《中宫》 001、中宫皇后 魏国光庆元年,新帝登基,称魏献帝。 长达三个月之久的七子夺嫡之争,至此落下帷幕。 先帝死于猎场,被突然闯入的野熊咬住,活活拖行百米才救下,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先帝骤然崩逝,未曾留下只字片语,才引发了这场皇位夺取。 魏离亲封虞家丞相之位,以嘉奖虞家悍不惧死,辅佐拥戴之功。 除几个尤为猖狂的兄长被魏离下令绞杀之外,其他皇子皆囚禁于皇陵为先帝守墓。 朝野之上人心惶惶,魏离却依旧延用先帝在时的数位老臣,成功安抚住旧贵族势力和前朝官员惴惴不安之心。 同年三月,册封虞氏嫡女为后,入主中宫。 礼部负责制册造宝,并会同司礼监、内府等部门,备办各种用品,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以便“执六礼”。 圣旨送到丞相府的时候,正是山花烂漫的大好时节。 帝后大婚,是为国喜。 魏离任命大司农钱招至丞相府亲迎。 钱招手捧奉节、奉诏,浩浩荡荡奔向丞相府,皇帝的封赏恩泽至上及下,人人有份儿。 虞澜清身着金绣凤纹红罗长裙,戴凤冠霞帔,跪受金册、金宝,吉时已到,虞家众人一路跪送到外院,看着凤袍加身的女儿,登上了鸾轿。 “清儿。” 母亲唤她,良久,也没有更多的话语再传来。 入宫的路很长,虞澜清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从闺阁里,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 皇宫中早已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也都铺了红毡子。 庆贺帝后大喜的宴席摆在乾明殿,魏离刚刚登基,后宫还没有妃嫔,是以被引领嬷嬷牵着从钟南门走向乾明殿的路上,只能听见过耳的风声。 虞澜清目不斜视的走过四周站着的魏国重要大臣们,他们将目送她踏上乾明殿前长而陡的阶梯,走到当今天子的身边。 虞澜清的眼里,只有上方的那个身影,她忽略掉他冰冷漠然的神情,耳边是嬷嬷们喜庆祝福的话语,之后手里就被塞上了红绸,魏离没有多看她一眼,拉着另一端,大步走进了殿中。 高位上坐着太后,正慈爱的看着向她走来的一对璧人。 “小心脚下。” 身边的人帮她拉高裙摆,轻巧的便跨过了眼前的火盆。 之后便是跪拜太后,礼成,外边臣子们的恭贺声响彻整个乾明殿。 虞澜清被簇拥着入了洞房,乾明殿的东暖阁里,已经用红漆及银殊桐油粉饰过,洞房门前吊着一盏双喜字大宫灯,照得四处都红红火火。 从乾明殿一路过来,过道里竖着一座大红镶金色木影壁,取“开门见喜”之意。 进了房中,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双喜字大炕褥,床上用品有明黄缎和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枕边有象征“吉祥如意”的玉如意一柄。 虞澜清坐在床榻上,直等到夜幕降临,宴会散场,才等到带着一身寒气到来的魏离。 跟着进来的嬷嬷们喜气洋洋,把帝、后各自瓠内的酒掺和到一起,即是“合卺”。 魏离盯着虞澜清,冷声开口:“都出去。” 嬷嬷愣了一下,皇后美得似天仙般的人儿,又是如此大喜,年轻的皇帝怎么是这个表情? 不敢等魏离再说一次,领头的嬷嬷到底是先帝在时就在宫里伺候的人,让人把合卺酒放下,便催促着所有人都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魏离走到对面坐下,烛光照不到那么远的地方,虞澜清的睫毛颤了颤,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明日瑶瑶进宫,朕,准备封她为德妃。” 002、你嫁过来也没用 魏离明明白白告诉她,一天他也不愿意多等,迎苏瑶瑶的仪仗已经备好,明日到虞府,直接把人抬到玉坤宫中。 坤,与乾相对,魏离此举亦是让她明白,纵使她做了天下人的国母,在他的心里,能和他相对比肩的人,只有苏瑶瑶。 虞澜清的眸子黯淡下来,他果然还是不记得了。 “虞家的女儿,端的是一身好本事。”魏离嘲讽她,跪到太后跟前逼着他改了圣意,实在让他觉得恶心。 虞澜清脸色煞白的坐着,滚烫的红烛也照不暖他们之间的冰川。 沉默良久,虞澜清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魏离那边过去,魏离眯着眼睛,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直到虞澜清的手触碰到他的腰带,才伸出手把她推开一些:“做什么?” 虞澜清盯着他,眼里是一片漆黑:“臣妾伺候皇上更衣歇息。” 无论如何,今晚都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魏离把她推的更远一些:“虞将军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般不知礼义廉耻的么?” 虞澜清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她站直身子,魏离坐着,是以呈现一种俯视的姿态,她握紧了拳头,也勾着嘴角笑起来:“伺候君王,服侍夫君,在皇上眼里竟然是不知廉耻的行为吗?臣妾也很好奇,明夜皇上在玉坤宫里,是否也会觉得身下承欢的苏瑶瑶,是个不知廉耻之人?” 魏离被虞澜清气笑,他脸色铁青的站起身来,逼得虞澜清后退一步,他伸出手,掐紧虞澜清的下巴,她倔强的眼神刺得魏离太阳穴突突直跳。 连句求饶的话都不会说,这张倾城绝美的脸蛋,只让他想起用美艳外表掩饰毒性的曼陀罗。 “虞澜清,你费尽心机图谋后位,骗得了母后,骗不了朕。”魏离突然撒手,一双清明的眸子带上了狠色,“你嫁过来也没用。” 说罢,魏离打开门,负手离开。 虞澜清听见他吩咐门口的嬷嬷:“送皇后回凤羽宫。” 外头很快就乱成一团,按照规矩,虞澜清要明日午后才会被送到凤羽宫去,更何况。。。合卺酒都还没有喝呢。 绣心推开七嘴八舌的人进来,一眼瞧见像柱子般站定的虞澜清,扶住她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已经凉透了:“娘娘。” 虞澜清回过神来,她环顾一眼这红火喜气的花烛洞房,无声笑笑,大步走出房门,冷眼看过去,便镇住了七嘴八舌的嬷嬷们。 “娘娘,鸾轿还在外头,咱们。。。”领头的柳嬷嬷被推上前来说话,她看一眼皇后的脸色,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这个年轻的皇后,受了这般的委屈侮辱,眼中连丝怒意都看不见,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无端端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回凤羽宫吧。”虞澜清开口说话,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小事。 柳嬷嬷应下,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小声问一句:“那柄玉如意,娘娘要带走么?” 按规矩,这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大婚过后,是要放到寝宫床头去的。 虞澜清没有停顿,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要了。” 003、只为她一人 苏瑶瑶是虞澜清的表亲。 八岁那年,苏瑶瑶的父母外出办事,惊了马车摔下悬崖,连尸骨都没能找到。 祖母可怜这个外孙女,把她接到虞府来的时候,虞澜清刚满九岁。 虞千齐带了一辈子兵,习了一辈子武,最骄傲自豪的事,却是娶了虞澜清的娘。 她爹这辈子没有纳过一个小房,没让她娘受过一丁点委屈,每逢醉酒,还总爱缠着她娘说话,一说便是大半宿。 虞澜清是家中的幺女,往上数,还有两个哥哥,作为独女,自然是从小娇宠着,金贵着,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家里人也会想法子摘下来给她。 “清儿,这是瑶瑶,从今往后,你便有伴儿了。”这是祖母把苏瑶瑶带到虞澜清跟前时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的苏瑶瑶,怯生生的样子处处透着可怜,虞澜清不认生,晓得她没了爹娘,便伸手拉她:“祖母说我年长些,往后我是你姐姐,你跟着我便好。” 谁知这一拽,苏瑶瑶像被掐疼了似的大哭起来,祖母护着她,看向虞澜清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生气。 “清儿,你别欺负瑶瑶。” 从那一刻开始,虞澜清便不大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祖母怕两人之间太显得亲疏,苏瑶瑶心里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小小年纪,心头种下疙瘩便不好了,所以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配饰玩具,苏瑶瑶总和虞澜清是一样的。 并肩站在一起,虞夫人还打趣说过一句:“瞧着跟孪生姐妹似的。” 相处不久的人,是分不清谁是谁的。 “娘娘。” 柳嬷嬷喊了好几声,虞澜清才回过神来,水蒙蒙的眼睛撇了她一眼。 “皇后娘娘,德妃已经抬进玉坤宫里了。”柳嬷嬷说完,叹了口气。 虞澜清靠着栏杆,水榭支出的这处凉亭风景很好,她舀起鱼食撒进液池,不甚在意:“这才第一日,嬷嬷怎么就叹气了。” 往后不受待见的日子,可还长的很。 柳嬷嬷不敢再说,实在瞧不明白皇后在想什么。 “嬷嬷叫什么?我瞧你年纪不大,总这么喊,别扭得很。”虞澜清喂完了鱼食,才转过身来端正身子,对着她浅淡的笑。 柳嬷嬷在虞澜清的笑容里流连了几秒,赶紧垂下眼帘回话:“奴婢贱名月颖。” 柳月颖。 “是个好名字。”虞澜清自己默念了两遍,“我叫你月颖可好?柳嬷嬷叫着,太生疏了。” 月颖赶紧跪下:“皇后娘娘直呼奴婢贱名,是奴婢的荣幸。” 虞澜清伸手把她拉起来,刚站稳,就见绣心慌慌张张的从长廊那边跑过来,喘着粗气,一脸委屈的开口:“皇后娘娘,皇上赐了德妃明黄绸缎一匹,说。。。” 虞澜清眯了眯眼睛,位列贵妃或皇贵妃,才能赐明黄绸缎,以显贵重,也表明其有辅佐中宫之贤能,自魏国开国以来,得到明黄绸缎的女人不少,在妃位上便得了的人,苏瑶瑶是第二个。 绣心缓过气来,声音都在发抖:“皇上说,登基以来的第一份明黄绸缎,只为德妃娘娘一人。” 004、你受委屈了 如今宫里人还不多,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迅速传遍三宫六院,更何况是如此大事。 太后身边的京香姑姑把事情经过说了遍,太后脸色不好看几分,搁下手里的热茶,撇眉道:“皇帝这是要做什么?!昨个儿把皇后送回去便罢了,德妃刚抬进玉坤宫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像样子!” 京香笑笑:“那太后要请皇上过来么?” 太后消了些火,又重新把热茶端起来喝:“皇后呢?” “奴婢问过了,皇后娘娘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在喂鱼。”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 太后心下多了几分宽慰,吩咐一句:“去请皇后过来吧,咱们婆媳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好好说说话了,你告诉皇后,叫她别理那混小子。” 京香憋着笑,福身称是,她是看着魏离长大的,小时候魏离做错了事,太后也是这么骂他的。 虞澜清来的快,听见太后的传召,连衣裳都没有换便赶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亲自伸手把虞澜清扶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她,她今日换了身湖蓝色的常服,妆容雅致,不像哭过的样子,太后才放下心来。 “好孩子,叫你受委屈了。”太后叹口气。 当日召虞澜清入宫,太后就是想亲口问她一句,对皇帝究竟是什么用心。 她永远记得那日,虞澜清跪在她面前,眼睛里像是坠满了星星:“皇上身边孤零零的,臣女愿意到皇上身边去。” “可他一心念着你表妹,你去了,委屈不委屈?” “不委屈。”虞澜清明媚笑起来,“臣女心甘情愿的。” 论样貌性情,论家事门楣,太后都是看中了虞澜清,苏家的没落小姐做了皇后,不晓得又有多少是非。 魏离是她的儿子,她绝不会让她的儿子刚刚登基就被世人诟病,他要如何宠爱苏瑶瑶都好,只一点,中宫皇后的位置,轮不到苏家的女儿来坐。 “皇上昨夜。。。”太后握住虞澜清的手,想为自己的儿子辩解一句,可昨晚上的嬷嬷们全都看的清清楚楚,魏离走的时候,脸色可难看的很。 “皇上刚刚登基不久,日理万机,尚有国事要处理,儿臣不敢为一己私欲留下皇上,若母后为此责备皇上,便是儿臣的罪过了。”虞澜清顺势跪下去,她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京香给跟着虞澜清来的月颖使眼色,月颖跪在虞澜清后边,伸手把虞澜清扶起来。 “在家里的时候,你娘叫你什么?”既然虞澜清已经帮魏离把话圆了,太后也不多做纠结。 “清儿。” “那哀家也这么叫你,皇后念着拗口,总听你说儿臣。也别扭。”太后笑起来,越看虞澜清越喜欢,她那个混儿子,偏就瞧不见皇后的好。 虞澜清谢过太后恩典,一直在太后这里用了晚膳才离开。 鸾轿特地没走要路过玉坤宫的那条路,伺候虞澜清梳洗的时候,虞澜清透过铜镜瞧见绣心紧锁的眉头。 “在找什么?”虞澜清回过身,问一句。 月颖看着绣心手上的衣服,轻声提点:“皇上今日去了玉坤宫里,明日德妃要来给娘娘请安,才算名正言顺了。” 原来在选衣服,虞澜清沉默一下,抬手自己指了一件:“那就穿皇后凤袍吧。” 005、嫡庶尊卑你记下了吗 虞府一连两天,出了个皇后,出了个德妃,表姐妹共同侍奉君王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苏瑶瑶来得很早,纵使有魏离的宠爱,玉坤宫的规格也是远不能同凤羽宫相较的。 她抬高头,也只能看见飞檐一角,苏瑶瑶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微眯起眼睛。 这凤位,原该是她的。 魏离属意的皇后,也原该是她。 虞澜清就算抢了去,也是自取其辱。 苏瑶瑶在廊下站着,月颖半个时辰前出来说了句皇后娘娘已经起了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虞澜清常年跟着虞千齐以及两个哥哥习武,她不是晚起的人,她只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月颖才打开了门,浅淡笑着传唱:“皇后娘娘宣德妃进殿。” 苏瑶瑶挂上得体的笑容,走入正殿之中。 前方高处华丽璀璨的凤座上,虞澜清孤冷傲然。 她看着苏瑶瑶走到殿中间,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下,都是对自己身份的铭记。 礼成后,月颖才看向虞澜清。 虞澜清的视线轻飘飘落在苏瑶瑶脸上,微微抬手:“赐座。” 她发了话,苏瑶瑶才能被扶着坐下。 “德妃坐坐便走,不必费事上茶了。”虞澜清笑着吩咐。 月颖怔了一下,见虞澜清目不转睛看着苏瑶瑶,心里有了大概,皇后和德妃之间的事,宫里的人多多少少,也都有所耳闻的。 “皇后娘娘。。。似乎不太欢迎嫔妾。”苏瑶瑶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虞澜清明显是故意的,她娇娇弱弱的跪下来,又是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样子,眸子里蒙上了水雾,怯生生开口,“嫔妾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嫔妾尽本分侍奉皇上,入宫来更是心生惶恐,若有什么地方错了规矩,还望娘娘能宽恕。” 十年前,十年后,都是一个样子,半分长进也没有。 不过既然自己跪下了,虞澜清倒是有话想说了。 “本宫既为皇后,有些话,有些规矩,还要说明了才好。” 皇后训诫嫔妃,是本分。 “你侍奉皇上,自然半分错也没有,往后每天晨昏定省,却不可错了时辰,选秀在即,你身为六宫妃嫔之首,更要以身作则。” 苏瑶瑶抽了抽嘴角:“若是皇上不许嫔妾早起,那嫔妾。。。” 虞澜清看她的目光冷下来,苏瑶瑶心惊了一下,后半句话便断了。 “本宫,是中宫皇后,后宫事宜自然由本宫做主,进了凤羽宫的门,本宫的话便是规矩,错了规矩,本宫便罚。”虞澜清的语调更重了一些,苏瑶瑶面色铁青,她素来知道虞澜清的性子,她这般说了,就一定会这样做。 “嫔妾记下了,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虞澜清顿了一下,接着道:“天下万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世间臣民,没有规矩,不成家国,老祖宗定下的嫡庶尊卑,便是本宫的规矩,德妃,你记下了吗?” 006、我来看看你 苏瑶瑶脸色发白的离开凤羽宫后,虞澜清依旧在这凤座上沉默坐着。 月颖不知道虞澜清在等什么,但刚才的话说得那般严厉,可见皇后心里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 绣心端了杯茶到虞澜清手边的桌案上,随后沉默的走到月颖身边,拽了拽月颖的衣袖,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绣心是皇后娘娘的陪嫁,据说是五岁便跟了皇后娘娘的人,月颖虽然年纪大些,但虞澜清没发话,她也自动把绣心当成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来看:“娘娘不要人陪着么?” 绣心摇头,压低了声音:“姑姑还不知道吧?今天大公子要进宫面圣,应该会顺道过来看看咱们娘娘的。” 虞家大公子? 月颖回过头,望一眼虞澜清孤零零的背影,原来她坐在那里,是在等这个。 “可,皇上那边要是不许。。。”月颖担心的唏嘘一句,皇上对她家娘娘的态度,可不大好。 绣心却很有信心的样子:“会来的。” 说罢,便拽了月颖一块儿到外边守着,没人在殿里伺候,月颖的心总记挂着,好在没等多久,院子外边打扫的惜荷突然小跑着进来:“姑姑,奴婢瞧见吴总领带着虞大人往这边过来了,片刻便要到门跟前儿了。” 月颖错愕了一下,竟然真的来了,她很快回过神来,皱眉把惜荷往旁边拉了一把:“小声些,别惊扰了娘娘,这般声响叫别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凤羽宫没规矩。” 惜荷赶紧应下,抱着扫帚往旁边退下去。 吴义是跟着先帝的老领事太监了,魏离登基以后,也继续延用了吴义,年轻皇帝心里想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早前,魏离让虞家两位公子往渝城平定匪寇,今日虞文武刚回京述职,魏离便主动提出要他去看看皇后的要求。 像是刻意要展示皇后安好的信息一般。 虞文武头一次到凤羽宫来,巍峨华丽的宫殿门前还挂着大红灯笼,美则美矣,却叫人无法生出亲近之意。 吴义说话客气,进了凤羽宫差月颖前去通禀,绣心给虞文武行礼,一声“大公子”喊得亲切,有种自家人的暖心感,随后一下子酸了鼻子红了眼睛,赶紧垂下眼帘掩饰住,怕被虞文武瞧出了端倪。 月颖很快从里边出来,说皇后娘娘请虞大人进去说话。 进了屋,坐在上座的虞澜清带着温柔浅淡的笑,和方才见苏瑶瑶的神情,判若两人。 “臣虞文武,请皇后娘娘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虞文武跪下去,做全了礼数后,虞澜清才赶紧说赐座上茶,吴义在旁边站着,脸上带着些笑意。 皇后是懂规矩的。 光是风姿气度这一点,吴义就觉着玉坤宫里那位德妃娘娘比不上。 “臣方才一路从乾明殿过来,四处挂着喜庆的红绸,很好看。”虞文武环顾一眼四周的陈设,笑道,“现下进了凤羽宫,得见皇后娘娘,乃是皇上恩德,虞家上下同沐天家庇护下,更是感激涕零,臣在此,再贺过娘娘大喜。” 说罢,虞文武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来,递交给一旁的月颖。 虞澜清把锦盒握在手中,方才虞文武的一番话,听得她心里发紧。 大哥这般谨慎小心的言行,都是为了她。 打开锦盒,里边放着的是一枚剑穗,入宫不得佩戴利器,这剑穗瞧着像是母亲的手艺。 他们。。。都记挂着自己的处境,虞家上下的心意相通,尽在此枚剑穗中了。 虞澜清深吸一口气,忍回泪水,浅笑抬头:“二哥呢?” 007、欢喜就好 虞文武还是笑着:“二弟尚在渝城没赶回来,有些善后的事,留他处置较好。” 二哥性子急躁,魏离放着南边伊勒邪教的事情不许虞家插手,把她两个哥哥往渝城分配,还借此剥了虞家一半兵权,想来照着虞双全的性子,此时定是又怒又怨,不让他来,也好。 “家里人都还好么?”虞澜清至始至终只淡淡的同虞文武话家常,她无视一旁站着的吴义,不管魏离派吴义跟着来是想监视些什么,或听见些什么,虞澜清都不在意。 虞家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听不得见不得的。 “都好。”虞文武回答得简短,他突然往凳子前方挪了挪,看向虞澜清的眼神里,带着些心疼,“皇上。。。待娘娘可好?” 旁人说什么,议论什么,虞文武都不听不管。 他就是想亲口问虞澜清一句。 悔不悔? 虞澜清沉默下来,良久之后,才开口:“大哥,这是我自己选的,自然甘之如饴。” 还是那个傻丫头。 认准了的事情,便铆足了一股劲儿要走到底。 可若是说出个悔字来,也就不是他妹妹了。 虞文武点头,纵使得到了答案,也并没有觉得轻松一些,宫墙深深,进了这金丝笼,就是一生一世的束缚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朝虞澜清抱拳行礼:“只要娘娘欢喜就好,虞家一切如常,娘娘无需挂怀,外臣不宜久坐,臣,就此告退了。” 说罢,又深深看了虞澜清一眼,随后利落的转身走出了殿门。 吴义一路送虞文武到云苍门,回到乾明殿给魏离复命时,把所见所闻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魏离沉默听着,好半天,才抬起眼帘看向吴义:“皇后没有问虞家夫人进宫的事?” “没有。” “虞老太太身子不大好,也没说?” 吴义摇头:“也没有。” 魏离收回视线,冷哼一声,把手里边的几本册子往旁边摆出来:“太后念着后宫选秀的事情,你差内监筹备着去办吧,不宜过急,定在五月便好。” 吴义上前接过册本,默不作声便要退下,刚走了两步,魏离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拿起手边的一道折子,站起身来下了台阶往外走:“摆驾慈寿宫。” 吴义把册本收好,赶紧跟着魏离朝外走,招呼着伺候的太监去传撵轿,风风火火赶到慈寿宫里的时候,正巧遇着苏瑶瑶奉完茶。 太后强打着精神同苏瑶瑶说话,毕竟是自己儿子看重的女人,又摆出这么副娴静孝顺的模样,自己也不好过于不给脸面。 魏离撩起帘子便进来了,屋外伺候的宫女都没来得及通禀。 他一瞧见苏瑶瑶还坐在这儿,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不少,快步上前给太后问安。 太后撇一眼魏离,又撇一眼苏瑶瑶,等魏离坐好,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了口:“皇帝这般急匆匆的赶过来,是惦记着哀家,还是惦记着怕哀家难为了你的人?” 苏瑶瑶听出太后话里的几分发难,连忙垂下眼帘。 魏离却笑,摆明了是要袒护着:“母后这便是打趣儿子了,儿子赶着过来,是想起今日早朝靖安国公递的一道折子,想请母后也瞧瞧。” 太后盯着魏离,放缓了声音:“前朝的事,哀家一概是不明白的,皇帝心中有定夺便是。” 魏离把折子摆到太后跟前,目光炯炯,语气恳切:“事关选秀,儿子年轻不懂,万望母后指点。” 太后闻言,脸色变了变,深吸口气看眼旁边坐着的苏瑶瑶,有些明白过来魏离的意思,心下不舒坦,没伸手去接,反而扭头对一旁站着的京香道:“既然事关选秀,便请皇后过来,一块儿商榷吧。” 008、规矩要一早立下 京香应下便往外走,从魏离身边过的时候,被魏离叫住了,他微微撇眉,和太后对峙几秒,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要说话,苏瑶瑶突然站了起来,她本就瘦弱,轻声细语的说话声儿,别说魏离,太后听着骨头都软了:“皇上和太后有要紧事商议,嫔妾便先行告退了,嫔妾明日再来给太后问安。” 说罢,苏瑶瑶抬起眼帘看一眼太后,见太后颔首,脸色有所缓和后,顾不得魏离是什么脸色,赶紧福身退出去了。 出了慈寿宫,喜笙才压低了声音问一句:“娘娘怎么出来了?在太后娘娘跟前受几句指点,可是大福气,皇上也赶着过来帮衬娘娘,可见皇上看重。” 苏瑶瑶目视前方,一脸漠然:“就为了这么几句指点断送了太后的好感,才是最不值的,你瞧不见太后脸色不好么?想来是不喜欢妃子越过了皇后去,皇上和太后是母子,不管皇上做什么,太后都是可以原谅的,我若是不懂事还在里边坐着,太后怕是要以为皇上急匆匆赶过来说这事儿是我唆使的,全当我惦记着皇后的权利呢。” 喜笙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明白过来:“主子是以求来日呢。” 苏瑶瑶没再说话,她的目光阴沉而内敛,望向高耸宫墙外飞过的雁群,轻而又轻的握了握袖中的手。 苏瑶瑶走后,太后才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只剩母子二人坐着。 魏离走上如今这个位置,是他的运,那三个月的明争暗斗何其凶险,此刻想起来,太后仍心有余悸。 大魏的江山代代相传至今,靠的是清明贤君,更离不得后宫主位的品行端正。 魏离自小刻苦聪慧,在前朝政干上的手段把控,太后一点也不操心,可偏生得和他父皇一般脾性,身为帝王,一腔深情都落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实乃害之。 此时魏离不肯说话,盯着靴子上的龙纹出神,太后伸手拿过桌案上的折子翻了翻,半阖眼帘,轻声开口:“先帝宠爱静贤皇贵妃,为博皇贵妃一笑,千里快马送春花,闹得举国不安,皇贵妃在世时,何其跋扈嚣张,偏生遇上皇后性情纯良敦厚,更助长其气焰高涨,几度越过皇后职权去,那几年哀家在皇贵妃的宫里是如何低三下四,伏小做低才把你保下来的,你全当是忘干净了么?!” 说起往事,太后语气重了几分,魏离怔了一下,连忙接过话来:“儿子不敢。” “皇贵妃生前恶事做尽,断送了皇后,断送了那么多皇子,直到死后真相大白,先帝才念及皇后贤德,追悔不已,可去了的人永远去了,听不得,见不得,谈何原谅?”太后感慨一句,眼中似有泪花闪动,她把折子搁下,手指轻点,“眼下便是靖安国公宠妾灭妻的好例子,好端端的嫡小姐怎么就突然在选秀的节骨眼上受了春寒要以庶女来替?皇上是明君,前车之鉴就摆在跟前,还要哀家多费这些口舌做什么?” 魏离皱眉:“瑶瑶性情温和,心地善良,怎可以静贤皇贵妃相较,且,皇后那般强势,她莫伤了瑶瑶,便罢了。” 太后猛地坐直了身子,严厉的打断了魏离的话:“中宫皇后就是中宫皇后,规矩一开始便要立下,哀家活一天,便不容担上静贤皇贵妃的事再重演一遍的风险,皇后是哀家硬要塞给皇帝的,皇帝这般怨怼皇后,是不是也这般怨怼着哀家?!” 009、人有悲欢离合 魏离挪了挪身子,无奈苦笑:“母后言重了。” 太后深吸口气,接过京香手中的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后,放缓了语调:“皇上去看过皇后么?” 魏离没说话。 “虞家老太太身子不好,早前念着皇后出嫁诸事繁琐,一直也没告诉,紧赶着又迎了德妃,现下也该叫皇后知道才是,毕竟是亲祖母。”太后提点一句,瞧着魏离的神情,旁的话反不能说了,她可以教训皇帝要保住皇后的尊荣,却不能强迫皇帝去对皇后好,说得多了,反而害人。 魏离点头:“瑶瑶自幼养在老太太膝下,也一直当作是亲祖母孝敬,如今她喜事刚过,儿子怕她听了老太太不好的消息伤心,再者,虞家双喜,指不定过两日老太太身子便好些了,到时候请老太太和虞夫人一同进宫,岂不和和美美。” 太后没再多说什么,魏离自己有了主意,想来也是有分寸的。 之后几日里,苏瑶瑶依旧每日准时向虞澜清问安,宫中琐事繁多,细小杂乱,要想面面俱到,还要花费不少精力功夫,太后体恤,虞澜清每每问安后,还着京香跟去帮衬一二,倒是苏瑶瑶整日里无事,赖在太后这里便不走了。 纵使虞澜清再沉得住气,久久不见魏离召母亲进宫来也不免有些心急,原想着差人去问问,又总是被各种事情打断,等到再想起的时候,已经是月末了。 春日里细雨绵绵,今儿一早起来到现在,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没停过,虞澜清正坐殿中,望着顺着屋檐落成长帘的景致出神,阴沉沉的云挡去光亮,显得眼前灰蒙蒙的,虞澜清拨动挂在腰间的剑穗,有些不安。 原该来问安的苏瑶瑶没到,被人举着伞一路小跑着来的人是吴义的徒弟诏安,到了殿门口先把身上的水渍拍了个干净,才垂着头猫腰进来跪下:“请皇后娘娘安。” 虞澜清颔首,让诏安起来说话。 诏安却依旧跪着,说话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有些凄凉:“皇上差奴才来同娘娘禀明,昨日夜间,虞家老太太过身了,请娘娘节哀。” 过身了? 虞澜清盯着诏安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猛的眨了眨眼睛,顿了一下,才质问一句:“怎么会?前个月里,祖母还好好的。” “过了年节,老太太身子便不大好了,念着是帝后大喜,所以一直瞒着没说,皇上流水般的药材赐下去,原想着能好,又念着是新婚,不愿让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伤心,所以病重也没讲,老太太去的突然,但却是喜丧,娘娘。。。”诏安没再说下去,皇上一早得了消息便先去了德妃娘娘那里,皇后娘娘这儿。。。却只有他一个报信的小太监。 虞澜清握紧了扶手,叫月颖送诏安出去,垂下眼帘的瞬间,眼眶才红了个彻底。 魏离哪里是怕她伤心。 虞澜清张大嘴呼吸,伸手拽紧心脏的位置,她的心突然像被什么砸中,钝痛感迟缓又绵长的袭来,很疼。 绣心赶紧上前扶住虞澜清,她早就忍不住,哭得泪眼朦胧的视线里,只能看见虞澜清模糊的侧颜。 010、以后别后悔 诏安从凤羽宫出来便快步朝着玉坤宫过去,吴义和喜笙都只在外头伺候,诏安上了楼梯便到吴义身后站好,听着屋里边苏瑶瑶的哭声和魏离断断续续的安慰,心头有些替皇后难受。 吴义侧过脸看一眼自己小徒弟的脸色,没有多问什么。 他年纪太轻,这样的事情头一遭见到,能忍在心里头不言语,已经很好了。 苏瑶瑶哭得快要背过气去,魏离一直陪着她午膳用了些东西,守着她睡过去,才起身离开。 出门时还轻声叮嘱喜笙一句:“下着雨,别让你家主子出去走动了,她身子弱,万一惹了寒气便不好了。” 喜笙连忙应下,福身恭送魏离。 吴义给魏离打着伞,上了撵轿便直接回了乾明殿批折子,时间赶得巧,刚进殿里,外头的雨就下大了,诏安见吴义奉了茶出来,才小声道:“师父,皇上不去瞧瞧皇后娘娘么?” 吴义撇他一眼:“怎么?你要进去劝一劝?” 诏安抬着脸,被吴义的话堵了一下,涨红了脸,但还是认真道:“可那是皇后啊。” 吴义被诏安说得愣了一下,见他心急,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还没说话,便瞧见从殿门进来了一个人,正是太后身边的京香。 京香心里记着太后的嘱咐,上了楼梯只对吴义微微颔首,便径直走进了殿中。 魏离听见脚步声响,以为是吴义,眼皮也没抬一下:“不必换茶了。” 半响,没人回应,魏离才觉得不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看清楚站在殿里的人后,飞快的撇了一下眉头:“姑姑怎么来了。” “奴婢替太后来问问皇上,可去瞧过皇后娘娘了?” 魏离拿起手边的折子,敷衍推诿:“朕忙过这一阵便去。” 太后是料到魏离会这么说的,是以京香应对得当,缓缓道来:“太后的意思是,皇上若不去看看皇后,她便只能替皇上去了。” 魏离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下着雨,母后怎能冒雨出门?” “皇上知道春日里的雨带着风,一向是凉津津的,嘱咐了德妃娘娘不许外出,也嘱咐了太后,独独冷落了皇后娘娘,皇上如此,只会凉了虞家众人的心。”京香说罢,给魏离福身行礼,接着道,“奴婢说句不知深浅的话,皇后娘娘待皇上是一片真心,否则太后也不会如此厚待皇后娘娘,若是真有一日,皇上瞧见了皇后娘娘的好,时至今日娘娘受得这些委屈,皇上要怎么才填补得上呢?皇上以后。。。可别后悔。” 魏离面无表情的听着,好半天,才站起身来,路过京香身边的时候,听见京香道:“皇后娘娘在望烽楼。” 她去那里做什么? 魏离冷着脸出了殿,一群人乌泱泱跟着,到了望烽楼下,魏离看着前方长长的楼梯皱眉,好一会儿,才往上走去。 吴义把伞递给诏安,推了他一把,示意让他跟上皇上,诏安心跳的厉害,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皇上独处。 四周的雨声打在阶梯上,噼啪直响,掩盖住轻微的脚步声,走到最后一节阶梯的时候,魏离突然停下了脚步。 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虞澜清的侧脸,她盯着的方向好像是虞府,眼睛红肿着,是才哭过么? 大婚之夜那般羞辱于她,她都不知道哭闹,原来她也会有眼泪? 诏安斗胆抬眼看了一眼虞澜清,又看了一眼魏离的脸色,深吸口气壮了壮胆子,颤抖着声音小声开了口:“皇后娘娘,大概是想在皇宫里最高的地方看一看虞老太太吧。” 可是不管怎么看,这四方天空的尽头,都只是高耸的屋檐罢了。 魏离听了诏安的话,倒是只冷声哼了一句,正要抬脚走过去,就看见虞澜清往后退了一步,不顾地上湿漉漉的雨迹,径直跪了下去。 011、有血有肉的人 “孙女一心念着自己的婚事,连祖母病重也懵然不知,未能在祖母膝下侍奉,实乃不孝。” 虞澜清的声音夹杂在这场雨声里,隔着那么远,魏离都听见了她喉间的哽咽,故作镇定坚强的保持着该有的端庄。 她说完这句,磕了个头。 “进了宫中,虽成为皇后,却不能亲送祖母最后一程,想在宫里最高的地方看一看自家的房檐,也未能如愿。”虞澜清轻咬嘴唇,好半天,深吸一口气,又磕了个头。 “孙女。。。”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没能说出口,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磕下了最后一个头。 魏离原本是想上前去的,诏安见魏离盯着皇后看得入了神,也不敢开口打扰。 谁知皇后最后一个头磕下后,魏离反而转身又朝着楼梯下去了,诏安慌忙跟上给魏离遮雨,走了没两步就听见魏离开口问了话,语气虽然还是僵硬,但像是有了几分温度:“虞老太太过身的消息,是你去跟皇后说的?” “回皇上的话,是。”诏安猫着腰小声回答。 “皇后可伤心?” 诏安眨了眨眼睛,觉得魏离这话问得很是奇怪,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不会在奴才面前轻易露了悲喜,只是。。。人心皆是肉长的,皇后娘娘,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呐。” 魏离没再说话,他方才瞧着虞澜清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 从前与她照面,也只是点个头的功夫罢了,反而虞澜清每次看见他都会灿烂的笑,还小的时候,他倒是错愕过她与苏瑶瑶的几分相似,长大些以后,便不像了。 想起来,那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盯着苏瑶瑶以外的女子看了那么久。 竟然。。。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魏离上了望烽楼,至于和皇后如何了,倒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太后的心放下了一半,闭着眼睛呢喃一句:“去了便好,去了便好。” 夜间魏离直接宿在了乾明殿,大概是因为夜雨声烦的缘故,睡得很不踏实。 许久未曾再梦见的梦竟然又重新梦着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三岁,阖宫夜宴的那晚,被他逮着个鬼鬼祟祟要溜出去玩儿的姑娘,神使鬼差的,他也贪玩了一回,两人去了春昶池边玩耍。 她的脸朦胧得很,夜色下,更加看不清楚。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你要是找到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清脆又温柔,魏离记得那个背影,她跑了一会儿,侧过脸来,对着他笑起来。 他闭着眼睛在春昶池边倒数,突然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就落进了水中,春昶池的水真冷,他撞上池中的假山,疼得只剩脑中的一片混沌。 “你怎么还没找到我。” 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乎在哭。 魏离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慢慢浮上水面,空气冲进肺里的瞬间,惊醒着坐了起来。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全是汗珠。 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梦中的姑娘,他不是已经找到了么? 那年他落水春昶池中,是苏瑶瑶跑去找人将他救起来的,魏离醒了以后便要见她,苏瑶瑶被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是凭一身熟悉的衣服饰品认定了她。 毕竟夜宴相遇的时候是在小门角,往春昶池跑也是因为那边没什么人,不会被发现,加上脑袋受了伤,连如何落水的都记不得了,能记起来的东西,确实不多的。 惊醒之后便没了困意,魏离披着衣裳起身坐下,脑海里无端端竟然浮现出皇后的侧脸来。 魏离怔了一下,随后觉得自己是睡糊涂了。 那年只有他们两人,苏瑶瑶没躲远,听见落水声便赶过来,这才及时把他救下。 梦里的人,他早就已经找到了。 012、皇上喜欢的 虞老太太的丧仪举办得格外隆重。 魏离特意连下两道旨意,送去御笔亲提的悼词,以及追封虞老太太一品浩命的哀荣。 直至四月中旬,又钦点了虞夫人入宫探望,好端端的母女相聚,偏生旁边多了个苏瑶瑶,一柱香的说话功夫下来,虞夫人都显得有些拘束,当着苏瑶瑶的面,有些话自然是不好说的。 虞澜清明白母亲的顾虑,自进了凤羽宫,见了这一屋子富丽堂皇的陈设布置,虞夫人才稍微安了一点心,之前虞文武总说妹妹一切安好,现下自己亲眼见了,心头的石头才能落地。 从前许多事,虞夫人心里头都是有疙瘩的,她本是温柔良善的大家千金,使不来背地里伤人那套,虽对苏瑶瑶有些疏离,但到底还是没亏待过她什么。 如今生米已然煮成熟饭了,虞澜清也遂了自己的心愿,往后和苏瑶瑶相处的时日还那般长,虞夫人倒是格外亲切的同苏瑶瑶客套,无非是让她念着和虞澜清一同在老太太膝下长大的情分,两人在宫里一定互相扶持着。 亲眷入宫不宜太久,幸得魏离口谕,才留下虞夫人用了午膳,临走前,还特地给了虞澜清和苏瑶瑶一人一个锦食篮子,里头装着她们爱吃的点心,虞澜清眼眶泛红,送虞夫人到凤羽宫门口的时候,才拽着虞夫人的手,轻声道:“女儿在宫中一切都好,母亲自小教导女儿的话,女儿也时刻记着,只盼家中诸人都身体康健,万事平安,能尽心尽力效忠皇上。” 虞夫人望着虞澜清的眼睛,千言万语,点头之间便已明白,她看着虞夫人远去的背影,自然没有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眼神冷漠的苏瑶瑶正盯着她的侧脸出神。 好半天,虞澜清才回过身来,她轻声对苏瑶瑶说了句“回去吧”以后,由绣心搀扶着进了殿内。 喜笙挎着锦食篮子,领着苏瑶瑶往前走,轻声问道:“娘娘,夫人送的是云卷酥饼,瞧着是费了些心思的。” 苏瑶瑶心里惦念着别的事,语气淡淡的:“赏给你了。” 她不稀罕。 虞夫人刚走,时间还早,虞澜清亲自到小厨房做了道鹌鹑莲藕汤,小火慢煨着,直到夜色降临。 月颖细心的把汤盛好装上,跟着虞澜清前往乾明殿。 今夜是诏安当差,听人通禀说皇后过来了还有些错愕,远远瞧见虞澜清,诏安便快步上前问安。 “皇上在里面么?”虞澜清带着浅淡的笑,烛光下,像是仙子染了几分凡尘气息。 诏安点头说在,虞澜清便自己拿上了食盒,走进了殿中。 她脚步很轻,一直走到魏离跟前放下了食盒,魏离才抬起头来。 入眼便是一张甜美的笑脸,搞得魏离想质问一句怎么没人通禀的话锁在喉间没问出来。 他有些窘迫,轻咳一声挪开视线,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片刻的失神,特意皱眉道:“皇后怎么来了。” 虞澜清依旧笑着,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揭开盖子摆上汤匙,香味一下子弥漫开来:“臣妾亲手煲的鹌鹑莲藕汤,是皇上喜欢的,熟藕养胃益气,莲子养心安神,皇上趁热吃了,臣妾便回去了。” 魏离盯着虞澜清,像是要从她的笑容里挖出些什么东西来,他羞辱她,冷落她,对她不闻不问,连太后都看不过眼,几次三番责备。 可是,她竟然知道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竟然。。。对他笑了? 013、后宫新贵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太后那般叮嘱过,魏离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端起来吃了几口。 味道正好,能吃出来这是做了很多年才有的功力,并非临时现学。 一碗很快下肚,唇齿余香,竟然还想要再添一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魏离冷漠的把东西推给虞澜清:“吃过了,皇后可以回了。” 虞澜清接过瓷盅和汤匙慢慢收捡,对魏离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疏远充耳不闻:“还有小半月便是秀选,除了花名册上皇上拟定的功臣之女外,各地方挑选而来的清白姑娘及京中淑女,皇上还是要亲眼瞧瞧才好。” 这场选秀是为早前在夺嫡过程中拥戴魏离立下功劳的臣子们准备的,但魏离刚刚登基不久,旧贵族势力的稳定以及地方权贵的归顺都很重要,这些人送来的女人,魏离不能一个都不要。 虞澜清话里的提点魏离听明白了,她这幅大度的皇后做派,倒是做得有模有样:“朕知道了。” 得到了魏离的应答,虞澜清才福身行礼,拿起食盒退下。 走出乾明殿南暖阁的门槛时,正撞见了苏瑶瑶。 苏瑶瑶停下脚步行礼,虞澜清把食盒递给一旁的月颖,目视前方走过她身边。 选秀的事情有太后提点,又有京香姑姑帮忙,一切都打点得顺畅得体。 选秀的场所定在御花园,春末夏初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御花园风景如画,魏离准时到场,秀女们皆是经过初选的,入了宫感受到天家威严,虽都在御花园的后庭处候着,却没人敢大声言语。 得知魏离要去选秀,太后故意择了个借口没有前来,就留着帝后二人比肩坐着。 时辰已到,因人选是早前就定好的,所以魏离兴致恹恹,吴义几乎是看着虞澜清递来的眼神留人。 不过魏离到底是有分寸的,除名单外,也自己点了几个,以作平衡,选秀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魏离先行离场,之后虞澜清才让送秀女们出去。 吴义递上花名册,这次留了牌子的整好十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 留了牌子的秀女需要指派教习姑姑去教导宫中礼仪,再择良辰吉日分批次按照册封入宫,一番折腾下来,回到凤羽宫时已经是戌时,饭菜是早就做好的,虞澜清一回来,便赶紧热了上膳,月颖在旁边侍奉布菜,原本还怕虞澜清因为宫中要入新人的事没了胃口,没想到她是真饿了,吃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晚间梳洗的时候,虞澜清透过铜镜瞧见身后的绣心一脸忧愁样子,她取下耳环放好,回过身来询问:“怎么了?” 绣心眉头紧锁,把手里握着的玉钗放好,沉声道:“这次进宫的新贵们皆是家里有权有势的,来势汹汹势头又那么足,奴婢担心娘娘。” 虞澜清听罢,反而笑起来:“那你更该担心德妃。” 绣心以为虞澜清跟她说笑,有些急了:“奴婢担心德妃做什么,她有皇上宠着,怕什么?”刚说完,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才要认错,就被虞澜清拉住打断了。 “论权势,虞家不怕什么。” “论恩宠,我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虞澜清语气清冷,绣心一时无心的口快,说的却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既然我坐上了这个位置,哪怕前路未知,也不必惧怕,只要坚守本心,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臣民,无愧于族人自己,便好。” 014、怜荣华 封号的拟定上,虞澜清特意去请教了太后。 其中涉及的前朝家族利益甚深,她资历尚浅,怕自己思虑不周全。 太后先是看过了虞澜清拟定的名册,其余的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在靖安国公之女赵怜儿这处,用手指了指:“给个荣华便是了。” 虞澜清看了一眼,有些疑惑:“母后,靖安国公是世爵,荣华可是低了些?” “一个庶女,封为荣华已经是抬举了。”太后语气淡淡的,虞澜清听出几分不悦来。 虞澜清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月颖似乎是说过件庶女要进宫的事,家中嫡姐病重,这也是必然之举,虞澜清当时未做多想,现下看太后的脸色,其中只怕还有别的缘故。 “是。”她拿起手边的笔轻轻圈了一下,改为了怜荣华。 册封入宫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三,功臣之女分为一批于上午入宫,剩下的于下午入宫。 赵怜儿卯时拜别父亲和小娘后,便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她才不管嫡母有没有那个心情来欢送她,如今成为荣华的人,总之不是那个自以为高贵的嫡女便是了。 同样都是靖安国公家的小姐,她偏不认什么庶出的命。 马车起行,身后传来鞭竹声,出门看热闹说着羡慕话的邻里们都纷纷再次向靖安国公贺喜,同样时辰出发并在南街口汇聚的马车总共五辆,到博合门的南偏门时,刚好是辰时。 赵怜儿被自己带来的丫鬟如云搀扶下马,左右看了看,另外的马车上下来的姑娘,皆是眉间傲然。 她们是京城里高贵的名门淑女,与家族荣光同在,而她只是一个‘顶替’带病嫡姐的庶出女儿,莫名就要被低看一眼。 赵怜儿不甚在意,她亦瞧不上这些自命不凡的嫡小姐们,更不会自讨没趣上前攀谈,她只是站在自己应该站着的地方,静静等待。 很快便有姑姑上前来引路,排到赵怜儿时,门口的小太监看了一眼手中的花名册,道:“怜荣华,居碧水阁。” 给赵怜儿领路的姑姑微微颔首,轻声道:“荣华小主请跟奴婢来吧。” “碧水阁是晴岚宫的北阁,因有一处碧玉般的水潭,所以得名碧水阁,是个清雅的去处,离御花园也近。”姑姑小声介绍一句住所,之后便没有过多的言语。 宫中谨言慎行是常态,赵怜儿挂着笑意,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是落在玉盘的珠子声:“有劳姑姑了。” 她望一眼这宫中的红砖绿瓦,这样高的墙,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宽阔又悠长的道路,亦不是宫外能比。 姑姑带着她绕过长廊转角,到碧水阁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小宫女一个小太监恭候着了。 姑姑浅笑着抬起眼眸:“荣华小主是头一个住进晴岚宫的,碧水阁事前已经打点过,小主随意看看,便可以休息了,下午还有别的小主入宫,兴许会有来给小主作伴的,奴婢还要复命,便先行告退了。” “本该留姑姑喝口茶歇歇脚,又不敢耽搁了姑姑正事。”赵怜儿环顾一眼碧水阁的院子,的确是个雅致的地方,她还算满意,听姑姑说要走,赶紧给如云使了个眼色,客气道,“一点心意,请姑姑喝茶的。” 如云上前塞了块银子,姑姑不动声色收下,谢过之后便退下了。 此时宫里便只剩下了拨来伺候的三人,赵怜儿进了正堂坐下,听三人分别报过自己的名字请了安,才懒懒的抬起眼皮子,视线落在跪在门边只有十二岁的宫女碧荷身上。 “碧荷,你这么小年纪,入宫多久了?” 碧荷听见赵怜儿叫她,怯生生的开口:“回。。。回荣华的话,奴婢,奴婢是刚入宫的,一进宫就被拨来伺候荣华,是。。。是奴婢的福气。” 赵怜儿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几分,带着精光和狡黠,悠然呢喃:“这样啊。” 015、狐媚眼底尽是算计 至所有入选的秀女皆入住宫宇中后,月颖按照一早拟好的单子,让人将赏赐送到各个小主的住处。 虞澜清拟的单子只有一份,入宫的十人都是一样的,并未有所区分,更没对谁格外青眼有加。 苏瑶瑶的赏赐慢虞澜清一步,她特意差喜笙去打探了一番,才学着虞澜清的做派,也赏赐下去相差无几的东西。 下午住进晴岚宫的是工部侍郎家的长女郁兰,和赵怜儿一般,得了荣华的封号。 郁兰被分配在西阁隐绿苑,入住的声响有些大,赵怜儿坐在屋里小憩都被吵醒了。 如云去外头瞧了一眼,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轻声道:“小主,这是住进来个厉害主儿呢。” 赵怜儿烦躁的拨弄手边的针线盒子:“怎么就厉害了?” “郁荣华可气派得很,引领着过来的姑姑受了好大的脸色,奴婢听着,郁荣华是嫌弃西阁不够敞亮,名字不够气度,觉得刻薄了她似的。”如云说着话,冷笑起来,“入了宫,还当自己家里小姐做派呢。” 赵怜儿紧锁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开一些,工部侍郎是个有实权的官,不像他们靖安国公府,祖上的荣耀世袭至今,撑着的空架子虽大,却没有什么实打实的权利握在手里:“住处是皇后亲定的,郁荣华说话可得谨慎些才好。” 没多久,外头就热闹了起来,一波波小宫女太监排成长队捧着托盘便进来了,只听人唱喝着:“皇后娘娘赏——” 赵怜儿赶紧坐正身子,看着东西放了满满一桌子,笑着说句客套话:“有劳了。” 没一会儿,又是同样的阵仗:“德妃娘娘赏——” 两波赏赐下来,如云眼睛都看直了:“这许多好东西,真是贵重,只是德妃娘娘那般得宠,怎么送的东西还不如皇后娘娘多?” 她小声嘟哝,赵怜儿随意拿起饰品比划,轻声道:“再得宠也是个妃子,哪能越过了皇后去?德妃是明白人。” 如云闻言点头,快步到门口召来宫女太监把东西盘下去仔细清点登记入册,赵怜儿坐了会儿,突然站起身来便朝外走。 如云跟上赵怜儿的脚步,出了碧水阁往隐绿苑那边过去,踏进院子便听见郁兰发火的声音,赵怜儿挂着得体的笑容,走上楼梯在门口停下。 郁兰抬眼瞧见赵怜儿,还没说话问她是谁,赵怜儿已经行了平礼,俏声开口:“得知姐姐与我同住,特地先来见过姐姐,不知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姐姐的?” 说话间,余光扫到桌子上放着的赏赐,与她的是一样的。 郁兰瞪着赵怜儿,见她长得水灵,不由得又是几分火气上头,挑眉暗讽道:“你就是靖安国公的庶女?” 言语间带着轻蔑,惹得如云反驳道:“郁小主,我们家主儿和郁小主一样,都是皇上亲封的荣华。” 入了宫,无论嫡庶,现下都是一样的位分,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郁兰闻言,拧紧了眉头上下打量赵怜儿,气得笑起来:“荣华?!” 如云还要再说,被赵怜儿拦了一下,她过来不是真的要同郁兰客套什么,她就是喜欢看这些自以为高贵了不起的嫡女备受打击的模样。 此时要做的,就是示弱回避,赵怜儿故作几分怯懦:“既然姐姐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妹妹就告退了。”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隐绿苑,留下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发作火气的郁兰。 她好一会儿才醒过神,猛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边,却已经看不见赵怜儿地身影了。 郁兰气结,恶狠狠骂一句:“瞧她那一脸狐媚样,真是妾生的腌臜东西满眼小家子算计!怎么就偏生和她住在一起?!真是晦气!” 016、佛祖菩萨该早些开眼 三日之后,觐见中宫。 她们这些妃嫔们头一回齐全的见面,便是此时此刻了。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德妃定然会压轴前来以示威压,却没想到她们排着进殿之时,屋中右手边的第一把交椅上,已经坐着人了。 苏遥遥垂着眼帘喝茶,方才还有的细小说话声,在见到她之后都停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正要给她问安,就见月颖快步从后堂走上前来,高声唱喝道:“皇后娘娘到——” 听见这话,苏遥遥也搁下茶盏站起身来,今日虞澜清穿的只是常服,一身喜庆的玫红色格外瞩目好看,苏遥遥不动声色的带头行礼,嘴角挂着的笑意像是有几分嘲弄。 虞澜清一向不会无端故露锋芒,示威警告,只是留给她一个人的。 问安过后苏遥遥便坐下了,她已经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今日的主角,是这些新进宫中如鲜花娇嫩的新人们。 她们早就受过教导,礼数周全整齐,苏遥遥听着耳边的娇声胸闷,抬眼瞧虞澜清,她倒是气定神闲,一脸的亲切笑容。 “这位是德妃。”拜过虞澜清,她浅淡笑着看向苏遥遥,两人目光短暂的交接一瞬,苏遥遥深吸口气回避开来,面无表情的受过她们的礼数。 “入得宫中,便都是服侍皇上的自家姐妹,宫中规矩森严,自然不会像在家中那般自在,你们需得恪守规矩,安心本分,想必教习姑姑都已经说过了,若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短缺或是不便的,直接告诉本宫就好。”虞澜清简短的训诫两句,比起当初对待苏遥遥一人时的气势凌人,现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耐心又温和的族中大姐一般。 皇后宽宥,所有人忐忑的心都平复不少,按理说,本该留下喝茶坐坐闲话几句,因得今日正好是虞澜清要陪太后到宝华大殿抄经的日子,所以训诫之后虞澜清便让散了回去休息,今日开始,她们就是要预备着侍寝的人了。 绣心上前搀扶虞澜清,从偏殿的长廊穿出去,惜荷已经拿好前几日里摘抄的经文候着了,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孝敬在太后跟前的时间不多,太后让京香姑姑送来的一本《心经》,说佛祖箴言最能平心静气,虞澜清都记着,闲暇时间也抄写几张,的确受益良多。 和太后昨日约好太和门前见,远远的京香便瞧见虞澜清赶过来,扶着太后下了撵轿,等到虞澜清行过礼,太后一把拉过虞澜清的手,同她慢慢往宝华大殿走过去。 太后知道虞澜清心里是不好受的,这段时间以来,她什么都做得很好,好得太后打心眼里心疼她,甚至偶尔夜间的时候都会问京香一句:“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这么不知前路的熬着,实在太苦了。 虞澜清此时正笑着同她说新秀的事情,进宫的人她今日都瞧过了,面容皆是端庄貌美的,年纪也都差不多在十六之间,言行举止上也都得体。 太后默默听着点头,婆媳两人一路进了宝华大殿,虞澜清带来的经文交给专人焚烧,随后便陪着太后跪坐蒲团上精心礼佛,念了一会儿,太后突然有些生气的睁开眼睛,不等京香姑姑反应过来,便回身拽了虞澜清要站起身来。 虞澜清不知道太后这是怎么了,赶忙反过来搀扶住太后,小心翼翼的询问一句:“母后可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板着脸深吸两口气,抬起眼看向这满堂的慈悲佛祖,轻轻推开虞澜清的手,示意不必跟上,随后走到供奉贡品的桌案前,将手中的佛珠搁下,像是替自己的故人,又像是替虞澜清问一句:“若是拜佛祖菩萨真的管用,为何不肯早早开眼呢?” 先皇后悲苦的一生如此,虞澜清的一生也要如此么? 不拜也罢了! 017、相思是断肠毒药 太后愤然从宝华大殿离开的消息在晚膳时分传到魏离耳里。 当时陪着太后礼佛的人是皇后,吴义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太后是先行离开的,随后皇后才独自回了凤羽宫。 魏离挑眉,他手里此时正拽着伊勒邪教愈发猖獗壮大的折子,大魏的良将除了虞家就没几个有用之人了吗?! 吴义说完话便退居一旁,诏安上前去换茶都被吴义拦下了。 好一会儿,魏离才搁下折子,带着一身肃杀,说要摆驾凤羽宫。 端着侍寝牌子的内官还没来得及呈上去,就瞧见皇上出去了,不敢拦着皇上,只有拽着吴义问一句:“吴总领,您瞧,今日这牌子,翻还是不翻了?” 吴义望一眼魏离的背影,轻声道:“今日不必上呈了。” 得了吴义的指点,内官才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吴义快步追上魏离的撵轿,把皇帝眉宇间的一抹烦躁不安收入眼底。 那日皇后的一碗鹌鹑莲藕汤,是拨动了魏离心里的弦的。 满腹的疑惑想问,却不知道怎么跨过心里对皇后的那道疑虑戒备,如今看似是借着太后的事前去发难,实际上魏离的心里已经对虞澜清有了情绪波澜。 大婚之后,这还是魏离头一次到凤羽宫来,太监小安子在门边靠着打盹的功夫,抓破头也想不明白皇上的撵轿怎么就已经到了面跟前了。 他跑着进去禀告,腿还有些发软,月颖闻言赶紧出去迎驾,魏离的脚步很快,踏进殿里,才发现虞澜清不在。 “皇后呢?” “娘娘在水榭楼阁喂鱼。” 月颖刚答话,魏离已经转身出了门,朝着后院的水榭过去。 此时已经入了夏,夜间的水榭楼阁处只在桌上放了一盏昏暗的夜灯,除了能照出虞澜清朦胧的身影来,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绣心给虞澜清拿披肩去了,她那样穿着单薄的素衣在池子边坐着,肯定会冷,骤然听见说皇上来了,欢欢喜喜赶回来,和月颖她们一块站在远处,水榭那边,留给了帝后独处。 魏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虞澜清听出不对,回过头去看的时候,正看见魏离的手贴近自己的衣领,他猛的一拽,冰冷的语气就在耳边响起:“皇后好雅致,惹恼了母后,也不晓得去请罪么?” 虞澜清的衣裳宽松,他这么用力一扯,大片艳丽风光遮也遮不住,虞澜清倒不在意,她的睫毛颤了颤:“臣妾没有惹恼母后,何来请罪一说?” 魏离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洁白的脖颈处,再往下,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撇眉松手,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依旧是一副责备问罪的口气:“那你费心琢磨打探朕的喜好多年,再要说无所图谋,便是欺君之罪。” 虞澜清闻言笑起来,她的眼神有几分凄凉落寞,借着烛光,魏离似乎也瞧见几分泪色,她挑着眉眼反问:“皇上知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么?” 魏离的心骤然顿了一下,她。。。这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么? “疯话。”魏离稍微往后倾斜一点身子,“若是如此,为何那么多年不见你到朕身边来?” 虞澜清欲言又止,她眼里的光芒闪了闪,悠然灭了,最后只剩下沉默。 魏离气笑,这个女人总是能轻而易举把他气得额间青筋暴起,他刚才居然短暂的一瞬希望能听见解释,真是疯了。 “你最好永远这么安安分分的,把你那些阴险深重的心思收起来,下次回答朕的问题的时候,想明白了再说,再敢欺君,朕就把你丢到冷宫里去,听懂了吗?” 018、你答应过祖母的 魏离扔下衣衫不整的虞澜清离开,他一肚子的火气,到苏瑶瑶的宫里后,却只是抱着她说累了要休息。 苏瑶瑶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叫魏离提起兴致来,她有些心慌意乱,柔声盘问下,才得知魏离是刚去了凤羽宫。 “皇后说,她爱慕于朕,真是荒谬。”魏离对此似乎耿耿于怀,她既然相思,又为什么早早不出现,偏是册立皇后的节骨眼才来? 分明是虞家赌对了筹码帮他坐上了皇位,皇后的位置舍不得给苏瑶瑶这个养女罢了! 他沉溺在自己的气愤里,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完全不必有这般激烈的情绪。 苏瑶瑶被魏离无意说出的话震惊得不轻,她脸色变了三变,好半天才平复心绪。 她搂着魏离闭眼装睡,一直到魏离的呼吸声都均匀了,苏瑶瑶依旧没有办法入睡。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苏瑶瑶半睁的眼眸,带着惊恐和恨意,一闪而逝。 昨夜皇上去了凤羽宫却撇下皇后又宿去玉坤宫的消息一大早就像是脱笼的飞燕传遍了后宫,郁兰像是特意讨好一般,拽着礼部尚书家的南华贵人说笑:“原还以为德妃娘娘只是受宠而已,如今瞧着,恐怕是专宠才对,咱们皇后娘娘先是惹恼了太后,又惹恼了皇上,真真不是一般人。” 南华珠不太想搭理郁兰,叹口气摇摇头,就朝贺美人她们那边过去了,郁兰讨了好大一个没趣,赵怜儿冷眼看着,感慨于大家族里竟然也有如此蠢笨之人,在凤羽宫说这样的话,不怕死么? 郁兰脸上没光,又正好撇见站在一旁的赵怜儿眼神淡漠,好似嘲她一般,想起之前的事,一肚子火又烧起来,上前便挑了事端:“你笑什么?!” 赵怜儿轻声回话:“姐姐小声些吧,可别叫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听见了。” “我说什么了?!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攀污我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么?!”郁兰一点就炸,听赵怜儿说什么都觉得是明嘲暗讽,别有深意,赵怜儿虽然不知为何今天德妃姗姗来迟,但想来也快到了,是以垂下眼帘,没想再继续和郁兰搭话。 郁兰被南华珠无视发作不得,一个庶女仗着自己也是荣华位分竟然也敢无视她,郁兰气昏了头,拽了赵怜儿的手拉扯了几下,偏巧这一幕被走进凤羽宫的苏瑶瑶看见了,她心情不好,此时更是皱眉,让喜笙上前把两人拉开。 众人一见苏瑶瑶,连忙福身行礼,苏瑶瑶看一眼郁兰和赵怜儿,冷声训斥道:“大早上便在凤羽宫打闹,皇宫也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见两人都不说话,苏瑶瑶撇向旁边站着的南华珠:“南华贵人,你来说,怎么回事。” 南华珠无谓偏袒了谁,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 苏瑶瑶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半响也没说话,郁兰心里直打鼓,可想着自己夸的也是德妃,想必。。。 “郁荣华,怜荣华言行无状,一同罚跪正殿院中诵读《女德》,跪够三日,再到本宫这里来好好说说错于何处,往后谁再敢说笑本宫与皇后之间的事情,本宫就拔了她的舌头当面喂了狗。”苏瑶瑶突然发了话,吓得郁兰身子一抖险些跪下去,话音刚落,就见月颖开了殿门出来,请各位主儿进殿。 虞澜清今天的气色不好,和德妃一般,昨夜都是没有睡好的,只是德妃抹了一层层脂粉掩盖,气色看上去比虞澜清好上几分。 因没什么精神,行了礼就让散了,苏瑶瑶没起身,虞澜清瞧她一眼,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的。 等殿里的人都走完了,苏瑶瑶才搁下茶盏,心急火燎的把憋了一夜的话说了出来:“皇后是不是忘记了,曾经答应过祖母什么?!” 019、到时候怎么办呢 虞澜清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闻言冷笑起来:“答应祖母的事,本宫从未忘记,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 苏瑶瑶现下却不肯信了,从前尚未出嫁时,虞澜清天未亮便和两个哥哥晨起习武,用过早膳,要和她一同上先生授业的课,到了下午,还有各种女工女红,插花品茶的课程,那时候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同魏离见上几面,说上几句话,苏瑶瑶还算是放心的。 可如今。。。虞澜清做的这些事情想起来,她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是要嫁给魏离做正妻的? 无谓他心里有的是谁。 苏瑶瑶觉得背脊发凉又后怕,当年她先声夺人,叫虞澜清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她以为虞澜清是知道放弃的,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能隐忍十年不发,虞家人都是疯子么? “你同皇上说那样的话,嫔妾实在惶恐,祖母亡魂在天看着,皇后说句真话,是不是想把皇上抢回去?”苏瑶瑶说话的功夫已经红了眼眶,她绷紧了身子,连身份规矩也顾不上许多了,“嫔妾与皇上相知相许多年,陈年旧事也已过多年,皇后想要翻出来查也是不可能查清楚的了,白白叫皇上更嫌弃,皇后何必呢?” 虞澜清看着她,这副狭隘心胸猜忌他人的嘴脸实在是难看。 绣心方才同月颖一块出去,留下苏瑶瑶和虞澜清好独处说话,这会儿折回来伺候,正巧听见苏瑶瑶这句,气得快走两步到虞澜清身边,横眉立目的瞪着苏瑶瑶:“德妃娘娘说话可要讲良心,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本宫与皇后说话,何处有你说话的地方?”苏瑶瑶冷眼扫过去,有些不悦。 “奴婢自幼伺候皇后娘娘,也是看着德妃娘娘你怎么进的虞府,老夫人念着娘娘年幼没了双亲,格外偏疼着,护在心尖上,虞家上上下下也都真心实意的待娘娘好,奴婢却不知道世上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抢了我们娘娘的天配姻缘说是自己的,如今还有脸说自己惶恐,仗着老夫人来质问皇后娘娘,奴婢也想问一句,德妃娘娘早知今日惶恐,又何必当初呢?”绣心护主心切,虞澜清这十年怎么过来的,她最清楚,如今心上人就在眼前,连说句爱慕的话,也错了么? 如此霸道,凭什么? 那是虞澜清的少年郎啊! 苏瑶瑶被绣心一番话怼得面色铁青,愤然站起身来要呵斥,又被虞澜清开口打断:“本宫没有要与你抢什么。” 虞澜清的声音很冷,目光越过苏瑶瑶,仿佛又看见了旧时光景。 那时候魏离还只是小王爷,她躲到南斋阁的假山石头里,等着他找到自己,盘算如何告知他自己姓甚名谁,小女儿的心思藏在心里,稍稍一想,都是羞涩的。 但是虞澜清等来的,是外头乱糟糟的太监宫女跑动声,她从假山石头里出来,拽了个宫女仔细问,才知道是有人落水了。 那会儿她还不晓得落水的人是魏离,宫里忙着抓人,祖母和父母亲的脸色都怪怪的,很快就有人出来顶了罪,被簇拥着到魏离房里探望宽慰的时候,虞澜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瑶瑶就坐在魏离身边说话,她说她不该贪玩带了小王爷出去。 她说幸好没有躲远及时救下了小王爷。 她说本是只和小王爷玩笑约定一句被找到了就告知姓名,如今闹的人尽皆知,实在惶恐。 苏瑶瑶那么可怜,瘦弱又水灵灵的模样,惹得魏离笑起来。 虞澜清想上前去,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拽了魏离出去的人。。。是她啊。 但她被母亲死死拽住,救了魏离的人是苏瑶瑶,无论如何,这是命,得认。 直到回了家里,虞澜清才哭着同苏瑶瑶拉扯,说她撒谎。 祖母满是愧疚的拉过虞澜清,祖母说,苏瑶瑶没了父母,没了靠山,如今是爱慕小王爷,才会生了糊涂念头铤而走险,可是她不一样,她是虞家嫡女,往后大好的姻缘要什么都有。 为了保全,匆忙间胡乱塞了个小太监出去顶罪,误打误撞,正巧又在两位宫里娘娘不和的节骨眼,竟然给混过去了。 祖母说:“你让让瑶瑶吧,救救瑶瑶吧,她是你妹妹啊。” 谎话一旦圆了,就要圆一辈子,否则就是欺君,要杀头的。 被逼着磕头发誓的时候,虞澜清的泪就已经哭干了。 这是命,母亲这么说,祖母这么说。 她们都认命,虞澜清不认。 所以七子夺嫡中,哪怕魏离的胜算尚不明朗,虞澜清依旧求着父亲义无反顾的支持了他。 如今做了魏离的中宫皇后,哪怕他怨她烦她,虞澜清反而不急了。 埋了十年想要当面说的一句话终于说出了口,虞澜清只觉得轻松。 当年在先生座下受教的时候,先生便爱说“尽人事,听天命”。 虞澜清自问,她已经拼尽了全力,才赶到了魏离的身边来,这一次,没有人能够再让她后退一步。 强者自强的道理,十年前虞澜清就懂了,苏瑶瑶却至今也不明白。 “本宫向皇上表明心迹,怎么了?”虞澜清也站起身来,她本就在高位,如此一来,更显得威仪逼人,“德妃,本宫给了你十年的时间,你说你与皇上相知相许,那就拿出几分相知相许的信心做派来,别叫本宫瞧不起。” “陈年旧事本宫已经淡忘了,也未曾想着要以此来做些什么。” “本宫如今和皇上朝夕相处,真心几何,皇上迟早是会明白的,本宫不怕等,本宫十年都等过来了,再多十年又何妨呢?” “只是,若是有朝一日,皇上自己觉出了不对劲,想起了什么往事来,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呢,德妃?” 020、皇城之巅也该有人情滋味 “德妃当年悄悄跟在皇上和娘娘身后,趁着娘娘躲远,自己推了皇上落水害皇上摔了脑袋,又贼喊捉贼把皇上给救了起来,就仗着老夫人可怜她疼她不计后果的做事情,险些害死咱们全家人,娘娘要帮她瞒谎还没叫委屈,不同她计较什么她也该晓得安分,这倒好,自己闹到凤羽宫来了!娘娘怎么能就这么算了?!”绣心絮絮叨叨的念,气得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苏遥遥没来虞家前,虞澜清在家里是多无法无天的性子?经历了那事之后,一日比一日沉稳起来,老爷和老夫人都说她懂事了,长大了,不是小时候的泼皮性子了,只有虞夫人念着虞澜清心里的委屈,夜夜陪着,怕她想不过。 现下什么都好了,苏瑶瑶怎么还有脸来提这事儿? 虞澜清说完方才那席话便将苏瑶瑶送走了,绣心扶着她回房间的路上一直顺不了那口气,虞澜清松开手,在房门口站定问她:“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了德妃,才能舒心了呢?” 绣心愣住,支吾半响。 “左不过是言语冒犯,闹到皇上那里去,你觉得皇上是护着她,还是护着我?”虞澜清接着问,此时只她们主仆二人在场,有些话摆明了说才好,“当初进宫前,我是如何交待你的,你如今都浑忘了,这里是天家,你若是再这般恣意妄为,胡言乱语,便还是回母亲身边伺候吧。” 绣心咬紧嘴唇,不敢再多加言语,她伸手要扶虞澜清进去坐下,虞澜清没有搭上,自己撩了裙摆进屋。 屋里点着青香,正解几分暑气,翻过这几日便是七月了,桌上摆着的子目账虞澜清才看了一半,月颖抱着卷雪纱帐进来,张罗着宫女们给虞澜清挂上,浅笑着道:“奴婢翻了许久,这纱帐质地极好,入了夏尽是蚊虫,挂上这个娘娘也好安枕。” 虞澜清点头,神色淡淡的,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事情上,绣心也垂头丧气的在一旁杵着,月颖瞧着,像是被训了。 她伸手扯了扯绣心的袖子,递了个眼神两人便退下了,出了屋门,月颖轻声道:“天热了,姑娘打起精神,去给娘娘添杯凉茶吧。” 绣心长出一口气,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朝着小厨房那边过去,月颖望一眼屋里,垂目沉思了一下,转身走远。 每至夏日便是蝉声阵阵,小太监们忙着拿粘杆捉蝉,怕吵了皇上和后宫清净,天黑的晚了,却还是过了晚膳时分便掌了灯。 虞澜清看得眼涩,起身舒展了一下,望一眼外头西斜的夕阳,突然唤了绣心要出去。 绣心还以为虞澜清真恼了她不肯理她了,听见虞澜清传唤,一下子阴霾扫去,赶紧上前搀扶,出了殿门虞澜清才说要去乾明殿,没有叫撵轿,推说方吃了东西消消食。 慢悠悠走到乾明殿前的时候,只觉得过分安静了些,瞧见虞澜清过来,吴义赶紧上前行礼,他神色有些紧张,小声道:“娘娘来得不巧,皇上正面见几位大人,怕是见不了娘娘了。” 虞澜清仔细看过去,殿门果然是紧闭着的。 “皇上操劳,身子可都还好么?”她关怀一句,得到吴义点头说都好,才笑笑。 魏离现下伤脑袋的事情是什么虞澜清知道,他盘算着怎么避开不让虞家插手伊勒邪教的事,又想着能寻出个担重任的良将来,他防着自己,连带防着虞家,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似的。 “本宫就在这儿等等。”虞澜清没准备要走,她说了要等就是铁了心要等,往旁边稍站站,不挡着正道,吴义张了张嘴还要劝,触到虞澜清坚定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又收回去了。 好在里头的大人们很快便说完了话出来,往外走的时候看见站在廊下的虞澜清,都纷纷同她行礼。 人走完了,虞澜清才独自一人进了殿中,正撞见魏离疲累的靠着椅背阖目歇息。 本就是件简单事,非得这般呕气把自己搞得疲累不堪,虞澜清觉得心酸又好笑,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魏离没睁眼,虞澜清轻声走上前去,见他桌子杂乱,伸手帮他将面前的几本折子收好,刚放好两本,突然手就被拽住了,虞澜清一下吃痛,抬眼瞧见魏离正戒备愤怒的瞪着她:“你在找什么?” 虞澜清忍着痛意,没有抽回手。 见她不说话,魏离又用力几分,她皱眉挣扎了一下,碰落桌上的砚台,声响太大,吓得吴义连忙跑进来,一见帝后这架势,顺势便跪下了。 吴义进来得正是时候,魏离喝问一句皇后是何时进来的为什么没人通传。 吴义说大人们刚走那会儿进来的,就片刻的功夫而已。 魏离方才是真的累得睡过去了,这一下醒过神来,瞥一眼桌上的折子,都是折好的,按照吴义的话来说,虞澜清若真是要翻找什么,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应该正看见她瞧折子才对。 是他太敏感了。 意识到自己错怪了虞澜清,魏离赶紧撒了手坐回去,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让吴义赶紧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退下去,等到没了人,魏离才瞥一眼虞澜清:“你来。。。有什么事要说么?” 虞澜清握着手腕,声音放得平静:“原本是有话要说的,如今不敢说了。” 魏离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虞澜清接着道:“皇上不信臣妾,不信虞家,这话说了,臣妾怕自己没命走出乾明殿,只能万望皇上保重身子,臣妾告退。” 她说完就走,眼中闪过的失望难过魏离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揪得疼了一下,看一眼桌面上堆得齐齐整整的奏折出神,莫名就想起京香姑姑之前说的话来。 “皇后娘娘待皇上是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么? 虞澜清快步出了乾明殿,绣心方才也听见了里边的动静,被吴义拦下,也不敢贸然闯进去,现下看见虞澜清好好的出来了,心里的石头才落下,赶紧上前搀扶。 只是虞澜清并没有往凤羽宫的方向走,她声音有些颤抖,说想去春昶池那边透透气。 自打魏离落水之后,春昶池就荒废了,平日里是没人会去那里的。 绣心一听这话就晓得虞澜清和魏离定然又有争执,不敢多问,只能陪着。 一路到春昶池边,这里没掌灯,只靠远处的烛火照亮一点点,过了渡桥,虞澜清便瞧见池子假山后边的位置有光。 有人在这里? 绣心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别是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虞澜清见她害怕,让她就在这里等着,自己独身上前查看。 离的近了,闻见焚烧的味道,虞澜清绕过假山石头站定,瞧见的是诏安的脸。 他正哭得厉害,手边篮子里的冥纸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眼前突然多了道阴影,诏安抬起头来,正和虞澜清的目光撞上。 “皇后娘娘。。。”诏安吓得不轻,皇宫烧纸钱是重罪,便还被皇后撞见,“奴才,奴才这是。。。” “是你家人的忌辰么?”虞澜清蹲下身子,看着飞窜的火苗,柔声道,“别怕。” 见虞澜清没有要苛责的意思,诏安才抬起手抹了泪:“回娘娘的话,今日是我爹的忌辰。”说罢,又赶紧给虞澜清磕头,“奴才自知有罪。。。” “什么罪?”虞澜清打断他的话,诏安错愕的抬头,摇曳的火光中,虞澜清眼中似有泪光,“祭拜亲人,是人伦,哪怕皇城之巅,也该有人情滋味。” 021、皇后比想象中聪慧 诏安愣了好一会儿,不敢多看皇后的脸,听过虞澜清的话,好半天又跪直了身子,把最后剩下的一点冥纸也烧干净了。 “怎么不和你师父说?你师父想来是会成全你的。”虞澜清不太了解吴义,只是直觉里觉着吴义是很喜欢这个徒弟的。 诏安把灰拍干净,伸手将虞澜清扶起来之后才提上篮子:“皇上近日总事多心烦,师父也跟着劳累,奴才这点小事。。。” 虞澜清闻言,反而对他笑笑:“于旁人来说是小事,于你来说却是要紧事,你心中有孝义,你爹会知道的,往后若有什么不好在御前开口的事情,便来同本宫说吧。” 诏安垂着头,刚收住的眼泪又因为虞澜清的一番话流出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个不是看主子的悲喜过活,谁能在乎他们有什么要紧事? 皇后这样尊贵的身份,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数都数不过来,却愿意为了他这么个奴才说出这样的话,诏安打从心底里敬服这位皇后。 虞澜清让诏安待会儿再慢慢回去,散一散身上的味道,她先绕出假山,走回渡桥边上的时候,绣心已经等急了。 “娘娘可瞧见是谁在那儿了么?”绣心探头往那边看一眼。 虞澜清拽过绣心的手朝外走:“今晚上的事一个字也不准提起,记住了吗?” 绣心转转眼珠子,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虞澜清既然这么吩咐了,肯定是有她的道理,应下之后,扶着虞澜清回了凤羽宫。 一进宫里就听见惜荷的笑声,正和别的小宫女聚在一块儿说话,瞧见虞澜清回来,赶紧福身行礼,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住。 虞澜清顿住脚步,有些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情这样高兴?” 惜荷抬眼,水灵灵的眸子里尽是畅快:“娘娘,方才德妃娘娘差人去请皇上到玉坤宫安置,不晓得今日吹的是什么风,竟然吃了个闭门羹,连皇上的面儿也没见上就被吴总领拦回去了。” “好,早该如此了,不杀杀玉坤宫的威风,真不晓得谁才是主子了。”绣心大呼痛快,惜荷小丫头也附和着连连点头。 月颖听见外头的动静出来,小声叱责惜荷一句该当谨言慎行,虞澜清看一眼月颖,沉默不语,往寝殿走去。 第二日一早,虞澜清便传话说今日不必问安了,缘故为何,却只字未提。 苏瑶瑶都已经起身装扮好了消息才传过来,她放下正戴了一半的耳环,松了口气。 昨日虞澜清去了乾明殿,喜笙仔细打点,才得知一丁点消息,好似是帝后起了争执,她着人去请魏离从来没有见不着皇上面的时候,哪怕不来,魏离也会仔细叮嘱。 昨天一反常态,他的情绪被虞澜清牵着走,纵使魏离待虞澜清不好,可不管是喜欢是讨厌,有了情绪的波动牵绊,就已经算得上在意二字,旁人都看得真真切切,恐怕只有魏离还如在梦中。 她要抢走自己的一切,苏瑶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握紧了拳头。 难得不必请安,早晨清闲下来,苏瑶瑶反而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做什么,独身一人在窗边坐着修剪花枝半响,喜笙端着茶点进来,轻声道:“娘娘,怜荣华去了凤羽宫求见皇后。” 苏瑶瑶懒得抬眼皮,倒是记得这个怜荣华:“靖安国公家的庶女?” “是,说要让皇后娘娘救命呢。” 苏瑶瑶修剪花枝的手没停,好半天才抬眼:“这后宫,始终是要热闹起来的。” 赵怜儿穿得素净,跪在凤羽宫的正殿中抹泪。 她的装扮模样格外谨慎,瞧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绣心原本是要推脱掉的,可赵怜儿哭诉说要出人命了,凄惨的很,便只能让她进了殿里慢慢说。 虞澜清好半天才出来,冷清的眸子扫一眼赵怜儿,她的哭声就弱了几分。 “皇后娘娘,求娘娘替嫔妾做主。”赵怜儿抬手抹泪。 “怜荣华有话慢慢说。”月颖提点一句,她这样一直哭哭啼啼的可不像样子。 赵怜儿闻言磕头,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平静不少:“嫔妾自知出身卑微,只是靖安国公府的庶出小姐,误打误撞进了宫,实在惶恐,处处谨慎,这般附小做低,唯愿能安安分分的在宫中伺候。” “可与嫔妾同居的郁荣华,却霸道独断,嫔妾每每想要亲近讨好,总是受尽冷言冷语,这些也没什么,嫔妾都能受着,可是。。。”赵怜儿说到这儿,一把拽过跪在她身后一个神色呆滞的小宫女,撩起那小宫女的袖子,新伤添旧伤,全是被打的乌青。 那小宫女一声不吭,倒是赵怜儿哭得快接不上气,好似那伤是疼在她身上一般。 “嫔妾有了什么好些的东西,都不敢独自享用,碧荷每次送东西到郁荣华那边去请郁荣华先选,总是被打,娘娘您瞧,这些伤,都怪嫔妾是个没用的,护不住自己的丫头,原想着忍一忍便罢了,如今。。。嫔妾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罢,赵怜儿捂着心口像是要晕过去的模样。 绣心看着那伤也揪心,小声唏嘘一句:“大家都是荣华,真有人敢在皇家这般嚣张?” 虞澜清的视线却落在碧荷的脸上,她一丝泪意都没有,不为自己哭,也不喊一句疼,很是奇怪。 “皇上如今处理伊勒邪教的事情,工部制造运送军火,正在关键时候,郁荣华性子娇贵了些,的确叫你受委屈了。”虞澜清轻声开口,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赵怜儿垂着眼帘,眼底闪过精光,她送上门来的整顿后宫立威的好机会,虞澜清不会不要。 “你这个丫头年纪太小,说话办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得罪郁荣华才招来横祸,你手边既然没什么得力之人帮衬着,本宫便重新指派个稳重的宫女伺候你,你这丫头,便留在本宫这里受教吧。”虞澜清说罢,月颖和绣心即刻会意,一个上前叫人把碧荷带了下去,一个到门外唤了个身强力壮的宫女跪到赵怜儿的身后。 赵怜儿一时愣住,脸上的神情僵硬,连哭都忘记了:“娘娘这是。。。” 虞澜清没说话,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和赵怜儿相触,赵怜儿心惊了一下。 皇后,比她想的聪慧强大,半点不像以往接触过的别家将门小姐。 “小姚一向得力,你且放心带回去,郁荣华自不敢再放肆。”月颖上前一步,替虞澜清道,“个中利害,娘娘方才也已经说明,怜荣华领了人,便跪安吧。” 022、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怜儿听了月颖的话,一脸的尴尬,被虞澜清突如其来的“处置”搞得乱了分寸。 “碧荷那丫头,年纪尚小,又粗笨不懂事,未免冲撞了娘娘,还是让嫔妾带回去教导吧。”赵怜儿诺诺说一句,她抬头看虞澜清,看见的依旧只是虞澜清浅淡的笑意。 这一瞬间赵怜儿就明白了,皇后不是她能够轻易哄骗了去的人,她的确是将门小姐不假,可那十年间的苦读,也都不是假的,皇后的心思像是明镜一般通透。 兵行险招,原本以为虞澜清不得宠,无论人前装的多尊贵,私下里遇见这样的事情定然是要责罚了郁兰立威的。 没想到。。。 赵怜儿不敢再说,叩谢恩典后,便带着新得的宫女回去了。 等到赵怜儿走远,虞澜清才命绣心带上蜜饯盒子,传了撵轿往慈寿宫去。 宫人来通禀说皇后过来了,太后眼里放了光,叫京香到外头去迎,京香笑着说是,太后对皇后的喜爱是半点也不愿意藏着的。 虞澜清进了殿福身行礼,坐到太后的身边去,把带来的蜜饯盒子放到太后跟前:“这是清儿亲手做的蜜饯山楂,酸甜开胃,夏日里不思饮食,希望能助母后有个好胃口。” “皇后娘娘是个实心眼的孝顺人。”京香夸一句,原是准备先收下去放好,太后却顺手拿了一并带来的银筷子夹了一块放嘴里,吃过后连夸好吃得很,这才让京香把东西收拾下去。 昨日的事情太后已经知道了,方才赵怜儿的事情,此时也已经传出了风声,太后稍坐正些身子,小声道:“哀家瞧着,你今日这样便很好。” 虞澜清抬头:“母后不怪清儿任性一回么?” “你这样的年纪,守着那些陈规旧条做什么,你是皇后,你不爱听请安便不听就是了,多来陪陪哀家,哀家高兴。”太后拍拍虞澜清的手背,叫她宽心,有慈寿宫替她撑腰,谁不敢多说什么。 就是魏离也不行! 虞澜清感激太后厚爱,说起来惭愧,当初信誓旦旦壮志踌躇进宫来,以为自己什么都扛得住,什么都经得起,可才短短几个月,虞澜清已然有些灰心了。 以前见不到,心中总向往着。 如今总能相见,冷漠袭来,虞澜清才知道有多难受。 太后看着虞澜清的神情,心里明白,她把茶盏端起来,示意虞澜清也喝一口去去暑气。 两人静坐了会儿,太后才开口道:“怜荣华的事,你处置得很好,后宫前朝一脉相连,你能替皇上想着,就很不错,两个人的心意相通,是慢慢靠拢在一起的。” 虞澜清沉默不语,昨夜魏离那样防备着她的眼神夜里做梦都梦见了,是以今日实在没心思瞧这满后宫的女人,又不愿意找些拙劣借口。 到太后这里来总能静心,大概是太后每每提点,一向撩拨烟雾见月明,她受教听了,心里坚定几分,明白几分,也舒坦几分的缘故。 两人正说话,外头突然通传说皇上和德妃过来了,太后脸色变了变,微微撇眉,把虞澜清的手拉得更紧了几分。 魏离显然是先去了玉坤宫,再带着苏遥遥一块儿过来问安的,一进来就和虞澜清撞上,三人面面相觑,气氛很是微妙起来。 太后生魏离的气,当着虞澜清的面,怎么也对苏遥遥亲切不起来,说话也是淡淡的,苏遥遥贴在魏离身边,一副深情款款娇羞作态的模样,她瞧着都不舒坦,更何况是虞澜清? “御花园里的花都开盛了,宫里许久也没热闹了,你筹办着叫新进宫的嫔妃们都赏花吃茶去。”太后突然开口对着虞澜清道,说罢,又扭头冲正低低声与魏离私语的苏遥遥道,“德妃也帮衬着。” 虞澜清略一思衬便明白过来太后的用意,不等苏遥遥开口说话,连忙福身应承:“是,儿臣与德妃自当办好,到时候还得要来讨母后一个脸面,一同前去赏玩才好。” 说罢,便借着商议‘事由’的话,领着苏遥遥离开了。 屋里留下魏离和太后两人,方才虞澜清说话的时候,魏离眼睛落在她身上是一点也没挪开,像是要把她活吞了。 偏生皇后看都没看他,垂眸行礼后径直就走开了。 太后猜到是和昨晚的事有关,魏离从来不会坏了先到慈寿宫问安的规矩,今天带着苏遥遥一块儿,显然是故意的。 “昨夜错怪了皇后,皇上还端着自己的架子,不怪皇后不搭理你,换做是哀家,也不搭理你。”太后憋着笑,脸上一点没露出来,虞澜清心思藏得好,见着当没见着,想气人的没气着,倒反过来把自己气着了,好笑得很。 魏离嘴硬,哼道:“她没声没息去碰奏折,朕自然一时情急。” “推脱在奏折上做什么?换做德妃,皇上恐怕就觉着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吧。”太后一语点破,跟魏离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委婉,她这个浑儿子,自己做错了事情,还等着皇后来给他低头认错不成? 魏离铁青着脸,不再言语,陪太后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开。 京香一路送魏离出去,回来的时候也忍着笑,轻声道:“昨夜皇后娘娘撇了皇上自己走了,吴总领紧赶着往凤羽宫的宫道上去追,却没看见皇后娘娘的身影,皇上不知道在恼什么,瞧着是放不下脸面又惦记着叫皇后吃了醋去找他呢。” 太后抿着唇笑,看这些年轻人的事儿像是看热闹一般。 “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由着他去,清儿性子刚烈得很,她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皇帝还上赶着火上浇油,吃了亏,他就知道了!”太后顺一口气,光是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由着他自己折腾,她就等着看自己儿子吃瘪的样子。 023、皇上吃了闭门羹 虞澜清走在前边,苏遥遥慢吞吞的跟着,离慈寿宫远了,才快步绕到虞澜清的跟前,把她拦了下来:“皇后娘娘。” 虞澜清顿下脚步,险些两人撞上。 “娘娘,筹办赏花吃茶这事嫔妾是一概不懂的,是以也没有必要到凤羽宫去同娘娘商议什么了,娘娘有什么用得上嫔妾的,直接差人到玉坤宫支会嫔妾一声就好,嫔妾身子不适,先回去休息了。”苏瑶瑶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盯着虞澜清的眼睛,不等虞澜清说话,匆匆行了礼后便自己转身走了。 绣心觉得奇怪:“德妃怎么怒气冲冲的,方才不还温柔似水得很么,上哪儿学的这变脸?” 虞澜清倒不在意苏瑶瑶的情绪如何,太后既然推说要办茶会,自然也不好太过于敷衍,好在御花园错落有致的凉亭一向不少,寻一处大点的,再在四周搭上凉席,也别有一番趣致。 借着这次赏花,倒是瞧一瞧各宫新晋嫔妃间相处如何的好机会,出了赵怜儿的事,虞澜清才在忙碌之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后宫的是非,怕是不会断的。 回到凤羽宫,虞澜清脑子还是有些乱糟糟的,想起几件必须要置办的事情,吩咐给月颖去做了,在躺椅上小憩了一会儿,身边的冰块浮着凉气,风轮一圈圈扇着,还是觉得背心有汗。 入了夜快要安枕前,虞澜清突然想起今早从赵怜儿那里要来的小宫女,顺便就问了绣心一句:“你明日把怜荣华宫里那个小宫女带来我瞧瞧。” 绣心一听,脸色变了变:“娘娘,怕是来不了呢。” “怎么?”虞澜清把手上的册子放下。 “瞧着可怜见儿的,更衣沐浴的时候浑身是伤,都在衣服下藏着,人也瘦得就剩了皮包骨,给她上药也没反应,不哭不闹,眼睛里连惶恐都没有,痴痴楞楞的,怕是吓坏了,脑子也不清楚了。”绣心感叹一句,想起来都心惊,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也下得去那样的狠手。 “一句话没说?”虞澜清撇眉。 “是,恐怕是个哑巴。”绣心安抚盘问许久,她除了平静的看着绣心以外,没什么别的动作了。 “真是可怜。”虞澜清叹口气,“先好好安抚着,等伤好些了,再带来见我吧。” 绣心应下来,扶虞澜清上床后,又轻声道:“今儿午后晴岚宫闹了一场,郁荣华晓得怜荣华来娘娘这里告了状,气得要去理论一番,还险些动了手,好在小姚是知道分寸的,一通吓唬,事情才没闹起来。” “可瞧出些别的什么来?” “两位荣华不和是真的,郁荣华气势凌人瞧不上怜荣华倒也是真的,跋扈性子,待下人也不够宽和,怜荣华的话想来不错。”绣心想起赵怜儿哭得伤心的模样,觉着她应该是个厚待宫人的主,才会到虞澜清跟前来说这些话。 虞澜清微微点头,躺下之后才道:“怜荣华说话半真半假,我总觉得有些蹊跷,这件事暂且别过问,等我见过那个小宫女以后再说。” 绣心应下,熄了灯之后退出去。 皇后刚歇下,很快便有人来告诉了吴义,吴义端着茶进去,瞧一眼心不在焉的魏离,皇上推说要看折子宿在乾明殿,可就这么一本折子,吴义进来了好几趟,魏离还捏在手里看。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吴义说一句,话音刚落,就见魏离瞪圆了眼睛看他。 “她歇下就歇下了,与朕何干。”一提皇后,魏离就像是点燃了的鞭竹,吴义不再多说,安静的在一旁添香,倒是魏离越想越生气,把手中的折子一扔,小声嘀咕一句,“没心肝的,竟还睡得着。” 吴义憋着话不敢说,心下不安的人又不是皇后娘娘,自然睡得着,怎么就成没心肝的了? 魏离的视线落在折子上,却像是要一眼望穿似的,如坐针毡了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朝外走。 吴义叹口气,皇帝到底是太年轻了些,在朝政上尚能定住心性,怎么在皇后的事情上反而沉不住气了呢?这般怒气冲冲的过去,免不得又是争执一场不欢而散。 果然,这人若是先入为主讨厌上了另一个人,那她说什么做什么,皆是错的,都格外碍眼,原本说来,这样讨厌皇后,那无视便好了,魏离却偏要三番五次去招惹,可见这份讨厌里,如今是装了些别的东西的。 魏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凤羽宫跑,他就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凭什么他心烦意乱,皇后却睡得安安稳稳?! 进了殿门一路往寝殿去,凤羽宫的下人们跪了一路,到了门跟前,却被绣心拦下来了。 绣心跪在寝门正中,附身磕头:“皇上万安。” “皇后呢?”魏离瞥一眼黑漆漆的窗户,里头没动静,真睡了?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绣心回话,睡下之前虞澜清吩咐过,若是皇上过来,一定拦回去,天知道皇上为什么真的来了。 “朕进去看看。”魏离哼一声,眉毛皱得高高的,他是皇帝,只要他来,不管多晚,妃嫔都是要起身伺候的,她是皇后也不能坏了规矩! 见魏离要硬闯,绣心一时情急,跪着挪到魏离脚边又给拦下:“娘娘来了葵水,实在是难受,无法侍奉皇上,万望皇上体谅。” 说罢绣心就后悔了,即便是夫妻间,这种事都是羞提的,她这笨嘴。。。 果然,气氛立马变得尴尬起来,魏离手足无措的站着,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好在吴义走上前来,低声说了句大司农钱招的折子还没批,农事耽搁不得,明日早朝还要商议的,这才给魏离寻了个得体的台阶下。 临走前,魏离犹豫半响,也没说出句话来,他转身往回走,还是吴义弯着腰凑到绣心旁边替他讲了:“顾好皇后娘娘的身子。” 说罢,紧追着魏离的脚步离开。 坐在撵轿上,魏离捂着额头青筋直跳,气得心口烧了把火。 虞澜清这个皇后可真是做得好,不愧了她将门风范,特别有种,居然敢给他吃了闭门羹! 他记下了! 024、奴婢会说话 外面的动静虞澜清都听见了,等了许久,魏离走后才披了外衣去开门。 绣心还惊魂未定,跪坐在地上,见虞澜清开门,有些慌的拍了拍心口:“娘娘,皇上好不容易来一次。。。” 虞澜清伸手把绣心拉起来,没有说话。 她现下不宜和魏离单独相处,上一次他恶狠狠的威胁还犹在耳畔,今日若是见了,又不知道是怎样的争执和难堪。 有些事情急不得,夜晚时分也正是最容易冲动多思的时候,魏离兴冲冲过来,无非是一时兴起罢了。 绣心瞧不明白虞澜清在想什么,只知道她的手坚实有力,倒是让她镇静不少。 这一夜魏离辗转反侧,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 心烦意乱间,只能翻身坐起,想到之前虞澜清眺望虞家的模样,又想到她对他巧笑嫣然的模样,只觉得越想越是熟悉。 魏离摇摇头,又重新躺回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有了困意。 虞澜清倒是睡得还好,次日妃嫔们来请安的时候,顺便把要办赏花茶会的事说了,南华珠是最怕热的,闻言撇眉,轻声道:“七月盛夏,日头最毒了,就算是凉亭子里坐着,那热气儿也是直往身上扑呢。” 话音落下,贺美人便连声附和一句:“正是呢,不过皇后娘娘一向宽宥,想来是会顾着大家的。” “皇后娘娘才说了一句,南华贵人和贺美人倒像是搭着戏台子一块儿来的似的,怎么,若皇后娘娘真要这几日便办了,就得落个不宽宥待下的名声了?”川渝总督家的小千金李乐荣嗤了一声,很是看不得南华珠拉着贺美人夹枪带棒说话的样子。 此次入宫的妃嫔里,只有李乐荣和南华珠一样封了贵人,川渝总督如今正在大用处上,家里的其他女儿都许了人家,只留了闺阁里的嫡四女,得了这份尊容。 李乐荣位分高,年纪却是最小的,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少女的清脆,川渝地方人性子直爽,她又是娇宠着长大的,自然单纯率性,有什么看不惯的,向来直言不讳。 眼见着要吵起来,昨日未得好睡的苏瑶瑶听得心烦,冷声开口:“聒噪什么?!” 一下把南华珠的话给堵了,大殿里又安静下来,苏瑶瑶斜着眼看虞澜清,咽下这口气,笑笑:“皇后娘娘安排好,吩咐下来就是了,嫔妾自当全力协助娘娘办好此次赏花茶会。” 德妃开了口,李乐荣便率先站起来道:“一切听皇后娘娘安排。”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自然不能再坐着,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起身附和。 虞澜清却只看着苏瑶瑶,她一向知道苏瑶瑶是个隐忍之人,没料想那日撕破了脸皮后还能这般“温良恭顺”,看来这些年,她也不是半分长进也没有的。 问安散了座,虞澜清照例去给太后问安,太后没再提她和魏离的事,问及赏花茶会,太后还笑她该上心的事不上心,她本就是随口说的托辞,慢慢选个日子再说就行了。 得了太后的明示,这事也暂且搁浅下来,虞澜清日日在太后跟前问安,却一次也没再遇上魏离,倒像是他故意躲着。 太后看在眼里,劝了虞澜清去乾明殿,魏离也寻着借口拦下来不见,一副报复虞澜清那晚叫他吃闭门羹的模样,虞澜清带去的东西,也都是由吴义代为转交,虞澜清倒也不计较,一连去了半月有余,今儿下午正装了虾仁咸粥在食盒里,就见绣心慌慌张张进来,脸色惊慌:“娘娘,奴婢方才才听照顾那个碧荷丫头的小澄说,碧荷已经两日水米不进了,看样子,是一心要寻死呢。” 虞澜清停下手中的动作:“为何?” “不知。”绣心摇头。 “把人带过来。”虞澜清转身走到里间坐下,本想着等她好些了问话,这些日子竟然也忘了。 绣心应下,赶紧跑回去,没一会儿,几个丫头搀扶着,便把碧荷带到虞澜清跟前来了。 一段时间不见,虞澜清瞧着这丫头像是更瘦了一些,小澄也跟着跪在一旁,虞澜清给绣心递了个眼色,绣心便把屋子里的人都带出去了,没了旁人,虞澜清才问一句:“你叫碧荷,对么?” 碧荷看着虞澜清,好半天,才点了头。 “你到凤羽宫也有十几日了,身上的伤可都好了么?”上一次赵怜儿带着她来,她跪在那里眼里尽是麻木茫然,虞澜清觉得可怜,这才做主把她留下来了,可今日瞧着,这丫头眼里多了几分死气沉沉,她才十三左右的年纪,不该是这样的。 虞澜清说话的声音柔和,怕刺激了她,即便是个小宫女,也是清白人家选进宫的,这中间定然是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这小丫头年纪轻心性也还脆弱,估计是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想不开,所以才会想着寻死。 只是虞澜清的话问出去,却得不到回应,碧荷抿紧嘴唇,只是虚弱的跪着,虞澜清问她伤好没好,小丫头眼眶才红了。 “是伤口还疼么?来,给本宫瞧瞧。”虞澜清往前探出身子,伸手去揭她的袖子,碧荷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之前的伤口都已经落了痂,没有大碍了,“伤口既然好了,就该好好休养身子,这么多天都过去了,有什么委屈告诉本宫便是,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呢?命是自己的,怎么能这样不爱惜?” 说到这儿,虞澜清顿了一下,叹口气:“也是,你不会说话,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又如何替自己辩解。。。” 话音刚落,就见碧荷抬手摸了一把泪,往后挪了挪,磕头下去,哑着声音开了口:“奴婢卑微,叩谢皇后娘娘垂怜,奴婢。。。会说话。” 025、恶果你自己担着 碧荷突然开口,虞澜清也是始料未及,她伏跪在地上,低声抽泣。 好半天,虞澜清才回过神来:“你会说话?那为何之前不吭一声?” “奴婢不敢。”碧荷的声音带着哭腔,“奴婢自知微贱,唯恐污了娘娘尊耳。” “不敢开口,却敢寻死?”虞澜清稍坐正身子,“你既然不敢说,那就由本宫来问,可好?” “是。”碧荷深吸口气,抬起些身子来。 “你这一身的伤,是谁打的?” 碧荷泛红着眼眶,眼中已经没有泪水了,瞧着多了几分活力,眸子都亮了两分:“奴婢是新入宫伺候的,听过嬷嬷的教导,被分到怜荣华的宫里,荣华小主与郁荣华颇多矛盾,小主憎恶郁荣华张扬跋扈的性子,明面上差奴婢给郁荣华送去不少好东西,可每次去,荣华小主都会教奴婢一套说辞,专门说给郁荣华听。。。” 虞澜清撇眉,竟不知道还有这许多内情。 “奴婢年纪小,最初开始,不明白小主让奴婢带去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小主吩咐了,奴婢便照做了,郁荣华听了奴婢带去的话,气得狠了,的确打了奴婢几次,奴婢纵使蠢笨,却也知道小主这是拿奴婢当枪使,奴婢斗胆同小主哭诉不愿再去,可。。。”说到这里,碧荷有些崩溃的哭起来,“可小主却道奴婢没用,奴婢不去,她便不许奴婢吃饭,还让奴婢跪在小黑屋子里受责打,屋子里的人都怕荣华小主,没人敢多说什么,怕也落得奴婢这样的下场,直到那日,小主给奴婢换了新衣裳,梳好头发,领奴婢到娘娘这里来,小主说,不许奴婢说一个字,只跪着就好,若敢多言,等回去不仅要打死奴婢,还要让奴婢的家人都不好过,所以奴婢一个字都不敢说,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碧荷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哭得喘不上气来,虞澜清锁紧了眉头,只觉得心悸。 入宫的妃嫔都是名门望族家的小姐,家世教养,应该说都是极好的。 却没想到晴岚宫住着的两位荣华,一个张扬跋扈苛待下人,一个心思狠毒诸多险招,让人心惊。 “如今你在凤羽宫养伤,为何还不吃不喝要寻死?”虞澜清沉默消化了一会儿又接着问道。 “是因为小澄姐姐前日同奴婢说的话,她说养好了伤,便要送奴婢回荣华小主身边。”碧荷眼底闪过几分惧色,“奴婢并非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是小澄姐姐这话奴婢听着实在是害怕极了,皇后娘娘日理万事,自然顾不上奴婢一个小小宫女,可是奴婢想到要回荣华小主身边,实在生不如死,听到这话后,奴婢更是瞒着人不敢吃喝,一是怕饭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是想着若能闹出些动静博得娘娘垂怜询问,奴婢这条命才算是保住了,若是不能,那就这般死了,也算是解脱。” 小澄? 虞澜清的目光冷下来,她何时说过要让碧荷再回赵怜儿身边这样的话?真是有本事,自己宫里出了吃里扒外的人,她竟然还如在梦中,如果不是碧荷自己多了个心眼以命相搏,自己恐怕真的就想不起这么个小丫头来了,到时候即便人还在,恐怕也不晓得还能不能再说话了。 只是心里的这些念头一闪而逝,虞澜清不想再吓着碧荷,深吸口气后,对她浅笑道:“本宫不会送你回去的,你以后就跟在月颖身边学规矩,留在凤羽宫伺候吧。” 碧荷听到这话,才终于破涕为笑,胸口堵着的大石头一瞬间没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谢恩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虞澜清赶紧唤来绣心把碧荷带下去,又吩咐月颖去请赵怜儿过来,关上宫门扣住小澄,她有话要问。 月颖应下,知道事情的轻重,是以亲自去了一趟晴岚宫请人,赵怜儿一进凤羽宫的正殿,就瞧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小澄,心里咯噔了一下。 月颖走到虞澜清的身边和绣心并立站着,赵怜儿刚问了安,还没能多说出一个字,虞澜清便开了口:“跪下。” 赵怜儿心抖了抖,却还是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不知嫔妾做错了什么,还望娘娘明示。” 虞澜清目光冷冽,她本就是将门出身,此时眼中寒芒凛凛,气势上便压得赵怜儿心虚不已,连自己方才琢磨的说辞都忘了一半。 “碧荷和小澄都已经招了,怜荣华还要装无辜么?”绣心大声质问一句,竟没想到赵怜儿也是这般狠毒之人,亏她还以为赵怜儿是个温和主子,才来替下人诉求,“皇后娘娘让荣华小主跪下,荣华小主没听见么?” 绣心亦是气势十足,赵怜儿听见这话,便知道此时狡辩已然无用,干脆直愣愣的跪下去,捏了帕子哭诉起来:“嫔妾有错,纵使郁荣华咄咄逼人,嚣张跋扈,处处不能容下嫔妾,嫔妾也不该做出这般糊涂事情来。。。” 话没说完,又被虞澜清打断了:“怜荣华苛待下人,污蔑嫔妃,坏了宫闱规矩,即刻责打二十大板,以示礼法纲纪。” 赵怜儿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急忙辩解:“娘娘!嫔妾实在是被逼无奈的!” “无奈?这世上作恶之人,皆说自己无奈。”虞澜清撇眉,也是真的气着了,“可路是你选的,得了什么恶果,也该你自己担着,郁荣华就算有错,你也大可到本宫这里来分辨,本宫自会为你做主,又不是无路可走,何来的无奈?” 赵怜儿望着虞澜清,突然冷漠一笑:“皇后娘娘高高在上,自然不懂嫔妾的无奈,娘娘以为,这世上的事,皆是一句分辨就能解决的么?娘娘的训诫不痛不痒,郁荣华听了,只会变本加厉为难嫔妾!不受了皮肉苦楚,她又如何知道收敛半分?!” “那也用不上拖累无辜的孩子!小主委屈,却不同娘娘讲,只自以为是的认定了娘娘不会处置郁荣华,是以走了错路,殊不知皇后娘娘今日能为了一介宫女惩处了小主,自然也能替小主伸张惩处了郁荣华,而今碧荷只有十三岁,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块好肉,擦了药结了痂,兴许一辈子也不能全消退了,她是个姑娘,往后要如何自处,如何嫁人?!荣华小主真是好大做派,竟是要踩着旁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公道么?!”绣心听得火大,如此歪理,居然也说得冠冕堂皇,她竟不知道这世上居然有喝人血吃人肉却反过来给自己叫冤屈的道理,“外头的人都是木头么?把人拖下去!二十个板子,一个也不能少!” 026、散了虞家军 赵怜儿被拖下去处刑,喊叫声传来,每一声都吓得小澄跪着发抖。 行刑过程中,虞澜清至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小澄不知皇后究竟在想什么,光是自己的想象猜测,就已经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二十个板子打完,虞澜清命人抬赵怜儿回去,这般雷霆手段着实是把凤羽宫上下都镇住了,她们伺候皇后一场,那么久了,只见过皇后娘娘温和待人的一面,是以人人都差点忘了,坐在这凤座上的,是当初镇西关大将军虞千齐的女儿,虞家的女儿。 小澄面无血色,听着外头没了赵怜儿的声气,当下就吓哭起来,跪着挪到虞澜清脚边磕头,语无伦次的开口:“奴婢,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皇后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开恩。” 绣心快步走上前,把小澄想拉扯虞澜清裙角的手拍开:“放肆!” 小澄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被绣心推开,又转身去拉扯绣心:“绣心姐姐,奴婢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是怜荣华身边的如云来找到奴婢,塞了包东西给奴婢,说只要给碧荷那丫头吃下去就行了,那害人的勾当奴婢是不敢干的,如云说这药是给碧荷治伤用的,奴婢的小事不必叨扰了主子,奴婢这才敢应下来。” “想来也是得了不少好处,碧荷还真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你得意间说漏了嘴让碧荷晓得怜荣华是准备让她再回去的,只怕到现在娘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怜荣华此刻恐怕也该后悔得很,怎么找了你这般蠢钝的东西。”绣心被扯得心烦,把裙摆从小澄手里拽出来,站到高处去,“你也别哭了,听皇后娘娘发落吧。” 小澄眼底闪过几分绝望和恨意,她伏跪在地,没人看见,也怪她自己,那日得了银两端了饭菜送去给碧荷,见她气色好转,自己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便闲聊了两句。 问及怜荣华,碧荷只咬定说荣华小主极好,这一身伤都是郁荣华所为,自己嘴快,接了句话说伤好了再送她回去伺候怜荣华。 她哪里知道碧荷那丫头满嘴都是谎话! 本是谋了个清闲差事,如今全断送了。 虞澜清拢了拢衣摆,伸手递给月颖,被搀扶着站起身来朝寝宫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开口:“一并打了板子,往后便去外殿做粗使丫头。” 月颖楞了一下:“娘娘,这样的奴才,该送到苦役局去。” “留着她,凤羽宫上上下下的宫人都睁眼看着,谁敢重蹈覆辙,瞧见这丫头,也自己晓得掂量几分。”虞澜清神色间尽是疲累,她生在虞府,自小所见,只有夫妻恩爱,兄友弟恭,上孝祖母,下宠幼妹,所以入宫以来心中还只惦记着她和苏瑶瑶在府里的那点恩怨及亲近魏离这两件事情上,是她作为皇后的失职,是她没有能及时摆正自己的心态和意识。 历朝历代,后宫纷争皆不能避免,为了宠爱,为了权势,为了家族,女人们削尖了脑袋,也要踩着旁人往上爬。 没有半分行差踏错的先皇后,不也落得凄惨收场? 站在巅峰的位子上,就是原罪。 只不过现下还没算计到她头上罢了,这般严厉的惩处了怜荣华,也是对后宫诸人的警示。 处罚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六宫每个角落,心头最痛快的人,莫过于是郁兰。 她是看着赵怜儿被抬回碧水阁的,真是关上门来在寝房里拍手跺脚的叫好,之前还说皇后不受宠,现下又赞皇后娘娘明察秋毫手段利落,不愧是有强硬家族撑腰的人,若不是还尚有些理智分寸,她可真想凑到虞澜清面跟前谢恩了。 眼见着都快要到了晚膳时分,魏离没等到虞澜清继续过来送吃食,正坐立难安想着要不要唤吴义进来问问的时候,收到了一封密报加急的折子,刚看了一眼,魏离便气得顺手把折子一摔,衣袖连带着一旁的香炉一并掀翻在地。 吴义听见动静,快步走进来,猫着腰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递给魏离:“皇上。” 魏离胸口起伏,显然是没缓过劲来,等到吴义把香炉拿起来吩咐小太监清扫的时候,魏离才坐回去,沉闷着开了口:“皇后呢?” 这语气听着不对,像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吴义不由得又开始替皇后担心,也不晓得是不是皇后娘娘命里犯太岁,后宫刚闹了一出事儿,魏离这边怕是又要发难了:“娘娘今儿没过来。” “做什么去了?”魏离扫一眼吴义,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吴义这句话含糊着想替皇后遮掩过去的意思,当他听不出来么? “皇后娘娘下午惩处了怜荣华,打了二十个板子,不过事出有因,怜荣华虐待下人,还妄图栽赃到郁荣华身上,皇后娘娘这才动了怒。”吴义知道瞒不过,只能如实说了,虽然晓得魏离不悦,却还是多说了一句前因后果,算是替皇后正名。 “请皇后过来。”魏离听了吴义的话,脸色也没见好看几分,只是顺手把吴义捡起来的折子推到一旁,拿起另外一本继续批改。 吴义应下,到了殿外,唤来诏安,小声同他说了句皇上心情不好要见皇后娘娘,让他提醒娘娘一句,要小心应对才是。 诏安即刻便明白过来,一路小跑着去了凤羽宫,仔仔细细同虞澜清都说了,这才领着虞澜清过来。 进了殿中,四周都没人伺候着,虞澜清福身行礼后,却没有上前。 魏离望她的眼神冰凉,两人四目相对,良久之后,魏离才收回视线,站起身来,手上捏着一本折子,慢悠悠的朝虞澜清走来。 走到面前站定,魏离才轻启薄唇,挑眉开了口:“朕决意要散了虞家军,皇后意下如何?” 027、虞家的衷心天地可鉴 虞澜清眸子颤了颤,她眼底的惊慌失措闪过,魏离并没有错过。 “皇上,虞家军乃太祖特许虞家所有,是皇家恩赐给虞家的无上荣耀,皇上要散了虞家军,为何?!” 纵使她再如何的宠辱不惧,波澜不惊,可听闻这样的事情,虞澜清还是短暂的心痛了。 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里边一定有她的缘故。 魏离嘴角挂着淡漠的笑意,他把手中的折子递给虞澜清,示意她自己看。 虞澜清伸手接过,折子的内容写着虞双全私自带上了虞家军往南边去了。 虞双全性子最是急躁,伊勒邪教的事情迟迟得不到解决,自己也久久等不到魏离的传召,竟然自己领着兵就去了。 刚出了京城地界,这封密保就到了魏离的手上,想来此时大哥和父亲都尚且不知道此事。 没有得到皇命就私自出兵,的确是犯了大忌讳,魏离只觉得心冷害怕,这支队伍的确是太祖特许给虞家独有的,虞家祖族上为太祖尽职尽忠,拼杀前线,夺下了近十座城池,大幅度扩充了魏国的疆土,功不可没。 但是如今的虞家,已经历经几代的变迁,太祖那时候的衷心如今还能不能保留着,无人可知,人心难测,魏离不得不防着。 今日虞双全能私自领了兵往南去,难免以后虞家生了反心不会领着兵攻占京城,时至今日,魏离觉得这支虞家军已经没有必须存在的必要了。 兵权一旦旁落到别有居心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虞澜清看过折子,知道事情严重性,撩了裙摆径直跪下,端端正正给魏离磕了个头:“兄长犯下大错,但凭皇上处罚,可虞家军乃是太祖所赐,而今已经只有百余人在编,求皇上能够开恩,保留虞家的皇恩,保留虞家的脸面。” 魏离看着跪在地上的虞澜清,不知为何,火气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节节攀升。 她连自己的委屈都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为了这么一支队伍,她竟然跪在这里哀求。 魏离伸手,把虞澜清的上半身拽起来,捏紧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留着做什么?等你坐稳后位生下皇子,好让虞家逼宫造反,把这魏国的江山,拱手送给你们虞家么?!” 虞澜清猛然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悲愤、屈辱、冤枉涌上心间,下一秒,虞澜清的眸子突然黯了,她没有挣扎反抗,只是觉得心痛难耐:“皇上是这样想的么?在皇上的眼里,臣妾和虞家,如此不堪么?” 魏离被虞澜清的眼神蛰疼,下意识的手上更用了些力:“难道不是么?你又要说什么是因为爱慕于朕才费尽心思要嫁给朕的?你这般费尽心思的亲近朕,不就是你们虞家想要一个孩子么?虞澜清,你其心可诛!” 他推开虞澜清,说完这话,并没有觉得轻松半分,反而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虞澜清重新端正跪着,魏离的话,才是字字诛心。 “虞家,世代宣誓,效忠大魏皇室,衷心天地可鉴,如有二心,人尽可诛。”她接着磕头,声音已经哽咽,“兄长犯错,臣妾不敢辩驳半分,只求皇上明鉴,兄长所为亦是因为忧心国事,忧心百姓,才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虞家愧对太祖,愧对祖先,愧对皇上,可虞家军若是没了,便是皇上真的疑心了虞家,求皇上三思。” 虞澜清伏跪在地,她实在想哭,却拼命忍住,魏离那样疑心的凉薄话,是真的刺伤了她。 若不是他厌恶自己甚深,也不会如此疑心虞家。 是她的错,皆是她的错。 魏离回身走上桌案旁,心烦意乱得很,刚走上去,又折回来重新走到虞澜清跟前,接着道:“你在后宫也真是威风做派,靖安国公家的女儿说打就打了,你兄长更是个有主意的,你们一家子将门风范,雷霆般的脾气,这到底还是大魏的江山!大魏的天下!你还敢替虞家请命开脱!做下这样的事情,就是你们虞家的衷心了?!” 虞澜清突然抬头,她在这一瞬间竟然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说,无论她说什么,魏离都是不听不信的,又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臣妾是中宫皇后,怜荣华犯了错,臣妾自然要罚,皇上若是觉得此事也能说到虞家的衷心与否上,那臣妾无可分辨,也无从分辨,在皇上的眼里心里,臣妾和虞家已然是如此的不堪,臣妾。。。听凭皇上处置发落。” 028、伤了皇后的心 虞澜清不想解释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个人憎恶于你,便觉得你做什么说什么皆是别有居心,阴险狠毒的。 魏离未必是真的恼了虞文武和虞家,他真正要收拾的人,是自己才对。 魏离听了虞澜清的话,气得拿手指她半响也没说出话来。 “处罚?朕自然是要处罚你的。”魏离深吸好几口气,才憋出这么一句来,“虞家,朕也是要处置的。” 虞澜清面无表情跪着,她看着魏离,轻声开口:“皇上这般动怒,不就是觉得抓到了臣妾的把柄,抓到了虞家的把柄,好借此惩处么?皇上厌弃臣妾,臣妾已然明白了解了。” 她抬手,将头上插着的凤钗拔下,轻放在前方处,随后站起身来:“是臣妾错了,一心只想着要到皇上的身边来,而今却要连累虞家到此番地步,何等自私,父母养育臣妾一场,兄长疼爱臣妾一场,臣妾无以为报,今日,臣妾归还皇上凤钗于此,皇上把它给想给的人吧,从今往后,臣妾再不痴缠了。” 魏离愣住,虞澜清的这番话,不就是他想要的么?可为什么。。。她这样冷冷清清说出这番话后,他的心会那么疼? “皇后御前失仪,言行无状,即刻到宝华大殿去,面对满殿佛祖好好忏悔自己的过错,静候朕的处置。”魏离背过身,他不敢看虞澜清的眼睛,那双眼睛之前装满了星星,如今却只有一片漆黑的静默。 虞澜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福身行礼,叩谢皇恩,随后转身走出了乾明殿。 皇后被处置,诏安送她去宝华大殿的路上,一个人悄悄在后边抬手抹泪,皇上要皇后独自静思,所以诏安也不能久留,消息传到慈寿宫的时候,太后正在用膳。 京香说皇上皇后这番怕是真的不好了,吴义都只是差了人来告诉太后一声,说皇后被皇上罚去了宝华大殿,皇后一走,皇上便发了好大的脾气,没人敢劝,也走不开身。 太后大呼糊涂,搁下筷子便赶着要往外走,走出门外,又顿下脚步。 京香搀扶着太后,也觉得奇怪:“太后不去了么?” 太后摇头,又折返回屋中坐下:“哀家这时候去了,不妥当。” “皇上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只怕是真的恼了皇后。”京香叹口气,“虞家二公子也是个性急的,虞家军这件事情上,到底也是虞家不占理。” “皇帝自己要同皇后呕气罢了,早些放虞家的人过去,这事儿早就平了,哪里还有这一出?”太后也是气结,“哀家原以为他那样聪明的孩子,是能很快想明白的,却没想到他这般和自己,和皇后置气,让他自己拧巴去,有他哭到哀家面前来的时候。” 京香不解:“太后,皇上和皇后都已经这般了,怕是缘分尽了。” “你糊涂。”太后回身看京香,眸子清明得很,“皇帝那是自己傻,他要是真恼了皇后,此时该欢喜得很才是,他自己在殿里还跟自己发什么脾气?由着他折腾,别理他,哀家是怕,这番事情,伤了清儿的心。” 京香听太后这么说,也反应过来,仔细琢磨半响,好似是这么回事,这才掩嘴笑起来:“咱们皇上还是小孩子性子,太后不搭理他,他自然就知道心慌了。” 太后头疼得闭上眼,京香伺候着揉了揉太阳穴,才觉得松伐了几分。 此时的乾明殿格外的安静,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传膳的宫人来问了几次,都被吴义拦回去了,递牌子的内官更是站在角落不敢言语。 魏离一个人寒森森的坐在大殿内,王座之巅,的确孤单得很,满腔的话,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诏安从外头匆匆跑到吴义身边,吴义紧忙着问道:“太后过来了么?” “没,慈寿宫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诏安更急。 吴义叹气,这事儿若是连太后都不管,那便没人敢来了。 “师父,太后不来,皇后娘娘怎么办啊。”诏安受过皇后恩惠,敬重于她,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为何会受这般待遇。 吴义示意诏安不要再说,此时大家都是拎着脑袋当差,先顾着自己吧。 029、儿子自己也想不明白 皇后受罚的消息传到玉坤宫,喜笙是关上寝门后,才凑到苏瑶瑶跟前小声说了的,苏瑶瑶眼神亮了两分:“没听错?皇后脱了凤钗出来的?” “是,宫道上的宫人们都瞧得真真的,看来此番皇上是真的恼了皇后了。”喜笙连连点头,关于虞澜清受罚缘由的说法太多,不足取信,但是皇后本无宠爱,此番连凤钗都丢了,只怕很难善了,“连太后都没管这事呢。” 太后最是喜爱皇后,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是处处维护着,此番看来,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要紧,儿媳再好,也是不可能护一辈子的。 苏瑶瑶把手中把玩的玉器放下,扬眉吐气的勾起嘴角:“皇上呢?” “皇上大怒,在乾明殿,想来今日是不会过来了。”喜笙把苏瑶瑶放下的玉器收捡起来,“娘娘早些睡吧。” 不来也好,来了还要假惺惺的规劝,替皇后分辩几句,她才不愿意。 这一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凤羽宫彻夜灯火通明,它没等到自己的主人回来,绣心便不许光灭了。 她守在虞澜清寝殿门前,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怨皇上心狠,让虞澜清独自跪在宝华大殿,哪怕就是让她陪虞澜清跪着,也是好的啊。 月颖也睡不着,她给绣心披上件外衫:“娘娘会没事的。” 绣心的泪还是止不住,把头埋在膝盖里,闷声开口:“皇上不喜欢我们娘娘,此番被他抓到错处,娘娘还怎么没事。” 月颖沉默下来,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安慰说得太多,倒像是假话了。 魏离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心慌意乱。 他想着虞澜清的样子,想着虞澜清的眼睛,那支凤钗就放在桌案上边,魏离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她还是气自己。 狠话放出去,却迟迟没有下旨惩处虞家,魏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是这般寡断之人。 苦熬到天蒙蒙亮,魏离便起了身,今日的早朝严肃得很,他还没开口,虞千齐就自己先跪下请罪了,他是今早上才知道虞双全领兵出京的事情,已经命虞文武去追,思来想去,此事定然是纸包不住火,与其等魏离发难,不如自己坦白请罪。 虞家坦诚,倒是魏离没有料到的,文官一听就炸了锅,叽叽喳喳要严惩虞家,武官耿直,倒纷纷仗义执言,伊勒邪教的事情始终得不到解决,为何不用虞家,他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现下虞双全自己跑去了,也是忧心民生。 魏离被吵得头疼,心里又记挂着虞澜清的事情,她在宝华大殿跪了一夜,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虞千齐记挂着闯祸的儿子,自然也记挂着受牵连的女儿,可是此事说到底是虞家错了,此时皇上正在气头上,不让他罚了虞家罚了皇后,如何堵住悠悠之口?如何平息心中怒火?此时开口替虞澜清求饶,更是害了她。 本是跪在殿中心听候处置,可言官武官吵了许久,魏离却道不必把虞双全追回来了,虞家既然去了,那就必须把伊勒邪教的事情平息了,带着头目的项上人头再回来请罪。 虞千齐连忙叩头谢恩,领了旨快步退下,赶着去传消息给虞双全和虞文武,此事务必要小心办好。 下了旨,魏离也不再管言官说什么,匆匆散了早朝,便往慈寿宫去。 京香说皇上往这边过来了,神色匆匆,很是慌忙。 太后等了一夜没睡好,惦记着虞澜清却又忍着不能去看她,焦躁间又不晓得皇帝到底能崩得住多久,是以头疼得很,现下听见皇帝过来了,太后立马来了精神,叫京香赶紧把安神香点起来,凉茶也端上来,太后拢了拢衣裙,装作不在意的慵懒样子,靠在软枕上晒清晨的软太阳。 魏离进屋前踌躇了一下,稍微顺了顺气,才走进屋中。 京香微微给魏离行礼,小声对太后道:“太后,皇上来了。” 太后睁开眼,懒洋洋应了一声。 魏离的心就更慌了,他上前给太后问安行礼,坐下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母后可是生气了?” “哀家生什么气?”太后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团扇慢慢扇。 “儿子昨日罚了皇后,此时人还在宝华大殿跪着。”魏离有些语无伦次,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太后,“皇后脱簪请罪,儿子是气急了。” 太后微挑了一下眉眼:“你与皇后的事,哀家说多了,你反而嫌烦,你若是真想罚了皇后,直接下旨就是了,还把皇后叫到跟前去做什么?面对面争执,皇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魏离愣住,太后三言两语就说到了点上,也是魏离的痛处上,他的确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要跟皇后说这些?前朝事端如何,后宫皆是不可以参议的,他要如何处置,都是他身为皇帝的权利,他叫来虞澜清,苛责她,说这样的话折磨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想听到些什么? 见魏离沉默不语,太后也不催促,她知道,魏离心头的那一层薄纱,是需要人来点拨,帮他撩开的。 今日便把话说明白了,若魏离此番还是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不要皇后,那太后就认,是她把虞澜清扯进来的,她自然负责把虞澜清送出去,再不叫她受这般委屈。 魏离想了很久,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从昨晚到现在,他没吃没喝,竟然半分也没有察觉。 “儿子自己也想不明白,心烦意乱得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每次瞧见皇后,总是忍不住要同她置气。”魏离深吸口气,抓紧了衣摆,“可。。。可真罚了她,儿子却半分轻松也没有,儿子心里难受,只能来请教母后。” 030、有些人来得迟却是对的人 “皇后三月出嫁入宫至今,已有四个月,哀家没瞧见皇后有何错处,反倒是时常瞧见皇上端着小气架子欺负皇后,哀家只记得教了你敬重于人,何时教过你没有道理还嘴硬?”太后端着茶慢慢品,温吞吞的数落他,“你早不听哀家的劝,今日又来问哀家做什么,哀家糟老婆子一个,管不上你这许多事。” 魏离被太后一顿冷讽却不敢再还嘴,他搓了搓手,讨好一句:“母后恼了儿子,要打要骂都是使得的。” 这话倒是说得太后顺了口气,她抬眼瞪一眼魏离,故作凶态:“你明知道,清儿教训怜荣华是为着后宫干净,替虞家请命是为着百姓安康,你非要两件事情连着看!狠话是你说的,责罚也是你处的,现下心慌什么?” “儿子。。。” 魏离叹口气,辩驳不得:“是儿子错了。” 他自小要强,从不轻易低头认错,今日听他肯认了错,太后才把茶盏放下,稍坐正了身子:“哀家也仔细想过了,若你真的不喜欢皇后,便罢了,咱们同虞家知会一声,寻个病逝的由头叫清儿脱了这皇后的禁锢,过几年风头平了,又是虞家干干净净的女儿家,你自立你的德妃为后,哀家再不拦着你,如何?” 魏离心头一滞,莫名的焦躁又涌上心头来,他猛的站起身,自己脑子都是乱的便脱口而出:“不行!她。。。” “她如何?”太后挑眉,见魏离憋红了脸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又生气又好笑,“到了这会儿,还要哀家说明了么?” 魏离渐渐平静下来,心却依旧跳的像擂鼓一般。 他。。。不愿意让皇后走,他心里,是有皇后的,他是懊恼自己喜欢了本讨厌的人,他是不知怎样表达自己拙劣的感情,像个扯姑娘辫子讨注意的坏小子,他是不敢面对梦中人的质问,不敢正视对皇后的熟悉感。 他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在他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里,虞澜清,苏瑶瑶,到底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是他自己,不敢面对,是他的错。 “离儿,有些人或许来的迟,却是对的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她付出了千般万般,很多事,你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山高水远,也拦不住有心之人,你心里都明白,为什么不认呢?”太后放缓了语调,“去吧,清儿在等你,快去吧。” 魏离抬头,和太后对视一眼,太后坚定着眼神朝他点头,像是敲响警钟的醒目棍,瞬间点醒了魏离。 他匆匆行礼,撩起衣摆朝外走,吴义一把年纪,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魏离的脚步:“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魏离撇他一眼:“宝华大殿。” 吴义不敢再多问,赶到宝华大殿前,抬手示意宫人们脚步都慢下来,只看着魏离一人急匆匆进了殿中。 虞澜清在这里跪了一夜。 她脱下了皇后的服饰,只穿一身素衣,黑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魏离跨进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宝华大殿不同于其他宫宇,此处背靠人工湖岛,夜来风大,特别的冷。 满堂金灿灿的佛祖在辉煌的烛火下随摇曳的火光而明灭,魏离在门口踌躇着,到了面跟前,他反而挪不开步伐了。 身后有人,虞澜清是知道的,她只是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勇气,昨夜她总是想起出嫁前母亲说的话,字字叮咛,皆是心疼。 那时候她不怕,即便是昨日之前,她也都不怕。 她一直天真的以为,她和魏离之间隔着的不过是感情二字,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真心,总有一天,他会待她好,她能等,她能自己苦着熬着。 可是虞家不行。 虞家军也不行。 魏离终于亲手敲醒了她迷离的梦境,他们之间隔着的千山万水,早就不是情爱二字可以概括,他们之间还有虞家,权势,猜忌和无休无止的彼此伤害。 如果虞家的灾难皆是由她而起,那么她认错了,她不要了,她放手。 只求佛祖菩萨慈悲一回。 不知过去多久,魏离才终于鼓足了勇气,他走到虞澜清的身边,与她并肩跪到一旁的蒲团之上,他没敢看虞澜清,蠕动嘴唇,不安的开口:“你。。。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可还作数么?” 虞澜清的声音有些沙哑,全是冷清:“从前说过的话,请皇上都忘了吧,是我错了,一腔执念,只想着自己,从今往后,我再不纠缠,只求皇上明鉴,虞家忠贞效劳,绝无二心。” 魏离心头发紧,她这话便是要长决了。 此时哪还顾得上别的,魏离扭过身一把扯过虞澜清的手,两两相对,借着烛火的光,魏离才看清楚虞澜清潮红得不正常的脸,她的手冰凉得很,整个人似乎在发抖。 “你怎么了?”魏离问一句,不安涌上心头,险些喘不上气来,他抬手去触虞澜清的额头,果然已经烧得滚烫。 虞澜清还想挣扎一下,奈何满身的力气都使不上,她也不知道若是魏离没来,自己还能硬撑多久,可她就是觉得累了,倦了。 魏离忽略她轻推那一下的抗拒,径直抱在怀里便朝外走,吴义见魏离抱了皇后出来,还没走上前去,就听到魏离大喊道:“传太医,快!” “虞澜清,朕还没有废了你,你依旧是中宫皇后,你的命也是朕的,你胆敢有事,朕就当你是故意寻死,到时候,朕要整个虞家都给你陪葬!”魏离恶狠狠的威胁,心底的后怕和悔意几乎要把他淹没,他竟然只能想到这般拙劣的说辞来激起她生的欲望。 出尽底牌,仍满盘皆输。 虞澜清烧得迷糊浑噩,魏离的话她听见了,却没办法在脑子里组成完整的词句,最后看见的光景里,是天空飞过的雁群。 天空湛蓝,渐渐变成视线尽头的一片黑暗。 031、一直盼望着的 “皇后娘娘只是气急攻心,又吹了一夜冷风,这才发了热,一剂退烧药喝下去,再蒙着被子出一身汗来,就没事了。”太医跪在一旁拱手道,“娘娘身强体健,皇上放心。” 魏离微微点头,示意太医退下去开方子。 从他抱着虞澜清进门来,绣心那丫头就一直守着虞澜清抹眼泪,魏离看得心里难受,如果不是他,虞澜清是不会吃这样的苦头的。 京香姑姑说的对,他给皇后的委屈,要怎么才能弥补呢? 皇上把皇后从宝华大殿一路抱回凤羽宫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片刻就传遍了后宫的每个角落。 不得宠的皇后娘娘这几个字,看来眼下是要换一种说法了。 昨日明明是恼了皇后,今天上朝,魏离不仅没有惩处了虞家,听说还真的把伊勒邪教的事情给虞双全去办了,虞家领着虞家军出京本是大错,如今魏离下了旨,摇身一变就成了师出有名,前朝的事情也就算了,偏生下了早朝魏离就先去了太后宫里,不出半刻,便抱着皇后回去了。 苏遥遥闻言脸都气得变了色,她站起身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怎会如此!是她!是她使的奸计魅惑皇上!是太后,一定是太后逼迫,皇上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喜笙赶忙握紧苏遥遥的手扶她坐下来,她从没见苏遥遥这般不冷静过,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平常快了几分:“娘娘小声些,无论缘由如何,事情都已经这般了,皇后娘娘昨夜吹了一夜的冷风,此时人已经病倒,娘娘昨日没替皇后娘娘求情,说是怕皇上在气头上未免火上浇油倒也能圆过去,可今日娘娘若是再不去凤羽宫看看,恐怕要落人口舌了。” 苏遥遥一向在魏离面前自诩弱势,对虞澜清也素来恭顺,这个时候不去,日后被有心人翻出来提起,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更何况。。。苏遥遥深吸一口气,坐着缓了好半天,让喜笙去取脂粉盒子过来在脸上添些气色,免得被看出端倪。 她自然是要去的,到了面跟前亲眼看看,才能确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苏遥遥浑身都在发抖,她还记着之前虞澜清说过的话,若是魏离真的想起什么,或是对虞澜清有了感情,她要怎么办?! 她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走到这一步,虞澜清想要轻易的夺走,休想! 喜笙动作快,略微补了补便扶着苏遥遥出了门,为了显示匆忙,并没有传撵轿,凤羽宫上上下下都谨慎伺候着,皇上在这里,人人心里都是欢喜的。 进殿前,苏遥遥借着撩裙摆的动作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加上想到魏离就在里边守着,也带了几分真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 “姐姐。” 苏遥遥用绣帕捂着嘴角,轻唤一声便凑到了虞澜清床前,虞澜清还没醒,烧得迷迷糊糊说胡话,只能看见嘴角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 魏离的视线落在虞澜清的脸上,眉头微撇,苏遥遥含泪看他,一瞧见魏离的神情,心就已经冷了大半,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虞澜清,他不是厌弃她的么? 苏遥遥握紧了手帕,深吸两口气,伸手去碰魏离的手,这才把魏离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这里来:“皇上,姐姐没事吧,怎么。。。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姐姐自小习武,身子一向是极好的。” 魏离心情复杂的看一眼苏遥遥,十年前的事情他虽然有了几分疑心,但苏遥遥从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对他也是真心的,魏离看她哭,还是有些心软,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没什么大碍,你也别急,擦擦脸,都哭花了。” 苏遥遥低着头不说话,还是魏离伸手拽她,才把她拉起来。 若是平日里,魏离兴许还有哄一哄她的心思,可现在虞澜清还没有退热,病的虽不是苏遥遥,但她这样哭哭啼啼的也是担心虞澜清,魏离又不好过于苛责她什么,只觉得有些心烦,是以扭头对喜笙道:“扶德妃到外头坐会儿,她和皇后情深,喝杯水缓缓,无需太过担心了。” 苏遥遥惊了一下,魏离平日里并不是这样的,她想再说几句,可魏离吩咐之后扭头又坐了回去,轻声对一旁站着的绣心道:“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 绣心本来见着苏遥遥就是一肚子气,虞澜清还躺在床上,她便假惺惺的往魏离怀里凑,还好意思嘴里姐姐姐姐的喊着,竟然也不觉得脸红,魏离这一下把苏遥遥的话给堵回去了,一门心思皆在虞澜清的身上,绣心出了口气,福身行礼称是,路过苏遥遥身边的时候,甚是扬眉吐气的挺直了胸膛,瞧着苏遥遥便秘一样的脸色真是痛快得很了。 喜笙扶着苏遥遥到外边坐下,隔着轻薄的纱帐,苏遥遥稍背过些身子,一改方才的伤心模样,脸色冷得吓人。 “皇上这是真的在意她了。”苏遥遥咬牙切齿说一句。 喜笙紧忙抬头四处看看,没人注意到她们,却还是有些心虚:“娘娘,这儿是凤羽宫,皇上也还在呢,娘娘且忍忍吧,可别被旁人瞧出什么来了,奴婢打量着皇上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眼下皇上最看重的人自然也还是娘娘,咱们可别自己乱了阵脚才是。” 苏遥遥怎会不明白,她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过来了,就算魏离现下对虞澜清有了在意,也越不过她和魏离多年的感情去,她不见得就是输了。 强烈的怨怼消化下去,苏遥遥又恢复了担心抹泪的可怜模样,绣心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正和她们主仆两人撞个对眼。 “装模作样。” 绣心嘟囔一句,随后快步进了里间。 魏离接过绣心手中的药碗,让绣心把虞澜清抱起来一些,随后亲自吹凉了一点一点喂给虞澜清喝。 苏遥遥在外间盯着魏离手上的动作,看了半天,别过头去,原本是装的,这下是真的刺着心窝子疼,倒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落了几滴泪,酸涩又怨恨。 虞澜清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魏离?没了魏离,虞澜清依旧是满门尊贵的虞家嫡女,可她不行,没了魏离,她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不能让给她?!为什么什么她都要?! 世上没有这么不公平的道理! 一碗汤药见了底,魏离脸上的神情才轻松了一些,她一夜没睡,现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原本是想在这里守着等虞澜清醒来的,只是朝政上的事情总是忙不完,吴义来请了三次,说张大学士一直在候着等,苏遥遥赶紧也上前去劝,说这里有她守着,叫魏离放心去就是。 魏离叹口气,好半天才站起身来,他看一眼苏遥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身来道:“皇后若是醒了,凤羽宫即刻差人来告诉朕,德妃,你替朕走一趟慈寿宫,去跟母后报个平安,母后记挂着皇后,得了消息也好安心。” 苏遥遥福身应下,等到魏离走远,才看着空荡荡的门,失落的呢喃道:“他从不叫我德妃的,他从不的。” 喜笙见苏遥遥失神落魄,心里也难过,这两日间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即刻便要接受实在不容易,苏遥遥也未曾想过患得患失的日子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奴婢送德妃娘娘出去。”绣心见苏遥遥站着不动,嫌她在这里碍眼,皇上都走了,她还在这里出什么神? 绣心绕到苏遥遥跟前,伸手做请的姿势,明摆着是赶人。 喜笙撇眉,与绣心争执一句:“你一个奴婢,怎么和德妃娘娘说话的?” “奴婢素来是这样说话的,一个屋檐下相处那么多年,还没习惯么?”绣心没得好脸色给,自上次苏遥遥前来挑破了话,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眼前这位都要欺负到自家主子头上了,绣心断是半分也不能忍的。 喜笙还要说,被苏遥遥拽住,她撇绣心一眼,冷声说了句:“走吧。”后,便朝外走去。 前往慈寿宫的路上,苏遥遥已经沉静了下来,太后不是好糊弄好对付的,实在头疼。 自早前魏离从慈寿宫跑出去,传来消息说他把皇后抱回凤羽宫后,太后便高兴得很,特地没让人前去凤羽宫,就是不想打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叫魏离好好看看虞澜清受的苦,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最愧疚最痛,才会记得格外清楚,往后也就知道翻了倍的去补偿皇后! 京香刚亲自去给太后找书回来,就撞上了前来的苏遥遥,苏遥遥对京香客气得很,笑着喊姑姑,京香也福身回礼,着苏遥遥在门口稍站站,她进去通禀一声。 太后听闻苏遥遥过来,一下撇眉:“德妃来做什么?” “太后不想见,奴婢推了就是。”京香笑着道。 “让她进来。”太后接过京香递来的书,随手翻了两页,又放到桌案上。 京香请苏遥遥进来,行过礼之后,端来绣凳让她坐下。 “嫔妾刚从凤羽宫过来,皇后娘娘吃了药睡下了,皇上忙着处理朝事,便差嫔妾来给太后报个平安,怕太后记挂着皇后娘娘。”苏遥遥眼睛还是有些红肿,能看出来是哭过的。 太后闻言,抬眼看向苏遥遥,扯出一丝笑意来:“德妃对皇后,很是关切啊。” 苏遥遥微垂眼帘,柔声道:“皇后娘娘是嫔妾的姐姐,嫔妾自小敬重。” 太后笑意更深,带着几分冷意:“德妃既然挂念着,昨日皇后受罚,怎不见你皇上那里去求情几句,你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你说的话,皇上自然要听几分进去,今日又眼巴巴的凑到皇上跟前做一番姐妹情深的模样,哀家年纪大了,有些瞧不明白你们年轻孩子的事情,德妃,同哀家讲讲?” 苏遥遥被太后的语气惊着,连忙起身跪下,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谨慎着开了口答话:“回太后,昨夜并非嫔妾不想替皇后娘娘求情,实在是嫔妾不敢。” “不敢?” “嫔妾幸蒙皇上几分垂怜,能得皇上几分宠爱,已经是嫔妾天大的福气,嫔妾不敢仰仗着这点荫蔽便忘了自己的身份,昨夜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间发生什么嫔妾并不知情,实在是怕贸然前往求情,反而使皇上更加恼怒加重对皇后娘娘的处罚,是以想着等皇上先消消火,等今日午后嫔妾再去缓缓劝说,谁知今日刚下了早朝,皇上便自己接回了皇后娘娘,听闻皇后娘娘病倒了,嫔妾担忧自责不已,这才。。。赶着前去探望,还望太后明察。” 她这话说得圆满得很,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太后盯着苏遥遥瞧半响,有些明白了这丫头是怎么把魏离哄的服服帖帖的了,小小年纪,已然会说一嘴的漂亮话,又是这样娇娇柔柔的模样。 太后记得,苏遥遥是因为父母双亡的缘故才被虞老太太接到虞家寄养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造就了这样处处为营,谨慎小心的性子,说起来也可怜,留在魏离身边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别动没什么坏心思。。。 京香最是能揣摩太后的心思,见太后沉默下来没再说话,便伸手去扶苏遥遥:“好好说着话,德妃娘娘怎么就跪下了,太后随口问问罢了,皇后娘娘既然没事,太后自然也安心。” 苏遥遥小心翼翼坐回去,抬起眼帘看一眼太后的脸色,太后神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来,不过看样子这事儿算是糊弄过去了,不管太后信不信,至少这番话说得挑不出错处来。 太后没有留苏遥遥久坐,两人之间能说的话不多,苏遥遥对太后更多的是惧怕,太后对苏遥遥也不那么喜欢,方才生了那样不愉快的对话,苏遥遥更是如坐针毡。 从慈寿宫出来,苏遥遥回玉坤宫的时候特地往乾明殿前绕过,乾明殿还是一如往昔的肃穆,苏遥遥停下脚步,好半天之后,才道:“你说,皇后那样的性子,发生了这样的事,还会接受皇上么?” 喜笙没有搭话,这样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苏遥遥说这样伤心人的话,也并不是真的要求一个答案。 站了很久,苏遥遥才收敛好自己的心情,搭上喜笙的手,朝前走去。 虞澜清的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也是自幼强身健体的缘故。 太医的药喝下去,盖着厚被子结结实实睡到了晚上掌灯时分,虞澜清出了一身的汗,睁眼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酸疼了,只觉得黏糊糊的,又热又没有力气。 “绣心。”虞澜清喊一声,开口才发现嗓子干痛,险些没发出声音来。 绣心没听见虞澜清的声音,还是月颖觉得屋里似乎有动静,推了门进去,见虞澜清醒了,赶忙倒了一大杯给虞澜清喝下去。 绣心也跟着进来,伸手摸了摸虞澜清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这才放心下来,招呼着惜荷准备干净衣裳和新被子来给虞澜清换上。 热水擦了身,换了干净衣裳,一下子就爽快不少,虞澜清喝了两杯水,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一些,她握着杯子坐着,之前虽然迷糊,但也记得是魏离送她回来的。 他。。。 虞澜清把杯子递给一旁的月颖,想问却不敢问,怕又是一场空落落的自作多情。 “奴婢这就去告诉皇上说娘娘醒了。”绣心还记着之前魏离的吩咐,这就要叫后宫的人都好好瞧瞧,凤羽宫的皇后究竟得不得宠! 虞澜清闻言,刚躺下又挣扎着坐起来:“别去。” 去做什么,就算说了,他也不见得会来。 绣心见虞澜清脸色不好看,不知道她怎么了,笑意也渐渐收敛起来,赶紧跪坐到虞澜清床边:“娘娘。。。” “太晚了。”虞澜清垂着眼帘,之前她总攒着一股劲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这股劲儿被打散了,反倒晓得畏手畏脚了,虞澜清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好笑的。 绣心没明白,月颖却是看明白了,皇后这是害怕绣心去了请不来皇上,更伤心一分,她掩嘴笑笑,替虞澜清拉拢一些被子,小声道:“娘娘,是皇上一路抱着娘娘回来的,守着喂了娘娘药,朝政上的事情三催四请,皇上这才走了,走前仔细叮嘱了奴婢们,说娘娘若是醒了,一定要去告知的。” 月颖一说,绣心马上反应过来,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正是,月颖说得正是,这都是皇上吩咐的呢,皇上是记挂着娘娘的。” 虞澜清沉默听着,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她却只觉得鼻尖酸酸的,赶紧抬手揉了揉,把眼泪憋了回去。 真是病了一场,人都变得爱哭了。 “皇上处理政务已经很累了,不必再叨扰皇上多跑一回,明日再去说吧。”虞澜清好半天才开口道,心里总是拧着疙瘩,有些东西等了太久太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不想要了。 “叨扰什么?”话音刚落下,便传来了魏离的声音,他迟迟等不到凤羽宫的人来,事情忙完后就急着过来了,怕虞澜清还没醒,特地不许外头的宫人通禀,结果前脚踏进门就听见虞澜清这番话。 绣心和月颖赶紧起身行礼,两人推推嚷嚷着退下,绣心捂着嘴都藏不住笑意,和月颖跑出去后还特意把门给关上了。 今天是诏安值守,陪着皇上过来的这一路,他也真是为皇后高兴,瞧见绣心和月颖的笑意,忍不住小声道:“皇后娘娘这是苦尽甘来了。” 绣心这才看见站在廊下阴影里的诏安,诏安年纪和绣心差不多,长得也清秀,笑起来干干净净的模样倒是讨喜得很。 “公公移步偏殿喝杯茶吧。”绣心心情好,瞧谁都是顺眼的,加上诏安说的话讨喜,想着一时半会儿皇上是不会出来了的,便邀诏安去喝杯凉茶。 诏安婉谢,抬眉笑道:“师父规矩严,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时候不许离开半步,谢过姑娘的好意了。” 绣心不好强求,御前的规矩想来是不能坏了的,便也对诏安笑着点点头,拉着月颖退到一旁去了。 屋里现下只剩了虞澜清和魏离两人,虞澜清还要起身给魏离问安,被魏离死死拽住塞回被子里。 他伸手去摸虞澜清的额头,又握了握她的手,确定她好端端的在自己跟前了,才松了手端端正正坐着。 两人相顾无言,虞澜清倒还好,反而是魏离自己又尴尬又紧张,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虞澜清时不时撇魏离一眼,看他拽着衣摆一脸的严肃,实在摸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怕他一开始又是冷漠苛责,干脆自己先把话说了:“已经晚了,皇上不必亲自过来的。” 魏离赶忙侧过脸来:“不亲眼看看,朕睡不着。” 说罢,又觉得别扭,魏离轻咳一声,挪开了视线。 虞澜清看着魏离的侧颜,接着道:“臣妾已经没事了,皇上也请安置了吧,明天还要上朝。” 魏离心里又急又慌,听虞澜清话里的意思是要赶他走,一下转过身来瞪着她,憋了半天,才想到自己能说一说虞家的事,好在早朝的时候没有处置,否则更不知道如何挽回:“朕。。。朕今日上朝的时候,听你父亲请罪说虞家二郎私领了兵出京,请求责罚。” 果然,听到虞家的事情,虞澜清一下就像是受伤的小兽般警醒起来,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魏离叹气,自己种的因,只能自己吞这苦果了。 “皇上。”虞澜清开口。 魏离知道她要说什么,伸手捂了她的嘴:“朕让你的两个哥哥不必回来了,既然去了,就领着伊勒邪教头目的项上人头再回来将功折罪,此番师出有名,能不能凯旋,朕便不知道了。” 虞澜清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不敢问虞家的事,就是害怕自己承受不住,就是自责,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虞家,此番听魏离亲口说没有处置,而是给了将功折罪的机会,虞澜清忍了又忍的情绪终于还是决堤,她抬手掩面,无声的抽泣起来。 泪水顺着指缝涌出,她从未在人前这般失态哭过,魏离更是从没见过这般的虞澜清。 他以往自己跟自己别扭,自己同自己置气,一门心思的讨厌虞澜清,觉得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只有满肚子的坏水,像是铜墙铁壁一样,任凭他如何欺辱,她都不会有任何的波动,因为她要的不过是这后位带来的权势荣耀。 时至今日,魏离才明白,她也是会受伤的,她也有柔软脆弱的一面,她不是刀枪不入,她只是因爱坚强。 魏离手忙脚乱的去抱虞澜清,她这么难过都是他的错,魏离宁愿她大哭出声,打他骂他,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流泪,魏离的心像是被刀子扎一样。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虞澜清,对付苏遥遥的那一套显然不管用,她这么要强的人,除了给她一个肩膀之外,魏离只能轻缓的拍她的背,希望她能明白,自己愿意成为她的依靠,希望。。。不会太晚了。 虞澜清哭了会儿,情绪宣泄出来,觉得好多了,她撑着魏离的手臂坐起来,抬手把眼泪擦干净,闷声哽咽着开口:“饿了。。。” 声音太小,魏离没听清:“什么?” 虞澜清觉得难为情,说了一遍魏离没听见,实在也不好意思开口说第二遍,她一沉默,魏离就急了:“是哪里不舒服?哪里疼么?” 说着就动手动脚的要检查她是哪里不对劲。 虞澜清赶忙把他的手推开,憋着又说了一遍:“臣妾从昨下午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魏离楞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吩咐道:“去给皇后端些甜粥和小菜来,快些。” 绣心和月颖一直在门边候着的,闻言赶忙应下就往小厨房跑,这些东西都是备着的,就等着虞澜清说饿了好端上来。 吃食上得快,晓得饿能吃东西就说明身体恢复得很好,魏离说什么不肯让虞澜清自己吃,非得当着绣心和月颖的面一勺一勺喂虞澜清吃。 虞澜清脸红得像个大苹果,忽略掉绣心憋不住的哧哧笑声,偏偏魏离一点也不自知,喂个东西也喂出了一种严肃的感觉,看虞澜清一碗粥都吃干净了,大松一口气,像是什么任务圆满完成了似的。 吃过东西,魏离还非要守着虞澜清睡着后才肯走,虞澜清拧不过,这样被人盯着能睡得着才怪了,只能假装睡着,把自己的呼吸变成平稳。 果然,魏离见她‘睡着’了,才蹑手蹑脚起身,压低了声音对绣心说:“这几日别让皇后听晨昏定省了,好好把身子养好。” 绣心福身称是,送魏离出去。 直到眼前的光熄了,听见了关门声好半天,虞澜清才缓缓睁开眼睛,屋里已经没人了。 她望着头顶上的月影纱,方才发生的事情,像是梦里才会见到的场景,不管怎么想,都太不真实了。 魏离他。。。为什么突然对她好起来了? 虞澜清想不明白,强烈的幸福感过去,剩下只有害怕失去的空虚,她不敢太期待了,或许明日醒来,她会发现这只是她烧糊涂以后做的一个美梦罢了。 而现实中的她和魏离,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虞澜清长出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从凤羽宫回到乾明殿,魏离高兴得半分困意也没有,他能感觉到,他和虞澜清之间还是能够弥补的,她并没有非常强烈的抗拒自己,只要他待她好,那个眼里装满了星星的皇后,一定还会回来的。 魏离有信心。 诏安见皇上这么开心,也跟着欢喜,本想问是不是歇下了,没想到魏离坐下喝了一杯水后,突然问道:“你师父呢?” “回皇上的话,今晚是奴才当值,师父不在。”诏安眨眨眼睛,不知道魏离为什么这么问,又多问了一句,“皇上找奴才师父是有要紧事情要交代么?” “嗯。”魏离应了一声,有件事情梗在他心里,自那日做了那个梦之后,梦里质问他的声音就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里。 ‘你怎么还没找到我。’ 一定是他潜意识里要告诉他什么,记忆虽然混乱破碎,不能拼凑在一起,但魏离直觉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去把你师父找来。”魏离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要问问才能安心。 诏安应下,赶着到恭房把吴义叫来,好在吴义还没歇下,节约不少时间。 吴义是伺候先帝的老首领太监了,说句不知轻重的话,宫里的这些皇子都是他瞧着长大的,这宫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没有比吴义更清楚的,也没有比吴义嘴更严实的。 这大晚上的赶过来,吴义也是摸不清魏离在想什么,行礼问安后便站在一旁不敢言喻,魏离看着吴义,好半天才道:“吴总领是伺候过父皇的人,想来,对父皇该是忠心耿耿。” 吴义冷汗一下就流下来了,赶忙跪下:“奴才,效忠先帝,效忠大魏,也效忠皇上,对皇上,老奴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魏离敲敲桌面,示意吴义起身说话:“你不必这般紧张,朕找你来,只是说些闲话而已,你在这宫里几十年了,年岁如今也大了,有些事情记不大清楚了也是有的,不过十年前朕落水春昶池的事情,你应该印象深刻吧。” 吴义怔住,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皇上怎么今日想起来说这个事了? “是。”吴义点头,那天的事情闹得很大,晴岚宫的那位主位娘娘,也是因着这事儿才被查出来蓄意谋害皇嗣的事情,为此进了冷宫,没几日便殁了。 魏离也是那天摔了脑袋,许多事情至今也想不起来,不过这些事情,随着晴岚宫娘娘的去世,也再没人提起过了。 “那天晚上,离席的人,只有朕和德妃两人么?”当时似乎也没有仔细的盘问什么,事情闹得那么难堪,在座的还有不少官宦女眷,先帝发了怒,他当时也是摔懵了,如今想起来,当时离席的人可能并不只是他和苏遥遥而已。 吴义眼珠子转了几圈,皱着眉头使劲回想了好半天,才道:“老奴倒是记得,当日照看皇后和德妃的是宫里颇有资历的赵嬷嬷和孙嬷嬷,两人是不是有离席,何时离席,想来两位嬷嬷最是清楚。” 魏离一听来了精神:“哦?那她们人呢?” “出了那事儿,第二年便告老还乡去了,老奴同她们是有些交情的,皇上若是想见,老奴送封信件出去,让她们速速入宫觐见。”吴义小心提议一句,他跟着魏离的时间其实不算久,这个年轻皇帝的脾气阴晴不定的,很不好揣摩。 魏离闻言皱眉,连忙摆手说不好,想了想,突然想起诏安来,起身道:“你那个小徒弟还算机灵,让他亲自跑一趟,别惊动了人,仔细问问,当日皇后和德妃的情况,一个细节也不许漏了,还有,当时跟在虞老太太还有虞将军夫妇身边的人是谁?” 吴义想得脑袋疼,一是的确已经过了太多年,二是到了这个岁数,很多事情有映象,却模糊的很,更何况,当时的人那么多,要一个一个都记得,太难了。 “老奴。。。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吴义不敢随意说了哄骗魏离,只能坦白。 魏离摆手:“不急,这事儿你放心上,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告诉朕,还有一件事,得你替朕去办。” “是。”吴义应承下来,天知道魏离把这件十年前的事情翻出来是要干什么,吴义只是隐隐觉得,这里头怕是有皇后娘娘的缘故。 “德妃没了双亲是八岁那年,也是同年,虞老太太便把她接过去了,你替朕去查查,在虞家的那些年,德妃的情况如何,还有就是。。。苏家毕竟是德妃的母族,如今她做了妃子,想来也会有些姑婶间的信件往来,也替朕留意着。”这些宫闱间的调度用人吴义自然是最得心应手的,他在皇城活了一辈子,这皇城里的一砖一瓦,每一处殿宇,吴义都是烂熟于心的,甚至哪里有狗洞,魏离都相信吴义能够找出来。 魏离说得轻巧,吴义却听得心惊,今晚上魏离的这些话,简直是瞬间颠覆了整个后宫的格局。 原本不受宠的皇后娘娘突然受待见了,想来查十年前的事也和皇后娘娘有关。 而原本备受宠爱信赖的德妃娘娘,却不晓得是惹了皇上的疑心,竟然要去摸在虞家的底,连带着与苏家寒暄的几封信也要拦下来过目。 这后宫的天,俨然是要变了。 吴义走出乾明殿的时候,后背全都是细密的汗珠,他抬起手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站到廊边久久缓不过劲儿来。 诏安端着热水来伺候魏离洗漱,见吴义独自站着想事情出神,没有打扰,等到伺候魏离睡下来了,出来的时候发现吴义还站在同样的地方驻足,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诏安把手上的水盆搁到角落里,走到吴义身边,顺着吴义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瞧见院子里的那颗梨树,他摸了摸脑袋,反正琢磨也是琢磨不明白的,干脆开口轻唤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突兀,吓得吴义险些当场去见先帝,他捂着心脏原地蹦了一下,一张脸拧成麻花,瞧清楚是诏安这小子,反手就拍了他一巴掌:“混东西,想吓死我?!” 诏安捂着后勃颈,一脸委屈:“我这不是瞧见师父你站了半响了么?夜都深了,皇上也歇下了,师父也快回去休息吧。” 吴义无奈的看他一眼,他这个徒弟,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叫人气都气不起来。 魏离今晚上的话他还没琢磨清楚,怎么睡得着? 诏安见吴义不说话,还朝着那梨树看,顿悟道:“师父,你是不是惦记着皇上院儿里的梨呢?唉,现下还吃不得呢,七月葡萄八月梨,得再等一个月才行,到时候我替师父讨几个便是了。” 吴义侧过脸来,盯着嘿嘿直笑的诏安,抬手又是一个巴掌:“吃吃吃,就晓得吃!我惦记那几个梨子做什么?!一边儿去!” 诏安瘪瘪嘴,‘哦’了一声,端了水便要退下。 吴义一下又想起来魏离的吩咐,赶紧快步上前,拉着诏安一路走到长廊的尽头,见四下没人,吴义才严肃道:“今日皇上诏我,但凡有人问起,皆说是吩咐下月皇陵祭祀的事情,记得了么?” 诏安见吴义脸色肃然,知道是要紧事情,也赶紧沉下声音来应下:“师父放心,我记下了。” 吴义点头,诏安办事是牢靠的,分得清楚轻重缓急,人也机敏,皇上既然指明了要他去,这件事儿务必得办好了,且吴义听魏离的口气,他虽说不急,但这事定然要越快办好才行,他略一思衬便定了,接着对诏安道:“明儿一早交班的时候,你给自己收拾几件便衣,到我这儿领了牌子,去宫外办件事。” 诏安眨眨眼:“师父,我去?” “皇上说你还算机敏,这事儿你替皇上跑一趟,你放心去就是,明儿个我把地址给你,具体要做什么倒是也会给你详说,你只要记清楚我说的话,妥妥帖帖帮皇上把这事儿办了就行,来回十几日的功夫,做好了能在皇上面前得脸,于你也是好事。”吴义宽慰诏安一句,叫他宽心,这也算是个小考验,他一把年纪,不晓得哪日就去了,诏安的确该学着接他的担子了。 诏安倒很兴奋,不晓得其中缘由,只以为是个寻常差事而已,连忙应下。 吴义拍拍诏安的肩膀,放缓了声音:“诏安,还记得我教过你在御前伺候的规矩么?” “记得。”诏安点头,“眼明,耳聪,嘴严,时刻紧跟皇上身边,师父,我都记着呢。” 吴义欣慰的点点头,轻叹一口气:“咱们是皇上的奴才,替皇上办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天子笑,那是泼天富贵,天子怒,便是人头一颗,明日悄悄走,别惊动了人,旁的,自有师父替你周全。”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32、就这么抱着你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虞澜清原本想着自己这样的身子长年累月不见病一场,即便是病了也不过三五日就能好,却没想到咳嗽一发起来就是小半个月。 这段时间晴岚宫是热闹的,赵怜儿被打了,靖安国公一连上了三道折子都石沉大海,郁兰也学着赵怜儿的法子,日日送去上好的药膏,顺带着夹枪带棒的讥讽一番。 赵怜儿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一句都反驳不得,本想着皇后受了罚,若是彻底失了势,自己还能去报这一顿打的仇,天晓得皇后是怎么跪了一晚上就得了皇上垂怜的,这些日子皇后病着,皇上真是差不多把太医院的好药材翻了一遍! 赵怜儿能下床后,便爱往南华珠那边去,早前的时候,除了苏瑶瑶所承雨露最多,南华珠是头一个在新妃嫔里侍寝的,现在皇上的精力都去了皇后那里,连玉坤宫的门都不踏了,更何况是她们。 南华珠面容瞧着冷艳,不太爱笑,又怕热,是个名副其实的‘冰美人’,只是这么个‘冰美人’偏偏又是个爱热闹的人,喜欢在宫里准备茶点听人唠闲话,是以贺美人及赵怜儿等人便时常聚在了一起。 入宫时日久了,嫡庶上大家也就不再那般计较,如今要紧的东西无非是两样:恩宠,子嗣。 有了恩宠,家族才能荣耀。 有了子嗣,根基才能稳固。 而今皇后病着不能侍寝,皇上都舍不得离开凤羽宫半步,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有怨言的。 “我今儿早上去瞧过皇后娘娘,咳嗽是好些了,看来李贵人献给皇后的药很有些效果。”贺美人自上次被李乐荣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脸后便一直耿耿于怀,她们贺家虽然只是个子爵府,可河运的肥差一直是在贺家手里握着的,川渝总督便了不起得很了么? 偏就数她最是来劲儿,也不知道凑到皇后跟前怎么讨了皇后的欢心,素来淡漠待人的皇后竟然愿意留着她说话,怪事儿。 实则,是李乐荣喜欢虞澜清敢爱敢恨的做派,得知虞澜清咳嗽总是反复不好,特意把自己带来的川蜀好药赠给了虞澜清,李乐荣是豪爽性子,虞澜清与她甚是投缘,是以这段时间能常在凤羽宫陪着皇后的人只有李乐荣,陪着皇后,自然也能时时见到皇上,所以贺美人便更加不满了。 “不是好药自然也不敢献给皇后了。”赵怜儿笑着说一句,皇上在那儿把关,送去的东西若是没效果,恐怕反而惹皇上恼怒,李乐荣又不是郁兰那样的冲动蠢货。 “日日在皇上跟前,也没见皇上去她宫里宿下,白费功夫!”贺美人翻个白眼,很是不屑。 “皇上纵使是没去,可这么天天在面前瞧着,心里也留着印象呢,眼瞧着皇后如今突然得宠,皇上正是新鲜劲儿最甚的时候,等皇后娘娘病好了,想来也是要专宠一段时日的了,届时再有了皇嫡子。。。呵呵。”赵怜儿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一口,挑着眉眼看贺美人的脸色,果然,贺美人脸上阴晴不定,朝上座的南华珠看过去。 南华珠不是急燥的性子,可听见皇嫡子三个字,还是抽了抽眼角,看向赵怜儿:“皇后娘娘是有福的人,不可妄议。” 赵怜儿把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放下手中的茶盏:“正是,德妃娘娘受恩最早,想来有消息,也该是德妃娘娘先有消息才对,后宫素来是皇嗣为重,若是谁有了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定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子,这样的好福气,恐怕不是德妃娘娘便是皇后娘娘的了。”说罢,赵怜儿站起身来,微微福身,“说了这么久的话,我倒是想起来自己宫里还有件事情要办,南华姐姐和贺妹妹慢聊,我明个儿再来作陪。” 南华珠颔首,目送赵怜儿走远。 贺美人盯着赵怜儿的背影,亲眼见着她出了殿门,才往前挪了挪身子,凑近南华珠道:“姐姐,怜荣华说话不中听,却不是没有道理的,若真能生下头一个孩子,姐姐定然一举越过李贵人去,再得了皇上的器重,姐姐的父亲扶正便是指日可待的了。” 南华珠垂着眼帘,撩拨着茶盖,慢悠悠开口:“哪是那么容易的,我想生,也得皇上肯来才行,此事不要再说了,这样的好事若是砸到你我头上,可不见得是什么有福气的。” 后宫那么多眼睛盯着,谁有这第一胎都不是那么容易生养的,且小心着些吧。 贺美人还想再劝劝,南华珠把茶喝干放下,突然站起身来:“我有些乏了,妹妹先回了吧。” 说罢便朝着內寝走去。 贺美人坐在座位上,劝南华珠不得,倒是自己心底起了些涟漪,略坐了会儿,起身离开。 南华珠进了內寝,伺候着的露水才小声道:“贺美人自己惦记着,还来唆使小主,真是的。” “她们说她们的,听着就是了。”南华珠捏着小金勺一点点添香料,很是惬意,“怜荣华也是个有主意的,几句话就给贺美人撩得心痒,西边两宫住着的那几位亦是沉得住气得很,至今也没见四处走动,摸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个路子,后宫的日子还长的很呢,急什么,这第一胎怀在肚子里,自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了,有没有命生可说不准,我把话说得明白,贺美人听不听我便管不着了,那什么贵子,最好是落在皇后或者德妃的肚子里,叫她们先争个你死我活,你瞧着德妃对皇后恭恭敬敬的,她和皇后那些事儿当谁不晓得么?府里便不和,倒也没听说虞家苛待了她,想来也是为着皇上的缘故,如今皇后得宠了,德妃都沉得住气,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小主说的极是,德妃娘娘才该是着急上火的人,这头一胎她定然是心急心切想要的,如此一来,皇上的心思便能又回她那里了。”露水点头,把南华珠添好香的香炉放到床边后,才替她去取头上的珠饰。 “我父亲的事,难道也值得我拼着自己的命去办不成?南华家里那些狐媚子,以后我不会叫她们好过了的。”南华珠眼底闪过冷色,提起南华府的人,倒是比宫里的人更叫她觉得恶心。 “小主如今熬出来了,到底是家中嫡长女,上报宫里的时候,老爷是不敢瞒报的。”露水替南华珠铺好床,服侍她睡下。 南华珠轻应一声,闭上眼睛后,喃喃吩咐一句:“你下午时候送封信回去吧,让南华府的人寻寻名医偏方,看能不能求一个得子的好法子来。” “小主这是。。。”露水楞了一下,刚才不还说是不要子嗣的么,现下怎么又要这东西了? “一是叫南华府的以为此事我也是放心上的,二来,得了方子,可以献给德妃,她母家势单,替她办不了这样的事,咱们送上门去,给德妃个人情。”南华珠深吸一口气,说罢这话后,身子朝里侧过去,俨然是困了。 露水明白过来南华珠的意思,应下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李乐荣正拿了新的止咳药到凤羽宫,在门外同月颖说了两句话,就瞧见虞澜清走出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皇后娘娘金安。”李乐荣笑着福身,把东西递给月颖,上前搀住虞澜清,“娘娘这是要出去么?” “病了许久,你的药很好,我这两日已经不咳了,不必再送了。”虞澜清都已经习惯了李乐荣这样自然而然的亲昵,她自小没有姐妹,与苏遥遥相处更是磕磕绊绊没几日消停的,反而如今在李乐荣身上找到了小妹的感觉,“倒是太后那边一直记挂着,身子好了,想去给太后问安,你来了正好,与我同去。” 一听是去慈寿宫,李乐荣立马变了脸色,松了手往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我不敢去。” 虞澜清看她平日里乐呵呵的,什么话都说得直白,俨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怎么听见太后却像是耗子见了猫呢? “怎么了?”虞澜清把李乐荣拽过来,“慈寿宫有吃人的妖怪啊?” 这话说出来,绣心和月颖都掩嘴笑起来。 李乐荣是真急了,扯着虞澜清的袖子半是严肃半是撒娇道:“皇后娘娘,您疼疼我吧,我不敢去慈寿宫的,上回去,太后可是一点儿没露笑脸,问了好些问题,我也答不上几句。” 李乐荣嘟嘟囔囔的,嘴翘得老高,看样子是真不乐意得很,太后规矩严,最怕前朝的事情重演,所以对年轻妃嫔都严肃对待几分。 虞澜清还当是什么要紧事情,一听是这个,又好气又好笑的拍拍李乐荣的手背,宽慰她一句:“太后询问是好事情,答不上便说答不上就好了,太后好性子,又不会因为这个恼了你或是讨厌你,现下你送来的药有效果,我也好了,跟我到太后跟前去露露脸,往后多尽孝太后跟前,才能学到不少道理,你这丫头,若是太后晓得你到我宫里来,却不和我一同去问安,才真是要多心了,旁的事能依你,这事儿不行。” 虞澜清真像个长姐般同李乐荣说道理,绣心是好多年没见虞澜清这般亲昵放松的和另一个姑娘相处了,更别说讲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她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李乐荣这个川渝过来的姑娘,真心盼着她能和自家主子一直这么好下去。 李乐荣听虞澜清不许,立马就跟个泄了气的皮球,垂着头扯着虞澜清的衣袖左摇右晃,时不时抬眼瞅虞澜清。 虞澜清只含笑站着看她,李乐荣瞧是没说服虞澜清的可能了,只能叹了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那。。。去了太后那儿,娘娘可要护着我些,我心里打鼓着呢,娘娘不信听听看,跳得可快了!” 她说得一脸认真,竟然真的要垫着脚给虞澜清听,这下不只是绣心和月颖忍不住笑出来,连李乐荣自己身边带着的梦羽也扑哧一声笑出声,赶忙把李乐荣拽住:“小主,小主,快别拉扯皇后娘娘了,旁人瞧见可不好。” 李乐荣‘哦’一声,赶忙站好,傻呵呵的冲虞澜清笑笑,这才理了理衣服,确保了仪容端庄后,才跟在虞澜清身后出了凤羽宫往慈寿宫过去。 听闻皇后过来了,京香姑姑一早就在殿外等着,瞧见虞澜清,赶忙笑着上前行礼:“娘娘身子可都好了?” 虞澜清连连点头:“都好了,怕过了病气给太后,这么多天也没来看望,实在是不孝得很。” “娘娘说得哪里的话,太后正等着娘娘呢。”京香姑姑问过虞澜清安,才对着站在虞澜清身后保持着僵硬又得体微笑的李乐荣点头。 李乐荣笑得太用力,闭着嘴把唇角咧得特别开,没一会儿腮帮子就酸了,进殿前,还特地抬手使劲揉了揉,随后才跟上虞澜清的步伐一同进去。 太后坐不住,看见虞澜清笑得眼角全是皱纹,拽着虞澜清的手不要她行礼,一把就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听见李乐荣问安,也和蔼的点头,也让赐座。 李乐荣没见过太后和皇后相处,惊得笑都忘了,眼前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把皇后当亲女儿般的待遇,眼前的太后哪里还有半分之前严肃冷淡的样子,反而更像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了。 她上上下下的瞧太后,见虞澜清气色更好了,才放下心来,开心得连连说好。 “皇上近来,对你可都好?”太后问一句,听见虞澜清点头说好,又乐得合不拢嘴,一直点头。 李乐荣坐在旁边,看着这样的太后,才终于明白为何虞澜清会说太后是好性子,太后这好性子。。。倒是挑人得很,满后宫,恐怕只有皇后真情实意的敢这么说,换了旁人,都是领略过太后威仪的,所以就算太后已经乐成这样了,李乐荣还是不敢放松一分。 不过想想也是,虞澜清是太后亲眼看上的,自然要亲近几分的。 “不咳了?挺好,不咳了好。”太后听虞澜清说咳嗽已经好了,心头的石头便都落了地。 如今魏离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虞澜清的身子也好了,两人之间便会越来越好了,以后有了孩子,皇帝便懂得疼人,不会再孩子气了。 “是,能好那么快,也全仰仗着李贵人送来的一剂川蜀的地方药,倒是比太医院那些名贵药材还管用许多。”虞澜清顺着太后的话说,赶忙把李乐荣推出来,她回过头给李乐荣使眼色,李乐荣还傻愣着,见太后看向自己,才赶紧紧张的站起身来。 “李贵人。”太后看她一眼,点点头,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明显要清淡不少,“哀家记得,你父亲是川渝总督,替皇上办了不少事情,很是得力,你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哀家瞧皇后倒是很喜欢你。” 李乐荣闻言赶忙福身:“嫔妾。。。嫔妾小时候染了风寒咳嗽,都是吃这剂药的,这次上京路途远,父母怕嫔妾生病,所以备了不少,这回正好派上用处呢。” 太后点点头:“父母爱女,方方面面都考虑着,总都督倒是位慈父。” 李乐荣听太后夸自己父亲,受宠若惊,连声谢过。 说了几句话,太后便让李乐荣坐下,上了茶后,便同虞澜清闲话家常,李乐荣虽然插不上嘴,却庆幸得很,她宁愿就这么静静坐陪着,太后可千万别突然跟她说话就好。 她小眼神乱瞟,看什么都好奇,被太后摆在桌上的一尊百鸟沙盒吸引了目光,压根没听太后和虞澜清说什么。 京香注意着李乐荣,被她专心致志的样子逗得抿嘴笑,这一批进宫的嫔妃里,就数这位李贵人是家中和睦恩爱的,性子也单纯得很,还透着小孩子气,瞧着新奇东西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也难怪皇后会偏疼她一些。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通传说皇上来了,这一下把李乐荣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连忙站起身来,见魏离进来,与虞澜清一起给他行礼。 魏离视线落在虞澜清脸上,给太后行过礼后,坐在了方才李乐荣坐的地方:“皇后身子好了出门,怎么不告诉朕一声?” 太后嗔他一眼:“告诉你做什么?清儿心里惦记着的是哀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离轻咳一声:“母后。”这么多人听着,忒不给他面子了。 虞澜清垂着眼帘浅笑不说话,这些天来,魏离每天都去她那里,对她好得很,虞澜清也是怨自己不争气,每次说好了不理他,却每次都没办法真的对他狠下心来。 这样的温暖她等了十年,真的到面跟前了,谁都没办法伸手推远。 太后也笑,想起方才虞澜清说这里边是李乐荣的功劳,抬眼瞧见李乐荣规规矩矩站在远处,开口道:“宫里那么多太医,还没川蜀的地方名医来得管用些,皇后好起来,也是李贵人的功劳。” 太后这么说,魏离才看见屋里还有个李乐荣,李乐荣刚刚一直在出神神游,突然被点了名,也是懵的,见所有人突然都看向她了,还以为是太后问话自己没听见,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嫔妾。。。嫔妾。。。” 她语无伦次,太后魏离也被她搞得一脸懵。 虞澜清一看李乐荣这样就晓得她是犯迷糊了,赶忙帮她圆场:“母后莫怪,都是儿臣不好,方才哄着李贵人说母后定然要赏她的呢,这丫头是个迷糊的,听太后说她有功劳,这不,乐得都跪下了。” 太后闻言笑起来,一下也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她看向魏离,挑了挑眉:“的确是该赏的,不过不是哀家赏,皇帝,你说,赏什么好?” “前两日,刚得的两匹蜀锦,便给李贵人吧。”魏离没费心思,想起什么便赏了什么,正好这也是川渝地区的。 李乐荣赶紧谢恩。 赏了东西,魏离便说虞澜清刚好,要领着虞澜清回去休息,太后巴不得,叫人送他们出去,李乐荣也松口气,跟着一并出去。 来的时候虞澜清是没有传撵轿的,回去的时候魏离非要让她和自己一同坐这撵轿回去。 帝后同乘其实没什么,可从前皇后是不得宠的,所以这样的举动才会引起后宫巨大的反响。 虞澜清瞧着旁边,魏离却瞧着她,伸手把她的手拽住。 虞澜清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魏离拽得更紧,他贴到虞澜清耳边,小声道:“帝后和睦美满,看来天下很快便要太平了。” 虞澜清语塞,没见过这般厚着脸自说自夸的人,魏离瞧她的模样,得意的笑起来,把她的手拽到自己这边,靠着撵轿眯着眼睛洋洋自得。 虞澜清收回视线,垂下眼帘,不自觉的勾起嘴角来。 就算这是短暂的一场梦,她也认了。 至少此时此刻,她是梦中人,她才不管不怕旁人要如何,她的东西,她一定会尽全力守住。 虞澜清定了心,便不再觉得沉重害怕,她抬头的瞬间,余光扫见魏离,一转头便和魏离的视线撞上,魏离看她的眼神温柔得很,蓦然傻笑起来。 虞澜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有魏离晓得,他高兴的是眼里装着星星的那个皇后又回来了。 他这么多天的辛苦没有白费,虞澜清心里是有他的。 回到凤羽宫,魏离不让人伺候,拽着虞澜清进了內寝,一把抱着她胡乱蹬了鞋子便滚到床上去。 虞澜清又羞又急,推了魏离一下,魏离却把她搂紧,喃喃道:“别动,听话。” 虞澜清靠在魏离怀里,见他没进一步的动作,才放下心来。 “朕,好累啊,新登基上位,实在是四面楚歌,朕实在是累了。”魏离的声音变得很弱,“朕抱抱你,好好歇一歇,朕就这么抱着你,你别推开朕,别怕,好么?”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33、臣妾永远都在 虞澜清微微抬头看魏离,他闭着眼睛,是真的累着了。 做了皇帝才能体会个中辛苦,眼下的乌青凑近了看特别明显,虞澜清心疼魏离,手臂环过他的腰,把一旁的被子扯过来稍微搭上些。 两人进了屋关上门便没了动静,绣心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半响,被月颖从身后拍了一下,吓得差点叫出声。 月颖瞥一眼屋门,把绣心拽到一旁:“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绣心嘿嘿笑起来,压低声音道:“我这不是替娘娘着急么,皇上现下心在凤羽宫,娘娘该好好把握才是,早日生下皇子来,老爷夫人肯定都高兴的。” 月颖嗔她一眼,打趣一句:“我瞧,皇后娘娘该给姑娘找门好亲事才是。” 绣心听出月颖话里的意思,羞红了脸跺脚:“姑姑。。。姑姑说什么呢,我,我是要伺候娘娘一辈子的,才不嫁人。” 说罢,又想起刚才自己听门角的事,方才没觉得有什么,现下叫月颖这么一说,自己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做这事儿的确是不妥当得很。 月颖盯着她笑,惹得绣心捂着脸便跑掉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说到这些事情,脸皮薄的很。 月颖望一眼关着的房门,招呼附近做事的宫女们都不许弄出声响,免得吵了帝后的清静。 午后的闲暇时光最该是惬意的时候,魏离和虞澜清小睡了不过半个时辰,吴义又为着在乾明殿候着的几位大人过来请,魏离睡得不痛快,出门的时候脸黑得吓人,吴义求助般看向虞澜清,虞澜清替魏离整理衣领,小声说晚些时候给他送吃食去,魏离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 “你用过晚膳慢慢过来,让宫人多点几盏灯。”魏离嘱咐一句,见虞澜清也没睡醒,懵懵懂懂的只顾着点头,越瞧越觉得可爱得紧,也不顾这么多下人都看着,腆着脸便凑上去在虞澜清脸上亲了一下。 虞澜清这下瞬间清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魏离,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样亲昵的事情来,魏离暧昧的冲她笑,一直看到虞澜清的脸红透了挪开视线,才满意的大笑着往外走。 绣心和月颖垂着头没敢看,等到魏离走远了,绣心才上前去搀扶虞澜清,语调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娘娘要不再睡会儿吧。” 虞澜清撇她一眼,伸手轻拧了绣心鼻尖一把:“还笑!” 绣心连忙抿紧嘴唇把笑意憋回去,忍了没几秒,又道:“皇上的心在娘娘这儿,比什么都强,这消息赶紧传出去了才好,明日过来请安,她们就该晓得轻重了。” 绣心是想传到苏遥遥的耳朵里,这么多年的事儿她都一笔账一笔账记在心里呢,如今虞澜清扬眉吐气了,绣心是再忍不下去的。 “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了,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以前在府里便罢了,如今是在宫里。”虞澜清拽紧绣心的手,她知道绣心是为了她鸣不平,可是也不能坏了规矩。 困意一旦没了便睡不着了,她转身往小厨房去,魏离想吃的定然是她亲手做的,现在煨着汤,等晚上出门的时候盛出来便刚好合适。 时至夜幕降临,绣心一定要伺候着虞澜清沐浴之后才出门,到乾明殿后,绣心便留在殿外没跟进去,她瞧着虞澜清的背影直笑,好半天才退到吴义旁边,给吴义福身道:“吴总领好。” “下午多亏了娘娘解围,否则皇上真发了火斥责了几位大人,只怕又要挨太后的训了。”吴义蔼声同绣心小声说话,今日皇上那般举动,处处都透着少年的冲劲儿,倒像个世家公子哥的做派了,不过也好,皇帝也是人,年轻的时候就该做些年轻人的冲动事,以后想起来,也是一桩美事乐谈。 两人高高兴兴说着话,吴义一抬头,便瞧见苏遥遥提着食盒从转角处进了殿门,一下熄了声,脸色变了变,快步下了楼梯。 绣心也顺着吴义看过去,见苏遥遥过来了,深吸口气站直了身子,脸色冷下来。 “请德妃娘娘安。”吴义问过安,脚步站定,没有给苏遥遥让路,“娘娘来的不巧,皇后娘娘在里边儿呢。” 苏遥遥正是因为下午的事而来的,魏离从没有当着宫人的面那般对过她,再怎么沉得住气的人如今也是坐不住的了,想着魏离下午在虞澜清宫里歇了会儿,晚上自己过来抹泪哭诉一番怎么也能挽回下魏离的感情,却没想到虞澜清居然又在,她阴魂不散的纠缠着魏离要到什么程度?! “皇后娘娘下午不是才留了皇上么?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本宫给皇上做了些糕点,劳烦吴总领通传一声,本宫放下东西同皇上说几句话便走,不会耽搁了皇后娘娘的事儿的。”苏遥遥咽下火气,轻声说一句,看样子,也是铁了心要进去的。 吴义为难,想起之前魏离的吩咐,拿不准皇上到底是疑心了德妃,还是想多了解些德妃的情况,所以并不敢轻易得罪了这位宠妃。 想当初,若不是太后力排万难,魏离可是要封苏遥遥做皇后的,如今就算风往凤羽宫吹了,曾经那样深厚的情意,也不是说舍了便舍了的。 绣心站在廊下把苏遥遥和吴义的对话都听在耳里,见吴义犹豫的样子,怕他真把苏遥遥放进去了,她什么本事绣心是晓得的,娇娇弱弱的又去装可怜,可别碍着虞澜清的眼,想到这儿,绣心赶紧也下了楼梯走到苏遥遥跟前福身行了礼道:“请德妃娘娘安,娘娘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来,是皇上下午走的时候特意嘱咐的,让我们娘娘晚上一定来陪着,且皇后娘娘已经做了皇上爱吃的吃食了,怕是也吃不下德妃娘娘的这份,不如德妃娘娘把东西交给吴总领吧,吴总领定然会替娘娘转交,皇上见着娘娘的东西便如同见着了娘娘的面,晓得娘娘心里牵挂,若是真的想念娘娘,今晚或是明日,定然就会去娘娘的宫里了,娘娘这个时候要是贸然闯进去,扰了皇上和皇后的雅兴,恐怕要挨责备了。” 绣心这话说得不客气,明里暗里讥讽苏遥遥不受待见还要上赶着去献殷勤,吴义听得直皱眉,见苏遥遥的脸色铁青,赶忙打圆场道:“要不,娘娘把东西给奴才吧,奴才替娘娘送进去,看皇上可有空见娘娘。” 苏遥遥狠狠剜绣心一眼,她话里藏话,可真要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太逾矩之处,来日方长,且叫凤羽宫猖狂几日,往后皆是要还回来的! “那便有劳吴总领了。”苏遥遥客气的从喜笙手上接过食盒递给吴义,盯着吴义转身进了殿中。 很快吴义便又空着手出来了,快步走回苏遥遥跟前,笑着道:“皇上说,今儿皇后娘娘在里边呢,便请德妃娘娘先回去了,明日,明日皇上再去玉坤宫看娘娘。” 听吴义说明日魏离会来,苏遥遥的脸色才好看了几分,谢过后,不愿意再多留一秒,转身便走。 此时屋里虞澜清正给魏离研磨,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高兴了?”魏离放下笔,伸手拉过虞澜清来。 虞澜清摇摇头,倒不是生气,她从没想过自己要独享君王这样的事情,魏离不容易,前朝后宫,样样都必须平衡了,否则闹起来,国家不安宁。 这些嫔妃皆是族上能替魏离稳固江山的,魏离可以不付出感情,却不能晾着她们不管。 虞澜清都明白,旁的人她都不计较,可苏遥遥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苏家官职不高,一直处在朝廷的中游水平,办不了什么大事,对苏遥遥,完全是因为魏离和她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淡了就淡了的,他对苏遥遥有几分宠,有几分爱,虞澜清不清楚,但她知道,只要苏遥遥没犯什么大错,魏离不会对她怎么样。 当年的事她是对祖母起誓过的,绝口不提。 苏遥遥若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安分守己度日,也还能得宠许多年。 虞澜清不说话,魏离站起身便拉着她往里间走,乾明殿后边的寝室是魏离平日里看奏折看完了就直接宿下的地方,没人来过,虞澜清是第一个。 他把虞澜清拽到床边坐下,神神秘秘的到旁边的柜子里翻了会儿,找出个长条锦盒来。 “你瞧。”魏离撩起衣摆坐到虞澜清旁边,把那锦盒打开,里头放着的竟然是当日虞澜清拔下放在地上的那根凤钗。 她没想着要回来,魏离却记着。 他拿出凤钗,看着虞澜清的眼睛,郑重、严肃的开口:“朕,之前叫你受了不少委屈,你还怨朕么?” 虞澜清摇摇头,她早就不怪他了。 “朕是皇帝,有太多的无奈,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后宫的女人,皆是牵制制衡前朝的棋子,也是皇家绵延子嗣的必须,朕没有办法做到每天都陪着你,顾着你,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愿意陪着朕,一直在朕的身边么?”魏离这样明明白白的同她说交心的话,说他的无可奈何,说他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恳切又紧张。 虞澜清都明白,怎会怪他? “只要皇上不离弃臣妾,臣妾便永远陪在皇上身边。” 魏离听她这样说,才放下心来,笑笑:“朕不敢随意给你承诺,怕做不到,怕做不好,反而让你伤心,可朕今日明白告诉你,你是朕的发妻,是大魏的皇后,从今以后,朕一定敬你,爱你,后宫诸事,处处以你为先,以你为重,朕把后宫托付给你,可好?” 魏离想说的话里,还有几句没有说出口,他还在等,等诏安带着结果回来,等十年前的事情查明白之后,他才有那个信心和勇气下定决心是不是要对虞澜清说出那几句话。 他想确定,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要找的人,究竟是不是眼前的人。 魏离不允许自己糊涂着,他一定要把事情都弄明白,还虞澜清一个彻彻底底的公道,也给自己一个明白。 到了那个时候再把那几句心里话说出来,才是最好最真诚的。 虞澜清闻言,眼眶发热,鼻子一酸险些滚下泪来,她赶紧垂下眼帘使劲眨眨眼睛,深吸几口气忍回去,好半天,才哽咽笑着点头:“好。” 魏离拉过虞澜清,把手中的凤钗重新插回她的发间,瞧了好半天,才在虞澜清的额间轻点了一下:“朕的皇后甚是好看!” 虞澜清脸上尽是笑意,抬手去摸头上的凤钗,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这个皇后的位置坐的真切了几分。 魏离伸手搂她,坏笑着贴在她耳边呢喃:“今晚不许走,大婚之夜没做完的事情,皇后今日赖不掉了。” 虞澜清羞得要死,推不开魏离,反而被他钻了空子吻住,被压倒的时候,才觉得身下硌得慌,伸手抓了一把,竟然是枣子、桂圆、花生和莲子,她望向魏离,魏离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帮她把身下的东西都扫开,轻声道:“朕听说,大婚洞房都要有这些东西才好,吉祥寓意,当时。。。当时没给你,今日都给你补上。” 说罢,便急切的去解虞澜清的衣裳。 春宵帐暖,旖旎风光,红烛照亮寸寸交缠的肌肤,一夜无梦。 虞澜清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魏离已经上早朝去了,身上酸疼,唤了好几声,绣心才赶忙进来,招呼着宫女们伺候虞澜清沐浴更衣,躺在热腾腾的浴盆里虞澜清险些又睡过去,绣心凑近虞澜清,小声道:“娘娘,落了红的白帕子已经送给太后过目了,太后乐坏了,让娘娘受过嫔妃们问安便去慈寿宫一并用膳呢。” 这下虞澜清立马清醒过来,在浴盆里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给太后瞧了?!” “是啊,这是规矩呢。”绣心说得一脸正经,虞澜清泄气的躺回去,罢了罢了,反正是要知道的,羞一羞就过去了! 收拾妥当后从乾明殿坐着撵轿回凤羽宫,所有妃嫔都已经候着喝了两盏茶了,却谁也没有交头接耳的说话。 虞澜清被搀扶着进来,坐到上座的时候,能看出来昨夜是没睡好的。 嫔妃们齐声问过安后坐下,放眼看去,脸上的神情可是精彩得很,只有李乐荣一个人是真的替皇后高兴,笑得最灿烂,一直坐立不安的想跟虞澜清说话。 苏遥遥现下连表面上强撑着的笑意都崩不住了,一脸的冷漠,火气憋在心里忍得心窝子疼,是以刚坐下没两分钟,苏遥遥又站了起来,说皇后娘娘昨夜劳累了,便不过多打扰先告退了。 虞澜清本也没什么要说的,立马接过苏遥遥的话说散了,苏遥遥是一秒也等不下,风一样便冲出了门。 李乐荣蹦蹦跳跳的凑到虞澜清跟前,笑得眼睛都快眯成缝了:“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和皇上恩爱有加,白头偕老!” 虞澜清被她逗笑,这妮子,自己侍寝都没这么高兴过,真是傻得可爱。 李乐荣本要扶着虞澜清进屋去休息,听虞澜清说太后等着她用膳,生怕虞澜清又拉着她一块儿去,一溜烟儿便跑不见了。 虞澜清撑起精神赶去慈寿宫,太后见着虞澜清,竟然比她还要激动几分,拽着虞澜清坐下来之后,连声说她熬出来了,总算熬出来了,说着说着,太后反而红了眼眶。 京香在一旁规劝:“太后,这是好事儿呢。” “是好事,是好事。”太后把眼角的泪花擦擦,笑道,“哀家这是高兴,替清儿高兴。” 虞澜清也被太后惹得红了眼睛,太后这般待她,她实在无以为报,只能撩起裙摆跪下来,端端正正给太后磕了个头:“母后待清儿这样好,清儿无以为报,在清儿的心里,已然把母后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敬爱,此后清儿与皇上一条心,定好好孝敬母后。” 太后闻言连声说好孩子,伸手把虞澜清拉起来,两人相视一眼,皆破涕为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情绪,太后才懊恼的反应过来:“哀家也是糊涂了,你昨夜定是没有睡好,哀家还把你叫来,快,快传膳,你吃些东西垫垫,回去好好歇息才是。” 与此同时,回到玉坤宫的苏遥遥正摔了屋里的一对双耳青瓷瓶,心里的火气却半分也没有缓解,她只觉得胸闷得厉害,头也晕得很,喜笙刚端来一杯茶给她压压心火,却见苏遥遥脸色惨白,扶着把手便吐了。 喜笙吓坏了,跑到屋外唤人赶紧去请太医,随后回到苏遥遥身边,见她呕吐得厉害,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急得大哭:“娘娘,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苏遥遥说不出话,吐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喝了口茶。 太医匆匆赶到玉坤宫,苏遥遥已经被扶着躺下了,太医搭上绣帕把了会儿脉,跪下道:“臣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喜笙闻言愣住,苏遥遥也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喜脉?” “是,只是娘娘今日心火郁结,伤着了胎气,才会突然如此剧烈的呕吐,臣替娘娘开一剂安胎的方子,娘娘现下要平心静气,保持心情畅快,再配着药喝下去,胎像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喜笙惊喜过了头,捂着嘴又是落泪又是笑的,连声道:“有劳太医费心,翠儿!快带太医下去开药方抓药!” 待到太医出了门,喜笙才握紧了苏遥遥的手:“娘娘,你听见了吗?太医说你有了身孕了,娘娘,有了孩子,皇上定会再重视娘娘的,娘娘一定还会是皇上心里最要紧的人。” 苏遥遥胸口的气顺过来,她连连点头,亦是坚定的道:“不错,皇上今日过来,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 喜笙赶紧把脸上的泪都擦干净了,给苏遥遥垫上靠枕坐好,端来一旁的水杯让她喝水,没一会儿,外头便进来人说南华贵人想求见。 喜笙本要推脱,苏遥遥却道让人进来。 南华珠一进玉坤宫便正好撞见太医从里间出来,她袖子里揣着南华府刚送来的药方子,见到苏遥遥福身行了礼,便关切的问了一句:“嫔妾方瞧见太医出去,可是娘娘身子有什么不适么?” 喜笙站在一旁,替苏遥遥开口:“娘娘胃口有些不好,请太医来看看,拟个开胃的方子。” 南华珠自然晓得喜笙在敷衍她,识趣的不多问,直接了当的从袖子里把药方给摸了出来,抵到苏遥遥跟前。 “这是什么?”苏遥遥没接,挑眉看南华珠。 南华珠垂下眼帘:“这是嫔妾寻来的一剂求子良方,特来献给娘娘。” 苏遥遥笑:“求子良方?南华贵人该自己留着用才是。” 南华珠自然知道自己这样突兀的献殷勤苏遥遥是断然不会相信自己的,是以一早便准备好了说辞:“嫔妾自知瞒不过娘娘,今日献上此方,的确是有求于娘娘。” 苏遥遥闻言,打量她:“这后宫又不是本宫做主,你能求本宫什么?” “嫔妾人微言轻,又是不得宠的,即便有这方子,也不见得能留的住皇上,而今后宫里,人人都晓得德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是以嫔妾斗胆献上此方,愿能助娘娘怀上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贵子,嫔妾所求,不过是希望娘娘能垂怜几分,让皇上多瞧一眼臣妾罢了。”南华珠说得恳切,险些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苏遥遥望着南华珠良久,才收回视线,在后宫里,没有恩宠的人,千方百计的想要恩宠,是人之常情,南华珠应该没有撒谎,她倒是诚心诚意来投靠,想让苏遥遥美言几句,自己也能多见魏离几面。 只是苏遥遥未曾料到,南华珠并非是真的指望她给自己什么提携,不过是权衡再三,觉得当前的形势下,苏遥遥更迫切的需要孩子稳固地位,也更迫切的需要扩张自己的势力罢了。 皇后宽宥,自己今日不过是寻求一处庇佑,若是德妃失了势,皇后定然不会过分怪罪,可若是今日自己投诚了皇后,来日里皇后失了势,德妃却没有皇后那样的肚量容下自己,所以这一步棋只能这么走。 苏遥遥有料想不到的事,南华珠自然也算有遗漏,她没等到苏遥遥接过方子,只听苏遥遥道:“你的心思,本宫已经明白了,只是这方子本宫不需要,南华贵人辛苦寻来的,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34、假的就是假的 苏遥遥有孕的消息,是第二日魏离下朝后才从乾明殿放出消息来的。 来问安的时候都还没瞧出来什么,苏遥遥倒也能忍,昨夜魏离留在她那里,今日更是荣光满面。 绣心一早听了外头的闲话,跑着进殿的时候还险些摔着,月颖急忙去扶她:“姑娘这是怎么了,慢些跑。” 绣心握紧了拳头,看了看月颖,又看向虞澜清:“娘娘,德妃有孕了。” 虞澜清手上的针线功夫一下顿住抬头看她,绣心说得突然,她没反应过来。 “已经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绣心瞧虞澜清没反应,又补充一句。 可这怨不着谁,那会儿魏离还压根不登凤羽宫的门,拿什么去比? 虞澜清缓了会儿,又垂下眼帘继续绣花,借着窗边的光,能看见拿针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那是她的福气,要来的总是要来,谁也拦不住,你到外头站会儿,冷静冷静。” “娘娘!”绣心还要再说,被月颖一把拽住,月颖对她摇摇头,扯着绣心的手把她拉到外头去。 “姑娘,你是娘娘的陪嫁,该是最明白娘娘的,此时德妃已经有了身孕了,姑娘难不成还想撺掇着娘娘去做那般算计她肚子的小人么?”月颖知道绣心着急,可再怎么着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稚子无辜,娘娘贵为中宫,容人的气量是有的,现下圣心才是最要紧的,未来咱们娘娘有了身孕,自然越过德妃的孩子去,姑娘消停些吧,待会儿若是皇上过来听见这些话怎么办?” 虞澜清和魏离才刚好了几日?天晓得魏离对苏遥遥会不会因着这个孩子又回到从前那般情况,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我怎会撺掇娘娘去做那种事?娘娘她。。。”绣心被月颖肃然的盯着看,一时也没了话说。 “姑娘去休息会儿吧,娘娘这里我先伺候着便是了。”月颖见绣心不说了,脸色才缓和些,拍了拍绣心的肩膀,轻声叮嘱一句,“娘娘现在只需要知道皇上的想法便好了,姑娘想想,只看眼前要紧,还是留待以后要紧?” 绣心收回视线,总算还是听劝,乖乖点了头便转身往房间去了。 月颖瞧着绣心拐了弯,才重新进屋到虞澜清身边伺候:“姑娘回去歇息了,娘娘安心,皇上待会儿定会过来的。” 虞澜清捏着针,半响了也没刺下去,说不心烦意乱都是假的,但是她必须要端庄持重,这后宫里谁都能急了,只有她,不行。 “德妃有了身孕,本宫理该大嘉赏赐,且她怀的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务必要小心谨慎,处处妥帖,太医院的刘太医是伺候过先帝的老太医,医术也一向备受赞誉,便让他去好生照顾德妃的胎,送给德妃的东西,拣着贵重稀奇又寓头好的玉器和把玩的小玩意儿送去,吃食丝绸一概不送。”虞澜清吩咐一句,略思衬了下,又补充道,“先备着,等皇上过来了本宫邀皇上一并去看德妃,届时再带上东西和刘太医,当着皇上的面把东西验了。” 月颖连连点头:“如此甚好,日后德妃有什么不适,一点儿也别想赖在娘娘的头上。” “她这一胎千金万贵,她是明白人,但愿能平平安安生下来吧。”虞澜清叹口气,实在头疼,把手里才绣了几针的绣品搁回针线盒子,没了半分兴致。 慈寿宫亦是没有半分异样的动静,即便太后不喜欢苏遥遥,但该给的赏赐还是一点不少的赏了,算是给足了玉坤宫的脸面。 一时之间,玉坤宫迎来送往,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魏离特意过来陪着虞澜清用午膳,进门前还想着怎么安抚虞澜清,却没想到虞澜清早就备好了膳食,在门口站着等他,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魏离的心咯噔了一下,她。。。这是个什么意思? 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臣妾给皇上请安。”虞澜清福身行礼,随后攀附上魏离的手臂一并进里间坐下。 食不言,虞澜清亲自给他布菜,自己也吃得香,魏离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等到吃了七八分饱搁了筷子,才问虞澜清:“朕昨日只是宿在她宫里,她有了孕,朕可什么都没做!” 他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虞澜清盯着魏离一脸严肃的样子,眨了眨眼。 魏离以为她不信,有些急了,往前挪了挪:“你说话啊,朕还能骗你不成?你不信你去问玉坤宫的小宫女,都瞧着呢!” 虞澜清扑哧一声笑出来:“皇上说什么话呢,臣妾去问这个做什么,臣妾不是不信皇上,只是觉得。。。皇上不必跟臣妾说这些。” “朕不跟你说跟谁说?”魏离撇眉,这消息他也是始料不及的,没个心理准备,苏遥遥昨夜哭得厉害,说他近日过分冷落了她,心里觉得害怕,又说不敢和皇后争什么,如今有了孩子,求他垂怜。 魏离从前只晓得她温柔似水又善解人意,娇滴滴惹人爱,不晓得这女人哭起来这般磨人,还是有些心软的,也怕她情绪波动大了伤着孩子,好一番哄,这才算是哄好了。 到虞澜清这里来,她倒是满不在意的样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怎么也不生气呢?”魏离眉头越皱越高,把虞澜清拽过来跟自己对视,“朕知道你和她不对付,她有孕了,你不难受?你没什么说的?” 虞澜清被魏离搞得哭笑不得:“非得要又哭又闹才叫难受么?臣妾是皇后,后宫妃嫔有孕,臣妾就算是难受,也要笑着才是,这是皇家的子嗣,是皇上的子嗣。” 听虞澜清说她憋在心里难过,魏离才乐呵呵的笑起来,牵了她的手到旁边坐下,晓得她是在意的,竟然自己心里还高兴得很。 “臣妾备下了嘉赏德妃的东西,觉得刘太医稳重,也指给德妃安胎用,皇上陪臣妾一同去看望德妃吧。”虞澜清被魏离握紧了手,攥得生疼的心才算是缓和了一些。 魏离不愿意驳了她的意思,点头说好。 此时过去,正好在太后的赏赐之后,规矩上也是没错的。 捧着赏赐的宫女太监们跟在帝后的撵轿后慢慢走,月颖先去太医院把刘太医请到玉坤宫,刘太医在玉坤宫门口候了会儿,等到帝后的撵轿到了跟前问了安,才跟着一并进去。 这会儿后宫大半的嫔妃都在苏遥遥这里道喜说话,外头通传说皇上皇后过来了,屋子里一下没了声音,都赶紧站起身来迎驾。 苏遥遥也是愣了下,回头看了喜笙一眼,才慢腾腾的站起身来。 魏离和虞澜清一来,苏遥遥自然要把主位让出来,自己依次坐到右边的首把椅子上,笑得尴尬:“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一块儿过来了。” “皇后惦记着你的身孕,过来瞧瞧。”魏离见虞澜清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替她应苏遥遥一句,免得氛围太僵硬了。 “把东西都拿上来吧。”虞澜清理了理衣摆,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并没有太过热情,也实在是热情不起来,与其虚情假意的作态恶心自己,不如这般淡然些好,“德妃,你怀着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事事都要格外谨慎小心才是,本宫与皇上一致认为太医院的刘太医是稳重可靠的,专门指来照顾你的胎像。” 苏遥遥正要站起身来谢恩,虞澜清的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移到跪在一旁的刘太医身上:“刘太医,德妃的胎一定要好生看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本宫和皇上。” “是,微臣记下了。”刘太医赶忙应下。 “本宫今日带来了不少的赏赐,正好大家都在,皇上也在,请刘太医一一看过,可有不适合给孕妇用的,本宫年轻不懂,劳烦太医了。”虞澜清说得客气,这般的谨慎小心推说成自己没有生养过不知道送来的东西会不会伤着孩子,所以让太医仔细看看,谁都挑不出错来。 连魏离都点头说对:“还是皇后思虑周全。” 苏遥遥绷着一脸的假笑,嘴角抽搐了几下,起身行礼:“嫔妾叩谢皇后娘娘关切,娘娘对嫔妾真是关怀备至,面面俱到的都想着,嫔妾受宠若惊。” 虞澜清淡漠的撇她一眼:“你怀着皇嗣,有苦劳,更有功劳,本宫如何关怀,都是应当的,你自己更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要用什么要吃什么,内府自然都先供着玉坤宫。” 苏遥遥没话再说,皇后赏赐的东西她不能不要,更何况还是太医瞧过的,更没得说。 “回皇上,回娘娘,微臣已经一一看过了,娘娘送来的东西都没有任何的问题。”刘太医拱手回话。 虞澜清听到这句话后,便径直站起身来:“本宫还要去慈寿宫陪太后说话,便不久坐了。” 魏离见虞澜清要走,也跟着起身一并出去,所有人都赶紧起身恭送帝后,谁都没看见苏遥遥垂头时隐藏着的恨意。 在苏遥遥那里坐了会儿南华珠便回去了,进了屋,她才把那张求子的方子拿在手里看,一边看一边笑:“我说德妃怎么那么沉得住气,这样的好东西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原来是已经怀上了,自然是不需要的了。” 露水也盯着这方子看一眼:“可奴婢瞧着,皇后娘娘似乎并不太上心的样子,亲自来贺德妃便罢了,还送了那么多稀奇玩意儿,真是舍得。” “皇后?”南华珠笑得更甚些,“皇后若是真不上心,也不会邀上皇上同去了。” 露水不明白这里边弯弯道道的东西,她只晓得自家小姐通透聪明能桥明白就是了,南华珠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准没错。 因着苏遥遥有了身孕,魏离免不得要多去她那里坐坐,苏遥遥觉着魏离对她的心又回来了,是以这段时间又高调了起来,很是得意,来给虞澜清请安的时候笑得也灿烂了,话也多了,处处话锋都想着要压虞澜清一头。 离诏安出宫至今,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吴义算着时间,就这两日,诏安也该回来了。 吴义心里惦记着,回恭房取拂尘的时候就有那么巧,正面便遇上了背着包袱回来的诏安。 诏安见着吴义,喘口气喝口水的功夫都没顾上,赶忙上前:“师父,我回来了。” 吴义瞧他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路途劳累,看来没少受罪,他连连点头,拍了拍诏安的肩膀:“平安回来了就好,有什么话都不急,你先去沐浴更衣,晚些时候再去皇上跟前回话,御前伺候要干干净净的,快去吧。” 诏安应下,转身回屋子放下包袱便去烧水了。 是夜,玉坤宫的人又来请,吴义事先已经禀报了魏离说诏安已经回来了,收拾妥当便来回话,所以今天魏离谁都不见,哪儿都不去,吴义把人拦下,劝回去了。 等到魏离处理完了事情,吴义才让诏安端着茶进去伺候,奉茶过后,诏安便站在一旁,吴义陪同着,怕待会儿万一有个什么情况自己还能顶着些。 魏离喝了茶,才抬起眼看诏安,轻声问一句:“这一趟去了许久,着实是有些辛苦。” 诏安赶紧跪下来:“奴才替皇上办事,万死不辞,一点都不辛苦。” 吴义欣慰的点点头,诏安这小子还是懂得怎么说话的。 魏离嗯了一声,把手上的茶盏放下,他的心情最是沉重,既想急迫的听见诏安说什么,又怕真的听了,自己受不住,所以沉默了半响,才对诏安道:“你找到两位嬷嬷了么?” “是,赵嬷嬷和孙嬷嬷隔着两个村子,都不晓得奴才会去,所以各自说的话肯定都是能信的,奴才听着,也是能对上的。”诏安原是不晓得魏离问这些做什么,他也不需要知道,只要把两个嬷嬷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魏离听,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主子们的想法不要妄自揣度,这一点诏安还是明白的,可听了两个嬷嬷的话,再加上那么多的风言风语,诏安就是再笨,也明白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的,“且两位嬷嬷皆说深受皇恩,即便是离宫了,也是皇家的奴婢,是效忠皇上的。” 魏离颔首:“当年的事情,她们可都还记得?” “是,两位嬷嬷都说,当日的事情闹得很大,记忆犹新得很。”诏安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这才接着说,“当时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是赵嬷嬷,她说当年的皇后娘娘还是虞家的大小姐,很是活泼好动,开席没多久,皇后娘娘便不见了,倒是德妃娘娘娴静些,见赵嬷嬷找不着皇后娘娘,说自己知道皇后娘娘在哪儿,虽然才离席去找皇后娘娘了,这个说法也得到了孙嬷嬷的印证,应该是真的。” 吴义眼皮抽了抽,诏安这么一说,他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个事情,赶忙走上前开了口:“皇上,老奴倒是想起来个事儿,当时皇上落了水,是德妃娘娘叫人来救的,随后先帝唤见德妃娘娘前,老奴是在虞老夫人的房间里找到德妃娘娘的,当时。。。虞将军和虞夫人也都在,唯独没瞧见皇后娘娘。” “是,赵嬷嬷还说,皇后娘娘是后来赶过来的,那会儿皇上已经醒了,德妃娘娘也在皇上身边,赵嬷嬷说皇后娘娘当时一脸惊讶的模样,听德妃娘娘同皇上说话,还想要冲上去,是被虞夫人死死拽住捂了嘴拖到一旁说了些什么后,才安静下来的。”诏安接着补充,没敢看魏离的脸色。 魏离手里握着两个玉珠盘玩,听了诏安的话,他反而平静的很。 其实从他怀疑的时候,魏离就已经知道真相了的,他只是自己不敢相信,不敢承认陪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女人,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为了她险些和太后翻脸的女人,竟然是当初推了他下水的人。 苏遥遥这么做的缘故也不难明白,魏离如此聪明,此时脑海中已经把当年发生的事情想象出来了,按照诏安和吴义的话来看,当时他在小门边借着昏暗光线看见想要溜出去玩儿的人应该是虞澜清,之后虞澜清提议说玩捉迷藏,那个时候苏遥遥便已经跟上来了,她见虞澜清跑远,便上前推了自己入水,随后贼喊捉贼,又让人把他救下来,干完这些事,苏遥遥才想起来后怕,赶紧到虞老太太跟前坦白了,虞老太太叫来虞千齐和虞夫人,一同想了个法子把此事瞒了过去,赖在一个小太监的头上。 当时父皇正是气头上,查来查去,却查出宫闱丑事,是以匆忙间便处置了那个小太监和玉坤宫娘娘,此事便揭过去了。 而他便一直把苏遥遥当作是躲起来直到出事才赶来的虞澜清。 所以虞澜清听见苏遥遥重复她对自己说的话时,才会激动得要冲上前来,虞夫人拉着她,是怕谎言败露连累整个虞家,那是欺君大罪,不能说,埋在虞澜清心头的秘密,她说不得,她什么都说不得,自己却还怪她,骂她虚情假意,质问她既然爱慕自己为何不早早到自己身边来。 他是个混账,她听了那样的话,该多伤心? 明明是他糊里糊涂认错了人,喜欢上了旁人,却还怪她不到自己面前。 明明她花了十年的时间,学习名门淑女该学的一切东西,只为了能够足够资格成为他的正妻,他却羞辱她,冷落她,把她一个人扔下。 魏离捏紧了拳头,他真想即刻暴打自己一顿! “朕让你办的事呢?如何了?”魏离深吸好几口气,抬眼看向吴义。 吴义听了诏安的话,也是明白了过来,感叹一句德妃糊涂,此番事情败露,算是彻底把自己断送了,听见魏离问他,赶紧道:“是,老奴查过了,德妃娘娘在虞家的时候,虞老太太很是心疼她,虞将军和虞夫人也是把德妃娘娘当成亲女儿般疼爱,吃穿用度和一应开支等在十三岁以前,都和皇后娘娘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魏离眼角抽了抽,怪不得。。。 “是,赵嬷嬷和孙嬷嬷也说,当日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穿着的是一样的衣裳,头饰也一样,要是不仔细看,真是分不清楚。”诏安赶紧补充,他晓得说得越详细对皇后越好,宁愿多说一句都是好的。 魏离闭上眼睛,心里尽是失望,他对苏遥遥太失望了。 这样千方百计,不择手段,踩着别人到他身边来的女人,能有几分真心? 假的就是假的,经不起半点推敲详查。 魏离摆了摆手,示意诏安和吴义退下,他一个人静静的坐了很久,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他于心不安,知道了真相,更加不安。 想来想去,魏离还是站起身来出了殿门,说要去慈寿宫。 赶到慈寿宫的时候,太后已经歇下了,京香见魏离一脸寒色,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通禀了太后,魏离站着等了好一会儿,太后才穿好衣裳起了身。 魏离不让人在屋里伺候,母子二人沉默坐着,太后见魏离眉头紧锁,也不催促他,一直等到魏离想好了要怎么说,这件事魏离拣着重点跟太后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语音落下,太后的脸色也冷下来。 “那时候小小年纪,便晓得仗着祖母的宠爱做出这样的事情,德妃可真是好本事。”太后气得笑起来,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推她的儿子?! 魏离没说话,算是默认。 “皇上准备怎么办?”太后看着魏离,她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推了魏离,抢了虞澜清和魏离的姻缘,叫虞澜清受了那么多的冤枉委屈,这样的人,不配留在宫里,不过太后并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想先听听魏离的意思,“你心里有定论了么?” “皇后实在委屈,是儿子混账。”魏离自责得很,满心想着的都是虞澜清的脸,他叹口气,看向太后,“清儿护着皇嗣,儿子前段时间问过她的意思,孩子无辜,她是希望德妃能生下这个孩子的,今日知道此事,儿子也心惊心寒得很,想来听听母后的意思,毕竟此事不能捅出来说,欺君之罪牵连到清儿和整个虞家,不能因为德妃一人把他们搭进去,可德妃这么多年来没有做错过事情,儿子。。。实在为难了,只能前来请教母后。”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35、看你舍不舍得 请教? 太后冷哼了一声,深吸两口气,没说话。 魏离不知道太后这是还不晓得如何定夺还是气着了不想开口,他心里也着急,连忙催促道:“母后就别折腾儿子了,今日没个结果,儿子心里不踏实,睡不着。” 太后看他,冷声道:“哀家当时劝你,你不爱听,觉得是哀家故意为难,如今这样的事情,哀家不插嘴许多,免得日后你又来埋怨哀家。” 魏离哭笑不得:“母后英明神断,教训了儿子许多次,也该出了气了才是,要不。。。儿子还是跪着听母后教诲吧。” 说着就要跪下去,太后一把拉住他,皱着眉头把他拽回位置上坐下,拿手指他:“做了皇帝,还拿小时候的招数来哄人,不像样子。” 魏离就知道太后说归说,心里还是最疼他的,坐下来后,便一脸认真的把太后望着,一副今日太后不肯开口便赖着不走了的样子。 太后垂下眼帘,沉声道:“既然皇帝问了,那哀家也不得不问皇帝一句,德妃和你之间那么多年的情意,你舍不舍得?” “母后,这是。。。”魏离楞了一下,好半天才道,“情分自然是有的,但她的确也犯了大错,该当惩处。” “只是惩处?皇帝的意思是,不仅要顺着清儿的意思留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要留着她的性命?”太后从魏离的话里听出些端倪来,虽然魏离没有直接点头说是,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德妃十年前就有推皇帝入水的胆子,可见她是铁了心要接近于你,要靠着你来过上飞黄腾达的好日子,德妃或许没想到你会做了皇帝,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王妃,或是侧妃,都是一个极其诱人的位置。”太后撑着一旁的靠枕,反正也没了睡意,干脆就好生和魏离说个通透明白,“哀家说句难听的话,德妃若不是父母双亡被虞老太太接到京城虞府里,她恐怕穷其一生也接触不到那么多的达官显贵,苏家是个小地方官儿,未逢家中巨变的话,德妃应该会找个差不多家世的哥儿嫁了,可她到了京城,入了虞府,这繁华盛世落进了她的眼里,她便仗着祖母的宠爱,真把自己当成了枝头上的凤凰。” 魏离沉默的垂着头,把太后的话都听了进去。 “可虞家枝头上的凤凰,一直都只是清儿罢了,她不甘心,便用此下作手段,皇帝好好想一想,若只是寻个错处由头,降了她的位分,剥了她的宠爱,依照她的性子,可会明白自己是错哪儿了?可会就此罢手?”太后反问,句句都往魏离的心窝子里戳,“她不会!她只会仗着孩子,把怨恨都怪罪到清儿的身上!她会千方百计的再爬起来,甚至,苏家人如今的想法干净不干净,都说不准。” 魏离抬起头来,看向太后:“所以,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不懂朝政的事,可哀家在后宫苦熬了一辈子,见得最多的,便是拎不清自己身份的女人,仗着恩宠提携家族,教导皇子去争储君,什么事都做尽了,真正能落得好下场的,没几个。”太后幽幽道来,“哀家的话不好听,法子也不磊落,今日说给皇帝听了,你不必当下有个什么论断,德妃落子尚还有九个月的时日,哀家便先把话放在这里,她才刚怀孕,便敢三番五次到皇后宫里把你请走,来日,定然会仗着身孕做出更过分出阁的事情,皇帝想惩处她,以后多得是理由把柄,无需哀家在这个时候替你想一个出来,今日你既然问了哀家,那哀家只劝皇帝一句,德妃留不得,杀母保子,才是长远之计,这个女人你舍得下,便后宫安宁,你舍不下,以后再有关于德妃的事情,皇帝绝不要再到哀家跟前来问。” 魏离知道太后是认真的,向来说一不二,这番话他也的确没有办法即刻给出什么定论来。 “是,儿子会好好想想。”魏离答应下来,这些事情,的确是该好好的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了,便来告诉哀家一声,这种事情不必脏了皇帝的手,哀家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也不怕那许多业障因果,她真敢夜半还魂,也叫她还到哀家这里来!”太后摆摆手,说罢之后便自顾自的起身往里走,显然是不愿意再听魏离多说什么。 太后拿定了主意,是留不得苏遥遥的,现下只看魏离自己能不能想得明白,别的话说再多,都没有必要和意义。 魏离也只能起身行礼,随后转身出了慈寿宫。 第二日一早,苏遥遥身边的喜笙便到凤羽宫来告假,说秋日来了风大,苏遥遥这几日吹了风头疼得很,身上也不痛快,恐怕不能来给皇后请安了。 有孕为大,虞澜清没说什么,只道晓得了,让苏遥遥多加休息。 喜笙退出殿外后,深吸一口气扬眉,看一眼站在楼梯下方的绣心,勾着笑意走到她跟前:“这天赐的福气就是不一样,老天爷眼睛明着呢,该是谁的到底还是谁的,你说是不是?” 绣心和喜笙在虞府便一直斗气,各自护着各自的主子不肯退一步,绣心现在是记着月颖之前教诲的话,把火气憋到肚子里,仰着脖子冷笑道:“当然是,德妃娘娘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当初若不是老天有眼,娘娘也进不得虞府,自然也没有今日的荣华傍身了,你说是不是?” 喜笙楞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嘴都气歪:“你这是拐着弯儿骂德妃娘娘的双亲是不是!” “谁?你说谁?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心里脏,就听什么都脏是不是?”绣心得意的晃了晃头,顺便伸手做了个赶人的动作,“你家娘娘不是不舒服么?还不快回去伺候着。” 喜笙说不过,气得拂袖而去。 昨夜请魏离没请来,苏遥遥本就已经不悦了,后又得知魏离去了慈寿宫,坐了好些时间才出来,不知怎的觉得心里慌得很,一晚上也没有睡好。 在虞澜清那里告了病,自然也要去同魏离说,让他过来瞧瞧,可是喜笙在乾明殿求了好多次,吴义都说魏离离不得身,让她去找刘太医好好把脉休息。 苏遥遥气得不轻,险些摔了虞澜清送来的一尊观音送子。 “我有了身孕,皇上前段时间对我又如同昔日一般宠爱了,现又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又不来了?”苏遥遥着急上火,实在想不明白,魏离不来,她总是不安的。 “娘娘别多想,兴许皇上是真的被朝政上的事缠着分不开身呢,凤羽宫那边,皇上不是也没有去过么?”喜笙宽慰几句,赶忙端来牛乳给苏遥遥消消火气,“娘娘可要顾着肚子里的小祖宗,只要平平安安生下皇子,还怕什么?娘娘和皇上可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情意,皇上对皇后,不过就是一时想起来觉得新鲜有意思罢了。” 苏遥遥听了喜笙的话,才觉得顺过来一口气,她连连点头,拽着喜笙的手道:“不错,不错,我与皇上,那是十年的情意,皇上断不会薄情寡义的待我,我那么多年隐忍,不就是为了今日么?如今有了孩子,我终于可以不用看他人脸色过活了,皇后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 喜笙:“正是,娘娘如今熬出头了,凤羽宫那位还能嚣张几日?早前皇上便是要废弃了她的,她那是使了手段,哄骗了皇上,等娘娘生下皇子,凤羽宫彻底失了圣心,中宫的位置,一定是娘娘的。” 苏遥遥扯着嘴角笑笑,往后靠到软垫之上,眼中光芒闪烁,俨然有了主意:“我自有办法与皇后周旋,叫皇上晓得皇后妒忌我,想害我肚子里的孩子,等到皇上恼了皇后,便好开口了,恩宠,权势,我都会一点一点拿到手,到时候,谁也别想轻瞧了我去。” 她抚摸着肚子,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呢喃着自语:“孩子,阿娘一定给你挣个好前程,不叫你像阿娘一般辛苦隐忍、寄人篱下。” 她眼底的神色愈发固执坚定,原本就该是她的后位,她一定靠这个孩子重新拿回来! 虞澜清倒是听说了魏离把自己关在乾明殿的事,苏遥遥去请了好多次,他也没有过去,碍着心里担心,虞澜清到太后宫里略坐坐后,还是决定到乾明殿去看看魏离。 只是这次去,魏离却没有见她。 吴义说得委婉,知道皇上现在心烦意乱,是没有脸见皇后,也实在需要时间自我整理一下,所以只对虞澜清道皇上朝政累着午睡了,虞澜清不欲为难吴义,只道皇上醒了告诉一声她来过了,便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又突然改了主意,昨日听绣心说御花园的秋菊成片成片的开了,黄的白的,团团簇簇好看得紧,昨日没心情,今日既然出来了,正好去看看。 绣心闻言倒是高兴得很,虞澜清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今天天气也好,适合去御花园散心。 绕着园子走了会儿,菊花都养在一块区域,方便观赏,虞澜清看了会儿,意兴阑珊的,绣心瞧出虞澜清心事重重,轻声道:“娘娘这是惦记着皇上呢。” 魏离哪儿也不去,连凤羽宫也不怎么来了,之前是因为顾着苏遥遥,现下玉坤宫魏离也不去,不知道是怎么了。 “皇上这样忙于朝政,日夜颠倒,实在对身子不好。”虞澜清叹口气,说不患得患失都是假的,魏离之前对她太好,她真怕那样的梦一朝就醒来了,如今魏离的态度突然变得捉摸不透,虞澜清的确是忐忑。 但是任何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她都还能沉得住气,最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呢?不过是魏离又厌弃了她罢了。 “娘娘顾着皇上的身子,自己不也睡不好。。。”绣心嘟囔一句,虞澜清惦记着皇上,她可是惦记着虞澜清的。 虞澜清闻言笑笑,拍了拍绣心的手让她安心,逛得累了,说想回去歇息了,刚从花丛里绕出来,便瞧见不远处拐弯处走来的人。 苏遥遥是晓得虞澜清到这里来了的,所以赶紧也到这儿来,故作偶遇。 此处只有她们两人,往日里那些惺惺作态的东西苏遥遥也实在是做得倦了,她冷笑着嗤了声,冲着虞澜清便气势汹汹的去了。 虞澜清在原地站定,淡然看着越靠越近的苏遥遥。 “皇后好兴致呢,还来这里赏花。”苏遥遥嘲讽笑着开口,不仅没有行礼问安,反而伸手摘了朵花在手上,“嫔妾要是皇后娘娘,见不着皇上定然已经急哭了,到底还是皇后娘娘沉得住气。” 绣心上前一步,厉声道:“德妃娘娘见着皇后娘娘,为何不行礼?!”仗着自己有了身孕,以为没人敢责罚她么? 苏遥遥撇绣心一眼,一下垮了脸色,冷声道:“护主的奴才真是只会乱吠,本宫和皇后说话,你一次次插嘴进来,以为本宫打不得你了?” “你试试?”虞澜清把绣心拉到身后,漠然开口,眼中已然尽是冷色。 苏遥遥今日有些过分放肆了。 “皇后娘娘这般沉得住气,大概也是过惯了没有恩宠的日子,嫔妾便不同了,日日与皇上相处,这哪一日要是没见着,自然难受得很,这不,今早上才难受得都起不来床,现下缓和些了,太医说嫔妾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对孩子有好处呢。”苏遥遥挑眉,看着虞澜清那张故作清高的脸就烦,不过现下她吃瘪生气说不出话的样子,倒是格外顺眼。 绣心气得吐血,早上才为着说赢了喜笙沾沾自喜,这会儿竟然那么快就被她们给怼回来了! 虞澜清虽然不知道苏遥遥为何突然一反常态赶着上前来挑衅,但她瞧得出苏遥遥是想故意激怒她,偏虞澜清半分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苏遥遥这样狐假虎威的模样好笑得很,她挪开视线,无视苏遥遥得意的表情,准备回宫。 苏遥遥见虞澜清半点不上钩,转了转眼珠,就在虞澜清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自己朝虞澜清的肩膀狠狠撞过去。 虞澜清常年习武,身子骨硬朗得很,不像苏遥遥养尊处优多年,弱不经风的,她这么一撞,反而把自己给撞飞在草地上,衣服裙摆污了一大片。 倒下去的瞬间,苏遥遥便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盯着虞澜清,随后掐着嗓子哭起来。 绣心可真是长了见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这么不要脸的招式使出来,自己摔了自己还有脸哭?! “德妃娘娘,你这是闹哪出?!你对皇后娘娘不恭敬,娘娘且没有怪罪你,你还敢来撞娘娘,自己没点重心摔了,你还好意思哭了?!”绣心看得头疼,现下要是被人瞧见这场景,可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可正是怕什么来什么,御花园平日都很安静,苏遥遥这么一哭,花房的奴才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着过来却看见苏遥遥倒在草丛里,皇后娘娘站在一旁,才望了一眼,就赶紧垂下眼帘纷纷退下了。 绣心追着喊:“跑什么啊!回来!” 虞澜清脑仁儿疼,出来看个花也能被讹上,苏遥遥一早算好的,活该自己栽这个跟头,再留在这里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多大的事,便把绣心唤过来,说即刻回宫去。 临走前,虞澜清侧过身子望一眼苏遥遥:“孩子是你自己的,好生珍重才是,这样无聊的闹剧,你最好适可而止。” 苏遥遥盯着虞澜清的背影,冷漠的勾勾嘴角,由喜笙搀扶着站起身来:“你即刻去告诉皇上,请皇上过来,我倒是要瞧瞧,等皇上发了怒,皇后还能这般气定神闲?” 喜笙应下,搀扶着苏遥遥回了宫,请了刘太医过来后,便到乾明殿哭求,说苏遥遥与虞澜清起了冲突,被推了。 吴义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后推了德妃?这怎么可能? 不过喜笙闹得厉害,他只能进屋告知魏离一声,魏离闻言皱眉,他不过三日没见苏遥遥,她这是在闹什么?! 事关孩子,不去也是不行了,魏离深吸口气,搁下手里的折子,总算是出了乾明殿,往玉坤宫过去。 进了殿,刘太医先回了话,说德妃摔得轻,只是受了些惊吓,孩子没事。 魏离点头示意知道了,摆摆手让屋里的宫人全都出去。 苏遥遥靠在躺椅上低声抽泣,哭得隐忍又委屈,魏离听得心里难受,晓得她怀了孩子不容易,如今摔着了,倒还是耐着性子走到她身边,哄道:“你这么一直哭,朕如何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苏遥遥眼眶红红的,垂着眼帘娇嗔埋怨:“皇上如今心里念着皇后娘娘,嫔妾不敢说皇后娘娘不是。” 魏离微微皱眉,把别过身的苏遥遥拉回来:“皇后怎么了?” 苏遥遥瘪着嘴,一脸的委屈可怜,魏离问了两次,才坐正身子,扑到了魏离的怀里:“皇上,嫔妾实在是害怕,嫔妾怀着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是天大的福气,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惶恐,原本。。。这样的贵子该是皇后娘娘才有福气能怀的,嫔妾承蒙皇上宠爱,实在是处处都小心翼翼,只盼着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给皇上添福。” 魏离耐心听着,她说了半天,一句重点也没说上。 “可是。”苏遥遥话锋一转,拽着魏离的衣摆贴得更紧,身上也有些微微颤抖,“嫔妾自知卑微,不如皇后娘娘尊贵,可是能够侍奉皇上身边,嫔妾就已经很满意了,今日在御花园遇见皇后娘娘,娘娘与嫔妾有几句言语上的冲突。。。” “皇后与你冲突?”魏离语气冷了几分,在虞府的时候,虞澜清能忍让她十年,之前还劝他稚子无辜,这样的人,会与她有什么冲突? 苏遥遥听出魏离语气变了,还以为魏离是恼了皇后,偷着勾了勾嘴角,一下撑着身子坐直,拽着魏离的手楚楚可怜道:“皇上也别怪皇后娘娘,是嫔妾挡了皇后娘娘的道,娘娘走得着急,这才与嫔妾撞了肩膀,也怪嫔妾自己身子弱,不比皇后娘娘自小习武身强体壮,这才。。。这才被娘娘撞到地上摔了的。” 说着,又拿手帕擦了擦泪。 魏离盯着苏遥遥半响,知道虞澜清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多半也是苏遥遥所说的,不小心擦肩而过的时候撞了肩膀,只是她怀了孕太过敏感,把事情的严重性夸大了而已。 苏遥遥这么多年一直安安分分,魏离哪里想得到她羔羊一样的外表下藏着的是狼子野心。 他自己都还心烦意乱着的,念着苏遥遥有孕,摔这一下也没什么大碍,便随意哄了哄把事情揭过去了。 苏遥遥缠着魏离不让他走,只说害怕,魏离没办法,在玉坤宫留着用了膳后才离开。 出了玉坤宫,吴义便小声问道:“皇上要到凤羽宫去么?” 魏离坐在撵轿上扶着额头闭眼小憩,听吴义这么问,才睁开眼睛,叹口气:“不去了。” 他相信虞澜清,没有必要特地去问什么,否则反而像是疑心她了。 苏遥遥性子娇,爱矫情,都不是什么大事。 吴义应了声,想劝魏离去安抚安抚皇后,也没能说出口。 今天这事儿魏离不想深究,总归是苏遥遥吃了点小亏的,安抚过就算是补偿。 魏离走后,苏遥遥还特别让人留意着,见魏离没去凤羽宫,这才放下心来。 喜笙说:“皇上不去,便是恼了皇后了,连见都不想见呢。” 苏遥遥脸上也露了笑容:“皇上到底是紧张孩子的,一听摔了便赶着过来。” 安了心,苏遥遥才端起手边的牛乳喝了一口,随后低下头,笑着抚摸肚子:“这才是第一步,皇后的好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绣心扯着月颖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又听说魏离去了玉坤宫,却不来凤羽宫,急得跳脚,就差跑到御前去了。 “皇上怎么就听她一面之词?!”绣心气得转圈,被月颖拦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月颖劝她的话都说了个遍,这丫头着急起来一点听不进去。 “我劝娘娘去!”绣心说着就要往里走,刚被月颖拦下,诏安猫着腰便从外头进来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36、替苏家求恩典 诏安是魏离特意悄悄差来的,见绣心和月颖拉拉扯扯没注意到自己,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两位姐姐。” 这一声吓绣心一跳,看清楚诏安的脸,绣心立马来了精神,提起裙摆跑到诏安跟前,瞪大了眼睛惊喜道:“诏安公公?可是皇上要见我们娘娘?” 她一下凑的近,诏安还从没和哪个姑娘这样靠近过,吓得一个趔趄退了两步,心跳得厉害,低头缓了一下后,才看向绣心摇了摇头,笑着从怀里摸出个锦盒来:“皇上差奴才给娘娘送东西来,皇上还说了,他信得过娘娘,不必过来自然也和娘娘心意相通,若是来了,且还有得闹呢,烦请姑娘把东西转交给娘娘,奴才还有差事,便先回去了。” 听着这话,绣心方才还焦躁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她接过诏安递来的锦盒,谢道:“有劳诏安公公亲自跑一趟了。” 诏安微微颔首,又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领了东西,绣心长舒一口气,回过头看月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月颖也笑着看她,对她招手:“现下安心了吧?皇上是信得过咱们娘娘的,快,把东西给娘娘送进去。” 绣心应下,欢欢喜喜的进屋去了,今儿闹了这出,只有李乐荣紧赶着来看虞澜清,后宫里能有个人交心陪着,实在是不容易的。 虞澜清等着魏离来兴师问罪,或是听她解释,绣心把诏安的话说给虞澜清听了之后,虞澜清心头的担子才卸下了。 一句“我相信你”,比什么浓情蜜意的情话都要叫虞澜清觉得窝心。 她伸手接过锦盒,里边装的是一枚同心结,虞澜清蓦然笑起来,将东西贴近自己的心口,呢喃道:“皇上心里都明白。” 绣心也高兴,安静站了会儿,想起苏遥遥今天那嚣张的劲头,生气道:“娘娘,德妃仗着孩子霸占皇上,又仗着恩宠对娘娘不敬,娘娘不罚么?” 虞澜清站起身,把同心结系在腰带上,细细看了看,很合身。 “毒蛇才将将吐了蛇信子,连毒牙都还没有露出来,不着急。”虞澜清眼底清明,抬头问绣心,“我这样挂着好看么?” 绣心点头说好看,虞澜清瞧她的神色,就晓得这丫头还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今天不把话跟她说清楚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儿,虞澜清便拉了绣心的手往內寝走:“你跟我进来。” 到屋中坐下,虞澜清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口道:“绣心,你知道为什么月颖不急么?” 绣心没做声。 “那是因为月颖看得明白,心里通透,她是宫里多年的嬷嬷了,能够被指派到我身边,且一手管理着大婚那日的所有嬷嬷,就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你没看出来么?”虞澜清问一句,见绣心一脸的茫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月颖是太后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我年轻,初到宫中无依无靠,若不是月颖打点着,太后招呼着,刚入宫的那段日子,一定很辛苦。”虞澜清拉过绣心的手,耐心叮嘱,“你跟在月颖身边,一定要受教,否则来日里的一句无心之言被人抓了把柄放大来害你,你要怎么办?” 绣心垂下眼帘,点头应道:“奴婢记下了。” “德妃今日显然是特意冲着我来的,无论我与她起不起冲突,摔这一下都是必然,她心里惦记着什么我清楚,这个孩子的确也来得很是时候,借着这个孩子的东风向我发难,若如今的我还是之前那个不得圣心的我,皇上自然是信她而非信我,那此时此刻,我已然跪在乾明殿外请罪了。”虞澜清和苏遥遥相处了那么多年,彼此是什么样的人,都知根知底,清楚明白,苏遥遥素来擅长的便是隐忍示弱、借刀杀人,今日的锋芒毕露,不过是因为她得了圣心,苏遥遥慌了。 她也怕,怕自己在魏离心里的地位越过了她去,怕自己生下皇嫡子彻底坐稳了凤座,她便再难有翻身之日。 所以苏遥遥不再隐忍,她就是要借着这个孩子,把她们之间的关系重新拉扯回以前。 让魏离厌弃了自己,废弃了自己,然后拿回她认定了原本是她的中宫后位。 不达目的,苏遥遥是不会停手的。 所以虞澜清才会说,毒蛇才刚刚露了头,更要紧的东西都还藏在后头,想要一举除掉,就必须等。 等到毒蛇按耐不住,以为时机成熟,发动致命一击的那一刻,才是打蛇除蛇的最好时机。 绣心听虞澜清权衡利弊,心中也是发寒发紧,虞府上下皆是和平光景,这样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到了宫里,绣心才算是看到许多的人性本恶。 “如今娘娘得了圣心,她不能一下击垮娘娘,便想循序渐进的伪造娘娘伤害她,伤害皇嗣的形象给皇上看,好叫皇上对娘娘的喜爱变成厌恶,真是好狠毒的心思。”绣心想起苏遥遥今日的做派就觉得恶心,从未见过哪家的大家闺秀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倒不是她瞧不起苏家的人,只是苏家人实在自轻自贱,除了苏遥遥,他们苏家从前纠缠老太太的事还少了么?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只是德妃绝想不到,娘娘早就向皇上表明了心迹,孩子无辜,皇家血脉是必须要留下来的,她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同绣心把话说清楚,虞澜清也放心几分,宫中步步维艰,凤羽宫的人一定要拧成一股绳,才能共渡难关。 今夜魏离哪儿都没去,宿在了乾明殿,第二日上早朝的时候,迎来了开国的第一桩好消息。 虞家两兄弟两月多以前带领虞家军平定伊勒邪教,虞文武智谋周旋,终于找到教派的核心据点,虞双全勇猛冲锋,夜袭敌营,亲自取下头目的首级,核心成员也一并绞杀,俘虏其余人等若干,快马加鞭上书朝廷,听候魏离下旨发落。 根深蒂固,盘桓南部的最大反动势力被清剿,实在是去了魏离的一个心头大患,虞家此番立功,不仅仅是打脸早前要求严惩虞家的一众言官,更是给武将们大大涨了脸面,此番的功劳不只是抵消之前的过错,等到虞家两兄弟还朝,定然还有封赏。 这样的大好事,一到下朝便传到了凤羽宫,彼时虞澜清正留了嫔妃们说话,报喜的小太监一路从琼华楼跑来,进了殿跪下,喜气洋洋的道:“娘娘,虞家大捷,南边儿的伊勒邪教,已经平定了!” 虞澜清的眸子亮了几分,她两个哥哥的能耐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好消息竟然就有了。 “恭喜皇后娘娘。”旁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李乐荣便已经站起了身,可以拔高了声音,好叫旁的人都听见。 苏遥遥更是面色铁青,被李乐荣一嗓子拉回思绪,虽然不清不愿,但还是深吸口气站起身,狠狠剜了李乐荣一眼,这妮子成日里和皇后搅合在一起,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似得,每次有什么事,也最拥护着皇后,烦死! 家中兄长能够在前朝替魏离分忧解难,虞澜清自然是高兴的,她听过嫔妃们的恭贺,忍住心头的波澜,轻声说了句:“赏”,报喜的小太监连声叩谢,小跑着退下领赏去了。 又陪坐着说了会儿话,苏遥遥领头说不适回宫,虞澜清便让散了。 一进玉坤宫,苏遥遥连喝了三杯水才压下火来,狠狠拍向桌子:“怎么偏是这时候!” 喜笙没敢言语,蹲下身子给苏遥遥捏腿:“娘娘别生气,不见得是好事呢。” 苏遥遥头疼的闭着眼睛揉太阳穴,沉静下来思索了半响,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猛地睁开了眼睛,把喜笙拽起来:“不错,不见得就是好事呢!” 喜笙不晓得苏遥遥这是想到什么了,方才还生气呢,怎么一下又高兴起来? “虞家刚立了功,正是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况且,当初虞双全是私自领兵!就算皇上没有惩处揭过去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若是这个时候皇后犯了错,你猜,皇上会不会猜忌虞家别有二心,恃宠而骄?”苏瑶瑶掩嘴笑起来。 虞家如今虽然还没有到功高震主的地步,但在京城里,已经是拔尖儿呃呃富贵了,树大招风,更易摧毁风中! 比起玉坤宫的气氛,南华珠这里显然要放松许多。 赵怜儿与南华珠都悠闲喝茶,晓得此时是德妃与皇后争大权的时候,后宫的局势会如何变化,也都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 这种时候,同她们是半点干系都没有,只要擦亮了眼睛,站对了阵营便是,南华珠虽然向苏瑶瑶有投诚之心,可苏瑶瑶并没有拿她的东西,现在把自己摘出来,苏瑶瑶也是不在意的。 她在意的至始至终就是皇后那个位置罢了。 贺美人却瞧不明白个中局势涌动,早前还和郁兰游了院子,郁兰那性子,明里暗里问来问去,她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好像对皇后和对德妃都很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是同赵怜儿较劲,贺美人听得没意思,也就不同郁兰说这些了。 南边两宫住着的人不参和这些,这几个月来像是聚成一派,不晓得到底在谋求些什么,颇有几分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利的意思,前两日遇见,赵怜儿上前攀谈了几句,还没问什么,就叫人给堵了回来。 “德妃娘娘要真是生下皇子,恐怕就要封贵妃,摄六宫事宜了。”贺美人悠悠叹口气,抬眼撇赵怜儿和南华珠的脸色,“到时候与皇后分权,正值鼎盛,遭罪的还是咱们,现下德妃娘娘有了身孕也一个月见不到皇上一次,更遑论以后了。” 赵怜儿勾着嘴角笑:“妹妹想见皇上,带上自己的心意去乾明殿求见便是了。” 贺美人闻言不悦:“求见有什么用?皇上不见是一回事,就算是见了,也宿不到咱们宫里来。” “妹妹还年轻,样貌又是一等一的,日日当皇上跟前露脸,皇上总能记住的。”赵怜儿亲言一句,这法子可不就是皇后用过的么?流水一样的吃食送去,皇上瞧着,可不就是心软了? 赵怜儿撺掇贺美人不是一两日了,南华珠挑眉看她,赵怜儿与她对视倒也坦然。 有心之人自会听进去,南华珠与贺美人的交情在这深宫里算不上什么,顶多是说话作伴,她之前已经劝过贺美人,听不进去,她也没有法子。 倒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觉赵怜儿是个狠角儿。 早前与郁兰的事情闹出来,自己便放松了警惕,觉着她不过如此。 现下看来,是她太早下了定论,赵怜儿那样的举动,又何尝不能理解为现拙? 那事若是成了,虞澜清罚了郁兰,大家便会以为赵怜儿柔软可欺,若是没成,则让人以为她鲁莽愚蠢,不管结果如何,都能拉低众人对她的提防线,自己竟然也栽到这里边来,听她几次三番挑唆贺美人,才觉出其中的几分滋味来。 贺美人的确貌美,平日里最有可能借此吸引来皇上的目光,她唆使贺美人日日去皇上跟前露脸,那必然会引起德妃的注意,她是想借着德妃的手狠狠打压贺美人,也是想借着贺美人让德妃着急犯错,不管怎样,于她百利无一害。 更要紧的是,赵怜儿知道,自己绝不会对贺美人说破,方才眼神对视的瞬间,就已经明了了。 南华珠垂着眼帘浅笑,这步棋走出去,对她也并非坏事,贺美人若是自己甘心往这个坑里跳,那她也乐得和赵怜儿一起观望一番。 至午后。 吴义刚从截胡往来信件太监的手上得了苏家传进宫给德妃的信件。 他交给魏离的时候,轻声道:“皇上之前说留意着苏家的动静,因来往的信件是不多的,且早前的信件入了德妃娘娘手上,不容易得到了,所以到今天才拦下这封新鲜劲儿的,请皇上过目。” 魏离伸手接过,取出其中的信纸来粗略扫过。 还没看完,魏离就已经气笑了:“苏家于德妃有何恩德?仗着母族的虚名,如今倒是猖狂起来了。” 这样的信件虽然不多,但能看出来用语很是亲密,不见得是入宫之后才保持着信件往来的。 里面的话都说得十分隐晦,没有直截了当的道要什么,求什么,只哭诉说岭北山高水远,气候严峻,家中族老年迈,实在受不得那样的气候,又道京城好风景,她的阿爹阿娘见都没见过一眼,在苏家的祠堂里连女儿也见不了,尽是可怜的样子。 这样的信送来,未闻其念德妃安好,更不问天子安好,张嘴闭嘴全是苏家的心酸事,好笑得紧,一旦攀上皇家二字,十八绕弯的穷亲戚都要想办法捞点油水,何况是嫡亲族家的苏家? “皇上。。。这封信,还要给德妃娘娘么?”吴义问一句,这事儿可不能自己猜,得魏离给句准话才行。 “为何不给?”魏离把信推到桌边,“即刻便送到玉坤宫去,你估摸着时间,稍晚一些再去告诉德妃,就说朕晚上去陪她用膳。” 他倒是也很好奇,看了这封信,苏瑶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吴义上前把信件重新装好,便出门去办这事儿了,诏安替他站了会儿班,等吴义回来了,才小声问道:“师父,今儿立了功的不是虞家公子么?皇上怎么反而去玉坤宫呢?皇后娘娘肯定还等着皇上呢。” 诏安替虞澜清着急,算起来,魏离可有一段时间没去凤羽宫了。 吴义叹口气,抬了抬下巴:“虞家公子的功劳,皇上记在心里的,树大招风,皇上自有分寸,咱们是做奴才的,好生当差就是。” 诏安抓了抓脑袋,没明白。 不过看吴义的神色,皇上此番去这一趟,不像是什么好事情。 眼见着临近晚膳时分了,吴义才独自去了趟玉坤宫,说魏离待会儿过来用膳,让苏瑶瑶准备着。 喜笙高兴得很,客客气气送走了吴义,便到小厨房去张罗。 苏瑶瑶看过的信件还摆在手边,良久之后,她才把信用火折子点了扔在地上,看它一点一点变成灰烬。 喜笙从厨房回来,见苏瑶瑶盯着地上的灰出神,悄声打扫了后,才轻声道:“娘娘不必理会苏家人的。” “我为何不理会?”苏瑶瑶扯过绣帕,绕在指尖玩儿,“我如今身份贵重,早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且有着身孕,难道求皇上的一点恩典都求不到么?” 喜笙垂下眼帘,知道苏瑶瑶这是还在为了虞家的荣耀较劲呢。 “我虽然没有能为我立功的父兄,可我自己一个人便能庇护整个苏家,我阿爹阿娘在岭北那地方,离我山高水远,那么多年,我都没能去祭拜几次,如今我是德妃了,能够让他们感受到我的尊荣,不好么?” 说到已逝的父母,苏瑶瑶眼底已经饱含着泪水,凭什么只有他们虞家能有无上的荣耀?她也可以,苏家也可以。 到了晚膳时分,魏离故意来晚了会儿,苏瑶瑶亲自在门口迎接,等得心慌意乱的时候,才瞧见魏离的撵轿出现在拐角处。 魏离一到跟前,她便挂上甜美的笑容福身行礼,随后挽上魏离的胳膊,与他一同进屋。 吃饭的时候,苏瑶瑶亲自给魏离夹菜,瞧魏离的神情,便知道他心情甚好,笑着道:“今儿可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皇上到臣妾这里来,皇后娘娘不会不高兴吧?想来,也是等着皇上去庆祝呢。” 魏离没抬眼,自顾自吃着:“朕不来你又总让人去请,朕来了你又那么多说辞,那你到底是想不想朕来?” 苏瑶瑶娇嗔的搁下筷子:“嫔妾自然是时时盼着皇上的,皇后娘娘的兄长立了功,嫔妾也替皇后娘娘高兴呢。” “嗯,你养在虞府,他们的功劳你自然也觉得荣耀。”魏离把盘子里的小菜都吃了,才拿过一旁宫女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看向苏瑶瑶,“皇后那里你不必怕她不高兴,朕方才已经传话去了,待会儿去皇后宫里安置。” 苏瑶瑶嘴角抽了抽,险些保持不住笑意,不过还是很快就压制住了情绪,往魏离那边挪过去,撒娇道:“嫔妾自然是替皇后娘娘高兴的,看着娘娘有兄长的帮衬,又有父母的疼爱,嫔妾心里羡慕,想借着皇上的喜气,也求一份恩典,求皇上疼一疼嫔妾吧。” 魏离被苏瑶瑶攀附着,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多心,可现在。。。这些话落在魏离的耳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变了味的。 “朕现在不够疼你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样样都有了,还想要什么恩典?”魏离拍拍苏瑶瑶的肩膀,语气上没露出半点来,带着些戏谑的开口。 苏瑶瑶枕在魏离的肩膀上,刚开口就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皇上待嫔妾的好,嫔妾万死也不能报答一二,嫔妾自小没了父母,这么多年,回岭北祭拜的次数也少之又少,岭北那地儿贫瘠,爹娘在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便是带嫔妾到京城来看看,可如今嫔妾身处这繁华鼎盛的皇城中,父母却依旧离嫔妾千里之远,父母生前嫔妾不能承欢膝下尽几分孝道,如今,嫔妾想让他们得几分体面,便心满意足了。” 为人子女,心系父母,倒是常情。 魏离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心有孝道,自然没错,此事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 苏瑶瑶坐直身子,拿绣帕擦了擦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心疼得很,她娇娇弱弱的道:“嫔妾是想,求皇上赏苏家一个闲散的京官儿做便是了,家中叔父都已年迈,嫔妾想着,家里的哥儿总也有一个能稍替皇上做点事的,如此,祠堂也能入京,便算是成全了嫔妾的心愿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37、不怕死你就去 魏离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他就这么看着苏遥遥,看得苏遥遥都有些心慌想反口了,才突然笑起来:“还有么?” 苏遥遥连忙摇头:“没有了,嫔妾哪能那么贪心,只要皇上一点点的垂怜便够了。” 魏离颔首,笑得灿烂:“好,朕答应你就是了。” 苏遥遥见魏离没生气,爽快便应下了,心头自是舒坦,更觉得自己如今在魏离心里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一时得意,扶着魏离起来四处随便走走消食的时候,又道:“皇上今晚留下来陪嫔妾可好?嫔妾最近害喜得厉害,只有皇上来了,胃口才好一些,晚上也睡不安稳。。。” 魏离轻拍她的手背:“朕已经告诉皇后要去她那里了,况且你也知道,今日立了大功的是虞家,朕理应要去的。” 他这么说,倒叫苏遥遥觉得魏离是碍着虞家立功的缘故不得不去皇后宫里以稳定前朝的心,并不是真的不想陪她,心下稍稍宽慰,笑道:“嫔妾失言了。” 同苏遥遥散了会儿步,夜里起了风,魏离便让喜笙送苏遥遥进屋去,切不要吹着了风,随后自己快步出了玉坤宫,撵轿往凤羽宫去的路上,魏离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从前和苏遥遥相处,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吃力过。 自从心里种下了疙瘩,很多事情好像都变了。 苏遥遥如今的确是仗着身孕,想要的东西比以前多了些,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但却远远不到太后所说要杀母保子的狠毒地步。 太后到底想要他看见什么呢? 魏离不急,诚如太后所说,还有那么多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把一切都看清楚想清楚。 撵轿在凤羽宫前落下,魏离本以为虞澜清会在外头迎他,远远望见窗边坐着的身影,让人心安不少。 吴义准备上前通禀,魏离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他径直往里走,进了门听见屋里的笑声,自己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笑意。 魏离进去,还是月颖先看见,连忙福身喊皇上,虞澜清这才抬头,轻飘飘一眼,直看进魏离的心里。 虞澜清把手上的绣品放下,起身要行礼的时候被魏离快步上前拉住了,月颖给绣心使眼色,两人一块儿赶忙到门外去。 “你的两个兄长很好,没有辜负朕的期望。”魏离提起这事便是掩不住的笑意,太后教训得对,他不和虞澜清置气的话,这件事早就平了。 虞澜清知道魏离肯定会提到这件事,她自己也想过了,今天魏离不来,她明日也会去找魏离说的。 “虞家替皇上分忧解难,都是应该的。”虞澜清握过魏离的手,认真郑重的开口,“可臣妾私心想求皇上一件事。” 她也有事相求? 魏离看着她,挑了挑眉毛:“你说说看。” 虞澜清望着魏离嘴角的一丝笑意,她却笑不出来:“兄长之前带兵出城,本就是私自领兵,已经犯了大错,皇上深明大义,没有怪罪,反而给了正名,这才免去兄长受罚,也保住了虞家军,臣妾已经感激不尽了,如今兄长大胜,也是因为皇恩庇佑的缘故,臣妾请求皇上,此番事情,不要对臣妾的兄长封赏,功过相抵,就已经是皇上对虞家的恩典了。” 魏离楞了一下。 苏遥遥无功受禄,尚且替苏家求官求得理直气壮,虞家明明有了大功,虞澜清却能顾着前朝言官武官的争端说出这样的话来。 此番见识气度,实在不像个闺阁女儿家能有的。 魏离把虞澜清搂到怀里,她替自己着想,怕虞家受了封赏,弹劾不断,他更难办,这话由她主动来求,魏离自然答允下来:“皇后贤德,朕心甚慰。” 虞澜清听他同意了,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来,他的胸膛温暖,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和归宿。 “朕给你的东西呢?”魏离想起自己送来的同心结,毛手毛脚的在虞澜清身上找。 虞澜清脸唰的就红了,稍微把魏离推开一些站起身来:“挂着呢,皇上送来的东西,臣妾都随身戴着。” 魏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德妃在朕跟前哭诉得厉害,那天也的确不好即刻便过来,免得她又闹起来,伤着孩子,但朕心里是信你的,你心里记着,明白朕的心意就好。” 虞澜清明白,都明白,她把这个挂在腰带上,就是为了让自己时刻都记着魏离当时送来此物时的情意。 原想着日子就这般风平浪静的过下去,偶尔有一些细小的波澜,也无足挂齿。 可这些天来,贺美人日日都到御前去殷勤备至,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那么多皇上爱吃的东西,竟然也想学着皇后用一盏鹌鹑莲藕汤留着皇上的心么? 只可惜贺美人没有多年的手艺支撑着,鲜则鲜矣,喝过也就忘了。 这些举动落在苏瑶瑶的眼里,即刻便是肉中刺,她有身孕不能服侍魏离,拦不住魏离要去虞澜清的宫里,难不成连个小小美人她都治不住了?那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我有了孕,后宫里这些狐媚子便成日里想往皇上的床上爬,当真以为谁人都有这样的福气?”苏瑶瑶冷漠开口,冷眼瞧着,这个月皇上竟然已经去了贺美人那里两次了,倒是也不枉费她成日在小厨房里忙碌。 虞澜清倒是装的贤惠大度,说什么六宫姐妹自要雨露均沾,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实则就是在太后跟前惺惺作态,讨老太太的欢喜。 喜笙也在一旁附和着说:“贺美人仗着自己年轻貌美,便也想搏一搏,兴许就博出个后半生的依靠呢?不过奴婢瞧着皇上对她也并不十分宠爱,谁知道是不是觉得她可怜的缘故,不过今儿奴婢瞧见贺美人了,穿得越发艳了,还去御花园搞了个什么赏菊宴,附庸风雅,好笑得紧。” “叫她得意几日吧,登高跌重,她别脚滑了才是。”苏瑶瑶眼底闪过寒芒。 而被记恨上的贺美人却一点危机都没有察觉到,魏离对她虽然淡淡的,但是能够盼来皇上,就已经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南华珠瞧着贺美人坠在自己幻想中的美妙梦境里不肯醒来,只能叹一句可惜,旁的,也插不上什么话。 路时自己选的,走到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自然也要自己承担。 贺美人忙碌的这段日子,赵怜儿和南华珠之间反而走得更近了一些,不过两人心照不宣,明面上还是保持着该有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使她们两人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至少。。。不会引起旁人觉得她们结盟的嫌疑。 这样的默契让南华珠觉得舒服,靖安国公府的这个庶女确实有几分本事,不怪把靖安国公哄的宠妾灭妻。 苏瑶瑶既下了决心要打压贺美人的风头,便没那么多的耐心去等贺美人自己犯错。 她没有错,便挖个坑让她犯错就是。 是以苏瑶瑶对贺美人表示出亲近的意思,让贺美人极速膨胀,没事就到她的宫里去喝茶说话,给贺美人造成一种自己能同德妃这样的宠妃有一争之力的错觉。 贺美人每日听苏瑶瑶追忆和皇上的过往,听得多了,心里自然生出不悦来。 “德妃到底在炫耀什么?她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意便了不起了么?至于这样详详细细说给我听来恶心我么?” 贺美人气得急了,说话口无遮拦几句本也没什么,偏生说得多了,这样的话就被有心人听了去,不消半日,便传到了苏瑶瑶的耳朵里。 苏瑶瑶勾着嘴角笑,一边添香一边问道:“贺美人呢?” “又往乾明殿去了,一日不落下,殷勤得很。”喜笙接过苏瑶瑶添完香后递来的勺子,“她在自己宫里说话不干不净的,娘娘要不要当下处置了她,免得还要接着去皇上跟前赖着。” “不急。”苏瑶瑶长舒一口气,这怨怼一旦开了口子,就会像疯狂攀爬的藤蔓一样,她只做不晓得就好,等时机到了一并爆发,才能一击致命。 这些天贺美人的戏码不断,皇后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就算见不得贺美人这样张扬,可只要没有越过了规矩体统去,都是不会过度干预的。 倒是德妃的做法许多人瞧不明白,初初开始,都以为德妃是想要拉拢贺美人到自己的阵营里去,这对于贺美人来说,不失为一个固宠的好机会。 可没几天,贺美人对德妃不满的那些话便陆陆续续传到各宫妃嫔的耳朵里,赵怜儿笑言一句:“德妃娘娘抬举贺家妹妹,贺家妹妹好像并不领情呢。” 此话落在旁人耳里,各人听有各人滋味,都等着看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月影宫住着的洛文茵一回宫便匆匆往南阁去,一进屋便道:“湄姐姐,外头都要翻天了,你怎么还在屋里倒腾这木剑。” 江湄头也没抬,悠悠道:“外头翻天和我们有什么干系,让你别出去乱走动,怎么不听?” 洛文茵抿着嘴唇垂下头,像是被阿娘教训了的模样。 她和江湄是对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进了宫后,皇后又把她们两人分在同一个宫中,江湄是护军参领的长女,洛文茵却是参知通政使家的,文官武官素来不和,她们两人却要好得很。 见没了声响,江湄才抬头看洛文茵一眼,伸手拉她到身边:“宫中局势不明,暗流涌动,德妃与皇后的争斗尚还不明朗,贸然参和到这些事情里,你真当你这条小命够折腾的?” 洛文茵转了转眼珠,柔声道:“可我听赵荣华说,皇上是喜欢温柔的人的,德妃娘娘,贺美人,不都是娇滴滴的模样惹皇上怜惜的么?” 江湄看她一眼:“所以呢?” “姐姐,你瞧我怎么样?”洛文茵笑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她起身转了个圈,青涩的模样确实叫人心动。 魏离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遥遥一见,洛文茵就已经倾心,江湄说会帮她做宠妃,可是那么久过去了,窝在月颖宫这个小小天地里,洛文茵实在难受得很。 连贺美人都晓得到皇上跟前求恩赐,难道她这么坐着等,就能把皇上等来么? “少去听赵荣华胡说八道。”江湄翻她一个白眼,就晓得她定然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才会又沉不住气。 “姐姐。”洛文茵是听江湄话的,从小她就崇拜江湄,上树掏鸟窝,和欺负她的坏男孩打架,全是江湄一手包办,野性子入了宫,居然比她还坐得住,沉的住气,洛文茵晓得,那是因为江湄的心在入宫的时候就死了。 她什么都不在乎,所谋求的,不过是让洛文茵如愿以偿的当上宠妃,去她心爱的人身边。 江湄看着靠到自己肩上的洛文茵,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责备她。 她此生不能所得的,只盼着洛文茵能得了,可是君王的宠爱,想要长久的拥有,又岂是简简单单怜惜二字就够了的? “你也想学贺美人,是不是?”江湄晓得洛文茵在想什么。 她觉得贺美人都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被江湄戳穿,洛文茵支支吾吾的道:“我想皇上了。” 江湄放下手中的小刀,这把木剑她雕刻了很久,却始终雕不出记忆里的模样来,她轻轻放下,拍了拍裙摆上的木屑,一把将洛文茵拽到跟前来。 她的目光深沉,望着洛文茵惊慌失措的眼睛,肃然道:“想死的话,你就去。” 洛文茵慌了神,江湄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她赶紧扯着江湄的袖子道:“不去了,不去了,姐姐你别生气啊。” 江湄没什么波动,接着道:“德妃正值如日中天,放眼后宫,除了皇后以外,谁敢与她斗艳?德妃与皇后明里暗里较劲,本就是凶险之局,贺美人定是被人挑唆,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做了出头鸟。” “不管皇上是真的宠爱贺美人也好,还是因着子爵府河运的银两周转,贺美人已经是德妃的眼中钉了,你瞧近来的风言风语,可有一句对贺美人有利的?可贺美人又真的做错了什么呢?”江湄眯了眯眼睛,拉过洛文茵的手,“她唯一做错的,就是太心急了,子爵府背靠河运,身后是千千万万的商贾,虽然有钱,却不受重视,否则也不会只给了美人的位分,她想替母家得脸,想再争个封赏,就只能也怀一个孩子,可是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能够事事遂了自己的心意?德妃有孕,正是最敏感的时候,她容不得皇后,可皇后有那个本事叫她不得不容,贺美人算什么?你若是学着贺美人也去插一脚,黄泉路上,贺美人倒是不缺伴儿了。” 洛文茵被江湄的话吓得不轻,她胆小性子,处处有江湄护着,才能觉得安心,如今被江湄这么一说,自己再仔细一琢磨,猜觉得后怕。 “赵荣华她。。。”洛文茵喃喃一句。 “她有心之谈也好,无心之话也罢,往后在外边听了什么,你都当没听到便好,文茵,你记着我的话,既然真心爱慕了皇上,就不要做随时能被替换的那种宠妃。”江湄见洛文茵听进去了,开了窍了,声音才柔和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做不了心头爱,就做相知人,总之,一定要和旁人是不一样的,只有如此,你才能在皇上的身边,长长久久的站着,所以要等,一定要耐心的等。” 长长久久。。。 洛文茵缓缓点头,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太明白。 江湄站起身来,抖了抖裙摆,换了个话题来转移洛文茵的注意:“我新得了一把瑶琴,你肯定喜欢,快来,咱们去试试音,你弹一曲给我听听。” 果然,听了这话洛文茵又有了精神头,脸上也重新有了笑意,点头说好。 因着贺美人的缘故,子爵府近段时间以来上缴的河运收支,竟然比以前要多出一倍来。 魏离捏着折子,颇有些无奈的同虞澜清讲:“这些旧权贵,握着肥差,却处处钻空子为自己牟利,国库里的银子,恐怕还比不上他私库里的银两多,而今还敢光明正大的‘恳求’朕善待贺氏,这是拿钱威胁朕?堵朕的嘴,打朕的脸?” 虞澜清停下给魏离捏肩的动作,走上前去:“贺家子爵府这根刺扎在皇上的心上已经很久了,皇上登基以来,毫不收敛做派,压榨下商,欺瞒天子,贿赂同僚,桩桩件件,都是死罪,臣妾与皇上同心同德,愿意替皇上分忧。” 魏离闻言,眼中的光芒都亮了几分,连忙拉着虞澜清到旁边坐下来:“你有什么好主意?” 虞澜清笑:“朝堂上的事,臣妾是不懂的,但后宫皇上既然交给臣妾了,那臣妾便能从贺美人的身上,下一下功夫,祝皇上一臂之力,突破审查贺家的这个口子。” 后宫的风言风语,兴许还没有吹到魏离的耳边,但虞澜清却着实听绣心唱了几天的大戏了。 “就是不知道,若要舍了贺美人,皇上意下如何?”虞澜清看着魏离的眼睛,明明白白问他一句。 魏离却没有犹豫:“贺子爵府塞来的棋子若是安安分分,便罢了,朕不宠着,也不亏待着,如今贺美人才刚受恩几次,子爵府便按捺不住了,躁动不安!实在是非要往朕嘴里塞馊饭恶心朕!贺家的人,该死!” 虞澜清点头,沉默了一下,才道:“后宫近日因着贺美人受恩的事情,热闹得很,德妃与贺美人有些言语上的冲突,这女人们之间的事情,可大事化小,也可小事化大,臣妾从中稍微点拨一下,借着德妃的东风,定能成事,只是臣妾的法子或许有不妥当之处,想与母后商议一番,只要皇上信得过臣妾,臣妾不会辜负皇上期望,也不会真伤着了德妃肚子里的孩子。” 魏离何等聪明,略一思忖就大概明白了虞澜清的意思,此事的确要同太后好好“商议”一番,方才能万无一失。 想明白这一层,魏离一下就高兴起来,抱着虞澜清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好清儿,此事有你替朕去办,朕自然一百个信你。” 虞澜清这次没躲,魏离这样不分场合的亲密她也算是习惯了,心里蜜糖一样,有什么好躲的? 有了虞澜清出主意,魏离此番只需要静候着消息便是,前段时间魏离刚替苏家升了个官,从从六品的小地方官儿,换成了个没甚实权的小文官,做做帮忙整理书籍的小事。 等苏家从岭北到京城来,苏瑶瑶也差不多六个月的身孕了。 反倒是今日虞家兄弟回朝,自己依着虞澜清的意思,只赏了些金银器具,说了些嘉奖的话,搞得朝堂上原本预备着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冷却下来。 虞二郎倒是高兴得很,一副平了乱就很爽的模样,乐呵呵的傻笑着直到下朝。 虞家忠贞,没有任何邀功的行径,一心为了他排忧解难,没给个什么封赏,反倒是魏离自己心里不痛快得很。 不过这一来,朝上争执不休地场面的确缓解不少,言官没了参奏的突破口,武官又是不记仇的耿直性子,到虞府喝了庆功宴,都高兴的很。 虞澜清从乾明殿回到凤羽宫,便叫来绣心,问道:“德妃和贺美人之间的事情你可都打听清楚了?仔细说来我听听。” 绣心一脸懵:“娘娘不是说不提这个了么?” “娘娘让你说,你说就是了。”月颖哭笑不得,这傻丫头。 绣心赶紧应下,回想了会儿,把事情又从头说了一遍,包括各宫的风言风语,都给讲了。 “贺美人对德妃积怨已深,德妃却依旧留她吃茶?”虞澜清呢喃一句,已经明白过来苏瑶瑶这是在做什么了。 以苏瑶瑶的性子,是不可能容下贺美人的,她假意示好留贺美人吃茶会说什么话,只怕是虞澜清早就听过了的与皇上的浓情蜜意。 这招在虞府的时候苏瑶瑶就成功激怒过自己打了她,随后她便被罚跪家祠。 如今故技重施,若非贺家猖狂,贺美人顶多失了圣心被责打罢了。 虞澜清叹口气,站起身来:“去慈寿宫。”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38、彻查贺子爵府 至慈寿宫后,虞澜清把事情细细讲给太后听。 太后沉默听过虞澜清的话,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感慨了一句:“都不是叫人省心的。” “儿臣。。。是了解德妃的。”虞澜清垂下眼帘,她从来没有这般算计过别人,对苏瑶瑶说不上有什么多深厚的感情,可两人毕竟是一同长大的,心中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她若肯安分,瞧着贺美人的事能自己警醒,那儿臣的这个‘坑’便只针对着贺美人,替皇上分了这个忧,若她不肯安分。。。” 虞澜清没有再说,说到底,她还是给了苏瑶瑶一个选择,如今她已经在魏离身边了,苏瑶瑶不招惹她,她不是不能容她的。 这条路怎么走,就看她自己了。 太后看出虞澜清心里的挣扎犹豫,拍了拍虞澜清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孩子,可很多事情,往往都不能尽如人意,一心以最坏的打算揣度旁人心思的人,是看不到善良仁慈的一面的。” 太后是看得明白的人,她是想让虞澜清明白,这世上的事,能做到自己问心无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苏瑶瑶断不会领了虞澜清的这份情,闹起来也好,杀母保子的心思,太后一直没有动摇过。 太后收回视线,长出一口气:“你想做什么,哀家已经了解了,贺家也的确是太混账了一些,先帝在时,这些旧权贵就已经如同蛀虫一般,祖上传下来的荣耀,被他们这些黑心的子孙都败光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那些老东西装糊涂,装不明白,想拿权贵身份压皇帝一头,咱们不能这么纵着!刀既然磨好,就要杀得准!杀得狠!好好震慑朝纲!” “是,儿臣明白。”虞澜清点头,得了太后和皇上的首肯,心狠毒辣的名她来背也没什么。 此事姑且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到贺美人忍无可忍,冲突即将爆发的时候去推她一把,才能彻底的摧毁一切障碍。 虞澜清沉得住气,每天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佯装没听见外边的风声似的。 她去求太后,其实是只为了一件事,便是买通贺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 能够把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堵得严丝无缝的人,只有太后。 被苏瑶瑶这样日日明面亲热,背地里羞辱,贺美人已经是忍无可忍,在自己宫里气得急了,脱口道:“德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孕么?!没了孩子,看她还如何嚣张!” 此话说出来,便是动了这番心思的了,已经被收买的贴身宫女不遗余力的吹枕边风,给贺美人出了个“好主意”。 贺美人不仅听了,还听进去了,细细一琢磨,也觉得可行。 她这边一点头,消息就递到了太后那里,第二日问安的时候,太后才对虞澜清道:“成了。” 接下来只需要再静候几日便是。 按照虞澜清和太后的预计,出事应该就在三五日里,却没想到苏瑶瑶称病哄了魏离去看她,生生拖到了第七日的时候,才出事了。 这和虞澜清最初的计划不一样。 那个贴身宫女撺掇贺美人在言语上不必太过恭敬,含沙射影的激怒了苏瑶瑶,让苏瑶瑶率先动手打人,她就占了先机能去皇上跟前哭求一番,如此一来既可以脱离了每日假惺惺与苏瑶瑶作伴地苦差,也可以博得皇上的同情。 这样是行得通的,苏瑶瑶自诩尊贵,最见不得旁人对她不恭敬,她一定会打贺美人,之后几日再身子不适,便顺理成章推到了与贺美人不睦的事上。 可现在乱了套了,苏瑶瑶临时哄了魏离去耽搁了两日,就变成了与贺美人争执的时候身子不适起来。 过程虽然被捣乱,但是苏瑶瑶一口咬定贺美人以下犯上毫不恭敬与她顶撞要彻查此事,反倒是替虞澜清把事情又圆回来了。 她赶到玉坤宫的时候,刘太医都还在给苏瑶瑶把脉,贺美人是真的吓到了,她是只想稍起冲突让魏离可怜她的,苏瑶瑶突然身子不适,又正逢两人争执,一口咬定是她有不恭敬之心良久,蓄意要与她作对! 其他各宫的嫔妃都已经陆续赶来探望,虞澜清一到,贺美人便跪到了虞澜清脚边凄凄惨惨的哭起来。 绣心扯开贺美人的手:“德妃娘娘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贺美人便急着哭哭啼啼的了?” 说罢,让人把贺美人扶起来坐下,等到刘太医出来回话之后再说。 刘太医把脉施针用时良久,出来的时候一头的汗珠,跪到虞澜清跟前:“回皇后娘娘的话,德妃娘娘体内被人下了一道慢性毒药,名为诛心散,此物产自南海,服用少量则可以在体内慢慢衍生,服用此物后,本不会有任何的异样,要等到五脏六腑受损,才会气血亏空而亡,可是此物不能与鱼鲜类共存,服食鱼鲜到一定剂量,便会有呕吐心悸等症状,若中毒者为孕妇,则会误以为是孕吐等正常现象而粗心忽略,今天是因为娘娘气急攻心吐的过于厉害,还伴随着心头阵痛,微臣为着稳妥多番查看,才发现此毒。” 虞澜清稳下心神,皱眉询问:“德妃如何?皇嗣如何?” “德妃娘娘中毒不深,应该是近段时间才刚被人动了手脚,所以微臣也是再三确诊,才诊出来的,方才微臣已经替娘娘施针排毒,接下来只要再服药稳固几分,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刘太医垂头应答,话音刚落下,贺美人就已经腿软跌倒了地上。 虞澜清看一眼已经呆住了的贺美人,对刘太医道:“太医下去开方子吧。” 殿中鸦雀无声,好半天,才听见有人道:“近日天天陪着德妃娘娘的,可不就是贺美人么?贺美人对德妃娘娘怨言可深得很,前段时间还说,德妃娘娘就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才这般猖狂,如今查出这毒,贺美人可脱不了干系。” 贺美人一听这话,挣扎着站起身来,囫囵指着一旁的嫔妃们,尖声道:“谁说的?!是谁说的?!我疯了吗?我不要命了吗去害皇嗣?!你们这些落井下石的人,眼见着我得了皇上的恩宠,现下一起来害我是不是!” 李乐荣听不得这话,上前一步拍掉贺美人的手指,冷声道:“你在这里鬼叫什么?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敲门?皇后娘娘在此,你要是行的端做的正,细细盘问下定然还你公道,我瞧你确实是疯魔了,逮着谁都要咬一口说害你,真当自己是宠冠六宫了不成?!” 贺美人被李乐荣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在宫里唯一要有交情些的其实就只是南华珠,不过她看一眼南华珠的模样,就知道南华珠是不可能这个时候出来帮她说话的,贺美人深吸口气,只能跪到虞澜清的脚边,扯着虞澜清的裙摆道:“皇后娘娘明察!嫔妾真的什么都没做,嫔妾不知道德妃娘娘为什么会中毒啊。” 虞澜清自然晓得贺美人是无辜的,可怜她归可怜,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她看着贺美人,问道:“你对德妃怨怼之事,可是真的?” 贺美人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回答:“是德妃欺人太甚,嫔妾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那今日出事,又是为何?” “嫔妾不过和德妃娘娘起了口角,德妃娘娘责骂嫔妾不过瘾,要责罚嫔妾跪到廊下去,嫔妾不过分辨了几句,德妃娘娘便心口疼起来了。”贺美人赶紧指着玉坤宫伺候的宫女们,“娘娘不信可以问问,嫔妾真的没做旁的事。” “毒是近期下的,并不一定就是今日,且刘太医也说了,此毒不会发作,即便是与鱼鲜合食,也只是心悸呕吐,中毒者若是孕妇,难以察觉。”虞澜清挑了挑眉,“此毒来自南海,本宫记得,南海远且荒,只有河运能通。” 贺美人懵了,吞吞吐吐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只会呢喃说自己冤枉,可真要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口。 难不成她要真认了自己怨怼德妃,原是想着激怒德妃自己挨打来博取同情么?那不是更表明了自己有下毒的动机? 更要命的是,这段时间就只有她与德妃走得最近,除了她,没有旁人了。 环环相扣,不管怎么想,都是走不通的。 虞澜清见贺美人没有话说了,这才抬头环顾一圈嫔妃们,唤来月颖吩咐:“你到贺美人的宫里搜一搜,对了,本宫记得,贺美人的贴身宫女,不是眼前这个吧?” 自然不是,那宫女早寻了由头留在宫里了。 月颖看一眼跪在贺美人身后的宫女道:“是,贺美人的贴身宫女似乎不在这里。” 虞澜清又看向贺美人,示意她解释一下。 贺美人脑子一团浆糊,顺着月颖的话说:“嫔妾,嫔妾的贴身宫女今日身子不适,留在宫里休息了,千真万确,娘娘可差人去看的。” 虞澜清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给月颖递去眼色:“那就一并带过来吧。” 贺美人稍微镇定下来一些,她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认,虞澜清去搜一搜也好,找不到东西,问她身边的人自然也不能问出什么来,如此就算德妃发难,也不可能凭空把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贺美人才觉得冰凉的手脚有了些力气,月颖领着人前去搜查,虞澜清起身到里间看望了一下苏遥遥,刘太医施针的效力过了,没一会儿便醒过来,一睁眼瞧见的是虞澜清的脸,苏遥遥险些叫出声。 她一有意识,便慌张的去摸自己的肚子,喜笙赶紧握住苏遥遥的手:“娘娘别慌,孩子在呢,都好好的。” 苏遥遥这才长松一口气,警惕的看向虞澜清:“皇后在这儿,皇上呢?” 虞澜清笑:“皇上政事缠身,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德妃放心,本宫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说起这个,苏遥遥即刻想起来贺美人与她顶嘴的事,挣扎着下床:“那个小贱人呢?!胆敢同本宫顶撞,放肆至极!让她跪着!本宫要狠狠打她!” 喜笙拽住苏遥遥:“娘娘!现下哪里还是顶撞的事!” 说罢,将方才的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同苏遥遥讲了一遍,苏遥遥听得发愣,反应过来后浑身发抖:“混账,混帐东西,竟然惦记着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本宫要告诉皇上!本宫要把她千刀万剐!” 这下喜笙是实在拦不住了,还是虞澜清把苏遥遥拉紧,轻声道:“德妃莫急,本宫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很快会有结果,本宫说了,自会讨一个公道的。” “你?!”苏遥遥气笑起来,被虞澜清看得心里发毛,才收敛了表情,深吸一口气,挣扎开虞澜清的手。 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看着,贺美人同虞澜清也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她既然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可能抢在皇后跟前处置嫔妃,便暂且忍下这口气,看看结果再说吧。 方才苏遥遥醒来后的吼声外头都听得清清楚楚,由其是贺美人,听到苏遥遥说要把她千刀万剐,整个人都震了震。 苏遥遥换好衣裳被搀扶着出来,一见到跪坐在地上的贺美人,险些没忍住上前去踹她,好在月颖脚程快,赶着便回来了,身后带去的小太监还架着贺美人的贴身宫女,进了殿便直接甩到了贺美人的身边。 那宫女低头伏跪着,浑身发抖。 贺美人往前挪了挪膝盖,小声道:“娘娘查过了,也问过了,嫔妾的嫌疑也该解除了吧?” 没人回应,月颖走上前打开手中的绣帕,递给虞澜清一个小巧的盒子:“奴婢刚到贺美人宫里,便瞧见这宫女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后院埋什么,这是当场擒获的东西,娘娘过目。” 虞澜清打开看了一眼,这是太后赐的东西,她自然认得,如今不过是做一场戏,瞧过后再唤来刘太医,由太医亲口确认,这便是诛心散。 苏遥遥听到这话,忍了半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这孩子是她的命!是她全部的希望!贺美人敢给她下毒,苏遥遥只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她站起来便把贺美人踹翻,指着她道:“毒妇!” 贺美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扭过头去拉扯伏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发疯一下的拽她的头发:“贱奴!你受了谁的指使!敢来害我!贱奴,你这个贱奴!我素日待你不薄!” 那小宫女被扯得尖叫,绣心和月颖赶紧上前把两个人分开,贺美人已然是急红了眼,她没做这些事,什么诛心散,什么南海之物,她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等虞澜清再问,那被扯得披头散发的宫女便磕了个头,哭道:“小主待奴婢如何,小主自然清楚,这些时日来,小主妒恨德妃娘娘总说与皇上的恩爱往事,怨怼不已,在屋中咒骂德妃娘娘早日失了孩子才好,奴婢多番劝阻,娘娘仍一意孤行,只说此毒难得,在德妃娘娘体内蛰伏数月,待到生产之日发毒,必能母子俱亡,奴婢替小主办事,尽职尽责,如今事情败露,小主却全都推在奴婢的身上,皇后娘娘明察,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 贺美人是彻底发了疯,两个人都摁不住她,居然还挣扎开扑上去殴打那个宫女:“你胡说,你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再次被拉开后,虞澜清看一眼贺美人,冷清开口:“不错,若是没有人指使,贺美人孤身一人,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此事尚且还有盘查的余地,本宫自会禀明皇上。” 说罢,又看向一旁气得捂着心口不言语的苏瑶瑶:“德妃受苦了,刘太医已经替你去了毒,接下来一定按照太医的吩咐好好调养,切莫因此事积郁在心,一切以自己的身子和孩子为重。” 苏瑶瑶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原本为难贺美人,是只想让她彻底在魏离跟前失了圣心再别想做什么宠妃的白日梦,可现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她与虞澜清对视一眼,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她现在只想快些处置了贺美人,否则寝食难安:“皇后娘娘准备如何处置?” “贺美人毒害皇嗣,人证物证俱在,辩驳不得,拖下去杖责二十,关进冷宫听候发落。”虞澜清话音落下,贺美人便尖叫着被拖了下去,嘴里还喊着冤枉。 二十大棍就在院子里执行,一声声闷响夹杂着贺美人的惨叫锤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皇后作风一向雷厉,靖国公府家的赵怜儿之前也是说打就打,如今贺美人受这二十仗被关进冷宫,可就不比当初赵怜儿还有人伺候,只怕难好了。 “本宫即刻便去通禀皇上此事,都散了吧,不要扰了德妃休息。”外头执刑的太监进来说贺美人晕过去了,虞澜清才站起身来,她目不斜视的往外走,路过那个宫女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把她也关起来,到时候兴许皇上还要问话。” 此事这样顺利的就结了,每个人都还处在懵了的状态里,可确如虞澜清所说,人证物证俱在,且还是当场抓获的,贺美人就是有十张嘴都辩驳不得。 虞澜清一走,玉坤宫里的嫔妃们自然也都散了,苏瑶瑶独自坐着,好一会儿,后厨的小宫女才把药端上来:“娘娘,这是刘太医新开的药。” 苏瑶瑶盯着这药碗,喃喃一句:“不太对。” 虞澜清上了撵轿后,才松了一口气,赶到乾明殿的时候,诏安已经等了许久了,一见虞澜清过来,便赶紧行了礼,伸手扶住虞澜清,领着她往里走:“皇上正等着娘娘呢。” 虞澜清点头,到了门口诏安停下脚步,只留虞澜清独自进去。 “皇上万安。”虞澜清进屋站定,福身行礼,魏离赶忙搁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把虞澜清拉起来。 “皇后辛苦了,竟要你去做这样的事情。”魏离拉着虞澜清坐下,握紧了她的手。 虞澜清笑着摇摇头。 只要能帮着他,她做什么都不要紧。 “贺美人百口难辩,已经被杖责关入冷宫了,谋害皇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臣妾当着后宫众人已经说了,贺美人一个人断没有这个胆子,身后有无人指使,还要禀明皇上再做定夺。”虞澜清停顿了一下,深吸口气,卸下了心中一桩重担,“如此一来,皇上尽可彻查贺子爵府了。” 魏离是感谢虞澜清的,她是能担大事的人,此番的确替他开了一个好口子,不仅仅是贺家,此番牵扯到的旧贵族势力及前朝大臣断然不少,他不可能一下子全部都清换,但是这次定能抓到不少的把柄在手中,朝堂上至少能安稳一段时日。 “那,孩子如何了?”魏离轻声问一句。 “没有大碍,只是德妃受了惊吓,无端乱入进来,皇上该好好安抚。”虞澜清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别扭,但有些话。。。她不能不说。 苏瑶瑶是否真的无辜,魏离心中有数,若不是她刁难贺美人在先,也不能这般顺利的把此事办好了,说到底,自从有了孩子,苏瑶瑶的确是跋扈起来了。 她原不是这样的。 原不该是这样的。 魏离在第二日便当朝下旨清查贺子爵府,这个差事落在了早前就立了功劳的虞家身上,虞双全是个铁面性子,办差事从不徇私情,河运上的事情虞双全不懂,仰仗着虞文武去查账看账,盘点商户,亲下运河水路详查,他则一路带着虞家军震慑恐吓。 两兄弟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参奏贺家的折子每日都及时送到魏离手里,事无巨细,一一禀告,贺家盘查期间,更有为了寻求自保的官员自请其罪,主动提供与贺家的背后交易证据,来恳求皇上的原谅。 贺家落了难,皆因贺美人与德妃一个小小争执而起,赵怜儿自坐窗边,看着秋风落叶,呢喃自语:“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变了天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39、她要杀的是我 贺子爵府的事情一件都没能兜住,奏折在桌上堆得像是小山一样高,贺爵爷跪在魏离跟前请罪,头砸在地上咣咣直响,听着都疼。 魏离没理,直接把手边的这一堆奏折推下去,像是推掉了心中的大山:“你自己瞧瞧,这里的桩桩件件,哪一样冤了你?!” 贺爵爷百口难辨,这些事情查出来,他也知道自己是逃不过此劫的,此番入宫,也只是恳求魏离,想让他放过家中妇孺幼子,一切罪责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魏离坐在上座沉默不语,贺爵爷也不敢抬头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脸色,也只恨自己家送进宫的是个不争气的,竟然敢干出毒害皇嗣这样的荒唐事情,如今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皇嗣无事,如此一来,他才敢稍作周旋,希望能够尽量保全家人性命。 “贺美人此番行事,贺家不知道?”魏离慢腾腾开口,惊得贺爵爷一个激灵。 “皇上明鉴,贺家半点都不知情!此事完全是贺美人自作主张干出来的糊涂事,贺家什么都不知道的啊。”提起贺美人,贺爵爷便恨得牙痒痒,恨不能亲手结果了这蠢货,如果不是她,贺家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地步? 现在整个朝堂上人心惶惶,都怕牵连到自己,根本没人敢站出来替他说话。 魏离冷笑两声,对于贺家的处置他是早就想好了的,贺爵爷此番声泪俱下的恳求并不能让他改变主意,是以魏离拿起手边的茶盏,砸碎在贺爵爷的面前:“不知情?!南海独产的毒药难不成是贺美人自己飞出去找来的?还是梦里的仙人给她的?贺家真是人才辈出,如果不是侥幸查出来了,待到生产之日德妃母子俱亡,岂不是叫你们逃出生天?!如此贼心,朕岂能容你?!” 贺爵爷被魏离吼得手脚发软,随后便听见魏离唤来景胜,把他压了下去。 贺爵爷撕心裂肺的求饶声久久回荡,半响之后,才再也听不见声响。 “贺家,剥夺子爵尊荣,贺冲及其嫡系亲眷一律赐死,旁支亲属发配边疆永不得回京,贺美人,赐白绫。”魏离面无表情的颁下圣旨,强硬手段之下必能威震四方,贺家,就算是为了大魏江山的稳定,洒下一些热血吧。 景胜将贺爵爷拖走,再回来的时候,魏离的圣旨已经由诏安去宣了。 魏离松了一口气,见景胜进来,便对景胜招了招手让他走上前来:“查抄贺家,执行死刑的事情,你也替朕去一趟。” “皇上对虞家还有顾虑么?”景胜问一句,有些不解。 魏离身边的一等侍卫不多,其中最相信的人,便是景胜。 景胜出身不高,几经辗转后被卖到魏离的身边,是分封了府邸后专门陪着魏离上武课的陪打,年纪与魏离相仿,性子也投合,在魏离尚且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舍身相救过,所以魏离一登基上位,就率先给景胜提了身份,破格留在身边做了一等侍卫,早前几个月景胜被派到皇陵督促修整工作,顺便替魏离监视被囚皇子的动向,近日贺子爵府被平定,皇陵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把景胜提早召回来了。 关于后宫的许多事情,景胜倒是有所耳闻,但并不是特别的清楚,只知道皇后是虞家的嫡女,入宫至今备受赞誉,手段很是利落果敢。 魏离如今对虞家也很是器重,贺子爵府彻查的事情便是虞家包揽下来的,现下魏离让他也去,是个什么意思? 魏离抬眼看一眼景胜,笑笑:“朕让你去,是因为你是朕身边的人,你去了,也好给满朝官员看看朕的决心,叫他们心中畏惧,不敢胡乱言语,再说了,虞家兄弟都是爽朗人,你也认识认识。” 景胜拱手称是,听魏离的口气,对虞家的两位公子似乎赞誉颇高的样子,他站了会儿,还是没憋住,疑惑道:“微臣记着。。。去皇陵前,皇上似乎对虞家颇多顾虑,如今倒好像很信任皇后娘娘及虞家了。” 那会儿,魏离不是嚷着要娶寄养在虞家的那个苏氏么? 魏离摆摆手,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是说不清楚的,景胜刚刚回来,他手上还有不少的事情要交出去处理,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闲下来了,朕再慢慢同你说。” 景胜笑着摸了摸头:“皇上的家事,微臣多嘴了。” 魏离翻他个白眼,把手上整理出来的折子递给他:“这几件事,替朕好好办了。” 有了事做,景胜即刻严肃起来,上前接过,拱手退下。 安排完事情后的魏离,才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时间,吴义端着茶水上前递给魏离:“皇上喝口茶润润。” 魏离应下接过,一杯茶水见了底,才觉得舒坦了,随后靠在椅背上小憩了一会儿,强烈的疲惫劲儿过去,才扭了扭脖子起身活动筋骨。 吴义在旁边站着伺候,小声问魏离要不要睡会儿,魏离看一眼外头的天,轻声道:“今日黄昏,贺美人便要上路了吧?” 吴义点头,这事儿得他亲自送东西到冷宫去。 魏离眯了眯眼睛:“德妃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德妃娘娘身边的人倒是来请过皇上,说娘娘受了惊吓,夜里睡不安稳得很。”吴义避重就轻的说了,德妃身边那喜笙姑娘可真是难缠得很,也不晓得哪里学来的磨人功夫,不过好在是拦下来了,没扰了魏离处理政事。 魏离看向吴义,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勾了勾嘴角:“那便去玉坤宫看看德妃吧,今晚夜格外黑,不去的话恐怕谁也别想好睡了。” 吴义被魏离的话逗笑,可不是么,贺美人没了,德妃再见不到魏离,可要闹起来了。 魏离的圣旨刚刚下达,喜笙便探了消息回来告诉苏遥遥,苏遥遥懒洋洋躺着,提起贺美人的时候眼里尽都是恶心:“她活该,罪有应得,皇上为了我和孩子,有此举动是正常的,他们子爵府每一个安好心的,若是皇上昨日过来,我定要让皇上把他们满门诛杀了才解气!” “是,奴婢没用,不过皇上昨天的确也是忙得很,奴婢瞧着送来的折子一波一波的,为着娘娘的事,皇上也是大发雷霆了呢。”喜笙赶紧顺着苏遥遥的话说,就怕她再想起魏离不来的事生气。 主仆二人正说这话,便听见外头的人进来通禀,说皇上的撵轿往玉坤宫来了,苏遥遥楞了一下,随后赶紧让喜笙扶着她到床上躺下,魏离进殿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躺在床上恹恹无力模样的苏遥遥。 瞧见魏离进来,苏遥遥还靠喜笙搀扶,强撑着身子要起来给他请安:“皇上。。。” 魏离快步上前,替过喜笙把苏遥遥扶到靠枕上:“没事了,没事了,刘太医已经回过朕了,你体内的毒都解了,只要好好休养便是。” 苏遥遥听魏离这么说,眼眶里霎那间就变得水蒙蒙的,垂下眼帘的瞬间眼泪也一并落下:“嫔妾没用,连个美人都敢欺负到嫔妾的头上来,她要下毒,冲着嫔妾一人来就是了,嫔妾实在害怕,或许是嫔妾没有福气,不该怀着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惹人眼红妒忌,这后宫里的妃嫔们,个个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家小姐,只有嫔妾母家最是无权无势,若不是皇上还记着嫔妾,嫔妾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她越说越激动,越哭越厉害,魏离哄了好半天,才算是把眼泪给止住了。 “嫔妾还以为皇上不来了。”苏遥遥别过脸,佯装生气,“就由着嫔妾自生自灭呢。” 魏离长出一口气,实在也是哄的累,苏遥遥从前矫情,可都是温柔似水的撒娇,体贴的很,如今怎么脾气越发古怪起来。 “朕这不是来了么?”魏离拍拍她的手,“你若是不想见朕,朕这便走了。” 说着真要起身,苏遥遥心头一慌,赶紧伸手把魏离拉住:“皇上!” 见她不装腔作势怄气了,魏离才坐回去:“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往后你宫里尽量别带人随意来走动,再有两月,你家人也入京了,到时候许你家婶婶来探望探望你,你放宽了心,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 苏遥遥闻言,果然高兴起来:“皇上不是哄嫔妾的?” “朕是天子,哄你做什么?”魏离伸手摸了摸苏遥遥显怀的肚子,原本烦躁的心也安静下来。 两人这般静坐了会儿,本该是岁月静好,闲话窗下的时候,就像从前他带着她出府玩耍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忧愁,可魏离还没说什么,苏遥遥便突兀的开了口:“嫔妾这几天想着贺美人的事,还是觉得心惊胆战的,细细琢磨下来,觉得有些不对。” 此事说起来,就是魏离首肯给虞澜清的权利,合着伙挖了坑给贺美人跳,她不仅跳了,还跳得粉身碎骨,这就是魏离要得结果,此事也应该就这般揭过去了,苏遥遥现下又提起来,咬着不放的口气让魏离有些不悦。 见魏离没有接话,反而起身到桌边倒水喝,苏遥遥并没有感受到魏离情绪的变化,而是自顾自的接着道:“嫔妾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来得太突然,查得又太快太清楚,很是蹊跷。” 当然是又快又清楚,贺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陪着做戏,从埋毒药被当场抓获到当着众人的面揭露贺美人,都是太后的授意,自然天衣无缝,什么都查不出来。 “此事已经过去了,人证物证都在,皇后不是当着你的面,在你宫里处置的么?”魏离敷衍一句,把水杯搁下,“此事不要再提了。” 苏遥遥皱眉,不提?为何不提?此事最奇怪的人,就是皇后! 旁人不了解虞澜清,看不出来可疑的地方,但苏遥遥瞧得出来! 她名面上是在处置贺美人,但那天虞澜清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看着她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明明还有不少可问的事,贺美人一直发疯喊冤枉,按照虞澜清的性子,她定然不会就这么草率的让人直接责打贺美人,而那天大家都被镇住,她也是,事发突然,气愤冲昏了头脑,也没有细想,眼见着虞澜清就有那么好的运气,偏生月颖一去,就正抓着那宫女埋证据,一句人证物证俱在,就直接定了贺美人的罪,人往冷宫一扔,再上报给魏离,等到苏遥遥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苏遥遥并不是想证明贺美人究竟是否无辜,贺美人的生死,她不关心,甚至觉得死有余辜。 可虞澜清很奇怪,她逮着这事儿不放,就是想力证虞澜清的对劲,借着这事儿,也好好的挤兑一下虞澜清。 结果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查到,事情波涛汹涌的砸来,又瞬间归为平静,怎么可能?就是扔颗石子在水塘里,也要有些涟漪吧? “嫔妾是觉得,皇后娘娘在这件事情上面,表现得怪怪的。”苏遥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白兔,魏离背对着她,她看不见魏离的脸色,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嫔妾与皇后娘娘一同长大,深知皇后娘娘的性子,她向来爱讲究个心服口服,可今天贺美人的事明明还有颇多能问的,皇后娘娘就直接了断的处置了贺美人,嫔妾想着。。。贺美人会不会还有什么没有吐干净的东西?” 魏离猛地回头,眼里的寒意一闪而逝,苏遥遥却还是看见了,吓得一个哆嗦。 “你的意思是,此事是皇后故意果断处理,怕贺美人一时情急下再说出什么内情来?”魏离被苏遥遥这一番推论气得哭笑不得,“你觉得,或许皇后也参与有份对么?德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皇后的清誉,是你能随意污蔑的么?!” 苏遥遥被魏离突然吼了一声,整个人都懵了,她原以为魏离因着孩子和她中毒的事情甚是气愤,此时但凡有一点可能有疑的人出现,魏离至少都会关注一下,查一查。 魏离去查的话,肯定会比她更容易查出什么东西来,也能够瓦解一些魏离对虞澜清的信任,可她明明只是委婉的提了一下皇后,魏离就已经敏感到说出了她的心声,并且看样子,对此很生气。 他就那么相信虞澜清?! 苏遥遥恨得咬紧嘴唇,此时也顾不得再往虞澜清身上泼脏水,赶紧示弱服软道:“嫔妾并无此意,只是嫔妾一时害怕着急,才会说出这样的糊涂话。” 魏离没理她,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虞澜清替他排忧解难,事后还劝他要来好好安抚德妃,可到了玉坤宫这里,听见的却是这番狼心狗肺的话,怎么能不生气? 苏遥遥看魏离脸色不对劲,转了转眼珠,赶忙从床上下来,小心的走到魏离身边,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月份,肚子大起来了,这么站着,更显得身姿单薄:“皇上,嫔妾知错了,再不说这些混帐话了。” 她撒娇认错,可怜巴巴的扯魏离的衣袖。 刚出了那样的事,魏离也的确不好过分苛责她什么,只是觉得是几个月来越发失望而已,听苏遥遥这么说了,魏离脸色也缓和下来,听她说不提这事了,才起身把一旁的毛毡子给苏遥遥裹上:“屋里有碳盆也不能就这么从床上跑下来,冷着了怎么好?” 魏离还晓得关心她,苏遥遥心里也没那么难过了,顺势靠着魏离坐下来,轻声道:“如今还在秋末便冷得很了,不过嫔妾怀孕体热,倒是也不怎么觉得。” 魏离没有说话,只是抱了抱苏遥遥。 用过晚膳之后,魏离让吴义把乾明殿的几份折子送到玉坤宫这里来,看样子是准备留宿在这里。 魏离处理事情,苏遥遥自然不会打扰,她坐在另一头缝一顶虎头帽,魏离看了一眼,笑道:“怎么不做点女孩儿的东西?” 苏遥遥勾着嘴角:“刘太医说,有可能是皇子呢。” 魏离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继续看折子。 苏遥遥缝了会儿,外头的光线渐暗,便唤来喜笙多点上几根蜡烛,免得上了眼睛。 她望向窗外,黄昏日落,仿佛能听见冷宫贺美人临死前的挣扎哀嚎。 这后宫的女人那么多,这才只是一个开始罢了,等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挨着一个个的,把她们都清理干净。 苏遥遥眼神飘忽,良久也没收回视线,魏离观察了她好一会儿,才出声道:“想什么呢?” 苏遥遥吓一跳,眨眨眼回过神,蓦然笑起来:“没什么,嫔妾只是觉得日落很美,有皇上在身边陪着,别有一番滋味。” 魏离的眼神黯了黯,眼前的苏遥遥,他已经有些看不明白了。 几个折子倒是没有批改太久,照顾着苏要要要早睡,魏离也一并早早睡下。 吴义处了刑回来,贴到魏离身边小声道:“贺氏已经去了。” 魏离冷漠的嗯了一声,示意已经知道了。 安歇下以后,苏遥遥攀附着魏离的胳膊,看着魏离闭着眼睛的侧脸,也贴着他的胳膊睡去。 等到魏离的呼吸声平稳下来,苏遥遥才又睁开眼睛,盯着魏离的脸出神。 “你就这么信任皇后么?”苏遥遥看得入了迷,自语一句,实在心疼得睡不着觉,也实在生气,为着虞澜清,他竟然呵斥自己。 这一夜辗转,熬到天快亮的时候,苏遥遥才困倦得熟睡过去,乃至于魏离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请安的时间,喜笙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说魏离已经差人去凤羽宫说过了,让她好好歇歇,过两日再恢复请安就行。 苏遥遥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脸色不大好的自己,突然开口:“你知道贺氏为什么会死吗?” 喜笙愣住:“娘娘怎么又提起来了,那女人刚死,晦气得很,别说了。” 说罢便往苏遥遥头上比划珠花。 苏遥遥昨夜辗转间,才终于把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想清楚了。 为什么虞澜清要一直看着她说那些话,为什么直接了断的就定了贺美人的罪,不管虞澜清在这件事情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苏遥遥都断定,虞澜清是要接着贺美人的死,杀鸡儆猴。 她是在挑衅和警告自己,如果不安分,下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她苏遥遥! 虞澜清如今得了魏离的信任,自己在魏离跟前说她都说不得,真是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 从前最得魏离信任的人是她,最得魏离欢心的人是她,最得魏离宠爱的人还是她。 可是如今好像都不对劲了。 魏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态度变了呢? 之前摔倒的事情除了让魏离冷落了虞澜清几日以外,就不了了之了,现在也是,她才刚刚说了句皇后有些奇怪,做事风格和素日里她了解的不一样,魏离就炸了毛,狠狠训斥了她。 虞澜清定然也在谋划着怎么绊倒她吧? 看来,想要逐渐瓦解魏离对虞澜清的信任和新鲜感已经是行不通的了,她必须要好好的计划一个大事件。 一个能够彻彻底底让虞澜清败落下风,再翻不起身来的大事件! 到了那个时候,虞澜清就会像贺美人一样,百口莫辩,就算是魏离想要信她,也没有办法信她! 想到这里,苏遥遥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把喜笙刚刚选好簪上去的珠花扯下来,连带着拉扯下几根头发,刚梳好的发髻也散乱下来。 “娘娘!” 苏遥遥把珠花死死捏在手里,尖锐的一头刺破她的手心,血渗出来,吓得喜笙赶忙掰开苏遥遥的手把珠花夺下来:“娘娘这是做什么?怎么把手心给扎破了?娘娘等等,奴婢这就去找药膏来。” 痛感让苏遥遥更加清醒,她一把拽住喜笙,轻微挑眉,幽森的开口:“她哪里是要替我杀了贺美人,喜笙,她要杀的人,是我。”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0、要有人知冷暖 喜笙被苏瑶瑶的话说懵了,反应半响,才反应过来苏瑶瑶说的那个‘她’指的是皇后。 喜笙慌张的去捂苏瑶瑶的嘴:“娘娘,谨言慎行啊。” 苏瑶瑶拍掉喜笙的手,冷笑了一下,但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了。 贺美人的死以及贺家的鞭笞流放像是敲在所有人心头的醒钟,皇帝虽然年轻,但手腕强硬颇有计谋,皇后虽然敦和,却绝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夫妻齐心,更是太后最愿意看到的景象,日子一天天过去,翻过秋日的尾巴,一入了冬,虞澜清便把每日的请安都停了。 虽说是体恤后宫,实际上,也是她自己不想冬日折腾。 以前过冬,总被兄长们叫起来晨练,寒风萧瑟里耳朵都要冻掉了,如今没人管着了,虞澜清才偷得闲,也享受一回赖床的滋味。 她偷懒,连带着绣心和月颖都能再多睡一会儿,冬日早上的寒风是最会见缝就钻的,等到太阳冒头了再起,便好上许多。 这样悠哉的日子持续了近一周,虞澜清才觉得把入宫来半年多的觉都睡饱了,整日里精神抖擞的。 整个后宫都安静得很,自打贺美人没了,就连苏瑶瑶都甚少有动静了,偏就李乐荣最是活泼,年纪轻的小姑娘果然活力四射,听说御花园里的白梅红梅都开了,生生绕着御花园两头跑,给虞澜清折不少的花枝回来插在白玉瓶里,还要撑着脸望着虞澜清讨夸奖,小孩子气得很。 “皇上喜欢梅花,你怎么不往乾明殿送些去?”虞澜清拉过李乐荣的手,不晓得今日又去跑了多久,冻的冰凉。 李乐荣乐呵呵的,坐下的时候头上的珠花摇晃起来:“皇上喜欢的,自有旁人去折,我不管那么多,我顾着娘娘就是了,这梅花放在屋里,清香宜人,娘娘看窗外只觉得光秃秃的,再看到瓶子里的花,就能感受到生机了。” 虞澜清被她逗笑,这丫头正是贪玩的时候,对情爱似乎还没有开窍一样,听她宫里的人说,前几日还差人打了一幅对牌,要叫上月影宫那边的洛美人和江美人一块儿玩,好消磨时光。 这宫里的确是没什么意思,关在这四方天地,素日里有趣儿的事情实在不多,不过南班的戏曲班子进京了,她昨日还听魏离说,临近年节,让这戏曲班子在京里热闹几日,臣子百姓也爱听,估计也要请,等过段时间就叫到宫里来给太后和妃嫔解闷,一并在年节的宫宴上也添一个节目。 现下想起来,虞澜清便同李乐荣提了一嘴,李乐荣在川渝,听得说书评戏较多,南班的戏曲却没有听过,听虞澜清说了便好奇的很,一连问了许多问题出来,像个小鞭炮一样。 月颖站在一旁听得笑,轻声道:“小主一下问那么多,娘娘要如何回答?再说了,这各花入各眼,娘娘觉着是一回事,兴许小主自己见着了,又觉得是另一回事,留着念头等自己去品,不是更好?” 李乐荣听得连连点头,觉得月颖说的很有道理:“娘娘,你宫里的姑姑真好,说话特别有道理,不像我们宫里没得姑姑,尽是些小丫头,还得我教她们呢。” 说着,还颇为老练的摇了摇头叹口气,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起来。 魏离刚进凤羽宫,就听见屋子里面的笑声,他自己也不自觉心情变得好起来,一进了屋,魏离便取了披肩靠到火炉边上去寒气:“说什么这么高兴,朕还没进门呢,就听见笑声了。” 虞澜清领着李乐荣给魏离行礼,让绣心端绣凳给李乐荣坐,好腾出位置给魏离来。 “在说过段时间要请进宫来的南班,李贵人没听过,好奇得很呢。”虞澜清接过送上来的热茶,亲端了递给魏离,魏离拨开盖子喝了一口,身上便暖和起来。 “李贵人与你投合,能时常来陪伴你,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好。”魏离看一眼李乐荣,旁的嫔妃瞧见他来了,那都是殷勤备至的抢着话说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只有她和南边宫宇住着的江湄,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兴致。 江湄不喜欢他,魏离看得出来。 可李乐荣不是,比起在他身边战战兢兢伺候着,李乐荣显然更喜欢同皇后作伴。 魏离觉着奇怪,他这般英俊潇洒的天之骄子,在李乐荣这儿,竟然没比得过皇后? 李乐荣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因为这个缘故惹得了魏离的注意,听见魏离这么说,连忙垂头起身:“能陪在娘娘身边,也是嫔妾的福气。” 瞧瞧,魏离挑眉,客套话倒是说得一套一套的,成日里在御花园疯跑的劲儿,方才同皇后说笑的劲儿,一见到他就没了,他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不成? “朕听你放才笑得最大声,怎么朕一来,你就没话说了?”魏离故作严肃,想逗一逗李乐荣,觉得她这性子有意思的很。 李乐荣却以为魏离是责备自己没有规矩,在皇后宫里肆意喧哗,连忙撩了裙摆就要跪,被虞澜清一把拉住。 虞澜清嗔一眼魏离,让李乐荣坐下:“皇上过来,就是为了戏弄李贵人?这可不像样子。” 被虞澜清戳穿,魏离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想起正事来:“朕自然是过来看看你,还有个事儿,估摸着虞家还没递消息给你,朕想着也不必麻烦了,自己过来告诉你一声便是了。” 虞澜清看他神神秘秘的,还没听就笑起来:“虞家能有什么事,皇上哄骗臣妾也装的不像。” 说罢,和李乐荣对视一眼,她也咧嘴笑起来。 “哄你做什么。”魏离挑眉,见虞澜清不信,自己也有些急,“你们虞家的事可多着了!你自己不仔细想!” 虞澜清愣住,见把她唬住了,魏离才高兴起来,不过因着是私事,李乐荣不适合留在这里,便让她先回去。 等屋里没了旁人,魏离才贴近她道:“你大哥二哥替朕分忧,平了伊勒邪教的事,但是朕却没有封赏,这事儿一直在心里记挂着,很不舒服,所以朕想着,要不就给你大哥哥赐个婚吧,京城名门的淑女你来挑,选个最好的,你大哥哥二十出头了,还没议婚,怕是说不过去,再怎么说,身边还是要有一个知冷暖的人才好,你觉得呢?” 虞澜清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魏离还惦记着要给恩典的事情,琢磨那么多天,居然真叫他想出个赐婚的主意来。 “大哥恐怕没有这个意思,他总说男儿成家要先立业,所以一直搁置着,父亲也不愿意勉强,二哥又素来是以大哥为楷模的,臣妾也不想违拗了他的本意选个自己觉得好的就塞给他了。”虞澜清知道魏离是好意,但是在婚姻大事上,虞家都是不愿意将就的,“我们家都是一样的倔脾气,一定要得自己喜欢的人才好。” 魏离听虞澜清这么说,笑得狡黠:“皇后便是如此。” “不过此事臣妾倒是可以先请母亲各家走动看看,若是真的有很好的,再看大哥是否有意,若两人看对了眼儿,到时候皇上再赐婚,便顺理成章,两个新人都感恩戴德皇上恩典,否则万一大哥性子拧起来,冲撞了皇上,没能领会皇上好意,便是虞家的罪过了,皇上也知道。。。如今多少眼睛盯着我们虞家犯错呢。”虞澜清垂下眼眸思衬了会儿,魏离的好意也不能这样直接的拒了,借着他开了这个口,倒是可以打算着尝试看看,万一真的有缘寻到了呢?此番做法,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法子。 魏离听了虞澜清的话,也点头说好,让她抓紧看看,眼见着就要年节了,到时候还能赶上喜上加喜的大恩典。 既然要物色,自然也不能草率了事,是以虞澜清亲自修书一封到虞家,仔细嘱咐,知女莫若母,虞夫人仔细阅过虞澜清的书信,便明白了女儿的深意。 虞家原本就已经是当朝第一新贵了,大哥以后是要承袭父亲家业的人,未来立下功劳,更大的封赏肯定也是有的,若是在选择媳妇的事情上一味讲究门当户对,而忽略了朝堂平衡,难免惹人猜忌陷害。 虞澜清的意思是,家世不一定要是最好的,要紧的是家中父母健在安康,和睦恩爱,府里没得太多糟心事的家庭养出来的女儿便最好,性情温良敦和,品行端正谦恭,如此才能在大哥身后好好帮衬母亲操持家事,若是娶进来一个趋炎附势,别有居心的女人,那虞家的家宅怕是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是以虞夫人特意先在聚会闲聊的时候探问过京中各家内院女眷的情况,只留下几家素有好名的人家,各家夫人在家中过得如何,府邸里有几方妾室,攀谈间都能得见一二,虞夫人精挑细选定下的几家官阶都在从三品至正四品间,官职不高,手上也没有什么实权,算是虞家十分低娶了。 不过虞家的好家风也是京城人尽皆知的,早前上门议亲的人还多得很,自打虞澜清做了不得宠皇后,便门可罗雀,虞家也没放在心上,正好图个清净,后来虞澜清又受宠了,却偏偏遇上魏离大力整改朝堂,风口浪尖上,可也没人敢来上赶着攀附,皇亲外戚这样的头衔,还是虞家自己定才好。 虞夫人选的这几家,都是没在虞家炙手可热时阿谀奉承过的。 贸然登门造访总是显得刻意得很,要寻个好时机不动声色的去瞧一瞧人家的姑娘,也是需要耐心的,是以这件事一直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才有了眉目。 虞夫人书信一封递进宫里,送到虞澜清手上的时候虞澜清没看,让绣心去一趟乾明殿传话,请魏离忙完事情到凤羽宫来用膳。 绣心应下,到乾明殿前的时候,被诏安轻轻拽到一边:“绣心姑娘稍等会儿,景大人在里头同皇上叙旧呢,许久不见,今儿得了空小酌两杯,皇上高兴得很。” 绣心眨眼,没听过常来御前的有什么景大人,居然还能同皇上小酌两杯,心头好奇的很:“什么景大人?怎么没听过?” “姑娘自然没见过,景大人早前替皇上去了皇陵戍守,近时间刚回来的。”诏安什么都跟绣心说,大概是帝后关系越发好,所以诏安常去凤羽宫的缘故,与绣心的关系也一日一日好起来。 “吃酒时间长,得等到什么时候去,皇后娘娘还等着我回话呢。”绣心够着脖子望一眼,什么也看不到,有些着急。 诏安赶紧把绣心拽回来:“姑娘,御前可别张望,我进去替你瞧一眼就是,你也别急。” 听诏安这么说,绣心才笑起来,给他福身:“那便有劳诏安公公了。” 她笑得甜,诏安心里也甜,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转身便进了殿里。 里头魏离正问到景胜皇陵皇子素日的情况,因着待会儿景胜还要当值,所以两人只喝了小半壶而已,诏安在一旁站了半响,说话停顿的空隙里,猜插了句嘴:“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绣心过来了,似乎是有事要说。” 景胜放才已经从魏离口中听过了皇后的为人处事,对这位皇后娘娘的顾虑尽消,反倒是格外恭敬,听闻诏安言,赶忙站起身来抱拳拱手:“皇后娘娘定有要紧的事情,微臣便先行告退,改日再陪皇上说话。” 他站都站起来了,魏离也不好再强留,便点头说好,让诏安把绣心传进来。 诏安跟在景胜后边出去,景胜撩着帘子出来的时候,正好和绣心撞了个对脸。 景胜不是那样细皮嫩肉的油面书生,却自带着一种历经世事沧桑的稳重感,粗犷却又不失俊逸的面容落在绣心的眼里,登时便像看见了戏文本子里的剑眉星目的将领。 同虞府的两位公子有些相似,却又不同,更带了几分孤冷,景胜都从她跟前走远了,绣心的视线还黏在他的背影上,久久回不过来神。 诏安凑在她耳边喊了五六声,才终于把绣心的魂给喊回来了。 “姑娘,皇上诏你呢。”诏安顺着绣心的视线看过去,晓得她是盯着景胜出的神,微微撇眉,心头说不出来的感觉。 绣心这才反应过来,准备进去前,又顿住脚步,小声问了句:“刚才那位,便是景大人么?” 诏安点头:“是。” “他。。。常来御前么?” “皇上有诏便会来。”诏安简单应一句,又催促着绣心赶紧进去。 绣心整理了一下心情后,才进殿把虞澜清的话说给魏离听,魏离干脆站起身来,说现在就过去。 到了凤羽宫进了屋,魏离一眼就看到虞澜清放在桌上没有打开的信封,上前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坐下后才道:“虞夫人有信送来,怎么不看?” “母亲送信,定然是物色的人选有了着落,臣妾等着皇上来一起看,也好请皇上替臣妾参考一番,拿拿主意。”虞澜清把信递给魏离,示意他来拆开。 魏离被她这样小心翼翼的举动刺得心坎疼了一下,反手握住她的手,皱眉道:“你是皇后,这是你的家书,何故要这般谨慎?朕与你是结发夫妻,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能依靠于朕么?朕。。。信你的。” 虞澜清看着魏离的眼睛,她本意是觉得两人一块儿看更显得有仪式感些,没想到惹了魏离多心,倒是她不好了:“臣妾,自然全心全意依靠皇上,等着皇上来一块儿看,也是因为臣妾坦坦荡荡,没有什么是不能与皇上一起分享的,臣妾只是因为想与皇上一起看而已,仅此而已。” 虞澜清说得诚恳,魏离宽了心,才肯去开信封,虞夫人写得简短,大意是问帝后安好,这些时日感皇恩浩荡,诚惶诚恐,是以用心斟酌,几经察看,最终定了云麾使许家的和太仆寺少卿秦家的。 魏离看得皱眉:“怎么都是四品的?” 虞澜清却很满意:“人品最要紧,官职如何,不打紧的。” 魏离还是有些不满意:“怎么也要选个三品的人家才好。”说着,又搁下信,“你大哥见过了么?” “想是还没见的,门第太好的女儿难免也要更争强好胜些,臣妾想着,家宅安宁是最要紧的,就如同臣妾父母及皇上与臣妾这般,夫妻恩爱,才能事事顺心。”虞澜清就知道,若是叫魏离直接下旨赐婚,他定然会选个二品或者三品的人家,明面上人家会说皇上器重虞家,等以后虞家再立了军功,给了爵位,私底下指不定怎么给虞家扣功高震主的帽子呢。 现在这样就很好,此消彼长,没有个厉害的亲家帮衬,虞家也少几分非议。 说不过虞澜清,魏离只能点头:“你高兴就是。” 得了魏离的首肯,虞澜清才唤来笔墨回信,但愿大哥能在这两家人里寻得一个良人,好叫二哥日日看着,也动一动娶妻的念头才好。 刚封好信封准备送出去,外头便进来人说德妃不适,要请皇上过去看看。 魏离一下就想起那天晚上苏瑶瑶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他到凤羽宫来,十次里有一半她都能寻着由头把他请走,之前是念着她头三个月胎还没有稳,如今已经四个月身孕了,怎么还这样不懂规矩任性行事。 哪怕是向来通情理的虞澜清,此时也很不悦起来:“德妃不适的时间像是每分每秒计划好了一般,每次皇上到臣妾宫里,总能及时发作。” 这话便是生气了,魏离少听见虞澜清说这样的话,竟觉得高兴,回头对通禀的人摆手道:“让玉坤宫的回去,德妃不适就让刘太医去看看,上次就说要多走动,让她们宫人都好生伺候着,扶着德妃屋里屋外多走走,自然就通泰了!” 魏离本来也没想去,苏瑶瑶现在总是爱哭又多嚼耳根,他不太喜欢,还是每次来凤羽宫好,清净,也放松。 皇上留下来没走,绣心和月颖站在一旁捂嘴笑,也该叫德妃晓得点规矩,别以为有了身孕就无法无天的,这个后宫里,到底皇后才是正宫娘娘。 “快是年节了,朕想着,这是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年节,该当普天同庆,与臣子合欢,就在年三十办一场国宴,把臣子们都请进宫来,好好热闹一番,如何?”魏离有自己的打算,此时只提年宴的事,是想等到时候给虞澜清一个惊喜。 方才景胜倒是给出了个好主意,魏离已经着任他去办了。 虞澜清听这话自然高兴,届时虞家肯定都能入宫来,虽要隔着几张桌子,但。。。总归也算是一家子团聚了。 “皇上此举甚好,借着年节,也可安抚臣子们惶恐不安之心,叫他们晓得,只要是尽忠皇上,安分守己,自不会重蹈贺家的覆辙。”虞澜清像是怕魏离反悔了似的,连忙点头说好,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方才德妃来请人的不愉快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臣子们也该明白感恩皇上宽宥包容之心,如有再犯,便不是天子不仁了。” “皇后聪慧,朕在你跟前随口一说,便能与朕想到一处去,不愧是朕的解语花,看来上天自有安排这话说的不错,朕与你,便是天作之合,心照不宣!”魏离夸虞澜清,顺带着不要脸的把自己也夸了,一定要逗得虞澜清脸红才罢休,他脸皮厚,就喜欢看虞澜清薄脸皮的模样,好看的紧。 见虞澜清欢喜,魏离便欢喜,他早前对虞澜清做过的混账事,这么久以来都在尽力弥补,可自从知道了真相以后,魏离心里就总是留着一个疙瘩。 他错付的十年时光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重来一次,如今也找不回当年心境,所以更觉歉疚,思来想去,唯有陪上余生方能抵消。 所以借着年节热闹,他也准备给虞澜清一个惊喜,愿能一直看见她这样真心欢愉的笑颜,便好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1、年节宴点花灯 虞夫人得了帝后的信,心中有了底,和虞千齐商量着,办了场冬茶会。 好一番搭桥引线旁敲侧击,虞文武才明白过来,父母这场突兀的茶会是为了给自己相亲。 虞夫人拉着两家小姐说话,一定要虞文武也陪着,许家小姐许凝霜总惦记着前边跑马的事情,想去溜溜马儿,便找了个由头,风一般就跑远了。 秦小姐秦玉珊是静得下来的性子,与许凝霜聊了会儿也觉得她这个人有意思得很,竟然也想跟着去看看,虞夫人拽着秦玉珊的手有些担心:“你别去了,那风沙大得很,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虞文武见她的的确确是想去,又不知道怎么驳了自己母亲的话,便顺着秦玉珊的话道:“儿子去陪着两个姑娘跑马吧,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的。” 虞文武说要去,虞夫人便连连点头:“也好也好。”说罢又回头对秦玉珊道,“我这个儿子别的没什么,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让他带着你骑马,保准你摔不下来。” 秦玉珊掩嘴笑,眼神偷瞄虞文武,见他笑得憨实,生出几分好感来。 两人一块儿往许凝霜那边去,听说秦玉珊也要骑马,许凝霜勒紧缰绳笑着道:“虞大哥,烦你带秦家姐姐先熟悉熟悉马性,我同你家二郎有场比试!等我赢了他,再来与秦家姐姐同骑!” 虞文武和秦玉珊对视一眼,晃眼的功夫,怎么还跟虞双全对上了?这丫头,性子也挺野的。 刚说完,就见虞双全从远处骑着马过来了,到了许凝霜跟前,还不忘了挑眉道:“小丫头片子,我那是军里边练出来的真家伙,输给你还得了?” 说完,看到站在一旁的虞文武和秦玉珊,又道:“大哥和秦小姐在此便好了,就给我和她做个见证,免得有些人输了赖皮,指不定还得哭鼻子。” 许凝霜撇眉:“我一个小女子,输了也没什么,哭什么鼻子?倒是你别大意了,要是输给我,你恐怕才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哭才是。” 虞文武和秦玉珊听得直笑,这两人素日里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就成了冤家了?今日居然还真比起来,秦玉珊看着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许凝霜,生出几分羡慕来。 两人互不相让,待到虞文武一声令下,便像是脱弦的长箭般飞奔出去,秦玉珊看得都紧张,捏着手心目不转睛望着。 “你觉得他们谁能赢?”虞文武问一句,勾着嘴角笑笑,他对虞双全的实力如何是最了解的,冲出去这一下,便是已经放了水给许家姑娘面子,叫她不至于输得难看,粗神经的老二遇见许姑娘,倒还是细心了一回,颇有长进。 秦玉珊娇涩的摇了摇头,转过前边那个弯儿,虞双全就已经占了上风了:“谁赢了都好,我倒是瞧着许家妹妹与二公子相处得很好,虽然两人吵吵闹闹,可是脸上却笑得很开心,不像我,总是不太会说话。” 虞文武楞了一下,赶紧道:“你温柔娴静,自然也是极好的姑娘,许家姑娘身上有的你没有,可你有的,许家姑娘也没有啊。” 说罢,秦玉珊抬头看了虞文武一眼,搞得虞文武一下子紧张的挪开视线,抬手抓了抓头发。 秦玉珊浅笑着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 比试的两人也已经到了跟前,虞双全领先半个马身,勒马回身的时候许凝霜才到,他赢得不多,却笑得特别开心:“现下你不敢小瞧了我吧。” 许凝霜是个爽快性子,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也没什么,当下便对虞双全拱手道:“二公子名不虚传,小女子甘拜下风。” 两人客气一二,都一并笑起来,下了马后,许凝霜快步走到虞双全身边,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你能不能带我去军营玩玩?我爹那个官职你知道的,都是些散兵,指不定连我也打不过,没什么意思,你带我瞧瞧厉害的去,怎么样?” 听许凝霜用这样崇拜又好奇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虞双全的面子急速膨胀,挺了挺腰,抬了抬胸,大步往前走去,故作深沉道:“这个嘛。。。万一叫你爹知道了,那不是要跟我闹一场?” 见虞双全往前走,许凝霜赶紧跟上,唠叨道:“你怕什么啊,不是有我顶着呢吗,到时候我爹问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叫他打我一顿便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那不行,你爹告到我爹跟前去,我照样要挨批挨打,我可是虞家军的二把手,那么大了还被爹打,传出去不笑死人了?不行不行。” “二公子。虞二哥?好大哥你就应了吧!你应了吧!”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秦玉珊拉过一旁的白马,浅笑着道:“许家妹妹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明明是女儿身,偏是个武痴,我瞧着二公子也爱武如命得很,两人投合,有说不完的话呢。” 虞文武帮她整理好缰绳,想帮她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好半天,才支吾道:“我扶你上马吧。。。那个,冒犯了。” 他是好生念过书的人,不像虞双全,一上学究的课便睡得死死的,被罚了一万次也改不过来,虞文武虽然是武将,可若真要到科考场上走一圈,说不准也能有个功名,他自己是个稳重性子,像许凝霜那样闹腾腾的小姑娘,只会让他想起虞澜清小时候的模样来,反倒是秦玉珊这样温柔的闺阁小姐,虞文武喜欢些。 且,秦玉珊性子好,人也生得俏丽,笑起来特别干净,像是阴霾天里落下的一道暖阳,虞文武见第一眼便看上了,知道母亲让他在秦家和许家里挑一个的意思后,心里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所以才愿意陪着说话,都是为着能多和秦玉珊相处,现在许凝霜缠着虞双全去了,他与秦玉珊独处,反而是他更害羞起来。 他没把谁搁在心里过,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讨姑娘欢心,也说不来什么甜言蜜语,一向精明的虞大郎在她跟前笨笨傻傻的,秦玉珊若是连这点心意都瞧不出来,便太过于迟钝了。 “多谢虞大哥了。”秦玉珊没有拒绝,上马之后,虞文武也牵着绳子一刻不离的跟着她,两人在马场上慢慢走着,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虞夫人远远看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两人都不排斥,那这事儿十有八九是能成了,好在她这两个傻儿子都是好心肠直性子的人,她选来的这两个姑娘也都是好姑娘,现在看着他们竟然自己分成了两拨,虞夫人高兴坏了,一箭双雕的好事,她竟然也给遇上了。 这样的好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虞澜清的手里,她拿着比往常都要多上两三页的家书,也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虞夫人的开心。 她问过虞文武了,若是皇上给他和秦家小姐赐婚,他愿意不愿意,虞文武已经点了头答应了。 既然如此,魏离心头的不舒坦也能够舒坦下来,虞澜清也高兴得很。 临近年节,虞澜清思来想去,若是年宴上说,恐怕太过惹人注目,两人既然互相有意,现在赐下来也是好事,魏离在这些事情上是听虞澜清的话的,所以一过了十二月进了新年的月份,赐婚的圣旨便递到了两家家中,只等着年节过后,择日成婚了。 恰逢此时也是苏家刚搬迁到京的日子,虞家的这个大喜事瞬间就把苏家的好事儿给盖了过去,苏瑶瑶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在玉坤宫里来回走,实在是窝火得很。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想着要如何给虞澜清造一口大锅背上,怎奈虞澜清停了晨昏定省,成日里不是在太后宫中,就是在自己宫里,身边围着一大群的人,也不与自己见面,她真是想要扑上去咬一口都找不到缝隙,眼见着月份越来越大,再有几个月便要生了! 今年的年份正月三十恰好在一月中旬的时候,所以早在十二月处的时候,宫里就热闹着开始布置了,魏离要与臣子同乐,特地把南郊园给收拾出来了,南郊园离得比较远,但是有一处极大的荷塘在那里,常年没有养着用了,打捞湖面重新换水便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 现在苏家已经到京了,也能够赶得上这场宫宴,魏离却迟迟不说要让苏家也参与的话,反倒是给虞家赐了婚,这段时间有些受了冷落,本就心头不痛快的苏瑶瑶算是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 “皇后还想怎么样?他们虞家什么都要,什么都有,倒不如直接叫他们家的来做这个皇帝好了!”苏瑶瑶猛地拍一下桌子,几乎是咬着牙把这话说出来。 喜笙赶紧上前把她扶住:“娘娘发脾气除了伤着自己身子,还能有什么用?皇上记不起来,娘娘自己去求一求也是好的啊,好歹是新年了,虞家尚且可以进宫来看一看皇后,苏家自然也可以进宫来看一看娘娘,皇上是疼娘娘的,娘娘只要好生说说,没有说不通的道理不是?” 苏瑶瑶沉默下来,好半天,才稍微平复一些情绪,点头道:“不错,皇上不过来,我自己过去也是一样的,你去传撵轿,我到皇上那里去看看。” 喜笙应下,赶紧出去备下撵轿,随后扶着苏瑶瑶坐上去,朝着乾明殿过去。 魏离听说苏瑶瑶过来了,还是念着她有了身孕,起身把要行礼的她拉住了:“你身子重,跑来做什么?有什么事让下人来说不就好了?” 苏瑶瑶笑起来,故作喜气洋洋的开口:“再有几日便是年节了,嫔妾听说嫔妾的母家都已经在京城安置好了,多亏了皇上庇佑,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嫔妾高兴得很,赶着来跟皇上说呢。” 魏离点头,苏家的确是已经到了,但是官职过低,他没打算让他们也来参加。 不过瞧见苏瑶瑶来了,魏离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接下来的话便是:“皇后娘娘好福气,年节还能瞧见家人,嫔妾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魏离在她旁边坐下,轻声道:“这回进宫来的官员只至五品,官员亲眷加起来,南郊园也就刚刚好坐下,苏家的人若是来了,朕也不知道去哪里多出许多位置来,还是罢了吧,等过完年,你月份也到了,朕一定让你婶婶进宫陪着你安胎,如何?” 他本意是想安抚住苏瑶瑶的,说的也大都是实话,现在再折腾,的确是为难了那些宫人,毕竟原本就没把苏家的算进去。 苏瑶瑶脸色一变,不晓得又是说到了她的什么伤心事,眼睛里又有了几分雾气:“嫔妾家人的确卑微,登不得这样的地方,嫔妾巴巴跑来,倒是给皇上为难了。” 魏离皱眉,叹了口气。 若是虞澜清遇上这样的事情,肯定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已经替他顾虑周全了,苏瑶瑶现如今,惯会只想着自己和她的苏家,想不到他这个皇帝。 苏家于她早已没有了养育恩情,如今倒好得跟什么似的,魏离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若真是疼她,当初虞老太太要把人接走的时候,怎不见谁出来拦一拦说苏家能养好这样的话? 真心爱慕一个人,满心想得应该都是替他分忧,同心同德才是。 虞澜清做得很好,苏瑶瑶却越发离谱。 真心与否,立见高下。 苏瑶瑶见魏离没有接自己的话,也别过头没再看她,心底越发的不平衡和难受,恰好肚子抽了一下,‘哎呀’喊了一声。 魏离赶忙看过来,伸手扶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抽了一下,想来是肚子里的孩子踢嫔妾来着。”苏瑶瑶轻轻抚摸了一会儿肚子,缓和过来。 魏离即刻便唤来人,让送苏瑶瑶回去,临走前苏瑶瑶还想替苏家再说说话,到底还是被魏离驳了,这时候若不分轻重的应下来,只怕虞澜清也是要不高兴的。 时间飞快,转眼便是年节时分。 宫中没这么热闹过,南郊园特地拉了极长的纱帘挂着,男女分席而坐,却又能朦胧相见,很是有几分别致之处。 虞家上前问帝后好敬酒的时候,虞夫人便一直盯着虞澜清看,见女儿气色好,才放下心来。 好在虞家官阶最高,离帝后的位置也是最近的,所以虞夫人坐下后也能同虞澜清说上几句话。 南郊园的荷塘边上搭了个戏台子,南班在上边唱娘子关,李乐荣爱热闹,之前又对南班好奇得很,所以听得最认真。 席间尽是一派和和美美,只有苏瑶瑶的心里,和美不起来。 南班一曲唱罢,景胜便从旁边不惹人眼的地方钻到魏离的身后,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绣心的视线落在景胜身上,便没有移开,一直到景胜说完,魏离站起身来,才回过神也搀扶虞澜清站起来。 “皇上?”虞澜清唤他,以为他是喝醉了酒要去更衣,本想说她陪着去,没想到魏离回头看她的时候眸子清明得很,显然是没有醉的。 他冲虞澜清眨眨眼,笑得狡黠,对下方的臣子女眷们道:“各位,都移步到外边的长桥上去,朕,准备了个惊喜给皇后,诸位也一同去看看。” 惊喜?给她? 虞澜清一脸懵,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魏离拖着朝外走,所有人都欢欢喜喜的起哄,热闹着往外走,苏瑶瑶面色铁青,喜笙劝了好久,才缓缓起身也过去。 刚才坐在屋里,灯火辉煌的,外头的荷塘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现在凑近了,才发现这荷塘都被一层黑布盖着,四周都拉着线,屋顶上站了不少人,显然这个惊喜是藏在布下边的,搞得如此神秘,大家都好奇得很。 景胜从旁边递给魏离一个火折子,魏离亲自拉着虞澜清走到最下边的荷塘边,只剩她们两人。 “来,点灯。” 魏离说得特别温柔,灯火渐弱,他的眉眼却依旧如星如月般照在虞澜清的心里。 他对虞澜清肯定的点点头,好半天,虞澜清打燃火折子蹲下身,才看见黑布角落露出的地方藏着半只花灯,虞澜清把花灯前的长线点燃,瞬间,站在房梁上的人一起将黑布拉起来,整个荷塘的花灯经由虞澜清这一盏的点亮,随后逐一亮起,盏盏相连,像是落在荷塘上点点繁星般,自近到远,遍布了整个荷塘的角落。 