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把刀》 第1章 亡魂,一个人的蜜月之旅 唐惊程已经在那辆不断摇晃的车子外面站了很久,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大雨淋湿了,思维冻结,可被雨水洗刷过的视线却越来越清晰。 就在几步之遥的车里,她亲眼目睹后座上两具交缠的身体,融合厮缠,做这世间最无耻的事。 女人的手被身后的男人死死摁在水汽氤氲的窗玻璃上,指腹变形泛出青白,嘴巴张合着喘气,像是痛到极致时的无声呐喊。 “邱老师,你…好棒…唔…好棒……” 车外倾盆大雨,车内却是春光无垠,后座上那双白花花的身体已经折腾了快半个小时,车身晃得厉害。 唐惊程在雨雾中看着眼前的一切,跑过去使劲拍车窗,可是里面的人不愿意停,一切还在继续,车身颠震,越发激烈。 唐惊程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她居然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丈夫和学生在车里偷情! 妈的一对狗男女! 唐惊程在车子旁边转了一圈,捡了半块砖拿在手里。 “邱启冠,你他妈给我出来!” “嘭—”半块砖朝着车窗砸过去,玻璃碎了一地。 雨水被风刮进车里。 “啊——”里面女人惊叫一声,鬼哭狼嚎地捡了椅背上搭的衣服往身上盖。 唐惊程伸手进去拽开车门,画面突转,后座上交叠的那双身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漫地的血,从椅子上流下来,被雨水冲到自己脚边…… 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昨夜十一时左右,云凌美院后门交叉路口发生一起车祸,一辆私家车突然失控撞倒路边的防护栏,男性车主当场死亡,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邱启冠!”唐惊程一下子吼出这个名字,猛地睁开眼,大雨没有了,狗男女没有了,车祸现场也没有了,窗外山峦叠嶂,夕阳金灿灿。 她轻吁一口气,又做梦了。 此时自己正在去往云南腾冲县旅游的一趟小巴上,小巴已经驶上山道,颠簸不平,而刚才一切不过是场旧梦。 可梦归梦,却是真实发生过。 唐惊程记得那场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车祸现场的血被雨水冲刷了一地,距那晚已经三个月过去了,但她仍旧觉得空气里残留着腥浓的血腥气。 小巴在山路上又拐了一个弯,唐惊程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来瞅了一眼屏幕,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师母,你别躲着我了,躲也没有用!既然我已经怀了邱老师的孩子,那他的遗产我肯定是要分的,你跟他领了证也没用,这是我……” 对方女人的声音嚣张又聒噪,唐惊程觉得好烦,直接挂断。 几分钟后对方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还是差不多的意思:“唐惊程,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承认是我介入了你和邱老师的婚姻,可现在邱老师已经不在了,好歹我肚子里还为邱家留了一条=点血脉,你必须把我应得的那份给我!” 唐惊程突然觉得一口气喘不上了,直接开了车窗,手机从她手里飞出,一条抛物线,扔出窗外。 “嘭”一声,应该是机壳砸碎的声音。 吁…耳边终于清静了。 坐唐惊程旁边的姑娘大抵是被她的架势吓着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唐惊程没理会,从包里掏出一颗药片吞下,索性将车窗开得更大了些。 凛冽的山风从外面灌进来,整个焦躁的情绪终于稳下去了一点,可旁边那姑娘不乐意了。 “不好意思,天挺冷的,能不能麻烦你把那窗给关上啊?” 唐惊程冷飕飕瞥了那姑娘一眼,挺年轻的,编着辫子化着妆,穿着花里胡哨的裙子。 怎么看怎么碍眼! “觉得冷就坐其他地方去!”唐惊程没理会,径自裹了围巾补眠。 结果那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由分手就把车窗给撩上了。 唐惊程心里的焦躁一点点汇集,她懒得争辩,伸手又将车窗打开,如此反复几次,那姑娘也燥了。 “操,什么素质!”声音挺大,估计大半个车厢的人都听见了。 唐惊程也不恼,盯着她的腹跨看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嗯,你拿什么?”,随之又“砰”地将车窗开了起来。 外头的冷风呼呼往车里灌,唐惊程惬足,那姑娘却傻眼了,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毛病!” 姑娘背了包开始往外挤,却由于座椅之间的间距太小,挤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唐惊程的包挤到了地上,她随手一拎。 结果包口敞着,一拎便听到“啪啪啪”几声,几盒东西从包里掉了出来。 可能是动静闹得太大了吧,前排游客都回头看她们,自然也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东西。 花花绿绿,大概有五六盒,都是不同牌子和尺寸的安全套…… 第2章 寡淡,令人发指 “抱歉!”唐惊程走过去,“能不能麻烦你抬下脚!” 男人好像正在听音乐,他将耳机从耳朵里扯下来:“你说什么?” “腿,抬一下!”唐惊程重复。 男人弯了弯腰,也看到自己椅子底下的东西,随手替她捡了起来。 “你的?” “不然还是你的?” “呵…我不用这种带振动的。”男人神情淡然,把套儿还给了唐惊程。 唐惊程抬头看了他一眼,嗯,好皮囊,身形高大,五官俊野,有张招人的脸。 “谢谢!”她突然情绪不明地笑了一下,将盒子装进包里。 男人继续坐回椅子塞上耳机,两人无话。 不过车内开始有议论声,众目睽睽之下,唐惊程捡套儿的表情实在寡淡得令人发指。 后半段路唐惊程睡不着了,抱着怀里的包,只觉山风刮脸,小巴拐了个弯,夕阳的光线突然刺眼起来。 她习惯性地用手去揉眼睛,却突然听到一窜剧烈声响,像是重物滚落悬崖,带着一大片石头滚到山脚下去。 小巴急促又拉长的刹车声随之响了起来,唐惊程的身子因为惯性被猛烈甩出去,额头磕到前排椅子上。 “出车祸啦!前面那辆大巴侧翻了!”她捂着额头听到车里有游客大喊。 一时之间小巴内炸开了锅,大波游客开始往外涌。 “快去看看!” 都是一群准备下车看热闹的人,唐惊程也跟着去了,不过她没看热闹的心情,只是不想独自呆在车里而已。 人群互相推搡着往大巴侧翻的路口挤,唐惊程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被人推到了崖边。 山路底下大约三四米的地方是一片乱石堆砌的山腰子,大巴侧翻滚到了那上面,车身旁边都是一同滚下来的山石,窗玻璃被砸开了,有受伤的游客血淋淋地从里面爬出来…… 这是唐惊程站在崖边看到的场景,眼里一片血光,脑中又浮现出三个月前那个雨血交织的画面。 一时之间半山腰上全是哭喊和嚎叫声,刚才还很清透的山涧空气很快染了血腥气。 “喂,姑娘,能不能搭把手!” 混乱间唐惊程听到好像有人在跟她说话,男人的声音,干脆磁性,挺好听! 她寻着声音去,看到崖壁上挂着一个男人,用劲正用胳膊肘顶着一个伤者往上托。 唐惊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啊!”她条件反射似地叫着往后缩了半步,这才看到鞋面上抹了一个血手印。 伤者的手臂血糊糊地抱住她的小腿肚子。 “姑娘,愣着干嘛,把他拉上去啊!” 唐惊程只觉胃里狂恶心,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扎进了冰水里。 被她拉上来的伤者就躺在自己脚边,已经陷入休克状态,脖子上老长一条被划拉来的口子,皮肉外翻,此时正突突往外冒着血。 唐惊程不敢再看,偏过头去,脑中犯浑。 挂在崖壁上的男人很快爬了上来,棕色的登山鞋,鞋底沾了泥浆和血。 她认出那双鞋了,抬头看,暗影压下来,正好撞上男人深黑的眸子…… 第3章 车祸,抢救伤者 “翻车的时候玻璃割到了血管!”男人没看唐惊程,直接蹲到伤者旁边查看伤口,眼底映着血光,语气却十足平稳,似乎这血糊糊的模样对他丝毫构不成影响。 可怜唐惊程已经面色惨淡。 男人查看完伤口才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傻乎乎站着,不客气地把她拽了下去。 她整个人一个踉跄,几乎是半跪到伤者旁边。 “还有气儿吗?有气儿的话给我捂着!” 一时半会儿唐惊程没听懂他的意思。 男人见她估计是吓傻了,也顾不上太多,一把抓过她的手直接摁到了伤者的脖子上,就是那块被玻璃割开皮肉外翻的地方。 “这边过去一点就是颈动脉,好姑娘你振作一点,给我先捂紧!这是救人命你知道吗?”男人的声音平缓中带点威慑力,十分好听,沾着血的宽厚手掌盖在唐惊程的手背上,死死摁住她的五指往伤口上扣。 唐惊程能够感觉到自己掌下一波波猩热的血正往外涌,穿过她的手指缝溢出来…… 她的思绪在那会儿是完全断片的,唯独记得自己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夕阳的余晖在那一秒似乎变得更加刺眼。 唐惊程不由眯了眯眼睛,看到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眉峰,只留给她一个肃挺的鼻翼和轮廓刚毅的下巴。 “好样的,就这样摁住不能松!”男人突然起身往小巴那边跑,把唐惊程一个人撂下捂住那条血口子…… 血还在不断往外涌,伤者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半分钟后那男人拿着药包跑回来。 “帮我把他的头托起来!”男人再度命令,唐惊程照办。 他迅速从药包里拿出纱布和绷带,剪开,一圈圈缠到伤者的脖子上,因为靠近动脉,纱布不能缠得过紧,不过唐惊程能够看得出他包扎手法极其娴熟,像是行家。 几分钟后伤口缠住,但血很快就染透了纱布。 “托他的腰!”又是命令。 唐惊程依旧照办,吓傻了大概都像她这样,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把自己的衬衣连着袖子紧紧扎在伤者胸口处,打了一个死结,打完似乎还没够,他突然猛抬头戳了唐惊程一眼。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对视。 该怎么形容呢?怎么形容这男人的眼睛?黑亮,锐利,在浓烈的血腥味下,像是一把开了封的刀子。 唐惊程无端被他看得冷汗直冒,他却突然压身过来,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挂的亚麻围巾。 “借用一下!” “撕拉”一声,围巾被他从中间撕开,尾端打了个结,这就成了一条很长的“布条”。 男人将“布带”一圈圈继续缠在伤口胸口位置,似乎是绑得越紧越好。 唐惊程当时就蹲在他面前,目光被吸引住,最终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他那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贴身背心,肩骨宽厚,线条流畅,肩膀处有几条明显的刀疤,而因为用力打结的缘故,他两条小臂的肌肉贲张分明,古铜色的皮肤上起了一层薄汗,泥土和草屑都沾在他黏糊糊的皮肤上,夕阳斜照下来,汗渍油亮,却令人不由心慌…… 这是一具能够勾起人欲望的躯体。 眼前的一切在唐惊程眼里都成了可以要她命的东西。 她只觉呼吸短促,咽了一口气,身体某处已经感觉到湿泞泛起。 第4章 借围巾,行李被盗 “绑好了!”男人突然说话,唐惊程的目光还直愣愣地留在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处。 大半个小时后镇上的救护车和警车终于赶到,现场已经一片惨乱,医生护士救治伤员,警察帮忙料理现场。 唐惊程已经蹲在路边吐到肝肠寸断,正欲站起来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你有晕血症?” 她回头,刚才救治伤员的那男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只是身上已经套了一件皮外套,里面依旧是那件黑色背心,棉质面料贴着胸口肌肉,线条感分明。 唐惊程嘴角勾了一下,面色惨白,眼底却藏着愠色。 “谢谢你借我围巾。”看来这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挺强。 唐惊程忍不住蹙眉,那叫“借”吗?分明是抢! 不过她也懒得搭理,转身就往马路对面走,刚走几步就听到那男人在身后喊。 “喂,我叫关略!” 这下唐惊程溜得更快了。 妈的,他们之间很熟吗?她才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差不多两小时后山路才恢复通畅,暮色渐合,游客都陆陆续续地上了小巴,唐惊程还是习惯性地往最后一排走,走至位置的时候发现不对劲。 她装行李的那只背包不见了,前前后后的座位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真是日了狗了,居然有人趁她下车的功夫顺走了她的行李,换洗衣物,钱包,还有她每天必须要吃的药,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所幸她放在行李架上的另一只尼龙包还在,里面装着对她而言最紧要的东西。 …… 小巴抵达镇子已经接近九点了,游客都住在不同的旅店,大伙儿下了车之后都四处散开。 唐惊程抱着那只尼龙包坐到了路边台阶上。 这次来云南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有提前预定住宿,更何况她此时身无分文,还能去哪儿? “你还真把行李弄丢了?” 唐惊程抬头的时候关略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手背着包,一手插在裤袋里,那幸灾乐祸的口气真挺招人嫌的,不过唐惊程素来喜怒都不表于情,只是稍稍抬眉,没吱声。 关略笑一声:“行了,跟我走吧。” 唐惊程没动静,依旧抱着尼龙包坐在台阶上。 关略走几步又折回来。 唐惊程在台阶上磨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她追着关略的后背跟了大半条街,其实她挺讨厌这种感觉的,倒不是怕他会把她怎样,只是单纯地讨厌自己去依赖一个陌生人,且还是一个陌生男人。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唐惊程踩着关略投在地上的影子闷头往前走。 夜里的风渐渐大起来,她身上衣服单薄,围巾又没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冷?”一直走在前面的关略突然转身,唐惊程没防备,一头扎进他怀中。 那会儿她才惊觉这男人很高,以她一米六五的个子,在女人里面不算矮了,可此时脸却只能贴到这男人的胸口。 他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皮外套,上面有僵掉的血渍混着冰冷的皮革气息,可是他的胸膛是温热的,唐惊程能够感觉到上面硬朗的肌肉纹理。 一时之间她口干舌燥,将脸抬起来盯着关略看。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五官长得很好,特别是那道下巴,轮廓分明,中间还有一道淡淡的棱。 唐惊程曾经在书上看过,若男人下巴有一道棱,说明他性能力比较旺盛。 第5章 借烟,原来不是哑巴 “你……” 关略已经从唐惊程那双如麋鹿一般的黑眸中看到了渐渐燃起来的火焰。 这女人不对劲。 “你等等!”他适时打断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意淫,从包里扯出一件冲锋衣,“披上。” 唐惊程恍惚回过神来,关略已经把冲锋衣裹到了她身上,一时能够闻到这衣服上浓烈的烟草气息。 她微微又抬眸,眸里的火焰熄灭了,再度恢复麋鹿一般的茫然。 “别这么看我,一件旧衣服而已。” 关略也没多少好脾气,不过唐惊程居然笑了一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两道月牙儿,身上那股清冷的劲自然就淡了许多。 关略不由觉得头皮麻了一下,然后听到她在夜风中幽幽的声音:“你有烟?” “啊?” “有的话给我一支!” “不是,你原来会讲话啊!” “……” “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 唐惊程睨了他一眼,一副“你白痴”的表情! 关略后来总结过,她那双看似迷茫无措的眸子其实如刀刃,就那么直勾勾看人的时候最是锋利,好像非要从你心里剐走一些东西似的。 “行了算我怕你,我找找。”他在皮外套的口袋里翻了一遍,最后还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被压扁的烟盒子,里面就剩最后一根了。 唐惊程也不嫌弃,抽出来自己将揉皱的烟嘴捋直。 关略给她点了火,她费劲地连续抽了好几口才舍得吐出来。 “呼……”烟雾滕在夜色中,唐惊程感觉自己满身的惊恐和焦躁好像被这一丝烟草压下去了许多。 “谢谢。”抽过烟后的唐惊程口气明显好了许多,她将烟踩灭,“走吧,带我去找地方住。”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倒把关略落在了后头。 十几分钟后两人停在了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门口,看门面就知道客栈规模很小,设施寒酸,充其量就一间由私宅改造的小旅馆。 更过分的是客栈还有个特“逼格”的名字——匿红尘。 “真够酸!”唐惊程看着客栈门口的名字牌匾感叹。 “酸也得住,我房间就定在这儿,何况你身份证丢了,一般旅店不会给你办手续。”关略的话确有道理,唐惊程也没法儿挑三拣四。 两人去前台问了一下。 关略的房间是提前订好的,自然没问题,只是秋季正是腾冲旅游旺季,这年头全民伪文艺,都喜欢组团跑云南来装逼,客房自然紧张,留给唐惊程的也就一间临街的小房间了,而且里面没有热水和浴室。 “老板,麻烦把我之前订的那间房给她吧,我住没浴室的那间。”关略关键时候还挺暖男。 老板照办,唐惊程登记完之后接了房间钥匙。 “小姐您住三晚,房费一共六百,先付四百押金!” “嗯。”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盯着关略看。 关略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小姐,四百,您是刷卡还是现金?”老板觉得这女人怪怪的,又重复了一遍,可她却将房门钥匙往冲锋衣的兜里一揣。 “我没钱,问他收!”理直气壮。 第6章 借钱,半夜出没 付完钱后两人一同上楼,房间在同一层,二楼,斜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走廊。 唐惊程抱着尼龙包开了房门,转身又去拍关略的手臂。 “借我两千块!” “理由!” “我会还你!” “我没理由信!”关略真嫌弃这女人没礼貌,连借钱都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唐惊程不觉得自己口气和做法有问题。 她向来都这样,说话直接,做事干脆,从来都只以自己的利益和立场为中心。 “我还不至于为了要赖你这点钱就跑了。”她嗤笑一声,回房间写了自己的联系信息和身份证号码给他。 关略看了一眼:“唐惊程…你这名字挺怪啊!” 唐惊程已经没多少耐心了,正欲发火,只觉脖子上一勒。 他手法甚好,等唐惊程回神的时候,自己一直挂在胸口的那块玉已经被他掠了过去。 “你干什么?” 关略将玉捏在手中:“不干什么,就留你一样东西押在我这,省得你跑了!” “我不会跑,更何况你手里那块玉根本不值钱,拿去卖掉都未必能抵今晚的房费。” “那我不管!”关略将系玉的绳子绕了绕装进口袋,“这玉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至少它对你肯定很重要。”看唐惊程紧张成这样就知道了,一路上她都面无情绪,唯独这块玉被抢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钱我可以借你,但玉得暂时放我这保管!”关略从钱包里点了三张递给唐惊程。 唐惊程不接:“不是说好两千?” “要不要?” “太少!” “那玉还你!”关略伸手去口袋里掏玉,唐惊程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迅速将他手上的三百块抽掉。 “成交!” “好说!”关略含笑,拿了行李走进自己房间,关门的时候还不忘交代唐惊程:“明早七点在我房间门口等,我带你去吃早饭。” 这口气听着还挺暖,唐惊程冷着脸不领情。 他也无所谓,又笑了一声,门关到一半再度探头出来:“哦对了,这会儿街上应该还有面馆开着门,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不过那些小酒吧就甭进去了,里头指不定有什么人!” 唐惊程鼻子嗤了一声,脑子已经开始高速运转。 切……他说不让进去,她还偏要进! 唐惊程其实不是喜欢在陌生地方乱跑的人,按她有些自闭且生活自理能力极差的性格而言,陌生人和陌生环境都会让她产生恐惧感。 就拿邱启冠以前笑她的话来说:“别看程程面上厉害,其实胆子小得很,跟孩子差不多。” 可如今说这话的人去哪儿了? 唐惊程吸了吸鼻子,抱紧手里的尼龙包回了房间,先洗澡,没换洗衣服,只能继续穿回关略那件皱巴巴的冲锋衣。 药放在那个行李包里被人偷了,烟也没有,她只能想办法出去找点酒喝,不然今晚一夜怎么熬过去! 唐惊程把三百块钱装进兜里,将冲锋衣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下面,出了客栈。 …… 关略将身上那件带着血腥的外套脱了,只剩里面的背心倒在床上。 他翻了一个身,头顶是客栈发霉开裂的天花板,脑中却突然闪过那双如麋鹿般迷茫的眼睛。 “唐惊程……”他将那张纸从裤兜里掏出来,上面留着唐惊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手机就在那时响了起来。 “喂,老麦。” “到腾冲了?” “嗯,刚住下。” “见到那女人没?” “你说呢?” “…感觉如何?” “脾气不大好,有些拧巴!” “那长相呢?” “长相还行吧,就是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你小子!”老麦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随之语气一转,“照理这事也不需要你亲自去办,但既然你执意要自己处理,我们也不能拦着,不过一个人在那边万事警惕,现在应该不止你一人在打唐惊程的主意!” “我知道。”关略从床上爬起身,捏了捏鼻梁,“轻潇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几天见不到你有点想。” “那你想办法瞒住她,别让她知道我来腾冲的事。” …… 关略刚挂掉电话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谁啊这么晚……”他去开了门,后面的声音都被自己直接吞了回去。 门口站的是唐惊程,依旧披头散发,只是原本苍白的脸此时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出两团红晕,看着倒有了几分娇媚,更令人吃惊的是她身上只裹了关略那件又长又大的冲锋衣,下面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赤脚站地上。 那模样看着像是冲锋衣里面什么都没穿。 “你…有事?”关略一时有些发憷。 醉呼呼的唐惊程将单薄的身子往门上靠着,朝关略摊开手掌。 “有套儿么?借我几个使使!” 第7章 骨灰盒,沦为猎物 “有套儿么?借我几个使使!” “……”关略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唐惊程幽幽笑了下:“别这么见鬼似的看着我,我带的套儿都被偷了,就借你几个急用一下,回去之后一起还你。” 她说得挺自在的,感觉敲门来借的只是个普通东西。 “不是…”关略就他妈不明白了,“你一个女人在房间呆着要用什么套子!” “这你就甭管了,就说有没有?”唐惊程快站不住了,索性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门页上,这站姿显得越发轻浮,那双像鹿一样的眼睛里染了鲜明的**** 关略用舌尖添了下牙关。 “没有!自己买去!” “切…没有不早说!”唐惊程转身就走。 关略看着她衣摆下两条光洁修长的小腿了,心里骂了一声操,伸手一牵,唐惊程虚浮的身子被他整个捞到怀里。 额头撞上他精壮的胸膛。 “你是不是去街上那些酒吧找艳遇了?”关略捏住她的手臂。 她身上还裹着他的冲锋衣。 他娘的居然穿着他的冲锋衣去钓男人。 “是又怎么样?”唐惊程语气平和,目光却挑衅,已经顺着关略的脸庞游到了他的胸口。 这里灯光敞亮,唐惊程这下是全看清了,这男人古铜色的肌理上线条分明,锁骨连着颈脖的经脉,因为愤怒而微微凸起,那双大掌又是如此有力,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掌心薄薄的一层茧,摩擦着她的手臂。 唐惊程勾着唇翼,挑了下眉,突然惦着脚尖往关略的喉结处吹了一口气。 “长夜漫漫,没男人怎么睡?” 关略猛然想起她在小巴上掉出来的几盒套子,头皮一紧,甩了她的手:“毛病!” 这话刚说完,走廊对面的房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上身****只穿着裤衩的男人从唐惊程的房间里跑出来,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见鬼了这是?”关略问,唐惊程却突然失控般扭头往自己房间跑。 可不是见鬼了么? 唐惊程进去的时候果然见到尼龙包已经被那男人打开,里面的骨灰盒露了出来。 那男人估计吓得不轻,谁料到酒吧里随便勾搭的烂货随身会带着骨灰盒,骨灰盒上还贴着一张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容貌英挺,眉目如墨,正静静盯着房间里发生的场景。 关略留意到照片下面刻了三个字——“邱启冠”。 “你这什么怪癖?” 唐惊程不理他,将骨灰盒用绒布包好放回床边,见关略站着不走了,她抬头:“你的房间在对面。” “……” “出去!”她下逐客令,刚才眼里的火都冷掉了,此时又完全恢复成冰冷模样。 关略嘴唇勾了勾,返身要走,唐惊程跟着去锁门,他却将手臂撑在门页上:“等一下!” “不该问的别问!” “少自作多情,我对你的私事没有兴趣!”关略将门硬撑开一条缝,“好歹这房间是我让给你的,你总得让我借你浴室冲个澡吧。” “……” 十分钟后关略洗完澡出来,唐惊程呆坐在床边盯着那个骨灰盒看,他微收一口气,用干毛巾擦着头发准备出去。 唐惊程叫住他:“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 说这话的时候她目光始终停留在骨灰盒上,只是语气着实有些凄凉,关略一时同情心泛滥。 “盒子里装的是你亲人?”他问。 “亲人?”唐惊程反问,鼻息里哼出声,“算是吧,我先生,刚领证,准备下个月办婚礼,可三个月前他却因为车祸去世了。” “……”关略又顿了顿,继续擦着头发,“那你这次带他来腾冲是为了给他…立坟?” “不是,之前我们拍婚纱照的影楼举办抽奖活动,碰巧抽中了我们,奖品是两张飞云南的往返机票。” “所以…?” “所以我这次是带他来度蜜月的。” “……”这下关略彻底没声音了。 他此前知道邱启冠已经和这女人领了结婚证,婚宴也已经在筹办之中,却没料到这女人会带着他的骨灰盒跑来腾冲旅行,更可怕的是她还当着丈夫的亡灵与陌生男人准备发生一夜情。 看来这女人的病确实已经很严重。 “抱歉。”关略说。 “不用,这跟你没关系。” “不是,我意思是说我刚才应该借套儿给你!” “……”这回轮到唐惊程无语了,她将头抬起来,见关略站自己面前,因为刚洗过澡,他脸上和身上有未干的水渍,上身裸着,颀长健硕的肌肉纹理一直蔓延到下腹,肩膀处好几条伤疤,可这丝毫不影响这具身体的美感,相反让他显得更加野性铺张。 唐惊程的的目光停留在他平坦的小腹上,下面便是精壮的腰身,松松垮垮的半旧牛仔裤套在长腿上,腰口可见两侧人鱼线…… 关略发现事情不妙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唐惊程死灰一样的眼睛里烧出火星,这种感觉对于关略而言确实不好,就好像他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一头猎物,唐惊程便是草原上随时会出没的狼。 猎物与狼,这位置好像弄反了。 他什么时候在厮杀食物链中沦为别人的猎物过? “刚才那男的应该是有备而来的,这种人在腾冲很多,骗财骗色,你以后还是少……”他想找借口岔开话题,一直坐在床边的唐惊程却突然站了起来,赤着脚,缓步走到他面前。 此时她眼里已经再无其他,只有关略下巴挂的那颗水珠,水珠沿着下颚滑至他的颈脖,一直滑到他突起的喉结处。 “想不想做?”唐惊程突然开口问,语气幽幽,眼梢散尽风情。 关略咽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 “你想怎么做?”他反正也不怕。 唐惊程哼笑一声:“没什么,算了,你走吧。”说完便退回去继续坐在床上,灯光下可见她额头的汗渍发亮,刘海都已经黏湿了一片。 对于唐惊程的病,关略来腾冲之前专门调查过,知道她的病情已经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而她这回带身上的药又被偷了,突然失控也在所难免。 关略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离开,唐惊程虚脱般地倒在床上,满脑都是关略的身体,纵横的伤疤,汗淋淋的,她翻了一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 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又没控制住。 唐惊程只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关略又来喊门,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开门,一双被折磨得通红的眼睛急奔到关略面前。 关略已经在身上套了一件黑色t恤,整个人显得越发蛊惑。 “你……” “我包里还有一包烟。”他把烟和打火机扔到唐惊程怀里,“长夜漫漫,如果没有药就抽烟,有些情绪不是随便一个男人就能帮你解决!” …… 关略那晚睡得不错,隔天醒过来已经过了七点,他立马穿衣起床,一开门,穿着一身“奇装异服”的唐惊程已经站在他房门口等。 “好看吗?”唐惊程嘴里叼着烟,抬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好看。”这倒是关略的实话,眼前的唐惊程穿着红色绣花上衣,白色麻布裙,胸口挂着用料珠和珊瑚制成的项链,这是腾冲傈僳族人穿的传统服饰。 唐惊程穿着居然特别养眼,可能是她皮肤白的缘故,又将披散的头发编成辫子扎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清爽悦目。 “衣服哪儿来的?”关略觉得应该不像是买的,他只给了她三百,昨晚她去酒吧估计就已经消费了大半。 唐惊程偏不回答:“不告诉你,走,你迟到了,罚你请我吃早饭!”她语气欢悦,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关略请唐惊程吃了一份稀豆粉,当地的特色吃食,她那刁钻的嘴根本吃不惯,最后只能自己去买了包梳打饼干裹腹了事。 至此关略在她心中又多了一个缺点——“小器”! 和顺古镇虽只是腾冲一个小山镇,不过玩的地方挺多,只是时处旺季,街上游人也不少。 唐惊程本性喜静,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她更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这回独自来腾冲目的也不是为了四处游玩,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呆几天而已。 “你自个儿逛吧,我先回客栈。”唐惊程看了看手表。 关略笑问:“怎么,你赶回去有事?” “嗯,有事。” “约了男人?” “算是吧。”她回答。 关略鼻子里哼气,真挺烦她这作死相的。 唐惊程原本不想解释,可想想还是说了:“我身上这衣服是客栈对面的照相馆租的,一天一百,我身上只有五十了。”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可好歹姿态放低了一些。 关略有些受用她现在软绵绵的样子。 “算了,不逛了,我陪你回去。” 两人先去照相馆还了衣服,唐惊程还是穿回关略的冲锋衣,遂各自回房,没再出来。 傍晚的时候关略又听到唐惊程在门口鬼叫,门一开,他目光捋直。 这姑娘就学不会把衣服穿齐了来见他? 第8章 她的病,她的药 “有事?” “你电话借我用一下。” 关略没吱声,把手机扔给她,唐惊程走远一点靠在走廊墙上拨了虞欢喜的号码。 关略也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只看到她整个人都倚在木墙上,好像这女人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后背弓着,头发散开,那件宽大的冲锋衣仿佛挂在她身上,下面两条光裸的长腿显得更加单薄。 关略咽了一口气,撇开她的怪脾气和病不说,客观而言他得承认唐惊程身上有足够吸引男人的优点,比如皮肤白,比如身材不错,比如还有一双朦朦胧胧的勾人眼睛。 “谢谢。”思绪间唐惊程已经走了回来,把电话还给关略,“中午我只吃了一盒泡面,晚上带我去吃好吃的。” 她所有的话似乎都是祈使句,带着命令,好像全世界都得听她的。 关略心里鄙夷,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唐稷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养得这么自私任性也正常。 “行,你回去把裤子穿上!” “……” 关略总算言而有信,晚上找了间还看得过去的餐馆,大大方方地给唐惊程点了几道菜。 结果唐惊程嘴太刁吃不惯,只喝了半碗汤就了事了。 不过店里的普洱茶她倒喝了好几杯,是好东西,她喝得出来,只是这茶是轮杯卖的,一杯好几十,关略结账的时候心里拼命骂败家娘们儿!。 出了餐馆唐惊程往客栈反方向走。 “你去哪儿?” “我记得这附近有家药店!” 关略带她过去,看着她在货架周围转了好几圈。 “别找了,你要找的那种药这里肯定买不到。” 唐惊程有些讶异,回头看着他:“你知道我在找什么药?” “劳拉西拌,用于镇静、抗焦躁和催眠作用,昨天我看到你在小巴上吃了半片。”关略笑一声,“不过这药最好少吃,很容易对它产生依赖。” 唐惊程见他讲得头头是道,不禁问:“你是医生?昨天看你替伤员包扎的时候也很专业。” 关略笑:“我不是医生,包扎专业是因为我专门学过急救,而我有个朋友刚好也有精神类疾病,所以多少了解一些。”这是他的实话,楼轻潇的抑郁症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唐惊程没再问下去,苦笑:“我知道这类药在这种药店肯定买不到,但我这几天晚上总得睡觉!”随之她从架子上拿了一盒安神丸,在关略眼前晃了晃。 这药对于她而言虽然不痛不痒,但吃了至少可以保证晚上能睡三四个小时。 两人一同去收银台结账。 关略刚掏出钱包,唐惊程突然又弯腰从旁边矮架上拿起一盒避孕套。 关略脸都绿了,她拿完还不算完,麋鹿一样的眼睛突然转过来盯着关略的胯下看了一眼。 “可能拿小了。”她嘴里喃着,又换了一盒l号的拍桌上。 桌上一盒药外加一盒避孕套。 “付钱!”唐惊程吩咐。 收银台小妹看关略杵着,问:“一起?” 关略闷口气:“一起!” 回客栈的路上关略浑身不得劲,满脑子都是刚才唐惊程盯着他胯部的那一眼,真正就是一把刀啊,他能够感觉此时刀已经夹在他的脖子上,随时会落地。 “咔嚓”一声,他就成了猎物入了她的嘴。 这感觉实在太不妙了。 “喂,明天你自己逛吧,我有事。”关略抽了两百递给唐惊程,自己先进了客栈。 唐惊程捏着两张纸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自己也懵住了,仔细想想,这好像是邱启冠出事之后她第一次笑。 关略洗完澡躺在床上给老麦打电话:“你确定植物神经紊乱只会产生焦躁和抑郁?” 老麦正在吃饭,放下筷子笑了一声:“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知道这女人到哪儿都离不开套儿吗?她带了整整五六盒来云南,除了思维古怪脾气臭一点之外我根本看不出她哪里焦躁抑郁!” “哈哈哈…”老麦笑得更大声,“植物神经紊乱其实是一种内脏功能失调综合征,包括循环系统、内分泌,消化系统和性功能失调等症状,一旦植物神经平衡被打破,人体便会出现各类功能性障碍。” 老麦解释一番。 关略抽了烟点上:“请讲白话!” “白话就是,她可能分分钟就想睡个男人!” “……” 关略挂了电话之后头皮一层层酥麻,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心有余悸之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这回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到那边一通乱骂。 “唐惊程,你以为你躲云南就没事了?若再不把启冠名下的那套房子给我,我就挺着肚子闹法院去。反正现在启冠也不在了,你如果不讲情面,也别怪我不要脸!” 杨曦的声音在电话中显得特别嚣张。 关略的耳朵都被她吼烫了,顿了顿,冷冰冰地打断:“抱歉,小姐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遂直接挂机,任凭杨曦怎么重拨他都不再接。 半饷之后那边总算安稳了,关略拨通了叶覃的号码:“杨曦怀了邱启冠的孩子?” “是,已经快四个月了,而且邱启冠生前应该知道那女人怀孕的事。”电话那边是利落的女声。 也就是说邱启冠如果没出车祸,他是打算让杨曦把孩子生下来的,如果孩子生下来,那唐惊程怎么办? 关略知道唐惊程和邱启冠已经领证了,婚礼也在计划之中,现在突然冒了一个杨曦和孩子出来…… 关略突然有些同情唐惊程起来。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没跟我说?” “我以为一个小贱人不足为患。”叶覃意识到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发火了,吞了吞声音,“对不起,九哥。” “算了。”关略掐了手里的烟,“先派人盯着杨曦,我会尽快赶回去!” 隔天一大早关略就去敲唐惊程的房门,她这次更过分,直接只穿了件吊带背心就来开门。 关略大清早就被她这么狠狠呛了一口,有些愤愤地问:“你能不能别这么随便?” “哪儿随便了?是你心术不正!” 这简直就是倒打一耙!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对她白花花的腿和胸视而不见? 算了算了,关略皱了皱眉,懒得跟她计较! “我明天就得回云凌,你怎么说?跟我一起走还是…” “我肯定跟你一起走啊。”唐惊程回答得理所当然,关略也没反对,目光定在她脸上突然笑了笑:“好,一起走,下午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玉器市场。” 第9章 行家,送她玉牌 众所周知,腾冲过去就是缅甸,缅甸是翡翠之乡,全球90%的玉石原料都出自缅甸的玉矿,而腾冲处于中缅边境,轻而易举就成了西南最大的玉石翡翠集散地。 腾冲玉器市场鱼龙混杂,大到连锁的门面店铺,小到一个个地毯窝棚。 摆地摊的更是一团乱,随便抢拉客人,关略和唐惊程刚进去就被一位彪悍的女摊主缠上了。 “小伙子,买点啥送女朋友吧,看您女朋友多水灵,戴玉正合适。”说话的时候摊主的眼睛就盯着唐惊程看,唐惊程也不吱声。 关略搭腔:“镯子有没有?” “有!”摊主拉着他走到自己的摊子前面,拽了几只镯子出来,“都是刚到的好东西,您看看,价格绝对公道。” 关略从中选了一只绿油青圆条手镯,看着成色不错。 “多少钱?” “这只啊,老板您眼光真好,这只是这批货里面成色最好的,自然也是最贵的。”摊主笑呵呵地说完,把镯子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这样吧,翡翠有灵气,先生既然喜欢说明也是有缘之人,这个数给你!” 摊主伸出五根手指。 “噗-”唐惊程笑出声来。 摊主有些不明所以:“小姐你笑什么?” “笑您睁眼说瞎话啊!大姐,您这只晶体混浊,种也一般,还好意思要五根手指?” 摊主一听脸色顿变,唐惊程慢悠悠地走到摊子前面,将所有镯子的盒子都打开看了看,最后转过身去问关略:“你要买来送给谁?” 关略答:“朋友!” “女朋友?” “……”关略没吱声。 唐惊程哼笑也不追问了,只说:“对方多大年纪?” “比你大两岁。” “你知道我几岁?” “二十六七吧。” “……”唐惊程无语,转身从盒子里挑了另外一只镯子出来,冰种,玉质在阳光下晶莹油亮,衬得她眼中也泛出一层光。 关略无端觉得唐惊程看玉的眼神最是明亮。 “这只吧,这只比较适合年轻女孩子带,老坑,晶体细腻,不过价格可能对你而言会略贵些!” 她将镯子放回盒子,问摊主:“大姐,四根手指,卖不卖!” 一番话下来,摊主已经知道眼前的女人是糊弄不了的,挠着头不说话。 关略索性把盒子拿了过去,掏出银行卡:“就这只,刷吧。” 摊主憋着嘴,肉疼半天还是刷了卡。 关略签单子的时候看了眼唐惊程,她身子就靠在摊铺的金属柱上,刚才看玉镯子时的闪亮目光已经陨灭了,眼眸再度恢复平日里的迷茫。 “为了谢你给我挑镯子,你也选一样吧,我送你。” “真的?”唐惊程明显有些意外,身子立马站直。 关略能够感觉到她眼梢里的雀跃,勾着唇笑:“真的,不过得挑两百以内的东西!” “小器!”她眼里的光又陨了,但还是在摊上挑了件小玩意儿,一块四方形的小玉牌,半成品,成色很差,但唐惊程一眼就相中了。 摊主估计也觉得这东西卖不出好价钱,就一百八贱卖给了唐惊程。 当然,关略付的钱。 回去的路上关略调侃她:“不错呀,原来还是行家啊!” 唐惊程冷笑,将玉牌揣进冲锋衣的口袋:“算是吧,我是玉雕师。” 这话她只说了一半,她确实是以玉雕为职业,可严格意义上讲她是谦虚了。 但凡行业里的有谁不知道唐惊程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国家一级玉雕师,业内最年轻的玉雕工艺艺术家,出生书香门第,父亲唐稷是历史学院教授,云凌博物馆馆长,她大大小小的作品数次在国际上获奖,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世界级玉雕大师邱启冠的得意门生,兼他的未婚妻。 不过或许这未婚妻的身份以后她也用不上了。 唐惊程喘口气,突然觉得胸口闷起来,赶紧撇开话题:“你也不错啊,一掷千金,舍得花四万大洋买个镯子送人,对方应该对你很重要吧?”她这话的意思就觉得四万对于关略而言已经算是一笔大数目。 关略定了定神。 “对,很重要!”语气十分笃定,仿佛他在刻意向唐惊程强调一件很关键的事。 翌日两人返程回云凌。 先从腾冲坐大巴到昆明,再从昆明坐火车回云凌,买火车票之前还得先去车站公安窗口给她办一张临时身份证明,这些事都是关略领着她去弄的。 唐家家境优渥,唐惊程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后来师从邱启冠,他又把她当孩子一样宠着,自然养成了她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的坏毛病。 “走吧。”办完证明关略去售票处买票,回头却见唐惊程站在肯德基门口。 此后绵绵岁月,无论他与这个女人之间产生多少爱恨纠葛,他总记得那晚她独自一人站在昆明火车站肯德基门口的场景。 那时候差不多夜里十点多,风很大,广场上人烟渐稀,唐惊程穿着他的黑色冲锋衣站在kfc门口的灯光处。 “能买个汉堡给我吃么?”她难得用这种祈求式的疑问句跟他讲话,带着那双像小鹿一样无措的眼神。 关略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第一次预感到自己以后要小心这个女人。 “肉味太香了,我在腾冲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她可怜巴巴地重复,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男人会依她。 果然,她得逞了。 “站门口等我!”关略进了肯德基,排队的人还挺多,他时而转身瞅一眼门口的唐惊程,唐惊程就那么乖乖站着,站得笔直,像等待开饭的孩子似地冲他笑。 笑起来的唐惊****好看啊,眉梢弯弯,身上硬邦邦的脾气一点都没有了。 几分钟后关略拿着肯德基回来。 唐惊程兴匆匆地打开袋子,里面有汉堡,有鸡翅,还有热腾腾的咖啡。 “买这么多啊!”她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块鸡翅要往嘴巴里塞。 关略拍掉她的手:“待会儿再吃,先买票。” “好!”她假装应着,转身却将那块鸡翅麻溜地塞进嘴里。 两人在售票处排了半小时队,买了两张回云凌的特快卧铺,凌晨出发,还需要等两个钟头。 候车室里人很多,乌烟瘴气,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实在不好闻。 唐惊程一进去就觉得心口发闷,胃里作恶,但她得忍着,就着矿泉水偷偷吃了两颗安神丸,靠在椅子上逼自己睡一会儿。 这些关略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唐惊程这几天没药吃,加之此后还要坐30多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这对于她而言应该算是煎熬。 临上车前关略还是心软了下,去候车室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些东西,拎着塑料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唐惊程不见了。 第10章 预感,车站走失 临上车前关略还是心软了下,去候车室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些东西,拎着塑料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唐惊程不见了。 去哪儿了?刚才她还明明躺椅子上睡觉的啊! 关略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他立马往候车室出口跑,在门口转了一圈以为丢了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 “姓关的你他妈去哪儿了?”唐惊程情绪激动地站在门外的广场上,风将她的头发都吹乱了,她一手抱着肩膀,一手拎着他给她买的肯德基。 那画面后来时常出现在关略的脑海中,这个脆弱的,无助的,精神失常的,却偏不愿把恐惧说出来的女子。 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现在是她唯一的依赖,他得给她买车票,他得给她买吃的,他得把她完完整整地带回云凌。 “我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关略走过去解释。 唐惊程吸着发红的鼻子,瞪着他,半饷之后才说话。 “****你大爷!” “……” “走也不说一声!” “抱歉!”关略是由衷道歉,可唐惊程不干了,她鼻子里扑哧扑哧地冒着白气,气鼓鼓地进了候车室。 直到广播里提醒他们检票,唐惊程都没再跟关略说一句话,不过买给她的肯德基倒全吃完了,连个肉渣渣都没有剩。 检票的时候大伙儿蜂拥而上,大包行李和人群很轻易地就把唐惊程和关略冲散了,不过这次他吸取教训,走几步就回头看她一眼,以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直到入关卡的时候她被人挡在栏杆外面,关略只能再走回去,直接抓住她的手。 “跟上,别再丢了!” 唐惊程心口一暖,这或许是邱启冠去世之后她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六个字,此后从检票口到车厢,唐惊程就一路盯着关略的背影看。 看他的后颈,看他的肩膀,看他略带野性的侧脸和袖子里面露出来的半截古铜色小臂,有力的五指此时正牵着她穿过茫茫人群。 真带劲啊,唐惊程在心里感叹,身体和思想都开始不安分地涌动。 对,她有病,她控制不住自己对这男人产生最原始的觊觎。 回云凌的火车是特快软卧,两个人一节车厢,进去后刚放下包,关略的手机就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找你的!”他直接把手机递给唐惊程。 唐惊程瞄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冷笑,不理会。 “不接?” “不接!” 她不用接也知道对方那女人会跟她讲什么话,翻来覆去无非就那几句。 关略也不多问,收了手机,指了指上铺。 “你睡上面!” 唐惊程居然十分听话,乖乖爬了上去。 关略知道杨曦的电话对她影响很大,虽然刚才她没接,虽然表情也没多大变化,但从她凉寒的眸子里可以看出她在拼命克制自己。 老麦说过大多数精神类疾病起初都是源于太过压制自己内心的意志。 邱启冠生前和唐惊程的感情特别好,从师徒到知己,再从知己到交欢,长达数年的朝夕相处才换来一纸证书,而且业内都知道邱启冠这辈子也就疼过她这一个女人,可临婚期前却突遭车祸去世。 这种打击对于一向顺风顺水的唐惊程而言简直可谓灭顶之灾,可谁曾想更丑陋的事还在后面。 邱启冠尸骨未寒,他在外面养的小情人却挺着肚子问她四处追讨遗产。 感情和命运的双重背叛活生生在三个月内把她逼“疯”了。 关略一时又有些同情起来,他将手里的塑料袋往上铺扔过去。 “什么东西?”唐惊程将袋子打来,里头满满一袋子水果和零食,还有几本杂志。 “刚才你出去就是买这些?” “长途火车三十多个小时,你没有药,给你留着消磨时间。”说这话的时候关略正在脱鞋子。 唐惊程嘴角弯了弯,从里面挑出一块巧克力。 如果说她对这男人的依赖起初源于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暖,那么关略简直该死,可是谁又能确保他做这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目的只是为了与这冰凉的女人迅速接近? “睡吧,赶了一天路。”关略灭了灯,脱掉外套躺下。 黑暗中的唐惊程用手臂丈量她睡的床,不过一米多点距离,腿都几乎伸不直,她得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呆三十多个小时。 “我睡不着,有烟吗?”她在上铺问。 底下的人翻了个身,许久才冷冰冰地出气:“没有,整列禁烟!” “那我难受怎么办?” “吃东西。”关略的语气就是不想她再说话了,唐惊程喘口气,拧了半块巧克力到嘴里,苦涩随着味蕾散开,窗外的风声混着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一同钻进车厢里。 关略睡眠一向浅,在陌生的地方更是警惕。 他睡到半夜隐约觉得腰上有凉飕飕的东西缠上来,他一个鲤鱼打挺,手掌像钳子一样捞了腰上的东西便翻身将之压制。 “谁!”黑暗中的关略声音低沉,目光如狼一般狠冽。 唐惊程没料到这男人的身手和反应会如此之快,她刚沾上他的身就被他一把压到了床上。 关略也是条件反射,潜意识里对危险和外侵的急速抵御,等他看清身下的人时脑子里轰隆一声。 “你干什么?” “想做!”唐惊程坦坦荡荡,黑暗中那双直勾勾的眸子几乎让关略无处遁形。 “别发疯!” “你真不想?” “当然!我他妈又不是你的药引!” “……”唐惊程一时无语,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极其磨人。 “你笑什么?” “我不好看?” “……”关略皱了皱眉心,“还行。” “那为什么你不想跟我做!” 这他妈什么逻辑!关略突然有些后悔来云南。 “起来!”他用力将床上的唐惊程捞起来,开了灯,一转身又吓得赶紧将头别过去。 这女人真就一个疯子,居然只穿了一身内衣爬他床上来。 “把衣服给我穿好!”关略扔了自己的外套过去。 “哦。”唐惊程嘴里应着,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穿好后又将屁.股往他边上挪了挪。 “回自己床上睡去。” “好。”她又乖巧地应了,却突然往关略脸上吹了一口气,“你刚才摸我胸了。” “我没有!” “你有!” “我真没有!” “你就是有!” “呼……”关略大喘气,觉得为什么要在这跟一个疯子扯皮。 “好,就算我摸了,对不起!” 唐惊程笑笑,耸了耸肩膀:“没关系,我不介意!”那双月牙一样的眼睛里全是荡荡悠悠的水汽。 第11章 回家,看到她讨厌的人 后半夜关略怎么也睡不着了,陪着唐惊程一起失眠,不过两人没再讲话,假装都睡了的样子。 三十多个小时后火车进站,关略带着她走出火车站时大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我给你打车,先回去!” “不,你跟我回去取钱。”唐惊程坚持,她想赶紧把这几天欠的钱还给关略,因为实在不放心那块玉给他带回去。 关略想了想也没反对,大半个小时后两人打车抵达唐惊程的公寓。 “你有钥匙?”她行李不是丢了么。 唐惊程笑:“我没有,但是有人有!” 最后她居然真从楼下一名小保安那里拿到了钥匙,那小保安对她还挺客气。 “唐小姐,您旅游回来啦?”边说边用怪异的眼神瞅着关略。 唐惊程难得对人热情,笑着说:“回来了。” 两人一同进了电梯,关略总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你把自家钥匙留给一个保安?” “这有什么稀奇?”她又笑了一声,“我记性不好,出门经常忘带钥匙,况且我有病,随时死家里都没人给我收尸!”后半句话她用略带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关略心里却愣了愣。 电梯临到25层的时候唐惊程又莫名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愿意选择去相信一个人,他在我心里便不会有任何可疑!” 这便是她这几天在腾冲愿意无条件无防备跟着关略的原因。 这是她的秉性之一,一旦选择去相信,那么她便能丝毫不设防,可是在得到她的信任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她是一个性格极端的人,要么全信,要么不信!这个秉性说好不好,说坏也不怀,可是却成了她以后万劫不复的致命伤。 “到了,走吧。”电梯27层的时候停了下来,唐惊程从关略手里接过尼龙包出去,可刚出电梯就见杨曦站在那里。 真是讨厌啊,简直阴魂不散! “师母,您可算回来了。”杨曦从门口的换鞋椅上站起来,旁边地上摊着零食和几个喝空的酸奶盒子。 看架势像是在这守了好多天了。 唐惊程捏紧包带,将钥匙插进锁孔:“进来吧。”这话是对关略说的,自始至终目光都没看杨曦一眼,把她完全当成了空气。 杨曦气得直发抖。 “唐惊程你这算什么意思?我都到你眼前了,你还能当什么事都没有?” 唐惊程依旧不理,钥匙在锁里转了一圈。 “喂!”杨曦真厌恶她这副德性,直接拧住她的胳膊将她转过来:“堂堂艺术家就这点出息吗?不敢面对我和孩子还是不舍得那套房子?可那套房子是启冠出钱买的,怎么说也得给我和孩子!” 杨曦挺着四个月的身孕堵在唐惊程面前,一句一个“孩子”。 唐惊程的眼神始终处于一种空明状态,她将钥匙从孔里拔出来,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拿那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可明明是启冠出的钱,你别以为你跟他领了证就能霸占他所有遗产,我现在肚子里怀着他的儿子,儿子继承老子的遗产天经地义!再不济他上面还有一个妈呢!” 杨曦的话字字珠玑,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以小三身份来追讨遗产,未免显得有些鄙俗丑陋。 “好!”唐惊程突然应了一声,目光如刀剐般射向杨曦,“等你有本事把肚子里那块肉生下来再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杨曦突然背脊发凉。 唐惊程却疲于与她周旋了,手一伸,朝着关略。 “干什么?” “手机给我,我给楼下保安打个电话!”意思就是要叫人来赶她了,杨曦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她用手指了指唐惊程:“行,算你狠,不过你也别得意,我总有办法让你把房子吐出来!”说完之后又瞪了一眼关略,讥讽笑着:“人前一副清高贞女的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干的那些破烂事儿!启冠才走几天就跑出去旅游,还公然把男人带回来,贱!” 对,贱! 杨曦骂这字的时候唐惊程也在心里狠狠咬了口,几个月前她在车外目睹的那番场景又像电影镜头般从她眼前闪过去。 两人的身体,两人的嘶吼,两人的交缠与融合,那晚的雨下得再大又如何,唐惊程在车外看得清清楚楚,她信任深爱的男人当着她的面与另一个女人做苟且之事。 杨曦走后唐惊程一直站在门口,关略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面目蜡白,虚空的眼神中像是失去了焦距。 “不进去?”他尝试着提醒。 唐惊程这才转过身去开门,插钥匙的手却分明抖得厉害。 门打开之后她几乎是踉跄着进去,仿佛花掉了所有力气才将尼龙袋放到地上,里面装的是邱启冠的骨灰盒。 尸骨未寒,真的是尸骨未寒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面对这些事?” 小三,丑闻,私生子,一堆烂摊子。 邱启冠的死把一向品行单纯的唐惊程逼到了悬崖边上,以前她的世界里只有玉石和作品,人情世故她一概不知,可如今她一人站在这悬崖边上看到了世间最龌龊的事。 “你信么?我情愿死的那个人是我!”唐惊程将虚脱的身子靠在玄关上,关略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眼睛里装满了被她克制住的情绪。 这女人骨子里有太多逞强,不然也不会把自己逼到患上精神病的份。 “许多事情都预料不到,你这种情况不能老绷着自己,难过就要发泄,别人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唐惊程撑着台面转过身去,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失控的样子。 “在这等我,我去拿钱给你。”她起身去了卧室,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才拿着一只信封回来。 回来时的唐惊程脸上已经满是虚汗。 关略打开信封看了一眼:“给多了吧?” “不多,算是谢你这几天没把我丢在云南。” 既然这样关略也没多推辞,很自觉地把玉掏了出来还给唐惊程。 “谢谢,不送!”她丝毫没有客套,接了玉就下逐客令,简直翻脸不认人。 关略只是笑了笑:“我觉得我们还会见面!” 他从小区出来之后就直接打了一辆车,车子开过那栋公寓的时候关略又多看了一眼。 那栋公寓一共27层,唐惊程的房子在最顶层,此时里面已经灭了灯…… 关略突然想起刚才唐惊程凉飕飕的表情,以及她说的那句“我情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不好!”关略意识到什么,拍前面司机的座椅:“师傅,麻烦开回去!” 关略几乎是一口气跑出电梯,谢天谢地,她家的门还敞开着,他站在门喊:“唐惊程!”可里头没人应,一片死寂暗沉。 关略只能冲进去,家里真大啊,估计得有200平米,从玄关穿过客厅,再从客厅冲到浴室,浴室里的灯是开着的,水龙头还在哗哗放着水,此时已经溢出浴缸全部淌到地上…… 第12章 照片,疯女人 这个疯女人! 关略的心几乎跳到了嗓门眼,听到阳台那边传来“嘭”的一声,他赶紧关掉水龙头往外跑。 阳台的东西已经被唐惊程翻得一团乱,桌子椅子花瓶和摆设,地上倒满了她翻出来的旧杂志,那件黑色冲锋衣已经被她脱下来扔到一旁,身上只留一件黑色贴身内衣。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我明明记得夹在这里面的!” 杂志被她翻得哗哗响,越翻越急,越翻越乱。 关略已经意识到此时的唐惊程有些不正常了,他走过去小心问:“你在找什么?” “一张照片,启冠的照片!”唐惊程索性跪到地上,上身匍匐着趴在杂志上翻找。 关略只能隐隐抽气,天知道半趴在地上的唐惊程有多性感,长发盖背,细腰翘臀。 “我帮你一起找?” “不用,不用…我知道,我能找到……”唐惊程只说话不转头看他,可找到后面自己没了耐心,胡乱抓起杂志开始揉撕,可惜杂志封皮太硬,她撕不开,边角反而将她的手背割伤。 关略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这是精神病人情绪濒临奔溃时自身发出的抗衡机制,楼轻潇也会经常这样失控,一旦不加以制止,发展到后面便是自残。 “唐惊程,你冷静一点!”关略过去捏住她的手,她反抗,嘴里喃喃自语:“我要找到那张照片,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相信我,我没有撒谎,我不信启冠会这么对我!” 唐惊程已经语无伦次,关略有些制不住她,干脆双臂圈住她的腰,这招对楼轻潇比较有用,每回这样她就能稍稍静下一点,可唐惊程不一样,被他这么一搂,怀里的人闹得更厉害。 关略就不信治不了她,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摁在地上。 这下更糟了,唐惊程能够感觉到胸口贴过来的热量,面前是关略那双野戾的面孔,这张面孔跟邱启冠太不一样了。 人在绝境之时要么完全放弃,要么绝地反击。 唐惊程选择了后面一种,所以腰肢一挺,用尽全力翻到关略身上。 如果邱启冠可以跟杨曦做苟且之事,为什么她不可以? 当关略意识到这女人的目的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她的速度太迅猛,冰凉的唇直直贴上来,丝毫不给他挣扎的空隙。 关略只觉心口抽紧,手里捏的是她柔滑的腰肢,若说毫无悸动肯定没人信,不过他这点自控能力还是有的。 “你干什么!”他翻身再度把唐惊程压到身下,将她的手腕举起来摁至头顶。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形成一上一下最暧昧的姿势,可是关略的眼里只有愤怒和恶戾。 “要作死找别人!”他才不想当她的药引。 身下的唐惊程却痴痴笑起来:“你真不想便不会回来找我,姓关的,男人不都一个德性?” “可我不是!”关略异常愤慨,目光从她起伏的胸口扫过,猛收一口气,将地上的唐惊程捞起来。 “把衣服穿上!”他把冲锋衣扔过去,实在无法跟一个只穿内衣的女疯子好好谈。 “药在哪儿?我去拿给你吃!” …… 靠近凌晨的时候关略才打车离开,直奔近郊的某栋别墅。 叶覃在客厅看到车子灯光立即跑出去。 “九哥,你回来啦。” “嗯,怎么这么晚你还在?” “老麦今晚有事,所以留我在这陪着轻潇姐。”叶覃一边说一边接过关略的背包,又去给他拿拖鞋,“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我先去看看轻潇。”关略直接往二楼走,把叶覃一人留在客厅。 二楼最南边的房间便是楼轻潇的卧室,从楼梯到走廊一路都有扶手栏杆,推门进去,首先看到的是床前那张轮椅。 楼轻潇果然已经睡着了,面容静柔,关略最喜欢她睡着的样子,跟常人无异。 “九哥……”叶覃站在门口喊他,关略“嗯”了一声,将一个绿色绸面盒子放到楼轻潇床头。 “下去吧,有话跟你说。” 客厅里灯光敞亮,叶覃给关略倒了一杯水,自觉汇报:“轻潇姐这几天情况很稳定,她也不知道你去腾冲的事。” “嗯,以后也别让她知道。” “好。”叶覃应声,捏着手指看眼前的男人,关略就坐在沙发的暗影里面,目光静淡,看不出他内心情绪,这男人总是这样,即使靠他再近也很难参透他的内心。 “还有……杨曦的事是我没考虑周全,以后我会注意。”叶覃又补充。 关略捏了捏眉心:“算了,你派人先盯住她,或许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她那里也未必,邱启冠毕竟跟她已经有了孩子,可能唐惊程只担了一个虚名。” “那你的意思是唐惊程那边不跟了?” “跟,当然要跟!”关略脑中浮现出那女人轻浮却又冷漠的面孔,“只是唐惊程似乎并不知道太多她那个未婚夫的事,就连杨曦和她肚子里的私生子也是邱启冠出事之后她才知道的,这么看来那女人傻得厉害,不过这条线索也不能断掉,毕竟那套房子还在她手里!” “可她要是不上钩怎么办?” “那就慢慢磨,我已经给她推荐了老麦,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再跟我联系!”关略似乎信心满满,透黑的眸子里蕴着淡淡阴很的光。 第13章 矜持,有他的梦境 唐惊程吃了药又做了一整晚梦,不过这回梦里的场景变了,她居然梦到了关略,梦到那男人在窄小的车厢里一件件脱光她的衣服。 她趁机占他便宜,用指腹划过他腹部流畅硬实的肌肉,她还记得他有一双有力的手,十指强劲,掌上和虎口有一层薄薄的茧。 他是干什么的呢?做什么工作才会让掌上生出一层茧? “嘭-”一声,正欲入正戏的唐惊程被吵醒了。 “姑奶奶你真从云南回来了啊?”虞欢喜勾着钥匙走进卧室,唐惊程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蓬头垢面,身上只穿了件丝质睡衣。 “能不能学会敲门?” “我敲了啊,没人答应我才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的!”虞欢喜自有歪理,坐到床边,捏着唐惊程的下巴翻来覆去端详了一遍她的脸。 “哟,看样子这次旅行挺滋润的么,看你这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嗯,当然好!”唐惊程捏过头去,凑身从床柜上抽了一根烟夹在指端,“做了一晚春梦能不好?” “……去你的!”虞欢喜才不信,她印象中的唐惊程从小家教甚严,邱启冠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生活中唯一一个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可一转头看到地上扔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就不敢确定了。 “你……”虞欢喜将那件冲锋衣捡起来,这分明就是一件男款,“惊程,这是借你钱那男人的衣服?你跟他这几天在外头鬼混了?” “嗯,想跟他鬼混来着,可惜没得逞!”唐惊程也没遮掩,点着烟,赤脚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升了一个懒腰,让自己慵靡娇柔的身子沐浴在晨光中,浓浓的****气。 虞欢喜猛抽一口气,她记忆中的唐惊程一向矜持,不喜接近生人,与陌生男人更是保持距离,所以业内偷偷叫她“冰美人”,可自从邱启冠出事之后她的作风完全变了,变得语句轻挑,行为怪异。 难道是因为她的病? 虞欢喜扔掉手里的冲锋衣:“惊程,你要玩玩我也不介意,但最好别去找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指不定他们图你什么,而且一旦曝光对你和邱老师的名声都没好处!” 这话听完唐惊程就忍不住笑了,天哪……这种时候还有人来要求她得顾忌邱启冠的名声? 也对,邱启冠盛名累累,邱家又是古玩界名门,作为已经领证的邱太太,唐惊程自然要为亡夫守身如玉。 可是有谁来顾忌她的心理?有谁?没有,没人来同情理解她,因为唐惊程对所有人都隐瞒了邱启冠和杨曦的事,当然也包括虞欢喜。 “对了,前几天有个姓杨的女孩来我公司找你,说是邱老师的学生,我看她挺急的,就把你在腾冲联系我的号码给了她。” 唐惊程苦笑,难怪杨曦会有关略的号码。 “怎么了,那女孩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唐惊程敷衍,抽口烟,虞欢喜能够感觉到她身上浓烈的颓靡气息,这哪里还是那个灵气十足的玉雕师唐惊程呢! “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之前不是跟你提过苏梵珠宝想聘你任…” “这事儿不是已经翻篇了么?”唐惊程不让虞欢喜把话讲完就直接打断,“最近半年我不会接任何活儿,更不会接受苏梵的职位!” “但苏梵那边很有诚意,薪水和职位任你挑,还是苏梵珠宝的大公子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那又怎样?我现在这种状态根本做不了作品!”唐惊程将烟掐掉,苦笑一声,突然抬起头看着虞欢喜。 “欢喜姐,我听你话,去找个心理医生好好治治,怎么样?” “好,当然好!”虞欢喜简直谢天谢地,这丫头总算开窍了,之前死都不愿意去找个心理医生系统治疗,“看来这次出去散心还是有用的,等治好你的病也能全力准备下个月的展览,这次展览以慈善为名头,有政府和媒体参与在里面,对你以后的发展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虞欢喜乐滋滋地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你联系医生,下午带你过去。” “不用,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 …… 关略接到唐惊程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陪楼轻潇吃早饭,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不由嘴角露笑。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他起身走出餐厅。 “喂…” “喂,我是唐惊程。” “我知道,找我什么事?” “昨天你不是说认识一个很好的心理咨询师吗,要是今天有时间的话能否带我去看看?” “好啊,那十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 关略收了手机回餐厅,楼轻潇已经吃完早饭了,佣人正在伺候她吃药。 “谁这么早打你电话啊?”她将嘴里的水咽下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关略笑着答:“店里的事,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讨厌,刚回来就出去。” “那我让欣姐带你出去转转?” “不用了,出去也是麻烦别人!”楼轻潇无奈地敲了一下早就失去知觉的膝盖,“行了,你去吧,别管我了。” 这话听着好像她不在意,实际心里已经难过了。 关略了解她,过去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间头发:“乖,无聊就看看电影,晚上我回来陪你吃饭!” “嗯,那我等你!”楼轻潇这才舒服一点,又将手腕抬起来,上面戴的便是关略从腾冲买的那个镯子,“很漂亮,谢谢!” “你喜欢就好,戴着玩!” 唐惊程挂掉关略电话之后便开始在试衣间里挑衣服,她不想自己这么矫情,可心里对这男人有隐约的痒瘾,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她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容自己痛苦,不容自己绝望,更不容自己在杨曦和外人面前露出太多受伤的表情,种种酸楚都淤积在心里面,唯独这男欢女爱的情绪她不想压着。 对于关略而言她势在必得,就好像在荒凉的草原上她突然看到一头羚羊。 她想吃掉这头羚羊,出于最原始的本能和欲望。 第14章 老茧,催眠疗法 关略到了公寓楼下才给唐惊程打电话,十分钟之后见她从楼里跑出来。 之前在腾冲的时候,唐惊程都是蓬头垢面整日裹着他的半旧冲锋衣,所以这应该是关略第一次见她化了妆好好穿了一身衣服的模样。 不愧是生于书香门第,身上还有艺术家气质,所以简单的一件墨绿色棉裙就已经让唐惊程显得十分清新雅致。 “走吧。”关略打量她一眼,转身要走。 唐惊程拖住他的手臂:“怎么去?” “打车吧,离你这也不远。” 唐惊程想了想:“打车太麻烦,坐我车去吧。” 关略跟着唐惊车去了地下车库,绕绕弯弯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一辆银白色奥迪a5轿跑前面。 “得,小富婆啊!”关略用手擦了擦鼻子,故意讲得油里油气。 唐惊程没打算跟他扯皮,只问:“有驾照吗?” “有!” “那你来开吧!”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扔给关略,关略觉得这女人真够自来熟,怎么就把他当司机使唤了呢。 “你不会开车?”他问。 “会!” “那为什么你不开?” 唐惊程嘘口气:“他出车祸之后我就没再碰过方向盘。” 关略又是一惊,看来那起车祸对这女人的打击不是一点点。 …… 老麦的心理咨询诊所就开在闹市区,关略事先已经跟他打过电话,不过老麦似乎挺忙,两人在候诊区等了一会儿才见里头走出来一个中等个子身形微胖的男人。 “这位就是唐小姐吧,你好,我是麦博明。”老麦直接上前握住唐惊程的手作自我介绍,如此突兀又过于热络的态度让她扛不住,她受惊般抽回手,人也不自然地往关略身后缩了几步。 这些细微的动作全部落入老麦眼里,他笑一声:“抱歉,是我唐突。” “没关系。”唐惊程生硬答了一句,此后就没话了,连目光都一直盯着地上看。 关略赶紧圆场:“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老麦,我朋友,也是这间诊所的老板,老麦,这位是唐小姐,想来咨询你一些事。” “那去诊室里面聊吧。” 老麦想带着他们进去,唐惊程却抬头看着关略:“你在外面等我。” 关略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老麦,老麦也向他暗点头。 “行,那我不进去!” 大约半小时之后诊室的门开了,老麦带着唐惊程出来,两人似乎在聊天,感觉唐惊程的状态比刚进诊室的时候放松了不少。 “行了,唐小姐的状况我大致了解了,今天先聊到这,如果唐小姐愿意接受我的建议做催眠治疗,随时跟我联系。” “那谢谢麦医生了!”难为唐惊程客套了一句。 老麦倒有些受不住了,合手拜她:“哎哟唐小姐别这么客气,叫我老麦就行。” “可你并不算老啊,我刚才在你诊室看了眼你的催眠师证,上面显示的年龄也只不过大我几岁而已!”唐惊程字正腔圆地较真,说完还盯着老麦深刻地看了一眼,补充一句:“不过你长得确实急了一点!” “噗-”先笑出来的是关略,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让老麦受伤的话,更何况唐惊程还用那么严肃的态度讲出来,简直绝了。 老麦瞪了关略一眼,却又不能把唐惊程怎样,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啊,你怎么好意思去反驳一个揭露事实的人!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关略开车,他先把唐惊程送到公寓楼下。 “谢了,耽误你半天时间。”难得对他说个谢字,关略有些不习惯。 “无所谓,反正我也有时间。” “你不用工作么?” “要啊,不然我吃什么?” “那怎么你还有时间带我去看医生!”唐惊程一直好奇他的职业。 关略笑笑:“我自己开了间小咖啡馆,你要有空可以去我店里看看。”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上面有咖啡馆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这职业完全出乎唐惊程的预料,她怎么也想不到外表有些野的关略竟然是咖啡馆老板。 “那你会煮咖啡吗?” “会,有机会煮杯你尝尝!” “好!”唐惊程收好卡片,突然将关略的手掌拉起来摊开,指腹轻轻掠过他掌心和虎口处的薄茧。 关略被她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有些范懵,不过疯子的任何行为都是不需要理由的,他也不敢缩回手,任由她的手指在他掌心滑来滑去。 “这些茧都是哪儿来的?煮咖啡也会煮出老茧?”唐惊程突然虚虚渺渺地问。 关略见到她那眼神就知道不好了,这姑娘又犯病。 “男人手上都有茧。”他本打算敷衍了事,可唐惊程却突然捏住他的手指。 “嗯,我知道,邱启冠手上也有茧,不过他是握刀握出的茧。”长年雕玉,自然磨出茧子。 关略只能沉沉舒气:“唐惊程,你该吃药了。” 第15章 咖啡馆,试探她内心 回去的出租车上,关略摸着自己手里的薄茧,不禁冷笑。 真是傻女人啊,煮咖啡能煮出这么多茧?不过关略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唐惊程摸他手茧时的感觉,仿佛一根羽毛落在心尖,酥酥痒痒。 “喂,老麦。”他给老麦打电话,老麦接得特别快:“我还正想给你打呢。” “那说吧,她情况怎么样?” “初步聊了一下,感觉比我预想的要严重,她把自己内心封得太死,即使跟我聊天也很少表露自己的内心,而且我注意到她很排斥陌生人。” “排斥陌生人?这点未必吧。”关略不觉得唐惊程有这毛病,至少当初在腾冲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没有躲着他啊。 老麦笑一声:“我故意跟她主动握手,你看她闪得多块,但你发现没,她是躲到你身后去的,所以这是好苗头,说明她在潜意识里已经开始依赖你。” 不知为何关略听这话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如果她愿意接受催眠治疗,你能不能从她口中套出我们要的讯息?” “只能试一试。”老麦也不能确定,“催眠必须建立在催眠师和被催眠者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并不是由我单方面操作的,如果她潜意识里不愿意配合,就算我催眠了她也未必会把什么都讲出来。” 关略理解。 “那先试试再说吧。”他收拢自己的五指,突然又补充,“还有,以后别让叶子跟轻潇单独呆一起。” “不至于吧,叶子又不会把你宝贝给吃了!” “少跟我贫!”关略冷笑,“她是不会把轻潇吃了,但她会惹轻潇不高兴!” “怎么可能!”老麦替叶覃打抱不平,“关九,你不能对叶子这么不公平,我承认轻潇在你心中的地位很重要,可叶子跟了你多少年了?她对你什么感情你自己心里清楚!” 关略无话可说。 叶覃15岁就跟着自己,刀尖浪口上一起走过,可是关略心里明白,他可以给她权力和任何物质,但永远给不了她承诺。 去年叶覃生日,那晚她喝多了,借胆向关略表白,被他一口拒绝,关略至今还记得当时她对自己说的话。 她说:“九哥,除了轻潇姐,是不是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他很坚定地回答:“是,我会娶她为妻。” “好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不必事事替叶子说话。”关略挂了老麦的电话,却意外收到唐惊程的短信:“为了谢你陪我去看心理医生,下周我有一个展览,邀请你去看看。”下面是展览的地址和具体时间。 关略哼笑一声,很快回复:“好,如果我有时间一定去!” 唐惊程收了手机倒在沙发上,指端反复摩挲着关略给她的那张小卡片。 “九司令…怎么有咖啡馆取这么奇怪的名字!”不过唐惊程也并没觉得太意外,这男人给她的感觉就很捉摸不定,时冷时热,这奇葩店名反而更符合他的气质。 关略刚进咖啡馆,叶覃从后厨走出来,两人寻了个角落的沙发椅坐下。 “九哥,杨曦的情况我已经查清楚了,她两年前拜在邱启冠名下学艺,去年年底刚出师,邱启冠出事之前业内并没人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甚至连唐惊程都不知情,所以很难查出他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果然如此,看来邱启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他意外出事,可能到孩子出生唐惊程还被蒙在鼓里。 真是无知到家了,傻女人! 叶覃留意对面关略的表情,见他寒眸不说话,又开口:“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邱启冠和唐惊程的感情素来很好,业内都知道邱启冠把她当孩子一样宝贝,当初邱玥仪一直反对他们结婚,觉得两人年龄差得太大,又是师徒关系,有伤大体,可邱启冠还是顶着各方面压力跟她领证了,为这事邱玥仪还气得进了医院,可怎么又要跟杨曦偷情呢?” 这点关略也疑虑过,特别是昨天在唐惊程家门口见到杨曦本人之后,他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曦就一个小丫头片子,无论从气质到家世都远不如唐惊程,邱启冠怎么会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跟她搞一起?可毕竟两人已经有了孩子,或许只能理解为“各花入各眼”。 “可能邱启冠就喜欢老牛啃嫩草,毕竟杨曦要比唐惊程小几岁。”