如梦如幻,冬日夜里的满池荷花灯,几乎惊艳了在座的所有人。 虞澜清看着眼前的‘奇景’,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几步:“这。。。这是。。。” 魏离一把将她拽住:“小心,前边是水。” 她没想到魏离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为她花下这样精巧的心思。 她的心被撼动了,十年来的坚持在这场盛大的花灯景象前,都变成了最美的等待和回忆。 “皇上。。。”虞澜清哽咽,刚喊出口,天上爆破声响起,烟竹闪烁在天空,照亮夜景,也照亮虞澜清的眼眸。 魏离抱住她的肩膀,怕她听不见,还特地大声道:“你瞧,漫天烟火,满池花灯,都是你的,朕也是你的!往后余生,你是朕的,朕是你的,哪怕烟火会泯灭,花灯会凋熄,但朕今日与你的情意,不会。” 绝不会。 这就是他,当时没有对她说出的话,查到真相的那一刻,魏离就知道,这一生,他绝不能弄丢的人,绝不能抛弃的人,就在身边。 这是他的承诺,天子之言,当值九鼎。 所有人,和上苍都为他作证。 “清儿。”魏离握紧她的手,低头看向她的眼睛,“朕与你,共携手到老,从今日至死,都不负你,你安心。” 虞澜清的泪不自觉的滚下来,魏离替她擦去,语气里尽是担忧:“怎么哭了?朕。。。朕与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朕可以起誓。。。” 虞澜清赶紧捂住魏离的嘴,破涕为笑:“臣妾是因为高兴,太高兴了,皇上的话臣妾都信,都记下了,皇上贵为天子,怎么能随意起誓,往后不许这般了。” 魏离这才笑起来,要不是那么多人看着,他真想把她抱起来亲一口。 帝后恩爱和睦,实在羡煞旁人,苏瑶瑶站在人群里,四周都是欢声笑语,只有她脸色惨白,险些站不住。 虞澜清靠在魏离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魏离听后连连点头,她们离得远,什么也听不见。 随后帝后便上来了,惊喜结束,宴会却还要继续,苏瑶瑶盯着虞澜清,她上楼梯的时候,分明挑眉与她对视了一秒。 苏瑶瑶气得要冒烟了,虞澜清这是什么意思?!明目张胆的跟她炫耀,跟她挑衅?! 喜笙拽紧苏瑶瑶,皇上在此,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池。 苏瑶瑶只能把心口的气忍回去,跟着入席重新坐下。 坐下喝了会酒,虞澜清似乎有些醉了,同魏离说了声,便由绣心扶着出去了。 苏瑶瑶一直盯着虞澜清,看她出去,便立马让喜笙跟上去看看。 喜笙回来的时候,对苏瑶瑶说皇后往茉楼去了,只有绣心那丫头跟着。 苏瑶瑶抬眼看魏离,他正忙着同臣子们应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便让喜笙扶着她也起身出了殿:“去皇后那里。” 这么久了,终于让她逮到一次虞澜清落单了!席间那么多人,谁顾得上?就如同十年前一般,浑水摸鱼,真是老天爷给的绝好机会! 而苏瑶瑶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被站在暗处的景胜尽收眼底了。 她刚刚走出殿门,景胜便靠到魏离身边道:“皇上,德妃娘娘跟着皇后娘娘出去了,刚走。” 魏离抬眼看向苏瑶瑶空荡的位置,眼底神色复杂,方才虞澜清说待会儿她兴许要出去醒酒,让魏离一定照看好苏瑶瑶,席间人多,怕冲撞了孩子。 现在他有些明白虞澜清的担心是什么了,他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站起身来,对景胜道:“走吧。”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2、你当不起德字 虞澜清是真的有些醉了。 她今天心里高兴,所以喝得急了一点,殿里闷人得很,出来走了走,觉得舒服许多。 绣心拽着虞澜清的手,还在说方才花灯烟火的事,这下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瞧见皇上对皇后的好,帝后和睦的事儿算是坐实了,再没人敢私下里揣摩些有的没的。 “太后身上不舒服,可把东西都送过去了?”都到了大年了,太后却突然头疼起来,连宫宴也没能参加,虞澜清心里挂念着。 绣心点头:“送去了,听京香姑姑说,是太后生皇上的时候落下的旧疾,冬日里会发作得厉害些,今年只是不赶巧而已,并没有大碍。” “正因为是旧疾,这么多年顽固难除,所以才要更加小心谨慎!”虞澜清皱眉,积压的病根最需要慎重。 “太医都在呢,娘娘放心。”绣心小声道,主仆二人慢慢走着,已经到了茉楼的高处。 这里和南郊园的荷塘是连成一片的,茉楼不高,高处就是个小水榭亭子,身后的长廊隔着柱子,因为茉楼没人,所以只点了两盏昏黄的小灯照亮水榭的路,茉楼下边有水,但已经没有鱼了。 水边有微风,虞澜清坐了会儿,已经清醒了不少,她酒量一向也不差,今天却偏偏醉了,想起刚才的事情,脸上还有些发烫,四周安静下来以后,才更感受到内心细腻的感觉,嘴角不自觉也带上了笑意。 绣心守在虞澜清身后,望着远处南郊园的热闹,虽然看不清楚,却别有一番风趣在里头。 “你说,奢求皇上的真心和情爱,是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虞澜清呢喃开口,身上的热气散了,此时又觉得风扑在身上凉津津的了,“我本就是心里头明白,可他今日这般,总叫我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来,明日睡醒起来,怕都要笑自己了。” 绣心还没答话,就听见身后传来笑声,脚步声也渐近:“皇后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惹人笑话呢?” 虞澜清没回头,听声音,她便晓得来的人是谁。 绣心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把苏瑶瑶拦下来:“德妃娘娘来这里做什么?” 苏瑶瑶撇她一眼没说话,喜笙一把将绣心扯到一边,拽紧了她不许她动弹:“敢拦主子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绣心见苏瑶瑶朝着虞澜清过去了,大喊道:“主子?!后宫的主子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娘娘没有传召,德妃凭什么过去?!” 她奋力挣扎,喜笙也是卯足了劲儿与绣心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难舍难分。 苏瑶瑶走到虞澜清身边,见她连抬一抬眼皮看自己都不愿意,心里的怒火更是攀升。 不过她自有自己旁的计划,犯不着在这事情上计较许多,是以坐到虞澜清旁边,轻声道:“皇后娘娘看着那满池子的花灯,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然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了?” 虞澜清没说话,垂下了眼帘。 “心尖儿上那个位置,我呆过,狂喜过后,只剩惶恐。”苏瑶瑶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幽冷,“我曾经担心的事情,害怕失去的东西,如今,果都成真了,我想过会是旁人,没有想过是你,虞澜清,不该是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倒不像真的懊恼,反而有一种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无力感。 虞澜清也是听到这里,才抬起头来,看向苏瑶瑶:“你说错了,不是不该是我,而是本该是我。” 苏瑶瑶口中所谓诚惶诚恐,担心失去的东西,本来就都是她的,横刀夺爱,自然会害怕,会彷徨。 苏瑶瑶挑眉,与虞澜清对视了会儿,笑起来:“是,本该是你的,那又如何呢?还不是变成了我的?虞澜清,你十年前就输给我,十年后,也一样。” 上一次的教训,虞澜清还记得,御花园假摔的警钟,也一直长鸣,苏瑶瑶自诩聪明,以为十年前的事情,闭口不谈,便是她赢了,以为隐忍小心,便是蓄势待发。 不是的。 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所以为的一成不变,十年前摔过跤的人,站起来以后必将给予痛击! 今时今日,她们两人都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一个了解了。 虞澜清收回视线,站起身来:“你喝醉酒了,回去休息吧,德妃,别做糊涂事。” 虞澜清知道苏瑶瑶在算计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到无人之地来,她在提醒苏瑶瑶,给她最后一个回头的机会。 如果她依旧执迷不悟,依旧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那么谁也救不了她。 可苏瑶瑶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虞澜清话里的深意,方才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已经太大了,哪怕魏离当初如此宠爱她,也绝没有为她做过这般轰轰烈烈的事情。 她承认,她嫉妒,嫉妒得发疯。 可更多的,是危机。 魏离对虞澜清,绝不是她所以为的一时兴趣,魏离是认真,哪怕自己如今有了身孕,也撼动不了半分虞澜清在魏离心里的地位,苏瑶瑶心里清楚,哪怕她剩下的真的是皇子,魏离也绝不会把虞澜清从心里挪出去半分。 最要命的,是魏离对虞澜清的信任。 她花了十年时间,在魏离心中建设出来的完美形象,在虞澜清面前被击打得粉碎,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今天,她们两人间,一定要折一个下去!一定要! 虞澜清看着苏瑶瑶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魔怔了,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多说也是无益,只能叹了口气,准备避开她自己回去。 谁知道转过身正要喊还与喜笙扭扯在一起的绣心时,突然被苏瑶瑶拽住了手拉回身去。 苏瑶瑶眼睛有些泛红,背着光,表情看上去狰狞可怖,她笑得张狂却无声,虞澜清下意识的想挣扎一下,就听见苏瑶瑶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虞澜清,你输了。” 说罢,她便大声尖叫起来,一脸的惊慌喊着皇后息怒,扯着虞澜清的手退到水榭栏杆旁,倒了下去。 冬日的池水冰凉刺骨,她这是疯了!不惜拼着失掉孩子的风险,也要跟她碰个鱼死网破! 随着入水的声音传来,喜笙猛地推开绣心往南郊园那边跑:“皇后娘娘杀人啦!皇后娘娘杀人啦!” 刚喊了两声,就被从暗处柱子后探出声音来的景胜拽住捂了嘴,拖到一旁去。 喜笙惊慌的扳动,还以为是什么杀人的刺客,下一秒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一旁面色铁青的魏离,整个人瞬间懵逼,随后便软了下来,吓得抽搐了几下,脸上的血色尽退,被景胜压着跪下来,颤抖不止,舌头都麻了。 魏离只看了喜笙一眼,让景胜看好她,然后快步走上前,及时拉住了不顾绣心劝阻要自己跳下去救人的虞澜清。 他把虞澜清扯到旁边,自己扔了外衣,就跳了下去。 苏瑶瑶已经晕过去了,魏离拖着她游到岸边的时候,侍卫们才匆匆赶到,都跪在地上直呼该死。 魏离看一眼苏瑶瑶冻得发青的脸,心中已经再没有了波澜,摆了摆手,让人把她送回玉坤宫去,着太医问诊。 孩子若是没有了,他即刻便要她的命! 该是多心狠的人,才会用自己的至亲骨血去陷害无辜之人?!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言,魏离绝不会想到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女人,自己的枕边人,会是这样一个善妒狠毒心机满腹的人! 他的心寒,远胜这池冻骨的湖水,母后早前所说,他还曾据理力争过,母后断言,德妃的错处不需故意伪造。 每一句话,都成功的被应验了。 魏离坐在这池子边,心痛到麻木。 他错付的十年,给过的真心,都喂在狗身上了! 他并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即便知道苏瑶瑶骗了自己,可念着她十年的陪伴付出,最好的青春年华都给了他,魏离是可以选择原谅的!就算此时被贬,只要她安分守己,恭敬皇后,孝顺太后,往后孩子大了,一样可以恢复她的位分。 可就是因为他知道了真相,愧对皇后,待皇后好,便要如此陷害皇后吗?! 如果今天虞澜清没有提醒他那句话,如果他没有让景胜盯着德妃别出了事,如果不是跟过来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他还要被苏瑶瑶温顺如羊羔的外表欺骗多久?! 太后容不下她,如今,自己也难容下了。 虞澜清匆匆从水榭赶过来,把衣裳给魏离裹上,急得一向端庄稳重的人儿都慌了神,大声道:“都是死人么?!还不快送皇上回去!姜汤热水速速备好!” “皇上,这样冷的天,你奋不顾身救下德妃,若是伤了自己的身子可怎么办?”虞澜清给他把衣领扣得紧紧地,快要哭出来了。 魏离握着她的手,现在也只有她,能给自己一些温暖的慰藉:“你方才,不也是要自己跳下去的么?朕与你尚且爱惜眷顾德妃肚子里的孩子,她自己,却枉为人母。” 说罢,魏离疲惫的垂下眼帘,拍了拍虞澜清的手背,往乾明殿去。 虞澜清没有跟上去,魏离的背影落寞,十年的温柔梦一朝醒来,的确是难受的。 可这是苏瑶瑶自己选的路。 粉身碎骨,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绣心见虞澜清望着魏离的背影,直到皇上被人群簇拥着走远,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开口:“娘娘,既然担心皇上,为什么不跟着去呢?” 虞澜清摇头:“他需要我,自会说的。” 又站了好一会儿,虞澜清才收回视线转身,吩咐道:“年宴散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叮嘱送往的太监们,都要守口如瓶,不能把德妃落水的事情传到臣子百姓们的耳朵里,但凡敢有一人走漏风声,砍他一个脑袋不够,便砍全家的。” 绣心应下,匆匆去办。 虞澜清顿住脚步,又回头望乾明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她本该去一趟慈寿宫的。 可太后今日头疼,自己再去说这些事情,太不合适了,想来想去,还是罢了,晚些时候还要等着太医的消息,看看苏瑶瑶肚子里的孩子如何了,都已经六个月了,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否则真的是作孽啊。 她与苏瑶瑶的恩恩怨怨,何苦要扯上尚且没有出生的无辜孩子? 太荒唐了。 年宴散得早,却没说什么缘故,帝后离了席,也没有再回来,人们高兴而至,却没有兴尽而归,心中奇怪,但是没人敢宣之于口。 虞家更是心慌,想托个消息给虞澜清,竟然也遍寻无路,被催促着送走了。 虞澜清在凤羽宫一直等到所有臣子家眷都走光了,才等到太医来说德妃和孩子都平安,只是冬日里有孕,又这般受了寒,往后生下孩子来,只怕每逢冬日也要受些苦了。 虞澜清松了口气,问有没有回禀皇上,太医说已经到乾明殿报过平安了,虞澜清才让他回去好生看顾着。 虞澜清想着孩子平安,今晚至少能睡会儿,等到过两日太后头疾好些了,年也过去了,再缓缓说这事儿。 可魏离却没有半点要睡觉的心思,他换了干净衣裳,在乾明殿的正殿越想越生气,顺手已经砸了三五个茶盏,仍然不够出气的。 “她哪里当得起这个德字?!嗯?!贤良淑德!她哪一样占着了?!”魏离一边转一边骂,吴义刚收了地上的碎片下去,诏安又端上来新茶,刚递到桌边,又被魏离给砸了。 诏安跪下来,不知死活的开口:“皇上,德妃娘娘的封号,是皇上您亲拟的。” 这话一出,魏离怔了一下。 是,是他亲拟的,他弯下腰,指着诏安的脑门戳:“朕不知道吗?啊?朕不知道吗要你来说!糊涂东西!下去,收拾了东西赶紧下去!” 诏安应下,捡了地上的碎片,猫着腰退下了。 景胜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还来不及收敛,便被魏离瞧见了。 魏离叉着腰,刚骂完诏安那不懂事的,转过头来又看见景胜的表情,一肚子的火气搞成哭笑不得,泄了气,再想发脾气又提不起劲儿来了,干脆坐到阶梯旁,叹气道:“你也笑朕,你呀。。。” 景胜坐到魏离身边,看着向来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魏离这样,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府上的日子。 那时候太后教训魏离,或是他顽劣被先帝罚了,也是这个垂头丧气的样子。 “微臣不敢笑皇上,微臣是替皇上高兴。”景胜劝他,怕他心里的疙瘩一直都解不开。 魏离抬头看他一眼:“你懂什么呀,你有心爱的姑娘吗?” “臣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臣明白,有些事情早些知道比晚些知道好,也知道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景胜侧过一些身子,他是真心劝魏离几句,“皇上虽然蹉跎了十年的时光,可皇上更应该庆幸,最要紧的人还在身边,而一切的真相大白,都是为了往后更多的十年里不继续犯错。” 魏离看着景胜,因着他的话,心头舒坦了些:“你说的不错,朕虽然错了,却不能一错再错。” “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德妃娘娘并非良人,那么珍惜珍重皇后娘娘,才是皇上如今该放在心上的事了,皇上又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事情和不值得的人伤心呢?”景胜知道,如今他和魏离君臣有别,很多话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能说,现在是不能说的,他就算是劝魏离,也只能缓和的劝解,再不能把他当成弟弟一般对待了。 好在魏离是能听进去的,他静默坐了会儿,郁结稍微舒缓了点儿,才抬手拍了拍景胜的肩膀:“你于朕,君君臣臣,兄兄弟弟,也只有你,能对朕说出这番话来。” 景胜站起身,拱手行礼:“臣,自当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魏离看得头疼:“你别老把这些话挂嘴边,朕又不要你的脑袋,你鞠什么躬,后什么已,没名堂,朕破格提拔你,是叫你享福的!” 景胜笑笑,说了会儿话,魏离也高兴些,天色也晚了,便让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景胜,留他在宫里歇下。 第二日一早,魏离下了早朝便去了玉坤宫。 苏瑶瑶当晚有些低热,现在已经不烧了。 喜笙被扣押,魏离也没在屋里留人,他独自守着,太医灌了药,没多久苏瑶瑶便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见魏离,慌张的去摸自己的肚子,圆滚滚的,看来孩子没事。 苏瑶瑶确定过孩子,便强撑着身子起来,拽着魏离的手袖大哭道:“皇上!皇上!嫔妾昨晚险些就没了命了!” 她喊完这一句,还没把准备好要泼的脏水泼出去,就被魏离打断了:“昨夜是朕把你救起来的。” 一句话,把苏瑶瑶说懵了。 她支吾了一下,心头一冷,反应过来魏离的表情语气不对劲,再看房间里,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想说,你与皇后在茉楼水榭相遇,与皇后起了争执,皇后一直愤然,便推了你入水,对吧?”魏离冷声开口,把苏瑶瑶准备要哭诉的话简短的说了一遍,昨日目睹了全过程,他猜也猜得到苏瑶瑶醒过来会说什么。 把宫人们都赶走,是为了给她最后一点颜面罢了。 “皇上。。。”苏瑶瑶这才慌了,魏离说是他把她救起来的,他怎么会在那里? 他。。。都看见了?! 苏瑶瑶只觉得瞬间整个人背后的冷汗和汗毛都竖起来了,脑袋飞快运转,拽着魏离的袖子,舔了舔嘴唇:“是皇后,是皇后设计的!她故意引皇上前来,再与嫔妾争执,故作是嫔妾陷害她的局给皇上看的!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皇上,你一定要相信嫔妾啊,嫔妾。。。嫔妾怎么可能拿肚子里的亲身骨肉去干这种事呢?这是皇上和嫔妾的第一个孩子,嫔妾,嫔妾爱如珍宝,绝不会伤害他的!” 魏离冷笑着摇摇头,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要狡辩,他是瞎子么?!看不见虞澜清是准备离开被她突然拉回去的么? “你不说,朕都忘了。”魏离抽回袖子,“朕也一直以为,你是个贤良淑德之人,纵使有错,也不过是些矫情的小事罢了,朕没有想到,你会狠心到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朕想过了,与其让你这般胡作非为,不如你就在这玉坤宫里,安安心心的养着,把孩子生下来,免得下一次,皇后不知道还要被你污蔑成什么样子!” 苏瑶瑶瞪大了眼睛,她千辛万苦等来的好机会,怎么会,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难道不应该如同十年前一样么?虞澜清身败名裂,魏离对她怜悯疼爱,一切。。。都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为什么不对劲了,为什么魏离要说这样的话! “皇上!你不能软禁嫔妾!皇上!”苏瑶瑶想伸手拉住起身的魏离,却没有拉到。 魏离起身,站在苏瑶瑶够不到的地方:“朕当初封你为德妃,是因为那时候的你,温柔善良,品德高贵,可你看看如今的你,如何还当得朕赐给你的德字?你既当不起朕的厚望,便去了封号,往后,便是苏妃。” 他走到门边的时候,顿了一下:“你那个贴身丫头,叫喜笙对吧?” 苏瑶瑶听到这个名字,终于绝望的把手垂下了,她喃喃自语,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来。 “她受不了刑法,已经都招了,朕。。。就是念着多年情分,才只是软禁了你而已,你若敢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若敢以绝食或是旁的来胁迫朕,朕就让苏氏一族全给朕的孩子陪葬。”魏离没看她,他的脸被帘子遮挡,苏瑶瑶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是她从没听过的疏离狠意,“你自己掂量。” 魏离开门出去的时候,苏瑶瑶没有再喊住他。 她知道,是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一无所有。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3、就依太后所言 “皇上把德妃软禁了?”虞澜清放下茶盏,看向绣心。 “娘娘,现下已经不是德妃了,皇上褫夺了玉坤宫那位的封号,说,往后只称作苏妃,玉坤宫的宫门都关上了,宫里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奴婢悄声塞钱问过了,玉坤宫的人都说昨夜苏妃回宫的时候就没见过喜笙了,人恐怕是没了的。”绣心虽然恨苏瑶瑶恨得牙痒痒,可真死了人,她一个小姑娘,还是害怕的。 这大过年的。。。 虞澜清垂下眼帘,知道魏离这是气得狠了,苏瑶瑶怀着孕不能处置,便先处置了喜笙这个丫头。 他也还没去慈寿宫,估摸着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意,念着太后头疼,想过几天了再缓缓的说。 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惊动太后都难了。 “那皇上呢?”虞澜清把手递给绣心,让她扶着自己起来,刚站定,就听绣心道魏离出了玉坤宫,便往慈寿宫那边去了。 他已经去了? 看来是知道事情瞒不住,不如自己先去了同太后说。 这样也好,虞澜清深吸口气,又坐回去。 “娘娘怎么又不去?”绣心有些看不明白了。 虞澜清端起手边的茶盏,垂下眼帘:“她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昨夜之事,也与我有关,我去了,说也不合适,不说也不合适,既然皇上去了,我便不必去了,皇上。。。明白我的。” 绣心微微点头,一句‘皇上明白’,便是虞澜清最好的解释。 魏离直奔慈寿宫,一进屋便给太后跪下了,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京香姑姑赶紧把魏离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衣摆:“皇上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太后手中握着玉珠子,生受了魏离这一跪,因着头疼才刚缓和些,所以精神不大好,只能缓声慢语:“皇上既然已经跪了,那哀家免不得要听皇上一语,坐下来说吧。” 魏离没动,抬眼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颔首:“京香是哀家用了几十年的人了,你的事什么不知道?回避什么?坐下来说!” 魏离应声,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搓了搓手,沉默半响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太后撇京香一眼,嘴角的笑意都快要憋不住了,这混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皇上既然觉得不好说,那哀家且问你,褫夺封号此举,所为何事?”太后替魏离开这个口。 自打贺美人的事上虞澜清给苏遥遥留了这么个坑,太后就知道苏遥遥的日子要到头了。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倒不是因为蠢,而是她太急了,她等不得了。 虞澜清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她没有害人的心,却也绝不让人随意拿捏,在对抗算计的选择上,她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那便是让魏离自己看,自己定夺。 真正的爱人绝不是抢来的,虞澜清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可苏遥遥不明白,因为她从小的时候,就觉得什么都是要自己去抢的。 她以为,虞家对她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因为她在祖母面前示弱,博了祖母的喜爱和心疼,从而在虞澜清手上抢过来的。 她以为,那是她自己的本事,是她自己挣来的。 她看不见虞家的好心,看不见每个人对她的善意,她自己走了歪路,拧也拧不回来。 所以,虞澜清爱慕魏离,原可以借着那晚的宫宴宿愿得偿,与魏离攀上交集,可苏遥遥偏要去抢来,她以为,只要抢来了,那就是她的了。 能得到,守不住,便都是空谈。 “苏妃,当不得德字,儿子不愿再以德称呼于她,所以便收回来了。”魏离叹口气,想起昨晚的事,还是难以平复心情,“母后早些时候同儿子说的话,儿子原本是难以想象和相信的,如今。。。亲眼看见了,昨夜辗转思衬良久,才决定今日关了玉坤宫的门,免得她再出来,不知道还要害谁。” 太后笑笑:“皇上此时知道,为时不晚。” “她自己跳到南郊园流往茉楼的池子里去,冬日里那么冷的水,她对自己狠便罢了,竟然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顾,妄图以此栽赃陷害皇后嫉妒她有孕推她下水,若不是,若不是皇后担忧她的身子,怕席间人多有个什么磕磕绊绊伤了孩子特意提醒了儿子,今日之事还尚且有得闹,儿子若再因为此事错怪了皇后。。。” 想起这一点,魏离更是恼火得不行,蛇蝎妇人! “那是她的孩子!她怎舍得!”魏离猛地锤在自己的腿上,深吸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太后垂下眼帘,从魏离的话里,基本上可以推断出昨夜的情况来了,虞澜清是知道苏遥遥心思的,也是把苏遥遥算得最准的人,她一定给过苏遥遥回头的机会,恐怕也没想到苏遥遥会跳河,但提醒魏离这一点上,虞澜清做得非常好,有时候,消耗彼此信任的苍白解释,远没有眼见为实来得快准狠。 “连自己的命和孩子的命都可以用来做赌注,博恩宠,这样的女人,皇帝准备怎么处置?”太后等魏离把情绪稍微缓和过来一些之后才开口问道。 魏离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良久后,沙哑着声音道:“就依母后所言,杀母保子。” 他终于想明白了。 太后说不上欣慰,这样赤裸裸的现实冲击下,魏离一定是很痛的。 但这样的伤疤,擦过药,结了痂,便不碍事了。 “苏妃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孕了,皇上让她好好养胎,自然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有了孩子,苏妃便总盼着自己还能走出玉坤宫的殿门,刘太医是宫里资历深远的太医,为人刚正,哀家自然不会逼迫他参与到这些腌臜事情里面来,如今苏妃有错,便也不必用上刘太医了,哀家自会令指个太医去,皇上不必忧心此事了,该当把心思好好用在值得的人和事上,无谓为了过去的寥寥几年伤怀,要紧的,还是以后。”太后当时便说过,魏离一旦做了决定,这个孽障就由她来处理干净,业报也报到她的身上,无关子孙后代的事。 魏离知道太后心疼他,不愿意驳了母亲的好意,自己也实在是心力交瘁,不想再纠缠在此事中,所以顺着太后的话应下来,起身拱手行礼:“儿子多谢母后,母后头疾发作,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太后点头,说完之后,见魏离已经起了身,便不准备继续留他在这里,摆手道,“去,到凤羽宫看看皇后去,她一定很担心你。” 魏离垂手:“是,儿子现在便过去。” 说罢,再次行礼,转身退下。 京香跟着魏离走到门口,亲眼见着魏离出了大殿的门,才折返回来:“太后自己身子不爽快,怎么也不跟皇上说说?” “说了也是徒增他担心烦恼,你瞧他的脸色,昨夜定然没睡,去了皇后那里,有皇后宽慰,兴许能宽心下来好睡一会儿。”太后叹口气,心里对苏妃的不喜,也带上了一分可怜。 “苏妃那边的事,奴婢会安排妥当的,太后切不可再劳心伤神了。”京香给太后轻轻按摩头部,太医嘱咐,太后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像年轻时候扛一扛便能缓过去,必须要静养才行。 “都是老毛病了。”太后笑笑,伸手拍了拍京香的手背,“哀家自己的身子,哀家自己有数,再怎么不好,总也能撑着看到清儿有孩子那天。” “娘娘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娘娘正当盛年,皇上也还年轻,怎么就说起这样的话来?”京香有些急了,太后年轻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头,身上的病根是不止这一个的,隐忍自保得以生存,如今熬出了头,必然是苦尽甘来,长命百岁,上天前半辈子亏欠着太后的,现如今总该要还一些回来! 见自己随口说笑的话反而惹了京香伤心,太后赶紧改口:“好好好,哀家不说了,哀家好着呢,等八十岁,还要办大寿宴!” 京香这才笑出来:“不错,到时候娘娘四世同堂,要享天伦之乐的。” 太后点头,与京香相视一笑。 魏离坐着撵轿到凤羽宫门口,进殿的时候没让通传,一如屋便瞧见虞澜清靠着软枕睡着了,手上还拿着本书,眼见着便要掉在地上了。 魏离走上前,把她手里的书轻轻拉下来,放到桌子上,屋里绣心和月颖都不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过魏离很喜欢现在这样。 他靠到虞澜清身边,想伸手抱她到怀里,没想到虞澜清睡得浅,魏离一有动静便醒了,她睡眼朦胧,回头看一眼魏离,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准备站起身来:“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魏离把她拉回身边来:“不要起来了,累的慌。” “皇上没睡好。”虞澜清皱眉,伸手去摸魏离的脸,“昨夜。。。” “朕自己想了很多,已经想明白了。”魏离用手心覆盖上虞澜清的手,浅笑开口。 绣心刚去给虞澜清寻香去了,进来的时候隐约瞧见里头多了个人影,赶忙顿下脚步,退了出去,问了院儿里的宫女,才确定真的是皇上来了。 虞澜清和魏离肯定有体己话要说,绣心把东西放下,静站在廊下。 其实他们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该说的,该明白的,都已经在无声中彼此交融,魏离抱着虞澜清撒娇说自己累了,昨夜没睡好,腰酸背疼眼睛涩,要赖着她陪自己一块儿午睡。 虞澜清哭笑不得,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说好,随后便唤来人伺候,绣心这才碰着香盒进去,伺候帝后午睡。 躺下来之后,魏离才拉着虞澜清的手,语气轻松了几分:“你在朕身边,朕心里才安稳许多。” 虞澜清侧过身子面对魏离:“臣妾一直都在,皇上安心睡吧,臣妾陪着你。” 魏离应声,没多久,呼吸声便平稳了下来。 他能够在自己身边安心的入睡,虞澜清觉得很幸福。 至于旁的事情,她尽人事,听天命,就这样吧。 之后的两月里,刚开始苏遥遥还为着换掉了刘太医以及吃食上不像从前那般任性妄为闹过,想要以此引起魏离的注意,让她能再见魏离一面,想要再尝试一下笼络回魏离的心。 可是她并没有等到魏离,等到的只有虞澜清的口谕,说吃食用度上一律还是按照之前的给,谁都不许苛待了她。 闹了两个月,没有半点成效,不知道是因为终于死心了,还是因为念着孩子快要生了觉得自己要熬出头了的缘故,总之,玉坤宫总算安静了下来。 太后新指派去的太医来通禀过,苏遥遥的预产期就在三月,要准备着接生了。 此事本应该是身为皇后的她全面操持,可是太后却不让她过多插手,这几个月来,玉坤宫的事都被太后接手了去。 宫里难得清闲一段时间,虞澜清安安逸逸的在凤羽宫蜗居着不出门,除了李乐荣,谁也不见,日子逍遥的很,人看着也水润了,只等着开了春,寒流过了,好去御花园里走动走动。 一切本来都计划好了,不出意外的话,开春的时候,魏离还想着要给虞澜清补上个好节目,弥补去年对她的冷落。 可事情偏就不能尽如人意,二月底回寒,苏遥遥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胎动发作,即刻便要生了。 来人通报虞澜清的时候,她还正和李乐荣下棋,说笑李乐荣赖皮,已经悔了三个子了,宫人跪在地上,身上还带着些雨水,轻声道:“皇后娘娘,玉坤宫娘娘要生了,接生嬷嬷和太医都已经去了,皇上那边也传了话,应该也要赶着到了。” 虞澜清脸上的笑意一窒,与李乐荣对视一眼,李乐荣也诧异道“不还有小半月么?怎么今天就要生了?” 虞澜清放下手中的棋子,定了定心神后,才站起身来:“走吧,去看看。” 说罢伸手把李乐荣拉起来,出门的时候发现下了小雨,今日天黑得早,这才刚过了午膳,天上乌云连绵,连月光也看不见,只能由绣心打伞,月颖提灯,搀扶着虞澜清往玉坤宫去。 到玉坤宫的时候,宫门已经打开了,一波波宫人忙慌慌的进进出出,虞澜清来得不算早,但也不晚,屋子里站了几个妃嫔,魏离独自坐在上座,周身都是寒气,没人敢上去说话。 虞澜清一进屋就直奔着魏离去,连嫔妃们的请安也没功夫回应,坐到魏离身边,虞澜清便伸手握紧了魏离的手:“皇上别担心,苏妃一定能平安诞下皇嗣,皇上放心。” 魏离看她一眼,又看这满殿的妃嫔一眼,她们都是不知情人。 没人知道今夜要发生什么,除了他自己。 苏遥遥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太后什么都安排好了,他现在坐在这里,也是为他曾经的年少青春,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告别。 此时此刻他是真正孤独的,哪怕是虞澜清,肯定也不会想到今夜的生与死,皆是安排好的,就像窗外渐渐下大的冷雨,冰凉刺骨。 魏离反手握住虞澜清的手,并没有因为她的安慰而感到半分的宽慰,他心思沉重的坐着,连皇后说话都没能让魏离开口或是表情轻松半分,旁的人,更不敢贸然上前劝解什么了。 苏遥遥的喊声断断续续,太医不断告诉她一定要保存力气生孩子,不能把力气都花在叫喊上,否则后边没了力气,容易母子俱亡。 苏遥遥怕死,她不想死,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一定还有可以翻身的机会,所以太医的话她记在心里,拼了命的也要忍住开指的疼痛。 守了快两个时辰,才听说开指开得差不多了,让苏妃使劲。 里头接生嬷嬷挤得满满当当,隔着屏风,太医也跪在外边随意候着应付突发情况。 屋外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雨声哗啦啦的下,夹杂在苏遥遥撕心裂肺的喊声里,像是哀乐。 虞澜清站起身多次,走到门边想看一看,可是人太多,进出遮挡着视线,除了能闻见血腥味,什么都看不见。 魏离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僵硬坐着,时间长了,有些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在何处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遥遥脱力好几次,都被太医用参片汤药吊回来,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虞澜清看得心惊胆战。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拿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苏遥遥的叫声越来越弱,太医也来说了好几次,怕她撑不住生不下来,问魏离保大保小。 魏离只说尽力都保下来,这是太后叮嘱与太医做的戏,两人心知肚明,能活下来的只有孩子而已,这些话,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 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如何,虞澜清只能又坐下来,给魏离递上新换来的热茶:“皇上喝一口吧。” 魏离看一眼虞澜清,她担心里边的人,还要担心自己,魏离不忍心,虽然没什么心情,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随后便看见虞澜清松了一口气。 苏遥遥这胎,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接生嬷嬷抱着红彤彤的孩子出来,跪到魏离脚边报喜:“恭喜皇上,恭喜皇上,苏妃娘娘生的是一个小皇子,是小皇子!” 听闻此言,魏离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苏遥遥得了皇子,若是不死,以后肯定还会仗着长子做出更多的糊涂事情来。 “苏妃呢?”虞澜清见魏离不开口,看着孩子也一点喜色都没有,便替他开口问一句。 接生嬷嬷道:“苏妃娘娘脱力得厉害,在灌汤药吊命。。。” 话音还没有落下,里边便传来了尖叫声:“苏妃娘娘血崩了!血崩了!” 虞澜清猛地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她没看见身后魏离终于轻松下来的神情,快步走到门口,撞上一手血跑出来的太医,侧过身子,太医便远远的对魏离跪下了:“皇上,小皇子有些大,原本能够平安生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苏妃娘娘怀孕期间少运动,又积郁在心,原本能够平安度过此关的,此时却。。。却血崩了,皇上,娘娘恐怕,没有时间了。” 虞澜清后退一步,觉得心口一窒,她想过,等苏遥遥生下孩子以后,给她应有的惩处,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遥遥会这么突然的就要离开人世,她。。。要死了? 太医说完这句话,魏离才动了。 他站起身,走到虞澜清身边,让人扶着虞澜清到那边去坐下,他准备独自进去,看苏遥遥最后一眼。 里头收拾干净,所有人都退出去,只剩下苏遥遥脸色惨白,虚弱的躺在床上。 魏离走进去,他一步一步走到苏遥遥的床边坐下,看着苏遥遥迷离朦胧的眼神,垂下了眼帘。 “皇上。。。”苏遥遥认出他,伸出手拽住魏离的衣袖,“皇上,嫔妾。。。嫔妾不想死,您让太医回来,让他。。。救救嫔妾,皇上。” 魏离握住苏遥遥的手,伸手抚摸过她的发髻,这个人,他也曾真心相待过,用心付出过,她的手很凉,声音很微弱,好像下一秒,就要变成浮萍一般,无踪无影。 “你累了。”魏离轻声开口,“睡吧。” 苏遥遥的眼泪落下,她已经看不清楚魏离的脸了,只是凭着最后的执念,呢喃着说,不想死,想见一见她的孩子。 魏离眼眶有些泛红,鼻尖发酸,他深吸一口气,抬高头眨了眨眼,好半天,才道:“我已经知道了,十年前,是你推了我入水,特意接近于我,我也已经知道,虞家待你不薄,瑶瑶,我曾经真心的相信过你,善待过你,即便是知道这些事情后,也从没有动过什么狠毒念头,是你,不知足,不安分,走到今日的结果,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恨我,怨我,我都认了,下辈子,你来找我讨债,我再还给你。” 他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苏遥遥扯着他的衣袖,急促的呼吸着,混沌着。 “睡吧。”魏离抬手,覆盖上苏遥遥的眼帘,“我。。。送你。”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4、一开始就错了 魏离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皇子已经洗过身睡过去了。 这个孩子倒是没哭多久,像是知道自己的父皇对他不待见一样。 虞澜清原本把皇子抱在怀里仔细看,见魏离出来,赶紧把孩子交给乳娘,起身过去扶魏离:“皇上,苏妃她。。。” 满屋里的妃嫔们都还静候着,魏离看过她们的脸,最后把视线落在睡在襁褓中的孩子脸上,他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难看得虞澜清都觉得他是要杀了这个孩子,所以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步子,把孩子挡在自己的身后:“皇上,苏妃她。。。” 听到虞澜清唤他,魏离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沉默很久,才低声道:“她去了。” 屋中嫔妃传来倒吸冷气的唏嘘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虞澜清抿了抿嘴唇,心中觉得悲凉,鼻尖有些发酸,但很快克制住了。 相识那么多年的人就这么突兀的永远离开了,无论是爱是恨,心里总是空了一块似的。 魏离说完这句话后,便越过虞澜清朝着孩子走过去,乳娘抱着孩子跪下,大概也是感受到帝王的周身寒气,下意识的想要护住孩子。 魏离没伸手,他不想抱,也不打算抱,看见这个孩子,他总能想起苏遥遥,想起太多太多的事情。 这是他的长子,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就是皇子,是大贵之相。 原本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好时间,可留给这个孩子的,只有屋外连绵的阴雨和满室凄凉。 所有人都能看出魏离不喜欢这个孩子,是以也没人愿意站出来认领这个孩子,只等着魏离自己指一个嫔妃抬个主位娘娘的位分,好抚养大皇子。 人人都盼着不是自己,虞澜清望过神色各异的嫔妃们,她们既然都不愿意,那便不要让所有人都为难了。 “皇上。”虞澜清伸手扶住魏离,轻声道,“大皇子。。。就由臣妾来抚养吧。” 魏离抬头,看着她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皱眉斥道:“胡闹!” 他不想让虞澜清抚养苏遥遥的孩子,否则每每去凤羽宫,岂不是总能看见了? 虞澜清却坚持:“皇上,臣妾与苏妃,相识十年之久,无论她活着的时候如何,人现下已经去了,往事便该随着尘土掩埋,不该报应到孩子身上,大皇子无辜,在苏妃肚子里的时候,也是吃了不小的苦头,可他都挺过来了,如今健康平安的生下,便是上天一定要赐给皇上的福气,让臣妾养着吧。” 魏离心烦,虞澜清每次的坚持都让他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能看向别的嫔妃,问道:“还有谁愿意抚养大皇子么?” 鸦雀无声。 没人愿意,只有虞澜清,且是主动提的,不管旁的人到底是真的不愿意,还是想让给虞澜清,现下魏离非要驳了虞澜清的意愿把大皇子交给旁人来养,肯定要被太后斥责。 罢了! 魏离摆手,放弃劝说虞澜清:“你愿意养便养着吧,让乳娘抱着孩子跟你回去。” “那苏妃她。。。”虞澜清见魏离答应了,才放下心来。 外头天已经快要亮了,魏离一夜未眠,现在可以直接强打着精神去上朝,虞澜清问到苏遥遥的后事上,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好,便说稍后再议,让人把苏遥遥的尸首挪到冰窖里去暂且存放,等都定下来了,再入棺下葬皇陵。 说罢,不多做逗留,让吴义准备点凉水洗脸,醒醒神便可以上朝了。 政务不可一日荒废,下了朝,苏妃身亡的消息自然也会传出去,虞澜清看着魏离的背影走远,叹了口气,对还站着的嫔妃们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辛苦一夜了。” 嫔妃们早就已经精疲力竭,听闻虞澜清的话后,都福身行礼离开了这个晦气的地方,李乐荣留下来劝虞澜清也早些歇息,玉坤宫刚死了人不吉利,让她不要再在这里逗留了。 虞澜清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傻丫头,快回去吧,我自会照顾好自己的,去吧。” 三催四催,李乐荣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等到再没有了别的人,虞澜清才让绣心把跪着的乳娘扶起来。 她看过依旧熟睡的大皇子,转身便要往里屋去。 绣心一把拉住虞澜清:“皇后娘娘,别去看了,怪吓人的。” 魏离进去的时候苏遥遥尚且还有一口气吊着,现在人都凉了,渗人得很。 虞澜清不怕,让绣心好好守在这里,她不是问心有愧的人,为什么要怕?不过是送一送故人,哪怕。。。她已经不会知道了。 虞澜清要进去,没有魏离拦着,旁的人也不敢拦她。 苏遥遥躺在床上,仪容端正,应该是魏离替她整理了一下,虞澜清没有靠得太近,就站在屏风旁,能看见苏遥遥死白的脸。 原来一个人死了,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你刚到虞府来的时候,我是真心想把你当妹妹的。”虞澜清望着苏遥遥,呢喃开口,她最好的幼年岁月,都是和苏遥遥一起度过的,当时祖母说,会接来一个年岁与她相仿的温柔姑娘同她做伴,虞澜清还生生高兴了一晚没睡,赶在苏遥遥进府之前,就给苏遥遥亲自做了一个布娃娃,怕她来了陌生地方,晚上睡觉害怕,可初见面,苏遥遥便把她推远了,一个拙劣又充满恶意的谎言,把虞澜清和她之间划出一道分水岭,那晚的难受虞澜清至今也记得,那个娃娃。。。直至出嫁,也没能送给该送给的人。 就像现在一样,虞澜清在离苏遥遥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再不上前。 她们之间的鸿沟,已经无法弥补了。 斯人已逝,虞澜清可以释怀,却无法忘记,也是因为无法忘记,记忆才会愈发让人疼痛。 “我也想过,变成今天这样,也有我的缘故在里面。”虞澜清深吸一口气,喉管间有些哽咽,“祖母说,你父母双亡,可怜得紧,我没有妹妹,只有哥哥,年幼不懂事,也没经历过心疼人的过程,自幼都被全家裹在蜜罐里,所以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撒谎骗祖母说我弄疼了你,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总要哭哭啼啼的,若我能理解你一分,能看懂你一分心里的害怕和恐惧,能走近你一分,或许,今时今日,我们都不是现在的模样和结果。” “今时今日,我愿意相信,最初的你做出那样的事,只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想保护自己,只是因为我太突兀的亲近你,你下意识的逃离。”虞澜清抬手擦了擦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伤心,可实在心痛,她实在心痛,“我愿意相信最初的你,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你解脱往生,愿下辈子,你能活得欢喜,你能。。。为自己活着。” 虞澜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一夜没睡,眼睛酸涩得很,阳光明明并不强烈,却格外的刺眼。 “雨停了。”虞澜清感慨一句。 “是啊,娘娘,雨已经停了。”绣心上前搀扶住虞澜清,见她摇摇晃晃的,怕她摔下去,“回去了吧,娘娘,大皇子的房间奴婢已经差人回去收拾了。” 虞澜清点头,再没说什么,一行人离开玉坤宫,往凤羽宫去。 苏遥遥没了的消息传到慈寿宫中,太后也松了口气,事情了结,大家都能安安生生的平稳一段日子。 “大皇子呢?”太后抬眼看京香。 京香轻声道:“皇后娘娘一定要亲自抚养,人已经抱到凤羽宫去了。” “清儿品行端正,长子养在她的膝下,是那个孩子的福气,往后若是有才能,也能记在皇后名下,以嫡子的名义分封府邸,算是他的造化,只盼着这孩子能争气一些,有个那样的生母,若自己再不能靠本事讨他父皇欢心,便是日日在皇帝面前跟着,也是只有挨训的。”太后点点头,虞澜清要了去养也好,毕竟是长子,给了旁的年轻嫔妃也不合适,平白让前朝的人动了不改动的念头。 “只是苏妃的处置皇上还没定下来,已经着人送苏妃的尸首去冰窖暂存了。”京香接着道一句,出了这样的事,后宫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先放着吧,皇帝年纪轻,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那苏妃,毕竟也是他真心欢喜过的女子,知道可恶该死是一回事,真的见着人没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还要难受几日,由着他去吧,等过了这几天,便都好了。”太后叹气,难为了魏离,要亲自参与,亲眼见着苏遥遥死去的全过程。 魏离没什么精神,今日朝上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便早早的退了朝回乾明殿歇息。 他睡得沉,却睡得很不好,断断续续的睡了好几次,下午时分醒过来,烦闷的说自己想喝酒。 今日景胜不当值,吴义怕魏离心郁难解,自己做主去请了景胜来陪魏离一块儿喝酒,有个人说说话,总要好些。 好在景胜来魏离并没有多说什么,添了个杯子而已。 刚开始魏离只是一个人闷声不停的灌酒下去,喝下去一壶,才开始与景胜碰杯,但还是什么话都不说,景胜也不问,他在御前当差,和一同当差的人相处得也都不错,所以御前的事情,景胜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苏妃没了,魏离心里难受,景胜不必多问什么,只要陪着魏离把郁闷发泄出来,便好了。 酒过三壶,魏离有了上了头,才开了口,苦涩道:“朕,识人不清,都是朕,识人不清!” 景胜喝下杯中的酒,轻声道:“皇上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世上伪装之人太多,并不都能被一一识破。” 魏离摆手:“你不明白,景胜啊,你不明白,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明白。” 景胜沉默下来,站起身走到门外,对吴义道:“再给皇上送酒来。” 吴义楞了一下,想哭又不能哭,只能勉强挤出个比哭还丑的笑脸来:“景大人,这。。。奴才请您来,是想请您劝劝皇上的。” “劝着呢,吴总领放心,我在这里,皇上出不了事,尽管送酒来便是。”景胜笑着说一句,看吴义紧张的神情,觉得比以前府上的看门小厮有一丝许多。 吴义张了张嘴,想了一下还是没再多说,朝身后站着的诏安挥了挥手,让他去拿酒。 本是个好好晚膳,偏生变成了买醉,景胜和魏离都是酒量极好的人,若不是今天魏离自己状态不好,眼下这些酒,他是不会醉的。 魏离有些迷糊了,挂在景胜身上,嚷嚷着要见皇后,说有必须要说的话对皇后说。 景胜劝他明日再去,被魏离指着鼻子骂忤逆天子,甩了景胜的胳膊就要自己往外走。 景胜没法,只能应声下来带他去见皇后,魏离才安静下来。 吴义真是头都大了,这么晚了,皇上喝得烂醉如泥要到凤羽宫去,这。。。像什么样子。 景胜对吴义道:“吴总领,劳烦你传轿子来,皇上这样,怕是做不了撵轿。” 吴义点头应下,找来轿子后还是不放心,让诏安也跟着一块儿去,有个什么不对劲的,好赶回来报信。 景胜把魏离扶进轿子坐下,说了好几遍是去皇后娘娘那里,魏离才乖乖的松了手,靠在轿子的背靠上。 往凤羽宫去的路不远,但怕把魏离颠吐了,所以走得很慢,期间原本想让诏安先到凤羽宫报信,可魏离总要是不是的钻出来问他们是不是要造反,去凤羽宫的路哪里有那么长,得两个人扶着,才能把他塞回去,所以离不开身。 好不容易到了凤羽宫门口,景胜扶着魏离下轿子,让魏离整个重心都能放在自己身上。 魏离站定,抬头看被烛火照的通明的匾额,写着凤羽宫三个大字,才终于点了点头:“到了,朕到了,你们有功,赏,都赏!” 说罢,挣扎着不要景胜扶,自己歪歪扭扭的往前走,一进屋便喊:“清儿,清儿。。。” 酒气扑鼻,绣心都吓了一跳,跟着虞澜清一块要去扶魏离,谁知道魏离一见到虞澜清,便抱住了她,两人一起跌在榻上。 景胜和诏安进屋瞧见这个场景,都赶紧退出去,诏安上前拽住还在发呆的绣心,一并退了出去。 关了门,绣心才反应过来,抬头想问到底怎么了,一眼便看见了诏安身后的景胜。 绣心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看见景胜便脸烫得很,特意拽了诏安往旁边挪了挪,眼神飘忽着,想看他又不敢看,只能说话来缓解自己这样的失常:“皇。。。皇上怎么喝那么多酒?你怎么也不劝皇上睡下?” 诏安苦笑道:“我哪敢,皇上说要去哪儿,我不是只能跟着么?还好有景大人在,不然我和我师父还不晓得要怎么办。” 说到这儿,绣心又飞快的撇了景胜一眼,随后垂下眼帘,声音也轻下来:“那。。。请两位到偏殿喝杯茶吧,这儿有我守着呢,你们且坐坐。” 诏安摆手说不行,御前的规矩不能坏。 景胜也道多谢姑娘,皇上在此,身为一等侍卫不能离开半步。 两人都是倔驴子,绣心说不过,便道罢了,转身到小厨房去,给皇上熬一碗醒酒汤来。 而屋中虞澜清好不容易让魏离从自己身上坐正了,还没开口,就被魏离抱在怀里抱得死死的。 “皇上。。。”虞澜清不敢挣扎,越挣扎他越用劲,苏遥遥没了,魏离也是真的伤心的。 “清儿,朕,朕一直都是个糊涂人!”魏离抱着虞澜清不撒手,说些她听不明白的话。 “皇上喝醉了,臣妾伺候皇上歇息。”虞澜清想把魏离往床上扶,奈何魏离力气太大,她是折腾不动的。 “朕没有喝醉,朕有话,必须要跟你说,今日不跟你说了,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敢开口跟你说了。”魏离接着酒劲儿,酒壮怂人胆,算是豁出去了。 虞澜清叹口气,以为他还在犯浑,更加坚定要把他搬到床边去的念头:“皇上,孩子都睡了,这样大的动静,万一再哭闹起来怎么办?” 大皇子算是好哄的,吃饱了就睡,几乎不哭,虞澜清也没有操什么心,现下反而是这个大男人像个小婴孩一样需要人哄。 魏离不肯,怎么都不肯,掰了虞澜清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心一横,便开口道:“清儿,朕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皇上知道什么了?”虞澜清一脸的茫然,从他进屋到现在,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没有一句是虞澜清能理解的。 可见是真的喝了不少,已经说胡话了,难为他还记挂着要到自己这里来。 “朕都知道,十年前,与朕相遇的人,是你,朕也知道,她口中说的虞家皆是假话,朕更知道她接着身孕三番两次诬陷于你,想要害你,朕,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朕。。。”魏离长出一口气,抬手捶了捶自己的心窝子,“朕难受,朕心里难受,朕与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骗了朕那么多年,还想要继续把你从朕身边夺走,朕太痛心了,清儿,朕错过了你十年,十年啊。。。” 虞澜清愣住,魏离的话,她花了好久才听明白。 他说,他都知道了。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 怪不得。。。他对自己那般好,原来都是在弥补,他心里那么难受,自己却一无所知。 魏离把虞澜清抱紧,头靠在虞澜清的肩膀上,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呜咽着小声道:“你不许离开朕,知道吗,你不许骗朕,不许算计朕,朕。。。朕不辜负你,你也不许辜负朕,你若敢,虞澜清,你若敢辜负我,我就,我就。。。” 虞澜清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这么多年的委屈,有朝一日从魏离的口中说出他知道他明白这样的话,虞澜清沉默无声的滚下泪来。 魏离感受到她的轻微颤抖,话说了一半便没说下去,赶紧坐正身子,慌张的去擦虞澜清的眼泪。 越擦越多,擦不干净。 从最开始的无声抽泣,到后来的失声痛苦,魏离至始至终握紧了虞澜清的手,他懂她的痛,爱而不得十年,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旁人霸占十年。 如今被最该得知的人得知了,情绪宣泄,难以控制。 “你若敢辜负朕,朕又能拿你怎么办呢。”魏离叹气,虞澜清的眼泪让他的心都软成水,“是朕亏欠你的,都是朕。” 虞澜清摇头,她平复一下情绪,也伸手抱住魏离:“皇上没有亏欠臣妾什么,无论皇上是否知道此事,臣妾对待皇上的心意都不会有半分改变,臣妾一心一意,只待皇上一人。” “不可以不知道。”魏离喃喃一句,他必须要知道虞澜清的付出,才能体会太后所说的山高水远也要到他身边来的心酸。 他们之间没有了苏遥遥,这些话该早日说清楚的,便说清楚。 从此以后,两人再没有了隔阂。 魏离心头的大事卸下了,也不再继续闹情绪,虞澜清哄着,乖乖的洗漱了睡下了。 虞澜清守着魏离睡熟,才到门口去,绣心说是景胜和诏安一同护送着皇上过来的,还等着皇上的指示。 虞澜清道魏离已经睡下了,让他们也回去休息了,景胜和诏安赶紧行礼称是,往外走的时候,绣心慌张着说去送一送两人,她眼神闪烁,虞澜清看在眼里。 瞧着那丫头跟着两人走远,虞澜清勾了勾嘴角,对一旁的月颖道:“小丫头长大了。” 月颖扶着虞澜清进屋,笑笑:“绣心姑娘单纯善良,什么心思都在脸上,自然瞒不住娘娘。” “她的心思,等她自己琢磨,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自然会说。”虞澜清点头,绣心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她一直都计划着要在京城里的官宦人家给绣心留意个好人家嫁过去做正妻娘子的,“不急。”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5、宫里不缺热闹 苏瑶瑶为皇嗣血崩而亡,算是有功。 魏离之前也没有公布出去软禁苏瑶瑶的罪名,所以在思索了两日之后,还是决定恢复苏瑶瑶的封号,以德妃的规格下葬妃陵。 他着内府操办此事,赶在苏瑶瑶头七前,将下葬的一切都布置妥当。 虞澜清没有再去送,绣心倒是跟着去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告诉虞澜清:“娘娘,人已经送走了。” 虞澜清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魏离算是给了苏瑶瑶死后的一个体面,也是给了大皇子将来的一个体面,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过去了。 很快,后宫又恢复了平静,随着苏瑶瑶的下葬结束,大家似乎都沉浸到了春日到来的欢愉里,不再记得消逝在这宫墙深深处的两条鲜活性命一般。 三月来入了春,御花园的花又开艳了,南华珠邀了宫里的嫔妃们喝茶,虞澜清推说要去太后宫里侍奉没来,反倒是月影宫里住着的洛文茵和江湄出了门,连带着和李乐荣住一起的肖美人、春盛宫的朱才人及周才人也一并出了宫门。 她们都是住在南边宫里的,虽然不经常互相走动,但都要熟悉彼此一些,是以出宫门的时候撞见,便结伴一块儿到来。 郁兰和赵怜儿是前后脚到御花园的,两人素来不和,见面便要吵嘴,郁兰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赵怜儿爱夹枪带棒冷嘲热讽,大多数时候,都是赵怜儿占了几分便宜。 南华珠一瞧见两人碰头,没等她们开口说话,就先站了起来:“郁荣华和怜荣华都到了,便先进来坐下吧,我这壶茶刚刚煮好呢。” 赵怜儿忽视郁兰的眼神,笑着往前走:“看来是赶巧了,要先别的姐妹一步喝姐姐煮的好茶了。” 郁兰也不甘示弱,先选了个风景好的位置坐下来,接过南华珠递来的茶杯,凑到鼻尖旁闻了闻:“清香扑鼻,不像是宫里的茶。” “这是我娘家人送进宫来的,我打小爱喝这味儿,也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幸而还准备了别的,郁荣华瞧瞧?”南华珠回身对明言打了个手势,她便把后面放着的几个茶罐都端了过来,请郁兰挑选。 郁兰看了一眼,讪讪笑道:“今日你做东,自然你备了什么我便喝什么,你爱喝的这茶我也喝的惯,不必选了。” 赵怜儿捧着茶杯嗤笑一声,被郁兰听见,霎时便瞪圆了眼睛要开口质问她在笑什么。 不赶巧,话音没落下,南边宫里的几人就都到了。 李乐荣是里头位分最高的,所以也走在最前边,她倒不是因为喜欢来这样的场合才来的,她是为着解闷儿过来的,顺便监视着这些女人们,不许她们在背后说虞澜清的坏话,商量着算计虞澜清。 且,女人们聚在一起,八卦话匣子就多,李乐荣当故事听来下瓜子儿,颇有几分在川渝时候到戏馆子里听说书的感觉。 南华珠少见南边宫里的这几位美人、才人,如今德妃没了,后宫只皇后做大,她们愿意出来走动,也是知道最不能容忍的主没了,在皇后的荫蔽下,兴许能混出个眉目依靠来。 皇后娘娘的人生,现下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而她们的人生,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入宫一年了,就算她们真能把自己锁在那四方小院儿里一辈子,难不成家族会答应么? 她们都不是为自己活着的,早晚是要出来的,南华珠太清楚了,所以特意办了这么个茶会,也是料准了虞澜清不会参加,说到底,给这些躲着不见人的妃嫔们一个正大光明出来晃悠的理由,毕竟。。。往后要见面的时间,就多了。 肖美人、朱才人和周才人是不爱说话的,问过安后坐下来,三人便沉默着。 倒是洛文茵对南华珠的茶很是喜欢,几个茶盒都瞧过了,说有自己喜欢的螺秀春,南华珠这里的还是开春来的新茶,她宫里存着的,是去年的旧茶呢,说得高兴,还问南华珠讨了一盒,约好待会儿散了席便去取。 江湄用手肘碰了碰洛文茵:“怎么一出来就要了南华贵人宫里的东西?” 洛文茵闻言,似乎也觉得不妥当,她和南华珠是没交情的,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大概也觉得她太自来熟了些,洛文茵正要把话圆回来,就听南华珠开口:“江美人见外了,都是自家宫里的姐妹,一盒茶而已,洛家妹妹喜欢,拿去便是了,往后多多走动,大家也好做个伴儿不是?” 江湄放下手中的茶杯,拿绣帕擦了擦嘴角,抬眼看了南华珠一眼:“我这个妹妹爱想一出是一出的,在贵人这儿讨一盒茶自是没什么,只是怕她领了贵人的情,回去却又因旁的事儿把茶放起来忘了喝,就像去年的旧茶那般,反倒是白白辜负了南华贵人的好意,倒不如像南华贵人所说,往后多多走动,自然有机会喝的。” 江湄说罢,勾着嘴角浅淡笑着,洛文茵一直盯着江湄的脸看,见她说完,也赶忙附和着笑道:“正是,我是个糊涂性子,怕辜负了贵人的好茶,等得了空,一定再去贵人宫里喝。” 南华珠原是瞧着洛文茵是个傻性子,爱说爱笑,三言两语能套出不少话来,送了这一盒茶,往后来往宫殿间,就有了借口由头,现下江湄一开口推脱,南华珠才明白过来,为何洛文茵这样的性子能在月影宫里呆那么久,原来是有个军师姐姐护着,怪不得。 “就一盒茶的事儿,洛美人既然都开口要了,何必再下南华姐姐的脸子?”赵怜儿幽幽开口,她方才接收到南华珠递来的眼神,心领神会下,帮嘴说了一句。 话音还没落,江湄冷冰冰的眼神就定在了她的身上。 赵怜儿怔了一下,她倒是晓得江湄是武家,只是没想到她们武家出来的女儿瞧人都带着股刀子劲儿,早前虞澜清冷漠看她的时候,她背脊都发麻了。 “我与南华贵人说话,怜荣华只顾自己喝茶便是了,无需参和进来,怜荣华以为呢?”江湄是把南华珠和赵怜儿那点儿小动作看在眼里的,她今日带着洛文茵过来,也是要让这些人都晓得,洛文茵虽然是个柔软可欺的,但只要有她江湄在一日,便没有人能随意欺负了她去,更别想动什么利用她的歪心思。 赵怜儿被江湄呛了一句,郁兰在一旁听着笑出声来:“哎呀,有些人真是没自知之明,人家同你说话了么?非得要上赶着插句嘴,怎么样,被嫌弃了吧?” 郁兰火上浇油是一把好手,看见赵怜儿不舒服,她就舒坦得很,两人一入宫就结下的粱子,怎么也解不开了。 南华珠听的头疼,这要是吵起来,茶也不必喝了,只能站出来打圆场:“怜荣华常来我宫里喝茶,最晓得好处,既然江美人和洛美人都那样说了,咱们便约好下回一定到我宫里喝茶可好?” 这样算是各退一步,也不伤了和气。 江湄点头说好,洛文茵也跟着应下来。 李乐荣抓了捧瓜子在手里,撑着身子听完南华珠这边的热闹,又瞧见肖美人那边出了事儿。 肖美人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身边的宫女正给她擦衣裳,好像是茶翻了。 朱才人正低声说什么,拿了自己的绣帕也要去给肖美人擦,被肖美人一下子推远,眼见就要闹起来。 南华珠赶忙站起身来过去,赵怜儿也跟上南华珠的步伐,郁兰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果然是小娘生的贱坯子,就爱跟在别人后边转悠,南华贵人放个屁她也觉得是香的。” 郁兰说得小声,加上大家的注意力都去了肖美人那边,是以只有靠得最近的江湄听见了。 江湄垂着眼帘给自己续了杯茶,觉得这场茶会来得真好,不仅见识了之前撺掇洛文茵的赵怜儿,还听见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这女人多的地方啊,是是非非,扯不清楚的。 南华珠一过去便先站到肖美人和朱才人中间,把两个人隔开一些,免得拉扯间有个什么磕磕碰碰的便不好了。 问了问缘故,肖美人说朱才人是故意把茶水倒在自己身上的。 朱才人却辩解,说她是同周才人说话的时候不小心侧转身子的时候碰到了杯子。 周才人在一旁支支吾吾不肯多说什么,看来是与两人都不算太亲近。 “朱才人,早前不就是我父亲在皇上跟前参了你家一本么?少府监掌管御用宝货珍馐,办得不得力,我父亲身为中书侍郎,受禄天子,就是参了你家一本又如何?你心头不平,便把滚烫的茶水往我身上倒,好在我躲得快,否则今日手上定要起个大水泡!”肖美人听朱才人辩解,气得指着她鼻子骂,前朝时候中书侍郎还是个要紧官职,先帝没设丞相府,中书侍郎管理中书事务,权势上能算半个丞相,就算今朝皇帝把中书的权利都给了虞家,还特设了丞相之位辅佐,但中书侍郎的官职没撤,她们肖家到底还是虞家的直系下属,隶属在中书编制里的! 朱才人泪眼汪汪的,被肖美人骂也不还口,只顺着肖美人的话说:“是我不小心,姐姐生气也是应当的,我在这儿给姐姐赔不是了,姐姐别生气了,若真是气不过,便也泼我一杯茶水就是,怎么就往家里的事情上说了。” “你!”肖美人嘴都气歪,怎么说来说去,还变成是她小气揪着一点小事不放了?说什么气不过也泼她一杯茶水,真要泼了,这事儿有理也变成没有道理了。 南华珠听两人一言一语的说来说去,心头有数后,才拉过肖美人到一旁开口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这滚烫的茶水要是落我身上,我定然也是后怕的,只是这儿在御花园呢,来来往往的宫人都看着,妹妹要是真和朱才人闹起来,未免失了脸面,也连累肖大人在前朝的名声,万一哪起子小人歪曲了事实传出去,妹妹在深宫里,就是满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是不是?既然没有伤着,便给我个脸面,到我宫里去换身干净衣裳来,朱才人那边,自有我呢。” 南华珠这番话说下来,肖美人也冷静下来了,她方才是看朱才人那得意的眼神配着委屈巴巴的口气,一时气糊涂了。 在后宫里,哪能因为这么个小事就扯到两家人朝堂上的事情去,是她不谨慎,再多说些,的确坏事。 现在冷静下来,知道南华珠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南华珠浅笑着换来宫女,让带着肖美人去自己宫里换衣裳,随后又走向朱才人,轻声道:“朱家妹妹也擦把泪,肖美人是个大度人,待会儿换了衣裳回来,朱家妹妹好生道个歉,便没事了,都是姐妹,哪能有什么仇怨的,妹妹觉着呢?” 南华珠话说得圆满,两边的面子都顾上了,事情也能闹起来,江湄冷眼瞧着,这个南华珠倒是个厉害的,不仅仅是在这件小事上拉拢了肖美人和朱才人的人心,更是潜移默化里,奠定了一种妃嫔间以她为长为大的景象。 现在这后宫除了皇后外,南华珠借着这场茶会一跃成了领头的,把同为贵人的李乐荣生生压了一头下去。 再看李乐荣,傻姑娘还乐呵呵的在这儿看戏,江湄叹口气,轻轻摇头,出来一趟收获颇多,看来洛文茵想走到宠妃这条道上去,还有不少的波折等着呢。 赵怜儿一直跟在南华珠的身边,却硬是一句话没有插得上,南华珠在这些人里位分最高,她身上少了几分身为嫡女的孤傲,反而多了点亲切感,现下这些嫔妃们,哪个不是家里千娇万贵养出来的嫡女,个个都心气儿高的很,南华珠竟然能劝得住肖美人和朱才人,可见说话的功夫,句句都掐在肖美人的点上。 “南华贵人真厉害,要是我遇上这样的事儿,肯定就不晓得怎么办了。”洛文茵靠近江湄小声嘀咕一句。 江湄看她一眼,满眼的冷漠瞬间就变成了温柔,她拍了拍洛文茵的手背,笑笑:“谁也不是天生会的,你多看看,多学学,以后自然也就都懂得了。” 有江湄鼓励,洛文茵笑起来,只要江湄说能行,她就无条件的相信能行。 她对江湄的信任和依赖,早就是根深蒂固到骨子里边的了。 肖美人再换了衣裳回来的时候,朱才人也依着南华珠所说再赔了礼,虽不见得有几分真心,但好歹面子上的功夫是做足了的,南华珠好人做到底,赶着上前去打了圆场后,便自然而然的牵着肖美人坐在自己旁边来了,把两人隔开来,也免得再起争执。 今儿下午这场茶会一直到晚膳前才散,李乐荣看了好几处好戏,用过晚膳便迫不及待的往凤羽宫去。 虞澜清正在院子里消食,看西角长了不少杂草,正和月颖绣心商量着搞个秋千放那里,再摆上桌案等,算是个休闲的去处。 李乐荣小跑着进来,露水一路跟着撵都追不上。 进了凤羽宫,李乐荣便问门口的小宫女:“皇后娘娘呢?” 小宫女说就在院子里,李乐荣点点头,再往里走便看见虞澜清,大喊了一声娘娘后,风一般的就到了眼跟前。 “小主慢些,跑得满身汗,春日里的风扑在身上可不得了。”月颖一见着李乐荣就想笑,李贵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总能做些旁人想不到的事儿。 李乐荣对月颖笑笑:“多谢姑姑关心,我就跑了一小段路,没出汗的。”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把虞澜清都逗笑了。 露水跟着跑上前来,喘着气给虞澜清福身行礼,随后便一直没把劲儿缓上来。 虞澜清瞧露水难受,便让绣心带露水下去坐坐,喝杯水再过来。 露水千恩万谢,和绣心挽着手下去了。 李乐荣倒是一点粗气儿不喘,挽上虞澜清的胳膊,笑得贼兮兮的:“娘娘今天没去茶会太可惜了,好大几出戏呢,我瓜子都磕了小半盘,南华贵人那儿的炒瓜子特别香!” 虞澜清抿嘴笑笑:“你喜欢荡秋千么?” “喜欢啊,不过宫里没有。”李乐荣听虞澜清问她话,乖乖的点头回答。 “我准备在那里装一个秋千,以后大皇子大些了,你就可以带着他在那里玩儿了。”虞澜清指着西角给李乐荣看,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构想,李乐荣听得连连点头说好。 等虞澜清说完,李乐荣才觉得不对,她怎么被虞澜清一句话就带偏了?她不是来跟虞澜清说茶会的事么? “娘娘,你怎么不问我看到什么好戏了啊。”李乐荣噘嘴,有些不开心。 虞澜清其实没有什么兴趣:“宫里从来不缺热闹,可有些热闹若我在,你便瞧不到了。” 李乐荣眨巴眨巴眼睛,不太能听明白。 虞澜清看她一眼,勾着嘴角笑得开心,这傻丫头脑子一根筋,可爱的紧:“你说说看,今天都看见什么热闹了?” 见虞澜清问了,李乐荣也就不去琢磨她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了,津津有味,手舞足蹈的把今天的事儿给虞澜清连说带演的复原了一遍。 说罢,还感慨一句:“南华贵人真是厉害,面面俱到,八面玲珑,我还想着这事儿要是闹起来,多半要请娘娘过去呢,结果她三言两语都给劝好了,连怜荣华都没能插上话。” 虞澜清沉默听着,之前苏瑶瑶还在的时候,宫里的其他嫔妃都低调着不怎么出门,可见苏瑶瑶当时得宠得势到什么程度,人人都晓得回避,等着看她同自己两虎相争。 如今苏瑶瑶没了,宫里妃位嫔位都悬空着,她们便都出了宫门,想来争一争恩宠,争一争宠妃的位置,若还能争出个孩子,这辈子便都有了盼头了。 南华珠今天出尽了风头,先是向洛文茵和江湄示好,邀请她们到宫里喝茶,后又调解了肖美人与朱才人的事,哪边都没偏帮,却又哪边都帮了,一下便赚了两个人的好口碑,的确是笔合算的买卖。 宫里位分最高的人便是李乐荣和南华珠,现下看来,南华珠已经隐隐间成了嫔妃们的一把手,李乐荣这傻丫头还什么都不知道,跑这儿来同自己说笑,不过,虞澜清看重的也就是她这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得失心太重的人,特别容易在落差大的时候犯致命的错误,苏瑶瑶就是前车之鉴。 “你不爱这些场合,怎么今日倒去了?”虞澜清拉着李乐荣往屋里走,觉得有些奇怪。 “我是怕她们商量着对付娘娘呢。”李乐荣说得有板有眼,“娘娘不必参和到这些事里去,反正有我呢,我都替娘娘看着的,看她们谁敢有坏心思!” 李乐荣说得振振有词,虞澜清掩着嘴笑:“她们真有坏心思,当然要关起门来商量,怎么会通知你呢?” 李乐荣楞了一下,随后皱眉懊恼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呢。”说罢,又摇了摇头,抬起脸认真道,“旁人如何我不管,她们要争什么斗什么我也不管,我只管我自己,在我心里头,正宫娘娘永远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后娘娘您,我自全心全意都护着娘娘!” 虞澜清知道李乐荣的心意,这丫头来来回回说这话好几回了,可每次听,虞澜清心坎儿都是暖洋洋的,她也看着李乐荣,握了握李乐荣的手,拉着她进了里屋去坐下,在自己的梳妆盒子里翻了翻,找出来一对儿羊脂玉的镯子。 这对玉镯色泽乳白,泛淡黄而呈糯感,浑然天成,是上等的好玉。 虞澜清拿着出来,取一只给李乐荣戴上去,又自己戴上另一只,自苏瑶瑶走后,虞澜清是消沉了好几日的,从前苏瑶瑶虽然混账,但至少在这深宫里,她有一个相识的人陪着,不算孤零零的一个人,可苏瑶瑶走了,宫墙里,便再没有和她有关的人了。 虞澜清拉过李乐荣的手,柔声开口,声音几分颤抖:“你全心全意护着我,我自然也全心全意护着你,这对玉镯原是母亲替我置办的陪嫁,今天你我各一只,往后你便唤我一声姐姐,咱们诚心相待,在这深宫里,我便又不是孤零零一人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6、再送个人入宫 虞夫人托钦天监给虞文武和秦玉珊算了个好日子。 成婚的好日子,定在了四月十八。 秦家攀上虞家,欢喜之余更是惶恐,后听闻是皇后娘娘与皇上拟定的,心下才安定几分。 宴请宾客的时候,虞夫人还在要不要请苏家的事情要犹豫了几分,苏家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从前老太太还在的时候,苏家拖亲带口就没怎么安分过,如今举家因为苏瑶瑶的缘故都到京城里来了,两家毕竟有老太太的情分在,若是不请,他们自己上门来或是往后见了面都不好。 想来想去还是罢了,差人给苏家也递了帖子去。 日子数着过,嫁娶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好像怎么忙也忙不完似的,虞澜清送来的东西也成山一样堆起来,虞夫人看着心疼,这丫头是把自己进宫的那些个积蓄都贴给他大哥哥了。 好容易盼到了四月十八新娘子进门,一切都欢欢喜喜,妥当得很,虞夫人和虞千齐笑着接过儿子儿媳的敬茶,便由着下人们胡闹,把新郎新娘子簇拥进了洞房里。 许凝霜最是闹腾,连带着虞双全也嚷嚷着要把虞文武灌醉。 洞房里的老人们要给新人栓衣角,结发丝,喝过交杯酒,还得吃饺子。 “生么?” 老人问一句。 秦玉珊脸红,蚊子般声音道:“生。” 说完,满屋子都是起哄声。 该做完的事情做完后,虞文武便站起身来把秦玉珊护在身后,生怕这些人闹到了秦玉珊的身上去。 秦家小姐害羞怕生,虞文武一力把人都给拦出去了,让秦玉珊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坐着,留他一人去对付这些复杂的情况。 秦玉珊听着屋外的嬉闹,心里头甜蜜得很,嘴角的笑意一点也没消退下去。 “咱们爷是疼娘子的。”秦玉珊的陪嫁丫头笑着说一声,“爷自己挡了,怕是要遭罪了。” 秦玉珊垂着眼帘,好一会儿才开口:“他酒量好,千杯不醉,力气大,能举大鼎,谁要遭罪,还不一定呢。” 小丫头楞了一下,掩嘴笑道:“娘子了解爷,自然不怕旁人闹了去。” 此时虞文武被虞双全拽着到了席间,两兄弟先喝了三杯下去,旁人都起哄着说好。 今日是虞府的大喜日子,偏后院女眷处,苏家姨娘哭哭啼啼的。 旁人劝也劝不住,她非得要提起苏瑶瑶来,说她苦命的侄女儿养在这院子里,同虞文武也是亲如兄妹的,如今人没了,实在叫她触景生情。 虞夫人被惊动,撇眉问道:“哭多久了?” “约莫小半柱香时间了,女眷们都瞧着呢,咱们大公子的大喜日子,她跑来这里哭哭啼啼的说德妃做什么?” 虞夫人心中有数,起身朝着苏家姨娘那边过去,众人见虞夫人亲自过来,都赶紧起身同虞夫人问好。 虞夫人坐到苏家姨娘旁边,带着笑意将苏家姨娘望着:“今天是我儿与秦家小姐大喜的日子,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招惹了苏家姐姐伤心?” 苏家姨娘一瞧见虞夫人,赶忙擦了泪,伸手握住虞夫人的手,甚是亲昵的开了口:“虞家姐姐还记得我,我还以为苏家不常来走动,虞家姐姐都把我忘了呢。” 虞夫人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声道:“自然是记得的,母亲时常也提起。” 苏家姨娘点点头:“我家瑶瑶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便没了,我今儿是瞧见这盛况,想起瑶瑶那孩子再看不见了,才伤心难耐,瑶瑶自小养在虞家姐姐膝下,同皇后娘娘,以及两位公子定然是感情深厚,若瑶瑶还在,定然也欢喜得很。” 说着,又抬手擦了把泪。 “德妃娘娘在此,定然也不希望苏家姐姐因着她的事情伤心落泪,今日毕竟是大喜,苏家姐姐便连同着德妃娘娘那份,一起欢喜了吧。”虞夫人听苏家姨娘说话便气得够呛,这不是存心借着苏瑶瑶的名头,在这里给虞文武找晦气么? 她若再是这样啼哭不休的,就不要怪她不念着老太太的面子轰她出去了。 苏家姨娘转了转眼珠子,也听明白虞夫人话里的不悦,连忙擦干净了眼泪笑起来:“正是,正是,瞧我这糊涂心思,净给姐姐添乱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虞夫人深吸一口气:“自是不会的。”说罢,又站起身来,“我还有不少别的事情要忙,等忙完了,再来同苏家姐姐说话。” 说罢,不等苏家姨娘再开口,虞夫人就同旁边的其他夫人们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席间。 苏家姨娘只能泄气坐回去,抓了把枣子慢慢吃。 她家的这个小京官儿本就是苏瑶瑶吹枕边风给吹来的,这死丫头眼见着做了德妃能有些用处了,谁晓得他们苏家才刚到京城来,还没享福几日,便命短没了! 真是个没用的。 现下京城都晓得苏家官阶不高,倒是攀上了虞家这么个显赫的外戚,明面上对她们客客气气的,私底下不知道说了多少的难听话。 她现下同虞府走动,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虞夫人今日能寻了借口不见她,难不成,一辈子都能不见她? 不急,迟早是能开口的。 想到这儿,苏家姨娘便安下心来,哪里还见得到半分伤心神色。 把苏家姨娘安抚好,回了自己的屋里,虞夫人才气得连喝了三杯水消火:“她是想着法子逼我去见她呢!” “夫人别动气,苏家姨娘素来是爱攀亲近的,来了府里那么久都见不到夫人,可不是要使些手段了?索性现下是去见了,也劝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呢,断不会再哭起来让夫人赶她出门的。”一旁的冰心连忙劝解几句。 当初虞老太太去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苏家千里迢迢赶着送封家书来问候一句。 如今有了好处,倒是眼巴巴的往前凑了! 虞夫人松口气,教养不允许她说出什么粗鄙的话来形容这个苏家姨娘,今儿个怎么都得要忍着。 大郎的婚礼,谁都要笑呵呵的。 “对了,皇后娘娘送来的吉祥如意,给玉珊送去了么?”虞夫人干脆不去想这个让她头疼的人,转移话题问到虞澜清的事情上,“娘娘特意嘱咐了,这是宝华大殿里祈福过的,放在枕边,事事如意。” 冰心笑着点头:“方才已经送过去了,夫人念了许多回,奴婢都记着呢。” 虞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记得便好,这是皇后娘娘对她大哥哥大嫂嫂的祝福,千万不能忘了。” 婚礼热闹到夜半才散完,小厮们扶着虞文武进了洞房去,他倒是还算清醒,坐在秦玉珊身边,两人的脸都是一样的红。 床边点着一对鸳鸯蜡烛,照亮秦玉珊的眸子,虞文武见她手里拿着一柄玉如意,问一句:“怎么握着这个?” “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秦玉珊应一声,抬眼看虞文武一眼,转身把玉如意放到里边的枕旁,“娘娘说有了这个,便能吉祥如意,夫妻和睦。” 她伸长了手放过去,被虞文武从身后抱住。 “很晚了,歇了吧。”虞文武靠着她肩上,旖旎了会儿,才放下帘子,抱着秦玉珊倒了下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新妇还要给婆婆敬茶听教诲。 虞文武新婚,魏离特意准了他几日假,在家中好好陪陪新娘子。 所以一早虞文武便同秦玉珊一块儿到虞夫人这边来敬茶。 虞夫人是和善性子,秦玉珊又是她亲自挑的儿媳妇,喜欢得不得了,谁家的新妇不得受婆婆个下马威?偏虞家就不,打秦玉珊进了虞家的门,虞夫人便把她当自己的亲闺女来疼了。 “好孩子。”虞夫人喝过茶,便拉过秦玉珊的手上下仔细看,“累坏了吧?快,快回去再睡会儿,天还早得很呢。” 秦玉珊侧过脸看一眼虞文武,不知道虞夫人这话该怎么回才好。 虞文武笑着道:“娘是最和善的,往后问安不在这些时辰的虚礼上,只要有心,时时陪着,那才是真的孝顺。” 经过虞文武点拨,秦玉珊立马就明白过来,也笑起来,谢过虞夫人,甜甜开口:“多谢娘。” 虞夫人最看最爱,自打虞澜清走了以后,她便日思夜想,现在好了,府里多了个秦玉珊,虞夫人的思女之情,便也能聊以慰藉了。 之后几日里,虞夫人还叮嘱过秦玉珊几次不必大早上的就来问安。 自己是个起不来的。 秦玉珊听得直笑,虞夫人这把年纪,还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可见虞千齐素日里对虞夫人的娇宠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她嫁过来以前,倒是不奢求虞文武能像他父亲那般,只求虞文武能真心的疼她便好。 如今融入到虞家来,感受到的全是满满的爱意,秦玉珊心头的忐忑才放下了。 日子本该就这么顺风顺水的过下去,偏生苏家是闲不下来的。 三日回门去了秦家以后,第二日苏家便登门造访了。 假惺惺的问什么婚礼结束了,回门也去了,虞夫人是否能得空叙旧了? 虞夫人一听苏家姨娘的名字就想推说自己头疼拒了,秦玉珊一旁听着,见虞夫人脸色便明白几分。 “娘。”秦玉珊叫住要去撵人的冰心,对虞夫人道,“咱们家既然和苏家有外戚这层关系,那便是一辈子甩不掉的了,苏家姨娘上门求见,咱们一次推说头疼,两次推说头疼,却不能次次推说头疼,省得落了别人的口实,在京城里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说咱们虞家仗势欺人,昔日里的外亲家连门都不让进了,对皇后娘娘也是不好的。” 秦玉珊说得在理,虞夫人连连点头:“不错,不是个长远的办法。” “依儿媳的一点愚见,这位苏家姨娘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娘不如请她进来,听听看她到底要说什么,她有脸开口,咱们还没脸拒了她么?”秦玉珊接着开口,她在这里陪着虞夫人,自然不怕她苏家姨娘一个人。 秦玉珊说话破有说服力,虞夫人也点头觉得有道理,好一会儿,才让冰心去把苏家姨娘请过来。 苏家姨娘进了院子便一直东张西望,进屋瞧见虞夫人和秦玉珊,笑着寒暄一句:“这便是大哥儿的新媳妇吧?虞家姐姐真是好福气,这般好看的媳妇,旁人求也求不到的呢。” 虞夫人笑而不语,让苏家姨娘坐下说话。 冰心给苏家姨娘端来茶水,苏家姨娘喝过一口后,又接着道:“我方才一路走过来,哎哟,瞧见这虞府里啊,又比早年前富丽堂皇不少,这般格局,哪里是咱们岭北小院儿比得上半分的,我那破院儿啊,还不如虞家姐姐房里的姑娘有牌面。” “苏家姨娘说笑了,虞府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按着朝堂规格来置办的,也皆是皇上的恩典。”秦玉珊知道虞夫人不想跟苏姨娘说话,便接过苏姨娘的话来,把她后边要说的给堵了。 苏家姨娘抬眼看了秦玉珊一眼,有些不悦,便放下茶盏,侧过身子朝像虞夫人,又笑道:“咱们苏家小门小户,如今都在京城里了,也只和虞家姐姐亲近几分,旁人都嫌弃咱们岭北来的乡下人,姐姐总不会嫌弃吧?” 虞夫人勉强扯出笑意:“当然。” “既然姐姐这般说了,那我也就好跟姐姐开口了。”苏家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脸上笑得像是花朵一样,站起身来往前坐到第一把椅子上,“姐姐还记得我家的那个姑娘么?” 虞夫人愣住,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她如何记得?! 见虞夫人不说话,苏家姨娘也不觉得尴尬,自己又接过自己的话茬:“也怪那孩子不如瑶瑶有福气,没能在虞家姐姐跟前日日见着,不过啊,从前咱们两家走动,她也是来过的,唤做苏依依,是瑶瑶的亲表妹,同瑶瑶的感情很是深厚,老太太在的时候,也夸过我家依依来着的。” 苏姨娘说那么多,虞夫人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不想再听她自卖自夸,便装作是想起来了,恍然道:“哦,是那个孩子啊,记得了。” 苏姨娘眯起眼睛,撇了秦玉珊一眼,似乎还有要想让秦玉珊回避的意思,秦玉珊觉得好笑,这苏家姨娘也着实有啥意思,进了屋里不认生,倒像是把自己当成主人家了一般。 见秦玉珊笑着看自己,没半分要走的意思,虞夫人也装作看不见她眼里的意思,苏姨娘讪讪一笑,还是腆着脸开了口:“依依这孩子现下也长大了,同她表姐瑶瑶相似得很,也是个美人坯子,算着再过两月,就该十五岁了,这不,举家到了京城来,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在岭北那地儿疯跑惯了,这京城里哪家姑娘跟她似的?所以我就寻思着,虞家姐姐是性情最好的,又温柔又明白人,您瞧,您把瑶瑶养得多好,咱们在京城里也就只能仰仗了姐姐您了,看能不能把依依也送到您这儿来,好学几日规矩,便是那丫头的造化和福气了。” 想把女儿往虞府送?! 虞夫人瞪大了眼睛瞬间坐直身子,怎么的,把她家当成她们苏家女儿的踏脚石了不成?! 出了个苏瑶瑶,那许多年前的事虞夫人还没顺过气来,不管虞澜清能不能原谅苏瑶瑶,她是为娘的!她心疼自己的女儿!那件事上,一辈子也不能原谅了老太太和苏瑶瑶! 现在是想着人已经去了,没有必要再梗着块心病同自己较劲,这苏家姨娘倒好,三年两年见不着一面的人,也好意思腆着脸来说这种话! 秦玉珊也听得皱眉,自家婆婆那么好性子的人都给气得变了脸色,可见这外戚苏家不要脸到了什么地步,打量她婆婆瞧不出这是打得什么好主意算盘呢? “要学规矩不难,赶明儿我便替苏家妹妹找个教习姑姑便是,我婆婆年岁渐长,如今精力大不如从前了,怕是有心无力,没办法承担这份辛苦。”秦玉珊赶紧开口拒了,这样的穷亲戚还算是能沾上点边儿的,若是给了甜头,往后外戚的外戚也来攀,就是天子也要怕了! 苏姨娘被秦玉珊一而再再而三的抢话,很是不舒坦,闻言撇眉看向她:“我同夫人说话,你总是抢话做什么?难不成,这家还是你做主了?” 秦玉珊笑:“这家总归也不是苏姨娘做主的。” 苏家姨娘被噎得够呛,还没找着话反驳,秦玉珊又道:“苏家姑娘的规矩教习姑姑是教得的,等教好了,京城里的公子哥,总也能选个好人家得嫁,我晓得苏姨娘爱女的心,也请苏姨娘体谅体谅我家婆婆。” 她软硬皆施,搞得苏姨娘发不出脾气来,只能哼了一声,又看向虞夫人:“我是想着,依依由姐姐亲自教导,这不,再有两年又是秀选了,依依届时方满十七,正好也进宫去帮一帮皇后娘娘,瑶瑶不是生了个大皇子么?往后皇后娘娘定然也是要自己生皇子的,咱们依依不求别的什么,只求能减轻一些皇后娘娘的负担,毕竟那是她的亲侄子,万一皇后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照顾不过来,依依正好接过来,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听到这儿,虞夫人才全然明白了。 苏家这哪里是打得小算盘,这是在打天大的算盘! 她们苏家出了个苏瑶瑶,用尽心机手段骗了十年,骗来个宠妃的位置,给她们苏家升了官,迁了京,祖上几辈子没挪过窝的穷酸书生突然坟上冒了青烟,得见天子,苏家便觉着尝到了甜头,分到了一杯羹,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没等更大的泼天富贵到来呢,苏瑶瑶便死了! 她死了不要紧,她留下的那个皇子才要紧,苏家定然是日日夜夜的寝食难安,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要把苏依依送进宫去,要把皇子掌握在苏家人的手上,好叫苏家的这点甜头能延绵不绝,最好是荣升一品大员,名誉整个京城,他们才满意了! 虞夫人气得发笑,指着苏姨娘的手都在发抖:“好啊,好啊,你们苏家都惦记着要找人去接德妃的位置呢?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苏姨娘脸皮厚如城墙,眼见着虞夫人都气成这样了,竟还敢接着说:“哎呀,虞家姐姐,你怎么不开窍呢,我家姑娘进宫,又不会同皇后娘娘争什么,这不是想着皇后娘娘在宫里一个人,总是需要个知根知底的人陪着,完事儿都要好对付些么?” “皇后不需要你说的这些!你们苏家关起门来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无需我当着那么多的人面下你的脸子,你往后再敢到我跟前来说这样的话,我们虞家便断了同你们苏家的来往,你也别拿老太太来压我,几十年后咱们黄泉地下见了面,再去老太太跟前分辨,我也是不怕的!”虞夫人站起身来,一个字也听不下去,秦玉珊也赶紧上前扶住虞夫人,听虞夫人指着苏姨娘的鼻子骂完,便赶紧扶着虞夫人往里堂走。 秦玉珊微微侧头:“送客。” “虞家姐姐!虞家姐姐!”苏姨娘还想追上去,被冰心和其他下人拦住。 冰心也是把苏家姨娘的话都听清楚了的,虞夫人不好说的话,她却能说:“苏姨娘还是回去吧,若是真心实意想要参加秀选,苏姨娘便抓紧时间好好把心思放在你家姑娘的身上,别总想着借咱们虞家的高枝儿落你家的麻雀,我们夫人是个好脾气的,不与你计较许多,奴婢说话却不见得那么好听,苏姨娘往后到虞府来,见着咱们夫人,还是尊称一声虞夫人吧,别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两家本也不熟,如今皇后娘娘肯抚育大皇子,便是你们苏家祖上有德了,苏姨娘安分些吧,再大声嚷嚷,奴婢便不是这般好语相劝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7、善心不是软弱 苏姨娘瞪着冰心,见她眼神凶狠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才泄了气不敢当即发作。 这儿毕竟是虞府,自己孤身一人,真冲突起来,怕是讨不着好果子吃。 这般想着,苏姨娘勉强又挤出一个笑容来,伸手想去拉冰心的手,被冰心冷着脸躲开,她深吸一口气道:“好姑娘,瞧我这笨嘴也是不会说话的,竟然惹了夫人生气,真是该死,姑娘也别生气,我听姑娘的就是了,还。。。还劳烦姑娘好生宽慰夫人一番,等夫人消气了,我再来给夫人赔罪。” 她肯服软,冰心的脸色自然好看些,伸出手做请的姿势,没有搭苏姨娘的话,只是道:“苏姨娘请吧。”便将人送出了虞府。 待到回房间的时候,冰心才瞧见虞夫人伏在秦玉珊肩头抽泣,婆媳两人说话,冰心不好贸然进去,只在屏风后面站着,不许旁的下人靠近听了去。 虞夫人心里是有气的,这气本随着老太太的离世,苏瑶瑶的离世,淡却了。 如今虞澜清和魏离帝后和睦,虞夫人只盼她能顺顺利利的生下自己的孩子便好,对她做下要抚养大皇子的决定更是不敢置喙一个字,也是念着孩子何辜? 今日苏姨娘的一番话,算是彻彻底底惹了虞夫人的伤心,她们虞家对苏家当真是仁至义尽,当初苏瑶瑶没了双亲,老太太就是怕这个苏姨娘管了家苛待苏瑶瑶,才力排众议将那孩子接来。 因着是个姑娘,长得也清秀乖巧,虞夫人打心眼里是可怜她,喜欢她的,也是盘算好了要当自己的亲闺女来养,往后不说王公贵族随意挑选,但肯定也是许配给名门望族当正房娘子。 虞澜清打小就爱慕魏离,虞夫人是晓得的,围猎场上遥相顾,小丫头就动了心,动了情,宫宴好不容易有了亲近机会,却被人生生夺去,有苦不能说,蒙在被窝里夜夜的哭,哭得她这个为娘的心,肝肠寸断。 说句自私恶毒的话,苏瑶瑶为生皇嗣没了性命,虞夫人是松了一口气的,怎么肯再塞一个苏家的女儿到自己身边来?! “她们苏家欺人太甚,这样的话说出口,也不怕遭天打雷劈,想到我清儿身边去装颗定时炸弹,除非我死了!”虞夫人越哭越激动,苏姨娘惯会挑着时间来,虞千齐和两兄弟都不在府上,若是在,定然当场就给她骂出去,这种厚着脸皮不要脸的人,也就能欺负欺负虞夫人这样的。 秦玉珊搂着虞夫人轻声劝:“娘别伤心了,苏姨娘是不要脸子的,兴许苏家妹妹并不这样想呢?否则今日苏姨娘来,怎么不见她带上苏家妹妹?” 那什么苏依依虞夫人是真的没印象了,也不好因为苏姨娘的为人品格,就断定了人家姑娘好与不好,只能点头抹泪,稍微平复了情绪:“我清儿因他们苏家女儿遭了多少委屈辛苦,他们苏家装糊涂,我可不糊涂,不管苏依依是什么样,想再踏着咱们虞家办事,是绝不可能的了!” 秦玉珊连连应答:“正是,娘心中有决断,媳妇也晓得该怎么做的。” 虞夫人抬眼看秦玉珊,坐直身子,拉着她的手,心下宽慰几分:“好孩子,我晓得你们秦家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姑娘最是知书达理,今日叫你看见这些糟心事情,还要你来替我做那恶人,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娘待我那般好,我为娘做这些许小事,都是应该的,是自己个儿愿意的,娘切莫再说这些见外话,我既然嫁过来了,便与娘是一家人,一家人一颗心,说什么对不对得住呢?”秦玉珊感受得到虞夫人对她的一片真心,自然也肯拿自己的真心回报,在家里时,母亲就说,女人这辈子最大的豪赌,便是嫁人,更何况她是皇上赐婚,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好在她命好,赐的是个见过面还有些好感的虞文武,品行端正,一表人才,若真是被赐给个浪荡公子,混账东西,也只能认了命了。 除此之外,家中婆婆待人如何,与她在外和人应酬是绝不一样的,家中婆婆立规矩,刁难人的事内院内宅见多了,遇上好的,是命,遇上不好的,也是命,没得办法。 如今能让她遇上虞夫人这样的好婆婆,秦玉珊感激又感恩,当日回门时,同母亲细说后,母亲才放下心来,感慨虞家将军宠妻几十年如一日,人前的恩爱和善,原都是装不出来的,就怕妇人间真真假假演戏的事多了,遇上个深藏不露的,听女儿说虞夫人是真的心善之人,她才安心。 现下苏姨娘把虞夫人气成这般模样,从前德妃和皇后之间的事她虽有所耳闻,可现如今才知道,其中的故事,怕是比想象中还叫人难以启齿千百倍。 经过此事,婆媳之间的关系更是好得如胶似漆,虞千齐一把年纪,还吃自己儿媳妇的醋,把虞文武叫到书房劈头盖脸的训一顿,让他得了空好生陪着自己的媳妇儿上街转转听听小曲儿,别成日黏在他娘跟前,他想凑上前去跟自己媳妇儿说话,总不好把儿媳妇撵出去! 虞文武是个傻的,不晓得自己老爹这气从哪里来,但又不敢不从,是以只能照办,一得了空,就哄着秦玉珊同他一起四处找有意思的玩儿。 好一段日子都是风平浪静的,虞夫人也渐忘了苏姨娘的事儿,没同虞千齐提过,本想着上次说得明白,苏姨娘若还是个要脸子的人,便也不好再找上门来,谁晓得这苏姨娘还真是个不要脸的,不仅自己又来了,还带上了她闺女,说是上门来给虞夫人赔罪。 恰好虞千齐在虞夫人屋里喝茶,闻言疑惑:“赔什么罪?” 虞夫人脸色不好:“都是早前的事儿了,没什么。” 虞千齐一看虞夫人不悦,心疼得要死,下意识就觉得这苏姨娘不对劲,不过妇人间的事他也不好刨根问底,便直接道:“请进来。” 他倒是听听看,赔的是什么罪。 有虞千齐坐镇,虽秦玉珊和虞文武出门去了,但虞夫人心里还要更安定些,也没拦着说不许,只端起茶慢慢喝。 苏姨娘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岁的俊俏姑娘,虞夫人抬眼看了下,的确和苏瑶瑶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却比苏瑶瑶多了几分妩媚,面相不那么讨喜。 一进屋瞧见虞千齐在,苏姨娘脸上都笑开了话:“将军也在呢,快,依依,给将军和夫人问安。” 苏依依走上前,一点不认生,说话的神态语气学了她娘一个十足十的像:“依依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虞千齐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以为就是亲戚入了京,带着小一辈的来走动走动露露脸,还对苏依依点了点头:“都长这么大了?” 苏姨娘见虞千齐搭话,立马如同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嘛,依依今年十五了,上回来见将军的时候,才十岁出头呢,那会儿将军还说依依生得好呢。” 这些事连虞夫人都记不得了,更何况是虞千齐?苏姨娘热络得像是一家人似的,搞得虞千齐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苏依依眼珠子转得飞快,伸手扯了扯苏姨娘的手:“娘,你说这些做什么,咱们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你忘了?” 被苏依依一提醒,苏姨娘立马一拍脑瓜,拽着苏依依,母女两人便一起跪下了。 她这一跪,吓了虞夫人和虞千齐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冰心,把人扶起来!”虞夫人赶紧吩咐一句。 苏姨娘却推开冰心,上一秒还欢欢喜喜说着话,下一秒就眼眶泛红起来:“上次我来,鲁莽不懂事,冲撞了夫人,回去之后思来想去,都是我不好,不该说那样的话叫夫人伤心为难,今日带着依依这丫头一块儿来给夫人赔罪,还望夫人切莫因为我这不懂事之人的无心之话,气坏了身子,咱们苏家在这京城里举目无亲,还望夫人不要厌弃了我这个不懂事之人才好。” 她越说越伤心,竟然还哭起来,那苏依依也是个厉害的,她娘哭,她也跟着哭,扯着苏姨娘的袖子道:“娘,你别哭了,你在家便哭了好几回,说自己对不住夫人,我劝你说夫人一向是最宽厚待人的,定不会责怪你的无心之言,你却不信,定要到夫人跟前来说,现下好好地,又哭起来做什么?” 苏姨娘不语,拿绣帕擦泪。 虞千齐看一眼苏姨娘,又看一眼虞夫人,一脸懵:“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虞夫人听的头疼,她这样又是下跪又是哭哭啼啼的,传出来,别人还以为他们虞家仗势欺人,是以赶忙自己起身把苏姨娘扶起来:“别哭了,坐下说话吧。” 冰心扶她不肯,虞夫人扶倒是立马就起身到一旁坐下了:“夫人不怪我了吧?” 虞夫人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叫人给她们母女两人上茶。 坐下来后,苏依依才擦干净眼泪,沉默坐着没再开口,倒是虞千齐还在刚才那出突兀的戏里没回过神来,好半响,才道:“你惹我家夫人伤心了?” 苏姨娘楞了一下:“啊?” 虞千齐不该是说既然赔罪了大家便还是亲家么?他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虞夫人嗔他一眼:“行了,都过去了。”说罢,到底还是硬不起心肠,她们母女两哭哭啼啼的,虞夫人也不好再说重话,“你既然自己想明白了便好,此事就过去了。” 苏姨娘连连点头,笑起来:“是,多谢夫人。” 说罢,虞夫人便以为苏姨娘要走了,谁晓得,苏姨娘话锋一转,径直端起茶来喝,又唠起来了:“将军的两位公子都是年少有为的,现下已经能为皇上办许多事情了,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不像咱们苏家,竟都是些没用的。” 虞千齐听人夸自己的儿子,自然是高兴的,笑得不加掩饰,嘴上却还是谦虚一番:“两个混东西,有些功夫罢了,得亏是皇上不嫌弃。” 苏姨娘笑得更灿烂,一把将苏依依拉到自己身边来:“将军这是谦虚呢,我上回来,瞧着大哥儿的媳妇天仙似的,喜欢得很,也怪我那日说了混账话,否则肯定要好好说说话的,今日怎么没看见?” “出门去了。”虞夫人接过话,不咸不淡的应一声。 “那是不赶巧。”苏姨娘看出来虞夫人不想搭理自己,便集中火气,对着虞千齐道,“将军瞧瞧,我家这姑娘是最娇养着的,性情也好,人又孝顺,将军觉得如何?” 虞千齐打量苏依依一看:“是不错。” “我是想着,家里二哥儿不是还没有成婚么,将军您看,咱们依依。。。”苏姨娘试探着开口,话还没说完,虞夫人便把手上的茶盏摔到了她跟前,吓得苏依依尖叫一声躲到苏姨娘身后,连带着虞千齐都懵了。 他何时见自己家夫人发过这般脾气? 虞夫人面色铁青的站起身来,她还当真以为苏姨娘是悔过了,原来是狗改不了吃屎,进宫不成,又打起她儿子的主意来了! “怎么?!苏姨娘的意思是要把你女儿嫁给我儿子做正房了?!”虞夫人看上的许凝霜正和虞双全好的很,有他们苏家什么事儿?! 苏姨娘吓了一跳,随后立马陪笑脸道:“咱们苏家小门小户的,怎么敢奢求做二哥儿的正房娘子?夫人真是说笑了,我的意思是,依依先进门做个侧房就好。。。” 虞夫人拔高了音调,险些喘不上气来:“正室未进门,但是先给放一个侧室?!示威么?!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这人是心肠软些,由着你们母女两人在这儿糊弄我!可心软不是软弱,轮不到你说什么是什么,你想怎样是怎样,今日爷在,我正好把话说清楚了,你们苏家的女儿,我们虞家不会要,也要不起,死了这条心吧!” 虞夫人生气,虞千齐便火大了,立马站起身来护住:“把夫人扶下去休息!” 冰心会意,知道虞千齐是最护夫人的,不管谁对谁错,只要夫人生气了,定是什么缘由也不问一致对外的,苏姨娘要倒霉了。 见虞夫人走了,苏姨娘还以为有了搬弄是非的机会,刚哭起来,就被虞千齐吼了一句:“闭嘴!” 苏姨娘愣住。 “你到我家里来气了我夫人两次,谁给你的胆子?!没听清楚我家夫人说话么?!”虞千齐生气起来像要吃人,急着去哄虞夫人,一个字也不想和苏姨娘再多说,撂下句赶出去,便匆匆离开。 苏依依年纪小,哪里经历过这种脸都丢进了的事,当下便哭出声,掩面跑走了。 苏姨娘愤恨的看一眼虞千齐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也追着苏依依跑出去。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8、纳侧房先娶妻 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说嘴的妇人,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只要放出些火星子来,就能瞬间烧成弥天大火。 虞夫人不敬虞老太太,从前是装着的贤妻孝媳,如今虞老太太人没了,就连带着苏家一块儿羞辱不待见的闲话,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京城里议论得津津有味,传到虞家人耳朵里的时候,事情已经是闹开了。 据说,苏依依和苏姨娘当日从虞家哭哭啼啼的狼狈跑走,是不少人亲眼见到的,纷纷揣测苏姨娘是带着女儿上门说亲却被虞家嫌弃羞辱,说起来,这苏家好歹也是虞老太太的嫡亲家眷,就算是如今和虞家隔着一层外戚关系,也不能因为自己势大就欺负个从六品的小官吧。 京城里的长舌妇人哪里管这些话是真是假的,一传十十传百,越说越真,像是就扎根在那虞府地里亲眼所见似的,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愣是把虞夫人气得大病一场。 虞千齐心疼自家夫人,拔了剑就要上街去砍几个人的舌头下来,被虞文武和秦玉珊连跪带求才拦了下来,这明显是苏家人使的阴毒手段,若真再闹出事来,虞家有理也变成没理,到了皇上跟前分辨,也是没有底气的了。 原以为事情压下来,过一阵也就没事了,京城里的新鲜事情那么多,总有旁的事情把这事给盖过去的,谁晓得苏姨娘托人打听了虞双全的行程,叫苏依依守在那里,以表妹的名义约虞双全到一旁说话,没说两句,便自己往虞双全身上贴,让虞双全可怜她,收了他做偏房,恰巧那日许凝霜也在,当场便闹得不可开交,两个小姑娘扭在一起,不小心抓花了苏依依的脸,虞双全那性子,自是想不开的,自己提着剑劈了苏家的大门,直言绝不会要苏家的女儿过门,半点女儿家的情面也没有留给苏依依,小姑娘受不了这刺激,当天夜里便悬梁自尽了,还好是救了下来,此事险些闹出了人命,便难以善了,虞老太太好歹也是追封了诰命之人,自然有与虞家不对付的文官站出来仗义执言,是以参虞家的奏折一夜之间如洪水般涌向魏离,皆要求虞双全给苏家姑娘一个名分交代,总不好真的逼着人家姑娘去死吧。 虞双全一时头热冲动,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下了大祸,虞家若真是因为此事背了人命债,就算魏离想要帮虞家遮掩下来,恐怕都不行,现下唯一还能算得上好消息的,便是苏依依救下来了,不过听说也是哭闹得厉害,不肯吃喝。 事情定瞒不住了,虞文武让秦玉珊赶紧以母亲的名义修书一封送进宫里,虞澜清在宫里听到各种版本的闲话,却都不尽信,直到收到家中书信看过之后,才晓得苏姨娘已经不要脸到了这样的地步,拿自己女儿的清誉来开玩笑,真是枉为人母。 “她们苏家人阴魂不散的,是赖上咱们虞府了么?”绣心听虞澜清简短的说了几句,也是觉得苏姨娘过分至极,损了虞家的声誉,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先去乾明殿。”虞澜清站起身来,京城里定然已经是满城风雨了,这几天魏离肯定是被前朝的官员们逼迫得紧了,也没来自己宫里,怕前朝再吵起来,不用细想虞澜清也知道,前朝参奏虞家的话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么几句,恃宠而骄,仗势欺人,他们哪儿管什么真相不真相的,苏家都要闹出人命了,难不成还会是虞家委屈受冤了? 谁弱谁有理的普遍现象,虞澜清十年前就领会过了。 这两日间帝后不见面,后宫里都传皇上是因为虞家又恼了皇后,不过早前的例子还历历在目,话是这么说,却也没谁敢到皇上跟前去搬弄口舌是非。 虞澜清先到乾明殿来见魏离,也是知道此事上虞双全也有不占理的地方,她和魏离间自是一切好说,可要堵住悠悠众口,便必须虞家退步了。 吴义瞧见虞澜清来,赶紧把她往里请,小声道:“皇上生气两日了,娘娘总算来了,好生同皇上说说话吧。” 虞澜清点头,独自进到殿中,魏离正看着眼前的奏折推头疼,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见虞澜清来了,赶忙站起身来扶她,免了她的请安:“你怎么过来了?” “臣妾知道皇上烦忧。”虞澜清也看一眼桌上,垂下眼帘,“特来为皇上分忧。” “你分什么忧?你安心就是,朕再过几日,定然把这些爱嚼舌根的人嘴都堵上。”魏离今日是听过虞家兄弟分辨的,苏家的德行如何,魏离心中有数,这些言官仗着所谓的直言劝谏,料定了魏离不敢杀他们,就大事小事上都要成群结队的施压,实在可恶。 虞澜清就知道魏离把自己关在乾明殿里,一定又是想自己把一切都揽过来处理,可是君君臣臣,哪里是那么简单和容易的,否则。。。何须要那么长的时间也吵不出一个定论。 “朝堂之事,臣妾本不该多嘴,可此时关系到臣妾母家,也关系到苏家姑娘,臣妾今日收到长嫂家书,看来看去,觉得不过是嫁娶的事,所以才敢到皇上跟前来说句话。”魏离拉着虞澜清坐下,怕她渴着,把自己还没喝过的茶盏递给她,虞澜清接过来,喝口水润润嗓子,接着道,“母亲不愿再与苏家女儿攀上关系,其中缘故,皇上明白,臣妾也明白,苏家姨娘三番两次的与我母亲作对,把我母亲气得卧病不起,臣妾私心里,也是不愿意让苏家女儿进家门去的。” 虞家自上到下,自里到外,都是干干净净的人,苏依依在苏姨娘身边长大,竟然肯依着她母亲做出光天化日下往虞双全身上爬求她收了自己的荒唐事,可见也已经被她母亲养废了。 这样的人进了虞府,做了二哥哥的侧室,就是想着二哥哥头脑简单好拿捏,她哪里晓得二哥哥心里已经有了人,还是个武家女儿,偏好撞见,抓了她的脸,现在事情也闹成这样了,苏家打碎了牙和血吞,也不管能不能拿捏得了虞双全了,只一心想着把女儿塞进虞府了事,总归也是一生荣华。 魏离点头:“朕知道,只是。。。你二哥哥闹到人家府上去,半分情面不给,还砸了苏家大门,逼得他家姑娘险些没了命,那些言官也就是揪着这事儿不放,如今满京城都以为是你二哥哥背信弃义,有了许家的姑娘,就舍了苏家的姑娘,此事若是不妥当处置,不仅仅是苏家的姑娘这辈子嫁不出去,就算往后许家女儿进了你家门,外头的闲话也难听得很。” 魏离把其中的利弊都给虞澜清说明了,他这两日来,头疼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朝堂上的事,总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小事情,就能影响到许多后边的大事,虞家若是这件事上真不管不顾,强硬态度,那便是落实了恃强凌弱,喜新厌旧,背信弃义的名声,那么往后,数不尽的麻烦,就算是不干虞家事的事情,都能被扯上干系! “臣妾明白,所以,特来请求皇上。”虞澜清站起身来,端端正正的给魏离行了大礼。 魏离心中咯噔一下,虞澜清若是说出虞家死也不许苏依依进门这样的话来,他该如何? 不过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他赶紧把虞澜清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臣妾会让母亲到苏家议亲,允许苏家女儿做二哥哥的侧房。”虞澜清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魏离愣住:“这。。。” “也请皇上下旨,将许家姑娘,赐婚给我二哥哥做正房娘子。”虞澜清没有停顿,接着往后说,“且,由臣妾明令,二哥哥必须先与许家姑娘成婚,有了嫡长子之后,再迎侧室入门,苏家姑娘年岁还小,等两年,也是等得的。” 这是虞家最后的退步了,许凝霜嫁给虞双全,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虞澜清为他们争取新婚燕尔的旖旎时光,能够平安顺利的生下他们的嫡长子,便就不怕苏家女儿入了门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而虞家先到苏家议亲,把侧室的名分定下来,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不至于叫她寻死觅活的空等,好歹是个有期限有盼头的结果了。 魏离握住虞澜清的手,沉重的叹了口气:“你总愿意体谅朕,可朕,不想你们家再受委屈,且再等等吧,兴许。。。还能有更好的法子呢?” 虞澜清笑笑,微微摇头,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魏离和她都知道的,这事儿只有虞澜清开口妥协,才能为虞家争取转圜之余地。 “臣妾是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自当和皇上同心同德,为皇上分忧解难,臣民不安,则朝堂动荡,朝堂动荡,则后宫难宁,牵一发动全身,怎能因为虞家的一点私念,让皇上来背负骂名。”虞澜清觉得已经够了,魏离肯关上门来为虞家争取两天的时间想更好的对策,已经足够了。 而由她来下达皇后的旨意,要求苏家女儿必须在二哥哥有了嫡长子后过门,也算是表明帝后同心。 虞澜清坚持,魏离只能点头答应,说完此事后,虞澜清缓了两口气,轻声道:“此外,臣妾还有一个请求望皇上能应允。” “你说便是。”魏离拽紧了她的手就没松开。 “母亲卧病在床,二哥哥脾气急躁,若是皇上直接下旨,恐怕二哥哥难以领会皇上的意思,请皇上能准许臣妾出宫探望母亲,由臣妾亲自劝解家人,定能事半功倍,将此事更加妥帖的处理好。”虞澜清思来想去,怕虞双全再出什么岔子,有些话,信中也并不能说得那般详细,必得见了面,一家人坐下来,才能把话说得明白通透了,且母亲卧病,虞澜清实在也担心得很,不回去亲眼看看,怕是寝食难安。 魏离沉默了会儿,虞澜清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觉得不好,不允。 谁晓得魏离是在考虑怎么出去最合适,有了眉目后,才开口道:“也好,你乔装出宫,速去速回,朕让景胜陪着你去才放心,等你明日回来,朕再拟旨解决此事,可好?” 虞澜清赶忙起身行礼谢恩,虽说现下就想飞回到家里去,但也知道皇后出宫非比寻常,定然要仔细布置一番,明日一早前去,能赶在傍晚前回宫,才是最好的。 与魏离商议完出来,吴义一路跟着虞澜清送她到殿外长巷处,才小声的问了一句:“皇上他。。。” “吴总领宽心,皇上心结已除。”虞澜清简略一句话,吴义便领会其中深意,千恩万谢的送走了虞澜清。 回去的路上,绣心被虞澜清一句明日要乔装出宫的话吓得险些叫出声来,被虞澜清手快捂了嘴,才能引人注意。 虞澜清看一眼绣心,此事要瞒着满宫的人,只去半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景胜会护送陪同。 听到景胜这个名字,绣心突然笑起来:“景大人在奴婢便放心了。” “怎么?”虞澜清挑眉,挪愉的看眼绣心,又很快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娘娘,景大人可厉害了,是皇上跟前最得力的一等侍卫呢,有景大人护送咱们,这一路定然不会有事的,皇上也是因为最信任景大人,所以才会派给娘娘的呀。”说起景胜,绣心一脸的崇拜憧憬,这段日子老往御前跑,肯定是不知道在哪里听来了不少景胜的‘传说事迹’,初动心的小姑娘真是又傻又天真,可爱的很,就像十年前虞澜清遥遥一见魏离时候的心情。 千方百计的想要靠近,真到了眼前,又羞涩不敢上前了。 “回去你先把常服找出来,进宫一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合身。”虞澜清觉得这几个月自己有些圆润了,生怕一年前裁制的常服穿不下了。 绣心掩嘴笑,不敢戳破虞澜清的小心思,被她瞧了一眼,赶忙把笑容憋回去,点头称是。 为了让虞家今日都能见到虞澜清,魏离头一日特地告知虞府上下明天不必来上朝了,虞双全急得在院子里转悠,嘴里念念有词,被虞千齐一脚踢在屁股上:“转转转,转个屁,你老子头都给你转晕!混小子,自己惹的祸,全家跟着你遭殃!” 虞双全捂着屁股,瘪了瘪嘴:“那不是他们苏家自己不要脸么,怎么现在全都是儿子不对了。” 虞千齐抬头瞪着虞双全:“他们苏家不要脸,你就能打上门去了?啊?咱们是武家!不是土匪头子!” 说着就要抄家伙收拾虞双全一顿,虞文武刚要拦下劝一句,就见冰心神色匆匆的进了堂里,小心翼翼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旁人后,才小声道:“老爷,大公子,二公子,皇后娘娘来了。” 虞澜清回来了?! 虞千齐楞了一下,举着长棍要打虞双全的手才顿在空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棍子丢了,仔细问一句:“皇后怎么来了?!” “娘娘乔装出宫,似乎是有要紧事说,人已经带到夫人房里去了,没惊动人,娘娘请老爷和两位公子也过去。”冰心说得快,说完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虞千齐略一思衬便反应过来,虞澜清出宫来,定然是魏离那边有了定论,便也顾不上教训虞双全,三人快步朝着房中进去。 房间里伺候的人早就被冰心支走了,虞澜清握着虞夫人的手说话,她知道母亲对苏家的芥蒂都是因为心疼自己,否则素来好脾气的母亲,是绝不至于和苏家撕破脸皮到这样的程度的。 虞千齐和两兄弟来得快,一进屋,冰心便招呼上绣心,两个丫头关上了门,一起在屋外守着。 虞千齐带头要给虞澜清跪下行礼,虞澜清赶忙拦住:“父亲这是要折煞女儿了吗?人前那是没有办法,女儿只能生受父母兄长跪拜,可如今是在家里,咱们一家人,该当女儿给父亲磕头才是。” 虞千齐久了没见女儿,一看见虞澜清,眼眶都湿润了,又听闻这番话,知道虞澜清还是他膝下那个懂事听话的好女儿,心中更是宽慰,顺势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沉声道:“好孩子,你来看你母亲便好了,大夫说了,她这是心病,你好生劝一劝她。” 虞澜清坐回到床边,轻声开口:“二哥哥这件事情险些闹出人命来,言官们闹得厉害,皇上为此也头疼许久了。” “我已经同皇上分辨清楚了,这分明是苏家蓄意要坏了虞家的名声,好叫她女儿能进门来!”虞双全憋不住话,一肚子的火还没处发泄呢。 虞澜清抬眼看他:“二哥哥别急,这件事皇上也为难,皇上就算是信我们虞家的,又有什么用处呢?难道天下悠悠之口,是皇上一个信字就能堵上的么?天子尚且惧怕小人搬弄口舌,二哥哥想想,此事若是真把苏依依逼死了,往后二嫂嫂嫁过来,要如何在女眷中立足?二哥哥在朝堂上,自然无所谓,可二嫂嫂不行啊。” 虞双全知道虞澜清说得有道理,心中更加烦躁,只能坐下来,闷声道:“那妹妹觉得该当如何?” “皇上信虞家,也有心袒护着虞家,所以才压着事情,压着众多言官的弹劾,想替咱们出一个最好的主意,可我瞧过大嫂嫂的信了,此事不能就这么拖下去,所以我已经自作主张,替皇上,替咱们虞家,允下了苏家做侧房的事情。”虞澜清轻声开口,料到虞夫人会激动起来,是以一把拽住虞夫人的肩膀,让她躺回去,“娘,娘你别着急,等我说完。” 虞夫人痛心疾首,眼泪刷就掉下来了:“到底是为娘的没用,不懂得如何对付这般卑鄙小人,叫你受了多年的委屈,如今,还要你二哥哥二嫂嫂也受委屈!” “那般女子进门,岂不是葬了我虞家的门第!”虞双全也激动,站起身来连说了三次,“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二哥哥!”虞澜清打断虞双全的话,“我也已经求了皇上,等母亲身子好些,到苏家把侧室的事情定下来后,就将许家姑娘赐婚给你,皇上也已经应允,由我下旨,必须要等到二嫂嫂与你有了嫡长子后,才迎苏氏进门,如此一来,苏氏断不可能再害了嫂嫂的孩子,且,进门之后,二哥哥只需要好吃好喝的相待便是,没人逼着要二哥哥与她举案齐眉,她若敢作妖,以许家姑娘的脾气,定把她治得死死地,如此,才是两全之计,否则僵持闹下去,于皇上,于虞家,都是祸患无穷。” 虞澜清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她相信父亲兄弟比她更要清楚,虞千齐和那些文官打了一辈子交道,自先帝为政的时候,就见识过书生的嘴皮子有多厉害,活的能说成死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被他们揪着不放,他们三个武将的嘴加起来,也不见得能说赢一个。 “清儿说得是有理的,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虞千齐叹口气点点头,看向虞双全,“你自己惹得祸,如今你妹妹替你想好了退路,你也别再钻牛角尖,你就当过两年娶了个木头人回来,不理她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双全就是再有一千万个不愿意,也没得办法了,好在许凝霜那丫头野是野了点,心里是通透的,晓得虞双全的性子,气了一气,听过虞双全的解释也便释怀了,否则许凝霜真因为这事儿不与他好了,虞双全才是要吃人。 现在既然大家都点了头,他一个人不点头也没得屁用,只能摊了摊手,不说话。 虞夫人还是哭,拽着虞澜清的手:“这个皇后,你做得太辛苦了,满腹的牢骚定然不能说给皇上听,满心的委屈定然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如今,还要亲自来劝我这老婆子,清儿,你既然都为虞家处处想好了,娘自然都听你的,过两日,我便到苏家去,把这事说了,不叫你,更不叫皇上为难。”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49、大皇子百日宴 虞夫人强撑着身子,第二日便亲自上苏家的门,想把亲事定下来。 虞千齐不放心虞夫人独自去,特意告假陪同。 苏姨娘扬眉吐气,此事闹大了,难做的到底是他们苏家,听闻说要等许氏生下嫡长子后才让苏依依过门,当即便冷笑道:“这许家小姐要是三五年也生不出个儿子来,岂不是要叫我家姑娘熬成黄脸婆了?” 虞夫人白着一张脸,声音清冷:“许家姑娘还没过门,你就这般诅咒于她?” 苏姨娘翻个白眼:“我这是在跟你商量,我自然要替我家姑娘问清楚,我只是说万一,万一呢?总不能叫我家姑娘空等吧?就算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不说清楚传出去,也是没道理的!” 虞夫人深吸口气,抓住要骂人的虞千齐道:“最多三年,若三年没有嫡长子,也让你家姑娘过门,如何?那时你家姑娘也才十八,不算耽误。” 苏姨娘转转眼珠子,低头扯了扯手中的绣帕:“有夫人这话,我自然要安心几分,聘礼一事倒是可以听夫人的先缓缓,等正头娘子的定下了再说,可我家依依都这般了,怎么不见二公子来看看?” “他事务缠身。”虞千齐接过话来,从头到尾没给过苏姨娘好脸色,若是平日里,虞千齐这样黑脸相对,苏姨娘早就已经吓破胆了,现在是虞家想把事情平了,是以苏姨娘并不惧怕。 “二公子不来倒是不要紧,只是三年时间也的确不算短,就算即刻不能进门给了名分,好歹也让依依到虞府先伺候着,不进公子房便罢了。”苏姨娘使劲在他们的话里挖漏洞,想让苏依依早些到虞双全跟前去,年少热血,感情这种东西,谁说的准呢? 虞千齐眯了眯眼睛:“进不进门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你们苏家多大的脸面,还能叫皇后娘娘收回了旨意不成?” 虞家不肯退步还把皇家的旨意搬出来吓唬人,苏姨娘哟了一声,站起身来:“虞将军不必在这里吓唬我这么个乡下妇人,皇后娘娘的旨意在哪里我也没看见,光听你们说,我如何晓得?” “娘娘的旨意自然晚些时候就会响喻京城,你只管劝好自己家的姑娘,别再寻死觅活,她若再闹出人命来,便赖不到咱们虞家身上了。”虞千齐站起身来,这门亲事本就不情不愿,自然也谈不拢哪里去,话说清楚了也没有什么好逗留的,虞夫人身体都还没恢复好,来这里已经是勉强了。 苏姨娘假惺惺送到门口,看着虞千齐扶着虞夫人走远,嘴角勾起一抹消息:“可瞧见了?虞家又如何?还不是要亲自上门同我说亲?这世上没有挣不来的东西,只有豁不出去的人!” 此事办妥帖,虞澜清和魏离的旨意也如约下达,算是把言官的嘴堵上了。 事情了结,翻过这个多事的四月底,便是大皇子的百日宴了。 魏离不太喜欢这个儿子,也是因为养在虞澜清宫里时时见着的缘故,才稍微接受一些,魏离本不想办这个百日宴,虞澜清却极力反对,这毕竟是魏离的长子,若不办,后宫岂不是都知道魏离对大皇子的怠慢?那等大皇子长大些,又要怎么在兄弟姐妹间立威立足? 大皇子不是虞澜清亲生的,可却是第一个养在自己膝下的孩子,眼见着都百日宴了魏离还没有给定下名字,也是心里着急,斗胆直接同魏离提了出来。 魏离沉默听着,大概也是觉得不妥当,关于大皇子的冷言冷语,已经够多了。 “论辈分,该是子字辈,他是长子,朕只希望他能有善良敦厚之心,就叫子善吧。”魏离想到哪里说哪里,随口一定,便把大皇子的名字定下来了。 魏子善,善字,也有吉祥美好的意思,无论如何,好歹是个褒义词,算是魏离对这个儿子一点好的期盼。 虞澜清不强求,得了名字便很高兴,抱着大皇子举高高:“子善,听见了吗?你父皇给你取的名字。” 虞澜清欢喜得很,魏离也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朕总盼着和你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只要是咱们的孩子。” 虞澜清顿了一下,让月颖把大皇子抱下去,她带着子善到太后跟前去的时候比在魏离跟前其实还多,今儿子善得了名字,虞澜清也让人赶紧去同太后说一声,也让太后多一分安心。 “孩子的事强求不得,皇上眷顾臣妾,臣妾都明白,只是皇家雨露均沾,开支散叶,才是祖宗正道,皇上切莫怠慢了别宫姐妹,叫后宫怨念太深。”虞澜清劝一句,她自己也急,魏离在她这里宿的时候最多,可始终不见自己有动静,太医院的太医也让她放宽心,轻松时更容易得子一些,可是宫里宫外的事那么多,虞澜清想要轻松,也很难轻松起来。 她也不愿意让魏离这样成日盼着,总归是空等的。 魏离不接她这话,她自己心里吃醋,为着皇后的本分,又不得不说这样的话,魏离心里都明白,且他也并没有专宠凤羽宫,何来的怨怼? “大皇子的百日宴,臣妾私心想着是要好好办的,如今大皇子养在臣妾这里,臣妾就当做是亲生儿子一样教养,还有的得有,皇上不许再像取名字的事情上一样推脱敷衍了。”魏离对子善不咸不淡的虞澜清不强求,但是能为子善争取的东西,虞澜清还是不让步的。 “都依你,依你就是。”魏离点头说好,怕她累着,特意让宫里有经验的嬷嬷们去办。 魏离发了话,后宫立刻就晓得了皇上不仅给大皇子取了名字,还要给大皇子办百日宴的事情。 彼时郁兰,赵怜儿及肖美人正在南华珠宫里说话,听闻消息,郁兰骤然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稀奇事,谁不晓得皇上不喜欢大皇子?皇后可真有本事,竟然能哄得皇上回心转意的喜欢大皇子了?” 赵怜儿冷笑一声:“你一惊一乍得做什么?大皇子如今是皇后娘娘的儿子,皇上爱屋及乌也是有的。” “当初若是咱们谁把大皇子要来养,指不定哪天皇上舐犊情深,咱们不也脸上有光了?”郁兰被赵怜儿堵一句,立马横眉立目得瞪她。 “你养?还是我养?”赵怜儿冷笑得更厉害,“你以为皇上真是因为喜欢大皇的缘故?!不是告诉你了吗?你以为你养着还能有今日荣宠?做梦吧,皇上是念着皇后情面,真是笨死。” 郁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这嘴是昨夜里的泔水桶馊了味儿么?回回我讲一句你就有十句讲,疯了你了?!” 南华珠听的头疼,这两人见面就吵,却又都喜欢凑到她宫里来,每次都只有她站出来当这个老好人和稀泥,烦不胜烦:“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大皇子满月宴没办,这次百日宴肯定会大办,还有这时间,不如想想送些什么轻巧讨喜的玩意儿。” 既不要过于贵重惹皇上不悦,也不要过于轻薄惹皇后太后不悦,中规中矩就是最好。 这消息传到月影宫里,只有江湄一个人笑得欢喜,叫来洛文茵仔细嘱咐:“大皇子百日宴,定要送个花心思的东西。” 洛文茵不解:“湄姐姐,皇上不喜欢大皇子的。” 江湄笑得浅淡:“傻丫头,你同她们一块说话久了,人也糊涂了不成?皇上喜不喜欢大皇子到底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你对大皇子的态度如何,你若因皇上不喜欢大皇子,就随波逐流,那么在皇上的心里,你和那些附和他心意的嫔妃又有什么区别?只有在这个节骨眼上,依旧能待大皇子好,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才能让皇上看见你对孩子一视同仁的喜爱,才有可能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留下印象,妹妹,你的机会来了,咱们一直等着亲近皇上的机会,来了。” 洛文茵突然听江湄说这样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姐姐,我。。。” “你还没准备好?”江湄端起茶盏慢慢喝,“不许说这种混账话。” “不是,我。。。”洛文茵拽紧了衣角,“姐姐,我怕我做不好。” “怕什么?”江湄看她一眼,“这世上的事情总有第一次,皇后娘娘能做好,你自然也能做好,只要你对皇上是真心的,那么你的心就会指引你去做正确的事情。” 见洛文茵低着头不语,江湄也有些恼火:“之前闹着要去皇上跟前的劲儿呢?!难不成你对皇上不是真心的了?你现下没有那个心思了?那正好,省得我再为你规划了。” “我自是真心的!”洛文茵急了,随后,眼神也变得坚定下来,“我知道了姐姐,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江湄听了这话才浅笑起来,伸手握住洛文茵的手:“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虽说要好生办百日宴,但是时间太紧,还是简洁了不少规格流程,即便如此,虞澜清还是很满意了,太后给虞澜清脸面,也来参加了大皇子的百日宴,还亲送了个金锁,以和田玉为项圈套在手上,既精巧又不失贵重,而嫔妃们的东西也都一一登记在侧。 百日宴要抓周,身为皇子,这个规矩更是不能避免,除了嬷嬷们准备的东西,身份贵重之人也能自己添些东西进去,不过这一次虞澜清瞧着前面的圆桌上放满了东西,几乎应有尽有,便也不再自己放了。 一切准备妥当,月颖才抱着大皇子到圆桌中心,所有人都等着看大皇子会抓什么,魏子善圆滚滚的眼珠子好奇的看着四周簇拥着的人群,月颖怕大家等急了,赶紧上前轻轻晃了晃魏子善的手:“大皇子,大皇子你瞧,眼前多少有意思的东西呀,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玩儿,好不好?” 说着,又拍了拍桌面,这才成功的把魏子善的目光吸引到了东西上。 他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拍着手笑起来,随后抓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把小木剑来。 虞澜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男孩子喜欢木剑好,往后习武,替他父皇办事得力,也能有个好得封赏。 还没等大家拍手说好,就见魏子善又往前爬了爬,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一支毛笔。 这下是满座寂静,木剑和笔,都是极好的寓意,眼前那么多的胭脂水粉绢帕绸缎,魏子善怎么就那么精准的抓住了这支孤零零的毛笔? 文武双全,这是天意。 就连魏离都看愣住了,偏就魏子善什么都不懂,还举高了手中的东西给月颖看,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表情,应该是在邀功。 月颖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抱起魏子善,跪到太后皇上和皇后跟前去:“大皇子抓了木剑和笔,将来大气可成,恭喜皇上,恭喜皇后。” 虞澜清含笑看着魏离,等待着他发话,魏离看着眼前的孩子,站起身来,从月颖手上把魏子善抱了过来:“朕的长子,很好。” 简短的几个字,已经算改变了大皇子在人们心中不受待见的标签,魏离在人前亲自抱过魏子善,也是认可了他作为长子,作为皇后养子的身份。 虞澜清心中感慨,深吸一口气后,才接过魏离的话:“皇上对大皇子寄予厚望,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抚养大皇子,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虞澜清的话,是对着后宫妃嫔们说的,魏子善养在她这里,就不会是个碌碌无为的长子,谁以后想仗着有了皇嗣欺负他轻慢他,都不要忘了他身后的人是中宫皇后。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恭喜大皇子。” 虞澜清的话落下,嫔妃们都站起身来祝贺大皇子的抓周完美落幕,之后便是宴席,魏子善年纪小,方才大家都没说话,还觉得有趣,这会儿入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话来,小孩子就被吓哭了,月颖哄不住,虞澜清抱过来也没办法,虞澜清想着他在这里也没什么旁的事了,便让月颖把魏子善抱回去,也该到睡觉的时间了。 南华珠瞧着魏子善离席,垂下眼帘心中暗恼,本想中规中矩的送个百日礼了事,却没想到走了一步臭棋,早前只是听说,今日真见到了魏离对魏子善的态度,才发现传言里许多不真的地方。 魏离对魏子善并不见得是真的不喜欢,其中肯定有德妃的缘故在里面,皇帝之前把德妃软禁,发生了何事至今也打听不出来,但皇帝恼了德妃,厌弃了德妃肯定是不争的事实,皇帝对魏子善的态度复杂,她先前一直以为皇帝是因为怜惜皇后,所以才办了百日宴,却忘记了血浓于水,皇上对德妃的厌恶终究会冲淡在时间长河里,如今大皇子的母后,是皇后啊! 反观皇后,她把这种血脉亲情看得太透彻了,她明白皇上心中的挣扎,也明白必须要成为皇上和大皇子之间连接的桥梁,一旦有了这样的觉悟,皇后就已经走进了皇上的心里。 皇后活得太明白了,而她却瞻前顾后,想得太多,反而失了策。 大皇子的百日宴办的圆满,连太后都破例多喝了两杯酒,是由皇后亲自扶回慈寿宫的,散了席之后魏离自己回了乾明殿,坐着醒了会儿酒后,脑海里想着的还是魏子善抓周的事情,他偏过头,看见身旁站着的人是诏安那小子,到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过了会儿,又没忍住,开口道:“诏安你说,朕对大皇子,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些?皇后总说,孩子是无辜的,可朕。。。总想到许多事。” 诏安没想到皇上会突兀的跟自己说话,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转着眼珠子想了许多,走到魏离身边弓腰,小声道:“皇上对大皇子严厉,也是盼着大皇子长大些能严于自己,皇上思衬许多,更是为了江山万代,奴才懂不得那么多,奴才只知道,大皇子是皇上的血脉,如今又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将来一定能够成就大器。” “你同你师父学的,油嘴滑舌。”魏离拿手指他,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有了笑容,听见别人夸自己的儿子,他还是松快几分的,“今日嫔妃们送礼的单子呢?给朕看看。” 礼单子是有备份的,魏离说要看,诏安自然赶紧去找了来,魏离接过手随意翻了翻,果不其然,都是些不讨喜不出彩也没什么错处的东西,魏离随意晃了一眼就要关上,余光突然扫见个不一样的东西,又打开单子来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觉得有意思,勾了勾嘴角:“独山玉雕的小佛?谁送的?” “回皇上,是月影宫的洛美人送的。”诏安记得这东西,因为是所有人里送的最贵重的。 洛氏?魏离有些印象,洛家三品官,得一块独山玉不容易,这般名贵,洛美人送给个前途不明的皇子?有意思。 魏离觉得好奇,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往什么方向去想她这个行为,捧着礼单子看了许久,才道:“这个洛美人,素日里与谁交好?行径如何?” 诏安想了想,好一会儿才道:“洛美人素日里不爱出门。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及寻常茶会,基本都在月影宫甚少出门,洛美人是个娴静性子,与同宫的江美人最交好,对皇后娘娘也最恭敬。” 提到江湄,魏离就更觉得有意思了:“江美人?!”江湄那臭脾气,居然还能有交好的妃嫔,真有意思,他还真没怎么留意过这些事。 “是啊,就是江美人,江美人的确性子冷了些,不过对洛美人是极好的。”诏安转了转眼珠子,“奴才听说,是因为两人进宫前便是闺阁里的姐妹了。” 魏离这才点了点头,明白了一些。 他把礼单子放下,知道皇上看重大皇子,所以也想见一见这个洛美人,毕竟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想不起来这个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你去把洛美人叫来,朕同她说说话。”魏离坐下,拿起手边的折子批,俨然是等洛文茵慢慢过来。 “皇上。。。这,天已经黑了。”诏安想说该翻牌子定去哪里歇下来了,是不是就让洛美人来了不必回去了,还没开口,魏离就抬了头。 他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微微颔首:“不错,那你带着轿子去,让洛美人尽快过来,今天大皇子百日宴,朕问了话,还要去皇后那里,对了,你赶紧再亲自跑一趟凤羽宫,让皇后把汤羹热好,朕去了要吃,叫她不许乱跑,黑灯瞎火的,别摔了。” 诏安连忙领命退下,心中汗颜,皇上真是偏心到了极点,夜黑了怕皇后等他出门摔了要赶紧派人去叮嘱,洛美人漏液出行,却要催着人家快一些。 不过皇上的旨意谁也不敢说什么,诏安让翻牌子的内官不必送牌子了,差了人去月影宫,紧赶催着就把洛美人塞进轿子里带过来了。 江湄追着洛文茵到她上轿子也没能叮嘱上一句,只能站在宫门口,看着轿子走远,握紧了绣帕,她哪里猜得到魏离急匆匆召洛文茵去的原因只是怕虞澜清久等?她还以为魏离是要留洛文茵过夜了,还轻声呢喃了一句:“靠你自己了。” 洛文茵忐忑不安的被带到乾明殿,紧张的跪着,不敢抬头,魏离看过手中的这个折子,才站起身来走下台阶:“洛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嫔妾。。。洛文茵。” “哦,是个雅致的名字。”魏离随口一问,也没太往心里去,“你别跪着了,站起来说话吧。” 魏离发了话,洛文茵才拘谨的站了起来,魏离看一眼她的脸,稍微有了一些印象:“对了,朕方才瞧了一眼礼单子,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是。”洛文茵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平静下来。 “你为什么,要送大皇子独山玉呢?” 魏离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淡淡的,可这样的语气落在洛文茵的耳朵里,更像是兴师问罪,他因为自己送了名贵东西给大皇子生气了? 洛文茵腿一软,险些跪下去。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0、心中有了芥蒂 “嫔妾只是觉得小佛能为大皇子带来吉祥,所以送给大皇子,并没有多想什么。”洛文茵强撑着站好,想起江湄早前跟自己说的话,心中也有几分底气,“独山玉虽然难得,但是嫔妾手中这块只是小玉雕的,叫皇上笑话了。” 洛文茵鼓起勇气,眼神坦坦荡荡的与魏离对视一眼,这一眼,魏离倒是瞧见洛文茵亮晶晶的眼眸颤抖着,却也不失几分灵气。 她进宫那么久默默无闻,可见的确是个安分守己的,如果不是今日瞧了一眼礼单子,魏离恐怕再有三年也注意不到她。 “你倒是喜欢孩子。”魏离点头,越是简单的缘故,似乎越能够取信于人,仔细想想,除了这个解释,还能是什么呢?总不可能她指望着一块百日宴的独山玉,就能换来皇后庇佑或是魏子善长大后对她感恩戴德吧? “那当日朕问何人愿意抚养大皇子,你怎么不应声?”魏离刚松了口风,洛文茵心里也安定几分,谁晓得下一秒魏离又转了话,绕到了那天的事情上去。 洛文茵眼珠子转转,她撒谎最是不行,在魏离跟前撒谎,就更是要了命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实话实说最好,是以给魏离福身行礼后,才吞了吞口水道:“那日德妃娘娘骤然去了,嫔妾本就吓得不轻,皇后娘娘说愿意抚养大皇子,嫔妾就想着,大皇子养在皇后娘娘宫里,总好过在嫔妾这里,也算是大皇子最好的去处,所以才没有出声讨要。” 这是实话,魏离听得出来,可还有一层缘故,她不说,魏离也晓得。 这些嫔妃不肯养大皇子,也是因为自己当日对大皇子的态度过于冷漠了。 只有虞澜清,心疼那个孩子,怕他吃苦受罪,所以就算惹了他不高兴,也一样要养。 魏离瞥一眼洛文茵,她虽和旁人有几分不同,却也是一样的惧怕自己,这宫里不怕他的人,除了虞澜清,只有江湄那个冰疙瘩,本以为叫来说话的人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来,可见了面,魏离才晓得自己是找错人了。 洛文茵做不出送独山玉这样的事情,她背后另有旁人才对。 见魏离听了她说的话若有所思,只点头也不语,洛文茵想着把这事儿岔过去,眼见着天色也晚了,心一横,咬了咬嘴唇道:“皇上,天色已经晚了,嫔妾。。。要不要嫔妾服侍皇上就寝了?” 一语惊醒魏离,他猛地一拍手:“是了,你不说朕都忘了。” 说罢,就朝着洛文茵走来,洛文茵心跳得厉害,眼睛都微迷上了,魏离却擦过她的肩走出门外。 “送洛美人回去,撵轿备好了吗?去凤羽宫。” 魏离的话渐行渐远,洛文茵身形僵硬的站着,一直到诏安到身边小声请她,才回过神来。 “皇上他。。。”洛文茵心中落差太大,一时接受不了,眼里都带着泪光了,她还以为魏离那么晚叫她来,今天是不必回去了的,可是为什么?自己是说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惹恼了皇上么?可她并没有看见魏离脸色有什么不对劲啊。 “皇上让奴才送小主回去。”诏安故意不接洛文茵的话,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像是火上浇油,更何况魏离去的不是旁的地方,是虞澜清那里,万一让洛文茵误会些什么可不好。 “诏安公公,我可是什么地方说错话了?”洛文茵还是惶惶不安,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江湄的指点了有了一次同魏离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怎么能就这么失去了? “小主没有说错什么,只是今日是大皇子的百日宴,皇上是要去看看的,小主放宽了心,过两日,皇上还会召见小主的。”诏安见洛文茵越说越激动,赶紧安抚一句,生怕洛文茵在乾明殿就哭出来。 听了诏安的话,洛文茵才稍微镇定下来些,抬手摸了摸眼角,扯出抹笑意:“是我唐突了,叫公公笑话了。” “小主先回去吧,来时的轿子皇上还特地给小主留着呢。”诏安再请,洛文茵点点头,走出大殿的时候,还回过头看了一眼,之后才跟着诏安离开。 魏离到凤羽宫的时辰刚好,魏子善才睡着被抱下去,虞澜清带孩子之后夜间就习惯了不戴首饰,免得魏子善瞧见了总要伸手去扯,头发简单的挽在脑后,倒是也省去不少沉重。 魏离一进门就瞧见绣心给虞澜清篦头发,虞澜清躺在躺椅上,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快要睡着了。 魏离轻手轻脚靠过去,绣心吓了一跳,没喊出声,魏离给她做了个手势,让绣心把梳子给他,他来替过绣心给虞澜清篦头。 只是魏离没有干过这事儿,毛手毛脚的,刚梳了没几下,虞澜清就闭着眼睛笑起来:“皇上现在来臣妾这里,没声没息的,传出去,别人还说臣妾不懂规矩。” “你躺着就是。”魏离也笑,被虞澜清认出来似乎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今日累坏了吧?他可折腾?” “子善乖巧,打出生就甚少哭,皇上常来臣妾这里宿,夜间可是没听过啼哭声呢。”虞澜清睁开眼,抬手握住魏离的手,不让他继续梳,“皇上要喝的汤羹臣妾一直温着的,绣心,去端来给皇上。” 绣心应下,转身出去,月颖也刚好端着香炉从外边进来,给魏离行过礼之后,轻声道:“娘娘,大皇子睡熟了。” 虞澜清点点头,伸手接过月颖手中的香炉放到床头去:“他今日胃口不好,不晓得是不是夏热的缘故,你明日叫太医过来瞧瞧,小孩子肠胃最娇弱了,别拖着严重了就不好了。” “今儿嫔妃们送的礼,你可都看过了?”魏离插一句嘴。 虞澜清摇头:“还没来得及,子善戴了太后的手环,已经是大福气了。” 魏离顿了一下,接着道:“月影宫的洛美人送了个独山玉雕的小佛,你可看见了?” “她怎么会送这个?”虞澜清也觉得惊讶,她是想着大家送的东西应该都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看不看都不甚要紧,哪晓得里头藏了这么个心思,赶紧叫月颖查了礼单把东西拿上来。 月颖下去找东西的空隙,魏离先是喝了汤羹,再是说了自己来之前见过洛美人,她自己也是认了,说的是,因为喜欢大皇子,所以送的这东西。 虞澜清没接话,等月颖捧着个精致的盒子上前来,自己拿过手上打开看。 里头放着的独山玉还是块好料子,比太后送的玉看上去成色还要剔透几分,虽然料子少,但看得出来是费心去寻的,虞澜清微微撇眉:“洛家三品官,这东西怕是要费不少银两,洛美人素来恭敬臣妾是知道的,可是。。。她与子善也没见过几次的。” 虞澜清不愧是他的一心人,总是能和他想到一个点子上去。 魏离笑着把玉装回去,没再接着往下说,只让月颖把东西收好放着就是,之后又吩咐洗漱歇息,虞澜清也没再追着问,等到两人躺下灭了灯,屋里没人后,魏离才道:“洛美人怕朕,今日同朕说话的时候,朕看得出来。” “所以皇上认为,洛美人不会做如此出挑之事,也想不到这一层来,她的性子羞怯,应当是送最规矩的东西力求不出错之人。”虞澜清接过魏离的话,已经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躲在洛美人后边的另有其人,她不怕朕,又是个聪明性子,也是因为心思不在朕这里,才会站在所有人之外的角度上,瞧见了和你一样的东西,她给洛美人出这样的主意,知道洛美人这样做了会引起朕的主意,她是在帮洛美人。”魏离勾着嘴角笑,觉得这些女人间弯弯绕绕的事儿,和朝堂上那些说酸话吵架的老头们一样有意思。 “皇上心中已有答案了。”虞澜清给魏离拉了拉被角,望着魏离的眸子,没再多说下去。 魏离应了一声,他感受到虞澜清语气有些失落,赶紧在被窝里窝住了她的手:“朕只是觉得有意思,你在朕的心里,是最要紧的,你千万别多想。” 虞澜清脸一红,背过身去:“臣妾本也没想什么,被皇上一说,好像不多想点什么都不好了似的,皇上身边能多几个说得上话的人,臣妾可欢喜得很。” 魏离把她掰过来压在身下,龇牙咧嘴的凑上前去:“叫别人来听听,你这话说出去,谁信你?” 说罢,便去挠与滥情的痒痒,惹得她笑得不行,挣扎闪躲,魏离也笑,闹得够了,才抱紧她,深吸一口气,连带着整颗心也安定了。 之后几日里,洛文茵总在月影宫大院儿里坐着,桌子上摆着针线篮子,可绣品刚起了头,就没能往下绣几针,她的心思都不在这上边,只想着魏离什么时候才来再召她见面。 江湄陪她坐着,看她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也好几日,终究还是忍无可忍,拉了洛文茵一把:“你这样日瞧夜瞧,能瞧出什么来?该吃吃,该喝喝,睡好玩好,要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难不成你折腾自己,皇上还能晓得,还能心疼?还不都是我顾着你罢了。” 洛文茵哪里听得进去,被江湄一说更急,站起身来:“诏安公公说了,我没惹恼了皇上的,过几日皇上定要再召我。” 她这是魔怔了,问她那晚到底同皇上说了,她也支支吾吾不肯说明,江湄叹口气,摇摇头:“横竖我是管不了你了,你也听不进去我说什么,你自己等吧,这大热天的,非要坐这里,我可受不了了,我要回屋去喝碗冰盏,你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进来讨喝的。” 说罢,江湄便转身往屋里走,才走了没两步,诏安就从外头进来了,洛文茵轻呼了一声,惹得江湄回头,她站在树荫下,瞧见洛文茵快步朝着诏安过去,笑了笑:“真叫这傻姑娘等来了。” 诏安抬头看见洛文茵,笑着给她问安:“洛小主安好。” “公公好。”洛文茵高兴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是。。。是皇上让公公过来的么?” 诏安点头说是。 洛文茵看一眼外头,正巧瞧见路过月影宫要往南华珠那边去的赵怜儿,见赵怜儿也瞧见诏安了,正好奇的驻足往里看,不由得挺直了腰板,提高了一些音调:“是皇上要见我么?公公稍等,我更衣后即刻便出来。” 说完就要往回走,被诏安叫住了。 诏安哪晓得自己话还没说,洛文茵就自己把话给圆了,若真是要见她也就罢了,可。。。可魏离要见的人,不是她呀。 “洛小主,这。。。皇上让奴才过来,是请江小主过去说话的。”诏安尴尬一笑,硬着头皮把话说出口,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江湄,不敢看洛文茵的脸色,赶紧往江湄那边过去,“江小主,皇上等着您呢,跟奴才走一趟吧。” 江湄也是愣了一下,片刻后,心中有了些眉目,怪不得她问洛文茵那日和皇上说了什么她不肯告诉,这丫头肯定是露了破绽给魏离,叫魏离瞧出什么来了。 诏安在这儿,江湄也不好即刻同洛文茵解释什么,只应下说好,往洛文茵那边过去的时候,看见了门外看热闹的赵怜儿,心中咯噔了一下,赶忙拉过洛文茵叮嘱:“现下不好细说,我去去就回来,你回屋去歇会儿,别听怜荣华说嘴,一切等我回来与你分辨。”说罢,洛文茵眼里包着一眶泪不肯动,甩开江湄的手,背过身擦了擦泪,她的脸都丢尽了。 “当时姐姐说的好好的,我也照着姐姐的话做了,可如今皇上反倒是来见姐姐了,我笨,想不明白这许多的弯弯道道,可姐姐究竟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踩着我为自己铺路,我便不清楚了。”洛文茵嘟囔一句,心里委屈得要死。 江湄皱眉:“混说什么?我的事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快进屋去,等我回来,自然同你把话说明白。” 诏安见两位小主说话说得久了,也怕魏离等着,只能上前打断催促。 江湄没法,转身跟着诏安出去的时候,挑眉给赵怜儿行了个礼:“日头大,怜荣华要去哪儿还是赶紧去吧,别摔伤了脸蛋。” 赵怜儿勾着嘴角笑,没接话,眼见着江湄跟诏安走远了,才提起裙摆进了月影宫。 “这美人落泪,旁人看了不心疼,我瞧了,可心疼得很呢。”赵怜儿上前揽过洛文茵,要伸手给她擦泪,被洛文茵躲开。 “别假惺惺的,不就是想来看我笑话么?”洛文茵现在满肚子的怨气,见着谁都是火气十足的,赵怜儿素日里像是交际花一样,除了郁兰之外,和谁都亲亲切切,和和气气的,换做是平时,洛文茵自然不会这样跟赵怜儿说话。 赵怜儿心中有数,被洛文茵推开,也不急着凑上前去,轻叹口气:“我方才等在门口,江美人走的时候还好一通示威,这话我本不该说出来得罪人,可洛家妹妹性子是最好的,满宫里谁不知道?倒是江美人,性子冷淡又不怎么与人交好,俗话说,这成天在一起的姐妹也不见得是一条心的,更何况是个半响憋不出句话的冷疙瘩?妹妹,人心隔肚皮呢,这天底下哪能有真一心一意为了别人不为自己的?她就是欺负你老实,后边还不知道多少招等着你呢,我是看不下去了,同妹妹你说一句我的心里话,妹妹觉着我多嘴了,就当没听过便是。” 洛文茵别过头:“怜荣华关怀我晓得了,只是我和湄姐姐的事,也不用旁人来说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 赵怜儿看一眼洛文茵的脸色,笑起来:“你心里清楚便好,倒是我多嘴不是了,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脸上的脂粉都哭花了,来,我陪你去补补妆,咱们一块儿去南华姐姐那儿讨杯冷盏喝。” 说着,便自然而然的挽上了洛文茵的胳膊,说笑了就与她进了内屋,赵怜儿亲自给洛文茵补妆,她爱钻研这些,妆容上最精通,给洛文茵重新画了个时下最流行的白月妆,更凸显出洛文茵清纯的面相来。 洛文茵瞧着镜中的自己,也是越看越喜欢:“姐姐竟然画的这样好,得了空,也教教我可好?” 赵怜儿放下脂粉盒子,满口应下:“宫中无事,自己随意乱学罢了,妹妹不嫌弃是最好,下回妹妹到我宫里来,我定然仔仔细细的都教给妹妹。” 洛文茵这才有了几分笑意,站起身来,算是默许了同赵怜儿一块儿去南华珠宫里的话,早把江湄叮嘱她不要听赵怜儿话的叮嘱抛在脑后了。 出了宫门两人沿着有阴影面的墙下慢慢走,赵怜儿拉着洛文茵的手,看似无心的闲聊:“妹妹和江美人最要好了,想来江美人得见皇上,也会替妹妹说话的,妹妹不必担心。” 果然,洛文茵是把她刚才挑唆的话给听进心里去了的,赵怜儿一提这事,洛文茵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怜荣华不要再提这事了,她提不提,说不说,嘴在她身上,要怎么讲都是她在讲,横竖我是不会知道真假的。” 赵怜儿转转眼珠子:“想来。。。江美人是不会骗妹妹的吧。” “她不会?”洛文茵突然激动起来,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那晚魏离抛下她去皇后宫里,她忍了,今日又突然召见江湄,洛文茵不得不多想。 魏离都多久想不起江湄这个人来了? 此事是她出头送的东西,皇上定然是晓得什么了,才会突然要见江湄的。 洛文茵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偏生赵怜儿还要在一旁不断的撩拨她心里紧绷着的弦,更让洛文茵无法释怀。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惹妹妹伤心,倒是我不好了。”赵怜儿目的达到,赶忙恢复自己老好人的形象,对洛文茵又哄劝又安抚。 两人到南华珠宫里的时候,江湄也正好到了乾明殿。 诏安让江湄稍微站一下等他通禀,谁晓得诏安这一进去,就是半柱香的时间才出来。 江湄站得满头大汗不敢抬手去擦,诏安唤她进去的时候,才能为了保持御前仪容整洁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进了殿中,江湄一直盯着地面,给魏离福身行礼后,笔直站着。 魏离没说话,就盯着江湄瞧,她武家出来的,骨子里和虞澜清有一样的傲骨,脊梁永远都是挺得笔直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相像,魏离才对江湄的冷漠疏离,选择了无视和容忍。 否则光凭不能使君王欢喜这一点,就能把她送到冷宫里去。 江湄也是聪明人,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从来不会做出逾越规矩的事情来。 “你知道朕叫你来干什么吗?”魏离等她站得腿疼了,才开口问了一句。 江湄没抬头,声音还是一样的冷清:“嫔妾愚钝,不能明白皇上圣意,还望皇上明示。” 魏离伸手指她:“撒谎,你这人,最爱撒谎,你愚钝?朕倒是觉得你精明得很呐。” 江湄撩起裙摆跪下:“嫔妾不敢欺瞒皇上。” “不敢?那你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嫔妾不知道。” 她答得不假思索,面不改色。 魏离拍一下桌子:“你还不敢?你胆大包天,还说不敢?” 江湄不接话,她咬死不承认,魏离还能撬开她的嘴不成? “朕就是觉得好奇,想问问你,你既然知道朕的心思,也晓得怎么讨朕的欢心,那你为什么就是不为自己谋划谋划,非要去帮扶洛美人呢?”魏离自诩,自己在这天下男儿里,是数得上前几的存在,江湄到底是为什么对自己不上心呢? 江湄听了这话,才抬起眼帘,勾着嘴角,开了口:“皇上说的话,嫔妾不明白,嫔妾没帮扶任何人,也不晓得要如何帮扶旁人,皇上不信嫔妾的话,又叫嫔妾来做什么呢?”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1、你要故意害我 江湄盯着魏离的眼睛淡定自若的说出这番话后,笑意还流连在嘴边。 魏离能感受到江湄的淡然出自于对自己的轻视,她向来是不晓得惧怕的。 若是早前,魏离肯定也就作罢不问了,可现如今不同,她明明是晓得如何得宠的人!她肯帮别人也不肯帮自己,魏离就非要问出个缘故来不可。 她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即便洛美人一眼就被看穿了,她还是在极力的掩盖,想要把这件事情圆过去。 可魏离又岂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他不急,人在眼前总跑不掉,费点心思慢慢磨,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红袖添香在旁,倒是不错。”魏离也勾着嘴角笑,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敲了敲桌面,“你来给朕研磨。” 江湄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皇上不怕皇后娘娘不高兴么?” 研磨的位置,向来是皇后娘娘的,她怎好去站着,待会儿皇后来看见了,免不了是一场尴尬,江湄对虞澜清还是很欣赏的,大概也有几分对虞将军的敬仰之情在里头,所以觉得虞将军教养出来的女儿,差不到哪里去。 魏离又敲了敲,这次没说话,低下头便去翻折子,江湄就晓得躲不过去了,皇帝铁了心跟她耗上,搬出皇后娘娘来也无济于事。 江湄深吸口气,脸上没表情,心中却有些焦急,魏离不让她走,她自然是走不掉的,可洛文茵还在月影宫里,她那个傻妹妹,一生气起来脑子就是个糊涂的,若不尽快解开她心里的疙瘩,她再由着赵怜儿浑说几句,怕是不知道要想歪到哪里去了。 江湄心里盘算着事情,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错,研磨是细致耐心的功夫,对于江湄来说,同扎马步差不了多少去。 魏离看折子专心,是不会同旁人说话的,即便是虞澜清在旁,也甚少开口,江湄不晓得该说无趣还是清净,总之,添水好几次以后,她的心思已经有些乱了。 什么时候能走? 看魏离的样子,怕是今日都走不掉了。 江湄不由得抬头去看殿外,天还大亮着,困在这里,实在是分秒如年,她可从没像现在这样盼着见皇后过,若是虞澜清来了,她便有理由借口脱身了。 “陪伴君王,很无聊么?”魏离注意到身边人的躁动,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她,问一句。 江湄赶忙收回视线:“嫔妾不敢。” 魏离哼一声,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累了就去旁边坐着,茶盏没水了添水,香炉没香了添香,自己找些事情做便是,又没叫你一直站着。” 江湄点头称是,径直就到旁边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随手拿起一旁的书来看,翻了两页,觉得不像是魏离殿里的,倒像是皇后娘娘长时间在这里,自己放这儿解闷用的。 魏离盯着江湄,看她倒是自觉得很,摇了摇头,继续批改手中的折子。 江湄进了乾明殿伺候的消息传到凤羽宫来,绣心仔仔细细问过,才进来给虞澜清回话:“娘娘,的确是江美人去了,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她哪晓得怎么伺候皇上。” 自打苏瑶瑶死后,御前没去过旁的嫔妃伺候,所以绣心先入为主的就把那里当做了虞澜清的专属,听闻江湄去了,一下子警惕起来,倒是比虞澜清还紧张几分。 虞澜清抬眼看她,随后又垂下眼帘笑笑:“多学一学自然就晓得了,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懂得伺候君王的,皇上既然留了人,咱们便不急着过去了。” 月颖听了虞澜清的话,轻叹一口气:“娘娘身处高位,要顾虑的事太多了。” 虞澜清想起前几天魏离跟她说的话来,她当时就晓得,魏离肯定是要见江湄的,无关风月,只是好奇,可有了好奇,兴许也会有风月了。 乾明殿这边,江湄左等右等也等不来虞澜清,魏离亦是时不时的看向门外,小声嘟囔:“这个时辰该来了呀。”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魏离瞥一眼江湄,见她没看自己,拔高声音喊了句:“诏安!” 这一嗓子把江湄吓得够呛,看她惊慌回头,魏离还挑衅的冲她挑了挑眉毛。 江湄无语的叹口气,幼稚。 诏安听见魏离叫他,连忙从外头快步进来:“皇上,您叫奴才?” 站那么远,魏离特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说话。 诏安看着魏离的手势,往前走到台阶下:“皇上有什么吩咐?” 魏离又接着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说话。 诏安懵了,迟疑半响,被魏离瞪了一眼,才赶忙猫着腰凑到魏离跟前:“皇上。” 魏离扯过他,附耳小声道:“皇后呢?” 诏安眨了眨眼睛,看了魏离一眼,又看了江湄一眼,随后领会道:“娘娘去太后那儿了。” 魏离啧了一声:“她去太后那儿做什么?她不管朕了?朕留人在殿里,她不过来瞧瞧?嗯?” 诏安心里苦,皇后不过来,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御前奉茶太监啊,诏安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难看:“这。。。这奴才怎么知道呢,娘娘她,确实是去太后娘娘那里了,娘娘这也是替皇上尽孝嘛。” 魏离瞪圆了眼睛,要不是江湄在下边坐着,他火都要喷出来了:“混账,不许顶嘴,赶紧去,去慈寿宫把皇后请过来,快去!” 诏安领命,慌慌张张的往外跑,江湄是实在瞧不明白魏离同一个小太监嘀嘀咕咕什么,果真是伴君如伴虎,自己还是赶紧想办法脱身,以后出主意更要小心些,别再招惹了这个霸王。 魏离吩咐了人去请虞澜清,自己便心定了下来,瞥一眼江湄那丫头,哼笑一声,继续干起自己的事情来。 虞澜清这会儿正和太后廊下插花,婆媳两个其乐融融的,连带着满宫里都是欢声笑语,诏安从外头跑进来,说魏离要见皇后,惹得太后不悦。 “皇帝差你来要人?他身边有江美人陪着还要皇后去做什么?皇后陪哀家陪得好好的,他倒好,反过来跟哀家抢人了。”太后年岁大了,性子越发像小孩子,把虞澜清当贴心闺女看,便觉得自己那混儿子哪儿都不对劲。 诏安哪敢多说什么,前头是太后,后头是皇上,他一个小奴才夹在中间,哪头都开罪不起,只能傻呵呵的陪笑。 虞澜清知道诏安为难,放下手中的花枝,扶过太后往里屋走:“母后,皇上一向都是最有孝心的,此番差人来叫儿臣,兴许是有事情要说,这会儿日头毒起来了,母后小睡一会儿,儿臣做了冰盏带来,醒了正好去暑气。” 有虞澜清宽慰,太后的不高兴也消退许多,她拉着虞澜清的手,微微点头:“你才是最有孝心的孩子。”说罢,又叫虞澜清凑近些,小声道,“下回他身边有旁人还来请你,你就推说身体不适,叫他同别人说话去,他倒是想得美,要谁去便去?别理他,叫他自己来看你!” 虞澜清掩嘴笑起来,太后见虞澜清笑了,才松口气放宽心,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快去。 皇后走远,京香才同太后开口道:“皇后端庄持重,从不做争风吃醋的事,心里难过,也都自己担着。” “皇帝身边永远会有新人的。”太后叹口气,虞澜清在她这里同她说话,脸上笑着,太后却知道她心中沉重,方才说话逗她一笑,也是让她去见魏离的时候,心头松快几分,“清儿是聪明孩子,她都懂得的。” 京香伸手扶过太后:“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不必总忧心着,只等着抱孙子孙女,便好了。” 诏安领着虞澜清出了慈寿宫,绣心憋不住话,问诏安道:“皇上找娘娘过去做什么?江美人已经走了么?” 诏安摇头:“没呢,江美人还在殿里。” 绣心不解:“那皇上还叫娘娘过去做什么?” 诏安更不解:“奴才也不晓得。” 绣心还要说,被虞澜清扯了一下,后头的话便憋回去了。 到乾明殿后,果如诏安所说,江湄还在里头,虞澜清一进去,江湄脸上的神色瞬间就轻松下来了,她赶紧起身给虞澜清福身行礼,等虞澜清走近了,便想开口推说皇后来了,自己便先回去了。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魏离抢了先。 他搁下笔就站起身快步到了虞澜清跟前,一把拉过虞澜清就开了口:“皇后来了,皇后来得正好,朕正好找皇后有事呢!” 虞澜清怔了一下,不是他让人请她来的么? 见魏离眨巴眼睛,虞澜清很快又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道:“皇上有什么事要找臣妾?” 魏离对虞澜清的默契满分表示非常的满意,他抬眉一笑:“皇后统管后宫,今儿若是有人敢蓄意欺瞒君王,应该如何处罚?” 虞澜清一听就听出了端倪,撇了江湄一眼,轻声道:“欺瞒君王,轻可受罚,重可斩首。” 魏离连连点头:“皇后说得甚是。”说罢,伸手指向江湄,“江美人,你可听清楚了?” 虞澜清顺着魏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江湄不能理解的无语表情。 “江美人她。。。” “她是个硬骨头,在朕跟前一句实话都没有!”魏离像个告状的小孩子似的,扯着虞澜清不撒手的说,绝不叫江湄有插嘴的机会,“朕问她,为什么要帮洛美人出主意来讨朕的欢心,为什么自己不这么做,她满口否认,把朕当个傻子!” 虞澜清盯着魏离没接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从今天开始,朕要罚她夜间跪抄女德,明白自己的过错,直到肯说实话为止。”魏离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像是罚了个不痛不痒的猫儿似的。 他之所以要说夜留江湄的话,就是要让洛文茵以为江湄受宠,得了魏离的圣心。 她不是想帮洛文茵么?难不成,不要这姐妹情分了? 魏离算定了江湄聪明,肯定能想到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把江湄吃得死死的,侧过头时,脸上已经是志在必得的笑意:“江美人,你是同朕讲实话,还是愿意受罚?” 江湄深吸一口气,她眼神飘忽,知道自己是斗不过魏离的,今日认了也好,不认也罢,总之魏离是不会放过她了。 江湄撩起裙摆跪下,开口道:“嫔妾的确是想帮洛美人。” 魏离见她肯说了,才饶有兴趣的拉着虞澜清一块儿坐下来听:“你为什么要帮她?” “洛美人爱慕皇上,真心可鉴。”江湄直言不讳,把洛文茵不敢说出口的心意,替她讲明。 “她真心可鉴,你就要帮她,那你呢?” “嫔妾敬重皇上。” 敬重?好一个敬重。 “你不想得宠么?”魏离不绕着弯儿问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不说直白些,江湄总有话能绕过去。 “嫔妾欺瞒皇上有罪,请皇上责罚。”江湄不直面回答,但殿里坐着的人都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 魏离实在气恼,君王的好奇心不能得到满足,大大刺激了魏离的自尊心,他的不满全都变成了愤怒,江湄实在是大胆,大胆的让他已经失去了全部耐心,只有满腔的怒火。 “混账东西。”魏离骂一句,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骂江湄避而不谈他的问题,还是在骂江湄不知好歹,“你自回月影宫去领罚,每日中午跪着抄写女德两个时辰!什么时候写满十卷交给朕来,才算罚完!” 江湄听过处罚,反而松了口气,磕头谢恩:“嫔妾叩谢皇上恩典。” 说罢,站起身来,退出了乾明殿。 虞澜清盯着江湄的背影走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背影凄凉得很,却又带着一股韧性洒脱。 魏离被江湄气得够呛,他方才说那些话吓唬江湄的时候,她怕了,却不知魏离根本无心要挑起后宫间的波澜,现下他动真格的处罚,她反而不害怕了,可见在她心里边,他这个皇帝和她自己如何都不要紧,最要紧的人,居然是那个洛美人! 不可理喻! 皇帝的处罚下达,即刻便要执行,江湄一回到宫里,便找人端来矮几摆放书本笔墨纸砚,自己跪在院子里空地中,提笔开始抄写。 洛文茵从南华珠处回来的时候,江湄刚跪下没多久,她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快步上前:“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飞花陪跪在一旁,替江湄压着书册:“皇上罚小主跪抄女德十卷,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罚完。” “为何?”洛文茵还没反应过来。 飞花心里有气,抬头道:“自然是为了洛小主,我们小主帮洛小主出主意被皇上识破,实在遮掩不过去,便只能认了,皇上生气,便罚了我家小主,洛小主还来问为何。” 江湄看一眼飞花,飞花便赶紧住了嘴不敢再往下说。 江湄沉默了一下才抬起眼帘,拉过洛文茵的手:“此事是我太着急了,没有想得皇上会如此匆忙就唤你去问话,本该早早教你如何圆话过去的,不过此番事情皇上并没有迁怒于你,下回行事,我定替你规划周全。” 洛文茵眼神闪烁,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姐姐认了?那皇上岂不是晓得送玉并非我的主意了?姐姐,我自小最信的就是你,你说要做宠妃要等一个好时机,好,我一等便是一年,早前说想要学贺美人亲近皇上,姐姐不肯,我也没再提过,如今也是姐姐说此番送玉能脱颖而出得皇上的注意,我才义无反顾的寻了独山玉来送,如今恩宠未见,姐姐倒是好一番说辞,说什么没有想周全的话,还道都是为了我?姐姐不在乎受罚,可我要怎么办?姐姐一概都认下了,可想过我往后还如何能得皇上宠爱?!” 洛文茵一连串的质问把江湄给说懵了,她眨了眨眼睛才回过神来:“皇上知道你心思恪纯,一片真情真意,往后思虑周全,不着急冒尖失了原本,怎么会没有得到宠爱的机会呢?” “姐姐又想要我等么?”洛文茵抽回手,站直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今日正是因为听了姐姐的话,才落得现下这个不知圣心如何的局面,我已然不敢再信姐姐了,姐姐如今受罚,也不必说什么为了我的缘故,想来是被皇上识破,为求自保不得不坦白吧。” 飞花在一旁忍着不插嘴,也是没想到洛文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忍无可忍,提了裙摆就站起身来护到江湄跟前:“洛小主说话要讲良心的,我家小主的确是一心为了洛小主,当时的情形若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我家小主绝不会认的!” 江湄拉住飞花,推开她一些后,望向洛文茵:“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被江湄看穿,洛文茵有些心慌,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没人教我,难不成我自己就不会想,不会说么?姐姐别当我是傻子。” “文茵,你心思单纯,没有坏念头,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不管你受了谁的挑唆,我都只问你一句,你愿意去信那些不知根底的人,都不信你姐姐我了吗?”江湄看着洛文茵,只觉得心痛。 这宫里的恩宠权势,真的能叫人如此快的失了本心么? 洛文茵后退一步,她眼中挣扎,良久后,才下定了决心,狠声道:“是!你要害我永远失了恩宠,好在宫里陪你一起做一个没有心的人!你不要恩宠,不要荣华,不要孩子,你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不行,从现在开始,我要自己去谋生路,我要自己去争皇上的恩宠,我。。。我自己也可以的,我离了你,又不是不能活!” 说罢,洛文茵像是失了大半的力气险些站不稳,她慌张的转身跑远,像是怕再晚一秒,就会失去此刻的勇气一般。 江湄没有出声喊她,洛文茵的背影渐远,落在眼里,尽是陌生。 飞花重新跪到江湄身边,声音气得发抖:“小主不必与她多费口舌,过几日,她自己碰了墙,摔了跟头,就晓得回来哭鼻子了,奴婢陪着小主。” 江湄收回视线,望着眼前雪白的宣纸,心像是空了一块。 她总是这样没用。 小时候,她以为自己有了一身的蛮力气,就能保护身边所有想要保护的人。 她能护住小小软软的洛文茵不被欺负,也能护住阳哥儿念书时的清净。 那时候她就想,阳哥儿念文,她习武,一动一静,一文一武,是天生要在一起的一对儿。 可如今的她,竟然连小时候都不如了,她既留不住阳哥儿在身边,也帮不了洛文茵得到想要的。 从热闹到孤身一人,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来的? 江湄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落了两颗在纸上,瞬间便晕染开来。 练武受伤她没哭过,打架摔跤她没哭过,活了半辈子,只为阳哥儿哭过闹过不要命过。 如今痛到喘不过气来,是为了这个她从小护着到大的妹妹洛文茵。 飞花忙手忙脚的给江湄擦眼泪,江湄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磨墨。 进到这皇城深处,她便是被折了翅膀的鸟儿,一辈子也飞不到阳哥儿的窗边听他念书了,她不怕死,不怕皇帝,更不怕受罚,她只怕哪一日自己忘记了他的容颜,忘记了他的声音,只剩下模糊的念想活着。 江湄写得慢,她知道皇上心中的怒火,自己就算即刻写完,也会被挑出各种毛病来,不如慢慢写,写到魏离满意为止。 夏日闷热,在阳光下稍微站一会儿都是满身的汗,更何况江湄要每天跪两个时辰,虞澜清怕人晒伤了脸,女儿家,最要紧的便是容颜,是以擅自做了主,趁着魏离更衣的功夫,叫绣心赶紧去一趟月影宫。 “让江美人在树荫下跪着抄便是了,皇上叫她中午跪两个时辰,又没叫她必须跪在日头底下,江美人是个倔脾气,定会自己晒着,你赶紧去传话,别晒坏了人。” 绣心应下,刚要走,又觉得不妥:“可若是皇上知道了。” 虞澜清抬头:“自有我担着。”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2、她心里的秘密 绣心赶着过去,刚进月影宫,就看见江湄果如虞澜清所说跪在烈日下,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她身边的婢女倒是尽忠,江湄跪在太阳下,她也一同陪着。 绣心叹口气,何苦来哉,赶忙走上前,弯下身子搀扶江湄:“江美人。” 江湄抬眼看了绣心一眼,认出她来:“绣心姑娘怎么来了?” “奴婢来传皇后娘娘口谕,娘娘说,料想江美人一定会跪在烈日下抄写,怕江美人晒坏了脸和身子,让江美人挪到树荫下跪抄。” 江湄没什么反应,倒是飞花闻言喜极而泣,连忙磕头谢恩:“谢皇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宽厚待人,竟也抵消了些飞花对魏离严厉惩罚的怨气。 江湄看一眼飞花,她自己是无所谓的,只是这丫头一定要跟着她吃苦,自己若不肯到树荫下去,她肯定也不去,是以也谢过恩典,由绣心搀扶着艰难起身,挪到了一旁的树荫下去。 洛文茵听见动静,站在廊下往这边看过来,因为只能看见绣心的背影,所以是一直到她们挪动完了位置后,才瞧清楚绣心的脸。 “那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绣心姑娘么?”彩霞扶着洛文茵,说话带着股子酸味儿,“小主快瞧,皇后娘娘为何要叫身边的一等宫女过来?说话的样子还挺亲热的,江小主说什么都是为了小主着想,可皇后娘娘是最知道皇上心意的,居然还派了人来关怀,可见。。。皇后素日里,和咱们月影宫可是半点交情都没有的,说皇上对江小主没点意思,谁信呢?” 洛文茵回头瞪她一眼,彩霞赶忙闭了嘴。 “她受罚是皇上罚的,罚得这样重,兴许只是皇后可怜她罢了。”洛文茵小声说一句,也不晓得是在反驳彩霞的话,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绣心叮嘱江湄一定保重自己的身子,皇上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真为了这么个小事一直与她过不去,叫她宽心。 江湄再次谢过皇后恩典,让飞花亲自送绣心出去,飞花回来的时候跛着脚往朝曦阁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廊下坐着的洛文茵,心头很不是滋味儿。 重新跪回到江湄身边后,犹豫再三,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说,江湄心中也是有数的,抄写本就无聊,膝盖更是钻心的疼,再不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可真是太难受了:“她歇下了么?” “洛小主悠闲得很,廊下赏花,可不就是在歇息?” 江湄撇飞花一眼,笑笑:“你别跪了。” “奴婢陪着小主。”飞花不肯。 “你这么跪着,咱们两人一起把膝盖磕破,起身的时候互相搀扶,再一块儿摔个狗啃泥,等到夜里,小丫头伺候完给我上药,还得给你上一次,不出三日,你就得躺到床上去,到时候你想在我身边伺候着,也伺候不了了。”江湄也不劝她了,换了个说法来说,果然飞花手上的动作就顿住了。 “你去给我倒杯水,现在起帮我好生盯着文茵,她几时起,几时歇,几时出门见了谁,都留意着,难不成这些事,我还要找旁人去做么?”江湄绝不会相信洛文茵是真心要与她生疏的,中间肯定是受了挑唆,可到底是听了谁的话,还是听了哪几个人的话,江湄还需要详查。 飞花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奴婢这就去给小主倒水。” 她才跪了小半个时辰,便觉得膝盖像是肿了一样,想到江湄每天都要跪两个时辰,还不知道要跪多少天就心疼,原本,洛文茵和江湄是最要好的,去年锁在这小小天地里闭门不出的日子,也是最快活自在的,外头风云涌动,也波及不到这小小角落,如今。。都不一样了。 飞花走了,江湄才松口气,她定下心来写字,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意。 她从前是不肯好好练字的,父亲说,女儿家就算不能精通诗书,但会识字写字,才不会吃了暗亏,那时候她总觉得拳头更好用,打得别人服服帖帖便好,做什么要学那些酸书生。 后来流水歌宴阳哥儿题诗,她才明白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是真的,他的字是天下第一的好看,与他比起来,她的字就是毛毛虫那般。 要变成与他相衬的人才好,那是江湄头一次有了要练字的念头。 “至少。。。往后聘帖上提名,我总不能写一手歪歪扭扭的字,给他丢脸吧。” 那之后,她便花了钱去阳哥儿同窗处打听,寻来和阳哥儿一模一样的字帖,潜心静下来练字。 如今提笔,她总能想起那年流水歌宴上阳哥儿自信的笑容。 他是天底下第一有才华的人,若不是如今她身在宫里,等到阳哥儿今年六月金榜题名,她就要出嫁了,她知道,阳哥儿一定是能考上的。 可父亲为了朝中地位,为了君臣信任,为了家族前程,选择了牺牲她一人来保全。 她的嫁衣才绣了一半,便被一把剪刀裁成碎片,扔进火盆付之一炬。 连同她少女的心,一并烧死了。 洛文茵骂她是个没有心的人,想害她也没有了恩宠,两人一起作伴,老死在这个深宫里。 江湄从没这么想过,有她一个人永世不得心头爱已经够了,怎么会想要洛文茵再经历一遍这样的痛苦呢? 谁都不该经历这样的痛苦,谁都不该的。 她的字像阳哥儿,却没他的风骨,只是纯粹的模仿着,可江湄只要看见,心里就记得他的笑颜,便够了。 十卷女德听上去蛮多,可真静下心来写,不过四五日的功夫,也就写完了。 江湄的膝盖肿得老高,第三日起跪下去的时候都弯不下,只能一点点的僵硬着撑在地上缓缓抬身,飞花包着一眶眼泪拖住江湄的腋下,看她跪好后,才躲到旁边角落擦泪。 今日好不容易熬到写完了,飞花要扶着江湄起来,江湄却摆摆手:“要把今日的两个时辰跪满。” “小主,没人会知道的。”飞花真是又气又急,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儿。 “文茵又出去了?”江湄转移话题道。 “每天都去。”飞花点头,洛文茵如今在宫里是呆不住了,每天用过午膳就伙同着赵怜儿去南华珠那里说话,大前日赏花,前日赏宝物,昨个儿又瞧脂粉,倒好像亲切得似一个娘生的姐妹般。 南华珠那里向来是宫里最热闹的地方,皇后宽厚却爱清净,除了李乐荣,没人敢去叨扰,魏离对南华珠还算不错,她在贵人这个位置上,眼见着一旦有孕便要封嫔,自然上赶着的有人巴结。 不仅仅是赵怜儿,郁兰以及南宫那边的几个才人也都在,那种地方,全都是各怀鬼胎,心思不纯之人,逮住了洛文茵一个傻子左一句右一句的喋喋不休,总有那么几句话戳了洛文茵的心窝子被她听进去了。 一步错步步错,江湄唯一没料想到的,便是她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居然如此轻易就破碎了。 一个不知能稳固多久的恩宠,当真比多年的姐妹情分还要重要么? “你可劝过了?”江湄要受罚,每日喊洛文茵,她都当作是听不见,即便是晚间忍着膝盖剧痛去见她,也被闭门拦在外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让飞花追着洛文茵把自己的要说的话说给她听。 “洛小主一个字听不进去,倒是把奴婢好一通训斥,小主别管她了,人家心比天高,只以为小主是要拖她后腿,拦她的锦绣前程呢。”飞花受了一肚子委屈,听不得江湄自己都顾不得了还要为洛文茵打算的话。 江湄笑起来,拉过她的手:“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去把之前抄好的都拿来,仔细折好装在盒子里,等时辰到了,咱们擦过药便去御前回话。” 飞花点头,转身到库房里去找大小合适的盒子,随后把厚厚的纸张都装进去,算着时辰到了,先是扶江湄起身坐到里屋喝水,随后拿来药膏给她擦药。 每天跪了擦药,擦了又跪,几乎没有效果,该怎么肿还是怎么肿,这膝盖不休养上十天半个月,怕是不成的,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否则还有苦头要吃的。 “皇上太狠心了。”飞花嘟囔一句,一边上药一边用嘴吹风,感受到凉风,疼痛也能缓解几分。 “是我欺瞒在先,本就是欺君,无论怎么罚,都是应当的。”江湄示意飞花慎言,这些话万一被听去,加油添醋的说上一说,是要没了命的。 飞花赶忙住了口,擦过药后不让江湄起身,小声道:“小主,咱们吃过晚膳再去吧,我方才去找东西的时候,瞧见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江湄瞧一眼外头的天色,还早,吃了晚膳去也好,免得魏离吃不下饭,又找到理由来罚她。 她这膝盖。。。可不能再跪了。 吃过晚膳后,江湄又靠着躺椅歇了会儿,估摸着就算魏离吃得再晚,这会儿也应该用完了才起身,飞花身后跟着个抱盒子的小宫女,她自己搀扶着江湄,因是受罚之身,所以也不敢传撵轿来坐,就这么走着去乾明殿。 快要出宫门前,有人叫住了她。 “姐姐。” 江湄回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洛文茵。 她的面容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你肯见我了?”江湄站定,走起路来实在是太疼了,所以也没有往洛文茵那边过去。 “你是去见皇上么?”洛文茵开口,说话的语气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这段时间她一直看着江湄受罚,不同她说话,也不同她来往,心里没有了听姐姐的话这样的念头,这段时间她觉得舒心,觉得自己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江湄点头:“要把抄好的送给皇上检阅,才算是罚完了。” “姐姐,科考快要到了。”洛文茵提醒一句,她看见灯笼照耀下的江湄眼眸颤了颤。 随后,江湄轻笑起来,说了句是啊,转身离开。 去乾明殿的路真长,像是这一辈子也走不到尽头一样,江湄咬着牙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吃力,过往的宫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也并不在意。 这一路走走停停,江湄看见不远处的烛火时,是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飞花给她鼓劲:“小主,马上就到了。” 江湄点头,挪到乾明殿前后,便等着皇帝传召。 魏离听吴义说江湄来了,带着抄好的十卷女德,正在外边候着呢,魏离挑眉,让吴义把人领进来。 这几天他倒是听说了,江湄那倔脾气,膝盖都快跪废了,也没吭一声,算是有点将门女儿的骨气。 她进来的时候特地没让人扶,自己捧着盒子,福身行礼的时候,脸都皱成一团。 “嫔妾给皇上请安。”说罢,又将盒子高举过头顶,“嫔妾已经抄写完毕,请皇上过目。” 魏离故意使坏,不让江湄即刻起来,看她浑身发抖又要强撑着的样子格外有意思,好半响,才说了平身,让吴义把盒子捧上来。 里头厚厚的纸张倒是放的整齐,魏离拿出来翻了几页,字写得倒是还可以,就是有点怪怪的,说不出来事怎么一回事。 挑不出毛病,魏离也不想再折腾她,瞧她这样子,着实也是吃了苦头,下回便晓得长记性了。 魏离没和江湄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她回去。 交了差,江湄长松一口气,谢恩后退下,这下可以在宫里好好的养伤了。 江湄的膝盖一直养了小半月,养到科考开考又结束,养到成绩公布,三甲殿试的时候,才算是彻底好了。 飞花说,前三甲里有阳哥儿,她花了大价钱打听到的,绝不会错。 江湄听着这个消息,在自己房里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得知他要到魏离跟前殿试,又着实为阳哥儿捏了一把汗。 他若能高中状元,未来的前途一定光明似锦。 江湄替他高兴。 这段时间江湄的心思一直都放在阳哥儿的身上,每日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够完成自己的抱负,不辜负多年苦读。 飞花也一直都在殿前徘徊,为了打听事情,费了不少的银子,这些事情魏离不知道,可虞澜清近段时间一直担心江湄的身子留意着她,这些举动,没有逃过月颖的眼睛。 月颖问过每一个飞花塞银子的人,得到了一个名字,傅阳。 这个名字从飞花口中说出的频率和次数已经太高了,高到虞澜清不得警醒的地步。 刚开始,虞澜清还以为是江湄从前宫外的玩伴入了科考殿试她心头高兴想知道情况,后来发现不对,这个傅阳家在京里只能算是个清流门第,府上并没有做官的,怎么会和江湄攀扯上关系? 女子只会把心爱的男子时时刻刻放在心上,虞澜清片刻就明白过来。 怪不得江湄冷着性子不肯亲近魏离,原来是心中早有人的,想来进宫是不得已。 知道这一点,虞澜清对江湄,反而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都是将门之女,都是痴心之人,只不过是虞澜清比她命好,苦等了十年,终究有所得,她等来的,却是一场空。 “看着江美人些,不要惊动了她。”虞澜清怕自己吓着江湄,本来这事儿就是个捂着不能见人的秘密,意外被虞澜清撞破,虞澜清已经很意外了,不想让江湄以为自己是别有用心,只是怕她一时情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才让月颖好生看着些。 月颖明白虞澜清的意思,这几日三甲便要上殿前见魏离了,就怕到时候江湄悄悄去看,反而被抓住,自己说不准还能帮她一把。 诚如虞澜清所想,殿试当日,江湄早早的便要出去,洛文茵也起得早,快步赶上江湄的步伐:“姐姐和阳哥儿既然已经不可能了,又何必自寻苦恼呢?” 江湄回头:“我只远远看一眼。” “姐姐看的是阳哥儿,还是皇上?”洛文茵问出口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江湄的疑心节节攀升,总觉得。。。总觉得她的确如她们所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欲擒故纵,迷惑圣心罢了。 江湄茫然的看着洛文茵,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用意。 好半天,江湄才垂下眼帘,深吸了口气:“你再回去睡会儿吧,文茵。” 说罢,江湄没再听洛文茵在她身后喊什么,快步便朝着鹤天楼阁去了。 那里是最能看清楚通往云华殿长路的地方,阳哥儿他们入宫殿试,就是要去那里。 此时过去,皇帝还没有传召,还能看见他们候在广场右侧,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但江湄相信自己一定能一眼就认出傅阳来。 登鹤天楼阁是个费力气的事,江湄一鼓作气的爬到三层,在栏杆旁眺望许久后,飞花才喘着粗气赶上来。 她猜的不错,三甲已经在下方等待着了,江湄望着站在正中间的那个身影,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阳哥儿,是他,真的是他。”看见熟悉的身影,江湄用力的瞪大了眼睛,想要往前走,却被坚硬的栏杆挡住,她。。。只能在这里,不能靠近,也不能呼喊。 阻隔着他们的,又何止是眼前的栏杆。 飞花扶住江湄的手,连声道:“是,是阳哥儿,小主小声些,千万小声些啊。” 江湄颤抖着嘴唇,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若她没有入宫,若她没有,半月之后殿试成绩下来,不管阳哥儿是不是状元郎,她都要欢欢喜喜的出嫁了!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如今却连唤一声名字,都要再三小心。 江湄握紧了拳头,因为泪水而模糊视线,她赶忙抬手去擦,生怕一秒错过,阳哥儿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晓得云华殿开了门,应该是有了传召后,他们三人便依次进了殿中。 “阳哥儿!阳哥儿!” 江湄半个身子都伸出去喊了两声,被飞花死死拽住,生怕她一个激动,人就跌下去了。 “小主!”飞花大声喊一句,把江湄丢了的魂喊回来,“主儿。。。别看了,奴婢求您了,咱们回去吧。” 江湄也不知道飞花是哪里来的力气,她被拽到墙边时,喃喃一句:“我在这里,等阳哥儿考完,我陪他。” 而殿中,考试开始的时候,魏离并没有露脸,他只是让诏安公布了题目,等到他们写了近一半后,魏离才姗姗来迟。 他对这些即将成为自己新臣子的考生很感兴趣,这些都是官场上的白纸,以后,皆能为他所用之人,魏离走到每个人的桌案前,都稍加停留了几秒。 不仅仅是看他们开头论述的功底,更是看他们在君王来临的时候,是否还能潜心定气。 魏离是最后到傅阳跟前的,傅阳是三甲里最年轻的,可他的神情最放松,眉眼里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惬意。 正是这样的表情,惹得魏离多看了他几眼。 也就是这几眼,被魏离瞧出来一些不对劲的东西。 傅阳写得一手好字,自成一派,又有自己的风骨,可这字魏离瞧久了,便觉得像是在哪里看见过。 这种熟悉的感觉像是看过一个模仿的赝品后又瞧见真品的怪异,仔细琢磨良久,一个名字才跳进了魏离的脑海里。 江湄。 一旦想起这个女人,记忆的闸门就瞬间被打开,魏离转了转眼珠子,离开傅阳身边走到上座坐下,唤来诏安,让他去把江湄抄写女德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诏安不知道魏离要那个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拿了。 魏离打开盒子随意扯出一张纸,仔细看了一眼,便晓得自己的疑惑是对的。 说起来,这更像是江湄刻意模仿着傅阳的字在写,却写不出傅阳的那种风骨,所以看上去怪怪的,果然是个十足的赝品。 有意思,魏离把东西扔到一旁,再看傅阳的时候,便别有一番滋味了。 这两人认识。 江湄的秘密,他似乎已经揭开一角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3、我带你去见他 傅阳一心扑在自己的文章上,根本不晓得魏离已经上上下下打量他许多次了。 在魏离眼里,这个傅阳身形单薄,一看就知道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算得上周正,却也远比不上他俊逸,只能说是他自带着的自信气质会让女孩子挪不开眼罢了。 想到这儿,魏离心头又开始不舒服起来,冲着诏安勾了勾手指头,诏安还以为是又有什么要紧事了,一凑过去,就听见魏离小声问他:“你说,这天下可还有比朕更英俊潇洒之人?” 诏安一头雾水,来不得细想,赶忙回答:“皇上自然是这天底下第一人。” 魏离却不满意,觉得诏安的回答敬畏又敷衍,想来想去,这样的话还是只能问虞澜清,只有她能明白自己心里的意思。 殿试漫长,江湄是劝不走的,就站在楼阁上眺望着。 月颖本是跟着江湄的,站在转角台阶下听了她们主仆两人的话,觉得江湄实在也是个可怜人,便匆匆回了凤羽宫,把事情经过跟虞澜清讲了。 虞澜清听过月颖的话,抱着大皇子哄了会儿,站起身来:“去看看吧。” 月颖接过大皇子抱给乳娘,回身牵上绣心的手,一并搀扶虞澜清过去。 “江美人情绪激动,险些从楼阁栏杆处翻下去,好在她那个丫头及时拉住了。”月颖想起刚才的事还觉得心惊胆颤,江湄素日里是个多么冷静的人,遇见傅阳,也冲动起来。 “没有旁人发现吧?”虞澜清本以为她看一眼就会自己回去,却没想到她看了这一眼便挪不开步子了。 月颖说没人跟着,但是同宫的洛文茵和江湄交好,想必是知道的。 虞澜清心中有数,脚下的步子也更加快了几分,她料想过江媚看见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也想过见到江媚都要说些什么。 但这些都只是脑海里的演练,真的开始登楼时,虞澜清脑海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无意伤害任何人,进到宫里的人中定然会有那么几个不情不愿的,虞澜清也都想过,但她想要帮江媚一把,心里头这道坎过不去,是会痛一辈子的。 或许她只是遗憾,没能亲口道一声珍重。 江媚此时此刻的心情,阖宫里,只有虞澜清明白。 明明知道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像当初站在远处看着魏离和苏瑶瑶的她,万箭穿心,仍挪不开视线。 殿试还没有结束,但算着时辰,也快了。 上到最后一段台阶的时候,虞澜清已经能听见飞花小声说话的声音,但是说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楚。 “我只是站在这里!都不可以吗!” 江媚突然吼了一声。 虞澜清脚下的步子一滞,随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飞花没再说话,想必是被江媚吼懵了,虞澜清深吸一口气,顾不上江媚心头会如何想出现在这里的自己,义无反顾的,踏出了脚步。 江媚敏感,余光扫见虞澜清的裙摆,就已经转头看了过来,她原本以为来的会是洛文茵,可并不是,与虞澜清四目相对的瞬间,江媚的心沉了一下。 “皇后娘娘。”江湄福身行礼,不知道虞澜清是凑巧在这里,还是专门奔着自己来的,眼珠子转了转,人已经镇定下来。 虞澜清走到江湄的身边,看向远处的云华殿,轻声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江湄楞了一下,随后抬头看向虞澜清的侧颜,不知道要如何接这句话,干脆闭口不答。 皇后她。。。在跟踪自己? “你想去见他么?”虞澜清回头,直白的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江湄深吸一口气,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藏在手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了。 虞澜清知道她肯定是不会认的,这样的事情,搞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自然是不可能认的,也是她自己一时有了怜悯之心想帮江湄一把,否则谁会愿意淌到这趟浑水里来,平白惹人疑心。 “本宫并不是刻意要去查你的事情,只是。。。前段时间你受罚,本宫怕你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瞒着不肯叫太医,才让月颖留了心,傅阳的事。。。的确是偶然得知。”虞澜清晓得江湄的性子,将门出来的女儿都讲究一个坦诚相待,她没有什么好欺瞒的,自然也就无所谓直言。 江湄的眼睛骤然睁大,随后沉默了许久,才自讽的勾了勾嘴角:“原来皇后娘娘是早就知道了,那娘娘现下到这里来,是来问罪的么?” “自古多情的人总有很多遗憾,我虽然不知道你进宫之前的故事,可你心里装着这样的遗憾,把心痛长久的放在内心里,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更没有结束的时候,不觉得太过煎熬了么?本宫若是想要问罪,当日知道的时候,便可以提你到凤羽宫问话,何须等到今日,本宫此番到这里来,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想去见他么?”虞澜清抬起手,指了指云华殿,“我带你去。” 飞花听过虞澜清的话,扑通一声便给虞澜清跪下了,她以头点地,语气带上了哽咽:“求皇后娘娘垂帘,我家小主心头之痛,无人能解半分,娘娘宽宥仁慈,肯移驾尊步来此真心以待,奴婢替我家小主,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江湄伸手去扯飞花,扯不动这丫头,只能作罢,她垂着眼帘,没看虞澜清,轻声道:“皇后娘娘说,嫔妾心里装着遗憾,把心痛长久的禁锢着,这样的事,确实是没有的,我只是生性冷淡,不爱与人亲近交流,进宫之后,前尘往事,我都已经抛弃忘却了,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了。” 这便是在撒谎了,她连直视都不敢,又如何能让虞澜清相信所谓抛弃忘却的话呢? “本宫,也曾爱而不得,求而无用过。”虞澜清往前走了一步,将手搭在石柱上,看着眼前的江湄,她仿佛瞧见了年少的自己身影与之重合,“年少的时候,谁都有真心爱慕,盼着相知相许的那个人,本宫也曾围猎场上遥顾一眼,便交付了心,也曾看着近在咫尺的机会,从指间溜走,本宫有过最辛苦的十年,每一天,都在努力的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端庄持重,行事无差的正房娘子,本宫走过的每一步,都坚实坚定的,朝着心里的那个人和目标而去,所以本宫了解,那种钻心蚀骨,却又漫长缓慢的疼痛,它不会一瞬间就叫人断心断肠,它只会活在每一寸肌肤里,眼之所及,手之所触,皆是伤痕。” “我们本都是将门之女,难不成入了这皇城的墙内,就不可以说话坦诚,真心相对了么?若早年间,本宫不是日夜苦读,修身养性,或许,跑马场、流水宴、京郊游,咱们早就见过,认得,成为知交好友,也当一回性情儿女。”虞澜清少有这般激昂的时候,说话间,竟然有了几分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你若想见他,本宫现下可以帮你,你若想隐瞒到底,本宫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出去,取舍都由你自己定夺,殿试快要结束了,过了今日,下次再想要这样的机会,便不知是何年月了。” 江湄的心被虞澜清的一番话撼动了,她不可否认,皇后的确是一个极有魅力的女子,她聪慧果敢,爱恨分明,话语间总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样的女子,很难不让人亲近。 “皇后娘娘口中的少年郎,是皇上么?” 江湄问一句,其实,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虞澜清点头。 若虞澜清心头所爱不是魏离,那么她如今能做到这般贤后的地步,江湄不会觉得惊讶。 正是因为虞澜清所爱是魏离,江湄才会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是只有虞家那般的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大气。 她的爱恒久忍耐,又带着恩慈。 她的爱不嫉妒,不张狂,不为自己所求而发怒算计,更不为恶。 她正义而不凡,凡事包容,相信,期盼。 她的爱好像永不止息,没有禁锢,只有自由。 如此中宫,是大魏的福气。 如果没有虞澜清这一番话,江湄不会动摇,她守着自己的秘密,至死也不会松口透露,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宣泄,害了阳哥儿的一生前途。 但从虞澜清的眼神里,江湄知道她是真心想要帮自己的,皇后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当初,虞澜清多想上前和魏离说一句话,却没有人能够帮她。 如今只有她能够帮江湄,她必须站出来,否则于心不安。 江湄能从虞澜清的身上,看见将门的风骨,她是不屑以她人感情陷害玩弄之人,是可信之人。 江湄撩起裙摆,也径直跪了下去:“嫔妾,想去。” 虞澜清赶紧把江湄扶起来,她握紧江湄的手,定了定心神,回头对绣心和月颖吩咐道:“去传我的轿子来。” 月颖应下,让绣心留在这边接应,她自己一人,赶着便回来。 江湄不安的看着月颖走远,她心中焦躁,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皇后撑腰,她自己是绝不可能做的,稍有不慎,天子发怒,便是全族都要遭她连累的事。 虞澜清知道江湄的顾虑,她牵着江湄,轻声开口:“别怕,你在我的轿中不需露脸,旁人看见,也只以为是我想见一见殿前三甲罢了。”虞澜清宽慰江湄一句,江湄听过之后,才点头稍微安定一些下来。 月颖传轿算快的,但江湄还是觉得时间过去了许久,她一直盯着云华殿那边,就怕自己赶不上,阳哥儿就已经走了。 好在,月颖回来的时候,云华殿那边依旧没有出入的迹象。 虞澜清吩咐飞花不必跟着,到前方的隐蔽处等着江湄就是,她不可能上虞澜清的轿子躲着,站在一旁就暴露了,所以只能先行离开。 飞花晓得轻重,特意选着没人的小路走远,江湄进了虞澜清的轿子,朝着云华殿那边过去,轿子会停在云华殿广场外的第二道侧门边,太监领着三甲出来的时候,就能够在这里叫住傅阳。 江湄的心跳不止,不知道究竟是激动还是害怕。 时间过得慢,像是数着一秒一秒在过,很久后,才听见绣心在轿旁小声道:“娘娘,人出来了。” 虞澜清应了声,伸出手拍了拍江湄的手背:“不能久留他,江美人,此番事了,还盼着你能舒缓心结,困顿在这里,已经够苦了,不要再自苦了。” 江湄没有点头,虞澜清也知不能强求。 话音落下,外头传来脚步声,绣心不认得傅阳,可出来的三人里,只有一个年轻模样,猜也猜得到谁是。 不过绣心并没有径直走到傅阳跟前,只是在引领太监走出来的时候,对那太监说了句:“哪位是傅阳?皇后娘娘要问话。” 引领太监看一眼旁边的轿子,连忙拱手作揖:“奴才,请皇后娘娘安。” 轿子里传来虞澜清的应答声,那引领太监才直起身,疑惑的看一眼绣心:“皇后娘娘她。。。” “娘娘只是好奇,如此年轻的三甲究竟何许人也,几句话的功夫,公公前边稍等就是。”这是个没有破绽的理由,二十出头便中了三甲的年轻人,谁都是想要见一见的,傅阳一举成名,放榜那日恐怕门槛就被上门说亲的媒婆踏破了。 引领太监了然的笑笑:“谁说不是呢,皇上也念着傅公子年轻,颇有些另眼看待呢,皇后娘娘与皇上同心同德,奴才都明白,奴才在前头候着,娘娘有话慢慢问,奴才不急的。” 说罢,见绣心微微点了头,引领太监才回身走到还给皇后行礼的三人前,冲傅阳道:“傅公子好福气,才气名声都传到皇后娘娘耳里了,娘娘宣公子上前问话,奴才就在前头等公子,公子好生表现,将来大富大贵,效恩殿前,还望公子多关照奴才。” 傅阳拱手称有劳,见引领太监带着另外两人走远后,才恭敬的走到轿前三步远的地方行礼:“草民傅阳,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他等着听虞澜清问话,可轿子里半响也没动静,傅阳觉得有些奇怪,又不敢抬头张望,是以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 好半响,他才听见轿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强忍的克制,颤抖着唤他:“阳哥儿。。。” 傅阳颤了一下,抬起头:“媚儿?” 喊罢,惊觉不妥,心下恍然,赶忙改口:“草民。。。草民请小主安。” 一声小主,把江湄的眼泪都喊出来了。 她不能撩起帘子看,两人分明已经如此近了,江湄却还是觉得隔着山高水远一般。 “你高中之日,我不能亲自贺你,今日殿试,愿你能得中状元,春风得意!”江湄咬紧牙,不敢叫傅阳听见自己的哭声,使劲的憋着,谨慎又真情的说出祝福的话。 傅阳沉声应下:“草民,谢小主吉言。” “你,你还好吗?” “劳烦小主挂念,草民一切都好。” 江湄急切的靠近帘边,透过缝隙,能够看见傅阳的衣摆:“你一定要实现你的梦想,为国效忠,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说着客套的话,可嗓音还是控制不住的发了涩。 “好。”傅阳拼命攥紧手,顾不得皇后的婢女就在一旁看着,他忍不住去看那顶轿子,她冒着这样的风险来见他,他。。。要他如何能一个人去释怀洒脱? 江湄多想撩开帘子,再看一眼他的眼,她实在贪恋那抹温柔,她的心都揪成一团。 “阳哥儿。”泪水还是涌进了眼睛,虞澜清拉了拉江湄的衣袖,示意她不能再多说了,再多说,便要被疑心了,江湄拼命的忍住泪水,颤抖着开口,“我过得很好,皇后娘娘贤德,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一定要官运亨通,再娶个好姑娘,能帮衬你,能照顾你的好姑娘,阳哥儿,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傅阳的嘴角轻轻抽动,不让自己眼中的眼泪落下来,他听她说她过的很好,他怎么会信?相知相许如他,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么粗劣的谎言来掩饰。 “嗯。”傅阳点头应下,好半天反应过来江湄看不见,这才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和理智笑着应承下来,“草民。。。告退。” 他转身往前走了半步,命令自己不要再回头,这是皇城,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应该快步离开,但是傅阳还是不受控制的回过身,他听见自己亦是颤抖着声音说:“你也要保重!” 她的心意他懂,正如他也懂她。 只是造化弄人,命运难逆,这世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意呢? 就此道一句珍重,遗忘彼此,或者让对方以为彼此已经放下解脱,就是他们能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从此以后,她是嫔妃,他是人臣,天地广阔,无你我并肩之地。 傅阳不敢再留,快步朝着前方走去,绣心看他走了,赶忙小声道:“人已经走了。” 江湄这才迫不及待的撩开帘子,她看着傅阳的背影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终于崩溃痛苦,整个人伏跪到虞澜清的怀里,此时此刻,她已然只有皇后这一个可以依靠的臂弯:“娘娘,娘娘。。。” 虞澜清亦是红了眼眶,轻抚过江湄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娘娘,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再不知他冷暖,不知他喜悲,不知他是否真的安好,娘娘,我再没有阳哥儿了。”江湄攥紧了自己的心口,她的心好疼,像是要疼出一个洞来。 虞澜清抱着江湄,她现在情绪激动,怕是一下轿子就要满宫里传开了,是以吩咐绣心和月颖直接起轿回凤羽宫,顺路把飞花也叫上。 进了凤羽宫的门,绣心先是把洗扫的宫女们都打发了,才让飞花扶了江湄进里屋坐下。 大哭了这么一场,到凤羽宫的时候江湄其实已经镇定了不少,只是眼眶红肿着,双眼呆滞无神。 飞花担心江湄,可在虞澜清跟前又不敢随意说话,只能跟着绣心一块儿去泡茶,回来后亲自端给江湄:“小主,喝口水缓缓气。” 江湄接过来,吹凉了喝下一口。 虞澜清没急着同江湄说话,刚坐下来她便想着魏离考完殿试兴许会过来,已经差月颖去殿前回了话,说自己等一下要过去,算是暂时把魏离稳住了。 坐了一柱香的功夫,江湄才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她把茶盏放下,突然站起身来给虞澜清跪下,吓得飞花也赶紧跟着跪下来。 虞澜清要伸手拉她,江湄不肯,沉声道:“娘娘让嫔妾跪着把话说完吧。” 拗不过,虞澜清也只能生受了。 “嫔妾是家中嫡长女,自小,母亲便斗不过偏房里的几个小娘,受了不少气,好在父亲还算疼嫔妾,才叫嫔妾学了一身习武的本事,虽然比不得上阵杀敌的儿郎,却也敢说有一战之力,今日,娘娘不追究嫔妾之责,还替嫔妾了却心中遗憾,从今往后,嫔妾自当以娘娘之命马首是瞻,嫔妾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刚正不阿之辈,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嫔妾是知道的,嫔妾被迫入宫,早已经把恩宠抛诸身后,也没有邀功争宠的念头,往后嫔妾便是娘娘的利刃,自当护得娘娘周全。”江湄眉宇间尽是坚定的神色。 虞澜清听她说完,这才伸手拉她:“你不是利刃,不是谁的工具,江湄,你是你自己,我帮你,不是要图谋你的回报,你只答我一句,你让傅阳好生为自己活着,让他娶妻生子,光耀门楣,放下一切,那你呢?如今,你可释怀了?” 江湄看着虞澜清的眼睛,好半天,才粲然一笑:“没有,娘娘,我不想忘,我只放在心里就好,娘娘担心的,我都明白,娘娘所问,我只能答一句,娘娘放心。”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4、已经有身孕了 江湄在虞澜清的宫里坐了会儿,怕魏离等久了催促,借着自己准备回宫歇息的话,叫虞澜清也能到乾明殿去。 两人在凤羽宫门口分手,江湄脚步虚浮的走回宫里,踏进宫门,就看见树荫下坐着喝茶的洛文茵。 她今日似乎没有出去,专程在这里等着看江湄几时回来,两人每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心里话都只说给彼此听,可现下江湄看着洛文茵的眼睛,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姐姐不是去看阳哥儿了么?怎么。。。又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了?”洛文茵站起身来开口询问,她也说不上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明明当日撂下狠话要自己去闯一片天地的人是她,可有关江湄的一举一动,她依旧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甚至。。。比起从前还要更加的在意。 兴许,是赵怜儿那句话勾起了她心底最强烈的不安,赵怜儿说:你姐姐可比你聪明,懂得欲情故纵的道理,要知这天下的男人,都喜欢藏着秘密的女人。 当日江湄坦白送礼一事是她的主意,就已经在洛文茵心底里种下了种子,被赵怜儿日日浇水灌溉悉心培养着,怀疑和恨意破土而出,即可便要长成参天大树。 江湄把她藏在月影宫里,哄骗她会帮她成为宠妃,不就是为了等上次的机会,踩着她的蠢顿来让皇上注意到她的聪慧么?! 更何况,江湄的确是这个后宫里藏着秘密的女人,皇上。。。真的像赵怜儿所说,对江湄感兴趣么? 洛文茵恨,她恨江湄藏得如此之深,把自己当成一块垫脚石来用,如今,她又进了凤羽宫的门,皇后最通皇上心意,若不是在皇上那里瞧出了什么,又怎么会对一个默默无闻的美人另眼相待?! 江湄听见洛文茵的话,脚下的步子顿住,难以置信的看向她:“你监视我?!” 洛文茵没答话,虽然心虚,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姐姐没做亏心事,自然就不怕我知道什么。”洛文茵深吸口气,眼神闪躲开,“姐姐不是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么?如今我不过晓得姐姐去了皇后娘娘那里,姐姐紧张什么?” “文茵,你还当我是你姐姐么?”江湄听着洛文茵一声一声姐姐的喊着,像是猫儿伸长了利爪挠在心坎上。 洛文茵没有回答,她们之间隔着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像是再也迈不过去了。 “你说我挡了你的路,拦了你的恩宠,不愿意再听我所言,那么你自己去闯便好,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也与你再没有关系,文茵,你既然不要我们的姐妹情分,就断的干干净净一些,优柔寡断又斩不干净过往,只会让你束手束脚,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江湄沉吟了一下,洛文茵是她抱着长大了,没有经历过风浪,如今她一定要自己出去闯,江湄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是,有些道理洛文茵不懂,她这样教她,洛文茵也未必能明白。 这世上哪有不摔跟头就长大的孩子? 摔得疼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今日为了傅阳的事情,江湄已经精疲力竭,她没有办法再和洛文茵吵一架,她只想回屋躺着,放空自己,好熬过内心波涛汹涌的海浪。 说完这些话,江湄便转身往自己的屋里走去,洛文茵看着江湄的背影,想要开口喊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而和江湄分开后的虞澜清,朝着乾明殿慢慢走去,一路上虞澜清都沉浸在傅阳和江湄互道珍重的画面里,久久不能回神。 曾经拥有过那样美好的感情,自然也就再也看不上纷扰世间的其他人了。 绣心搀扶着虞澜清,轻声道:“娘娘还在想江美人的事?奴婢瞧着,江美人是性情中人,倒是比李贵人更和娘娘投合些。” 这是绣心一个人的片面之词,她只是觉得李乐荣可爱归可爱,但是过于小孩子气了一些,江湄显然更有头脑和担当,和虞澜清更像是一类人。 虞澜清看一眼绣心:“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她们都很好。” 绣心应下,没再多言,扶着虞澜清进乾明殿的时候,却正撞见李乐荣从里头出来,手上还提着个食盒,像是特意来给魏离送东西的。 望见虞澜清,李乐荣的神情短暂的停滞了一下,随后把手中的东西拿给旁边的露水,带上笑容从阶梯上小跑到虞澜清跟前,拉上虞澜清的手:“姐姐可算是来了,皇上念叨许久了呢。” “小主近日不怎么到凤羽宫来了,我们娘娘也念着呢。”绣心接过话来答,从前李乐荣是最喜欢往凤羽宫来的,近两个月不知道怎么了,最怕魏离的人好似也不那么怕了,在乾明殿前撞见,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李乐荣粗枝大条惯了,是最听不明白旁人话里有话的意思,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绣心不过是语气上稍微冷了一些,她立马敏感的看向绣心,着急解释一句:“我不是要瞒着姐姐来见皇上的,这段时间姐姐忙着,我也不好成日来打扰,想着。。。总不能什么都指望姐姐替我周全。” 她越说越急,虞澜清听也听不明白,伸手握住李乐荣的手,打断她道:“天热得很,少出来走动也好,你进宫一年多了,性子是该沉稳些了,总在宫里跑,太后晓得了又要训你话,快回去吧。” 见虞澜清对自己还是一样的亲切,李乐荣才没再继续往下说,笑着应下,领着露水让开道,让虞澜清先进殿里去。 等虞澜清上了楼梯,李乐荣才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深深看了绣心一眼。 虞澜清进殿和魏离说话的时候,素来是不留人在身边的,是以绣心候在门口,最高兴的人反而是诏安。 他把手头的几个差事同小太监交代了,便快步到绣心的身边,小声道:“近来天热,皇上原是说心疼娘娘,亲自到凤羽宫去相见,怎么娘娘非得要自己过来呢?” 绣心撇他一眼,摸不清楚诏安这是闲聊还是给魏离探口风,回答上还是谨慎着开口:“皇上心疼娘娘,难不成娘娘就不心疼皇上了么?皇上刚监考完殿试,手上还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娘娘不愿皇上来回奔波的。” 诏安连连点头:“我是个傻子,问这些话做什么,娘娘和皇上伉俪情深,自然是怎么样都好的。” 诏安傻笑着摸了摸头,却只摸到自己的太监帽子,歪到了一边,把绣心给逗笑了,伸手去帮他扶正:“你在皇上跟前可别做这样的动作,被皇上瞧见你帽子歪了,要罚你的。” 绣心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清香,诏安僵住身子不敢动,脸红得滚烫,垂着头不敢抬起来,支支吾吾的说好。 绣心没注意到诏安的异样,她左右张望,好半天,又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最近怎么没瞧见景大人?皇上不找他办差事了么?” 诏安还沉浸在心扑通扑通跳的情绪里,听见绣心问他,脱口便道:“景大人去豫州了呀。” “豫州?”那可是盐州呢,去那里做什么? “是啊,走了大半月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呢,想来最早也得秋凉去了,景大人身手了得,护送着司徒大人去的,皇上处置了贺子爵府,把河运大权收回了自己手上,盐业更是国库来源的命脉,皇上要派信得过的人亲自跟去瞧瞧。”对于绣心不知道这件事情诏安也觉得很惊讶,景胜跟着去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啊。 绣心闻言没再说话,现下才六月,也就是说至少还要等三个月,她才能再见到景胜了。 说起来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但是能够得到魏离的信任,去办这样的大事情,绣心也替景胜觉得高兴。 两人在外头聊得热火朝天,虞澜清在殿里,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魏离一见到她来了,就拉着她到自己的桌案前边,把手边的两卷纸推开来桌面上放好,指着问虞澜清:“你瞧,瞧出什么来了没有?” 虞澜清没见过江湄的字,但是另一张纸上硕大的傅阳二字,她是认得的! 魏离手上这份是傅阳的殿试卷子,旁边放着的女德,稍微想想,便知道是江湄受罚抄写的那个。 字迹相仿,没有多年的功底,是模仿不到那么像的,摆在眼前的事情,所要硬圆过去,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虞澜清定了定神,抬眼看魏离:“这是。。。” “你觉得,什么样的关系下,才会有人可以去模仿另一个人的字迹呢?也不求有那人的风骨神韵,只是一味的追求像而已,你觉得呢?”魏离显然就是要拽虞澜清来问问题的,他觉得有意思,真是特别有意思,像个得了新玩具却要解密的小男孩儿一般。 虞澜清沉吟了一下,把话在心里仔细咀嚼了好几遍,才道:“或许是知交多年的好友,或许是只是因为喜欢这字所以寻来仿着写罢了,皇上怎么说起这个来?对了,方才臣妾进来的时候,瞧见李贵人了,皇上早些差人来说她在,臣妾便晚些来才是。” 被虞澜清一打岔,魏离果然把视线从两卷纸张上挪开,看虞澜清的模样,狡黠的笑起来,拽过虞澜清的手:“她与你交好,朕才多见她两面的,你若是不喜欢,便不要她来乾明殿了,再说了,她与你怎么比?你在朕身边,是朕的解语花,她顶多是个插花瓶的摆设,朕与她又说不上两句。” 虞澜清瞪魏离一眼:“皇上越说越离谱了,这话落在李贵人耳里,是要伤心的。” “朕说句真心话给你听,你倒去维护旁人。”魏离撇眉,对虞澜清的反应很是不满意。 不等虞澜清再说,魏离又拉着她回了桌子边,像是心里装着什么执念一样,一定要扯着虞澜清说这字迹的事情:“怎么又说到李贵人身上去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何人的字?” 虞澜清晓得是躲不过去了,只能配合着魏离,故作不晓的问:“何人?” “这是今日的三甲中一个叫傅阳的人所写,江美人模仿的,就是他的字。”魏离抬高了下巴,一副晓得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样子,颇为得意的冲虞澜清眨了眨眼。 这话虞澜清没法接,因为她不仅比魏离早知道江湄和傅阳的关系,今天还逾越规矩帮了江湄一把,现在她不清楚魏离到底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到哪一步,所以不敢贸然开口。 “朕查过了。”魏离长出一口气,嘴角勾着一抹笑意,“这个傅阳,是江湄的心上人,怪不得,进了宫跟进了庙里一样,宫门都不出一步,朕问她为何不要恩宠,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下被朕逮个正着,她那点小心思藏着掖着,朕难道就不晓得了?” 虞澜清看着魏离的脸色,见他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反而为自己戳破了江湄的伪装而沾沾自喜得很,话里的意思怎么听。。。都是在夸自己聪明,虞澜清松了口气,心头也松快下来:“皇上是天子,自然什么时候都是瞒不过皇上的。” 魏离点头,又道:“朕瞧过那傅阳了,长得倒是有几分人样,可比起朕来说,就差得远了,你说,她是不是眼神有什么问题?朕是哪里比不上那小书生还是怎么的?她见着朕,不会觉得自己以往的目光过于肤浅了些吗?” 虞澜清听过魏离这话,才终于明白他到底是在纠结些什么,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把心放回肚子里,自顾自的坐到一旁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魏离紧跟虞澜清也过来坐下:“你笑什么?朕说错什么了?” “皇上瞧臣妾,觉得如何?”虞澜清喝过水,想了想,开口问道。 “你自然是最好的。” “臣妾也觉得,皇上是最好的。”虞澜清笑笑,“那是因为臣妾真心爱慕皇上,所以皇上在臣妾的眼里,便如同天神一般,带着光芒,即便这世上真的还有更好的男子,臣妾见着了,也只会觉得敬重,而非爱慕。” 魏离听明白了,果然也只有虞澜清能听懂他自己都坳不明白的别扭到底是什么,也总能三言两语拨开他眼前的迷雾,他似乎并不是在意江湄和傅阳的关系,只是对自己的魅力问题,产生了疑惑而已,他将虞澜清望着,好半天,才恶狠狠的道:“她进了宫,就是朕的人了,心里头还想着旁人,她是真不怕死!” “江美人兴许并不是心中还装着旁人,她只是生性冷淡,不易对人敞开心扉也未可知。”虞澜清眼底闪过几分伤感,她答应过江湄绝不会把此事说漏出去,如今就算是魏离自己晓得了,她也要帮江湄辩解一番,否则白白拖累了傅阳在魏离心头的印象,“且,皇上对江美人,也没有热情过,要走到皇上的身边来,是需要勇气的,后宫名面上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可谁真要是与皇上亲近了些,争斗一定会即刻开始,江美人不该因为想要安然度日,就被皇上疑心的。” 魏离看着虞澜清的神情,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伤心事,赶忙拉着她的手,放缓了声音:“朕知道,朕。。。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想起她那冷冰冰的样子,朕就是有些生气而已,并不是真的疑心她什么,再说了,朕身边有你,自然对旁人都冷淡些,她不爱到朕身边来,由着她不来便是,怎么好生说着江美人的事,倒是惹了你伤心,朕知道,你到朕身边来是不容易的,朕都记着的。” 魏离着紧她,连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波动都能注意到,虞澜清暖心而满足,他是帝王,能为她细心到这样的地步,她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两人相偎依着,虞澜清长舒一口气,如此一来,魏离对江湄的好奇没了,以后肯定也不会再折腾江湄,江湄也能秉持着自己的本心,虞澜清会等着她到想明白走出心结的那一日。 沉默的相拥了一会儿,魏离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轻轻拍了拍虞澜清的肩膀,小声道:“这段时间朕忙着,倒是忘了问你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嗯?”虞澜清闭着眼睛养神,魏离的怀抱让她安心。 “约莫是上月吧,朕也不太记得了,李贵人到朕跟前说她有孕了,因太医说胎像不稳,所以想等坐稳胎了再说,朕那会儿忙着,随口就答应了,本想着告诉你一声,自己反倒是忘记了,不过李贵人和你交好,素日也听你的话,这事她自己有没有跟你说?”魏离想起方才虞澜清说进来的时候遇见李乐荣了,这才想起这件事情来。 虞澜清楞了一下,随后撑着魏离的胳膊坐直身子,一脸的茫然:“臣妾并未听她提起,这两月,她的确也不怎么来臣妾宫里,臣妾还纳闷。。。以为是她长了一岁,性子也沉稳了。” 原来不是不来,而是不能来,天气炎热,孕妇体热本就难受,她胎像不稳,更是不敢乱跑乱跳。 李乐荣连她也瞒着不说,虞澜清只能宽慰自己一句,她太担心自己的孩子了,所以谨慎小心些。 “朕还以为你是晓得的。”魏离绕过虞澜清端过一杯水来喝,“朕也没去她那里几次。。。怎么就。。。” 说话间,声音渐渐小下去。 不怪魏离疑惑,虞澜清自己心里都是困顿的,可怀不上就是怀不上,强求不来。 “前三个月的确要紧,小女孩儿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害怕也是有的,她既然不想说,臣妾也就不去问了,等消息公布出来的时候,臣妾再去贺她。”虞澜清虽然听魏离说了,但是却不好有什么动作,她一旦有动静,那阖宫就都晓得了,李乐荣不肯说,自然有她的道理,虞澜清若是自作主张把消息透出去了,反而叫两人关系生疏,倒不如就顺着李乐荣的意思,等她自己愿意说了说出来,再一并贺过。 魏离也点头说好,后宫有孩子,太后是最高兴的,等过段时间太后晓得了,肯定要赏不少的东西下去。 如今虞澜清去给太后请安,都会时常带着魏子善一起,有祖母的疼爱,父皇的支持,这个孩子的前程才是有盼头的。 从乾明殿出来,虞澜清也是真心的为李乐荣高兴,没想到满宫里最有福气的人,还是这个年纪最小最爱闹腾的丫头,这下好了,自己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若还是这般猴性子,往后怕是要当孩子大王,领着满宫里的皇子公主疯跑。 想着那个场景,虞澜清便忍不住的挂着笑容。 绣心不知道虞澜清在笑什么,不过见到她满脸笑容的从乾明殿出来,绣心自然也跟着高兴:“定是皇上晚上要来,娘娘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了。” 虞澜清还是挂着笑容,没有说话。 之前苏遥遥有孕的时候,为了避嫌,虞澜清送的都是玉石一类的玩意。 如今李乐荣有孕了,自然不必苏遥遥那时候,除了贵重的物件意外,她定然是要自己绣些贴身的衣物送去的,一针一线,都是真心实意的嘱咐,远不是冰凉的玉石能比的。 虞澜清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你回去以后,把库房里最好最柔软的料子选出来,再把针线盒也备上。” “娘娘要给皇上做寝衣么?”绣心疑惑,找这样好的料子,除了给魏离做衣裳外,她也想不出旁的什么来了。 绣心这么随口一说,倒是提醒了虞澜清,她这一年多一直忙着,现在后宫诸事都已经井井有条,自己也完全能够熟练掌控了,已经有时间能给魏离做寝衣了。 他若是晓得自己给李乐荣的孩儿都做了衣裳却不给他做,定然要找自己扯皮的。 想到这儿,虞澜清笑着点了点头,语气里尽是温柔:“嗯,给皇上做寝衣,马虎不得。”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5、杀人需得借刀 绣心在库房里把虞澜清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几匹蚕丝锦找了出来,做成衣裳,冬暖夏凉,是极其难得的,去年宫里总共就得了三匹,魏离赐了虞澜清两匹,还有一匹也孝敬给太后了,如今拿出来给魏离做寝衣,也算是相得益彰。 “这料子,娘娘自己也留着一匹吧。”绣心看得心疼,留下一匹,过两天还能给她自己也裁一件新衣裳。 虞澜清却笑着摇摇头:“身外之物,何须招摇,这样的料子皇上虽然赏赐给了我,可我不应该穿戴在身上,后宫姐妹们若是瞧见了,心中多多少少,肯定是不满的。” 绣心嘟囔一句:嫔妃还敢说嘴皇后了? 不过还是没胆叫虞澜清听见,转身去把针线盒子也找来了,放在茶几上:“如今白日还长的很,娘娘也不用赶着做,免得伤了眼睛。” 去年为了看账目,虞澜清便眼睛酸疼了好一段时间,绣心惦记着之前太医的嘱咐,提前便要把话到。 虞澜清的眼睛离不开手中的布匹,正盘算着怎么才能不浪费了这好东西,省下来的边角料,还能再做些小玩意儿的。 “好,好,知道了。”虞澜清嘴上答允着,手中的动作可一点也没停下,绣心也到门口把月颖找来,两人翻出不少龙的图案来选,最后才选定了金龙出云的图案来绣。 虞澜清觉得即便是寝衣,也不该太过于儿女情长了一些,魏离正是武功治天下的壮年时期,心思更多的,应该是在国事上。 所以金龙出云的图案最适合,也显得隆重。 定下来之后,虞澜清便开始安心呆在宫里做寝衣。 李乐荣有孕的事情,是在七月中旬的时候公布出来的,太医看过,说已经三个月了,胎像也稳固下来,后宫里才都知道了此事。 绣心为此还咋咋呼呼了好半天,一个劲儿的说李乐荣不厚道,口口声声称虞澜清是姐姐,素日里旁人的事倒是事无巨细都爱来虞澜清跟前讲,怎么如今轮到了自己,就把这样大的事情生生瞒着快三个月也不说,怪不得也不来凤羽宫走动了,原来是自己悄悄揣了金元宝,害怕虞澜清害她不成?! 好在身边有月颖帮忙管着绣心这丫头,否则不晓得要胡说些什么出去。 月颖拽着绣心到一边:“你从前不是挺喜欢李贵人的么?她有了身孕,当然会害怕,瞒着不说,也是有自己的顾虑和道理的,怎么就有你说得那么糟糕了?” “她从前满宫里跑,谁家的闲话都跟咱们娘娘说,总说是向着咱们娘娘,护着咱们娘娘,替咱们娘娘看着那些人,那时候我当然是喜欢她的,觉得她性子直爽,可如今她倒是打着咱们娘娘的旗号亲近了皇上,还有了身孕,可我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要真是把咱们娘娘放在心上,有了这样的事情定然是头一个来同咱们娘娘说的,她心里害怕,倒是晓得去皇上跟前说什么胎像不稳的话,她这是满宫都防着!连咱们娘娘也一块儿疑心着呢!”绣心呕着气,之前不见李乐荣来凤羽宫,却总在乾明殿遇见的时候她就有些心头不舒坦了,也是遇上虞澜清是个能容人的,换了旁人,定是要生出不少的嫌隙来。 这下好了,她的感觉是一点没错,李乐荣这几个月瞒着的事,可真是件天大的事! “不说便不说吧,咱们娘娘摘得干净,也是好事。”月颖叹口气,绣心说的这些,她如何不明白?虞澜清又如何不明白?只是人心隔肚皮,谁与谁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后宫举步维艰,李乐荣的做法虽然叫人寒心些,但也是稳妥之举,“且李贵人到底对咱们娘娘还是好的,你也无须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免得闲话传出去。” 月颖总是能哄得住绣心,同月颖说话,绣心的火气也消得快,片刻也就没什么了,小声应下:“我晓得。” 有了身孕的消息传出去,李乐荣便呆在宫里不出门了,南华珠那边愈发热闹,人人来的时候都是面色匆匆的,可进了内堂坐下,又谁也不肯率先说话。 郁兰端着茶盏,猫着眼睛左右张望,好半响,才做了这个率先说话的人:“我还想着是南华贵人能先有孕呢,怎么反倒是李贵人得了。” 这话说出口,南华珠的脸色就变了变,抬眼看了郁兰一眼,心头不大舒服,这个郁荣华最是口无遮拦,心无城府,说话直又不中听,哪句得罪了人都不晓得。 这样的人本该是像洛文茵那样,随意撩拨一下就能拉拢的,想当日若不是江湄接过了话茬,哪里还需要赵怜儿去做那个前线引路人,如今没了江湄的洛文茵,就像是黑暗里摸索前进的跛子一样,偏她自己还不自知。 可郁兰与洛文茵最大的不同在于,洛文茵有欲望,郁兰没有。 郁兰只是单纯的瞧不上赵怜儿,又因为一进了晴岚宫就被赵怜儿挑衅,所以才一直都只和赵怜儿一个人过不去。 恩宠,她总也笑笑,大概知道自己是指望不上什么的,所以也看得开,每天到这儿来,除了和赵怜儿较劲,就是听热闹。 其次,郁兰也是真的怂人一个,撺掇她什么都连声说不敢不敢,倒是在与赵怜儿吵嘴这世上,她有一万个胆子! 南华珠之所以不爱搭理郁兰,也是因为她这人烂泥扶不上墙,听不懂言外之意便罢了,还时常能扯到别的话题上去,甚难沟通! 一旦有人开了话匣子,便会有人接嘴,朱才人朱玉琼来的次数不多,今日不知道是特意过来的还是赶巧,总之南边的那几个妃嫔,只有她和洛文茵在这里,朱玉琼垂着眼帘,轻声道:“李贵人可比咱们都机灵呢,一进宫便先讨好了皇后娘娘,如今宫中皇后独大,有皇后帮忙引荐,自然是比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朱玉琼说完这话,赵怜儿便下意识的撇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洛文茵一眼,见洛文茵的神色黯淡了几分,便晓得朱玉琼的话戳到洛文茵的心窝里去了。 如今在皇后跟前得脸的人,除了李乐荣,可还有一位江湄! “说这个做什么,倒是我前两天得了封家书,里头有个有意思的事儿,说给大伙听听。”赵怜儿赶忙把话给拉扯到自己这里来,见大家都看向她,才清了清嗓子,有意无意的用余光瞟洛文茵,“我母亲寄家书来,说是娘家的姨婶儿有孕了,那方乡下没得见识,不知道是有孩子了,还以为是暑热呢,便喝了足足一大碗的芦荟汁儿下去。” 说着,赵怜儿还用手比划给她们看:“这么大个碗,喝下去第二日便见了红,请大夫来看也已经晚了,孩子没留住,还自己伤了身子,可不是作孽么?” 朱玉琼也佯装吓着了,掩嘴小声道:“谁说不是呢,就算咱们是在皇宫里,天底下最好的医科圣手都在身边,也免不得是鬼门关走一遭,早前德妃娘娘那般悉心的样子,最后不也血崩而亡?幸好祖宗庇佑,大皇子是留下来了。。。” 说到这儿,南华珠才抬起头来,皱眉打断朱玉琼的话:“好端端的提什么德妃?越说越不像样子了,听着骇人得很,都别说了。” 南华珠发话,大家自然就住了嘴,不知道是谁说了个团扇样式的话,就把话题给带过去了,赵怜儿侧过身子拿糕点,瞥一眼洛文茵的脸色,见她还在出神,想必是自己方才的话又给听进去了。 赵怜儿看洛文茵的眼神也没有逃过朱玉琼的眼睛,她时刻注意着,这会儿才勾着嘴角轻笑了笑。 从南华珠这里回宫的路上,洛文茵的心都跳得飞快,她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赵怜儿她们说怀孕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的话时候,心里会动了歪念头。 大皇子不受皇上待见,是因为跟了皇后,才日子好过的。 李乐荣若是再生下个聪明伶俐的皇子,魏离肯定会喜欢的,到那个时候,还能有她亲近的机会么? 洛文茵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小时候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如今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脑海里一直充斥着想要在李乐荣的饮食上动手脚的奇怪念头。 李乐荣年轻,身边也没有嬷嬷伺候着,难免没有嘴馋吃错东西的时候。。。 这么浑浑噩噩想着,转眼已经到了宫门口,洛文茵失了魂儿一样的模样被飞花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她懊恼洛文茵,但毕竟是和江湄那么多年的姐妹,瞧着样子不对劲,便赶紧到屋里跟江湄说了。 江湄抬头,不用细想便知道,定然是因为李乐荣有孕的事情。 “看着点儿那边。”本不想多管什么,可到底没能放得下,还是吩咐飞花替自己盯紧一些,免得洛文茵脑子不清醒,又被人撺掇着干出什么事情来。 而另一方,朱玉琼回到自己的宫里后,便让贴身宫女红禧,去了一趟御膳房。 朱家长期掌管着内供,从先帝在的时候,御膳房的一些稀罕食材,以及司珍局,齐巧阁等处,就是朱家在负责上供,朱玉琼也算是正赶上时候,御膳房的尚宫令郑尚书,当初遭人诬陷偷盗御膳房珍惜食材,就是被她爹一力担保下来救了命的,后来她自己也算争气,小偷伏法洗刷冤屈之后,便一路走到了尚宫令的位置。 郑尚宫欠着朱家一条人命,而当年这么一件连先帝都没惊动的事情,更是早没人记得了。 可郑尚宫记着,朱家也记着,今时今日,该当是报恩的时候到了。 红禧领着郑尚宫悄悄来到朱玉琼跟前,一路上还特意注意着,没有惹人眼瞧见。 进了內寝,郑尚宫垂着头给朱玉琼跪下请安:“奴婢给小主请安,小主万安!” 朱玉琼给红禧递了个眼神,红禧便拉着郑尚宫坐下了。 “郑尚宫在宫中,可一切都好?”朱玉琼说话的语速放的很慢,手里还拿着小棍逗弄鹦哥儿,嘴边挂着笑意。 郑尚宫也摸不清楚朱玉琼突然找自己是个什么事,她进宫一年多也没差人与自己见过面,郑尚宫还以为,朱家人已经把她给忘记了。 “托小主的福,奴婢在宫中一切都好。”郑尚宫和气的陪着笑脸。 “我这一年多也没召你来见一见,今日突然邀请,还怕郑尚宫不记得我了呢。”朱玉琼逗弄了会儿鹦鹉,把手中的小棍放到一旁,提起笼子递给红禧,“把这小家伙挂到外头去。” 红禧应下,提着笼子出去了,现下屋里只剩了郑尚宫和她两人,朱玉琼歪着身子靠在软垫上,抬眉看她。 “小主说的哪里话,朱大人的大恩大德,奴婢自然是要记一辈子的,小主但凡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郑尚宫被朱玉琼这般看着,心中更是犯嘀咕,总觉得这么多年过得风平浪静顺风顺水,只怕这回报恩,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听了郑尚宫的话,朱玉琼才笑起来:“郑尚宫不必如此拘谨,我在这后宫里举目无亲,自是举步维艰的,唯独和尚宫亲近些,也只能盼着尚宫能帮衬一二了。” 她一个御厨,能帮什么? 不过这样的疑惑郑尚宫不敢问出口,只能笑着连连点头称是。 “听闻尚宫的糕点做的一绝,就连当初德妃娘娘有孕的时候,也是指明了要吃尚书做的糕点,可有此事?”朱玉琼知道郑尚书还有报恩的念头后,便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缓缓道来,她一直盯着郑尚书的表情,不会错漏任何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果然,提起已故的德妃,郑尚书还是有些心惊:“是,是有这回事。” “现如今李贵人有了身孕,想必她用的糕点,也会换作尚书所做的吧?”朱玉琼接着开口,可郑尚书已经从她的语调里,听出了不对劲来。 “小主?”她惊慌的抬头,觉出几分深意来。 “你紧张什么?”朱玉琼突然掩嘴笑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事一般,“我又不要李贵人孩子的性命。” “你们御膳房里,应该有许多储备良久的土豆吧?”朱玉琼见郑尚宫脸色发白,翻了翻白眼,心想这也是个胆小怕事的。 郑尚宫擦了擦汗水,连声道:“是有的,但东西放久了,不会拿给贵人们吃的。” “你负责李贵人的饮食,要多给李贵人准备这些放久了的土豆烹制的菜肴,李贵人若是喜酸喜辣,更要大大满足,肉类鱼类,也必须紧跟着供着,总之,只记得一点,那土豆只做配菜藏着,量不必大,但务必保证每日都有。”朱玉琼小声吩咐一句,再抬眉看郑尚宫的时候,郑尚宫整个人都抖了抖。 “小主。。。长期服用久存的土豆,对孩子。。。”郑尚宫的话到了嘴边,碰上朱玉琼阴冷冷的眼神,没敢再说出去。 朱玉琼挑眉,声音已经带上了冷意:“郑尚宫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如今这点小事,倒是推辞颇多了。” 郑尚宫眼珠子颤抖着,连声说不敢。 “郑尚宫是御膳房的一把手,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亲自动手,只不过费点力气,寻着没人的时候把食材换一换,再随意找个人做菜便是,到时候就算东窗事发,也大可以把人推出去顶罪了事,左右赖不到你身上来,怕什么呢?”朱玉琼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浅笑着伸出手拉住郑尚宫,带着蛊惑和威胁的口吻缓缓说道,“你既然进了我的宫门,就该晓得,我有意与你做一根绳索上的蚂蚱,来日有我荣华富贵的一日,便有你更好的日子等着,你说呢?” 郑尚宫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没软跪下去,她晓得朱玉琼话里的意思,今日她知道了朱玉琼的计划,要么就成为一条船上的贼人,要么就别想有命活着走出这扇门,别无他选! “奴婢。。。奴婢明白了。” 良久之后,郑尚宫才终于挣扎着开口应下,朱玉琼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到里间去,从自己的首饰盒中,选了个成色上佳的翡翠镯子,亲自戴在了郑尚宫的手腕上,郑尚宫想婉拒一句,却被朱玉琼拽得更紧,硬是套了上去:“拿着,等李贵人十月产子那日,自然还有你的好处。” 说罢,便对着门外唤来红禧,让她好生把郑尚宫送出去。 红禧送走郑尚宫,回来后,凑到朱玉琼身边小声道:“郑尚宫脸色可难看得紧呢。” “无妨。”朱玉琼并不关心郑尚宫是如何的心路历程,左右那玉镯她带上了,就是她这边的人了,再说了,这事儿又要不了人命。 “小主让郑尚宫费心思做这个干什么?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饭菜里动些手脚,那孩子没了即便查起来,把郑尚宫推出去不就好了?”红禧不明白朱玉琼这是在干嘛,这对李乐荣一点影响也没有啊。 朱玉琼看她一眼,好半天,才轻声道:“只有傻子,才会明目张胆的去下毒,去害她流产,你当太后是傻子?当皇上皇后也是傻子?这些事情做下来,立马就会被查出来,到时候把郑尚宫推出去,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反咬一口?我可不做这种蠢事情。” 朱玉琼想起今日看见的洛文茵的神情,她口中那种傻子,便是洛文茵那样的人,她听了自己和赵怜儿的话,定然会对李乐荣下手,如此正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她那里了,更不会有人晓得她暗地里已经给李乐荣安排的‘好东西’。 “小主的意思是。。。” 见红禧还没明白过来,朱玉琼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门:“笨死!你真以为那久存的土豆孕妇吃了能有什么好事不成?怀孕之人本就喜酸喜辣,哪一样多吃了都不是好事,多肉,多鱼,更是忌讳,在这些上面多送,李贵人的注意力就会放在克制自己不要多食忌讳之物上边,而不惹眼的土豆,便会不知不觉多食用一些,在家里的时候,母亲就是用这个对付三房那小娘的,你还记得三小娘那孩子么?” 被朱玉琼一提醒,红禧立马就想起来了,赶忙捂了嘴,把心头的激动压回去以后,才缓缓道:“那孩子生下来便是畸形,还带着不少弱症,没得三日。。。就死了。” “那样的孩子生在皇家,可是大大的晦气,到时候李贵人定会被当成生了妖怪的妖女处置,孩子活不下去,她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朱玉琼笑得冷森森的,“那东西吃了,无毒,任凭是谁,也休想查出什么来,孩子是她自己怀着的,生下来的是龙是虫,谁晓得呢?杀人要借刀,往往在黑暗里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红禧终于明白过来朱玉琼的心思,笑道:“正是,与其让她没了孩子惹得皇上垂怜,稳固恩宠,还不如叫她生个怪物下来,到时候吓着皇上,别说恩宠了,不连累自身和母家,便是祖上积德了!旁人要如何咱们不管,总之是赖不到咱们头上的!小主聪慧,旁人怎能比得上小主心思剔透。” “如今皇后还没有身孕,大皇子有那样的生母,与太子是无缘的了,那皇上真正欢喜的第一个皇子,就必须是我生的才行!荣华,贵人,嫔,乃至妃或贵妃,我总要一步一步爬上去,给母族和孩子争一个好前程,如今皇后就算圣卷正浓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生不出孩子来,况且,这世上又怎么会真的有一心一意的男人?”朱玉琼说起虞澜清的那点痴心妄想,满脸都是不屑,“德妃当初那么得宠,结果呢?还不是说禁足就禁足了,这世间的男人,都是薄情又混账的东西,妄图以一颗真心去换,他们总学不会珍惜二字,瞧着吧,人心这种东西啊,总是会变的。”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6、我是她的姐姐 李乐荣这一胎怀得极其不安稳,想吃的东西很多,可吃下去以后不消一炷香,又会全部吐出来,如此反复折腾,人反而消瘦了。 太医瞧过,说过了五个月就会好些,让李乐荣且忍耐着,小心安胎。 也是因为她这般的不安稳,虞澜清才劝着魏离多去看望,还特意晋了李乐荣的位分,仪式也允诺下来等孩子出生再办,如此一来李乐荣做了一宫的主位,也好安心养胎。 那方有魏离的多加照看,虞澜清便勤往慈寿宫去,太后盼着虞澜清有孕,也欢喜后宫中的嫔妃有孕,可德妃有了,李嫔有了,虞澜清还是没有,太后便不太爱在虞澜清跟前提孩子的事情,怕她多心。 可后宫中人的嘴是闲不下来的,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闲话,说皇后其实是不能生养的,所以才要抱养大皇子在身边稳固地位,等李乐荣的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皇子,皇后还要抱去一并养呢。 更有甚者,说皇后拉拢交好李乐荣等人,就是等着她们生下皇子,然后过继到自己的名下,什么贤良淑德的名声,藏在皮囊的心,不晓得黑成什么样。 这样的话传到绣心耳里,气得她揪着那些说闲话的小宫女一通训斥,嚷嚷着要查问到底是谁说出这样没心肝的话来的。 原本虞澜清是不想理会这样的话的,可谣言愈演愈烈,像是小风浪旋转扩大,最终变成了龙卷风般,难听的话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虞澜清扪心回想了一下,自责罚赵怜儿后,自己似乎的确没再发过火,是以这些年轻的后宫嫔妃们,想来已经忘记了她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柔软可欺之人,若是再不站出来,这样的话传到前朝臣子们的耳里,不知道又要怎么闹。 虞澜清特意找来月颖和绣心两人,知道绣心心里有火,虞澜清也不让她们再私下里慢慢查了,一句‘彻查’,便直接抓了说得最起劲的几个宫女太监。 皇后的动静一大,自然有人藏不住狐狸尾巴害怕了。 洛文茵拽着彩霞问了好几遍才相信虞澜清是真的决意要彻查此事,彩霞也有些慌了神:“奴婢刚送了糕点到李嫔那里皇后娘娘便发作了,小主,可别是咱们早就暴露了吧?” 怎么会?她特意选着李乐荣瞧过太医后送去的,李乐荣本就不适,反复折腾下伤了身子也是有的,且那些话也不光是她一人所言,天知道是怎么越传越烈的。 洛文茵眼神闪烁,还没有回过神来,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外头的宫女拦不住江湄,眼见着门已经被破开,都只站在一旁不敢动静。 洛文茵故作镇定,叱问一句:“你闯我房门做什么!” 江湄恨铁不成钢,眼神里头尽是失望,恨不能当头一棒把这个傻子给敲醒,可现下这么多下人看着,她只能忍了满腔的怒火,走进屋中关上了门。 飞花跟在江湄身后进来,等江湄坐定后,才把手中拿着的食盒放到桌上。 洛文茵看了一眼便惊得站起身来,说话也已经不利索了:“你。。。这东西。。。” 江湄挑眉,语气里满是失望:“我原以为你说的要自己去博得恩宠,是走正道,肃己身,没想到你所谓的博恩宠,便是母子俱损,要人性命!” 洛文茵站在远处不敢动,江湄的话她也无从反驳。 “是我错看了你,以为你和皇后一般,真心爱慕着皇上,也有着一样的胸怀,殊不知,皇后娘娘那样的女子,又岂是人人能做的?这盘糕点送出去,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江湄实在痛心,若不是她让飞花时时盯着洛文茵的动静,还真不晓得她居然生了用木薯根茎磨成粉末参杂进糕点里的愚蠢念头! “我。。。”洛文茵想分辨一句,可开口便不知怎么说下去。 “你在外头听了多少的闲话我不知道,可李嫔有孕,到底碍着你什么了?木薯根茎有毒,少量服食伤及母体,稍有不慎,便是母子具亡的地步,文茵,好在是李嫔还没有吃,我替你拿回来了,若李嫔真有三长两短,你真以为你细藏在糕点里的这点小动作,查不出来么?!”江湄猛地掀翻食盒在地上,巨大的响动声吓得洛文茵尖叫一声,“且不说皇上皇后皆是聪明绝顶之人,单是太后尚且身体康健这一点,便足以把你这只小老鼠查的干干净净!” 洛文茵从没见过江湄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不晓得是委屈还是害怕,眼泪扑朔着往下掉,整个人也跟着哽咽抽泣起来。 “你如今和李嫔一样,跟在了皇后娘娘身边,你自然不怕什么的!”见江湄不再说话,只深呼吸平稳自己的心情,洛文茵才敢开口,“你不要孩子,你不要恩宠,那你可想过我怎么办?如今皇上还没有什么皇子,若是我能早日生下皇子,才能早点在皇上心里有一席之地,李嫔她。。。” “所以她就该死?!她的孩子就该死?!你疯了吧,被人当枪使,被人撺掇着干这样的事情你还觉得没错?你真的以为李嫔死了,李嫔的孩子死了你就能往上爬?”江湄猛地站起身来,她还以为洛文茵过段时间能自己想明白,这后宫的波涛汹涌远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淌过去的,可她没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她被带偏得越来越远,眼见着,连自己的命都要交付出去了,“你可想过,如果今日李嫔吃下了这糕点,本就身体不适,又因为中毒没了孩子,事情查出来后,会不会有人替你顶罪?” 洛文茵哭得抽搐,说不出话。 “不会有人顶罪,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皇上会信你深情一片,只为了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的鬼话么?皇上会信你受人挑唆,一时糊涂的话么?不会,到了那个时候,谁都不会信,背后怂恿你的人,只会笑看李嫔没了,李嫔的孩子也没了,而牺牲掉的,只是你一个,只是你这个蠢货!”江湄也骂红了眼,她快步上前,拽过洛文茵的手往里走,把她狠狠推倒在內寝的床边。 “今日,我帮你把糕点拿回来了,你该庆幸,要借你的手一箭三雕那人的阴谋没有得逞,也该庆幸,你这条命,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现下我只问你,你还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皇后娘娘如今发怒彻查的事情,与你有没有关系!”江湄气得发抖,也是真的后怕,不管李乐荣是不是真的会吃洛文茵送去的东西,这盘糕点放在李乐荣那里,躲在洛文茵身后的刽子手一定会即刻跳出来指出东西的问题,幸好。。。幸好她把东西拿回来了。 她岂能眼睁睁看着洛文茵去死?!背后操刀的人,她迟早会揪出来!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洛文茵的嘴撬开,好生问问,她究竟还干了多少的蠢事情! 洛文茵被江湄摔疼了,看着江湄发红的眼睛,只觉得委屈又窘迫,咬着嘴唇嘴硬吼道:“谁让你管我了!谁要你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江湄就干脆的甩了洛文茵一个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洛文茵被打蒙了,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湄。 彩霞也吓着了,但还是下意识的要扑上前去护主,被江湄冷眼一扫,直接退到一旁去,飞花是一早就得了江湄命令的,一把将彩霞拉过来,扯着她便往外头去了。 身边没了人,江湄才端来个小凳子,坐到洛文茵眼前,看着这个自己保护着长大却误入歧途的妹妹,心痛无奈,却又必须要管,再不把她打醒,就真的没救了! “你打我。。。”洛文茵喃喃一句,她发狂要反击,被江湄伸手一推又重新跌回去。 “你打得过我么?”江湄轻飘飘的问一句,她是将门之女,洛文茵这样的柔弱女子,连近身都不能,“我问你的话,你听清楚了吗?皇后娘娘彻查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 “洛文茵!我是你姐姐!入宫前,你爹千叮咛万嘱咐,把你交给了我,今日你想说也得说,不想说也得说!”江湄明白告诉她,此事再由不得她,“还是说,你就甘心当了别人的棋子,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最后看着旁人坐收渔翁之利,踩着你们的尸骨往上爬?!” 其实江湄的话洛文茵都听进去了,她也明白过来自己的确是迷了心窍被人骗了,但是江湄那一巴掌,实在把她的心都打碎了,她委屈又赌气,抱着膝盖蹲坐在床边,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江湄望着她,心中已经快要急哭了,脸上却还是必须镇定着,此时若是乱了,便镇不住洛文茵了。 那些闲话既然已经传到了虞澜清耳里,那么肯定也已经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江湄害怕的,就是那些躲在暗中的人,联手将洛文茵一个人推出去顶罪,众口同言,就算是皇后心中有疑惑要再追查,必然是查不出什么来的了。 “若真有你参合在里边,文茵,听姐姐的话,跟我到皇后娘娘跟前把事情经过都一并说了,认了罪,受了罚,还能回头补过,你若僵持在这里,等她们商量好把你推出去顶罪就什么就晚了!皇后娘娘不出手则矣,一旦决心大肆彻查,就绝不会轻易放过!文茵!”江湄抬手擦了把眼泪,伸手想去拉洛文茵,却被洛文茵倔强躲开。 “你什么居心?让我去皇后跟前自己认罪?我何罪之有?!”洛文茵大吼一声,“你也不要我好过!” 说罢,洛文茵突然伸手把江湄推开站起身来,江湄本就弓着身子,突如其来的一推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从凳子上侧摔下去,等爬起来的时候洛文茵已经推开了门跑了出去,嚷嚷着叫院里的小太监小宫女把自己保护起来,竟然是要把江湄押送回她的院儿里去。 飞花和彩霞还僵持着,门一开立马就有人来帮忙,飞花只能跑回到江湄身边,小声道:“小主,洛小主不肯听,咱们也别费力不讨好了。” 江湄深吸口气,缓缓走到门边,看着远处站在人后的洛文茵,最终是什么也没再说,带着飞花回了自己的房里。 如江湄所料,虞澜清调查的力度太大,连魏离都惊动了,皇上护着皇后,一听这样的浑话就发了怒,当日与洛文茵一同说笑的几人都纷纷出言指认诋毁皇后的是洛文茵,还没过第三日,洛文茵便被强行抓走带到了凤羽宫。 虞澜清虽然对此还存疑,但魏离生了大气,再加上旁人的指认,在一旁煽风点火,洛文茵百口莫辩,惊惶间拉扯着赵怜儿问她为什么要害她,还将赵怜儿扯摔了一跤,叫赵怜儿受到了惊吓,当场晕了过去便被抬回了宫。 场面混乱,魏离被闹得头疼,下令掌嘴五十,即日起便要将洛文茵幽禁她的院儿里,从美人降为才人,没有旨意谁也不许前往探望! 虞澜清觉得魏离罚得太重了,且洛文茵分辨的话里分明还指认了旁人,此事尚且还有可以审问的空间,但魏离已经开了口,自己立马就站出来质疑,恐怕伤了帝王脸面,是以只能按捺下来,没有当即发作。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虞澜清才看向魏离,小声开了口:“此事兴许还有隐情,洛美人扯着怜荣华不放,恐怕怜荣华也未必能置身事外。” 魏离沉吟了一下,喝了一杯水,才伸出手握住了虞澜清的手:“朕知道。” “那皇上。。。” “洛氏不算无辜,一定也说了对皇后不恭敬的话,此事牵连到的人数不少,朕若是都处置了,恐怕前朝后宫都不安宁,既然她们都一口咬定是洛氏挑的头,那朕严处了洛氏,也是杀鸡儆猴平息风波,处置一人就可以达到的目的,没有必要再引起前朝的事端,以后若还敢有人说那样的话诋毁于你,朕一定拔了她们的舌头。”魏离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他对洛文茵没有什么感情,唯一的记忆还停留在百日宴送玉的事情上,这样蠢笨的人,罚了就罚了吧。 魏离的顾虑是对的,他不仅仅是后宫的皇上,更是前朝的皇上,为了此事一次性处置多位嫔妃,的确会使前朝震动。 只是可怜了洛文茵,一个人担了所有人的罪责,自然连处罚也一并担了。 从凤羽宫被抬回宫的赵怜儿,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脸上尽是冷色,哪里还有半分受惊晕倒的模样。 “没用的东西。”她低声骂一句,洛文茵果然是个蠢的,一件事情都办不好,那糕点明明都端到李乐荣跟前了,偏出来个江湄搅局! 否则此时此刻数罪并发,不仅仅是除掉了李乐荣,连带着洛文茵也活不了命,多好的算盘,最后一步崩了! “她们两人不是决裂了么?!”赵怜儿胸口闷着气,李乐荣没事不说,这番暴露,便是公然与洛文茵为敌了,这样听话的棋子没能一击即中,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云战战兢兢的在一旁,好半天才接过话:“奴婢。。。奴婢打听着,的确是没再来往了,江美人。。。不是投靠皇后了么。” “打听着?!你打听的都是些什么?!搞不好是江湄那小贱人伙同着洛文茵做的局呢?!”赵怜儿头疼得很,好在这件事情她是摘干净了,皇上那边糊弄过去了,就是不知道皇后信了没,看来这段时间要安分些,别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才好。 如云被赵怜儿吓得跪下,赵怜儿缓了口气,头疼的摆了摆手:“起来吧,以后办事小心些!咱们院子里那个祸害,也得赶紧除了才行!” 当初虞澜清接着碧荷的事情塞了个小姚在自己宫里,虽然不在近旁伺候,可到底也是个眼中钉。 等寻个机会,定要处置了才好。 洛文茵被拖回宫里,现是被狠狠打了五十个巴掌,随后便有侍卫将她的院儿看守起来,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遣散走,只留下了彩霞一个人,洛文茵受罚的声音江湄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每一声惨叫,都像是打在她的心上。 江湄握着拳头坐在屋里,一直等到行刑的人走了,才缓缓站起身来。 飞花扶住江湄,疑惑道:“小主要去哪儿?那边院儿被封了,谁也进不去的。” 江湄脸色不好,洛文茵受罚她虽心疼,可这也是她自找的,自己尽力劝过,打过,骂过,都拉不回来这丫头,如今受了罚也好,在自己宫里好生思过,以后再出来,便不会犯傻了。 “我去皇后娘娘那里。” “小主?”飞花楞了一下的功夫江湄已经走出门外了。 她赶忙追上去,着急劝说:“小主,这是皇上处罚的,咱们何苦呢?!” 江湄没说话,她眼神坚定,没有半分退缩。 江湄到凤羽宫的时候,魏离已经走了,虞澜清料想江湄一定会来,所以早早留了月颖在宫门口候着,一见到江湄,月颖便赶着上前福身行礼,把江湄拦在了门口:“江小主若是为洛小主求情来的,便回去了吧。” 江湄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对月颖笑笑,撩起裙摆,便径直跪在了凤羽宫门口。 “小主。。。”月颖想伸手拉江湄,却被江湄谢绝。 “姑姑进去吧,不用管我。”江湄跪得笔直,“我是洛才人的姐姐,虽不是亲生的手足,可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妹妹,如今,洛才人犯下如此大错,皆是因为我没能及时约束教导任由其发展的结果,洛才人犯错受罚,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怎能置身事外?” 月颖楞了一下,被江湄的一番话,说得感慨。 “后宫中,即便是真的亲生姐妹,也有反目成仇的先例,小主一片真心待洛小主,实在可贵。”月颖叹口气,“只盼洛小主能真心悔过,才不辜负了小主的一片心。” 江湄对着凤羽宫端正磕头:“嫔妾江氏,求见皇后娘娘。” 语罢,抬头,再磕:“嫔妾江氏,求见皇后娘娘!” “嫔妾江氏,求见皇后娘娘!” 、、、 一声求见磕一头,来往宫道上的宫人们皆将这一幕看在眼底,月颖站在江湄身边,沉沉叹口气。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虞澜清实在是听不下去,亲自出了门到宫门口来,虞澜清蹲下身子,拉起俯身磕头的江湄:“你何苦呢?” 江湄见虞澜清肯出来见她,破涕而笑:“嫔妾,替洛氏,给皇后娘娘请罪。” 她额间都磕破了皮渗出血来,虞澜清握着江湄的手,好半响,才点了点头:“起来说话吧。” 江湄踉跄着站起,跟着虞澜清进了里屋,等虞澜清坐下,江湄又径直跪了下去。 这下连绣心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去要扶江湄:“江美人,奴婢知你义气,可她犯了错,你实在不必自己在替她受罪的!” “皇后娘娘,文茵是我自幼的玩伴,嫔妾与她一同长大,一直视自己为她的长姐,入宫后,更是未曾忘记洛大人的嘱咐,可我这个长姐,却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妹妹,让她犯下大错,受人挑唆摆布,嫔妾无能,不能劝她到娘娘跟前自首辩白,如今她受了责罚,嫔妾也不敢恳求娘娘原谅,可嫔妾是了解她的,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挑唆着她开口,她自己一个人是绝不可能领头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其中隐情,还望娘娘能彻查!”江湄眼中含泪,她知道洛文茵一定说了不恭敬的话,可若说这一切都是她挑头,都是她一个人说出来的,江湄绝不会信,就算今日的举动惹怒了虞澜清,惹怒了魏离,她也要替洛文茵辩白一句! 虞澜清听过江湄的话,又想起魏离这般处决的顾虑,才明白身处高位,许多事情是实在难两全的,或许洛文茵并不是最有罪过的那一个,可她。。。 “江湄。”虞澜清伸出手,替江湄擦去眼泪,斟酌再三,才谨慎着开了口,“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此事不会是洛才人一人所为,可她既然被迫担下了,便只能担下了,你。。。能明白本宫么?”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7、嫡庶鸿沟难越 江湄撑着门边走出凤羽宫的时候,险些没能站稳。 飞花扶着她,也不知道还能劝说些什么。 天上的燕群扑腾着翅膀掠过,像是风中的长剪,却划不破云层。 阳光依旧晴好,照在江湄的身上,她只觉得凉飕飕的。 洛文茵自己种下什么因,如今得了什么果,没人能救她。 无能为力。 虞澜清说的话虽然不多,但江湄能听出来,个中隐情,皇后是有疑虑的,皇上也是有疑虑的,可他们还是选择了牺牲洛文茵一人来稳定局面,平息风波,就足以说明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哪怕她今日磕破了头,跪烂了膝盖,哭哑了嗓子,昏死在凤羽宫门外,也不可能再让虞澜清继续追查下去。 皇后是心疼她,才早早的出来让她进屋说话。 否则那般折腾下去,恐怕她就要与洛文茵一并禁足关押了。 若连她自己都没了,还能有谁来替洛文茵寻解禁的契机呢? 如今还有皇后能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点拨一二,她不能不领情,不能。。。为难皇后娘娘。 “小主。”飞花见江湄一路沉默着,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实在担心,便轻唤了一声。 江湄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半响后,沉声道:“没事,我没事。” 虞澜清应允,等到魏离的火气消了,事情的风波也平息些了,就让她能去看望一次洛文茵,这段时间稍安勿躁,洛文茵一个人,想必也需要时间冷静沉淀一番。 即刻便见了,说不定又是争执一场。 江湄走后,绣心一直望着门外出神,月颖见她不在虞澜清身边伺候,觉得奇怪,靠过去小声问一句:“姑娘在想什么呢?” 绣心眨了眨眼睛,往里边撇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才颇有些茫然的询问月颖:“洛才人说出那般对皇后娘娘不恭敬的话,又造谣诬陷咱们娘娘不能有孕,其心可诛,罪有应得,可。。。我瞧着江美人那般舍身为了她,心里又觉得感慨得很,洛才人混账,如何对得起江美人一片赤诚相待的心?” 月颖点头,拍了拍绣心的肩膀:“洛才人的确做错了事情,江美人也的确有义气担当,姑娘心中所惑,大概是觉得洛才人配不上有江美人这般好的一个姐姐,可在江美人心里,她永远记得的,是咱们不曾知道的,洛才人最好的一面,经过此事,若能叫洛才人醒悟,与江美人和好如初,也不失为因祸得福的好事。” 绣心听过月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虞澜清喊她。 快步进屋到虞澜清跟前,听见虞澜清说自己困了,想睡一会儿。 “娘娘,就要到用膳的时间了。”绣心小声提醒一句。 “天色闷热,实在也没有什么胃口。”虞澜清推说不想吃,就想睡觉,让绣心伺候她歇息。 拧不过虞澜清,她最近并不如早前忙,可一天大多时候都躺着睡着。 “今年的夏天是要比去年还热些,娘娘怕是暑热了。”绣心担心得很,虞澜清不肯宣太医来看,说太医瞧过肯定又要喝药,本来就热得不舒服了,再喝那些苦药怕是更吃不下东西,没病都喝出病来。 想着虞澜清一向身体都很好,想来过了暑九天,也就好了。 洛才人被处置,后宫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这段时间嫔妃间也没有走动往来,一时安静下来,像是没人住着似的。 虞澜清喜欢这样的安静,她也好清清静静的做针线,得了空便到太后的宫里去说话,在处置洛才人的事情上,太后也对魏离的做法表示了赞同。 前朝后宫一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魏离如今刚刚登基两年,包藏祸心的旧贵族和旧臣不少,他们恨魏离的雷霆手段,也惧怕魏离的果敢,他们藏在黑暗里,随时寻找机会要伸出爪牙来。 魏离和先帝不同,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位期间多看重贵族重臣利益,把这些人的胆子都喂肥了,魏离却视民生为根本,大大打击了旧贵族旧臣势力,所以他们把魏离恨得牙痒痒却无能为力。 魏离还年轻,在位的时间还太长太长,这样的矛盾每一天都在累积发酵,不要多久,肯定会彻底爆发。 太后心中清明,把这些话说给虞澜清听,也是叫她心头有个准备,魏国的朝野天下,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繁华平静。 改革要进行到底,必然有一场硬仗要打,只是谁也不晓得,何时何地,会爆发出来。 现已离了夏快要入秋,天还是闷热着叫人极不舒坦,魏离今日下了朝,没有回乾明殿,而是直接奔着凤羽宫来了。 他进来的时候虞澜清正闭目养神,听见声响动静,懵然的睁开眼睛,瞧清楚魏离的脸,才迟钝起身,给魏离行礼。 魏离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带着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兴奋。 虞澜清坐到一旁,安静看着魏离,等他开口。 魏离坐了好一会儿,才侧过身来面对虞澜清,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清儿,朕收到一封密函,是大周送来的。” 虞澜清楞了一下,花了好几秒的时间,反应过来魏离口中的‘大周’指的是什么,睡意一下清醒起来:“大周与大魏几十年前纷争不断,自祖皇帝起,已经达成和平多年不曾往来,如今。。。怎么会给皇上送密函?” “大周愿意以三座城池,金银万两为筹,聘请大魏出兵支援,共同抗击齐国进军边境,好击退齐国,得以维系平衡。”魏离兴奋之处正是在此,“朕已经了解过了,大周如今新帝登基,佞臣当政,内里已经崩了,所以齐国才敢硬攻,想要扩张土地,大周此回求助,更是想要借朕之手清肃朝野,重整国情,开出的条件优渥,打击齐国对大魏来说,也是没有丝毫的坏处,若是任由齐国扩张土地,实力壮大,对大魏来讲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魏离最愿意看见的,还是三国间相对持平的发展状态,边关的贸易往来是国库的重要收入,若是边关战火连连,几国间的友好关系想必就难以维系了。 “大周肯让出三座城池的确是颇有诚意,那皇上的意思是准备派哪位大臣使者前去呢?”虞澜清能想到堪当大任之人的确不多,战事少有,大魏重文轻武,也已经许多年了。 魏离垂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紧握了虞澜清的手,很是愧疚艰难的开了口:“朕过来,正是想亲口跟你讲,朕准备亲自领兵前去。” 虞澜清闻言猛地抽回手站起身来:“皇上是天子,怎么能亲自前去,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大魏怎么办?” 魏离苦笑着去拉虞澜清:“你别着急,你先别着急,你坐下来听我跟你慢慢说可好?” 虞澜清只觉得心口压着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来,眼前有些发晕,但还是强撑着坐下,不肯再面对着魏离。 “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场仗,这不仅仅是帮助大周击退齐国换取和平的事,更是朕立威扬名,整顿外患的事,皇帝亲征,对百姓而言,对将士而言,甚至对邻国而言,都是震慑,齐国君主如今年逾五十,不可能再征战沙场,大周君主新帝登基,比朕还年幼两岁,且没有过硬的手腕,连朝中佞臣都不能整治,又如何能直面朕的天子之威?此番前去,只胜,不败。” 虞澜清如何不明白魏离心中的宏图壮志,壮大强盛至四海臣服,是每一个有抱负有野心的皇帝都期盼着的,这也是为什么齐国君主年逾五十仍要冒险强攻大周的缘故,每进一寸土地,都是造福子孙千秋万代的伟事。 “大周肯割让三座城池作为筹码求助,难不成皇上就没有收到齐国的密函么?”虞澜清已经有些红了眼眶,不想被魏离看见,所以极力克制着,稍微侧开一些脸。 “朕什么也瞒不过你。”魏离听虞澜清问话,立马爽朗的笑出声来,“不错,齐国信件也已经收到,比大周还早些送来,齐国君主希望我能袖手旁观,他们不是想要大周的全部,只是大周边界上的几座古城百年前是齐国领土,如今想要拿回来罢了,看来齐国和大周间是有商榷过的,谈崩了罢了。” “既然如此,皇上何必要亲自前去,派个信得过的武将,平息战乱,一样可以使皇上名扬天下,我两个哥哥皆能为皇上分忧,效犬马之劳,战场刀枪无眼,臣妾。。。臣妾替大魏百姓,替朝中众臣,替后宫妃嫔,恳求皇上,万务冲动行事而罔顾自己身体性命,臣妾恳求皇上三思。”虞澜清越听魏离说越心慌,她是知道战场的,伊勒邪教的平定,山贼土匪的剿杀,这些与战场比起来,都只能算是不痛不痒的小打闹,她如何能放心叫魏离亲去? “清儿,你总是能明白朕的,这一回,你也能明白的对吗?”魏离深吸一口气,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走的,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因儿女情长牵绊,他相信虞澜清是懂他明白他的人。 可这世间的女子,哪能有笑着送别丈夫前去战场的存在,她亦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人,不过是戴上了皇后的凤冠,披上了皇后的凤袍,便不能够阻拦劝止自己的丈夫了嘛? 虞澜清径直跪下:“求皇上,求皇上三思。” 魏离伸手去拉她,虞澜清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她伏跪在地上,隐忍的哭泣声叫魏离难受得很,可他必须要去,不能不去。 “朕以为你是能明白的,清儿,你现在太不冷静了,等过两天,咱们再谈吧。”魏离没办法把虞澜清从地上拽起来,只能懊恼的准备负气离开。 虞澜清抬起头来,朦胧泪眼里伸手拽紧魏离的衣摆,话还没说出口,便眼前发晕倒了下去。 “娘娘。”绣心就跪在虞澜清身后,帝后争执,她不敢插嘴,可是虞澜清一倒下,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上前扶起虞澜清,大喊了一声。 魏离本是要走的,没想到虞澜清会这般着急,竟然晕了过去,连忙回身把她抱起来,对还在哭的绣心着急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绣心被魏离吼得脑子有些发懵,但还是下意识的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一出门就被月颖拽住,她叫绣心就在宫里守着,这般出去了恐怕又要传出不少闲话,嘱咐完以后,便自己转身出了宫门去找太医。 月颖特意请刘太医过来,刘太医老练持重,给虞澜清把脉之后竟然也变了脸色,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即刻便要给虞澜清施针。 魏离看刘太医神色紧张,自己也吓着了,不敢说话打扰他施针,一直到两柱香功夫之后,刘太医才取了针,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请皇上移步外堂说话,皇后娘娘需要休息。”刘太医小声说一句,提上自己的药箱子,请魏离到外头去再回话。 魏离看一眼熟睡的虞澜清,随后跟上刘太医的步伐坐到外边的榻上后才开了口:“皇后这是怎么了?她一向身体极好,怎么会突然晕倒?” 刘太医跪在魏离跟前,吞了吞口水缓口气才道:“再强健的身体,也经不住少睡少食的折腾,皇后娘娘不知自己有孕,近来定是觉得夜来炎热难以安睡,胸闷气躁难以进食,且时时疲累需要休息,今日娘娘气火攻心,胎气大动,才会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微臣已经为娘娘施针,暂且保住了皇嗣,接下来娘娘定需要静养休息,才能坐稳了这一胎啊。” 绣心在一旁听着,心惊之下连忙也跪到太医身边:“娘娘这段时间的确爱睡觉,吃的也不多,只是娘娘以为是寻常暑热,没有放在心上,奴婢愚钝,竟然也诸多疏忽,请皇上赐罪。” 魏离哪里还听得进去旁的话,一句“皇后有孕”一句“保住了皇嗣”就已经占据满了他的脑海。 “皇后有孕了?”魏离重复一句,欢喜的笑意从眼睛到嘴角,处处掩藏不住,他拽过刘太医的衣袖,不敢置信又欣喜万分的确认着,“你是说,皇后有孕了?” 刘太医连连点头:“是,皇后娘娘已经有孕了,尚未足月便母体攻心,一定要好生养着,再不可动气了。” “好,好。”魏离连声点头,笑声掩不住,若不是虞澜清还睡着,他此时便要进去抱着她走遍阖宫,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与皇后,就要有嫡生的孩子了。 狂喜之后,魏离才渐渐冷静下来,他看着刘太医就在一旁开安胎的方子,绣心即将送走刘太医的时候,魏离又叫住了他:“皇后有孕的事情,刘太医只道是有了,皇后气急攻心这样的话,便不要说了,免得叫太后晓得,又要担心。” 刘太医连忙拱手应下称是。 魏离在虞澜清的宫里一直呆到傍晚时分才离开,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之后又去了慈寿宫,又呆到了深夜。 宫里议论纷纷,先是有人说听见帝后争执,恐怕是皇后气得厉害了,才请刘太医去救急,醒来后与皇上还是谈不拢,便导致不欢而散,皇上脸色难看离开了凤羽宫。 随后皇上到太后那里去,想必也是说皇后言行问题,才会夜深才独自回到了乾明殿。 不少人等着第二天看凤羽宫的笑话,却没想到第二日传出来的消息,却是皇后有孕了。 早前的流言才刚刚平息不久,皇后立马有孕,天下悠悠众口,如今算是彻底的堵上了。 这一消息震动六宫,每个人知晓后都各有滋味。 皇后有孕的消息还没消化,三日后,皇上准备亲征边关助大周的消息,再次震动全国。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武将皆跃跃欲试,要跟着皇上身边去战场上打拼天下,言官则声泪俱下的劝诫,国不可一日无主,皇上亲征,若有三长两短,无后嗣可继,天下崩塌,只在顷刻之间。 魏离听着每一个人的话,看过每一个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心中是有定数和定论的。 他已然下定决心,钦点虞家兄弟两为镇远将军,随同身旁一并出征,又点了几家的武将为随行校尉,此番出征,魏离带走了大魏近六成兵力,可见势在必得之心。 剩余兵力除了巡视守卫皇城和御林军之外,大半都只是备用军,魏离留在皇城拥有实权的人,其实只有虞千齐和江、许两家。 这样的行动遭到不少的质疑反对,但魏离这一次我行我素,就连皇后的劝诫也不听了。 他决议在下月初出发,万事俱备,再说什么也都已经是徒劳,朝堂上不少忠心耿耿的老臣上柬无果,皆气得抱病在家不肯上朝。 虞澜清也关了宫门,安心养胎谁也不见。 朱玉琼为此欢喜三分忧愁三分,喜的是魏离一走,李乐荣生产之时更容易制造混乱,后宫里全都是女人,真要乱起来了,没有皇上在此是很难震住的,愁的是皇后竟然会在此时有孕,若皇后平安生产下嫡皇子,只要来日里不是庸碌平凡之辈,那基本太子的位置就没有悬念了。 嫡庶鸿沟是难以逾越的,可皇后宫里最是不漏风声,如今又关了宫门,像是和皇上争执后留不住人,伤心难抑所致,唯一还能进去凤羽宫看望看望皇后的,只有太后身边的京香姑姑。 魏离忙着出征的事,已经有足足一周没有踏足后宫了,就连皇后身子如何,都没有过问过,这样的举动更让后宫众人以为是皇后劝诫过甚,惹了皇上不痛快。 月初出征之时,虞澜清还是开了宫门来送,她到的时候,魏离身边已经围满了嫔妃,虞澜清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坐在马背之上的魏离。 他是深夜悄然前往的凤羽宫,再把国内局势和自己的打算仔仔细细说与了虞澜清听,太后也知晓,对此很是支持,是以虞澜清纵使心如刀绞,也不得不顾着身份地位,含泪体谅。 人人都以为虞澜清不会前来相送,可是她来了,没有靠近,两人遥相望的一眼,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她应允了魏离,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也应允了自己,要守护好他的皇城,和他们的孩子。 前路迢迢,自当一同面对。 太后也前来相送,握着魏离的手,低声叮咛嘱咐,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知道,此番磨练,是他成长道路上的重要转折点,经历过,眼前过,拼杀过,帝王之气才会带上锋芒。 “清儿。” 与太后说完话,魏离还是忍不住,对站在远处的虞澜清轻唤了声。 他想抱一抱虞澜清,又怕自己冰凉坚硬的盔甲伤了她,是以只能对她招了招手,万众瞩目下,所有人都自觉的给皇后让出道路来。 虞澜清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帝王出征,人人都要笑着,喜庆着,说吉利的话,她把酸涩的泪水忍回去,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挂上了得体的笑容。 她缓缓走到魏离跟前,嘴唇蠕动,喉间干涩,原本在心中已经决定好要笑着说祝福的话,可真的站到他面前了,竟然没能率先说出话来。 “朕走了,朕把母后和整个后宫都交付给你,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魏离从虞澜清的笑眼里,只看见了不舍和后怕,他不敢说得太多,怕又惹了虞澜清的眼泪,这样的日子,谁都不该哭,谁都不能哭,况且,该说的话,早就在那晚的夜间说尽了,他相信虞澜清,“你等朕回来。” 虞澜清望着魏离的眼睛,良久后,才重重的颔首点头应下,她伸出手,摸了摸魏离手腕的护甲,停顿片刻之后,终于退后一步,端正的给魏离福身行礼,平稳了气息,朗声道:“臣妾,祝皇上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8、外患必有内忧 魏离走后,早朝自然也停了。 朝臣们一时闲置下来,便颇多聚会。 虞澜清如今不止要顾着自己的身体,更要顾着李乐荣的身子。 魏离走后,李乐荣明知她暂不见人,要等着胎像稳固之后再说,还偏挺着大肚子烈日炎炎下候在凤羽宫外,惹得来往过路的宫人们议论纷纷,这回连月颖都看不下去了,怕绣心出去起口角争端,是以亲去开了门。 “小主安好。”月颖还维系着得体的笑容,“日头大了,娘娘不见人,小主还是回去吧。” 李乐荣往里边看了一眼,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的缘故,如今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娇柔起来:“姐姐连我也不见了么?还是说姐姐还在生我的气,怪我有孕了没第一时间告诉她么?” 月颖深吸一口气,稍微垂下一些眼帘:“小主多虑了,实在是刘太医叮嘱,娘娘这一胎必须要安心静养,什么时候胎像稳固了,什么时候自然大开宫门见小主的,且。。。小主自己也怀着辛苦,万望保重,想来小主是能体会皇后娘娘的小心心情的,毕竟,当初小主不也小心谨慎着的么?” 李乐荣变了变脸色,知道自己是说不过月颖的,站着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拉扯出一抹笑容,小声道:“姑姑说得是,那我就先回去了,烦请姑姑告知姐姐一声,等姐姐胎像稳固了,我再来给姐姐请安做伴。” 月颖点头应下:“是,小主慢走。” 她站在宫门口,一直看着李乐荣坐上撵轿缓缓走远,才转身进了宫内,重新关上了宫门。 绣心在内里等着,见月颖回来,迫不及待的问一句:“走了么?” 月颖和虞澜清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人已经回去了。” “连江小主都晓得咱们娘娘月份太浅,不能操劳忧心,非要事不敢上门轻易打扰,怎么她明明自己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叫娘娘烦心?”绣心说话直,心里想什么便是说什么,当初一心一意要为了虞澜清的人,如今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虞澜清握着手中做了一半的肚兜,人心易变,不是谁都能掌握的,她当初看重李乐荣天真活泼的性子,如今细细想来,那般的天真活泼,为何会惧怕太后? 想来是包藏着旁的居心,怕在太后跟前呆久了,被瞧出来吧。 如今她口口声声还叫着虞澜清姐姐,虞澜清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近来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很难让虞澜清用无心二字宽慰自己了。 纵使最初有孕时患得患失,过于害怕做出了隐瞒的事情来,可之后呢?今日能宫门前晒烈日,往日便不能踏出门户了么?魏离的乾明殿她去得,从前日日都要来的凤羽宫,倒是再没见过她的身影了。 最寒了虞澜清心的,便是在得知她有了身孕到魏离离宫的这段时间里,李乐荣也并没有亲自来看望过,她推说难受不适,倒是得了魏离的一些封赏,或许,从一开始靠近自己,就真的如绣心所说,只是为了能接近魏离罢了。 当初她私下里,有没有见过苏遥遥呢? 是否也是经过了权衡利弊的考量,最终走向了她的荫蔽处? 虞澜清已经不想去深究这些过往了,李乐荣的心思是什么也不要紧了,只要她没有伤害自己的心,自己便只当她是年纪轻糊涂了一番,想要有个孩子依靠傍身罢了,往后平淡相处,也没什么。 可绣心不这么认为,一个人真心与否,是很容易试探出来的,她原以为虞澜清到了这深宫中,真的能有个相互做伴的人,可没想到所谓真心相交的感情这般容易破碎,绣心替虞澜清觉得不值。 听过绣心的话,虞澜清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别说了,你替我去给江美人传个话,就说皇上已经离宫了,看她什么时候想去看看洛才人,想好了差人来告诉一声就好。” 说到江湄,绣心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到底这些人里,就算都是居心叵测之人,但好歹还有江湄是信得过的。 得了虞澜清的吩咐,绣心等到午后日后没有那么厉害了之后才出了凤羽宫的门往月影宫过去,江湄身边的飞花正指挥宫人们四处洒水降尘,一瞧见绣心,便赶紧上前来亲热招呼:“绣心姐姐怎么过来了?” 飞花感恩皇后之前帮衬江湄的事情,对绣心自然也殷勤些。 绣心笑着问一句:“江小主可在么?我来替娘娘传话的。” “小主在里头呢,姐姐快进来吧,小心水洒到身上了。”飞花一听是皇后有话来传,赶忙挽上绣心的就往里走。 江湄依旧是坐在窗边雕刻木剑,飞花嚷嚷着绣心姑娘来了,江湄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对绣心笑笑。 绣心给江湄福身行礼,左右看了看,这屋里只有她们三人,才小声道:“皇后娘娘差奴婢来同江小主说一句,现下皇上已经离宫了,江小主若想见洛小主了,只管差飞花来找奴婢就是,娘娘会为小主安排的。” 原来虞澜清还记着这事,江湄的确惦记着洛文茵,这段时间她被囚禁着,日子定然非常难过,自己虽然能用银子打点御膳房和守卫,但终究她一个人呆在里边,没人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怕是吓坏了。 可私心里,江湄也的确不想太快进去,她希望经过这次的事情,洛文茵能真正悔悟过来,否则往后就算放出来了,也迟早自己葬送了自己。 “多谢皇后娘娘,等我想好了,一定差飞花去告知姑娘。”江湄谢恩,对飞花吩咐道,“快,给姑娘倒杯水歇歇脚。” 绣心刚想说不必了,就见江湄已经坐了回去,笑着问一句:“不知娘娘近日身体可还好?娘娘如今怀胎辛苦,月份也还小,李嫔无故上门求见,在外头那般站着惹人非议,没气着娘娘吧?” 听江湄关心虞澜清,飞花也端了水杯到了眼跟前,绣心便坐了下来,同江湄说了几句:“娘娘那个性子,倒是不生气,多谢小主挂念着,娘娘今日清静安胎,京香姑姑也送来不少好东西,想来快要安稳下来了。” 江湄松口气:“那便好,娘娘是头一胎,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还望姑娘多加上心,等娘娘身子好些了,我再去看望皇后娘娘。” 绣心点头称好,端起水杯喝水的间隙,瞧见江湄拿起了桌上的木剑清理桌面的碎屑,眼前一亮,擦了擦嘴道:“小主也练剑么?” 江湄先是疑惑的看一眼绣心,随后立马想起来虞澜清出身武家,绣心这么问,想来是虞澜清从前常练剑了,她用手帕轻抚过木剑,有些无奈的自嘲笑笑:“从前在家的时候练,这门手艺也是我爹教我的,进宫以后闲来无事,又不可能舞刀弄剑,所以才雕琢些木剑出来,全当是打发无聊的时光了。” 绣心目不转睛的盯着江湄手中的木剑,心想这东西虞澜清定然喜欢,还没想好怎么跟江湄开这个口,就听江湄道:“想来,皇后娘娘和我一定有同样的困扰,也同样想念着,我手中已经做好两把剑了,姑娘是娘娘身边最贴心的人,自然晓得娘娘最喜欢什么样式的,不如替娘娘选一把回去吧,也是我对娘娘的一片心意。” 绣心掩不住欢喜,也不跟江湄矫情推诿,想来江湄这样的性子,真有人与她一般欣赏喜欢这木剑,才是最欢喜的。 “奴婢谢过小主。”绣心先道谢,随后飞花便把两把木剑搬了出来,绣心一眼就瞧上那柄梅花烙印的,魏离喜欢梅花,所以虞澜清家中的剑柄上都有梅花式样,如今这把正好,虞澜清一定喜欢。 得了木剑,怕惹人瞩目,江湄特意找来厚厚的布匹裹得严严实实的,谁也瞧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后,才让飞花亲自送绣心出了宫。 绣心一路小跑回凤羽宫,一进屋便神神秘秘的把东西放到虞澜清跟前,也不说是什么,只道这是江湄感恩皇后的一片心意,叫虞澜清自己打开来看。 虞澜清一脸的疑惑,与月颖对视一眼后,才浅笑着嘟囔一句:“弄得这么神秘做什么。”说着,手上动作也没有停下,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布解开后,印入眼帘的便豁然是一把精致的木剑。 虞澜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掩饰不住的欣喜,爱不释手的讲木剑拿起笔画了一下,木剑轻盈,握在手中虽然没有真剑的重量,但是江湄的手艺极好,外形看来和真剑完全没有差别。 “这是江美人做的?”虞澜清站起身来挥舞了几下,月颖赶紧上前搀扶,提醒她要小心身子。 绣心连连点头:“正是呢,江美人在家里的时候,肯定也和娘娘一样练剑,所以进宫来才会无事雕琢木剑来消磨时间,奴婢特意选了梅花纹路的一柄,想来娘娘是会喜欢的。” 虞澜清点头,拿在手上便不愿意放下,她被月颖扶着重新坐回去,语气里有些遗憾:“如今有了身孕,你们定是不要我乱跑乱动的了,早些时候若知道这个,我还能和江美人过上几招,也不失为乐趣。” 绣心掩嘴笑:“奴婢还以为娘娘入宫一年多已经把这些事儿都忘了呢,看来娘娘骨子里还是将门的女儿,这些东西怕是一辈子扔不掉了。” 虞澜清望着木剑,又伸手抚摸过腰间挂着的剑穗,低声道:“这是虞家的根本,自然自死也不能忘,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本心都丢失了,那便是没有心了。” 绣心带回来的木剑虞澜清甚是看重,每日走动散步之余,总要带上这柄木剑,用砂纸细细摩擦,直到整把剑身光滑圆润。 刘太医每天都来请安诊脉,也笑着说虞澜清近来心情甚好,对胎像的安稳也有诸多助益,消息传到太后耳里,便即刻着京香姑姑亲自来看望,虞澜清肚子里的是嫡生,阖宫上下的眼睛都盯着呢。 太后自然晓得后宫那些女子都打着什么主意,早前李乐荣在烈日下等着看望虞澜清,她已经请到慈寿宫来好生敲打了一番,如今就算是魏离不在了,她一个糟老婆子,一样护着虞澜清万事安好,谁也别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虞澜清做什么。 安逸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宫中似乎平静得只有风过湖面的几分涟漪,偶尔的争执口角,虞澜清也当作是饭后闲余的故事。 她这一胎过了第二个月便稳了,刘太医说虞澜清的体质比李乐荣好了太多,将来生产的时候也会顺利不少。 如今李乐荣才五个多月,就已经开始挺着肚子多加走动,刘太医说她内里空虚孱弱,现在不多动一动,到时候生孩子时怕没有力气。 且现下应该是已经过了孕吐最厉害的时间了,可虞澜清过问着,李乐荣的食欲还是不算太好,海鲜鱼类之前还能吃下去些,现在闻着便要吐,只能吃一些炖得烂熟的补品。 饶是虞澜清那般包容着她,李乐荣还是叫虞澜清失望了。 或许是因为她久居凤羽宫不见人的缘故,李乐荣便以为自己是这六宫中位分最高的,不管干什么事情,都尽在自己的掌控中。 却不知魏离给虞澜清留下这满皇城的人,又岂会给她一个盲眼摸瞎的局面? 御前的吴义,诏安,可都是虞澜清这方的眼线,李乐荣与川渝总都督私信甚密的事情,如何能逃过虞澜清的眼睛和耳朵? 信件皆被吴义拦截下来,临摹一份一模一样的内容后,才得以往来,李乐荣和她父亲之间的对话,处处透着关怀,却也处处透着奇怪。 按理来说,李乐荣就算要通信,也应该是和自己的母亲通信才对,怀孕这样的事情,难不成总都督一个男人,比自己的夫人还了解不成? 可信件中并没有什么僭越的话语,倒是围绕孩子安好的事,反反复复说了几回了。 虞澜清让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就这般互通着就是,心头知道有这么个事情,万一真有什么发生,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皇上有外患,本宫自然会有内忧,除了李嫔,其他嫔妃的动静,也都要仔细着些。”虞澜清将最新临摹过来的信件看过,递给绣心让她好生保管,随后对着站在一旁的诏安道,“皇上不在宫中,太后上了年纪,这些小事也不好叫她老人家烦心,本宫如今胎像已稳,虽能做些事了,但月份尚小,还是会有不适症状,人也嗜睡,你和你师父是御前之人,本宫的重担,便只能叫你们担起来了。” 诏安闻言赶忙跪下:“娘娘准许奴才每年祭拜家人的恩典,奴才无以为报,这点小事若都不能为娘娘分忧,诏安便再不能报答娘娘大恩了。” 他说得特别严肃,像是要以身赴死的感觉,绣心盯着他噗嗤笑出声来,赶忙上前把他拉起来:“娘娘要你报个什么恩?你好生办差,为着皇上和娘娘好,便是最要紧的了。” 被绣心一拉,诏安也笑起来,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奴才记下了,娘娘好生将养身子,事情交给奴才,娘娘只管放心就是。” 虞澜清点点头,叫绣心送诏安出去,刚瞧见诏安低着头悄悄走了准备进去,便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绣心侧头一看,见来的人竟然是江湄。 是以绣心站定等在门边,给江湄行礼后问道:“江美人是来见娘娘的么?” 江湄微微点头:“我是来求娘娘的恩典的。” 她这么说绣心就明白了,洛才人被关了一个多月,江湄这是准备进去看看她了。 “小主稍等片刻。”绣心客气一句,转身进了里间,把江湄求见的事情跟虞澜清说了。 虞澜清还正在奇怪呢,怎么江湄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这样也好,给了江湄这个恩典,宫里有人便要坐不住了。 “月颖,你在宫里德高望重,便跟着江美人去一趟,传本宫的口谕,让江美人能去看一看洛才人。”虞澜清没说为何要给她这样的恩典,反正是给了,还要月颖亲自跟去,就是要叫满宫都晓得此事。 月颖应下,出宫门后,对江湄浅笑道:“奴婢代传娘娘口谕,小主前边先走吧。” 江湄颔首,抬头看一眼凤羽宫巍峨的匾额后,才朝着月影宫过去。 看守的侍卫们都认得月颖,只是禁足不许探望的明令是皇上亲自下达的,现在只是皇后娘娘的口谕,他们还有些犹豫。 月颖沉着得很,扫过这些侍卫的脸,不急不躁,缓声质问:“洛才人被禁足,难道不是因为冒犯了皇后娘娘才使皇上震怒么?” 侍卫们对视一眼,都应答说是。 “皇上爱护娘娘,而今娘娘仁德,特赐恩典给江美人,你们这般拦着,若叫娘娘忧心伤了胎气,你们的脑袋还要不要?”月颖的声音不大,可落在他们耳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如今宫中的最大的主子自然是皇后,他们愣了一下,随后赶忙让开了道路,恭敬道:“姑姑和小主请快些,莫耽搁太久了。” 月颖笑笑,上前递给他们一块银两:“你们当差也是辛苦,洛才人关押许久,不也安安分分的么?你们外头歇一歇,江美人备了凉茶就在前边院儿里,也不耽搁当差的。” 略施恩惠,也是宫中的一大要领,月颖料想江湄这样的性子是不会这一套的,是以替她周全一番,往后再想递些什么东西进去给洛才人,也能有个门路。 月颖费心教她,江湄自然都记在心里,进了洛文茵的院儿,才觉得一门之隔天差地别,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却恍若隔世一般。 她这院儿冷冷清清,院儿里落了叶也没人扫,格外的凄凉。 月颖站在院中,说自己就在这里等她,让江湄抓紧时间进去说话。 江湄接过飞花手中的食盒,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推开了房门走进去。 这扇门除了彩霞,不会有人再进来了,可彩霞就在身边,门为何会开? 洛文茵像是受惊的白兔,瞬间站起身来,惊慌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 看清楚进来的人是江湄后,心头的害怕委屈才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脸颊往下淌。 江湄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量一眼她的屋里,从前有的器具装饰都被抬走了,只有空荡荡的架子还留在这里。 江湄把盒中糕点都放到桌上后,才侧过脸,看向仍旧站在远处的洛文茵,好半响,江湄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对洛文茵伸出了手:“站那么远做什么?连姐姐也不认得了么?” 一句话便彻底击溃了洛文茵的防线,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见江湄眼中的温柔,早已泣不成声,她扑向江湄的怀里,又滑跪到地上,抱着江湄的腰痛哭出声:“姐姐,姐姐。” 江湄轻抚过洛文茵的头发,见站在远处的彩霞也抬袖抹泪,便知道她这几声姐姐喊出口,是真的悔悟了。 “都过去了,没事的。”江湄轻声安慰她一句,等洛文茵哭得够了,才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一并在桌边坐下。 洛文茵不敢看江湄,她做了糊涂事,为了虚无缥缈的恩宠,听信谗言,远离真心护着自己的姐姐,落到如今的地步,实在活该。 如今江湄还肯来看她。。。她定然是废了极大的功夫,才得以进来的。 “尝尝,这都是你最喜欢的糕点。”江湄替洛文茵擦去眼泪,把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禁足在这里,人都清瘦了。” 洛文茵看一眼糕点,眼泪又止不住,好半响,才扯了扯江湄的衣袖:“姐姐,你不怪我了么?” 江湄深吸一口气,拉住洛文茵的手:“文茵,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今日来,希望你能把之前我不知道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咱们还和以前一样,经过这般事情,再不要离心,我还是你的姐姐,只会救你,怎会怪你?”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59、走德妃的老路 月颖等在外边,原本想着江湄和洛文茵还有好一阵的话要说,却没想到江湄比她预计出来的时间要早了许多。 只是江湄神色沉重,踏出门那一刻,月颖甚至看见了一丝杀意,不过眨眼间,便又消散了。 江湄把手中空了的食盒递给一旁的飞花,转脸看向月颖的时候,已经带上了笑意:“劳烦姑姑久等了。” “小主怎么不多留会儿?”月颖跟上洛文茵的步伐,多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已经从里头关上了。 江湄走在前边,月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语气冷清:“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自然就出来了,姑姑也好回去给娘娘复命。” 江湄与月颖在大院儿分开,月颖快步回到凤羽宫,说江湄已经看望过了。 虞澜清颔首示意自己晓得了,顿了一下,又道:“我给江美人恩典的消息都传出去了么?” “已经传出去了,宫人们都瞧着奴婢跟江小主去的。”月颖应一声,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传播消息的速度,她此时回到凤羽宫来,想必宫中的小主们都已经知晓了。 虞澜清问过才安下心来,饵已经抛出去了,接下来她只需要和往常一样作息就好,想要咬饵的鱼,自然会自己上钩的。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三日的时间,李乐荣便又接着探望虞澜清身子的理由,站到了凤羽宫宫门口。 虞澜清此时的胎像已经稳固了,凤羽宫的大门上午才大开,李乐荣午后便已经过来。 这回依旧还是没有打伞,幸而天气不算太热,否则回头身子不适,还要传闲话出去赖在虞澜清的头上。 绣心本是要自己做主去打发了的,还没到宫门口就被月颖拦下了,月颖附耳小声说了几句,绣心抬眼和月颖对视,很快便明白镇定过来,跟在月颖身后一块儿去迎李乐荣。 月颖素来喜怒不言于色,是以她如何客客气气的说话,都是李乐荣预料之中的事情,她特别留意去看绣心的脸色,却发现今日连绣心都是笑着的,反而一时心中没了底。 “小主来得真巧,上午才刚开了宫门呢。”月颖客套一句,却没有要主动领李乐荣进门的意思,看样子,像是在等着李乐荣自己开口。 李乐荣讪讪一笑,听出月颖话里几分嘲讽的意思,却还是故作听不明白,往里头瞧道:“听说姐姐胎像坐稳了,特意来陪姐姐说说话,我与姐姐一前一后有孕,更是有缘分。” 绣心闻言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想啐李乐荣一脸唾沫星子,她还真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皇后娘娘的好福气,又岂是她能比较的?还说什么有缘分,真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小主既然诚心过来,便随奴婢进去吧。”月颖这下才做了请的手势让李乐荣进去,露水赶忙搀扶着李乐荣小心翼翼跨过门槛,慢慢往里走去。 进了屋,便瞧见虞澜清正在把玩江湄那里送来的木剑,桌子上还放着绣了一般的寝衣,虞澜清算着李乐荣是肯定会第一个来的,所以早已经把缝制的小孩子的物件都收了起来。 “姐姐。”李乐荣挺着肚子给虞澜清行礼,虞澜清特意慢了一步放下东西抬眼,生生受了这一拜后,才道赶紧赐座上茶。 李乐荣瞧得出虞澜清是故意的,深吸一口气坐下后,抬手擦了擦方才太阳底下晒化的脂粉,好半响才开口道:“姐姐是还在怪我有孕了不告诉姐姐,之后也没来看望姐姐的事么?” 她竟还敢自己提,绣心撇她一眼,想听她能说出个什么说辞来。 可虞澜清并不想听,李乐荣会说什么,她自己想也想得到,无非还是绕着自己肚里孩子的事情说话,自己到底也不能责备她什么,她怀着皇嗣,不管怎么说都是有理的,所以虞澜清不想听这些闹心的话。 “你今日过来,本宫瞧着你气色好多了,现下你月份也大了,偏又遇上皇上出征,生产的时候兴许也不能陪在你身边,若是心里害怕,便同本宫说说,或是到太后宫里多坐坐,太后是过来人,总能叫人安心些。”虞澜清绕过李乐荣的话,把话题引到她的肚子上,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大起来,虞澜清却还没有显怀,倒也愿意先宽慰着李乐荣的心情。 毕竟。。。当初德妃血崩而亡的事情,所有人都还记得的,心里想着自然害怕。 李乐荣抬手抚过自己的肚子,听虞澜清说这样的话,心中实在五味陈杂。 原本她有孕,又升了位分,一举便成了后宫里最瞩目的人,仗着这个孩子,出入乾明殿也比从前方便,跟在魏离身边的时间也多起来,眼见着便要往宠妃的路上走了,偏虞澜清也有了! 皇后的这个嫡皇嗣一来,便显得她肚子里怀的这个像是可有可无了,魏离对她孩子的期待值更是急剧下降,李乐荣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怎会愿意看着虞澜清把所有的目光风头都抢尽了? 她只盼着虞澜清生下个女儿来,只有如此,她的孩子才能重新得到重视。 原本在生产前是不必到虞澜清这里来了,可偏偏魏离不在了,她不得不来求虞澜清的手谕和恩典,否则想要母家进京,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就是因为心里害怕,身上又一直不舒服,所以才不敢来姐姐跟前,怕姐姐担忧。”李乐荣转了换眼珠子,顺着虞澜清的话便往下说,“还是姐姐的身体好,听刘太医说,姐姐便不像我这般孕吐得厉害呢。” “你这样反复不适,太医可说有什么不妥?”虞澜清笑着问道。 “倒是没诊出什么问题,像是个皇子,才如此顽劣的折腾我,不过只要孩子平安,我受些苦也没什么的。”李乐荣扬眉,说皇子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明显闪过几分得意,落在虞澜清眼里,瞬间就明白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想来是花重金买了哪个太医的诊断,已经晓得是男是女了。 若真是个皇子,也算是她的福气,总归是有个终身的倚仗了。 虞澜清却不关心这个,她的孩儿是男是女都好,自己都会真心爱护,且。。。她自己也不希望第一胎生下来的就是皇子,如今她身边还有大皇子在,如今更多的心思,虞澜清想多放在大皇子的身上些。 “茶都放凉了,小主怎么也不喝?怎么,怕咱们娘娘在这茶里头动手脚么?”绣心越听李乐荣说话越来气,大家都是怀着身孕的人,就她能生皇子么?!气不过,便腆着笑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了口,“要不这茶奴婢还是撤了吧,想来小主在外头晒了那么久的太阳,也是不怕热的。” 虞澜清正巧端了茶盏喝了一口,抬眼正瞧见李乐荣瞪着绣心,心头觉得冷,便开口吩咐道:“这茶泡的不好,都撤了吧。” 她看李乐荣那样的神情,自己也不愿意她喝了,万一之后真闹不适,自己是有嘴也撇不清楚的。 绣心楞了一下,还要再说,月颖就蹭了她一下,赶忙上前收捡:“像是下头的人糊涂,拿了陈年的茶出来了,奴婢这就撤下去。” 月颖端上李乐荣手边的那盏,示意绣心也赶紧端上虞澜清手边的跟出来,绣心不情不愿的撇了李乐荣一眼,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跟着月颖出去了。 李乐荣看着绣心的背影,冷笑一声,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又换上一副可怜样,小声道:“月颖姑姑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甚是稳重,今日绣心姑娘可是心情不好?我瞧着怎么说话有股子火药味儿。” “那丫头总是这样,你不必往心里去。” 说罢,虞澜清又沉默下来,转身重新把木剑拿在手中,仔细去瞧剑柄上雕琢的纹路。 李乐荣坐了会儿,聊了那么久,也没聊到自己想说的事情上,她是有些急了的,思衬再三,觉得自己还是得说得直白一点,否则虞澜清是永远不会接话的。 “姐姐,我还有个事,想求姐姐的恩典。”李乐荣拽着手帕,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这个口。 虞澜清抬眼看她,勾了勾嘴角,鱼儿这么快便上钩了,她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什么恩典?” “我如今月份大了,娘亲不在京城里,总归是心里不踏实的,本想跟皇上求这个恩典,可是现在皇上他。。。所以只能请姐姐疼一疼我了,叫我母亲能提前到京里来,到时候也好进宫陪我生产呐。”李乐荣说这话的时候还专门站起身来走到虞澜清跟前,扯了扯她的衣袖,撒娇的说。 虞澜清面不改色,听过她的话后,才缓缓道:“你母亲没有诰命在身,要住进宫里,怕是不合适的。” 李乐荣自然不依,知道虞澜清会这么说,立马便赌气般扭过了身子:“姐姐如今倒是心疼江美人多一些,洛氏犯了大错,姐姐都能特赦叫江美人去看一看她,怎么到了我这儿,姐姐就诸多说辞了?”说罢,又去攀扯虞澜清的手腕,“好姐姐,你就应了吧,我母亲虽然没有诰命在身,可。。。可也是替皇上守在我身边呀,否则我心里,实在是害怕得很。” 她果然要拿江湄的事情说话。 这一幕似曾相识,像是在走德妃当初的老路。 同样是仗着身孕求恩典,只不过苏瑶瑶不如李乐荣有理有据师出有名罢了。 虞澜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看一眼李乐荣,问道:“只是你母亲来么?” 李乐荣点头:“是,只我母亲来便好了。” 虞澜清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按照她的猜想,李乐荣难道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川渝总都督也一并弄到京城来么? 事情发展突然有了出入,虞澜清楞了一下,不过她已经这么说了,自己再追问,便显得刻意,此时只能暂时先应下,再看看李乐荣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李乐荣见虞澜清不说话,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以为她是在想拒绝自己的理由,不由得自己先心慌了起来,赶忙又接着说:“姐姐,求你了,给我这个恩典吧~” 虞澜清被李乐荣一下拉回思绪,明明是早就决定要给的,现下还要装得极其为难和纠结,最终才勉强答允下来:“好吧,让你母亲来吧,生孩子是豁出命的事,你母亲在,你也安心些。” 见虞澜清肯答应了,李乐荣才松了口气坐正身子,像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她坐在旁边,定了定心神,却不晓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虞澜清细心的观察着。 李乐荣缓过神来后,便站起身,说自己喝安胎药的时间到了,便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陪虞澜清说话。 虞澜清点头笑着说好,对着外边喊月颖,让她送李乐荣出去。 李乐荣一走,绣心便赶紧进来,凑到虞澜清跟前,皱眉道:“她怎么还要来?娘娘怎么还答应了?” 虞澜清抬头看一眼急得就要骂人的绣心,噗嗤笑出声来。 绣心不晓得虞澜清在笑什么,更着急了:“娘娘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娘娘没听出来么?她到娘娘这儿来,不就是炫耀自己怀了个皇子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罢,还对着门外呸了一声,甚是不屑。 虞澜清笑得脸疼,这傻丫头还只听见皇子这一句话,全然不知李乐荣真正的目的是要求恩典才对。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虞澜清笑够了,才道,“生孩子前,她不会来了。” 绣心愣住:“娘娘怎么知道?她。。。她不是说过两日还要来的么?” “不会来了。”方才还因为绣心笑起来的脸,此时又因为这句话,变得难过,李乐荣达到了她要的目的,自然不会再到这里来了,一旦看清楚了一个人的本心,就会更加明白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到底都是为了什么,虞澜清甚至希望自己糊涂一些,真当她是依偎在自己身边撒娇求恩典的小妹妹,可是一切的事实摆在眼前,她只剩下难过。 诚如虞澜清所料,李乐荣之后没有再来过,倒是因为虞澜清的这个恩典,在后宫嫔妃之间,也摆上了身为嫔位的架子了。 她如今孩子已经彻底安稳下来,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想要动手害她的人,也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所以她能够放心大胆的举办赏花会等活动,像当初的南华珠一样,把所有人都请去御花园陪她聊天喝茶,她把南华珠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如今得了嫔位,更是在身份上压了南华珠一头。 后宫里除皇后外,她是继德妃后的第一位主宫娘娘,南华珠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可脸上依旧还是保持着笑容。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直言直语不怕得罪人,只一心护着虞澜清的川渝丫头,竟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不仅一夕之间有了皇嗣位分,如今更是在皇上皇后跟前得脸的人物,居然求到了和当初德妃一样的恩典,早前在宴会上默默无言只闷头吃东西喝茶的丫头,如今已经成为了嫔妃们的焦点与中心,就连南华珠,都只能坐在她的下侧,还要顺着她的意思说话,别说有多憋屈了。 “南华贵人是对我办的赏花会不满意么?”李乐荣突然转过脸同南华珠说话,脸上挂着几分挑衅的笑意,“还是说南华贵人觉得我办的不如你早前办的茶会么?” 南华珠正专心吃糕点,突然被叫,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立马就笑起来:“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实在是妹妹准备的糕点太精致了些,我才吃得入了神,如今妹妹身怀龙裔,太后皇后都多加照拂,这样的好东西,可不多得呢。” 南华珠素来是会说话的,李乐荣倒是小瞧了她的应变能力,自己突然发难,她居然也能生生圆过来。 李乐荣收回眼神,拿起手中的团扇慢慢扇:“见你不说话,还以为是我招待不周呢。” 南华珠笑得浅淡,不急不缓的道来:“今儿妹妹才是主角,妹妹都没有说话,我怎好多言呢?御花园风景如画,妹妹多看看好风景,心情顺畅了,肚子里的皇子,自然也就舒畅了。” 听南华珠说皇子,李乐荣眼中的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抚摸过自己的肚子,顺了一口气,撇了南华珠一眼:“南华贵人真是会说话,从前倒是没发现,和南华贵人聊天这般的叫人舒服。” 南华珠笑着点了点头,没再接过话来。 而坐在稍远处一些的朱玉琼,正留心听着上座说话的声音。 她爹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个有实权的,掌管着宫中许多东西的供给,就连魏离宝库里的那些珍馐,也是他们朱家在负责,因为不是高官,所以也常常被人忽视了重要性。 朱玉琼只是个才人,无所谓要不要和李乐荣搭话,李乐荣对她的印象,应该也还只是停留在上次茶会上和肖美人的争执而已,那点小事,李乐荣并不会放在心上,她如今的地位攀升,和才人美人这一等的,早就不在一个等级上了。 可李乐荣虽然忽视朱玉琼,朱玉琼却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李乐荣,从她的口气神态里便可以推断出,这一胎怀着的,十有八九是个皇子了。 确认了这一点,朱玉琼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是个皇子好啊,是个皇子才好呢,她就等着看李乐荣这个孩子生下来,天生缺陷,弱症缠身,她还能怎么猖狂的起来?! 到时候不仅魏离对这个孩子遗弃,对李乐荣更会远离,这皇城宫墙里,怀孕算什么?哪个女人不能怀?真要能生下来养大了,才算是真本事! 李乐荣以为自己胎像稳固了,现在就是等着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了,殊不知朱玉琼老早就已经下了手脚,只等着看她的衰亡和笑话呢。 朱玉琼正专心致志想着自己的事,一抬头,便见肖梦珵正端着茶盏冷森森看着自己。 早前不就是洒了她一身茶么?至于大呼小叫着记恨自己到现在? 还当自己家是从前的中书侍郎呢?也不瞧瞧,如今的中书侍郎,可还有那般大的实权,不过是皇上还顾念着中书府的脸面罢了。 肖梦珵见朱玉琼居然还好意思对着自己甜甜一笑,真是气得当场就要把茶水吐出来,朱玉琼盯着她,反倒是她先败了气势,挪开了目光。 朱玉琼一眼便占了上风,更是觉得肖梦珵好笑得很,又要与自己较劲,又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攻击,既不主动说话,也不主动靠近,就靠着那双眼睛瞪着,难不成还能在她身上烧出几个洞来? 她还真是彻底遗传到了肖家那股子正直的书卷酸臭气,秉承着君子不与小人计较的至理名言,迟早有一天能自己把自己给气吐血的那一种。 再瞧瞧郁荣华,蠢笨是蠢笨了一些,但是晓得逮着赵怜儿咬,咬住了便不松口那种,就算每次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好歹人家是晓得出击的,至少口舌之争上,能有几分痛快。 朱玉琼连等肖梦珵与自己争执吵闹都等不来,就算自己挑衅着看她,她也只会翻着白眼闪躲开目光,自己消化心头的不悦,上回若不是滚烫的水险些烫伤了皮肤,朱玉琼觉得肖梦珵还不一定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些小小的失望。 想到这里,朱玉琼往上座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她们尾座上的人,便自己端了茶水,快步走到了肖梦珵身边坐下来,吓得肖梦珵警惕的侧过身子望着她,充满敌意的开了口:“你做什么?!” 朱玉琼比了个‘嘘’的动作,挑眉看了看上边:“可别惊动了李嫔呢。” 肖梦珵恶狠狠瞪她一眼,立马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朱玉琼,显然不愿意和她说话。 朱玉琼勾着嘴角笑起来,厚着脸皮去扯肖梦珵的衣袖,贴近了肖梦珵的耳畔,轻语道:“肖家妹妹,你若是真生我的气,也不必那般明显的摆在脸上,我这个人坏得很,你是晓得的,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讨厌我,又除不掉我,就不怕。。。我对你动手么?”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0、终要还给我的 肖梦珵被朱玉琼这样贴近后笑意凛凛的声音吓得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惊惶的回过头来,瞧见朱玉琼的笑颜映入眼帘,早前茶会上争执的时候朱玉琼便装着示弱的样子,那会儿还叫她姐姐,虚情假意的道歉,现下便唤肖家妹妹了!真不知道这女人有几副面孔藏着! 肖梦珵镇定了好半天后,才压低了嗓子问她:“你到底想干嘛!” “说说话嘛,紧张什么。”朱玉琼往后靠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瞧瞧李嫔,可还有半分之前横冲莽撞的模样?这后宫里人人都会演戏,没有点心机和手段,怎么可能爬上高位呢?” 肖梦珵被朱玉琼惊得不轻,连忙左右看一眼,见没人听见这话,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皱眉看她:“你疯了吧?这些话都敢说。” 朱玉琼轻笑出声,肖梦珵的这个细小举动拨动了一下她的心弦,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是在担心自己?真有意思。 “你不必记恨我,也不用处处针对着我,很快你就会发现,这后宫里到处都是吃人的魔鬼,只要你稍微从草丛里站起来一些,就会看见了,到那个时候,或许你还会觉得我要可爱些呢?”朱玉琼笑着说完这句话后便挪开了目光,没再看肖梦珵是如何糟糕又疑惑的眼神。 肖梦珵不懂朱玉琼神神叨叨的同自己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顺着朱玉琼的视线看过去,瞧见她正打量着南华珠身边的赵怜儿,这些日子以来,李乐荣有孕,虞澜清也有孕,明明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怎么到了朱玉琼的嘴里,就变成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了? 肖梦珵没见过暗地里的那些脏东西,也想象不到她在自己院儿里安静度日的时候,这群女人已经上演了一场生死厮杀的戏码,所以她听不懂朱玉琼说的话,可这些话在心里扎了根,起了疑惑,肖梦珵便会渐渐开始留意这样的事情,她自己或许意识不到,但潜移默化的影响永远都充斥在这个后宫的每个角落。 谁也不能幸免于难,想躲避纷争的江湄和洛文茵不行,以为世界静好的肖梦珵更不行,朱玉琼不过是推了她一把,让她能够更快的走进眼前真实的世界罢了。 李乐荣的赏花会时间不长,她坐了没多久便要回去喝安胎药,桌上的水果没吃多少便胸闷难受,所有人都以为李乐荣是正常的身体不适,只有肖玉琼知道,李乐荣身体里到底藏了什么查不出来的好东西。 李乐荣一走,南华珠脸上的笑容便冷漠下来,她又恢复了自己冷淡如水般的模样,顺理成章的重新成为了剩下这群嫔妃们的一把手。 “李嫔如今是春风得意了,再等她生下皇子来,只怕封妃也是指日可待的呢。”郁兰缺心眼的叹口气,当着南华珠的面儿,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自己还一点也意识不到,被南华珠翻了个白眼也未曾看见。 赵怜儿在一旁冷笑着看郁兰作死,端着茶盏没有说话。 没人回应,郁兰又自己把自己说的话捡起来,偏过头去看南华珠:“皇后娘娘有孕以后都把晨昏定省给免了,李嫔该不会是要仗着自己快生了,便日日都叫我们陪她说话吧?那可真是遭罪了。” 郁兰捂着心口,实在是受不起这番折腾,李乐荣说话又直,为难起人来也就南华珠和赵怜儿这样的人应对得当,万一那天说话的时候李乐荣想起她来,那可真是拜菩萨都不管用了。 南华珠不耐烦的撇郁兰一眼:“郁荣华多虑了,李嫔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不日都督夫人便要进京来作陪,到时候李嫔哪里还有功夫和咱们闲聊。” 听南华珠这么说,郁兰才松了口气,连声道说得有理,随后又有些伤心的自语道:“也不知道我娘要何年何月才能来瞧瞧我呢。。。” 赵怜儿耳尖,一听郁兰这么说,连忙接过话来:“等你有孕了,自然也能去求恩典呀。”说罢,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立刻捂了嘴,懊恼又讽刺的哎呀了一声,笑意都从眼睛里跑出来了,“我忘了,姐姐可没有德妃娘娘和李嫔那样的好福气,既不讨皇上喜欢,也不在皇后娘娘跟前得脸,恐怕。。。有些难了呢。” 郁兰听赵怜儿一说话,脸色立马就变了,冷森森的笑起来,指着赵怜儿的脸便怼回去:“我娘好歹也是正房娘子,明媒正娶的嫡妻,我若是都没有这个脸面,难不成你这小娘生养的蹄子能有这脸面?我呸,靖安国公真不晓得是怎么想的,送你进宫来,往后就算得了恩宠,又怎么好意思同旁人说你的身世?!” 赵怜儿听着郁兰的话,眼中的寒意一层一层的深起来,倒是没有即刻气得跳脚,只是望着郁兰,声调不大却专门戳着郁兰的痛处道:“一个不得宠爱的正房娘子,兴许还不如小娘活得风光呢,郁荣华进宫那么久了,怎么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这是彻底踩着了郁兰的尾巴,郁兰哪有赵怜儿的隐忍和心机,阿娘都是子女的禁区,谁能受得了这般的诋毁?南华珠听两人吵嘴并不是一两回了,今日心情不好,沉默着也没劝,等听到赵怜儿的话说完觉出不对劲的时候也已经晚了,众目睽睽下,郁兰竟然朝着赵怜儿就扑了上去,狠狠的扇了赵怜儿一个巴掌,她的长指甲刮过赵怜儿的耳畔,生生拉出一条长口子来,惹得在座的嫔妃们都惊叫出声,谁也没想到郁兰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贱人!看我不扇烂你的嘴!”说着,还要继续动手,南华珠离得最近,也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拦住郁兰,竟也被郁兰反手推开撞到了椅子扶手上。 “拦着郁荣华!都是死人吗!”南华珠顾不上自己腰疼,赶忙冲着傻站着的宫人们大喊一声,一群人冲上去,才把扑到赵怜儿身上的郁兰给拉开了。 赵怜儿护着自己,可还是在撕扯间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个耳光,除了耳边的血痕外,还磕了牙咬破了嘴的内侧,淌了些血出来。 这是真的打疼了,赵怜儿眼中含泪,捂着嘴侧过脸去,谁也没看见她眼底闪过的得逞神色。 如云跪到南华珠跟前,哭得声泪俱下,替赵怜儿辩解道:“南华贵人,各位小主,今日你们都瞧见了,郁荣华是如何张扬跋扈之人,众目睽睽下都能因几句话的事对我们小主大打出手,可见素日里在小主们瞧不见的地方,郁荣华是如何对待我们小主的,我们小主虽不如各位小主出身高贵,可入了宫来,听了皇后娘娘的教诲,也都与各位小主一样是侍奉皇上的人了,郁荣华没有训诫嫔妃的权利,却将我家小主打伤成这样,今日必得到皇后娘娘跟前分辨一二了!” 朱玉琼在最远的地方,看着肖梦珵被吓得都懵了,显然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神使鬼差的,又往肖梦珵那边靠过去,小声道:“瞧见了?积怨已深的人,迟早是要分个胜负出来的。” 朱玉琼突然说话,吓得肖梦珵险些叫出声来,她抖了一下,回头看朱玉琼的时候很是生气,随后往周才人那方靠过去,不愿意和朱玉琼这个疯子说话。 朱玉琼盯着肖梦珵的反应直笑,随后没再管她,只专心致志去看前方的大戏了。 如云哭得撕心裂肺,声声哭诉的都是郁兰的‘恶行’,郁兰此时坐下来,也已经缓过劲来,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是后怕得手在发抖,但是听了如云的话,郁兰实在也不允许这主仆两人接着这事就把什么脏水都泼到自己的身上,扭头又接着骂跪在地上的如云,却因为后怕颤抖,所以说话的时候嘴唇也抖得厉害,断断续续的:“你。。。你这狗奴才,学着。。。学着你主子那套,想来攀诬我?告诉你,赵怜儿。。。皇后娘娘,娘娘她深明大义,又岂是你能。。。你能轻易糊弄过去的!要去娘娘跟前分辩那就去啊!” 南华珠听她两人争执得这般厉害,也不愿再掺和进去,虞澜清如今有孕,不仅是魏离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使皇后烦忧,就连太后也因为之前李乐荣烈日下站在凤羽宫门口求见训斥了她,如今这事真要闹到皇后跟前,只怕太后是要震怒的了。 赵怜儿抬起脸站起身来,喝令宫人们放开郁兰:“好啊,那咱们即刻就去皇后娘娘跟前分辩,莫不是你打了人,还有理了?!” 郁兰整理了一下衣衫,她是真的气糊涂了,想不到南华珠那么多,脑海里的念头只有撕烂赵怜儿这张嘴,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攀诬自己,若不说清楚,只怕不日她张扬跋扈,欺压同宫嫔妃的谎言就要变成真的了! 两人正吵吵嚷嚷的要去凤羽宫,就听见个洪亮的声音扯高了嗓门喊了一句:“李嫔娘娘到!”一下就镇住了所有人的声音。 李乐荣刚喝过药就听说御花园有人动手打了人,她眼珠子一转,也顾不上自己舒服不舒服,现在正是立威的时候,虞澜清那方不好叨扰,自己是她的妹妹,自当要在这个特殊时候为她分忧才是! 李乐荣款款走来,又重新在正座上坐定,这才抬眼看向站在远处的赵怜儿和郁兰,问道:“这是怎么了?怜荣华的脸怎么伤成这样?” 郁兰是没想到李乐荣敢越俎代庖来管这事的,是以没有开口。 可南华珠赵怜儿甚至是朱玉琼,都对此事半点不感到惊讶,李乐荣料定了自己怀有龙子没人敢动她半分,又仗着虞澜清和她关系密切,即便她此时手中并没有协力后宫的大权,僭越权利来管了这事,也可以推说是为了虞澜清着想,也是落实魏离的吩咐,免得虞澜清多烦忧。 若虞澜清追究了李乐荣,那贤后的名声总归是要受损。 若虞澜清没有追究李乐荣,那几乎等于默许了李乐荣此后在后宫中半边天的地位,甚至相当于在自己生产之前,将协力后宫的大权默许给了李乐荣,这样好的打算,李乐荣怎么能不心动呢? “求娘娘明查,嫔妾与郁荣华不过是口舌争端了几句,素日里郁荣华便总爱处处和嫔妾针锋相对,今日竟然到了动手的地步,娘娘您瞧,嫔妾的脸伤成这样,往后可别落了疤痕才是。”赵怜儿机敏得很,晓得李乐荣现在正是需要人诚服归心的时候,哪怕是装的也好,只要能帮她顺利的将揽权的大局做下去,那李乐荣定然会偏心几分的。 果然,郁兰愣头愣脑的,见赵怜儿对李乐荣跪下了,哭着给李乐荣看自己的伤势,还搞不清楚形势,皱眉质问一句:“李嫔并没有协理后宫之权,后宫纷争,恐怕李嫔也不好评判什么吧?” 一句话,便能瞧出两人的差别来,朱玉琼站得老远,垂着眼帘小声道:“蠢货。” 她声音虽然小,却被肖梦珵听得清清楚楚,肖梦珵侧过头看一眼朱玉琼,以为她在骂自己,本想问一句,可此时气氛剑拔弩张的,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李乐荣听过郁兰的话,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勾着嘴角笑起来,附过身去看赵怜儿的伤势,瞧过之后,倒吸一口冷气,语气竟然是有怜惜赵怜儿的意思:“好好的脸蛋,怎么伤成这样了,幸而是皇上不在宫里,若是这般被皇上瞧见了,可要吓坏皇上了,不过好在伤口不深,我宫里有上好的药膏,待会儿让露水给怜荣华送去,可别留了疤才是。” 赵怜儿掩面哭泣,闻言连声谢过李乐荣的恩典。 安抚过了赵怜儿,李乐荣才抬眸看向郁兰,眼中寒芒阵阵,冻得郁兰一个哆嗦,她舔了舔嘴唇,还没开口,就听李乐荣道:“郁荣华跋扈,竟敢在御花园动手打赏妃嫔,立刻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郁兰吓得不清,脱口便道:“李嫔没有处置嫔妾的权利!嫔妾要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分辨!” “放肆!”李乐荣瞪大眼睛呵斥一句,她年纪虽小,可这般肃然神情下,还是有几分震慑力,她挑眉,冷声质问道,“皇后娘娘千金贵体,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龙子,正是要安心静养的时候,郁荣华挑着这样的时候拿这些小事情去叨扰皇后娘娘,是想要害皇后娘娘操劳忧心么?!我与皇后娘娘相知甚深,现下娘娘不便,由我替娘娘处理了此事,若娘娘要怪罪,也由我一力担着便是,怎么,郁荣华对此颇多意见么?” 李乐荣几顶大帽子扣下来,镇得郁兰不知道说什么,她若再辩解,便是真的有要害虞澜清操劳忧心的歹毒心思了。 “嫔妾请娘娘做主。”赵怜儿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立即附和李乐荣的话。 “拖下去,即刻行刑。”李乐荣也顺杆往下爬,一声令下,宫人们面面相觑的看一眼,都知道李乐荣在皇后跟前是有分量的,且她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皇后若有怪罪,也是她一人承担,是以宫人们还是听从了李乐荣的命令,将尖叫着挣扎的郁兰拖到了一旁行杖责。 肖梦珵捂着心坎儿,听着远处郁兰的惨叫声传来,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这。。。原就是赵怜儿自己说话太过于难听,才会彻底的激怒了郁兰,怎么到了最后,受罚的只有郁兰一人呢? 她是想不到更深层的缘故的,郁兰的受罚根本不在乎她和赵怜儿的争端如何,只在于赵怜儿会见风使舵,看得明白,先向李乐荣臣服了,帮李乐荣做全了局罢了,郁兰的牺牲,不过是李乐荣立威固权的垫脚石罢了。 罚过郁兰,宫人们来报说人晕过去了,李乐荣让把郁兰抬回宫中养伤,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赵怜儿,她素来晓得赵怜儿是八面玲珑,这宫里处处有她身影,这回赵怜儿也同样做出了对的选择:“怜荣华伤了脸,这段时间也少出来走动了,权当是闭门思过吧。” 小惩大诫,比起郁兰的责罚来说,赵怜儿的这点责备,更像是李乐荣给她养伤的恩赐一般。 李乐荣扫眼看过下座的所有嫔妃,她们都垂着眼帘恭敬站着,目的达到,李乐荣也不愿意久留,她撂下一句:“都散了吧。”便离开了御花园。 李乐荣一走,气氛一下子松和下来,嫔妃们都互相看一眼,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赵怜儿被如云扶起来,一抬眼便瞧见南华珠正看着自己,赵怜儿给南华珠福身行礼,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南华珠开口叫住了:“皇上不在宫里,皇后有孕不适,如今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贵人与我只当是看了场猴戏罢了。”赵怜儿回过头,眼中还亮晶晶的,可神态上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凄楚神色,“既然是戏,自然有谢幕的一日,唱戏的角儿下了台,正主才能登场,不是么?” 南华珠抿嘴笑,垂下眼帘:“怜荣华慢走。” “是。”赵怜儿也笑着垂下眼帘,朝着外边走去。 郁兰被抬回宫里,好半响才醒过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也已经上了药,可郁兰还是疼得龇牙咧嘴,狠狠捏着拳头趴着吹到床上,狠声道:“赵怜儿那个毒妇!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巧琐晓得自家主子素来是嘴上厉害,心里是没有真能杀人的心和手段的,可这样的话听在耳里总是心惊得很,是以赶忙劝道:“主儿,这样的话可别说了,隔壁院儿的耳朵灵着呢,万一晓得了。。。又要没完了。” “我怕她?!”郁兰挣扎了一下,结果扯到了伤口,又嘶了一声重新趴好,“她就是个会演戏装可怜的小丑!” “姐姐说得不错。”郁兰的话刚落下,便听见外头传来笑声,下一秒赵怜儿便进了房门。 外头的小宫女被赵怜儿带来的人拦着近不了身,愣是叫赵怜儿轻松的便闯了进来。 郁兰先是楞了一下,见赵怜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径直就坐下了,气不打一处来:“滚出来!谁让你进来的!” “我来瞧瞧姐姐,看姐姐这般生龙活虎的,便放心了。”赵怜儿不听郁兰说什么,只自说自话,又给如云使了个眼色,在桌上放下几盒药膏,“姐姐这般生气,我怎能不上门把话跟姐姐说清楚呢?” “我与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怎会没有?”赵怜儿抬眼撇了郁兰一眼,眼中冷漠,“姐姐可还记得,刚入宫的时候,我挨了皇后娘娘的一顿板子?” 郁兰冷笑起来:“你咎由自取,活该!” “我也不指望姐姐能明白我的筹谋,毕竟。。。姐姐横冲直撞惯了,又是嫡生的天之骄女,是不会明白我这样庶出命的女儿要走到今天这一步需要付出多少,你们抬手就能得到的一切,我却要豁出命去,才能得到,大家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有如此多不公平的待遇呢?我时常这样想,却至今也没有答案。”赵怜儿坐着说话,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想必姐姐今日也得不到任何的答案,姐姐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挨打的人,会是你吧?” 郁兰深吸口气,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想不明白,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怜儿故意要害她的!这个明确的事实,郁兰绝不会忘记。 赵怜儿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看着郁兰茫然的眼神,终于露出了一丝舒心的笑意:“可惜,我没有那么好心,此番特地过来,并不是要告诉你为什么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初入宫因为你受过的痛,你终究是要全部还给我的,而从此刻到往后的痛,恐怕就要姐姐自己一个人,全部承受着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1、督夫人的威风 “疯子!” 郁兰被赵怜儿的语气吓着了,为了掩饰自己颤抖的内心,随手抓起手边的香炉便朝着赵怜儿砸过去。 香炉咣当一声落在赵怜儿的脚边,香料洒了一地,香气浓郁的随空气飘然而上,香得闷人,被门口的风一吹,又无形的消散了。 赵怜儿对郁兰的举动完全无感,她在家中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和这宫里的女人们一样恶心的事情,甚至还要更叫人心惊,那些都是深宅内院里斗了一辈子的女人了,她们这些年轻的妃嫔们,不过才刚刚起步罢了。 