关略半开玩笑,叶覃却当真了,她嗤了一声:“好歹邱启冠也是著名艺术家呢,怎么老喜欢跟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女学生乱搞男女关系?先是唐惊程,现在又是杨曦,真不是个东西!” 嗯,不是个东西!关略也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第16章 展览,艳丽裙子 唐惊程的展览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虞欢喜那阵子忙得屁颠屁颠,又是联系媒体又是确认展前宣传等各项事宜,唐惊程反正啥事都不管,她只出作品。 不过虞欢喜丝毫不介意,她跟唐惊程合作了快三年,十分了解这姑娘脾气,知道她最痛恨炒作,前期准备和宣传工作她向来不管。 这场展览已经策划了半年有余,起初展览的初衷是以慈善为名,与政府平台合作,实际是邱启冠在为唐惊程铺路。 唐惊程虽然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也数次获奖,但在以年龄为前提的艺术届,她的资历还尚浅,所以邱启冠才想借自己的人脉和影响力与她联名举办展览。 原本这是好事,加之两人已经领证确认关系,光这个噱头就能保证这次展览不会冷门,但展期三个月前邱启冠突遭车祸身亡,也就是说,这次展出的部分作品将是邱大师的遗作绝版,收藏和纪念价值简直难以想象。 虞欢喜想到这一点就格外亢奋,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唐惊程打电话。 “喂,惊程,我叫人给你送过去的裙子看到了吗?” 唐惊程冷淡回:“看到了,可是我不想穿!” “怎么,不喜欢?” “太艳丽,不适合展览当天的场合!” “哎哟,有什么不适合!”虞欢喜打断,“展览当天你是主角,又是以邱太太和邱老师得意门生的身份出席,到时候你是要接受采访的,当然得穿得气色好一点!” 对此唐惊程也懒得多言,她直接挂断电话,将盒子里的那条裙子扔进柜子,点了一根烟…… 真是笑话,邱启冠去世才三个月,她居然要穿着这么艳丽的衣服以未亡人的身份出席展览。 杨曦那阵子似乎很安稳,自从去唐惊程家门口堵过她一次之后就没再出现。 转眼就到了展览日隔天,夜里,唐惊程吃完药坐在阳台上抽烟,猛然想起那日关略将她压在这地上的场景,她一直记得他当时那双眼睛,透黑发亮,里面明明燃了火,却始终不对她有任何越矩。 有趣的男人! 唐惊程捏着烟拨通了关略的号码,“嘟”了好几声那边才有人接。 “喂……”关略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刻意压着。 唐惊程有些不自在:“你是不是不方便接我电话?” “也不是,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就想问问你明天会不会去我的展览。” 关略看了眼卧室里睡熟的楼轻潇,回答:“去啊,刚好有时间。” 唐惊程松口气:“那没事了,晚安!”遂迅速切断电话,关略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大半夜打电话就问他这个?真是个麻烦的疯子! 唐惊程挂掉电话之后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傻笑,烟雾腾腾,她眼睛似乎被熏得发酸。 自己也不清楚从何时开始依赖这个男人,可是当得知他明天会去展览,心里竟莫名安稳了许多。 展览设在云凌美术馆,九点开始,十点半会有一个小型记者会。 隔日一大早虞欢喜便派了司机来接唐惊程,临近美术馆的时候她在车里吞了两片药,她知道一会儿要面对哪些人哪些事,更知道记者最感兴趣的不是此次展览的作品,而是邱启冠出车祸的事。 果然,一下车便见几个记者涌过来,好在虞欢喜已经提前在门口候着。 “抱歉,现在不是采访时间,各位要问的问题一会儿见面会上可以提。”虞欢喜和几个保安护着唐惊程进馆,走的是员工通道,到僻静处虞欢喜才说:“惊程,邱老太太已经到了,在休息室等你,说是有话要跟你说。” 唐惊程脸色顿变。 虞欢喜口中的邱老太太便是邱玥仪,业内著名的古玩商,邱启冠的母亲,她名义上的婆婆,只是这个婆婆一向不喜欢她,邱启冠去世之后彼此也只在丧礼上见过一面。 “我知道你跟她关系不好,但今天这种场合她来也理所应当,还是去见见吧,以免闹得太僵!”虞欢喜劝她,唐惊程点头,自己往休息室那边走。 …… 九点准时开馆,因为半年前就开始造势了,加之邱启冠突然离世,所以参观者甚多,其中不乏有许多业内知名收藏家想来看看邱启冠的遗作,只是唐惊程却迟迟没露脸。 虞欢喜都急了,遣了唐惊程工作室的小助理去休息室找,可助理很快跑回来。 “虞姐,休息室里没人啊。” “邱老太太也不在?” “对,一个人都没有!” 坏了,这丫头不会临场跑掉吧! 第17章 失踪,到处找她 “你在场内盯着,我去找!”虞欢喜关了对讲机就往员工区跑,她觉得自己今天还是大意了,应该一直陪在唐惊程身边,这姑娘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就一直不大正常,说她伤心吧,好像也没见她哭过一回,说她不伤心吧,又感觉她这三个多月一直在神游。 加上这次个展原本是她与邱启冠联名办的,说好展完两人就办婚礼,可展是顺利办起来了,人却已经不在世。 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景致吧,唐惊程躲起来不愿面对也很正常。 虞欢喜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才想起来给她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听到楼上走廊里响起熟悉的彩铃声。 虞欢喜长舒一口气,走至二楼的时候果然见唐惊程斜靠在保险库门口的墙上在抽烟。 “哎哟姑奶奶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楼下好多人都想见你,还有你居然躲这抽烟,不要命了?这顶上装的全是烟雾报警器!”吓得虞欢喜赶紧跑过去夺了唐惊程的烟头,迅速踩灭。 唐惊程淡淡扫了她一眼,虞欢喜觉得她脸色不对劲,额头有汗不说,眼神也虚空无力。 “怎么了?老太太跟你在休息室里说什么了?” 唐惊程摇摇头,神经兮兮地笑一声:“我给忘了。” “……忘了?这一会儿功夫就忘了?” “嗯,不想听的事我一分钟都记不住!”唐惊程将烟盒和打火机装进手袋,“下去吧,不是说很多人想见我么?” 虞欢喜又将她拉住:“等等,你这副样子怎么见人,去洗手间补个妆再下去!” 补好妆的唐惊程看上去果然精神了许多,虞欢喜跟着她一同下楼,这次吸取教训,几乎是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虞欢喜跟着也有好处,唐惊程性冷,又不屑与人交际,像今天这种场合她也不会讨好附会,自然容易得罪人,虞欢喜在旁边一路帮她周旋打点,情况倒也没糟糕到哪里去。 “行了,你应付他们吧。”唐惊程实在不适应与陌生人打交道,人情冷暖,虚情假意,实在觉得无趣。 虞欢喜也了解她,笑了笑:“那你去休息室坐坐吧,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十点半准时接受采访。” 唐惊程苦笑:“行。” 她从主馆出来,通往休息室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走廊,走廊上也陈列着一些展品,只是价值和规格远不如主馆里的好,不过也有例外。 唐惊程路过一个展柜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思维仿佛一瞬间停滞。 展柜里陈列的是一樽青白玉作品,咋看辨不出神形,仔细看才能看出这是一樽美女半褪衣衫的背影轮廓,此时端放在展柜中间,四周用白光照着,更显得玉质细腻,女子的背影线条流畅诱人。 唐惊程脑中一下子涌出来许多场景。 说实话,自从邱启冠出事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记忆也一并被封死了,可这樽青白玉让她一下子想起来很多事,她与这个男人的柔情蜜意也如洪水般涌过来。 那是她第一次与邱启冠发生关系,大概也就两年前吧,她接了一个活儿,半夜在工作室里毫无头绪,于是打车去邱启冠的住处找他,半夜下雨,去敲门的时候她身上都淋湿了。 那可是冬天啊,邱启冠气得要命,拿了自己的睡衣让她先去洗澡,唐惊程泡在热水里一时脑子就犯晕了,要知道她从第一眼见到邱启冠就已经对他不怀好意,不但欣赏他的才情,更喜欢他清隽的面容和雅致的脾性,就像一块上好的玉,细腻温莹,后来如愿拜他为师,三年师徒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很亲密,可亲密之余却没有暧昧,邱启冠对她亦父亦友亦师,独独没有男女之间的越距。 唐惊程心有不甘,所以那晚躺在浴缸里就做了一个大胆决定。 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没有乖乖穿他的睡衣,而是只在胸口围了一条浴巾。 那一年唐惊程24岁,不谙男女之事,有少女般鲜活的身体。 邱启冠37岁,男人最耀眼的年纪,需求和渴望如火山喷发,所以什么都顾不得了,世俗伦理,年龄之间的差距,师徒情谊,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们之间发生了第一次,激情过后唐惊程围着浴巾下床去冲洗,走几步浴巾滑落到腰间,露出一整个玉背,躺在床上的邱启冠便记住了那个背影,如柳如瓷。 事后邱启冠便以那个背影为意境,雕了这一樽青白玉。 唐惊程站在展柜前深呼吸,掏出手机给虞欢喜打电话:“走廊上展了一樽青白玉,为什么之前你给我看的单子里没有?” 正在招呼客人的虞欢喜一时没闹明白:“什么青白玉。” “邱启冠以前的作品,为什么没经过我同意就拿出来展览!”唐惊程情绪有些失控,虞欢喜只能先抚顺她:“行行行,惊程你别急哈,人在哪儿呢,我现在过去找你!” …… 唐惊程挂了电话还在气愤中,却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出水芙蓉…真是意境非凡!”背后之人念出这樽青白玉铭牌上刻的字。 没错,出水芙蓉,这是邱启冠为这樽作品亲自取的名字。 唐惊程立即揉了揉眼角回头,眼前站着一位俊朗的陌生男子,他的目光从展柜缓缓移到唐惊程脸上…… “邱老师的这樽作品,雕的应该是你吧。”陌生男子似乎笃定这个想法。 唐惊程立即否认:“怎么可能,不是。” “可我怎么觉得就是你呢,肯定是你,我甚至能从这樽作品上看出邱老师在雕磨过程中花了很大心思。”陌生男子蓄笑而言,凌然目光定在唐惊程脸上。 唐惊程感觉自己被他看得无处遁形,这种逼人的压迫感让她心里有些喘不过气。 “抱歉,先生,我不认识你,你慢慢看,我先走了。”她潜意识里选择逃避,正欲离开之时突然听到虞欢喜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过来。 “苏总,原来您在这啊。” 第18章 初见,一眼认出她 苏总?唐惊程听到这称谓心口不由闪了闪,虞欢喜已经跑了过来,很殷勤地先跟那陌生男人打招呼。 “抱歉,我刚知道您来了,照顾不周。” “没关系,我就四处看看,没想到居然先在这里遇到了唐小姐。” 唐惊程更惊讶,印象中她似乎并不认识这位苏先生。 “我们之前见过面?”她有些不确定,难道植物神经紊乱还会导致失忆不成。 虞欢喜立即巧妙打断:“惊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苏梵珠宝的总经理苏诀先生,之前我不跟你说过吗,苏总亲自打电话想挖你去他公司。” 原来是这样啊,苏梵珠宝的少东家,难怪刚才口气那么盛气凌人。 “抱歉,刚才没认出苏先生来。”唐惊程酸溜溜地说话,表情淡淡的,苏诀在心里笑了一下,想着这位唐惊程果然如外界所传,脾气有些古怪。 “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唐小姐本人,不过我要幸运一些,刚才一眼就将你认出来了。” “那看来苏先生眼神不错,我很少在公众场合露脸。”唐惊程耸拉着表情,句句带刺,虞欢喜偷偷扯了扯她的手臂,意思是让她少说两句。 “苏总您见谅,我们惊程说话比较直,她也确实很少抛头露面。”虞欢喜打圆场。 苏诀似乎也没生气,只是依旧扬着嘴角:“确实,不然我也不会几次三番约唐小姐出来见个面都不肯赏脸” “苏总您这话就严重了,那不是惊程为了这次展览的事儿一直在忙嘛,等过了这阵肯定…” “欢喜姐!”唐惊程恶意打断她的话,“别给我乱表诚意,还有你!”她又转过身去对着苏诀,用了比他刚才更加凌人的气势:“贵公司的意思欢喜姐已经向我转达了,我也很荣幸能够得到苏先生的赏识,但实在抱歉,最近半年我都不会再出任何作品。” “惊程你…”虞欢喜气得牙齿打架,“这事以后再作决定不行吗?” “不行,我最讨厌给人空欢喜!好了,我去休息室!”说完唐惊程就走了,看都没再看旁边的苏诀一眼。 弄得虞欢喜无比尴尬,一个劲地向苏诀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她平时很少出来见人,就这脾气!” “没关系!”苏诀真没放心上,反而更加欣赏这个女人起来。 他转过去凝视唐惊程的背影,一袭红裙走在廊上,两旁是一溜儿碧绿的翡翠玉石作品,灯光熠熠,正如葱郁之中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如果她这半年之内都不愿谈,没关系,我可以等!”苏诀觉得唐惊程值得他等。 可话音刚完,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唐惊程,你给我站住!”话音如此响亮,以至于差不多贯彻整个走廊。 唐惊程一时转过身去,只见杨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冲到她面前。 这不是她能料想到的局面,唐惊程心里升出不好的预感,只觉胸口一阵阵收紧,像是空气都被排出来,她窒息得厉害,但起码她还有些理智。 “杨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事我们去休息室谈!”唐惊程努力压着心口那股腥气,保持镇定,妄想杨曦能够讲点理,可怎么可能呢,杨曦就是瞅准机会来闹的。 “躲什么躲呀,就在这谈!” “怎么了这是?”不远处的虞欢喜发现苗头不对立即跟上去,凑近才认出杨曦来,正是前段时间去她公司找唐惊程的那女孩。 “我记得你,你是邱老师的学生吧,我是惊程的经纪人,你要有事找惊程,我们去休息室谈。” “不去休息室,就在这谈。” “这儿人多,休息室那边…” “我就要人多,越多越好,也能让大家评评理!”杨曦不依不挠,虞欢喜已经觉察出这姑娘有些不妙,看着像是来砸场子的。 “不好意思,今天是专业个展,如果你是来看作品的,我很欢迎,如果你是来闹事的,那对不起,我可以叫保安把你撵出去!”虞欢喜也不是省油的灯。 杨曦白了她一眼:“叫保安撵我?你算什么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 “那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邱启冠的学生,也是邱启冠儿子他妈!” 唐惊程只觉眼前一黑,她用手扶住旁边的展柜,虞欢喜一时有些理不清这话里的逻辑。 “不不不,你慢点儿,你刚才说什么?邱启冠儿子他妈……邱启冠什么时候有……”话说到一半虞欢喜感觉自己心里有根弦突然崩断,她木愣愣地看了杨曦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眼,又转身看向唐惊程。 第19章 小三,逼要遗产 唐惊程的脸色已经像纸一样白,额头渗出汗,一双眼睛空洞茫然,但她还在强撑着。 “杨曦,如果你还顾念一点启冠的情面,有些事等展览完了之后我们再谈!” “呸,我才不信你,我就要现在谈!”杨曦迅速从包里掏出纸和笔,“你现在就给我写保证书,保证在一个月之内把邱启冠新买的那套别墅过户到我名下!” “你这是在逼我!” “对,我就是逼你,写不写?”杨曦挺着肚子一步步逼不过,唐惊程心里那些龌龊的画面呼啸而过,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逼到这步田地,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刚死,他在外面养的情人就已经大着肚子来逼要遗产。 在唐惊程26年的人生履历里面,她这三个月仿佛经历了世间最恶心的事,可是她不甘心,她没有办法看着那套房子落入杨曦手里。 那是她和邱启冠的婚房啊,里面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套家具都是她和邱启冠一起去选的。 “欢喜姐,叫保全!”唐惊程斩钉截铁。 虞欢喜已经看出唐惊程的情绪快濒临崩溃了,她立即扶住她的肩膀:“好,好,叫保全!” 结果杨曦居然丝毫不畏惧,反而变本加厉,冲到走廊门口大喊:“快来看啊,堂堂女艺术家霸占着我儿子的遗产不肯放,还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启冠走得急没给我们留下什么,可好歹我也给他怀了孩子…” 或许人在利益面前就可以不顾脸面,杨曦到这关口什么都管不了了,毕竟是一套价值千万的别墅,无论如何都比一个死人的声誉来得值钱,所以她才敢挺着肚子来闹,管自己是什么小三身份。 可那一嗓子把在场的虞欢喜都吼懵了,愣了几秒只看到唐惊程冲过去结结实实给了杨曦一巴掌。 “你听好了,除非我死,不然别想从我手里拿到一点东西!”她字字带血,额头上青筋突起。 一直在旁边袖手旁观的苏诀也有些吃惊,实在是没料到看着懒散的唐惊程居然能当众煽人。 这下子彻底热闹起来了,主馆那边的人听到动静全部赶过来,会议室里的记者也闻风而至,走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杨曦被打了一巴掌之后更加歇斯底里。 “你敢打我?唐惊程你居然敢打我?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性,别以为启冠跟你领了证你就算是邱太太了,他亲口跟我讲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当年要不是你主动勾引,他才不会要你这种脾气古怪的女人!” 人被逼急了言语自然恶毒,杨曦挑最难听的骂,周围记者的快门咔咔咔闪。 唐惊程感觉自己被人沉入深海里面,她想将头冒出来呼吸,可是上面有人死死摁住她的身体,周围都是猛兽鬼怪,她窒息痛苦,得逃出去,逃出去,不然就没命。 “惊程,惊程……你冷静点,我来处理…”旁边的虞欢喜已经感觉到唐惊程不对劲,她抖得实在厉害,山雨欲来之势。 虞欢喜赶紧假装安抚杨曦:“杨小姐,这是公众场合,闹僵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况且你还怀着孩子呢,要是孩子有个闪失对谁都没好处对不对?” 杨曦或许也是顾忌孩子,架势软了一些,虞欢喜便趁热打铁:“惊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现在我先带你去休息室。” 虞欢喜趁势过去搀住杨曦往休息室走,旁边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经过助理的时候虞欢喜朝她使了个眼色:“小敏,也带你程姐来休息室。” 助理小敏都吓得有些懵了,愣了几秒才想起来去扶唐惊程,可岂料唐惊程突然像失控般捞了展柜上一个金属立牌冲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虞欢喜只感觉背后生起一阵冷风,转身的时候看到有道身影冲过来挡在杨曦面前。 “嘭-” 人群都安静了,只有快门的咔咔咔声。 “苏总…”最先叫出来的是小敏。 苏诀左手捂住右手,指缝里已经溢出斑斑血渍。 虞欢喜真是差点要给唐惊程跪下了,朝小敏吼:“不是叫你看住她的嘛!” 小敏吓得六神无主,眼角开始冒出泪来,虞欢喜没辙,跑过去先查看苏诀手上的伤:“怎么样,好端端的…” “没事,挨了一下。”苏诀替杨曦挡了唐惊程劈过来的那一记,尖锐的金属边缘滑过他的手腕,血已经顺着滴到地上,估计是太疼了,他嘴唇有些发白,但眼波依旧很平静。 一向镇定的虞欢喜也有些乱了分寸,大叫:“小敏,赶紧打120!” 场面彻底失控了,记者和在场许多人都认识苏诀,知道他是业内龙头苏梵珠宝的少东家。 杨曦转过头来的时候也被那么多血震住了,等反应过来才惊觉是苏诀替自己挡了一下,也就是说唐惊程要劈的是自己。 这下还得了? “你个疯子居然打我?你哪儿来的胆打我……”等旁边保安想拦住时已经晚了,大受刺激的杨曦冲过来一把揪住唐惊程的头发,摁住她的头就往展柜上撞…… 第20章 放弃,回忆如潮 被杨曦摁住头的唐惊程像困兽一样挣扎,可其实她也只有一个虚架子,加之情绪彻底崩盘,整个人像被抛到了半空中。 “咚”一声,额头撞在展柜中央,展柜用的是钢化玻璃,一时也撞不破。 保安和虞欢喜在后面扯住杨曦的胳膊,可杨曦这女人疯起来也真是拼命,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管了,像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双手死拽住唐惊程的头继续往展柜上撞,这次她变聪明了,知道挑玻璃的边角撞过去。 唐惊程在那一刻突然变得特别平静,甚至心里有些莫名期许。 “老邱,你带这么多女学生,会不会背着我跟她们乱来?” “怎么可能,你这小脑袋里成天想什么?” “就怕你有天欺负我喽。” “不会,我有你就足矣。” “那你发誓,发誓这辈子只疼我一个,如果背叛我就不得好死!” “去,成天胡言乱语!” “混蛋,你不敢发誓啊,说明你心里有鬼,老东西!” “好好好,我发誓,发誓这辈子只疼程程一个,如果乱来我就不得好死!” …… “唐小姐,晚上十点请去美术学院后门小树林旁边的停车场。” “你是谁?叫我去有什么事?” “去了就知道,有好戏看!” …… “请问你是邱启冠先生的家属吗?我是市二队值班交警,大约半小时前美院路发生一起车祸……” 云烟种种,谁都料想不到故事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结局。 唐惊程任由杨曦拖住自己,她的身子虚虚浮浮,可头脑却异常清醒,许多失忆的画面全部翻涌而来,她索性闭上眼睛。 “你信么?我情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那就如自己所愿吧,她彻底放弃挣扎,松开拽住杨曦的手臂。 “嘭——”预期中的剧痛和昏眩没有到来,她在撞上柜角的那一秒栽进一个软绵绵的怀抱。 “闹够了没有!” 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唐惊程在临迷之际不由心口战栗,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她缓缓抬起眼皮,看到的是关略轮廓硬冽的下巴,他用身子挡在唐惊程和展柜中间,为她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后背把展柜玻璃撞碎了,他眉头皱了皱,一臂护住唐惊程的肩膀,几乎将她整个头部和身子圈在怀中,另一臂强行扯开还拽着她的杨曦。 劲真大啊,刚才几个保安怎么都扯不开杨曦,可关略那么得劲一推就将她往后推了好几步。 “还有完没完了,见好就收不会?” “你他妈谁啊来管闲事!”杨曦被关略一推一吼更加发毛,站稳才看清护住唐惊程的男人是谁,不由鼻息一哼,“我当谁呢,原来是我们一向假装清高的唐小姐在外面新勾搭的野男人!” 一时之间周围议论声四起,记者的镜头全部转向关略,他丝毫不在意,任由他们拍,表情自然地低下头去把怀里蜷缩着的唐惊程捞起来,一条手臂还护在她肩膀上。 “傻了?她撞你为什么不躲?” 唐惊程像麋鹿一样的眼睛抬起来,茫茫如荒野的眸子,里面只有一张关略的脸,这个男人在生气,在愤怒,如刀刻般的眉毛皱得生紧,透黑的瞳孔里也只有她一个人的脸。 这种感觉真好,就算全世界都将她遗弃,他还愿意这么护着自己。 唐惊程心里那些四处乱窜的恐惧和窒息仿佛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周围还是有绵绵不绝的议论声,可她并不再觉得刺耳可怕,好像世界一下子温柔下来。 “对不起,是不是把你吓着了?”唐惊程居然看着关略笑了一下,笑得特别好看,心无波澜,恨不得山花烂漫。 关略觉得自己早晚有天要被这女人玩死。 那是什么状况啊,周围已经鸡飞狗跳了,她居然还能对他心无旁骛地笑。 “站好,别犯病!”关略恶狠狠剐了她一眼,唐惊程居然乖乖听话了,扶住他的腰站直。 杨曦捂着小腹嗤笑一声:“啧啧真感动,又恩爱又臭不要脸,说什么启冠对不起你,我看你不知道早在外面给启冠戴了多少绿帽子!” 这话说得实在太刺耳,虞欢喜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先是冲进来一个邱启冠的小情人,肚子里还怀着私生子,扬言要分遗产,现在又冒了唐惊程的野男人出来,两人当众搂搂抱抱,旁边还站了苏梵珠宝的太子爷,手上伤口已经撒了一地血。 虞欢喜觉得这伙人今天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啊,她走到关略面前,扫他一眼,立即将唐惊程从他怀里拉出来。 “这位先生,我不管你和我们惊程是什么关系,但今天这种场合不是你该来的,麻烦你先出去吧。” 关略也不生气,目光沉沉地看着虞欢喜,因为他身高占绝对优势,所以几乎是俯视她。 “虞小姐你确定要在这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什么意思?”虞欢喜被这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总感觉他看似无害的黑眸中藏着一股邪气。 关略抿唇笑了一声,眼梢朝苏诀那边掠了掠:“他呀,看看有没有伤到静脉血管,这血再流可就要出人命了!” 经他提醒虞欢喜才反应过来,果然见苏诀手臂上已经血糊一片,不过没想到这太子爷还挺能抗的,伤成这样居然也没哼一声。 “小敏,救护车到了吗?” “不……不知道,可能市中心堵!” 虞欢喜也乱了,抽了自己的手机重新拨打急救中心。 关略觉得这群人估计都有病,他转身看了苏诀一眼,然后不急不缓地抬起手指着小敏:“你,过来,遮住她的眼睛。” “什么?”小敏腿都发软。 关略又指了指唐惊程,这姑娘果然双目已经放空了,正盯着苏诀那条血糊糊的手臂发愣。 “她晕血,别让她看!”说完关略就将唐惊程的身子转过去,对着墙,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乖,站好别乱动。” 唐惊程竟出奇地听他话,笑了一声:“好。” 关略这才满意,转过身去将目光在围观人群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走到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面前。 “抱歉,领带借用一下!”也不等对方同意,他已经将那西装男脖子上的领带扯了下来,走到苏诀面前查看一番伤口,再将领带一圈圈往他手腕上缠。 “看不出苏少爷还挺能扛的啊,不过怎么自己不先找东西包扎一下?要是伤了血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边缠边说风凉话,眼睛却不看苏诀。 苏诀苦笑:“这点功夫还不至于!” “是吗?那可未必,料不准因为耽搁一会儿功夫就死了或者残了…”关略像是随口在扯皮,手里的劲却越发大起来,狠狠一抽,领带尾端在苏诀腕上打了一个死结。 那一记抽得真他妈疼啊,苏诀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好意思哈,缠不牢就止不住血。” “没关系,谢谢!”苏诀不自然地将手收回来,与关略对视一眼,关略目无闪躲,直直与他的目光相撞。 “不用谢,举手之劳!”他还不忘在苏诀受伤的地方又拍了一记,遂才转身,周遭人群都傻了。 其实也没多大事儿,不就关略给苏诀缠了下伤口嘛,可总觉得这俩男人站一起的感觉太过诡异,连虞欢喜都有些犯怵。 “都愣着干嘛?这没人有车吗?赶紧送他去医院啊!” 虞欢喜这才转神,赶紧吼小敏:“对对对,叫司机,快叫司机!” 第21章 吃饭,苦肉计 苏诀手腕上缝了20多针,用纱布包了厚厚一层。 虞欢喜鞍前马后地亲自送苏诀回去,路上给唐惊程打了个电话:“别在美术馆呆着了,回去吧,有事回头再说。”电话里虞欢喜的口气已经不大好了,但听着也不像生气。 那时关略还陪在唐惊程身边,两人站在美术馆走廊尽头处,放眼过去是精美的玉雕作品,只是地上一片狼藉,馆内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地上的玻璃碎渣和血渍。 好好的一场展览最终成了凶案现场,人都散了,记者也被清场,这天终于算是捱了过去。 “走吧,陪我去吃饭!”唐惊程捏着烟转身,从头到尾没说一句别的话。 两人在美术馆附近吃了一顿简餐,餐后唐惊程就着餐厅里的茶水吞了一片药下去。 “跟你说过,这药不能常吃。” “我知道,但我不吃会死!” “可吃了也没见你好!”关略有些愤然,唐惊程感觉自己肯定病得不轻,不然怎么这么喜欢这男人对自己发火的样子。 “你刚才是不是挺心疼我的?”唐惊程突然得意笑了笑,“不然不会替我挡那一下!” 关略无语:“我是怕你们闹出人命!” “那说明你还是心疼我!” “……”关略无可反驳,只能调侃,“不过你胆儿挺肥啊,居然敢在那种场合打她。” “她不该打么?况且我胆子一向也不小啊。” 以前邱启冠也这么说过她,说她胆大,做事从来不顾因果,全凭自己的喜好来做。 关略深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出了餐厅两人道别,各自打车回去。 临走前唐惊程又追上去,犹豫半天,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关略上了出租车后才狠狠抽了口冷气,后背不敢往椅子上靠。 “叶子,让老麦去公园里九号等我,另外,叫跟着唐惊程的人这段时间盯紧一点。” 叶覃突然接到这电话有些不明白:“怎么了九哥?唐惊程那边有情况?” “不确定,但她情绪极不稳定,我发现她有轻生心理。” 上午其实关略早就到美术馆了,从苏诀主动与唐惊程搭讪他就已经在,目睹了她与杨曦起争执的整个过程。 原本那种场合他不方便露面,可当杨曦摁住她的头往展柜上撞时,关略发现她似乎放弃了抵抗。 也就是说,那一刻她一心求死。 可她怎么能死呢?至少不能让她这么早死! 公园里九号是关略另一套住所,隐在闹市区,平时不去市郊陪楼轻潇的时候他就住这儿,离老麦的诊所也不远。 出租车到楼下的时候老麦的车子已经到了。 关略从车里下来,背部明显佝偻着走到老麦面前。 老麦鼻子里哼气儿:“我就知道!” “知道还墨迹?赶紧上楼!” 关略这套公寓也是买在顶楼,独门独户独电梯。 开了门进去,关略脱掉外套直接一下子趴在沙发上,老麦从他家熟门熟路地拿了一个药箱出来,问沙发上的人:“哪儿呢?” “背上!” 老麦这才发觉关略后背t恤已经被血浸了一大片,如果不是外面有外套遮着,估计早就被人察觉了。 “你就作死吧!”老麦边骂边用剪刀把他的t恤从下边缘剪开,背部的伤便露了出来,血肉已经糊成一片,里面甚至还有些玻璃渣子。 “说说吧,这伤扛多久了?” “也就两三个小时吧。” “怎么不及时处理!” “不是没来得及嘛!”关略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催老麦,“行了,赶紧弄吧。” 老麦只能苦笑一声,从药箱里拿了棉签和镊子出来:“伤口里有碎玻璃,得全部弄出来才能消毒,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 关略转过头去:“你是不是心理医生当久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这点疼他不能忍吗? 老麦想想也对,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哪一次不比这个重。 “行了,趴好别乱动!”老麦将关略摁到沙发上开始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问他:“你上午不是去那女人的展览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样?” 关略忍着疼往外冒着口粗气:“杨曦去找她了,两人几句话不合就掐了起来。” “然后你就为她跟别人干了一架?” “怎么可能!杨曦把她往玻璃柜上撞,我给她挡了。” “哟…英雄救美啊!”老麦调侃着开始给伤口消毒,血擦干净之后发现其实伤得挺重的,他不由凑到关略眼前问,“喂,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对那女人使的苦肉计?” “去,我会用这么娘的手段?她压根不知道我受伤!” “那你不亏大了?”老麦大笑着,手里的棉签使了更大的劲,关略挺能忍,一声不吭。 老麦处理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你无缘无故去给她挡了一灾,又不让她知道你受伤,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关略觉得这笑话真冷。 老麦哼着气:“看上也正常,那女人长得还不赖,又刚死了老公,估计很容易得手,况且你这么多年守着一个残废不能自理的楼轻潇啥事也不能干,有生理需求也实属应当嘛!” “滚!” 因为怕感染,老麦用纱布在他背部和腰部缠了很多圈,基本包得严严实实。 关略从沙发上坐起来,赤着膊,脖子和胸口已经出了很多汗。 “我这几天不回郊区,就住这,受伤的事你别跟轻潇提!”关略边说边抽了烟点上。 老麦在收拾药箱,低着头,叹了一口气:“知道,你这副样子回去,以她猜忌的性格肯定又要胡思乱想,还是别回去的好。” 第22章 门第,不战而胜 唐惊程到家后便卸妆换衣洗澡,昏昏沉沉地倒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觉,依旧是脱不了做梦,梦到了她第一次见杨曦的场景。 大概一年多前吧,那时候她和邱启冠已经开始同居,感情稳定。 一次周末邱启冠在工作室加班,唐惊程自己在家无聊,于是便开车去找他吃夜宵,结果一进工作室就见邱启冠旁边坐着一年轻小姑娘,化着妆,编着粗粗的辫子,穿了一条低胸吊带裙子挨着邱启冠。 邱启冠也不避讳,低头一边雕玉一边跟她讲解,面无异色,态度很正派。 最后还是那姑娘先看到站在门口的唐惊程,立即站起来。 “您好,您肯定就是邱老师经常挂嘴边的师母吧,我是邱老师的学生,您要不介意可以跟着邱老师叫我小曦。” 杨曦很热络地自我介绍。 唐惊程没说话,就看着她露出来的胸和肩膀,怎么看怎么扎眼。 扎眼的东西唐惊程向来都不喜欢,所以她看都没看一眼杨曦的脸,直直走到邱启冠面前,将车钥匙往他工作台上一拍:“没想到你还有半夜教学生的习惯,邱老师!” 最后三个字她刻意说得重了些,邱启冠岂会看不出她生气了,赶紧笑着牵过她的手:“什么臭脾气,这么晚来这找我有事?” “你说呢,本来想找你吃宵夜,不过我看你今晚估计也饱了,不用吃了!”唐惊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淡漠地看着对面的杨曦。 杨曦只觉得酸楚难耐,因为唐惊程看她的目光中充满鄙夷和傲慢,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却是龌龊卑微的小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杨曦家境普通,唐惊程出生书香门第。 那种根深蒂固的阶层感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杨曦从第一眼见到唐惊程就痛恨她的原因。 “对不起,打扰了,邱老师那我先回去。”杨曦赶紧拿了自己的外套出去。 第一次见面杨曦落荒而逃,唐惊程不战而胜,可杨曦一走唐惊程也要走,邱启冠立即上前将她一把搂住。 “还真生气了?” “对,十分以及非常生气!” “理由?” “她为什么穿成那样坐你旁边?” “因为空调坏了,房间里太热!” “借口,分明是她想勾引你,你也趁机占便宜!” “胡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邱启冠边说边把唐惊程转过来面对自己,笑着亲吻她的额头,“还有,你真觉得我还这么抢手?大半夜会有小姑娘贴上来给我占便宜?” “难道不是?” “是!当然是!” “你……”唐惊程气得抬手就想捶他,却被邱启冠一把握住,捏了捏她的下巴:“你不就是么,大半夜送上门来让我占便宜!”说完便埋头吻她的唇,厮磨辗转,几下就已经让唐惊程气息酥腻瘫在他身上…… 缠绵一番,邱启冠将她抱到工作台上,伸手撩她的裙子,唐惊程红着脸止住:“喂,不去吃夜宵了?” “吃,正在吃……” 唐惊程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了,她从沙发上爬起来,发现后背一片粘腻,眼角一片潮湿。 梦里的场景仿佛只发生在昨日。 仔细想想,她与邱启冠的这些年有的全是幸福和甜蜜,可是那又如何呢? 往往宠得发甜,伤害的时候刀子才会扎得越深。 更何况现在扎她刀子的人已经死了,她连求他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这把刀子只能一直留在她肉里。 任由伤口溃烂,血流不止。 唐惊程又去洗了一个澡,把被冷汗打湿的衣服换掉,然后下楼买烟去。 从便利店出来要经过一个地铁口,灯全亮了,入口处那块巨幅灯箱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冷光熠熠。 “爱,传承,交融……邱启冠vs唐惊程…慈善玉雕展……” 灯箱上是这次个展的广告画面,类似这样的广告在最近半年间几乎出现在云凌大街小巷。 当时虞欢喜拿着策划部出的广告设计来给唐惊程看,她也只是草草敷衍。 “欢喜姐,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炒作,所以别来问我的意见,你自己决定吧。” 现在唐惊程猛然看到这幅广告牌,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她抽出手机给虞欢喜打电话:“欢喜姐,有时间吗?出来,我请你吃饭。” “你觉得我今天还吃得下?不吃了,我在美术馆。” 第23章 梦要醒,病要治 二十分钟后唐惊程打车抵达美术馆,已经过了开馆时间,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里面只留了几盏应急照明灯。 虞欢喜独自一人站在主馆中心位置,面对眼前所有作品,态度虔诚,背影挺直。 “欢喜姐…”唐惊程觉得那背影实在过于伤感,都有些不忍走进去。 虞欢喜听到声音并没动,依旧站在那。 唐惊程鼓足一口气:“今天的事,我很抱歉。”她难得用这么谦卑的声音说话,虞欢喜却冷笑一声。 “别这么说,我承受不住!” “我知道今天自己闯了这么大祸你肯定要生气了,但当时我实在控制不住!” 杨曦那架势过于咄咄逼人,以唐惊程的性格绝对忍不了,可理智一点讲,当时那情况她确实不应该出手的。现场遍布业内人士和记者,唯一正确的做法便是把事压下去,可最终却因为唐惊程的一时气盛把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是她的错,她承认。 虞欢喜吐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她。 一晃都快三年了,她还记得当时邱启冠第一次把这姑娘带她面前的场景。 如今物是人非,只有这姑娘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惊程,你刚出师我就开始带你,你第一件作品是我给你推出去的,你第一个奖也是我带你去领的,你一直说你不喜欢炒作,不喜欢见人,你讨厌所有以商业为目的的活动和作秀,行,这些我都依你,我帮你张罗,帮你善后,帮你收拾所有烂摊子,可是我的耐心和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一向大咧咧的虞欢喜突然自叙如此惆怅的情绪,唐惊程自知没理。 “欢喜姐…” “你别打断,让我把话说完!”虞欢喜又是一口深呼吸,突然问:“有烟吗?给我一支!” “可你不是说馆内到处都是烟雾报警器吗?” “人都打见血了,还怕他娘的烟雾报警器?” “……” 唐惊程只能乖乖掏出烟,又主动凑过去给她点上火。 虞欢喜急急抽一口,呛得咳嗽,唐惊程想替她拍背,她往后躲了几步:“不需要这么殷勤,你对不起的岂止我一人!” 虞欢喜去年就开始筹划这次展览,花尽人力物力与政府搭上关系,又用了大半年时间在业内造势,邀请媒体,努力扩大影响力,虽然做这些事也脱不开她的个人利益,但说到底她也是想让这次展览能够成功举办。 好不容易各方面都就位了,可就因为唐惊程一时之气导致整场展览成了一个闹剧。 虞欢喜和她团队这大半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用,况且你现在心里也不好受。”虞欢喜到今天才知道杨曦和邱启冠的事,冲这点她也不忍心责怪唐惊程。 她将烟灭掉了。 “你也别胡思乱想,反正事情已经这样,既然你暂时不想接活儿,我也正好给自己休个长假!” “你的意思是要休息?” “嗯,这半年也累够了,正好休息休息。”