赵怜儿收回眼神,径直从门口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叫巧琐将地上的香炉捡起来重新点上香料。 郁兰看着赵怜儿离开,方才强撑着的劲头一下泄了,重新跌回枕头上去,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赵怜儿方才说话的模样和语气。 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虞澜清的耳朵里,绣心说亲自去提李乐荣到虞澜清跟前请罪,后宫大权的事情,岂是她想要僭越便能僭越的?! 虞澜清却只是淡淡看了绣心一眼,转头问月颖一句:“你觉得呢?” 月颖垂下眼帘,很快又抬头道:“娘娘是想纵着李嫔?” 虞澜清点头,她怕待会儿绣心在这里,又说些难听话给李嫔听,便直接将绣心打发去了慈寿宫,让她照着自己的吩咐,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太后听听。 太后是这后宫里最明白的人,自己虽然只是粗略的带去了几句话,旁人或许会听不懂,可若是太后,便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绣心被支走后,虞澜清才吩咐月颖到宫门口附近徘徊,瞧见李嫔过来了,便热心的迎进来,务必要叫宫道上来往的宫人们都瞧见她待李乐荣的亲热。 月颖心领神会,在外头小声同惜荷说话,没多一会儿,李乐荣果然挺着大肚子便过来了。 月颖佯装没有看见,惜荷喊了一声后,才回过身去,快步走到宫门口给李乐荣福身行礼:“主儿怎么过来了,娘娘正念着呢。” 李乐荣没想到月颖会那么热情,上次过来她能感受到虞澜清的态度有些改变,却也并不像从前对她那般亲密了,今日月颖这般。。。莫不是虞澜清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想到这儿,李乐荣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对月颖笑笑:“是,我也念着姐姐呢,上回说好了过两日还要来陪姐姐的。” “主儿记着娘娘便好,快随奴婢进去吧。”月颖扫了两眼李乐荣身后的宫人们,垂下眼帘亲自过来搀扶,叮嘱李乐荣小心脚下,把亲密的形象做了个十足。 进了里间,虞澜清一看李乐荣要行礼,便叫月颖扶着,免了规矩坐下来。 虞澜清先是关切的问了几句她肚子里孩子的情况,随后又叫人那团扇给她握在手里去去热,李乐荣瞧着忙进忙出的人,倒是没看见绣心那死丫头,心头便更加安定下来。 她接过团扇,刚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就搁下了,甚是艰难的看了虞澜清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我。。。我方才做了件糊涂事,是特地来给姐姐请罪的。” “什么?”虞澜清忙着手上的事,佯装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李乐荣转了转眼珠子,把手递给露水,又站起身来:“今日我在御花园办了场赏花会,原本都已经回去喝安胎药了,可听闻郁荣华和怜荣华打了起来,怕事情闹大,扰了姐姐和太后的清静,所以紧忙赶过去瞧,这赏花会毕竟也是我办的,是以心中后悔懊恼不已,到了现场,才看见怜荣华的脸都被郁荣华抓花了,两人吵吵闹闹着要来烦忧姐姐,我如何能应许?她们那般情绪激动的,到了姐姐跟前定然是吵得不可开交,是以。。。是以就自作主张,替姐姐发落了郁荣华二十大板,也让怜荣华回宫思过去了,姐姐若是要责罚,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一人受着就是了。” 她说完就要跪,又被月颖拉住,小心安抚一句:“小主还是要心疼心疼自己的身子,可别总跪着。” 李乐荣抬手擦泪,坐回凳子上后,才悄悄的撇虞澜清的脸色。 虞澜清脸上没什么波动,她不紧不慢的把手上正在做的事情搁下后,才抬起头看她,眼中也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李乐荣要说的话,虞澜清早就料到了,她顺着李乐荣的话接着道:“你也是为了本宫考虑,本宫怎么会怪罪你呢?”说罢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如今在后宫嫔妃里的位分最高,这段时间除了多约束敲打嫔妃之外,也要记着太医的嘱咐,多走动,才有利于生产,你娘也快要到了,心情可好些?” 虞澜清轻巧一句就把此事带了过去,还提点她要多多约束妃嫔,岂不是默许了自己这样的行为么?李乐荣心跳得飞快,掩不住的欣喜都快要飞上眉梢了,不过她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嘴角的笑意也不敢太过肆意:“是呢,还有几日便要进京了,到时候来拜见姐姐,若是有什么礼仪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姐姐能多包涵呢。” “总都督夫人自然是最懂规矩之人,否则如何教出这般好的女儿来。”虞澜清的语调太过于淡然,就连李乐荣都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说反话,是以不敢随意接口。 虞澜清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随后将头上的一根鎏金石榴簪取下来,亲自走到李乐荣的跟前,摁住她不让她起身,将这根簪子插进了李乐荣的发髻里:“皇上如今不在宫里,太后那边你一向也是害怕去的,这根石榴簪子,就算是本宫和皇上太后对你的期盼了,石榴多籽,愿你多子多福,为皇上和大魏,绵延子嗣。” 李乐荣受宠若惊,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虞澜清拿出手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这簪子不是皇上赏赐,便是太后送的,自己戴着这东西出去,自然连太后也不能再说她什么了。 来这一趟不仅没有收到任何的责罚,反而彻底坐实了自己嫔位的位置,更是从虞澜清的手上分得了权利的一杯羹,李乐荣走出凤羽宫门的时候,昂头挺胸,扬眉吐气,更是就在凤羽宫正门口唤了撵轿,由月颖亲自陪着她说话等着,再送了她上撵轿后,才慢慢离开。 李乐荣进凤羽宫和出凤羽宫的场景自然被过路看见的宫人们大肆宣扬,奇怪的是,皇后不责罚,太后竟然也没有半分的动静,本该是宫中最要紧的两人,如今反而隐居在自己的宫里,叫李乐荣一个嫔位拿着鸡毛当令箭,倒是做起后宫的主来了。 可这些话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只关系好的私下里说笑两句罢了。 时光飞逝,赵怜儿脸上的伤好了,闭门思过的惩处也算是过了,李乐荣在后宫作威作福的事迹,她每天都能听见。 这架势,比起当初的宠妃苏瑶瑶可真是当仁不让的,赵怜儿一解了思过,便特意问了一句,李乐荣究竟是在忙什么。 如云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附耳轻言道:“都督夫人这两日就要到京了,奴婢听说,李嫔竟然想用二品诰命夫人的规格来迎接呢?她母亲就是个普通官宦家眷,能进宫都只能走博合门的二道偏门进,若是真按着二品诰命夫人的规格,岂不是要往云苍门的西侧进来了?” 赵怜儿挑眉:“李嫔果真这般猖狂?我记着皇上登基以来册封的诰命,只有皇后的祖母得了对吧?” “正是呢,李嫔未免太。。。”如云说着骤然收住了口风,和赵怜儿对视一眼,便看见赵怜儿笑了。 “既然皇后和太后都不管她,那咱们也只管看戏就是了,这都督夫人入京,怕是有一番折腾了。”赵怜儿眯着眼睛,望向外头秋风刮落的树叶,实在是好奇,她们这位聪慧的皇后娘娘,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呢? 李乐荣声势浩大,明明已经有了德妃的前车之鉴,就算真是张狂蠢笨,也不至于在这样的事情上做得过于没有余地,她没和虞澜清商量,自作主张,便真的定下了二品诰命夫人的规格,让人专门到水路港口处亲迎,一接到她的母亲,便请入轿子里,先在京城里逛了一圈,看了看京城的繁华热闹,也有女眷在自家门口等着瞧都督夫人的风姿,上前慰问的时候,却连都督夫人的脸都没看到,只隔着轿帘,得了几句敷衍的应答。 川渝总都督的夫人好大威风,想来是在家的时候被总都督宠得无法无天,如今女儿在宫中争气,更是给她备足了脸面的缘故。 总之,都督夫人的轿子刚进了皇城的门,京城里便传遍了都督夫人的威风事迹,说什么的都有,女眷们又有聚在一起的谈资,甚是热闹。 李陈氏的轿子在云苍门的西侧门停下,她一下轿子,便瞧见被如云搀扶着的李乐荣正在前方不远处等着自己,看见自己下了轿子,李乐荣也从靠椅上站起身来,她身后簇拥着不少的宫人伺候,李陈氏瞬间便安下心来,朝着自己的女儿快步走去:“臣妇见过娘娘,给娘娘请安。” 李乐荣没有虞澜清的气度风姿,连皇宫里即便亲生父母也要做全礼数这样的事情也不顾,只让李陈氏行了一半的礼,便赶紧拉扯着自己的母亲站起身来:“母亲一路前来辛苦了,本该即刻回宫休整,可皇后娘娘那边到底还是要去拜见的,女儿陪着母亲前去,母亲也能安心些。” 李陈氏欣慰的点点头,拍了拍李乐荣的手,看她圆滚滚的肚皮,脸上的笑意便没有消减过,小声道:“皇子?” 李乐荣羞涩的垂下眼帘,微微点了点头。 李陈氏挽过李乐荣的手,扶着她慢慢往前走,如云拦了一众的宫人保持着距离,以保证她们都听不见主子的对话。 “好,你有了这个孩子,我与你父亲便都放心了,当初你离京之前,咱们商议好的事情,你都做到了,母亲为你骄傲,如今我也到了宫里,咱们母女连心,也就快要到熬出头的那日了。”李陈氏握紧李乐荣的手,这些事情是早在魏离登基的时候,便埋下了伏笔的,只在于实行不实行的问题罢了,如今魏离打压得太过厉害,川渝总督的位置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被荫蔽至今的,李家可都记着的,如今魏离离京出征,只留了些残兵在京中,李家得了授意,想要避开这番争端已经是不能够的了,恰好李乐荣肚子里的这一胎是皇子,如今已经快要七个月,等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便是旧贵族势力奋起反抗的时候。 天赐的良机,不能错过。 “母亲放心就是。”李乐荣点头应一句,随后看向前方,小声道,“宫中人多口杂,还是等拜过皇后娘娘后回到自己房间里讲安全些。” 李陈氏自然也明白,颔首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与李乐荣一并穿过幽深的宫道,朝着凤羽宫而去。 今日是川渝总都督夫人觐见的日子,虞澜清并没有早早的换好凤袍等待,而是一早便去了太后宫里请安,刘太医说她如今已经胎像稳固了,不必再谨慎着不敢出门了。 是以虞澜清头一次出宫门,便选着总都督夫人觐见的日子,去了太后的宫里。 京香姑姑笑着迎虞澜清进去,太后见着虞澜清便伸手拉她:“慢些,慢些,快坐下。” 虞澜清浅笑着,坐下后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母后,李陈氏入宫前在京城里大肆游行,很是威风。” “威风好啊,哀家便怕她不威风呢。”太后笑笑,拿起手边的鱼食,起身投喂放在屋里的一盏新鱼缸里的鱼儿,“她们要故作跋扈来演戏给哀家和你看,咱们自然也配合着演下去,这戏里戏外,没准儿谁就不小心分不清楚了呢?清儿,你瞧瞧,哀家新养的这批鱼,如何?” 虞澜清明白太后的意思,李乐荣母女两人这般声势浩大之下,必然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只是这秘密是什么,虞澜清还没有查出来。 但凡一个人不是蠢顿之辈,却要做着明知故犯的混账事情时,那么她一定是想借着表面的波涛,来掩盖海面下的汹涌杀机,太后和虞澜清纵着她们,如今却又挑着这个时间出门,也是冷着她们,让敌人猜不透摸不准自己的心思,却又好似猜透摸准了自己的心思,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更是一门艺术。 显然,虞澜清很明白其中的门道。 “鱼儿争食,抢得到的自然能越长越大,抢不到的,怕是只能饿死了。”虞澜清看一眼鱼缸之内的鱼儿,小声说道。 “鱼食不能投喂过多,否则过剩便不金贵,正是因为食物有限,所以鱼群才会争相向上,后宫之道,亦是如此,这鱼缸也犹如后宫的禁锢城墙一般,抢不到食的鱼儿会饿死,可抢到太多鱼食越长越大,大到鱼缸也容不下的鱼儿,也会死,见仁见智,需知,至刚则断的道理。”太后回过头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京香,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去,“有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咱们便等着她们抛开肚皮,自取灭亡的那一日。” 李乐荣领着李陈氏到凤羽宫求见,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等到惜荷那小丫头按着早前月颖的吩咐出来回话:“给小主请安,给夫人请安,皇后娘娘此时正在太后宫里问安,请小主和夫人在宫门前站候片刻,娘娘很快便回来了。” 李陈氏和李乐荣对视一眼,晓得虞澜清这是不高兴了。 她当然会不高兴,若自己僭越到了这个份上虞澜清还能欢欢喜喜的接见她们母女两人,李乐荣才是要觉得奇怪起疑心了,听过惜荷的话,李乐荣挑眉道晓得了,便站到门边,静候虞澜清回来。 而虞澜清那方自有人来通禀李乐荣的动向,直到说两人站了快一炷香功夫后,太后才抬眼给虞澜清递了个眼神。 “既然都督夫人还等着,那儿臣就先回去了。”虞澜清微微颔首,站起身来,给太后福身。 太后看着她,心疼的嘱咐道:“皇帝不在,还有哀家陪着你,清儿,放手去做便是。” 虞澜清受了太后的鼓舞,心中也安定几分,出了慈寿宫乘坐撵轿回去,老远瞧见凤羽宫门前站着的一群人,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渗出几分冷意来。 李乐荣见虞澜清慢悠悠的回来,扯了扯李陈氏的衣袖,叫她赶紧福身行礼,李陈氏连忙撩起裙摆跪下,恭候皇后的撵轿。 撵轿在门前停下,月颖和绣心一左一右搀扶着虞澜清下来,李乐荣先道请安的话,随后李陈氏也伏跪在地,高声道:“臣妇李陈氏,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虞澜清没有回应,只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宫里,还是月颖顿了一下脚步,轻声道:“娘娘请李嫔和都督夫人偏殿叙话。” 李乐荣要抬举她母亲,狠狠打虞澜清这个皇后的脸面,虞澜清没有多说什么,给了她这个脸面。 可进了凤羽宫的门,虞澜清却还是要以普通女眷的身份来看待李陈氏,她受了诰命的规格,却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成为诰命夫人,偏殿见人,也是表明了虞澜清的态度。 李乐荣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让如云把李陈氏扶起来,随后跟着虞澜清的步伐进了里边。 虞澜清今日没有穿皇后的凤袍,只是寻常的常服接见,可见对李陈氏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入了偏殿,李乐荣能坐在左边的第二把椅子上,可李陈氏只能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幸好偏殿不大,即便是这样坐着,离虞澜清也不算太远。 “都督夫人远道而来,一路颠簸,想必是累着了。”虞澜清淡漠开口,她素来见人都不热情,是以更瞧不出有什么喜怒来。 李陈氏赶忙站起身来:“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妇能进宫得见皇后娘娘,已经是李家的福气了。” 虞澜清颔首:“李嫔还有两个多月便要生产了,本宫自己也有了身孕,许多力不从心的地方,李嫔都替本宫分忧,处理得很好,如今你既然到了宫里,便替本宫多多照看着李嫔的身子,来日李嫔生产的时候有亲生母亲陪伴身旁,也多一分安心。” 李陈氏连忙应下,再次谢恩。 “李嫔年幼无知,今日犯了错,以诰命夫人的规格将夫人迎进了宫中,实为逾越,本宫便不得不多说一句,本宫与李嫔虽然相交甚好,可这宫里的规矩立下,便由不得人随意去坏了规矩,本宫念在李嫔是初犯,又是思母心切的份上,不予重责,可也不能不责,以肃宫闱,而今李嫔有孕在身不能受罚,夫人是李嫔的亲生母亲,自然也不忍看着女儿受苦,是以此番责罚,便由夫人代为受过吧。”虞澜清话锋一转,扫眼看过李乐荣,眼中掠过的一丝寒意惊了李乐荣一下,可再仔细看去,却又只能看见虞澜清平淡如水的目光了。 虞澜清的生气在李乐荣的意料之中,见虞澜清的一切言行都如同自己所料分毫不差的进行着,她心中也安定几分,却还是故作紧张的站起身来,替李陈氏辩白求情:“姐姐,我晓得自己做错了事,姐姐生气,责罚我便是了,我母亲早年间得过大病,身子一直都不好,怕是。。。怕是受不了严厉的责罚的。” 李乐荣望着虞澜清,蒙蒙水雾的眸子里尽是哀求,她见虞澜清不说话,又道:“要不,就罚抄写经书吧,也正好将功赎罪,给姐姐的孩子祈求福贵,告慰神明。” 她倒是有主意,竟然做起皇后的主来了。 虞澜清沉默的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她的这个提议究竟如何,好一会儿,才蓦然一笑:“也好。”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2、到底只是妇人 李陈氏进宫,受了诰命的规格,皇后却重拿轻放,与魏离没走之前的雷利手段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少人猜测,皇后与李嫔交好,是为了拉拢川渝总督手中的权势,近一步壮大虞家在京城里不可撼动的一人之下地位,而江湄与皇后的亲近,似乎也更加应证了这一说法,虞家自己手握重兵,更是拉拢了中原要塞的川渝和护城江家稳固位置,如今家中两子也都随魏离上了战场,一旦打了胜仗回来,虞家必定是功高震主,虞澜清的这个皇后之位,怕是要坐得比魏离这个皇上还要稳固一些。 更有甚者,说虞家这般处心积虑的谋划,也是想要学赵成帝的例子,让虞澜清也如同穆裕皇后一般,将赵成帝的江山都拽在自己的手上,据说,当初赵成帝上朝时候说的话,下朝之后批的折子,全都是穆裕皇后一手包办,赵成帝则完全沦为了当时穆家手中的工具,而今虞家的所作所为,与架空皇权,拥兵自重的穆裕皇后有何区别? 这样的话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出小半月的时间,便说得有鼻子有眼,像是真的似了,京城里的文官素来以大学士余德老太师为首,老太师年余六十,桃李满京城,其父更是先帝的启蒙恩师,如今老太师虽然已经不在朝为官,可官场上的前朝文官里,至少有一半都是出自余老太师的门下,就连魏离也对这位老太师尊敬有加,礼让三分,是以在这样的传言动荡下,余老太师的说话风向便显得格外的关键。 余老太师人不在朝中,却始终心系朝纲,早前不少文武官之间朝堂上的争执,背后都有余老太师授意的缘故。 余老太师祖上七八辈,都是读书人,大魏开国前几朝,因为要打仗稳固疆土的缘故,都十分看重武将,一直到大战平息,各国安稳后,大魏才渐渐开始重视起农商文,其中以鼓励文人治国最甚,也是在那个时候,余家渐渐在朝堂上打拼出一份基业。 到了余老太师这一辈,靠着祖上的荣光和庇佑已经够在朝堂上站稳一席之地,偏余老太师也算是余家祖祖辈辈里颇有才华的那一类,接手国学堂以来,培育出不少的精英文者,先帝在时,便时常称赞。 所以在余老太师的眼里,魏离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如今以为自己当了皇帝,便能一手推翻多朝以来奠定的格局,剥削了旧贵族旧臣的势力和利益,更是对余家进行了大大的打击。 最要紧的一点,还是余老太师和虞千齐,曾经有过一段不快的过往,结下过梁子,如今虞家一跃成为了武官之首,嫡女还做了皇后,眼见着就要权倾朝野,而当初魏离迎娶虞澜清的时候,余老太师就曾大呼荒唐,对此很不满意的,认为一介武夫教养出来的女儿,就算是美得如同天仙一般,也定是粗鄙野蛮,不通教俗的,哪有文臣家中的大家闺秀来得端庄持重? 可虞澜清是太后定下来的人,余老太师受太后敲打,最终是隐忍下没有发作,如今京中流言四起,皆是冲着虞家和虞澜清去的,余老太师便借着这股东风,办了一场诗会。 余老太师做东,朝中过半的文官都参加了,还有许多慕名而去的世家子弟等,乌泱泱一大堆人,在京郊寻了处山清水秀的亭子,还请了书记先生,要把吟诗作对的句子都摘录下来做成书册收藏起来,多日不上朝的文官们遇到如此盛会,都当作是向余老太师学习取经的神圣之事,瞬间风靡整个京师。 可这文人一多,诗词作对中,难免就会牵扯上许多的个人情绪和当朝政事,余老太师挑了个头,故意提起边疆战事和赵成帝的事情来,含沙射影的先赋诗了一首,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是读书人,词句用字的刁钻上,都能看出个中深意来。 诗会办了三日,厚厚一本诗集整理出来后,由余老太师亲自提名为‘百文赋’,印刷流传于上流社会之间,掀起了一场久违的诗热,就连不少闺阁里的女子,也寻来拜读。 这本是件风雅事,可余老太师并不仅是止步于此,他挑起这事儿,可不是为了在魏离离京期间给京城搞些茶余饭后的娱点,他从一开始,便是奔着虞家和虞澜清去的,流言纷纷下,有人专门寻了这诗集来,到虞千齐跟前,过分‘解读’了一下。 诗集中多次以赵成帝为主题,含沙射影里,便是指着穆裕皇后的荒唐事迹为后人所不齿,像极了如今的虞澜清,华美的外貌下,藏着的是狼子野心和狠毒谋划,虞千齐自己如何是无所谓的,可这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如今仗着魏离边关打仗,虞家的两个儿子也都一并随行,便来欺负他们虞家只有他一个糟老头子和虞澜清一个孤苦无依的皇后了吗! 这样被人故意引导出来的过分‘解读’,也迅速在武官的官员里膨胀放大,武官说话直,学不会他们文官文绉绉那一套,也说不来什么九转十八弯的诗文,他们都是领兵习武的血性男儿,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常是直来直往,怎么高兴怎么来的,如今大魏终于出了个武将家的皇后,养得水润绝美,知书达理,聪慧持重,叫他们这群书生往粗鄙不堪的话上一说,往后武家的女儿便都不必嫁人了是不是? 是以武将们慷慨激昂的约了个时日,选着那群文官聚在余老太师府上的时候,便一窝蜂的要上门去讨个说法。 余老太师不见,他们便更窝火,上了头就硬闯,这下事情闹开了,文官们也一并出来与他们对峙,质问为何闯门,口舌争执下火药味越发浓重,不晓得是哪个武将一气之下手上失了分寸,最前边的一个文官脚下失重往后倒去,便连带着身后近旁的一行人都翻身滚下了台阶堆叠压在了一起。 被挤在最下方的几人伤了腿,这下是彻底不能善了了。 事情发生在余老太师府,事情一发生,就惊动了太后,太后听京香姑姑说完脸色就变了:“余莫鹤那老东西一把年纪了不在府上含饴弄孙,打主意斗心思搞到清儿身上去了,哀家还没死呢!” 京香姑姑连忙给太后顺顺气:“他们有备而来,如今皇上不在宫里,怕是即刻便要状告上堂,敲鸣冤鼓求见皇后了。” 太后深吸两口气,气得握紧了拳头,这些的流言传闻是谁放出去的,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李家母女的小动作,她是没想到,川渝都督是什么时候把余老太师给勾搭上的,里应外合,这是要杀虞家的威风,打武官的脸面,灭皇后的权势,一击三中,要命的盘算! “他们闹这么一出,就是要逼着皇后,逼着满朝武官,给他们这些旧贵族旧文臣低头!欺负皇城里就清儿和哀家孤婆寡媳两人,想把皇帝剥走的威望权势人心,借着这时机重新拿回去!”太后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走了两圈,“此事是他们文官自己做局,自己破局搞出来的,那些诗文里定然是没有所谓的将清儿比作穆裕皇后的意思的,他们那些老狐狸,岂会真的把把柄留下来印刷成册?!就是骗武官不懂!蓄意挑起矛盾和怒火,就等着武官上门闹事呢!现在好了,伤了人,他们更有理了!” “竟然是私下里寻人去游说,事情发生得突然,太后和皇后都是没有准备的,他们走一步就已经算到了最后一步,实在可恨得很。”京香姑姑也替虞澜清捏把汗,那鸣冤鼓一敲,虞澜清是必然要垂帘接见的,魏离不在京中,这些事情落在个后宫妇人头上,不晓得多少人等着看皇后的笑话呢。 太后镇定下来,眼中光芒闪烁,拿了主意:“去请皇后过来,哀家有话要叮嘱。” 京香赶忙应下,到凤羽宫去请人,虞家此时正得知了此事中自己父亲也牵扯其中,正头疼得厉害的时候,便见绣心赶忙把京香姑姑领进屋里,京香姑姑说太后有话有叮嘱,让虞澜清赶紧到慈寿宫去一趟。 太后一见到虞澜清,便屏退了屋中之人,沉吟了一下,慎重开口:“大魏开国以来,文武争端便一直不断,皇帝年轻,正是大展宏图手脚的时候,先帝在位时候的隐患毒瘤,更是皇帝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余老太师德高望重,在朝野之上有着不可低估的威望,武官们此番被人做了局引入,左右是上门伤了人,众目睽睽下,辩驳不得,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咱们也是被算计了进去,俨然有苦难言了,便只能尽力弥补。” “儿臣懵懂,万望母后指教。”虞澜清连连点头,她自然知道此事武官无辜,可在旁人眼中,却不会那般认为。 只会道武官恶意曲解余老太师的意思,还上门动手打人伤了体面和气,连着之前的那番言论推波助澜,便成了武官仗势欺人,目无教条,坐实了桩桩件件的罪条! “文武官员定然都会击鼓鸣冤到你跟前辩驳,要逼着你做出个裁断来,如今你晓得,哀家所说的难处究竟在哪里了,宫中后妃尚且不安分,更何况还牵连着前朝的种种,稍有不慎,便是寸步难行,此番事情咱们棋差一招,已经是满盘皆输,既然如此,不如以退为进。”太后拍了拍虞澜清的手背,她当然知道此事要下定决心去做不易,但与其等着被逼到退无可退,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你父亲是皇帝亲封的丞相,你与皇帝和睦恩爱以来,他也多加器重,许多打压清剿之事,都是你两个哥哥在办,所以旧贵族旧文臣的势力,视你与虞家为眼中钉,此番事情上,他们想要的就是在被步步打压紧逼的局势下,找回几分里子来,只能由你的父亲出面,安抚武官,上门道歉,方能以退为进,化了这局棋。” 虞澜清抬起眼看太后,委屈不甘梗在喉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如今是大魏的皇后,一言一行,皆要以皇家为重,哪怕知道此事中文官可憎,可太后的话她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如今不尽快化解了这件事情,后边不知道还要闹成什么样子,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有那个能力去把控这样的局面么? 难不成,魏离边关未平,京城便要先乱了吗? 那她这个皇后,又有何颜面坐在这至高之位上? 太后看着虞澜清的模样,知道这样的决定对她来说是艰难的,所以没有催促虞澜清即刻便要应下来,只是这样陪她静坐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京香姑姑突然开了门进来,看了一眼虞澜清,沉声道:“皇后娘娘,有人击鼓,十来位文官守在钟南门外,要求见娘娘。” 虞澜清眨了眨眼,随后垂下眼帘,不安的转了转眼珠子,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劳烦姑姑传话乾明殿的吴总领,本宫换过衣裳,便过去。” 京香姑姑应下,转身出了门外,虞澜清回身与太后对视一眼,咬紧了嘴唇,半响后,才给太后福身行礼道:“母后所言,字字金贵,儿臣谨记于心,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后沉重的点了点头,顿了一下,才对虞澜清挥了挥手:“去吧,好孩子。” 此番求见,没有任何意外,十几个文官隔着纱帐屏风,绘声绘色讲述了武官们的恶行和跋扈,反复强调声明,还将余老太师屡次抬出来敲打虞澜清,如此作为,可谓是猖狂至极。 虞澜清忍下反驳质问的冲动,好不容易听完文官的辩白,一番安抚下将人都送出了宫,还没缓口气,武官也听到消息前来鸣鼓,又到虞澜清跟前好一通讲述。 事情翻来翻去的扯皮,谁都不肯退让一步,都觉得自己有理,也都说但凭皇后定夺,武官说这话,虞澜清知道他们是因为虞千齐的缘故信任自己,而文官说这样的话,虞澜清只听出嘲讽轻慢的味道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江湄着急,赶着来看望虞澜清,可此事江湄也说不出个什么眉目来,虞澜清不好将自己和太后的谋算说给江湄听,领了她的心意,留她说了会儿话也就让月颖送江湄回去了。 第二日,虞澜清便召见了自己的母亲。 外臣不能进内宫,虞澜清思来想去,此事自己说来总是不必母亲去说更好,父亲心中有气她是知道的,也只能靠母亲从中劝慰,才能平息了父亲的怒火。 也只有虞千齐冷静下来,才听得进去其中的权衡利弊,才想的明白这环环相扣的计谋,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谈得上登门道歉的事情。 虞夫人是明白虞澜清的难处的,此事她一个闺阁妇人,知道的也是片面,今日入宫得见虞澜清,这才从虞澜清的口中,把事情完完整整的了解了一遍。 此事已经不仅是冲着虞家来的了,更是牵连进了满朝文武,余老太师做如此大局,就是料定了一击必中,绝不失手,可到底是因着虞家而起,所以也只有虞家来将一切揽下。 虞夫人明白虞澜清的意思,这件事情闹得越久,对他们反而是越不利的,虞千齐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了,可身上的血性依旧还在,一时半会儿怕是实在意难平,她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自击鼓鸣冤后,京城里文武官员的矛盾就一直没有好过,好在是不必上朝,偶尔遇见,也都冷漠着不搭理彼此,遇上个脾气暴躁的,或许还要口舌争执一番,总之是剑拔弩张。 出了事,余府倒是没半点动静,余老太师一个字不说,也有无数人争着替他喊委屈,他自然只顾着自己清静,更何况,此事余老太师胸有陈竹,气定神闲的在自家院儿里等着虞千齐,料定了不出七日,虞千齐心系爱女,定会登门。 余老太师赚足了名声,还替文官和旧贵族扳回一城来,不少人领他的情,再次将隐居许久的余老太师推上了神坛,而在虞夫人的劝解下,虞千齐也明白过来这个圈套一旦钻进去了,就定然是要掉一层皮。 武官们的安抚工作,也只能由虞千齐出面劝说,不能让拧成一股绳的武官们散了,他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放下面子去给受伤的文官们致歉顺带慰问的事情,也由他一个人承担。 经过此事,武官们也更能明白冲动行事往往并不能解决问题,这里是京城,不是他们外头办事剿匪那一套,这些人办事不得力,暗地里剥削百姓在行,整人使绊子更是一绝! 吃一件长一智,这件事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再拖下去,不晓得他们又要使出什么招数来了。 虞千齐头一个去的,便是余老太师府,他们当日闯的是余老太师府的门,扫的也是余老太师的脸面,人更是在余老太师府门前伤着的,虞千齐上门陪笑脸,同余老太师这笑面虎周旋许久,才算是得了余老太师的话,只要他好生安抚受伤的官员便是,且如今四下太平,武官们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办理,素日里的兵演最好也少一些,这京城里要紧办事的,可不还是文官们么。 被余老太师好一顿说教,虞千齐忍了又忍,脸都僵硬了,才从余府出来。 武官们都聚集在余府跟前,见虞千齐出来,便赶忙围上去,虞千齐摆摆手,示意没事了,便往下一家而去。 京城里都能瞧见武官们追随着虞千齐,他们倒是齐心得很。 此事最后以虞千齐亲自登门道歉结束,不仅仅是大大助长了文官的威风,更是给各个官职上的旧贵族们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这件事情虽然平息了,可风雨将至的气息,却始终聚在虞澜清的心头,没有片刻的轻松而言。 自从魏离走后,京城便没有真正的太平过,朝臣们各怀心思,跃跃欲试的要谋求利益,他们拉帮结派,每一次袭来都是气势汹汹蓄谋已久,虞澜清连怕都不能,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这个皇后都必须挺身而出。 要守着这里,等魏离回来。 尝到了甜头的余老太师倒是暂时消停了下来,宫里的来信收了一封,余老太师看了一眼便烧掉了,他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歇了会儿,喃喃自语道:“到底只是个妇人啊,年纪太轻。” 那些所谓的手段,对付后宫妃嫔或许有用,可要与朝堂上的男人比拼,还是欠缺了火候。 再有两个月,李嫔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落地了,虞澜清虽然月份渐大胎像稳固,可时常有心操劳,心绪不宁下,对孩子也不见得有多好,皇后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这个孩子,便不在余老太师他们的考虑之中,只看虞澜清自己的福气如何了。 近来,魏离前线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回来,说是兵马已经到了大周京城签订条约,而信件传到大魏来的时间定然与寄出时间相差月余,此时虞澜清看到的内容,已经是月余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此时边关的战事已经打响,魏离正厮杀在他国的疆土上。 她将信件放下,事态虽然平息,可她的心情却始终没有办法轻松下来,虞澜清抚摸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轻叹了一口气,她这一胎怀得不是时候,这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拢共也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刘太医说她刚受孕就情绪大起大落险些流产,所以这一胎也怀得比旁人要危险一些,她如今整宿的睡不好,真怕这个孩子再出些意外。 绣心按照刘太医的吩咐,每晚都安置新鲜薄荷给虞澜清平心静气,帮助睡眠,方才推门进来,便看见虞澜清望着窗外出神,小声道:“娘娘,歇了吧。” 虞澜清没有回头,外头夜色迷人,星光璀璨,不知道魏离在边关,和她看见的是不是一样的夜景。 绣心又唤了一次,虞澜清眨了眨眼,缓缓回过头来,她盯着绣心,沉声问了一句:“李嫔快生了吧?”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3、唇腭裂的皇子 绣心把手中的东西放到虞澜清床头,应道:“是啊。” 说罢,又觉出虞澜清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赶忙又多问了一句:“娘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虞澜清摇头,李乐荣这一胎一直都很不安稳,可太医院的太医们换了好几个诊脉,却也说不出个为什么来,大概真的是她从川渝远来,又自己体质特殊的缘故,所以怀相与旁人不大一样些。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免不得有贼人要寻着机会趁虚而入,李嫔那边一定要多盯着些,确保一切人手和准备的东西都有咱们自己人看过,务必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虞澜清叮嘱一句,这几天,她总会想起苏瑶瑶来,连自己的孩子也没有来得及见上一面,便血崩而亡撒手人寰,实在是太可怜了,这样的悲惨事情,虞澜清实在不想再看见一次。 更何况现在的局势下,若是李乐荣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前朝的文官更会抓住她这个皇后监察失职的把柄使劲闹腾,指不定还要想出什么阴毒法子来对付武官,到时候再趁着魏离不在,逼迫她不得不往宫里接纳几个新的文臣之女,怕是要连着帝后的感情一块儿挑拨了。 所以李乐荣这一胎不能有事,绝不能! 绣心听出虞澜清话里藏着的另一层意思,细想之下,也觉得后背发凉,赶忙应下,快步走到虞澜清身边扶她:“奴婢记下了,明日便亲自去盯着,娘娘自己也快歇下了吧,如今快要离秋入冬了,夜里风凉津津的,娘娘别在窗边坐着了。” 虞澜清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恍惚,喃喃自语一句:“皇上走的时候,还是夏天里呢。” 是啊,这一去,都快四个月了。 虞澜清叹口气,她总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魏离,她是个足够坚强的人,可一想到魏离的模样,心中藏着的那点脆弱便藏也藏不住,总觉得眼角酸涩,会去想到若是魏离在这里,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是不是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坐稳这一胎,什么也不用顾虑呢? 可这些终究只能是心头的一番遐想了,没有切实发生的事情,总是不知道经过结局的。 之后的两个月里,虽然依旧小吵小闹的事情不断,可像上次那样闹到要击鸣冤鼓的地步的大事,却没再发生了。 虞澜清应承太后的意思,私下里传信到虞千齐手中,示意他留心京中京外余兵的动静,以及旧贵族旧文臣的走动拜访迹象,如今虞家和许家已经是连襟,江家也是可以信任的有实权的武将,江湄的家书也一并送到了江家的手里,到了必要的情况下,还是只能靠他们,来守住京城的稳定。 李乐荣的预产日原本应该跨过年份在明年的一月,可胎动发作的时间却提前了半个月,硬生生的在年尾的节骨眼上要生了。 还好所有的人手和东西都是提前两个月就备好的,即使李乐荣提前发动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李乐荣是下午时分发动的,虞澜清刚散过步回屋躺下,便听见月颖说李嫔要生了,请她过去坐镇瞧着,其余嫔妃也都陆陆续续赶过去了,虞澜清也赶紧又起身,随便整理了一下便出了门。 她自己也已经六个月的身孕,所以就算心里着急,也要格外小心着过去。 撵轿太高,自四个月以后,虞澜清便一律换乘软轿了,赶到李乐荣宫里的时候,江湄已经在里头坐着了,其他嫔妃们还说说笑笑的,看见虞澜清进来,都赶紧起身行礼。 “都督夫人呢?”虞澜清环顾一圈,坐下之后问一句。 江湄自然而然的站到了虞澜清的身边,眼睛看向里间:“在里头,李嫔方才怕疼喊了半响,产婆子说还没开指,后头要使劲儿的地方多得很,让她别叫了省省力气,这会儿才清静些,娘娘有着身孕,不易操劳,要不移步偏殿歇会儿吧,这里有我替娘娘看着,一有什么消息,娘娘在偏殿也能第一时间知道的。” 江湄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随后收回眼神看虞澜清的时候,满是担忧和心疼。 虞澜清摆摆手,不坐在这里,心中总是不安的:“刘太医呢?” “也在的,娘娘放心。”江湄看得出来虞澜清的紧张,顺势坐到一旁的绣凳上,握住了虞澜清的手。 一旁的南华珠单独坐在嫔妃们的首位上,她瞥一眼虞澜清的脸色,端起手边的茶盏喝水,郁兰这回倒是学乖了,没再跟着坐到南华珠身边同赵怜儿挤在一起,反而自己坐到了对面去,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肖梦珵捂着心坎坐在后边,偏生朱玉琼非要坐到她的身边去,惹得肖梦珵眉头紧锁,起身离开不是,安心坐着更不是。 朱玉琼也佯装焦急,实际上心中淡然得很,她着急赶过来,就是想第一时间看见虞澜清瞧见这个孩子时候的表情罢了,尤其现在还是魏离外出打仗的关键时候,宫里突然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还不晓得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虞澜清肚子里怀着,若是这个时候受了大刺激没能稳定情绪,胎停早产再生一个死婴下来,便怪不得旁人了。 所有人神情心思各异的坐着,自虞澜清进来后,便没有人再随意说话,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才听见里边传来李陈氏的声音,像是叫李乐荣用力,随后便断断续续传来李乐荣的呻吟声,声音渐大,生孩子时候的痛苦声音不管听几次,都是提心吊胆的,在座的都是女人,谁都会经历这么一次或者几次,里头躺着的那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自己了,有命进去,天知道有没有命出来。 李乐荣这胎还算顺利,至少胎位是正了的,也不像苏瑶瑶那般胎儿过大生不下来,太医们准备了不少提气补气的汤药,一碗一碗放得温热准备着,饶是如此,进进出出的宫女们端着水盆依旧跑不过来。 虞澜清脸色很不好,从方才听见李陈氏的声音开始,她心里就慌得很,不知道怎么了,心跳得特别快,手脚也冰冷得很,江湄握着虞澜清的手,感受到她有些轻微的颤抖,吓了一跳,赶忙侧过身子来看虞澜清:“娘娘,没事吧?” 虞澜清眨了眨眼睛,顿了一下道:“生了多久了?” “才开始,娘娘。”江湄应一句,随后也不顾虞澜清之前的意思,赶忙起身对一旁的月颖和绣心道,“快,扶娘娘到偏殿休息,娘娘身上有些冷,怕是入夜了的缘故,给娘娘找毯子盖着,娘娘得休息一会儿。” 虞澜清还想说什么,江湄却不给虞澜清再开口的机会,她帮着月颖和绣心扶起虞澜清,靠着虞澜清的耳边轻声道:“娘娘,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和皇嗣,这里我会替娘娘先看着,娘娘若是自己都倒下了,还如何主持大局呢?” 江湄的话在理,虞澜清和她对视一眼,从江湄的眼中看见了坚定后,才收回眼神,随着绣心和月颖从后边的小门往偏殿去。 偏殿烧了暖炉子,又送来了软垫软枕和被褥,收拾了一番躺下后,虞澜清才觉得渐渐暖和起来,身上也松快不少。 平日里这个时候她还能看会儿书,今日大概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实在疲惫得很,偏殿能听见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虞澜清靠着软枕,闭着眼睛小憩的时候,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的江湄见着虞澜清去休息,也松了口气,她回过头的时候,瞧见南华珠正盯着自己,也没落下半分的气势,还是就着方才的绣凳坐下,并没有把南华珠的眼神放在心上。 李乐荣在里头生产的动静一直没有停过,夜渐渐深了,郁兰都有些困倦的打起了哈欠来。 这回魏离不在,嫔妃们大都有些懒洋洋的,等得很是不耐烦,只有江湄一直甚有精神,太医出来说话要东西,江湄也能说上几句,除了江湄外,躲在肖梦珵身后的朱玉琼,也是半分困意都没有。 越是到了孩子快要落地的时候,朱玉琼就越是兴奋,只不过她低垂着眼眸,轻撑着脑袋,没人能出来她的兴奋罢了。 李乐荣的孩子也是在快到后半夜的时候落地的,稳婆现是欣喜的喊了一句:“出来了,龙子出来了。” 笑声却在半途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句惊恐的质问:“这。。。这是什么?!” 李陈氏原本听见龙子出来了,已经松了口气,前去看自己累晕了的女儿,可稳婆的话锋一转,语气里颤抖着的惊惶声把李陈氏给吓到了,她侧过脸,问道:“怎么了?孩子怎么了?!” 怎么没有哭声? 稳婆那方半响没有回应,李陈氏也顾不上跪坐得酸麻的双腿,踉跄着起身到稳婆那边去看,随后脚下一软,又跪了下去。 她将稳婆手上的孩子抢过来,颤抖着手去碰孩子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好歹还是活着的。 李陈氏的心没有半分落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她们李家心心念念盼来的皇子,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夫人。。。把孩子给奴婢吧,奴婢。。。奴婢要去给皇后娘娘回话。”稳婆回过神来,怕李陈氏情绪激动不稳定对二皇子做出什么事情来,是以几个人围拢上去,硬生生将二皇子又从李陈氏的手上抢了回来。 动静太大,好像是弄疼了这个孩子,他憋红了脸哭出声来,却比大皇子当时的哭声还要似猫儿一般弱,稳婆小心翼翼的将二皇子洗净包裹好,战战兢兢的到外头去,小声说了句生了,是个皇子。 是个皇子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嫔妃们面面相觑,都等着江湄去把虞澜清请过来。 虞澜清在偏殿已经小睡了一觉,被人叫醒的时候听说李乐荣已经生了,是二皇子,瞌睡立马就醒了过来,赶忙起身赶过去瞧。 稳婆跪在殿中间,听见虞澜清过来的脚步声,还吓得抖了一下,险些眼泪就要落下来。 虞澜清快步走到稳婆跟前,伸出了手:“孩子呢?本宫瞧瞧。” 稳婆红着眼,颤抖着嘴唇,好半响,才终于有些崩溃的弯腰磕头:“娘娘,这孩子。。。这孩子他。。。” 虞澜清心头的不安简直快要挤爆了她的心脏,稳婆支支吾吾半响也说不出个完整话来,急得她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句:“孩子给我!”瞬间把整个殿里的人都镇住了。 稳婆吓蒙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是江湄让绣心把稳婆拽起来,自己把孩子抱到了虞澜清眼前:“娘娘。” 虞澜清深吸一口气,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撩开背角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虞澜清还是惊得眼前发黑,险些跌坐下去。 月颖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虞澜清,江湄慌乱间也看了孩子一眼,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等扶着虞澜清坐下了,江湄才赶紧唤来太医,让太医也上前看一眼。 事情到了这会儿,所有人都猜到了,李乐荣生的这一胎肯定有问题,可问题是什么,却没人敢说出来。 虞澜清稍微缓过神来些后,便让人到慈寿宫去请太后过来,随后下令所有宫人都在门口候命,在座的一个也不许动,稳婆太医跪了一地,全都静候着太后的驾临。 如果不是特别棘手的事情,虞澜清自然不会惊动太后,听到说皇后娘娘来请人的时候,太后便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了,是以来得很快,一进李乐荣的宫里,便瞧着了这阵仗。 虞澜清见了太后,心里头才算是安定了几分,可心口实在是堵得厉害,抬手示意绣心把孩子抱给太后看一眼。 太后在宫里许多年,见过不少惨死的孩子,丧命的宫嫔,可是眼前的这一幕,还是把太后背上的汗毛都给激起来了。 “刘太医。”太后沉声唤过太医来,“这是怎么回事?!” 刘太医伏跪在地,擦了擦头上的汗,稍微镇定一些后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与诸位同僚皆为李嫔娘娘诊过脉,娘娘虽然身体弱些,可其他一切皆是安好无虞的,微臣听说,民间唇腭裂的孩子也是有的,这样的孩子万中选一,微臣。。。微臣也实在不知道,为何李嫔娘娘生下来的皇子,会是这般模样啊。” 孩子面目可憎,上唇撕裂开来,能够看见上颚,实在是叫人恶心又心惊,这样的孩子出生在皇家,又正值皇上出征的时候,是大大的不祥之兆! “这。。。这可是不详啊,李嫔生的该不会是什么诅咒大魏国运的妖怪吧。”朱玉琼心中冷笑着,脸上却还是佯装着又惊又怕的样子,小声说了一句。 太后冷眼看过去,呵斥道:“混账!大魏的国运如何,难不成是寄予在一个小小婴孩身上的吗!” 朱玉琼连忙跪下来:“嫔妾失言。” 可这样的话说出口,自然会在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痕迹,就算大家嘴上不说,心理定然也都会这般认为。 李乐荣和李家的好日子,也就到这里便结束了。 李陈氏本是安静跪着,现实的冲击还没让她彻底的醒过神来,倒是朱玉琼的一句话刺激了李陈氏脆弱的神经,她回头看一眼朱玉琼,厉声问道:“这位小主眼生,却不晓得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朱玉琼没答,她才懒得搭理这个恼羞成怒的妇人。 太后又瞥一眼李陈氏,安抚道:“李嫔平安生产,现下如何了?” 一句话拉回李陈氏的注意,她深吸口气,俯身道:“回太后的话,娘娘累极了,还在睡着。” 太后点头,随后又看向虞澜清,沉声道:“这个孩子,皇后以为该当如何?” 这样的残缺之子留在宫中是没有先例的,历朝历代,这样的皇子生下来都是耻辱和不详,一般会送出宫寄养,或者是直接生祭祈求保佑,且,这样天生有残缺的孩子本就不容易长大,李乐荣生的这个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想来也是养不大的。 虞澜清看着太后的眼神,知道太后问她话的意思,她是皇后,此时皇上不在,该由她来决定这个孩子的生死去留。 李陈氏见太后有这样的意思,也不愿意开口主动留下这个孩子,甚至希望虞澜清能够就此处置了这个孩子最好,生下这么个孽畜,实在是没有用的!原本还想着李乐荣诞下皇子,旧贵族势力的荣光能够借此一举反击,却不料走到现在的局面,真是万事俱备,偏这东风不起!处置了也好,免得魏离回来以后看见这孩子,怕是一辈子都对李乐荣有阴影了。 虞澜清沉默了一会儿,所有人都等着听虞澜清最后的决定是什么,好半天以后,虞澜清才道:“孩子气息这样弱,送出去怕是更活不成了,宫里一切都是最好的,儿臣想着,还是先养在宫里吧,等皇上回来了,再做定夺也不迟。” 她自己都是要做母后的人了,实在没有办法这样狠下心来剥夺了一个孩子的性命。 若是这孩子自己不争气丢了命也便罢了,若是能够活下来,那要不要这个孩子,还是要魏离这个父皇亲自来定夺才行。 太后料到虞澜清会是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她缓缓点头道:“也好,皇帝去了那么久,想来也快要回来了,孩子先放在李嫔身边养着吧,等皇上回来再做定夺,此事所有人的嘴巴都给哀家闭紧了,哀家若是听见一句闲话传到了宫外去,后果如何,你们自己打量着吧。” 所有人都赶忙起身行礼称是,只有李陈氏脸色难看得厉害,跪爬到太后跟前,把头磕得震天响:“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开恩垂怜,李嫔娘娘费劲心力生下这个皇子,已然是耗损血气,此时人还昏迷着,这孩子若是被李嫔娘娘看见了,怕是要哭瞎了眼睛,熬坏了身子的啊,还请太后娘娘垂怜,这孩子不能养在李嫔娘娘膝下的,万一孩子没能熬过去,李嫔娘娘怕是也要随着孩子就去了啊。” 她哭得声泪俱下,好一副爱女心切的慈母面容。 可这些话落在太后的耳里,是没有什么效果,太后如何不知道李陈氏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她就是怕这个孩子在自己的身边,就算想要下手弄死都不能,因为出了事情断然是要被查出来的,可这孩子看着虚弱,谁知道能活多久呢?她是听自己说魏离快要回来了,怕被魏离看见了,李乐荣彻底失了恩宠吧。 若是一个人可以到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不认,都要杀死保全恩宠的地步,那么和畜生又有什么分别呢? 太后看着哭诉的李陈氏,面色如常,伸出手将李陈氏稍微拉起来一些。 太后亲自搀扶,李陈氏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心中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太后,能让太后开口把这个孩子养到随便谁膝下都好,可没想到太后的声音那般轻又那般近的在耳边响起,没有她意料之中的怜悯慈悲,只有让人心惊到头皮发麻的威慑震撼:“二皇子是李嫔的亲生骨肉,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是娘的心头肉,哀家和皇后,不愿让李嫔骨肉分离,想来李嫔醒来后得知孩子在自己身边养着,也会欣慰,哀家想着,这世间最痛的分别,莫过于连孩子也见不上一面的母亲,若哀家抱走这个孩子,想来李嫔才是真的要痛不欲生了,夫人也是母亲,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要这个孩子,李嫔也定会爱若珍宝的养着,只盼这孩子能活下来不是么?难不成,夫人觉得这宫里还有人能比亲生母亲更尽心尽力么?” 太后言中所指,句句问到生母的用心,李陈氏辩解不得,只能再拜下去:“太后思虑周全,臣妇替娘娘,叩谢太后皇后恩典。”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4、皇上已经死了 李乐荣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虞澜清和太后刚走不久,她睁开眼睛便只看见侧坐在床边的母亲,不知道正和一旁的如云小声说着什么。 “孩子。”她蠕动嘴唇,却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来,没看见孩子在自己的身边,李乐荣实在是着急,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句,“娘。” 这下把身边的人都惊动了,如云倒是很关切的上前来问李乐荣的情况如何,可李陈氏却只是坐着,听李乐荣说起孩子,更是心头的气快要喷出火来:“生了个孽畜,还敢提,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如云回过头:“夫人少说两句吧,娘娘身子还虚弱得很,受不得这样刺激的。” “有什么受不得的?去,你去把皇子抱过来,让她自己看看。”李陈氏也是气昏了头,素日在家中,她是最疼自己这个小女儿的,模样生的最好,时候也生得最好,那几个年岁大些的女儿们都已经嫁人了,只有李乐荣,进了宫中,有了身孕,却叫她满心期待了一场空欢喜,怎能不生气? 李乐荣听李陈氏这么说,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云还磨磨蹭蹭着不肯去,被李乐荣逼着,不得不去唤乳娘把皇子抱来。 李乐荣被人扶着靠到软枕上,又喝了几口参汤提气后,皇子才被抱到跟前来。 李陈氏一瞧见那襁褓便皱眉,难掩嫌弃之情,侧身躲开,李乐荣刚把孩子抱到手上,便吃惊的问道:“怎么这么轻?这是足月生的啊。” 乳娘垂下头,没说话。 李乐荣转了转眼珠子,这一屋子的人,都没有因为她生下皇子而有一丁点的喜色,该道贺的嫔妃也不在,皇后和太后的赏赐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瞧见,这般凄凉情景下,李乐荣已经设想了无数的可能。 她颤抖着手撩开背角,瞬间瞪大眼睛尖叫了一声,险些把手中的孩子扔出去。 李乐荣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如云怕她伤害孩子,赶紧从李乐荣手中抱过来递给乳娘。 “娘娘。”如云小心翼翼喊她一声。 李乐荣却只是呆坐着,好半天之后,才大喘上一口气,双眼失焦,崩溃的抱住了自己的头:“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未来的大魏太子,怎么会是那个鬼样子。。。” 她喃喃自语,显然受到的落差刺激不小,如云吓坏了,刚跪下来还没说话,就见李陈氏一把扯过李乐荣的手,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荣儿,那就是你的孩子,我亲眼看着你生下来的皇子,不仅仅我看见了,皇后也看见了,太后也看见了,这样的孩子留在你的身边,你还肖想什么太子?皇上出征就快要回来了,你该好好想想太后把这个孩子留在你身边是什么居心,更该好好想想,这样的孩子如何在皇上回来亲眼看见之前处置了才好,否则,你的恩宠便走到这一步,再不必要了。” 李陈氏不管李乐荣到底是受得住还是受不住,走到这一步,难不成还不明白在这后宫里若这点风浪都经不起迟早要被人活吞了的道理么? 更何况。。。 “皇后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李陈氏阴冷的开口,提到这件事,她才终于在李乐荣眼里看到了一些旁的光芒。 李陈氏松开李乐荣的手,看向亮起来的窗外:“若是个嫡子,还能有你们什么事?如今太后压下二皇子的消息不传出去,已经算是对我们有利了,等皇后肚子里的落地,自然谁也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二皇子的存在,生母的位分,与孩子自然息息相关的,你且调养好自己的身子,没了这个孩子,总还能有下一个。” 李乐荣瞪大了眼睛:“没了这个?什么意思?” “你要留着他做什么!盼着早些没了就算是你的福气了!”李陈氏见李乐荣还懵懵懂懂没有反应过来,真是恨不能一巴掌打醒她。 可李乐荣到底只是个还没有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听见这样的话,还是会觉得害怕得很:“娘,你别说了,渗人得很。” “渗人?”李陈氏眯了眯眼睛,伸手囫囵一指身边被抱着的二皇子,“你自己没瞧见吗?你生的这个东西才叫渗人!等皇上看见了,说不准把你当成什么灾星妖怪,牵连李家全族遭殃便不渗人了么?如今你也生产了,等你出了月子,皇后就会让我赶紧回去,到时候,可没人跟你说这番话,荣儿,娘在家里是最疼你的,难不成娘会害你么?!这孩子留在身边,才会害了你!” 李陈氏说得捶胸顿足,甚是痛心,至今她都想不明白,李家族上从来没有谁生出过这样的孩子,要说是家里带来的弱症,也不像,可太医也都说诊不出什么问题来,素日里的吃食都查过,没有问题的,那这个孩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真的是上苍预示,大魏有难么? 李陈氏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她再看李乐荣的神情,便晓得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李陈氏也不愿意逼着李乐荣太紧,她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人,通窍了便行了,免得孩子没了,她还要寻死觅活的。 “把皇子抱下去吧。”李陈氏吩咐一句,看着乳娘退出房门后,才缓缓站起身来,对如云接着道,“好好伺候她休息,宫里的人也都累了一夜了,轮流着值守,都快去睡了吧,天都亮了。” 如云赶紧福身应下:“是,夫人放心,还请夫人也快些歇息了吧。” 李陈氏颔首,回头又看了一眼李乐荣,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 李乐荣产子的事情被太后封了口,没人敢说一个字,太后放出去的消息也只是说李嫔生下了二皇子,便没有多余的话了。 李嫔顺利生产,母子平安,可是宫里的消息却一点儿也没透露出来,旧贵族等着看李陈氏的信,竟也没有收到,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聚在一起商讨,觉得一定是出了问题。 而虞千齐他们经过上次的事情后,经虞澜清点拨,也已经明白过来这些旧贵族势力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们趁着魏离不在,是想推翻魏离的大力改革,把平衡的天秤再次偏向他们这一边来,为此想要借着拥护李嫔诞下的二皇子而契机,再次发难。 可这件事情中最要紧的二皇子,却变成了将他们束缚着不敢动弹的绳索。 太后说得了皇子,却不说得了什么样的皇子。 皇宫里的消息被锁死了,没人能递消息进来,也没人敢递消息出去,这一关卡由吴义守着,牢固得很。 翻过年至一月,便又要准备着迎接年节了,可是魏离还没有回来,虞澜清也没有什么心思,再过几日,李乐荣出月子,二皇子也就满月了,宫里本该连着有的喜事如今却一件都热闹不起来,和已经开始布置节日气氛的京城比起来,皇宫里冷清得像是冰窖一般。 魏离去了将近半年,算着时间,怎么也应该回来了,可本该月月都有的信件,不知为何,上个月就没有再送来,虞澜清每天都在城楼最高处眺望,希望是因为即将到达所以没有送出信件的缘故,期盼着某一天她登上城楼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千军万马奔腾而归的场景。 可是没有,她每一天看见的,都只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景色。 这日她正与众嫔妃在太后宫里商议年节的事情,外头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冬日里地滑,还没进门,就直接摔跪在地上,没能爬的起来,干脆就这么磕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皇上他有消息了。” 虞澜清猛地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皇上回来了?!到哪里了?!” 太后赶忙去拉虞澜清:“别急,别急,你坐下来,听他慢慢说。” 虞澜清回头看一眼太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应声坐回去。 那小太监跪在外头直发抖,虞澜清还以为他是冷得,让他进来回话。 小太监却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声道:“皇上他。。。带着精英小队突袭敌营,去了便没再回来,虞家两位少将军领着大军前去救驾,也。。。也没消息了。” 虞澜清脸上的笑意僵住,好半响,也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是余老太师送来的消息,这个消息传来已经有几天了,余老太师怕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受不住,所以没敢第一时间就说,想着或许是误传,兴许皇上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可。。。可川渝总都督把守着入京的要关,皇上若是凯旋,定会走官路回来,川渝总都督都说没有见着皇上,余老太师才慌了神,赶忙送消息进来,娘娘。。。”小太监越发抖得厉害,整个人都已经麻了,完全是顺着惯性在说这些话,“皇上他。。。兴许没了。” “胡说!”虞澜清激动的站起身来,她下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得厉害,最后只听见太后一声呼唤,便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慈寿宫立马就乱起来,江湄拨开吵吵嚷嚷的嫔妃们,拔高了嗓门吼住了慌神的宫女们,拽着绣心月颖,一并齐心将虞澜清搬到了慈寿宫西配殿的厢房里,随后京香姑姑将刘太医请来,仔细为虞澜清把脉诊断。 好在虞澜清只是一瞬间气急攻心没提上那口气来,施针过后,便转醒过来。 太后吓坏了,见虞澜清睁眼,赶忙拉着虞澜清的手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眼眶红通通的,生怕虞澜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虞澜清深吸两口气,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皇上他,英勇神武,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他说让我等他,母后,他让我等他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太后更是心痛难耐,拽紧了虞澜清的手,应声道:“会的,会回来的。” 边关那么远,消息有误或是有延迟都是常有的事情,虞澜清劝慰自己,或许当时魏离的确是深入敌军内部没能出来,可她的两个哥哥前去救驾,一定已经救出了魏离,兴许。。。兴许他们即将到京的信件已经在路上了,只需要等几天,再等几天就好。 想到这里,虞澜清抽了抽鼻子,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净,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孩子,刘太医,孩子没事吧?” “娘娘安心,皇嗣无碍。”刘太医赶忙回答。 虞澜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现在不仅仅是一个妻子,更是母亲,她一定要好好守着这个孩子,守着皇城,等魏离回来,她不能倒下,她身后有虞家,有太后,有孩子,都需要她挺身而出来守护,来稳定他们的心,如果连她都倒下了,那么魏离交付给她的一切,都会顷刻崩塌! 想到这里,虞澜清赶忙转头去看太后,太后已是白发过半,得知儿子可能已经死在了遥远的边关这样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伤心,便先要顾着晕过去的虞澜清,虞澜清心有愧疚,起身之后,便抱住了太后,轻声道:“母后,清儿一定会保重自己的身体,再不叫你担心了,咱们一起,一起等皇上回来,母后宽心,儿臣定会守住承诺与皇上的约定,儿臣定会!” 太后老泪纵横,请拍过虞澜清的后背,声音沙哑,素来要强镇定的太后,此时竟然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她点头说好,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虞澜清。 总之,虞澜清离开慈寿宫回到凤羽宫后的第三日,太后便病倒了。 皇上出征殉国的消息,也像是龙卷风一般席卷着整个京城,京中官员们更是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不知道在昼夜商议着什么,他们似乎也在和虞澜清一起等,一起等待是否还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见着二月已经到来,仍旧没有一兵一卒,回到京城。 魏离死了,死在了遥远的边关,死在了三国交界的土地上,这样的话,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让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立皇储,议政辅的折子,堆得像是小山一般高。 以余老太师为首的旧贵族势力们,打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旗号,逼迫虞澜清册立大皇子或者二皇子为新皇,设立‘宰辅’,辅佐新的君主管理国家朝政,以防魏国无新君的话传出去,又惹来战事祸端,雪上加霜,恐怕是要亡国的。 虞澜清被逼迫到吐血,怒斥旧贵族势力狼子野心,谋夺皇位,魏离尸骨不知在何处,连下葬皇陵之事都还没有定论,便急着要揽权夺政,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余老太师步步紧逼,根本不把虞澜清一介妇人看在眼里,他已胸有成竹,经此一战,三国都元气大伤,所谓战事再来的话,不过是骗骗虞澜清罢了,借此机会,拿下宰辅的位置,控制住年幼的皇子,大魏的天下,自然还是落在他们旧贵族的手里的。 操之过急,又过分轻视虞澜清的余老太师,自以为胜券在握,拿下此事无异于是瓮中捉鳖,是以根本没有注意到,闹腾着和他们对抗的武官里,并没有虞千齐以及江、许两家的动静。 早在虞澜清放出自己气吐血的假消息时,皇城中的护卫军已经听从虞澜清的号令,将宫里把守得水泄不通了,虞千齐也收到了诏安私下亲自传达的口谕,领着虞家军,分批次进入了皇宫内部,伪装在护卫军里,把守了最要紧的四大皇城门。 而江、许两家,更是调动一切能够调动的兵力,埋伏在了京郊附近。 这一切的准备,都是因为替魏离办理盐务的景胜,已经悄然回到了京中。 景胜带来一个叫虞澜清彻底震惊的消息,便是川渝总都督擅自离岗,带着大量的军队,悄无声息的准备从水路绕行到京城来。 无召领兵进京,他们是要谋反! 是以虞澜清才会放出自己吐血硬撑的消息,让余老太师彻底轻视自己,让川渝总都督自以为隐匿得很好,她如今想要以小博大,就必须一击必中,外患刚平,内乱已起,若不能度过此劫,虞澜清也已经想好,自己随魏离同去,黄泉路上做伴,又有何惧! 景胜的出现,也给虞澜清莫大的鼓舞,景胜坚信魏离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在京城里,他鼓舞虞澜清,也是真心敬佩这个面临巨大风浪也能果断面对的皇后娘娘,若换做旁的女子,此时除了以泪洗面迎合投降外,恐怕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以景胜愿意听从虞澜清的调遣安排,同她一起,扛过这次风浪,只待魏离归来。 川渝总都督领兵自水路上京,算着时间,虞澜清也已经把要布置的都布置妥当了,她知道余老太师手中的兵力有多少,除开虞、江、许三家手中所持,京中可供余老太师他们调动的兵力其实不算多,所以余老太师只是在不停地给虞澜清施压,大概是想害她早产,越是虚弱,越是容易击溃。 他在等着川渝总都督的兵力到来,虞澜清自然也乐得陪他演戏,屡屡将不适的消息透露出去,实则她也的确不算太好,可如今太后病倒了,她不自强,便没人能帮她了。 余老太师恳请虞澜清册立新皇的请求始终得不到解决和回应,又因大部队即将到达京城,是以一改之前的态度,变得更加强硬起来,在京中大肆宣扬虞澜清占领皇城,挟持两位皇子和太后,乃是居心叵测想要谋逆,颠覆魏国的皇位,好让他们虞家自己做这个皇帝! 这样的话一传十十传百,说的人越来越多,理由充沛,有理有据,硬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自己要谋逆造反,却把自己说成守卫魏国皇室的忠贞之士,把虞澜清说成是妖女祸害,是克死魏离的元凶,是来毁灭魏国的罪魁祸首,当人人得而诛之! 他们闹得越厉害,虞澜清却越发的冷静,她下令彻底封锁死皇城门已经京城门,既然他们已经蛊惑了无知的百姓们,为自己的逆谋造反找到了正当的理由,不日便要领兵攻城占据皇位引发宫变,那么就来试试她手中的剑,试试她将女的胆,看一看是谁站到最后,孰胜孰负! 虞澜清将所有的嫔妃们都关在自己的宫里已经许多日了,今日既然锁了城门,也锁了宫门,虞澜清也有必要同宫里活着的‘内奸’,说一说话。 是以虞澜清让诏安把所有的嫔妃们都带到凤羽宫来,她穿着皇后的凤袍正坐殿中,看着还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嫔妃们,缓缓开口:“本宫今日召你们前来,是要告诉你们,京城乱了。” 一句话,不少人便慌乱起来,不停的询问究竟怎么了,家人如何办,她们怎么办,更有胆小的已经低声哭泣起来,眼中尽是慌乱惶恐,得知魏离可能死了的时候,却不见她们这般伤心过,真威胁到自己的生死了,才真切的落下几滴泪。 只有江湄,看着上座的虞澜清,看着她眼中的神色,感受到了虞澜清的坚定和意志,感受到她一定是下定了决心,她握紧了拳头,想要站起身来,最终还是忍住了。 虞澜清笑着,她的笑容里,只有决心决意后的洒脱自在,她环顾四周,轻而又轻的声音像是利刃般,轻而易举的压住了满座荒唐的声响:“你们是皇上的嫔妃,受恩于皇家,自当报恩于皇家,本宫既为中宫,若没有生死相随的勇气,便不可妄称与皇上是为夫妻,所以本宫誓与皇上同生死,共存亡。” 她说完,将目光缓缓落在了脸色惨白的李乐荣脸上,冷清却又镇定道:“你们,自当追随本宫,同生,或共死,没有别的选择。”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5、我与娘娘同在 虞澜清的话把哭哭啼啼的嫔妃们都吓蒙了,皇后口中的生死在她们的心中似乎还是个很模糊的词语,直到虞澜清站起身来,让绣心捧出了一把长剑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拔剑出鞘,亮晃晃的剑身惊得她们都倒吸一口冷气退后一步。 虞澜清许久没有拿剑,有些吃力,且她也没有真的准备用这个做武器,只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们罢了。 可在嫔妃们的眼里看来,皇后是来真的,自己现在说错一句话,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江湄知道虞澜清要什么,是以快步走上前,跪下身子道:“嫔妾与皇后娘娘共进退。” 有了领头,自然就会形成跟从,嫔妃们跟着稀稀疏疏的跪下来,不管是不是真心的,皆说出了共进退的话。 虞澜清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李乐荣,微微挑了挑眉,李乐荣吞了吞口水,几乎是直接从座位上滑跪到地上来的,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同样的话。 “既然大家同心同德,本宫也自当守住宫门,护你们周全,这段时间大家便好生呆在自己的宫里,不要做多余的事,也不要随意走动,明白了么?”虞澜清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长剑递还给绣心,嘱咐过后,便让宫人们把嫔妃都送走。 江湄随着人群走出去,忍不住回头看虞澜清,可是四目相对,虞澜清只是疲惫的对她笑笑,并没有留她说话的意思,江湄只能收回视线,随着熙熙攘攘的宫人簇拥下,离开了凤羽宫。 外头的这些风雨,唯一不知情的人,便是还在被软禁着的洛文茵,江湄依旧和素日里一样,该送进去的东西一点不少的送着,因为关着的时间长了,洛文茵也一直安分没有闹过事,所以打点上也宽松几分,如今已经能够送些书信和消磨时间的玩意儿进去,江湄的信是最能叫洛文茵舒心的,所以每三日一次的信件是不会断的。 江湄叮嘱洛文茵一定安分守已,等到皇上回来,她会再去皇后娘娘跟前求恩典,让皇后娘娘能够法外开恩让她出来,洛文茵记着江湄的话,经过早前的事情,她也懂事了不少,倒是让江湄宽慰几分。 京城里乱得厉害,可乱的不是人,乱的是人心,余老太师为了民心稳固,为了朝臣归顺,自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满城风雨,只飘落在凤座上的虞澜清身上。 虞家军藏在宫里,为了提防细作,虞澜清至今还没有见到,她百分百相信自家养出来的军队,所以见与不见都一样,都是安心的。 在川渝总都督的军队到来之前,余老太师不敢动兵攻城,他知道虞澜清手上也是有军队的,想来已经全部守卫在了皇城之中。 可那点数量的士兵,如何能与川渝接应戍守要关的士兵数量比较。 川渝是大魏最要紧的关卡,就连魏离亲自领兵前往前线都不曾调用过那里的一兵一卒,可见川渝的地形何等要紧。 如今川渝总都督一次性调走了九成兵力,便是胸有成组,定要拿下京城了。 余老太师在京城中如跳梁小丑般搅动风云,而皇城中的虞澜清,却气定神闲,亲自照顾太后的病情。 京香姑姑说,太后年轻时候落下不少的病根,看着身子硬朗结实,可那都是汤药撑起来的,魏离回不来的消息淤积在心头,身子一下便垮了。 虞澜清也听得心里难受,可是在太后跟前,谁也没露了伤心,都是笑呵呵的。 太后问宫里宫外的情况,虞澜清都往好方向说,还告诉太后景胜回来了,帮衬自己不少,前方边关没有消息传回来那就是好消息,几万将士的尸骨,难不成就烂在边关么?边关的人都没瞧见魏离的尸首,虞澜清便绝不相信魏离已经死了。 果然,听过虞澜清的话,太后自己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她半睁着眼睛,因为刚喝过药的缘故,昏沉着又想要睡去。 可太后拽着虞澜清的手不肯放开,呢喃着同她说话,直到最后只剩嘴唇蠕动,沉沉睡去。 京香姑姑给太后盖好被子,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小声道:“刘太医说太后这不是病,是内里的气血已经撑不起自己的身子来了,熬过这个冬日,等到开春了,兴许能好些,可。。。还能撑过去多少时日,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后就在跟前,京香姑姑即便是哭,也只能隐忍着,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是跟了太后一辈子的人,从太后还是姑娘的时候,陪着太后进了宫中,直到今时今日,多少的风浪都是一并过来的,如今连刘太医都说出这样的话,也难怪京香姑姑这样持重的人也失态了。 虞澜清抚过太后的耳发,良久之后,才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京香姑姑擦干净泪水送虞澜清,可刚哭过红红的眼眶,还是格外的显眼。 虞澜清侧过身,不知道要如何宽慰京香姑姑,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母后挂念着皇上的安危,才会这般,等京城里的事情平息了,皇上也回来了,就算太医都束手无策,也定然能够寻到民间的神医再世来为母后诊断,大魏还需要母后,母后一定能好起来的,姑姑切莫太过担心了,刘太医那般说,事情并不一定真的就会糟糕到那样,姑姑你瞧,三月来,便是新春了。” 京香姑姑连连点头,她知道虞澜清表面上的风轻云淡下,藏着的都是不能被人看见的害怕。 如今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她还能这般念着太后,还能宽慰她这么一个老嚒嚒,皇后娘娘心中是有大义的人。 从慈寿宫回到凤羽宫,虞澜清实在是疲惫得很,绣心担心她的身子,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让她事事亲为。 可如此时候,若她不能事事亲为,又怎么能够凝聚人心呢? 如果这个坎过不去,便是她与她的孩子没有什么缘分,是她愧对这个孩子,可若挺过了此番风浪,那这个孩子日后定然也能够跨过他人生中的层层风浪。 虞澜清走进殿中,抬头便看见了正坐着等她的江湄。 江湄来了有一会儿了,她知道虞澜清去了太后那里侍奉,所以不仅喝了虞澜清宫里的茶,还吃了虞澜清宫里的点心,虞澜清进来的时候,她才刚让惜荷续了茶水,看见虞澜清进来,江湄赶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 虞澜清让她坐下说话,绣心扶着她到上座坐好后,虞澜清才问一句:“我不是说了没事不要随意出来走动么?你怎么过来了?” 话虽然僵硬,但虞澜清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倒是因为突然看见江湄出现,眉宇间有几分喜色。 江湄眨了眨眼睛,弯腰把地上用布帛裹着的东西拿起来,扯掉布帛后,虞澜清瞧见了两把长弓。 “这是。。。”虞澜清愣了一下,她托父亲给自己送弓箭进来,怎么到了江湄的手上? “虞将军同余老太师周旋脱不开身,只能差我父亲悄悄送来,我便多要了一把。”江湄把东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顿了一下,抬头认真问道,“皇后娘娘要这个东西,是想干什么?” 虞澜清垂下眼帘:“江美人,你僭越了。” 江湄才不怕:“那皇后娘娘处置嫔妾便是了,嫔妾只想知道,为何娘娘让我们呆在自己的宫里不要随意走动,自己却要来这些东西?守皇城自有军队。。。” “皇上尚且能领兵亲征,本宫自然也直面,这些与你们无关。”虞澜清看着江湄的眼睛,轻叹一口气,她就是晓得自己不会处置她,才这般同自己说话。 江湄站起身来,从箭筒里抽出一支长箭来,快步走到门外,对着院中数十步开外的树拉圆了长弓,长箭离弓,闷声一响,入木三分。 江湄就这么背着光回过身来,看着虞澜清的眼睛,似乎是触动了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虞澜清从来没有见过江湄这般自信又愉悦的笑容,她举了举手中的长弓,对虞澜清道:“这样好玩的事情,皇后娘娘怎么能把我撇下了,江家虽不比虞家,可论能与娘娘并肩之人,后宫也只我一个罢了,我箭术可不差,城墙上命中敌军可行,持长剑护在娘娘跟前也可行,总之我陪着娘娘,与娘娘同在的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虞澜清没想到江湄会特地来跟自己说这样的话,这是有关生死的事情,只要她们不轻举妄动,余老太师就算拿下了皇城,也不会对她们诸多为难,至少性命得保,生死攸关的事情前,所有人都会三思而后行,就算只剩她孤军奋战,虞澜清也不会怪谁。 没有谁该被迫为另一个人失去生命。 每个人都想要好好活着。 可江湄明知道前路危险,竟然也愿意真的同她比肩,虞澜清的鼻子一酸,赶紧垂下眼帘深吸两口气,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已经带上了肃然:“胡闹,到时候凶险异常,谁都不许去。” 她知道江湄有这样的心,就已经可以了。 “娘娘既然知道凶险,为什么自己要去呢?”江湄不肯退步,她从外头快步走到虞澜清的跟前,一字一句道,“娘娘曾经相助,嫔妾就说过,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嫔妾就是娘娘的利刃,娘娘可见过,不带自己的长剑就上阵杀敌的将领么?” 虞澜清长叹一口气,好半天,才伸出手拉住了江湄的手:“可你还有你的阳哥儿,他若知道你以身犯险。。。” 江湄的眼神闪了闪:“余家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出手,否则这皇城夺下来了,又有什么用?阳哥儿在自己的府上,他是安全的,我便是安心的,我定会护住自己和娘娘的安全,难道在娘娘的心里,也觉得女儿不如男么?” 她是有备而来,不说服虞澜清不罢休那种,绣心看虞澜清的脸色一眼,狠了狠心,便给江湄跪下了:“江美人大义,若能陪着咱们娘娘,奴婢当牛做马,来报美人大恩。” 虞澜清已经要生了,身边有江湄这样身手的人看顾着,就算所有人都在厮杀,至少还能有江湄守着虞澜清。 江湄赶忙把绣心扶起来,坚定道:“姑娘放心,我断不会让皇后娘娘一人犯险。” 两人一唱一和,倒像是已经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一般,虞澜清一头黑线的听着,好半响,才在绣心和江湄的双重视线凝视下头疼的撑住了脑袋,松了口:“那便随我一起去吧,本宫虽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大忙,但呆在那里,对军心亦是莫大的鼓舞,本宫不是放任他们去送死,本宫与他们同在,这是。。。皇上出征之前,教给本宫的话。” 却没想到那么快,她也有用到这道理的时候。 江湄见虞澜清答应了,这才笑起来,把给虞澜清的弓箭递给绣心,随后抱上自己的那一份,欢欢喜喜的走了。 绣心也为着虞澜清身边能多一个人而开心,按照刘太医的吩咐,虞澜清喝过安胎药之后便歇下了。 可惜的是,太后终究还是没能在川渝总都督的大部队到达京城前有所好转。 景胜一直都观察着川渝大军的行径,刚一到京郊外,便通知给了虞澜清。 他们就在外边安营扎寨,进不了城,便干脆放了烟花弹,余老太师已经瞧见了,想来今晚便要硬攻城门了。 虞澜清点头说知道了,让景胜传令下去,一切都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进行,即使敌方数量众多,可他们在皇城中,易守难攻,也占据了良好的地理位置,消耗战上他们只要不自乱阵脚,定有一线生机。 景胜的猜测不错,当天夜里,川渝大军没能进得了城门,便直接搭上云梯开始强攻了,虞澜清特意白日里多睡了会儿,大军攻城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困意。 皇城里听不见那么远的动静,但一波波来报信的小太监口中说的话,能够很好的让虞澜清掌握当前的实际情况。 旁的嫔妃们收到指令,都关闭上了宫门,连慈寿宫,虞澜清也特意嘱咐了,只有江湄,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一套骑装,干净利落的将长发挽到脑后,谁也没带,孤身一人便来了凤羽宫。 这场攻城门的拉锯战只持续了一个时辰,虞澜清早前便有授意,城门并不是要用来拦住他们的,相反,这是一个假象,她越是让城门关着,余老太师就越会觉得她心虚害怕,就越想要打开这个城门。 而这场拉锯战的意义,就在于让敌军轻视他们,认为他们是不敌,所以无法防守下来。 孰不知,大军入城,再由早已经在郊外埋伏好的军队夹击,才是真正的开始。 轻视女子的人,总会付出一些代价,当然,这些事川渝总都督还不知,余老太师也还不知,李家千里迢迢入京来,打着要救他妻女的名号,也算是百忙之中敷衍着找了个借口,给自己正了个名。 戍守城门的士兵们恰到好处的舍弃了城门退回到皇城脚下,报信的太监腿都要跑断了,跪倒虞澜清跟前的时候,舌头都险些捋不直:“启禀皇后娘娘,叛军已经进了京城,片刻便要到皇城脚下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虞澜清深吸口气,示意知道了,她侧过头看一眼江湄,两人相视一笑后,江湄才扶着虞澜清起身,帮她束好箭筒和弓箭。 宽松的长袍和这个装束看上去实在格格不入,虞澜清顾不得那么许多,赶往钟南门的时候,景胜已经布好了格局,四个要紧的城门都已经戍守住了,只等着敌军到来。 虞家军的大部队也都在钟南门,这里是最薄弱易攻的地方,自然需要更多人。 虞澜清从远处缓缓走来,她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目光坚定不移的靠近,一直走到了景胜和将领们的面前,他们都没有从眼前的震撼里回过神来。 “大魏的将士们,守卫皇城,誓死一战的时候到了,本宫受封于皇上,今日,与众将士同进退,无论是谁,只要是敢越过皇城警戒线的谋逆者,一律杀无赦!”虞澜清高举手中的长弓,她说的话不算太过激昂,可这样的话从一个娇弱的孕妇口中说出,就连景胜这样的七尺男儿,也红了眼眶。 随着虞澜清的话音落下,震耳欲聋的鼓舞声亦是响彻整个钟南门,虞澜清感受到这一刻他们的热血沸腾,连带着自己,也仿若彻底的被点燃了,她今日站在这里,就是大魏皇后最好的表率和证明。 景胜说不出一句劝走虞澜清的话,他只能拱手行礼,跟着虞澜清的脚步,朝着皇城城墙上去。 他看着虞澜清的背影,这一刻,在他眼前的,不再是一个娇小软弱的臂膀,这是他们大魏最坚实的脊梁,她是当之无愧的中宫皇后,她是翱翔天际的将门之女,如此眼界手段,丝毫不逊色于征战沙场的虞家两位公子。 “娘娘。”景胜领着虞澜清到炮台旁边的垛口处,其余的垛口处都已经升起了火把,占满了弓箭手,虞澜清所在的此处,是整个地形的中心指挥位置,能够清楚的看见下方的叛军们,“他们的云梯对皇城没有用,皇上登基以来,特意将城墙的高度升高了些,而军队所用的云梯并没有进行相应的调整,还是保持着原有的规格用度,所以他们想要进城,只能选择将钟南门撞开。” 虞澜清愣了一下:“他。。。升高了城墙?” 景胜点头:“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都格外谨慎,朝野局势复杂,至今才收复了河运盐务,真要将大魏领向皇上心中的大同景象,还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所以皇上立志一定要为大魏称霸天下打下坚实的基础,为此,皇上想到不少造福子孙后代的办法,例如升高城墙,便是防患于未然,却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虞澜清沉默的听着景胜说魏离的事情,她们之间相交的曲线实在不多,他在前朝的一举一动,虞澜清不可能都明白清楚的知道,就像她在后宫中一针一线的计较,魏离也不会全然掌握。 从旁人嘴里完善没有交汇的人生,又好像是重新在旁与他一并经历了一次,虞澜清伸手去碰这些冰冷坚硬的石头,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景胜大喊一声:“娘娘小心!”,一把拽过虞澜清,将她拉离后退几步。 而方才虞澜清伸手触碰的那个地方,骤然多了一支铁爪。 云梯不能用,他们竟然还准备了攀岩的飞爪。 景胜眯了眯眼睛,上前拔剑干净利落的砍断绳子,随后大喊道:“弓箭手发动,务必全部射杀!” 景胜的话刚落,便见江湄已经搭上了弓箭,加入了队伍之中,她的骑装颜色鲜明,格外惹眼,景胜扶着虞澜清坐下,赶忙到江湄身边,担心她出事,想要帮忙的时候,发现江湄腰间别着小刀,箭无虚发,命中率极高,且出手快准狠,割绳索的果决实在不输给一旁的士兵们。 江湄知道景胜在看她,搭箭的空隙里,还不忘问景胜一句:“景大人可还有多余的长剑?弓箭数量有限,我自当佩剑护在娘娘身边,大人放心指挥作战便是。” 若是方才江湄说这话,景胜肯定是不会信的,可是见过江湄方才干净利落的身手之后,景胜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江美人,是江家从前那个野上天的小姐,她的确有资本敢说出要护在虞澜清身边这样的话。 景胜不是矫揉造作的人,直接把自己腰间的长剑取下来,靠在一旁道:“小主当心,我不会走远,今晚的战役才刚刚开始,皇后娘娘那边,便交托给小主了。” 江湄射出手中的最后一支箭,稍微蹲下些身子,对景胜笑笑:“景大人放心。”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6、此后再无生离 皇城墙上的动静声穿过风,穿过飒飒的树叶摇动声,清楚的传到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里。 李乐荣呆在自己宫里的正殿中,望着荒无一人的院子,静默的坐着。 她知道此时正在攻皇城门的是自己的父亲,捏紧的手心里全都是细密的汗珠,攸关生死,李乐荣的脸色都是苍白的。 露水给李乐荣端来茶水,想说些好听的话,例如皇后一介女流,就算守着这皇城,也不过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等到老爷攻下皇城,拿下皇后,那她们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可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大概是因为虞澜清的所作所为太过于叫人震撼,从前只是畏惧皇后规矩严厉,如今。。。她更像是个杀伐决断的魔鬼一般。 李乐荣眨了眨眼睛,悠然开口:“你说,皇后这个时候,也在凤羽宫里像我一样等着,煎熬着么?” 这黑漆漆的天,什么时候才会亮起来?外头那些叫人心惊的嘶喊声,什么时候才会安静? 露水没有出去过,不知道后宫的动静,但想来,大家应该都呆在自己的宫里的吧,她们不过是女子,这样的场合去了,能有什么用处呢? “母亲呢?”李乐荣似乎也并不想得到一个答案,她问完那句话后,缓缓转过脸看向露水。 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看见母亲了,她到哪里去了? 露水顿了一下,随后也有些慌张起来:“是啊。。。夫人呢?”她也心里害怕,神情恍惚着,竟然也没有注意到李陈氏的动静。 李乐荣这才动了动身子,沉声道:“快去把母亲找回来,她。。。”该不会是知道父亲来了,跑去前边看情况了吧? 太危险了,城墙那边定然是刀剑无眼,万一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李乐荣不敢再想下去,下了命令露水便赶紧到处去寻,刚出门没一会儿,就见李陈氏回来了。 露水跟在李陈氏身后,使劲拿眼神瞧李乐荣。 “母亲,你这是去哪儿了?”李乐荣起身搀扶住李陈氏,待她坐下之后,才出声问一句,语气里有些埋怨。 李陈氏脸色难看得很,直愣愣的盯着地面,好半天才道:“皇后真是不要命了,皇城墙上那样危险的地方,竟然也敢去前线指挥作战,一个妇人,抛头露面,还怀着孩子!真是不知忌讳,不知廉耻!” 李陈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她只是手抖得厉害,这样的皇后,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什么城墙?”李乐荣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刚问出口,便知道了李陈氏话里的意思,母女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下来。 坐了好半天,李陈氏才稍微稳定下来一些情绪,她拍了拍李乐荣的手背,轻声道:“没事的,你父亲有余老太师的支持,此番攻破城门只是时间问题,皇后去了也好,最好是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块儿死在那里,免得到时候还要脏了咱们的手,她谁也怨不上,要怨就怨魏离是个狂妄自大却又命短的人,抛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在皇城,如今天下变了也不晓得变通一些,那就只有如她所愿,陪着魏离一起去死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到城门大开之时,你父亲自然会派人来接咱们的。” 而此时此刻,皇城墙边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飞爪的数量急剧攀升,虽然已经尽力割绳索射箭,可还是有不少的人寻到了机会,爬上了城墙,眼前是刀光剑影,鲜血横飞,尸体都被当成沙包一般扔下去,人人都杀红了眼,不少人冲着虞澜清这边过来,除了刚开始杀那两个人时候的犹豫迟钝外,江湄很快就把心中的恐惧和颤抖给压制了下来,她握剑的手都在发抖,但依旧如同女战神一般,持剑护在虞澜清的跟前。 虞澜清手边箭筒里边的箭也已经用去一半了,她不能有剧烈的走动,只能坐在这里,寻找间隙,远攻几个江湄没有办法看顾到的敌军。 皇城墙头早已经被淋漓的鲜血浸湿,不知道下方还有多少的士兵,可护卫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虞澜清撑着一旁的扶手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烟无信号弹来,对着深色的长空,放出了信号。 京郊城外埋伏着的队伍,正等着虞澜清的召唤,看见信号弹的瞬间,便如同脱缰的骏马,呐喊着,从京城的四面八方,向城中涌来。 余老太师跟在川渝总都督的队伍里,在皇城边悠哉的看着,身后传来呼啸而至的喊杀声时,余老太师嘴里的水都喷了一地。 他们没料到虞澜清还留了后手,前后夹击下,必然要腾出手去应对从身后夹击的队伍,是以对皇城的进攻也弱了下来,景胜即刻领人反击,片刻之后便重新将皇城墙上的主动位置占领了回来,弓箭手也重新就位,继续支援下方的队伍。 援兵顺利赶到,虞澜清才松了一口气,可这样就能赢下来吗? 虞澜清不知道,数量悬殊实在是太大,虞千齐和江、许两家的大人都上了年纪,早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般精力旺盛,以一当百,虞澜清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什么地方厮杀着,眼前只有烛光和鲜艳的红色,脑袋昏沉沉的,什么也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要守住这里,一定要守住这里。 她站定身子,深吸几口气缓了缓,走回到方才的座位旁,将弓箭重新拿到手上。 与此同时,在虞澜清不知道的地方,浩浩荡荡的几万雄师,正在离京城不足几里的高地上,看着这场厮杀。 天空中绚丽璀璨的信号弹他们也看见了,朦胧的月光照耀下,一声令下之后,千军万马奔腾前行,连大地都在颤抖着。 虞双全奉命先领精英小队出发,大部队紧随其后,不必全部都入城去。 他飞奔至城门下,纵使担忧家人,也紧急勒住了缰绳,将城门边还厮杀成一团的士兵们统统分开扣押下。 接着火光,有人认出来马背上那个英勇神武的背影。 “是虞家二公子!”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城门边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虞家二公子?!他不是死了吗?! 这样的疑惑几乎同时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随后,虞双全骑在马上,在原地转了个圈,厉声道:“即刻把守住城门!皇上回来了!” 一句‘皇上回来了’,几乎把所有人心头的警钟都敲响了。 谋逆的士兵瞬间面如死灰,瘫痪在地,而皇城的护卫,瞬间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声,跪拜在地,三呼万岁万万岁! 呼喊声中,魏离的大部队也已经到了城门处,他只让虞文武也带上精英队伍,几千人的小队,也已经足以摧毁谋逆贼子的心里堤防。 他一路隐忍着,什么都豁出去了,等待的,就是此时此刻! “杀!” 魏离高举长剑,没有多做停留,他领着虞家的两位儿郎,继续朝着皇城前去,虞文武更是心急如峰,他知道,他的妹妹在那里,按照虞澜清的性格,若是知道魏离不在了,定然是要豁出命去了!城墙之上,一定有他的妹妹! 魏离的队伍像是离弦的长箭,瞬间冲破所有的防线,将所有的将士都生生隔离到两边。 余老太师离得不算远,接着越发明亮起来的火光,清楚的,看见了正中间,马背上的人脸。 魏离。 他。。。 余老太师险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魏离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他想明白,皇上回来了的话,就已经响彻了天际。 虞澜清自然也听见了,她手上的动作一滞,几乎下意识的,就要瘫软下去。 江湄眼疾手快,把长剑一扔,便扶住了虞澜清:“娘娘,皇上回来了,你听见了吗,是皇上回来了!” “听见了。。。”虞澜清虚弱的应一句,脸上的笑意随着眼泪疯狂的落下,渐渐变成颤抖的哭,她攀附在江湄的身上,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 魏离让虞文武和虞双全扣押反贼,反抗者格杀勿论,原本还在震惊之中的川渝总都督大概是想明白了,无论如何是死路一条,乖乖投降还不如杀出一条血路来,他大喊一声,拔出长剑便朝着魏离的军队杀去,一瞬间双方又厮杀在了一起,魏离却没有回头,他知道虞文武和虞双全的本事,这点垂死挣扎,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他赶着进了城门,一下马便看见恭候一旁的景胜,欣慰的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臣一直相信皇上没事,充满信心的等着皇上回来!”景胜热泪盈眶,从得知魏离已死的消息至今,再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的人突然从天而降到你面前更让人欣喜若狂的了。 “皇后呢?”魏离紧忙问一句。 景胜侧过身子:“娘娘在皇城墙上!” 魏离惊了一下,抬头往上看一眼,当下便着急得大吼一声:“胡闹!”他脚下的步子不敢慢上一分,爬上城墙之后更是朝着景胜所说的方向奔跑而去。 看见虞澜清的瞬间,魏离的心才从高空落回胸腔里,彻底的踏实了。 “清儿。”他伸出手,将眼前的虞澜清狠狠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像是怕她不信般重复道,“我回来了,清儿,我遵守约定,回来了。” 虞澜清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温暖,却仍旧小心翼翼的,颤抖着手去抱他,生怕自己稍微用力一些,眼前的人就随风而去了。 “你回来了。”虞澜清触碰到他的头发,真实感扑面而来的时候,才终于卸下了一切的坚强壁垒,失声痛哭,“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啊,他们都说你死了!都说你死了!” 魏离轻抚她的后背,心中愧疚难耐,只能重复一句:“对不起。” 虞澜清的发泄并没有持续太久,她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压力倾巢而出,瞬间就将她淹没了。 腹部的绞痛席卷而来,没有任何征兆的,虞澜清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随后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疼!” 拉扯的疼痛感不给她一丁点缓冲的时间,她的孩子还不满八个月!虞澜清又急又怕,被魏离横抱起来的时候,耳边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见他在喊什么,只能看见眼前的场景都被拉成模糊的长线,飞速的在眼面前划过。 江湄跟上魏离的脚步,下了城墙之后便飞奔着去找刘太医。 魏离把虞澜清抱回凤羽宫的时候,她的羊水已经破了,连带着渗出血来,吓得整个宫里的人都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 绣心也一路跟着回来,满脸都是泪痕,嘴里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还是月颖最先回过神来,冲出屋子把宫女们都唤到一起,让她们即刻去准备东西,好在李乐荣刚生产不久,大概要些什么,月颖还是记得清楚的,稳婆也一直留在宫里没让离开,现下正好派上用场了。 她吩咐过宫女们,看见呆若木鸡一般站着的绣心,赶忙上前拉她:“姑娘!刘太医呢!” 绣心转动眼珠子看着月颖,几乎下一秒就要崩溃了:“江美人。。。她去请了。” “姑娘快进来吧,到娘娘身边伺候着。”月颖闻言点点头,松口气,拉着绣心要往里走,却没有拉动,绣心挣扎着后退两步,一脸的惶恐。 “姑娘?”月颖喊她,觉出绣心的不对劲来,“你怎么了?” “姑姑。”绣心哭着喊她,“娘娘还不足八个月,受了那样的惊吓,骤然早产,姑姑,我怕,我害怕。。。” 月颖一下明白过来,虞澜清早产又出了血,绣心是怕她像德妃一样,血崩而亡了吧。 “没事的,娘娘是天赐福气的人,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姑娘去门口看看吧,想来刘太医就要到了。”月颖赶忙宽慰绣心一句,伸手抱了抱她,见绣心终于要镇定下来一些往宫门处走以后,才赶忙进到屋里去。 稳婆来得快,魏离一直在床边拽着虞澜清的手,还是月颖和稳婆一块儿跪着求他,他才到外边坐下。 拉上屏风之后,就像是拉上了一道生死闸门,魏离握紧了拳头,恨不能此时此刻便将反贼都千刀万剐。 刚坐下没一会儿,吴义便匆匆赶来,跪到魏离跟前的时候老泪纵横,磕头道:“皇上万岁。” 吴义一把年纪了,这样着急跑来,喘不过来气,整张脸都是通红的,魏离感慨,不到生死关头,根本就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心相待的:“快起来。” 吴义还是跪着,急声道:“自皇上不幸的消息传回来,太后便病倒了,这会儿刚醒,听说皇上回来了,要见皇上。” 母后病了? 魏离站起身来,朝着里间看一眼,吩咐一句自己很快就回来后,跟着吴义朝着慈寿宫过去。 太后此时已经坐起身来,虞澜清骤然早产,魏离平安归来,这样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是又喜又急,看见魏离好生生的走到自己面前来了,太后才真的是放下一颗心,抹着眼泪拉着他的手仔仔细细的看。 魏离跪下,给太后磕头:“儿子不孝,让母后忧心了。” 看过之后,太后才生气道:“好,哀家养的好儿子,你可知道清儿听见你没了的消息,险些孩子都保不住了,她要守着你的皇城,天晓得你能不能回来,你如今主意越发大,连哀家和清儿,都一并豁出去,一并蒙在鼓里骗。” 太后一瞧见魏离,便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即便知道魏离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走的是上策,一劳永逸的拔除了所有反叛臣子,为了千秋万代不得不作出的牺牲,可她还是替虞澜清后怕,若稍有差池,若虞澜清自己的意志稍微差一些,这个孩子怕是早就胎死腹中了。 魏离跪着,没有辩驳:“儿子。。。必须这样做。” 他特意放出假消息,从边关一路回来,停在川渝界外等待着,直到川渝总都督领兵上京,便先将川渝悄无声息的收复到了自己人的手中。 这一路上,魏离与他们的路程都只在半天左右,就是为了确保能够最快的拿下叛贼,他没想到虞澜清会亲自到皇城墙上去,更没想到。。。还有一个江湄。 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虞澜清连命都敢豁出去。 这份情,这片心,他辜负不得。 “从此以后,我与清儿,只有死别,再无生离,母后作证,儿子绝不再丢下她一个人了。”魏离心里也痛,也怕,怕极了,虞澜清喊着疼流出血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快要痛到窒息。 太后听他这般说,看他也不好受的表情,才终于顺了一口气。 “边关之事,如何了?”太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好半响,才缓缓问道。 “一切顺利。”三座城池已经由大魏接手,出去这半年,他饱经风霜历练,看遍昔日从来没有看过的风景,也有了以前没有的眼界,大魏想要一统天下,尚有很长的路要走。 “叛军的处置,皇帝可想好了?” “是。”魏离点头,眼中闪过狠戾,“所有参与了反叛的臣子,皆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听起来,的确是太过于血腥了一些,可是帝王路,千层骨,已经闹到宫变的份上,若再不用雷霆手段震慑,是没办法在每个人的心头留下涟漪的。 魏离明白这个道理,作为君王,他也同样明白杀伐决断,短短两句话,太后已经放心下来。 “清儿那边。。。”太后撑起身子,想要下床来,被京香姑姑拦住,她还生气的不行,“哀家已经没事了,清儿早产又受惊吓,哀家要去亲自看着。” “母后,清儿那边有儿子,您身子还没好完,外头闹哄哄的,夜里又风大,清儿要是知道您去了,又要担心自己又要担心你的身子,怕是更不好了。”魏离也赶紧拉住太后,劝了好半天,太后实在没法子,才松了口躺回去,千叮咛万嘱咐,让魏离随时差人给她汇报情况,魏离点头应下了,太后才催促他赶紧回去。 走出慈寿宫的门,便撞上了前来回话的景胜,魏离让他一边跟着往凤羽宫一边说话,景胜跟在魏离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沉声道:“叛军已经全部拿下了,由虞家两位公子亲自看着,想来再出不了什么乱子。此番江许两家都助力颇多,否则也坚持不了那么久,臣来请示皇上,是否先将人关押到牢里,过两日再做定夺?” 魏离摆摆手:“不必了,直接将所有叛贼的直系家眷都扣押到午门外,等到天亮,让所有的百姓官员都前去围观行刑,让他们知道,背叛朕,是什么样的下场。” 魏离的话音刚刚落下,景胜还没应声,就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尖叫声,魏离停下脚步,转脸便看见了左手边靠着小门框已经跪坐下去的李乐荣,以及她身后的李陈氏和背着行装包裹的露水。 魏离平安归来,李陈氏彻底乱了,让李乐荣赶紧收拾东西,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们,先把李陈氏送出宫去,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刚蹑手蹑脚走到这里,便听见魏离和景胜的对话,李乐荣吓得整个人都丧失了力气。 魏离眯了眯眼睛,看向李乐荣的怀里:“抱着什么?” 李乐荣吓得不轻,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听见魏离问话,才稍微回过神来一些,赶紧给魏离磕头道:“皇上,求皇上开恩,我父亲是受人挑唆,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求皇上看在二皇子的份上,饶了我父亲吧。” 魏离这才想起来,他走之前,李乐荣也已经有身孕了,二皇子?她还生了个儿子? 怪不得。。。 魏离勾着嘴角冷笑起来:“原来是生了个儿子,怪不得朕死了的消息传来,你们李家便迫不及待的要领兵上京,皇后没了,你就是后宫里位分最高的人了,对么?到时候大皇子,二皇子,都养在你膝下,权势大握,如此年轻的太后坐着,可真是好谋算啊。” 李乐荣不提魏离或许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她这么一说,魏离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李乐荣跟在虞澜清的身边,就算有个混账糊涂的父亲,至少她自己还是清醒明白的,如今李陈氏跪在她的身后,带着行李包裹,不用想魏离都知道,定然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李乐荣求了恩典让李陈氏入宫的,如今还想要悄悄的逃走,实乃滑稽。 “包袱里装的什么?”魏离抬了抬下巴,景胜便上前将包裹从露水的手中拿了过来。 包裹沉甸甸的,打开来看,这些全部都是李乐荣那里拿的金银珠宝,看来李陈氏连逃出去以后的用度都盘算好了,宫里赏赐的东西都敢拿,真是不要命了。 “把人扣下,明日行刑,可不能少了李家夫人和李嫔。”魏离只看了一眼,便冷漠的收回了眼神。 他赶着要去看虞澜清,任凭李乐荣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回头。 景胜会处置这些事情,魏离回到凤羽宫的时候,正巧看见刘太医从里间出来,不知道在和稳婆说什么,魏离心中一咯噔,快步上前:“皇后如何了?” 刘太医一见魏离,便跪了下去:“皇上,娘娘受惊胎位不正,虽然孩子还没有满八个月个头还小,可。。。胎位若是正不过来,娘娘怕是要生不下来了,微臣不得不问一句,若真到了不得已的关头,是。。。保娘娘,还是保皇嗣,求皇上明示。” 魏离险些站不稳,听到刘太医的话,更觉得头晕目眩,他听着里边虞澜清断断续续却铆足了劲儿使力的声音,几乎没有犹豫,沉声道:“能都保住自然最好,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保住皇后,必须保住皇后,听见了吗?!” 魏离几乎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刘太医得了魏离的明示,明显松了一口气,赶忙起身领着稳婆就进去了。 魏离站在原地,不敢进屋,他就站在这个地方,冷风吹在身上,才能让他冷静一些。 江湄请了刘太医来便一直在这里守着,她刚在小厨房帮忙熬了参汤出来,端到转角的时候看见魏离直愣愣的站着,垂眸思忖了一下,把汤碗递给一旁的小宫女,自己快步走到魏离身后,给他福身行礼:“皇上。” 魏离不耐烦的撇她一眼,看见是江湄,脸才不至于更难看几分。 “皇上不敢进去看皇后娘娘么?”江湄说话还是那般直来直往,她根本不怕得罪了魏离,现下没人,她一肚子的话,一定要说给魏离听。 魏离闻言,稍微侧过些身子来,盯着江湄,把一肚子的火气咽回去:“朕听说了,大难当头,是你一直护着皇后。” “嫔妾为娘娘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江湄站直身子,盯着魏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娘娘为皇上受得委屈,担的风险,桩桩件件,皇上都该晓得才是,自皇上离京,朝野上下便轻视于皇后娘娘,为难皇后娘娘,娘娘身怀有孕,为了皇上一句等您回来的话,挺身而出,平息朝纲诸事,宁愿让自己的父亲受委屈,也怕动摇了皇上的江山半分,而后皇上身亡边关的事传来,娘娘更是挺身而出,撑起整个格局谋划,这才撑到了皇上回来的时刻,嫔妾这辈子敬佩的人很少,但皇后娘娘一定是其中一个,皇上若是觉得嫔妾尚有几份功劳,便把嫔妾的这份功劳,都记在娘娘的身上吧,娘娘什么都能为了皇上豁出去,如此真心,苍天可鉴,嫔妾只想恳求皇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皇上只要还能想起今日拼出命去的娘娘,就该信娘娘的话,善待娘娘,珍惜娘娘。” 江湄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跪下身来,给魏离磕头:“嫔妾失礼于皇上,请皇上责罚。” 她的话敲在魏离的心头,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虞澜清分辩,虞澜清从不自己说一个字的委屈,这些话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更加震撼人心。 魏离背着手,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湄,竟然头一次觉得江湄这冷冰冰的性子,也有几分温暖的人情。 “你的话,朕记下了。”魏离伸手拉她,出乎江湄的意料,他并没有发火,“朕永远记在心上。” 江湄抬起头来,这一次,是发自真心的笑了,她的眸子里倒映着烛光,忽闪忽灭,魏离也是第一次,在江湄的眼睛里,看见了灵动的生机。 她不是不会笑,也不是没有感情。 她只是把这份感情,留给了她认为值得的人。 留给了虞澜清,留给了她心中最好的大魏皇后。 魏离把江湄拉起来,和她说了会儿话,方才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也稍微缓和一些。 江湄听见里边的动静,撩起裙摆便赶着进去帮忙,魏离看着眼前忙碌走动的宫人们,心头的焦躁又再次涌上来。 吴义好不容易等到烧了些水,给魏离端了杯茶出来,小声道:“皇上喝口水吧,娘娘这胎怕是还有些时候。” 魏离皱眉摇头:“不喝。” 吴义还要劝,就见景胜又从外头快步走进了凤羽宫,他刚刚已经把李乐荣和李陈氏处置好了,赶着过来,是因为刚才被打断,该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景胜拱手:“皇上,臣以为,明日不适合行刑。” 魏离侧头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景胜舔了舔嘴唇,接着道:“娘娘平安生产,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臣以为,应当即刻诛杀,莫冲撞了娘娘才是。” 魏离挑眉,看一眼已经蒙蒙亮的天,觉得景胜的话很有道理,点了点头道:“那便即刻绞杀行刑,务必让所有臣民,都亲眼看见!”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7、天赐的嫡公主 景胜领命,转身要走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正殿。 绣心正从里头慌张的端了水盆出来,心里眼里都只惦记着虞澜清,是以没有抬头,和景胜投来的目光错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魏离站在这里,站到腿都失去知觉,里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可也没人来说出事了。 吴义跟在魏离的身边,中途实在受不住,还悄悄和诏安换了个岗去歇歇脚,魏离负手而立,望成一座雕塑,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的细微事情。 虞澜清这一胎是硬生生被稳婆把胎位给正过来的,好在虞澜清体力好,参汤喝下去以后也没有太过脱力。 景胜办事快准狠,一个时辰之后便又快马加鞭赶回宫中,‘叛贼已经全部处决’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见屋里虞澜清奋力嘶吼了一声,随后就传来了婴孩的哭声。 虞澜清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她强撑着自己的意识,拽紧了床边的手巾,虚弱的开口,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孩子。。。我的孩子。。。” 接生的稳婆手忙脚乱的把孩子包裹起来,月颖就守在她的床边,却因为四周都乱糟糟的,没有听见虞澜清的呼喊。 魏离在外头要往里闯,被一众人墙拦下来,一定要等着里边收拾干净了才能进屋,魏离急得团团转,只能等着里头的稳婆抱孩子出来给他看。 “给我看看。。。”虞澜清不甘心的接着道,特意提高了一些音调,月颖立马就听见了。 她高兴的整个人都颤抖的在哭,柔声对虞澜清道:“娘娘,你听,孩子在哭呢,有力气,很好。。。是个公主,娘娘,是嫡公主。” 虞澜清听过月颖的话,却没有感到片刻的轻松,她的孩子还不足八个月,她那么小,谁都不敢说早产的孩子能好生生的活下去。 月颖说着宽慰的话,等到稳婆抱着洗过身子红彤彤的孩子到虞澜清跟前的时候,虞澜清只看到一张很小很小的脸,被裹在厚厚的襁褓里不安的哭泣。 虞澜清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可刚才的那些力气像是瞬间就被抽离了身体一般,稳婆匆匆给她看了一眼,便抱着孩子出去了。 月颖握着虞澜清的手,小声道:“皇上和江美人都在外边呢,宫里最好的太医也都在外边,公主会平安无事的,娘娘太累了,歇会儿吧。” 屋里的小宫女们已经开始收拾,虞澜清偏着头,看着厚重的帘子外长长的屏风,这是她肚子里生下来的骨肉,看见她的那一刻,虞澜清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骨血相连的感觉,这是她的孩子。 谁都能抛下这个不足月的孩子,她不能! 稳婆抱着孩子到外边给魏离看,说皇后生的是嫡公主,早产不足月,瘦的像个小猴子一样,且。。。和德妃留下的大皇子的生辰,只差了两日。 大皇子生在二月二十三,嫡公主生在二月二十一,说起来是缘,偏生这时候早产了,可谁又知道这缘是不是皇上和皇后想要的呢? “朕看看。”魏离紧张兴奋的伸出手,没有抱过孩子,稳婆指导半响,魏离才僵硬的把孩子抱住,他不敢动弹,看着还挣不开眼睛的孩子,头一次真实的感受到了做父皇的喜悦,“是个公主,公主也好,只要平平安安的,都好。。。” 喜讯从凤羽宫传出,很快便传到了三宫六院,外忧内患平定,皇后也顺利诞下嫡公主,春日似乎真的来了。 虞澜清再醒来的时候,京香姑姑正带了不少的赏赐前来,专程在屋里等着,见虞澜清醒了,赶忙笑着给虞澜清道喜:“恭喜娘娘,太后惦记着娘娘的身子,问过刘太医说一切都好,奴婢才好回去给太后回话。” 虞澜清身上有了力气,说话声也不像早前那般虚弱,如今虽然已经要如春了,可倒春寒也是来势汹汹,外堂的四角都烧了滚烫的炭盆,专门用来断绝进门人身上的寒气,怕带到了虞澜清的身边。虞澜清盖着厚被,身上热得出汗,因为害怕早产儿不好养活,所以是直接将孩子也养在自己的眼面前,虞澜清不敢撤去炭盆,也不敢不听刘太医的嘱咐,她怕身边的小婴儿冷,也怕自己的身子养不好,落下病根,将来还想要有孕便不容易了。 京香姑姑看过孩子,出门准备回去的时候,在门口顿了一下,她看向月颖,小声的叹了口气:“娘娘现在还要好好养身子,宫里那事。。。先别叫娘娘晓得了。” 月颖点头,也是愁眉苦脸:“是,凤羽宫里里外外的嘴都严实,不会叫娘娘晓得的。” 京香这才松了口气,离开了凤羽宫。一晃眼,孩子落地已经快五天了,这孩子实在是太小了,连虞澜清抱她的时候都小心得不行,魏离每天下朝就来陪着,几乎是在虞澜清这里摆了个新的办理公务的地方,他看着虞澜清这般着紧这个孩子,还特地破格在公主没满月的时候就赐了名字,叫云熙,魏云熙。 她是云端之上的天之骄女,是迎来光明的使者,这个名字里是魏离对自己女儿的嘱咐,希望她能像这个名字一样,未来永远充满着光明。 可不管谁劝,虞澜清都不肯让云熙离开自己的视线,她生怕这个小生命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消逝,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守在自己的孩子身边。太后心疼虞澜清,也亲自为云熙多精心挑选了几个身体健康的乳娘,更是把自己身边有经验的老姑姑都派到凤羽宫伺候,刘太医更是每天三次准时来给孩子诊脉。 魏离总说,这是天赐的嫡公主,上苍既然留下了她在这世间,就不会轻易的收回去了。 这段时间,后宫里的任何消息都不能传到凤羽宫里来,所有人都知道虞澜清的精力都在自己的爱女身上,坐月子期间一定要好好休养,所以也没人敢用任何事情来叨扰虞澜清。魏云熙满月的时候,在虞澜清和乳娘们精心喂养照顾下,魏云熙皱巴巴得像小猴子般的皮肤终于变得白嫩水灵,瘦小的脸蛋也渐渐圆润起来。 刘太医最后一次诊脉,欣喜地伏跪在地上告诉虞澜清三公主已经熬过了危险的时候,可以平平安安健康的长大了,虞澜清抱着孩子坐在床上,终于激动得失声痛哭。为了怀里的这个孩子,虞澜清付出了全部精力,几乎把能够想起来的菩萨神明都在心里拜了个遍,如今真的从刘太医的口中说出孩子已经没事了,能够和其他足月的孩子一样平安健康长大了的时候,虞澜清才知道自己是多么依赖这个孩子。 这个躺在小锦被里,还香甜着睡着觉的孩子,已经是她生命里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为了魏云熙的安危,原本该办一办的魏子善的生辰也没有办,心头的石头落下地之后,虞澜清才觉得愧对了这个孩子,着急让人把魏子善也抱过来,她出了月子,也能下地走动了。 魏子善已经满一岁了,比起旁的孩子,魏子善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聪慧,他已经能够走路走得很稳当,看见虞澜清便笑得灿烂,会甜甜的,清晰地喊:“母后。” 每次看见魏子善,虞澜清的心都会疼一下,这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就懂事得让人心疼,好像他无意识的,就知道自己是个需要小心翼翼存活下来的孩子一般。 虞澜清抱过魏子善,轻声哄他:“子善长高了呢。” 每每这样说,魏子善都会笑得更开心,重复一句虞澜清的话:“长高高。” 负责照顾魏子善的乳母对这个孩子也是付出了心血,在皇后面前,也想替魏子善说几句话:“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大皇子养在娘娘膝下,才能这般平安茁壮的成长,大皇子甚是聪慧,如今已经会说不少的词了。” 虞澜清点点头,起身走到熟睡着的魏云熙的摇椅旁,接着道:“子善,这是你的妹妹,等你们再大一些,便可以做伴了。” 魏子善望着魏云熙,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反而抱住虞澜清的脖子,伸手去碰她头上的珠钗:“母后,好看。” 他说的格外认真,奶声奶气的,身上格外的软糯。 虞澜清如今自己做了母亲,更对这样的小孩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从前对魏子善是可怜多一些,如今。。。倒是更真心的疼他一些了。 此时屋里正是其乐融融,月颖拉着绣心在外头小声说话,商量着这几天能给虞澜清上些更有味道的吃食时,外头款款走进来一个女子,身后还带了不少的宫婢,甚有排面。 月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和绣心递换了个眼神,便迎了上去:“给淑妃娘娘请安。” 被唤作淑妃的女子转了转眼珠子,往里屋看了一眼,娇俏笑道:“皇后娘娘出月子了,能见我了么?” 绣心皱眉:“淑妃娘娘还是等着皇后娘娘的传召吧,妃子总往凤羽宫来,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淑妃却不以为然,转头对月颖道:“劳烦姑姑通传一声吧,难不成,皇后娘娘一辈子不出这屋门,一辈子不见我么?总是要知道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绣心还要再说,被月颖拦下来。 其实她说的对,既然已经进了宫,迟早都是要见虞澜清的。 月颖松了口说好,拉着绣心便进屋了,她怕绣心那火爆性子说得太急,是以自己进了屋,整理了一下情绪,堆上笑脸后,才上前接过虞澜清手中的大皇子递给乳娘:“娘娘抱了这么会儿,也该累了,快,把大皇子抱下去吧。” 乳娘接过魏子善,福身退下了。 月颖搀扶着虞澜清坐下,缓声道:“皇上此番边关一战凶险异常,几次遇险,都多亏了有人及时相救才能平安归来。。。” 虞澜清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月颖话里的意思。 “多次救了皇上的人就在外头,想要求见娘娘,娘娘瞧,若是不想见,奴婢这就去打发了。”月颖接着道,见虞澜清回过头来看自己,还是闪躲开了目光。 “救了皇上的人,本宫自然是要见的。”虞澜清听出来这话有些不对,可又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是以站起身来,朝着外边出去了。 月颖领进来给虞澜清跪拜行礼的女子穿着宫中妃子的服饰,只是身上还佩戴了不少大周国的图腾配饰,莫名就带上了几分异国风情。 女子很美,看上去也更年轻一些,眉眼里藏着的贵气和骄傲掩饰不住,说话的声音更是脆生生的,像铃铛一般悦耳。 “嫔妾淑妃周芷溪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她把礼节学的很好,做的也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虞澜清看着她,才明白过来月颖所说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意思。 她并没有太过于错愕或者表现出其他的情绪,虞澜清淡淡笑着,让周芷溪坐下来说话。 “本宫听说,皇上战场上受伤,是你几番相救。”虞澜清看着周芷溪,周芷溪却好奇的打量着这屋里的东西,听见虞澜清开口说话,亮晶晶的眸子才落到虞澜清的脸上。 “是啊,我自小喜欢医术,学得还不赖。”周芷溪倒是承认得大方,连夸自己的话都不委婉着说,“皇兄说,我救了大魏的皇帝,能去要个赏赐,我想来想去,什么也是不缺的,就只能让他以身相许,把我带回大魏来了。” 周芷溪说这话的时候偏着头,很是得意的样子,本想看虞澜清生气吃醋的模样,却没想到虞澜清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反而搞得她自己很是挫败。 原来是大周的公主,难怪魏离拒绝不得,只能带着回来。 虞澜清倒没有旁人想的那般难受,可能是因为把感情都过多的寄托在了孩子的身上,所以听周芷溪说话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皇后娘娘一战成名,想来威名很快就要传遍天下了,我随着皇上回来的时候,看的出来皇上很着紧皇后娘娘,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样的皇后会让皇上那样的天之骄子挂念在心尖上呢?”周芷溪说起魏离的时候,满眼里都是欣赏崇拜,魏离年少有为,又英俊潇洒,的确很容易让周芷溪这样眼比天高的人动了心,她是大周的公主,锦衣玉食养着,能看上的人,定然也是着天下最厉害的男人,“后来皇上平了叛,我才被人护送着进宫,一进宫便听说娘娘早产的消息,直到今天才看见娘娘的真颜。” 她也不说对虞澜清的印象如何,话锋一转,又撑着脑袋,盯着虞澜清的眼睛,半是认真又半是挑衅的开口:“皇上那样的人,像是天上的太阳一般,皇后娘娘留在皇上的身边,不会觉得害怕嘛?” 绣心站在一旁,被周芷溪跳跃式的聊天方式搞的生气得很,大周的公主便了不起了吗?同皇后说话也没有半点的忌讳。 “娘娘失言了。”月颖出声提醒一句,身为妃子,是不能轻易置喙皇上和皇后的。 周芷溪看一眼不苟言笑的月颖,又看一眼横眉立目的绣心,见虞澜清自己也不准备回答这问题,才瘪了瘪嘴,嘟囔一句:“没意思。” 说罢,又转悠着眼珠子,像是想起什么,乐呵呵的接着道:“我父皇便不那么喜欢我母后,虽然他们现在都不在了,但我记性很好,我记得小时候他们总是吵架的,父皇说,母后就像是困住他的铁笼子,有说不完的天下大道,有管不完的琐碎小事,所以他更喜欢温柔可人的刘贵妃,更喜欢娇媚妖娆的陆美人,我还以为全天下的帝后都是那般,束缚着,彼此较劲的相处在一起,辛苦得很,我皇兄也说,往后他要娶皇后,一定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娘娘觉得,皇上喜欢你么?” 绕了一大个圈子,周芷溪还是把话题又转回来了,看来她真的是很在意这件事情,想知道魏离对她的感情。 绣心气得很,这个淑妃娘娘跑到凤羽宫来说这些话,是在给谁添堵呢?她正要上前去把周芷溪送走,就听见虞澜清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反问道:“你很喜欢皇上对么?” 周芷溪愣了一下,随后脸色有些微红,视线飘忽到一旁,好半响才支吾道:“他很好。” “他待你很好吗?”虞澜清接着道。 “当然,他。。。什么都很好。”周芷溪点点头,说的话却没有什么底气。 “那他一定知道你喜欢什么,爱吃什么,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开心不开心时候的表情和举动,对么?”虞澜清嘴角勾着笑容,如沐春风一般的亲切感。 周芷溪被虞澜清问住,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那你一定知道他喜欢什么,对么?”虞澜清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 周芷溪懵了,还是摇头:“我。。。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很快就会都知道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虞澜清当然相信。 “本宫在皇上身边,只会觉得安心,不会觉得害怕,同样,本宫也只能知晓自己的心意,皇上对本宫的心意如何,淑妃可以去问问皇上,总比咱们一块儿在这里猜来得强一些,不是么?”虞澜清回答了周芷溪的问题,却也没有正面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她和魏离之间,并不需要通过炫耀来使别人明白,周芷溪呆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周芷溪的眼睛就一直没有从虞澜清脸上长时间的挪开过,上座的这个年轻皇后比她大不了几岁,可身上那种淡然自若的气场,却是周芷溪学不来的。 她一下没了话说,又不想那么快起身离开,干脆也捧起手边的茶来喝,圆滚滚的眼珠子到处乱转。 绣心觉得周芷溪说话太直,却又不像江湄那般讨人喜欢,实在是不知道虞澜清还留着她在这里干什么。 可也只有虞澜清明白,她方才有好几个瞬间,都在周芷溪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年少时候的模样。 莽撞,直言,喜欢魏离。 周芷溪喝过水,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突然想到了旁的话题,立马又兴奋的伸长了身子问虞澜清:“我听我皇兄说,皇后自幼爱慕皇上,花了不少的心思才嫁给皇上做了正妻,从前皇上最喜欢的,是娘娘的表妹德妃对么?如今皇上待娘娘好,又把德妃留下的大皇子交给娘娘照顾,是不是因为旧情的缘故啊?” 这段往事,周芷溪是真的不知情,过去了的事情,魏离也不许在宫中多加谈论,德妃二字如今说起来,似乎也只是一个冰冷的封号了,随着时间痕迹的掩埋,渐渐失去她原有的模样。 魏离对苏瑶瑶的感情如何,虞澜清更加无法评论,只是周芷溪不知真假,不分轻重的话,的的确确是戳中了虞澜清心窝里藏起来最疼的地方。 她的十年,苏瑶瑶的十年,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而后所有无谓的争端和算计,也都是为这十年,画上最不甘心的句号。 苏瑶瑶的死虞澜清至今也无法彻底的释怀,她说不上自己有多恨她,只是看见魏子善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那个初入虞家,怯生生又很漂亮的小姑娘罢了。 周芷溪看着虞澜清的笑容渐渐变成面无表情的沉默,自己也愣了一下,她说魏离的时候,虞澜清都没有任何的波动,这位已故的德妃,却好像很能牵动皇后的心弦。 好奇的种子一旦萌芽,便瞬间就会长成参天大树,周芷溪对这段往事的好奇也瞬间攀升到了顶峰,虞澜清的脸色告诉她,事情一定不是她所听到了那般简单,她还想要再问什么,突然就听见站在虞澜清旁边的绣心大声呵斥开了口:“淑妃娘娘仗着自己的身份,真以为自己可以罔顾规矩了么?”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8、我当然可以等 周芷溪楞了一下,随后有些迟疑,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抬手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和本公主说话,对嘛?!” 她从小到大,连皇兄都没大声说过她一句不是,大魏皇后身边的首席宫女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敢凶她?! 绣心也被周芷溪突然变冷的脸色吓着了,好在虞澜清往前探了探身子,把绣心护到自己身后,开口转移了周芷溪的注意力:“你既然随着皇上回来了,也有了封号,便是皇上的嫔妃了,后宫的规矩,待会儿我会让月颖细细说给你听,你问了本宫那么多的问题,本宫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周芷溪把瞪着绣心的眼神收回来,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甚至没有答虞澜清的话,只是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手上拉扯着绣帕。 虞澜清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定要问的,只是不想让周芷溪在凤羽宫闹起来随意找的借口,是以也就随便捡了个话说:“你觉得你能走进皇上心里去么?” 扯到魏离,周芷溪的表情就更傲娇了几分,她瞥一眼绣心,甚是自信的道:“说给皇后娘娘听也没什么,我自己的心意如何,我是晓得的,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我既然跟着过来了,自然是要做皇上的心上人,据说皇后娘娘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叫皇上另眼相看,我觉得我不需要那么久。” 她在意虞澜清得很,总是有要和虞澜清比个高下的意思。 虞澜清被她没有道理的自信逗笑了,这就是个被皇家宠溺坏了的小公主,从没有受过挫败,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等待是很辛苦的事情,公主能耐下心来等么?” 周芷溪甚是得意的笑:“我当然可以等,反正也不会太久的。” 像她这样灵动的美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呢? 在周芷溪的心里,一直坚信就算魏离没对她一见钟情,可如今可以和魏离朝夕相处,自然很快就能够吸引到魏离的注意,她自问自己样貌才情绝不输给虞澜清,虞澜清都可以,她为什么不行? 虞澜清微微点头,垂下眼帘,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倒是希望周芷溪能永远保有这份纯良的心思。 说了那么久的话,里头正熟睡的魏云熙突然哭了起来,虞澜清的心弦被牵动,抱歉的对周芷溪笑笑,让月颖送周芷溪出去,自己则一颗心全都系在了孩子的身上,赶忙便进里间去了。 周芷溪看着虞澜清的背影,皇后二字刚喊出口想跟进去就被月颖拦下了,月颖脸上带着笑意,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奴婢奉皇后娘娘的指令教主儿规矩,主儿请吧。” 周芷溪冷哼一声,跺了跺脚,撩起裙摆便出了门。 站在门口等待的周芷溪从大周带来的贴身宫女咏歌赶忙上前搀扶住周芷溪,被周芷溪赌气的推开,自己一个人使性子快步在前边走,冲出去很远之后,才稍微怒火平息一些,顿下脚步回头看加快脚步才跟上的月颖:“皇上都没嫌我没规矩,皇后倒是爱摆架子。” 月颖垂着眼帘,轻声道:“主儿做了嫔妃,便要在皇后娘娘,皇上以及太后跟前称嫔妾,而不是我,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教导嫔妃礼仪规矩是分内职责,主儿身为嫔妃,要学过规矩,听过教导,才算名正言顺,且。。。主儿私下里说皇后娘娘的这些话,是错了规矩的。” 周芷溪埋怨一句,就被月颖一个字一个字的堵回来,她拔高了音调,很是不满:“好,你们凤羽宫的人个个都是铁嘴是么?我。。。本宫说一句,你能还十句嘴,你要跟本宫讲规矩,那好啊,在咱们大周,你这样的贱婢,是要被拔了舌头扔到粪坑里去的,反了你了,敢这么和本公主。。。本宫说话!” 周芷溪显然还没有习惯过来自己身份的转换,她恶狠狠的威胁在月颖耳里更像是小女孩的任性之言,宫道上的宫人来来往往,不少人因为这边的动静侧目,月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帘,看着周芷溪,继续轻声道:“主儿脚下的这边土地,是大魏皇室的土地,这里不是大周,主儿拔不了奴婢的舌头,也不能把奴婢扔到粪坑里去,可主儿若是不好好学规矩,往后再冒犯了皇后娘娘,恐怕就要受罚了,主儿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豆腐般娇嫩的肌肤,想来是受不了责罚的,所以还请主儿快些回宫吧,教过规矩,奴婢还要回娘娘身边伺候着,三公主还小,身边是离不得人的。” 周芷溪气得指着月颖的手都在发抖,咏歌拉过周芷溪,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会儿话,周芷溪才稍微平静下来,瞪了月颖一眼,转身继续往落阳宫去。 她刚搬进落阳宫的主宫还没几日,早前宫变的时候,她被随意安置在西边,反叛平定,虞澜清平安生产几日后,魏离才经人提醒,把周芷溪安排去了落阳宫。 落阳宫里还住着南华珠,突然来了个大周的公主,还直接封了妃,成为了一宫主位,南华珠的心里堵着石头,甚是不悦,这位公主看上去便不像是好相与的。 原本魏离是想把周芷溪安排到梓长宫的,只是原本的梓长宫主宫是李乐荣住着,她才刚死,周芷溪闹着说晦气,才换到了落阳宫。 月颖跟着周芷溪回来的时候,南华珠正在门边的廊下坐着看书,正巧看得一清二楚,她把手中的书搁到膝上,小声道:“还真让她见着皇后了。” 明言也往那边看一眼:“月颖姑姑可不是好对付的,淑妃这下要晓得厉害了,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哪里是她斗得动的,不自量力,真以为跟着皇上回来,便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了?谁晓得她是用了什么手段非逼着皇上领她回来的。。。” 南华珠撇明言,厉声道:“这些话不要再说了,这宫里的女人本就是御花园里的花,谁又能花红百日呢?不管什么话都别说太满,往后见着淑妃,只管客客气气的便是。” 明言赶忙应下,端起冷了的茶盏退下去了。 南华珠又把目光投向那方,眼中神情冷淡,好半天,勾了勾嘴角。 魏离杀李家的事情,的确是震慑了后宫一把,李乐荣和二皇子都没能幸免于难,听说,虞澜清生产之后,魏离让人把二皇子抱来看了一眼,便下旨送出了宫,是生是死,也只有自己想象猜测了。 魏离的决定就连虞澜清也默认下来,没有多说一句,可见李家此番谋逆下在魏离心头的痛恨厌恶程度。 他甚至都不想追究为何这个孩子生下来是这个样子,匆匆一眼,便直接定下了那个孩子的命运。 可又能怪谁呢? 只能怪他投生在皇家,投生在谋逆罪臣之女李乐荣的肚子里,注定了会是这样悲惨的命运。 就如同现在满心欢喜,满怀期待的周芷溪,她以为自己是寻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不惜千里迢迢跟着魏离到大魏来,她以为自己能等到魏离的宠爱,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开启和前半生一样,顺风顺水的安逸生活,她以为自己的心思算计足够慎重,能够步步为营,打拼下一片未来。 可有些注定了悲剧的事情,并不因为你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皇上的心思,谁也不能真的明白。 月颖跟着周芷溪进了正殿,在中间站定,看着周芷溪到上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皱眉看自己一眼,深吸口气敷衍道:“姑姑要教规矩便教吧,我听着呢。” “主儿的称呼不对。” 周芷溪顺手拿起团扇扇了扇,像是要把火气给扇灭一样:“本宫听着呢。” “主儿如今是宫中唯一的妃位,更是后宫嫔妃之首,皇后娘娘如今出了月子,日常的晨昏定省自然也会恢复,主儿自当为表率,切不可错了时辰。”月颖是知道虞澜清的规矩的,所以一开口,便先把请安的规矩跟周芷溪说明白了。 周芷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素日里,皇后娘娘是喜欢清静的,如今有了三公主,更要照顾大皇子,平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是不必打扰皇后娘娘的。”月颖说话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主儿虽然身在妃位,可手上并没有协力后宫的大权,所以若遇上嫔妃之间的问题,主儿可以言语劝和化解矛盾,也可以上报皇后娘娘听凭娘娘处置,主儿自己是没有教训惩处嫔妃的权利的,同样,皇后娘娘身边的首席宫女,例如奴婢和绣心,若是有冒犯了主儿的地方,主儿也不能私下惩处,只能报请皇后娘娘处置,或者。。。主儿同皇上说也可以,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后宫的琐事,怕是顾不上的。” 周芷溪深吸口气,冷嘲开口:“那我。。。那本宫这个淑妃当得好没意思,连个贱婢也不能处置了?!” “旁人身边的宫人主儿自然能处置,只是皇后娘娘是后宫主位,主儿越不过娘娘的职权去,所以娘娘身边的不能处置。”月颖把话明明白白放下,就怕周芷溪心血来潮,按着她们那什么大周的规矩,把绣心捆了去,那后宫只怕就要翻了天了,绣心跟在虞澜清身边,忠心无二,若真被周芷溪报复着处置了,恐怕也顾不得什么皇后的周全体面,是一定要周芷溪拿命抵的,而这位淑妃娘娘,更是身份贵重,一看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些话,可一定要早早的说清楚才行。 周芷溪气得翻白眼,连晓得了三个字也不想说了。 月颖将其余的规矩也一一道来,周芷溪有没有记下她不知道,但跟在周芷溪身边的那个宫女咏歌,倒是听得格外仔细。 那是个聪明的宫女,能够随周芷溪千里迢迢到大魏来,也必定是大周皇帝精挑细选过的,所以月颖并不算太过担心,从方才在官道上的事就能看出来,咏歌是能劝住周芷溪的,只要周芷溪还能听进去旁人的话,便不那么叫人担心的。 把规矩都教过,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了,月颖说得口干舌燥,中途还被周芷溪打断了无数次,好不容易都说完,才赶忙福身,离开了落阳宫。 虞澜清哄不好魏云熙,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绣心叫来乳娘抱下去,没一会儿哭声便止住了。 如今魏云熙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给她专门收拾的房间也快要布置好了,到时候便能搬过去,由乳娘专门照顾着,虞澜清也能松和一些。 月颖回来的时候,虞澜清已经靠着躺椅睡过去了,看来的确是累坏了。 绣心被月颖拽到门外去,听见月颖严肃的同她道:“你今日实在太莽撞了,几次三番顶撞淑妃。” 绣心垂下眼帘,还有些不平:“姑姑也看见了,她对娘娘那般的态度,实在气人。” “淑妃可不是旁的嫔妃,她是大周的公主,背后是整个大周在给她撑腰,你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她了,方才去的路上,她话里话外,都是想把你处置了才行,我已经同她讲了规矩,她也晓得自己不能私下处置你,摆了好大的脸色,这次算是糊弄过去,可若下次你再顶撞了她,只怕有得闹了。”月颖小声说道,担心绣心得很,也必须要私下里把这些都跟她说清楚了,周芷溪和其他人都不同,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 绣心知道月颖是为自己好,心里也有些后怕,嘴上嘟囔一句:“咱们皇上不去支援,他们大周早败了,耀武扬威什么呢。。。” 月颖叹口气:“姑娘收着些脾气吧,就当是为娘娘好了。” 说到虞澜清,绣心便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拉过月颖的手,撒娇着笑起来:“姑姑安心就是了,我记下了,往后都不这般了。” 月颖被绣心搞得没了脾气,相处这么久,她也是真心把绣心当成自己妹妹来疼的,是以伸手捏了捏绣心的鼻子,无奈的笑笑:“你呀,总是嘴上说好,遇上事了,便什么都忘干净了。” “所以有姑姑在嘛。”绣心小声嘟囔着恭维一句,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诏安的传唱声。 “皇上驾到——” 听见声音,月颖赶忙拉着绣心到阶梯下站好,魏离下了撵轿下来,见两人都在外头候着,脚步也慢下来,到廊下站定,问道:“皇后歇了么?” 月颖点头应声:“是,娘娘方才和淑妃娘娘说了会儿话,公主又哭起来,折腾半响,这会儿刚睡下了。” 魏离微微颔首,正要往里走,一下又反应过来:“淑妃来过了?” “淑妃娘娘一定要见皇后娘娘,说既然入了宫做了嫔妃,早见晚见都是要见的,皇后娘娘听说皇上在边关时候受伤是淑妃娘娘救下的皇上,很是感激。”月颖自顾自的说话,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魏离讲,也是想魏离进去以后两人把话说开了。 虞澜清那个性子,若是魏离不主动说,怕是要忍着自己难受,也不会多问一句的。 魏离心中有数,看一眼月颖:“你在皇后身边伺候得很好,淑妃现下人呢?” “淑妃娘娘回去了,奴婢受皇后娘娘之命,已经给淑妃娘娘讲过了宫里的规矩。”月颖见魏离问起淑妃,便赶紧把教规矩的事情先给魏离说了,免得淑妃到时候倒打一耙,咬定说虞澜清没教过,她堂堂一国公主,又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责罚,现在先跟魏离讲了,往后能避免不少的麻烦事情。 魏离深吸一口气,说知道了,便让他们都侯在门外,自己独身一人进了屋。 魏离刚进去没多久,凤羽宫里的小太监小安子便猫着腰从外头进来了,他素来做些杂活,凤羽宫原本的领事太监没干几日便告老还乡去了,那时候魏离一门心思还在苏瑶瑶身上,派那么个首领太监来,原本也是羞辱虞澜清的,当时虞澜清嫌麻烦,也一直都没有再要一个,这宫里的小太监里,就看着小安子机敏些,月颖也有意让他做点事情,等时机成熟了,提拔小安子来当这个首领太监,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小安子进了宫门便凑到月颖旁边,小声道:“姑姑吩咐的事情奴才都办好了,淑妃娘娘宫里该置办的规格物件,奴才都按照妃制严格把关,超出拥堵的东西,也都撤走了。” 月颖点点头,笑着夸他一句:“做得很好。” 周芷溪在虞澜清这里喝茶的时候,月颖便找来小安子去查周芷溪的用度规格,妃子房间的装潢竟然也达到皇贵妃级别的华丽,真是比当初的苏瑶瑶还要猖狂无礼,小安子办事利落,到底是虞澜清身边的人,跟着经历了那么多,在外头的威风气度还是拿捏得起来的。 小安子得了表扬,乐呵呵的笑,抬起头来才发现对面站着诏安,眼珠子往里屋撇了一眼:“皇上来了?” 月颖颔首,半响后才道:“晚些时候再送茶水进去吧。” 魏离进了里屋,轻手轻脚坐到虞澜清的身边,看她呼吸均匀的睡着,不忍心出声打扰。 桌子上放着她这几日正在看的书,魏离拿起来翻了几页,纸张翻动的声音脆生生的,惊醒了本就睡得不安稳的虞澜清。 虞澜清稍微侧过脸,便看见了坐在旁边的魏离,她愣了一下,随后掀起背角坐起身来:“皇上怎么来了,也没人通传一声。” 魏离摁住她,不让她行礼,方才月颖的话他还记得得很,也怪他自己,忙着朝政上的罢免新任,兴奋于大半有实权的职位上都换上了自己人,竟然疏忽了周芷溪的问题,原本。。。这事就该早早和虞澜清说清楚的。 “她。。。淑妃来过了,对么?”魏离看着虞澜清,倒是没有拐弯抹角,要问什么,直接就问了。 虞澜清点头,说是,不过走了已经有些时候了。 说话的时候,虞澜清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她当然是在意的。 魏离拉过她的手,沉默着整理了一下事情的始末,这才缓缓开口:“大周的局势与大魏十分不同,朕原本以为,大周皇年幼登基,清剿不了内乱,是个无用之人,可到了大周,攀谈过后,朕才知道大周局势复杂,大周先帝先后相继离世的时候,大周帝年岁尚小,佞臣当政,在整个大周已经是一手遮天的程度,大周帝成年揽权以来,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局势,已经算是奇才了,他虽岁数小朕两岁,可手段谋略,并不在朕之下,联手抵抗齐国的行动上,也配合的很好。” 虞澜清静静听着,眼中神情已经渐渐温柔下来。 “战场上受伤,是寻常事情,朕没想到随军前来的医士里有大周公主,她救了朕几次,是不争的事实,齐国兵败撤退后,她才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大周帝对这个妹妹向来千依百顺,她一定要闹着跟朕回来,大周帝更是从中周旋,若不应下,难以脱身,且,朕还考量着别的事情,原该早早跟你说了,怪朕这段时间得意于朝政,又想着你要静养,才把事情耽搁了。”魏离有些懊恼,他是承诺过的,要让虞澜清安心,怎么总是疏忽大意做不到最好。 虞澜清从魏离的语气神情里,已经有了诸多猜测,她转了转眼珠子,打断了魏离的话:“皇上带她回来,是为了牵制大周帝么?” 魏离眼中闪过精光,听了虞澜清的话,忽然释然的笑起来:“知朕者,皇后也。” “大周如今内乱已平,兴兴向荣不过是时间问题,大周帝年幼丧父丧母,唯一的软肋,便是这个同胞的嫡妹,将来若有大魏与大周兵戎相见的一天,周芷溪,便是大魏手中一柄诛心的利刃!”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69、不要孤军奋战 冬去春来,太后的病反复着,不算太坏,可总也好不起来。 周芷溪倒是闹着要见太后几次,京香姑姑到落阳宫去说了会儿话,周芷溪便安静下来了。 后宫的生活大多数时候是平淡无味的,除开最初几日的新鲜感以外,周芷溪惦记得最多的,便是进魏离的乾明殿。 这后宫里的女人周芷溪都一一见过了,宫变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再不提起李乐荣这个人,素日里该怎么亲近还是怎么亲近,茶会闲聊赏花作画,样样都和从前是一样的。 好似李乐荣这个人从没来过,从没存在过一般。 她们乐她们的,对周芷溪的态度反而是一视同仁的排斥,这个别国来的公主,已经成为整个后宫的最大危机,周芷溪性子也不算好,娇蛮任性,我行我素,也不屑和这些后宫的嫔妃们为伍,她眼里只有虞澜清,也只有魏离。 周芷溪的一举一动,同宫的南华珠是最清楚的,她看着周芷溪每天闹哄哄的出门,又闹哄哄的回来,嚷嚷着的细碎语言里,就能知道她今日是在皇上那里吃了瘪,还是在皇后那里吃了瘪,给原本无聊得很的生活添上了几分乐趣,渐渐的,南华珠竟然有些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周芷溪这样每天闹三回,虞澜清实在受不了,太后还病着,她每天侍疾,还要看顾两个孩子,周芷溪这样缠着无非就是想到乾明殿去陪着魏离,是以虞澜清擅自做主,允了周芷溪的要求。 她这一允,凤羽宫和慈寿宫倒是清静了,魏离却看着在乾明殿上蹿下跳的周芷溪,脸都绿了。 “谁让她进来的?!”魏离压低声音,怒问吴义一句。 吴义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小声道:“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允的,娘娘说。。。淑妃娘娘每天到凤羽宫和慈寿宫去,太后不能安心养病的。” 所以就把他卖了?! 魏离气得头顶青筋直跳,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周芷溪从不远处蹦蹦跳跳的过来了,手上还拿着一盘棋:“离哥哥,咱们来玩棋吧,我玩这个可厉害了!” 吴义看一眼周芷溪,提点一句:“娘娘,您。。。不能这么称呼皇上的。” 周芷溪偏头看吴义一眼:“为什么不可以?我喜欢这么喊,满后宫就我一个人这么喊,不是很好吗?我同旁人总要不一样些才好。” 魏离深吸一口气,把心口的火气压下来,尽量耐着性子,举了举手上的奏折:“朕要办政事,你自己去找嫔妃们玩吧,春日里御花园也好看得很,吴义,差人陪淑妃去逛逛。” 吴义赶忙做出请的姿势:“淑妃娘娘这边请。” 周芷溪才不肯,她当然知道魏离是在敷衍自己,立马就把手中的棋盒塞给吴义,自己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端起茶水喝,支支吾吾道:“我才不去呢,我不下棋就是了,吴总领,你帮我拿盘吃的吧,我饿了!” 吴义为难的看一眼魏离,见魏离微微颔首后,才抱着棋盒放回原本的位置,随后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才走出门外。 魏离无奈的看周芷溪一眼,叹口气,继续低头处理公务,周芷溪安静坐了没几秒,见屋里没有旁人了,才放下茶盏,蹑手蹑脚的站起身来,从旁边悄悄绕到魏离身后,随后往上一扑,便挂在了魏离的身上。 魏离吓一跳,听着耳边的笑声,手上的笔都快要捏断了。 “下来。” 周芷溪偏着头,靠在魏离的头上,一边撒娇一边任性道:“不要,除非离哥哥告诉我,你带我回来,是不是因为也喜欢我?” 魏离头疼得很,放下笔,去扯她的胳膊:“下来!这里是乾明殿,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周芷溪不肯,嚷嚷着一定要魏离跟她说清楚,反而抱得更紧了,魏离也是来了脾气,手上一下没了分寸,使劲一拉,周芷溪吃痛,身上没了力气,被魏离拉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 她捂着被魏离拉扯疼的胳膊,嘴一瘪,便哭出来了。 魏离看着她,一脸的无可奈何:“你哭什么?” “疼!”周芷溪跺脚,委屈伤心得不行,把手袖拉起来,给魏离看自己被他弄红了一片的胳膊,“你怎么这样!我抱抱你怎么了!” 魏离扶额,深觉自己有病,带了个大麻烦回来,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狗屁的膏药,粘上就别想撕下来。 周芷溪哭得大声,眼泪却没流两滴,眯着眼睛等着魏离来哄自己,却也没等到,倒是她一个人在这里干嚎,显得傻得很,是以在吴义回来之前,周芷溪决定停止自己这个傻透了的举动,负气的把手袖放下去,上前一步,盯着魏离问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皇兄带我回来!你一定也有一点喜欢我的,对嘛?就一点点!” 周芷溪伸出手,比出一个手势给魏离看,魏离长叹一口气,抬起头,也看着周芷溪,认真道:“朕带你回来,还不是你们两兄妹死缠烂打,不许朕走么?你既然随了自己的心意,朕也满足了你的心意,你就该知足啊,怎么还来问朕喜不喜欢你呢?你觉得朕喜欢你么?” 周芷溪楞了一下,心里头的醋坛子一下子就打翻了:“所以你是喜欢皇后咯?” “朕当然喜欢朕的皇后。”魏离默默翻个白眼,“手疼就回去擦药。” “皇后有什么好的,我哪里比不上了,难不成你喜欢了皇后,就不能喜欢我了吗!”周芷溪伸手把魏离正要看的折子关上,一点道理都不讲,非要魏离说出喜欢她的话不可。 魏离这是真的火了,皱眉抬头,将手上的笔搁下:“皇后端庄持重,明事理,辩是非,明白朕,体谅朕,为了朕。。。付出千般万般,是朕此生都不能割舍辜负的人,你说你比得上皇后,你且看看你自己的行为,哪一样能和朕的皇后相提并论?你若真要朕对你另眼相待,就该拿出些诚心来,这样胡搅蛮缠,只会叫人更加心烦。” 诚心? 周芷溪愣在原地,随后委屈和屈辱涌上心头,她从小到大哪里听过这样的话,这下是真的眼泪都包在眼眶里了,扭头转身便往外跑出去,她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端着盘子要进来的吴义,手中的糕点也被撞翻在地,吴义喊一声,周芷溪也没有回头,倒是咏歌连声对吴义说了几句抱歉,才追着周芷溪去。 周芷溪一路跑回落阳宫,南华珠眼睛都看直了,少有的失了态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句,看着周芷溪进屋后咏歌把门关上,才轻笑出声,觉得好奇:“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咱们这位混世魔王淑妃娘娘这是在哪儿受了气哭成这样?” 她喃喃一句,垂眸想了会儿,又探出身子再看了一眼,听见那边屋里有摔东西的声音,才回过身往长廊前边走,找到正指挥除草的明言,轻声道:“你去打听打听,今儿淑妃去哪里了。” “主儿怎么对淑妃的事情好奇起来了,她总去的不就那几处么?”宫里人人都晓得的事,还有什么好打听的。 “你去便是了,悄悄的,别惊动了人。”南华珠也没多说什么,只让明言去就是了,她自己又重新拿了蒲扇在廊边坐着,竖着耳朵仔细听主宫那边的动静。 周芷溪东西摔了好几个,实在手疼,摔不动了便自顾自的坐着跟自己生气,咏歌知道肯定是皇上说了话惹到了周芷溪,可是,她这样的脾气,在大周有大周帝宠着,阖宫上下都要哄着她让着她,这些。。。到大魏来肯定都行不通了。 “公主,你别生气了,咱们如今已经不是在自己家了,公主想立足宫中,不如踏踏实实,从最简单的做起,现下便要和皇后娘娘叫板,的确有些不是时候。”大魏刚经历宫变,皇后在这个事件中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名动天下的大魏皇后,可不是说说而已,这样的中宫,周芷溪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也不见得能轻易撼动。 更何况虞家如今在大魏如日中天,已经是魏离最心腹的存在,中宫的位置,就目前来说,是无可取代的。 周芷溪瞪着咏歌,好半响之后,才冷声道:“踏踏实实?怎么踏踏实实?” “后宫嫔妃那么多,总有能为公主所用的人,咱们不妨也亲近亲近旁人,好生了解一下这后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例如同宫的南华贵人,据奴婢观察,南华贵人在后妃里属于威望比较高的,公主若是能先拢络了南华贵人,是一定没有坏处的,且,如今后宫里的嫔妃不过七人,就算加上公主和皇后娘娘,也不足十人之数,奴婢听说,就这些,都还是两年前皇上刚登基的时候为了巩固朝纲选的嫔妃,今年的大选还不知道有没有呢,可见皇上是长情之人,公主若真想和皇上长长久久的,的确该学一学皇后娘娘的本事,争朝夕的长短,又有什么意思呢?”咏歌见周芷溪肯听她说话了,赶紧把自己想好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他们到大魏来,又不仅仅是谈情说爱的,正经事情也同样不能耽搁了,周芷溪一心扑在魏离身上,扑在和虞澜清较劲上,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周芷溪深吸好几口气,才算是把情绪平复了下去,咏歌说得的确有道理,可魏离的话实在让她意难平,虞澜清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么?那个女人定然是会什么妖术,把魏离迷得死死地,在边关受了伤,嘴里迷迷糊糊喊着念着的,也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清儿。 周芷溪妒忌得要死,妒忌的发狂,如今却要告诉她,要一步一步走,要从头慢慢来,她实在难以接受。 “奴婢瞧着,南华贵人也是个聪明人,在皇上皇后跟前,都还能说上几句,说不定。。。南华贵人能给公主些好的建议呢?想来,她们对皇后娘娘的事迹,是比公主你要清楚许多的,公主不是好奇已故的德妃和皇后的关系么?”咏歌见周芷溪还是钻着自己的牛角尖出不来,干脆提起一些她感兴趣的事情,试图能够说服周芷溪,这样闹下去,真把魏离惹火了,可是得不偿失的啊。 果然,说起这个,周芷溪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对啊,皇后的故事可精彩得很呢,我还没听完,皇兄的消息也不准,说得那般模糊,而且啊,我看皇后的脸色,肯定也不是我说的那么回事,不过。。。她们会告诉我么?你也瞧见了,大魏的女人小气得很,不太喜欢我呢。” “她们那是畏惧公主的威仪和身份,怕贸然亲近反而碰一鼻子灰,若公主能自降身份先亲近几分,她们自然明白的。”咏歌笑着道,伸手把周芷溪扶起来往里间走,“公主补补妆,等会儿便唤南华贵人过来坐坐,说说话吧,都是一个宫里的,自然比旁人更好亲近一些。” 周芷溪坐到梳妆台前,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首饰,又打量一眼被重新布置过的寝殿,莫名又是一股火气:“皇后真是小气得很,连我的寝房怎么布置也要管!摆明了是处处都和我过不去!我迟早有一天要让她晓得我的厉害!” 说罢,像是赌气般,把头上的朱钗狠狠拔下来:“重新梳妆!有气势一些的!” 咏歌赶忙应下,给周芷溪重新梳妆后,才开了门唤人来把里边收拾干净。 南华珠还是在廊下坐着,明言也刚从外头回来,在南华珠耳边小声道:“淑妃今儿得了皇后的恩典,到乾明殿去伺候皇上了,不过好像没呆多久便出来了,旁的便不晓得了,吴总领手下的人口风紧得很。” 南华珠心下已经明了,勾着嘴角笑笑,这位大周的公主,看来是被皇上训斥了。 她正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便看见周芷溪那边的房门打开了,屋子里很快就进去不少的宫女打扫,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收拾干净了。 南华珠正要站起身来回自己的房间,就听见明言喊了她一声,南华珠奇怪的看向明言,却见明言正紧张的盯着前边,顺着明言的视线看过来,正好看见咏歌提着裙摆下了楼梯,摆明了是冲着她过来的。 咏歌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脸上带着笑容,自己和她已经视线交接,这个时候再转身走,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了,南华珠可还不想得罪周芷溪,是以只能就这般坐着,也笑着等咏歌走到自己面前来,看着咏歌给自己行过礼,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南华贵人安好。”咏歌的礼仪倒是学得周全,宫里的嫔妃也都认全了,完全是跟在周芷溪身边的人形指南,“娘娘请贵人去喝杯茶,说说话。” 南华珠楞了一下,周芷溪是不屑和她们为伍的,怎么今天在魏离那里受了刺激,便转性子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脸上的表情短暂的一窒后,南华珠立马就挂上了笑容,让明言扶着自己站起身来,笑道:“说来是我的疏忽,娘娘住进来那么久,除了敬茶以外也没去拜访娘娘,还劳烦姑娘来请,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能和娘娘喝茶说话,我欢喜得很呢。” 咏歌保持着笑意,领着南华珠往那边去,她背对着南华珠,没看见南华珠眼底闪过的几分计较。 周芷溪还是那个样子,撇了南华珠一眼,摆摆手让她坐下说话后,便一脸懒洋洋的表情。 还是咏歌说了句什么后,周芷溪才有了些精神,对南华珠笑了笑:“我。。。本宫与你住在一块儿,便是有缘,本宫知道,你们觉得本宫是别国来的人,所以不太亲近本宫,可皇后说过,进了这后宫,便都是自家姐妹了,你们也不必觉得本宫的身份有什么特别的,往后多走动亲近,也彼此解个闷儿。” 南华珠笑着应下,大概已经明白周芷溪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她身边的那个咏歌想必是出了不少的主意,准备从她们这些嫔妃开始入手,再慢慢打入皇上和皇后的内部了。 既然周芷溪自己送上门来了,南华珠也乐于收下这份示好,说不准真能撺掇着周芷溪在帝后的关系上坎上一刀呢? “南华贵人是大魏京城人士,又是和皇后一并入宫的嫔妃,想来和皇后娘娘应该早就认识的,对吧?”周芷溪盯着南华珠,示意她喝口茶,慢慢说。 南华珠眼珠子转的飞快,回话得时候也尽量绕着说,话只说七分,还有三分装肚里,这是南华珠一向的原则:“嫔妾年少时大多时候都在家中念学,不常出门,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中的各项事情,甚是忙累,嫔妾也不常见。” “皇后常去皇上跟前么?”周芷溪的好奇藏也藏不住,总是不知不觉就要往那上边问。 南华珠:“去太后宫里尽孝的时候更多一些。” 太后喜欢皇后得很,周芷溪是知道的,好得像是亲母女,时时刻刻都护着。 “本宫倒是听说皇上之前喜欢的人是已故的德妃,怎么现在又喜欢上皇后了?是不是德妃血崩而亡后,皇上伤心过度,才把对表妹的爱转移到皇后这个表姐身上了?本宫还听说,大皇子也是养在皇后那里的呢。”周芷溪往前伸了伸身子,说起这事来眼睛都在发光。 可南华珠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周芷溪这般问后,也如同虞澜清一样凝固了,随后便再笑不出来,她回头看了看外边,才慌张的回过身,对周芷溪道:“娘娘往后可别问这事了,得亏了娘娘今日是问的嫔妾,若是问了旁人,被人家背地里拿去跟皇上说了,只怕娘娘要受罚呢。” “什么呀。”南华珠不说便罢了,她这样讲,周芷溪更是心痒难耐。 “娘娘别问了。” 周芷溪心里痒痒的难受的要死,干脆伸出手拉过南华珠的手,小声道:“你小声同本宫讲讲,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什么关系呢?本宫就是好奇嘛,你同本宫说了,咱们自然就是自家姐妹了呀。” 南华珠还是佯装为难,被周芷溪缠了许久,才故作艰难松口的模样:“好吧。。。可,嫔妾对娘娘说了这事,娘娘可不能出卖了嫔妾,否则往后有什么话,嫔妾就再不敢同娘娘说了。” 周芷溪兴奋得很,连忙应下:“本宫就当个乐呵听,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就是了。” 南华珠垂下眼帘,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这事说起来,嫔妾也觉得奇怪呢,原本皇上是最宠爱德妃娘娘的,皇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哄得太后力保,这才做了皇后,皇后刚进宫的时候,皇上是不待见的,皇后如今宫里还没个首领太监,便是当初留下的窟窿,皇后娘娘自己也懒得再填上罢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虞家的二公子擅自领兵犯了事,皇上不但没有惩处,还让他将功补过,只是皇后在宝华大殿里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被皇上抱回宫去了,从此便得了宠了。” “还有这种事?”周芷溪听得津津有味,“本宫听说,皇后爱慕皇上十几年呢。” “是啊,或许是皇后娘娘的真心终于感动了满堂佛祖吧,再后来,德妃便有孕了,那年年节宴后,不知怎的,皇上将德妃娘娘软禁起来,直到娘娘生产,血崩而亡。”南华珠说起来,还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会血崩呢。” 这话像是暗示周芷溪什么似得,周芷溪冷哼一声道:“皇后像是个妖女似的,怎么说做皇后就做上了,说得宠便得了,德妃的死,她可别有什么猫腻在里头吧!” 南华珠闻言,赶忙打断周芷溪的话:“淑妃娘娘,胡话可不能说呢,到底是德妃不如皇后福泽深厚,红颜薄命,这生孩子的事连太医都说不准,德妃娘娘又怪得了谁呢?”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0、也可以有寄托 南华珠故作维护皇后的样子,可她想要通过这样的对话传递给周芷溪的东西,周芷溪也凭借自己的想象,成功接收到了。 周芷溪笑着摆摆手:“行了,看你吓得那样,本宫不说了便是。” 她以为南华珠是害怕虞澜清,胆小性子,也以为南华珠看不出她的心思来,所以干脆把话题略过。 南华珠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拍了拍心口:“淑妃娘娘入宫的时间还不长,等过些时候,娘娘便知道皇后娘娘的好处了,咱们皇后娘娘最是宽厚,待人极好,阖宫上下都晓得的。” 周芷溪不屑的翻个白眼:“妖媚,不仅狐媚皇上,还把宫里人都迷得三晕四倒的。”她说得小声,南华珠也没有听清楚,只是从周芷溪的神情里,看得出她对皇后的敌意和不屑一顾。 南华珠端起手边的茶盏来,不再继续多说什么,她素来话说一半,谁也不得罪,恭维皇后的话说得多了,倒像是刻意给周芷溪找不痛快似得,所以见好就收,也是一个值得钻研的功课,既能够把自己想要表达出去的东西精准的表达出去让对方明白,又能够把自己老好人的形象照顾得很好,这才是最要紧的门道。 周芷溪留南华珠说了会儿话后,让咏歌把南华珠送了回去,她独自一人到里间的躺椅上躺下,盯着梁上精美的花纹出神。 咏歌从外头进来,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南华珠怪怪的,她在周芷溪身边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公主,奴婢觉得,南华贵人说的话,咱们还是不要尽信才好,关于皇后和德妃的那段往事,想来除了皇上,旁人都是不晓得内里缘由的,南华贵人说来说去,还不是有那么多不知道的地方。” 周芷溪伸出手,抚摸过自己新染的指甲:“她们都怕皇后,我偏不怕,不管皇后用了什么样的妖术手段俘获了离哥哥的心,博得了贤良的名号,我总要抓住皇后的狐狸尾巴,让离哥哥看清楚,真正对他好的人是我,皇后不过就是贪图名利权势,看重他青年才俊所以步步为营罢了。” 咏歌叹口气,没再多说。 “也只有我这样的身份容貌,才能和离哥哥比肩,皇后就算比我先来又怎么样?素来好姻缘是不怕晚的,再说了,就算是继后,我也是愿意当的。”周芷溪说得得意洋洋,好似虞澜清下一秒便要暴毙了似的。 咏歌赶忙打断周芷溪的话:“公主可要谨言慎行啊,这样的话出了宫门可不敢乱说,如今到底还是她是皇后,若叫人听了去,还不翻了天去了。” 周芷溪瘪瘪嘴,把手放下:“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怎么都那么啰嗦?我自然有自己的分寸!” 说罢,周芷溪又坐起身来:“你说,我都进宫那么久了,离哥哥什么时候召我侍寝呀?早前说皇后还没出月子要陪皇后,现下又说太后身子不好许多天不进后宫,他总不能一辈子不召后妃吧?” 咏歌顿了一下,小声道:“兴许是太忙了吧,皇上回来以后要处置之前落下小半年的政务,每天废寝忘食的,奴婢倒是瞧见好几次皇后娘娘亲自去给皇上送吃食,在里边陪了皇上许久,但也没有留寝的。” “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留她做什么?后宫里头旁的嫔妃呢?”周芷溪这下又不爱听虞澜清的事了,对其他人的情况倒是有几分兴趣。 “晴岚宫的怜荣华和郁荣华素来不和,倒是都爱在南华贵人这边走动,早前公主总是一大早便出门去皇后或是太后那里了,所以也没撞见过,奴婢听旁人说,这两位荣华每日都吵嘴,像是一入宫就成了冤家似的。”咏歌只对这两位荣华有印象,大概是因为她们成日里闹哄哄的,太惹人注目了,宫人们也爱说两位荣华的闲话。 周芷溪记不住这么多人的脸,她素来请安是坐在第一把交椅上,又没有特意回过神去瞧:“旁人呢?” 咏歌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再有便是梓长宫的肖美人,春盛宫的朱才人和周才人,比起两位荣华,倒是不算常来南华贵人这边说话喝茶,只是每逢有什么茶会活动,三位一定是会出席的,大概是因为宫中本就烦闷的缘故,奴婢没听人说这三位小主什么事情,想来没什么恩宠,也晓得安分。” 周芷溪笑笑:“算她们还有自知之明,如今本公主来了,这后宫里的恩宠自然是要本公主独一份的,她们若是一直这样乖乖的,那本公主倒是可以考虑不为难她们。”说罢,周芷溪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人数,又道,“这才五个人呢,还有两个呢?” “月影宫的洛美人似乎是年前犯了事,借着三公主满月的喜事才刚刚给放出来,同宫的江美人陪着洛美人到皇上皇后跟前谢了恩便至今也没出来走动了。”咏歌对这两位美人是最不放在心上的,算起来闭门不出也快一个月了,想来是之前受了罚,实在害怕了吧,这样胆小如鼠的人,怎么敢和周芷溪较量呢? “哦。”周芷溪听过之后便兴致恹恹的了,魏离的后宫怎么听上去半点意思也没有,这些女人每天不掐架,倒是都爱当菩萨,一个个的气定神闲,不出门的不出门,聚在一起办茶会的办茶会,放着天之骄子在乾明殿,也不晓得想破了脑袋去勾搭,这不是一群傻子么? 想到这儿,周芷溪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一群傻子。” 咏歌不知道周芷溪在笑什么,也不晓得她脑海里已经把这些嫔妃都定位在毫无威胁和不值一提的范畴内了,她心里放心,便催着咏歌去内官那里看看自己的牌子做好了没有,若是做好了,今晚务必把她的牌子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呈上去。 她心急,咏歌也不敢耽搁,给她抱了卷薄被子来便匆匆出了宫门。 咏歌拽了指派来的小太监给自己带路,内务府闹哄哄的,所有人干活都火急火燎,远远就能听见各种使唤吆喝人的声音,咏歌那绣帕掩住口鼻,绕过人群进了屋去,见到了内官。 内官抬眼就把咏歌认出来了,连忙起身堆着笑脸,给咏歌拱手:“哟,这不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咏歌姑娘吗,什么事儿还值得姑娘亲自来一趟?快快快,姑娘坐下说话,喝杯水解解渴。” 咏歌站着,倒也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只是浅笑道:“我替我家娘娘来问问,娘娘的牌子可都做好了么?” 内管眼珠子一转,便大概晓得是什么事了,他故作为难的摊了摊手:“姑娘可要替奴才好生在娘娘跟前分辨几句呀,娘娘这牌子,奴才是早就做出来了,奈何这段时间,奴才连乾明殿的门都进不去,吴总领总说皇上不翻牌子,这。。。这要不是太后病着呀,奴才可要挨训的。” 说罢,像是怕咏歌不信,还特意让人把盘子端出来,放在桌上给咏歌看,内管指了指正中间的那一块:“姑娘您瞧,这可不是淑妃娘娘的牌子么。” 咏歌微微皱眉:“太后病着不管,皇后也不管么?这可不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的后宫呀,嫔妃伺候皇上的事儿,皇后娘娘不该上心些才是么?皇上那么久不入后宫,怕是不好吧。” 内官赶忙摆摆手示意咏歌别说了:“姑娘也瞧见了,咱们皇后娘娘要照顾皇子公主,还要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腾出手来,还得顾着皇上的身子,后宫的主儿们和宫人们那都是感恩娘娘贤德宽厚的,谁敢说皇后娘娘不尽心尽力呐?咱们大魏啊,少有皇后娘娘这样明事理的人,姑娘过段时间自然晓得咱们娘娘的好处的,如今这局面,那定然是皇上不肯来,绝不是娘娘不肯劝的缘故啊。” 内官时常在御前和吴义打交道,那是晓得虞澜清的,咏歌刚进宫不知道,他提点一句,也算是念着虞澜清在御前帮他这些办事下人开口解围的好处。 可他这么一说,咏歌心里更是不舒坦,怎么这后宫里人人都要夸虞澜清两句?难不成这皇后真是有蛊惑人心的妖法,这才把阖宫上下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咏歌只晓得,他们大周的先皇后,便是个可怜人,内官嘴里所说的大魏皇后,总也不能例外到哪里去,随便听一听也便罢了。 咏歌浅淡的笑笑,道声谢之后,回去给周芷溪复命。 周芷溪听过咏歌的话,叹了口气:“看来离哥哥是真的很忙了,不过没关系,牌子做好了便好,等离哥哥忙过这一阵,他怎么都是要召我的。” 咏歌连声称是。 可之后的几天里,像是为了印证周芷溪的话是错误的,魏离不仅没有召见她,反而见了江湄和南华珠,气得周芷溪头顶生烟,揪着咏歌问:“他见皇后便罢了,江美人是个什么东西?也能进乾明殿?你不是说月影宫那两个美人都是没用的么?躲着连门都不敢出的,怎么我瞧着,和皇后甚是亲密呢?” 江湄这段时间不出门,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洛文茵刚刚放出来,情绪上还很不稳定,她想多陪一陪洛文茵,尽快帮她走出消极的情绪来,这两日洛文茵已经好了许多,江湄自然要去虞澜清那里走动,看过皇子公主,问过太后近况,顺道求见魏离,也是替虞澜清开口把她觉不对向魏离说出口的压力告诉魏离而已。 而南华珠,则完完全全是当了个挡箭牌,魏离召南华珠去,是想了解一下周芷溪在落阳宫的动静,并非是因为想见才见的。 可周芷溪哪里晓得那么多,她看见的,听到的,便是魏离总是只见虞澜清一个人,突然又见了别人,其中一个还是和虞澜清交好的,自然觉得其中少不了虞澜清的挑唆,她摆明了就是要提携自己人,狠狠打压自己这个别国的公主,狠毒性子,哪里宽厚了! 咏歌被周芷溪一吼也有些急了,赶忙道:“公主不妨问问南华贵人吧,她刚见过皇上,定然晓得些什么的。” 周芷溪转了转眼珠子,不耐烦的起身来:“去叫她过来。” 咏歌应下,很快便领了南华珠过来,南华珠给周芷溪福身行礼后坐下,从魏离那里出来她就猜到周芷溪肯定要找自己问话,是以在路上的时候说辞都已经想好了,此时坐在这里,整个人都很气定神闲。 “皇上召你去做什么,本宫等了好几日,怎不见皇上召本宫?”周芷溪盯着南华珠,像是要从她眼睛里挖出些什么秘密来。 南华珠勾着嘴角轻笑起来:“娘娘想必也是知道了,江美人投靠了皇后,在皇上跟前也算是得脸的,她去见皇上,多半又是替皇后说话去了,可嫔妾不一样啊,嫔妾一年到头,也是见不到皇上几回的,皇上突然召见,嫔妾也心慌得很,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周芷溪这才把视线挪开:“倒也是,本宫住进来那么久,倒是见怜荣华和郁荣华爱来你这里。” “皇上召嫔妾去,倒是没问别的,就是问了问娘娘私下里都在做些什么。”南华珠话锋一转,小声道,“嫔妾觉着,皇上还是很在意娘娘的,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不见娘娘呢。” 她的话音落下,果然把周芷溪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周芷溪坐正了身子,思衬一下,恶狠狠开口:“定是皇后让那什么江美人在皇上跟前说本宫的不好了,皇上召你去问,自然是不会信她们一面之词的!” “可皇后娘娘。。。”南华珠话说一半顿住,像是要为虞澜清辩解,又一言难尽的样子,“淑妃娘娘也该主动一些,皇上忙于朝政,皇后便知道温柔体贴给皇上送些吃食去,当初似乎也是这样才让皇上注意到她的,淑妃娘娘不妨试一试,皇上如今就算不召人侍寝,可日久生情,往后谁得宠,谁能说得准呢,娘娘尽人事便好了。” 被南华珠这么一说,周芷溪也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凭什么就她皇后能送东西进去?魏离之前觉得她太聒噪,自己赌气那么久,自然也不该奢望帝王能放下身段来哄自己跟自己认错,魏离召南华珠去问她的情况,兴许是已经想她了呢?那这时候自己只要做出温柔贤淑的模样,让魏离知道这段时间她已经有所改变了不就好了吗? 他让自己拿出诚心来,那便拿给他看吧。 听南华珠说一番话,周芷溪豁然开朗,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南华珠的肩膀:“南华贵人真是解语花,本宫听过你的话,觉得一下便通透了不少,等本宫有了恩宠,自然庇佑你也在皇上跟前露脸,少不得你的好处的。” 南华珠垂下眼帘,笑笑没说话,一盏茶喝了一半,便寻了借口离开了。 周芷溪赶忙唤来咏歌,嘱咐她做些好吃的补汤炖上,晚上她要亲自给魏离送过去。 咏歌小声道:“公主准备自己动手么?这样似乎更显得诚心一些,奴婢听说,皇后每次送去的东西,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周芷溪抬眼:“自己做?别逗我笑了,她怎么可能自己做,就是说出来唬人的罢了,再说了,我这边金贵的身子,怎么能去厨房那样污秽的地方?到时候离哥哥喝了,我说是我做的便好了呗,难不成他还真能瞧出来这东西出自谁手啊?快去。” 咏歌叹口气,没再多说,她家的这位小公主,似乎把爱慕一个人和得到一个人的心看得太简单了,没有真情实意的付出,又怎么能指望别人有所回应呢? 魏离那样精明的人,一定是能够看出破绽来的。 可。。。人总要经历一些什么才能够成长吧,等周芷溪摔一跤,自然就晓得自己的做法是不正确的了,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是徒劳,她自己听不进去,谁都没有办法。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时分,周芷溪算着时辰,让咏歌提上准备好的食盒,唤了撵轿便出门了,周芷溪刚走,明言便赶紧给南华珠报告:“小主,淑妃去了。” 南华珠微微颔首,连眼帘都没有抬,依旧专心致志的捧着手中的书看,轻应了一声。 周芷溪率先赶到乾明殿,她刚刚站定,便瞧见对面远远的过来了一队掌灯的队伍,撵轿上的人离得近了,才看清楚是虞澜清。 周芷溪心下不悦,干脆在乾明殿的宫门前站着,一直等到虞澜清也下了撵轿,才上前道:“皇后怎么过来了?” 月颖给周芷溪福身行礼,轻声道:“娘娘见了皇后娘娘,应该请安行礼,奴婢记得这些规矩,是一早就教给淑妃娘娘了的。” 周芷溪深吸口气,不情不愿的敷衍着行了礼,又重复道:“皇后怎么过来了?是因为有人跟皇后说我要来见皇上,所以皇后才赶着过来的么?” 虞澜清一下子有些没明白,周芷溪这样的逻辑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看她气呼呼盛气凌人的模样,虞澜清还是解释一句:“本宫不知道你要来。” “皇后眼线遍布后宫,不然怎么会走到哪里都没人敢说实话,都争着要夸皇后一句呢?皇后不和我说实话也没事,我心里清楚得很。”周芷溪才不信虞澜清的话,她就是觉得虞澜清故意针对她,因为她勇敢的表明了对魏离的爱慕,所以虞澜清才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生怕她把魏离的宠爱抢走了。 虞澜清深吸一口气,也不想和周芷溪争执什么,侧过身伸出手,接过月颖手中提着的食盒。 “娘娘慢些。”月颖小声提醒一句,盒子很沉。 周芷溪看见虞澜清手上的东西,楞了一下,随后又拦到虞澜清跟前:“皇后是要去给皇上送吃的吗?皇后还说不知道,明明是我先来的,皇后知道我要给皇上送吃食所以害怕了,这才赶着过来想用皇后的身份压我一头吗?先来后到,该是我先给皇上送进去!” 这也要争?什么逻辑? 虞澜清被周芷溪突然的好强搞得一脸懵,不过在看到周芷溪也带着食盒的时候突然就明白过来了:“淑妃也来看皇上。” 周芷溪仰头,示威一般。 虞澜清往后退了半步,把手中的食盒递还给月颖,看着随时要爆炸的周芷溪,轻声道:“既然淑妃已经送了吃食,那本宫便不进去了,皇上晚上吃得少,向来是垫垫肚子而已,淑妃陪着皇上说会儿话再回去吧,免得皇上一心扑在折子上,伤眼睛得很。” 这下换成周芷溪愣住了,她原以为在这里碰见虞澜清,是要针锋对麦芒的吵一架的,可虞澜清不仅不理她,还做出一副礼让的模样来,她贤后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皇后这是要让我?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肯定在皇上跟前没戏唱,对么?”羞辱谁呢?她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么?虞澜清未免太小瞧人了。 这下连月颖都听不下去了,皱眉道:“主儿好没道理,皇后娘娘要进去的时候,主儿说先来后到,要自己先进去,皇后娘娘现在不进去了,主儿又说皇后娘娘礼让主儿是看不起主儿,那主儿究竟希望皇后娘娘怎么做呢?” 虞澜清抬手示意月颖不必再说,她看着周芷溪,从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里,有些明白了她的思维逻辑,稍微思衬了一下,虞澜清才开口道:“皇上近来事忙,你能想到来看皇上,是个好的开端,本宫知道你喜欢皇上,对此也并没有什么不悦,你实在不必对本宫有这样大的敌意。” 说罢,又想起之前魏离跟她说过的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还什么都不知道,一腔孤勇往前冲的公主有些可怜,莫名的就又劝了一句:“你这样好的年纪,也可以有些别的寄托,不一定。。。不一定要把感情,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的。”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1、只要他害怕我 周芷溪眨了眨眼睛,嗤笑出声:“皇后说话真有意思,一个为了皇上耗费十几年心血的人,倒是来劝我别把感情都寄托在皇上身上,不好笑吗?” 虞澜清张了张嘴,想说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她如今的处境不一样,是无论怎么努力,都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的。 可这话说出去,又怕会误了魏离的事。 没忍住的一句多嘴,好像更加深了周芷溪对她的敌意和误会。 虞澜清干脆静默站着,片刻之后,转身离开。 这回周芷溪没有再纠缠上来,她看一眼虞澜清的背影,心里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随后咏歌唤了她一声,周芷溪才回过神来,朝着乾明殿里走去。 今儿是诏安当差,吴义如今年纪渐渐大了,晚上看守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诏安守着。 乾明殿的长廊烛火特别旺,便显得来路的路上有些昏暗。 是以诏安看见有人过来,以为是虞澜清,正笑着跑过去准备请安,脸上的笑容便一窒,赶忙改口,险些叫错:“给淑妃娘娘请安。” “皇上在里边么?”淑妃瞥一眼殿门,小声问一句。 诏安不敢欺瞒,垂头说在,周芷溪勾了勾嘴角,趁诏安不注意,饶过他便快步往里走。 诏安跟在周芷溪身后喊:“娘娘不能进去,皇上吩咐了,进出乾明殿,一律要通禀才行。” 可周芷溪已经踏进了殿中,诏安也跟着进来,被魏离抬头看了一眼,赶忙就跪下了:“皇上恕罪。” 魏离的目光落在周芷溪手中的食盒上,微微眯了眯,心想她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新把戏,魏离挥了挥手,对诏安道:“下去吧。” 诏安这才松了口气,猫着腰推下,没看见周芷溪得意的小表情。 她快步走到魏离的身边,把手中的食盒放到魏离面前:“离哥哥,批奏折很辛苦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歇一歇。” 魏离冷眼瞧着,看她甚是生疏的把里边放着的汤盅取出来,又摆上碗筷,被魏离看了半响,才想起来要帮他乘出来。 魏离觉得好笑,她原本就是不会这些了,方才的举动来看,也没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边,就算是做样子,也该做个全套才好,至少请教一下身边的宫人,晓得该怎么服侍才对。 这一下魏离又想起虞澜清第一次给他做鹌鹑莲藕汤来,虞澜清的真心是发自内心,溢于言表,藏都藏不住的。 而周芷溪的敷衍也差不离如此。 “你做的?”魏离明知故问,嘴角已经不自觉勾上了几分嘲弄的笑意。 周芷溪眼珠子闪躲了几下,支支吾吾的应下:“啊。。。嗯,是啊。” 魏离伸手端起来喝了一口,味道不错,肉也细嫩,只是。。。 “你也有这样的手艺?”魏离扬眉,心头闪过个坏念头,“过两日朕到你宫里去,你再亲自下厨给朕做一回。” 周芷溪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魏离喝过一碗,才又重复道:“朕过两日去你那里吃你做的,吃新鲜的。” “过两日。。。过两日是几日啊?”这下换成周芷溪慌了,她问的时候差点舌头打结,可这个时候又不可能说这不是她做的,好不容易魏离说要去她宫里,周芷溪才不会承认,再说,若是自己认了,那方才的行为便是欺君了,说不准魏离又发脾气呢。 “现下还不知道,朕忙完了自然就去,兴许是明天,兴许是下周,你预备着便是了。”魏离憋着笑,他这话说出来,周芷溪肯定会抓紧时间苦练煲汤,她有了事情做,就不会再到处跑来跑去的烦人了。 果然,周芷溪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却还是要故作镇定的应下:“是,我知道了,离哥哥什么时候过来都好。” 她把魏离用完的碗筷收拾起来,心里揣着事,竟然也不在他身边毛手毛脚的了,小心翼翼问了句:“离哥哥不会明天就来了吧?” 来了她就完蛋了。 魏离挑眉:“怎么,之前闹着要朕去,现在又不要朕去了?” 周芷溪赶忙改口:“没有,当然希望你早点来了。”说罢,实在心慌,收好东西后自己就呆不下去了,“那。。。我不打扰离哥哥了,我先回去了,离哥哥不要看得太快啊,伤眼睛得很,你办完差事再来我那里都行,不急,不着急。” 魏离颔首说好,看着周芷溪别扭的转身出去,好半天以后,才把诏安唤进来问:“皇后今天没来么?” 诏安摇头:“没来呢,兴许是三公主绊住了。” 魏离稍微动了动身子,嘟囔一句:“皇后的手艺的确甚好。” 他喝虞澜清的煲汤喝习惯了,便不怎么看得上别人的手艺了,他自己也不急着去周芷溪那里,让她多练练,免得到时候嘴巴受罪的也是他自己。 周芷溪匆匆回到宫中,一路上不管咏歌怎么问,周芷溪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等进屋关上门了之后,周芷溪才崩溃的发了火,把食盒往桌上重重搁下:“离哥哥到底在想什么啊,让本公主亲自下厨学煲汤,那火那么烫,本公主的脸都要被融化的。” 周芷溪喊完便趴到床上去,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滚。 咏歌一下听明白了,上前道:“公主非要说自己做的,这下好了,不得不学了。” 周芷溪扯下被角:“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 咏歌摇头:“没办法的公主,要不。。。还是跟皇上坦白的,坦白从宽,念着初犯,皇上肯定能原谅公主的。” 周芷溪赶忙坐起身来:“那怎么行,不行不行,好不容易离哥哥对我刮目相看了,我才不要坦白,不就是煲汤么,学就学,皇后都学得会,难道本公主还不如她么?咏歌,你教我,明儿一早便教我。” 咏歌赶忙应下,见周芷溪一脸下定了决心要跟皇后较劲到底的表情,轻叹了口气,上前搀扶周芷溪:“是,奴婢知道了,夜都深了,公主赶紧歇下吧,免得明天人都没精神了。” 周芷溪看一眼咏歌,最终还是瘪了瘪嘴,崩溃的倒下去:“完蛋了,本公主完蛋了,太难了,这太难了。” 折腾半响,咏歌才劝得周芷溪洗漱完毕,这一夜周芷溪都睡得很不安稳,老是想着万一魏离明天就来了该怎么办,那她岂不是彻底的暴露了,是以总被一丁点的声音吵醒,一直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实在太困了,才睡得安稳了些。 第二日一早,咏歌便去叫周芷溪起床,可她实在太困了,赖着不肯起,等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周芷溪尖叫一声,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咏歌,什么时辰了。” “公主你醒了,现下已经快要到午膳的时间了。”咏歌听见里边喊她,赶忙推开门进来,见周芷溪醒了,便唤人来伺候梳洗。 “都现在了,你怎么早些时候不叫我。”周芷溪一下清醒过来,推开身边伺候的人,跑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随后急得团团转,跑到梳妆台前大喊,“快快快,动作快一些。” 咏歌汗颜:“公主,奴婢早就喊过你了,是公主你说不许打扰你睡觉,否则就要奴婢的脑袋呢。” 周芷溪瞪她一眼,咏歌赶忙低头不语,以最快的速度帮周芷溪梳洗穿戴。 弄好之后,周芷溪也没有胃口吃饭,拉着咏歌便往小厨房去了。 片刻后,小厨房浓烟阵阵,一股子黑烟飘渺直上,周芷溪满脸满身黑漆漆的,被咏歌拽着到了院子里,主仆二人皆咳得快要背过气去,动静太大,同宫的南华珠赶忙出来看,连带着到她这里说话的郁兰、赵怜儿以及朱玉琼、肖梦珵都出门来看。 南华珠目瞪口呆,看着小厨房那方,好一会儿才快步到周芷溪跟前,摸出绣帕给周芷溪擦脸:“娘娘这是怎么了,小厨房的奴才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把娘娘搞成这样了。” 周芷溪自己心虚,眼神闪躲着不看南华珠,声音带着怒意却没什么底气:“把那臭丫头拖下去,毛手毛脚的。” 咏歌赶忙应下:“是,奴婢即刻去办。” 说罢,周芷溪稍微侧过身,便看见了站在廊下的四个嫔妃,深觉丢脸,却还是故作镇定的开口辩白一句:“本宫到小厨房巡查,新来那丫头,毛手毛脚的,把烟碳用来生火,真是混账至极,你们素日里也要多多留意自己宫里小厨房的情况,别叫新来的碰这些危险东西,晓得了吗?” 朱玉琼扯了扯还在发呆的肖梦珵的袖子,紧跟着赵怜儿福身称是,郁兰的头埋得最低,生怕被周芷溪看见她憋笑憋的辛苦,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周芷溪见她们都应下了,才皱眉推开南华珠的手,撩起裙摆回屋换衣裳去了。 周芷溪一走,南华珠便听见身后传来低笑声,她回过头,快步走回去,撇了郁兰一眼:“还笑?” 真不怕死。 郁兰赶忙抿紧了嘴唇,紧跟着南华珠的步伐进了屋里。 落阳宫小厨房浓烟阵阵险些烧起来的消息传到凤羽宫的时候,魏离正拿了拨浪鼓逗魏云熙,虞澜清怀里抱着魏子善,刚教会他喊父皇,小家伙正兴奋得很,一声一声喊得格外清晰洪亮,就连魏离都忍不住被这个聪明漂亮的孩子搞得心软,方才还亲自抱了抱魏子善。 绣心从外头进来,站到虞澜清身边,小声道:“娘娘,落阳宫的小厨房要重新清扫一番才能用了,到处熏得黑漆漆的,方才淑妃差人去内务府要人呢,刚分配去的小丫头挨了几巴掌,又忙着干活去了。” 虞澜清抬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拿烟碳生火?” 魏离却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噗嗤一声笑出来,更搞得虞澜清一脸的莫名其妙:“皇上这又是在笑什么呢?” 魏离挥挥手,示意绣心领着屋里的人先下去,他把手上的拨浪鼓放下,把那天周芷溪来送吃食的事跟虞澜清说了一遍,虞澜清便瞬间明白了。 周芷溪这是自己熏坏了厨房,随便找了个新来的丫头顶罪呢,免得自己面上实在难看,又免不得在魏离跟前暴露了。 虞澜清轻叹口气:“皇上何必折腾她呢。” “朕不折腾她,还由着她折腾朕么?”魏离往虞澜清那边靠过去,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成日里谁都心疼,怎么不心疼朕?” 虞澜清扭过些身子,怕魏离的手肘碰到魏子善:“臣妾是不心疼皇上,夜里一碗一碗的参汤不知道是谁给喝了。” 她赌气也好看,魏离喜欢,听她这么说话,心里愉快得很,嫌弃魏子善在虞澜清怀里碍手碍脚,唤人进来把魏子善抱走后,便将虞澜清拉到自己的怀里:“他皇兄宠着她,大周皇室宠着她,可朕又不是他皇兄,又不是大周人,朕宠着她做什么?摔摔跤,碰碰跟头,她便知道这后宫谁说了算了,就不敢再那般和你说话,顶撞你了。” 虞澜清愣了一下,随后轻声开口:“皇上连那样的小事都晓得了,定是绣心那丫头多嘴。” “朕想知道,自然都能知道。”魏离得意洋洋的直哼哼,好像在炫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虞澜清抿着嘴笑,不肯再多说什么,怕魏离听了,怕是尾巴都要飞到天上去。 两人的旖旎与落阳宫里自己跟自己发脾气的周芷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咏歌看着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不肯出来的周芷溪,连忙劝到:“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公主今儿已经做得很好了,现下小厨房要重新打扫,不也给公主争取到了时间么,咱们慢慢来,总能行的,公主你别这样捂着自己了,快出来透透气呀。” 咏歌一扯被子,周芷溪便在里边闷声叫着扭动身子:“本公主脸都丢完了,南华贵人那边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啊,她们都看见了,都看见本宫那狼狈样子了,本宫没脸见人了。” 咏歌深吸口气,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眼珠子一转,干脆跑到门边,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果然,周芷溪一激动,脑袋便伸出了被子,她在里头憋了半响,一下子伸出头来,脸色还潮红得很,看上去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离哥哥来了?”周芷溪又惊又怕,圆滚滚的眼睛望着门口的咏歌,半响后反应过来,怒道,“死丫头,你敢骗我。” 咏歌见她腮帮子气鼓鼓的,转脸又要钻进被子里,赶忙跑上前去将被子捏住:“公主,你是淑妃娘娘啊,这后宫谁敢笑您呢?咱们不是还要好好准备着,等皇上过来么?” 周芷溪靠着膝盖,支支吾吾道:“我做不好。” “能做好,一定能做好的。”咏歌轻笑起来,话音刚落下,便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随后就见诏安从外头走了进来。 隔着屏风,诏安瞧不清楚里头有没有人,只能高声道:“奴婢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慰问淑妃娘娘,娘娘受了惊吓,皇上特赐了东西,请娘娘过目。” 咏歌回头看一眼周芷溪:“公主,你瞧,皇上这不是差人过来了么?” 周芷溪还是不肯下床,伸手推了推咏歌:“你去,就说我不舒服,快去。” 咏歌没办法,不敢让诏安久等,只能自己越过屏风出去,笑着行礼:“有劳公公了,淑妃娘娘方才受了惊吓,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奴婢替娘娘收下,叩谢皇恩。” 诏安点点头,关怀一句:“娘娘可还好吧?皇上挂念着呢,让娘娘把煲汤的事情放一放,等厨房修缮好了,再做不迟的。” 咏歌赶忙应下,随后亲自送诏安出去,两人快要走出落阳宫的时候,路过诏安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匆匆行了礼,便朝里边去了。 诏安侧过脸多看了一眼,见那小太监进了南华珠的院儿,没做多想,让咏歌留步,自己离开。 那小太监走得快,到了南华珠院儿里的屋脚下,站定等了会儿,瞧见明言从转角出来,小声喊道:“明言姐姐。” 明言闻声抬头,看见他快步上前,伸手接过了那小太监从怀里摸出来的一封信:“府上又给小主送信了?” 小太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明言收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明言捏着手中的信封,心情复杂,好半响后,才叹了口气,转身进屋走到南华珠身边,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不忍心打断了南华珠的思路。 “人都送回去了?”南华珠察觉到明言的不安,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回过身来。 “是,小主们都走了。”明言点点头。 “你有话说?” 明言抬头,沉默片刻后,把信封递给南华珠:“小主,是府上送来的信封。” 南华珠没有什么表情,这样的信件,两年来她已经收了很多了。 她平静的接过来,熟练的拆信封,打开信纸,飞快的扫过里面的内容,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夫人还好么?”明言看着南华珠的脸色,小心问一句。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南华珠淡淡开口,伸手拿出一旁匣子里的火折子,把信件点燃。 “老爷说什么了么?”明言端来铁盘子,接过燃尽的灰烬。 “他能说什么?还不都一样。”南华珠勾勾嘴角,脸上闪过冷意,“苛责我没用,不得恩宠,入宫两年,甚至连个孩子也没有,不能祝他升官发达,是个不孝的没用女儿,早知道今日,当初便该送旁的几个女儿入宫。。。这样的话,他自己说不腻么?” 明言垂下眼帘,有些难受:“老爷定要为难夫人了。” “他不敢。”南华珠的语气冷清,只要一说起自己的父亲,她所有的感情,都像是冰窖里砸开的零碎,带着锋利的细小碎片,“再不济,我也是宫里册封的荣华小主,我的生母,也是他原配的嫡亲娘子,他要在官场上博一个好名声,便不敢对我母亲做什么,我只盼着,他再不要踏进我母亲院里一步,再不要靠近我母亲身边一寸,就好。” “老爷只知道让小主这般那般,却不想想这宫中之道哪儿有那么容易,看看贺美人,再看看李嫔,行差踏错,那是要掉脑袋的,恩宠。。。哪里有那么容易。”明言替南华珠委屈,在府里的时候没有受过多少嫡女的尊荣,如今进宫了,却处处都拿嫡女的身份来压着。 “恩宠?”南华珠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下子匍匐到桌案上,笑得浑身都在发抖,等到笑得够了,南华珠才直起身子来,“我要恩宠做什么?帝王之爱如浮云缥缈,我要那些断心肝的东西做什么!我要他怕我,惧我,见到我永远要卑躬屈膝,磕头请安,我要他永生永世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我永远是他的主子!永远都是!” 南华珠几乎是压制着自己快要暴走的情绪低吼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的眼里只有恨,只有对那个家庭无穷无尽的恨:“只要有我在这宫里一天,他就别想要什么升官发财,他就别想要什么皇恩浩荡,我不要了他的命,他就该感恩戴德,好生待我母亲,只要我在一日,那些狐狸精生的女儿,就休想踏进皇城一步!我要的,只是一个孩子罢了,有了孩子,我便能站稳脚跟,只要我活着一日,就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明言被南华珠吓着了,好半响才上前去,试图安抚南华珠的情绪:“小主,小主你冷静些。” 她利用周芷溪挑拨帝后的感情,就是为了钻空得到几次雨露罢了。 求子良方她一直用着,她没有奢求,也不想害皇后什么,她只是要一个孩子。 南华珠就是要他害怕,怕到骨子里,把欠她母亲的债,一桩一桩,都带到坟墓里去,永无救赎之日!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2、太后好起来了 落阳宫小厨房的乌龙事件在后宫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宫里热闹,从前洛文茵总向往着这样的热闹,如今解了禁足,反而整个人比江湄还要沉稳几分。 江湄偶尔还会出去走动走动,到虞澜清那边去帮帮忙,每回问洛文茵要不要同去,她总是看向外头的天地,眼中的渴望一闪而逝,变成一种害怕的怯懦,笑着收回视线摇摇头:“姐姐去吧,我在这里等姐姐回来。” 她钦慕魏离的心,被她藏起来了。 以前不惜姐妹翻脸也要见的人,如今好像也不是非见不可了。 江湄把她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没有多劝什么,想着她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宫变的时候谁也没顾得上她,她出不了院子,蜷缩在屋里,一夜都没敢阖眼,洛文茵本就是软软糯糯的性子,一定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创伤的。 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江湄总看不见洛文茵好起来的迹象,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急了。 话不敢说重了,怕惊着洛文茵,江湄日日陪她待在一块儿,如今借着淑妃开办春日茶会的由头,跟洛文茵开了口:“淑妃邀请后宫嫔妃一聚,你也随我一块儿去吧,外头走动走动,春日来了,再这么呆下去,人都要生霉了。” 洛文茵眼神颤抖了一下:“我。。。不是很想去。” “怎么呢?”江湄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尽量把语气放平缓,“淑妃性子娇蛮,你若是不去,恐怕要被她误会为难了,咱们坐在最后头,她也不会来和咱们搭话,犯不着这样的小事上得罪淑妃不是?” 洛文茵还是没抬头:“我就是个美人,连皇上都不见得还记得我了,淑妃娘娘也不会在意我的。” 洛文茵知道周芷溪是大周来的公主,也知道她背后支撑着的权势哪怕是皇后虞澜清也要避让三分,可她。。。她毫无威胁可言,默默无闻像个虫子一样活在后宫里,周芷溪就算再怎么娇蛮,也不至于要来难为她吧。 江湄把手中的绣品放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提高了几分:“你这样躲着,能躲一辈子么?” 洛文茵咬紧嘴唇:“姐姐。。。” “逃避一辈子么?”江湄望向门边的阳光,“淑妃刚刚出了那样丢脸的事情,仍然能跨过心里的坎儿直面众嫔妃,你呢?你既没有皇后坚定的信念,更没有淑妃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你觉得皇上不记得你了,便把自己关在这里不敢走出去半步,你觉得早前的事情无颜面对,便准备孤苦伶仃的在这里一辈子了么?你早前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你忘记了,我可还清清楚楚的记着!” 被江湄把心里藏着的秘密明明白白的戳破,洛文茵又急又恼,抬脸的时候泪水已经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姐姐,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你若是坚决不去,我也不会逼迫你,只是你要好好想想,害你的人还在外面逍遥,不仅过得比你好,还整日开开心心的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甚至有时候能在皇上跟前露脸,毕竟。。。她父亲算是支持皇室改革的其中一个旧贵族势力,皇上就算不喜欢,也不会真的冷落到哪里去,你躲在这里,除了我,谁还会心疼么?你就真的甘心看着她们那样舒舒服服的活着么?”江湄站起身来,她背对着洛文茵,把该说的话一次性说了,“皇后娘娘曾跟我说过,强者自强,你若是愿意永远做弱者,那便继续在这四方天地,沉寂下去吧。” 说完这些话,江湄便离开了洛文茵的屋子,洛文茵捏紧了固定绣帕的竹圈,硌得手心生疼。 她一直强忍着自己的眼泪,希望冷漠的外表能够带给她坚强的勇气,可江湄的三言两语,就让她溃不成军。 真正的坚强是从心底来的力量,而不是表面竖起的脆弱城墙,她这样强硬着撑着,现下终于憋不住,任由着眼泪像豆子一样落下,最后变成哽咽失声的哭泣。 江湄其实并没有走远,她就站在洛文茵的房门边,听着里边低声的啜泣,良久之后,才缓缓离开。 这世上有的是以德报怨的人,可江湄不是那样的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向来是恩惠仇恨皆一笔一笔算清楚的人,早前害了洛文茵的债,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勾销这一说,如果洛文茵自己想不清楚,那么这个仇,她也会替洛文茵报了。 她现在只等着,等到淑妃办茶会的那日,若洛文茵还没来找自己,便罢了。 淑妃的茶会也是听了南华珠的建议,便请后宫,不仅能提高自己的威望,更能从她们的话语神态里瞧出很多的东西来。 周芷溪点头说自己明白,瞧着魏离近期也的确没有过来的意思,自己刚干了那蠢事,也没什么心情到魏离跟前晃悠,生怕魏离又把煲汤的事情想起来了,所以仔细盘算下,现在开个轻松惬意的茶会,是最好的选择。 南华珠说皇后从来不参加这样的聚会,让周芷溪放心的派人去请,虞澜清是肯定不会来的,也没有那个时间来,后宫茶会为了礼仪周全,都会知会皇后一声的,否则被皇上知道了,定然要斥责她们不懂规矩。 周芷溪不情不愿的,还是听南华珠的话,派人去请虞澜清,和南华珠料的一样,虞澜清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打发了。 虞澜清不来,周芷溪瞬间自在不少,茶会布置好的当天出门前,南华珠特意提前了时间到周芷溪这边来候着,还亲自给周芷溪选珠钗步摇,夸她倾城容颜,即便是素装都如天仙般,这样打扮下,更是贵气逼人,难以直视。 周芷溪喜欢南华珠会说话又讨喜的样子,被她这么夸了一番,自己也有些飘飘然,熟悉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一些,打扮好后,南华珠搀扶着周芷溪往外走,两人一并过去,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周芷溪突然开口问道:“江美人也来么?” 她记得江湄,和皇后一党的,在魏离跟前似乎也很得脸的样子。 南华珠笑道:“娘娘宴请,江美人自然是要来的。” 周芷溪勾了勾嘴角,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江湄是什么货色。 而此时月影宫里,江湄已经收拾妥当许久了,她在等洛文茵的消息,可等到现在,那边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飞花催促一句:“小主,再不去就晚了。” 江湄站起身来,轻叹口气:“走吧。” 她想不明白,便罢了。 江湄走出宫门朝着御花园而去,刚出去,便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姐姐。” 江湄回头,看见伫立宫门口的洛文茵,她对自己笑了笑,快步上前来与她比肩:“一块儿去吧,姐姐。” 她勇敢的迈出了步伐,走出了心里的禁锢,江湄眼中的柔和笑意藏不住,是真的为洛文茵感到高兴。 学会成长和遇到坎坷的比例或许总是不一样的,但只要坚定往前,总有一天能够拥有对抗坎坷的力量。 洛文茵在这条路上走得很慢,可只要她还愿意前进,江湄就愿意陪她。 两人是最后到御花园的,嫔妃们都围着周芷溪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江湄领着洛文茵到最后边的角落坐下,整理了一下衣服。 赵怜儿的目光在洛文茵身上轻轻一点便收回来了,洛文茵有个好姐姐,能在她最低谷的时候伸手把她从泥泞里面拉出来,早前和洛文茵撕破了脸皮,如今再见,怕是免不得要小心几分了。 没能把江湄和洛文茵的感情彻底离间了,实在是太可惜。 赵怜儿收回目光后便垂眸喝茶,她能感受到后方投来的灼热眼神,一定是洛文茵在看她。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无论洛文茵要怎么报复都好,她都已经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南华珠挨着周芷溪坐,这后宫里不管换了多少个办茶会的人,南华珠似乎都是不会被动摇的中心一般存在。 不管是最开始她自己办茶会,还是后来坐在李乐荣身边,亦或是现如今坐在周芷溪身边,南华珠身上那种清冷又智慧的感觉,是谁都没有办法忽视的。 她在后宫里左右逢源,看上去没有丝毫的野心而言,素日里召集大家一块儿说话解闷,无论谁坐在高位上,南华珠始终是那个最能凝聚人心的人。 就像此时此刻,周芷溪虽然才是正位上的娘娘,可却一直偏过头听南华珠回答她的问题,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周芷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南华珠当成了自己这边的军师来用了。 “娘娘,江美人方才到了。”周芷溪让南华珠留意着江湄,是以江湄入座没一会儿,南华珠便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周芷溪在这些女人的脸上看了一遍:“谁么?” 南华珠笑着看一眼周芷溪,周芷溪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稍微坐正身子,轻咳一声后开了口:“哪位是江美人呢?”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所有眼睛都齐刷刷的看向江湄,江湄还正背对着周芷溪同洛文茵说话,听见周芷溪问到她,有些错愕。 洛文茵吓了一跳,担心的握住江湄的手,江湄示意她不必紧张,安心坐着便是,自己则站起身来,到周芷溪跟前行礼:“嫔妾江氏,见过淑妃娘娘。” “你就是江美人。”周芷溪把她上上下下打量,江湄的确是有几分姿色,但是周芷溪觉得,和她比起来,便不值一提了,“长得倒是不怎么样嘛。” 江湄半垂着眼帘,并没有因为周芷溪的话有什么反应,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温度:“淑妃娘娘天人之姿,嫔妾自惭形秽。” 倒是会说话。 周芷溪笑笑:“来,你坐到本宫身边来,本宫同你说说话。” 听到这句,江湄才抬眼飞快的和周芷溪对视了一眼,随后镇定自若的坐到了周芷溪的旁边,沉默着,俨然一副要等周芷溪先开口的模样。 江湄坐下后,为了不让所有人的视线继续盯着这边,南华珠主动寻了个话先说,把其他嫔妃的话匣子先打开了,周芷溪小声的话语,便掩埋在了这些声音里,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本宫瞧你也能往乾明殿去,可是因着皇后的缘故?”周芷溪斜着眼撇江湄。 江湄端正坐着,轻声道:“嫔妾只是有事上报,并不是因为谁的缘故,淑妃娘娘若是有要事求见,自然能比嫔妾更加轻松的到乾明殿面见皇上,不是么?” 周芷溪与她说话,都能字字句句明确的带上皇后,江湄自然有些不愉悦,虞澜清还没把这位淑妃娘娘怎么着呢,倒是先被人惦记上了,连自己和皇后稍微亲近一些,都要针锋相对的找来问话,不晓得的,还以为这后宫里,已经是姓周了呢。 周芷溪被江湄呛了一下,深感不悦,若不是皇后在身后撑腰,小小美人,也敢顶撞她? 可周芷溪不知道的是,江湄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并不仅仅是针对她一个人而已。 南华珠留心听着这边的动静,见周芷溪即刻就要发作了,赶忙小声打圆场:“江美人还是那直肠子性子,娘娘有没有要事都能进出乾明殿,不像我们,往乾明殿去一次必然是有了什么要同皇上说的要紧事,这般想着,倒还不如不要去好呢。” 江湄抬眼,触碰到南华珠的眼神,顺着她的话道:“是,皇上看中娘娘,和咱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般一唱一和,周芷溪心头才舒坦了一些,微微颔首:“这话倒是不错。” 周芷溪好哄,习惯了被人恭维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在魏离那里碰了几次壁,如今她倒是更喜欢和这些女人们在一起,她是妃位,自然是最大的那个,不管她说什么,旁人都不敢说一句不是。 “洛美人也出来了,可喜可贺啊。” 原本方才四周都有说话声,可不知道为什么,郁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说话,是以她这一声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洛文茵抬头错愕的看向郁兰,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见上方的人都看向自己,一时胆怯,险些哭出来。 她看到江湄的眼神时,才稍微镇定下来一些,强撑出一丝笑意,把眼眶里的泪水忍回去,点头道:“是,春日来了,也好出来走走,总闷着,人都闷坏了。” 郁兰也不知道会这样,她自己也尴尬得很,讪讪笑笑:“这。。。这方才都说话呢,我也不晓得怎么就突然安静下来了,妹妹你别往心里去,我可不是故意的。” 越解释越乱,洛文茵浅笑着垂下眼帘,刚想说不要紧的,把这事揭过去,就听见赵怜儿开了口:“郁荣华回回说话都特别会选时机呢,非的要搞的人家尴尬又不悦,要庆贺人家也该要私下里小声说才是,洛美人被皇后处置,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你这样大嗓门的吼出来,就算咱们都说着话,怕也盖不住你那声音吧。” 洛文茵刚缓解一些的尴尬被赵怜儿这么一说,瞬间又放大了无数倍涌上心头,她抬起头来,看向赵怜儿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她非要强调被皇后处置这事,是生怕上座的周芷溪听不见么?! 果然,周芷溪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本宫倒是听说了,洛美人犯事刚被放出来,怎么,早前时候,洛美人是和皇后有什么冲突么?” 江湄握紧了拳头,看着赵怜儿那副嘴脸,恨不能现在就上去撕开她的伪装。 周芷溪一问,还不等南华珠说话,赵怜儿便回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左不过是说皇后娘娘生不出孩子的闲话,如今皇后娘娘也有生养了,事情也平息了,就把洛美人给放出来了。” 周芷溪掩嘴笑笑:“皇后还有过这样的传言呐,这孩子可不会是气出来的吧?” 江湄盯着周芷溪,沉声提点:“皇上特意叮嘱,后宫不许再谈论此事,淑妃娘娘可要谨言慎行,被皇上知道了,恐怕是要生娘娘气的。” 身边坐着个煞风景的人,搞得周芷溪很是不自在:“本宫说笑两句罢了,你们人人都说皇后宽厚,怎么,玩笑话也开不起两句么?” “这不是玩笑话,娘娘。”江湄话音刚落下,远远的前头便跑来个小太监,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什么,等离得近了,才听见他喊的到底是什么。 “太后好起来了,太后娘娘好起来了!” 人跑到嫔妃们跟前停下脚步,磕头道:“刘太医说,太后已经挺过危险了,身子滋补也有了好转,现下皇上已经去了慈寿宫看望,太后娘娘好起来了!” 这下可不得了,一直心心念念着要面见太后的周芷溪头一个站起身来,她赶着往前走,旁人也不敢抢在她前头,只能看着周芷溪蹬蹬蹬凑到那小太监跟前:“前边领路,本宫也要去看望太后。” 小太监赶忙爬起身,领着周芷溪便走远了。 主角儿走了,赵怜儿颇有些兴致恹恹,看向南华珠:“淑妃走了,咱们呢?” “太后刚好,人去的多了只怕皇上嫌弃吵闹,大家都先散了吧,晚些时候陆陆续续都去看望看望太后娘娘便是了。”南华珠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擦了擦手,也站起身离开。 周芷溪跟着小太监的步伐,紧赶着到慈寿宫里的时候,被门口的小宫女拦住了,说要先进去通禀。 周芷溪深吸口气,昂头道:“去吧。” 小宫女进去没一会儿,就换成京香亲自出来了:“太后娘娘宣淑妃进去。” 周芷溪看一眼京香,微微点头,由咏歌搀扶着,大步便进去了。 里头虞澜清和魏离早就已经到了,正抱着魏云熙给太后瞧,一旁乳娘怀里的魏子善也朝着太后伸手,奶声奶气的喊:“祖母。” 一家人和睦美满的情景暴露在周芷溪眼前,对她的冲击还是有的。 还是太后先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周芷溪,在床上躺了那么些时日,太后的气色看上去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的血色,阳光照耀下,有些苍白:“淑妃来了。” 听见太后说话,虞澜清和魏离不约而同的回过头,虞澜清笑笑,把魏云熙从太后手里抱过来,递给一旁的绣心:“带皇子和公主下去吧。” 绣心应下,领着乳娘们从周芷溪身边离开。 “淑妃进宫这么些时间了,一切可都还习惯么?”太后示意周芷溪坐到自己旁边来,明面上是有几分亲近,可实际上也正好让她独自一人坐到了魏离和虞澜清的对面,“哀家这段时间一直身子都不大好,也没能及时见一见你。” “我。。。”周芷溪一开口,就被咏歌扯了一下,她一下反应过来,赶忙改口,“嫔妾一切都好,宫里什么都不缺,也都和各宫的嫔妃们打上交道了,太后身子好起来,嫔妾也高兴得很,赶着便来看望了。” 太后浅淡的笑笑,说不上喜欢,但也不好表现得太冷淡:“哀家倒是时常听京香说,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想要到哀家跟前来尽孝学规矩,可有这回事?” 周芷溪楞了一下,她早前的确是常往慈寿宫跑,可。。。那不也是为了做做孝顺的模样给魏离瞧么?如今听见太后主动开口问,像是对自己还很满意的样子,周芷溪想着能讨好了太后也是没什么坏处的,便笑着说是。 太后颔首,伸出手拉过周芷溪的手来,轻轻拍了拍:“你是大周的嫡公主,大周帝的亲妹妹,千里迢迢远嫁过来,难得还能有这份心想着要学好规矩,的确,咱们大魏和大周民俗不同,人伦出事,规章制度上,也有细微的区别,哀家如今身子骨好了,也要谨遵刘太医的嘱咐,不能成日躺在床上,正好皇上皇后都忙着,就哀家一个老婆子闲得很,你既然有心,从明天开始,就到哀家跟前来听教诲吧。”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3、没有那么容易 太后虽然病着,可京香姑姑眼聪耳明,御前有吴义,后宫有月颖,什么动静都瞒不过慈寿宫的。 周芷溪不清楚其中的门道,以为太后是看重自己,想要把自己留在身边,魏离常来请安,便能时时相见了。 是以太后的话音落下,周芷溪立马就欢欢喜喜的起身行礼:“嫔妾多谢太后垂爱。” 太后的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点了点头,伸手把她拉起来:“明儿一早便过来吧,哀家如今身子好了,想去拜拜佛祖,你头一次陪哀家去,便今晚赶着抄一份《心经》出来,总不好到了佛祖跟前,是空着手的。” 周芷溪愣了一下:“抄经文?” 京香接过太后的话:“是,从前皇后娘娘陪太后礼佛,也是抄过的,奴婢待会儿就将书给小主。” 魏离在这里看着,周芷溪讪讪一笑,连忙点头应下:“那就有劳姑姑了。” 太后同周芷溪说完话,这才转过身来,再看虞澜清的时候,眼中的那种柔和和疼爱才是真的:“你瞧你,累得人都瘦了,还不比哀家病着强,后宫里总有几个小事上能帮衬你的人,别这么累着自己。” 虞澜清还没说话,魏离便插嘴道:“正是,儿子说是说不听的,只能求母后管管她了。” 太后嗔魏离一眼:“哀家和清儿说话,你自己的事还没忙明白呢,倒是管起后宫来了。”说罢,又拉上虞澜清的手,“你没时间教规矩呀,哀家是有时间的,你放心安心就是了。” 太后声音小,虞澜清听得清楚,心里温暖,知道太后这是什么都晓得了,也知道太后素来是有分寸,周芷溪在太后这边,自然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周芷溪却没听明白太后话里暗指她不懂规矩,不敬皇后的意思,听太后这般说,还插了句嘴道:“皇后身边的姑姑,已经来教过一次规矩了,我。。。嫔妾都费心记着呢,只是还没能习惯罢了。” “记着也好啊,今天就先这样吧,哀家也有些乏了,都先回去吧。”太后敷衍的笑笑,对周芷溪的话显然没有上心,不好单独撵她,干脆都让回去了。 太后发了话,虞澜清是头一个站起身来的,魏离也紧跟着虞澜清跪安,周芷溪一看魏离都走了,也赶忙起身匆匆给太后行了礼,跟着魏离的步伐便出去了。 魏离本是和虞澜清一块儿往外走的,周芷溪后来居上,硬生生要挤进两人中间,脸偏向魏离,笑嘻嘻道:“离哥哥,我陪你去乾明殿批折子吧,我帮你研磨。” 她这称呼。。。 虞澜清微微撇眉,稍微放满了一些脚步,听见魏离小声训斥她:“跟你说了不许这么叫,像什么样子?还有,乾明殿是给你胡闹的地方吗?自己好好回去,把太后带给你的《心经》抄了才是正事。” 说罢,像是受不了周芷溪絮絮叨叨的下文,紧赶着便走远了,周芷溪哪里肯听,宁愿小跑着也要赶上魏离的步伐,见两人走得远了,虞澜清才停下脚步,转身重新回了慈寿宫里。 京香姑姑在廊下接虞澜清,笑着问一句:“皇上领着淑妃娘娘走远了吧?” 虞澜清点头:“是,走远了,我再多陪陪太后。” 京香应下,吩咐旁边的小宫女给虞澜清上茶。 见虞澜清回来,太后也端正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几分:“他们都走了才好,就咱们婆媳两个,好好说说体己话,旁的人在这里,总是不自在的。” “母后刚好,千万不要过度劳累了。”虞澜清还是担心太后的身子,早前刘太医的话还犹在耳边,太后这一倒下便是四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虞澜清看着太后慈爱的笑容,实在放心不下。 太后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教导教导淑妃,也累不到哪里去。”说罢,又看向虞澜清,小声道,“哀家这个岁数了,该活明白的也早就活明白了,很多事情是看得开的,如今你和皇帝有了云熙,哀家是盼着你再有个嫡子的,旁的嫔妃皇帝总也不那么上心,说不上是好事坏事,不过淑妃那性子,哀家还是能治得住的。” 虞澜清倒不是担心太后,就是怕周芷溪那性子,把太后给气着了:“淑妃本是公主出身,想来在大周是无法无天惯了,也就在皇上跟前还知道收敛一些,儿臣是怕。。。淑妃冲突冒犯,气着母后了。” “大周帝硬要送她来,也不见得真的是什么成全爱妹的心思那么简单,你只管顾着你自己就是了,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过哀家的手掌心不成么?”太后笑虞澜清瞎担心,一番话倒是把虞澜清也给逗乐了。 也是,没有太后治不住的人的。 虞澜清一直照顾着太后,现下太后好了,心中对虞澜清更是依赖,留着她用过晚膳之后,才让回去。 周芷溪跟了魏离一路,还是被魏离瞪着眼赶回落阳宫抄写《心经》了,这些佛祖箴言又难念又难写,周芷溪坐不住,直报怨太后折腾人,去礼佛便礼佛吧,干什么还要写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咏歌在一旁给周芷溪掌灯,小声道:“公主还是快些写吧,早点写完也算是能交差了,太后上了年纪,自然是要信这些多一点的,奴婢听说皇上最是孝顺,公主若是能在太后跟前讨了喜欢,有了脸面,太后自然替公主美言,皇上晓得了公主的好处,也自然多到咱们宫里来了,奴婢还听说,皇后就是因为出阁前如果得了太后的欢喜,才被太后力保着坐上了中宫的位置呢。” 听咏歌这么说,周芷溪也有些心动,将信将疑的把刚才扔掉的笔又捡回来接着写:“真的么?那。。。太后能喜欢我么?我又不是大魏的人。” “管公主是哪里人,只要公主能帮衬皇上,不就好了么?”咏歌笑笑,添水研磨,“公主对大魏有用,对皇上有用,那边是太后最喜欢的,仔细想想,太后当时为什么要选定了皇后?还不是因为皇后娘家帮衬着皇上,能替皇上征战沙场,平定内乱么?只要公主好好表现,以公主的容貌才情,定然能够讨得太后的欢心的。” 周芷溪连连点头,深觉有理,看着眼前的经文也不觉得有那么烦躁了:“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我身后可是整个大周呢,两国联姻,往后说不准还要一同攻打齐国,瓜分土地,我在皇上身边,那就是千军万马,太后一定都明白的。” 咏歌应声说对,给周芷溪点上凝神静气的香料,帮助她能够稳定心神好生抄写。 周芷溪自十四岁以后就没有写过那么多的字,写完以后只觉得手腕疼,眼睛疼,哪里都不舒服,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日要早起先去慈寿宫等着太后,咏歌给周芷溪选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周芷溪睡眼朦胧里看了一眼,撇眉道:“你找的什么东西,穿得像个姑子一样做什么,我是陪太后去礼佛,又不是真的要去出家!去换一件鹅黄色的来,那个也清爽啊。” 咏歌没动:“公主,礼佛要穿得素净才好,显得公主对太后的吩咐上心,是诚心诚意要陪着太后的,你瞧皇后整日里穿得那般淡雅,不也不碍着什么事么?公主的姿色哪里需要太过华丽的衣饰来衬托,就算是穿这样的素衣,也比后宫嫔妃要好看千万倍。” 周芷溪还是不乐意:“就不能再换一件么?我不喜欢青色,灰蒙蒙的,宫里的老太嫔才穿这个呢。” 咏歌也很无奈:“奴婢翻来翻去,只有这一件,公主的素净衣裳,实在不多的。” 周芷溪叹口气,眼见着时辰不早了,也经不起这样耽搁,只能妥协穿上,尽快梳洗好带上昨日抄写的经文往慈寿宫去。 周芷溪到的时候,太后还没起,京香姑姑在廊下给她福身,小声道:“主儿来得早,要稍等片刻了。” 周芷溪有些没明白:“可。。。昨儿个是太后让本宫早些过来的,太后怎么。。。自己还没起呢?” 京香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意:“太后身子刚好,如今又年纪大了,一时起不来也是有的,主儿稍候片刻便是了。” 说罢,京香转身就进了屋里,也没说让周芷溪进去坐下的话,就留着她们主仆二人,站在廊下,身后是偌大个空荡荡的院子,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咏歌眨眨眼,有些领会过来,拽了拽要发火的周芷溪,小声道:“太后身边的姑姑肯定是得了太后授意才会这般做的,兴许是在教公主规矩,兴许是在试探公主什么,公主且忍耐会儿吧,站一站,很快就过去了。” 这里毕竟是慈寿宫,周芷溪要是发了脾气,片刻就会传到魏离的耳朵里,想起魏离孝顺的名声,周芷溪咬紧了嘴唇忍耐下来,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在廊下站着。 太后其实已经醒了,正坐在窗边,隔着窗户纸瞧外头的情况,京香陪在太后旁边,小声道:“太后准备让淑妃站规矩站多久?” “第一天,她能站多久?”太后得逞的笑意挂在嘴边,接过京香递来的小粥慢慢喝,“吃过这盏便出去吧,规矩慢慢教,一口也吃不成个大胖子,她这性子落在哀家手里,就是拿刀来磨,也要给她磨平了,仗着什么公主身份,就敢对皇后不敬,心心念念要把皇帝抢走,反了她了不成?就是天帝的女儿下凡来,也得把规矩给哀家立清楚了!” 太后护着皇后的心魏离最是清楚,所以把周芷溪交给太后来教,魏离那是举双手双脚的赞成,太后的性子也极好,后宫纷争至今,练就了一身的好耐性,周芷溪在太后的手上,是讨不到半点甜头的。 早起风凉,虽然已经初夏了,但还是觉得背心透着凉,周芷溪腿都酸了,满肚子的牢骚脾气没处发,脸臭的要命,她实在是忍不住,回过头问咏歌:“还要等多久?你去问问,太后起了没有,腿太酸了。”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京香搀扶着太后出来了。 周芷溪赶忙微蹲行礼,做得太急,险些没站起来:“太后安好。” 太后看她一眼,心里憋着笑,脸上却还是和蔼的关切:“久等了吧?” 周芷溪扯出一抹苦笑来,顺势环上太后的胳膊,扶着太后往外走:“也没有太久。” 往宝华大殿去的路上太后一直没怎么说话,倒是周芷溪,叽叽喳喳的同太后说她在边关与魏离并肩作战的事情,好似她们经历过同生共死,就等于是情定三生了一般。 周芷溪说得兴起,太后却开口打断了她:“前边就是宝华大殿了,大殿后面有一处人工湖,修缮的特别漂亮,如今入夏了,你闲来无事可以约着嫔妃们过来看看,景色宜人,是不输御花园的。” 周芷溪被打了岔,方才的话题便接不回去了,点点头应下说好,同太后一并进了大殿之中。 周芷溪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大周也有礼佛的佛殿,不过那里都是太妃太嫔的去处,祈祷他哥哥能善待她们,祈祷早前掌政的大臣能善待她们,如今魏离帮她哥哥夺回了大权,这些太妃太嫔反而更爱去那地方了。 皇兄说,她们那是没办法的,满腔的心里话不敢同别人说,就只能说给神明听。 周芷溪不懂,也不想懂,自打她记事以来,她的兄长就已经继位了,她父皇留下来的嫔妃们,也都全部住到了宫殿的最西边的太妃殿里去,偌大个后宫里,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偶尔见到那些嫔妃,也都对她和蔼客气。 周芷溪觉得,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到那种地方去拜佛,冷冰冰的金子打造的佛像,能够替她办成什么事呢? 可今时今日,她还是走进了宝华大殿,看着满堂或慈悲或怒目的菩萨佛祖,在这样众多的眼睛瞩目下,心中短暂的被震撼了一下,很快,又回归平静。 她抄写的《心经》已经由京香姑姑一并拿上前去焚烧,咏歌扶着周芷溪跪到太后身后,膝盖下面虽然垫着蒲团,周芷溪还是觉得方才的酸疼感没有一丁点的缓解。 要讨太后的欢心,看来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坐着闲聊几句,说些讨喜的话就可行的,这才折腾了一个时辰,周芷溪就已经开始想打退堂鼓了。 这个途径,实在是没有那么容易,可为什么虞澜清走起来,看上去就那么轻松呢? 周芷溪想不明白,跪在这里实在没什么意思,太后捏着佛珠念念有词,祈祷大魏的江山千秋万代,祈祷魏离和虞澜清和和美美,祈祷子孙后代福泽庇佑,之后,便是念及旧友,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太后念的周芷溪听不清楚,可落在耳朵里,就像是助睡的安神香一般,她本来早上就没有睡醒,这会儿更是哈欠连天,小心翼翼用手捂着,尽量伏低了身子怕被别人看见。 可她的这些小动作一点也逃不开京香姑姑的眼睛,只是怕扰了太后,京香未曾提醒揭穿罢了。 “公主。”咏歌叫她,小声又小心,抬眼看太后的背影,生怕周芷溪一个跟头栽下去,“别睡,千万别睡啊。” 周芷溪困得眼皮打架,听见咏歌叫她,还以为是要走了,猛的来了精神,却见太后依旧稳如泰山的跪着,哪里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我不行了。”周芷溪带着哭腔,回头跟咏歌哼哼,“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咏歌,我腿没有知觉了,我好困啊,我不行了,真的~” 说着就靠到了咏歌的肩膀上,搂着她的脖子小声抱怨。 咏歌手忙脚乱的把周芷溪拉起来,眼神触碰上往这边看过来的京香姑姑,赶忙道:“公主,姑姑看着咱们呢,快,快跪好,坚持坚持便是了,想想皇上啊公主,都这时候了,一定要坚持啊。” 周芷溪这下是真的要哭出来了,眯着眼睛往京香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京香正用一种和蔼可亲的笑容望着自己,说不上为什么,周芷溪就是瞬间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瞌睡也醒了大半,撑着身子动了动压得失去知觉的腿,满脸都是挣扎神色。 “起来站会儿吧。” 太后突然说了句话,吓得周芷溪掩嘴小声尖叫了一声,随后拍了拍的心口,小声道:“我。。。嫔妾就在门口站会儿,很快便进来。” “去吧。”太后颔首,没有回头,不过听语气,并没有生气。 周芷溪是真的不行了,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咏歌的身上,扶了好几次才把她扶起来,基本是拖行着到了殿外廊下长凳坐着。 咏歌长年累月的伺候人,跪这么一会儿还能坚持,只是稍微有些腿麻,她蹲下身子给周芷溪揉腿,刚开始是没有知觉,很快,脚心便像是有一千根针般刺痛起来,周芷溪轻呼一声疼,拽紧了咏歌的手臂,咬紧嘴唇忍受着。 她从来没有这样跪过! 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强烈的刺痛好半响才消退下去,周芷溪只觉得整个人都脱力了,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好半响,赌气的拍了拍大腿:“我不在太后这里呆了!我也不讨太后欢心了!咏歌,太难了,这太难了!”说着,眼眶都红了,一辈子没经历过一丁点的坎坷的公主,是真的觉得眼下的事情,已经是她人生翻不过去的大坎儿了。 咏歌赶忙给周芷溪擦泪顺气:“忍忍就好了,公主,只是今天太后要礼佛罢了,咱们都已经陪着道这会儿了,很快就能回宫去了,明日太后便不来了,就什么都好了的,公主若是半途而废,指不定太后要生气呢,若公主好好坚持下来,太后定会明白公主孝心的。” 周芷溪委屈得直抽抽,眼泪吧嗒吧嗒的大颗往下掉:“那。。。那万一,以后还要。。。还要来呢?” 咏歌语塞,想了好半响,才道:“那个时候想必公主已经在皇上的身边了。” 她们主仆二人在外头小声嘀咕,京香一见周芷溪出去,也赶忙把太后扶起来,好让太后也松和松和,小声道:“太后可也没跪过这般久啊,身子可还吃得消?” 太后笑笑,够着身子往门边走两步,偷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才拍了拍自己的腿四处走走:“听,哭鼻子呢。” 京香忍着笑:“淑妃太骄矜了一些,怕是吃不住苦头的。” “她那个丫头是聪明的,定要把她劝得留在哀家身边,就算那丫头不劝,她自己应了在哀家这里学规矩,想走也走不掉了!”太后摆摆手,像个顽劣的老小孩,不惜自己也跪得腿酸,也要好好教一教门外那个被惯坏了的小姑娘。 “在哀家这里吃够了苦头,她才晓得清儿宽宥,一向不与她计较什么,免得她那满心思里都是找清儿的麻烦,找离儿的麻烦,先好生沉淀沉淀性子,否则就是离儿真要她伺候,哀家也是不肯的。”太后小心的说一句,估摸着周芷溪也该哭得差不多了,赶忙让京香扶着她又跪回去。 咏歌劝了许久,给周芷溪擦干净眼泪,陪着她坐着冷静了下,看不出来是哭过以后,才扶着又进去。 一进殿瞧见太后竟然还跪着,周芷溪嘴一瘪,险些眼泪又滚下来,想到咏歌的话,周芷溪猛吸两口气忍住,垂着眼帘走到太后身后继续陪着,这下是彻底没了睡意,只剩委屈了。 太后的礼佛一直到快吃午膳的时候才结束,留了周芷溪一块儿吃了午膳,之后周芷溪是被撵轿给抬着回去的。 消息传到凤羽宫,绣心忍着想大笑的心很是辛苦,但还是憋不住话,同虞澜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虞澜清抬头,轻声问道:“淑妃没闹着不再去了?” “这倒是没有。”绣心摇摇头,“明儿应该还要去慈寿宫伺候的。” 虞澜清示意知道了,垂下眼帘继续给寝衣做收尾工作,本来早就应该做好的寝衣,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竟然拖到了现在才完工。 虞澜清剪去多余的线头,把寝衣折好放到锦盒里,终于松了口气笑起来,递给绣心:“给皇上送过去吧。”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4、熬到什么时候 “淑妃娘娘陪太后礼佛跪了一上午,方才被撵轿抬回去了,皇上要。。。慰问慰问么?” 吴义在魏离旁边站着,逮着魏离换折子的间隙赶忙问一句。 魏离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跪那么久,她不闹翻天了?” “太后娘娘镇着,淑妃不敢的,且,太后也体谅不少,中途让淑妃出去休息了好几次呢。”吴义解释道。 “送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去吧。”魏离点了点头,随口吩咐一句,若是不送点东西过去,怕是真的要闹了。 吴义应下,殿里刚刚安静下来,便瞧见诏安猫着腰进来了:“皇上,绣心姑娘过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有东西要给皇上。” “让她进来。”听到虞澜清差人过来,魏离的神情语气都不同,干脆把手中刚刚拿起的折子放下,等着看绣心带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诏安称是,转身回去让绣心跟着进来,顺手接过绣心捧着的盒子,帮她上陈到魏离的跟前打开。 “请皇上安,娘娘亲手缝制了寝衣一件献给皇上,请皇上过目。” 魏离已经看见了,伸手摸了摸,嘴角挂着笑意,眼睛也不离开,干脆站起身来把寝衣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扭头问诏安和吴义:“合身吧?” 吴义笑道:“合身。” 诏安附和:“不愧是皇后娘娘,给皇上做的寝衣可比绣娘们贴合多了。” 魏离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说罢,又走到诏安和吴义跟前,拿着寝衣递到他们面跟前:“摸摸看,这可是朕赏给她最好的那批料子呢!” 吴义没伸手,还是笑道:“皇后娘娘对皇上用心,自然要用最好的。” 诏安好奇得很,手刚抬起来想去碰那寝衣,就被吴义瞪了一眼,狠狠挨了一巴掌,手背瞬间就红了,诏安忍着痛不敢叫,瞥一眼吴义,就听见吴义小声道:“没规矩,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给皇上做的,能让你碰了?” 被吴义这么一提醒,魏离也深觉有理,赶忙把寝衣抱到怀里,快步走回桌案旁,把寝衣放回去,随后美滋滋的关上盒子,让诏安收下去后抬头对绣心道:“你回去告诉皇后,朕今晚就穿!” 绣心福身应下,随诏安一块儿退下,走之前,绣心还停下脚步提醒诏安一句:“这会儿便洗一洗吧,日头好得很呢,晚上晒干了皇上正好穿上身。” 诏安说好,对绣心咧嘴笑,笑到一般,便瞧见拐进来一个人影,是景胜,诏安眨了眨眼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 果然,绣心一瞧见景胜,眼里边便没有旁人了,之前景胜和虞澜清一同守着皇城,又有并肩作战的经历,绣心和景胜之间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了,她跟诏安说先走了,小跑着下了阶梯到景胜跟前:“景大人好。” 诏安抱紧手中的盒子,看了一眼绣心的背影,转身朝着另外的方向下去找人给魏离洗衣裳了。 景胜看清楚眼前人是绣心,对她笑了笑:“绣心姑娘好。” “景大人最近常来御前,公事很忙吧?眼下都有乌青了,大人要注意休息啊。”绣心盯着景胜看了会儿,突然微微皱眉,抬起手来又觉得不妥当,便摸了摸自己眼下的位置,关心景胜一句。 景胜眨眨眼,他一个大男人,不在意这些的:“替皇上办事当尽心尽力,忙过这一阵便好了,多谢绣心姑娘关心。” 听他这样小声说话,绣心心里头高兴得很,御前不好久留,能说上几句话绣心就已经很满足了,她给景胜福身,小声道:“皇后娘娘那边我还要赶回去伺候,先行告退了景大人。” 景胜也冲她拱手,先侧开身子让她离开后,才大步朝着里边去。 绣心走出乾明殿,摸着自己滚烫的脸蛋,羞涩笑着低头走远,心里雀跃,连带着脚步也欢快不少。 她走得急,没瞧见身后不远处的赵怜儿,赵怜儿正准备要去南华珠的宫里,顺便看看周芷溪的笑话,准脸便瞧见了绣心,笑道:“这绣心姑娘是怎么了,羞羞答答的,像是见了心上人似得。。。” 说罢,赵怜儿眼角抽了一下,心上人?她心里念头一动,自己说笑一句倒是把自己给提点了,她轻笑一声:“小姑娘,这是对谁春心萌动了啊,去,你在这儿留心瞧瞧,看看从御前出来的是谁呢?瞧清楚了,再来南华贵人那边找我。” 如云应下,松开搀扶着赵怜儿的手,朝着乾明殿那边过去了。 赵怜儿收回实现,自己往落阳宫去。 是夜,魏离非得要带着新的寝衣到虞澜清那里歇息,他批折子批得稍微晚了一些,又特意为了给虞澜清个惊喜没让通传,赶着夜色悄悄就往凤羽宫去了。 虞澜清刚抱过魏云熙,现下靠在床上让月颖给她篦头发,绣心也在一旁学手法,绣心不停和月颖说话,虞澜清闭着眼睛含笑听着,偶尔接两句,主仆三人其乐融融。 魏离一进凤羽宫看见虞澜清房里还亮着便放心不少,他摆摆手示意外头的宫女们不必行礼,推开门便自己进去了。 声响惊动月颖和绣心,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瞧见魏离,都赶紧起身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虞澜清也赶紧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魏离快步上前摁住了。 她不施粉黛,青丝披散在身后,方才轻飘飘抬眼看他的时候,魏离心都软了。 “孩子都睡了么?”魏离低声和虞澜清说话,月颖赶忙熄了几盏灯,拉着绣心出去端水盆来伺候魏离洗漱。 虞澜清点头说都睡了,魏云熙如今健康平安得很,能吃能睡的,脸蛋胖乎乎红彤彤的,虞澜清早前的担心现在都变成了欣慰,有了这两个孩子,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魏离却不这么想,魏子善虽然养在这里,像是虞澜清的亲生孩子一般,可这终究不是真的他和虞澜清的孩子,魏离心里盼望的,还是和虞澜清能有一个嫡子:“朕想着,咱们有了嫡公主,也要有嫡皇子才好,儿女双全,才能凑成个好字不是?太后也是盼着的,咱们的嫡皇子定然是最聪慧优秀的,等他大些,朕就封他为太子。。。” 虞澜清被魏离严肃的神情逗笑:“刘太医说臣妾早产生下云熙已经是侥幸了,身子亏损还得慢慢补回来再有孕才行,且就算是有嫡皇子了,也不见得就是最有才干的那一个,大魏素来是立贤的,将来旁的嫔妃有了皇子,那也是皇上的孩子,总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就咱们的孩子最好,旁人的比不了。”魏离固执的强调一句,不许虞澜清反驳,月颖和绣心进来伺候魏离熟悉,随后放下长帘,悄声退下。 两人相偎相依,一夜旖旎。 第二日一早,宫里都还静悄悄的,落阳宫的周芷溪就已经被咏歌连扯带拽的从床上拉了起来。 周芷溪是一万个不愿意这么早起来,迷迷糊糊的辩驳一句:“昨个儿去那么早,太后不也没起来么,再睡会儿,让我再睡会儿。” 咏歌不肯:“公主,太后睡着那是太后,你可不能睡着啊,待会儿去了若是太后没起便罢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太后早早便起来了呢?公主昨夜发脾气的事都忘记了?这般下去,皇上在凤羽宫就要扎了根了。” 最后那句话把周芷溪说得清醒了几分,她眉头撇的高高的,不耐烦的睁开眼睛,静坐了会儿,才把枕头扔到地上发气:“行了行了,别唠唠叨叨的了,我起来不就是了么!” 咏歌这才笑起来,赶忙给周芷溪梳洗,随后随便吃了些早膳,便坐上撵轿往慈寿宫去了。 进了宫门,一眼瞧过去,看见的依旧是站在门外笑意盈盈的京香姑姑,周芷溪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京香姑姑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就连等一下要说的话,她仿佛都已经猜到了。 京香看见周芷溪,快步走下楼梯给她行礼问安:“淑妃娘娘安好,太后还没起呢,请娘娘稍候片刻。” 果然,周芷溪嘴角抽了抽,赶忙用手肘去戳咏歌。 咏歌沉吟了一下,上前一步赔笑道:“劳烦姑姑,昨日娘娘膝盖跪肿了,怕是站不住,能不能到偏殿坐等呢?” 京香顿住脚步,轻声道:“皇上昨日不是给娘娘送了膏药么?娘娘没用?” 咏歌颔首:“皇上恩赐,娘娘自然用了。” “那便是了。”京香依旧笑着,把视线从咏歌的脸上挪到周芷溪的脸上,“皇上送去的都是上好的膏药,娘娘用了,理应好多了才是,不该像姑娘说的那般严重,且,即便今时今日来的是皇后娘娘,若太后没起,也是要在廊下候着站规矩的。” 周芷溪咬紧嘴唇,捏紧了手中的绣帕,半响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嫔妾。。。知道了。” 京香颔首,转身走上楼梯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补充道:“对了,太后今日的药还在炉上煨着,待会儿用过早膳,还要劳烦淑妃娘娘伺候。” 周芷溪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来:“是。” 交代完毕,京香才悄声进了屋中。 周芷溪在外头站得双腿打颤,咏歌伸手扶她,被她凶巴巴的推开,抬眼看向慈寿宫的眼神里尽是生气。 太后这是故意的,当她是傻子看不出来? 太后对皇后的偏心,简直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自己绝不能继续在这里听规矩了,太后绊住自己的脚步,就是想让虞澜清和魏离有更多独处的时间,这老太婆。。。怎么那么坏! 周芷溪在心里默默的把太后骂了个遍,说好是侯一会儿,实则两柱香的时间,周芷溪才看见大门打开,宫人们端着水盆进去伺候。 她松口气,本想着自己也能跟着进去坐一会儿,刚走上楼梯,便撞见了出来的京香姑姑。 周芷溪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姑姑。” “主儿快去小厨房吧,药起炉还要凉一会儿,劳烦主儿了。”京香吩咐一句,说完,还补充道,“太后病着的时候,皇后娘娘是衣不解带的伺候在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想来淑妃娘娘的孝心,是不输给皇后娘娘的。” 周芷溪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的苦笑着应下:“自然,嫔妾。。。一心一意伺候太后的。” 说罢,懊恼的拂袖,朝着小厨房快步离去。 京香望着周芷溪的背影走远,回身进屋到太后的身边,轻声道:“淑妃娘娘还是那小脾气,奴婢说话似乎太直白了一些,娘娘有些受不住了。” 太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坐下:“她只当哀家是故意为难她呢。” 说罢,端起京香盛的小粥慢慢喝。 周芷溪没有伺候过人,打一出生,就只被人伺候过,所以她不过是杵在小厨房的门口,倒药,,都是咏歌替她做好了,把药盅递到她手里的。 周芷溪要深吸好几口气,才能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她端着药盅,挂上得体的笑容回到屋里,太后已经吃过早膳在窗边看书了,见周芷溪进来,对着她和蔼一笑:“辛苦你要来伺候着了。” 周芷溪连声道不辛苦,伺候太后用药也是在咏歌半提醒下完成的,不过好在是没什么大差错,周芷溪长舒一口气,得了太后的恩典,终于能够坐下来歇歇脚了。 刚坐下没多久,太后便扭过头,对京香道:“哀家如今手上没什么力气,昨个儿写了会儿字,胳膊就酸乏得很。” “太后何必这般辛苦,抄写经书的事情,找人代劳就是了。”京香姑姑接过嘴,看见端着茶盏心虚喝茶的周芷溪身子抖了一下。 “佛祖箴言,自然要有福的人来写才圆满,早前是皇后帮衬着哀家,如今皇后没时间了,哀家方眼后宫啊,也没瞧上什么合适的人选。”太后继续和京香姑姑闲聊,周芷溪垂头不语,总觉得太后这话里有坑,京香姑姑顺着太后的话,转脸就要把她给拽到坑里面去! 果不其然,京香姑姑话锋一转,便对准了周芷溪:“太后忘了,咱们淑妃娘娘,便是福泽深厚之人呐,抄经能修身养性,淑妃娘娘能替太后分忧,想必将来,也定然能够体谅皇上,为皇上分忧。” 太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回过身来,两人一并看着周芷溪,周芷溪的心就凉了。 她苦笑着放下茶盏,连声应下:“嫔妾方才口渴顾着喝水去了,其实。。。其实嫔妾方才就想说替太后抄写了,姑姑看,这。。。哪里写较好呢?” 周芷溪认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到慈寿宫来,不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是别想走出去了,还不如狠心咬牙赶紧做了回去,天知道这样的苦日子,她还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去! 京香听周芷溪这么说,赶忙唤人来摆上桌案笔墨,宫人们动作麻利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这是早就给她准备好了的啊。 咏歌小心翼翼看一眼周芷溪的脸色,生怕周芷溪一时怒火攻心把手边的茶盏给摔了,好在周芷溪虽然已经笑不出来了,但还是尽全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接过太后手中递来的书,坐到了桌案边。 她以为和上次抄心经一样,写一遍就完事了。 下一秒,京香姑姑的话在耳边响起,惊得周芷溪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 “主儿慢慢写,不急着一日写完的,这经文要写满九九八十一卷才算圆满,早前太后和皇后一块儿,已经写了大半了,剩下的三十卷,主儿慢慢写就好。” 三十卷?! 周芷溪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甚是谨慎的重复问了一遍:“姑姑没记错么?是说的三十卷吗?!” 京香和蔼的笑着点头:“主儿没有听错,抄书最能静心,主儿日后在皇上跟前伺候,最要紧的也是静心,乾明殿里最是枯燥,皇上批折子入了神,主儿更要学会自我排遣,才能既伺候好了皇上,也不打扰了皇上。” 京香话里话外暗指太后是在教她御前伺候的规矩,周芷溪不好再多说什么,眼神示意咏歌帮自己研磨,叹出一口长气,一脸的视死如归。 京香见周芷溪开始写了,才回过身走回到太后身边,和太后眼神交流了一下,便端起一旁的茶盏,换茶去了。 太后话少,屋子里只能偶尔听见周芷溪对咏歌小声说话的声音,手肘一直这么抬着写字,酸疼的程度真是不比昨天跪佛祖好到哪里去,周芷溪只能是不是的让咏歌给她捏肩膀,松和胳膊。 不过太后一直盯着手中的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主仆两人的小动作。 抄写了整整一个上午,临近午膳的时候,京香才让周芷溪稍微歇会儿,用过午膳再慢慢写,周芷溪欢欢喜喜的蹭到太后边上同太后说话,京香粗略翻看了一下,厚厚的宣纸只写了两页,这样的速度抄下去,也不晓得周芷溪是在考验太后的耐性,还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太后,御花园的花如今开得可好看了,您身子好了,不如嫔妾陪您去看看花吧,出去走走,身上也舒服些啊。”周芷溪瞥到京香的动作,有些心虚,赶忙岔开话题,想把太后领出去,免得下午还要受苦。 太后看着她笑:“哀家院儿里的花,每天都换着新的送来,和在御花园瞧见的,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同,待会儿用了膳哀家要午睡,你可以到院儿去走走看看,歇一歇再写也无妨。” 周芷溪讪讪的收敛住脸上的笑意,眼前的这个老太太,让她觉得自己使出的劲儿全都落在了棉花上,发火也不敢,发脾气也不敢,还得赔着笑脸伺候着,算是什么事儿啊。 太后素来说一不二,用过膳喝过药,真的就去睡了,睡前问了京香一句情况,京香摇头说才写了两张纸,心思是不在这上面的。 太后心头有数,半点也不着急,倒是在外头花圃前站着的周芷溪,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也瞧见了,这老太太就是故意要折磨我的,你瞧瞧我这膝盖,我这手,她是准备让我半边身子都肿成萝卜了不成?!” 周芷溪情绪激动,声音就有些控制不住,咏歌赶忙拿手去捂周芷溪的嘴:“公主,奴婢求您了,小声些吧,这可是慈寿宫啊,太后既然当着皇上的面问了公主的意思,这。。。原也是公主说要来的,公主闹一场,除了让太后恼了,还能落个什么好处?皇上赐淑妃的封号,也是希望公主能淑德啊。” 周芷溪气得翻白眼,狠狠的跺了跺脚,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行,我实在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她那么大年纪了,在宫里呆了一辈子,天知道还有什么手段等着对付我呢,再这么下去,我就完蛋了!” 说罢,周芷溪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方的房门,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大喊道:“哎呀,咏歌,我头好晕啊,好晕啊。。。”说着,整个人眼一闭,就栽到了咏歌的怀里,任凭咏歌怎么喊,都再不睁开眼睛了。 京香姑姑听到动静出来,咏歌说周芷溪不知怎么的晕倒了,赶忙差人将她抬回了落阳宫去,消息传到凤羽宫,虞澜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请的哪位太医去诊治,有没有人去告诉皇上,月颖应下说皇上那边已经晓得了,去的是当值的罗太医。 绣心却哼哼道:“娇气,奴婢瞧是装的。” 话音刚落,小安子突然从外头慌张着跑进来,瞧见虞澜清,径直跪到她跟前,急声道:“娘娘,虞大公子的大娘子秦氏求见皇后娘娘,此时人已经候在博合门二道门外了,说是家中有要事禀告,来求皇后娘娘的指示。”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5、大宅也没清净 大嫂来了? 秦玉珊饱读诗书,最是晓得规矩,想来是来不及递牌子了才会直接自己到博合门前求见。 虞澜清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吩咐小安子道:“慢些跑,去把秦氏带到偏殿吧,本宫在那里见她。” 小安子应下,转身又朝外边跑去,这下谁也顾不上说周芷溪的事情了,虞家的家事月颖不好插嘴,只默默跟在虞澜清身后,让绣心独自搀扶着皇后。 “娘娘别急,见着大夫人便晓得是什么事了,家里还有老爷和老夫人呢,总出不了什么事的。”绣心见虞澜清眉心紧锁,赶忙宽慰一句。 虞澜清深吸口气,没有说话。 虞千齐是武夫,二哥的性子也随着父亲,再加上从边关回来便和许家的小姐成了婚,那两个都是火爆性子,母亲在家里被父亲保护的太好,遇到事情往往容易气急攻心,唯一能指望着的,反而是大哥和大嫂,现下大嫂来找她,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在绣心跟前虞澜清还是要做出镇定的模样在,她到偏殿正座坐下,等了许久,手边端来的茶都凉了半截,秦玉珊才进了凤羽宫的门,跟着小安子到偏殿,快步上前给虞澜清福身行礼:“臣妇秦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赐座,上茶。”虞澜清抬手让秦玉珊起身,见她走的急喘得厉害,特意先把她的话截了,“歇口气再慢慢说,说得清楚。” 见着了虞澜清,秦玉珊自身也安心不少,点点头端起新上的茶盏,润了润嗓子,缓过气来之后,才道:“原本这样的事情不该来叨扰娘娘,可家中实在闹得难堪,只能来求娘娘的明示了。” 虞澜清颔首,方才坐在这里的时候,其实也猜了个七七八八的:“是苏家么?” 秦玉珊叹口气,点头道:“是,许家妹妹年后嫁进家门里,倒是比臣妇有福气,先有了身孕,为着此事,一家子都很高兴,本想着早早要告知娘娘的,夫君说事情不宜张扬,等过了前三月再说也不迟,可谁知道家里的伙夫多嘴多舌,在外头和人攀谈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竟然被苏姨娘晓得了,借着恭贺的名头,便想带着她那女儿进虞家来。” 虞澜清听到这里已经皱眉了,苏家真是太不知好歹,原本以为这么久过去了,给了甜头她们也该晓得安分了,可现在看来,倒是变本加厉似的。 “娘娘也知道,之前就是因着苏家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所以父亲咬定了不许苏家人进门,一定要来,就等着许家妹妹生下儿子了再来庆贺,到时候按照约定,也会迎苏家的女儿进门做侧室。”秦玉珊说到这里的时候,连她这样的淑女,也露出了对苏家人的嫌恶之情,“可苏家吃相实在难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之后几乎天天都要来敲门求见,理由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不。。。今儿个便出事了。” 虞澜清沉吟了一下:“定是惹恼了二哥吧?” “倒不是二弟。”秦玉珊轻咬了咬嘴唇,“也是怪我,今日父亲他们上朝去了,我顾着自己写字,也没到许家妹妹那里去坐坐,苏家人又来闹,我便差人去打发,原想着还和前几日一样,闹一闹就没事了,谁知道,苏姨娘嚷嚷着要让苏依依进门伺候许家妹妹,还拉着来看热闹的人,让大家伙评评理,说什么本就是定下来的侧室,迟早都是要进府伺候主母的,说我们虞家先是把许家妹妹有孕的消息藏着掖着,如今又百般刁难不许人进去,怕是要毁了这门亲事。” 说到这里,秦玉珊顿了一下,有些为难的看一眼虞澜清,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直说的话。 虞澜清看出来秦玉珊的为难,柔声道:“大嫂直说无妨,本宫心里大概是有数的。” 秦玉珊还是觉得难为情,撇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苏姨娘后边说的话重复给虞澜清听:“苏姨娘还拿德妃说事,说。。。德妃娘娘在天之灵看着,若晓得虞家利用她的恩宠走到今日却忘恩负义,怕是要亡魂不安。” 前边的事,虞澜清痘没有波动,唯有最后这一句听完,虞澜清冷笑了一声:“她的恩宠?” 苏家真是鼠目寸光之辈,时至今日,还以为一个黄土之下的苏瑶瑶,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么? “虞家有今日,是一刀一枪拿血换来的。”虞澜清喃喃一句,苏姨娘屡次冒犯,已经触到了虞澜清的底线,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要处置,而是接着问秦玉珊,“然后呢?” 秦玉珊:“许家妹妹那脾气。。。实在气不过,就自己领着人,开了门与苏姨娘吵起来了,苏依依见势就往许家妹妹身上扑,又哭又闹,嚷嚷着要进门伺候,扯得许家妹妹急了,她手上又没轻重,拉扯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推了苏依依一把,她自己也没站稳,不过好在身后下人多,及时扶住了,苏依依却没人扶着,一跟头便滚下楼梯磕破了头,人晕了过去,苏姨娘在门口要死要活的,我怕事情闹大了,惊动了皇上,便把苏依依抬进了府里,请大夫来看了,父亲他们下朝回来,本想着苏依依醒来便让她们拿银子走人,可请佛容易送佛难,现如今人还赖在家里,头又磕破了,不敢硬来,父亲和二弟气得不轻,夫君这才让我赶紧进宫来求娘娘的恩典。” 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了,虞澜清也听明白了,说到底,苏姨娘这是早就想好了这招,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雇人成日守在虞府附近,这才会伙夫一说漏了嘴,转眼她就晓得了。 她们哪里肯眼睁睁看着许凝霜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对付不安分的人,便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大嫂不必着急,这件事情倒是好办。”只要没有闹出人命这样的事,都不算是大事,虞澜清笑着宽慰秦玉珊一句,站起身来上前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小声道,“大嫂现在只管安心回去,告诉父亲和二哥哥,既然苏依依愿意留在府上伺候,便让她住着好了,只不过当初既然说好了不生嫡子不迎进门,那便是少一天都不行。” 秦玉珊愣了一下:“娘娘。。。” “二嫂有了身孕,宫里的太医是最好的,待会儿本宫回禀了皇上和太后,便让二嫂进宫来给太医瞧瞧再说。”虞澜清拍拍秦玉珊的手,示意她安心就好。 听虞澜清说要让许凝霜进宫来,秦玉珊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明白了些虞澜清的用意。 说完这些,虞澜清突然回过身,对着绣心吩咐道:“苏姨娘言语冒犯已故的德妃,攀污虞家,你让小安子带着人手,领着本宫的口谕随大夫人一起回去,苏依依可以留在虞府,苏姨娘不行,让小安子把苏姨娘架到西街口上掌嘴。” 绣心福身称是,出门去把虞澜清的吩咐仔仔细细交代给小安子,对苏姨娘下手的时候,不必刻意留情的。 秦玉珊这才终于笑了,没有苏姨娘的苏依依成不了什么事,虞澜清的处决果断利落,如此一来,事情算是得到了稳妥的解决。 毕竟,闹着要嫁进虞家的人是苏依依,又不是苏姨娘,只需要把苏依依留下,就行了。 领了虞澜清的命,秦玉珊还要赶着回去,虞澜清本要派车马相送,秦玉珊说府上的马车就在皇城门外头候着,虞澜清也不多留,怕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又生出许多枝节来。 见秦玉珊和小安子走远后,虞澜清才坐下来,并没有急着往乾明殿或者慈寿宫去,绣心催促一句:“娘娘快去见见皇上和太后吧,苏家这样猖狂,是讹上咱们了不成,二夫人怕是气得不轻,早些进宫来陪伴娘娘,也是好的。” 虞澜清抬眼看绣心,这丫头近几年在宫中还是有所长进的,自己话里的意思,竟然也听明白了。 “太后午睡刚起,皇上兴许还在落阳宫看望淑妃,你去瞧瞧,淑妃是怎么回事。”虞澜清发落了苏姨娘,反倒是没那么着急了,这些事情定然都是苏姨娘的主意,苏依依只是她手里的牵线木偶,她怎么说,便怎么做罢了,只要苏姨娘挨了巴掌再没精力闹事,虞家就能太平几天。 虽然不晓得苏姨娘教给苏依依进府后都有什么对付许凝霜的狠毒法子,但只要她把许凝霜接到自己身边来,任凭她苏依依有神仙的本事,也别想施展出来,只是苦了二哥,怕是要思恋成疾。 绣心别过脸,知道自己劝不动虞澜清,她自己心里的主意比什么都强,是以转身出去,到落阳宫打听消息去了。 周芷溪是装晕的,为了逃避抄写,不管罗太医怎么捣鼓,她就是不睁开眼睛。 魏离赶着过来看一眼,唤罗太医外头问话,罗太医说把脉把不出什么来,最好的法子就是施一根针在人中,保准能醒。 魏离立马点头说好,跟着罗太医进去坐到床边,亲眼看着罗太医拔出一根细长银针来,对准了周芷溪的人中便扎了下去。 这一下快准狠,周芷溪吃痛,尖叫一声猛的睁眼坐了起来,把罗太医吓得一个大哆嗦,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道:“娘娘别动,臣,臣的银针还扎着呢。” 周芷溪僵持着动作,大喊道:“那你还不快拔下来,快拔下来啊。” “是。”罗太医擦了擦汗,轻巧一抽,便把银针取了出来,收拾好药箱后,给魏离行礼,“皇上,娘娘已经醒了,臣听娘娘的声音有力,想来已经没有大碍,便先行告退了。” 魏离颔首应下:“嗯,你先下去吧。” 说罢,直勾勾的看向周芷溪,一脸的漠然:“朕瞧你生龙活虎的。” 周芷溪吞了吞口水,作势又要装着虚弱的样子躺回去,被魏离一把拽住,让她就这么老老实实坐着:“罗太医说了,你并没有劳累过度,也没有旁的症状,你若是再在朕面前倒下去,就是欺君,明白么?” 被魏离一通吓唬,周芷溪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随后往魏离那边挪了挪身子,扯住魏离的手袖,小声道:“离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真的受不住了,才会这样的。” 魏离瞥她,冷哼一声:“你在慈寿宫学规矩,有什么受不住的,你说来给朕听听。” 咏歌在一旁急的不行,想小声提醒周芷溪一句不要说错了话,可魏离就在这里,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估计周芷溪也听不明白,实在让人头疼。 周芷溪听魏离这么问,赶忙把这两天忍了一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离哥哥,你是不知道,太后哪里是要教我规矩,太后这是变着法的折腾我,你瞧。”她把裤腿挽起来给魏离看还红肿的膝盖,又伸出胳膊,撅嘴道,“我这膝盖,这手臂,已经快要断掉了,昨个太后要礼佛,在宝华大殿一跪就是一上午,今天更厉害,那什么经书,要抄整整三十遍呢!” 周芷溪越说越委屈,好像自己也理直气壮了一些,魏离沉默听着,一直都没有说话打断,等她哼哼唧唧的把话都说完了,才问道:“就因为这些?那你今天抄了多少遍?嚷嚷成这样,想来至少写了五遍了吧?” 周芷溪一下语塞,好半响也说不上话来,她似乎。。。只写了两页的样子。 “离哥哥。”答不上来,周芷溪只能拽着魏离的袖子撒娇,企图蒙混过去,“我不是不想孝敬太后,只是这两天太累了,要不我休息几日吧,过几日我再去太后跟前伺候,好不好嘛。” 听这话的意思,便是嫌累怕累,又想要好名声得好处了,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等着全让她一个人得了?魏离气笑起来,她这般折腾着从慈寿宫抬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苛待呢,险些坏了太后的名声,如今竟然还有如此多的说辞:“既然太后那里劳累,不如到朕跟前来伺候吧。” 周芷溪没听出魏离话里的冷讽,还以为是魏离终于转了性子晓得心疼她了,眼中闪过惊喜,连忙点头应下来:“可以吗?那当然好了,我在离哥哥那里伺候,一定不会给离哥哥捣乱添麻烦的,不过。。。我得过两天去,手太酸了,磨不了墨了。” 她还挺会顺竿子往下爬。 这下魏离是真气得笑也笑不出来了,把周芷溪的手甩开,站起身来:“皇后侍奉在太后床前的时候,事事亲为,从不喊累,也常与太后为伴,抄经诵读更是常事,怎么到了你这里,这些就都成了太后折磨你的缘由了?装病害太后担心,连累太后声誉,欺瞒于朕,现在更是口出不敬之语,朕看你在太后跟前侍奉是假,想到朕跟前来伺候才是真的!” 说罢,魏离拂袖而去,周芷溪被魏离吼得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出门外去了。 绣心方才过来,被诏安拦在门口,魏离发了一通脾气离开,绣心也赶忙跟在他身后一并出了落阳宫,走了好长一截路后,诏安才快步走到魏离身边,小声道:“皇上,绣心姑娘来了,怕是皇后娘娘那边,想见一见皇上。” 魏离闻言侧过脸看一眼后面垂头跟着的绣心,开口道:“让她上来说话吧,朕还有事要处理,便不去皇后那里了。” 诏安应下,叫绣心赶紧上前来回话,魏离问有什么事,绣心把宫外的事简略说了一下,重点落在虞澜清想让许凝霜进宫看太医的事情上,魏离粗略听了听,知道虞澜清发落了苏姨娘也没说什么,只道她高兴便好,以后这样的小事不必都来告诉他。 绣心听魏离说好,才笑着谢过恩典,顿下脚步恭送魏离走远。 回凤羽宫后,绣心把魏离的话告知给虞澜清,又把魏离在周芷溪那里发脾气的事也绘声绘色的说了,最后还得意洋洋的补充道:“奴婢就说了,定然是装的,罗太医瞧了半响什么都没瞧出来,一根银针扎下去,淑妃自己就跳起来了,皇上生了好大的气呢,这回是要给个大教训了。” 虞澜清垂眸听着,算着时间,太后这会儿也该起来了,让绣心和月颖去把两个孩子抱上,一并到太后那里去问安。 每次带孩子出门都必定要乘坐轿子,免得晒着了孩子,虞澜清进慈寿宫的时候还怕太后因为周芷溪的事情生气,刚上台阶便听见里边有说笑的声音,仔细听了会儿,好像是南华贵人在说话。 虞澜清接过绣心怀里的魏云熙,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南华贵人正坐在大堂里一边陪太后说话一边坐着抄写经文,见虞澜清进来,南华珠也赶紧放下笔起身给她行礼:“请皇后娘娘安。” 虞澜清含笑点头,给太后行礼后,坐到了太后的旁边去。 “清儿来了,云熙也来了,来,给皇祖母抱抱。”太后接过魏云熙来掂了掂,疼爱道,“咱们小丫头又长重了些啊。” 月颖也抱着魏子善在一旁站着,魏子善听见太后的声音,不需要人提醒,自己便笑呵呵的喊起了皇祖母。 他的声音引来太后的注意,太后盯着魏子善看了会儿,也笑得欣慰:“大皇子的眼里透着聪慧,将来念书了,希望是个有才干的好孩子。” 太后和虞澜清说话,南华珠便安安静静地在那里抄写,见虞澜清有些在意的看了南华珠两眼,太后赶紧给京香递了个眼神,京香会意,轻声道:“小厨房的药似乎好了。” 南华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赶忙站起身来拦住京香:“我去吧姑姑,太后这边可离不得姑姑呢。” 京香也没推诿,道一声有劳,便目送南华珠出去了。 屋里没了外人,虞澜清才松了口气,看向太后:“南华贵人陪着母后便好了,儿臣还怕母后因着淑妃的事生气,特意带着孩子过来给母后逗逗乐。” “哀家生什么气,她那点小把戏,谁也骗不过。”太后抿嘴笑笑,还以为周芷溪至少能撑到第三日,看来也是高估她了,“倒是南华贵人,机敏得很,到哀家跟前来替淑妃辩解,说她们是一个宫里的,淑妃素日里也温和待人,不过是身子娇柔了些,望哀家不要和她计较,这不,替淑妃把事情都揽过来了,她倒是个静得下心来的,颇有些不怕苦的精神,进宫这么久,也算安分,她想留在这里就留着吧,能不能得皇帝几分垂怜,也看她自己的造化,哀家倒是觉得,南华贵人比李氏沉稳,与家中也甚少往来勾结,倒是当得起一个嫔位的。” 虞澜清点点头,太后这是默许了南华珠替自己盘算的意思了,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己过来原本也有旁的事情,顺着太后的话,便把想接族中二嫂进宫来看太医的前因后果同太后讲了,太后厌弃苏家,听了这事,更是皱眉:“是该好好掌嘴,叫她晓得想攀上贵门,就要把嘴巴管好了,你且放心叫许氏来瞧便是,多留宫中些时日,孩子平平安安的,才最要紧。” 太后明白虞澜清的担心和顾虑,宫变中许家是出了大力气的,太后心里也都有数,许氏又是当初虞夫人亲眼瞧上的,想来秉性品格都是好的,所以说起许氏来,太后也私心里有着好印象。 虞澜清这才笑起来,松了口气,旁人的事她自己做决定没什么,可是关乎到自家,她便一定要先告知魏离和太后,历朝历代的前车之鉴已经足够多了,虞家不能重蹈覆辙,事事谨慎恭敬,才是身处高位的万全之策。 说完正事,太后的注意力又落到了魏云熙身上,南华珠正好端了药碗进来,放在了远处的桌子上,笑道:“药还烫着,太后待会儿再喝吧。” 她回过身来,视线正好和虞澜清的撞上,南华珠对虞澜清坦荡笑笑。 她从没想过要投靠任何人,包括虞澜清,她自始自终都相信,只有自己才是唯一可信的。 想利用周芷溪来挑拨帝后的感情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的了,可是突然出现在眼面前的另外一条路,似乎可以让她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些。 示好太后,尽孝太后,这条路,或许在当是好时机。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6、为他人做嫁衣 虞澜清也对南华珠报以浅淡的笑意,随后收回眼神。 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准备要走的意思,总是下意识的注意看南华珠的动静,发现她真的像是太后所说,非常能够静下心来。 即便屋子里充斥着两个孩子的吵闹声,南华珠的表情和眼神依旧非常的专注。 若是周芷溪能够有南华珠现下这样一半的专注和用心,兴许,魏离和太后都能够看到她的努力真诚,慢慢接受于她。 可惜的是,周芷溪没有通过太后给她的测试,总妄想着能够不需要付出便一步登天,反倒是成全了南华珠,让她抓住机会在太后的面前留下了印象。 南华珠写得又好又快,宣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叠加,就连京香姑姑在一旁看着,也连连点头。 虞澜清坐了小半个时辰,见魏云熙实在困得狠了,才不得不抱回宫去,起身同太后道别。 回宫后虞澜清便写了手谕,让掌刑回来的小安子用过晚膳再去虞府一次,明儿一早,就接许凝霜进宫来。 明日也正好是刘太医和罗太医换值的时间,有刘太医看诊,虞澜清心里面还要更踏实几分。 而自打魏离走后,周芷溪便也赌气躺下准备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气得把被子蹬到地上,嘀咕道:“成日就知道拿我和皇后比,皇后那么好,他就去找皇后好了!” 咏歌在一旁忍了许久,帮周芷溪把被子捡起来后,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声道:“公主就算是心里埋怨太后,嘴上也不能就这么跟皇上说啊,皇上总不能为了袒护公主,便去训斥太后吧。” 周芷溪翻她一个白眼:“你做什么事后诸葛,说起我的不是来了,这下好了,离哥哥不理我了,我还是给皇兄写封信吧,让皇兄帮我想办法!” 说罢,光着脚就要下床。 咏歌赶忙拦住周芷溪:“公主这信写出去,陛下要月余才能收到,等公主收到回信的时候,夏天都过完了,能怎么办?公主还是好好想一想措辞,晚上脱簪待罪,去皇上跟前认错吧。” “这倒是变成我不对了!”周芷溪气得半死,她浑身都疼就算了,还要去请罪?!真是疯了。 咏歌闷声道:“原是不必到这一步的,公主自己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惹恼了皇上,为了将来着想,公主还是越早低头越好。” 周芷溪才不肯听,她扯过被子,狠狠瞪一眼咏歌,一字一句道:“出!去!” 说罢,扭头蒙住脑袋,也不知道是真的睡了还是假的。 咏歌叹气,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她关上门,一个人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眼睛看到南华珠的院子,便想请南华珠过来好生劝一劝周芷溪,可去了一问才晓得南华珠已经出门去了,咏歌再要问去哪儿了,那小宫女支支吾吾,一看便不是近边伺候的,想来也不知道。 近傍晚的时候,南华珠才停下笔,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胳膊和僵硬的腰肢,自己先开口说太后要用膳了不好打扰,还叮嘱太后夜间看书伤眼睛,句句关怀,很是有心。 京香送南华珠出去的时候,对南华珠也和气几分:“小主慢走。” “皇后娘娘忙着,明日给娘娘问安后,还是我来伺候太后用药吧,抄写久了也疲乏,正好起身活动活动。”南华珠把事情揽上身了就不肯撒手,京香点头称是,看得出来南华珠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子,懂得审时度势,也懂得把时机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南华珠走远后,京香才回去招呼着上膳,把南华珠的话也转达给太后了,太后只是含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代替周芷溪在太后这里尽孝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魏离的耳里,魏离心口的火气这才顺了一些:“南华贵人倒是有心了。” 吴义连声称是,素日里闷不做声响的南华贵人反倒是这个节骨眼上最有眼力见儿的人。 这事儿在魏离心坎儿上划过一丝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原本已经想好了今晚要去虞澜清那里用膳,加急的折子送上来又被绊住了,凤羽宫也没能去。 本以为自己发了火,周芷溪能安分几天,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魏离没想到的是周芷溪已经疯魔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把话都说到了那般,她竟然还有脸来和自己对峙。 看着现下就站在自己眼前的周芷溪,魏离为自己方才一瞬间认为她是来低头认错的念头感到无奈。 周芷溪给他福身行礼后的第一句话便是:“离哥哥,我要侍寝。” “你一个小姑娘,这样的话怎么能宣之于口?”魏离扶额,头痛欲裂。 “可皇兄身边的嬷嬷跟我说过啊,我嫁给离哥哥了就是要侍寝的,如果不侍寝,那就不算是真的嫁给你了,不是么?我进宫那么久了,到底算嫁给你没有,我不知道。”周芷溪自己也很迷惘,她不知道怎么样算是爱一个人,也不清楚怎么样算是拥有了一个人,魏离回宫以后,就变得很陌生了,在大周的时候,在战场上的时候,他给她的感觉明明更像是另外一个人。 是因为这个地方有虞澜清的缘故么?她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现在不是侍寝的问题,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事情么?”魏离真不知道她这一下午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事情的核心问题,难道不是她自己态度本身就有问题么? 周芷溪深吸一口气,倔强道:“可我膝盖疼,手臂疼也是事实啊,我受不住,没人心疼我,还不许我自己想办法了么?” 那可真是想了个好办法,魏离叹息着摇头,感觉像是在教一个叛逆又不听话的小孩子,无论你怎么跟她讲道理,她总是会走向自己的思维里面去。 “在你明白自己的错处前,朕都不会去看你,明白了么?”魏离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耗费在周芷溪的身上,原本带她回来就不是本意,不碰她更是长远且理智的决定。 周芷溪的年纪还太小了,骤然到了大魏这样一个成熟的后宫体系里,她不能适应,也不能理解。 这里不是空荡荡的大周皇室后宫,没有人会因为她的身份就真心实意的处处恭维着,奉承着把她捧到天上去。 这个后宫里的每个女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背靠自己的家族,她们都经历了贺子爵府颠覆,宫变李氏屠门,已经开始懂得了后宫的生存之路要怎么走,周芷溪是一头混进狼群里的羊羔,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如今魏离对她的疏离冷淡,反而无形之中变成了她的保护伞。 一个没有恩宠,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大周公主,对其他人来说,没有什么威胁,周芷溪有的,不过是一个名头响亮的身份罢了。 若她还不能从这段时间的教训里吸取教训,磨砺心性,沉淀智慧,那么接下来就会被人当成利刃,在后宫里肆意挥舞,被魏离厌弃,却又不能杀她,恶性循环,永远没有逃离之日。 魏离让她反省,让她明白自己的错处,也是怕她如此莽撞,被人过度挑拨,这些后宫里隐藏着的毒蛇,表面都带着和蔼的笑容,就连魏离,现如今都不见得能看透这些女人的笑脸下面,究竟藏着什么样歹毒的心思。 一旦有了利益上的争夺,后宫乃至前朝的修罗场,还会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而周芷溪若是出事,便是两国争端的导火线。 魏离已经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没有发泄出自己的怒火对周芷溪宣泄情绪,只是淡然的说:“等你想明白了,朕和你,再好好说话,行吗?” 这已经是最终的让步了,跪在一边的咏歌连忙去拉扯周芷溪的裙摆:“公主,谢恩吧,快谢恩吧,咱们回去了,好不好。” 周芷溪站在原地,眼眶泛红的站着。 她咬紧嘴唇,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把裙摆从咏歌手里拽出来,呵斥她,让她不许说话,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闷声说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就像当初,讨厌皇后那样?当初,你觉得皇后处处与德妃作对,要抢了德妃的恩宠,所以你厌弃皇后,你冷落皇后,如今,你觉得我处处和皇后作对,要抢皇后的恩宠,所以你也厌弃我,对嘛?你如今看到皇后的好,心里有皇后了,你怎么就知道,未来你不会看到我的好,心里不会有我,不会后悔今天的举动,不会对我亏欠呢?!” 周芷溪质问出这句话,仰高了头看向魏离,不服输的忍住眼泪,愣是没让自己哭出来。 魏离抬头的瞬间,眼里的凛冽寒意刺得周芷溪抖了一下,她没见过魏离这样的眼神,明明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却还是固执倔强的看他。 魏离没有起身,他眼底闪过的神情是什么意思,周芷溪也看不明白,她只是听见魏离用一种很沉重,却带着释然的语气回答了她:“你不是皇后,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她,很幸运,朕伸手抓住了她,把她留在了朕的身边,此生有皇后作伴,其他的遗憾即便成为了遗憾,也是可以舍弃和释然的。” 周芷溪被魏离认真肯定的语气,狠狠地打击了。 他说起皇后的时候,那种自豪又欣慰的神情,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有时候人出场的顺序真的很重要,也很奇妙,一旦遇到了那个对的人,那么此后所有的错过和遗憾,都显得轻描淡写了。 “我不信!”周芷溪大吼一声,惊得一旁站着的吴义都激灵了一下。 “淑妃情绪激动,御前失仪,带她下去。”魏离皱眉,下了指令。 吴义让外边的人进来请周芷溪出去,周芷溪不许人碰她,一定要杵在殿中间,也不说话,就是满腔的怒火和委屈不知道怎么发泄。 魏离也彻底被她惹火了,今日手中的事情原本就已经够头疼的了,她还在这里没完没了的闹,一点作妃位的稳重都没有,魏离烦躁的把手中的笔扔出去,正砸在周芷溪的身上,墨迹将她的裙子晕染,笔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都是死人吗?!拖出去!马上拖出去!” 魏离吼出声,吴义赶忙劝着周芷溪往外走,可别再招惹魏离了,免得刑罚上身,吃亏的还是自己。 周芷溪终于还是崩不住,被魏离吼着一抽一抽的哭,最终还是负气离开。 魏离气得心坎儿都疼了,捂着胸口坐下来闭眼缓气,吴义进来后看见魏离的模样更是吓得不轻,小跑着上前焦急道:“皇上!皇上这是怎么了?太医!快找太医!” 魏离摆摆手:“没事,坐会儿便好了。” 说罢,深吸了好几口气,感觉缓和一些之后,直起身子靠到椅背上,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屋里刚发生这么一出,内官颤颤巍巍的端着盘子进来都不敢喘大气,话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只是就这么举着,等着魏离发了话,自己也好交差。 魏离望着房梁上的纹路看了很久才收回视线,内官的托盘就在眼前,正中心放着的,便是淑妃二字,魏离的火气还在心坎儿上没消呢,瞧见这两个字便问了一句:“替淑妃去太后那里尽孝的南华贵人,在哪个宫来着?” 吴义转了转眼珠子,忙回话:“和淑妃娘娘一起,都在落阳宫。” 话音刚落,魏离便抬手翻了南华贵人的牌子:“就她了。” 吴义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挥手叫内官赶紧下去让南华贵人准备着。 魏离对南华珠素来淡淡的,南华珠也对此不太放在心上,今天周芷溪这么一闹,反倒是给南华珠做了嫁衣,成全了南华珠的一番盘算,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划不来得很啊。 魏离翻这个牌子,显然是被周芷溪气得狠了,宁肯去同宫的南华贵人那里,也不到她那里去!让周芷溪好生反省自己的错处。 内官来通报说皇上今天翻了她的牌子的时候,南华珠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笑着道:“内官是不是走错了?” 内官肯定的报喜:“怎会走错呢?皇上的确是翻得小主的牌子,恭喜小主,小主快准备着吧,皇上晚些时候便过来了。” 得了内官的肯定,南华珠还是恍若在梦里,懵然谢过,好生将内官送出去之后,才有了几分真切的感觉。 方才周芷溪气冲冲的回来,随后魏离便翻了她的牌子,各种缘由如何,南华珠冷静下来思衬了一下便明白了。 明言也高兴得很,招呼着人烧水沐浴,说着南华珠终于盼到了,求子药一直喝着,此番若能得偿所愿,便是熬出来了,终于熬出来了,说着说着,明言自己哭起来,南华珠反倒平静的安慰她。 “主儿在府上受的委屈,如今若能在宫中有了依靠,便什么都能找回来了。”明言握着南华珠的手,激动许久后,才赶紧擦干净了眼泪,“今天是主儿的好日子,奴婢去亲自盯着,不能有什么差错才是。” 南华珠颔首,看着明言出了门。 她。。。并不期待。 南华珠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心口处的位置,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波动,她并不因为魏离不来而感到伤心难过,也不因为魏离要来而欢欣雀跃,她只是盼着,心愿得偿,佛祖菩萨保佑,能够一举得男,便够了,往后余生,有一个孩子陪着,就足够了。 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委屈自己讨好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魏离的心里已经有虞澜清了,她太清楚明白了,歇斯底里的妒忌和付出,只会成为吞噬自己的巨兽,到最后一无所有。 所以,南华珠自始至终清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下定决心,去揽下太后跟前的事情,整整三十遍,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满后宫里,只有她有这个气魄去揽下来。 赵怜儿不敢去,郁兰不敢去,包括洛文茵,肖梦珵,朱玉琼,周才人,她们谁都不敢去! 因为她们要的太多,畏头畏尾,思前顾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在太后的身上。 可南华珠不一样,她什么都不要,她要的,不在这宫墙里,所以她敢放手一搏,就算这次失败了,也总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而这一次,很明显,她赌对了。 第二日,魏离昨夜翻了南华贵人牌子的事情,便人尽皆知了。 下了早朝之后,太后还特地见了魏离一面,说等南华贵人写完这三十遍的经文后,就封为嫔位吧,入宫多年,也该是时候晋一晋位分了。 魏离应下说好,他在南华珠那里留宿的时候不多,但每次去,南华珠说话总是恰到好处,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对比起周芷溪的盛气凌人,南华珠更像是浇灭滚烫火炉的一盆凉水,魏离对南华珠封嫔一事没有任何意见。 虞澜清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稍微有一些意外,不过很快也明白过来,昨夜周芷溪闹事的事情,她也是晓得的,魏离负气去南华珠那里,南华珠却能安抚住魏离,虞澜清也欣慰几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的确很少有时间随时陪在魏离的身边了,后宫里能多几个贴心人,是好事情。 魏离偶尔宿一次,下一回再去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决定去太后那里前还急切的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抄写经文的缘故,反而放松下来。 能不能有都是天意,顺应天意,兴许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吧。 侍寝过后,第二日一早,周芷溪看南华珠的眼神就变了,南华珠也并不在意,一同从凤羽宫出来的时候,周芷溪还特意别了她一下,撞在她的肩膀上。 南华珠被撞得一个趔趄,身后的江湄及时拉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下去。 “小心些。”江湄小声说一句,很快松开了手,两人眼神短暂的触碰了一下,她便扭头拉着洛文茵走远了。 南华珠深吸口气,朝着慈寿宫的方向而去。 她今天来得早,话也比平时少,脸上的笑容也不多,太后喝了口茶,趁着南华珠歇息的空档,小声问道:“有心事?” 南华珠抬眸,知道自己的心思是瞒不过太后的,是以坦然的点头承认:“是,嫔妾今日心中总是惶恐的。” “因为淑妃对么?”太后点头,南华珠的惶恐,是在意料之中的,她应该也有话要求,“她受了罚,你却得了恩典,淑妃那个性子,一定难为你了。” 南华珠垂头不语,知道说多错多,太后能说周芷溪的不是,她身为周芷溪宫里的贵人,却不能说自己主位的不是。 太后对南华珠的谨言慎行很满意,微微颔首,接着道:“你在哀家这里抄写经文,最要紧的是什么?” “嫔妾以为,最要紧是忍耐。”南华珠这才抬起头来,镇静的看着太后。 “旁人都说,最要紧的该是耐心,细心,专心,怎么你要说,是忍耐呢?”这个回答有些新鲜,太后骤然来了些兴趣。 “抄写经文苦闷,文字晦涩,过程往往是枯燥而痛苦的。”南华珠直言,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太后的脸色,见太后脸上的笑容更甚,这才壮着胆子继续道,“所以嫔妾以为,最要紧的是忍耐,忍耐住这样枯燥烦闷的过程,才能豁然开朗,明白其中的好处。” 太后欣慰的看着眼前的南华珠,如果说,虞澜清的通透是来自于爱的执着伟大,来自于内心的自强不息,那南华珠的这种通透,则是来自于生活的苦痛,来自于对本身的认知,南华珠的回答,更像是一个历经过世事的智者,明白这世上许多的事情,都不尽如人意的,而她们这些不被天命眷顾的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忍耐。 她没有虞澜清那样的命,那样的运,可她活得明白,看得明白,太后喜欢她的这种明白。 “你说得对,要忍耐。”太后将茶杯从托盘里取出来,放到南华珠的手上,“再滚烫的茶水,也有冷却下来的时候,忍过去,它便是你的手中的玩意,你捧着,它是漂亮的茶杯,你松手,它便是地上的碎片。”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7、往往不求而得 许凝霜应皇后召,在皇城博合门外等候小安子来接迎的时候,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在皇城外头她如何任性妄为,总能有人替她兜下来。 可只要进了这扇宫门,便是呆在了天子眼皮底下,这位传说中的皇后娘娘,她也从来没见过呢。 只听虞双全说,他妹妹好相处,她们两人一定能聊得来,可许凝霜这心里,始终还是没有什么底气的。 小安子是跑着来的,一瞧见皇城门外马车边站着四处张望的许凝霜,便赶忙上前行礼:“二夫人久候了,娘娘正备下了牛乳茶,等着二夫人呢,二夫人随奴才走吧。” 许凝霜赶忙应下说好,让身后的丫头把小包袱背好,这才跟着小安子往里走。 去凤羽宫的路上许凝霜一直都没敢怎么四处张望,只是感慨皇城恢弘。 进了凤羽宫,本以为虞澜清会身着凤袍在偏殿等她,没想到小安子领着人就往内院儿去了,见到虞澜清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身常服同等候问诊的刘太医说话,小安子在门口喊了一声:“二夫人到了。” 许凝霜踏进屋中,绕过长帘,便看见微微回过身来一些的虞澜清,脸上带着一抹亲切的笑意,对她颔首道:“二嫂来了。” 许凝霜记得秦玉珊交代自己的话,虞澜清虽然是好相与的性子,可在宫里的礼数是万万不能错了的,更不能真的像是在家中与她相处那般随意,是以许凝霜很快从虞澜清的笑意里回过神来,给她行礼道:“臣妇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万福。” 她行礼有些僵硬,引来月颖勾着嘴角笑笑,上前把许凝霜扶起来坐下:“娘娘惦记着二夫人的身孕,怕苏家姑娘一闹冲撞了二夫人,特意请了宫中医术最好的刘太医替二夫人问诊,二夫人快坐下让太医瞧瞧吧。” 许凝霜坐得端端正正,颇有些不自在,她倒是不像秦玉珊,头一回进宫见虞澜清,也能从容不迫,举手抬足间和平日里一般自然。 许凝霜这样僵直,虞澜清也不好戳穿她免得她更不知道手脚要往哪里放,等待会儿说说话,人也就放松下来了。 “劳烦刘太医。”虞澜清对刘太医颔首,示意他可以上前问诊了,许凝霜来之前刘太医便已经到了,虞澜清专门请刘太医喝了盏茶,嘱咐了他一些话,许凝霜这孩子没事是最好,她想留许凝霜在宫里住段时间,自然也要寻一个妥当的理由,这事太后是晓得的,便只能委托刘太医,对外只道需要静养,也算不得是撒谎。 其中缘由,虞澜清也大概跟刘太医透露了一二,孕妇在家中不得安宁,对大人和孩子都是没有好处的,医者父母心,刘太医自然满口应下,一切以孕妇的安危为首要考虑。 刘太医知道许凝霜昨日受了惊吓,是以把脉的时间稍微长了些,想看得更仔细一点,许凝霜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见刘太医眉头紧锁的,赶忙问一句:“刘太医,没事吧?我。。。我身子一向很好的,昨天只是稍微有一点生气,我现在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她说得一本正经,刘太医都有点不好意思,赶忙收回手,笑笑:“是没事,只是夫人还要多多休息才好,现下月份还小,正是要小心些的时候,不能劳心劳神,更不能情绪大起大落,饮食起居上面也要样样都注意。” 听刘太医说完,许凝霜才松口气,赶紧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没事就好,多谢刘太医了。” 她这小孩子心性,什么情绪都在脸上,方才还皱眉呢,这会儿便喜笑颜开了。 月颖亲自送刘太医出去,绣心领着府上来的丫头去收拾好的房间放东西,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虞澜清才开口轻声道:“苏家的女儿一定要闹着进府的事,委屈你了。” 许凝霜瞥一眼虞澜清,也笑:“她敢进府来,我自然有法子对付她,现在怀着孩子施展不开手脚,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他们都是向着我的,苏姨娘那点盘算和心思,在咱们虞家大院儿里走不通!” 她心直口快,虞府里边和睦恩爱的氛围也时刻让她觉得心里充满了爱和幸福,所以虞澜清对她笑的时候,似乎也能从虞澜清的脸上看到熟悉的感觉。 “府里多了个人,每天看着,总是让人心烦的,苏姨娘不知道都教了些什么,所以本宫想着,你还是进宫来陪本宫一段时间比较好,你不在府里了,过段时间也能有借口把苏依依送回苏家去,她打着伺候你的旗号来的,你人都不在府上了,她还能伺候谁?”虞澜清早有盘算,同许凝霜再说一次,也是怕自己二哥那个大咧咧的性子,没有转达清楚。 “和娘娘做伴当然好了,母亲天天惦记着娘娘呢,娘娘生了小公主,母亲也没能看一眼,正好我来了,替母亲好好看看,回去才好跟她说呢。”许凝霜的紧张也放松不少,说起家里面的事情来滔滔不绝,“大嫂也是,昨个儿来求娘娘办事,来得着急走得也着急,说好不容易进一回宫,回家去仔细一想,竟然什么也不记得,就记得皇后娘娘的模样了,还说下回有机会来,也想抱一抱小公主,她见我都有孕了,自己也成天着急,我就劝她啊,这就是因为太心急的缘故了,像我一样放宽了心,根本不想这些事情,指不定一下子就有了,而且有了身孕一点也不好,这里不许去,那里不许去,这个不许吃,那个也不许吃,可把我闷坏了。” 虞澜清被许凝霜一边说话一边挤眉弄眼双手比划的样子吸引,她活得这么烂漫,完完全全不像是个要做母亲的人,还是像闺阁里面的少女,眼睛满满都是对生活的憧憬。 “娘娘会不会觉得我话太多了啊。”说话的间隙停顿下来,看见虞澜清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许凝霜一下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凤羽宫,干笑两声,小心翼翼的问一句,怕虞澜清觉得自己太吵了。 虞澜清把手边的牛乳推到她面前,轻声道:“不会,本宫这里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家里面的事情本宫现在知道的不多,你多跟本宫说说,本宫很喜欢听。” 虞澜清这么说了,许凝霜才放心下来,端起牛乳喝了一口,一双眼睛到处看:“娘娘这里可真好看,不过,我住在娘娘这边,皇上来的时候撞见了,会不会不太好啊?” “皇上知道你要来的。” 许凝霜:“哇,这些事皇上也要管的呀,皇上可真辛苦呢。” 虞澜清噗嗤笑出声:“皇上不管这些,只是本宫跟皇上提过。” 许凝霜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我就是。。。老听虞双全跟我念叨,说皇上这几个月人都忙瘦了,他成日里莽莽撞撞的,朝堂上那些事儿,还不是只有大哥能帮上皇上的忙,他日日在家里晒太阳,瞧着悠闲得很,这下好了,府里来了个苏家的,好生折腾他几日,他便当是有事儿做了。” 许凝霜打趣儿虞双全的时候就喜欢叫他的全名,不知不觉说到这事儿上,更是眉飞色舞:“娘娘你可不知道,他那人可喜欢跟我较劲了,由其是从边关打了胜仗回来以后,早晨起来习个武,也能逮着木桩子佯装敌军给我演一遍他奋战杀敌的英勇身姿,嘴里念念有词的,练完以后,还要把胳膊上的刀疤给我瞧一遍,娘娘你说,幼稚不幼稚?” 虞澜清扬了扬眉:“小时候二哥也是这么跟大哥较劲儿的,一定要和大哥比试个胜负来,还拖着本宫一块儿,下注押筹。” “娘娘可没押他吧?” 虞澜清狡黠一笑,掩嘴小声道:“都押了大哥,大哥不负众望,回回都赢了。” 许凝霜一个爆笑,声音刚出来便赶忙用手把嘴给捂住,眼珠子慌张的四处转悠看看,见没人听见,才和虞澜清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两人聊得投机,午膳后魏子善便闹着要找母后,便把两个孩子都一块儿抱过来了,魏子善已经能跑能跳了,说话清楚得很,也已经会喊妹妹两个字,没回瞧见魏云熙,脸上就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许凝霜没想到自己一进宫就瞧见了小公主,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小声道:“女儿多可爱啊,我也想生个女儿。” 生个女儿,苏家的便更晚几年进门,最好是拖成了老姑娘才好,就算进了虞家的门,也不过是选了个好一些的人家养老罢了,虞双全断是不会理她的。 魏子善是苏遥遥的孩子,虞澜清把他养得很好,早些时候外头那些不好听的话,如今也都没有了,许凝霜颠了颠魏子善,惊呼一声:“大皇子可真重啊。” “男孩子壮一些才好,身体结实,等他再大些,便准备要习武了,本宫想着,到时候让大哥来教他。”虞澜清看着像是个小萝卜头一样的魏子善,眼里满是慈爱,已经替他把几年后的事情都盘算好了。 “大哥能言会武,过几年阅历也更加丰富了,来教大皇子的确很合适。”许凝霜也觉得好。 孩子闹腾,虞澜清想着许凝霜一大早入宫,这会儿应该乏了,便让人领着她下去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还要一同到太后那边去请安。 许凝霜一听太后便又紧张起来:“我。。。我怕在太后跟前说错话了,我说话又快,万一太后问什么话,我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可怎么办啊。” 虞澜清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没事的,太后很和蔼,对你印象也很不错,许家为朝廷出力,太后都是知道的,咱们过去请安,坐一坐,就回来了。” 有虞澜清宽慰,许凝霜才安心下来,跟着到厢房去休息了,偌大的凤羽宫,除了虞澜清的主殿和下人们的厢房以为,东西殿的房间全是空着的,许凝霜一边往里走一边感叹,这偌大的宫殿就皇后一个人住着,要不是如今有了两孩子,该多寂寞啊。 许凝霜走后,虞澜清嘴角还是挂着笑意,绣心在一旁看着,不自觉也跟着虞澜清一样嘴角含笑,月颖看一眼绣心,又看一眼虞澜清,小声道:“二夫人来了以后,娘娘的心情好了不少呢。” “二夫人为人直爽,说话像是鞭炮一样,真有意思。”绣心想起许凝霜说话的样子,突然觉得虞双全的眼光甚好,找了个和他一样性子的夫人,两人在府上拌嘴逗乐的事情,一定非常的有趣,只可惜她们是看不到了,只能在脑海里想一想。 虞澜清接过绣心的话,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愉悦:“她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家里的有趣事儿,这回都能晓得了。” 许凝霜睡得舒坦,她倒是不认床,在哪里都能睡得香,没心没肺的性子反倒是省去不少生活上的麻烦。 绣心去看了好几次,都没吵醒许凝霜,一直等到许凝霜自己醒了出来,虞澜清才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说一同散散步,走到慈寿宫去请安。 虞澜清是听许凝霜念叨说方才进宫的时候太拘谨了,都没好生看一看皇宫的模样,所以想着她们慢慢走过去,这一段路上的宫群许凝霜便能好生瞧一瞧了。 许凝霜兴奋得很,像个出游的小姑娘,不自觉的挽上虞澜清的胳膊,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要惊呼一声,凑在虞澜清耳边小声询问。 她这一路上活蹦乱跳的,不少宫人停下脚步给虞澜清行礼时都瞧见这位二夫人了,许凝霜往往会在这个时候装得端庄持重一些,等走过那些宫人,又会俏皮的对虞澜清眨眼睛,问她自己学秦玉珊学得像不像,惹得虞澜清笑得脸疼。 不过玩归玩,闹归闹,到了慈寿宫跟前的时候,许凝霜还是不负众望的怂了,她靠着墙根站着,支支吾吾的用蚊子一样的声音拽着虞澜清的手袖道:“娘娘,我有些害怕。” 那可是太后啊。 虞澜清被许凝霜搞得哭笑不得:“别怕别怕,请安行礼的规矩都是一样的,你有身孕太后知道,问安过后便会让你坐下,本宫陪着你呢,自然事事替你挡着些,没事的。” 许凝霜这才硬着头皮点头说好,知道这一关是无论如何要过了的,深吸了好几口气,自己给自己打气加油,催眠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太后又不吃人,好一会儿,脸色看上去自然些了以后,才跟在虞澜清身后,进了慈寿宫。 没进去前腿还在发软,可真的踏进来了,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释然感,倒是气一下子顺过来了。 京香正巧在门口和宫女说话,抬眼看见虞澜清,赶忙抬手让那小宫女下去,笑着给虞澜清行礼:“皇后娘娘。”说罢,又看见虞澜清旁边站着的许凝霜,颔首道,“二夫人安好。” 许凝霜抬眼和京香对视一眼,赶紧笑起来,下意识给京香福了个身:“姑姑好!” 她这一下把京香给逗乐了,赶忙回礼:“二夫人折煞奴婢了,快请进屋吧。” 许凝霜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个傻事情,进去给太后福身行礼的时候声音像是蚊子一样,脸红了个透:“臣妇许氏给太后请安,太后金安。” 太后连声应下说好,让许凝霜赶紧坐下来说话,她刚做好,太后便盯着她奇怪道:“这脸怎么这么红啊?可是热着了?京香,给许丫头道杯凉开水来,去去暑气,她现在有身子,旁的也喝不了。” 京香抿嘴笑,应下说好,便到前边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给许凝霜。 许凝霜赶忙接过道谢,尴尬得很。 虞澜清看一眼屋子里那张桌子,把话题叉开道:“南华贵人今日没来么?” “来了,哀家方才不想喝药,劝哀家半响,年纪轻轻,比哀家还唠叨,没办法,还是得喝,这不刚去给哀家热去了么。”太后说起这事儿,瞥一眼虞澜清,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虞澜清也撇眉道:“刘太医叮嘱母后一定要喝够两个月的药,母后千万不能断了才是,南华贵人若是劝不动母后,明儿起还是儿臣亲自来的好,免得儿臣和皇上都担心。” 太后赶忙摆手:“你别来回折腾了,你看你和皇帝,这段时间人都瘦了,哀家这里有南华贵人便是了,她成日里也没事做,难得是个静得下心来的孩子,哀家指导几天,盼着她往后能替你分担些,哀家心里也踏实一些。” 太后留着南华珠,就是觉得她玲珑剔透,又没有什么特别坏的心眼,往后若品行端正,不是不可以成为虞澜清的帮手的,如今后宫就看着江湄一个全心全意向着虞澜清,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哪怕是利益捆绑也好,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话音刚落下,南华珠便端着药碗进来了,瞧见虞澜清,赶忙行礼,许凝霜听方才她们说话,也知道眼前这人是谁,起身称呼南华贵人安好后,才又重新坐回去。 南华珠在这里,方才的话也不好再说,虞澜清知道太后是心疼她,为她盘算,再看南华珠的时候,也免不得带上了几分善意,毕竟也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太后的眼光,虞澜清也向来信得过。 许凝霜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太后倒是高兴,这下凤羽宫里也热闹了,免得虞澜清一个人孤零零住着,且太后第一眼瞧见许凝霜便喜欢这丫头,一口一个许丫头的喊着,太后亲和,许凝霜也很快又打开了话匣子,把太后逗得直笑,后面太后也让南华珠别写了,四个人围在一起说话,氛围甚是惬意,直到晚膳前半个时辰,三人才一同从慈寿宫离开。 南华珠走在虞澜清的左后方,一直沉默着,倒是虞澜清先偏过头轻声道:“太后吃药的事劳你多费心了。” “都是嫔妾应该做的。”南华珠恭敬回话应下。 两人本没有什么交集,能说的话也不多,到转角岔路口的时候,南华珠停下脚步恭送虞澜清,她看着虞澜清的背影,良久之后,才转身离开。 许凝霜如此一来便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宫里,虞双全每三天就会送信到凤羽宫来,两人腻歪得很,有什么好玩儿的,许凝霜定然是第一时间分享给虞澜清。 这段时间魏离倒是经常过来,偶尔撞见,许凝霜也非常识趣儿的找借口离开,有许凝霜每天逗虞澜清开心,给她讲宫外的事情,魏离倒是愿意许凝霜多住一段时间了。 日子这般飞快的过去,南华珠日日刻苦坚持,也终于在一个多月后的今天,把三十遍的经书都抄写完毕了。 她看着手边厚厚一叠的宣纸,如释重负一般的长出了一口气,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写得特别慢,也特别容易觉得累,所以最后一遍竟然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勉强写完。 南华珠觉得眼睛有些花,坚持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南华珠更是百般不适,却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胸口一直烦闷着,抄写的时候也一直都静不下心来。 明言看南华珠脸色实在难看,前两天说找太医来看看,南华珠都说马上抄写完了,写完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可今天明言瞧着南华珠的脸色,就是心慌的不行,所以扶着南华珠进屋放下休息之后,明言还是自作主张的,到太医院把当值太医请来了。 太医来都来了,南华珠也不好再多做推诿,她这段时间一门心思都在抄写经文和侍奉太后的事情上,兴许只是经历过度集中太累了而已,明言那么紧张,她也治好让太医把把脉,好叫这丫头安心。 太医给南华珠搭上绣帕,仔仔细细摸了许久,又换了只手摸了许久,搞得明言在旁边着急,又不好催促什么。 半响后,太医才收回手,抬起头道:“小主,这是有喜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8、这就是我的命 明言楞了一下:“什么?” 太医见南华珠也愣着,又重复道:“小主这是喜脉,刚有孕的时候会易疲乏贪睡,胸闷急躁,小主近来不要操劳了。” 南华珠给太后抄经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太医这也是换着说法提醒南华珠,这件事情可以停下来了。 “有劳太医了。”明言看一眼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的南华珠,千恩万谢的把当值太医亲自送出了门外。 回来的时候,明言瞧见南华珠的脸上带着笑意,眼泪却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过去这半辈子,好像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而活的。 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不枉费她日复一日的汤药喝下去,竟然真的侥幸得中,有了孩子。 南华珠捏紧了拳头,长吸好几口气,才把情绪稳定下来,太医说情绪波动不能太大,为了这个孩子,她什么都可以做到,她什么都可以割舍,她这二十年来漫漫无聊的黑暗岁月里,因为肚子里这个她还看不见摸不着的小生命,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明言在南华珠跟前蹲下,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南华珠的手:“主儿。” “从今天开始,送到这个屋里的所有东西,你都要亲自经手,明言,除了你,我谁也不信。”南华珠抽出一只手来抹去脸上的泪水,长出口气,冷静道,“这个孩子,我会用我的生命去守护,谁也不能伤害他。” “是,奴婢明白。”明言连忙应下,“那,皇上那里。。。” “先差人去告诉太后。”南华珠感恩太后这段时间对她的教导,她这个孩子能有,跟帮太后抄经一事更是脱不开干系,所以这样的好事情,她想第一时间分享给太后,“皇后那里,也差个人去说一下吧。” 明言刚站起身要往外走,听到南华珠这句话,又很错愕的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小主,皇后娘娘那边。。。” “皇后能容得下德妃的孩子,能容得下李氏的孩子,自然也能容得下我的孩子,这后宫里阴损的人到处都是,但皇后一定不是,她深爱皇上,坦坦荡荡,自然也不会伤害皇上的孩子,我这一胎,还要有皇后的庇护才好,李嫔的野心害了她,可我没有,我只是要孩子平安。”南华珠说得肯定,对明言报以柔和的微笑,“这后宫里的女人,个个心怀鬼胎,如果一定要选,那这一次,我想选择皇后,她会护着我的,去吧。” 明言看南华珠的眼神,她自己下定了决心,好像对皇后有什么别样的期待似的。 消息一前一后递到慈寿宫和凤羽宫,绣心听完南华贵人身边派来的小宫女说的话,进屋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 南华珠不是这后宫里头一个有孕的嫔妃,却是头一个有孕了不先去告诉皇上,反而先往慈寿宫和凤羽宫送消息的人。 绣心没想明白,进屋以后把南华珠有孕差人来告知的事情跟虞澜清说了,倒是月颖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南华贵人心思通透,别看她这两年都是在和嫔妃们喝茶玩乐,半点心思没放在皇上身上,可南华贵人自己心里,怕是早就把这些嫔妃的脾性摸透了,所以晓得这后宫里唯一可靠的还是皇后娘娘,此番举动,也是向太后和皇后娘娘表明自己的立场罢了。” “她想投靠娘娘?”绣心撇眉。 “倒不一定。”月颖摇摇头,顿了一下,小声道,“现下也还瞧不出旁的什么来。” 许凝霜在一旁沉默听着,见月颖不再继续说了,便望向比她还要沉默的虞澜清,好半响,实在憋不住了,小声道:“娘娘,你倒是说句话呀,你别吓我呀。” 许凝霜以为虞澜清是气得急了,好半响,才见虞澜清扯了线把手里的线,深吸口气抬起头来:“差人去告诉皇上一声吧。”说罢,伸手拍了拍许凝霜的手背,“你回屋好好休息,我去太后那里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许凝霜赶忙懂事的点点头说好,目送虞澜清起身离开。 出宫走了很远,绣心都不明白虞澜清为什么突然就要到太后那边去了,她拽了拽月颖的袖子,小声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南华贵人有孕,照着娘娘的性子,不是一顿赏赐下去便完事了么?怎么还要到太后那里去?” 月颖示意绣心别问了,虞澜清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时机到了,肯定什么都能明白。 绣心应下说好,退到一边没再说话了。 虞澜清到慈寿宫后给太后问安行了礼,说自己已经差人去告诉皇上这个消息了,特意到慈寿宫来和母后作伴,太后笑得意味深长,婆媳两人眼神相触,便已经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两人坐着闲聊,没过多久,南华珠便也过来了,她看见虞澜清在这里也并不惊讶,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给太后和虞澜清行礼后,端了根绣凳坐到了太后的旁边。 绣心看着里边和和气气说话的三人,手心里面都是汗珠,扯着月颖往外边走了几步道:“姑姑不觉得里头氛围奇奇怪怪的么?” “不是挺好的么?” “明明也没什么好说的,硬是要闲聊,她们。。。”绣心不信月颖瞧不出来,她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绣心抬眼看她,“姑姑别逗我了,我这也是担心娘娘啊。” 月颖这才掩嘴笑起来:“傻姑娘,娘娘一进屋,不就把为什么跟太后说了么?” 一进屋就说了?绣心瞪圆了眼睛,她怎么没听见? 月颖一脸你仔细再想一想的表情看着绣心,绣心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想了许久,只想起虞澜清说的一句她已经差人去告诉皇上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干系呢? “娘娘也没说什么啊。”绣心嘟囔一句。 月颖看一眼里边,没人注意到她们,才抬手戳了戳绣心的眉心:“娘娘不是说了么?已经差人去告诉皇上了,娘娘,太后,还有南华贵人,她们都是在等皇上过来呢。” 绣心捂着额头揉揉,明白了这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又随之而来了。 她们在等皇上,那等皇上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绣心想不明白,还要再问,就见月颖已经走到了虞澜清旁边,绣心只能把好奇和疑问都放回肚子里,也跟着过去伺候。 魏离接到虞澜清的消息后,把手中的事情处理完,便朝凤羽宫去了,到了凤羽宫门口,又得知皇后去了慈寿宫,想着自己倒是也有事和太后商议,又转道去了慈寿宫。 他来得迟,虞澜清都已经喝过两盏茶了,才瞧见魏离从外头快步进来。 一进屋子,就瞧见除了虞澜清和太后外,屋里还多了一个南华珠,满屋子的问安声掩埋住南华珠的声音,她低垂着眼眸,像是根本没有打算要抬头看魏离一般。 魏离疑惑的眼神瞬间便收敛住了,他坐到方才虞澜清的位置上,开口道:“怎么都在这里?” “哀家早前和皇帝说过的话,皇帝还记得么?”太后先开了口,看一眼南华珠,又把视线挪到魏离的身上。 魏离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虞澜清,当着虞澜清的面,他实在不想说这个问题:“母后,这个事情儿子会看着办的。” “南华贵人如今有了身孕,哀家记得,落阳宫的主位,是淑妃吧?”太后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清儿以为呢?” “淑妃性子张扬,儿臣以为,南华贵人需要静心养胎,不适合再继续住在落阳宫里了。”婆媳两人配合着说话,魏离倒是听明白了,她们一早商量好了,就他自己还在这儿纠结。 “若是就以安胎的理由搬离落阳宫,只怕淑妃会闹到六宫不宁,嫔妾不愿给皇上添麻烦。”南华珠听了这么两句,眼珠子一转,就已经跟上了太后和虞澜清的思路,赶忙站起身来跪下去,“若是因嫔妾的事情给皇上增加了烦忧,那嫔妾就是玩死难辞其咎了。” 太后嘴角勾着笑,知道南华珠这是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孩子真的是聪明,懂得给自己谋求利益:“起来,有着身子的人,动不动就跪下做什么。” 魏离叹口气,看向虞澜清,见她笑容有些勉强,伸手握住了虞澜清的手:“皇后体恤南华贵人,朕都明白,早前朕也答允过太后,南华贵人入宫几年,一直安分守己,而今替太后圆满了功德,本就该有封赏,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喜上加喜的好事,既然皇后也认为南华贵人在落阳宫失了清净,那嫔晋为嫔,自己做一宫主位,可好?” 南华珠锤头坐着,心中激动难耐。 成为了一宫的主位,便能够有自己抚养孩子的权利了,她怎能不激动万分? 虞澜清怔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南华贵人侍奉太后的功德,还望皇上能一并封赏了,旁的东西臣妾都能赏了,可有一样东西,只能皇上给的。” 魏离挑眉:“什么?” “皇上既然晋了位分,也给南华贵人拟个封号吧。”虞澜清看一眼太后,见太后微微颔首,心下安定两分。 魏离看着南华珠,思忖了一下,随口道:“那就封为婧嫔吧。” “有才得,是为婧,皇帝有心了。”太后不咸不淡说一句。 南华珠等到太后的话音落下,赶忙站起身来叩谢恩典:“嫔妾,叩谢皇上恩典,谢太后皇后垂怜,嫔妾感恩涕零。” 事情定下来,虞澜清便抒意即刻准备着办了,免得搬宫的事情名不正言不顺,周芷溪也诸多刁难。 说到这里,南华珠自己心里头是已经有了主意的,她深吸口气,斗胆插了句话:“嫔妾。。。想求一个挪宫的恩典,嫔妾想,搬到月颖宫去。” 虞澜清愣了一下,没再说话。 倒是魏离,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月颖宫里住着的是谁,连连点头道:“江美人是个安分的,你既然自己想住过去,那便随你吧。” 说罢,魏离起身给太后行礼道:“若没有旁的事情,儿子便先告退了。” 太后颔首,对虞澜清和南华珠一并道:“都去吧,哀家也乏了。” 这下三人都一块儿往外走,魏离气冲冲的走在前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虞澜清的过分大度非要给南华贵人安个封号的事情生气,虞澜清也赶着跟魏离往外走,忽然听见身后的南华珠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皇后娘娘。” 虞澜清脚步顿了一下,侧过脸看一眼南华珠,随后微微颔首,快步追着魏离离开。 魏离冲出去一段路,又放慢脚步等虞澜清,见虞澜清跟上来,才气鼓鼓的道:“封了嫔便罢了,还赐什么封号。” “母后有意培养南华贵人帮衬臣妾,臣妾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皇上倒是埋怨起臣妾来,那皇上生了淑妃的气,非要宿到南华贵人那里去,如今南华贵人有了身孕,臣妾是不是也能埋怨埋怨皇上?”虞澜清语气冷清,魏离听在耳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看一眼虞澜清的脸色,伸手把她拽过来:“朕不是这意思,那日也是。。。心情实在不好,喝醉了酒。。。罢了,不说了,是朕不好,这样的负气举动,的确不应该。” “臣妾并不是真的要埋怨皇上,只是记着太后的教导,前朝后宫一脉相连,臣妾与皇上之间,更是荣辱与共,南华贵人如今怀着龙嗣,的确不该继续留在落阳宫里,皇上能够为了江山万代忍耐,臣妾自然也可以为了皇上忍耐。”虞澜清伸出手拉住魏离,对他笑笑。 她有生死与共的勇气,难道还没有容忍南华珠的气量么?魏离的顾虑自责,不需要这般强烈的。 魏离反握紧虞澜清的手,除了重重的点头以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而此时回到屋里的南华珠,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先到自己的梳妆台上,寻了只尖头的簪子攥在手里。 过了片刻,南华珠又快步走出来,将桌上的水壶砸碎在地上,要去捡最锋利的那一块碎片。 明言吓着了,她不知道南华珠这是要干什么,上前去要把南华珠手中的碎片夺下来:“小主,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东西危险,你快交给奴婢。” 南华珠捏得死死的,眼中冷静清明,伸手推开明言,冷声吩咐道:“把地上的碎片收了,快些。” “小主?”明言见南华珠不像是受刺激的样子,顿了一下,还是听话的把地上都收拾干净了。 南华珠坐到榻上去,把碎片捏紧,用袖子挡住。 明言刚收拾干净,就见周芷溪怒气冲冲的从那边过来了,拦也拦不住,推开人便径直到了南华珠的跟前。 周芷溪气得浑身发抖,抬手便给了南华珠一个耳光:“下贱痞子,把本宫骗得好苦啊,好话被你说尽了,好人你也做尽了,到头来,怀个孩子在身上,哄得太后欢欢喜喜,如今封为婧嫔,你觉着自己风光了是吧?” 南华珠冷笑着,抬眼看着周芷溪,没说话。 “还敢笑?”周芷溪气疯了,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南华珠不反抗却带着嘲弄的目光彻底激怒了周芷溪。 明言被周芷溪带来的人摁住,见南华珠被打了第二个耳光,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骤然挣开束缚,便护到南华珠跟前:“娘娘,我们小主有了身孕,娘娘这样闹下去,被皇上知道了,受罚的还是娘娘啊。” “她如今还是落阳宫的人,还没搬出这里,那她就还是本宫管着的人,本宫管教自己宫里的嫔妃,轮得到你这个丫头来多嘴?”周芷溪冷笑一声,抬手便把明言推到了地上,“你主子本宫都能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南华珠赶忙弯腰扶住明言,轻声道:“我没事,你到边上去,别伤着你。” “主儿。”明言都要哭出来了,这个大周来的公主怎么敢这么妄为,有了皇上的孩子,怎么能还要受这样的委屈待遇?! “去,到边上去!”南华珠沉声吩咐一句,眼神交触的瞬间,明言似乎从南华珠眼里看出些什么。 她想起刚才南华珠摔碎水壶捏到手里的碎片,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周芷溪,退到了一旁去。 周芷溪见明言从南华珠跟前走开了,又看向南华珠的脸,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下巴:“你挑唆本宫到皇上那里去闹,闹到本宫和皇上关系僵硬,你就好捷足先登了是吧?南华珠,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 “淑妃娘娘,那晚到皇上跟前去惹恼皇上的行为,是您自己所为,和嫔妾有什么干系?”南华珠看周芷溪的眼神里尽是冷漠,“嫔妾替娘娘担下太后那里的事情,才让娘娘免去责罚,娘娘不谢嫔妾,倒是还要说嫔妾的不是,是不是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周芷溪眼里都要喷出火来,南华珠巧舌如簧,说来说去,倒是她自己作茧自缚了,偏生她反驳不得,那天晚上。。。的确和南华珠没有任何的关系。 “你到太后跟前去,到底是为了本宫,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最清楚,本宫告诉你,就算你怀了孩子,本宫也不会放过你们,本宫跟你的这笔账,没完!”周芷溪盯着南华珠的肚子,眼里的光芒带着恨意,一下子就刺激了南华珠敏感的神经。 她一直没有对周芷溪的举动进行反抗,就是为了放松周芷溪的警惕,此时被周芷溪这句话刺激了一下,南华珠突然拍掉了周芷溪的手,拽着她的领子拉近自己,手中一直捏着的碎片,直接抵到了周芷溪的脖子上。 咏歌吓得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快放开娘娘!” “别动!”南华珠吼一声,镇住了想要上前来的咏歌,她看着僵硬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的周芷溪,没有继续说话。 周芷溪也是吓着了,她感受到冰凉锋利的碎片在脖子上的触觉,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没想到南华珠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你!你疯了吗!你还不快放开本宫!你想死吗!” “娘娘。”南华珠深吸一口气,镇静的看着周芷溪,她眼里漠然又坚定的眼神,把周芷溪彻底的唬住了,“不是我疯了,是你,说不会放过我的孩子,那我也只能用我的办法告诉娘娘,娘娘会不会放过我的孩子,会不会放过我,那是娘娘的事情,可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命,任何人,想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就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娘娘明白了么?” 周芷溪惊惶的看着冷静说出这种话来的南华珠,喃喃道:“疯子,你这个疯子。” “小主,小主你别激动,娘娘只是气急了,气急了才说的糊涂话,你把娘娘放开,我们回去,现在就回去!”咏歌吓得眼泪一直往下掉,赶忙拽住周芷溪的袖子,“娘娘!说句话啊娘娘!” 周芷溪深吸好几口气,半响后,才道:“本宫。。。本宫回去就是了。” 南华珠的眼神这才松了下来,稍微松开一些手,碎片还是对着周芷溪,一直到咏歌搀扶着周芷溪快步离开了这里,南华珠才整个人瘫软着跪坐了下去。 明言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上前跪到南华珠身边,把她手里的碎片扯出来,方才太过紧张用力,南华珠的手都被划破了。 “小主。。。”明言捧着南华珠的手哭,“奴婢这就去告诉太后和皇后,小主受的委屈,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 “别去。”南华珠拉住明言,“去了也没用,她那样的身份,这点小事,最多训斥几句。” “那她以后要是还这样。。。” “她不敢。”南华珠轻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变成一种茫然的空洞,“我为了我的孩子,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以豁出命去拼,她能拿自己的命和我拼么?她不敢,她就已经输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79、皇后比谁都痛 南华珠用自己强硬的手段,成功的吓唬住了周芷溪。 册封为婧嫔的圣意很快便下来了,南华珠一刻也不想等,得到圣意的第二日,便让人将东西都搬到月影宫去。 江湄站在自己的院儿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们,一脸的漠然。 南华珠算不上什么好人,可若说她干了坏事,偏生她那双手又是干干净净的。 江湄不喜欢南华珠,她住到这里来,无非就是怕去了旁的地方被人暗害,她知道江湄不屑玩阴招和手段,有什么不满,江湄都是摆到明面上来说的,这个宫里,没有比月影宫更安全的去处了。 搬宫持续了整整三日,最先收整出来的就是卧房,南华珠第一日的晚上就已经住进来了,因为还没有正式行册封礼,所以江湄并没有领着洛文茵去见一宫的主位。 主宫室那边忙着,江湄和洛文茵却只是窝在自己的四方小院儿里,平日里该是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并不搭理已经搬进来好几天的南华珠。 江湄这几日倒是常往凤羽宫去了,许凝霜在宫变时就久仰江美人的大名,现下终于见到了真人,缠着江湄一个劲儿的说话。 许凝霜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虞澜清说自己没事,她便注意不到虞澜清眼底的忧愁,江湄不得不敷衍着一边同许凝霜说话,一边微微撇眉,关切的问虞澜清一句:“娘娘没事吧?” 答案是意料之中的,是永恒不变的。 “没事。” 她笑着,对每一个人,都这样体面的笑着。 可江湄被虞澜清这样的笑容狠狠刺痛了,却还是配合着虞澜清,也轻笑起来,点头说好:“娘娘没事就好。” 许凝霜不知道江湄为什么要这样问,她每天陪着魏子善和魏云熙玩儿,也没感觉到虞澜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吧,后宫里忙着南华珠晋封的事情,到处都是人,虞澜清还特意嘱咐她近段时间不要出去闲逛,免得被人冲撞了。 江湄没有坐太久,问过有没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地方后,很快便离开了。 月颖送她到门口,江湄顿住脚步,侧过身来:“我知道姑姑是沉稳持重之人,姑姑陪在皇后娘娘身边,还望姑姑能多宽慰娘娘。” 月颖感激的再次给江湄福身行礼:“小主对娘娘关怀,奴婢都记下了。” “若是皇后娘娘忙过这一阵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你一定差人告诉我,虽不一定有用,但我想有人陪着,总好过娘娘孤零零一个人。”江湄抬眼看一眼凤羽宫的匾额。 皇后二字,听上去像是一个遥远又生疏的称呼。 戴上凤冠,虞澜清亲手给自己找了一个一生的束缚之地。 江湄扪心自问,如果是她,她不可能成为这样一个完整又完美的皇后,虞澜清把该有的情绪都锁起来了,关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朝一日冲破囚笼宣泄而出,眼前的风平浪静,就会瞬间被摧毁成荒芜。 她的委屈求全,顾全大局,成全了魏离的大好江山,成全了后宫的繁荣昌盛,唯一葬送的,只是她自己罢了。 江湄深吸一口气,光是看着这座华丽巍峨的宫宇她都要窒息了,赶忙收回视线,冲月颖颔首:“娘娘还能依靠住的,也只有我和姑姑了,太后疼爱娘娘,可太后也同样是大魏的太后,为了子孙千秋万代,娘娘也不可能到太后跟前说什么,但只要娘娘肯说,姑姑一定告诉我,我陪着娘娘。” 真正的心意相通,相知相惜,并不一定要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江湄的话月颖明白,这后宫之中唯一和虞澜清有过命交情的人,也只是江湄一个罢了。 “奴婢都记下了。”月颖应声,喉间有些哽咽。 凤羽宫来来往往的人,魏离也好,许凝霜也好,都瞧不出虞澜清的忍耐和心痛。 只有江湄,看了一眼,便看到了虞澜清的心底里。 看到了皇后的无可奈何。 江湄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回到月影宫的时候,正撞见南华珠要出去。 江湄福身行礼,语气冷冷的:“南华贵人安好。”说罢,侧过身子就要往里走。 “江美人对我似乎很有敌意?”南华珠喊住江湄,她稍微侧着身子,看见的却是江湄径直走远的背影。 明言皱眉:“都说江美人性子冷僻不好相处,主儿怎么非要住到这里来,月影宫地段不好不说,住着的偏偏是江美人和洛美人,这地方像是冷宫一样,一年到头,皇上也不见得会来一次,奴婢每日瞧着江美人那张脸就觉得晦气得很,明明长着个漂亮脸蛋,偏眼神里凶神恶煞的,又从来都不笑,怪吓人的。” “世上哪能有不笑的人。”南华珠并不在意江湄的无理,她在宫变中的功劳,足够她在这后宫里横行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魏离没有给江湄封赏,也没有宠幸江湄,但南华珠知道,江湄的功劳,魏离一定是记得的,“只是她的笑容,不是给咱们看的罢了。” 明言扶着南华珠往外走,小声嘟囔一句:“洛美人可是爱慕皇上的,看着小主日日在眼前,定然心里难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南华珠勾着嘴角笑:“只要有江湄在,洛文茵就什么也不会做,明白了么?月影宫安静,这样才最好,我的孩子。。。需要安静。” 明言垂下眼帘没有再说,南华珠是铁了心一定要住在这里的,细想下,明言也确实想不到旁的宫里谁人是绝对安全的。 南华珠的册封筹备了半个月便举办了,她是第一个有封号晋升的嫔位,比当初李氏封嫔的排场还要更隆重一些。 女官主持册封仪式流程,仪式完毕,南华珠还要到虞澜清跟前磕头听训,才算是名正言顺了。 当初,李乐荣跪在这里的得意心情,南华珠也体会了一次,虞澜清的话一向简短有力,随意说了两句后,便体谅她头三月还没过,让她赶紧回去卸了厚重的头冠好生歇息。 南华珠谢过皇后的恩典,她离开以后,凤羽宫的大殿变得空荡起来,虞澜清坐在这里没有动,看着这偌大的宫宇,沉默的静坐着。 月颖陪在一旁,拉住绣心,不让她上前打扰虞澜清。 距离上一次这样审视自己所居住的宫殿,已经过去了近两年的时间了,她一直忙碌着,从没有停下追逐魏离的脚步,原以为两心相知,两情相许,便是她的终点,可前路漫漫,虞澜清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迷失了。 