虞欢喜苦笑,“还有,下午我叫小敏去给苏诀送了一份礼,今天这事虽然是他主动去替杨曦挡的,但毕竟是你有错在先。” 这话唐惊程就不大愿意听了,虞欢喜知道她又有了抵触情绪,淡笑解释:“苏家在圈内地位举足轻重,以后要还想在这圈里混,苏家人都不能得罪,所以你要是愿意,最好亲自去给他道个歉!” 唐惊程心里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虞欢喜好歹放心了一些,牵起她的手指:“你这双手啊,能雕出好东西,但人情世故怎么就一点学不会?我原先不知道杨曦的事,现在知道了也替你不值,可是惊程,梦总要醒,你的病也得治。邱启冠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以后没人会再为你挡在前面,你得自己学着去面对所有事!” 仿佛一语刺穿她的心。 梦要醒,病要治,再深再痛的伤口也要去直视! “我知道,我尽量试试。” 虞欢喜松了她的手:“那我先回去了。” “好。” 虞欢喜从主馆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明天业内媒体上应该会有很多关于你的负面报道,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 “那就好。”虞欢喜笑了笑,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惊程,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就应该提醒你,那个叫关略的男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唐惊程从美术馆出来已经临近十点,她本想在附近随便找间餐厅吃点东西,可刚坐下就突然接到邱玥仪的电话。 “喂…”她口气涩涩地应了一声,那句“妈”始终喊不出口。 她就这脾气吧,不喜欢她的,她也绝对不会喜欢回去。 不过邱玥仪也不在乎什么称谓,反正这个儿媳妇她就一直不满意。 “您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我问你,今天杨曦去找你,你是不是对她动手了?她现在胎不稳,刚被我送来医院挂急诊!” 第24章 胎不稳,半夜急救 唐惊程觉得真是可笑啊,早晨还没开馆的时候邱玥仪突然“大驾光临”,唐惊程原本还以为她是来参展的,结果进了休息室才知道,她是来帮着杨曦要遗产的。 当时的对话她也根本没忘掉,记得真真的。 “惊程,好久不见,我来找你也就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说吧,能不能把启冠刚买的那套别墅转到杨曦名下?” “是,我承认启冠和杨曦背着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但现在启冠已经不在了,杨曦肚子里是我们邱家唯一的血脉,况且杨曦的要求也不过分,她只要那套房子。” 一向张口闭口都是道德风俗的邱玥琳,到最后居然帮着一个小三来逼要房子。 不过后来唐惊程也想明白了,邱玥仪帮着杨曦一点都不应该意外,毕竟她肚子里怀着邱家香火,生出来的肉就是邱家人,而她算什么东西? 邱启冠死了,她唐惊程以后跟邱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么一分析,她一个名正言顺的邱太太成了外人,杨曦反倒成了邱玥仪的自己人。 邱老太太为他孙子争遗产,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唐惊程最终什么都没吃,直接打车去了邱玥仪在电话中说的产科医院。 住院楼里安静得很,唐惊程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已经听到邱玥仪的声音。 “小杨,把这汤全喝了,明天早上阿姨再炖一壶给你送来。” “谢谢阿姨。” “哪里话,医生说你太瘦,孩子个儿也太小,可得多补补。” 听听,真是乖巧慈爱的一对“婆媳”,唐惊程记得自己去过邱家那么多次,邱玥仪连杯水都没给她倒过,更别说熬汤了。 唐惊程站在门口冷笑一声,推门进去。 邱玥仪听到动静回头,刚才还挺慈软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来啦?”不冷不热的,她把保温壶递给床上的杨曦,“记得,都喝了啊。” 杨曦自然更加乖顺:“嗯,保证全喝完。” 唐惊程觉得这画面真是恶心到家了,连着她胃里开始泛酸。 “走吧,我们去外面谈。”邱玥仪支唐惊程出去,她临走前看了眼床上的杨曦,杨曦手里托着白瓷碗,也正盯着她看。 仿佛一年前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调换了角色。 这一眼唐惊程的样子多少显得有些悲凉,可杨曦却格外得意。 邱玥仪走在前面,把唐惊程引到护士值班室对面的一块休息区。 “坐吧。” 唐惊程照办。 邱玥仪也坐到了她对面去,用一种长辈对晚辈交谈的姿势。 “这么晚把你叫来可能有些冒昧,但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触及到了我的底线。” “……”唐惊程没说话。 邱玥仪三十岁才生下邱启冠,四十出头丈夫因病早逝,她独自培养儿子,把古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如今将近七十了,又突遭独子意外去世。 人生古来稀,或许这事搁其他老人身上早就支撑不下去,可邱玥仪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便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现在坐在唐惊程对面的老太太,除了脸色差一点之外,竟看不出半点绝望之情。 真没出息啊,她竟比不得一个老太太能扛。 “想必你也知道我这么晚叫你出来的目的,早晨在美术馆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你当面回绝,那我只能再向你重复一次!” 老太太字正腔圆,唐惊程不善言辞,怎么看这场对话都是她讨不到便宜。 “其实真的没有必要,您给我打电话,我念在您是我的长辈才赶来医院,但是那套房子我绝对不会让出来,因为我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邱玥仪着实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姑娘平时话不多,真正说几句还挺有分量。 “既然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从来没承认过你这个儿媳,要不是启冠坚持,你也进不了邱家大门。” “是么?”唐惊程只能笑笑。 邱玥仪继续:“那套房子虽然在你名下,但花的是启冠的钱,你可别忘了,我还是启冠的母亲。” “您的意思是,您要以他母亲的身份来要这套房子?” “既然你明白又何必再坚持?一个是启冠的嫡亲儿子,一个是他母亲,这事就算打官司,你也没什么赢的胜算!” …… 唐惊程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真挺神奇,怎么到头来全天下的人都团结起来说她的不是? 她也不缺那套房子,可是谁替她来喊一声“不公平”? 怎么全都忘了呢?她才是受害者啊! 唐惊程从医院出来后没有打车,而是沿着马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心里装了太多事,各种纠结像麻绳一样全部搅到了一起,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因为忘记看交通灯,差点被一辆卡车撞到。 “找死啊!”司机开了车窗骂她。 她也只能笑。 死多容易,最痛苦的是生不如死。 唐惊程踩着斑马线走到了马路对面,其实也没地方去。 她看了眼手表,夜里11点36分,再过一会儿就到凌晨了。 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要过去,可是明天呢?明天不过又是痛苦的一天重复。 唐惊程突然就不想回家了,招了出租车,去了百里香。 百里香是哪儿啊,云凌最出名的夜总会,地如其名,香艳得很。 唐惊程也是头一回去,之所以选这地方,实在是她印象中只知道这么一个夜场。 百里香门口的领班火眼金睛,见她衣品不凡,却是陌生面孔,巴结着问:“美女约了人?” “没有,就我一个,还有空包厢吗?” “有是有,但您的意思是您一个人开间包厢?” “有问题?” “没,没问题!”领班笑着凑到唐惊程耳边,这种女人他见多了,深夜寂寞,来夜场绝对不是唱歌喝酒这么简单。 “美女,我们这里也有男公关,要不您挑两个一起玩玩?” 唐惊程岂会不知道“男公关”的含义,她眼稍带笑,说道:“好啊,那就挑两个玩!” 十分钟后领班带了一排男公关进包厢,有油头粉面的,也有肌肉发达的,唐惊程仔细瞅了一下,最终挑了两个肤色偏黑的留下…… 唐惊程从射击场回来,准备去浴室洗澡的时候突然接到叶子的电话。 “九哥,跟着唐惊程的人刚才向我汇报,说她一小时前进了百里香,到现在也没见她出来。” …… 第25章 百里香,叫人陪她 “春风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怦怦跳不能入睡,为何你呀你……” “停,唱得不够欢,脱掉,换下一个!” “春风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 “停,唱得比他还难听,脱,再换你!” “春风……” “停停停,怎么一次比一次难听,不行,继续脱!” “姐,还往下脱啊?再脱就得脱裤子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谁让你唱那么难听?脱!” “好,脱脱脱” 于是关略推门进包厢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唐惊程醉意阑珊,穿着黑丝紧身吊带半躺在沙发上,面前桌上全是喝空的酒瓶子,还有几沓散开的红色纸币。 沙发旁边半跪着两个打赤膊的年轻男人,一人手里拿着话筒在唱任贤齐的那首《花好月圆》,一人抽了皮带正在解裤头扣子…… 关略真他妈后悔自己那时候进去,或许再晚一点里头就该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他打趣。 沙发上的唐惊程斜睨他一眼,或许是喝太多酒了,也没料到关略会突然出现,所以一时没认出他来,竟然问:“你谁呀?走错包厢了吧,我只留了他们俩陪我!” “……” “不过你的样子我喜欢,帅哥,过来,告诉姐包你一夜得多少?”唐惊程眯着眼睛招关略过去。 关略不知该笑还是恼,看来他还有做男公关的潜质啊。 “我太贵,一夜你付得起?” “笑话,我可带了卡的。”唐惊程凑身过去想够自己的钱包,结果整个人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旁边一男公关立即搂住她的腰想将她抱起来。 关略怎么看都觉得圈住唐惊程的那双手特刺眼。 “出去!”他自个儿走过去充满敌意地捏住那男公关的手臂。 男公关自然不理他,以为是来抢生意的,继续搂着唐惊程的腰。 关略也不说话了,眼神淡淡,却将捏住他的五指渐渐收拢。 “喂,喂……松…松手!”男公关吃疼,一下子就把唐惊程扔到了地上。 “出去!”关略又不动声色地低吼了一句,男公关拿了桌上的一沓钱灰溜溜地走了。 另一个还在旁边,关略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波澜平缓,可骇人暗涌都藏在里面,吓得另一个男公关也落荒而逃,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卷了地上的衬衣背心就往外跑。 现在就剩下地上的唐惊程了,关略也不急着扶她起来,就看她能在地上躺多久。 唐惊程大抵是觉得地上冷,缩着腿自己扶住桌沿爬起来,爬一半,又摔下去。 “讨厌,你把他们都赶走了,你赔我!赔我,老邱,你赔我!”她撒娇时候的调子特别招人,以前邱启冠就压根扛不住,好在她在外人面前也很少撒娇,这应该是关略第一次看到她撒娇的样子,还是借着酒劲。 关略沉着脸蹲到她身边去,手指紧扣住她的下颚将她整张脸都抬起来。 “你看清楚了,看清楚我是谁!” 唐惊程眼波迷离,被酒和烟熏红的脸被他捏得变了形,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对面的男人。 关略真是不大敢看她的眼睛,这女人被声色纵欲浸淫了一晚上,居然还能有这么迷然的眸子。 “认出我是谁了吗?” “认出来了。” “谁?” 唐惊程痴痴笑一声:“野男人!” “什么?” “我的野男人啊,今天那女人说的。” 关略想起来了,上午在美术馆,杨曦确实说他是唐惊程的野男人。 “别装疯卖傻!”他松了她的下巴,勾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扶起来,可唐惊程突然腰部一用力。 “嘶—”关略被她一顶,触及后背的伤,轻而易举地就被唐惊程压到了地上。 滚烫而又急躁的唇迅速落下来,她直接封住了关略的嘴,手也伸到他的t恤下摆往里面探,腰部往上是关略均匀腹肌,她一路攻城略池,手掌在上面贪婪地扫了一圈,然后开始急不可待地去解他的皮带扣子。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关略的思维在那一刻似乎滞后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唐惊程的手已经顺利解开他的裤扣探了进去。 那感觉就如一壶滚水临头浇下来,烫得关略感觉自己身上在一层层脱皮。 他也顾不得会撕扯到后背的伤了,两手死死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扯开。 “你想做什么?” “爱!” “别犯病!” “我没有,我没有犯病,我现在很清醒!既然他能跟其他女人睡,为什么我不可以?”唐惊程变本加厉,歇斯底里,那双像鹿一样的眼睛消失了,迷离黑眸如燃燃起火的草原。 她求死,速死,却无法得逞,那就让她堕落吧,在堕落中燃烧自己,最后烧成灰烬。 关略没料到这女人的力气会这么大,他忍着后背的伤使了很大劲才将她翻身压到自己身下,又捞了桌上大半杯没喝掉的啤酒,两指捏住唐惊程的下颚强行把酒往她嘴里灌。 “既然你不愿意醒就再多喝一点,干脆喝死!” 关略下手丝毫不留情。 唐惊程挣脱不了,被灌得喘不过气,眼前关略那张脸也被无限放大,窒息之余她又在他的眸子里看到刀锋般的锐利,而他那双刚握过手枪和子弹的手,上面还留着弹头惯有的木油气味。 她辨不出这味道来自什么东西,但莫名觉得那一刻的关略异常狠戾。 最后大半杯啤酒被硬生生灌了下去。 身下的女人已经动弹不得,身子剧烈颤抖。 关略终于松了手,唐惊程一口气好歹喘了上来,随后开始短促咳嗽,淡黄色的啤酒从嘴角全部流到她的胸口…… 她身上只留了一件低胸黑绸背心,明晃晃的灯下玉肩全露,雪白皮肤和黑绸形成最激烈的对比。 可是她在喘,喘得太厉害,啤酒沫和汗渍随着她喘息而起的胸线流过。 关略的视觉在那一刻被冲击到极致,后背的剧痛也在一点点消磨他的意志,最后他到底没抗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粗粝喘息和断断续续的咳嗽,最终这场歇斯底,到底是谁制服了谁? 第26章 打架,狭路相逢 唐惊程在地上躺了将近半小时才自己爬起来,胸口和裤子上全是粘湿的啤酒渍,只是刚才还一味炙热的眼睛已经冷了。 她就用那双冷掉的眼睛看着坐地上出气儿的关略,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关略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费劲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结果一垂眸又看到她起伏不断的胸口,浑身燥热,后背一阵阵出汗,不知是伤口太疼还是其他原因。 他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服,真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唐惊程却突然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你去哪儿?” “洗手间,吐!” 这是唐惊程第一次来百里香,地形不熟,加之她还醉得厉害,在差不多像迷宫一样的走廊里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洗手间,却意外撞了个男人。 “嘿,没张眼睛呢!” “你说谁没张眼睛呢?”唐惊程借着酒胆啥也不怕,头颅扬起来恨不得跟那男人干一架。 那男人也喝得醉醺醺的,一低头见到唐惊程胸口白嫩的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还是个美女,这身材,带劲!”男人色眯眯的,直接过去捞唐惊程的手臂,两人来回扯了几下,结果她身子一歪,头栽到他胸口“呕”一声全部吐了出来,吐完就想走,那男人嗷嗷叫着一把将她揪了回来。 “把我吐成这样还想走?没门儿,跟我回包厢弄干净!” “我不去,撒手!”唐惊程醉得七荤八素,推搡着要逃,可那男人死活扯住她不放,“今天不给小爷弄干净别想回去!” 旁边跟他一伙儿的几个人也帮着困住唐惊程,场面有些乱,她心里终于开始觉得害怕了,加之周围又围了这么多陌生男人,心底开始极度焦躁起来。 也不知其中谁说了一句:“苏二少,您喜欢这妞啊?喜欢的话兄弟几个帮你把她弄车里去!” 结果就为这话唐惊程急了,操起脚上的高跟鞋就一锤子打过去…… 关略过来找她的时候碰巧就看到她用鞋子捶那男人的一幕,简直绝了,这疯子疯起来真是啥都不顾。 “臭****居然敢打我!看我今天不弄死你!”被称为“苏二少”的男人好像被她一鞋子捶醒了,卷起袖子就想煽唐惊程。 “住手!”关略冲过去把唐惊程直接捞到怀里就准备走人,结果后肩一把被人扭了过来。 “你他妈谁呀?我兄弟教训女人哪儿有你插手的份!” 关略笑而不语。 那几个男的大概是被他眼睛里的嚣漠之气惹毛了,捏住他肩膀的手使了更大劲:“小子我告诉你,念你大概是第一次来这场子,我们苏二少可以不计较,识相的把那女人留下,赶紧滚!” “呵…要不识相呢?”关略斜睨一眼肩膀上的手,狠甩一下,那人便被他甩出去大半米。 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被喊作苏二少的年轻男人走到关略面前,假模作样地理了理袖扣,冷笑问:“你头一回来这玩吧?不知道我苏霑最讨厌半路当道的狗?”说完便轻轻摆了一下头,身后几个男人互换眼神,直直朝关略面前逼近…… 第27章 修花圃,英雄救美 五分钟后那几个男人全部以各种奇葩姿态倒地,哭爹喊娘,全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 苏霑的酒已经完全被吓醒了,他扶墙指着关略:“你…你给我等着,等着…我们走!” 地上几个男人应声爬起来,几乎是跌爬着跟在苏霑身后跑出了走廊。 关略狠狠抽了一口凉气,手往后背脊兜了兜。 真他妈疼啊!t恤都已经黏在上面了。 他将外套脱下来,只留里面的贴身t,这才想起来刚才干架的时候好像没听到那女人的声音,一回头,居然见唐惊程已经坐在地上睡着了。 关略无语,这种状态下她居然还能睡着! 他将手里的外套抖了抖,裹唐惊程身上回包厢拿了她的包,这才出了百里香。 送唐惊程回去的出租车上,两人坐在后座,唐惊程的头一个劲往关略肩膀上倒,他颇嫌弃地将她的头往旁边推,数次之后她总算乖了,将身子靠在车门上。 老麦的电话就在那个时候打了进来,关略觉得这男人可真够三八的。 “喂,有事快说!” “哈哈哈……”老麦在电话那端先笑了一通,关略龇牙咧嘴。 “没事说是吗?那我挂了!” “别别别!别挂!”老麦喘着气又笑了一会儿,“难得看一回你老九的笑话,我笑一下还不行吗?” “……” “不过你真是越发能耐啊,打架居然打到百里香去了,一对五,你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将对方全部干趴下!” “……”关略气得只能翻白眼,“我身上还有伤!” “那点伤对你来说算屁,不过我纳闷你怎么会在场子里跟苏霑的人动起手来?不怕有人把你认出来?”这点实在不符合关略一向谨慎的性格。 关略也觉得刚才自己确实过于冲动了。 “以后我会注意,不过百里香那边都是你手底下的人出面管的,应该没谁认识我,况且当时那情况…” “那情况你逼不得已是吧?美人被姓苏的欺负了你咽不下这口气对吧?” “……”关略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没法跟这男人聊,“你很闲是吗?我让你安排人盯着邱启冠的那套别墅,那边就没一点动静?” “说到别墅我还真有事找你。” “……” “刚那边有人给我打电话,大约半小时之前几个声称是园艺公司的人进去了,说给别墅修花圃。” “操,这事你他妈现在才告诉我?” “刚才你不忙着英雄救美么?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 “……”关略真想给这男人跪了,关键时候从来都不靠谱,“行了别废话,你赶紧叫那边的人通知物业,让物业给唐惊程打电话,她现在正好在我旁边,剩下的事我来办!” “你来办?嗯…又是英雄救美又是苦肉计,估计今晚就能把她办成。” “麦博明!!!” “……”老麦吓得直接摁掉了电话! 唐惊程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老邱,老邱……”她在出租车后座上翻了一个身,嘴里喃喃,“我手机响了,把手机给我……” 可哪里有邱启冠。 唐惊程等了好一会儿,手在自己身边乱摸。 关略吞了一口气,把手机从她包里拿出来赛到她耳边。 “喂…” “喂,请问是唐小姐吗?我是馨悦湾物业经理……” 第28章 夜深人静,独自憔悴 关略直接让出租车往馨悦湾开。 唐惊程从座椅上将身子坐直,又把车窗打开,任由外面的冷风往脸上吹,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因为馨悦湾在郊外,出租车过去也得开大半个小时。 两人抵达别墅的时候只见门口围了好几个保安,另一个穿着便装的便是刚才给唐惊程打电话的物业经理。 “唐小姐,实在很抱歉,这么晚还把您叫来。” 唐惊程吹了一路风,虽然思维清醒了许多,但脑仁却疼得厉害,她颇不悦地问:“到底什么事?” “是这样的,刚才几名园艺工人来给您修翻花圃,翻了一会儿土就走了,可能有些吵,所以其他业主打电话投诉。” 唐惊程听完觉得特别新奇:“你们没搞错吧,我根本没叫人来给我修什么花圃!” 物业经理一时也接不上话,回头问身后的保安:“怎么回事?你们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啊,就说是这户业主让来的,还说这房子等着结婚用,所以催我们夜里来赶工!” 唐惊程烦躁地吐了一口气。 “首先,我是这户房子的业主,我确定我没有叫任何园艺公司来修花圃;其次,三个月前我房子已经装修好;最后,我也不急着要房子结婚!”她不悦情绪都已经写在脸上。 物业经理见她振振有词,加之她是业主,也不敢多得罪。 “抱歉唐小姐,可能是我们没了解清楚情况,也有可能对方搞错了门牌号。您先别急,这事我们肯定会调查清楚!” “调查清楚?你三更半夜把我叫来,就扔给我一句调查清楚?既然你们物业有夜里不能施工的规定,为什么门口保安还会把他们放进来?我们业主一年交那么高的物业费,你们就是这么保障业主安全的?”唐惊程言辞犀利。 关略差点拍案叫绝,没料到这女人关键时刻思维还挺清晰。 物业经理被她说得实在尴尬,只能一个劲地赔礼道歉。 “实在很不好意思,因为这个别墅区是前阵子刚交付的,很多业主正在装修,每天进进出出的人比较杂,但我们以后肯定会加强管理。” 唐惊程也没有再为难那名业务经理。 所有人都只当是一场误会,渐渐散了去。 唐惊程身上还披着关略的外套,站在风口处,眼睛和嘴唇都是红红的。 “有时间吗?陪我进去一趟。” 馨悦湾是郊外独栋别墅的高档小区,每栋别墅都有独立的围墙和铁门,铁门进去才是花圃和草坪。 此时铁门微敞着,楼前的花圃上还没有种植任何东西,但土明显刚被人翻过。 关略踩在松软湿湿的泥土上,不经意地问:“既然已经装修好,为什么铁门没关?” “可能是我爸忘记关了吧。” “你爸?” 唐惊程微微一笑:“前阵子别墅装修,我和邱启冠为了准备展览的事都很忙,所以一直是我爸帮我盯着装修进度,他手里有别墅钥匙。” 关略没说话,眼底的光却渐渐汇集到一起。 “走吧,跟我进去!”唐惊程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关略进门之前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铁门内外两个探头上,不禁嘴角一勾,隐约笑了出来。 唐惊程摸索着开了灯,整个大厅变得敞亮。 关略大致扫了一眼,别墅内部从整体装修到家具摆设都极具讲究,不亏是一对艺术家的婚房,高雅里透着不俗品味。 “豪宅啊!”他故意笑了一声,“难怪那个杨曦要争取这套房子。” 唐惊程一听这名字心里又开始堵得慌,加之想起今晚邱玥仪在医院里跟她说的话,一口气就顶在胸口咽不下去。 “他出事之后我就没有再回过这套房子,以后应该也不会搬进来住,但尽管这样,这套房子我也绝对不会给杨曦。” 唐惊程语气坚定。 关略没有回话,这是她们俩女人之间的私怨,他没有兴趣。 “既然我都来了,头一回,你是不是应该至少请我喝杯茶?” “……”唐惊程这才反应过来,冲关略轻轻笑了一声,“抱歉,这里也没热水,不过厨房有新买的咖啡机,你要不要试试?” “好啊。” “那你在客厅坐一会儿。”唐惊程放下包去了厨房。 关略坐在沙发上目光四散,不动声色地便将这套别墅的大致构造记在心里,很快却听到唐惊程在厨房喊:“麻烦能来一下吗?” 关略过去,见唐惊程正靠在料理台上对着咖啡机犯难。 “第一次弄,不大会操作。”她抬头笑兮兮地向关略求助。 关略大致看了一眼,只问:“咖啡胶囊呢?” “咖啡胶囊?是不是这东西?”她从上面柜子里搬了一个盘子出来,里面装满了一个个小巧的圆形东西。 关略看一眼,挑了其中一个拆开包装放到咖啡机上面的槽里,摁下启动键…… “这是胶囊咖啡机,操作其实很简单,一般懒人才会用。” 很快一杯香浓的咖啡便速成了。 关略将杯子递到唐惊程面前:“你先试试?” 她摇头:“不用,我平时很少喝咖啡。” “那你还买个机子摆家里?” 唐惊程眼神突然闪了一下:“邱启冠喜欢喝这东西。”说完便从厨房走了出去,好像一刻都不想再多呆。 关略望着杯子里的咖啡,最终也没喝一口,全部倒在水池里,出来的时候见唐惊程正站在大厅落地窗前抽烟,抽一口,吐出烟圈。 她就站在烟雾后面看着关略:“你过来!”郑重其事。 关略无法与她那双眼睛对视,他开始越来越害怕看这女人较劲起来的样子。 “过来啊。”她又召唤一声。 关略只能稍稍靠近,站在离她一米之远,可已经足以将她的面容看清。 这一天之内她经历了很多事,展览,当众被杨曦揭露邱启冠在外面有情妇和私生子的事,又被邱玥仪逼迫威胁,去夜总会买醉,声色纵欲,此时她脸上只有憔悴和悲恸。 夜深人静之际,她只愿意憔悴给他一人看。 第29章 深夜,再靠近她一点 “你怕我?”唐惊程问站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关略。 关略笑着摇头:“你多想了。” “那就再靠近一点,再靠近我一点不行么?” “……”关略只能照办,老有一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直到走到面前这女人才满意,笑着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肩。 因为要迁就她的身高,关略被迫稍稍弯腰,结果这动作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自己冷汗直冒。 唐惊程不知他身上有伤,一味惦着脚往他身上挂。 关略不耐烦地将她扯开。 这女人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犯病。 “你想……”原本他想问“你想做什么?”,可话说到一半还突然想起刚才在夜总会包厢里事,还是改而问:“你想干嘛?” 岂料她痴痴笑着回:“干啊,就在这里。”那言语神态轻浮得令人发指。 难怪老麦说她这病导致性功能失调,可能雌性激素猛增,她随时随地就想睡个男人。 关略已经察觉出她眼神里有热气,赶紧伸手架住她的肩膀。 “唐惊程,你该醒醒了。” “我没有醉啊。” 人生浑浑噩噩,自从邱启冠去世以后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醒。 关略只能猛然收口气,岂料她肩膀一收,任由披在肩头的外套掉到地上去。 这女人有时候其实挺聪明,知道自己有哪些优点可以吸引男人,比如说她皮肤很白,再比如她的胸线很漂亮。 关略是正常男人,欲念难耐,她赌他总有失控的时候。 “我们来谈个条件好不好?我跟你……” 唐惊程的话没讲完,关略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手机还放在地上那件外套口袋里,唐惊程抢先一步将手机捡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轻潇”两个字。 “你女人?”她把手机在关略面前晃了晃,关略沉着脸一把将手机扯过来,动作之快让唐惊程始料未及。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遂走到一旁接电话。 声音很低,唐惊程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内容,但很快关略就挂了电话过来。 “我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打车回去!” 关略走后唐惊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指端的烟烧尽,她才将关略的外套再次裹到自己身上。 “轻潇…轻潇…”她嘴里喃喃几声,冷笑。 这女人跟他什么关系? 关略快到别墅门口的时候给叶覃打了个电话。 “叶子,对方已经有人向唐惊程的那套房子动手了,今晚有人去翻了那套别墅前院的花圃。” “九哥,我已经知道了,老麦刚给我打了电话。” 关略不禁取笑:“老麦背地里跟你互动消息的效率真是越来越高了啊。” “什么呀,九哥,别胡说!” “开个玩笑而已!” “哪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叶覃好像很生气,言归正传:“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查那套别墅门口的探头录像,看看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那……”叶覃有些不确定,“九哥,你觉得对方有没有在花圃里翻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关略冷笑:“应该没找到。”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唐惊程在得知花圃被翻之后表现得很冷静。” “但是这也不能说明对方没找到吧,也有可能是唐惊程并不知道有东西藏在花圃里面呢?” 关略大概想了想,分析:“当前无非两种可能:一,东西在那套别墅里面,但是唐惊程并不知道这事;二,唐惊程已经知道,所以提前作了转移。” 叶覃听完一时没有说话,沉默好久才尝试着问:“九哥,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就是唐惊程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事,也不知道东西藏在哪里?” “你是说从头到尾邱启冠都是瞒着她进行的?” 可是不大可能吧,他们之间感情这么亲密,唐惊程观察能力又很细致,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你先派人去查别墅门口的摄像头,到时我们见面再谈。”关略想挂电话,叶覃一时却没挂的意思。 “怎么,你还有事?” “……没,也没什么事,就想问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关略脑仁发疼,老麦这个大嘴巴。 “没什么大碍,一些皮外伤而已。” “哦。”叶覃又支吾半天,“那你这几天是不是一个人住公园里九号,需不需要我过去帮你……” “不用,伤口无大碍,时间也不早了,先挂了。”关略立即挂断。 叶覃苦笑,他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其他女人。 关略抵达别墅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凌晨,进卧室的时候见楼轻潇正坐在轮椅上。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睡不着。” 关略只能蹲到轮椅前面,问:“怎么了?腿又疼?” “不是,你不在,我心里不踏实。”楼轻潇的声音柔柔顺顺。 关略握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冷?”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刚才做了个噩梦。” “又做梦了?”关略格外心疼,顺手撩开她的刘海,让她那双幽弱如兰的眼睛露出来,“别再想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再想,可是每次一闭上眼睛就看到……” “好了。”关略立即用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轻轻搂到自己怀里,“轻潇,你要相信我,我迟早会给你一个交代,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会让他们用成倍的代价还回来。” 唐惊程在馨悦湾坐到天色消亮才打车离开。 回到市区的公寓补了半天觉,中午时分被饿醒,起床准备出去吃东西的时候接到虞欢喜的电话。 “喂,惊程,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啊。” “那你呆在家别乱跑!” “怎么了?” “怎么了?你没上网看新闻?” 唐惊程冷笑:“懒得看,不过即使不看也知道那些人会写出什么东西!” 无非是艺术世家惊爆出轨丑闻,展览会现场大打出手。 虞欢喜只能大声喘了口气:“那你最好还是看看吧,估计很快你就会收到杨曦的律师函。” “律师函?什么意思?” “那女人起诉你,说你蓄意霸占邱启冠的遗产,我估计你楼下这会儿趴了好多记者!” 第30章 记者围堵,他的声誉 关略在别墅陪楼轻潇吃午饭的时候突然接到唐惊程的电话。 他拿着手机走到餐厅门口才接起来。 “喂……” “……”那边毫无一丝气息。 关略等了好一会儿,再催:“喂,说话!” 许久之后总算听到唐惊程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关略…” “什么事?” “关略…” “……”关略觉得跟一个女疯子沟通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他努力忍住脾气,“到底什么事?” “我就想问你,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报应?” “……” 关略滑灭手机走回餐桌旁边,楼轻潇已经将半碗小米粥喝完。 她将瓷碗放下,浅笑一声:“是不是叶子的电话?” 关略没有回答,楼轻潇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关略,这男人就站在晨光的阴影里,穿了一件置地精良的黑色线衣,面容俊朗,早就不是多年前那个混迹底层的小混子。 “你要有事就出去办吧,不需要成日在这守着我。” “那我让欣姐过来推你去花园里走走?” “不用,我要去自己能去,不能总像个废人一样什么事都依赖你们。” 关略听了这话心里又开始堵得慌。 “胡说什么呢,在家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确实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过晚上应该能赶回来陪你吃饭。”他走到轮椅前面,俯身而下,在楼轻潇的额头落了一个吻。 晨光映耀在彼此脸上,多美好的一双人。 关略从别墅出来,原本想打车,再考虑一下还是去车库开了一辆越野车出来。 车子行驶到闹市区的时候关略又接到叶覃的电话。 “九哥,唐惊程别墅的监控摄像头我们查出来了,昨晚确实有几个穿着园艺公司制服的人去翻过花圃,不过都是空手而回的,所以如你所料,应该没有在花圃下面翻出什么东西。” 关略握着方向盘,冷笑:“如果我是邱启冠也不会傻到把东西藏在还未住人的别墅花圃里,录像里还发现其他情况吗?” “有,就在昨天下午,录像拍到唐稷也去过一趟别墅,不过他有门钥匙,在屋里面呆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来。” 关略眉峰蹙了一下:“这么看来那东西也不在唐稷手里。” “九哥你是说昨天唐稷也是去别墅找那东西的?” “应该是,甚至我怀疑晚上那些所谓的园艺工人也是他安排过去的。”关略大致捋了一番,“叶子,别墅那边你继续叫人盯着,一有动静就立刻告诉我,最近应该不太平,叫大伙儿留心一点。” “好,我知道。”叶覃绝对服从命令,想了想又补充,“对了九哥,今早新闻说杨曦那女人要找律师告唐惊程,这会儿她楼下应该堵满了记者。” 难怪啊,难怪刚才那女人在电话里的声音怪怪的。 关略一个急刹车。 “九哥你那边什么声音?” “我在开车,先挂了!” 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关略加快车速往唐惊程的公寓开去。 幸亏上次从腾冲回来的晚上来过唐惊程住所一次,关略直接将车子停到她楼底下,果然见大堂里站了好几个记者。 他进电梯直达顶层,按了几次门铃没人应,便掏出手机给唐惊程打电话,很快听到铃声从门缝里飘出来,证明那女人就在里面。 “唐惊程,开门!”关略开始在外面使劲拍门,可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时他也有些心慌了,想起来她有备用钥匙留在楼下小保安那里。 关略直接冲下楼,好在小保安还记得关略,说明情况之后便从小保安那里拿了门钥匙。 门一打开,从阳台穿的风和光线一同刺进他的眼睛。 关略站在门口足足愣了半分钟。 这哪儿还是人住的地方啊,原本整洁的屋子现在就如同一片厮杀过后的战场,唐惊程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地上都是碎掉的瓷片和玻璃渣。 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啊。 “唐惊程……”关略踩着碎渣子进门,客厅和厨房都没有人,他寻到洗手间的时候一回头,猛然见唐惊程披头散发地就杵在自己身后。 脸色发白,双目无光,身上只穿了一条细带丝质睡裙,手里好像还拿了一张照片。 真他娘…活见鬼么? 关略连骂都骂不出来了,这幸好是青天白日,要是晚上估计得给她活活吓出病来。 “怎么好端端会弄成这样?”他问完才发现唐惊程一侧肩膀上在淌血,应该是刚才砸什么东西的时候被划拉了一条口子,口子还不小,血已经从肩膀淌到手腕上。 这女人感觉不到疼么。 “算了,你先去那边沙发上坐好。” 唐惊程没说话,依旧面无表情,但好歹听话去沙发上坐了。 “家里有药箱吗?”关略问完才后悔,这会儿问她估计也是白问了,“算了,我自己找,你给我在沙发上乖乖坐好。” 几分钟之后他拿了药箱回客厅,唐惊程还是以刚才一成不变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关略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肩膀上有伤,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沙发上的人依旧没动静。 “我先帮你消毒一下,可能会有些疼。” “……”继续没动静。 他也不再说话了,从药箱里拿出棉签和酒精,无奈她的口子伤在肩胛骨处,关略只能先把她睡裙一侧的肩带往下卸一点。 只是一卸便露出大半片柔嫩的肩膀和胸线。 非礼勿视,关略忍不住将头往旁边偏了一点,猛吸一口气。 这该死的女人,睡裙里面没有穿内衣。 “别动,疼就忍住。”关略总算开始拿了棉签帮她清洗伤口,酒精渗进去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到唐惊程的肩膀在微微发颤,可是她脸上依旧丝毫没有表情,仿佛不是疼在她身上。 这女人还真能扛啊。 “疼的话允许你叫出来。”关略顺口说了一句。 唐惊程却突然颔首:“做的时候我不喜欢叫。” “……”无语,这女人大概又犯病了,只是好歹她愿意开口说话了,关略一直提在心口的那缕气也放下了一些。 为了化解两人处境的尴尬,关略开始问:“为什么把家里东西砸成这样?” “我要找那张照片!” “找到了吗?” “找到了!” “就你手里拿的这张?” “……”结果唐惊程又开始不说话,关略也不问了,目光往她手里的照片上移了移,没看清照片上是谁,但大概看出应该是一张多人在一起拍的合照。 “伤口洗干净了,我先帮你包扎一下,不过我不知道你这是被什么划伤的,所以建议你明天最好去医院打针破伤风。” 关略一边剪纱布一边跟唐惊程交代,结果剪刀刚放下就觉眼前一道阴影压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这女人再次扑倒在身下…… 第31章 照片里的龌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这女人再次扑倒在身下…… 只是这次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唐惊程身上还穿着细肩带睡裙,里面没有内衣,这姿势已经足够关略将她的胸前风光尽收眼底。 关略狠力想推开她,可唐惊程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胯腹,通红眼睛里全是压抑的痛苦。 “为什么跟我不行?” “你这是病!” “不是,我没有病,就算有病也是被你们逼出来的,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知道吗?没有…从来都没有……可为什么最后你们一个个要把我逼到这地步?……他要跟那女人上床我阻止不了,她怀孕我也阻止不了…我像个傻瓜一样被骗了这么久我也阻止不了……可是她若要跟我打官司,她何曾考虑过他的名声?……她没有,她只想到自己的利益……可是我呢,我呢……你知道吗?到这地步,我还在想着不能…不能影响他的声誉……他是邱启冠,就算死了也是圈内赫赫有名的邱启冠……” 说到后面唐惊程已经字不成句。 这是关略第一次看到这女人哭,哭得如此悲恸绝望,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从她迷茫晶透的眸子里掉出来,有几滴掉在关略的脸上。 凉凉瑟瑟,他用手指抹掉,她还在哭,却没有一点声音漏出来,哭音全被她压在腹腔里面。 关略知道这段时间她独自承受了所有压力,邱启冠的死,邱启冠的出轨和伤害,杨曦的威胁和邱玥仪的逼迫,种种全部交织在一起,让她这个从小都顺风顺水的千金大小姐第一次体会到人心龌龊。 照理关略应该很懂得安慰人,这些年楼轻潇每次发病,情绪并不比此时的唐惊程来得稳定,可是这会儿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上。 “你如果觉得……”安慰的字句说到一半,竟然有些词不达意。 算了,关略索性伸手揽了揽唐惊程的腰,她整个人猛地一振,被眼泪浸湿的眸子定定看着身下的男人,然后将脸轻轻趴到他胸口去。 关略的身子僵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将手臂环到了她后背去,轻轻拍着。 “哭出来可能会好些,但有些事根本无法用道理来解释。” 他的声音在耳边显得特别动听,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脏离自己特别近,那么急促有力的跳动混着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这是一条滚热的生命。 唐惊程猛然觉得,这三个月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的日子,只有这一刻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世上,她还有希望,她还有明天。 关略感觉到身上的人渐渐安静了,抽泣声渐小……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洒在两人交叠的身体上,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托住了这个从天堂掉往地狱的女人。 “哭完了,能起来了么?”关略问。 唐惊程头抬了一下,勾着嘴角从他身上爬起来,盘腿侧坐在沙发上,一边睡裙的肩带还卸在下面,头发披散,只露出小半边脸。 那样安静而坐的唐惊程脆弱得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瓷瓶,阳光下白得仿佛镀了一层蜜粉。 关略轻咳一声,撑住沙发的扶手也坐了起来,心想妈的,后背的伤估计又裂了。 “是不是今天没吃药?” “……”唐惊程转身睨他一眼,摇摇头。 “药在哪里?我去拿给你吃?” 她指了指主卧的方向:“在床头柜子的抽屉里。” 关略过去拿,打开抽屉首先看到的是几盒还未开封的避孕套,其中一盒应该就是她在腾冲客栈附近那个小药店买的。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唐惊程瞅他胯部的那一眼表情,不禁头皮一麻,拿了药瓶就出来,顺道去厨房转了一圈,想找杯子给她倒水,结果杯子和水都没找着,冰箱里也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小盒脱脂牛奶。 没法子,虽然牛奶不适合配药,但一时半会也弄不到水来。 关略看了眼牛奶日期,还好,没有过期,不过看得出来应该买了好久。 真怀疑这女人独自生活的能力,估计从腾冲回来之后她就没在家开过伙。 关略拿着牛奶走出厨房,唐惊程依旧光腿盘坐在沙发上,表情恢复到往日的淡漠,手里捏着烟盒和打火机,正准备点的时候被关略一把掠过去。 “先吃药!” 她眼皮抬了抬,没反抗。 “好。”那模样乖得有些让关略受不了。 吃过药之后的唐惊程看上去正常了一些,她将茶几上的那张照片拿起来递给关略。 “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去年年底就已经在一起了。”没有没尾,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关略听得懂。 他仔细看了眼手里的照片,好像是某次私人小聚会谁开玩笑偷拍的一张合照,照片上都是一些生面孔,不过背景是就唐惊程的这套公寓。 “去年我这套房子装修完毕,乔迁之喜,邱启冠请了他的几个圈内朋友和学生一起来聚一聚,当时杨曦也来了,你能看得出来照片上哪个是她吗?” 关略又看了眼照片,镜头应该是对着客厅拍的,沙发上一溜儿坐了好些年轻样子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个便是唐惊程,素颜,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套头针织衣,也像现在这样盘腿坐在沙发上,只是照片上的唐惊程笑得特别灿烂,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 关略都差点不敢相信,原来这女人也能有这么好看的笑容。 而她所坐的那张沙发背面刚好正对着厨房的门。 “她就在厨房里。”唐惊程补充。 关略目光定在照片所拍的厨房部分,其实真的只拍到了很小的一部分,其余都被组合沙发遮住,但依旧可以清晰看到厨房料理台前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一对背影。 “这是……” 唐惊程冷笑一声,抽了一支烟点燃,大团白雾吐出来。 她的眼眶又湿了:“其实他们那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我却还像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关略心里觉得也有些压抑,又看了一眼照片,料理台前那一双男女便是邱启冠和杨曦,只是从这角度可以明显看到,杨曦的一侧手搂在邱启冠的腰上,而在同一个平行空间里,仅仅几步之遥,唐惊程正背对着他们,盘坐在沙发上心无旁骛地笑。 岁月在那一刻还是特别美好,可是她自以为是的美好和肮脏正在同时发生。 “那天他说要亲手下厨煮东西给我们吃,杨曦跟去厨房帮忙……”唐惊程又抬起头来,眼泪就那么安静地簌簌往下掉。 关略对她开始产生无力感。 “这是我的房子,那时候我跟他已经准备去领证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这套公寓里做过什么龌龊的事。” 第32章 伤口发炎,她去见苏诀 关略从唐惊程的公寓出来之后就直接开车去了老麦的诊所。 实在是背上的伤疼得厉害。 老麦将纱布解开,伤口皮肉都已经血糊糊地揉到了一起。 “啧啧…发炎了,怎么弄成这样?” “……”关略只能耸耸肩当不知道,总不能说是被唐惊程扑了两次扑成这样的吧。 “别废话,给我重新包一下吧。” “还包?发炎就不能包了,闷气反而不好,我给你上点药吧,回头你再吃点消炎片!”老麦拿了药棉过来处理,关略趴在沙发上,突然问他:“是不是你把我受伤的事告诉叶子的?” “嗯,怎么了?” “没怎么,就希望你以后少跟她说我的事!” “……”老麦上药的动作明显重了起来,关略疼得牙齿直打颤抖。 “你能不能有点职业操守?” “那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叶子也只是关心你,怎么,关心你也有错儿?”老麦愤愤地给他上完药,“嘭”地合了药箱,又从柜子里掏了两盒消炎药出来扔到关略面前。 “拿着,赶紧滚!” 关略也只能无奈笑笑:“你应该清楚我的脾气,我向来说一不二,对感情也是如此。”他拿了消炎药出去,走一半又折回来,凑到老麦耳边,半开玩笑地说:“倒是你,既然喜欢那姑娘,为什么自己不去试试?” 老麦像是被他看穿什么不得了的心事,一下子就跳脚起来。 “胡说什么呢!” “哈哈……真当别人全都看不出来?”关略拍了拍老麦的肩,走人。 上车后关略又给叶覃发了一条短信:“邱启冠跟杨曦半年前应该就已经在一起了,或许杨曦知道一些事,你派人从半年前开始查起!” …… 唐惊程熬到傍晚的时候终于捱不住了,打电话叫了外卖上来,正大块朵硕的时候接到唐稷的电话。 “爸…”她努力忍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常无事,可是唐稷的声音却反而有些暗哑。 “吃饭了吗?” “正在吃。” “又是吃的外卖吧?”唐稷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基本没什么自理能力,在家的时候有他这个当父亲的照顾她,遇到邱启冠之后又有疼她的男人照顾她,如今邱启冠走了,她这日子都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 唐稷心疼自己的女儿,但又不敢说破,怕又勾她伤心,只劝:“唐唐,要不你回来住吧。” “不用,我这几天工作室挺忙的。” “还骗我?新闻我都看到了,刚才也给虞小姐打了电话,如果不是杨曦去你展览上闹,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唐惊程心里又开始闷起来,知道已经瞒不过。 “爸,你别听欢喜姐乱说,再说最难的时候我都挺过来了,杨曦的事我也会解决得很好。” “爸相信你可以解决得很好,爸也知道这段时间你心里很苦,可是……” “真没事,爸…”唐惊程开始假意撒娇,“我一个人住挺好的,反正你平时也忙,顾不上我,而且我也大了,不能总是让别人来照顾我。”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唐惊程经历过这一劫也算是一夜长大,人情冷暖需看透,剩下的唯有靠自己坚强。 唐稷那边顿了顿,倒也没勉强。 “既然你不想回来住,爸就由着你去了,但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瞒着我。” “好,我答应!” “还有,明天开始我让罗阿姨过去照顾你,至少帮你收拾收拾屋子,做一日三餐。” “真不用,我这……” “好了,就这么决定,听话!” 结果第二天一直在唐家服侍唐稷的罗阿姨真去了唐惊程的公寓。 唐惊程心里虽然反对,但罗阿姨也算唐家的老人,她也不排斥。 因为有罗阿姨照顾一日三餐,唐惊程在家躲记者的那几天倒没过得太糟,一周后媒体上关于她和杨曦的新闻也淡了。 原本她就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儿,用虞欢喜的一句话讲:“那些记者能够在你家楼下坚持蹲点一周已经算给足你面子,看来我这两年给你做的公关宣传很有效果。” 听听,这就是虞大经纪人的调调。 唐惊程一周后顺利“出关”,第一件事便是跑出去囤烟。 路上又接到虞欢喜电话,她开门见山:“惊程,苏总想见你。” “苏总?哪个苏总?” “苏梵珠宝的苏诀啊,上回展览上你见过他一面。” “哦,他呀。”唐惊程脑子里瞬间浮现苏诀那张俊逸却又有些偏疏冷的脸,“我都说了,我不会去苏梵工作。” “我知道,但他找你好像不是为了挖你过去的事,而且上回展览上你还把人家给砸伤了,好歹也要去当面给人道个歉。” 虞欢喜的意思是唐惊程这趟非去不可了,她自己想想理也不错,于是应了下来。 转身她就打了出租去苏梵大厦,跟苏诀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了过去。 苏梵大厦的前台还把她拦了下来,说没有预约不能上去见总经理,至此唐惊程对这个自以为是的苏大少印象更差了。 “你打个电话问问他见不见,不见我就回去了。” 前台见她口气拽拽的,还真给苏诀的秘书打了内线,很快他秘书就亲自下楼来接。 “请问您是唐惊程小姐对吗?苏总让我带您上去。” “……”唐惊程也着实愣了一下,她来公司找苏诀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他真在。 秘书把她引到某间办公室门口:“苏总在里面等您。”然后就走了,留下唐惊程一人。 她正打算敲门,却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咆哮:“苏霑签字不代表我就同意,这批玉石材质有问题,叫他半小时之后来见我!”遂是一声重重的挂机声。 乖乖……这男人不仅自以为是,还特凶悍暴烈。 唐惊程翻了翻白眼,又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确保门内的人消气儿了她才敲门。 “请进!”低沉有力的声音。 唐惊程推门进去,苏诀从落地窗前转过身来…… 第33章 非卖品,她不卖 这应该是唐惊程和苏诀第二次见面吧,第一次在美术馆,他虽态度有些傲慢,但因为穿了一件奶白色的套头针织衣,所以整个人看上去还算能接近,可这次不同,这次是在他的办公室,他穿着正统的黑色西装,刚刚又才发完一通火。 此时的苏诀看上去简直疏冷到无法接近,即使他站在落地窗前面明媚的阳光下也能感觉到他浑身透着寒气。 唐惊程觉得自己好像是撞在他枪口上了,真不该来。 “苏先生……”她索性先发制人,走进去。 苏诀笑了笑,只是笑得过于敷衍。 “原本我也想这几天去见下唐小姐,没想到唐小姐能够亲自登门,实在荣幸!”话虽说得漂亮,可这冷冰冰的表情就看着让人不喜欢。 唐惊程也不绕弯子,来都来了,干脆直奔主题:“苏先生您言重了,我来是想当面跟您道个歉,为上回在美术馆的事。” “上回在美术馆的事?”苏诀有些意外,“这倒不必,只是小伤。” “虽是小伤,也是您硬要冒出来替她出头,但好歹是我砸的,为此您也淌了血,所以这声对不起理所应当。”唐惊程这不伦不类的道歉里丝毫没有一点诚意。 她就是有些看不惯这男人特“傲娇”的样子,没料苏诀一下子笑了出来,只是这男人不笑则已,一笑身上那股疏冷味更加浓郁。 “既然苏小姐刻意上门道歉,那我就受下来了,只是我想见你并不是为这事。” “哦对,我知道,欢喜姐跟我说了,只是劝苏先生别再去意图争取没可能的事,我不会来苏梵上班的,我也没这能力,谢谢苏先生抬爱。”唐惊程还假模假样地鞠了一个躬。 “哈哈哈……”苏诀又笑,笑得跟放肆,只是这回笑声里面多了一点轻朗,像是真被唐惊程逗笑了,不是假装。 “唐小姐,除了前几天美术馆那次,我们是不是还在哪里见过面?或者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唐惊程眼稍一皱,“什么意思?” “感觉唐小姐从初次见面就对我句句带刺,所以我就怀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过唐小姐。” “……”唐惊程眼梢放下来,挺厉害的男人么,她没言语。 苏诀缓缓从落地窗那片阳光中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对,我承认我欣赏唐小姐的才情和手艺,但我也不喜欢勉强别人,既然唐小姐暂时不愿意来苏梵,我愿意等,所以这次想见唐小姐并不是为了工作的事。” “那你是为了什么?”她不觉得自己跟这男人还能有其他交情。 苏诀又笑了笑,停顿片刻。 “完全出自私人之情,我想买邱先生的那樽出水芙蓉!” “不可能,那樽出水芙蓉是非卖品!” “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非卖品,无非价格没到位,所以唐小姐开个价吧,只要我能接受,钱都不是问题。”苏诀说这话的时候背光而立,整张脸隐在阴影里。 唐惊程能够感受到这男人身上逼人的气势,只是她实在不喜欢这男人的说话方式。 “我知道苏先生是生意人,自然在您眼里什么东西都有价,但在我这不行!那樽出水芙蓉不卖,您出多少价我都不卖!”唐惊程字字到位,回绝得彻底。 苏诀一点都不急。 “唐小姐大不不必这么激动,其实那樽青白玉材质只能算中上,只是我女朋友之前有幸在杂志上见过一次,实在喜欢,所以我想买了向她求婚用。” “抱歉,非卖品,没价格,不予出售!跟你所谓的目的用途也没关系!”唐惊程把话都说死了,笑一声,“如果苏先生没别的事那我先走了,手腕的伤,我再次说声对不起!” 她稍稍颔首,没与苏诀对视一眼便转身走人。 苏诀没有阻止,只是手指习惯性地在手腕那条伤疤上摩擦了几次。 伤口早就已经缝合,线和纱布都拆了,只是伤疤估计要永远留在皮肤上,看上去有些恐怖狰狞。 第34章 宠她女友,苏诀背景 唐惊程气鼓鼓地出了苏诀的办公室,进电梯的时候撞了人。 “对不起!”她闷头敷衍了一句便将电梯门合上。 苏霑走到一半才猛然惊觉:“嘶——刚才那女人看着眼熟啊,好像是前几天在百里香害那婆娘!” 只是她来找苏诀干什么?他俩什么关系? 苏霑走到旁边的会议室给楼下前台打了电话,很快得知“那婆娘”姓唐,大约几分钟后手底下人就把唐惊程的资料发到了他手机上,包括苏诀正在意图挖她来苏梵,甚至前几天苏诀在美术馆被她打的事。 …… 唐惊程站在苏梵大厦门口给虞欢喜打了电话,并说了苏诀找她的目的。 “凭什么他女朋友喜欢我就得卖给他啊,还说什么多少钱他都给!看着就不想跟他聊下去!”她在电话里对着虞欢喜一通抱怨。 虞欢喜也只能劝:“不卖就不卖吧,没必要跟他置气。” “可他当时那样子真的很讨人厌,难道她女朋友看中的东西他都给她买回去?” “嗯啊,这事倒不假!苏诀这人吧,虽然做生意手段狠辣,为人也有些不近人情,但对他女朋友真的没话说,几乎千依百顺,宠得不得了。” “就他那样还会宠女人?我不信!” “真的,我亲眼见过,有次业内聚会他携女朋友出席,那姑娘傻乎乎的就看中了当时现场餐厅里的一个冰雕,足足有三四米啊,他二话没说当晚就找餐厅老板买了回去,回去后把那冰雕搁那姑娘家后花园里,第二天就化了一半,为这事圈内还笑了好一阵子。” “哈哈……真有这种事?” “对啊,当时很多人在现场,大家都看得真真儿的,所以这个苏诀对他女朋友是真宠,不过宠也有宠的道理。” “难道他女朋友貌若天仙?” “不是,因为她女朋友身后背着一座金山!” “什么意思?” “知道他女朋友谁吗?德丰银行董事会主席姚海政的独生女,家里开银行的,可不就背着一座金山嘛!这也是苏诀这两年在苏梵能够扶摇直上的原因之一,要不然苏闳治才不会放权给这个不得宠的私生子!” “你说什么?苏诀是私生子?” “嗯,圈内传言他是苏闵治早年在外头跟歌厅舞女生的私生子,长到十多岁才被接回苏家养,苏闵治有明媒正娶的发妻,发妻还生了个苏霑,所以起初这个苏诀在苏家根本没地位可言,如今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争取来的。当然,姚家也功不可没,他自然要伺候好这位姚小姐……” 虞欢喜说了一大堆,唐惊程脑子里有些绕不过弯来,理了半天才捋明白。 “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他对那姚小姐也不是真的喜欢,无非是看中她的身份而已!” “这事别人就不清楚了,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虞欢喜顿了顿,“哦对了,再告诉你个事儿,那位姚小姐据说脑子有点问题。” “什么意思?” “就是有些轻度弱智,能生活自理,但跟成年人的智商没法儿比。” “……” 真是好“犀利”的故事啊,唐惊程已经没兴趣听,只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什么叫乱七八糟啊,可都跟我工作息息相关的,而且我干经纪人这行不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嘛!圈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听着就像个狗仔间谍?” “去!”虞欢喜吼一声,“言归正传,杨曦那边怎么样?有没有真找律师要跟你打官司?” “暂时没有。” “这就对了,我估摸着她也就吓唬吓唬你,好歹还得顾忌你家老邱的情面吧。” 听这话唐惊程心里又疼了,没接话。 虞欢喜说完也知道得咬自己舌头,赶紧道歉:“那个惊程,我…不好意思。” “没关系。”她猛抽一口气,“就如那天你在美术馆跟我说的话,梦总要醒,病还得治!既然是事实我总要去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这话把电话那边的虞欢喜说得一愣一愣。 “这几天不见真是长见识了啊,你唐惊程有天也能生出这番感慨出来?” “不是感慨,是醒悟!” 换句话而言,是成长,是蜕变,不然难道真在家等死? 唐惊程揉了揉眼睛:“不过杨曦那女人我领教过很多次了,她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果不其然,下午唐惊程就收到了杨曦那边发过来的律师函…… 第35章 事情闹大,杨曦再度出事 唐惊程收到杨曦的律师函并不意外,她早就看出这小姑娘唯利是图,现在邱启冠不在了,她肯定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能捞一点是一点。 只是她奇怪的是那名律师。 律师姓陈,单名一个旭,是旭升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也是邱玥仪的至交好友,更是邱启冠生前的御用律师,甚至唐惊程都见过他几次,还要跟着邱启冠喊他一声陈伯父。 如今这个邱家的世交陈伯父,竟帮着杨曦这个外人来跟她打官司。 唐惊程把这份律师函拿去虞欢喜的公司给她看,虞欢喜简直拍案而起。 “真是稀奇,她一个小三还有理了,惊程我跟你说啊,欢喜姐这次绝对挺你,这官司咱就陪她打!” 唐惊程心里其实挺感动,多少身边还有虞欢喜陪着她,只是打官司不是一句两句的事。 “欢喜姐,你先别激动!” “怎么?她都欺负到你头上你,你还打算忍?你平时对我那些犯横的脾气呢,怎么关键时候就怂了?” “不是怂,这也不是置气的时候,毕竟打官司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担心事情越闹越大,不好收拾!” “有什么不好收拾?现在你是受害者,舆论肯定都偏向你这边,说不定这新闻一出来可以为你博很多同情呢!”虞欢喜犯职业病。 唐惊程瞪她一眼:“你根本没懂我的意思!” “那你啥意思?”虞欢喜想了想,脸上顿时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考虑邱启冠的名声吧?” “……” “傻姑娘,他在外面睡其他女人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你的名声?现在他一走了之,可你还得活下去,总得给自己争口气,况且……”虞欢喜实在替她打抱不平,可话说到一半她发现唐惊程的眼神开始不对劲,渐渐变得有些迷茫呆滞。 “算了算了,这些话我一个旁人也不好多说,怎么取舍你自己考虑吧。” 唐惊程点了下头,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无论如何她与邱启冠也算夫妻一场,他无情,她亦不能无义。 “欢喜姐,我想去跟杨曦再谈一次,官司能免则免吧,我不想他连死了都不得善名。”唐惊程起身,虞欢喜将她送到公司楼下。 “如果需要帮忙尽量跟姐开口,姐就怕你吃亏,你这直来直往的性子根本不适合跟人斗!” “好,我自己会注意。” …… 杨曦前阵子出院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那天在美术馆动了一点胎气。 此前原本她在一间工作室当实习助理,这工作还是邱启冠给她介绍的,现在有孕在身,发生了上次美术馆的事后邱玥仪就更不准她去上班了,现在就在家养着。 唐惊程打电话约她,眼见外面天色转阴,看着快要下雨,她顾忌杨曦怀有身孕,于是便约在她家附近一间星巴克见面。 唐惊程先到,等了足足半小时才见杨曦姗姗来迟。 她进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电暖宝,身上穿了一身珊瑚绒的睡衣,咋看像是胖了许多,看来这段时间邱玥仪的汤汤水水伺候得不错。 只是这才刚入秋就已经把电暖宝抱上了,未免显得过于精贵了些。 “稀客啊,看来只有律师才请得动师母您!”杨曦坐下就先发制人,小小年纪竟学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皮子,不过唐惊程一点都不生气,她直奔主题:“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找你。” “知道,不就劝我别跟你打官司么!” “那既然你知道也省得我说了,就问你同不同意。” “不同意。”杨曦斩钉截铁。 唐惊程压住一口气:“即使为了邱启冠的名声你也不同意?” “别拿启冠来压我!”杨曦突然将声调抬高,一脸斗志,“就算启冠在天上看着,他也会同意把那套房子留给我们的儿子。” “你们的儿子?”唐惊程觉得这五个字真尖锐,杨曦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已经快把她击垮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肚子里怀了启冠的骨肉,我为邱家延续香火,所以是你厚着脸皮咬住邱家的财产不肯放,不是我非要抢!” “好,我暂且承认你肚子里怀的确实是邱启冠的儿子,可是那套别墅是我和他的婚房,对我有特殊意义,我肯定不会给你,不过其余的我不会霸占着!”唐惊程从包里掏出一份邱启冠的资产证明,“这是他名下所有遗产,除了那套别墅,其余不动产都在他母亲名下,不过他有一部分存款在我这,这笔钱我可以给你!” 杨曦迫不及待地把那张资产证明拿过来扫了一眼,刚开始冒光的眼睛一下子就熄灭了。 “你当我傻啊,他名下现金存款也就区区两百万,你就打算用这点钱打发我?” “那你要多少?” “至少这个数!”她妥妥地升了十根手指! “怎么可能,我哪儿有这么多钱?” “那就把那套别墅给我,要不然把他工作室里的那些作品全部抵卖掉,想来应该能凑足这个数!”杨曦说得轻巧,唐惊程却绝对接受不了。 无论是房子还是他留下的作品,对她而言都是无价的,那是属于他们的回忆,她怎么舍得卖! “杨曦,我最多给你三百万,要再多就没有了!” “那就是没得谈喽?”杨曦耸耸肩,她怎么可能只满足于这区区三百万,“既然没法谈,那我们还是法院见吧!” 唯一的一次“谈判”宣告失败,前后也不过用了几分钟时间,两人准备走的时候咖啡刚送上来。 “要不喝完再走?”杨曦问。 唐惊程冷笑:“我不喝这东西!” “所以我就一直奇怪你跟邱老师之间的感情靠什么维系?你们除了都喜欢玉雕之外还有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杨曦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味道一般啊,远不如邱老师煮的好喝,我这喝咖啡的习惯还是被他惯出来的,不过……” 她又用手摸了摸明显隆起来的小腹:“不过我现在有孕在身,这些东西也只能少喝!” 真正是厉害的小姑娘,一语n关。 杨曦抽纸巾拭了拭嘴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唐惊程略显苍白的脸。 “师母,您这段日子好像瘦了啊,可得保重,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她转身出了星巴克。 唐惊程结了账,又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走出星巴克才发现外面已经开始下毛毛细雨。 唐惊程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见杨曦依旧站在斑马线上等红灯,只离自己几步远,怀里依旧抱着电暖宝,背影显得有些臃肿,后背稍稍往后弯。 算算日子,杨曦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快要五个月了。 唐惊程虽然没有怀过孩子,但知道五个月的胎儿已经基本成形。 就那么一个瞬间,她站在杨曦身后,竟然感觉自己不那么憎恶这姑娘了,因为这姑娘肚子里正怀着邱启冠的骨血。 他这一生功成名就,什么都不缺,独独没有孩子,如今人都走了,杨曦至少还为他延了一脉香火。 唐惊程的内心在那一刻就有些松软了,她要一千万的要求似乎也不再那么过分。 绿灯就在那一刻亮了,杨曦跨步往马路对面走。 唐惊程跟着追了几步。 “喂!”她朝杨曦喊了一声。 杨曦回头,唐惊程正打算走过去,眼梢却瞄到旁边慢车道上一辆商务车飞驰而来,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心!”她几乎是没有思考便飞奔过去,潜意识里狠推了杨曦一把…… 唐惊程听到刺耳的鸣笛声和刹车声,她在那一秒闭了眼睛,强烈的风从耳畔扫过。 “你他妈有病啊!”商务车在离她仅几公分的地方居然刹住了轮子,见唐惊程白着一张脸站马路中央,司机骂咧几句就开车走了。 “啊……”唐惊程呆了好久才听到呻吟声,她抬头,不远处的杨曦摔坐在地上,浅色珊瑚绒睡裤上已经渗出一大片鲜红的血…… 爱与恨,仇与怨,那一刻谁还说得清? 第36章 雨夜,你还是来了 唐惊程抱着杨曦的电暖宝痴站在手术室门外。 邱玥仪赶过来的时候医生刚好从手术室出来。 “刚给病人做了清宫手术,手术还算顺利,只是可惜了,孩子已经成形,还是男胎,哎……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唐惊程脑中“轰隆”一声,还没站稳,邱玥仪将她整个人扭过来。 “啪-”一声。 巴掌煽下去的时候她浑身都抖了抖。 邱玥仪也要靠扶住墙才能站稳。 “唐惊程,我们邱家是不是上辈子欠你?当初启冠说要娶你,我一直没同意,因为我偷偷合过你们的八字,八字说你们命格犯冲,果然…果然你们领证不出三个月启冠就出了车祸,留下我这一个孤寡老人活在世上,结果小杨肚子里居然有了孩子…我还说祖上庇佑,没让我们邱家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可怎么你就是偏不肯放过?啊?偏不放过……怎么就跟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过不去…” 邱玥仪字字声讨,唐惊程毫无辩驳。 她当时就如一副空壳,思想和灵魂都被抽走了,只留了记忆,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便是杨曦摔坐在马路中央的情景,腿上和身下全是血…… …… 关略陪楼轻潇吃过晚饭,本来打算推她去附近的湖边走走,可刚到门口雨势就突然大了起来,几乎倾盆之势,只能临时改变计划,窝在家里陪她看电影。 楼轻潇选了一部爱情文艺片,哭哭啼啼的那种。 关略对这种片子肯定没兴趣,快看完的时候找了借口去给她煮咖啡。 进厨房后他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睨一眼,唐惊程的号码,没接。 几分钟之后一杯浓香的拿铁端到楼轻潇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结束字幕,电影放完了,楼轻潇已经坐在轮椅上哭得喘不过气。 “怎么了?”关略赶紧抽纸巾给她擦,“看个电影还能哭成这样!以后别再说你是女警学校毕业的!” 楼轻潇气得摆过脸去:“是电影里的女主角太可悲了,她一直爱的男人最后居然变了心!九哥,你会不会也这样?” “什么?” “也像电影里的男人那样,最后爱上别的女人?” “怎么可能!”关略把咖啡放到楼轻潇手里,又替她揉了揉微肿的眼眶,“以后不准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那你在家多陪陪我!” 结果这话刚说完,关略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电话,改而成了短信。 叶覃发来的,就一句话:“杨曦出事了,唐惊程不知道去了哪里!” 楼轻潇细看关略的表情变化,她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隐隐透着不悦:“是不是又有事要出去?” “没有,说好今天在家陪你!” 关略扶楼轻潇去卧室睡觉,睡前盯着她喝了半杯牛奶,又吃了药,把她“哄”睡着已经过了十一点。 他走到阳台上,给叶覃打电话。 “杨曦怎么回事?” “盯着她的人说下午唐惊程去找她,在杨曦住的小区门口推了她一把,孩子就没了。” “无缘无故唐惊程怎么会推她?”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跟着的人只说好像唐惊程是为了让她避让一辆闯红灯的车子,失手推了,结果车子没撞上,孩子却被她推没了。” “有这么巧的事?”关略总觉得这其中有隐情,“你想办法去查下事发路段的录像,我记得杨曦小区是闹市区,照理不会有人敢在那路段闯红灯。” “九哥你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怀疑,你先去查吧。”关略用手摁了摁太阳穴,“还有唐惊程,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跟的人跟丢了,她下午从医院出来之后就上了辆出租车,当时刚好下班高峰期,所以…” “继续找!” “找了,可是找到现在也没找到!” 关略无端觉得烦躁起来,他看一眼窗外,雨一直没停,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行了,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走进卧室,床上的楼轻潇已经翻了个身,不过依旧睡得还算安稳。 关略走过去,在她额头落了个吻,拿了一件外套下楼。 欣姐还在楼下客厅收拾,看到关略下来:“先生,这么晚还出去啊?” “嗯!”他低头开了门,走进雨里。 关略一边开车一边给唐惊程打电话,可惜对方一直忙音。 他只能漫步目的地找,去了她的公寓,去了那套别墅,甚至去了邱启冠的工作室,可依旧不见她的踪迹。 外面瓢泼大雨,气温骤降,这女人他妈跑哪里去了? 关略将车停在路边上,抽了一根烟,烦躁情绪却越来越浓。 妈的,她不见关他什么事? 关略寒着脸启动车子,准备往回开,路上经过九司令的那条小弄堂,可能也是鬼使神差吧,他突然就想弯进去看看,顺便再带点刚到的咖啡豆回别墅。 结果车子刚拐进弄堂,巨大的车灯将狭窄的弄堂照得通亮,一片迷茫的雨帘中,他见九司令门口的台阶上缩着一团小小身影…… 第37章 我想见你,所以来了 结果车子刚拐进弄堂,巨大的车灯将狭窄的弄堂照得通亮,一片迷茫的雨帘中,他见九司令门口的台阶上缩着一团小小身影…… 那一刻关略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简直毫无防备啊。 他立即拿了伞下车。 “你怎么在这?” 唐惊程听到他的声音木然抬起头来,居然痴痴笑了一下:“我想见你。” 不遮不掩,不躲不避。 因为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这个疯子! “起来!”关略把伞撑到唐惊程的头顶上,她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双臂抱着缓缓起身,站一半又瘫下去。 关略只能挎住她的臂弯。 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像是一种归属感,忍不住转过脸去看他,两眼茫茫:“你到底还是来了。” 关略觉得自己一口气没顶上,心里****一句,却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 “先送你回去再说。” …… 唐惊程一进家门便往洗手间跑,很快关略就听到她在里面的呕吐声,吐得应该很厉害,整整吐了好几分钟才消停。 消停之后关略倒了杯水走进去,唐惊程整个人瘫坐在马桶边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一捋捋挂在耳边,灯光下她那张脸简直白得吓人。 “先喝口水。”他把水杯凑过去。 唐惊程抬头看他一眼,他总是这样面无表情,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喜欢看他的脸。 “愣着干嘛!拿着啊!”他又伸了伸手臂。 唐惊程终于把杯子接了过来,却没喝。 关略也懒得劝,只问她:“要不你先洗个澡?” 她乏弱无力地扶着马桶起身,依旧痴痴地笑:“你得先出去!” “……” 关略坐在客厅点了一支烟,烟雾腾腾中他能听见浴室那头传来的水声,目光却在这间公寓里一点点搜索过去,仿佛一寸都不能放过。 大约十分钟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关略将小半截烟掐灭,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浴室里传来“嘭-”的一声,紧接着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玻璃上…… “唐惊程,开门!”他跑过去吼,可里头除了连续的几声打砸声之外没有丝毫回应。 关略已经领教过太多次这女人发起疯来的样子,情急之下他抬腿踹门,连踹三下门就开了。 雾气沉沉的浴室里简直一片狼藉。 梳妆镜上被砸出一个老大的窟窿,玻璃粉碎,洗漱用品和毛巾扔得到处都是,花洒也没有关,而唐惊程只穿了一身蕾丝内衣站在水柱下面,整个人意识懵懂,却将一把修眉刀拿在手里。 关略从地上捞了块浴巾,缓缓靠近…… “洗好了?”他尽量轻声细语。 唐惊程却将修眉刀抬起来对着他:“为什么刚才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我…在忙!”他说话的时候尽量让目光避开她身上傲人曲线。 “借口,分明是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 “……”关略毛孔一抖,硬着头皮哄她,“真的在忙,你先把手里的刀给我好不好?” “滚!” “……”这下可把他弄得有些毛了,明显感觉到他的脸色开始一点点变沉。 说实话其实关略没什么耐心,从小就厮混打砸惯了,粗人一个,哪儿还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温柔细致,就算有,这几年也全在楼轻潇身上耗得差不多了,所以自然不可能在这跟唐惊程墨迹。 “给不给?”他调子硬了几分,眉峰竖起来,“不给是吧?那随便你!” 想死就死吧,少了谁地球不照转? 关略将手里的浴巾往地上一扔,心想自己扔着楼轻潇不管,冒雨在外面找了她大半夜,撸回来就他妈在这里跟他作? “爱割不割!”他踩着一地碎渣准备出去,唐惊程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力,居然直接冲过去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 关略也没防备,两人就一下子滚到了地上,他吃疼地转过身来,一把捏住唐惊程举着修眉刀的那条手臂。 唐惊程还在挣扎,嘴里念着:“你知不知道我在雨里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什么都看到了,看到你们在一起!” 简直莫名其妙,关略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当她受了杨曦的刺激胡言乱语。 “够了啊!”他狠力想要制服她,可或许人在极度恐慌之时会生出许多潜在蛮力,唐惊程的手臂一扭竟真的挣脱了关略的桎梏,只是手里的修眉刀挥过去,不偏不移刚好割在关略的手背上。 伤口虽不深,但足以片刻见血。 关略低头看了眼自己渗着血的手背,倒没吭声,不过眼里开始露出凶光。 他举起唐惊程那只还捏着“凶器”的手,咄咄与她直视:“你自己看看你这德性?就你这样哪个男人不在外面偷腥?作死给谁看?谁会同情你?” 说完便起身站起来,唐惊程因为失去他身体的支撑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自为之吧!”关略甩了甩被她割伤的手,又随便撸了条毛巾胡乱把手背上的血擦了擦,大跨步走了出去。 