这不是魏离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也不会是魏离的最后一个孩子。 后宫中的这些孩子,在未来的某一天,都会因为乾明殿里的那把龙椅而变成对手。 她想象不到自己和魏离会在岁月的痕迹里渐渐变成什么模样,因为未知,所以恐慌。 坐了很久,虞澜清才疲惫的长叹了一口气,自己撑着扶手站起身来,轻声道:“我有些乏了。” 而此时的南华珠已经回到了月影宫里,宫中依旧仿若只有她一个人住着般,江湄和洛文茵几乎不会轻易出现在她的面前,除了每天早上去请安的时候会碰到以外,其余时候明言都觉得这偌大的宫殿里,像是根本没有这两个人一般,偶尔瞧见,自己都要吓一跳。 这般冷落着南华珠,江湄自然是故意的。 她知道南华珠站队虞澜清和月影宫完全是为了利用虞澜清和她来保护住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江湄摸不透南华珠的心思,后宫的这些人里面,南华珠无异于是属于比较危险的存在。 她能够看准时机讨得太后的欢心这一点上,便已经足够突出了。 如今的南华珠,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可即便是这样,南华珠却不让别宫的人到月影宫来,一改在落阳宫时候爱喝茶聚会的模样,成日里爱往太后那里去。 洛文茵憋了好多日,终于还是忍不住,听见南华珠从外头回来的声响,小声道:“婧嫔这是从凤羽宫回来了。” “嗯。”江湄不在意的应一声,继续描花样。 “姐姐,婧嫔之前在落阳宫的时候,其他嫔妃便常常去找她说话,如今到了咱们月影宫,怎么不见人来了呢?”洛文茵好奇的问一句,不太明白南华珠这样的用意是什么。 江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小声道:“她自然不会叫人来,也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多待,她除了自己呆在屋里以外,如今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慈寿宫,这般小心谨慎,不都是为了孩子么,还能为了什么?” 洛文茵眨了眨眼睛:“她怕有人趁着来看她的功夫做手脚?” “没人来对咱们也是好事,婧嫔如今是月影宫的主位,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两个首当其冲就是最有嫌疑的人。”江湄描好花样递给洛文茵看,说起南华珠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冷淡许多,“我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洛文茵见江湄不想多谈南华珠,也抿紧了嘴唇不再多说什么。 南华珠进了自己的屋中坐了会儿,看着窗边新送来的花,伸手扯下一瓣花瓣:“她们人呢?” “不知道。”明言晓得南华珠问的是谁,她怕江湄得很,是绝对不愿意去探查两个人的动向的。 南华珠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停止了话题,而是接着说了下去:“晚些时候去请江美人过来坐坐吧,我有话跟她说。” 明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身来:“小主这事怎么了,为什么又要见江美人了,你瞧不出来,她们两人都是故意躲着小主你么?” “我知道。”南华珠轻描淡写的回答,“她可以不见我,我也可以去见她,你只管去请人就是了。” “江美人若是不肯来呢?”明言不情不愿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往江湄那里去,江湄那个性子,说话太伤人了。 “她若不肯来,你就说是关皇后便是了,她一定会来的。”南华珠把江湄看得透透的,她这般对自己,大多不是因为自己讨厌她的缘故,更多的原因,应该是为了皇后才对。 当初叛军攻城,江湄都敢与皇后同生共死,可南华珠明明记得,皇后和江湄在进宫前是半点交情都没有的,她们之间这样深厚的感情像是一夜之间就深入到骨子里一样。 这不合理,世界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交付真心。 虞澜清和江湄之间一定还藏着秘密,这个秘密,才是促使江湄这样性子的人对虞澜清死心塌地的直接因素。 南华珠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但她是一个有足够耐心的捕手,一旦寻到蛛丝马迹,就能够揭开一切的谜团,她并不着急。 明言搞不懂南华珠的打算,只知道南华珠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就是硬着头皮,也只能去把这件事情办了。 用过晚膳之后明言也一直磨磨蹭蹭的,还是南华珠问了一句怎么还没去,明言才叹了气出门往江湄的院子那边过去。 飞花正在院儿里浇水,余光扫见院儿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捏着水壶喊了声:“谁在那边?” 明言赶忙从暗处出来,笑道:“姑娘好。” 飞花认得明言,一看清楚脸,飞花的眉头就锁得更深了,这大晚上的,在院儿门口徘徊做什么? “明言姑娘有事么?怎么在门口张望着也不进来呢?我险些误会姑娘是什么贼人了,万一不小心伤了姑娘,我可没办法和婧嫔娘娘交代啊。”飞花打量明言一眼,觉得她甚是可疑。 明言看一眼屋里,知道这事儿也是自己理亏,便只能讪笑道:“江小主可在么?我奉娘娘的命,来请小主去叙话的。” 叙话就叙话,有什么好躲的?飞花只觉得明言越看越可疑,正要推说江湄不适歇息了,就见屋门被人打开,江湄站在门口,看一眼明言,沉声道:“进来说话吧。” 飞花回头看一眼江湄,又看一眼明言,把手里的水壶搁下便赶忙跑进屋到江湄身边伺候,她小声说方才的事,明言进来的时候,有些拘谨,见飞花窃窃私语,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更觉得不自在,但还是笑着道:“江小主安好,我家主儿说想请小主过去说说话。” 江湄轻飘飘的看一眼明言,眼里的寒意几乎要把明言冻僵了:“她知道我不会去,一定教了你若我不去该拿什么话来回我吧?” 明言吞了吞口水。没接话。 “你不必替你主子遮掩。”江湄端起手边的茶水慢慢喝,好半响后,起身道,“她是主位娘娘,要见我,我自然会去。” 明言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没想到事情那么简单,赶忙领着江湄往外走,生怕她下一秒就反悔了似的。 飞花搀扶着江湄,到门口的时候,江湄侧过脸道:“我和婧嫔单独说话就好。” 飞花顿下脚步,只留明言跟着进去,片刻后,明言也退了出来,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很快挪开了视线。 南华珠靠在软垫上,看着正漠然盯着自己的江湄,轻声道:“你不必对我这般大的敌意,江美人,我只想保住孩子,不会借此伤害皇后。” 南华珠的话音落下,江湄就哧了一声。 “婧嫔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皇后娘娘心智坚定,不是你能伤害得了的。”江湄垂眸,觉得南华珠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了一些。 “我是站在皇后娘娘这边的。”南华珠忽略掉江湄话里的讽刺,继续说自己要说的话,“我为什么要住到月影宫来,想必你也是明白的。” “我明不明白又有什么要紧呢?”江湄毫不客气的看向南华珠,“皇上有他的江山万代,为了江山的稳固,可以拥有后宫那么多的女人,你有你的缘故理由,为了你心中所求,可以给不爱的男人生下孩子,众生皆苦,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和为难,那皇后娘娘呢?为什么你们所有人的不得已和苦难,都要皇后娘娘来担着?皇后娘娘可以原谅皇上,我不能,皇后娘娘可以容下你们,我也不能,你不要说你是站在娘娘这边的,你永远也不可能站在娘娘这边,你就是为了你自己,婧嫔如果一定要问我为什么,那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明白了么?” 南华珠怔住:“皇后。。。贤德。” “你根本就不明白皇后娘娘。”江湄收回眼神,南华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表明一个人的心意了么?这里没有傻子,没有必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来糊弄彼此。 “不错,我并不了解皇后娘娘,我选择娘娘,是为了更好的护住我的孩子,可皇上待娘娘至少是真心的好,娘娘也能宽慰一些。”南华珠深吸口气,知道江湄不爱听这些,干脆把话挑明了来说。 果然,江湄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她的声音冷冷清清,目光所及之处,像是透过了眼前的东西,看到了她想要看见的人:“皇上对皇后娘娘,那是娘娘豁出命去得来的,娘娘一心向往着的,都只是皇上罢了,不忍心让皇上为难,所以愿意委屈自己和虞家,不忍心让皇上父子疏离,所以亲自抚养大皇子,不忍心让朝堂动荡,所以劝皇上不得专宠,雨露均沾,不忍心让皇嗣受损,所以晋封嫔妃,事事亲为,可皇后娘娘。。。娘娘她心里,是比谁都痛的,因为你们的委屈怨恨,尚且有可以发泄的对象,有可以恨的人,可娘娘呢?娘娘的委屈,都是来自她爱的人,她连怨,连恨都不行,婧嫔,你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也好,未来要做什么事情,都好,但只要任何人敢伤害皇后娘娘,我都要她的命。” 江湄用一种平稳冷淡的语调轻轻说出这番话来,落在南华珠的耳里,却是另一种震撼。 江湄对虞澜清的感情,或许南华珠穷其一生也没有办法明白,因为她没有拥有过,所以也无法想象。 南华珠垂下头,从这种震撼里回过身来,抬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明白过来江湄是谁也不可能轻易说服拉拢的人,她只认虞澜清和洛文茵。 “你讨厌我,是因为皇后会伤心,对么?”南华珠没看江湄,她知道,江湄也并没看她。 “你也并不喜欢我,不是么?”江湄垂头轻笑,觉得南华珠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没有必要,她这个说话拐弯抹角的毛病,想来是改不掉了,“月影宫一直都很平静,我会管好文茵,绝不会影响到你安胎,你当初搬过来,不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么?你既然不放心,我也可以同你明说,我不在乎你如何,也不会对你的孩子做什么,只要娘娘无事,我们就相安无事,可以了么,婧嫔娘娘?” 南华珠笑起来,端起手边的茶盏来:“江湄,你这样的爽快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不过我喜欢你的爽快,也欣赏你的爽快。” 江湄站起身来,给南华珠福身行礼:“既然话已经说完了,婧嫔便早些休息吧,我先行告退了。” “江湄!”南华珠喊住已经转身要走的江湄,“我很好奇,你拒绝了我的示好,说明你不是一个随意与人为伍之人,我也很好奇,你和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走到了一起,什么样的事情,竟然值得你豁出命去陪着皇后娘娘直面叛军呢?” 江湄的身子僵硬了片刻,她眯了眯眼,没有回头,只是淡漠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冷冽的肃杀:“婧嫔,管好你自己,有些东西,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罢,江湄快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脚步声渐渐走远。 明言被江湄的脸色吓得不轻,赶忙进来问道:“主儿没事吧?奴婢瞧着江美人的脸色,可难看的很啊。” “没事。”南华珠阖上眼睛,靠着软枕养神,“今晚的夜色,很美。”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0、死了就埋黄土 南华珠的父亲上书慰问婧嫔身体,字里行间,都藏着对自己仕途的试探。 魏离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其中门道,南华珠得知消息的当日下午,便亲自前往乾明殿,以父亲年迈不能再担当重任为由,彻底断了南华家在魏离心中的疑虑,也彻底断送了她父亲一门心思要踩着她往上爬的心思。 南华珠心里痛快,想到她父亲在屋中痛心疾首的模样,南华珠就觉得痛快。 她第一次主宰了她父亲的命运,这样的痛快感,是不能用语言说明的。 怪不得人都想要权利,她曾经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得不寄居篱下的人,如今只需要只言片语,就能轻易摧毁。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带给她的,就是希望。 南华珠的事情像是落在平静湖面上的一叶树叶,泛起轻薄的涟漪,还未曾叫人察觉到什么,便已经消散了。 江湄还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南华珠的存在对她来说没有半分的影响,倒是今日早上请安刚回来,凤羽宫的碧荷便跑来说皇后娘娘出门去了,说想去城楼上转一转,月颖想着江湄的嘱咐,赶紧差人来告诉。 碧荷是很少独自一人离开凤羽宫的,当年赵怜儿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碧荷依旧害怕在官道上撞见这位旧主,如今敢自己来给她传话报信了,可见在凤羽宫的日子,她过得很好,心里面的伤疤,也在愈合。 “好,我即刻就去。”江湄应下,嘱咐碧荷自己回去的时候要小心一些,随后让飞花去告诉洛文茵一声自己出门去了,才匆匆往城楼那边过去。 虞澜清甚少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许凝霜总说府里的事情,她那个小院子里的竹冬青还活着,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祖母的院子已经改成了新的书院,等大哥二哥的孩子都长大些了,便能在家里请先生授课了,届时别家的公子小姐若要来,家里也不会显得拥挤。 她在这高耸的城墙上,看得见房檐人群,却没有一座宫宇,是她真正的归宿。 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不是执子之手就能消除的。 她如今已经站在魏离的身边了,可魏离的孤独,她的孤独,依旧萦绕在这皇城里,即便抱在一起,仍有看不见的肃杀寒风,在身后呼啸。 没有真正的暖和而言。 江湄一路小跑着过来,碧荷也不知道虞澜清所说的城楼上具体是哪一座,江湄跑了小半个皇宫,才终于看见了虞澜清的仪仗,她站在宫道边喘气,许久没有这样突然激烈的跑动,心脏跳得砰砰直响,半响后才恢复过来,朝着那方走去。 “娘娘在上面么?”江湄走上前问一句,这里偏僻得很,虞澜清是故意选到这里来,想自己待一会儿的。 “是,娘娘说,不许人上去打扰。”随行的小宫女诺诺应一句。 江湄提起裙摆便要往上走,那小宫女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来:“求美人垂怜,娘娘真的说了不许旁人打扰。” 江湄稍微弯下身子,拍了拍那个小宫女的肩膀:“我不是旁人,你放心,娘娘有任何责罚,我都自己担着,不会连累到你。” 说罢,不等那小宫女再说什么,径直便朝着上边上去了。 视线所及处从层层阶梯变成了湛蓝的天空,江湄转过头,便看见虞澜清的背影。 她正眺望着远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蓦然回过头来。 江湄的脚步没有停顿,坚定快速的走到虞澜清身边,拉着虞澜清的手将她拖离墙边两步:“娘娘。” 虞澜清站定,被江湄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我只是上来看看远处,不会跳下去的。” 她笑着说出这话,江湄却笑不出来:“娘娘,你若是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吧,嫔妾听着。” 虞澜清的笑意流连在嘴边,她的眼神永远都那么温柔,像是春日里和煦的春风:“你今天怎么了?急匆匆的跑来,是以为我会因为婧嫔有孕想不过么?” 这后宫里,接二连三的嫔妃有孕,可生下来的孩子,全都带着苦难,大皇子丧母,二皇子有缺陷,三公主早产体弱,谁都知道,世上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这后宫里的人心算计,实在让虞澜清厌烦,却又无可奈何。 她当初若是意志再脆弱一点,这个女儿便保不住了,李家要她的命,要她孩子的命,发动叛军攻城,寒透了虞澜清的心,她当初也是真心相待过李乐荣的。 她也知道,当初有多少盼着魏云熙撑不过满月,是她片刻不离的守着,喝下各种味道恐怖的汤药,一点一点把这个孩子喂养活过来的。 她的全部精力都给了这个孩子,如今南华珠也有了,虞澜清只是崩溃的认识到,对南华珠肚子里孩子的阴谋算计又将铺天盖地的涌来,等虞澜清养好了身子,再有孕的时候,又会有多少眼睛盯着,多少人心狠毒的诅咒她永生永世不要得到嫡子? 魏离顾不到那么多,防不住那么多,虞澜清实在觉得太累了,想要护着她的孩子安安稳稳走下去,前方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曲折。 “娘娘,你太累了,婧嫔这一胎,我会替娘娘看顾着,娘娘好生休息休息吧。”江湄松开手,知道虞澜清不是会轻易被打倒的人,但她自己的生活也不见得有多轻松,一个人的精力,始终都是有限的。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虞澜清握了握江湄的手,知道她满肚子的话要说,满肚子的担心,却又不好直接讲出来惹自己伤心,是以长舒了一口气,心宽几分,轻声道,“你担心的我都明白,我真的没事,孩子无辜,也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婧嫔生产的时候,我希望能母子平安,总不见得。。。这后宫里的孩子,都要成为没娘的孩子吧。” 江湄怔了一下,随后垂下眼帘:“是。” 皇子都没有亲娘,说出去,实在是笑话。 虞澜清又站了会儿,大风起得很是时候,将席卷而来的细沙迷人眼,只能匆匆下了城楼,两人就在宫道上分别。 江湄目送虞澜清走远,直到看不见虞澜清的背影后,才转身往回走去。 而方才江湄刚传了话给洛文茵出宫,南华珠便召来了洛文茵,留她在院儿里摆好的席面上叙话。 洛文茵心里忐忑,坐立难安,眼睛一直不停的往外瞟,只盼着江湄能尽快回来。 南华珠气定神闲,心情似乎很好,自己烹煮新茶,好半响,才给洛文茵倒了一杯,让她尝尝。 “这是今年的新茶,我才刚刚拿出来的,记得前两年的茶会上,洛美人是喜欢我宫里的茶的,后来倒是不常来了。”南华珠拿洛文茵受罚前的事情说话,没看洛文茵,也没看见洛文茵脸上尴尬的神情,“如今咱们又住在一起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既然喜欢,便常常过来喝茶吧,也好做个伴儿。” 洛文茵把小茶杯搁下,轻声道:“多谢婧嫔娘娘盛情,只是我如今改了口味,不爱喝茶了。” 南华珠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如常,笑道:“我到底也是月影宫里的主位娘娘,从前的诸多事情,我也深觉遗憾,只是你也晓得,我虽然家中官职不低做了个贵人,可这贵人一做许多年,也没有什么恩宠可言,素来爱办些茶会热闹热闹,也不过是排遣深宫里的几分寂寞,如今能够得以晋封,也是太后有几分垂怜,以及肚子里的孩子的缘故,咱们近日无冤,往日也无仇,一个屋檐下的姐妹,总是这般不见面,我心里实在有些惶恐,可是江美人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了?” 洛文茵一脸的不知所措,幸而还是记得江湄的叮嘱,和南华珠说话的时候,只需要一味的装作什么也不晓得便是了:“江姐姐一向都是那个性子,婧嫔娘娘该是晓得的。” 南华珠放下手中的茶壶,抬眼看了洛文茵一眼:“江美人对皇后,倒是热心肠的,可见江美人的冷性子,是挑着人来的,不还是我做得不好的缘故么?” “皇后娘娘不遗余力的帮姐姐,姐姐自然也把皇后娘娘放在心上的。”洛文茵嘴快应了一句,说完之后才发现不妥,眨了眨眼,赶忙垂下了头,“或许等时间长了,姐姐便能发现婧嫔娘娘的好处了。” “皇后帮过江美人?帮过什么?”南华珠饶有兴趣的问一句。 洛文茵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啊。”她遮掩过去,拽紧了衣裙站起身来,给南华珠福身行礼,“我想起姐姐出去前还交代了事情要做,就不打扰婧嫔娘娘了,嫔妾告退。” 说罢便想走,被南华珠喊住:“洛美人慌什么?难不成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么?” 洛文茵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南华珠话里有话,像是吃准了她似得,洛文茵没有江湄的功劳,面对主宫娘娘又不可能甩手离去,只能回过身来,诺诺道:“嫔妾不敢,的确是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这样急?说给我听听可好?”南华珠紧逼着开口,洛文茵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下想要踏出这个院儿门,怕是不容易了。 “我。。。我。。。”洛文茵支支吾吾半响也想不到一个好的借口,方才本来就是情急之下的推脱之语,南华珠非要她讲出个具体来,洛文茵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 南华珠笑笑:“洛美人想来是一下着急忘记了,坐下来再喝杯茶吧,兴许过一会儿便又想起来了。” 洛文茵没动,实在不想坐过去,待会儿再被南华珠弯弯绕绕的话问出些什么来,只怕江湄晓得了生气的。 正当洛文茵和南华珠僵持着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身后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洛文茵的胳膊,洛文茵惊得小声尖叫一声,抬手捂住了嘴,侧脸便看见了江湄。 江湄望着南华珠,眼里尽是冷意:“婧嫔娘娘好闲情,只是我与洛美人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就不在娘娘这里打扰了。” 她们倒真是姐妹情深得很,连找的托辞,都能找出一模一样的来。 江湄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南华珠没想到的,看来皇后那边是没什么事情的,江湄既然在这里,自然也别想问出什么东西来,南华珠微微挑眉颔首,应道:“去吧。” 江湄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拉着洛文茵径直离开了。 明言在旁边看着,见人都走远了,才小声道:“江美人真是。。。” 南华珠没有接话,方才洛文茵无意间说出的皇后曾经帮过江湄的话,她倒是放在心上了。 江湄能有什么事,是皇后能帮上忙的呢?这个女人冷冰冰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南华珠真是越来越觉得好奇了。 从南华珠那里出来,江湄松开洛文茵的手,深吸几口气走在前面,洛文茵小心翼翼跟着,等着江湄开口问话。 不过好半响之后,江湄只是问了一句:“她没有难为你吧?” 洛文茵摇头:“没有,只是一直问姐姐对她是不是有什么意见,还提起皇后娘娘。” “你没说什么吧?” “我。。。一时说快了嘴,提到娘娘帮过姐姐,不过旁的我一个字也没说。”洛文茵赶忙解释一句,看不见江湄的脸色,心慌得很,“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江湄顿下脚步,回身拍了拍洛文茵的肩膀,“先回去休息吧。” 说罢,自己先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洛文茵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也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虞澜清从城楼上下来后,便差绣心去了一趟乾明殿,问魏离晚些时候要不要过来用膳的事情,她今日出门前就煲了汤,想来魏离应该是会过来的。 绣心有一段时间没来乾明殿,今日领命前去,脚下的步子都快上几分,小跑着到乾明殿的时候,又被诏安给拦下来了:“景大人在里边呢,你到我旁边站会儿。” 绣心一听景胜在里边,一下子心跳就更加快了:“景大人又有差事要办了么?” “好像是接管河运的事情出了问题,河南河北闹出不少水贼水盗的事情,是个好差事,也是个危险差事,想来以景大人的身手,应该能够应付。”诏安给绣心小声透露两句,他是知道绣心心思的,虽然自己心里有些难受,但也不想瞒着她。 绣心皱眉:“河运的事情不是有人管着了么?怎么一有危险,便要旁人去了?” “姑娘又不是不明白。”诏安示意绣心小声些。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便开了,景胜从里边出来,看见绣心的时候,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随后景胜便往外走去,绣心的视线跟着景胜走,诏安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我进去替你通禀?” 绣心咬了咬嘴唇,回身对诏安道:“等我回来再去。”说罢,便追着景胜的步伐跑出去了。 “景大人!”绣心喊住景胜。 景胜听见声音,回过身来看着跑近的绣心,生怕她摔一跤,手不安的停顿在半空中,直到绣心在面前站定了,才又放回去:“绣心姑娘有事么?” 绣心点头:“有,我。。。我有话想跟景大人说。” 景胜盯着她,好半响,见绣心不再继续说下去,才疑惑道:“不是有话要说吗?” 绣心眨眨眼,看向宫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能不能劳烦景大人到春湖边的小道上等等我,我替娘娘办完差事就去找大人,这里人太多了,不好说话。” 绣心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景胜皱眉说不合规矩,好在景胜是个武夫,没文人那么多的讲究,他看着绣心脸上期待又怕失望的小表情,笑道:“好。”说罢,便转身朝着春湖的方向去了。 绣心抿着嘴唇低头笑笑,赶忙整理了一下心情,转身回去乾明殿,让诏安通禀后,进殿问过魏离。 魏离说待会儿就到凤羽宫去,绣心赶忙应下退出来,算着时间没多少,都来不及跟诏安说再见,便风一般的朝着春湖跑去。 景胜就在春湖边的杨柳树下站着,见绣心着急的跑过来,到嘴边的‘慢些’二字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绣心喘着气拍胸口,好半响都缓不过神来,景胜觉得她有趣得很,不自觉地自己脸上也带了笑意:“绣心姑娘不用着急,缓缓气,慢慢说。” 片刻后,绣心才顺过来气,她盯着景胜的眼睛看了一眼,随后很是慌张窘迫的挪开了视线,小声道:“我。。。我听说,景大人要去接管河运的事情了。” “嗯,过两日便去。” “那。。。水贼水盗,都厉害么?” 景胜思索了一下:“都是亡命之徒,这世上最可怕的人,就是不要命的人,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听到这儿,绣心急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非要你去不可呢?!” 景胜一愣:“姑娘此话何意?皇上既然把事情交到了我手上,便是对我绝对的信任,我这个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去做这样的事情,做合适不过了。” “你。。。”绣心方才一着急,说话失了分寸,上次宫变的时候,她已经见识了这样的场景多么恐怖,如今景胜又要去面对这些,绣心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方才壮了胆要说的话,这下又突然说不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受伤出事了,会有人难过?” 景胜看向春湖的湖面,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难过?谁么?大丈夫志在四方,皇上前往边关之时,我就没能陪在左右,如今不过小小水贼,又有何惧?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好,死后不过就是埋于黄土罢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绣心在一旁险些都要哭出来了,她上前抬手狠狠锤了景胜的胳膊一下,把景胜都给打蒙了,赶忙回过身来:“绣心姑娘,你这是。。。” “当然会有人难过了!”绣心低吼一声,被他这个笨蛋迟钝的脑回路气得个半死,“人只要活着,总有要牵挂的人和事,也总会被别的人牵挂着,你怎么能因为自己自私的以为就觉得自己的性命可以随便豁出去呢!” 景胜被绣心吼傻了,见绣心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更是手忙脚乱:“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你。。。你别哭啊。” 绣心真是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见他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样子,只能抬手揉了揉鼻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又重新睁开,没有看他,只是闷头一字一句道:“总之,大人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往后不管办什么差事,都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你不总是一个人的,我。。。我也在这里等你回来啊。” 说罢,也不管景胜听没听明白,听没听清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绣心把自己辛辛苦苦绣了好多日的荷包摸出来一把塞到了景胜手里,转身便赶忙跑远了。 “绣心姑娘,这。。。”荷包太小了,景胜握在手里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他看着绣心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自己却僵持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东西。。。 景胜盯着看了半响,才举起来到鼻子前嗅了嗅,很香,带着绣心经过他的时候常有的清香味。 大半辈子没有接触过女孩子东西的景胜脸刷一下就红了,他虽然不太明白绣心这个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把荷包放进了怀里,还看了好几遍,确保自己放好了不会弄丢后,才轻咳一声,红着脸去看四周,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等我回来。。。么。”景胜呢喃一句,方才绣心的话,他都听清楚了,让他一定要保重自己。 景胜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抬手摸了摸怀中的东西,转身离开。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1、没有真的公平 绣心从春湖一路跑到宫道上后才放慢脚步,贴着墙慢慢走,脚下的步子都是虚浮的,脸滚烫的厉害,一个劲儿的懊恼埋怨自己怎么做事情那般的冲动。 景胜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轻浮的女孩子?他会不会已经有心上人了?自己塞过去的荷包,他不会顺手就扔到湖里边去了吧? 绣心越想越乱,满脑子都是奇怪的念头,一直走到凤羽宫的门口了,绣心才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忘掉自己方才做的蠢事情,进了门可千万不能被瞧出来。 她在门外站了好半响才进去,进屋正撞上要出门寻她的月颖,月颖吓了一跳,看清楚是谁后,小声道:“姑娘这是去哪儿了,脸都晒红了,娘娘见姑娘半响也不回来,正让我去找呢。” 绣心支吾道:“皇上在召见大人,站在廊下等了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月颖盯着绣心的神色看了会儿,点点头道:“那姑娘快进去吧,娘娘瞧见姑娘,也就安心了。” 月颖没有多问,绣心自己也松口气,赶忙应下进去,虞澜清也问她怎么回来那么晚,绣心把方才的说辞又重复一遍,见虞澜清还是盯着自己看,连忙慌张的挪开视线,不太自在的去给虞澜清倒水:“皇上说很快就过来的。” “你去看看炉子上的汤吧。”虞澜清收回视线,绣心的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虞澜清的眼睛的。 丫头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虞澜清尊重绣心的心事,她自己不愿意多说,虞澜清自然也不会多问。 绣心轻松了一口气,应下后便朝着小厨房去了。 好半响之后,月颖才从外头进来,到虞澜清身边站定:“绣心姑娘有些心不在焉的。” 虞澜清没抬头:“她晓得轻重,有你提点着,出不了大错。” 月颖应下,没再多说,看得出来虞澜清对绣心内心小秘密的保护。 魏离来得比虞澜清预想中的还要早一些,他这段时间倒是没怎么去看南华珠,南华珠也识趣,从不找各种各样不适的借口去叨扰魏离,她似乎更依赖于宫中的太医一些,反倒是往慈寿宫去得更多一些。 南华珠不烦他,魏离也只是偶然想起来的时候会问一句胎像如何的话,还不如虞澜清上心。 他手里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本想着国库如今有富余,等盛夏过去了,就带着虞澜清往镇南地区去一趟,亲自勘察勘察民情,可不巧的是,方才突然收到消息说,大周帝准备要到大魏一趟,大周帝手段雷霆,短短数月国情就已经稳定下来,佞臣一除,大周帝蛰伏已久的心腹迅速接管了大周的各个要紧职位,大力打击下,大周得以绝地重生。 大周帝以两国联盟的名义前往大魏拜访,感激大魏之前慷慨伸以援手之举,可魏离知道,大周帝匆忙前来的缘故,还是因为他责备冷落了周芷溪的缘故。 或许,大周帝还有他自己旁的打算,魏离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但此事已经定下,大周帝说要把朝堂上的事情安排妥当,大概十月份的时候出发。 魏离把此事同虞澜清细细说了,其中利弊不用分析,想必虞澜清也是明白的,大周帝决定前来的消息瞒不住多久,很快周芷溪便又能有了扬眉吐气的资本,从落阳宫的小院子里出来了。 她消停的这段时间魏离觉得很是轻松惬意,想着即便顾及大周帝的颜面也不能再多加苛责冷落周芷溪的事情,魏离觉得自己的头都已经开始疼了。 虞澜清把手边的茶水推到魏离跟前:“大周帝过来,礼部包揽此事,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南华大人要来担当部署。” 魏离想起早前南华珠的请愿,沉声道:“婧嫔说家父年迈,担当不起什么重任了,朕早前答应过婧嫔此事,现下大周帝前来要做的准备工作,朕准备让礼部侍郎多分担一些,年轻人,身强力壮的,是该好生历练一番。” 虞澜清怔了一下,没想到南华珠居然曾经到魏离跟前求过这个,她原以为南华珠有孕,此番正赶上大周帝的事情,南华家在京城里要风光一段时间了,这下魏离有意提拔礼部侍郎来接任南华大人礼部尚书的职务,恐怕这位年轻的礼部侍郎,很快就要成为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人物了。 这是南华珠和魏离私下说定好的事情,魏离已经心中有了主意,虞澜清也不好说什么,只道迎接大周帝的工作交给礼部来做,可宫中的住所安排部署以及欢庆的宫宴,还是只有虞澜清来接下这份担子。 魏离觉得抱歉,虞澜清刚刚忙过南华珠封嫔的事,如今又有这样的事情紧接而来,沉默半响,魏离才道:“母后近来觉得婧嫔还不错,她又是礼部家的女儿,想来在这些事情上耳濡目染,总能比旁人领悟更快一些,你要照顾两个孩子,实在辛苦的话,就让婧嫔帮你分担一二吧,她在母后那里受过几天教导,想来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虞澜清垂下眼帘,很快,又笑着抬头:“皇上觉得合适,臣妾自然也觉得合适。” 魏离自己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这宫里能有人帮衬上虞澜清一些,她自然也要轻松不少。 这件事情这般说定,魏离今日没了继续看折子的心情,便宿在了虞澜清这里。 第二日魏离便让人到月影宫去传话,让南华珠到皇后跟前听命,皇后吩咐做什么便帮衬着做一些,南华珠接旨后兴奋了会儿,脸上的笑容挂了半个时辰才消散。 帮衬皇后,便是揽权的开始,办事的时候是安插培养心腹的最好时候,名正言顺,又不会被察觉,南华珠心情舒畅,却没有急着到凤羽宫去。 魏离暂时还没说究竟是要帮衬什么事情,现在去了,反倒是显得她过于心急,像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似的,南华珠本性就不是急躁的人,比起往后的漫长岁月,三五日的等待功夫,对于南华珠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 后宫里一如既往,南华珠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素日里该怎么聚会说话还是怎么聚会说话。 这日从御花园回去后,朱玉琼特意让红禧把郑尚宫找来问话。 距离李乐荣产下二皇子已经过去半年时间了,当初的那件事情早已经风平浪静,谁也不会去追查那么久远又没有根据的事情,即便如此,郑尚宫还是觉得良心不安,日日难以安枕,现下又听见朱玉琼召唤,跟着红禧前来见朱玉琼的路上,郑尚宫已经出了满身的冷汗。 朱玉琼瞧一眼在自己跟前跪了半响的郑尚宫,笑笑:“你瞧你,这屋里又不热,怎么出那么多的汗?还不赶紧擦擦。” 郑尚宫赶紧诺诺应下,抬起手袖把额头脸颊的汗珠都擦干净:“不知小主找奴婢来,是有什么吩咐。” “上回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也察觉不到半分,过去那么久了,你这尚宫不还是做得好好的?咱们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我自然替你处处想得周全不是?”朱玉琼绕着话给郑尚宫打太极,郑尚宫只能连声称是,陪着笑脸。 客套话说得差不多,朱玉琼才把手里的茶盏搁下,深吸了一口气,坐端正了身子,伸出手把郑尚宫从地上拉起来:“婧嫔的身孕也有两个多月了,孕吐得也不厉害,可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你想想法子,李氏的招式再来一次,量加大一些,务必胎死腹中才好。” 郑尚宫听得发抖,扯出手便又跪下:“月影宫什么东西也送不进去,婧嫔自从有孕之后,一口也不吃外头的东西,都是由她的贴身婢女在做,那丫头眼光毒辣得很,辨别食材也是拿手的,根本没有办法下手的。” “总能想些办法不是?” “主儿。。。求主儿开恩,奴婢自从那事之后,一直都睡不好,人都消瘦了,婧嫔娘娘身边的确是送不进去东西,求主儿开恩。”郑尚书伏跪得更低。 朱玉琼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她收回手,靠到桌边,慵懒着眼神看着伏跪在地的郑尚宫:“那可怎么办啊,我若是哪天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二皇子的事抖落出去了,可是要杀头的呢。” 郑尚宫惊慌的抬起头来,她看着这个坐在高座上的年轻女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这是要逼她去死啊! “主儿,奴婢真的没法啊,送不去吃食,奴婢一个御膳房的,还能怎么办呢?”沉默良久,郑尚宫才终于无助的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南华珠实在太谨慎小心了,她那般聪明的人,什么都想得到,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趁虚而入的破绽。 朱玉琼拨弄着手指,好半天,才轻飘飘道:“你先回去吧,等我好好想想再说。” 朱玉琼没有急切的逼迫,郑尚宫松了口气,把眼泪擦干,千恩万谢的走了。 既然吃食上走不通了,那么便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 朱玉琼抬起眼眸,心中已然开始盘算起来了旁的计较。 而大周帝要前往大魏的消息,也在五天之后公布于世,南华珠听到消息的瞬间,这几天的喜悦之情便尽数消散了。 大周帝要来,不就意味着是来给他妹妹周芷溪撑腰的么? 自从被魏离斥责后,周芷溪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宫里走动了,南华珠能够用特殊手段震慑周芷溪一时,却不可能震慑一世,此番大周帝前来,周芷溪只怕是要扬眉吐气,即刻就要出宫来与自己为难了。 南华珠握紧了拳头,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公平呢? 有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即便她娇蛮任性,恣意妄为,可就因为她身份的特殊高贵,便从一开始,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南华珠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挫败感,这样的差距,不是依靠聪明的脑子就能够逾越过去的,周芷溪的不败,来源于一个国家国力的支持,如今的大魏,尚且还没有吞并他国的实力,既然做了联盟国,表面上的和睦相处,也就显得分外重要了。 想起之前魏离交代的事情,一想到帮衬虞澜清是为了部署接待大周帝的事情,南华珠满腔的热情就都被一盆冷水浇灭了,皇后没有差人还唤,南华珠也不想自己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周芷溪要是知道自己帮手了此事,不晓得要来挑多少毛病出来。 南华珠正阖眼小憩,明言从外头快步进来,急促的脚步声惹得南华珠撇眉。 “主儿,是府上来的信。”明言在南华珠身边站了会儿,见南华珠没有要睁眼的意思,才小声的说了一句。 南华珠深吸口气,好半响,才伸出手接过明言手中的信件,坐起身子来。 她拆开信件看了会儿,低声笑起来:“这回倒是不骂我没用生不了孩子了。” “主儿已经有了身孕了,老爷还想怎样?”明言有些生气的抱怨一句,“如今还来叨扰主儿,真是。。。” 南华珠把信放下,心情甚好:“皇上允过我,不会再给他要职,此番大周帝来大魏的筹备工作,尽数都交给了礼部侍郎,大权旁落,他岂不是要气得跳脚了?” 明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老爷是为着这事儿,又苛责主儿了吧。” “他越生气越好,这样我才越舒心,他不是喜欢家里的姨娘么?如今无事一身轻,正好时时刻刻陪着,说起来,他还应该感谢我才是。”南华珠的每一个字就那般轻,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会收到这样的信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背着黑锅长大的么,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她做的多好,最后得来的也永远只是没有逻辑的数落。 南华珠并不可怜她这个年迈的老父亲,更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动摇她击溃她父亲骄傲自尊的心。 既然早就是冤家,何必要去想着徒劳无功的和解呢? 信件再次被付诸火盆之中,南华珠并不会到魏离跟前去帮他把职权要回来,再过几年,等她手中的权势再多一些之后,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也就可以让给更适合的人了。 诚如南华珠所担心的那样,在得知消息的当天,周芷溪便隆重梳妆出了落阳宫的宫门,乘着撵轿往乾明殿去了。 这次她倒是懂些规矩了,以前魏离若是接见大臣,她也要在这院儿里闹出点动静来,如今知道静候在廊下,不乱跑乱跳了。 吴义省心不少,同周芷溪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放轻一些:“娘娘进去吧,皇上传呢。” 周芷溪对吴义点点头,让咏歌就在这里等着,自己一个人进了内殿之中。 她是真心想念自己这个皇兄,脸上的欢喜一点都藏不住,给魏离福身行礼之后,便急切的问道:“离哥哥,我皇兄真的要来了么?” 魏离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嗯。” “路途遥远,等他到了,应该已经年底了。”周芷溪掰着指头算起来,现在已经八月了,大周帝若是十月出发过来,最快也要十二月才能到了。 “嗯,正好是年关,元旦是团圆的日子,你们兄妹也好相见,想来大周帝也有此意。”因着今日周芷溪的懂规矩,魏离和她说话的时候,态度也要好上几分。 周芷溪心心念念着要见到自己的皇兄了,可真要算起来,四个月的时间又显得那么遥远,周芷溪不由得叹气道:“要是明天就是见到便好了。” 魏离看她嘟囔着一脸泄气的样子,没有接话。 周芷溪感慨完,想起自己过来也是有正事相求的,之前她在魏离这里碰了不少的钉子,这段时间在落阳宫中,咏歌给她权衡利弊,仔细分析许久,周芷溪才接受了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过于任性强势,挑衅到了皇帝的尊严和威仪的缘故。 所以此番前来,周芷溪也是为了让魏离瞧见自己的改变,她撩起裙摆跪下去,抬眼盯着魏离的脸道:“离哥哥,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应允。” 魏离愣了一下,她今日肯乖乖在门外等着传召已经让魏离很错愕了,这下她竟然肯懂规矩的跪下来请求,更是让魏离吃惊。 “怎么了?”魏离短暂的震惊之后,难得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走到周芷溪旁边的椅子上坐上,对她抬了抬手,“起来说吧。” 见魏离的态度的确像是咏歌所说的有所改变,周芷溪心中窃喜,起身坐到魏离的身边,小声道:“离哥哥你也知道,我皇兄向来是最疼我的了,我和皇兄从小相依长大,我心里想什么,喜欢什么,皇兄都是最清楚的,自然,皇兄喜欢什么,我当然也是最了解的对不对?” 魏离点头,她说话向来没得边际,不着重点,今天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我想着,从小到大,都是皇兄照顾着我,替我打点着,现下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此番皇兄到大魏来,我也想替皇兄打点一回,皇兄要是知道这里边也有我出力的话,不管办得如何,他当然都是满意的呀。”周芷溪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魏离的脸色,见魏离有些犹豫着的样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周芷溪眼珠子一转,攀着魏离的胳膊撒娇道,“离哥哥偏心,难不成婧嫔能比我更懂我皇兄么?她都能帮衬皇后,我为什么不能啊。” 魏离侧过脸看她:“你别给皇后添麻烦便是谢天谢地了。” 周芷溪不依,想起咏歌教她的话,仰高了脸道:“我当然不会添麻烦了呀,我帮着皇后娘娘出主意,让她知道我皇兄都喜欢什么样的布置,这样皇后娘娘省心,也能事半功倍嘛,再说了,到时候宫里人都晓得这些都是我的主意,我皇兄就算有什么不满意的,肯定也都是满意的了,若是离哥哥不让我帮手,万一我皇兄觉得不好,岂不是打皇后的脸面?” 果然,把虞澜清搬出来说话最是管用,魏离一脸吃惊的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疑惑道:“这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 周芷溪得意洋洋的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圈:“古话说得好,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看,我这不是也在进步么?” 魏离被她逗笑,这丫头若不是执意要嫁过来,魏离还真愿意帮她当成小妹来看待。 只可惜。。。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也没有不应允的理由,既然你在进步,想必这段时间也想清楚不少事情,待会儿记得到太后宫里去请罪,早前那件事,可晓得错了?”魏离松口应下,周芷溪说得有道理,这后宫里说起来,最合适的帮衬人选也就是她了,只是之前魏离怕她添麻烦捣乱,才没有开口说这事,反而定下了南华珠。 如今周芷溪也要加入更好,给虞澜清多分担一些事情做,虞澜清也有喘口气的时候。 周芷溪笑得灿烂,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到太后那里去认错。” “现在就去。”魏离把胳膊从周芷溪手里抽出来,他站起身,往桌案那边走去,“认过错,便自己去皇后跟前说吧,朕还有事,就不差人去了。” 周芷溪瘪瘪嘴,才刚坐下没一会儿便要走,她是有点不高兴的,不过想起来之前咏歌的嘱咐,周芷溪还是不情不愿的起身行礼,离开了乾明殿。 咏歌看见周芷溪出来,赶忙上前搀扶,两人走出好远一段路后,咏歌才小声问道:“如何,可还顺利么?” 周芷溪深吸口气点头:“当然,离哥哥已经答允了。”说罢,周芷溪脸上又闪过一抹怒意和狠色,“南华珠那个小贱人,以为自己怀个孩子就了不得了!这下看我怎么收拾她!”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2、狗咬狗一嘴毛 周芷溪是没有办法原谅南华珠的,在周芷溪看来,南华珠的行为就是背叛了她。 她原本觉得南华珠是个聪明人,可这样的聪明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实在叫人懊恼。 周芷溪没吃过这样的亏,付出的代价还不算小,失了太后的欢心不说,还拱手送给南华珠一个孩子,周芷溪这回肯听咏歌的话做出让步和改变,也是为了薄积厚发,好生自己的颜面都找回来。 南华珠竟然拿瓷瓦碎片对准她的脖子!总有一天,她要把南华珠打得皮开肉绽,这件事情才算是结束了! 周芷溪听魏离的话,从乾明殿出来,便到慈寿宫求见。 京香瞧见周芷溪过来,眉眼微抬,上前行礼:“淑妃娘娘安好。” “姑姑安好。”周芷溪点头,小心翼翼往里头看一眼,陪着笑脸道,“还劳烦姑姑通传一声,我。。。本宫是来请罪的。” 京香听周芷溪这么说,心中了然,让周芷溪稍候片刻,进去问过太后,才出来道:“太后说今个儿就不见娘娘了,娘娘先回去吧。” 周芷溪站着没动,好半响,才道:“姑姑,太后是还在生气么?” 京香笑着摇摇头,周芷溪也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她回头看咏歌,咏歌也是一脸的茫然。 京香转身往回走,进门前侧脸想看看周芷溪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却看见周芷溪撩起裙摆,跪在了楼阶下边。 京香有些错愕,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周芷溪的风格,脚下的步子停住,京香叹口气,又重新走到周芷溪跟前:“娘娘何苦呢?明日再来便是了。” “我是来请罪的,姑姑,太后若不见我,那便是还在生气,我就一直在这里跪着,直到太后消气为止。”周芷溪方才短暂的思索了一下魏离话里的意思,他让自己即刻来请罪,想必也是让她拿出诚意给太后看看,若自己真转身就走了,怕是太后这辈子也瞧不上她了。 周芷溪眼里的光亮晶晶的,少了几分之前的浮躁和轻率,多了几分豁然开朗的坚定,京香与周芷溪短暂的视线接触,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劝,转身进了屋中。 周芷溪深吸一口气,对跪在身后的咏歌小声道:“我这样跪着,太后会见我么?” “心诚则灵,太后会看到公主的诚心的。”咏歌宽慰周芷溪一句,可太后的心思哪里是她们能够揣摩明白的,究竟会不会见,咏歌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只是在周芷溪跟前不能那么说,一个人一旦觉得有了希望,才会有支撑下去的力量。 果然,听了咏歌的话,周芷溪稍微安心些,脊梁也挺直不少。 许久没跪,周芷溪膝盖很快就开始生疼,脑海里也不断浮现之前陪着太后在宝华大殿跪一上午时候的感觉,膝盖连着小腿的抽痛感就更加强烈了。 那时候至少还垫着蒲团,现在是直接跪在坚硬的地上,周芷溪痛得直皱眉,想多动一下身子,可一边稍微放松,另一边就是双倍的疼痛,尝试两次后,周芷溪还是放弃了,双手拽紧了裙摆,硬是没喊疼。 也不晓得到底跪了多久,周芷溪只觉得两条腿都已经失去知觉了,京香才再次从里边出来,对她道:“娘娘别跪了,太后召娘娘进去说话呢。” 周芷溪懵然抬头看着京香,直到京香又重复了一遍后,才松了口气笑起来:“多谢太后。” 咏歌也跪得腿麻,自己忍着痛爬起来,还要去搀扶周芷溪,京香看不过,上前帮了把手,周芷溪跛着腿进去,见着太后了还要跪下行礼,被太后拦住:“别跪了,坐下吧。” 周芷溪不好意思的笑笑,坐到太后对面,见京香领着咏歌下去了,有些不安的揉着自己的腿,小心翼翼瞥一眼低头翻书的太后,好半响,才谨慎着开了口:“嫔妾。。。嫔妾之前不懂事,惹太后生气了,嫔妾知道错了,还望太后能够宽恕。” 太后抬眼看周芷溪,她这幅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像极了做了错事又心里发慌的小哈巴狗:“哀家知道你是来认错的,认过错了,就回去吧。” 周芷溪眨巴眨巴眼睛,身子往太后那边侧了侧:“您不生气了吧?” 太后:“不生气了。” 听太后亲口说了,周芷溪才放心下来,长舒一口气笑得一脸轻松,她把太后的话当真,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您不生气了就好,嫔妾往后一定好生孝敬您。” 太后颔首,周芷溪的话她随便听听,并不放在心上,看她一直揉自己的膝盖,轻声开口道:“回去擦药吧。” 周芷溪这才想起自己的膝盖还疼得要命,方才心里高兴,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下太后一提醒,痛感马上清晰的传到全身上下,周芷溪倒吸一口冷气,应声道:“那嫔妾就先回去了。” 说罢,才唤来门口的咏歌搀扶自己,再次给太后福身后,离开了慈寿宫。 京香把周芷溪送到门口,目送周芷溪走远之后,才回到太后身边,轻声道:“淑妃是想明白了。” 太后看京香一眼,没有说话。 “太后说原谅淑妃的话,也是为了让她安心的吧?”京香接着道,太后让周芷溪在外面跪那么久,是做给满后宫的嫔妃们看的,对周芷溪说原谅的话,也是做给满后宫的嫔妃们看的。 太后既不想让大家觉得大周帝要来,她就会轻易的原谅了周芷溪,又想让大家觉得正是因为大周帝要来了,所以太后才会顾及大魏的颜面原谅了周芷溪,刚柔对半,表明的更是大魏不卑不亢的态度。 “她那个哥哥,也不是好招惹的。”太后呢喃一句,短短数月,大周就能重回稳定,这已经是大周帝交给天下最好的答卷,弱国无外交,大周帝此番前来的目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不仅仅是国力的碰撞,更是联盟中地位的彰显,魏离在前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尤为重要,后宫中她这个太后以及皇后对待周芷溪的态度也一样的重要。 周芷溪纵使不得恩宠,可受责罚的事情,是时候该停下了。 她从慈寿宫出来以后,又马不停蹄的往凤羽宫去,转过角的小门边,正遇上从凤羽宫出来的南华珠。 南华珠正和明言说话,前边突然出现个人,她没停住脚步,周芷溪也没有停住,两人撞个满怀,惊得南华珠低呼一声,下意识的就后退几步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这个动作刺痛了周芷溪的眼,周芷溪撇眉,冷声开口:“本宫是刺猬不成?碰到一下,就能把你肚子里揣着的宝贝给扎碎了?” 南华珠垂着眼眸行礼,小声道:“给淑妃娘娘请安。” 南华珠不回答周芷溪的问题,她们两人能撞见,说明周芷溪也是要去凤羽宫的。 她不是向来讨厌皇后的么?怎么转了性子? “娘娘这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么?”南华珠行过礼站直身子,“皇后娘娘方歇下了。” 周芷溪翻个白眼:“歇不歇,要你说?” 说罢,又像是想起什么,周芷溪伸手拽过南华珠的胳膊,拖着她一并往凤羽宫那边去。 南华珠不敢挣扎太剧烈怕伤了自己,明言也在一旁帮忙,压低了声音不敢在凤羽宫附近喧哗:“娘娘这是做什么,快放了我家主儿,主儿还有着身孕呢。” 周芷溪头也没回,扯着南华珠一直往前走:“过了头三月还在这儿矫情什么?!” 两人在凤羽宫门前拉扯,小安子听见动静声瞄一眼,赶忙转身就跑进里屋去给虞澜清报信。 周芷溪不让南华珠回去,魏离让她也一并帮衬虞澜清的事情最好是当面说开了,要怎么分工做些什么,周芷溪也希望当着面重新分好。 南华珠方才那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她已经和虞澜清商量过了么?这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想要独自一个人接过皇后分出来的权,门儿都没有! 月颖急匆匆的出来看,南华珠皱眉想要挣开,周芷溪两只手不停地拉拽她的衣袖,两方的丫头也都上下其手的帮忙,真是纠缠在一起谁都不肯退步。 “给两位主儿请安。”月颖稍微拔高一些音调,镇住了周芷溪和南华珠。 看见月颖,周芷溪立刻松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开口道:“姑姑来了便好了,本宫有要紧的事情要回禀皇后娘娘,方才转角处遇见婧嫔,便请她也一起来听。” 南华珠深吸一口气,真没想到堂堂的嫡公主撒泼起来也跟平常人是没什么区别的,周芷溪定然是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自己手腕这会儿都还隐隐作痛。 月颖看一眼南华珠,福身道:“娘娘正是要请两位主儿进去呢,宫道之上,两位主儿拉拉扯扯,总是不好的。” 周芷溪嘟囔一句:“怀个孩子就敢跟本宫叫板了,真是不懂规矩。”说罢,又笑起来,提起裙摆往里边走,“既然皇后娘娘传召,那便赶紧进去吧。” 月颖颔首,侧开身子让周芷溪进去,随后又抬眼看向南华珠,浅淡笑着,没有说话。 南华珠无奈的叹气,自己今日真是倒霉透了,虞澜清非要今日召她商议,这下好了,碰到周芷溪这个冤家,定然是不肯轻易放过自己了。 南华珠看月颖一眼,不情不愿的又重新进了凤羽宫中,月颖跟在南华珠的身后,一同到了里屋。 周芷溪已经行礼后坐下了,南华珠后进来,坐到了一旁的绣凳上。 虞澜清和周芷溪见面的时候不多,她此番自己前来求见,说话也不拐弯抹角,把魏离应允一事一股脑的都说了。 虞澜清听过后,看了一眼南华珠,果然,南华珠的脸色甚是难看,但这是魏离应允的,周芷溪的理由听上去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她一个小小嫔位,还没有到能够在这样事情上置喙的地步。 “娘娘放心,我已经答应过离哥哥了,绝不会给你添乱的,倒是娘娘有了我,一定事半功倍。”周芷溪顺手拿起虞澜清桌上的小橘子剥着吃,眼睛往南华珠那里瞟,冷笑道,“倒是有些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作用,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她来帮衬娘娘,揣着个宝贝儿四处走动,这下怎么不怕自己的宝贝儿掉了呢?” 周芷溪讥讽南华珠,嘴上一点情面都不给留。 南华珠知道周芷溪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激怒她的,自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倒是嘴角含笑,不痛不痒的道:“做母亲的心情,皇后娘娘是一定明白的,淑妃还没有生产过,自然不明白嫔妾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不过淑妃娘娘年轻貌美,将来自然有的是生育皇子的时候。” 南华珠反过来讥讽周芷溪连侍寝都没有,摆明了是嫉妒她身怀有孕的事情。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落了下风,虞澜清看周芷溪听了南华珠的话即刻便要发怒了,赶忙接过南华珠的话来:“淑妃了解大周帝,婧嫔心思最细致,有你们两个人协作着帮忙,本宫省事省心不少,既然皇上已经定下了,本宫便暂时安排一下,之后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再来和本宫说就是,婧嫔身怀有孕,不宜太过操劳,还是多听一听淑妃的建议,下面的内府宫人都给你们调遣,时间还长,不着急的。” 虞澜清倒是没有偏袒谁,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适宜程度来说,以周芷溪为主去操办这件事情是错不了的,诚如周芷溪所说,大周帝知道是自己嫡妹主办的,一定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虞澜清自己也觉得太累了,后宫里的事情每天都堆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魏子善又到了学说学走的年纪,看什么都是新奇的,表达不清楚,却永远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他现在格外的依赖虞澜清,光是乳母,已经不能哄住他了,所以把手中的事情甩给周芷溪和南华珠,虞澜清是一万个愿意的。 周芷溪一口应下,原本这些调遣人员银两开支的大权都是南华珠一个人的,她到虞澜清跟前这么一说,瞬间大权旁落,就到了她周芷溪的手上,南华珠脸上挂着笑容说是,心里指不定已经气得天翻地覆了,周芷溪觉得特别舒服,到大魏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扬眉吐气过了。 安排完这些,周芷溪和南华珠才一前一后离开了凤羽宫,等屋里没人了,绣心才一边给虞澜清揉肩膀一边道:“这事儿娘娘推给淑妃就对了,当时婧嫔不就是捡着淑妃的差事做了,才在皇上懊恼淑妃的时候得了便宜么?让她们狗咬狗一嘴毛去。” 虞澜清阖眼假寐,没有说话,这件事给了她们两人,虞澜清的确觉得肩上的担子要轻松不少。 没一会儿,外头的走廊便传来轻快细碎的脚步声,跑到门边的时候,脚步便停下了。 绣心往外头看了一眼,问道:“谁?” “母后~” 外头传来魏子善的小奶声,还带着哭腔,虞澜清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让乳母赶紧把孩子抱进来。 乳母进来后便跪下了,一脸的自责:“惊扰了娘娘,奴婢该死。” 虞澜清把魏子善从乳母的怀里抱过来,小家伙抱住虞澜清的脖子,哭得直抽抽,虞澜清心疼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皇子午睡像是做噩梦了,喊着娘娘便惊醒过来,奴婢哄了许久也不见好,大皇子嚷着要到娘娘这里来,奴婢怕再把三公主给吵醒了,便只能抱过来了。”乳母的头垂得很低,小声回答道。 虞澜清拍拍魏子善的背,站起身来来回走动,小声哄道:“没事了,子善乖,不害怕了,母后在这里呢。” 听见虞澜清的声音,闻着虞澜清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魏子善拽进她肩膀衣裳的小手才渐渐放松下来,他学话学得很快,搂着虞澜清的脖子,哼哼道:“母后,吃果果~” 虞澜清把魏子善抱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他眼泪汪汪的眼睛正盯着桌上剥了一半的小橘子看,小嘴巴抿着,很是馋了的样子。 虞澜清轻笑起来,坐下后让魏子善靠在自己怀里,用绣帕给他擦干净眼泪,才掰下一瓣橘子,细细剥干净外边的薄皮,只剩下果肉后,才喂给魏子善。 有母后抱,有果子吃,小家伙瞬间就忘记刚才做过噩梦的事情,一边吃一边转着眼珠子四处看,小脑袋瓜还不忘记点着头像在夸好吃一般,虞澜清盯着魏子善这么可爱的模样,一天的疲惫似乎都有所缓解了。 吃过一瓣,魏子善举着全是汁水的手给虞澜清看,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擦。。。擦。。。” 绣心扑哧一声笑出来,赶忙上前拿绣帕给魏子善擦手,逗他道:“擦手呢,大皇子,瞧你吃得满脸都是,变成大花猫了!” 魏子善咯咯直笑,拍着手学绣心讲话:“大花猫。” 他学得像模像样,才一岁多的孩子,好像就已经懂得讨人欢心了,比起魏子善来,魏云熙还在襁褓里成日睡着的那个阶段,因为是早产,除了乳母之外,虞澜清还是坚持每天都要给魏云熙喂母乳,太医说这样对孩子好,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虞澜清身上总是带着魏云熙的奶味儿,魏子善像是怕虞澜清忘记了他一般,总爱黏在虞澜清身边。 吃过橘子,魏子善和绣心玩了会儿,大概是刚才被吓醒的缘故,这会儿困意来袭,又蜷缩在虞澜清的怀里昏昏欲睡,虞澜清看着魏子善小小软软的模样,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扔下这个孩子不管,多好的孩子啊,生得这般漂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乳母见魏子善睡了,怕虞澜清抱着手酸,便上前来要把魏子善抱走,可乳母一碰到魏子善,他就立马惊醒过来,往虞澜清怀里钻,瘪着嘴嘤嘤嘤的低声哭。 虞澜清心疼,让乳母下去,她抱着魏子善躺到躺椅上,换了个两人都舒服的姿势,把凉被盖好,怕他睡着了受凉。 虞澜清摇晃着躺椅,轻哼着民间的小调,哄着怀里的魏子善入睡,他这样依赖着自己,虞澜清反而更加心疼,正因为不是自己亲生的,虞澜清才想要给更多的爱给他,这样,等他长大以后,也不会觉得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就和别的兄弟姐妹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她养大的孩子,都是魏离的孩子。 而离宫后的周芷溪和南华珠走过长街,到前方的小门边时,南华珠便福身行礼准备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南华珠。”周芷溪喊住她,侧过身道,“皇后既然说你要听我的,那么我把需要的东西写出来,就需要你去办这些事情了。” 南华珠回过身,垂着眼帘默默忍耐着,点头说好。 “当然,你做了什么,有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去做,要用多少人,要使多少银子,也都必须跟我先报备,我看过预算单子,登记入账后,你才能调用,明白么?”周芷溪当然明白大权在握的意思,她笑得洋洋得意,才不管自己看不看得明白账目,总之先把实权揽住,眼下好好的膈应一把南华珠再说。 南华珠还是保持着微笑,应声说好。 她不是一般的能忍,周芷溪真是讨厌南华珠这样心里已经要喷火了,明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连发火吵架也不能痛痛快快的。 南华珠恭顺,周芷溪说什么她都应承下来,搞得周芷溪没得话说了,嗤了一声自己先走了,明言看着周芷溪的背影,气得要死,小声道:“什么人啊,这不是把主儿当下人使唤呢么!本就该是主儿的,她倒是什么都抢去了,小人得志!” 南华珠看一眼明言,轻笑起来:“她要出头争强,正好成全了咱们安插心腹,底下的人见着银子,办事就会利落了,她想让我劳累办事,我正求之不得。”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3、傅阳拒婚被贬 秋雨绵绵,正值困顿。 南华珠到底还是轻瞧了周芷溪折磨人的功夫,她如今虽然胎像是稳固了,可还没有稳固到起早贪黑,亲力亲为的程度。 周芷溪自己是想不出这样周全的法子来的,定是她身边跟着那个丫头,不知道给周芷溪暗中点拨了多少。 明言劝南华珠到皇后跟前评理,南华珠无奈就无奈在这一点上,若是自己到虞澜清跟前说太苦太累,那么周芷溪定然会借着这个理由直接把她踢出局外,辛辛苦苦盼到一个时机,南华珠不能放手。 “肚子里怀着的,不管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都需要我为他们拼一片天地出来,一个嫔位的孩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我虽然决心战队皇后,可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我也不能不藏着些手段防着皇后。”南华珠喃喃自语,宫中办事,为自己谋划,处处都需要自己的人,她现在没有声望,若不趁着这次的事情积攒一些人脉,下一次机会,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明言知道南华珠是不肯让周芷溪得逞,独自把此事的功劳都占全了的,可上孝太后,下恭皇后,这段时间,宫里边得来的好处也不少了呀,权势那个东西,总是一把双刃剑,看看老爷就晓得,伤人伤己,明言是怕南华珠失了本心。 周芷溪也没想到南华珠居然这么坚持,咏歌反倒是担心起来,万一因为周芷溪让她太操劳的缘故伤了皇嗣,怕是刚在皇上太后那里建立起来的好转的印象又要顷刻崩塌了。 咏歌劝一句:“公主不宜施压太过,婧嫔若是太拼,那咱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七百,得不偿失啊。” “那怎么办?!她这样死死拽着不肯放手,谁不晓得她心里那点盘算?皇后放权,那也该是我来接手,我才是唯一的妃位,哪里轮到她了?”周芷溪把手上的杯子重重搁下,很是不悦。 咏歌站在一旁,没再往下说,端起周芷溪放下的茶水杯准备让门外的宫女去重新换一杯来,刚到门口,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朱玉琼,咏歌楞了一下,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朱玉琼瞧见咏歌,脸上倒是坦然得很,一点惊慌都没有,对咏歌笑了笑:“我这会儿过来,没有打扰娘娘休息吧?还劳烦咏歌姑娘通禀一声了。” 咏歌把茶杯递给门口的宫女,听朱玉琼的口气,应该是刚刚才到的,咏歌福身行礼,也客气道:“朱小主说的哪里话,这些天要不是小主帮衬许多,我家娘娘还没点头绪呢。” 说着,便把朱玉琼迎了进去。 朱家掌管少府监,这回迎大周帝,魏离把司珍局的权也下方给了虞澜清,周芷溪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段时间在宫中的威望也上涨不少,朱玉琼对贡品珍品了解得多,她修书给自家父亲,在周芷溪调问人手,挪用东西的汇报上出了不少力气,也叫周芷溪了解不少大魏用度上的事情,若是没有朱玉琼提点,照着周芷溪自己想用什么就用什么的想法的话,只怕现在虞澜清已经插手进来了。 周芷溪见着朱玉琼,挑眉让她坐下:“你怎么过来了?” “嫔妾想着娘娘烦忧,来陪娘娘说说话。”朱玉琼方才在门外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什么,她只是从周芷溪的脸色和说话语气推断出周芷溪大概是因为南华珠不肯让步安心休养的事情恼火,她早前找郑尚宫没有问出什么下手的时机,这几天琢磨下来,倒是想到个好主意。 周芷溪深吸口气,没说话。 “娘娘若是为着婧嫔的事情生气,那便大大不必了。”朱玉琼转了转眼珠,小声开口,“到底这妃位上坐着的还是娘娘您,婧嫔就是有心要越过了娘娘去,那也是不能的,现下皇后娘娘既然说了此事要娘娘挑大头,那娘娘不如学做皇后娘娘那般,大度一点,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博一个贤良不是?” “说得容易。”周芷溪翻个白眼,这话咏歌都说了好多遍了,她若是能咽下这口气,那不早就这么做了么?她就是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了南华珠,想起之前的事情,周芷溪就气得脑仁儿疼。 “娘娘若是信得过嫔妾,嫔妾这是倒是有一个好主意。”朱玉琼往周芷溪那边挪了挪,掩嘴轻言,挑起眉眼与周芷溪对视一眼。 周芷溪盯着朱玉琼的眼睛,颔首:“你说说看。” “想来娘娘是晓得周才人的,早前嫔妾便与娘娘说过了,朱家和周家算得上的平级关系,硬要细细分辨,少府监算得上是太府卿的半个上级,太府卿在迎大周帝的事情上也要分杯羹的,皇上现下是有意将两家的差事并做一家差事,直接立成太府监,那到时候正副两位上坐着的是谁,这回的差事上,多多少少总能攒点功劳的,周才人也想替自己的父亲争一争,若能帮衬上娘娘什么,来日大周帝到了,论起功劳,朱、周两家都是有的,即便是将来真的合并了,皇上念着此事,头两把交椅落在咱们两家头上,不也就等于落在了娘娘的头上么?娘娘觉着呢?”朱玉琼小声给周芷溪权衡前朝后宫的利弊。 “她能帮上什么忙?”周芷溪皱眉,有了南华珠的前车之鉴,她其实不太相信大魏后宫的这些女人了,一个个狡猾得很。 “娘娘到大魏来,身边若是没人帮衬是不行的,大周帝远在千里之外,纵然是娘娘强大的后盾,但过日子,远水总止不了近渴,娘娘倒是不必亲自见周才人,一切由嫔妾来中间周旋便是了,这样,周才人藏在暗处,更方便替娘娘接近旁人打探消息一些,周才人一直安分,这回婧嫔的事情上,定然能帮得上娘娘的。”朱玉琼眯着眼睛笑,一点一点引诱周芷溪,最终把目标落在了南华珠的身上,果然,周芷溪转了转眼珠,有些兴趣了。 “哦?她能怎么帮本宫?”周芷溪坐正些身子,看着朱玉琼的眼睛。 朱玉琼站起身来,凑到周芷溪的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周芷溪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听完朱玉琼的计划,沉默了好半天,最终才心下一狠,沉声道:“好,若此事真能办好了,本宫定不会亏待你们!” 朱玉琼应下,顺便就绕到了周芷溪的身后,给周芷溪揉捏肩膀,轻声道:“娘娘放心就是。” 而此时的乾明殿中,魏离正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人,沉默不语。 他在这里已经跪了很久了,新晋的年轻三甲,背景干净,是魏离一手提拔着起来的,安插在翰林院,也颇有成绩,现在却跪在这里,恳求自己收回旨意。 不知好歹! 魏离脑海里蹦出来的只有这四个字,对殿中的之人,极尽失望。 “男儿志在四方,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赐婚于你,你觉得委屈了?!”魏离见他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磕头跪着,实在生气,把手边的奏折拿起来扔到他身上,怒道,“傅阳!不要仗着你一身才气,朕喜欢你,器重你,就在朕面前不知好歹,失了分寸!其中利弊,关乎牵扯甚广,朕不是没有同你说清楚!你现在跪在这里,是一定要为难朕么!” 傅阳没有抬头,他目光坚定,震惊开口:“臣,不敢为难皇上,臣只求皇上,收回圣意!” 冥顽不灵! 魏离气得站起身来,他撑着桌案,深呼吸半响之后,才觉得耳边的嗡鸣声安静下来:“傅阳,大周帝登基揽权至今,后宫尚且还空无一人,此番前来大魏,打着联盟友好的旗号,你觉得,朕带走了他的嫡妹巩固两国关系,大周帝会空手而归吗?!朕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不得不把权贵名门年岁相当的小姐都尽可能的赐婚下去,这样,即便大周帝带走了大魏的名门淑女,也对大魏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朕如此推心置腹的与你说这么多,你却同朕讲,你要终身不娶!傅阳,你该死!” 天子震怒,傅阳不是不怕的,他今日踏进乾明殿的门,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把生死置之度外,若是魏离一气之下要了他的命,他也无话可说,他也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做人无愧于天地,做官无愧于百姓,而傅阳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想要无愧于自己的心。 他。。。没有办法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无端端耽误了旁人的终身幸福,何必呢?!万一魏离赐婚的那个女人,她也有她原本要嫁的少年郎,就因为这一纸赐婚,不知道要痛苦成什么样子。 傅阳听过魏离的话,知道魏离对他已经失望至极了,此时想要保住乌纱帽,想要保住地位性命,最好的做法便是叩谢皇恩,可傅阳颤抖着嘴唇,半响后,还是抬起身来,看了魏离一眼,随后又跪拜下去:“臣,恳求皇上,收回圣意!” “咣——” 随着手边香炉被掀翻发出的巨响,魏离的滔天怒火也随之而来,他指着傅阳,怒声吼道:“很好!傅阳,你很好!看来京城你是呆腻了!既然你这般的清心寡欲,朕便成全你就是,裕和皇庄的管事正好前月里没了,你就到裕和皇庄去接手事务,那里清闲,适合你得很!没有朕的传召,就别回来了!” 裕和皇庄远在西北方向的围猎场深处,祖皇帝在时,曾经一度当做冷宫来用,将厌弃的嫔妃发配到裕和皇庄去,意为生死不复相见,在裕和皇庄死去的嫔妾,亦不能下葬皇陵,更没有死后的哀荣,到先帝时,裕和皇庄更是有近五六年的时间未曾迎来过圣驾,先帝崩逝的前几年,裕和皇庄才重新被打理启用,先帝恐怕自己也没有想到,亲手打理出来的裕和皇庄外的围猎场,会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裕和皇庄虽然离京城不算太远,但是人烟稀少,相当于是被冷落下放了,炙手可热的殿前三甲,朝夕间便陨落,这样的落差,非意志坚定之人不可承受的。 魏离故意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想在最后关头逼傅阳一把,赌上自己后半生的仕途,赔上自己半辈子的学识,一身绝学,却只能到那样的地方去做一个六旬老人的闲杂事,几乎等于是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可听见能保住这一条命的时候,傅阳是松了口气的,他伏跪着,勾着嘴角轻笑的模样魏离看不见,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以后,江湄也会撑不过去。 他穷其这一身的惊艳绝学,却永生永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证明了自己给江湄看,已经足够了,如今孑然一身,轻松而去,也好。 “臣,叩谢皇上恩典。”傅阳谢恩,取下官帽放在地上的瞬间,他只觉得轻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站起身来,在魏离失望又愤怒的目光里,退出了乾明殿。 外面阳光明媚,傅阳要眯起眼睛,才能够看清楚碧蓝的天空,吴义一眼看见傅阳不见了的官帽,却不知道他嘴角的笑意又是从何而来。 “傅大人。。。您。。。” 傅阳回过神,看到一旁担心看着他的吴义,身后传来茶盏碎地的声音,傅阳拱手,和气道:“我激怒了皇上,给吴总领添麻烦了,待会儿伺候的时候,吴总领还请小心谨慎些,此番离去,我要暂离京城,若有下次再见的机会,再同吴总领好生叙话,告辞。” 吴义看着傅阳走远,他的背影还是那样挺拔,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儿。。。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吴义叹口气,赶忙进屋去收拾残局。 魏离依旧站着,看着殿中孤零零杵立着的官帽,好半响,才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坐下身来撑住疼得要爆炸的头。 傅阳御前拒婚被贬斥裕和皇庄的事情不出半天就传遍了京城,魏离的圣旨在傅阳刚刚离开宫里的时候就下达了,可见这回傅阳是真的惹怒了天子。 魏离让他务必三日之内离京,算是给了他收整东西以及和故友告别的时间,算尽了君臣的情分。 宫里的消息更是瞒不住,虞澜清想堵住众人的嘴怕传到江湄的耳里,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事情,总是要知道的,江湄夜间跌跌撞撞跑到凤羽宫门口的时候,整个人从门槛处跌下来,摔得不轻。 飞花追不上江湄的步子,江湄摔倒地上还是月颖眼疾手快跑来扶起来的,江湄受的刺激不小,月颖拉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她拉起来。 虞澜清听见外头动静,立马就反应过来定然是江湄来了,她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撩起裙摆便赶紧出去,看见江湄跪坐在地上,整个人失神落魄的,像是魂都被抽走了,虞澜清心揪着疼了一下,赶忙上前,也顾不上自己皇后的身份,跪坐到江湄的面跟前,便把江湄抱住了,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感受到虞澜清怀抱的温度,江湄才像是终于有了支撑自己的主心骨,她拽紧了虞澜清的衣袖,崩溃的开口:“娘娘,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啊,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拒婚,当初,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虞澜清搂住浑身发抖的江湄,拍了拍她的后背。 傅阳是为了她。 江湄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崩溃。 “我不要他这样,我要他好好的,仕途顺遂,完成自己的梦想,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还要被发配到裕和去,娘娘,他这是要断送他自己啊!是我害的,都是我害了他。”江湄骤然哭出声来,声声泣诉,实在让人心疼。 虞澜清抱紧江湄,抚摸过她的头发,轻声哄道:“这不是你的错,江湄,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责怪自己,傅阳若是知道你这么难受,他一定也不会好过的,听话,我们到屋里去说,好吗?” 江湄攀附在虞澜清的身上,月颖赶忙示意绣心和飞花都来帮忙,这才把江湄搀扶起来,一块儿进了屋中。 月颖回过身,走到门外,将内院儿里伺候的人都召过来叮嘱,方才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一个字。 内院儿里伺候的都是能信得过的,月颖进屋之后,没有看见躲在暗处拱门边握着扫帚的人影。 江湄手脚冰凉的坐着,虞澜清看着心疼,她和傅阳都在为了彼此坚守自己,江湄做好了在宫中孤独终老的准备,傅阳也做好了一生不娶,哪怕赔上仕途的觉悟,这样的感情,的确值得江湄放在心底一生一世,可他们这样折腾,若有一天东窗事发,被有心人拿到魏离跟前添油加醋一说,刺激到了魏离身为君王的自尊心,关系到了皇家脸面的时候,事情便不会那么简单了。 “我一定要阻止他,娘娘,他不能去裕和,他应该去皇上面前请罪,求皇上收回成命!”江湄语无伦次的说话,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能阻止傅阳继续犯傻下去,他辛辛苦苦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就这么什么都没有了! “皇上那么快下达圣旨,显然是对他失望了,现在即便是傅阳认错请罪,去裕和也已经成了事实,皇上不会收回圣旨,就算原谅了傅阳,要召他回京,定然也是大周帝离开以后的事情了。”虞澜清太了解魏离了,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不会改变什么了,赐婚这件事魏离也有跟她提过一二,事关大周帝,虞澜清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没有想到傅阳还这么年轻,魏离居然也有赐婚的意思。 大概除了器重以外,也有之前晓得江湄与他关系的缘故吧。 江湄没有把虞澜清的话听进去,她沉默好一会儿,突然起身给虞澜清跪下了:“娘娘,我要出宫见他。” 虞澜清怔住,伸手去拉她:“江湄。。。” 江湄挺直身子,眼中尽是泪水:“娘娘,我一定要去见他,就算是大周帝离开以后再复职也好,我一定要劝他去请罪,求得皇上的原谅,他还那么年轻,他不能就这样莽撞的毁了自己,求娘娘成全,一应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 虞澜清皱眉,沉声道:“你不要命了?!” “为了阳哥儿,我可以不要命!”江湄几乎都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我可以不要的,娘娘。” 她一定要去,一定会去,山高水远,拦不住有心之人。 虞澜清能从江湄的眼里,看见星辰,那是只有提起傅阳的时候,她才会有的璀璨和生机。 她不属于这里,她也不该埋葬在这里。 虞澜清握紧江湄的手,她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个大胆又疯狂的念头,反复掐灭又复燃,像是生了根一般。 “你对傅阳,用心几何?” 虞澜清问出这句话,一如当初太后召她入宫,问她的那句话一样:“你对皇上,用心几何?” 她答太后说:“皇上身边孤零零的,臣女愿意到皇上身边去。” 见到魏离的第一眼,她只懂得了四个字:在劫难逃。 太后问她的第一句,她只晓得无论等多久,只要能到他身边,就不算久。 这样的情意和执念,一生,只能为一个人。 而今虞澜清以同样的话问江湄,江湄答她道:“我要去见他,付出什么都值得,他值得。” 当初她单恋一人,尚且奋不顾身,拼上虞家的一切,也要支持他做上皇位。 如今江湄两心相许,为什么就不能拼上一切,去见一面她的少年郎呢? 为什么不呢? 虞澜清点头,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轻声道:“你瞧,夜色日复一日,其实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可若是星空下有心意相通的人一并赏夜,这片夜空,就会变成最美的风景线。” 江湄不明白虞澜清为什么跟她说这个,她顺着虞澜清的视线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既然你不要命了也要到他身边去,那么本宫帮你。” “要去,就不要再回来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4、你太让朕失望 朱玉琼得了周芷溪的信任,她与周妍同宫,两人说话倒是方便。 可肖梦珵却看得明明白白,素来朱玉琼是对她最感兴趣的,爱同她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也爱看见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就差人带去她那里。 肖梦珵最初开始是拒绝的,但拒绝没有什么用,朱玉琼该送的还是送,该说的还是说,拦也拦不住,也就不拦了。 这样莫名其妙的交道维持了许久,肖梦珵一直很好奇,自己和朱玉琼的头一次照面,便吵得不愉快,为什么朱玉琼反倒是因为那次的不愉快,对自己有几分不同了呢? 朱玉琼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她只是笑着,说:“肖美人这是对我上心了么?” 呸,谁要对你上心! 肖梦珵赶紧把这样的画面从脑海里甩掉,在屋里坐着不安心,只能起身往外边去。 现下朱玉琼不来烦她了,除了到周芷溪那里去,大多数时候,都窝在自己的宫里,她宫里能有什么?不就是周妍么? 奇怪的是,周妍这两天又爱往晴岚宫去,这些素日里除了茶会都凑不到一起的人,怎么突然就热络起来了?她们两个人是不是在秘密商量着什么? 肖梦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她不该担心朱玉琼的,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伤着自己呢? 可出了门以后,脚下的步子就不听自己的使唤,从梓长宫到春盛宫,那么弯弯绕绕的路,她居然也能绕通了,在春盛宫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从里边出来的周妍。 周妍不是样貌极为出众的女子,入宫这些年,见魏离的次数还没有肖梦珵多,她看见肖梦珵的时候楞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福身道:“肖美人好。” 肖梦珵挪开视线,赶忙辩解掩饰一句:“今天日头不错,出来散散步,好巧,在这儿遇上了。” 周妍颔首,没有多说多问什么,她道自己还有事在身,匆匆忙忙的便走了。 肖梦珵看着周妍的背影走远,在宫门口踌躇许久,见四周没人注意到她了,才咬了咬嘴唇,提起裙摆进了春盛宫里。 肖梦珵走到朱玉琼的院子外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怕朱玉琼并不在,自己这样冒失的过来,好像也不太妥当。 门口的小宫女瞧见徘徊的肖梦珵,跑到里边同朱玉琼说了,很快,红禧便从里头出来,走到肖梦珵身后,小声道:“肖美人安好。” 肖梦珵吓得抖了一下,赶忙回过身来,尴尬的笑了笑。 红禧也没等肖梦珵开口,直接就接过话伸出手引着她往里走:“主儿进去说话吧。” 她这么说了,肖梦珵也就顺势应下,跟着红禧一路进了屋里。 朱玉琼正在屋里描画,抬起眼皮看了肖梦珵一眼,也没给她行礼,只是让她坐下来说话。 肖梦珵倒不觉得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去看朱玉琼画的画,是凤穿牡丹的图案。 “你描这个做什么?要送给皇后娘娘么?”肖梦珵看着才完成了一半的画卷,轻笑起来,“年节还早呢,你倒是早早准备着了。” 朱玉琼没有回答肖梦珵的话,她把边角的最后一笔勾勒完,才放下笔,让红禧把桌案抬下去,又就着一旁的温水洗过手后,才坐下来,松口气道:“你可是从不来我这宫里的,今儿是转了性了?” 肖梦珵轻咳一声,眨了眨眼:“散步经过,想着都到这里了,进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我这段时间没去找你,你倒是想我了?”朱玉琼勾着嘴角看肖梦珵,见肖梦珵翻着白眼说不话的样子,觉得有趣。 “我。。。”肖梦珵深吸好几口气,都到这里来了,想起自己担心的事情,便想着趁这个机会同朱玉琼好生说两句,“近来周才人和郁荣华走得很近,不晓得在商量什么,你成日躲在宫里不出去,可别和周才人攀扯上什么了吧?这万一要是周才人与郁荣华惹出什么事,你别把自己拉扯进去。” 朱玉琼挑眉,觉得新鲜:“什么时候你也会关心我了?你不是素来嫌我烦人来着么?我现下不去烦你了,专心在宫里描画,又能和周才人攀扯上什么?” 肖梦珵看着朱玉琼,总觉得她这个人话里有话,不管怎么猜,都是猜不准她心思的。 可肖梦珵心里不放心,虽然是亲眼瞧见她在描画,就算和周才人那方没有攀扯,可她常去周芷溪宫里,总是不争的事实了吧? “那淑妃呢?”肖梦珵叹口气,“你也晓得,淑妃如今和婧嫔不对付,拉扯着还有之前皇后娘娘的事情在里边,你老往淑妃那里去,婧嫔心里定然是不舒坦的,你。。。咱们好生过日子不就是了么?” 说起周芷溪,朱玉琼脸上的笑意消失下来,她坐直身子,往肖梦珵那边靠过去,抬手掐起肖梦珵的脸蛋,幽然道:“淑妃接手大周帝的事情,她问我一些司珍局的事,我总也不能推诿了不是?我父亲能给些方便,自然也要卖淑妃一个面子,倒是你,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像只小猫,现下怎么晓得这般多的事情了?” 肖梦珵被朱玉琼的动作和语气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慌张站起身来,不敢和朱玉琼对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这是关心你!不知好歹!” 说罢,转身慌忙的离开了。 朱玉琼的视线渐渐黯淡下来,跟着落荒而逃的肖梦珵一起,看向远处。 而此时的周妍,正到了郁兰的屋里,她这段时间和郁兰走得近,郁兰又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周妍这段时间陪着她说话,便推心置腹得很。 南华珠怀着身孕和周芷溪闹了有一段时间了,两人互不退让,眼见着大周帝要来,又是年节关头,周妍特地来给南华珠说自己的‘盘算。’ “你要给婧嫔送礼?这节骨眼儿上,可使不得啊。”郁兰听过周妍的话,赶忙摆手说不好。 周妍笑笑:“大周帝要来了是不假,如今后宫里淑妃威风,可姐姐你不能只看眼下呀,婧嫔怀着皇上的孩子,若是生下皇子,未来那是要封妃的,等皇子长大自立门户了,地位又大有不同,淑妃如今虽然有大周帝撑腰,可咱们毕竟是活在大魏的人,是皇上的人,姐姐好生想想,这未来的前程上啊,婧嫔是得罪不得的。” 郁兰被周妍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响,才诺诺道:“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啊。” “像咱们这样的,没有恩宠,那就只能左右逢源了,姐姐素日里本就和婧嫔走得近,就算不送东西,淑妃也早把姐姐归到婧嫔名下了,姐姐现下又不频繁同婧嫔往来了,这不是两头得罪么?我劝姐姐啊,还是多去婧嫔那里走动走动,送一送好寓意的东西,才是正经事儿呢。”周妍笑着喝茶,好半响,又道,“这不,我刚托我父亲从外头打造了一尊送子观音来,姐姐可想好要送什么了?” 郁兰皱眉,叹气道:“我这不是称病,一直躲着么,你今天不来跟我说这个呀,我也想不到那里去,还是妹妹你想得周全,婧嫔那边,的确不能就这么断了来往,万一婧嫔心里头有了疙瘩,往后可不是要收拾我么?我这。。。称病也有段时间了,也改好了,等我想着要送什么了,便去看婧嫔去!” “就知道姐姐是没有准备的。”周妍拍拍郁兰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个锦盒,递给郁兰,“我惦记着姐姐呢,已经替姐姐准备好了,这是外头灵云寺的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佛珠子,保佑婧嫔娘娘母子平安的,姐姐收好了。” 郁兰又惊又喜,赶忙接过锦盒来看,佛珠手串圆润饱满,一看就是上好的东西,听周妍说还是高僧开过光的,寓意上可大大的好,这样的东西,她想要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我怎么好拿你的呢,你说。。。多不好意思呢。” “姐姐放心收着就是了,如今婧嫔从贵人位置上挪开了,最有希望升上去的,不就是姐姐和怜荣华了么?姐姐也知道,怜荣华素来也和婧嫔交好的,姐姐这时候若不赶紧讨好着,万一将来婧嫔生下皇子封了妃,到皇上跟前吹吹枕边风,把怜荣华给扶持上去了,对姐姐可大大不好啊,妹妹反正是跟着姐姐了,等姐姐升了位分,妹妹的日子也跟着姐姐好过不是?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一串珠子罢了,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啊。”周妍把话给堵死了,朱玉琼嘱咐过她,郁兰的软肋和盔甲都是赵怜儿,她们两个人斗了这几年,若真是赵怜儿做了贵人,郁兰的日子可要难过得很了,只要提到这事儿,郁兰铁定是没脑子也要往上冲的。 朱玉琼说得没错,听见周妍提起赵怜儿来,郁兰便立马变了脸色:“你说的不错,赵怜儿那个贱人,定然也盘算着此事呢,她若是做了贵人还了得?!不行,我必须要先爬上去!” 说罢,又看向周妍,笑着拉过她的手:“好妹妹,这份情我记下了,咱们往后一并进退。” 周妍笑着点头,眼底闪过得意,郁兰把这佛珠放好,送了口气道:“这事儿怕是等不得,我待会儿就去月影宫。” 周妍连忙接过话来:“好,那姐姐先去,我那尊观音再放两日,别叫婧嫔以为咱们商量好了似的。” “你想的周全,不错,你晚两日再去。”郁兰连连点头,被周妍这么一顿说,深觉有理,赶忙唤来巧琐,让她选上件素雅些的衣服,用过晚膳就去南华珠那里。 周妍的目的达到了,该说的话都说了,该给的东西也交出去了,自然不好久坐,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郁兰看着桌上的锦盒,深吸口气,拍了拍心口,这素日里去南华珠那里说话,都是轻松的,如今带着目的去,怎么心里反而紧张起来了呢。 郁兰顺了顺气,定下心神,起身走了几步,放心不下,又唤来巧琐,让她待会儿给她补补妆,气色画的差一些,免得被南华珠看出些什么破绽来。 巧琐应下,用过晚膳后,按照郁兰的吩咐,把脸色画的苍白些,穿的素白,便出门了。 赵怜儿在院儿门口看见郁兰,冷讽道:“哟,您这病好了?” 郁兰顿下脚步,翻了赵怜儿一个白眼:“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赵怜儿摊摊手,没有和郁兰吵下去的兴趣,转身便回屋去了。 郁兰收回眼神,觉得赵怜儿今天不像她的性子,怎么说了一句话就不吵了?不过她现在还有旁的事情要做,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传来撵轿,便让往月影宫去了。 月影宫冷清得很,南华珠自从搬进了月影宫,还从来没让人进过她的院子,就算是素日里的茶会,也都安排在御花园,所以郁兰这会儿来,也只能站在院门口等着明言去通禀,明言进去半响后,郁兰才瞧见南华珠出来了。 她身后的小太监搬着椅子过来,就放在院儿门口,南华珠坐到椅子上以后,郁兰才一脸懵的问了一句:“娘娘这是。。。这是。。。” 明言接过郁兰的话,笑笑:“郁荣华不要误会,我家娘娘如今有了身孕,屋里边人太吵了对娘娘安胎不好,郁荣华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郁兰深吸口气,走上前,对南华珠道:“嫔妾这段时间病着,娘娘也忙着,早前嫔妾在这宫里最依赖的人也就是娘娘了,也感恩娘娘对嫔妾的照顾,这不,嫔妾虽然病着,且还是惦记着娘娘的孩子的,特意托人到灵山寺找得道高僧求的佛珠,盼望着娘娘一举得子,平平安安的。” 明言看着郁兰递过来的锦盒,没有接,而是回头看了南华珠一眼。 南华珠是知道郁兰的,她脑子单纯,单纯的只和赵怜儿置气,是没有害人的脑袋的,她来送这佛珠,定然是看中了空出来的贵人位置,谄媚的笑意上也带着能被理解的人情世故,所以南华珠盯着郁兰半响,笑了笑:“你有心了。” 南华珠发了话,明言才接过锦盒。 郁兰见南华珠还肯接她的东西,自己也松口气:“那娘娘一定好好休息,嫔妾如今身子好些了,下回娘娘办茶会找人说话,嫔妾一定还和从前一样陪着娘娘。” 南华珠点头,轻声开口:“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夜里风大,回去了吧。” 郁兰笑着应下,磨蹭好半响,才离开了月影宫。 明言把锦盒递给南华珠,南华珠打开来看了看,的确是上好的佛珠,拿起来带到手上,长舒一口气:“这宫里,到底也是有了我的一席之地,郁兰惦记着和赵怜儿的争执,怕赵怜儿捷足先登坐上了贵人的位置于她不利,送来这样上好的佛珠,也是想到时候我能帮她说上几句话,但愿这开光的珠子真能庇护我和孩子平安才好。” “主儿,这东西。。。” 南华珠抬眼看明言一眼,笑笑:“郁荣华对我一向是恭敬的,她那脑子,谁也害不了,刘太医这几天家中有事不在,等他回来再让他看看这珠子就是了。” 明言点头应下,戴两天也没什么,况且南华珠说得也没错,郁兰素来是只针对赵怜儿的,且看她那样子,也是来讨好南华珠的,送的东西自然是上好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南华珠站起身来,朝着另一方亮着光的院子看一眼,隐隐能听见江湄同洛文茵说话的声音:“江美人那日从皇后那里回来以后,一直都那般冷嘲热讽的说皇后么?” “是呢,听说好像是为着她族中小妹的事情,皇上这段时间不是在到处赐婚么?江美人想把族中小妹嫁给安平世子,高攀得过了头了,拿早前护着皇后的恩典去求皇后,像是皇后娘娘顾着皇上为难没答应,两人闹得很是不愉快呢,要说江美人之前和皇后多要好啊,皇后连求情也不肯帮她到皇上面前去求一求,多叫人寒心呢,说到底,皇后心里还是只惦记着皇上不是?江美人也真是的,就算觉得皇后娘娘不值得她早前豁出命去护着,也不能总这样宣之于口啊,早前洛美人的事她忘了?江家早前的功劳,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明言点头称是,这段时间宫里边都传这事儿呢,牵扯到家族利益,再好的关系不也经不起挑唆么。 南华珠却本能的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她早前和江湄谈话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江湄对虞澜清的感情绝不会那般的简单,且不说江湄是不是真的会因为虞澜清不帮忙就和她翻了脸,在南华珠看来,江湄会不会拿这个族中小妹的婚事去烦扰虞澜清都还说不准呢。 可若不是这样,又能是哪样呢? 南华珠收回视线,对明言嘱咐道:“此事多多关注一下,皇后那边是个什么动静。” 明言应下,两人的关注点落在旁处,都忘记了方才郁兰送珠子的事情,南华珠把珠子戴在手上,也不过是多了个寓意吉祥的佩饰罢了。 江湄的事情爆发得比南华珠想象得还要快,魏离忙着断大周帝要前来选妃的念想,一桩桩的赐婚圣旨落下去,牵扯到的家族联姻利益就够魏离烦的了,他没空管后宫的事,关于江湄和虞澜清事情的流言,也早就因为虞澜清打过招呼,彻底被掐断在了吴义和诏安这里。 太后也问过几次这事儿,虞澜清宽慰太后说自己心中有数,不让太后操心此事,太后了解虞澜清,她这般说了,此事便是有把握的,太后是看得最通透的,她晓得虞澜清和江湄在做戏,也晓得事情绝对和那个所谓的族中小妹无关,最后一次见虞澜清的时候,太后一语道破,问是不是和魏离刚处置的那个年轻三甲有关。 虞澜清知道瞒不过太后,却也必须要替江湄遮掩,是以没有答太后的话,只是给太后磕了三个头,求太后体谅。 自那以后,到江湄事件的爆发,太后都选择了相信虞澜清,称病隐居慈寿宫里,撒手不管后宫事了。 魏离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虞澜清已经将江湄处置发配到了裕和皇庄静思己过,一并要跟着去的,还有同宫的洛文茵。 虞澜清是自己跪到乾明殿把事情说给魏离听的,她没看魏离,只是这般跪着,开口道:“臣妾怕叨扰了皇上,擅自做主惩处了江美人,发配裕和,静思己过,洛美人与江美人情深义重,也跟着去了,臣妾。。。一并允了。” 魏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快步走到虞澜清跟前,很是不明白的问道:“为什么呀?!江湄对你不恭敬?!这怎么可能呢?!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为什么要擅自惩处嫔妃,又为什么要发配裕和?!” 虞澜清咬紧嘴唇,看着一脸懵然又无语的魏离,早就准备好了独自担下魏离的所有怒火了。 “当日宫变围城,是江美人护着臣妾,臣妾欠着她的,是以不愿意让她在冷宫那样的地方受尽屈辱,此番犯错,她也是一时糊涂,裕和偏远清静,最适合思量过错,臣妾罚她三年静思,以儆效尤。” 魏离看着虞澜清,她说的话明明白白,魏离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无奈又心痛,戳着自己的心窝子,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是皇后不错!你可以惩戒嫔妾,可以打她骂她,怎么样都好!可大魏开国以来,朕却从没有听说过哪个皇后像你这般胆大妄为!竟然敢越过了朕去发配嫔妃出宫!皇后,是你疯了!还是朕疯了!你知道朝堂上会因为此事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吗!虞家如今的地位,一句恃宠而骄就够受的了,你这是僭越皇权!你这是要气死朕吗!这不像你会做出来事,皇后,你太让朕失望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5、还是要护着她 虞澜清垂着眼帘,她不敢去看魏离失望的眼神,做下这样的决定的确艰难,但事已至此,谁都回不了头了。 魏离想听虞澜清说一句解释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没有,虞澜清只是跪着,两人之间的沉默,像是隔着万水千山那般远。 过了好半响,魏离才长叹了一口气:“中宫失德,不得不罚,即日起,你就在凤羽宫思过,朕看你是太累了,身上的担子卸下来一段时间也好。” 虞澜清以头点地,叩谢圣恩,她起身退下,扶着乾明殿的门跨出步子的时候,险些摔下去,吴义眼疾手快扶住了虞澜清:“娘娘小心。” 虞澜清看吴义一眼,谢过他的好意,深吸一口气,站稳步子,把手递给月颖,朝着外边走去。 皇后越权受罚的事情第二日便人尽皆知了,魏离当即就罚了皇后,连带着在凤羽宫安胎的许凝霜都给遣送回府了,处罚已定,也算是堵上了前朝官员的悠悠之口,虞家上书询问求情,也被魏离尽数打压回去,此事没人敢再过问,随着凤羽宫大门的关闭,江湄与洛文茵的下放也不了了之了。 自皇后罚跪宝华大殿之后,帝后感情一直和睦恩爱,此番皇后被软禁凤羽宫里,皇上甚至还下旨声明谁都不许探视,态度之强硬,叫后宫的人都想起皇后不得宠的那段时间来。 皇后失了圣心,要失宠了么? 太后因着称病隐居的缘故,知道此事还是吴义专门找了个机会寻人递了消息进去,虞澜清受罚,和江湄的事情有关,太后关心则乱,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准备出门的时候,心头才有了些眉目。 京香见太后顿住了脚步不往外走了,小声喊道:“太后?” “江美人进宫这些年,对皇上可不怎么上心啊。”太后呢喃一句,突然轻笑起来摇了摇头,“清儿糊涂啊,糊涂啊!” “太后?”京香不知道太后究竟想到了什么,只是听着话里的意思,像是知道皇后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僭越的事情来了。 太后摆摆手,示意不去乾明殿了,她回到里屋坐下,叹了口气。 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冲动的时候?虞澜清和江湄做这出戏给满后宫的人看,不就是为了让江湄有个被发配到裕和的理由么? 裕和有什么?那地方荒凉又偏僻,那里有的,只有刚被魏离送去的傅阳罢了。 江湄进宫之前,应该是和这个年轻的三甲有一段故事,她到裕和去,其实能和傅阳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多,傅阳办事在庄子前院儿,江湄过去,是在庄子内院,江湄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她还挂着皇上嫔妃的身份,不会做出越矩的事来,这一点太后相信,江湄不可能赔上江氏全族。 远远看一眼,就值得上三年的冷清日子,这样的情意,太后不是不惋惜的。 只是造化弄人,她如今是皇上的嫔妃了,便要顾着皇家的脸面,所以虞澜清解释不得,只能把僭越皇权的罪名坐实了,才能遮掩住江湄的事情。 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太后稍稍细想便想明白的了,她说虞澜清糊涂,是说她心肠太软,见不得有情人彼此折磨,要牺牲自己去成全江湄,可她却没有想到,若魏离晓得了其中缘由,君王的脸面要如何维系? 就算江湄和傅阳清清白白,没有半点丑事,可光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这一点,就足以叫江湄死无葬身之地了。 魏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等魏离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过了,关上皇后一段时间,此事也就过去了,自己现在到魏离跟前,不是给虞澜清火上浇油么? 太后决定不去了,只要没人提那个傅阳,魏离未必能往那上边去想,就这样吧,太后叹口气,自己走到內寝的梳妆台边,把头上的玉簪都拔了下来。 虞澜清原以为,自己扛下这件事,什么也不说,过段时间风波平息以后,稍微越权的这道坎儿魏离是能自己跨过去的。 虞澜清没有想到的是,出事那天她到魏离跟前请罪的时候,宫里的小澄悄悄溜出凤羽宫,去了落阳宫。 那晚江湄在内院儿里崩溃哭喊的每个字小澄都听见了,自从碧荷那件事之后,她就沦为了外院打扫粗杂活的粗使丫头,每天看着碧荷在内院儿里晃悠,小澄心里对虞澜清的埋怨和怨恨就更深一层。 那晚上也是巧合,正好是她当值夜扫,她想偷偷懒,就在内院儿的拱门边小树丛边打盹儿,里头的人都忙着顾着皇后和江湄,谁也没看见她,听到这些事儿以后小澄也不敢声张,直到虞澜清发落了江湄到裕和,小澄才意识到虞澜清根本不是因为江湄无理才这般做的,是因为那晚上江湄提到的被魏离贬斥的傅阳! 虞澜清到魏离面前请罪,龙颜大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小澄便把那晚听见看见的事都给周芷溪说了,想要求周芷溪把她从凤羽宫那个火坑里捞出来,她不想再做粗使丫头了,想要到落阳宫来伺候周芷溪。 周芷溪听小澄说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响后,才笑出声来:“你说江美人心里装着旁人,皇后还帮她,送她到裕和去找情郎?她们这是要死啊,敢背着皇上做这样的事?!” “皇后自诩聪明,以为用江美人把自己气急了才僭越皇权处置了她这样的借口便能瞒天过海,以为自己扛下责罚过段时间便没事了,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皇后欺瞒皇上,欺瞒天下人,根本就是中宫失德,如何做后宫表率?”小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一脸的义愤填膺。 咏歌在一旁看着,冷声道:“你是皇后宫里的人,为何要来揭发皇后,为何又不直接去跟皇上说?” 咏歌这么一问,周芷溪也立马反应过来,盯着小澄,附和道:“对啊,你来跟本宫说这些做什么?” 小澄赶忙磕头:“娘娘有所不知,奴婢早前也是忠心为着皇后娘娘之人,只是皇后娘娘不分青红皂白,为了个别宫里的宫女误会奴婢忠心,不仅责打了奴婢,还将奴婢发落成了粗使丫头,对奴婢极尽羞辱,奴婢人微言轻,靠近不得乾明殿,更遑论面见皇上,奴婢知道娘娘是这宫里唯一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人,只求娘娘可怜奴婢,能救奴婢出凤羽宫,若奴婢能伺候娘娘,定当肝脑涂地报答娘娘。” 小澄这番话说到周芷溪心坎儿上,且她的这个消息来得也很是时候,周芷溪正愁呢,没想到帝后自己就吵起来了,这时候是她的好机会,若是她能在魏离跟前揭露了虞澜清的真面目,往后魏离厌弃了虞澜清,自然能明白她的好处,周芷溪瞥一眼小澄,笑道:“你的忠心本宫已经晓得了,你先回去吧,等需要你的时候,自会传召你。” 小澄见周芷溪应承下来,心安几分,又匆忙赶回了凤羽宫。 可现在虞澜清已经被关起来了,凤羽宫的门也不许开,皇上不让人进出,小澄每天心不在焉的,不由得担心起来,不知道周芷溪到底有没有去魏离跟前说这事儿,又怕周芷溪反悔了,不肯让她去落阳宫伺候,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周芷溪自然没有把这事儿忘了,她是等着魏离消了两天气后才去的。 魏离听吴义说周芷溪来了就头疼,她定然又要说皇后的不好,魏离不想听,却又不能不见,只能让吴义把人放进来。 周芷溪进去后顺手把门给带上了,快步走到魏离身边,没急着说话,倒是乖乖的站在一旁给魏离研磨,等着他把手中的折子看完以后才道:“离哥哥,歇会儿再看吧。” 魏离撇眉,不耐烦道:“有事么?有事说事,朕烦着呢。” 周芷溪手上的动作没停,轻声道:“江美人确实是说话难听了些,皇后气急了这样处罚她,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魏离顿了一下,抬眼看周芷溪,确认了好半响,站在这里的的确是周芷溪本人后,才觉得更加诧异:“你什么时候也会帮皇后说话了?” 周芷溪眨眨眼,故作为难的看向别处:“我知道,离哥哥喜欢皇后,那离哥哥喜欢,我也不能总和你对着干不是?原本我也以为皇后的确是因为气急了的缘故,可。。。这两天我担心着离哥哥的身子,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江美人出事前,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来同我说了个事儿,我想着。。。会不会和江美人这次的事情有些关系。” 魏离眉头锁得更紧:“什么事?” “就。。。离哥哥你不是发配了一个年轻新官到裕和去么?发配的当晚啊,江美人便去了皇后那里,听说是伤心欲绝,站都站不住,和皇后在内院儿里抱着哭了好半响才进屋去的,那宫女是当晚有差事在身,不小心听见的,内院儿里伺候的都被封了口,小宫女越想越害怕,事关皇家清誉,这才到嫔妾跟前说了。”周芷溪一口气说完,眼神撇到魏离的时候,被魏离冰冷疏离的眼神吓了一跳,“离哥哥,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啊?” 魏离胸口闷着火气,江湄和傅阳的那点事,从看见字迹开始,他就已经心里有数了的,他不在意,是因为虞澜清替江湄分辨,江湄又替他为虞澜清出生入死的缘故,她的心在不在自己这里,魏离并不在乎,只要她全心全意为皇后,魏离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魏离早就想好要埋在心里的事情,他是傻子吗?他会看不出来虞澜清和江湄之间那点猫腻?!他生气,是因为虞澜清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她不信任自己会和她站在同一个战线上,她连尝试着恳求他放过江湄都没有,她把自己独自一人推到风口浪尖去,逼得他不得不狠狠罚她堵住悠悠众口,这才是让他生气的地方! 可这些是他和虞澜清之间的事,外人若晓得了,性质便彻底变了。 魏离讨厌周芷溪这样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什么事关皇家清誉?她不就是想借着这事让他和虞澜清彻底的闹翻脸么?! 魏离收回视线,冷清开口:“哪个宫女?叫什么?朕让吴义带来,亲口说说看。” 周芷溪以为魏离是信了,这是要传人证了,也好,毕竟是那小宫女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她来说也说得更准确一些:“叫小澄。” 魏离唤来吴义,让他到凤羽宫提人,吴义一脸懵的看一眼脸色难看的魏离,又看一眼得意洋洋地周芷溪,应下后便去办了。 小澄很快被带来,魏离还没说话,她倒是先抖得厉害。 周芷溪问一句她答一句,又把那晚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给魏离听,临了,小澄还补充了一句道:“奴婢见江美人为那傅阳哭得肝肠欲裂的,此番又被皇后娘娘发配去了裕和,是怕。。。怕嫔妃和臣子间有些什么不正当的干系连累了皇后娘娘,所以。。。所以。。。” 魏离的脸上冷漠得像是冰川一般,他盯着伏跪在地的身影,好半响才开口:“说完了么?” 小澄连连磕头:“是,奴婢都说完了。” “既然说完了,吴义。”魏离看向一旁站着的吴义,“拖下去,乱棍打死。” 周芷溪顿时愣住:“离哥哥,她。。。” “你也闭嘴!”魏离大吼一声,看向周芷溪的目光里尽是凛冽的杀意,周芷溪吓得不轻,捂着心口瞬间就滚下泪来了,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是木讷的站着。 吴义也吓得不轻,叫来诏安,拖着小澄便下去了。 小澄一遍遍喊着饶命,喊得撕心裂肺,但很快就听不见了。 殿中没了人,魏离才站起身来,对着周芷溪,一字一句道:“朕当你是被人蒙蔽,当你也是为了朕,才说出今天这样的一番糊涂话来,可若是你从这里走出去,朕再听见一句方才的闲话,听见有任何人敢议论皇后和江美人的这件事,朕不管你哥哥是不是马上要来了,朕一定办了你,正好再让你哥哥,把你带回去,听明白了吗?” 魏离说得很小声,周芷溪却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灵魂都在颤抖,她赶紧点头,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却说不出一个字。 “既然明白了,就把眼泪擦干,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去吧。”魏离说完这句话,便再不管周芷溪,自己转身走向偏殿。 周芷溪走出殿外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瘫软下去了,咏歌赶忙上前搀扶,着急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瞧见。。。那丫头被吴总领带下去,就在那后边院儿里结果了,吴总领还警告,此事谁敢说出去,谁都一并要没命的,这到底。。。” “别说了!”周芷溪崩溃喊出声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接着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永远不要提了,离哥哥他根本就不会怀疑皇后做了什么,你看见了么?若我继续揪着这事儿,离哥哥就要把我送回大周去了,皇后就是个妖女,她是个妖女,她一定是给离哥哥施了蛊,离哥哥才会这样。。。斗不过她的,我们谁都斗不过她的!” 周芷溪说完,抬手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再不肯多说一个字,朝着落阳宫回去。 小澄出去以后就没有再回来,吴义传来话说,她是殿前失仪被发落了,左不过是个粗使丫头,月颖也没把这事告诉虞澜清。 魏离心情低落,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乾明殿里喝酒,吴义劝了又劝,也劝不住一个一定要买醉的人。 魏离喝得醉醺醺的,站起身歪歪扭扭往外走,说要坐撵轿出去转转透透气,吴义只能让一群人都跟上,走出去好半响,魏离突然又道:“去,去凤羽宫,朕去看看皇后。” 吴义尴尬的提醒:“皇上,皇后娘娘被您软禁起来了呀。” 魏离沉默好半天,在脑海里思索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事儿,心头烦躁,捂着额头闭眼养神:“那就去太后那儿,朕去看看太后!” 吴义不敢再说太后身子不适,再说不许去的话,魏离只怕是要发火了,到时候一群人都得遭殃,到了慈寿宫,好歹有京香能帮衬着说说话。 京香一出来就瞧见喝得醉醺醺的魏离挂在吴义的身上,吴义那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京香赶忙唤来人接手,把魏离扶进了屋里。 太后原本是准备睡了,瞧见魏离这样,一下子困意全无,屋里伺候的人不用多,一路过来吹了吹风,魏离其实脑子已经清醒不少了,就是身上还不太听自己的使唤。 魏离想单独跟太后说话,把京香和吴义都赶出去了。 太后皱眉,生气的问道:“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魏离委屈,盯着自己的鞋面看了半响,才道:“母后,儿子不得不罚了清儿,她做了糊涂事,儿子不罚她,堵不住朝堂悠悠之口,她和江湄的事,儿子不是傻子,儿子都知道的。” 太后被魏离的一番话说得愣住,魏离这是。。。早就知道的了? “清儿她,也是顾着你的。” 这样的事情,要虞澜清怎么敢坦白告诉他? “母后,人人都说,朕厌弃皇后了,朕与皇后决裂了。”魏离叹口气,心里实在苦闷,“儿子生气,太生气了,她该罚!” 魏离心里还是念着虞澜清,因为在乎,所以生气,太后心宽下来几分,沉默片刻,柔声问道:“那江美人呢?” “她要去就去!”魏离突然低吼了一声,“当初选妃,本就是为了巩固国本,如今大魏朝堂已经稳定,江湄素来也冷冰冰的那个性子,儿子不揭穿她,替她瞒下来,不仅仅是顾着皇家的脸面,朕的脸面,更是顾着她的脸面!” 太后明白魏离话里的意思,半响后,又道:“江美人可曾侍寝?” 魏离垂着眼帘,摇了摇头。 她心不甘情不愿,魏离也从没强求过,名义上是他的嫔妃,实际魏离常常也记不得这么个人。 太后心中有数:“江湄救护皇后的功劳,江家守卫皇城的功劳,当初都一并没有要,江美人不要,是因为知道得不到心中所求,所以不求,如今皇后自己担下一切,还江美人心中所愿,皇帝以为呢?” “让她去吧,她在宫里,不在宫里,没有什么区别,傅阳有才干有抱负,朕定然是要用他的,皇后既然给了她三年,那就三年吧,旁的事,儿子现在不想说了,她自己也是糊里糊涂,自己宫里出了个瘤子,自己也不知道,在淑妃面前把什么都说了,儿子已经处置了,也警告过淑妃了,都是无稽之谈,这事已经过去了,等大周帝快要到了,儿子再借着这个理由放她出来。” 周芷溪知道了?!太后皱眉:“淑妃?” “她若乱说,儿子定送她回去,她不敢的。”魏离和太后说了会儿话,酒已经清醒了几分,他对周芷溪并没有百分百的信任,自然要安插人手时刻盯着,现下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太后安心。 太后点点头,半响后,才沉声道:“中宫软禁,后宫事宜,不能只落在一人头上,容易独大,淑妃与婧嫔都帮着做些事情哀家没有意见,但清儿没有被放出来之前,中宫大权,哀家替她守着!” “可母后的身子。。。” “还死不了!”太后看一眼魏离,俨然是心意已决,“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彼此消磨,误会难解,再好的感情,折腾久了,也会惫倦,你此番举动。。。该不会是。。。” 魏离骤然抬头,看着太后探寻的眼神,无奈笑笑:“儿子罚了她,儿子心里更难受,可母后也知道,恃宠而骄的名声,虞家背不起!儿子若不主动罚了清儿,只一味袒护,便是朝野难安,淑妃说那些话,儿子只觉得心惊胆寒,她想看着帝后失和,君臣离心,好腾出位置让她往上爬!儿子就算生气,又能怎么办呢?儿子还是要护着她。”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6、她叫什么名字 魏离在慈寿宫喝过了醒酒汤才离开。 吴义来来回回折腾,腰上的老毛病都犯了,还是诏安找了药酒来给他揉,小声道:“皇上少有喝那么多酒的时候啊。” “小兔崽子!”吴义反手给诏安脑袋上一巴掌,“皇上的事,不许瞎议论!” 诏安抬手捂住脑袋,嘟囔道:“师父,你往后还是别给皇上守夜了,您身子受不住的,还是咱们年轻人来吧。” 吴义叹口气,眼睛看向远处,像是想起许多往事来,怅然道:“是啊,一晃几十年了,先帝走了,若不是皇上留下我这个老头子,当时我就该跟着先帝去了的,在这宫里半辈子,谁都逃不过啊,老了。。。真是老了。” 诏安以为自己戳到了吴义的伤心处,赶忙道:“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只是像今晚这样的事儿,太折腾了些,皇上正值壮年,您怎么扛得动呢?” 吴义轻笑两声:“行了,臭小子,别揉了,回去歇着吧,我这腰是不行了,明儿起御前你看着点,人员调度上我是教过你的,好好干,顶几天。” 诏安楞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吴义这是交权给他了,往后这御前总领的头衔,到底还是要落在诏安身上的,现在慢慢历练着,总是好的。 诏安说不上到底是兴奋还是紧张,跪下来给吴义磕了三个头后,才傻乎乎的乐呵起来:“多谢师父信任栽培,徒儿一定好好干,绝对不会给师父丢人的!” 这股子虎劲儿和冲劲儿,吴义倒是瞧得上,也觉得欣慰。 大周帝如约十月出行,跨过大周与大魏的边境,沿途一直有信报快马加鞭汇报大周帝的行径和动向,他倒是心大,到了大魏,沿途暗访官员接待自己,吃喝玩乐一应不落下,看样子是来游山玩水了。 魏离笑笑,到底还是个虚岁刚及二十的小孩子,玩心太重,被打压了那么久,头一回自己有了实权,如今既然到了大魏,自然是要放纵一回的。 魏离传令下去,沿途接待的官员一应好生陪着大周帝玩耍,方方面面都要伺候好,一切开支皆由国库支配。 这样的举动,也是在向大周帝展示大魏雄厚的国力,这点银子算得上什么。 虞澜清被禁足之后,后宫里的大事都由太后接管,素日里热闹的后宫瞬间就安静下来了,太后慧眼如炬,谁都不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周芷溪那天被魏离吓唬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才缓过神来。 她跟咏歌念叨,虞澜清一定是个妖女,会蛊惑人心,食人魂魄那种。 咏歌劝了许久,周芷溪才不再说这样的话。 大周帝本名周苍泓,从名字上看,就知道周芷溪这个嫡公主有多么的得宠,她这个芷字,是周苍泓继位之后特意为她改的,周苍泓从小就树立了根深蒂固的照顾妹妹的理念,在他的心里,自己是男人,受点委屈没什么,但周芷溪不能委屈。 所以周芷溪一直是活在温室花园里的花朵,周苍泓把父母欠缺的爱,都一并给了他这个妹妹。 从大周到大魏皇城,周苍泓多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些时间,都是被他耗费在沿途上的玩乐上了。 周苍泓进京的前一周,魏离以大周帝到来,必须帝后同迎,不能丢了大魏脸面的理由,将虞澜清从凤羽宫放出来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江湄的事,魏离专门让绣娘为她赶制了新的凤袍,凤羽宫门开的那天,是魏离亲自把凤袍送去的。 他看着虞澜清换上,看着她风姿卓绝的站在自己面前,静默的坐了很久,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起身离开了。 周苍泓进京那日,魏离特意着京官进皇城欢迎,周苍泓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过苍南门的大广场,他在高而抖的楼梯前停下,抬起眼来的第一幕,看见的并不是周芷溪。 他看见的,是与魏离并肩站着的另一个女子。 惊艳的美,带着冷冽的孤傲。 周苍泓眯着眼睛,轻声开口:“她叫什么名字?” 随侍的大学士金隅顺着周苍泓的视线看过去,愣了半响,答道:“皇上,那是。。。大魏皇帝的中宫娘娘。” 周苍泓依旧没有收回视线,虞澜清凤袍加身,他当然知道那是中宫。 “朕是问你,她叫什么名字?” 金隅吞了吞口水,已经不敢再抬头看上方的人,小声道:“是大魏名将虞家的嫡女,唤作澜清。” “澜清。”周苍泓重复念了一遍,嘴角勾起笑意,这才迈出步子,朝着阶梯上方的魏离走去。 周苍泓的视线带着少年特有的桀骜,他看虞澜清的时候,一点也不掩饰,魏离感受得到周苍泓目光里的感兴趣,心下很是不悦,却还是要在周苍泓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带上一抹笑意。 “大周帝。” “大魏帝。” 两人互相客气拱手,随后相视一笑,魏离拍了拍周苍泓的肩膀,领着他往前走。 周苍泓顺道冲一旁的周芷溪点头颔首,周芷溪险些掩不住心头的激动,却也要顾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能逾越了规矩。 大宴设在玉清台,魏离提了一句这都是周芷溪专门为他的到来布置的,果然,周苍泓眼中带着几分挑剔的目光,瞬间就变成了柔和的欣赏。 周芷溪这个借口很好用,魏离对此也很满意。 玉清台的大殿里已经备好了美酒佳肴,整个大殿通了地龙,一进去便暖洋洋的,身上的大氅都脱给了一旁伺候的宫人们。 太后怕被冷风扑了身子,并没有去迎接大周帝,周苍泓一眼瞧见坐在上座的太后,上前拱手行礼问好。 太后颔首,客气一句:“哀家身子骨不好,有失远迎了。” 周苍泓咧嘴笑起来:“太后娘娘说的哪里话,我母后去的早,太后娘娘慈眉善目,我瞧着格外亲切呢!” 说罢,便跟着魏离依次入席坐下,他们坐定之后,臣子们才敢依次入席。 这次是国宴,除了中宫以外,其他嫔妃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周芷溪是大周帝的妹妹,所以今天才破格入了席。 坐定之后,魏离便让周苍泓尝一尝大魏的美食如何,合不合口味,大殿之中歌舞声乐起,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周苍泓每每侧过身同魏离说话的时候,总能把魏离身边安静坐着欣赏歌舞的虞澜清看得清清楚楚。 魏离注意到周苍泓视线的飘忽,特意挪了挪身子,把周苍泓的视线给挡下来了。 周苍泓顿了一下,随后放下筷子,笑着端起酒杯道:“我敬太后娘娘一杯。” 太后喝不得酒,只能以茶相替,周苍泓接着道:“我与大魏帝结百年友盟,淑妃在后宫尽孝太后娘娘,乃是两国盟交的诚意,此番前来得见太后,我心中也深感亲切,望太后平安喜乐,福寿延绵。” 太后微微挑眉,盯着魏离笑道:“大周帝如此年轻,往后定然还有大作为,只要周魏两国和平共进,哀家自然一切都好了。” 周苍泓没再多说,一杯酒喝下去,又接着倒了一杯,向魏离和虞澜清举杯:“方才敬太后娘娘,乃是愿太后身体康健的第一杯,这第二杯酒,我敬大魏帝,以及大魏的中宫娘娘,愿帝后和睦,为天下表率。” 魏离盯着周苍泓的眼睛,看得到他的目光牢牢锁在虞澜清的脸上,偏生虞澜清自己毫无知觉,像是没事人一样举起酒杯就要跟周苍泓说话。 魏离很是不爽,把虞澜清刚要举起来的酒杯摁回去,皱眉道:“不能喝酒逞什么能?” 虞澜清愣住,她。。。能喝的呀。 不等虞澜清开口说,魏离便把她手中的酒杯拿了过来,递给她一杯茶水,随后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头对周苍泓道:“皇后酒量浅,这才刚刚开宴,喝醉了就不好了,皇后这杯,我替她喝了。” 魏离话音落下,便强制性的和周苍泓碰了杯子,一饮而尽。 虞澜清不好说什么,以为魏离还在因为之前的事心情不好和自己置气,是以也符合着魏离的话,同周苍泓说了句抱歉,喝了口茶水便算是收下周苍泓的祝福了。 帝后都喝过,周苍泓也不好众目睽睽下一定要给皇后敬酒,魏离都这么说了,他再劝,就是不给魏离面儿了。 周苍泓喝过两杯,又接着倒上第三杯,站起身来,殿中的歌舞瞧见形势,都及时的安静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苍泓身上,周苍泓对魏离点点头,魏离这才也站起身,举起了酒杯。 “最后一杯酒,愿周魏兴盛繁荣,惠及臣民,福延子孙,世世代代,永记今日同盟之谊。”周苍泓与众臣举杯,与魏离举杯,他慷慨激昂的样子,像是这场宴会的主人一般。 周苍泓年轻气盛,做事风格稍有些张扬,但这些都还在魏离能够容忍的范围内,他最讨厌的,就是周苍泓的眼睛,总是不断流连在虞澜清的身上,虞澜清样貌出众,魏离是晓得的,可周苍泓对虞澜清感兴趣,肯定不会仅仅是因为她的样貌而已。 客套话说完,酒也过了三巡,陆陆续续有臣子前来敬酒,说的话,也都无非是两国和平的官话,倒是虞家父子上前来敬酒,废话一句没说,和当初在战场上的性子一模一样。 周苍泓看过歌舞,吃到五分饱,这才看向下座右手边单独一席的周芷溪,对魏离道:“我这个皇妹一向被我娇宠惯了,没有给大魏帝添什么麻烦吧?” 魏离嘴角抽了抽,真想告诉周苍泓,他这个皇妹岂止是一点点的麻烦? 不过心中这么想,脸上还是要挂着微笑,客气道:“淑妃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虽然有行事不妥当的地方,但也不失了纯真。” 周苍泓笑起来:“大魏帝不必如此客气,我这个皇妹想来是添麻烦了的,大魏帝放心,我此番前来,定然好好说她。” 魏离无语的看一眼周苍泓,既然这么了解周芷溪,也自己心中有数,那还问什么问? 谁料到还不等魏离再客气一句,周苍泓便话锋一转,又落到了虞家身上:“虞家两位年轻将军的风姿,我是早已经领教了的,没想到虞家出来的中宫皇后,也是不可小觑的女中翘楚。” 他在说大魏宫变,虞澜清一举成名天下的事情。 魏离就知道,周苍泓这样的人,是瞧不上寻常的闺阁女子的,他早就听闻虞澜清的名声,外头传的神乎其神,已经把大魏的中宫皇后说成天上下凡来的仙女了,这才能够怀着身孕也敢临阵杀敌,周苍泓此番前来,定然也有想一睹虞澜清风采的用意。 周苍泓嘴里说着的明明是夸虞澜清的话,但魏离就是高兴不起来,总觉得周苍泓话里藏着话,要跟他抢人似的。 魏离勾着笑意,没有接过周苍泓的话,反而与他说起来周芷溪这次布置上的用心来,还特意强调,这些全都是周芷溪和南华珠的功劳,虞澜清一点儿也没插手的。 魏离洋洋得意的挑眉,意在告诉周苍泓,虞澜清对他要来这事儿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直接就放权下去给周芷溪了。 周苍泓无视魏离的微妙表情,也不接魏离的话,继续往虞家的事情上面说,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聊了半响,虞澜清实在听的头疼,对魏离小声说了句要回去看看孩子们,便起身离席了。 周苍泓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虞澜清走远,直到看不见才收回,魏离脸色铁青的瞪着他,周苍泓还要装作没事人一般:“皇后这是要去哪儿呢?” “宫里孩子离不开。”魏离简短回答一句,示意周苍泓看歌舞表演。 太后也没有坐多久,时辰一到便觉得困乏,随后也离席了,这场接风宴一直到下午时候才散了场。 因为住所也是周芷溪定下来的,魏离借口说他们兄妹二人许久不见,一定有不少的体己话要说,便让周芷溪单独送周苍泓去住所休息,接下来还有不少的安排,得保持好的精神状态。 方才在席间周芷溪没能和周苍泓说上话,这会儿只他们兄妹两人走在前边,周芷溪才有了些从前在大周皇宫里的自在感觉。 “皇兄,你怎么老是只和离哥哥说话啊,我一个人坐在下边,难受死了。”周芷溪抱怨一句,也只有在周苍泓面前,她才是那个什么都敢说的嫡公主。 “这里是大魏,我此番前来,自然要多和大魏帝说说话了。”周苍泓有他自己的打算,安抚周芷溪一句,哄道,“你也别生气,现下咱们不是正说着话么?怎么,你自己吵着闹着要嫁过来,还不高兴了?” 周芷溪也不好意思跟周苍泓说自己在大魏屡战屡败,只哼哼两声,敷衍道:“没有不高兴,就是这边人生地不熟的,生活习惯什么的,还没适应过来。” 周苍泓一听就知道周芷溪在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过他这个妹妹也已经长大了,她自己都不想说的事情,周苍泓也不好多问什么。 宫里安排的住所远离后宫,周苍泓带来的人也不少,自然不可能全部住在皇宫里,除了必须贴身伺候的人意外,其他都被安排在京郊外的皇庄里。 周苍泓四处打量这几间收拾出来的屋子,看向周芷溪:“这都是你安排的?” 他这个妹妹素来是坐享其成的富贵命,什么时候学会干这些管家的事情了? 周芷溪看着周苍泓一脸惊讶的样子,心情也好上几分,得意的抬高头笑起来:“那是当然啊,我到大魏来,可学会了不少东西呢,我现在是淑妃娘娘,厉害着呢。” 周苍泓连连点头,显然对这些安排很是满意,周芷溪是用了心的,摆件上也选了不少他喜欢的玩意儿:“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些东西?” “司珍局里找的呀,咱们两国业务往来不少,想找一点大周的东西,还是很容易的。”周芷溪跟在周苍泓身后,一脸洋洋得意等待夸奖的样子,十足的孩子气。 周苍泓看过一圈,突然笑起来:“你学会这些,应该是皇后教你的吧?” 提起虞澜清,周芷溪脸色瞬间就垮下来了:“皇兄,咱们能不能不要提那个女人啊,我不想提她。” 周苍泓不解的看一眼周芷溪,自己坐下来后,也让周芷溪一并坐下来说话:“皇后风姿卓绝,大魏百年来,也未见出一个这样名动天下的奇女子,你应该从皇后身上学到不少的东西才对,怎么说起皇后,你还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皇兄。”周芷溪打断他,一脸忿懑的瞪着她,“你一口一个皇后叫那么亲切干嘛,那是离哥哥的皇后,是大魏皇后,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怎么一来就帮着她说话呢。” 周苍泓被周芷溪搞得哭笑不得:“如此忠贞为国,宁死不屈的女子,绝对不会是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之人,你没看过皇后的眼眸么?那么透彻明亮,我还没在大周国见过这样剔透的女子,难道不值得赞叹么?” 周苍泓对虞澜清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正是因为过于真挚,所以才更叫周芷溪恼火:“你们都被她伪善的面目骗了,她绝对就是个妖女,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这后宫里人人不敢说她一句不好,离哥哥被她哄得神魂颠倒,如今你也才见了她一面,就拼了命的帮她说话,真是疯了,你们一个个都疯了吧?!” 周芷溪被气得语无伦次,赌气侧过身子不肯搭理周苍泓,“她一个人霸占着离哥哥,给离哥哥下了蛊,想要宠冠六宫,我早听人说了,皇后非要养着大皇子,为什么你知道么?因为她自己还没有嫡子,所以她也不许其他的皇子落在了旁人的手上,处处和我作对,就怕我把离哥哥从她身边抢走了,这样心机深重的女人,她为什么要守城?那还不是为了自己活命?若是这样都能被吹嘘成奇女子,那我也是奇女子了!” 周苍泓被周芷溪突如其来的怒气搞得一脸懵,她把矛头对准了虞澜清,像是有一肚子怨气似的。 “你说的太极端了。”周苍泓笑着摇摇头,显然对周芷溪夸大其词的说话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就是觉得魏离对虞澜清比对她好,小孩子脾气又犯了。 周苍泓一边敷衍着一边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他看人的眼光可比周芷溪要准确多了,自然也不会听他这个妹妹一面之词就对虞澜清有什么改观。 能够让后宫宫人们都说好的皇后,不管是不是装的,都有可圈可点之处,有些人就算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虞澜清却做得很好,就足以说明她这个皇后本身的魅力。 周苍泓转移话题,问起她在大魏的近况,魏离对她如何,周芷溪突然敏感的反应过来周苍泓居然因为虞澜清敷衍自己,心里面的那团火烧得就更旺了。 周苍泓对她一直都是千依百顺的,怎么能因为一个没有什么交集的女人敷衍她呢? 周芷溪越想越气,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皇兄,你一定要听我,这个女人就是个妖女,她就是个会蛊惑人心的妖怪,指不定什么时候要吃人呢,你最好也劝一劝离哥哥,小心些才好,那些吸人血吃人肉的坏蛋,哪个不是看上去憨厚老实的?!” 她的偏见实在太重了,说话也已经到了极其难听的地步。 周苍泓微微皱眉,看向周芷溪:“你不能因为大魏帝宠爱皇后,让你受了委屈,就把什么都怪罪到皇后的头上啊。” “我没受委屈。” “你骗得了我嘛?你从小到大,稍有不顺心便都是这样子说话的,我还不知道你吗?”周苍泓叹口气,颇有些无奈,却还是放缓了语气,半哄着道,“你也别使小孩子脾气了,人家皇后有名字的,别老妖女妖女的叫。” 周芷溪嘴一瘪,冲着他任性的吼道:“就是妖女!妖女!”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7、咽不下这口气 周苍泓被周芷溪吼得耳朵嗡鸣,好半响后,才叹了口气:“我乏了,你先回去吧。” 见周苍泓不愿意顺着自己的话说,也不想搭理自己了,周芷溪的脾气又上来了,站起身来对周苍泓哼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咏歌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能给周苍泓福身行礼赔罪:“皇上别生气,公主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太喜欢大魏帝了的缘故,才会说出这样没有分寸的话的。” 周苍泓摆摆手:“不用说了,朕当初留你在公主的身边,就是觉得你聪明沉稳,能给她出谋划策,她在朕跟前说什么都好,朕不会跟她置气,可若是这些话被别人听去了,便不好了,明白了么?” 咏歌赶忙应下说明白,周苍泓让她赶紧去追周芷溪,好生劝着,别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咏歌明白周苍泓的意思,赶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追上周芷溪的步伐。 周芷溪见她这么半响才追上来,蹲下脚步道:“你是我的丫头还是我皇兄的丫头?我都走了,你还在那儿干什么呢?” 咏歌赶忙扶上周芷溪的胳膊,垂着眼帘小声道:“皇上累了好些天了,公主骤然说那么多,皇上也消化不过来呢,方才见公主生气了,皇上特意叮嘱奴婢,一定好生照顾着公主,这不是已经到了大魏帝的皇宫了么,皇上是咱们大周的顶梁柱,有些话自然不能顺着公主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万一四周有什么耳目听见了告诉大魏帝,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所以皇上才没有帮着公主说话,可皇上疼爱公主,向着公主的心,公主是最清楚的呀。” 咏歌这么一说,周芷溪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里到底也不是周苍泓的地盘,他为自己将来的日子考虑着,的确不好说虞澜清的坏话。 咏歌的话让周芷溪消了一半的火气,两人慢慢往回走,周芷溪却还是嘟囔着:“那他也不能让我走呀,气死人了。” “皇上也是太累了。”咏歌继续替周苍泓申辩一句,“公主也是最心疼体谅皇上的人了,奴婢说句心里话,公主与皇上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这世上自然没有比皇上对公主更亲切的人了,皇上这么多年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公主高兴呢。” 这话倒是不假,想起周苍泓这些年对她的好,周芷溪最后的那点火气也都消了,甚至还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过火了,不由得懊恼起来:“是。。。皇兄对我那么好,千里迢迢过来看我,我方才那样。。。是不是伤着皇兄的心了?” 咏歌见周芷溪终于冷静下来了,才松了口气笑起来:“怎么会呢,皇上方才还说休息好了明日再让大魏帝放公主几天假,好好陪他呢。” 周芷溪勾着嘴角笑起来:“是了,皇兄才不会生我的气,我明日好生给皇兄道歉便是了,至于那个皇后,她的嘴脸,皇兄很快就会看清楚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在皇兄心里,我才是最要紧的。” 咏歌附和称是,周芷溪这火气来的快,去得也快。 为着周苍泓此番要来,魏离准备了不少的节目接待,当初替周苍泓解决了国内危机的时候,大周的军事经济以及农商民生等事上,魏离都是踩了底了。 可此番周苍泓前来,魏离却并不准备让他对大魏的整体国情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保持神秘,保留底牌,才是两国友好最好的平衡点。 虞澜清顾着魏子善和魏云熙,除了宴会上陪同以外,几乎不会出现在周苍泓的面前,可即便如此,仍旧挡不住周苍泓对虞澜清热烈的兴趣,他总会不自觉的在魏离面前提起中宫皇后,若晓得晚膳时候皇后会来,脸上的笑容以及整个人的心情都会灿烂几分。 对此,魏离很不爽,不爽到了极点。 不管是旁敲侧击虞澜清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还是拿出各种虞澜清为他用心做的东西炫耀,周苍泓都像是自动屏蔽了一般,一副没心没肺,能看见虞澜清就很开心的模样。 魏离气得咬牙切齿,便又不能在周苍泓跟前表现出来半分,他端着自己大魏帝的架子,表面风轻云淡岁月静好,心中早就已经把周苍泓这个臭小子灭了千万遍了。 好在周苍泓还是晓得几分分寸的,并没有说出太过分越矩的话来,也没有提出什么太过分的要求,还算在魏离的忍受范围之内。 原本就这般顺当的一直照着安排走,直到大周帝回国就可以了,偏生就在周苍泓才到这里的第三日,月影宫里出了事。 南华珠的身孕已经六个多月了,此番大周帝前来,后宫嫔妃们都不必接见,所以她也一直在自己的宫里养着,没有出去过。 这两个月来,她总是觉得身上不太舒服,太医看过,也说有胎像不稳固的征兆,但喝过汤药,也勉强稳固下来。 今儿午后睡了觉起来,南华珠便觉得腹痛,明言吩咐人去请太医来看的时候,发现南华珠有出血的征兆,吓得半死,这才惊动了虞澜清和魏离。 刘太医之前出宫探亲,家中事情变换耽搁,到现在也都还没有回来,给南华珠看诊的是个年轻太医,也是因为刚提拔进宫没多久,南华珠想培养成自己的心腹,所以才暂时用了。 可这个年轻的太医毕竟经验不足,一直以为南华珠的胎像不适是因为之前过度操劳的缘故,而汤药也确实有了些许的作用,所以就没有往更多的地方去想。 南华珠见红,好在不是大出血,施针喝药后,到底还是把孩子保住了。 南华珠不肯再住自己那间屋子,让明言收拾了一间新屋子出来,身上的衣服也全部换新,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在身上,把所有穿过的用过的东西都收集放在桌面上,等着魏离来了要一并排查。 肯定是身边有什么东西出了问题,南华珠几乎已经确定了,寻常人过了前三月就已经胎像稳固,早前太医说是操劳过度的缘故,南华珠还是相信的,但她这样的不适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是没有好转,如今居然到了出血的地步,就绝不可能是太医所说的那个原因。 有人要害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把爪子伸到自己脖颈边了,她还如在梦中! 是她福大命大,孩子没事,若她体质弱些,神经再因为太医的话紧绷些,这孩子兴许就没有了。 到底是谁?!这样的心机手段,实在可恶! 魏离本是陪着周苍泓在南苑看戏班子,虞澜清也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在这里,明言差人来说这事儿的时候,魏离还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有人要害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小宫女又重复一遍,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请皇上做主。”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周苍泓瞥一眼那宫女,对魏离笑笑:“事关子嗣,大魏帝赶紧去看看吧,这里有淑妃陪着便是了。” 魏离还没说话,虞澜清便站起身来道:“皇上陪着大周帝抽不开身,后宫诸事,理应是臣妾主持,臣妾先去看看,若是臣妾也不能处理,再来打扰皇上。” 周苍泓这边总不能没有人陪着,本来这就是后宫事,总不可能她留下来陪周苍泓,反而要魏离前去听妇人哭诉吧? “可。。。婧嫔娘娘说,要请皇上主持事宜。”小宫女蜷缩在地上,硬着头皮回话。 虞澜清把魏子善和魏云熙交给身后的乳母,让她们先带着孩子回宫去,随后像是没有听见那宫女说话似的,给魏离福身行礼:“臣妾去去就来。” 魏离点头,伸出手握住虞澜清的手,叮嘱道:“有任何事,都来告诉朕便是。” 虞澜清应下,快步朝后宫而去,月颖路过那个小宫女时,稍微弯下身子小声道:“随皇后娘娘走吧。” 魏离方才也和虞澜清一样装聋作哑,小宫女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再多说话,只能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月颖便离开了。 周苍泓侧过身子,一直盯着虞澜清走远后,才笑着开口:“大魏帝有一个好皇后啊,不知道我未来的皇后,会不会像大魏中宫这般?” 魏离眼皮跳了一下,立马接过话来:“虞家的女儿只此一个,大周帝再想找一个与我的皇后相称的女子,怕是不大容易啊。” 说罢,两人都互相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独自生闷气的周芷溪,轻而又轻的骂了一句:“妖女。” 虞澜清一路风风火火赶往月影宫,听那小宫女说,南华珠已经不住之前的屋子了,说是在查出原因前,她绝不许任何旁的东西再靠近自己。 她实在太重视,太需要这个孩子了。 虞澜清明白她的心情,所以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见到南华珠的时候,她正披散着头发,素衣静坐在床上。 南华珠以为进来的是魏离,抬眼看的时候,发现是虞澜清,眼中并没有太过于失落或者惊讶,她知道魏离要陪着大周帝,会过来的几率并不大。 “婧嫔的胎像如何了?”虞澜清坐到床边,问一句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太医。 太医毕竟还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听虞澜清问话,赶忙跪下来:“孩子已经保住了。” 南华珠侧过脸,开口说话的声音很是虚弱:“嫔妾没能给皇后娘娘行礼问安,还望娘娘宽恕。” “你好生歇着。” “嫔妾有孕以来,吃食用度上,一直都是明言一手打理的,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之前为了大周帝要来的事,嫔妾的确操劳了一段时间,身上不痛快也说得过去,可现下嫔妾已经休养许久了,原该一切都好的,却无故出血,孩子能够保住,是皇上皇后福泽庇佑,嫔妾思来想去,定然是有什么东西被人动了手脚,心下惶恐,必须得娘娘在场,才敢叫太医验一验这宫里的东西,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求娘娘为嫔妾作证,也为嫔妾做主。”南华珠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伤心处,落泪抽泣起来,方才那半个时辰的大起大落,实在叫她太害怕了。 虞澜清赶忙宽慰她:“你也别着急,孩子没事就是最好的,本宫一定把这事查得明白。” 说罢,虞澜清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可听见婧嫔的话了?太医一个不够,务必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请来,一并将这宫里的物件,事无巨细,都仔细盘查清楚,尤其是婧嫔随身爱佩戴的,更要着重去查。” 太医赶忙应下,退下去叫人了。 虞澜清又吩咐月颖,将月影宫里伺候的人全部叫来候命,以免有人浑水摸鱼,想要毁灭证据。 这样一通折腾,消息很快就从月影宫传了出来,但是虞澜清还没有传召嫔妃,所以里面具体是怎么样了,没人知道。 月影宫出事的消息传出来,郁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边突然就慌得很,她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差人去问了好多回,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回来,只说皇后在肃清月影宫的物件和下人,可这会儿还没有查出什么来。 巧锁扶着郁兰,小声劝道:“主儿这般不安做什么?咱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奴婢瞧着,多半是自家宫里出了瘤子,等揪出来乱棍打死就算完了,婧嫔的孩子,不是没事儿么?” 巧锁说的是有道理的,郁兰连连点头,捂着心口深吸好几口气道:“对,你说的对,我在这儿心慌什么,她孩子有没有,那都是她的事儿,投靠不成婧嫔,总还有淑妃,总还有皇后,不打紧的。” 巧锁连声称是,郁兰这样四处走,还要不停的去打探消息,真是累死人了,她肯坐下来消停消停,巧锁彻底松了口气。 虞澜清等着太医们的消息,几个人盘查的速度也快不起来,虞澜清的命令下达在这里,稍微有一点什么可疑之处都要聚在一起讨论半响,生怕再把怒火惹到了自己的身上。 虞澜清小声的同南华珠说话,有皇后在身边坐镇,南华珠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月颖则是带着明言在外面审问宫人,一个一个挨着关起来问,总能抓着几个可疑的人物。 这件事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太医们商讨后,才一直确认了有问题的东西,呈到了虞澜清的跟前。 虞澜清看了一眼,是一串佛珠而已。 南华珠却骤然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指着这佛珠:“是这东西的问题?!” 太医颔首:“这串佛珠中,有一颗被替换过了,是药性极其霸道的麝香做成的,经过一些加工,参杂了不少的东西进去,外边又用紫衫香木包裹,味道混杂,不宜察觉,这东西佩戴在身上,娘娘才会觉得不适的。” 好狠毒的心思。 南华珠一脸的震惊,很快,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虞澜清道:“皇后娘娘,这是郁荣华两个多月前送给嫔妾的佛珠,她说是特意从宫外求来的,是高僧开过光的好东西,素日里郁荣华是和嫔妾交好的,嫔妾也是因为晓得她头脑简单,想不出什么坏点子,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才信她几分,把佛珠戴在手上,也是想求菩萨保佑嫔妾的孩子,不怕娘娘笑话,嫔妾不比娘娘恩宠,也未曾想过要如何得宠,这个孩子已经是嫔妾的全部了,嫔妾这辈子,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她如此用心歹毒,骗取嫔妾信任,又如此加害嫔妾,请娘娘把郁荣华唤来,嫔妾倒是要与她当面对峙,嫔妾就是哪里招惹了她,要引来这样的祸事!” 南华珠说得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如果真的是郁兰,南华珠更愿意相信她是被人当枪使了。 她背后的人是谁?周芷溪么? 虞澜清赶忙让南华珠不要太过于激动,东西查出来是好事,太医把佛珠收下去,虞澜清也让月颖她们不用审问了,去把郁兰请过来。 月颖赶着去请人,郁兰正想着月影宫那边的事情,看见皇后身边的姑姑进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站起身来问道:“姑姑怎么来了?” 月颖面带微笑,给郁兰福身行礼:“小主安好,娘娘请小主移步月影宫问话。” “是。。。是婧嫔的孩子出什么事了么?我可什么也没干啊,皇后娘娘。。。见我做什么?”郁兰赶忙摆手给自己分辨一句。 月颖笑笑,含糊道:“事关皇嗣,自然要盘问清楚,小主去回了话,兴许还要请别的小主也去问话呢,小主请吧。” 听月颖这么说,好像是还没有彻底查出来,自己早前是去见过南华珠的,想来。。。皇后问过自己,也会盘问一样去送过东西的周妍吧。 这么想着,郁兰也心定几分,跟着月颖往月影宫去了。 郁兰跟在月颖身后,见月颖领着她往旁边的屋里走,觉得奇怪,却也没找到机会开口询问。 进了里屋,瞧见虞澜清和南华珠,郁兰福身行礼后,还赶忙关切的问一句南华珠的身子:“姐姐没事吧?孩子可还好?” 南华珠脸色难看的盯着郁兰,假惺惺的关切,真是叫人恶心。 “郁荣华。”虞澜清对绣心颔首,让她把佛珠递给自己,随后举起来给郁兰看了一眼,“这串保平安的佛珠,是你送给婧嫔的么?” 郁兰心头跳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吞了吞口气,应下:“是。。。是我送的。” 听她认了,一向冷静的南华珠终于在孩子的这件事情上彻底没办法正常思考了,她夺过虞澜清手中的佛珠,砸到郁兰的身上:“我们有什么仇怨,值得你花费这样好的心思来害我,来害我的孩子?!郁荣华,我素日里待你不薄,你何至于要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来?!” 郁兰被南华珠砸懵了,她看着滚落在一旁的佛珠,直愣愣的跪了下去:“我。。。我没有要害你啊姐姐,这佛珠。。。这,是希望姐姐母子平安。。。” “住口!”南华珠真是痛心疾首,自己对郁兰的严重低估,险些彻底葬送了自己的孩子,她真是后怕啊,这么谨慎小心的走好每一步,却在最该当心的事情上掉以轻心了,她现在恨不能把郁兰千刀万剐,“你现在还在这里狡辩,太医都已经查出来了,你在这佛珠里放了加工过的麝香,我戴在手上两个多月,才会导致身体一直不适从而出血,你现在还敢说什么母子平安的话,你恐怕只遗憾,我肚子里的孩子命大,活下来了吧!” 郁兰被南华珠的话说得一脸懵,脑子像是被打了一个闷棍一样,她跌坐到一边,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拿那佛珠:“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呢。。。” 南华珠闭上眼睛,虚弱的躺到靠枕上,她握紧了虞澜清的衣袖,恳求道:“皇后娘娘,此人居心歹毒,隐藏之深令人发指,这样佛口蛇心之人,实在不配再留在后宫之中了。” 郁兰捏着珠子出神,听见南华珠要让虞澜清处置了自己,才如梦初醒一般,赶忙跪着挪到虞澜清脚边,拉着虞澜清的裙摆道:“不是这样的,皇后娘娘,不是这样的!这珠子。。。这珠子是周才人给嫔妾的!嫔妾是冤枉的啊!” 南华珠侧过脸来,厉声道:“周才人?!她又与你有什么仇怨?!要这样害你?!你当我和皇后,都是傻子不成!” 若是不狠狠罚了郁兰,南华珠绝咽不下这一口气来! 郁兰被南华珠问得不知所措,她本就不聪明,突然遇上这样的事,满脑子都是乱的,只知道拉着虞澜清的裙摆哭喊:“娘娘!真的不是嫔妾干的!嫔妾冤枉啊!”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8、没有用的东西 郁兰哭得直抽抽,实在是自己知道自己没干过这样的事,太委屈了。 可她这样的哭声落在南华珠的耳里就显得特别的刺耳,她皱眉听了会儿,稍微坐起些身子来:“你还哭?!你还有脸哭!该哭的人是我!” 说罢,南华珠又轻唤虞澜清:“娘娘。” 虞澜清听了半响,心中已经有数了,南华珠说郁兰没有那个害人的头脑和心机,更不敢有伤害皇嗣的胆量,虞澜清是相信的,可前有李乐荣的前车之鉴,虞澜清实在不敢保证,在地位利益的驱使下,郁兰真的能够保持初心,不为动摇。 南华珠也的确可怜,早前因为周芷溪的刁难吃了不少苦,如今还要受这样的刺激。 “既然郁荣华说这个珠子是周才人给你的,那便请周才人来,咱们当面对峙清楚。” 虞澜清这话是对着南华珠说的,随后便唤来了月颖,让她再去把周妍请来问话。 周妍倒是来得快,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和郁兰一样,福身行礼后,先问过南华珠的孩子如何,得知安好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郁兰,一脸茫然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虞澜清看她一眼,冷声道:“跪下。” 周妍怔了怔,屋里的气氛从进来便不对劲,月颖来请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心中有数了,此时不过是故作不知,转了转眼珠子,才迟疑的跪下来。 这下不等虞澜清再开口,一旁的郁兰早就已经忍不住,把手中的佛珠递给周妍看,急切的质问:“周才人,咱们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把话说清楚了,这佛珠,是不是你送给我的?” 周妍一脸无辜,点头应下:“是我送给姐姐你的,怎么了?” 郁兰长舒口气,看向虞澜清:“娘娘,您听见了吧,周才人自己都认了,这佛珠是她的东西,嫔妾真的冤枉啊。” 虞澜清盯着周妍,没有搭理郁兰,自顾自道:“周才人,这佛珠里有一颗珠子被人用麝香替换加工过了,这事你晓得么?” 周妍立马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震惊:“这。。。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嫔妾家人特意去灵山寺里求来的,和一尊送子观音一并送进宫来的,内官有记录,娘娘随时可以去查。”说罢,周妍又转过身面向郁兰,皱眉道,“姐姐,是你要与怜荣华争贵人位想要讨好婧嫔,我这才将佛珠赠于你,你如今怎么还要来攀污我呢?” 郁兰无语的拔高了音调:“我既然要投靠婧嫔,自然愿意看她生下孩子稳固地位我才能有所依靠,我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妍收回视线,喃喃道:“谁知道呢,姐姐嘴上说着要依靠婧嫔娘娘,心中恐怕也晓得如此一来便是与淑妃娘娘为敌了,姐姐私下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怎么要来问我呢?” 虞澜清撇眉,两人对峙,周妍说话倒是一点破绽也没有,反观郁兰,被周妍句句堵得颇有几分狗急跳墙的感觉。 郁兰是真的气懵了,当初周妍劝她的时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可仔细品一品,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反驳,郁兰气急攻心,将那佛珠砸到周妍的脸上,随后便扑上去拉扯周妍的发髻:“你血口喷人,我素来不讨好谁也不惹事,是你说,淑妃到底是别国人,比不得婧嫔有了皇子来得稳固,又说我和婧嫔一向交好,此番若是没有表示,婧嫔定然与我生疏,我这才听信了你的话,把佛珠送给了婧嫔,现下你反咬一口,颠倒是非黑白,亏我还信你,把你当成知心的好姐妹,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拉开,快拉开。”嫔妃拉扯打斗,真是把宫闱的脸面都丢尽了,她们都是家中的嫡女,素日里多么骄傲的人,如今竟然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这样的闹剧好在是没有被大周帝和周芷溪看见,否则真的是丢脸都丢出国外去了。 周妍被郁兰抓花了脸,疼得直掉泪:“皇后娘娘,谋害皇嗣是重罪,郁荣华说嫔妾诱导她,让她投奔有皇子的婧嫔,可嫔妾又不是太医,怎么可能会知道婧嫔怀的到底是公主还是皇子?既然不知,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郁荣华话里漏洞百出,可见其撒谎,且嫔妾的这些东西,都是经过家里人送进来的,嫔妾就算是自己不要命了,也不会搭上全家人的前途性命啊,嫔妾与郁荣华,与婧嫔娘娘,皆是无冤无仇的,婧嫔娘娘有没有这个孩子,都和嫔妾没有任何的关系,嫔妾既做不了贵人,也不可能在淑妃娘娘面前说上话,倒是郁荣华,在淑妃娘娘跟前讨好卖乖,又不想丢了自己从前在婧嫔娘娘面前交好的情谊,左右逢源,再权衡利弊,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嫔妾便不好说了,总之这佛珠是嫔妾给的,到时候栽赃到嫔妾身上,可谓是一石三鸟,嫔妾惶恐,真是没想到一时的好心帮忙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求皇后娘娘明察。” 两人各执一词,虞澜清听着觉得奇怪,可周妍说的话,的确更要合情合理一些,郁兰语无伦次的辩驳,情急之下竟然还动手打了人,便显得格外可疑了。 南华珠现在是谁也不信,谁的话也不想听,她就等着听虞澜清的处置,闷声躺着,委屈得紧。 “郁荣华言行无状,谋害皇嗣,殴打嫔妃,着杖责三十,扣押宫中等候皇上发落。”为了安抚南华珠的情绪,虞澜清下旨责罚郁兰,但最终要如何定罪,还要等她说给魏离听后,等待皇上的圣旨。 郁兰听过虞澜清的话,整个人的灵魂都像是被抽走了,她双眼无神的跪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周妍这样冷静的说辞前,她更像是那个谎言被戳穿后无能狡辩的人。 周妍捂着脸垂着头,也在低声哭泣,虞澜清的视线在周妍身上流连了几秒,本想让周妍也禁足宫中等待审查,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了。 周妍的话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破绽,贸然追查,反而打草惊蛇,虞澜清心里面对周妍的话也并不是百分百相信的,这串佛珠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上被动了手脚,不能光靠这样的三言两语便定论下来。 但这样的怀疑不好在周妍面前表露出来,周妍既然敢说出让虞澜清去内府查的话,肯定是胸有成竹的,与其说出责罚打草惊蛇,不如暗中把疑虑分析告诉魏离,私下暗查,或许更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虞澜清处置了郁兰,南华珠脸上的神情才要好看几分,郁兰被人拖了下去,南华珠也不想看见周妍,虞澜清也让她回去给脸上擦药了。 等屋中再没旁人后,南华珠才握住了虞澜清的手,惶然道:“皇后娘娘,嫔妾实在是太害怕了,这些人每天对嫔妾笑脸相向,可谁晓得那些殷切的笑脸后面,藏着什么致命的毒呢?嫔妾现在唯一能相信,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了,今日的事情,还望娘娘能如实转告给皇上,求皇上给嫔妾和孩子做主,一定不要放过幕后黑手,嫔妾给娘娘磕头谢恩了。” 她挣扎着要起来,被虞澜清摁住。 “本宫自然会如实转告给皇上,你且好生歇着,晚些时候皇上会来看你的。”虞澜清怕她又激动起来,赶忙应下,不许她轻易动弹,随后唤来一旁的明言,吩咐她守着南华珠,好让她能安心睡一会儿。 此间事了,虞澜清也不多留,起身便离开了。 绣心还琢磨着方才的事情,在虞澜清旁边小声道:“没想到郁荣华和李氏是一丘之貉,都爱博取了信任之后背后捅刀子,真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心肠是不是黑的呢!” 月颖拉了绣心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绣心抬头看一眼虞澜清,发现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也就不再多言了。 虞澜清办完这事儿,魏离那边也已经散了场,周芷溪朝着累了要回宫去,周苍泓纵容周芷溪,也就顺着她的话应下来,自己也回去了,魏离专门差人去告知虞澜清自己已经回乾明殿了,原本是要先回凤羽宫的,得了消息,虞澜清便转道直接去乾明殿了。 魏离对南华珠并不十分关心,差人问过太医,说孩子已经保住了,他也就没有再过问。 虞澜清进殿的时候都还在想周妍的话,给魏离福身行礼后,也没坐下,径直道:“郁荣华殴打了周才人,臣妾罚了杖刑,但谋害子嗣的事情上,还要皇上定夺才好。” 魏离皱眉:“怎么又动手打人?!” 事情经过曲折,虞澜清把周妍赠佛珠给郁兰,佛珠又查出问题来,之后两人各种争执的细节详细说给魏离听。 魏离一直都很沉默,听完虞澜清的怀疑和顾虑后,才颔首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看来,的确是郁荣华的嫌疑最大,为了安抚婧嫔,的确要先罚,但是周才人在这里边到底是不是真的无辜,确实还需要暗中调查一番,就依皇后所言,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魏离能够理解自己的用意,虞澜清还是很欣慰的:“那皇上以为,郁荣华应该如何处置呢?” “谋害皇嗣,若是罚的轻了,怕是难以服众,若真有幕后之人操纵,也不能让其放松警惕,所以朕决定降郁氏为庶人,发配冷宫。” 魏离的处罚在虞澜清的预料之中,如今大周帝还在这里,手段的雷霆上,不能仅仅只在前朝。 对郁兰的处置很快下来,她被抬走到冷宫的那天,正是入冬以来寒风呼啸最冷的一天。 赵怜儿看着郁兰被冻得脸色发紫,原以为自己和她斗气那么些年,心里会痛快几分。 可郁兰紧闭着眼睛不知生死的模样落在赵怜儿的眼里,她竟然觉得唇亡齿寒。 郁兰是个怎么样简单头脑的人,没有谁比赵怜儿更加清楚的了,周妍显然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去接触接近郁兰,成功俘获了郁兰的信任。 周妍背后的人是谁不好说,但显然是冲着皇嗣去的,南华珠此番有惊无险,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却没有得手,赵怜儿可以想象得到,就算周妍在虞澜清跟前把自己摘干净了,可她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也要不好过了。 赵怜儿虽然觉得心寒,却也没有到要去虞澜清跟前替郁兰分辨几句的程度。 倒是南华珠那边,赵怜儿去看望过,被拦在院儿外没让进去,她自己原本也没有想进去,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让明言把她来看望过的话带到,赵怜儿也就回去了。 年节将至,此番大周帝又要在此过年,所以今年的年节注定了要比以往更加的热闹。 郁兰的事情在这样的热闹中被彻底掩埋过去,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谁也不会想起,就在几天前,后宫之中刚刚被处置到冷宫中的郁兰,她一个人孤单单的在那里,或许年节夜的时候,能够看到天空爆破的烟花。 可这般繁华热闹,已经和她没有干系了。 虞澜清的忙碌一年到头都没有消停过,顾着大周帝的面子,许多事情上,虞澜清也会叫周芷溪帮忙分摊。 冬日一到,太后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慈寿宫的宫门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开了,郁兰的事情上,太后也一个字都没有说,只交代虞澜清切不可把核心实权交出去,哪怕再苦再累,皇后的实权一旦被架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周芷溪能帮上忙的事情都是皮毛,一切大决策上,还是必须由虞澜清过目确定。 郁兰事情的风波平息以后,朱玉琼才敢出宫前往周芷溪那里。 周芷溪看见朱玉琼,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朱玉琼给她行礼之后,也没让她坐下了。 朱玉琼知道周芷溪一定会这样,这个大周的嫡公主总是喜怒溢于言表,太好猜她的心思是什么了。 “娘娘,周才人已经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了,郁氏顶了罪,牵扯不到咱们的。”朱玉琼站在一旁,轻声开口。 周芷溪深吸口气,翻了个白眼:“费了那么大的劲,本宫还以为你们能折腾出什么让本宫满意的结果来呢,她糊弄过去了是她应该的,糊弄不过去,也是自己活该,兜兜转转,婧嫔的孩子不还在肚子里么!本宫那天听到消息,还当是孩子没了,白高兴一场,真是没用的东西。” 这话不知道是在骂朱玉琼还是在骂周妍,总之她对这一次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满,还以为南华珠这一胎铁定是保不住了,现在孩子没掉,她那样谨慎小心的性子,月影宫现在肯定是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华珠把孩子生下来了。 朱玉琼知道周芷溪生气,她赶着过来,也没想怎么哄她,周芷溪往后有的是要用人的时候,气消了,还是得见自己。 朱玉琼笑笑,接着道:“周才人虽然失手了,可也除掉了一个郁氏,这后宫里的女人,若不是真心站在娘娘这边,总有得宠后来害娘娘的风险,如今这后宫里还待着的人,一只手便能数过来了,皇后素来独来独往,亲自处置了唯一交好的江美人,顺带着还走了一个洛美人,婧嫔如今虽然依附皇后,可皇后没见把婧嫔当成自己人,婧嫔自然也不是归顺效忠皇后的样子,怜荣华见着郁氏倒台,自然是最高兴的人,肖美人没有恩宠没有心思,被嫔妾捏的死死的,如此看来,后宫中鳌头独占的人,还是娘娘您啊,婧嫔这个孩子就算是保住了,可谁知道生下来的是男是女,是龙是虫啊,嫔妾瞧着皇上那般不着急的样子,想必生下来,也不过是另一个大皇子罢了。” 朱玉琼的话针针见血,指出了现在后宫中的局势,周芷溪沉默听着,觉得朱玉琼说得很对,皇后性子孤僻,独来独往,心里头除了皇上太后和孩子,怕也没有装什么东西,她不屑于在后宫拉帮结派,要端着自己皇后的尊贵架子,想做一视同仁的大圣人,那么久别怪嫔妃们找不到依附,只能投靠在她这个淑妃的门下。 自己手中有了可用的人才是最要紧的,皇后孤家寡人一个,往后自己在后宫中壮大,才好和皇后对抗。 朱玉琼见周芷溪脸色变缓,看来是想明白了,她这才走到周芷溪的身边,挑了挑眉:“周才人现在正是心下惶恐的时候,不知道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嫔妾是想着,娘娘不妨稍加安抚周才人,有了娘娘的谅解,周才人会晓得娘娘的宽宏,往后替娘娘办事,才会更加死心塌地的,娘娘知道的,这下人要实实在在的银子赏下去,这宫嫔嘛也是这样的道理,若是周才人担了全部风险还要落得娘娘埋怨,恐怕就要寒心了。” 周芷溪哧一声:“事情没有办好,她还有脸寒心?本宫才是失望。” “娘娘。”朱玉琼碰了碰周芷溪的肩膀,“你何必跟她置气呢?长远考虑,不是更要紧么?” 周芷溪深吸两口气,看一眼朱玉琼:“你这张嘴倒是会说极了,本宫刚来的时候,见你们几个坐在最后头,连话也不说的,看来是小瞧了你了。” 朱玉琼垂眸含笑:“嫔妾只是一心为娘娘考虑而已。” 周芷溪收回眼神,看一眼一旁站着的咏歌,吩咐道:“去把我新得的那盒首饰拿来吧。” 咏歌瞥一眼朱玉琼,随后才应下声,到里屋去把东西找了出来,交给了朱玉琼。 “你早前也说了,本宫和周才人最好不要见面,那就你帮本宫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吧,反正该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周芷溪自己是想不出什么柔和婉转的话的,便直接让朱玉琼自己想好了替她去说了。 朱玉琼嘴角带着笑意,福身道:“那嫔妾就替周才人谢过娘娘了。” 说罢,见周芷溪也没有要留人的意思,识趣的离开了。 走出落阳宫外的时候,朱玉琼被站在墙边的肖梦珵快步上前拉住了。 朱玉琼吓了一跳,转身看清楚是肖梦珵的脸之后,才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肖梦珵抬头看一眼落阳宫的匾额,没有回答朱玉琼的话,拉着她一路走到前方转角的小门处才停下脚步:“我问你,婧嫔的事情,真的是郁氏干的么?” 朱玉琼挑眉:“是不是她干的,皇上和皇后都已经有定夺了,你跑来问我做什么?” “你敢发誓,这里边没有你参合么?”肖梦珵格外认真严肃的看着朱玉琼,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朱玉琼轻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发誓?肖美人,若是没别的事情要说,就不要耽误我做别的事情。” “你不许走。”肖梦珵拽住朱玉琼,不让她走,“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是一个坏人,你要是被淑妃胁迫了,那我陪你一起去跟皇后娘娘讲,她虽然是大周公主,可是也不能胡作非为,皇后娘娘和皇上都会为你主持公道的,总之,你千万不能帮着淑妃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坏人?”朱玉琼被肖梦珵逗笑,好半响,才长叹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天真了?我要做什么,要跟谁来往,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觉得我对你有几分的感兴趣,你在我心里就跟旁人有什么不同了,肖美人,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不要瞎管闲事,听懂了么?” 肖梦珵怔在原地,朱玉琼的话,才让她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在意她这个人。 朱玉琼说得不错,或许就是因为之前朱玉琼给她送东西,找她说话的缘故,她才会误以为自己在朱玉琼心里是不同的。 如今她也不怎么与自己来往了,肖梦珵才知道自己已经很在意她了。 可朱玉琼却说,她只是一时感兴趣罢了。 她和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朱玉琼越过肖梦珵往前走了几步,她顿下脚步,又回过身来,对着肖梦珵一动不动的背影,轻声道:“过好你自己的清闲日子,听话。”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89、她值得被喜欢 朱玉琼走了很久后,肖梦珵才慢慢的回过身来。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宫道,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朱玉琼凶巴巴的让她不要管,可离开前,明明又那样温柔无奈的让她听话。 她是不想让自己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么? 肖梦珵猜不透朱玉琼的心思,无论是之前她莫名其妙纠缠着对自己好,还是现在刻意冷漠疏离对自己凶,肖梦珵都完全不知道朱玉琼是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或许朱玉琼说的对,她太天真了,所以注定了不是跟她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要她就这么扔下朱玉琼不管了,肖梦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肖梦珵叹了口气,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宫里去了。 年节的事情即便有周芷溪帮忙,也是千头万绪,离不得身,早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南华珠也不肯再出宫露面,魏离倒是去看过她两次,两人也没说上什么话,要发自真心的多关心南华珠,魏离也确实没有办法。 所以南华珠只是求了留在宫中休养的请求,生产之前,她不想再见人了。 魏离允了南华珠的请求,她经历了这样的事,自己肯定是吓坏了的,是以还特意从御前拨了人手过来,也承诺之后要请的稳婆乳娘都是要御前钦点的,这下南华珠才算是稍微放心下来,谢过恩典后,魏离便匆匆离开了。 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之间靠孩子维系着,纵使不喜欢,魏离也不会亏待了他们母子。 这几天虞澜清忙着,魏离也忙着,两人碰面的时候不多,可每晚不管多晚,魏离都会宿到凤羽宫,之前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再谈,但虞澜清感觉得到,魏离抱着她的时候,是有气的。 但他到底在生气什么,虞澜清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了。 周芷溪手上有了些小权利,倒是又找回一些在大周呼风唤雨,趾高气昂的感觉来,周苍泓知道她成天跟着虞澜清做事情,是以成天寻着借口,专门挑着魏离上朝接见大臣忙政务的时候往周芷溪那边跑。 虞澜清坐在亭子里,她穿着一身银狐皮做的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更显得脸蛋精致小巧,她正和气的笑着同前来询问的掌事宫女说话,虽然周苍泓在远处的桥上看她,但隔着那么远,周苍泓似乎都能听见虞澜清温柔的声音。 魏离这几天明里暗里警告了他很多次,周苍泓不是听不明白,是装着糊涂不想明白。 从听见虞澜清的事迹开始,周苍泓的心里就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从他幼年登基开始,无数人想要在他身边塞下各式各样的女人,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即便送来,他也有办法把这些女人都处理掉。 周苍泓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他究竟想要一个怎么样的皇后呢? 像他母后那样,一辈子的妒忌算计,最终还是落得孤独下场,夫妻离心么? 还是像刘贵妃那样,步步为营,自私自利,哄骗君王,揽权妄为,动摇朝纲? 那个时候的周苍泓,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在这天下找到一个他能看上眼的女子了,此生或许不会有一次心动,周苍泓是觉得遗憾的。 但那天走过宽广的广场,他抬头第一次看见传言中的大魏皇后时,周苍泓知道,他要找的皇后,也应该是这样的。 她是可为天下臣民遮风挡雨的中宫。 心怀大义大爱,心怀家国天下。 纵然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是大魏的中宫皇后,但周苍泓就是没有办法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虞澜清和那个首席宫女说过话,回过头准备寻找周芷溪的时候,看见了站在远处的周苍泓。 虞澜清对他微微颔首,随后就挪开了目光。 周苍泓挑眉,原本还想再站一会儿,现下被虞澜清瞧见了,便只有往她那边过去了。 虞澜清没想到周苍泓会过来,方才周芷溪都还在这里,现下也不晓得到哪里去了,这里虽然人多,但是身为中宫,私下里和大周帝单独呆在一起,总是不妥当的。 所以余光扫见靠过来的周苍泓,虞澜清已经在盘算怎么找个好点的理由先行离开。 周苍泓坐到了方才周芷溪的位置上,和虞澜清之间隔着一个长长的桌案。 他对着虞澜清笑笑,小声道:“皇后真是辛苦了。” 虞澜清楞了一下,他这说话的口气,怎么听上去那么奇怪呢?像是在对自己的皇后说话似的。 不过虞澜清很快就反应过来,也小声回答道:“大周帝此番前来,自然要好生款待。” 周苍泓丝毫不避讳的直视虞澜清的眼睛,这几天观察虞澜清的说话行事,打听虞澜清的过往事迹,越是了解她,周苍泓就越是想要靠近。 他承认自己是心动了的,哪怕虞澜清已经为人妇,可喜欢一个人向来都是没有道理的,即便他是大周帝,也不例外。 周苍泓才将将二十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冲动,最敢想敢做的年纪,他既然知道自己对虞澜清的感情,就不会选择去逃避这个问题。 这是他到大魏来以后第一个单独和虞澜清坐那么近说话,喊她皇后的时候,周苍泓心里欢喜得很。 “大周人杰地灵,冬日里也不会像大魏这般冷,皇后可曾去过?”周苍泓接着跟虞澜清闲聊,看着远去忙碌的宫人们,他和虞澜清坐在此处,倒是别样的惬意。 “不曾去过,不过读过几本关于大周的书,也听皇上提起过不少。”虞澜清客气的回话,看周苍泓这个架势,像是一时半会儿不准备走的。 “你想去看看么?三国天下,各有千秋,你若想去,我带你去。”周苍泓听虞澜清的口气,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他眼眸亮起来,兴奋的坐直身子,看向虞澜清。 周苍泓话里有话,看她的神情也不同于看别人,虞澜清就是再蠢顿,也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之处,她垂下眼帘,片刻后,才轻声道:“本宫是大魏皇后,不能离开故土,大周帝的美意,本宫心领了。” “若是想去,总有办法的。” 周苍泓咧嘴笑起来,一脸真诚的看着虞澜清:“难不成,大魏帝准备把你圈禁在这四方天地一辈子么?我若是有像你这么好的皇后,我一定去哪里都带着她,走遍天下山河,看遍人间百态,凭什么就要叫你一个人在这地方呢?书上所写,听人所说,那都是不如自己亲眼所见,身临其境的,皇后觉得对么?” 虞澜清被周苍泓的话搞得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他。。。好像在试探自己什么一样,虞澜清看一眼四周的随侍,跟在大周帝身边一起来的大学士金隅一脸的汗颜。 “本宫还有旁的事情。”虞澜清站起身来,微微福身,准备离开,“淑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大周帝在此稍作片刻便好。” 说罢,虞澜清越过周苍泓就要往外走。 她刚为自己把推脱的话说出口而松了一口气,还没走两步,就被周苍泓一下子拽住了胳膊。 “皇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周苍泓不受控制的做出这样的动作来,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绣心和月颖吓得脸色骤变,赶忙上前想要把周苍泓隔开:“大周帝。。。您。。。您不能这样拉扯皇后娘娘!” 连大学士金隅都赶着上前握住周苍泓的手腕:“皇上!快松手啊!这是大魏中宫娘娘!这。。。这成何体统啊!” 一群人在耳边又是闹又是劝的,周苍泓听得心烦,不情不愿的松了手,他隔着那么厚的大氅抓了虞澜清一下怎么了?又没有肌肤之亲,一个个紧张得像是什么样子? 虞澜清也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控制下来,本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自己再说点什么的话,周苍泓怕是还有更多的话要讲,不如就罢了,想到这里,虞澜清便没有对周苍泓再做出任何的回应,她知道周苍泓在看她,但她只能垂着眼帘,快步离开了。 周苍泓想喊住虞澜清,被金隅拉了一把,眨眼的功夫,皇后的仪仗便走远了。 周苍泓皱眉,看向金隅:“你干嘛啊?!” “皇上。老臣不得不多嘴一句。”金隅已经察觉出周苍泓对虞澜清的态度很是不寻常了,“那是大魏帝的皇后娘娘,皇上一定要保持距离,千万不能坏了规矩,坏了两国的联盟啊。” 金隅的话在委婉的提醒周苍泓,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坏了百年社稷。 周苍泓盯着金隅,沉声道:“我同皇后说说话也不行么?这叫什么道理?况且我说的有错么?大魏帝要把她当成金丝鸟儿一样养着,她不是金丝鸟,她应该去看更广阔的天地,不是吗?” “皇上。。。”金隅无奈的叹口气,沉默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您该不会是,对大魏的中宫娘娘,有什么想法吧?”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周苍泓一脸欣慰的笑起来,拍了拍金隅的肩膀,这个老古董,终于是脑瓜开窍了一回,他也不遮掩什么,大大方方就承认了:“你不觉得,她值得被喜欢么?我后宫里可以有十个妃子,一百个妃子,但若要册立中宫,看见了吗?我就要她那样的!” 虞澜清走得很快,她是真怕周苍泓又追上来,一直到快要回到凤羽宫的时候,虞澜清才松了口气,渐渐放慢了步伐。 绣心一脸担心的看着虞澜清,扶着虞澜清进了里屋以后,才气愤的看向月颖:“那个大周帝是怎么回事啊,年纪轻轻,无法无天的,这样跟皇后娘娘拉拉扯扯,那里那么多下人,编出瞎话坏了娘娘清誉,他赔得起么!” 月颖赶紧给虞澜清端来茶水,拍了拍绣心的肩膀:“姑娘少说两句,去把新来的那盒茶给娘娘找出来吧,娘娘喜欢喝的。” 绣心瘪瘪嘴,见虞澜清不说话,这才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屋里没了旁人,月颖才靠到虞澜清身边,沉声道:“娘娘,大周帝怕是。。。” “你也看出来了?”虞澜清抬眸。 月颖点点头,大周帝说那些话,无非就是故意说给虞澜清听的,他这是在表明心迹,可。。。他也明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虞澜清头疼得很,她和周苍泓几乎没有怎么见面说话了,她已经尽量避开了一切无关紧要的场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大周帝还年轻,一时糊涂冲动,兴许是听过了娘娘的事迹,把对娘娘的期许,当成了所谓的心动也不一定,娘娘先别烦恼,总之大周帝没多久也就要走了。”月颖宽慰虞澜清一句,话音才刚落下,诏安就从外头进来了。 诏安脸色不太好,跪到虞澜清跟前,都没敢抬头看她:“皇后娘娘,皇上差奴才来请,说即刻就要见娘娘。” 虞澜清沉默了一下,身上的大氅都还没来得及脱,这下正好,也不必脱了。 虞澜清伸手给月颖,月颖扶着虞澜清起身,朝着外边走去。 诏安愁眉苦脸的从地上爬起来,跟在虞澜清身后,犹豫好半天,都快要到乾明殿了,才上前小声道:“皇上在气头上,娘娘一定好生和皇上说话。” 虞澜清瞥一眼诏安,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在门口把大氅解下来递给月颖,自己独自进了乾明殿里。 魏离坐在上方,听见虞澜清进来的声响,也没有抬头。 虞澜清福身行礼,见魏离还是没有动静,便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自己留在这里的书翻阅来看。 乾明殿现在放着不少虞澜清的东西,有时候带魏子善过来,还能捧着书教他读几个字,魏子善学说话学得很好,每一次魏离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不过刚才诏安已经提醒过虞澜清了,魏离心情不太好,所以虞澜清只是安静的坐着,并没有开口说话打扰他。 好半响以后,魏离才把手中的折子扣上,他抬起头,看一眼虞澜清,开口道:“大周帝去找你了?” 虞澜清心里咯噔一下,把手中的书也放下:“皇上这是派人盯着臣妾呢么?” 他那是盯着周苍泓呢! “朕在问你话。”魏离妒火中烧,生气得要死,刚刚来人说,周苍泓和虞澜清拉拉扯扯的说话,魏离脑子都要气炸了。 “大周帝是去找淑妃的,恰好淑妃暂时去办旁的事了,所以臣妾才和大周帝说了两句话。”虞澜清坦坦荡荡的看向魏离,轻声道,“臣妾总也不好一句话不说就撂下大周帝离开,总是要顾着皇上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魏离深吸一口气,心里头堵着块大石头,怎么都不舒服。 “讲了些大周的风土人情。”虞澜清不敢把周苍泓说的那些话告诉魏离,怕魏离多心。 可魏离已然是多了一百个心了。 周苍泓明面跟他装糊涂,暗地里还敢跑去虞澜清的跟前,他真是恨不得立马就把他赶回大周去! “朕听说他是拉着你说话的,什么风土人情,还需要离得这般亲近的说么?!”魏离沉闷开口,声音克制着怒火。 虞澜清站起身来,走到魏离跟前:“皇上想说什么?皇上是觉得臣妾做错了么?臣妾对皇上的心意,皇上是知道的。” “你的心意,朕当然知道。”魏离皱眉看着虞澜清,停顿了片刻后,才又接着道,“那他对你是什么狼子野心,你又知不知道?!” “臣妾不知道,臣妾就算知道,今日也不可能撂下大周帝径直离开,皇上不在,臣妾理该替皇上接待一二,臣妾只能做好分内之事,大周帝如何,臣妾顾不上。”虞澜清听出来了,魏离这是怪她了。 “你离他远一点!你替他遮遮掩掩的做什么?!他说了些什么,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吗?!什么天下山河,人间百态?!混帐东西!”魏离骂一句,来来回回走了两步,又对着虞澜清道,“他胆敢惦记着你,朕一定灭了他。” 魏离气得语无伦次,虞澜清听着,倒是听出几分其他的意味来。 她没说话,良久后,勾了勾嘴角:“皇上这是吃醋了?” 魏离拿手敲桌面:“对,朕就是吃醋了,怎么?不许吗?!” 吼完,魏离愣住了。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虞澜清憋着笑,别过脸不去看魏离僵硬着不知所措的身影。 好半响后,魏离才咳嗽了两声,回过身来,方才的火气被自己的一时嘴快给彻底浇灭了,魏离铁青着脸,严肃开口妄图遮掩过去:“总之,这个人心怀鬼胎,居然敢打朕皇后的主意,真是太胆大妄为!你往后无需搭理他!他自己就晓得识趣了!” 魏离对周苍泓是明示暗示,怼了无数次,他还是这样不知悔改!真是要把魏离给气死了。 今天他跑去跟虞澜清说话,魏离知道的时候,的确是醋意大发,恨不得自己飞过去,放着周苍泓的面,亲自把虞澜清抱回来,以宣示主权! 虞澜清喜欢了他那么多年,虽然知道虞澜清素来是坚定性子不会动摇半分,但自己的人被旁人惦记上了,魏离还是非常不爽的。 他当然知道虞澜清的优秀,更清楚虞澜清的美貌,像是大周帝这样的小屁孩儿,哪里见过虞澜清这样的女子的风姿?!不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才怪了! 虞澜清看着一本正经的魏离,心中突然就安定了,方才听他那样说,她还以为魏离是在埋怨她,如今看来,魏离像是想起之前他对自己的不好,做过的荒唐事情,反而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皇上。”虞澜清走上前,握住了魏离的手,他的掌心潮湿,出了不少的冷汗,“臣妾年幼爱慕皇上,至今未有半分改变,皇上的担忧便是臣妾的担忧,皇上的欢喜也是臣妾的欢喜,皇上的家国天下,就是臣妾的家国天下,皇上要守护的,也是臣妾必须守护的,臣妾陪在皇上身边,若不能让皇上安心,便是臣妾的过错,虽然臣妾和皇上有太多的曲折磕绊,也有争执怄气的时候,可这就是生活啊,是臣妾和皇上的生活,大周帝还年轻,他的人生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也只有历经千帆,才能找到真正的彼岸,一如皇上和臣妾这般,所以皇上不必这般担心在意的。” 魏离暴躁不安的情绪,也因为虞澜清的话,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手臂,抱过虞澜清在怀里,望着窗外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朕有你,是朕的福气,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要个孩子,要个嫡子,这次朕一定守着你,寸步不离。” 虞澜清靠在魏离肩上,轻声应下:“皇上不生气了吧?诏安方才都被皇上吓坏了。” “他那个臭小子。”魏离啧一声,难掩对吴义这个小徒弟的喜欢,“也不晓得到底是朕的人还是你的人,定然又跟你说朕生气了吧?混小子。” 虞澜清噗嗤笑出声来:“诏安自然是心系皇上的,提醒臣妾也是想让臣妾劝一劝皇上,保重龙体。” 她倒是帮着诏安说话,搞得魏离反而不晓得说什么了。 “你手上的事不要做了,让淑妃去给她哥哥操劳!”魏离突然松开手,拉着虞澜清就往边上的椅子处过去,又把方才她放下的书重新递给她,一脸的严肃神情,“你今天就在这里陪着朕,不许走出乾明殿的大门去,晚上也宿在朕这里!明儿早上朕去上朝,你就好生睡着,不许出去!等朕下了朝,再和朕一块儿到大周帝跟前!” 虞澜清哭笑不得,这小孩儿脾气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虞澜清笑着不说话,魏离一挑眉,沉声道:“快说好!” 虞澜清拿好书,在魏离跟前挥了挥,顺着魏离的话应声道:“好!臣妾遵旨!”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0、这是我的皇后 魏离脾气一上来,就得顺着哄。 虞澜清让月颖回去叫上绣心,一并带上夜里要用的东西过来,看魏离这个架势,怕是大周帝离开之前,自己都要住在乾明殿了。 月颖应声去办,出门的时候被诏安叫住,小心翼翼问了声:“姑姑,皇上皇后可还好吧?” 月颖知道诏安是担心虞澜清,赶忙笑着道:“皇上皇后正说话呢,有劳你过一会儿送茶水进去了。” 看来是没事了,果然只有皇后娘娘能让皇上消了气。 诏安听过月颖的话,咧嘴笑起来,欢快的应下:“好。” 虞澜清就在魏离旁边看书,偶尔魏离会轻唤她一声,屋里没有旁人伺候着,魏离唤她,虞澜清便起身去给他添水研磨,顺便两人说几句简短的话。 这样的悠闲日子自从生下云熙之后就没有过了,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偶尔说笑几句,更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魏离批折子的时候,也只有虞澜清在身边,他才是最安心静心的,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还要和虞澜清掰扯上几句,虞澜清也总能让他有新的思路。 周芷溪一个更衣的功夫回来,便瞧见原处坐着的人变成了自己的皇兄,本应该在这里的皇后,却不知去向。 周芷溪皱眉,上前走到正在发呆的周苍泓身边,开口道:“皇后呢?她去哪儿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周苍泓没看她,盯着远处,模糊的呢喃一句:“长相思兮长相依,短相思兮无穷极。。。” 好端端的念什么长相思?魔怔了么?! 见周苍泓不好好说话,周芷溪便集中火力对准了一旁头都要垂到地底下,努力想要降低存在感的大学士金隅:“你说,皇后去哪儿了?” 金隅老老实实回答一句:“皇后娘娘说有事儿,先走了。” 周芷溪深吸一口气,烦躁道:“她让我来陪着!这下倒好,她自己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眼不见也心不烦,可是。。。 周芷溪翻了个大白眼后,快步走到周苍泓旁边坐下,撑着身子用手去拉扯周苍泓的衣袖:“皇兄,你到底在看什么呀?” 周苍泓这才转过头看她一眼,语重心长,又郑重其事的开口问了一句:“你觉得,若是你来当大魏皇后,你能行么?” 周芷溪一脸懵,完全没看见站在旁边的金隅脸都白了。 见周芷溪不说话,周苍泓又接着道:“若是你来做大魏皇后,我带着皇后回去给我当大周皇后,如何?” 这句周芷溪听明白了,她蹭一下站起身来,瞪着周苍泓:“皇兄你疯了吧?不行,我得找几个道士和尚来做做法,这后宫里乌烟瘴气的,被虞家这个妖女搞得人人都有问题,我得找个得道高僧来把这个妖女收了!” 她说风就是雨,提着裙摆就要走,被周苍泓伸手拽住,又拉回来坐下:“什么妖女?我跟你说过了,她有名字的,澜清!知道吗?虞澜清!多好听的名字,你一口一个妖女的叫,像什么样子?再说了,你不是总想着要独霸大魏帝么?她跟我走了,大魏帝就是你的了呀?我拿嫡妹妹,换一个皇后,不过分吧?” 周芷溪眉毛拧成一股:“皇兄!我又不是交易的商品!再说了,就算你真有办法带走那个妖女,可她还是压在我的头上啊!从皇后变成皇嫂?!我还得给她做小辈了是不是!你别在这儿痴人说梦了!我看高僧也得给你做做法,免得你失心疯了!” 周苍泓就知道周芷溪会这么说,这些话,方才金隅已经委婉有加的说过一次了。 可这世上的人或物,只要在足够大的利益诱惑下,都是有余地可以商谈的。 女人也一样。 周苍泓当初同意让周芷溪随魏离离开故国,来到大魏,周芷溪闹得厉害的缘故占一半,另一半,也是因为考虑到两国联姻能够给大周带来的巨大利益和磅礴生机。 皇帝就是天下第一的奸商,权衡利弊,精打细算,来回周旋,不都是想要在每一次的交涉中占得上风,获得更大的利益么? 那么带走虞澜清需要多大的筹码呢?周苍泓还没有想好。 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魏离对虞澜清是有感情的,他们之间的事情,周苍泓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除了从周芷溪嘴里添油加醋说出来的那些,他自己也差人私下去京城里打听了一下。 较真说起来,用情比较多的人,是虞澜清。 在魏离心里,虞澜清到底有重要呢? 周苍泓盘算着,一定要商谈试探。 若是自己的筹码加到一定的程度,就能够让魏离同意让虞澜清假死跟他走的话,那么虞澜清付出的深情完全就不值得。 她跟他离开,会是更好的归宿。 若是魏离咬死不放。。。 周苍泓没再继续想下去,眼前的周芷溪都要爆炸了,他赶忙安抚道:“是是是,皇兄说错话了,你和大魏帝那是两情相悦。” 这么一说,周芷溪才稍微安静一些。 “你不是还要帮着皇后做事么?”周苍泓心里揣着事儿,也不想跟周芷溪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方才就不应该跟她说,这丫头除了会咋咋呼呼的以外,什么有建设性意见的话也说不上。 还不如身后那个榆木脑袋管用一些。 周芷溪被周苍泓一提醒,立马就想起来自己是来找皇后的,这下又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伸手拍了拍咏歌:“你去问问,皇后哪里去了,这里这么多事情,要怎么办啊?” 咏歌应下,快步往外走,到凤羽宫门外求见的时候,才得知皇后在乾明殿里。 等再一路赶到乾明殿的时候,咏歌连门都没能进去,诏安把她拦下来,还是由月颖进去问了话出来回复。 月颖笑着对咏歌道:“皇后娘娘说了,这些事情淑妃娘娘都是处理过的,想来自己也能处理得很好,皇上这边离不得身,就辛苦淑妃娘娘了。” 咏歌开口还要再说什么,月颖紧接着又道:“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一句话,把咏歌要说的全部都堵死了,她心不甘的在廊下站了会儿,见月颖就这般看着她,拦在她跟前,咏歌也明白月颖是不可能对自己让步的,她是皇后身边的大姑姑,向来说话也是最有威信的,站了会儿,咏歌只能离开。 周芷溪听到咏歌的话之后,挑眉道:“让我自己看着办?” 这些天虞澜清不都要亲自过问的么?怎么突然就肯放权给自己了? 咏歌见周芷溪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要紧的问题是皇后撒手不管,只一心陪着皇上,最后劳累的人是她周芷溪,却不见得就能落到什么好了。 这会儿周苍泓也不在这里了,咏歌思衬了半响,还是觉得不要跟周芷溪捅破这层窗户纸好一些,让她就觉得自己掌了权,每天虽然忙碌,但充实一些也挺好的。 虞澜清宿在乾明殿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早前皇上把皇后解禁放出来以后,两人就像是没事人似的。 不由得让人怀疑,就连惩罚皇后这件事情上,皇上都像是和皇后串通好了一般。 夜里的时候,虞澜清还专门吩咐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就先免了,她在乾明殿里美滋滋的睡懒觉,大冷的天,呆在暖洋洋的被窝里是最舒服的了。 魏离去上朝前,还在虞澜清脸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回头对月颖和绣心小声吩咐道:“让皇后多睡会儿,等朕下朝回来叫她,她这些天。。。累坏了。” 两人赶忙应下,放下长帘,跟着魏离到外头去后,好半天才进到外屋候着。 虞澜清其实已经醒了,听见魏离离开的动静,才把脸捂到被窝里,用手指碰了一下魏离刚刚轻吻过的地方,眼睛笑成一轮弯月。 她很少有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候,似乎又把少女怀春的几分感觉找回来了。 期盼着魏离回来,从以前到现在,好像无论世事怎么变迁,心意总是一样的。 午后魏离安排了宴席,回来叫虞澜清的时候,虞澜清早就已经起来了。 他专门派人去请周苍泓过来,用膳期间,当着周苍泓的面,给虞澜清夹菜,小声的同她贴耳说话,挑眉看周苍泓的时候,像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权。 吃过饭,魏离还觉得不够,拉着虞澜清的手,说要陪周苍泓一块儿往吟春楼去听戏,还叫上周芷溪和后宫嫔妃一块儿。 魏离拽着虞澜清的手坐在最前边,周苍泓视线所及,正好能够清楚的看见魏离和虞澜清的一举一动。 魏离给虞澜清剥了橘子。 魏离给虞澜清递了茶水。 魏离同虞澜清说话,她已经笑了第十七回了。 周苍泓一一看着,抽搐着嘴角,不知道怎么形容魏离这种别扭又幼稚的行为。 魏离斜着眼撇周苍泓,打着听戏的名号,实则一个音调也没有听进去,他顾着周苍泓的脸色和反应,见他笑也笑不出来,心里面才舒服了点。 一曲唱罢,周芷溪嚷着说不好听要走,周苍泓看得下去魏离和虞澜清这般亲亲我我,她看不下去。 魏离不准她走,谁都不许走,一曲唱罢又接着唱,魏离是铁了心要所有人都看清楚,这是他的皇后,只能是他的皇后。 周芷溪一脸的不乐意,盯着虞澜清的背影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朱玉琼和肖梦珵坐在最后面,原本中间还隔着周妍,肖梦珵特意和周妍换了个位置,做到了朱玉琼的旁边。 朱玉琼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便抓起桌上的瓜子儿吃起来,肖梦珵盯着朱玉琼的侧脸,见她不为所动,憋了半天,才小声开口道:“皇上这是怎么了?素日里,皇上不这样的啊。” 朱玉琼还是没看她,嘴里吃着东西,含糊道:“谁知道呢,反正和咱们没有关系,今儿唱的戏热闹,你爱看,还是听戏吧。” 肖梦珵看一眼台子上打得热闹的戏子,没有什么兴趣:“婧嫔的事。。。” 朱玉琼立马侧过头盯着肖梦珵,把她还没说出来的话就给吓断了。 随后,朱玉琼又看了一眼在旁边专心看戏的周妍,和前方一脸不爽盯着虞澜清的周芷溪,沉声道:“我的话你不听吗?还是听不明白?” 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肖梦珵不敢再说,转回身子端起茶盏喝水,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委屈道:“我只是想帮你。” “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帮我了。”朱玉琼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肖梦珵抿紧嘴唇,叹了口气,最终是没再说什么。 她怕看见朱玉琼嫌弃讨厌自己的样子,所以错过了朱玉琼因为她方才那句话而勾起来的愉悦的嘴角。 这场戏足足听到了快要到晚膳时分才散场。 离席的时候,魏离特意牵着虞澜清的手,从周苍泓面跟前走过去,很是得意,很是舒心。 还刻意提高了音调,让大家都散了,他和皇后也要一同用膳去了。 周芷溪挪到周苍泓身边,瞪着眼睛狠声道:“皇后这样装腔作势的,做给谁看呢?” 周苍泓盯着魏离的背影,没听清楚周芷溪说的什么,自然而然就接了句话:“这是示威呢。” 示威? 周芷溪刚要发作,就见周苍泓已经跨步朝外边走去了,周芷溪看一眼还等着她先走才敢离开的嫔妃们,顾着自己的脸面和形象,把心口的气忍回去,也说了一句‘都散了吧’,这才追着周苍泓的脚步离开。 原本以为这样折腾了一天以后,周苍泓能够收敛起来,过了年节就立马滚回大周去,别再想着到虞澜清身边转悠了。 但魏离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大周帝,是个一根筋的主,更是个有想法就要付诸于实际行动的主。 周苍泓用过晚膳之后,头一次找人带路,到乾明殿来见魏离。 诏安说魏离和虞澜清正在里边说话,让周苍泓稍等片刻,他进去通禀一声。 魏离听见外头等着的是周苍泓,眼皮跳了跳,让虞澜清先回寝房去歇息后,才让诏安把周苍泓给请了进来。 “大周帝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宫人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若是有什么,差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晚上风大路滑着呢。”魏离起身笑着同周苍泓说话,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周苍泓坐下。 周苍泓打量一眼乾明殿,坐下后,也笑着客气一句:“有劳大魏帝费心了,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事情想和大魏帝商量,眼见着年节将至,等到年节过了,我也就要回去了,若是现在不说,怕到时候就晚了。” 魏离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露声色:“什么要紧事?大周帝但讲无妨。” “大魏帝也知道,我如今算是真正的掌握了皇权,国中那些老古董,便想着要给我找皇后的事情了。”周苍泓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可我思来想去,皇后乃是国母,和我一样,是国的脊梁,若是皇后的品行坏了,那后宫就坏了,后宫坏了,那么前朝也就一并坏了,大魏帝觉得呢?” “大周帝说的是。”魏离不接他的话,靠着椅背,将周苍泓盯着,看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大魏,实在是折服于皇后的风姿品行,若大魏帝肯割爱,大周愿意以巨额筹码以表决心。”周苍泓也不跟魏离拐弯抹角,他就是为着虞澜清来的。 魏离沉默下来,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眨眼。 两人这般对坐着,半响后,魏离才嗤笑出声,挪动了一下绷得僵直的身子,开口道:“大周帝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 一句话,魏离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 “那你所谓的巨额筹码,指的是什么呢?”魏离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一点想砍人,但他还是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准备好生教导这个年轻的大周帝一番,全当他是年少轻狂罢了。 周苍泓转了转眼珠子,想了一会儿道:“大魏帝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再说,就算没有了皇后,你还有我妹妹啊。” 魏离深吸一口气,听周苍泓说起他妹妹的口气,好像还是他赚了一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好半响才缓过神来:“我念在你还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当你方才只是一时冲动说的胡话,但我接下来的这番话,我只说一次,你要听清楚,记好了。” 周苍泓眨眼,算是应下。 “我不能阻止你对任何人产生好感,你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会看上皇后这样优秀的人,说明你尚有分辨真善美的眼光,但是,澜清是我的皇后,虞家父子是我的肱骨大臣,大魏资金雄厚,朝堂稳固,比起尚还在走向兴旺之路的大周来说,算是一个强大的盟友,你可以欣赏皇后,甚至敬服皇后,但我的女人,你碰不得,哪怕你将大周江山拱手给我,澜清身为大魏中宫的身份也永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因为我既然能够带着虞家为大周平内乱,定歪忧,就可以再一次出征,亲自为她打下大周的江山,让大魏中宫的称号,成为她一生的荣光。”魏离说得认真,谁都愿意看见盛世和平,谁都不想轻易打破百年联盟,一兵一卒皆是鲜活的生命,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谁会愿意到战场上去搏一个九死一生呢? 可若周苍泓敢在这个问题上得寸进尺半分,魏离也绝对说到做到,他看着周苍泓,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往后漫长人生路上,总会遇见最合适的。” 周苍泓眯了眯眼睛,显然对魏离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看着魏离道:“你觉得你对皇后好么?你这后宫里那么多人,皇后不会觉得委屈么?” “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魏离收回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周苍泓只能算是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他对虞澜清的过往想知甚少,他甚至。。。都没有和虞澜清真正的接触了解过,他有什么资格问他这样的话呢? “你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我也都记下了,但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替皇后做这个决定,她在你身边快不快乐,她愿不愿意锁在这四方天地里,都应该她自己说了算,大魏帝若是真如自己所说这般深爱着皇后,那么也应该听一听皇后自己的心里话,皇后的选择才对。”周苍泓说得振振有词,一脸的理所应当。 魏离像看傻子一般把他看着,周苍泓似乎把所有的智商都用到了朝政的把控上,在对待感情的事情上,像一个理想派的吟游诗人。 这孩子。。。该不会是民间的话本看多了吧? “你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魏离被他气笑,也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复杂的心情,气愤到即刻要翻脸也说不上,周苍泓倒也算是好一些的,没使些什么阴损招式,可这当着面就要抢皇后的事情,魏离可真是开了眼了,“行,你既然要听皇后怎么说,朕就成全你,你正好,好生把皇后的话听清楚,听明白,听进心里去了。” 魏离站起身来,他真是不信这个邪了。 虞澜清就在寝内,为了显示公平公正,他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简略的和虞澜清说了,随后半是赌气半是认真的开口:“你去跟他说吧,朕头疼。” 虞澜清静默坐了会儿,走到魏离身边给他拿捏头部,小声道:“皇上既然已经说清楚了,臣妾便没有再单独去见的必要了,大周帝一时想不明白不要紧,皇上不如让大周帝到京城里四处转转,看一看帝都的名门闺秀们,组织一下冬日马球会,或者是名流赋诗会,咱们大魏的好姑娘多的是,万一就有看对眼了的呢?大周帝对臣妾,不过是因为传言而先入为主的有了好感,过段时间他就会知道了,那并不是喜欢。” 魏离握住虞澜清的手,沉默半响,点头道:“不错,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要明白,你是朕的,你的根,你的家,都在大魏,你永远属于这片国土,属于朕。”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1、若是你后悔了 虞澜清到最后也没有出去见周苍泓。 照着魏离的性子,自己方才若是去了,不晓得又要吃出什么花样的醋来。 没有任何的机会,才会断了所有的念想。 之后所安排的活动,周苍泓都如约出席,看遍京城里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才终于迎来了年节。 周苍泓没有再提要带走虞澜清的事情,那晚魏离重新返回后跟他又说了些什么,虞澜清也没有多嘴去问。 年节办得很热闹,不巧的是,魏子善偏在这个时候着了凉,身子烧得滚烫,身边虽然有乳母守着,可虞澜清还是放不下心来,一定要把年节宴推托了,守着魏子善。 太后拦着魏离,同他语重心长道:“让清儿去吧。” 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可养了那么久,为娘的心情,旁人是不懂得的,若不让她去,将来大皇子长大了,知道自己着凉发热的时候,父皇母后都不在自己身边,心里定然是要有疙瘩的。 虞澜清对这个养子实在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的程度,不得不说,这样的心性太难得了,多少人一时心血来潮,养了别人的孩子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总是处处先顾着自己的孩子,殊不知既然当初领走了,便是一辈子的责任,孩子心思单纯,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都是能感觉到的,一个人的童年如何,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往后会走上什么样的人生。 更何况。。。那是苏瑶瑶的孩子。 虞澜清一定要去。 太后都发了话,魏离也不好说什么,其实虞澜清去了也好,周苍泓已经定下了要走的时间,等出京那天再来相送,便是最好的了。 得知皇子生病皇后不会出席的时候,周苍泓的眸子黯了黯,金隅盯着周苍泓的脸色,小声道:“皇上,等送行那日,大魏皇后定然还是要来相送的。” 这是一国礼节,且送行也耽误不了多久,定会来的。 周苍泓闻言,眼中又有了些神采,看向上座的魏离。 魏离与太后低声说了两句话,也下意识的看向周苍泓的位置,两人的视线短暂的相触,魏离也对他微微颔首。 那天他和周苍泓并没有谈崩,虞澜清不肯相见,周苍泓自然也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不仅仅是两个男人,更是两国的君主,不可能轻易撕破连盟的面纱,为着虞澜清提都不愿意提起的一个话题。 既然已经要离开了,魏离也愿意大度一回,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年节没什么特别的节目,主要是大把大把银子砸下去,也让周苍泓知道,周芷溪在大魏受不了委屈,偌大的魏国,还是能养得起这个娇公主的。 回国的时间在年节后的第三天,大周如今的境况,若是长时间在外面,周苍泓比谁都不放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权旁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一次。 魏子善烧了一夜,迷迷糊糊的感受到虞澜清在身边,叫了一夜的母后,虞澜清心疼得哭了一夜,宴席散了以后赶来的魏离瞧见她这样,也陪着她一块儿守着。 第二日早上,魏子善才醒过来,看见守在身边的虞澜清和魏离,还傻乎乎的笑。 太医说退了热便好了,喝了一剂药下去,到大周帝离开的那天,已经好了七八分了。 周苍泓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越过重重地人群,他也只看见了虞澜清。 她和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一样。 清冷的气质,绝美的面容。 让人心牵挂着,又无法轻易靠近。 迎送相仿,寒暄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周芷溪便在旁边控制不住哭起来。 之前跟着魏离回来的时候,因为兴奋和对新身份新生活的憧憬,她甚至都没有一点点离开故土的伤感,好像只是出来玩了一遭的感觉。 到了大魏以后,各种各样的事情层出不穷,她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回想大周。 现在周苍泓千里迢迢的过来,不足月余的时间,他又要走了。 不同的时间地点,不同的身份调换,当初是周苍泓站在这样高的阶梯上目送她离开,而今,却是她要眼睁睁看着皇兄和大周的部队走远。 离愁的伤感过了这么久才迟钝的爆发,周芷溪捂着嘴,却还是哭出了声响。 周苍泓快步走到周芷溪跟前,还想小时候拿风筝糖果哄她的口气,伸出手帮她擦干净眼泪,小声道:“别哭鼻子了,脸都哭花了。” “皇兄。”周芷溪哽咽的叫他,“我不想你走。” “你长大了,也已经嫁人了,虽然这很难,但分别总是人生会有的经历,你选了自己的人生,皇兄为你开心,将来一定,一定还来看你。”周苍泓拍了拍周芷溪伸过来拽进了他衣袖的手。 当时周芷溪出嫁给魏离,离开大周的时候,他还庆幸这个傻姑娘沉浸在自己心愿达成的欢喜里,不需要去品尝离别的滋味。 如今看来,不是体会不到,是成长来得太迟了。 周芷溪越哭越厉害,拽进了周苍泓的手,却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周苍泓说的以后还来是什么时候。 兄妹两的感情真的很好,很真挚,在皇家,这样的感情实在是太难得了。 虞澜清看着周苍泓低声同周芷溪说话的模样,莫名就想到自己的两个哥哥。 当初嫁到宫里,受委屈,受冷落,大哥来看她的时候,也是那般隐忍着,愿她安好。 周苍泓是一个好皇帝,对周芷溪来说,更是一个好哥哥。 想起刚入宫的往事,虞澜清不由自主的靠近魏离,伸手挽住了魏离的胳膊。 魏离不知道她怎么了,以为是看见眼前的情景想家了,还专门回过头来对她笑笑。 周苍泓同周芷溪说了好半响的话,周芷溪的情绪才渐渐的平静了一些下来。 他一偏头,就看见了相依站着的虞澜清和魏离,眼角抽了一下,随后松开抱着周芷溪的手臂,朝着魏离这方走了过来。 魏离以为周苍泓是要叮嘱自己好生照顾周芷溪,没想到他一开口,又是奔着虞澜清来的。 “可否请皇后娘娘借一步说话?”周苍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坦坦荡荡要同虞澜清说几句,魏离脸色不好看几分,周苍泓还特意解释一句,“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关于淑妃的事,我想,还是和皇后娘娘说比较妥当。” 他说是为了周芷溪,魏离肯定是不信的,但好歹算是给了那么多人一个交代,也给了魏离一个台阶下来。 虞澜清刚想拒绝,周苍泓像是早就料到了,看见虞澜清嘴唇微张,又接着开口:“姑娘家的私事,还望娘娘能赏脸移步。”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虞澜清也不好再拒绝,见魏离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之后,才和周苍泓走到一边,确认没人能听见他们两人说话了以后,周苍泓才轻笑起来:“之前想和你说几句话,着实也不容易。” 虞澜清垂下眼帘,应了一声:“后宫妇人,实在不好单独面见大周帝,还望大周帝海涵。” “我都明白,你不必多说了。”周苍泓摆摆手,他亮晶晶的眼眸看着虞澜清,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你心里是有大魏帝的,只是这山河广阔,世上的事情总是难说,若有一天你后悔了,想要出去走走看看的时候,记得到大周来。” 周苍泓摊开掌心,把早就握了许久的一枚金叶子递给了虞澜清。 虞澜清没接:“想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就留作一个念想吧。”周苍泓到底没说什么逾越规矩的话,“就当是,感谢你这段时间辛苦照顾我妹妹了,也算是。。。两国友谊的象征吧。” 这是大周皇室专门定制的金叶,这种叶子,是大周国花的叶子,在大周的传说里,国花藏蓝是神话故事里女神的眼泪灌溉而生长的,藏蓝的叶子,有美好的祝愿的意思在里面,是非常珍贵和大周皇室很重视的一样东西。 在大周,能够手持金藏蓝叶的肱骨大臣都不超过十个,这东西,周苍泓连魏离都没有给过,却大方慷慨的给了虞澜清,他觉得值得。 虞澜清不清楚这东西的珍贵,周苍泓一脸的真诚,她沉吟了一下,接过来,握在掌心里,微微颔首:“大周帝放心。” “保重。”周苍泓说完这两个字,主动往后退了两步,深深看了虞澜清一眼,回身对魏离拱手,随后便朝着长长的阶梯下方走去了。 这下,是真的走了。 周芷溪追着周苍泓跑下楼梯去,魏离没拦着,她想送,就让她送送吧,到皇城门口,总归还是要回来的。 虞澜清站在下方的阶梯上,迎面而来呼啸的风穿过耳畔,魏离下来拉她,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回去吧。” 周苍泓递给她东西的时候,是背对着魏离的,所以魏离并不知道,也没有看见。 虞澜清把金叶放进袖中,对着魏离轻笑之后,一并离开了这里。 她没有告诉魏离这件事,回到凤羽宫后,便让月颖找来一个带锁的小锦盒,把这片金叶放了进去,上锁之后,便放到了暗盒里,这一锁,兴许永远都不会再拿出来了。 就像周苍泓初萌动的情意,一并上锁起来。 大周帝离开后,周芷溪便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三月开春,许凝霜顺利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虞夫人乐坏了,专门给虞澜清送来了府上精心包装好的喜糖,信上也能看出来,虞双全在家里大概也是乐疯了。 虞澜清为自己这个小侄子送去了一切能想到的东西,魏离直接拨了国库的权限给虞澜清,让她敞开了高兴的送,虞澜清才不敢要这些东西,不过好歹是把激动地情绪平息下来了。 许凝霜在家里坐月子,虞府二公子得男丁的消息也瞬间就传遍了京城,上门来道贺道喜的人络绎不绝,这段时间,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虞府了。 大侄子取名叫虞磊,意为光明磊落,愿他将来能够人如其名,继续延续虞家报效国家的家风。 虞磊满月的第三日,月影宫的南华珠,也发作了。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南华珠便再也没有出过院子,身边都是魏离派去的人,所以也没再出什么差池。 南华珠生产得比想象中还要艰难,自己使不上劲,连带着太医稳婆都着急,折腾了一天一夜,孩子才落了地,哭声响亮,是足月足生下来的。 “是皇子,恭喜皇上,是四皇子呢。”稳婆把孩子抱到魏离跟前给他看,四皇子哭声比前边几个孩子都亮堂,一看就是个身强力壮的孩子。 这也是宫里头头一个哭声响亮,满月足月生下来健健康康的孩子,虞澜清也在旁边看着,满心的欣慰。 这后宫里的孩子,好歹都是活下来了的,除了李氏那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更不知生死,或许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了吧。 孩子落了地,魏离的心也落了地,他抱过好几个孩子了,所以抱四皇子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前几年的生疏。 四皇子平安的消息也很快传到慈寿宫,太后听闻后脸上的笑意只停留了一会儿,便又变成了深深的担忧:“清儿什么时候也生一个嫡子,老婆子我的身子骨,也不晓得能不能撑着看到嫡孙儿的那一天啊。” 太后感慨,对虞澜清是一百万个放心不下,她就一个公主,虽然有一个养子,但总归不是嫡亲的。 京香现下是听不得太后说这样的话的,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明明年岁和虞夫人差不多,可虞夫人一辈子无忧无虑,满头黑发也瞧不见几根银丝,人瞧着也年轻,太后年轻时受了太多的苦,一身病痛,人看着就老了十岁,满头银丝,尤其是宫变之后,太后虽然撑过来了,但多少汤药吊着命的,也不让告诉皇上和皇后,怕他们担心,也怕知道的人多了,病气骄矜,反而更重了。 本就是这样的身子,又说这样的话,京香一听眼眶就发酸:“太后说什么呢,皇后娘娘福泽深厚,等身子养好了,一定会有嫡子的。” 京香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太后一下子回过神来,赶忙笑起来:“瞧哀家,又说胡话了,有四皇子也好,也好。” 皇帝膝下没有几个儿子,总是不妥当的,如今这样,很好,就等着嫡子了。 南华珠生下四皇子后,只问了一句皇上呢? 乳娘说皇上先回去了,南华珠眼中并没有太在意的神色出现,让乳娘把孩子抱给她看。 孩子已经过了刚才哭得最厉害的劲,这会儿睡着了,倒是安静得很。 南华珠伸出手,艰难的摸了摸襁褓,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有了这个孩子,她可以什么恩宠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魏离虽然走了,但虞澜清还在,她在外边与太医说了几句话,听见里边的动静声,起身进来看南华珠。 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南华珠躺在床上,素来清冷的脸上,此时满是柔和温暖的笑容。 虞澜清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笑容,她站在屏风边,这样的场景,她曾经看见过。 玉坤宫至今还空着,没有任何人住进去。 当初的苏瑶瑶,也像南华珠这般躺着,只是那个时候,屋中空荡荡的,没有忙碌着的宫人,也没有熟睡的孩儿。 而眼前的南华珠,还活生生的在这里,笑意盈盈的看着进来的自己,轻声开口:“皇后娘娘。” 她的轻唤让虞澜清回过神来,她走到南华珠身边的矮凳上坐下,微笑着道:“这一关过去了便好了,孩子特别好,本宫已经问过太医了,四皇子是足月份生下来的,身强力壮,一切都好。” 南华珠宽心的点点头:“多谢皇后娘娘垂爱,孩子才能够平安的生下来,这个孩子。。。是嫔妾的全部了,嫔妾一定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他,去呵护他成长。” “皇上说了,四皇子你自己养着,你放心就是。”虞澜清知道南华珠在担心什么,周芷溪和她有矛盾,怕这个孩子被周芷溪从中作梗抢去了,虞澜清先替她开口求了这个恩典,这宫里的皇子都太可怜了,独独四皇子有福气,母亲安好无恙,自己也平安健康。 若是母子生离,怕是后宫多有怨气,所以南华珠自己的孩子,还是让她自己养着最好。 也只有母亲,才会真心的疼爱自己的孩子。 南华珠听了虞澜清的话,最后的一点不放心也都消散了,她握紧虞澜清的手,眼中含着泪水,连声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上他。。。政事太忙,明日下朝,会来看你的。” 说到魏离,南华珠平静的挪开了视线,看向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在意的开口:“皇上来看看孩子便好,看不看嫔妾。。。都不要紧的。” 虞澜清沉默坐了会儿,半响之后,才站起身来:“那你好好休息,本宫先回去了。” 南华珠起不来身,说过恭送皇后的话以后,便目送着虞澜清离开了。 回到凤羽宫之后,虞澜清坐在窗边出神。 月颖拉着绣心在门口站着,没有去打扰虞澜清。 绣心不放心,藏在帘子后面把虞澜清望着,见虞澜清轻抚过自己的小腹,一脸的怅然。 “娘娘。。。”绣心呢喃一句,垂下眼帘退到门外。 月颖走到绣心身边,小声道:“又是个皇子呢。” “娘娘这是伤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凤羽宫也有嫡皇子。”绣心压低了声音,她知道虞澜清虽然不太在意这些,可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出生,说一点都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 “娘娘如今的身子,亏损还没有补回来,刘太医叮嘱过,现在是不能有孕的,姑娘放心吧,皇上与娘娘的情意这般难得,上天一定会恩赐给娘娘皇子和好运的。”月颖宽慰绣心一句。 两人在外边站了许久,直到虞澜清唤,才快步进了屋里。 南华珠得四皇子的消息传遍后宫,肖玉琼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 生了个皇子,便棘手了。 只要有了皇子,那就是有了一辈子的依靠,只要好好养育皇子长大,南华珠的妃位已经算是搓手可得了,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的沉淀罢了,这是切切实实威胁到了周芷溪。 那位公主。。。可是至今都还没有侍寝呢。 头疼。 朱玉琼笑得勉强,过两日到落阳宫去,还不晓得要说什么呢。 她正端着茶盏琢磨这事,红禧从外头进来,说肖美人就在外头,一定要见她。 朱玉琼这才把茶盏轻轻放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轻声道:“你让她进来吧。” 红禧应声,到外头去把肖梦珵请进来了。 肖梦珵一脸喜气洋洋的进门来,朱玉琼都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喜从何来,就听见肖梦珵开口道:“婧嫔得了四皇子,真是阿弥陀佛,感谢菩萨。” 她双手合十作揖,看样子在自己宫里没少烧香拜佛。 朱玉琼盯着肖梦珵,一脸的嫌弃:“她生了儿子,又不是你生了儿子,你在这儿高兴个什么劲儿?” 肖梦珵没听出朱玉琼语气里旁的意思,还沉浸在自己的高兴里,拜过菩萨佛祖,这才侧过身子,对朱玉琼道:“婧嫔平安得子,现下所有精神都放在孩子身上了,这下好了,早前的那件事情,算是了了。” 她松口气,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朱玉琼知道,肖梦珵这是为她松了口气,肖梦珵是怕南华珠真的追查起来,会牵涉到她。 傻姑娘。 朱玉琼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板紧了脸抬眼看她:“你大半夜的跑过来做什么?也不怕摔着自己。” 肖梦珵被朱玉琼这么看着,自己也有些没了底气,转念想想又觉得委屈,她可以紧赶慢赶跑来的呢! 好半响,才小声的喃喃了一句:“好心没好报!”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2、就留在身边吧 南华珠对这个孩子的紧张程度,一点都不低于当初虞澜清早产下魏云熙的程度。 魏离取了名,叫魏子策,取自她母亲南华氏的聪慧,望他以后能够胸怀策略。 魏子策满月的时候,南华珠只在自己的月影宫摆了几桌宴席,和宫人们同乐了一把,太后送了如意项圈,虞澜清也送了多福锦,其余人的东西,南华珠都一并锁进了仓库之中。 时间过得飞快,像是才眨眼的功夫,魏云熙都有一岁多了。 魏子善爱眨巴着眼睛盯着魏云熙看,月颖逗他:“大皇子是觉得三公主好看么?” 魏子善总会很认真的点点头,清楚的说道:“好看。” 他喜欢这个妹妹。 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共用乳娘,魏子善断奶后,乳娘又继续哺育着魏云熙,彼此身上都熟悉着彼此的味道,虽然两人不是同胞兄妹,但在魏子善的眼里,小小软软的三妹妹,是最好看的。 宫里的孩子不多,魏子善还没有见过刚刚满月的四弟,在他眼前的小小世界里,也只有母后和三妹妹。 虞澜清这两日也没时间看顾魏子善,都是月颖带着在一旁玩,虞府前两日递了帖子进来,母亲和大嫂要一并进宫来说要紧的事情,魏离已经允了,虞澜清算着时间,人快要到了便差小安子去接。 虞夫人和秦玉珊到凤羽宫的时候,虞澜清刚让乳娘把魏子善带下去。 想来,母亲也是不愿意看见苏瑶瑶的孩子的。 进殿后便是行礼,一切礼仪都做全了之后,虞夫人才迫不及待的走到虞澜清身边,伸手抱过她怀里的魏云熙,激动不己:“三公主生得真好看,和娘娘小时候,一个模样。” 魏云熙都一岁多了,虞夫人这才是头一次看见。 虞澜清笑着看母亲逗魏云熙,祖孙两人高兴的玩了好一会儿之后,秦玉珊才走到虞夫人身边,小声道:“母亲,咱们还有正事和皇后娘娘说呢。” 想起来进宫的缘由,虞夫人不得不把魏云熙递给月颖,虞澜清让月颖把孩子抱下去,之后才端坐了身子,轻声道:“母亲和大嫂此番进宫,应该还是为了苏家的事情吧?” 虞夫人皱着眉头,微微点头,原本这些事情都不该来叨扰虞澜清的,但是苏家人的品行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虞家没回有了喜事,苏家总是能及时出现,给她们当头一闷棍,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 就像是上天专门派来考验虞家的扫把星。 “弟妹生下了磊儿,孩子两个多月了,一切都好,原本想着,至少等百日宴办过了以后再去苏家送聘,谁晓得苏家又闹起来,在虞府门口哭天喊地的,说虞家罔顾皇命,要出尔反尔逼死她家可怜的小女儿,回回这般闹,闹得难堪,京城里大家也都习惯了,把她们当笑话看,把虞家要娶这样的侧室也当作是笑话看,我是想着,早晚是要迎进门的,与其这样拖着闹着,不如。。。就趁着这几天,把人抬进府去吧。”秦玉珊见虞夫人还在想怎么给虞澜清开这个口,干脆直接自己开口跟虞澜清说了,“母亲此番进宫来,主要也是想看看皇后娘娘和公主,娘娘安好,公主安好,家里人也都安心,娘娘放心,苏家女儿进了府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家里有我,有弟妹,她风风火火的性子,任凭苏家姑娘万般矫情手段,对二弟不中用,那都是白搭的,定叫弟妹收拾住。” 秦玉珊对许凝霜是很有信心的,只是担心苏依依闹出些什么来,委实气人得很。 虞夫人听秦玉珊说完,勾起伤心往事,长叹一口气,眼中泛起泪花,拿手帕擦了擦:“不知道是咱们虞家祖上亏欠了她们苏家什么,竟然要这般阴魂不散的折磨咱们,来了个苏瑶瑶把我女儿害得那般还不够吗?如今还要来一个苏依依祸害我儿子,作孽啊。。。她们苏家就不怕子孙后代折损了福气么?” 哪怕是气得心窝子疼,虞夫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仍然是柔弱的,她这样的大家千金,家教素养早就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做不来苏姨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套。 屋子里面的氛围有些降到了冰点,秦玉珊低声安慰虞夫人,抬起头看虞澜清。 要迎苏家女人做侧室的事情是人尽皆知的,她们这般三番五次的闹,无非就是以己度人,自己心思心眼多,也觉得旁人在想着法的对付自己,生怕虞家仗着权势把她女儿弄没了,所以才天翻地覆的要搞出些动静来。 虞澜清深吸口气,沉吟了一下才道:“再有不久就是磊哥儿的百日宴了,这是虞家的大事情,必须要大操大办才是,苏姨娘既然连这么一个月也不肯等了,那迎侧室进门的规格上,只能稍微仓促一些,劳烦大嫂帮衬着母亲,尽快把这件事办了吧,免得她们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玉珊明白虞澜清话里的意思,既然仓促,那么也不需要准备布置什么了,不过是个硬塞进府里来的侧房,早前的事,满京城谁不晓得? 得了虞澜清的话,虞夫人才宽心一些,她情绪平复下来,突然开口问道:“大皇子养在娘娘这里,可一切都好?” 虞澜清没想到母亲会自己主动提起魏子善来,顿了一下,才道一切都好。 虞夫人却满是担忧,知道有些话身为臣妇不该妄论,可她更是皇后的母亲,自己养大的女儿就坐在面跟前,虞夫人犹豫再三,还是要同虞澜清把话说清楚:“那毕竟。。。是德妃的儿子,骨子里流着的,终究有一半是苏家的血,我知道你可怜那孩子,我也晓得,孩子是无辜的,可你也看见了,有那样的母族,大皇子以后定是要被苏家纠缠的,早前苏姨娘闹着要送苏依依进宫照顾大皇子,如今虽然是进不来了,可人在咱们虞府,往后还不晓得苏家人还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呢,清儿,听母亲一句劝,还是趁早把大皇子。。。送到旁人膝下吧,大皇子体弱,如今你也养得身子强壮些了,算是仁至义尽了。” 虞澜清明白母亲的担忧,也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 魏子善现在渐渐大了,总有一天,是会知道自己并非中宫亲生的,而养母与生母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就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了,他晓得那些事以后,要如何自处呢? 是向着为生下他血崩而亡的生母?还是向着养育他教导他成人的养母? 不如趁着年纪还小不记事,送到别宫去养,往后就算晓得生母不在了,也不至于像面对虞澜清这般尴尬。 虞夫人见虞澜清垂眸不吱声,就明白她这个女儿是对魏子善有感情了,也是,说起来,魏子善是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养在虞澜清这里了,虞澜清还没有孩子之前,所有的心血都落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魏子善身子弱,每次生病,都是虞澜清衣不解带的照顾着。 更何况,最开始的时候,魏离根本不喜欢这个皇子,都是因为虞澜清费心费力从中周旋,两父子的关系才不像早前那般僵硬。 如今要虞澜清把孩子交出去,偌大的,虞澜清一下子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放心交付的人。 “清儿,你好好想想吧,毕竟也是你养大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记挂着,放心不下,但是。。。”虞夫人没有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虞澜清那么聪慧,不会不知道她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有些事情,还是只能她自己想明白才行。 虞澜清点点头,应下来:“母亲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说罢,又叫来月颖,让把魏云熙再抱来给虞夫人瞧瞧,这会儿还有时间,让虞夫人再看看公主。 果然,一见到甜腻腻笑着的魏云熙,方才的那些不愉快虞夫人就都抛诸脑后了,虞夫人逗弄着魏云熙,秦玉珊便走到虞澜清身边坐下,小声开了口:“弟妹虽然知道要迎苏依依的事是没有法子的,但她毕竟还在奶孩子,母亲怕苏依依成日在她跟前晃悠,气得弟妹回了奶就不好了,所以想着在我们院子那边开个小门迎进来就是了,一来打扰不到弟妹,二来,也暂时先在别院开个房间给苏氏住着,总之人是迎进来了,迎进来了要怎么办,便是咱们的家事了,娘娘觉得呢?” 秦玉珊和许凝霜感情好,看不上苏家的做派,肯松口在自家院子那边开个门,定然也是心疼许凝霜的缘故。 虞澜清点头说好,选个清净点的别院先给苏依依住着,许凝霜毕竟是她的主母,主母奶孩子要清静,怎么说都说得过去。 见虞澜清也应下来了,秦玉珊才笑起来,卸下心头一桩大事,这些事情其实怎么解决都行,进宫来说这些,除了想看看虞澜清和魏云熙外,更是做给苏姨娘看的。 到时候虞家怎么办事,一句皇后娘娘应允过的事,就足够堵上苏姨娘的嘴了。 进宫一趟不容易,也不能久留,快要午膳时间的时候,虞夫人和秦玉珊就该离开了。 虞夫人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凤羽宫,在宫门口握着虞澜清的手,良久之后,千言万语还是只有一句“保重”。 虞澜清让小安子把人一路送出去,在凤羽宫门口站了许久之后,才转身回去了。 苏依依的事情办得一点波澜都没有,宴席没有请几桌,因为是妾室,家里的红绸也只是随便挂了挂,主要集中在给苏依依收拾出来的院子里。 进府的第一晚苏依依没有等到虞双全,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没有等到虞双全。 虞双全从来不往苏依依那边的院子去,更吩咐了伺候苏依依的人,一定跟紧了不许她靠近许凝霜的院子。 下人得力,虞磊百日宴过去了,魏子策百日宴也过去了,苏依依仍旧没有见上虞双全一面。 而回乡探亲的刘太医,也终于在九月的时候,回到了宫中。 在魏离那里磕过头以后,刘太医便一刻不歇了去了慈寿宫。 刘太医在里面呆了很久,还是京香姑姑亲自送出来的。 绣心在不远处等着刘太医出来,领着就往凤羽宫去,虞澜清这两天身子正不舒服,和以前怀上魏云熙的时候症状相仿,本想着过两天再请太医来确认,现下既然刘太医回来了,便顺道看一看。 路上的时候绣心就把虞澜清的症状跟刘太医大概说了,也把虞澜清的猜测说了,刘太医点头说大有可能,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进了凤羽宫,行礼诊脉,片刻的功夫,刘太医就已经有了结论。 刘太医看一眼虞澜清,小声道:“娘娘猜测得不错,的确是有了。” 三公主已经一岁半了,虞澜清皱眉,沉声道:“那。。。我的身子。” “娘娘无需太过紧张,虽然说最好是休息两年再有孕最好,但是娘娘身强体健,恢复得也比常人好一些,滋补一年半的时间,也差不多弥补回来了大量的亏损,接下来微臣给娘娘配备几副药膳辅佐调理就好。”刘太医笑笑,他之前的确说过让虞澜清不要太快有孕的话,但时间过去那么久,虞澜清也实在无需太过于紧张了。 听过刘太医的话,虞澜清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早前南华珠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光是生云熙的时候,就险些经历了生死,如今她再度有孕,后宫里藏着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 她们不想看见中宫生下嫡子,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一如先皇后那般,贵妃嚣张,皇后一生先后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直至郁郁寡终,何其凄惨。 虞澜清叮嘱刘太医,此事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刘太医沉吟了一下:“皇上和太后,都不要讲吗?” “都不要讲。”虞澜清摆摆手,“本宫自己去说。” 听了这话,刘太医才宽心下来,皇后骤然有孕,亲自去讲自然比他去说更好,明白虞澜清的意思以后,刘太医便退下了。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虞澜清正想着魏子善的事情,母亲的话她想了很久很久,最妥帖的做法,的确是把魏子善送给别的嫔妃寄养。 位分不重要,到时候可以破格提上去,要紧的,是人品一定要端庄。 可看来看去,这后宫里的女人,虞澜清痘说不上放心。 如果江湄还在宫里,虞澜清自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魏子善就算养在江湄那里,以后也一定是光明磊落的人,江湄更会正确引导关于德妃的事情,不怕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可是江湄已经去了裕和,后宫里再选不出个值得托付的人了。 虞澜清正为这件事头疼的很,现在又有了身孕。。。 这时候便不能把魏子善送走了。 一旦她露出要给魏子善重新找养母的苗头来,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说她有了身孕,便想着把大皇子推开了。 若这一胎真的生的是个儿子,到时候这样的话传到魏子善的耳里,整日被教唆着,小孩子心性最是单纯,定然会心生怨恨,觉得自己养他是因为膝下无子,不要他了也是因为自己有了孩子的缘故。 虞澜清叹口气,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她和魏子善这个孩子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羁绊牵连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会她一有要送走魏子善的念头,便恰好有孕了呢? 虞澜清自己静默的坐了一个下午,把这件事情仔仔细细的想清楚了以后,才站起身来,说要去慈寿宫。 太后刚刚喝过药,听见虞澜清求见,赶忙让京香把药碗收好别给虞澜清看见,之后又点了香料焚烧,掩盖住药味之后,才把虞澜清请进来。 太后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喝药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虞澜清看一眼京香,歉意的笑笑:“姑姑,我想和母后单独说说话。” 京香了然的点头,福身之后便退下了。 她从外边把门关上以后,虞澜清才难掩喜色,握过太后的手,小声道:“母后,儿臣有孕了。” 虞澜清知道,太后一直盼望着的,就是中宫得子的好消息,此番有孕,她第一个想到要说的,也是太后。 果然,听了虞澜清的话,太后先是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随后才惊喜的笑起来:“真的?真的有孕了?” “是,刘太医诊断,错不了的。”虞澜清对太后肯定的点点头。 婆媳二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太后更是激动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之后,太后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哀家就盼着,你这一胎生的是个嫡皇子,哀家就再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虞澜清听出太后话里带着的几分伤感:“母后福泽百年,还要等着看儿臣的孩子成家呢。” 太后含笑不语,拍了拍她的手背。 “儿臣此番过来,还有一事想跟母后说。”虞澜清见太后不想说那话题,想起自己过来的缘故,沉默片刻,沉声开口,“前段时间,儿臣母亲进宫来过,母后应该还记得。” “是来过,哀家记得。” “母亲当时劝儿臣,让儿臣将大皇子送给旁的嫔妃养着,免得日后大皇子知道了生母的事情,在儿臣与生母之间为难。”虞澜清说到这里,垂眸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太后应声道:“你母亲为你着想,说得很对。” “儿臣为此事想了许久,却不能在后宫找到依托之人,偏偏儿臣又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若是将大皇子随意送走,那是害了孩子,儿臣不愿意,且若儿臣这一胎是皇子,将来有人拿这事在大皇子跟前搬弄是非,大皇子难免不会以为儿臣是因为有了嫡子的缘故,所以不要他了。”虞澜清把自己的担心也都说给了太后听,“儿臣在这时候怀孕,或许正是天意觉得,儿臣不该将大皇子送走,大皇子生下来的当日,儿臣便把他抱走了,儿臣也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大皇子聪慧懂事,儿臣想,等他再大些,由儿臣亲自告诉他德妃的事情,母子情分羁绊,总好过他从别人那里胡乱听说,这般的话。。。想来就不会有什么隔阂了。” 太后盯着虞澜清的眼睛,好半响后,轻笑起来:“说了这般多,说到底,你还是疼那个孩子,不愿意送走罢了,哀家和皇帝自然都不会勉强于你,清儿,你若是觉得可行,觉得舍不得,那就留在身边吧,谁也不能断了你们的母子情分,不是么?” 虞澜清这才抬起眼帘,触碰到太后的眼神后,终于释怀的笑起来。 是啊,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母亲也没有一定要她把孩子送走啊。 只是担心将来可能会出现的局势罢了。 但将来毕竟还很遥远,难道这么久的朝夕相处里,虞澜清还没有信心把握住这份天赐的母子情分么? 太后说,舍不得就留在身边吧,像是给了虞澜清一颗定心丸。 她若是真的想要送走,何至于需要犹豫这么几个月? 见虞澜清笑了,太后也跟着高兴,好像自己身上的不舒服都松快了不少。 两人说完事,太后又仔细问过虞澜清身孕的事情,晓得她还没有告诉魏离就来自己这里了,便催促着虞澜清赶紧把好消息告诉皇帝去,两个人好好亲昵一番,高兴一番。 送走虞澜清之后,太后便让京香把早前收起来的菩萨佛像都搬出来重新在屋里布置个个小佛堂。 早前太后已经不拜这些的了,实在是体力不支,顶多看看经书,连笔都很少拿了。 但是从今天开始,为了虞澜清和她腹中的孩儿,太后决定要一直在这里吃斋念佛,求拜佛祖。 求神明一定要保佑虞澜清,保佑大魏中宫,平安顺利诞下皇子。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3、四皇子站规矩 有了前面那么多孩子的经验,虞澜清这一胎怀得还算是安稳。 光庆五年的七月,皇后诞下龙凤双生子,举国欢庆。 魏离更是激动无比,当年的赋税徭役皆免,以庆贺龙凤双生子的盛事。 龙凤双生子的名字也于同一天定下来,取做子珏、云思。 他今日踏进凤羽宫的时候,远远就听见孩子们的笑声。 魏离停下脚步,凝神静听。 “母后,你快来看。” 云熙口齿清晰,带着三岁小女孩特有的奶气,去拉扯坐在廊下的虞澜清,要她跟着去看月颖栽花。 两年了。。。 这两年,宫中太平的日子已经让魏离近乎习惯。 匆忙岁月的流逝,她和孩子的欢笑,她和孩子的幸福,也都变成了他的幸福。 魏子珏和魏云思才一岁,被绣心和乳娘抱着,看着院子里疯跑的哥哥姐姐高兴得直拍手,小脚丫也一蹬一蹬的,煞是可爱。 魏子善才四岁,却已经表现出来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懂事乖巧,他已经开始在大学士那里念书了,大学士很喜欢这个聪慧的大皇子,在魏离跟前也夸过好多回了。 这会儿魏子善正伸手去拉魏云熙,小大人一般低声同她说话:“三妹妹,不能这样拉扯母后的。” 魏云熙最听魏子善的话,魏子善说不能这样,她便撒了手,回头看虞澜清:“母后,熙儿是不是跑得太快了?” 虞澜清蹲下身子,抱了抱魏云熙,帮她整理好被风吹乱了的耳发:“不是要看月颖姑姑栽花么?叫上你大哥哥,过去瞧吧,小心裙子别沾了泥。” 见虞澜清没怪罪,魏云熙才笑起来,回身拉过魏子善的手,心里记着虞澜清的嘱咐,小心翼翼站到月颖身后,看她用小锄头刨坑栽花。 虞澜清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看着魏子善和魏云熙小小的背影半响,准备回去廊下坐下的时候,才发现站在宫门口的魏离。 见虞澜清看过来,魏离也不好继续站在那边看,他先是去拉住虞澜清的手走到廊下,让她坐下以后,才一一接过魏子珏和魏云思来抱。 说起来,最得魏离喜欢的,就是这对龙凤兄妹了,他几乎每天都要来抱一抱,眼睛里面温柔的神色都快要冒出泡来。 大概是最小的都要受宠一些的缘故,魏离把这对兄妹当成是大魏的祥瑞,魏子珏满月那天就冲动的想要册立皇太子,被虞澜清死死拦下才作罢,若是那时候就立了太子,后宫怕是要翻了天去了。 魏子善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看见魏离后,并没有特别着急的跑过去,反倒是魏云熙顺着魏子善的视线看见魏离后,一边喊着父皇,一边就小跑着往魏离怀里撞。 魏子善垂下眼帘,一个人站在远处,看着有些伤感的样子。 他知道魏离对他的喜欢,远比不上三妹妹,五弟和六妹妹。 大学士总说他聪慧,学得快,过目不忘,可大魏皇子素来文武双全,他天生弱症身子不好,魏离也没有让他习武的意思。 才将将四岁的魏子善其实还并不能太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就是本能的惧怕魏离,他能感受到魏离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不一样的东西,也能感觉到魏离对他格外的严厉中,不仅仅是望子成龙的殷殷期盼。 可母后总说不是的。 他是父皇的长子,所以才会被寄予厚望,希望能事事给弟弟妹妹做个表率。 可。。。 魏离到现在也没有看过他啊。 “子善。” 魏子善正垂头想着,突然听见虞澜清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虞澜清正温柔笑着对他招手,连魏离也正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虞澜清的笑容太过于让人沉迷的缘故,魏子善觉得魏离的眼睛里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别站在那儿了,到母后这里来。”虞澜清唤他,魏子善这才发现身后的月颖也已经栽完了花,正看着他,准备一起过去。 他收敛心神,被月颖牵着到魏离的身边,魏子善没看魏离,背着手笔直脊梁站着,好半响,才喊了一声:“父皇。” 魏离和虞澜清并排坐着,见虞澜清给他使眼色,魏离才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昨日大学士跟我说,你三字经已经都会背了?” 魏子善错愕的抬头,这还是入学以来魏离头一次问他的功课,他有些慌张的闪躲开眼神去看虞澜清,见母后肯定的对他点了点头,魏子善才稍微安心一些,点头道:“回父皇的话,都会背了。” 魏离颔首,又道:“过几日得了空,你到乾明殿来一趟,朕刚得了一套文房四宝,正合适你现在用。” 魏子善难掩激动,头一回表现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孩子的开心:“真的吗?多谢父皇!” 他高兴得捏紧了拳头蹦跶了几下,对着虞澜清笑得灿烂无比,好半响后,才又重新站定,却还是收不住脸上的笑容。 虞澜清看着魏子善,松了口气。 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她付出全部的母爱给他就足够的了,子善是男孩子,他现在更加需要的,是来自父皇的爱和肯定,方才他一个人站在那边的时候,虞澜清的心都被刺痛了。 他从来不问为什么魏离不能像对待四皇子和五皇子那样抱抱他,也很少展露出失望的情绪来。 他似乎知道自己有那么些许的不同,但虞澜清希望魏离能够尽可能的弥补这样的裂缝。 苏遥遥都故去那么多年了。 该放下的疙瘩,总归是要放下的。 今日魏离便做得很好,魏子善脸上红扑扑的,因为魏离的一句夸赞,小孩子应该能乐好多天了。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的父皇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是魏国的天,也是他们的天,能得到父皇的肯定,几乎是拥有了全世界。 魏离稍微坐了坐便走了,他今天要到京郊的兵营去巡视,回来都是很晚时候的事情了,所以先来看看孩子们。 走之前,魏离分别抱过魏云熙,魏子珏和魏云思,他看见了魏子善眼底闪过的几分羡慕和失望,很快就垂下头,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 虞澜清总说,这个孩子聪明又敏感,自负又自卑,长期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什么问题。 魏离把虞澜清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也是头一次伸出手,摸了摸魏子善的脑袋,还同他道:“好生念书,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魏子善盯着魏离的背影走远,在他的眼中,自己的父皇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叫人敬畏。 自己最崇拜的父亲,今天摸了他的脑袋,不仅夸了他要赏他东西,还说他对自己有着期待。 魏子善小小的心里自此埋下了种子,他坚信,只要自己好好念书,达到魏离的期盼,就一定能够得到父皇更多的夸奖和关注。 母后没有骗他,魏离只是对他这个长子寄予了更多的期望,所以才会那般严厉的。 魏离走后,自晚膳前,南华珠到凤羽宫求见。 她说是为着魏子策的事情来的,听到孩子的名字,虞澜清原本想要推脱的话到了嘴边又变了,让月颖领南华珠进来。 南华珠只带了明言来,魏子策也已经有两岁了,正是活泼的年纪,南华珠听说了,今下午魏离对魏子善说的话。 可见在魏离的心中,还是很重视一个皇子的学业的,竟然能够叫魏离对德妃的孩子说出那般寄予厚望的话来。 所以南华珠赶着来求虞澜清。 “四皇子才两岁,不必急着念书的。”虞澜清听过南华珠的请求楞了一下,随后劝解一句,“念书的时候还长着呢,四皇子还小,正该是好好玩玩儿的时候,大皇子像这般大的时候,也不过是本宫教几个字认一认罢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大皇子那是天生聪慧,过目不忘,学业上的事情,娘娘自然是不用操心的,可子策没有大皇子那般好的脑筋,若是再不能笨鸟先飞,怕是往后念书了,连先生的进度都跟不上呢,嫔妾也不是要送子策去大学士那里学什么,就是想着,去旁听着,感受一下,受一些熏陶也好啊,耳濡目染,子策多跟着大皇子身边,往后自然也会把念书的事情放在心上的。”南华珠是有自知之明的,魏离不喜欢魏子善,也不见得有多喜欢魏子策,后宫的皇子里,只有虞澜清亲生的五皇子,是魏离的心头肉,所以魏子策和魏子善一样,只能拼命的出色,才能引起魏离的喜欢和注意。 且,魏子策好歹也比魏子善更加有优势,至少,她这个为娘的,还能在魏离面前露脸说得上几句话,魏子策是她的儿子,定然也蠢笨不到哪里去,加上这孩子身强力壮,往后习武过后,超越魏子善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在虞澜清眼里,南华珠实在是太心急要强了。 两岁的孩子,实在是没有必要。 可毕竟南华珠才是他的母亲,为了孩子求到自己面跟前来了,也没有不答允的道理。 虞澜清只能应下,叮嘱一定要多些宫人跟着,免得皇子太小,出了什么差池。 有了虞澜清的应允,南华珠才终于松了口气笑起来,千恩万谢后,离开了凤羽宫。 此后两日里,魏子善得了虞澜清的嘱咐,说四皇子要和他一块儿去学堂里,让他一定看顾好弟弟。 魏子善认真的点头应下,显然是魏离的作用,让魏子善欣然接受了自己大哥哥的这个身份和职责。 可这两天里魏子善回来,都愁眉苦脸的。 虞澜清观察了好几天,见他也不主动跟自己说,这才忍不住在用膳的时候问了一句:“是在大学士教的东西上遇见什么困难了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魏子善巴拉着碗里的饭,抬起头来的时候顺手把脸上沾着的饭粒塞进嘴里后,才小声道:“母后,我觉得四弟弟还那么小,为什么婧娘娘就要送去念书了呢?四弟弟听不懂大学士在讲什么,课堂上老是睡着,可桌案那么硬,又总是睡不好,便总是哭。。。” 虞澜清听过魏子善的话,也沉默下来。 是啊,那么小的孩子,坐在那里不能乱走动,确实是憋坏了。 “母后能劝劝婧娘娘么?”魏子善眨巴着眼睛看虞澜清,“让四弟弟回去吧,等四弟弟大一些了再来不好么?” 他是心疼魏子策,不想看魏子策老是哭鼻子,可怜得很。 虞澜清垂下眼帘,片刻后,给魏子善夹了菜到碗里:“你四弟弟是婧娘娘的孩子,婧娘娘自然是最疼他的,这事儿婧娘娘心里自有打算,母后也不好多说什么。” “就像母后疼我和弟弟妹妹她们一样么?”魏子善接着道。 虞澜清点头:“对,一样的。” “可母后就不会这样。”魏子善嘟囔一句,不再多说,吃过了饭,他还要温习大学士的功课,天天都盼着魏离差御前的人来传他,他好在魏离跟前背功课。 本以为过段时间南华珠便会罢手了。 没想到今日一下学回来,魏子善便急冲冲的跑到虞澜清跟前,喘着粗气好半响才把话说完整:“母后。。。你快去看看吧,婧娘娘她。。。她让四弟弟站规矩呢。” 虞澜清把手上的东西放下,错愕道:“站规矩?在哪儿呢?” “就在学堂外边的楼梯下,母后,晌午日头最毒了,四弟弟嗓子都哭哑了!”魏子善也急得要哭出来,他劝不动南华珠,只能跑回来搬救兵。 这大热天的,才两岁的孩子,怎么能顶着日头晒呢! 虞澜清赶忙起身,让魏子善不要跟着去以后,才领着绣心往学堂那边去。 还没到呢,远远的就听见魏子策沙哑的哭声,像是猫爪一样在心上拉扯,虞澜清听着都难受,南华珠怎么能受得住的? 孩子哭得厉害,虞澜清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入眼便瞧见南华珠和魏子策一并在烈日下晒着,魏子策哭得浑身都红透了,只会喊“母亲”了,南华珠也哭得厉害,蹲着身子问魏子策:“你知道错了吗!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她这样问,只会吓着孩子! 虞澜清气坏了,就算是孩子做错了什么事情,就算是再心急,也不能这样啊! 万一孩子把这件事情记下来了,那可以一辈子的阴影啊! 虞澜清提起裙摆快步上前,把魏子策抱起来,也没管南华珠,径直就走到了廊下阴凉处。 她用手帕给魏子策擦汗,抱在怀里,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滚烫的。 南华珠瞧见虞澜清,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了,才走进来给虞澜清福身行礼,随后便要伸手来抱魏子策,被虞澜清侧过身子躲了一下,也没有抱到。 “孩子还这么小,婧嫔这是要做什么?!”虞澜清实在是生气,孩子在她怀里哭得直抽抽,虞澜清给他拍背顺气,长叹一口气。 就算是孩子做错了什么,有什么不对的,也不应该这么极端的让孩子站规矩啊。 南华珠垂着眼帘,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因为虞澜清的话落下来:“皇后娘娘这是责怪嫔妾不心疼四皇子么?他是嫔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嫔妾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养到现在,嫔妾怎么可能不疼他?嫔妾心疼得心都要疼出洞来了!” “那你这是为何?!”虞澜清抬起眼帘,实在费解。 既然心疼到烈日炎炎下也要陪孩子晒着哭着,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日头这么毒,四皇子定然连午膳都还没有吃。 南华珠闭着眼睛,痛心疾首道:“子策入学已经好多天了,嫔妾听说,他除了睡着,就是哭,还要劳累大皇子每天带着糖果来哄,嫔妾问他,大学士都讲了些什么,他连一个字也说不上,就知道念叨着要去找大皇子玩儿,这样的好吃懒做,嫔妾实在也是气得狠了。” 她这样心急,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 虞澜清原本还不算特别生气,听了南华珠的话,骤然冷笑起来:“四皇子今日若是为此晒伤了自己,病倒了,婧嫔那时候是不是又要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孩子还那么小,他才两岁啊,你要一个两岁的孩子学什么?!他就该是玩乐的年纪,你是他的母亲,本宫原以为你一时兴起罢了,谁晓得你要这样折磨孩子?!本宫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荒唐至极!” 虞澜清少有这样发火的时候。 南华珠咬着嘴唇,半响后,反驳道:“皇后娘娘根本就不明白。” 像魏子策这样,母族根本不能指望的皇子来说,除了拼命,除了做佼佼者以外,他没有别的出路! 如果他以后没有出息,那就永远只能是个纨绔王爷!永远不可能被他的父皇委以重任! 南华珠不得不为了他的将来步步计算着。 虞澜清在这里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指责自己,那是因为她有虞家撑腰,她有皇帝的恩宠,她有太后的恩典,她什么都有,她当然不需要自己的孩子出类拔萃! 虞澜清实在无语,两人沉默相对了许久之后,虞澜清才平复下来情绪,开口道:“四皇子实在年幼,本宫认为还是不适合继续在学堂里,等四皇子再大一些后,再上学堂吧。” 南华珠一下子激动起来,拦到虞澜清跟前:“皇后娘娘,子策要念学,嫔妾。。。嫔妾往后再也不这般罚他便是了。” 虞澜清摇头,坚定道:“婧嫔,今天的事情本宫可以帮你压下来,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身为一个母亲,到底应该怎么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才是好的,他现在还小,你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若是将来子策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了,难道你还要左右他一辈子么?” 那样的话,就根本说不上是母爱了,只能算是畸形的控制着,那样子养出来的孩子,绝不会达成任何人的期望。 虞澜清把魏子策还给南华珠,担忧的看一眼哭得睡着了的魏子策:“把孩子抱回去,请太医好生看看,四皇子需要休息,你也自己冷静的想想,婧嫔,你一向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钻进牛角尖里去呢?” 虞澜清拍了拍南华珠的肩膀,沉吟着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接着叮咛一句:“婧嫔,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你该当晓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不一步一步的走得踏实了,总有一天,登高跌重,会摔得更惨的,子策也是个聪明孩子,皇上每每见到,也是喜欢的,你这样对孩子,无异于是拔苗助长,真的伤着了孩子爱学求学之心,到时候再来哭,再来后悔,还有用么?” 逼得太紧,万一以后看见学堂就有了抵触的心理,该怎么办才好啊? 虞澜清说完之后,见南华珠还是垂头不语,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但是,言尽于此,再多的事情,虞澜清也帮不上了。 她转身回宫,到凤羽宫门口的时候,瞧见魏子善正站在宫门边,一见虞澜清,便着急的问一句:“母后,四弟弟没事了吧?” 虞澜清收回心绪,对着魏子善笑道:“没事了,已经回宫用膳午睡去了。” 魏子善松口气,可脸上还是愁云遍布,拉着虞澜清的手往里走:“四弟弟那么小,大学士说什么,他还都听不明白呢。” 虞澜清点头,怕魏子善一直惦记着这事,进屋后把他叫到身边来,轻声道:“你四弟弟已经没事了,婧娘娘只是一时生气罢了,方才前去,婧娘娘早就没罚他了,你若是放心不下,过两日我带你去看看你四弟弟便是了,可活泼得很呢。” 果然,听见虞澜清这么说,魏子善才咧嘴笑起来:“多谢母后。” 小孩子心思恪纯,最是好哄,也最是容易蒙上灰尘。 虞澜清看着魏子善跑远,有些出神,好半响后,魏子善见虞澜清还没有动身,又从那方跑过来,小手拽着虞澜清的手指摇了摇:“母后,该用膳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4、我就只要一个 那年大周帝离开之前,曾经语重心长的叮嘱过周芷溪。 “别总是想着和皇后过不去,皇后聪慧大度,只要你别招惹,永远容得下你。” 周芷溪没有听,虞澜清怀着双生子的时候,她自作主张,在给虞澜清吃的东西里加了点东西。 魏离震怒,顺藤摸瓜把她揪出来的时候,周芷溪还梗着脖子嘴硬,觉得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魏离又能把她怎么样? 没想到接下来就是整整两年的宫外修行。 魏离说,淑妃品行不端,心术不正,力排众议,执意把她送到了长陵山上的皇家庙宇里,让她给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诵经祈福。 今日回宫,正是期满之日。 这两年,清苦的宫外生活彻底磨平了周芷溪锐利的棱角,魏离对她连一丁点的可怜和垂爱都没有。 他心里只有虞澜清,无论她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皇兄说的对,她本就不该招惹皇后,是她妒忌心太重,拼了命的在刁难皇后。 可皇后呢? 或许她压根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看在眼里,自己这些小丑跳梁的把戏,皇后连见招拆招都不愿意。 她应该是知道那糕点有问题的。 虞澜清只吃了很小很小的一口,身子不适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那盘糕点。 皇后想查,她根本就逃不掉。 摔得疼了,也就什么都记住了,周芷溪在皇城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才终于鼓足了勇气,踏进皇宫。 她不想去想那些嫔妃们会在背后如何的嘲笑她,也想过自己见到皇后以后,要遭多大的冷脸白眼。 甚至,皇后或许都不会让她进凤羽宫请安磕头。 周芷溪勾上一抹自嘲的笑意,这都是她自找的。 咏歌搀扶着周芷溪,她的小公主,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的坎坷。 刚去长陵山的时候,咏歌真怕周芷溪想不开,撑不下去了。 可周芷溪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她挺了过来,这两年,她成长了太多太多。 “公主。。。皇后娘娘若是不见。”咏歌轻声开口,越靠近凤羽宫,咏歌越是担心。 周芷溪没有回答,换位思考,若是虞澜清揣着要害她孩子的心思,那么她一定会在长陵山安排人手要了虞澜清的命。 可虞澜清并没有这么做。 长陵山虽然清贫,但姑子们从不敢苛待了她,刚开始周芷溪以为是她们害怕自己回去了被报复。 后来才明白,这里是皇家庙宇,这些姑子听命皇家,为皇家祈福,素来都知道,被罚到这里的嫔妃究竟是犯了什么错的,她们上呈圣意,多多少少都是要给些苦头吃的。 魏离绝不会好心为了她多费口舌,那么还能够交代姑子们善待她的,也就只有虞澜清了。 凤羽宫的大门并没有像周芷溪所想的紧闭着,此番回宫,皇后对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魏离和太后对她的态度,更关系着后宫嫔妃们会怎么看待她。 说不害怕不紧张,那都是假的。 小安子就在凤羽宫门口站着,一瞧见周芷溪,便上前笑着打千儿:“请淑妃娘娘安,淑妃娘娘一路回宫辛苦了,咱们娘娘在里头等着娘娘呢。” 周芷溪被小安子的笑容吓着了,迟疑了半响,才开口道:“皇后。。。在等我么?” “是呢,娘娘请。”小安子做了请的手势,随后便朝着里边进去了。 周芷溪望一眼凤羽宫的匾额,熠熠生辉,每一次看,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什么好的坏的结果周芷溪也都自己想过了,她跨出脚步,跟上小安子的步伐。 魏子善这会儿还在学堂里,魏子珏和魏云思都还睡着,周芷溪进屋的时候,看见的便只有坐在地毯子上玩积木的魏云熙。 两年不在宫里,魏云熙是不认得她的,只是看衣裳穿着,晓得是个身份贵重的人。 不知道怎么开口喊,魏云熙赶忙从地毯上爬起来,跑到虞澜清身边,拉了一下虞澜清的手:“母后,有人来了。” 虞澜清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 周芷溪和她的目光短暂的一触,屏住了呼吸,迟钝半响,才福身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有些变了。 以前身上的锐气变得更加圆润温柔,福身行礼的时候,也不再高昂着头像只孔雀一般。 成长的过程总是伴随着伤筋动骨的痛,看起来,周芷溪已经明白了许多。 “坐吧。”虞澜清随和的说话,把要往自己身上的爬的魏云熙抱起来放正,下巴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周芷溪,轻声道,“云熙,去给淑妃娘娘问安。” 魏云熙抱着虞澜清的腿,看一眼周芷溪,嘟囔道:“母后,熙儿不认识她。” 周芷溪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她垂下眼帘,不知道虞澜清会怎么和三公主说自己这个险些害了她弟弟妹妹的宫嫔。 “淑娘娘之前一直在给大家祈福求平安,今天刚刚回来,所以你没有见过,往后见淑娘娘的时候便多了。”虞澜清格外温柔的和魏云熙说话,语气里全是软糯糯的哄孩子的腔调。 魏云熙一听虞澜清这么说,立马就露出了笑容,走到周芷溪跟前,给她福身行礼,奶声奶气的喊她:“淑娘娘好~” 周芷溪的心都被三公主甜美的笑容融化了,不由自主的扯着嘴角笑起来,对她道:“三公主好。” 问过安,魏云熙立马跑回虞澜清跟前,仰着脸讨要夸奖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周芷溪的眼睛甚至没有办法从魏云熙的身上移开。 虞澜清低声夸过魏云熙,让她先跟着绣心姑姑到外面去玩,等魏云熙的声音渐渐远去之后,虞澜清才坐正了身子,看向周芷溪:“两年不见,淑妃清瘦了不少。” 周芷溪眼神闪躲了一下,自嘲笑笑:“我当年糊涂伤害过你,我承认,皇后想要笑话我就尽情笑话吧。” 她还是想要保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虞澜清听过周芷溪的话,勾着嘴角轻笑:“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你许久没回来,不知道宫中热闹,就留在本宫这里用膳吧,待会儿子善也就回来了,你也一并见见。” 虞澜清没有再提当年的事,她整个人充满了一种恬静淡然的氛围,自己曾经的错事除了惩罚到自己,丝毫不能影响皇后半分。 周芷溪早就泄气了,她同虞澜清费尽心思的较量,她自以为的对手,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当成过敌人。 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在跟自己较劲罢了。 虞澜清说话的声音非常温柔,大概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怕周芷溪坐着难堪,虞澜清如数家珍一般说起宫里边这两年孩子们的趣事。 虞澜清把每一件细小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她尽量选着要紧有趣的事情同周芷溪说,看着周芷溪从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面带着柔和微笑的模样,虞澜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魏子善回来得也很是时候,他一进门就欢欢喜喜的,问了一声:“母后呢?” 刚听到在里边儿,后半句话都没说完,魏子善便跑了进来。 “母后!”他笑得高兴极了,冲进来之后才看见一旁坐着的周芷溪,脸上的笑容一窒,赶忙规规矩矩的走到虞澜清跟前。 有外人在的时候,魏子善总是会做出沉稳的模样,虞澜清每每看见,总觉得他小小年纪,太不应该了。 “叫淑娘娘。”虞澜清轻声道。 魏子善比魏云熙知道的事情多一些,他晓得这个淑妃娘娘是被魏离罚出宫去念过佛才回来的,虽然不清楚被罚的缘由是什么,但魏子善对周芷溪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虞澜清让叫人,他才上前拱手行礼,喊了一声淑娘娘好。 周芷溪看着这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心理面空落落的。 她还没有回过落阳宫,但想来也只是凄凄惨惨戚戚,冰冷的宫殿里,只有咏歌能跟她说得上话。 见周芷溪发呆,魏子善抬起脸看她,片刻后,小声道:“淑娘娘是饿了吗?子善今天回来得有些晚了,淑娘娘别见怪。” 魏子善的话让周芷溪鼻尖一酸,她伸出手摸了摸魏子善的头,轻声道:“我。。。我只是在想事情,并不是饿了。” 魏子善这才点点头,回头看一眼虞澜清,因为有客人在这里,魏子善也没再说方才想要跟虞澜清说的话。 一直到用过午膳之后,周芷溪才从凤羽宫离开,魏子善瞧见人走了,又挪到虞澜清的跟前儿,眼里边全是星星:“母后,父皇今天召我了!” 虞澜清闻言眼睛也亮起来:“是么?你父皇都问你什么了?” “父皇问了大学士我的功课。”魏子善仰着脸笑,转着眼珠子仔细回忆,“父皇说我答得好,便把上次说好的文房四宝赏赐给我了。” 他高兴得不行,整天想着盼着准备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夸赞,如今如愿以偿,魏子善更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和盼头。 周芷溪回到自己的落阳宫后,并没有等到太后或者魏离的传召。 看来,太后连训诫她两句的心思都没有了,落阳宫冷冷清清的,周芷溪蜷缩在躺椅上,耳边全都是大皇子同她讲话的声音。 咏歌在一边守着,好不容易回来,要收拾的东西也没有几样,落阳宫每天都有宫人打扫着,和走之前没有半点分别。 周芷溪躺了很久,一直到落日的余晖落在窗户的砂纸上染成橙色,周芷溪才终于坐起了身子,看向咏歌:“大皇子的生母是德妃对么?” 咏歌点点头:“是啊。” “德妃和皇后那般不合,还这样养着她的孩子,怕是不合适了吧?”周芷溪喃喃一句,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咏歌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周芷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两天赶路实在是累坏了,周芷溪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让伺候沐浴准备歇下。 之后的几天,周芷溪去给虞澜清问安的时候,总能在路上遇见去上学堂的魏子善。 魏子善很懂礼貌,上次见过后,每每遇见都要大声的给周芷溪问好,乖巧又懂事,这样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周芷溪有时候还会专门带上糕点糖果,早上遇见的时候,就让旁边的小太监给魏子善捎上,好带到学堂里去吃。 她看着魏子善小小的背影,突然庆幸当初并没有害到虞澜清肚子中的孩儿。 这样可爱的孩子,该来这世上走一遭的。 这样的念头越扎越深,今日问安过后,周芷溪还是鼓足了勇气,朝着乾明殿去了。 魏离没见她,她回来那么久了,魏离是知道的,但魏离根本就不想过问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在魏离的眼里,她只是一个伤害过他心爱女人的毒蝎子,如果不是碍着她的身份,现在她连活着这件事情都是奢望。 所以周芷溪并不懊恼魏离让她在殿外一直站着的举动。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后,见她还没走,魏离才让诏安领着她进去。 周芷溪福身行礼后,便一直站在很远的地方,她抬头看魏离,和两年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魏离却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沉声道:“回来了不在自己宫里呆着,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离哥哥。。。”周芷溪喊出这声久违的离哥哥后,突然顿了一下,随后改口道,“回皇上的话,嫔妾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魏离手上的动作也因为周芷溪突然的改口顿住,他放下笔,抬起头:“什么事?” “嫔妾不敢奢望皇上和皇后的原谅,只是。。。嫔妾与大皇子甚是投缘,很喜欢这个孩子,皇后娘娘如今宫中五皇子和六公主正是需要照顾和陪伴的时候,嫔妾。。。想替皇后娘娘分摊负担,抚养大皇子。”周芷溪这话是认真说的,她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实在是不敢奢求在魏离这里还能得到些什么,若是身边有一个孩子,漫长的岁月也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魏离皱眉,他有些不太相信周芷溪说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她死不悔改,到宫里来便想手握皇子,再把后宫搞得鸡飞狗跳的。 他还没说话,又听见周芷溪听着道:“嫔妾回宫那天,皇后娘娘留嫔妾吃了午膳,和嫔妾说了很多,嫔妾看着大皇子,看着三公主,后怕不已,当年嫔妾妒忌心切,冲昏了头脑,如今想想,这样可爱的孩子,怎么能够因为嫔妾的无端的醋意就葬送了呢?好在五皇子和六公主没事,否则嫔妾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所以今日来恳求皇上,嫔妾是真心真意的因为喜欢大皇子的缘故,且。。。大皇子如今也长大了,德妃的事情,他万一有一天晓得了,冲撞了皇后娘娘,恐怕还是不好的。” 周芷溪是准备好了说辞来的,她知道普通的恳求魏离定然是不会答应的,大皇子在虞澜清身边,始终像一颗炸弹一般,说不定哪一天就母子吵起来伤了感情。 此事魏离其实也想过不少,但是虞澜清已经把大皇子养那么大了,感情深厚不亚于其他孩子,贸然要把大皇子送走,她定然是不愿意的。 之前为了他罚了周芷溪的事,大周帝还连发十封密函询问过,都一一被魏离堵回去了,私心来讲,魏离情愿是让大皇子留在虞澜清身边,也不想让周芷溪养皇子的。 听过周芷溪的话,魏离连连摇头:“大皇子已经能念学了,不需要皇后怎么操心,养在凤羽宫和不养在凤羽宫,都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你要是觉得宫里边冷清不热闹,朕让几个妃子搬过去陪你就是了。” 周芷溪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她撩起裙摆,就地便跪下了:“嫔妾是真心的,求皇上成全。” 她非得要跪,魏离也不拦着,就看看她到底能跪到什么时候。 魏离对周芷溪的印象,始终都还停留在两年前那时候,却忘记了这两年周芷溪在外面,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变化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芷溪已经在大殿里一动不动的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魏离实在头疼,开口道:“朕说了,不行,皇后也不会答应的。” “那皇上的意思就是,如果皇后娘娘答应,如果大皇子自己也愿意,那么嫔妾就可以抚养对么?”周芷溪抬眼看魏离。 魏离叹口气,对着外面喊来诏安,让他把淑妃带下去。 周芷溪不肯走,是被好多人硬生生抬出来的,出来了就再也进不去了,诏安领着人把门前拦得死死地,劝了又劝,周芷溪才只能作罢,对着里面道:“嫔妾这就去求皇后娘娘!” 说罢,转身就往凤羽宫去了。 魏子善这会儿在念学,周芷溪去的时候,虞澜清正在廊下修剪花枝。 她看见周芷溪,还笑着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周芷溪一撞见虞澜清的笑容,就有些怂了,皇后虽然平日柔和好说话,但是办起事来雷厉风行,绝不含糊,不知道自己提了这样的要求之后,虞澜清还会不会这样对她笑了。 见周芷溪远远站着,不过来也不说话,虞澜清觉得奇怪,把手上的剪子递给绣心,自己朝着周芷溪那边过去了。 “怎么了?”虞澜清目光柔和的看着她,以为她是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皇上召你去斥责你了?” 魏离心头有气,现下周芷溪回来了,指不定是要发作的。 周芷溪摇摇头,她咬紧了嘴唇,还是决定献给虞澜清跪下了。 虞澜清被她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赶忙伸手去扶:“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好好说就是了。” 周芷溪攀住虞澜清的手臂,死死摁紧了,眼睛一闭,干脆就豁出去了道:“皇后娘娘,嫔妾自知罪孽深重,已经不敢奢求恩宠了,落阳宫冷冷清清的,嫔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熬了,嫔妾想。。。想求皇后娘娘恩典,让嫔妾抚养大皇子吧!” 虞澜清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周芷溪抬头一看虞澜清的表情,心里便咯噔一下,她赶忙握紧了虞澜清的手,急声道:“皇后娘娘,你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三公主那么可爱,你还有五皇子和六公主,五皇子六公主都还小,需要娘娘的陪伴和照顾,嫔妾不贪心,嫔妾只要大皇子就好了,皇后娘娘,我只要一个,可以吗?” 虞澜清抽不出手来,只觉得周芷溪的这番话毫无依据道理,下意识就反驳道:“什么叫本宫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不错,除了大皇子,其余三个皆是本宫亲生的,可那又怎样呢?在本宫心里,大皇子和他们并没有半分不同,淑妃是觉得,因为大皇子不是本宫亲生的,本宫便舍得、便不疼了么?!” 周芷溪拽着虞澜清不让她走:“皇后娘娘,我就要一个,一个而已,我只是想有人能陪着,宫里边也能有欢声笑语,冷凉凉的宫殿,我实在是不想住下去了。” 她也可怜。 虞澜清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周芷溪的话做出任何的回答。 当初大皇子生下来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要,是虞澜清扛着魏离反对的压力,执意要养大皇子的。 如今魏子善自己是个争气的孩子,聪慧又讨喜。 便要引来南华珠处处用四皇子作比较,要引来周芷溪想要带走抚养。 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应该问她。 “你觉得,子善愿意跟你走么?”虞澜清深吸好几口气,渐渐平复下来,她手上没再使力气,就让周芷溪这般拽着,轻声开口问她。 周芷溪楞了一下,没有回答。 “子善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其实孩子们心里是什么都明白的,子善聪慧,淑妃把自己要说的话说给他听,他心里肯定会有自己的主意的。”虞澜清盯着周芷溪,半响后,接着道,“淑妃若是能够说服子善,子善自己也愿意去,本宫就答应。”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5、永远不得喜爱 周芷溪脚步虚浮的走出凤羽宫,咏歌搀扶住她的身子,小声道:“公主,皇后娘娘答应了吗?” 周芷溪摇头,嘴角的一抹笑意显得分外苦涩:“皇后胸有成竹,她知道大皇子不会愿意跟我走的。” “皇后也太贪心了,那么多孩子都要一个人养着,往后不管是哪个登记继位了,她不都是东太后么?” “总归是要自己的孩子做了皇帝才好,亲生的,或是养子,都得要自己养着才能放心,哪朝的皇后,愿意看到东西太后的局面?”周芷溪喃喃一句,还想要再说什么,远远的便看见魏子善下学回来,被小太监牵着,小小的身板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气势了。 周芷溪看上魏子善,就是喜欢这孩子聪慧,小小年纪便格外的与众不同,往后长大了,定然也是极其有才干的人。 本以为德妃的孩子虞澜清不会看得那么重,没想到她还是不够了解皇后。 “淑娘娘好。”快要到周芷溪跟前的时候,魏子善站定脚步,端端正正给周芷溪行礼,看她来的方向,问道,“淑娘娘是才从母后那里出来么?淑娘娘怎么不留午膳?” 他是在关心自己么? 魏子善的一句话又把周芷溪方才的心思全部勾了起来,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抱一抱魏子善:“子善真乖,给淑娘娘抱抱好么?” 魏子善迟疑了一下,但见周芷溪方才满面愁容,小孩子到底还是心思单纯,想着拥抱或许能让周芷溪开心一些,便上前伸出手搂住了周芷溪的脖子。 魏子善身上软软的,小小一团格外让人舒心,周芷溪长出一口气,摸了摸魏子善的脑袋。 “淑娘娘不开心吗?”魏子善扑闪着大眼睛,站直身子看着周芷溪,对她笑笑,“母后总说,要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一定要说出来,不然身边的人一定会担心的,不开心的事只要说出来了,便会飘到风里咻的一下就被吹散了,等睡一觉起来,便又是开开心心的啦。” 虞澜清对魏子善的教导总是充满了温柔的爱意,周芷溪被魏子善的一番话搞得感动不已,她到大魏那么久,后宫里只有处处算计她,利用她,排挤她的嫔妃,只有无休无止的争斗和阴谋,连带她回来的魏离,她以为会是自己依靠和肩膀的魏离,也从来没有真的把她放在心上过。 大魏的善意和温暖,她第一次感觉到竟然是在这个四岁的小孩子身上,周芷溪鼻尖一酸,还来不及克制,眼泪就滚了下来。 魏子善吓了一跳,忙手忙脚的去擦周芷溪脸上的泪痕:“淑娘娘,你别哭呀,是子善说错话了吗?” 周芷溪连忙摇头:“不是,是风太大了,迷了眼,子善乖,快回去用膳吧。” 周芷溪终究是没有把握用陈年往事的话去争取魏子善的。 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她若是拿德妃作为筹码去抢,真的太卑鄙了,甚至。。。那样做的话,周芷溪往后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魏子善。 “那。。。淑娘娘再见。”魏子善对周芷溪摆摆手,重新拉上小太监的手,朝着凤羽宫回去。 周芷溪目送着魏子善走远,良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 “公主方才怎么不问问大皇子愿不愿意跟咱们回去呢?”咏歌把周芷溪的伤情都看在眼里,方才险些着急得自己同大皇子说了。 周芷溪沉默着,一直走出去很远以后,才轻声道:“我不想他以后埋怨我,有些话,还是不要说了,咏歌,你也别说了,母子情分本就是上天定的,我若是真的和大皇子有缘分,自然会有那么一天的,皇后说得对,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尽人事听天命,不能做的事,还是别做了。” 咏歌楞了一下,周芷溪从前从来都不会说这样认命的话,如今真的是时过境迁,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魏子善回到凤羽宫以后,虞澜清问过他今日功课如何后,便唤来魏云熙一块儿用膳了,云熙正是看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对念学的事也充满了憧憬,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问魏子善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念学,魏子善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轻声道:“女孩子的话,大概要六岁再念学吧。” 虞澜清抿嘴笑着给两人夹菜,听他们说话,实在是一件乐事。 魏云熙听了魏子善的话,一下子泄气的撑着脸蛋道:“六岁的话,我就是大姑娘了呀~” “八岁才是大姑娘。”魏子善一本正经的纠正魏云熙,“三妹妹,你还小呢,而且,大学士说了,女孩子和男孩子学的也不一样呢。” 魏云熙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什么六岁八岁,离她还太远了,魏云熙其实并没有一个很具体的概念,只是学了念数后知道六比三大很多,所以觉得等自己六岁的时候,早就已经是大姑娘了。 魏子善很及时的在魏云熙的脑海灌输下了八比六大的新概念,所以现在的魏云熙已经知道,自己至少得到八岁,才能算是大姑娘了。 见魏云熙不说话了,魏子善才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虞澜清,见虞澜清没有要问话的意思,犹豫片刻后,还是自己说了:“母后,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遇见淑娘娘了。” 虞澜清夹菜的手没停,应道:“那你跟淑娘娘问好了吗?” “嗯。”魏子善点点头,“淑娘娘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说想抱抱我,我就让淑娘娘抱了,淑娘娘抱了我以后还哭了,母后,淑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呀?” 虞澜清这才抬起眼帘,对着魏子善笑笑:“那呆会儿母后去看看淑娘娘,可好?” 听虞澜清这么说了,魏子善才放下心来:“多谢母后。” 月颖在一旁听着,和回过头来虞澜清触碰了一下眼神。 周芷溪倒是没有跟魏子善乱说什么,光是这一点上来看,她倒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愿意看到孩子受到冲击和伤害。 但是周芷溪想要抚养大皇子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住的。 后宫里要看她笑话的大有人在,这两年里周芷溪不在,赵怜儿更是一跃成为了南华珠的左膀右臂,一听闻此事,便赶着往月影宫去了。 南华珠在魏子策的事情上费心劳神,这几天正因为学堂上的事情恼火,她依附着虞澜清,本来也就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魏子策揽权,那天被虞澜清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南华珠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再怎么说,她才是四皇子的生母,难不成她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么?!皇后未免管的太宽了一些。 再加上这几天周芷溪回来了,虞澜清竟然还能开门迎接她去请安,真是荒诞至极,南华珠可记得周芷溪从前要对付她的事情呢,她可不像虞澜清那般大度,居然还能笑脸相迎,真是疯了。 赵怜儿过来的时候,魏子策刚刚被抱下去午睡,南华珠心情不太好,魏子策哭着闹着不愿意去念学了,觉得不好玩没意思,方才才发了火。 赵怜儿进屋后便瞧见南华珠眼神不对,笑着行礼过后,自觉地坐到了绣凳上,而不是南华珠的对面。 “婧嫔娘娘,宫里最近出了个事儿,你知道了吗?”赵怜儿消息灵通,猜到了南华珠为着孩子的事情忙,下边的人不一定会拿周芷溪的事情来烦扰,果然,南华珠沉闷的问她什么事情。 赵怜儿左右看了看,放轻了声音:“娘娘还不晓得吧?淑妃一回宫便去见了皇后,在皇后那里用膳的时候,想必是看上大皇子了,这段时间每天都候在大皇子念学的路上讨好,今儿刚去求了皇上,想来是没求到,所以又到了皇后的宫里去,不知道是怎么个结果呢。” 南华珠闻言抬起头来,冷声道:“大皇子?她一个刚刚赎清罪过的妃子,一回宫就想要皇后养了那么久的大皇子?她还真是脸大,皇后能给她才怪了!” “娘娘此言差矣。”赵怜儿转了转眼珠,心中是有一杆称了之后才到南华珠这里来说的,“娘娘可是忘记了,她是个什么身份呢?” “身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发配长岭山两年?” “淑妃这两年,怕是想通了,得不到皇上的恩宠,能争一个皇子也是好的呀,手上有了孩子,那就算是不得恩宠,往后只要规规矩矩的,也能在宫里面站稳了脚跟不是?所以淑妃才打起大皇子的主意来,说到底,大皇子也不是皇后亲生的,她要起来也好说一些。”赵怜儿一点一点给南华珠捋清楚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南华珠素来也晓得赵怜儿是个机敏人,当初在郁兰的事情上,她肯定也是瞧出来几分不对劲的,若伎俩用在她身上,怕是就没有自己的那出事了,郁兰到底还是太蠢了一些。 “皇上不会让她有皇子的。”南华珠笃定,魏离定然不会让大周帝的妹妹有孩子。 “娘娘不妨再想一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心头爱,在后宫早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了,手上握着两位皇子,往后不管是哪个皇子得了皇上的赏识,都是要继承皇位的,且,大皇子聪慧,连皇上都夸过几回了,娘娘可还记得,皇上一向是不喜欢大皇子的,如今。。。对大皇子的态度有所转变,威胁到的可是娘娘的四皇子啊。”赵怜儿说得有鼻子有眼,挑了挑眉,“原本,四皇子只需要比五皇子更出色些,便有机会争一争皇位,大魏素来立贤,自然,也少不得皇上的喜欢这一点,如今大皇子突然入了皇上的眼,自己又是那般的聪慧性子,等长大一些了,同样也是头一个能帮着皇上做事的人,若大皇子真的被皇上委以重任了,那四皇子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南华珠一下瞪大了眼睛,听过赵怜儿的话,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啊,她一直忙着让四皇子念学出色,一直都还想着魏离对大皇子厌弃,而五皇子又还太年幼,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魏离前段时间才刚刚赏了大皇子一套文房四宝。 赵怜儿看着南华珠神情的变化,就知道南华珠已经反应过来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自然是一点就通的。 “如今淑妃看上了大皇子,娘娘也知道,皇上是绝对不会让淑妃拥有太多的权利的,她是大周帝的妹妹,若是掌权过甚,难免助长大周帝的威风,如今大皇子年岁也不小了,许多事情他自己都已经能明白了,嫔妾觉得,是不是应该让大皇子晓得晓得自己的身世了呢?”赵怜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其余的话,没有再说了。 南华珠细细一品赵怜儿的话,就明白了她话里更深的意思。 魏子善若是晓得了自己的身世,那么最可疑的人,自然是周芷溪,她为了得到大皇子,私下告知大皇子他的身世,挑唆大皇子和虞澜清的母子感情,到时候自己再出来扮好人,自然就能顺理成章的得到大皇子,不管这事儿是不是周芷溪做的,在旁人看来,都是周芷溪最有可能去干的事。 其次,皇后与大皇子一旦闹起来,魏离定然是袒护着虞澜清的,他对大皇子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定然要因为这件事情土崩瓦解,大皇子才四岁,正是不能辨别对错是非的年纪,只要好好引导一番,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就算虞澜清能够解释,他定然会与虞澜清生分。 最后,即便周芷溪如愿得到了魏子善,那也只是得到了一个与皇后反目成仇被魏离彻底厌弃的皇子,这样的皇子,穷其一生也别想有什么作为,再加上魏子善的身子也不算好,闹这么一出,说不准还把自己给弄生病了呢?一个不得宠的大周公主,再加上一个被厌弃的大魏皇子,往后的局面,那可真是好看极了。 南华珠抬眼看赵怜儿,她这一箭三雕的计谋真是太狠了,把赵怜儿揽入自己麾下的决策,一直是南华珠觉得自己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她们其实都一样,没有宠爱,就只能在虞澜清手上争权保住自己,若不是自己运气好,有了个皇子,如今的赵怜儿,说不准还会是自己的劲敌呢。 这个世上,只有共同利益下,才有最稳固的联盟。 一如赵怜儿寻求庇佑般,只要南华珠屹立不倒,靖安国公府私下里的勾当,就有南华家帮衬着,她的母亲,就永远风光的活着。 而只要南华珠手中有着四皇子,南华家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们,就永远是她手中的棋子。 这是她和赵怜儿共赢的一场局面,南华珠勾着嘴角笑起来,此番重伤皇后和淑妃,两人之间定起猜疑矛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混乱中谋求生存,才是最要紧的。 好在,南华珠一直没有懈怠了在太后跟前的事宜,太后也很喜欢魏子策,只要她背地里的双手是干干净净的就行,太后护得住皇后一时,总护不住皇后一辈子,她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 “此事。。。” “娘娘放心,嫔妾自然会办得妥帖。”赵怜儿笑得弯起眉眼,南华珠一个笑意,她就已经明白南华珠是什么意思了。 赵怜儿自然不可能派身边的人去接近魏子善,几日之后,便寻到了好机会。 每日接送魏子善的那个小太监被寻着机会下了药拉了肚子,赵怜儿安插在那小太监身边的人立马便把事情揽了过来。 新来的小太监垂着脸在学堂外候着,魏子善出来的时候,上前说明了情况,接过魏子善手中的书,便牵着魏子善往凤羽宫去了。 路很长,走了一会儿,那小太监便开口道:“大皇子如今这般腻害,若是德妃娘娘看到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 魏子善楞了一下:“宫里没有德妃娘娘呀。” 那小太监故作慌张的改口:“奴才。。。奴才胡乱说的,大皇子可别忘心里去。” 小孩子好奇心最重,他越是这般躲躲闪闪的,越是可疑得很,魏子善立马停下脚步,小小年纪皱起眉来也已经有了几分做皇子的威严:“什么德妃娘娘,你把话说清楚!” 那小太监赶忙跪下来:“奴才。。。奴才不敢说,说了奴才就没命了。” “快讲,我是皇子,我命令你讲。”魏子善看着跪下来才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太监,一路过来,也没有看清楚脸。 小太监支支吾吾,开口道:“德妃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当年德妃娘娘生大皇子时候大出血没了,所以大皇子才养在皇后娘娘那里呢。” “你撒谎!”魏子善一下瞪大了眼睛,拍了一下那小太监的肩膀,“你胡说!我是母后的孩子!什么德妃!你胡说八道!” 小太监连连磕头:“奴才可不敢乱说啊,当年皇后娘娘一直不能有身孕,私下里都说,是皇后娘娘为了要大皇子,所以才害德妃娘娘大出血死亡的,大皇子也晓得,皇上是最疼皇后娘娘的,若不是皇后娘娘,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能耐呢?如今皇后娘娘有了自己的皇子,想来。。。想来。。。” 魏子善惊得不轻,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他指着那小太监,嘴里只知道念叨一句:“你撒谎!你撒谎!” 那小太监赶忙抱起魏子善便躲到一旁,连声哄劝:“大皇子,大皇子您别哭了,这不是。。。这不是您让奴才说得么,大皇子若是不信奴才的话,尽可以想一想,皇上对大皇子是不是一直都不大喜欢?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接二连三有了自己的孩子了,皇上看见大皇子,总会想起大皇子的生母德妃娘娘来,所以才不那么喜欢大皇子你的。” 魏子善拿手捂着眼睛,哭得直抽抽。 小太监又接着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嫡皇子了,也就是五皇子,皇上兴许要准备把大皇子送走了呢,大皇子不妨想想,淑妃娘娘对大皇子就很不错,与其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叫皇上不喜欢,大皇子还不如到淑妃娘娘宫里去呢,毕竟。。。德妃娘娘是因为皇后娘娘才死的,这事儿宫里边谁都不许提的,您这般在皇后娘娘身边呆着,皇上难免会想起往事来,恐怕是永远都不得宠爱了,奴才多嘴,大皇子可千万别往外说啊,免得皇上。。。”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魏子善便突然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随后自己便跑开了。 小太监看着魏子善跑远,眼珠子转了转,爬起身来以后确定没有被人看见,便悄无声息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虞澜清此时正在屋里等着魏子善回来用膳,眼见着往常的时间都过去了人还没回来,虞澜清便唤来月颖,让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月颖应下,一路顺着到学堂去,可她到那里的时候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一路过来,也并没有看见魏子善的身影,月颖一下子有些心慌,各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赶紧小跑着去找到日常接送魏子善的那个小太监,见他躺在床上,这才知道他今日不知道怎么突然不舒服,整个人现在都虚脱了,去接大皇子的,是刚刚调来的一个小太监。 月颖大骂糊涂,万一大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脑袋就别要了! 魏子善不见了,没有回宫,月颖跑得气喘吁吁的,赶忙回去把情况给虞澜清说了,虞澜清刚端着水杯要喝,一听月颖的话,手上的杯子一下子没端稳,径直就掉下去了,滚烫的茶水泼了半条裙子,虞澜清连自己被烫着了都顾不上,快步越过茶盏的碎片上前拽进月颖的手就往外走,她慌慌张张就叫着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孩子怎么会不见了?!虞澜清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快去找啊!还不快去找!快!本宫和你们一起去!”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6、你简直是不孝 虞澜清是真的吓着了,四岁的孩子,自己能到哪儿去? 这宫里随便什么东西都比魏子善高,他万一走岔了路不知道自己绕到哪里去了怎么办?宫里的路错综复杂,魏子善还没有都走过,更别说认得了。 万一受伤了,或是跌到水里了。。。 魏离当初就是跌到水里摔了脑袋,虞澜清心紧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劝说什么身份的事情。 她的身份就是一个母亲!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就是她这个母亲的失责,在找到魏子善之前,虞澜清不可能好好的坐在凤羽宫里等消息。 宫里大张旗鼓的找人,很快就惊动了魏离和太后,找人的人数越发多起来,找到魏子善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他蜷缩着身子坐在假山里,头埋在膝盖里边,四周熙熙攘攘的宫人们来回十多次,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缝隙间露出来的一截衣角。 虞澜清亲自赶来,看见魏子善的时候,心里面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让身边人都别上前,自己靠近到假山边,轻声道:“子善,我是母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来,母后抱你。” 听见虞澜清的声音,魏子善的身子抖了抖,脑子里全是那个小太监的声音。 “皇后娘娘杀了德妃。” “只要您在皇后身边,皇上就永远不会喜爱你。” “皇后杀了你母亲,就是为了掌握你,如今有了五皇子,你早就不重要了。” 魏子善捂紧耳朵,呜咽着往里边又挪了挪,大喊道:“你不是我母后!你不是!” 虞澜清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从魏子善微微抬起来的脸颊上,虞澜清看得出这孩子已经哭了很久了,眼睛都是红肿的。 谁跟他说了什么?! 虞澜清心下一沉,整个人都带上了凛冽的寒意,魏子善才四岁!谁这么恶毒!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可现在魏子善这个样子,虞澜清只能暂时压制下自己心头的怒火,轻声哄道:“子善,你先到母后这里来好么?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去说,好不好?” 魏子善不肯动,里边缝隙空间狭小,也实在没有办法让一个人成年人进去把孩子弄出来。 虞澜清急的不行,回头问月颖:“皇上呢?!” “奴婢已经派人去禀告了,想来快到了。”月颖也着急,大皇子这样子,显然是受刺激了,他身子本就不好,实在叫人担心。 魏离没来,紧赶着便第一个过来的人竟然是周芷溪,她推开人群,快步到虞澜清身边,紧张的询问道:“娘娘,大皇子没事吧?” 虞澜清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凛冽寒意让周芷溪愣住,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娘娘?” 虞澜清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跟魏子善说了些什么,不管看谁都是可疑的,对周芷溪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转头继续对魏子善道:“子善,来,到母后这里来,咱们不是说好的么?不管有什么话,都是要好好说的,你若是一个人这样呆着,母后和父皇,都是会担心的。” 听到虞澜清这句话,魏子善才迟疑的抬起头来看她,他还太小,看不太明白虞澜清眼中的担心神色,只是脑海中已经被人灌输了不好的东西,此时再看再听虞澜清的脸色和话,只觉得什么都变味了。 不过他倒是越过虞澜清的脸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周芷溪,方才那小太监说,淑娘娘是真心疼他的,跟着皇后会被皇上永远厌弃,还不如跟在淑妃的身边,魏子善是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的,所以一看见周芷溪,便支支吾吾的开了口:“我要淑娘娘。” 虞澜清楞了一下,回头看周芷溪的时候,发现周芷溪也是一脸错愕的神情。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要紧的是赶紧把魏子善弄出来,所以魏子善说他要周芷溪的时候,虞澜清还是让开了位置,对周芷溪道:“子善要你,你便把他抱出来吧。” 周芷溪真是受宠若惊,之前还对自己保持着礼貌疏离的孩子,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不要皇后反而要自己了? 那自己想要养大皇子的事情,岂不是有可能实现了? 周芷溪又惊喜又紧张,往前站到方才虞澜清的位置,伸出手去接住往外挪的魏子善,把他从假山里边给抱了出来。 人一出来,在场的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好在是大皇子没事。 虞澜清想要从周芷溪手中把魏子善接过来,可魏子善明显不愿意,抱紧了周芷溪的脖子,脸也埋在周芷溪的肩膀上,闷声道:“就要淑娘娘!” 他不肯。 虞澜清眼中的神情黯淡了几分,周芷溪非常歉意的对虞澜清道:“皇后娘娘,大皇子这会儿情绪不稳定,等呆会儿大皇子好些了,再慢慢说话吧。” 逼得太紧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虞澜清刚想点头,就见不远处京香姑姑领着人过来了,瞧见虞澜清和周芷溪怀里的孩子,京香一下子松了口气,福身行礼问安后,小声道:“皇后娘娘,太后说,大皇子就先抱去慈寿宫吧。” 太后素来最疼虞澜清,所以也看在虞澜清的面子上,对大皇子这个皇孙一视同仁,大皇子也很喜欢他的皇祖母,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在太后那里养着也是最好的选择。 太后和虞澜清心意相通,知道虞澜清所想,便主动让京香过来要人了,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不让魏子善去慈寿宫的。 虞澜清赶忙颔首应下:“那就有劳姑姑了。” 京香这才上前,伸出手去抱魏子善:“大皇子,跟姑姑去皇祖母那儿,好吗?” 魏子善没再反抗,由着京香姑姑抱走,倒是周芷溪,眼里边的舍不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虞澜清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特意让京香姑姑带着魏子善先走,怕那个孩子看见自己一并跟去又生出什么抵触心理来。 京香走远以后,虞澜清才侧对着周芷溪,冷声道:“若是真心待大皇子好的人,定然是不愿意看见大皇子这般难受的。” 周芷溪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京香,应道:“是啊,大皇子这到底是怎么了?皇后娘娘,您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大皇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孩子还小,千万不能留下什么心里创伤啊!” 虞澜清听不出周芷溪这话里的真假几分,她现在太不冷静了,实在是气得肺疼。 “本宫自然会彻查。”虞澜清撂下这句话,便再没有搭理周芷溪,朝着凤羽宫回去。 魏云熙没有看见魏子善回来,自己在宫里肯定着急,她先回去安抚安抚魏云熙,等魏子善在太后那边安置下来以后自己再过去。 她想着方才魏子善的动作神情以及说的话,心中自责不已,她一直想着孩子还小,再过两年以后再把苏遥遥的事同他说,可她一心想着自己的孩子还小,怕他承受不住,可旁的人可不嫌孩子小!她们就是要趁着孩子小,什么都还不明白,什么都还不能辨别的时候下手! 说起来都是她的错,就是因为她的疏忽,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的发生,当初刚刚怀上魏子珏和魏云思的时候,她便跟太后说以后要自己告诉魏子善关于他亲生母亲的事情,那时候自己还自信的认为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事实呢? 现实结结实实给了虞澜清一耳光,这几天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她竟然忘记了,除非新帝登基,否则她身边的纷争风波永远没有止境。 她一定要把企图伤害魏子善,挑唆他们母子关系的人找出来! 千刀万剐!在所不惜! 果然如虞澜清所料,她回到凤羽宫的时候,绣心正陪着魏云熙在廊边坐着,魏云熙垂头丧气的,一看见虞澜清进来,眼里边才有了光彩,让绣心赶紧把她抱下去,朝着虞澜清跑过来,左看右看没有看见魏子善,又有些着急的询问:“母后,大哥哥呢?” 虞澜清蹲下身子,对魏云熙笑笑:“皇祖母想大哥哥了,要问大哥哥功课,所以大哥哥要去皇祖母那里住几天。” 魏云熙撅起嘴:“母后,我想大哥哥。” “很快就会回来了,云熙乖,去看看弟弟妹妹,母后先去皇祖母那里,你睡醒的时候,母后就回来了。”虞澜清轻哄一句,小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虞澜清也说了魏子善是被太后要去了,在魏云熙心里,皇祖母一直是和蔼可亲的,魏子善若是去了皇祖母那里的话,便没有办法了。 所以她乖乖的听话,点了点头以后牵上绣心的手,扬高了脸同绣心说话:“绣心姑姑,五弟弟和六妹妹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就有人陪熙儿玩儿了~” 她渐渐走远,声音也听不见了。 月颖扶着虞澜清站起身来,好半响以后,才道:“娘娘,要不要先歇一歇,晚点再去太后那里吧?” 虞澜清摇头,她实在歇不了,一想起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她就心惊得不行。 “不了,去慈寿宫。”虞澜清转身朝外走,撵轿就在宫门口候着,一路朝着慈寿宫过去。 魏子善方才一到慈寿宫,给太后问了安之后,就被京香带下去休息了。 小孩子要问话是很简单的,但是现在并不是逼问魏子善的时候,虞澜清随后没多久就赶了过来,太后拉过虞澜清的手,脸上的神情也不好看:“你那个接送子善的小太监,是着了套了。” 虞澜清刚坐下,楞了楞:“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问过了,那小太监今早上拉了肚子脱了水,是另外的人顶替去帮忙办差的。”太后冷哼一声笑起来,“拙劣的小把戏,却是最为有效的,早上的粥里放了足足的泻药,可不是要遭罪了?!这些人有备而来,冲着你!冲着大皇子!” 太后太生气了,她攥紧了虞澜清的手,深吸好几口气:“你先别急,京香带子善去睡了,孩子也受了惊,那样的身世,本就可怜,如今还尚不晓得到底都听了些什么话,孩子心神脆弱,逼问不得,那个顶替着去接子善的小太监哀家已经让人去找了。” “多谢母后。”虞澜清心中一阵阵的后悔和后怕,眼眶里喊着泪水,却只敢垂着眼帘,怕太后看见了更担心。 如今知道的信息还不多,这后宫里人人都有嫌疑,逃不掉的,两人就这般坐了会儿,去打探消息的人便回来了。 太后身边得力的姑姑不止京香一个,眼前的花洁,也是京香一手带出来的。 花洁跪在地上,给太后磕头,沉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已经细细详查过了,那个小太监。。。不见了。” “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凭空便消失了?!”太后猛地一拍桌子,这后宫是要无法无天了?!堂堂太后和皇后要找一个小太监,竟然还有找不到的道理?! 虞澜清赶忙扶住太后给她顺气,扭头对花洁道:“人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对方有备而来,定然是想好了退路了,劳烦姑姑,让御前的吴总领和诏安一起彻查,今日进出宫的宫人,货物,以及各宫各院里的人员,一个地方也别漏下了!” 花洁领过命,赶忙起身去办了。 太后仍旧意难平,半响之后,才开口道:“哀家的身子不好了,一日不如一日,她们便以为,哀家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了,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对你和子善动手,可哀家还活着,今日的委屈,定然不能叫你们母子白受!” 虞澜清知道太后心疼自己,自从进宫之后,若不是太后一直帮衬着,庇护着,虞澜清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撑过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太后自旧疾复发以来已经三年了,连刘太医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可以护住太后,如今当真是过一天少一天,今朝脱下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可就算是这样,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护着虞澜清! 查这件事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查明白的,魏离办完手上的差事到慈寿宫来的时候,虞澜清还没走,正在和太后分析这件事情。 魏离来得迟,太后的语气有些责备:“皇帝政事忙,总也没有忙完的时候,可大皇子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应当放在心上一些。” 魏离没狡辩,垂头称是,道儿子错了。 太后摆摆手,晓得他这是嘴上认错,心里边定然还是固执己见,也不愿意听那么多。 “大皇子应该已经醒了,你来了正好,陪着清儿去看看孩子吧,孩子今日受了惊,有你在,孩子心头宽慰,兴许就什么都说了。”太后叹口气,如今是真的觉得魏子善这个孩子太可怜了一些,实在不忍,“你说话缓和些,不要再刺激了孩子了。” 魏离也都应下,伸手拉过虞澜清,和她一同走出去往魏子善的房间过去。 那边有人守着,见皇上皇后都来了,便全都退了出去,顺道关上了门。 即便是听了那样的话,魏子善依旧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他骨子里的温文儒雅让他做不出撒泼犯浑的事情来,他只是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看上去小小一只,可怜得让人心都发酸了。 “子善。。。”虞澜清喊他,赶着就要快步上前,却被魏离拉住了。 魏离对她摇摇头,自己先走在前面过去了。 魏离坐到床边,伸手拉了魏子善一下:“怎么了?这是闹什么脾气?” 魏子善咬紧嘴唇没说话,看了一眼虞澜清和魏离,别过脸去。 魏离皱眉,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手劲儿大了一点,疼得魏子善龇牙咧嘴的。 虞澜清心疼孩子,赶忙伸手拍掉魏离的手:“皇上!你弄疼子善了!” 说着她就去看魏子善红起来的手腕,一边吹一边揉:“很疼么?” 魏子善依旧抿着嘴没说话,虞澜清对他还是那么温柔,哪怕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也和往常是一样的。 魏离盯着魏子善,问道:“看见了吗?你母后对你这般好,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惹你母后着急伤心?” 魏子善抽了抽鼻子,还是不肯说话,这幅倔强的性子,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 “今天是不是有你跟你说什么了?嗯?!”魏离耐心有限。 虞澜清拦在魏子善跟前,皱眉道:“皇上,子善才四岁,他还是个小孩子。” 他跟个孩子这样较真的说话做什么?!自己也成孩子了?! 魏子善抿紧了嘴唇,知道魏离这是真的生气了,那个小太监说得不错,父皇心里只有母后而已,自己惹了母后生气,所以父皇也一样的生气。 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虞澜清:“我的母亲,是您么?” 虞澜清怔了一下,果然,是有人在魏子善跟前提起了苏瑶瑶,小孩子心性不稳,定然是吓着了。 虞澜清握着魏子善的手没放,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道:“子善,你听母后跟你说,你现在还小,母后本来是想着,等你再大一些了,同你说这件事的,你现在既然已经晓得了,那。。。” “所以我的母亲,真的是德妃娘娘?”魏子善情绪一下子有些激动,他本来是想听虞澜清说不是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她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看魏离和虞澜清的神情,魏子善明白,那个小太监并没有说谎。 “皇后虽然没有生你,可养育你多年,把你当成自己亲生骨肉一般疼爱,你自己不清楚?感受不到?亲不亲生,要紧么?”魏离问魏子善一句,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母亲,真的比得上这样好的养母么? 虞澜清叹口气,她知道,魏子善听到的内容肯定不止是那么简单,否则像是他这样聪明的孩子,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皇上,别说了。”虞澜清打断魏离的话,正要再问问魏子善还知道了些别的什么的时候,就见魏子善撑着身子要下地来。 虞澜清要拦着,魏离却拽着虞澜清的手:“看他要干什么。” 魏子善下了床,光着脚跪到魏离和虞澜清跟前,他以头点地,端端正正给虞澜清磕了一个头:“子善受养于母后,叩谢。” 说罢,又磕下第二个头:“子善受教于母后,叩谢。” 虞澜清的心都被攥紧了,这孩子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魏离板着脸,死死拽着虞澜清的手,就是要让魏子善把话都说完。 “子善受恩于母后,叩谢。” 三个头磕完,魏子善伏跪在地上,小小的身板完成一团,声音脆生生的,却带着坚定:“母后尚有三妹妹要照顾,很快,五弟和六妹也到了活泼的年纪,子善不敢让母后受累,恳求母后,将子善送给别宫娘娘寄养吧。” 果然。。。 这些人料准了能挑唆魏子善和她的母子情谊,这是要夺子啊。 那人要把魏子善从她的身边抢走,这宫里会这么做的人,有能力这么做的人,只有两个。 淑妃?还是婧嫔? 虞澜清整个人都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魏子善的话更是激怒了魏离,他站起身来,走到魏子善跟前,怒斥道:“你身为朕的长子,上不能教导弟妹为朕担忧,是为不忠,下不能孝敬养育自己的母后,是为不孝,大学士挂在嘴边的爱徒,竟然是这样不忠不孝之人,你有何脸面,称自己为朕的皇长子?如何在将来的日子里,为弟弟妹妹们做表率?” 魏子善这样小,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魏离还没说完,孩子就已经哭得抽搐。 这个孩子从小就不爱哭,懂事又听话,今天一直在哭,哭成这样,虞澜清心痛的要死,上前把魏子善抱住,让魏离不要再说了。 魏离更是在气头上,来回走动好几步,好半响之后,指着魏子善问道:“好,你既然不想在凤羽宫呆着了,那你说,你想去哪儿?” 魏子善梗着脖子,抽抽嗒嗒的还在哭,却还是断续着开口道:“我要淑娘娘。”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7、江美人回来了 淑妃?! 是她在背后搞鬼?!求不得魏子善,就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魏离心头闪过无数的念头,周芷溪一回宫来,宫里就闹出这些混账事情,当初让她去长岭山的时候,就不该定下两年的期限! 魏离自然是不愿意把魏子善给周芷溪养的,其实这几年下来,他对这个聪慧的孩子已经改观了,当初虞澜清执意要把大皇子留在自己身边无疑是最正确的决定,身为长子,魏子善除了身子弱了些以外,其他的没有什么好挑剔的,现在要让他把魏子善交给任何人养魏离都不放心,周芷溪做出这样的事,尤其不可能! “你自己去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等你冷静下来了,再来和朕说!”魏离想来想去,不只是魏子善需要冷静,他自己更需要冷静,一时冲动做出决定并不难,但是极其容易后悔。 “皇上。”虞澜清还要求情,话还没说完,触上魏离的眼神,从他眼里看出些别的东西来,后面的话,没再继续说了。 诏安被魏离从外面叫进来,亲自带人陪着魏子善去跪祠堂。 虞澜清跌坐在地上,看着魏子善被领走,好半响之后,才感觉到魏离伸手想把她拉起来。 两人重新回到太后那边,魏子善被带走的事情,太后显然已经知道了,但是眉宇间并没有太多的担忧,只要不是送去了哪个嫔妃那里便是。 看见魏离和虞澜清过来,太后对着魏离哼了一声:“你那臭脾气,又凶孩子了吧?!” 魏离沉默垂手没说话。 “子善说什么了么?”这话是问虞澜清的,太后没再搭理魏离,从小就这性子。 “子善知道德妃的事了,但具体都听了些什么,还不知道。”虞澜清双手紧握在一起,“子善还说,要去淑妃那里,之前找到他的时候,淑妃也赶来了,子善也是要淑妃抱,才肯出来的。” 太后微微撇眉:“淑妃?” “自然是她!早前来朕这里求没有如愿,就想着派个小太监去子善身边,诋毁皇后,抬高自己,这孩子素来聪明,遇上这事却像个傻子一般,竟然跟朕闹着嚷着要去淑妃那里!朕让他去祠堂好好反省了!”魏离接过话来,越说越生气,“早知道她是这样不安分的人,当初让她去长岭山的时候,就不该只说两年之期!可见骨子里的劣性还是在!两年也不见她改好些!胡闹任性妄为!” 太后听过魏离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看向虞澜清,轻声道:“清儿,你觉得淑妃这次回来,怎么样?” 周芷溪当初的确是干过混账事情,这次回来,太后也没有见她,但她和虞澜清是见过不少面的,太后想听听虞澜清怎么说。 周芷溪此番回来,整个人给虞澜清的感觉是沉稳不少的。 周芷溪很喜欢魏子善,每天为了能见魏子善一面,守在他念学的路上给他糕点糖果,就算是在虞澜清这里求而不得回去的路上碰见魏子善,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对魏子善甚是温柔。 仔细想来,周芷溪不像是要这样用下作手段伤害魏子善的人。 “淑妃很喜欢子善,对子善也很温柔,子善出事以后,也是第一个赶来的嫔妃,对子善的心意不像是假的。”虞澜清实事求是的说一句。 太后当下了然,她对虞澜清看人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既然喜欢孩子,办法有千万种,不到最后一步,想来是不会用这样阴险狠毒的招式对付子善的,那事情便能说通了。” 虞澜清和魏离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太后。 太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中有数之后反而不着急了:“假设,淑妃并不会伤害大皇子,那么这个计策,除了是冲着清儿你来的,显然还附带着淑妃一起,既挑拨了你与子善的母子之情,更挑唆你与淑妃之间的争端,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会是谁呢?” 虞澜清怔了一下,被太后一点拨,瞬间就反应过来:“婧嫔?” 魏离的眸子也亮了亮,方才太过生气着急,脑子里面一团浆糊,好在太后眼明心清,这点小把戏根本瞒不过太后的眼睛。 “你说,淑妃喜欢大皇子,想要抚养大皇子,不管她对大皇子的真心里面是不是藏着自己的私心,还远远到不了要用这样手段的时候,淑妃虽然是莽撞,但并不是真正的蠢顿之人,她应该知道,若是子善与清儿你起争端,势必会引起皇帝的训斥,这样的皇子养在自己身边,对她是没有好处的。”太后的话总是针针见血,三言两语就把这场云里雾里的阴谋撩拨清楚了。 “她是为了四皇子。”虞澜清捏紧了拳头,“为了让皇上厌弃淑妃,厌弃子善,为四皇子往后铺路。” 太后颔首,见虞澜清已经懂了,没再多说什么。 虞澜清实在无语,早在南华珠着急要让魏子策念学的时候她就该看出南华珠的野心的,这些年南华珠有了四皇子以后一直安分守己,在后宫里的口碑也不错,对自己也恭敬有加,导致虞澜清掉以轻心了。 “婧嫔该死。”魏离沉声开口。 “现在人还没有抓到,不可能因为推测二字就定四皇子生母的罪过,不过皇帝现下既然在这里,那么哀家也就多嘴一句。”太后轻点一下桌面,轻声道,“世上之人大多聪明反被聪明误,婧嫔设下了此局,咱们便顺着此局,一并还给婧嫔便是了。” 话说到这儿,太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虞澜清,她身边连个真心帮衬自己的人都没有,太后思来想去,三年期满,江美人和洛美人,也不要再继续守着裕和了:“江家这几年和景胜一起,在整治水贼水盗的事情上颇有成绩,该当论功行赏,裕和的嫔妃,都回宫来吧。” 前几月,魏离刚刚复了傅阳的职,三年时间,想必江湄和傅阳的遗憾,也算是稍稍有了一些弥补。 魏子善受罚,周芷溪又担心又心疼,悄悄摸摸去看了他好几次,都被拦下来了,只能隔得老远,看见里边小小的一个背影。 事情照着南华珠和赵怜儿预计的在往下走,魏离大怒,斥责了魏子善,想来对这个儿子是失望至极了。 而事发的第二日,太后便召见了周芷溪。 谁也不知道太后跟周芷溪说了什么,只知道周芷溪从慈寿宫出来的时候,孤身一人到祠堂,带走了魏子善。 事情的进展完全是按照南华珠和赵怜儿最初开始的预想在进行,两人得意宽心之余,并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魏子善被周芷溪带去落阳宫的第二日,念学的课程也暂时听了,大学士大概的知道一些情况,只觉得可惜,不过魏离发了话,他也没有办法。 魏子善的念学搁置下来,自然魏子策也不能去了,一次性解决了心头大患,还重伤了皇后与淑妃,南华珠总算是顺了口气。 可她没想到的是,两天后的傍晚时分,江湄回来了。 一点征兆也没有,江湄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宫道上,出现在了凤羽宫的宫门口。 南华珠知道消息的时候,江湄和洛文茵已经在凤羽宫喝过一盏茶了。 当初江湄和虞澜清闹得那般不堪,三年时间过去,两人的感情真的能像以前那般找回来么? 最初的错愕过去以后,南华珠又恢复了平静,就算江湄回来了又能怎么样?虞澜清尚且连周芷溪回宫时都能大度相见,那么现在见一见江湄和洛文茵,也同样可以理解。 心里明明是这般想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江湄和洛文茵的归来,意味着月影宫又重新热闹起来了,魏子策趴在院门边的石头上看另外两院儿忙忙碌碌的宫人,以往黑漆漆的宫殿里又重新点起了宫灯,小孩子好奇心重,看了一会儿就跑回屋里去找南华珠:“母妃!母妃!” 南华珠一把接住扑过来的魏子策,生怕他一个趔趄把自己给摔着了,不由头抬起头训斥跟在魏子策身后进来的宫人们:“都是没手没脚的么?!四皇子这样自己跑,摔着了怎么办?!” 宫人们赶忙跪倒一片。 魏子策心里还想着自己的事儿,根本没意识到南华珠到底在生气什么,他扬高脸,拉扯着南华珠的衣袖:“母妃,咱们宫里好热闹呀,那两个空着的院儿里,是不是住新的娘娘进来了呀?” 魏子策贪玩儿,喜欢热闹,看见人多就想往里钻,他这样欢欢喜喜的提起江湄来,南华珠有些不悦,敷衍道:“是有人住进来了,不过你要记住,那两个院儿不许随便去,听见了吗?” 魏子策泄气的撅嘴:“为什么呀,母妃,子策想去看看。” 南华珠正心烦着,被魏子策哼哼唧唧的缠得烦了,厉声说了句不行后,叫来明言,让他把魏子策赶紧抱下去睡觉了。 魏子策哪里肯,小孩子本来就任性,他就是想去得很,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母妃不许自己去,而且时间还那么早,为什么要睡觉?所以明言一抱他,魏子策就各种别扭着不许她抱,从最开始哼哼唧唧变成尖叫大哭,抱着南华珠的大腿,委屈得不得了。 南华珠被魏子策哭得脑子疼,有些烦躁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顺手就给他屁股上两巴掌。 这下原本是因为得不到满足而哭的,瞬间委屈翻倍爆炸,哭得更厉害了。 明言赶忙上前把魏子策抱开,对南华珠道:“娘娘生气,可别拿四皇子生气啊,奴婢这就带四皇子下去。” 说罢,赶忙给还跪在地上的宫人们使眼色,人纷纷退下,魏子策的哭声也渐渐远了,很快四周就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外头断断续续的忙碌声。 当初受罚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就出宫走了,如今回来,倒是声势浩大得很! 明言把魏子策哄了许久才好,小孩子有了好吃的和玩具,也很快就把刚才想去外边看一看的事情忘记了,哄好了四皇子,明言吩咐旁人照顾好他,紧赶着便又回来伺候南华珠。 南华珠拨弄着茶盖,开口问道:“打听过了么?江美人和洛美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三年期满,不是还有三个月么?” “似乎是因为水贼水盗的事情上江家有了功劳,皇上论功行赏,就把江美人先放回来了。”明言听说到的是这样,不过江家的的确确是办了有功的事,谁也辩驳不得。 “江美人真是和皇后一样命好,有能为她立功请赏的父亲兄弟,我若有这样的父亲兄弟,又怎会只是个小小嫔位?!皇后手上的权势,我早就已经要分一半了。”南华珠冷哼一声,不过这样的话,也只能自己在心里面想一想便罢了,南华家。。。她可从来不敢有什么奢求。 “奴婢瞧着江美人也没在皇后那里坐多久,当日淑妃回来,皇后还尚且留了午膳,江美人这待遇,反倒是连淑妃也不如了。”明言特别留意过,当初江湄护着皇后像是护着自己的命一般,如今两人离了心,想要再重归旧好,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今年秀选的事情,还没有眉目么?” 魏离登基六年,光庆三年的时候没有选秀,今年总该要添些新人进来了吧? 明言还是摇头:“皇后娘娘也没有召人商议,乾明殿那边。。。也什么动静也没有。” 南华珠颔首,没再多问。 这一夜睡得并不算踏实,第二日早起去给皇后问安的时候,南华珠正撞见在宫门口等待洛文茵的江湄。 明明是偶遇,南华珠却从心底浮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江湄轻飘飘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她怎么觉得江湄是在故意等自己呢? “婧嫔。”江湄喊她,给她福身行礼。 南华珠莫名的心慌了一下,对江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径直便走远了。 江湄盯着南华珠的背影,眼中的凌冽,掩埋在昏暗的光线里。 晨昏定省,素来就是喝茶说话,虞澜清不算是坚持得很好的皇后,这六年来,断断续续的停过请安许多次了,今早上说话,也无非是阴阳怪气的恭贺一番江湄和洛文茵的归来,倒是周芷溪,素日里话最多的人,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 南华珠瞧着虞澜清的脸色,刚刚失去大皇子,她似乎一夜没睡,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对劲,还没听几句话,就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的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一听见江湄开口,便出声打断道:“本宫身子有些不适,都散了吧。” 江湄的话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虞澜清先是和周芷溪触碰了一下眼神,又和江湄触碰了一下眼神,她们退下往外走的时候,虞澜清又道:“婧嫔留下。” 南华珠顿住脚步,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如今宫里真正拥有一些实权的主位娘娘,其实是南华珠。 从大周帝的事情开始,宫中一些杂事,她就已经帮着虞澜清在管了,周芷溪离宫的那两年,她也一一铲除了周芷溪费心埋下的许多棋子,这次周芷溪回宫来,可以说完全被打回了原状,如今又因为大皇子的事情和虞澜清起了隔阂,在南华珠看来,虞澜清唯一还能商量事情的人,就只有自己了,所以虞澜清让她单独留下说话,南华珠一点都不意外。 “皇后娘娘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么?”南华珠见虞澜清没有要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便先行询问道。 虞澜清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的反应也显得有些迟钝,南华珠的话都说完好半响了,虞澜清才道:“本宫问过皇上了,今年的选秀,恐怕还是不选了,京城中适龄的姑娘也不多,前两年基本都被皇上赐婚了,所以本宫的意思是,既然秀选不成,便给宫中的姐妹们都晋一晋位分吧,也算一件喜事。” 南华珠闻言楞了一下,有些没有明白过来虞澜清的意思:“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每个人都要晋位分么?” 虞澜清挑眉,看向南华珠:“本宫正是想听听看婧嫔的意思,你这些年帮着本宫打理后宫杂事,你觉得,有嫔妾的品性资质,值得晋升的么?” 虞澜清这话问得并不奇怪,她常年和嫔妃们接触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反倒是南华珠,一直游走在嫔妃聚会的场所里,每一个嫔妃如何,她都是最清楚的。 这样就给了南华珠一种错觉,听虞澜清这个问话的口气,似乎是要晋封她为妃了,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周芷溪在她面前,便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说不兴奋当然是假的,南华珠眼睛都亮了几分,嘴边的笑意倒是一闪而过掩藏起来:“嫔妾这两年顾着四皇子的事情,对许多妹妹们的关怀也少了,不过嫔妾倒是觉得怜荣华不错,这些年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倒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虞澜清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听完南华珠的话以后,也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南华珠心里没底,她是早就答应过赵怜儿的,若是以后又提拔的机会,一定让她坐上贵人的位置,如今虞澜清既然主动问了,她肯定是要替赵怜儿说话的,可。。。就只说她一人,似乎显得太过于刻意了。 这般想着,南华珠又补充道:“梓长宫的肖美人,也是性情柔和之人,入宫六年来,从来没有做过逾越规矩的事情,还有新回宫的江美人和洛美人,想来也。。。” 南华珠故意提江湄,也是想要试探一下虞澜清的态度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虞澜清皱紧了眉头,烦躁的打断了她的话:“肖美人的确是性情温柔之人,婧嫔今日的话本宫记下了,过两日会和皇上说的,说完了别人的事,咱们来说说你自己的事吧?” 虞澜清的声音很轻,可是她突然抬起眼帘和南华珠四目相对的时候,南华珠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停滞了一下。 “本宫要恭喜你,皇上说,四妃悬空太久,你又辛苦养育四皇子,为嘉奖于你,已经定下了你的妃位了。” 四妃是指贵妃、德妃、淑妃、贤妃。 德妃这个称号是不会再用了,犯了皇上心头的忌讳,贵妃是四妃之首,定然也轮不上她,那么虞澜清的意思,便是给她定下了贤妃了。 南华珠方才还只是猜测,现在听见虞澜清亲口说了,脸上的惊喜掩盖不住,赶忙站起身来跪下磕头谢恩:“嫔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 虞澜清站起身来,亲自上前把南华珠扶起来,她看着南华珠,一字一句道:“晋升妃位,与以往更是大不相同了,本宫希望你能保护好四皇子。” “子策是嫔妾的生命,嫔妾就是豁出命去,也绝不会让子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说起孩子,南华珠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虞澜清勾了勾嘴角,轻启薄唇:“本宫也有孩子,与婧嫔是一样的心思,若有人伤了本宫的孩子,本宫定然叫她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南华珠惊了一下,从头皮到脚后跟瞬间凉了一遭,可虞澜清早就已经撒开了手,转身朝着后院儿去了。 南华珠在原地站了会儿,虞澜清那话定然不是对着她说的,惹怒了皇后,有周芷溪替她背锅,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南华珠安慰自己一遍,稍微心神安定下来一些之后,才转身往凤羽宫外边走去。 南华珠心里想着刚才虞澜清的样子,还盘算着赵怜儿晋升贵人的事情到底有几成把握,根本没有注意到凤羽宫门外的宫道上还站着一个人。 “婧嫔。” 突然被叫住,南华珠吓得险些尖叫,她回过身子,看见浅笑着的江湄正看着自己。 “江美人回来了,方才还没来得及道喜。”南华珠挂上自己得体的笑容,心事藏在心里,面上半分不露。 江湄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更甚,别有深意的应下:“是啊,我回来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8、毁灭必先膨胀 南华珠不想和江湄多说,一个冰冷到极点的人突然这样冲着你笑,实在是过于惊悚了些。 两人之间实在也没有可说的,寒暄过几句客套话后,南华珠便先行离开了。 走出去很远以后,明言才长出了一口气:“江美人刚才那样真吓人,刚刚不是都散了么?她怎么还在那里?” “想来是等着我出来,好去面见皇后吧。”明言的话也让南华珠的鸡皮疙瘩冒起来了,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毕竟。。。皇后肯不肯原谅她是一说,她这三年应该也后悔得很,可想要修补和皇后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才虞澜清对江湄的态度很是决绝,甚至不想听见她的名字,最信任的人变成了这般,皇后应该伤的很深。 破碎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容易重新粘粘成原本的模样呢? 可她们都不知道的是,当年的事情,完全是虞澜清和江湄联手演的一出戏罢了,魏离护着虞澜清,这事儿至今没人能晓得一丁点的破绽,江湄在裕和的三年,一直和虞澜清保持着通信,这一次回来,并不是虞澜清希望江湄来蹚这趟浑水,而是傅阳已经不在裕和了,太后又希望江湄能够助虞澜清一臂之力,有很多事情,皇后不适合去做,但江湄非常适合。 江湄一回宫,便到凤羽宫中去见了虞澜清,未免被人看出破绽,只粗略了解了一下大皇子事件的始末便匆匆离开了。 之后虞澜清更是未曾主动召见过江湄,两人唯一的见面,只是在晨昏定省上。 今日虞澜清特意留下南华珠说晋升嫔妃的事,就是为了让南华珠彻底放下戒备。 只要她们坚信自己与江湄的关系僵硬,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 今天江湄重新返回来,也是接收到了虞澜清眼神的暗示,那些话是专门说给南华珠听的,心中有鬼的人听了,总会在内心深处埋下一颗种子,等到这颗种子萌芽生长的时候,便是被彻底击溃的时候。 江湄一进凤羽宫,月颖便快步上前,笑着同她轻声道:“娘娘正等着小主呢。” 江湄也对月颖颔首点头,快步朝着后院过去。 虞澜清专门在水榭的小凉亭备下了茶水糕点,周围没人伺候,江湄过来的时候,也没让飞花跟着。 久别后的重逢,在今天才算是正式的坐下来好生说话,江湄激动得热泪盈眶,一到虞澜清跟前,便跪下了。 虞澜清赶忙伸手拉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这三年,我与傅阳虽见面不多,但心中所憾,已然放下了,未来如何,也不愿意再强求,傅阳也听了我的话,得到了皇上的谅解,重返了朝堂,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当年害怕皇后娘娘被牵连,想过许多次回来,后来听说皇上并没有太过于苛责娘娘,娘娘还有了龙凤双生子,心中的愧疚才放下一些,若是娘娘因为我和皇上起了争执,彼此有了隔阂,那么江湄就是万死也不能原谅自己的罪过,此番回来,缘故如何,我都已经清楚了,京香姑姑虽说的不多,但我只要听皇后娘娘的吩咐办事就好,此番,一定替娘娘揪出迫害大皇子的幕后之人,定要连根拔起!斩草除根!”江湄字字恳切,在她的心里,虞澜清早就已经超脱了恩人这样的界定,在江湄的心里,虞澜清更像是她心底里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任何逾越雷池之人,都得死! 虞澜清被江湄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话都说完以后,江湄才肯起身坐下。 在她的眼里,皇后还是那样的温柔,这样温柔的人,怎么可以遭受到这样的事情?! “大皇子他。。。”江湄垂下眼帘,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魏子善送到淑妃那里去,养在太后那里,等他冷静一些了再说不好么? 虞澜清把手边的茶盏推到江湄面前,轻声开口:“是太后的意思,太后如今身子不大好了,要抚养子善虽说并不是不可以,但是没有必要,若是孩子养在太后膝下,幕后之人便不会放松警惕,只有我们照着她们所希望的去做,她们才会以为瞒天过海成功,才会放下心来,所以。。。子善交给了淑妃。” “可淑妃她。”江湄皱眉,还记着周芷溪从前的荒唐模样。 “本宫怀着双生子的时候,淑妃犯错被罚,去了长岭山两年,此番回来,整个人身上的傲骨已经被磨平许多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娇蛮任性觉得全世界都围着自己转的小公主了,这世上的人都会长大,只在于经历而已,淑妃对子善是真心的好,且太后已经单独找淑妃谈过了,想来淑妃心里也明白,这场局里,要对付的并不只是本宫一个,她,还有子善,都是被算计的人选,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淑妃知道该怎么做,子善在她那里,本宫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虞澜清同江湄说得很仔细,她离宫太久,很多事情并不能够及时知道,听过虞澜清的话,江湄的神色才缓和不少。 她不相信周芷溪,她只相信虞澜清,只要虞澜清说她是可信的人,江湄就能放下以往的成见,全力配合。 今早上周芷溪也收到了虞澜清的眼神,在这场局里,是时候反客为主,让她们自食恶果了。 江湄离开凤羽宫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黄昏光线昏暗的缘故,守在凤羽宫旁边的眼线,倒是把江湄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明言同南华珠说的时候,南华珠又放心几分,只要皇后和江美人不能联手,那么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从前的江湄是皇后身边的一条疯狗,皇后说咬谁,她就不要命的咬谁! 如今两人离心,各个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皇上如今也不让大皇子念学了,和淑妃一块儿在落阳宫里,等同是进了冷宫了,等大皇子再大些懂事了,自然会埋怨皇后,他年幼不懂事分不清是非,皇后也分不清么?就这般把他顺手扔给了淑妃,断送他一生的前程,到时候可才是有好戏要看呢。”明言小声说一句,若是旁人的孩子这般也就罢了,偏偏是德妃的孩子,皇后心里一直都是记着德妃的,当然也怕这孩子的劣性反扑伤着了自己,不管是送走还是留下,都是两败俱伤。 南华珠勾着嘴角笑笑:“可怜了子策,也跟着没有学念了,不过子策还小,过两年再读也行,大皇子若是学业耽搁荒废久了,只怕是天才也要变成蠢材了。” 最好便是再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如此一来,一到分封府邸的时候,魏离定然会直接将魏子善发配到别处去,免得在自己面前碍了眼。 在宫里那么多年,总归还是要熬出来的。 几日之后,晋封嫔妃的事情便有了着落。 虞澜清和魏离商量过,既然不选秀又要封赏,那边所有的嫔妃都封赏,大喜庆,也不会亏待了谁。 虞澜清替魏离传话,在早晨请安的时候,定下了每个人要晋升的位分。 晴岚宫的赵怜儿入宫六年,晋升为怜贵人; 梓长宫的肖梦珵入宫六年,晋升为肖荣华; 春盛宫的朱玉琼入宫六年,晋升为朱美人,同宫的周妍,晋升为周美人。 月影宫的南华珠入宫六年且养育四皇子,晋升为贤妃;同宫的洛文茵入宫六年,晋升为洛荣华。 只有江湄一人,直接从美人的位分越级坐上了贵人的位置,虞澜清念完之后,除了周芷溪以外,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尤其是南华珠和赵怜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南华珠还尚且能沉住气,可这个贵人的位置是赵怜儿算计了多少年才得来的?!凭什么江湄这个罪人一回宫,就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念错了?”赵怜儿站起身来,急切的问道,“是嫔妾和江美人,一并晋升为贵人么?!” 虞澜清把拟好位分的折子折好,递给一旁的月颖:“江家在水贼水盗的事情上矜矜业业干了三年换来的成果十分显著,这个位分是皇上定下的,要嘉奖江家的功劳,怜荣华若是觉得不妥当,可以去找皇上说。” 赵怜儿怔了一下,福身称不敢后,捏紧了拳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虞澜清看一眼脸色不大好看的南华珠和赵怜儿,轻声开口:“宫中虽然多年不曾选秀,但是各位妹妹们进宫多年,位分的晋升不过是大家同乐的事情,切莫太过在意,另有,皇上恩典,大赦冷宫郁氏,仍旧还是和怜荣华同住。” 大赦郁兰?! 南华珠握紧把手,看向虞澜清:“皇后娘娘,那个毒妇当年可是想要四皇子的命啊!” 这个决定同样让周芷溪、朱玉琼和周妍心紧了一把,周芷溪和周妍瞬间就看向了虞澜清,反倒是朱玉琼伪装得很好,不动声色的垂眸喝水,好似都不关她的事一般。 当年南华珠的事情没有深究,也是因为四皇子健康平安,而后虞澜清又有了身孕被周芷溪暗害的事情接踵而至的缘故,此事过去那么久,再想要翻出来查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了,可释放郁兰实际上是太后的意思,南华珠性情如何,这些年太后是知道的,要击破她们的心理防线,光靠一个江湄,还远远不够,只有把郁兰放出来,才能勾起南华珠和赵怜儿最深处的痛与恶,才会露出破绽来。 虞澜清轻飘飘的看一眼南华珠:“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四皇子如今十分健康,你也即将成为贤妃,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郁氏从冷宫出来已经是大赦的恩典,位分便不会再有晋升了,婧嫔,如今正是工部为国效力的紧要关头,想必你也能理解皇上,替皇上分忧的吧?” 拿魏离出来堵住所有人的嘴也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赵怜儿不敢质疑魏离的决定,南华珠同样不敢,虞澜清特意大张旗鼓的三入乾明殿商议此事,就是为了今日的这套说辞。 南华珠神情闪烁,连声称是,再不敢多说什么。 事情说完,虞澜清便让都散了,这次谁也没留,虞澜清率先离席,俨然是不愿意再听任何人说话的意思。 赵怜儿一路焦急的跟着南华珠往月影宫去,江湄和洛文茵紧跟着出来,看着两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江湄轻声道:“去御花园转转吧。” 给她们两人留一点私密的空间,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要如何对付横空坐上贵人位置的她,以及从冷宫出来的郁兰吧。 两人一进屋坐下,赵怜儿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娘娘,不是说皇后厌弃了江美人么?怎么如今她倒是和我平起平坐了?按理来说,这宫里够得上贵人资格的,只有我啊,娘娘之前不也说过么?” 南华珠自己都头疼得要死,一想到当初郁兰要害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南华珠就恨得牙痒痒,如今这个凶手居然要从冷宫出来了!可现在刚是大皇子的事情还没过去的时候,又不可能立刻出手除掉郁兰,人刚从冷宫出来就没了,谁信?!定然是要被牵连的,可这样的一根大刺扎在心头,南华珠实在是寝食难安,是以赵怜儿这会儿在耳边嚷嚷着自己的事情,南华珠烦得要死。 “我怎么知道?!倒是去问问皇上啊,造成现在的局面还能怪谁?!要怪就怪咱们家里的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饭桶!指望得上谁?!他们还指望着咱们呢!”南华珠心里烧着火,嘴上说的话也没有多客气。 赵怜儿盯着南华珠,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两人定然是要吵起来的,这会儿大家都在着急上火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要着急说话比较好,是以赵怜儿干脆站起身来,说了句自己先回去了,便转身离开。 明言看着赵怜儿的背影,冷声道:“拽什么?没有娘娘,她还不见得做什么贵人呢!” 南华珠撑着脑袋:“倒杯热水给我。” 而赵怜儿走到月影宫门口的时候,神色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宫门口的匾额,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离开。 如云搀扶着赵怜儿,一路上越想越气,轻声道:“婧嫔真是夸海口夸得不害臊,早前是怎么跟主儿说的?说皇后娘娘找她商议晋封的事情,她专门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了,此番晋封,主儿定能坐上贵人的位置,主儿那时候还对她千恩万谢呢!谁晓得这哪是她的功劳?!明明是皇后娘娘早就想好要嘉奖后宫,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晓得藏着些。” 赵怜儿眯了眯眼睛,心里的确是很不舒服的。 若早知道这个贵人的位置迟早是要得的,她又何必和婧嫔同流合污那么久?! 肖梦珵这样的人,六年以来默默无闻都能爬上荣华的位置,皇后这是满后宫的打脸呢! 不过最让赵怜儿不满的,还是南华珠方才的态度,她倒是有了孩子,又做了贤妃了,在这个后宫里,她算是虞澜清之下的第一人,连周芷溪都要被她压一头!区区一个郁兰而已,赵怜儿才不信能把南华珠怎么样,倒是南华珠,定然是要动手除了郁兰的。 既然迟早都是个死人了,她还生什么气?!定然是故作姿态,不想管自己这档子事罢了! 既然她不管,赵怜儿自然自己想办法去对付江湄,贵人算什么?晋升嫔位的时候,决不许再有任何人档她的路! 赵怜儿的离心与否南华珠根本就没有很在意的去想,她正静坐着盘算着郁兰出来以后的事宜,按照虞澜清的意思,郁兰即便是要出来,那也是所有人的晋封仪式结束以后的事情了。 因为是后宫共同晋封的喜事,所以也选在同一天来办,虞澜清一个人肯定是操持不了那么多人的事情的,肯定还是需要自己帮忙。 刚想到这里,南华珠便听见外面传来宫人维诺的声音:“月颖姑姑怎么来了,您稍等,奴才这就去替您通传。” 说着,人就进来了,说是凤羽宫的月颖亲自过来了。 南华珠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让把人请进来,月颖脸上挂着笑意,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一进屋,便福身道:“奴婢请贤妃娘娘安。” 这声贤妃娘娘彻底是满足了南华珠的心理,连虞澜清身边的姑姑都这般叫了,可见此事是绝对板上钉钉的了,不过她可不能把自己的心安理得挂在脸上,赶忙让明言把月颖扶起来,佯装惶恐道:“还未册封呢,姑姑可千万别这么叫,如今。。。还只是婧嫔呢。” “娘娘晋封的事情已经是定下的了,早一些叫,晚一些叫,有什么要紧的呢?”月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门开着,外边的宫人们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南华珠垂下眼帘,也没有再反驳,让月颖坐下来说话:“姑姑这会儿过来,是不是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啊?” 月颖平日里说话自然不会是这样的音量的,今天来,就是要让月影宫的人都听清楚,这宫里狗仗人势的东西多了去了,他们不听清楚了,怎么晓得自己的主子即将有这般大的‘权利’了呢? 月颖勾着嘴角笑笑,说得也直白易懂:“娘娘眼见着就要是贤妃了,这后宫里,妃位上拢共也就两个人,娘娘也是晓得的,皇后娘娘宽宏,自打淑妃回宫以来,一直都以为淑妃改过自新了,可大皇子的事情上,淑妃实在是手段下作,上了皇后娘娘的心,连带着皇上也更加厌弃,所以唯一还能帮衬上娘娘的,现下也只有贤妃娘娘您了。” 月颖三言两语间就给南华珠传递了虞澜清和魏离的确已经相信就是周芷溪挑唆了魏子善的信息,月颖看似是说者无意,但南华珠却听者有心,一下子脸上的表情就缓和放心不少,连连点头:“淑妃的确是太过于娇蛮了,即便是大周帝的嫡亲妹妹,也不该那般在孩子跟前胡说八道的。” 南华珠顺着月颖的话说,却不知道她的细微表情,已经被月颖都看在了眼里。 “现在江美人也和皇后娘娘离心,后宫里唯一还能委以重任的,只有娘娘,皇后娘娘当初护着娘娘的孩子,就是因为知道娘娘和自己是一条心的,所以今天特意让奴婢来告诉娘娘,娘娘抚育四皇子辛苦有功,切莫把郁氏的事情放在心上,皇上有皇上的不得已,定然不是有意要让娘娘伤心的,当初的事情,皇后娘娘和皇上都是记得的,所以。。。皇后娘娘已经向皇上求了恩典,等郁氏出来后,为弥补安抚娘娘,特赐予娘娘协理六宫的权利。”月颖看着南华珠,把她的每一个眼神动作都记下来。 果然,听月颖说完,南华珠难掩震惊的抬起眼帘:“姑姑。。。说什么?协理六宫的大权?给。。。给我么?” 月颖含笑点头,再此确认自己并没有说错。 南华珠只觉得手都在颤抖,巨大的震惊过后,便是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欢喜坏了。 当年的苏遥遥,那般得魏离喜爱,都没能从虞澜清手上分走一丁点的权利。 当年的周芷溪,背靠大周帝,拥有整整一个国家作为靠山,也同样没能从虞澜清手上讨到便宜。 如今这样大的馅饼砸在自己的头上,南华珠简直不敢相信。 可这就是事实,南华珠也清楚,自己比起周芷溪和苏遥遥来说,到底都多了些什么东西。 与苏遥遥相比,她在太后跟前更得脸,当初太后便有意让她帮衬虞澜清,当初的苏遥遥,仅仅是太后反对这一点,便不可能拥有协理六宫的大权。 而周芷溪便更不用多说了,既没有魏离的宠爱,更通不过太后的测验,大魏的权利是永远不可能落在她手上的。 唯一的人选,最好的人选,只有自己! 南华珠瞬间扬眉吐气,连身板都挺直了几分,脸上的气色显得分外的好。 手中有了协理六宫的大权,她哪里还在乎什么郁兰出不出冷宫的事情?!等到大皇子的风头过了,自然有的是借口除掉郁兰! 就算郁兰不犯错,难不成大权在手,要制造一场错误很难么?熬到今天,才终于算是熬出了头了!如此看来,等到子策成年,只要他争气,得到魏离的喜爱和赏识,贵妃,皇贵妃,有什么不能想的呢?! 月颖把南华珠藏不住的兴奋尽收眼底,该说的话说到了,该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她站起身来,再次福身行礼:“皇后娘娘的意思,奴婢已经带到了,还望娘娘能明白皇后娘娘的苦心。” 见月颖要走,南华珠赶忙笑着称自己明白,让明言亲自把月颖送出去。 明言也高兴坏了,扶着月颖出去的时候,还和月颖在宫门口说了一会儿话,一副特别亲近的样子,宫道上不少的宫女太监都瞧见了。 等到月颖走远了,明言才左右看看那些小心张望的宫人们,得意的挑了挑眉转身回去了,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她们了。 月颖一路从月影宫回去,路上遇见了从御花园算着时间回来的江湄和洛文茵,这件事情里洛文茵是知情甚少的,所以当洛文茵的面,江湄只是问了月颖一句从哪里来。 月颖挑了挑眉,说刚从婧嫔那里出来,江湄便什么都懂了。 洛文茵看着月颖走远,好奇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怎么会去婧嫔那里?” 江湄对她笑笑:“没什么,回去我给你做桃花酪,你最喜欢的。” 月颖去的时间不久,赶着回来的时候,虞澜清正抱着魏云熙描画,见月颖进来,虞澜清才把魏云熙交给一旁的绣心:“熙儿先去睡会儿好不好?等醒了母后再带你继续画。” 魏云熙乖巧的笑起来,点了点头后,便跟着绣心下去了。 等魏云熙走远,虞澜清才坐正身子道:“都说了?” “是,按照娘娘的吩咐,奴婢特意说得很大声,想来在门口当差的宫人们都听见了。”月颖点头,“婧嫔很高兴,郁氏的事情想必已经抛之脑后了。” “高兴就好,越高兴越得意越好。”虞澜清满意的点点头,目光看向前方,“要摧毁一个人,必先使其膨胀,待到一定的时机,只需要一根细小的银针,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灭其身,诛其心,棋已布好,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099、打你又怎么了 晋封嫔妃的仪式在七月的时候举行,魏子珏和魏云思刚刚过了周岁的生辰,正式进入了虚岁两岁的时候,宫里面的热闹非比寻常,两个小家伙总要跟着虞澜清出去转悠转悠才罢休。 南华珠顺利的拿到了协理六宫的大权,一跃成为了虞澜清之下的二把手,可谓是风光一时。 可南华珠的风光落在赵怜儿的眼里,就显得有几分刺眼了,她倒是什么都有了,自己不过想要独占鳌头做个贵人,怎么就那么难呢?究竟真的是像南华珠所说她已经尽力了,还是说为了讨好皇后争取自己的利益,南华珠根本就是拿她当成牺牲品? 如今不管怎么看,都更像是第二种。 可赵怜儿并不准备和南华珠撕破脸皮,南华珠如今的地位,对她尚且还有能够利用的地方,只不过各自为政,往后再想要同心同德,怕是不能了。 最让赵怜儿感到不舒服,还是郁兰的归来,仪式结束后的第三天,郁兰便被从冷宫放出来了,这些年,比起发配长岭山的周芷溪以及前往裕和的江湄来说,郁兰是最苦的,冷宫的日子磨人,在那些远离皇上的地方或许还能稍微好一些,稍微多用些银两便能过得舒服点,再加上不管是周芷溪还是江湄都有虞澜清的口谕作保,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郁兰则不同。 冷宫里只有几间破损的宫宇,夜间屋中漏风,若是遇见暴雨天,更是一夜别想安枕,这三年,郁兰尝尽了被人糟践的白眼,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走出冷宫,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这三年来,她不止一次的梦到当初周妍拿给她那串佛珠时候说的话,每一处细微的表情,每一次梦中惊醒,郁兰都会牢记这场血淋淋的教训。 在冷宫的这些年,想要喝水要自己挑,想要吃东西要疯狂的去抢,就连生病了,也只能自己扛过去,还能活着。。。真的是奇迹了。 这条孤寂又冗长的宫道上,只有她和巧琐两人缓慢的走着,明明都在同一片天底下,郁兰却觉得这样新鲜的空气,这样湛蓝的天空,这样明艳的砖瓦,都是上辈子才见过的东西了。 今年该是要选秀的,皇上皇后仁慈恩典,大奖后宫以安抚前朝,所以才有她能够出来的日子,巧琐扶着她慢慢往晴岚宫的方向走,在即将走出冷宫的这条宫道前,郁兰停下了脚步。 站在这里,已经能够听见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声了,太久没有听见这样的声音了,郁兰整个人都在剧烈的发抖。 她害怕。 她害怕呆在冷宫里,被老鼠啃咬,与蟑螂为伍,冬冷夏热,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她怕极了。 可是她也怕那些女人,那些比她聪明,比她漂亮,比她的心肠狠毒一千倍一万倍的女人们。 她至今都不知道,那样笑着叫她姐姐的周妍,为什么要害她,她更不知道这一次回去,要怎么面对赵怜儿的目光。 巧琐攥紧了郁兰的手,被她抖得心酸:“主儿。。。主儿别怕,这是皇后娘娘和皇上亲自赦免的,谁也说不了什么的,谁也说不了的。” 郁兰惊惶的抬起眼帘,猛地挣脱开巧琐的手,抬起自己的衣袖来闻了闻,又递给巧琐:“你闻,你快闻闻,你闻到了吗?!” 巧琐吓得不轻,连连摇头:“没闻到啊,主儿,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郁兰贴紧墙壁,缓缓的顺着墙角蹲下去,好半响,才有些崩溃的哭出声来:“巧琐,你闻不到吗?我身上,全是霉味,馊水味,我从这里走出去,那些味道,就会被每一个人闻到,每一个人!我不敢出去,巧琐。。。我不敢。” 出冷宫前,皇后专门派了姑姑送来干净衣裳,伺候她们沐浴,此时身上哪里还有味道,是郁兰自己的心里,她记着自己那样的味道,骤然要去面对那么多异样的眼光,她是真的害怕! 巧琐拉不动郁兰,她们两人这些年都瘦成皮包骨了,艰苦的环境把曾经的天之骄女变成了如今这幅骨瘦嶙峋的模样,摧毁了她所有的骄傲,在活着面前,任何的尊严,早就已经不再是尊严。 可现在,她走出了那个地方,要她再重新把尊严和傲骨从泥泞里捡起来,郁兰是真的太崩溃了。 巧琐不知道怎么劝,自己也明白郁兰现在的感受,只能也蹲下身来陪着郁兰,两人一起沉默着,哭泣着,像是被全世界遗弃在这个角落里的残墟。 “哭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两条腿都已经彻底麻透了,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很熟悉,但这一瞬间,郁兰根本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抬起头来的时候,因为阳光刺眼,所以微眯着眼睛,好半天后,才看清楚背对着阳光,面容笼罩在阴影中,正看着自己的女人是谁。 “江。。。湄?”太久太久没有喊过她们的名字了,郁兰看清楚人之后的第一反应只是觉得耻辱,她抱紧自己,扭过脸去,别扭又要强的做着最后的挣扎,“谁要你来这里了!别看我!” 无力的命令,听上去更像是哀求。 “你准备在这里哭到什么时候?”江湄的目光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她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要看谁的笑话。 虞澜清说的没错,郁兰就算是出来了,肯定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一定要有人在这个时候拉她一把才行,所以江湄来了。 郁兰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这般沉默的抱着自己,倒是巧琐,看见江湄的时候,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 这地方,谁也不愿意来,这样的郁荣华,谁也都瞧不上,虽说是皇上皇后的恩典,可真正来看郁兰的,只有江湄一个! “江美人,求您行行好,劝劝我们主儿吧,奴婢给您磕头了。”巧琐把脑袋磕得震天响,飞花赶忙上前把她扶住,这么磕下去,人都该嗑傻了。 “姑娘出去以后别叫错了,前几天宫中刚刚晋封完,可要记好了,婧嫔如今是贤妃娘娘,掌六宫大权,旁的主儿都各自往上晋了一级,再有便是我家主儿,现下也是贵人了。”飞花提醒巧琐一句,免得叫错了位分,还得要挨顿打。 郁兰听了飞花的话,一下子惊讶的抬起头来,她看着江湄,好半响,颤抖着声音道:“你。。。你和赵怜儿,都是贵人了?!”问罢,眼中的光又熄灭了,当初如果不是她心切想要往上爬,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她进了冷宫那么多年,赵怜儿依附着南华珠,如今一个是贤妃,一个是贵人,真是可笑。 江湄说话不避讳,看着郁兰这幅自怨自艾的样子就来气,她快步上前,轻轻一拉,就把郁兰轻松的扯了起来,江湄皱眉,她怎么瘦成这样了?拽在手里,像是没有重量似的。 江湄力气大,郁兰挣扎不动,干脆直接放弃了,泄气的开口:“看吧!随你怎么看吧!” “当年送给贤妃的那串佛珠,真的是你动的手脚么?”江湄强迫郁兰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问她。 郁兰立马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炸毛道:“不是我!我想着要她提携我!怎么会是我!” 江湄挑眉:“那你在这里呆着,在这里哭,就能洗刷冤屈,就能抓住真凶了吗?你瞧瞧,她们都活得很好,根本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你出去了,若是还这个样子,光是一个怜贵人,就能叫你生不如死。” 江湄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郁兰自己也知道,她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不敢踏出脚步。 “那我能怎么办?”泪水顺着脸颊滚下,郁兰虚弱的闭上眼睛,“我能怎么办?” “你只要记得,六宫真正的主子,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当你站在其他任何人身后的时候,都是在自寻死路,只有效忠娘娘,安分守己,才是唯一的活路,你从前走错了路不要紧,只要从现在开始,你明白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就好。”江湄松开郁兰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若是明白了,就把眼泪擦干净,跟着我出去,昂首挺胸的在宫里走一遭,你既然是清白的,又何惧异样目光?该害怕的不是你,应该是真正的凶手。” 江湄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打在郁兰的心头。 效忠皇后,安分守己,才是唯一的活路。 这句话,若是几年前的郁兰,一定听不进去,可是现在的郁兰深深的明白,江湄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定然是有招安之心。 她难道不想洗刷冤屈,捉拿凶手给自己一个清白吗? 她想!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每一个不眠夜,她都想得要发疯了! 江湄如今就站在她的面前,等她勇敢的跨出脚下的步伐。 郁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鼓足了劲儿,跨出了脚步,走到了江湄的身边,她扬高头,去看这样晴朗明媚的蓝天,终于松了一口气,勾了勾嘴角:“谢谢你,江贵人。” 看来是想明白了。 江湄也垂下眼帘笑笑,再转身往前走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她率先朝着前方走去,只留给郁兰一个坚实可靠的背影,郁兰抬手擦干净泪痕,搭上巧琐伸过来的手,跟随着江湄的脚步,向前走去。 果然如同郁兰所料,这一路上,所有的宫人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郁兰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丑,很恐怖,可是看着江湄的背影,郁兰总算是有了一些慰藉。 江湄并没有带着郁兰往凤羽宫去,她领着郁兰绕了好些路,明显是朝着御花园的方向在走。 许久没出来,这些道路又熟悉又陌生,郁兰多多少少还是认得,看出来江湄要去的地方以后,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江贵人。。。” 江湄回头看她,见郁兰一脸的为难,冷声道:“又要说不敢去了?” 郁兰噎了一下,垂下了眼帘。 江湄哼一声:“不敢去便罢了,你自己照着规矩叩拜了皇后娘娘谢过恩典,就回你的小院子里去,永远也别出来见人,永远当一个缩头乌龟,再也别出来就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害你的人逍遥了那么多年,再多逍遥几年,也是无所谓的。” 说完,江湄真的就不管郁兰往前走,这事儿虞澜清是早就想好了的,能劝郁兰的,只有江湄。 这个时候的郁兰根本就不需要温柔的安慰,她需要的就是像江湄这样的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去想起,去接受自己的失败,去适应这样的局面,去撩拨起郁兰心底最深的痛,只有这样,郁兰才会前进,只有不断前进,才能走出黑暗,看见希望的曙光。 江湄的话在郁兰的心头像是刀子一样拉扯,她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嘴唇,把到了眼眶的眼泪忍回去,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跟上了江湄的步伐。 御花园四季如春,永远都在盛开不同品种的花朵,花团锦簇,总是那么热闹。 江湄是知道赵怜儿,南华珠她们在这里的,她就是要郁兰第一天就攻克自己所有的防线底线,如果她跨不过去,那么虞澜清这步棋,就算是废了。 赵怜儿她们的小声很远就传来了,郁兰听见的时候身子颤抖了一下,但仍旧没有停下脚步。 江湄在亭子前不远处的花圃前停下了脚步,她们背对着赵怜儿她们,江湄拉过郁兰的手,很是亲昵的指着不远处的花给她看,还摘了一朵,插到郁兰素然的发髻上。 赵怜儿正笑着,远远的看向江湄那边,好半天,才认出来江湄身边那个女子是郁兰。 这就出来了?还有脸来御花园? 赵怜儿勾着嘴角嘲讽的笑,对着那方大声道:“江贵人,怎么也不来给贤妃娘娘请安呢?” 她把南华珠搬出来,正合江湄的意,她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扯过一脸慌张窘迫的郁兰,转身便径直朝着凉亭过去了。 赵怜儿一见着郁兰便颇为神气,哟了一声,掩鼻皱眉转头对南华珠:“贤妃娘娘,您瞧,这要不是凑近了看,嫔妾还真是没把人认出来,还以为江贵人方才是在和哪个宫女说笑呢,还想着江贵人什么时候性子这般亲切了。” 南华珠也把垂着头默默隐忍的郁兰认出来了,她如今位高权重,看郁兰这般惨淡的模样,反倒是不好在人多的地方说些什么,心中虽然舒坦一些,但过不去的坎就是过不去,是以也只是淡淡的点头:“郁荣华出来了。” 郁兰福身称是,到了这里来,想走也是走不掉的了。 江湄挑了个位置坐下,让郁兰也坐,她却犹犹豫豫的,赵怜儿一眼看见郁兰红肿的手指,笑起来:“看来冷宫的生活是不太好,水葱一样的十指如今怎么这般了?你既然出来了,可要好好的养一养,你如今这模样若是被皇上看见了,皇上定然要以为见着鬼了。” 郁兰愤然抬头:“你。。。” 话都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从前她和赵怜儿是水火不容,大家家事差不多,又是一样的位分,郁兰从来也不怕她什么,可是现在赵怜儿做了贵人,自己又是刚从冷宫出来的,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赵怜儿起了冲突,怕是要被抓住把柄狠狠戳脊梁骨,犹豫再三,郁兰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郁兰的隐忍落在江湄眼里,倒是有几分成长,晓得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了。 郁兰把手指藏回衣袖里,眼眶发酸泛起泪花,还是坚强的抽了抽鼻子,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她在冷宫里要自己干活,自己挑水,大冷的天,也只有冰凉的井水用来浆洗衣服,冬日里的柴火本就不多,要留着煮饭喝水,是不能用来洗衣的,巧锁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郁兰早就学会了帮忙,手上的冻疮反反复复,一直都没有好过。 赵怜儿见郁兰连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才痛快几分,等她坐下来以后,又把面前的瓜果糕点推到郁兰跟前:“吃点东西啊,贤妃娘娘的东西,还入不得你的眼?” 郁兰咬紧嘴唇看向江湄,她肯跟着江湄过来,就是想着江湄能护着自己,可从刚才赵怜儿难为她开始,江湄就一直沉默着一个字都不说,此时感受到郁兰的目光,江湄也只是淡淡的瞥她一眼,轻声道:“你今日出来,还没吃过东西吧?吃些垫一垫,别饿坏了。” 她们都这么说,赵怜儿又那般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郁兰深吸一口气,拿起面前的一块放进嘴里,甜美酥香的味道在嘴里爆炸蔓延开来,郁兰险些没忍住眼泪,这样好的味道,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江湄说的没错,她的确是有些饿了,伸手去拿第二块的时候,又听见赵怜儿哧哧的嘲笑声:“冷宫里的东西有那么难吃么?这样腻的糕点,你竟然水都不喝能吃两块儿,我可真是佩服你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狠毒了,身为名门淑女,衣食住行上的精致,一向都是嫡女们最骄傲的东西,被赵怜儿这么一个庶女嘲笑自己吃东西太囫囵,简直比杀了郁兰还让人难受。 郁兰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她猛的站起身来,眼泪滚下来,却还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怜贵人,你何苦这般挖苦于我?是,冷宫的东西是不好吃,生活也不好过,但如今皇后娘娘和皇上赦免我出来,我便还是郁荣华,你这般羞辱嫔妃,是要打皇上和皇后的脸面吗?” 赵怜儿没想到郁兰居然还有反击的勇气,整个人脸色一变,也站起身来,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便朝着郁兰脸上泼去。 茶水已经凉了,郁兰尖叫一声,冰冷的茶水顺着衣领子贴紧肌肤,头发上脸上还沾着茶叶。 赵怜儿冷眼看她,刻薄道:“挖苦你?你从前暗害贤妃娘娘的四皇子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是那样的下场,如今你就算是出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靠着家里的缘故,你欠着贤妃娘娘和四皇子的罪过,你还也还不清,才刚出来,便又端起荣华的架子来了?” 郁兰无力的瞪着赵怜儿,她孤苦无依的站着,御花园里那么多的奴才看见她的屈辱,她不如死了算了。 这般想着,郁兰真的就看准了对面的柱子,崩溃的大喊一声便要冲过去,江湄伸手拽了她一下,一下子减缓了力道,郁兰磕上柱子的时候,只能算是有一点疼罢了。 江湄上前把郁兰扶起来,用手帕给她擦干净脸,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能够有个哭出声的依靠。 赵怜儿瞪着江湄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江贵人,你该不会是对这个有罪之人存着什么同情之心吧?” 皇后如今已经不护着江湄了,她虽然做了贵人,但是赵怜儿并不怕她,更何况南华珠还在这里呢,南华珠都没说什么。 江湄没搭理赵怜儿,等郁兰的情绪稍微好一些后,才轻声对郁兰道:“你若是死了,那些盼着你死,害怕你死的人,便彻底的痛快了,因为真相永远不会大白于天下了,当初造谣皇后娘娘不能生养的事,在佛珠里动了手脚的事,不管了么?” 江湄说起造谣一事,赵怜儿的脸色骤然变了变,洛文茵跟江湄都说了,这么多年,她还记着? “江贵人,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郁荣华冲撞了贤妃娘娘,还不快拖下去,狠狠掌嘴!”赵怜儿是南华珠的嘴,所有南华珠不能说,不好说的话,都由赵怜儿来说来做,南华珠一心要教训郁兰,现下既然遇上了,赵怜儿自然要刁难,而南华珠的沉默,就相当于是默许了。 江湄轻蔑的勾起一丝笑意回身,干脆利落的一记耳光精准的扇在了赵怜儿的脸上:“我竟不知道,后宫是你在当家作主了。” 赵怜儿被打懵了,一脸不可置信:“你打我?!” 江湄挑眉,甚是有种的颔首:“是啊,打的就是你,怎么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0、谁都想别好过 上一次挨打,是为了激怒郁兰让她被责罚,这一次挨打,赵怜儿毫无心理准备,上前两步就想和江湄扭打在一起,被江湄轻巧一躲,翻手一推,又摔到桌角伤了腰。 赵怜儿疼得龇牙咧嘴,求助的看向南华珠,南华珠这才冷下脸来,等着江湄:“江贵人对同级嫔妃动手,还不快拿下。” 她是对一旁的宫女太监说的,江湄冷眼扫过这些人的脸,肃杀寒气,带着武家女儿特有的威慑,惊得没人敢上前一步。 震慑住这些喽啰,江湄才浅笑着看向南华珠:“我是江家的女儿,和皇后娘娘浴血奋战在皇城墙上抵御叛军的时候,贤妃和怜贵人还龟缩在宫墙里的私房小院儿中瑟瑟发抖,贤妃真的觉得,这些个小宫女小太监加在一起,就能打得过我了么?” 江湄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南华珠竟然反驳不得,她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你真以为还是当初那时候?皇后娘娘如今见都不见你,本宫手上亦有协理六宫大权,今天要罚你便罚你,你敢不从?” 江湄拉扯着还在发抖的郁兰,在郁兰惊慌失措的眼神里,笑得分外轻蔑:“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谁罚我我都不认,今天有理,就一并到皇后娘娘跟前分辨,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肆意羞辱嫔妃,践踏嫔妃的怜贵人该打,还是我该打。” 南华珠气得浑身发抖,她刚刚掌权,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今天江湄公然挑衅自己,南华珠若是退步或是到虞澜清跟前分辨,便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的协理六宫大权乃是徒有其表,江湄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般放肆的挑衅南华珠。 “还愣着做什么?!都是死人么?!”果然,江湄的威胁在南华珠的耳里只能是火上浇油,原本想着江湄乖乖就擒,还能从轻发落,如今她冥顽不灵,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就要打她这个贤妃的脸面,再如何冷静的人,此时此刻定然也冷静不下来了。 郁兰慌了神,看着围上来的宫人们,赶忙道:“江贵人,你实在不必为我这般,你快跟贤妃娘娘认错吧。。。” 江湄撇她一眼,真是笨死,谁说是为了她了? 率先靠过来的小太监还是有些害怕这个传闻中拔箭射杀过数十个叛军的江贵人,一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一边小声道:“主儿可怜可怜奴才吧,奴才。。。”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湄一脚蹬下了楼梯,打了好几个滚儿,抱着头在地上哎哟直叫。 江湄转过身,拍了拍衣袖,冷声道:“一起上吧,一个一个来,着实不够看。” 赵怜儿被江湄的嚣张镇住,一下子有些冷静过来,江湄不像是会干出这样事情的人,她为什么要在御花园这般闹事? 赵怜儿凝神细想的功夫里,南华珠却没有办法看着眼前一幕保持该有的冷静,她简直不敢相信江湄居然真的动手了,太监虽然是太监,但好歹也算是半个男人,力气不算小,身材也不瘦弱,竟然被江湄一脚就踢下去了?! “一起上!把江贵人给本宫扣下!”南华珠大吼一声,手拍在石桌上,顾不得疼,眼底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下所有人都冲着一并上来,再不敢轻易小瞧了这个看上去娇小的妃嫔,无一例外,都被江湄一一化解掉招式,打得满地找牙,动弹不得。 再看江湄,面上甚是轻松,还甩了甩手脖子,对南华珠勾着嘴角笑:“许久没活动身子,还真是有些生疏了。” 看着江湄这样的笑意,赵怜儿像是突然明白了,她这么做,应该就是为了引起皇后的注意。 南华珠如今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在江湄看来,这或许并不是皇后心甘情愿交出来的,而是为了顾全魏离在前朝对工部的安抚,作为交换郁兰而不得不拿出来的筹码。 所以江湄要来打压南华珠的威风,让她这个协力后宫的名声名存实亡,再闹出这样的动静来让皇后晓得,之后就算自己受了罚,也能让皇后知道她想要重归于好的心思,说不准皇后一心软,便又原谅她了呢?! 赵怜儿越想越觉得就该是这样,不然怎么也解释不了江湄为什么要性情大变在御花园这样的地方大闹。 可此时已经接近暴走的南华珠显然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的,她眼里只有前方那个嚣张挑衅的江湄,赵怜儿拉扯她的衣袖,被她烦躁的扯掉,根本没给赵怜儿任何插嘴的机会。 “去把侍卫都叫来!本宫就不信了,偌大的后宫,你还能翻了天不成!”南华珠伸手指着江湄的鼻子,让明言立马去找人来!明言应下,转身就往外跑,飞花接到江湄的眼神,追着明言就去了。 不过飞花并不是真的要去阻拦明言,相反,出了御花园之后,飞花就转了个道,径直朝着慈寿宫就去了。 南华珠和江湄这般对立站着,一个满脸愤怒,一个满脸轻松,江湄把郁兰护在身后,揉过了手腕,自己也坐下来喝茶:“贤妃娘娘坐吧,这么站着不累么?” “你!”南华珠瞪圆了眼睛,把江湄手中的茶盏拍掉在地上,“你简直放肆!等侍卫队来了!本宫看你还怎么猖狂!” 江湄一个字没往心里去,敷衍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你不就是想闹出事来,引起皇后的注意么?!你以为你帮着皇后做这样的事,叫贤妃娘娘空有头衔没有实权不能服众就能得到皇后的谅解?!”赵怜儿终于找到了插嘴进来的机会,看似是在质问江湄,实则是在说给南华珠听,“你别做梦了,你不在的这些年,可都是贤妃娘娘处处帮衬着皇后娘娘的,娘娘身边,早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江湄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一眼赵怜儿,她倒是厉害,自己琢磨着琢磨着,竟然先帮江湄把说辞想好了,正好,免得江湄还苦恼要费心去想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常行为,赵怜儿真是个好人,做了件好事,高兴得江湄忍不住咧嘴笑,朝她颔首:“怜贵人果然聪慧呐!” 赵怜儿怔住,好半响,才挤出话来:“皇后娘娘和太后一直都是有意要扶持贤妃娘娘的,你这般自作聪明,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江湄连连点头,因为赵怜儿替她想好说辞的缘故心情甚好:“不错不错,苦头都还在后头呢,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惹了我,谁都别想好过,对吧,贤妃?” 南华珠气得心口疼,满御花园的奴才全都是废物,连个江湄都奈何不得,还要跑去请侍卫过来,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要处罚江湄的事情绝不能就这般算了! 侍卫们倒是来得快,跟着明言一路小跑着过来,江湄倒是没想走,瞧见一整排齐刷刷陪着长剑的侍卫,挑了挑眉:“贤妃娘娘,你要的人来了。” 她一点不晓得怕! 南华珠深吸口气,这会儿倒是脑子清楚了一点,沉声道:“江贵人以下犯上,冲撞本宫,殴打妃嫔,即刻扣押,前方空地处以鞭刑,责打三十!” 这一次开口做足了气势,一群侍卫上前,扣押住江湄的左右手,将她架到了凉亭前方的空地上跪下,这次江湄倒是没有反抗,只是轻蔑的看着南华珠和赵怜儿,什么也没再说。 郁兰哪知道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她不愿意跟赵怜儿和南华珠在一块,见江湄瞥了自己一眼,瞬间想起走出冷宫之前江湄跟自己说的话,她咬了咬牙,赶忙起身跪到江湄身边,对着南华珠磕头道:“此事皆是由嫔妃而起,求贤妃娘娘开恩,放过江贵人,处罚嫔妾吧。”说罢,又去拉扯江湄,“江贵人,你快跟贤妃娘娘服个软,我刚从冷宫出来,我皮糙肉厚,不怕打的!” 江湄被郁兰搞得哭笑不得,这家伙是真的蠢,可方才说话时候看她的眼神却又那个诚恳,她是真准备自己挨这个打了,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明明蠢得要死,江湄却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觉得温暖又可笑。 郁兰见江湄一点反应都没,知道她是钢铁一样的性子,再要继续磕头恳求,突然被江湄用手扯直身子。 “不要求她。”江湄说得很小声,只有郁兰听见了。 郁兰身子僵了一下,扭头看江湄的时候,只看见江湄清明的眸子里满是松快,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也不是毫无错处,江贵人受罚,你也一并陪她跪着!”南华珠见两人都跪下不敢造次了,心里才舒服一些,她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见明言领着鞭子回来了,立刻下令道,“打!” 一旁的侍卫接过长鞭,正犹豫着,便听见跪着的江湄开了口:“贤妃娘娘让你打,没听见么?” 那侍卫一顿,抬眼看了南华珠一眼,轻声应下,扬高了手中的长鞭,狠狠抽下去,响亮的声音把郁兰的心都打得颤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江湄挺直了背脊,咬紧牙关愣是一声没吭生生受下。 她额头的汗珠瞬间就渗了出来,还没缓过劲儿来,第二鞭又已经抽下了。 这样主宰生死的滋味,让南华珠浑身都舒坦起来,她看着跪在那里受刑的江湄,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穷其一生也要攀爬到权利的顶峰来。 这一刻的她,再无所谓去看任何人的脸色,寄人篱下,小心苟活的岁月,已经过去了,从今天,从这一刻开始,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手中协理六宫的权利,绝不是徒有其表! 南华珠这样的畅快只持续到第三鞭的时候。 “住手!”一声冷喝,打断了行刑。 南华珠不悦的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瞧见飞奔向江湄的飞花后,才瞧清楚来的人是京香姑姑。 京香看了一眼跪着的江湄和郁兰,随后快步走到凉亭里,给南华珠福身行礼:“贤妃娘娘。” “姑姑怎么来了。”南华珠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狠狠剜了正在心疼查看江湄伤势的飞花一眼,混账丫头,追不上明言,倒是晓得去搬救兵了! 京香笑笑,对南华珠道:“不知道江贵人和郁荣华到底犯了什么错,娘娘要这般责打?” 南华珠讪讪一笑,看一眼旁边的赵怜儿,赵怜儿会意,把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顺带着还把自己推测的那些话都暗示给了京香。 京香了然的颔首,刻意越过赵怜儿,请南华珠单独到一旁说话:“娘娘如今手上有权,要惩戒嫔妃固然没有什么,但是娘娘似乎忘记了,江贵人和郁荣华是为何要从裕和以及冷宫出来了的吧?” 南华珠楞了一下:“本宫自然记得。” “娘娘既然记得,又怎可以当着这么多的下人责打呢?岂不是也打了皇后娘娘和皇上的脸面?如今水贼水盗正是江家出力的时候,工部若是懈怠,前几年的心血便功亏一篑,届时皇上龙颜大怒,牵连到娘娘和南华家还是小事,若是牵连到了四皇子,娘娘岂不是得不偿失了么?”京香慢吞吞的同南华珠分析利弊,“娘娘为了一时的痛快,给自己惹长远的痛楚,实在不值得。” 南华珠抬起眼帘:“姑姑所言甚是。” “江贵人受了鞭,也算是得了教训,此事便罢了吧。”京香小声规劝,随后不等南华珠点头应下,便自己转过身子,朗声道,“贤妃宽宥,江贵人既已受罚,此事便暂且姑息了,江贵人,郁荣华,还不快叩谢贤妃娘娘恩典。” 郁兰倒是连连磕头谢恩,江湄却依旧挺直着腰板,一言不发。 南华珠刚刚消下去的火又冒起来了:“姑姑!您也瞧见了,江贵人这般目无尊卑,她。。。” “贤妃娘娘。”京香打断她的话,“皇后娘娘尚且能为了皇上忍耐,您怎么就不行么?奴婢奉太后口谕前来,娘娘,此事便罢了!” 京香态度强硬,说罢了就罢了,走之前还把侍卫们都带走了,京香背对着南华珠离开,走过江湄跟前的时候,和江湄对视一眼,微微颔了颔首。 南华珠瞪着江湄,见飞花把江湄扶起来以后便要离开,赶忙快步上前拦住:“站住!” 郁兰一见南华珠和赵怜儿气势汹汹的过来,赶忙躲到了江湄的身后。 江湄后背火辣辣的疼,虽然只挨了三鞭,但也是结结实实用足了劲儿打的,不想在南华珠跟前露出什么异样来,江湄强忍着疼痛,冷着脸回头:“贤妃还有什么事吗?” “江贵人,别以为此事就这样完了”南华珠恶狠狠威胁一句,扫过江湄身边的几个人,靠近江湄的耳畔,“你身边那么多人,本宫倒要看看,你护得住几个!” 她指的这些人里,就算够不着虞澜清,可好歹还有一个洛文茵。 果然,江湄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她捏紧了拳头,好半响后,毫不示弱的反击道:“贤妃娘娘,想必方才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这个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郁荣华是皇后娘娘钦点赦免的人,就轮不上怜贵人指手画脚,冷嘲暗讽的羞辱,今日我听见一次打了她,往后再听见,照打不误,娘娘若是觉得此事没完,尽管冲着我来就是,若伤着我身边的人,我会做出什么事,我倒是不知道,想必娘娘也清楚,我家中上至父亲,下至兄长,都是国家栋梁,我犯了错,一人担着,家中有功勋庇护,不见得就能跨了,可娘娘上无家功,下有幼子,尽是牵绊,逼得紧了,兔子尚且还会咬人,更何况我是匹狼呢?娘娘好自为之,大家便都好好的,若要威胁,咱们谁都别好过了。” 南华珠从没想过素日里冷冷清清的江湄强硬起来会是这般豁得出去,为了回到皇后身边,为了重拾皇后信任,她真的是什么都不要了。 江湄领着郁兰走远,南华珠站在原地,脸色分外难看。 “娘娘。”方才的话,赵怜儿也都听见了,江湄仗着如今江家正是功劳最大的时候猖狂,皇后太后都要顾着皇上,竟然连京香姑姑都亲自前来传太后口谕,可见皇上对水贼水盗的清除抱有怎样的必胜之心。 这样的江湄,若是再回到虞澜清的身边,那简直是比从前还要棘手的一条恶犬,到时候再想架空皇后为魏子策笼络朝臣便更加不容易了。 更何况。。。 江湄竟然敢拿魏子策威胁她,南华珠已然是起了杀心。 “本宫要她死!”南华珠握紧了拳头,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不止是郁兰,江湄也要死,她们都该死!” 任何敢威胁她,敢阻拦她前路的人,都必须要死。 这个后宫,从今以后,只能有她南华珠一枝独秀,任何不愿意服从她,依附她的人,都要一个一个除去。 送走郁兰回到月影宫后,江湄才让飞花赶紧把后背的衣裳剪开上药,怕咬着舌头,还专门拿了干毛巾咬在嘴里,洛文茵一得知御花园的事便赶着来看江湄,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飞花在上药,背上血淋淋的三道鞭痕触目惊心,洛文茵只觉得自己的背都在疼了,捂着嘴没敢叫出声怕吓着江湄,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 等到飞花上完药给江湄包好纱布穿上干净衣裳后,洛文茵才快步走到江湄跟前拿手帕给她擦汗:“为着个郁荣华,姐姐何苦啊。” 洛文茵不明白江湄这么做是为什么,此事江湄也无意让洛文茵参合进来,她笑笑,摸了摸洛文茵的头发:“没事,不疼。” “都打得皮开肉绽了,往后落了疤痕可怎么办啊”怎么可能不疼,江湄管会说谎话怕她担心。 “文茵,我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你别担心就是,反正我也不服侍皇上,怕什么?”江湄拍拍洛文茵的肩膀,说了好半天的话以后才安抚住洛文茵的情绪,怕她在这儿一直担心着,推说自己累了,让飞花将洛文茵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后背实在是难受,江湄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迷迷糊糊间,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江湄微微皱眉,好半响后,才虚开眼缝,脑子有些清醒后,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身边的确有说话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看,一眼就看见正侧着脸和飞花说话的虞澜清,惊了一下,赶忙就要起身,这一下拉扯到后背的伤口,又疼得摔回去。 动静太大,虞澜清回头摁住江湄的肩膀:“睡糊涂了?小心伤口裂开了。” “娘娘。”江湄紧张的看向虞澜清,“娘娘怎么能来呢?万一被人看见了。。。” 虞澜清温柔笑笑:“我来看看你,给你带些膏药,天黑了,我换着太监衣服过来的,没人晓得。” 江湄这才发现虞澜清的衣着问题,现下虞澜清既然在这里,她正好把今天的事情好生给虞澜清说说:“娘娘放心,这几鞭子不是白挨的,原本嫔妾还想着,这般护着郁荣华要想个什么说辞才好,怜贵人倒好,直接替嫔妾想好了,说嫔妾是为了重新回到娘娘身边,所以要借着郁荣华的事情发难,让贤妃手上的权利名存实亡,倒是帮了嫔妾一个大忙,京香姑姑也来得很是时候,贤妃知道嫔妾有家功,连太后都为了皇上护着,此番不敬,怕是要把贤妃的杀心逼出来了,只要她们有所行动,嫔妾就一定能替娘娘抓住她们的狐狸尾巴。” 虞澜清心疼江湄受罪,满脸愧疚:“委屈你了。” “只要是为了娘娘,就什么都不委屈。”江湄坚定的回答,勾起一抹笑意来,“娘娘要的人,找到了么?” 虞澜清目光炯炯,摇曳的烛光闪烁在眸子里:“找到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1、离我儿子远点 南华珠根本就不知道,她将那个小太监偷偷安排出皇宫,还特意寻了人在皇城门外等候,办事前南华珠先给了那小太监一半的银两,承诺事成出京后再给另一半,却没料到那个小太监机敏得很,去和人接头的时候就做足了一百分的警惕,刚察觉到不对劲,便自己跑回京城里躲起来了。 南华珠的人不敢大肆寻找,悄悄摸摸的夜间行动,被收到消息寻人的虞家逮个正着,之后关押在虞府受了刑,便什么都说了,要在京城里顺藤摸瓜的找人不容易,但是有了魏离的授意之后,事情办起来便畅通无阻,没过两日就在乞丐堆里把那个小太监揪出来了。 小太监更受不得刑,看见虞府牌子就软了,一个字不落的全部招了个干干净净,南华珠派去的人在虞文武的监督下写下了约定好的暗号送进宫,过了几天宫中确实太平下来以后,虞文武才停了刑罚,但这两人还是被关押在虞府,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近身照看,只等着虞澜清提人。 江湄此时听虞澜清说心愿得偿,更是替虞澜清高兴:“贤妃连四岁孩童都不放过,只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四皇子还小,若是这般跟着贤妃长大,只怕要长成品行不端的小人。” “贤妃是聪明人,却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反倒误了自己,从前本宫见过她护着自己孩子的样子,原以为她是个合格的母亲,可四皇子那样小,她便急功近利,说是为了四皇子以后着想,实际上只是寻找借口掩盖自己泼天的野心,且对旁人的孩子毫无怜悯之心,实在可恨。”虞澜清冷声开口,说起南华珠的恶行,便想起之前魏子善哭得抽搐的样子,纵使是宽厚如虞澜清,在原则问题上,也向来是不会手软的。 虞澜清不宜久坐,看过江湄的伤情没有大碍之后,便又戴上小太监的帽子,快步离开了。 第二日问安,江湄依旧准时出现在了凤羽宫,好像昨天那几鞭子是打在了棉花上没有留下半分痕迹似的,也就是江湄能面无表情的硬抗下来,换做是旁人,不在屋里躺上十天半个月才怪了。 江湄却偏要装作是没事人一般在南华珠跟前晃悠,看见南华珠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自己不得的样子,还要勾着嘴角挑衅笑笑。 南华珠对自己越憎恶,就越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就会越快出手对付,江湄知道,昨天的事情隔夜过去之后,南华珠肯定在赵怜儿的规劝下已经找回了该有的理智。 南华珠不是莽撞蠢钝之人,江家正是水涨船高的时候,江湄现在才刚刚回宫,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可现在同样也是南华珠春风得意之际,两两相撞,必有一伤! 江湄没有可以被南华珠拿捏到瞬间就要以命相拼的把柄,可南华珠有,魏子策便是她不能触碰的逆鳞,一旦感受到危险,不管是母性还是野心,都会让南华珠瞬间被冲动吞噬掉所有的理智。 一个冲动又急切的南华珠,全身都会充满了破绽。 问安的时候,虞澜清显然已经从魏子善的事情里面缓过来了,她对周芷溪虽然没有一点好脸色,但为了孩子的学业,虞澜清还是宣布从明日起让魏子善回到学堂去念学。 南华珠自然乐意,顺嘴提了一句魏子策还是要去旁听的话,虞澜清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魏子善虽然身子不好,但虞澜清还是觉得应该学些基本功在身上,也算是强身健体。 魏离觉得有理,但是京城里现在一时半刻要寻个好师父也不容易,便临时把虞文武给召进宫来,要亲自教习习武的事宜。 能够给皇子做老师,历来都是要资历深厚,德高望重之人,最合适的人,其实应该是虞千齐,只是虞千齐如今上了年纪,年轻时候受伤留下来的隐疾严重,已经当不得这样的重任了,好在虞文武在新一批武官之中的威望极高,由他替代父亲入宫教导皇子,魏离也还是很满意的。 武课一旦开始,便是十年之期难停,家中大嫂又正是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第一胎的时候,所以虞千齐只能是暂时教习些锻炼身体的让魏子善加强体魄的素质,过段时间等江家的和景胜回来了,说不准这事儿还得要落在江家几个没成家的年轻儿郎和景胜的身上。 这件事情一定下来南华珠就知道了,乾明殿的消息是最难打探的,这次兴许是因为关乎皇子的缘故,魏离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南华珠才能得知及时,明言说的时候,正好赵怜儿在一旁,她转了转眼珠子,轻笑起来:“皇后对这个养子可是真好,都这般了,还想着要给他请老师的事呢,也对,若是就大皇子不给习武,怕是往后长大些更要埋怨皇后了,谁都晓得,魏国册立太子,那素来都是讲究文武双全的。” 南华珠把手上的团扇搁下,让明言扶着她就要出去:“你先回去吧,本宫去见皇上。” 赵怜儿称是,跟着南华珠出了月影宫,回自己宫的路上,轻笑道:“贤妃这般着急,真是生怕四皇子落后了半步,这还没满三岁呢。” 南华珠当然着急,紧赶慢赶的到乾明殿前要见魏离,被诏安拦下来,说皇上正在召见虞家大公子,让她就在廊下稍微等一会儿。 虞文武是来领命的,在整个局里,虞家原本就是很关键的一环,魏离当然是故意把消息放出去的,也算准了南华珠一定会来,所以才让虞文武在这个点进宫面见。 两人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但就是让南华珠足足站够了两炷香的时间后,虞文武才从殿里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廊下的南华珠,下了楼梯后,对着南华珠拱手:“贤妃娘娘。” 南华珠颔首:“虞将军。” 虞文武抬眼看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南华珠没有看见,她想着自己的事情,越过虞文武便进去了。 虞文武盯着南华珠的背影看了半响,这才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魏离端坐殿中,他这几天身上有些不适,早前出征时候受的伤似乎有些隐疾复发的样子,刘太医倒是来看过,一个劲儿让魏离一定注意休息,但朝堂上的事情那么多,魏离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南华珠给魏离福身行礼之后寒暄了几句,见魏离没什么兴致,也晓得魏离与她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唯一的牵绊便是魏子策这个孩子,所以南华珠也干脆开门见山道:“嫔妾听说,皇后娘娘还是让大皇子准备习武了呢。” “嗯。”魏离心不在焉的应下,抬眼看了南华珠一眼,“子善也还小,也算不上是什么习武,只是每天早晨多小半个时辰跑跑步什么的,锻炼一下身体,免得六岁正式开始习武了他吃不消。” 南华珠当然知道那么小不可能一下子就练武,正是因为打基础,所以她才赶来说上一句。 “皇上也晓得,大皇子算是最懂事的了,长这么大,可从没怎么折腾过皇后娘娘,子策便不一样了,这孩子才两岁呢,精力旺盛得很,中午晚上怎么也不肯乖乖睡觉,上蹿下跳的,嫔妾正苦恼,现在突然想着个好法子,便赶紧来同皇上说了。”南华珠走到魏离身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看魏离的脸色。 魏离一门心思扑在折子上,见南华珠停下来不说了,又看她一眼:“嗯,你继续说,什么好主意。” “嫔妾是想着,子策这般好动,定然是随了皇上的,要不让子策也跟着去动一动,不见得要怎么约束着,他自己瞧见大皇子跑步,肯定也手舞足蹈,他耗点精力,嫔妾也少遭点罪呀。”南华珠就是怕虞澜清算计着在魏子策不能干什么的时候使劲培养魏子善,她也不依,就算两岁什么也做不了,在旁边站着,看着,总归都是要比在家里好的! 魏离皱眉,看向南华珠:“子策还没满三岁呢。” “皇上,嫔妾又没让子策跟大皇子一块儿,只是那孩子可太磨人了,早上不散些精力,午睡时候实在是折腾得厉害。”南华珠转了转眼珠子,显然是不愿意放弃,“而且,子策很是喜欢依赖大皇子,他们兄弟二人在一块儿作伴,往后的兄弟感情一定很好,大皇子若是一个人念书锻炼,肯定又辛苦又孤独,子策虽然不能陪着大皇子跑,不能听懂大学士的课,但是大皇子瞧见子策,便不觉得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呀。” 她倒是一套一套的有理,说起来这话也没错,小孩子总是要相伴着长大才好的。 魏云熙尚且有魏子珏和魏云思在宫里陪自己,她和魏子善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也最是亲密,现在魏子善去了淑妃那里,魏子策也是一个人养在宫里,两人若能作伴,往后念着一块儿长大的事,兄弟感情定然会好的。 魏离故作一副为难又被说服的模样,叮嘱道:“子策还小,身边一定要多跟几个奴才,要靠得住的人,大皇子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南华珠眼神闪躲了一下,不过魏离能答应,她倒是高兴得很,福身称是后,又替魏离研过磨才离开。 魏离看着南华珠的背影走出殿门,眼中阴沉的视线才重新落回到了桌案上。 魏子善锻炼的事情直接从第二日早上便开始了,为了不耽误大学士的课,要比从前早起半个时辰,现下换做是咏歌亲自接送魏子善去学堂那边,魏子善自从到了落阳宫之后便没有再笑过了,小孩子心里装着心事,老成得让人心疼。 好在,周芷溪也是真心对魏子善好的,从来也不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也不逼迫他一定要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在落阳宫闲了那么久,第一日重返学堂的时候,魏子善朝着凤羽宫的方向看了很久,但是路上除了来往的宫人,什么都没有。 咏歌催促着说再不走便要迟到了,魏子善这才收回视线。 他知道今天来的师父是母后的哥哥,魏子善还从来没有见过,也实在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是跟着父皇上战场打过仗的,那应该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壮汉吧?应该会很严厉,说不准嗓门也很大,跟母后那样漂亮又温柔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可是母后真是会是杀了自己亲生母亲的人么?她总是那样笑意盈盈的,连对下人都宽宥的人,背地里真的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么? 魏子善还太小了,太多事不能分辨,太多信息堆积在一起,也没有办法整理清楚,他一路都在胡思乱想,见到虞文武的时候,他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除了和他想象的一样高之外,没有一点和方才的想象沾边的。 他和母后一样,笑起来很好看,长时间在阳光下晒着,所以是非常好看的小麦色皮肤,他很魁梧,很并不是像熊虎那样,见到自己的时候,他蹲下身来,摸了摸了自己的脑袋,轻声道:“是大皇子啊,已经长那么高了。” 语气温柔,和母后一样。 魏子善抿紧嘴,垂下脑袋。 他有点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闷在心里很难受,咏歌催促好几次以后,才闷声闷气的喊了一声:“师父好。” 虞文武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的时候,瞧见被人抱着还睡得迷迷糊糊的魏子策也到了。 第一天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伸展一下肢体,跑了一小圈步,虞文武一路跟着魏子善,一直在试图和魏子善建立友好的交流方式,但是这个小孩子很不容易打开心扉似的,第一天的尝试显然没有任何的效果。 小半个时辰的锻炼里基本上有一半的时间在休息,所以魏子善适应得很好,并不觉得累,迷迷糊糊的魏子策好半天才清醒一点,瞧见魏子善在跑,果然像南华珠所说,很快就兴奋起来,由小太监拉着也追着魏子善的脚步一路小跑,笑得咯咯咯的喊大哥哥。 虞文武的任务不重,教习过后正好赶上早朝结束,还能到云苍门外等着虞双全和虞千齐一块儿回府去,而魏子善和魏子策则继续听大学士的课。 停了一段时间,所以今日大学士只是温习了一下之前学过的内容,魏子善的记性很好,加上这段时间在落阳宫里也没有偷懒,所以大学士仍旧非常满意。 这天回去,魏子善便没有再像以往那样闹着不肯去学堂了,他把早上那小半个时辰的锻炼当成了一件很好玩的事,魏子善还会专门放慢脚步牵着他跑,能和自己崇拜喜欢的大哥哥一起玩儿,对魏子策来说是件高兴的事情。 见魏子策不再排斥念学,南华珠也放心下来。 不过这样的好景象在一周以后便被打破了。 秦玉珊胎动不适,虞文武离不开身,所以江湄便自告奋勇,暂时把虞文武的教习工作揽了下来。 送魏子策过来的下人们一瞧见今日来的是江湄,都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赶忙派了个人回去告诉南华珠。 但是课程还是一样要上,奴才们不敢招惹江湄,那可是以一当十的江贵人,且素日里魏子策都是要由魏子善拉着小跑一段的,今日若是不肯,怕是魏子策要哭闹起来。 南华珠一听到今天是江湄顶替,整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江湄正蹲着身子和魏子策说话,魏子策还听得格外入神,连连点头。 南华珠瞪圆了眼睛,快步上前把江湄推开,一下子就把魏子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护住:“你干什么?” 江湄险些摔个趔趄,看南华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骑装的皱褶:“贤妃紧张什么,我是四皇子和大皇子的代课师父,皇上亲自点了头的,和四皇子说几句话怎么了?” 南华珠恶狠狠道:“你?你凭什么?” 江湄轻笑:“虞家擅长长剑长枪,可若要讲究射箭之术,还是要看江家的,我是江家嫡女,我没有资格,难不成贤妃娘娘有资格?” 南华珠被江湄噎得不轻,片刻后,才冷声道:“你少在这里教唆子策什么,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别想教坏子策。” 她这话说的可不小声,一旁正休息的魏子善听见了,抬头看了南华珠一眼,随后又垂下了眼帘。 咏歌气愤的瞪着南华珠,她这般含沙射影的额,不就是说虞澜清做了亏心事,所以大皇子才被挑唆了么? 江湄的脸色也因为这句话彻底寒了个透彻:“贤妃既然这样理直气壮,那又怕我跟四皇子说什么呢?贤妃还是退远一些吧,今日的课还没完,我方才答应了大皇子和四皇子,要表演射箭给他们看,贤妃细皮嫩肉,可小心些,别伤着自己了。” 南华珠还是护着魏子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魏子策挣扎着要往江湄那里跑,看来是十分的想看射箭了。 南华珠死死拽着魏子策:“干什么?” 魏子策一脸兴奋:“母妃,江娘娘要射箭了,子策以后也要学。” 南华珠瞪着他:“混账,今日不学了,跟母妃回家!” 魏子策一听南华珠不许自己看了,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什么都好好的,江娘娘也特别温柔,方才还跟他说古时候名将的故事,为什么母妃一来就要和江娘娘吵架?为什么母妃一来就不许自己看射箭了? 魏子策被南华珠拉扯得生疼,他不想走,可是力气太小,又反抗不了,只能扯着嗓子大哭出声,朝着江湄道:“江娘娘!江娘娘!” 他不喊还好,偏偏还喊的那般大声,一下子就刺激到了南华珠本来就紧绷的心脏,她回身直接把魏子策抱起来,怒道:“喊什么?!我才是你母妃,你一个劲儿喊她做什么?!” 她倒像是个从江湄手里抢孩子的恶人了。 魏子善听着魏子策这么哭都皱起眉头,小跑着上前拉扯南华珠的裙摆:“贤娘娘,四弟只是想看射箭而已,贤娘娘让四弟看过了再走吧,四弟从方才便想着了。” 南华珠一脸嫌弃的看着魏子善,往后退了一步:“大皇子自己看吧!” 说罢,抱着魏子策便要离开,魏子策在她怀里不依不饶的挣扎,整个人往下掉根本抱不住,南华珠气得狠了,拧了魏子策屁股一下:“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连母妃都不要了吗?!不许哭了,不就是个射箭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对孩子动手,江湄便再看不下去了,快步走上前,想从南华珠那里把魏子策抱过来,被南华珠警惕的反手拍开手:“江湄,本宫警告你,离本宫儿子远点!” 江湄看着南华珠,在她紧张烦躁到快要爆炸的情绪上,添上了最后一把火:“四皇子活泼可爱,我很喜欢,娘娘让我离四皇子远些,恐怕嫔妾难以从命了。” 南华珠骤然想起之前江湄说过的话,她站起身来,让明言把魏子策给抱起来,随后靠近江湄,狠声道:“江湄,本宫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惹我,自己好自为之。” 有限度就好,就怕你到了妃位,有了协理六宫大权还不够膨胀,还能够一忍再忍! “娘娘多心了,嫔妾只是喜欢四皇子而已,他这么哭,娘娘真不留四皇子看看?”江湄一脸挑衅,压根没有把南华珠的警告放在心上。 南华珠恶狠狠剜她一眼,回身让明言把魏子策抱好了,快步离开了这里。 江湄对着南华珠的背影行礼:“恭送贤妃娘娘。” 声音很大,南华珠明显听见了,她忽略耳边魏子策尖锐的哭声,对明言道:“去把怜贵人叫来,就说本宫有要紧事,即刻便要商量!”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2、害人终究害己 明言赶忙应下,不敢再跟南华珠多说一个字,生怕南华珠的怒火会殃及自己。 魏子策不依不饶的哭着,还用手使劲拉扯明言的头发,尖着嗓子一个劲儿大喊:“我要看江娘娘射箭!我要看!” 明言一个人抱不住,旁边的几个小太监赶紧接手过去帮忙,几人特意放慢了些脚步,怕南华珠气得狠了在宫道上便责打了四皇子。 明言赶忙去捂魏子策的嘴,小声哀求道:“爷,奴婢求您了,可别哭了,待会儿娘娘真生气了,爷可要吃苦了。” 魏子策哪里听得懂这些,他就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让看了,为什么大哥哥能看,偏就他不能看了?小孩子的快乐来得简单,可伤心也是实打实的,明言一路求着捂着把魏子策带回宫,刚差了小太监去请人,准备自己把魏子策带下去哄的时候,就听见南华珠冷清的声音响起:“把孩子抱进来。” 明言叹口气,四皇子还小,的确是无辜,南华珠近来被江湄的嚣张跋扈气得快爆炸了,今日这事儿,怕是要迁怒孩子了。 只盼着怜贵人能早些过来,劝一劝自家主儿。 魏子策被明言抱到南华珠跟前站好,孩子哭得脸蛋通红,眼睛也被揉得红肿起来,他一抽一抽的低声呜咽,看着可怜兮兮的。 南华珠盯着他,好半响,问道:“你晓不晓得谁才是你的母妃?!” 魏子策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 “本宫才是你的母妃!本宫含辛茹苦的把你养这么大,竟然是养出来个别人家的儿子了?!你要江娘娘,就不要亲母妃了?!那大皇子是没有亲娘的人!你有!这后宫里数你命最好!身体康健,不算蠢笨,亲娘无罪!那个江湄是个什么东西?!她处处和你母妃作对,你竟然还要去跟着她!混帐东西!白疼你了是不是?!”南华珠把魏子策拉扯到自己面跟前,手劲儿大了些,魏子策吃痛,原本已经停下来的哭声又响亮起来,吵得南华珠立马瞪圆了眼睛,“哭!就知道哭!你哭什么?!你还委屈了?!” 明言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蹲下身把魏子策抱开一些,小声道:“娘娘,四皇子还小呢,他什么都不懂的,怎么会知道娘娘和江贵人之间的恩怨呢?再说了,小孩子只是对新鲜事物好奇罢了,江贵人喜欢四皇子,却怎么也比不过娘娘和四皇子血浓于水的亲情啊,娘娘别生气了,四皇子不是故意的。” 魏子策搂着明言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抬头看南华珠了。 南华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之后,才撑着疼得很的脑袋摆了摆手:“抱下去吧。” 见南华珠总算是冷静下来了,明言才松了一口气,赶忙抱着魏子策下去了。 好在赵怜儿来得也快,见那小太监跑得满头大汗,便知道南华珠定然是生了大气了,路上的时候又仔细盘问了一番,江湄授课的事情经过,也算是掌握了七分。 赵怜儿进屋的时候,南华珠正假寐着,听见动静声,才睁眼看了她一眼,稍微坐正些身子:“来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小心气火攻心,伤了自己的身子。”赵怜儿福身行礼后坐下,看着南华珠难看的脸色,规劝一句。 “本宫今日听江湄那小贱人的语气,像是要把子策从本宫这里抢走了。”南华珠回味着江湄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仗着家功,仗着皇上现在离不得江家把水贼水盗的最后剿灭工作完成,惦记起本宫的儿子来了!本宫虽说有了协理六宫的大权,但是论起家族在前朝的分量,南华家几乎可以说没有,偌大个家族,竟然全靠本宫撑着,真是可笑至极,江湄这样挑衅,说不准已经想好了要去皇上跟前开口,皇上若是让她暂时养着子策,子策这孩子定然是要被挑唆和本宫离心的!你不知道,今儿若不是本宫去的及时,那小贱人还不知道要拉着子策说些什么混账话呢!这孩子被那什么射箭吸引,本宫都险些把他带不回来,太过可恨!” 南华珠说的这些,自然都是她自己的主观感受,赵怜儿听南华珠这么说,便晓得她是忍不住要动手了,她倒是一直都在等着南华珠先开口,她不能忍受江湄的跋扈,难道自己就能忍受了吗?当日的那一巴掌,赵怜儿可是清清楚楚记得的。 “娘娘的担忧极是,江湄和姓洛的一向不争什么,只是全心全意护着皇后而已,可是此番江家起势,江湄明显是想提升自己在后宫中的威望,为江家未来的仕途也铺路谋算一番,倒是真有可能想要娘娘的四皇子呢。”赵怜儿不仅没劝,反而往上添了一把火,“娘娘若是不想再忍,嫔妾倒是有一言要说。” 赵怜儿鬼主意最多,挑唆皇后和大皇子的事,便是她的主意,不仅让大皇子离开了凤羽宫,还让皇后恼了淑妃,把最大的一个甜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南华珠对赵怜儿的主意很是相信,颔首道:“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本宫听听。” “娘娘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江贵人进宫六年来,一次也不肯侍寝呢?”赵怜儿提起这桩事,早前的时候,南华珠就怀疑过,想过很多的可能,但是随着江湄前往裕和淡出自己的视野后,这事儿在南华珠心头也就渐渐淡了,今天被赵怜儿又说起,南华珠一下子就又想起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只有江湄没有侍寝过,不想侍寝,又想要皇子,便只能从别人手里抢一个,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不侍寝呢?为什么不自己生呢? 难不成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么?可江湄身强体健,也从未听说过犯病什么的。 “嫔妾以为,江贵人如此只有一种可能。”赵怜儿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敢说这样的话的,“那便是江贵人的心不在咱们皇上身上,不在这宫里,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守身如玉一辈子的打算进宫来的,所以她才不侍寝,想必在宫外,一定有一个让她这般执着坚守的男人呢。” 南华珠怔了一下,随后喃喃道:“不错,你说的不错,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她心里等着那个男人是谁呢?!” “娘娘,我们不需要知道那是谁的。”赵怜儿笑起来,凑近南华珠的耳边,“娘娘想想,连咱们都能想明白的事,皇上那样聪慧的人,难道不明白么?皇上一直容忍着,原来是因为皇后庇佑江贵人,现在是因为江家庇佑江贵人,而江贵人自己也安分守己,即便是心不在皇上那里,却也从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咱们皇上那么要自尊心的人,娘娘不妨想想,若是有一天皇上知道,江贵人有了个‘奸夫’,会如何?” 南华珠听过赵怜儿的话,身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名节,若是私会外男被抓住,那是重罪! “你的意思是。。。” “她心里是谁不要紧,那个‘奸夫’是不是她的心上人也不要紧,她没有‘奸夫’更不要紧,咱们给她创造一个,不就行了么?”赵怜儿眯着眼睛,一脸老奸巨猾的狐狸嘴脸。 南华珠不由自主的被赵怜儿这个表情惊得一个激灵,的确是个一劳永逸的狠毒法子,赵怜儿果然每次出主意都不会让她失望。 “江湄可不好骗。”南华珠轻敲了敲桌子。 “娘娘别忘了,咱们还有大皇子呢。”赵怜儿把手边的茶盏端起来递给南华珠,让她喝水润润嗓子,“江湄不是想回到皇后身边么?嫔妾瞧着,皇后可不像是把大皇子放下了的样子,养了四年的孩子,皇后又是那么重感情的人,若是江贵人晓得大皇子有事,定然会去的。” 南华珠眼前一亮,被赵怜儿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拨云见日,她原本还郁闷烦躁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异常宽阔起来,细细琢磨下,这的确是一件可行的事情,自己如今有协理大权,若是能够‘捉奸’在侧,更是在魏离跟前表现的大好机会,更是坐实了自己有辅佐中宫的贤能,说不准经过这事,既除去了江湄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更能够得到明黄绸缎这样的殊荣! 事情定下之后便开始着手去办,江湄代课的时间不长,三日之后,虞文武便重新回到了教习岗位之上。 这几天魏子策都没去学堂,虞澜清问起,南华珠只推说是孩子早起了几日,受了点风寒。 虞澜清让南华珠一定找太医细细看过,小孩子娇嫩,千万不能轻视,反而把小毛病拖成大毛病了。 南华珠应下,谢过皇后的关怀。 请安散了之后,南华珠特意没有回月影宫,而是带着赵怜儿走远了,江湄看着南华珠和赵怜儿的背影,轻轻勾了勾嘴角,回头对着洛文茵道:“文茵,今日不管听见什么动静,只是不是太后或者皇后身边的人来传,都不要踏出院子半步,记下了么?” 洛文茵一脸茫然:“姐姐,你这是。。。” “别问那么多,听我的话就是了。”江湄捏紧洛文茵的手,让她安心,洛文茵看着江湄坚定的眼神和自信的笑容,片刻后点了点头,承诺一定会乖乖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江湄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月影宫之后,江湄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洛文茵的宫里呆了很久,直到飞花说南华珠从外头回来了,江湄才离开洛文茵的院子,回了自己的屋里。 时间缓慢的流逝,用过晚膳之后,江湄便靠在软椅上养精神,她还想着南华珠的人要什么时候才来请她呢,就见飞花从外头进来了,快步到自己身边,小声道:“主儿,外头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大皇子身边的。” 来了。 江湄睁开眼睛,看飞花一眼:“请进来吧。” 进来的小太监一看便年轻得很,江湄近来的恶名听了不少,硬着头皮跪到江湄跟前,连看她都不敢,诺诺道:“给江小主请安。” “你是大皇子身边的?找我做什么?”江湄懒洋洋问一句。 “大皇子。。。大皇子去了书卷阁,说是大学士吩咐了功课,要在书卷阁找东西,大皇子让奴才来请江贵人,说是有事情想跟江贵人说。”小太监说得还算流利,但江湄还是听见他声音里轻微的颤抖。 “淑妃呢?”江湄盯着那小太监,接着问,“大皇子怎么能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淑妃娘娘拧不过大皇子,是大皇子非要自己去的,小主也知道,淑妃娘娘接手大皇子也没多久,两人之间还有些生疏,大皇子还是念着皇后娘娘的,请小主去,兴许是之前的事情想明白了,想着小主曾经教过自己几次,所以想跟小主说说话呢?”小太监这些话自然都是赵怜儿教的,江湄警惕,不这么说,她肯定是不会信的,更别说乖乖到她们设计好的场所去了。 江湄挑眉,等的就是这小太监说这些话,她们倒是把自己揣摩得透彻,能说出这番话,便是算准了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江湄把手中的团扇放下,伸手给飞花,让她把自己扶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后,才对着那个还跪着的小太监道:“走吧。” 小太监见真的瞒过了江湄,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快要完成了,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快步躬身走到前边去给江湄领路。 书卷阁位置不算偏僻,只是藏书的好几个地方都是清静去处,一直以来都是皇子们念书学习的好地方,所以也一直都延续着安静的传统。 远远看着,书卷阁里的确是有蜡烛,小太监领着江湄到门口,推开门请江湄进去,江湄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大皇子在里边么?” 眼见着到最后一步了,江湄怎么这么问?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是。。。在。。。” 江湄笑意更深,那小太监见江湄没再说话,也没动静,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想看一眼,下一秒,江湄就已经干净利落的出了手,藏在袖口里的锋利匕首抵住了那个小太监的脖子,吓得他瞬间脸上就苍白了。 “现在你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要不要听听看?”江湄笑得邪气,盯着那小太监的眼睛,片刻后,在那个小太监惊悚绝望的视线尽头,书卷阁尽头的转角处,缓缓走出来了两个人。 ———————— 南华珠此时正在屋里等着那小太监的好消息,今晚的天色很是昏暗,天空中星星月亮都被厚厚的云彩覆盖着,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闷热得叫人心烦。 赵怜儿就在南华珠身边,轻声劝南华珠不必着急。 果然,那个小太监很快便出现在南华珠的房门外,明言领着他进来,他脸色难看得要命,眼神呆滞着,跪下来的时候,结结巴巴的道:“娘娘,奴才。。。奴才已经把人关进去了。” “你抖什么?!”赵怜儿瞪他一眼。 “奴才。。。有些害怕。”小太监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没用的东西。”南华珠翻个白眼,不过人关进去了就好,她勾起嘴角,抬腿踢了那个小太监一下,“赶紧起来,跟本宫走。” 还得去把好戏唱完呢! 赵怜儿也跟着南华珠往外走,朝着书卷阁过去,书卷阁里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大皇子,有的只是一个被灌了满满一壶情酒的侍卫,江湄进去了,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不失了贞洁,这般被人瞧见,也是回天乏术了。 敢惹到她的头上,今日就让她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南华珠越是得意,走得越是快,那个小太监头上的冷汗就越多,书卷阁的门的确是被锁上了,南华珠到的时候,盯着里边看了好一会儿:“怎么没动静?” 小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南华珠撇他一眼,让他上前去开门。 小太监赶忙去解开锁,随后退开到一边,赵怜儿站在廊下没上去,看着南华珠去推门,她伸出手去的瞬间,赵怜儿只觉得身后被扬起了一阵冷风,随后突然就被人用手帕捂了鼻子,连带着一旁的如云,一并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南华珠听见身后响动,正要回头看,旁边站着的小太监也大步上前,先是推开扶着南华珠的明言,随后反手就把南华珠给推进了门里。 小太监是用足了十成的劲儿,南华珠直直摔到地上,脑袋也磕到了地上,只觉得耳畔嗡嗡直响,她听到关门锁门的动静声,想要大喊,但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明言从地上爬起来,那个小太监已经锁好了门瘫软在地上,整个人疯狂的发抖。 明言尖叫着拍打门,对那个小太监大喊:“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快放娘娘出来!娘娘!娘娘你没事吧!快回答奴婢啊!” “做的不错。” 明言的话因为身后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而戛然而止,她跪在地上敲门,听见声音的时候整个人的背脊都僵硬了,她微微侧过脸,看见一只手拍了拍那个小太监的肩膀。 “接着喊啊。”江湄当然知道明言不敢抬头看自己,所以很是贴心的自己蹲下身来,把脸凑到明艳的面前,“怎么不喊了?” 明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慌张的往后跌坐下去,眼珠子朝着廊下看去,晕倒在空地上的赵怜儿和如云已经被江湄拉扯成了躺平的姿势。 “你。。。”明言险些咬着舌头,见着江湄,像是见了鬼。 “我?很意外吧,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对,我不该在这里的。”江湄笑笑,抬手拍了拍门,“我原本该在里面的,我还知道,这里边你们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让我独享了呢?自然是要让贤妃娘娘先得了,才配得上娘娘尊贵无比的身份才是,你说,对么?” 明言简直要疯了,江湄这话。。。她,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怎么可能知道的?! “不。。。不,江贵人,奴婢求您了。”房间里面传来响动声,南华珠崩溃的尖叫传来,她刚刚清醒,那个被关在屋子里的侍卫就已经到了跟前,她疯狂的尖叫着拍门,明言的心像是被一千根针扎一般,她赶忙跪到江湄跟前,疯狂的给她磕头,“江贵人,求您了,快放娘娘出来吧!这样闹下去,娘娘会没命的!求您了。” 江湄看着明言,缓缓站起身来,她听着里边南华珠的惨叫声,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直到看见明言磕破了头染在地上的血,才冷声道:“这狠毒法子,是你口中的主子,专门想出来对付我的,今日若在房里的人是我,你家主子想必只会觉得痛快,她会放我出来么?她会想到这样的事情闹下去,我也会没命么?害人终究害己,若是她自己不布置这狠毒心思,好生生的在月影宫陪着四皇子,那么今日谁能关她在里面,谁能要她的命?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切肤之痛,不痛到自己的身上,谁都不能明白谁,你说对么?” 明言哭到崩溃,听过江湄的话,知道求她是没有用的了,里边南华珠尖叫沙哑的求救声像是刀子一般划破夜空。 电闪雷鸣间,天际的一道光束照亮了整个天空,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掩盖住房间里肮脏浑浊的阴谋诡计。 江湄抬起眼帘,看着阴沉昏暗的天空,感受着吹过耳畔的凉风,这一刻,她只觉得心中清明,这么以来的闹剧,终于看到了谢幕的时候。 下雨吧,就让这场大雨,彻底冲刷干净这宫中的污秽肮脏,冲洗干净这混浊恶毒的人心,冲洗出黑暗背后隐藏着的光明。 还所有人一个真相与公平。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3、你不配做母亲 房间里的尖叫打斗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便是彻底的无声默然。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才传来南华珠崩溃的哭声。 江湄把那个小太监从门边提起来,不顾他手脚发软,冷声道:“要下雨了,去把怜贵人和她的丫头搬到廊下来。” 这一觉,还得要再睡一会儿,没看见听见南华珠的下场,对赵怜儿来说已经算是仁慈了。 江湄才不管那个小太监要怎么调整自己把人搬过来,她的视线重新落在眼睛已经失焦的明言脸上:“很害怕吧?” 明言微不可见的缩了一下手。 “亏心事做多了,的确是会害怕的。”江湄的声音很轻,像是审判心灵的佛祖派来的使者,字字诛心,“孩童最是心灵纯洁,在这样的心灵上涂上浓墨,是佛祖也不能度的恶,是永生也赎不清的罪,我素来以为,做了娘的人,看见旁的孩子,也是尚存一丝怜悯之心的,贤妃利用大皇子引诱我至此,想要毁我清白,取我性命,现在自食恶果,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你现在尚有将功折罪的机会,若能将贤妃及怜贵人这些年来的恶行一一揭示,皇后娘娘宽宥,兴许会给你一条生路。” 事已至此,最后的结局会是怎么样,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了,江湄的话刚刚落下,就听见里边的南华珠撕心裂肺大喊:“江湄!本宫要杀了你!本宫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这一声,把明言喊醒了,她怒视着江湄,也大吼道:“江贵人!你设计陷害娘娘,还不快把娘娘放出来!” 虽然执迷不悟,但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改口,也算是个忠心为主的奴才了。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都到这个境地了,还想着要把自己碎尸万段,属实是没救了。 江湄叹口气,回头对飞花道:“去请过来吧。” 飞花点点头,朝着尽头走去。 明言听见江湄的话,心口又收紧了几分:“请谁?!要去请谁?!你们要恶人先告状不成!” 她拉扯着江湄的裙摆,却只换来江湄怜悯的眼神,江湄将裙摆从明言手中拽出来,并没有回答明言的话,因为很快,明言就看见了尽头处走出来的两人,彻底绝望了。 虞澜清搀扶着太后,朝着这边缓缓走来,从一开始,南华珠和赵怜儿的那点动静,就没能瞒过京香姑姑的眼睛。 太后在这宫里生活了一辈子,想在南华珠和赵怜儿身边悄无声息的安插棋子,要监视月影宫宫人的一举一动,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是这些年轻的嫔妃太过高看了自己,又太过看低了身体渐渐不好的太后。 人总是会在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里低估对手,聪明人更是。 这些心思手段,全都是太后曾经走过的路,历朝历代,不管是谁,只要坐上太后这个位置,哪一个不是鹰一般的眼睛,通透得一清二楚的心思? 不管,只是不想管罢了,只要别做的太过,许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的日子才能好好的过下去。 可这一次,太后显然是不准备再把这两人留在皇上和皇后的身边了。 皇家最要紧的,便是子嗣血脉,敢对皇子动手,必死无疑! 虞澜清和太后走到门边,江湄赶忙福身行礼,方才面对明言的那种霸气模样,几乎瞬间就恢复成了明言从前熟悉的独属于江湄的超然淡漠感。 “你做得很好。”太后伸手拉过江湄的手,欣慰的对她笑笑。 江湄垂着眼帘,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为皇后娘娘和太后分忧,嫔妾自当全力以赴。” 明言看见虞澜清和江湄相视一笑,骤然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即刻便要窒息了。 皇后她。。。 她们这模样,哪里像是有隔阂的模样!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江湄和皇后之间根本就不是她们所看见的那样,那只是,那只是皇后和江湄希望她们看见的东西罢了! 明言的眼泪直愣愣的往下掉,整个人的身子已经冰凉了个彻底,她僵硬迟缓的给太后和虞澜清磕头,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江湄让那个小太监过来把门打开,南华珠靠在门边,身上的衣服被拉扯得破碎,她脚边散落着一个烛台,边角带血,再看里边一点,那个侍卫被砸了头,早就不知死活了。 为了保住自己,南华珠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她一睁眼便看见太后和虞澜清,江湄也跟在一旁,她哪里还有理智思考,一见到太后便伸出手死死拉住了太后的裙角:“太后!太后您可算来救嫔妾了!太后,江贵人要杀了嫔妾!她要杀了嫔妾!” 太后冷哼一声,把裙角扯开,大步往里走去。 京香姑姑赶紧让人把屋子里面的这个侍卫抬出去处理了,别脏了太后和皇后的眼。 随后被抬进来的,便是昏迷着的赵怜儿和如云。 明言和那个小太监也一并被押进来跪下。 虞澜清扶着太后坐到上座,自己也坐到太后的身边,随后对江湄点了点头,让她也坐下来。 南华珠会变成这样,也是太后没有预想到的。 从前南华珠在她跟前尽孝的时候,她还觉得这是个聪明孩子,对皇后也有示好恭敬之心,所以才提点过几次,也想过栽培成虞澜清的左膀右臂,可是这些年她身子不好,对后宫的事情没有再怎么过问过,想着她们都有了孩子,争端也就少了,却没想到,这一桩连着一桩的事,全都是南华珠惹出来的! 太后是失望的。 更是痛心的。 但是失望痛心之余,更多的还是痛恨! “太后。。。” 南华珠还要说什么,被太后瞥了一眼,打断了话:“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 南华珠的表情呆滞了一下,到了这会儿,她仿佛才找回了一丁点的理智,环顾一眼屋中坐着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虞澜清和江湄的身上:“皇后娘娘,你。。。你不是对江贵人。。。” “本宫对江贵人如何?”虞澜清反问一句,眼前这个,是伤了她儿子又要伤害江湄的人,虞澜清实在没有办法给一点好脸色。 南华珠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她看着上座的这三个女人,突然就笑了出来:“你们算计我?!” 江湄冷笑一声:“算计?贤妃太高看自己了,这不过是把你自己设下的局,原原本本还给你罢了,夺子之痛,贤妃自己也尝尝吧。” 正说着话,方才晕着的赵怜儿也因为药效过去,转醒过来。 她只记得方才看见南华珠去推门,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很难受,有些想吐,方才睡在地上,身上也有些疼,赵怜儿捂着头撑起身子,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落在眼里,好半响之后,才渐渐有了一些认知。 “太后?皇后?”赵怜儿呢喃一句,闭上眼睛甩了甩脑袋,以为自己是迷糊了看见的幻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幻觉,太后和虞澜清正真真切切的在她们面前,把她们看着。 赵怜儿心慌了一下,转脸就看见了衣衫凌乱的南华珠,赶忙磕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眼前的这个情形,根本就不需要多问,一眼便能看出来,太后和皇后出现在这里,还跟江湄坐在一起,明显就是她们自作聪明,落入了旁人的局里了。 现在老老实实跪着认罪,把一切都退到南华珠的身上,说不准还能博一线生机,反正。。。她只是南华珠手上的一个喽啰,赵怜儿的眼珠子转得飞快,不停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自己的罪名能够轻一些,这样的话,好歹算是能保住一条性命。 南华珠见赵怜儿瞬间就伏跪下去,笑意更深,笑声凄凉,像是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狡兔死,走狗烹,前朝后宫的人,都是一个模样,人人顾着自己,倒是现实得很呐。” 她这话是讥嘲赵怜儿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想着自己的保全。 可这话赵怜儿压根就装作是听不见,南华珠怒了,伸手狠狠推了赵怜儿一把:“装什么无辜!有本宫的份,也有你的份!” “贤妃!”太后开口,很快便有人上前把南华珠拉开,“你还不知罪么?” “嫔妾知罪?嫔妾当然知罪。”南华珠笑得猖狂,“嫔妾沦落至此,知罪不知罪,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太后您,和皇后,不都知道嫔妾干了些什么么?!你们今日来,不就是要定嫔妾的罪么!嫔妾都是为了四皇子,嫔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你们什么都不懂!” 她说红了眼,因为已经知道回天乏术,所以反而彻底的释放了自己,把心底里所有的话,都一次性说个干净透彻:“这宫里,五皇子是皇后你的嫡生子,是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尊贵无比,从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了整个虞家的支持!连带着江家、许家、秦家,哪一个又是简单的?!可嫔妾的儿子,他什么都没有,他没有大皇子的聪慧,也没有五皇子的尊贵,他只有嫔妾这么一个母亲,嫔妾让大皇子失了皇上的宠爱,又不是要他的命!就算没有嫔妾插手,大皇子也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嫔妾只是想让孩子有争一争的余地!哪怕不是太子,做个有实权的亲王,也是好的!嫔妾是错了,嫔妾错在没有皇后娘娘那样好的命!那样好的家族!太后要嫔妾知罪,嫔妾不得不知罪。” 南华珠发泄完,这个人都快要趴到地上,她在这宫里,过了最辛苦的六年。 这六年,她见证了太多人的衰亡,见证了太多人的死去。 一步一步,苦心经营,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南华珠说完这些话,只觉得心都空了。 她回味着漫长苦痛的六年,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说词,可笑得紧。 最初的开始。 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母亲。 她进宫了,她的母亲就安全了,没人再敢欺负南华贵人的生母,她的母亲,可以安安静静的,度过她悲苦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到后来,她想要孩子,这宫里的夜太冷太长了,她觉得孤单的很,所以想要一个孩子,有笑有闹,承欢身侧。 大概是老天爷可怜,真的让她有了四皇子。 孩子满月前的那几月里,南华珠的确是感恩又满足的,小小软软的孩子在自己的怀里,像是一个生命和人生的延续,她高兴坏了,每天一睁眼就一定要看着孩子,一定要抱着孩子,寸步不离。 可渐渐,南华珠便不那么高兴了。 她想到,这个孩子将来,会走和她一样的可悲人生,不是父皇最喜爱的孩子,也不是最聪颖的皇子,更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他将会默默无闻的长大,碌碌无为此生,闲散王爷,至此穿梭烟花柳绿之地。 那个时候,他会恨自己,会怨自己,会质问她,为什么她这个母妃,那么没有用!什么也给不了他! 他会怪她无能,怪她把他连累到那样的地步! 就像她憎恨着自己的父亲那般,世世代代,永远逃不开的诅咒。 南华珠不要那样,所以她开始谋权,为了改变自己孩子将来的命运,她要权利,她要争取。 嫔,妃,协理六宫大权。 她终于有了,不管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到底是有了。 可野心和欲望,渐渐吞噬了最初的本心,南华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膨胀的欲望,什么时候可以走到尽头。 有些事,一旦踏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停下和回头的时候。 她以头点地,心痛,实在是太心痛了,她原本。。。不该走到这样的地步的。 她原本,可以守着自己的孩子,盼他平安喜乐,盼他和和美美,就这样娴静安逸的走过余生。 这一刻,什么都没有了。 野心欲望的燃烧,最终还是变成了手里的一捧灰烬。 南华珠只觉得耳畔的声音都渐渐安静下来了,赵怜儿被江湄问罪,早前教唆洛文茵传播皇后谣言,挑唆后宫诸多事宜的罪名,她百嘴莫辩。 太后对赵怜儿更是毫无耐心可言,简短的质问后,便让人把赵怜儿拖下去了。 南华珠不知道赵怜儿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会遭遇些什么,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们两人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太后看着早已经没有了眼泪的南华珠,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自己走了歪路,才葬送了自己。 “贤妃罪孽深重,先扣押回宫,等候皇上的发落处置。”虞澜清轻声开口,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南华珠,她并没有觉得心情轻松了多少,“逃出宫的那个小太监,也已经被押送进宫,明日皇上会提审问话,未免吓着四皇子,着人去把四皇子暂时抱到江贵人宫中。” 南华珠猛然抬起头来,她看着虞澜清,上座这个清冷绝美的女人,原来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实。 周芷溪,江湄,郁兰,这些人环环相扣的出现,都只是为了今日这一刻,彻底的把自己击溃。 皇后从来都带着该有的锋芒。 南华珠被人架走,事情于此,终于告一段落。 门外的雨声渐大,淅淅沥沥,空气里尽是泥土的味道。 虞澜清让人去传轿子,亲自送太后回到慈寿宫,此番事情太后也实在劳累,虞澜清担心太后的身子,特意嘱咐京香姑姑,明日一定请刘太医来看看。 次日,魏离提审小太监,龙颜震怒,牵连南华府、靖安国公府。 两府彻查,京城动荡。 牵扯出来一桩涉案数额高达千万银两的暗地交易,涉案人员,尽数下狱。 南华珠在月影宫里等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等到自己的最终审判到来。 走出月影宫的时候,晴空万里无云,她身着素衣,未施粉黛,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诏安顺着南华珠的视线往天上看,除了刺眼的阳光以外,什么都没有。 魏离要见南华珠。 她跪到乾明殿正中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她听着魏离细数着南华家和靖安国公府之间的交易,桩桩件件,南华珠都是清楚的,南华家被查了个彻底,家中男眷尽数入狱,重则斩首,轻则流放,女眷们也全都变卖为奴,魏离说,她的母亲在事发前夕,竟然巧合的离世了。 消息还没来得及传进宫中。 南华珠沉默的听着,听到母亲离世的时候,竟然还松了口气,连最后的牵绊,也都放下了。 魏离看着眼前跪着,毫无波动的南华珠,良久良久之后,沉声道:“你不配做一个母亲,不配做四皇子的母亲。” 说完这句话,南华珠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她抬起头,看着魏离,这六年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认认真真的看过大魏的皇上,她孩子的父皇。 不得不说,即便快要三十,魏离看上去和当年她刚进宫时候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从来都不了解,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了解。 现在他们面对面,南华珠觉得魏离很陌生,一如魏离也觉得她同样陌生一般。 说得好听一些,她与魏离也算得上是六年相伴,可这六年的相伴里,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南华珠都是见不到魏离的。 虞澜清可以指责她不配做个母亲,魏离不能。 “皇上说我不配做子策的母亲,那皇上自己,又扮演了一个合格的父亲吗?皇上还记得子策的生辰么?皇上知道子策现下多高了么?皇上知道子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皇上还记得,上一次见子策,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么?”南华珠开口说话,因为半个月的沉默,所以声音有些沙哑,“皇上难道就配做一个父亲了吗?!” “混帐东西,死到临头,还有那么多的诡辩。”魏离眯了眯眼睛,觉得南华珠实在是疯魔了,居然敢这般跟他说话。 南华珠笑起来,惨白清瘦的模样,竟然带着几分凄美:“皇上被说到了痛楚,所以生气了么?” 魏离冷着脸,没有回答。 南华珠笑了一会儿,笑得够了,又恢复了方才那种漠然的表情,她长叹一口气,片刻后,对着魏离磕头道:“我没有别的话要说,皇上如何处置我,如何处置南华家都好,只求皇上告知,子策以后,谁来养着?” 魏离沉默良久,想起虞澜清的叮嘱,最终还是告诉了南华珠。 “江贵人。” 是她啊。 南华珠勾起嘴角。 是个讨厌的人,但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子策跟着她,苦不了。 如此,也能放心了。 南华珠直起身子,再次给魏离磕头,随后,便被外面进来的侍卫,拖出去了。 魏离给了南华珠最后的体面,为了四皇子的将来,并没有褫夺南华珠的封号,而是让她保留了贤妃的头衔,在匕首、毒药、白绫里,自选一个了断,此事算是了结。 对外,会宣称南华家的事对南华珠的打击过大,所以贤妃疾病突发,骤然离世了。 诏安从月影宫回来的时候,呈上剩下的匕首和白绫,对魏离轻声道:“皇上,人已经去了。” 南华珠选了毒药,躺在自己最爱的躺椅上走的。 走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魏子策小时候最爱的拨浪鼓。 魏离看了一眼,应了一声。 诏安让人把东西收下去,好半响后,又呈上了一封信:“皇上,这是贤妃临去前交给奴才的信,说是留给四皇子的,等将来四皇子大了再拆开看,奴才不忍心,还是收下了,皇上您看,这信。。。” 魏离伸手接过来,手捏上去很薄,想来里边写的内容也不算多。 到底是生母留给自己孩子的一点念想,人已经去了,也不必事事都做得毫无余地,未免太狠了一些。 半响后,魏离又把信递还给了诏安,沉声道:“送到皇后那里去吧。”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4、你是人世阳光 南华珠的信被虞澜清收藏在梳妆柜的底层里,贤妃去世的消息,并没有瞒着四皇子,只是孩子现在还小,尚且不能清楚的明白,一个人永远的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南华珠的下葬依旧采用的是妃位的规格,一路从皇城送往妃陵,冥纸洒满天,江湄带着魏子策在城楼高处眺望。 魏子策偏过头,看着江湄的侧脸:“江娘娘,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呢?” 江湄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直到南华珠送葬的队伍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江湄才转过脸,摸了摸魏子策的头:“等子策再长大些的时候,就明白了,在那之前,子策就跟着江娘娘生活,好不好?” 魏子策眨了眨眼睛,垂下了眼帘:“母妃说,大哥哥是没有亲娘的人,所以过继给了母后娘娘,是别人家的儿子,子策是有亲母妃的人,不能是别人家的儿子。。。” 她生前,竟然还跟孩子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么? 江湄眯了眯眼睛,抱着魏子策往城楼下去:“皇后娘娘也好,江娘娘也好,都是疼子策的人,你母妃知道也会开心的。” 魏子策懵懵懂懂的点头,靠在江湄的怀里,感受到温暖有力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江湄的话很悲伤很悲伤,方才看见的情景,也像是此生再也不会看见了的样子。 可昨夜未眠,在月影宫主宫的正殿里跪了大半夜,这会儿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江湄温柔的声音在耳畔,魏子策迷糊间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 肚子很饿,这段时间住在江湄这里,已经对这边院子的房间不觉得陌生了。 脑子还有些迷糊,魏子策揉着眼睛,带着些没睡醒的哭腔的喊:“明言姑姑~” 外面的人听见声响,推门进来,把魏子策抱起来的是飞花,她满脸的笑意,对魏子策道:“四皇子醒了,是不是饿了?饭菜都做好了,主儿正等着四皇子呢。” 魏子策半睁着眼睛,由着飞花帮他换衣服,眨巴眨巴眼睛半响,才反应过来,明言姑姑也跟着母妃走了。 以前无比熟悉的人,现在好像再也见不到了,魏子策努力的回想,发现自己已经有点想不太起来明言的模样,小孩子的悲伤来得迟钝又缓慢,他心里难受,却不知道为什么难受,眼眶一湿,眼泪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来。 飞花手上的动作一滞,被魏子策突如其来的眼泪搞得手足无措的,赶忙把魏子策抱在怀里:“四皇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想要母妃。。。”魏子策哭得厉害,委屈巴巴的开口,“想要明言姑姑。” 飞花没辙,给魏子策穿好外衣,抱着便往正屋过去。 一进屋江湄便听见哭声,赶忙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飞花抱着孩子快步进来,为难的开口:“主儿,四皇子怕是梦见贤妃了,哭得厉害,要找贤妃。” 江湄心疼的把魏子策抱过来,这么小的孩子,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之前住进来的时候还因为新鲜兴奋没什么事,给他表演过几次射箭,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今日去看了贤妃的棺柩离开,毕竟是亲母妃,心里肯定是有感应的,哭一场也好,在还能哭的年纪放肆的哭出声音来,伤口会好得快一些。 江湄示意飞花把饭菜都端过来,随后让她出去,屋子里只留着江湄和魏子策两个人。 江湄抱着魏子策坐下来,小声哄他:“子策乖,江娘娘在这里呢。” 魏子策拽着江湄的衣袖,眼泪鼻涕都蹭到了她的衣服上:“江娘娘。。。子策想母妃,子策想要母妃。” “母妃。。。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了,去给子策祈福祈祷去了,盼着子策乖乖听话,健康长大,愿望实现,母妃就会回来了,在那之前,子策不是和江娘娘说好了么,会好好的,对么?”江湄轻轻拍着魏子策的后背,“子策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起来呀,不然怎么等母妃回来呢?” 魏子策抽抽鼻子,把脸埋在江湄的怀里。 许久之后,哭声才止住了。 一天没吃东西,饭菜的香味飘得整个房间到处都是,小孩子总是容易被转移注意力,肚子咕噜噜叫起来的时候,便忘记了自己方才哭得稀里哗啦的事情了。 “饿了?” 江湄笑笑,让魏子策坐正,给他擦干净脸,擦干净鼻涕,之后亲自把碗端过来,拿菜拌好,喂给魏子策吃。 怕魏子策吃不惯,江湄还专门把南华珠院子里的厨子要过来了,做的都是魏子策素日里喜欢吃的味道。 果然,有了美食果腹,小孩子的心情又渐渐好起来,江湄告诉他,明天开始,他还是可以接着和大皇子一块儿锻炼念学,问他愿不愿意去。 魏子策连连点头,红彤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子策最喜欢大哥哥了。” 小孩子的喜欢,最是干净真切。 真希望他们这样的兄弟情,能够一直坚固维持下去。 事情过去两个月,从靖安国公府和南华府搜查出来的银两全部用在了支援水贼水盗的事情上,终于在光庆七年的元月,彻底平息了此番事件,经历三年多的时间,景胜及江家,终于赶在年节前,回到了京城。 此番归来,江家以及景胜皆是一等功勋,江家的荣耀是江湄的荣耀,而江湄的荣耀,如今也是魏子策的荣耀。 绣心得知景胜就要回来了,从一周以前便开始激动,凤羽宫里人人都看得出来绣心的小心思,偏她自己觉得自己藏得蛮好。 虞澜清说年节要做新衣,实际上也是借着这个由头,让绣心能穿上好看的新裙子去见景胜,小丫头苦苦等了三年,终于是盼着他平安回来了。 月颖领了虞澜清的命,专门带着绣心去她的仓库里选了一匹上好的料子,绣心可不敢要,还以为月颖是背着虞澜清带她来的,赶忙拽着月颖就往外走:“我知道姑姑疼我,可这是娘娘的东西呢,我可不能要的。” 月颖哭笑不得,伸手刮绣心的鼻子:“你那点小心思,真以为能瞒过娘娘?这是娘娘让你来选的,傻丫头。” 绣心眨巴眨巴眼睛:“娘娘她。。。” “三年没见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他的,他现在可是一等功勋加身,回京之后,定然会有官职在身了,到时候皇上分封府邸,你要像以前那样在御前时时见着便不容易了。”月颖拉过绣心的手,把自己袖中用帕子包好的发簪拿出来,递给绣心,“这个也送给你。” “这。。。”这是虞澜清之前赏给月颖的发簪,白玉雕刻的莲花,当时绣心还羡慕了好久,“姑姑,这我不能要,这是娘娘。。。” “拿着。”月颖打断绣心的话,把簪子簪到她的头上,“我早就过了出宫嫁人的岁数了,这辈子铁定了心,是要伺候娘娘一生的,这簪子我放着也是放着,白白浪费了娘娘的一片心,我瞧,你戴着就很好,花朵一样的年纪,别穿那么素净了。” 她们都知道。 绣心红了眼眶,她的那点小心思,不管是虞澜清还是月颖,都想成全。 真好。 这人世间,能遇见皇后娘娘,能遇见月颖,真好。 绣心把眼泪擦掉,抬脸笑起来,跟着月颖到里面选了一匹月光柔的料子,赶在景胜回宫的前一天,把衣裳做出来了。 为了给功臣接风洗尘,当天在宫里是有庆功宴的。 虞澜清特意让月颖陪着自己去赴宴,小安子猫着腰在席间穿梭,给景胜带话,说绣心在告别那天的湖边等他。 景胜得了消息,明显心不在焉,他握紧了腰间带了三年多的荷包,上面的针线已经被磨得有些松散了,这些年。。。他也时时会想起,宫里这个总是跟着他,对他天天微笑,说他受伤会担心的小宫女。 现下回来,他还怕她已经把自己忘记了。 看来,她还记得的。 景胜嘴角勾着笑意,心里边的焦急连自己都没有清楚的察觉到,便借口说喝醉了酒要去更衣,匆匆离开了宴席。 虞澜清盯着景胜的一举一动,见他出去了,松了一口气,也拿起手边的筷子,给魏离夹了几块肉在碗里:“皇上吃些东西,一直这般喝酒,伤身。” 水盗水贼根治,魏离是高兴坏了,听虞澜清这么说,赶忙收敛的把酒杯放下,报以让她安心的微笑:“皇后提醒得是。” 景胜出了宴会,便小跑着朝绣心所在的地方而去,快要到的时候,才稍微放满了脚步,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 他。。。竟然很紧张,心跳也很快。 湖边亮着几盏灯,朦胧照亮湖边人的身影,景胜慢慢走过去,靠得近了,才出声喊道:“绣心姑娘。” 绣心的背僵直了一下,随后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冬日的湖边微凉,带着湿气的风,把她的秀发吹得浮动起来。 “景大人。” 她今日穿了新衣,珊瑚红的颜色衬得她肤白胜雪,格外好看。 景胜看得呆住了,绣心叫了第二遍的时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垂下头支吾了半响,也没敢走上前去。 脸有些发烫,景胜把荷包握紧在手心里,明明是冬日,他却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珠,好在现在是晚上,看不清楚他微红的脸。 绣心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自己,心里有些失落,毕竟已经三年没见了,或许景胜觉得她这样叫他出来太冒昧了,有些生气了吧。 “景大人,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不过既然已经见到了,该说的话,绣心还是想一次性说清楚了,月颖跟她讲过,人生苦短,千万不要留下任何的遗憾,勇敢的跨出第一步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相反,勇敢的女孩儿,往往战无不胜。 跟在虞澜清身边那么多年,若连表明心迹的勇气都没有,那她也太过于逊色了。 景胜紧张的回答:“挺好,就是。。。” 绣心望着他,等他接着说,景胜抬起眼帘,看着就在不远处,目光灼灼的绣心,舔了舔嘴唇:“就是不敢轻易受伤,怕有人会担心。” 他还记着自己的话,绣心一下子笑起来,看她笑了,景胜也抬起手抓了抓脑袋,跟着傻笑起来。 景胜一抬手,绣心便看见了他挂在腰间的东西,楞了一下,随后不自觉的朝着景胜走过去,景胜见她快步过来,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你。。。”绣心贴近,用手拿起荷包来,仔仔细细看了会儿,这的确是当年她在这里硬塞给景胜的荷包。 她还以为,像是景胜这样的人,是不会戴这样儿女情长的东西的,看荷包的磨损,他应该是一直都戴在自己的身边的。 被绣心这么近的看到自己的小心思,景胜紧张得一动不敢动,抬高了脸屏住呼吸,直到绣心后退了两步,他才长出一口气。 知道了景胜并不是讨厌自己,这些年他也念着自己,绣心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她扯了扯裙摆,噘着嘴小声道:“我自己做的新衣裳呢,今天才是头一回穿。” 景胜木讷的点头:“好。。。好看得紧。” 绣心勾着嘴角笑:“景大人的荷包都要坏掉了,过段时间我做个新的给你吧。” 景胜还是木讷的点头,被绣心好看的笑容吸引:“好,都好。” 见他榆木脑袋死不开窍,就晓得自己说一句答一句,绣心撅嘴抬脸看他,气鼓鼓的靠近:“你有受伤么?给我瞧瞧。” 景胜赶忙摆手:“没。。。没。。。” 见绣心挑眉,显然不信,这才泄气道:“伤是有一些,但都已经好了,况且。。。都在身上,疤痕丑的很,姑娘别看了。” 绣心心疼了一下,出去办差事那么危险,还好人平平安安回来了:“景大人。” 她喊他,景胜下意识的应下,四目相对,他清楚的看见,绣心的眼睛里落满了星辰。 “我要回去了。”绣心咬了咬嘴唇,率先挪开了眼。 景胜反应过来,挪开一些身子:“那,那我送你。” “被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绣心嗔他一眼,真是笨死。 景胜连连点头,是不像样子,姑娘家的清誉是最要紧的:“那。。那你慢些,我在这儿看你先走。” 绣心被气得够呛,轻轻一跺脚,提起裙摆,快速踮起脚尖在景胜的脸上点了一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忙越过他就跑远了。 景胜脑子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要拉住人的时候,绣心早就过了桥,只能看见背影了。 景胜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人喜欢着,被人惦记着的一天,更没有想过,孑然一身的自己,也会有一天有了心中牵绊的人。 他抬起手摸了摸脸颊,身边似乎还残留着绣心的香味,景胜垂下眼帘笑起来,今日回来复命的时候,魏离还说让他自己求一个恩典,早些时候还没有想好要什么,现下。。。倒是知道要什么了。 景胜抬高头,看向天空中的月亮,他是见过最黑暗的人世间是什么模样的人。 可这一刻,他只觉得心中敞亮。 多年阴霾的心中落入了光。 她的笑容,就是人世间的阳光。 绣心一路跑回凤羽宫,届时宴会还没有散,她冲回自己的房间里咕噜噜喝下三杯水,才稍微镇定了一些。 随后,她想起自己方才做的事情,脸都要烧得爆炸了,她捂着自己的脸,躺到在床上滚了好几转:“疯了,疯了,绣心你这死丫头,真是疯了,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呢!景大人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你真是疯了!” 绣心把枕头扯过来盘着,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自己刚才干过的蠢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完蛋,简直大胆过了头,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真是喜欢一个人就彻底被冲昏了头脑,看他那呆呆傻傻的样子,又气又急,竟然。。。 唉,绣心长叹一口气,崩溃的踢掉鞋子,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彻底裹成了一个粽子。 景胜重新入席没多久宴会便散了,因为喝了酒,所以今天不少人都宿在了宫里,虞澜清一路上还在跟月颖说绣心这丫头定然是早就回来了,可进了正屋,却没瞧见人。 “姑娘害羞了呢。”月颖打趣一句,扶虞澜清坐下后,说自己去绣心的屋里瞧瞧。 月颖轻手轻脚的到房门前,敲了敲门:“姑娘歇了么?” 里头没动静,蜡烛还亮着呢,月颖掩嘴笑笑,又敲了敲门:“我进来了,姑娘。” 还是没动静,月颖伸手推门,一眼就瞧见里边床上鼓鼓的,里边的人儿还在翻动身子。 月颖憋着笑,上前去扯绣心的被子:“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绣心的声音从里面闷声传来:“姑姑,我歇了!今儿伺候不了娘娘了!”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景胜心里没她?不应该啊。 月颖一下有些担心,硬是把被子给扯出个角,把憋得满脸通红的绣心从被子里给揪出来了。 月颖一瞧绣心这脸,连声道:“姑娘,你这是要闷死自己啊?就算是景大人没有那个意思,姑娘也犯不上要闷死自己吧,阿弥陀佛,你快出来,快出来多吸几口气!” 月颖一定要把绣心从被子里扯出来到外边坐下,盯着绣心又喝了好几杯水后,才算是松了口气,却还是认真严肃的对绣心道:“姑娘好糊涂,娘娘这般疼姑娘,日后定然要给姑娘寻一个好人家的,他还敢瞧不上咱们姑娘了?姑娘才是瞧不上他才对,咱们姑娘样貌一等一的好,还愁没得人疼?这种寻死觅活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做了,要是被娘娘知道了,娘娘定然是要生气的。” 绣心听得糊里糊涂,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月颖这是以为景胜拒绝了她她在这儿寻短见呢,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真是又好笑又感动,赶忙解释道:“不是的,姑姑,景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他。。。他这些年都戴着我送他的荷包呢,才没有拒绝我。” 没拒绝?月颖皱眉,有些搞不懂了:“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不问还好,一问,之前的画面又在脑海里重复起来了,月颖看着绣心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个彻底,楞在原地:“姑娘,你这是。。。” “姑姑,我做了蠢事情了!”绣心一跺脚,懊恼的说一句,说完便捂住了脸。 月颖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天灵盖上,抽着嘴角,好半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该不会,是和景大人,那个了吧?!” 绣心被月颖突如其来的奇怪遐想搞得猛然站起身来,闭着眼睛崩溃喊一句:“姑姑!你想什么呢!景大人才不是那种轻浮的风流公子呢!” 月颖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好,我这才说一句呢,你便要吃人了,护得那么紧,看来是两个人把话都说开了,说开了便好了呀,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你们这算是天作之合,你如今这个年纪也该是嫁人的时候了,再拖下去就要变成我这样的老姑娘了,这也不是蠢事情呀,等景大人在御前同皇上表明了心意,你与他,一个是皇上的人,一个是皇后的人,传出去,那也是一段佳话啊,这你还愁什么呢?” 绣心叹口气,甚是不好意思的挤到月颖身边,转了转眼珠子:“姑姑,我同你一个人,你千万别告诉旁人呀。” 月颖颔首:“嗯,我自然不说。” 见月颖一脸严肃,鉴于这么多年来的相处,绣心还是相信月颖是个极端严谨的人的,深吸好几口气后,绣心才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闭着眼睛,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道:“我。。。我应该是,把景大人强、吻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5、不可轻易辜负 月颖愣了一下。 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这丫头都说了些什么。 “景大人生气了?” 绣心摇头:“他还没反应过来,我。。。我自己先跑了。” 典型的做贼心虚又偏要恶向胆边生,月颖噗嗤笑出声来:“这就是你要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的原因?” 绣心瞪起眼睛:“姑姑怎么能笑我呢,早知道也不跟姑姑说了。” 月颖掩嘴,片刻后,抬手揉了揉绣心凌乱的头发:“傻姑娘,既然遵从本心做了,就不要担心害怕了,今日就别去伺候娘娘了,早些睡,我先过去了。” 绣心不太明白月颖眼中的笑意是什么意思,见月颖起身离开,还顺带着把门关上了,也不好意思再叫住月颖。 她叹口气,把脸搭在桌子上:“姑姑说得轻巧。。。这可怎么睡得着啊。” 月颖从绣心那里出来,指挥小宫女们烧水送来,回屋里伺候虞澜清更衣的时候,虞澜清问道:“绣心已经睡了?” “小姑娘做了件勇敢的事情,正害羞呢,奴婢让她别过来了。”月颖答一句,看向铜镜里虞澜清的脸,“只是。。。娘娘舍得姑娘么?” 虞澜清勾起嘴角:“她自幼跟着我,这些年事情像是扎推一样的来,挑来挑去,本宫总也看不上一个称眼的,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贤妃的事告一段落,宫里总要太平几年,她和景胜两心相悦,本宫舍不舍得不要紧,只要她能够幸福就好。” “姑娘自然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月颖的神情黯淡了几分,看上去,像是勾起几分伤怀的往事。 虞澜清注意到月颖的表情,稍稍回过身来:“说起来,本宫一直也想问问你,当年本宫入宫的时候,你本可以借着恩典出宫的,为什么。。。留下来了呢?” 六年前,帝后大喜,太后恩赐,所有愿意出宫回家的宫人们,都可以选择出宫去,月颖没走,留下来做了凤羽宫的姑姑,新婚夜那晚,也是她问的虞澜清,要不要那柄玉如意。 听虞澜清问起,月颖故作轻松的笑笑:“奴婢孑然一身,又曾经受过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宅心仁厚,让奴婢一定多多帮衬娘娘,可奴婢真心觉得,今生能够遇见皇后娘娘,是月颖的福气,有奴婢在这里,绣心姑娘也能安安心心的嫁人了。” 虞澜清眨了眨眼睛:“在宫外,已经没有你牵挂的人了么?” 月颖把最后的珠钗放下,叹了口气:“原本是有的。” 后来便没有了。 是段伤心往事,月颖不想说,虞澜清也没有再问,正好小宫女端着热水进来了,月颖赶忙上前接过来,梳洗完毕,扶着虞澜清上床之后,月颖便退下了。 虞澜清看着月颖的身影走远,垂下了眼帘。 第二日一早,绣心盯着两个熊猫眼,垂头丧气的便来伺候虞澜清了,月颖看一眼绣心,轻呼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么?” 虞澜清也赶忙看过来,被绣心睡眼朦胧又可怜兮兮的样子逗笑:“昨夜见了心上人,高兴得一晚上没睡么?” 绣心左看看月颖,右看看虞澜清,跺脚捂脸道:“娘娘,姑姑,别打趣我了,我。。。我就是。。。” 虞澜清掩嘴笑笑,让她赶紧回去歇着,这样子在凤羽宫当差,旁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绣心困得走路都是飘的,谢过虞澜清的恩典,赶忙回去补觉了。 今日早朝之后,景胜特意没有走,在苍云门前站了好半响,又折回去乾明殿了。 魏离正要往凤羽宫去,见景胜回来了,又不得不坐下身来,问道:“朕不是许了你假期么?那么几年在外边拼命,回来了好好休息休息,御前多得是人。” 景胜抽了抽嘴角,看来魏离是以为他折回来是为了这事。 景胜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皇上,你之前说,微臣可以求一个恩典,当日微臣没有想好,微臣。。。微臣今日已经想好要什么恩典了。” 他跪下身来,端端正正给魏离磕了个头,昨夜想着绣心的话,乐得一晚上也没睡着,她已经等了自己那么久了,景胜不想让她再等了,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皇后娘娘又那么疼她,景胜是怕,万一皇后娘娘心里已经有了旁的人选,或者是拖得久了,被旁人提前下手了,那就追悔莫及了。 景胜虽然是头一回对一个女生动了心,但他性子素来果决,绝不拖泥带水,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明白了绣心的心思,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原本是求恩典来的,魏离松口气,点头道:“想要什么,尽管跟朕开口就是了。” “微臣。。。想求娶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绣心姑娘。” 景胜话音落下,魏离便被呛了个半死。 他咳得跺脚,吓得诏安赶忙上前去给魏离拍背顺气:“皇上您慢些,您慢些。。。” 魏离缓过劲来,盯着景胜,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微臣说,微臣要娶绣心姑娘为妻,还望皇上能够成全。”景胜再次磕头,一脸的正经。 魏离深吸口气,靠在背椅上,尚且还没缓过劲来。 眼前跪着的,是那个杀伐果断,从不被儿女情长拖累的景胜。 他曾经说过,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说不准哪一天,人就没有了。 这样的人,居然也有为一个女子求恩典赏赐的时候,魏离觉着,时光真是匆匆,转眼间,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到了需要安定依靠的时候。 景胜做事情从来认真,他既然求了,那便是想好了的事情,只是。。。魏离实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跟绣心纠缠到一起的。 魏离深吸好几口气,缓过劲儿来后,撑着下巴问道:“你跟绣心是怎么回事?老老实实跟朕说了,不然朕到皇后跟前为你要人,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太过尴尬。” 景胜听魏离这口气,便是答应了,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突然憨笑起来,魏离真是受不了,捂着眼让他说就说,别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景胜便捡着自己记得的重点说了,只是早期的一些小细节,自己记得不太清楚了。 魏离听得津津有味,前往凤羽宫的路上,都还在细细回味,勾着嘴角道:“这小丫头可以嘛,旁人瞧见景胜那凶样,躲都躲不及,她倒是不怕。” 勇气可嘉呀。 魏离来的时候,虞澜清正和三个孩子在一块儿,就要年节了,魏云熙吵着要在宫里搞些好玩的东西出来,一见魏离进来,赶忙撒了拽着虞澜清衣裙的手,朝着魏离便扑过去了:“父皇!父皇!” 魏离弯腰一把将魏云熙抱起来:“熙儿又重了些,看来有好好听母后的话多吃饭对不对?” 魏云熙笑得弯起眼睛来:“母后说,等熙儿再大些,就可以跟大哥哥一块儿念学了,到时候熙儿也要学武,所以要多吃些!” 魏离笑笑,摸了摸魏云熙的头,让月颖带着孩子都下去,他和皇后有事情要说。 魏离坐下后,虞澜清顺手帮他拍掉一些方才不知道哪里蹭到的泥土。 这些年,他们之间越发的默契,爱情渐渐变成亲情,激情退却后,更多的是细水流长的平淡生活,岁月似乎在她身上停止住了流转,魏离看着眼前的虞澜清,她和刚入宫的模样,没有半分的差别。 “皇上怎么这样看着臣妾?”虞澜清笑笑,递给魏离一杯热茶,“外头冷,皇上暖暖身子。” 魏离回过神来,划拉了一下茶盖,吹散热气,喝了一口,唇齿留香,这样的味道,在这些年里,也已经成为一种骨子里的记忆。 “绣心那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伺候你?”魏离从方才进来就没看见绣心。 虞澜清一听魏离说话,便知道定然是景胜去开口求了人了,勾着嘴角,随后故作不高兴的扭过身子,闷声道:“皇上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臣妾的宫女来了,莫不是皇上觉得如今后宫空乏,想要填补几人?皇上若是想要,臣妾安排选秀就是了,外头那么多年轻的权贵之女,过两年又长起来一批的。” 魏离赶忙放下茶盏:“朕。。。朕哪有那个意思,朕知道,这些年宫里乌烟瘴气的,你受累得很,咱们不都说好了么,不要新人进宫来了,况且,朕就随口问一句,哪里见得是朕要问她了?” 虞澜清憋着笑,回过身来:“那皇上的意思,便是替旁人问的了?” 魏离连连点头:“那可不,皇后应该认得,御前的景胜,刚刚平定水贼水盗回来的御前一等侍卫。” 虞澜清颔首,说认得。 “别看他之前一介草民,家祖上一贫如洗的,如今他也算是朕的大功臣,前途无量的。”魏离自然也晓得绣心跟了虞澜清半辈子,是虞澜清最看重的一个宫女,早前说起绣心,虞澜清也不止一次说过,一定要给绣心配一个好人家,魏离就是不晓得,在虞澜清的心里,景胜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好人家。 虞澜清挑眉:“皇上是替景大人来开口要人的?” 魏离嘿嘿一笑:“这不。。。说好了要给他一个恩典么,那混小子,便用来求娶绣心了。” 皇帝的恩典能用来求绣心,也算是一片真情了。 虞澜清对此还算满意,不过要把绣心就这么交出去,却还是不放心。 “他既然求娶绣心,自然有话请皇上带来吧。”虞澜清抬起眼眸看向魏离,“绣心是臣妾心里很要紧的人,他若不是真心真意,臣妾万不敢把绣心交给他。” 虞澜清说得不错,景胜的确有话带来,魏离也是听了他的话,才到虞澜清跟前来开这个口的:“他打打杀杀了一辈子,是个粗人,朕也问过他了,对绣心是不是真心的,景胜说,他那样的人,在泥泞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是土里最卑微的虫子,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好,可昏暗里活着的虫子,有朝一日破土而出,见过了阳光,便一辈子也不敢轻易辜负了,若有背弃信誓的一天,自当请皇后亲斩。” 魏离说完,与虞澜清沉默对视良久。 好半响之后,虞澜清才笑起来:“如此,臣妾便替绣心,谢过皇上恩典了。” 景胜和绣心的事情,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年节在即,虞澜清想赶在年节前,让绣心出嫁。 她是虞澜清身边的一等宫女,嫁妆是虞澜清几年前就早就备好了的,这么多年,只等着这么一天。 知道虞澜清这么快就把事情和日子定下来了的时候,绣心在虞澜清跟前跪着哭肿了眼睛。 月颖在一旁劝着,说这是大喜的事情,姑娘可千万别再哭了,娘娘身边还有我呢。 这么一句话,绣心便哭得更厉害了。 绣心在虞澜清身边近20年,见证了虞澜清大大小小的每一件事,陪着虞澜清风风雨雨走过每一条路,她在虞澜清身边的时间,是魏离的好几倍,她的确爱慕景胜,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可这么快就要离开宫里,离开虞澜清身边,绣心还是舍不得,还是放不下。 虞澜清抱着绣心,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时候,绣心闯祸受了责罚,也是爱这样扑在她腿上哭,如今越长大,越发像小时候的样子了。 “景胜的府邸就在京城里,你嫁过去,还可以替本宫常回虞府去看看,再说。。。离得又不远,往后相见,总还是能够见到,你年岁也不小了,连云熙都要四岁了,你再陪本宫在宫里这么耽误下去,可怎么是好?”虞澜清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春日里扶过发梢的清风,“景胜已经求了皇上的恩典了,本宫也已经答应了,时间虽然赶得紧促,但是夜长梦多,本宫不想再拖着了,尽早办了,本宫放心。” 绣心哭得哽咽:“娘娘,奴婢舍不得你,奴婢。。。奴婢从来没有离开过娘娘。” “不是离开本宫。”虞澜清抬起绣心的脸,用绣帕把她脸上的眼泪都仔细擦干净,“是去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绣心咬紧嘴唇,因为虞澜清的一句话,眼泪更是决堤一般止不住。 月颖站在一边,也为眼前的一幕动容,她和绣心共事六年,现在绣心要出宫嫁人了,她也真心为绣心感到高兴。 哭得够了,绣心才往后挪了挪膝盖,给虞澜清磕了三个头。 见这丫头终于是不闹别扭了,虞澜清才笑着让月颖把她扶起来,打趣着说裁制婚服的事情,两人一左一右的逗绣心,这才把绣心逗得破涕为笑,脸红起来。 因为是正妻,所以绣心的嫁衣也是虞澜清亲自挑选的正红色,她从凤羽宫出嫁,红妆十里相送,是虞澜清给绣心备下的嫁妆。 出嫁的那天早上,虞澜清特意起了个大早,赶来看绣心最美的模样。 宫里最好的姑姑被虞澜清找来给绣心梳头,愿她一生和美。 新娘子的妆容,是月颖亲自上的妆,在宫里那么多年,绣心从来没仗着虞澜清的宠爱穿过逾越自己身份的衣服,今日打扮起来,她才发现镜子里面的自己,竟然可以这般好看。 虞澜清接过月颖递来的簪子,亲自给绣心簪上,绣心想起身请安,被虞澜清摁住,她看着镜子里的绣心,轻轻一笑:“真好看。” 今天的她,是最好看的。 迎亲的轿子已经在凤羽宫外等着了,可惜的是,虞澜清只能送到凤羽宫外,不能亲自去喝一杯喜酒,算是唯一的遗憾吧。 绣心看着虞澜清的笑脸,鼻子一酸眼睛又红了:“娘娘。。。” 虞澜清赶忙捏了捏绣心的肩膀:“今天你可是新娘子,千万不要把脸哭花了,不吉祥,今天都要高高兴兴的。” “是啊,今天是姑娘的好日子,姑娘千万要笑呵呵的。”月颖也赶紧帮嘴说一句,“姑娘放心吧,娘娘身边。。。还有我呢。” 绣心看向月颖,伸出手握紧了月颖的手:“姑姑,娘娘就拜托你了。” 此时吉时还没到,虞澜清还能和绣心说几句话,可是该说的话,这几天早就已经说完了,她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儿,想要把她现在的模样永远刻在自己的眼里。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吆喝声,小安子笑嘻嘻的从外头跑进来,拱手道:“娘娘,时辰到了。” 该走了。 虞澜清点头示意知道了,伸手拿过一旁的红盖头,亲自给绣心盖上,她拉着绣心往外走,提醒她小心脚下的门栏。 上轿前,月颖在绣心手上塞了个苹果,意为平平安安。 虞澜清握紧了绣心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的。” 离开这宫墙,去过自己的生活。 绣心肩膀微抖,怕自己哭出来,赶忙钻进轿子里,外头鞭炮打鼓的声音也随之点起,噼里啪啦的声响里,轿子摇摇晃晃的启程,走向远处。 月颖搀扶着虞澜清,就站在这里看着,送亲大队的身影渐渐看不见了,连鞭炮铜锣的声音也渐渐远了,可虞澜清还是这么站着。 她了却一桩心事,说不上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就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像是漏了风的窗户。 魏离知道虞澜清一定会送绣心,他算着时间赶过来的时候,虞澜清果然还站在凤羽宫外。 魏离突然出现在身后,揽过虞澜清,月颖楞了一下,看清楚来人后,赶忙垂首退下了。 魏离顺着虞澜清的视线看过去,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舍不得了?” “也不是。”虞澜清感受到魏离有力温暖的掌心,心中空荡荡的感觉瞬间安定不少。 “你往后想你的丫头了,就让她进宫来陪你说话。”魏离冲她笑笑,眨巴眨巴眼睛,“让你母亲和你嫂子都来。” 虞澜清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嗔他一眼:“皇上尽说胡话,这不合规矩。” 魏离挑眉,甚是牛气的拍了拍胸膛:“什么规矩?朕就是规矩。”说罢,又孩子气的往虞澜清脸上蹭了蹭,“你是朕的皇后,你想见谁见谁就是了,想让谁进宫陪你说话,你就安排一盏轿子去接,谁还敢说三道四不成?谁要是有什么意见,就到朕跟前来跟朕说!” 魏离说得有板有眼,把原本还有些失落的虞澜清逗笑了,她靠到魏离怀里,幽幽道:“臣妾是在想,若是等到云熙和云思到了要嫁人的年纪的时候,臣妾和皇上会是什么样子,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的功夫罢了,臣妾已经和皇上在一起这般久了。” “久么?”魏离拉着虞澜清往屋里走,“你入宫也才六年时间,咱们时间还长着呢,等孩子们长大,都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会朕才四十多岁,照样带你围猎场上猎鹿!那会儿朕应该已经立了太子了,哦,也就是咱们的珏儿,到时候,朕把政事都交给他,他年轻,让他和朝堂上那些老古董扯皮去,朕就带着你到处转转,你不是想去看看外边的天地么?朕带你去就是了,到时候咱们到大周去,让大周帝招待咱们!就咱们两个人!不带他玩儿,气死他!” 魏离还记着之前周苍泓的事儿,说这话的时候还气呼呼的,好似那时候大周帝还能惦记着她似的。 听着这些未来蓝图的规划,虞澜清对未来的茫然,竟然也渐渐变得明朗期待起来,她在廊下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天空。 这世界太大了,虞澜清从来不敢奢求自己有看遍山河风景的那一天,可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够走出皇宫,到世界各地去看一看,即便只是踏上路途,即便只能到大魏的尽头,那么,也算是不辜负了这一生吧。 魏离扯了扯虞澜清的手,疑惑的看着发呆出神的她:“看什么呢?” 虞澜清回过神来,她看着魏离,轻轻笑起来。 “没什么。”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6、多一人疼子善 年年节庆,笙歌盛宴。 绣心回门那天,不止到皇宫里叩拜了虞澜清,还到虞府拜过虞夫人,从此以后,她也算是官宦女眷了。 年节的热闹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太后今年的身子已经支撑不起冬日里出门,所以魏云熙心心念念的新花样最终也没能实现。 年节上的时候,算是大皇子出事以后虞澜清和魏子善的头一次正式见面。 周芷溪把魏子善照顾得很好,虞澜清仔细看着他,似乎长高了也胖了些。 除了还年幼的魏子珏和魏云思以外,稍长一些的三个孩子都要轮流来给父皇和母后问安,周芷溪低声跟魏子善说着什么,魏子善有些别扭,抬起眼眸和虞澜清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是触了电一样,躲到了周芷溪的身后。 不知道是觉得愧疚还是害怕。 虞澜清轻叹了一口气,魏离转脸看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怎么叹气了?觉得歌舞没意思么?” 虞澜清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了江湄一下,她便带着四皇子魏子策过来了,成功转移了魏离的注意力。 “嫔妾带四皇子给皇上,皇后娘娘拜年,子策。”江湄扯了扯魏子策的胳膊,在月影宫里的时候,早就教过魏子策要怎么说了。 魏子策小小一只,在席面前跪下,给虞澜清和魏离磕头,脆生生开口:“父皇母后新年好,愿父皇母后和和美美,愿大魏繁荣昌盛。” 虞澜清都看不见那孩子的脑袋了,赶忙让江湄把四皇子抱起来,笑着递给四皇子一个红彤彤的锦盒,是专门给孩子们准备的新年礼物。 魏子策喜笑颜开的接过来,欢笑声说了句:“谢谢父皇母后。”便牵着江湄的手下去了。 有了开头的,魏云熙自然也不甘落后,从虞澜清身边蹭下座位去,也跑到前边跪下磕头:“云熙也祝父皇母后新年好,希望新的一年,父皇能多陪陪云熙,还有弟弟妹妹,他们也想父皇多来!” 魏离楞了一下,被魏云熙逗笑:“你怎么知道你弟弟妹妹也想朕去?” 魏云熙机灵的转了转眼珠子:“父皇,这是我们小孩子之间才能听明白的,父皇当然不知道了,不过现在云熙告诉父皇了,父皇便知道了!” 她振振有词,说得有板有眼,惹得魏离和虞澜清都笑起来,魏离甚至还亲自上前把魏云熙抱起来,接过虞澜清递来的锦盒,塞到她怀里:“好,咱们熙儿既然都这么说了,那父皇以后一定常来,多陪陪你这个小机灵鬼。” 魏云熙欢呼一声,抱着魏离的脖子蹭了蹭,因为魏离喝了不少的酒,虞澜清怕他摔着魏云熙,所以阻止了魏离还要抱着魏云熙去外边看雪的打算,让月颖把魏云熙赶紧抱下去。 席间的热闹因为帝后的心情大好而愈发炙热,魏子善在周芷溪身边,看着上边和魏离亲昵互动的魏云熙,垂下了脑袋。 他就无法像三妹妹那样,做到在自己的父皇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小孩子。 也没有办法像四弟那样,年纪还小,记忆尚且还不牢固,等到他长大了,说不定对生母的记忆就渐渐淡去了。 可魏子善是真真切切在已经开始牢记回忆的年纪,感受过魏离的漠然疏离和严苛的。 他从前一直相信虞澜清所说的,那都是因为他是长子,所以父皇才会那般。 可晓得自己的生母之事后,魏子善心里面的疙瘩就一直都没有解开过。 即便逃离了凤羽宫,逃离了母后,魏子善还是没有办法感受到安全。 即便周芷溪对自己很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可他的心,始终只对虞澜清曾经干净透明的敞开过。 如今要他若无其事的到虞澜清跟前要新年礼物,魏子善心里边总是别扭得很。 “子善,三公主和四皇子都去了,母妃也陪你过去吧。”周芷溪小声说一句,这段时间魏子善在落阳宫里,算是填补了周芷溪长时间以来心中的空白,她真的很喜欢魏子善这个孩子,哪怕魏离疏离冷落他们母子,周芷溪也早就决定好要毫无保留的对这个孩子好。 现在看他这幅沉默不语的样子,周芷溪心疼得很。 可若是不去。。。怕是要被魏离责备了。 魏子善低着头,闷声道:“淑母妃,我不想去。” 从淑娘娘改口到淑母妃,魏子善也经历了很长的一段过程,周芷溪第一次听见他开口唤自己淑母妃的时候,还一度感动落泪。 她也是有私心的。 当初把魏子善交给他,本就是为了保护魏子善,好腾出手来收拾贤妃,虽然周芷溪并没有出力多少,但却是那个局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她并没有过多的在这件事情上与魏子善解释什么,即便太后的话仍旧回响在耳畔,周芷溪仍然抱有微妙的一线希望。 若是魏子善自己不愿意,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 “父皇等着你呢,母妃也陪着你。”周芷溪伸出手去拉魏子善的手,魏子善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亮晶晶,像是要哭了。 周芷溪一下慌了神,赶忙拍了拍魏子善的后背:“好好好,不去便不去了,咱们不去了。” 魏离有什么火气,就冲着她来好了! 周芷溪自知自己在魏离心里没有什么分量,可大周嫡公主的这个身份,总还是能护住魏子善的! 见周芷溪不逼着自己去了,魏子善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后周芷溪便借口说身上不舒服,匆匆带着魏子善先离席了。 果然,魏离的脸色很是难看,哼了一声:“念了学越发不懂礼节了!” 虞澜清有些失望,原还想着能和魏子善说上话,现在看来,这个孩子还是有些抗拒自己的。 “皇上,子善还需要一些时间,咱们给他一些时间吧,再大些就好了。”虞澜清劝一句。 “还不懂事?翻过年,五岁都满了,踏进六岁里了,朕瞧他是什么都懂,欺负你疼他!”魏离还是生气,见虞澜清变了脸色,才赶忙转了话风,“罢了罢了,今天不说这个了。” 今年的年节宴散得早,魏云熙嚷着要魏离背她回去睡觉,魏离拧不过,又不好叫一帮人都等着自己,便早早就散了。 回去的路上,刚开始魏云熙还叽叽喳喳的说话,像只麻雀,在魏离耳边说以前魏子善和她一块儿玩的事情,后面渐渐声音就听不见了,趴在魏离的背上,直接就睡着了。 魏云熙是魏离和虞澜清的第一个孩子,早产难活,又在肚子里就经历了宫变的事,所以魏离格外偏宠这个女儿一些,魏云熙在魏离跟前,也算是前三个孩子里,对父爱感受得最深的,所以魏云熙很难真切的体会到魏子善和魏离之间微妙的父子情,甚至都察觉不到魏离对魏子善的不喜欢。 所以她总是欢欢喜喜的,在魏离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提起魏子善的时候,也完全感受不到魏离的沉默来自何处。 但虞澜清却能看见魏离没有表情的脸。 经过上次的事情,魏离和魏子善之间好不容易修补的缝隙,被瞬间扯开了,虞澜清真的不知道,要再一次把这段裂缝缝补在一起又需要多久的时间。 魏云熙睡得很熟,魏离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小丫头只是舔了舔嘴唇,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了。 既然都到这里了,魏离也懒得再走,顺便就在凤羽宫歇下了。 此时的周芷溪同样刚刚守着魏子善睡着,她没有困意,脑海里全是太后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她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出魏子善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 可这世上的事情常常都是怕什么来什么的,周芷溪原以为还能再多拖几日,没想到三日之后,京香姑姑便亲自登门,说太后召见。 这会儿正是魏子善念学的时候,周芷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正在给魏子善做的寝衣,有些慌张的站起身来:“太后。。。她。。。” “太后娘娘等着娘娘呢,娘娘请吧。”京香站着,显然是没准备跟周芷溪耽搁功夫。 虽然知道迟早是有这么一天的,但真的到了,周芷溪还是觉得心疼得很,她咬了咬嘴唇,知道躲不过,回身叮嘱了一句今中午要给魏子善准备的午膳后,深吸一口气,跟着京香朝着慈寿宫去了。 太后的屋子里比落阳宫还要热,饶是如此,太后还是觉得冷,身上盖了一件墨狐的皮草,周芷溪进去的时候脱下披风递给咏歌,原以为里边只有太后,抬眼看的时候才发现虞澜清也在。 周芷溪的眼皮跳了一下,随后赶忙装作若无其事的行礼问安:“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 “淑妃来了,坐吧。”太后的语气淡淡的。 周芷溪坐下后,抬头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屋子里这么热,皇后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了,因为热脸上已经有些潮红,可太后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可见太后的身子的确是虚弱得厉害了。 太后虽然身体孱弱,可周身的气场依然让周芷溪打了个寒颤,她捏着拳头,片刻后,听见太后对皇后说:“今天让淑妃来,有件事情还是要大家都在,说开了比较好,免得心生怨怼。” 虞澜清看着太后,又转脸看了一眼周芷溪:“请母后明示。” “当初为了将计就计引贤妃入局,大皇子交到了淑妃的手上,这事儿,是哀家跟淑妃说的,当日哀家也同淑妃说好了,子善只是暂且寄样在落阳宫里,那终归是清儿你的儿子,母子之间的误会,朝夕相处着,很快就能解开了,今天让淑妃过来,便是说归还皇子的事情,如今贤妃离世也那么久了,新的一年,也该有新的气象。”太后说得直白,说的时候看了周芷溪一眼,正好看见周芷溪的身影晃动了一下。 虞澜清楞了一下,太后和周芷溪说的这些话,她的确是不知道的,和子善分别的这段时间,也没找到时间好好说话,若是子善能回来,想必母子之间的疙瘩也能消除了。 “要接子善回来的话,还要慢慢劝说才好,免得孩子抵触,反而更伤了感情。”虞澜清心里还是有顾虑的,从前几天魏子善的表现来看,她也怕自己太着急的话惹得魏子善生出反抗心理便不好了。 “此事,哀家希望淑妃能尽力劝说,当初德妃是身体孱弱,血崩难止而亡,此事哀家也与你说清楚过,淑妃可还记得?”太后眼神凌厉,周芷溪不敢直视。 她点头应下,声音有些发抖:“嫔妾记得。” “记得就好。”太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周芷溪已经很明白了,当初本就是说好的寄样,她也期望能够占着这个孩子多久。 可周芷溪还是不能接受,即便只能和子善相处短短几个月,周芷溪已经毫无保留的给予了魏子善自己全部的爱。 她扪心自问,对魏子善的爱意,绝对不会比虞澜清少,皇后照顾那么多的孩子,还有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点,可她的世界里只有魏子善而已。 这段时间是她过的最开心最充实的时间,魏子善的出现,让她在这个远乡的宫宇里感受到了一丝曙光。 如今,又要把她推回到那个黑暗冰冷的囚笼里,周芷溪光是想一想,都不知道要怎么去熬了。 后面太后又跟虞澜清说了些什么,周芷溪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想些什么,直到咏歌轻轻推了她一下,周芷溪才把落掉的魂给捡了回来。 “淑妃?” 太后在喊她。 周芷溪眨了眨眼:“是,太后。” “你们也累了,先回去吧,别过了病气给你们。”太后摆摆手,虞澜清要留下来照顾也被太后拒绝了。 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是最清楚的,这是内里空掉了,怎么照顾都是没用的。 虞澜清站起身来,担心的看着太后,还是京香姑姑亲自送着虞澜清出去的,虞澜清眉头紧锁,在门外问京香:“姑姑,母后的身子,是不是。。。” 京香对虞澜清勉强笑笑:“娘娘放心,太后身边有奴婢呢,万一有什么事,奴婢定然头一个去凤羽宫给娘娘递消息。” 京香这里什么也不肯说,定然是太后有所嘱咐,虞澜清叹口气,只能点点头,道一句有劳姑姑费心照顾后,离开了慈寿宫。 周芷溪跟在虞澜清身后不远,她捏紧了双手,想上前开口,又知道自己之前那样对过虞澜清,实在是没有那个脸面跟虞澜清开口要什么,虞澜清能够不记恨她,已经算是最大度宽容了。 周芷溪叹口气,只恨自己年少轻狂目光短浅,若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从一开始,就该安分守己的,说不定现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和皇后说上几句话,博上几分前程。 如今,什么都晚了。 周芷溪停下脚步,实在没勇气上前,可也不甘心就这么转身,踌躇两难间的时候,虞澜清突然在前方停下了脚步,她侧过身子,看向周芷溪,轻声道:“淑妃有空么?介意陪本宫走走么?” 周芷溪楞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虞澜清会主动跟她说话。 片刻后,她赶忙点头上前:“嫔妾不忙,嫔妾不忙,娘娘想去哪里走走,嫔妾陪着娘娘。” 她快步到虞澜清身边,心跳得厉害。 虞澜清松开搭着月颖的手,咏歌也是个聪明奴才,从虞澜清的动作便明白主子们有话要说,也松开手,默默和月颖一起退到后边,确保听不见主子们的对话,也确保身后跟着的奴才们不能靠近。 “前几天,本宫看子善似乎壮了些。”虞澜清率先开了口,她和周芷溪之间唯一还能谈的,也只剩下魏子善了。 “是,子善如今习武,胃口也比以前好。”说起魏子善,周芷溪脸上露出笑容来,“这孩子也不挑食,夜里有时候念书晚了,宫里的小厨房也会做些东西吃,怕小孩子不消化,都做的不多。” 虞澜清沉默听着,周芷溪说完后,又过了半响,才接着问道:“子善。。。有提起过本宫么?” 周芷溪顿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没事,你实话实说就好。”虞澜清看一眼周芷溪,对她笑笑。 周芷溪垂下眼帘:“子善话不多,和嫔妾聊天的时候也不多,约莫是之前的事情受了刺激,还没缓过劲来,偶尔会说一说念学时候和四皇子的趣事,三公主似乎也去找过他们几次,但是。。。没有提起过皇后娘娘您。” 虞澜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孩子心里有了创伤最是难以自己痊愈,稍有不慎,更容易变成终身的阴影,你对子善好,本宫都看在眼里,原本想着,事情解释过了便好,如今看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周芷溪在虞澜清眼中看出几分伤感,她们都是真心心疼魏子善的人,南华珠和赵怜儿的所作所为,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可恶得让人牙痒痒。 只是人已经去了,总不能掘了坟挫骨扬灰,泄了恨又如何,回不来的,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本宫仔细思量过了。”虞澜清望着前方,她原本想着,若是魏子善心里头的疙瘩稍微好些了,或是曾经在淑妃面前提起过凤羽宫的事情,那么自己过几天把他接回来,想必也没什么。 可听周芷溪刚刚的话,虞澜清反而不敢这么做了。 她了解自己养大的孩子,魏子善不肯提起自己,明显是还在耿耿于怀生母的事情,这个时候接回来,又要和魏离日日相对,魏离看见魏子善心结难解的样子,定然又会苛责魏子善,到时候只会加剧父子矛盾,加剧母子离心。 现在绝不是接回魏子善的好时间。 “什么?”周芷溪还没反应过来虞澜清到底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她问魏子善的情况,想必也是为了接回魏子善做准备吧。 “本宫希望,你能替本宫继续照顾抚养子善。”虞澜清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凤羽宫的宫门口。 周芷溪楞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皇后娘娘,你。。。” “本宫与德妃之间的事情,从来就和孩子无关,三言两语更是说不清楚,淑妃可愿意替本宫疏解子善的心结?”虞澜清看着周芷溪,认真询问。 “我?”周芷溪垂下眼帘,“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到娘娘。” “孩子最是纯净,能准确的感受到谁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淑妃待子善如何,子善心里肯定也是清楚的,你也看见了,年节的时候,子善都不肯来跟本宫说话,在你那里,也从来不提起本宫,这孩子从前最是在意他父皇的话,如今宁愿冒着被父皇责备的风险也不肯接近本宫,可见这孩子执拗的性子和皇上是如出一辙的,此时本宫若是强行与他解释什么,强行接他回来和本宫朝夕相对,怕是不出三日,凤羽宫便要翻了天了。”虞澜清拉过周芷溪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皇后的手心温热,带着叫人安心的坚定力量,周芷溪听着虞澜清的话,心里触动不已,“有些话,旁人婉转的告诉他,比本宫来得有用,想必,淑妃也不愿意看到子善一直困顿着自己吧?只要咱们一起努力,子善一定能走出来的,他本是活泼阳光的孩子,以后也应该是,这偌大的后宫,左不过是四方天地,再远,两座宫宇又能有多远呢?子善住在凤羽宫,和住在落阳宫,又有多大的区别呢?不过是多一个疼子善的人罢了。” 周芷溪看着虞澜清的眼睛,她扪心自问,这样大气的话,她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说出来,她鼻尖一酸,方才,自己还在想要怎么才能留下子善,如今一切来得太快,周芷溪有些失态。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坚定的点了点头:“娘娘放心。”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7、不许欺负云熙 周芷溪不敢去跟太后说,最后还是虞澜清亲自到太后跟前,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太后了解虞澜清的脾气,知道她这么做的道理,但辛辛苦苦养了四年的孩子就这么交给别人了,太后心疼的还是虞澜清。 “孩子在自己身边,才能教导回正途上,淑妃自己也没见得是长大了,又怎么能教好子善呢?那个孩子和皇帝小时候一样聪慧,可千万不要走了歪路才好。”太后还是担心,说起周芷溪,依旧没有办法释怀她之前做下的事情。 “他自己不愿意回来,儿臣也不愿意过于勉强。”虞澜清垂下眼帘,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倒是云熙过了四岁了,闹着要一块儿去念学的事,之前她和子善的关系最好,如今也好久没有见了,上回在年节宴上也没能说上话。” “她想去便去吧,女娃娃多念些书也是好的。”太后是支持女孩子读书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一个贵家女子的最高修养,更遑论是皇家公主。 “或许有云熙陪着,子善过段时间,便都好了。”虞澜清见太后也支持,浅笑起来,“云熙在儿臣那里倒是学过不少的字了,有子善管着,想来也不会耽误大学士授课,孩子们现在年岁还小,倒是可以同堂而学。” 此事和魏子善继续养在落阳宫的事情一并定下来,虞澜清跟魏允熙说她可以和大皇子四皇子一并念学的时候,小丫头高兴得在屋子里跑了整三圈。 月颖追在云熙身后,生怕她跑急了摔着自己。 “只是念学还要过一段时间,现下还在冬日里,冷的很,你素来贪睡,一下子要冬日里早起定然惹上风寒,皇祖母的意思是,等到开了春,你再去学堂里,正好赶上大学士重温三字经的课程。”虞澜清等魏云熙稍微过了劲儿了,才慢慢开口跟她说后边半句话。 魏云熙愣了一下,方才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趴到虞澜清腿上:“母后~你带熙儿去皇祖母那里嘛,熙儿不怕冷的,熙儿自己跟皇祖母说。” 虞澜清看她一眼,抿嘴笑:“那明早母后叫你,你早些起来,咱们去找皇祖母说,可好?” 魏云熙哪晓得虞澜清给自己下套呢,还以为虞澜清的‘早点’起来就是平日里的起床时间,立刻欢欢喜喜的就应下了。 哄好了魏云熙,虞澜清亲自送她回房间去,顺带着看一看魏子珏和魏云思,冬日里小孩子一般不怎么出门,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虞澜清过来的时候,两个人争着比谁嗓门子大,母后母后的叫着,惹得魏云熙跑到虞澜清跟前伸出手拦住:“别喊了别喊了,要先喊姐姐才对,云思,叫姐姐。” 魏云思立马拍着手甜甜笑起来:“三。。。三姐姐。” 魏云熙这才收了手,跑过去瞧魏云思,弟弟妹妹刚出生的时候虞澜清就一直告诉她,她是嫡姐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弟弟妹妹,尤其是小妹,女孩子一定要互相扶持团结在一起。 所以在魏云熙的心里,对魏云思的感情是最深的。 她们是一脉相承的亲姐妹,在这个宫中的兄弟姐妹里,绝没有比她们两人更加亲近的了。 云思显然也能感受到嫡姐的亲切,所以每次看见魏云熙,总是比魏子珏更先叫姐姐。 虞澜清从前常听说过,家里有更小的孩子出生的时候,若是不能让大些的孩子感受到更多的爱意,或者不能树立她们心中相亲相爱的观念,年长一些的孩子很容易觉得弟妹是抢走了自己宠爱的人,从而对弟妹产生出抵触憎恶的情绪。 庆幸的是,魏云熙在这些事情方面显然大大咧咧的不怎么在意,对弟弟妹妹们的好奇更是占了一大半。 虞澜清抱过子珏和云思,两个孩子也都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了,子珏活泼好动,比起当初带子善的时候难带多了,冬日不许出门,为此子珏哭闹了好几场了。 不过白日里推开窗户勉强也算是能瞧一瞧外边,为了让子珏没办法察觉自己其实并没有走出房间,外边还得换着花样的变换摆设,也算是忙坏了半个宫里的人了。 第二日一大早,虞澜清专门挑着魏子善念学的时间去喊魏云熙起来。 魏云熙睡得迷迷糊糊,听见虞澜清叫她起来去找皇祖母说念学的事情,转身便蒙进了被窝里:“母后,熙儿太困了,外边儿天还没亮呢。” “可是熙儿不是想和大哥哥一起念学么?这个时候大哥哥已经起了。”虞澜清一本正经的在魏云熙耳边念叨,“母后原本想着,若是熙儿能起来,说不准皇祖母便会答应让熙儿现在就跟着大哥哥一块儿去念学了呢。” 月颖在一旁使劲憋着笑,皇后娘娘实在是太坏了。 魏云熙睡眼惺忪的睁开一条缝,艰难的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挣扎着想从被窝里出来,刚探出手,又躲回去了:“母后,外边好冷呀。” 这会儿屋里还没烧炭,魏云熙自然是觉得冷的,虞澜清一脸鼓励的看着她:“等穿上衣裳,就不冷了,来,母后抱抱。” 魏云熙迟疑又挣扎的看着虞澜清,片刻后,睡意和冷就彻底战胜了魏云熙还很脆弱的意志:“那。。。那熙儿不去皇祖母那里了。” “熙儿不和大哥哥一块儿念书了么?” “母后说开春了去,熙儿觉得也挺好的。”魏云熙嘿嘿一笑,随后赶忙卷过被子扭过身,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了。 虞澜清盯着这小丫头无声笑了会儿,随后跟月颖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醒来后的云熙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母后的一个小计策,还沉浸在自己怕冷犯困的想法里出不来,所以也不敢再在虞澜清跟前嚷嚷着要提前去念学的事情。 好在初春也来得快,翻过了魏子策三岁的生辰,正好是花开的时节。 大学士的课上从一个学生到三个学生,大学士自然是欣慰的。 魏子善看见魏云熙的时候,眼里的确短暂的放出了光亮来,不过视线触到月颖的时候,又掩藏住了。 倒是魏云熙激动坏了,跑到魏子善身边拉住魏子善的胳膊,回身便对着月颖挥手:“姑姑,大哥哥在这里呢,姑姑快回去吧,熙儿会听话的。” 月颖笑着点头,对魏子善轻声道:“三公主便有劳大皇子照顾了。” 大概是对月颖慧额外和自己微笑说话感到有些诧异,魏子善愣了一下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魏云熙拽着魏子善的手,哼道:“大哥哥去了淑娘娘那里,怎么也不回来看熙儿了?大哥哥是不是不想带熙儿一块儿玩儿了?” 魏子善拉过魏云熙的手,终于在她面前露出了一丝舒心的笑容:“自然不是,你如今也念学了,咱们往后还是天天都在一起的。” 听魏子善说不是,魏云熙才笑起来:“对,天天在一起玩儿,还和以前一样。”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喊着大哥哥往这边过来,魏云熙顺着视线看过去,还没瞧清楚人脸,就被一双手推开了。 魏云熙一下子摔到地上,震惊的抬起头,却看见拦在魏子善跟前的人是魏子策,正气呼呼叉腰看她:“不许你和大哥哥玩儿。” 魏云熙气不打一处来,刚满三岁的小屁孩儿,也敢推她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瞪着魏子策:“大哥哥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我和大哥哥一起玩儿的时候,你这个小屁孩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可是你的三姐姐。” 魏子策撅着嘴,一脸的不服输:“我和大哥哥一起念学的,大哥哥现在都不和你一块儿住了,我还有大哥哥给我带糕点糖果呢。” 魏云熙气得直皱眉,虞澜清说过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所以就算魏子策推了她,魏云熙也没有立刻就还手推回去,她往前走了两步,想跟魏子策接着理论,谁晓得魏子策又伸手推了她,这下是真的摔疼了,加上委屈,魏云熙坐在地上就哭出来了。 魏子善一把拽开魏子策,赶忙去看魏云熙,见她没受伤,这才松口气,回头瞪着魏子策:“你干什么。” 旁边的宫人们瞧见魏子策还敢第二次动手,意识到事情不对,这才赶紧跑上来把魏子策抱远一些。 魏子策也一脸的委屈:“大哥哥只能和子策玩儿。” 魏子善生气得很,别过脸不理魏子策,把魏云熙拉起来,担心的问她:“三妹妹,摔疼了吗?” 他对魏云熙这个妹妹还是真心在意的,毕竟,他和魏云熙算是一块儿长大,在魏子策来念学前,魏子善的世界里,只有魏云熙这么一个玩伴而已。 魏云熙哭得抽抽嗒嗒的,她哪晓得第一天来念学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好不容易见到了想见的大哥哥,结果却跑出来个魏子策推了自己两次。 魏子策在后边一个劲儿的喊魏子善,见魏子善不理自己,也大哭起来。 魏子善听得烦了,回头道:“你哭什么,四弟,你以后不许欺负云熙,她是你三姐姐,大学士的课听了那么久,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姐姐动手呢?” 魏子策才不听,魏子善越说他他哭得闹得越厉害,完全是在耍泼了,宫人们哪个都劝不住,哪个都得罪不起,赶忙去凤羽宫和月影宫搬救兵。 江湄一听魏子策推了魏云熙,想都没想便赶着往凤羽宫的方向去,走到一半遇上虞澜清,匆匆给虞澜清行礼后跟在虞澜清身后一块儿往学院去。 “娘娘别急,是嫔妾不好,没有管教好子策。”江湄甚是自责,可怎么也想不明白魏子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平日里这个孩子是好动了一些,但不至于到要推搡自己兄妹的地步啊。 虞澜清心里挂念着,又不怕江湄太过自责,只好轻声道:“先去看看,你也先别急。” 江湄应下,两人赶到的时候,魏云熙和魏子策其实已经没哭了,三个人在学堂里坐着,大学士也在一旁,看样子并没有授课。 大学士见虞澜清来了,松了口气,上前给虞澜清行礼:“皇后娘娘,江贵人。” 虞澜清抬手:“大学士免礼。” “娘娘来了,老朽便先行告退了,今日皇子公主情绪激动,实在不宜授课。”大学士不好插手这事,坐在这里等虞澜清也是帮忙看着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虞澜清抱歉的颔首,让人送大学士出宫,随后两人才进了学堂里。 魏云熙一瞧见虞澜清便跑到虞澜清身边来,抱着虞澜清不说话。 魏子策也站起身来,虽然没过来,但是脸上的表情俨然写着‘我没错’三个大字。 只有魏子善,抬眼,垂眸,靠边站定的动作一气呵成,不止是虞澜清,就连江湄看着都叹了口气。 虞澜清把魏云熙抱起来,到一旁坐下,轻声开口:“这是怎么了?大学士前来授课,竟然无授而归,这是尊师之道么?” 没人开口,魏子善张了张嘴想说话,还没说出口,又忍回去了。 但是他的小动作显然瞒不过虞澜清,虞澜清看着魏子善,柔声道:“子善,你来说。” 被虞澜清叫到,魏子善错愕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要站出来说,毕竟,他是魏云熙和魏子策的大哥哥,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躲在后边。 魏子善口齿清晰,把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江湄听完就来了火,快步上前拉过魏子策:“还不快给三公主赔礼道歉。” 魏子策瘪嘴,眼见着又要哭:“子策没错。” 江湄眉头深锁,她没养育过孩子,又是个急性子,沾上皇后的事更是生气,却还是压下自己的火气,稍微蹲下些身子,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为什么?你觉得自己为什么没错?” 自从贤妃去了,江湄把魏子策接到自己院子里来以后,这孩子就像是被禁锢久了的马儿终于释放了天性一般。 南华珠之前对魏子策寄予厚望,把这个孩子压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可江湄对魏子策完全是按照虞澜清那一套来的,如果不是魏子策想和魏子善一块儿念学,江湄或许还会考虑再等两年。 也正是因为一下子没有了生母的禁锢,魏子策的性子也瞬间爆发了个彻底。 之前江湄就发现了,这孩子虽然还小,但多多少少还是受了南华珠的影响,且,有些东西更是刻在骨子里的,想要改正过来,尚且需要时间。 魏子策和南华珠一样,要强又自私,在小事上,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是今天的事情瞬间让江湄意识到了严重性。 很明显,魏子策是把魏子善当做自己的专属玩伴了,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魏子策那种要强又自私的性子便彻底触发了个彻底。 “母妃说过,只要能争到手,就是自己的了。”魏子策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姐姐争不过我,那大哥哥就只陪我玩儿了。” 江湄的脸色冷下来,果然。。。这或许是南华珠无心说的一句话,可魏子策却偏偏记在了心里,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什么话,什么行为会被孩子学去,一旦意识不到,带来的连锁反应是很可怕的。 南华珠真是疯了,居然说这样的话给孩子听,难怪魏子策会曲解成这般意思。 江湄捏着魏子策肩膀的手都在颤抖,她看着魏子策,一字一句道:“子策,你听江娘娘跟你说,你和你大哥哥,还有三姐姐,都是至亲的兄弟姐妹,你不只是有大哥哥可以陪你玩儿,现在还有三姐姐也可以陪你玩儿,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你方才说的话,完全是错误的,知道吗?更何况,你是男子汉,怎么能对女孩子动手呢?你忘了虞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了么?” 魏子策像是想起来虞文武的话,方才的理直气壮一下子像是泄了气,低下头小声道:“师父说,男孩子习武,保家卫国,绝不能对老幼妇孺动手。” “所以你错了么?”江湄问道。 魏子策没回答,闷声站着。 虞澜清也刚从魏子策方才的话里回过神来,她实在不敢去想,若是魏子策在南华珠的抚养下长大,将来会在南华珠的唆使下为了皇位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方才她已经仔仔细细看过魏云熙了,因为刚刚开春,衣服穿得还是不少,所以并没有伤着哪里,只是第二下摔下去的时候屁股实在摔疼了。 魏云熙看着那边,因为魏子策不肯说话认错,江湄耐心耗尽,正低声训斥魏子策,伸手拽了拽虞澜清的衣袖:“母后,四弟会受罚么?” 虞澜清垂下眼帘看着魏云熙:“熙儿希望四弟受罚么?他推了你,你生气么?” 魏云熙诚实的点点头:“生气,熙儿特意穿给大哥哥看的新裙子都脏掉了,可是。。。”魏云熙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和虞澜清对视,“可是熙儿不想四弟受罚。” 虞澜清欣慰的笑笑,孩子们之间的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永远是孩子们自己解决。 “那熙儿想怎么做呢?” 魏云熙沉吟了一下,从虞澜清身上滑下来,虞澜清同时抬起头,喊住了江湄:“江湄。” 江湄转头,见虞澜清对她颔首示意,注意到魏云熙已经在旁边站好了。 她看一眼咬着嘴唇不肯说话的魏子策,松开手站起来,走到虞澜清身边,惭愧道:“嫔妾说的话四皇子总是。。。” “子策都听见了,他已经知道错了。”虞澜清笑笑,让江湄安心。 孩子也有自己的自尊心,魏子策其实已经知道了,他只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去开口道歉罢了。 魏云熙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朝着魏子策快步过去。 她虽然只比魏子策大不到一岁,但是女孩子好像要长得快一些,身高上魏云熙和魏子善差不多,所以看上去比魏子策高出一截。 她伸出手,摸了摸魏子策的脑袋,奶声奶气又学着大人的口气道:“四弟,虽然你弄脏了我的新裙子,但我已经不生你的气啦,你喜欢大哥哥,我也喜欢大哥哥,大哥哥送你糕点糖果,我以后也可以送你糕点糖果,往后我们一起玩吧,我会的游戏可多了,我都教给你,好不好?” 魏子策抬起眼,看见魏云熙笑意盈盈的脸。 还没说话,魏云熙便伸出手,稍微蹲下些身子,抱了抱这个自己总共也没见几面的四弟。 江湄看得呆住:“这。。。” “孩子和我们,总是有些不一样的。”虞澜清轻声感慨一句。 孩子容易被污染,也容易被洗净。 只看身边之人如何罢了。 魏子策没想到魏云熙会突然抱自己,她身上香香的,是大哥哥身上没有的柔软味道,一下子就把魏子策的心抱得融化了。 他想起自己方才做的事情还有江湄的话,因为愧疚,一下子又哭起来。 魏云熙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回过头往魏子善那边求助,魏子善叹口气,一副拿你们这些小孩没办法的表情,上前也拍了拍魏子策的头:“男孩子老是哭鼻子,丑死了。” 魏子策哭出鼻涕泡,抬手擦了擦,哽咽着魏云熙说了一句对不起。 三姐姐还没喊出来,又哭得更凶了。 这下算是好了,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形成的,虞澜清松口气,看向江湄:“四皇子以前定然听过些不好的话,你千万别急躁,孩子要慢慢引导,本宫相信,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回去以后,你也不要太苛责孩子。” 江湄点点头,她方才的确是着急了,虞澜清这么说了,她自然都记下。 哄好魏子策,魏云熙一脸胜利的骄傲表情到虞澜清跟前讨夸奖。 虞澜清看着魏云熙,欣慰的笑笑。 她的大女儿渐渐长大了。 她一定会成为大魏骄傲而有教养的大公主。 她一定是,自己的荣光。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8、苏家不必留了 孩子大闹的事情还是没能瞒过魏离。 他把魏子策单独叫去问话,连带着魏子善和魏云熙都放不下心,在乾明殿外隔着门站着。 虞澜清也一并跟着进去了,狠劝了魏离半响,好歹是没挨骂挨罚,认了错也便放走了。 虞澜清亲自牵着魏子策出来,对江湄眨眼笑笑:“快带着孩子回去了,皇上还没消气儿呢,本宫再陪陪。” 说罢,又拜托江湄将魏云熙也先送回凤羽宫,周芷溪知道魏子善在这里,也匆匆赶来陪着,这会儿听见虞澜清的话,上前牵过魏子善要走,魏子善却盯着乾明殿里边看了一眼,顿住了脚步。 他和虞澜清站的很近,收回视线的时候,瞧见虞澜清正看着自己。 魏子善眼神抖了一下,随后松开拉着周芷溪的手,这一回,倒是没躲了。 “母后。”久违的称呼,魏子善喊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原本亲昵的称谓已经变得这般的僵硬陌生了,“请母后好生规劝父皇,一定保重身体,四弟只是年纪小做了错事,如今晓得自己错了,定会改正的。” 虞澜清因为魏子善的一声‘母后’瞬间红了眼眶,这孩子一直是她最心疼的,无所谓一定要养在自己的膝下,只要孩子能够正直干净的长大,便是虞澜清所盼望的了。 “好。”虞澜清赶忙眨眨眼睛,点头应下。 周芷溪在一旁紧张的看着,见魏子善没有多余的话要说了,赶忙伸手拉过他,给虞澜清福身行礼后,快步离开了。 虞澜清平复了一下心情,望着孩子们都走远了,才转身回到乾明殿里。 魏离这会儿已经站在桌案前盯着桌上的东西专心看了,见虞澜清进来,对她招招手:“孩子们都回去了?” “嗯。”虞澜清简短的应一声,快步走到魏离跟前,“皇上在看什么?” 魏离饶有兴致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自己往旁边挪了挪,指着桌上的一张起草蓝图给虞澜清看:“朕准备重新修缮裕和。” “这是裕和行宫的平面图纸?”虞澜清粗略看了一下,魏离应该是让人把旧的蓝图纸找出来了,这张是根据早年间的临摹出来的,上边用的计量单位还是青平年间的了,如今早已经改了好几回了。 旁边有新墨才干的笔迹,是魏离添加上去的,各个需要改进添加的点,魏离都有非常详细的标注,显然在更早以前,魏离就已经有这个打算并且在着手打算了。 见虞澜清看得出神,魏离颇为得意的伸出手挨个给她讲解道:“裕和虽然历朝历代的用处都不好,但是朕超越过圣上祖帝初建裕和的用意,绝不是为了拿来当冷宫或者惩罚之处使用的,清儿你看。” 魏离顺手拿过旁边的另一张图,被魏离铺开放在图纸的半截上方,用一旁的砚台压住:“裕和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处行宫,依山傍水,甚是秀丽,裕和的围猎场最初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大的,经过好几代的养殖以及人工扩展,才渐渐发展到咱们现在看到的模样,这处山林草地里,虽然偶尔会闯进些凶兽,但若是加强人手管理,合理的重新规划狩猎区,是完全可以避免出现那样的事情的,裕和的修缮非常必要且紧迫,朕的孩子们渐渐都长大了,秋猎这样的盛会许多年未办,实在也可惜,老祖宗的好规矩,还是要保留下来,大魏的皇子不去猎场上跑跑马试试身手,往后怎么出去历练?” 虞澜清连连点头,魏离的打算,也正是她所赞同的。 先帝死于秋猎,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惨剧。 可这样的惨剧,并不是让子孙后代废除秋猎,而是应该汲取教训,将各项工作做得更加的完善完备,杜绝再发生这样的惨剧。 照着魏离这张图纸上面所标注的,要整改的地方还不少,工程量也是巨大的,虞澜清抬头看他,轻声道:“修缮裕和看来也是个大工程,皇上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么?” “前去的人里要有一个能统筹大局的,还要有个会策划计算经费,安排事宜进度的人,朕倒是定下了傅阳和虞双全,你觉得如何?”魏离反问虞澜清一句。 “二哥性子急躁,震慑人上,倒是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做得很好。”虞澜清抿嘴笑笑,“倒是傅阳,他才刚从裕和回来。。。” “之前那是罚他做闲差,现在可不一样,好好去历练两年回来,朕才好升他的职做更要紧的事,你不晓得,那些个老古董话多得不行,傅阳这么年轻,不出去吃吃苦就平步青云,朕得被折子淹了!”魏离是发自真心的喜欢倚重傅阳,这些年里的殿前三甲里,只有傅阳坚守本心,从一而终的叫魏离高看一眼,所以很多事情上,魏离还是愿意指派给傅阳去做的。 听魏离这般打算,虞澜清也放下心来。 “原本朕是想让你大哥哥去的,不过你家大嫂不是要生了么,朕也不好让他带着牵挂就去了,宫里这几个小家伙也还得他带着呢,够辛苦了,倒是在指派你二哥哥这件事上,朕还想埋一步棋。”魏离轻轻敲了一下桌面,眯了眯眼睛。 虞澜清稍一思衬,就明白了魏离的意有所指。 这几年,苏家在京城里依仗着过世的德妃以及沾亲带故的虞家,算是彻底在中层阶级里站住了脚跟。 苏姨娘是个交际花,小地方来的,又不端着什么架子脸面,哪家的夫人她都能上去攀谈夸赞几句,像是春风楼里迎来送往陪着笑脸的老鸨,夫人们也当是个身边逗趣儿捧哏的鹦哥儿似的带着她玩儿。 只是既然有了这么一层亲家关系,许多事情上,苏家便占了不少的小便宜,虞家瞧不上眼的,都给苏家捡了去,一来二去积少成多,竟然还真让苏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做出了几分业绩来。 这下靠着趋炎附势的劲儿,左一本折子右一本折子的递上来,总能瞧见字里行间隐隐约约提起的苏六品郎的那点‘功劳’。 魏离不胜其烦,前段日子大笔一挥给升了个吊尾巴的从五品言官,也算是终于登上了苍云门,只是还没得进乾明殿正殿的资格。 这事儿一直就像是魏离喉咙里的一根刺,吞不下去又取不出来,用手去扣吧还得犯恶心。 可要是这刺不去了,魏离更是极不舒坦。 为何呢? 这事儿虞澜清也是清楚的。 苏家本就是嫌贫爱富的势利小人,当初见苏瑶瑶父母双亡不愿意抚养,便修书给祖母哭诉,将苏瑶瑶甩得老远,后来苏瑶瑶做了德妃,苏家又念起亲情长短,怂恿苏瑶瑶把父母灵位搬到京城来,顺带着,一家子人也来了京城。 进了京,苏瑶瑶没了,嘴里没得积德的,还埋怨她没用,便又惦记着要送苏依依进宫,未果,赖上了虞双全。 如今苏依依到底是虞二郎的侧室,她父亲又刚做了五品官,苏家那股子嚣张的风气又给刮起来了,完全是忘记了前两年的事情,当真是结了痂就忘了疼。 “皇上的意思是。。。” “让苏家的,跟着你二哥哥一块儿去,朕让你二哥哥全权负责,可先斩后奏,不必事事恭请于朕。”魏离说得冷清,显然这也是早就想好了的。 虞双全憎恶苏依依至极,这些年,好歹磊哥儿是平平安安长大了,苏姨娘挑唆着苏依依做了多少的坏事儿虞双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好在是许凝霜脾气霸道不软弱,有了孩子后人也细心不少,所以才没叫得逞,苏依依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奈何没有证据,一直也不能真的对她做什么。 魏离早把苏家这蛇鼠一窝人看得明白透彻了。 修缮裕和虽然是个苦差事,但只要魏离看重,这就是个肥差事,再加上有虞家在里边,剩余的位置只怕是有人挤破了脑袋也挤不上来,而魏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是要让苏家觉得,这样的好事居然也能被皇上亲自点名落在自己的身上,可见皇上倚重。 只要有了这样的错觉,依照苏家人的性子,定然会迅速膨胀到极点。 而一个人只要有了膨胀的错觉,他的野心和欲望也会随之膨胀到自己无法准备掌握和估量的地步,苏家的人一点会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而低估了现实的残酷,从而惹下自己无法收拾的残局漏洞。 魏离把生杀大权交到虞双全的手上,也是知道这些年来虞双全抱怨颇多,和苏家积怨已深,借着这次的事情,都发泄出来吧。 该斩断的,都斩得干干净净。 连带着府里面那个,也一并处理了。 虞澜清没有说话,她没有那么好的心去替苏家求情开脱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苏家咎由自取,不知满足。 苏依依在府里的所作所为,妇人间的阴损事情,这些或许魏离不清楚,但虞澜清却是都知道的,许凝霜她们虽然没有找到证据,但是桩桩件件的恶行,除了苏依依,也不可能是旁人,虞澜清一笔一笔都在心里面记着的。 她的善良,绝不留给伤害自己家人的人。 “皇上英明神武,臣妾以为,这样安排甚是合情合理。”虞澜清沉吟片刻后,开口对魏离的决定附和一句。 虞澜清一句满意,魏离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了。 魏离专门在朝堂上提到了苏家,一时间朝堂上的大人们都往乾明殿外跪在白玉石上磕头谢恩的苏大人看过去,只看他面色潮红,不知道是因为激动兴奋还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 魏离勾着嘴角,对苏家洪亮激动的谢恩声很是满意,虞双全不明白魏离的意思,他又不像是虞文武和虞澜清那样的聪慧,下朝后被魏离单独留下来把自己的打算说清楚了,虞双全才开了窍,谢了恩欢欢喜喜回去了。 这捕鱼的渔网既然已经撒下去了,那么做戏自然也要做个全套的才好。 虞双全一落屋,便找来父亲母亲,虞文武秦玉珊以及许凝霜,把魏离要修缮裕和以及顺道铲除苏家的意思说了。 许凝霜自然是最高兴的:“侧室早该清了,咱们虞家一股清流,偏出了个搅屎棍。” 秦玉珊赶忙安抚她:“弟妹不必为了她生气,磊哥儿如今活泼聪明,她也羡慕不来弟妹的好福气。” 说起磊哥儿,许凝霜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笑容。 虞千齐思衬半响,沉声道:“皇上心疼皇后,心疼咱们虞家,乃是天恩庇佑。”说着,拱手拜了拜,“苏家行事太过,虞家实在是难以容下,既然如此,咱们便配合着皇上,一定除了这毒瘤。” 虞双全咧嘴笑:“父亲放心,他们敢犯事儿,我手里的剑可一刻也不留着他们脑袋!” “皇上哪里是要等着他们犯事?”虞文武见虞双全还没品过来魏离的意思,急道,“皇上要的是苏家必须犯事!你手里的剑,必须砍下去!” 这是唯一的结果,没有第二种! 虞双全一愣,撇眉道:“大哥你这话就说得不对啊,那苏家不犯事儿,我还能怎么办啊?我拿到架着他脖子让他犯事儿啊?” 秦玉珊噗嗤笑出来,这两兄弟一个塞一个的急,眼见着是要吵起来,她赶忙来降降火:“二弟误会了,你大哥的意思是说,皇上给了咱们这特权,便是定了苏家一定要犯事儿的这么个结果,为了确保皇上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咱们要在这把火上再填些材,让这把火烧得更大一点,烧破了天去,让他们自己把自己,烧死在这把火里。” 虞双全眨巴眨巴眼睛:“大嫂,你最聪明,你说说看,这火啊火啊的,怎么个烧法?” 秦玉珊心里的确是有个主意,见父亲母亲都颔首让她说之后,才将心里边所想详细说了一遍。 所有人听完,都觉得甚好。 这个主意虽然简单,但是的确算给苏家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有了这颗定心丸,苏家一定会抛却所有的顾虑,一旦没了顾虑,想要不出错,都难了,到时候去了裕和,随便找几个官员糊弄一番,要把苏家这样背景的家族拉下泥泞里,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复杂的手段对付。 况且,说得复杂了,虞双全理解不了,也不一定能办得好,就这个简单办法最好,连虞双全都拍手说好,站起身来连声道:“我这就去!去晚了,她就该不信了!” 说罢,转身就朝着外边跑去了。 苏依依嫁进虞家近三年,这是虞双全第一次,主动踏进了她的院子。 苏依依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喝茶的男人,惊得整个人都静止了。 虞双全看上去心情甚好的样子,喝了三杯茶之后,虞双全才开口道:“你知道,你父亲今日得了多大的脸面么?” 苏依依怔了一下:“妾身。。。还不知道。” “今日可是皇上钦点了你父亲兄弟要和我一块儿去裕和办差事,你父亲的本事看来还是有的,这才不到三年,就升到了五品官儿,看来将来你父亲能帮衬我的地方,还是有的。”虞双全说得乐呵呵的,他的好心情和苏依依理解的好心情不是一回事,但达到的效果是一样的就可以。 苏依依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虞双全笑起来:“是么,那太好了,父亲能帮到夫君,依依便放心了,就怕依依是个没用的人,自己伺候不好夫君,娘家也是没用的。” 虞双全看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学着她娘教的那一套开始装可怜,赶忙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强忍住内心翻涌的难受和不耐烦,尽量维持住表面的‘款款深情’:“依依,从前是我冷落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往后你在府上好好地,你父亲在朝堂上,也一定好生帮衬我,知道么?” 这一切来得太快,苏依依离了苏姨娘,就是个傻姑娘,被虞双全这蹩脚的演技一糊弄,竟然真给糊弄得一愣一愣的,脑子一片空白:“是。。。是,依依知道。” “那你赶紧给你家写封信,就说让你父亲往后一定多多帮衬着我,往后等我父亲去了,一定要支持我来做虞家的家主,到时候咱们的好日子,也还在后边呢。”虞双全哄着苏依依写信,让下人赶紧把笔墨搬上来。 他一口一个往后对她好,以后的好日子这般说着,早就把苏依依说晕了头,幸福来得太突然,苏依依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按着虞双全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了。 这封信上,完全给苏家传递了一种虞双全其实惦记着虞家家主的位置的感觉。 想要做家主,在朝堂之上的声望也是同样重要的,今日苏家刚被魏离当朝倚重,虞双全便前来拉拢,苏家的膨胀这下子要乘风破竹,势不可挡了。 虞双全拿了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满意得连连点头,封号信封写好封面收讫后,便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衣袖里。 苏依依脸颊微红,羞涩的看着虞双全,小声道:“信写完了,夫君想吃什么,妾身让小厨房准备。” 虞双全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敢吃这里的东西,赶忙推脱道:“东西就不吃了,我还有点事。” 见虞双全要走,苏依依着急的站起身来拉住她,这两年,苏依依肯定还是对虞双全有感情的,她嫁都嫁了,这辈子就这么个男人,成天盼着想着,今日终于听到了一直以来想听的话,苏依依渴望太久,想都没想便深信不疑,她挽住虞双全的手,娇声道:“夫君这是要去哪儿?” 虞双全干笑两声:“我还要去办点事情,这样,你备好晚膳,我晚膳的时候一定会来陪你!” 听虞双全说晚膳要来,苏依依立马就想到他是准备晚上留宿,一下子心中紧张,突然觉得有不少东西要准备,瞬间没了头绪的感觉。 她沉浸在自己的娇羞情绪里,对虞双全温柔的点头说好,让他安心办事,自己等他后,便目送着虞双全走远了。 虞双全一走出院子,脸上的神情便彻底变了,他皱着眉头对身边的小厮道:“把这个院子封了,封得严严实实,谁都不许进出!任何消息不许往来!” 小厮赶忙应下,前去找人手来办事。 虞双全唯一的庆幸的,就是苏依依太好骗了。 她一辈子都在苏姨娘的安排操纵下活着,离开了苏姨娘的指挥,苏依依已经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所以才能这么轻易的一个牵手,几句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和未来承诺就哄住了苏依依。 现在信件到手,院子被封,谁都不能再破坏了这次的计划! 虞双全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信件每个人都传阅过,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便差人送到苏家去了。 按照苏家的德行,看到虞家居然会对一直不屑一顾的苏依依说出这样的话来,此时定然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一家人在正堂里坐着等苏家的回信,果不其然,赶在晚膳前,苏家送了一封信回来。 里面简短的几句话,是回给苏依依的。 “哄住虞双全,早日得子,来年夺家主,于苏家有益。” 他们一点没有怀疑,还真以为苏依依就能拴住虞双全了,沉浸在自己若能在裕和这件事情上立功,说不准将来能追上江家的荣光的幻想里,真是坐井观天,痴心妄想。 这样的喽啰,魏离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彻底清除干净的由头罢了。 苏家这样的,魏离连亲自动手除去都不感兴趣,直接放权给了虞双全来办,也是让虞双全出一口这些年来的恶气。 做到了这般地步,苏家还瞧不出来端倪,还不知道负荆请罪或许能捡回一条狗命,竟然真的准备一条黄泉路走到底,那便是谁都救不了了。 苏家的愚昧连虞千齐都看得发笑,连连摇头。 “愚昧至极,当真是自取灭亡啊。”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09、不会比你先走 修缮裕和的准备工作上,虞双全放心大胆的全盘交给苏家去盘点了。 这样的国家采买,向来是肥的流油的差事,苏家捡了个大便宜,高兴得合不拢嘴,还以为是因为虞双全一介武夫不懂这些所以才误打误撞交到了自己手上。 傅阳和虞双全说得上有几分交情,知道这事以后也问过虞双全,听虞双全话里的口气,显然是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后,便也只是象征性的配合劝了劝,再无下文了。 所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几乎是让出了整个舞台给苏家,看他们到底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来。 好在苏家也没有让魏离和虞家失望,由于打量挥霍苛刻下拨的银两,导致采办而来的材料质量堪忧,终于在搭建囚兽笼的试行过程中,付出了难以掩盖挽回的沉痛代价。 囚兽笼也是此番修缮裕和行宫以及围猎场各种以往不足中最为关键的几个地方之一,派虞双全去,也是要彻底巡视整个围猎场,把危险的野兽都关进囚兽笼中,拔牙剪指,再将他们放回围猎场,这样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免伤亡。 所以工匠们赶工先行做出来了一个试用,被捕猎来的野牛发了怒,囚兽笼不堪一击,当场便造成了近乎十人被踩踏死亡的重大事件,追根究底的查下去,事故起源的源头,便是苏家的采办上出现了巨大的漏洞问题。 闹出人命,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善了了的,苏家以往妄图以银两摆平一切的伎俩在这个时候显然是无效的,苏家父子齐齐下狱,等待着皇上的发落处置。 魏离得知消息的时候,把虞双全和傅阳请到乾明殿喝了杯茶,原本还不知道虞双全为什么要这么的傅阳此时全都明白了,他本就是聪明人,自然魏离让他们喝茶便喝茶,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问。 从乾明殿出去后,便宣称是因为看管下属不利被魏离狠狠的斥责了。 而苏家的事,魏离早就已经心有定数了,他在乾明殿里小憩,做出一副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及怒火攻心的挣扎后的模样出来,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直到傍晚时分,才把处置苏家的圣旨拟了下来。 苏依依被困虞家多日,怎么会还不明白自己中了计?只是她身边尽是虞家的人,插翅难飞,更遑论得知外面的消息? 被放出来的时候,正是魏离圣旨下达的时候,管事亲自来传虞双全的话,直接把虞双全的一纸变卖契约摆在了苏依依面前,笑意盈盈道:“娘子请吧。” 话音落下,不管苏依依如何尖叫挣扎着不肯走,直接让人抬着就送出了虞府,连带着给她打包的行李一块儿扔出了门。 虞双全的休妾理由充分,苏家父子已经判了死罪,所有女眷皆要变卖为奴,苏依依自然也不能例外,且虞家是皇家倚重的臣子,家中怎么能有苏家这样的逆臣之女呢? 这般决策,无人敢议,原本侧房就如同奴婢,是可以被主母变卖的,原来是顾着人言可畏,顾着宫里虞澜清的名声,如今苏家恶贯满盈,被皇上亲自处置了个干干净净,虞家跟随着魏离的决定处置了这个侧室,自然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了。 苏依依爬到关上的门前拍打,哭喊声还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就已经被人捂了嘴捆了手脚带走了,被扔上马车的时候,苏依依看见马车里坐着的竟然还有自己的母亲。 变卖为奴,永世不得离京,马车缓缓启程驶向远方,从此以后,京城再无岭北苏家。 从事情定下到解决,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虞澜清收到家中送来的信,详细描述了这件事情的经过,虞府恢复了最初所憧憬的欢愉时光,秦玉珊也平安诞下长女,取名虞沫泠,为纪念诞生那日下了整整一天的绵绵细雨。 解决了苏家,朝堂上显然老实干净不少,魏离心情甚好,裕和的修缮工作,此番才算是正式开启了。 魏云熙对这事儿格外上心,见虞澜清还拿着信件看个没完,又想问又不敢轻易打断虞澜清的思绪,只能坐在一旁的绣凳上,小脚丫摇摇晃晃的等待着。 好不容易等到虞澜清终于放下了信,魏云熙赶忙跳下凳子,跑到虞澜清身边:“母后母后,父皇修好了裕和,是不是要带咱们去玩儿呀,熙儿听说皇爷爷以前就带父皇和皇叔他们去秋猎呢,可好玩儿了,咱们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去秋猎了?” 魏云熙眼巴巴看着她,眼睛都在冒光,一脸的期待。 虞澜清笑起来,对魏云熙点点头:“是,等裕和完善了,你父皇肯定会带咱们去的。” “哇。”魏云熙满脸的憧憬,拍着手跳起来,说着就朝外边跑去,“我要去跟大哥哥和四弟说~” 虞澜清赶忙对着门口的小安子挥手:“快去跟着公主!小心些,别跑摔着了!” 见小安子赶忙就跟上去了,虞澜清才放下心来,把手边的信件折好递给月颖:“收下去吧。” 这些年家里的信件来往都不算多,倒还不如才嫁出去没多久的绣心给自己写得多,那丫头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要写两三页来,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能收到,大多时候虞澜清看完了还会给月颖看,看她在信里写的趣事,好像那个叽叽喳喳的丫头就在身边絮叨一样,月颖总会看得满脸笑意,随后又有些感慨,恍然想起,绣心已经嫁人半年有余了。 裕和的修缮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囚兽笼的完美完成也让魏离好奇,决定亲自前去看一眼。 可是出发还没有一个时辰,宫里就炸开了锅。 “皇上骑马骑得好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摔下来了,现下已经快到宫门口了。”小安子大喘着气来报信,魏离是突然倒下去的,幸好马儿没有踩到身上,否则怕是非死即残,现下手已经确定骨折了,但摔马的缘故还不清楚。 虞澜清眼前一黑,被月颖及时扶住坐下,好半响之后,才觉得浑身发软冰凉的身体稍微有了一点力气,早上从她这里出发前,魏离还又笑又闹,说明日定然就能赶回来。 虞澜清强撑着身子往外走,她在乾明殿外看着魏离被抬进殿中,紧赶着过来的四五个太医匆匆给虞澜清行过礼也跟进去了。 虞澜清最后进去,里边围了乌泱泱的一群人,都赶紧给皇后让道,好让她能坐到魏离的床边。 魏离脸色苍白,即便晕过去了,眉头依旧是紧锁着的,看得出在梦里他也感受得到身上的疼痛。 刘太医现是紧急处理了魏离摔断的右胳膊,随后便开始检查导致魏离突然摔马的缘故到底是什么。 外面来报说已经查过马匹了,马匹没有任何的问题,那么唯一可能出问题的,便是魏离自己了。 当时魏离自己骑马在最前面,也没有人敢越过了皇帝去,所以没人知道当时魏离到底是哪里疼,只远远的就看见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刘太医检查得仔细,经过严谨的讨论之后,才同虞澜清道:“皇后娘娘,老臣想,应该还是之前老臣跟皇上说过的问题,看来。。。皇上并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问题?!”虞澜清皱眉,魏离可从来没跟她说过自己身上有什么病痛问题。 她看一眼魏离的脸色,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他瞒着不说,定然也是怕自己担心。 “皇上当年出兵大周,战场刀剑无眼,是受了很重的伤的,伤口反反复复,定然损及心脉,皇上这些年历经图强,平内忧除外患,操劳过度,身上的亏损没能及时弥补,反而越发厉害的消耗,实在是糟蹋自己的身子骨,老臣曾经劝过皇上,一定要多加休息,放松压力,多多调整,此番落马,想必是旧伤口又疼起来了,所以皇上才会一下子没有拉住缰绳,摔了下来。”刘太医也急,说给虞澜清听的时候,已经没有很委婉的说了,魏离的身子仗着年轻,自然是怎么都能撑过去熬过去的,但是损耗过度便是在耗命了,等到老了,底子空了,就不会像年轻时候一样撑得过去了。 刘太医虽然已经尽量往好的方面说了,但虞澜清不是傻子,她当然能听明白刘太医话里的顾虑。 “刘太医的话本宫记下了,一定规劝皇上保重身体,还请刘太医一定替皇上好好调理。”虞澜清微微点头,她拉过魏离的手,嘱咐刘太医一句,“刘太医不必有任何顾虑,只要是对皇上好的,尽管用上就是,皇上这边,自有本宫在。” 知道魏离没有生命危险,虞澜清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将来呢? 虞澜清想都不敢想。 有了皇后的授意,刘太医自然是吃了定心丸的,他下去开药熬药,虞澜清亲自给魏离喂下后,便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她单独守着魏离就可以了。 期间太后赶来看过,太后身子更不好,被虞澜清劝回去了,周芷溪因为担心也过来了一趟,当初魏离受伤就是她治疗的,听虞澜清说了情况,也唏嘘不已,垂眸道:“皇上他是个明君,可对自己的身子,也太不伤心了一些。” 周芷溪陪虞澜清说了会儿话,见虞澜清满心系在魏离的身上,略坐坐也就走了。 来来往往好几拨人,魏离都没有醒过来。 虞澜清守在身边,等得有些困倦,便就靠在一边稍微歇一歇。 魏离是傍晚时分醒过来的,手上疼,也动不得,所以他刚一有动静,虞澜清便立马坐直了身子看他,魏离倒吸一口冷气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儿。。。” 他开口喊他,眨了眨眼睛,让虞澜清扶着他坐起身来靠着,这才反应过来手已经被固定住了。 回忆一下子涌进脑海里,胸腔有些灼热,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剧烈了,虞澜清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看来是已经知道自己隐疾一直都没有好的事情了。 魏离叹口气,用还完好的左手去拉虞澜清,笑道:“没事了,我这不是没事了么?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虞澜清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她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害怕极了。 这些年来,现世安稳,虞澜清沉浸在这样的时光里,安逸又惬意。 她还没过够呢! 魏离慌了神,赶忙给她擦眼泪:“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哪晓得突然这般严重了,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越哄虞澜清哭得越厉害,扯着他的衣袖,无助到有些崩溃:“皇上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是要离臣妾而去么?!” “怎么会,我。。。” “臣妾等了十年,是要陪着皇上百年安好,今日马上坠落,好在是没有出什么大事,皇上有没有想过,若是今日马儿踩到了皇上身上,皇上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臣妾和孩子们,要怎么办?”虞澜清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皇上若不能自己都不能保重自己,之前和臣妾说的山河秀丽景色,是要臣妾到黄泉路上的时候,和皇上一起去看么?!” 她是真的又气又急,说话也直接。 魏离突然心被扎了一下,明白过来虞澜清为什么会突然崩溃,的确。。。如果不是运气好,恐怕就不是断了一只手这么简单了,他如今已经三十了,再不是二十三岁那个少年了,以前晚上批改奏折,早上上早朝的时候依旧精神抖擞,如今已经不能熬那么晚了,自己都感觉到困倦。 今天还只是旧疾复发,若真是到了病入骨髓才重视,便来不及了。 “对不起,对不起。”魏离探过身子,把虞澜清轻轻抱住,“朕这辈子还没跟你过够呢,还没看见咱们的孩子长大,怎么舍得不要自己的身子了?朕答应你,一定好好调养,再不闹着不服老的事了,朕说过的话,自然一言九鼎,一定带你去看山河秀丽,一定带你去,朕。。。绝对不会比你先走,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轻,胸膛依旧温热,是唯一能够让虞澜清慰藉的地方。 她微微点头,撑起身子来,让魏离躺好:“刘太医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皇上这段时间便不要急着批折子了,方才太后也来看过,太后也吓着了,这下皇上醒了便好,臣妾让人去给太后报平安。” 说罢,朝着门外唤了声,候在外边的人就全都进来了,诏安和吴义赶着进来看魏离,见魏离已经坐起身来了,吴义一把年纪了老泪纵横的拜了拜天,感谢菩萨保佑,否则他去了地下,当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先帝交代了。 一天没吃东西,魏离自然是饿了的,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下肚,虞澜清才终于从方才的担心里缓过神来了。 吃过饭便是喝药,魏离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要哄着才肯吃,一会儿闹着说太苦了,一会儿又要虞澜清喂,虞澜清被他闹得笑出来,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好上不少。 他见虞澜清笑了,这才乖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刚喝完,就捂着胸口说疼,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虞澜清吓一跳,赶忙凑过去,紧张的问哪里疼,转脸便要喊人叫太医,接过被魏离一把拽住,在她脸上狠狠嘬了一下,笑得一脸狡黠,还跟以前一样,闹得虞澜清脸一红,伸手拍了他一下。 这下是真的拉扯了一下吊着的手臂,魏离哎哟一声,看着虞澜清的样子笑起来。 这下是真的拉扯了一下吊着的手臂,魏离哎哟一声,看着虞澜清的样子笑起来。 身为帝后,他们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责任。 想要和寻常夫妻一般,每天旖旎在一起,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实在是一种奢求。 魏离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这样和虞澜清安安静静呆在一起嬉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还是喜欢看她羞涩的笑脸,未来十年,二十年,都愿意看到她这样守在自己的身边。 父皇受伤醒来后,第一个赶来的便是魏子善,周芷溪带着孩子过来,魏子善跪在床前,担忧的看着魏离的手,却还是隐忍克制的说着客套的话,让魏离一定保重自己身体,早日康复。 明明还有更多的话要说。 但是最终还是看着魏离冷漠的脸,说不出话来。 魏离心里梗着刺,对魏子善疏离虞澜清的事情不满,魏子善的心里也梗着刺,不知道究竟要什么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到多么优秀,魏离才能像抱一抱其他弟弟妹妹那样抱一抱他。 虞澜清拉过魏子善,不让他就这么走了,而是让他站到自己身边,牵过他的手,轻轻碰了碰魏离手上的那只手。 魏子善像是瞬间被触电了一般呆住,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开口道:“疼。。么?” 虞澜清见魏离别扭的转过脸不说话,赶忙接过话来:“当然疼了,不过父皇很坚强,所以会很快好起来的。” 原来,无坚不摧的父皇,也是会疼的。 魏子善收回手,和魏离短暂的一触,也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他抬起脸,永远看见的都是虞澜清对他温暖又和善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在魏子善的梦里也一直存在着。 他。。。连自己的生母都没有梦到过,更不知道生母的样子,只是听过名字,苏遥遥,像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 可真正能触碰到,感受到的温暖,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给自己的。 魏子善咬紧嘴唇,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那些话都是错的,这样好的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去做那样龌龊卑鄙的事情?这样毫无保留的母爱,又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他蠕动嘴唇,话没说出口,外头就传来了魏云熙的声音。 骤然被打断,虞澜清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伸手接住了扑过来的魏云熙,小丫头一瞧见魏离的样子就开始哭,小心翼翼的抓着魏离的手指道:“父皇,父皇,很疼吧?呜呜呜,熙儿给你吹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说着,就鼓着腮帮子认认真真的给魏离吹起来。 魏子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原本还满脸肃然的魏离在看见魏云熙的瞬间就露出了掩藏不住的笑意,他伸出手给魏云熙擦眼泪,柔声道:“熙儿不哭啊,父皇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等父皇好了,还能给熙儿举高高呢。” 魏云熙抽抽鼻子:“真的?” 魏离点头:“真的。” 魏子善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 眼前的这三个人,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是被丢弃的那一个,一直都是被魏离丢弃的那一个。 他生母的错,也变成了他的错。 魏子善垂下头,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准备转身去拉着周芷溪悄无声息离开。 就这么走吧,反正,永远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这么想着,魏子善刚挪动步子准备离开,突然被一只小小软软的手拉住了。 他怔了一下,猛然抬头,看见魏云熙正看着自己,她眼神清澈,像是瞬间坠入了阳光照耀下的大海之中了。 “大哥哥,等父皇伤好了,让父皇带咱们一块儿去选马吧。”魏云熙偏着头,咧嘴一笑,“熙儿总和大哥哥在一起的。” 熙儿。。。总和他在一起。 魏子善的心像是突然被撞破了。 一直坚固着保护自己的外壳,因为魏云熙的一句话,破碎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啊。 魏子善抬起眼,看见的不仅仅是魏云熙的笑脸,虞澜清,魏离,他们都看着自己,他回过头,身后的周芷溪,同样含笑看着他,微微点头。 他们的眼里,其实一直都有自己的倒影。 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从来也没有承认过。 从没承认过,他其实姓魏。 魏云熙拉住了他,拉住了悬崖边上,快要坠毁的他。 魏子善颤抖着伸出手,回握住魏云熙的手,他重重点了点头,终于在魏离面前,露出了属于一个孩子的笑容来。 “好。” 我们一起。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0、又是三年秋色 魏离的伤好得缓慢,三个月之后取下夹板,还是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魏云熙闹着要去选马,说去裕和之前自己一定要学会骑马。 虞澜清劝也劝不住,只能让虞文武把三个孩子都带上,到宫中的御马局去挑选,说得直白些,更像是去游玩一圈。 裕和的修缮工作并不像魏云熙想的那么顺利和快速,年年秋色如旧,年年裕和难行。 再强的执念过了时间,也就淡忘在心底深处了。 光庆十年的五月,盛夏的御花园里,魏子珏正在背诵唐诗,他摇头晃脑的半闭着眼,声音时高时低,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虞澜清端着茶盏静静听着,时不时递一块糕点给一旁趴在桌上盯着魏子珏的魏云思。 背到一半,魏子珏突然卡顿了一下,随后睁开了眼睛,一脸委屈的看着虞澜清,眨巴眨巴了眼睛。 魏云思一看他又顿住了,瞪圆了眼睛坐直身子:“笨蛋哥哥,又忘记了!” 魏子珏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同魏云思争执一句:“我。。。我是累着了!” “你就顾着和大哥哥四哥哥骑马射箭去!念学不认真才天天被大学士罚背的!”魏云思噘着嘴从石凳上跳下来,“我都背完好久了,你还背不会,我便不等你一块儿去找三姐姐啦!” 魏云思在魏子珏跟前叉着腰,一副数落小孩子的模样,他们两个是龙凤双生子,如今也已经快要五岁了,长相越长大也越发一模一样,看着彼此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听魏云思说不等自己就要去找魏云熙玩儿,魏子珏急得不行,说话都磕巴上了:“你。。你得等我,我。。我有弹弓呢,你又没有!” 两人吵嘴的样子好笑得紧,月颖在一旁给虞澜清添茶,小声道:“五皇子天生力气大,最喜欢习武,才五岁便能打一套虞家拳了,可见大公子喜欢五皇子,什么都在教。” “这孩子背诗最难。”虞澜清也苦笑着摇摇头,小孩子心不在这上边,强求也是强求不来的。 听他们两人还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虞澜清突然开了口喊住:“子珏,云思,到母后这里来。” 听见虞澜清的声音,两个人都老实下来,乖乖站到虞澜清跟前。 云思稍微要高一点点,看上去更像是姐姐一样,实际上这丫头鬼怪精灵,比起云熙来说调皮不只是一点点,藏起来捉弄的宫人的事情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这宫里她是不怕她父皇的,皇祖母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反倒是比较害怕魏云熙和虞澜清,不管在外边是什么混世魔王,到了虞澜清和魏云熙跟前,魏云思便是拔了牙的大老虎。 “子珏实在背不下,便晚些时候抄写十遍再来背吧。”虞澜清瞧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怀里的弹弓都放了一上午了,想来是约好了要去玩儿,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怎么也背不好。 听见虞澜清肯放行,魏子珏咧嘴笑起来:“多谢母后。”说罢,又朝魏云思洋洋得意的挤眉弄眼,一副母后最疼我了的样子,惹得魏云思啧了一声,嫌弃的别过头。 “去找大哥哥的时候,记得一定给淑娘娘问安行礼后才能离开,既然是兄妹一块儿玩,也一定要带上你们四哥哥,知道了么?”虞澜清细心叮嘱一句,若是兄妹间分了彼此生疏,小孩子心里肯定难受的,长大以后再想弥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魏子珏一听魏子策就皱眉:“母后,四哥哥总抢珏儿的。” 每回打弹弓魏子珏都打不过魏子策,魏子策比他大一岁,个头也高出一大截,不像魏子善那样会让着他,所以魏子珏总是更喜欢魏子善一些。 “技不如人你还好意思怪四哥哥,就大哥哥和三姐姐让着你,你那技术才不行呢。”魏云思朝着魏子珏做了个鬼脸,做完就跑到月颖身后躲起来,魏子珏闹着追过去,被月颖伸手抱住。 这两小孩儿。。。 虞澜清勾着嘴角笑笑,刚想说让他们去玩儿的话,就听见远处传来叫她的声音。 “母后!母后!” 欢快得像只百灵鸟儿,隔着老远,虞澜清便晓得是魏云熙了。 大太阳的,她一路飞跑过来,后边跟着打伞的宫人们追都追不上,魏云熙提着裙摆冲到虞澜清跟前,满头满脸的汗,眼睛里边全是兴奋:“母后,修好了!” “什么修好了?快擦擦汗,跑那么快,像什么样子。”虞澜清一把拉过魏云熙,伸手给她把脸上的汗珠擦干净,云熙已经七岁了,小姑娘的面容初长开,已经能看出将来几分倾城的容貌。 “裕和修好了,母后,熙儿刚听御前的诏安公公说的,今日快马加急送来的消息,今年秋天,咱们就能去裕和了!”魏云熙高兴的不行,她当年就是最想去裕和玩儿的那一个,只可惜工程缓慢,魏离又要求尽善尽美,如今足足等到了快第三个秋日,才等来裕和完工的消息。 魏子珏和魏云思听见魏云熙的话,也一左一右拉住魏云熙的手,好奇又憧憬的问道:“云熙姐姐,裕和是不是就是秋猎的地方呀?” “云熙姐姐,裕和是不是有山有树林还有溪流啊?咱们去了的话,是不是就像书里说的,可以在草地上点篝火搭帐篷呀?” “云熙姐姐。。。” 两个小家伙素来都是有问不完的问题,魏云熙赶忙打断她们的话:“我也还没去过呢,不过想来这些都是会有的。”说罢,又憧憬的抬起头看着虞澜清,“母后一定去过吧?跟我们讲讲裕和是什么样子吧。” 说罢,三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虞澜清。 不过可惜的是,虞澜清也并没有去过裕和,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缓缓摇头:“母后也没有去过呢。” 说完,三个小家伙都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虞澜清轻笑,又接着道:“不过江娘娘是去过的,你们想知道的话,去找四皇子的时候,可以问问看江娘娘。” 江湄在裕和度过了她人生中最有意义也最快乐的三年,那里在江湄的眼中应该会是一个美好的地方,由她来给孩子们讲述一下曾经的裕和,一定是充满着欢愉和爱意的。 知道宫里的确有人去过,三个家伙欢呼一声,给虞澜清福身行礼之后,便由魏云熙一手牵着一个朝着宫宇群那边过去了。 她们的声音渐渐远了,虞澜清刚歇口气准备到前方不远处的池塘边去喂鱼,就见从另一个方向匆匆过来的诏安的身影,他眼眶有些泛红,捏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极其隐忍的给虞澜清行了礼。 这些年,诏安早已经从一个青涩稚嫩的小太监,变成了乾明殿前的御前首席太监。 从去年的时候,吴义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 现下看着诏安这样子,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虞澜清还没开口问怎么了,就见诏安在自己跟前再也绷不住,哽咽着开了口:“娘娘,奴才师父。。。走了。” 死了? 虞澜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觉得心中苍白一片。 诏安垂着头,接着道:“师父是突然去的,奴才刚得了裕和修好的消息,想跟师父说,今年秋日,咱们便能去裕和了,师父去年病倒之后,每日心心念念的,便是想去裕和,想再去先帝没了的地方看一看,师父这一年来,总是看见幻觉,总是跟奴才说,先帝正跟他说话,奴才原以为。。。原以为师父还能等到的,可今日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他都不知道,不知道裕和已经修好了,不知道皇上在先帝咽气的那片林子里种下了大片的迎春花,他该去看一看的。” 诏安越说越哽咽,抬起手袖擦了擦眼泪,却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吴义对于诏安来说,是恩师,更是父亲。 他把毕生的人生经验,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自己的徒弟,把一生在宫中的心血,也毫无保留的留给了自己的徒弟。 诏安的名字,是吴义取的,进宫之前,他不叫这个。 吴义说,入宫便是新生了,宫外没有了家,就在宫里重新找一个家。 诏安,意味天恩威仪下,也能平平安安。 被宫里的老太监们呼来喝去洗刷马桶的时候,是吴义把他拉出了浣洗局,在御前做了他的徒弟。 吴义总爱说,诏安啊,你要记住,在御前做事,一定要守着皇上,寸步不离。 可他守着皇上未离半步,却没能守着自己的师父身边,看他最后一眼,听他最后的一句叮咛。 他让诏安在宫里找一个家,诏安找到了,可现在这个家里,最要紧的人,不在了。 永远不在了。 他再也看不见裕和的迎春花明年迎风生长的模样,他随着他心心念念着的先帝,永远的去了。 诏安哭得像个孩子,他还没有准备好迎接离别,现实却已经逼着他要接受眼前的事实。 虞澜清亦是心中苦涩,她刚入宫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她不受宠,所有宫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她这个皇后,是吴义管教着宫中的悠悠众口,他对自己的尊重,从不因为自己是否受宠而决定。 他是真正的皇位守护者,他守护着从先帝交到魏离手上的皇家颜面,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一定带着骄傲,去跟先帝说,如今的大魏,很好,很好。 诏安不敢在魏离跟前露出如此悲伤情感,吴义也算是尽心尽力在魏离身边伺候了近十年,真要说起来,在魏离还很小的时候,他便伺候着了。 魏离此时也同样悲痛,在乾明殿里静坐,百感交集。 他手上还拿着裕和修缮好的折子,好消息和坏消息同时到达,魏离才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命运弄人。 时间从来不会等待任何人任何事,离开了,就是永远离开了,谁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原本。。。三年前囚兽笼做好的时候,吴义是可以跟着他一起去裕和看一看的。 可他偏偏摔了马,之后怕虞澜清担心,怕她胡思乱想,这三年魏离寸步不离的守着虞澜清,守着孩子们,当着她的面儿,一直在调理自己的身体。 他还能等,可吴义已经不能等了。 诏安在虞澜清跟前,才敢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情绪,在诏安的心里,这宫里最亲的人除了吴义,便是当年如同天神般饶恕了他罪过的皇后了。 他是自请命来跟虞澜清说的,哭出来以后,心里边的痛楚虽然没有缓和,但情绪上明显得到了宣泄。 虞澜清陪着诏安静坐了很久,直到他红肿的眼睛恢复正常,才跟着诏安一块儿去乾明殿。 “你师父的尸身,已经让人去收了?”虞澜清轻声开口问一句,说‘尸身’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迟疑了一下,但这毕竟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迟早是要接受的。 诏安微微点头,好半天后反应过来自己跟在虞澜清身后皇后娘娘看不见,又开口道:“是,已经收走了。” “你师父历经两位君王,兢兢业业奉献了一生,皇上一定会厚葬的。”虞澜清宽慰一句,可诏安心中的遗憾,恐怕永远都只能是遗憾了。 诏安在乾明殿殿门前停下了脚步:“娘娘进去吧,皇上在里边,奴才就在这里候着。” 他做着自己本分的事情,这是吴义一直以来教导他,让他铭刻进骨子里,必须做好的事情。 诏安站在这里,就是对吴义最好的缅怀。 虞澜清颔首,进门之前,又伸出手,拍了拍诏安的肩膀:“你师父,以你为荣。” 诏安咬紧嘴唇,垂下头,眼泪滴落在地上。 虞澜清走进乾明殿里,看见魏离颓然的靠在椅背上,正盯着头顶上的梁柱出神。 脚步声渐近,魏离沙哑着声音开口:“清儿。” 他知道是她,这些年来,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早就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的认知。 虞澜清走到魏离的身边,伸出手,拉住魏离的手:“皇上节哀。” 魏离眨了眨眼睛:“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 可天天都在眼面前的人突然就没了,魏离觉得茫然,也觉得害怕。 说一瞬间就痛得蚀骨,确实是没有的。 可当他看见手边的茶盏,看见缭缭烟雾的金盏,看见堆放在手边的奏折有些凌乱的时候,想开口唤一声吴义,发现再无应答。 魏离的心痛了。 真正的离别,在猝不及防间,就到来了。 “朕。。。想让吴义葬在裕和,诏安说,吴义心心念念,想去先帝离世的地方,朕想,他葬在裕和,或许能和先帝的亡灵,相遇。” 魏离说得很轻,像是吴义还在身边,正听着他的话一样。 吴义已经没有家人了,魏离还记得,曾经夜间闲聊的时候问过他,将来死后,有没有想过要葬在哪里。 吴义说想留在皇家,死后的亡魂,也留在皇家。 他早就不记得自己的故乡了,大魏京城,就当是故乡吧。 虞澜清点头说好,吴义是两朝老太监,葬礼的事情,魏离不想匆匆就办了。 经过一个月的筹备,魏离最终在裕和边给吴义定了一块坟墓。 太监离世,即便是御前太监,也只是奴才而已。 所以吴义的棺柩只能从三偏门外走,诏安得了魏离的特许,特意赶去送一送自己的师父。 诏安披麻戴孝,在整个队伍里,显得无比醒目,他亲自抱着吴义的灵牌,从供房到皇城外的这段路,他来走。 奴才发丧,不能在皇城鸣哀乐,诏安紧紧把灵牌抱在怀里,耳边是往度超生的呢喃声,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颤抖着的嘴唇,颤抖着的双手,却还是倔强的目视前方,堂堂正正的送别自己的师父。 “魂归兮,长往。” “梦归兮,思乡。” “来去兮,乐极。” “生离兮,何方。” 前方的唱经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道:“请死者先行。” 诏安的泪更加汹涌的淌下来,他让开一些身子,让灵柩先行。 他跪下身来,把牌位放在自己的面前,对着牌位,对着走过的棺柩,重重磕下头去:“徒弟诏安,恭送师父,愿师父早登极乐,愿师父早登极乐。” 以头点地,直到整个棺柩都跨过前方的门。 “往。” 唱经人开口,诏安从地上起身,继续跟着前行。 “死者往生,莫回头,莫回头。” 第二道门前,诏安直直跪下,又是重重的一拜,高声送行:“徒弟诏安,恭送师父,愿师父往生莫回,愿师父往生莫回。” 三偏门,顾名思义门三道,走出第三道门,便是送别的尽头了。 诏安快要站不稳身子,他被人从地上拉起来,早已经哭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可以,他永远也不想做什么御前首席太监,他只想永远都跟在吴义的身后,做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孩子,他只想永远听见吴义的教导。 “师父!师父!” 三道门前,光亮袭来,前方已经是末路的尽头,终要离别,可他不想放手,放不开手。 诏安抱紧了灵牌,哭到失声,哭到跪坐在地,像是回到了当初那个被吴义捡回来吃上热饭时的夜晚。 “以后你给我做徒弟吧,有我一口饭吃,便饿不着你。” “可做我的徒弟很辛苦,你若是不认真不努力,我便把你送回去。” “我耐心不好,说话不爱说第二遍,你得都记好了。” 。。。 可他明明耐心很好,一遍一遍的叮嘱,一遍一遍的教导。 他很努力,很认真,得了不少的夸奖。 可是。。。那个慈祥笑着的人呢? “诏安做不好,诏安什么都还没有做好,师父,你再看看诏安,再教一教诏安吧!” 诏安嘶喊着,痛哭着,他伸出手,却抓不住眼前被抬出门外走远的棺柩,他只抓住了虚无的空气。 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灵牌被人从胸口抽走。 他们都叫他节哀,诏安的手举着,良久良久,才终于颓然的垂下,他哽咽着,跪坐着,看着他们走远,离开皇城,前往裕和,终于磕下最后一个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徒弟诏安,恭送师父,师父放心,诏安。。。永远记得师父的教导。” 他跪在这里,耳畔的风吹过,一直把脸上的泪痕都吹干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诏安只觉得整个下半身都失去了知觉,可他不想抬起头来,他这样跪着,好像就永远能够把时间停住一样。 可是他心里都知道,都去了。 不管抬不抬头,都什么也看不见了。 “诏安。” 有人叫他,熟悉的声音。 诏安猛的回过头去:“师父。。。” 身后空空荡荡,方才那声呼喊,好像是从他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般。 诏安捏紧的拳头渐渐放松下来,他回身看向前方,呢喃道:“师父,是你吗?徒儿送您,再送一送您。” 没有再多余的回应了。 没过多久,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诏安没有再回头去看,直到那人在自己身边停下了脚步,诏安才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看见的是一双牡丹花样的绣花鞋。 皇后。 诏安怔住,赶忙挪开一些给虞澜清磕头:“皇后娘娘怎么能到这样的地方来,奴才。。。” “起来吧。”虞澜清伸出手,递到诏安的眼前,“你师父,一定知道的,他一定是欣慰而去的。” 诏安抬起头,阳光洒落在虞澜清的肩膀上。 “皇后娘娘。。。”诏安哭泣出声,把自己的袖子擦干净,抬高手扶住虞澜清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奴才替师父,谢过皇后娘娘。” 虞澜清轻轻一笑,拍了拍诏安的肩膀:“走吧,回去了。” 诏安点头,跟着虞澜清往回走,月颖搀扶着他,跪得久了,一瘸一拐的,他转过头,最后再看了一次宫门外空荡荡的世界。 传承之道,在于生命的延续。 他还活着。 在诏安的心底里。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1、裕和行宫秋猎 秋季前往裕和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皇子公主们难得有一次能够出宫的机会,就连素来沉稳的魏子善都兴奋不已。 周芷溪原以为魏离这回去只带着皇后,没想到消息传下来,说是后宫的嫔妃们都一块儿去,连带太后也要一并去散散心。 这样大规模的皇家活动自然少不了京中重臣和贵族的参加,虞澜清惶然记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盛会上,遥遥一顾便看中了魏离。 裕和行宫早在修缮的时候便把各处住处安排得一应俱全,所以要从皇城带去的东西并不多,虞澜清和月颖要收拾三个孩子的行装,魏子珏和魏云思便在一旁疯跑进来疯跑出去,两人抢一个计时钟表,闹哄哄的。 好在屋子里的宫人不少,虞澜清想着缺什么,马上就有人找出来递过来,两个小家伙跑得累了,争来争去东西还是在魏云思的手上,她倒是得意得很,举着就往虞澜清这边过来:“母后,你瞧,五哥根本抢不过我。” 魏子珏一脸的不服气:“胡说,你就仗着自己高一些,你等着,母后说了,再过两年我便比你高了,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说我欺负你,哼。” 魏云思不以为然的瘪瘪嘴:“我好怕啊,你快点长高呀,你就是长高了也抢不过我,笨蛋哥哥。” 她就爱招惹魏子珏,两人一块儿吵吵闹闹长大,比前边三个孩子都要幸福得多,虽然整日里都在斗嘴,感情却是最好的,又因为年纪小,前面的哥哥姐姐都宠着,所以两个小家伙的性子都有些活泼过了头。 月颖接过魏云思手中的东西,弯下身来温柔道:“六公主可要小心些才好,这是西域刚进贡的玩意儿,皇上拢共才得了三个呢,娘娘收在梳妆柜里的东西,公主怎么给翻出来了?” 魏云思小心翼翼看一眼虞澜清,见她只是含笑听着,这才放下心来,对着月颖咧嘴笑笑:“姑姑快收好吧,我就是瞧见好看才看看的。” 月颖抿着嘴,想再说几句,便听见外头传来号角声,以角为号,马车都备好了,到了出发的时辰了。 一听见这个声音,魏云思和魏子珏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蹦起来大叫道:“出发啦,出发啦,去裕和玩儿啦。” 他们跑来拉虞澜清的手,虞澜清只能站起身来跟着往外走,还不忘了回过头叮嘱月颖,把东西都带好了放到马车后边。 走出凤羽宫往宫门外那边去,一路上都能看见忙碌着搬东西的宫人们,到宫门口的时候,江湄已经在自己的马车边站好了,魏子策闹着要骑马,正让小太监抱着往上爬,江湄一看见虞澜清,赶忙福身行礼,正巧魏子策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一时半刻下不来,便只能这般冲虞澜清笑起来,大声道:“给皇母后请安!” “小心些。”虞澜清赶忙叮嘱一句。 魏子珏和魏云思赶忙跑过去,抬起头看趴在马背上的魏子策,他们两个都还只有马肚子那么高呢。 江湄正和虞澜清说着话,不远处周芷溪也搀扶着太后过来了,她是半路上遇见太后的,自从有了魏子善之后,这几年周芷溪和太后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远远还能看见太后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 倒是看见虞澜清的瞬间,太后立马就灿烂的笑起来,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两分,对着虞澜清伸出手:“清儿。” 她的清儿,还和刚入宫的时候一样漂亮,只是高高挽起的发髻,表明她早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虞澜清赶忙上前从周芷溪手里接过太后来,太后亲昵的和虞澜清说话,让虞澜清跟着她到马车那边去,三个孩子也欢欢喜喜的喊着皇祖母,惹得太后笑得愈发灿烂。 周芷溪与江湄并肩站着,看着虞澜清和太后的背影走远,感慨一句:“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感情真好。” “娘娘与人为善,对谁都好。”江湄看一眼周芷溪,记忆或许会因为时间渐渐冲淡,她对周芷溪之前强烈的恨意,也慢慢变成了可以克制的情绪。 即将起行,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江湄微微福身之后,便朝着魏子策过去,让他赶紧下来,被魏离瞧见了,又要挨批了。 说到魏离人便到了,魏子策吓一跳,险些从马背上滚下来,魏离自然是看见了,不过今天是出行的好日子,所以并没有发作,只是越过行礼的人群,朝着太后的马车那边过去。 车帘被撩起来,正在说话的婆媳二人面前突然钻出来魏离笑呵呵的脸,太后嗔他一眼:“多大岁数人了,还来这套,咱们可不怕你偷听。” 魏离眯起眼睛,关心一句太后的身子:“母后身子可还好?此番舟车劳顿,母后若是不适,儿子就让车队慢行。” 太后摆摆手:“哀家还好,瞧见孙儿孙女们这般有活力,好像是哀家自己也年轻了不少一样。” 见太后气色红润,魏离才放心下来,随后盯着虞澜清,一个劲儿的冲她眨眼。 太后伸手拧了魏离胳膊一下:“就晓得来哀家这里要人!清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混小子!” 魏离笑得狡黠:“母后最懂儿子的。” 说罢,太后也笑起来,拍了拍虞澜清的手背:“去吧,等到了裕和,你陪着哀家的时间还多。” 虞澜清点点头,跟着魏离下了太后的马车,此时郁兰,朱玉琼和肖梦珵也都到了,就等着帝后上了马车下令出行。 皇子公主们统一坐在一辆马车里,有魏子善和魏云熙管着弟弟妹妹,魏离倒是很放心。 人齐了之后便朝着裕和进发了,臣子们的马车在京城里等候着,皇家的车队齐齐走过之后,才跟在皇家的车队之后一并前行。 一路上魏子珏和魏云思都挤在窗边看外边的景色,走过京郊的时候,还能看见远处耕作的农人们和农田,两个人没看过这样的情景,金黄的麦田绵延在视线的尽头,秋日里,已经是粮食收获的季节了。 魏子善和魏云熙明显要淡定许多,倒是魏子策也被两个小家伙一阵一阵的惊呼声惹得心痒痒的,三个人都想争着往外边看,惹得魏云熙大笑起来,把魏子策一把拉过来:“你多大了?还跟弟弟妹妹挤在一起,另外一边也有窗子,你去另一边瞧嘛。” “那不一样。”魏子策撅嘴,以前一块儿玩儿的时候,他是最小的那个,魏子善和魏云熙都让着他,有好吃的糖果他先吃,有好玩的东西他先玩,现在好了,魏子珏和魏云思长大了,能跑能跳能和他们一起玩儿了,他以前的那些待遇就都变成这两个小家伙的了,魏子善都还好,倒是魏云熙,老是在他耳边提醒要他让着弟弟妹妹,可他也没大多少呀。 挤不过又说不过,魏子策抱着手坐到旁边去了,魏子善抬头撇他一眼,把手里拿着的诗经放下,轻声道:“你不是也闹着想去裕和的么?怎么一出门就不高兴了?” “大哥哥,云熙她偏心,老是护着老五老六。”魏子策小声嘀咕一句,凑到魏子善身边,“大哥哥你别看书了,大学士不是说了出来玩儿不布置功课的么?” “出游也不能荒废了学业,且看看诗经,也算是消磨时光,你功课不过关,等从裕和回去,更是都忘没了。”魏子善摇摇头,他这两个弟弟,都是不怎么爱念书的。 不过这样也好,每次魏离问到功课的时候,也是魏离唯一会表扬魏子善的时候,除此之外,魏离似乎还是很吝啬他的夸奖,在对四弟和六弟同样念书念得不好的情况下,魏离也更宽容魏子珏一些,所以魏子策旁的事情上总要争强一点,不肯让着魏子珏,就连弹弓打鸟的事儿,也总要排名在魏子珏的前头,好像这样才能心理平衡一些似的。 也正因为如此,方才魏子策靠过去要看,魏子珏才死死抓着窗户边不肯让位子,两个人明里暗里较着劲儿呢。 “反正是要忘没的。”魏子策哼哼唧唧的,拿过一旁的靠枕垫在脑后便准备闭眼睡觉,“有大哥哥念书厉害就好了,我好好习武,以后跟着师父去边关保家卫国去!” 魏子策说完,还挥了挥拳头,这话被旁边的魏子珏听见了,小家伙转过脸来,也大声道:“我也要跟着舅舅去保家卫国!我也要去边关打坏蛋!” 魏子策瞪他:“小跟屁虫!小跟屁虫!我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 “我才不是跟屁虫!”魏子珏站起身来叉着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母后是虞家嫡女,我也算是半个将门之后,我那是家族传承,往后定然是要做大将军的!谁跟你学了?!舅舅说了我天生力气大,最是适合练武了,我去年就会打拳了!” 魏子策被魏子珏无心的一句话刺激了一下,南华氏当年犯错,连带着把她娘也气死了,所以魏子珏这般大声的说虞家的事,落在魏子策耳朵里,就像是在嘲笑他没有个习武世家的背景一样。 本就素日里有所不满,这会儿更是一脸的不悦:“谁管你!做将军又不是拿嘴巴做的!有本事秋猎你也去打猎呀!连弓都拉不动的大屁孩儿!” 魏子珏脸憋得通红,他年纪还小,根本没拉过弓呢。 见魏子珏吵不过,魏云思赶忙护到魏子珏跟前,指着魏子策道:“四哥哥以大欺小,羞人羞人!” 他们两个虽然吵闹,可是在魏云思心里,魏子珏这个笨蛋哥哥是只有自己才能欺负的,魏子策都要把他气哭了,自己当然要站出来了。 好好的看着风景,说吵起来就吵起来了,魏云熙一只手扯住魏子策,一只手扯住魏子珏,皱眉道:“母后的教导怎么都不记得了?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自家兄弟姐妹的,吵什么吵,大魏的将军又不是只有一个,要当就好好学武念书,以后都当不就好了!” 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皇子从小就励志要当将军,说出去怕是要把魏离气死。 魏子善沉默听着,捏紧了手中的书,他这般努力的念学,这般尽力的习武,也始终没有办法在体力上有大的突破,四年来,也只能说是强身健体了,可若是魏子策和魏子珏真的一直不争气,念不好书,那么大魏的将来要怎么办? 统治国家,光是有蛮力是远远不够的,聪明的脑袋和谋算更是不能缺少的东西。 总要有一个人,背负起来。 魏云熙说话最管用,两个人互相哼了一声,倒是都没再多说了。 魏子珏拉着魏云熙要听故事,魏云思也吵着要听,过了京郊,外边的景色便很单一了,两个小家伙看得够了,便惦记起魏云熙的故事来,魏云熙柔声讲着,倒是把魏子策也一并讲睡着了。 去裕和的路还远得很,魏离还是想顾着太后的身子,赶路的速度慢了不少,原本预计下午时分能到裕和的,现在应该要晚上才能到了。 一直蜷缩在马车上赶路自然很不舒服,京香差人来说太后腿疼得很,车队便在路边停了下来,好让太后能够下马车活动活动。 虞澜清搀扶着太后慢慢走着,不少人都下车来活动了,虞澜清看来看去没看见几个孩子,让月颖去看了一眼,才知道五个家伙都睡着了,想来是早上起得太早,都累着了。 太后活动筋骨之后又重新出发,到达裕和行宫的时间和预期的差不多,在赶路的过程中已经吃了些东西,太后累得很,一到便先去休息了。 傅阳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离开,他把所有人的房间住处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魏离有他的事情要忙,和虞澜清说了一声后便先走了,孩子们也累得不行,都跟着自己的母妃去安排的住处歇息去了。 月颖让人背上子珏和云思,正要扶着虞澜清回宫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问安声,虞澜清回首,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大人是?” “微臣傅阳。” 是他。 虞澜清看一眼四周,天色暗了,宫人们都忙忙碌碌的,四周很乱,没人注意到这边:“傅大人起身说话吧。” 上一次见傅阳的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殿前三甲的少年郎,如今看上去,也能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来。 虞澜清让背着孩子的宫人先回去,魏云熙盯着傅阳看了会儿,被虞澜清催促了一句,才一并跟着离开了。 傅阳拱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微臣骤然叨扰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是为了江湄吧?”虞澜清一语点破,傅阳守在这里,知道江湄也要一并前来裕和,此番盛宴,他和江湄能够见面的机会,其实比之前那三年还要多。 “娘娘英明,臣这些年,大大小小功劳积攒不少,从未向皇上讨要过,娘娘知道,微臣心中,心心念念,并非高官加身,只求能得一人。。。”傅阳直言不讳,他和江湄的事情,实在无须在皇后跟前有所隐瞒,“方才微臣与她。。。说了两句话,四皇子在旁,顾虑颇多,微臣想求娘娘,替微臣问一句话。” “什么话?” “微臣愿意,以积年恩典前去皇上跟前求人,微臣想知道,她愿意吗?” 去魏离跟前求人? 傅阳这些年,埋头苦干差事,在魏离那里攒下了不少的恩典,此番裕和修缮,又是一桩有功之事,如今魏离年岁渐渐大了,更看重的是和虞澜清之间的感情温存,对于江湄,傅阳或许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求的,但虞澜清知道,魏离是没有执念的。 经过那么多年,此事其实是可行的。 只是。。。如今有了四皇子,江湄怕是舍不下了。 但这话虞澜清没有跟傅阳说,他和江湄守着彼此这么多年,感情上有多么深厚,也只有他们两人才清楚。 江湄等着傅阳,立誓终身守贞,傅阳亦是等着江湄,起誓非她不娶,若真的有能够离开皇宫的一天,哪怕他们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谁又知道江湄是不是还愿意为爱疯狂一回呢? 她等傅阳的这句话,想必也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了。 傅阳求到自己跟前来,也是知道,这后宫里能替他传这个话的人也只有虞澜清了,所以冒险前来,看见魏离离开之后,抓住了这个机会。 虞澜清轻叹口气,抬手让傅阳免礼:“本宫与江湄多年交情,知她心中所愿,知她心中所痛,无论她最终决定如何,本宫定然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傅大人的话,本宫一定带到,想来。。。她也等了许多年了。” 见虞澜清答应下来,傅阳眼中的光芒都亮起来,一瞬间又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岁的少年模样,连声道谢,转身离开走进人群里的时候,虞澜清觉得他欢快得快要蹦起来了。 这些年,他们两人之间,实在是煎熬得够苦了。 进宫以前,虞澜清一度以为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可是经过那么多年,她反而是最幸运的那一个人。 那么也试着去成全别人的幸运,是虞澜清一直努力在做着的事情。 舟车劳顿,所有人都困倦不已,月颖给虞澜清梳头的时候轻声道:“皇后娘娘,奴婢听说围猎场边的帷帐棚子早都搭建好了,武器架子和马匹也是前几天就拉到围猎场那边去了,明早上皇上和王公贵臣们定然要先过去,娘娘等着太后一块儿过去的话,可以晚些起来。” “孩子们呢?”虞澜清微微点头,太后要晚起一会儿,虞澜清明早先去伺候太后用膳喝药再慢慢去。 这样的盛会,早就不是她这个年纪值得兴奋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是新一批年轻孩子的天下了,王公贵臣一并带来的孩子们一定也和云熙她们一样的兴奋。 “都睡下了,五皇子原本还闹着不肯睡呢,被六公主一顿训,问他明日是不是想在围猎场上打瞌睡丢人,五皇子立马便乖乖睡了。”月颖说起两个小家伙都是憋着笑的,魏云思教训起魏子珏来是一套接着一套的说辞,小小人儿,不晓得哪里学来的气势,这般足。 虞澜清颔首,看了一眼外边辉煌的烛光,这个时候,江湄想必刚刚把魏子策哄睡下,夜来好谈事,等到明日,又有明日要忙的,围猎场上全是人,反而更不好说话:“月颖,你去把江贵人请过来,就说本宫有事情要同她讲。” 月颖手上的动作停下,虽然不知道虞澜清这么晚了还去找江湄做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问,福身退下后,便往江湄所住的院落去了。 江湄来得快,虞澜清刚刚给自己找了个舒服姿势准备看会儿书,江湄一进来,便赶紧免了她的行礼,让她坐下说话,月颖将门关上守在外边,确保主子们的话不会被听了去。 江湄脸色怪怪的,一坐下便放了个东西在桌上,轻声道:“娘娘不来找嫔妾,嫔妾自己也是要来的。” “怎么了?”虞澜清看一眼那东西,是一柄精巧的袖剑,用墨玉雕刻出来的,上面串了珠子,可以挂在手腕上做装饰品,虞澜清拿起来仔细看了会儿,心中立马就有数了,轻笑着开口,“做的很精巧,看来是花了功夫的。” 虞澜清抬眼看一眼江湄,她脸上的表情虽然纠结又复杂,但是虞澜清看得出来,江湄的眼底深处,其实是藏着激动和欢愉的。 “这是傅阳的东西,嫔妾知道,这一定是他的东西。”江湄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虞澜清手上的东西,她扯了扯嘴角,哽咽了一下,“这是当年我跟他说好的,我说他若是想娶我,嫁妆单子里一定要有墨玉雕刻的袖剑,我要拿来做个手钏戴在手上。。。娘娘,这是我在枕头下摸到的,房间的指定布置是他在做,娘娘,你说,他把这个放在那里,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2、死都要在一起 虞澜清楞了一下,看着手中的东西,终于明白了这枚手钏的意义。 她沉吟了一下,随后把手钏轻轻放到了桌面上:“他给你的东西,你要戴着么?” 江湄眼神闪躲了一下:“娘娘,我。。。我不知道。” “若他要带你走,你愿意吗?”虞澜清抬眼看江湄,时隔多年,替傅阳问出这句话来,虞澜清看见的是江湄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恐。 皇家天恩,一入宫墙死难出,这话当然不是说说而已。 江湄猛地站起身来,看着虞澜清,声音有些发抖:“娘娘,他是不是又犯糊涂,和娘娘说些奇怪的话了?!” 她所求,不过是要他好好活着,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事做不得,傅阳不是不清楚,他们都已经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又还有什么看不开,既然两人心意相通,那么他早该知道,十几年前,她这个人,她这颗心,就是愿意的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虞澜清从心底里,其实是支持傅阳的,敢爱敢恨,敢想敢做,人生有几个十年能拿来错过和蹉跎,“江湄,你该听一听傅阳心里的声音,他有话要跟你说,秋猎人多,可裕和广袤,没有人的地方也多,这一回,好好直面自己的本心,直面,当初的自己吧。” 虞澜清将手钏拿起来,牵起江湄的手,戴到了她的手腕上:“既然这是他承诺要给你的东西,你便收下吧,虽然迟到了十年,可傅阳是明白人,迟到总比永远到不了要好,你好好想想,他在等你的回答。” 他在等,如今,不想继续等了。 江湄僵在原地,好半天后,才收回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月颖送江湄出去,回来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江湄似乎哭了呢娘娘。” 虞澜清颔首,让月颖嘱咐宫人不许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长夜漫漫,想来今晚对于傅阳和江湄来说,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魏云熙便赶着去找魏子善,说要和大哥哥一块儿到围猎场上去,虞澜清去伺候太后用膳吃药,等到和太后一并乘坐马车到达猎场的时候,帷帐里早就已经坐满了人,远处的草地树林外也聚集了不少的王公重臣,小孩子们在四处跑着闹着,很快就玩儿成一片。 虞澜清和太后的出现,引起了巨大的骚动,所有命妇女眷都赶紧起身行礼,热闹的氛围下,连太后都和蔼的跟每一个人点头示意。 男子们和帷帐和女子们的不在一起,但孩子们总是要闹在一起的,以魏子善和魏云熙为首,旁的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和小姐们也被聚拢到一起,吵着要去一旁选几把兵器比试,虞磊也在其中,常年受虞双全的教导影响,小小年纪便跟小老虎一样,说话声音宏亮,身形也是里边最醒目的壮实。 虞澜清盯着孩子那边看了会儿,见大家都没有闹矛盾,才放心下来。 放眼席间,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即便是缺席了好几个,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 找了一圈,虞澜清没有看见江湄的影子,她勾着嘴角轻轻一笑,看来江湄的心里,还是放不下的。 嘴上那么说着,可是真的有见面说话的机会,真心相爱的两人,又怎么可能错过呢? 更何况,有她这个皇后给他们撑腰呢。 傅阳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敢来拼这个九死一生的机会。 赢了,夙愿得偿。 输了,要命一条。 虞澜清拿过盘子里的金桔,慢慢剥给太后吃,现在时间还早,再过一会儿,魏离便要领着臣子们进入围猎场了,到时候,像傅阳这样的文官便彻底清闲下来。 这段时间,就是属于他和江湄的时间了。 不出所料,魏离对这次秋猎可谓是兴致勃勃,自从年轻时候出征大周归来,便再也没有施展拳脚的时候了,魏离是展翅的雄鹰,却不得不蛰伏在皇城之中,做天下人的眼睛。 此番秋猎,魏离更是想让虞澜清看见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魏离知道,这些年来,虞澜清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只要能让皇后高兴,魏离当然愿意尽力去做。 “都准备好了吗?”魏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高坐在马背上,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落在虞澜清的眼里,和当年出征大周之时,没有半分的区别。 他永远都是虞澜清眼中那个不可一世的魏离。 永远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魏帝。 臣子们高举手上的长弓回应魏离,虞澜清看见魏离朝着这边招了招手,下意识的也抬高了手挥了挥。 帷帐里一下子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上座的皇后,随后便听见太后的声音清晰的响起:“还和年轻时候一样,皇帝去去就回,皇后别担心。” 太后暧昧的一句打趣,把帷帐里的人都逗乐了,大家羡慕的笑声响起来,都低声夸赞帝后的恩爱和睦,虞澜清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闪躲眼神,而是依旧看着魏离的身影方向,轻轻握住了拳头。 她走了十年到魏离身边。 用了十年陪伴在魏离身侧。 可那张脸,那个身影,怎么看也看不够。 时光匆匆,虞澜清觉得飞速掠过的光阴,却是傅阳和江湄互相煎熬着度过的十年。 所以,勇敢的去吧,每个人,都应该勇敢的为自己拼搏一次,勇敢向自己的幸福迈出脚步。 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起码用尽过全力去拥抱,就永远不会后悔。 此时的江湄,正独自在远离围猎场后的小山丘边的溪流旁坐着。 清澈见底的溪流里没有鱼,江湄伸出手去触碰,很凉。 若是年轻的时候,她一定会脱了鞋袜下去踩水,一旁的柿子树,也一定会爬上去摘果子来吃。 可是如今,宫中的生活早已经打磨掉了她锋利的棱角,规矩,束缚,都成为了本能。 她坐在这里,是在等一个人。 等她少年才俊,文学志伟的爱人,她的阳哥儿。 “湄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人是跑来的,气喘吁吁的喊她的名字,惹得江湄眼眶一热,抿紧嘴唇好半响,才缓缓回过头去。 傅阳撑着膝盖,好半天才站直身子,年纪渐渐大了,从那边跑过来,着实没有了从前体力恢复得那般快。 早上收到消息的时候,傅阳的心便已经飞到这里来了。 又是三年未见,她还好么?他一直都想亲眼确认。 “湄儿。”傅阳快步走过来,走到江湄的面前,四目相对,更多的,还是沉默。 “你。。。好么?”江湄开口,从地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傅阳看见她轻拍裙摆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的手钏。 “不好。”傅阳想都没想便接过话来,从前拼命伪装着,说着那些违心的话,每一次,他都痛不欲生。 他不好。 没有江湄的傅阳,怎么会好? 这十年,没有哪一天,他过得好。 江湄楞了一下,下一秒的功夫,傅阳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举到两人中间:“你肯戴上,便是答应我了,湄儿,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这些年,你我,都等得太苦了,我攒了很多很多的功劳,这些年,我什么都没要,什么都不想要,我现在就要到皇上跟前去,我要求皇上把你赐给我。” 江湄眼底泛起泪花,这一瞬间,她承认自己的内心深深的撼动了,深深的动摇了。 他们离得那么近,触手可及,这是她在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入了皇城门,生是皇家人,死后亦如是。”江湄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忍回去,她清楚理智的知道这个规矩,傅阳去求这个无理的要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知你心意,但我不要你去送死,你明知说这样的话激怒皇上,是会死的。” “我不怕死。”傅阳手上用了劲,说话间,眼里尽是执念,“我怕余生继续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皇上他已经有了皇后,有了那么多的孩子,皇上他不要你的,他不要你,又留着你做什么?我要去试试,我一定要去试试,湄儿,皇后娘娘也会帮咱们的,我们不是没有一丁点胜算的。” “不要。”江湄挣扎了一下,“皇后娘娘帮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江湄此生都无以为报,我现在,只想陪在皇后娘娘身边,替她挡住所有心怀不轨之人,替娘娘教导抚养好四皇子,旁的事情,我早就不奢求了,傅阳,欠你的情,我下辈子还给你。” 下辈子? 傅阳伸出手,把江湄紧紧抱住,他不要什么下辈子,他只要后半辈子,只要剩下的岁月里,两个人能够在一起! “让我抱抱你。”感觉到江湄的挣扎,傅阳有些崩溃的恳求道,“让我。。。抱抱你。” 他的声音哽咽,落在江湄的耳里,像是刀子划在心坎上,她僵直的站着,感受着一个年逾三十的男人,在自己的肩膀上无助无声的哭泣。 他的痛,她的痛,没有解。 江湄的身子渐渐柔软下来,她抬高手,也抱住了傅阳,就这一次,放纵一回,他不是皇上的臣子,她也不是皇上的妃子,她们只是当初那个流水宴会相见的两人。 他吟诗作对,她崇拜凝视。 若是能回到那时候,若是能回去,就好了。 “我明白你的心意,阳哥儿,我都明白,今生今世,我能等到你这句话,我能等到这手钏,已经够了,足够了。”江湄抚摸过傅阳的头发,仔细看去,他才这个年纪,竟然已经有白发了。 傅阳没有松手,也没有答话,这一刻,他们是永恒的,他们是彼此的,是只属于傅阳和江湄的。 秋猎围场热闹,虞澜清和太后说笑,孩子们跑得累了,到皇祖母这里来讨要解渴的乳茶,有几个世家的小姐还为了谁给魏子善端茶去大打出手,可见到底是魏离的儿子,俊逸的模样,已经显现了几分出来,倒是格外的招惹女孩子喜欢。 相比起来,魏子珏和虞磊便显得尤为的没心没肺,两人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对女孩子的关注点几乎为零,两个小家伙一拍即合,连喝茶都要拼着喝出喝酒的感觉来,虞澜清在一旁看着,抽了抽嘴角。 围猎时间还长,可江湄长时间的没有出现,虞澜清也有些担心,怕她和傅阳被人发现了,心中装这事儿,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太后注意到虞澜清的不对劲,小声道:“离儿虽然上了些岁数,却不必太过担心,区区围猎,没事的。” 裕和重新整修过,所以太后对此还是比较放心的。 太后的话音刚落下,虞澜清便瞧见低着头低调着没引人注意的江湄入席了,她回来了便好,想来已经和傅阳把话都说清楚了。 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下,虞澜清赶忙松快的对太后笑起来,连声道:“是,儿臣等着皇上狩猎归来。” 江湄低着头坐着,身边的人偶尔跟她说几句话,江湄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两句,随后便一直沉浸在方才的事情之中。 拒绝了傅阳,让他不要到皇上面前去求恩典,江湄不是不后悔的,可她必须要忍耐住,她给皇后添的麻烦已经太多了,当初去裕和的事情,就险些叫皇上和皇后吵起来,如今这事,绝不能再牵扯进虞澜清来,帝后情深义重至今,实在是不容易。 可江湄实在是心痛,在这里更是如坐针毡,身边的人都在欢笑着,只有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拼命的忍住自己的情绪,才勉强能够不哭出来罢了。 好在江贵人的冷性子是人人都知道的,所以江湄这样沉默的面无表情的坐着,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虞澜清瞧出来了不对劲。 江湄就算性子再冷,也是会和自己有目光交流的,她从方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身边的气流就已经冰冻到了极点。 看来,和傅阳的谈话里,出了问题了。 虞澜清叹口气,这个时候也不好跟江湄说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头的阳光渐渐被乌云笼罩,好半天以后,才听见来报信的小太监说,狩猎的队伍回来了。 今天只是第一天,所以只在围猎场的外围狩猎,数十人一起策马奔来的场景还是很让人心潮澎湃的。 虞澜清扶着太后起身,走到帷帐外边等待,魏离的马前挂着一匹三花鹿,其余人多多少少都有收获,但是很明显,今天外围的头彩,是被魏离射到了。 从马背上下来,魏离便迫不及待的上前来,虽然是对着太后行礼,眼睛却一直往虞澜清这边看:“儿子不负所望,猎下一匹三花鹿,今年冬日的大氅,母后便用三花鹿皮做里衬吧。” 太后连连点头,拍了拍魏离的肩膀,夸他宝刀未老,魏离得意洋洋的冲虞澜清挑眉,一副‘我厉害吧’的炫耀神情,把虞澜清逗笑,眉眼里尽是温柔之色。 皇上博了头彩,自然是大家都高兴的事情,魏子善也领着一群孩子来讨赏,说是一起抓了不少的兔子增添野味,一群六七岁的孩子也能猎物,魏离高兴得很,连道三声赏,每个孩子都欢呼雀跃,跟着大皇子下去领赏去了。 气氛欢愉,猎物不少,今晚便以野味为食,不必再费劲跑回裕和行宫去搬运食材了。 晚上的盛宴更是热闹非凡,小孩子们素来不爱好生吃饭,江湄实在也是没有什么胃口,匆匆用了一点,便说吹了风有些头疼,回去休息去了。 虞澜清心中有些担心,但是这样的场合又实在抽不开身,只能让月颖赶紧跟着江湄,去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到了这个岁数,魏离也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精力,以前打了猎还能举杯畅饮到天命,如今不过还没到子时,便觉得困倦了。 晚宴匆匆结束,因为明日还有别的节目安排,所以大家都并没有觉得兴致恹恹,女眷们本就娇弱,到了这个时间,差不多也都眼皮子打架撑不开了。 魏离与虞文武还有话要说,便让虞澜清赶紧先回去休息了,两人谈完,正好也是子时过半的时间了,诏安原本已经要伺候魏离歇下了,外头突然来人求见,诏安思衬了一下,还是进屋通禀了一句:“皇上,傅大人求见,说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要同皇上说。” 傅阳? 魏离沉吟了一下,把外套又穿上,让诏安把人带进来。 傅阳跪到屋中间,端端正正给魏离磕了个头。 “你这么晚过来,又给朕行这样的大礼,是不是,有事相求?”魏离撑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傅阳,“有什么要说的,直说。” “皇上英明。”傅阳低垂着头,他此时前来,是违背了江湄的意愿的,江湄不愿意他这般冒险,更不愿意牵扯到皇后娘娘,可傅阳知道,江湄是想要跟他走的,是想离开这座皇城的,她生性自由,怎么甘心一辈子就在这四方天地里了却残生,这是傅阳第一次违背江湄的意愿,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无论她将来会不会恨自己,傅阳都决定要跪到魏离的面前,争取一次,让自己和她,都无悔一次,“微臣此来,想跟皇上,求一份恩典。” “哦?什么恩典?”这些年,傅阳从来不要恩典,他总说,要寄存在魏离这里,将来想好了要什么,一次性要了便好,所以魏离一直都很好奇,傅阳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来他这里取自己想要的恩典,今日听见傅阳开口,魏离有兴趣得很,连困意都减弱了几分,“你竟然也来跟朕要恩典了,真是稀奇事情,快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恩典?” 傅阳抬起眼眸,烛火摇曳下,魏离能够清楚的看见,傅阳坚决的眼神:“微臣,想跟皇上要一个人,微臣想求皇上,把江贵人,赐给微臣为妻。” 傅阳话音落下,拱手作揖,磕头下去,这次,没抬起头来。 魏离脸上好奇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好半响之后,他才缓缓坐直了身子,盯着傅阳看的目光里,是一片漆黑。 魏离的手指轻轻瞧在桌面上,也瞧在傅阳的心上,他想着这些年的一些事情,许多忽略了的零星碎片,也终于因为傅阳的这句话,变得连贯和清晰起来。 当年殿试,傅阳与江湄的笔迹。 当年赐婚,傅阳为何宁死也不从。 当年裕和,皇后为何要送走江湄。 这些事情细细想来,竟然早就是痴情人的故事,他只是。。。从来没有在意过罢了。 倒是皇后,对江湄真是好。 魏离抿了抿嘴唇,长叹一口气:“傅阳啊,这些年,朕待你,如何?” 傅阳跪拜着,沉声道:“皇上待微臣,恩重如山。” “你那么多年什么都不要,便以为这些恩典叠加在一起,就能跟朕要后宫里的女人了么?”魏离弯下些身子,靠近傅阳一些,“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的那句话,朕就能治你死罪,觊觎天子的女人,哪怕是朕不要的女人,也都是要挖眼拔舌,凌迟处死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魏离的话很轻,但傅阳知道,魏离说出这些话,并不是恐吓,只要他一句话,这些事情,下一秒就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微臣知道。” “知道你还敢来?傅阳,当年朕赐婚给你,你宁死不从,原来是早就心中有人了。”魏离别过头,端起手边的茶盏,痴情总是伤离别,到了他这个年纪,竟然开始懂得了心软,“你回去吧,今日朕就当你没来过这里,没说过这话。” “皇上!微臣来此,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话说出口,绝没有收回的道理,恳求皇上抉择,是生是死,微臣无悔!” 魏离轻轻的放下茶盏:“你不怕死?” “不怕。” “你不怕朕罢了你的官,赶你出京?” “不怕。” 魏离沉默下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傅阳把身子跪得更低,久久等不到皇帝的回答,他闭上眼睛,坚定不移的道出自己的心声:“我,傅阳,今生所求,只为一人,哪怕倾其所有,也想要得一个结果,成全与否,臣无法得知,可臣知道,傅阳和江湄,哪怕是死,也要在一起!”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3、为你付出生命 掷地有声的一段话。 敢于挑衅皇权,登基以来,这是魏离头一次听到。 君臣十载,真到了这个瞬间,魏离才发现,自己是不会杀傅阳的。 人生难得遇见几个契合忠心的臣子,大魏需要傅阳,魏离用人也需要傅阳。 可是看他的样子,今天不说出个结果来,怕是不会离开了。 江湄那个女人。。。魏离头疼的回想,在他的记忆里,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人。 当初宫变皇后早产,满宫的人里也只有她,敢持剑守护皇后身旁,之后自己及时赶回,也是她,为皇后辩护直言,根本不惧怕会惹怒自己这个天子。 魏云熙的命,有一半是江湄争回来的,当时那般混乱,景胜一人,难以两全,若是没有江湄,当晚恐怕真有可能中了李氏的下怀,一尸两命。 这些年,自己不在虞澜清身边的时候,全是江湄替他陪着,当年为了帮皇后揪出南华氏的狐狸尾巴,江湄更是走在最前,没有半分的迟疑。 总的来说,这是个好女人。 只是她的心,从来没有落在过自己的身上,更不存在于这宫墙里。 太多太多次,魏离都理所当然的把江湄当成了虞澜清的守护者,他留着江湄在宫里,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她能够帮衬虞澜清。 可今时今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傅阳,魏离觉得自己错了。 江湄不是皇家的商品,更不是皇后的附属,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在他这里无关紧要,却活在傅阳心尖上的人。 连皇后都在明里暗里无数次的帮衬着江湄,连皇后都把江湄真心的看作一个鲜活的生命来对待,自己却只是自私的想着,有江湄在,皇后便安全了。 可当初说好要护着皇后一生周全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他没有做到没有做好的事情,却要捆绑上另外两个人的一生来周全。 何其残忍,何等自私。 “你若执意如此,朕亦无话可说。”魏离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傅阳,十年前殿试,朕便一眼相中了你,朕认定,你将来一定会在朝政上大放异彩,定然会帮着朕,壮哉大魏的江山,事实也证明,朕的眼光并没有错,你的确做得很好,这些年,也为朕立下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功劳,可是朕的倚重,累下的功劳,都不是你开口问朕说这些无理要求的筹码。” 傅阳的心,在听见魏离这话的时候,沉了下去。 或许他一直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希望,所以才会在魏离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真切的感觉到了失落和绝望。 傅阳闭上眼睛,把憋屈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觉得轻松。 就算今日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可是魏离却并没有当即处置了他,只是说现在还在秋猎期间,有何责罚,都等着以后再说,随后便让傅阳退下了。 秋猎往往会持续月余,围猎场巨大,从第三日开始,狩猎的范围便不仅仅局限于外围了,所以常出现有人来回几次放下猎物和有人一天下来也没有什么收获的局面。 行至傍晚时分,快要接近用膳的时间的时候,一直沉默坐着看年轻人狩猎回来的魏离,突然站了起来。 虞澜清抬起头看一眼魏离,两人视线交织,魏离微微颔首后,朝着下方走去。 太后今日没来,说是晚宴吵闹,实在受不了天天这般,所以在行宫里休息。 魏离让人备马,说是听见了林子里有野物的吼叫声,要去看看。 皇帝要前往狩猎,自然有一群人争着要跟去,但魏离却只是钦点了虞文武跟上,路过傅阳边的时候,撇了他一眼:“你也来。” 傅阳心颤了一下,他大概明白魏离的意思,在狩猎场里发生意外是常有的事情,自己御前失仪,已经是犯了死罪,魏离想到这样体面的借口方法了却他的性命,傅阳已经很感恩了。 见傅阳也起身跟上,江湄有些坐不住,傅阳方才含笑看了她一眼,让江湄心慌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娘娘。”江湄从后方悄然绕到虞澜清身边,焦急开口,“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要带人进林子?虞大公子身手了得倒也罢了,可是傅阳他。。。” 他手无缚鸡之力,除了会骑马以外,连剑都不会用,万一真的有什么情况发生,首当其冲不能自救的,便是傅阳啊! 虞澜清神色淡淡的,按道理来说,这个时间去狩猎,虞澜清便是头一个要阻止的,可今日却什么都没说,由着魏离这般任性妄为,这是怎么了?! 看虞澜清一点都不着急,江湄心如火烧一般,一直看着魏离带着人快要出了帷帐,虞澜清才喊住了魏离:“皇上。” 魏离顿住脚步回头:“皇后有事?” “臣妾今日身子不适,不能陪同皇上一起前往,听说夜间会有白狐出没,若是皇上不嫌弃,让江贵人替臣妾去吧,女子动静轻,心思细,兴许能替臣妾猎到白狐呢?”虞澜清含笑开口,拍了拍江湄的胳膊,“江贵人乃是江家嫡女,身手不凡,臣妾放心。” 江湄的事迹,在座都是听说过的,所以虞澜清的这番说辞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大家都知道,江贵人武艺不输男子,与皇后又是生死之交,皇后想要的东西由江贵人代劳,的确是合情合理的。 听见虞澜清开口,江湄才反应过来虞澜清这是要让自己也一并跟着去的意思,这般便能守在傅阳身边,免得她坐在这里也是胡思乱想。 短暂的错愕和惊喜闪过,江湄像是怕魏离一口否决了似的,赶忙给虞澜清福身行礼:“嫔妾定当不负娘娘所望。” 可站在魏离身边的傅阳,脸色却骤然难看了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办法跟江湄说别来,不要来,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却非常的清楚,此番跟着魏离前去,凶多吉少,皇后这般说辞让江湄跟来,是不是魏离授意,真的要让他们共同赴死?! 江湄笑意盈盈的朝着这边走来,傅阳想开口说话,突然扫见魏离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 或许魏离并不是真的要江湄的命,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更痛苦一些呢?自己此时开口,万一反过来害了江湄可怎么是好。 这么想着,傅阳按捺住不安的心,跟在魏离身后上了马,轻轻策动缰绳,便朝着林中而去了。 虞澜清看着四人走远,深吸一口气,笑着让歌舞上场表演,成功的把席间人的注意力都拉扯了回来。 林外欢歌笑语的声音,在傅阳耳边渐渐变远了。 随着往林中越发的深入,夕阳的余晖显得更加的瞩目耀眼。 他知道江湄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可是他却不能回过头去看一眼。 魏离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那晚傅阳离开以后,他想了很多,第二日找到虞澜清,两人商量了足足两日。 今日的狩猎,并不是旁人所以为的一时兴起,魏离慢慢在前面骑着马,片刻后,停了下来。 他回过身,对着傅阳和江湄道:“朕方才听见的叫声,这会儿又没有听见了,傅阳,你和虞文武一块儿,江贵人,你去替皇后寻找白狐,一炷香的时间后若是还没有线索,就回到这个地方来汇合。” 江湄本是想跟傅阳在一块儿,可是进来之前,虞澜清说了要找白狐,便注定了是没有办法保护傅阳的,不过听魏离说让傅阳跟着虞文武,江湄还是放心不少,应承下来之后,深深看了傅阳一眼,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魏离支开江湄,傅阳也同样松了一口气,看来的确是皇后一时兴起想要白狐的毛皮才让江湄一并进来的。 只要皇后全心全意相信江湄,护着江湄,那么自己犯下的罪过,就只需要自己来承担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傅阳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他从江湄离去的方向收回视线,看向正平静看着自己的魏离,翻身下了马。 “傅阳,你知罪么?” 傅阳跪下,磕头道:“微臣知罪,此事江贵人毫不知情,都是微臣自作主张,一厢情愿,恳请皇上治臣大不敬之罪,微臣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 到了这时候,还想着给江湄撇干净干系,魏离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随后看向虞文武:“傅阳大逆不道,蔑视天威,当行重刑,给他一点时间,待会儿直接捆于树上,十箭射杀。” 十箭中有九箭不射在要害上,感受到身体上的剧痛,看着身上留下的鲜血,直到第十箭穿过头颅,方能解脱。 好歹算是留了全尸,到时候白布一裹抬走,可以说是被野兽攻击,遮掩的方法千种万种,只在于魏离想不想罢了。 江湄此时并没有走远,她就在旁边的林子里转悠,白狐素来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就算自己没有找到,虞澜清定然也是不会说什么的,倒是从方才开始,江湄的心就很慌,像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一直都没有走得很远,越是心慌,越是想要守在傅阳的身边,可偏偏又不能。 实在无能。 徘徊良久,时间却没有过去多久,想着或许魏离自己也已经走远了,自己往另外一个方向过去看看,兴许能遇上傅阳和虞文武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江湄也真的就掉转马头往回走了,离方才的地方越近,江湄越觉得前方似乎有人痛苦的呻吟声。 她勒紧马头,驻足静听,的确是有痛苦的声音,但是很明显是在可以的隐忍,像是不愿意声音传播开来,被人听见似的。 这片林子里,只有他们四人,那么这个声音,会是谁的? 江湄不敢想下去,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是一瞬间,全身就冰冷了个彻底,她来不及去思考什么,拼命策马赶到方才地方的时候,看见的正是魏离高坐马上,而对面的大树上,傅阳被捆得严严实实,拉弓对着傅阳射箭的人,正是虞文武。 此时傅阳的双肩和双腿都有长箭,箭箭连发,连让他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江湄在原地僵住了两秒,随后疯了一样翻身下马,挡到了傅阳的面前,直面虞文武长箭的瞬间,江湄大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事情,皇上为何要秘密射杀。” 终于是来了,和魏离想的不差半分,江湄果然会因为担心傅阳掉转马头回来。 他在马上,因为渐渐天黑的缘故,表情看上去极度冷酷:“傅阳犯了什么错,朕还得跟你汇报么?江贵人,还不快退下。” 江湄直直站着,看着眼前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害怕过,更没有像此刻这样恨过眼前的那个男人,傅阳就在她的身后,可她保护不了他,他的的确确,正因为这几箭,缓慢的失血,走向死亡。 “湄儿。。。” 听见江湄的声音,傅阳艰难的抬起头发出声音:“让开。。。别,别管我。” 他和魏离说好,十箭酷刑,便放过江湄,原本算着时间,等一炷香后江湄回来,自己早就已经被魏离送走了,伪造成被野兽所伤的样子,可为什么,她回来了? 江湄听见他的声音,并没有回头,她目光倔强,没有挪开一丁点,泪水顺着脸颊滚下来,她大概猜到了,为什么魏离要杀了傅阳。 他一定是背着自己,去魏离跟前求所谓的恩典了。 真是。。。傻瓜。 “你要用自己的命,换我余生苟活?”江湄愤然开口,怒吼道,“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你凭什么自己潇洒的走了,留我一个人活着,傅阳,你做梦!” 说罢,江湄直愣愣的望着魏离,虽然看不清楚魏离眼睛里的光芒,可江湄知道,她今天绝不可能让开半步,她绝对不是看着爱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独自苟活之人。 “让开。” 魏离漠然开口:“怎么,你也想死?” “既然到了这一步,想必傅阳已经跟皇上说明了,那我也就无需再对皇上有任何的隐瞒,当年进宫,非我所愿,十载行尸走肉的生活,非我所愿,自称嫔妾,非我所愿,离开裕和,非我所愿,唯一不悔,是与皇后娘娘相识相知相伴十年,得见大魏,有此中宫,是江湄之幸,今时今日,江湄不敢自称有功,更不敢拿任何往事要挟皇上,江湄只恳求皇上,看在当年宫变江家誓死保卫皇城,看在水贼水盗江家拼死铲除的份儿上,放他一条生路吧,江湄起誓,今生今世,绝不离开皇宫半步,绝不再,和他相见。”江湄直直跪下,她要救傅阳,她知道,硬碰硬,是讨不到好处的。 她只能跪下,恳求,磕头。 求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可怜可怜他们这一对痴心人,这一对永远不可能有结果,只能以求来世的痴心人。 “湄儿。。。”傅阳想要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个近在眼前的身影。 可是身上好痛,骨头裂开一般,钻心蚀骨的痛,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意识渐渐的变得模糊,是要死了吧,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吧。 傅阳拼命的想要保持清醒,想要看着她。 可是。。。眼前的黑暗渐渐变成一片苍茫的白光,最终归为黑暗,耳边的声音,都再也听不见了。 魏离看着跪在眼前的江湄,看着她倔强紧握的拳头,和哭不出声响,却一直止不住落下的眼泪,冷声开口:“他晕过去了。” 江湄愣了一下,随后骤然回头,傅阳耷拉着脑袋,已经没有了意识。 再不拔箭治疗,他会失血而死。 “皇上。” 江湄跪着w往前爬了几步:“求求您了,求您。。。” “你说,只要朕放过他,你便再不见他,是么?”魏离翻身下马,缓缓走到江湄的面前。 “是,江家的女儿,说话算话。” “朕这里,没有什么说话算话,朕只知道,以命换命,既然敢跟朕说永生不见,那么你替他去死,不也是一样的么?”魏离稍微弯下身子,掐住江湄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江湄,你敢么?” 一命。。。换一命。 江湄的瞳孔剧烈的颤抖起来,好半响之后,才颤抖着声音开口:“皇上,能保证,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么?” 魏离勾了勾嘴角:“朕不会跟你保证什么,谁活,谁死,你自己决定。” 这很公平。 江湄忽然笑了,她这一生,没能为他做过什么,就连勇敢的和他一起到魏离面前去面对,都没能做到。 如今能换回他的性命,江湄觉得值得,非常值得。 她往后挪了挪,给魏离磕了个头:“叩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江湄站起身来,她回过头,朝着傅阳走去。 这个世上,谁规定了,一定要男子为心爱的女子,付出所有,付出生命? 女子同样也可以为了她心爱的男子,献出心脏来。 只是剩下的路,要留他独行了。 最后的最后,她竟然也要自私一回,想来有皇后娘娘在,自己身亡的消息,一定能够以另一种他能接受的方式,公之于众吧。 今生相约无望,来世一定同行。 江湄伸出手,颤抖着,触摸到傅阳的脸颊。 他老了好多,常年的官场奔波,一定很累。 “阳哥儿。”江湄轻笑起来,眼角的泪却止不住的淌下来,“湄儿先走了,奈何桥上,我等着你。”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长箭离弦的声音,身后一凉,穿透胸膛。 江湄跪下身来,她的手贴在傅阳的衣角上,视线模糊,最终,沉沉垂下。 此番去得太久,满身是血被带回来的傅阳和江湄直接被送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治疗。 还好此番出行顾着太后的身体,带上了刘太医。 魏离和虞文武也多多少少受了点伤,但都没有大碍,据魏离所说,似乎是当年袭击先帝的那头野熊又闯进来了,当年便一直都没有找到,想来是闻见了篝火烤肉的香味,所以被吸引前来。 傅阳不善武力,黑熊扑上来的时候江湄也替他挡了档,伤了那黑熊,后来被虞文武赶走没有追上,顾着两人的伤势,便赶紧回来了。 皇帝的说辞没有人敢质疑,一时之间,傅阳便成了护驾的大功臣,倒是可惜了江湄,据说,江湄伤到的是要害,怕是难治了。 皇后与江湄情深意重,此时正守在江湄的身边,太后更是受到惊吓,赶着过来查看皇帝的伤势,得知受伤最重的是江湄和傅阳两人的时候,也唏嘘不已。 好在,经过一夜的抢救,傅阳止住了血,伤情也稳定了下来。 随后便赶紧用马车转移回了裕和行宫之中,专门腾了个清净地方出来,让傅阳能够清清静静地养伤。 到行宫的那天下午,傅阳便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一直说着胡话。 梦里,他一直看见的都是江湄的背影,他拼命的跑,拼命的追,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靠近。 他喊着江湄的名字,她却一直没有回过头来。 最后跑得实在是跑不动了,傅阳停下脚步,就这么看着她,突然,一支破空而来的长箭射穿了江湄的身体,献血淋漓,满眼皆是血红色,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就这么倒在了他的面前。 “阳哥儿。” “阳哥儿。。。” 她的声音远在天边,傅阳伸出手,触不到,碰不到,遥远的身影,渐渐变成了天边的一缕长烟,消失不见了。 “别走!” 傅阳大喊一声,终于,卡在胸腔里的声音爆发了出来,他猛地坐起身子来,手还维持着伸出的状态,满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入眼是窗帘,身边的人因为他醒来,吵吵嚷嚷的去找太医。 有人给他擦汗,有人给他端水。 可傅阳只是茫然的坐着,良久之后,握紧拳头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永远的离开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4、谁道君王无情 裕和前往京郊的小道上,一辆马车飞快的奔驰往前而去。 马车的车厢很大,却挂着丝丝红线,一副质朴的商车模样。 “还没醒呢。” “让她多睡会儿吧。” 轻而又轻的对话声,消散在山间的风里。 轻微的颠簸,让躺在马车中间的女子慢慢恢复了意识。 可眼皮沉重,胸腔灼热,耳边只能听见这两句温柔的声音,随后,眼前的微弱光线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光庆十年,秋季围猎,以猎杀黑熊,取其首级为落幕,只举办了十日,便班师回京了。 同行前去的傅阳,因为护驾有功,封为昌安子爵,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可新晋的昌安子爵,却连谢恩都没有前去,把自己锁在府邸里面,外面流言纷纷,都说。。。这个从平头百姓一路走到子爵贵族位置的年轻书生,命不久矣了。 傅家未曾娶妻,更没纳妾,刚刚为祖上赚够了荣耀,便要因为没有香火传承,而彻底的泯灭在这一代上了。 比起傅阳的事情,这段时间在京城里闹得更加沸沸扬扬的事情,是贵人江氏,不治身亡的消息。 谁都知道,那晚前往树林,江湄是替中宫皇后虞澜清前往的。 若不是当日虞澜清身体不适不能陪同皇帝,今日被野熊所伤,不治身亡的人,恐怕就是皇后了。 江贵人的功劳,不低于傅阳,江家有香火传承,可骤然失了爱女,也是悲痛万分。 江府白绸已经悬挂了整整三日未落,皇后更是因为江湄的离世一病不起,可见伤心。 念在江湄的功劳上,魏离破格以贵妃之仪下葬,追封为怡妃,将江家在很大程度上,推上了与虞家相对比肩的一个位置。 热热闹闹的秋猎,成了江湄永恒的终点。 傅阳把自己关在府邸里,得知江湄离世的消息,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恍若隔世。 他这些天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癫狂,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静默的坐着,看着窗外落光树叶光秃秃的枝桠出神。 旁边的桌案上,放着一盏香炉,如今就算是安神香,也很难让他平静的入睡了。 香炉边的一折红册子格外醒目,那是他拟好,要给江湄的聘礼,这封折子早就边角磨损,快要散架了。 放了十年的执念,最终还是毫无办法。 知道江湄死讯的当日,傅阳便锁了门要陪她同去的,魏离是算准了他的性子,宫里的人及时出现,夺下了他手中的匕首,顺便还带来了魏离的话。 江湄走了,可江家还在。 若他敢自尽,牵连江家无辜,去了地下,也要他无颜面对江湄。 真狠,连死都不许。 魏离算准了,傅阳不可能不在意江家,江湄没有了,他要替她守着她的家族,怎么能让她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呢? 所以傅阳只是这般坐着,一个人的心痛到极致,原来是没有眼泪的。 江湄的棺柩,也因为皇后破格的恩典,准许在下葬的前一日送到江家灵堂祭拜,随后从江家出发,送往妃陵。 棺柩送到江家的时候,傅阳终于走出了屋门,他一身黑服加身,徒步前行往江府。 雪白的纱绸挂满了整个江府,傅阳驻足抬头凝视,很久之后,才走了进去。 灵堂里跪着的,只有江家的人,傅阳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里,江夫人低声哭泣着,更显凄凉。 “我来。。。看看她。” 傅阳对着江大人一拜,从他旁边的童子手中接过三支香,躬身三拜,随后插入香炉之中。 礼行至此,该当离开,毕竟他和她,本不该有任何别的关系存在。 她即便是躺在棺柩里,即便是有了皇后恩典,她依然是大魏的怡妃,明日,便要被送往妃陵。 可是傅阳实在是挪不开脚步,他就想站在这里,守在这里,哪怕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也比独自一人在府邸里坐着要强。 傅阳是第一个前来的,随后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说节哀顺变的话,奉上三柱香,转身离开。 流水一样的人进进出出,傅阳站在门边的阴暗处,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这些人,大都和江湄没有什么关系,秋季围猎见过几面,想来再过一段时间,便连她的容颜都不记得了。 但这些人,还是挤出那么几颗眼泪来,称赞江湄是救护中宫的女中豪杰,称赞江家养出来的女儿忠孝两全。 他们要的,不过是在江家悲痛的时候,曾经留下过自己的足迹,做出与人为善的假象来。 毕竟,如今的江家,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江家了。 人爱从众,一旦有了相同的心思,做起事情来,更会觉得心安理得。 傅阳的目光一直都没有从那个棺柩上挪开,满堂凄凄,也只有他,能和江家的痛,感同身受。 江大人自然知道傅阳一直站在角落里,当初江湄为了这个书生,险些和家中闹翻,当年谁又会知道,傅家的无名小子,如今已经是朝堂言官的第一人了呢? 他还念着江湄,记着江湄,就不枉费当初江湄为他闹一场。 只是再沉重的道别,也终究有到终点的时候,从上午时分一直站到傍晚,傅阳没有挪动过一步,两条腿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祭拜结束,是江大人亲自送傅阳出的府。 “年轻人,要学会放下,走得出来才能走得进去。” 这是江大人把傅阳送出府后转身回去前拍着他的肩膀同他说的一段话。 随后江府大门紧闭,傅阳缓缓收回视线,呢喃道:“走得出来,才能走得进去么?” 那恐怕这一生,都难以走出来了。 傅家的马车停靠在路边,小厮上前询问傅阳是不是要乘车回去了,傅阳摇摇头,让小厮自己驾马先行,他想走一走。 这么久没有出门,小厮听傅阳这么说,反而松了一口气,一个人把自己困顿太久了,难免失了人气儿,走一走也好,免得外头总是传些傅阳命不久矣的话,听着叫人心里难受。 江湄的棺柩第二日如期送往妃陵,皇家派来的队伍专程到江家去抬走了棺柩,听说江夫人当时便哭晕在了棺柩边上了,至棺柩出京都还没有醒过来。 这一日,傅阳破例饮酒,秋风瑟瑟,他却只着了一身单薄的衣衫。 月余未曾上朝,魏离也没有怪罪一句,只道傅阳还需调养身子,等一切都好了以后,再来上朝不迟。 这样的宽厚恩典,傅阳并不能领情,他甚至希望萧瑟的秋风能够吹垮他这残破的身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要自己不是自尽,魏离又能如何逆转天命呢? 他酒量并不好,喝得多了,头晕目眩,坐也坐不稳,干脆便躺到地上,看着天空中的云彩出神。 看得久了,眼睛酸涩,眼泪不受控制,顺着滚下来。 他不想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光亮刺眼,泪腺受了刺激,怎么也停不下来。 傅阳抬起手袖盖住眼睛,本以为能够控制,没想到哽咽更甚,最终只剩失声痛哭。 她的棺柩从京城走过,他都不能前去相送,为她大哭一场。 那么在这片自己的府邸里,就不要再辛苦忍着了。 江湄的葬仪结束不足三日,京城又重新恢复了该有的繁华景象,傅阳依旧没有上朝,昌安子爵府的府邸,他也没去看过。 人们平静得早已经忘记了秋季围猎的事情,傅府的偏门,却在今日迎来了客人。 外头的小厮匆匆进来,说外头有人找,主人家坐在轿子里,看不清楚模样是谁。 傅阳摆手说不见,继续坐在廊下看天出神,小厮倒是没走,沉吟了一下,想起门外那人的话,又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中的东西抵到傅阳的面前:“大人,那人说请大人务必看看这东西再做决定。” 傅阳的思绪被扰乱,很是不耐的瞥了一眼那小厮手中的东西,只一眼,整个人便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 那是。。。墨玉雕的剑,这串手钏,傅阳一直以为戴在江湄的手上,随着她一并下葬了。 怎么会在这里?! 他伸手把东西接过来,整个人都在颤抖,好半响,才握紧了拳头,抬头道:“那人在哪儿?” “轿子在偏门那里。”见傅阳有了反应,小厮赶忙指着方向往前走,领着傅阳去见人。 傅阳脚步越来越快,到偏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顶素色的轿子,和一个脸生的下人。 那下人见着他也不卑不亢的,率先开口道:“我家夫人不爱见外人,还望傅大人能请轿入府,寻无人处安静详谈。” 傅阳沉默的站着,好半天后,才吩咐下去,不许走漏了风声,随后迎轿子到府中后院说话。 后院的人都被带走了,此时清清静静的,再没有了旁人。 傅阳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对着那轿子拱手,颤抖着声音道:“不知夫人可否告知身份,以及。。。这枚手钏是从何得来的,这对傅阳尤其重要,若能告知,傅阳感激不尽。” 轿子里久久没有声音,傅阳抬起头,小声道:“夫人?” “傅阳,月余不肯上朝露面,是在怨恨皇上心狠么?”轿子传来女子的声音,傅阳身躯一震,只觉得这声音熟悉。 细细回想,他骤然瞪大了眼睛:“皇。。。皇后娘娘?” 这声音,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声音,可是,江湄离世,皇后已经抱病在床月余未见好转了,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宫问你话,你且答便是。” 虞澜清的声音清冷的传来,像是兴师问罪一般。 傅阳跪下行礼,好半响,才道:“臣,不敢对皇上有怨恨,臣只怨恨自己无能。” “你对大魏的功劳,本宫记得,皇上也记得,你是栋梁之臣,是皇上不能失去的重要臣子,皇上的宏图大业,还需要大人的鼎力支持。”虞澜清的声音再度传来,俨然像是魏离派来规劝的,“你这般自暴自弃的藏身府邸之中,没有任何的意义,昌安子爵府的府邸,总归是需要它的新主人的。” 傅阳咬紧嘴唇,握紧了拳头:“皇后娘娘若也要跟臣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那臣只能斗胆,恭送娘娘回宫了,臣自知,天子恩情重如泰山,傅阳只能穷尽毕身所学,方能回报一二,可不是现在,臣没有办法故作镇定,装成毫无关系的旁人般去上朝,臣只能称病在府中,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能容忍么?” 轿子中的人沉默下来,傅阳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和皇后说话,可是他现在的心情,绝对没有办法走出去。 “皇上与本宫,深知大人忠心,所以本宫今日来,乃是给大人带来一份恩典。”虞澜清轻声开口,风吹过帘子,隐约能看见轿子里,虞澜清的侧脸。 恩典? 傅阳苦笑,拱手道:“微臣想要的恩典,已经不复存在了,还请娘娘把这份恩典代还给皇上,皇上的心意,傅阳心领了便是。” 虞澜清憋得辛苦,听到这句话,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从轿子里钻出来,走到傅阳面前,把他拉起来:“你确定不看一看是什么恩典?这若是退回去了,别后悔啊傅阳。” 看着虞澜清的笑意,傅阳楞了一下,随后脑子迟钝的停止了转动,好半响,都不知道虞澜清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傅阳跟个傻子似的,虞澜清叹口气,伸手指了指他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手钏:“聘礼都给了,你该不会是要反悔了吧?” 聘礼?反悔? 傅阳傻愣愣的摊开掌心,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随后像是突然开了窍,被人砸了一下后脑勺般,结巴道:“难道。。。娘娘的意思,是。。是她。。。” 虞澜清拍了拍手,赶忙接过话来:“这份恩典,傅大人,还要么?” “要,臣。。。”傅阳直直跪下去,眼眶泛红,死死盯着眼前的轿子,再也挪不开视线。 虞澜清侧过身子,对着轿子里的人轻声道:“听见了吗?你若是愿意,便出来吧。” 片刻后,轿子里的人动了,她撩起轿帘,探出身来,一袭红衣闯进傅阳的视线之中。 日思夜想,梦中来回的人,此时正站在他的面前。 她穿着一身待嫁的红衣,微笑着看着他,轻声唤他:“阳哥儿。” 傅阳的泪再也止不住,他跪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眼睛却眨也不敢眨,生怕自己眨眼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就又变成过眼云烟了。 虞澜清快步上前,牵过江湄的手,走到傅阳的面前,开口道:“傅大人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牵过去。 傅阳慌张的从地上站起身来,他伸出手,从虞澜清手中握过江湄的手,手是温热的,她还活着,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那棺柩。”巨大的惊喜过后,傅阳猛然想起来这个问题,疑惑的看向虞澜清。 虞澜清挑了挑眉,把事情捡着重点跟傅阳说了一下。 当日虞文武的一箭其实根本就没有射在致命的要害上,她守在江湄的帐篷里,也是为了嘱咐太医封口,随后将江湄秘密送离裕和医治。 当时被送回宫调养的所谓的马车上,其实什么也没有,江湄从受伤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再回过京城。 之后的一系列发丧下葬,棺柩里面放着的只是江湄被追封为妃时候赶制出来的宫服罢了。 “你去求恩典的第二日,皇上便与本宫商定,要把这个恩典赐给你,只是宫中规矩,极其森严,江湄不死,永生永世,难逃皇宫。”虞澜清浅笑着,不管过程如何的曲折,不管傅阳和江湄为此经历了多么伤心绝伦的过程,至少现在,他们在一起了。 十年的遗憾,终归是有个句点了。 听过虞澜清的话,傅阳久久难以平静,他和江湄一齐跪下身来,叩谢这般瞒天过海的天恩恩赐。 他原还以为,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不是书中说说而已。 可谁道君王是无情?帝王之情爱,难以言表,因为他要兼顾万民。 帝王的慈悲,也总是参杂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过程。 虞澜清拉过江湄的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这一别,往后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知道江湄担心自己,不放心自己,但是这一生,虞澜清不要她牺牲葬送在宫墙之内:“你不必担心本宫,如今孩子们也都渐渐长大了,本宫陪着太后和皇上,再有几年,便是清净日子了,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江湄垂头应下,良久无语凝噎。 “江湄已死,所以她已经没有身后的名分,不能堂堂正正入你正门,嫁你为妻,只能做一个妾侍,可本宫相信,名分如何,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只要你们彼此心中坚定,妾便是妻。”虞澜清最后叮嘱一句,现在的江湄,已经不再是江家嫡女,只是傅家后院,一个普普通通的妾侍了,“等过几年风波平了,皇上说会给你个游历全国的差事,到时候你带上江湄,便无人可认得你们了。” 闻言,傅阳再次叩拜,冰冷残酷的君王表面下,藏着的依旧是一颗炙热的心脏。 这份感情,魏离也是感动的,或许是想起了虞澜清苦等的十年,或许是不想失去这样优秀的臣子,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这件事情,魏离点了头,让江湄得以脱去嫔妃的身份,离开了皇宫。 江家现下还不知道这事,虞澜清的意思是,至少等到事情平息三个月以后,再到江家去缓缓把事情说明,江家定会守口如瓶,虞澜清对此倒是并不担心。 在傅阳这里不能久留,虞澜清此番跟着前来,便是给江湄和傅阳证婚的,江湄虽然说是妾室,但虞澜清给她准备的这身嫁衣依旧是正红色的,虽然没有仪式,一切都很简陋,但戴上手钏的江湄,比虞澜清见过的任何时候都笑得开心。 她身在宫中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样欢喜过。 如今心愿得偿,江湄从来都不是注重这些外在之物的人,两个人能够好好在一起,已经是她毕生所愿了。 一切仪式结束,虞澜清坐上轿子,从傅府的偏门离开,绕行小路,前往皇宫。 诏安一直在宫门口等着虞澜清的轿子,看见虞澜清的轿顶缓缓落下,赶忙上前扶住虞澜清:“皇后娘娘,皇上等着娘娘呢。” 虞澜清点头,出去前,就跟魏离说好了要一块儿用晚膳的。 走到乾明殿中的时候,魏离正在亲自煮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都知道是虞澜清回来了:“如何?” “人已经送去了,想来再过几天,傅阳便能正常上朝了。”虞澜清含笑上前,看着魏离笨拙的手法,轻声道,“看来皇上的茶艺还要再钻研一段时间才是。” 魏离近来莫名的喜欢上了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学煮茶好几天了,说是以后闲来无事了,每天都要和虞澜清煮茶一壶来喝。 听见虞澜清跟他打趣,魏离直起身来,倒了一杯递给虞澜清:“朕煮的不好,也是煮给皇后喝的,皇后品品,可有长进?” 虞澜清接过来,当真一副品茶的模样,细细抿了一口,颔首道:“皇上天赋异禀,短短几日,茶香已然留于唇齿间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轻笑起来。 虞澜清把茶杯放下:“皇上成全了江湄,臣妾替江湄,谢过皇上恩典。” “她该得的。”魏离语气淡淡,并没有因为江湄的离去而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相反,他登基那么久,做了太多不由自主,身不由己的事情,这一回,倒是跟着内心走了。 “等过几年,朕派傅阳去江南一带任职,那边山清水秀,没人认得曾经的江贵人,这么多年的功劳,朕还是给得起的。”魏离笑笑,封爵赐人,皆是恩典,若不是亲眼见到了他们两人都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魏离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坚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世间万事,讲求因果,他们真的要谢,便感谢曾经自己的自己,种下了善因,如今所得,便是善果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5、没有人疼子策 江湄离世,月影宫里的魏子策便由洛文茵暂时抚养着。 江湄的事情,除了虞澜清和魏离,没有任何人知道真相和内幕,所以洛文茵是真真切切为江湄大哭了好几场,直到棺柩离京好几日之后,才稍微有缓和过来的迹象。 这段时间魏子策还是一样念学下学,可他不像秋猎出游之前那么开心了。 哪怕是魏子善和魏云熙一起逗他开心,小家伙也笑不出来。 子策有心事了。 魏云熙撑着脸在窗边坐着,叹了口气。 坐在对面的虞澜清听见这声叹气,抬头和月颖对视了一眼,随后轻笑起来:“熙儿在想什么呢?” 姑娘长大了,好像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不过魏云熙素来是对虞澜清有话便说的,这也不是她自己的事情,是以沉吟了一下,苦恼道:“母后,自从怡娘娘没了,四弟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倒不是熙儿有什么心事,熙儿是觉得,四弟还这么小,老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着叫人担心得很,我和大哥哥想了不少的办法,他就是什么也不说。” 魏子策才六岁,小小年纪经历了生母身亡,养母身亡,可不是要难受了。 之前虞澜清还接魏子策到凤羽宫来小住了一段时间,魏子策自己说的想回月影宫去,这才让洛文茵养着。 虽然魏子策是南华珠的孩子,可当初养在江湄膝下的时候,洛文茵也是天天看着魏子策长大的,按道理来说,魏子策对洛文茵应该比对自己还要熟悉亲切一些,南华珠走的时候魏子策还小,都还不太清楚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江湄这般骤然离世,又是在魏子策已经懂事了的时候,魏子策心里定然是牵动想起生母离世的事情来,月影宫三个院儿魏子策都住遍了,日日瞧着南华珠和江湄的院落,魏子策恐怕。。。 “你怡娘娘走得突然,子策一时之间缓不过神来也是有的,你和子善一定要多多开导劝解,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有你们陪着,他心里定然好受许多。”虞澜清略一思衬便回过神来,低声叮嘱魏云熙一句,“让子珏别去招惹子策,嘴上没个把门的,别再伤了兄弟感情。” 魏云熙连连点头:“母后放心,五弟有我和六妹妹看着呢,他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魏云熙这个姐姐倒是处处都想得周全,女孩子心思细腻,也是头一个注意到魏子策不对劲的人,她还有话要说,见虞澜清已经端起茶在喝了,便也端起自己面前的喝了一口,随后才道:“熙儿想着,光是我和大哥哥劝解,怕是成效不大,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四弟像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倒是嫌弃我和大哥哥聒噪了。” “熙儿有办法?” “让四弟多见见父皇吧,四弟最是崇拜父皇,有父皇开解,四弟定然能好起来。”魏云熙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盼的看着虞澜清。 可虞澜清只是沉默下来,好半响后,才叹了口气:“怕是不好。” 魏离最不喜欢男儿家优柔寡断的样子,他心里早就定了要子珏做太子,虞澜清劝他都听不进去,魏子策到了魏离跟前,怕是要挨训的。 魏云熙宠在蜜罐里长大,又是女儿家,在魏离跟前如何撒娇卖乖魏离都觉得是女儿姿态,可爱得紧。 小丫头没见过魏离训斥皇子严厉的一面,所以不太能明白虞澜清的迟疑。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魏离永远是笑呵呵的慈父,哪里有大哥哥嘴里说的那般样子。 就连魏子珏这混世小魔王做错了事要到乾明殿去都害怕,挨了训斥哭鼻子的时候更是数不胜数。 让魏离安抚魏子策,可不是个什么好主意。 “还是你和子善去,好一些。”虞澜清回想了一下魏离和儿子们相处时候的景象,更加坚定了不能让魏离安抚魏子策的决定,“实在为难,让子策去太后那里小住几日吧。” 太后慈爱,对孙子孙女都是一视同仁的好。 魏云熙超喜欢皇祖母,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不好不好,皇祖母现在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前几日熙儿才问过京香姑姑,皇祖母吃东西越发少了,四弟别去打扰皇祖母了,免得皇祖母操劳,反而病了。” 虞澜清伸手点了点魏云熙的额头:“熙儿长大了,越发懂事,晓得心疼皇祖母了。” “皇祖母疼熙儿。”魏允熙笑起来,眼睛笑成弯月。 两人正说着话,小安子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脚下滑了一下,左腿拌着右腿,一个跟头就摔在了虞澜清脚边上。 磕了牙,小安子疼得龇牙咧嘴的,跪直了身子捂了捂嘴。 魏云熙吓一跳,看清楚进来的人才松口气:“跑这么着急做什么呀,磕疼了吧?可流血了?” 小安子闻言便仰脸冲着魏云熙笑起来:“谢三公主关心,奴才皮糙肉厚的,磕不疼,磕不疼。” 说罢,惹得月颖和魏云熙都笑起来,听见笑声,小安子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了,舔了舔嘴唇道:“皇后娘娘,月影宫出大事儿了。” 刚还在说魏子策呢,怎么月影宫就出事了? 虞澜清撇眉,还没开口,魏云熙倒是更着急些:“怎么了?四弟做糊涂事儿了?” 还真是。 小安子点点头:“三公主猜得真准,方才听说,洛贵人早起用膳后便不好了,恭房来来回回的跑,人都虚脱了还没个消停,请了太医去瞧,说是吃了泻药一类的东西,用量挺大,是很伤肠胃的,开了药怕要吃几副才能好,原本以为是宫里的厨子拿错了东西,小厨房翻天似的查了,该打该问的都走了一遍,最后才有个小宫女怯生生出来说早上的时候瞧见四皇子进了趟厨房,胆小怕事的,见事情闹大了,这才敢出来说一句,方才贵人身边的彩霞姑娘在四皇子房间外的花坛子里找出来小半包还没用完的泻药,这会儿四皇子正跪在院儿里,彩霞姑娘闹着要去皇上跟前让主持公道呢。” “真是四弟干的?!”魏云熙站起身来,她不信。 小安子话说完,跪着看虞澜清,魏云熙也转脸看向她,上前拉住虞澜清的衣袖:“母后,定然是有误会的,四弟虽然平日里任性了一些,可也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定下要洛文茵抚养魏子策的时候,魏离给她抬了位分做贵人,月影宫也留她一个人独住,洛文茵对江湄倒是有情有义,定要等过了年节以后才行册封礼,说是要给江湄守灵几个月,尽一尽多年的姐妹情分,当初若不是江湄帮她,她现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 虞澜清沉吟了一下,也觉得事情蹊跷得很,魏子策再怎么调皮,也不能对自己的新养母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他又不是不晓得魏离的性子,晓得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人呢?去乾明殿了?” 小安子摇头:“没呢,贵人到底心疼四皇子,念着说是怡妃娘娘养过,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哪能就到了要惊动皇上的时候,想来也是怕皇上生气,所以才来请娘娘过去看看。” 虞澜清点头,松了口气,好在是洛文茵,心里边念着江湄,对魏子策到底还是好的。 “好,本宫去看看。”虞澜清也不多做停留,在这里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还是要亲自去看了才行。 魏云熙赶忙跟上虞澜清的脚步:“母后,熙儿也去。” 本想让她留下,可回头一看,魏云熙已经长高到自己半腰处了,虞澜清深吸口气,想起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去看一看也好。 是以没有多说什么,让月颖搀扶着自己,快步便往月影宫去了。 洛文茵刚喝下第一碗药,见效慢,恭房还是要跑,腿都没了知觉了,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东西都排泄空了,去了也是只剩折磨。 她脸色难看得很,虞澜清到的时候,才刚觉着好了些,冷汗冒的不那么厉害了。 虞澜清看见跪在外头的魏子策了,小家伙背脊挺得笔直,一脸的倔强,虞澜清没去跟魏子策说话,拽着魏云熙,也不许她先过去,进了院儿里的主屋,一瞧洛文茵的脸色,虞澜清便皱眉道:“这药这么厉害么?” 她快步到洛文茵旁坐下,她是答应了江湄的,往后定然会关照着洛文茵,毕竟洛文茵在江湄心里依旧是如同亲妹妹一般的存在,这下可好,她才刚走,洛文茵便这般模样了。 洛文茵瞧见虞澜清,要起身行礼,被虞澜清摁住,好半响,才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娘娘莫怪子策,也是嫔妾不好,一心沉浸在姐姐离世的悲伤里,没好生陪过子策,孩子心里定然也是难受的,才做下这样糊涂事。” 虞澜清沉默下来,叹口气,见魏云熙满脸担心,才转身对月颖道:“去把四皇子领进来。” 他倒好,不在洛文茵跟前跪着,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跪!