剩下满室狼藉。 “嘭!”一声,门被撞上。 唐惊程看着地上沾了他血迹的白毛巾,冷笑一声,刀从手里滑落。 外面依旧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他或许不知道,自从邱启冠走后,唐惊程惧怕每一场大雨,何况今天还发生了杨曦的事,她六神无主,潜意识里便想见她觉得可以依赖的人。 这是她这四个月以来第一次在遭遇恐慌的时候愿意主动向他人寻求帮助,可是那个人没有及时出现,即使出现了也没给她任何想要的温暖。 至此,她把心里最后那道门也关死了! 关略从唐惊程的公寓出来后没有再回别墅,而是去了公园九号的寓所,在沙发上躺了半夜。 天微亮的时候叶覃的信息来了。 “九哥,果然如你所料,我们查了事发现场的视频,那辆商务车原本一直停在慢车道上,见杨曦过马路就突然启动冲过去,所以对方应该是想撞杨曦,结果被唐惊程抢了先!” 也就是说,唐惊程救了杨曦,却被误以为她是故意推她。 想想唐惊程也确实有推她的动机,只要杨曦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邱启冠的财产便跟这女人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正常的逻辑,自然也是大多数人的逻辑。 数日后关略手背上的伤已经愈合结迦,痒得很,他忍不住用指甲在伤口四周挠。 挠得正起劲的时候叶覃来九司令找他。 “九哥,今天杨曦出院,一纸状书把唐惊程告上了法庭!” “以什么罪?” “故意伤害罪。” “……”看来这姑娘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关略烦躁地又挠了挠手背的伤口。 叶覃这才看见,问:“九哥,你手上怎么弄伤了?” “被只疯猫挠的!” “那有没有去打针?” “不用,我自带免疫!” 叶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用手捞了捞齐肩短发:“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据说早晨邱玥仪也约见了律师。” “那就热闹了,难道她想帮着杨曦争邱启冠的财产?” 果然一语击中啊,下午就传出消息,旭升事务所正式受理邱家财产纠纷一案,唐惊程被杨曦和邱玥仪联合逼上法庭。 第38章 转交,新居愉快 按照邱玥仪的律师函,她不仅要唐惊程交出那套别墅所有权,还要让她把那次展览上所展的所有邱启冠作品支配权全部交予邱家所有。 一时之间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这婆婆帮着小三一起和儿媳打官司还真是奇事一桩,只是这次舆论都偏向杨曦这一边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孩子无罪,唐惊程不该为了私吞那点遗产就出手推杨曦。 这所有人里面还包括虞欢喜,她想登门去找唐惊程,无奈她的住处都蹲满了记者,她只能躲在车里给唐惊程打电话。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惊程,我知道你虽然脾气臭了点,但心思不坏,当时你推杨曦应该也只是一时冲动。欢喜姐带你去跟她好好道个歉行不行?别把事情闹得太僵了,白白给别人看笑话!” 唐惊程当时就盘坐在家里的沙发上,门前摆着邱启冠的骨灰盒。 道歉?如今闹到这步田地,岂是一句道歉就能了清?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能解决!”唐惊程直接撩了电话,从桌上捞过那张半年前聚会照片捏在手里, 打开打火机…… 就让所有的龌龊和欺瞒都烧成灰烬吧! 她撑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不想再继续撑下去! 三日后馨悦湾的转让手续终于办齐。 唐惊程约了杨曦在馨悦湾的房子里见面,连同邱启冠工作室保险库的钥匙和密码一同交到杨曦手里。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至于你和邱玥仪之间怎么处理,我不关心,只希望从此以后我和邱家两不相欠,各安天命!” 杨曦当时都有些不敢相信,她就置身于馨悦湾的客厅内,转身看屋里的物什和装修,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吗? 以后这栋房子,包括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将属于自己? 杨曦接资料袋的手都在抖。 “谢谢!” “你这句谢谢用意在哪里?”唐惊程嘴角一直蓄着冷笑,“是谢我推了你那一下,让你既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又不用把那拖油瓶生下来吗?” 像是隐藏极深的心事被揭穿,杨曦明显震了一下,赶紧支吾着解释:“你这女人简直放屁,那是我和启冠的亲骨肉,要不是你害我……” “太违心的话就别说了,我听着恶心!”唐惊程从沙发上坐起来,环顾这栋房子,里面有很多只属于她和邱启冠的记忆。 当初房子刚交付,她和邱启冠第一次进来,那时候还是毛坯。 邱启冠搂着她的腰先带她在屋里转了一圈。 “程程,我都已经设想好了,你喜欢安静,我们就把卧室设在二楼最北边,开窗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峦,旁边刚好可以做个婴儿房;还有地下室也能利用起来,可以装个小型工作间,忙的时候我可以把活儿带回来做,省得你一人在家冷清……” 或许旁人说得没错,邱启冠生前真的很宠唐惊程。 他比她大了整整13岁,亦师亦父亦情人,无论哪个角色他都当得很好,所以这段时间唐惊程半夜从梦里醒过来,看着旁边空空的枕头,总感觉这个男人还会回来,然后像从前那样捏着她的脸:“程程,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我心里只有你。” 可惜她没有把他等来,却等来了杨曦和她腹中的孩子。 现在一切总算都要结束了,唐惊程抬眼看了看周围,楼梯拐角上挂了一张她的婚纱照,她与邱启冠的婚纱照。 杨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冷笑一声:“那照片我会找时间帮你扔掉的!” “谢谢,还有,新居愉快!”唐惊程发自肺腑,杨曦有些飘飘然,还沉浸在狂喜之中时又见唐惊程转过头来,脸上笑容依旧很淡。 她说:“就算启冠曾经跟你上过床,你们有过孩子,我也不相信他真心爱过你!” 杨曦整个人往后踉跄,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 这女人之间的斗争,虽然没有硝烟,但依然可以战况惨烈。 唐惊程在这场财产争夺战中虽然输得一败涂地,可她感觉自己心里有底气。 冥冥之中她就坚信,邱启冠虽身体背叛,但内心深处始终为她留了一片余地。 唐惊程那天是开自己的车去馨悦湾的,她从屋子里出来之后独自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 那时候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星光明朗,她用手指捏着胸口那块玉。 “老邱,抱歉,我没能保住你的声誉,也没能保住你和她的孩子,所以我把我们的婚房和你留下的作品都给她了。我心甘情愿,我也不在乎这些,可是我不甘心的是你竟然连一句解释都不曾给过我……” 关略上午便得知唐惊程把那套馨悦湾的房产转到了杨曦名下,晚饭时候叶覃又告知唐惊程刚去找过杨曦。 他当时就猜到了,这女人打算自己认栽,不准备辩解那天她推杨曦的事,可关略清楚,她是好心,并非故意。 这姑娘真是傻到家了。 “九哥,这么晚你还回去陪轻潇姐?”叶覃见关略拿了车钥匙出去,以为他要去郊区。 关略也没否认,含糊嗯了一声便出了九司令。 他的车在市区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停到了唐惊程公寓楼下。 这几天他脑中不断出现唐惊程缩着身子蹲在浴缸里的场景,还有她手里那把修眉刀,明晃晃的。 关略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条口子已经愈合,痂也快脱掉了。 得,上去看看她吧,那晚他确实做得有些过分。 关略进了公寓大堂,刚好是那个小保安当值。 “您来找唐小姐啊?”小保安主动凑过来打招呼。 关略心情还不错,“嗯”了一声。 小保安嘿嘿笑着:“那您赶紧上去吧,唐小姐在家呢,刚回来。” 关略一直走到唐惊程家门口才觉出刚才那小保安脸上的表情不对劲,有些暧昧怪异,像等着看笑话似的。 他蹙了蹙眉,低头摁门铃。 很快门就开了,站在门内的唐惊程手里托着半杯酒,披着一身性感的半透明睡袍,可以清晰看得见里面成套内衣的轮廓和花纹。 “……”关略只觉喉头发紧,这女人一个人在家也要倒腾成这模样? 可岂料…… “宝宝,再给我拿块干浴巾。”门内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上身裸着,皮肤愣白,一条低腰牛仔裤挂在精壮结实的腰胯上。 第39章 偶遇,去见她 “宝宝,再给我拿块干浴巾。”门内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上身裸着,皮肤愣白,一条低腰牛仔裤挂精壮结实的腰胯上。 关略只觉得太阳穴猛地跳了跳,鼻子里哼了一声气儿。 “抱歉,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那倒没有。”唐惊程丝毫没躲闪,一手托着酒杯,一手亲昵地圈到男人精壮的腰上,“我先介绍一下,这是小潮,我刚交的私人形体顾问。” 关略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职业,私人形体顾问?顾问到家里来了?呵…… 他蓄着笑问那叫小潮的形体男:“不好意思,私人形体顾问一般涉及哪些内容?” “那就多了,从饮食调理到体能健身,所有对客户健康和形体塑造有利的项目我都做。” “比如与客户上床?” “你说什么呢?”形体男急起来,瞪了关略一眼。 关略将目光移到唐惊程脸上,她始终神态淡然地倚在形体男身上,没生气,也丝毫没什么情绪变化。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能问下阁下姓什么吗?” “鄙人姓蒋。” “那真是可惜了,你应该姓高啊。” “……” “……” 形体男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唐惊程却放肆笑了出来。 “宝宝,这不好笑!” “好,好,我不笑。”唐惊程拼命忍着,转过身去用手臂勾了勾形体男的脖子,用了最温莹的声音:“抱歉,我这朋友说话一向不好听,你别放心里去。要不今天你先回去,晚些我再找你?” 关略在旁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认识唐惊程这么久,可真不知道她居然还有这么妩媚柔情的时候。 既然唐惊程这么说,形体男也不能再强留,他有些不甘心地捏了把唐惊程微翘的臀:“好,都听宝宝的。”遂回浴室重新穿上衣服,人模狗样的走出来,临别前又亲了亲唐惊程的手背,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记得call我。” “好,一定!” 两人难分难舍的劲让关略觉得贼恶心。 直到形体男进了电梯,唐惊程才懒洋洋地往门上一靠,抬眸与关略对视。 关略似笑非笑,那双总是让人看不透的黑眸睛此时全是对这女人的蔑意。 “不进来?”唐惊程腰肢一扭就转身进了屋子。 关略跟着她穿过客厅和主卧,主卧进去便是一张kingsize的大床,地板上散着她的丝袜和外套,床单揉得一团皱。 怎么看怎么嗅都是满室靡昧的味道。 关略在心里****一声,唐惊程已经走进与主卧连通的大露台。 当初她选定这套公寓,最得她心的便是这个大露台,足足20平,她在里面装了简易书柜和舒适的布艺软榻,地上铺着手工绒毯。 靠窗的长桌上摆着刚开封的红酒和一只高脚杯,酒杯里已经倒了半杯红酒。 关略冷哼一声:“看来玩得挺大啊。” “还行吧,可惜你来了。” “抱歉,扰了你的兴致。” “没有,我跟他也才刚认识。”唐惊程不以为然,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酒,“就半小时前,在百里香的停车场。” “你刚去过百里香?” “对啊,可惜没进去就遇到蒋潮,聊得不错,他知情知趣,不像某些人!”这话明摆着是在说关略。 关略一直勾着唇翼,眼光如锋。 “但有必要刚认识就玩这么疯?” “这话你可说对了,你从第一天认识我就知道我这里不正常!”她用手指了指脑子,“疯子从来都只按自己的喜恶做事,今晚我就想找个男人,刚好他出现了,顺理成章……” “唐惊程!”关略不知为何就朝她吼了一句,“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问你呢,你可曾跟我好好说过话?”她反驳得极其迅猛,口气比他还横。 关略反而笑了,这女人还在记着那天夜里的仇。 “好,我承认那天我态度不好,可你也没吃亏吧,我手背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关略抬起自己一条手臂,唐惊程眼波闪了闪,放下酒杯突然就将桌上的开瓶器捏在手里。 “你干什么?” “你不就怪我那天割了你一刀吗?行,那我现在还你!”她二话没说便用开瓶器锋利的那端在手背上猛地划过去,长长的口子一下子就见血了。 关略根本始料未及。 “你他妈有病啊!”他往她面前不自主地跨了几步。 唐惊程扔掉手里的开瓶器,捂着那只受伤的手背:“对,一直有病,已经病入膏肓!你满意了?滚!” 简直不可理喻,但关略见血已经从她指缝里溢出来了,再大的气他也得忍着。 “能不能别总是作?手给我看看!” “不用你假好心,滚!” “手看完了我自然会滚!” “现在就滚,滚!”唐惊程歇斯底里。 关略眼锋如刃,算是彻底被她弄毛了。 “我就不信了,他妈又不是没治过女人!”说话间他已经强行将唐惊程的手瓣开,血已经糊了她一手背,不过好在伤口划得并不深。 “你去把手冲一下,我去找东西给你包扎!”他转身进了卧室,开了床边的抽屉,首先看到的却是几盒避孕套,其中一盒已经开过封。 再看一眼床上的被褥和站在露台上一身风情的唐惊程,关略只觉喉头发紧。 在他来敲门之前,她跟那个形体男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一声,从下面抽屉拿了半卷纱布出来放到桌上:“你自己包吧,我滚!” 唐惊程气得随手撩了一只高脚杯砸过去。 “姓关的你他妈就一混蛋!” 可惜这个“大混蛋”身手居然特别敏捷,即使背对着她也能轻松避开身后砸过来的杯子。 玻璃碎在他脚边,关略定在原地。 “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纯心给我气受吗?觉得好欺负谁都能在我身上剐一刀对不对?…是,随便,我不在乎,这段时间反正生不如死,逼急了大不了大家一起下地狱!可你不行,关略,就你不行,你是给过我希望的人,你在我心里放了一颗种子,现在种子已经发芽,你……” 唐惊程朝着他背影嘶吼的时候见他突然转过身来,一切来得过于迅猛,高大身影压近,等她回神时自己的舌头已经被他卷入口中。 关略的手掌捧住她的脸颊,柔软厮磨,口中蜜汁,昏眩之时他才松了手。 唐惊程缓缓弹开眼皮,气息不稳,麋鹿一样的眸子。 他却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问:“发了芽,然后怎么办?” “然后你得给她水喝,让她湿润,不要让她死。” 关略如刀锋般的黑眸终于松懈下来,笑一声,大掌裹住她的臀将她整个人抱到长桌上…… 一切来得太快。 关略进去的时候下了重手。 唐惊程被撞得整个上半身几乎都磕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气息顶上来,咬住他的肩胛骨才能把快到口边的叫声压下去…… 顶层露台上风光格外好,可惜过于安静,只听得到彼此身体碰撞的声音。 “你还真不喜欢出声?”关略在她耳边问。 唐惊程不说话,也不回答,只是一口口在他身下喘着,热气腾腾…… 第40章 爱吗?很爱 完事后关略把唐惊程从长桌上抱下去。 她撩了地上的睡袍把自己裹住,可惜料子过于清透,基本都遮不住什么。 “我去洗澡。” “顺便把手上的伤口也冲一下!” “知道!”唐惊程顺手从柜子上捞了一包烟进浴室,开了水龙头,坐在马桶盖上先吞云吐雾一番。 几分钟后她从浴室里出来,身上已经冲洗过了,换了一件厚实的睡袍。 关略依旧坐在露台的软榻上,裤子已经套上,低着头正在看手机。 “你有电话?” 他没回答,但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个叫轻潇的给你打的?她是你女朋友?” 这回他连脸都不对着她了,站起来把t恤套到身上:“我帮你把手包扎一下。” “好。”唐惊程终于乖了,主动把手伸过去。 关略把纱布往她手上卷:“伤口不深,但这几天别碰水。” “我知道。” “也别用这只手提重物,不然伤口还会裂开。” “好。”唐惊程偷看他的眼睛,他包得很认真,偶尔余光偏过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刚才不让我滚么?” “浑蛋!” “刚才已经浑过了。”关略娴熟地把纱布在她手心打了一个结,“握好,早点睡!” “那我送你。” 关略想想:“就送到门口。” 唐惊程听话,送到门口的时候果然停了脚步,关略去按电梯,她又突然喊了一声:“喂!” “还有事?” “我刚才跟那男的…什么都没干。” 关略没忍住,笑了出来,发自肺腑:“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进去之后就知道了。” 唐惊程有些没听明白。 关略舔了舔门牙,坏笑着:“你里面,很紧!” “你畜生!” “过奖!”这男人不知羞耻,逃得却快,说话间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他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唐惊程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心神有些恍惚,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但她肯定自己心里不痛快,像是被扔了一颗石子进去,磕得慌。 她准备关门的时候听到楼道里电梯门又“叮-”了一声。 “你……” “车钥匙落你这了。”关略又走了回来。 唐惊程痴痴笑,奔过去双臂攀住他的脖子便主动吻上他的唇…… 那夜关略还是没走成,留下来陪唐惊程住了一晚,两人做了很多次,像是没法儿控制一样,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再到客厅,简直不知劳疲。 天微亮关略便穿衣离开,没有跟熟睡中的唐惊程打招呼。 随后两天两人没有再联系,那晚发生的事大家决口不提。 大概第三天的时候关略突然接到了唐惊程的电话:“你爱她吗?” 他当时正在九司令靠窗的桌前筛咖啡豆子,需要把不饱满的豆子都一颗颗挑出来,这样才能确保他给楼轻潇煮的每一杯咖啡都香醇浓郁。 “爱。”他回答。 唐惊程痴笑一声,站在九司令门口的弄堂里面。 窗口那个正在认真筛选咖啡豆的男人,身上依旧是那晚他们缠绵时穿的黑色t,唐惊程甚至还清晰记得自己撩开他的t恤去抚摸他腹肌的满足手感。 又问:“很爱?” 他答:“是,很爱!” 这样就够了。 唐惊程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关略看了眼屏幕渐渐暗下去的手机,脸色沉凝。 唐惊程一步步走出弄堂,手指捏着胸口那快玉:“如果你还活着,愿意也像他这样亲口说一声‘很爱’,我相信我也能原谅你和杨曦的事了。” 唐惊程在弄堂口取了自己的车子,驱车回公寓。 刚进大堂便见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过来,亮出证件:“请问你是唐惊程唐小姐吧,我们是云凌公安局刑警,昨日接到一起报案,一外地名为杨曦的年轻女孩死在馨悦湾15号别墅里,经调查那套别墅之前是你名下的产权,我们也在现场发现了你的指纹,所以需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41章 口供,她在坚持什么 关略在九司令几乎呆了整整一天,把咖啡豆全部磨成粉。 九司令后厨的女服务员都觉得很奇怪,平时老板很少在店里呆这么长时间啊。 叶覃进来的时候关略正把刚磨好的粉装进小罐子里,满屋都是香醇的咖啡香。 “九哥……” “有事?” 叶覃看一眼他身后两名服务员,关略会意,把她们支走。 “说吧!”他依旧闷下头在捣鼓豆子。把豆子倒进磨豆机,金属的刀片在里头卡卡打转。 叶覃乖巧地取了另一只罐子递给他,口中却说:“九哥,底下的人刚传来消息,杨曦昨日被小区保安发现死在馨悦湾的别墅里,根据尸检报告称,发现尸体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起码两天时间,案发现场还发现了很多唐惊程的指纹,所以今天下午她作为第一嫌疑人被警方带走了。” 关略扣罐头的手一抖。 “怎么可能!” “真的,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因为详细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具体死因不明,但根据现场情况判断。杨曦应该死于钝物敲击,而且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所以警方判断是熟人所为。” “熟人?”关略停下手里的动作。上何丸巴。 以唐惊程和杨曦那种关系,确实也能称之为“熟人”更何况两人水火不容,这样连犯罪动机都有了。 关略淡淡笑一声:“情况很麻烦?” “何止麻烦,警方调了这几天馨悦湾周围的监控录像。但因为是新的别墅区,监控设备没有安装齐全,那几天又刚好进行审核调试,而15号别墅周围的摄像头刚好在案发当天关闭了几个小时,不过门口的保安称,他确实在两天前的傍晚见唐惊程的车子停在15号门口,至于什么时候离开的,保安称没注意。” 也就是说唐惊程没有不在场证据。 关略眉头轻蹙:“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我们不是一直有人在别墅周围盯着吗?难道那两天就没发现任何状况?” 叶覃一下子犯难起来,支支吾吾:“九哥,我来找你之前也问过了,确实一直有人在盯着,可毕竟是高档小区。盯得太紧容易引起注意,所以……” “所以就敷衍了事?” 叶覃不敢再说下去,她很少看到关略脸色这么阴。 “那跟着杨曦的人呢,怎么说?” “杨曦那边……”叶覃更是有口难言了,“案发当天跟着杨曦的人见她进了馨悦湾,此后一直没有出来,所以就…就…没有再跟进去…” 关略眼锋瞬间转冷,手里的罐头被他一把甩到地上,刚磨好的咖啡粉撒了一地…… 叶覃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都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见过这男人发这么大火了? “九哥…” “别叫我九哥!你们一个个把我的话放耳边了吗?前段时间杨曦在路上险遇车祸就说明已经有人要向她下手,可最后她死在别墅里两天。尸体还是被小区保安发现,你觉得说得过去?” 叶覃一颗心吊到了嗓门眼上,不敢看关略那双眼睛。 关略把脚下罐头踢出去老远。 “叫盯着杨曦的那几个人来见我!” …… 夜幕渐暗的时候虞欢喜终于见唐惊程从警局里出来,她赶紧下车跑过去。 “惊程,怎么回事?那杨曦怎么突然死了,还有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成了嫌疑人?” 唐惊程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不看虞欢喜,在警局录口供的这几个小时,她感觉整个人像是失重一样漂浮在半空中。 浮浮沉沉,半昏半醒。 虞欢喜见她这样也不敢再多问,怕一时触及她的情绪再发病。 “好了好了不想了,欢喜姐相信你是清白的,警方也应该很快就能查出真相。走,先送你回去!明儿姐就给你找个好律师,没事……没事……”虞欢喜一通不得章法的安慰,安慰完又替唐惊程理了理额前乱掉的头发,扶着她上车。 …… 关略手里拿着叶覃传过来的案发现场照片和报告,报告显示现场找到了唐惊程给杨曦的房产转移资料,资料和文件袋上提取出了她的指纹。 另外根据唐惊程的口供,她表明案发当天她还给了杨曦一把邱启冠工作室保险库的钥匙,但警方却没有在现场找到那把钥匙。 除此之外,从现场照片上可以看到杨曦的尸体是趴在客厅地板上,腹部贴地,双目圆睁,以此可以推断凶手是从后面向她发动袭击,而杨曦尸体旁边扔着一张唐惊程和邱启冠的婚纱照,照片上溅满了杨曦的血渍。 第二日警方正式公布了尸检报告,明确被害人死亡原因,证实杨曦是死于钝物重击导致后脑颅骨破裂,而死亡时间确定为11月9号凌晨2点至4点间。 叶覃中午去九司令找关略。 “九哥,今天早晨唐惊程又被警方带走了,进行第二次口供,到现在还没从警局出来。” 关略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她在口供中说了什么?” “据说盘问过程中她情绪很不稳定,又闹又叫,一味强调她没有杀杨曦,却始终拿不出确切的不在场证据,所以现在情况对她很不利,况且她也确实有杀人动机。” 叶覃一边汇报一边留意关略的表情。 关略一直没有说话,坐在背窗的藤椅上连续抽烟,光线照不到他脸上,只能从白蒙蒙的烟雾中看到他那双黑亮的眸子。 临近傍晚的时候又传出消息。 唐惊程的保释要求被警方拒绝了,结案之前家属不得探望,虞欢喜找了专门打刑事类案件的律师进去与她谈了一次。 律师姓方。 一小时后方律师从里面出来,虞欢喜第一时间与他见面。 “方律师,怎么说?” “这案子有些棘手啊,先不说目前证据对唐小姐相当不利,她本人也极其不配合,我问她任何事她都含糊其辞,前后矛盾,这让我有心帮她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虞欢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方律师你一定要帮帮忙,我相信她肯定是被冤枉的,她不可能,也没必要去做杀人犯法这种事!” “可是你相信没有用,得要警方和法官相信才行!” “那现在怎么办?”虞欢喜也没了主意。 方律师提了提自己鼻梁上的眼睛:“暂且让我回去把案子调查清楚再从长计议吧。” “那她就这样一直呆在里面?” 方律师叹口气:“暂时无法保释,只能先在里面呆着。” “这怎么行?她有植物性神经紊乱,在那种地方呆几天,就算能出来估计也已经彻底失心疯了…”虞欢喜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方律师却突然打断她的话:“虞小姐你刚才说什么?她有植物性神经紊乱?” “对啊,大概三个月前确诊的,情况还比较严重,这段时间也一直没有接受系统治疗。” 方律师“嗯”了一声,又推了下眼镜:“好,我知道了,有进一步消息我会联系你。” 九司令打烊后,关略拿着那只录音笔坐在店堂靠窗的位置坐了足足两个小时。 弄堂里微弱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关略半边脸的轮廓显得更加寒俊。 叶覃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男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素日里他都面目平淡,就算心里有什么事,脸上也总是如常,可今天不一样,他坐在那里显得凝重,森冷,仿佛有重大的事情等着他去作决定。 “九哥…”叶覃走过去,看了眼他一直捏在手里的录音笔,“里面是我想办法从警局弄来的唐惊程第二次口供录音,你听过了吗?” 关略点头。 “那她都说了什么?”叶覃好奇,关略没回答,直接把录音笔放到桌上。 叶覃拿过来按了播放键。 录音内容开始播放,前面都是问案刑警问的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唐惊程回答得零零散散,不着头绪,她的声音也极其微弱,内容几乎听不清,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喘气声和从她胸腔里发出的颤音。 可见唐惊程在口供过程中情况真的很糟糕,可是叶覃听着听着又开始觉得奇怪。 当刑警问及唐惊程案发当晚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时,她的声音居然出奇冷静。 刑警:唐小姐,请问你11月9日是否见过被害人杨曦? 唐惊程:见过! 刑警:在哪里见过? 唐惊程:在那套别墅里。 刑警:见面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唐惊程:我是傍晚去的,天黑之后才出来。 刑警:那你从别墅出来之后还去过什么地方? 唐惊程:百里香。 刑警:在百里香见了什么人? 唐惊程:……(呼吸加重,好久)没进去,在停车场遇到一个叫蒋潮的私人健身教练,然后我把他带回了家。 刑警:然后呢?你们那晚一直在一起? 唐惊程:(又是一串更为粗重的呼吸声),没有,他大概9点就从我公寓离开了。 刑警:那么9点以后呢,9点以后你跟谁在一起? 唐惊程:……(始终没回答,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吸音) 刑警:9点以后你越想越不甘心,不甘心你的亡夫与被害人有私情,更不甘心被害人夺了你亡夫的财产,所以折回馨悦湾别墅与之纠缠,一时失手或者根本就是蓄谋,用钝器将被害人杀害,对不对? 唐惊程:不对,没有…我没有杀人! 刑警:那我再问一遍,11月9号凌晨2点至4点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唐惊程:(长久的喘气声,一声比一声激烈,却不说话!) 刑警:说,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唐惊程:……我一个人,在家里!……可是你们要相信我,我没有杀人,真的,我没有……没有杀人! 录音笔里传来激烈的拍桌声。 刑警喊:安静点,坐下!坐下!……嫌疑人情绪失控,进来两个人,先把她压住…… 此后便是一段桌椅移动和推搡扭押的声音,唐惊程的呜咽和喘息在录音笔里显得分外刺耳。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随后录音中止,剩下一段忙音。 关略闭上眼睛,在心里长吁一口气。 叶覃没有留意到关略脸上的表情,补充:“九哥,你说这唐惊程奇不奇怪?今天下午警方传讯了那个叫蒋潮的私人健身教练,他承认11月9号晚上自己确实跟唐惊程去了她的公寓,直到9点才离开,离开的原因是唐惊程有朋友来访,可为什么她在口供里没有提到这个朋友?” 关略用拇指摁住太阳穴,面色更为冷凝。 叶覃还在问:“唐惊程不肯配合录口供,也没有不在场证据,你说会不会杨曦真的是她杀的?” “不可能!”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案发当晚,凌晨2点到4点之间,我跟她在一起……” …… 杨曦被害一案被媒体肆意放大,情杀,仇杀,争夺遗产的谋杀……各种噱头让这起案件闹得风生水起。 唐惊程已经在警局呆满48小时,案件调查始终没有进展,第三天她被正式转去看守所。 虞欢喜已经越来越绝望。 唐稷更是急得团团转,托了好多关系想进看守所看唐惊程一眼,可根本无法实现。 第四天方律师终于约了虞欢喜见面。 “虞小姐,这几天我把跟本案有关的人都约见了一遍,就连她楼下保安也问了,保安证实她晚上8点前确实带了一名男性健身教练回家,那教练大约于9点离开她的公寓,中间有另一名男子去找过她,可她在口供中一口咬定9点后她独自一人呆在家中,没有再跟任何人见面,所以她只有9点前的不在场证据,可被害人死亡时间是在凌晨2点以后,你要知道,从9点到凌晨2点,足足五个小时,她有足够的作案时间啊!” 方律师把所有线索捋了一遍。 虞欢喜听得直摇头,她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思维已经全部乱掉。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那名保安说的属实,是不是只要我们找那另一名男子就能证明她9点后的不在场证据?” “有些难,保安不知道那名男子的身份和名字,只知道他跟唐小姐认识,而且唐小姐在口供中一味否认9点之后有另一个男人去找过她,所以……” “搞什么搞!”虞欢喜已经全部乱套,“那我们就坐以待毙!” 方律师犯难地提了提眼镜:“案情迟迟没有进展,各种证据又对唐小姐不利,这么拖下去只有一种结果,屈打成招,立案宣判。” “怎么可以这样!”虞欢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清楚一旦立案就意味着一切终成定局,“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想吗?” 方律师顿了顿,抬起头来:“有,最坏的打算是为她争取轻判。” “可我相信她根本不会去杀人!” “但现在不是我们说了算!”方律师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我做了这么多年刑事案辩护律师,清楚了解每一位嫌疑人家属的心情,但往往事实与料想不符,我们必须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以至于正式开庭的时候也能有应对措施!” 虞欢喜被律师这么吼了一通,只能压住脾气:“好,你说,怎么做?” 方律师又提了下眼镜:“根据你之前提供的信息,唐小姐患有植物性神经紊乱,你手里有她的确诊书吗?” …… 翌日媒体上便曝光了一则骇人消息,著名女艺术家,国家级玉雕师唐惊程小姐已于三个月前被确诊患上严重的植物性神经紊乱。 许多人对这个病名很陌生,好心的媒体还在新闻下面悉数了该病的发病症状,比如情绪和行为不受控制,易狂躁,抑郁,各种功能性失调,经常会做出出格的事…… 用大众眼光来看,很简单,唐惊程现在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从方律师的角度而言,只要法官接受唐惊程是名精神病人,按照刑法规定,至少宣判的时候可以从轻或者减刑。 关略在网上看到这这则新闻的时候瞬间大发雷霆,以至于那几日盯着杨曦的人全部领了重罚。 底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如临大敌,但叶覃心里依稀明白了一些什么。 “九哥,你跟她……” “你想问什么?” “那天晚上,你跟唐惊程在一起……你们之间是不是……?” 关略扔掉手里的鼠标:“不该问的都别问,帮我安排一下,下午我去看守所!” “你去…” “我去看看她!” 关略下午自己开车去了看守所,里头接应的人带他去了探望室。 大约十分钟后有协警从里面出来,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关先生,她不想见你!” 这是关略没有料到的,这女人为什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协警送关略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问:“她在里面,情况如何?” “不大好,情绪很反常,要么就整日整日不说话,也不怎么肯吃东西,要么半夜里就瞎闹,用头撞墙,用牙齿咬自己的手臂…所以没办法,前天开始我们只能单独关她一个房间。” 关略坐在车里抽掉了整整半包烟,手伸出来握在方向盘上,可以清晰看到手背上那条浅疤。 痂都已经全部脱掉了,只留下一条淡白色的痕迹,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叶子,帮我联系负责唐惊程案子的那名律师!” “九哥你是不是打算上庭?不行,你不能上庭,这件案子已经闹得人尽兼知,一旦上庭你可能会被人认出来,而且你有没有考虑过轻潇姐,要是她知道了那晚你和唐惊程在一起……” “叶子,我再重复一遍,帮我联系那名律师!” 第42章 庭审,你指引我通往光明 一周后正式庭审。 唐惊程以疑犯身份被锁在被告席上,法官一一传与本案有关的证人上庭,包括发现杨曦尸体的馨悦湾保安,唐惊程公寓那名小保安,姜潮…… 证人所陈述的事实其实此前都已经在口供中囊括,庭审只是再重复一遍。 唐惊程全程安静。摇头或者点头,没有说一个字。 最终方律师请求法官传唤本案关键证人:“他可以证明被告在案发当晚9点以后没有去过馨悦湾。” 唐惊程听到方律师的话脸色猛然一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法庭大门,直到一身黑衣的关略走进来,走到证人席上,她才痛苦地闭起眼睛。 “你爱她吗?” “爱!” “很爱?” “是,很爱!” 可最终,他还是为她出庭了。 此后方律师当庭向关略询问那晚与唐惊程在一起的具体情况。 他都一一沉着回答,事无巨细,包括唐惊程用开瓶器划伤自己手背的事,更包括他们俩之间的缠绵激情,甚至两人那晚一共发生了几次性关系都被法官问得清清楚楚。 最后被害人律师提最后一个问题:“请问被告证人。你说你们睡前最后一次性关系发生在当晚两点左右,此后你就睡了对吗?” “对!” “那你怎么就能肯定被告不会在趁你睡着之后出去作案?凌晨两点到四点,两个小时,她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不可能!”关略冷笑一声,“她有植物神经功能障碍,所以晚上睡着后经常会做噩梦。那晚也不例外,大概3点的时候她被噩梦吓醒,我哄了她一会儿,大概三点半的时候她再度睡着,而我一直没有再睡,因为她手脚抱着我的姿势实在不舒服,直至隔日早晨6点左右我才离开她的公寓。” 说这些话的时候关略的目光始终温柔停在唐惊程脸上,她在意识游散的黑暗地狱中,始终以他那束目光作为唯一的指引。 审讯进行到这,庭内已经议论纷纷。 法官问:“被告,请问证人所言是否属实?” 唐惊程泪眼空洞,不言语。 虞欢喜在旁听席上急得要命,她虽然不知道当初口供的时候唐惊程为什么要撒谎。但她已经意识到这丫头在极力掩饰关略的存在。 “喂,惊程,说话啊,说他说的都是事实!”虞欢喜对着被告席叫出来。 法官敲锤子:“请家属安静,请被告回答我的问题!” 唐惊程意识游离,可心中某个信念格外坚定,看了关略一眼,终于动了动干裂的嘴皮子:“他说的都不…” “唐惊程,你看着我!”关略立即打断她将要说下去的话,“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心里长了一颗种子。你说我要给她水喝,不能让她死,所以我才站在这里,你懂吗?因为不能让她死,所以我才站在这里!” 关略不断重复同一个意思,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目光如刃,坚定不移。 他在给被告席上那个思维和情绪濒临崩溃的女人作指引,庭内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强戾的气势。 就连虞欢喜也被关略眼神中的锋锐怔住了,隐约中她感觉到,这男人似乎不如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唐惊程的耳边听不见其他声音,这几天她的世界是完全封闭的,她把自己锁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可是现在关略站在她面前。站在她这一条阵线。 他来了,她的世界便亮了。 “请证人肃静,请被告回答问题!”法官再度敲锤。 关略勾起唇翼,唐惊程在他微弯的唇翼中看到了光明,目光直直对着关略,开口:“他说的,都是事实!” 吁——仿佛听到全世界都为她松了一口气。 虞欢喜一下子瘫在旁听席上,唐稷握紧膝盖上的裤料,几乎老泪纵横。 半小时后庭上进行结案陈词,因证据不足,一切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唐惊程被当庭释放。 “唐唐…”最先冲过去的是唐稷,毕竟已是过了半百的人了,这几天因为唐惊程案子的事像是老了十来岁,鬓边头发花白,一双眼睛浑浊红肿。 唐惊程心里悲痛,想喊一声“爸”,可声音却被哽在喉咙中。 “唐馆长。”虞欢喜扶住快要瘫下去的唐惊程,“她情绪还不稳定,您身子也不好,要不先回去吧。” 唐稷自然不肯。 虞欢喜又劝:“现在法院门口肯定堵满了记者,我们三个人走出去不方便,况且您被拍到也影响声誉,所以还是先走吧。” 唐稷可能觉得也有道理,点了下头,先走出去,蹒跚背影混在撤庭的人群中,总觉得会一时不稳倒下去。 直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虞欢喜才扶着几乎虚乏无骨的唐惊程从法院出来。 在庭外守了一上午的记者蜂拥而上,幸好有庭警和门外的保安竭力阻挡,这才顺利上了车。 上车后唐惊程趴在窗口朝外面四处张望,虞欢喜扶住她的肩膀问:“是在找他吗?” “……”唐惊程不说话。 虞欢喜苦笑:“他应该已经走了,记得他的手机号码吗?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 唐惊程依旧没说话,沉默了好久,摇了摇头。 “那现在先送你回家?” “嗯。”总算从她喉咙里出了一点儿气。 虞欢喜在公寓楼下停好车子,再绕到副驾驶座去扶唐惊程。 两人一抬头,不远处停的一辆黑色车子里下来一个人。 虞欢喜着实惊了惊,来人居然是关略。 “你怎么在这?”虞欢喜问完,眼神往他身后那辆车上瞄了瞄,半开玩笑似的说“不错呀,路虎,你的?” “不是,跟朋友借的!” 虞欢喜嘴角一瞥,一幅“我就知道”的样子。 关略也懒得搭理她,直直看向唐惊程,她也正看着他。 “回去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明天我来看你!” 声音很温柔,连旁边的虞欢喜听了都有些心口发热,可唐惊程只是痴痴看着,没有任何表情,然后推开虞欢喜扶住她的手,走了。 对,就那么走了,没跟关略说一句话。 关略心里情绪复杂,在路上接到老麦的电话。 “喂,退庭了?” “……” “那看来我这电话打得很及时啊,难道你就没什么事要跟我交代一下?”老麦调侃。 关略一边笑一边开车:“行,你找地方吧,最好有酒喝。” “那还不简单,就百里香吧,自家的地儿都不需要付酒钱!” 百里香位于云凌最繁华的商业区,虽是市内最豪华的夜总会之一,但这青天白日的谁去夜总会喝酒啊,所以里面很是冷清。 老麦和关略进去的时候连门童都在打瞌睡,见两人要进去,硬是把他们挡在门外。 “我们这是场子,晚上天黑了之后再来!” “嘿!”老麦气得嘴里冒泡儿,“你新来的吧,把阿莱那混账东西给我叫来!” 门童一看这架势觉得有些不对劲,态度好了一些:“那麻烦你在这等一下,莱哥在里头睡觉,我现在就去喊。” 门童进去五分钟之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哈欠连天,大冷天的身上只穿了件背心,胳膊上的纹身显得有些狰狞。 一见门口的老麦,胖男人立即瞪直眼睛。 “哎哟还真是麦哥来了啊,对不住对不住,这新来的不懂规矩!”胖子阿莱一手拍到门童脑袋上,门童吓得缩着脖子。 “看清楚了,这是我们这儿的老板麦哥,以后看到麦哥给我麻溜儿地迎进来。” 门童这会儿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点头哈腰,急急退到了一边去。 阿莱转过身,呵呵对着老麦,这才发现旁边的关略。 “麦哥,这位是?” “我是他朋友!”关略主动回答。 老麦哼了一声:“屁个朋友,他是你们祖宗!” “……”阿莱一时没闹明白,以为只是开玩笑,笑着迎了他们进去。 进去之后老麦问阿莱要了间僻静的包厢。 阿莱吩咐服务员送了酒和果盘过来,杵在门口一味的拍马屁:“麦哥,您来也该提前跟我吱一声啊,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您等着,我现在去给您挑几个机灵的姑娘过来伺候。”说完就走。 老麦拍桌子:“你给我滚回来,别姑娘了,再拿几瓶酒过来吧,回头把包厢门给我关好了,谁都甭进来伺候!” 阿莱心里觉得纳闷,挠了挠头,但老板这么说他也只能照做,退出包厢时又看了眼坐在沙发角落里的关略,这男人从进门到现在始终一副淡淡的表情,没说过一句话。 很快服务员又送了酒水过来,将包厢门关上。 老麦这才靠沙发,问:“现在能说了吧?” 关略若无其事似地为他倒了半杯酒:“还是你问吧!” “行!”老麦不客气,“先说说你跟那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关略眉头一皱:“我以为你首先会问为什么我要出庭为她作证!” “不不不,我最关心的是你跟那姑娘之间的关系!要知道你为一个楼轻潇已经守身如玉了这么多年,我就纳闷最后怎么就栽她手里了呢?” 关略苦笑,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清楚,那晚怎么就跟唐惊程上床了呢?可是事后他也没觉后悔,因为有些感觉骗不了人,比如自己冲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皮肉包裹,九九归一,像是这么多年都在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那晚他与唐惊程经厉了最单纯的欲,心无旁骛,却美好到让他痴迷,几乎不可停止。 “可能是一时冲动吧!” “放屁,你少他妈少搪塞我!你老九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心若磐石,身坚如铁,说的就是你!” “……”关略无语,喝了一口酒,“那你要我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你觉得可能吗?”关略冷笑,摇曳酒光把他的眉目映得更加冷漠。 老麦想想觉得也不大可能。 “动心估计不会,月球人都知道你心里只有一个楼轻潇,不过既然你没动心,为什么要出庭作证?你不是恨唐家人吗?” “是,我确实恨唐家人,但邱启冠死前让我一定要保证唐惊程的安全,更何况她是无辜的,我恨的是她父亲!” “噗——”老麦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当初是谁说姓唐的都得死,现在怎么她又成无辜之人了?” “……”关略突然无可辩驳,只能喝掉杯子里的酒,“别这么八卦行不行?私生活的事就问到这,我来是想跟你谈一下正事!” “什么正事?” “关于杨曦的死!”关略翘起二郎腿靠到沙发背上,“我怀疑杨曦的死和上次安排车祸的是同一人,而且我看了作案现场的资料,对方处理得很干净,而且是一击毙命,应该是专业人士所为。” “会不会是唐稷?” “不大可能!唐稷跟唐惊程的感情很好,就算他要对杨曦下手也不会挑这种时候,不然岂不是把唐惊程往火坑里推?” “那你怀疑是…苏闳治?” “我也只是猜测,三年前苏闳治费尽手段通过唐稷盗取了第一只玉麒麟,大半年前另一只玉麒麟面世被运来云凌博物馆参加展览,我相信苏闳治肯定想照三年前的做法故伎重演,可惜最后却被邱启冠藏了起来,所以我相信苏闳治肯定也在找。或许邱启冠死前也向苏闳治暗示了什么,比如暗示杨曦知道玉麒麟的下落,所以苏闳治才要派人对杨曦下手。”关略也只是推测,目光森奕,“而且唐惊程的第一份口供上说过,案发当日她曾把邱启冠工作室保险库的钥匙给了杨曦,可事后警方并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那把钥匙。” “所以凶手其实是冲那把钥匙去的?” 关略冷笑,眉梢缓缓往上扬:“如果不出我所料,很快就会有人去邱启冠的保险库找另一只玉麒麟,可惜玉麒麟根本不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 “邱启冠死前告诉我的啊!”关略又恢复以往淡淡然的表情。 老麦已经被他绕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另一只玉麒麟在哪里?” “当然不知道,要知道我还需要费这么大劲?” “那你……我操,你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老麦毛了。 关略喝掉杯子里的酒:“邱启冠死前只告诉了我两件事,一,另一只玉麒麟在他新买的一套房子里,二,保证唐惊程的安全,总有一天我会从她身上知道所有事!” “所以你才会去接近那女人?” “对,我一开始以为唐惊程知道玉麒麟在哪儿,可接触一段时间发现她对邱启冠和唐稷做的事一无所知,而那只玉麒麟也根本不在馨悦湾那套别墅中!” “那邱启冠死前为什么要撒谎!” 关略眼光转冷,又在杯中倒了一点酒,最后突然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他为什么要撒谎?直到杨曦死后我才想明白!” “原因!” “邱启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藏玉麒麟的地方告诉任何人,他大概一面向苏闳治透露假信息,让苏闳治去查杨曦,早晨杨曦知道一切的假象,而另一面又对我撒谎!” “那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老麦越听越糊涂。 关略苦笑:“其实道理很简单,邱启冠死前应该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因为他知道的太多,苏闳治早晚要对他下手,但他不想唐惊程卷进来,所以找了杨曦当替死鬼,又怕他死后苏闳治会去向唐惊程下手,所以他对我撒谎,让我以为唐惊程知道一切,其实真正目的是,要我保证唐惊程的安全。” 老麦听完,长吁一口气:“好大一盘局,虽然我还是没大听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邱启冠是真的爱唐惊程!” 关略喝掉杯子里的酒,没有言语。 “或许就是因为他太爱唐惊程,所以藏着那只玉麒麟一直没有报案,因为一报案唐稷就会受到牵连。”老麦径自推断。 关略黑眸微闪烁:“可是他用错了方式!” 最错的便是邱启冠找了杨曦,他原本以为这是在救唐惊程,可是何曾想过唐惊程在亲眼目睹她最爱的人与其他女人缠绵之时,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关略把酒杯放下,起身:“老麦,有些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老麦难得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倒是愣了愣。 “我孤家寡人一个,我怕什么!倒是你,一直在查苏闳治,要是被他察觉出什么,有没有想过后果?你也会有危险!” 关略一下子笑出来:“危险?我十岁就开始出来混,现在坐到这个位子,手底下要我命的人估计都大有人在,还怕多一个苏闳治?” 老麦也无可反驳。 有些人便是如走刀刃,位子越高越危险,每一步都是踩着细钢丝过的,脚下刀山火海,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吧。”老麦拍了拍关略的肩膀,“还有,你跟唐惊程的事闹成这样,楼轻潇那边怎么交代?” “她很少上网,我会让欣姐把这几天的报纸和杂志都扔掉。” “可是纸包不住火,她早晚会知道!”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关略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地步,他与唐惊程之间,怎么就到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那唐惊程那边呢,你跟她以后,打算怎么办?”老麦问。 这大概是目前关略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老麦只能叹口气,捏了捏关略的肩膀:“老九,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但凡没一点喜欢,你怎么会去碰她!楼轻潇这几年又这番光井,你好歹是正常男人,血气方刚的,偶尔出点火也正常,可是既然你打算动唐稷,我劝你还是少跟唐惊程再有什么来往,别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 关略想了想,苦笑:“我知道,我会处理好!” 关略从百里香出来之后去了九司令,可车子刚在弄堂停稳,总觉得心里闷,调转车头又开了出去,也不管自己这是酒驾,更没有留意身后有另一辆车一路尾随自己。上页广亡。 唐惊程好不容易把虞欢喜赶走了,自己在浴缸里放了满满一缸热水,脱光衣服躺进去,身子往里面钻,连着头和脸也潜到水里去……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如同她这段时间被关在看守所里一样,没有空气,没有光明,整个人的意识始终处于空懵状态,唯一在做的事便是努力呼气,吸气…… 噗——她将头从水里浮起来,大口的喘息。 门铃就在那个时候响了,唐惊程当没有听见,可是门外的人乐此不疲,最后该用手拍。 她没法子,撩了浴袍裹住自己去开门。 第43章 药引,泄愤工具 门一看,关略看到一身湿哒哒的唐惊程站自己面前,赤着脚,小腿肚和头发都在往下淌着水。 “你…”他本想说“怎么每次都不能好好穿着衣服来开门”,但最终这话还是被他吞下去了,说出来的是另外一句。 “你一个人在家?” 唐惊程把门打开了一点。一条手臂裹在自己腰上,以防身上的浴袍敞开。 “没有男人在!”她这么回答,把关略呛得不轻。 “进来吧,我在洗澡!”她边说边往屋里走,也没招呼关略,直接进了浴室把门关上了。 很快听到里面的水声…… 关略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发凉的牙齿,行吧,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做什么举动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好在半小时后唐惊程就从浴室里出来了,身上依旧只有那件睡袍,但好歹把腰带系上了,身子也用毛巾过。只是白嫩皮肤被热水蒸得粉红。 关略吞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唐惊程却抢白:“谢谢你愿意为我出庭作证!” “……”她这一记先发制人过于猛了,弄得关略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谢,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在口供中只字不提我们俩那晚的事!” “没有必要!”唐惊程仰头盯着关略看了一会儿。“还记得么,那晚我们俩完事之后我去洗澡,你坐在露台上接了个电话。” 关略当然记得,电话是楼轻潇打来的,问他在哪儿。 当时关略撒谎了,说在店里盘账。 “那天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撒谎的表情很自然,那会儿我就想,当初邱启冠背着我跟杨曦在一起,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像你这副模样!” 关略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唐惊程,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就是心里过不了这道坎儿,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老天连一个让他当面跟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他死了,我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你懂么,我得自己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所以你千方百计让我跟你睡,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报复心理?” 关略的火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门心上,以前他以为她缠他是想把他当药引,现在特么才知道自己连药引都不算,根本就是她的泄愤工具! “行,算我瞎!”关略擦着唐惊程的身子过去,撞门离开。 唐惊程被他撞得手臂磕在桌沿上,她吃疼蹙紧眉。撩开浴袍的袖子,整条手臂上都是她在看守所里自己咬出来的血印子,触目惊心。 “你爱她吗?” “爱!” “很爱?” “是,很爱!” 她觉得关略说这段话的时候样子最深情,可惜他这深情的样子不是对着自己。 他们睡了又怎样?他进了她的身体,可她何曾进得了他的心! 叶覃坐在唐惊程公寓门口的台阶上,听到脚步声,起身站起来。 关略冷光瞥她一眼,当没看见,径自朝自己的车子走过去。 叶覃追了几步喊他:“九哥,你又来找她?你不能这样!” 关略顿住背影,反问:“谁给你的胆子跟踪我?” “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要不然我跟了你一路你也不会丝毫没有察觉!”叶覃抢白,声音低微了几分。“九哥,你变了,以前你不会做这么草率的决定,更不会跟一个女人走这么近!” 关略不理,继续往前走。 叶覃不甘心,朝着他的背影喊:“你知不知道你上庭作证意味着什么,要是轻潇姐知道了你们俩的关系又会怎么样?” “……”关略当没听见,上车关门,挂档发动。 车子很快从叶覃旁边开过去,卷起一地灰尘。 叶覃追着他的车灯跑了几步,嘶喊:“你不是说这辈子只会有轻潇姐一个女人吗?到底是你在骗我,还是你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可惜关略早就听不见了,车灯消失,绝尘而去。 叶覃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公寓顶层那盏灯,屋子里那个女人,她到底何德何能? 关略开车回到公园里寓所,打开卧室矮柜最下面一个抽屉,从底层翻出一只旧手机。 手机电量早就耗尽了,他找了万能充给手机充了一会儿电,打开,屏幕上首先出来的是一张情侣合照屏保。 男的面容俊雅,女的笑得清新淡然。 草稿箱里还躺着一条没有来得及发出去的短信,短信内容只编辑了一半,收件人那一栏显示“程程”两个字。 关略冷笑着将手机关机,想起唐惊程每回说到邱启冠那么咬牙切齿,爱到只剩恨的表情,忍不住想,若哪天她看到这条没编辑好的短信,作何感想? 可惜邱启冠到死都没来得及把这条短信发出去,唐惊程也永远都不可能看到这条短信。 唐惊程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上弄出来的皮肉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心里的伤,反正别人都瞅不见。 唐稷天天打电话催她回家里住,她不愿意。 虞欢喜也隔三差五去公寓看她,就算不去,一天两个电话也是少不了的,就怕她一个人呆在家出事。 不过唐惊程那段时间居然安分得很,没有任何反常举动,虞欢喜还以为这是她坚持吃药的功劳。 很快云凌就进了12月,杨曦的案子终于结案了。 唐惊程特意让虞欢喜把方律师约出来见了一面。 “是不是已经查出真凶了?”唐惊程当面问方律师。 方律师摇头:“没有。” “那怎么就结案了?” “其实也算不得结案,只是警方迟迟查不出新的线索,案子没有进展,被害人的尸体总得入土为安,所以只能当一桩“无头案’了结了。” “还能这样?”唐惊程觉得简直草率得令人发指。 方律师只提着眼镜苦笑:“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每天都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发生,而警力有限,耗一段时间查不出真相,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更何况你们这件案子也算不上惊天大案。” 虞欢喜不由有些唏嘘。 唐惊程冷笑,没再说话。 见完方律师后,虞欢喜送唐惊程回去。 车上。 “惊程,你在家也歇很久了,明天刚好有个小酒会,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玩玩?” “嗯?什么?”靠在车窗上的唐惊程像是从梦游中恍过神来。 虞欢喜叹气:“惊程,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要不下午我再带你去看下心理医生?” 她总觉得这段时间唐惊程有些怪异,虽然也没发觉她有任何反常举动,但她实在安分得过头了,好像一直在神游。 唐惊程摇头:“我没事,不需要看医生,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明天有个酒会,我想你也去玩玩,就当出去见见人透透气,好不好?”虞欢喜耐着性子问。 唐惊程眼波一垂:“好!” 好? “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 居然如此爽快,爽快到让虞欢喜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她这两年收了无数张业内活动请帖,可她真正出席的真是寥寥无几,特别是邱启冠去世之后,她几乎已经与世隔绝。 “行,那你准备一下,明天下午5点我开车来接你!” 第二天下午4点左右,唐惊程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又吃了药,坐在客厅等虞欢喜。 虞欢喜准点到,给她打电话:“惊程,我在你家楼下,下来吧。” “好。” 唐惊程拿了包,又从鞋柜里抽了一双高跟鞋换上,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口,那块带着体温的玉刚好磕在心脏的位置。 她低头把玉解了下来,顺手扔到玄关柜子的抽屉里面,结果不小心就看到了抽屉底层那块小玉牌。 玉牌是当日她陪关略去逛腾冲玉器市场的时候他送给她的,当时他还买了一只冰种玉镯。上页厅血。 讨厌,她怎么后来就忘了问呢,那只玉镯他是不是回来送给那个叫轻潇的女人了? 应该是吧! 唐惊程靠着玄关柜门,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恶心! 虞欢喜等半天也不见唐惊程下来,正准备给她再打一个电话,却见唐惊程从楼里出来了。 “怎么这么久?” “我又补了个妆!” “真漂亮!”虞欢喜也忍不住去捏她的脸蛋,唐惊程嫌弃地摆过身子去开门,“少碰我,你手上的指甲油味道好难闻!” “……”虞欢喜简直瞠目结舌,“什么狗鼻子,这也闻得出来?” 酒会地址设在一间画廊里,去的都是从事艺术工作的人。 唐惊程几乎没一个认识,不过虞欢喜跟他们好像都熟得很,拉着唐惊程一个个为她作介绍。 每次对方听到“唐惊程”三个字,脸上先是出现一小段“怪异难寻”的表情,继而才假装寒暄,不过寒暄都显得过于疏离。 也难怪嘛,唐惊程刚从看守所出来,又跟命案扯上关系,加之还有精神病,咦——想想都有些毛骨悚然,谁还愿意跟她多攀谈。 不过这样也好,唐惊程本来就不爱说话,免得应酬。 “欢喜姐,你去玩吧,我自己随便逛逛!” 唐惊程拿了杯鸡尾酒往画廊深处走,走走停停,看看墙上展出的画。 不过她对画也没什么研究,加之这墙上挂的还都是抽象派,点点线线勾勾,完全不知所云。 唐惊程走马观花,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意外却觉得这次酒会调的鸡尾酒很合她胃口。 “呀……” 唐惊程换酒杯的时候听到前方有人轻喊了一声,她寻着声音看过去,大概两三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大眼睛,卷头发,穿着湖蓝色蕾丝裙,啧啧……波比娃娃似的。 波比娃娃此时正对着墙上一幅画发愣。 唐惊程好奇,走过去也看了一眼,那幅画取名《无题》,光看名字简直就无力吐槽,画面更是扑朔迷离,纯白的背景上勾了一些长短不均的蓝线条,线条周围胡乱弄了许多黑点,黑点也挺不讲究,乍一看像是墨汁翻在上面。 “你看得懂这画?”唐惊程问波比娃娃。 娃娃转过身来:“看不懂,但是我好喜欢!” “看不懂你还能喜欢?”唐惊程翻了下白眼,正准备走,娃娃却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姐姐,为什么我一定要看得懂才能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啊,看不懂我也有喜欢他的权力!” “……”唐惊程猛一颤,因为她发觉这姑娘讲的道理她竟无法反驳,加之这姑娘有一双特别纯亮的眼睛,唐惊程都好像被她感染了。 “你说得好像也对。”她竟笑了一下,那姑娘突然摇了摇她的手臂,抢着说:“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像这幅画儿一样!” “……” “棠棠,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那姑娘听到声音就蹭蹭蹭跑了过去:“我不想总打扰你谈事嘛!” “那也得跟我打声招呼啊,让我担心你!”有些生气又有些温宠的声音,唐惊程觉得这声音挺熟悉。 她猛回头,那姑娘挽着的男人是…苏诀? 苏诀也看到唐惊程了,先是一愣,很快带着姚晓棠走过来。 “唐小姐今天也来了?那看来这次酒会面子不小,能请得动唐小姐的,实在不容易!” 这话听似恭维,可唐惊程怎么都觉得是在挖苦她。 “苏先生言重了,你看你不也来了嘛,你都露脸的酒会岂能简单?” 啧啧……伶牙俐齿。 苏诀越发觉得这女人有趣起来,却突然转身看了看姚晓棠。 “棠棠,刚好给你介绍你一下,这位是有名的玉雕师唐惊程小姐,你上回看中的那樽出水芙蓉,就是出自唐小姐的未婚夫之手。” “真的,姐姐,真的吗?” 面对姚晓棠毫无心机的笑容,唐惊程只能生硬点头。 “那姐姐你把它卖给我好不好?我实在太喜欢了。” “可是那件作品对我有特殊意义。” “那不简单?叫你未婚夫再为你雕一个就行了!”姚晓棠心思直爽,唐惊程眼色却一僵。 苏诀立即假惺惺地解释:“抱歉唐小姐,棠棠不知道邱老师已经去世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唐惊程脸色已经很难看:“没关系,不打扰你们了,再见!”说完她就转身要走,岂料袖子被人从后面扯住。 “姐姐,好姐姐,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那个出水芙蓉,你卖给我好不好?多少钱你随便开,苏哥哥肯定同意!” 她口中的“苏哥哥”应该便是指苏诀。 唐惊程有些尴尬,她记得虞欢喜曾讲过,这位姚大千金有些弱智,今天看来,确实如此。 “姚小姐你别这样,我真的不卖!”唐惊程伸手想撇开姚晓棠,可她痴痴拽着不肯松。 很快旁边就围了一些人了,弄得唐惊程十分尴尬。 “先把手松开行吗?我们事后再谈。” “那就是你同意了?” “……” “姐姐,你同意了对不对?苏哥哥,姐姐同意了!”姚晓棠又“笃笃笃”地跑回去缠住苏诀的手臂,一脸兴奋。 苏诀顺杆而上,微微颔首:“谢谢唐小姐割爱!” 尼玛……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割爱!但碍于周围人多,她也不便理论,只能硬着头皮扯了个笑,没再多言。 这事之后唐惊程就觉得心口不舒服了,酒会不想再呆,她便独自出了画廊。 原本想跟虞欢喜说一声,但见她跟人聊得起劲,唐惊程便作罢了,打算自己打车回去。 那会儿已经12月了,夜里气温骤降,唐惊程里面只穿了一条丝质裙装,外面的开司米外套根本不抵寒。 画廊门口的出租车又少,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拦到一辆。 “唐小姐,要不介意的话我开车送你一程!”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唐惊程面前,苏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唐惊程哼了一声:“不用,岂敢让苏先生当司机!” “也是谢你愿意把那件出水芙蓉卖给我!” “别,我可没同意卖给你!” “可你说事后再谈,要不上车我们好好谈谈?” 或许是因为这男人说话总带着一股挑衅,也或许是因为夜色之中苏诀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暗涌波动,反正唐惊程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知道邱启冠在那起车祸中是怎么丧命的么?” 还没坐稳的唐惊程突然旁边冒出这么一句,还没反应过来,苏诀已经压身将手臂绕到唐惊程的侧腰上,薄唇勾起一抹笑:“我听说是因为刹车失灵,事发时他又恰巧没有系安全带!有过如此经历,唐小姐怎么还不吸取教训?” 随后“啪”一声,苏诀娴熟地把唐惊程的安全带扣上了。 唐惊程只觉心口一震,坐在椅子上气得发抖。 这个男人居然用她身上的伤口来挖苦她,禽兽! “别这么看着我!”苏诀的身子依旧半压在唐惊程胸口,两人贴得太近,她似乎能闻到这男人身上禁暗的戾气和阴寒,可是他的眼睛却明明是在笑着。 多么危险的物种。 “离我远一点!”唐惊程将苏诀推开。 他收回身子,理了理有些乱的衬衣,人模狗样的说:“行,言归正传,唐小姐开个价吧。” “说了不卖!” “可你已经上了我的车!”苏诀回答得极快,唐惊程只听到耳边“啪”地一声,中控被他关上。 “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失手,唐小姐若是聪明,咱们好好谈,若是非要撕破脸皮,那我也绝对奉陪到底!”苏诀看着她的眼睛怔怔发寒。 车内一片昏暗,唐惊程从来没见过如此森冷的眸子。 “你在威胁我?” “没有,刚才是你答应了我女朋友,你不能对一个弱智言而无信!” “你!”唐惊程简直毛骨悚然,这男人居然轻而易举地利用姚晓棠的缺陷来当谈判的条件,更何况那还是他的女朋友。 “简直禽兽!” “抬举,很多人说我压根连禽兽都不如!”这男人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唐惊程心里有些慌,她一手拉住车门的把手:“开门,让我下车!” “这样就不敢谈下去了?”苏诀的脸逼过来。 唐惊程的睫毛开始抖,她费劲将下颚抬起来,与他对视:“听到没有,开门,我要下车!” “哈哈……”苏诀突然笑了一声,身子收回来,靠在椅子上。 “刚才不过跟唐小姐开个玩笑,没想到唐小姐的胆子竟然这么小!”苏诀眼里的恶戾好像消失了一点,他从仪表台下面的置物盒里掏出一张纸。 “看看,这是邱玥仪跟我签的合同,从本质上而言,那樽出水芙蓉已经归我所有!” 唐惊程愣愣接过那张纸,上面是那樽青白玉的出售合同,最底下有邱玥仪的亲笔签名。 “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不过别忘了,邱玥仪是邱启冠的母亲,如果真要打官司,那樽青白玉的支配权未必在你手里。”苏诀把合同拿过来,双目直直看着唐惊程。 他好像很享受这女人眼睛里的慌张和落魄。 “不过唐小姐最近官司缠身,前段时间才刚从一起命案里脱身出来,想来应该不会傻到急着再掉一次坑吧。” 唐惊程猛然心颤,这男人真的好恐怖,他在跟她玩心理战。 可是他赢了。 他说得没错,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她真的不可能再为一樽青白玉去弄得满身是泥。 “好,苏先生手段高明,我今天算是领教了。那樽出水芙蓉在我工作室里,明天上午10点,你让人来取!” 苏诀眼梢一笑:“谢谢。” “不用,开门!” “啪”一声,中控打开,唐惊程几乎逃一样从他车里滚下去,一路跑到马路上,招手拦车的时候又见苏诀的车子倒回来。 “唐小姐,夜深露重,记得以后出来多加一件衣裳!”话音刚完,一件男士大衣从车窗里扔到唐惊程身上,苏诀合上窗,绝尘而去! 唐惊程在路边站了好久才拦到一辆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想了想,报了她工作室的地址。 工作室下面有个地下室,保险库就设在里面。 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她便没再接任何活儿,所以保险库里东西不多,其中大部分是上回展览上用的作品。 那樽出水芙蓉就被她搁在一方玻璃柜里,她开了柜子里的灯,白光将玉面照得透亮。 “程程,你想好了吗?” “嗯…” “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 “可是我比你大这么多,你不怕别人闲言碎语?” “那你怕吗?你若不怕,我也不怕!……邱启冠,咱都别怕行不行?…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偷偷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嗯?你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吗?邱启冠,我爱你……” 后面的话他没允许她说完,以吻封缄,贯穿而入,她把自己最完整的感情都交付于这个男人,青春,爱慕,身体,信仰……此后她以为还会有婚姻,还会有孩子,还会有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可是最后却成了背叛和离弃。 他走了,把她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现在连他留下的这最后一点念想也要被人夺走。 “启冠……”唐惊程靠在玻璃柜上,声音哽咽,瘫倒在地上。 隔天上午10点,工作室门口准时响起汽车引擎声。 唐惊程去开门,来人竟然是苏诀。 “苏先生竟然亲自来取,看来这樽出水芙蓉真的很入苏先生的眼!”唐惊程挖苦,苏诀这回却没有反击,因为他发觉唐惊程脸色很差,惨妆萧条,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酒会上的长裙。 “唐小姐昨晚留宿在工作室?” “很奇怪吗?”她没正面回答,站在连接工作室前厅和后厅的一方小院子里,院子里种了好几棵银杏树,看着已经有些年头。 如今12月份,银杏叶落了满地。 “苏先生就在这等我吧,我去把东西拿过来。”唐惊程转身往后院走,长裙拂过地上的落叶,卷碎一地金黄。 那背影后来苏诀一直记在心里,唐惊程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裙子,踩着满地金黄碎叶走入后院,消瘦,妥协,没有挣扎。 他用这种手段夺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他从一开始便以“禽兽”的角色闯入她的生命,所以以后他无论做什么,唐惊程对他都只有憎恶,没有爱。 关略这几天的空余时间全部花在郊区别墅陪楼轻潇了,难得抽出一点闲暇来九司令看一看。 车子刚开进弄堂便见九司令门口站着一个清瘦身影。 唐惊程? 他立即停车走过去。 “喂!” 唐惊程被他一喊吓得转过身来,等看清是关略时撒腿就跑,可她哪里跑得过关略。 “你跑什么?”关略莫名其妙,揪住她的手臂。 唐惊程愣愣地缩回自己的手,关略这才发现她不正常。 先是脸色,蜡白,惨妆,眼皮下都是青色的黑眼圈。 然后是穿着,里面是隆重的红色丝质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又大又长的黑色羊绒大衣,妈的还是男士大衣。 她这从哪里跑出来的? “怎么穿成这样?”关略脑子里飞速运转,试探着问,“昨晚又去找男人了?” “……”唐惊程眉心一撇,愣愣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否认,也没承认。 关略被她空洞没内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 他娘的,他就败给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了。 呼——他在心里喘口气:“你来找我?” 这回唐惊程有反应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来找你。” “那你在这做什么?” “路过!” “……” 带着隔夜妆,穿了一件男人的大衣路过?更何况这还是一条偏僻的小弄堂。 谁信啊! “随你,进去坐坐?”关略也不揭穿。 唐惊程想了想:“不了。”转身就走。 关略看她那背影就觉得瘆得慌,妈的心里怎么就绕不开这女人了呢? “喂,唐惊程!”关略跑过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惊程的身子颤了颤,突然转过身来,朝着他说:“关略,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都被别人夺走了。” 关略当时只觉疼得厉害,像是心口被她活活剐掉了一块。 第44章 只睡,我不爱他 唐惊程的身子颤了颤,突然转过身来,朝着他说:“关略,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都被别人夺走了。” 关略当时只觉疼得厉害,像是心口被她活活剐掉了一块。 真狠啊!这女人总能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不断念叨缅怀另一个男人,特么他还不能生气。 就像现在这样。他得安慰她。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没有就没有了,人都已经没了这么久,你总得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可以吗?”唐惊程一副戚戚艾艾的模样,关略简直烦透了。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既然来了,进去坐一会儿吧。” 刚好那天叶覃也在九司令,反正店里常年生意惨淡,她没事就跟服务员躲在角落的位置上唠嗑。 说得正起劲时听到门口跑过来另一个女服务员。 “老板来了,老板来了!” 跟叶覃唠嗑的那服务员吓得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进店没?” “进来了,还带了一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这回换叶覃吃惊,难道他把楼轻潇带来了?但转念一想不大可能啊。这店开了两年,他从没带楼轻潇来过店里。 店里的人都不知道关略有个双腿残疾的女朋友。 “我去看看!”叶覃从角落里走出去,见关略果然站在靠窗一张桌子旁边,对面应该坐着什么人,可惜被柱子挡着,一时半会儿叶覃看不清。 “九哥…”叶覃走过去。“你带朋友来啊?”她刚说完,坐在柱子侧面的唐惊程抬头,叶覃愣是张着半张嘴合不上。 万万没想到,她第一次见这女人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去叫人倒杯热水来。”关略见叶覃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想支开她。 可唐惊程突然一笑,看着关略:“不喝水,你这不是咖啡馆么。” “你不是说你不喝那玩意儿?” “可你煮的我就要喝。”可能是因为店里有暖气,唐惊程冻了一上午的身子暖了一些,连同情绪也稳了许多,她竟笑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卡片已经很皱了,是当初关略给她的。 “这张卡片我一直随身带着,你说让我有机会来这坐坐。尝尝你的手艺,你可不准食言!” 最后一句话叶覃居然听出了一点“撒娇”的味道,更可恨的是关略居然受用,扬唇笑了一声。 “好,你想喝什么?” “你拿手的是什么?” “都拿手!” “那就挑一样你最拿手的。” “摩卡吧,奶多,咖啡味比较轻,适合不常喝咖啡的人。” “那我不要了。” “……”关略皱眉。 唐惊程扬脸突然狡黠一笑:“你知道的,我喜欢重一些,带劲,舒服。” “……”关略闷抽口气。他看得懂这女人眼里无意流露出来的挑衅,这是她的病,随时随地会发,他习惯了,可是叶覃不习惯。 叶覃气得踢了下凳脚,走了。 关略只能闷气咳一声:“那你坐这等一会儿,我去煮咖啡。” 叶覃靠在墙角一直盯着唐惊程看,之前自己只见过这女人的照片,今天算是第一次照面。 似乎真人要比照片上好看一些,五官挺灵秀,可叶覃怎么看怎么觉得唐惊程眼梢里透着一股子骚气。 很快有个服务员凑过来问:“喂,叶子,那女人谁啊?你说她跟我们老板什么关系?” “不知道!” “会不会是老板的女朋友?” “她也配?” “挺配啊,长得有气质。跟我们老板站一起挺顺眼,而且我还是头一次见老板带女人来店里,老板还亲自给她煮咖啡,我来这上班这么久,真是第一次见老板煮咖啡给别人喝……” 那服务员八卦得没完,把叶覃的心火全部勾了出来,她转眼瞪了服务员一眼:“在这跟我聊天,不用上班吗?” 服务员讪讪撇了下嘴,灰溜溜地走了。 叶覃大步走到唐惊程桌边,她正在找打火机点烟,叶覃抽了一张椅子坐她对面。 “你知道我是谁吗?”上吐乒亡。 “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我警告你,你离九哥远点儿!” “九哥?”唐惊程往藤椅上靠了靠,“你是说关略?” 叶覃没接话,她特讨厌唐惊程那副寡淡的样子,好像谁都不在她眼里。 那时候唐惊程刚好把打火机找着了,她从包里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根手指之间,没有点,就盯着叶覃看。 唐惊程猜想面前这女孩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吧,大冷天穿了件黑白格子的薄外套,剪着短头发,高额头,眼窝很深,素素静静,整个人显得有些萧条,可看着不像一般二十出头姑娘该有的气质,眼神里透着一股狠。 “你盯着我看什么?”叶覃被唐惊程看得心烦气躁。 唐惊程把指端上的烟抬了抬,问:“这儿能抽吧?” 叶覃耷拉着一张脸不回答。 唐惊程又不客套了,用手兜住火把烟点上,吸一口,吐出烟圈来,堂子里的风吹进店里,白蒙蒙的烟雾刚好遮住唐惊程的脸。 叶覃就听到她在雾气后面淡淡问:“你喜欢他吧?” “你怎么知道?” “就冲你刚才踢凳子那一脚!” 叶覃鼻子里哼一声:“喜欢又怎样!你呢?