什么意思?压根就是不晓得错,跑去跪着怕是也想引起注意。 月颖应声,到外头领魏子策进来,魏子策吵吵嚷嚷的,一副不愿意的样子,进了屋也不看虞澜清和洛文茵,怄气一般背手站着,把脸别开。 像极了想被关注故意惹是生非的样子。 魏云熙一看魏子策这态度便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便拧了魏子策要他跪:“你这是做什么?母后和洛娘娘找你问话,礼数都浑忘了?” 魏子策本来是要听魏云熙话的,今天不晓得是中了什么邪,狠狠甩开魏云熙的手,龇牙咧嘴就冲她吼:“放开!谁要你管!” 魏云熙楞了一下,随后撇眉:“四弟,你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这儿站着的可没人招惹你,你好端端的,干什么要给洛娘娘的早膳下药?” 魏子策抬高头看魏云熙,哼了一声,又不做声了。 虞澜清一下子想起当年南华珠离世的时候魏子策推搡魏云熙的事情,这孩子怕是又一时想不开,江湄没了,没人管的住了。 “子策,你这泻药,哪里来的?”虞澜清尽量放缓语调问一句,不出所料,魏子策还是闷不做声,看都不看虞澜清一眼。 彩霞气得脸色惨白,上前便跪到虞澜清跟前:“回皇后娘娘的话,四皇子自从凤羽宫到咱们娘娘膝下养着之后,这样的荒唐事情早就不是头一回了,奴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初怡妃娘娘在的时候,四皇子虽然活泼任性了一些,却也不会是这般古怪的性情,我家主儿性情温和,诸多事情管不住四皇子,处处也隐忍让步着,念着是怡妃娘娘养过的孩儿,念着四皇子是过于悲痛才情绪大变,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皇后娘娘瞧,主儿的脸都白了,四皇子还是这般模样,奴婢不过是个下贱的宫人,每每想同四皇子好生说话,四皇子总是呼来喝去,时不时还会动手,今日皇后娘娘既然来了,还请娘娘替我家主儿做主。” “本宫自然会做主。”虞澜清扫一眼魏子策,抬了抬手让彩霞起来。 听了彩霞的话,魏子策更是生气,指着她道:“就晓得告状!” 彩霞心头有气,规规矩矩站到洛文茵身后,没等到魏子策说后边的话,洛文茵又难受起来,赶忙唤来人左右扶着往恭房去。 看见洛文茵这般,魏云熙的脸色也不好看,觉得魏子策甚是不懂事,方才还觉得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现在看着魏子策这幅死不悔改的模样,魏云熙干脆也坐回去,气鼓鼓的抱着手,等着听虞澜清问话。 不过这回虞澜清倒是没问魏子策什么了,她就这么坐着,气定神闲的等,魏子策眼珠子四处乱瞧,站得不老实,左右摇晃着,虞澜清也不管他。 魏云熙沉不住气,想问虞澜清这是在干什么,可是一看魏子策,又把满腔话忍回去了。 魏云熙自小就知道,自己母后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后宫里的人,上至各宫娘娘,下至各宫姑姑,都这么说,所以魏云熙没有开口,等着看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母后会怎么处理。 虞澜清一脸的不慌不忙,一直等到洛文茵从恭房回来,还轻声关切了洛文茵两句后,才抬脸看向彩霞:“近来谁和四皇子走得最亲近,可晓得?” 话音刚落,虞澜清撇了魏子策一眼,小家伙方才还故作镇定的摇晃身子,这下身形一僵,立马紧张的看了一眼彩霞。 彩霞回想了一下,微微摇头:“这。。。是奴婢疏忽,且四皇子现在大了,总是许多秘密,奴婢过问了还得挨训。” 虞澜清颔首,回过头对月颖道:“去查查看,宫里接触皇子的就那么些人,本宫要找人,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月颖也立刻明白过来,抬起眼皮看一眼魏子策,转身便出去了。 魏子策这下急了,有些崩不住,想追着月颖去,被小安子拦下来:“四皇子去哪儿?皇后娘娘问话呢。” 魏子策憋红了脸,快步走到虞澜清跟前:“你干什么!谁准你查我的事了!” 魏云熙瞪他一眼:“你再这么和母后说话试试!” 她起身拦在虞澜清跟前:“魏子策,你再不懂规矩,我便要教训你了!” 云熙是姐姐,一直都很有做姐姐的气势,魏子策被她吼了一顿,倒是气焰不那么嚣张了,往后退了一步,眼眶便红了:“你们都欺负我没了亲娘!没了养娘!反正这世上,也没人会疼子策了!” 他这话从何说起?!虞澜清一听便是有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给魏子策听,赶忙越过魏云熙伸长手把魏子策拉扯过来:“说什么浑话呢?皇祖母,皇母后,洛娘娘,淑娘娘,你大哥哥三姐姐,哪个不疼你?” 魏子策抿着嘴,甩开虞澜清的手:“你们都不是真的疼我!我晓得你们在想什么,大哥哥就是因为克死了亲娘,所以父皇不待见,母妃早就跟我说过,只有亲娘才是真心疼自己孩儿的,皇母后既然心疼大哥哥,怎么又把大哥哥送给了淑娘娘?!子策就是没了亲娘,所以才和大哥哥一样,被送给了养娘,所以父皇小时候疼我,如今也不那么疼了!这下可好,养娘也死了,你们就把我塞凤羽宫,塞月影宫,谁瞧着顺眼,就要谁来养我!父皇就是觉得我和大哥哥是克星,克死了亲娘,所以一直不喜欢,现下我还要更讨人嫌一些,连养娘也一并克死了!你们疼我什么?!真疼我,怎么不送我去皇祖母那里,不就是怕我养在皇祖母膝下,也算是半个嫡子,往后抢了五弟的太子么?别以为我还小什么都不懂,我都晓得的!洛娘娘一个荣华,破格抬了贵人又怎么样?我这样的皇子,往后没出路!” 虞澜清怔住,这些话,怎么会是魏子策这么个六岁多的孩子说出来的? 连洛文茵都被魏子策这番话搞得一脸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虚弱着声气道:“子策,你胡说什么呢?!” “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们说不出话来,那是你们心虚!”魏子策抬高头,一副愤世的模样。 魏云熙一听他提皇祖母便炸了,严厉道:“皇祖母身子不好,如今连饭都吃得少了,你若是晓得关心关心皇祖母,也该晓得皇祖母现在不易操劳,你去了慈寿宫,皇祖母难免忧心操持,母后早说好了让你在凤羽宫跟我做伴,你自己不肯,闹别扭要回来,给你定了洛娘娘,你又百般折腾,我原还不明白你这是为什么,现在知道了,你想去皇祖母那里是吧?” 魏子策不吱声,算是默认了。 虞澜清刚顺过来的气又郁积在心头,半响也没说出话来,且不说太后如今的身子早就没有精力管宫里旁的事情,就算是真的指了洛文茵给他做养娘,也没亏待了他几分去,洛家如今好歹是从正三品坐上了正二品的官儿,有洛家背后撑着,江湄养育他一场,往后江家定然也是会帮衬着魏子策的,就算不是太子,那肯定也是实权亲王,只要兄弟齐心,往后在朝政上的建树绝不会轻了去,真不晓得他是哪里听了许多的糊涂话,竟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来。 什么克不克的,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虞澜清真是匪夷所思。 好在月颖办事一向是干脆利落,没得一盏茶的功夫,就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月颖靠在虞澜清耳边低语了两句,虞澜清抬起眼,皱眉道:“八岁?” “是。”月颖点头,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的确是事实。 虞澜清看一眼魏子策,深吸口气让伺候四皇子的宫人先把四皇子领下去,魏云熙说想跟着魏子策一块儿去,有话要说,虞澜清也点头应下,让她别着急,缓缓说。 孩子们都走了,虞澜清又扭头对彩霞道:“扶你家贵人下去先歇歇,本宫省过人,再来说四皇子的事情。” 洛文茵早就撑不住了,有虞澜清在这里,她倒是安心,彩霞也是千恩万谢,扶着洛文茵先去后边寝房里歇息。 等没了旁人,虞澜清才让月颖把人领上来。 跪到自己跟前儿的小男孩看上去和魏子善差不多年纪,月颖说近来和魏子策特别的亲近的是个八岁左右的小侍卫,亲眼见着了,虞澜清才有些接受了。 这个小侍卫是江湄发丧左右时间进的宫,才短短月余的时间。 因为是最下等的侍卫,所以安排在书院附近巡逻,不晓得是怎么和魏子策攀上了交谈,只是听说魏子策很是喜欢这个小侍卫,魏子善越发沉溺在功课里,魏子珏又总是和魏云思形影不离,魏云熙到了年岁,琴棋书画也正是初学最忙的时候,魏子策刚没了养母,更是心不在焉闷闷不乐的时候,小侍卫陪着魏子策时候便多了。 虞澜清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么个小孩儿能教魏子策什么,但既然来了,还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卫虽然跪着,声音却很从容:“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卫凌。”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6、大魏还有皇子 卫凌? 虞澜清顿了一下:“是哪个字?” 卫凌:“保家卫国的卫。” 虞澜清微微点头:“这些天来,都是你陪着四皇子,对么?” 卫凌倒是答得坦白:“是,承蒙四皇子看得上奴才,所以奴才时常和四皇子说话。” “本宫瞧你年岁不大。”虞澜清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身形看上去倒是精干,像是练过武的样子。 “奴才再过月余,便八岁了。”卫凌倒是至始至终没抬头,虽然才进宫不久,但是个懂的规矩的,说话也有条理,怪不得魏子策喜欢跟他说话,大概是因为这个小奴才的确和旁的小侍卫很有区别吧。 “年岁虽然不大,说话却凌厉得很,你在四皇子身边本是你的造化,本宫想知道,你教唆四皇子的那些话,是何居心?”虞澜清不怒自威,说话语气虽然淡淡的,但是带着几分凌冽,若是旁的下人,此时定然吓得浑身发抖了,卫凌却低声笑了笑。 “奴才不大清楚皇后娘娘说的教唆四皇子是什么意思,四皇子失了怡妃娘娘,这段时间一直非常的伤心,奴才陪在四皇子身边,也是一直规劝四皇子要解开心结,皇后娘娘若是觉得奴才话多了些,逾越了奴才的本分,那奴才甘愿领罚。”卫凌伏跪下去,给虞澜清磕了个头,一副问心无愧,忠贞为主的模样。 他倒是以为这样虞澜清就拿他没辙,问不出话来了? 虞澜清勾勾嘴角:“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侍卫,进了慎刑司,也还这般巧舌如簧么?” 卫凌没再说话,只道一声奴才该死,便伏跪在地。 虞澜清是心头有火气的,魏子策这个孩子没什么复杂心思,大概是跟南华珠生活的时间还不算长,在江湄这里养着的时候更多一些,所以没把生母的精明算计学到,倒是学着江湄的几分直肠子。 这样的性子最容易被人三言两语撩拨进了牛角尖里,这个小侍卫一看便是极有主意的,像是刻意要靠近魏子策一般。 “谁派你来接近四皇子的?”虞澜清稍微往前挪了挪,盯着那小侍卫的后脑勺,厉声道,“抬起头来。” 卫凌怔了一下:“奴才貌丑,怕吓着了皇后娘娘。” 虞澜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重复道:“抬起头来回话。” 卫凌深吸口气,好半响后,缓缓抬起脸来。 虞澜清盯着他,先是觉得很奇怪,随后便看见了卫凌为何奇怪之处。 他上唇处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像是唇瓣形状一样的东西,卡在嘴上,染成和下唇相似的颜色,所以看上去格外的奇怪别扭。 怎么会有人在自己嘴上安这种东西? 见虞澜清微微皱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卫凌眼中闪过精光,面对着虞澜清开口也不胆怯,好像是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异样的眼神看着,张口说话的时候嘴部更显僵硬,但卫凌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发出的声音一点不含糊,和常人无异:“皇后娘娘是否也觉得奴才面目可怖?” 虞澜清回过神来,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处:“这是什么?” “这是一位云游四海的得道高人留给奴才的,若非高人出手相救,奴才已经死了。”卫凌说起自己的往事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般风轻云淡,眼中的镇定和语气里的淡漠从容,根本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该有的。 “你受过伤?” “奴才父亲伤的,父亲憎恶奴才不祥,固有此举,好在奴才贱命一条,踩进泥土里,也能艰难爬起来,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进宫做了这三等侍卫。”卫凌见虞澜清眼中尽是疑惑,接着道,“皇后娘娘是不是想问,奴才会武,又有钱买得侍卫一职,甚是奇怪?” 虞澜清眯了眯眼睛,更加觉得这小侍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系列的说辞,专门是要来说给自己听的。 明明是要拷问他教唆魏子策是有何目的,可现在虞澜清反而不着急了,对这个急于把自己准备好的话说给自己听的小侍卫的故事竟然有了几分好奇。 见虞澜清不说话,算是默许了自己接着说下去,卫凌抿了抿嘴唇:“高官大院儿里的嫡子庶子尚且纷争不断,更何况奴才一个丧母的不祥人,皇后娘娘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那娘娘能不能告诉奴才,这世上的祥与不祥,有福无福,究竟是如何判别的?难道一个人的容貌如何,便能成为断送性命的缘由了吗?!” 卫凌说得激动,竟然朝着虞澜清挪动过来,月颖大惊,赶忙上前拦住卫凌:“放肆!竟敢这般和皇后娘娘说话!” 虞澜清的视线一刻也没从卫凌脸上挪开,她抬手拦下准备叫人来把卫凌拖走的月颖,方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位故人的脸。 往事重新从记忆深处被拉扯出来的感觉很不好,虽然很荒唐,但虞澜清却觉得自己的感觉是没有错的。 眼前的这个孩子。。。 “你是哪里人士?”虞澜清稍微弯下些身子,方便更好的看清楚卫凌的模样。 被虞澜清这样仔细打量,卫凌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作用了,方才的淡然此时变得有些躁动起来:“奴才,川渝人士。” 虞澜清的瞳孔收紧了一瞬间,随后四目相对,只剩一片沉默。 他费尽心思的进宫来,接近魏子策,都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虞澜清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过来了,眼前的这个男孩儿,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见自己,或者说。。。魏离。 今日来的是谁都好,闹出这样的动静,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掩藏自己,他把自己暴露在人群里,就是为了,把今日的这番话,传递给大魏的最高统治者。 “你想见本宫,对么?”想清楚这一点,之前的一切就都好解释了,眼前的这个小侍卫在学堂巡逻,一定是把皇子公主们脾性都了解了一遍之后,才决定从魏子策着手的。 卫凌眼眸颤了颤,笑起来:“奴才总听人说,皇后娘娘天资聪慧,是大魏难得的贤后,今日见到,奴才敬服。” “你也想见皇上,对么?”虞澜清按捺住内心巨大的震撼,这么多年过去了,魏离再没有提起过那件事情来,以至于。。。虞澜清都以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是死了。 月颖在一旁站着,听虞澜清说了半响,这会儿反而听不明白了。 卫凌跪着没动,好半响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下来了。 虞澜清站起身来,扭过头对外头的小安子道:“告诉洛贵人,小侍卫和四皇子本宫都暂时带走了,让她好好休养。” 说罢,侧过脸看向身后的人:“走吧,本宫带你去。” 月颖扶住虞澜清:“皇后娘娘,这。。。” 虞澜清摆手:“本宫自有分寸。” 月颖赶忙闭嘴,还轮不到她来教虞澜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卫凌难掩脸上的激动神色,他对虞澜清的印象并不好,几乎全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可是一个人要了解另一个人,从别人嘴里得知太多总是不好的,本以为还要再出尽底牌,虞澜清才会受自己威胁带他去见魏离,可没想到。。。 皇后在反应过来自己有可能是谁的瞬间,就做下了要带他去见魏离的决定,卫凌起身,跟上虞澜清的步伐,后边跟了一群人看守他,卫凌倒是一点都不关心。 去乾明殿的路卫凌还不认得,他进宫以后一直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皇宫规矩森严,他是到不了乾明殿和凤羽宫附近的,别说他才八岁,就算是十八岁,想要悄无声息避开所有眼线到皇宫的中心处来都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身后跟着这些人完全没有任何必要,他怎么会跑呢?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本就是要豁出一切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的。 去乾明殿的路很远,至少在卫凌的眼里,很远很远,皇宫里的路错综复杂,走一遍根本没有办法清楚的记下,卫凌也没有去记,这一去要么生要么死,活下来的话,他有的是时间记下这些路,死了的话。。。也就没有必要记什么了。 到乾明殿外的时候,虞澜清停下脚步,让卫凌就在这里跪着等。 卫凌听话的跪下来,虞澜清还不忘了跟诏安叮嘱一句,诏安盯着卫凌看了会儿,点了点头。 卫凌跪下来的时候是垂着头的,这些年他习惯了,低着头生活,方才和虞澜清对视那么久,已经很累了,所以诏安并没能看清楚卫凌的脸,只是皇后吩咐说看着一些,待会儿皇上要见这个人,所以诏安才多看了几眼。 虞澜清进殿之后,根本没有拐弯抹角,把事情径直跟魏离说了,魏离听得愣住,好半响之后,才眨了眨眼睛消化起来。 虞澜清耐心等着,魏离起身走了两步,沉声道:“当年。。。的确是吴义去办的此事,朕也确实没有下死命令,只是送到了南泉寺旁边的庙子里寄养着,南泉寺的姑子是认得吴义的,想来也把那孩子的生世猜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年过去,谁都没提,朕也忘了,想着。。。那样的孩子,应该是活不下来的。” 竟然活下来了,还想了这么多的办法,进宫里来了。 “皇上不见么?”虞澜清拧眉,“臣妾以为,皇上还是应该见一见。” “罪族之子!”魏离愤然开口。 虞澜清打断他:“也是皇上的儿子。” 魏离愣住,缓缓回过身来,看着虞澜清的目光,好半响之后,才终于叹了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 卫凌跪了很久,等到诏安过来叫他进去说话的时候,终于觉得心里边紧张了起来。 他。。。就要见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人了么? 诏安见他还愣着,又说了一遍,卫凌才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孤身一人走进了乾明殿中,诏安没有跟进来,只是在卫凌走进去之后,关上了门。 卫凌看着这空旷硕大的宫宇内部,华丽到不可思议,他垂眸,朝着里边走去。 虞澜清和魏离并肩坐着,卫凌上前跪下行礼磕头,却没有说话。 “卫凌?”魏离冷哼一声,“什么保家卫国的卫?谁让你叫这个的!” 卫凌颤了颤,天子威压下,他不是不怕的,但还是捏紧拳头,鼓足了勇气,径直抬起头来看向魏离,满眼都是恨意:“奴才是个孽障,岂敢姓魏?!” 魏离噎了一下,当年送走的突然,连名字都没取,这些年更是从未过问,骤然多了个孩子在自己面前,魏离也难免不知从何开口问起。 谁晓得两人一见面就是这般火药味十足。 “皇上。”虞澜清喊了魏离一声,这才把快要暴走的魏离的思绪拉扯回来。 “你这个样子跑进宫来,做什么?”魏离深吸一口气,看他这打扮,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奴才若是还有别的法子,便也不会出此下策了,莫师太走了,留下了不少银两给奴才,奴才这才得以进京寻亲,刚到京城,便听闻皇上秋猎的盛典,奴才连靠近一点都不行,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往裕和,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归来,想要递信进宫,受到的只有无尽的羞辱,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费劲了身上所有的财物,才换来进宫做低等侍卫的机会,高高在上的皇上,您能不能告诉奴才,奴才不这样进宫,要怎么样,才能进宫?”卫凌是要讨债的,八年的抛弃,他满腔怨恨。 这宫里的锦衣玉食,这宫里的文学武功,他原本也该有一份。 可他的其他兄弟姐妹在宫里面过着属于他们金贵身份的日子的时候,他在南泉寺吃着不见油荤的三餐,还要干不少的活,因为貌丑,险些被那些纨绔子弟打死。 那个时候,魏离在做什么!虞澜清又在做什么!现在道貌岸然的质问他,觉得他丢了皇家的脸面了! 魏离愣住,这时候才注意到卫凌脸上的与众不同,他的嘴唇。。。虽然遮挡住了致命的伤痕,但魏离依旧能够清楚的回忆起当年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那种心情。 届时又刚好是李氏一族谋反的时候,即便魏离并不相信什么不祥之人的说法,也还是狠心把这个孩子送走了。 当时魏离只是想着送走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是这个孩子自己的造化,却没有想,这个孩子若是真的活下来了要怎么办。 当年吴义送去,也没有能把话说得太满,生怕魏离后面想起来有别的指示。 可当时的魏离,从内心深处,就是觉得这个孩子必死无疑的。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后面才忘了个干干净净,他不开口,任凭是谁也不敢提起这位李氏罪妇所生的二皇子。 莫师太临死前,想必也是实在不忍心,才告知了卫凌一切真相,以及。。。为什么他要姓卫的缘故。 若想要找回自己的名字,这个天底下,只有皇宫里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可以恩赐。 糊里糊涂的活一辈子,可谁又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卫凌还能活多久呢,还不如明明白白的去走一遭。 所以卫凌来了,他这一辈子的运气,可能都用在遇到魏子策上了。 魏子策的烦恼和难过,的确被卫凌利用了,他一直在打着宽慰的名号,给魏子策灌输一些不好的思想,魏子策也是个笨的,说的多了,自己就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他对付洛文茵的那些个手段,自然也有卫凌的主意在里面。 不过毕竟是两个孩子,再怎么恶毒,最恶毒的法子也就是泻药了,若是这样都不能引起关注,魏子策便要自暴自弃了,好在,洛文茵能扛得住,她身边忠贞为主的奴才是忍不下来的。 所以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卫凌拼命忍住自己反酸的泪意,他盯着魏离,见魏离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又接着道:“皇上看见奴才,是不是在想,奴才怎么可能活下来?或者,正盘算着怎么悄无声息的要了奴才的性命,就像当初毫不犹豫的将奴才抛弃出宫一样,是,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一声令下,奴才竖着进来,便要横着出去,可奴才也想问一句,哪怕死了也想问一句,奴才究竟做错了什么!奴才天生缺陷,难道就是奴才的错了吗!” 难道是他错了吗?他也不想是这个样子,他也不想被人喊着怪物,被人追着殴打,被人用嫌弃厌恶的目光看着。 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卫凌就在想,若他留在宫里,他还是二皇子,那么谁敢这样对他,谁敢这样指着他鼻子骂?! 造成这一切悲剧和痛苦,正是他的亲生父亲!正是这天下的君王! “你放肆!”魏离皱眉,被一个八岁的孩子喝问,魏离心里不是没有愧的。 当年虞澜清没有处置了这个孩子,而是把决定权交到了自己的手上,魏离明白,当年的虞澜清,是不想送走这个孩子的。 可他的决定,虞澜清亦是没有过问,因为这是他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她站在对面,没有办法插手插嘴。 李氏该诛,可卫凌,是无辜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被下了什么黑手,才会让他变成这般面目可憎,他更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便一朝失去了生父生母,在全新的地方,过了本不该属于他的生活八年。 如今的怨,如今的恨,魏离辩驳不得。 “这便是蓄意接近子策,挑唆他做出这等荒唐事情的理由?你既然晓得自己是谁,也该知道子策是你弟弟,你。。。”魏离深吸一口气,说道这里的时候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卫凌收敛起脸上漠然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魏离:“弟弟?皇上若是要说那是奴才的弟弟,就该认了奴才,公招天下,为奴才赐名,再来跟奴才说弟弟不弟弟的问题,奴才无意伤害别人,奴才若是不这样做,难不成要再等八年,等奴才爬到一等侍卫的时候,再来同皇上说这些话么?奴才自知天生缺陷,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了。” 说罢,卫凌又看向虞澜清:“皇后娘娘,也不准备认奴才么?” 他就是来给自己讨一个公正,讨一个身份的。 今日一定要魏离的一句话,认,还是不认。 方才那般振振有词的说了那么多,其实卫凌怕得要死,这世上哪有人不怕死?敢跟魏离顶嘴,敢跟虞澜清顶嘴,若不是他们心中愧对,卫凌现在早就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他怕极了,可还是尽量不让自己发抖的太厉害,魏离在气头上看不出来,虞澜清却看得明明白白。 她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卫凌的话。 卫凌恨她们,可虞澜清的心里,难道就没有恨吗? 当年她视李乐荣为亲生妹妹,即便她利用与自己的关系怀上了身孕,虞澜清也从来没有仇视过她,更无怪罪。 这般的真情相待,换来的是背后一刀,险些要她母女二人性命。 所以虞澜清不会回答卫凌这个问题。 两人皆是沉默,卫凌慌张的转动眼珠,深吸一口气后,终究绷不住:“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 魏离看着他,眼中一片漆黑。 良久之后,魏离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卫凌面前,他蹲下,看着眼前面容稚嫩的卫凌,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些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可魏离看见的只有恐惧和恨意的眼眸。 “闹也闹够了,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魏离开口,询问一句,他当然知道,卫凌敢这么和自己叫板,肯定还留了一手,不过这显然是多余的,魏离并没有要杀掉他的意思。 卫凌的身子瘫软下来,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缓过气来之后,卫凌才望着魏离桌案后挂着的‘勤政为民’匾额,沙哑着声音开口:“奴才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大魏还有皇子,还有一个二皇子。”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7、有办法收拾你 魏离没有单独给卫凌重新命名。 就直接改了姓,唤做魏子凌,算是认下了这个流落在外的孩子。 太后得知这件事情,是虞澜清亲口跟她说的,慈寿宫闭宫已久,许多事情,太后早就不过问了。 “都八岁了。”太后听完虞澜清的话,沉吟了一下,“皇帝认了便认了,虎毒尚不食子,皇家的名声,总归还是要留一些给世人看看,南泉寺的姑子。。。” 太后沉默下来,没有再继续说,好半响后,才拉过虞澜清的手:“那孩子,你就别再揽到自己身上了。” 就算是国母,也不要勉强自己做太多心不由己的事情。 虞澜清看着太后已经越渐浑浊的眼眸,点头应下来:“母后放心,清儿如今。。。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人这辈子哪能没有几件迈不过去的事情,虞澜清越是这样说,越是忘不掉,太后没拆穿,只道要好好的,让京香送虞澜清出去。 太后没见魏子凌,寄养在外八年重回皇宫的二皇子一事,也成了京城里如今最热闹的八卦消息。 魏子凌暂时没有定下养母,他独自住在澜院附近,离学堂倒是很近。 住进来已经第三天了,身边只有魏离亲自挑选嘱咐送来的姑姑。 这三天,魏子凌在自己的房间里捣鼓,不许任何人进来,除了必要的几句交流以外,他不和任何人说话。 房间寝房的小角落里,摆着一块自己雕刻的,简陋的木板。 上面写着:恩师莫师太之灵位。 这几个字,是魏子凌刻上去的,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魏子凌看着这块牌位的时候,眼神却分外的柔和。 宫外的南泉寺,从来不是个什么清净修行的去所。 坐落在凡俗中,又怎么可能真的脱俗呢? 满寺庙的姑子,只有莫师太,是真的疼他的。 只可惜,善心的人总是被人欺,莫师太顾不住自己,也顾不住他。 “师太,凌儿进宫了。”魏子凌跪在牌位前,说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是亲眼看着莫师太咽气的,连哭都来不及,更别说给莫师太下葬了,莫师太的东西藏在床下暗格里,交给魏子凌之后,便催促他必须连夜离开,前往京城。 若是闹出动静,或是第二日被人看见了,这一身的财物,一个字儿也留不下来,连带着魏子凌,都不见得能跑出南泉寺来。 这一身的本领,是他辛苦讨生活的八年,摸爬滚打四处学来的,不正规不正统,只能算得上练出了个相对强壮的身体。 魏离认下他的过程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父皇。。。赐名之后,的确应该是这般称呼了,他的父皇,比他想象中做事,要干脆利落很多。 “凌儿如今有了姓,这天下的姓,唤作魏子凌,他虽认我,却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将就着师太取的名,顺带用了,不过这样也好,凌儿留着师太赐的名,不会忘了师太。”魏子凌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莫师太就在自己面前,正和蔼笑着听他呢喃一般,“您别担心凌儿的身子,也别担心凌儿的处境,再过段时间,凌儿让南泉寺那些姑子,都到地底下去给您赔罪。” 说罢,魏子凌垂下眼帘,沉默了很久,才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随后,他站起身,走出这小角落,拉上了轻薄及地的帘子。 据说魏子策被罚跪宝华大殿,还要抄写孝文,在魏离跟前呆了三天,也不晓得是真明白了错在哪儿还是为了尽快结束这惩罚,总之,今儿上午的时候,魏子策给洛文茵磕了头道了歉,这会儿已经在学堂里面坐着了。 魏子凌推开门,外头坐着刺绣的莫姑姑抬起头来,快步走向魏子凌:“二皇子。” 魏离特意选来的贴身伺候的姑姑,姓莫。 不知道是为了安抚魏子凌还是为了恶心魏子凌,总之,魏子凌很不喜欢这个姓莫的姑姑,即便她有着和莫师太相似的亲切笑容,魏子凌依旧没有半分的动容。 这是魏离身边的一条狗,是魏离监视他的眼线,魏子凌默默的接受这一切,接受本该属于他的身份和荣华,自然也接受本该承受的监视和跟随。 “嗯。”魏子凌难得会回应她的话,莫姑姑错愕了一下,随后跟上魏子凌的脚步。 “二皇子,您穿得太单薄了,奴婢给您带上披肩吧。”莫姑姑看一眼魏子凌的背影,马上就年底了,十一月的天,冷得刺骨,魏子凌穿得却还没有她暖和。 听见莫姑姑的话,魏子凌脚下的步子一点没慢:“不冷,我想去学堂,姑姑能带路么?” 魏离让人看着他,没让监禁他的人身自由,莫姑姑自然点头说知道,领着魏子凌往另外一条路走。 他没住在六宫里的任何一个地方,走的是绿幽幽的林间小道,只是现在光秃秃的,除了一旁还算清冽的小湖以外,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莫姑姑笑着说等开春便好了,澜院的风景在宫里可是最好的场所之一。 魏子凌没答话,低垂着头跟在她身后。 他早就习惯了穿得比这个更单薄的冬日,南泉寺里,可没有这样保暖的布料拿给他做衣裳,粗布麻的外衫还得捡来补一补,硕大的领口风呼啦啦的往里钻,哪里会有现在身上这样合身的衣服,魏子凌双手交叠,摸到的是滚烫的手心。 他。。。没像现在这么暖和过。 他也想让莫师太这样暖和暖和,小时候,莫师太总是搓热了掌心给他暖手,现下他的手很暖,但是已经暖不到想要温暖的人了。 魏子凌的沉默在莫姑姑的意料之中,这几天去魏离面前汇报情况,总也找不到什么说的,魏子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从得了要得的名分之后,多余的事再没有做一件。 出了澜院不远,到了学堂的附近,魏子凌便很熟悉了,他停下脚步,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侍卫们,他们也看见了他,对视一眼,齐刷刷的就跪了下来:“二皇子安好。” 居高临下的视野,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魏子凌微微颔首,说了句免礼后,看着他们慌忙走远。 是啊,几天之前,这些人还都是他的同级们,还都能指挥他做各种各样的杂事。 摇身一变,身边的奇怪小孩成了二皇子,任凭是谁都会害怕的。 魏子凌看向学堂那边,离得不算远,已经能听见皇子公主们念学嬉笑的声音,他之前就这么听着的,来来回回的巡视,一遍一遍的听。 莫姑姑一直看着魏子凌,见他站在这里也不上前,小声道:“二皇子若是也想念学,奴婢可以。。。” 魏子凌猛然回过头,眼神里的凌冽吓了莫姑姑一跳,赶忙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这孩子。。。脸上连一点笑意都没有,更别说别的表情了,越是这样的小孩子越让人觉得害怕,天知道他在想什么。 魏子凌收回视线,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只是在给自己鼓劲,今天一定要踏出这一步,至少,走到能和他们对视的地方,承认自己,承认新的身份,同样需要勇气。 来之前,魏子凌以为这很容易就可以做到,可横在面前的是八年的差距,他又是那样的身份进宫来的,心里面竟然。。。很是抗拒。 他们本来都该一样。 魏子凌的小动作莫姑姑没看见,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魏子凌已经朝着学堂那边过去了,这会儿正好是快要下学的时间,魏子凌从小道走过去,到学堂面前的小木凳前坐下的时候,刚好听见大学士说:“今日的课程,就到这里。” 随后便是魏子珏和魏云思不加掩饰的欢呼声,小孩子最喜欢听的,便是这句话了。 魏子策刚刚受了罚,魏子善还专门拉着他慢慢在后面走出来,小声宽慰他。 魏云熙怕魏子珏和魏云思跑摔着了,提着裙摆便去追两个小家伙,上回魏子珏磕得鼻青脸肿的事情,她可都还记得。 五人前后从学堂出来,落在魏子凌的眼里,很刺眼。 他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连注意到他这个外来人,同时投来错愕目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魏子凌强撑着与他们一一对视,随后挪开目光,佯装漫不经心的看向了远处。 魏云熙左手拉着魏子珏,右手扯着魏云思,看魏子凌的目光有些复杂。 她知道这是魏离刚认下来的二皇子,是他们的二哥,八年都养在宫外,突然就到宫里来了。 魏子凌之前是小侍卫的事情或许旁人还没怎么留意过,但魏子策是清清楚楚晓得的,他瞪着魏子凌,有种自己被人耍了的感觉,是以他们都还在愣神的时候,魏子策已经回过神,横眉立目的甩开魏子善的手,冲到了魏子凌的面前。 “臭奴才!”魏子策气得厉害,抬手就要打,“忽悠你小爷我,害我被父皇骂得那般惨,你倒好,摇身一变就要做什么皇子,我瞧你就是个冒牌货!” 魏子策出拳快,魏子凌也不是好欺负的,他本就挨打挨惯了,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反应尤其敏捷,偏头往旁边一躲,魏子策的拳头打了个空,自己反而摔了一跤。 魏子凌本来可以拉住他的,但是魏子凌没有。 “要打架?”魏子凌垂着眼眸看挂在石凳上的魏子策,“别说我欺负你。” 狂得很嘛!之前还一个奴才一个奴才的叫着,这会儿便像是换了个人似得!魏子策火冒三丈,爬起来就要继续扑上去,亏得魏子善动作快,跑上前把魏子策抱到远处,还挨了魏子策一拳头。 “大哥哥,你放开我!我今天好好教训这个奴才!”魏子策挣扎两下,挣扎不动,便更生气了,看魏子凌的眼神都能喷出火来。 魏子善皱眉:“四弟,他。。。他是父皇认了的,你这么一口一个奴才的叫着,被父皇听见了,又要挨训了。” “他就是个奴才!”魏子策愤愤回头,随后指着魏子凌那方,大声道,“之前为了讨好我,可还让我骑过马儿的!父皇认他,我可不认这兄弟!平白丢了小爷的脸!大哥哥,三姐姐,你们自己说,宫里谁认他!我可是知道的,他天生缺陷,嘴上那丑东西取都不敢取下来!” 魏子凌听着魏子策的话,原本还没什么反应,听到后半句,骤然脸色一寒,瞧魏子策的眼神里,都像是凝了一层寒冰。 魏云熙听不下去,打断魏子策的话:“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过分,那日在洛娘娘宫里也是,怎的,之前你不还护着那小侍卫么,现下身份变了,你又骂起来了?!子珏和云思在这儿,我懒得与你多说。” 说罢,魏云熙看一眼魏子凌,终究也没上前跟他攀谈,倒是带着魏子珏和魏云思走远了。 突然多了这么个哥哥,魏云熙一时半会儿也是缓不过劲儿来的。 就算不能接受,可也不要肆意伤害别人的痛处,魏云熙是真不喜欢魏子策这耿直到口无遮拦的性子,要不是子珏和云思在这里,她真要好好教训他,不过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两个小家伙带走,可别看这些事,糟心! “三姐姐!”魏子策对着魏云熙的背影喊了一声,魏云熙肯定是听见了,不然也不会走得更快了。 魏子善也叹口气,拽紧了魏子策:“云熙说得对,你不要再胡闹了。” 魏子策甩开魏子善的手,哼了一声:“不说便不说,你们个个要替那冒牌货讲话,我说不过你们,行了吧!” 说罢,魏子策瞪一眼魏子凌,朝着另外的方向走远了。 魏子凌眼神追随着魏子策,收回视线的时候,才发现魏子善已经走到了自己不远的地方。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可怜? 在知道魏子凌的事情的时候,魏子善的第一反应除了震惊以外,便是觉得可怜。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宫里最大的悲剧,最可笑的笑话了。 不受魏离待见,被人唆使离间了母子感情,身为大哥,必须样样努力拔尖,才能稍微在父皇心里有一席之地。 可看见魏子凌的时候,魏子善感同身受,觉得可怜,同时,也觉得解脱了。 他不是最悲惨的那一个,比起魏子凌来说,他算是幸运的一个。 “没事吧?”魏子善开口,“四弟性子就是这样,刚被父皇训过,难免语言过激,我替四弟给你道歉。” 魏子善拱手致歉,两人岁数差不多,可魏子善的身上,已经有了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气质。 魏子凌别过头,心酸了一下,闷声道:“不必了。” 说罢,转身就走,没有停留。 魏子策做了荒唐事,至少魏离还会见他,训他,和他说话,至少魏子善这个大哥哥,还会护他,劝他,替他道歉。 自己顶撞了魏离,顶撞了虞澜清,用了他这个年纪所能及的所有心思,换来了如今的身份,却换不到魏离来看他一眼,换不到魏离训他一句。 他的那点把戏,在魏离和虞澜清的眼里或许是可笑的,稚嫩的,不够成熟的,随便费点心思就能让他满盘皆输的,可他们。。。连击溃自己都不想动手。 这个身份,魏离不在意,给了他也不在意。 因为他是弃子。 魏子凌深深体会到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什么。 深刻到骨髓里,永远不能忘记,他只是一个被丢弃宫外八年,被遗忘的人。 “站住!” 魏子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身后传来声音叫住他,魏子凌下意识的回身,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就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正中鼻子,魏子凌吃痛,捂着脸后退了两步,第一反应便是去正了正自己嘴唇上的遮挡物,确认这一拳头没打到这东西后才松了口气,感受到鼻腔流出温热的液体来,松开手,果然。。。流鼻血了。 魏子凌抬头,看见的正是魏子策抱着手笑得不可一世的脸。 “小爷的拳头,你也敢躲了!” 莫姑姑吓得不轻,赶忙拿绣帕给魏子凌止血,对着魏子策道:“四皇子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对二皇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魏子策哼了一声,对身后的太监侍卫道:“把他给我逮住了!小爷今天就要出口恶气才行!” 这些侍卫太监是认识莫姑姑的,她可是皇上身边的人,纵容两个皇子打架,这罪名。。。 见身后的人都没动,魏子策有些不悦的回头,大吼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木头吗!本皇子的话你们是不是听不见!” 说完,身后的人就齐刷刷跪下了。 不是听不见,是当着御前的人的面,实在是不敢啊! 莫姑姑拦在魏子凌前头,皱眉正要劝魏子策一句,就见魏子凌拍了拍自己的手,摇头示意不必这般。 莫姑姑沉默着看魏子凌一眼,这孩子倔强得根本不像是个孩子了,可她也只是伺候魏子凌的奴婢,魏子凌不让她插手,她自然也退到一旁,只盼着事情别闹大了便是。 “魏子策。” 魏子凌喊他,魏子策回过头来,见他擦干净了鼻血还是冷着一张脸就生气,这张脸之前可是谄媚得很,为了接近他,拿他当跳板靠近父皇,这家伙还真是能忍,前后两幅面孔呢! “本皇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魏子策叉腰嚷嚷,“我告诉你!” 话音还没落下,就见魏子凌一个冲刺到了面前,他勾住魏子策的胳膊,一个扫堂腿就把他放翻在地了。 干净简单的一套动作,是魏子凌被人一拳一拳打出来的经验,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胜在实战上非常有效果。 把魏子策放翻在地以后,魏子凌便顺势骑到了魏子策的身上,他倒是没用拳头,打得重了,这小混球也受不住,所以出手变成了扇耳光,一巴掌一巴掌,打得声声清脆,眼前的场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莫姑姑愣住了,就在魏子策和魏子凌跟前跪着的侍卫太监们也愣住了。 直到魏子策挨了好几个巴掌,哭出猪叫声喊来人的时候,这群人才反应过来,冲上前来把魏子凌拉扯下来,救出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的魏子策来。 魏子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最不如意的事情,顶天就是看不惯魏离对魏子珏的偏疼,可魏子珏就是再得宠,也是不敢打他的! 如今,一个刚被魏离认了的野种,居然敢这样打他! 魏子策气得心火烧,偏生被人拉着过去不得。 实际上,就算没人拉着,魏子凌也是不怕魏子策的,之前利用他是他不对,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天不就是来看看能不能好好说上话么?说知道魏子策张嘴就是伤人的话,现在还先动手打了自己,魏子凌早就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了,被打了就算很疼,也一定要咬紧牙关打回去,不然那些人就会以为你好欺负,变本加厉的来伤害你。 现在大家都是皇子,谁高贵谁低贱又不是魏子策来说了算的。 莫师太总说宫里是最尊贵,最讲尊卑的地方,那么魏子策身为皇弟,先打了他这个皇兄,不管到哪里去说,都是没有道理的。 对吧?应该。。。对吧。 魏子凌捏紧拳头,他这边只有莫姑姑,那方虎视眈眈瞪着他的,可是一大群人。 魏子策还嚷嚷着要给魏子凌好看,嘴上闹的厉害,身子却诚实得很,不敢靠上来了。 魏子凌撇眉,听着魏子策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瞎咧咧,实在是心烦。 他上前一步,吓得刚吃了亏的魏子策猛然后退一步,觉得没脸,又龇牙咧嘴仗着身后人多朝他狂吠:“你想干嘛,臭奴才。” 魏子凌揉了揉鼻子,用莫姑姑递来的帕子把鼻血擤干净,抬了抬下巴,冷声道:“我有名字,叫魏子凌,算起来,是你哥哥,你想打架,就堂堂正正来找我打,不要搞这些背后的手段,也别让我听见你再臭奴才狗奴才的叫我,我这个人在宫外的时候便蛮横惯了,总之我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怕,你再来惹我,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8、哀家有点累了 魏子凌挨了十鞭子。 就在学堂外边被打的。 他倒是不知道魏子策受了什么惩罚,只晓得御前的诏安公公过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笑意,训了那群侍卫太监之后,架着魏子策离开了。 莫姑姑与诏安攀话,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解释给诏安听,替魏子凌求情,又探了御前的口风。 诏安只摇头说了句:“皇上,姑姑晓得的。” 莫姑姑怔了一下,侧过脸看了一眼魏子凌的背影,叹了口气:“有劳公公。” 魏子凌不大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想来,是因为魏离不喜欢他的缘故吧。 莫姑姑蹲在他面前,眼睛里都是泪花,笑眯眯的跟他说话:“二皇子,您忍着些,十鞭子咬咬牙便过去了,奴婢。。。” 说到一半,莫姑姑垂下头深吸口气,随后抬起头,对来行刑的侍卫颔首:“您请。” 魏子凌穿得比魏子策单薄,鞭子甩在背上,也觉不出是用力还是没用力,就只是疼而已。 他能听见莫姑姑倒吸冷气,强忍着的哽咽声。 也能听见鞭子呼啸在风里,拉扯着飒飒的抽动声。 只是听不见自己喊疼的声音。 真正的疼落在心里,嘴上不必嚷嚷着,反正也没有人心疼,何必像个白痴,惹人笑话。 十鞭子的确像莫姑姑所说,咬咬牙就挺过去了,行刑的侍卫办完事,也没多留,转身便回去复命,莫姑姑颤抖着手上前来,半跪在魏子凌的面前,把他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拖住大腿,便把孩子背了起来。 魏子凌想挣扎,但是实在疼,眼皮子耷拉着,有些挣不开。 莫姑姑的后背很暖,像小时候莫师太背着他去山下医馆看病的时候,一步一步走得很坚实,让人觉得安心。 魏子凌鼻子酸酸的,只听见莫姑姑安慰自己的声音,具体说了什么,倒是没有仔细听清楚。 “姑姑,父皇是不是很讨厌我。”走了一半,魏子凌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莫姑姑沉默了一下,随后笑起来:“四皇子也是要挨罚的,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自然都是疼的。” 说谎。 魏子凌眼角滚下来一颗泪,很快就侵染进莫姑姑的棉衣里,没了踪影。 要真是没得偏心,为什么御前来的那位公公,只带走了魏子策,却留他一个人在这里,魏离就只听他一个人所言么?自己的话,好像无关紧要得很。 莫姑姑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这般沉默着,回到澜院后,莫姑姑在一旁翻箱倒柜,魏子凌侧着脸看着她隔着帘子朦胧忙碌的身影,垂下了眼帘。 魏子凌才刚搬进来三天,这澜院里没什么药膏,可自己若是走了,魏子凌这边就没有人看着了,莫姑姑又着急又心慌,孩子这么小,得快快上药才行。 四周安静得要命,只有莫姑姑急促的脚步声。 她是御前的人,是魏离身边的狗,既然魏离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要这般假惺惺的对他上心? 魏子凌别扭的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开口:“没药吧?姑姑不用找了。” 莫姑姑听见他的话,骤然就停下了脚步。 从小没有爹娘,没有被疼爱过的孩子,坚强懂事得让人心都碎了。 “二皇子。。。” 莫姑姑撩开帘子,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始终都没能说出来。 后背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不是太疼的缘故,耳边都出现了幻听了,魏子凌等着听莫姑姑下面的话,可等来的,却是门外步摇碰撞的清脆声。 他听过这样的声音,方才魏云熙拽着她弟弟妹妹快步离开的时候,风里也有这样的声音。 “他还好吗?” “。。。疼得厉害。。。伤着了。。。” 门外的对话断断续续,像是在谈论自己,除了莫姑姑,还有另外一个耳熟的声音,魏子凌露出一只眼睛往门口的方向看,朦朦胧胧的纱帘后,进来了一个华贵的身影。 可能是方才蒙在枕头上,突然睁眼所以视线有些朦胧,魏子凌只能瞧见一个轮廓,款款向自己这边走来。 帘子被撩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虞澜清清冷的面容。 魏子凌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随后惶然想要挣扎起身,被虞澜清的目光锁定,冷声道:“趴好。” 魏子凌竟然真的没再动,乖乖的趴了回去。 魏子善是了解魏子策的,从那小子狠狠瞪了魏子凌一眼便痛快走掉的时候,魏子善就晓得魏子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他会躲在哪里动手,魏子善也不清楚,思来想去,还是先到凤羽宫,把事情经过同虞澜清说了。 魏云熙也在一旁听着,帮腔说魏子策现在越发混账,戳着人家的痛处说话,实在是可恶。 月颖想要摸清楚这宫里的人员调动实在太简单了,魏子策先动手打了魏子凌的事实,并不需要魏子凌来辩驳什么。 所以魏离只是让诏安带走了魏子策,给魏子凌的这十鞭,是要他记住这个教训,在宫里,身为哥哥殴打弟弟亦是不对,莽然出手不计后果也是不对。 入了皇宫,就入了权势大局。 魏子策算是江湄的遗孤,身后有洛家,江家,甚至还有一个挂着名头的贤妃生母,他呢?他是罪族之子,身后空空荡荡,打了魏子策,又是这样的身份,如果不罚,连朝怒都不能平息。 不过有句话,魏子凌倒是说对了,他一无所有,可也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更要走得比任何人都小心才行。 魏离让他在众目睽睽下背了十鞭,是为了堵上前朝之口,是保他。 只是这些话,魏离不会开口来说的。 虞澜清拿着上好的伤药过来,让月颖剪开魏子凌的内衬,行刑的侍卫只用了五成里,伤口浸血,却不算深。 擦药很疼,魏子凌扯紧了床单,咬牙默默忍受着,随着虞澜清上药的动作,身上一抽一抽的。 莫姑姑拽紧了手帕在一旁看着,恨不能替魏子凌喊几声疼才好。 虞澜清上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动作:“疼么?” 魏子凌没说话,屋中的沉默像是一把枷锁,捆在每个人的心头,捆得人喘不过气来。 “疼就喊出来。”虞澜清又重新开始上药,语气虽然有些冷,但莫姑姑知道,皇后心里边,是关心二皇子的,不然也不会亲自来看望了。 只是魏子凌性子偏执,虞澜清越是这样说,他越是忍得厉害,直到纱布一圈又一圈缠身,重新穿好寝衣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 虞澜清绷着的表情因为叹了口气松缓下来,她把药瓶递给月颖,让月颖和莫姑姑都下去。 等到屋里都没有人的时候,魏子凌的才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想起之前自己对虞澜清的大不敬行为,突然有些后怕。 虞澜清整理了一下裙摆,头上的金步摇因为这个动作晃动了一下,又是那个熟悉的清脆撞击声。 “那日你问本宫,是否觉得你面目可怖,本宫原该当场回你,可情况发生得突然,本宫就那般答了,未免轻率。”虞澜清轻声开口,并没有看魏子凌,在魏子凌的视线里,也只能看见虞澜清精致绝美的半张脸,“想了多日,觉得能答一二,这世上丑恶之人,大多是恶从心生,可愚昧之人众多,大多却是以美丑为界定,大道理讲,皮囊乃是肤浅之物,可这世上,偏就是这肤浅之物,最要紧,困惑人心,迷离视野,靠得也不过就是一副皮囊,所以是是非非在乎于自己的本心,当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句话,说的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在乎你想要用皮囊还是想要用心去看待这个世界罢了。” 魏子凌楞了一下,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当日的话虞澜清会放在心上,更没想过高高在上的皇后会坐在这里,认认真真的回答他的话。 “你还问过本宫,能不能告诉你,这世上的祥与不祥,有福无福,究竟如何判别,说实话,本宫也曾经困惑。”虞澜清眨了眨眼睛,外头的光柔和的落在虞澜清的眼眸里,她偏过头,温柔的视线像是坠了满天的星辰,“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微贱之人,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尊贵之人,可微贱之人,也有自己尊贵的活法,尊贵之人,也不代表着就没有微贱之处,世间道路千万条,选择千万种,这个问题的答案,谁也不能给你,子凌,你得自己去找,你得自己去走自己的路。” 魏子凌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说不出话来。 以前,他问莫师太,莫师太只说,高贵的人决定低贱的人,生来如此,无可改变。 那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虽然听不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魏子凌知道,那不是正确的答案。 让他自己选择,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走出自己的道路来,再由自己来回答自己,这话,魏子凌长这么大,是头一次听见。 高高在上的皇后,把选择的权利,递到了他的手中,这辈子也没能自己选择过什么的魏子凌,第一次在虞澜清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期盼的目光。 虞澜清在对他有所期盼?这是一种很微妙很奇怪的感觉,好像第一次被人用重视的目光看见了,魏子凌短暂的失神错愕,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试图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波动。 虞澜清就在他的床边坐着,虽然从来不知道母亲在身边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这一瞬间,魏子凌突然很羡慕魏云熙三兄妹,怪不得他们三个会是那样好的教养性格,要是。。。 魏子凌忍不住转动眼眸去撇虞澜清,还没看清楚虞澜清的脸,就见一只手已经到了面跟前,魏子凌惊慌失措的闭上眼睛,下意识的心颤了一下,内心深处的惶恐险些让他喊出声来。 可下一秒,覆盖在额头上的只是一只柔软的手,虞澜清触了触他的额头,之后外边的门就被打开了,莫姑姑和月颖一块儿进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两人上前还没开口,虞澜清便先收回了手对莫姑姑道:“这会儿体温还是正常的,晚上若是发热起来,尽管去请刘太医,就说是本宫。。。” 话没说完,就注意到了两人的脸色不对:“怎么了?” 月颖撇眉,福身小声道:“娘娘,诏安来说,太后不好了。” 虞澜清猛地一怔,随后站起身来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魏子凌盯着虞澜清的背影走远,方才她们说的,应该是他的皇祖母,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不好了,是什么意思? 虞澜清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她当然知道,太后的身子日益亏空,能够到今天,已经是刘太医呕心沥血的结果,可消息来得太快,就算虞澜清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最坏打算的心理准备,此时也难免浑身冰冷了个透彻,心慌得快要跳出来:“怎么回事?!” “京香姑姑说今儿早都还好好的,方听说了两个皇子互殴的事情,不晓得是生气还是急着要说话,突然一口气没上来,人就倒下去了,这会儿刘太医已经过去了,皇上那边应该也要到了,娘娘千万稳住,别。。。”月颖拽紧虞澜清冰凉的手,太后对虞澜清来说意味着什么,月颖是清楚的,劝慰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这个时候,皇后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往慈寿宫去的路上,虞澜清只觉得裙摆碍手碍脚,以往的尊贵姿态早就不要了,踏进慈寿宫,安安静静的,再往里走,便瞧见回过身来的魏离,正看着她。 “清儿。”魏离唤她,从月颖手中接过虞澜清的手来。 “母后呢?母后她。。。”虞澜清探身往里看,被魏离一把拉住禁锢在怀里。 “在里头,刘太医也在,你别急。”魏离手上稍微用上了一点力气,怕虞澜清突然挣扎起来,冲进去打扰了刘太医施针。 虞澜清却只是挂在魏离的身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身子僵硬,再挪不开一点步伐了。 等待的过程缓慢绵长,刘太医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看见虞澜清和魏离,上前行礼跪下,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虞澜清的心,骤然就凉了个透。 “太后念着皇后娘娘的名字,娘娘去陪着太后吧,微臣为太后配药。”刘太医垂头低语,“后宫是否要侍疾,还望皇上明示。” 虞澜清挣脱开魏离的禁锢,不许任何人跟上,跌跌撞撞跑进屋里,魏离看着虞澜清的背影,好半响,摇了摇头:“有皇后和朕就好了,旁人,都不许进慈寿宫里。” 想来,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太后也不想见到旁的糟心人在面前吧。 刘太医磕头应下,起身退下。 魏离走上台阶,抬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他伸手把门轻轻关上,咯吱声里,听见太后轻唤了一声:“清儿。” 虞澜清跪在太后跟前,握紧了太后伸来的手,扯出一抹笑意,故作轻松道:“母后真是的,怎么还来吓唬清儿,孩子们不懂事,打打闹闹都是小事,母后生这个气做什么。” 太后看着她,片刻后,开口道:“哀家啊,只是有点累了。” 虞澜清咬紧嘴唇,拼命忍住呼之欲出的泪意,强撑着嘴角的笑意,喉间哽咽,本该接一句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哀家方才,梦见先皇后了。”太后的目光柔和,带着几分向往和憧憬,看向虞澜清身后的远处,不知道在太后的视线里,那个地方,是不是曾经先皇后站过的位置,“先皇后跟哀家说,她找到昌儿了,长高了,也胖了,就在屋里,让哀家去看看。” 昌儿是谁,虞澜清不知道,上一辈的宫中故事,早就已经消散在时间长河里,消散在史官寥寥几笔的记载里,只有太后一个人,还记得那些遥远的故事,呢喃诉说着,曾经那个花团锦簇的过往。 “那母后。。。看见了吗?”虞澜清深吸一口气,轻而又轻的开口。 太后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虞澜清的脸上,她露出一抹和蔼的笑意,无声的笑着:“然后,哀家便看见清儿了,哀家的清儿,没有走上先皇后的路,哀家的清儿,有云熙丫头,有子珏和云思,都好了,什么都好了。” 哀家的清儿。 虞澜清猛然垂下眼帘,生怕自己的泪意被太后看见,她跪在床边,半响也没能说出话来。 “哀家把离儿交给你了,哀家放心。”太后还在断断续续的说,“苏家那丫头,心思不好,留不得太久,哀家同离儿说过了,清儿别怕,那混小子。。。哀家晓得的,他会看到你的好的。” 太后有些不清醒了,似乎记忆回到了她才刚进宫的时候,竟然提起了苏瑶瑶来,只是拽着虞澜清的手还是很紧,片刻的沉默后,太后又扭过头,望着虞澜清:“你跟哀家说说,你对皇帝,是何用心呐?” 虞澜清抬头,颤抖着嘴唇。 太后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见她这般,笑起来:“别怕,心里怎么想,怎么答哀家就是了,慢慢说便是。” “臣女。。。”虞澜清哽咽开口,喉管酸涩得厉害,挤不出话来,深吸好几口气后,虞澜清才握着太后的手,接着道,“皇上身边孤零零的,臣女。。。臣女愿意到皇上身边去。” “好孩子。”太后的笑意深了几分,说了这么多话,似乎觉得有些累了,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一种茫然的沉默,她半阖着眼帘,呼吸渐渐平稳。 虞澜清轻而又轻的把太后的手放回被窝里,她跪坐一旁,两只手捂紧了嘴,身上颤抖,不敢哭出声音来。 刘太医的汤药熬好,是魏离送进来的,这是吊命的汤药,魏离进来的时候,虞澜清已经只是平静的跪着了,只是眼眶的红肿掩盖不了刚刚哭过的事实。 他把药碗放在一旁,撩起衣摆跪到虞澜清的身边,沉默的握住了虞澜清的手。 太后的呼吸声很弱很弱,像是随时都要消散在空气里一般。 这一觉太后睡得很短,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没有扭头看见一旁跪着的魏离和虞澜清,她的视线在月白纱帐上,看了很久,突然伸出手,在空气里抓了一把。 “臣妾。。。妁月。”太后的声音沙哑,突然对着那空气喊了一声,“臣妾,妁月。” 像是在和先帝说话。 魏离惊了一下,伸手就拉住了太后的手:“母后,儿子在这里。” 这一拉,像是把太后的魂都拉回来了一样,太后眨了眨眼,看向拉住她的手的人,好半响,转动眼珠,又看了看虞澜清。 “母后,刘太医熬了药,儿子喂您。”魏离上前扶起太后,虞澜清赶忙把靠枕垫高,好让太后能够靠住身子。 药碗里还冒着热气,魏离吹凉了一口一口喂给太后,太后似乎是尝不到苦味了,以前喝药的时候,最怕苦的。 药喝了一半,太后突然摆手说不喝了,魏离赶忙把准备好的蜜饯递给太后,太后也摇头,说不吃。 她看着这满屋的富丽堂皇,眼神里面装着的,是虞澜清从来没见过的哀伤。 想起太后时时提起的先皇后,虞澜清突然有些明白,或许在太后的心里,应该在慈寿宫里的坐着的,是先皇后才对。 谁都有执念着放不下的人,看见虞家丫头的那一刻起,太后便认了这个儿媳。 她和先皇后一样,有着那样干净纯粹的眸子。 有时候思绪恍然,像是她回来了。 太后收起思绪,伸手摸了摸虞澜清的脸:“傻姑娘,哭什么,哀家只是有些累了,年纪大了爱乏力,刘太医的本事哀家晓得,喝了药睡一觉,便没事了。” 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母后。 虞澜清轻扶上太后微凉的手背,偏过头,用尽全力,露出灿烂的笑意,应声道:“好,等母后好起来,今年年节,清儿还陪母后,诵经祈福。”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19、初见便是永别 夜里湿冷,后半夜的时候,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后背又疼又痒,冷空气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隙里面渗透进来,鼻尖发痒,一个大喷嚏,拉扯着伤口疼,人也就醒来了。 宫里的夜安静得叫人发慌,冬日里更甚,在南泉寺的时候,晚上总还能听见些活物的声响,可是在这澜院里,什么声儿也没有。 魏子凌瞪着眼睛看没拉拢的窗户,随后又望向黑漆漆的帘子外边,吞了吞口水,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想叫人来着,可到了嘴边的话喊不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又心慌,还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当成不可一世的皇子来看待,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喊,算不算坏了宫里的规矩,莫姑姑能不能听见。 魏离这顿鞭子,倒是把魏子凌打清醒不少。 记忆还停留在很遥远的地方,虞澜清匆匆离开的身影似乎还在眼前,但她没有再回来了,魏子凌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期待什么,虞澜清没有回来,不该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夜间里他伤口没发炎,大概是虞澜清带来的药膏太名贵的缘故,总归是不必去劳烦太医跑一趟。 只是这会儿魏子凌还不知道,就算是他发热要去请太医,也是请不来刘太医的,宫里这么安静,那是因为灯火明亮的地方,离他太远太远了。 雨越下越大,莫姑姑大概是睡熟了,他屋里的碳盆也灭了,默默忍受了会儿,实在是睡不着了,魏子凌才撑着身子爬起来,把窗户轻轻关上了。 窗户一关,连带着外面的雨声也小了些,只是听着更闷人了。 魏子凌坐回床边,好半响之后,才翻出莫姑姑之前一直念叨着要他穿上的皮子外衫,里里外外裹了许多层,暖和得很,套上鞋,角落的瓷盆里翻出油纸伞,魏子凌眼神坚定下来,蹑手蹑脚的开了门。 冷风猛地灌进来,魏子凌下意识的拢紧了衣领,他左右瞧瞧,长廊连个鬼影都没有,这才放心大胆的关上门,打伞朝着澜院外边走去。 出了门魏子凌才发现东方已经有些泛白了,看来他趴在床上思索的时间还真不算短,早知道也没必要关什么窗户了,总之是要偷偷跑出来的。 他只认得去学堂的路,这个时间侍卫们也快要巡逻了,魏子凌快步走到学堂的附近,乖巧的站着,等着来人了好问一问,慈寿宫的方向应该怎么走。 这场雨像是不会停了的样子,也不晓得今天早上的武课还会不会上,若是能遇上江家二哥儿,倒是也可以问个路。 他倒是听说,最开始的时候,教皇子们武课的,是虞家的大公子,后来不晓得为什么,换成了江家人了。 魏子凌握着伞,算不准时辰,但江家二哥儿没来,念学的皇子公主们没来,巡逻的侍卫也没有来。 他们都去哪里了?魏子凌不知道,他只是默默的站在这里,他也想希望有人来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魏子凌稍微抬起一些伞边,看见的是从后方匆忙跑来的莫姑姑,她满脸的焦急,看见自己的瞬间整个人都像是脱力了,伞扔到一边,拽着他的手大吼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莫姑姑没这样失态过,雨淋在她脸上,魏子凌有些不忍心,把伞往莫姑姑那边递过去,替她遮下一些雨来:“姑姑,我可以去见皇祖母么?” 莫姑姑楞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她转身把自己的伞拿上,短暂的一瞬间,魏子凌看见了莫姑姑眼中的怜悯:“二皇子,跟奴婢回去吧,这雨天湿冷,您还没换药。” 魏子凌死死往回收自己被拽紧的手,看着莫姑姑的眼神无比坚定:“姑姑不能带我去的话,我便不回去了,我再等等,总有人能带我去的。” 他没开玩笑,他定然是认真的,莫姑姑一看魏子凌的眼神就知道了,这孩子昨天听见月颖说太后不好了,又见虞澜清慌慌张张离开再没回来,看来不是不念着太后没见他的事,是想着来日方长,总有能见到的一天。 可现在。。。怕是没有那一天了。 魏子凌敏锐的察觉到了,现在不去,怕是再没有那一天了。 莫姑姑在原地踌躇了很久,最终是叹了口气,应下来:“奴婢带你去。” 魏子凌闻言,咧嘴一笑,由着莫姑姑调转身子,领着他往六宫的宫道上走去。 虞澜清在这里守了一夜,魏离陪着,连带今日早上的早朝都停了。 喝过了刘太医的汤药,太后倒是好睡了一会儿,可醒来的时候更多,每次醒来,都迷迷糊糊说些虞澜清不太能听得懂的话。 今儿快天亮的时候,太后突然就清醒了,坐起身来靠着软枕还吃了些细软的粥下去,突然就跟虞澜清说起家常来,拽着虞澜清的手,满脸的好气色。 可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太后便倒了下去闭了眼,这一闭,再没睁开。 虞澜清一口气没缓上来,拉着太后已经软绵绵的手,还在方才的余温中徘徊,京香姑姑哭出来第一声,扑通一声跪下来磕了个响头:“太后!” 虞澜清眨了眨眼,耳边忽然就静下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是看见魏离惊惶的接住了她,不知道在对着外边喊什么,很快就涌进来很多的人,掰开她握紧太后的手,抬到了外头的软椅上,长帘一拉,叠在一起的人影瞬间就把太后的面容淹没了。 眼前的场景变得有些眩晕,脖颈一痛,长针入定,才把虞澜清快要涣散的意识拉扯了回来,耳朵像是鼓起一阵风,瞬间便呼啦啦的往里灌,只听见叫人烦闷的响动,好半天以后,虞澜清才听见魏离的声音。 “清儿!清儿!” 茫然抬头,慈寿宫上下跪成一片,哭声响彻整个內寝,虞澜清颤抖着手,朝里边伸过去:“母后。。。” 魏离一把拽住,把她揽进怀里,一辈子铮铮铁骨的皇帝,这一刻哽咽了喉管,红透了眼睛:“母后殁了。” 声音像是碎在了风里。 很快就散了。 魏子凌刚和莫姑姑到慈寿宫门外,里头的哭喊声便如平地一声惊雷响起。 “太后殁了——” 报信太监从里面跑出来,脸上带着泪,跌跌撞撞的从魏子凌身边跑过,朝着三宫六院,一路跑过去。 莫姑姑震惊的愣在原地,随后跪下身来,对着慈寿宫磕头哭喊:“太后娘娘!” 太后离世,举国悲哀。 魏子凌看一眼伏跪在地哭得颤抖的莫姑姑,垂下眼帘,也撩起裙摆,跪了下来。 宫道上很快就乱起来,什么人都在从他们身边经过,莫姑姑一直没有抬起头,魏子凌也一直没有起身。 原本该是最悲痛的时候,天上的雨却在这个时候停了,魏子凌抬高头,天是亮的,只是灰蒙蒙,像是蒙着一层纱一般。 很快,三宫六院的妃嫔们都匆匆赶来,她们穿着华贵的衣服,从魏子凌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风,谁也没看见他。 谁也不可能看见他。 魏子凌挪动膝盖,想要看得清楚一点,虞澜清一定在里面,魏离也在里面,他也是皇家子孙,他想。。。想进去。 可莫姑姑伸出手拉住了他,死死拉住了他,太后生前便说了不见魏子凌,此时进去,别犯了皇上皇后的太岁,乖乖等着传召,没有传召,哪儿也不许去! 魏子凌身上的僵硬渐渐软下来,他没问莫姑姑为什么要拉住自己,大概是因为自身身份的特殊,所以也带着天生的敏感,像是明白莫姑姑的用意一般,重新跪了回去。 魏子善他们赶着过来的时候,是魏云熙一眼就看见了被莫姑姑挡住的魏子凌,她停下脚步,走到魏子凌跟前:“在这儿干什么?!” 魏子凌抬头,还没说话,就被魏云熙拉了起来往里走:“跟我来。” 被三公主拽走,莫姑姑不敢再闹着说不许,看着魏子凌的背影,竟然松了口气,这宫里有三公主这样的人在,是魏子凌最大的幸运。 魏云熙拉着魏子凌后边进来,跪在最后边靠近门边的位置,前面是各宫的嫔妃,魏子凌只能看见后脑勺,一个也不认识。 他偏过头看一眼魏云熙,想问一句这都是什么人,却见魏云熙在自己身边低垂着头,眼眶早就红透了,一个劲儿的眨眼睛,眼泪还是往下流个不停。 魏子凌怔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魏子珏和魏云思,两个小家伙也是低声呜咽着,他们都和这个皇祖母有很深的感情,皇祖母没了,人人都能真情实意的难过,哭出声来,可他没有,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场景悲戚戚的,心里面闷着一口气似得。 但是要哭的话,实在没有眼泪。 他连皇祖母的面都没见过,人就已经没了,魏子凌垂下头,抬起手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眼眶揉红起来,好让自己在这群人里面看上去不那么另类。 在最前边跪着的,是虞澜清和魏离。 可是没人听见虞澜清的哭声,太后生前,最疼的人就是虞澜清,此时反倒是也是她,最冷静。 魏离怕虞澜清是受刺激太厉害了,想让月颖扶她回去休息,虞澜清不肯,接过京香姑姑手里递过来的湿帕子,轻而又轻的开了口:“都出去吧。” “清儿。” “皇上也请稍等,清儿给母后擦拭干净,母后最爱干净,定要换上宫服再走。” 虞澜清没抬头,说话的语气轻柔,更叫魏离皱紧了眉头。 片刻后,魏离站起身来,把一众人等全部都赶了出去,余光扫见魏子凌的时候,魏离顿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这边,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到外面去跪,他却好像想透过朦胧的长帘看清楚躺在床上的人的面容一般。 魏云熙拉着他走出去以后,魏离才稍微松缓了一些表情,深深看一眼虞澜清,转身出去。 虞澜清的动作很轻,方才还有的余温此时也已经消散殆尽了,她能感受到太后手心的冰凉,太后却再也不能感知到她传递的温暖。 擦拭干净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随后便是洁面,更衣。 梳头是个细致活,京香姑姑做惯了,此时拿着细梳子慢慢给太后梳着,一把年纪,哭得像个孩子。 虞澜清望着太后的面容,这个慈祥和蔼,把自己当成亲女儿一样心疼的老人,永远的沉睡下去了。 这十年,习惯了听到那声笑意盈盈的呼唤。 清儿,清儿。。。 这十年,也习惯了看见那张温和柔润的脸庞。 习惯了困顿之时有太后的耐心指点,习惯了迷茫之时有太后的敦敦教诲,习惯了前路迷茫却知身后有支撑,习惯了勇敢向前因为回头有归途。 细数这十年相伴,虞澜清才发现,自己哪里是什么贤后,自己不过是太后庇护下,走得无忧风顺的一个孩子。 太后的梓棺,是去年就已经备下了的,慈寿宫的前殿现在应该已经在布置灵堂了,太后的梓棺要停放十八日,举国哀思。 京香姑姑梳得很慢,原以为皇后会有满腔的话要跟太后细讲,但是耳边只有一片沉默。 梳好头后,虞澜清让外头候着的宫人都进来,备好的梓棺已经抬到了门口,小心翼翼的将太后的尸身放入梓棺中后,便抬去正殿那方。 宫中诸人,皆要身穿孝服,带帽守孝,衣裳赶制得很快,傍晚时分,虞澜清已经换上孝服,和魏离一块儿,带领嫔妃皇子公主们,于慈寿宫正殿守灵。 太后的梓棺就在正中,正殿两边挂满了白绫帷幔,梓棺上,还挂着白绸挽的花,硕大一朵。 正前方是摆放贡品蜡烛的黄绣缎凤褥花梨木宝榻供桌,上边摆着银质的香鼎灶台和花瓶,四周的明色都被白绸覆盖得严严实实,一片凄然景色映入眼帘。 身后全是哭声,能听见的,不能听见的,全是哭声。 虞澜清端端正正跪着,磕了三个头之后,听见魏离轻声道:“已经发丧了。” 虞澜清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眼中最后的一点光芒像是破败的烛台一样,风轻轻一吹,便灭了个干干净净。 魏离一下子拽紧了虞澜清的手臂,支撑她跪好:“清儿。” 魏子凌睁着眼睛看着最前方的动静,他咬紧嘴唇,听见前方像是妃子身份的一个女人开口对皇后道:“皇上,皇后娘娘,请节哀顺变,保重身子啊。” 这样的话,太过于轻巧了,皇后心中的痛,她们这些嫔妃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他们这些小辈更无法,魏离的痛不亚于虞澜清,可他现在要做的,是让虞澜清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宝华大殿的大师在一旁诵经,超度太后的亡魂,细碎的声响混杂在一片哭声之中,更像是远古的低语。 魏云熙就在魏子凌身边,她以头点地,哭得涕泗横流,喃喃念着皇祖母三个字,悲伤到不知道要怎么缓解。 生前太后疼她,她也最喜欢皇祖母,如今满堂哭得最真切最痛心的人,也是她。 被魏离死死拉住的虞澜清也很快恢复了一些力气,一夜守着太后没睡,原以为熬过了长夜,太后便能再有多一天的时间陪一陪自己,清晨时候见太后气色好起来,虞澜清还高兴了好半响。 如今看来,那只是回光返照的灵犀一现罢了。 宝华大殿的大师诵经完毕,站起身来,跟虞澜清和魏离说,再见太后最后一眼,便要封棺了。 虞澜清楞了一下,随后和魏离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由魏离领头,朝着太后的梓棺那边过去。 太后平静的躺在里面,四周放满了祭祀品和太后生前喜欢的物件,太后双手握着玉如意放在胸前,嘴里含着夜明珠,华贵雍容的面貌,只剩一片苍白。 魏子凌跟在魏云熙后边,慢慢的朝着棺柩靠拢,他的目光落在太后的脸上,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感觉心脏被撞击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皇祖母,可也是最后一次了。 初见便是永别,魏子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他。。。连皇祖母都还没有喊过。 绕行很短,匆匆一眼,魏子凌便被后边的人赶上,很快又重新跪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落泪的虞澜清,终于在定棺的这一刻,抬起了头,她朝前伏行,伸手颤抖着摸到这冰冷的棺身,眼前是太后的笑意,耳边是太后的呢喃,眼泪汹涌的滚下,良久良久,终于把积郁在心头的痛,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母后!母后!” 魏离伸手拉她,抱她,得来的只是虞澜清更加崩溃的挣扎,她的手死死抠紧那棺盖,不想,不想要它盖上,这一盖,就再也没了,什么也没了。。。 “母后!母后。。。”指甲翻裂,鲜血渗下,魏离把虞澜清抱离开,让封棺的人动作快一些。 “清儿,你冷静一点,不能这样,你别这样。”魏离把虞澜清的脸死死摁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怕她彻底崩溃了,他低声呢喃着安抚,“还有我,还有我呢,母后她走得很安详,她不要看你这样伤心的。” 敲击声落下,定棺结束,魏离缓缓松开虞澜清,握紧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神迷离,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清儿。。。” 魏离唤她。 虞澜清转过脸,眼泪无声落下,指尖很疼,十指连心,心脏快要碎掉了。 魏离的呼喊声像是在天边那么远。 初见太后,她是未出阁的将门小姐,战战兢兢入宫觐见,入眼却是和蔼可亲的笑意。 嫁入皇家,她是不受宠的中宫皇后,新婚第二日见婆婆,她是护着自己的太后娘娘。 而今离别,棺外棺内,她谁也不是,她只是那个尽孝膝下,愿母亲岁岁平安的女儿。 如今岁岁平安已求不得,便只求。。。奈河桥头,一路好走。 虞澜清挪动膝盖跪正,磕下头去,她擦干净眼睛,尽量声音放缓,怕太后听不清楚:“儿臣澜清,恭送母后,母后一路。。。安心好走。” 说罢,直起身来,眼前一片漆黑朦胧,只觉一股热流从胸腔里涌出,向后倒去的时候,什么只觉也没有了。 鲜血横在灵台前,给这方黑白的凄惨景象染上了一抹艳丽。 尖叫声起伏,魏离头脑一片空白,抱起虞澜清便往偏殿过去。 这一声声呼喊,人人都以为皇后喊出郁结,便过了这个坎儿了,现下吐出这口血,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魏离都走远了,魏子珏和魏云思两个小孩子才率先尖声哭起来,原本就够阴郁的气氛,更因为这哭声变得一片死寂。 魏云熙拽起两个小家伙便追着魏离的脚步出去了,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芷溪的身上,此时在场位分最高最有话语权的人,便是她这个淑妃了。 周芷溪自己也惊得不清,太后没了,皇后又当场吐血晕过去,那摊血就在她面跟前不远处,瞧得人心里头森冷的吹着风,吓人得很。 但周芷溪毕竟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宫里沉寂的日子过久了,也打磨得心性坚定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对旁边愣着的宫人道:“还不快把地上的血都收拾干净了!” 有了人发令,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一个个被吓得像木头一般杵着的人马上回过神来,很快便有人拿着干净的帕子上来,仔仔细细把地擦了三遍,直到再看不出一丁点血痕后,周芷溪才摆摆手,说可以了,让他们都退下去。 周芷溪盯着前方太后的棺柩,好半响以后,才颤抖着手合十,拜了一拜,揣度着虞澜清或许还没说完的话,轻声开口。 “入宫十载,谢您。。。一路相伴。”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20、他们都有母亲 皇后吐血昏迷,夜间护送回凤羽宫,由三个孩子代替皇后为太后守灵。 魏离纵使担心的不行,却还是必须在看着虞澜清灌下汤药后回到慈寿宫中。 巨大的冲击加上一时的无法接受,虞澜清这口血吐出来,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情。 长夜漫漫,跪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显得尤为绵长,孩子们困得直点头,歪歪扭扭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样子。 周芷溪心疼魏子善,跪到魏离身边,小声道:“都快后半夜了,孩子们都困顿得厉害,要不先送回去吧。” 守灵要紧的便是这头一日,小孩子阳气弱,这样的地方呆久了确实也不好,魏离颔首:“带回去吧。” 周芷溪赶忙谢恩,给一旁站着的宫人们打眼色,各宫跟来的宫人都赶紧上前领自己的小主子回宫,魏子善却不肯起来,就在魏离身后跪着,轻声道:“儿子不困,就在这里陪着父皇。” 周芷溪撇眉,这孩子要强得很,本来开这个口就是想叫他去休息,他倒好,反而变成不走的那个了。 魏离背对着魏子善,魏子善看不见魏离的面容,只是从魏离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欣慰来:“你是大皇子,有这样的心思便是很好了,对太后孝道,也是对朕孝道,既然有心,先回去歇歇,明日早早过来替朕就是。” 魏子善难掩欣喜,魏离甚少这样跟他说话,如今这般,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他赶忙磕头,这才悄声退下。 他们都走了,魏子凌却还是孤身跪在后面,他也很困,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想上前问问自己能不能走,却又不知道应该问谁。 正想着,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拽了魏子凌一下,魏子凌回过头,看见的正是莫姑姑的脸。 她哭得双眼红肿,本就不大的眼睛现在更是一条细缝,方才凤羽宫的宫女领着三公主他们出去,莫姑姑上前问了一句,才知道是皇上允了孩子们回去休息,便赶忙进来领魏子凌走了。 悄无声息的离开慈寿宫,魏子凌抬眼看了一眼匾额,随后沉默的跟着莫姑姑往澜院走。 莫姑姑瞧出魏子凌有心事,却没有刻意去问。 好半响,魏子凌开口道:“皇祖母走了,姑姑很伤心吗?” “太后娘娘是极好的主子。”莫姑姑叹口气,“奴婢没伺候过,只远远见过太后娘娘风姿,可阖宫下上,最让人敬服爱戴的,便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了。” 魏子凌默默听着,接着道:“那。。。姑姑知道我的生母么?” 莫姑姑脸色一变,随后停下脚步,把魏子凌拉到墙边站定,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蹲下身子严肃道:“二皇子在宫里,切莫提起自己的生母来,往后若是见到皇上,更是不要多问,奴婢为二皇子好,二皇子一定谨记,你生母的事。。。与二皇子是无关的,撇得越干净越好。” 魏子凌垂眸,在莫姑姑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看来是段不能曝光在世人面前的皇家丑事,自己被抛弃出宫,想来也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面目可怖的缘故。 “姑姑觉得,父皇还会见我吗?”魏子凌背着手,捏得很紧,他知道魏离讨厌自己,早就把自己忘记了,在他心里自己早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但他没死,他进宫来威胁他,威胁皇后得到了自己的名分,魏离不会再见他了。 “会的。”莫姑姑这话说得自己都没有底气,她站起身,拉上魏子凌的手继续往前走,“亲生骨血,等过段时间,一定会见的。” 身影远去,渐渐消失在宫道的远处。 虞澜清这一昏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转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随后便是茫然。 昏迷的时候,她什么梦也没有做,只是一片空白的虚无,以至于醒来后心口依旧很痛,她想在梦里再看一看熟悉的面容,听一听熟悉的声音,让母后再摸一摸自己的鬓发,好像也成了奢望。 这是让她放下么? 泪水无声的落下,身边的月颖刚离开出去让小安子重新烧水过来,房间里的水壶要确保有温热的水,不管虞澜清什么时候醒过来,都能喝上。 去的时间不长,月颖匆匆赶回床边,看见虞澜清已经睁眼了,她喜极而泣,赶忙跪到床头,轻唤了虞澜清一声:“娘娘。” 虞澜清转动眼珠子,月颖的脸印入眼帘,虞澜清扯了扯嘴角,想说话,才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 月颖抬手擦了眼泪,一下子反应过来,起身跑到外边的桌上给虞澜清倒来一杯水,小心翼翼的抬起虞澜清的头,喂给她喝一些。 “娘娘还有哪里不舒服么?奴婢这就让刘太医过来给娘娘把脉。”月颖又哭又笑,手忙脚乱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虞澜清突然倒下去,她现在想想都还在害怕,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虞澜清抬手拉住月颖:“不用了。” 她身上没什么疼的地方,这是心疼,是心病,刘太医就是扁鹊华佗再世,也是医不了的,只能自己慢慢好起来。 虞澜清醒来的事情告知魏离,他急忙赶过来,一定要刘太医仔仔细细看过,留下好几副调养的药方才放心些,虞澜清闹着要去慈寿宫,被魏离死死摁住,问她是不是想让母后看见这幅病怏怏的样子,连上路都不安生。 被魏离劝服,虞澜清终于是答应再调理几天等身子好些了再去,魏离这才心情松和一点,接过白粥喂给虞澜清吃,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失去了最好的婆婆,魏离又何尝不是失去了最好的母亲。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因为他是君王,万人眼前,不能轻易露了软弱。 可此时在虞澜清跟前,他只是为人子,眼中的悲痛和闪动的泪花,是只能给她一个人看的沉痛。 “皇上。” 虞澜清握过魏离的手,她明白魏离的无可奈何,一如魏离也明白她一样。 此时的相伴,不属于帝后,只属于身为人子的两人罢了。 虽然这些天一直没人管魏子凌,但他出现在慈寿宫,所有人都是很关注这位二皇子的。 只是没人上前来听攀谈,也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显得像是刻意孤立了他一样。 魏子凌跪在最后边,垂着头,没有泪水,他们磕头他也跟着磕头,他们抹泪他也跟着擦一擦自己的眼睛。 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盯着魏离伟岸的背影发呆,既期盼他回头的时候能看见自己,又害怕他真的用那种冷漠疏离的眼光看着自己。 内心很矛盾,自己也很挣扎。 这些天宫里尽是发生大事,除了莫姑姑,根本没人还记得他刚刚受了鞭刑,还只是一个孩子。 皇后醒来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慈寿宫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魏云熙,魏子凌都不需要抬头,也能感受到她松了一口气似的。 三日跪孝结束,之后便不需要每日守那么长的时间了。 今日离开慈寿宫的时候,魏子凌又是被莫姑姑拉着,最后一个走出来。 魏云熙念着虞澜清,领着弟弟妹妹先回了凤羽宫,他前边走着的,是牵着魏子策的洛文茵,洛文茵正低声跟魏子策说什么,那个混世魔王还别别扭扭,一副不愿意多听的样子,侧过脸的时候他突然看见魏子凌的目光,怔了一下,随后坏笑起来,一下就拽紧了洛文茵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一脸撒娇的模样,搞得洛文茵没得法子,只能让宫里的太监把魏子策举起来抱着走。 魏子策趴在那太监的肩膀上,对着后边的魏子凌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 再往前看,便是并排而行的魏子善和周芷溪,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好也不坏,看上去不够过分亲密,但也没有维持疏离的距离。 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他们。。。都有母亲。 魏子凌收回视线,故作冷漠的像是根本不在意魏子策幼稚挑衅的行为,其实他心里在意,是真的在意了。 莫姑姑感受到魏子凌骤然收紧的手心,看了他一眼,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抬起头看了看魏子策,小孩子心里最是敏感,同样是一并走过宫道的皇子,差异实在巨大。 前边的两个皇子哪个不是前呼后拥,只有魏子凌,身边就她这么一个老姑姑。 虽然和魏子凌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莫姑姑知道,他只是一个不擅表达,渴望关怀亲情又不敢轻易靠近的小孩子,大多数时候,魏子凌都沉默隐忍得叫人心疼。 过了前边的小门,莫姑姑突然停下脚步来,笑着蹲下身,给魏子凌整理了一下衣裳:“二皇子衣摆都跪皱了,奴婢给您理一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前边的一大群人便走远了,四周很快恢复了安静,他的衣摆根本没有皱,魏子凌知道。 起身后,莫姑姑选了另一条更安静些的路走,魏子凌回过头,看了一眼变成黑点的人群,小声道:“皇后娘娘醒了,我不用去看看么?” 莫姑姑摇头:“皇后娘娘需要休息。” 魏子凌却不这么认为。 这皇宫里的一切,看上去触手可及,可离他又那么遥远,在南泉寺的时候,魏子凌知道拳头和蛮力能够解决百分之八十的小混混和恶霸,只要你豁出命去打,他们就会知难而退,面对姑子们的时候,你只需要装傻干事,任由她们漫骂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便能填饱肚子,捡到能缝补的衣裳来穿,可是在这个宫里,魏子凌以前的那些生存‘技巧’,都毫无作用。 他尝试用拳头呵退魏子策,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好欺负,可为此受到更大惩罚的,好像也是他。 这宫里不缺吃食,不缺衣裳,没人会再殴打他,谩骂他,虐待他。 但魏子凌只觉得新空荡荡的,这宫里冷清寂寥得像是一座华丽的囚牢。 莫姑姑只是在教他小心翼翼的龟缩在澜院里,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做出格的,这样的话,至少接下来的日子,他会衣食无忧的活下去。 所以不要去魏离跟前,不要去虞澜清跟前,做好该做的,便够了。 可莫姑姑不知道魏子凌要的是什么,他进宫来,不是为了这口饭这件衣裳,他是来寻亲的。 他要的是亲人,是承认他,接受他,容纳他的亲人。 可惜的是,入宫的这段时间,没有人愿意走到他的身边来。 既然没人来,那么就他自己去,自己选一个,真正成为这皇宫里的一员。 魏子凌心里打定了主意,就算还会被打他也不在乎,一身皮糙肉早就挨惯了,留一口气儿,他还能像蟑螂一般活过来。 一回到澜院里,魏子凌便跟莫姑姑说自己想吃炖汤,莫姑姑笑着说好,挽起衣袖便下厨去了。 魏子凌趴在门框边,看着莫姑姑走远进了厨房里后,才出门朝着放杂物的小屋子过去,他记得莫姑姑总是在这里边能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翻翻找找半响,总算是找到一个墨绿的小瓷盅。 魏子凌咧嘴笑起来,抱着小瓷盅跑回自己的屋里,又拿起桌上的凉茶壶,在阶梯下的墙角边把小瓷盅洗了个干净,猫着腰瞧一眼厨房那边,能隐约听见莫姑姑忙碌的声音,赶忙提着东西又进了屋中。 他拿帕子仔仔细细把小瓷盅擦干净,放到莫姑姑瞧不见的角落先放好,随后便乖乖的坐到桌子旁,等着开饭。 炖汤时间可不短,莫姑姑把砂锅煨上火,回来看魏子凌,小家伙趴在桌子上,睡得一脸的不安稳。 莫姑姑叹口气,上前轻轻把他抱起来,脱了鞋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这冬日里趴着睡,最是容易感冒,背后的伤痕才刚结痂,可千万要小心些才是。 这些天魏子凌确实也累,为了想引起魏离的注意,每天都是头几个去的,又是最后一个才走,但魏离拢共也没看到他几眼,稍微扫过,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莫姑姑给魏子凌理了理散在脸上的头发,看向他嘴上的遮掩物,良久之后,才起身出去了。 醒来的时候外边天色已经黑了,莫姑姑刚炖好了汤端进来,屋子里都是香味儿。 魏子凌赶忙起身跑上前坐下,晃了晃桌上的水壶,朝莫姑姑咧嘴笑起来:“姑姑,没水了。” 莫姑姑擦了擦手,给他乘了一碗肉以后,才接过水壶出去添水。 魏子凌赶忙把自己找到的小瓷盅翻出来,小心翼翼的拿大汤勺把小瓷盅装满,随后盖好盖子,又放回了原位,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的,赶忙喝了口汤压压惊。 莫姑姑回来得也快,最开始魏子凌还让莫姑姑和他一块儿吃饭,可莫姑姑总说主子和奴婢不能同桌进食,坏了规矩,怎么也不坐,现下魏子凌也不说了,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事情,吃得也快。 他吃得香,莫姑姑也高兴,见他两三碗下肚后,这才满意的收了东西,自己下去吃了。 临走前,魏子凌喊住莫姑姑,说自己今天实在有些累了,让她别管自己,略消消食便睡。 莫姑姑倒是没怀疑什么,应声说好后,端着东西下去了。 魏子凌在屋子没找到食盒,只能用棉布把滚烫的瓷盅包裹起来,吹灭了屋里的蜡烛,轻手轻脚开门关门,猫着腰蹲着身子,就这么悄咪咪的跑出了澜院。 没办法,莫姑姑不让他去,他就只能自己想想法子了。 出了澜院魏子凌便一路小跑到宫道上,入了宫道人多的是,随便拉着个小太监,便找到了凤羽宫的宫门口。 碧荷和惜荷两个丫头守着门,之前来看虞澜清的嫔妃们都给拦回去了,原想着这么点儿了应该没事了,两人正小声说话呢,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蹿到了自己面前,小脸跑得通红,一到凤羽宫门口就给跪下了。 碧荷吓一跳,赶忙往惜荷身后躲,还是惜荷镇定些,借着灯笼的光,瞧清楚这是魏子凌:“二皇子,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说罢,又伸出头左右看看,“跟着您的姑姑呢?” 魏子凌把瓷盅抱在怀里,一双眼睛闪着光的倒影:“姐姐,我想看看皇后娘娘。” 惜荷怔了一下,随后蹲下身子,想把魏子凌拉起来:“二皇子,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您今日先回去吧。” 魏子凌跪着没动。 惜荷这才注意到魏子凌抱着的东西,那棉布能抵得住几分热气,小家伙死死抱着,手都红了,惜荷皱眉,赶忙把魏子凌怀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到一边,拉起他的手看:“这东西这么烫,谁给二皇子做的暖手的?这么简陋不怕挨板子?” 魏子凌赶忙摇头:“不是的,这是我给皇后娘娘带的汤,娘娘病了,要好好补补身子才行,姐姐让我进去吧,我看看便走。” 惜荷很是为难的沉默,凤羽宫素来是不要外头的吃食的,若是不接,又怕伤着了二皇子一片孝心。 正在犹豫踌躇不知道怎么是好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声音:“你在这儿做什么?” 惜荷和魏子凌同时抬头看,正撞上魏离笼罩在阴影里的瞳孔,惜荷赶忙跪下行礼:“皇上万安。” 魏子凌愣了一下,随后也抬手问安:“父。。。父皇。” “朕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魏子凌被魏离这样冷漠质问的口气搞得有些生气,好像他出现在这里是要对皇后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他不过就是耍了点心眼进宫认亲,魏离真把他当成心思歹毒的坏孩子了么? 见魏子凌吞吐,惜荷赶忙接过话来答道:“回皇上的话,二皇子是来给皇后娘娘送煲汤的,二皇子关心皇后娘娘身子,所以夜深了还念着要来探望。” 惜荷这么一说,魏离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一些,他看一眼地上那个包的丑陋的东西,魏巍撇眉:“带回去吧,皇后有专门配置的药膳,你这个没什么用处。” 说罢,撩起衣摆便越过魏子凌往里走。 惜荷有些不忍,觉得皇上对二皇子比当初对大皇子还要更不喜欢一些。 “父皇。”魏子凌喊住魏离,鼓足了勇气,磕头道,“父皇,我想去看看皇后娘娘。” 魏离侧过身,想都没想便拒绝:“看来莫兰管不好你,大晚上的,还能让你一个人跑那么远到凤羽宫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瞧着,你跪在这儿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去,非要等朕撤了莫兰给你换一个姑姑,你才顺心了?” 魏子凌瞳孔猛地一缩,捏紧了拳头,心里觉得委屈又不甘心,争辩一句道:“父皇罚我,我无话可说,可之前也是皇后娘娘送药给我,伤口才能好得这样快,如今皇后娘娘卧病在床,我自然也该来看看,父皇,我只看一眼,看过了心安,便回去了。” 魏离没看他,背影看上去很是凄凉:“朕说了,回去。” 魏子凌不知道魏离为什么要这样,他不过是想去看一眼罢了。 魏离像是一堵墙,一堵让他铭记自己不同的墙,他是这宫里的异类,融不进来的。 “父皇,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 魏离回头,眯着眼睛看他:“你姓魏,这一点还不够说明么?往后朕不想再听见这种蠢问题。” “既然我也是您的儿子,那为什么魏子善有母亲,魏子策有母亲,魏子珏也有母亲,他们都有,我却没有,父皇,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住在澜院里,那里太安静了,我很害怕。”魏子凌看着魏离的眼睛,勇敢的想要去靠近,哪怕一点点,也想让他知道。 魏离盯着他,良久后,轻声开口:“你当然有母亲,你母亲,本事极大,眼界极高,只差那么一点,便要了朕的性命,夺了朕的江山,毁了朕的一切,你怎么会没有母亲呢?”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21、本宫以为你懂 魏子凌听完魏离的话,整个人颓然怔住。 莫姑姑说,不要在魏离面前提起自己的生母,如今听魏离亲口说出这般决绝的话,魏子凌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下来,身子向后坐到自己的后脚跟上,低下头。 她的母亲和母族。。。居然是乱臣贼子。 是差一点谋朝篡位的谋逆之人。 怪不得,魏离对他这般厌弃。 诏安站在后边大气不敢出一个,魏离因为太后离世,皇后又吐血的事情正在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二皇子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一个人,今儿是怎么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魏离? 这话说得实在重了些,短暂狂暴的烦闷过去,魏离自己也楞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惜荷也被魏离的话吓着了,就这么突然口无遮拦的把八年前的事情说给二皇子听真的好么? 不过她只是凤羽宫的一个二等宫女,实在也不敢对魏离说的话置喙什么,魏离站了一会儿,开口说了一句赶紧回去后,便朝着內寝过去了。 惜荷赶忙给碧荷使眼色,让她赶紧先跟上去,碧荷丫头素来不乱说话,惜荷也不担心她跟着去了会把这里的事告诉虞澜清,若是皇上自己没说,反而做下人的多嘴,怕是拆了皇帝的脸面,今晚上别想活过去了。 见魏离走远了,惜荷才一脸怜悯的跪到魏子凌跟前,摸了一下放在旁边的那包东西,热气儿已经过了,此时抱在手里已经没了温度,她这才放心的把东西交给魏子凌,轻声道:“太后娘娘刚走,皇后娘娘又倒下了,皇上心里难免急躁,今日的话二皇子万不要往心里去,亲生的父子,过两日皇上心情好了,自然记得二皇子的事情,不会让二皇子在澜院住太久的。” 惜荷心善,同魏子凌讲这些,换做是旁的奴婢瞧见魏离这般训斥魏子凌,还把挫骨扬灰的贼子李氏搬出来说了话,不晓得要怎么瞧不起这二皇子,也好在。。。这儿是凤羽宫。 魏子凌把包的严严实实的瓷盅抱在怀里,喉管哽咽发紧,到底是没在宫道上哭出来,只是垂着头,闷声闷气的给惜荷道了谢:“谢谢姐姐。” 把东西还给他,也就是不会转交给虞澜清了,自己刚惹了魏离不痛快,这东西到了虞澜清跟前,怕是也要被扔出来。 魏子凌撑着身子站起来,垂头丧气像个可怜的流浪狗一样往澜院的方向走,惜荷盯着他的背影,只看见了叫人心酸的孤独。 她往里头看了一眼,烛火辉煌,有月颖姑姑和小安子在,自己稍离开一会儿想来也没人找,实在放心不下魏子凌,惜荷终究还是提起裙摆追了上去,跟在魏子凌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笑道:“天黑了,奴婢送二皇子回去吧。” 魏子凌抬眼飞快的看了惜荷一眼,随后又垂下眼帘,没有多说什么。 跟不跟,送不送,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惜荷叹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皇上的一句话,分量实在是太重了,可惜荷还是希望明日魏子凌被训斥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自己送他回去的事情,也能够一并被提起。 她是凤羽宫的丫头,叫旁人晓得凤羽宫与魏子凌的善意,至少他们嘲笑起来的时候,不敢那般明目张胆,算是能替魏子凌做的唯一一点事情了。 这宫里的流言和拜高踩低的风气一旦席卷起来,日子可比外头难过多了。 到澜院外的小路时惜荷停下了脚步,对魏子凌挥挥手:“二皇子小心,今日早些休息吧,皇后娘娘的身子有刘太医看顾着,过几天在慈寿宫便能看见了,二皇子不必过于挂怀。” 魏子凌往前走了一截,没听见身后有离开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迟疑的回身,看见惜荷还在原地看着他,见他回身,还特意笑起来对他挥挥手,魏子凌也假装没瞧见惜荷抹泪的模样,把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一些,拔腿便跑远了。 直到看不见,惜荷才挪动脚步,朝着凤羽宫回去了。 魏子凌失魂落魄的回到澜院,莫姑姑刚倒了水准备回房间,听见声响,转头下了楼梯,就看见了魏子凌。 她楞了一下,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以为自己眼花了,快步上前推开门瞧了一眼里边没人,这才确信缓缓走来的人的确是魏子凌。 她身上骤然冷下来,这孩子哄她说累了要睡,居然自己跑出去了,要是被魏离撞见他孤身一人晚上满宫跑,怕是不得了。 莫姑姑把手上的铜盆放下,提起裙摆跑到魏子凌面前,刚想问话,就见魏子凌嘴一撇,眼泪大颗大颗的开始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 到了嘴边要责怪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莫姑姑赶忙蹲下身,拍了拍魏子凌的后背:“二皇子这是怎么了?”话音落下,瞧见魏子凌怀里还抱着东西,腾出手来把东西扯出来,疑惑的打开来看,发现是她收在摆杂货屋子里的一方小瓷盅,拧开盖子,煲汤的香气扑出来,莫姑姑立马就有些明白魏子凌这是做什么去了。 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就问能不能去见皇后,可见是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自己藏了瓷盅想带去给皇后。 可。。。凤羽宫的门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莫姑姑叹口气,把东西放到一边,也没多问魏子凌什么,去都去了,碰了壁,难受过,明日也就都好了。 好在魏子凌宣泄了片刻就把眼泪擦了个干净,闷不做声的回了屋,这回倒是真睡了。 第二日早上莫姑姑像平时一般起身做饭,到了她们这个年纪,睡意很浅,到了点儿,自然就醒过来了。 按着往常那般去叫魏子凌起床,刚到房门口,便见门是开着的,魏子凌已经坐在桌子边了。 看见莫姑姑,魏子凌也只是平淡的说了句姑姑早,等着随意吃些早膳,前往慈寿宫去。 昨晚上的事情魏子凌没主动说,莫姑姑也没多问什么,看得出来魏子凌胃口不大好,随便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说饱了。 莫姑姑也匆忙塞了几口白馒头,随后把东西收捡下去,便带着魏子凌往慈寿宫去了。 今天来得甚早,灵堂里除了魏子善没别人。 魏子善看一眼魏子凌,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错愕,很快便回神继续手上的事情,自从那天被魏离欣慰的肯定之后,魏子善便把给太后守灵这件事情当成了头等大事,无论多累,他一定是第一个到慈寿宫来的,忙前忙后,一定要事事亲自经手才行,对此魏离也很欣慰满意,这几年魏子善越发有大皇子的风度,在兄妹和宫人们嘴里的口碑都很好,连带着朝臣们也时时称赞大皇子风度翩翩,智慧超群,颇有魏离当年的风范。 但魏子善总觉得还有另一层缘故是因为魏子凌进宫的事,他能感觉到魏离对自己的那种疏离和不喜欢几乎都转嫁到了魏子凌的身上,反倒是和他话多起来一些。 不过不管是为什么,魏子善都很重视珍惜魏离给的每一次表现的机会,他一定要做到完美,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慢慢挽回自己在魏离心中的地位。 他太在乎魏离的看法了。 从小便是,渴望父爱,这一点上,他和魏子凌倒是很有共同之处。 魏子凌默默跪在最后边的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魏子善一切摆放准备妥当后,很快嫔妃也陆陆续续到场,魏离不是最后来的,他昨夜宿在凤羽宫陪虞澜清,过来的路短很多,进门前魏离就注意到了门边魏子凌的背影,脚下的步子缓了半步,随后看向迎面过来的魏子善,听着他细数太后下葬的事宜,一并往最前面走去。 魏子策是在魏离之后来的,洛文茵的位置在前边,他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今天偏要跪到魏子凌身边,惹得魏子凌撇眉看他,一脸的不耐。 一看魏子策的表情,魏子凌就知道他肯定没憋着好屁,慈寿宫里不想争执,他爱跪就跪,惹不起躲得起,魏子凌默默又往旁边挪了挪,表明了自己不想搭理魏子策的意思,魏子策偏要装着不懂,也跟着魏子凌挪了挪。 “做什么?”魏子凌压低了声音,再贴过来,两人都快要挤在一起了。 魏子策挑眉笑,一脸的八卦嘲弄:“听说昨晚你跪到皇母后宫门口去,非但没进去,还惹了父皇好一顿火?” 他倒是消息灵敏,如有神通,旁人都还不晓得的事,他转眼就晓得了。 见魏子凌不说话,脸色更难看了些,魏子策便晓得这话是真的了,多年招惹魏离,身为宫里被魏离责骂责罚次数最多的皇子,魏子策露出一抹甚是欣慰的表情来。 魏子凌挺牛啊,这才做皇子几天呀,一应赶上太后离世,皇后吐血,被魏离又打又罚一系列的事儿,他在魏子凌跟前哪敢称什么克星,旁边这位二皇子,那才是名副其实,众望所归,担得上‘扫把星’三字的人。 这事原本是魏子凌自己压心底的事儿,骤然被魏子策这般嘲讽的指出来,魏子凌心坎疼得很,却又辩驳不得,怕自己接话反而吵起来,干脆沉默不语,也不再看魏子策。 魏子策哪肯消停,先前的帐可还没算清楚,他瞥一眼前方上香,专心致志诵经的魏离,猫着腰就往魏子凌面前凑:“要说大哥哥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你同大哥哥是有些相似处的,你说得是哪位神仙那般大本事,才叫你能一入宫便出这般多变故?皇母后都吐血了,你还敢往里闯,啧,真不晓得父皇心尖尖上放着的便是皇母后么?你这孤煞体制要是闯进去,别惹得皇母后本要好了又更严重了,我要是父皇,也断是不让你去的。” 魏子策一张嘴巴巴个不停,看着魏子凌隐忍得发抖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心头爽快,他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照我这些年的经验来看吧,挨了父皇那通训,后边可还有你受的呢,我劝你一句,最好别在父皇跟前冒了头,免得父皇一瞧见你,嚯,火气又上来,白挨一顿板子。” 魏子凌把衣角攥在手心里,揉成一团皱巴巴的,他抬眼横了魏子策一眼,双眼通红,俨然是要憋不住了,魏子策瞧他这凶狠样子,跟要咬人的狼崽子似的,楞了一下,嗤了一声,跪得稍微远了些,慈寿宫灵台前,魏子凌敢干嘛?他可不怕。 咽下怒火,魏子凌闭上眼睛深吸好几口气,他原以为,做了皇子,便什么都好了,如今看来,身上的痛楚依旧有,心里边的折磨更多,倒还不如不要进宫来,在外头尚还能拿拳头说话,谁也别想好过了。 进了这宫墙,每个人却都只教给他一个字:忍。 莫师太口中说的皇宫,和他如今经历的皇宫,完全不一样,憧憬与现实的差别,不是一丁半点。 魏子凌自认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忍的极限,方才魏子策那番话咽下来,魏子凌便晓得自己还有可以下限能开拓开拓。 果然,经历是磨练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魏子凌收回眼神,话也不说,人也没什么动作,魏子策瘪嘴,觉得甚是没劲,之前那副蛮横样子哪儿去了?他要是稍微声音大些便好了,魏离定然注意到,有他好看。 可惜了,居然忍下来了。 魏子策恹恹的离魏子凌稍微远了些,他之前想去皇祖母膝下养着,如今皇祖母没了,倒是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跟在谁身边也没什么差别了,洛文茵对他还算百依百顺,和怡母妃关系也甚好,思来想去,也算是最好的人选。 他可不想闹到最后和魏子凌一样散养着,往后册封,能落个什么? 这般想着,心里又舒服了几分,魏子凌没瞧魏子策,是以也没看见他表情微妙的变化。 每日的跪拜免不了,但时间也不会太长,魏子凌素来是魏离走了才走,今天却被魏子策聒噪得脑仁儿疼,见已经有嫔妃离身,也跟着出去了。 本想着终于能清净一会儿,谁知道魏子策是属狗皮膏药的,自己都要走出慈寿宫的宫门了,这家伙居然追了上来:“喂。” 谁是喂?不认识。 魏子凌心里吐槽一句,心安理得的自顾自往前走,魏子策见他无视自己,眉头一拧,在魏子凌跨出宫门门榄的时候拽住了他:“跟你说话呢,听不见?” 魏子凌扭头,看见在旁边站定的莫姑姑,又望一眼追着魏子策过来的几个小太监,到了嘴边要呛声的话没说出来,魏子策今日就是故意要激怒他,魏子凌看得出来。 想趁着魏离刚斥责了他,再来添一把火,魏子凌又不傻,才不会上了他的贼当。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可还有好多话要说呢。”魏子策缠着不放,笑嘻嘻的,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反倒显得冷着一张脸的魏子凌是那个不近人情的了。 还没想好怎么回话,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声音:“二皇子安好,四皇子安好。” 魏子凌回头,魏子策也偏过脸,在莫姑姑身边站定的,是昨日魏子凌才见过的惜荷。 惜荷这声问安着实是救了魏子凌,再被魏子策纠缠下去,自己还不晓得要怎么脱身。 “姐姐。”魏子凌赶忙甩开魏子策朝惜荷那边过去,“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魏子策在后头冷笑:“你别去皇母后跟前,皇母后自然好了。” 惜荷当没听见,对魏子凌微微颔首:“皇后娘娘有话要跟二皇子说,二皇子随奴婢来吧。” 说罢,镇定的给魏子策福身。 魏子策愣了一下,随后快步上前,拦下要带魏子凌走的惜荷:“昨个儿父皇不是说了不许他见皇母后么,这人命格极硬,可别伤着皇母后了。” 惜荷笑笑:“多谢四皇子关心,不过这样的话,四皇子还是不要再说了。” 莫姑姑垂眸跟着,太后去了以后自己就没再见过魏离,此时听魏子策说话才晓得昨晚上魏子凌在凤羽宫撞见了魏离,怪不得那孩子委屈成那个样子,想来是被皇上训斥了。 惜荷堵了魏子策的话,小家伙噎了一下,瞪着魏子凌,一副心不甘的样子,魏子凌赶忙拉上惜荷的手,快走了几步,转了弯没见魏子策追上来,才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要见我么?”魏子凌抬眼看惜荷一眼,又侧过脸瞧一眼莫姑姑的脸色,原本是最讨厌莫姑姑的他,也感觉得到莫姑姑对自己的关心是真的,所以悄悄出去惹了麻烦,也觉得对不起莫姑姑的很。 好在莫姑姑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生气。 “是。”惜荷点头,昨个儿皇上的脸臭的像是茅厕边的石头,娘娘一眼就瞧出来不对劲了,只是没戳穿皇上罢了。 今儿魏离一走,虞澜清就把惜荷和碧荷叫到跟前来,两人把昨个儿宫门口发生的事老老实实交代了,虞澜清听了以后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惜荷在慈寿宫边等着,瞧见魏子凌出来便叫到凤羽宫里来。 魏子凌没再多问,心情有些忐忑,不知道虞澜清见他是不是也要让他别再不自量力踏足凤羽宫的宫门,想起那天撩开帘子的清冷面容,故作严厉,上药的动作却非常轻,明明是个温柔的人。 到凤羽宫后,惜荷让莫姑姑就在廊下稍候,只单独领着魏子凌进去了。 “娘娘,二皇子到了。”惜荷撩起长帘,通禀一句,直到里面传来应答,才领着魏子凌往里走。 凤羽宫华丽巍峨,十个澜院也比不上这里半分贵重,魏子凌瞧得有些眼花,视线落在软榻上翻书的人脸上时,才醒过神来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翻书的声音在魏子凌话音落下后响起,虞澜清没抬眼,轻声道:“谁让你这样称呼的?” 魏子凌一愣,没听懂这是怪罪还是询问,一时不敢开口。 虞澜清读过这一页,才放了书,看向魏子凌:“那天见你,你是个小侍卫,唤本宫一声皇后娘娘,是对的,今天见你,你是二皇子,还唤本宫皇后娘娘,便是错了。” 魏子凌眼眸闪了闪:“我。。。我可以那样叫吗?”他不知道虞澜清会不会讨厌他那样称呼,所以一直尊敬的叫她皇后娘娘。 虞澜清勾着嘴角,含笑冲他点头。 魏子凌因为虞澜清这一笑备受鼓舞,弯腰磕了个头,小心又迟疑的开口:“皇。。。皇母后好。” 喊过以后再抬头,瞧见的是月颖和惜荷的笑意,看他的眼神满是温柔。 魏子凌突然就觉得紧张的心情松缓了一些下来。 “本宫今日叫你来,是有些话要跟你说,那日送药,本还应该多坐会,只是太后去的突然,本宫也实在顾不上其他,对你倒是疏忽了。”虞澜清开口不责他,倒是先反省起自己的疏忽来,对魏子凌这个孩子,虞澜清的确是应了太后的吩咐,是准备撒手不管的,可昨晚上的事虞澜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孩子无辜,不总是她自己在说么? 魏子凌乖巧的跪着,看虞澜清的目光里都带了看旁人没有的柔光。 若真的能自己选养母,魏子凌是中意皇后娘娘的。 初入宫的满腔怨气因为魏离痛快的认下自己已经消了大半,挨了魏离一顿鞭子,反而瞧明白皇后的不忍,倒是自己见面说话就冲,不成样子。 “你是聪明孩子,本宫原本以为你懂,如今看来,你并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各种道理,宫中诸事,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简单,子凌,你能明白么?”虞澜清问一句。 魏子凌诚实的摇头,他的确不太明白。 虞澜清顿了一下,她今天未施粉黛,清冷的光透过窗户落在脸上,更显得脸色泛白:“无妨,本宫慢慢说与你听。”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22、定册封分府邸 凤羽宫跪受教导,是魏子凌进宫来以后,第一次有人把真实的前朝宫廷生活牵绊铺成他眼前的一幅画卷。 虞澜清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春日里和煦的风,带来远处的几缕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她不避讳的提起李氏,那段往事从魏离口中说出来带着愤怒和怨恨,从虞澜清嘴里讲出来,更温和几分。 虞澜清把宫变轻描淡溪的带过,一句‘哪有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一句‘家族重任一个弱女子如何反抗’,惹红了魏子凌的眼。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有得选的,只是贪婪野心攀升,选了一条死路去走。 可虞澜清依旧希望他心中不要怨恨自己的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虽生未能养,但李乐荣的本意,绝不是要抛弃自己的孩子。 “你父皇是天子,眼前是天下人,背后也是天下人,权力巅峰,至高无上的位置,孤独又寂寞得很,天子不能彷徨,不能软弱,不能有太多的羁绊,他当然在意你,否则也不会认下你,子凌,别怨恨你父皇,他心里也有不能告知旁人的伤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相处,但你相信皇母后,父子亲情,血脉相连,总有交融到彼此贴近理解对方的一天,人生在世,万不能过于为难自己。”虞澜清拉过魏子凌的手,跪了这许久,傻孩子也不晓得自己起来。 魏子凌感受到虞澜清手心的温热,月颖搬来绣凳,就放在虞澜清身边最近的地方。 “本宫知道,你到学院去,是想和云熙他们一块儿念学,瞧见各宫的娘娘们,也想着能搬去哪一处住下,但不是本宫和皇上不为你安排,而是过了年节,明年的五月,便是你们三兄弟的大日子了,不是不给,是没有必要给。”虞澜清继续为魏子凌解答,翻过这个令人煎熬的年底,明年还有明年的热闹。 “大日子?”魏子凌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大日子?” 虞澜清笑起来:“定册封,分府邸。你,子善,子策,都已经是大孩子了,按照大魏的祖训,皇子到八岁后,便要分府别居。” 魏子凌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若是给他安排一个嫔妃来抚养,没有几个月自己又要出宫去,的确是没有必要这般折腾。 “皇子与嫔妃朝夕相处,先祖此举,不仅仅是防止身为宫嫔的母亲过于教唆皇子,影响皇子的品行人格,也是为了让皇子们从皇宫走向民间,锻炼心智,开阔眼界,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数不胜数,这些公子哥儿,同样也会成为你们新的路途伙伴,结交什么样的人,与何人为伍,更是考验皇子的另一项重要标准,子凌,既然写作魏姓,便不可自轻自贱,妄自菲薄,你是皇子,也是芸芸众生中与旁人没有差别的其中一个,本宫希望你能放宽心,去迎接属于你的新的人生。”虞澜清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看着魏子凌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终于看见了一丝别样的光芒。 那是摒弃曾经,向往将来的曙光。 人不能永远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绝不要让自己变成怨天怨地,禁锢内心的可怜之人。 需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虞澜清希望魏子凌不要去做可怜人,更不要去做可恨人,天高广阔,一定要做顶天立地之人。 魏子凌兴奋又心酸,他第一个顶撞的人就是虞澜清,如今坐在这里同他解惑的人,也是虞澜清。 皇后贤德,受人爱戴,十年如一日备受天下人称赞,若非发自内心的清澈温柔,是绝做不到这一点的。 她一点都没有把自己母亲的过错迁怒在他的身上,在虞澜清的眼里,李乐荣是李乐荣,魏子凌是魏子凌,他是独自活着的人,不该为死去之人的罪过背负一生的痛苦。 “皇母后。”魏子凌喉间有些哽咽,刚坐下没多久,自己又跪下了,“子凌不懂事,进宫便言语挑唆,引四弟入歧途,只想着是能见到皇母后或者父皇最快的法子,却没思虑周全会不会伤害到旁人,见到皇母后和父皇,又心怀愤怒怨恨,把满腔的委屈都发泄在皇母后这里,是子凌错了,皇母后不但不责怪,还耐心教导,请皇母后受子凌一拜。” 他忍不住哭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不被关心重视的委屈这一刻像是得到了宣泄,太多问题和疑惑也只能埋在自己的心里,他是不懂,很多事情都不懂,为什么自己没有母亲,为什么自己不去念学,为什么要磕头一拜也是释怀,魏子凌抬起手袖捂着脸,在虞澜清跟前终于不再拼命遮掩,故作成熟。 就算经历了再多,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虞澜清温柔的话,温暖的手,不就是自己幻想了千万次的母亲的模样么? 月颖赶忙上前把魏子凌扶起来,笑着用打趣儿的语气同他说话:“二皇子切莫多礼了,皇后娘娘眼窝子最浅,待会儿也陪二皇子一块儿哭上,奴婢可劝不过来。” 魏子凌破涕为笑,眨巴眼看虞澜清,越看越觉得好看,虞澜清嘴角勾起的一抹莞尔,像是清晨落下的第一缕晨晖,魏子凌紧张的扯紧衣角,一张脸通红。 坐了许久,算着时间魏离也是要来了,两人刚闹了别扭,暂时别碰个照面最好,虞澜清让月颖把魏子凌送出去,莫姑姑还在廊下候着,见是月颖出来送人,还格外感激的道了声谢。 魏子凌神情里多了几分豁达,嘴角似有似无的一抹笑意也叫莫姑姑看呆了。 自己每天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魏子凌也并不开心,皇后娘娘真乃神人也,短短一柱香的功夫,好像就把魏子凌的心锁给打开了。 牵着魏子凌往回走的路上,莫姑姑忍不住问一句:“皇后娘娘和二皇子说了什么,二皇子这般开心?” 魏子凌走路有些飘,只说是秘密。 莫姑姑愣了一下,随后浅笑起来,没再多问。 之后的几日里,虞澜清身子稍微将养好一些后,便到慈寿宫继续祭拜太后。 常常独自一人呆到夜里,呢喃自语,不知道在和太后说什么。 这是虞澜清自己的心结,自己走进去,自己走出来,满腔的话说尽,兴许也就放下了。 十八日后,太后下葬,百姓沿街跪拜,皇上皇后亲送。 浩荡到震撼的场面,谥为大圣孝皇太后。 太后葬毕,为着三月的孝期,今年的年节一应不办,沿街不许鸣鞭炮,更不允许挂红绸,只许在家中关门设宴团聚一下,算是皇帝的几分网开一面。 宫里比外头还冷清,皇上皇后都没有任何要摆宴的心思,大圣孝皇太后的牌位还留了一份在宝华大殿供奉,年三十的晚上,魏离在乾明殿接见大臣,虞澜清跪在宝华大殿诵经,说是想陪陪太后。 至高无上的位置,孤单的又何止是魏离一人。 虞澜清安静的看着上方的牌位,已经不念了,只是习惯了到太后面前诉说,能有人指点指点自己,如今没了,她也依旧改不掉这个习惯。 魏子凌是头一次在宫里过年节,偏偏今年的年节一点也不热闹,各宫各院反而比平时还是冷清一些。 魏子凌并不在意,缠得莫姑姑没办法,只能带着他去凤羽宫,到了才晓得皇后不在,早就到宝华大殿去了。 魏子凌问了大殿怎么走,一溜烟的往前跑,莫姑姑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二皇子,您慢些跑。” 他没听见,像阵风一样。 宝华大殿恢宏,带着几分神圣,魏子凌探头探脑的在门边往里看,却听见里边有说话的声儿。 “儿子从前辜负母后,如今便陪母后一同跪着吧。” 是魏子善的声音。 魏子凌伸出只眼睛望进去,虞澜清旁边跪着月颖,正帮她整理经文,魏子善就在虞澜清三步远后的地方跪着。 “你是好孩子,母后知道。”虞澜清应声,倒是没回头。 “定封在即,儿子有话想问问母后。” 虞澜清顿了一下,便过脸看魏子善,吓得魏子凌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直接就蹲下身子捂住了头。 “你想问什么?” 魏子善吞了吞口水,宝华大殿空空荡荡,一丁点声响都会被放大,虞澜清的目光很镇静,像一汪湖水。 “儿子想问问,父皇想好要给二弟什么定封了么?儿子没用,不敢到父皇跟前去问,想着母后兴许知道一些。”魏子善是担心魏子凌的,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看得出来魏子凌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混账性子,若是魏离只单给个封字还算好,万一封个郡王,岂不是要派离京城? 魏子凌听见魏子善提起自己的名字,有些错愕,听着语气,像是担心自己。 “兄友弟恭,你学得很好,身为兄长友爱,幼弟们才会恭敬,你与子凌虽接触不多,可你已然有兼爱天下之心,母后很是欣慰。”虞澜清夸赞魏子善一句,他虽然离开了凤羽宫,可周芷溪给予的全部爱意,依旧让魏子善成为了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如同当年起名时对他的期盼一样。 而当年魏云熙或许只是无心的一拽,却拯救了魏子善濒临崩溃的灵魂。 这便是手足亲情该有的凝聚力量。 魏子善并没有因为虞澜清的夸奖而沾沾自喜,他眉头紧锁,品出虞澜清话里的几分敷衍。 这般转移话题,看来是她心中自有打算,不想让魏子善过多干涉,母后。。。怕自己惹了魏离不痛快吧。 他及时闭嘴没再多说,虞澜清很满意,魏子善有品格,有手腕,心里剔透,又懂得审时度势,大学士总说,他是栋梁大才,虞澜清却不那么以为。 魏子善是帝王之才。 不该因为任何的缘故,否认埋没他这一点。 哪怕是太后,当初也曾经称赞过魏子善,这群孩子里,最像魏离的,便是他了。 “回去吧。”虞澜清起身上前,点燃三支香,对着牌位拜了拜,双手奉上,“不必太担心。” 有这句话,魏子善突然放心下来,之前听闻魏子凌顶撞虞澜清,还以为虞澜清不会管这事,现下看来倒是他多思多虑了,虞澜清素来都是这柔和性子,怎么可能真和一个孩子置气。 魏子善赶紧起身,谢过虞澜清,又接过虞澜清递来的三支香,拜过皇祖母后,转身便朝外走去。 魏子凌赶忙躲到拐角处,瞧见魏子善走远之后,才探出一截身子来。 莫姑姑脚程慢,刚赶到宝华大殿前,就见魏子凌自己已经下来了。 尚未问话,魏子凌又朝着回走,莫姑姑抹一把汗,抬眼望一眼灯火明亮的宝华大殿,长叹口气,又追着魏子凌去了。 之后的几个月,魏子凌安安静静地在澜院里,很少出去走动,一有时间便自己在院儿里胡乱打打拳,或者捧本三字经磕磕巴巴的读,倒是有模有样的。 开春入夏,时间过得飞快,三月守孝时间过了以后,朝堂上上书请求定封皇子,分封府邸的折子也多起来。 皇子府邸代代相传,京城里十来处,好几间都荒废了,旁的修缮得不错的,皆是因为历朝历代都有皇子入住的缘故。 魏离这一代皇子就很多,但到了魏子善这一代,拢共也就只有四位,算是少的了。 魏离早有此意,只是尚在犹豫之间,今日决心定夺,还专门提了许久不见的莫姑姑来问话。 原以为还是以前那些无聊事情,没想到这回莫姑姑说的倒是多,魏子凌努力想念学习武的话传到魏离耳朵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虞澜清来得巧,知道魏离今儿有定夺,便赶着来了,一进殿门往里转,便瞧见莫姑姑的身影,仔细看了两眼,认出是魏子凌身边跟着的姑姑。 莫姑姑瞧见虞澜清的绣鞋,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帝后低声说话,魏离的语气也因为虞澜清的到来而变得轻松欢快起来,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反应过来殿内还有一个人在,魏离微微撇眉,让莫姑姑下去。 “皇上都定了?” 虞澜清瞧一眼桌上的黄稠纸。 落笔写了册封大皇子魏子善为恒亲王,后边跟了个魏字,便停了笔。 “朕觉得,魏子凌封个郡王,便差不多了。” 果然会这样想,虞澜清垂着眼眸,对魏离会册封为子善为第一个亲王感到有些惊讶,随后便是欣慰,不知不觉间,魏离对魏子善越发欣赏器重和满怀期盼,他自己或许还没有察觉到,但亲王二字,已经足够说明了。 “他刚跋山涉水来,皇上又要他跋山涉水而去么?”虞澜清抬眸,“李氏的事,皇上还放不下吗?” 说起李氏,魏离脸色更难看:“说的也是,郡王也是抬举了,直接给个城主打发才好。” 越说越孩子气上来了。 虞澜清轻笑起来,绕过这话:“那子策呢?皇上也准备给亲王么?” “那孩子心思浮躁得很,还差些历练,给个裕王就是,子善得压他一头,免得他得意忘形,不好管教。”魏离对魏子策倒是看得透彻,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别成天给他惹是生非就行了! “皇上对子策尚且能宽厚容忍,为什么子凌就不行?”虞澜清弯下些身子,撑着脸看她。 这个动作看上去慵懒又暧昧,惹得魏离愣了一下,抬手揉了揉鼻子,掩盖自己心扑通乱跳的事实:“那不一样。” “南华珠同样不是无辜之人,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皇上对李氏再耿耿于怀,事情也早就过去了,臣妾,云熙,才是活生生在皇上跟前的人,和死人较劲,有什么意思?”虞澜清望着他,一脸的诚恳,“臣妾与云熙都是一个性子,皇上晓得的,更何况,若独独把二皇子派往远处,怕是民间非议要如潮水一般涌来了。” “你就惯着他吧。”魏离瞪她一眼,她这是来做说客的,摆明了偏心要袒护着魏子凌,“他顶撞你的事你也忘了,浑不吝的东西,不入眼的手段也用到朕跟前来了,不是瞧他那劲儿,朕当场把他扔出宫去。” 魏离说的对,魏子凌就是有股子劲儿,说不得是什么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却也绝不会事下三滥的市井小人,只要念学教养,大魏没有孬皇子。 “那臣妾就当皇上是答应了,先替子凌谢过皇上。”虞澜清立马直了身子行礼,一脸俏皮模样,好想还是十八岁那个模样,一点儿也没变。 久了没看她这模样,突然来这么一下,魏离脸都红了,抿嘴半响,龇牙咧嘴的往虞澜清身上扑,拽紧了她在怀里就不放手,狠狠啃了她脸好几口,看着虞澜清的脸比自己还红好几倍后,才心满意足的松了手,一副朕就是这么厉害的样子,臭屁的很。 鼻子边全是虞澜清身上的花粉香,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一些。 魏离重新拿起笔,沾了墨汁往下写,册封魏子凌为裎王,魏子策为裕王,写罢放笔印章,魏离一脸的轻松解脱。 不管是为了什么,就算是当补偿八年冷落未养的愧疚也好,这事儿。。。算是就这么定下了。 虞澜清看着魏离一字一字写上去,墨迹一干,便伸手取过旨意,卷好后唤来诏安。 诏安小跑着进来,听虞澜清吩咐,府邸要选三座离得近,规格差不多的,最大的留给魏子善,剩余两个最好是无甚太大差异,之后又把圣旨交给他,让他傍晚宣读,十日后搬迁府邸。 诏安连连点头,看一眼魏离,他目光落在虞澜清脸上,尽是柔和和宠溺,看来皇上对皇后的话并无异议,诏安这才心安的退了下去。 她少有这样心急霸道的时候,还做起自己的主来,有意思得紧,生怕自己反悔了又在府邸规格上亏待了魏子凌,抢着话倒是先吩咐了。 魏离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虞澜清更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虞澜清,而不是时时刻刻守着祖宗规矩的皇后。 一生无暇的皇后,听上去神圣得很。 可人总是要有烟火气息才像人,现在的虞澜清,更像个护犊子的猫儿。 “皇上这样看着臣妾,生气了?”她回头撞上他的目光,理直气壮得很,哪像是怕他生气的样子。 这下给魏离逗得挑眉:“现下倒是朕对你百依百顺了。” 虞澜清噗嗤笑出声来,快步上前,捧上魏离的脸就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是皇上圣明。” 亲完想跑?那是不可能的。 魏离顺手拽住虞澜清,往后一靠,她站不稳,就只能坐在自己腿上:“替别人求了恩典,自己倒是想轻描淡写混过去,那可不行,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说罢,扯上虞澜清的手搭到自己肩上,轻巧的就把她抱了起来,虞澜清吓一跳,低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了魏离的脖子。 他笑得更坏一些:“看来皇后对朕也甚是不舍,那今天便留下来,哪儿也别去了。” 说罢,转身便朝着后寝而去。 诏安得了虞澜清的意思,差人去置办府邸事宜后,便揣着圣旨到洛阳宫和月影宫宣告。 最后才到澜院,一进去便听见魏子凌磕巴背书的声音,笑脸皱成一团,很是苦恼的样子。 魏子凌在院子里,一抬头便看见了诏安,他晓得这是父皇跟前的总领太监,赶忙放下书站起身来,盯着他手里的那卷圣旨瞧。 “二皇子接旨吧。” 诏安唱和一句,莫姑姑隔着老远也听见了,急匆匆的跑过来跪下,拉了拉魏子凌的衣袖:“二皇子,接旨了。” 一朝定封论生死,这可是关乎魏子凌未来的重大事情,莫姑姑紧张得很。 魏子凌愣了一下才跪下,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期许,他知道虞澜清和魏子善护着自己的心意就够了,至少在这个宫里,他的确得到了一些自己一直寻求的,更多的,他并没有太大奢望。 诏安展开圣旨,朗声诵读,前缀很长,都是魏子凌听不懂的晦涩文字,但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册封皇次子魏子凌,为裎王。” 魏子凌还没回过身,身后的莫姑姑已然哭出了声,高呼谢恩。 诏安弯下些身子,轻声对他道:“恭喜二皇子,二皇子谢恩吧。”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23、虞磊是个莽人 诏安见魏子凌只是愣愣看着自己,又提高了一些声调:“二皇子,谢恩吧。” 魏子凌这才回了魂,僵硬的磕了个头:“谢父皇恩典。” 说罢,连起身都忘了,伸手拽住诏安:“这是真的么?我。。。我是裎王了?” 诏安笑笑:“皇上御笔亲封,断不会有错,十日后便要入新府邸了,二皇子抓紧时间准备,明日记得去给皇上磕头便是。”说罢,又像想起什么,补充道,“皇上定封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在呢。” 魏子凌听到虞澜清的名字,才终于找到了几分真实感。 果然是因为皇母后的缘故,才能让父皇在关键时候改变了主意,魏子策那家伙总算是有一句话说得不错,皇母后真的是父皇放在心尖上的人。 旨意全部传达完毕,诏安也松了口气回去交差,心情格外舒畅。 莫姑姑哭得老泪纵横,把魏子凌扶起来,念叨着要赶紧给他准备行装才行,魏子凌回过头,轻松的笑笑:“姑姑别忙了,我本来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而此时的落阳宫和月影宫,却散发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得知自己是魏离册封的第一个亲王时,魏子善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少有会开心成这样的事情,在院子里连跑了三圈才冷静下来,凑到周芷溪跟前,眼里尽是灿烂:“淑母妃,你听见了吗?诏安公公说,父皇册封我为恒亲王了。” 周芷溪连连点头,他的开心也是她的开心:“你这些年这般努力,皇上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嘴上虽然不说,但皇上知道你的出彩,这个亲王定然是要给你的。” 他原以为自己也会跟魏子策一样,随便给个封号就是了,没想到自己担心的魏子凌有了个好结果,自己也有了更好的结果,母后的教导果然没错,永远保持赤诚的心,好事一定会接踵而至。 原就以为,第一个亲王的封号,魏离会留给五弟呢。 没想到这个天大的封赏,居然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听诏安公公说定封的时候母后也在父皇的身边,这些年为了他们几个兄弟姐妹,母后忙前忙后操碎了心,也从来不厚此薄彼,明日除了去给父皇磕头以外,一定要到母后跟前去叩谢母后多年的大恩。 拿定了主意,魏子善才觉得扑通乱跳的心平复了不少,抬起头来,看见周芷溪柔和望向自己的目光,心中感触。 不只是母后,接手抚养自己这些年的淑母妃,对自己也是付出了全部的心血,他是幸运的,身边有人守护着,所以走得顺风顺水,不管在魏离给这个亲王的用意上有没有考虑到淑母妃身后的大周国,魏子善都对周芷溪感恩不已。 而月影宫里,便没有那般安静平和了。 魏子策谢恩后蹭的起身去瞧了一眼圣旨,他倒是自信满满,等着看魏子凌的笑话,这种外头来的野种,定封能有什么好结局?瞧清楚是去哪个郡,十日后自己也好相送一场。 他嘴角的笑意在看见“裎王”两字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珠子瞪得溜圆,就要落在这圣旨上了:“诏安公公,父皇写错字了吧?” 诏安一脸黑线:“四皇子指的哪里?” 魏子策指了指裎王两字中间:“这里呀,是不是少了个郡字呀?” 诏安赶紧把圣旨拽过来卷好,这小魔头,可别待会儿发起性子来把圣旨给戳破了:“奴才只是传达皇上圣意,四皇子要是觉着有什么不妥当,可以亲自去问问皇上,何必为难奴才呢?” 魏子策不满的撇眉:“公公是父皇身边最亲的人了,定然是晓得的,父皇怎么能定这种封啊。” 洛文茵听不下去,对着魏子策招手:“子策,不得对御前公公无理,皇上的旨意怎能置喙?” 洛文茵发了话,诏安赶忙垂眸接过,小声道:“奴才只是伺候皇上的人,皇上怎么吩咐,奴才怎么办事,哪敢揣度天子的用意和心思,四皇子真是太抬举奴才了,奴才还得去澜院,给四皇子跪安了。” 说罢转身就走,生怕魏子策再缠上来说些为难的话。 看诏安这态度,便晓得这的确是魏离的意思了,切,什么东西,居然也和他一个定封。 魏子策很不爽,他真不知道这个横空出世的魏子凌到底哪儿来的本事,居然能哄得大哥哥前些天都帮他说话,让自己别总是为难他,姓了魏总是自家兄弟。 大哥哥宅心仁厚,瞧不出这臭小子满肚子坏水,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别以为做了什么裎王就算是在京城里排上号混出头了,出了宫才是新起点,家族关系错综复杂,那一穷二白的臭小子,等着被收拾吧! 魏子策哼哼几声,对上洛文茵不赞同的目光,稍作几分收敛。 “二皇子封了裎王是好事,你也该去道贺,往后京城里你们三兄弟多多往来,彼此照顾,才是皇家的一段佳话,皇上定然也是愿意看到这景象才做此安排的。”洛文茵还是没能适应和魏子策的相处,他这孩子骨子里边就有反骨,越长大越厉害,根本管教不住,唯独是在皇上皇后跟前才收敛几分,月影宫里称王称霸不是一两天了,洛文茵也头疼得很。 魏子策没怎么听洛文茵说,敷衍应下后,便开始絮絮叨叨说起自己要带走的东西来,彩霞赶忙集中注意力记下来,这混世小爷可不好伺候,事情得样样办好,免得他老是惹主儿生气,现下好了,再过十日便解放了,出了宫有了自己的府邸,月影宫可算是清静了,所以彩霞对此格外上心,只想妥妥当当的把这位魔头送走,她就谢天谢地了。 第二日三人倒是在乾明殿遇上了,乾明殿前不想吵架,魏子策瞪一眼魏子凌,撞开他便自顾自先进去了,还不忘回头冲魏子凌做口型:“你等着!” 魏子善头疼得很,一边说话缓解尴尬一边和魏子凌一起进去,三兄弟一起来谢恩,魏离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 一出乾明殿,魏子策立马脸色一变就要去找魏子凌麻烦,被魏子善及时拽住,拖到一边,非说有话跟他讲,还不忘给魏子凌打眼色,让他赶紧走。 魏子凌一头黑线,冲魏子善感激的点点头,转身便往凤羽宫去了,给虞澜清磕头道谢出来的时候,碰上了终于甩下魏子策过来的魏子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道:“你也来给皇母后谢恩?” 魏子凌先红了脸,垂下头,应了一声:“这些天,也。。。也谢谢大哥的照顾。” 魏子善楞了一下,他这声大哥喊得晦涩,魏子善却很喜欢听,他上前拍了拍魏子凌的肩膀,轻声道:“往后见面的时间还多,你既然叫我这声大哥,那之前做的便都是大哥应该做的,不必道谢,回去的时候换条路走,子策那混小子因为你和他定封成一样的事情正发脾气呢,就要出宫了,别和他起冲突,你是哥哥,让一让那小屁孩儿,别叫母后又为了咱们兄弟的事情操心。” 魏子凌身体僵硬得厉害,魏子善无心又自然的动作,却是魏子凌想都不敢想的亲密。 他。。。还从没想过兄弟相处这样的事情,今天感受到,觉得很奇妙。 “大哥。。大哥放心,我知道了。”魏子凌磕磕巴巴应下,只见魏子善一笑,便越过他朝着里边进去了。 回头去看,也只能看见魏子善的背影。 真酷啊。 这就是他的大哥么? 魏子凌心跳得快了几拍,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稍微放松下来一些后,离开了凤羽宫。 十天的时间不算长,那天得了魏子善的提点,魏子凌这十天便几乎没在澜院里呆着,晓得魏子策那小子肯定要去找自己麻烦,魏子凌便满皇宫乱窜,确保那小子找不到自己就是了。 折腾了两三天没堵着人,魏子策也清楚魏子凌是在故意躲自己,想着这时候闹也不好,出宫以后有的是机会,后边几天倒是消停了,给魏子策留了些时间,得了虞澜清的同意,倒是从凤羽宫那里要走了不少的书。 他想念学。 虞澜清说出宫后他可以和魏子善和魏子策一起去虞府念,虞府早就设了学堂,请了南翟先生来讲课,虞磊和虞沫泠自然也是在自家念书,京城里不少的贵族子弟也都一并在南翟先生下授课。 这事儿她会在魏子凌安顿好之后安排,虞府氛围不错,对子凌来说是个好去处。 魏子凌高兴得很,美滋滋的收拾从虞澜清那里要来的书,爱惜得不得了,他羡慕魏子善那样聪明的头脑,儒雅的气质和强大的自信。 念学是要紧事,莫师太也说过,往后他也能有魏子善一半的厉害便好了,魏子凌想着这个,眼睛里边都在冒光。 出宫的那天,虞澜清和魏离还亲自来送了,周芷溪在魏子善的马车边拉着他一个劲儿抹泪叮嘱,倒是洛文茵只和魏子策说了几句话,便退回到虞澜清身边来了。 魏云熙带着魏子珏和魏云思也来送,撅嘴扯着魏子善的衣袖不撒手:“大哥哥走了,往后宫里便不热闹了。” 魏子珏也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 “大哥哥可要给云熙写信,云熙也好想看看京城呢。” “就是就是。” “大哥哥千万照顾好自己,云熙循着机会求了父皇母后,就来找大哥哥玩儿。” “就是就是。” 魏云熙额头青筋直跳,这小跟屁虫,一直在这儿重复个什么劲儿!好好的离别场景,愣是叫他搅合得没有半点氛围! 魏云熙弯下身扯了扯魏子珏的耳朵:“你过两年也要出去,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魏子珏吐吐舌头,躲到魏子善身后,笑得一脸的狡黠。 虞澜清和魏离就站在远处,看着孩子们打打闹闹的样子,露出笑意来。 告别的话说完,三辆马车便朝着城外驶去,魏子凌一直撩着帘子看窗外,京城他熟悉,进宫前,在京城里度过了好一段难过的时间,如今坐在华贵的马车里,路边的人群熙熙攘攘,看向他们的时候,都纷纷下跪跪拜,满脸的羡慕畏惧,这些表情。。。是他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原来身处高位,再来看这盛世,满眼皆是笑意和善意。 真的很讽刺,可魏子凌记着虞澜清的话,不要自怨自艾,身在什么地位,享受怎样的权利,就同样背负着与之相称的责任。 不要做因为受过伤所以在拥有能力后又去伤害旁人的人,要用手上的权利,去做温暖的人,去拯救与曾经的自己一样彷徨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接济天下。 虞澜清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不明白,现在。。。有些懂了。 马车过了主街,在前方的路口便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而去,到裎王府前的时候,虞澜清安排的府上伺候的下人早就在门口恭候了。 莫姑姑没能跟着出宫,猫腰上前来搀扶魏子凌的,是府上的林管事,林管事有些微胖,一笑起来富态又讨喜,扶着人下了马车,一群人便齐刷刷跪下了:“给裎王爷请安。” 魏子凌吓一跳,还没太适应这样的场面,不过他还是强撑着镇定,点头让他们都起来。 因为没什么东西,来拿包裹的只用一个小厮,林管事在旁边介绍裎王府的大小事宜,从面到点,样样详细,很是干练。 魏子凌一点儿没听懂,只晓得林管事这嘴皮子溜得很,一口气不带喘的,连这府邸悠久的历史由来都细数家珍。 魏子凌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断了林管事的话:“这些事等明日林管事再一点一点慢慢和我说便是了,我。。。可能理解得比较慢。” 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他这是从头开始学习自己的人生。 林管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赶忙笑着附和道:“是,小的太心急了,爷刚到,是该好好休息才对。”说着,就要领着魏子凌往里走。 魏子凌摆摆手:“你先进去张罗吧,我想自己呆会儿。” 林管事一愣,想起宫中姑姑的嘱咐,猫腰应下,领着马车便绕行往后院儿的门过去了。 魏子凌抬起头,看着这座巍峨的府邸,心底只有无尽的震撼。 硕大的裎王府匾额处处透露着皇家的霸气,这么大的府邸,就他一个人住? 有些不真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是皇子了,是裎王了,说不定这府邸在京城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大规格,是他的心太过于敏感了。 这般想着,魏子凌微微发抖的手也渐渐平静下来,就在去年,他还根本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如今居然近在眼前,触手可得。 思绪沉浸在回忆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围拢了不少的人。 “这不是二哥么?怎么不进去?瞧着这府邸还怕了不成?自己也晓得自己配不上,所以不敢进去?” 讥讽的声音拉回魏子凌的思绪,他皱眉回头,瞧见魏子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十来个打手,正不爽的盯着他。 凭什么? 魏子策就是想不明白,凭什么一个给自己逗趣儿的小侍卫会是自己的哥哥,凭什么一个杂野种能封了裎王,如今看见这座和自己规格相差无几的府邸,魏子策的不爽更加攀升。 他的哥哥应该是魏子善那样的,眼前这个连匾额都能看上许久一动不动的乡巴佬,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兄弟? 真是叫人火大。 “你又想打架?”魏子凌语气冷冷的,他当然知道魏子策是在事事针对自己,幼稚得很。 魏子策哼一声,仰了仰头:“打就打,怕你不成?” 魏子凌看一眼他身后的人:“要打自己来,喊人算什么。” 魏子策勾着嘴角笑笑:“他们不出手,就咱们两个打,不过别在这儿动手,你跟我到前边胡同口去,敢来么?” 一对一,魏子凌不怕,现在不在宫里了,定要把这个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免得他老来找麻烦。 魏子凌点头说好,没有注意到魏子策眼中闪过的一抹精光。 这蠢货还真是好骗。 见魏子凌想都不想就率先朝着自己指的胡同口过去,魏子策招了招手,带着人也跟上。 京城里这样的胡同口多的得,里边大多是乞丐流浪者的栖息地,这里阴暗潮湿,蛇鼠虫蛇横行,是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是华贵繁荣的京城不为人知的阴影处。 因为他们过来,这个胡同口里坐着歇息躲避灼热阳光的乞丐们被纷纷赶走,魏子凌看着他们,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当初在皇城门口被侍卫们驱赶的样子。 仓皇而逃,格外狼狈,可魏子策这个混账小子,居然在笑,身为皇子,看见自己的臣民这般,居然还能笑? 魏子凌握紧拳头:“你。。。”话还没说完,突然左右手就被魏子策带来的人架住了,膝盖吃痛,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根本站不稳,一下就跪了下去。 魏子策一副幸灾乐祸的笑脸:“二哥怎么能行此大礼,皇弟我可受不起呢。” “魏子策,你混蛋,说好的一对一呢?卑鄙。”魏子凌挣扎一下,瞪着魏子策那张欠扁的脸,咬紧了牙。 魏子策的笑意一下子收敛,对着魏子凌的脸便是一拳:“是一打一啊,你没瞧见,只有我出拳了么?” 强词夺理,魏子凌被打得眼花了一下,这一拳擦过眼角,火辣辣的。 “嘿,皇兄,你知道这是哪儿么?”魏子策弯下腰,看着魏子凌这个样子,心情好了不少,“这里是大魏的京城,我故去的养母怡妃,是江家人,我如今的养母洛贵人,是洛家人,皆是朝堂上有头有脸,身份贵重饿家族,我在京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能算计你小爷我做了什么狗屁皇子,可这些东西,家族势力,朝堂地位,是你这辈子绞尽脑汁也算计不来的,你觉得自己封了裎王,出了皇宫,就脱胎换骨,可以嚣张了?小爷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身份背景,根本不可能得到父皇的器重,往后你就等着做一个寻花问柳的闲散王爷,庸碌此生成为笑柄就好了。” 笑话,他的人生,凭什么要让魏子策来决定?他往后能不能有所作为,又凭什么一定要靠这些东西来支撑? 真正要紧的,难道不该是自身的强大么? 魏子策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魏子凌突然就笑了起来,阴测测的笑声越来越大,胡同口本就有回声,这下倒是传出去老远。 不过惹来的人都不敢细问,魏子策的人把手着入口,凶神恶煞的驱散人群,骚动只维持了几秒,街道上就又恢复了平静。 “笑个屁。” 又是一拳打在肚子上,魏子凌实在没忍住不叫,太疼了。 不过想用这样的方法让他屈服,魏子策显然是错了。 所有弄不死他的经历,都只会让他更加的强大,魏子凌忍过这一阵剧痛,抬起头来,狠声道:“我是不会认命的,我的命,由不得你来说。” 魏子策被他这番话镇了一下,随后是满腔的恼羞成怒,他看准了魏子凌脸上的东西,伸手准备把这个取下来,没了这个,看他还怎么嚣张。 刚要动手,身后突然传来打斗惨叫声,魏子策猛的回头,还没瞧清楚是怎么回事,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整个人就摔到一边去了。 再抬头的时候,架着魏子凌的人已经被扔出去老远,魏子凌跟前站着个人,壮得像头小公牛一样。 他正对着魏子凌自信咧嘴一笑,顺带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以示对自己表现的肯定。 魏子策捂着脸,瞧清楚眼前人,大喊一声:“虞磊?!” 虞磊一瞅,嚯,这不是四皇子么,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这可咋整?爹也没说明白呀。 虞磊皱眉,挠了挠头,也不管那么多了,爹说了,出风头要酷,绝不能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想来自己此刻定然帅极了,想到这里,虞磊骤然拔高了语调,大声道:“我爹说了,大老爷们儿行走江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爷爷我就是虞磊,是个莽人,今儿个打了你,那是替天行道,你有啥不服,京城虞府来敲门就是!”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24、你爹终是你爹 魏子策愣住,好半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被弄脏的衣摆,嫌弃又暴戾的抬头:“虞磊,你小子有病吧,多管闲事。” 虞磊挑眉:“你欺负他做什么?” 虞磊还没见过魏子凌,从秋猎回来便没进过宫,所以不认得。 但是他和魏子策的恩怨,就很悠远了。 魏子策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年两年了。 中宫皇后的亲侄子,虞二将军的嫡公子,这两个身份不管哪一个摆在藏龙卧虎的京城里,那也是排得上前三的存在,偏偏虞磊这小子不晓得什么命,两个都沾上了,那便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公子爷,那是在皇后膝下,皇上旁边儿长大的小屁孩儿。 比起他这个连皇后都还隔着一层亲,只能算是名头响亮的四皇子,要气派多了。 真要说起来,魏子策甚至觉得魏离更喜欢虞磊一些,前两年送了一柄红樱长标枪给虞磊,说是他深得亲爹的真传,棍棒玩得好,那可是魏子策心心念念许久的东西,就这么被虞磊轻而易举拿走了,两人的梁子这便算是结下了。 回回宫宴都免不得见面,回回发难魏子策都打不赢,很是憋屈,很是窝囊。 去年秋猎的时候,虞磊也是抢尽了风头,实在可恨。 不过有另一件事情,是虞磊的心头痛,戳一下他能炸毛许久,偏偏这个事儿,魏子策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虞磊这脸就想揍,不过考虑到自己动手也讨不到什么便宜,魏子策还是忍下来了,只是冷哼了一声,把去年年初的糗事翻出来小声道:“大哥哥和小爷我出宫了,今年的京城四少,定然有我和大哥哥一个位置,你这小黑脸儿,怕是又没得戏了哦~” 果然,话音落下,虞磊的笑意瞬间消失,脸更臭了几分:“放你的厥词。” 魏子策一下子扬眉吐气抬高了脸:“你别不承认,沫泠妹妹可也没选你。” 虞磊眼角抽了抽,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虞沫泠这个臭丫头,肤浅,太肤浅。 随着他们这一批孩子的长大,去年年初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刮起来的一阵阴风,小姑娘们聚会上吵吵闹闹的对着男孩子们评头论足,指指点点,不间断的笑声传过来,大多数男孩子都脸红得很。 毕竟那么多漂亮的姑娘正看着自己,很难不心跳加速。 面红耳赤的公子哥里,自然也包括了虞磊,只是这小子脸黑,长得又凶,窘迫的样子和苦大仇深的模样没什么分别,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断不会喜欢的。 所以京城四少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几家面相俊俏的小白脸头上,所到之处,尖叫丛生。 虞磊:“真烦,这群小丫头眼光极差。” 魏子策:“真爽,这群姑娘们干得漂亮。” 嘴上不屑一顾,身体却很诚实,辗转反侧在铜镜前比划着各种各样姿势的虞磊自认为自己超帅,拿爹的话来说,男子汉大丈夫,上顶天下立地,最要紧的,便是壮实。 可他瞧一眼肤白貌美的娘亲,再瞧一眼凶神恶煞的父亲,怒了。 很显然,他这面相,完全遗传了虞双全,跟复制粘贴出来的差不多。 所以那几天虞磊很是怨念,蹲在小池子边扔石头,还不小心砸晕了不少塘子里虞沫泠养的鱼。 护鱼心切虞沫泠过来一看,当场就哭了,这丫头平日里软软糯糯像个瓷娃娃,一哭起来那可就是要了命了。 虞磊只能自掏腰包买了百味斋里最新出的糖果,才算是哄好了这丫头,免去了事情闹到爹跟前自己挨一套完整的虞家拳。 两人并排坐着,更显得虞沫泠像野熊身边的小公主,虞磊一边心痛私房钱,一边念着京城四少的事儿,牙一咬,心一狠,冲着虞沫泠邪魅一笑:“老妹儿,你瞧你哥,是不是比那些小白脸儿帅多了?什么京城四少,风一吹就卷没了,有啥好看的,你觉得,你哥哥我,怎么样?” 虞磊眼里闪着精光,一脸的期盼,虞沫泠却一头黑线的把他打量,好半响,收回视线:“哥,你都黑得反光了,要是有京城四黑,你定然拔得头筹,绝无异议。” 晴天霹雳,把虞磊那颗满怀期许的小心脏批成了碎片渣子。 自那以后,他便听不得京城四少这几个字儿,生气,实在生气。 看魏子策这欠扁的模样,虞磊嘴角抽到抽筋才忍下来,他可不能叫这小子看了笑话。 这般想着,虞磊往前跨了一步,一只手搭上魏子策的肩膀,狠狠一捏,抬脸冲着他一笑,龇牙咧嘴,跟鬼似的:“哈哈哈哈,老子最近搞了个京城四狂,晓得不?你爷爷我就是狂人头子,比那四个小白脸,帅多了。” 魏子策吃痛,尖叫着喊帮忙,电闪雷鸣的功夫里,两帮人又打做了一团。 魏子凌愣愣的跪在原地,看着眼前这混乱场景。 这。。。一开始是怎么回事来着? 哦,好像是有人仗义执言伸出援手救下了他,可。。。救下了怎么就把他给忘了,两个人反倒像是仇人见面,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了呢? 魏子凌吞了吞口水,自己势单力薄,插手也插不进去,方才听魏子策喊救了自己的那个人虞磊,魏子凌还觉得像梦一样。 这京城里能认得魏子策的虞姓,可不就独那一家么? 皇宫里,是皇母后拯救了他,京城里,是虞家人救了他,斩不断的羁绊,好像就在此刻牵引住了他一样。 两边打得热火朝天,这下可惊动不少人,很快就有衙役过来瞧是怎么回事,搞清楚两边人身份,小衙役腿都软了,魏子策挨了两拳头,脸肿得像馒头,咽不下这口气,领着人就推开人群要去虞府告状。 虞磊也没好到哪儿去,都准备走了,又想起来身后的魏子凌,上前一把提溜起来,也要带到虞府去给自己作证。 几位皇子出宫定府的日子闹出这等事情,虞府瞬间就炸了锅了。 只是不巧,今儿虞文武被派去演练场操练新兵了,秦玉珊陪着虞夫人去了青山寺,虞千齐不放心自家夫人,想来想去,还是后脚跟就跟着去了。 虞府里,就剩虞双全和许凝霜,是以魏子策告状,也只能跟这两位告了。 虞磊有些心虚,但在堂上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许凝霜张罗着下人给魏子策的脸上药,虞双全一张臭脸瞪着虞磊,这小子一出门就知道给自己闯祸。 还没急着问,虞双全先看到了在一旁站不稳身子的魏子凌,问了一句:“这是谁?” 虞磊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魏子凌一眼:“对了,我还没问呢,我叫虞磊,你叫什么名字?” 魏子凌沉默了一下,肚子抽着还在疼,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 虞磊却以为他是被虞双全吓着了,赶忙背过身捂着嘴朝他挤眉弄眼:“别怕,那是我爹,跟我一样,看着凶,其实可热心肠了,而且我爹一般打我,不打旁人,你放心。” 魏子凌看着虞磊这样子有些想笑,就他挨揍,还挺骄傲的样子,可身上实在不舒服,也着实笑不出来,深吸一口气后,开口道:“我叫魏子凌。” 虞磊点头,朝虞双全大喊道:“爹,他是魏子凌。” 喊完,虞磊愣了一下,虞双全也愣了一下,这名字。。。很熟悉啊。 许凝霜瞪一眼这父子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笨的要死:“这是二皇子吧。” 哦,二皇子,父子两同时做恍然大悟状,随后虞磊倒吸一口冷气往旁边退了一步,再看一眼魏子凌,最后愤怒的把目光投向了魏子策,这混账小子,自己果然没打错人,连自己兄长都敢用这般下作手段算计,实在是败类行为:“魏子策,这可是你哥哥,你下手太狠了一些吧。” 魏子策更有理,声音更大些:“他算哪门子哥哥?凭空冒出来个人,我就得认哥哥是不是?再说了,你既然觉得那是我哥哥,就别插手我自家事情,多管闲事,你当自己是京城城管啊?” 两人一言不合又是剑拔弩张,虞双全喊了虞磊一声,他才收敛了气焰,不去搭理魏子策,扶着魏子凌坐下来,让府里的大夫也赶紧给魏子凌看看。 三个孩子一身伤在这儿,许凝霜也头疼得很。 魏子凌的身份的确尴尬,但是魏离已经承认了,便不容任何人质疑魏子凌身为皇子的真实性,魏子策这般不加掩饰自己对魏子凌的厌恶,的确有些过分了。 魏子凌是气昏了头了,上完药之后,便一一细数虞磊的暴行,虞磊只是跪在正中央垂头不语,娘说过,有道理不在嗓门大,也不在说得快,有教养不在争论间,更不在拳头上,所以魏子策说话的时候自己不能打断,这是虞家的规矩。 魏子策说话添油加醋,恨不能把虞磊和魏子凌说成两魔鬼,自己是刀板上待宰的羔羊,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许凝霜心口窝着一团火,要不是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品行,真是要被魏子策这般天花乱坠的演说说得同情他了。 正是因为晓得虞磊的性子,许凝霜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到听不下去,才咣当一声碰了茶盖,打断了魏子策的话:“这茶都要放凉了,四皇子喝口茶再慢慢说吧。” 听这口气,虞磊抬头看了许凝霜一眼,见许凝霜没瞪着自己,一口气松缓下来,看来他娘还是相信自己的,这会儿正对魏子策不满意得很呢。 魏子策还真就端起茶喝了一口,被这么以打断,方才的思路也乱了,不过该说的也都说了,干脆便道:“我的话都说完了,还望虞将军能秉公处置。” 秉公?怎么个秉公,你自己个儿说完了,就算是事实了?虞磊看向沾沾自喜坐着的魏子策,他是客自己是主,被父亲母亲责问,虞磊只能这般跪着,是以气势上也输了半截。 许凝霜扯出一丝敷衍的笑意来:“四皇子放心,我与将军自然是会给四皇子一个说法的,只是这官差断案尚且不听一面之词,咱们也该听听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和二皇子怎么说,对吧?” 魏子策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后看一眼魏子凌,像是警告他别乱说话似的:“当然。” 许凝霜这才看向虞双全,他倒好,一个字不说,搞得是她在当家作主了似的,虞双全被许凝霜一瞪,立马就坐直了身子,冲虞磊大声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虞磊见终于到自己说话了,赶忙道:“爹,他先卑鄙无耻带人殴打二皇子被我撞见在先的!后头互殴也是事实,但谁让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说话阴阳怪气的,比姑娘还墨迹!” 虞双全沉默了一下,见虞磊没话说了,啧了一声,他这儿子是不是有点傻?人家都上门来了,不懂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么?爹娘都在这儿,他倒是哭啊!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素日里也没教他这些东西,这娃满脑子就学着军营里那一套,没得救。 许凝霜也恨铁不成钢的捂了把脸,儿子是个小不靠谱的,老子是个老不靠谱的,为了这个家,她真是付出了太多。 许凝霜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鞠了一把伤心泪,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坐着默不吭声的魏子凌,轻声道:“二皇子也说说看吧,我家磊儿一向莽撞惯了,二皇子若是觉得磊儿此番插手你们兄弟之事不妥当,那我。。。” “不是的,夫人多虑了。”魏子凌没想到许凝霜还会想到自己,一听她这个口气,还以为她要听信魏子策的话责罚虞磊,是以赶忙站起身来,给许凝霜和虞双全行了个礼,“小公子侠肝义胆,仗义执言,才救我于水火之中,还望夫人和将军,不要责罚小公子,此事皆是因为我与四皇子的私人恩怨所致,四皇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冲着我来就是了。” 魏子凌抬眼看魏子策,根本就不把他方才的警告眼神放在心里,有什么怨气,尽管两人之间解决,连带上旁人,还要闹到虞府来,他不嫌丢脸,自己还嫌丢脸得紧。 这一对比,便能看出来差距。 魏子策从方才进府,便一副虞府欠了他的模样,趾高气昂,耀武扬威,而反观魏子凌,却一直谨守礼仪,端正安静。 若不是晓得二皇子去年底才刚刚回宫,还真以为这横行霸道的魏子策,才是宫外生活了八年回来的皇子呢。 可见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并不全在于生活的环境和身份的贵贱,最要紧的,还是看有没有一颗高贵的心,魏子策此番算是败光了许凝霜和虞双全的好感,却还沾沾自喜毫不自知,还为京城第一大家族也要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事情而洋洋得意。 “多谢二皇子为这不成器的犬子辩白,但我瞧四皇子的意思,是不准备将此事大事化了了。”许凝霜心中早就有了打算,要对付魏子策这泼皮孩子很简单,只要抓住他害怕什么就行了。 正好,许凝霜知道他害怕什么。 魏子策听这话,连连点头:“正是,今日一定要虞磊和魏子凌两人一块儿向我赔礼道歉才行。” 虞双全看一眼许凝霜,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这不是把儿子往火坑里推么? 见虞双全还敢瞪自己了,许凝霜眯了眯眼睛,龇了龇牙,成功让虞双全收敛了气焰,败下阵来,许凝霜深吸一口气,往虞双全那边凑了凑,拿茶杯做掩盖,小声道:“提一提皇后娘娘。” 虞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眨巴眨巴了眼睛,没反应过来。 许凝霜能叫他气死,猛地跺了跺脚,轻咳一声:“只是皇子犯错,咱们做臣子的,哪能私下里就定夺了呢?”说罢,朝虞双全疯狂挤眉弄眼,好在虞双全总算是反映了过来,赶忙接过许凝霜的话来,正色道:“正是,此事事关皇家,我是个粗人,这些事儿搞不明白,也说不出个谁对谁错来,不过我也不袒护着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大魏人人都晓得,皇后公正,皇上圣明,今儿既然各持一词,那咱们就到皇后娘娘跟前去,请皇后娘娘来定夺吧。” 见他开了窍,许凝霜心口快要迸发出来的火气才算是顺了下去。 魏子策愣在原地,见虞双全盯着许凝霜,一脸‘你看我牛不牛逼’的样子,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魏子策才想起来,眼前坐着的这两位,不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虞老爷子,也不是有板有眼,决不姑息任何不良风气的虞文武,眼前这儿坐着的,是虞家百年正直生长的参天大树上,分叉出来的一根树枝丫,是虞家史上骤然变异的一对夫妻,是在虞家铁面无私,忠贞为主的家族族规上谱写上浓厚一笔别样色彩的人。 而这支别样色彩的笔,豁然只写了三个大字:护犊子。 这两人!分明就是在护犊子! 不仅护犊子,瞧这森冷冷的笑意,明显是在说:小屁孩,你敢去皇后跟前分辨么?你敢么?! 他不敢。 魏子策吞了吞口水,冷汗都要下来了,要是被皇母后知道分府第一天自己就带了一顿人围堵了魏子凌,按照皇母后那纯正的虞家血统性子,定然要狠狠罚自己。 罚自己还不算什么,要紧的是,这一罚,定然传到父皇的耳朵里,这要是传到父皇的耳里。。。 魏子策打了个寒颤,随后铁青着脸,梗着脖子,支支吾吾道:“我。。。我想了想,既然。。。既然都是自家兄弟,这件事儿谁也没占了便宜,还是。。。还是就算了吧!” 说罢,魏子策碰上虞磊的眼神,这小子笑得贼兮兮的,明显就是在说:怂了,你怂了,魏子策,堂堂二皇子,居然怂了。 魏子策的脸憋成猪肝色,回想起自己雄赳赳气昂昂杀进虞府的举动就想当场把自己打吐血,他真是气疯了。 许凝霜一听,当下就把茶杯放下了,快步上前,握住了魏子策的手,那是一个‘感激涕零’:“四皇子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叫人敬服,今儿四皇子也累着了,想来新府邸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四皇子回去主持大局,我就不留四皇子吃饭了。”说罢,抬脸的瞬间笑意消失殆尽,手上的劲儿一松,便对着外头候着的管事道,“好生送四皇子出去,务必安排马车亲自送四皇子回府!” 魏子策浑身都在发抖,又不敢真的在虞府造次,光是虞双全一个,就能吊打他带来的所有人,虞府世代武将,连管事的都会写功夫在身上,这京城里绝没有人赶在虞府闹事情。 好在许凝霜还是给他留了体面,马车亲自送回去,也没人会瞧见他脸上的伤,魏子策顺着台阶便下了,领着一群人乌泱泱便离开了。 魏子凌看呆在原地,深觉虞家人厉害,不只是皇母后,就连虞家最不靠谱的虞二将军,那也是心中通透极了的人。 魏子策一走,许凝霜也松口气,见魏子凌还站着,赶忙笑着拉过魏子凌的手,亲昵道:“这便是二皇子吧,皇后娘娘特意还来过信,说过几日二皇子也要来虞府念学呢,二皇子放心,到了虞府自在些,咱们府上没得那么多规矩。” 魏子凌受宠若惊,赶忙点头:“是,多谢夫人。” 虞磊也站起身来,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看见魏子策吃瘪,他真是高兴坏了:“不错,咱们今儿也算是拳脚之交,是兄弟了,往后京城里你报我虞磊的名号,晾他是谁,都得对你客气三分!”说罢,砰砰砰的捶了自己胸口几拳,扯着伤口,一下子咳起来。 许凝霜撇他一眼,虞磊立马跟小猫儿似得乖巧起来,躲到虞双全后头冲魏子凌嘿嘿直笑,倒是个憨厚直爽人。 许凝霜拉着魏子凌下去,小声说让他歇一歇,让大夫上点药,留下来吃了饭再走,自己会差人去裎王府说一声。 盛情难却,魏子凌也喜欢这里,便答应下来。 见许凝霜走远,虞磊才从虞双全身后出来:“爹,我娘走了。” 虞双全也松了口气,回头瞪他:“臭小子!就知道躲我后边!”他也怕啊!孩子他娘扑上来,首当其冲挨揍的可是自己! 虞磊赶忙摆出一副崇拜的模样来,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道:“爹!你方才真是太~太厉害了!你一提姑姑,那小子吓得屁滚尿流的!我当时都傻了,爹,我真是太~太崇拜你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虞双全一看自己儿子这眼神,立马臭屁得环保手臂,哼笑两声扬高头,嘚瑟道:“那是自然,你爹终究是你爹,小兔崽子,好好学着吧你!”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25、我女儿不远嫁 入虞府念学的事情,在定府邸的第五日,便一应准备妥当了。 虞府一朝迎来三位皇子,南翟先生的心里也是紧张的,毕竟,魏子善可是当朝大学士的得意弟子,自己这点微末文化,实在是献丑了。 只是魏子善彬彬有礼,依旧尊称先生,并因为自己已经拜身大学士名下而无法再唤他为老师再三赔礼,听南翟先生谦称自己学源浅薄,更是肃然辩白,称天下文学不止一家,行千里路,念万家书,哪里有学到尽头的时候。 短短几句攀谈,南翟先生便对魏子善称赞有加,两人交谈甚欢,直到所有学子皆入席,才没再继续说下去。 之前就在虞府念学的还有柳家的两位小姐,江家的小公子以及孟老太君的宝贝孙女儿。 男女以长屏相隔,专心念学。 柳家的两个小丫头年岁还要更小一点,虞沫泠和孟潇潇同岁,是闺阁好友,今儿两人来得迟,从后门入席就坐,是以没看清楚皇子们的脸,孟潇潇拿笔戳了戳虞沫泠,小声道:“沫泠,你常常入宫,应当是见过皇子的吧?” 虞沫泠颔首,一点儿没觉得皇子有什么好看的。 除了魏子善要好些以外,另两个简直跟她哥哥有得一拼,凑在一堆可以统称三小魔王,吵得要死,尤其是那个魏子策,总和她哥哥过不去,还老是喜欢扯自己的发髻,前年被他戏弄拔走的玉簪子到现在还没找回来,虞沫泠虽然年纪小,可记事儿太清楚了,三岁那年的事情也能明明白白想起来那张讨人厌的脸。 孟潇潇眨眼:“我是说,你见过二皇子了么?” 京城里可热闹了,这段时间都在议论二皇子,可裎王府却冷冷清清的,也没人愿意去做头一个登门拜访的,孟潇潇听爷爷说,二皇子是因为在京城里没有根基,所以大家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不敢上前去,可皇后娘娘似乎一视同仁,这不还是一块儿到虞府来念学了么?这些大人真是奇怪,搞不清楚到底在想什么。 虞沫泠摇头:“没见过。” 据说定府那天,虞磊和魏子策又起了冲突,二皇子也来府上坐了会儿,可那天虞沫泠不在府上,也和孟潇潇一样,尚未见过。 南翟先生听见嘀嘀咕咕声,朝两人这边看了一眼,孟潇潇赶忙心虚的回去坐好,跟着先生朗读手中的文章。 孟潇潇不喜欢念学,是孟老太君说女孩子多读一些书好,才把她送到虞府来的,去的别的地方,孟老太君也怕旁人管不住他这个孙女的性子,果不其然,到了虞府,孟潇潇可老实了。 读文章最容易睡着,孟潇潇只觉得眼皮打架,好不容易挨到南翟先生说下学二字,方才还念叨着要看二皇子的人,此时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男孩子们熙熙攘攘的朝外走去,虞沫泠收好东西,回头准备叫孟潇潇一块儿走,谁晓得这丫头又趴在桌子上去了,虞沫泠伸出手,捏住她的鼻子,果然,下一秒孟潇潇便手舞足蹈的蹦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脸,愤然道:“沫泠,你下次能不能换一招,这太狠了。” 虞沫泠掩嘴笑:“你要困了跟我回房间去歇会儿,在这里趴着像什么样子,再说了,你方才不是念叨着要看二皇子么?他们这会儿都走得没影了,你要上哪儿去看?” 对呀,被虞沫泠这么一提醒,孟潇潇想起这事儿,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连东西也顾不上收拾了,给身边的丫鬟吩咐了一句,让她带着东西去虞沫泠的院子等自己,随后便拉上虞沫泠,风一阵似的跑出去了。 虞沫泠跑了几步,气喘吁吁的拽紧孟潇潇,两个有头有脸的闺阁小姐这样不顾形象的跑来跑去,被人瞧见了可怎么是好。 孟潇潇自己也累得够呛,前头空荡荡的路,连点儿声音都没有,更何况是人了。 虞沫泠拽着她的胳膊,防止她又间歇性的发病跑起来:“咱们四处转转,他们说不准在哪儿玩呢,我哥跟四皇子有过节,两人一见面准要掐在一起,想来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不会就那般看着,江小哥和我哥是铁哥们儿,也不会叫我哥吃亏的。” 孟潇潇两眼放光:“那以后府上岂不是热闹多了,热闹点好呀,不然每天都这么过日子,多无聊啊。” 两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找人,果如虞沫泠所说,这群人压根就没有走,躲在南曲池后边的废弃小花园那里,不晓得在干什么。 虞沫泠拉着孟潇潇悄悄靠拢,从假山后边探出半个脑袋,屏息静气去听那边的说话声。 “说好了,今年的秋猎,咱们要比个彩头。” 是魏子策的声音,一听这家伙说话,虞沫泠就皱眉。 之后便是虞磊的笑声,这家伙刚跟他老爹在练兵场学了骑马射箭还得了表扬,正愁没得展示的时候,想着要在秋猎上给姑姑猎一个好彩头,谁晓得魏子策这个傻子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怪不得要笑得这样开心:“好啊,说定了,要是我赢了,你就得给你二哥赔礼道歉,还得把你屋里的偃月宝刀送给我!” 魏子策冷哼一声:“那我要是赢了呢?” 虞磊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回答的时候也是敷衍得很:“你赢了?随你,我应你三个要求就是了。” 双方满意,就此成交。 虞沫泠一头黑线,两人年年都搞这破打赌,虽说虞磊胜多败少,可也不该这么仔细,魏子策是她爹教出来的!虽说魏子策比拳头揍不过虞磊,可骑马狩猎这一项,他们两人是从来没比过的,去年也没让上马,谁知道皇上有没有亲自教过?虞磊这猪脑子。 虞沫泠暗骂一句,孟潇潇却已经激动得开始晃虞沫泠的手臂了:“沫泠沫泠,你听见没,今年秋猎,又有好戏看了!” 虞沫泠一头黑线,这丫头一激动起来就忘了她们是在这儿偷听了么?只是现在去捂嘴已经来不及了,江小哥耳朵最尖,喊了一句谁在那里,没等她拽着孟潇潇跑掉,就已经被男孩子们围住了。 原本还凶神恶煞的一群人一看见是两个姑娘,都放松了神情,虞沫泠故作镇定的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别解释了,越解释越乱,嘿嘿干笑了一声,便推着孟潇潇赶紧走掉了。 孟潇潇一步三回头的望,纳闷道:“二皇子没和他们在一起诶。” 方才虞沫泠也注意到了,那群人里,都是熟面孔,魏子凌并不在里面,应该是提前离开了。 没看到想看的人,孟潇潇有些兴致恹恹,闹着说累了,要去吃她房里的桂花糕,一路回到虞沫泠的闺房,这丫头跟进了自己家一样,蹬了鞋爬上软塌,美滋滋的吃了两块糕点后,枕着垫背的软枕便睡着了。 孟潇潇性子单纯,又是个仗义执言的性子,京城里的小姐们拿给她这张嘴得罪了一半,却正好遇上人前软糯得像小白兔一样的虞沫泠,相处久了,才晓得两人是一样的豪爽性子,所以如今越发亲密,好得倒像是一个人似的了。 瞧孟潇潇这说睡就睡的本事,虞沫泠撑着脸郁闷了好半响,让丫鬟们别吵着她,自己领着鱼食篮子便出去了。 她在前边花园的小鱼池里喂了鱼,都长得特别好。 说起来,她们这样的闺阁小姐,或多或少都是养了些宠物在身边的,据虞沫泠所知,大多小姐都喜欢养些猫儿狗儿,再不济也是鹦哥儿这般的宠物,便就虞沫泠性子奇怪,打小喜欢鱼,每天定时来喂,一瞧就是半个时辰不带歇息,眼睛里冒着欣喜的光,是真的喜欢极了。 可今日的小池子边,多了个不速之客。 虞沫泠老远就看见背影了,想起以前虞磊那个傻子拿石子扔自己的小鱼出气,虞沫泠便对到自己池子边的人甚是警惕,她撩起裙摆,哒哒哒的跑上前,虽然着急,可还是维持着该有的淑女风范,站定脚步,整理了一下裙摆,两只手握着食盒,小声道:“请问。。。” 那人应该是在出神,根本没注意到她,听见她开口说话,才整个人吓得一抖,回过头来。 虞沫泠没见过他,光看脸的上半部分还是很俊俏的,有点熟悉,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奇怪的是他的嘴巴,安在这张脸上,就莫名的拉低了整张脸,看上去。。。很怪,有点丑。 可良好的家教还是让虞沫泠立刻就忽略了他的外貌,她有些惭愧,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这一声喊出来,这家伙差点掉到水里面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的,那个。。。这是我养的鱼,我是来喂鱼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笑得温婉,特别好看。 “我。。。我在这儿等人。”他磕磕巴巴开口,有些紧张。 虞沫泠点头,走到另一边的石头旁坐下:“我叫虞沫泠,你叫什么名字?” “魏子凌。” 虞沫泠眨了眨眼,刚坐下又慌张站起身来:“二。。。二皇子?” 魏子凌有些尴尬的笑笑,随后垂下脸。 原来传说中的二皇子是这个样子,外头的那些传言,看来是真的了,二皇子果然是因为毁了容貌,所以不得皇上的喜欢,可是虞沫泠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魏子凌不像是传言里那样性子孤僻的人呀。 他方才跟自己说话,明明就是个害羞拘谨的大男孩儿,比起魏子策那样上蹿下跳的猴子好多了! 虞沫泠突然沉默下来,让魏子凌有些难受的拽紧了衣角,气氛很是尴尬,他不由得很是懊恼,自己这个样子,肯定吓着她了。 虞磊不是说这里是他的地盘么,让自己等他一会儿,怎么还不回来? 池子里的鱼儿还在自在的游动,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它们在这方池子里,便是最安逸的地方,魏子凌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只能盯着摇头摆尾的鱼儿,紧张又尴尬的坐着。 虞沫泠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看着魏子凌这样,觉得自己这样的沉默很不礼貌,犹豫再三,虞沫泠把手中紧握着的鱼食盒子递向了魏子凌,轻声道:“二皇子也喜欢鱼么?我这里有鱼食,二皇子也喂些吧。” 她声音很软,魏子凌错愕的看她,没想到她还会额外跟自己说话,她好像。。。并不讨厌自己。 虞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都是非常温暖的人,魏子凌盯着虞沫泠的笑脸,莫名就觉得她很像皇后娘娘,一样的漂亮,也一样的平易近人。 这般想着,自己竟然神使鬼差的伸手接了过来,虞沫泠伸手指着里边的小勺子,跟他说舀起来均匀的撒到池子里面去就可以了,她挥动衣袖,带来的风里也有香甜的气味,魏子凌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脸上有些微红。 他还没跟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这样说过话,感觉很不一样。 见魏子凌稍微放松了一些下来,虞沫泠才想起孟潇潇一直以来的好奇,想着自己可以多跟魏子凌说会儿话,这样待会儿等孟潇潇醒过来,自己就能跟那个丫头摆一摆了。 虞沫泠不太会聊天,说了半响也完全是在尬聊,但魏子凌却觉得她这样子特别可爱,毕竟他也是不太会和女孩子说话的类型,可是跟虞沫泠说话他觉得很开心,也很放松。 因为虞沫泠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过他脸上的东西是什么,更没问他能不能把这东西摘下来看看,魏子凌其实都想好了,若是虞沫泠这样问,他一定会立马起身离开。 但是她没有,魏子凌特别开心,特别庆幸他能够留下来,在这里坐着。 不过这样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远处一边笑一边跑来的人打断了。 虞磊一路冲过来,瞧见魏子凌和虞沫泠一起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突然就一拍脑门儿,懊悔的给魏子凌赔罪:“子凌哥,对不起,我给忘了这丫头每天这时候都要来这里了,来得晚了些。” 他那是跟魏子策斗嘴斗忘了,那小子没吵赢自己,被大皇子硬生生给拽走了,虞磊正高兴着呢。 他把魏子凌手上的鱼食盒还给虞沫泠,在虞沫泠无语的视线里,拽起魏子凌便赶紧走远了。 魏子凌回头看了好几眼,虞磊还在自顾自的说话:“我妹没为难你吧?那是她的宝贝儿鱼,你要是没对那鱼干啥,她肯定也不会生气的,而且她就是个小姑娘,哥你不会生她气吧?” 说哪儿去了。 魏子凌收回视线,点头道:“虞小姐名门风范,修养极好,怎么会为难我呢?” 虞磊一愣,看一眼魏子凌的脸色,眉头一皱,松开他朝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才想起来魏子凌这脸色自己在哪里见过。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见外头人对虞沫泠的评价了,当然,其中也不乏是因为她身份地位的缘故,但虞磊必须承认,他这个妹妹,的确性情好样貌好,有多少人喜欢都是不过分的。 当初魏子策那个混小子就是,为了引起虞沫泠的注意,啥混蛋事情都干过了,虞磊甚是讨厌那小子。 可当同样的脸红出现在了魏子凌的脸上,虞磊怎么就那么想笑呢? 他嘿嘿一笑,上前攀住魏子凌的肩膀:“哥,你是不是瞧上虞沫泠那小丫头了?” 魏子凌脑子一炸,嘴巴打瓢赶紧否认:“没,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虞磊笑得更加贱了一点:“哥,你脸真的很红。” 魏子凌身上一僵,随后赶忙瞎扯掩饰:“我只是觉得,她很像皇母后而已,皇母后对我很好。。。” 虞磊一听这话,连忙点头:“是呢,爷爷都说了,虞沫泠最像姑姑,好在是和大娘一样漂亮,姑姑又最喜欢沫泠这小丫头,你不知道吧,去年姑姑还专门让身边的月颖姑姑来府上教了她一段时间礼仪,所以这丫头最崇拜姑姑,言行举止也一直以姑姑为榜样,所以格外像一些。” 怪不得,魏子凌这才释然一些,原来不是他的错觉,虞沫泠的确很有皇后娘娘那种温润的感觉。 被这么一打岔,虞磊也不逗魏子凌了,他现在怎么否认都是没用的!以后天天在一起念学,相处的时候还多得很,喜欢一个人只会越来越喜欢,那种喜欢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会从嘴巴里跑出来,躲不掉的。 虞磊勾着魏子凌的脖子,一定要带他去练武场,那里都是虞家军,这几年因为魏离的放权,虞家军的数量激增,已经快要到太祖皇帝那时候的规模了,这几年边境上和大周虽然交好,但是和大齐的摩擦还是不断,所以虞磊一直励志要和他爹一样成为骠骑大将军,往后征战沙场,留名千古。 而此时的乾明殿里,魏离正看着手中的一封密函,握紧了拳头。 诏安有些不安,夏日烦闷,外头的蝉还没沾干净,依旧能听见吵人的叫声,他想出去催一催,可看着魏离阴沉得要杀人的表情,又不敢轻易挪动步伐。 这封密函是大齐送来的,让魏离生气的并不是大齐要派使者前来,而是大齐的使者已经快要入京了,他们才差人送来这封密函。 伪装成商队秘密前往大魏皇城,什么意思?!挑衅他,还是想要开战?! 魏离本身就很不喜欢大齐,和大齐之间的贸易往来也一直保持在一种不远不近的分寸上,此番事情,着实是让魏离火大极了。 大齐皇室不知道是血脉里就带着那种打仗的残暴特性还是因为大齐的气候地理太过于干燥所以人人都更加暴躁一些的缘故,史上的著名战役,大多都是由大齐挑起的。 这样的国家,偏又凭借强大的军事而无法被轻易撼动,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大齐的小皇帝是继承了老子的意愿,坐稳了皇位,又要来挑些事情了么?! “诏安!”魏离喊一声,诏安抖了抖,赶忙上前问一句皇上有什么吩咐。 魏离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把那密折直接就扔到了地上:“差人去虞府一趟,让他们务必把大齐的使者揪出来,就说是刺客,怎么对待都好,直到那群人出示大齐皇家的标识证明自己的身份,再迎进宫来。” 跟他玩儿这一套?!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大魏的土地上,由得大齐的人猖狂?现在来递密折,还指望大魏大张旗鼓的夹道欢迎?好好感受虞家军的亲切‘欢迎’吧! 诏安哆嗦了一下,这都多少年了,也没见魏离生过这样大的气了,他赶忙应下,快步过去把地上的密折捡起来,看一眼魏离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敢再放到魏离眼前,把它直接放到一旁去了。 魏离的命令在傍晚时分准确的传到了虞府,夜间正是捉拿‘刺客’的大好时间,虞双全二话不说,拔剑就在自己胳膊上划拉了一道口子,随后白布一裹,鲜血渗透,骑上马带上人便上街去了。 虞家二将军受伤了,伤口人人都能看见,捉拿刺客的事情也变得极为顺理成章。 京城里翻了天,城门也关上了,外来人员一律要接受检查,他受点伤可没有什么,若是这刺客混入宫伤着皇上了,或者伤着了皇子们,那边是罪无可赦了。 大齐的使者们住在京城最豪华的酒楼里,听见街上熙熙攘攘的动静声,竟然还心大的到窗台前边来看,举着火把,训练有素的军队们在城里到处搜查,能出使谈事情的使者自然都不是傻子,他们是奉承大齐皇帝陛下的意思这么做的,可这么做的确有些过分,看来是大魏皇帝怒了,才会有这么一出。 使者慌了神,回身正要嘱咐所有人赶紧拿出出使的文书和印章以证身份,免得殃及到自身。 话还没说出口,门就被踹开了,外头进来的人不容分说,只道近日进京的所有外来客都必须经过盘查,手一捆嘴一堵,就全部带走了。 使者使劲挣扎,还被砸了后勃颈晕过去,来带人的副将把人都领到虞双全跟前,虞双全瞧他们一眼,冷哼一声:“自讨苦吃。”说罢,摆了摆手,这些人便都被带往了大牢里。 抓完了人,安抚完百姓们,虞家军便都散了。 京城的街头又重新安静下来,窜动在街头巷尾的火把也都熄灭了。 审问又是个辛苦工作,虞双全倒是兴奋得很,他是很久没见到敢这么作死招惹魏离的人了,这大齐的小皇帝也真是个人才。 这好一顿打下来,虞双全才算尽了兴,还装作是半信半疑的让人拿来他们口中所说的包裹来看,里头果然是有文书印章,虞双全这下更不爽了,直接把东西扔给身后的副将,让他送进宫去,要等到魏离的口谕之后,再看如何定夺。 拷问总算是结束了,虞双全没再管这些使臣,大齐不地道在先,那就别怪他们大魏也用野蛮人的办法回敬了。 东西送进宫去便是一整天没个动静。 文书和印章都安安静静摆在乾明殿的桌子上,魏离却专门停了今早的早朝,领着虞澜清、魏云熙还有魏子珏和魏云思在御花园里玩儿。 他许久没这样休息,宫外的事他也专门吩咐了不许传到皇后耳里免得皇后忧神,是以虞澜清暂时还不晓得魏离做了什么,真当他如今是觉得累了,想要好好休息放松一天。 这般把大齐的使者关在大牢里冷落着,魏离没放在心上,诏安可紧张得很。 两国之间交涉,最要紧的就是对待使者的态度,魏离此番,像是要同大齐交战的意思,但此番又是大齐不礼貌在先,魏离会这样反击不过分,可。。。打也打过了,大牢里也不是什么舒服去处。 魏云熙刚学了长袖舞,赶上魏离陪她玩儿,一定要展示给魏离看,她如今的身段初显,虽然跳起来还很青涩,但是已经有了几分少女的味道,很是好看,连魏子珏这闲不下来的家伙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魏云熙,跳完后也是他鼓掌最卖力,大喊道:“三姐姐真厉害!真好看!” 魏云熙笑起来,因为被称赞脸颊有些微红,但她仰着脸,也对此很骄傲,她辛苦练习才有这样的结果,可见做事的认真有多重要了。 虞澜清也欣慰的看着魏云熙,拿绣帕擦去魏云熙脸上的汗珠,她的女儿自然是天下最好的。 这场温馨的聚会一直到用过晚膳之后才结束,虞澜清问及今日没有处理朝事的事情,魏离这才想起来昨夜送来的东西,在虞澜清唇瓣上轻轻一点,笑着说自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紧事,晚些时候一定过来。 虞澜清笑着应下,让月颖备下凝神香,近来听诏安说魏离的睡眠不如从前好了,凝神香最能安神,在凤羽宫魏离的确会好睡一些。 魏离慵懒的回到乾明殿,桌子上除了大齐的东西以外,还有虞文武写的帖子,把他们的行动过程都详细记录了下来,魏离边看边笑,虞双全这小子,干事情还是这么深得他心,这一顿打,把魏离心头的火气打散不少,总算是没有那么生气了。 虞文武也在折子里提到,毕竟是大齐使臣,现下尽快放出来,说是误会一场还能调动一些民愤起来,让大魏的臣民看看大齐来使还要偷偷摸摸入京,多没大国风度,可要是关的久了,便是大魏蓄意报复了,怕是不好。 魏离当然知道,他今天晾这些使者一天也是杀杀他们身上的锐气,大魏可不是他们想惹就能惹的,当年一战,虞家是在外头打出了威名的,如今虞文武这一辈尚且还在壮年,虞磊这个小辈也即将成长起来,论带兵打仗,魏离自问,大魏绝对不怕大齐什么。 只是烽烟战事一起,受苦的毕竟还是黎明苍生,这也并非魏离想要看到的场面,他抬起眼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深吸口气,唤来诏安:“明日让虞文武把人放出来吧,虞家亲自护送进皇城,他晓得怎么做。” 说罢,魏离又道:“让景胜和傅阳明日也一并跟着来。” 文武皆有,殿上便要把这群人治得服服帖帖,不管大齐此番来到底有什么目的,魏离都已经想好了绝不会答应。 他不想跟大齐除了商贸外有任何的瓜葛。 诏安应下,随后便见魏离起身伸了伸懒腰,剩余的折子一个没看,摆驾便回凤羽宫。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今晚还是老老实实把这事儿跟虞澜清说了,不然到时候她自己晓得了,万一跟自己生气怎么办?哄媳妇儿这事儿嘛,他在行得很,想到这儿,魏离勾着嘴角笑笑,心情甚好。 凤羽宫里虞澜清还没睡,见魏离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些错愕,魏离把屋子里的人都叫出去以后,拉着虞澜清的手到床边坐下,轻声把这两天的事情跟她说了。 说罢,他看着虞澜清紧锁的眉头,还是吞了吞口水,有一些心虚。 可虞澜清却跟他一样生气,愤然道:“皇上此番没错,的确该给他们一些眼色看看,大魏皇城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么?居心叵测,实在可恨!” 魏离一下就松了口气,抱着虞澜清猛亲一口:“不亏是朕的皇后,与朕一条心!” 虞澜清被他亲得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懊恼的推了他一下:“皇上好好说事就说事,每次都不像样子。” 魏离撇眉,傲娇道:“朕在自己的宫宇里,抱着朕自己的皇后,怎么了?就是拿出去给全天下人说,他们也说不出朕一个错处来!” 越说越不像样子! 虞澜清嗔他一眼:“皇上给点教训是对的,只是这般让他们在大牢里呆了两日,明天大殿相见,怕是怨声载道了。” 魏离冷哼:“有你两个哥哥在,傅阳和景胜朕都传来了,晾他们有天大的本事,天大的脾气,都得给朕咽回肚子里去!” 虞澜清点头,看魏离这般有底便放心了,就怕他气昏了头,没考虑到事情后果,看来魏离是铁了心不准备跟大齐有什么过多的交集,此番表明态度也好,免得模棱两可的态度也让大周起疑,寒了两国结盟之心。 虽然魏离不想承认,但他这般大的底气后边,多多少少也有大周一定会帮助自己的信心在里边,大齐再强大,也不敢面对两国联手轻易出兵,当年大周如此弱势,大魏都能帮助大周打赢那场战役,更何况是现在呢? 第二日,大齐使者悄无声息到达大魏皇城被当成刺客抓进牢里之后才自爆身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魏。 大魏臣民对大齐的评论也在这一天达到了史上最低,这样没有礼节的行为,不管到哪里都是要被唾弃的,所以这一次到来的大齐使者,可是说是历史上最窝囊的一群使者了。 他们秉承大齐皇帝的意思,要给大魏点颜色看看,本以为使者身份是自己的保护伞,没想到大魏皇帝这般暴躁,直接把他们打得五颜六色才给请进宫去。 说是请进宫也不恰当,看这身边一群群的官兵,这分明是押送犯人游街示众的做法! 可这件事情他们的确百口莫辩,只能默默承受,一直到进了皇城,身边那些指指点点的声音才终于没有了。 虞文武和虞双全走在左侧,景胜和傅阳走在右侧,到乾明殿的路有些远,这群大齐的使者却在这段路途上又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风范来,心理素质之强大,差点把虞双全被逗笑了。 现在还惦记着维护自己的形象,怕是晚了一些,到了魏离跟前,这些都不中看的。 魏离今日特意和虞澜清在一块儿,大齐使者到殿外的时候,本以为魏离已经在殿中等着见他们了,没想到诏安上来没理他,反倒是笑着跟虞双全他们四个轻声道:“皇后娘娘早起头疼,皇上担心正陪着呢,劳烦使者和大人们稍候片刻了。” 虞双全他们几人自然是连忙应下,随后便自然而然的站到了廊下,大齐的使者们面面相觑,满脸的尴尬和愤怒,可是乾明殿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也和他们一起站着。 诏安让人去给魏离传话,约莫半个时辰后,魏离才领着虞澜清慢悠悠的过来,大齐使者的腿都要站断了,进殿行礼的时候,脸上已经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魏离对此很满意,他就是要看着这群人不爽自己又什么都不能干的样子,这样他们就能体会到,自己那天看见折子的时候是怎样不悦的心情了,身为大魏的天子,若是连这样的事情都要忍气吞声,那干脆不要做当皇帝好了,还不如做个有实权的臣子来得舒心,何必呢? 魏离慢腾腾的说了句平身,这才让赐座。 说完这话,又扭头询问起虞澜清是否还头疼的事情,把这几个使者晾在堂上,完全不关心。 虞双全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坐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今儿进宫来,他可是盼着这群人出些什么岔子,这样自己才好跨步上前,一巴掌打他个眼冒金星。 不过这群人这会儿还忍着,领头的使者站起身来,逼迫自己咽下心口的气,扯出一丝笑容来:“参见大魏皇帝陛下,微臣此番前来,乃是奉大齐皇帝的命令。” 魏离挑眉,勾了勾嘴角:“你说说看,这密折来得可真迟,朕还没瞧见,京城里就闹了刺客,误抓几位使者,可是受委屈了?” 那使者抖了抖,被魏离阴恻恻的语气搞得有些心虚,赶忙赔笑道:“是我们的密折递晚了,又碰上这事儿,怪不得皇帝陛下。” 魏离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使者皱眉,哪有这般交涉的?他都说了是大齐皇帝派来的,那肯定是有要紧事情要上禀,可魏离这样子,也不问是什么事,他要怎么开口? 魏离就是要憋着,看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还真当赔个笑脸这事儿就算完了?没完! 虞澜清坐在一边,她毕竟也只是皇后,对大齐的行为虽然不赞同,可魏离这样的确也有些过了,是以拍了拍魏离的手背,朝窘迫的使者那边递了个眼神。 看了虞澜清的示意,魏离终究还是松了口,轻声道:“朕听说大齐如今是新登基的小皇帝在执政了,小皇帝年少有为,倒是派来你们几个得力人选,是有何事要商量么?” 这便是赤裸裸的打脸了,明面听着在夸他们,实则在骂他们自作聪明,反被收拾,大齐使者的脸色瞬间就涨红成猪肝色,沉默了几秒后,拱手行礼道:“此番前来,乃是因为皇帝陛下刚刚登基,大齐想要和大魏修得百年之好,所以特派微臣们前来,想要跟大魏皇帝建立百年友好邻邦,从此以后,再无战事烽烟。” 听上去很不错,但有交易的事情,魏离并不是太感兴趣,大齐和大魏常年不来往,此番以来就拿百年休战为借口,要的东西定然不简单。 魏离兴致恹恹,但还是顺着他们接着问道:“哦?那也就是说,大魏有大齐皇帝看上的东西了?” 大齐使者干笑两声,应声道:“正是。” “什么?说来听听。” 魏离眯着眼睛,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大齐使者抬眼,看了上座的魏离和虞澜清一眼,笑起来,甚不怕死的开了口:“皇帝陛下至今还未能定下中宫,此番前来,是想和大魏的三公主定下婚约,和大魏缔结婚约之好,共修百年发展的。” 话音刚落下,虞澜清的脸色就变了,她冷淡的扫一眼那个说话的使者,咣当一声砸下茶盖,站起身来:“若是为此,使者可以回去了。” 大齐使者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虞澜清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回去告诉大齐的皇帝,大魏的公主,绝不和亲,本宫的女儿,绝不远嫁!”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26、我帮的是皇后 大齐的使者被虞澜清突如其来的霸道口气说得有点懵。 皇帝都还没开口,哪里就轮的上皇后在这里下定论了? 回过神来之后,那大齐使者继续在不要命的边缘疯狂试探,看一眼魏离的脸色,义正言辞道:“尊贵的皇后娘娘,微臣这是在跟大魏皇上商议两国大事,皇后娘娘就这样横插一句,似乎不合规矩吧。” 他显然是没有把魏离的眼神瞧得明白,还以为自己这样指出来魏离会觉得自己的面子过不去,从而呵斥皇后。 可魏离并不觉得虞澜清为了自己的女儿站出来表明一下态度有什么问题,不要说虞澜清不肯,就算是虞澜清肯,魏离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到大齐去。 大魏若是同意和大齐联姻,又把同为盟友的大周至于何地?大齐可真是会来挑起事端,搅动风云啊。 “皇后所言,便是朕所言,代表大魏的绝对立场,看来大齐的使臣对朕的皇后,颇多微词啊?”魏离拉过虞澜清的手,示意她安心,虞澜清这才稍微冷静一些,坐回到魏离的身边。 魏离的这声责问不是冲着虞澜清去的,倒是冲着他们这群使臣发难,听出魏离的不悦,大齐使臣赶忙就跪下了:“不敢。” “那便是皇后娘娘的话,使臣大人没有听明白了?”傅阳一直注意着魏离的眼神,见魏离看过来,便晓得魏离是不愿意再跟他们多说了,这个时候,便轮到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站出来为帝后分忧解难了。 大齐使臣见魏离不再自己说话,反而换成了臣子上前来交涉,心中略有不悦,从地上爬起身来后,皱眉看着傅阳:“皇后娘娘的话,我等自然是听见了,只是大齐皇帝陛下乃是一片真心,为的也是边疆百姓。。。” 他又开始想滔滔不绝的说些什么官方话,傅阳笑着打断他,目光犀利,俨然是不容他再妄言下去:“边疆战事不平,使者大人应该回去问问你们的皇帝陛下,什么时候能停止对大魏和大周边境的骚扰,想来也就离大人口中的百年盛世不远了,其次,关于大人所说的联姻一事,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态度俨然已经坚定的传达给了大人,大人也无须在这里过多浪费口舌,想必大人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这历史上不缺牺牲嫡公主远嫁来换取和平的例子,大人您数数,有几个是真的做到了的呢?所以大人还是请吧。” 傅阳做出送客的手势,把那大齐使者气得够呛,抖着手指半响也没憋出半个字出来。 再看一眼傅阳身后,三个武将正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一行人,脸上俨然写着‘赶紧滚’三个大字,想起在牢里挨得那顿大,大齐使臣又打了个寒颤,负气甩手,朝着上座连睁眼都不想赏给他的魏离拱手行礼,随后便带着人愤然离开了乾明殿。 景胜也朝魏离拱手,跟着出去,领着这群人出宫去,免得他们到处乱闯,冲撞了宫里的娘娘们。 魏离盯着使臣们的背影走远,眼神里的阴霾没有消散半分:“傅阳,这个新登基的大齐小皇帝,有所耳闻么?” 傅阳点头:“当初那场战役,大齐先帝就是想夺下疆土,给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铺路,只是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如今大齐贸然前来提亲,只派使臣瞧瞧入京,却不见小皇帝亲自前来求娶,可见大齐根本毫无诚心,此番作为想必也不是那个小皇帝自己的意思,依臣所见,新帝年幼登基,朝中必有佞臣当政,这恐怕就是寻着个借口,又想挑起战事来了。” 大齐好战,傅阳的这番推断合情合理,魏离眯了眯眼睛,垂眸思衬。 虞双全一听大齐这般猖狂,那是断不能忍的,大步上前抱拳,沉声道:“打就打,怕他们不成?!皇上放心,此番真要打起来,给我三万精兵,捅了他的老巢去!” 虞文武皱眉,赶紧把虞双全拉回来:“皇上没让你开口,不许说话!” 虞双全瘪瘪嘴,说话也不许了?这些年帝后和睦恩爱,虞家深受器重,皇上对虞家那是一百个放心的,又不是虞澜清刚嫁进皇家那时候了,还这般小心翼翼的拘束着,没劲得很。 可这也只能是心里想想,虞双全倒是不敢当着虞文武的面把这话说出来,这要是讲了,估计得挨三天三夜的批斗,光是想想虞双全便冒冷汗。 魏离思衬半响,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吩咐虞家兄弟俩一定好生盯着大齐使者在京城里的动向,他们定然还会在京城再住一段时间,期间指不定会上哪个府邸拜访,寻求或者等待再次入宫的机会。 而虞家兄弟要做的,就是时时刻刻让大齐的使臣感觉到被人盯着的心慌感,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更快的离开大魏。 虞文武和虞双全领命离开,魏离又单独留下傅阳,甚是不好意思的开了口:“原本想着尽快安排你离京上任,可现下看来是走不了了。” 傅阳赶忙拱手:“皇上于臣有再造之恩,只要是皇上需要,傅阳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魏离赶忙摆手:“朕要你肝脑涂地做什么?!好生给朕活着,往后朕还指望着你辅佐朕的儿子呢!” 傅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冲着虞澜清轻声道:“皇后娘娘放心,江湄在府中一切都好,人也比以前胖了些了,只是太后离世她不能陪在娘娘身边,总听臣说皇后娘娘很好也不肯信,臣斗胆求娘娘一封书信带回去,也好给江湄一个安心。” 江湄惦记着皇后,太后故去那日险些就杀出府去了,还是傅阳劝她说若是她在宫中露面,怕是要给皇后雪上加霜,江湄这才冷静下来。 一直没能见到虞澜清,对足不能出户的江湄成日里安抚显然已经不能叫她安心,今日得见,傅阳也是斗胆求个恩典。 虞澜清被傅阳这模样逗笑,见他这样爱护江湄,自己心里也踏实不少,当下便取来纸笔,认认真真的写了封‘家书’,折好后递给傅阳:“放心回去交差吧,替本宫转告江湄,本宫很好。” 傅阳千恩万谢的收下,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一桩大事。 傅阳离开乾明殿之后,虞澜清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她看着魏离,正色道:“皇上,臣妾的女儿。。。” “咱们的熙儿将来一定要许一个如意郎君,怎么能让她孤身一人到大齐那样的地方去呢?朕可舍不得熙儿这样好的孩子去吃苦。”魏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赶忙拉紧了虞澜清的手,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你只管相信朕便是了,除非大齐有那个能耐灭了大魏,否则谁也别想从咱们身边要走熙儿。” 有魏离这么一句话便足够了,虞澜清心定下来,终于松了一口气:“熙儿是臣妾拼着命,千辛万苦才带到这个世上来的,臣妾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儿,大齐张口便想要了去,真是无耻。” 虞澜清一向情绪起伏不大,为着大齐来使的事情竟然动了两回肝火,可见大齐可恨之处。 魏离亲送虞澜清回宫,两人都没传轿撵,上一次在宫道上这样拉着手并排慢慢走,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魏离没再提大齐的糟心事儿,倒是说起近来魏子珏乖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哥哥们都出宫了,宫里冷清没劲的缘故,倒是很少在凤羽宫外边乱跑了。 再过一年,魏子珏也到了要出宫的年纪,虞澜清问及此事,魏离总是说不急,虞澜清听他这口气,便笑得魏离还是惦记着要直接册立魏子珏做太子,让他入主东宫。 虞澜清也不好戳破魏离的心思反倒是说旁的皇子好话,晓得魏离不爱听,她也就干脆装聋作哑,等真到了那一天,看魏子珏自己愿意不愿意便是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能够明辨自己想要是什么,不管魏子珏想不想做这个太子,虞澜清都会尊重魏子珏自己的想法。 一到凤羽宫,便能听见魏云熙练琴的声音,魏离领着虞澜清蹑手蹑脚过去看,老远望着魏云熙认真的模样,魏离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连点头,喜欢得不得了。 听琴声断断续续的,便知道是学的新曲子,还并不熟悉,但魏云熙天资极好,不出两日便能熟练上手了。 看了会儿,怕影响她,魏离又拉着虞澜清回了正屋里边,外头正是暑热的时候,走了这么半天路,一进凉快的屋里,才觉得衣服里冒出来的都是滚烫的热气儿,月颖端来温水,给帝后仔仔细细擦去背心和心窝的汗水,免得冷热交替,惹了寒气上身。 小坐了一会儿,喝了半盏凉茶,身上的暑气消散殆尽后,魏离才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心,他抬眼看一眼虞澜清,咬了咬嘴唇,想开口说话,又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叹了三口气之后,虞澜清终于是听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水杯,扭头看魏离:“皇上是有什么话要跟臣妾说么?” 魏离没敢看她,手肘撑着大腿,望着逛街的地面,轻声开口:“清儿,如果,朕是说如果,大齐若是向大魏宣战,朕还是得亲自征战,你能答应么?” 虞澜清想都没想,应声道:“会。” 魏离惊喜的抬头。 “不过臣妾会和皇上一起去。”虞澜清和他撞上视线,说得分外认真,“就算皇上不许,臣妾也一定会跟去,若是皇上把臣妾锁起来,臣妾便自尽在宫中,总之,皇上答应过臣妾,再也不会和臣妾分开了。” 她这话吓人得很,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魏离立马就怂了,赶忙道:“不分开,不分开,咱们自然是不分开的。” 虞澜清收回视线,没再深究,笑着便往旁的话题上说去了。 在凤羽宫用了晚膳,魏离哄过魏子珏和魏云思两个小家伙,这才心事重重的朝着乾明殿回去。 听虞澜清的口气,是不会再让他独自上战场了,如今京城虽然有江、许两家看守,但难免保证不会像上次一般生出变故。 几年前的伤势虽然经过调养有所好转,但如今的身体素质也早就不是当年力壮时可比,常年劳心于政务,武功上多有懈怠,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的身手。 更何况。。。魏离晓得虞澜清在担心什么,上回受那样重的伤,险些真的命丧边疆,此番再去,恐怕场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么现在能做的,便是避免最坏的情况出现,希望大齐的小皇帝不要被佞臣蛊惑,能够自己看清楚现在的局势,不要作无谓的牺牲。 如今,早就不是百年前大齐独大的时候了。 乾明殿烛火昏暗,工人们赶紧修剪烛芯,让大殿里重新明亮起来。 魏离静坐了许久,提笔又放下,如此反复多次,诏安在一边研磨,看魏离这神情,轻声道:“皇上觉着这笔不顺手?奴婢替您换支新的来。” 魏离没松手,盯着笔尖的墨汁落回到墨盘里,才抬起眼眸看向诏安:“你说,若是朕求助大周,是不是显得有些示弱?” 诏安顿了一下,立马就反应过来魏离是在为强硬态度拒绝了大齐使者的事情伤脑筋:“皇上是为了减少更多将士百姓的牺牲,乃是为国为民的贤帝,且,大魏和大周交好,不也正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候相互扶持么?奴才没念过几本书,也说不上什么大道理,只是师父还在的时候教过奴才唇亡齿寒的典故,皇上圣裁,奴才只晓得,皇上定夺的事儿,那肯定是十拿九稳的。” 唇亡齿寒,好一个唇亡齿寒。 诏安所言不错,无论当初周苍泓对虞澜清存着怎么样的心思,那也只是周苍泓和魏离之间的私人恩怨,远远上升不到大周帝和大魏帝的程度上来。 且,这几年周苍泓也没再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听说回去之后等了两年,自己也定下了中宫,说不上多么夫妻恩爱,但总归也是相敬如宾,算是断了虞澜清和他的所有可能性,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跟魏离的和解。 自己也不必这般太过放在心上,大是大非的事情上,还是应该送封密函去,把情况说明才是。 趁着现在大齐的使者还没有离京,密函先行,周苍泓那边也能有个万全准备,免得大齐骤然发难,自己的士兵赶不及,大周的将士也毫无准备。 想明白这个,魏离也就不再纠结,重新蘸上墨汁,在铺呈开的信纸上落下笔来。 文中字句斟酌,很是谨慎,寥寥几笔道来事情始末,没有一句废话,全是精髓。 魏离放下笔,拿起信纸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任何纰漏之后,才仔细折好,从抽屉里取出御用的黑漆紫木信筒,将信件卷入其中,封存之后,递给了一旁的诏安:“千里快马送往大周,务必亲自交到大周帝的手里。” 诏安应下,快步退出殿外,魏离望着不远处跳动的烛光,微微眯了眯眼睛,周苍泓这小子,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啊。 而接下来的几日里,大齐使臣果真是没有轻言放弃,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倒是做足了功课,挨门挨户的拜访,只可惜总是他们前脚到,虞家兄弟后脚便跟上,若说原本魏离的意志还没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但被虞家兄弟那样一唱一和的说起来,大齐使者前来求娶三公主被帝后呵斥出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每个角落里。 臣民爱戴皇后,三公主是皇后的嫡女,自然也是大魏的瑰宝,大齐先偷偷摸摸进城,图谋不轨在先,又只派使臣提亲而皇帝不亲临在后,大街小巷皆在嘲笑大齐毫无诚心,虚伪做作,这般还想求娶三公主,真是痴人说梦。 名声坏到这个地步,基本上所有官宦的大门都再也敲不开了,大齐使臣脸面上实在挂不住,此番出使失败至极,回到大齐,面临的命运便是贬斥,仕途基本上到此结束,再也不会有什么提拔可言了。 是以乘车离开大魏皇城的时候,大齐使者们的脸全都煞白着,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虞双全却痛快得很,专门翻身上马,特意看着大齐的马车驶离京郊,消失在水平线的尽头,才勾着嘴角,扬鞭返程。 短短几日的差别对待,算是彻底和大齐撕破了脸皮,想来这群人回去,只会添油加醋的诉说大魏的‘不知礼数’‘亲视大齐’,至于自己的错处,当然是一笔带过,不足挂齿,把一切的错处都推到大魏的孤傲态度上,说不定还能保全自己几分。 人人皆是如此,先要自保,才谈得上说句公平公正的话出来,可这世上立场不同的事情太多,太多的时候,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月余之后,魏离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齐果然震怒,未问前因后果,大军已然压境。 可见傅阳的推断准确,迎娶公主只是一个借口罢了,若是大魏应允,那便暂缓几年,等到公主出嫁之后,再寻别的理由夺回多年前失去的城池,若是大魏不允,逮着个大魏傲慢虐待使臣的话,大军便已经到了边境处蓄势待发了。 魏离气笑,大齐这摆明了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想开战还得冠冕堂皇找个借口出来,真是有意思得紧。 和此番情报一块儿送到魏离手上的还有大周帝的回信。 这家伙还记着多年前的事,回信比他还惜字如金,硕大的一张纸,就写了一句话。 “我是为了我妹妹,还有皇后娘娘的安危着想,此番事件,大周定会相助。” 魏离哧一声,这人还是老样子,不忘了在口舌之争上恶心他一回。 不过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些年大周帝过得很不错,在应对大齐军队的事情上,想来也是胸有成竹了。 有这封信,魏离心里又更踏实几分。 此番出军,魏离心中属意的人选依旧是虞家两兄弟,再在江、许两家各选一名年轻人做副将,三日之后便可出兵前往边疆。 多年过去,再次迎来战事,百姓们对此次出兵的呼声非常高,少有这样一直对外的声音传出来,所有人都支持大魏出兵痛击大齐,定要守护住三公主。 民间的话传到宫里,传到将士们的耳朵里,所有人都备受鼓舞,士气大增。 虞澜清特意唤来魏云熙,祝福她三日之后一定要盛装出席,为大魏的将领士兵们亲自送行,以慰将士之心,也让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战,为了什么而战,三公主的感激,便是最好的强心剂。 魏云熙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在书上倒是看过许多战役,知道战事残酷,也曾经唏嘘不已,提到太平盛世,也庆幸自己未曾生逢乱世,父皇母后也有能保全自己不必远嫁的底气和实力,可此时此刻站在乾明殿外高高的楼梯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站着的将士们,扑面而来的肃杀庄重,隔着那么远的空气也能闻到的黄土凝固着鲜血的气味,混在在汗水气味里,让人莫名的觉得心头发颤。 魏离正在与将士们说话,父皇的声音掷地有声,端着酒碗的手紧绷有力,仰天饮酒摔破碗,意为将士长送行。 “熙儿。” 虞澜清拉住魏云熙的手,将士们震耳欲聋的谢恩声就在耳畔,如此空荡的广场上,也能喊得回声阵阵,的确让人心灵激荡。 “这些将士们,是为了守护大魏的三公主,守护大魏的尊严,从而要前往边疆征战的勇士,你是大魏的公主,是本宫的女儿,一定要站直了身子,用心去看,去感受,这些儿郎们洒下的热血。”虞澜清的声音很轻,谢恩过后再度鸦雀无声的广场,让魏云熙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 “你为什么要害怕呢?”虞澜清看向她,笑得温和,“他们都是你的臣民,你能在他们眼中看见殷切炙热的目光么?去吧,勇敢的到前面去鼓舞你的臣民,母后和父皇就在你的身后,去吧。” 虞澜清松开手,轻轻把魏云熙往前推了一把,雄鹰展翅,需要跳落悬崖,凤凰出巢,也该适度放手。 温室里养出来的花儿的确娇嫩,可经不起半点风浪摧残,虞澜清希望,她的女儿也能看看大魏除了诗情画意外的另外一面。 心怀臣民,才能让臣民心怀于自己,勇敢的走上前去,跨出脚下的步伐,便是对自己的突破。 魏云熙回头看一眼虞澜清,又看一眼魏离,咬紧了嘴唇,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提上自己的裙摆,朝着阶梯下方走去。 到半拦腰的位置,魏云熙才能看清楚下方人的脸,她怕自己的声音太小,所以鼓足了气,憋红了脸,喊出声来:“大魏的将士们,你们好。” 下方齐刷刷的呐喊回应:“三公主安好。” 离得近,那种军人齐整肃穆的震撼感更加强烈的袭来,魏云熙浑身都在发抖,她从没在这么多穿着铠甲,配着长剑的高大壮硕的男人们面前说过话,她深吸两口气,尽量平复情绪之后,才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继续道:“今日,你们为大魏而出征,将大魏威名,永竖边疆之土,永远刻印在所有胆敢挑衅大魏皇权之人的心中,你们是大魏历史上永远不会被抹去的英雄勇士,今日,我为你们所有人送行,边疆路远,战场无情,照顾好自己,保重好自己,京中亲人,我和父皇母后,所有的人,都等着你们凯旋之日,再举杯共饮。” 她说得不够激昂,声音飘散在风里一点重量都没有,颤抖着,瞬间就飘散了。 可就是这样稚嫩的童音,说到了每个人最柔软的内心深处,尚且还年幼的三公主,今日能够站在这里,其实所有人心中已经觉得此番出征是值得的了,他们没想到,娇小的三公主会站在那样近的地方,小小的身体用尽全部的力量喊出这番话来,她握紧了拳头,勇敢的眸子刻进每个人的心中。 将士们眼中有泪,在魏云熙话语落下的瞬间,齐声高呼公主千岁。 绵延不断的呼喊声围绕在魏云熙的左右,她回过头,看见魏离和虞澜清正欣慰的含笑看着自己,再看下方将士,他们的嘴角有笑,眼角有泪,真情实意的流露,终于让魏云熙发抖的身子,平静了下来。 这一刻,魏云熙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的感受到,公主二字的分量,沉甸甸的扛在肩上,她不能低头,更不能弯了脊梁。 若有大魏国破的那一日,所有人都可以逃,都可以降,皇室不行,他们要站在这高高的阶梯上,把所有的鲜血,都洒在大魏皇室里,与国共存亡。 那不再是冰冷的一个尊称,那是荣华富贵的漂亮衣服下,必须支撑起来的责任。 送行结束,将士们扛起旗帜,从苍云门走远,魏云熙还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离开这里,心里说不上是凄凉感觉,只是觉得眼前这样的画面,太让人难过了一些。 耳边还有些嗡鸣,方才的喊声太大,魏云熙尚且还没适应过来,总觉得那些声音还萦绕在耳畔一般。 直到被虞澜清轻轻拍了拍肩膀,魏云熙才回过神,扭头看向虞澜清的时候,也在虞澜清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坚定的曙光。 “母后。。”她还不懂,这样怎样的一种情怀。 虞澜清握过她的手,朝着上方走去,后半句话,没能问出来,看着虞澜清的背影,魏云熙想,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自己去找才能找到。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27、选你喜欢的人 皇宫的清晨,最是宁静。 魏云熙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看着魏子珏和魏云思两个家伙在花园里绕着小路疯跑。 魏子珏原本握在手里的木剑被小丫头抢了,这会儿正不依不饶的要让云思还给他。 魏云思比着鬼脸说魏子珏是小气鬼,都是要分府邸的人了,还跟她抢个小木剑。 魏子珏憋红了脸,骤然停下脚步,又着急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转身就去扯旁边树上的叶子。 “云思,把木剑还给你五哥,你看他,都要把御花园的叶子挠秃了。”魏云熙正是心烦的时候,魏子珏扯得树叶子到处都是,风景如画的御花园要是真的秃了一块儿,像什么样子。 魏云思憋嘴,跑到魏云熙跟前,扯着魏云熙的衣角撒娇:“三姐姐,明明是子珏小气,我借来玩两天,又不是不还给他了。” 魏云熙看她一眼,把木剑接过来,指着上边刻得歪歪扭扭的一个‘珏’字给魏云思看:“这可不是小气,云思,你瞧,这是你哥哥辛辛苦苦磨了一个多月才做好的宝贝,你在院子里扑蝴蝶,剪花枝的时候,子珏还专门去宫里找了师傅询问木剑的制作方法,每天躲在御花园边的亭子里打磨,这木剑是他的心血,你怎么能说要走就要走呢?若是真喜欢,自己也试试做一个怎么样,你就晓得这东西得来不容易了,云思,若是你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也叫旁人抢去了,还反过来说你开不得玩笑,小气得很,你心里作何感想?” 魏云思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盯着这木剑,嘟囔一句:“怪不得这段时间瞧不见他人影。”说罢,惭愧的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认错道,“三姐姐,思儿晓得错了。” 魏云熙这才伸手摸了摸魏云思的脑袋,把木剑递给她,指了指背对着他们委屈巴巴生闷气的魏子珏,示意她去跟子珏好生说说,两人握手言和。 魏云思反手把木剑握在身后,小跑着到魏子珏身边站定,见魏子珏撇了自己一眼,嘿嘿笑起来,凑到他面跟前:“五哥。” 魏子珏哼一声,别过身子。 “五哥,你别生气了。”魏云思又换个方位凑上前,把身后的长剑递给魏子珏,讨好的笑着,“我这不是不晓得这东西怎么来的么,我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你别跟我生气了嘛。” 魏子珏委屈得很,鼻子酸酸的,皱起鼻头闷声赌气道:“我不要,你拿走吧,免得你满皇宫的喊,传到父皇母后耳朵里,还当我欺负你,连柄木剑都舍不得给你玩,我才不是小气鬼。” 魏云思眼珠子一转,身后就去拉扯魏子珏的衣袖,摇摇晃晃的撅嘴撒娇:“五哥,你真跟我生气呀?别这样嘛~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呀,我现在这不是晓得了么,五哥,没想到你这么有毅力,我还当是宫里面的师傅做的呢~” 她可劲儿指着魏子珏夸,眼看着魏子珏耳根子都红了才又嘿嘿一笑,把木剑塞到魏子珏手里:“哥,你这么厉害,一定也会做风筝吧?你什么时候帮我做个风筝吧,好不好?” 不好,不会。 赌气的话到了嘴边,扫眼看见魏云思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魏子珏梗了一下,话又咽回去了,他这个妹妹少有说这样话的时候,更是从来没有用这样崇拜的目光看过自己,一瞬间膨胀爆发的属于哥哥的骄傲感挤满胸腔,魏子珏轻咳了一声,心情瞬间好极了,握着长剑昂着头,沉声道:“当然,我当然会做。” “哇,真厉害。” 魏云思还不忘拍个马屁,他这个妹妹,讨人厌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把她摁在地上打死,但是大多数时候,魏云思还算是个讨人爱的姑娘,她最懂得的就是适可而止,绝对不会在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情况下还嘴硬争辩,每回魏子珏都要到爆发边缘了,这丫头便会像小京巴狗一样,乖巧可爱的来认错道歉。 一看见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真诚的可爱模样,魏子珏就恨自己不争气,不出三秒,火就消了。 谁让他们是同胞龙凤胎呢?他拿魏云思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魏云思跟前又夸了海口,接下来的时候还得给她做风筝,看着看着,魏子珏怎么觉得魏云思的笑容里,多了那么些狡黠的味道呢? 狐狸!这是只幼年成精的狐狸! 见两人和好如初,又有说有笑了,魏云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朝着两人提高声调道:“云思,子珏,走了,回去了。” 长姐叫他们,两人不敢停留,跟着魏云熙一块儿回凤羽宫去。 一路上魏云熙都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魏云思撇了魏子珏一眼,见他一头雾水,得意笑笑,她可是晓得自家姐姐怎么了的。 扫见魏云思的笑容,魏子珏更懵了。 女孩子的心思,的确是世界第一难猜的东西。 吃过晚膳,魏云熙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瞧着天还敞亮,时辰也还不算晚,想了会儿,还是朝着外头出去了。 虞澜清坐在窗边,看着魏云熙走远,扭头看一眼月颖:“云熙最近似乎总是出去。” 月颖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是呢。” 这丫头这是怎么了?宫里边又没什么相熟的人,子善他们也都出宫去了,她能去找谁? 虞澜清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人选来,这段时间魏云熙不仅仅是要出去,随时还爱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虞澜清沉默下来有些困顿,魏云思在旁边撇了虞澜清一眼,小声道:“母后,思儿知道姐姐去哪儿了。” 虞澜清看她:“你怎么知道呢?” 魏云思一副小机灵鬼的模样眨眼睛:“母后,大学士新带了关门弟子在身边,你知道么?” 这她倒是晓得的,说是孙御史夫人娘家的哥儿,姓云,孙御史夫人家是经商的,历代没出过什么读书人,偏生了个云哥儿,念学厉害,三岁便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神童,所以寄养在京城里,这两年在年轻人里很有些名气,是个拔尖儿的,被大学士相中,前段时间魏离说御书阁太乱了,里头许多书蛀了虫,要翻出来重新誊写,再把所有书籍分门别类整理登记在册,这可是个大工程量,选了不少的贵族子弟专门来历练,大学士也借着这件事,把云哥儿带在了身边,帮着整理宫中御书阁的书籍,是个苦差事,没个三五年做不出什么成绩来,可也是个肥差事,但凡沾上御前二字,那都是人人羡慕的活。 虞澜清还听魏离说过,这个云哥儿别看才十二岁出头的年纪,颇有当年御前看见傅阳的那种风范,小人儿沉稳得很,各方面的事情都能说得上几句话,再过几年科考,定然又是个年轻三甲,可以看出来,魏离对这个云哥儿很是满意,国之栋梁新一辈的崛起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魏云思一提大学士身边带来的弟子,虞澜清便想起来了:“有些印象,他怎么了?” 魏云思盯着虞澜清,一字一句道:“姐姐定是看上那云哥儿了!” 小丫头,说话有板有眼的,像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一般,虞澜清伸手轻拍她脑袋一下:“你姐姐自己还没个影儿的事,你倒是替她先选好人了?” 魏云思瘪嘴:“母后,你别不信,姐姐是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罢了,之前说要嫁给大齐皇帝,姐姐不急得跳脚了么?后来不嫁了,又欢欢喜喜的,再瞧姐姐现下这模样,可不是每天都琢磨着自己这飘忽不定的心情是为了啥么?姐姐什么都好,学东西快,人又聪明漂亮,可就是脑筋转不过来。” 她是天下第一鬼点子多的,虞澜清瞧这丫头什么都明白,谁都看得透透的,宫里边没她吃不准的人,不晓得是随了谁的性子,往后要怎么个人中俊杰才能把她给治住了?虞澜清想想都头疼。 不过听魏云思这般说,倒也开始好奇这云哥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云熙丫头心比天高,打小锦衣玉食堆出来的,一同长大的魏子善更是样样优秀,这云家的小哥定然也该是魏子善那样的水准,才能叫云熙看得上眼吧? 这般想着,虞澜清倒也不觉得太担心,连魏离都说几年后能高中殿前三甲的人,定然是极其有才华的,魏云熙素来教养极好,即便是心悦之,也懂得发乎情止乎礼,断不会做出任何有损自己身份声誉的事情来,且还有几年才及笄,两人若很有意思,等到那云哥儿真的中了榜首再来问也是不迟。 这般想着,不愿意戳破女儿懵懂的小心思,虞澜清拉过魏云思,叮嘱一句:“这话可不能在你姐姐跟前胡说,知道么?女孩子脸皮薄,要小心护着,你姐姐若是想清楚了,定然会来跟母后讲,你心思细,点子多,只管看着你姐姐,别叫她一时犯了傻,吃了亏便是了。” 魏云思连连点头应下:“她是我姐姐,我自然护着姐姐的,母后放心便是了。” 而此时的魏云熙,已经到御书阁附近了。 这儿人多,忙里忙外,先要把完好无损的书都归类放好,再把有破损的书都翻找出来。 成千上万的书籍堆在里边,还有无数塞在角落里的,整理起来太难。 云木凡就捧着登记簿在门外站着,手上拿着笔,旁边的小桌上放着砚台,他眉头紧锁,甚是专注的在登记每本书的名字和类别。 一同来帮忙的贵族子弟大多是在皇帝跟前混个脸熟,混点经验,懒懒散散的三两扎堆,好几个年纪比云木凡还要大些的甚至舒服的躺着嗑瓜子,动动嘴皮,就晓得指挥小太监们把东西搬来搬去罢了,整理的工作,明明就只有云木凡一个人在认真的执行。 为了方便他们整理,还专门在御书阁旁边腾出来几处小院子给他们住,这群人仗着父皇忙没人管,猖狂得很。 云木凡穿着一身湖蓝色长袍,衣袖沾了点墨汁,他也没有注意到,和小太监说话的时候会微笑,眼神真诚,从来不对任何人趾高气昂,他的目光坚定清澈,魏云熙第一次见到云木凡的时候,他在学堂里帮大学士取回落下的书本,魏云熙也正好忘了功课,两人撞上,魏云熙只来得及看见他的侧脸,随后便是福身行礼,快步离开。 魏云熙看着云木凡的背影,有些瘦弱,但背脊挺得很直,走路的样子和大哥哥有些像,却比大哥哥看上去更孤冷一些。 当时魏云熙就想,这一定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之后像是中了什么魔咒,魏云熙一出凤羽宫,必能遇见云木凡。 他从来不笑,看见自己就是一套行礼问安,垂眸静立的流程,甚是熟练,甚是精准,就连每次问安的时候说话的音调都一般高,抬手的弧度都一样大,站立的身姿都一般直。 没有半句废话,跟冰库里捞出来的寒冰似得。 可就是这么块寒冰,对着采花的小宫女会笑,对着忙碌的小太监会笑,对着巡逻的侍卫们会笑,彬彬有礼,谦谦君子,以至于魏云熙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旁人说:“云家的哥儿真是有大家教养风范,人长得一表人才,待人接物还那般和气,可不是那些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的贵族公子哥能比得上的。” 魏云熙握着水杯的手在抖,他们口中说的云木凡,跟在她面前的云木凡,显然不会是同一个人。 在她跟前的云木凡,拘谨又严肃,客套又恭敬,脸上最大的面部表情是张嘴说话,手上最大的行为动作是拱手,魏云熙在练琴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这么一张铁一般的脸,吓得她在弹断了一根琴弦之后,想明白了个事情。 云木凡这个样子,想必是针对她,讨厌她,对她有什么碍于身份悬殊而不好直言的意见。 而一向以完美的皇家公主形象要求自己的魏云熙,显然不能接受有这么一个对自己有意见的人时时刻刻在自己的身边。 她有什么得罪了的地方自己没意识到,一定要从云木凡的嘴巴里挖出来! 这宫里人人都晓得她性情好,样貌好,教养好,中宫嫡出,和母后一般,善待宫人,善待臣民,长这么大,魏云熙就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在她面前稳如泰山一般,面对她主动展现的笑意,云木凡那个臭小子居然只是怔了一下,随后拉扯了一下嘴角,毫无反应! 可恨,真是太可恨了! 魏云熙每天独自出神,都在仔仔细细的回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神使鬼差,也不晓得从哪天开始,她的脚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最开始到御书阁的两天,魏云熙还怒气冲冲,觉着云木凡俨然是在明目张胆的针对自己了,怎么他对所有人都那般和颜悦色的,对自己便冷着一张脸? 本是想寻着时机拉他到没人的角落好生盘问盘问,却没想到这一看,便挪不动脚步了。 云木凡是个傻子呀,旁人都不做的事,他要去做,那些贵族子弟在一旁说笑,他却帮着小太监搬书,忙里忙外,连喝水的功夫也没留给自己,说好的分工做事,可大大小小,事无巨细,能找到管事的人,也只有他,十二岁的少年,已然是出落得一表人才,看着不太壮实的肩膀,竟然也能连搬三五趟书不带喘气的,这般看着,他紧缩的眉头,专注的眼神,干练的指挥似乎也变成了一种特殊的魔力。 魏云熙没见过这样的人,若是她被这样对待,定要委屈死了。 他这个人,怎么不晓得委屈呢? 果然是铁石心肠,没有感情! 今日再来,魏云熙还是没找到上前去说话的时机,两人之间隔着十来米,她在树丛后边,云木凡那瞎子,一回也没往自己这边看过。 看了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藏书阁点上蜡烛,工作还在继续,魏云熙瘪了瘪嘴,心里不太适合滋味,这几天其实都没再跟云木凡说过话了,他事情越发多,很少再在宫里的别处走动,魏云熙双手互相握紧,好半响后,转身朝着凤羽宫回去。 她不该这么在意的,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虽然不笑,但是在礼节上从来没有半点错处,对待旁人也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般孤傲,那么事情就该到此结束了,为什么心慌呢? 烛火摇晃着,一盏一盏,照亮宫廷的深夜,云木凡接过烛台放在桌子上,抬眼看向对面的草丛处,那抹身影已经不在了,看来是回去了。 他垂下眼帘,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一丝弧度,随后消失不见。 魏云熙回去的时候总是会走得快一些,出去太久,也怕虞澜清会担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每回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都要好半响才能心跳平复下来。 今日也不例外。 躺到软被上的时候,魏云熙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有些太不争气了点,因为个云木凡,已经荒废了好些天的琴和跳舞,整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明明该是好好学东西的年纪,她却这样浪费时间,连云木凡都晓得做好自己的事情,她又在干什么?实在辜负母后的教诲,父皇的期盼。 这般想着,魏云熙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明天开始要恢复自己的正常生活,不能再被云木凡影响了,虽然为了不耽误考取功名,白日里他也要听大学士的课,下午也会读书温习功课,晚上才去整理御书阁,但只要自己避开他,便不会再有过多的交集。 定下以后,魏云熙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她知道云木凡会是最先去学堂的人,他很勤奋,会先去擦桌子,给大学士泡茶,然后自己早读今日要学的课程,所以魏云熙就卡着时间点,大学士前脚进,她后脚到。 连着几天,她都是最后一个到学堂,第一个离开学堂的人,云木凡在座位上静默看着魏云熙落荒而逃的背影,这几日晚上,藏书阁对面的树丛也瞧不见她的衣带了。 云木凡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顿了半响。 魏云熙走得急,云思跟不上,坠着魏云熙的手道:“三姐姐,三姐姐,你走慢些,我要摔着了。” 魏云熙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烫,自己方才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身后空荡荡的,她是哪里来的勇气会觉得云木凡能追来?羞死人了。 魏云熙有些懊恼自己,停下脚步去看了之后更觉有些空档,这下连冰块一样的脸都见不着了。 一路回到凤羽宫去,刚坐下听虞澜清问功课的事情,月颖便撩起帘子进来了,见皇子公主都在,顿了一下,得了虞澜清的授意才轻声道:“娘娘,御书阁似乎出了点事情,昨个儿刚腾卷出来的几个本子失火被烧了,好在是只烧了这么几本副本,火势被控制得及时,要紧的东西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一并做事的公子哥儿们都说这是云哥儿该管的事情,推来推去,倒是惊动皇上了。” 说罢,看了魏云熙一眼,果然,小丫头有些紧张,眉头紧锁眼珠子乱转,慌张转身接过话来:“胡说,他们摆明了是自己懈怠,出了事儿便什么都往人家头上推,真是无耻!” 虞澜清眨眨眼:“熙儿似乎很了解?” 魏云熙炸了毛,赶忙否认道:“我,我了解什么?我什么都不了解,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些人推脱来推脱去,肯定没存着什么好心思。” 虞澜清了然的笑笑,沉吟了一下,轻声道:“本宫今日身子不太舒服,这点小事也确实不想再往乾明殿去一趟,那个云哥儿本宫也有所耳闻,倒也觉得不像是这样粗心大意之人,要不就由熙儿替母后去看看吧,是个什么结果,回来跟母后说一声就是了。” 魏云熙噌一下站起身来,脸通红,说话都磕巴了:“为。。。为什么是我啊。” 说完,看了一眼正捧着糕点吃的魏云思,以及趴在桌子边画风筝图纸的魏子珏,吞了吞口水,好想。。。确实只有她去。 虞澜清看着她:“快去快回。” 魏云熙一脸别扭的转身走远,其实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必插手什么,魏离一声令下,诏安便会着人去调查,这些公子哥自以为聪明的小把戏,是绝对不可能糊弄过诏安的。 让魏云熙过去,其实就是不想看她在这儿坐立难安的样子。 谁都是八九岁的年纪过来的,情窦初开的朦胧感,没有人比虞澜清更明白了。 出了凤羽宫没人跟着,魏云熙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变成一路小跑,到乾明殿外的时候,扶着门栏停下脚步轻喘。 等到气息平复之后,魏云熙才提上裙摆,朝着里边走去。 乾明殿前的楼梯很长,魏云熙爬到一半,就看见门开了。 诏安领着云木凡出来,他毫发无伤,还能彬彬有礼的拜别诏安,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诏安转身回去,云木凡往下走了两级台阶,看见了下方的魏云熙。 两两相对,只剩无言。 魏云熙咬紧嘴唇,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委屈,自己早该想到的,云木凡这样的人,做事情向来没有任何破绽,怎么会让人抓到这么大个把柄,还捅到父皇跟前来?他这分明就是适度反击,贼喊捉贼,想了个法子,摸准了那群人的性子,特意到魏离跟前来收拾他们的。 自己还傻乎乎的担心他,跑到这里来要给他作证,帮他说话,结果人家早就已经自己解决了所有事情,就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他不晓得要怎么看自己的笑话。 她没动,看着云木凡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走到身边蹲下脚步,又是同样的音调姿势,垂眸问安:“三公主安好。” 安好个鬼,死榆木脑袋,讨厌的冰块脸。 魏云熙嘴角一扯,提起裙摆转身就走,云木凡伸出手,擦过她飘散在空中的长发:“公主。” 他喊住了她,魏云熙不争气的停下了脚步,下一秒便想捶死自己,应该直接走掉的。 她没回身,闷声道:“干嘛?!” 云木凡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我东西不见了,公主能帮我找找么,好像。。。落在学堂那边了。” 是错觉?似乎听见柔软的笑音,魏云熙慌张回头,云木凡还是垂手站着,没有半点不一样的地方,果然是她听错了,大概是因为今天的风有些太大。 可魏云熙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因为他叫住了自己而有些欣喜,这么久以来,云木凡可还从没跟她说过除问安以外多余的话来。 得了魏云熙的点头,云木凡跟在她身后往学堂那边去,两人都没说话,魏云熙背着手,一直盯着斜前方看,很是不知所措。 原本自己是来帮他的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公主是赶来帮我分辨的么?”刚这么想,就听见身边的木头疙瘩开口说话了。 魏云熙耳根子一烫,否认道:“没有。” 云木凡:“谢谢你,三公主。” 红云烧到脸上,魏云熙忍不住喊出声来否认:“都说了没有了!” 。。。 气氛瞬间冰点,魏云熙真是服了自己了,这般气急败坏的否认,和承认了有什么区别,她现在头都快要抬不起来了,云木凡那家伙,一定在看自己的笑话。 快要到书院的时候,云木凡又开口道:“其实公主的躲藏技巧并不好,在我站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够看见公主的衣带,草丛缝隙里露出来的大眼睛也像是灯笼一样亮,藏书阁里有公主想要的东西?公主可以跟我说一声,我替公主拿来便是。” 魏云熙吐血,她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现下被云木凡当场戳破,魏云熙真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 “哈哈。。。你一定看错了,本公主去藏书阁做什么?又乱又吵的。”魏云熙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否认。 云木凡却是个不晓得死活的,继续坚定道:“我瞧见的的确是公主,不会错的。” 魏云熙一拳捶在自己心口处,忍住,你一定要忍住,他看见了怎么样?皇宫是你家的云熙,你要去哪儿都可以的。 给自己打足气,魏云熙才皮笑肉不笑的抬起脸来:“那可能是路过几次吧。” 云木凡:“公主每天都来,每回都会停留半个小时,直到天黑才离开。” 。。。 魏云熙铁青着脸看着云木凡,云木凡一脸呆滞的也看着她,片刻之后,魏云熙败下阵来。 这是个傻子,不错,一定是个傻子。 气得吐血的魏云熙走到学堂边的椅子上坐下,准备缓一缓自己被刺激得不轻的小心脏,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学堂:“不是掉了东西了?还不快去找?要是被旁人捡走了,看你去哪儿要回来。” 云木凡快步到魏云熙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并没有越距。 魏云熙不解的扭头看他,还没问,云木凡就自己招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学堂。” 这回是真的噎着了,这一瞬间的魏云熙,第一次觉得,冷着脸只跟她问安的云木凡是个多么可爱的存在,眼前这个疯狂反转拆她台的孽畜究竟是哪里出来的? “你。。。”魏云熙半响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我只是想跟公主说说话。”云木凡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似乎格外好的样子,魏云熙看见,这冰疙瘩的嘴角,似乎扯出了一丝弧度。 他。。。在笑? “我给公主讲个故事吧。” 云木凡突然转过脸来,目光柔和,惊得魏云熙只晓得瞪着眼睛点头了。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身世不太好,商贾世家,低人一等,可小男孩念学很厉害,家里人花了不少的钱打通路子,把小男孩送到了京城里来,小男孩自己知道,不拼了命的努力念学,这辈子便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幸运的是,小男孩遇见了自己的恩师,恩师对小男孩有再造之恩,让小男孩接触到了他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高贵存在。”云木凡的声音很轻,把他口中所要讲的故事娓娓道来,“在这个高贵的地方,小男孩见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小女孩是天上的凤凰,小男孩却只是田地里的毛毛虫,渴望蓝天,却尚且在等待破茧之日,穷其一生的努力,来换取唯一一次飞往蓝天的机会,小男孩知道,可能自己穷其一生努力所得来的东西,也不如那些天生就翱翔天际之人生来便拥有的,可他还是希望能够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魏云熙安静听着,看着云木凡的侧脸,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很是悲伤。 “若不能成为比肩相配之人,小男孩宁愿永远只远远的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因为真正的爱慕,不应该是不择手段的求取,而是饱含祝福的放手,直到能够站到一起的那一天到来。”云木凡顿了一下,有些不安的握紧了双手。 魏云熙的心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云木凡口中那个天际上翱翔的凤凰,说得是。。。她么? “你。。。你是不是。。。” 他对自己,并不是真的无视,对么? 他只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自己,所以才站在那么远的地方,一次又一次,行礼问安。 把其他的所有情绪,都藏在自己的心底里。 那么,她每次转身以后呢? 他的目光,有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流连? 想知道,魏云熙开口想问,却被云木凡再次打断:“公主殿下。” 魏云熙的睫毛颤了颤,阳光照耀下,她似乎看见云木凡的脸上有红晕,他的目光坚定又充满了决绝,像是在说一件极度神圣的事情:“这个世界太大了,优秀的人也实在太多了,我一直坚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旁人的评价如何,只能是激励我继续往前的动力,而不是让我沾沾自喜的束缚,我从不否认天生的优势,却也从来不会因为这个而自卑自弃,攀向顶端的路很陡峭,很艰难,可我希望能够自己走完,能够变成有钢铁意志的男人,而在那之前。。。” “那之前,公主也会遇到更多更优秀的男子,我希望公主能够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选择和决定,都能够跟随自己的内心去走,永远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云木凡轻笑起来,这一回,魏云熙终于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对自己绽放那般柔和的笑意。 “请公主,要永远的幸福快乐下去。” 直到我有资格,一步一步走到你身边那一刻为止。 无需刻意等待,请务必,随心而行。 128、公正比拼一次 云木凡亲自送魏云熙至凤羽宫门口。 月颖正巧撞见,他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给月颖行礼问安,还盘谈了几句,反倒是魏云熙紧张得不行,进了宫门后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听见云木凡道公主慢走后,才慌慌张张朝自己的房间去了。 月颖看着云木凡走远,这孩子虽然才十二岁,做事风格却和大皇子有些相像,都是非常聪明且有教养的孩子,月颖不由得心生感慨,她确实是老了,新一批的年轻孩子都已经成长起来了,忆起先帝和先皇后还在的时候,魏离这一批的皇子也是争奇斗艳,时光匆匆,一去不返了。 月颖回过神来后再看身后,魏云熙早就已经跑得没了影,瞧公主的紧张神色,便知道两人定是说了些什么话的,月颖勾勾嘴角,朝着虞澜清那方去伺候,端过茶水递给虞澜清,轻声道:“三公主已经回来了。” “哦?事情查清楚了?”虞澜清还盯着手上的书看,到了这个年纪,越发静坐得住,颇有些太后当年所说的境界,这大概也是一种别样的习惯和沉淀吧。 月颖沉吟了一下:“结果是什么倒是不晓得,不过奴婢瞧着,是云哥儿送咱们三公主回来的,三公主害羞,已经回房去了。” 虞澜清这才有些动容,抬起眼帘:“你瞧那孩子如何?” “待人有礼,眉眼宽厚。”月颖赞一句。 “你瞧人的眼光本宫信得过。”虞澜清点头,随后笑笑,站起身来,“本宫去皇上那里一趟,藏书阁这事儿来得蹊跷,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 说着便往外走,下了楼梯朝魏云熙的房间那边走了几步,虞澜清探头张望两眼,门紧闭着,不晓得她把自己锁里面在做什么,虞澜清看一眼月颖,一边小声叮嘱一边朝外走:“等她细琢磨,本宫听听皇上怎么说,那云哥儿到底还要在宫里整理藏书阁许久,若是人品贵重,本宫便不过问了,小女儿家的心思,让她自己藏着便是。” 越长大,所面临的人生路口便会越多,孩子们总会长大,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养在父母花盆里的娇花,坚守本心,无谓选择,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冲劲和模样。 多走一走自己想走的那条路,撞得头破血流也好,都是人生宝贵的经验,而虞澜清要做的,仅仅只是站在孩子们的身后,偶尔纠正他们不要偏离正轨便好了。 一路前往乾明殿,魏离正在后寝小睡,诏安没想到虞澜清这个时候会过来,赶忙上前,说皇上歇下了。 虞澜清推开门,里头的桌案边的确没人,她摘下护甲递给月颖,轻声道:“本宫自己进去瞧瞧便是,你们都退下吧。” 若是旁人,诏安定然连门都不敢让他们碰,可眼前是皇后娘娘,那便不一样了。 魏离就算听见响动醒来,看见是虞澜清的脸,也断然不会生气迁怒,可若是魏离醒了晓得自己把皇后娘娘拦回去了,那自己一顿训是铁定跑不了了的。 所以诏安笑得喜笑颜开,连声应下便和月颖一并退出去了,关门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虞澜清蹑手蹑脚,朝着后寝过去。 魏离如今时常觉得疲乏,朝政处理不过两个时辰就必须要小睡一会儿,否则会觉得心脏负荷太重,喘不上气来。 虽然一直有汤药调理着,可是该干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干,在万人之上的位置坐着,想成为一代明君,那是拿自己的命在熬。 虞澜清坐到床边,看着魏离眼下几乎多年未曾消散过的浅淡乌青,替他整理一下耳边的碎发。 他真的老了。 曾经乌黑的发丝里,也参杂了许多肉眼可见的银白。 眼角额头的皱纹也因为常年思索事情紧锁而变得很深,年轻时候还能消退,如今已经变成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虞澜清还记得,刚入宫的那一年,自己也是在他困倦得厉害靠在椅背上小憩的时候入了乾明殿,帮他收拾折子的细小动静都能惊醒敏感警惕的魏离。 可如今自己就在他的身边,帮他整理碎发,帮他盖上背角,魏离也很难察觉到这些细微的动作了。 嫁给他的时候,虞澜清从长长的楼梯下方走向他,那个时候,她觉得时间好漫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在他身边多久。 如今,十几年已过,孩子们都健康茁壮成长,再回想当年年少的故事,还是像就在昨天一样。 可昨天已过,故人已逝,唯一还相依偎在彼此身边的,仍然只有他们两人。 她坐了很久,眼前这张脸看了十几年,也仍然没有看够的时候。 年少时候的魏离,俊逸英气,从来不会缺少女孩子的爱慕。 如今的魏离在虞澜清的眼里,依旧是当年模样,未有改变半分。 这样侧身坐久了腿有些麻,虞澜清准备起身走走活动活动,看见桌上有水壶,可准备给自己倒点水喝。 刚拿手肘把身子撑起来,突然被子里就伸出一只手来,拽紧了她。 虞澜清惊呼一声,吓得不轻,回头一看,魏离正眯着眼睛笑着看她,看这样子,醒了有一会儿了。 虞澜清皱眉,娇嗔的抬手拍他胳膊一下:“皇上醒了怎么也不说话,要这样吓唬臣妾。” 他现在比魏子珏还幼稚,成天想着法的捉弄她。 魏离嘿嘿一笑,翻身盘腿坐起,吹了吹眼前睡乱散落的头发,委屈巴巴看着虞澜清,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头发乱了。” 虞澜清被他这幅小可怜的样子打败,半哄着开口:“臣妾给皇上理一理。”说着,往他那边跪坐过去,抬高手认真整理。 魏离环住虞澜清的腰,拿脸在她怀里蹭来蹭去,搞得虞澜清脸红起来,手足无措的拍了拍魏离的肩膀:“皇上。。。” “清儿真香。”魏离抬起脸,一脸满足的看着她,闹腾这么一出,也算是醒了瞌睡,魏离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让她脱了鞋坐上来到自己身边,轻声道,“这时候怎么过来了?朕惦记着晚膳去你那里用,晚上咱们还能继续在院儿里装秋千呢。” 虞澜清靠到魏离的肩膀上,长舒一口气,也安逸得半眯起眼睛:“过来看看皇上,想问问今儿藏书阁的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儿,一群纨绔子弟玩忽职守还推卸责任,让朕训斥了几句,想来也会老实一些。”魏离轻描淡写说一句,今天的事情他倒是没费什么心思,云木凡三言两语就问得那几个哥儿百口莫辩,摆明了的事实在跟前,孰是孰非魏离还是心里有数的。 “哦?臣妾听说,是大学士带来的那个云家哥儿看守不当,可有此事么?”虞澜清绕着魏离的衣袋玩儿,看似漫不经心问一句。 “那孩子品行倒是端正,做事情也仔细,自己心头有杆秤,懂得拿捏进度分寸,很是难得,朕也问过诏安,藏书阁的不良风气也都了解过,贵族子弟的懒散作风历代如此,有出色的,自然也就有蛀虫,反倒是衬托出那孩子来,此番事情也是那孩子设了个套给那群人钻,那群蠢人,还真就一个挨着一个的钻进去,那给人家好一顿教训,到朕跟前三五句话便尽是破绽,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白白把这云小子推到朕跟前来,叫朕有了个印象。”魏离顿了一下,轻笑了一声,听这口气,对云木凡评价不低,颇有兴趣的样子,“那小子看着正经,心里是个腹黑的,一笔账一笔账记得倒是清楚,冷不丁就要全还给他们,比起傅阳那样过于正直的性子来说,云小子更加深谙官场之道,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他既然胆敢到朕跟前来露了脸,那便是叫朕等着看他交出成绩来,等他真有金榜题名那天,朕再另眼相待也不迟。” 虞澜清应一声,似乎还在思考别的事情。 魏离垂下脸,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怎么了?” 虞澜清摇头,她也等着看,这个云木凡,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坐到什么样的位置上去,云熙还小,如今只是情窦初开,还算不上什么爱恋,她的眼光虞澜清从来不担心,若是云木凡不能出类拔萃,想来过几年也就入不了熙儿的眼了,魏云熙毕竟还小,人随时在变,明年的心思,或许就不是现在的心思了。 见虞澜清不想说,魏离也不强迫,这般静静依偎着坐了半响,魏离一下子想起来一件事情,披着外衣便下了床,跑到外边翻翻找找,好半响,又捧了好几本折子回来。 虞澜清一愣,见魏离把折子都堆到自己跟前,不解道:“皇上,臣妾是后宫妃嫔,这些折子。。。” 不听她说完,魏离已经翻开了两本铺在她面前:“快看,快看,咱们两个哪儿来那么多规矩,朕同意你看,你快看就是了。” 虞澜清一头黑线,但还是拿起每本折子粗略的扫了一眼,这一看,脸色便很不好看起来,径直放下,沉声道:“这些人急着催皇上立太子是什么用意?!皇上正值壮年,皇子们也都不过虚岁十岁,哪里就需要这般着急定夺了?!” 简直荒唐! 魏离撑着脸,见虞澜清是真生气,反而笑起来:“你也别气,太子是国之根本,我父皇便是因为没有及时立下太子,所以咱们兄弟才有那场夺位之争,他们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当年的事情再重蹈覆辙,且。。。立下太子之后,也能够更好的支持辅佐下一任的君王,督促太子品性德行,总的来说,也不都是私心和恶意。” 这些折子递上来好几天了,刚开始的时候,魏离也是一样的生气。 他自己都没开口,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些臣子来做皇帝的主了,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人不能不服老,谁都逃不开时光的流逝,或许,真的到了锻炼孩子们的时候,定下太子之位,等他能够独当一面,自己也好带着虞澜清出去走走。 这是他们之间早就说好的事情,魏离从前总觉得时间还多,可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以后,他反而有些着急了。 “快十岁了,不小了。”魏离抿了抿嘴唇,“等明年边疆战事稳定下来,子珏也分封了府邸,朕想,让孩子都拼一拼,试炼一下,虽然朕心里总是念着咱们的子珏做太子,可你说的也对,这样实在是不公平,都是朕的儿子,没道理在这样的事情上厚此薄彼,太过偏心,反而叫兄弟离心,心生怨怼。” 方才虞澜清还担心魏离会说已经决定了一定要让子珏来当太子的话,现在听他能够这么讲,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子之位,便相当于是准皇帝的位置,若是真的但凭喜爱就直接定下,自然是会寒了别的儿子的心。 往后若是兄弟反目,哥哥们的怨怼仇恨都堆积在魏子珏一个人的身上该怎么办? 好在,魏离是想明白了。 “皇上所言甚是,无论如何,要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魏历代圣君,无一不是真心愿意为百姓付出之人来担任,若是心中抵触皇位,只觉得束缚之人坐上了这个位置,恐怕大魏的百年根基,便要动摇了。”虞澜清还不清楚魏子珏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或许还压根没有考虑过太子的问题,虞澜清瞧他念书也不是个拔尖儿的,舞枪弄棒倒是一等一的有天赋。 若是明年分了府邸,晓得了太子之事,肯用心念学补上多年落下的功课,那虞澜清自然也是支持他去争一争这太子之位的。 魏离颔首,对虞澜清的话表示肯定:“那此事便先这般定下了,你两个哥哥此番出征,朕心里总是担心,前线还没有消息传回,咱们且再耐心等等,快入秋了,想来秋猎前定会有前报传回,若是大魏胜了,再定秋猎之事吧。” “皇上放心,大魏的将士们定会大胜归来的。”虞澜清安抚一句,柔和笑笑,大周如今实力大增,两国联手,没有再输给大齐的道理。 月余之后,光庆十一年八月中旬,边疆传回第一条捷报,大魏大周的将士们伏击进攻,打败大齐将士于长水戈壁附近,得俘虏百人,士气大振,后又乘胜追击,骠骑大将军虞双全亲斩对方一员大将首级,大挫大齐威风,大齐士兵退军三百里外的漠城防守,首战告捷! 魏离在大殿上捏着折子,和满堂文武官员分享这个好消息,欢欣和鼓舞响彻京城,秋季围猎,至此定下。 光庆十一年十月,边疆传回第二条捷报,大周帝周苍泓亲率精兵,与骁勇大将军虞文武一起,埋伏漠城驻守的大齐将士,烧其粮草,斩其马匹,大败大齐,胜利在望。 魏离的心终于放下,有周苍泓亲自领兵,再加上虞文武虞双全两兄弟,任凭大齐有再多的精兵,也绝对抵挡不住两国加在一起的高涨战意。 看来将大齐收拾服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到底只是个刚登基上位的小皇帝,还没到能够跟魏离和周苍泓玩儿王权之术的程度。 佞臣当道,国运逆转,颓败之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 只是可惜,今年的年节,这些将士们是来不及赶回来庆贺了。 秋猎上魏子策因为和虞磊打赌的事情拼命太过,专注射箭的时候没能掌握好平衡,被突然钻出来掠过马蹄惊吓到马儿的松鼠给坑了,直接落马摔断了手,现在还固定着。 虞磊因为这事儿笑了魏子策许久,却还是乖乖的带着东西去看了这个冤家对头,主动说这次赌注不作数,等他好了再公平比一起。 魏子策虽然嘴上嫌弃,说谁需要你同情,但心里面还是承认了一回,虞磊的确是个讲义气的人。 年年节庆欢喜夜,对于虞澜清他们来说早已经没有了新奇,可对于孩子们来说,年节是所有孩子们聚在一起的大日子,有新衣裳,有红包,有朋友伙伴,魏云熙许久没看到魏子善了,见到大哥哥激动得不行,此番进宫虞沫泠也在,几个姑娘站在一处便是风景线,魏子凌和魏子策的眼睛就没挪开过。 年轻人的盛宴,真好。 年节过,便是边疆战事大胜,除战场折损将士外,骁勇大将军虞文武重伤而归,半只手臂只做简单处理险些报废,帝后亲至丞相府,倾尽医力,得以保全,两年之内,不可再以右手过度持剑。 至光庆十二年五月,中宫皇后嫡子魏子珏分封府邸,定靖王为号,至此,大魏所有皇子均已出宫定府别住。 同年六月,魏离召四位皇子共同进宫,父子再度重聚。 四人同跪乾明殿里,大殿寂静无声,已经半个时辰了,魏离依旧没有露面。 魏子策有些不耐烦了,腿麻了,针扎一样,旁边正好就是魏子凌,这让他非常不自在。 魏子善身为长子,跪在最前边,面色沉静,身形沉稳。 “大哥,父皇让我们立即进宫来,自己却在皇母后那里,让咱们跪在这里,还要等多久啊?”魏子策忍不住,挪动身子让双腿能释放出来一些。 魏子善没回头,只是清冷的回答:“四弟,父皇的吩咐自然有父皇的用意,你好好跪着,不要乱动,也不要随意说话。” 魏子策皱眉,看一眼同样垂眸冷漠跪着的魏子凌,以及虽然难受却依旧默默忍受的魏子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连年纪最小的最得宠的魏子珏也没有区别对待,一样跪在这里,他若反而怨声载道倒是显得矫情了。 这些天倒是有风声传出来,说魏离有意要册立太子了,不晓得是真是假,若消息准确,那么此番前来,想必便是要说这个。 魏子策捏紧拳头,咬了咬嘴唇,魏离属意的太子人选不言而喻,定是魏子珏,不管这些年五弟的功课成绩如何,魏离都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魏子珏的喜爱。 有个有权势得恩宠的母后真好,什么也不用做,皇位就能直接被送到自己的手上。 小时候魏子策虽然也说过长大后想当将军的话,可真看见凯旋将士们鲜血淋漓的惨状后,魏子策已经动摇了。 连虞文武那样的身手都重伤而归,战场凶险,九死一生,绝不是说说而已,更何况。。。脱离皇宫后,京城里灯红酒绿的生活实在让魏子策流连忘返,权势诱惑,早已经让他也生了要争一争皇位的念头。 现在别看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魏子策才不信大哥那么聪明的人会想不到这一点。 每个人的心里,肯定都或多或少藏着自己的心思。 又跪了会儿,魏离才从身后的殿门进来,路过四个儿子中间,走到最上方的龙椅坐下。 魏子善最先磕头,后边三人才跟着一起磕头喊父皇,魏离的目光扫过他们,深吸一口气,让他们抬起头来。 去凤羽宫,其实是魏离还想再去听听看虞澜清的态度,若是她愿意,子珏的名字可以直接放置到勤政为民匾额之后,将来就算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也绝不会导致混乱局面。 可虞澜清的一句话,又让魏离看到了别样的潜在危险。 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将来子珏登基,他的哥哥们,服吗? 论治国才学,恐怕就连藏书阁的文小哥都比魏子珏强上许多,论武功建树,虞磊更是这一代孩子里的佼佼者,若不能心悦诚服,那么背后必生反骨。 皇陵里被囚禁了一辈子的先帝的那些儿子们,难道不是教训么? 至少这一次,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也让大魏的所有臣子们,都看到这一幕,也只有这样,坐上宝座的新皇,才会是被所有人认可接受的,魏离呕心沥血十数年铺下的坚实根基,才会一代一代更加稳固的传承下去。 这些事,魏离并不是自己想不到,他自己不愿意去想,就只是自私的想着,他和清儿的儿子一定是最好的,最有资格成为他的继承人的。 虞澜清当头一棒让他醒过神来,这是皇位,不是简单的家族家产的继承,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选继承人,更是为大魏江山选下一任的君主,理智和感性上,理智必须占据绝对的上风。 “今日让你们来,是朕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魏离沉吟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魏子珏的脸上,停顿片刻收回,“子珏也已经分封府邸,你们的人生,也进入了另外一个全新的阶段,京城繁华,朕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希望繁华似锦的世界里,你们能够保持初心,不让自己迷失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 灯红酒绿的世界,参杂了太多权势利益的诱惑,一步错便是步步错,走错了路,想再走回来,那就太难了,魏离不能替他们做决定,只能先把该说的话都说到位,让他们心中有个警钟长鸣。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分了府邸后,再见面便要自称儿臣,既是父子,也是君臣,君臣在前,父子在后,真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时,便是天子犯错与庶民同罪的时候了。 “你们也知道,当年朕坐上这个座位的时候,京城有过尸山血海的三个月,大魏朝堂混乱不堪,朕登基的前几年,山匪流寇不断,水贼水盗横行,奸臣暗害,朝纲动荡,贵族托大,妄图架空皇权,只为谋求自己的利益,那是大魏最难熬的时候,你们的皇祖父,留下一堆资本腐蚀的烂摊子给朕,朕用了十年的时间,平外患,定内忧,方有你们如今看见的大魏盛世,这盛世来之不易,是忠臣良将与朕齐心协力共同开创出来的,为此,朕亲临过战场,也用过不少狠毒手段,更身不由己数年意难平,这个位置。。。”魏离拍了拍龙椅的把手,细数一遍这十数年的作为,短短几句寥寥语言便能概括,可当年的路如何艰难走过,只有当初一同经历过的人能够体会,他这一瞬间突然好恍惚,仿佛上一刻自己还在接受百官朝拜,入主乾明殿,听高呼万岁,而这一刻,下方跪着的,已经是他的儿子们了,“这个位置,不仅仅是权利的巅峰,不仅仅是生杀夺予的大权,更是大魏百年基业传承的重担,你们很幸运,如今的大魏,已经挺过了艰难的时候,国力强盛,外盟稳定,是最好的时候,真希望,身为皇子的你们,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谨记,你们是血亲兄弟,是手足至亲,只有你们拧成一股绳,大魏才会是无坚不摧的,朕的兄弟们,就没有做到这一点,否则。。。朕也不会过得这般辛苦。” 若没有夺位之争,当年的朝堂上皇子们迅速接手打压,哪里还会出那么的事情。 “无论身处何位,朕希望你们永远记住这一天,记住你们一同跪在这里,听朕的教诲的这一天。”魏离看向每个人的脸,肃然道,“记住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大魏的将来,需要你们携手共创,明白吗?” 魏子善眼中光芒流转,他听明白魏离的意思,将来无论谁坐上了宝座,他都希望剩下的皇子能够真心实意的辅佐,共同在朝政上管理好大魏。 “父皇放心,儿臣身为兄长,定会以身作则,替父皇分忧。”魏子善抬手作揖。 随后,魏子凌也拜下身来:“儿臣谨记。” 魏子策撇他一眼,冷哼一声,也和魏子珏一并应承,不是他瞧不上魏子凌,只是他现在跪在这里,不过是魏离不想扯破脸皮两人面子难堪罢了,皇位的事和谁都能有些关系,和魏子凌,断不会有任何的关系。 他自小脱离这个圈子,已经太久太久了,朝堂中盘横交错的所有势力里,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只有一个裎王的空头衔,没有任何的支持者,往后想做一个实权亲王都费劲。 所以魏子策已经连为难魏子凌的兴趣都没有了,他现在满门心思落在魏离的这番话上,看来传闻是真,今日魏离的确是要谈太子之事。 “那么,这场公平的比试,便从今天开始吧。”魏离长叹一口气,沉默半响后,终于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来。 魏子善楞了一下,抬头看向魏离:“父皇这是何意?” “太子之位,自先帝骤然离世后引发数年动乱为缘故,前朝官员们记得,朕同样也记得,东宫册立,乃是国本,朕思来想去,你们都是优秀的孩子,朕一人之言便直接定下,未免有些过于武断,所以朕给你们每个人都在朝堂上安排了差事,职位都不高,也会随时进行调度调整,好让你们更加深入的了解大魏官场的整体,更是让你们自己去体会这些体系里还有什么不足之处,你们每个月都要向朕交一份报告,想写什么便写什么,等过几年,再来定太子人选,人人平等,都有机会,好好干吧。”魏离说得轻描淡写,可下方跪着的几人,心中掀起的波澜却各有不同。 说完这些,魏离起身离开,留下他们独自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几家欢喜几家愁,便不是魏离管得到的了。 魏子策最是兴奋,嘴角的笑意根本就藏不住,魏离这样决定的确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想着若是真定下了魏子珏,这小子不出两年,肯定捅出许多篓子,担当大局上,魏子珏还是缺少火候,到时候怂恿言官进言,太子之位定会有所动摇。 可魏离却说,人人平等,都有机会,那不就是给他们时间和空间发挥么?父皇到底是老了,等到时候,谁在官场上的口碑呼声最好最高,那肯定就是东宫太子的最佳人选! 而在公子哥们的帮派里混迹,可是他的拿手绝活。 魏子策洋洋得意之时,魏子善却只觉得心惊得很,手心细密的汗珠从方才开始就在不停地往外冒。 魏离先说了自己这十数年来的政治建树,魏子善自小崇拜父皇,这些事迹自然是熟烂于心,且不止一次的以自己的心智手段去代入当时场景,想看自己如何化解。 可很多次,魏子善都发现自己会走到死胡同里。 父皇的决断果敢,杀伐入定,敢想敢做的手段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的,而当年新登基的魏离,也不过将将二十出头罢了。 这样的一代君主,绝不会是把这些当成自己的功勋炫耀给他们听,因为他无须炫耀,大魏的历史,抹不去这一段的精彩,那么不是炫耀,就只能是警告了。 哪怕如今的魏离已经快及四十,那也永远是他们不可能越过的高山,魏离提出这个方案,核心要点只有一个,那便是‘兄弟之情’,历代君主,最忌讳的事情便是不在其位却谋其政,魏离让他们去感受大魏的官场体系,是锻炼他们的心智,更是用心去看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的官场运作下,自己身处高位所看见的,和蹲下身段看见的有什么不同,这是学习和经验,这是将来要永远记在心头的所谓民生,绝不是要他们招揽势力为自己所用! 而魏离这样明白的把话说给他们听,更是自信有绝对的力量可以控制住他们所有人,君王的眼睛。。。无处不在。 不要走错了路。 不要迷失了眼。 不要在权利角逐里忘记了初心。 这是机会,更是测试。 魏子善捏紧了拳头,他头脑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去做,从哪里开始去做了。 公平,何为公平? 比试,如何比试? 在没有把魏离的话和用意琢磨透彻之前,魏子善是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因为他输不起,他可以输掉太子之位,却永远不能输掉魏离对自己的期许。 走出乾明殿的时候,魏子善看着魏子策欢愉又轻快的步伐,长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四弟,想必根本没有理解到魏离真正的用意,是以还能笑得出声来。 他扶着门框,好半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孤独又威仪立于正殿中心位置的龙椅,身边的魏子珏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大哥哥,咱们也走了吧,二哥和四哥已经快瞧不见了。” 魏子善这才回过神来,对魏子珏柔和笑笑,伸手牵上魏子珏的手,颔首迈步:“今日南翟先生布得功课有些难,想来你定还没懂,我与你一同回府,再讲与你听。” 魏子珏眼睛立马放了光:“有大哥哥在就好了,先生讲得太晦涩,好几个字我都还没认得。” 若是没魏子善,他可要挨不少手板子。 魏子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两人并肩走远。 而站在乾明殿转角处沉默看着神色迥异的各个皇子脸色的诏安,也因为魏子善和魏子珏的离开湮没身影在阴影角落处,消失不见。 风吹过空荡的回廊,毫无痕迹。 129、朕希望会是你 皇子们进入到六部帮忙,远还到不了要每日上朝的地位,只是每天的琐事加身,念学习武又样样不能落下,几乎把以前过多的闲暇时光都榨干了。 魏子善聪慧,心思剔透,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很快胜任,且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调整好计划安排。 魏子凌勤奋,肯吃苦头,一次不会就多做几次,厚着脸皮处处请教,总能有所收获。 魏子策狡猾,擅长交集,江家洛家都心疼宠着,所有皇子里,他日子是最舒服的,手头也最宽裕,拿银子做敲门砖,也算一种本事。 只是魏子珏,做了两个月的事情了,仍然困顿着,不知所措。 从前念学是最难熬的时光,如今反倒是念学后要敢去六部的时间变成了魏子珏最害怕的东西了。 他蹲在虞府的小花园里叹气,脚边的石子被他用树桠拨来拨去,今日休整,总算是能有几日喘息的机会,不然魏子珏早就崩溃了。 虞磊听府里的小厮说没瞧见五皇子离府,怕是迷了路了,虞磊摆手让他们都别大张旗鼓的找了,自己知道他在哪里,这小厮好没眼力劲儿,谁都可能在虞府迷了路,魏子珏也不可能迷路,这小子定然又是憋了一肚子的心烦事,正躲在哪个角落闷不做声呢。 说起来,宫里头的这几个皇子里,虞磊最宠着的,便是魏子珏了,虞澜清是他亲姑姑,魏子珏便是他的表弟,所以表兄弟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以前宫宴的时候,虞磊便和魏子珏走得最近。 他对魏子善是崇敬,对魏子凌是知交,对魏子策是冤家,对魏子珏是疼爱,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遇上事情了不爱说,闷声躲起来,总以为自己能解决,但实际上,官场上的大多数烦恼,他都是解决不了的。 虞磊轻而易举便找到了小花园里的魏子珏,轻手轻脚走过去,蹲下身后拍了拍魏子珏的肩膀:“想什么呢?” 魏子珏吓一跳,扭头看清楚虞磊的脸,又垂下眼帘:“没什么。。。” “那你怎么还不回去?”虞磊拖住他手臂,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坐到一旁的矮石头上,“在这儿多久了?腿该麻了吧?” 是蹲麻了,魏子珏耳根子红了一下,应了一声:“有一会儿了。” “有什么烦心事么?”虞磊凑到他面跟前,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魏子珏最是不会撒谎,被这样看着,磕磕巴巴半响,也没把‘没有’两个字说出来,虞磊咧嘴笑,“那便是有烦心事了,你跟我说说,反正你的事儿我都晓得。” 魏子珏叹口气:“虞表哥,我原本是兴致勃勃跟着哥哥们去做事的,可是我总也做不好,那地方。。。也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虞磊挑眉:“这世上大多事情都和想象不一样的,你也别太拧着自己的性子,改变一下你脑子里的想象不就好了?” 魏子珏转头看虞磊,眨了眨眼:“文官和武官,怎么会如此不一样呢?” 虞磊皱眉:“军人自然不同些。” “我做不好事情,他们也不会罚我,那些人,总是笑眯眯的,只要我皱眉头,就一定会有人帮我把事情都统统做好,然后摆在我面前,好像这就是我完成的一样,可那不是我做的,虞表哥,做错了事情,难道不应该受到批评么?难道不应该教我怎么做才是对的么?”魏子珏不解,那里的人挂着的每一张笑脸都让他极度不舒服,尤其是在看到了那一幕之后。。。 虞磊听这话也楞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做不好也没人教么?” 魏子珏点头:“我原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虽然心头不舒服,却也没有机会去问过于忙碌的大哥哥他们,可是昨天我瞧见二哥哥了,我才知道并不都是我这样的,心里难受,很不舒服。” 虞磊一听他提到魏子凌,眉头锁得更紧了一些,裎王府的日子确实很不好过,京城里的四个王府,不管是人员调度上还是银两开支上,都属裎王府最是拮据,若不是皇后时时给些贴补,怕是连下人们的用度都要填不上,魏子凌感恩皇后恩情,也不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惊动了宫里,所以下人也裁减了一波,要是没有虞磊时时出入裎王府撑着,魏子凌早就是街头巷尾明目张胆嘲讽的笑话了。 正因为是这样,在知道魏子凌也能和其他兄弟一起入官场公平比试的时候,虞磊高兴得一夜没睡,两人在裎王府的院子里就着月色喝酒,絮絮叨叨的讲了一晚上的话。 魏子凌总说自己挺好的,万事开头难,想自己去拼一拼,就算知道最后的结果定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过程中的宝贵经验也很重要。 虞磊自然是支持他的,可他刻苦得很,整天忙着,两人除了念学的时候,这两月基本没有再见过面了。 “他怎么了?”虞磊撑起身子坐直。 “二哥哥之前一直养在宫外,很多事情其实二哥哥还没有我了解一些,那些人。。。却只对着我笑,不对着二哥哥笑,二哥哥昨日似乎是做错事,又找不到应该怎么去完成的方向,这些小事,不过提点两句便罢了,可我瞧见他们只是冷脸责怪,二哥哥询问问题,我也听见他们对二哥哥大呼小叫的声音,可当我走上前去的时候,那些人方才嫌弃又不耐的脸全然变了模样,虽然二哥哥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二哥哥一定是非常伤心的,若二哥哥也和我们一样有母妃,有家族,这些人敢这样么?”魏子珏握紧了拳头,“我讨厌那里,我讨厌那些人,我。。。我还是更喜欢练武场一些。” 虞磊楞了一下,随后便是愤怒起身:“走。” 魏子珏也下意识的站起来跟着虞磊往外走:“去哪儿?” “去取我的剑!老子砍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虞磊爆炸,天子脚下,这些人反了天了没得王法,当皇子是什么?当裎王是什么?敢像狗一样呼来换去?! 魏子珏吓一跳,赶忙拽紧虞磊的胳膊:“虞表哥,你这样去了便是殴打朝廷命官,非但改变不了什么,还得被父皇训斥,到时候二哥哥还是得在那里做事,往后他们定然更在暗处给二哥哥使绊子的!” 虞磊脚下一顿,心口烧得慌。 魏子珏说得没错,武官之间,练武场上,大家拳头说话,可言官朝堂,盘根错节,举步维艰,拳头不仅解决不了事情,大多时候反而会激化矛盾。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虞磊叹口气,有些自责,“我以为是皇上属意的事,那些人断不敢再明目张胆做些什么,没想到还是那样。” 他们料准了魏子凌不会到任何人面前诉苦,若是跪到魏离跟前,指不定还会因为不能吃苦而被取消资格。 打着教导的名头,干着欺辱的事情,虞磊气得要死,火气又发不出去,他真是要憋屈死了。 被魏子珏劝住,两人站着都沉默下来,半响后,虞磊才缓过气来:“罢了,子凌想来也有自己的思量,他既然不愿意说,咱们也别过多去问,免得反而伤着他。” “倒是你。”虞磊回过身来,看着眼中依旧化不开烦忧的魏子珏,“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魏子珏眨了眨眼睛,半响之后,支吾道:“我不知道,母后说万事不必强求,可父皇对我有期许,我是晓得的。” “姑姑一生要强,对你们倒是从未强求过,若想不明白,不如进宫陪陪姑姑。”虞磊看他一眼,瞧他神情,是不愿意叫虞澜清担心的样子,“或者跟我到练武场去,发泄一下,能好上许多。” 魏子珏笑:“我跟你去。” 两人备马出门,为了照顾魏子珏刚学会骑马不久,虞磊骑得慢,两人慢悠悠在京城街道上小跑,虞家军的练武场就在东京郊外的开阔地带,明明离得不远,这里的氛围却永远独树一帜。 尘土漫天,离得近了,空气里全都是粘稠的汗液味道。 虞家军见着虞磊都喊小爷,随后恭恭敬敬抱拳,唤五皇子。 虞磊咧着虎牙笑,让他们不必管自己,领着魏子珏穿梭在营帐间,找了处没人的空档处,搬来两柄长枪,递给魏子珏:“练练!” 魏子珏接过来,‘打不过’三个字还没往外蹦,虞磊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眼神凌厉,眨眼间枪尖就到了面跟前,魏子珏赶忙后闪两步,想起来虞磊拿枪便是真打,这小子是个武痴,跟他爹一个样,别看素日里不着调,真到了练武场上,谁也比不得他认真。 长枪在空中卷了个花,又快又准,枪枪刺出都是魏子珏的弱处,十招内打得魏子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集中注意力挡住虞磊的长枪,他这身本事可是几年前就被父皇称赞过的,如今更上一层,不管是力量还是技巧上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一味防守,用力不当最容易脱力,被虞磊反手一挑,长枪咣当就落地了。 虞磊倒还好,魏子珏却喘的厉害,被动挨打反而还更累些,真是没天理。 “怎么样,舒服点了么?”虞磊把长枪往地上一杵,突然笑起来,“流汗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这么一说,魏子珏也笑起来,他方才跟虞磊比试的时候虽然不敌,但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沮丧的,反而更觉得激励自己要更上一层楼,心里边方才的烦躁感也渐渐平复下来了。 果然。。。他还是更喜欢这里,更喜欢自由的天地。 虞磊把地上躺着的长枪也捡起来,把两柄长枪放回武架上去,回过头,看着魏子珏:“其实,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大多数人,往往并不明白这一点,子珏,选择是很困难的事,但如果拼尽全力去做了也没办法做好,那么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皇上让你们历练几年,你如果不想辜负皇上的期许,那就尽力去做,若是几年后,仍然觉得痛苦,那么就做出选择,人生还长呢,我爹说了,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然的话便没有快乐可言了。” 魏子珏抿紧嘴唇,缓缓点了点头。 练武场上的阳光洒落,将两人的影子都拉成长线。 而时光荏苒,匆匆而过。 历经六部、辗转参军都尉,至监察机构,以及各地方的巡视,惶然回神,已是三年过。 这三年里,魏子珏受虞磊鼓舞,意不平的时候便到练武场发泄一场,三年下来比武倒是长进不少,官场上的应对得当也总算是有了不小的突破,虽然不认同不喜欢,但到底不是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了,做事虽然尚不完美,却也很少再有出错的时候。 他的进步比较于自己而言,当然是非常明显的,可比起另外三个哥哥来说,便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魏子善辗转各个部门职位,所到之处,永远只能用完美二字来概括,无论是人际处理,还是真才实学,魏子善始终做到了均衡,只是他永远记得魏离那日在乾明殿的教诲,只做该做的事情,不该做的事,从不涉及,每个月按时上报的折子中,也写了不少自己的感悟见解,到后来,甚至能够指出不足之处,提出不少改进办法,魏离挑了几点来实行,效果也极好,为此,更是赞赏过魏子善几次。 魏子凌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力,不服输的钢铁精神,也练出一副谋略头脑,不仅自己建立了一个初步的情报小队,也在虞磊的帮助下渐渐树立起了名声威望,至少如今的裎王府比起三年前来说更加名副其实,京中官员虽然说不上支持魏子凌,却也不再过分歧视欺辱,魏子凌的蜕变是最艰难和最痛的,但他走过来了,也是最让魏离眼前一亮的一个孩子。 魏子策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只是魏子善的话他不爱听,混迹在各种聚会场合之中,和京中名门的公子哥打成一片,虽说朝堂之上的呼声最高,但各个部门留下的斑斑劣迹也数不胜数。 唯有魏子珏,虽然走得踏实稳当,可是在权谋之术上,竟然是半点天赋都没有,虽说勤能补拙,可在魏子善的衬托下,魏子珏的光芒实在微弱极了,若不是还挂着中宫嫡子的头衔,怕是会比后来居上的魏子凌还叫人不看好。 三年期满,魏离终于在监察机构的视察结束后,停止了这一次的比试。 这三年间,诚如魏子善所想,他们每一个去过的部门,走过的角落,都潜藏着魏离的眼线。 就连府邸里,也安插了许多皇家的人。 上至中央官员,下至胡同乞丐,有人的地方就有眼睛,有眼睛的地方,就有情报,魏离掌握的,不仅仅是他眼前看到的儿子们的一面,不仅仅是他们写上来的或好或坏的汇报,魏离透过这些眼睛,看见的是背地里,他的儿子们都做了些什么。 他看见的,是魏子善接济穷人,善待臣民。 他看见的,是魏子凌自强不息,忍辱负重。 他看见的,是魏子策广交朋党,结党营私。 他看见的,是魏子珏彷徨挣扎,努力前行。 每个人,逃不过他的眼,朝堂上的每个呼声,也躲不过魏离的耳朵。 他看一眼身边放了三年的大箱子,这个箱子里,放的全是三年来儿子们送上来的折子,他们的政绩,而另一个箱子,放的是眼线送来的所有情报,臣子递上来的心中人选。 无论怎么看,最合适的人选,都是魏子善。 他站在乾明殿里,看着勤政为民的匾额,发了一上午的呆了。 诏安伺候在一旁,也不敢劝魏离坐下歇歇,魏离的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久之后,魏离终于沉沉叹了一口气,他转身朝外走,诏安赶忙跟上,小声问道:“皇上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么?” 魏离摇头,许久之后,说出了一个十多年未曾再提过的地方:“到玉坤宫。” 诏安怔了一下,慌张的垂眸,不敢再多问,跟在皇上的身后,没让人随行,就他们两个,朝着个宫里比冷宫还要禁忌的地方去了。 玉坤宫的宫门自从德妃离世之后便关上了。 除了必要的打扫之外,里面的一切都还是十一年前的样子,谁都没敢动里边的任何一样东西。 魏离在玉坤宫的大门前站定,诏安问是否要开门进去,魏离摆摆手,没有说话。 他已经。。。有些忘记了。 苏遥遥的样子很模糊,想从记忆深处想起来也想不起了,只是恍然记得,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袖,说她想活下去。 说想看自己的孩子。 她骗了他十年。 他要了她的命。 算来算去,还是他欠她的。 子善很优秀,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如今,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孩子。 若她还在,子善未必能有今天的成就。 所以魏离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没办法说,你看你的儿子,就快要说服天下人了。 却没有办法说服他。 因为这样优秀的儿子,是清儿养出来的,不是苏遥遥养的。 有阳光刺眼,魏离深吸一口气,好半响之后,走上前,摸了摸这扇鼬红的大门。 “你欠清儿的,要怎么还呢?”魏离呢喃开口。 “朕的皇后,是清儿的,纵使百年之后,太后之位上,也只能有清儿一人,你。。。明白么?”魏离眯眼,“哪怕你留下这样一个儿子,不是你的,也永远不是你的,朕不给,你也不配。” 四周安静得诡异,风刮过长巷,带起呜咽声,像是她的亡魂徘徊在这里,还在狡辩说,那都是她的。 魏离收回手,他并不想进去这个地方,这话像是对她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他转身离开,没有一丁点的留恋,走回乾明殿的路上,吩咐诏安即刻宣魏子珏进宫来。 诏安应下,赶忙去办。 魏子珏匆匆赶到乾明殿的时候,魏离背对他站着,听见脚步声,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让他跟自己来。 魏子珏快走两步,跟上魏离的脚步,穿过乾明殿外的长廊,到达魏离自己独有的书房里,书房有暗门可以进內寝,只是这个事知道的人只有魏离。 他关上书房的门,拉起薄帘,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魏子珏环顾四周,他还没来过这里,这里边除了四周密密麻麻的书以外,便是装着画卷的大缸和矮几。 “父皇。”魏子珏收回视线来,轻声开口,“您让儿臣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么?” 魏离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让魏子珏坐下说话。 魏子珏心里没底,有些忐忑,坐到一旁后,也并没有觉得有所放松。 父子沉默良久,魏离的手指摩擦着椅子的扶手,轻声道:“这几年,你觉得自己如何?” 魏子珏垂眸:“比不得几位哥哥,武艺倒是见涨。” 魏离轻笑:“倒是心头敞亮的很。” 见魏离笑了,魏子珏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儿臣实在绕不过那么多的九曲心肠,累得很。” “是啊。”魏离点头,赞成这个说法,“万人巅峰,的确太累了,坐上这个位置,便再没有轻松的时候,九曲心肠如何够?他们是九曲心肠,你便要是百曲心肠,才能轻松应对,给自己挣一点喘息的空间。” “儿臣。。。做不到。”魏子珏咬紧嘴唇,片刻后,诚实开口,他连努力做到这样的话也不能说,因为他真的做不到。 魏离像是没听见,自顾自继续道:“做了皇帝,顾及的事也更多,前朝官员,后宫嫔妃,人员调度,褒贬平衡,每一样,都要做好。” 魏子珏沉默,握紧了拳头。 “你若是做不到,那么你觉得,谁能做到呢?”魏离偏过头,看一眼魏子珏。 魏子珏没敢看魏离,几乎没有细想,便脱口道:“这些事情,大哥哥便做得很好,父皇不是都能看到么?” 是啊,他当然都能看到,不仅能看到,而且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透彻。 “那若是,朕不想看到呢?”魏离叹口气,盯着魏子珏的脸,“若,朕希望那个人,会是你呢?” 魏子珏猛然瞪大了眼睛,慌张的去看魏离的眼睛,感觉到魏离并不是在开玩笑后,径直跪了下去,磕头道:“儿臣。。。辜负父皇期许,儿臣。。。没有做好,可是儿臣真的努力过了,父皇,这三年,儿臣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 魏子珏喉间哽咽,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他也期望自己能够成为在这三年的时间里突飞猛进,一跃超过大哥哥去,可是天赋使然,他就是没有办法成为那种一跃飞天的人。 王权谋略,真的是需要天赋的。 他没有。 所以这就是错了么? 魏离的神情片刻的动摇,他伸手把魏子珏从地上拉起来,这三年,看得出来魏子珏的确过得很是憋屈,见到自己竟然也不笑了,格外的拘谨,从前。。。他可是皇子里面最喜欢黏着自己的。 “先回去吧。”魏离拍拍他的肩头,“现在担子卸下了,你好好休息几天,和朋友出去玩玩,放松些,别绷着自己了。” 魏离的语气瞬间柔和下来,魏子珏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见魏离方才那样的神情也没有了,这才松口气,整个人松乏一些下来。 踏出乾明殿的时候,魏子珏的眼睛还是有些红,诏安瞧见,还格外担心的问了两句,见魏子珏笑着,比进宫来的时候要轻松一些后才放心下来。 可依旧沉默坐着的魏离,却没有那般轻松了。 他还有另一个要烦恼的事情,魏子策这些年,实在是太活泛了,说起来,魏子善没见过苏遥遥,魏子凌也没见过李乐荣,只有魏子策一个人是被南华珠养过的,生母的劣根终究还是种进了内心深处,越长大越明显的暴露出来。 要收拾干净了。 130、想做教书先生 过了晌午最热的时候,虞沫泠便乘着马车出去了。 她最近奔波在京城里,组织名门贵族参加聚会,作诗作画筹集善款,想要办一个女子学堂。 南翟先生说,大魏的女子念学大多是在有钱人间,普通百姓的女娃,是念不起书的。 不仅念不得书,更穷一些的,小小年纪便要务农耕地,家中有幼弟的,未满十四便要出嫁换钱。 没有文化,大字不识,被黑心人家坑蒙拐骗,最后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 虞沫泠把这些都记在心里,如今到了能单独出府应酬的年纪,她还是放不下先生口中的这些女子。 虽然一个人的力量单薄,但虞沫泠还是希望能够有先行者出现,女子学院的建立,不该仅仅为贵族女子而提供,她想在京城里设立平民私塾,让没有办法缴纳昂贵学费的百姓家的女孩子也能够认字念书,至少。。。以后不要再出现认不得字而被人诓骗到黑暗地方去的事情。 京城是整个国家的中心所在,只要在京城能够试行起来,各个地方定然会争相模仿,可坐在马车里的虞沫泠还是愁眉不展,他们这些人的诗画根本就换不了几个钱,挂着家族空头衔的闲散小姐公子们,能卖得出什么上好的价钱呢? 这样筹备,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够攒够了。 见虞沫泠叹气,身边的小丫头铃铛笑着道:“小姐也太要强了,若是跟夫人或者老夫人说,定是能够要到钱的。” 虞沫泠瞪她一眼:“若总是想着依靠家里,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既然是我自己的决定,那么也一定要自己完成才行。” 铃铛赶忙捂嘴,此番又是要去新的聚会,京城里的小姐公子们都要江郎才尽了,哪有那么多的诗画能作出来,偏生自家小姐也不肯说是为了什么,这些小姐公子也不敢逼问,所以到了现在就算虞沫泠自己崩不住想说了,也没人来问她让她开这个口。 当真是一开始就没有思虑周全,才导致现在这样骑虎难下。 这回的聚会是在离京城不远的田野边举行,一堆养尊处优的小姐公子们专程出来体验所谓的平民生活,可她们口中的体验,也不过就是站在山坡的高处,看着下方的农人们劳作,让身边的下人,去送些干粮给他们罢了。 虞沫泠向来是聚会的中心,身份样貌皆是上品,不管男的女的,都愿意和丞相府交好,谁也不敢得罪了虞沫泠。 可虞沫泠这回只是在远处坐着,她心里甚不是滋味,这还只是京城边上,皇城脚下的农人们,比起南翟先生嘴里说的那些,他们能够算得上是温饱人群。 真正的可怜人,都在他们这辈子也不会去,也看不到的地方。 虞沫泠看着自己手中温热的茶水,不由得感叹,她们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用这样精致的茶杯喝上一口热茶,而那些田间劳作的农人们,男女老少,却连一杯水也来不及去喝。 她想要心系人民,想要拉所有人一把,可太多时候她都只觉得无能为力,身为女子,不能出将入相,不能仗剑江湖,她能做的,太少太少了,就连想办一间私塾,都困难重重。 轻狂的念头谁都会有,可真到了要实行的时候,才知道艰难。 虞沫泠站起身来,提上一旁简单搭建的木桌上的水壶,提起裙摆便朝着小山坡下边去了。 一群人愣住,眼睁睁看见虞沫泠都到了下面的泥土地上才反应过来。 “虞家姐姐,你去哪儿?快上来呀,下边泥土那样湿,会弄湿衣服鞋子的。” “是啊,虞家妹妹,要在做什么让下人去做便是了,你干嘛自己去呢?” 虞沫泠全当没听见,铃铛跟在身后,小心翼翼扶着虞沫泠,怕她在泥泞地里摔着了。 那些农人们瞧见有贵人下来了,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脸来看她。 就在自己一臂远地方的老妇人身边跟了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正和母亲一样,裤腿挽到大腿根,半截人都在泥地里,摸索着插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穿着漂亮衣服,戴着漂亮头饰的虞沫泠,伸手扯了扯自己母亲,羡慕又小声的开口:“娘,你看,好漂亮的姐姐呀。” 可她自己却满脸满身的泥土,连指甲缝都是黑漆漆的,若不是炸起来的秀发,虞沫泠还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个姑娘。 虞沫泠心头有些难受,沉默了片刻,把自己手中的茶杯朝着那小女孩儿递过去:“渴了吗?我这里有水,来喝些水吧。” 水杯是玉瓷做的,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小女孩不认得,只是觉得好看,虞沫泠笑起来像是仙女似的,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身子往这边探过来,老妇人一把拽紧小女孩的手臂,把她挡在身后,瞪了她一眼,随后看向虞沫泠,干涸的嘴唇扯住一丝笑意:“女娃子脏,小姐这样贵重的东西,可不敢也弄脏了,小姐心善,实在是心领了。” 虞沫泠的手僵在空中,刚想说不碍事的,一个杯子而已,脏了再洗干净就是了,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身后传来几声聒噪的声音。 “给你你还不要了?!知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千金?!” “就是,让你喝你便喝,白费了虞家妹妹一片好心,脏了裙摆和鞋子抵到你跟前,你还有话说了?晓不晓得这衣裳鞋子多少银两?卖了你们也赔不起个零头数!” “就是!” “白费咱们好心!” 虞沫泠身躯一阵,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看那些站在山坡上一脸嫌弃职责那老妇人的小姐公子们。 素日里,他们都是极其和气的人,如今怎么能对着劳苦的人民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她只是怕弄脏了杯子而已啊。 他们这样冷漠的指责,站在高高的位置俯瞰,好似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一般,把自己摆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民乃根基,民乃国本,食的粮,穿的衣,戴的金银,哪样不是从民的手里产出来的?多年的国学,全都白念了么?! 声音还在不停地扩大,虞沫泠气得发抖,一向自矜的她从来没有这般生气过,她憋足了气,用了生平最大的声音呵止她们:“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 她。。。也没有办法去指责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公子们。 她也是她们之中的一员,她现在虽然站在这里,可在那老妇人的眼里,自己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弄脏了鞋袜和裙摆,就比她们高尚到哪里去么? 她从一开始,不也是抱着可怜的心态下来的么? 声音都静下来,虞沫泠再回头看那老妇人,她已经把头埋到了胸口,她只是个靠耕作养家糊口的可怜人,带着个女儿,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男人不争气,成日里醉酒,这些苦,都得她背着,眼前的这些有钱人,一个她也得罪不起,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用什么目光看自己,她都必须承受下来,低下头,放低姿态,只希望这些人说完之后,不要再为难自己。 那个小女孩显然也吓着了,扯着自己母亲的衣服,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心翼翼看着虞沫泠的那个眼神瞬间就把虞沫泠的心都刺痛了。 她垂下眼帘,挫败失落感席卷心头,把水杯和水壶递给铃铛,她转身朝着上边走去。 铃铛跟上虞沫泠的脚步:“小姐。。。咱们这是回去了么?” “嗯。”虞沫泠爬上小坡,看了一眼远处齐刷刷望向自己的人们,应道,“回去了。” 看她要走,姑娘们都一窝蜂涌上来,笑着叫她别生气,撒娇卖乖的样子,实在让虞沫泠觉得疲惫。 如果没有这层身份,她们还会这样对自己好么? 自己看不见听不见的背后,她们难道不会非议自己么? 虞沫泠笑笑,说自己是有些累了,今日的聚会匆匆结束实在对不起大家,随后便登上了虞府的马车,连带着一串泥脚印,也延伸到车厢里边。 “待会儿让府里的人准备些泥碗,换上解暑的清茶,送来给这些农人们。”虞沫泠吩咐一句,便不再说话。 太贵重的东西,他们用起来觉得是应该的,可那些百姓们却会有负罪感,是她没有思虑周全。 她总是不能思虑周全。 马车路过西街,铃铛喊了一声停车,把虞沫泠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看一眼铃铛,不解道:“停车做什么?” 铃铛撩起帘子,笑道:“小姐,一品斋的新糕点夫人爱吃,奴婢买些回去,夫人定然高兴的。” 虞沫泠反应过来,自己这身脏兮兮的模样回去,母亲瞧见了定然要盘问,铃铛记着买糕点,有了东西好哄,母亲那边也能好糊弄过去一些。 铃铛总是能想到这些细微末节,她飞快的跑到一品斋里去,虞沫泠想了想,自己也下了马车,朝着那边过去。 刚过了马路,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叫她:“沫泠妹妹?” 声音很熟悉,虞沫泠转头去看,便瞧见隔着两三个人,站在小商铺摊子前面的,不正是魏子善么? 虞沫泠眼中冒出精光,不过马上就垂下眼帘掩埋住了,见魏子善走过来,有些紧张的见礼:“大皇子。” 魏子善看一眼一品斋的匾额:“来给伯母买糕点么?” 她母亲喜欢这家的糕点,魏子善倒是记得清楚,虞沫泠嘴角收不住笑意,点头道:“是,娘喜欢,既然路过便买些回去。” 抬眼飞快看一眼魏子善的侧脸,虞沫泠捂住跳得飞快的心脏,深吸两口气,平静下来。 魏子善如今出落得极为俊逸,才学出众,又是有名的贤君子,姑娘们聚在一起,最爱说的便是大皇子,人人都晓得魏子善出彩,往后的建树不可小觑,喜欢魏子善的姑娘更是一抓一大把。 可能日日见到魏子善的,只有虞沫泠而已。 她每回听她们说魏子善如何如何,心头都骄傲得很,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开心。 可是小女儿家的心思总是不好叫人轻易晓得了去,虞沫泠心悦魏子善这事儿,只有孟潇潇晓得。 孟潇潇是个直肠子,怂恿虞沫泠给魏子善送东西都怂恿了好几回,成日里让她别藏着掖着,好歹旁敲侧击的问问,好晓得魏子善是个什么心思,也好过自己这样猜来猜去。 虞沫泠脸皮薄,死也不肯去,孟潇潇仗义出头,准备替她去探个究竟,也被虞沫泠死死拦住。 若是魏子善心悦他人怎么办?虞沫泠还不想那么快就失望死心,抱着微妙的期盼,万一。。。万一魏子善心里头也有她的位置呢? 这样的天之骄子,虞沫泠只能盼着自己能更优秀些,到他的身边去。 魏子善从匾额上收回目光,再看向虞沫泠的时候,突然皱了皱眉。 虞沫泠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紧张,以为是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刚想问,就听见魏子善轻声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顺着魏子善的视线看下去,虞沫泠才想起自己的鞋边和裙角全是泥,这样狼狈的样子被魏子善瞧见,她的脸一下子涨红,垂下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在铃铛这时候正好包了糕点出来,快步到虞沫泠身边,看了一眼自己家小姐的脸色,赶忙给魏子善行礼:“给大皇子请安。” 魏子善瞥一眼铃铛:“你家小姐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会弄脏了衣裳?” 铃铛眨眼:“回大皇子的话,小姐组织聚会,就在郊外那边,小姐瞧见农人们辛苦,便下去送水了,所以弄脏了鞋子和裙摆。” 虞沫泠使劲扯铃铛,这丫头就跟木头棒槌一样,一下子就把话给说出来了。 魏子善眉头还是紧锁着,好半响,又道:“好端端的怎么去那里?” “大皇子还不晓得吗?小姐近来常办这种聚会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虞沫泠打断了:“铃铛,别在大皇子跟前胡说了,东西买好咱们也快些回去,免得母亲担心。” 说罢,给魏子善福身行礼,转身便往马车那边赶。 走得着急,她根本没看前头有没有马车经过,魏子善伸手一把拽进她往回一拉,虞沫泠惊呼一声,抬眼的瞬间与眼前的马车擦过。 她吓得不轻,后退两步靠到魏子善的肩膀上,魏子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心些。” 虞沫泠再次受惊,赶忙站直身子,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慌张说了声多谢大皇子,转身便跑到自己的马车。 铃铛也跟着上马,喊了声回府,马车却没动。 虞沫泠正纳闷,就看见车帘被撩起来,魏子善坐了进来。 铃铛一怔,随后格外懂事的钻下了马车,虞沫泠喊都喊不住,这死丫头。。。 铃铛跟在马车边走,马车起行,朝着虞府而去。 魏子善坐在虞沫泠对面,马车空间狭小,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若不是虞沫泠斜着坐,两人的膝盖都能碰在一起。 “大皇子怎么。。。”虞沫泠的声音像是蚊子叫一样,垂着头不敢抬起来,是以没看见魏子善嘴角的笑意。 “今日正好无事,许久没去看望伯母和另兄,既然赶巧碰见了沫泠妹妹,便搭个顺风车一同前去,沫泠妹妹不会嫌我太唐突了吧?”魏子善说得温柔,像是怕声音再大些,又惊着她了一般。 “当然不会。。。”虞沫泠的声音更低一些。 说完,看了魏子善一眼,正好撞见他也看着自己,虞沫泠窒息了一下,随后赶忙挪开视线。 “铃铛说你最近都在组织聚会,京城里突然多出来很多诗画,跟你们有关系对么?”魏子善这样聪明的人,寥寥几句话,便已经在心里有了很多种的推断,他虽然不太关注这些事情,但京城里有什么动静,他大概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些诗画的价钱都不高,一看就是公子小姐们图乐,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可这若是有虞沫泠参合在里边,便大不一样了。 魏子善晓得,虞沫泠素日里是很少参加这样的聚会的,如今竟然主动组织,那么肯定是这丫头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了。 他很好奇,所以一定要来问问清楚。 虞沫泠不好撒谎,点头承认:“是。” “遇上什么难处了么?”魏子善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和她的腿错开,这样虞沫泠能坐得更舒服一些。 虞沫泠支吾半响,拽在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成麻花了。 若是旁人问,她定然有一千种一万种借口糊弄过去,可问的人是魏子善,虞沫泠便不想瞒她。 她的想法说出去,旁的人定然笑她,好好的丞相府千金不做,要费心费力去干这些事情。 她们这样的名门小姐,好好呆在府里,操持宅院便罢了,做什么操心民生的事情。 可。。。若是讲给魏子善听,他会不会理解自己呢?他和那些庸俗的公子哥,断然是不一样的,如果是魏子善的话,一定不会笑自己的。 不太确定,却带着期许,虞沫泠希望,魏子善能够和自己有契合的想法,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绝不会让自己失望。 所以沉默片刻后,虞沫泠还是开口了:“大皇子觉得,女子念学如何?” 怎么问这个? 见虞沫泠神情严肃,可见是经过心头挣扎才认真问出来的话,魏子善也立马端正了态度,思索片刻后,才轻声回答:“古来有言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却觉得,女子念学甚好,女子的才情细腻,古来的才女之词也是从来不逊色男子几分的。” 虞沫泠嘴角尽是笑意,她便晓得,魏子善是不一样的。 “南翟先生说了许多关于贫苦女子的事情,我们这样生在好人家的自不用多说,什么都要学一些,不说才富五车,却也能识文断字,不会叫人轻易诓骗了去,可京城里尚且有百千的女子不能念学,被当做家中人的财产任意买卖,大字不识,遇人不淑还会被诓骗,悲惨至极,沫泠虽然只是一介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可先生的话实在叫沫泠触动,便想着能尽自己绵薄之力,也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虞沫泠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坚定的光芒,方才的害羞神情也渐渐被肃然的信仰感取代。 魏子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虞沫泠说完,看向他:“所以我想酬些钱财,在京城办一家提供给交不起钱念学的女子们的私塾,只是收益甚微,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了,可我断然是不会放弃的。” 她捏紧拳头挥了挥,像是怕魏子善不相信自己的决心一般。 魏子善被她这举动逗笑,这丫头真是太可爱了,心善又有信念,旁人都说她像皇后,魏子善从前不觉得,如今被她这番完全思虑不周全却饱含热情的讲话感染到。 虞家的女儿果然个个都是好样的。 只是虞沫泠养尊处优,对南翟先生的话显然理解不到位,她的想法很好,可是这样的私塾就算设立起来,也不会有人把自己的女儿送来的。 根深蒂固在骨子里的思想,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改变的,愚民之所以是愚民,便是因为他们坚信有那个认字念书的功夫,还不如回家多干些活填补家用。 可魏子善并不像戳穿虞沫泠这个渺小又伟大,尚且不完美也不够谨慎的梦想,他看着她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她的脸有一点一点红成苹果,温柔又轻巧的询问:“体恤民生,心怀百姓,愿意为女子做出风险,沫泠妹妹的想法的确很好,只是我想知道,这私塾修起来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做幕后的无名英雄么?这傻丫头。 虞沫泠红着脸,梗着脖子,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要做教书先生,以身作则,同样身为女子,我来教她们念学!” 以身作则么? 魏子善颔首,肯定道:“这个想法很好,我觉得可行。” 虽然这丫头想得不周全,但魏子善还是决定要小心翼翼保护好她的这个梦想,没有人来念学不要紧,他想办法,旁人觉得好笑不要紧,他来堵住旁人的嘴,只要有人愿意尝试和踏出第一步,谁能知道滴水的波澜不会引来滔天大浪呢? 就算是最后失败了也不要紧,只要曾经努力过,便已经非常勇敢了。 听见魏子善对自己的肯定,虞沫泠简直兴奋得不行,不过这样的兴奋感刚刚燃起来,瞬间就又灭了,虞沫泠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不过大皇子可能还得等两年才能瞧见这私塾建起来了,我还差一笔银子呢。。。” 魏子善笑,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让她看着自己:“你这学堂建造,也算我一个可好?” “大皇子愿意加入?”虞沫泠眼睛放光。 魏子善点头:“我这三年在各个岗位上辗转,因为本身恒亲王府就有土地收租的银两,所以这三年的俸禄我都存着的,一文都没动,既然是朝堂的饷银,那么用到百姓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我明日差人给你送过来,既然想好了便着手去做,无须担心。” 他。。。要拿自己三年积攒的俸禄给自己开私塾? 虞沫泠看着魏子善温柔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随后破碎开来,满天都是粉红色的爱心泡泡。 虞沫泠赶忙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自己方才那样傻呼呼的盯着魏子善,一定蠢死了,魏子善看见她这样,定然觉得她是个大花痴,完蛋了,她的懵懂爱恋,还没来得及发芽,就被扼杀在种子壳里面了。 魏子善被虞沫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懵,随后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好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铃铛撩起帘子,轻快的声音传进来:“小姐,大皇子,咱们到府门口了。” 虞沫泠慌慌张张的就探出车门下去,魏子善下来的时候虞沫泠已经走远了,她赶着去换衣裳,实在是不敢再多停留,生怕自己干出更丢脸的事情来。 铃铛为难的左右看看,魏子善朝她笑,催促她赶紧跟上自家小姐先去,好在虞府每日都来,轻车熟路的。 魏子善先到正堂去见过虞千齐和虞夫人,陪老将军说了会儿话,听见大夫人差人过来请,才跟着往秦玉珊的院子过去。 虞沫泠已经换好了衣裳,糕点也用玉盘盛到了秦玉珊面前,晓得是和大皇子一块儿回来的,秦玉珊也没来得及多问那脏裙子的事,赶快让人请魏子善过来。 魏子善问过好,自然而然的坐到一旁,瞥一眼垂着眼帘的虞沫泠,笑道:“今儿路过一品斋,正好遇见沫泠妹妹在给夫人买糕点,想起有些日子未拜见夫人,便跟着一块儿过来了,唐突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秦玉珊笑得温婉,她是大家千金,自然是喜欢这般彬彬有礼的谦谦公子的,且大皇子一向名声极好,能够惦记着来这边院子坐坐,倒是她们蓬荜生辉了:“大皇子哪里的话,倒是我受宠若惊了。” 虞文武到底是他的武功启蒙师父,虽然因为自身体质的限制,总也达不到虞磊或者魏子珏那样的程度,但是这些年锻炼身体,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且强身健体,刘太医都说他的身子已经与正常人无异了。 秦玉珊和魏子善交谈甚欢,虞沫泠在一旁却魂游天外,两人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瞧着魏子善的笑容,心跳得有些快,素日里有孟潇潇在自己身边,又是在学堂之上,都还没有这般窘迫过,今日自己衣裙狼狈,不仅被魏子善撞见了,自己还神使鬼差的跟他说了那么多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话,他该不会觉得自己不守闺阁礼仪,没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吧。 越想越乱,满脑子瞎担心,直到铃铛焦急的捅了虞沫泠一下,虞沫泠才吃痛醒过神来。 四周安静得很,魏子善正看着自己,移动眼眸,秦玉珊也正看着自己,不仅看着自己,还皱着眉头,一脸疑惑:“泠儿,我问你话呢,你在想什么事情?” 虞沫泠一怔,随后赶忙小声道:“我没听见,母亲能再说一次么?什么话?” 秦玉珊叹口气,这丫头今天怎么失魂落魄的,素日里都不这样的,她对着魏子善歉意笑笑,又重复问道:“我是说,明日你既然和大皇子有要事去做,便早去早回,不要再像今日这般弄得一身狼狈回来,闺阁女儿怎么能成日在外头撒野呢?就算是将门的女儿那也是不行的,记下了么?” 明日和大皇子有要事去做? 什么时候有的事?她怎么不知道?去干什么? 虞沫泠一头雾水,突然就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发呆的事情,她看向魏子善,魏子善却端着茶盏喝茶,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只是淡定的看着自己,挑了挑眉。 见虞沫泠又默不作声的发呆,秦玉珊更困惑了:“泠儿?泠儿!” “啊。。。是,女儿记下了母亲。”虞沫泠赶忙福身称是,应下之后才见秦玉珊摇了摇头,这丫头装在肚子里的心思越发多了,女儿大了,为娘的也不总能看得明白了。 若是和旁人出去,秦玉珊自然要思衬一二,可对魏子善,秦玉珊是一万个放心,虞磊都时常表露对大皇子的崇敬,虞文武也常对魏子善称赞有加,这样的孩子虞沫泠若是能多加交好,对她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且魏子善也允诺,定会亲自来府上接泠儿,晚膳前,也会亲自把泠儿送回府上,如此,秦玉珊便没有什么好过于担心的了。 又说了几句话,秦玉珊这些年一点没变,还是爱吃这椰香甜糯的糕点,入口即化,心情也好像瞬间愉悦了起来。 自打嫁给虞文武,她便一直保留着做闺阁小姐时候的心境,虞文武待她极好,宠爱有加,府上也未曾添过一个小妾叫她烦忧,主房婆婆最是温和,二院的许家妹妹和她更是未出嫁前的蜜友,做了妯娌,更是形影不离,孩子懂事争气,下人妥帖忠诚,秦玉珊这辈子顺风顺水,一丁点苦头都没有吃过,所以才养得虞沫泠亦是水一般清澈的人儿,心中善念,才会惦记着要建学堂的事情。 在这里坐了会儿,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秦玉珊让虞沫泠送魏子善出去,虞沫泠赶忙应下,她还要仔细问问呢,明天到底是什么事情,自己怎么发了会呆的功夫,就又莫名其妙的答允下什么来了? 两人并肩朝外走,出了院儿门,没等虞沫泠问,魏子善便自己先开口说了:“建私塾要费些功夫,我想来想去,你一个姑娘家怕是多有不便,明日还是我亲自乘车送银两过来,顺便带上你去京郊转转,京城里的空宅子虽然多,但是要价也很昂贵,咱们这点银子想来是不够用的,京郊的木屋虽然简陋,但也能遮风避雨,剩下银子还有不少作用,正巧我认得个倒置京郊木屋的商老板,在他跟前说话我也能卖几分薄面,能争取不少的优惠。” 魏子善说得很缓,像是怕虞沫泠听不清楚一样,他的声音像是清风拂面一样让人心头舒坦,今早上还愁眉不展,彷徨着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的事情,被魏子善三言两语就轻巧的解决了。 虞沫泠有些脸红,他是认真的想要帮自己,不是一时兴起,扔下银子便不管了,他。。。准备和自己一起做这件事,做好这件事。 “谢谢你,大皇子。”虞沫泠格外感激的道谢。 “对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见四周没人,魏子善顿下脚步,这问题困顿自己多年,一直在问或者不问的边缘徘徊,他和虞沫泠之间的关系很奇怪,明明每天都见,算得上同窗,可虞沫泠总是要跟他划出一条距离来,还没孟潇潇在他跟前活泼些,可若说虞沫泠真要跟他拉清界限吧,这丫头对他又从不抗拒厌恶。 今日两人说了那么多话,魏子善觉着这话再不问,不晓得又是哪时候才能问了。 “什么?” “虞磊唤我一声‘子善哥’,你怎么总是唤‘大皇子’?咱们相识多年,不必如此生分才是,还是说你。。。觉得那样称呼更好些呢?”魏子善径直问了,压根不知道虞沫泠被他这话问得内心惊涛骇浪,还犹自镇定的等着她给自己一个回答。 虞沫泠心脏都要骤停了,她不喊是不敢叫,越是喜欢越是小心翼翼的心思男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她怕叫的太亲昵,自己反而先愈发胡思乱想起来。 可魏子善这样问,是不是代表,他愿意听到这样的称呼呢? 虞沫泠鼓足勇气,抬眸看他,细声开口:“我。。。可以那样喊么?” 魏子善一愣,撞进她水雾一般的眸子里,瞬间的失神,随后笑起来:“当然可以。” 虞沫泠抿紧嘴唇,快步朝着外边走去,魏子善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怎么走了?他说错话了? 不过这也不好问,只能挠挠头,快步跟上。 出了虞府门,虞沫泠看着魏子善上了马车,他撩起帘角,说自己走了,明日一早过来接她。 虞沫泠脸上泛着微红,颔首说好,在魏子善准备放下帘子的一瞬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颤抖着开了口:“子善哥哥慢走。” 魏子善一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虞沫泠早就转身朝着虞府进去了。 131、淑母妃会帮你 马车滴滴答答朝着恒亲王府而去。 停车,下马。 魏子善抬眼,便看见在王府门前站着的魏子珏。 他在石狮子的旁边,半边身形被遮挡,是以门口的小厮没有瞧见。 魏子善示意马车夫把马车赶回后院去,随后快步走向魏子珏,拍了拍他的肩头:“五弟,怎么自己站在这里?有事找我怎么不进屋坐着等?” 魏子珏吓一跳,转脸看见魏子善的笑容,才松口气,抬脸笑笑:“想大哥哥了,又不晓得大哥哥这时候是不是在忙,所以没贸然进去。” 魏子善搂着魏子珏的肩膀往王府里走:“说什么傻话呢,父皇定下的比试已经结束了,现下闲暇下来,我还有些不适应,你比我还不适应么?” 魏子珏垂眸,跟着进了正屋坐下后,才抬眼看魏子善:“大哥,你说父皇真的会根据这次比试的表现来定太子么?” 魏子善眼神闪躲了一下:“谁知道父皇怎么想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 魏离虽然三年前那般说过了,可是魏子善觉得,魏离想看到的局面是魏子珏明显而又突进的成长。 五弟受皇母后教导,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官场之道,君王之道,往往还是要看天赋使然。 就像同样是成绩优异的学生,为了念学而念学的优等生只会刻板的搬运书本内容,而因为喜欢知识而念学的优等生却能够举一反三,徜徉书海。 为官之道,为君之道,亦是如此。 魏子珏的心思不在这上边,他只是不想让魏离失望,所以推着自己往前走,去做这些事情,所以做起来生硬刻板,像是交任务一般。 若真是满心欢喜的去办,不见得会是现在这样。 魏子珏垂下眼帘,难掩失落,连大哥都说不准这话。 魏离心中属意他许久,这是人人都晓得的,魏子珏若要说自己不知道,那肯定是骗人的,自己没有达到魏离的期许,若是魏离还是把太子之位给了自己,几个哥哥会怎么想呢? 尤其是大哥。 魏子珏甚至觉得自己都没脸来见魏子善,这样优秀的大哥,就因为出身不好,因为不得父皇喜爱,所以注定和皇位无缘么? 不公平。 魏子善感觉到魏子珏整个人的不对劲,他这话就问得很是奇怪,沉默片刻,还是关切道:“五弟心中,觉得父皇会如何定夺呢?” 魏子珏心口闷闷的,方才进宫,自己只顾着想事情,都没去母后那里坐坐,他应该去陪母后说说话,说不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又困顿又毫无头绪了。 见魏子珏不说话,魏子善也不再追问,兄弟俩就这般陪着对方坐了会儿,很久后,魏子珏才开了口:“从小,我最崇敬的人,便是父皇和大哥哥,大哥哥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耐心的教导我,关心我,帮助我,做了错事父皇责怪也大都是大哥哥替我担着,有了什么好东西,大哥哥也从来第一个想到我,大哥哥的本事父皇比我清楚,所以大哥哥不用担心,父皇定能公正裁决的。”他抬头,对着魏子善一笑,善意又暖心的笑容,叫魏子善觉得窝心。 这才是他的五弟,和皇母后一样,永远怀揣着一颗温柔善意的心。 魏子善点头,应声说好。 两人之前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间其实不多,前两天魏子策还在京城里惹出一堆麻烦事,父皇睁只眼闭只眼没责罚,他倒是气焰愈发的嚣张,说起这事,魏子善也是皱眉:“四弟生性不爱受人管束,爱揽权又喜金银奢靡,这几年做的事情有些过了,父皇没说不代表不知道,每每劝他他也总不耐烦,如今连我也常常躲着,总和陈、钱几家的混账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自怡妃娘娘没了后四哥便性情大变,江家还好,倒是洛娘娘那边有些过分溺爱四哥了。”魏子珏叹口气,之前办差便不用心,如今没了这些琐事束缚,魏子策已经三日没有回府了。 洛文茵在宫中没有恩宠,一直靠江湄庇护着,如今江湄没了,皇后念着两人的恩情把四皇子交给她抚养,算是大恩,有了皇子,整个人在宫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只是可惜了洛文茵的好性子,两人合不来,反倒是助长了魏子策的威风。 民间的风评里,反倒是魏子凌的好声音高涨不少,每回进宫请安,也总是会和他们一起到虞澜清跟前说话,明明是和魏子策一起长大的两兄弟,如今反而与魏子凌的关系更亲密一些了。 聊及此处,两人都没再继续说下去,魏子善留下魏子珏一同用晚膳,兄弟两喝了些酒,紧绷着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酒过三巡,魏子珏有些微醉,闹着要和魏子善赛马,被魏子善一通哄劝,差人亲自送回靖王府去。 第二日一早,魏子善带上换好的银票,乘上马车便往虞丞相府去。 虞磊昨夜也晓得了虞沫泠要和魏子善一块儿出去的事,嚷着自己也要去,被虞沫泠好一通推脱,今儿一早还是守在府门前,一看见魏子善的马车停稳,便凑上前来撩帘子:“子善哥!” 魏子善吓一跳,看一眼虞磊,钻出车外:“怎么了?” 虞磊嘿嘿笑一声:“你要带沫泠出去?什么好玩的事,带我一个呗。” 魏子善微笑:“这得看沫泠妹妹愿不愿意了。” 虞磊脸一垮,要是跟那丫头说得通还用在这里多费口舌么? 她一个闺阁姑娘,怎么就要和魏子善出去办事了?虞磊好奇得很,偏偏虞沫泠那丫头惹不得,一问她还急了,再惹下去怕是要被爹揍,所以虞磊想来想去,才想到来问魏子善。 可魏子善这口气,像是也不愿意说。 “这毕竟是沫泠妹妹的事,她都没和你说,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魏子善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让传消息进府给虞沫泠,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正在门口等她。 虞磊泄气:“罢了罢了,和子善哥出去我倒是放心,想来这丫头能得到哥你的赞同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去找子珏便是。” 说罢,这小子像是怕被虞沫泠当场抓包般,拱手行礼后就带着小厮走远了。 铃铛跑进院子跟虞沫泠说魏子善已经到了,就在府门口等着呢。 虞沫泠慌慌张张戴上另一只耳环,让铃铛再帮自己把衣裳整理好,匆匆跟秦玉珊说了一声,便朝着府外去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虞沫泠才放缓了脚步,深吸两口气,神情自若的慢慢走出去,瞧见魏子善穿着一身月白牙的长衫站在门口,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她今日也穿的是素色的银白长袖裙,两人明明也没有约定好,怎么能穿这样相似的衣裳呢?虞沫泠心头飞快闪过一千个奇怪的念头,心头慌得很,到马车边行礼的时候都没仔细听魏子善说什么,他放好踩踏的小凳,叮嘱虞沫泠上马车的时候小心一些,两人靠得很近,但魏子善并没有失礼去搀扶她,而是给铃铛让出些位置,让她扶着自家的小姐先上车。 魏子善对京郊一带非常熟悉,这里的人文地理,房屋坐落,牛羊几许,耕田几亩,他都能大致掌握,撩开车帘一一讲给虞沫泠听,她十分认真,也很感兴趣,兴趣之余,又惊讶于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居然能够这般把民生如家珍一般细数,可见这三年的功夫魏子善是下得很深的,几乎没有片刻对自己的松懈,从前是因为担任过京郊农户商户的土地财产盘点工作所以比较熟悉一些,可是时间过了那么久,若不是时时关注着最近的动态数据,是不可能还记得这样清楚的。 魏子善口中的那位商老板早就已经在长亭岔口等着,这里有一处旧古亭,什么时候建造的,当初为何建造,早就已经不可考据,如今多用做赶路商人的临时歇脚处,古亭还算结实,商人们也年年会有自发修缮沿途休息所的活动,所以不必担心年久失修而倒塌的原因。 那商老板显然不晓得魏子善的真实身份,只一口一个魏公子的叫着,很是客气,想来也知道魏子善定是出身高贵,虞沫泠在马车里隔着长帘细听,她是高门贵女,这样的场合若是自己来谈,也是需要以屏风相隔或是直接隔着马车帘交涉,很是麻烦,如今有了魏子善,自己只需要听他如何说,仔细记下当是学习经验便是,这样的感觉叫人十分安心,虞沫泠嘴角勾着的笑意就一直都没有消散下去。 这笔买卖压价狠,商老板说着说着都带上了哭腔,这么大个宅子折了本儿的卖出去,实在是心痛,商人本就靠着这点油水过日,硬要这般谈的话,实在难以接受。 虞沫泠见那商老板像是不愿意准备要走的样子,一时着急,差点撩起帘子出去说出宅子的用处,恳请他再考虑一二。 好在是铃铛拽住了虞沫泠,几秒的功夫里,便听见魏子善道:“商人要紧的可不是眼下这一单生意,老板是聪慧人,京郊空宅众多,不少达官贵人是喜欢这样的宅子用来观光防风的,折一门生意,换长期合作的道理,老板比我懂才是。” 虞沫泠怔了一下,随后便听见那商老板的笑声:“有公子这话,我自然就没什么不放心了,公子人脉甚广,能与公子有这合作的机会,倒是我得了个大便宜,让公子见笑了,我们生意人也是讲究个稳当,没得公子这话,心头实在是没底的。” 那老板看中魏子善背后的人脉能给他带来的长期受益,可见之前魏子善是未曾答允过什么的。 如今。。。为着自己的事情,竟然应了这承诺,虞沫泠心中思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样的程度,这。。。本就不是他的事情。 他这样为自己处处打算,虞沫泠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心中对自己也有那么一些许的不一样呢? 若非如此,怎能这般? 正想着,帘子撩开,光线洒进来,魏子善坐进马车里,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小声道:“谈好了,咱们还能余下几十两银子,置办桌椅,购买书籍,宣传私塾,样样都还需要钱,不过这些先不着急,我已经差人跟着去办手续,等房子收拾干净以后,我再带你去瞧瞧,你看怎么布置才好。” 说完,魏子善抬眼看虞沫泠,见她垂着头沉默,以为自己哪里没有做好,一下子有些紧张:“怎么了?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叫你难过了么?” 虞沫泠咬紧嘴唇,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沫泠何德何能,竟然叫大皇子能帮到这样的程度,实在是心有不安。” 魏子善笑:“说好不叫大皇子了。” 虞沫泠眼眸颤了一下,双手紧握,轻应了一声。 随后便是回城,时间还早,魏子善想着带虞沫泠在城里玩玩儿,小女孩肯定喜欢逛街,看看衣裳胭脂和首饰,自己陪她转转也挺好。 可才刚进城,城门口站着的一个小太监正守着他的马车回来,一瞧见,便小跑着追上来:“大皇子!大皇子!” 魏子善听见声音,喊了声停车,撩起窗帘便看见那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奴才奉皇上的旨意,请大皇子即刻进宫觐见。” 父皇要见他? 魏子善心中一咯噔,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觉得很是心慌害怕,不过这样的情绪瞬间就被压制了下来,魏子善颔首说晓得了,自己立刻就进宫去。 那小太监完成了自己的要事,赶着又先回宫去了,魏子善整理好心情,回身看向虞沫泠的时候满脸的歉意:“父皇急昭,即刻便要进宫,想来那小太监也等了好一会儿了,本来说带你再去街上玩玩,现在看来也没办法了。” 虞沫泠赶忙摆手:“大。。。子善哥哥正事要紧,我没关系的,你都帮我搞定了那么大的一件事情,怎么好意思再让你陪我到处玩儿,还是快进宫去吧,想来皇上一定有要紧的事情跟你讲。” 魏子善看着她:“兴许是不好的事情呢?” “怎么会。”虞沫泠下意识的就反驳,“京城里人人都晓得大皇子是大才,皇上见你,定然是有要紧事,相信只有你才能做到。” 这是虞沫泠对魏子善没有道理的信心和崇拜,在她的眼里和心里,世上就没有能够难倒魏子善的事情,他永远都是她心中最厉害最贤德之人。 魏子善被虞沫泠这样认真的语气感染,不自觉的也带上了笑意,方才心中的那种彷徨不安也减轻不少,他唤马车夫起行先往虞府去,然后垂下眼帘,小声道:“若真有要事办的话,等忙完这一阵,我再带你出府玩儿。” 虞沫泠脸红得厉害,垂着头不敢再看他,心里其实已经要尖叫出声了,魏子善这是在邀请她么?一定是在邀请她吧,她就要是全京城第一个和大皇子逛街的姑娘了,孟潇潇那个丫头要是晓得了,肯定比自己还要激动。 她羞涩的应下,不敢让魏子善瞧见自己兴奋得不知道往哪里安放的双手,干脆就藏进衣袖里,僵硬的叠放在膝盖上。 好在魏子善听到她的应答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想来是在想魏离怎么会突然要他进宫觐见,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所有人都要去呢? 马车到达虞府门前,魏子善看着虞沫泠下了马车,走进了虞府之中后,才嘱咐马车夫尽量快些赶往皇城。 踏进乾明殿的时候,距离知道这个消息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魏子善跑得急,跪到殿中给魏离行李请安的时候,发现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魏离是单独见他? 不安更甚,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魏离倒是没在意这些,他正在左边的书架上拿放书本,轻声说了句起来回话后,才拿着几本书回到了桌案前。 魏子善站直身子,看着魏离手中的动作,没敢擅自开口。 等到魏离把这几本书都放置到了想要放的位置上后,他才抬起头,看一眼魏子善:“三年考核期满,大臣们的折子一天三次的递上来,要朕定下太子的人选,实在叫朕觉得厌烦,奇怪的是,这些折子里,除了子珏的名字被提起最多以外,紧随其后的竟然是子策。”说到这儿,魏离自己都气笑,这四个皇子里,最不争气的就是魏子策,这些人狐朋为党,真以为他年纪大了,就眼瞎心盲可以随意糊弄了,“朕叫你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思,子善,你是什么意思?” 魏离的目光看过来,依旧像是天际的雄鹰般,瞬间就要把人的魂魄撕碎,把内里的肮脏念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魏子善怕魏离,从小就怕,怕他责骂,怕他遗弃自己,更怕他对自己失望后,彻底的忘记有他的存在。 今天不是魏离第一次问他的想法,这些年,自己的足够优秀,已经在魏离跟前换来太多的肯定和赞赏,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魏离问的,是他认为,这个太子应该谁来坐。 魏子善吞了吞口水,思衬了一下才道:“五弟是皇母后嫡出,生性善良恪纯,爱伸张正义打抱不平,是难得的有侠骨的孩子,五弟若能成为太子,定能够为了天下苍生着想。” 魏离看着他的眼睛,良久后,收回视线来:“你对子珏倒是了解。” 魏子善不敢松气,紧绷着神经,深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只是这帝王的位置,有善心,有良知,是不够的。”魏离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个位置,要有野心,要有谋略,要有狠辣果决的手段,更要有敢做敢想的担当,这些年,你学朕学得很辛苦,办事风格也凌厉,素日里虽是翩翩公子,官场上你倒是杀伐果断,有几分朕年轻时候的模样,怎么,这个位置,你想坐?” 魏离的话很轻,轻得像是落在草地上的一根羽毛,连一丁点的波澜都激不起来。 魏子善却汗如雨下,径直跪了下去,以头点地:“儿臣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他学魏离,只是因为对父皇的过于崇拜,官场之道需要摸索,借鉴魏离的手段办事,的确事半功倍,加上魏子善本身聪慧,知道张弛有度的道理,所以也在官场上打下威名,不少人都说他有几分魏离年轻时候的风范,他还曾为此骄傲过好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和父皇有了相似之处,欢喜又满足。 可他万万没有想过,这样的崇拜会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被魏离所疑心,他诚惶诚恐,这一瞬间竟然头脑空白,除了一句绝无非分之想,再想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话。 他没有非分之想,可他真的没有期盼憧憬过么? 是有的。 “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折子里,你的名字越不过魏子策去么?”魏离坐下来,并没有因为魏子善的惊惶影响到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他方才的话,似乎也不像是问罪。 魏子善跪着,没敢抬头,也没答话。 魏离颠了颠手边的折子,叹气道:“子珏自不多说,中宫嫡子,身份贵重,他身后是虞家,牵连着的还有许家秦家,再往下数,盘根错节,又是朕最疼爱的一个孩子,所以支持的人自然最多,是意料之中,你争不过魏子策,是因为他的生母南华氏虽然灭了族,可故去怡妃的江家如今也是朝堂上的重要族群,江家与皇后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是斩不断,如今他又有洛贵人抚养,背后的势力支持,不是你一个大周国公主抚养的大皇子能够比得上的。” 魏子善怔住,好半响,哑声开口:“儿臣明白。” “可朕要定谁做太子,不是看谁喊的声音大,不是看谁写的折子多,更不是看谁背后的势力强,他们再强,也都是朕的臣子,一身荣华,都是朕赏的,没有朕,他们也一样,一无所有,所以朕要定皇子,只由朕说了算,你明白么?”魏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漠,甚至有些疏远。 这是父子的对话,也是君臣的对话,君威施压,魏子善第一次这样清楚的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父皇。。。” “你想做太子么?” 魏子善抖了一下,随后抬头,瞳孔战栗着:“父皇。。。我。。。” “说实话。”魏离的目光定在他脸上。 魏子善梗了一下,很久之后,才缓缓地跪直了身子,挣扎许久后,终于平静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若说一点都不想成为太子,是假的,儿臣想。” 魏离眼中的光稍微柔和一些,他点点头:“你会怨恨你弟弟,会怨恨朕么?” 魏子善苦涩一笑:“儿臣崇敬父皇,疼爱五弟,敬爱母后,儿臣是大魏的子孙,儿臣愿意为了大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言有伪,必不好死。” 乾明殿中宣誓,魏离眼前宣誓,他不怕,不会做的事,就是不会做,没有什么好怕的。 魏离没说话,跪在他眼前的,也是他的儿子。 见过魏子珏,也见过魏子善,他仍然没有办法做出决定来。 良久之后,魏离才疲惫的摆了摆手:“去看看你母妃吧,陪她用过午膳也去看看皇后,然后再慢慢出宫去就是,她们都很想你。” 这个宫里还是惦记着他的人,有他的归处,魏子善垂下眼帘,眸中神色黯淡几分,磕头后,起身退出了乾明殿。 他朝着远处走去,没有看见站在乾明殿转角处,神色复杂盯着他背影的周芷溪。 她听说魏子善入宫来了,思恋孩子,想要着急见到,便赶着到乾明殿来准备等着魏子善出来能早些看见。 来了发现诏安不在,守门的小太监瞧见是淑妃,磕巴着说了大皇子在里头,听周芷溪说只是站在门口候着,便应声退下了。 刚站定,便听见魏离在里边的声音。 他说,魏子善之所以连魏子策的呼声都比不过,是因为他有自己这个大周国来的母妃。 因为她是别国的公主,所以养在她膝下的孩子,没有势力可以依靠。 大周国远在千里之外,她能带给魏子善什么呢?一个大周嫡公主的身份,连累了她自己的一生,如今。。。也要连累魏子善的命运么? “咏歌,本宫是不是错了。”周芷溪眼中含泪,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走远的时候,捂着心口,问了咏歌一句,她是不是错了。 “娘娘。。。”咏歌搀扶住周芷溪,满眼的心疼,“娘娘对待大皇子如同亲生一般,母子感情那样好,大皇子也孝顺娘娘,娘娘何错之有?” 周芷溪止不住流出的眼泪,她抬手擦去,轻轻摇头:“是本宫错了,当年就算出了那样的事情,本宫也不该因为自己的寂寞和私心,就接受了皇后娘娘送来的大皇子,本宫不该。。。不该啊。” 咏歌拽紧周芷溪的手:“娘娘,您。。。您不要这样责怪自己,大皇子是孝顺的孩子,定不愿意看到娘娘这般。” 周芷溪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若当初本宫没有果断的抱走大皇子,大皇子现在依旧会养在皇后娘娘膝下,皇后娘娘那样温柔的人,就算没有本宫从中周旋,定然也能够和大皇子冰释前嫌,母子和好如初,本宫就是仗着皇后娘娘心软,所以才能钻了空档得了大皇子,可本宫如今才知道,自己究竟都做错了什么,本宫只顾着自己这些年过得舒坦些,热闹些了,却从来没有想过,本宫这样尴尬的身份,究竟能带给大皇子什么,若他还在皇后娘娘膝下。。。若他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如今的皇上,也不会这般难以抉择了。” 今日听见这样的话,周芷溪才骤然想到自己的存在对魏子善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魏子善的贵人,她只是魏子善的绊脚石。 不能给大周公主太多的权利,所以大周公主抚养的孩子,绝不可能成为太子。 是她害了魏子善,断了他光明的前程。 周芷溪的心都快要疼出一个洞来,她早就把魏子善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无依无靠的大魏,魏子善已经是她全部的支撑和信念,如果因为她让魏子善失去这样多的东西,她哪怕是死了,也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娘娘。。。”咏歌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不知道要说怎样的话才能让周芷溪好受一些,她只能这样陪着她而已。 周芷溪在转角的长廊坐了会儿,她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良久之后,她才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让自己看上去镇静不少。 咏歌盯着周芷溪的眼睛,觉得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内心无数的挣扎,最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周芷溪站起身来,扯了扯嘴角,让僵硬的脸松缓一些:“回去吧,子善到宫里半响等不到本宫该着急了。” 方才魏离说了,要让魏子善陪她用膳的,她要赶紧回去,去她儿子的身边。 往前快步而行,周芷溪的脸上渐渐挂起了微笑,她已经想到了,想到帮魏子善的办法了,她的眼中的幸福和决绝,在大魏的这些年,什么样的苦都吃够了,伤心失落早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早就不奢求魏离的心了,她余生的残破性命若是能够为自己的儿子做些什么,也不枉她来大魏一遭。 这是她心甘情愿的,这是她满心欢喜的。 “子善别怕,有淑母妃在,母妃一定会帮你。” 132、这辈子活够了 周芷溪走远后,诏安才从长廊外的小门后进来,他看一眼周芷溪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随后快步回到乾明殿里。 魏离正撑着脑袋闭眼养神,听见脚步声也没睁眼,只是疲惫的问了一句:“淑妃回去了?” “是,小枕子没拦淑妃娘娘,想来是听见了。”诏安应一声,他并没有离开乾明殿,周芷溪能靠近门边听见这些话,也并不是巧合和偶然,乾明殿的规矩最是森严,如果没有魏离的授意,诏安绝不会只留下那么一个青涩的小太监留守的。 魏离应一声,不知道是心中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沉重,皇位归属事关重大,他要考量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 而此时魏子善已经在落阳宫等了许久,茶盏喝过半盏,才看见咏歌搀扶着周芷溪进来。 方才还在想魏离的话,心情低落得很,瞧见周芷溪,魏子善赶忙笑起来,不愿意被母妃看见自己的失落神色担心,自从分府邸以后,原本每日见面的两人也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自然要说些开心事情。 “子善怎么来了。”周芷溪也是存着同样的心思,脸上惊喜的笑意藏不住,上前拉住魏子善不让他行礼,两人一块儿到里屋坐下说话,“倒是母妃不好,没人来说,便出去走了走,回来晚了。” “儿子等母妃是应当的,父皇说可以让儿子陪母妃用过晚膳再走,待会儿到皇母后宫中问安,母妃也一同去吧。”魏子善接过咏歌递来的糕点,放到周芷溪跟前的位置。 周芷溪垂眸,笑道:“今天出去走了许久,身上实在乏得很了,皇后娘娘那里你还是自己去吧,也好陪皇后娘娘说说话。” 魏子善点头,倒是没有勉强,说起这段时间京中的趣事给周芷溪听,她兴致勃勃,脸上尽是笑意,这皇城里虽然是大魏最贵重华丽的地方,可这么多年都不曾出去过,实在叫人烦闷,好在还有魏子善能给她讲讲外面的世界都是什么样子的,周芷溪也算是听到不少趣事,难熬的后宫生活似乎也不那么枯燥了。 咏歌去小厨房叮嘱今日要多上一些大皇子爱吃的东西,随后便站在门外,没有进去打扰母子两人,咏歌是晓得的,只有魏子善进宫的时候周芷溪才会这么高兴,她那么爱热闹的人,现在也不怎么出宫了,每天见人最多的时候,便是晨昏定省。 皇宫的确是埋葬美人最好的去处,如今还在后宫里的嫔妃们,都已经到了安稳度日的时候,后宫。。。正在渐渐的变得安静起来。 用过午膳,魏子善还陪着周芷溪在院子里修剪过花枝才走,周芷溪送他到门外,看着魏子善走远的背影,扶着门框的手久久不能挪开,她的儿子。。。已经长高长大了,偶尔能听见咏歌说魏离又夸奖了魏子善,每到那个时候,周芷溪就会非常开心,比魏离来看她还要感到开心。 可是现在,她实在笑不出来了,这样优秀的孩子,就是因为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就是因为被她拖累,那些曾经让她,让他骄傲的东西,都变成了锥心刺骨的刀。 现在他独自走向凤羽宫,周芷溪知道自己必须要放手,放他回他原本应该呆着的地方。 魏子善来给虞澜清行礼,虞澜清也是同样的开心,凤羽宫这么多年一点没变,皇母后这么多年也一点没变,对待他和对待五弟上,并不会有差别。 在凤羽宫稍微坐了会儿,喝过凤羽宫的清茶,不知不觉间,竟然和虞澜清说起虞沫泠来。 魏子善反应过来的时候虞澜清正含笑看着自己,笑意带着些暧昧,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不少的端倪来。 魏子善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彻,赶忙摆了摆手,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沫泠妹妹她前两天受了南翟先生夸奖,念学上很是用功,不过五弟也不差,想来过几年定能大放异彩。” 虞澜清把后半句忽略掉,魏子珏那小子成天和虞磊鬼混在一起她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是在念学和朝堂事情上用心,魏离现在早就一蹦三尺高,把太子位定下来了。 这些天魏离不敢到凤羽宫来,就是因为太过纠结的缘故,虞澜清自然不会催促他,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多说反而显得好似更偏袒了哪个孩子一般,不如就让魏离自己去思量。 “沫泠性情好,随了大嫂的端庄妥帖,骨子里也还是有虞家的风骨,本宫倒是非常喜欢这个孩子,眼见了是到了这个年纪,就要及笄了,新一批的年轻人也都长起来了,想来大嫂这两年也会出去多应酬应酬,为沫泠看个好夫家才是。”虞澜清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一口,瞥一眼魏子善。 果然,听到这话,魏子善更加不自在,皱眉道:“夫家?沫泠妹妹还小,这。。。这可要认真选了,万不能委屈了沫泠妹妹,而且,定然也不急在及笄那两年才是。” 虞澜清轻笑:“这是自然,本宫的侄女,定要配人中龙凤才是。” 魏子善眨了眨眼,一下子瞧明白虞澜清的笑意,猛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半响,终于算是认了,叹气道:“什么也瞒不过母后。” 虞澜清伸手拉他:“你父皇今日见你,不管说了什么,莫往心里去,人的心乱了,便会无意识的往另一方自己在意的事情上说,若是遇上别有用心之人,三言两语套了话去,害人害己,今日是在皇母后面前你放松了警惕,可万要记住皇母后的话,往后无论身处何位,乱心神的事,要藏在心里,爱慕之意,也要藏在心里,少说,多做,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虞澜清的手还是那么温暖,魏子善片刻的失神,这样认真又温柔的眼神,进宫前,他也在虞沫泠的眼中看到过,心中涟漪起,缓缓点头后,魏子善才心中安定不少。 如今,好像值得他在乎的事情,也渐渐多起来了,虞澜清说得不错,他。。。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要强大起来,一定要强大起来。 离开凤羽宫后,月颖搀扶虞澜清起身,往內寝走去:“皇后娘娘,大皇子这心意。。。若是二皇子晓得了,怕是要难受了。” 魏子凌也曾在和虞澜清说话的时候,无意识透露过自己对虞沫泠的喜欢,魏子凌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童年时期的经历以及自身面容的缺陷让这个孩子变得很是小心翼翼,内心深处肯定还是有自卑存在的,所以对虞沫泠的喜欢也一直压抑在心底深处。 虞澜清当然知道魏子凌的心思,他是想等自己真正能够和虞沫泠相配的时候才有勇气去接近她,去争取,可现在看来,无论结果如何,总会有个人是要受伤的:“沫泠有自己的心意,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咱们如今是管不着了,不过子善和子凌这些年感情愈发好,两人都是好孩子,想来无论沫泠做出怎样的选择,另外那个都不会心生怨怼的。” 他们,都是希望虞沫泠真心幸福的人,都是她的好孩子,本性不坏,自然不会存着坏念头。 有这么一层关系,或许对于沫泠来说也是另一种好事,最终不管她选了谁,两兄弟之间有她的羁绊,绝不至于反目成仇,护着她,便是护着两人之间的情谊,谁晓得不会是好事情呢? “是。”月颖应声,因为大皇子过来,所以本该到了午睡的时间也没睡,现在再躺下去未免有些晚了,所以只是去了珠钗,在软椅上小憩一会儿便是。 之后的几天里,宫中还是如往常一般。 周芷溪素日里沉寂得很,也不怎么出来走动,这几天倒像是突然又回到了她刚到大魏的时候,让人在御花园里边搭了个简单的戏台子,竟然就以花亭为席,叫如今后宫里还在的嫔妃们都陪着她听戏听曲儿。 肖梦珵和朱玉琼如今是搭伙做伴的两人,加上郁兰,后宫里的女人,便全都在这里了。 这场戏看得沉默,郁兰自冷宫出来后,这些年青灯古佛相伴,没了赵怜儿,她整个人都沉默寡言下来,怄气相争了半辈子的两人,最终却只剩下了她这鲁莽之人。 肖梦珵成日缠着朱玉琼,让她回头是岸,及时收手,届时又正好是周芷溪收养了大皇子的时候,局势已定,后宫早已经没有可争之地,皇后一句提点算是给了朱玉琼一个机会,如今和肖梦珵做伴,两人写诗作画为乐,倒是比从前那样的日子有滋味许多。 大家各过各的日子那么些年了,除了宫宴的时候热闹热闹以外,平日里都不怎么走动了,现下不知道周芷溪是怎么了,偏要把她们都聚在一起,从前南华珠在的时候这样的活动倒是不少,如今。。。大家却都一片沉默。 周芷溪看得津津有味,一曲唱罢,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才意犹未尽的抓了把瓜子在手上:“咱们,很久没这般坐下来聊天说话,欢声笑笑了吧,本宫还记得刚到大魏来的时候,这后宫里花团锦簇,热闹极了,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一腔热血就是往前冲的劲头,如今反倒是没有了。” 三人沉默听着,都互相看了一眼。 当年意气风发入宫来的十人,这些年都没了。 “本宫很怀念那时候,怀念那时候的自己,也怀念那时候的热闹。”周芷溪还是笑着,锋芒折尽,如今,也都只剩下岁月积淀下的温和了,“这曲子唱得甚好,宫中一年听几回,这日子,煎熬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从前要掰着手指头数,一年数到头,好像有一生那么长,如今弹指间,几年都过去了,说起来,也是有些好笑的。” 朱玉琼看着周芷溪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虽然笑着,却比泪落还让人觉得悲伤。 这些年,谁都没熬出来,曾经争赢过的,风光过的,算计着的,如今都是黄土埋葬下的一堆枯骨了,得到什么了呢?好像没有,失去什么了呢?好像也没有。 宫中葬下的,只有逝去的年华。 她们会这样平静的老去,死去,这般想想,从前觉得无比恐惧的事情,如今反倒是像一种解脱。 “淑妃娘娘。”朱玉琼端起面前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举杯,冲周芷溪笑笑,“嫔妾以茶代酒,敬娘娘。” 果然,周芷溪眼睛弯成月牙,甚是欢喜的举杯和她相碰:“好。” 和众人的和解,融入她们,是周芷溪一直想要的,从前她以为足够的威压威势就可以做到,可那只能是让她们怕自己,而不是接受自己。 如今。。。朱玉琼和她共饮的一杯,这声淑妃娘娘,是真正的认可了她,周芷溪很开心,从来没有这般开心。 “淑妃娘娘,嫔妾也敬您,往后这样的聚会还是常有好些,咱们姐妹做做伴,也欢喜,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大家都闷在自己宫中,太没意思了。”肖梦珵也赶紧起身举杯,顺便还拉扯上了郁兰一起,她一向是这个性子,朱玉琼在一旁盯着她笑,一副没辙的模样叹了口气,“若是能叫上皇后娘娘就更好了。” 周芷溪只是笑,并没有应下肖梦珵的话,有了人领头说话,席间的氛围瞬间缓和不少,连郁兰都掩嘴轻笑起来,眼中含着泪花,甚是感慨。 周芷溪看着眼前的几人,半响后,慢慢的拿起瓜子磕起来,从前不太爱吃的东西,如今她都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从前没仔细看过的人和风景,如今也都想认真看清楚一些。 原来这后宫里有那么多她未曾留意过的东西,原来天空这样清澈湛蓝,原来善意和笑容这样让人心中温暖,原来这些。。。她都不曾认真感受过。 肖梦珵说得不错,往后的日子还长。 她们的日子还长,她的日子,就到这里了吧。 茫然赴约,尽兴而归,肖梦珵好些年没这般开心过了,和朱玉琼并肩回去前,还专门折回来送了周芷溪一块新绣好的绣帕,这东西本是肖梦珵做好了要送给宫外母亲的礼物,今日赠给周芷溪,小声对她道:“淑妃娘娘若是觉得寂寞,随时差人找嫔妃说话就好了。” 说罢,朝着朱玉琼那方跑去。 绣帕上是百花齐放的热闹景象,周芷溪捧着看了很久,很久以后,才小心翼翼放进怀里,搭上咏歌的手背,抬头看了看蓝天,勾了勾嘴角:“回去吧。” 聚会后第三日,周芷溪借着身上有些不舒服的理由传唤魏子善又进宫来了一次,她穿着常服,没有戴繁重的发饰,脸色有些青白,看上去的确是很不好。 魏子善担心,问起前段时间入宫都还好好的,怎么这回来母妃消瘦了这么多的时候,周芷溪只是笑着说年纪大了自然不必年轻时候身体好,不过是有些脾胃不调,过段时间便好了。 她准备了一桌魏子善最喜欢的吃食,说想听听这些天京城里的趣事,魏子善便说给她听,周芷溪带着笑容,连连点头,帮魏子善细心的挑去鱼刺,再夹到他的碗里。 见他吃得香,周芷溪却没有动筷子,魏子善劝她多少吃点,周芷溪却只是摇头,笑道:“刚喝过药,晚些时候饿了再吃。” 看着魏子善用膳后,周芷溪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母妃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给你听,子善长大了,如今是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无论别人说什么,怎么看,你都是母妃最骄傲的孩儿,母妃永远都以你为荣。” “母妃怎么突然说这个。”魏子善有些不安。 “母妃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奢求的了,母妃只有一个愿望,你能答允母妃呢?”周芷溪的声音很轻,见魏子善点了点头后,才接着道,“母妃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珍重自己,可好?” 魏子善点头:“儿子记下了,定然珍重自己,不叫母妃担心。” “往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要轻易放弃本该去争取的东西,因为是你,子善,因为是你,你一定不要放弃你本能做到的,本能得到的,若是拼尽全力也不能得到,再谈放弃,也来得及。”周芷溪握紧魏子善的手,仔细叮咛。 “是,儿子都记下了。”魏子善见周芷溪的脸色很是不好,赶忙扶着周芷溪起身,带她到里边的软塌上坐下,轻声道,“母妃也一定要珍重自己的身子,好生喝药调理才是。” 周芷溪颔首,笑道:“自然。” 又说了会儿话,周芷溪让咏歌送魏子善出宫去,魏子善一步三回头,很是不放心,看见周芷溪冲他颔首微笑后,才终于出了宫门。 咏歌从外边回来,周芷溪正靠在软枕上,咏歌还没说话,鼻子一酸,泪水就落下来了,她跪下,哭道:“公主,咱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周芷溪慢慢阖上眼帘:“咏歌,去把箱底下,我带来的大周服侍找出来。” 她意已决。 咏歌跪在地上没动,哭声起伏,很久之后,她才擦干净自己的泪水,手脚发软的从地上起来,遵从周芷溪的意思,去把她收好在箱底的衣裳翻找出来。 这衣服每年都会清洗晾晒,保存得很好,用青木香一薰,还和从前一样新。 衣服挂在架子上,周芷溪走上前,触摸过花纹流线,勾了勾嘴角:“真好,我。。。好久没看到它了。” 咏歌止不住的泪,却不敢哭得太大声,捂着嘴站在一旁,眼前只有一片朦胧。 “替我梳妆吧。”周芷溪收回手,坐回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当初趾高气昂的小公主,如今竟然看不出影子来了。 咏歌颤抖着手给她梳洗盘头,去见魏离,自然还是要穿淑妃的宫服,这一身的繁琐贵重,周芷溪担着,实在是有些累了。 当初出嫁的时候,皇兄问她:“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再不能这般时时找到皇兄为你撑腰,害怕么?” 周芷溪笑:“不怕!” “若是后悔了呢?” “后悔了我就回来。” 那时候皇兄苦涩的笑她看不明白,如今明白了,早已多年过。 那时候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只晓得要跟着魏离走了,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究竟都是什么。 那时候真好,那时候的她,才是周芷溪,如今镜中的这个人,是大魏淑妃。 梳妆费时许久,周芷溪晚膳吃过一碗粥,就些小菜,一直在宫里坐到夜幕降临,才站起身来,朝着乾明殿过去了。 乾明殿恢弘,一如当年模样,她刚来大魏的时候,拼了命也想到这殿中去,想到魏离身边去,矫情的使坏,想让他多看自己几眼。 如今,竟然也觉得这地方像是吃人的巨兽嘴巴,晓得害怕了。 诏安瞧见周芷溪远远过来,她这身穿着甚是隆重,楞了一下,随后便收敛了目光问安。 “劳烦公公替本宫通传一声。” 诏安应下,快步走进殿中去,这次倒是很快就出来了,给周芷溪打千儿,沉声道:“皇上请淑妃娘娘进去。” 周芷溪颔首,松开咏歌的手,独自往里边去了。 诏安看着周芷溪的背影,目光深深,半响后,才走上前,关上了乾明殿的门。 魏离背对她站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周芷溪福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魏离回身,她这一身隆重的装扮刺痛了魏离的眼睛,他垂眸,好半响后,请说了句坐下说话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周芷溪没坐,她撩起裙摆,跪在殿中间,给魏离端正磕了个头:“嫔妾前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求皇上。” 魏离盯着她,两人目光相对,独独这一次,魏离没有在周芷溪眼中看到旁的光芒,她。。。果然还是来了。 “求朕?是淑妃求朕,还是大周公主求朕?”魏离轻启薄唇,既然要谈事情,那便谈吧。 “皇上,嫔妾是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来恳求皇上。”周芷溪再拜下去,那些头衔身份,对于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是一个母亲,虽然从未生育过,可养恩也是恩情,养母也是母亲。 魏离眼眸颤了颤,轻敲了桌子两下:“你说吧,什么事。” “嫔妾想恳求皇上,准许嫔妾把本该属于皇后娘娘的大皇子,完完整整归还给皇后娘娘。”周芷溪抬脸,看着上座的魏离,看着他平静如水的面容,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男人,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从来不会意外,他的情绪,都落在凤羽宫中,从来不在这里。 “大皇子养在你身边多年,他是你的孩子,养母尚在,怎能轻易更改?那岂不是置他于不忠不孝之地?”魏离的声音很轻,他没再看周芷溪,“他是你的孩子,你自己好好养着便是了。” 周芷溪轻轻一笑:“皇上所言甚是,嫔妾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子善原本就是皇后娘娘一手养大,嫔妾能够有幸抚养子善这些年,全仰仗皇后娘娘罢了,如今既然要归还子善,自然不能让皇上皇后和他为难,嫔妾自知身份尴尬,不敢以这身份来胁迫皇上什么,只求皇上可怜嫔妾一片慈母之心,能让大皇子今后继续由皇后娘娘抚养,正式过继给皇后娘娘为嫡子,嫔妾愿修书一封回大周,为皇上讨要城池三座。” “你这是在和朕谈条件?”魏离眯了眯眼睛,“子善尽孝,如何肯?”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要如何继续抚养皇子,又要如何受孝于皇子呢?”周芷溪眼中带泪,可她只是笑着,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嫔妾没有什么能给子善的,唯有破败身躯一副,皇上也不必担心嫔妾死后皇兄责问,嫔妾早已经写好书信交于皇兄,皇上不放心也可以先行看过,有了嫔妾的亲笔书信,皇兄虽然悲痛,但绝不会再深究嫔妾因病身亡的缘故,皇兄疼爱嫔妾,远胜皇上所以为的程度,三座城池也定会献给皇上,嫔妾所愿,只有这一样,恳求皇上,成全嫔妾。” 她三拜磕头,没再起身。 “你。。。” “嫔妾不悔,反正,嫔妾这辈子。。。已经活够了。” 她不是要魏子善单纯的回到皇后的身边,那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养子罢了,她要让魏子善过继到皇后的名下,成为皇后的孩子,这样。。魏子善的将来,才会是一片光明。 爱护至此,是她能做到的全部了。 魏离的沉默让周芷溪心慌,她知道这三座城池对魏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自己的命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可她不知道,她的这片心意,的的确确撼动了魏离的心。 一直以来,魏离对她的印象都还在从前那个娇蛮自我的小公主上,如今跪在这里的这个人,如她所说,是一位母亲,母爱的伟大,从来不因人而异。 宁死也要送魏子善一片前程。 魏离握紧拳头,这一瞬间,他深深的动摇了。 或许,一直以来,是他错了。 是他一个人陷在过去的泥泞里,一直不肯出来,虞澜清放下了,太后放下了,只有他,放不下,并且固执的认为,所有人都放不下。 可只有他自己,一直在刁难这个从小优异至今的孩子。 如今周芷溪愿意用生命换取魏子善的一生,她不要这大周公主的身份困顿他一生,母爱如此,他的父爱呢? 他。。。给了这个孩子什么? 十几年的偏见不公,一心想要魏子珏做太子,一心想要魏子善成为辅佐魏子珏的第一人,他真的有好好想过,两个孩子在他面前发自真心的说的那些话么? 他给的,只是他认为好的而已,只有这样而已。 错了的人,一直都是他罢了。 魏离缓缓站起身来,他长叹一口气,垂下眼帘:“朕答应你。” 周芷溪怔了一下,随后抬起身来,这一次是真的解脱,发自内心的感激魏离,她站起身,朝着魏离走过去,她颤抖着伸出手,这一次魏离没躲,她触碰到魏离的手臂,握紧,很快又松开,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嘴角的笑意不会骗人,她眼中有星辰,魏子善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谢谢你,离哥哥。” 133、想回大周国去 周芷溪走出乾明殿,夜空深深,浓云密布,连月光也瞧不见。 她和魏离,这么些年,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和解。 诏安看着周芷溪走过自己的身边,在长廊高柱边站定,咏歌红着眼上前搀扶,被周芷溪微笑着摆手拒绝了。 虽然不知道周芷溪跟魏离都说了什么,但她神色平静,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诏安觉得有些伤感,就算是曾经张扬跋扈如周芷溪,相处太久了,也成了一种习惯。 “娘娘。”诏安没忍住,走上前去,轻声道,“夜间长廊风大,娘娘小心身子。” 周芷溪闻言回首,因为诏安关心的话舒心一笑:“多谢诏安公公关心。”说罢,又看向夜空,好半响,叹了口气,“月亮都瞧不见了,今夜阴沉沉的,怕是后半夜要下起雨来,劳烦公公提醒皇上,夜里出行要多加件衣服。” 魏离待会儿应该会去皇后那里。 诏安应下,再抬头看的时候,周芷溪已经转身走远了。 这一次没有停留,也没有犹豫,回落阳宫的这段路,她从来没有走得这么坚实过。 看着周芷溪走远,诏安也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随后快步走进乾明殿里:“皇上,淑妃娘娘已经回去了,奴才瞧着像是要变天的样子,这就去替皇上拿件外衫来。” 说罢,见魏离只是沉默坐着,诏安垂下眼帘,朝着后寝去,选了件玄色长衫出来的时候,魏离已经放了折子,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了。 诏安赶忙追上去,给魏离披上衣服,小声道:“奴才给您传轿吧。” 魏离摆手,走出殿门,朝着凤羽宫的方向走去。 风吹在身上是有些凉,从前这样的天气,魏离还不觉得有什么,身上滚烫着,尽是年轻人的热血,如今也觉得心口发凉了,不似年轻时候那般力强。 凤羽宫烛火辉煌,虞澜清还没睡,正和魏云熙讨论绣花的样式,魏云思趴在一旁的软枕上昏昏欲睡。 月颖在门口处站着,和惜荷碧荷两个小丫头说笑,小安子蹲在门边,也傻呵呵地听着。 岁月静好,便该是如此模样了吧。 魏离走近,没让通传,是小安子一扭头先看见了诏安,随后龙纹装饰的衣摆就从他眼前略过进了屋中。 小安子赶忙跪下来,喊了声:“给皇上请安。” 声音落下,月颖也反应过来,摆手让两个小丫头快去沏茶,随后快步跟着进去伺候。 虞澜清抬起眼帘,烛火下,她的面容更加柔和,眸子里倒影着烛光,看不清楚自己的影子。 魏云熙一见魏离,手上的笔一搁便扑上来:“父皇,你快来瞧瞧,熙儿画的花样好看不好看?” 魏离勾起嘴角,凑上前看了一眼,画的是玉兰百合,搭配在一起,甚是清雅:“好看。” 魏云熙得了魏离的肯定,欢欢喜喜的把画纸叠起来:“那我得好好绣。”说着脸红起来,小女儿家心思还藏不住,任谁一看都晓得是要送给情郎的,若是平日里,魏离定然要追问,可今日心里装着事,竟然没有注意到魏云熙的表情,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领着早就瞌睡连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魏云思下去休息了。 魏云熙瞧一眼魏离的脸色便知道他是有话跟虞澜清说,跑到一边扯了扯魏云思的辫子,小丫头这才朦胧醒过来,瞧见魏离在屋里,迷迷糊糊行礼问安后,才被魏云熙牵着手往房间去了。 屋里没了旁人,虞澜清让月颖把桌上的都收下去,随后看向魏离:“皇上有心事?” 魏离沉吟了一下才道:“朕想,玉坤宫的宫门关了这么些年,或许也到了该打开的时候了。” 虞澜清嘴角勾起笑意:“皇上所言甚是。” 不管魏离究竟是怎么了,能够说出这句话,便意味着魏离放下了。 他放下了对苏瑶瑶的恨,放下了对苏瑶瑶的怨,玉坤宫门开,也意味着放下了对魏子善所有的责备和偏见。 他打开的是自己的心门,真正试着去接受自己的儿子,去了解自己的儿子。 平心而论,太子之位,魏子善是不二选择。 但说完这句话,魏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虞澜清以为他是还要再过段时间才来考量太子人选,却不知道魏离只是在等。 在等周芷溪离开的那一天到来。 朝事繁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没有休整的时候,魏离搂着虞澜清入睡,这些年,她房间里的熏香总是魏离最好的助眠剂,朦胧睡意间,虞澜清感觉到魏离收紧了手臂,声音从头顶轻微的传来:“等太子能独当一面,咱们就走。” “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朕陪着你。” 他还记着这事。 虞澜清长出口气,拍了拍魏离的手臂,他才稍微放松一些:“好。” 之后几日,魏离总赖在虞澜清宫里,连带着要办的折子也都搬来了,把虞澜清这里改造了一个简易的书房出来,下朝后便径直回凤羽宫,俨然是不准备回乾明殿的样子。 魏云熙和魏云思倒是开心,父皇在这里,两个丫头便成日里围着魏离转,魏离也会随时放下批改的折子,背了云思小丫头在肩上,父女三人在外头的院子里放风筝。 凤羽宫一片欢声,落阳宫的宫门却在这两日关上了。 刘太医年岁太大,前段时间已经告老还乡,如今替上来的赵太医给淑妃问过诊,说是多年积郁,少食难眠坏了脾胃,有呕血之症,已经无法医治了。 骤然查出绝症,虞澜清还去看过周芷溪,她自己倒是平静得很,还跟她像往常一样说笑,提起魏子善来,还说幸好孩子已经大了,自立府邸,又是个争气的,自己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虞澜清却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可再细问下去,又什么也问不出来。 当初周芷溪刚来的时候,处处针对着自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儿,虞澜清那时候就提点过她,不要太过执着,有些别的寄托也是好的。 原以为有了魏子善她这些年至少过得有滋味一些,却没想到还是这般不珍重自己的身子。 周芷溪如今整个人沉静下来,咏歌说她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一坐便是整个下午也不挪动一下,想来是在回忆往事,有笑有泪,说着说着,咏歌先掩面而泣,在虞澜清跟前说这些本是不妥当的,可她家公主在大魏本就没有什么能说体己话的人,咏歌给虞澜清磕头,求皇后能够在周芷溪最后的日子里多来陪她说说话。 虞澜清也于心不忍,入宫十来年,她从不组织嫔妃聚会,更不参加嫔妃聚会,咏歌说周芷溪是最爱热闹的人,被查出症状前,还和后宫的几个嫔妃在御花园里听戏,有说有笑,甚是开心。 受此触动,虞澜清第一次破天荒的主动同魏离说起这事来,也想在御花园里再办一次茶园会,把孩子们也都唤进宫来,所有人都在,陪淑妃好生再热闹一回。 魏子善孝顺,晓得淑妃病重,自己在府中大哭过,怕自己当面落泪惹周芷溪伤心,每回去落阳宫探望伺候淑妃用药都尽量逗她开心。 还能相处的时间不多,魏子善还专门到魏离跟前跪了好几个时辰求了恩典,每天都能准时入宫来服侍周芷溪用药,从前忙的时候总还觉得时间长,往后的日子还很多,真到了和阎罗王赛跑争取时间的时候,魏子善才知道失去一些人和一些东西,都只是在一瞬间罢了。 因为每天入宫,魏子善到凤羽宫来的时候也多起来,在落阳宫不敢落的泪,不敢说的话,在凤羽宫里都没办法忍住,虞澜清温柔的宽慰总让魏子善痛哭出声,每每拽着虞澜清的手时都在轻微发抖。 他很害怕。 每一个对他来说温暖的人,重要的人,魏子善都不想失去,也没有做好失去的准备。 当年皇祖母走的时候,他年岁还不算大,又因为走得实在突然,自己未曾亲眼看见,所以巨大的悲痛过去,也不算太过难熬。 可如今是养育自己多年的养母,她的生命每一天都在他面前流逝,天知道哪一天醒来,宫中就传出消息,说人没了。 这样的心情太过煎熬,魏子善不知道要怎么留住,要怎么挽回,最后能够稍微让自己好受一些的,还是只有皇母后温暖有力的手。 得到魏离首肯,把御花园的茶园会都布置好的时候,周芷溪已经走不动路了。 她服用的是慢性毒药,就是为了瞒过魏子善,瞒过所有人,缓慢又充满希望的死去,周芷溪总是笑着,因为她生命的尽头,是魏子善一生的希望,她是笑着往那里走去的。 魏离特意准许了周芷溪想要穿着大周公主服饰参加茶园会的请求,咏歌给她盘发更衣,因为服用毒药,周芷溪身上已经出现了青紫色的斑纹,脸色惨淡,嘴唇没有一丝的血色。 她已经不能自己在梳妆台前坐稳,只能用有靠背的椅子支撑,半睁的眼睛只能朦胧的看见自己的轮廓,她抬起手,抚摸过身上熟悉的彩色纹路,笑了笑:“咏歌你瞧,这花样,还是皇兄替我选的。” 咏歌哭到无声,放下手中的梳子,深吸口气,尽量平静的开口:“是,皇上的眼光向来是准的,公主最爱的便是这一件,这么多年了,依旧保存得很好,公主穿在身上,还和十年前一样,半分改变也没有。” 周芷溪颔首,光是被咏歌搀扶着站起身,就已经花费了大量的力气。 轿撵就在门口,周芷溪却坚持要自己走出去,腿上没什么力气,她扶着墙边慢慢摸索,伸手触到门外的阳光,觉得自己冷冰冰的身子突然暖和起来:“今天的阳光真好,咏歌,你看,真暖和。” 咏歌应下,赶忙唤人来扶周芷溪上轿,轿撵朝着御花园而去,周芷溪仰面躺着,阳光落在眼皮上,像是滚烫跳跃着的火焰,只是周芷溪已经感受不到那样的温度了,只觉得暖洋洋的,有些痒,很舒服。 “皇后也在么?” “是,这茶园会是皇后娘娘办的,特地请了公主最喜欢的那个戏曲班子来唱。” “皇上也在么?” “是,大家都在,只等着公主到,便开始了。” 周芷溪在轿撵上轻笑出声,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拍了拍咏歌的肩膀:“从前皇兄也是这么等我的,满皇宫的人都等着我,我却在塘子里摸鱼,皇兄派人来接我,瞧见我衣摆都湿透了,也没舍得说我半句,咏歌,我是不是要回家了?” 咏歌哭得泪流满面,哽咽着应声:“是啊,公主,咱们快要回家了。” 说完这话,周芷溪便沉默了下来,去御花园的路很远,她昏昏沉沉躺在轿撵上,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远。 到御花园亭子前的时候轿撵放下,前面站着许多的人,周芷溪看不清楚,魏子善跑着过来扶她,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搭在魏子善的身上,靠得近了,才发现所有人都穿得甚是艳丽。 站在最前方的是虞澜清和魏离,身后是朱玉琼肖梦珵和郁兰,魏子凌,魏子策,魏子珏也都在,魏云熙招呼着让戏曲班子都准备上,魏云思给她铺上软垫,她的位置在最中间,是一早就定好的。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真好,周芷溪从没觉得这样好过,她在大魏那么多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自在。 “淑妃,你还好吗?”魏离轻声同她说话,周芷溪点头说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魏离和虞澜清才在她左右坐下。 面前许多瓜果,摆着好看,周芷溪却已经吃不下了。 赵太医说她肠胃萎缩,已经到了无法进食的时候,可只有周芷溪和魏离知道,她这是毒性累计到了一定程度,已经感觉不到饿了。 这是虞澜清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周芷溪拽着虞澜清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想把皇后的面容看清楚,但是已经很困难了,她靠近虞澜清一些,戏台子上已经开始唱起来了,欢欢喜喜的一段京腔唱曲,像是衬托背景的哀乐,明明周围都那么热闹,可又显得格外冷清。 “皇后娘娘。”周芷溪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晦涩,虞澜清赶忙靠近她一些,想听得更清楚一点,“我曾少年意气害你,妒你,无缘无故中伤于你,今日不求娘娘原谅,只盼着我的过错,莫连累在子善那孩子的身上,娘娘,子善是你一手养大的,我有幸与子善相伴数年,无怨无悔,只盼着身死之后,子善还能得娘娘庇护,便再无遗憾了。” 她一定要把魏子善托付给皇后,必须托付给皇后,只要皇后,才能帮到这个孩子。 虞澜清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别再说话了,见周芷溪执意看着自己等回答,虞澜清才应声下来:“本宫自然是疼子善的,事情过去那么些年了,本宫怎么会还记在心上呢?你安心便是,本宫定会照顾子善的。” 有这句话,便比什么都叫人安心了。 周芷溪笑笑,没再说话,转脸去看戏台子,却只能听见咿咿呀呀的热闹唱腔,眼前朦胧,耳边朦胧,世界变得一片模糊,她突然有点害怕。 她怕自己这样看不清楚,都不晓得皇兄有没有来接自己回家了。 虞澜清望着她有些失焦的眼睛,片刻后,赶忙招呼着大家说起话来,魏子善忍着泪意,有魏子凌和魏子珏陪着,倒还能忍得住,只有魏子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是冷漠的翘着腿嗑瓜子,一脸的无聊模样。 魏离盯着他,魏子策瞧见了,一下子心头惊了一下,收敛不少,乖乖做好了身子,也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了。 魏离顾着虞澜清,这么多年,周芷溪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魏子善被她教得也不错,至少没有走了歪路,魏离也晓得。 说对周芷溪一丁点的感情都没有,肯定是假的,就算是当做妹妹来看待,生活那么久了,他心里同样难受。 周芷溪从来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她爱自己,很爱自己,但大魏这样看不见出路的日子,她也是真的过够了,过累了。 所以她把一切,都给了魏子善,并且她和魏离之间的这个秘密,永远不会公之于众。 也是这样的感情让魏离动摇了自己,如今看着周芷溪的模样,魏离有些后悔。 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在落阳宫中,或许也曾经期盼过他会推开房门,进来看一看她,哪怕是陪她说说话,陪她吃一顿饭也好。 可是没有,魏离细细回想这些年,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孤苦无依的深宫里,她什么都没有,曾经那样骄傲的人,磨平了自己所有的菱角,伤口结痂,不再疼痛,可那也不再是她了。 “你……”魏离开口,想跟周芷溪说些什么,可太久太久没有说过话的人,早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停顿一下,也只能不知所措的问一句,“你觉得身上疼么?” 周芷溪偏过头,轻声回应:“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她特意选了最好的慢性毒药,可只要是毒,不会有不疼的。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要融化了。 但她不会喊疼,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气氛,像是在弥补当年到大魏的时候未曾给过她的欢迎会。 如今她要走了,有人欢送,也是好的。 这场茶园会直到下午时分才散场,实在是周芷溪太累了,支撑不住这样的场合太久。 魏子善亲自送她回去,在落阳宫呆了会儿,听周芷溪说有些累,想要休息休息后,才离开了落阳宫。 他跟周芷溪说好,明天自己再进宫来伺候她喝药。 魏子凌有事先行,魏子策是不肯在这里多呆的,落阳宫外只有魏子珏等着他,原本魏云熙和魏云思也在这里,魏子珏说大哥现在心情实在是不好,就不要那么多人围着了,免得大哥更加难受。 魏云熙这才领着魏云思回了凤羽宫,叮嘱魏子珏定要好生宽慰魏子善才是。 不过魏子善在弟弟妹妹们面前素来是坚强的,两兄弟一并出宫,他还故作轻松的同魏子珏说话:“我和母妃说好了,明天还来伺候她喝药。” 魏子珏点头,两人又沉默下来。 此时周芷溪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已经要靠嘴才能喘过些气来,身上很疼,脑子也非常混乱,身体内部像是要被拉扯开一般,她有些痛苦的呻吟了两声,咏歌跪在床边,握紧了周芷溪的手,连声唤她:“公主……公主。” 她撑着等魏子善离开,眼前只有一片白光,就连咏歌的呼唤都变得很遥远了。 嘴边鼻子好像滚出了什么液体来,周芷溪看不见,也抬不动手,只是感觉到咏歌在拿手帕给自己擦,深吸好几口气,才说出话来:“咏歌,皇兄来了吗?皇兄。。。来接我回家了吗?我这样子……会不会很丑?” 咏歌颤抖着手,看着满帕子的深色血液,伏在周芷溪的身上,想要留住她身上的温度:“公主……公主啊,你别扔下咏歌先走了,公主。” “皇兄来了吗?” 她固执的问,抽动手指,想要抓住什么,可周围什么也没有,手垂到床边,被咏歌紧紧拉住,她的手已经变得很冰凉了。 咏歌哭得悲伤,连声应道:“来了,公主,皇上他来了,来接你回家了。” 来了啊…… 她看不见,眼前的光,特别的亮。 “皇兄。”她喃喃一句,“溪儿……后悔了,我跟你回家,咱们……这就走。” 再也不分开了。 努力抬向远方的手猛然垂下。 周芷溪嘴角带着笑意,鲜血顺着躺下来,染红半边枕巾。 她的双眼紧闭上,胸口起伏的呼吸也平静下来。 在她最后的视线里,一定和最疼爱她的周苍泓,回到了大周国去。 咏歌的哭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她张着嘴瞪大眼睛,颤抖着手去触碰周芷溪的鼻息:“公主。” 没有回应,没有温度。 已经走了。 片刻的静默,随后是更加崩溃的哭喊。 淑妃殁了—— 消息从落阳宫飞快的传出去,魏子善和魏子珏才刚刚走出皇城门不远,还没上马车,便听见里边人的喊声:“淑妃娘娘殁了——” 魏子善怔在原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魏子珏伸手想要撑住魏子善,可晚了一步,魏子善整个人已经跪向了皇城的方向,双眼瞬间失了焦,悲伤还没涌上心头,眼泪已经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下来。 不是说好,明日还要再见的吗? “淑母妃。”魏子善喊出声来,良久良久,悲伤哭出声来,对着皇城,磕下头去,“淑母妃,儿子……谢母妃多年教养。” 多余的话卡在喉管里,再说不出来了。 光庆十七年,大周嫡公主——淑妃殁。 为安抚千里之外大周帝的情绪,追封淑妃为贵妃,以皇贵妃之仪下葬。 咏歌守着周芷溪的尸身,诏安头一个赶到,在整理好周芷溪的面容前,没有人能进来。 擦去脸上的血迹,为周芷溪整理好妆容。 咏歌痛到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麻木的做着这些事情,只是凭借着必须让公主风光体面的离开的信念,驱使自己把这些都做好。 周芷溪的入殓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魏子善在皇城外等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魏离传唤,他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了落阳宫。 他是淑妃唯一的养子,也是淑妃在这个宫里唯一的联系和牵挂。 魏子善跪在灵柩前,看着安详躺在棺柩里的周芷溪面容,红着眼眶,已经没有眼泪了。 昨晚,他已经把该流的泪流干了。 咏歌说,周芷溪临死前最大的心愿,便是想回大周国去,按照大周国的风俗,人死之后,是要火化的,魏离允了咏歌的请求,等到哀悼结束之后,可以秘密火化了周芷溪的尸身,让她带着周芷溪的骨灰回到大周国去,连带周芷溪写给大周帝的信,也一并带回。 这也算是,给大周帝一个安慰吧。 而葬在大魏皇陵里的,放上她生前的宫服便是了。 原本她就不应该属于这里,回去吧,芳魂悠悠,回家去吧。 周芷溪的葬礼非常壮阔,花了整整半月的时间,才算是下葬完毕。 淑妃离世后,魏子善一度非常消沉,就连魏子珏去见他,也没能进恒亲王府的门。 起先三个月,魏离都没有管他,想着周芷溪这般走了,他心里悲痛,一时难以缓过来也是有的。 可三个月之后,魏子善仍旧把自己锁在府里,不见人也不出门,魏离便有些恼火了。 他让诏安亲自去把魏子善叫到宫里来,饶是诏安,也是三催四请,才让魏子善出了门,上了去皇宫里的轿子。 魏离心中已有定夺,这段时间,想让魏子善稍微缓一缓,却没想到这孩子自己进了牛角尖里,不拉他一把,怕是出不来了。 这段时间不仅仅是魏子珏担心他,魏子凌也同样如此,他也是对自己这个大哥哥极为崇敬的人,两人在虞澜清跟前说过几回魏子善的状况,虞澜清原本也和魏离一样,觉着魏子善过了这段时间的悲痛,渐渐也就缓过来了,没想到会这般。 召魏子善进宫到乾明殿,是在魏离写好过继诏书第二天的事情。 这事儿魏离也跟虞澜清商量了,虽然没有说周芷溪和他之间的交易,但是听虞澜清的意思,魏子珏对太子之位的确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将魏子善过继给中宫,也是为他的太子之路铺垫一个良好的台阶,往后走起来会更加顺利一些。 虞澜清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问过魏子珏那孩子,他也说挺好,往后和大哥哥之间便更加亲密两分。 此事已经敲定,魏子善却还如同在梦中,不怪魏离生气。 跪在乾明殿里,父子两两相望,却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魏离捏着手里的诏书,好半响后,让诏安拿给他看。 诏安接过东西,送到魏子善的手上:“大皇子,皇上让您瞧瞧这个。” 魏子善看一眼魏离,见魏离只是看着自己后,才打开这诏书来看,只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父皇这是何意?” 可怜他么? 如今,他又是无依无靠的人了。 魏离:“过继到中宫名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么?” 魏子善沉吟了一下才道:“儿臣曾在皇母后膝下受过教养,也在淑母妃膝下受过教养,如今已然分府自立,想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魏离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在怪自己,这些年,他这个父皇的确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义务,如今骤然失去了养母,看见这东西,魏子善会多心也是有的。 “这不是朕替你决定的。”魏离站起身来,朝魏子善走过去,“这是你淑母妃的意思,是她想要看到的。” 果然,说到周芷溪,魏子善眼中一下子有了些光芒,他抬起脸,看向魏离:“淑母妃?” 魏离点头:“你淑母妃希望你能够过继给皇后,她为你打算许多,担心她走了以后没人照顾你,这是她的一片心意,朕已经允了,现在只看你自己的意思,子善,你自己愿意么?” 魏子善的心钝痛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父皇,是他这一生都想追逐上的人,他从来没有停下过自己的脚步,也从来没有回头看过自己。 而此时此刻,他就在自己的面前,用魏子善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方式和语气在跟自己说话,他居然。。。在跟他解释,在问他愿意不愿意。 用这般柔和的口气。 魏子善怔住半响,这才重新拿起这纸诏书,认真端详起来。 这是淑母妃为他留下的东西,这是淑母妃对他的期望和谋划,魏子善鼻子反酸,眼泪落下来,他很快抬起手擦去。 不想被魏离看见,魏离说过,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男儿家的软弱模样,所以魏子善一直都很坚强,坚强到连魏离偶尔的一点温柔语气,就能够瞬间破开他的心房。 他到底也只是一个想要父母疼爱的孩子啊。 “哭吧,哭出来便好了。”魏离破天荒的没呵止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用一种很别扭的语气哄他,可这样的语调落在魏子善的耳里,是天崩地裂的声响,是他十几年来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父皇,儿臣难受,儿臣又失去淑母妃了,儿臣不想这样。”他奔溃喊出声,涕泗横流,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在魏离面前,宣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情感。 魏离有些手足无措,但这次他没有逃避,而是笨拙的,非常笨拙的,拿开了魏子善放在膝盖上的诏书,自己也伏低一些身子,伸出手,把这个自己从小推开到千里外的孩子,抱回了自己的怀里:“没事了,子善,没事了,你淑母妃,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她相信你,对你寄予期望,你若是一直沉浸在伤心里,她如何安心走呢?” 这么多年,终于打开彼此心门的两父子相拥在一起,诏安在一旁又哭又笑,一直抹泪。 魏子善第一次感受到父亲温暖坚实的怀抱,多年的痛,瓦解了,多年的不甘和委屈,瓦解了,多年的倔强和恐惧,都瓦解了。 这一刻,他终于拥有了父皇,真正的拥有了父皇。 良久之后,魏子善渐渐平复下来,魏离松开手,皱眉看一眼自己胸口湿了一片,不晓得是鼻涕还是眼泪,却还是让诏安寻来一块帕子,再魏子善脸上囫囵一擦。 “想好了吗?你愿意吗?”魏离问他。 魏子善往后挪动一些,随后端端正正的磕下头去:“儿臣不愿辜负淑母妃的心愿,也愿意侍奉在皇母后身边,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他愿意。 他愿意承载着周芷溪的希望和心愿坚强起来,也愿意应承周芷溪的希望和心愿到皇后身边去。 魏离点头,将魏子善拉起来,把诏书放到他的手上:“那从今天开始,你便正式过继给皇后,从此以后,可以中宫嫡子身份自居。” 说罢,魏离眼中的挣扎神色一闪而过,他搭上魏子善的肩膀,终究还是迈过了自己心里的坎儿,轻声问道:“你。。。想去玉坤宫看看么?” 玉坤宫? 魏子善眼眸一颤,随后垂下,他当然知道玉坤宫,他的生母德妃,曾经的宫宇便是玉坤宫。 自德妃离世后,玉坤宫门紧闭,十几年来都没打开过。 当年,也是因为自己年幼不懂事,加上魏离对自己的疏离,所以在玉坤宫的事情上伤了皇母后的心。 魏子善不知道魏离突然说这个是为什么,还没想好怎么应答,魏离已经朝着外边走去了。 魏子善咬了咬嘴唇,赶忙跟上魏离的脚步。 134、册立东宫太子 魏离没有传轿撵,和魏子善这样并肩漫步,好像还没有过。 宫墙艳丽,魏子善看着魏离已经有白发的鬓角,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和魏离一般高了。 从前要扬高头才能看见父皇的面容,如今近在眼前,他伟岸的身形也显得有些蹒跚。 去玉坤宫的路显得格外冷清,这一片早就没什么人经过,除了必要的打扫,大家都对此地很是忌讳。 诏安跟在两人身后,上回魏离独自前来的时候还带着满身的戾气,这一回倒是分外柔和些,眉眼间都只有平静了。 玉坤宫的宫门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宫人们上前准备开门,魏子善的心跟着那扇门的打开一起咯噔了一下,随后看着宫门幽幽被展开,里边的情景映入眼帘。 院子里的花草还是被修剪过,只是放眼望去,所有院儿里的门都紧闭着,长廊边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魏离率先往里走,这座宫宇十几年未曾有任何人再住进来过,虽然一尘不染,却还是少了几分人气儿,走进去便觉得身上有风往领子袖子里钻。 魏子善定在门槛前,没有往里跨。 魏离回身看他:“怎么了?” 魏子善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帘:“儿臣想和父皇一块儿去看看母后,陪母后用膳。” 他连生母的面都没有见过,到这个世上来,是虞澜清拉扯他长大,是周芷溪陪伴他成人,在皇宫里,他只认得凤羽宫和落阳宫,这玉坤宫的门,进不进去,都不那么要紧了。 德妃给了他生命,四岁那年,算是还了恩情,此时此刻,面对这空荡荡的宫宇,魏子善并不太想进去了,他撩起衣摆,对着玉坤宫的主宫磕了三个头,算是拜谢德妃的生育之恩,再多的,感情也好,幻想也好,对着成长和时间的冲淡,实在是没有了。 魏离沉默看着魏子善,他不进来也好,原本也是自己想跨过自己心里的坎儿,如今父子冰释前嫌,玉坤宫如何,都算是前程往事了。 魏子善如今正式过继给了虞澜清,去凤羽宫给虞澜清磕头是应当的,魏离陪同一起,虞澜清看见两人一块儿进来,还甚是惊喜的起身去迎,她拉过魏子善的手,见魏子善眼眶有些红,对自己喊了声母后,便知道这孩子是愿意过继给自己了。 魏离站在一旁,神情柔和,和虞澜清对视一眼,拉过虞澜清坐下:“叫他磕头问安。” 魏子善径直跪下,从前磕头是给中宫主母磕头,如今磕头是给自己的母后磕头,这三个头磕下去,从今以后,他便是中宫过继下来的嫡子了。 月颖递给魏子善一杯茶,磕完头,将茶杯双手举高递给虞澜清,虞澜清接过喝一口后,赶忙让月颖把魏子善搀扶起来。 魏子善在魏离跟前还是显得有些拘谨,魏离跟虞澜清说话的时候倒是风趣,这回没再对魏子善冷冰冰的,反而说起些朝堂上的琐事来,问魏子善的意见如何,他倒也能接上话,不像以前那般只是坐在一旁闷不吭声。 魏离对魏子善的态度转变是虞澜清最愿意看到的,魏离能接纳魏子善,自然也意味着将来有一天能接纳魏子凌,迈出这一步,对魏子凌那个孩子来说也是莫大的鼓舞。 一块儿用晚膳的时候魏子善是挨着魏离坐的,紧张得闷头扒饭,惹得虞澜清憋着笑,不动声色的给他夹菜,偏生魏离还浑然不觉,连自己儿子的醋都要吃,撇眉瞪着魏子善:“多大个人了!自己夹菜!” “吃这个!” “别老按着自己面跟前的吃!你都吃完了你母后吃什么!” 魏离一个命令魏子善一个动作,两父子又别扭又有点好笑的互动连月颖和诏安在一旁都掩嘴笑。 魏云思盯着魏离,小声道:“父皇。。。”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魏云熙捂了嘴,让她赶紧吃,不许多话。 魏云思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听话的没再多说什么。 虞澜清哪里瞧不出来魏离那点小心眼?眼睛使劲儿往自己这边瞟,一脸的委屈模样。 怕孩子受不住他这般折腾,虞澜清赶忙也给魏离夹菜,细声哄他:“皇上也多吃些,这几日操劳,臣妾专门给皇上炖了鹌鹑莲藕汤,臣妾给皇上盛一碗。” 得了虞澜清的关注,魏离嘴角才勾起笑意,没再盯着魏子善折腾,美滋滋的接过虞澜清递来的碗,好似这碗汤就是要比诏安盛的好喝许多一般,脸上的得意神色藏都不晓得藏一下。 都说人到了一定的岁数越活越像小孩子,魏离算是个典型。 他安安生生喝汤,魏子善总算是松了口气,一头黑线的听魏离夸虞澜清的手艺是最和他心意的,诏安在一旁忍着笑,当年皇后头一次做这汤送给皇上的时候,皇上可不是这个嘴脸。 不过这话诏安不敢说,赶忙附和魏离的话一并夸皇后与皇上心意相通,是天定的姻缘,夸得魏离心飘飘才作罢。 魏子善左看看魏离,又看看魏离边上的虞澜清,今日才晓得原来在魏子珏的眼里父皇和母后是这般的相处模式,从前只知道父皇和母后感情很好,自己沉闷坐在角落里插不上话,所以觉得伤感,如今也真正融入进来了,魏子善才晓得为什么魏子珏这般自由性子,成日乐呵呵的。 “再盛一碗。” 魏离今日心情好,胃口自然也好,魏云思可不乐意,她吃得慢,噘着嘴盯着魏离一碗一碗的汤下肚,赶忙回过身对月颖道:“姑姑,思儿还想要个碗~” 月颖怔了一下,倒是没问为什么,转身便去小厨房给她拿过来了。 魏云思捧着空碗递到魏子善跟前:“大哥哥,帮思儿盛一碗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朝魏子善眨巴眨巴。 魏子善楞了一下,随后接过来,给魏云思盛汤,小家伙像是护着宝贝似的摆在自己跟前,凑到魏子善耳边道:“大哥哥,母后如今可不经常下厨了,今儿是为着大哥哥做的这汤,父皇以为是母后给他做的呢,大哥哥快盛一些给自己,免得父皇自己一个人喝光了!” 说罢,看一眼魏离,又对着魏子善吐吐舌头。 她是故意的。 小心思瞒不过一旁的魏云熙,这个小家伙总能用自己的方法叫人觉得暖心,这番话说给魏子善听,是为了叫魏子善晓得,凤羽宫上下,都是欢迎他来的。 他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是她的大哥哥,一碗汤传递的是兄妹情,是魏云思愿意承认他的身份的心意。 也是为了搭建一条把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无法融入这场景的魏子善拉入到他们身边的桥梁,果然,听了魏云思的话,看着魏云思这样俏皮的模样,魏子善也轻笑起来,被小妹的可爱逗笑,心中的紧张和拘束都放轻不少,此时再看魏离和虞澜清,他们脸上都是温和的笑意,说着笑着,和寻常人家的晚膳没有什么区别。 魏离当然瞧见魏云思的小动作了,盯她一眼,转头就跟虞澜清告状:“云思这丫头怕朕把汤给她喝没了,瞧瞧,小机灵鬼儿,自己先盛一碗放着,可见往后你还得多做些才是。” 哄着虞澜清做汤魏离倒是一流,什么理由都能用上,虞澜清可不接招,仔细叮嘱孩子们都多吃一些,随后瞥一眼魏离,小声道:“皇上和孩子抢什么,这些年臣妾可没少给皇上送汤。” 魏离哑然失笑,顺手就拍一把魏子善的背:“你也喝!” 魏子善和魏离对视一眼,在魏离脸上看见他的笑意,心中最后的一点挣扎也消散,父皇承认了他,认可了他,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振奋的了。 这顿饭是魏子善吃得最舒心的一次,魏离留他下来说话,和魏云熙魏云思两个丫头有笑有闹,魏云思是不怕魏离的,揪了魏离许久没刮的胡渣便往魏子善身后躲,不管是有意无意,都把魏子善拉进了她们的氛围里,从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可魏离素来不配合,每次都冷漠收场,如今肯对魏子善一视同仁,叫他不许护着那丫头把人交出来,魏子善还领着魏云思满院子撒野的跑,十来岁了,开心得像个小孩子,把小时候没能撒欢过的劲儿全用出来了。 笑声充斥着凤羽宫,虞澜清看着院子里大的小的,胡闹成一团,不像样子,却还是搭着月颖的手笑,没出声制止。 从凤羽宫离开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魏离和魏子善一块儿出去,身边一下子安静下来,魏子善又觉得自己方才闹得有些过了,在母后宫里魏离不说什么,这会儿会不会训斥自己撒野过了头不像样子? 他拽紧了衣角,心里又开始有些不安和紧张,魏离自己也有点别扭,没这样跟魏子善相处过,心里头犯嘀咕的可不只是魏子善一个人。 沉默走了一段路,魏离突然回头看了魏子善一眼,吓得魏子善一个激灵,这一抖也把魏离惊了一下。 父子两个一起震了震,彼此都很尴尬。 不过魏离到底是魏离,很快就镇静下来,轻咳了一声,恢复了平日里肃然的样子,和魏子善说起正事:“过几日应该还有要紧事情召你,虽说比试结束了,可朝堂上的建树依旧不能荒废,你回去以后,且照你对几个皇弟的了解,写一份起草给朕,说说看你觉着他们每个人应该在哪个岗位上,能够胜任哪个岗位,理由是什么,不必思衬太过,心头怎么想就怎么写,写的不好也无事,朕随意瞧瞧。” 魏子善也立刻认真的应下来,这是魏离给他布置的事情,他自然放在心上要做好的。 到了前方的岔路口,给魏离行过礼之后,便目送魏离朝着乾明殿走远。 身边没了旁人,魏子善才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在原地傻笑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脚下的步子都是有些虚浮的。 第二日,大皇子过继给中宫的消息便昭告了天下。 魏子珏是早就晓得的,就等着消息传出来,本来是要约上三个兄弟都一起去祝贺魏子善,可魏子策没在府上,说是一早便出去了,像是到北山打猎去了。 是以提着好酒到恒亲王府的,便只有魏子珏和魏子凌两人。 如今的魏子凌不仅仅有虞磊这个好兄弟,皇宫里皇母后对他甚是关怀,两个妹妹也是心地善良之人,对他也向来很好,每回见面都同他说笑,魏子善和魏子珏两兄弟更是给了他许多的温暖,官场上有魏子善帮忙,练武场有魏子珏陪着,这些年他自己努力进取的态度和成就也赢得了相应的地位,比起刚到皇宫里孤零零的时候,魏子凌对自己现在所拥有的非常感激和满足。 如果当初没有皇母后的提点和帮衬,魏子凌恐怕早就钻了牛角尖入了歧途,魏子善从前的那些事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一向优秀的大哥终于苦尽甘来,魏子凌也是真心为魏子善感到高兴。 三兄弟敞开了喝,魏子善让府上的厨子做了许多菜,随后撤了所有伺候的人,就他们三个在院子里举杯,没人打扰,自在许多。 魏子珏素来是酒量不太好的,加上今天高兴,很快就有些醉醺醺的了,这家伙一醉便放飞自我,抱着魏子善嚎:“大哥,我自小最崇拜你,拿你当亲大哥,如今好了,什么都好了。”说罢,又去搂魏子凌,“二哥,咱们虽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可我就佩服你那吃苦的劲儿,说真的,这要是换做我,定是做不到你如今的地步,二哥,我也敬你,服你,父皇心里明镜似得,他晓得大哥的好,肯定也晓得你的好,咱们兄弟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敞开了来说,莫生了嫌隙,你们永远是我的好哥哥。” 说着说着,他反而哭起来,念叨着这些年魏子善不容易,魏子凌也不容易,两个不容易的人反倒还要来哄他,哭笑不得。 刚劝好,魏子珏又满了酒杯,红着眼要敬魏子善一杯,还要敬魏子凌一杯,左一句右一句念些酸揪揪的诗,惹得魏子善和魏子凌笑作一团。 见两人笑得高兴,魏子珏自己也没心没肺笑起来,看人都是天旋地转的了,还闹着要一块儿骑马去北山找四哥再喝一场。 结果最后自己喝到趴下不省人事,瞧他这样也是回不去了,魏子善唤人来收拾出一间屋子,把魏子珏抬下去,伺候洗漱让他好生歇息。 夜色有些深了,没了魏子珏,四周安静下来,魏子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再给魏子善满上,轻声道:“大哥苦尽甘来,实在不易,这些年若没有大哥照拂,即便是我再怎么努力拼命,再怎么吃苦,想来在朝堂上也是举步维艰的,大哥的扶持我心中都记着。” 他当然知道魏子善小心翼翼维持着他的自尊心,这些年没敢明目张胆帮忙,可暗地里还是对他的事情很上心,魏子凌不是傻子,就算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可后面也晓得,官场上的事情绝不是吃苦耐劳就能找到出路。 魏子善摆手:“也是你自己存着好心思,若你是狂暴之徒,我也不能容下你,父皇和母后也不能容下你,如今有了新局面,往后的路也好走许多,咱们都受过母后教导,自然也都晓得,母后所愿,便是咱们兄弟和睦,互相扶持,共创大魏的辉煌时代,母后于咱们的恩情难报万一,自然要拧成一股绳,不能叫母后失望。” “大哥所言甚是。”说起虞澜清,魏子凌眼中的光芒也柔和许多。 很难想象,若是没有虞澜清,如今他们兄弟之间会是什么光景,他们和魏离之间又会是什么光景,虞澜清像是一束神圣又温暖的圣光,照耀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让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是因为有虞澜清的存在,再加上周芷溪最后的推动,才会有魏离和魏子善和解的一日,若没有虞澜清的温柔调解,他们兄弟几人,不会有坐在这里喝酒说话的一天。 魏子善和魏子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在里边,同样是不被父皇待见的两人,如今因为魏子善的进展,让魏子凌也看见了自己将来可能会有的局面。 他满心期盼着,等待着,只要有皇后在,他便永远有希翼在,虞澜清永远是他热爱人生的理由之一所在。 两人拼着喝,相谈甚欢,最后是怎么睡到房间里去的,魏子善自己也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快到中午时分,头还是有些疼,伺候的丫头送来醒酒汤,喝过后洗了把脸,又躺了会儿,才舒服许多。 魏子善洗漱完出门,魏子凌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了,正盯着魏子善院子里的常青藤看,听见声响回过身来,笑道:“大哥醒了,子珏还睡着呢。” 那家伙,醉的最快,醒酒最慢。 昨夜喝得醉了,醒了不吃点东西胃里难受,是以两人先用了膳,都快吃完,魏子珏才睡眼朦胧的出来,揉着眼睛嘟囔:“好香啊。” 魏子善赶忙让人再送两个菜来,给他盛一碗清粥,让他先暖暖胃。 魏子珏见两人盯着自己笑,把喝了一半的粥搁下:“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魏子善和魏子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昨晚上魏子珏哭得黑暗昏地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魏子珏脸一红,大概猜到自己喝醉肯定又做什么蠢事情了,赶忙端起粥继续喝,奶凶奶凶的朝两个哥哥龇牙:“不许笑我,下回可不跟你们喝酒了!” 他年岁最小,又是兄弟们的开心果,魏子善和魏子凌素日最让着他,看他急了,两人赶忙应声说不笑了不笑了,把菜推到他面前让他好生吃饭。 这段时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来,先是被魏离唤进宫,说了些叫他难受的话,随后便是淑母妃病重,自己日日担忧着往宫里跑。 淑母妃离世后他消沉许久,却因祸得福过继给了魏离,又与魏离一并解开了心结。 前段时间虞沫泠还递了帖子过来,魏子善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说话伤着虞沫泠,也只是回复说一切尚好,让她不必担心,可不管怎么想,她一定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如今雨过天晴,魏子善还惦记着之前亏欠虞沫泠的逛街之事,等魏子凌和魏子珏都离开了,才赶紧让人送了帖子去虞府,问虞沫泠明日有没有空档出来。 虞府的回帖很快就传了回来,虞沫泠言语含蓄,这段时间担心魏子善,突然收到他的帖子高兴得很,她还以为魏子善把她给忘了,没想到他还记着,正巧孟潇潇在虞府做客,瞧见这拜帖笑得跟花儿似得,催着虞沫泠赶紧应下来,虞沫泠脸皮薄,自己怎好一口应下,要这般出府,还不是得魏子善上门来同母亲说好才行,且这段时间私塾的整理工作也正好完成了,书籍的购买没有魏子善的帮忙,倒还废了好一番周折,不过也算是完成得比较圆满,虞沫泠也想着带魏子善去看看,毕竟。。。那地方算是他们两人一块儿建起来的。 魏子善明白虞沫泠的意思,把回帖仔细收好,在院子里醒了醒神,下午至晚上认认真真思索着把魏离要的折子写好,其实这些事情他自己早就已经心中有谱,朝堂做事那么久,各个职位间变换,不难看出谁更能胜任何等位置,但因为是要写给魏离看的,魏子善下笔非常谨慎,许多语句更是再三斟酌,一共改了有十来个版本,才最终敲定,好生折起来写上封面,终于舒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魏子善便差人把自己写好的折子送到乾明殿,自己乘上马车,又亲自往虞府拜访,见过虞千齐老将军和虞夫人,才往师父虞文武的院儿那边去。 虞文武上朝去了,秦玉珊瞧见魏子善倒是开心得很,晓得他如今过继在了皇后名下,还关切的同他说了许多话,还问起皇后安好,魏子善这般往虞府跑,回回来也不见他找虞磊,反倒是在她院子里来得多,秦玉珊也是经历过的人,自然晓得自家姑娘和魏子善之间那点暧昧的小气泡,只是秦玉珊对魏子善的满意的,所以也愿意让虞沫泠和魏子善多接触接触,至于两人最后结果如何,只能看两人自己的造化了。 虞沫泠躲在屏风后紧张的听魏子善和自己母亲说话,听到魏子善说今日有聚会,他来接自己一并过去,晚膳前还是会亲自送她回府来,秦玉珊倒没多问,当然知道魏子善口中的聚会只是托词,两人定然是约好了出去玩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被唤到大堂来的时候,秦玉珊盯着虞沫泠笑,叮嘱她不可以给大皇子惹麻烦,瞧那丫头脸都红了,秦玉珊才摆摆手放人。 虞沫泠跟着魏子善出去,马车上还是有些窘迫,倒是魏子善主动说起这段时间的事情来,像是在解释,虞沫泠沉默听着,心头暖暖的,倒是不那么紧张了。 她念叨着私塾的事,一定要带着魏子善去瞧过才安心,一切安排妥当,后边便是招揽宣传的事情,魏子善让她切莫着急,此事两人先商议合计后再说,随后便不许虞沫泠再把心思挂在私塾上,两人在南街口下了马车,沿着往北街一路逛过去,小女生上了街都是欢喜的,胭脂水粉铺子,首饰衣裳铺子琳琅满目,刚开始虞沫泠还有些放不开,都是魏子善扯着她一间店一个摊子这样看过去,到了后来虞沫泠自己也放开了,欢欢喜喜的拉着魏子善满街跑,糕点袋子全让魏子善拿着,她的笑声一路没停,魏子善温柔的看着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虞沫泠逛得尽兴,和魏子善寻了处歇脚的地方,她一路笑笑闹闹的,却没舍得花魏子善的钱,除了魏子善定要破费给她买的糕点,虞沫泠都是在比划,没想下手买回家。 坐下来休息,虞沫泠脸上的笑意还是挂着没散,她接过魏子善递过来的糕点,慢悠悠的咬一口。 眼见着要到回去的时间了,魏子善突然站起身来,让虞沫泠在这里等他一下,虞沫泠点头说好,看着魏子善走进人群堆里。 他没去多久,很快就回来了,把东西都拿上,两人朝着南街口走,上了马车,魏子善便让去虞府,路上虞沫泠很沉默,大概是逛累了,眼神都有些游离,快到的时候,魏子善说过两天再来跟她说私塾的事情,虞沫泠点头说好。 到虞府跟前,魏子善跟着虞沫泠下了马车,虞府的下人赶紧来拿魏子善手中的东西,虞沫泠顿住脚步,像是有话想说,犹豫半响,还是只是小声说让他注意安全。 魏子善盯着她笑,从手袖里摸出个小锦盒来,塞到虞沫泠的手里,不等她反应,已经回身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走。 虞沫泠往前走两步想喊,眼看着马车扬尘而去,定是追不上了。 她心跳得快了几分,赶紧左右看看,见没人瞧见,才松了口气,慌张把东西塞进袖口,回去给母亲问过安,一并用膳回房后,才关上门来把袖中的小锦盒拿出来瞧。 盒子是淡蓝色的,甚是典雅,虞沫泠心跳得厉害,打开锦盒一瞧,里边放着的正是她今日在街上看得最久的一枚簪子。 虞沫泠脸一下子滚烫起来,赶紧把锦盒合上了。 他都瞧见了。。。她的小心思,他很是放在心上。 虞沫泠掩着嘴忍住笑,笑意却从眼梢溢出来,她握紧了锦盒扑到床上,裹着被子滚来滚去,心口烧得很,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好半响后,虞沫泠才捂着滚烫的脸深吸好几口气,再次打开锦盒,把簪子拿出来,凑到铜镜前比划,轻轻插到自己的发髻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半响后,才又取下来重新放回锦盒里,锁到梳妆台的小柜子里。 而另一边,刚回府的魏子善也还沉浸在今天的欢喜中,用过晚膳没多久,府上突然来了个宫里的小太监,传话说明日魏离让他在早朝散了以后去乾明殿一趟。 魏子善还以为自己的折子递上去要等个几日魏离才会瞧,没想到今早上送上去,晚上就有了消息,头一回得到这样的重视,魏子善赶忙应下说好,好生把传话的公公送了出去。 晚上的时候魏子善不太能睡着,心里想着魏离明日都会说些什么,又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写得还不够详细妥帖,都躺下了又披着衣裳起来点蜡烛,翻出其他几个版本来看,心中宽慰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正要躺下睡,又盘腿坐起来,惊觉自己是不是写得过多,朝堂之事说得太细太广,父皇会不会又觉得他有觊觎太子之心? 翻来覆去都是忧,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心里惦记着,天刚亮就又醒了。 魏子善早早准备好,算着时辰一到便赶紧乘车入宫去。 魏离在乾明殿里等魏子善来,还拿着他的折子在看,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早就到了,抬眼一看,便晓得他昨晚没睡好,眼下的乌青太过明显。 魏离皱眉,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召他进宫而已,这孩子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么?仔细想想,自己从前对他的确是太过严厉了一些,以至于他事事苛求完美习惯了,自己突然布置这样的事情下去,魏子善定然反复琢磨过才交上来这份答卷。 魏离有仔细看,昨天折子送来便反复看了好几遍,魏子善心思细腻,对朝堂上的各种势力观察甚微,对几个皇弟的分析也处处到位一针见血,不得不说,其中许多观点虽然还稚嫩,但已经初见雏形,虞澜清一直以来坚持让自己多用公平的眼光审视魏子善,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和许多想法和观念都与魏离不谋而合,其中自然也不乏魏子善一直以魏离为榜样,处处思考做事上都带着魏离影子的缘故,但这孩子也有自己的诸多见解在里面,有不足,却并不空洞,的确是帝王之才。 昨天看过折子以后,魏离专门去过凤羽宫,在太子人选上,他已经有了决断。 虞澜清这一生未曾争抢过什么,只在赢得魏离的心这一件事情上未曾退却过,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着大魏的千秋万代考虑,身为中宫,她无可挑剔,身为国母,亦无可挑剔,这便是中宫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此时行礼问安的魏子善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魏离让他起身说话的时候,还在为着折子的事情而紧张不已。 “你写的,朕已经看过了。”魏离放下折子,习惯性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魏子善又期待又紧张的看向魏离,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写得很不错,比朕意料之中的好很多,可见你是用了功夫的。”魏离予以肯定,这样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的,这三年,魏子善在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做得很完美,才能够有今日的总结。 魏子善长舒一口气,担心了一晚上的事情,因为魏离的一句话瞬间就变得轻松了。 “不过今天召你来,并不是为了你写的这个折子的事情。”魏离话锋一转,突然抬头看向魏子善,视线交叠,魏子善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要求册立太子的呼声还在不断高涨,朕思来想去,已然定下了人选。。。”魏离开口,还没说完,就见魏子善跪下了。 “儿臣抒写此奏折上陈父皇,乃是这几年在朝堂官场得出的肺腑之言,绝无对太子之位的觊觎之心,望父皇明鉴。”他很害怕,好不容易和魏离之间有所缓和,魏子善不想再失去了。 魏离楞了一下,想起自己对他说过的那些重话,叹了口气,这孩子把自己看得那样重,自己以为的无心之言,这孩子却一直牢牢记在心里,这些年自己的冷漠和无视,对这个孩子的伤害有多少,魏离已经没办法去细想了。 “朕知道。”魏离继续开口说道,“此事朕与皇后商定,四个皇子里,能担当起大魏将来的人,才是太子的唯一人选,朕这些年,偏心子珏不假,私心里愿意他来做这个皇位也不假,可朕首先是一个帝王,再是一个父亲,身为帝王,朕要为大魏的江山选下一个英明神武的太子,一个能够造福百姓,壮哉山河的太子,身为父亲,朕该当一视同仁,公正审视每一个儿子,所以再三考量,朕定下了你,子善,东宫太子的位置,朕交付于你了。” 魏子善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猛然抬头,满脸的惊慌失措。 “父皇,儿臣。。。” “朕希望你记住,身为帝王,天下苍生,江山社稷,才是你一生必须放在首位的重担,一如朕今日的决定一般,牢牢记在心里。”魏离站起身,目光凌厉,“即为东宫,上孝父母,下友兄弟,是朕对你的要求,你能做到么?” 魏子善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去回应魏离的话:“儿臣。。。谨记。” 魏离颔首,让诏安搀扶魏子善站起身来。 定下这件事情的时候,魏离已经把太子即位的人选书写在了诏书之上,明日早朝,便公之于众。 与诏书一并写下的密诏,也已经差人放到了慈寿宫正殿的匾额后方暗格之中,密诏有言,若东宫太子魏子善心生反叛,欲加害皇后虞澜清及其子嗣,或兄弟手足相残清扫党羽,或贪图享乐不励精图治,可凭借此密诏,重新拥戴册立中宫皇后虞澜清嫡生子魏子珏为皇。 除此以外,今日下朝的时候,魏离还专门留下了虞家父子,将皇室最高机密的密函,亲自交付给了他们,只要有虞家在一日,有虞家军在一日,虞澜清和皇城的安危,便是最大的保障,魏离亲自授权于虞家,若来日自己驾崩,魏子善登基继位后,做出任何伤害虞澜清和皇子公主的事情,虞家可凭借此密函,调动京城所有兵力,逼宫解围。 这是魏离最后坚守的底线,他不是不信任魏子善,而是凡事皆有万一,这样的举措,是他必须为虞澜清留下的最后防线,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将来真有比虞澜清先行的那一日,没有这番打算谋划,他绝不可能放心自己一个人离开。 如此一来,即便自己不在了,虞澜清依旧是实权太后,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她,这是魏离对虞澜清最后的保护,也是大魏最高的机密所在,只要魏子善安安分分成为一个好皇帝,直到他死,这个秘密也不会为世人所知。 至此,定下东宫太子,大魏的新一任继承人,就此敲定。 135、带你去看山河 魏子善成为太子是魏子珏和魏子凌意料之中的事情,却是魏子策没有想到的。 从小他就知道大哥哥不受父皇喜爱,四个兄弟里,父皇只是偏执的认为魏子珏才是最好的,也一心想把太子的位置交到魏子珏的手上,如今骤然下诏说定了东宫给魏子善,魏子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原本朝堂之上魏子珏的呼声是最高的,其次便是他,就算是魏子善过继给了皇后,有魏子珏在,他的支持依旧不可能越过了自己去。 这些年他在京城里可谓是如鱼得水,朝堂之上的建树自认为是不逊色于魏子善的,魏子善有手段,他同样也有手段,把那些官吏收拾得服服帖帖,凭什么直接就定了大哥? 定了魏子善也就算了,偏偏还要用魏子善递上去的折子定下了他们几兄弟的职务来,魏离不搭理魏子善就是十几年的不搭理,一旦接受了,却又这般倚重信任,把魏子珏放到皇城护卫首领身边历练无可厚非,毕竟是中宫嫡子,可为什么连魏子凌都能跟在大学士身边做副手,自己却要领了个大理寺的闲差事来做?瞧不起谁呢? 魏子策不服。 他不仅不服,还策马堵了东宫的门,来来往往恭贺魏子善的官员们聚在门口,东宫里边人还更多,官员的夫人也带着自家的姑娘们前来,想让姑娘们能在太子跟前露露脸,再加上皇子们定然都要来恭贺,此番热闹,更像是夫人们炫耀自家女儿的大好时机。 虞磊自然也是不会缺席的,秦玉珊和许凝霜带着虞老夫人的心意一并来的,正和贵妇们在偏堂里边说话,姑娘们围着虞沫泠说最新出来的胭脂绸缎,虞沫泠的心思却在大门外,魏子善正招呼着每一个前来道贺的人,他一向是如此优秀,配得上这东宫太子的名声,虞沫泠一直都是晓得的。 只是骄傲爱慕的同时,她看着身边这些用同样眼神盯着魏子善的姑娘们,又有些愁。 他那样耀眼的人,如今站在高峰之巅,自己真的能靠近么? 魏子策的马性子最烈,抬高马蹄一声嘶吼,把司马大人吓得摔了一跤,险些就踩了人。 魏子善赶忙把司马大人搀扶起来好一通慰问,让人领着进去好生接待,随后转身皱眉看魏子策:“过来便过来,骑马骑那么快做什么,若是伤了人怎么办?还不快下来去给司马大人赔罪。” 魏子策一脸的桀骜不驯,拉扯着缰绳绕着魏子善慢慢走:“大哥做了太子,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我瞧着有几分父皇的神韵在里头,大哥这些年效仿父皇还是颇有成效的,朝堂建树极高,手段雷厉得很,连自己皇弟的威风也要杀上一杀了。” 魏子策声音不小,旁边不少的官员命妇都瞧着,听到这话都赶紧闭嘴不敢开口。 魏子善眉头锁得更紧一些,方才瞧魏子策那怒气冲冲的模样,便晓得定然是为了父皇照着他写的折子定下职位一事来的。 他这个脾气,就该去那地方好好磨练磨练,官场上只一味想着耍滑头,攀关系如何能行?他是皇子,若是助长了这样的歪风邪气,京城新贵岂不是纷纷效仿?大理寺都是元老级别的良臣,不吃这一套,虽然清闲,却是学习老一辈经验的大好去处,更是能纠正他身上不正风气的不二选择,魏子善并不觉得自己写的折子有任何问题。 魏子策这样来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像样子,这些年他越发乖张,性情也古怪得很,和兄弟们之间的联系也少了,魏子善原以为他还记着小时候一块儿念学长大的情分,就算有什么不满也是私下里来同他埋怨,自己也好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劝劝他,谁曾想。。。眼前马上的这个少年,早已经不是小时候追在自己后边喊大哥哥的孩子了。 “有话改日再说,这般多人看着,像什么样子,快下来。”魏子善叹口气,上前去拉魏子策手中的缰绳。 魏子策眼中神色一凌,拽着绳索便侧开躲掉了:“你怕什么?你向来有道理,要什么改日再说?你瞧着我在朝政上如鱼得水惯了,便想把我和那群老古董关在一起是吧?这下功劳全是你的了,在父皇跟前得脸也全是你的了,我敬你是大哥,你拿我当垫脚石是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魏子善听得云里雾里,不就是个官职问题?又不会一直在这个地方呆着,做得好的人自然在哪里都能做好,父皇心中有数,若觉得不妥,自然会加以调整,他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些叫魏子善寒心了。 外头的动静一直没平静,魏子珏和魏子凌后到,一来就瞧见气氛不对,老远便看见骑在马背上的魏子策,两人走近到魏子善身边,魏子凌见魏子善脸色不好,便知道魏子策这个混球定然是来闹事了,他与魏子策是多年的积怨,自然不理他,只顾着上前和大哥说话,倒是魏子珏,一把就扯住了魏子策马匹的缰绳:“你做什么?今天是大家来贺大哥哥的日子,你别在这里捣乱。” 魏子策正要说话,转眼便看见虞沫泠跟着虞磊也一起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好奇心很重的姑娘,不知道他们皇子间出了什么事,都在窃窃私语。 魏子策心头便更加烦躁了。 他不想在虞沫泠面前失了脸面,现在这个破职位,更不想见虞沫泠。 尤其是虞沫泠现在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很不赞同自己现在做的事情。 都不理解他,烦死了。 魏子策抽动缰绳甩开魏子珏抓着缰绳的手:“走开,我和大哥说话,跟你有什么干系?” “有话说也不是这样说,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大哥是欠你什么么?”魏子珏也没退步,魏子策这纨绔名声是早就坐实了的,这些年大大小小吵了不少架,兄弟间的交往也不似从前亲密,但魏子珏都能睁一闭眼闭一只眼忍下来,依旧念着他是自己的四哥哥,对他像从前一般。 可若是今日他非要在东宫闹事情,魏子珏就是跟他撕破了脸皮吵一架又如何?口口声声喊着大哥哥,做着这样打魏子善脸面事情的时候,怎不想着这是打小疼他教他的大哥哥了? “他给你谋了个好差事,你自然是乐意了。”魏子策拿鞭子指魏子珏,又拿鞭子指魏子凌,“那个奴才都能跟着大学士,怎的,我不是大学士教出来的?我便跟不得?你们个个得了他的好,便拧成一股绳都站在他那边是吧?谁还当我是兄弟?” 一口一个奴才,这些年仍旧没记着改口,魏子凌脸色铁青,却还是隐忍了下来。 虞沫泠算是听明白了,这家伙是不满意定下的差事,来这儿撒泼来了。 真是从小到大都是个无赖,小时候欺负她扯她辫子,长大了到东宫前叫嚣,像是满世界都得围着自己转的长不大的小孩儿,永远瞧不见旁人的良苦用心。 魏子善没话说,他定要这般误解也没有办法。 魏子珏一听便来了火气,和虞磊一前一后围了他的马,凶道:“你对职位不满,有本事上父皇那里说去,大哥哥折子递上去,没有父皇的首肯,谁能定?不敢找父皇,倒是敢刁难大哥,我今儿把话说清楚,你若是来贺大哥的,就赶紧下马来,若是不贺,即刻掉头走人我也不留你,可你若是继续让你这马儿在东宫门口放肆,继续在这里言语羞辱攀污大哥,我即刻押了你进宫去。” 虞磊抱着手臂笑得阴测测的。 前有魏子珏魏子凌虎视眈眈,后有虞磊摩拳擦掌,不管怎么看,自己都是毫无胜算可言的。 偏生虞沫泠也默默的站到了魏子善身后,横眉立目瞪着自己,俨然一副愤然模样。 魏子策受刺激不小,囫囵一指他们几个,半响没说出话来,留在这里更是一肚子气,是以扯了缰绳抽动马鞭,马蹄飞驰,眨眼便消失在远处的街道上了。 魏子策这场闹剧大家都心照不宣,没人拿出来接着说,都赶紧扯着别的话题说起来,三三两两又攀谈起来,气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好像魏子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魏子凌因为站在魏子善的身边,所以也突然和虞沫泠站到了一起。 魏子凌的视线落在虞沫泠的脸上,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意,他如今也算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或许。。。有了可以和她站在一起的资格。 只是虞沫泠的视线只落在了魏子善的脸上,她很是担忧的询问:“子善哥哥,你没事吧?那混球一向如此,你不要为他生气才是。” 魏子善摇摇头,也对她笑笑,让她宽心,看见魏子善的笑容,虞沫泠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 魏子凌一怔,瞧着互相对视的两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里,她的眼里,都装着彼此。 短暂一瞬的碰撞,很快魏子凌的想法就得到了印证。 魏子善注意到虞沫泠头上的簪子,眼前一亮,伸手想去碰,又及时的制止住自己不得体的举动,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你戴上了?” 被发现,虞沫泠的脸有些微红,又带着些被他认出来以后的小窃喜,点了点头。 魏子善眼里温柔得要冒出水来,说话的语调不自觉的软下来:“真好看。” 魏子凌赶忙垂下眼帘,握紧的拳头很快又松开,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很疼,却又觉得眼前的一切那么的美好和符合猜想。 虞沫泠那样美好的姑娘,那样善良的姑娘,的确要魏子善这样的人,才能够相衬。 他应该庆幸,自己小心翼翼的心思还装在自己的心底里,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只要能看见她的笑容就好了,只要她能够过得幸福就好了。 这是魏子凌这一瞬间最真实的想法,他从来没有奢求的想过自己一定要得到虞沫泠的青睐,如今晓得她心有所属,也是真心实意祝福她的。 再抬头的时候,虞沫泠已经和魏子善并肩往里走了,他们两人说笑着,宛如一对璧人。 而他只需要站在她的身后,无论何时,只要她需要,自己能够有帮她的能力,能有那么一天,便足够了。 她的幸福,也就是他的愿望。 魏子珏的手恰到好处的搭到魏子凌的肩膀上,冲他挑眉:“二哥,咱们今天一定要和大哥好生喝几杯,不醉不休啊。” 魏子凌一想到魏子珏的酒量和喝醉以后的光辉事迹,不禁汗颜:“五弟,还是。。。少喝些为好。” 魏子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仗着几个哥哥让着他,也不会把他那些糗事拿出来取笑,是以有恃无恐,嘴上说着好的好的,手上却一个劲儿的拽着魏子凌往里走。 虞磊从方才就在旁边看着魏子凌的神情变化,他对虞沫泠那点小心思虞磊是晓得的,如今看他看得开,心里边也敞亮豁达,倒是宽心不少,不愧是他多年的好兄弟,有情有义,拿得起也放得下,往后广阔天地,有的是男儿伸展的地方,至于魏子善,若是真能和虞沫泠好好的,也不失为一个极佳人选。 瞧两人快要进门了,虞磊也赶紧跟上去加入他们,嚷嚷着要和魏子珏一决高下,两个‘千杯不醉’的大仙凑在一起,魏子凌无语的抹了把脸,心想今天晚上可有得忙了,得把这两人看好,免得他们两个酒壮怂人胆,凑在一堆大半夜还要去街上赛马,真是摔出个什么好歹来,父皇怕是要跟他和大哥拼命,想起魏离的脸色,魏子凌打了个寒颤,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东宫热闹,不仅仅是虞澜清专门差月颖送来了贺礼,魏离也揣着自己的架子,冷不丁塞了个东西来,嘴上说不要闹得太厉害,行动上还是惦记着自己儿子,虞澜清懒得戳破他这别扭的小心思,自从定了太子之后,魏离瞧魏子善也是越来越顺眼,朝政上的事情领着他教习不少,魏子善又是聪明孩子,一点就通,不需要魏离费多大的劲儿,所以魏离也愿意跟他多说几句。 今天是东宫的狂欢,东宫跟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魏离自然也是晓得的。 是以专门提了魏子策到跟前说话,乾明殿的门一关,谁也不晓得魏离都跟魏子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魏子策出来的时候神情黯淡,俨然是被训了的表情,之后便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去大理寺报到了。 时至年底,魏子善听政已经月余,魏离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心里面是有些着急的。 在这个位置上呕心沥血十几年,好不容易定下了继承人,还是个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接受自己所有事务的继承人,魏离预计在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把魏子善教出来,让他能够在朝政上独当一面。 而这么着急的原因,是因为魏离太想和虞澜清两个人单独离宫去各地转转了。 这话说了许多年,终于到了快要实现的时候,虞澜清没着急,魏离自己急的不行。 偏还要装作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自己把自己拧巴成麻花,一股脑的重担就全压在魏子善的身上。 魏子善又是个实诚孩子,得了父皇的期许和信任就拼了命的学,拼了命的干,魏离越是施压他越是干净十足,过了年节至六月中旬的时候,魏子善已经在魏离高强度的教习下迅速成长成了一个干练的东宫太子,就连傅阳和大学士都说现在的魏子善比起年轻时候的魏离也不遑多让。 魏离很满意,非常满意,七月刚到便把魏子善叫到自己面跟前,语重心长的同他交代了自己接下来要离京的计划,暂代他听政的重担,在魏子善毫无心理建设的基础上,瞬间就压了下来。 魏子善目瞪口呆:“父皇,这。。。” 这有些,太过于刺激了吧? 魏离撇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早晚是有那么一天的,你早点适应也是好的,这也是朕对你的一项考验,你定要好生完成才是!” 魏离发了话,魏子善是没有不应承下来的道理的,他笑得比哭难看,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和考验真是叫人措手不及,果真是父爱如山,这也太沉重了一些。 “今年新科考试,出了朕登基以来最年轻的一个状元郎,当年的傅阳入殿三甲,都已经二十出头的年岁,已是非常不易,今年的云木凡,将将十七的年岁,便高中了状元,前途不可限量,此人朕拨给你用,将来你登基继位,此人必是文官中的栋梁之臣,且朝堂上还有大学士在,虞家也都在京中,江家许家的年轻一辈也都成长起来了,如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朕出去走走,朝堂交给你们,也好叫朕看看自己教出来的儿子,是不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离这话是发自肺腑要说的,当年云木凡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象,如今五年过去,他有此成就,不枉费当年魏离对他亲眼有加。 魏子善被魏离这番话触动,再应承的时候,语气已然是无比的坚定。 云木凡此人他是晓得的,近来也多有交集,两人算是很合得来,魏云熙那丫头的心思从宫墙里飞出来,没回说到云木凡,眼睛都亮了。 当年云木凡的话她可都还记得,这些年也没哪个人能叫她看上眼,事实也证明,魏云熙的眼光和母后一样好,第一眼就相中的人,都是好样的。 云木凡如今是最年轻的状元郎,京城里说亲的媒人把门槛都踏破了,却没有一个能见着他的,全被拦了回去。 说起这事儿魏云熙就满脸的得意,俨然写满了他敢见旁的姑娘就好好收拾他的模样,好似两人的事情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一般。 如今父皇和母后一走,这丫头还不缠着自己成日往京城里跑,头疼的事情还多得很,魏子善走出乾明殿的时候长叹好几口气,终于体会到身处这个位置要考量太多事情的不容易,父皇十几年如一日的全面处置妥当,实在是了解得越多越让魏子善觉得敬佩。 定了人接自己的班,魏离是一身轻松,舒爽得不行,魏子善一走,头一件事便是叫诏安安排人,明儿一早就把这些折子都送到东宫去!他是一封也不想看了! 诏安憋着笑应下,随后又听魏离吩咐,先别告诉皇后,到民间去瞧瞧,如今的有些来头的商老爷和商太太都流行什么衣饰佩饰和首饰,到尚衣局去寻了皇后的衣裳尺码,多做些民间的衣服回来,鞋子也要一并配套的,此番出去可要不少时间,给虞澜清置办衣服是必不可少的。 吩咐完这个,又把许久没拿出来的大地图在桌子上铺陈展开,指着好几条路线规划,让诏安都记下来,好生去打听打听沿途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虞澜清这些年在宫中定然是闷坏了,既然要出去玩,就要玩到尽兴! 魏离想着什么吩咐什么,诏安这大半个月啥也没干,就顾着来回奔波了,只觉得自己人都跑瘦了好几圈。 不仅如此,魏离还安排了景胜和绣心同去,两人如今孩子也都大了,怕家中奴仆唬不住,所以一并送去了虞家暂时看管。 一同要跟着出去转悠的,自然还有江湄。 傅阳要在朝堂上帮衬魏子善脱不开身,江湄可不管那么多,晓得皇后娘娘要出行,说什么都是要跟着的。 好在魏离早就想到了,没等傅阳开口便率先说了,有江湄和绣心陪着,月颖也在,虞澜清定然是高兴的。 魏离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满意得有些膨胀,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才神神秘秘的叫人把衣裳全都拿上,随他到凤羽宫去。 虞澜清正在屋里打瞌睡,魏云熙和魏云思出去疯玩儿,有了魏子善就像有了尚方宝剑,没回都叫魏子善亲自来接,虞澜清也不愿意束缚着她们,京城里转悠转悠还是可以的。 所以魏离进来的时候,虞澜清还有些迷糊。 魏离一脸傻笑,在虞澜清旁边坐下后拍了拍手,随后顺手端起虞澜清的茶盏就开始喝,虞澜清看着一波波的宫女太监捧着衣裳鞋子就进来了,桌子上摆满,还放不下,全都站到一旁。 虞澜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还没睡醒,被魏离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魏离特意安排的。 “皇上,这是。。。” “朕给你做的新衣裳,快,月颖,扶着皇后进去,一套一套试给朕看!”他把虞澜清的手放到月颖手上,一脸期待的模样,眼冒精光坐回去,就等着看虞澜清把新衣裳穿出来。 虞澜清一脸懵,由着月颖换了一套穿上,又脱下宫鞋,换上玉兰花样式的绣花鞋,头上的首饰也都是搭配着的,虞澜清出来的时候魏离甚是满意的点头:“好看!” 这般走出去,绝对是京城里最靓丽的商太太! 虞澜清稍微反应过来一些,扯了扯裙摆,小声道:“臣妾还想皇上这几天是在教子善呢,谁晓得皇上是在忙这个。” “这个可是要紧事情。”魏离说得认真,还想叫虞澜清再接着换,被虞澜清抬手拦住了。 她坐回去,盯着这十来件新衣裳,轻声道:“皇上费心了,只是那么多衣裳,臣妾是穿不过来的,咱们就算出去玩儿,也不能大半年的不回来吧?” “当然不回来了!”魏离狠狠点头,“咱们出去玩儿,就玩儿的尽兴。”说罢,摆摆手叫他们都出去候着,屋里没旁人了,才拉过虞澜清的手,细数家珍一样说起这次出行的路线安排,说到要一同去的人,魏离得意洋洋笑笑:“朕定了江湄和绣心一块儿去,你可开心了吧?” 虞澜清楞了一下,随后果然藏不住笑意,她和绣心还能时不时见见,江湄是真的许多年未看到了,听说生了个男孩儿已经有五岁了,自己都还没有见过,她这些年在傅府闷着,哪儿都不能去,此番能跟她一块儿到外头看看,虞澜清自然是高兴的:“果真?!” 魏离点头,她的开心就是他的开心,往后的每一天,魏离都只想看见她这样舒心的笑脸:“朕说话什么时候骗过你?当然是真的,傅阳留在京城帮衬子善,朕就让江湄跟着一块儿去了,当年说好派任江南也没实现,如今算是稍作弥补吧。” 虞澜清连连点头,也稍微有些期盼起来,魏离为她费了不少的心思,虞澜清自然是感动的,拽着魏离的手道过谢,盯着自己的裙摆,小声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她的脸有些微红,眼里面尽是憧憬,像极了十几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对这个世界还带着好奇和渴望。 魏离喜欢这样的虞澜清,她一辈子困顿,做了一辈子的贤后,从未为自己逾越过规矩半分,可魏离记得,当初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果不是为了他。。。 如果不是为了当初一心痴迷着苏瑶瑶,浑然不知自己寻错了人的他,虞澜清不必把自己一同葬在这皇城里。 所以魏离一定要弥补虞澜清,弥补她一生的遗憾,哪怕将来他们都老了,白发苍苍相依偎在一起,说起这事,也有可以回味的记忆,而不是只能想到这四方高高的围墙,多委屈啊。 “只要你想走,咱们随时可以走。”魏离的语气温柔得像是春日里的暖阳,他要守着虞澜清,一如当年虞澜清守了他十年,一如如今虞澜清守了他的江山和子嗣一样。 她是他此生的瑰宝,要呵护在心尖上的。 “就咱们么?云熙和云思要不要也准备一下,臣妾还什么都没准备。。。”她也很激动,有些慌张,说着说着便要起身去张罗,被魏离一把拽回来。 “不要孩子们去!”魏离严肃的开口,他和虞澜清的二人时光,要什么孩子!这么多年守着孩子她还没守够么?! 出了这宫门,他们就不是什么帝后!不要揣着天下苍生的担子!就他们去,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魏离这吃醋的模样是一点没变,见虞澜清张口闭口惦记着江湄她们,惦记着孩子们,心烦,生气,闷闷不乐。 虞澜清一下子反应过来,瞧一眼魏离的脸色,抿嘴笑笑:“是,臣妾高兴糊涂了,忘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既然皇上都安排好了,臣妾自然是跟着皇上便是,有皇上在,臣妾安心得很。” 她都是乖巧,每回都晓得拿话哄他,偏生魏离就吃这一套,就爱听这几句,虞澜清一哄,软软糯糯的笑脸一展开,他就是天大的醋意和生气都散了。 虞澜清换回宫装,让月颖把这些衣裳都好生收起来,既然是魏离的心意,自然全都带上。 魏离在一旁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才对,大不了多带一辆马车,专门给她放东西就是了,帝后微服出行,这点排面还是要的。 魏离得到了满足,朝政上的事情也顺利的丢给了魏子善,整个人轻松下来,这几天睡的整觉是十几年都没有过的了,不过即便是能够睡了,如今的身子也睡不了那么久了,顶多比平时多睡一个时辰便会醒,每到这个时候,魏离便不得不感慨一句时光不饶人。 是真的老了。 用过晚膳,魏离陪着虞澜清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这是他亲手搭的,如今已经有些年岁了,前两年刚修整过,今年似乎又有些松动。 虞澜清依偎在魏离肩上,这个秋千是专门让宫中铁匠锻造的,有靠背,再铺上厚实的毛皮,坐上去很软,一点也不会觉得硌人。 虞澜清看着天上的星辰,握紧了魏离的衣袖:“臣妾。。。真的要和皇上一块儿出宫去了么?” 还是有些觉得不真实。 魏离半眯着眼睛,摇摇晃晃的秋千叫人瞌睡,他揽过虞澜清的肩膀,轻声应道:“是,要去了。” “朕带你,去看大魏山河。” 136、最美好的时光 秋千上悠然的晃荡着,虞澜清慵懒蜷缩在月颖递来的软被下,枕着魏离的肩膀,享受片刻宁静的时光。 不管是诏安还是月颖,都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感慨万千。 十几年岁月携手走过,时至今日,帝后才终于能够停下脚步,歇口气,像今日这般依偎在彼此的身边,悠然惬意的相拥着仰望星辰。 不必担心明日还要早朝,不必挂心折子还未批改,皇子公主们的日常起居也已经不必再费心照料,后宫嫔妃间的争斗不休也早已停止。 一路相伴不易,而大周帝当年的话,也一直是魏离耿耿于怀的心事。 他的皇后,自然是和他一起去看遍山河,瞧尽人间,怎么着也不会是去往大周的风景,大魏秀丽,又如何是大周能比。 这口气憋在魏离心里多年,如今他终于可以紧握着虞澜清的手,骄傲自豪的把那句话说出口,把他的承诺兑现。 去看山河,你我共赏。 出行的日子比魏离预计的要晚一些,兴奋的尽头过去,那晚的虞澜清似乎就已经想好了要把宫中诸事交给朱玉琼代为管理。 朱玉琼在凤羽宫听见虞澜清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惊讶,以为是虞澜清叫错了人,可虞澜清只是淡然的看着她,轻声道:“从前如何,已然都过去了,这宫里逝去的人回不来了,还在的人,便好好活着吧,肖荣华拉你一把,你与她余生做伴,也算是一桩圆满的事,后宫诸事繁琐,千头万绪,郁兰和肖梦珵皆是心思直来直去之人,定是管不好,也没办法管好的,本宫暂把此事交到你手上,你且用心去做便好。” 当初许多事情,虞澜清并不是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朱玉琼不算完全无辜之人,只是肖梦珵拉扯及时,未有牵连太深,如今南华珠和周芷溪都已经去了,事情早就过了多年,如今再来追究,也实在失去了意义,既然如此,不如好生过活,也免得后宫再生了怨怼,又是一场不安定的风波。 如今前朝刚交到魏子善的手上,后宫前朝息息相关,虞澜清只盼能帮上魏子善一些,是以有此思量,将暂管后宫的事务,交到了朱玉琼的手上。 她是聪明人,不会辜负自己的一片心思。 果然,朱玉琼立马就领会了虞澜清话里的深意,起身行礼,沉声道:“嫔妾定当不负娘娘重托。” 虞澜清伸手,拍了拍朱玉琼的手背,让她坐下。 两人又说了些话,虞澜清费神教了朱玉琼几天,好在是她学得快,又都是些琐碎杂事,是以没让魏离等得太久,否则他定然要板着脸,狠狠训斥朱玉琼一句。 出行的人数不多,除开两个赶装行李的马车的小侍卫外,魏离只带了诏安和景胜,虞澜清这方便是月颖,绣心和江湄。 拢共七个人,又另有两辆用来载人,虽说马车只有四辆,车身却都是八人座的大型车厢,虞澜清还是觉得有些招摇了。 魏离甚是不以为然,他身为帝王,每回出行,必然是几十辆马车并千人侍卫护送,如今不过四辆马车罢了,诏安和景胜还得兼任赶马的活儿,已经非常平民化了。 诏安早就调查过了,京城里的商老爷出门,可比他们这样气派太多,听了魏离的话,虞澜清妥协下来,要出行的欢喜冲淡了这些琐事的小小分歧,魏离坚持不许任何人相送,出了皇城门,就真当自己是魏老爷,月颖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虞澜清听得一直笑,这样的称呼,比起高高在上的皇上皇后更让她觉得舒心。 诏安为魏离赶车,走在最前头,虞澜清要跟绣心丫头说话,许久没见,惦记得很,加上还得先绕行傅府后门接应江湄,便更要坐在后头的马头里了。 魏离的脸很黑,撩开帘子瞪得诏安后背发麻,心里喊了一万声阿弥陀佛,皇后娘娘要和江湄绣心说体己话,这可不是他的错,皇上千万别撒气在自己身上,自己可受不住的。 问题是怕什么来什么,魏离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马车厢里,心情很不好,却又没办法对着虞澜清那张欣喜又愉悦的脸说出拒绝她请求的话来,是以魏离挪到厢口处,对诏安道:“没吃饭么?!动作快些!” 诏安汗颜,抽马鞭的动作更利索了些。 “跑那么快做什么!这般颠簸,像什么样子!” 诏安抬手擦了把汗,抽马鞭的动作又缓下来。 “前边没人,怎的不赶紧过去?!再赶不好马,朕。。。我自己来!”魏离龇牙咧嘴,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对诏安很是不占理,但看着诏安那委屈的小表情,心头的火气还是消了不少。 这小子自打跟在自己跟前便像个小兔子似的,叫人总想欺负两句才行,魏离盯着诏安敢委屈不敢言的侧脸勾了勾嘴角,随后又板起脸,伸手指了指前边的路:“右拐右拐!这不就到了么!” 傅府的后门外江湄早就等着了,傅阳今儿特意告了假来相送,他倒是满眼的依依不舍,拽着江湄的衣袖絮絮叨叨说些叫她定然要注意安全,好生吃饭好生睡觉这样的话。 江湄却伸长了脖子顾着看虞澜清的马车有没有拐进来,一瞧见诏安和撩开帘子坐在车厢外的魏离便像是打了鸡血般,扭头便抱起自己的两个包袱左肩膀扛一个右肩膀扛一个,给魏离敷衍的行了礼,奔着后边撩开帘子张望的虞澜清就去了。 “娘娘!娘娘!” 喊声之愉悦,脚步之轻快。 傅阳眼睁睁瞧着手里的衣袖一秒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在心中心疼自己两秒,委屈巴巴的抬眼,在门口站成一座望妻石,盯着放好行李后和虞澜清拉着手又蹦又跳,高兴成麻雀儿的江湄看了会儿,收回视线的时候,和攀住车厢边沿探出头也望向那边一脸醋意的魏离撞了个正着。 两个被遗弃的望妻石对视了一眼,确认过眼神,都是多余的人。 傅阳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呐,管你是皇上还是臣子,刚笑了一半,求生欲让傅阳瞬间捂紧了嘴,随后垂下身子给魏离福身:“皇上万安,臣妻顽劣,这一路承蒙皇上和皇后娘娘照顾,若有什么冒失之处,还望皇上海涵。” 魏离额头青筋暴跳,抽了抽嘴角,眯着眼睛瞪傅阳:“你方才是笑了吧?” 傅阳赶忙把头摇成团扇:“臣没有!”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魏离眼角抽了抽,瞧这家伙是越看越不顺眼,半响后,听见虞澜清后边传来的声音:“这边都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 傅阳赶忙接过话来,恭恭敬敬的弯腰:“臣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他倒是顺着坡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魏离剜他一眼,哼了一声,抱着手叫诏安启程。 马车掉转,朝着京城外走去。 这趟行程安排,魏离是准备从西北走,途经禹、尧、成三大郡州,然后从昌宁折转,一路行至川渝,最后从水路回京。 行程若是顺利,小半年的时间也就足够了,若是虞澜清看上哪处山清水秀的地儿想多住几日,便要再往后延期不少时间。 所以魏离给魏子善打的预备强心剂是说一年内会回来,好叫他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这才刚出了京城没半个时辰,魏离的脸色已经黑得快要吃人了。 诏安心里苦,此时恨不能和景胜换个位置坐坐,好叫景胜也来感受一下帝王的怨气。 身后的马车上全是欢声笑语,虞澜清和江湄许久没见,两人是说不完的话,说起江湄的孩子来,更是滔滔不绝,久别重逢的心情魏离很能理解,但是谁能告诉他,这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帝后之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想让江湄和绣心陪同好让虞澜清高兴高兴,但不是叫她们这般个高兴法! 心里苦,有点想哭,身为帝王,魏离遭遇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被彻底忽视的危机,而陪在他身边的,依旧只有日里见夜里见,深得吴义真传的小太监诏安。 魏离叹口气,抬头望天,良久后,决定自己到车厢里睡会儿。 马车晃荡,倒是个催睡的好地方,刚迷迷糊糊有了些困意,眼皮合上没几分钟,马车突然就停了。 魏离心头很烦,撩起帘子正要问诏安干什么,就见诏安一脸无辜的摆手:“是。。。是夫人下车了。” 魏离撇眉,钻出车厢看了一眼,虞澜清的确在路边站着了,正和一个挑担子的老人说话,老人身边还跟了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举着手里的果子,不晓得在说什么。 魏离赶紧跟着下了车,凑到虞澜清身边,一脸警惕的四处瞅,听了会儿,似乎是虞澜清在问他们挑着这些果子要到哪里去,老人家说这是要到京郊去卖的,路边这样直接摆摊卖东西的农人可不少,这果子叫涩梨,近来很受京郊边商人的喜爱,许多官家的也会要些,昨日刚卖了两担子,收益不错,所以今儿又来了。 少年的脸晒得通红,正跟着月颖在那儿算价,虞澜清要了几斤,说留着路上吃。 这一路走过来,来来往往的行人农家,马车商队络绎不绝,通往京城的这条路从来不缺热闹,虞澜清一路看过来,这老人家的精神气色都很好,可见如今百姓们的生活的确是好起来了,她瞧着心里也高兴,实在是没忍住,这才下车来也买了些。 月颖是明白虞澜清意思的,给钱的时候特意多给了一吊,小少年年纪轻轻倒是根骨极正,同月颖理论半响,认真道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得是正当的,做生意便是做生意,卖梨该得多少就是多少,多的一个铜板儿也不要。 魏离闻言连连点头,拍了那少年的脑袋一下:“不错,有志气,留着这股劲儿,将来做什么都能成事的。” 少年脸颊微红,应下声来。 随后替老人家挑起长担,渐渐走远了,少年还不知道,方才短短的一瞬,自己已经和大魏的帝后说过了话,还得了皇上的一句称赞,这会儿的他只知道自己得帮着爷爷卖梨,今日若是卖得好,明儿进城买米买面,还能再买点小鸡小鸭回家喂养,日子能好过不少。 上了马车继续赶路,魏离试图把虞澜清哄到自己这边的计划没得逞,上车以后马车上的气压持续走低,诏安一脸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模样伺候着,好在魏离没再折腾他,自己关在车厢里不晓得做什么,诏安长出口气,总算是轻松几分。 赶到禹州郡得十天左右,途径不少大大小小的城镇,虞澜清领着绣心月颖和江湄撒欢似的在街上乱逛,安排食宿管理车马都是诏安的事儿,认得了住处后魏离的视线就不能离开虞澜清,这要是稍不留神,她们四个眨眼就能不见人影。 京城到禹州郡这一路上都算是天子脚下的范围,所以每个落脚的城镇都热闹得很,汇聚了各个地方前来或是要进京或是刚离京的人,人文交杂,卖的东西自然也千奇百怪,商队更多,街上采买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商贩小摊贩瞧得眼花缭乱,妇人三三两两沿街而站和熟人说话,身边的小孩子嬉笑着跑过,繁华盛世,直教人眼花缭乱。 这便是天子脚下的百姓生活,虞澜清游走在人群之中,这些人,他们都有着什么样的人生?要去往何处?又要归向何方? 熙熙攘攘拥挤的街道上,江湄牵紧了虞澜清的手,月颖和绣心也尽量帮她隔开人群,回过头,虞澜清便能看见一脸严肃紧张跟着自己的魏离,他的警惕神色只有在看向自己的时候会变得温柔,脸上会有松动的笑意,咧嘴笑着同她讲:“喜欢什么,就买,想吃什么,就吃!” 有他在,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安心。 她的人生,他的人生,交织在一起,这繁华的盛世景象中,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这盛世。。。是她心心念念的牵绊,是她和魏离间,无法割断的欣慰信仰。 困顿深宫,困顿前朝,为的,不就是眼前这一幕么? 虞澜清这回是真的像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她的眼睛从来没有这般亮过,看什么都是欣喜的,瞧什么都是新奇的,宫里边的东西不管什么都是精致到极致的,就连午后的一盘糕点,从制作到摆盘,都得用最好的东西。 可民间处处是搭棚便摆卖的小吃,木头桌凳木头筷,泥瓷烧碗陪着个小水盅,魏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个简陋得像是难民窝棚的地方等一碗面,四周全都是大嗓门的喊声,汗味儿能清楚的闻见,这些东西吃了。。。真的不会闹肚子么? 来自帝王的困惑让他只能皱着眉头却不能轻易开口说什么,他们七个人围着这窝棚里最大的桌子坐着,对面便是个高档的酒馆,又干净又安静,魏离张了嘴几次欲言又止,都在瞧见虞澜清一脸期待兴奋的眼神后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忍。 他不能坏了虞澜清的兴致。 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来这么一碗。。。想必也不错。 魏离安慰自己一句,可看见端上来摆在面前的面时,魏离又沉默了。 这面里显然都是清水,虽然飘了些疑似猪油的东西在表面上,看上去有亮泽,但魏离实在不觉得他随手撒上去的一撮葱花就能叫这碗面变得更好吃一些。 “开动!”虞澜清抽了筷子搅拌,一行人除了面露难色的魏离以外,大家似乎都被皇后娘娘的情绪感染,四周的热闹氛围也更加衬托出闹市的繁华。 魏离盯着虞澜清看,她倒是一点不介意这东西干净不干净,吃了两口,显然更高兴了,还对着江湄笑:“挺好吃的。” 诏安是个不怕死的,自己有吃的还堵不上嘴,偏要盯着魏离,问一句:“皇。。。老爷不吃吗?” 一句话把虞澜清的视线吸引过来,虞澜清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似乎也在问,对啊,你怎么不吃啊? 魏离真想当场就把诏安掐死在这里,被魏离横了一眼,诏安心虚的垂下脸,他这不是担心皇上饿坏了么? 瞧着虞澜清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当年刚入宫的模样没有半分区别,这街上那么多人,虞澜清仍然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即便穿上了平凡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她绝美的面容,一路上不少人盯着虞澜清看,魏离心里很不爽,但都暗暗认下来了,此时被她盯着,怕她失望,魏离赶忙轻咳一声,抽出筷子搅拌起来:“吃,自然要吃。” 说着,张嘴往嘴里送的时候还是停顿了好几下才闭着眼睛狰狞的咬了一口,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瞧得虞澜清都替他捏把汗。 江湄憋着笑,和虞澜清互看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坠了凡尘,自然是要吃最平凡的东西才能显出这趟出来的意义,老百姓都吃得,他们为何吃不得? 这面没魏离想得难吃,看上去清水一般的汤底竟然是猪骨头熬得汤,有种别样的鲜香在里边,浮在汤面上的葱段也提了鲜味儿,魏离砸了砸嘴,微微颔首:“好像。。。还行。” 虞澜清轻笑起来,瞧魏离这模样,好像还真有几分商老爷的架子,英俊神武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在这样地方吃饭的人,四周坐着的都是做体力活的工人,农人,带着老婆孩子,要不就是兄弟三两成群,魏离他们太过显眼,老是被人盯着看,实在不那么舒服,是以匆匆吃过给了钱,又朝着别处去看了。 沿途好几个城镇虞澜清都选着街边小摊吃东西,虽然吃到过不少味道不错的小吃,可也有几人都吃不惯的当地特色,一路笑笑闹闹,到禹州郡的时候正好是十日时间。 禹州郡和之前的那些小城镇都大不相同,作为大魏最靠近的皇城的第一大州郡,禹州郡的规模大小差不多是四分之三的皇城那般大小,街上的商铺建筑也更加高档一些,人们的穿着也更华贵一些。 刚到禹州郡便赶上三日一次的集会,街上不仅热闹,还有舞狮杂技表演,虞澜清没瞧过这些民间技艺,钻进人群想去看又进不去,魏离把她护在怀里,和景胜一块儿开路,硬生生挤出条到最前边的位置来,表演杂技的技师正好到喷火环节,火焰飞出极高,魏离下意识的抬高手护住虞澜清,虞澜清透过魏离的臂弯去瞧,眼中被火焰点亮,轻跳起来拍手,拽着魏离的衣袖笑得一脸灿烂:“你瞧!你瞧!真厉害啊!” 她眼里的火龙飞舞,他眼里却只有她的笑颜。 她眼中是他的盛世光景,而她本身,就是他的盛世光景,有她一人,眼中再容不下别的了。 喷过火,还有蒙眼飞刀,胸口碎石,双人拼剑,极其精彩,虞澜清跟着身边人一起拍手叫好,魏离耳边都是她的笑声,她靠在他的胸口,轻笑着,欢喜着,这一刻,她是自由的。 表演结束,杂技师捧着铁盘讨要赏钱,虞澜清下意识的往身上摸钱袋,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没带着,魏离从容的摸出几块碎银子,潇洒往铁盘上一扔。 身边人都惊呼一声:“这是哪来的大老板呀,看表演给这般多,真是大方啊。” 那杂技师也连连道谢,铁盘上都是散碎的铜板,这几块碎银子,已经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了。 魏离听着身边的声音,甚是得意,在虞澜清跟前,甚是得脸,他微微颔首,揽过虞澜清的肩膀,大手一挥,心情甚好:“还想玩儿什么?” 虞澜清瞧着魏离这又臭屁却又的确帅得掉渣的模样,有些脸红,拍了拍他的手:“大街上呢。” 魏离撇眉,他好不容易在禹州郡把那群碍眼的家伙支开了,自然要好生宣誓主权,把虞澜清揽得紧紧的,在皇城就守着那么多的规矩,出来还得守规矩,那还出来干什么?! 再说了,虞澜清这俊俏模样,别说十年前,就是放在现在,那也是遭人觊觎的!万一哪个不长眼的登徒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上来搭讪呢?!不行!绝对不行! 这般想着,魏离不仅没撒手,还搂得更紧了一些,随后一脸的义正言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瞎话:“那不行,夫人,你夫君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就不怕旁的姑娘觊觎你夫君我的美色,从而投怀送抱,哭着闹着要我收了做小妾,或是遇上个无助少女帮上一把,便要死要活给我为奴为婢?” 虞澜清瞠目结舌,好半响,抹了把汗:“这位风流无双的夫君,这些民间的话本子上的内容,还是少看一些为好,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怎会有人广天白日下对你有所觊觎?” 魏离一脸神叨叨的拽过虞澜清到墙边站定,悄咪咪伸手指了指斜对面的女人:“瞧见没,她从方才便一直在看我,试图用抛媚眼的方式勾搭我,实在是居心叵测。” 虞澜清顺着魏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瘪了瘪嘴:“那只是个寻常妇人,你瞧,她看的明明是对面的一位友人。”话音刚落,眼前的另一个妇人便径直朝着那边过去了。 魏离站直身子,理直气壮的忽视虞澜清的话,把她的手牵得死死的往前走,继续自说自话道:“总之你也看见了,我这容貌实在是太容易被人觊觎了,所以咱们得好生拉着彼此,亲密一点,旁人一看,嘿,确实也抢不过你,自然就不敢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了,我这主意实在是非常好,我对此甚是满意,对了,清儿,咱们去瞧瞧胭脂首饰吧,我听月颖说你这回出来也没带什么,我陪你去瞧。” 他得意洋洋在前面走,絮絮叨叨的说话,没看见虞澜清在后边笑得一脸温柔。 那点小心思,虞澜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的手那么温暖,这些天她实在是太幸福了,十几年来的遗憾,也都不再是遗憾了,她真想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他牵着她,两人说着生活里琐碎的小事,他和自己念叨着这些事情,有喜怒哀乐,有情感起伏,活色鲜明的一直走下去,像平凡夫妻一般,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吧。 他们在禹州郡呆了十五日,周边的矮山爬了个遍,城里的馆子也吃了个遍,该去的店铺一个没少去,该逛的集市一个没错过,平日里出门,魏离都是威胁加恐吓,不许他们跟着过来,和虞澜清美滋滋的过着二人世界,魏离满心都是满足的。 从禹州郡离开出发前往尧州郡的路上,魏离说什么也不肯叫虞澜清再和她们挤在一间马车里,江湄忍无可忍,据理力争,这些天没能和虞澜清一块儿已经很憋屈了,这下路上也要独霸虞澜清,江湄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魏离试图拿皇上的身份压江湄一头,被江湄一句魏老爷反将一军。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虞澜清一日在魏离车上,一日在她们车上,这才算是达成了大概的一个和解。 魏离悔,肠子都悔青了,出来就出来,带上景胜和绣心就罢了,为什么,他是吃错了什么药,非得要把江湄也带上? 这该死的江湄,在宫里的时候就跟他抢虞澜清,出宫了更抢的理直气壮! 生气,非常生气,而赶车的诏安,隔着车厢门,都能感受到魏离的生气,他们吵架,诏安遭殃,诏安也后悔,人都要哭了,他是作了什么孽,怕什么摊上什么,一路出来,魂儿都吓没好几个了,眼见着这才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剩下的好几个月可要怎么熬啊。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远,最开始时候的那种和京城习性还相差不远的熟悉感就渐渐没有了。 禹州郡到尧州郡的这条路上城镇不那么多,他们要从这个城镇到下一个城镇的话,得天亮就出发,马车速度也得更快些,这样才能在傍晚日落城门下钥前赶到。 从禹州郡到尧州郡也花了十来日,比起禹州郡的热闹,尧州郡显然更有南方的那种温婉味道,整个州郡都弥漫着一种淡雅恬静的氛围,就连街上的行人,也大多儒雅,风雅得很。 魏离说尧州郡最出秀才进士,是念书人频繁出头的好地方,朝堂上新晋的一批年轻官员,好些就是尧州郡出来的,地方上任的更多,被誉为书乡,所以人人都会念书习字,气氛便也温文尔雅得很。 尧州郡最多的就是说书的地方,随便走进个茶楼酒楼,里头定然有听书的时间和地方。 到尧州郡修整了一日,虞澜清便对这什么说书深感兴趣,在宫里,虽然也听戏听书,但大多都是歌颂皇帝丰功伟绩,或者是唱大将得胜归来的戏码,要不就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腻都腻了。 来回民间,自然要听听看百姓们平日里都听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江湄说会讲书生赶考和姑娘守望的故事,要不就是些口耳相传的民间神话,并些宅院里的事情都拿来戏说,在尧州郡停留的时间还长,每个馆子有每个馆子的特色,能一一听过去。 虞澜清连声说好,今儿就选了个离住所最近的进去听,她们来得不巧,听旁边的人说,今日都说到第三回了,魏离要了两个桌子,诏安景胜绣心和月颖都懂事的坐到另一边去,只有江湄,扶着虞澜清坐下,自己也坐下了。 不管魏离怎么横眉立目的看着她,怎么咬牙切齿的磕着瓜子儿,江湄就当瞧不见,兴致勃勃的和虞澜清说这说书的门门道道。 刚坐下一会儿,台子上就来了人,一人一桌一椅一扇,收拢扇子往桌上一搁,四周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咱们今儿啊,就接着上回的继续说。” 开讲的是个白胡子老头,精神头很好,穿着黑马褂,上边有白线绣着的云纹,长长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一截白色的来,更显得他瘦弱,不过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大,中气十足的。 “上回说到,咱们大魏皇帝与皇后娘娘那可谓是帝后和睦,是咱们一段佳话,引用咱们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事迹来比喻这张家小姐和胡家哥儿的事,那是恰到好处的!” 虞澜清刚喝的一口气呛到喉管里,咳得不轻,坐在下头冷不丁听见旁人说自己和魏离的事情,这感觉可太奇怪了,虞澜清拍着胸口缓过气,瞧一眼眯着眼睛望着台上的魏离,吞了吞口水。 那小老头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口中拿来给他的故事做比喻的帝后此时正在下边齐齐把他望着,他摇头晃脑,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继续开口:“只是张家主母是个刁钻的,晓得张家小姐与胡家哥儿的事儿,竟然生生要把张家小姐卖给那财阀家里去做妾,张家小姐如何肯?转眼的功夫,便悄悄跑出了府,要去投河呢!” 下头一片唏嘘声,皆是骂那主母不近人情,实在害人。 虞澜清没听前两回,正是云里雾里的时候,那小老头话风又一转:“谁说不是呢?这张家主母比起咱们贤德的皇后娘娘,那真是该千刀万剐的狠毒妇人,若有咱们当今皇后娘娘的半分贤德,也该晓得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逼死那张家姐儿,于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话音一落,下头马上就有人附和:“正是!” “那妇人怎能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正是有皇后娘娘贤德表率,皇上才无后顾之忧,可见中宫要紧,这宅院儿里的主母合该来学学!” 虞澜清骤然被这么多人议论纷纷,个个都是夸她,脸上烫得很,实在坐不住,偏生魏离爱听,一脸享受,连连点头,就差起身说都赏了。 虞澜清羞得很,悄然起身,拉了江湄便往外走去。 魏离正听他们夸到兴头上,忽然见虞澜清起身走了,楞了一下,也赶忙意犹未尽的追上去。 好生的来听说书,却听了不少不相干的话,这些人。。。好生说故事便说故事,老扯她和魏离做什么。 几人都跟着一并出来,魏离扯过虞澜清,小声道:“怎么出来了?这不说得挺好么?” 虞澜清横他一眼:“你爱听你去听。” 说着往前走,江湄给魏离使眼色,让他赶紧追上去啊,关键时候反而又呆住了!笨死! 魏离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拉过虞澜清的手,轻声笑笑:“你害羞了?人民爱戴你,敬服你,才会这般说,羞什么?你当得起的。” 虞澜清抬头,不知道为什么,魏离说这话,她心里甚暖。 他说她当得起。 当得起他的皇后,一如她当年入宫的时候对太后的承诺,她做到了,魏离亲口承认,比谁来说都叫她觉得骄傲。 皇上身边再不是孤零零的,有她在,权利的巅峰,她陪着他。 直到生命的尽头。 137、一场秋雨微凉 尧州郡清净自在,虞澜清很喜欢这里悠哉闲适的生活状态,是以在这儿寻了间段时间租赁的屋子,一行七人这一住便是两个月的时间。 期间,周边小半条街的都晓得,这儿新来了个魏家娘子,风华绝代,却平易近人得很,每每往门口一站,都有不少街坊妇人过来说话,很快便和这魏家娘子打成一片。 后来虞澜清干脆在门口摆了些小凳桌子,放着凉茶给来说话歇脚的人喝,一来二去,她们便晓得虞澜清只是暂时在这里歇歇脚,江湄谎称自家老爷夫人是商家,到尧州郡是因为有一批大生意要谈,谈好了便走。 这些人唏嘘得很,原本瞧着这魏家老爷和夫人皆是模样不凡之人,问过岁数,更觉惊叹,想着若能给自家姑娘说亲进了他家的门,想来是错不了的。 可这些妇人又哪里晓得,虞澜清这般蔼然说话,实则也是关心民情,巷道间的妇人们聚在一起,最能把这州郡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听全了。 江湄是寸步不离要守着虞澜清的,月颖拉了绣心张罗膳食的差事,魏离不爱跟这些女人为伍,是以就在虞澜清设矮桌的后门边搭了个凉亭子,幸好后门处有长竹遮挡,既能够听清楚虞澜清的声音,又不会被人瞧见。 尧州郡虽然被誉为书乡,妇人们之间说话的内容却和禹州郡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做不过是东街的张寡妇和哪个卖挑食儿的年轻小子多瞧了几眼,西街的哪家主母又苛待了庶女几分,虞澜清听了小半月,也就撤了桌子,没再出去了。 她故意在这里停留,就是想体验一下真正的平凡夫妻应该如何过活,比起从前明日都要看的宫中的巨大流水来说,如今她们几个人的这点开销,虞澜清心中一默便有个大概,积年累月的管着那个‘大家’,这般‘小家’的生活,的确让虞澜清觉得惬意又舒适。 魏离见她终于不与长舌妇人为伍了,想来是听够了那些背后嚼舌根子的闲言碎语,她从前在宫里边的时候就不爱听这些,出来民间难免有新鲜感,新鲜感一过,便能发现这也是百姓们的常态罢了。 是以魏离寻了条船,非要带着虞澜清到莹湖上去垂钓。 莹湖边上垂钓的人不少,魏离和虞澜清都没钓过鱼,两人一并兴致勃勃得像个孩子似的,不敢扫了帝后的兴致,诏安和景胜寻来个经验丰富的渔夫,耐心教了许久,才算是在虞澜清和魏离的齐心协力下甩出了鱼线。 等待鱼儿上钩是个非常需要耐心的事情,碰巧的是,魏离和虞澜清都是极其有耐心且自律之人。 那渔夫刚开始还怕这两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夫人没什么耐心,过个一炷香的功夫便把鱼竿扔掉了,没想到他们两个甚是沉得住气,盯着点点涟漪的湖面,丝毫不露着急神色。 就算是没有钓过鱼,但魏离和虞澜清饱读诗书,那也是在书本上读过旁人如何钓鱼的,晓得鱼儿上钩需要耐心,所以不慌不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魏离握着鱼竿的手也有些泛酸,刚分了神去揉手臂,就听见虞澜清在旁边压低着声音,兴奋又紧绷着嗓子道:“有动静了!” 魏离立马专注了神情,看见露出水面的鱼线被扯直,抬高鱼竿便开始收线。 有老渔夫的提点,片刻后便拉上来一条不足两斤的小鱼来,虞澜清高兴得很,不过不敢靠上前去,鱼儿扑腾着鱼尾,甩得到处都是水。 能成功钓上来一条便很不错了,魏离说今晚上就要拿这鱼来做菜,月颖扭头又在那老渔夫那里买了一条,心里念叨着那点小鱼还不够景胜塞牙缝的,不过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 离开尧州郡前,魏离给虞澜清买了十多本民间画册瞧,上面画着的大都是些神话故事,但是用来路上解闷是最好的,出来那么久了,她们要说的话也说完了,路上沉闷着,马车又颠簸,想必很是难受,所以魏离早早就看好了这些东西,愣是等到虞澜清在马车上坐定以后,才神神秘秘像是邀功一般递到她面前,随后把脑袋抬高,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虞澜清随手翻了两页,见魏离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时不时拿眼睛撇自己,轻笑着摇了摇头,夸他一句:“夫君费心了。” 这声夫君魏离听着舒坦,极其舒坦,嘴角的弧度变大,藏也藏不住,偏生还要装作自己并不是非要听这声夸奖的样子,摆了摆手,自己缩到一旁,身下都铺的极软,昨夜没有睡好,所以只能在马车上养养神了。 这画本子确实很有意思,虞澜清第二日想带去后面那辆马车上,魏离捂紧了就是不许,小气巴巴的样子,和江湄卯上了:“不行!这是我买给你看的!你就在我这里看!不许她们看!谁都不许看!哼!” 虞澜清哑然失笑,出来一趟越发孩子气,都快四十的人了,被人瞧见了像是什么样子。 本准备靠着画本子成功取胜江湄,把虞澜清留在自己马车上的魏离,失败了。。。 他很烦躁,很怨念,和她们在一起能和自己在一起有意思么?!嗯?! 是以,可怜的诏安,又过上了一日风平浪静一日水火交融的日子。 从尧州郡出来,下一站的目的地便是成州郡了,在禹州尧州耽误了不少时间,到达成州郡的时候,已经到了魏离预计的出行六个月的时间,成州郡稍微乱一些,大概是因为地形的缘故,路上总是灰尘仆仆的,虞澜清不大喜欢这里,所以只停留了五日,便又匆匆上路了。 这回出来虞澜清已经算是尽兴了,和魏离这般轻松又无后顾之忧的玩了小半年,看到了自己从没看过的好玩情景,听过许多没听过的新鲜事情,她已经非常清醒满足。 是以特意绕过了昌宁没去,一路南下,径直奔着川渝便去了。 川渝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说话的声音洪亮,人们的性子也极爽朗,特别的川渝的姑娘们,伶牙俐齿又豪爽仗义,一下马车虞澜清就瞧见不远处一个小姑娘正护着身后的另一个姑娘,叉着腰同面前高了自己半个脑袋的大汉争执。 周围很快就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那姑娘一点不怯,反倒是拔高了嗓门儿细数这大汉欺负小姑娘的恶行,路人也纷纷指责,那大汉被骂得说不出话,竟然拨开人群落荒而逃了。 虞澜清看着那姑娘得意洋洋地笑容,拉过身后的小姑娘,细声细语同她说话,说的是什么,便听不见了。 人群很快散去,街道上又恢复了常态,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魏离见她没跟上往客栈里走,赶忙回身来寻她,拉过她的手顺着视线看过去的时候,那方的两个姑娘早就走远了,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在看什么?”魏离疑惑的问一句。 虞澜清赶忙回过神来,轻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后,跟着魏离进了客栈之中。 川渝什么都好,处处有河运长溪,路上绿树成荫,站在阴影处,一点也不会觉得热,男女老少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的,树荫下的石桌旁,总有人围着观看下棋,宽阔一些的地方,还有不少锻炼身体的老人,有生活的紧促,也有生活的情致。 当年李乐荣口中的川渝好风光,原来就是这般景象。 虞澜清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总会有片刻的失神,多少年都没再想起的过人和笑脸,瞬间冲破了记忆的防线,务必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忍不住想,若是当年的李乐荣没有参与母族的阴谋,那么魏子凌是不是就不会被送出宫外,过了那般可怜又可悲的童年?他也会和其他孩子们一起长大,可若是那样,他还能有如今坚定的心性和倔强不服输的精神么?若没有了那些,他还能走到今天这样的成就吗? 一时之间,虞澜清竟然不知道,现在的这条路对于魏子凌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当初的李乐荣,也和方才那个姑娘一样。 笑得灿烂,眼神清澈,豪爽仗义。 “姐姐。” “有我在,她们不敢伤你。” “我替你盯着她们呢!谁也不能存着害你的心思!” 她的声音似乎还那么清晰,那样护着她,为她仗义执言的人,怎么最后就变成了那样了呢? 虞澜清眼中闪过片刻的失落,当年送出那一半的手镯,虞澜清是在自己心中认定了这个妹妹的,也决议要护她在这后宫之中周全。 可最后,也是那个笑着,认真着说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自己的人,狠狠捅了她一刀,里应外合,要她一尸两命。 每每想到这里,虞澜清还是会觉得心脏短暂的窒息,很疼,大概一辈子都会那么疼,所以她不会轻易去想起那些记忆。 遗忘,有时候也是一种获得幸福的办法。 “夫人!” 身后传来叫她的声音,虞澜清松开紧握着护城河边围栏的手,转过身去,江湄正朝这边快步过来,她笑得开心,手上还拿着个油纸袋,装着热气腾腾的麻圆丸子。 魏离不甘示弱,两人是针尖对麦芒,一人手中捧着一袋,几乎是同时递到了虞澜清的面前。 魏离气得头顶生烟,这该死的江湄,在宫里的时候就跟个死冰块脸一般不待见自己,处处和自己对着干,出了宫更是,实在可恶得很。 江湄一点不退步,小声道:“这明明是夫人同我说的想吃这东西,老爷自己偷听了去,跑来抢功劳不好吧!” 一针见血,魏离噎了一下,却没退半步:“怎的,我自己的夫人想吃什么自然是我来买,哪里要你这个丫头来插手了!” 虞澜清掩嘴轻笑,眼前人才是要紧的人,那些离她远去的,就让她去吧,只要她还能看见眼前这些鲜活的笑脸,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便知道他们就在自己的身边。 她。。。不会孤独。 “晚膳吃什么?”虞澜清左手拿一袋,右手拿一袋,然后将两袋的东西倒在一个袋子里,拿过竹签扎了一个吃起来。 江湄扶住虞澜清的手臂,刚要说什么,魏离便把虞澜清揽到了自己怀里,朝着江湄得意一笑,拥着虞澜清便快步往前走了一段路,笑着道:“川渝的东西又麻又辣,你定然吃不惯,不过我叫厨子综合一下味道,又有川渝的特色,又不会难以入口,你放心就是,我都安排好了!” 这次出来虞澜清可是吃了不少的东西,昨天照镜子还觉得自己脸圆了不少,魏离却严肃的左瞧瞧,右看看,轻轻揪了她脸蛋一下,煞有其事的说:“夫人真好看。”没个正经,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虞澜清自然也安心,想着胖了一点便胖了吧,等回皇城去注意一下饮食便好了,出来一趟实在是太过放松了,民间的东西花样繁多,好吃的太多了,不像宫里,翻来覆去再多的花样也是那么些个味道,吃了十几年早就腻了,所以实在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和胃。 听魏离这般说,虞澜清便放心下来点点头,江湄从后边追上来,拉住虞澜清的胳膊,笑眯眯的道:“夫人,咱们去喝茶吧,我瞧着茶馆儿里有唱戏的,可热闹了。” 虞澜清眼前一亮,她还没在这种大茶馆儿里和那么多人一起听过戏呢,当下便连连点头,跟着江湄就去了,江湄一脸得意的冲魏离笑,魏离抽了抽嘴角,快步跟上。 原本在川渝可以不必停留太久,顺着水路回京,也正好能赶着出来差不多七个月的时间。 只是时间凑了巧,正赶上七夕乞巧节就要到了,虞澜清还没见过民间的姑娘们如何过乞巧节,所以干脆就留了下来。 七夕乞巧是姑娘们非常重视的额一个节庆,七夕的当天傍晚,家家户户都把庭院清扫干净,年轻的妇女和姑娘们都要先向织女星虔诚跪拜,乞求织女保佑自己心灵手巧。 然后,她们把事先准备好的五彩丝线和七根银针拿出来,对月穿针,谁先把七根针穿完,就预示着将来她能成为巧手女。 虞澜清也和江湄她们一起穿针引线,魏离和景胜他们就在一旁看着,她们玩的倒是不亦乐乎。 到了夜晚,年轻的姑娘、妇女们就都出门上街了,街上灯红酒绿的,夜市的兴盛也是川渝的一大特色,姑娘们会在今日对峙着皎皎明月虔诚的祈求织女赋予她们聪慧的巧手,也祈求自己能够得到美满爱情的姻缘。 这一晚上,情人相会、切磋女红、祈祷姻缘,几乎整个城里的姑娘都在这街上了。 川渝的姑娘不似旁的州郡姑娘们那般含蓄羞涩,川渝姑娘要更加勇敢一些,是以处处能见到和心上人并肩站着在夜市里闲逛的小情侣们,还有因为切磋女红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人们,以及随处可见的小吃摊子。 夜市热闹,虞澜清到处瞧到处转,到护城河边的时候,还能看见不少的人在河水边嬉戏,民间传说中,七夕节这天,天上的七位仙女会下凡到河流中洗澡,这时的河水沾了仙气,人们洗了不但会带来桃花运,还可以预防疾病。 她们认为七夕这一天的水是非常圣洁干净的,既可以驱邪避病,又能使其爱情美满、生活幸福,所以不少人都会去碰一碰护城河的水,让自己得到仙女的庇护。 街上人挤着人,饶是魏离仅仅抓着虞澜清的手,也险些被集散在人流之中。 江湄和绣心她们在一起,诏安和景胜要护着三个姑娘,更是吃力,是以从方才开始,他们就散开了,现在想要回头去找是不可能了,只能顺着人流,看看下一个岔路口能不能挤到边沿去,然后顺着小道回客栈去。 人太多,让魏离觉得不舒服,这一路过来都没遇上过这样大的人流量,魏离把虞澜清拽到他身边,贴近她的耳朵道:“人太多了,咱们回去吧。” 虞澜清原本还在兴头上,听见魏离的声音有些不对,自己也冷静下来一些,这里的人。。。的确太多了,若是景胜和诏安他们在,一定也会劝住他们让他们回去的。 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事,魏离也是为了谨慎着想,毕竟。。。他们并不是真的平民百姓,川渝这个地方虽然好,但魏离心中还是记着以前的事,多一分小心总是没错的。 虞澜清点点头,和魏离一块儿朝着人流的边沿慢慢挤过去,前方正好就有个岔路口,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就连魏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身后正看着自己的一个人,已经悄然跟上了他们。 挤出人流,虞澜清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整理了一下挤得皱皱巴巴的裙子,刚回头想跟魏离说话,就瞧见魏离身后冲过来一个人,寒光粼粼的刀尖对准了魏离,猛然就刺下来了! “小心!”虞澜清想把魏离推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魏离猛然回首,和那人照了个对面,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刀已经没有时间拔出来了,这个时候躲开,刀尖定然会刺向虞澜清,是以魏离没挪动半分,下意识的抬手去档,刀尖刺进手腕,一阵剧痛。 那人就在魏离面跟前,刺中了也没准备躲,而是阴恻恻的笑起来,低沉着声音道:“果真是天眷顾于我,这些天看你们在城中四处晃荡,我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高高在上的帝后,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今日敢来,就留下命再走!掌握生杀大权的皇上,你能掌握自己的命么?!” 他说话颠三倒四,脸上的笑容异常可怖,魏离撇眉,手腕瞬间麻了一下,这匕首。。。有问题。 那人瞬间拔出匕首,往后退了一步,看魏离护着虞澜清,却没有了近一步的动作,人流熙熙攘攘,还没人注意到方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我替李大人报了仇,替李氏家族报了仇,如今不必苟活于世了。”他蛰伏川渝多年,为了不被发现,沦为乞丐,前些年对李氏余孽的追捕终于平息了下来,他才得以苟延残喘,日子好过一些,本以为自己只能无能的背负着灭族之仇到死的那一天,没想到。。。上天眷顾! 这匕首上沾了毒,他弄不到什么好的毒药,这点毒还是他自己去采的药草磨出毒汁来涂在匕首上的。 若是天命眷顾于他,定让魏离死于毒下。 若是天命眷顾魏离,他也已经尽力了。 魏离怕他对虞澜清行凶,却没想到他下一秒径直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喉咙,血溅三尺,当场惨烈死去。 这下出了人命,集市上瞬间就慌乱了起来,这人是自己把自己捅死的,有人瞧见了。 魏离眼前有些发晕,他能感受到手臂上的伤口肯定出了大问题,但是怕虞澜清担心,还是坚持站定,说只是被划了一下,回去包扎一下伤口便是了。 虞澜清吓得不清,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在川渝遇到李氏的余孽,这人当年肯定是跟着李氏一块儿入京见过魏离的,虽然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逃出京城又躲回了川渝那么多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对李氏的感情非常深,所以才会做出这样悲壮的举动来。 回到客栈的时候,景胜他们都已经到了,魏离说虞澜清受了惊吓,自己要包扎伤口,顺便和景胜说些事情,他一脸轻松的样子,也让虞澜清相信了他只是手臂被刺了一下而已,毕竟。。。她看见的也就是这样罢了,魏离也好生生的站着,没什么特别的情况。 江湄把虞澜清接到自己的房间去,魏离和景胜回了他的房间,一关上门,魏离便撑不住,脚下一软,瘫在了椅子边。 他紧紧捏住手臂,脸色瞬间铁青,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皇上!” 景胜吓得不清,跪到魏离面前,把他的手袖撕开,被刺伤的地方已经乌青一片,这是中毒的样子。 “去,请个大夫来,悄悄的,别叫皇后晓得,免得她担心。”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次,眼见着都要回京了,居然又遇到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看来是他太过心慈手软了,此番回京,对李氏余孽的追捕还要继续开展!当年逃出来的,肯定不只是这一个! 景胜赶忙起身出去,大夫很快被请来,还好这毒不烈,简单处理,放出毒血敷上药膏之后,算是没了大碍。 只是那大夫摸过魏离脉象,抬头看他一眼,不晓得魏离的身份,说话自然也没有顾忌:“这毒虽然已经解了,只是你这身体。。。定然是常年操劳导致的内里亏损,年轻时候受过不清的伤,虽然能看出之后有所调理改善,但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标本难治,此番余毒虽然已经清了,可。。。” 他看着魏离一脸平静的模样,没再说下去,收了自己的东西,垂手接过银两,轻声道:“既然您心中晓得,小老儿便不多嘴了。” 常年操劳,脾肺积郁,内里亏空,旧伤又添新毒。 没多久可活了,魏离一直都知道。 前两年的时候,便知道了。 所以他一把手上的担子交出去,便迫不及待的要带着虞澜清出来走走,他怕自己没有时间了,想做的事情要赶紧做了才好。 不过自己现在还好好的,没有必要告诉虞澜清这些,最后的时间里,愉快的度过吧,他想看着她的笑脸,至少在自己的情况再也瞒不住之前,魏离只想看见虞澜清的侧脸。 景胜一脸震惊的站着,魏离换了新衣裳,沉默坐着,他什么都不敢问,紧握的手有些发抖,他跟了魏离大半辈子,骤然听见这样的消息,怎会不震惊?! 明明魏离好生生的就在眼前,却说他命数已经快到了尽头,别说虞澜清了,就连景胜都不能接受。 “皇上。。。” “什么都别说。”魏离轻声开口,叹了口气,“景胜,不许告诉皇后,最后这段旅程,让她高高兴兴的,回宫以后如何,再说回宫以后的话,这是皇上的命令。” 景胜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叹了口气:“臣。。。遵旨。” 那大夫留下一剂药方来,熬药喝了几副,已然是没有大碍了,虞澜清见魏离又嘻嘻哈哈的同自己逗乐,同江湄拌嘴,昨晚上的那点不安也都消散了。 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都没心情再继续呆在川渝,从水路回京城很快,小半月之后,一行人便又重新出现在了京郊。 诏安早就通知了京中的虞府,虞双全和虞文武带着虞磊那小子在京城门外迎接,护送马车到皇城门外的时候,魏子善也带着皇子公主们在皇城门口等候。 江湄绣心她们已经送回了府邸中去,虞澜清和魏离一起下了马车,就见孩子们都福身行礼,恭迎父皇母后回家。 这一走大半年,魏离终于回来了,魏子善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这大半年要跟魏离汇报的业绩还多得很,他在宫中设了宴,今日四个皇子两个公主都在,一并陪着虞澜清和魏离用膳。 吃过饭以后,魏离跟着魏子善回了乾明殿听他详细说这大半年以来的事情,一并跟着去的自然还有魏子凌魏子策和魏子珏,就剩下魏云熙和魏云思围在虞澜清身边,听她将这次沿途看见的风景,经历的事情。 两人都是一脸的羡慕,魏云思眨巴眼睛看着魏云熙,嘿嘿一笑,跟虞澜清揭魏云熙的底:“母后可不晓得,这大半年三姐姐的魂都要被云木凡那小子勾走了,我瞧三姐姐和他是情投意合的,云木凡为着三姐姐考了状元郎,如今又为了三姐姐要博个好官职,往后三姐姐招了驸马,有了公主府,便能带着我去母后看过的地方瞧瞧了!” 魏云熙立马就红了脸,起身去抓魏云思那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你这臭丫头!” 追也追不上,魏云思咯咯直笑:“我才没胡说呢,母后,你瞧三姐姐,害羞了,可见我没胡说呢!正好母后回来了,做主把云木凡赐给你做驸马便是了!我瞧着他不错,能做我三姐夫!” 越说越不像样子,魏云熙干脆不追了,跺了跺脚,羞得满脸通红,转身便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见魏云熙跑了,魏云思也追到门口看了一眼,转身回来的时候躲在帘子后面,扑闪着眼眸看虞澜清:“母后。。。” “你三姐姐脸薄,你倒是替她把话都说了。”虞澜清含笑,对魏云思招招手,让她过来说话。 魏云思笑着应声,到虞澜清身边坐下:“三姐姐和云木凡也算是互相喜欢许久,他没负我三姐姐等这些年,瞧着将来是有大作为的,既然三姐姐喜欢,想来母后也是喜欢的,只是三姐姐不晓得怎么开口,便由我来替我三姐姐说了,母后不怪我嘴快便好了。” 她素来是这个性子,看着整天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实则总是为旁人想许多,乐呵呵的模样也是为旁人带来的欢声,她这个孩子,倒是没见为自己打算些。 “那你呢?” “我?”魏云思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所谓,“我还小呢,什么时候瞧上对眼的人了,自然头一个来母后跟前求恩典。” 这虞澜清倒是不担心,只是不晓得,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叫魏云思看上眼了。 母女两又说了会儿话,虞澜清见魏离还没从乾明殿回来,干脆让月颖传来轿撵,自己过去瞧瞧,说好了不这般操劳了,怎么才回宫又这样放不下? 虞澜清出门前月颖还给她带上了披肩,上撵轿前小声道:“入秋了,夜间水汽重的很,晚上怕是要下雨,娘娘小心身子。” 虞澜清颔首,坐在撵轿上,的确能够感觉到风中更冷了一些,秋雨绵绵,总是断断续续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开春出宫,回宫时候已经秋日里了,说起来,时间过得可真是快,不知道魏离手上的伤如何了,这样的天气应该会发痒犯痛吧。 这样想着,虞澜清不由得又有些担心起来,俯身问月颖:“皇上回来后召太医看过么?” 月颖摇头:“皇上一直在乾明殿里,想来这个时候太子还没离开呢。” 大半年的政事要说,哪能那么快就说得完的。 虞澜清撇眉:“去请太医过来。”身子要紧,政事明日能说,后日也能说,不急在这一时。 月颖应下,吩咐了个小太监去请太医,知道虞澜清挂怀魏离的身子,轻声道:“娘娘这会儿过去也好,免得皇上和太子说到兴头上,两人都忘了时辰,再过会儿,宫门就要下钥了,太子也该出宫去了。” 虞澜清点头,这父子两一个模样,碰到朝政上的事情一个赛一个的认真,事情总也处理不完的,休息好了明日再说不行么? 到了乾明殿,果然看见门还关着,诏安隔着老远便看见虞澜清的撵轿,赶忙上前来迎:“娘娘万安。” “太子还在?” “还在。” 虞澜清点点头,让诏安不必通禀,自己上前推了门进去,两人正说着话,同时转头看向被推开的门,瞧见进来的人是虞澜清,魏离立马把手上的东西搁下,快步上前:“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时间不早了,怕子善错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旁的要说的话还是明日再谈吧,皇上刚回来,该好好休息。”虞澜清声音很轻,透着担心,魏离一下心情甚好,连声应下,让魏子善明日下了早朝再来乾明殿说话。 魏子善应声,福身行礼之后,快步离开了乾明殿。 太医也来得及时,虞澜清坚持还要再看看伤口,魏离拧不过,盯着那太医,眼中神情复杂,太医是明白魏离意思的,这伤口本就无碍了,虞澜清既然问伤口,那就只答伤口的情况便是了。 听太医说无碍,虞澜清才点点头,神情松和下来。 “秋日里了,夜间怕是要下雨,便别回凤羽宫了。”魏离拉住虞澜清的手,出宫前他便一直赖在凤羽宫和虞澜清形影不离,出宫那半年他们更是每时每刻都在一起,魏离早就习惯了,如今就算回宫了,也是要和虞澜清时时在一起的。 夜里果然落下雨来,淅淅沥沥,声响不大,却绵绵不绝。 魏离没睡,看着身边已经睡熟的虞澜清,把她轻轻拉扯到怀里。 他的眼神笼罩在阴影里,看了许久,也总是看不够。 他抚摸过虞澜清的长发,抚摸过她的脸颊,轻轻触碰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和嘴唇。 把她的容颜深深印刻在自己的骨子里,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鲜活的面容。 还有时间,他。。。还有时间。 138、不能与你白首 在宫外呆了大半年,刚回来的几天虞澜清还有些不适应,朱玉琼把打理的后宫事宜明细上陈的时候,虞澜清打了个哈欠。 在尧州郡的时候可轻松许多,一回来,便是数千人的收支,光是这厚厚一叠的账本,都够她瞧几天的了。 实在头疼,便干脆放一放,等到什么时候缓过来的,再慢慢看也不迟,她倒是对朱玉琼有种别样的放心。 宫中的生活素来一成不变,周芷溪死了以后,御花园更是彻底的沉寂下来,虞澜清甚少会到这个地方来走走,月颖搀扶着虞澜清,小声道:“皇后娘娘若是觉得喜欢,奴婢让花房奴才给娘娘送些到凤羽宫可好?” 见虞澜清这般死死盯着这些花看,月颖还以为虞澜清是喜欢这些开得灿烂的花儿。 虽说凤羽宫的鲜花每日不断,不过若是皇后想要,多送些也是没有关系的。 虞澜清却摇摇头:“不必,开在这里更好一些。” 说罢,收回眼神,继续朝前走去。 魏离这几天对魏子善的一些决定进行了纠正指点,父子两之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每来给虞澜清问安,虞澜清也总能感受到魏子善的些许不同。 而魏离在川渝被李氏余孽刺伤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魏子珏的耳朵里,他和魏子凌是一起跪到乾明殿去的。 魏子凌说,这件事情他想要去做,去清剿潜藏着的,曾经乃至现在依旧试图伤害帝后的那些人。 他不认得自己的母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他心中唯一的母亲,只有凤羽宫的皇母后。 所以不管是谁想要伤害虞澜清,魏子凌都要站出来。 魏子珏也是一样的心思,自己最崇敬的父皇母后出去游玩,居然在大魏的土地上发生了这般荒唐的事情,当初撤销追杀令简直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皇室想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却非要自寻死路! 魏离的视线落在魏子凌的身上,良久之后,轻声问道:“你可以吗?” 魏子凌抬起头来,眼睛尽是坚定:“儿臣可以。” “那便交给你去做吧。”魏离应下,把这件事情交到魏子凌的手上,实际上这也是他们兄弟之间最好的一次彼此信任的加固。 魏子凌接手这件事情,魏子善也不必因为李氏余孽的事情而感到不安。 因为魏子凌手上的刀刺向了李氏,便是把坚实的后背,交给了魏子善,魏子善自然就不必担心,魏子凌会受到李氏余孽的挑唆,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 这同样,也是让魏离安心的一个决定。 魏子珏不甘落后:“父皇!儿臣也可以!让儿臣和二哥同去吧!” “你忘了自己的职责么?”魏离挪动视线,看向着急的魏子珏,“皇城的守卫,难道就不是守护朕和你母后了吗?这两件事,一样重要,你不必去,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 说罢,不管魏子珏能不能理解,魏离都摆摆手让他们推下,随后站起身,朝着后寝去了。 身边没了人,魏离才变了脸色,方才拼命镇定忍住,不想在儿子们面前先露了破绽,反而引起前朝后宫的恐慌。 回宫的第三天,便开始了。 剧烈的咳嗽拉扯着肺部剧烈的疼痛,这便是。。。脾肺郁结之症么? 咳嗽每一天都在加剧,方才只是半响说话的功夫,魏离差点都忍不住了。 诏安送走魏子珏和魏子凌,随后快步朝着魏离这边赶来,果不其然,魏离的咳嗽又犯了,他坐在软椅上,捂着自己的嘴角,拼命想要停下来也没有办法。 诏安眼角带泪,哆嗦着把一旁的帕子递给魏离:“皇上。” 魏离抬手接过,诏安又赶紧去倒水过来给魏离喝下,赵太医送来的药丸效果也不怎么好,配着熬得药一块儿喝下去,才能勉强止住。 喝过药,好半响魏离才缓过神来。 身上没劲,精神头也大不如前,稍微走动一下,用用脑子便觉得很累,好在魏子善那个孩子在朝政上的天赋还算不错,每日花点功夫应付一下,还是能够支撑的。 只是。。。也就指点到这里了。 未来的帝王之路要怎么走,他也应该自己去寻找方向,自己去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没有人能够永远的依赖另一个人,很多时候,人们总是自己一个人独行的。 尤其是走上了这条王者之路,便注定伴随着孤独和独裁。 所以接下来的路,自己好好去走吧,他也要好好的走自己剩下的人生路了。 “诏安。” 魏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是,奴才在。”诏安哽咽着回应。 真是奇怪,要死了的人明明是他,他还没哭,这个家伙在这里哭什么? 魏离勾了勾嘴角,深吸口气,坐直身子:“把眼泪擦干净。” 现在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就算要哭,也等到他真的驾崩了再说吧。 诏安赶忙把眼眶里的泪水都擦干净,走到魏离身边站定。 “皇后还不知道吧?”魏离看他一眼,问道。 诏安点头说是,虞澜清一直以为他只是手臂上受了点伤,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 魏离稍微安心一些,乾明殿这寝殿他也是住够了,这些年来,每每忙到深夜,都是在这里将就着睡一会儿,第二日早朝也方便,洗漱更衣便可以上朝了。 对这个地方,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唯一还值得留在回忆里,便是虞澜清来这里的时候了吧。 诏安把水杯端给魏离,想让他再多喝些水润润嗓子,魏离摆手,他这个病,又不是多喝水就能不咳嗽了的。 刚把水杯放下,魏离又剧烈咳嗽起来,他在心里暗骂一句,拿起刚才的绣帕捂住自己的嘴,这回似有些不同,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 魏离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感觉伴随着咳嗽有什么东西从嘴里出来了。 他尝到一点血腥味,深吸口气把帕子从嘴上拿下来的时候,看见雪白的帕子正中间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原来是吐血了。 魏离无奈的笑笑,用帕子把嘴擦干净。 他受天命眷顾,在当年的争斗中侥幸存活下来做了大魏的新皇,如今天命似乎要把当年应该付出的等价代价收回去了。 果然还是没有一丁点办法,在死亡的倒计时面前,就算是帝王,也毫无办法。 诏安吓得不轻,看见鲜血的瞬间差点尖叫出声,他愣愣的看了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道:“奴才。。。奴才这就传赵太医来!” 说罢急匆匆就往外走,魏离没制止诏安,看看也好,病势汹汹,怕是也瞒不住了。 而此时的虞澜清莫名的心悸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发慌,瞬间空了一块儿,好似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就快要发生了。 虞澜清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不安的站起身来,吓了月颖一跳,还以为虞澜清是哪里不舒服,赶忙上前来扶住:“娘娘这是怎么了?是去御花园吹了风,头疼了么?” 虞澜清眼珠不安的转动,思来想去也不晓得这样的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怕月颖担心,对她摆了摆手,重新坐回去:“不是,本宫没事。” “那娘娘这是。。。”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一瞬间心慌得很。”虞澜清捂着心口,深吸好几口气,才渐渐好转起来。 月颖笑起来,给虞澜清端来一旁的茶盏:“许是秋日里总是绵绵细雨,娘娘才觉得胸闷。” 虞澜清没接,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不安过。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一定有什么她尚且还不知道的事情,或许。。。已经发生了。 “传撵轿,本宫要去乾明殿。”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魏离,虞澜清总觉得,这会儿不去的话,自己肯定还会继续不安下去。 月颖不知道虞澜清为什么突然这般着急,但还是什么都没问,放下茶盏到外边去传撵轿。 扶着虞澜清上了撵轿后,便一路朝着乾明殿去。 到乾明殿的时候,虞澜清发现一向时时都在殿门口守着的诏安也没在外头守着,殿门关着,里边倒是很亮,魏离应该是在里面的。 真奇怪。 虞澜清撇眉,让月颖就在门口等着自己,若是诏安回来了,就告诉他自己进去了,不要进来打扰。 说罢,伸手推开门往里走,瞧见大殿里没有人坐着,心想魏离应该是在后寝休息,脚下的步子一点没放慢,反而还加快了一些。 快靠近寝殿的时候,虞澜清顿住了脚步。 里边是赵太医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她在的这个距离还是能听见些。 “皇上。。。咳血是已经伤及肺腑了,这。。。” 伤及肺腑?! 咳血?! 虞澜清惊了一下,随后立刻快步进去。 诏安正伺候在魏离身边,赵太医跪在地上,刚收回把脉的手,魏离脸色很不好,一旁带血的帕子瞧得人触目惊心。 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诏安还想遮掩,被魏离制止,看见了便看见了,原还想着过两天缓缓跟她说。 “都下去吧。” 魏离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屋中只剩下他和虞澜清之后,虞澜清才快步上前,握紧他的手臂瞧:“不是伤的胳膊么?怎么会吐血呢?!那刀上是不是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魏离笑笑,拉过她的手,试图平息虞澜清的焦急,但她只是看着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到了嘴边的话因为她这个模样僵持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平复下来。 要怎么说出口呢? 该怎么跟她说出口呢? 她。。。受得住么? 魏离突然的犹豫让虞澜清心都揪紧了,他有事情瞒着自己,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今天正好被她撞见了,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不是伤口的缘故,对么?”从魏离的神情和表现来看,虞澜清稍微有些明白了,她的手很冰,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疼,整个人的声音听上去反而没了什么温度,“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几年了。”魏离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当年战场上的伤错过了将养的最好时机,常年操劳,内里亏空,如今肺腑受损,想来。。。大限将至了。” 大限将至? 虞澜清沉默下来,身上的发抖越来越严重,好半响后,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眼泪毫无征兆的落在了手背上,魏离转脸看她,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紧握的手,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 怕你伤心。 怕自己。。。软弱。 这些话,魏离说不出口,只是沉默的把她抱进怀里,用尽力气,轻笑着开口:“对不起。。。清儿,我还是对你食言了。” 明明说好,不会比你先走的。 却还是得先走了。 “这次,就换我等你了。”魏离搂住她的肩膀,能够感觉到,虞澜清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我会等你的。” “别说了。”虞澜清打断他的话,抬手捂住他的嘴,“什么都别说了。” 既然现在还活着,既然现在还在一起。 就好好的。。。去过剩下的时光。 “搬到凤羽宫来吧。”虞澜清抬手擦干净泪痕,她怎么能这么软弱呢?明明更害怕,更难熬的那个人是魏离啊,他一个人忍着这样大的秘密,还陪她去玩,陪她去笑,到了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怪罪他呢? 她也要用他最希望的方式,用自己最灿烂的笑容,和他走过剩下的每一天。 不是说好的吗? 直到生命的尽头,才可以放开彼此的手,在死亡来临前,不管怎么样,都要笑着,共同面对才行啊。 虞澜清深吸口气,抬起脸,对着魏离拉扯出笑容:“到凤羽宫来吧,让臣妾照顾你,就像咱们在尧州郡的那个小院子里一样,没有帝后,没有朝政,什么都没有,只有魏离和清儿。” 只有我们两个人。 魏离抬手抚摸过她眼角的泪痕,片刻后,重重点了点头:“好。” 说罢,魏离便站起身来,走出寝殿,唤来诏安,让他收拾一些自己的日常要用的东西,全都送到凤羽宫去。 从今天开始,魏云熙和魏云思搬出凤羽宫别住,凤羽宫中,只用留下月颖,惜荷碧荷小安子,以及诏安伺候就行了。 凤羽宫的门,在这一天,关上了。 魏子善得知消息后,第二天便带着兄弟姐妹一块儿跪到了凤羽宫外,磕头求见:“父皇,母后,儿臣恳求父皇打开凤羽宫的门,让儿子也能侍奉父皇左右,为父皇尽孝!” 磕破了头,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魏子善他们都倔强的跪着,眼中饱含着热泪。 谁都没想到,从宫外回来,魏离居然就重病了。 虽然朝堂上因为魏子善这大半年来的经营,还不至于动荡不安,可皇帝病重的消息,的确没办法让几个儿子接受。 跪了一上午,凤羽宫的门才开了个角,诏安走了出来,叹了口气,传魏离口谕道:“皇子公主们请都回去了吧,皇上说。。。不需要孩儿们侍奉身边,让皇子公主们都在自己的职位上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大魏内定,诸事无异,才是皇上如今最想看到的,皇上他。。。想和皇后娘娘好好呆在一起,请皇子公主们都回去吧。” 说罢,又重新回到了凤羽宫中。 凤羽宫的门,再次关上了。 魏子善痴楞的看着凤羽宫的大门,魏离连魏子珏都不见,只想有母后陪在身边,看来已经是对他们兄弟放下心来,朝政上的事情已经交代完,再没有什么牵挂了。 在父皇的心里,母后是唯一还放不下的羁绊。 而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唯一还能为父皇做的,还能让父皇安心的,便是守好大魏,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让父皇能够安安心心的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和母后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魏子善对着凤羽宫磕头,随后站起身来,他看着在身后哭得最惨的魏子珏,伸手把他也拉起来:“回去了吧,五弟,父皇他。。。此刻应该是开心的,终于能和母后,好好在一起了,咱们。。。别让父皇和母后再担心了。” 都好好的吧。 “父皇根本不应该英年早逝!不该!”魏子珏握紧了拳头,崩溃的哭喊出声,拳头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眼泪滚下,痛到难以呼吸。 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有办法接受。 “咱们谁都不应该忘记,究竟是为了什么,父皇才会变成这样。”魏子善眼中也一样是隐忍的泪水,他如今,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任何人都可以崩溃,都可以不冷静,但他不可以,他伸手拍了拍魏子珏的的肩膀,沉声道,“我已经问过赵太医了,当年帮助大周和大齐一战,父皇受了致命的伤,虽然捡回一条命,可如今走到今天这般药石无医的地步,也是因为。。。” 魏子善顿了一下,眼中的恨意攀升,几年前,大齐强行求娶魏云熙,被拒绝后以此为借口引发战乱,亦是伤了虞文武一只手臂,至今都没能再恢复当年的盛况。 “咱们大魏和大齐的仇,终有一天,会算个清楚。”魏子善看向魏子珏,手上用了点力,“五弟放心,我绝不会忘记这份仇恨,一定!一定会灭了大齐!” 此恨此仇,不共戴天! 魏子珏哽咽着擦干泪,抬起身来,和魏子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的坚定,燃成火焰:“大哥,我信你。” “还有我。”魏子凌也是双眼通红,虽然他还没有得到魏离的认可,但他难以想象没有了魏离之后虞澜清要怎么活下去。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诏安从外头回来,隔着老远便听见魏离的咳嗽声,站在远处看过去,虞澜清正轻拍他的后背,手上端着药碗,正给魏离喂药喝。 月颖也尽量不往那边去,虽然魏离和虞澜清都为了彼此在拼命地笑着,可那场面实在是太揪心了,上了年纪,月颖是实在看不了这样的场面,每回跟在一边,听虞澜清和魏离说话,看两人依偎在一起,瞧虞澜清忍着心痛给魏离喂药,两人还要互相给对方鼓劲的模样,哭到窒息的那个人永远是她。 原以为是相守到老的日子来了。 却没想到是相送的日子先到了。 原本魏离是不想喝药的,这药苦的很,喝下去。。。效果似乎也并不显著。 可虞澜清坚持一定要喝,或许是种心理安慰吧,魏离不愿在让她更难受了,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没有必要说出来,所以还是乖乖地,一日三次的喝这苦涩的药水。 每次喝完,魏离都要撇眉跟虞澜清要糖吃,闹着说太苦了。 虞澜清随身带着糖,喝过药便赛一颗在魏离的嘴里。 这几天,魏离咳嗽得越来越频繁,整个人也有些消瘦了,他的眼窝变得有些深,看上去憔悴不少。 但他还是时时笑着,坚持每天都要拉着她的手在院子里走动,陪她做从前不能做的事情。 早上醒来喝过药,便拉着虞澜清在梳妆台前坐好,取了眉笔慢慢给她描眉,学着帮她梳头发,帮她描花钿的样式,魏离手笨,每次都给虞澜清画成大花脸,还不许虞澜清先看,自己一副格外认真专业的样子,严肃又认真的样子还叫虞澜清很是期待了一番。 看魏离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连连点头,信心十足的样子,虞澜清实在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自己转身照镜子的时候看见镜中的那个妖魔鬼怪是个什么心情。 魏离在一旁探过脸来:“怎么样?” 虞澜清横他一眼:“皇上以为呢?” “朕的皇后,天生丽质,再加上朕鬼斧神工般的技术,自然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虞澜清拿眉笔敲了头。 “皇上仔细瞧瞧,臣妾这样子,可像是民间传说里要吃小孩子的妖怪?”虞澜清笑得一脸杀意腾腾,这大红嘴巴实在是渗人。 魏离逗着她笑,两人在屋里追赶,最后被魏离搂了腰翻到榻上,他笑声爽朗,赔罪说帮她把脸洗干净,话还没说完,突然翻身起来掩嘴咳嗽起来。 虞澜清脸上的笑容僵住,给他顺气的时候,控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 魏离咳了会儿,眼中尽是疲惫,他闭上眼睛,缓了缓气,转过脸来看虞澜清的时候,又换上了自己标志的笑容,拉着她回梳妆台边坐下,自己到外边叫诏安打水来,随后自己把水盆端到旁边,拿帕子轻轻的把她的‘花脸’擦干净。 用过午膳,魏离会抱着虞澜清睡一会儿,只是他睡不久,总是会中途蹑手蹑脚醒来,自己悄悄披上外衣到外面去。 怕自己吵到虞澜清,总是不敢咳得太大声。 可虞澜清都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睡得着,每次魏离从她旁边抽走手臂,虞澜清听着外边克制着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都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哭泣,想宣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惊恐和害怕。 可心太空档了,不管怎么宣泄,最终都只会变成更大的窟窿。 午睡完,两人便一人一把剪刀,在廊下修剪花枝。 虞澜清小声跟魏离说要如何修剪才会好看,魏离不懂这个,总是看着哪儿不顺眼就剪那里,结果自然是层次不齐,像是被狗啃一样难看。 虞澜清抽抽嘴角,没收魏离的剪刀:“皇上还是别糟蹋花了。” 魏离就老老实实站在她旁边,背着手弯下腰把下巴放在虞澜清肩膀上,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清儿剪得好看,和清儿一样好看。” 软糯的鼻息打在耳根上,虞澜清的耳根子红得厉害,她总不愿意离开魏离的视线太远,总怕自己一个转身的时间,魏离就不见了。 所以她一定要拉着魏离的手,时时守在他身边,好像这样,他们那些丢失了的时间,就能够更多的弥补回来一些似的。 而到了晚上,月颖就会把院子里的秋千铺的又软又暖和,好让帝后能够温暖的坐在那里。 秋日里夜间总是风大,有时候会下雨,虞澜清和魏离就蜷缩在软被里,看着雨水从屋檐落下来,听着雨水滴答的声音,有时候两个人都会很久不说话,只是相依偎的坐着。 可有时候魏离又会讲起往事,会说起太后还在的时候,甚至会说起先帝还在的时候,围猎场他们的初遇。 人似乎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就开始不爱说以后,爱讲从前了。 魏离在脑海里勾勒那个年少时候的虞澜清的面容,可惜的是,如今的模样太过深刻,实在是没有办法勾勒出来了。 他有些埋怨自己,年少的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的模样呢?为什么每次遇见,都不去想想为什么她要站在远处对自己笑呢? 为什么。。。看不到她眼里的痛呢? 若是他早一点发现,若是他早一点走向她,而不是沉浸在苏瑶瑶的谎言里,他们之间错过的那十年,他们之间刚入宫时的悲伤和怀疑,是不是都不会存在了? 他们会有更多美好的回忆,这一刻,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后悔了? 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永远过去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便是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今晚的月亮真美。”虞澜清的这声感叹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一样,她往魏离怀里钻了钻,拼命地想要感受到他的温度,好在他的手是温暖的,胸膛是温暖的,吹拂在耳边的鼻息,也是温暖的。 “十五月圆,的确很好看。”魏离手上用了些力。 这段时间在凤羽宫,除了赵太医每日来请脉以外,没有任何人打扰。 那天诏安去传达的话,孩子们都很好的理解了,魏离觉得很欣慰。 他不喜欢一群人在自己身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不喜欢一个挨着一个的来伺候自己。 他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的魏离啊,就算是真的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也是孩子们心中最敬仰的父皇。 怎么能容许那样的局面出现呢? 他们应该去做更又意义的事情,眼泪留着,等他听不见看不见的时候再流吧,现在这样的安宁,才是他想要的。 陪着虞澜清,度过了最开心,也是最揪心的四个月后,魏离终于还是走不动了。 他不能再每日早上给她画眉描花钿,虽然他现在的技术有了很大的长进了。 他不能再用过午膳后陪着虞澜清修剪花枝,看廊下顽强盛开的野花。 他不能再每晚搂着她于秋千上看星辰,说心事,相互依偎在彼此身边。 他只能躺在床上,或是偶尔到门口坐一坐。 身上的体力总是流失得很快,一天十二个时辰,如今七八个时辰都在睡着。 赵太医已经尽力,为了能够更长延续魏离的寿命,还专门把刘太医找了回来,两人商议许久,才勉强将魏离的寿命延长了半年之久。 如今。。。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之前,是他拼了命了在虞澜清旁边逗她开心,让她笑笑,每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 他实在珍惜虞澜清如今每一个灵动的表情,开心的,娇嗔的,恼怒的,害羞的。 每一个,他都如视珍宝。 每一个,他都珍藏于心。 即便是在梦里,也能够看见的,那样璀璨的面容和笑脸。 如今,虞澜清也每日抱着话本子,在床边坐着,念给魏离听。 他醒着的时候还是有些精神,听虞澜清念故事,倒是有种别样的感觉。 这些话本子是虞澜清看过好几次的,里面的故事她都烂熟于心,所以说起来的时候,都能够不看话本,手舞足蹈表演给魏离看,一个人分饰好几个角色,还变换音调用作不同的人的声音。 魏离看她这模样,总是笑得很开心,他甚至觉得自己疯掉了,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很感谢死亡离自己这样的近,如果不是大限将至,他恐怕永远也看不见虞澜清这般不‘规矩’的样子。 可更多的时候,在魏离看不见的时候,在他睡着的时候,虞澜清都在廊边坐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停不下来。 她不知道要去问谁自己该怎么办,太后不在了,如今魏离也要不在了,她是这个宫里的最高位,她没有可以询问的人。 孩子们仰仗着她,谁都可以倒下,她不能倒下。 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心底的嘶喊,注定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皇后娘娘。”月颖半蹲在她身边,也陪着虞澜清无声的落泪,她紧握着虞澜清的手,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渺小。 她一点都没有办法帮上皇后娘娘,除了陪在虞澜清身边,让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让她还有可以握着的手,可以依靠的肩膀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似乎知道虞澜清的痛苦,知道虞澜清的无助,几天之后,魏离竟然奇迹的有所好转。 他能够起身走到外边来,虽然会觉得有些累,但总算能够继续牵着虞澜清的手,看一看屋外的景色。 “今年似乎不会下雪了。”魏离说话的时候,空气里都是热气。 虞澜清贴紧他的身子,把眼中深深的惊慌藏在睫毛之下:“或许会晚些来。” 周围没人,月颖和诏安都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帝后身边,不需要热任何人跟着伺候。 魏离转过脸,院子里的花都开败了,冬日里,什么都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好不容易能够起身出来,却也不能陪着虞澜清修剪花枝了。 “别怕。”魏离突然开口,握紧了虞澜清的手,她在发抖,“清儿,别怕,我还在呢,还在这里呢。” 虞澜清别过脸,低垂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汹涌的泪水,抬手赶紧擦去:“嗯。” “我不能陪你白首偕老了。”魏离叹口气,“清儿,你会怪我吗?” “会好的。。。”虞澜清呢喃一句,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拙劣谎言,虚无的希望,安慰自己的话语。 会好的。 所有人都知道。 不会了。 魏离轻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可陪你过完年节,还是可以的,我能撑到那时候的,咱们。。。还有时间的,清儿。” 拼命跑吧,魏离,他们都说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可你是王者,是当初从阎罗殿走过一遭活下来的人,这一次,也拼命地跑吧,从阎王爷那里,再争取一点时间。 把最后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做了,把最后一点想要说的话说了。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说再见的时候。 若是阎王一定要在那之前把他从清儿身边带走,那么即便是灵魂坠入地狱,他也要拿起手中的剑,拼死一搏,回到清儿的身边。 无论谁,若跟他说,走吧,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都会和命运抗争,他都会撑到完成所有心愿的那一天结束后。 那时候,由他来说,才是该走的时候。 因为,他永远都是虞澜清心中的帝王,帝王之命,不由旁人来说。 139、就让孩子走吧 虞澜清不知道魏离在年节的时候还有计划。 只是以为他还想再热闹热闹。 赵太医并刘太医一起,给魏离下了一剂强药,确保魏离能够支撑过年节。 其实主要还是魏离心中的念想太强大了,竟然真的活生生从阎王那里抢了些时间回来,所以这副药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身体短暂的好转,其实也是在燃尽最后的体能,是死亡来临前的回光返照,可即便如此,虞澜清还是激动不已,颤抖着和魏离重新在院子里站定的时候,他脸上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许多事情魏离没有具体告诉虞澜清,特别是在他的病情和身体上,魏离大多选择了轻巧带过。 年节部署的安排上,也让诏安把自己想要的转达给了魏子善。 魏子善只觉得奇怪,春昶池年久失修,从他出生记事开始,春昶池就只是一个废弃的地方罢了。 为什么要突然打扫出来? “父皇他。。。” “太子照做便是了,皇上说,除了把春昶池打理出来,还有另一件事,要太子费心打点,这对皇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诏安当然明白魏离为什么要这么做,魏离和虞澜清年轻时候的那点事情,皇子公主们虽然不知道,可诏安是陪着皇后一路走来的,亲眼看着皇上与皇后是如何从猜忌羞辱,走到的恩爱和睦。 春昶池,那是皇上与皇后的开始,也是皇上与苏瑶瑶的开始。 三人的错过,都埋葬在了那里。 魏离想从那里开始,也从那里结束,诏安都懂,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把魏离的话原原本本的传达给魏子善罢了。 魏子善听过诏安的话,楞了一下,随后点头应下,今年的年节,他会按照魏离所想的把这些都办好。 魏离说,今年就不必宴请群臣了,免得那些臣子们哭哭啼啼,没个安静地时候。 这是魏离的意思,魏子善自然照办,父皇的愿望他不能独占了,兄弟之间也分享了这件事情,好叫大家都能参与进来,一并替魏离把他想要的这件事情做到最好。 时间不算充裕,但几个人分工合作,加上景胜的帮忙,好歹还是在年节前把一切都弄好了。 诏安提前两日收到消息,欢欢喜喜的说给魏离听:“皇上,外头太子传来消息,说是一切都办好了,让皇上放心便是。” 魏离也轻笑起来:“孩子们办事,也到了让朕放心的时候了。” 真的是都长大了。 诏安点头说是啊,这几天日头好得很,冬日里很少有这般好的日头了,看来今年的年节,能比往年过得暖和些。 魏离没说话,诏安说的那种暖和,他已经感觉不到了,手脚冰凉,即便夜里用热水仔细泡过,被子里也放上汤婆子取暖,后半夜还是就冷下去了。 大概是体内的血液都已经快要冰冷了的缘故,人人都说今年的冬日更暖和些,魏离却只觉得刺骨的冷。 虞澜清得知魏离吩咐今年年节不召臣子们入宫来,松了口气,魏离病重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好在太子早就定下,魏离也手把手教过,朝堂上还是井井有条,只是虞家三天两头送来的信件,虞澜清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 外边的人都担心她,担心魏离,绣心也好,江湄也好,借傅阳景胜的手送来的信件数不胜数,虞澜清却一封都没有回过。 她们不来也好,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她如今的模样,不会被人看见魏离如今的模样,她也怕,怕自己看见这些关心着自己,爱着自己的人的时候,所有伪装的坚强瞬间便分崩离析了。 在魏离面前,虞澜清不想失了坚强。 不想让他再担心了。 年节时分来得很快,两天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宫中的年节甚少有这般冷清的时候,虞澜清和魏离一起坐轿子过去,下了轿子抬头看,虞澜清才发现他们来的地方不是南郊园。 “这。。。” 虞澜清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要来这里,就被魏离拉着手朝里边走去了。 这里是春昶池。 虞澜清也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自从找回魏离,她在春昶池的遗憾和放不下全都放下了,如今这里被打整出来,和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一样,却也不一样,春昶池被精心布置过,这地方虽然小,但是就他们几人入席还是绰绰有余的。 蜡烛灯笼全部都点在春昶池后的一处庭院里,照得特别亮,所以路过桥面的时候虞澜清也只能看见前方的灯火,下方的水面只觉得黑漆漆的一片。 皇子公主们都在,魏离虞澜清的位置在正上方,魏子善带着兄弟们在右侧入席,魏云熙和魏云思在左侧坐下。 他们都穿着红色的喜庆衣服,见到魏离和虞澜清的时候,都记着魏子善的叮嘱,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着的。 “给父皇,母后请安。” 魏离喜欢这样的笑脸和气氛,每个人都红红火火的,这才是年节该有的样子。 他今天精神很好,笑着说都坐的时候,还帮虞澜清理了理裙摆,很是贴心。 坐定后,魏离给魏子善递了个眼神,魏子善便拍了拍手,很快庭院前边的空地上就上来了一群人。 因为春昶池前实在没办法摆戏台子,不像南郊园那边一样,所以只能把烛火灯笼挂高挂亮,让戏班子就在面跟前唱就是了。 请的还是南班,只是南班的人也换了一拨了,不是十几年前头回过年节时候的那些人了。 不过扮上相,也看不出什么分别来。 戏子请过安,一旁的锣声一响,便很快进入了状态,一曲娘子关,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 虞澜清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情景,她记得。 魏离登基后的第一年节,就是请的南班,就是唱的。。。娘子关。 那时候,宫中的人都还在。 太后还在,苏瑶瑶还在,李乐荣南华珠还在,那时候的热闹,是真的热闹,一大帮人,说说笑笑,戏子在台上唱,台下的人,也在唱自己的人生。 那时候。。。 他们都还很年轻。 虞澜清的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她赶紧垂下眼帘,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忍回去,因为魏离不能再喝酒了,所以这次席间全部都换成了清水,虞澜清端起眼前的杯子,转头的时候已经带上了笑意:“臣妾敬皇上。” 魏离也笑,端起杯子,和虞澜清轻碰了一下,随后对着下方的孩子们也举了举杯,一同共饮。 魏云熙那手袖遮挡脸喝下,泪水滚下来,幸好遮掩着没人看见,她赶紧擦去,扭头看魏云思的时候,发现素日里没心没肺的妹妹虽然也笑着,可眼眶早就红透了。 每个人都在强撑着悲伤,陪魏离欢喜的做完他想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南班的曲子唱了一半,魏离突然起身叫停,虞澜清看向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递给虞澜清,拉着她站起身来。 魏离冲她眨眨眼,还是那般狡黠的笑起来:“朕。。。给你准备了惊喜。” 虞澜清心中隐隐猜到是什么了,被魏离牵着往池边走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绷不住了,咬紧了嘴唇。 这漆黑的池子,方才来的时候她就该注意到的,黑布覆盖着,四周都拉着线,这情景,她见过的。 这回,是诏安上前把火折子递给了魏离,魏离把火折子放到她手里,一样的温柔口气,一样的期盼目光,他轻启薄唇,站在暗处,他如星如月般的眉眼,一如虞澜清初见时候一样俊逸。 “清儿,点灯。” 虞澜清再忍不住,汹涌的泪水崩溃决堤,她的垂下脸掩住嘴,怕自己哭出声响来。 魏离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再次温柔的轻声道:“听话,清儿,点灯。” 魏子善带着兄弟姐妹站在后边,没有上前,虽然不知道魏离这句点灯是什么意思,可大家都能猜到,这一定是当年父皇母后年轻时候的故事了。 他的手温柔坚定的扶住她的肩膀,良久之后,虞澜清才抽泣着忍住泪,她打燃火折子蹲下身去,黑布角落露出来的地方藏着半只花灯,她把眼前的长线点燃。 一瞬间,黑布被拉起,春昶池的小池子里已经没有了假山,整个池子的花灯经由虞澜清面前点燃的这一盏,像是风吹过星火燎原的草原,瞬间,满池子的花灯逐一亮起,盏盏相连,像是把天上的繁星,都摘入了这池子里一般。 如梦如幻。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深深的惊艳着虞澜清的心。 她哽咽,说不出话来,魏离牵着她的手,站在春昶池面前,天上爆竹声响起,天际闪烁,照亮夜空,照亮所有人的眼眸。 魏离搂紧她的肩膀,他知道虞澜清在哭,她颤抖得厉害,眼前的场景,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美好记忆。 在这一刻,魏离觉得圆满了。 “当年,朕同你说,漫天烟火,满池花灯,都是你的,朕也是你的。”魏离的声音很轻,可虞澜清还是清楚的听见了,“朕还说,往后余生,你是朕的,朕是你的,哪怕烟火会泯灭,花灯会凋零,但朕与你的情意,永远不会。” 这是上苍和当年的所有人,都为他作证的。 这也是天子的承诺。 “清儿,你能答应朕一件事么?”魏离看向虞澜清,他唯一的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念想,只有她了。 要怎么活下去呢?他走了以后,她要怎么活下去呢? 这个问题,魏离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 他要给虞澜清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活下去的盼头。 只有这样,她才有支撑自己坚强起来的力量。 虞澜清哭得厉害,但还是点点头应下,让魏离说。 “你答应我,即便我不在了,也要好好的。”魏离把虞澜清抱紧,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在她耳边响起,“你替我,好好看一眼大魏江山将来的模样,我在奈何桥等你,等你来了以后,讲给我听。” 替他,看一看这大好江山未来的模样,看着大魏,将来会是如何光景。 这就是魏离,留给虞澜清的念想,留给虞澜清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 即便他不在了,也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看着这山河,看着孩子们。 百年之后,说给他听。 虞澜清趴在他肩头,哭到失声,良久之后,才终于,哽咽着,崩溃着,抚摸上他的脸颊,沉闷又痛苦的,应下声来:“臣妾。。。记下了。” 魏离松了口气,虞澜清是说话算话的人,他从来都知道,只要她应下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身上没力气了,肺部也很疼。 魏离只觉得眼前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天上的烟竹也已经停止了爆破的声音,他还想再抱一抱虞澜清,最后还是倒了下去,意识失去前,只听见四周都是呼喊他的声音。 最后。。。归为沉寂。 魏离突然倒下,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魏子善和魏子珏头一个冲上来,扶着魏离到魏子珏背上,随后便是慌乱着去传太医,魏子珏脸上挂着泪,愣是健步如飞,背着魏离跑回了凤羽宫安放到床上。 四周太乱了,魏离像断线风筝倒下去的时候,虞澜清也一口气没喘上来,以为魏离就这般突然的走了,人也直接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慌了神,只有魏子善还算冷静,指挥着把虞澜清和魏离都送回凤羽宫去,随后请来赵太医问诊。 虞澜清只是受惊过度晕了过去,很快便醒了过来,她转脸就瞧见赵太医正在给魏离诊脉,整个人身上发软,根本走不动,只是拽着月颖问:“皇上,皇上他。。。” “娘娘,没事,皇上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月颖赶忙蹲下身来安抚虞澜清的情绪。 魏离的呼吸还很微弱,但确实还活着,并没有突然就离开了。 虞澜清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了一丁点的血色。 赵太医给魏离施针用药,一直折腾到后半夜,魏离胸腔里的那口浊气才吐了出来,悠悠转醒。 他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头顶的白色纱帐,耳边也渐渐能听到声音了,转动眼珠,便瞧见守在身边的人。 清儿,孩子们,都在这里。 魏离想抬手给虞澜清擦去眼泪,想说话宽慰她的心,可到了嘴边涌出去的,只有撕裂的咳嗽声。 虞澜清趴在他的手臂上,她在痛哭,他却没有办法再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来了。 赵太医跪在一旁,轻声开口:“皇上许是撑不过今夜了,有什么话,娘娘且都说了吧。” 尽力了,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可是留不下的东西始终留不下,接受不了的事情也必须有要去接受的那一天,哪怕她哭着喊着不要走,不要你走,也没有办法再改变这一切了。 魏离听了赵太医的话,倒是异常的平静,做完了自己想要做的所有事情,耗空了自己还能用的所有力气,走到今天,已经算是在阎王殿借命了。 “都出去吧。”他咳嗽过,觉得气息顺畅了一些后,才对着孩子们,太医和伺候的人摆手,“都先出去吧,朕和皇后,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应声退下,房门被关上,魏离摸了摸虞澜清的头发,轻声道:“别哭,清儿。” 虞澜清泪眼朦胧,拽紧了他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哭喊:“别走,皇上,你再陪陪臣妾,再陪臣妾走一程吧。” “朕。。。也想再陪你走走,清儿,你还记得答应朕的事对吗?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定不会等你了。”魏离想抱她,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也想再陪她走下去,人生路那么长,真的不想让她来承受自己先离开的痛苦。 可是造化弄人,偏偏还是走到了最坏的局面中来。 “臣妾记着,都记着。”她。。。得让他安心才是。 魏离松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外头突然吵闹起来,听声音,像是魏子珏在跟诏安说什么,魏离抬眼盯着门,听了一会儿后,拍了拍虞澜清的手背:“让子善和子珏进来吧。” 他们似乎有话要说。 虞澜清咬紧嘴唇,半响后,擦干净了眼泪,打开门,让魏子善和魏子珏进去说话。 魏子善和魏子珏一前一后进来,跪到魏离跟前的时候,两人都早就哭成泪人了。 “父皇。”魏子善率先开口,给魏离磕了个头,哽咽道,“父皇放心,儿臣一直谨记着父皇的教诲,定不会辜负了父皇期望!” 他一路走来,能得到魏离的认可,能接手自己无比崇敬的父皇手上的江山,这是魏子善一生的责任和骄傲,他定然不会让魏离失望,一如过去这十几年来一样,他会做到最好,让魏离即便在天上看见,也绝对不会后悔当年把太子之位交付给他的这个决定。 魏子珏握紧了拳头跪在一旁,从小,魏离就对他格外偏疼,他是这些皇子里,与魏离的父子亲情最深的人,现在。。。最疼爱自己的父皇,就要去了。 不应该! 父皇不应该离开! 母后也不应该这般悲痛欲绝! 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当年大齐挑起战事开始的。 他给魏离磕头,重重的,磕下三个头,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如今在父皇面前,他一定要说出来:“父皇,儿臣请命,想参军和虞家一块儿到边疆历练!” 魏子善楞了一下,随后去拉扯魏子珏:“五弟!你胡说什么呢,母后身边需要你!” “母后身边,有云熙,有云思,有大哥二哥,有月颖姑姑,所有人都能替我照顾好母后,可我一定要和虞磊,和虞家军,一起到边疆去历练!我要为父皇报仇!我要上战场!我一定!一定会替父皇,收复大齐疆土!大齐和大魏的战争,绝不会结束!”魏子珏咬紧牙关说出这话,他把头响亮的磕下,坚定,决绝,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是这段时间以来,深思熟虑以后才说出来的话,“请父皇母后准允!” 大哥登基即位,朝中文官有大学士,傅阳,云木凡,以及魏子凌。 军中武将,有江家,许家,虞磊,自然也要有自己! 他们兄弟双管齐下,定要为大魏报这个仇怨,此行势在必行,魏子珏从小的愿望,便是成为像他师父虞文武那样的大将军!大英雄!如今。。。正是时候了! 魏离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心中欣慰。 虞澜清却猛地站起身来:“不行!” 不能去!边疆险恶,战事不断,大齐一直在不断骚扰边疆,她失去了丈夫,难道还要失去儿子吗?! “不行,本宫不同意!你就在京城里,哪里也不许去!”虞澜清情绪有些激动,心头的崩溃让她没有办法再保持端庄冷静,没有办法再去思考问题。 魏子珏转过身,对着虞澜清一拜:“儿臣,身为皇子,受父皇母后宠爱养育,受万民臣子供奉尊敬,儿臣的这一切,皆是因为此等身份,若儿臣只是个贪生怕死,在京城中享受荣华富贵的人,便对不起父皇母后多年教诲,更当不起是大魏皇室的子孙!母后心疼儿臣,怕儿臣有所意外,儿臣都明白,但母后是大魏贤后,也该当明白,儿臣此去,乃是军中之魂,儿臣的命是命,千千万万大魏子民的命也是命!虞磊的命是命,虞家军的命也是命!儿臣敢和他们同生死,共进退,心意已决,请母后。。。应允,儿臣与虞磊,定会保护好自己,完完整整的回来见母后和师父,此番历练,更是为了与大齐有兵戎相见那一日,儿臣能够成为父皇杀入大齐皇室的那柄利剑!” 虞澜清后退两步。 贤后之名,困顿她一生,束缚她一生,今时今日,就连她的儿子,也拿这个虚无的名声,说到她哑口无言。 虞澜清长出一口气,心绞着痛,险些站不稳,魏子珏抬起头来,看见虞澜清摇晃的身形,赶忙冲上前扶住虞澜清到一旁坐好。 他跪下给虞澜清端来茶水,让她能够缓过劲儿来,随后才伏跪在虞澜清的膝前,轻声道:“母后,儿臣定会平安回来的。” 湿漉漉的眼神里,满是倔强。 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像了她的倔强,还是像了魏离的倔强。 虞澜清蠕动嘴唇,半响也说不出话来,倒是魏离,强撑着身子让魏子善把他扶起来一些靠着,开口道:“好,不愧是朕的儿子,由此心性,由此魄力,大魏定会鼎盛,朕把江山,交到你们兄弟手中,定要守着自己,守着大魏,也。。。替朕守着你们母后。”说罢,魏离看向虞澜清,似是欣慰,似是哄劝,“就让孩子去吧,清儿,就让他们自己去选择自己的路,去走自己的路,他们年轻一辈,一定能走出当年,朕与你未曾走过的道理,开创属于他们全新的未来,放手吧,清儿,孩子们都长大了。” 曾经在他们庇护下的雏鸟,已经是可以翱翔天际的雄鹰了。 放手吧,让孩子们。。。自己选。 虞澜清看着眼前的魏子珏,良久良久后,才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魏离又见了魏子凌和魏子策,最后的时间里,魏离拍了拍魏子凌的头,说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自己都看在眼里,说他是好样的,没有辜负了虞澜清的教导,走了一条康庄大道,最后的时间了,魏离谅解了这个儿子,给了他心灵创伤最后的弥补。 而对魏子策,魏离则是希望他能够幡然醒悟,不要再混迹于不该混迹的场合之中,好生历练自己的心性,将来在朝政上,也能够像魏子凌一样,帮衬魏子善一些。 最后,便是见他最爱的两个女儿,他一生严厉,对女儿却是格外的偏疼放纵,这两个掌上明珠,是他和虞澜清的宝贝,不能亲自送两个女儿出嫁,不能亲眼看见女儿穿上嫁衣。 但魏离晓得云木凡和魏云熙的事情,他并不反对,云木凡是个心性坚定又非常有前途的孩子,将来若是能成,不失为一桩好的婚约。 该说的话都说完,该见的人都见过,孩子们都跪在凤羽宫的正殿门外,静静地等待着,天亮的时候到来。 魏离觉得自己有些累了,说完方才的话,整个人都异常的疲惫,虞澜清坐在他身边,拽着他的手,好像这样,就能一直把他的身子捂热一般。 “清儿。” 他唤她。 虞澜清应声,眼泪持续掉落。 “我还想喝一次你做的鹌鹑莲藕汤,你做给我喝,好吗?”他的语气听上去像个生病时候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虞澜清摇头,眼泪更加汹涌的流下来:“臣妾不去,臣妾守着皇上,哪儿都不去。” 魏离轻笑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我就在这里等你,一定等着你来。” 虞澜清还是摇头,她不走。 魏离哄她,笑着,甚是温柔:“我说了,定要陪你过完年节才走,你瞧,没骗你吧,我现在就想喝那个,清儿,再给我做一次吧,我等着你回来,说好的。” 虞澜清咬紧嘴唇,看着魏离的眼睛,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叫虞澜清心都要疼出一个洞来。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说好,让他一定等着自己。 她匆匆起身出去,关上房门后,看一眼还跪着的孩子们,倒是也没多说什么,领着月颖便到小厨房去了。 熬汤时间还长,虞澜清把汤炖上之后又匆匆赶回房间里来,魏离眯着眼睛看她,见她这紧张兮兮的样子,笑得反而开怀。 虞澜清沉默坐着,一直不停的去碰他的手,他的脸,去听他的心跳声。 好像这样,就能够把时间变慢,就能够留住魏离一般。 天快要亮的时候,月颖在外头轻声唤虞澜清,说是快要好了,请虞澜清过去看看。 火候如何,何时起锅,还有什么要加的,都只有虞澜清知道。 因为魏离要喝的,是只有虞澜清能够做出来的味道。 她握紧魏离的手,小声道:“皇上一定等着臣妾,臣妾去去就回。” 魏离点头,扯出笑意。 她放开手,快步朝着外面去,到小厨房的路那么近,今日走着却无比的远。 在小厨房耽搁了一会儿,起锅之后,虞澜清用事先就准备好的小瓷盅装了一碗,带上汤匙,急匆匆的赶回房间里。 她端来矮凳在床边,把东西放在矮凳上,轻轻唤魏离:“皇上。” 可他似乎是睡着了,并没有回应。 虞澜清的心骤然停了一拍,她看向床上的魏离,他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手自然的放在被子上。 看上去,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皇上,起来喝汤了,臣妾回来了。”她颤抖着声音喊他,汤匙搅动着瓷盅里的浓汤,香气萦绕,泪水却大颗大颗的落进汤中。 没有回应了,他就在身边,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的回应了。 骗子。 虞澜清许久都不敢动,她在这里守着,好像他睡醒了以后,就会起身来,接过她手中的瓷盅,夸她做的东西是最和他的心意的东西一般。 外头的光渐渐亮起来,眼前冒着热气的汤也冷却下来,虞澜清看着窗边的阳光洒落,良久之后,才终于颤抖着手,去碰了一下魏离的手:“皇上。” 他的手温也已经冷了,这样的温度虞澜清太熟悉了,当年太后去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温度。 不是说好等她回来喝汤的么? 骗子,食言的骗子。 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眼前这个人,牵动她的心,走过了她最美好的少女时光,又牵着她的手,走过她最绚丽的后宫生活。 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她再怎么唤他,再怎么唤自己的王,都得不到回应了。 说什么他去等她。 通通都是骗人的,明明就是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又不知道要再等多少个十年,才能再次和他相见了。 虞澜清弯下身子,抚摸过魏离的眉眼鼻尖,嘴唇颤抖着,在他冰冷的唇上一点,随后靠在他的胸口,听他空荡荡的胸腔,再没有了跳动起伏。 很久以后。 凤羽宫的门开了。 她踏出门来,站在风里,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望着天,望着每一双眼睛,用尽全力,却也只是轻轻地,像飓风过后落在湖面的一片树叶,只激起一丁点的涟漪般,开口道: “皇上——” “驾崩——” 140、来世还陪你走 凤羽宫的宫灯,一直都那么亮的么? 虞澜清不太确定。 她穿着素白的长衫坐在廊下,盯着高高悬挂的宫灯,已经出神很久了。 数天后,隆重的葬礼在皇城举行。 大臣们从钟南门进宫,到乾明殿的棺柩前吊唁,除了做“三跪九叩”大礼,边上的官员们还时不时地提高嗓门号啕大哭,声震苍天,悲戚萦绕在上空,久久不散。 同时,在皇城的后山附近,还烧了大量的冥器冥钱,以至于山城边上的空气中全是黑烟缭绕。 所有人在哀悼之后,都各自回家进行斋戒,文武官员不许作乐,禁止丧服嫁娶活动。 京城里的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一百天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二十七天不准搞祈祷和报祭。 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全国都笼罩在悲恸的氛围之中,乾明殿里,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魏离离世之后,短短数日,虞澜清一头乌黑的长发,多出了肉眼可见的银色发丝。 月颖想把这些白发都藏起来,可是太多了,怎么藏也藏不住。 虞澜清让她不必在意,该怎么盘发就怎么盘发便是。 是以跪在身后的皇子公主们,都能清楚的看见虞澜清的白丝。 一夜白头,叫人唏嘘。 虞澜清很是平静,静静烧纸,静静的看着魏离的棺柩,她已经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了。 但是谁劝她都没有用,也没人敢逼得紧了,怕虞澜清又像之前太后走的那个时候般吐出血来。 但这一次,虞澜清并没有。 她一直在低声呢喃着和魏离说话,她相信魏离的魂魄一定还在乾明殿里看着自己,没有走远。 痛苦到了一定的极点,反而会变成平静,她知道魏离不希望看见她为了自己悲痛到伤害自己的身子,也知道魏离不喜欢旁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到窒息的模样。 所以她只是用魏离希望看见的模样,在这里而已。 魏子善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虞澜清应承了魏离的愿望,自然会做到,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要亲眼看着魏子珏从边疆完好无损的回来,要看着魏子善登基即位,把大魏治理得更加强大,要看着孩子们娶妻嫁人,往后的日子也风生水起,要看顾着后宫的安宁,要看顾着前朝的稳定。 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了,她的眼,便是魏离的眼,只要她还好生生的活着,魏离便一直都在她的心里,在她的身边,也同样看着这一切。 虞澜清就是这般坚信着的。 也必须这样坚信着,稍微有一丁点的动摇,她都会彻底崩溃。 信念这个东西真的是支撑着她唯一的支柱,虞澜清会好好握着这根支柱,让自己看上去更坚不可摧一些。 “娘娘。”月颖从外边猫着腰进来,凑到虞澜清的耳边,轻声道,“皇陵那方都已经筹备好了,给皇上陪葬的清单,还请娘娘过目才是。” 虞澜清没动,手上往铜盆里送冥纸的动作也没停:“让大学士和傅阳帮着子善看看便是了,。” 她不想看,现在这里就是她唯一的安宁。 魏离的下葬在一个月之后才进行,漫天飞舞的白色冥纸落满了京城的街道,虞澜清乘坐撵轿,一路护送魏离的棺柩到很多年前就准备好的,属于他的皇陵之中。 京城百姓们全都身着素衣,沿街跪拜相送,哭声漫天,虞澜清的面容掩埋在撵轿上搭起来的白色轻纱里。 她已经没有眼泪了,这辈子的泪水,都在这些离别里流光了。 此时此刻她反而觉得欣慰,瞧,这么多年呕心沥血的励精图强并没有白费,百姓们的爱戴,便是给魏离多年政绩最好的答卷。 到达皇陵之后,虞澜清全程平静的参与了下葬,参与了唱经超度,最后,她决定要留在这里,再为魏离守灵三月。 魏子善三次前来相劝,都被虞澜清婉言拒绝了,最后孩子们都说一起留下来陪虞澜清,更是被虞澜清呵斥。 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留在这里,是因为她是魏离的皇后,是魏离的结发妻子,她一定要留在这里,再陪陪他而已。 魏子善此时回京,应该筹备着新皇登基的事情,其他孩子,也该陪在魏子善的身边,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 这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任性的以为陪她守在这里便是孝道。 虞澜清的意思通过月颖清楚明白的传达给了魏子善,诏安也极力劝说,这个时候便不要再使皇后娘娘多生牵挂了。 魏子善应下,第二日,便返回了京城之中,准备登基事宜。 虞澜清看着大魏崇新皇帝的牌匾,轻声开口:“臣妾已经让子善回去了,他会继承大统,成为新皇,臣妾也会谨遵皇上的意志,好生替皇上,看顾着孩子们的将来,皇上这些年的辛苦和劳累,臣妾都已经了解,如今。。。皇上便安心的休息吧,等着臣妾来的时候,把这些所见所闻,一一说给皇上听。” 魏离的墓穴旁还有一个空位,便是留给她的。 身为夫妻,生同寝,死同穴,无论生死,皆要在一起。 “臣妾,来世还陪你走。” 今生不悔,来世再见吧,魏离。 魏子善的继位顺理成章,一切顺利,虞澜清三个月之后从皇陵回来,正好赶上魏子善的登基大典。 外头的甩鞭声巨大,回声响彻三宫六院,当年魏离登基的时候,她守在皇城门外,也是听见了这样的甩鞭声。 辞旧迎新,原来不仅仅是年节的时候会有的祝贺词,人生路上的重新启程,也可以用这个来纪念。 新皇登基大典格外恢宏,从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开始了,一直到正午时分才结束,魏子善坐上乾明殿正殿的龙椅,接受文武百官的拜喝,这个曾经需要拼命抬高头,拼命往前跑才能稍微看清楚一点的位置,如今。。。坐上去了。 登基大典以后,魏子善便匆匆赶到了凤羽宫,虞澜清回宫的时候没能抽出空亲自迎接,此时跪在虞澜清跟前,一声母后喊出口,魏子善才觉得安心些。 还好母后还在,这是所有人心里最后的慰藉了吧。 虞澜清的头发白了许多,眼角也有了皱纹,可依旧掩盖不住风华,她曾经是那般倾城美貌的女子,岁月总是格外优待美人一点。 “儿子特地没有动皇祖母在世时候慈寿宫的摆设,一切都还和皇祖母在的时候一样,如今儿子特意来接母后入主慈寿宫,慈寿宫要如何重新装潢,还请母后说了算。”魏子善知道虞澜清对先太后的情意,慈寿宫多年未动,如今要住进去的人也是虞澜清,魏子善还是觉得让虞澜清自己来决定更好。 虞澜清欣慰笑笑,看一眼跟在魏子善身边的诏安,侍奉新皇,诏安走的,也是和当年的吴义一样的道路。 “本宫去瞧瞧。”虞澜清是不必急着搬宫的,如今魏子善才刚刚登基,和魏离那时候不同,魏离是因为先帝骤然崩逝,朝中动荡不安,所以必须尽快定下有实权兵权的虞家嫡女为皇后来稳固自己的皇权。 魏子善不同,他是正统继位,平稳过度,朝堂上魏离培养的忠贞良臣,会护着魏子善走得更稳固一些。 所以并不着急册立皇后,凤羽宫的位置,虞澜清也还能再住几天。 慈寿宫被打扰得一尘不染,当年太后去了以后,京香姑姑也跟随着太后一起去了,说是怕太后到了地底下没有贴心伺候的人,自己得去陪着太后。 京香姑姑贞烈为主,当时也叫魏离感慨了许久,虞澜清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住进慈寿宫来,她站在慈寿宫的宫门口,看着高悬的匾额,甚是感慨,当年与太后的点点滴滴又重新浮上心头,虞澜清抿了抿嘴唇,随后才收回视线,朝里边走去。 魏子善搀扶着虞澜清,月颖跟在后边慢慢走,慈寿宫的一切都还是先太后在的时候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先太后最爱的花枝,先太后最爱的长帘,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软塌上,桌案上依旧放着先太后喜欢的青花瓷茶壶,软塌的枕边,放着一柄血红的玉如意。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没有半分差别,好像下一刻,京香姑姑就会从里边快步走出去,轻笑着给她行礼问安,温柔的唤她皇后娘娘,太后也就在里间瞧佛经,见她进来,搁下书便来牵她的手。 “清儿。” 久远的呼唤,再也不会响起了,人去楼空,这里只有不成不变的物件,似乎还诉说着过去主人的故事。 魏子善扶着虞澜清走遍了慈寿宫的每个角落,以前去过的,没去过的,都看了一遍,最后回到正堂坐下后,魏子善才轻声开口道:“母后觉着要重新修整一下么?” 虞澜清轻轻摇头:“这样就很好。” 什么也别动,她就这样直接住进来便好:“收拾收拾凤羽宫的东西,直接搬进来吧。” 这是虞澜清的意思,魏子善也没有多问为什么,次日早朝,魏子善尊嫡母虞澜清为太后,入主慈寿宫,其余魏离的几个嫔妃,也因为虞澜清的授意没有因无子嗣而迁居皇陵,而是一并住进了太嫔宫里,给虞澜清做个伴儿。 之后三天,宫中都忙着搬迁宫宇,新皇登基,入主慈寿宫,公主们也都在京城里分封了公主府,皇宫中,又彻底的安静下来了。 同年,魏子善册封虞磊,魏子珏为先锋将领,与虞家军以及上万大魏士兵前往边疆增援历练,于月底出发。 虞澜清知道这个消息得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让月颖传话给魏子珏,出发时间仓促,好生在军营里准备就是,等到出发那日,自己会去送他的,不急于现在就要进宫磕头。 原来还有云熙云思丫头在身边,如今也彻底的冷清下来了。 住进慈寿宫里,虞澜清才稍微能够理解了一些当初先太后悼念着先皇后的那般心情。 活着的人,总要有些念想,心里头才不至于空荡荡的。 日子平静而又没有波澜的过着,虞澜清也在屋子里养了一缸鱼,前几天魏子善又抱来一只猫,毛蓬松着,看上去胖得很,每天趴在廊下或者窗边烤太阳,懒洋洋的模样,谁逗也不理,只有虞澜清靠在它身边坐下的时候,那猫儿会轻声叫一声,像是看得见她的悲伤一般,特意要安慰安慰她。 虞澜清本来是不想要的,大概也是觉得这猫儿通人性,所以留了下来,取了个名字叫不弃,月颖笑着说这名字听着也奇怪得很,倒像是虞澜清能取出来的风格。 小安子如今也成了太后跟前的大太监,同诏安倒是有说不完的话,听诏安说御前的事情如何繁忙,小安子倒是笑,慈寿宫里清清静静的,他倒是乐得一个闲差事。 忙至月底,便是大军要前往边疆的时间了。 虞澜清跟着魏子善一块儿前来相送,魏子珏穿着软胄盔甲,眉眼处越发和魏离想象,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在他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魏子珏上前行礼,喊她母后,虞澜清却只是温柔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母后。” 魏子珏垂下眼帘,有些不舍,但是很快他的眼里就又铺满了坚定,应声说好,转身回到虞磊的身边站定。 有虞磊和虞家军同去,虞澜清多多少少是要放心一些,小时候魏子策那孩子也是喜欢习武的,此番历练,他倒是没闹着要去,魏子善说这些年魏子策变了许多,父皇在的时候尚且还顾及父皇有所收敛,如今是彻底的在花花世界里纸醉金迷,忘乎所以了。 虞澜清微微撇眉,好歹也是江湄和洛文茵教导过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魏子善没注意看虞澜清的表情,还在轻声继续道:“不过儿子一定会鞭策四弟,母后放心就是。” 虞澜清深吸口气,点了点头,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他们兄弟自己去解决也好,魏子善如今是新皇了,自己插手管太多,也怕伤了母子的情分。 魏子珏此时已经翻身上马,虞磊对着她挥手,喊着姑姑放心,他定然会看顾好魏子珏的。 魏子珏撇他一眼,不甘示弱,说分明是他照顾虞磊还差不多。 两人还有精力拌嘴,虞澜清也看着他们微笑,一直目送队伍走远,再也看不见了以后,才收回目光,有些失落。 魏子善看出虞澜清的心思来,扶着虞澜清往回走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心思说给虞澜清听:“儿子想着,母后身旁寂寞,想寻个人来陪伴母后。” 如今皇子们有自己的王府,公子们有自己的公主府,都已经从宫中走出去了,还能有谁来陪她? 虞澜清略一想想便心中有数了,却还是要顾着魏子善的脸面,明知故问一句:“皇帝心中有人选了?” “是,儿子觉着,虞家的沫泠妹妹性情温顺,又一向对母后恭敬,想来能够进宫陪伴在母后左右,定能为母后排解一些深宫中的无聊时光。”魏子善抬眼看虞澜清的脸色,虞沫泠是虞家的嫡女,是虞澜清的亲侄女,自己这般委婉的开口,若是虞澜清有别的想法,也给姑娘家留足了回旋的余地。 他这番心思是为着虞沫泠着想的,明明是自己想多些时间看见她,偏要借着说是来陪太后的话,也算是顾全姑娘家的闺阁名声。 自从魏离离世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半年了,这半年,他都没有再见过虞沫泠了,如今刚刚登基,魏子善顾及虞澜清的心情情绪,顾及朝堂上许多事情还没有整理清楚,若是这么快就立后,想来这些大臣们又要上折子说选秀的事情,魏子善想让虞沫泠跟在虞澜清身边两年,这样既可以陪伴虞澜清,两人也可以时时见面,让她先适应一下宫中的生活,免得她突然就有了身份的枷锁,反而不知所措。 且要定下皇后也要选在五月之后的时间,这样的话,虞沫泠进宫的那一年,便不必忧心选秀的事情了。 魏子善是这般打算的,只是现在要紧的还是要看虞澜清的意思。 虞澜清当然明白魏子善的用意,他还是恒亲王的时候,和虞沫泠便互相有意了,这么多年过去,魏子善从太子走到皇位上,和虞沫泠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只是要嫁给魏子善入宫,便是走的和自己一样的一条道路,说句私心的话,虞澜清是不想让虞沫泠再和自己一样也困顿宫中一生的。 可这毕竟是虞沫泠自己要做的选择,她不能多说什么,虞家的女儿都是痴心人,她若是认准了魏子善,定要和自己当初一般固执的陪在魏子善身边,虞澜清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让她在自己身边呆两年也好,若是真的两心相悦,虞澜清倒是有不少的东西能慢慢教给虞沫泠,从现在开始,也正好。 是以她也转头看一眼魏子善,和善的笑笑:“也好,哀家也许久没有见沫泠了,那孩子是有好才情的,叫她进宫来陪哀家两年,也挺好的。” 从本宫到哀家,虞澜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习惯了这样的称呼。 见虞澜清应允下来,魏子善脸上的笑意藏不住,眼里边的期待更像是星辰一般,虞澜清垂眸轻笑,拍了拍魏子善的手背:“皇帝如今是万人之主,喜怒不言于色,情绪如何还是莫叫旁人轻易揣摩了去才是。” 魏子善受教,赶忙称是。 陪着虞澜清一路回到慈寿宫中,说了会儿话,虞澜清瞧他是心不在焉的,满心思想着安排虞沫泠进宫来的事情,心下觉得好笑,又觉得感慨,这样的年轻朝气,的确是非常美好的事情,是以借口说自己有些累了,让魏子善赶紧离开了慈寿宫,去办他想办的事情了。 魏子善倒还是有些分寸的,过了小半个月,才把虞沫泠进宫的事情定了下来。 虞家倒是都愿意虞沫泠进宫陪着虞澜清,魏离走了以后,她虽然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虞夫人的心里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自己女儿的,现在虞沫泠能进宫去陪着虞澜清,便能时时告诉自己虞澜清的情况,虞夫人心头也放心不少。 她如今也年岁大了,唯一的盼头便是儿女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虞沫泠倒是从小就入宫,凤羽宫去的多,慈寿宫倒是没怎么去过,月颖一早就差人到宫门口接人,到慈寿宫的时候魏子善都还没下朝,许久没见姑姑,虞沫泠也激动得很,在月颖跟前稍微有些拘谨,进了慈寿宫的宫门,瞧见榻上坐着的虞澜清的时候,脸上紧绷着的笑意才松缓了一些:“姑姑。” 喊完,想起礼数不对,又在虞澜清跟前站定,给她端端正正的福身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虞澜清掩嘴,这丫头问安倒是像模像样的,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倒是很像秦玉珊,是个美人坯子。 虞澜清拉她在自己对面坐下,月颖在一旁轻声道:“小姐安心,房间什么的都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太后娘娘特意选了处光照好的地儿,连着廊后有个小花园,小姐可以自己安排。” 虞沫泠连连点头,她一向知道虞澜清是最心细的,进宫来除了能见到自己最喜欢的姑姑外,虞沫泠也是为着见魏子善来的。 他做了皇帝,两人已经好久都没再见面了,虞沫泠以为他想不起自己来了呢,如今把她叫进宫来,虞沫泠欢喜得很。 他心里就是有她的,孟潇潇那妮子说得对,虞沫泠觉得自己的确应该对自己更自信一些才是,不要老是觉得魏子善心头又有了旁人了,这些年,他唯一惦记着的,不就是自己么,京城里除了自己,没见他和哪家的小姐多说话,还有什么好不确定的呢? 虞澜清让月颖带着虞沫泠先去看看她的房间,两人一走,虞澜清才站起身来,走到后边的寝房里去,她在寝房里放了个礼佛的地方,除了拜佛,还摆了个魏离灵牌的复制版在自己的房间里。 时时看着,觉得安心。 “子善。。。心里有喜欢的人了,想来是喜欢多年了,是我的侄女沫泠。”虞澜清点燃三炷香,给魏离供奉上,看着这灵牌,就像是在魏离身边呢喃低语一般,“我想着,若沫泠愿意,那我也是支持的,子善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想来,他能晓得保重自己的身子些。” 说罢,虞澜清沉默了一下,又道:“云木凡那时候得你看重,如今越发稳重,朝政上的事情我虽不关心,却也听到不少夸奖他的声音,子善刚登基,云木凡出力不少,如今子善倒是很器重,云熙丫头脸薄,倒是云思处处撮合,想来离好日子也不远了,若是云木凡的话,我也是放心的。” 虽然还没定下,但虞澜清总是这样每天都会来奉香说话,每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己每天都做了些什么,虽然唠叨,但若是不说出来,总是睡不着。 好像说给他听了,也是自己的另一种安心吧。 “廊边的花我今日又修剪了,其实都长得挺好的,只是想找些事情做,你的那把剪刀也终于有人能用了,沫泠剪得定然比你好看,往后她陪着我,朱家的,肖家的,还有郁家的三个,也都留下来陪我了,你放心就是。”虞澜清说着说着,鼻尖有些泛酸,随后叹了口气,嘲弄的勾了勾嘴角,“真是。。。都那么久了,还习惯不了,真没用。” 说罢,站了会儿,听见外面有动静,想来是沫泠已经认了房间回来了,虞澜清看一眼灵牌,转身朝着外边去了。 她身上沾了些供香的味道,月颖一下子就闻到了,看虞澜清眼角有些泛红,立马就晓得虞澜清方才进去干什么了。 虞沫泠不清楚这些,也没仔细瞧这些细微的变化,慈寿宫哪里都好,很清净,也很宽敞,虞澜清给她安排的房间比她在家里的还大许多,里边陈设一应俱全,甚是华丽。 虞沫泠都觉得有些惶惶不安,还是月颖说宫中就是这般的,太后娘娘只是填了几件新玩意儿而已,叫她不必觉得不安,虞沫泠这才放心下来。 因为虞沫泠来了,所以一下早朝,魏子善便赶着到慈寿宫来请安,他给虞澜清行礼,虞沫泠给他行礼,说是来看虞澜清的,两人那小眼神却互相撇来撇去,漫天飞着的都是粉红色的小气泡,虞澜清瞧在眼里,觉得好笑,这两人端着那点小心思,当她瞧不出来?她也是那个年岁过来的人,自然晓得的。 魏子善悄咪咪逗虞沫泠,小丫头掩嘴轻笑,脸微红,完全就是一副情深几许的模样。 看来都不必她开口问,瞧这样子,虞澜清便晓得她的答案了。 魏子善坐了会儿要走,虽然舍不得,但今后每天来请安,每天都是能看见的,做了皇帝更要自律,魏子善记着魏离的教导,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高。 魏子善走了以后,虞澜清才拉过虞沫泠的手,朝着后边的小院子逛过去,姑侄两打开天窗说亮话,身边也没让人跟着伺候,虞澜清扭头看一眼虞沫泠,轻声道:“子善如今做了皇上,你可觉着高高在上,觉得害怕?” 虞沫泠想了想,轻轻摇头:“我觉着他一向厉害,该当有如此成就地位,并不觉得害怕。” “那你呢?你想陪在子善身边么?”虞澜清接着问,语气温柔得很。 虞沫泠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想矢口否认,可话到了嘴边,又实在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是以支支吾吾半响,小心翼翼看虞澜清一眼:“姑姑。。。” “子善待你,我是晓得的。”虞澜清拍拍她的手背,良久之后,轻叹了口气,“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若是觉得这宫中束缚想去宫外的自由天地,那姑姑定然不会让子善把你困在这里,你要自己选,姑姑听你的。” “他。。。他很好。”虞沫泠知道虞澜清不是说笑的,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轻声道,“我许多年前,便是爱慕皇上的了,不管他是恒亲王也好,太子也好,皇上也好,在我心里,他是我的子善哥哥,他真心待我,我自然愿意陪在他身边。” 虞沫泠眼里的光,或许就是当初虞澜清在太后面前,太后看见的光吧。 所以太后才会那般欣慰,那般喜欢自己,因为真心爱慕一个人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璀璨了。 太后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虞澜清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可是这条路。。。太辛苦了。 虞澜清握紧虞沫泠的手,连连点头:“你自己欢喜,便好。” 虞沫泠笑起来,像夜空里的朗朗皎月:“我欢喜的。” 能看见他,她欢喜的。 能与他说话,她欢喜的。 能和他一起笑,她欢喜的。 满心欢喜,只要是心中喜欢的人在一起,好像就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 年轻的心,年轻的爱恋,真是永远叫人羡慕和热泪盈眶。 只是有自己在,他们两人又是两心相许,虞沫泠的路,应该会比她好走一些。 虞澜清稍微宽心一些,时间还早,虞沫泠见她眉头不展,主动说要弹琴给虞澜清听,她这些年什么都学,却什么都没有学精,什么都会一点,但要说最拿手的是什么,也是没有的,不过什么都会一点,就什么都能和虞澜清一块儿排遣,宫里多的是琴,当初魏云熙学琴的时候就打造了七八把,那丫头离宫的时候也不过才带走了三把而已。 虞澜清让月颖找一把来,送给虞沫泠用,宫里的琴自然比外头更好一些,虞沫泠喜欢得很,那神情,倒是叫虞澜清想起以前和魏离一起听魏云熙学琴的时候。 虞沫泠有一段时间没弹了,手生得很,来回试琴半响后,才选了个自己最擅长的简单曲子来谈。 虞澜清端着茶盏坐在躺椅上,月颖也在一旁一脸的期待,虞沫泠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不太好意思,一曲弹罢,月颖惜荷碧荷还有小安子都是超级捧场的人,鼓掌鼓得特别用力,连夸虞沫泠弹得甚好。 连虞澜清都特别给面儿的说很好,虞沫泠这才又害羞又觉得轻松了些,再弹第二曲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好上不少了。 慈寿宫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宫里的人都喜欢虞沫泠这个漂亮又活泼的虞家小姐,她和虞澜清是一样的温和性子,同宫人们也都和和气气的,一点没有世家小姐盛气凌人的架子,是以大家都愿意处处想着虞沫泠,不出一周的功夫,虞沫泠便和慈寿宫上下打成一片了。 同慈寿宫的人熟了之后,虞澜清便属意让碧荷带着虞沫泠在宫里四处转转,如今宫里也没人,到处走走也清净,能出去转虞沫泠自然高兴,头一个去的不是御花园,反倒是之前打整出来的春昶池,据说去年年节魏离离世的时候,便在春昶池这里给了虞澜清一个大惊喜,虞沫泠看着这空荡荡的春昶池,下边水池子都捞得干干净净了,好像也不准备再放鱼进去的意思,看着一点也不好看。 虞沫泠背着手打量,转身看碧荷:“先帝给太后制造惊喜的时候,碧荷姑姑在一旁么?” 碧荷摇头:“咱们没资格来呢。” 也是。 虞沫泠眨眨眼,随后有些失落:“姑姑好像一点也不开心,这些天我想着法子逗姑姑开心,姑姑虽然笑着,可是我晓得她并不是真的开心。” 碧荷也垂下眼帘,难掩语气里的难过:“太后娘娘没动慈寿宫的摆设,想来也是想先太后娘娘了。” 是啊,当初的先太后,对姑姑也是极好的。 这宫里处处都是美好的回忆,可是这些美好回忆的主人都不在了,对姑姑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吧。 “我得想个法子。”虞沫泠蹲下身子,捡起一旁的石子往池子里扔,“我得让姑姑开心些才是。” 碧荷听她这么说,以为她是有什么好主意了,赶忙也蹲到虞沫泠的身边,眼睛亮起来:“小姐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虞沫泠转了转眼珠子,泄气道:“还没有。” 若是虞沫泠有耳朵,想必此刻已经耷拉下去了。 两人蹲在池子边,一同沉默下来,片刻后,虞沫泠又抬起头来:“不过咱们不能就这般气馁了,碧荷姑姑,这宫里最了解姑姑的,肯定就是月颖姑姑了,你试试看能不能从月颖姑姑那里知道些能让姑姑开心的事情。” “好,那小姐呢?”碧荷应下来,又看向虞沫泠。 虞沫泠脸红扑扑的,嘻嘻一笑:“我去问问皇上,或许皇上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141、孤独才是哀家 这是虞沫泠头一次到乾明殿。 她在楼阶上的长廊边,能看见钟南门的三重门,和恢弘的巨大广场。 此时广场上只站着一列一列持刀挺拔的侍卫,一直到视线的尽头,看上去格外的大气,也格外的庄严。 碧荷也没来过,素日里出入这样的地方,都是月颖陪着虞澜清的,所以小丫头比虞沫泠还蹲得低一些,两人扫一圈目所能及的风景,猫着腰往转角乾明殿正殿看过去的时候,虞沫泠的视线和诏安触碰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算不能到这里来,被诏安瞧见也最多就是个轻言细语的劝告,她一个激灵,便躲回去了,闪避开后虞沫泠才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自己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儿,趁诏安还没过来逮自己,虞沫泠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裙摆,便从转角处走出来了。 诏安正纳闷,瞧着露出的半张脸和头上的装饰,便晓得是虞沫泠了,她躲什么? 还没走拢,就见虞沫泠自己出来了,脸上红彤彤的,瞧自己一眼,轻笑起来,友好的对自己点了点头:“诏安公公好。” 诏安也给她问安:“虞小姐安好,小姐到这儿来,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虞沫泠摇头:“不是,姑姑她正休息呢,是我自己想来这儿看看。” 诏安颔首示意明白,见虞沫泠的视线落在正殿的窗户上,略一思衬便明白过来,瞧年轻皇帝迫不及待要把虞家小姐请进宫来陪在太后左右的架势,便晓得十有八九眼前的少女将来会是后宫的新主母,是以诏安领着虞沫泠往前走,小声道:“皇上在看折子呢,小姐在门外稍站片刻,奴才这就去替小姐通传。” 虞沫泠张了张嘴,想解释一句自己是为着姑姑的事情才来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去,这要是说了,岂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自然也是存着私心的。 是以虞沫泠背着手垂下眼帘在门口静候,嘴角挂着笑意,甚是紧张。 诏安很快便出来了,笑着说皇上请她进殿说话,虞沫泠往前走,见碧荷站着没动,回身让她也跟上,碧荷赶忙摆摆手:“天子威严,奴婢在殿外候着便是了。” 乾明殿也不是什么身份的宫人都能跟着进去的。 虞沫泠看一眼诏安,见诏安也点头示意她自己进去便好,才提起裙摆进了殿门。 魏子善里边有些乱,奏折太多了,随意堆放在他顺手能拿到的位置,但是这样的话看上去就格外混乱些,虞沫泠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魏子善在手忙脚乱的整理奏折,瞧见她,魏子善有些心虚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笑,让她赶紧坐下说话。 他还是那样随和性子,并不因为做了皇帝就在她跟前摆架子,虞沫泠给他福身行礼,随后打量乾明殿一眼,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全这殿内的东西,虞沫泠眼里闪着光,满是好奇。 魏子善却只是盯着她,见她收回眼神看向自己,才又抿着嘴笑起来:“怎么自己过来了?” 虞沫泠摸了摸鼻尖,跟着魏子善一并到旁边坐下:“姑姑今儿让我四处走走,怕我闷坏了,我去瞧了瞧春昶池,好像还是荒着的,想起姑姑这些天来也没什么能真心高兴起来的事情,便想着来问问皇上,看皇上能不能晓得怎么让姑姑开心。” 魏子善垂下眼帘,应了一声:“春昶池荒了许多年了,虽然父皇打理出来用了一次,但那地方多年没人去了,如今也不晓得能做什么,所以还是荒着,不过让母后高兴的事情咱们定然是做不到的了,往后只能尽力孝敬母后,不让母后烦忧。” 虞沫泠楞了一下:“咱们做不到了?” 魏子善点头:“是,真能让母后开心的,只有父皇。” 魏离不在了,虞澜清的所有欢愉,所有喜怒哀乐,都跟着魏离一并葬入皇陵之中了,如果不是魏离的遗愿,叮嘱虞澜清一定要替他看顾着江山,看顾着孩子们,照顾好自己好生活着,魏子善确信,在魏离走后不需要多久,虞澜清定然也会跟着魏离去的。 虞澜清如今的平静,是谁都没有办法再打破的淡然,是发自内心的孤独。 谁也没有办法。 虞沫泠怔了一下,听魏子善的口气,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也知道他们这些做小辈的,或许真的就是无能为力了。 “不过前两天收到个密函,大周国的使臣,就快要到大魏来了。”魏子善突然想到这事儿,随后眼睛放光,下意识的拽了虞沫泠的手一下,“大周使者来,朕准备让云木凡跟着傅大人一块儿去接待,他也好学一学这些,到时候会安排歌舞宴会,云熙云思她们也都要入宫来,朕让人选了些料子,你看上了跟尚衣局说一声,让她们给你做几件新衣裳出来。” 虞沫泠眨眨眼,看魏子善期待又兴奋的样子,微微颔首说好,有宴会也好,热热闹闹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热闹,也比虞澜清整日里在慈寿宫里冷冷清清的更好。 这事儿魏子善准备亲自跟虞澜清说,既然虞沫泠来了,便让诏安上了茶水和糕点,等他把手上的几本要紧折子看完之后,才和虞沫泠一块儿往慈寿宫回去。 碧荷跟在诏安后面,盯着前方和魏子善并排走的虞沫泠,小声道:“诏安公公,小姐和皇上并排走着,不会坏了规矩吧?” 诏安回头笑笑:“宫里没有旁人,且,皇上觉得不坏了规矩,那便不会坏了规矩。” 听诏安这么说,碧荷才放心下来:“皇上待小姐真好。” 一行人回到慈寿宫里,月颖正在廊下让人把虞澜清的花都搬到阴凉一点的地方,瞧见魏子善来了,赶忙上前福身行礼,随后又看一眼魏子善身边的虞沫泠,勾着嘴角笑,领着他们往里走:“皇上来得巧,太后刚刚才起身没多久。” 魏子善点头说好,进到里屋,给虞澜清问安,虞澜清见两人一起回来,还觉得新奇,望向虞沫泠,晓得她脸薄,倒是也没问为什么,只是让魏子善和虞沫泠都坐下,轻声开口:“皇帝是有事情要跟哀家说么?” “是,母后了解儿子。”见他眉眼间有喜色,行色略有些匆忙,便能够得知一二了,“儿子收到密函,大周使者很快便要入京来了,届时宴会出席,也好让母后一并热闹热闹。” 虞澜清还以为是什么事,一听是这个,连连摆手:“你们年轻人热闹便是了,母后年纪大了,犯懒又不爱走动,就不去了。” 魏子善沉默了一下,回头和虞沫泠对视一眼,抿了抿嘴唇,又道:“大周帝与父皇颇有交情,儿子刚接手朝政,头一回迎来大周使者,难免需要母后提点一二,且大周使者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替大周帝祭拜父皇,若是有母后陪同,想来更圆满些。” 虞澜清抬起眼帘,她当然知道魏子善的意思,头一回和大周打交道,的确难免心中没底,可想让她走出慈寿宫,讨她几分欢心的孝意,虞澜清也是明白的。 这些天虞沫泠那个丫头便使劲了浑身解数,虞澜清虽然也笑,也开心,但是心里面空落落的,谁也填补不了。 不想给魏子善心理负担,他又要兼顾前朝,又要顾着自己,确实也难两全,听他这番劝说,虞澜清自然也明白过来虞沫泠为什么会和魏子善一同回来了。 两个都是孝顺孩子,她该领这份情。 “好,哀家去便是了。”虞澜清终于松口,魏子善和虞沫泠也跟着笑起来。 “儿子让人送些新料子来,给沫泠妹妹做两件新衣裳,母后的眼光向来是极好的。”魏子善顺势把要做衣裳的事情也说了,虞沫泠如今既然进宫来,出席宴会自然也该有宫中的服饰才好。 虞澜清也一并应下,拉过虞沫泠的手,轻轻拍了拍:“沫泠这边,哀家自然会替她打算。” 魏子善的心思,虞澜清自然清楚。 他想看虞沫泠穿上宫装的模样,自己也尽力应承下来便是了。 反正。。。这丫头的心是已经交付出去了,索性豁达一些,虞家的女儿,自然都是敢爱敢恨的,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既然决定了,那就勇敢的往前走便是。 事情说好,三人都欢欢喜喜的,魏子善还留在慈寿宫用了晚膳后才离开,衣料是下午时候便送来了的,等魏子善走了以后,虞澜清还和虞沫泠在烛台下慢慢挑选。 说是只送来了‘一些’,虞澜清瞧着这堆着一桌子的料子,哑然失笑:“今年供上来的好料子,怕是有一半都在这里了。” 可见魏子善上心。 虞沫泠最终还是只选了三样,新衣裳做好,虞沫泠倒是没急着传,只是挂在衣架上,看上边漂亮华丽的纹路,以及精巧无双的针线。 外边可没有这样好的衣裳,哪怕是最好的铺子做出来的衣裳,都是远远及不上宫中的。 可虞沫泠看上的,不是这华丽无双的衣服,她看上的,是魏子善给她的心意。 大周的使臣在三个月后,抵达了大魏京城。 魏子善让云木凡去迎接,在晚宴开始之前,魏子善在乾明殿先接见了使臣。 站在中间的那个使臣看上去和旁的有些不同,不仅仅是穿着,气度上更是不凡。 魏子善觉得奇怪,其他的使臣似乎都对他非常的敬畏,所有人都给魏子善行礼,只有中间的那个,昂首站着,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魏子善。 这让魏子善非常不悦,身为帝王的威仪,显然受到了威胁。 “这位使臣,为何不跪?”魏子善开口问一句,诏安从后边换了茶盏上来,刚好听见魏子善发怒,顺着魏子善的视线看过去,楞了一下,眼前这人。。。 那使臣勾着嘴角笑笑:“你很像你父皇。” 魏子善一怔,随后眯了眯眼睛:“先帝岂容你置喙?!大周国的使臣,便是这般无理?!” 诏安想上前同魏子善说话,被那人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神使鬼差的顿了一下,再想上前已经错过了时机。 旁的使者也想上前说话,被他拦了一下,魏子善便更觉得奇怪了。 盯着这人的面容看了许久,魏子善撇眉凝神,突然觉得和记忆里有些模糊的一张脸有几分相似。 见魏子善思索,那人也不兜圈子,轻声开口道:“一别多年,大皇子都长那么大了。” 他把使臣帽子取下来,面容全部暴露在魏子善的面前,他轻笑了起来,看上去带着些桀骜,又带着些岁月沉淀下的温和。 这人。。。 魏子善突然站起身来,显然是认出来了:“大周帝?” 时间带走不少周苍泓年轻时候的锋芒,如今的他更成熟,眼中曾经尖锐的光芒,也被宽厚取代。 魏子善没想到这使臣队伍里居然会有大周帝,他微微撇眉,有些警惕的开口:“大周帝为何要这般前来?” 周苍泓往前走,走到魏子善面前,冲他笑笑:“新帝安心便是,我此番前来,是找你母后,关于我妹妹的死,还有些话想亲自问问太后,且大魏帝走了,多年盟友,也确实该亲自看看,不想兴师动众的惊扰太多人,我也算是你母后的故交,算是给她个惊喜吧,人到了一定岁数,故友相见总是开心的,我不会呆太久。” 是为了来见虞澜清? 魏子善心中虽然警惕着,可表面上还是很快便维持上了几分柔和:“大周帝的意思,我明白了。” 周苍泓把魏子善的神情变换看在眼底,从前他年少不经事,想来在魏离眼里,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只不过有些朝政上的天赋,一丁点的星火,便瞭烧起整个大周的国情。 今日,他看着眼前魏离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感慨万千,他上了两步台阶,伸手拍了拍魏子善的肩膀,随后重新戴上使臣的帽子,转身朝着外边走去。 刚走了两步,周苍泓又回过头来,深深看了魏子善一眼:“你很像你父皇,你父皇是我少有的敬服之人之一,你母后也一样,他们是了不起的一对爱人,希望你能比你父皇做得更好,希望你也能像你父皇一样,拥有如你母后般的皇后。” 希望你是一个好皇帝,不辜负了魏离拿命拼来的太平盛世。 不负大魏百年强盛。 周苍泓带着使臣们离开,晚膳的时候,才又出现在席上。 虞澜清是和魏子善一同入席的,虞沫泠搀扶着虞澜清,她脸上带着笑意,却显得和这份热闹格格不入。 周苍泓盯着她,她的眼神很游离,一点也没有融入这场盛宴的感觉,身边缺了个人,虞澜清已经不是当年的那种状态了。 她的面容还是同样的美艳,只是隔着距离,周苍泓也能看见虞澜清的白发。 失去了魏离的虞澜清,眼中也一并失去了星辰大海。 周苍泓收回视线,闷头喝酒,他预计着虞澜清这个状态也不会在席间坐太久,年轻人们有说有笑,她的孩子们都来敬酒陪她说话,之后她便让姑娘们都去说体己话,不必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很孤独。 万人之巅,只有她一个人,没人能再陪在她身边,那是灵魂深处的孤独。 而只有承受这种孤独,才是真正的哀家。 这一点,虞澜清比谁都清楚,所以她完全接受自己的这份孤独,俯瞰眼前的人生百态,却都已经和她没有了什么关联。 喝了几杯酒,吃了些菜,觉得有饱意之后,才跟魏子善说自己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虞澜清肯来魏子善便已经很感激了,见虞澜清神情疲惫,自然是起身亲自搀扶虞澜清出去,嘱咐她一定保重身子好生歇息。 回到席间,魏子善下意识的往周苍泓的座位那边看,果然,周苍泓已经不在了。 魏子善眯了眯眼睛,转头唤来诏安,让他跟上虞澜清,别叫大周帝做了什么逾越规矩的事,伤了虞澜清。 诏安应下,赶忙就跟着过去了。 往慈寿宫的走的路上没什么宫人,大家都聚集在南郊园参加聚会,吹了吹风,那一丁点的醉意也已经都清醒了。 月颖搀扶着虞澜清,轻声道:“太后要四处走走么?” 虞澜清摇头:“回去了吧。” 刚过了转角,便瞧见眼前杵了个人,靠着门框,突然抬起头来,冲她咧嘴一笑:“好久不见啊。” 虞澜清楞了一下,还是月颖先脱口而出,惊讶喊道:“您。。。大周帝?!” 说罢,看一眼虞澜清的脸色,赶忙福身行礼,不是说只是大周使臣来么?怎么大周帝也在这里?! 虞澜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恢复了平静,这人多年前便是任性性子,给自己的那枚金叶子虞澜清至今都没再取出来过,如今还是这般的随心所为,不像样子。 周苍泓也不是少年模样了,虽然留了些络腮胡子,却还是能看出几分顽劣性情,他似乎对虞澜清的反应很不满意:“你都不吃惊么?” 虞澜清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这般看见周苍泓,她竟然有片刻的欣慰。 好似是多年不见的老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瞬间,好像在她同样的这个高度上,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了。 在她的故事里,还有同样曾经参与过她和魏离人生的人存在,那个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挤眉弄眼的模样若是魏离看了,定然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臭小子,还敢来招惹,这是我的皇后! 虞澜清几乎能想象出魏离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和口气,她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说不上究竟是苦涩还是失落,只是再抬眼看周苍泓的时候,轻声应道:“嗯,好久不见了。” 周苍泓瞥一眼她身边伺候的月颖,小声道:“我此番来,有话想跟你说。” 虞澜清颔首,没让月颖后退,自己也没上前:“大周帝直言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月颖跟了她十几年,虞澜清觉得没有回避的必要,否则更显得奇怪。 周苍泓挑了挑眉,知道她素来是这性子,也不强求,靠着门盯着地面,沉声道:“溪儿的信我已经看过了,她不是病逝的,对吧?” 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那样绝望又后悔的语调,不是一个病逝之人的口吻,她要的三座城池,也处处透露着奇怪,周苍泓不傻,他知道周芷溪话里有话,也晓得真相不是她信里所说的那样,魏离走后,他思来想去,除了抱着一点私心前来以外,还是觉得自己该亲口问一问虞澜清,如果是虞澜清,或许会告诉他,周芷溪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他自己已经隐约能猜到些了,只是需要虞澜清的一句肯定罢了。 “淑妃。。。是病逝的。”虞澜清眼中的光芒真挚,周芷溪和魏离之间的谈话和交易,她的确不知道。 她只知道最后魏离终于和魏子善和解了,皇位给了最应该给的人。 周苍泓算错了,他以为虞澜清会晓得真相,可虞澜清也并不知道。 他盯着虞澜清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轻笑起来,呢喃道:“他定是没跟你说吧。” 虞澜清没听清:“什么?” 周苍泓摆摆手:“没事,溪儿走了多年,追究这些也没什么了,如今的新帝,便是当年溪儿养过的那个孩子吧?” 虞澜清点头说是,周芷溪把魏子善养得很好。 “她很喜欢那孩子,以前通信的时候说过,当年出嫁的时候,我便劝过她,她后来果然后悔了,不过还是要替溪儿谢谢你,如果你没把那孩子给她,她后面的日子,定然更难过一些。”说起周芷溪,周苍泓显然很是落寞,这个皇妹是他宠大的,最后的最后看见她的骨灰被送回,周苍泓那段时间也是一样的崩溃。 所以他挺能理解虞澜清现在的感受,但是逝去的人永远逝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你呢?”周苍泓感慨完,很好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他站直身子,朝虞澜清这边走了两步,“你还好么?” 虞澜清轻笑起来:“自然很好,做了太后,儿女孝顺,也没什么操心的事情了,成日里闲散着,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你撒谎。”周苍泓自信的开口,“虞澜清,出去散散心吧,我带你去周游,从前说的话,都还算数。” 这算是什么呢? 或许已经不是当年那种懵懂冲动的喜欢的感情了,他如今的皇后也不是不好,这些年两人之间相敬如宾,虽然没有爱情,却也是多年陪伴着彼此的亲情。 可周苍泓心里,对虞澜清始终还是不一样的,他少年情窦初开,便是因为虞澜清,这么多年,他始终未能再遇见一个像虞澜清一般水晶一样通透得叫他一见便倾心的女子。 大家现在都是为父为母的人了,周苍泓没了当年的非分之想,却还是不想看见虞澜清这般失了灵魂的模样。 大魏的虞澜清,大名鼎鼎的大魏中宫,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就算是作为故友也好,她怎么认为都好,周苍泓还是想带她出去走走,让她能放下心里的执念,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虞澜清突然笑起来,觉得眼前的周苍泓还是和多年前没有什么分别,他的心意是好的,虞澜清知道,只是她已经和魏离出去过了,那是她余生可以无数次回味的美好时光,如今再去,也早就不是当年心境,更不会取代魏离和她那大半年的时光行程。 她守着那些,就够了,就够她余生回味了。 “我去看过了。”虞澜清轻声开口,“和他去看过了,我这一生不会再和任何人去看山河风光,他给我的山河,我已经放在心里,如今我要在这里,守着他的山河,我是大魏的太后,是这深宫里,唯一的哀家。” 说罢,虞澜清走到周苍泓身边,冲他感激的颔首:“谢谢你的好意,明日前往皇陵祭拜,我也会一同去,但是就到此为止了,你的身份敏感,不该如此贸然前来,子善虽然还年轻,却是魏离手把手交出来的孩子,明日看过便尽快回大周去吧,莫叫新帝心里有了什么猜忌。” 周苍泓皱眉,有些不甘心的回首。 “往后,咱们或许也不会再见了,你要保重自己。”虞澜清能说的,便只有这些了,她的眼中平静得很,说方才那些话的时候,只有提到魏离曾经带她去看过山河的时候,眼里短暂的有了光芒,“我也会保重自己,为了魏离的叮嘱,我会的。” 从第一眼见到开始,直到死亡来临,她的所有,都是为了他一个人。 虞澜清往前走远,周苍泓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前方的尽头,才收回眼神。 他垂眸,随后笑了笑:“还是没变啊。” 这臭脾气。 和魏离一样倔,真是天生一对。 不过这样也好,周苍泓抬头看天,准备朝前走的时候,隐没在门外阴影处的身影往墙边更靠拢了一些。 周苍泓没瞧见阴暗处的人,那人见他走远之后,才从阴影处弹出身影,诏安盯着虞澜清走远的方向,抬手抹了抹眼泪。 随后,朝着南郊园走去。 142、替你看顾江山 虞澜清的态度明确,魏子善和她都默契的选择没有戳穿周苍泓伪装的身份。 前往皇陵的路上,周苍泓也和大周的使臣们挤在一起,倒是尽职尽责扮演自己的角色,丝毫没有身为皇帝的架子。 魏离的陵园是已经半封闭了的,周苍泓他们要祭拜,也只能去离皇陵还有好一段距离的祠堂里,对着牌位上香三拜。 虞澜清静立一旁,无论多少次看到眼前这个情景,她的心还是会揪紧,隐隐作痛。 好在并不常来,人人都说时间能抚平一切的伤痕,虞澜清却并不认同。 有些事情,有些人,只会在时间的长河里越发深刻的铭记在骨子里。 周苍泓上香的动作潇洒得很,双手合十拜了三拜,低声呢喃一句:“大魏帝,我来看你。” 说罢,沉默了会儿,像是还有许多话要讲,却又不是说话的场合,又像是万般的话都在一声呼唤里了,胜过千言万语。 当年一别,以为还有能见之日,却不料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 所以人与人的离别,总是不经意就发生的,甚至你都不会记得,最后一次和他说再见,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周苍泓转过身朝着虞澜清那边走过去,在虞澜清身后一些的位置站定,两人都很沉默,没有说话,直到所有人祭拜完,离开祠堂。 “过几日我便走了。”周苍泓跟在虞澜清后边往前走,两人保持着距离,说话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楚,“溪儿给她的儿子要了三座城池,我倒是痛快给了,她走的时候我也想过到大魏来质问大魏帝,最终还是拿着她的信,不了了之,如今我又站在大魏的土地上,想着能带你出去散散心,你也拒绝得痛快,你们几人是老天爷派来消磨我的吧?偏生我拿你们哪一个都没得办法,什么滋味都自己尝了。” “相伴容易,知音难寻。”虞澜清明白周苍泓话里的意思,他和魏离虽然相互较劲,但魏离是欣赏年轻的大周帝治理国家的才华的,周苍泓对魏离,何尝不是惺惺相惜的感觉。 是知音也是对手,是盟友也是目标,就连看女人的眼光也一样,可见两人颇多共通之处。 魏离尚有虞澜清能明白他,懂得他,周苍泓如今才是真的孑然一生,守着那孤高的皇位,其实他这一生,都算不上欢愉。 想一辈子疼爱守护的皇妹没能守护好,唯一心动的女子早已属意旁人,膝下子女不多,却也没什么像魏子善这般尤其出众之人。 被魏离压得死死的,这家伙就是埋到地底下了,还是把他压得死死的,永远能高他一头。 “咱们往后都是孤家寡人,我是寡人,你是哀家,说起来也挺相衬的,偶尔望着夜月的时候,想起来千里之外,权力之巅,也还有和我一样守着江山寸步不离的你,倒是比什么心理安慰都还要好些了。”周苍泓感慨一句,随后便咧嘴笑起来,说浑话打趣儿虞澜清,不想让自己的话把她拉到一种伤感的气氛之中来。 虞澜清轻笑,倒是没有回头,回去的路上,她和周苍泓的马车也隔着很远。 之后的几日,周苍泓倒是在京城逗留了几天,四处走走看看,看样子也是压抑久了,想出来散散心,他离开的那天,进宫拜别魏子善,从乾明殿出来,瞧见虞澜清站在远处看他。 月颖搀扶着虞澜清,一路绕到广场,正好和走下楼梯的周苍泓撞上。 周苍泓盯着她笑:“改变主意了?那还是来得及的。” 虞澜清伸出手,把自己一直锁在梳妆柜暗格里的锦盒递给了周苍泓:“这个给你。” 周苍泓愣了一下,心里大概晓得这是什么,有些抗拒不太想接,可虞澜清眼中清明,显然是执意要还他的,周苍泓叹口气,微微撇眉,接过锦盒之后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那片金叶子:“非要这样么?” 虞澜清点头:“带回去吧,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给更值得拥有的人便好。” 周苍泓捏紧锦盒,嘟囔一句:“我就觉得你值得拥有,哪有收了的东西还往回送的道理。” 虞澜清听见了,佯装没听见的样子,自顾自的接着开口:“就此别过了,不能远送,你自己多保重。” 虞澜清的声音还是很轻,她能给他说的话,也只有保重了。 周苍泓盯着她看了会儿,把锦盒放进自己的衣袖里,微微颔首:“我晓得,你自己也珍重自己。” 说罢,没再留恋,领着大周的使臣们,超前继续走去。 多年前离开,他也是这般洒脱的背影,周苍泓从来不是纠结眼前的人,更不会给自己徒增无谓的烦恼,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儿姿态。 就这一点,虞澜清便很欣赏。 两相言语,不多纠缠。 月颖看着使臣们的背影走远,如今算是彻底把话跟周苍泓说清楚了,最后的一丝羁绊,也算是交代了个干净。 准备往回行的时候,诏安突然从上边阶梯跑下来,气喘吁吁的声音虞澜清听见了,特意停下脚步等他:“慢些,别摔着。” 诏安到了面跟前,给虞澜清行过礼,缓过气来,轻声道:“太后娘娘留步,皇上请娘娘,说是有要紧事情拿不定注意,想听听娘娘的意思。” 虞澜清往上边的乾明殿看了一眼:“什么要紧事么?” 魏子善倒是比魏离性子温和,好伺候些,可只要是在御前当差,那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事,他这些天瞧着,倒是也看出些端倪来,只是不敢多说,只领着虞澜清一边往上走,一边轻声道:“奴才瞧着,是云大人这些天并着大学士和傅大人,似乎是一直在参奏弹劾裕王。” 魏子策?魏离驾崩前叮嘱他的话,他竟然是没听进去么?又在京城里惹出什么事情来了? 云木凡跟着大学士和傅阳久了,原本也就是一路的人,心里揣着正义的心,会弹劾魏子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虞澜清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晓得了,进了乾明殿里,瞧见魏子善正头疼的揉眉心,眉头拧在一块儿,一脸的不悦。 瞧见虞澜清进来,他赶忙把脸上的神情收敛,快步上前给虞澜清行礼:“母后安好,大周使臣刚走,儿子便又惊扰了母后,实在是不孝。” 虞澜清摆摆手,坐到椅子上,看一眼魏子善堆在面前乱七八糟的几本奏折:“皇帝遇上什么难事了?哀家是后宫妇人,若是朝堂之事,哀家是不懂的。” 后宫不插手前朝事务,是一直以来就有的规矩,且魏子善刚刚登基,身为太后断不能在这时候插手太多,免得往后母子之间有了猜忌。 魏子善跟在虞澜清旁边也坐下,给诏安打了个手势,诏安便拿了几本奏折过来:“是政事,也是家事,母后瞧过便晓得了。” 虞澜清接过魏子善递来的奏折,是云木凡写的,字字句句不留情面,皆是直指裕王暴行。 云木凡和魏云熙的事儿,魏子善是最清楚的,云熙袒护着云木凡,觉着他此事是一点错也没有,若不是魏子策在皇城里胡作非为,也断然不会有如此下场,父皇才刚走多久?他就这般不服管教,恣意妄为,定然还是为了之前魏子善刚册立东宫在府门口吵闹的事情蓄意报复。 他仗着自己身后有江家洛家撑腰,又是皇子身份,便那样糟践百姓,更应该罪加一等。 虞澜清看过之后也眉头紧锁:“子策竟然做出此等混账事情?” 魏子策流连烟花之所数日,这些天大周使臣进京,也没有前来陪同,素日里,他便爱念叨着先帝偏心,个个儿子就算他是个没用的,上朝不上朝,为官不为官,都没有什么要紧,说这些话也便算了,成日里在京城里戏弄花月女子,买回家的小妾也总病逝许多,旁人规劝,也不做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如今竟然做出将青楼女子从二楼阳台捆吊于樑木之上抽打的暴行!而魏子策的理由仅仅是怀疑这女子别有居心想对自己不轨,而云木凡亲自去了解过,这个被魏子策捆吊抽打致死的青楼女子,当日不过是不小心把酒水洒在了魏子策的身上罢了。 此时一度引发京城里的非议,也是因为大周使臣还在的缘故,所以云木凡并同大学士,傅阳以及虞家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这才没在大周使臣停留京城期间叫他们看了笑话。 魏子善是还念着兄弟情意,知道这些年魏子策对自己的职位一直很不满意,父皇在的时候他不敢说什么,如今魏子善登基继位了,魏子策堆积的不满就像是洪水一样迸发出来,魏离叮嘱要兄弟和睦,所以魏子善才觉得头疼,来请教虞澜清。 虞澜清把奏折放下,深吸口气,脸上的表情甚是难看,却还是尽量平静,开口道:“皇帝是怕罚的轻了,伤了臣民之心,罚的重了,又伤了兄弟之情对吧?” 魏子善应下:“父皇期望看见兄弟齐心的场面,儿子原以为四弟只是顽劣,万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青楼女子也是人,也是皇帝的百姓,活生生一条命,不能这般说没有就没有了,你父皇是希望你们兄弟和睦没错,可你父皇更是把江山这个重担交给你了,子善,你是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找哀家来,也是寻一个安心罢了。”虞澜清一语道破,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处置,魏子善当然知道,他只是担心自己念着江湄的情意,若是他罚重了魏子策,虞澜清会心里不高兴。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父皇信任你,哀家自然也信任你,往后这样的事情,放心放手去做便是,帝王首先要学会的,便是独裁,母后已经年老了,无论你们兄弟谁沾染上了朝堂之事,哀家都不会偏袒了谁,皇帝心安,无须顾虑太多,因为你是大魏的新帝。”虞澜清伸手拍了拍魏子善的手背,站起身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你父皇记了一辈子的简单道理,可真要做到,却是任重而道远,孰轻孰重,皇帝心头该当是明白的。” 魏子善心头的石头的确是落了地,魏子策如今已经不是口头的教育就足够了的,他需要当头一棍的教训,打痛了才能打醒,若是他屡教不改,继续干糊涂事,辜负他的良苦用心,那么兄弟之情上面的君臣地位为先,魏子善会让魏子策明白,皇权的至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儿子恭送母后。”魏子善拱手行礼送虞澜清出去,随后转身回到桌案前,提笔沾墨,在扑成开的干净折子上,落下了笔。 虞澜清一路往慈寿宫走,回到屋里坐下后,拿起手边的书翻开,之前给魏离讲的话本子才讲了一半,她折着页数,今日又找出来再接着看下去,却觉得索然无味,消磨了会儿时间,觉得有些困乏了。 月颖给虞澜清抱来软枕和软被,虞澜清有些迷迷糊糊的开口道:“去外头的秋千铺上吧。” 月颖手上动作一顿:“娘娘,这儿是慈寿宫。” 虞澜清稍微清醒一点,半响后应了一声,没再替秋千的事,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凤羽宫里。 “奴婢已经吩咐他们把先帝做的秋千搬过来了,娘娘再等等便能坐了。”月颖笑着开口,原是想叫虞澜清开心些,魏离留下来的东西她全部都小心的珍藏着,可是说完这句话后,月颖瞧见虞澜清拢了拢软被,才觉得心头有些悲凉。 秋千还在,一同坐秋千的人却没有了,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月颖叹口气,小声的走出房门,去小厨房叮嘱做一些清淡的饮食。 之后一段时间,京城里热闹得很,饭后的谈资甚足,月颖听见外头的消息传进来,说是魏子善罢了魏子策的官职,在王府里捆着抽了五十鞭子,是云木凡和傅阳一块儿去监看着打的,一鞭没少,当晚人就烧起来了,好不容易伤口结了痂,退了烧,又被魏子善直接给扔到军营里边去了,也没给个一官半职,只说让江家哥儿好生管教,学学规矩,看来是要受不少苦头。 不过魏子善这般雷霆的手段也换来朝中不少称赞的声音,都说他年轻登基,颇有魏离当年的风范,手段凌厉,赏罚分明,叫官员心生敬畏,叫百姓也心生尊敬。 就是不知道去了这趟军营回来,能不能让魏子策改掉自己那顽劣性子,希望这一顿鞭子,也正好打醒了魏子策的脑子和心,往后安安分分的,在朝堂上自然有他出力的地方。 月颖说这事儿还唏嘘得很:“五十鞭子打下去可不轻,四皇子在床上没躺多久就被派到军营里去了,就怕伤口复发,又烧起来。” “他自己做的错事,自己受着。”虞澜清听过便听过了,这些事情早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如今在慈寿宫里每日和虞沫泠做伴,倒是乐得清闲。 云木凡这些年政绩不少,虞澜清原本还在想他能沉住气再等个两年再去魏子善跟前求娶魏云熙,谁晓得这念头生出来还没一个星期,魏子善便满脸喜色的到慈寿宫来了。 他虽然每日都来请安,但他要处理的事情也多,大多时候是匆匆来,同她和虞沫泠说几句话便走,反倒是虞沫泠往乾明殿去的次数更多一些,今日来,虞澜清一看他脸上的笑意便晓得他是有话要说,只是没想到魏子善是来说云木凡和魏云熙的事情的。 “云木凡成日里都稳重得很,前两天挨了云思的骂,说他是个榆木脑袋笨得要死,自家姐姐等他多年,如今他还想着再在朝政上更多些成就了再求娶云熙,真是要把人给气死,这政绩是做不完的,倒是先去求了恩典把事情定下来再说啊,白白让云熙等着盼着,过几年真气狠了,可就不要他了。”魏子善说起这事儿都在憋笑,魏云熙倒不见得着急,魏云思却见不得这两人成天靠着小厮信件来往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也还不腻真是够了,所以便挺身而出,为自家姐姐的终身大事出了把力,这般一通吓唬,云木凡回府后辗转反侧的思考过后,觉得魏云思说得非常有道理,是以原本不慌的人突然慌了,今日一下早朝,便跪到跟前来求恩典了,“云木凡估摸也是被云思丫头唬住了,已经到儿子跟前来求过恩典了,云熙妹妹是母后的女儿,儿子特来问过母后的意思。” 虞澜清听得一愣,随后也掩嘴笑:“云思这丫头。” 念叨一句,随后垂眸细细思衬了一下才道:“虽说他开口求了,哀家却还是要问问云熙丫头的意思,叫他且等着便是。” 晓得心急也是好事,云思这一推动,想来云熙是要高兴的了。 魏子善也连连点头:“母后所言也是儿子所想,是以已经让云木凡回去了,叫他着急着急再说,儿子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子,有意思得很。” 说罢,魏子善往虞沫泠那方看过去,冲她挤眉弄眼,搞得虞沫泠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女儿家听见这些事本就容易联想到自己身上,魏子善的小动作更是叫虞沫泠羞涩,干脆站起身来说自己去端茶水,提着裙摆便快步出去了。 虞澜清盯着那丫头的背影,轻咳了一声,拉回魏子善的视线来:“皇帝顾着说云熙的事情,自己的事,可考虑好了?” 魏子善眨眨眼:“儿子的心思,母后是晓得的,只是儿子和沫泠妹妹的事,还得要母后写了懿旨给虞家,才算是圆圆满满的。” “也好。”虞澜清点头应下,事情总是悬着,也没有什么必要,沫泠在宫中这段时间,也已经习惯了宫廷生活,她成日里往乾明殿去见魏子善,欢喜得很,虞澜清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帝后大婚是国喜,要从长计议着安排,当年哀家与你父皇因为朝政紧张,筹备上太过匆忙了些,如今你们不同,自然要好生安排。”虞澜清心中已经有了盘算,“至于云熙和云木凡的事情,待哀家问过云熙后定下,却也只能等帝后大婚以后再办,凤羽宫有了新主人,哀家也更心安几分。” 魏子善连忙欢喜的站起身来给虞澜清跪下行礼:“儿子多谢母后成全。” “也是你二人情投意合,否则哀家如何成全?”虞澜清伸手拉他,给他理了理衣摆,“皇帝政事繁忙,先去吧,沫泠丫头脸薄,过段时间哀家再缓缓跟她说。” 魏子善咧嘴笑着应下,随后转身离开了慈寿宫,朝乾明殿回去。 虞沫泠回来的时候魏子善已经走了一会儿了,虞澜清说他有事,虞沫泠反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虞澜清自然晓得这丫头在想什么,定是盼着自己出去了魏子善也能求一求自己和他的事情,虞澜清憋着没说,虞沫泠便以为是魏子善没提,自然是失望的。 几日后,虞澜清唤魏云熙进宫来,母女两促膝长谈,说起云木凡到魏子善跟前求恩典的事情,魏云熙脸红扑扑的,却带着几分骄傲开口:“那木鱼脑袋也舍得开窍了。” 她都做好再等几年的准备了,惊喜来得突然,魏云熙自然是高兴的。 女孩子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虞澜清虽然心中舍不得,却也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高兴,她抚摸过魏云熙的额发,眼前的人儿似乎还是她襁褓中牙牙学语的乖女儿,如今却已经亭亭玉立,和自己一样高了,能够找到共度余生的人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虞澜清却眼眶泛红,泪花闪动,赶忙低下头揉了揉鼻子,轻笑起来:“你既然愿意,母后自然是依你的。” 魏云熙搂住虞澜清的肩膀,靠到她怀里:“母后别难过,熙儿就在京城里,随时都来陪着母后的。” 虞澜清拍拍魏云熙的后背,深吸口气,她遗憾的是,这样的情景,魏离是没有办法看见了,可是又心中安慰,眼见着儿女都有了着落,都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为娘的心,也是喜悦的。 他们也该去过属于他们的人生了。 云木凡和魏云熙的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圣旨下达,婚期却在一年之后,他们两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这段时间倒是也能充分的准备,魏云熙的嫁妆虞澜清也是早就备好了的,只等着好日子快到的时候,再添些好东西进去便是。 魏云熙的事情定下来,虞沫泠也很高兴,还专门恭贺了魏云熙,她们两个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彼此关系甚好。 贺过魏云熙,自己的事情却只字不提,虞沫泠是懂事孩子,又是虞家养出来的骄矜小姐,自然不会做有违了身份的事情,就算心里边犯嘀咕,可只要魏子善没提,她是断不会厚着脸先说的。 虞澜清拉着虞沫泠坐下,屋中现在只有她们两人在,虞澜清握过虞沫泠的手,轻声道:“贺过云熙,你自己呢?” 虞沫泠怔了一下:“我?” “云熙丫头的事情,是早有眉目的,先帝在的时候,便看重云木凡,如今水到渠成,也都不在意料之外。”虞澜清抬眼,望着虞沫泠的眼睛,“哀家是想问你,子善跟哀家要了你做皇后,你愿意吗?” 虞沫泠先是震惊,随后反应过来虞澜清说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被虞澜清拽住,只能垂下眼帘,静默了会儿。 虞澜清倒是不着急,等她想清楚再给自己个回答,虞沫泠沉吟了好半响,才抬起头来,这回倒是没再眼神闪躲,反倒是眼中神情异常坚定,缓缓点了点头:“姑姑,我是愿意的,可我不是惦记着皇后这位子,我是惦记着要和他做结发夫妻,做他的正妻,往后一同偕老。” 美好的愿望,哪个女孩儿年少的时候没有过这样的美好期盼? “做皇后,很苦,很累,处处守着规矩,无数眼睛盯着,害怕么?”虞澜清接着开口,先太后没做过皇后,是魏离登基后直接做的太后,她不一样,她是从皇后这个位置熬过来,她更清楚坐上这个位置,究竟意味着什么,究竟要牺牲些什么。 虞沫泠也直视虞澜清,片刻后,反问道:“姑姑后悔么?姑姑后悔过做先帝的皇后么?” 虞澜清一怔,随后突然笑了。 她自然是不后悔的,无论多苦多累,她都能熬过来,因为心里面憧憬着,鼓着劲儿,要在他的身边,要走到和他比肩的位置。 见虞澜清笑了,虞沫泠也笑起来:“我也想陪着子善哥哥,就像姑姑陪着先帝那样,我不怕那些规矩。” 无畏的冲劲,让虞澜清把后边要说的话都咽回去了。 那些酸甜苦辣的经历,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总是少了点分量的,人都是要自己去经历过,才能真正的成长。 “好。”虞澜清拍了拍虞沫泠的手背,既然她下了决心,那便大步往前走吧,“等过了年节,哀家就送你回家去,你只管安安心心的等着便好。” 虞沫泠脸上浮起红晕,她伸手抱住虞澜清,依偎在她的怀里,很是安心:“有姑姑在,有子善哥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虞澜清摸着她的脑袋,轻而又轻的应了一声。 如此,便算是定下了两桩姻缘,虞澜清平静的生活也终于变得忙碌起来,先是年节的事情要安排,今年是魏子善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年节,所以办得格外热闹一些,虞澜清也破例在席上多喝了几杯,台子上唱曲儿的热热闹闹,只可惜今年虞磊和魏子珏都没办法赶回来,虞家也就坐在下边,虞澜清瞧着母亲和父亲已经斑驳的头发,感慨幸好还有父母健在,算是慰藉。 年节一过,虞澜清便让秦玉珊把虞沫泠接出了宫,太后的懿旨在次月昭告全国,下达虞府,定下了虞家嫡女虞沫泠为魏子善的皇后,于六月完婚。 这四个多月的时间,自然是要好生筹备的。 紧跟着懿旨之后,便是魏子善为云木凡和魏云熙赐婚的圣旨,两人的婚期定在帝后大婚三个月以后举行,一时之间,京城里热闹非凡的讨论这下半年的两份热闹,虞家的府邸都被踏破,皆是来恭贺的人。 虞沫泠独自在后院,给自己亲自缝制双喜红盖头,出嫁的嫁衣由虞澜清吩咐宫里面的尚衣局赶制出来送到虞家。 秦玉珊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拉着虞老夫人和许凝霜的手,感慨自己的女儿长大了,还得这般好的一份姻缘,又伤心自己拉扯大的女儿,再过几个月便要是宫中之人了,往后的日子自然是难免了是非纷争,唯一能够慰藉的,便是宫中好歹还有虞澜清在,虞沫泠不至于像虞澜清当年那般孤苦无依。 有许凝霜的陪伴,又有虞老夫人的开解,秦玉珊过了最开始的难受劲儿,心里倒也舒坦不少,为女儿置办的嫁妆是照着当年虞澜清入宫时候的规格置办的,虞澜清还从宫里送出来好几箱东西说是给侄女添置的私房物件,这般算起来,倒是比当年的虞澜清还要风光一些。 一晃数月,时光匆匆,眼见着过几日便要进宫去了,秦玉珊彻夜难眠,夜深了还让掌灯往虞沫泠的房间那边去,虞文武不放心她,也跟着一并过来,远远瞧见虞沫泠的房间蜡烛也还亮着,秦玉珊这才上前敲门:“泠儿?睡了么?” 虞沫泠更是紧张又兴奋,全无睡意,听见外边母亲的声音,赶忙披上外衫起身来开门:“父亲母亲怎么来了?”她赶紧扶着秦玉珊进来,让秦玉珊坐下说话,顺手给秦玉珊倒了杯水。 秦玉珊看一眼放在床头前宫里送来的凤冠霞帔,这些都是新赶制出来的,精美无双,宫中的手艺,是最好的。 可秦玉珊要嫁女的心情,还是没有办法排解,她拉着虞沫泠的手,眼中含泪叮嘱:“一入后宫深似海,当年太后嫁入宫中,哪怕是如此受宠,如此风光,你祖母也难见娘娘一面,如今你也要去了,虽说有太后娘娘照拂,可娘的心实在舍不得,往后再想见你,怕是难了。” 虞沫泠也被秦玉珊说得难受,进了宫便是一生一世都要守在里面,母亲没有诰命加身,要想时时进宫看望,是不可能的了。 虞沫泠起身跪到秦玉珊和虞文武跟前,俯身磕头道:“女儿不孝,往后不能尽孝父母跟前,还望父亲母亲受孩儿三拜,叩谢父亲母亲养育教导之恩。” 说罢,三个头磕完,秦玉珊才抹着眼泪把虞沫泠扶起来:“好孩子,母亲知道你是孝顺的,皇上如今虽倾心与你,定在六月完婚,避过今年的秀选,可今年不选,明年也是要选了,有了皇后,就定然会有妃子,宫中人心复杂,进宫来的官宦女子亦是身后盘根错节,牵连甚广,母亲没有旁的愿望,只盼着我的女儿能一生顺遂平安便是了。” 虞沫泠连连点头应下,母女两抱在一起抹泪,搞得虞文武很是不自在,他伸手把秦玉珊拉过来,小声道:“女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好事情,宫中有太后庇护,有皇上怜爱,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你这般惹她哭做什么,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往后借着探望太后的名头去,不也是能去的么?快别哭了,夜深了,都好生休息,过两日宫中的仪仗来接,可千万要开心些。” 虞文武是武人,心中虽然也舍不得女儿,可这个时候定然要支撑起秦玉珊来,且虞沫泠的这桩婚事是两情相悦的大好姻缘,定然会和和美美一生的。 秦玉珊听了虞文武的话,也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是,我也是替泠儿高兴。”说罢,深吸口气,拍了拍虞沫泠的肩膀,“那你好生歇息,我们先回去了。” 虞沫泠应下,送秦玉珊和虞文武出去,看着母亲依偎着父亲走远身影,虞沫泠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她既然入了宫,便和姑姑一样,不敢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盼着她和魏子善的情意,也能像自己的父母这般,像先帝和姑姑那般,历经了岁月的沉淀,还原出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虞沫泠关上房门,快步走到窗边,她打开窗户,微风吹进来,今天是满月,天上的月亮圆满,四周也没有云彩,看上去格外的明亮。 虞沫泠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天上的满月呢喃道: “一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二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三愿,君心似我心,不负今朝情。” 盼来年能年年如今日,共话满月前,愿将来行至蹒跚岁,亦不悔此时愿。 143、新的中宫皇后 魏国嘉禾元年,新帝登基,称魏兴帝。 大兴土木,鼓励商业,贴补农人,大赦天下。 次年六月,册封虞氏嫡女虞沫泠为后,入主中宫。 虞澜清亲自去看过礼部制册造宝,为虞沫泠制婚服,并会同司礼监、内府等部门,备办各种迎亲用品,凤羽宫的重新布置上,也由虞澜清一手操办,最后由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以便往虞府“执六礼”。 六月盛夏,京城里热闹非凡,虞府外的长街早早就被侍卫们隔开,老百姓一早起便来瞧新的皇后娘娘入宫。 又是一年国喜,所有人都上赶着来沾染帝后的喜气。 魏子善任命云木凡为皇使,领着仪仗队至丞相府亲迎虞沫泠,他一夜没睡,在乾明殿紧张的等待着。 云木凡手捧奉节、奉诏,从乾明殿领了皇命出发,浩浩荡荡奔向丞相府,虞澜清也起了个大早,月颖找出见珊瑚红的喜庆衣服,既不会抢了皇后正红的风头,又显得格外的喜庆好看。 “太后穿红还是那样好看。”月颖赞一句,如此年轻貌美的太后娘娘,怕是谁见了都要驻足多看两眼的。 虞澜清戴上步摇金冠,略施粉黛,盘起长发,镜中当年的窈窕少女,如今也要迎着新人入宫了,时光匆匆流逝,虞澜清抬手抚摸过自己掺杂着几根银丝的鬓角:“今日穿了,往后还是别拿出来了。” 实在不那么符合当今的身份,做了太后,以前那些穿给魏离看的艳丽衣裳都被虞澜清吩咐收到了箱底,全部换上了淡雅的素色,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已经不在,也就没有再盛装打扮的必要了。 此时的天蒙蒙亮起来,想来云木凡也已经快要到了虞府前。 此时的虞府到处都挂着红绸缎,一直绵延到街道的尽头处,虞沫泠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真正的天之骄女,和魏子善之间的感情也并未受到什么波折,所以她是欢欢喜喜穿着锦绣凤纹正红长裙出来的,头上戴着的凤冠很重,这便是虞澜清跟她说过的,要好好体会的至高位所必须承受的重任。 云木凡做事一向严肃,将金册、金宝送到虞沫泠的手上,宣读太后懿旨,后又宣读皇上圣旨,至此礼成,虞沫泠踏着吉时,从虞府的后院,接受着众人的跪拜庆贺,一步一步朝着门外的鸾轿走去。 秦玉珊拉着虞沫泠的手,母女两一起走到外院,许凝霜握过秦玉珊的手,小声道:“大嫂,就到这儿了。” 随后便是全家跪拜,恭送凤袍加身的新中宫,登上门外的鸾轿。 虞沫泠回过头,眼中带着些泪光:“母亲。” 秦玉珊抬起头来,微微笑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谁都要笑着,高高兴兴的,往后帝后的日子,才会像今天这边,永远欢喜平安。 “恭送皇后娘娘。” 再拜,云木凡催促一声,让虞沫泠快上轿,别耽误了进宫的好时辰。 虞沫泠拽紧了手中自己绣好绣好的红盖头,收回眼神,进了轿中。 沿途百姓们的欢呼跪拜声此起彼伏,因为虞澜清的缘故,百姓们对虞家都尊敬有加,他们相信虞澜清的目光,也相信虞家女儿的教养,期盼着虞沫泠也能像虞澜清那样,成为万民敬仰的新中宫。 因为有姑姑作为榜样在前方,虞沫泠此时心中很紧张。 这条入宫的路她不是第一次走了,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觉得更紧张。 选了这条路,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时候,虞沫泠看一眼双喜红盖头,她女儿家的全部心思,都在这一针一线上了。 宫中是早就布置好了的,各个宫宇的道路上都铺了红毡子,踩上去又软又平,宫墙边张灯结彩,高高悬挂的宫灯全都换成了大红喜字儿的,鞭炮备足了数,红色烫金的大蜡烛更是从昨晚上便一直燃着。 庆贺帝后大喜的宴席还是一样摆在乾明殿,魏子善穿着正红的婚服,看上去和年轻时候的魏离有几分相似,虞澜清在上座坐着,和月颖对视一眼,朝魏子善轻声道:“皇帝听着鞭竹声近了,便是泠儿到了,快先坐会儿,这般走来走去,哀家眼花得很。” 魏子善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母后见笑了。” 明明马上就要见到人了,魏子善还是心急得很。 今天是虞沫泠和魏子善的大婚,虞磊和魏子珏特地从边疆快马赶回来参加,绝不能错过了讨帝后喜酒喝的大事儿,虞澜清前两天见到魏子珏,黑了,壮实了,咧嘴一笑牙齿白得泛光,看上去甚是开心,虞澜清也放心不少。 此时虞磊,魏子珏还有魏子凌他们都站在下方的广场两侧,外头的钟鼓响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钟南门的方向,一排排仕女宫人率先穿过三重门,人群攒动中,簇拥着虞沫泠朝着乾明殿缓缓走去。 虞沫泠有些紧张,前方高高的楼阶上,站着的是当今的新皇,是她的子善哥哥,走过着高高的台阶,她便是着天下的主母了。 虞沫泠听着耳边的风声,四周站着肃穆的大臣们,他们看着她,目送她朝着魏子善的身边走去。 虞澜清坐在乾明殿里,眼前的场景,是她曾经也看过的风景,当年先太后坐在这里,是不是也和她现如今是一样的心情? 虞沫泠脚下的步子走得很慢,想要一步一步踏得踏实,在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上方的那个身影,魏子善同样是激动不已,盯着虞沫泠的身形,盼着她快些到自己身边来,又怕她凤冠太重,走得急了摔着,好在是顺利的到了自己的身边,嬷嬷把另一半红绸塞到虞沫泠的手上,喜庆祝福的话语在耳边不绝断的响起,魏子善顾着虞沫泠的裙摆不好大步走,也慢慢往前走着等她。 虞澜清坐在高位,看着魏子善眼中浓得散不开的眷恋,心中宽慰,嘴角也带着柔和的笑意。 两人朝前走,跨火盆的时候魏子善伸手扶住虞沫泠,仔细叮嘱: “小心脚下。” 旁边的宫人轻笑出声,皇上对皇后的爱护,人人都看在眼里。 身边的人帮虞沫泠拉高裙摆,她感受到魏子善手心的温度,脸颊微红,撑着魏子善的手,轻巧的就跨过了眼前的火盆,轻松了口气。 之后便是走到虞澜清的跟前,跪拜太后,三拜礼成,外边臣子们的恭贺声瞬间就响彻来整个乾明殿,回荡的声音里,虞磊和魏子珏的喊声是最用劲的,两人对视一眼,早就已经商量好了要把魏子善灌醉才行。 虞澜清受过大礼,旁边的宫人唱喝一声送入洞房,虞沫泠便被宫女们簇拥着往乾明殿后边的东暖阁去,这里的装潢用红漆及银殊桐油粉饰,红红火火的双喜字大宫灯在风里摇晃着。 梦允扶着虞沫泠坐下,等着魏子善来可还有好半响的时间呢,梦允看一眼旁边站着的姑姑,小声道:“小姐喝水么?” 姑姑掩嘴笑笑:“姑娘该改口了。” 梦允眨了眨眼,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是呢,该叫皇后娘娘了。” 两人一左一右打趣儿虞沫泠,虞沫泠瞪她一眼,把自己一直拽着的红喜盖头放到一旁,朝梦允眨眼睛:“东西带着么?” 梦允应声说带着,虞沫泠才放下心来。 外头热闹得很,虞沫泠靠在梦允腰上睡觉,昨天没睡好,今天又持续折腾,这一下午的时间还不晓得怎么消磨,正好补觉。 姑姑出去的间隙,梦允赶紧叫醒虞沫泠,把桌上的糕点端过来:“娘娘饿了吧,快吃些垫垫肚子,皇上得晚宴散了才来呢。” 虞沫泠也连连点头,怕弄脏了口红,只小口小口慢慢吃,主仆两人相视一笑,小心翼翼的盯着外头的动静,要是被姑姑瞧见了,怕要被教训没有规矩。 洞房门前吊着一盏双喜字大宫灯,照得四处都红红火火。 东暖阁里到处都是红色的,被床头的大蜡烛一照,觉得有些闷,好在虞澜清体谅,在房间里放了冰,倒还清凉,不然这盛夏天闷在屋里,可要难受了。 虞沫泠转身去摸喜床上铺着的明黄缎和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被子下面放了花生桂圆等物,梦允盯着枕边象征“吉祥如意”的玉如意,轻声开口:“吉祥如意,娘娘定然一生顺遂,这是皇上和太后娘娘两人的心意,都盼着娘娘和皇上能长长久久呢。” 虞沫泠嘴角勾着笑意,瞥一眼梦允:“我也这般盼着的。” 吃过东西,又迷迷糊糊的睡了好几遭,眼见着外头的烛光更亮了,便晓得是入了夜了。 魏子珏喝得最来劲儿,便又是最不能喝的,魏子凌无奈的扛着魏子珏和虞磊走的时候,诏安也扶着魏子善朝东暖阁来了。 转了角没了人,魏子善才站直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诏安眨眼:“皇上没醉啊。” 魏子善得意一笑:“朕和皇后的大好日子,能被那几个浑小子灌醉了?” 自得又自信的模样,惹得诏安也笑起来,连声称是。 外头的姑姑宫女们突然热闹起来,房门被推开,虞沫泠一下子惊醒做好,瞧见魏子善被人群簇拥着进来,大家都说着喜庆祝福的话,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跟着进来的嬷嬷们更是个个福态,喜气洋洋,把帝、后各自瓠内的酒掺和到一起,即是“合卺”。 喝下这酒,便是举案齐眉的大好姻缘了。 魏子善递给虞沫泠,两人一饮而尽,她没喝过酒,呛得咳嗽了两声,随后耳根滚烫起来,旁边的姑姑快步走上前,跪坐在帝后脚边,将两人的衣角拴在一起,意为永结同心。 随后又有人端着吃食上来喂虞沫泠,她刚咬了一口,便微微皱眉:“生。” 姑姑一脸笑意,连忙应声:“诶,皇后娘娘说了,生!” 虞沫泠反应过来,垂下脸听着魏子善在一旁爽朗的笑声,他道一声赏,都赏,身边的欢呼声便更盛了。 等到所有庆贺的人都出去了,房门被关上后,屋中的温热气氛才终于冷却一些下来。 虞沫泠不晓得说什么,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脑子还在放空,就被魏子善握住了手:“泠儿,你终于是朕的皇后了。” 魏子善很感慨,身为帝王,能够娶到正好是自己心仪的姑娘做皇后,该是如何深厚的缘分?他何其有幸,正是这缘分中天定之人。 虞沫泠应了一声,抬眼看了魏子善一眼,随后转身把自己身后的红喜字儿盖头拿过来,轻声道:“母亲说,民间嫁女,是要掀盖头的,宫头没这规矩,我还是自己绣了一个。” 魏子善瞧一眼那红盖头,不等虞沫泠说完,便取过来,亲手替她盖上了:“然后呢?朕要挑盖头么?” 虞沫泠愣了一下,心里的欢喜快要溢出来,轻应了一声,梦允那丫头把挑杆放在床头,虞沫泠转身想去取,却感觉到魏子善的身子贴着自己的已经伸了过去,他把挑杆握在手上,虽然已经见过了她这般盛装打扮的模样,可盖头撩起的一瞬间,魏子善还是被眼前人惊艳了。 烛光照映透过红色的盖头落在虞沫泠的脸上,更显得她娇俏美艳,魏子善楞了一下,她轻飘飘的看向自己,眼波流转,眉眼生情,魏子善手上的动作僵住,半响,缓缓弯下腰,在虞沫泠的脸颊上,轻轻一点。 虞沫泠浑身僵住,紧闭上眼睛不敢看他,魏子善体贴的把身下的东西都扫到地下,红盖头随着挑杆一并落到地上。 他的手坚实的环住她,长纱被魏子善散落下来。 春宵帐暖。 帝后新婚,三天歇朝,魏子善搂着虞沫泠正睡得香甜,外头传来敲门声:“皇上,皇后娘娘,该去给太后奉茶了。” 虞沫泠迷迷糊糊转醒,想起今日还要给虞澜清奉茶,挣扎便想起来,魏子善反手把她扯回自己怀里,虽然眼睛还闭着,却还是柔声同她道:“你再歇会儿,母后体谅的。” 抬起眼,虞沫泠便能看见近在咫尺的魏子善,她脸红得很,身上也酸软,本就困倦,听了魏子善的话又安心的睡过去。 外边的人听见里面没动静,也不敢使劲催促,只好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来催促。 虞沫泠这回是真醒了,就算虞澜清再怎么疼爱他们,规矩就是规矩,还是别太任性了才好。 魏子善点头说好,自己先起身穿好衣裳,让外头伺候虞沫泠沐浴梳洗的姑姑们都仔细一些。 梦允一个箭步窜进来,把床上的白娟子递给一并进来的姑姑,忽略掉虞沫泠羞涩的面容,催促那姑姑拿给太后瞧,随后扶起虞沫泠,伺候她沐浴干净,重新换上皇后的宫装。 热水澡洗过,身上也清爽不少,魏子善在外头等着虞沫泠用早膳,吃过东西,才和虞沫泠手拉着手往慈寿宫去。 魏子善已经仔细吩咐过,床头的玉如意要小心送到凤羽宫的床头,两人一并到慈寿宫的时候,魏子善还细心地搀扶着虞沫泠跨过门槛,好在是没别人看着,不然虞沫泠更要羞涩难耐了。 月颖从外头进来,说皇上皇后过来了,虞澜清点头,让他们把要奉的茶水准备好。 魏子善牵着虞沫泠进来,给虞澜清福身行礼后,坐到了一边的位置。 虞澜清慈爱的看着虞沫泠,她穿这身宫装格外好看,带着少女的秀丽,又初显皇后的端庄。 “儿臣给母后请安。”虞沫泠受过姑姑教导,在虞澜清跟前跪下请安,随后接过月颖递来的茶,双手奉给虞澜清,“请母后喝茶。” 虞澜清笑着接过,茶盖划拉开茶叶,喝了一口,随后从桌案上把一早准备好的红包递到虞沫泠的手上,新媳妇进门,婆婆给个红包,也是盼着新人们的日子能红红火火。 月颖在一旁小声道:“成了。” 魏子善听见月颖的话,赶忙伸手把虞沫泠扶起来,让她坐到一旁端来的绣凳上。 陪着说了会儿话,虞澜清便开口道:“皇上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哀家有些话,想单独和皇后讲。” 魏子善看一眼虞沫泠,见虞沫泠也微微颔首,才有些失望的站起身来。 婆媳两又是亲姑侄,关系甚好,倒显得他是个多余的了。 魏子善叹口气,摸了摸鼻尖,领着诏安便离开了。 虞沫泠看向虞澜清,眼中光芒闪烁,显然对自己的新身份还充满了好奇和探索:“姑姑。。。不对,应该是母后,母后,往后还望母后能多多提点泠儿。” 虞澜清拉着她的手,听她这样喊自己反而觉得别扭:“私下里没有旁人的时候,叫姑姑也可以。” 虞沫泠眼中放光,应下声来:“好。” “怎么样,凤羽宫可还喜欢么?”虞澜清照着虞沫泠在宫里生活这段时间的喜好来布置的,“觉得缺什么,或者自己想再布置一下,知会内府一声便是了。” 虞沫泠笑:“姑姑布置得甚好,泠儿瞧着样样都喜欢得很。” 月颖在一旁跟着掩嘴笑:“看来太后和皇后娘娘是心有灵犀的。” “可不是么,月颖姑姑晓得的,我和姑姑最亲了。”虞沫泠连连点头称是,在宫里有虞澜清的提点,她自然宽心许多,说话上也随和许多,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亲姑姑,不似旁人,嫁过去了还要处处受婆婆刁难训斥。 虞澜清颔首,她自己喜欢便好,这宫中事务繁琐,千头万绪,要学起来不容易,好在今年的秀选是躲过了,不像虞澜清那时候,得辛苦的逼着自己快速掌握宫中的事务,好为秀选做下准备,多年的账目加上各司局掌事要汇报的东西,一时半会儿难理头绪,她才刚新婚,这些事情便过几日再缓缓说也来得及:“中宫责任重大,宫中琐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皆要经中宫之手,这些东西过几天哀家再慢慢教你,等上手熟悉过,慢慢便什么都会了。” 虞沫泠一应说好,她在家里也帮母亲看过账本,虽然晓得宫中的账目繁多又复杂,定然不是家里那点能比的,但想着有虞澜清提点,自己也不算毫无头绪,便稍微宽心下来。 看着眼前的虞沫泠,虞澜清感慨得很,在虞澜清之前,大魏是没出过武家的皇后的,虞家更是没有女儿曾入过宫。 反而到了虞澜清这一辈,因为她对魏离爱的深沉,竟然生生带着虞家打出了另一条光明之路来,引领虞家成为了一人之下的显赫家族。 而虞家更是一连出了两位中宫皇后,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如今看着虞沫泠和当初的自己完全不同,她和魏子善之间没有人插足,更没有那么多的坎坷,能够和和美美走到一起,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后宫秀选,进来的姑娘们又要掀起新一轮的风暴,虞澜清还是有些担心虞沫泠,拉着她的手,轻声叮嘱:“入了皇家,便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己不由心,身为中宫,耐心,克制,正直,是咱们虞家女儿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往后宫中进了新人,切记一视同仁,调和恩怨矛盾,如今你是皇上的心头爱,万千宠爱一身,更要小心谨慎,身边的人哀家会替你安排,自然都要是妥帖信得过的才好,为皇家绵延子嗣,为大魏朝纲安稳,往后定然是有太多的委屈要受,太多的伤心要忍,心头若是难过,便到哀家这里来说就是,哀家总是陪着你的。” 虞沫泠现在还不能太明白和体会到虞澜清话中的意思,她和魏子善两心相悦,正是甜蜜的时候,虞澜清也不指望她立马就能懂得,只要她记着便好,往后的日子还长,经历过了,也就晓得了。 虞沫泠望着虞澜清,良久后,憧憬的开口:“姑姑,我要怎么样,才能像您一样,成为万人敬仰,成为完美的中宫皇后呢?” 虞澜清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她慈爱的看着虞沫泠,伸手替她把飘飞的头发别到耳后,发自真心的,感慨道:“你不必做什么完美的中宫皇后,泠儿,你要欢欢喜喜的,做你自己就好。” 做个有喜怒哀乐的皇后,做个有血有肉的皇后。 开心就放肆笑,伤心就大声哭,有憧憬便大胆去做,跌到了也不惧怕疼痛,往前冲也不惧怕黑暗,永远怀揣着年轻的赤子之心,去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皇后,就好了。 虞沫泠懵懂的缓缓点头,她伏在虞澜清的膝上,安心的闭上眼睛,享受和虞澜清的这片刻安静的时光。 两人说了话,吃过些糕点,外头灼热的日头被云彩掩盖,稍微阴下来一些。 慈寿宫放的冰不多,太冷了虞澜清又受不住,瞧着虞沫泠擦汗,虞澜清便让她带上些慈寿宫的糕点去乾明殿陪着魏子善,乾明殿的冰最足,少年体热,更容易发汗,去了那里,虞沫泠便不那么热了。 月颖用食盒装上几盘魏子善爱吃的糕点递给虞沫泠,梦允上前搀扶住虞沫泠,两人福身行礼后,便朝着外边走去。 月颖盯着虞沫泠的背影走远,心头感慨万千,当年她和绣心,也是这般搀扶着虞澜清,从慈寿宫离开。 如今一晃眼,她已经是太后身边的大姑姑了,屋中坐着的那人,曾经也是风华灵动的少女,也是顾盼生辉的倾国美人。 她失去了自己的王,也失去了自己的魂,如今在慈寿宫里坐着的,只是大魏的太后。 她再不是那个英勇无畏,一往向前的皇后娘娘,岁月的沉淀下,她的眉眼只剩安宁和慈悲。 月颖深吸一口气,看着从云彩后又探出头来的太阳,吩咐宫女把长帘放下来,随后进了里屋,走到虞澜清身边:“太后要再看会儿书么?外头太热了,太后养的花都叫人搬到廊下去了。” 虞澜清把手递给月颖,站起身来,她抬起眼帘,看向半开着的窗户,外边繁茂的树桠长得极好,闷人心神的蝉鸣也被粘的差不多干净了,天际晴朗,偶尔能听见飞鸟煽动翅膀的声音。 岁月静好,慈寿宫外的世界,已然不是她的世界,属于她和魏离的光庆时代,也已经悄然远去了。 “哀家困了,想睡会儿。” 虞澜清转身,朝着內寝走去,月颖没有出宫,决心要在她身边伺候一辈子,虞澜清也早已经习惯了有月颖的陪伴,两人之间的感情,更像是亲情一般。 月颖替虞澜清摘下头上的饰物,伺候她换上轻薄的寝衣,躺下之后,只用薄被盖在身上,遮挡光线的月影纱放下来,只剩一片柔和。 虞澜清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眼前黑暗,无边无际。 视线的尽头,渐渐有一束光照亮,光晕之中,是她追随了一生,期盼了一生的少年郎。 他回过身来,还是丰神俊逸的面容。 他笑着,朝她伸出手,轻声唤她: “清儿。” 她跑着,跑上前去,握住那只温热的手,与他并肩而立。 这一次,再也不会松开。 (全文完) 完本公告 全文完。 写下这最后的三个字,我感慨万千,热泪盈眶。 历时整整五个月的《中宫》,终于在这一刻画下了圆满的句号。 很轻松,如释重负,可更多的,是不舍。 这本书的主角是皇后虞澜清,这本书的悲伤也是皇后虞澜清。 因为我真的没有赋予她太多的光环,更不敢用波澜壮阔这个词来形容虞澜清的一生。 她的一生,是漂亮的糖果纸衣包装下的一颗黄连。 苦在真实而又平凡。 苦在这华丽的外衣穿上,便是永生永世的束缚。 我时常会想,成为万民敬仰称赞的中宫皇后,究竟应该怎么做?我觉得,虞澜清就是我给出的最好的答卷。 奉献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最后留下在不为人知角落的,只有面目全非的那个真我,本我。 她的眼泪,悲痛,彷徨和绝望,永远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的袭来。 身处何等高位,就要承担何等责任,这是虞家教养下,虞澜清永远不可以丢下的骄傲。 爱慕十年,一朝入宫,她困顿住曾经也天真烂漫,憧憬爱情的自己,迅速成长为一个端庄得体,温婉大度的中宫皇后。 其他嫔妃有孕生产的时候,她也是妒的,可她不能说。 宫变叛军围城魏离不知生死的时候,她也是怕的,可她不能说。 情感的宣泄,不管是对魏离,还是对虞澜清,都是一种奢望的事情,高高在上的帝后,展现给世人的,就只能是冰冷决绝的坚不可摧。 所以我心疼虞澜清,让她拥有了人生路上的指明灯——太后。 如果没有太后的喜爱,没有太后的提点,那么皇后的路,就真的走得太苦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最后的最后,虞沫泠憧憬的问她:“姑姑,我要怎么样,才能像你一般,成为一个完美的皇后?” 虞澜清只是爱怜的看着她,告诉她:“永远不要成为完美的中宫皇后。” 守住自己的本心,去做有喜怒哀乐的皇后,去成为自己。 不要再做第二个虞澜清。 不要再做第二个完美的中宫皇后。 至此,为我爱的皇后写下感言,或许今后我笔下的人物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皇后的诞生,但她们都不会是虞澜清。 位及太后,坐看江山,这是虞澜清最后的释放与安宁,剩下的岁月里,她终于可以成为真正的自己,替魏离,看一眼大魏江山未来的模样。 ———————————————————————————————— 明天起,《中宫》还会更新番外,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呀。 ———————————————————————————————— 最后,再次感谢每一位能够看到此处的小可爱。 《中宫》的故事结束,新的篇章也即将启程了。 新书《鸾枝》于下月一日会正式开始连载。 我们,《鸾枝》再见。 鞠躬。 1.1、小爵爷的东西 魏云思看陈贺先不爽很久了。 这个靠父辈血躯得来爵位的家伙,实在是格外的讨人厌。 陈贺先的父亲是当年和大齐一战跟在虞文武身边的副将,因为带领部队冲锋攻克大齐主力,又献出生命救回了虞文武,魏离在世的时候给陈家记了一等大功,追封了子爵位给这位陈副将,父死子承,到了土里的人享受不了的,都给陈贺先享受了。 偌大的子爵府赐在哪里不好,偏偏就和她的安顺公主府做了邻居,自立府邸以来,魏云思就没顺心过。 上个月,陈小爵爷在京里赌马,关上门来在自家前院儿整了个跑马地,青天白日听见马的嘶叫便罢了,大晚上的月亮都挂起来了,那方的陈小爵爷还笑得跟马叫似的,被魏云思爬上墙头拿鞋砸了头。 梁子便是结下了。 上个周,陈小爵爷又在著名的迎春楼买了醉,千金难买爷高兴,又是大夜里的,马车滴滴答答挂着铃铛响过,魏云思隔着三重门都能听见那边喝酒唱歌奏乐打趣儿的声响,实在气不过,又爬上墙头,不仅把陈小爵爷的头砸了,还把陈小爵爷最喜欢的一套酒具砸了。 这下两人当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隔着墙头便吵了一架。 魏云思抱着手,盯着醉醺醺的陈贺先:“这么多姑娘,也没见小爵爷往后院儿带,怎么的,知道身子吃不消,便过过嘴瘾,过过手瘾呐?!” 陈贺先撇眉:“安顺公主大晚上的不睡觉,总爱爬小爷我的墙头来撒火气,莫不是瞧上小爷貌美,跟这些个姑娘吃醋呢吧?” “我呸,就你长得跟个死牛鼻子的模样,本公主还能瞧上你?大晚上的再叫我听见你这边杀猪一样的声音,本公主拆了你子爵府的门!”魏云思白眼翻到天上去,京城之大真是什么牛舌鬼怪都有。 陈贺先一听这话反而乐了,脸上明明带着醉意,整个人也站得七歪八倒的,可一双眼睛在月光下,还是显得特别的亮:“先帝亲赐了子爵府匾额,安顺公主要砸,太后娘娘可不答应!” 喝醉了酒,嘴皮子还是一样的顺溜,魏云思眯了眯眼睛,这世上还有她治不住的人?笑话,是以冷哼了一声,转身回自己院儿去了。 陈贺先盯着墙头消失的身影,也笑了笑,这世上还有他吵不赢的嘴皮子?笑话,随后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姑娘们,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散了散了,都散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安顺公主都发话了,咱们还是得给几分面子不是? 时至今日,魏云思正想着这几日那方安生不少,臭小子还算识相,正在院儿里琢磨着组织一场蹴鞠赛,把京城里的哥儿姐儿们都叫上,宫里闷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是自立府邸了,可不得铆足了劲儿撒欢?万一母后心血来潮,听了大哥的怂恿把她嫁出去了,又得被管束着了。 所以魏云思秉承着能玩儿一天是一天,反正都是嫁,自己也没个心仪的人,嫁给谁都是嫁,好歹是没辜负了这几年的闲散时光。 她把脚边的蹴鞠踢出去,见菊叶远远过来了,冲她扬眉笑:“菊叶,帮我把蹴鞠捡回来,再去找些新的拜帖来,我要写帖子。” 菊叶把蹴鞠抱起来,快步到魏云思身边:“公主还有心思想呢,奴婢方才瞧见陈小爵爷出门去了。” “这大好日子的提他做什么,出去了正好,免得烦人。”魏云思皱眉,听到陈贺先的名字就烦,菊叶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成日里盯着子爵府的动向跟自己汇报,被陈贺先晓得了,还以为自己让人偷看他呢,他那臭屁性子,指不定说出什么让魏云思吐血的话来。 “公主,奴婢前天才跟您说的话,您这转脸就忘了!”菊叶埋怨一句,她家公主什么都好,性子随和,样貌上等,偏就是这没心没肺的性子,真不晓得是随了谁,要说先帝和太后,那都是顶稳重的人,再看安宁公主,也是个端庄人儿,偏就生了她家公主这么个混世魔王,一心惦记着四处去玩儿的事。 “什么?”魏云思转头看她,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睁不开眼,她仔细想了想,前两天菊叶似乎是说了个什么事儿,只是有些不太记得了。 魏云思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转转,片刻后,左手往右手上那么一搭,记起来了:“你是说这几天京城里有个大型拍卖对吧,好像是个什么有趣儿的机关物,还挺大件的,不少公子哥都去抢了对吧?” 这要是按正常情况来说,这好东西见了世,那定然是非魏子策莫属的,魏子策那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的性子,魏云思是晓得的,虞磊魏子珏走了,其他几个哥哥对这些玩意儿也不感兴趣,京城里可可没人敢惹他了,只不过魏子策前段时间惹了众怒,被大哥哥罚到军营里面去改造,准备重新做人了,京城里的规矩重新洗牌,谁得到这东西,还真不好说。 瞧菊叶这脸色,魏云思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抽了抽嘴角:“你该不会想说,这东西被陈贺先那混蛋抢到了吧?” 菊叶点头:“奴婢方才听子爵府门口的小厮闲聊,说是小爵爷势在必得,打着裕王的名号,说等裕王从军营回来了,这东西还是要给裕王的,奴婢瞧着,今儿小爵爷怕是就要拿下来了,京城里谁不晓得小爵爷从前和裕王交好,旁人说这话好笑,小爵爷说这话可没人敢不信几分,可谁晓得裕王什么时候能出来,这东西摆明了不还是得放在子爵府里么?” 真要被陈贺先得了,这段时间定然是没个安宁了,他不彻夜把这东西直接拆下来捣鼓明白了才怪! 魏云思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屋里走:“怎么的,拍了就要往他府里送?!” “奴婢不清楚。”菊叶也提着裙摆跟上。 一进了屋,魏云思就熟练的从柜子里摸出两套便衣来,改小的男装,直接扔到了菊叶的怀里,随后把头上的簪子一拔,便往屏风后面去了。 甚是熟练,一看便是老手了。 菊叶一脸风化的站着:“公主。。。” 上次被魏云熙抓到穿着男装在风月楼瞎晃悠后出来的魏云思,便警告过自家公主,若是再穿成这样到男儿堆里面去,便要告诉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传公主进宫问话,这。。。这才多久,自家公主便给忘了? “赶紧换上!”魏云思从屏风后露出半张脸来,眯着眼睛盯着菊叶,阴恻恻笑道,“别怕,咱们去去就回,不会遇见长姐的!赶紧快!不然拿你当叛徒处置!” 菊叶打了个寒颤,随后认命的回去换衣裳,谁让她摊上这么个主子呢?谁让她摊上了呢? 换好衣服,魏云思满意的打量一眼菊叶,随后从后腰摸出把扇子来,刷的一下甩开,打在脸上劈啪作响,菊叶抽了抽嘴角,摆手称赞道:“公主。。。不,公子真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很好,魏云思对此很满意,随后把扇子往手上一扣,大步流星便朝着府外走去。 京城里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你逮着街上随便哪个大婶一问便是了,不仅能准确的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信息,那大婶指不定那要附赠不少的热门八卦给你。 比如此时,魏云思便被一油头粉面的大婶拽住了手臂,愣是要给她介绍个大好姻缘。 “哎哟,小哥儿这般清秀,怎的老是用扇子挡着脸呢?” 这不废话么,能叫你仔细瞧看出我是个女儿身来?!魏云思心头吐槽一句,菊叶在一旁使劲拉扯那大婶的手,嚷嚷着叫她别拉扯了,衣袖都要扯下来了。 “大婶,我家公子有婚约在身,您那花容月貌的女儿,实在是没办法了,您放手,您快放手!”菊叶都要哭了,看这大婶的面容,她那和她一模一样的‘漂亮’女儿实在是吃不消。 那大婶撇她一眼,上上下下打量,瞧她那细皮嫩肉的小脸蛋,一下子松了魏云思的手袖,在菊叶脸上侃了把油:“我说呢,原是小哥儿把家里的俊俏奴婢带出来了,穿得这般,倒是把这白白嫩嫩的小脸儿抹黑些才是,遇上咱们这些人,一眼给你瞧透了!” 菊叶一身鸡皮疙瘩掉一地,捂紧自己的胸口往后退两步,结结巴巴道:“公。。。公子,她,她说她把我看透了!怎么办,我还是清白身啊公子。。。啊。。。” 话还没说,就被魏云思扯了衣领赶紧拖走,魏云思一脸黑线,这笨蛋! “看来便是这里了。” 魏云思的扇子依旧在脸上扇得劈啪作响,看着眼前硕大的云月楼,停下了脚步。 云月楼是近年京城新兴起的大型酒楼,说得好听些,是给这些有钱公子哥赌石拍卖抵押东西换东西的地方,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上档次的大赌场。 魏云思脸更黑了一些,陈贺先这个王八蛋,果然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不枉费了他‘暴发户’的名声! “走。”魏云思闷头就要跟着人流往里走,被菊叶死死拉住。 她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拖着魏云思的身子,自己整个人都快坐到地上:“公子!您不能进去!您要是进去了,奴。。。奴才这条命便交代在这儿了,这要是被安宁公主晓得了,奴才便完了,啥都完了。” 说着说着还带了哭腔,引得一旁人驻足看这两个‘男子’在干什么。 没出息!太没出息!她魏云思这么有种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她这么个没出息的丫头! 为了避免瞬间在京城的繁华地带成为焦点,魏云思拉起菊叶便往斜对面的凉茶摊子过去了。 两人坐下后,魏云思才满脸不悦的盯着对面的云月楼:“盯紧了,陈贺先那个王八蛋一出来,咱们就赶紧混上前去问问那东西要怎么运到子爵府去!一定得给他截下来了!不然那浑蛋,不把我公主府的房都给吵掀了!” 烦,甚烦,在成为小爵爷以前,魏云思有理由怀疑陈贺先是那巷子里疯狂钻狗洞的畜生变的。 太能折腾了! 外头很闷热,好在这凉棚下是凉爽的,这碗里的凉茶也是凉爽,在魏云思喝了第三碗凉茶之后,陈贺先出现了。 魏云思蹭的一下往菊叶后边一躲,随后又想起来自己有扇子遮着,没必要躲,又默默的从菊叶后边探出来,见陈贺先走路那拽得跟二五八万的欠揍样,不用问,这家伙肯定是得手了! 魏云思往桌上扔下几个铜板,拽着菊叶便一个箭步冲到云月楼便,拽住了那个送陈贺先出来的管事:“留步,您留步。” 那管事回头看了一眼眼前嬉皮笑脸的魏云思,皱眉道:“您是?” “对不住,我家爵爷心头还有一事儿,差我来问问。”魏云思把头埋低一些,一双水雾般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的透亮。 那管事阅人无数,多看几眼自然便晓得眼前之人是个女子,却拿不准是不是小爵爷府上的婢女得宠,跟着小爵爷一块儿出来的,方才拥着的人多,这姑娘不高,没看见也是有的,瞧这姑娘水灵,眼睛里透着机灵劲儿,说不准小爵爷就是喜欢她这样有主见的,所以才专门带出来见见世面,现下差这姑娘来问,应该是信任这姑娘,说不准还是这姑娘自己个儿给爵爷撒的娇才来的呢? 心头没个准儿,那管事往陈贺先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人太多瞧不清楚,心想说不定爵爷就在不远处瞧着呢,还是决定耐下心来,敷衍两句总是没什么差错的。 “爵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见管事的搭话,魏云思转转眼珠子,轻声道:“东西贵重,爵爷还是有些担心的。” 魏云思打着擦边球套话,心里飞快盘算着要怎么圆这话,万万没想到正因为自己的女儿身,反而叫那管事自己就给她安了个好身份了,小爵爷的宠婢,这响亮的名头要被魏云思晓得了,定然现在就跳起来打爆这个管事的猪头。 “爵爷放心就是,今晚上云月楼会派专人护送,爵爷若还是担心的话,云月楼承诺所有损伤咱们一应承担便是了,这东西将来是要给裕王殿下的,云月楼自然慎重,还望您转达爵爷,往后在裕王殿下跟前,可念着些云月楼的好处。”那管事看上的是眼前这‘宠婢’能给小爵爷吹吹耳边风,小爵爷往后把东西给魏子策的时候,也能念着几分云月楼的好,稳赚不赔多说两句话的事儿,总是错不了的。 魏云思眼珠子一转,总觉得这管事看自己的眼神和说话的口气暧昧得很,不过也不管他那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了,晓得今晚便要送到子爵府,魏云思立马脱口道:“爵爷的意思是,还得自己派些人来亲自盯着些才好,您瞧,可方便?” “方便,自然方便。”管事连忙应下,有子爵府的人来帮忙自然是好的。 魏云思咧嘴笑,与那管事约好,用过晚膳便差人来拿东西,时间虽然比之前约好的时间早了些,可自己人也是要护送的,瞧着到了子爵府便算是交差,早些晚些没什么关系,只要小爵爷高兴就是。 两相说好,魏云思甚是愉悦,拽着菊叶便回府里去,陈贺先不晓得又往哪儿去了,魏云思在公主府门口蹲着瞧了半响,觉着他不像是回府了的样子。 随后便安安心心的在府上挑选了些壮硕的小厮,刚用过膳,便差他们去云月楼运东西了。 云月楼跟来的人跟着把东西搬到了转角处,眼见绕进去便是子爵府和公主府了,眼前来的人却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他们道:“行了,你们都回去了吧。” 云月楼的人面面相觑:“可是。。。” “知道里头是谁么?安顺公主的大名都没听过?你们这般进去,若是冲撞了公主可怎么办?再说了,咱们爵爷不喜欢陌生人往府里边去,都到这儿了,东西还能丢了不成?!”魏云思派去的大汉气势十足,一嗓子嚷出去气势满满。 一个陈小爵爷,一个安顺公主,哪个人动动手指头他们都是惹不起的,是以想了想这话也对,都到这跟前了,转过去百米便是子爵府,丢不了了。 云月楼的人接过大汉递来的银两,转身便回去交差了。 菊叶在府门口瞧着动静,见前边转角处有人出来招了招手,才赶紧进府给魏云思说东西到了,两人到后门把门打开,大布盖着,大车推着,魏云思派去的人看着云月楼的人走远,便运到后门把东西运进了公主府。 魏云思把大布扯掉,撑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用木头做的大型飞鸟,听说似乎是有机关可以控制,机关若是对了,这鸟儿想来能上天。 不知道哪里挖来的老古董,身上都腐烂了好几个洞了,就算上了天,也是漏风的吧? 真不晓得陈贺先是不是钱多的没地方用了,而且依魏云思来看,他那个智商。。。啧,怕是搞不懂这机关的。 “散了散了,都散了,去把前院儿的拉住都给我灭了。”魏云思贼笑两声,不多时,便和菊叶一人一根长铁锹杵在身边,在墙角跟蹲下了。 菊叶觉得很累,她是安顺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是这个府上最体面,最有威信,说话最管用的丫鬟。 现在,却和主子蹲在墙角的泥地里喂蚊子,顺便等公主口中说的那只会刨洞的‘狗’掉到她们面前来。 用魏云思的话来说,陈贺先这混帐东西惊扰了她那么多回的美梦,此时机会就在眼前,不仅要藏了他买的机关,还要在他翻墙进院儿的时候把他打成猪头,至少躺一个月不能发出声响来,才算是报了这几个月的仇。 菊叶挪了挪蹲麻的腿:“公主,小爵爷真会来么?” 魏云思把手杵在嘴唇上,让她别说话。 陈贺先这会儿一定已经觉得不对了,怎么东西还没到?他到云月楼去一问,就会晓得东西已经被人带走了! 云月楼的人会告诉他,东西送到了转角处,这条道上就他们两个府邸!陈贺先就是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京城里跟他最不对付的人就她安顺公主一个! 可陈贺先不敢来敲公主府的门! 一是她身份摆在这里,陈贺先一个光头爵爷,敢来公主府闹事,活腻了他。 二是陈贺先没证据,他总不可能拿着她的画像到云月楼去指认吧?那也是同样活腻了的做法。 那陈贺先会怎么办呢? 这人的性子魏云思是早就摸透了,她不是什么窈窕淑女,他也不是什么翩翩君子! 今夜陈贺先定咽不下这口气,他要是不翻墙过来找证据,魏云思把自己手里的铁锹给吃了! 可魏云思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一点。 她真没想到,陈贺先这王八蛋,耐心居然会那么好! 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甚至没听见隔壁院子里陈贺先的咆哮声,菊叶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大丫鬟形象,颓然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用铁锹支撑着自己打瞌睡。 魏云思抬头盯着上方的墙头看,心想今天的天空可真黑啊,满天乌云,连星星都瞧不见。 这。。。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刚想完,天上就落了一颗雨滴下来,正砸在魏云思的眉心。 菊叶的手上也落了一颗,小丫头被惊醒,抬头眨了眨眼:“公主,好像下雨了,咱们回去了吧?看来小爵爷今儿是不会来了。” 都什么时辰了,说不定小爵爷都睡了。 菊叶爬起身来,伸手要拽魏云思,魏云思眯了眯眼睛,推开菊叶的手,坚定道:“他肯定会来!我今天就要在这儿打他个落花流水!” 菊叶抽了抽嘴角:“公主。。。” “你先回去吧!给我熬碗姜汤去,下雨就下雨,大不了我多喝几碗去去寒就是了!”魏云思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菊叶吞了吞口水,心想这小爵爷真是绝了,能让她家混世魔王小公主记仇成这样,可真是多亏了他一张损嘴,回回和公主斗嘴定然是不吃亏的那个,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菊叶坚定的点了点头,应下:“公主放心,奴婢给您熬一大锅,定然叫您喝个够!”说罢,转身就朝小厨房去了。 魏云思眼角抽搐,说好的忠贞为主小丫鬟呢?为什么她家的丫头总是和旁人家的有些不同?菊叶不应该是蹲回来,然后跟她说:“不,公主,奴婢一定要陪着公主。”为什么她转身离开得那么潇洒? 魏云思叹口气,不管怎么样,自己是蹲定那小子了! 天公不作美,没一会儿,雨就落下来了,夏日里的暴雨真是要了命,魏云思瑟瑟发抖的握紧铁锹,心里骂了陈贺先那混蛋八百遍,才终于听见了头顶传来细微的声响。 她屏住呼吸,一下子捏紧了铁锹,往身后的大树后边挪了挪,尽量掩盖住自己的身形。 可魏云思千算万算,还算漏了一个事。 那就是。。。陈贺先不会翻墙头,他爹虽然是为国捐躯的英勇副将,可陈贺先这独苗,却是从小被他爹往文官科举的路上在培养。 所以陈贺先是顺着这树干滑下来的。 一下来,就和魏云思看了个眼对眼鼻对鼻。 黑漆漆的夜里,大雨瓢泼。 公主府的大树下,蹲了个披头散发,满脸雨水,眼神幽怨的女鬼。 陈贺先吓得屁滚尿流,只觉得整个人的血液都冷却下来了,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在喉管里卡着的那句‘救命啊,闹鬼啦’压根就喊不出来,他手脚发软,脸色发白,赶忙转动眼珠看向这棵大树。 魏云思万万没想到,这倒霉玩意儿,居然还想爬回去! 她伸出手,拽住了陈贺先的小腿:“我说。。。” 陈贺先一激灵,随后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竟然转过脸来,严肃的对着魏云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就算是冤死的鬼也不能瞎跑出来吓人知道吗,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院子啊?我跟你说啊,待会儿我真喊出来了,那疯女人跑出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疯女人?很好,她都有恐吓女鬼,震慑门庭的功效了是吧,这不要命的小爵爷,背地里就是这般诽谤她的是吧! 魏云思站起身来,手中的铁锹棍子毫不犹豫,精准的砸在陈贺先的背上,随后,魏云思往陈贺先面前一凑,黑灯瞎火的院儿里,就靠着几盏昏暗的烛光维持视线,她撩开眼前被雨水浸湿的头发,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道:“小贼,看清楚你姑奶奶是谁了吗?” 陈贺先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倒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安顺公主向来是京城里的一个狠角色,可他也万万没想到,魏云思这姑娘狠起来,对自己也一点不手软。 这雨淋在身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曼妙的身材一并映入陈贺先的眼帘,他动了动被魏云思拽住的手腕,开口道:“强。。。强抢良家妇男了啊。” 1.2、看了就要负责 陈贺先的不要脸,魏云思是见识了。 他是怎么坦然的把自己这般形容成良家妇男的魏云思很费解。 “夜半三更,翻我公主府的墙,想干什么?!” 陈贺先一脸镇静:“我有东西落在公主府里了,得来找找。” “正门不走翻后墙,一看便是图谋不轨,再说了,我府上能有你的什么东西?”魏云思乐得直哼哼,她就是个天才,果然把陈贺先这王八蛋算得死死的。 陈贺先眨了眨眼睛,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他压根没有去云月楼找东西,白日里从云月楼出来的时候,他隔着人群老远就看见了对面摊子上坐着的魏云思,不管她怎么变装掩盖,那双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眸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瞧见魏云思的时候,陈贺先就知道这丫头满肚子坏水得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晚膳后回府听小厮说东西没送来的时候,陈贺先就已经知道是被魏云思截胡了。 他没找,府上也没人敢声张,小爵爷性子一向叫人摸不透,他没发话的事儿,府上没人敢提点什么。 原本他是已经睡下了,这东西放在府上,魏云思定然派人守着府里防他,只等他自投罗网,陈贺先悠哉悠哉的躺着,想等着明日去看自己没翻墙过去找东西魏云思的脸色会不会格外精彩。 可还没等睡着,掌灯的丫鬟便进来熄了两盏蜡烛,说外头落雨了。 陈贺先心里一咯噔,翻身坐起来穿上衣服到门口看,果然是下雨了,还是大雨滂沱。 不过。。。魏云思那么精明的人,总不会自己淋着雨在等着抓他的把柄吧? 陈贺先关上门,摇摇头,定是不会的,那丫头鬼精灵一个,怎么会亏了自己? 可坐回窗边,听着窗外的雨声,陈贺先却怎么也躺不下去了。 他还记得魏云思刚出宫入府邸那天。 他在魏云思冗长的马车队伍后边慢慢走。 马车上挂着的粉色灯笼描着安顺二字,帘子一拉开,便蹦下来个欢快的身影。 和旁的姑娘都不一样,她是自己从马车上蹦下来的,还转身去拉她的小丫鬟菊叶,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菊叶,你别踩着裙子!” 陈贺先的目光落在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的脸蛋上,久久不能移开。 他是早就听过安顺公主大名的,中宫嫡女,一向无拘无束,在宫里便是出了名的鬼点子公主,陈贺先原本还以为是个不苟言笑又爱捉弄人的冰块。 没想到是一年四季都使人心向往之的太阳。 魏云思爱出门玩儿,在西市改了三件男装,在东市买了五把扇子,成日里带着菊叶丫头在京城里东奔西走,却有个习惯,到了睡觉的点,听不得吵闹声。 所以陈贺先便吵闹起来,那日瞧见挂在墙头上冲自己扔鞋的魏云思时,陈贺先心里是欢愉的,她娇嗔怒骂的样子也很好看,也像太阳,像这京城里少有的几缕可以温暖他的阳光。 皇家、贵族、权臣,个个都恨他平白得来一个爵位,防着他不要他成长为新的势力,这些人就喜欢一成不变的势力交织,一旦有新鲜血液注入,就意味着手上的好处要分一杯羹,就意味着朝堂权利的牌要重洗一遍,他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千方百计要打压着,尤其是像陈贺先这样的,骤然崛起,却又没有任何人支撑在身后,最好解决。 而虞家是武官,文官的制度和科考选拔,虞家是一概不知道也不能过问的,陈贺先想要入朝为官,就只有考试这一条路可走,可那些贵族权臣,只手遮天,说撂了他的名字就撂了,一点道理都不讲。 他又能靠谁呢?若是习武,虞家还能提拔一二,可他却偏偏是个书生子弟。 科考路困难重重,念学十载无用武之地。 未曾习武报国家,练武场上亦无他的位置。 不能有所建树,不能有所报效,魏离给的爵位,魏子善自然也应承着厚待陈家,可。。。功名不加身,朝堂不入士,空头衔的子爵府也就到他这里为止了。 但陈贺先不服,凭什么这些人一手遮天便要断了他的路? 京城暗涌,就这般的不见天日,不见阳光了吗? 所以流连风花雪月之地,所以浪迹才狼虎豹之所。 他是不学无术的陈小爵爷,他是不入朝堂的陈小爵爷。 那些人只有看见这样自甘堕落的他,才会放过他,才不会像狗一样,紧紧的咬着他! 而接近魏子策,更是陈贺先的自保,有四皇子撑腰,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着。 道阻且长,可他已在做万全准备,对这昏暗的皇室贵族失望透顶的时候,他看见了魏云思。 她骂他不学无术,成日浪荡,是个王八蛋。 她骂他风流成性,挥霍钱财,是个暴发户。 陈贺先听一次笑一次,觉得可爱。 也很满意魏云思对他的这般评价,小公主眼里的他,正是他要给世人所展现的模样。 她能看到这样的自己,说明伪装总是成功的。 如今魏子策被罚到军营里面去了,他也成功的引起了二皇子魏子凌的注意,很快了,很快他就能让魏云思知道,他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在专注这一点上,他比大多数人都厉害多了。 收回思绪,陈贺先还是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把屋里的灯都灭了,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么大的雨,万一那小傻子真的死脑筋非要自己在雨下等他呢?得去看看,不管她在不在,都要去看看才行。 所以他才那么晚了还搭着梯子顺着树干滑下来。 结果一下来就看见个披散着头发紧贴在脸上的‘女鬼’,吓得半条命都去了,被手抓住的时候,才稍微镇定一点,垂眸便看见了手腕上戴着的那个手镯是魏云思的。 陈贺先张口便还是他‘纨绔小爵爷’的做派,把魏云思形容成疯女人,果不其然那丫头一点就炸,撩开头发瞪圆了眼睛骂他。 陈贺先哑然失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强。。。强抢良家妇男了啊。” 你不抢我,那我可就要抢你了! 魏云思见陈贺先不答自己的话,以为他是默认了不知道怎么狡辩,是以得意的哼哼笑起来:“既然你说不上话来,本公主便当你是来图谋不轨的小贼了,待会儿捆了你去柴房,有你好受的!” 说着,伸手去拽陈贺先的衣领。 拽上后,魏云思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和陈贺先这个姿势,未免有些太过于暧昧了些。 她手上动作一僵,陈贺先吞了吞口水,率先开了口,伸出根手指,指了指魏云思的衣裳:“那个。。。你被雨淋湿透了。” 魏云思楞了一下,随后低垂下头看了一眼,夏日的衣裳轻薄,凑得这般近,即便是视线昏暗,却也能隐隐看见她里边的浅绿肚兜。 魏云思脸黑了几分,抬头见陈贺先还盯着自己瞧,更是怒火中烧,抓起铁锹就往他脸上砸:“登徒子!往哪儿看!本公主挖了你眼珠子!” 陈贺先护紧脑袋,也管不上那么多了,抱紧了脑袋便朝公主府里蹿,魏云思这架势是要把他杀了祭天,再站在原地挨打他就是个傻子! 两人你前我后的追赶,陈贺先冲到后院儿里去,好死不死,推开门躲进去的那间房,是魏云思的闺房。 魏云思跟着后脚就到,眼见着陈贺先一身狼狈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把房门给关上了,这下是真想捅了马蜂窝了,陈贺先这方还在想自己往哪儿藏起来,门立马就被掀开,一身湿漉漉的魏云思便进来了。 陈贺先蹲在魏云思的便衣箱子前,正把里边的东西往外搬准备自己躺进去,魏云思额头青筋直跳,反手将门一锁,手上亮晃晃的铁锹便举了起来。 “杀。。。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陈贺先高举双手以示投降。 魏云思咧嘴阴恻恻的笑起来:“你是自己过来受死,还是等我过去?!” 陈贺先吞了吞口水,慢慢站起身来,往里边挪了挪步子,眼见着魏云思也一步一步靠上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心一横,大喊道:“公主息怒,咱们今日手也拉过了,瞧也瞧过了,我陈贺先不是过河拆桥,看了不负责的人,公主放心!我定然对你负责的!” 魏云思在原地站定,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欠打。 魏云思抽了抽嘴角,方才还只是吓唬这王八蛋,听了这话,直接握着铁锹便冲上前去,二话不说打在陈贺先身上:“你姑奶奶的房间也是你能进的?!把我衣裳扔在地上,你想干嘛?!还有,谁要你负责了?!你把眼珠子留下来便行了!” 陈贺先握紧砸到身上的铁锹,和魏云思拉扯:“谋杀未来夫君你这是,使不得使不得,我负责!我一定负责!我要是瞎了,你还得伺候我,何必呢!” 魏云思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饶是她再如何的没心没肺,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被陈贺先这样一口一个看过了便要负责,谋杀未来夫君的话刺激着,脸红得厉害,手上用劲儿更是没了个把握。 魏云思发了狠要打,陈贺先只能顺手惯性的把铁锹往旁边一扯,铁锹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两人之间没了受力点,魏云思手上的力道停不下来,径直便把陈贺先扑到地上去了。 她脑袋磕上陈贺先的牙齿,两人不约而同的捂住自己碰到的地方。 菊叶从外边端着姜汤进来,她看了一眼,魏云思已经不在那墙角蹲着了,看来是小爵爷没来,自家公主已经回来了,是以菊叶径直推开了门:“公主,姜汤熬好了,您趁热喝下去,免得明日受了寒。。。”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菊叶愣在原地,外头的风呼啦啦的吹,房间里的场景太过震撼,以至于菊叶都忘记了,自己现在应该赶紧上前去把魏云思和陈贺先拉开。 魏云思听见菊叶的声音,一个激灵从陈贺先身上翻下来,也顾不上自己脑袋疼,一个箭步上前把门关上,接过菊叶手中的姜汤放下,就把那小丫头逼到墙角处,撑着手眯着眼睛看她:“你瞧见什么了!” 菊叶吞了吞口水,磕巴道:“公主,小爵爷他。。。他他他怎么会。。。” 怎么会在你的房间啊我的苍天啊,孤男寡女就罢了,两个人还湿得都快把彼此看光了,这要是被太后娘娘,被皇上,被安宁公主知道了,自己这条小命儿就没有了啊! 魏云思瞪大眼睛,咬紧牙齿挤出话来:“我再问一句,你,看见了,什么?!” 菊叶转了转眼珠,瞧了眼已经坐起身来,抬手揉自己门牙的陈小爵爷,小声道:“奴婢啥也没看见!” 说完,还坚定地点了点头,像是要彻底催眠自己。 两人话还没说完,陈贺先就舔着张脸接了话:“小丫头别怕,我赶明儿就去求二皇子引见,求娶你家公主。” 要了命了啊,这陈小爵爷脑子有病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想被公主掐死在府里然后抛尸荒野吗?!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自家公主有多嫌弃他,他自己心里是没那么一丁点的自知之明吗!? 魏云思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陈贺先还犹不自知的咧嘴一笑:“放心放心,小爷我也是要清誉的,今儿的事我定然护着你,不会叫第四个人晓得,你且安心等着就是,我一定会负责的!” 魏云思撸起袖子,心想今天不把他打瘸了他是不晓得自己的厉害,菊叶一把抱住魏云思的大腿嚎:“公主三思啊!这是救过骁勇大将军的陈副将的儿子啊!这要是真闹出事儿来,公主今晚上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公主没了清誉,可就真得嫁了!” 魏云思扯了扯嘴角,被菊叶一番话泼醒,深吸了口气。 不生气,气坏身体不值当。 她横陈贺先一眼:“今天的事情你敢乱说一个字出去,本公主就是挨了母后的鞭子,也一定把你那破爵府拆了!” 陈贺先笑笑,他才不会干那样的事情呢,魏云思的清誉,在他心里是顶重要的东西。 慢慢来,他有的是时间等她不讨厌自己的时候。 菊叶劝住魏云思,赶忙给陈贺先使眼色让他赶紧走,陈贺先出门前,还专门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人,随后转过脸来,给魏云思比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锁上嘴的表情。 气得魏云思面无血色,一直到换了干净衣服喝了两碗姜汤后,才稍微缓过气儿来。 今晚诸事不顺,她真是倒了血霉了。 好生生的,说下雨就下雨! 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不要去藏陈贺先的东西,这下好了,抓陈贺先的把柄没抓到,倒是被他占了大便宜! 魏云思好半响才冷静下来,过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个事儿:“菊叶,他方才,是不是提到了二哥?” 菊叶想了想,颔首道:“好像是,小爵爷说,找裎王引见,去皇上跟前求娶公主呢。” 谁让你说那么多了! 魏云思翻个白眼,随后陷入了沉思。 陈贺先虽然王八蛋,但是他爹是好样的,救回了虞文武一条命,自己也搭在了边疆。 按道理来说,这陈子爵府在京城里应该是和虞家有交情往来的,怎么陈贺先这王八蛋,反倒是和四哥混在一起? 菊叶听魏云思嘀咕,轻声道:“陈副将是忠贞,可副将去的时候,小爵爷还小呢,听说陈副将是早些年的时候就没了夫人的,他这一去,小爵爷便无父无母了,旁人说小爵爷白捡个爵位,一下子就成了尊贵无比的爷了,可若是奴婢啊,奴婢也是不愿意拿父亲的命来换这什么爵爷的。” 魏云思一愣,随后竟然觉得菊叶说得很有道理。 对于大魏而言,陈副将是有功之臣。 对于虞家而言,陈副将是救命之人。 可对于陈贺先而言,他只是没有了母亲,又没有了父亲的人罢了。 他对虞家。。。心里一定有一道坎过不去吧。 若不是虞文武想要一举歼灭,错算了对方军力,陈副将也不会带领精英前去相救,想来,即便到不了爵位这个封赏,陈贺先也是能等到他父亲回来的。 所以这些年陈贺先也没跟虞家怎么来往过,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觉得虞家对他的那些好都是因为对他父亲的愧疚。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科举他也没去,虞家瞧他成日里风流着,也渐渐管不上了。 渐行渐远,是正常的。 魏子策和魏子凌之前在朝堂上都是做的文官,虞磊和魏子珏却是武将,魏云思嘀咕一句:“就这模样,还想科考入仕呢,有时间去讨好四哥,不如自己好生看看书才是真的,真当大哥哥好糊弄?” 可魏云思不知道,陈贺先没想糊弄谁。 他就是想借魏子策为跳板,真正要结交的人,其实是魏子凌罢了。 如今目的达到,来年开春,他一定能争到一个科考的名头,因为这一次,他要求魏子凌亲自帮他写上名字。 这一次,看谁敢撂了他的名字! 第二日,魏云思没有出门。 第三日,魏云思也没有出门。 第四日,菊叶抱着一堆拜帖来:“公主,蹴鞠聚会的帖子还没写呢。” 魏云思把手中的茶盖一放,沉声道:“这。。。暂时就不办了。” 不办了?为啥?而且她家公主这些天这么老实的呆在家里,莫不是。。。害怕遇见隔壁的陈小爵爷吧? 菊叶心头闪过念头,可她也不敢问啊,只能抱着拜帖,又灰溜溜的退下了。 魏云思叹口气,走出房门,蹲在廊下拔草。 她鼎鼎大名的安顺公主,这些天叱咤风云,怕过谁?!今日竟然被个小爵爷逼到蹲在家里三日不出门,真的是奇耻大辱! 在想到收拾陈贺先的好办法前,魏云思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比较好,等过段时间,陈贺先有了别的新鲜事情做,就会把要对她负责这个事情忘记了! 可要负责也是他说的!这些天没半点动静的也是他! 魏云思咬紧嘴唇,疯狂拿旁边的树枝戳地:“混蛋东西!” 他嚷着要负责,她生气。 他这几天清净着,她更生气!王八蛋逗她玩儿呢! 正气着,旁边的墙头便传来一声又贱又讨人嫌的声音:“公主殿下!” 魏云思一扭头,就瞧见陈贺先隔着墙头,把她这边茂盛的树枝别开一些,露出一张猥琐又欠扁的脸来:“你门口小厮说你病了不见人,咋的啦,得了相思病啦?小爷我来给你治治。” 魏云思额头青筋直跳,果然,这王八蛋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一张嘴就是喷粪,她在台阶边摸到几块石头,站起身来,朝着墙边靠过去:“干嘛?!” “我这不露露脸给你瞧瞧么,免得你以为我跑掉了,你放心,我看了就肯定会负责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不你开个门?或者我就这儿翻过来好了。”陈贺先说着就要爬到树上来,他这是翻院墙翻上瘾了是吧! 魏云思捏紧手里的小石头,对准陈贺先的脑门便狠狠砸过去:“给本公主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石头命中,陈贺先晃晃荡荡的没站稳,楼梯一歪,他便摔到自己院儿里去了。 那边连个惨叫声也没听见,隔着厚厚的墙,魏云思也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样了。 “喂!陈贺先!你没事吧!” 她扯着嗓门儿喊一声,那边没回应。 魏云思扯了扯嘴角,这家伙。。。这家伙该不会是真被她打出事儿来了吧? 魏云思心头一紧,赶忙提起裙边往树上爬,翻上墙头一看,那边竟然已经没人了,只是地上的一滩血痕倒是瞩目得很,在日头底下还泛着光。 那边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忙慌慌的往后院那边跑,看来陈贺先是被抬走了。 魏云思盯着那摊血心头惊了许久也平复不下来。 她。。。她没想伤着陈贺先的,谁晓得他这般弱不禁风,小石头一碰便失了平衡。 心头愧疚得很,魏云思转了转眼珠子,慌张的从树下下来,扯着嗓子喊菊叶。 小丫头从后屋一路跑过来,被魏云思一拉就往外走。 “公主,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菊叶一头雾水,不才说了不出去的么?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自家公主又要出去了? 魏云思一脸严肃,拉着菊叶出门右转,就站到了陈子爵府跟前。 “去敲门。”魏云思抱着手指挥菊叶。 菊叶抽了抽嘴角:“公主,这儿是子爵府。” 魏云思盯着那匾额,重复道:“敲门去。” 她当然知道是子爵府!她才不是因为担心陈贺先那个王八蛋才来的!她是来确认那王八蛋没什么大事情的! 菊叶盯着魏云思脸色看一眼,撩起裙摆上前交涉。 因为是安顺公主,门口的小厮不敢怠慢,进府去问了一圈儿才出来,说请公主进去。 里头还是乱,嚷嚷着说陈贺先伤着了,魏云思皱眉,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菊叶在一旁听着,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公主。。。小爵爷伤着了?和您没关系吧?” 魏云思横她一眼,菊叶赶忙闭了嘴,完了,这孽缘是彻底解不开了,两人这般越搅和越熟络,彻底完了。 陈贺先在自己院儿里坐着,脑袋上磕了个大包,摔下来倒霉催的又给把这包划破了,这会儿伤口倒是清洗了,也上药了,就是耳朵嗡嗡响,陈贺先叹口气,这安顺公主的暴脾气真是太厉害了,好在方才小厮来报说安顺公主过来了,还算有点人性。 陈贺先一抬头,就看见魏云思转了弯儿进来了,他赶忙往软椅上一躺,哼道:“爹,儿子怕是要来见你了,英年早逝,儿子惨啊~” 叫得那是一个销魂。 魏云思捏紧拳头,忍住上前揍人的冲动,在陈贺先前边不远处站定:“还喘气儿呢,看来没事啊,没事我就回去了。” 说着就要走,陈贺先赶忙眼一闭,头一歪,捂着脑袋道:“我这头,太疼了!大夫怎么还没来!我这脑子是不是砸坏了!我这英俊的脸蛋儿!没有王法啦,天子脚下,皇城市里,堂堂公主打人啦!” 魏云思脚下的步子一顿,扭过脸来,正瞧见陈贺先眯着眼缝看她,见她回头,还抽哒哒的揉了揉眼睛。 他那脑门儿上确实是渗血得厉害,魏云思瞧一眼这四周望过来的眼睛,深吸口气,大步到陈贺先旁边就坐下了。 她咧嘴笑,看上去像个要吃人的老虎一样,对着陈贺先小声的咬牙切齿道:“本公主不走!不走行了吧!你给我闭上嘴别在这儿嚎了!等大夫来看了没事儿,我再跟你算账!” 陈贺先哼哼两声:“要喝水。” 魏云思捏紧拳头,看着他那副委屈可怜又奸计得逞的表情,她忍! 顺手把一旁的水杯拿过来递给陈贺先,他乐呵呵的凑过脸来,就着魏云思的手喝一口,随后立马虚弱的躺回去。 哼哼,耳边全是他的哼哼! 魏云思望天,她得找个时间算算命了。 出宫的这些日子,她命里犯太岁啊。 1.3、朽木尚还可雕 大夫说这一砸可伤的不轻,需要静养才是,免得以后落下什么病根。 药方子开了两副,府上的小厮才领着大夫走了。 魏云思满脸通红的梗着脖子坐着,陈贺先一脸‘你干的好事’的表情望着她,两人僵持着,谁也没率先说话,菊叶在一旁,都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既然。。。既然大夫已经看过了,你且静养着吧,我。。。我会承担费用的。”魏云思撇陈贺先一眼,见他眯着眼睛看自己,很是不自在,因为本就是自己砸伤了他,此时也不好再凶,便尽量放缓了声调,算是赔礼。 陈贺先把视线挪到一旁的菊叶身上,开口道:“姑娘可否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公主说。” 魏云思还没开口反对,菊叶赶忙就把头点得像是捣蒜,一溜烟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而陈贺先这边伺候的下人更是机敏,非常明白主子的心意,不等陈贺先开口,就端了放膏药和纱布的盘子下去了。 院子里搭了个阴凉处,就魏云思和陈贺先在这里,他这会儿没跟她嬉戏打闹,这般沉稳安静躺着的样子,是魏云思没见过的。 陈贺先长得不错,虽然有些瘦弱,却不是那种清秀书生的长相,眉眼间有股子狠劲儿,所以素日里不正经笑起来的时候,像个痞子。 魏云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陈贺先反倒叫人有些紧张起来。 伤了头,疼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今年的科考就要开始了,这个状态还能不能夜读便成个问题了。 陈贺先叹口气,稍微撑起身子坐起来些:“公主有心仪的男子了么?” 魏云思以为他这般认真的凑过来,是要好生教育批评她砸了他脑袋的事情,照着陈贺先的性子,指不定还得讹上自己一笔,却没想到眼前这张郑重其事的脸靠得这般近,就是为了问这么个无聊的问题? 魏云思抽了抽嘴角,她果然还是高估了陈贺先,被他突然改变的外貌蒙蔽了智慧的双眼:“与你有什么干系?” 陈贺先挑眉:“公主很讨厌我么?” “那是自然。”魏云思抱手,“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那公主为什么讨厌我呢?讨厌我什么呢?”陈贺先偏过头,不知道为什么,惹得魏云思心跳快了两拍,这王八蛋这样慵懒的神情,看上去像勾人的猫,魏云思赶紧挪开了视线。 “你这人不学无术,风流成性,京城里的口碑那么差,还问我为什么讨厌你?你整天大晚上的扰我好梦,还有脸问!”魏云思一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凤羽宫的时候,因为母后生性爱清静,中宫威信极高,从来没有发生过大半夜的吵闹事情,更没有嫔妃敢坏了母后的规矩,凤羽宫的夜晚永远是安静又平和的,她多年的好习惯好睡眠可不是白养,自打到了这公主府,跟陈贺先做了邻居,从前的清闲时光是彻底没有了,换成谁不生气? 陈贺先突然笑起来:“原来是这样,那公主的意思便是,若我是尚还可雕的朽木,又能不扰了公主的好梦,公主便不讨厌我了,对么?” 魏云思张了张嘴,不对两个字卡在喉咙里。 陈贺先笑得好看,眯着眼睛的样子完全不像醉醺醺和青楼女子逗乐时候的轻佻模子,反而让人觉得干干净净的,很是清爽。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若是陈贺先稍微上进一些,正经一些,好歹也算是个人模狗样的正人君子,不求他能像云木凡那样高中状元,风风光光的得父皇赏识,得皇兄器重,与三姐姐是一对佳偶天成,可能够不辜负了他父亲拿命拨来的好名声,子爵位,至少有所建树,能够发扬家族,或许魏云思真的不会讨厌他。 她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可若是那样,他们两人之间也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吧。 魏云思说不出话,只好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朽木都尚且比你好些!” 陈贺先哑然失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魏云思的小表情可爱极了,她成日里因为自己招惹怒气冲冲的,可现下自己好生跟她说话,她也会柔声细语的回应,虽然嫌弃他,说他是翻公主府的小贼,却也没真的扭他送官,说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要挖他眼珠子,却还是给了楼梯让他爬回子爵府去,说他不学无术风流成性,讨厌他扰了清静,却也没真的掀了子爵府的门,大多时候,她也只是跟菊叶发发牢骚,嘴上说着真麻烦,却还是守在这里担心他的伤势。 刀子嘴豆腐心,好笑得紧。 “大夫叮嘱静养,这些天我自然不会出去了,公主也能安生一段时间,放心回去吧。”陈贺先这回没再惹魏云思,盯着她傻笑了一会儿,捂着头躺回去,看来是真的挺晕,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闭上了。 什么意思?让她别来了是吧? 魏云思脸憋得通红,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方才急着要走的也是她,不想跟陈贺先这王八蛋有什么交集的也是她,现在陈贺先保证说会静养不再打扰她了,让她安安心心的回去,心头有些怒意的也是她。 这是怎么了?!魏云思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心里头的那股子憋劲儿也不知道往哪儿使,瞧陈贺先也没劲儿再说话留她跟她打趣儿,魏云思沉默几秒,站起身来,转身前又看了陈贺先一眼,见他脸色很不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走远了。 陈贺先眯开眼缝,盯着魏云思走远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得快点好起来才是,不能叫她等得太久了,好消息和惊喜,一定要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才会让人铭记。 魏云思从里头出来,叫上菊叶便出了子爵府回了公主府,菊叶往后看一眼,见自家公主看上去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轻声道:“公主,咱们不再多坐会儿了么?小爵爷的伤势没大碍了吧?” “我瞧他好得很。”魏云思哼一声,随后接着道,“子爵府看病的费用,买补品的费用,都由咱们来出,毕竟是我砸了他,得负责,不能白白欠个情在这里,你亲自去办。” 菊叶应下,魏云思跟陈贺先算得那么清楚,不知道方才小爵爷都说什么了,可看这架势,两人是准备要彻底划清界限回归以前的正常生活了? 这样也好。 免得成日里胆战心惊,惹出事来,安宁公主那边可不是好交代的。 而且,小爵爷这样子,也不一定能入太后娘娘的眼,两个人原本就不该有的交集线重新回到正轨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这话菊叶没有说,她一路跟着魏云思回到房间里,见魏云思坐在窗边出神,又快步到小厨房给魏云思端了杯新茶回来。 回来的时候,魏云思又不在屋里了。 菊叶在后院儿的墙边找到了魏云思,她正盯着那棵树看,这树原本是魏云思最喜欢的,以前凤羽宫她住的房间后边就有一棵这样的大树,夏日里庇荫,是魏云思很喜欢的一个去处,所以安顺公主府定下来后魏云思看见这棵树,便嘱咐了谁都不能动。 或许看见这个,能让她想起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欢愉时光吧。 菊叶站在远处,没有上前打扰,魏云思走上前,摸了摸那棵树的树干,轻轻拍了拍,她不知道这棵树是谁种的,也不知道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只晓得她住进来的时候,这棵树原本是应该砍掉的。 现在好像也是砍掉的时候了,这样的话,不会翻墙的陈贺先,便再也不办法顺着这棵树到公主府来。 其实她不该这么介意的,魏云思知道自己不是三姐姐,从来不会在很多事情上纠结或者多想,但对于陈贺先,魏云思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 她不想跟这浪荡子有什么交集。 却又因为陈贺先方才的话懊恼。 魏云思叹口气,收回手,回过头的时候看见远处的菊叶,菊叶对她笑起来:“公主,茶泡好了。” “好。”魏云思应下,朝着菊叶那边走过去,“把拜帖找来吧,蹴鞠聚会,还是要操办起来才好。” 最终还是没舍得砍了这树。 办聚会吧,回到自己生活应该有的快乐模样,陈贺先若能遵守承诺不再扰了她的清闲,往后他们两人之间,就算扯平了。 菊叶应下,把收好的拜帖重新抱到房间里来。 魏云思要邀请的人很多,短短的时间里,她总能很好的变成人群的中心,性格好的姑娘,总是能交到不少的朋友。 以前魏云思写帖子的时候总是很高兴的,提笔便停不下来,念叨着名字,很快便写好了,这回却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帖子,竟然也写了小半天。 写好之后,魏云思便差菊叶去送,菊叶不太放心,叫了个靠谱的小厮去跑腿,又转返回来守在魏云思身边。 蹴鞠比赛的场地一直都在西郊外,菊叶布置得很好,准时在一周以后举办。 魏云思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陈子爵府的门,陈贺先果然遵守了自己的承诺,这段时间,子爵府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墙头也没再见到那张欠打的脸,魏云思收回视线,忽略掉自己心里面的一点小失落,转身进了马车里。 魏云思的蹴鞠是踢得很好的,上场以后便暂时忘掉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除了蹴鞠,自然还有骑马射箭等,设置的奖品价值不菲,大家都兴致勃勃。 魏云熙自然也是要跟来看的,免得云思玩儿高兴了又忘乎所以,有自己这个姐姐坐镇,云思还晓得收敛些。 只是今天魏云思有些不一样,蹴鞠只踢了半场就去擦汗换衣裳了,老老实实坐到魏云熙身边喝了好几杯茶,随后便沉默的看向热闹的赛场。 魏云熙盯着她:“怎么今日安静许多?” 魏云思垂下眼帘,轻声道:“不知怎么的,跑得有些累了,想歇会儿。” 晓得累了是好事,成天疯玩儿,不像样子,看来是年长一岁的好处,晓得稳重了。 魏云熙微微点头:“晓得安静下来是好事,免得我成日里为你担心,母后如今虽管不了你那么多了,也别让母后烦心才是。” 魏云思点头应下,三姐姐自从和云木凡有了婚约,便唠叨许多了。 “说起来,京城很快就要热闹了。”魏云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今年的科举要到了,大哥哥很是看重今年的科举,他刚刚登基,正是需要新鲜血液扶持的时候,能多有几个像云哥儿和虞磊那样的人帮衬着,大哥哥要轻松不少呢。” 魏云思抬头眨眼:“科考?好像是,不过我瞧他们还疯玩儿着,想来今年还得看尧州郡的人才如何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魏云思却不自觉的在脑海里浮现出陈贺先的脸来。 陈副将让他念书,自然是希望他能成为文官,不要再像自己那样去战场上厮杀,做些危险的事情。 可陈贺先呢?全是辜负,今年的科考,他怕是连名字也不必报上去的,那脑子砸不砸都一样是坏的,要真上进努力些,这些年总能进个前二十,他瞧着也不是什么笨蛋模样才对。 魏云思冷不丁的哼一声,魏云熙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瞧不明白自家妹妹这突如其来的满脸不悦是怎么回事:“怎么了?想什么呢这般生气,谁惹着咱们云思呢?你跟姐姐说说看。” 魏云思被魏云熙的话惊醒,心头跳快了几下,她没事儿念着陈贺先做什么,他考不考又跟她没什么关系。 魏云思赶忙转移话题,指着场上站起身来道:“姐姐瞧,有人胜了,我去看看谁把我的好东西赢走了!” 话音一落,人便跑远了。 魏云熙握着手里的茶杯,嘴角勾起笑意来。 瞧着神色匆匆,慌慌忙忙的样子,定然是有心上人了,魏云熙实在好奇,这京城里谁能入了她家小霸王的眼? 不过魏云熙素来没有强行打探旁人私事的习惯,只等着魏云思自己来跟自己说,或者是有蛛丝马迹露出来吧。 保护好魏云思的小心思,是她这个姐姐应该做的。 这场聚会圆满结束,晚膳结束后,把郊外都收拾干净后,魏云思才跟魏云熙坐一辆马车回来,两姐妹拉着手说体己话,到安宁公主府门口的时候,一撩帘子,魏云思便瞧见了站在公主府外一脸焦急等待着的云木凡。 他瞧见魏云熙好生回来了,紧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他如今是准驸马,身份自然又和从前不同一些。 魏云思赶紧冲着魏云熙眨眼,见她脸红,又对云木凡道:“姐夫,我把姐姐平安送回来了,你送姐姐入府吧,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云木凡颔首说好,他就是得亲眼看着魏云熙平安入府了才能安心回去,魏云思把帘子放下,傻呵呵的笑了笑,这才让车夫快些回去。 夜间安顺公主府门口挂着的灯笼特别亮,魏云思下马车的时候,又往子爵府看了一眼,那边关着门,依旧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魏云思撇眉,方才的好心情这下又没有了,想起自己藏起来那机关,放在公主府也是碍眼,便让菊叶连夜把东西搬到子爵府去了,这才觉得顺了口气。 今晚睡得不好,老是翻来翻去的容易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热的缘故。 魏云思起身推开门,外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月亮挂在天上,东西送到子爵府去以后,陈贺先也没有露面。 他如今不来招惹了,该是正和她意。 魏云思把门关上,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往后也一直这样便是了。 两个月后。 菊叶跟着去采买回来,远远的魏云思就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开口道:“慢些跑。” 菊叶到魏云思跟前站定,吞了吞口水,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公主,京城放榜了!” “嗯?”魏云思抬头,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菊叶说的是什么。 “科举成绩放榜了。”菊叶说得更明白一些,眼神不自觉的往对面看,像是受了极大的冲击和惊讶一般。 魏云思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她又没有去考,这丫头激动成这样做什么:“放榜便放榜了呗,和咱们也没关系啊,你慌什么?” 菊叶站了会儿,想了想到底要不要跟自家公主说那消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由魏云思亲眼去看要好些,是以伸手便去拽魏云思的胳膊:“公主,你快去看看吧,你看了就晓得了!” 魏云思被她拉起身来往外拽,一脸无奈:“怎么了,是不是你瞧上哪家的书生中榜了?你带他来给我瞧瞧,我替你做主便是了,干嘛还得出去?” 菊叶脸上一红,回头埋怨道:“公主别拿我打趣儿了,公主便去看看吧,公主定然不会觉得无趣的。” 行吧行吧,这丫头都急成这样了,魏云思也不逗她了,等着马夫赶着马车过来,上了车以后,便朝着放榜的街道去了。 前方早就围得水泄不通,魏云思和菊叶在中间便下了车,徒步走到榜前,挤进人群里,魏云思微微撇眉:“你要我看哪个?” 菊叶搀扶着魏云思的手,指着上边道:“公主你瞧,第二十六位,那边。” 魏云思顺着菊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第二十六位上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大字:陈贺先。 京城里有几个陈贺先?不就她隔壁那一位么? 什么情况? 魏云思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这人几个月闷不做声,还真来科考了?! “什。。。什么情况,名字写错了吧?”魏云思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这个,她扯着菊叶的胳膊开口问道,陈贺先中了,这怎么可能? 她话音刚落下,身后头顶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看来公主的眼光不太上佳,这朽木没有坏透了,也是尚可雕琢的嘛。” 魏云思回头,身后站着的,果然是陈贺先,他挑着眉看自己,一脸自得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背着光带着笑意的脸,让魏云思想起来了意气风发这四个字。 “你作弊?”魏云思很快收回这荒唐心思,拿手指戳了戳陈贺先的胳膊,撇眉道,“还是贿赂考官了?!我得跟大哥哥汇报汇报,万不能叫你这样的蛀虫坏了朝纲。” 说着就往外挤,准备回府写拜帖进宫。 陈贺先跟在魏云思身后,气定神闲的走着。 魏云思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跟着我做什么?!你别以为放榜了就能逃过去。” 陈贺先一脸无所谓的笑着:“公主请便,让皇上查一查也好,兴许真查出些什么猫腻来。” 他还真不怕,魏云思不由得有些动摇了,这朽木。。。还真起死回生,开了花了?! 魏云思哼一声,转身就要往自己马车上钻,陈贺先站在马车边,对着她的背影道:“公主送还机关,还没跟公主道谢,公主要不要移驾府上,赏脸吃个饭啊?” 魏云思猛回头:“不去。” 陈贺先把手上的扇子一收,便跟着魏云思往车上钻,魏云思吓一跳,看着陈贺先臭不要脸的坐到了自己边上,冷声道:“干什么!快下去!” 陈贺先撩起帘子:“去子爵府。” 魏云思瞪大眼睛看他:“我说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陈贺先这是赖上了,“公主若要向皇上告发我,也该先听过我的辩言才是,若我把该说的话都告诉了公主,公主还是觉得我应该被查一查,那我定亲自将公主送到皇城门口去。” 他眼神真挚,倒是收敛了几分玩笑性子,魏云思盯他半响,脑子一抽,别过脸去。 “随你挣扎,本公主过几日进宫,还是要告你的!” 陈贺先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是,谢公主赏脸。” 魏云思哼一声,背对着陈贺先坐着,听他无奈的口气,扯了扯嘴角,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他说朽木也尚可雕,那她就好好听听,这个朽木,是怎么雕成这模样的! 1.4、咱们试试看吧 两人乘着马车往回走,魏云思还专门往旁边挪了挪,靠在窗边,背对着陈贺先,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贺先时不时盯着魏云思的后脑勺看一眼,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减下去。 到了两府中间,魏云思一个猫腰便率先下了马车,随后陈贺先才慢悠悠的跟着下来。 菊叶搀扶上魏云思,自家公主跟这小爵爷不是好几个月没交集了么,这。。。怎么就又纠扯上了? “公主请。”陈贺先也不怕魏云思跑了,越过她就到前边领路。 魏云思深吸口气,随后拉着菊叶便跟上去了。 子爵府还是老样子,拐进陈贺先的院儿里,倒是没进屋,陈贺先考虑周全,往小厮就在院子里设席,大家都放松些。 院子里支上桌子和凳子,魏云思先坐下来喝了两杯水,菊叶在旁边站着,警惕的看着对面的陈贺先。 一向纨绔的小爵爷突然中举了,别说魏云思了,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得很。 这小爵爷该不会是真贿赂了官员,现在又想来拿之前的事情连威胁恐吓带贿赂讨好也封上公主的嘴吧? 这般想着,可能性挺大的,菊叶脑海里面的奇怪念头越来越多,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陈贺先,陈贺先也感觉到了,抬头看她的时候吓得菊叶一哆嗦,陈贺先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姑娘怎么这般看着我?” 菊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魏云思护犊子,瞪他一眼:“你不瞧我家菊叶,你晓得我家菊叶在看你?自恋狂。” 陈贺先被魏云思怼得哑口无言,得勒,反正就是他不对便好了。 “公主赏脸,我想带公主去个地方。”陈贺先撑着胳膊,笑着看向魏云思,“就咱们两个。” 魏云思迷眼:“孤男寡女,不合适。” “公主放心,我不吃人。”陈贺先还是笑着,随后已经站起身来了,“公主不是要来听我为何能中举么?要不要跟来,公主自己想好就是了。” 晚膳前,他都是要去的。 魏云思捏紧拳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确很希望从陈贺先嘴里听到更加靠谱可信的答案。 她。。。希望他是真的有所改变,而不是一次一次让人感到失望,让人觉得他就是个扶不起墙的烂泥。 看着陈贺先的背影,魏云思只犹豫了一下便站起身来了,她叮嘱菊叶就在这里等她,随后便跟上了陈贺先的脚步。 菊叶想拉住魏云思,可看她家公主的神情,自己跟上去怕是也要挨骂,是以想了想还是算了,陈贺先也不敢欺负公主的。 魏云思跟在后边,两人的脚步声清晰的在回廊响起,越走越偏,陈贺先没有说话,参差不齐的脚步声打在魏云思心头,她稍微有些心慌,四处张望着才稍微缓解一些。 他这是要去哪儿? 跟着绕过三个弯道,陈贺先才在一处荫蔽又清冷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魏云思眨了眨眼睛,这门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和旁的房间有什么不同。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魏云思撇眉,下意识的便觉得这应该陈贺先藏脏的地方,指不定进去便都是金银珠宝,他张口便说自己这些年有了多少多少门路人脉,所以要谋个一官半职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话。 可陈贺先面色凝重,没有回答魏云思的话,只是抬手把门轻轻推开。 吱呀一声,两侧整齐排列的烛台映入魏云思的眼帘。 这里面没有魏云思以为的金银珠宝,相反,清冷的色调尽是落寞,白纱随着门外带进来的风吹起来,正前方的桌案上摆着个灵牌。 这儿是祠堂,魏云思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魏云思伸手想拽陈贺先的衣袖,谁晓得他先一步跨了进去,拿起三支香,跪到蒲团上拜了三拜,随后起身插香,又重新跪回去。 魏云思犹豫了一下,随后走到陈贺先身边,也弯腰致敬。 上边的牌位,是陈副将的。 气氛很幽静,陈贺先盯着上方,轻声道:“爹,儿子终于没有辜负您的嘱托,中了。” 魏云思看一眼跪在自己身边的陈贺先的侧脸,他这般肃然又认真的样子,映在她的眼眸里。 那双成日里轻佻的眼眸,此时带着狠意和。。。解脱。 说完这句话,陈贺先才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神色都收敛起来,对魏云思道:“我爹自小的愿望,便是希望我能够穿上朝服,成为个谏言文官,说出来不怕公主笑话,虽然我爹是武将,可我却是个身子不好的,什么都和常人无异,可就是不能长时间锻炼或运动,否则便会心脏不适,也正因如此,顺了我爹的心意,所以从小我便注定了要成为科考的人。” 魏云思安静站着,视线落在陈贺先的脸上,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爹只身一人到京城闯荡,从一个小城守到副将,是虞家二将军瞧见了我爹的一身本事,说了一句话,提拔了我爹一下,陈家在京城里才算是有了根基,我是爹的独子,爹总说,做了武将,难免会有上战场为国捐躯的时候,我的身子不好,便做文官之流,让陈家也能有个书香家的名声,若将来我的孩儿愿意做武将,便让他去做,因为陈家的骨子里,便流着不畏惧任何险恶的血。”陈贺先捏紧了拳头,提起父亲,他显然情绪有些激动,“父亲的话我是记着的,也因为有父亲在,我安安心心的读了好多年的书,若不是父亲离世,或许我得在官场上打拼许久,才能稍微看见一点点这世界的黑暗。” 那些年的轻松惬意生活,都是因为父亲坚实的臂膀,替他挡去了所有的艰险罢了。 他突然转过脸,盯着魏云思的脸:“公主见过那些肮脏的面容和灵魂么?” “我。。。”魏云思瞳孔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陈贺先说的那些黑暗是什么。 从出生开始,她便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母后仁德,凤羽宫一片祥和,哥哥姐姐和睦,都护她疼她,皇城里她没有任何不好的回忆,成日里撒欢似的快乐,唯一的烦恼,便是大学士的课着实无趣。 出宫后,她身份高贵,又有哥哥姐姐撑腰,年纪最小的安顺公主不管做什么,都有宠爱的哥哥姐姐给她断后,她的身后,有无数人支撑着,她从来都是有恃无恐的娇贵活着。 这个世界,她看见的只有善意,每一个人的善意,不管是谁,看见她都是笑着的,对她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 所以魏云思不能理解陈贺先说的话,也是这么一瞬间,她为陈贺先眼中的沉痛而觉得心疼了一下。 陈贺先突然笑笑,明明笑着,魏云思却仿佛能听见他在哭:“我见过,见过很多,在公主眼里温和的长者们龇牙咧嘴的恐怖样子,见过很多在公主面前和气客气的大人们冷漠狠毒的样子,他们手上的权势,金钱,人脉,以及在朝堂的地位,都轮不到我这么一个没有家族支撑的黄毛小子来瓜分,来撼动,所以他们把我狠狠压在手心下面,妄图把我父亲拿命换来的殊荣,断送在我这一代,这样。。。很快陈家就会被所有人遗忘,一个小小的,没有权势的陈子爵府,就是个笑话,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个几十年后被人遗忘的泡沫。” “我反抗过,最开始,我越是激烈的反抗,他们的回击便更加的沉重,沉重到我根本没有办法承受,沉重到科考报名的本子上,连我的名字都写不上去,那时候我真的很颓废,我一遍一遍在这里问父亲,我该怎么办。”陈贺先苦涩的笑出声,那段时间现在将来似乎很轻巧,可自己熬过最难受的那时候的感受,陈贺先还是能清楚的记起来。 他得把自己多年自恃清高的骨头全都打碎了,揉烂了,重塑这幅身体的灵魂。 “所以,你有答案了吗?”魏云思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些颤抖,她能感受到,人前的陈贺先,她用眼睛看见的陈贺先,都不是现在这个陈贺先。 眼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陈贺先。 “父亲没有办法回应我了,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陈贺先接过魏云思的话接着讲,“诚如公主看见的那样,我变成了京城里的风流小爵爷,我不学无术,我是根烂掉的朽木,我是向那些邪恶之人低头的废物,我麻痹他们的眼睛,麻痹他们的心,混迹在各个风流的场合里,才终于接触到了四皇子,裕王殿下,多年隐忍,时至今日,才终于在科举的榜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这便是全部,要告诉公主的东西,公主信么?” 魏云思沉默着,不知道要怎么接陈贺先的话,她。。。信么? 陈贺先没听见魏云思的回答,他站起身来,伸手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魏云思的衣袖,像个讨好的小孩子一样试探道:“公主能再跟我来看看么?” 魏云思顿了一下,随后还是不自觉的跟上了陈贺先的脚步,这个人。。。藏着好多她之前根本想都不敢想的秘密,他那张脸皮下,那样的轻佻笑容下,原来藏着那么多的往事么? 陈贺先领着魏云思绕到祠堂桌案的后面,高大的架子上放满了琳琅满目的摆件,陈贺先在上面搬动了一个画卷,一声响动,眼前的架子,便缓缓的挪开了。 暗室?! 魏云思倒是晓得皇宫里有不少的暗室,没想到陈贺先也有,他到底是被逼成什么样子了,在自己家里也要这般的小心翼翼? “公主别怕,慢些,有点黑。”他拿起一旁的烛台,用火折子点亮,伸出胳膊,意外的绅士的让魏云思撑着他的胳膊肘,也不会逾越了规矩。 往里走,越过最初的巷道,陈贺先点亮尽头的烛台,火光映入眼帘,这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陈贺先的每个房间都不能出现的这些和他身份不符合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 陈贺先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亮,指了指这小空间对面的另一个长廊道:“那边过去,是我的房间,念书的时候实在不多,藏在这里用功许久了,才勉强中了,说起来还要感谢公主,若不是公主砸了头让我可以静养,这几个月狠狠用功了一番,怕是就要落榜了。” 魏云思脸一红:“和我有什么干系。” 陈贺先笑:“是,公主现下。。。能相信我了么?” 他似乎很在意听自己亲口说出这话的答案来,魏云思撇他一眼,他湿漉漉的眼睛在烛光照耀下像是星星一样,魏云思别过身,心跳得厉害,摸索着便要出去:“信你,信你就是了,快出去,孤男寡女,像什么样子!” 陈贺先连忙应下,跟上魏云思的步伐,灭了烛台,扶着她朝外走去。 从祠堂出来,魏云思见他小心翼翼关上门,轻声道:“那些人都是谁?父皇晚年没得精力管他们,由得他们欺负大哥哥年轻么?竟然只手遮天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只管写名字给我,我替你上呈给大哥哥,叫他们晓得厉害!” 魏云思无心的一句话,却惹得陈贺先惊喜的神情闪过。 他笑得开心,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此事,并非那般简单容易的,如今我中了,我和他们的恩怨,自然会靠自己的力量在官场上一较高低,公主只管每天开开心心的就是,男人间的事情,哪有姑娘家插手的道理,只要公主信我就好。” “你。。。”魏云思撇眉,“你这人不识好歹,我帮你也是帮皇兄铲除毒瘤,京城里又不是没王法的地方。” “没有证据。”陈贺先看她一眼,“没有抓到他们的尾巴,就算是皇上,也不好轻易因为我或者公主的一面之词就彻查什么,更别说铲除谁了,说不定贸然行动,反而打草惊蛇被反咬一口,如今我与裎王殿下也算有些交情,裎王殿下是个非常正直的人,我的事情,裎王殿下也会留意帮忙,我能够入仕,慌得人是他们,等到抓住狐狸尾巴的时候,才是上陈皇上的时候,公主担心我的心意,我都晓得了。” 魏云思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鸡皮疙瘩起一身,看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胸有成竹的模样,还觉得稍微放心了一些,听他提到二哥,也宽慰些,二哥的确是个可靠之人,也一直在为了大哥哥排忧解难,有二哥插手,此事解决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不要脸的人正经没多久,怎么又开始说这样的话了! 魏云思捏紧拳头,揍在他背上:“谁管你!谁担心你!别忘自己脸上贴金了!” 陈贺先吃痛,随后又嘿嘿一笑,走路的脚步都轻松不少。 回到桌子前的时候,饭菜已经开始陆续上桌了,魏云思匆忙坐下,撇陈贺先一眼,他倒是没叫酒,先给魏云思盛了碗汤,跟她说这是养胃的,多喝一些。 菊叶也松口气,看来这混蛋小爵爷还是有分寸的。 这顿饭魏云思没吃多少,主要是陈贺先老是盯着她傻笑,让魏云思很是心慌。 吃了五分饱,她便擦了嘴起身说要回去了,随后也不管陈贺先是个什么脸色,拽着菊叶便往外走。 可能是走得太快了,陈贺先也没追上来,菊叶跟着魏云思一路回到自己院儿里:“公主这是怎么了?吃那么些,晚上定然是要饿的,奴婢现在就先去小厨房吩咐,免得公主晚上饿了还要等。” 魏云思敷衍应一声,见菊叶走远了,才又不自觉的挪到了墙边的大树旁,伸手摸了摸,稍微安心些:“他。。。好像没我想的那个糟糕。” 一声呢喃,很轻很轻,消散在了风里。 魏云思心里的那一丁点涟漪还没平复,头顶就传来了熟悉的欠扁声:“公主,饭菜不合胃口么?要不明日我再重新请?” 魏云思抬头,果然是陈贺先那不要脸的,正趴在墙头,一脸兴奋的看着自己。 魏云思抽了抽嘴角,最后的一丝愁绪也消散了,她可能是疯了,刚才才会觉得陈贺先长得还算周正,是她疯了。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不必了,你留着自个儿吃吧。” “那便公主请我吃吧,礼尚往来嘛,大家都是邻居。”陈贺先的声音飘在天上,魏云思捏紧了拳头,头冒青筋,转头一瞬间,便看见陈贺先又在往树上爬。 这人是属猴的么?! “你!”魏云思回身大声道,“你不会走门啊!” 陈贺先手上的动作停住,随后恍然大悟道:“公主这是邀请我上府是吧?好勒好勒,这就来。” 话说完,利索的收回腿,一溜烟儿就在墙头消失了。 魏云思抬手拍脸,她这张欠嘴啊。。。 陈贺先从大门大摇大摆进来,往魏云思跟前一杵,随后便跟着魏云思到廊下坐着了。 魏云思一脸生无可恋,心想这狗皮膏药得什么时候能甩掉,陈贺先却盯着她院儿里的花花草草大呼小叫:“公主这花儿是枯了吧?都没叶子了。” “公主这草地是踩秃的吧?公主搁这儿踢蹴鞠么?” 魏云思忍住怒气,应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贺先嘿嘿一笑:“好像也是。” 随后便是沉默,两人这么坐着,魏云思虽然不知道陈贺先是怎么想的,她就觉得太诡异了,浑身都不自在。 陈贺先沉默了会儿,突然又扭过头来,看着魏云思:“公主之前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老是要招惹公主生气么?” 魏云思眯眼睛瞪他:“你也晓得你惹我!” “嗯,公主入府第一日,我便瞧见公主了。”陈贺先笑得开心,“随后问过公主的习性,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 魏云思听见这三个字,火不打一处来,这会儿就想把陈贺先埋土里去! “我想让公主看见我,这个方法最快。”陈贺先自顾自的说着,“那晚大雨,我怕公主在雨里等着,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魏云思一下子磕巴:“谁。。。谁等你了!我。。。我是抓贼!” 陈贺先没跟她争:“公主之前说,讨厌我是因为我不学无术,风流成性,又扰了公主的清静,如今我中了举,不四处浪荡,也未曾再搅扰公主清静了,公主往后,可以不讨厌我了么?” 什么意思?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有些紧张,他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是期待? 他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魏云思对这些是最敏感的,这样的眼神,她看过很多,父皇和母后看彼此的眼神,三姐姐看云木凡的眼神,都是这样的。 带着期待想要靠近,却又害怕靠的太近吓着对方。 陈贺先现在,就是这个眼神。 魏云思打了个哆嗦:“你。。。你正常些,我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讨厌你。” “还有句话,我想问公主很久了。”陈贺先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但是他并没有再多问,只是垂下眼帘搓了搓手心,看上去比刚才更紧张了一些。 魏云思觉得现在这气氛甚是不对劲。 像极了她是个负心公子,他是个娇羞小姐似得,这念头一蹦出来就消不下去了,魏云思生怕陈贺先一抬头,还泪眼朦胧的。 好在这一幕没有出现,陈贺先微微挑眉看她,见她不说话,以为是默认了,轻声道:“我们能,重新开始了解认识彼此么?” “什么意思?” “就是。。。”陈贺先虽然流连风月,可他情窦初开,是在看见魏云思那一刻的,表明心迹也是第一次,所以紧张是真的,羞涩也是真的,只是他没表现得太过罢了,“我很喜欢公主,不想被公主讨厌,公主能重新了解我么?我们能试试么?” 清风吹过,吹起魏云思的长发。 她微张着嘴,被陈贺先突如其来的告白搞得手足无措。 菊叶从后方过来,瞧见魏云思和小爵爷坐在一起,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公主?” 魏云思回过神,一下子站起身来,她手足无措的拽着裙角,撇陈贺先一眼,抬高头,轻声道:“那你。。。好好表现。” 说罢,朝着菊叶那边快步过去,梗着的脖子红透了,强撑着镇定吩咐:“送小爵爷回去。” 菊叶目送魏云思掠过自己朝转角去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朝着傻笑着的陈贺先那边过去福身行礼:“小爵爷,公主让奴婢送您回去,您这边请。” 陈贺先站起身,对菊叶咧嘴一笑:“菊叶姑娘,往后便劳姑娘多照顾了。” 说得菊叶一脸懵,自己却朝着前方大步走去。 陈贺先不喜欢京城。 可他喜欢京城里的魏云思。 这座皇城,似乎也变得顺眼起来了。 1.5、裎王最是温柔 “死丫头!敢偷东西!” 后厨房里传来打骂声,夹带着一个微弱的哭声传来。 厨房婆子是个福态女人,身形臃肿,面相却生得很是凶狠,手上握着手指粗的条子,正抽在蜷缩着在角落发抖的姑娘身上。 旁边围着后厨房的其他人,正盯着这一幕看热闹,见那姑娘哭得可怜,才有人对那婆子不咸不淡说一句:“差不多得了,丢了条鱼,别闹出人命来。” 那婆子叉腰撒泼骂,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今儿是一条鱼,明儿就是燕窝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偷到主子身边去,我这是为她好,早点儿教清楚了,免得连累咱们后厨房的人!” 那姑娘抱着自己的身子,眼泪一个劲儿的淌。 “我没偷。。。” 她的声音太小,在那婆子的吼声里像蚊子叫声一般微弱,根本没人听见,就算有人听见了,也不会有人信她,就算有人信她,也不会有人帮她说话。 她只是个下等丫鬟,谁也不会管她的死活。 骂够了,打够了,那婆子才把条子一扔,顺气摆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王爷今儿要设宴,都给我把皮绷紧了,要是怠慢了,可不是我一顿打能混过去的了!” 说罢,路过那姑娘的时候,还啐了口口水:“滚一边儿去,今儿晚上不许在府上走动,别惊吓了王爷的客人!” 那姑娘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等到身边再没有人了以后,才小心翼翼抬起头,随后松了口气。 她没有偷东西,是她之前撞见了后厨婆子悄悄把府上的东西送去贩卖,或者自己藏一些好东西给自己,被后厨婆子知道了,她便总是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折磨她。 被卖到裎王府来,她原以为自己至少能不挨冻不挨饿了,可还是一样苦。 就因为丑。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一块丑陋胎记,身上更痛,撑着缓缓站起身来,朝自己的小房间慢慢回去。 好不容易攒的铜板,全买膏药了。 不擦药,会死吧。 她扶着墙壁进屋,身上的淤青旧的还没好,新的又来了。 后背总是擦不全,身上又疼又酸,忙到现在,连口馒头也没吃上。 她叹口气,往床上轻柔缓慢的侧躺下,一躺下便不敢动了,免得压到别的伤口。 “金兰?” 迷迷糊糊的睡意间,听见外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金兰,你还好吗?” 声音刻意压低了,金兰睁开眼睛,很快就认出这是谁的声音。 这一批一起被埋进府的丫鬟里,金果和她是最相熟的,两人一起度过了府中老婆子的教导时光,她们这一批的下人,都是赐的金字名,入了裎王府,以前的名字都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往后叫的,都得是红红火火,一听就兴旺的名字才好。 金果生的伶俐漂亮,所以被调到前厅去掌灯打杂,能有机会接待客人,偶尔还能远远瞧见王爷的身影,也因为生的好看,和前厅那些漂亮的大姐姐都相处得很好,日子也比刚进府的时候过得更舒心。 但金果总是念着她,得了空总是过来瞧她,晓得她过得不好,可她自己也人微言轻,除了陪她一块儿掉眼泪以外,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是以只能想着多来和她说说话,不叫她总是一个人便好了。 “是金果吗?”金兰小声问一句,得到回应后,挣扎着起身去开门,看见金果的脸时,她才是发自真心的笑了。 不过很快金兰就想起来后厨婆子的话:“今儿府上不是有宴席么?你定然很忙,快去吧,免得前边姐姐找不到人,定要说你了。” 金果拉过她的手:“她又打你?她一个管后厨的老婆子,总是和你过不去做什么,太过分了,我一定跟姐姐说,想法子救你。” 金兰收回手摇头:“你自己日子才刚好过些,怎好去开这个口?人家与我都不认得,又怎么会为了我多费口舌?你只管珍重自己便是,那老婆子心里有了气,总要找个发泄处,我都习惯了,不打紧,瞧,还能歇着呢。” 她强颜欢笑,故作坚强,气得金果眼泪一个劲儿的掉,推她进屋去,把自己藏好带来的膏药放到桌子上,随后便伸手解她的衣服:“快来,我给你擦药,这可是上好的,我费好大劲弄到的。” “你。。。都说了你自己的钱自己攒着。”金兰着急说一句,被金果摁住。 “我要那些银子做什么,你买的药根本没用,更是浪费,你且听我的就是了。”金果把药在掌心搓热了给她敷上,好药是不一样,火辣辣的背一下子就清凉了。 金兰抬手擦去滚出来的眼泪,轻声道:“谢谢你,金果。” 不嫌弃她貌丑,还这般好心的对她。 金果给她擦过伤口,才匆匆忙忙起身,今天的确很忙,她不能久留:“金兰,你好好歇会儿,伤口没流血,不担心会感染发热,这些药我都给你留着,你记得按时擦,等忙过这些天,我再来看你。” 金兰赶忙点头说好,送金果到门口,看她跑远的身影,叹了口气。 金果都穿上湛蓝色的布帛衣服了,她身上还是灰色的粗布麻衣裳。 说不羡慕是假的,太多太多时候,金兰都会想,如果她脸上没有那丑陋的胎记就好了,这样。。。就能和金果一起到前厅去办差事,两人一直在一起,互相扶持着,想来日子该多有滋味。 可这些也只能是想想,金兰重新躺回床上,身体太累,顾不得饥饿,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这地儿偏僻,所以晚上的宴会也没能吵到金兰,第二日一早,后厨婆子倒是没再难为她,吃过早膳,身上的力气才恢复了一些。 金兰刚抱着柴火准备去生炉子,后厨婆子从厨房里间绕出来叫住了她:“金兰,过来。” 金兰看她一眼,虽然觉得厌烦,想要避开来,可她专门叫住了自己,若是不去,定然又要被为难。 金兰放下柴火,拍了拍身上的灰,靠上前去:“宁妈妈。” 后厨婆子在怀里摸索了会儿,摸出张纸和一吊钱来递给她:“采买的小刘这几日有事回家去了,府上差些东西,你去买回来吧。” 金兰踌躇着,没接。 后厨婆子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提高了些音调:“不识好歹的小东西,这可是个好差事,要不是大家腾不出手来,轮得到你?赶紧去,白白耽搁了时间。” 说罢,把东西塞到金兰的怀里,骂骂咧咧便走了。 好似给了她多大的恩赐,这人还不晓得领情的模样。 金兰抱着钱在原地站了会儿,她才不信后厨婆子会真像她所说的那样把好差事给她做,里头定然是有猫腻的,可东西塞给她了,办不好,回来又是一通数落。 金兰把钱小心翼翼装好,拿上采买的篮子,捏着纸朝后门走去。 早晨的南市是买菜最多的地方,基本想要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 才刚了一半,这怀里的铜板眼见着便要没有了。 那后厨婆子定然是吃了钱,东西买不全,回去找她质疑定还要被反咬一口说是她黑心偷了府上的钱药赖在她身上。 到时候不由分说一顿打都还是好的,万一借此机会把她赶出府去,还正顺了后厨婆子的心意,就算闹起来,事情也定会被管事全数压下,一个下等丫鬟的去留是非,怎么可能拿去叨扰了王爷? 绝望。 金兰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一丁点希望都瞧不见,她抱着菜篮子蹲在路边,无助又崩溃的看着街上车马涌动,更觉得孤独。 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她眼神呆滞的蹲在这里,不少人奇怪的看着她,却也只是从她面前经过。 没有人来问她怎么了,他们的可怜神色也仅仅只是在看见她的那几秒时间里存在,随后移开脸,笑声依旧。 谁能来救救她?哪怕一个人也好。 金兰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她手上握着最后几块铜板,已经在想离开裎王府以后,自己能够到哪里去,或许挨不到冬天,她便死在街头了。 前方马车照常驶过,金兰抬手擦了擦泪,却依旧还是茫然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站了个人,半弯着腰挡去阳光,看向金兰:“你是裎王府的奴婢吧?” 金兰吓了一跳,这人她没见过,应该说,除了大管事,金果和后厨的人,她在裎王府还没见过旁人。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肩膀上绣着裎王府下人特有的花纹,这人认识,应该也是裎王府的人才对,她没跟别的男子这般近距离说话过,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随后才点了点头。 那人干脆蹲下身来,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看向她篮子里采买的新鲜食材:“怎么在这里哭?买完东西,该快些回去办事才是。” 金兰抿紧嘴唇,她飞快的和他对视一眼:“我。。。” 那人轻笑起来:“我叫阿义,是王爷身边的护卫,你瞧那边的马车,王爷就在上头,你且实话跟我说便是了,别怕,遇上什么难事了,在街上哭成这模样?” 金兰惊了一下,随后一下子往前伸出身子,看了一眼前方。 马车的车灯笼写着裎王二字,金兰虽然不识字,可裎王府的匾额上写着的那几个字,她是记得的。 “王爷他。。。”金兰心跳了几分,那样高高在上,尊贵的人,居然会因为她这么个低贱下人停马么? “你要不亲自跟王爷说?”阿义瞧她这脸色乐了,他家王爷的好性子京城里的人是晓得的,大概是因为王爷从前过过苦日子,所以对下人们也格外宽厚,街上遇见可怜人,也会施以援手,今日是金兰运气好,正好碰上了魏子凌看了一眼窗外,否则马车匆匆赶过去,也就赶过去了。 他自己是脸上有缺憾的人,因为这个失去了太多,也因为这个明白了太多,经历了太多,金兰的胎记其实并不大,只是刚好生在脸上,不少人嘲笑觉得丑陋而已。 当时原本是选不上的,是大管事经过,说王爷有令不许歧视,才把她留了下来。 如今真要见到王爷,金兰是不敢的,她赶忙摆摆手,连脸上的胎记也忘记遮掩了,把手中的铜板放到纸上,递给阿义:“宁妈妈差我采买,可是。。。铜板不够,我这般回去,宁妈妈定然会说是我藏了钱,会把我赶走的。” 阿义皱眉,接过来看一眼:“她给你多少?” “一吊钱。” 阿义眉头锁得更紧些,眼珠子一转,看见金兰稍微露出来的手腕处似乎有淤青,心中有些底,把东西装进了自己怀里:“跟我走吧。” 说罢,还把地上的篮子也提起来,转身就朝着马车那边过去。 东西都被拿走了,金兰不得不跟上,她脚步放慢,又紧张又害怕,见马车帘子撩起来,阿义说了情况后又放下,虽然没有看见裎王的真容,可金兰就是知道,裎王爷一定是个非常温柔以及正直的人。 金兰的心跳的很快,只是靠近这辆华丽的马车,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阿义回头看她一眼,让她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回去。 到裎王府门前的时候,金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害怕。 阿义把东西递给门口的小厮,让他通知后厨婆子来问话,随后上前放上小凳子,等着魏子凌下马车。 金兰在马车后边垂首站着,手心里全是汗珠,她没敢抬头看,自然不晓得魏子凌已经抬眼看过她了。 脚步声渐远,马车也被赶走,阿义匆匆从里头出来,对她招手:“干什么呢?快跟上。” 金兰咬紧嘴唇,不安却又不自觉的跟着阿义往前走去。 她。。。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再回后厨去了。 阿义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比她的小房子好多了,床榻也柔软,金兰只摸了一下,这样好的床,可不能被她弄乱了。 屋子里摆着许多瓷瓶和物件,都是金兰没见过的,架子上的一个木雕马儿惹得金兰细看,她擦了擦手心的汗,想要用指尖轻触一下,门突然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几个年长些的漂亮姑娘,见金兰像是受惊小鸟一般的目光看着她们还轻笑起来:“姑娘别怕。” 说着,一左一右上前来就要脱她的衣服。 带头的那个把门关上,吓得金兰尖叫一声便蹲下了。 那两个姑娘看一眼关门的姑娘:“欣姐姐,这。。。” “真可怜,定是吓坏了。”乐欣叹口气,让她们下去,自己走上前,把金兰拉起来,“你别怕,是阿义哥说你身上伤着了,差我来看看,你要见王爷,自然要沐浴上药,换身干净衣裳不是?” 见王爷? 金兰更晕了:“我。。。我只是个后厨的丫头,我怎么能。。。而且我的脸。。。” 金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上去像怕吓着了王爷一样。 乐欣笑笑,她这样子正好,就算是到了王爷跟前,也是安全的。 “无妨。”她应声,拉起金兰,帮她解扣子,金兰身上发麻,也不敢动,脱下衣服以后,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乐欣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见金兰身上几乎全是淤青,半响后,冷声道:“王爷是何等宽宥之人,府上婆子日子过得太好,竟敢违拗王爷之意苛待下人,随意打骂,这是不把王爷放在心上,该死!” 乐欣的气愤来源于这些毒瘤企图败坏了王爷的好名声,阿义说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已经猖狂到了这份上,断不能留着日后给王爷招惹麻烦! 这些事情定然是有人知道的,后厨婆子到底给了多少好处封嘴或是扭曲事实还得再查一查。 乐欣很快恢复了常态,领着金兰往另一个房间去沐浴,随后给她擦药换上衣裳,轻声道:“你现在这里休息会儿,等王爷传召了,再上前去回话便是。” 先要审别的人,事情没那么快结束。 若是旁人瞧见也便罢了,偏是王爷亲眼发现的可怜姑娘,府上怕是要大换血,如此也好,裎王府上的人,都要温顺些才好。 金兰点头说好,看乐欣的穿着和气质便晓得她一定也是王爷身边的人,金兰下意识的依赖她,也信任她,照着她说的,到床边坐下,靠着床沿小睡了会儿。 被带去魏子凌跟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乐欣给她吃了个东西,有肉,很香,金兰还多吃了一碗饭,看样子是饿着了。 金兰没有直接见到魏子凌,她跪在里屋的屏风外,只能听见里边传来好听的声音,问了她一些后厨的问题。 金兰如实把自己发现的宁妈妈的龌龊事情都说了,她挨打自然也都是因为这些而起,该说的话说完,阿义探出头对她笑:“可以了,回去吧。” 金兰的眼眸颤了颤:“我。。。”不想回后厨去了,回去了。。。又会挨打的。 可这些话,她更不敢在这里说,只能磕头退下,拽着自己的新衣裳,不知所措的站到外面的阴暗处。 乐欣过来送茶的时候看见她了,靠近些确认的确是金兰,才喊她:“在这儿干什么?” “欣姐姐。”晚膳的时候,金兰和乐欣说过会儿话,一看见乐欣便甚是亲切,“王爷让我回去,可我。。。我不敢回后厨去,宁妈妈她晓得我告状,会打死我的。” 乐欣轻笑出声:“谁让你回那里了?我已经了解过了,你和金果是一块儿进府来的吧?今天那房间便是给你的,往后,你也跟着金果在前厅做些杂事便是,不必回后厨去了。” 金兰的眼睛亮起来,看向魏子凌的房间,那里面烛火明亮,一下子也照亮了她灰暗的心。 “可以吗?欣姐姐,我也可以留在这里吗?”她先是兴奋的不知所以,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黯淡下来,“可我这样子,会不会吓坏别人?” 乐欣看她一眼,想起魏子凌的面容,明明是翩翩公子,却因为一丁点的缺陷,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一个人的品性高贵,才是最要紧的,这是王爷最爱说的话,王爷自己。。。心里是很苦的,乐欣知道。 她拍了拍金兰的手臂:“别想那么多,王爷留下你自然有王爷的道理,往后听我安排便是,好生办差,把伤养好。” 说罢,转身端着茶朝着屋里面去了。 金兰握紧了衣袖,低头看这身漂亮的新衣裳,控制不住的勾起嘴角,朝着自己的新房间去了。 她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就像她一直期盼着的,能和金果一起,过上的新生活。 金兰到房门口的时候,瞧见金果正站在自己的房间外,看见她回来,抬头的一瞬间,金兰似乎看见金果眼神的不悦和嫌弃,可只是一瞬间,那种感觉便不在了,金果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金兰,你运气真好,居然在大街上被王爷看见了,往后咱们便一起办事了,欣姐姐都跟我说了,也怪我没用,若是我早晓得欣姐姐是这般嫉恶如仇的人,就该早些把你的情况跟欣姐姐说,这样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金兰笑笑:“不怪你的金果,你能想着我,给我送药,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你也要先保护自己才是,我怎么会怪你呢?” 金果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看一眼金兰身上的衣服,眼神闪烁了一下,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抬脸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明早上起来还得做事,明儿你跟着我便好,欣姐姐都跟我说好了。” 金兰握紧空落落的手,颔首说好,看着金果走远,把那一丁点的不安都放回心底,想着屏风后那温润的男子声音,脸有些微红。 裎王的声音。。。比她想的还好听,金果说她都没有见过裎王,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今天竟然能和王爷搭上话。 金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越想越觉得羞涩,抱紧背角,转身的时候压到伤口,这才稍微清醒些,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6、藏好你的心思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金兰便醒了。 一是换了地方实在不习惯,二是身上痛得厉害,早些起身擦药,也不耽误了待会儿办事的时间。 之前在后厨那边的东西乐欣说都不必要了,给她留了新的药膏,盒子看上去比金果拿给她的还要好一些。 这些伤淤积久了,要短时间内全部消退怕是难,好在衣裳能遮挡完,不会吓着别人。 做完这些后听见外边有动静声,想来是大家都已经起身了,金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深吸一口气后,才打开门出去。 外边站着三三两两嬉笑说话的姑娘们,跟她穿着一样的衣服,看来也一样都是在前厅伺候着的。 金果从后面出来,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笑容淡淡的开口:“起来了便好,咱们要先去把大堂打扫干净,王爷有专门的小厨房和茶房,都得仔细准备每日的新鲜用度,都准备好以后,才能去用早膳。” 金兰都仔细记下来,扫了一圈院儿里的人,不算多,只是没看见月欣:“欣姐姐呢?” “姐姐自然是贴身伺候王爷起身的,不是咱们能管的事儿,欣姐姐在府里可不一般,大管事都是归欣姐姐在管的。”说起乐欣,金果显然是一脸的羡慕和崇拜。 这么厉害?金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啊?” 金果撇她一眼,笑笑:“咱们王爷刚册封府邸的时候,不是谁也瞧不上咱们王爷么,王爷身世曲折,有今日地位,全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才有咱们现在看见的裎王府的盛况,据说啊,欣姐姐当年一个人把府里留下的衷心仆人拧成了一股绳,如今在王爷院儿里伺候的,都是当年忠心耿耿陪着王爷从不受待见那时候走过来的,欣姐姐为王爷拼过命,你敢想么?刀尖子入了三分,差些便救不回来了,只是这些我也是听府里边老人说的,当年情况到底怎么样,咱们也不可能真的知道了,你只管晓得,欣姐姐和阿义哥是这府上说话最管用的两个下人便是了,咱们老老实实做事,欣姐姐一心一意秉承王爷宽厚的意愿,对咱们很好的。” 金兰点点头,回身往王爷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跟着金果往前厅去了。 她并不知道昨晚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大管事受了罚被贬到了后厨做帮工,后厨的婆子宁妈妈也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挨了打被赶出了王府。 不良之风被打压,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一大早都在讨论的事,便是后厨走好运被王爷救了的小丫头金兰。 王爷是好心,大家都知道的。 只是难免紧张好奇,被王爷瞧见的小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所以一路上都有不少的目光落在金兰的身上,先是带着点探索和不怀好意,看见她的面容之后,又都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温和。 她怎么能入王爷的眼呢?还以为是像欣姐姐那样的美人,原来真的只是个走好运的奴婢罢了。 人人瞧过,人人都放心了。 和那时候乐欣的目光一样,正因为放心,反而更能够给金兰一些善意。 这大概是什么都还不懂的金兰,接受到的除了金果外的第一份善意了。 原来这个世界应该是这样的,金兰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这世界广阔,她一向不敢想的太多,仅仅是后厨到前厅的距离,便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她听着金果在她耳边低声叮嘱,思绪却不自觉的飘向昨晚的那个院子里去,她什么时候能见到王爷的面容呢? 想当面谢过王爷,他是从天而降的天神,救她于水火危难之中,是她穷其一生都要报答的人。 可她这样卑微,能报答王爷什么呢?除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以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而且,王爷或许根本不会记得救了她这么个人,她的感激,或许还没有一顿晚膳来得重要。 金果发现好几次金兰的走神,但是并没有揭穿,她眼底深色复杂,心情也越发的纠结。 刚开始入府和金兰交好,便是因为金兰性格温顺的缘故,金果不喜欢太过强势的人,不喜欢被人呼来唤去的感觉,所以选来选去,选定了金兰来做朋友。 后来她被看上选到前厅,金果自然而然生出些优越感来,日子过得好了,和金兰似乎也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去看金兰,可以说是同情吧,看见她过得那样不好,同情之余,又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好歹还有一副好皮相,免去了这些苦难。 可现在,原本应该接受自己同情,活在角落的金兰,突然就到王爷跟前说了话,被乐欣姐姐安排到了自己的身边,金果心头的那杆原本就不平衡的秤,彻底翻掉了。 金兰凭什么和她在一起?她那副模样,不该在这个地方,容貌是她和金兰唯一的区别,她明明是因为有优势才得来的今天的一切,金兰呢?就因为在街上痛哭撞好运被王爷发现了,便可以打破这种优越的平衡么? 金果心里很烦,尤其是金兰现在这模样,她该不会以为王爷好心厚待下人,她就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吧? 当今太后对王爷也算是疼爱的,将来的当家主母,太后也定会给王爷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富贵小姐,能帮衬王爷的名门千金,就算是欣姐姐,也最多是求一个侍妾的名分,这也还是看在欣姐姐为王爷拼过命,又多年殷勤服侍的缘故上,兴许会被王爷看上眼。 她金兰是个什么东西?敢对王爷有什么非分之想,欣姐姐头一个饶不过她。 这般想着,金果才顺了口气,看金兰发呆也假装不知道,把最后一个椅子擦干净,回身笑笑:“好了,咱们去用膳吧。” 金兰一下子回过神来,见金果没什么异样神色,才赶紧跟上金果的脚步,朝着小食厅过去。 这里的早膳是有肉馅的包子,并着软糯的白米粥和小菜,香喷喷的气味惹得金兰眼放精光。 金果瞧她这副没见世面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翻掉的天枰似乎又回来一些,她教金兰取吃食,随后在角落的桌子坐下来。 不少人在往这边看,嬉笑小声的讨论金兰,好像都对这个王爷特别照顾的丑丫头很感兴趣。 没人觉得她有什么特别。 没人觉得她能和乐欣相比。 可生活中就是需要这么些意外和例外,才能凸显出生活处处制造的惊喜。 魏子凌的宽厚温润,似乎因为金兰的存在变得更加让人信服了。 “若是换了裕王,可就没这事儿了。” 有人娇笑一声。 另一人附和:“胡说什么呢,裕王那性子,府上也都得是美人才进得去呢。” 她们都在笑,金兰是听见美人两个字的时候,才知道她们是在说自己。 她没吭声,让她们笑笑就好了,至少她们不会像宁妈妈一样扑上来打她骂她扯她头发,这样的笑声她听得多了,并不会影响她用餐的心情,这么好的食物,可不能浪费了。 乐欣突然从门外进来,小食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她扫一圈,瞧见角落的金兰,快步走过来,轻轻敲了敲桌面,见金兰抬头看她,才轻笑着道:“用过膳来找我,王爷还有些话要问你。” 说罢,转身看一眼齐刷刷望向这边的姑娘们,开口道:“还没吃好呢?干活了,前院儿的花草都长黄叶子了也没人瞧见?” 乐欣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晓得乐欣话里的分量,赶忙埋头,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乐欣离开后,金果才掩不住嫉妒的拉了拉金兰的手:“王爷都问你什么了?昨晚上不是都问清楚了么?宁妈妈那群人被赶出了府,大管事也受了责罚,王爷还有什么要问你的?” 金兰也还沉浸在自己做的梦突然实现的懵状中,听见金果的话,愣了一下:“宁妈妈被赶出府了?” 金果翻个白眼,全世界都晓得的事了,这丫头在想什么?真以为王爷是单纯的救她?正是借她的事好生整顿一下府上的不良风气罢了。 “王爷到底还要问你什么?”金果盯着金兰的眼睛,“该不会你为了多见王爷一面,故意藏着话没一次跟王爷说清楚吧?” 金兰赶忙摆手:“不是的,我昨晚上该说的都全部说了,我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还要见我,我。。。我也要去了才晓得,你若想晓得王爷跟我说什么,那等我回来了告诉你便是了。” 金果半信半疑的撒了手,脸上的不悦稍微收敛一些,看着眼前的东西也吃不下了,还剩小半个包子搁下,闷声道:“那你自己去找欣姐姐吧,我还有差事要办,先走了。”说罢便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记得告诉我啊。” 金兰赶紧点头说好,金果一走,那些眼神更让金兰难受,她赶紧把包子塞进嘴里,慌张咽下,也起身离开了这里。 “什么呀,王爷什么时候对个下人这般上心了?” “欣姐姐也没说什么,想来就是寻常问话吧。” “哎,早晓得我也让宁妈妈打一顿好了,指不定今儿见到王爷的就是我了。” “死妮子,被欣姐姐听见,你晓得厉害。” 她们又嬉笑作一团,谁去见王爷都能引起嫉妒和不满。 但金兰不会。 因为她是个丑八怪,没人会相信那样的姑娘,能越过乐欣入了王爷的眼。 金兰忐忑不安的去找乐欣,前方就是王爷的院落,金兰小心翼翼的靠近拱门,贴在墙壁上,只是往里面望一眼,都觉得心跳得极厉害。 正往里面张望乐欣的身影,身后就被人拍了一下。 金兰吓得不轻,还没回头,一张脸就从旁边钻了出来:“金兰姑娘?进去呀,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是阿义。 他看她的眼神从第一眼就没有任何的异样,乐欣也是一样,让金兰怀疑他们是不是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胎记,这样正常平静的目光,让金兰也下意识的忘记去蒙脸,让人觉得很舒服。 金兰不知所措的站着:“欣姐姐说。。。让我吃过早膳来找她,好像是王爷还有话要问我。” “快进来。”阿义点头,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很阳光,对金兰招了招手,随后朝里边进去,嚷声道:“乐欣!乐欣!小丫头过来了!” 他喊得很亲昵,好似两人已经认识许久了,可这才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而已。 乐欣听见阿义的喊声,从遮掩处探出身来,眯着眼睛对金兰笑:“兰丫头来了?快过来。”说罢,又瞪阿义一眼,“王爷看书呢,少大呼小叫的。” 阿义吐吐舌头,回身朝金兰眨眼,掩嘴小声道:“在小庭阁那边,咱们快过去吧。” 金兰颔首,原本想着应该还是和昨晚一样,隔着屏风说两句话,可转过弯儿往小亭子那边过去的时候,看见了魏子凌的背影。 他就坐在前面,身形挺拔,好像并没有准备和昨晚一样遮掩住自己,乐欣就在一旁奉茶,低声说话的样子,好像只是在跟好朋友叙话一般。 王爷一直都这般平易近人么? 金兰还没来得及细想,阿义已经说道金兰过来了,魏子凌只是这般平常的回过头来。 风吹乱视线,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脸映入眼帘,可这一眼看下去,又觉得好像这般的模样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温润公子,翩翩如风,只可惜这样美好的一双眸子,却配了张破裂的唇线。 魏子凌的上嘴唇很突兀,可这一瞬间,金兰并不觉得他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魏子凌对她会格外特别一些,她跪下身,磕头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她。。。和他是一样的人啊。 都是被这个世界嘲笑的人。 魏子凌开口让她起来说话,金兰起身的时候,又不经意的和魏子凌的视线碰撞了一下,很紧张,随后在他温润的眼眸里,渐渐松和了下来。 “身上很疼吧?”魏子凌关心一句,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衣袖位置,“能给我瞧瞧伤口么?” 金兰的心简直要蹦出来,溺死在魏子凌磁性又柔软的声线里,她紧张得说话直磕牙,卷袖子的时候都感觉不到疼了,哆哆嗦嗦的伸到他眼前:“不。。。不疼了。” 阿义在一旁憋笑,他家王爷的魅力,可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暴击,谁能抵抗住王爷温柔又坚定的眼神呢? 所以有一点的缺陷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自卑和害怕的事情,阿义和乐欣跟在魏子凌身边,始终坚信这一点,所以对金兰毫无异样的眼光,更不会区别对待,在他们眼里,金兰并不难看,她受尽屈辱却依旧纯净的灵魂,才是最要紧的东西。 “很可怕吧?那段时间。”魏子凌轻叹一口气,这样的感觉,他太明白了,被殴打,被欺辱,他尚能还击,可眼前的金兰,只是一个弱女子,她连殊死一搏都做不到,一定比小时候的他还要更无助。 他如今算是做到了,母后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接济天下,他在朝堂的建树,是为了千千万万像他这样的可怜人,他在府邸的作为,也是为了让自己身边的人能够感到幸福。 这世上的不幸已经太多了,能少一个像他这样痛苦挣扎着成长的人便少一个吧,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王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挨过孤冷的寒冬。 金兰的心震了一下,因为魏子凌的一句话,一直隐忍在心里,自以为早就已经习惯了的害怕和委屈,竟然瞬间酸了鼻尖,爬满了眼眶里。 她蠕动嘴唇,却良久也说不出话来。 乐欣看一眼魏子凌,她就是因为。。。因为这样温柔又美好的王爷,所以决心要侍奉在他身边一生一世。 王爷从前吃了太多的苦,如今一切白手起家,有此成绩,乐欣甚至比魏子凌自己还觉得骄傲。 他是展翅的雄鹰,她只愿做承载他歇脚的残垣断壁。 哪怕永远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只能仰望他的英姿,乐欣也已经满足了。 金兰的眼神,她太明白了。 这个丫头,一定觉得王爷是从天而降的天神,是救了她的盖世英雄,一颗心的交付,就那么短短一瞬。 可是。。。不行。 谁都不行,她不行,金兰更不行,她绝不能让任何人出现在王爷和未来主母之间,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以有这样荒唐的肖想。 王爷一定要和未来的主母,恩爱互敬,白头偕老。 如此美好的王爷,值得一个温柔的主母相配,值得平淡安逸的过一生,她便是王爷的利剑,未来主母的利剑,谁都不许破坏了王爷未来完美的婚姻生活,这后院儿,没有烽烟,这是乐欣给自己的承诺。 金兰从魏子凌的视线里抽出魂来,她慌张的放下衣袖,为自己方才的失态和片刻的龌蹉念头懊恼,赶紧又跪下,给魏子凌磕头,之前想说的话此时竟然真的可以当面说,不能错过了时机:“奴婢,叩谢王爷救命之恩,愿永生永世尽忠王爷,尽忠裎王府。” 魏子凌听这话反而勾着嘴角笑起来:“你要怎么尽忠我,尽忠裎王府?” 金兰愣住,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能给什么呢?不过是要受王爷庇护的一个婢女罢了,怎么有脸在这里说大言不惭的话,白惹王爷笑话。 见她答不出话,又紧张得发抖的样子,魏子凌哑然失笑,看了乐欣一眼。 乐欣上前把金兰拉起来,柔声道:“既然现在还想不明白,便不必急着一定要给个答案出来,时间还长,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话便是了。” 金兰垂下眼帘,咬了咬嘴唇。 魏子凌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叫金兰来,就是问问她的伤势,顺便,留她在乐欣身边学规矩,就在他院子里伺候吧。 大概是因为身为同类人的一种同情,总之,魏子凌是这么决定的。 乐欣领着金兰下去,跟她说了魏子凌的决定,后边的空房间还很多,短短两日,她已经换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一次比一次让人意料不到,让人心惊胆战,也。。。让人心生欢喜。 她真的可以留在王爷的院子里伺候么?只是外院的洗扫丫鬟也好,能瞧见王爷,就很好。 乐欣连着应了三声确认她的确是留下来了,金兰选了个向阳的房间,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外边的长廊,她很喜欢。 乐欣站在金兰身后,盯着她的背影,开口道:“金兰,留在这里,有句话,我得先告诉你。” 金兰回头,脸上的笑容还维持着。 “藏好你的心思,王爷身边,只能有伺候的人,不能有爱慕的人,只能有忠心的人,不能有他心的人,你若藏不好,那些心思从嘴巴里露出来,眼睛里露出来,我容不得你。”乐欣的声音很轻,她看着金兰的笑容渐渐消失,觉得自己像个恶毒的女人。 可她一定要这么做,王爷的终身幸福,才是最要紧的。 “欣姐姐,我。。。” “你不必否认什么,我都能看出来。”乐欣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可你也要知道,王爷永远是王爷,他是皇子,是天之骄子,是注定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王爷太苦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何其不易,我们只盼着,太后娘娘能给王爷指一个温柔和顺的妻子,与王爷恩爱偕老,与王爷互相扶持,能够帮王爷一把,能够让王爷。。。不再那么苦,不再一个人支撑着,这便是我们对王爷最大的报答和忠心,金兰,效忠未来的主母,善待未来的主母,让主母没有后院的后顾之忧,对王爷,才是最好的,你懂了么?” 奴婢,就安分的做好奴婢应该做的事。 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便是最大的报答和效忠。 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还没有开始跳动,就必须停止跳动。 你。。。懂了么?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7、守着他就很好 乐欣的话落在金兰耳里,平地一惊雷。 她从窗边靠过来,尽量放缓了发抖的声音:“欣姐姐,我对王爷只有衷心和仰慕,绝没有非分之想。” 乐欣与她的视线碰撞,有没有都好,话说开了,心头敞亮,便该知道怎么做了。 王爷怜悯她,要留下她,乐欣是没有什么意见的,院子里总要有新鲜血液,与其让那些满脑子想着怎么接近王爷,爬上王爷床榻的贱婢进来,金兰好歹是怀揣着一颗感恩戴德的心,她对王爷爱慕又敬畏,自己的话,她能听进去。 这样就足够了,乐欣的目的,也仅仅到这一步为止了。 “回去把东西带过来吧,我让阿义陪你去。”乐欣说着便往外走,推开门喊了声阿义,那方蹲在小亭楼阶上拔草的阿义便飞过来了。 怕被人为难,阿义一同去,事情能顺利的进行比较要紧。 金兰手足无措的站着,阿义倒是咧嘴笑,有事情做便很开心的样子,让她前头领路。 和阿义穿过廊亭往直前住的房间走,金果做完了事情,在房间外踌躇张望,她今日不当值,原本也该是闲暇下来好好休息的时间,如今却因为金兰被王爷唤去而显得忧心忡忡。 她倒是听见了脚步声,抬头看见金兰从转角回来,正兴奋的站起身准备迎上来,便瞧见了紧随其后的阿义。 金果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瞳孔急剧的颤抖,脑子一下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阿义哥怎么会送她回来? “哟,是你朋友?”阿义撇金果一眼,识趣的往后退了两步,在转角的长廊上坐下来,冲金兰努嘴,“去叙叙话吧,我在这儿等你,往后想来不能常见了。” 金兰颔首说好,快步朝着金果那边过去:“金果。” 金果拽住她的胳膊就往旁边走,她似乎忘记了金兰一身的伤,手上也没个轻重,疼得金兰脸都皱成一团。 到了角落,金果才松开手,盯着阿义那边道:“金兰,你怎么又和阿义哥扯上关系了?王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金兰小心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垂眸道:“王爷。。。只是问我伤口的事情,不晓得是不是我运气好,王爷竟然留我在院儿里伺候了,阿义是来帮我拿东西的,其实我东西不多。。。自己也能行的。” 金兰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金果心头的妒忌和不平衡瞬间就攀升满了自己的眼眶,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府上的丑八怪,能得王爷关心?还进了内院儿伺候? 凭什么?她都还没见过王爷,还没跟王爷说过话,这满院子的女人,虽说个个明面上都害怕乐欣,可谁不是想讨好了乐欣能在王爷面前露个脸?如今当家主母还没有着落,若真能入了王爷的眼,得了王爷的宠幸,这低贱奴婢的日子也就熬到头了。 她心心念念却总是求而不得的事,被金兰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金果要怎么甘心? “你说,你是不是狐媚样子装可怜,故意打探了王爷行踪然后在街上博王爷同情可怜?”金果眼眶有些泛红,谁都好,她都能稍微接受一点,都能骂上几句,然后觉得自己也是有机会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金兰?王爷的眼光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金兰被金果突然抓住自己肩膀的行为吓着了,她很用力,金兰身上痛得厉害,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金果,你弄疼我了。” 话音刚落下没几秒,一只手就把她从金果的手里拉扯了出来。 阿义眯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你弄疼她了,听不见么?” 随后又回头看金兰,这丫头。眼光真是差劲:“她真是你朋友?不晓得的以为是冤家,瞧那要吃人的眼神。” 金果稍微冷静一些下来,看着阿义的脸,握紧发抖的拳头,尽量扯出笑容,声音也放得柔软些:“阿义哥误会了,我是替金兰高兴,她能到内院儿伺候王爷,可算是苦日子熬到头了,金兰那么善良的姑娘,不该受那样不公平的待遇的。。。” 阿义摆摆手:“打住。” 他不爱听这女人废话,还是金兰好,眼神清澈,一看就是个没心眼儿的,在乐欣那狡猾狐狸的压迫下呆久了,阿义可太喜欢金兰了,从今天开始,他可算有玩伴了,金兰肯定会陪他玩的,不像乐欣,成日说他幼稚。 阿义回头看金兰:“还有话说么?没话说咱们就回去了。” 金兰感激的看一眼阿义,但还是点了点头:“有的,麻烦阿义哥再等我一下吧。” 啧,这丫头,该说笨还是傻? 不过她都开口了,阿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警告的看了金果一眼,又退回到楼梯那边去了。 金果的笑容瞬间凝固消失,她压低了声音,冷笑一声:“我倒是没瞧出来你这本事,如今好了,你攀上王爷这棵高枝儿,算是彻底高枕无忧了,也不枉费你挨了宁妈妈那么多打,从前是我帮你,往后可就靠你施舍可怜我,多帮帮我了。” 金兰不知道金果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街上痛苦无助非她所愿,不是要被逼死了,她也不会在大街上故作柔软样子给旁人看笑话,能得王爷一丝怜悯,是她天大的福气和造化,她自己都还忐忑着,哪里就有金果说的那般厉害了。 “我。。。我没有故作可怜样子去守着王爷要经过的地方哭,遇上王爷是偶然,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能在王爷身边侍奉,我也只是怀着感恩的心罢了,金果,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往后不管在哪里,自然都不会忘记你的好的,咱们都还在一个府上不是么?总能时时见着的。”金兰伸手去拉金果,她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不管金果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金兰都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可这些话落在金果的耳朵里,字字讽刺,她那么努力都得不到,眼前这人就靠着偶然,运气,得到了全部,还在这里故作懵懂可怜,惺惺作态,实在让人讨厌。 金果深吸口气,拍掉金兰的手:“行了,谁不晓得你欢喜?赶紧去吧。” 说罢,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阿义远远看着,讨厌的女人终于走了,赶忙对着金兰的背影喊道:“金兰,愣着干嘛?快过来,拿上东西咱们回去了。” 金兰深吸好几口气,才把心里面涌起的难过压下去,她回头说好,小跑过来,屋里其实也没什么要拿的,就一个从后厨房收拾来的包裹,还没来得及打开收拾,直接拿上就能走,很方便。 阿义从金兰手上接过包袱,轻飘飘的,不由得皱眉:“就这?” 金兰脸红了一下,点头道:“我。。。我没什么东西的。” 阿义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一个大男人也比你多些吧,宁妈妈欺人太甚,早晓得我该多打几下,替你出出气。” 他话音落下,把金兰逗笑了。 见金兰笑,阿义也笑起来:“这才对嘛,小姑娘多笑笑才好看呢.,王爷喜欢别人笑着。” 金兰脸红得更厉害,赶紧摆手:“我对王爷不是。。。” 阿义没听,提上她的行李已经往前走了,像是知道金兰害羞,特意没回头,只是让她赶紧跟上。 金兰说不上为什么,心头暖暖的,阿义哥的确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大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说的话都让她很暖心。 金兰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快到院门口了,阿义才看似不经意的问了句:“你为什么要跟她做朋友啊。她看上去可不像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的样子,我瞧着,你比她过得好了,她倒是气歪了脸,就差跺脚了,显然是一直在你身上找优越感嘛。” 阿义说话直白,也是因为金兰进了内院儿,算是自己人了才这般说的,得把这丫头敲醒,眼睛要擦亮呀。 “我只有金果。”金兰的声音很轻。“入府以来,我都只有金果,只有她会对我笑,跟我好好说话,我难过的时候会安慰我,我受伤的时候会给我买药,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好朋友,她帮过我,我得一辈子记着她的恩情。” 阿义偏过头,她这性子。。。真不晓得是好是坏。 “是我失言了。”走进院子里,阿义把包袱递给金兰,“知恩图报,是极好的品格,金兰,你是个好姑娘,你也要相信我,朋友不仅仅是像你口中说的金果那样的,你一定还会有更多的朋友,以其他的形式,更单纯的形式,与你同行的。” 金兰的眼睛亮了几分:“新的朋友?” “是啊。”阿义狠狠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比如你阿义哥我,以后你就是我大妹子了,谁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都给你收拾得明明白白的。” 金兰失笑,和乐欣还有阿义在一起,她已经很久想不起来自己脸上的胎记了,她好像也是个寻常的漂亮姑娘一样,也能和阿义这样阳光明媚的大男孩儿说上话,也能和乐欣姐那样漂亮干净的姑娘站在一起。 这个院子里,大家都是一样的。 在王爷的眼里,她和寻常姑娘,是一样的。 金兰的所有自卑脆弱和敏感,在踏进这个院落的瞬间,似乎就被治愈了。 那个身影,那个温柔又无比坚强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她注定会追随一生的人。 “快去吧,把包袱放下。”阿义抬了抬下巴,随后潇洒转身朝着魏子凌那边去了。 金兰放下自己的东西,看见床上放了几件新衣服,乐欣还留了张纸条,说猜想她定然还来不及做衣服,这几件是她才做的还没穿过,金兰身上这件便是乐欣的,看她穿着合身,便都给她了,在王爷面前当差,一定要体面才是。 金兰心头感动,这些漂亮衣服她以前见都没见过,赶忙小心翼翼的放进柜子里,房门突然被推开,乐欣见她在收拾,又关上了门,拉过金兰的手,让她坐到梳妆台前。 乐欣带来了一个大锦盒,放在梳妆台上,一打开,里边全都是头饰和胭脂,她一一放进金兰的柜子里:“这些你留着用,女孩子还是要打扮打扮才好,在王爷面前不要太素了,不合规矩。” 金兰受宠若惊:“欣姐姐,这些。。。这些我。。。” “收着便是了。”乐欣声音很轻,“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学煮茶奉茶,点灯更衣,打理花草,识文断字,还有陪在王爷身边的各种规矩,以及王爷日常打点上的技巧。” 乐欣选了几个搭配金兰衣服的头饰绕到她身后,在发髻上稍微点缀,人看上去便大不相同了。 “要学的很多,也很繁琐,不过谁都有这么一个过程,咱们的时间还很多,慢慢来就是了。”乐欣是很有耐心的人,金兰又是柔顺听话性子,只要用心去学,想必不会显得太难明白。 “我会努力的。”金兰握紧拳头,整个身子都在用力。 乐欣给她戴好头饰,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给你配了几种,你搭着衣裳戴就是了,等过小半年你有些积蓄,我再带你上街慢慢学买东西的事情,女孩子嘛,谁都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 金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的垂眸。 乐欣似乎明白她的小心思,拿起一盒胭脂来,在金兰脸上细细的铺了一层。 “淡一些了,瞧着像春日里的桃花似的。”乐欣安慰她一句,“你别总想着,这般就很好看了,王爷不在意,我们都不在意的。” 金兰抬头,忐忑的又看了镜中一眼,白嫩的胭脂的确让胎记颜色淡了不少,至少看上去,不那么可怕了。 乐欣她们都在帮她走出这个阴影,她自己也要勇敢,要争气,不能让她们失望才是。 见金兰脸色好看不少,乐欣也松口气:“明日就像我今天帮你打扮这样穿戴,知道了么?” 金兰赶忙说记下了。 梳妆结束,乐欣让金兰跟着她来,两人一路到茶房里,乐欣带着金兰往柜架过去,每个盒子里都是一种茶叶,分着去年的旧茶和今年的新茶,还有宫中御赐,琳琅满目。 “王爷不爱浪费,旧茶一般会在下午的时候喝一盏,咱们也能喝,新茶是会客的时候上的,御赐的茶叶用来接待要紧客人和皇子公主们,像是虞家来人,一般也是奉御赐的茶,前厅的丫头们负责打扫,这些茶叶怕被人动了手脚,所以只存在王爷的院子里,由我们来取到前厅去接待,茶叶的保存和晾晒,也是你要学习的功课之一。”乐欣回头看一眼金兰,见她一脸茫然的看着盒子上的纸条,轻声道,“不必着急,现在看不懂没关系,我会教你识字的。” 金兰放心的点点头,跟在乐欣身边,总是格外的让人安心。 她好像什么都会,真是太厉害了。 “王爷喝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滚水滤过一遍,再用七分热的热水泡上便行了。”魏子凌是个很好伺候的人,他对这些东西没有太苛求的习惯,毕竟不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同长年累月在风流之地挑剔着过日子的公子哥自然不同。 金兰都尽量记下,看着桌子上各不相同,花样迥异的茶具,陷入了深思之中。 听再多,学再多,都比不得自己上手来得更明白。 乐欣指了指一旁的烧水壶,以及不远处专门收集干净露水的木桶:“烧水吧,王爷看书,得时时有茶。” 说罢,便转身去拿茶叶了,金兰楞了一下,虽说担心自己做不好搞砸了,但总归是要有这么一步的,是以还是快步提着水壶到了木桶边,装上半壶水,放到了小炉子上。 小炉子有专门的火折子引火的地方,金兰看着火焰燃起来,松了口气。 “王爷看书的时候,喜欢用天青色的这套茶壶。”乐欣拿了茶叶过来,又在一旁准备上凉水,随后和金兰一起静待着水烧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壶嘴的烟溜出来,乐欣说了句好了,用厚布裹住把手,先倒了半碗水在旁边。 随后她先热水滚过茶壶,又拿上镊子,夹了茶叶在茶壶中,滚水滤过,用过滤的茶水洗过茶杯,让茶杯茶壶都能沾染上茶香,随后稍等了会儿,又重新砌上水,将茶壶和茶杯都放到托盘上。 “平日里没那么麻烦,直接用瓷茶杯泡上就行,今儿赶上王爷看书,咱们也能讨杯茶喝。”乐欣说这话的时候很开心,让金兰熄了火,跟着她往魏子凌那边去。 魏子凌手上的书看了小半,阿义在旁边打瞌睡,听见脚步声,眯开眼缝,瞧见乐欣端着茶,又坐正一些,看上去有些兴奋的样子。 “王爷。”乐欣轻唤,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魏子凌抬头,放下书,客气的开口:“有劳。” 乐欣脸上的表情没有波动,所有的情绪也都收敛进眼眸里,她做得很好,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她。。。是魏子凌的影子,是永远追随他的人,除了主仆情意以外,再没有别的了。 “你们也喝一杯。”魏子凌注意到杯子多了一个,对乐欣投去欣慰的目光。 阿义早等不住,毛手毛脚的凑上去倒了一杯,却没自己喝,反而转过身递给还站在远处的金兰:“金兰,来喝茶。” 金兰没敢动,直到看见乐欣也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后魏子凌的笑意,才伸出手,接过阿义手里的茶杯,凑到唇边的时候,闻到了清冽的茶香味。 即便是去年的茶,在金兰的嗅觉里,也是全新的存在,她还分不出茶与茶有什么区别,甚至连这茶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手里的这杯,和魏子凌手里的那杯,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感觉涌上心头,金兰也小小喝了一口,一路甜到了心里去。 乐欣收过金兰手里空了的茶杯,反扣过来,免得魏子凌拿错了,三人一同在亭子里陪着他,岁月静好,美好得像是画卷里面的情景一样。 金兰从来没有这样悠闲过,魏子凌侧坐着,阳光落在书页上,金兰能看见漂浮在空气里,金黄的尘埃。 也能看见魏子凌颤动的睫毛,和渗出些汗珠的鼻尖。 她看着看着,突然把视线移向了乐欣,乐欣的视线也一样牵挂在魏子凌的脸上,只是她的目光隐忍而内敛,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 外头都说,若魏子凌要纳妾室,最有可能的,便是乐欣。 这个为王爷毫不犹豫献出过生命的女人,在外人的眼里,是个不许其他女人肖想王爷的人,是个想独霸王爷,直到主母入府的人,是个随时预备着爬上王爷的床榻,成为小夫人的女人。 只有金兰知道,那些传言,猜测,都是假的。 都是女人们闲暇时候因为嫉妒,因为劣性,而对乐欣做出的毫无根据的不公平评价。 眼前的乐欣,明明就只是一个谨守本分,只盼着王爷平安喜乐的姑娘。 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奉献给王爷,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所求的,亦不是什么名分地位。 陪在他的身边,这便是乐欣用生命书写的忠诚誓言。 金兰自问,比起乐欣,自己的这点感激之心,的确算不上什么。 魏子凌看得有些累了,今日在这里坐了许久,是以把手中的书递给了乐欣,乐欣接过来,仔细的标注上魏子凌看到的地方,随后盯着魏子凌的背影:“王爷记得明日下朝入宫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传召,乐欣想着,或许是和裕王就要回京来的事情有关,若太后娘娘还能再惦记着些王爷的婚事便好了。 毕竟。。。裕王向来是和王爷不对付的,早日有人帮衬,对王爷是最好的。 她总是清楚的记着王爷的每一件事,然后负责提醒王爷,毕竟指望阿义是不靠谱的,而魏子凌显然也已经习惯了乐欣准时准点到来的提醒。 他回过身来,含笑应道:“我记着了。”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8、容貌不是一切 魏子凌看乐欣的眼神不太一样。 金兰琢磨了好些时候,得出来的结论。 魏子凌看阿义,像在看一只停不下来动静的狗儿。 魏子凌看自己,像在看一只乖巧安静的兔子。 魏子凌看乐欣的时候,眼里很温柔。 他回答乐欣话的时候,眼里有笑意。 金兰觉得,乐欣或许也是知道的,感受到了的,但是她不敢想,也拒绝想,她心心念念着,都是王爷的终身幸福。 乐欣姐姐觉得自己不配,她这样的身份,不配和魏子凌有主仆之外的任何感情和相处模式。 把自己包裹在坚硬的躯壳里,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为心中的人保驾护航。 魏子凌似乎也明白乐欣的心思,所以也顺着她的愿望,风平浪静的走下去。 第二日一早,金兰便听见了不远处乐欣房间的响动,她刚来,心里边还忐忑得很,这样好的房间住着总是不心安,所以一晚上都睡得不是很好。 金兰穿上衣服推开门的时候,乐欣刚端了热水要往魏子凌的房间去,看见金兰,小声道:“再睡会儿吧,王爷那边的起居都是我贴身伺候的,你待会起来记得打扫院子和花草,今日不必提前烧水了,王爷进宫见太后,想必要午后才会回来。” 听上去,像是没什么事要做,金兰盯着乐欣的背影走远,最后还是听话的回到了房间里。 乐欣做这些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叫醒门口当值的小厮,让他回去休息,随后轻推开门进去,再关上,水盆放到金架上,把软帕子先泡进去,漱口的水盅搁在桌上,随后撩起长帘拴好,吹灭燃了一夜的蜡烛,撑起窗户通风,拿出昨晚就准备好的朝服,跪在魏子凌内寝的帘子外面,轻声唤他:“王爷,该起身了。” 魏子凌不是贪睡的人,每次听见乐欣的声音,都会在三个呼吸间起身,听见动静,乐欣才会把窗前的帘子挂起来,随后伺候魏子凌穿鞋。 “我来吧。”魏子凌也会每回都自己来穿,他还是不太习惯被人这样周到的伺候着。 乐欣向来是不勉强的,起身拿过一旁的朝服,给魏子凌穿上后,就在他一拳的距离帮他系扣子:“今日备的小米薏仁粥配着王爷喜欢的蛋饼,准备了几个小菜,王爷尝尝,若是喜欢,下回接着备上。” 她的声音很轻,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合乎规矩,语调里更没有半点波动,她会抬头看一眼魏子凌,隔得这般近,魏子凌才能看见她眼中稍纵即逝的眷恋,若不是日日看着,魏子凌想来也会以为,她只是个秉公办事,铁面无私的大丫鬟。 可她不是,她只是故作这个样子,好像只要流露出一丁点的软弱来,她都没有办法支撑自己活下去。 魏子凌应声说好,自己挂上腰带,乐欣把漱口水盅端来,盐水吐完后擦嘴,帕子刚放下,洗脸的软帕就已经递到了眼前。 这些年,乐欣是他最贴心的人,她明白他对黑暗的恐惧,虽然两人之间都没有明说,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夜里的房间开始留下一盏烛台的光明。 她总是把他的一切都放在第一位,也因为她明白他的抱负好胜,所以府院里,乐欣也是一样的好胜性子,她把一切都打点得很好,好到很多时候,魏子凌都觉得自己像是在依赖着乐欣,而不是乐欣在依赖自己。 梳头挽发,戴上官帽,插上玉簪。 乐欣松口气,看着眼前的魏子凌,微微一笑。 她眼中的王爷,是这世上最俊朗的男子,京城之中,无人能比。 早膳魏子凌多吃了些,这些小菜一看便知到是乐欣亲手做的,魏子凌知道,乐欣一直在尝试着做新鲜的小菜,总是在早膳的时候盛一点给魏子凌尝尝,她有些紧张的在旁边站着,直到魏子凌颔首说不错,顺带着又多夹了两筷子后,才露出笑容。 而这几道菜,明日定然会出现在晚膳的桌子上,她费这些心思,也是怕魏子凌吃腻了厨娘的那些菜色,所以愿意花心思和精力来做这些微末小事,只盼着魏子凌在自己家里的时候,能够卸下一身的疲累,真正的得到放松。 若是家中都没有安宁和惬意,那么魏子凌还能去哪里快活呢? 用过早膳出门,金兰拉开门缝,瞧见乐欣和魏子凌出去了,才拢了拢衣袖,准备去把墙角的野草拔了。 阿义等在府门外给魏子凌赶马,接过乐欣递来的蛋饼揣怀里,等魏子凌进宫了,他就好靠在马车边吃东西,然后偷偷闲,等魏子凌出来。 “欣姐,今儿午膳你还得记着给我留呀,我可饿着呢。”阿义不忘叮嘱,他惦记着那口吃的,生怕回来填不饱肚子。 乐欣盯他一眼:“安心去,哪回饿着你了?今儿机灵些,裕王指不定什么时候到京,就这几天了,仔细碰上。” 阿义正色起来,点头说好,裕王爱来为难自家王爷也不是一两天了,去了军营这么久,希望能有所收敛,就算做不到交集,大家各走各的路,互不招惹就是了。 马车缓缓启程,每天早上,乐欣都会站在这里,看着马车远去,消失在转角,随后回府,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魏子凌有一段时间没去慈寿宫了,母后如今愈发爱安静,秀选似乎也因为皇嫂推行女子学堂的事情又延缓了一年,虞家的女儿,母后也好,皇嫂也好,都是心怀宽广的人,听说皇嫂嫁给皇兄之前,便和皇兄经营过一个京郊的小学堂,如今还开着,专门免费教习农人家的孩子们。 魏子凌也送过一些东西去,孩子们的眼睛和笑容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乐欣也很喜欢那地方。 早朝上他还没看到魏子策,下朝后还留下魏子凌说话,如今魏子珏和虞磊去了边疆,还得两年才回来,如今朝上就他们兄弟二人,魏子策是指望不上了,新帝登基诸多困难,魏离那时候有魏离的难处,魏子善这时候又有新的难处,不可同日而语。 魏子策要回来,魏子善也是担心他和魏子凌又闹起来,管不住魏子策的臭脾气,为了大局,只能摆脱魏子凌能隐忍一些,真到忍无可忍的地步,魏子善自然会替他料理了魏子策。 只是母后一向期盼着看到兄友弟恭的局面,魏子善有今时今日,大多仰仗着虞澜清的教诲,若不是母后替他和父皇之间周旋,如今哪有现在的魏子善站在这里,所以魏子善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能力盼着虞澜清能高兴,没了父皇的岁月里,只求她能舒心自在。 魏子凌自然明白魏子善的顾虑,他和大哥之间了解得越多,相处得越多,兄弟两人就也是有惺惺相惜的感觉,魏子凌身上没有锋芒毕露的野心,在朝堂政务上也从不急功近利,这些年他越发沉稳,让魏子善格外放心倚重。 若没有当初母后的点醒,如今的兄弟,怕是早就反目做了仇人。 魏子善欣慰于魏子凌的稳重,他肯退步让着些魏子策,让魏子善省心不少,毕竟。。。如今魏子凌的朝堂影响力,早就不是魏子策可比了。 “朕记得今日母后召你。”说完事,魏子善倒是想起来这个,与魏子凌并肩朝着后宫那边去,“正好,朕也有事要跟母后请示,一同前去问安吧。” 魏子凌颔首应下,跟着魏子凌一同往慈寿宫过去。 虞澜清正跟月颖说着,这个时间魏子凌该是过来了,差月颖出去看看,刚到了门口,便瞧见魏子善和魏子凌的身影,月颖赶忙迎上去,笑着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给裎王爷请安,王爷万安,太后娘娘正念着呢,皇上和王爷便到了。” 魏子善赶忙让月颖平身:“姑姑不必每回都行大礼,朕都是姑姑瞧着长大的,姑姑如今年岁大了膝盖不好,便不要这般了。” 月颖笑着应下,领着两人往里走。 虞澜清握着一柄玉如意把玩,昨个儿还说这柄成色好,就是颜色太嫩了,要让月颖送到虞沫泠宫里去,这成色适合她年轻小姑娘用。 魏子善和魏子凌一块儿进来行礼,虞澜清是晓得魏子善会一块儿来请安的,这事儿本就是要当着魏子善的面说,所以一点不觉得错愕,让两人都坐下说话。 魏子善看一眼魏子凌,又看向虞澜清,开口道:“儿子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母后说。” 虞澜清颔首:“皇帝有何事?” “儿子年纪还轻,秀选之事虽然推了一年,却也不能年年如此,母后眼光好,还盼着母后能陪沫泠一块儿,她。。。心头没谱的。”魏子善挂念着虞沫泠,怕她心头难受,有母后陪着,处处都好些。 虞澜清看她一眼:“小丫头自己没说,皇帝倒是想得周全。” 魏子善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感情好,虞澜清自然也是高兴的,沉吟了一下便应了。 事情有了着落,魏子善便起身要走,被虞澜清拦下来:“皇帝去哪儿?哀家与子凌说事,也得皇帝跟着应承了才是,快坐下。” 魏子善没想到虞澜清会叫他,想着是和魏子凌说事,自己在这里未免尴尬,不过虞澜清既然叫了他,肯定有母后的道理,母后从来不是思路不周全的人。 “皇帝如今立了皇后,云熙嫁了人,而今只有子珏和云思年岁尚幼,哀家想着,既然子策回来了,该一并和子凌议论婚事了,子策之前不够稳重,哀家倒是看上尧州唐家的大小姐,想来能治住子策。”虞澜清说起婚事,魏子策那个混账性子,断然只能赐婚能堵上嘴。 倒是魏子凌,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虞澜清看着他,柔声道:“子凌呢?看向哪家小姐了么?” 魏子凌怔了一下,随后神色有些复杂,虞澜清看他犹豫,正要再问,魏子凌便开了口:“皇上新登基,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五弟尚且还在边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不顾江山社稷,贪图儿女情长,若说四弟需要个贤内助看着他,那我便情愿晚些成家,反正。。。我这样子,也不着急。” 他虽然名声好,可脸上有缺陷也是京城人尽皆知的,魏子凌自己也不太愿意主动去接触姑娘们,想来是没有心上人的。 他想晚婚,一来是不想连累人家姑娘不愿意却不得不谨遵圣意,二来也是的确想一心帮衬魏子善。 这些虞澜清都能想明白,只是还有第三点,是谁都不知道的。 魏子凌喜欢现在的生活,他从前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的,如今的家,是乐欣给他的,有乐欣的地方,就有家的样子。 他不能想象以后自己妻子的模样,也不想那么快打破自己的生活状态。 虞澜清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也好,皇帝需要你,你尽力帮衬,过几年或许就有心仪的姑娘了,到时候母后给你做主。” 虞澜清不爱勉强人,况且魏子凌的确在朝政上还有建树,晚几年再成婚也是说得过去了。 魏子善以为虞澜清要和魏子凌单独说些什么,结果绕老绕去就是成家的事情,母后如今盼着的,大概也就是孩子们能够成家立业,过得安乐了吧。 “母后放心,二弟真有了意中人,他不说,儿子都先跟母后讲。”魏子善笑起来,倒是的确没听说魏子凌和哪家小姐过分亲密了些。 魏子凌也含笑说好,应付过去这件事情,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下能安生两年,他。。。还没有想要成家的打算。 在虞澜清这里说了会儿话,虞沫泠也来问过安,和魏子善一并离开了,他两人走得远了,虞澜清才让魏子凌坐到自己的身边来,问了一句:“果真是没喜欢的姑娘么?” 魏子凌眼神闪躲了一下,在感情这件事情上,他年少时只对虞沫泠动过心,大概是因为虞澜清太温柔的缘故,所以魏子凌把对虞澜清母爱的渴望的那种感情,转接到了和虞澜清相似的虞沫泠身上。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子凌渐渐明白过来,他对虞沫泠,其实更像是对温柔本身的贪恋,如今他早已经把虞沫泠视作妹妹,也承诺不会做出伤害她和大哥哥的事情来,现在魏子凌心中的温柔,更多的来源,是乐欣。 她的温柔和虞沫泠不同,虞沫泠是大家气度,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形成的,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同样礼貌有教养的模样。 乐欣的温柔,是她竖起的一座城墙,墙内,是他,墙外,是她。 她的温柔,只毫无保留的给了他,魏子凌就是再笨,再蠢,再迟钝,这么多年,也是明白乐欣的心意的。 她不敢接受自己的心意,自然更不敢接受魏子凌的心意,她盼着魏子凌能迎主母进府,却又私心眷恋着这样的时光。 魏子凌都知道,都清楚,所以想再给彼此一些时间,或许再有一些时间,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就像现在的院子里,不也多了金兰丫头么? 魏子凌的稍加迟疑看上去不像是没有心上人的样子,倒像是还不确定的模样,虞澜清听他说没有,笑了笑,这点小表情,可瞒不过她的。 不过虞澜清并没有拆穿魏子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姑娘家总是心思细腻些,哪怕是云思丫头,也是有姑娘家的骄矜的,若是喜欢哪家的姑娘,自然要主动些,勇敢些,你不踏出第一步,难不成要姑娘先来问你?子凌,你要晓得,这天下的女子,不都是只看重容貌的,况且你这般好性子有才华,母后对你很有信心,知道你定会找到一个自己心里最满意的姑娘带到母后跟前来,子凌,母后希望你能幸福。” 魏子凌眼眸颤了颤,随后稳定心神,看向虞澜清:“多谢母后,儿臣。。。记住母后的话了。” 虞澜清点点头,留魏子凌用膳后,才让小安子送出去。 出了皇城门,阿义原本翘着二郎腿悠闲四处转的眼珠子一落到魏子凌身上,赶忙跳下马车端正了神色,给魏子凌端来小凳子上马。 回府的路上,魏子凌看见街边糕点,让阿义去买。 阿义揣着糯米糕回来,笑着道:“欣姐最爱吃这个了。” 魏子凌颔首:“她就爱这口。” 王爷待乐欣也是上心的,只是阿义一根筋的脑子,只觉得王爷是对下人好,旁的什么,也实在想不到了。 算着时间,乐欣依旧是准时在府门口迎接,看见马车转进巷子,停在府门口,她上前搀扶住魏子凌下来:“王爷渴了吧?金兰已经泡好茶了。” 他一落地站稳,乐欣搀扶着他的手便规矩的收了回去,随后跟着他往府里走:“金兰学得很快,今上午奴婢教了几个字,她虽然还写得歪歪扭扭,但好歹是会写了。” 魏子凌听着,时不时地应声,两人这样子说话,倒比许多寻常夫妻看上去还相处得更好些。 魏子凌一回屋坐下,金兰便很紧张的端茶上来,方才乐欣虽然已经都教过了,但还是会很紧张。 看着魏子凌笑着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口点头说不错后,金兰才笑起来,看向乐欣,乐欣也报以笑容,夸她做得好。 阿义在门口站着,也伸头进来:“金兰,你给我也泡一杯吧,我也想喝!” 乐欣绕过帘子:“不许胡说,王爷的茶,你喝什么?” 魏子凌笑,今日心情不错的样子:“无妨,给他喝。” 阿义欢呼一声,对着乐欣胜利的比了个鬼脸,冲金兰招招手:“王爷允了,金兰,咱们去泡茶吧。” 金兰看一眼乐欣,又看一眼魏子凌,迟疑的应了一声,拿上托盘便退下了。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乐欣才半是埋怨的开口:“王爷太宠着阿义了,他如今老是坏了规矩。” 魏子凌从袖中拿出油纸包裹的糯米糕,递给乐欣:“给你的。” 乐欣楞了一下,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眼中一下子放光:“王爷。。。这是。。。” 魏子凌喜欢看她这样子,不是沉着老练的乐欣,是十七岁年纪该有的俏皮模样的乐欣,他轻咳一声,掩盖住神情:“路上瞧见的,想着你爱吃,就买回来了,尝尝吧。” 乐欣就着油纸包着咬了一口,又甜又糯,吃过这一口,她又包好放进自己的袖口里,魏子凌看她一眼:“不好吃么?” “好吃。”乐欣应一声,只是现在吃不合规矩,她留着,晚些时候热一热再慢慢吃。 “你。。。”魏子凌盯着乐欣的嘴角看,黏了粒糯米。 乐欣楞了一下,眼见着魏子凌突然站起身来,靠近她,伸出手指,轻触到她的嘴角,把东西擦去了。 一个简单又算不得太亲密的动作,却瞬间在乐欣的心里掀起了滔天海浪。 压抑得越厉害的感情,稍一撩动,就会波动得越发厉害。 乐欣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慌张说了句去给魏子凌端果子来,转身便匆忙离开了。 她一路跑到后院儿阴凉处才停下,心跳得厉害,魏子凌的一个小动作,乐欣已经承受不住了。 她有些崩溃的掩面,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满足,眼泪顺着指缝留下来,不过片刻,乐欣便擦干净了泪水,深吸口气,让自己恢复了正常模样。 她不行! 与王爷相称的,也该是闺秀小姐。 她只要侍奉在王爷身边,便该满足了,多余的念头多一丁点,乐欣都有负罪感。 端着果子回去的时候,魏子凌的神情也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只是在乐欣放下盘子的时候,问了一句:“乐欣,我这个样子,不会很吓人么?” 乐欣楞了一下,随后立马严肃道:“容貌从来都不是一切,在乐欣心里,王爷是全天下最好的王爷,岂能以容貌这样肤浅的东西来定义王爷?” 魏子凌勾了勾嘴角,从一开始,他不就是看重乐欣这样的看法么? 不因为他的地位,他的容貌来区别对待他。 他只是魏子凌而已,在乐欣的眼里,他就是他,她对他好,也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罢了,她爱上的,是并不完美,却努力走向完美的魏子凌,是骨子里不够高贵,灵魂却洁净的魏子凌,她爱上的,愿意奉献一生的,是她眼前的这个人。 用尽全力,换得如今魏子凌的回应。 无怨无悔,只盼君安。 这样的乐欣,明明是他的幸运才对。 “明日早膳还有新的小菜么?”魏子凌叉过话题。 乐欣眨眨眼:“暂时。。。没有了。” “无妨,还有时间,慢慢做。” 还有时间,他和她,也一样,等到彼此能够互相靠近那一天,不再害怕那一天。 在那之前,魏子凌还有很多的时间,去告诉她,容貌不是一切。 身份也不是一切。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1.9、给你安排亲事 尧州郡到京城,唐施赶了大半个月的路。 裕王府迎亲的阵仗倒是很大,还连带添了皇上太后一并赏的好几个大箱子。 和皇家的规格相较起来,唐施的二十个嫁妆箱子看上去毫不起眼。 但唐施并不觉得有什么丢面的,太后亲赐的婚约,是唐家天大的福气。 说起来,唐施到现在都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指定了要她做裕王妃,她尧州恶霸的名声,应该没有到远播京城的程度吧? 太后娘娘看上的,也一定是她书香门第千金小姐的温柔娴静才是。 唐施自我催眠,已经到了信以为真的地步,唐家的族谱往上数五个数,追朔到百年前的浩希年间,也是皇上亲赐的尧州郡郡守,旁的家族起起落落,唯独唐家经久不衰,在尧州郡的影响巨大,如今的唐家家主,也依旧是尧州郡的郡守,权势虽然不大,却是个百姓爱戴的清廉郡守,唐家的口碑也一直很好,算得上是清白人家,虽然不是什么中央朝堂官员,可在地方的影响力,也是不弱的,唐家的嫡出大小姐配裕亲王,可是门上好的亲事。 但魏子策是不愿意的。 唐施也是不大情愿的。 魏子策刚回京,就得知自己要被定下婚事,在皇帝跟前闹了一遭,在太后跟前闹了一遭,闭府绝食闹了一遭,都见效甚微。 抗旨不尊是大罪,忤逆嫡母也是大罪,几个罪名压下来,怕就不只是再关到军营去那么简单了。 魏子策思来想去,娶就娶吧,早娶晚娶,迟早都是要娶的,八抬大轿迎进门,圆房不圆房,他说了算,回府不回府,他说了算,相敬不相敬,还是他说了算,想来想去也不是什么赔本买卖,没道理为了这个把魏子善和虞澜清都给气一遭,更何况。。。那两人似乎也是吃定了他,他闹得这些天气定神闲的,一点儿不着急,魏子策叹口气,得,惹不起,他哪个都惹不起! 闹了有月余,魏子策才松了口,到魏子善跟前领了圣旨,喜事虽然办得匆忙,但也没有丢了皇家的脸面,该有的样样俱全,长长的迎亲队伍从京城出发,浩浩荡荡前往尧州郡接人。 而唐施知道自己要嫁给裕王的时候,本人正在尧州郡的街头拯救‘失足失恋’的可怜少女,一旁躺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子。 尧州恶霸,唐施称第二,没人称第一。 她功夫不错,身份不低,天生一副‘爱打抱不平’的热血心肠,专门收拾邻里街坊的坏男人,为姑娘们打抱不平,是以恶霸这个称号,是男人们取的,可爱的姑娘们,总是叫她唐女侠。 丫鬟静雨说家中来了圣旨的时候,唐施还以为是自家兢兢业业的老父亲终于凭借着一腔热血和埋头苦干的精神感动了苍天感动了大地得到了当今皇上的赏识,哪晓得静雨下一句话便是:“太后钦点要大小姐嫁给裕王,小姐赶紧回府吧,老爷到处找呢,回去晚了,怕是要出事呢。” 唐施规劝少女的话端在嗓子眼儿里,她抽了抽嘴角,老爹如今骗她回家的手段是越来越低级了。 她心头慌得很,嘴上虽然说着不可能,太后怎么能晓得我呢这样的话,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冲进了府门,一口气没喘的到了前厅。 来送圣旨的公公还没走,唐施像阵风一下出现,吓了那公公一跳。 唐郡守脸色一变,赶忙道:“唐施,来见过传旨公公。” 说完,又对着公公一笑:“让公公见笑了,我这个女儿。。。性子火辣了一些。” 唐施脑子炸了一下,还没开口,那公公便笑了:“性子爽朗好,太后娘娘瞧中的,自然哪儿都是好的,恭喜唐郡守。” 唐施头疼,胃疼,脑子疼,无语的听着那公公说着违心的话,想来太后娘娘指定的王妃,他也没那个胆子说不好。 之后便是糊里糊涂的接了圣旨,公公临走前说让赶紧预备着,迎亲的队伍应该月余以后就会出发了。 唐施捧着圣旨在大堂坐下,唐郡守把公公好生送走后匆匆回来,原以为唐施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嚷着说不嫁,绝对不嫁这样的话,他这个女儿自小任性胡闹惯了,尧州郡他能做主护着,到了京城,那就是别有天地了。 可谁晓得唐施只是眨了眨眼,望着他:“老爹,我若说不嫁,就是抗旨对吧?” 唐郡守点头。 唐施沉默了一下:“抗旨的话,老爹你会丢了官职对吧?” 唐郡守点头,补充一句:“脑袋也得掉。” 唐施颔首:“那行吧,我嫁。” 她不是太情愿的,但大是大非上,唐施想得挺开的。 她在尧州郡风光无拘的活了十六年,老爹护着她,冲着她,嘴上说她没个姑娘的样子,可该请的武学师父给她请了,该买的刀枪棍棒也一个没少,老爹养她那么大,不就是嫁人么,又不是去死,嫁就嫁了,做了王妃,祖上添光,老爹也添光,过几年弟弟进京赶考,自己也能接应,若是弟弟争气,能回来接了老爹的班,自己还能让老爹到裕王府来住,想想也不错的。 反正她也没什么心上人。 在娘的坟前,她也说好会照顾老爹和弟弟的。 谁让老爹这般的刚正不阿呢?他稍微为五斗米折折腰,唐家兴许早就入京去了。 唐郡守楞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唐施答应的太爽快了一些,反而有些不适应,磕巴着伸手摸她的头:“你。。。” 唐施站起身来,大声道“老爹,我好歹也是唐家的女儿嘛,你这幅失望的表情怎么回事?你还想着你女儿闹给你看啊?别了吧,我唐施一世英名,不就嫁个人么,没事的。” 唐郡守叹口气,半响后,轻声道:“太后能看中唐家,是咱们的福气没错,可。。。裕王的名声,可不大好啊。” “不好?那能有多不好?吃喝嫖赌,青楼当府不成?”唐施咧嘴笑。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老爹说话向来靠谱,此时正思索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当年被先帝罚去军营也是因为风流性子,如今回来,倒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兴许军营生活历练下,裕王已经改邪归正了。” 送女儿去裕王府,其实唐郡守是最难受的。 可圣旨到了眼面前,不是他们能拒绝的,事情定下,皇命难违。 唐施瘪了瘪嘴,她收拾了许多年的登徒浪子,到头来,自己居然要嫁的也是个登徒浪子,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登徒浪子,不得不说造化弄人,权当是定数吧。 她就去会一会这个传说中风流猖狂的裕王爷,看看究竟是魏子策魔高一尺,还是她唐施道高一丈! 于是就这般风光大嫁了,唐施出嫁的那一天,尧州郡的登徒子们欢呼雀跃,普天同庆,一路跟着相送到出了城门。 月余奔波,到裕王府成亲的时候,唐施早就折腾得没了半分新意,只想着赶紧敷衍了事,好生睡一觉,这一路上她可没睡个好觉。 成婚的两人各怀着诡异心思,仪式却意外的一帆风顺,唐施一进洞房里,就把伺候的嬷嬷们都赶出去了。 嬷嬷嚷着:“王妃得等着王爷来。” “嬷嬷是府上的嬷嬷,你家王爷什么模样你该比我清楚才是。”唐施振振有词,一脸肃然,“他能来?嬷嬷赶紧给我找些吃的,饿死了,吃过东西,我早些歇着,嬷嬷也早些歇着,咱们谁也别硬撑着不是?” 她能等魏子策?笑话,登徒子的特性唐施的一摸一个准儿的,这门亲事,魏子策断然不是心甘情愿应下来的,新婚夜不给她点颜色看看都对不起他纨绔性子,唐施又不傻,又不是什么痴情女儿,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养好精神了,再慢慢和魏子策斗智斗勇,谁还能把谁委屈着了不成? 静雨见那嬷嬷一脸目瞪口地的模样站着,连反驳都忘了,赶忙上前打圆场:“嬷嬷见谅,我家小姐是饿糊涂了,劳烦嬷嬷,送些吃食来吧。” 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里头唐施的背影道:“王妃,这。。。大婚夜,您不能这么不守规矩的,三日后去见太后娘娘和皇上,王妃这般。。。可如何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唐施回眸:“嬷嬷操这个心做什么?难不成是嬷嬷替我进宫?” 嬷嬷噎个半死,王爷是个古怪性子不好伺候的,王妃也是个奇怪人,凑在一对儿,还真不定谁把谁气死。 想到这儿,嬷嬷不再多说,挥手带着人下去了,没一会儿便送了些吃食来。 唐施招呼静雨一块儿坐下来吃,屋子里只剩下主仆两人,唐施才终于轻松些:“裕王府好大架势,确实不是咱们唐家能比的。” 静雨也连连点头:“瞧着嬷嬷穿的衣裳也价值不菲呢,裕王爷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秉性不好,委屈小姐了。” 唐施翻了个白眼,那一副小郎君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浪迹风月的混蛋,他不来最好,来了两看两相厌,指不定新婚夜能打起来。 两人吃饱喝足,静雨便伺候着唐施脱去珠钗服饰,洗漱后躺上床了。 柔软的床榻,甚是舒服,唐施月余没有这般好好睡觉了,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经熟睡了过去。 静雨拉上红色的喜帘,遮去一些烛光,叹了口气,王爷这般不靠谱,后院儿里据说还有不少妾室在,往后安生日子定然是没有了,好在自家小姐素来是看得开的性子,唤作别人家的小姐,怕是还没进府就能给气死在半途上。 嫁过来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像裕王那样看遍绝色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专心用心的,他那样的人,要什么样子的女人没有?静雨就怕唐施先动了心动了情,最后反而把自己伤着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静雨也靠在外边睡着了,身上搭了个薄被子,而此时的魏子策,刚刚送走了前厅的宾客,喝酒作乐到夜深,他有些醉意了,脑子却还没有糊涂,他挑眉看了眼天色,勾了勾嘴角,想来此时房间里的那个小娘子一定气得哭哭啼啼的,自己正好借口说句晦气,顺理成章歇到别的院儿里去,他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也有的是法子抗议这门亲事。 魏子策自信的招手,换来个嬷嬷道:“王妃呢?” 嬷嬷面露难色,好半响,才开口:“回王爷,王妃她。。。睡下了。” 魏子策楞了一下,随后脸色变得奇怪起来,侧过身子,拔高了几分语调:“睡下了?!” 什么东西?!怎么不按常理走?! 嬷嬷干笑两声:“王妃说,晓得王爷对亲事不满,想必晚上也不会过去,所以要了吃食,就。。。就睡下了。” 嬷嬷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这可不是她说的,她只是把王妃的话归纳重复一遍罢了。 魏子策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觉得很不爽,很火大。 素来只有他把女人吃得死死的份,他这张英俊帅气的脸是白长的么?!那什么唐家小姐,方才拜堂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认真看他的脸?难道不该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上演一见钟情,随后苦苦等他的戏码么?睡了是什么意思?他去不去是一回事,被一个女人拿捏住了他的心思,才是让魏子策最不爽的缘故所在。 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寒着脸便朝洞房过去了。 房门外,能看见里边的蜡烛是亮着的,按照新婚的规矩,这双喜红烛要烧一晚上,这点常事静雨还是有的。 可看着这紧闭的房门,魏子策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从来只有女人们蜂拥着来找他的,什么时候到了他要来找女人的时候了?!可里头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气了!太可气了! 魏子策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脚,一脚把门踢开了。 动静声太大,不仅把静雨吓醒了,也把唐施吓醒了。 静雨眯着眼睛,瞧见穿着大红衣裳进来的魏子策,立马清醒了十分,跪身行礼:“王爷。” “人呢?”魏子策眯着眼睛看她,静雨没抬头都能感受到魏子策语气里的不悦和寒气。 好半响,她才小声道:“王妃她。。。已经歇下了。” 这样怒气冲冲的来,还不如不要来好了。 魏子策的脸色更不好看几分,刚准备往里走,就听见里边传来一声格外暴躁又不满的声音:“谁啊!大晚上的不让睡觉!” 静雨身上僵了一下,她怎么忘了,自家小姐最恨休息不好,特别是自己累到不行的时候被强行吵醒,起床的脾气简直是要杀人的,看王爷这架势,可也不是好惹的,两人这时候碰上,那不是要了命么! 魏子策显然是气笑了,来头不大,脾气不小! “是本王,就是不让你睡觉了,怎么了?”不等静雨爬起身来去提醒唐施,魏子策一个眼神钉在静雨身上,一旁察言观色的嬷嬷便上前拖住静雨的手往外拉扯,顺带着关上了门,魏子策背手往里走,看一眼青着眼睛撩开帐子一脸火气的唐施,冷声开了口。 唐施服了,这个裕王,有病吧。 她好心好意成全他,免得他心里为难不愿意来还得来,实在憋屈,后院儿那么多翘首期盼的美人儿他不去宠幸,硬要往她跟前凑干什么?! “王爷怎么来了?”唐施拢了一把头发,乱糟糟的不像样子,扯了几下反而打结,本就心情不好,这下更是想骂人,干脆算了,就这样定了个鸡窝头坐到床边,一脸睡意朦胧敷衍着开口问了句。 魏子策站着,她坐着,不行礼,不问安,不惶恐,不解释,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魏子策深吸口气,声音更冷了几分:“今日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来,谁来?” 唐施看他一眼,无奈的拍了把脸:“是,王爷说的是,那王爷也快洗漱了休息吧。” 说着就要往床上爬回去,魏子策捏紧了拳头,这女人。。。找死。 他快走两步,一把拽住唐施的手臂,她本就困,心里更烦,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跟魏子策说,是以更没想到魏子策会突然上来拉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魏子策拖到了地上。 摔得一声闷响,唐施的瞌睡算是彻底醒了,她躺在地上捂住头,眼睁睁看着魏子策走到床边坐下了,他弯下腰,俯视看她,心情似乎好一些了,笑容里全是奸诈,开口道:“王妃似乎不太懂规矩,无妨,本王今儿不困,正好教教王妃,免得到了皇兄母后跟前,丢了本王的脸面。” 唐施坐起身来,看着魏子策的样子咬紧牙,故意的,这王八蛋王爷,不要她睡觉不说,还拿她折磨撒气,今儿大婚第一天,自己人生地不熟,还尚没进宫见过皇上太后,满腔疑问也还没得到太后的解答,宫里边是什么态度更是不明朗,这个时候得罪这王爷是自讨苦吃,唐施可不是没脑子的人,小女子能屈能伸,这笔账她记下了,日后清算,走着瞧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那真是。。。有劳王爷了!” 魏子策勾嘴:“不劳烦,王妃的得体,便是本王的得体,现下你给本王站直了,往后见着本王,得端端正正的行礼问安,晓得了么?!” 唐施站起身来,福身行礼:“给王爷请安。” 魏子策满意的点点头:“瞧瞧,这不是挺规矩的么?” 唐施顶着一双疲惫的眼睛没说话。 魏子策接着道:“王妃瞧着不大精神啊。” 您看看眼睛吧,唐施在心里骂一句,可别年纪轻轻就瞎了! 她这是不大精神吗?!她这是站着都要睡着了! 既然两个人都不是规规矩矩要在一起的,她都已经退了一步先表明了自己不会与他为难的态度,这个混账王爷做什么要来招惹她? 大家各走各的路不是挺好?岁月安宁,后宅清静,大家都乐呵,可是这位爷,眼前的这位爷,不仅招惹她了,还一副看她颇不顺眼要一惹到底的架势。 魏子策是想看看,这唐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哭出来。 可他错误的估计了唐施,此时在他眼里愤懑的唐施并不是因为觉得委屈快要哭了的无能为力的那种眼神,而是已经打响了算盘,要以牙还牙最不济也得搞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眼神。 此时得意的魏子策还不知道,他惹上有史以来最大的麻烦了! 唐施假笑着,笑得魏子策眼皮子跳了一下,随后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他轻咳了一声,此时安静下来,才觉得气氛很是诡异,他不太舒服的动了动手指,好半响后,突然站起身来:“别说本王没提醒你,嫁进府里就安安分分的,否则本王对你不客气!” 唐施依旧假笑着,没答魏子策的话,要想她乖乖的受气?!做梦! 她好歹也是太后钦点的裕王妃,唐家也不算是什么无名家族,只等她进宫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定和魏子策这混蛋分个高低! 被唐施看得不自在,魏子策皱了皱眉头,没再撇下只言片语,推开房门便离开了。 有一点唐施没猜错,他的确没准备在这里过夜,新婚夜的下马威,算是够了吧! 见魏子策走了,静雨才赶紧进屋来,原本还怕王爷撒气在自己小姐身上,谁晓得一进来,就瞧见唐施撑着腰往床上爬。 “小姐,王爷他。。。” “走了没?!走远没?!”唐施猛回头。 静雨赶紧应声:“走了走了,外头都没人了,我听嬷嬷招呼着人往南厢去了,肯定是不会回来了。” 唐施立马松了口气,钻进被窝里:“终于可以睡觉了。” 说罢,再次沉沉睡去。 因为魏子策的生母南华氏已经离世,所以裕王府里唐施算是正经主母,不需要给婆婆奉茶,第二日睡到自然醒才舒服的伸着懒腰起床,果然睡饱了以后心情也好,唐施换好常服推开门,带着静雨准备出去走走,看看裕王府是个什么样子,刚出了长廊,就见院子里站了莺莺燕燕四五个女人,一脸的烦闷不耐,瞧见唐施出来,个个都转过脸甚是不友善的把她看着。 唐施乐了。 这就是魏子策后院儿里那几个美人儿吧,模样倒是的确不错,就是美则美矣,没甚灵魂,看得久了,千篇一律,浓妆艳抹的,眼中都没灵气了。 唐施在她们跟前站定,几双眼睛齐刷刷打量她,想来是瞧着唐施年纪小,昨夜又被魏子策冷落了,是以领头一个看上去最妖媚的女子勾了勾嘴角道:“王妃起得这样晚,咱们姐妹可等得辛苦呢。” 唐施挑眉,魏子策给她下马威就算了,这几个又是哪里来的见风使舵的小狐狸?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2.0、棍棒底下教夫 “等便等了,你不等我,还要我等你不成?”唐施本不想跟她们纠缠,可听这口气不爽,她好歹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裕王妃,一大早的,被个妾室埋怨上了,唐施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蹬鼻子上脸给点好脸色便把自己当令箭使的姑娘瞧多了,她倒要看看,裕王府里的小妖精,道行是不是也高明些。 那女子见唐施顺势就坐下了,脸色不好看几分,眼中也带上几分轻蔑,假惺惺的弯了弯膝盖算是行礼,毫无诚意,开口说话更没听出半分愧疚,只剩炫耀:“昨夜王爷突然到了姐姐房里来,可把姐姐我吓得不清,按理说,昨儿是王妃和王爷的新婚洞房,王爷该陪着王妃才是,可。。。王妃也是晓得的,姐姐不过是王爷的妾室,只盼着王爷高兴,能多疼爱自己些,哪里敢说话招惹了王爷,没能劝住王爷,是姐姐不好,王妃若是生气,要打要骂,姐姐都认了。” “什么姐姐?你是谁姐姐?”唐施拍了拍裙摆,盯着她看了一眼,“我是家中长女,往头数,可没什么姐姐,说起王爷,我倒是想起来,昨晚上王爷正巧同我说过规矩体面的事情,按着裕王府的规矩,你们是妾室,算不得侧房,敬茶也是不必的,可见着了我,也绝不该一口一个姐姐的自称自己,若我没记错,该当行大礼,在主母跟前,称自己一声奴婢才对吧?” 唐施在尧州郡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入木三分,今儿头一次见面,不把气势端出来,往后踩到她脸上作威作福,便是时间问题了。 那美人儿脸都气歪了,没想到唐施新婚夜被冷落了还能这般能说会道,倒是小看了年轻的裕王妃,原以为是个窝囊废,没想到是块儿铁板。 其他人都面露难色,看唐施风轻云淡,眼神又略带寒意的样子,都有些怕了,准备行礼,那美人儿却回头瞪了她们一眼,再看唐施的时候,已经收好了自己伪善的面容:“圆房都没圆,算不得正经主母,倒是早早摆起正经主母的架子来,我可是王爷最疼爱的人!王妃见不着王爷,我可是见得着的,王妃往后的日子好不好过,王妃可掂量着。” 唐施又乐了,这小妾长得不错,却没什么文化,仗着魏子策喜欢,想来是在府里嚣张跋扈,横行霸道惯了,这些年魏子策又没娶妻,自然而然就把自己当成了‘主母’位置,瞧见唐施,敌意和醋劲儿施展的淋漓尽致。 只可惜,脑子是好东西,眼前这位美人儿却没有。 “你说我不是正经主母?”唐施挑眉,此时外头早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看她这个裕王妃和宠妾谁能争个高低,唐施突然拔高了语调,眼神扫过外头人的脸,轻笑道,“我乃太后皇上钦点的裕王妃,你这样说,是要打太后娘娘的脸,还是要打皇上的脸?” 那美人儿脸色一变,还要再说,被唐施抢了话:“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家王爷可没白白疼你一场,要劳烦你替自己王爷好好掂量一下,这话若是传到宫里面去,你家王爷可还留不留得你?” 说罢,看那美人儿脸色煞白,站着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唐施的兴致也差不多散了,她本就没对魏子策抱什么期望,他这种人,最喜欢的就是蠢女人,连吵嘴都吵不过瘾。 唐施站起身来,在那女人跟前站定,虽然矮了一截,可气场上却碾压这几个漂亮女人:“现在都懂规矩了么?” 美人儿撑着自己最后的一丝脸面,恶狠狠地嘴硬道:“等王爷回来,且等着瞧!” 说罢,扯上裙摆转身就走。 唐施唏嘘,当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张口闭口就晓得提魏子策那混帐东西,提的唐施想起昨晚上的事情来就牙痒痒。 她的世界就这四方府邸,她的仰仗就那纨绔王爷。 可唐施不一样,都晓得太后娘娘当年是明后贤后,钦定了她,自然不会叫她白白受这种委屈,她有太后撑腰,皇上孝道,自然也算是有皇上撑腰,魏子策再厉害,敢和皇上和太后对着干?一旦招惹了魏子策厌烦,她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后院儿里,就算是做样子,也得讨好主母才是,笨。 不过唐施才没功夫搭理她的日子到头不到头,既然外头已经围了那么多人了,干脆就都见见,她招手,开口道:“都进来吧。” 方才唐施的表现他们可都瞧见了,是以进来的下人们都规规矩矩的,跪了满满一院子。 唐施看一眼前头的几人:“都是管事么?” 一个脸圆的女人应了声,笑道:“奴婢是府上的大管事,人称大嬷嬷,昨晚上就是奴婢伺候的裕王妃,边上的几位分别是厨房,账务还有杂物的分管事,王妃有什么,只管找咱们几个就是了。” 唐施就说瞧她眼熟,也点头笑笑:“那嬷嬷带我四处转转吧,府上如何,我总不能什么都不晓得不是?” 大嬷嬷赶忙应下,挥手让别的人都下去干活,她也算是伺候大半辈子的人,谁家后院儿里的事情都多少听过些,自家的裕王妃,可绝对是个不好招惹的角色。 新婚夜被撇下,第二日还能有闲情逸致逛王府,不仅不委屈反倒还能把几个妾室都收拾住的女人,大嬷嬷没见过。 她倒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眼前这位年轻的主母,兴许真的能帮她家王爷步入正途,从此以后改邪归正,仕途顺遂呢? 大嬷嬷说话清晰有条理,带着唐施一处一处瞧,绕到魏子策的书房前时,唐施嫌弃的看了一眼,拔腿就要走。 “王妃,这儿是王爷的书房,您不进去看看?”大嬷嬷喊住唐施,旁的地方王妃都很感兴趣,这几处王爷的地盘,她基本都是瞄一眼就走。 唐施定住脚步,啧了一声:“嬷嬷快别逗我了,就他?还能看书?别积了灰,好书就该阿弥陀佛了。” 说完,唐施就见嬷嬷的脸色变了,下一秒,脑袋上的太阳被阴影遮住,唐施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还没回头,就听见魏子策不爽的声音响起来:“哦?王妃对本王像是格外了解的样子啊,本王的书房在王妃的眼里,便是个多余的地方啊?” 唐施深吸一口气,心想她可真是倒霉,府里面那么大,她躲过了魏子策的房间,却在书房门外遇见,可见老天爷要捉弄你,是不分时间地点合理不合理的,唐施回过头,挤出一抹笑容来,浮夸的故作吃惊模样,倒退一步,给魏子策行了礼:“不知王爷到来,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王爷这间书房,我瞧着很好,这装潢,这颜色,这布局,都和王爷的气质太搭配了,王爷要去用功?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请,您往里边请~” 唐施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挪,话音落下,拔腿就跑。 静雨稍微顿了一下,看一眼魏子策的黑脸,也赶忙福身,追着唐施便去了。 魏子策握紧了拳头,望着唐施跑远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她倒是精神好得很啊,看来昨晚上是睡得挺不错的,今儿还能有心思逛王府,看来是半点儿没把他放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魏子策又觉得这是好事,免得成日里花样百出哭哭啼啼惹人心烦,也心里边又藏着些不爽,唐施的无动于衷和毫不在意,还是让魏子策小小的不爽了。 大嬷嬷没跟唐施走,倒是跟魏子策把今早上的事情说了,魏子策听完以后竟然被逗笑:“她倒是会现学现用,我让她懂规矩懂体面,转眼她便学到手了!” 说罢,冷哼一声:“别管她们,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我瞧她有多大本事。” 大嬷嬷楞了一下,随后跟上魏子策的步伐,奇了怪了,自家王爷居然没帮着南厢的说话,看这神情,应该是觉得王妃有意思吧? 大嬷嬷虽然拿不准,却也没再多说,主子的话应承着就是了,这王府里妾室当道,早就是后院儿的笑话,如今只盼着自家主母能整肃家风,挽回一些裕王府的名声。 就算魏子策自己不在乎,大嬷嬷也不得不替他在乎着。 唐施灰溜溜的跑回自己的院儿里,坐下来喝了两口水后,才缓过气来。 静雨也跟着喘气:“小姐怕什么呀?” 唐施摆手:“话不投机半句多,跟他纠缠什么,我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忍忍,进宫回来再跟他算新婚夜的账,且让他再得意几天!” 静雨颔首,随后又着急道:“小姐,那可是你的夫君,你可别下手太重了,往后还得过日子的呢。” 唐施刚喝的一口水喷出去,险些呛着:“你瞧他那样,可像是要过日子的人?静雨你记着,对待这样身份尊贵到没人敢惹的纨绔登徒子,只有一个法子,要么就是我把他给收拾服了,要么就是他把我给收拾服了,要么他改邪归正,要么我忍气吞声,否则绝对没有好日子过,你不是都瞧见了么,那美人儿待会儿铁定梨花带雨的控诉我一番,容我养养神,他一准儿还得来!” 静雨眨了眨眼睛,感慨道:“小姐对王爷真是了解。” 唐施抽了抽嘴角,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不过还真让唐施说中了,魏子策果然去了南厢,那美人儿也的确哭着控诉了她,只不过魏子策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带着那美人儿一块儿来的,此时,正翘着腿一副看戏的模样。 那美人儿有了撑腰的,整个人的气焰一蹦八尺高,唐施皮笑肉不笑的坐在对面,看一眼魏子策:“王爷这是做什么?” “星儿说你张扬跋扈目中无人,她好心来与你说话,却被你好一通骂回去了,我过来听听,王妃怎么说。”魏子策嘴角笑容不减,他从前倒是不这样,只是眼前这个凶狠的兔子,倒是有点意思。 唐施抿了抿嘴,沉默了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那星儿的面前,抬手就赏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魏子策眼睛一亮,笑容更深了些。 有意思,这混账王妃,是真有意思,母后眼光独到,居然给他选了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来给生活添些乐趣,如今看来,他倒是该感谢母后才是了。 星儿被打蒙了,捂着脸要上来抓唐施,被唐施轻轻一推又推到地上,她只能抱住魏子策的腿,嚎啕大哭的两声,就被魏子策一个眼神盯得咽了回去。 “王妃这是在打本王的脸面呐。”魏子策见星儿不哭了,这才撑着脸,看向唐施,“本王的人,你说打就打了?” 听魏子策这口气,是要给自己做主,若能就此打压了唐施的气焰,往后后院儿还是她星儿说了算,那这一巴掌就没白挨,星儿忍下这口气,抬眼狠狠的盯着唐施。 唐施甩了甩手腕,这一巴掌她可没省力,掌心有些麻,她这人素来是心狠手辣,最讨厌用尽心机的女人,两人居然还联手来招惹,唐施打不得魏子策,打打这个狐假虎威的贱婢还是使得的。 “王爷此言差矣,我正是为了王爷,为了咱们王府,才不得不打这一巴掌的。”唐施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无辜又正义的样子。 魏子策憋住笑,心里面生气,这家伙瞧他这样护着个妾室,竟然也不晓得吃醋,可看着唐施这欠揍的表情,又忍不住的想晓得她到底能说出些什么话来,魏子策听她一本正经的胡扯,难得的顺着她的话道:“哦?如何个为了本王,你说来听听。” 唐施看一眼星儿,笑道:“王爷昨个儿教我,要懂规矩,莫失了裕王府的体面,给王爷丢人,我自然是秉承王爷的意思,替王爷好生管教这后院儿的女人们才是,免得传出去,说王爷的宠妾恃宠而骄都踩到主母头上来了,可不好听得很,王爷也瞧见了,她在王爷跟前儿都不对我行礼问安,更何况是王爷看不见的地方?” 唐施顿了一下,转身走回自己座位坐下,喝了口茶后,才目光凛冽的戳向星儿:“今儿上午,这位星儿姑娘公然质疑我的主母身份,实在叫我惶恐,唐施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却也是太后娘娘定下来的王妃,星儿姑娘这番话,我可委屈得很,若是到了太后的耳里,不晓得作何感想。” 星儿抖了抖。 唐施笑,这会儿晓得怕了?真是蠢货。 魏子策的笑容维持着,半响后,竟然颔首道:“王妃说得不错。” 话音落下,星儿刚震惊的看了魏子策一眼,就听见魏子策接着道:“那本王就罚星儿掌嘴三十,闭门三月。” 星儿愣在原地,求饶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拖走了。 唐施心咯噔了一下,随后喝了口茶。 真是心狠手辣,自己枕边人也能罚的这样狠,三十巴掌下去,怕的确也要三个月才能养好了。 魏子策见唐施顾着喝茶不看他,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干脆就起身坐到唐施对面,吓得唐施差点把水喷到他脸上。 把嘴里的咽下去,唐施扯了扯嘴角:“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魏子策抱着手臂,在他的眼睛里唐施反正是只看到了奸诈的诡计:“后日进宫,本王也会去,母后若是留你单独说话,看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唐施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晓得。” 才怪! 魏子策可不信她,听她这敷衍的口气,便晓得这人是嘴上顺从骨子忤逆的典型代表。 他没再刻意强调什么,只是颔首说知道就好,随后潇洒起身,转过背走掉了。 唐施把茶杯放在桌上,这几天。。。还是别出院子了。 入宫的时间眨眼便到,这两日倒是没再看见魏子策,唐施吃得好睡得也好,进宫这天一早起来,看着脸上的气色都是红润的。 魏子策骑马,她坐轿子,专门赶着比魏子策先到,免得他又有旁的说辞。 果然,看见唐施在马车边等自己,魏子策目不斜视的上了马,倒是没跟她说话。 因为时间还早,进宫的路尚且还不算热闹,唐施还是撩着帘子看,入京三日,这还是头一次见京城的街道,倒是比尧州郡的宽敞多了。 入宫后,先是见过魏子善,谢过皇恩,随后又到太后宫里说话,魏子策养母洛文茵也在,瞧见唐施,很是喜欢,魏子策在一旁沉默不语,唐施发现他在太后跟前倒是老实些,不由得在心里边发笑,总还是有能治住他的人! 和洛文茵说了会儿话,虞澜清便开口留唐施单独叙话,走之前,魏子策盯了唐施一眼,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意思,但唐施显然也没有往心里去。 殿里没人了,唐施才赶紧跪到虞澜清跟前,抬脸看她:“太后娘娘。” 虞澜清笑得和蔼,伸手把唐施拉起来:“哀家晓得你一肚子的疑问,也晓得你这几日定是受了委屈,无妨,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哀家就是了。” 从前只听过虞澜清的名声,如今见着了,唐施感慨于一代贤后的风姿,即便是到了如今的岁数,看上去依旧是风华绝代的美人,眼眸里的恬静和平和,都是岁月积淀下来的。 “太后娘娘。。。为什么钦定了我来做这个裕王妃呢?唐家。。。不过是个郡守罢了。”唐施说话直,这个疑问她困顿许久了。 “因为你合适。”虞澜清轻声开口,拢了拢衣袖,“子策这个孩子,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娇纵任性,性子也坏了些,说起来,也都是哀家这个嫡母的过错,没有更好的关爱教导子策,如今把你也牵扯进来,对你也是不公平的,可哀家晓得你的名声,你性子爽朗豁达,爱打抱不平,又有自保之力,思来想去,才定下了你。” 唐施有些糊涂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唐施不太明白。” “京城里的姑娘们,都是娇花,子策看得多了,看得久了,若是有喜欢的,想来早就有了,以前子策倒是喜欢温柔的姑娘,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渐渐没了兴致。”虞澜清说的温柔姑娘,自然是虞沫泠,魏子策情窦初开,想必也是对温柔女生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可是这些年,虞澜清瞧得出,那么多的名门淑女,好几个不见得就比不上虞沫泠,可魏子策不喜欢。 他越发长大,好像对温柔这个东西,渐渐失去兴趣了。 所以虞澜清只能大胆猜测,魏子策会喜欢的,应该是个时时能给他带来惊喜和新意的女生。 放眼望去,千挑万选,才最终定下了身家清白,为人又刚正清廉的唐郡守的女儿。 这样人家教出来的女儿,想来是不会差的,虞澜清还差人去了解过唐施,知道她性格品性后,才确信唐施不会被魏子策压得死死的,所以定下了这门亲事。 “子策自己是没有成婚的意愿的,可是后院儿里的妾室,却只增不减,朝堂老臣非议,不仅是皇上难做,他的仕途也同样难做,哀家秉承先帝遗愿,盼着他们兄弟能互相帮衬,所以一定要有一个人,替哀家,替皇帝,好好管一管这臭小子。”虞澜清接着把话说完,她看着唐施笑,对这位唐家大小姐,虞澜清是非常满意的,今日见到真人,更是放心,两人互为对手,才会有惺惺相惜的一日,日久生情,终有磨合的一天,“裕王府的后院儿乌烟瘴气,早该有人去收拾清楚,风花之地使人堕落,也早该有人去断了此念。” 唐施这下听明白了,太后这是要给她撑腰呢。 唐施笑意加深,站起身来:“原不懂娘娘用意,如今晓得了,太后娘娘放心就是,我定把王爷身上的顽劣根性拔个干净,叫他以后瞧见那风花之地,都得恶心上三分。” 虞澜清憋着笑,伸手拉过唐施:“只是委屈了你,要这般身不由己。” 唐施咧嘴:“能得见太后娘娘,一点儿也不委屈。” 说罢,又转了转眼珠,开口问虞澜清要一个‘保命符’:“只是太后娘娘也晓得,王爷那脾气可不好。。。我孤身一人在王府里,只怕惹怒了王爷,要遭殃了。” 她这副机灵模样,把月颖都给逗笑了。 虞澜清也轻拍她的手背,叫她安心:“你只管放手去做,棍棒底下教夫,必得一除到底,哀家自会差人跟你回去,谅那臭小子也翻不过天去。”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2.1、来请王爷回府 得了虞澜清的授意,明白了太后的心思,唐施心头踏实,看着身边跟自己一同走出慈寿宫的姚姑姑,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我初来京城,许多规矩还不懂得,往后要劳烦姑姑多教一教我了。” 小姚最开始被虞澜清安插在赵怜儿身边,后来赵怜儿没了,便又回到虞澜清身边伺候了,如今也算是宫里老资历的姑姑,月颖和虞澜清还是叫她小姚,突然被年轻的裕王妃喊了声姚姑姑,倒是也唏嘘的很。 在慈寿宫里那般喊着,小姚还觉着自己年轻,太后娘娘也还年轻似的。 只是岁月不饶人,宫里面的年轻小宫女换了一波又一波,打小在宫里闹腾的皇子,转眼也成家了。 “奴婢定当尽心。”小姚效忠虞澜清,自然也知道太后为裕王的德行操心不已,太后常年身居后宫,如今为了皇上的安心,早就已经不揽权势,不问外事,如今定下了裕王妃,自家丈夫的事情自家管,就是皇帝也插不上手的,该好好收拾一下裕王爷的性子了。 原本小姚还担心裕王妃压不住裕王,如今看来,倒是她白白担心,太后娘娘的心思,是最细致妥帖的。 准备出宫回府的路上,魏子策瞧了小姚好几眼,倒是面熟,晓得是母后宫里的人。 唐施笑得一脸得意,搞得魏子策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她在密谋什么。 可小姚只说是太后指去教导裕王妃规矩的,说唐施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该当有个贴心人在身边帮衬提点着才是。 这是虞澜清的意思,魏子策自然说不出有什么不好,只能谢母后恩典,瞧唐施的笑容瞧的心烦,干脆快走几步到前面去了。 两人各怀着心事回府,魏子策今天倒是没再出去,也没去后院那几个妾室屋里,唐施顾着和小姚说话,两人倒是投机的很,她听什么都是好奇的,宫里出来的姑姑就是不一样,说话气度上都随太后,声音又软又轻。 小姚说起魏子策的事情来,倒是毫不嘴软,这些年属他让太后最操心,所以小姚对魏子策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唐施也连连点头附和,太不是个东西,太后娘娘这样温婉又大气的嫡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他倒好,自小脑子就缺根筋,如今更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唐施盘算着如今有了撑腰和靠山,定然要把魏子策收拾得服气才罢手,可魏子策也不晓得是不是害怕姚姑姑的缘故,竟然一连着三日都规规矩矩的在府上,两人虽然不见面说话,但也没叫唐施找到什么机会。 魏子策是瞧着小姚似乎的确是在教唐施规矩,观察了好几天之后,才稍微放心下来。 看来她的确没跟母后胡说什么,不然姚姑姑肯定早就来传母后的话了,这般想着,今日用过午膳后,魏子策便大摇大摆的出门了。 从军营回来,他就在忙着成亲的事情,唐施嫁过来也不过五六天的时间,可魏子策确实是憋得十分难受了。 军营里没什么好玩儿的,大老爷们儿间除了喝酒就是比试,一股子的汗臭味就从来没有消散过,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得娶个对自己一点都不上心的正房妻子回来,成日和自己对着干,有意思是有意思,却也不太能让魏子策收住心。 他可是京城里的头号人物,许久不出来走动,这些人怕是都忘记了他的鼎鼎大名了。 不过这一点的确是魏子策多虑了,他一出现在以前爱出现的地方,立马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不少人上来赔笑敬酒,很快就聚集了不少的人,魏子策喜欢这样的热闹,虽然这样的热闹只是短暂的麻痹心里面的空档,但是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一个下午未归,唐施差静雨盯着魏子策的院子那边,到了晚膳的时候,静雨才匆匆回来,见小姚正陪着唐施吃饭,嘴边的话顿了一下,没说出来,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到小姚身边去了。 唐施把碗里面的饭吃完,又夹了几筷子菜在碗里慢慢嚼,最后还喝了一碗老鸭汤,才满足的擦了擦嘴,走到里屋去。 “王爷呢?”唐施问一句。 静雨抿了抿嘴唇:“没回来呢,我听门口的小厮闲聊碎嘴,说是王爷这个点儿还没回来,定然是春月楼见什么。。。蔷薇姑娘去了。” 一听便是那种烟花青楼的风尘女子的名字,静雨脸色格外的不好看,好半响,见唐施没反应,又道:“奴婢还听说,星儿姑娘从前便是个卖笑的,说得好听是卖艺不卖身,可不还是个歌妓么?怪不得那样子蹬鼻子上脸的没个规矩,奴婢瞧着王爷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有宫里的姑姑在,也不晓得收敛。” 唐施撇静雨一眼,扑哧笑出来:“瞧你这丫头,气得比我厉害,不晓得以为是你嫁了裕王爷呢。” 静雨皱眉跺脚:“小姐!新婚燕尔的就做出这种事情来,旁人不晓得怎么笑话小姐呢!” 小姚看一眼气定神闲的唐施,又看一眼护主心切的静雨,轻声开口道:“姑娘错了,该改口,叫王妃了。” 静雨怔了怔,稍微缓过气来,静下心思,见姑姑不急,唐施也不急,突然想起唐施从来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才从震怒里恢复了理智,转了转眼珠,接着开口:“小姐。。。王妃是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对付王爷了吧?” 唐施扯了扯手指甲,应声道:“照着我多年惩奸除恶打抱不平得来的经验,像是裕王这样纵横花月之地的小霸王,一朝从军营那样的地方回来,能够忍着没在新婚夜就跑出去,是托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福,他好歹是有些顾及,如今宫也进了,人也嫁进来了,我对他一不搭理,二不顺从,三不关怀,堂堂裕王爷在我这么个女人身上栽了跟头,心头能痛快了?依我所见,王爷恐怕要流连春月楼,不回来了。” 唐施说罢,挑眉抬眸,看一眼小姚:“姚姑姑觉着呢?” 从前这些都是寻常事情,唐施能够看得开,看得准,已经很不容易,嫁给这样的孽障,也得亏是唐施还能笑得出来,若是换了旁家的小姐,定要等着魏子策回来用膳,若是等来魏子策去了春月楼的消息,怕是要羞愧难耐,吃不下睡不好以泪洗面了。 唐施偏不,不管魏子策是真的本性难改还是为了折磨她跟她怄气,唐施都不在乎,她此时兴致盎然,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眼神里全是精光,看向小姚的时候,就差笑出声来了。 她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还想着魏子策要是一直在府上不出去可怎么是好,现在好了,他自己把把柄送到了她手上来,她要是不好好的接住,可实在对不起太后娘娘的信任和重托。 “瞧王妃的样子,早已经成竹在胸了。”小姚和唐施相处了几天,倒是和唐施非常投缘,看她这样子,就晓得唐施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魏子策了。 “姑姑说过,我是裕王妃,从前王府没有主母,王爷孑然一身,旁人总不好多说什么,如今有了家室,再这般流连风尘场所,便是败坏了裕王府的名声,如此一来,我是必须得管一管这事了,我瞧着时间还早得很,王爷怕是还没喝醉,再等等,夜深了再去,更是名正言顺,一切为了王爷的名声着想,我可不能让王爷背上冷落发妻的不好名声。”唐施嘿嘿笑两声,望了一眼外边的天色,这会儿才刚刚太阳落山,她可不能因为魏子策不回来吃饭就去闹,必得等到夜深了,喝醉了,人歇下了才去才好,拿人要拿脏,捉奸要成双,免得被人说成个妒妇、怨妇,可实在不好得很。 而此时的魏子策,也正如唐施所言,正在春月楼里歌舞做伴,不亦乐乎,身边三五狐朋狗友吹嘘着,灯红酒绿的世界里,酒精的挥发下,只觉得整个人的灵魂都变成一片空白了。 他望着这里的天花板,身边全是姑娘们娇俏的笑声,香喷喷又柔软的姑娘搂在怀里甚是惬意,递到嘴边的酒杯上似乎也沾染了花粉的香气。 蔷薇没见魏子策醉的这般厉害过,从前对面楼的花魁星儿似乎就是因为魏子策喝醉了酒侥幸伺候了一晚,才被赎身进了裕王府,蔷薇眼中的光芒闪烁,她放下手中的琵琶,走到魏子策跟前,拨开他身边的几个姐妹,俯下身,魅惑的去扶魏子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慵懒:“王爷醉了,奴家扶王爷去歇息吧。” 她不比星儿差什么,大家都是花魁,谁不比谁?过了今夜,她自然也能进裕王府去,从此以后再不必对着男人卖笑,能够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魏子策眯着眼睛看她,不知道为什么,无端眼前就浮现出新婚夜那个顶着个鸡窝头一脸睡意朦胧不耐烦的女人的臭脸来。 瞧见他居然是那个样子!不知好歹! 成天笑得虚假,以为他看不出来?!嘴上倒是恭恭敬敬的,心里边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讨厌的女人,魏子策撇眉,突如其来的烦躁让他把蔷薇推开,回头去找跟来的小厮,问了一句:“怎么,没人来找爷吗?!” 她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地位和名声?他连家都不回了,这下她该晓得他的厉害,晓得着急了吧?魏子策勾着嘴角,想象着唐施哭着闹着来找他的模样,往后定被他治得死死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女人能招惹过他!魏子策得意的笑容刚刚浮起来,就听见了回答:“回王爷,没有。” 他笑容一僵,随后是更大的怒火,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那小厮上来扶魏子策:“王爷,咱们回去了么?” 蔷薇心一紧,也赶紧扶住魏子策,紧张的看着魏子策侧脸,就怕他下一句就说要回去了,她当然知道魏子策已经成婚了,可是谁说成婚了就不能纳妾室了?身为王妃,还能管王爷不成? “王爷要不还是回去了吧,夜深了,想来王妃等着呢。”蔷薇故意在魏子策耳边小声说一句,果然见效甚好,魏子策一听王妃两个字就来气,她都不来找,他回去干什么!这样就很好,非常好,两个人谁都别打扰谁,她不管他,他正乐意的很! “那就叫她等着!”魏子策闷声吼一句,甩开那个小厮的手,“本王今儿累了,不回去了。” 小厮垂眸,赶忙退下,他可不敢触魏子策的霉头,不回就不回吧,王妃总不能拿他撒气吧? 再瞧瞧外头的天色,这会儿都要夜深了,想来王妃也都睡下了,毕竟。。。王妃可是连新婚夜都不在乎的人,自然也不会在乎王爷宿在哪里,回府不回府,原本大家还挺同情可怜王妃的,自从星儿被掌嘴关禁闭以后,大家都对这位新王妃改观不少。 魏子策跟着蔷薇上了楼,下头姑娘们的眼神都恨出血色来,窃窃私语骂蔷薇就是想学星儿到裕王府去,仗着自己是花魁,便想独霸王爷。 可骂归骂,也没人敢去蔷薇手上抢人,入了房间坐定,喝了杯茶,魏子策稍微清醒了一点。 蔷薇关上门,屋里面的烛光很微弱,加上喝过酒视线朦胧,蔷薇的面容更显得柔和美艳。 她靠过来,跪在魏子策身前替他更衣。 蔷薇的手解到第三个扣子,被魏子策抓住了手:“做什么?” 蔷薇颤抖了一下:“奴家。。。伺候王爷歇息,王爷喝醉了。” 魏子策皱眉:“弹琵琶,本王要听。” 这个时候了,还要听琵琶?蔷薇不知道魏子策这是怎么了,咬了咬牙,还是站起身去取房间里的琵琶来,不管怎么样,人都在这里了,也不差几曲曲儿的时间。 而与此同时的街道上,裕王府的马车正带着不少下人朝春月楼缓缓行驶来。 眼见着春月楼要熄灯关门,裕王府的马车在门口停下,唐施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春月楼,倒是修得富丽堂皇,门口站着的老鸨盯着唐施看了一眼,又望一眼马车上的灯笼,一下子就晓得了唐施了身份。 她想上来同唐施说话,被静雨带着几个小厮直接就拦下来:“做什么?!见着王妃还不下跪!” 裕王妃好大的派头,老鸨转转眼珠子,赶忙领着屋子里的姑娘都磕头行礼。 唐施径直往里走,上边门关着,想来是还有不少客人留宿,她扫眼看一圈一楼大堂里的姑娘,逮着最近的一个问道:“裕王在哪个房间?” 那姑娘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她哪敢随意说王爷的事,可现在面跟前的又是王妃,哪个她都是惹不起的。 唐施一看她这脸色就明白了,回头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跟着魏子策出来的那个小厮身上:“你跟着王爷来的,带我去吧。” 那小厮哭丧着脸,瞧一眼面跟前宫里出来的姚姑姑,声音都带了哭声:“王妃饶命,奴才要是跟着去搅扰了王爷的兴致,奴才这脑袋可就没了。” “那我便只有一间房一间房的敲了。”唐施遗憾的叹了口气,取下披肩给静雨,手抱拳把手指按得劈啪作响,那小厮脸色便更难看乐了,王妃这哪里是要去找王爷的,这分明是来寻仇的! 老鸨一听这话,看唐施的脸色便晓得她是认真的,若真是一间一间敲过去,她春月楼的生意以后就别想了,赶忙拨开人群,陪着笑脸到唐施跟前来:“王妃息怒,王妃息怒,王爷这会儿在三楼雅间蔷薇姑娘的房里呢,想来是喝醉了酒,已经歇下了。” 唐施撇那老鸨一眼,眼中寒光粼粼,下一秒就变成笑意:“早说不就是了。” 说罢便径直往上走,老鸨提着裙摆跟上:“王妃。。。王爷他。。。” 小姚回眸,盯了那老鸨一眼,老鸨吓得不轻,停下了脚步:“王妃与王爷的家事,什么时候轮的上你个老奴置喙?” 小姚本身就长得凶些,这一寒脸瞧人,老鸨岂不是要吓坏了。 跟着上去的只有静雨和小姚,三楼最大的雅间很好找,唐施在门口站定,伸手推门的瞬间,似乎听见了琵琶声。 不过她还没细想,就已经推门踏进去了。 琵琶声一下子断了,蔷薇皱眉惊慌的回头看,她的房间什么时候也有人敢闯进来了? 唐施绕过五颜六色挂着的帘子,一眼便瞧见靠在椅子上眼神迷离的魏子策。 他倒是没看清楚唐施的脸,只是感觉到一个讨厌的人靠近了,等唐施在蔷薇身边站定,魏子策才笑出声:“什么大风,把王妃给刮来了?” 蔷薇怔了一下,抱着琵琶要站起来,被唐施一只手就摁回去了,她盯着魏子策,笑得一脸灿烂,蔷薇瞧着这笑容觉得别扭的很。 她倒是见过不少来捉奸的,要么是怒气冲冲,要么是撒泼发疯,总之没有一个是像裕王妃这样,欢欢喜喜来的。 笑容里写满了一种期待,好像。。。等这一幕等了很久了。 “王爷流连青楼,夜不归府,身为王妃,我自然该来提醒王爷,规矩,体面,王爷可全都没要了呢。”唐施说完这话,才瞥了一眼蔷薇,“美人在怀,的确不错,只是府里这样的美人已经有四五个了,王爷喜新厌旧的速度,实在叫人寒心得很呐。” 她不说话就罢了,一说话魏子策就听出来她是来挖苦自己的了! 瞧见这香艳场景,她不晓得吃醋的么?!自己的丈夫宁愿在烟花女子这里宿下也不去她那里,她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的问题?!这女人。。。没得半点妇人家的样子! “本王做什么事情,还轮到你来说了?笑话。”魏子策怒火攻心,本来瞧见这臭女人进来,还等她说几句软话来听听,没想到一开口,还是这般叫人火大。 唐施才懒得跟魏子策多说,他喝多了,这可是动手的好时机,她拍拍蔷薇的肩膀,笑容看上去森冷了几分:“姑娘怎么这般不懂事,还不快出去?等着看哪出戏呢?” 蔷薇心沉了一下,哪里听过这样的话,正要喊魏子策,却见魏子策的眼睛落在唐施脸上移都没移开半分,他若是要护着自己,哪里还要自己开口?未免自讨无趣,蔷薇还是扭捏了一下,起身出去了。 静雨到外面关上门守住,里边只留了小姚在,唐施快步走到魏子策跟前,似乎是等了很久了,手脚利索,伸到魏子策后边的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凉茶,魏子策喉咙里那声本王不喝茶还没说出口,就被唐施径直泼了一脸。 看着魏子策一脸震惊狼狈的眼神,唐施实在是爽翻了。 魏子策!你也有今天! 她忍住想要狂笑的心情,快速往后推了两步:“王爷可清醒了?” 魏子策看一眼自己湿透的衣领,再看一眼面前的唐施,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多半是活腻了,魔症了,居然敢这样对他! “你!”魏子策愤然起身,抹了把脸,又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自己堂堂裕王,居然会被个女人蹬鼻子上脸,他是不是还要感谢她把蔷薇叫了出去,给他留足了脸面?! 魏子策伸手就要去掐唐施的脖子,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把这个该死的女人掐死在这里算了,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唐施,就被唐施抓住了,随后一个利落的扫腿,本就喝醉了站不稳当的魏子策,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人就被唐施摔到地上了。 他看着顶上挂着的彩色铃铛,头脑空白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唐施会武。 他被唐施过肩摔了。 奇耻大辱啊! 魏子策奔溃的躺着,下一秒,唐施的脸就凑到了近处,她笑得一脸奸诈,还是那个假笑着的谄媚样子,一边给他把敞开的扣子扣上,一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搅扰了王爷临幸姑娘的兴致,还望王爷恕罪了,我也是谨遵王爷的教诲,为着咱们裕王府的体面和名声着想,王爷可清醒了?” 见魏子策气到说不出话,唐施缓缓站起身来,勾起一抹欠扁的笑意,有了这回经历,想必将来魏子策只要踏进这间房,都会想起这段‘愉快’的记忆了。 唐施转过脸,说话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镇静清冷:“请王爷回府!”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2.2、好男不和女斗 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给魏子策敷后脑勺砸起来的大包,冰袋用绷带固定好,看上去像是捆了个瘤子在脑后面。 魏子策脸色不好看,昨晚上被人抬上轿子,人本就醉了没力气,被唐施那个混账丫头拿捏住动弹不得,回府以后还假惺惺的搀扶他,进房间没注意脚下,还被绊了一下摔下去,唐施嘱咐人好生伺候,自己倒是手舞足蹈就回去睡觉了,魏子策头疼了一晚上,喝过醒酒汤才趴着安睡了几个时辰,这儿脑子还疼得厉害。 她倒好,一早上的时间便把外头的流言方向扭转了,裕王爷被王妃从青楼扭送回府的消息现在已经变成了裕王爷被几个纨绔子弟挟持蛊惑困在青楼脱身不得,裕王妃与王爷情意相通,亲自请王爷回府,这才及时挽回了王府的声誉和王爷的一世英名。 府里边的丫头都说王妃是有手段的,王爷从军营回来,不少人等着看王爷再犯错,如今王妃这般挽救,好歹算是圆过去了,免得王爷又要被皇上问话。 可魏子策却瞧得明明白白,她这哪里是在帮自己,她完全是在给自己立威铺路,这下好了,满京城都晓得了,裕王妃手段利落,与王爷和睦恩爱,他若是再为难她,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狡猾狐狸。”魏子策暗骂一声,给魏子策包好绷带的小丫头接了句嘴,问王爷这是在说谁,被魏子策瞪了一眼,赶忙退下去了。 她把他摔得不轻,现在都过了午膳的点了,也没见她来看看自己! 魏子策气得心火烧,偏生这臭女人又是母后看中的,还派了姚姑姑来帮衬着,原本魏子策还真以为姚姑姑是来教规矩的,昨晚上吃了亏,才知道姚姑姑是替母后来给这臭女人撑腰的!有母后做靠山,她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魏子策起来站了会儿,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走,出了昨晚上的事,他也没那个心情出去找乐子了,再加上头上那么大个包,他可不想叫人看了笑话,好在唐施拿‘情意’来挡了挡,他呆在府里,倒是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心头生气,可又忍不住好奇那个臭女人自己在院儿里究竟在做什么,她都不晓得慌么?!不怕自己找她算账?! 越想越心烦意乱,魏子策刚踏出门,昨夜跟着去的何忠便凑上来了:“王爷。” 魏子策瞪他一眼:“笨死!王妃都拦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何忠苦笑,连连叫苦:“王爷这不是要奴才命么,王妃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来,奴才一个人,怎么拦得住?” 魏子策翻个白眼,他当然知道何忠是拦不住的,他就是心里有火没处撒,随便捡着人骂两句发泄罢了:“王妃呢?!” 何忠疑惑的看一眼魏子策,闹成这样,王爷怎么还问呢? 不过他不敢多说旁的,只道:“王妃在自己院儿里,好像是姚姑姑说要教王妃宫里的刺绣手法,想来也是怕王爷迁怒,不敢来王爷跟前,免得王爷生气吧。” 魏子策冷哼一声:“她差人来过了?” 若是来问过伤势,晓得害怕自己乖巧安分些,那倒还行,他就放过她这一码,晚些时候让她来问话,好生道歉也就罢了。 可何忠只是更加疑惑的看了一眼脑补着一出大戏,笑得跟痴儿一样的魏子策,迟疑着小声开口:“王妃那边。。。没差人来过,奴才是揣摩着,王妃到底还是顾着王爷的,外头的风言风语王妃都处理好了,王妃也是为了王爷好,王爷要不。。。就别跟王妃怄气了吧?” 好好过日子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方才还笑着的魏子策立马冷了脸,转眼看他:“没来?!没来你在这儿瞎揣摩什么!” 他早该知道!这个臭女人,哪里有半分歉疚悔改的意思,只怕这会儿在自己院子里脸都笑抽筋了才是! 魏子策怒火攻心,后脑勺更疼了一些,他伸手让何忠扶住自己,原本准备要往外去的脚步还是停住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唐施跟着小姚学手法,说是要送进宫进献给虞澜清,以示对太后的爱重,唐施这般敬重虞澜清,把虞澜清挂在心上,小姚自然也是开心的,教的时候格外用了心思,说虞澜清如今喜欢龙凤呈祥的图案,如今先帝虽然不在了,可这样的图案总能叫太后想起当年先帝在时候的恩爱日子。 唐施倒是听过不少先帝后的故事,但都是民间传闻,做不得真,如今有幸能够真的接触到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当年听的那些故事似乎也变得不再像是天边那么远了。 “我从前时常听说书,太后娘娘和先帝的恩爱民间总是诸多歌颂。”唐施感慨一句,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到处野的小姑娘,如今,竟然做了皇家的儿媳,实在是叫人感慨。 说起这个,小姚的笑容有些收敛,叹了口气:“若是先帝还在便好了。” 若是魏离还在,虞澜清如今定然欢喜良多,也不会成日里熬着自己,再不复当年喜色了。 若是先帝还在,即便现下不再参手朝政,却也能带着太后四处走走,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只可惜世事难如意,小姚这般一句轻描淡写的感慨,唐施竟然透过小姚的神情,感受到了深宫深墙里,最高之位上太后的孤独和悲凉。 人人都看见太后和善的笑容,温柔的目光,可太后背后的孤寂,又有谁能够排遣呢? “姑姑且宽心,往后我定然常常进宫陪伴太后娘娘,如今的皇后娘娘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几位公主皆在京城未曾远嫁,都能时时看望太后娘娘,娘娘福泽深厚,往后儿孙满堂,尽是热闹呢。”唐施赶紧宽慰小姚一句。 小姚也认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感谢唐施的善意,连连点头说好。 两人重新拿起针线,廊下阳光好,一针一线都看得清楚。 静雨原想着不打扰两人,准备去找大管事要些好看的缎子来,谁晓得刚走出去不远,就见个华衣女子往这边过来了。 大管事跟在那女子身边,点头哈腰,恭敬地不得了,一脸的谄媚样子,静雨揣摩着是什么身份贵重的女子,看着也年轻,却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瞧见人已经到了跟前了。 大管事看一眼站在路边的静雨,赶忙拽了她一把:“还不快给安顺公主问安。” 静雨虽然到京的时间不长,但是安顺公主的大名,还是晓得的。 是以赶忙跪下来行礼:“安顺公主安好。” 这位鼎鼎大名的公主,怎么会到裕王府来? 魏云思笑眯眯的,看上去和蔼的很,让静雨站起身来:“你便是四嫂嫂身边的丫头吧?” 静雨赶紧应声说是。 “四嫂嫂呢?”魏云思朝里走,眼睛都在放光。 知道魏子策娶妻的时候,魏云思对这位四嫂倒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想来母后选的人,应该就是个温柔贤惠之人,虽然温和,但是没什么兴趣,以后宴会见着了再说话便是,可昨晚上的事情魏云思可知道得不少。 陈贺先别的本事没有,这些事情上却是灵通,魏子策分明是被这位新进门的嫂嫂压得死死地,今儿又轻描淡写化解了京城里的流言危机,魏云思对唐施是起了兴趣,觉得两人定然投机,有了唐施,魏子策收敛些,别再去招惹二哥是最好。 她本是要先去看看魏子策的,魏子策嚷着头疼不见,她便转道来唐施这里了,也正和她心意,这会儿撞见静雨,也是两人有缘的缘故。 大管事口气不好,魏云思让他下去就是了,到了四嫂嫂的院子里,自然有四嫂嫂的人在旁边伺候着就足够了。 静雨顺道跟大管事提了一句绸缎的事情,大管事被魏云思怼了几句,反应过来魏云思这是在护着王妃,赶忙堆上笑脸应下,心里犯嘀咕,自家王妃什么时候和安顺公主有的交情?如此看来可不能再小瞧了这位王妃,安顺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魏云思由静雨领着往里走,她说话声音跟蚊子似的,一来是没接触过这样尊贵漂亮说话又和气的公主,二来也是怕公主是替王爷出头的,昨晚上的事情。。。王妃的确是太大胆了一些,王爷这会儿还没过来问罪,静雨都已经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小姚听见声音,抬起头远远就见着魏云思进了院子里,赶忙站起身来,颇为亲切的行礼:“公主安好。” 唐施盯着魏云思看了会儿,眉眼间的确有太后的影子,瞧这走路的欢愉姿态,便晓得定然是安顺公主了,安宁公主素来稳重,又已经成婚,即便是来,也定然不会是这般蹦跳姿态。 “安顺公主好。”唐施也赶紧起身对着魏云思含笑点点头。 三言两语间就能准确的知道她的身份,虽然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反应还是不错的。 魏云思看了一眼唐施手上的刺绣,笑道:“四嫂嫂这是在绣帕子?” “是,想练好了进献给太后。”唐施大方的递给魏云思看,上边刚起了个头,还看不出来是什么,姚姑姑也才教了没一会儿,手法也还生疏得很。 “母后喜欢旁人的心意,四嫂嫂有心,母后自然是能感受到的。”魏云思看得认真,丝毫没有嘲笑唐施手法拙劣,两人互看一眼,相视一笑。 两人都是性情随和却又骨子里及其有主意的人,因为魏云思的到来,小姚把东西都收捡了下去,跟着静雨去泡茶。 魏云思进屋坐下,这回出门特地没带菊叶,就是想着说话方便,此时瞧着身边没人了,才笑着开口对唐施道:“昨晚上的事儿我都晓得了,四嫂嫂威武,我四哥素来是混账性子,前些年气我三姐姐,对二哥更是不恭不敬,大哥哥登基以前也无法无天的,父皇收拾他我原还觉得不过瘾,如今有四嫂嫂在,瞧他还如何轻狂起来。” 唐施楞了一下,随后和魏云思一起大笑起来,两人不谋而合,一见面便知道对方是自己能合得来的人,一下子戒备和疏远都消散不少:“公主可去看过王爷了?” “四哥丢了脸,哪儿还敢见我?”魏云思嘿嘿笑两声,随后又眨了眨眼睛,“不过四嫂嫂可小心些,我赶着过来也是怕四哥动了怒对嫂嫂不利,他那脾气,发起火来可不管谁是谁,嫂嫂一个弱女子,定要智取才好。” 魏云思倒是担心唐施,收拾魏子策慢慢来就好,不急在一次性太狠了,免得魏子策反弹起来伤着了唐施自己。 唐施对着空气挥了一拳,风声飒飒,很是有力:“公主放心便是,我打小习武,这些年一点没荒废着,就算是打不过王爷,也定然是能让他吃些苦头的。” 魏云思看得楞了一下,笑得更高兴了:“好,好,四嫂嫂果然有趣,早晓得该早些来拜访四嫂嫂,京城里尽是些娇滴滴又没意思的姑娘们,如今有了四嫂嫂,可算是有伴儿陪我玩儿了。” 唐施当然也愿意和魏云思拉近距离,在京城里,身边帮衬着自己的人越多,收拾起魏子策来就越不必顾虑太多,畏手畏脚,如今看魏云思的意思,也是要站在自己这边的。 静雨和小姚端着茶回来,魏云思和唐施也默契的没再替魏子策的事情,倒是说起来魏云思要举办聚会的事情,她倒是直爽,直言不讳说最开始也以为唐施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原本是没准备要来的,如今看来两人很是投缘,她倒是格外喜欢唐施的性子。 唐施也喜欢魏云思的直爽,这样的人没有心机,好话坏话摆在台面上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冷不伶仃的捅你一刀,如今愿意做好朋友,自然也是发自心底的愿意,情谊自然真诚长久。 魏子策等着魏云思领唐施来看自己,在屋子里等了许久,听见脚步声便抬头,一脸的期待,结果看见是何忠进来的,脸上的表情又垮了:“你进进出出的做什么?!烦不烦!” 何忠赶忙顿下脚步:“王爷,公主那方传话说要留下来用膳,问王爷去不去吃,若是要去,好多备些菜。” “什么?!魏云思这臭丫头现在也是没法没天了,来我府上吃东西,还要我亲自过去,这是什么道理?!”魏子策骂一句,没规矩的妹妹和没规矩的王妃凑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情! 何忠这下算是看明白自家王爷到底在想什么了。 自打王妃嫁进府来的那个晚上,王爷的心就乱了,做事说话也乱了,一辈子没被女人冷落过,没在女人身上栽过跟头的王爷,被王妃无视了,所以王爷把这事儿时时刻刻的挂在心上,好胜心切,原本不在意王妃的,如今却越发在意起来,最开始是想要王妃服软,自己好找回多年来的心理平衡。 可昨晚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照着魏子策以前的性子,定然是要跟王妃拼个不死不休的,可自家王爷现在只是坐在屋子里自己生闷气,就等着王妃来低头哄一哄。 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又傲娇着不肯自己过去,就盼着王妃能过来顺一顺自己身上的毛。 魏子策自己还沉浸在奇怪的纠结和气氛里,殊不知自己对唐施的在意,早就已经超过了怄气的范围里。 何忠瘪了瘪嘴,拱手道:“那奴才这就回了公主的话,就说王爷不去了,请公主和王妃自己吃就好了。” 说着就往外走,被魏子策冷不丁喊住:“你如今是越发会当差了!本王说不去了吗?!本王不用吃饭的吗?!” 何忠抿嘴笑笑,果然,王爷是坐不住了,王妃怎么都不来,王爷自己还是得过去! “是是是,都是奴才的错。”何忠赶紧回过身来认错,听见魏子策哼了一声后,才赶紧退下。 随后唐施这边便接到消息,说是魏子策晚膳要来,魏云思笑得一脸暧昧,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对来传话的何忠道:“哟,难得四哥哥这般大度,看来还是四嫂嫂年轻貌美的缘故,都说成了家便收心了,看来四哥哥也不能免俗呢。” 何忠干笑两声应下,他们这位安顺公主,瞧感情一瞧一个准儿,眼神毒辣得很,自己跟在魏子策身边这般才瞧出点眉目来,魏云思不过片刻功夫,便什么都晓得了。 唐施在一旁没说话,她对魏子策可是没什么好感的,这人除了天生的一副好皮囊以外,没有半分可取之处。 魏云思转过脸,看向唐施:“四嫂嫂,你如今既然已经嫁给我四哥了,有些话,我还是得跟你说说。” 唐施点头:“公主请讲就是。” “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四嫂嫂入了裕王府的门,这一生便都交付在这里了,虽说如今是母后让四嫂嫂多多管教四哥,可母后的意思,可不仅仅是让四嫂嫂替她和皇上哥哥分忧的。”魏云思心思剔透,跟在虞澜清身边从小到大,是最明白虞澜清心思的。 唐施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母后自然也是看重四嫂嫂的为人品性,才是选定了四嫂嫂嫁给四哥,若能教好四哥,也望四嫂嫂能看见四哥的些许好处,往后的日子还长,一日夫妻百日恩,总归是有缘分的人,才能千里迢迢走到一起,四哥性子虽然顽劣,又是多情寡性之人,可我一直相信,四哥是因为还没有遇到终身相伴之人,才会这样自甘堕落,其实四哥身世坎坷,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或许是怕付出真心几许,却换不得同样的真情相待,所以才变成今天的模样,可这世间诸事,往往是细水长流最动人,长久陪伴最动心,我只盼着,四嫂嫂和四哥,是命里的有缘人,能相互成就,相互扶持着,也叫四哥哥。。。心头暖和些。”魏云思是所有兄弟姐妹里最小的,自然也是最受宠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吃过苦头,哥哥姐姐们全都宠着她顺着她,所以在魏云思的心里,她的哥哥姐姐都是有优点的人。 哪怕是魏子策,嘴上嫌弃着,可心底里,魏云思还是认他这个哥哥,看着每个哥哥姐姐一路走来不容易,魏云思总是愿意多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些许。 这么多年,魏子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虽然他不说,一直风流浪荡着,可也不过还是小时候那个胡搅蛮缠渴望被人关注关心的臭小子罢了。 人人都渴望温暖和爱,魏子策自然也是如此。 他不能交心,是因为如今给他温暖和爱的人,都是冰凉虚假的,都是建造在他的身份地位上的,都是对他有所图谋的,魏云思看得出来,唐施对魏子策别无所求。 所以她只盼着,若真有一日,魏子策能收敛了性子,唐施也能看见些魏子策的好,两人彼此温暖,往后的日子,才能越来越好。 唐施眼神闪躲了一下,心头虽然有些排斥,但还是默默把魏云思的话记在了心里:“公主的话我记着,且看王爷可还有没有改好的一日吧,多年秉性,就怕已经是本能了。” 她是个雷霆手段,火爆性子,往后遇事,定然也不会手软半分,魏子策敢动手,那就痛痛快快打一架,谁打得过谁,可还不一定。 魏云思也没再多说,点到为止是最好,两人的路得自己走,她这个外人,也能做到这般了。 晚膳的时候,魏云思盯着魏子策脑子后边的包笑得肚子疼,唐施面不改色的撒谎,说魏子策这是喝醉酒下马车的时候没站稳自己摔的。 虽然听上去也够蠢,但总是要比被自己的王妃过肩摔来得要好。 魏子策心头憋屈,看唐施跟魏云思有说有笑,他小眼神瞄来瞄去,唐施总是一眼都不看他,魏子策便更憋屈了,闷酒喝了好几壶,加上心头本就不痛快,是以还没到平日里的量,就眼下发红,像是醉了。 魏云思吃饱喝足便要走,仔细叮嘱魏子策要好生待她四嫂嫂,过几日要约唐施出去玩,被她晓得四嫂嫂受了气,定去母后跟前告他,搞得魏子策一脸无语,明明受害人是他!个个还都护着这臭女人! 唐施送魏云思出去,回来的时候发现魏子策还坐在远处,一双眼睛瞪着自己,跟两个大铜铃一样。 “王爷又喝醉了。”唐施站在远处,语气淡淡的,“回去休息吧。” 魏子策一听这话,实在忍不住委屈,怒道:“你瞧我这脑袋!” 唐施应了一声:“挺好的呢,端端正正在王爷脖子上长着呢。” 魏子策气急:“哪有王妃敢摔王爷的!还不快道歉!” 唐施哼一声:“哪有王爷成婚了还留宿青楼的?我这人脾气实在不好,王爷想要清净日子,咱们便互不招惹就是,王爷非要做些坏了规矩的事情,就别怪我秉承太后娘娘的意思,好生管束王爷了,王爷想听道歉?没有!” 魏子策猛地站起身来,靠着唐施这边走了两步,又听见唐施开口道:“王爷别忘了,我是会武功的,这会儿喝醉了,我不和王爷过招,免得王爷说我欺负你,王爷若是不服气,明日酒醒了过来,我陪王爷打一场,输了招挨了王爷的棍子,我定然都受着!” 魏子策站定,她以为自己要打她? “好男不和女斗。”魏子策嘟囔一句,凑得近了,唐施水汪汪又坚定的眼睛落进魏子策的眼眸里。 这种女人,魏子策真是头一回见! 可是。。。又倔强又狠厉的样子,竟然格外的有趣。 他挨了打,反而一整天脑子里都想着唐施,魏子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摔出什么病来了。 “来日方长,你可别太嚣张。” 唐施笑:“来日方长,我可有的是时间和王爷耗。” “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魏子策头疼,拿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说也说不过,烦死人了。 “王爷什么时候改好了,清楚正视自己如今的身份了,再来跟我说好好说话这四个字好了。”唐施侧开些身子,俨然是赶人,“免得下回王爷再带些不清不白的女人回来,到底还是我的麻烦。” 魏子策撇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个口气,怎么听出几分不爽来? 他憋住笑,不仅没往外走,还转身就走到里间去坐下了。 唐施皱眉,赶忙跟上去,还没说话,就见魏子策脱了鞋往榻上一趟,闭着眼睛道:“醉了,本王要喝醒酒汤,王妃去传吧。” “王爷这是做什么?!” 魏子策眯开一条眼缝,眼中戏谑的看着恼怒的唐施,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慵懒着道:“王妃不是说,等本王正视了自己的身份,再来说好好说话这四个字么?本王觉得王妃说得有理,是以决定从现在开始,好生审视咱们之间的关系,本王宿在自己王妃这里,难道也不合规矩?” 唐施噎了一下,随后憋红了脸,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静雨!端醒酒汤来!” 外头隐隐能听见她的声音,魏子策的笑意更深了一些,随后闭上眼睛重新长出了一口气。 或许母后是对的,所有的别有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 往后悠长的日子,打打闹闹也好,平平淡淡也好,他也好,唐施也好,总有一天会适应有彼此的生活。 但愿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能达到彼此想要的结果。 喜欢中宫请大家收藏:()中宫更新速度最快。 2.3、我是大周公主 边疆素日里都是风沙满天。 黑黝黝的士兵们在边防线上巡逻检查,每一天都是重复同样的事情,却没有人敢松懈半分。 因为混迹在士兵中间的,除了平民家的男儿,还有虞家的公子磊,和皇子珏。 两个人站成两座大山,顶头滚辣的太阳一并晒着,细皮嫩肉跟来的两人,此时已经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硬汉了。 这段时间大齐躁动得厉害,边陲混进来不少的奸细,杀了一批又来一批,伪装步履阑珊的老太,风尘绝代的瘦马,乞讨生营的孩童,抑或是大周大魏的商队。 边疆不安宁,前段时间刚逮着一队小孩子,最年长的,也不过才十岁,应该是自小就培养着,再如何假装着天真无邪的眼神,也总能看出些木讷又阴狠的痕迹来,魏子珏最开始的时候掉以轻心,瞧着那孩子牵着自己所谓的‘弟弟’,也不过才五岁的样子,弯腰说话的时候险些被割了喉咙,大齐盼着边疆乱起来,之前吃了败仗,一直怀恨在心,便使些阴狠手段,实在可恶。 手起刀落看下那两个孩子脑袋的时候,热血溅在脸上,风一吹,还是火辣辣的。 虞磊甩掉剑上的血,把魏子珏拉起来:“小心些,近来太不太平,凡是莫名其妙靠近的,都得防着。” 魏子珏抬手擦掉血迹,点头说知道了,很快眼神就恢复了平静。 最开始还会觉得心悸,想着这些人背后是肮脏的人心算计,只觉得恶心,如今看的多了,世界便是这个样子,他守护不了所有人,只能守护住自己的臣民,也就渐渐变得漠然了。 今日的商队格外多,所以虞磊和魏子珏坚守在边陲的第一防线上,就是怕闹出事端来。 可就算再怎么仔细,也都会有漏网之鱼,所以除了这里,每晚的例行巡逻,也是非常要紧的。 “大周的皇家商队?”虞磊接过眼前车夫递过来的帖子,大周和大魏交好不错,可皇家商队很少会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前来,听说周苍泓刚刚退位做了摄政太上皇,正在教导自己的儿子管理朝政,大周这样的敏感关头,怎么会让皇家商队前来? 这支队伍是要前往京城的,帖子是真的,车队浩浩荡荡,中间参杂了一辆挂着铃铛的马车,叮叮当当的响动声被风吹得满城都是,虞磊把帖子递还给马车里的人,颔首道:“过去吧。” 十几辆马车缓缓驶进城中,虞磊收回目光,继续往下检查,魏子珏刚刚被叫到城楼上去看远处山崖边的动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哨兵不敢肯定,魏子珏看了许久,却也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哨兵说或许是看错了,魏子珏心里却敲起了警钟,让他继续监视着,下了城楼便跟虞磊把这事儿说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对劲,有所防备总是好的。 今晚上的城里或许会不平静,太阳下山封锁城门后,魏子珏和虞磊怕引起城中恐慌,所以还是只和往常一样巡视着,城中夜来总是热闹,大概是因为商队居多的缘故,很多奴隶的买卖和瘦马的表演,都在晚上进行。 城中百姓是很爱戴虞磊和魏子珏的,有他们两人在,这段时间的奸细被抓住不少,城里也太平许多。 这本就是多事之地,管理起来也很难,除了多加派些人手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是以魏子珏和虞磊只能兵分两路,由虞磊看守城墙,白日里看见的动静还得注意着,魏子珏则是在城中巡逻,遇见任何可疑的人都要抓起来细细盘问才行,宁肯错抓十个,也不能错过一个。 不知道天公是捣乱还是成全,晚上天刚蒙蒙黑,还真就吹起风来,城里虽然有些雾蒙蒙的,却还能看见东西,城墙上往外望却是一片昏暗。 “什么都瞧不清楚,真是会挑着日子来捣乱。”虞磊喝口酒提神,把酒壶盖好递给一旁的哨兵,沉声道,“都小心些,弩箭预备好,有什么不对劲直接射杀就是!” 哨兵应下,虞磊转身朝着另一方走去,城墙里,笙歌夜已经热闹起来了,城里城外两世界,他和魏子珏要守护的,便是这城里的一方安宁。 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挺伟大的,历练完回京,说起这些事情来,倒也不失为一个吹嘘的好本钱。 只是。。。也的确危险得很。 魏子珏此时穿着便服四处走动,虞家之前重创大齐军队,大齐对虞家和皇室子弟恨之入骨,如今这个小皇帝更是个暴戾之人,听从佞臣之言不说,自己也是个喜好杀戮之人,时时想着要在边境上讨些便宜回去,实在让人觉得厌烦。 今日的商队带来的奴隶质量似乎还不错,中心广场的台子上站了不少人,魏子珏每次都会驻足看看,虽然对这样的事情很是不满,可这些奴隶如果不被买卖,只怕也会死在边陲,可怜得很,却也无可奈何。 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魏子珏常常会想,如果今时今日,是他坐在那把龙椅上,未曾看过眼前的世间百态,他恐怕还会是那个满心天真,在母后父皇保护庇护下的小孩子,一生的目光,都只落在京城那繁华之景上,穷尽一生,也看不见这边陲的苍凉景色,更没有机会。。。亲自参与到众生百态里。 他正看着,后腰突然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魏子珏瞬间警惕回身,手已经摸到了捆在胳膊上的匕首,身后人只要再有半分举动,他就能即刻割破那人的喉咙。 魏子珏回身后退的动作一气呵成,眼睛落在那人身上,之间是个披着花斗篷的姑娘,她抬起眼来,又是那种天真无辜的眼神,这样的眼神魏子珏在这边陲之城看过太多太多了,他太知道用这样的眼神蓄意接近他的都是些什么人。 只是。。。穿得这样好的,她是头一个。 “抱歉,抱歉。”姑娘吐了吐舌头,连声道歉,看魏子珏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又瞥了眼他身边站着的同样瞪着自己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长得有那么凶么?大魏男人的欣赏眼光,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她是自己溜出来玩儿的,出来有一会儿了,这城里弯弯绕绕的,每条街都长得差不多,她有些迷路了而已,而且她一个小姑娘,又没什么威胁,这群大老爷们儿跟要吃了她似得,姑娘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自己还是换个人问吧,眼前这人瞧着长得不错,性子却凶得很。 这般想着,她转身就要走,这下更是可疑,魏子珏有理由怀疑此人是想要偷袭自己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失了手,或者这姑娘只是个饵子,来确认他身边究竟有多少人之后再动手,如今瞧见时机不对,便想溜! 那姑娘跑得快,魏子珏挥了挥手,冷声道:“抓住她!” 很快身边的人就动了,姑娘被身后的脚步声吓到,不自觉的也开始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干嘛啊!我。。。我不就撞了他一下吗!什么人啊!这般娇气,撞一下也不行!” 她怎么那么倒霉啊!穿着裙子跑也跑不快,很快就被人团团围住,魏子珏从人群后走过来,不由分说,半点怜香惜玉都不会,手起刀落,直接就把人被拍晕过去了。 等她恢复知觉的时候,只听见耳边两个男人的对话声。 “喂,你抓错了吧,哪儿有穿得这样富贵的女奸细?往常不都是些妖魔鬼怪么?” “回回不奏效,总有新花样。”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咱们是直接上刑?” 另外的人沉默了下来。 她后脖子痛得要死,艰难的睁开眼睛,只瞧见昏暗的光线里,凑在自己面跟前一张黑漆漆的脸,下意识的尖叫了一声。 虞磊也吓一跳,赶紧往后退到魏子珏身边,指着她道:“人是你抓的,你负责审!”说罢,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长得这样好看,穿得这样华贵,一瞧就应该娇小姐才对。。。 可魏子珏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烦死了,反正人是魏子珏抓的,他自己搞定! 说罢,虞磊对着魏子珏勾了勾嘴角,自己到边上坐着喝茶去了。 魏子珏盯着她,轻声开口:“名字。” 一般的奸细,是不会有名字的,大多是信口胡诌,魏子珏自信能看出来。 她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被捆着,立马炸毛骂道:“你干嘛!赶紧放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不就撞了你一下吗!你们大魏没有王法的吗!撞一下也要被抓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告诉你,你现在放了我最好!我皇。。。我家人此时定然在满城找我了!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骂骂咧咧,一看就是气得不轻,换做是谁莫名其妙被抓到这里来被两个大男人商量着要动刑,只怕都是冷静不下来的。 虞磊嚯了一声:“还是个烈脾性!” 魏子珏却还是站在那里,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名字。” “名字?”她撇眉,这人是不是有病?她深吸口气,咽下喉咙里的火气,闷声道,“周玉琅。” 边陲之地,姓周的可不多。 魏子珏怔了一下,这名字可不像是随便就能编出来的,他回头看了虞磊一眼,虽然不确定,但还是开口道:“我出去一下。” 难道外头真有人找人?他抓错了? “你去哪儿!你回来!你把我放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周玉琅大喊两声,眼睁睁看着魏子珏头也不回的就要往外走。 他刚出了门,外边的戍守便进来了,瞧见魏子珏,行了礼,附耳小声道:“大周皇室的商队似乎丢了个人,是个女子,生得漂亮,批了件番花纹的披风,商队着急得很,进来城里不太平,人怕是。。。” 魏子珏眼眸缩了一下:“大周皇室的商队?人在哪儿?” 戍守撇魏子珏一眼,如实道:“就在上方大堂里坐着,王爷去瞧瞧?” 魏子珏颔首,让他先走,随后转过身回到里边来,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周玉琅,又看向虞磊:“今日有大周皇室商队进城了?” 虞磊嗑瓜子的手一顿,好像是才想起来,又记得方才周玉琅说了自己的名字,一看魏子珏的表情,磕巴了一句:“好像。。。是。” 魏子珏脸黑两分,让他守着人,自己赶忙上大堂去了。 大堂里来得的确是个商人模样打扮的,但实际上,他是大周的礼部大臣蒙岳,此番出行,乃是跟随新上任的大周帝去大魏皇城与大魏的新帝商议一同起兵攻打瓜分大齐之事。 为了不被大齐察觉,所以递帖子的时候有说会伪装身份度过边关,等到入了内地,再时时汇报情况,所以大周皇室商队是个幌子,此时客栈里住的,正是皇帝陛下,丢了的人,是大周的嫡公主,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怕是不好交代。 是以得知边陲如今是虞家公子和靖王爷在当家作主,便赶忙来求助,他们的人已经把城里面翻了个遍了,短短一个时辰,人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魏子珏出现的时候,蒙岳早就出了一身的汗:“王爷安好。” 魏子珏一瞧这人气度便不是个商人,撇他一眼,随后坐下:“大周皇室商队前往大魏皇城,怎么还带着女人?” 瞧这样子,定然还是个身份不俗的女人,魏子珏倒是猜测是个什么大周贵女,兴许是奉承新登基的大周帝的意思,送去给皇兄做妃子的,毕竟。。。选秀就要开始了。 可魏子珏还是低估了周玉琅的身份,蒙岳瞧着眼前是嫡皇子,又得了新皇的授意,这才凑上前,递了块牌子给魏子珏,轻声道:“靖王爷有所不知,此番伪装前往大魏,乃是有要事需要两国皇帝相商,一并前来的这位。。。是咱们大周的嫡公主。” 魏子珏眼皮跳了一下,又是嫡公主?! 大周那么喜欢把嫡公主塞给他们大魏的皇帝?有当年的淑妃做例子,他们还不长记性? 不过这话魏子珏没说,把牌子递还给蒙岳,没等他说下句,便开口道:“进来城中乱得很,白日里又发现城外异动,所以遇事格外敏感,既然是大使与皇兄沟通联络过,我自然应承皇兄之意,护送大周帝安全过城,至于大使口中所说的公主。。。我今日巡城,倒是被一个陌生女子碰撞,未免错过奸细的可能,所以已经捆到了下方的暗房里,大使可以跟去看看,若是嫡公主,我自当亲自到大周帝跟前赔罪。” 魏子珏说这话自己都心虚,蒙岳亮明了身份和来意,基本就可以确定下边那个是嫡公主了,只不过他还是得把事情说明一下,免得误会。 蒙岳听这话,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提起心来,他们大周皇室也不晓得是不是遗传问题,个个都是宠妹狂魔,嫡公主被这般不明不白的抓了,若是她跟皇帝告状,只怕就算是靖王爷,皇上也是不肯轻易放过的。 不过现在还是先确定公主是否安好要紧,蒙岳跟着魏子珏到关押周玉琅的地方,隔着老远,魏子珏都不确定他到底看没看清楚,就见他跪到了地方,夸张的喊道:“公主恕罪,老臣来迟啊!” 好似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周玉琅一听这声音就晓得是谁,赶忙道:“蒙岳!还不快过来!”喊完,又发现不对劲,瞪魏子珏和虞磊一眼,“你怎么乱喊!不是不许暴露身份么!” 蒙岳擦了把汗,赶紧让魏子珏给周玉琅松绑,自己凑到周玉琅跟前道:“公主没事就好,吓死老臣了,皇上也急得没吃下饭,好在公主是遇上了靖王爷和虞少帅,否则老臣怕是只有以死谢罪了,靖王爷和虞少帅知晓无事,皇上说了,找公主要紧,靖王爷和虞少帅定然是会帮咱们的。” 周玉琅气得不轻,抬手指魏子珏:“靖王爷?谁?他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还王爷呢!” “近来城中不太平,大齐奸细太多,未免错过,所以行事激进鲁莽了一些,子珏在这里给公主赔罪了。”魏子珏拱手行礼,态度倒是端正,毕竟是他不问清楚就直接打晕了人家姑娘,就算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那也是他不对的。 虞磊也赶紧过来,赔着笑脸道:“公主息怒,我这兄弟做事有板有眼,是个一根筋的人,他没存什么坏心思,也是为着城中百姓的安全,公主生气,要打要骂都是使得的,我这就和我这兄弟一起,一块儿到大周帝跟前请罪便是。” 他们两人态度那么好,一唱一和的给她赔笑脸,到底是也没伤着,也没真不闻不问就动刑,好歹还问了名字,周玉琅揪着不依不饶,好像有些太过了。 她哼一声,看一眼满眼愧疚的魏子珏:“算了,既然你们晓得错了便罢了,本公主明日自会差人去问问,若你们不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本公主再来找你们麻烦!” 说罢,领着蒙岳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她又侧头问蒙岳:“往哪儿走啊?” 声音很小,魏子珏和虞磊还是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出声,这个小公主真是可爱,找不到出去的路又要撑着面子。 蒙岳进来的时候也是心里头只念着她,也没记路,魏子珏赶紧走上前,领着两人往外走。 虽然已经夜深了,魏子珏却还是坚持要跟着去见见大周帝,边陲危险,要一路往南再走两个郡县才能安宁,这一代匪寇不少,得格外小心,问清楚什么时候出发,他务必要亲自护送他们到京城才行。 魏子珏跟蒙岳说话,认真的样子格外英俊,他虽然晒得皮肤黝黑,但是掩不住出众的五官,身上的肌肉精干有力,却又不会显得格外的雄壮,周玉琅走在稍微后边一点,其实他给自己赔礼道歉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生气了,她是气他把自己当坏蛋,不由分说就抓起来,如今他是个敢认错敢担当的人,周玉琅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 只可惜披风脏了,周玉琅自己抱在怀里,觉得有些心疼,她最喜欢这一件了。 一路到客栈里,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也是和平常人一样该怎么入住就怎么入住的,看见新的大周帝的时候,和魏子珏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他和周苍泓倒是很像,只是长得更清秀一些,看上去没有什么厉气,可能是因为刚登基还年轻的缘故。 魏子珏给他行礼,周玉琅进屋便跑到他身边撒娇:“皇兄!” 他显然也是松了口气,又是宠溺又是责备的开口:“这地方你也敢自己跑出去!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周玉琅撅嘴:“我晓得错了,皇兄,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你别生气了。” 说罢,看了一眼还是有些紧张的魏子珏,勾了勾嘴角:“好在是遇上靖王,倒是没出事。” 她帮着自己说话,魏子珏还错愕了一下,抬眼看周玉琅的时候,又见她哼了一声,傲娇的转过脸去。 大周帝点点头,让蒙岳带周玉琅下去,随后才让魏子珏坐下说话:“原本想悄悄过去,玉琅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周帝言重了,此番过境,倒是和前几年有些不同,公主这一闹倒是恰到好处,我皇兄在京城里,对进来边境的情况还不了解,近来边陲总有奸细出没,连带着前边几个郡县也不安生,大周帝要前往皇城,为防万一,还是由我带人亲自护送为好。”魏子珏方才和蒙岳说话就了解了一些,他们这次来没带多少能打的,还带着周玉琅一个姑娘家,很是危险。 大周帝顿了一下,随后道:“一同前去也没有不妥,只是出行前父皇叮嘱,定要掩人耳目,不能走漏了风声传到大齐,否则此番和大魏帝的密谋起兵便没有意义了。” 魏子珏笑笑,到了大魏的地盘,想要隐匿行踪自然不是难事,有他在,倒是一切好办。 有魏子珏的承诺,大周帝自然也放心,两人沉默了一下,魏子珏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只是不知道此番大周帝前往皇城,带上嫡公主一并前来,是何用意呢?” 2.4、父皇喜欢的人 大周帝沉默下来,两人这般对视了好几秒后,大周帝才轻声开口:“靖王这样质问,又是何用意?” 大周帝虽然年轻,但毕竟也已经是帝王,维持自己的尊严和威仪是非常必要的事情,他和大魏帝平起平坐,按道理,就算是中宫嫡出的皇子,也不该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 魏子珏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僵硬,抬手揉了揉眉心,没看大周帝,说话的语气自然而然缓和下来一些:“大周帝误会了,有此一问,是因为想起了父皇的淑娘娘,淑娘娘因爱慕背井离乡,嫁入大魏皇宫里,淑娘娘的勇气可嘉,却未能有所善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终身郁郁的缘故,深宫凄凄,我母后尚且难以事事如愿,何况是淑娘娘,今日得见嫡公主,想起淑娘娘,所以多嘴问了一句,那皇宫高墙。。。不是个好去处。” 大周帝眯了眯眼睛:“靖王多虑,姑姑在世的时候,我和玉琅虽然未能得见姑姑真容,可父皇对姑姑的追思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姑姑的画像更是保存得极好,专门为姑姑修建了悼念的宫宇,父皇每每念及姑姑,总是追悔不已,若是当初能够狠心阻止姑姑,姑姑或许会怨恨埋怨父皇一生,可好歹能够顺随心意,平平安安的到老,也享受一番天伦之乐,总也好过如今这般的天人两隔,玉琅是我的亲妹妹,尚还年幼,天真可爱,我疼爱玉琅,定不输于父皇疼爱姑姑,此番进京,不过是小妹贪玩,想去看看大魏皇城的风光,看看姑姑生活过的地方罢了,大魏皇室的威名,姑姑体会过一次就够了,玉琅就是低嫁给大士,也定要做明媒正娶的正妻,大周的嫡公主,绝不会再为人妾室。” 听魏子珏说起虞澜清,大周帝似乎格外的愤怒,这位当今大魏太后的名声,大周帝是如雷贯耳的。 不仅姑姑在她身下分不得半分宠爱,以至于一生无宠无子,虽然最后得当今皇上陪伴几年,可一生的意难平,是肯定的了。 要命的是,母后或许不知道,各种娘娘或许也不知道,但大周帝是知道的,他父皇,对这位大魏太后,是动了情的。 哪怕是对姑姑的事情如此伤痛,每天都要看一遍姑姑最后写下的亲笔信函,可大周帝知道,父皇愿意不追究,愿意冰释前嫌继续和大魏保持盟好,还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位大魏太后。 当年大魏传奇皇后的故事,大周帝是听说过的,以女儿有孕之身抵御皇城宫变,即便是放在现在,大周帝也寻不到第二个有此果敢决断的女子。 父皇为之倾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大周帝不能接受,自己父皇母后相敬如宾的相处背后,没有半分的情谊,中间维系着的,更多的是多年陪伴积攒下来的亲情罢了,父皇的情意,留给了千里之外的大魏太后,山高水远,父皇都特意叮嘱,要待他问太后安好。 现在魏子珏居然又以为玉琅跟着去是要被献给大魏帝为妃,大周帝心头有气,大魏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天纵英明的父皇,聪慧美艳的姑姑,都栽在了那片土地上。 大周帝总听父皇讲姑姑的事情,在他的心里,当年的姑姑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女,更是骄傲天资的嫡公主,和如今的玉琅,想必是相似的,一想到若是玉琅遭遇姑姑的情景自己会有多心疼,大周帝便能够和父皇感同身受。 所以他说话的时候不太客气,也该让大魏这些人晓得,他们大周的公主也是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再容不得旁人半分的轻贱。 魏子珏是没想到大周帝这般强硬态度,他不过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不过只要不是往魏子善那里塞人,就什么都好,免得这样欢喜着的天真姑娘,便又要毁在那座皇城里了。 “大周帝所言甚是,此番回京,我自会亲自护送大周帝,皇城好风光,想来公主也能玩得尽兴,时间太晚,便不打扰大周帝和公主休息,先行告退了。”魏子珏没再多说,倒也没把大周帝的话放在心上,起身行礼以示恭敬,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臣子不假。 魏子珏的反应让大周帝心头稍微舒服了一些,定下休整两日,后日出发后,魏子珏便开门离开了。 周玉琅听见脚步声,从旁边的房间探出头来,盯着魏子珏走远的背影,好半响才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方才她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魏子珏似乎在问皇兄是不是要把她嫁到大魏皇宫里去。 周玉琅关上门后凝神想了一会儿,随后一拍手掌,想明白了。 魏子珏一定是因为错怪了她心生歉疚,又被她的美貌吸引,所以已经喜欢上她了,这般问皇兄,当然是为了确认她还没有指定人家,好方便展开追势。 周玉琅起身到镜子前坐下,仔细打量自己的容貌,随后会心一笑,看来魏子珏的眼光还是很好的,要知道,大周多少人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虽然她都不喜欢就是了。 如果是魏子珏的话。。。周玉琅歪头想了想,那小子长得不错,比起大周的那些人来说,算得上是头几个的英俊,虽然大周也有不少优秀有才干的青年才俊,可要么就是别人一心扑在朝政上清心寡欲,要么就是满口大道理一板一眼没半点意思,遇上个有趣的,身子骨又不好,遇上个身子骨好的,又粗鲁得很,是以到了现在,周玉琅这颗萌动的少女心也没有真正发芽过。 想要遇见刚好合适的人,可太难了。 年少的周玉琅,遇见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那便是动心。 如今打量着魏子珏,好似也算个人选,身份也相称。 周玉琅长吸一口气躺回床上,既然他有这般心思,那就试试吧,这一路上正好瞧瞧他是个什么人,要相处下来才能晓得有没有感觉嘛,周玉琅勾着嘴角偷偷笑,她性子单纯得很,在男女之事上倒是心头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晓得两个人既然互相喜欢就该在哪里,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扭捏来扭捏去的东西,她几个姐姐便是那样,成日里骂她小屁孩儿懂什么,周玉琅才不以为然,折腾自己便是懂事了?可真有意思。 而此时回去的魏子珏,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周玉琅戳上了‘可尝试人选’的标签,虞磊正等着他回来呢,问他怎么样了,魏子珏说要跟着一块儿回京一趟。 虞磊倒是不意外,前方几个郡县的确不太平:“大周帝到了大魏的国土,的确不能有所闪失,你回去看看太后也好,同我送封家书给我娘亲便是了,我娘亲那方还好,我爹是经历过的人,自然能宽慰我娘亲,太后娘娘一个人在深宫里,你回去看望,太后娘娘心里也高兴些。” 魏子珏点头,拍了拍虞磊的肩膀:“这里交给你,你万事小心。” 虞磊笑:“我的本事你还不晓得?忘了小时候谁带你军营操练了?你放心去就是,任凭是谁来,只要我虞磊还活着,边陲大门,别想进来一个人。” 意气风发的少年,大抵是这个样子,虞家大将的儿子,想来也丝毫不输当年虞文武和虞双全两兄弟的风姿。 他们两人在边疆相互扶持,早就是心有灵犀,格外默契的生死兄弟,感情比在京城里的时候更加深厚,虞磊心里也是挂念着自己的姑姑虞澜清的,转身准备回去休息之前,又回头道:“秀选要开始了,沫泠丫头。。。皇后她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我明日去集市上给她带个陶瓷套娃回来,你替我交给她,娃娃在身边,便是哥哥在身边,宫中有太后姑姑,过了年节咱们便回京了,你跟她说,拿出皇后的气度来,可若是有人招惹,也不要怕事,一切有我给她撑着。” 魏子珏点头说好,看虞磊走远后,才叹了口气。 虞沫泠的心思,和母后是一样的,她自小以母后为榜样,如今和母后一样做了皇后,自然更是想做好的,怎么可能真的跟虞磊说的一样雷霆性子,以暴制暴,后宫生存之道,很多时候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跟虞磊说了他一介武夫也是不明白,不过这份爱护妹妹的心思传达给虞沫泠了,想来她心里也是暖和的,心里暖和了,也就充满了力量了。 接下来的两日,魏子珏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带上自己亲自带出来的一队精英小队,确保每个人的忠诚才敢用,天刚蒙蒙亮,便护送着大周帝的商队出城了。 他们走得早,动静也小,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虞磊站在墙头冲他挥手,让他安心。 从这里到皇城,还得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周玉琅撩起帘子,看一眼骑马走在自己身边的魏子珏,撅嘴道:“干嘛取了我马车上的铃铛?” 魏子珏看周玉琅一眼:“铃铛太招摇了,一瞧就知道里边坐着个姑娘,歹徒若是扑上来,首当其冲受伤的就是公主,所以得取了。” 周玉琅听他这么说,一下子就勾起嘴角笑笑,果然是担心她的安危,那便罢了,等到了他说的安全地方,再把铃铛挂上就是了。 这一路过几个郡县,倒是没遇上大型劫匪,有几个山野毛贼躲在坡道边射箭,倒是引起了一次恐慌。 一行人在路边稍作休整,周玉琅闹着说坐得腰酸背疼要下马,魏子珏刚安抚完自己的马,就见周玉琅自己要往下跳,他惊了一下,因为离得最近,所以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周玉琅。 周玉琅抬头看他,视线交汇,听见他道:“小心一些,别崴了脚。” 这么高也要跳下来,这个公主真是个麻烦性子,自己得小心些了,那一天,魏子珏如是想。 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要搀扶自己,因为自己差点崴了脚所以担心了,那一天,周玉琅如是想。 她抿嘴笑,还没说话逗他,就见魏子珏警惕的回过了身,下一秒,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长箭离弦的声音,周玉琅只来得及感觉到耳边有风声响起,魏子珏就已经拔出了长剑,精准利落的在空气里划下。 长箭被斩成两半,周玉琅低下头,半截尖锐的箭头躺在她的脚下,魏子珏眼神狠厉,已经带人包围上去了。 周玉琅看着他的背影,很快几个山野毛贼就被抓捕到了面前,魏子珏皱眉的侧颜看上去格外的俊朗,宽厚的肩膀叫人觉得安心。 他到前面去请示了大周帝,随后转身看了还站在原地的周玉琅一眼,不知道跟大周帝说了什么,随后回头下达了命令后,快步走到她面前。 “回马车去。” “为什么?” 魏子珏顿了一下,这还要问? “杀人太血腥,公主别看。”他声音放得很轻,阳光下,周玉琅把他的眼神看进了心里。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收敛不住,她顽皮的探出头往那边看,魏子珏一下子慌了神着急,听见身后已经有拔刀的声音,也顾不上那么多,下意识就伸出手,捂住了周玉琅的眼睛。 他的手心微热,有些湿润,贴在眼皮上是滚烫的触感。 “公主,别看。”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玉琅的身子一下子僵住,动弹不得了,她只觉得耳根子烧得厉害,脑子一片空白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是魏子珏回头看见他们都已经把人处理干净以后,才松开了手,他侧着身子,挡在周玉琅面前:“前面有血,这一带不安全,咱们还是快赶路吧,明日进了城,便好了。” 周玉琅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魏子珏说一句她应一句,还真没好奇去看那边是个什么样子,转身便提着裙摆上马车了。 这一路上,周玉琅难得的安静了下来,魏子珏松了一口气,他可算是能休息会儿喘口气了,这个小公主可太能折腾了。 而周玉琅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缓不过劲儿来,这下是确信魏子珏肯定是喜欢自己的了,他这一路上一直照顾她,对她那么好,还怕她摔着,看见不好的东西,仔细想想,他身手那么好,第一反应便把射向她的箭砍断了,周玉琅还没遇上过这样的男子呢。 应该。。。是个女孩子都会动心的吧。 若要真比较一下,魏子珏比起其他姐姐看上的男子,应该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她可不输阵,也算有面子。 这般想着,周玉琅对魏子珏的印象也好上不少,心里已经默认了接受他的这个种子了。 可现在的魏子珏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听从大周帝的意思,兢兢业业的保护周玉琅,她要是有什么闪失,耽误了大哥和大周帝的要事,那他可就是愧对大哥了,他哪里知道周玉琅脑海里那么多戏,早就把他的行为全部曲解了一遍,曲解就算了,自己还给自己解释成另一幅样子,头头是道,颇有道理,魏子珏要是知道了,只怕现在要呆若木鸡了。 这一路上虽然劳累又紧张,到了几个大的郡州还得陪着周玉琅到处逛到处跑买东西,魏子珏是绷紧了神经,寸步不离的跟着,周玉琅已经完全把魏子珏的担心误会成了他是因为太过在乎自己的缘故,误会越来越深,这一路上,周玉琅也承认魏子珏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她也承认自己的确觉得魏子珏还不错,有些喜欢他了,现在给他些甜头,暗示一下,便等着魏子珏表明心迹了。 而魏子珏看见皇城的时候,是大松了一口气了,小公主虽然漂亮又活泼,但是他心里装着事,生怕她伤着哪里,现在终于平平安安到了,周玉琅一到皇城门口下了马车便攀扯着魏子珏指天上的大雁:“你瞧你瞧。” 这个时候的魏子珏才是放松了一些,发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顺着周玉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大周帝下马车的时候看见自己妹妹和魏子珏这般亲热,心头有些不舒服,喊了周玉琅一声,两人都回过神来,魏子珏赶紧取下佩剑交给门口的护卫,进皇城是不能佩戴武器的,早前他就已经告知了魏子善和虞澜清自己会跟着回来,这个时候虞澜清早就在乾明殿和魏子善一起等着了,许久没见儿子,虞澜清自然惦记得很。 大周帝携周玉琅朝着乾明殿而去,魏子珏跟在一旁,虽然穿着轻薄的软甲,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格外的精神。 听见宫人来报说靖王爷领着大周帝和大周公主平安到了,虞澜清一下子站起身来,月颖赶忙扶住虞澜清,魏子善也在另一边搀扶住虞澜清走到大殿外,隔着长长的阶梯,下方的广场上的身影虽然朦胧,虞澜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她和魏离的珏儿,已经是饱经风霜,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虞澜清嘴角含笑,眼中却饱含着泪水,看着他们到了跟前,互相行礼寒暄后,才拉过魏子珏仔细看,她摸过他的脸颊,仔细看他的手。 他又壮实了一些,脸更黑了,手指上不少割伤的痕迹,身上一定还有,她看不见而已。 虞澜清心疼,拉着魏子珏的手,忍着泪意笑:“边疆辛苦,可有照顾好自己?” 魏子珏看着虞澜清鬓角的银发,喉咙也哽咽了一下:“儿子一切都好,年后便回来了,母后照顾好自己,切莫挂心儿子。” 虞澜清点头说好,转脸看大周帝和周玉琅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 周玉琅。。。她身上那种天骄的气质,活泼天真又无畏无惧的眼神,太像周芷溪了。 这一瞬间,几乎把虞澜清拉回到了和周芷溪的初见,那时候跟着魏离回来的周芷溪,也是这般无畏无惧的眼神,孤身一人到这陌生地方来,只凭借一腔爱意,以为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周玉琅和大周帝也看着虞澜清,周玉琅对着虞澜清笑笑,知道她是魏子珏的生母,也是大魏的太后,所以行礼的时候格外真诚些,也算是感谢这一路魏子珏尽心尽力的照顾。 虞澜清也回以温和的笑意,她和大周帝的眼神相触,见他神色紧绷,开口轻声道:“真像你父皇。” 眉眼间,能看出来大周太后,应该也是一位年少时候的美人。 大周帝笑不出来,即便容颜老去,虞澜清依旧保养得很好,脸上的细纹很少,是以大周帝完全可以想象出自己父皇那时候来看见虞澜清的时候,是怎样惊为天人的容颜。 她身上一种亲切的温和感,实在不该出现在深宫打拼了一辈子的女人身上,就连他母后,都带着凌厉的锋芒,可是虞澜清没有,她像是一块温和的璞玉,这样的人。。。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传奇皇后么? 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身躯,竟然可以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怪不得父皇好奇,为她痴迷,就连大周帝自己,看见虞澜清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知道当年的大魏先帝究竟又是怎样的传奇人物,才会在那样的局势下一步一步把大魏稳定壮大又支援了大周,还能让虞澜清这样的人死心塌地的跟了他一生。 从虞澜清看自己儿子的眼神里,大周帝能够感觉到,虞澜清一定很爱大魏先帝,他们爱的延续,在魏子珏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拜见太后,父皇挂念着旧友,问及太后安好。”大周帝拱手再拜,想起周苍泓的嘱咐,问候一句。 “哀家一切都好,周太皇和周太后,可一切都好?”虞澜清不忘了问候周太后,站在旧友的角度,没有半点废话。 大周帝脸色缓和些,只说都很好。 魏子善拍了拍魏子珏的肩膀,欣慰笑笑,随后说进殿说话,大周帝收回眼神,大步往前走,内心的波动却没有停止。 眼前的大魏太后,和他想的太不一样。 父皇说,姑姑在大魏的时候,太后也颇多照顾,从前大周帝不太信,如今有些相信了。 这个父皇喜欢的女人,他见着了。 可是怎么办,完全没有办法对她的笑脸肃然生气。 大周帝叹了口气,或许是他太计较了,太在乎父皇和母后了,上一辈的事情,父皇都放下了,他还在纠结什么呢? 做不到热情,便平心相待吧。 2.5、和你姑姑一样 短暂的寒暄说话后,虞澜清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周玉琅的身上。 她抱着茶盏倒是没喝,一双眼睛落在魏子珏脸上,看得津津有味的,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像是在瞧什么自己的宝贝似的。 虞澜清又顺着周玉琅的视线看过去,魏子珏顾着听大周帝和魏子善说话,边疆的事情他要汇报的还很多,但是这会儿大周帝在,不好言语,只是在大周帝说起边疆事情的时候补充说明一下不足之处。 他稍一抬眼,就瞧见周玉琅对着他笑,见魏子珏看过来,周玉琅笑得更灿烂自信几分,搞得魏子珏一脸莫名其妙,被漂亮姑娘这样盯着,他自己反而害羞起来,虽然脸黑瞧不出来什么,可虞澜清嘴角含笑,俨然是已经看明白了。 “你们男儿家谈事,大周公主自然觉得无趣,不如跟哀家去后宫转转吧,待会儿见过皇后,晚膳时分再到这里来用膳便是了。”虞澜清把手递给月颖,趁着几人说话的间隙站起身来,她看一眼周玉琅,轻声开口。 魏子善和大周帝都觉得甚好,点头说是,魏子珏也觉得松口气,免得周玉琅这样一直盯着他,他自己也觉得不自在。 周玉琅开口想说话,撞上虞澜清的眼神,见她笑意盈盈,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虞澜清伸手拉她:“哀家瞧见公主亲切,和哀家的女儿差不多年岁,公主若是不介意,陪哀家走走吧。” 周玉琅下意识的拉住虞澜清的手,虞澜清的眼神和笑意都太温柔了,让人忍不住陷进去,她同虞澜清一起朝着后宫走去的时候,才松开虞澜清的手,在旁边慢慢跟着走。 她是个闹腾性子,没片刻安生,虞澜清瞧她眼睛就瞧出来了,想来见着魏云思,两人是能玩到一块儿去的,此时周玉琅跟在虞澜清身边,倒是安静不少,好像虞澜清本身就有让人静心的魔力一样。 走了一会儿,周玉琅才稍微放松些,轻声开口:“太后,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落阳宫。” 虞澜清应一声,随后又补充道,“现在还没有妃嫔入宫,各宫室都已经开始收拾了,预备着迎新的嫔妃入住,哀家晓得你们要来,特意留着落阳宫晚些收整。” 周玉琅眨了眨眼睛,看向虞澜清的侧脸,显然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感受到她的目光,虞澜清微偏过头,瞧她这幅懵懂的样子可爱,眼珠子水灵灵的,格外漂亮,是以挑开了话干脆明说:“淑妃住在落阳宫,你这次来,想看看你姑姑生活过的地方么?” 提起周芷溪,周玉琅果然立马就恍然大悟,她抬眼看向前方,又收回眼神看向虞澜清,重重点了点头:“想的。” 她本想着这事儿得自己提出来,在大周的时候,母后对那些嫔妃们的态度,其实还是不大友好的,虽然母后也算是贤德,可若说心中对那些争宠吃醋的嫔妃没有半点不悦,也是不可能的,周玉琅琢磨着自己得说话委婉一些先试探一下虞澜清的态度,却没想到虞澜清自己就提出来了,而且还是从晓得他们要来就已经决定下来了的。 眼前这个平静如水的太后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周玉琅不知道,或许真的像父皇说的那样,魏太后是骨子里就有大义的人,她不恨这些女人,她为自己和她们都感到可怜可悲,她只是比较幸运,得到了魏先帝心的那个人罢了。 如今魏先帝也不在了,过去的事情,在魏太后的心里,也早就不重要了吧。 “太后。”周玉琅忍不住叫住她,可虞澜清真侧脸看她的时候,她反而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支支吾吾了半响,闪躲了眼光。 “怎么了?”虞澜清脚下的步子一顿,随口问了一句,知道周玉琅定然也回答不了,抬了抬手,指着前边的转角口:“到了。” 周玉琅紧跟着往前走了几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落阳宫的匾额。 宫宇还是一样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因为如今后宫没有嫔妃入住,所以格外的冷清,穿堂风吹在身上也有些凉飕飕的。 周玉琅超前走过去,站在宫门前的时候,才发现匾额在很高的地方,大魏的皇城墙比大周的还要高一些,看上去叫人觉得有些压迫。 “进去看看。”虞澜清走过周玉琅身边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拉住了她,两人一并进去,周芷溪过世以后,这里面倒是重新打扫过,很多她在的时候的东西已经被搬走了,所以看上去更空荡一些。 落阳宫倒是很气派,周玉琅垂下眼帘,院子里用来养鱼的大水缸被晒得有些淡了颜色,看不出来旁的什么。 虞澜清还记得周芷溪住的院儿,轻车熟路的领着周玉琅往里走,遇上几个洗扫宫女,她伸手推开门,屋子里面的陈设,倒是都还没动。 只是周芷溪是病死的,床榻和日常用具都拿去烧掉埋掉了。 周玉琅踏进屋子里,伸手触碰到的地方都一尘不染,可见每天都有人来仔细打扫。 里边的陈设看上去很华丽,但是因为长期没有人住,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年代感。 明明也没有过去多少年。 虞澜清就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坐下,让周玉琅一个人慢慢在这屋子里漫步。 从外堂一直到內寝,周玉琅实在很难从这些冰冷的物件上看出什么姑姑生活过的痕迹来,她在里边呆了一会儿便出来了,顺势走到虞澜清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父皇总是很想念姑姑。” 虞澜清垂下眼帘:“魏太皇向来是最心疼淑妃的。” 周玉琅抿了抿嘴,小心的挑了挑眉毛:“皇兄说,姑姑一生孤苦,不得所爱,都是因为太后娘娘的缘故。” 她倒是直言不讳,也实在是想听虞澜清会怎么说,她原以为虞澜清会有的反应都没有出现,虞澜清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周玉琅看见了故人,她深吸口气,微微颔首:“世间女子,都盼着爱有所得,不与旁人分享,只是那段往事,于哀家是幸,于淑妃是不幸罢了,谁都没有错。” 周玉琅不太能听明白虞澜清话中的感慨,她还是太小了,没经历过这些,对周芷溪的感情,也大多是从父皇的悼念里来的,她对虞澜清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偏见,毕竟她并不知道周苍泓对虞澜清的心思,她也只是替姑姑感到惋惜,若是她,要不是那个男子深爱到一定要带她回家,她应该是不会离开大周的。 她。。。没有姑姑那样的勇气,为了一个男人离开自己的亲人故土,去一个无依无靠的地方,更何况,当年姑姑跟着魏先帝走的时候,魏先帝心里根本没她,姑姑完全是在拿自己作赌,可惜的是,她赌错了,而周玉琅却不是个喜欢去赌的人,她更喜欢去做有把握的事情,所以除了觉得姑姑勇敢以外,其实她更觉得姑姑太冲动了。 虞澜清说完这话,见周玉琅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她比当年前来大魏的周玉琅更天真一些,性子活泼却并不跋扈,当年的周芷溪,可是张扬跋扈的性子。 “你很像你姑姑。”虞澜清指的是那种骄傲的气性,好像是独属于她们大周公主的一种气场,叫人一看就觉得很是相似,“但又不是特别像。” 周玉琅比起周芷溪,更温润一些,没有那么尖锐的棱角,在和人的相处中,不会让人觉得格外的锋芒毕露。 或许这跟两个人成长的环境有关,周芷溪和周苍泓生在佞臣当道,大周落败之时,父皇母后早逝,她是一个人在后宫被周苍泓宠溺着长大的,所以性子格外强势一些,而周玉琅却是在父皇母后以及当今大周帝的关爱下成长的,会更愿意依靠旁人一些。 若是当年的周芷溪不那般强势折腾,说不定。。。也会有自己的一个孩子,只是可惜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见过姑姑的画像,并不怎么像的。”周玉琅反驳一句,“我与母后相像些,哥哥更像父皇。” 虞澜清笑笑,随后站起身来:“皇宫里其实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来大周的皇宫也和这里差不了多少,哀家有个小女儿,就在京城里,你皇兄与皇上有要事相商,你若是觉得宫中无趣,哀家倒是可以让她陪着你四处转转。” 周玉琅一下子来了兴趣:“靖王呢?也要商议事情么?” 虞澜清一听她提魏子珏,猜想便更确信了,含笑道:“那倒不必,帝王之间的洽谈,他好歹也只是臣子,想来明日汇报过自己的事情,便会在京中休整了。” “那。。。太后娘娘的小女儿,和靖王应该是亲兄妹吧?”周玉琅笑得眼睛眯起来,“我与靖王相熟些,这一路上也多亏靖王照拂,怕和太后娘娘的小公主彼此尴尬,能让靖王也陪着我一同在京城转转么?一来好和小公主相互熟识,有个大家都认得的人未免尴尬,二来也可保证安全,我皇兄也放心些。” 她眼睛里面全是星星,满脸都写着要魏子珏陪着玩儿的心思,真是一点儿都藏不住,女儿家的骄矜和害羞竟然也没显露半分。 虞澜清被她逗笑:“你若觉得好,子珏又没有别的差事,自然是好的。” 周玉琅欢呼一声,随后见虞澜清和月颖都盯着自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收敛了一些笑容站好身子,可一个人的欢喜,就算是管住了自己的手脚和嘴巴,眼睛也是骗不得人的。 这丫头。。。是对魏子珏交了心了。 也好,只要不是帝王家,怎么都是好的,一旦踏进这皇城里,再怎么天真烂漫的女子,也会被无尽的岁月,消磨殆尽的。 离开落阳宫的时候,周玉琅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周帝不能到后宫来,那么她来了也是一样的,她把眼前情景记在心里,等到回去,要跟皇兄以及父皇分享。 她看过姑姑生活过的地方了。 是个很华丽却很冷清的宫宇。 姑姑她以前一定非常孤独,可现在她的骨灰在大周,在父皇为她特意修建的宫宇里,她生前的落寞,此时都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姑姑应该已经在皇祖父皇祖母的身边尽孝了,她不再孤独寂寞了。 因为这座宫殿,只是困顿她的囚笼。 周玉琅会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们: 姑姑已经回家了,她一定是笑着回家的,因为这落阳宫,从来不是她的归宿。 而周玉琅也清楚,皇宫内院,也永远不会是她的选择和归宿。 她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若求不得,便不如不得。 2.6、要不你娶我吧 魏云思刚和唐施打成一片,没几个月,又听说来了个大周公主,母后说性子直爽,和她该是同道中人,想必能玩到一处,让她带着在京城里转转。 可跟在两姑娘后边的魏子珏,却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做这个保护公主安全的人。 京城里护卫那么多,随便谁来都好,他难得回京一次,原本想着可以每天进宫去多陪一陪虞澜清,这下好了,变成公主的随从了。 周玉琅和魏云思一个上午的时间便一拍即合,两个人在街上四处乱窜,胭脂水粉铺逛了个遍,魏子珏跟在后边,只是个挡行人,提东西的用处,两人在前头欢声笑语得厉害,魏子珏只能无语望天,默默掰着手指数着时辰过。 周玉琅喜欢大魏的吃食,魏云思又素来是会享受的性子,两人往一品斋里一钻,便是各款式的糕点都要包上几个来尝尝,周玉琅喜欢桂花糕的清甜味,她自己吃了觉得很好,便捧着让魏子珏也吃一些,魏子珏打小这些东西就吃得少,长大了更不喜欢,只是周玉琅见他手上没空,不等他回绝,已经垫着脚把糕点递到他嘴边了:“你尝尝这个,一点儿都不甜腻,可好吃了。” 魏子珏吞了吞口水,看着周玉琅明亮闪烁的眼眸,到底是没忍心拒绝,他脸有些发烫,这样被女孩子喂东西吃,还是第一次,自然是羞涩的。 桂花糕吃在嘴里还是一样的味道,没什么特别好的,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 周玉琅仰着脸问他:“好吃吗?” 魏子珏半是敷衍的笑道:“好吃。” 说完就见魏云思那丫头眯着眼睛笑得一脸开怀的望着自己和周玉琅的背影,见魏子珏看向自己,魏云思还抬了抬下巴,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模样,搞得魏子珏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听魏子珏说好吃,周玉琅才笑起来,回身拽着魏云思的胳膊,两个丫头又奔着前边的蒸糕去了。 魏云思侧过头看一眼远远跟着的魏子珏,小声对周玉琅道:“我五哥可是不爱吃这些东西的,我从前让他吃他也不吃,都让给我和三姐姐吃光了。” 周玉琅楞了一下:“是么。” 魏云思认真点头,可不是么。 本以为周玉琅会害个羞什么的,自己再吹吹耳边风,到时候给魏子珏点拨一下做做心理建设,两人这条红线她便算是拉上了,谁晓得周玉琅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瞬间,随后立马就勾着嘴角笑起来,一脸的骄傲模样,对着魏云思神神秘秘道:“这是个秘密,不过我已经知道了,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声张。” 这下换魏云思楞了一下:“什么?” “他喜欢我,我已经晓得了。”周玉琅眼睛笑成弯月,“来这儿的路上,他为了保护我不被坏人发现成为目标,把我马车上的铃铛取下来了,后来休息的时候,真遇上了坏人,他不仅帮我挡箭,还拦着不许我瞧血腥场面,最要紧的是。。。” 周玉琅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魏子珏,魏子珏正抱着一堆东西,小心翼翼的走着,她收回视线,分明已经是陷入爱河的小女子模样了:“更要紧的是,来之前,他还问我皇兄我是否有婚配呢,我悄悄听见的,这一路觉得他还不错,所以想再看看,你千万别声张了,我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表明心意呢。” 魏云思听完周玉琅的话,看她这幅胜券在握,欢欢喜喜的模样,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真相告诉她好了。 以魏云思对魏子珏的了解,以上周玉琅所谓的魏子珏喜欢她的表现,似乎。。。都只是出于对盟国公主该有的保护举措。 至于。。。魏子珏问她婚配与否,魏云思大胆猜测,这位小公主偷听得虎头蛇尾,魏子珏或许是想问大周帝,是不是准备把她婚配给魏子善做妃子吧。 魏云思干笑两声附和,周玉琅口口声声说着再看看魏子珏的表现,等魏子珏自己来跟她开口,可。。。不管谁看,都是她满心满眼的装着魏子珏了,魏子珏心头有没有她,反而是要两说的。 眼见着到了蒸糕铺子前,周玉琅跟老板说要一个最甜的来迟,魏云思摆手说自己就不吃了,成天都来这里吃着的,周玉琅瞧着这些东西都很好,大周的吃食大多以清淡为主调,这样的甜软食物实在是不多,周玉琅以前是没怎么吃过,所以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如今到了大魏吃到了,才晓得自己是爱吃甜食的。 这几天大周帝和魏子善商议出兵大齐的事情,大齐多年来对两国的伤害都是不可磨灭的,两人的心思也都是一样,一定要打得大齐至少十年内再没有还手的余地才行。 两国联手,兵力的训练上也要跟上,所以经过多次的讨论,最终定下了魏周战约,约定两国将会共用五年的时间,精心尽力培养出一支精英队伍来,五年之后军队聚集边疆之日,就是讨伐大齐找回和平之日。 大周帝这几天忙着,知道周玉琅跟着魏云思在京城里玩儿,也没时间去管她,所有事情都定下来之后,大周帝才问周玉琅什么时候进宫来。 魏子善笑着说大周公主近来在京城过得极好,和魏云思也成了好朋友,两人同吃同住,连带着新进门的裕王妃唐施一起打成一片,虞沫泠瞧着听着也羡慕,昨天还得了魏子善的授意,悄悄跑出宫去跟三个姑娘玩儿了一圈,天真烂漫的年纪,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身份,自然都合得来,她们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几个姑娘钻在一堆说体己话,说起自己心里头的人来,昨天晚上都快要下钥了虞沫泠才匆匆赶回来,晚上的时候叹着气说若是四个人能一直在一块儿就好了,魏云思和唐施倒是能时时进宫来陪着她说话聊天,但是周玉琅过几日便要回大周去了,这么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挺遗憾的。 听魏子善说周玉琅交到了这么多朋友,大周帝紧张的神色也缓和不少,他妹妹的确也是个讨喜性子,在大周人人因着她的身份交好,真心几何也只有周玉琅自己才能判断,而在大魏遇见的这几个,都是没有必要因为她身份讨好她的,这三个姑娘在大魏的身份也都是顶尖的尊贵,尤其是虞沫泠,身为皇后,却还能这般平和近人,这样的情意,自然便是真正的情意了。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周玉琅才刚刚适应了大魏,觉得这里有趣好玩,他们便已经到了要回大周的日子了。 可魏子珏还没有跟她表明心迹呢。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像小姑娘一样害羞,别别扭扭的,周玉琅撑着下巴回忆魏云思和虞沫泠的话。 一个男子若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了,那么肯定是憋不住话的,这般看来,魏子珏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情,喜欢她似乎并不是头等第一重要的事情,所以他还不着急。 周玉琅深吸口气,自己跟自己定下约定,若是到了边疆分别之时魏子珏还没有说,那么她就要自己去问了! 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两个人把话说开了,免得她回了大周国胡思乱想。 这般下定了决心,周玉琅便不再多做纠结了,最后两天的时间她还是住进了宫里,因为其他的宫宇全都收拾出来了,准备迎接新的嫔妃入住,所以虞沫泠把周玉琅就安排在自己的凤羽宫里住下,方便收拾,两人也能多做做伴。 临行的前一日,虞澜清召了魏子珏入宫来,这些天,她收到不少魏云思递进来的信件,里头写了不少她们姑娘间相处时候说的体己话,周玉琅和她们都是敞亮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这段时间倒的确是瞧清楚了自己的心意,觉得自己还是很喜欢魏子珏的,他年少俊逸,身手了得,心怀家国,又非常有原则和责任心,可这些东西他有,旁的人未必就没有,但缘分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你看一眼,你就知道不是对的人,即便相处得再久,也不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可有的人,或许你不会第一眼就看上,但就是某一天,某一个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膛,心跳剧烈之后,便晓得就是这个人了。 周玉琅是这么说的,她对魏子珏的感情,或许就是那么一瞬间,长箭落地,他背影坚实,杀伐现场,他手心温热。 女孩子心动的瞬间,也就是她需要温柔的时候,刚刚好,就是他。 虞澜清叫来魏子珏,是想问问他的意思,这个孩子从小到大,接触的女孩子实在不多,年纪轻轻,就跑到边疆那样的地方去,心智懵懂,尚未开窍,虞澜清得提点他一样,让他瞧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要等错过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才发现心空荡荡的,已然是追悔莫及了。 魏子珏以为虞澜清是有事情要叮嘱,谁晓得在这里坐了许久了,虞澜清只是捧着茶盏看着他笑。 魏子珏憋不住,开口道:“母后是不是有什么话跟儿子说?” 虞澜清看着他:“你大哥哥,三姐姐,四哥哥,就连你六妹妹,个个都有家室,有心上人了,你呢?你如今也大了,心里可有主意了?母后如今年岁大了,只盼着早看着你们都有了归宿,才好安心下来,只等着含饴弄孙了。” 魏子珏楞了一下,不知道虞澜清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提到心上人,他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周玉琅的笑脸来,她成日里跟在他身边,是魏子珏长那么大除了姐姐妹妹以外相处最久的一个女子,可能是下意识的反应,毕竟他也的确不认得旁的姑娘了,是以魏子珏很快就平复了心绪,抬头看虞澜清:“皇兄刚刚和大周帝定下了魏周战约,五年内要训练出一支精英军队来,这个消息儿子着急赶回边疆去告诉虞磊,皇兄的意思是,年后儿子和虞磊从边疆回来,就把这事交给我们两个去做,儿子现在一心只念着父皇的仇,定要和大齐战个不死不休,儿女情长,儿子还没有那个心思去想。” 提起魏离,魏子珏还是一样的愤恨,他恨大齐一战伤了魏离根本,他恨老天不公,留虞澜清一人孤苦的在这皇城里终老,所以他心心念念,要守着边疆,守着父皇的疆土,如今终于定下来要和大齐开战的计划,他自然是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 虞澜清楞了一下,随后稍微收敛了一些笑容,伸手拉过魏子珏的手,拍了拍,好半响才轻声开口:“你是好孩子,母后知道,你想为你父皇报仇,你为母后不平不甘,母后都知道,可母后只是一个母亲,身为母亲,母后没有别的愿望,母后只盼着你平安喜乐,盼着你成家立业,盼着你夫妻和顺,盼着你儿孙满堂,盼着母后没有的福气,我的孩子们都能有,这些就是母后期盼的所有了,母后是想告诉你,心头装着事业,装着家国,也同样能装着你自己的小家,这些年,你一路走走停停,都在不停地奔波,其实慢下一些脚步,或许才能看清楚身边的人呢?” 魏子珏皱眉:“母后的期盼儿子明白,可儿子身边。。。”说到这儿,魏子珏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他身边,不就是周玉琅么? 母后这是。。。在说周玉琅么? 魏子珏眨了眨眼睛,他在虞澜清跟前向来藏不住话,有了这个疑惑,便顺口提了出来:“母后这是在指谁?大周公主么?” “她不好么?”虞澜清松开魏子珏的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上去不像特别在意的样子。 “不是不好。”魏子珏垂眸,他也说不上来。 “哀家瞧着,那丫头倒是很依赖你。”虞澜清笑笑,“你且自己想清楚就是了,母后叫你来,是怕你这孩子钻进了死胡同里,念着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反倒是耽误了自己,母后的话你记着,母后和你父皇,都不要你为了上一辈的事情拼了命的去计较,母后和你父皇能够心意相通的陪伴彼此那么多年,已经足够了,我们都盼着,你的幸福。” 魏子珏看着虞澜清,虞澜清眼中的温柔坚定似乎敲开了他心里的某一扇门,裂开缝隙,透出光来。 他的幸福么? 魏子珏从慈寿宫出来,抬头看天,天际湛蓝,这会儿。。。周玉琅应该在收拾东西了,明日,他们就要启程了。 魏子珏朝凤羽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母后口中的幸福是什么,魏子珏还并没有找到,这些天来对周玉琅那种朦胧奇怪的感觉他也还没有想得太清楚。 魏子珏叹口气,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念头抛开,还是先专心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再说。 想到这里,他朝着乾明殿大步而去。 第二日离京,魏子善和虞沫泠亲自相送,虞澜清也远远看着魏子善骑马走远。 月颖搀扶着虞澜清,小声道:“就快了,今年年节,靖王爷就回来了,且王爷聪慧,是会明白娘娘的意思的。” 虞澜清看着那走远的队伍,深吸口气:“但愿吧。” 回去的路和来的时候的路是一样的,周玉琅已经没了来得时候的好奇,现在只觉得舍不得,一直撩着帘子,眼见着皇城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魏子珏还是骑马在她旁边慢慢走,他看着周玉琅失落的侧脸,两人目光短暂相触,魏子珏像是触电一样立马闪躲开,可这次周玉琅没说话,放下帘子之后就一直都很沉默。 她是真的很喜欢和魏云思还有唐施她们在一起玩儿,在大周,那些小姐们都因为她是公主格外让着她,周玉琅能感觉出来。 可魏云思和唐施不会,她们是真把自己当朋友,什么都可以分享,怎么笑怎么闹都很放松,完全不需要顾及那么多。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应该有的样子,想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她们见面了周玉琅就很烦躁。 就连和魏子珏说话都不那么积极了。 而且这事儿也怪魏子珏!周玉琅越想越觉得生他的气,若是他早点表明心迹,就在大魏,当着她皇兄和大魏帝的面把亲事定下来,那么年节过后他回京,自己自然也就跟着到京城来了,那么她也能跟魏云思和唐施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个着落。 这般想着,周玉琅便更生气了,是以这一路,她都没怎么搭理魏子珏。 魏子珏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以前成天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的小公主突然不和他说话了,自己主动跟她说话,她总是瞪着他,气鼓鼓的,语气也很不好,总是哼一声便走远了。 魏子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问清楚缘故,却又总是说不上话,不知道怎么的,魏子珏自己心里也烦躁起来。 此番回去,也用了月余的时间,到边疆的时候,虞磊早就收到信件,正在城墙上等着呢。 远远瞧见魏子珏领着商队回来了,赶忙从城墙上跑下去,两人许久没见,一见面便击拳拥抱。 大周帝的商队还是会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出边境,所以护送他们到客栈以后,魏子珏便和虞磊说话去了。 说起京城一切都好,东西也都带给秦玉珊了,也问过好,看过虞家里的人一切都好,祖父现在的身体都还硬朗得很,虞磊放下心来,就怕听见不好的消息,现在看来年节回去后,他还能多陪陪祖父祖母,心头也就松缓下来。 之后说到魏周战约的事情,虞磊也对此兴奋期待不已,两人讨论回京以后要如何训练这支精英队伍到深夜,第二天一早,魏子珏便起身亲自送大周帝的商队离开边疆。 此次回去,前方不远在大周边境处就有大周士兵迎接,所以不用担心安全,出城前,周玉琅撩起车帘,看着一旁站着的魏子珏,横眉立目道:“魏子珏!你过来!” 魏子珏看她肯主动跟自己说话了,赶忙规规矩矩靠过去:“公主。” 不等他话说完,周玉琅便气得伸手扯他耳朵:“都怪你!没心肝的!” 魏子珏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疼得咧了咧嘴,倒是没动,周玉琅扯了一下就松了手,随后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什么,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了,一边哭一边道:“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云思都说了,男子要是喜欢女子,都是会忍不住表明心意的,你憋着不说,是不是又反悔了,不喜欢我了?你不喜欢我,你招惹我干什么,你对我好干什么,你救我照顾我干什么呀,现在我喜欢你了,你又不喜欢我了,那我怎么办呀,你这个没心肝的!” 越说越委屈,哭得厉害,周玉琅脸皱在一起,又可怜又可爱,魏子珏被她搞得手忙脚乱,吓得不轻,赶忙拿手袖给她擦眼泪:“公主,你。。。你。。。” 她说她喜欢自己? 魏子珏懵了。 他。。。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周玉琅,可看她这样哭,他的确是心里面堵得慌。 周玉琅用他的手袖擦眼泪鼻涕,抽抽搭搭开口:“你不许说你不喜欢我,我不听,反正,反正我这就要走了,我也不怕羞,都跟你说了,我是喜欢你了的,你要是想清楚了,也喜欢我,你就自己到大周来找我!我只给你两年时间!两年后我都十八了,你要是不来,我就嫁给别人了!” 说罢,周玉琅便放下了帘子,催促车夫赶紧走。 魏子珏在原地愣了会儿,好半响,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骑上马,追着周玉琅的马车去了:“公主!” 他喊了好几声,追上之后,周玉琅才又撩起帘子看他。 魏子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顺手就把手腕上把柄匕首递给她了:“公主,这匕首跟了我许多年了,是我保命的幸运符,你带着吧,一定能保护你的。” 说完魏子珏就想给自己两巴掌,哪有给女子这东西的,而且。。。他到底为啥要给这个? 周玉琅一把接过来,像是怕魏子珏反悔又收回去一样,她握紧放在心口,脸上泛起红晕,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一咬牙,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塞到魏子珏的手里,开口道:“我等你来娶我!” 说罢,帘子放下,马车渐渐走远了。 魏子珏的马停在边疆城门外,他看着走远的商队,摊开手掌,盯着手中的玉簪看了许久,好似还能闻见它主人的芬香。 良久后,他把簪子放进了怀里,随后勒紧缰绳,朝着城中疾驰而去,身后扬起尘土。 女儿家的言语,淹没在风沙里,落进了少年的心底。 2.7、新花开尽皇城 皇城里迎来了新一轮的热闹。 博合门的南偏门外,站满了侍卫,宫女太监们井然有序的引领着新选入宫的几名小主以此排列到南偏门的门口。 马车上款款走下来明艳动人的姑娘们,豆蔻年华,正直青春。 南偏门口候着的宫人们,依次根据皇后娘娘的名单指示唱和,随后便有人领着她们到各自宫中去。 今天是新贵入宫的日子,上午一批下午一批,要热闹整整一天。 虞沫泠此时听着外头的欢喜笑声,正故作沉心的给虞澜清剥橘子,只是心不静,手上的动作也总是出错,橘子皮明明好剥,她却手抖着落在了桌案上,虞澜清听见响动,抬眼看了虞沫泠一眼,她正装着没事人一样把橘子扔到一旁的盘子里,顺手拿起另一个要继续剥。 “昨儿拟名册改了又改,拿笔久了,今天胳膊可酸?”虞澜清把手里的书放到膝上,轻声‘关怀’虞沫泠一句,伸手把她手里的橘子拿过来,自己慢慢剥起来,她很快剥好,放了一瓣在嘴里,入口水润香甜,虞澜清没多吃,只是径直搁到了一旁,“今儿的热闹,连哀家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往后想来会更热闹。” 月颖在一旁附和道:“是,可热闹归热闹,该有的规矩,还是一个不能错的。” 虞澜清点头,看向虞沫泠:“不错,这宫里头的规矩,一早就是要立下的,任凭是谁,都不能错了半分,皇后守着规矩,莫偏向了任何人,往后威信自立,便能服众。” 虞沫泠知道虞澜清这是在教她,这些年在宫中,姑侄两人做伴,虞澜清一直有意无意的都在告诉虞沫泠,新贵进宫以后,她是不愿意多管宫中事务的,提点是一回事,可皇后的威信和权势,都只能靠虞沫泠自己牢牢抓在手中衡量把握,旁的人帮得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姑姑,我怕。”虞沫泠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当年姑姑入宫秀选,也会觉得心酸害怕吗?” 虞澜清握过虞沫泠的手:“当然怕,可哀家与先帝,是先有错过,再有情深,你与皇帝不同,你们年少相识相知,最单纯烂漫的时光,皆是陪伴彼此一起走过的,一同念书,一同办私塾,你与皇帝之间的感情,从未有任何人从中插足,皇帝爱重你,信任你,你也该相信自己,这后宫里就算有再多的女人,你只坚信自己与皇帝心意相通,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虞澜清的手很温暖,有虞澜清的宽慰,虞沫泠的确好受不少。 她和魏子善之间的相伴,回忆和羁绊,的确不是任何人能够撼动的,他们珍惜彼此,爱重彼此,当初决定要嫁给魏子善做皇后的时候,虞沫泠自己不就已经接受了将来训诫六宫嫔妃的事实了么?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尚还有些彷徨罢了,如今有虞澜清的这番话,虞沫泠缓缓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当年虞澜清不得宠爱,被六宫嘲笑尚且能挺过来,如今她是人人皆知的与皇上彼此相爱的中宫皇后,要想整治住六宫争宠害人的心思,难道还能比虞澜清当年更难么? 一帆风顺的路走多了,难道就不敢面对风浪了么? 见虞沫泠打起了精神,虞澜清才重新拿起手中的书来看,明日觐见中宫后,虞沫泠便要开始忙碌起来了,好在这些年在宫里,早就已经学会了如何有条理的打理后宫事宜,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忙碌整理一下,也就习惯了。 所以虞沫泠特意留下来陪虞澜清用晚膳,大概是知道虞沫泠的不安和难过,魏子善也不约而同的传话来说晚膳回到慈寿宫来,膳间当着虞澜清的面,魏子善虽然没说什么,却对虞沫泠格外的照顾关怀,吃过饭两人还一左一右陪着虞澜清散步消食,说说笑笑,一直到虞澜清说有些累了想休息,魏子善才和虞沫泠一起离开了。 月颖亲自跟着送两人出去,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皇上这是偏心皇后娘娘,给六宫立威呢。” “怎么?”虞澜清喝口茶,走了半响,也确实口渴了。 “后宫嫔妃入住六宫,今晚上皇上原该是宿在乾明殿的,大概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叫六宫都晓得皇后受宠,免得那些新人娇狂,是以奴婢方才问过诏安,说皇上今儿专门要去凤羽宫陪皇后娘娘,看这样子,是要留宿了。”月颖轻声说一句,魏子善能够有这份心思是极好的,这一回入宫的嫔妃她问过,样貌门第都是不俗,骨子里定然都是有傲骨的,野心勃勃,只盼着君恩。 如今魏子善亲自给个下马威,明日问安,想来谁都不敢小觑了年轻温柔的皇后。 虞澜清只微微颔首,这才是第一夜,往后的路长得很,心思不正终究会害到自己,当年的贺美人,赵怜儿,南华珠,李乐荣,又有哪一个是得了好报应的?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她只盼着,这回进宫的都是聪明通透的孩子,心思正经也便罢了,若是生了糊涂的念头,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日子还长,且慢慢看吧。”谁都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看透人心,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凡事还是要多替皇后留意着,皇上那边有诏安,哀家自然也是放心的,这段时间让云思多进宫走动走动,她眼光毒辣看人准,哀家不在后宫走动,让她替皇后把把关,哀家信得过。” 虞沫泠是大家风范,自小在虞家那样的氛围长大,自然和当年的虞澜清一样,根本没有体会过什么闺围间的肮脏事情,性子太温和,是不会用什么坏心思去揣度别人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容易吃了暗亏,让云思进宫来多走走,多看看,一来她能提醒沫泠一些,二来云思的性子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和虞澜清一样,见不得脏东西,若是撞上了,也正好帮着沫泠一块儿料理了。 月颖应声说好,过几日就往安顺公主府上递消息,魏云思虽然年纪最小,但这几年过去,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虞澜清倒是听魏子善提起,说陈子爵府的小爵爷与魏云思是互相有意的,她只说还不急,等着年后魏子珏回来以后再定下也不迟。 现在看来,决定正好,成婚以后再要这般时时进宫,怕是就没有许多的时间了。 第二日一早嫔妃觐见,月颖特地先到了凤羽宫为虞沫泠梳头,带来虞澜清的话,要等所有人都到齐候着了,再慢慢过去也不迟。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缘故,虞沫泠今日醒得特别早,魏子善去上早朝的时间她也就起身了,这会儿看见月颖,安心几分,才靠在椅子上又阖眼小睡了会儿。 外头的宫女进来说嫔妃们在正堂外头的院子里候着了,大家都是新进宫来的,有相熟的也有不想熟的,叽叽喳喳在凤羽宫的院子里说话,月颖瞧一眼时辰,让铃铛去叫醒虞沫泠,可以接受嫔妃们的跪拜大礼了。 铃铛也是打小跟着虞沫泠,从魏子善刚做亲王到虞府念书的时候就看着魏子善和虞沫泠的感情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现下宫里边多了那么多女人,铃铛自然也是替虞沫泠在意的。 她搀扶着虞沫泠出去,月颖在长帘后边远远站着,嫔妃们进来坐下,正好瞧不见她的身影。 虞沫泠坐到正殿的宝座上,深吸口气后,铃铛才让传嫔妃们都上来。 排成两列,像是花朵一样娇艳的女子们款款走进殿中,她们都已经学习过宫中礼仪,给虞沫泠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虞沫泠粗略瞧过去,从前和她一批长大相熟的小姐们大多都许了人家,进宫来的倒是有几张相似的面容,应该是一个大家族里面的嫡姑娘,为了避免京官势大,虞沫泠瞧着熟面孔也难做,所以此番入宫选的都是养在郡县老家的嫡小姐,看着相像,却一个都不认得。 见过皇后便要听训诫,虞沫泠让她们都坐下,说话倒是端庄得体,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皇后的架势,月颖在后边瞧着,虞沫泠的侧脸和当年虞澜清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她脸上没有什么笑容,自矜自持的模样,像极了虞澜清单独训诫苏瑶瑶的那个场景,虞家的女儿是温柔,可骨子里到底还是武家的,该有的东西也不会少了。 嫔妃们听过皇后的训诫,有人牙尖嘴快,看虞沫泠长得柔美,便以为是个好说话的,抢着话便开口问:“听皇后娘娘训诫完,咱们姐妹是不是就可以预备着侍寝了?” 话一落下,屋子里便安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那女子,好半响后,铃铛才寒着脸上前一步:“郑美人倒是比谁都思虑得周全呢,好似郑美人不说,皇后娘娘便不晓得你们能侍寝了一般,皇后娘娘话未说完,郑美人便抢着要搭话,怎么,教习姑姑连这点规矩都没教给郑美人?!” 铃铛瞪着眼睛,气势十足,月颖惶然像是看见了当年鲁莽为主的绣心一般,虞沫泠抬眼扫过每个人的脸,郑美人被铃铛这般呵斥一番,自然也晓得自己是说错了话,赶紧跪了下来道嫔妾不敢,请皇后娘娘恕罪。 虞沫泠是没想到今天还有人敢抢了她的话来说,想着头一回见面也不宜太过肃然,是以让郑美人起身,念在是初犯,只罚面壁三日,郑美人眼眸黯淡下去,这下旁的人可乐坏了,少了个人来争这头一天翻牌子的殊荣,可不是件好事?这能怪谁,怪只能怪是自己蠢。 这般一闹腾,虞沫泠原本想留她们下来多说会儿话,现在看来似乎也显得过于尴尬了,是以让所有人直接散了。 郑美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原本以为皇后随和性子,自己也不过是替大家问一句,现在落了满身的斥责不说,旁的人也不见得感激她,只当她是愚蠢性子,都在心头不晓得怎么嘲笑呢,她瞧一眼对面的王美人,她们两个是认得的,在郡州老家的时候便是两个不对付的,如今她受了训斥,王美人可不是要笑死了? 是以虞沫泠一说散了,郑美人便头一个起身匆匆离开,王美人也提上裙摆加快了脚步,可算是在第二个转角处的地方追上了郑美人:“郑家姐姐跑那么快做什么,咱们一同入宫,一路上也没跟姐姐说上话,姐姐该不是故意躲我吧?” 王美人手劲儿大,拽住了郑美人的手腕就不肯撒手,眯了眯眼睛,晓得一脸狡黠:“莫非是姐姐自知愚钝,在皇后娘娘跟前说错了话被训斥了,觉得丢了颜面么?” 郑美人甩开她的手,瞪她一眼:“与你有什么干系?” “姐姐怎么这般说话?咱们一个地方来的,自然该多多照拂才是,姐姐的教习姑姑未能尽心教会姐姐规矩,妹妹可是都仔细学过了,未免姐姐再错了规矩被责罚,妹妹倒是有这个空来提点姐姐一二。”王美人瞧见后边慢吞吞走过来的嫔妃们已经过了转角看见她们了,是以故意拉长了音调,大声道,“就怕姐姐心高气傲,瞧不上妹妹呢。” 那方的人看过来,听见这边的说话声,郑美人更是羞愤,王家的这位与她家的官职相近,两家是世仇,向来是不对付的,原本想着进宫来躲着点,等有了恩宠以后再相较高下,谁知道头一天便被她抓到了把柄,王美人不笑个三五月,怕是不肯放过。 “进宫以后大家各凭本事就是,我就算再不懂规矩,上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哪里就轮到你来教我规矩了?”郑美人脸色不好,也不肯轻易示弱,反正都被人瞧见了,闹到这个地步,自己回避躲闪反而叫人觉得她好欺负,是以也呛声回去,两人好似还和在郡州的时候那般,府邸之间隔着长街,两人就是出门上马车遇到了,也能你来我往的说上好一会儿。 那方看热闹的人不少,担心吵闹声传到凤羽宫引来宫中姑姑的人也不少,有几个同一郡州来的已经商量着要走了,这种事情有多远躲多远,免得到时候还要被连累。 王美人是没想到郑美人还气盛上了,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本来就是王美人找事,她说话不客气,戳着郑美人的心窝子就去了:“那是自然,姐姐聪慧过人,就算是闭门思过三日,想来也不会耽误了姐姐的荣宠的,那妹妹就先恭送姐姐了,免得耽误了姐姐回宫思过,又被姑姑训诫一顿。” 郑美人像被人踩了脚,一下抬手指着王美人,咬紧牙关好半响也没说出话来,她的确是听说皇上年轻英俊,进宫前就对皇上颇为仰慕,想要相见,可方才被训斥之后已经是懊恼不已,三天时间不多,可足以错过太多她期盼的事情,头一夜皇上没翻她的牌子是一回事,自己被禁足牌子递不上去又是另一回事,郑美人已经够自责,心里头够难过了,还被王美人揪着特意拿出来说,脑子一炸,好半响后才对着王美人得意忘形的那张脸轻啐了一口:“那又如何?论才情样貌,你可也算不上头一等,得意什么?好似皇上已经翻了你的牌子要你今夜侍寝了似的,别到时候落在我后头,有你哭的时候。” 两人吵得厉害,越说越不像样子,光天化日下竟然敢议论起皇上翻拍嫔妃的时候,若是传到凤羽宫去,怕是又要被叫去训话了,余荣华回头看一眼窃窃私语却谁都不准备上前管管的嫔妃们,暗骂一句蠢货,趁着王美人和郑美人还没吵得更离谱之前朝她们过去了。 她们在这里看两人吵架,要是真吵出事来,她们这些袖手旁观的就能安然无事了?到时候皇上若是生气了,一个个的都别想好过,才刚入宫就在宫道上闹起来,把皇后的训诫当成耳旁风,别说皇后要生气,皇上若真如传闻里那般爱护皇后,怕是连带着所有人都要狠狠的罚,余荣华借着这个由头也好来想劝一番,到时候就算真的问责下来,她至少规劝过,心头敬重且记着皇后的教训,一下子便能在皇上心里落下个好印象,反而能脱颖而出。 不管怎么算,是个划算买卖,是以余荣华毫不迟疑的迈动了步伐,径直走到了两人中间,把她们两个隔开来,轻声道:“日头这样大,两位妹妹这样晒着,妆都花了,漂亮的美人儿落了汗,万一撞上皇上来看望皇后娘娘,怕是要失仪御前了。” 王美人看一眼余荣华,晓得她位分更高一些,是以有些巴结的意味开口:“余姐姐也听见了,我好心替郑姐姐担心,倒是郑姐姐一个劲儿的怪罪呢。” 余荣华看她一眼,淡淡的,没搭理,倒是对郑美人一笑:“皇后娘娘方才训诫,入了宫中都是自家姐妹,这宫道附近宫人来来往往,最怕就是口耳相传,以讹传讹,咱们姐妹倒是晓得是两位妹妹说笑,可宫人们万一会错了意,以为两位妹妹是枉顾皇后娘娘教诲,前脚出了凤羽宫,后脚便吵得人仰马翻,怕是皇后娘娘也要误会了,郑妹妹不是还有要紧事么?怎好和王妹妹在这儿叙话,等过几日,寻个好时间咱们一块儿坐下来说话,岂不是更好?” 余荣华话里带话,警告她们别把皇后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既然晓得上还有太后,就更该谨言慎行一些。 郑美人听懂了,王美人也听懂了,两人的眼神变了变,看一眼彼此,都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但到底是谁都没再多说,各自离开了。 这场闹剧倒是平静收场,余荣华回头走回那些看热闹的嫔妃身边,沉声道:“唱戏的都走了,你们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自己也要去唱一出么?” 余荣华生得就是一副冷清模样,看上去格外干练,叫人信服,方才三言两语就解了局面,大家自然不与她顶撞,转眼间人便都走光了。 余荣华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头往凤羽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头闪过几分念头,随后才搭上宫女的手,朝自己的宫宇走去。 她猜得倒是不错,她们此间的举动,的确是有人在暗中看着,只是余荣华以为是皇后那边的人,却没想到其实是御前的人。 魏子善不能时时在后宫里,今天新贵拜见皇后,他自然有些担心,可下朝后又有大臣留下来说事情,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所以便让诏安差个办事稳重的小太监去替他瞧瞧,那些新进宫的嫔妃都在干什么,人怎么样。 方才那一幕自然都落入了御前小太监的眼睛里,他没被余荣华看见,见嫔妃们都散了,才回乾明殿把看见的事情都告诉了诏安,诏安微微颔首,这个余荣华,倒是有些像当年的南华氏,只是不知道她的这份聪明,是能用在正途上,还是像当年南华氏一样被野心蒙蔽,最终落得悲惨下场。 诏安让那个小太监下去领赏,自己等着魏子善议完事后,才端着茶盏进去,轻声把事情经过仔细给魏子善说了一遍。 魏子善抬眉:“余荣华?” “是,看来是把皇后娘娘的训诫听进去了,也很敬重皇后娘娘的样子。”诏安一五一十的说,御前小太监回来前还专门去凤羽宫跟铃铛说皇上待会儿会过来,顺道提了一句今日问安的情况,是铃铛说,坐在前边的余荣华,给虞沫泠行礼的时候格外的诚心,看上去很是敬重皇后的样子。 魏子善拿起手边虞沫泠昨日差人送来的各宫嫔妃的资料,原本没想看,听了这话,才打开来看了一眼。 余荣华的名字在第三列,魏子善眯了眯眼睛,他把折子放下,半响后才开口:“余姝,很好。” 2.8、初识皇后难当 魏子善说完那句话以后再没有说其他的,反而站起身来,准备去凤羽宫。 出门前,他偏过头顺便开口对诏安道:“让内府今日不必送牌子来,对后宫就说牌子出了问题,所有人的全都重新做。” 诏安跟在魏子善身后,应下声来。 虽然不知道魏子善为什么这么做,但皇帝的意思向来是难以捉摸的,招安伺候过魏离,相较起来,魏子善已经算是好伺候的了。 去往凤羽宫的路上,魏子善还特意问了一句:“余荣华在哪个宫?” 诏安略回想了一下,开口道:“似乎是在玉坤宫的南院。” 魏子善颔首,玉坤宫是最新的,南院从父皇在的时候便没人住过,余姝家在这一批进宫的嫔妃里算是高的,住在玉坤宫里无可厚非。 只是魏子善对那里到底有些抗拒,问了一声后就没有后话了。 苏瑶瑶的事情虞沫泠是不清楚的,苏瑶瑶走得早,又是宫里忌讳的名字,虞沫泠虽然进宫多年,但虞澜清和魏子善谁都没跟她提过这段往事,是以虞沫泠并不知道玉坤宫是个不好的去处,余姝更不晓得,也算是天意捉弄。 魏子善到凤羽宫来,最高兴的就是铃铛,新贵进宫,她是最怕皇上突然冷落了皇后的,虞沫泠心头在意得很,盼着魏子善来,又盼着魏子善能权衡利弊,莫为了她伤了前朝后宫和气。 可真见着人来了,那些念头还是抛到脑后去了,虞沫泠放下手里的绣品,站起身来急匆匆往魏子善那边走,行礼都忘了,伸手便把他抱住了。 魏子善一进门就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摆摆手让诏安和铃铛都出去,房门关上后,他才拍了拍虞沫泠的后背,小声哄道:“朕来了,朕在这儿呢。” 他知道虞沫泠心里不好受,哪个女子会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不过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作出的退步和牺牲罢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做到这不得已的大度和贤惠,可跟着魏子善过了这么两年平静的帝后生活后,虞沫泠的心还是痛了。 她面对那些新贵的时候还能撑着皇后的气度和架子,可现在只有魏子善和她两人,心头的脆弱暴露无遗,她环紧魏子善的腰,闷声委屈开口:“臣妾自小尊敬姑姑,以姑姑为榜样,盼着自己也能做个贤德大度,能隐忍克制的好皇后,可臣妾见着皇上,想着皇上,瞧着后宫里那么多的女子,她们也无辜,臣妾也不忍心,为难了旁人,也为难了自己,皇上一定觉得臣妾比起姑姑太不懂事,可臣妾就是心里难受,终于知道当年姑姑做皇后的时候的难处了,当年先帝处境更难,更不得不临幸后妃以稳定前朝之心,如今皇上虽避免了京官之女入宫,可终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时间长了,难免有怨言,皇上心头若是想好了要翻谁的,只管亲口跟臣妾说就好了,臣妾不想听诏安来报。” 虞沫泠的声音像是猫儿一样,挠在魏子善的心尖上,他收紧手臂,抱得更紧一些:“朕知道,朕都知道,不是你不懂事,是朕叫你不安心了,朕已经叫内府把牌子全部拿去重新做了,朕定然陪着你,等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咱们再说不得已的话,可好?” 虞沫泠愣了一下,随后从肩头抬起脸来看着魏子善:“皇上胡说什么?今晚该临幸新嫔妃才是,皇上翻了谁的牌子,告诉臣妾便是,臣妾并不是埋冤皇上,臣妾。。。” 魏子善轻笑起来,打断虞沫泠的话:“是朕埋冤自己,朕娶了你,却因为这位置不得不给你这般的委屈受着,是朕叫你伤心难过,朕是怪罪自己,牌子的事情你不要再管,这些天朕都歇在你这里,都陪着你,不好么?你不开心么?” 虞沫泠险些要哭出来的情绪因为魏子善这样爱怜的眼神又忍回去了,她垂下眼帘,心头自然是欢喜,可身为皇后,她这样自私,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见虞沫泠不说话,魏子善松开手,拉过她朝里边走,两人在榻上坐下后,魏子善把头靠到虞沫泠腿上,闭着眼睛小憩,撒娇道:“累了,皇后真香,朕得靠着皇后歇一歇才行。” 阳光透过纱窗柔和的落在脸上,魏子善抬手揉了揉鼻尖,嘴角勾起笑意。 之前他就是这样到凤羽宫来躲懒的,旁的帝王都是不言苦不言累,他倒好,成天往虞沫泠身上钻,说她香香软软的,只要靠着抱着便不累了。 他这样闹,搞得虞沫泠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她取过一旁的团扇,轻轻给魏子善扇:“臣妾盼着和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又不得不为了皇上的江山千秋社稷着想,臣妾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可也是大魏的中宫皇后,既然皇上让人重新做了牌子,那臣妾便在这段时间里自私一回,只当自己是皇上的妻子,等牌子做好,臣妾再做贤德的中宫皇后。” 魏子善的笑意更深,他微微睁开眼睛,握过虞沫泠的手,十指紧扣,轻声开口:“在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也只有你,是朕的妻子,纵使朕人不在你这里,心也一定在你这里,在朕心里,朕与你,早就已经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不只是虞沫泠,魏子善自己,又何尝不是抗拒的。 他也同样能够明白父皇当年的感受,只是他终究不是父皇那样的人,杀伐果断,裁决英明,即便是心中万般抗拒,也能够从善如流的应对。 也只有父皇,才能在当年的局面里,绝处逢生,将大魏力挽于狂澜之中。 他就是再怎么学魏离,怎么像魏离,他终究都不是魏离,明知凤羽宫才是自己心爱的人,却还是必须要前往别的宫宇去,要迈出这一步,也还是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算是给他,也给虞沫泠一点点时间,往后的日子,太长了,魏子善实在不想让虞沫泠空落落的等待着。 他得让她开心些,至少他不在身边的时候,能够有别的什么慰藉。 王美人方才嘲笑过郑美人自作聪明被罚了思过错过了皇上临幸的前三日,谁晓得还没到晚膳时间,就听说内府的牌子要全部重新做,皇上也已经去了皇后娘娘那里,看样子是准备留下用了晚膳便不走了。 王美人挑眉,怒然起身:“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嘴上说得好听,大家都是姐妹,往后尽心尽力侍奉皇上,转脸便让内府搞这些小动作,真是太可笑了。” 一旁的宫女赶忙劝她:“小主可小声些说话,这是御前的公公来传的话,想来也是禀告过皇上的。” 王美人脸色更不好几分:“那也是她给皇上吹了耳边风,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哄骗皇上可怜,故意要冷落着咱们,给个下马威的。” 小宫女愣了一下:“不会吧,皇后娘娘她。。。” 王美人被接二连三的顶撞有些生气,听她还要帮着说皇后的好话,当下便甩了一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是你主子还是皇后是你主子?处处向着皇后说话,我瞧你真会当差,顶撞主子的奴婢,我当真还是头一次瞧见。” 小宫女被打得脸火辣辣的疼,跪下来忍着哭意,连连磕头求饶。 王美人听得心烦,好半响才抬腿踢了她一脚,骂道:“哭什么哭,好好的日子你在这儿哭什么晦气,还不快滚出去,好好打听些有用的东西回来。” 那小宫女赶紧应下,掩面哭着跑出去了,王美人从家里带来的贴身婢女芽儿端着茶进来,瞧见小宫女跑出去,把茶放到王美人手边,小声开口道:“不懂事的丫头惹了小主生气了吧,小主喝口茶润润,其实皇上过几日再临幸倒是好事。” 王美人看她一眼:“好事?” “奴婢以为,皇上这是在看各宫小主表现呢,皇上爱重皇后,牌子究竟是不是有问题其实并不重要,事情是不是皇后做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主要怎么在这段时间里脱颖而出,叫皇上记得,等牌子做好,能抢到这头一份的恩宠,才是要紧的。”芽儿说话小声,有些沙哑,成功平复了王美人的怨气和怒意。 “不错。”王美人颔首,要紧的,向来都是皇上的恩宠,没有恩宠,就算跟皇后置气,那也是没用的,“那你说,该怎么做?” “如今只能从皇后娘娘身上下功夫,小主若能在皇后娘娘跟前得脸,自然就能时时在凤羽宫瞧见皇上了。”芽儿笑着道。 王美人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如此看来,现在不仅不能得罪了皇后,还要好生讨好皇后才是。” 而此时的玉坤宫里,余姝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在院子里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专心的修剪着花叶,好半响后,才对自己带来的贴身婢女杏花道:“皇后娘娘嫁给皇上那么久了,一直不得身孕,祖母临行前特地求了圣手医家的那张助孕方子可在?” 杏花愣了一下,撇眉:“小主,老夫人说了,宫中恩宠难求,这方子留给小主,也为了让小主能一举得子的,圣手医家的当家若不是欠了老夫人恩情,这方子任谁都是难求,小主自己藏着用就好,干嘛要给皇后?中宫若是得子。。。” “你觉得皇上为什么要用这样拙劣的手段?”余姝打断杏花的话,她回过头,眼神清明。 “小主怎么知道是皇上。。。” “皇上是要告诫后宫,中宫就是中宫,容不得半点的不尊敬,谁妄想从皇后身上剥夺宠爱,都是痴心妄想的。”余姝看得明白,魏子善的心,从来都不在这后宫的别处,她们能谋求的,绝对不可能是皇帝的宠爱,那么她要谋求的,便是做皇帝的知心人,做皇后的身边人,“皇上留宿中宫,想来也是抱着想让中宫有孕,免得心中难受,身边寂寞的念头,若这个时候我能助皇上皇后一臂之力,那么我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地位自然不同,如此一来,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大大不同了,祖母常说,人生在世,要有舍才有得,如今正是取舍之间,一张方子罢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杏花不懂余姝话里的这许多道理,可老夫人争了一辈子,好强性子从没输过,老夫人教出来的小姐,自然也是聪慧通透的,既然余姝都说了没什么好可惜的,杏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去到带来的几个箱子里寻药方去了。 魏子善当晚果然留宿凤羽宫,第二日去问安的时候,余姝注意到昨日里刻薄的王美人也在言语间有讨好皇后的趋势,她目光落在王美人身边的那个丫头脸上,芽儿感受到余姝的目光,抬眼和余姝对视了一秒,随后垂下眼帘。 王美人鲁莽,身边的丫头却是个机灵,难怪能瞧清楚局势,劝得王美人向虞沫泠示好,只是光是这般言语上的讨好显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虞沫泠并不太买账,也只是对王美人和善笑笑,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王美人只瞧见虞沫泠有笑意,便觉得自己的话她定然是听进去了的,早会散了以后十分自得的率先离开,余姝专门走得慢些,和其他人分开之后,才又折转回了凤羽宫。 铃铛正让人收拾茶盏,瞧见余姝又回来了,疑惑了一下,给她行礼:“余荣华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余姝勾起笑意,轻声道:“姑娘可否通传皇后娘娘一声,我有要紧的事情想跟皇后娘娘说。” 铃铛上下打量余姝一眼,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让余姝稍等,自己去个虞沫泠说了。 虞沫泠刚坐下,听见铃铛的话,思衬了一下,颔首道:“让她进来吧。” 多和嫔妃私底下接触一下,也能瞧清楚为人一些。 余姝进来给虞沫泠行礼问安,随后看了一眼这屋子里伺候的人,等到旁的人都退到门外去了以后,才从袖子里摸出来折好的药方,放到虞沫泠面前的桌案上:“请皇后娘娘过目。” 虞沫泠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上头写的药名她都认得,只是不晓得这些药加在一起有什么作用,是以疑惑道:“本宫身体康健,余荣华给本宫这个做什么?” 余荣华站起身来,提起裙摆顺势跪下:“嫔妾私带药方入宫,还望娘娘宽恕,此药方是嫔妾郡州有名的圣手医家写的,乃是助孕的方子,嫔妾得知娘娘多年未能有孕,是以斗胆揣测娘娘心思,进献此方给娘娘。” 虞沫泠楞了一下,这是。。。求子的方子? 余姝为什么要献给她? 虞沫泠把药方放下,让余姝起来说话:“方子你自己留着用便是了,拿给本宫做什么呢?” “嫔妾是有私心的。”余姝直言不讳,她若是说什么仰慕皇后只盼皇后欢喜这样的话,自然是假的,既然来了,她也是不怕诚心坦言的,“嫔妾自知,皇上与娘娘两心相许,是天定姻缘,嫔妾不敢奢求从娘娘这里分得宠爱,只盼着能帮衬娘娘一把,使娘娘和皇上宽心得子,如此以来,更盼着皇上感念嫔妾,娘娘能信嫔妾,往后宫中立足,得几分皇上跟前的脸面罢了。” 这话是真的,只是说得委婉漂亮一些,俨然已经是在跟虞沫泠投诚。 余姝带着一片真心来,人漂亮聪慧,又贵在自知,虞沫泠看了她许久,才垂下眼帘,沉声道:“得子乃是天意命数,本宫心急也是没有办法的。” “天意要紧,更要人为。”余姝拿过方子递给一旁的铃铛,“嫔妾知道娘娘心中定然还有疑虑,嫔妾贸然前来便要让娘娘信服自然是不能的,只盼着娘娘能宽心,请姑娘照着方子给太医院的太医瞧瞧,再熬来一碗,嫔妾当着娘娘的面喝下去。” 虞沫泠赶忙道:“你不必如此。” 说罢,见余姝坚持,为两人安心,虞沫泠便吩咐铃铛去给太医院瞧过了,余姝其实也还是有私心的,她不是信不过自己祖母,是怕这药方有什么蹊跷,太医院的太医一并看过,她和皇后也好都安心。 铃铛回来得很快,说是专门给太后娘娘专用的几位太医瞧过了,都说是上好的求子良方,铃铛脸上有喜色,看余姝的眼神都和善不少,虞沫泠和魏子善一直都想要个嫡子,好弥补大魏许多年未曾出过嫡长子的局面,如今有了这张方子,说不定真能行。 虞沫泠听了这话,也是忍不住心头的激动,接过那方子来仔细端详,半响后,才看向余姝:“这样好的东西给了本宫,本宫若是真能得子,定然是你的功劳。” “娘娘能信嫔妾便好,往后嫔妾仰仗娘娘的地方更多,只盼着能让娘娘和皇上宽心,往后侍奉在皇上身边,也能叫娘娘宽慰一些。”余姝把虞沫泠的神情看在眼里,谁能拒绝得子的诱惑呢?她这张方子送出去,可比王美人嘴上说再多的话管用多了。 见虞沫泠还有一丝犹豫,余姝看准时机站起身来:“嫔妾刚到宫里,自己院子里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这时辰,皇上也要来了,嫔妾再在娘娘这里呆着也不合适,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行过礼便转身离开,铃铛跟着一路送出去,回来的时候欢欢喜喜的:“余荣华瞧着面冷,却是个热心肠,看来的确是真心敬重娘娘,也是个没野心的,愿意依附娘娘,奴婢瞧着人也懂事儿,知道皇上要来,赶忙就走了。” 虞沫泠的视线落在这单子上许久,看一眼铃铛:“这方子收着吧,这些天皇上都在这儿,要不。。。试试?” 铃铛便笑得更灿烂了:“余荣华说得对,要天意,也要人为,免得娘娘和皇上都惦记着,若真有用,余荣华算是头等功呢。” 虞沫泠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太医也说她身子没问题,怎么就是没有呢,但愿这方子真的有用才好。 铃铛见虞沫泠这神情,拿着方子便下去安排了,到门口的时候,她才收敛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面,手中拽着这张单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天拜了拜:“佛祖菩萨保佑,这回可千万要让皇后娘娘和皇上如愿啊,求求您,铃铛吃斋省钱给您供奉香火!” 念念叨叨半响,铃铛才睁开眼睛深吸口气,亲自去抓药了。 她还专门往乾明殿那边绕过去,问过诏安说今天恐怕要晚上还能去凤羽宫后才安安心心的去抓药回来熬。 等吃过晚膳消食一会儿后,铃铛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虞沫泠老远就闻到一股酸苦的味道,凑近了更是呛鼻,皱眉道:“好呛人的味道。” 铃铛眼睛都熏红了:“娘娘忍一忍,喝下去就好了。” 见铃铛都这样了,虞沫泠也不好再叫苦,总之想着是为了孩子,便接过来吹冷,捏着鼻子眼一闭心一横,便灌到肚子里面去了,喝完还咳了半响才缓过来,铃铛把准备好的奶糖递给虞沫泠吃,随后把碗端下去,再回到屋子里点上熏香,好半响才盖住了药味。 怕被魏子善闻出来,虞沫泠还重新漱了口,吃了两个酸橘子下去,总算把味道压住了。 方才还紧张得厉害的心,这会儿却突然平静下来了。 若是真像余姝说的那般厉害,一两次间就能怀上,那虞沫泠自然欢喜感激,可若是没有,好像也没有那般可怕,她抱着侥幸心理,反而越是想要越是没有,如今尽了人事,好像有没有,都是能够接受的结局了。 虞沫泠放下手中的团扇,站起身来走了走,今晚是十五圆月,天空上一轮圆月看着格外赏心悦目,铃铛也跟着虞沫泠一块儿看,主仆两人站在廊下,更像是风景,魏子善进来的时候,看见便是这一幕。 他快步上前,到了虞沫泠跟前,虞沫泠才回过神来,吓了一跳,险些脚滑摔下去,被魏子善顺手抱住扶了一把。 “在等朕么?” 魏子善拉过她的手,看一眼天上:“十五圆月,朕与皇后,也该圆圆满满。” 虞沫泠含笑,看一眼魏子善,又看一眼月亮,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臣妾盼着,与皇上永远圆满和美。” 2.9、中宫初次有孕 魏子善在凤羽宫住了两个月有余,虞沫泠劝了几次也没用,他的心情虞澜清都明白,只是这段时间来后宫中风言风语闹得厉害,都传到慈寿宫里来了,她倒是也想不管,可风波四起,终究是不能不管。 是以今日下了早朝后便让月颖亲自把魏子善请到慈寿宫来了,母子相对而坐,虞澜清瞧一眼魏子善的神情,他显然是晓得自己叫他来做什么的,如此气定神闲,显然也是心中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虞澜清踌躇再三,才开了口:“夏末了,哀家瞧着皇后这两天懒懒的也不爱动弹了,不如让皇后到哀家这里来住两日,也好静静心才是。” 这话可不是说虞沫泠的,是让魏子善静静心,好生想一想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魏子善抬眸:“儿子明白母后的意思,这些天自己也想了许多,牌子已经都做好了,明日便都挂上。” 虞澜清放下手中的佛珠,朝魏子善那边侧了侧身子:“帝后情爱深重,是国之福,是民之福,哀家疼沫泠,不比你少,若非闹得实在厉害,哀家也不愿意说这样的话,只是集宠于一人,也是集怨于一人,皇后处境堪忧,哀家也是放心不下的,皇帝连天下都担得,区区几个女子,自然也担得。” 魏子善听虞澜清说这话,突然明白虞沫泠感慨做皇后的不容易,虞澜清的肩上,也从来都没有轻松过。 “母后教诲,儿子记下了。”魏子善起身行礼,重新站定的时候,开口道,“夏末催人懒,儿子想着,宫中许久也没热闹了,云思吵着要进宫来,她陪陪皇后也好,如今御花园的最后一簇花开得正盛,正好凉亭做席,朕也见一见嫔妃们。” 如此正好。 虞澜清点头说好,诏安办事是稳妥的,皇后身边的铃铛还年轻得很,多跟着学些东西,顺便让月颖也跟着一块儿去布置,免得下边的人毛手毛脚,出了什么差池。 月颖在宫里一辈子了,有她在,任凭哪个嫔妃动了歪心思,都是躲不过眼明心细的月颖的眼睛的。 魏子善也说有月颖帮衬着虞沫泠是极好的,事情定下后传到后宫嫔妃们的耳朵里,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见皇帝了,怎么不兴奋?自然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 杏花得了消息回来也是开心坏了,跟余姝说了以后便一直在找衣裳,嘴上念叨着这回一定要艳压群芳。 余姝喝着茶,淡淡的开了口:“选件眼色清淡的就是了。” 杏花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道:“小主,太后娘娘又不去,穿得这般素净做什么?” “人人都上赶着争奇斗艳为博皇上看一眼,我又不是头一回见皇上,穿得那般妖艳做什么。”余姝放下茶盏,“再说了,你也知道人人都想穿得鲜艳些引起皇上的注意,万花丛中一点绿,反而是醒目的。” 杏花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声道:“是,小主思虑周全。” 余姝见她不折腾了才松了口气,若不这么说,这丫头不晓得要翻出些什么夸张的首饰来,她现在对这聚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着急的是,皇后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是她没有用自己的方子,还是那方子真的不行? 虽然她这两个月偶尔能留下来陪虞沫泠说说话,也的确撞见了一两次魏子善,但余姝还是没办法确认虞沫泠到底信不信得过她,有没有用那方子,毕竟虞沫泠自己不主动提起,她总是问着,显得别有用心似的。 虞沫泠的肚子没动静,她可要怎么邀功,不能邀功,就算参加再多的聚会都是没用的,一群蠢女人,两个月了还没看明白,魏子善若是看重皮相,又何至于在凤羽宫足足呆了两个月? 要接近魏子善,只有讨好皇后这一条路,那些视皇后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全都是蠢货。 余姝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头疼胸闷,夏日里本就不舒服,她成日里着急,可不是要难受了。 杏花刚找到一件满意的衣服,回头看见余姝捂着脑袋皱眉,赶紧上前放下衣裳道:“小主又发愁了?打小一发愁就胸闷的毛病怎么总是不好。” 她担心的叹口气,余姝是聪明,只可惜天生便心脏带着些缺陷,不是操劳命,不能多费心,可偏偏入了这皇宫里,往后费神操劳的时候还多着呢。 余姝深吸两口气,尽量脑海放空不去想别的,难受的劲儿过去了也便好了。 舒服些以后,余姝才伸手拨弄了一下旁边的衣裳,满意的点了点头:“就穿这个吧。” 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准备往外面去,杏花赶紧跟上:“小主这是要去哪儿?” “去皇后娘娘那里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后宫里都忙着打扮自己,皇后那里说不定忙不过来,去帮一帮,太后能瞧见。”余姝答一句,人已经出了门外了,杏花应下声来,搀扶住余姝的手,再三确认她身子的确没有不舒服了以后才松了口气。 余姝去的正是时候,迎面就遇上月颖,听铃铛喊了一声姑姑,立马就晓得这是虞澜清身边的人了。 月颖回首看见她,铃铛喊了声余荣华,看上去有几分熟识友善,月颖给余姝行礼问安,余姝也回以礼貌的微笑,她倒是没有准备突兀的陪笑搭讪,这样合适又恰当的距离就刚刚好。 “我过来看看皇后娘娘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余姝简短说明来意,她穿得简单,的确像是来帮忙的样子。 月颖对余姝的反应很满意,这个余荣华很是不错。 看得清楚形势,光是这一点,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很难做到。 铃铛笑起来:“小主来得正是时候呢,皇后娘娘兴许真有能用上小主的时候,小主先进屋说话吧。” 余姝点头说好,跟着往里屋去了。 虞沫泠正想着从何下手,就见月颖和余姝一块儿到了,两人都是得力助手,虞沫泠立马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握住月颖的手:“姑姑来了便好了,否则本宫总是心中没底的。”说罢,又看向余姝,“你也来了。” 月颖瞧虞沫泠的神情,两人似乎交情还不错。 有月颖帮忙,很快凤羽宫的人就都动了起来,该做什么,该布置些什么也井井有条的开展了,余姝虽然只是领着人往御花园去依葫芦画瓢的布置,但也算是免去了虞沫泠夏日出行的炎热。 御花园里自然也有御前的眼线,布置才刚刚开始,余姝帮着皇后烈日下布置的消息就传到了魏子善的耳朵里。 “余荣华?”魏子善抬眸,这段时间,他总是频繁的听见这个名字。 这个女人围绕在虞沫泠的身边,不会叫人觉得刻意可疑,可真正需要的时候,却总能从旁人的嘴里说到魏子善的耳朵里来。 魏子善记得她的名字,余姝,前段时间似乎在皇后宫里看见过,长得也还算不错,不是什么让人讨厌的面相。 “能替皇后做这些事,还算是有些用处。”魏子善淡淡说一句,又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情,这后宫里的女人里,就瞧着这个余姝还有些脑子和本事,至少明知道她是有私心的,魏子善也并不讨厌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自己的注意。 余姝忙了一下午,反而觉得充实,布置这个要不了多少精神,主要就是热罢了,回到凤羽宫的时候,虞沫泠已经备好了茶点等她,明日要的新鲜水果也已经嘱咐御膳房都备好了,不知道怎么的,屋子里明明放着冰块降暑,虞沫泠还是觉得身上难受得很,这两天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 余姝瞧出虞沫泠不舒服,赶紧递过茶盏:“娘娘还难受得很么?” 她走之前,虞沫泠便疲累得很了。 “无事。”虞沫泠摆摆手,兴许是夏日闷人得很,这些天总是懒懒的不爱动弹,今日一下子动起来,有些不太适应罢了,“倒是辛苦你,替本宫劳累这一趟。” 余姝赶紧笑笑,说不打紧。 月颖跟在这里陪虞沫泠,也问一句:“娘娘请太医来瞧瞧吧,若真有什么不适,也免得太后娘娘和皇上担心。” 虞沫泠原本还想坚持,想到明日还有得累,便点头说也好,让铃铛去请赵太医了。 余姝陪着虞沫泠说话,她自己也常有不适的时候,让虞沫泠也深呼吸几次放空脑袋歇会儿,倒是颇有效果。 赵太医来得快,外头热磕头问安后先擦了擦汗,才听铃铛说了虞沫泠的不舒服,搭上绣帕问诊。 诊了许久,赵太医才收回手,磕了个头。 余姝瞧着新鲜,哪有人不说病情先磕头的:“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赵太医抬头,面容欢喜:“老臣,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虞沫泠楞了一下,随后猛地站起身来:“什么?本宫。。。本宫有孕了?” 铃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蒙了,还是月颖先缓过神来,赶紧扶着虞沫泠坐下,看向赵太医:“中宫有孕是好事,是大好事,太医领赏,即刻去通禀皇上和太后娘娘!” 说完,又喊住起身要走的赵太医,叮嘱余姝和铃铛照顾好虞沫泠,留赵太医在这里开方子照顾,自己亲自去慈寿宫和乾明殿告诉这好消息。 月颖在乾明殿外跟诏安说了这事,赶着回去给虞澜清报喜,也没来得及进殿去,诏安高兴坏了,跑进殿的时候还摔了一跤,惹得魏子善紧张了一下,放下折子看他:“一把年纪了,怎么这样跑,小心一些。” 摔着了诏安干脆就这么跪着了,帽子歪了也没心思扶,脸上笑着全是褶子:“皇上,中宫大喜!皇上大喜啊!” 魏子善被他逗笑:“什么大喜?” “方才月颖来说,皇后娘娘今日不适,方才请太医问诊,传来好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有孕了,已然快两个月了!”诏安说完还望着魏子善傻笑。 魏子善手上的折子一搁,立马就站起身来了:“有孕了?!” 说罢,看诏安傻笑着点头,也不自觉的跟着笑起来了,两人这般傻笑了半响,魏子善才赶忙拍了拍诏安,连声道:“快走!去凤羽宫!” 他着急赶着去看虞沫泠,消息传到慈寿宫,虞澜清自然也是坐不住的,两人一前一后赶到凤羽宫里,正瞧见虞沫泠激动落泪,又哭又笑的模样。 魏子善一进门赶着给虞澜清行礼,随后坐到虞沫泠身边,拽进虞沫泠的手,连声说好,旁的话什么都不会说了,虞沫泠因为终于如愿得子心头高兴,高兴得直哭,看见魏子善这傻呵呵的模样,又哭不出来了,两人握着手一块儿傻乎乎的笑。 虞澜清心头也放下一桩大事,这些年虞沫泠一直都想要一个孩子,魏子善这般留宿凤羽宫,也是想要虞沫泠能够有个陪伴慰藉,如今终于有了,可不是要高兴坏了。 余姝一个人在角落里静默的站着,好半响后,虞澜清才注意到她。 月颖见虞澜清看余姝,靠在虞澜清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虞澜清的脸色缓和一些,对着余姝招了招手:“过来。” 余姝没想到太后会额外跟自己说话,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赶紧走上前跪下,给虞澜清请安。 “叫什么名字?”虞澜清问一句,对余姝倒是和善语气,听月颖说余姝帮衬着皇后,她宽厚对待,往后能心向着虞沫泠,也是好事。 余姝垂低了头:“嫔妾余姝。” 魏子善也看向余姝,拽紧了虞沫泠的手:“太后问话,要答回太后的话,仔细记下。” 余姝赶紧应声。 “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虞澜清让她抬头说话,余姝抬起脸与虞澜清视线相触,倒是也不害怕,眼睛清澈澈的,也很好看。 虞澜清微微点头,是个干净孩子,往后往正道上走,是有前程的。 “今儿皇后不适,是你去布置的御花园对么?”虞澜清问一句。 余姝只说是皇后看重,倒是不为自己邀功,人也谦逊,这才笑起来,对魏子善道:“余荣华很不错。” 能得太后一句称赞,算得上是极高的殊荣,余姝受宠若惊,赶忙再次磕头感谢,随后站起身来,坐到铃铛端来的绣凳上。 “此番有孕,余荣华当属头功才是。”虞沫泠想起余姝送来的方子,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喝了三五次,两个月过去没动静,还以为是自己身子不调的问题,早就没放在心上,如今想起来,或许真是那药的缘故,无论如何,这份情虞沫泠是呈下了。 见虞沫泠提起,余姝终于是松了口气,在魏子善和虞澜清跟前一并提起,往后她在宫中地位自然大不相同,能不能得到恩宠另说,但头一个翻牌子的殊荣,一定是她的了。 “怎么?”虞澜清心中大概有数了,虞沫泠这个孩子的得来,恐怕是和余姝有什么关系。 果然,听虞沫泠把事情始末说完后,不仅仅是虞澜清,就连魏子善看余姝的目光都变了。 “余荣华倒是大度得很。”不怪魏子善多心,她这样费尽心思的靠近虞沫泠,他不得不小心多问几句。 余姝赶紧又跪下来,端端正正的磕头,这话她准备许久了,如今终于能说出来,现在这局面正好,免得说与魏子善听了,自己还得被请到慈寿宫去一趟。 “嫔妾请皇上,太后娘娘恕罪,嫔妾。。。的确是有私心的。”余姝说话坦诚,开口便把魏子善和虞澜清要问的说了,“可嫔妾也是真心,希望皇后娘娘能够心愿得偿,盼望着能为皇上皇后以及太后分忧,如此一来,皇上无后顾之忧,嫔妾也可亲近娘娘左右,替皇上看顾娘娘周全,嫔妾自知,断不敢妄想与皇后娘娘争什么恩宠高低,只盼着能侍奉皇上皇后左右,尽自己绵薄之力罢了。” 她这话七分真三分假,落在虞澜清耳里,倒是感慨这余荣华确实是个聪明人,此番事情下来,在皇帝的心里,她自然是不同了,往后魏子善当她是陪伴虞沫泠的第一人,也会好生对待。 她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为自保立足,虞澜清也自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多问什么。 果然,魏子善听了这话神情缓和不少,让她起身说话:“中宫大喜,你是有功的,朕记下了,往后在皇后身边,朕盼着你尽心侍奉,记下了么?” 余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眼看了魏子善一眼,含笑点头说记下了。 魏子善这才收回视线,只专心同虞沫泠说话,又叫来赵太医,仔仔细细的盘问了许多事情后才作罢。 虞沫泠看他这紧张神情觉得好笑:“哪儿就这样小心了,皇上弄得人心惶惶的。” “这可是朕与你的头一个孩子,也是后宫里的头一个孩子,得仔细,得小心,谁伤了你,朕都要她的命!”魏子善一脸严肃,说得一本正经。 虞澜清听得发笑,要做父皇的人了,愈发孩子气。 坐着说了会儿话,确认虞沫泠一切都好之后,虞澜清便推说累了,起身离开了这里。 说起明日的宴会,魏子善思衬了一下说还是不要办了,免得累着了,虞沫泠却坚持说没事,都已经晓谕后宫了,她突然有孕,后宫的人肯定心头会有人不舒服,再取消了说好的宴会,怕是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魏子善皱眉:“朕做的决定,谁敢闹事?” “皇上。”虞沫泠柔声唤一句。 魏子善没办法,瞧她这神情立马缴械投降,连声说都听皇后的。 余姝在一旁看着,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帝后感情的深厚,更为自己做出明智的选择判断而感到欣慰。 不要爱上帝王,尤其是心中已经有了挚爱的帝王。 因为中宫有喜,魏子善决定留下来陪着虞沫泠,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三宫六院,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所有头脑发热兴致勃勃等着明日见君王的嫔妃的热血心肠上。 余姝从凤羽宫出来,特意绕着远路,从每个宫宇的门前走过。 有安静的,也有闹腾的。 王美人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宫墙都能听见,声调很大,虽然听不清楚在骂什么,但院子里宫女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余姝挑眉,还停下脚步往里头走了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问了门口站着的小宫女一句:“里头这般闹,可是王美人出什么事了?” 小宫女说话说不清楚,瞧见是荣华,只能跪下来拦着,连声说没什么。 哭声还在传来,倒是弱了不少,余姝站了会儿,倒是没为难这小宫女,只说没什么就好,中宫大喜,宫里头可都要欢欢喜喜的才好。 她提点一句,也只能做到这样了,王美人还要自己作死的话,她可就没办法了。 好在听说明日的聚会还是照常举办,后宫里这才松了一口气,算是有了个慰藉缓和。 第二日出席,果然如余姝所料,个个都打扮得鲜艳娇嫩,要和这御花园满园子的花争高低似的。 余姝一个人穿得清爽,炎热的夏日里,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堆里,反而是她最醒目了。 魏子善同虞沫泠一块儿来的,帝后依偎着到上座,坐下之后,嫔妃们才陆陆续续的入座,魏子善一眼就瞧见余姝了,她倒是聪明,虞沫泠穿着淡粉色的裙子,她就穿淡绿色,倒是朝相辉映,既不会抢了皇后的风采,又显得清爽。 “余荣华布置的不错。”魏子善冷不丁的冒出句话来,当着这么多人夸了余姝,立马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余姝的身上。 魏子善等着看她怎么处理。 谁晓得余姝面不改色心不跳,被那么多人不爽的盯着看也像是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她微微福身,嘴角含笑,抬眸看了魏子善一眼,谢恩道:“多谢皇上。” 魏子善这下是发自真心的笑了。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3.0、与你一起面对 下面坐着那么多人,魏子善偏偏只跟余姝说了话,所有人的怒气都顺利的从虞沫泠这里过度到了余姝的身上,魏子善拿起酒杯,对着余姝举了举,余姝楞了一下,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福身道:“谢皇上。” 做完这些后,魏子善才收回眼神。 今日这场聚会是魏子善提出来的,为的就是平息这段时间后宫的各种不好的声音以及对皇后的敌意。 如今虞沫泠有了身孕,魏子善的一桩心事放下,另一桩心事自然而然也就爬上了心头。 他闷头喝了两杯,侧目看虞沫泠的时候,看见虞沫泠正盯着余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她当然知道自己身为皇后应该大度,不能因为魏子善对余姝稍微有些兴趣,稍微有些不一样就这般难受,往后这样的事情还很多,只要习惯了。。。也就好了。 可虞沫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心和手,她一想到魏子善对余姝有了兴趣,自己居然对帮助自己有孕的女子起了不悦的心思,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卑鄙龌龊了。 她怎么能。。。总是胡思乱想着要谋求帝王的身心如一呢,能够得到魏子善全部的真心,她已经比任何人都幸运了,她不能再奢求太多了,要的太多,神明一定会让自己有所失去的。 “不舒服么?”魏子善把她挣扎的眼神收入眼底,不自觉的眼中闪过温柔,勾着嘴角笑笑,伸手握住了虞沫泠的手,关怀的问一句,“若是不舒服,一定跟朕说。” 虞沫泠和他眼神相触,看见魏子善一般无二的目光,才终于安心了一些,她回以甜甜的笑容:“臣妾没事。” 魏子善点头,随后看向席间一双双用炙热眼神盯着自己的嫔妃们,思衬了一下,开口道:“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极好,你们谁能为皇后摘来开得最好的那朵花,朕重重有赏。” 话音落下,席间先是安静下来,随后便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魏子善勾了勾嘴角,接着道:“不过,每个人都只能摘一朵,一旦摘下,便不能再换成别的了,谁能寻来最好的,赏。” 皇帝是认真的,席间的嫔妃都陆陆续续起身,有了人带头,后边的自然也怕落了人后,是以没一会儿,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涌入了御花园里,去寻找那朵所谓最美的花了。 虞沫泠怔了一下,随后转身看魏子善:“皇上,外头热得很,让她们都回来吧,别逗她们了。” 魏子善拉过虞沫泠的手,示意她安心:“坐在这儿瞪着朕也是无用的,朕给她们寻些事情做,朕瞧她们倒是个个都不服输的。”说罢,看向席间唯一没有起身离开的人,抬了抬下巴,“再说了,选择在自己手上,这不是也有人没去么?” 余姝听见魏子善的话,站起身来,对着他和虞沫泠福身行礼:“嫔妾是想斗胆问问皇上,皇上说的最好的花,是指嫔妾以为最好的花,还是皇上以为最好的花呢?” 总算还有个聪明的。 魏子善冷哼一笑:“问朕做什么,你自己心头如何理解的,便如何去做就是了。” 余姝垂眸,半响后,才应声说了句是,随后又坐了回去,看向了外边的情景。 她们穿梭在花丛里,因为魏子善的一句只能摘一朵而一直犹豫彷徨着不敢下手,太阳照着,很快就汗如雨下花了脸上的妆容,可她们都顾不上,只为了皇上的一句赏,后宫追逐名利,为了在魏子善跟前有所表现,谁都顾不上别的了。 愚蠢,终究只能沦为帝王手段下的玩偶罢了。 余姝看了许久,人人都怕错过了更好的,是以根本没有人回来,虞沫泠看着也皱眉,可这时候若是站出来说话,怕是要被误会皇后怕魏子善赏赐些什么好东西,吃醋妒忌呢。 魏子善只顾着跟虞沫泠说话,虞沫泠有孕,是他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事情了,他根本不想看见这些后宫里的女人,可是没有办法,他到底还是有太多要顾及的东西,是以不得不见,见了觉得聒噪,只能让她们自己出去转一转,别打扰了他和虞沫泠了。 一直没动的余姝在又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还没看见有人回来,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外边去了。 魏子善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径直走到了御花园的最外沿,因为突然出现,所以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好多人窃窃私语,见余姝没有要往里走的意思,也好奇她到底要干什么,她们都找了那么久了,还以为余姝是放弃了,现在看来也是个舍不下恩宠赏赐的。 余姝站在这里,等到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她勾起来以后,才径直伸出了手,摘下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朵花。 这下,所有人的声音都没了。 她。。。摘了? 余姝回过身,将手中的花高高举起,福身道:“回皇上,嫔妾已经找到了嫔妾以为,最美的花了。” 魏子善眯了眯眼睛:“哦?这为什么是最美的花?说来听听?” 魏子善话音落下,身后的那些女人立马附和:“就是,总要说个大家信服的理由出来才是,凭什么你说是最美就是最美?可笑。” 她们等着看余姝出丑,被魏子善训斥冷落,好弥补一些魏子善方才单独跟她说话时候的怒意。 余姝没有抬眸,保持着这个姿势,自信从容的开口:“嫔妾以为,御花园百花齐放争相斗艳,每一朵都是夏日的馈赠,花房奴才的心血,嫔妾走到这里,瞧见的是眼前的这朵花,努力盛开,颜色艳丽,即便身在花丛中,也未曾低下自己的花瓣,依旧自信傲然的盛开着,所以在嫔妾的眼里,眼前的这朵,便是最美最好的,即便后面还有更好的,可嫔妾第一眼瞧中了的花,嫔妾自信,绝不会比任何一朵花差,只要认定了,便坚信自己的选择,这便是嫔妾眼中最美的花。” 余姝的话音落下,里面只有一片沉默。 魏子善没发话,谁都不知道这究竟是说得好还是说得不好,可这么久过去了,所有的嫔妃里,的确只有余姝一个人摘下了花,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在魏子善面前辩白。 其他人就算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她们的确是怯懦了,不敢做出头鸟,又贪心的想要再寻更好的,比起余姝口中的眼前的便是最好的这样的说辞,她们的任何借口,都显得太苍白了。 良久后,余姝的腿都蹲麻了,才听见里边传来了微弱的鼓掌声。 随后魏子善亲自站起身来,走到外面来,接过了余姝手中的花,让她站直身子,四目相对,余姝不能控制的心跳乱了。 她必须承认,魏子善的确很英俊,这样凑近了看,他目光虽然冷冽,可这样尊贵又俊朗的男人盯着一个女人看,谁又能真正的做到心如止水呢? “余荣华说得很好。”魏子善勾了勾嘴角,虽然这个笑没有什么温度,可还是被余姝看进了心里,她片刻的失神,随后立马后退了一步。 “朕说了,谁能够找到最美的花,就重重有赏,时间过去那么久,你们什么也没找到,余荣华一出来,便摘下了她心中最好的,所以这个赏赐,该当是余荣华的。”魏子善开口,注意到所有人都看向余姝之后,才接着道,“今晚,就余荣华侍寝吧。” 说完这话,魏子善便捏着花回去了,他把花放在桌子上,扶着虞沫泠离开了这里,留下一堆目瞪口呆的嫔妃们,面面相觑。 若早知道是这样的赏赐,只怕她们就算是比不过,也一定早早的摘下花朵进来了,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错过了的机会就是永远的错过了,她们又恨又怨的看着余姝,个个说话都阴阳怪气的,表面上是祝贺,心里不知道怎么把余姝嚼碎了吃了。 余姝回过神来,没有搭理这些女人,只敷衍着应付过去,便匆匆离去了。 今晚。。。魏子善要她侍寝?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余姝有些措手不及,可杏花却欢喜激动得很,忙前忙后,请来姑姑教导,一点也不松懈。 余姝就这样茫然的坐到黄昏时分,被杏花推着去沐浴洗澡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她往下滑,把下巴浸到水里,热气腾腾的水雾里,余姝的脸有些微红。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帝王动心,可毕竟是第一次,终究还是会对自己的男人有所在意的。 就这么片刻,让她有些不切实际的憧憬,起身以后,她会清醒的审视自己的身份的。 这般想着,余姝闭上了眼睛,长出一口气。 洗干净以后,要穿上浅粉色的轻薄寝衣等待着,前来接人的轿子挂着铃铛从宫道的一头一直到玉坤宫门前。 杏花扶着余姝上了轿子,随后福身行礼,看着轿子朝着乾明殿的方向去了。 如果皇上没有前往嫔妃宫宇过夜,那么到乾明殿侍寝的嫔妃后半夜是要被送回来的,能在乾明殿过夜的,只能有皇后一个人。 余姝在后寝等了很久,烛光都昏暗了不少后,魏子善才从前殿进来。 他没让人跟着伺候,看见余姝跪坐在床上,也只是随意的坐到一旁,看了她一眼:“不冷么?” 虽然是夏日,可晚上的寝宫里还化着冰,魏子善这么问是因为她在发抖。 余姝抬眸看他一眼,可能是气氛太过暧昧,所以她不能控制的脸上有些滚烫,往前挪了挪身子,伸手要给魏子善更衣:“嫔妾不冷,嫔妾服侍皇上歇息吧。” 魏子善伸出手挡了一下:“朕习惯皇后服侍了,还没别的女人替朕更衣过,不太习惯,就不必了。” 余姝楞了一下,随后眼眸的光黯淡下来,她能感受到魏子善语气里的疏离,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现在这样的模样而有一丁点的心动,好像召幸她只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而下一秒,魏子善就证明了余姝的猜想是对的,他脱了鞋盘腿坐上床,和余姝相对而坐,开口道:“你知道朕为什么选你么?” “什么?”余姝楞了一下。 魏子善盯着她,没重复,只等她自己想明白这句话以后回答。 余姝是聪明人,看着魏子善的眼睛就已经明白了几分,她咬了咬嘴唇,抱着最后一丝希翼,摇头道:“嫔妾不知道。” 魏子善挑了挑眉毛:“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罢了,你不说,朕说就是了,虽然这样很对不起你,但。。。很抱歉,余姝,朕把你牵扯进来了。” 余姝握紧手,认命的闭上眼睛,随后突然轻笑起来:“皇上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康,的确是用心良苦。” “沫泠刚有身孕,一定有不少人动了歪心思,你既然选择帮沫泠,选择站在朕和皇后这边,就是个聪明人,朕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份冷静的聪慧和正确的立场选择,朕让你第一个侍寝,的确是想把你推出去,让她们的心思放在你身上,皇后能够安心养胎。”魏子善直言不讳,他并没有准备稀里糊涂的利用余姝,余姝是聪明人,他的话是重任,也是警告,余姝不敢有歪心思,也不会有歪心思,她想活,想要地位,自然懂得要怎么做。 “皇后娘娘有皇上如此爱护,是皇后娘娘的福气。”余姝捡着漂亮话说,这个时候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她真是愚蠢,居然会有侥幸的心理存在。 从聚会上魏子善单独和她说的那句话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布好了,只要她摘下花,这个赏赐就一定是她的,魏子善要她入局,她不得不入局。 “朕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朕对你的宠信,你也可以如愿成为朕的身边人,但只是替朕看护皇后的身边人,至少。。。现在是这样的,朕会给你一切,地位,尊贵,以及金银钱财。”魏子善看出余姝的情绪转变,他沉吟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余姝的肩膀,“抱歉,朕现在。。。实在还做不到宠幸别的女人。” 说完,魏子善伸手把自己外衫取来,给余姝披上了,他对余姝,还是有些愧疚的,顶着宠妃之名,却没有宠妃之实,往后还会替虞沫泠分担来自嫔妃们的怨恨怒火。 余姝裹紧身子,明白魏子善的意思,自觉地起身下了床,跪在床边柔软的地毯上,磕头道:“嫔妾自当不辜负皇上重托,全心全意,效忠皇上和皇后娘娘。” 说完这话,魏子善叹了口气,翻身坐到床边,把余姝拉起来:“你睡床上吧,后半夜,会有人接你回去。” 说完,自己起身,朝着帘子外边的躺椅过去了。 余姝站在原地,握紧了魏子善的外衫,外衫上有他的味道,余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死心还是别的什么,她回过头,隔着帘子,轻声开口:“皇上说,现在还做不到宠幸别的女人,可江山社稷,总要传宗接代,嫔妾不敢奢求别的,只想问皇上一句,若。。。若皇上有能做到的那一天,皇上的选择里,会有嫔妾么?” 外面是长久的沉默,余姝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魏子善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睡到床的边沿,可却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在她以为再也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魏子善的声音:“若将来有那么一日,宠幸你能让皇后心头更好受些,朕会考虑。” 这便是魏子善的回答了。 可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会来,谁都不知道。 抱着一丝希翼,成为皇后面前遮风挡雨的盾牌,期盼着。。。有朝一日,她也能够有自己的孩子。 这条路,一旦决定走下去,就不能再有半点犹豫,否则前功尽弃,粉身碎骨,她必须坚定不移的,完成这项事情。 之后连续一周的时间,魏子善都召幸了余姝,每日到乾明殿来,同魏子善说说话,随后分床而眠,后半夜,又回到玉坤宫去。 这就是余姝这段时间呈宠的真相,在外人眼里,她是后起之秀,突然成为了魏子善新的宠妃,魏子善的计划也很顺利,大部分对皇后的不满和怨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一周之后,魏子善下朝后,前往了凤羽宫。 余姝正在陪着虞沫泠说话,魏子善一进来,余姝的神情有些奇怪,很快便站起身来行礼,随后匆匆离开了。 余姝对虞沫泠很是恭敬,这段时间陪着她,两人说了很多交心的话,虞沫泠心理面已经好受多了,她拉过魏子善坐下,好半响后,轻声道:“其实。。。臣妾这些天已经想过了,不是余姝,也总要有别人的,好在余姝是向着臣妾的,对臣妾恭敬有加,相处下来,已经如同姐妹一般了,余姝是个好姑娘,皇上。。。莫要辜负了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虞沫泠虽然笑着,可还是哽咽了一下。 魏子善哭笑不得,这段时间没来,她一定委屈极了,伤心极了,难受极了,虽然可以从余姝嘴里听见虞沫泠的情况,但魏子善心里面的焦急没有半点缓解。 为了事情的逼真,他强迫自己不要来见虞沫泠,如今终于看见思恋的人了,她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安慰他,魏子善心疼得厉害,伸手把虞沫泠抱在怀里,一直要说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他缓了口气:“沫泠,朕知道你难受,对不起,朕来晚了,朕。。。并没有真的宠幸余姝,朕还做不到,朕。。。是怕后宫的人伤了你,所以。。。” 虞沫泠傻了,她靠在魏子善的怀里,想抬头看他,被他摁住:“朕想抱抱你。” 就这样安静的,抱一抱你。 要专宠一人,专注一人,太难了,帝王路上,这个选择和坚持太难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做不到,少年相识,他和虞沫泠之间的陪伴和记忆都太深刻,太刻骨铭心了,这一生,都不会有人能够替代虞沫泠在他心里的地位,年少的心动,是最难割舍的。 她要他不要辜负了余姝,难道他就能轻易辜负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么? 虞沫泠搂紧魏子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对不住余姝:“可余姝她。。。” “朕会补偿她。”魏子善说完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这么多天憋着,他自己都快要难受死了。 他放开虞沫泠的手,见虞沫泠还是为余姝而纠结,她是心善的,可感情的事情上面,从来都不讲究什么公平不公平,他认定了是她,就注定了不能兼顾别的人,他要首先保护好的人,一直都只是虞沫泠而已,当年选秀的事情一拖再拖,如今就算到了这个境地,他也同样能够想出别的办法来拖住,魏子善看着虞沫泠,捧起虞沫泠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随后认真又温柔的开口道:“朕知道,或许迟早还是会有那么一天,可至少现在,朕还有办法,朕还能只有你,只陪着你,朕不要你失望难过,也不要你大度推朕去别的地方,等到了无路可走,无计可施的时候,再说别的话,好么?” 就算对不起余姝,也是他魏子善对不起余姝,他不要虞沫泠为此有半分的不安和愧疚,她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任何的人,她从来。。。都是那个为了别人着想,温柔又善良的姑娘,是他心里,那个会脸红,会偷看他,会鼓起勇气和他说话,会想要办私塾教导女子的姑娘,是他青梅竹马,记忆里最美的那个姑娘,他的心装满了和虞沫泠的过往,也期盼和她的未来,再难有旁人了。 虞沫泠忍住泪水,许久之后,才抬脸,轻笑起来:“臣妾陪着皇上,无论皇上做什么决定,臣妾。。。都和皇上一起面对。” 握紧彼此的手,相互依偎到白头。 陪着彼此到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的苦难和曲折。 这条路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为夫妻。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