你也喜欢他吧?” “我谈不上。” “那你干嘛还要跟他睡?” “因为想跟他睡呗!他在床上功夫不错,又会哄女人喜欢,不过这些你应该没有试过。”唐惊程吹着烟圈,轻描淡写。 叶覃十来岁就开始在刀口上混,可这男女之事她还没有经历过,头一遭,唐惊程又说得如此不遮不掩。 “你…不要脸!”叶覃有些恼羞成怒。 唐惊程有些被逗乐了。 “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我知道!” “他很爱他女朋友!” “这我也知道!” “他跟他女朋友快要结婚了,日子就定在明年初!”叶覃气急败坏。 唐惊程咬着烟头的嘴唇抖了抖,抽得过猛了些,一口烟草直直呛到肺里,辣得她眼睛疼。 “这你不知道吧?” “现在知道了!”唐惊程用手背稍稍擦下眼角,还在笑。 叶覃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笑什么?能不能要点脸,以后别再缠着九哥了!” “我没缠着他。”唐惊程一脸无辜相。 “没缠着你们怎么会上床?” “这你得去问他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况且…”唐惊程说一半就停了,将烟头掐在桌上的小盆栽里,烟雾从枝叶里往上冒出来。 叶覃呛得赶紧用手去煽,问:“况且什么?” “况且我们俩睡,就纯粹只是睡,我心里没有他,他心里也未必有我。” …… 关略端着咖啡出来的时候窗口已经没有人了。 叶覃正面无表情地靠在桌沿边玩手机。 “她人呢?” “走了!” “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让她离你远点儿!” 关略瞪了叶覃一眼,叶覃立即服软:“九哥,那女人配不上你,她说她心里根本没有你。”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关略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就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端起桌上那杯刚煮出来的咖啡一把倒在窗台的花盆里。 叶覃看着扔在桌上的空杯子,气得够呛,关略已经追了出去。 唐惊程已经走到弄堂口,关略的车堵在她面前,倾身过去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上车!!” “……” 唐惊程坐进去,他合上窗。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突然就想走了。” “不是说喝咖啡么?” “突然就不想喝了!” 关略气绝:“你向来都这么随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嗯,再加一句,想睡就睡!” “唐惊程!”关略瞪着她,“你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药?” 她咯咯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嘛,看把你急的,就是觉得我们之间吧…” “我们之间怎样?” 唐惊程用手挠了挠鼻子,突然眼珠子转过去盯着他手里的方向盘,话锋突转:“我听欢喜姐说这车是你从朋友那借的?” 关略闹不懂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点头敷衍。 “那你是不是很喜欢这车?” “还行吧。” “要不我送你一辆怎么样?” “……”这下关略是真糊涂了,“你什么意思?” “谢你呗,谢你那晚留下来陪我,要不然我就没有不在场证据了。”她话里的意思就是谢关略那晚跑去跟她睡。 “对了,那晚我们一共做了几次?”唐惊程在认真回忆,伸出一只手来:“五次还是六次来着?…我不大记得了,不过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我第二天差点没爬得起来。” 她言语轻浮,关略目光如刃,他不是傻子,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唐惊程,你把我当什么人?小白脸?” “噗——”唐惊程挑着眉把他打量一番:“你好意思么?除了牙齿,你浑身上下哪个地方还能跟‘白’搭得上边?” “……”关略竟被她呛得一时失语,不是说这姑娘有各种功能性障碍么?怎么语言功能还这么灵敏? “不说这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走到前面马路上就能打着车。”唐惊程推脱,开了车门想下去。 关略的身子突然凑过来,一把将她那边的车门给撞上了,声音很大,他的劲太猛,唐惊程吓得把身子缩回来。 “唐惊程你听好了,就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也不需要这么避着我!我承认那晚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但我保证,那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唯一一次!” 关略的神情变得格外消冷。 唐惊程用舌头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笑着说:“是吗?那正好,再见!”她开了车门就从车上跳了下去。 这次关略没有追,看着她大跨步走出弄堂口,后背撞上靠椅,目光沉默,心里又操了一句,一拳敲在方向盘上愣是发不出声。 唐惊程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真冷,他妈冬天还没来呢,怎么就这么冷。 她从包里抽出手机给虞欢喜打电话。 “欢喜姐…” “啊呀姑奶奶昨晚你一个人跑哪儿去了,酒会结束我找你来着。” “我自己打车提前走了。” “怎么?不好玩?” “不是。”唐惊程站马路边上有一愣没一愣地抠着身上苏诀大衣的纽扣眼儿,“先不说这事,你能帮我订张机票吗?” “去哪儿?” “云南,越快越好!” 唐惊程和虞欢喜打完电话之后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老麦的诊所。 老麦见到她可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唐小姐?” “麦医生,您还记得我?” “记得,你是老九带来的朋友嘛!”老麦赶紧搬了张椅子给她坐,“怎么?老九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我自己来的。” “哦。”老麦在下边用手搓着拳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姑娘了。她要是普通病人还好,可现在老麦知道了她和关略的关系。 “那唐小姐这次来……?” “您之前不是建议我做催眠治疗的吗?我想试试。” “……”老麦在下面将两只拳头捏紧,这姑娘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唐小姐,我记得你上次不大同意,怎么现在又……?” “又想做是吧?”唐惊程笑了笑,用手揉了下眼睛,“就觉得最近自己的病又严重了些。” “你感觉得到?” “对,感觉得到,像是掉进了一口很深的枯井里,身体一直在往下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底。”唐惊程说到这,猛地将眼皮抬起来。 “但我知道,到底我就死了。” …… 12月下旬,邱启冠的工作室被盗,保险库大门被人打开,爆破了两个库里的保险柜。 这原本不是什么惊天大事。 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工作室的光景虽已经大不如前,但因为底下还有几名学徒和学生在接活儿,所以还在维持运营,但库里已经没几样特别值钱的东西。 第二日邱玥仪就报了警,可很奇怪,盗匪闹这么大动静,可库里居然没有少一样东西。 警方调查下来很奇怪,邱玥仪和工作室里的人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关略清楚得很。 “杨曦的事闹得这么大,我以为他会暂且收一下手,可没想到已经无法无天到这地步!” 杨曦的命案草草了结,保险库那枚钥匙警方迟迟找不到,关略真没想到这节骨眼上苏闳治居然敢对工作室下手。 关略将手里的照片扔到桌上,照片是叶覃弄来的,工作室被盗的现场照片。 叶覃留意他的表情,问:“那现在他没在工作室找到那只玉麒麟,九哥,你说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邱启冠死了,杨曦死了,他还会怎么做? 关略眉头轻蹙,目光渐冷。 他抽出手机拨了唐惊程的号码,一段空白的盲音,随后有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关略只觉心口抽紧。 “我出去一趟!”他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就冲出九司令。 “九哥你去哪儿?”叶覃跑着追都没来得及。 第45章 关机,他去找她 关略一路都在给唐惊程打电话,可对方语音始终提醒已关机。 二十分钟后他开车抵达唐惊程公寓,敲了半天门,没人应,他再冲下楼去找那名小保安。 因为小保安庭审那日也在庭上,全程听到了关略详叙他与唐惊程“销魂一晚”的经历。见到关略时,脸上的表情实在太欠。 “关先生,你来找唐小姐啊?” “她在不在?” “不在吧,前几天她拖了个行李箱出去了,我以为她搬去跟你住了呢…” “……”关略被说得有些尴尬。 “怎么?她没去找你?那这几天她一直没在小区出现过。” “你说什么?”关略眼神骤冷,“你最近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上周吧。”小保安想了想,万分肯定地说:“嗯,就上周四,我最后一天轮晚班,她拖着行李箱从楼里出去,我还跟她打招呼来着,可她没理我。看着脸色不大好。” 关略转身就上了车,发动,开出去,再一路给老麦打电话。 “老麦,我让你派人盯着唐稷,这几天有没有见到唐惊程回去找她父亲?” 老麦被他问得愣了一下。 “没有啊。唐稷那边一切正常,怎么了?” “唐惊程不见了,我怀疑她出事了。” “怎么可能!”老麦不以为然地笑,“她上周还来诊所找过我,我给她做了几次催眠治疗。” “上周?具体什么时候?” “周一到周三吧。” 关略想了想:“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关略赶到的时候老麦的诊所已经过了会诊时间,他将门关上,又给关略倒了杯水。 “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邱启冠的工作室被盗,我怀疑苏闳治要对唐惊程下手了!” “怎么会这么快?”老麦也是一惊,“杨曦的案子刚结,他现在就对唐惊程下手会不会冒险了一点?” “是,对别人而言确实冒险,可苏闳治是什么人?他对另一只玉麒麟势在必得,现在杨曦和邱启冠都死了。唐惊程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玉麒麟下落的人,而且唐惊程还是唐稷的女儿,他怕唐稷出尔反尔,夜长梦多。” “那现在怎么办?唐惊程上周一到周三每天下午都来我诊所,可周三之后就没再来过。” 关略坐在椅子上用手摁了摁太阳穴,声音缓了几分:“她来找你做什么?” “让我给她催眠,把心里藏着的事都说出来,她说这样会舒服一点。” 关略苦笑:“之前她不是不愿意做么?” “对,我也这么问过她,可她说心里装得太满了,觉得已经快要撑不下去。”老麦看着关略有些颓魄的侧脸。突然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放不下了?” “什么?” “唐惊程。” “没有!”关略否认,眼睛却看向别处,他很少有这么虚散的眼神。 老麦绕到他面前,盯住他笑一声:“别忘了我是靠什么吃饭的,任何表情神色到我眼里一看就透了。” 关略只能用手遮住半边额头,似乎自嘲地笑了笑,却没接话。 老麦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所有病人的催眠内容我都会录下来,这里面是唐惊程那几天的录音,你要有兴趣就拿去听听。” 关略眉头皱一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谢谢!” “不用谢,只是作为朋友我要提醒你一句,老九,别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分寸,你要记得你当初的目的。她不值得的,她是唐稷的女儿,是邱启冠的老婆。” 关略将手从额头上放下去,顿了顿:“我知道,我有分寸。” 关略直接从老麦的诊所去了虞欢喜的公司。 虞欢喜还在加班,听到助理说外面有帅哥找的时候着实还小激动了一把,理着头发从写字楼里花枝招展地走出来,却见关略支着身子靠在车前盖上抽烟。 “怎么是你?”虞欢喜有些惊讶。 关略将曲着的长腿一挺,从车前盖上站直身子:“唐惊程呢?” “我怎么知道!” “她就你这一个还能聊的朋友,你会不知道?” “稀奇,她去哪儿又不用跟我汇报!”虞欢喜甚是反感,原本她就不希望唐惊程跟这男人厮混在一起,不由用手托着腮帮子,打量关略一眼,“不是,你怎么找她找到我这来了?是不是她觉得你纠缠,所以躲着你?” 虞欢喜的口吻过于嫌弃。 关略没恼,将只抽了一半的烟扔到脚下碾碎了,风吹过来,起了一地烟灰。 关略就顶着风将两只手插在皮外套的兜里,一步步踱到虞欢喜面前。 “你干什么?”虞欢喜的声音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男人身上的邪气太甚,靠得越近感觉越浓,好像他随时会变出第二张脸出来一样。 “我警告你啊,你离我们惊程远点,她之前跟你走得近无非是因为邱老师刚去世,她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才找你排遣寂寞,但不代表她真的会和你发展下去。你们根本是两路人,我们惊程有钱有才有貌,你有什么?你除了一张脸长得还能看之外,什么都没有,连辆车都是跟朋友借的!” 虞欢喜这张毒醉真是彻底啊,而且说到最后还故意睨了眼关略身后的车,见他似乎没什么表情反应,咽了下口水,继续说,“还有,惊程和邱老师的感情很好,这丫头又一根筋,她不可能这么快就从邱老师那道坎儿里走出来,所以你别痴心妄想了,她不会真的喜欢你!” 关略听完眉头总算瞥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 “你说完了吗?说完的话麻烦你告诉我,唐惊程在哪儿?” “……”这回是虞欢喜先恼了,“喂,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既然你找不到就说明她故意躲起来不想见你,你还来纠缠做什么?” “所以你是知道她在哪儿喽?”关略的脸又凑近了几分,身上的烟草味道更浓,又因为身高的悬殊差距,虞欢喜的视线被他倾过来的阴影遮住。 这男人给她带来的胁迫感几乎可以让她窒息。 她正了正声:“就算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很好!”关略突然猛吸一口气,刚才脸上那股随便的劲没了,转而代之的是萧飒和冷凝。上长边巴。 “那你就等着替她收尸吧!”说完就走,车门打来,虞欢喜脑子里轰了一声,抢先一步堵到他面前。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关略顿住身子,目光凝聚到她眼底:“最后问一遍,她在哪儿?” “她…”虞欢喜实在不敢看他的眼睛,稍稍低下头去,“她出去散心了。” “哪儿” “云南。” “哪座城市?” “这我真不知道,她就让我给她订了张去昆明的机票。” …… 两个小时后,云凌机场。 关略给老麦打电话,老麦气得直接在电话里炸毛。 “你他妈还真去找她啊?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她真被苏闳治带走了,与你何干?” 关略用手指一遍遍蹭着额头的发际线:“如果她有事,我也未必能够找到那只玉麒麟。” “哄鬼吧你!”老麦懒得跟他争,“那你现在打我电话什么事?” “这几天帮我照顾轻潇!” “知道,哪回不是这样。” “还有…”关略用舌头磨了磨牙根,“叫云南那边的人给我备好东西。” “你…”老麦一时失语,“你要在云南跟苏闳治动手?” “我不能确定,但我能猜到唐惊程大概是去腾冲了,腾冲过去就是缅甸,苏闳治如果把她带过中缅边境线,我难保能够不动手就把她安然带回来。” “关九!”老麦难得恼一次,“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苏梵这几年为什么发展得这么快?” “知道,苏闳治在缅甸克钦邦的玉矿开采量大,色质好,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靠走私回内陆。”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把成千上万吨玉石从缅甸那荒山野岭中走私回来而中途不出事?” 关略用手揉着眉心冷笑:“他这几年也没给克钦邦的独立军少孝敬,从军资到武器,他每年至少要给独立军数十亿缅甸元。” “所以你还去?克钦邦的独立军是他的人,在云凌可能他还有所忌惮,但到了缅甸,那就是他的地盘,克钦邦的政府军都要看他几分脸色!” “嗯,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还去?单枪匹马,你不要命?” 关略突然有些烦躁:“没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会见机行事!” “可至于吗?你至于为了一个唐惊程去冒这么大险?就为了她跟你睡过一次?可你老九这辈子睡过的女人太多了,难不成你每个都去管?” 关略实在不想回答这些问题,越听越糙:“行了,我心里有数,叫那边的人准备好接应我就行!” 关略是凌晨飞昆明的航班,登机前又给楼轻潇打了个电话,谎称有事要赶去云南几日。 楼轻潇在电话里什么都没问,只让他在外地自己照顾好自己。 这些年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软,以前是女子特警学校毕业的,刚出部.队的时候简直浑身长满了刺,有时候连关略都受不了她,可在轮椅上硬生生坐了三年,真是什么刺都给她拔了。 现在关略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楼轻潇从不怀疑,也不去猜忌。 “好,那你记得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嗯,我会尽量赶回来陪你过元旦。” 楼轻潇满足地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好,我等你。” 关略挂了电话,用手一遍遍摁自己的脑门心。 第46章 到了云南,客栈关门 天际未亮,关略出了昆明机场,因为是半夜的航班,航站楼门口的人不多,一辆黑色的丰田霸道就停在路对面。 关略看了看拍照,走过去。 很快车上下来一个人。大概20出头,穿着黑色t恤,身形高瘦,立即过来接了关略手里的一小包行李,毕恭毕敬地站他面前喊了一声:“九哥。”声音都在颤。 关略随意地“嗯”了一声。 “你叫小武。” “是,九哥。” “抬起头来说话!”关略平时对底下人并不恶戾,就是怕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拿正眼看他,可这小武哪儿敢啊,他入九戎台这么多年,按他的级别只见过云南这边儿的头,顶上的连根头发尖儿都没瞅见过,更别说是关略了。 几小时前小武接到上头电话说来接“九哥”。他还当是梦里糊涂听错了名字。 是那个九哥吗?可如果真是那个九哥,轮来轮去也轮不到他一个小罗罗来接啊,但后来上头证实了,就是那个九哥,说是云凌老麦安排的。 因为关略这次是只身来云南,不能声张。找个小罗罗来接比较方便一点。 关略很满意老麦这样安排,只是这个小武可紧张坏了,他在航站楼门口等了关略多久,腿就抖了多久。 “走吧,去哪儿?” “啊?那个…迟爷给您在隆玉宾馆安排了房间,我现在先带您过去。” …… 小武的车子抵达昆明隆玉宾馆,直接带关略去了顶层。 电梯一开,迟峰已经带了几个人站在电梯门口等,见到关略出来,底下人全部颔首鞠躬,迟峰立即迎上前。 “小九,对不住啊,你难得来趟昆明。本来峰叔应该亲自去机场接,但博明说你这次来也是为了私事,叫我别声张,所以我才只叫小武一人去机场。”迟峰急着解释,就怕因为自己招待不周让关略记下什么不愉快。 关略也不是喜欢这些虚礼的人。 五年前老爷子让他开始接手九戎台的事务,四年前老爷子因病去世,他正式顶了老爷子的位置,底下多少人都不服气,觉得他资历浅,可他这些年就是有本事把这位置给坐稳了,而且还很少面露厉色。跟以前老爷子杀伐狠辣的行事风格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迟峰是云南这边的主事,五十出头,在九戎台已经快三十年了,按资轮辈他应该算关略的叔伯,所以即使现在关略坐上了头把交椅,他见面还是热络地叫他一声小九,这样显得亲热。 关略也不放心上,笑一声:“峰叔客气。” “不敢当,怕怠慢。”迟峰又指了指一边走廊,“照理你来应该住峰叔家里去,但我想着你一去底下人估计都知道你来了,到时候又引起不便,所以在这给你留了房间。不过你放心,这整层楼的房间今晚都空下了。也算清净。” 看来这迟峰也算安排周全,关略此次来原本就行踪匆忙,自然不会计较这么多。 “其实不必,我也就住一晚。” “一晚也得住舒服了。”迟峰憨实地笑,“再说反正这隆玉宾馆也是九戎台的产业,都是自己人,住着也放心。” 说完池峰又从身后招了一个身材壮实的小伙过来:“雅岜,这几天你就和小武跟着九哥。” 那个名为雅岜的年轻人立即点头,迟峰这才觉得完妥,跟关略客气地道别:“那小九你也早点休息吧,有需要随时跟峰叔开口。” 关略薄唇一扬,似乎带了一点冷笑:“峰叔客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电梯。 小武提着关略的行李站在身后,关略回头,先盯着那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看了一眼。 “刚才迟峰叫你什么来着?哑巴?” “……”雅岜不敢回答,脸涨得通红。 还是小武替他答了:“九哥,雅岜是傈傈族人,优雅的雅,山字下面一个尾巴的巴,叫雅岜。” “……”关略瞥眉,没接话。 只能说,这真是一个令人蛋疼的名字。 关略进了房间,小武和雅岜站在门口守门。 关略洗了澡又给唐惊程的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可对方依旧显示关机状态,那一夜关略也没怎么睡得着,只稍微眯了一会儿,天亮后即去腾冲。 路上小武和雅岜轮流开车,关略坐在后椅上很少说话,神情一直很严肃,弄得气氛很是森凝。 大概夜里十一点多才赶到腾冲,一路上关略也尝试着跟那间叫“匿红尘”的客栈联系,可对方号码始终占线。 其实这样毫无目的地从云凌连夜赶到腾冲,关略知道自己很草率,因为唐惊程可能不在腾冲呢,或者就算在腾冲,她也未必会去和顺镇呢?上私肝圾。 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感觉,他就仅凭自己的感觉跑了几千里。 “九哥,要不我们今晚先在腾冲镇上住一晚?”小武小心翼翼地探问。 关略站在车子旁边抽烟,想赶了一天路应该都累了,而且从腾冲去和顺得走很长的山道,黑灯瞎火的也没法去。 “行吧,在镇上找间好点的酒店。”关略扔了烟头上车。 小武和雅岜各自看了一眼。 其实他们俩这次就是被迟峰派来跟着关略,却不知道关略来腾冲的目的。 关略最终选了间带星级的宾馆,开了三间房。 小武和雅岜连连推脱:“九哥,我俩不睡,在门口守着您。” 关略一眼冷光杀过去:“我需要你们守着做什么?又不犯事!” “……” “况且明天还要开车,山路危险,都给我好好睡觉去!”小武和雅岜也不敢违命,各自回房去。 关略洗了个澡,一身疲惫,倒在床上翻了个身,一眼便看到了放在床头柜子上的录音笔。 老麦给他之后他一直没有打开听。 那里面装着唐惊程心里的东西,关略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之间,最深入的关系也仅能止于身体。 关略从床上爬起来,将录音笔揣进裤袋里,又抽了手机给楼轻潇打电话。 隔日出发去和顺。 路上车速快,中午便到了镇子上,关略先去了匿红尘客栈,可客栈大门紧闭,问了周边的人才知道这间客栈一个月前已经关门大吉了,难怪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九哥,您来,是找人?”雅岜问。 关略又燥起来,没回答,从口袋里摸出烟,一旁的小武立即给他把火点上。 他就坐在“匿红尘”客栈门口的台阶上抽了两根烟。 街上依旧人群如织,大多数都是外地来旅游的人,雅岜见势也不敢再多话。 “走吧,先找地儿吃饭。”关略总算站起来发话,小武和雅岜低着头跟上去。 那间餐馆之前关略和唐惊程也去过,吃的云南本地菜,价格不菲,可当时唐惊程吃不惯,倒是喝了好几杯这里的茶。 关略那时候还嫌弃她嘴叼难养活。 “这里的普洱茶不错。”关略直接要了一整壶,亲自为小武和雅岜倒上,这两人吓得“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摇头摆手:“九哥九哥,您坐,我们自己来。” “……”关略睨他们一眼,扔下茶壶吃饭。 吃过饭之后就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关略头一次这么没有方向感地行动。 三人站在餐馆门口,小武和雅岜跟在关略后面也不敢多问。 “随便逛逛吧。”关略走在前面,后面两人迅速跟上。 小武对这镇子是没什么感情,但雅岜渐渐就活跃起来,因为和顺镇上有好些傈傈族人,雅岜常年住在昆明,回去的次数不多,见到傈傈族人就感觉特亲切。 三人逛着就路过一间手工艺品店,里面挤满了游客。 “小武,看到门口挂的那裙子了吗?那是我们傈傈族的服饰,我们傈傈族都穿麻布衣…” 小武顺眼看过去,果然见店门口挂着几套麻布裙子。 “漂亮吧?” “哪儿漂亮了?这么粗糙的布,穿在身上也不会舒服。” “去你,我们族里姑娘穿的麻布都是她们自己种自己织的,比你们穿的这些可舒适多了。” 两人为了一条麻布裙吵起来,关略笑着:“走吧,进去看看。” 小武和雅岜赶紧闭嘴,跟上去。 店里人很多,都是游客来挑纪念品带回去的,关略在里头大概转了一圈,倒是被一样小东西吸引住了。 是把小巧的折叠匕首,刀口锋利,柄把上镶了两块碎玉。 “老板,这把匕首…”关略正想询问价格,却听到雅岜扯住小武说,“看到站门口那姑娘了吗?穿了我们傈傈族的衣服,多漂亮。” “哪儿呢?”小武没见着。 雅岜又把他往店门口扯了一下:“就那个,看到没?穿红色上衣白色裙子的,头上还编了好些辫子…” 关略心口一缩,回头,人群里刚好走过一道侧影,红衣白裙,肤色细白,他将匕首套上套子就往外跑。 店老板在后面追:“喂,钱,钱还没付呢!” 小武和雅岜听到动静才回过神来,那时候关略已经冲出店去,老板还想追,一把被雅岜拎回来:“吼什么吼?钱还少你的?” 小武旁边就拍了两张纸币过去:“够不够,不够也就这么多了。”遂扔下一脸惊恐的店老板,跟雅岜追出店去。 第47章 见面,还是消失 和顺老街上人群散乱,关略追着前面那道红衣白裙走了小半条街,拐过一处弯,上前一掌捏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唐惊程抬眼,睫毛轻颤。金色的光束在两人眼梢之间跳跃。 她几乎是眯起眼睛…… “你他妈没出事为什么不开机?”关略双目如刃,那么恶狠狠的样子。 唐惊程耳边像是嗡了一声,白日做梦呢?恍惚了好一会儿她才皱着鼻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操! 关略舌头擦过自己的门牙,真是想骂都骂不出,干脆扯过唐惊程的手腕:“先跟我回去!” 唐惊程哪肯啊,使劲拽着不肯走:“放开我,你拉我去哪里?” “唐小姐!” 拉扯之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高壮男人,手里拎着两瓶水,肤色偏黑,面相憨厚,上去扔掉水就一把框住关略的肩膀:“你干什么?”口吻略带警告。 关略剐他一眼:“你谁啊?” “我朋友!”唐惊程抢着回答,那男人似乎很紧张她的样子。 “对,我是唐小姐的朋友。撒手!”边说边扯关略的手臂。 关略脸都黑了,她才来腾冲几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异性朋友? “一边去,别多事!” “怎么是我多事?你先松手!”那黑壮男人也不甘示弱,关略没工夫跟他扯,肩膀往后甩了甩,那男人居然没被他甩开。 有两下子啊!一般人顶不住他这股劲。 “石哥,这事你别管。”唐惊程也急了,一声“石哥”喊得格外亲热。 “我怎么能不管?”被称为“石哥”的人过来拽唐惊程的手臂,瞪着关略:“唐小姐明摆着不肯跟你走,怎么?光天化日你还想大街上抢人啊?” 关略听了嘴角微弯,还真提醒他了!随即长腿勾过去,卯着那男人的小腿弯就一脚,男人一时没留意,膝盖落地。“咔”一声,骨头敲击青石板的声音。 那一记应该疼极了。 “关略,你他妈有病啊!” “心疼了?”关略面露笑意,唐惊程气得一臂扫过来。却被他整个手腕都箍在手里,再一使劲,掐住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打包抡到肩膀上。 说他大街上抢人?妈的,他就光天化日给他看! “九哥!”小武和雅岜听到动静也急追过来。 关略掐住在肩上乱扑腾的唐惊程,往地上的男人扫了一眼:“收拾了,把他一起带回宾馆!” 小武和雅岜领命,那个叫石哥的男人似乎并不是他们的对手,往后退了几步就被左右架住,三下五除二全部塞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扬尘而去。 围观的人群闹腾了一番,也没人愿意管这闲事。逐渐散去。 青天白日,关略扛着拳打脚踢的唐惊程直接进了自己宾馆的房间,一把将她甩到床上。 回头去关门,小武和雅岜正压着“石哥”站他门口,“石哥”似乎已经吓得面色如洗,两眼直愣愣。 “把他弄你们房间去,看住,别让他出声!” 门“嘭”地被关略撞上,回头,唐惊程已经从床上准备爬起来,他倾身压过去。膝盖顶住她的小腹,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再次推倒在床上。 居高临下,他的黑影从头盖到顶,恶寒满目。 “知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 “……”唐惊程眼波闪了一下,头一次见到这男人如此狠戾的样子。 “你找我做什么?” “为什么不开机?” “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又没带。” 这就是她给出的解释,如此轻描淡语,可她岂知眼前这个男人因为她手机里的关机提示音连夜从云凌飞来昆明,再从昆明开10小时的车赶来腾冲。 根本就是荒唐。 他九岁就在社会上混,十一岁被关钊荣领进九戎台,这么多年刀锋火口,一步步坐在如今这位置,外表看似随性无大志,可身边离他近的人都知道他心思缜密,可偏偏这次竟做了这么荒唐的事! 日! 关略一拳敲在床靠上,床板都震得响。 唐惊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男人发这么大火,竟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许久之后关略才起身,坐到床沿,背影颓败。上他华号。 “这几天你住哪儿?”他总算收住了脾气,声音定了几分。 唐惊程撑着床靠坐直:“就住镇上,匿红尘停业了,我住对门那间旅馆。” “行,现在带你过去把行李搬过来。” “凭什么?”唐惊程已经够郁闷,这男人莫名其妙从天而降,又莫名其妙把她掳来这里,更莫名其妙要求她搬过来,哪根筋接错了吗? 关略回头看她,想解释,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半哄半骗:“那间旅馆环境太乱。” “可我也没必要跟你住一起!” “为了门口那男人?” “什么?”唐惊程一时没明白,但很快脑子一转,红唇勾起来,“是又怎样?” “来腾冲刚勾搭上的?” “嗯,就今天早晨刚勾搭上的,一天三百,陪吃陪喝陪玩。” “还陪睡?” “呸!” “那就去把东西搬过来!” “我呸呸呸!”唐惊程爆粗口的样子特别可爱,关略忍不住笑出来,压身过去两指捏了捏她的脸蛋。 按时间算她已经来云南好几天了,风吹日晒,倒是黑了一点,脸色也已经不似之前那么苍白。 他捏住的地方刚好是一小团红晕,就在眼睛下边一点,像是桃子皮上的粉。 关略心就那么软了一下,出来的声音就像是在哄了。 “乖,我陪你回旅馆收拾东西!” 几分钟后唐惊程跟着关略出了房间,一开门就见小武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 “九哥,那男的跑了!” “跑了?” “对,雅岜去追了。”说话间雅岜从楼梯栏杆上翻过来,一下子跳到唐惊程面前,身手那叫一个敏捷啊,弄得唐惊程有些发愣。 “追到没?”小武问。 雅岜摇头,气喘吁吁:“追不上,他从楼梯下去的,到街口就没影了。” “追不上就算了,他是这边当地人,对地形熟悉。”关略也没把男的真放心上,无非就一地陪,只是觉得唐惊程刚才那一声“石哥”让他心里瘆得慌。 “喂,你陪吃陪喝陪玩的石哥就这么扔下你跑了!” “我呸呸呸…” “……” “……” 一行四人开车又去了匿红尘对面的旅馆。 唐惊程下车。 “你别跟我进去了,在这等我!”她对关略说。 关略也没反对:“给你半小时。” “好!”唐惊程转身上了台阶,身上还是那件傈傈族的麻布裙,进旅店大门的时候还回头冲关略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 关略无语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烟,又冲小武和雅岜使了个眼色:“跟上!” 大约半小时后唐惊程还没出来,关略已经站在车子旁边抽掉了两根烟,正准备进旅馆去找,却见小武和雅岜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怎么回事?” “唐小姐…不见了!” 关略心思一凉:“她住几楼?” “一楼!” 关略直接往旅店里跑,去前台要了唐惊程房间的钥匙,开门而入,里面她的行李都还在,窗户却大开。 雅岜走到窗口看了看。 “九哥,窗户出去就是后街。” 关略呼着气坐到临窗的椅子上,用手摁了摁太阳穴:“是我大意了,刚才那个石哥,根本不是什么地陪。” 一般地陪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他刚才是被唐惊程气坏了,不然也不会让对方钻了空子。 雅岜和小武见关略面色寒厉,虽不知他和那位唐小姐是什么关系,但知道事情有些棘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关略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我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带走!” 小武和雅岜各自看了一眼,没吱声,退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关略一个人。 他一路从云凌追来腾冲,好不容易被他找到,可是到底还是让她被人带走了,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关略握紧拳头一下敲在小桌上,听到“扑通”一声,一把半旧的小锉刀掉到了地上。 这是最原始的雕玉工具,唐惊程随身带了一把,上面沾了一点玉屑。 关略捡起来,放到桌上时看到旁边摆着一只小竹篓,篓子上面盖了块碎布,揭起来,里面躺着一块小玉牌。 那块玉牌关略记得,就是上回他们在腾冲玉石市场他花一百多块钱给唐惊程买的那块。 她竟然一直带身上,像是用锉刀在上面雕过了,只是才刚刚雕了几条弧线,具体的形还没出来。 不知为何关略心里被刺得生疼,手指从玉面上抚过去,只摸到粗糙的石面纹路。 半小时后关略才拎着一只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 “九哥,是我们俩疏忽大意了,没把那男人看好,我们认罚!”小武和雅岜主动认错。 关略冷笑一声:“防不胜防,算了,先跟我回宾馆再说!” “好。”雅岜上去拿过行李箱。 一行三人回到宾馆,一路跟着的小武却将眉头越皱越紧,进了电梯后他突然扯了扯旁边提着箱子的雅岜。 “喂,雅岜,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石哥有些面熟?” “面熟吗?”雅岜一脸茫然。 关略回过头问:“你认识?” “也不能确定,但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腾冲本地人吧,本地人都长成那样。”雅岜不以为然,关略目光沉冷。 三人走到关略的房间门口,他伸手过去接箱子,可小武突然将箱子往地上一沉。 “九哥,我想起来了,那人我肯定见过!” “在哪里?” “上个月迟爷过五十岁寿辰,宴席办得很隆重,云南这边的管事都去了,出席寿宴的都是这些年云南片区有头脸的人物,那种场合按照我是没份参加的,但因为人手不够,我被上头派去酒楼门口当接应,那天刚好又下雨,散席的时候我给出来的人撑伞,刚好就见过那位‘石哥’。” “你是说他是迟峰的人?” “对,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天他叫了迟爷一声姐夫!” …… 关略搓着手指坐在房间给叶覃打电话。 叶覃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些过于激动,关略还没开口,她先在那头问:“九哥,你现在真在云南?你怎么还真去了?就为了那女人?” 接连三个问题,关略语气肃冷:“叶子,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该问的你别问。我打电话给你是有正事,帮我查一下这两年云南片所有堂口主事人的名字。” 叶覃接到这命令一时有些发愣。 “怎么?迟峰又犯事了?” “他这两年有给我安稳过吗?”关略冷言冷语,“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先查,查到后立即给我打电话。” “好!”叶覃挂了电话。 关略坐在原位一遍又一遍地用拇指搓着食指的指腹。 五分钟后叶覃回电,汇报了所有云南省内分堂口主事的名字。 “等一下,你刚才说管腾冲这一片的人叫什么?” “范庆岩!” “这人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听说过?” “前阵子刚调上来的,据说是迟峰去年刚娶的小老婆的弟弟,因为腾冲这片区小,也就两三个场子,所以就没跟你汇报!” 关略眉头蹙冷:“把这个叫范庆岩的照片和信息发给我!” 很快叶覃就把信息发到了关略的手机上,他打开看了一眼,果然啊,果然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什么陪吃陪喝陪玩!看来对方是打算以“地陪”的身份假意接近唐惊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走,可岂料半路关略杀了出来,范庆岩应该是认出了关略,所以只能提前行动,趁唐惊程回房收拾行李的时候将她强行掳走。 关略再次拨通叶覃的电话。 “帮我查这几年迟峰的财务状况!” “明的还是暗的?” “所有!” 叶覃不明白,但已经听出关略的口气已经很糟糕,怯怯问:“九哥,发生什么事了?” “先查,查到后告诉我!”关略虽还不完全确定,但已经料想到十之八九。 果然,到夜里叶覃就已经将迟峰近几年的财务摸了一把底细。 “九哥,这几年你有意要削减云南这边的势力,所以连续收了他底下好几个堂口,以至于迟峰明面上的进项并不多。” 这点关略自然知道。 “说暗地里的。” “暗地里的我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全,但已经查到这两年他相继在昆明和大理那边购置了两块地皮,不过好像都是挂在他小老婆的名下,所以我们没察觉到。” 这样就对了。 关略冷言:“我怀疑迟峰和苏闳治有勾结。这几年苏闳治从缅甸走私玉石越来越猖獗,他的玉石矿在克钦邦帕敢,从帕敢到内陆,途经密支那,云南是苏闳治的必经之路,而这一带都是迟峰的管区,他不可能放着这么大的利益不去沾。” 叶覃大惊:“九哥,你的意思是,迟峰帮苏闳治走私,从中牟取利益?” “具体他们之间的合作我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俩之间肯定有利益勾结!” 至于迟峰只是替苏闳治保驾护航,还是说已经参与其中同分一杯羹,这一点还有待查清楚。 迟家小老婆内宅。 迟峰一个巴掌煽到范庆岩脸上,旁边一个穿着丝质睡衣的美人已经泪光涟涟,呜咽着企图去缠他的手臂。 “迟爷,您有话不能好好说嘛,庆岩也只是……” “滚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迟峰冷光扫过去,美人连泪都不敢抹,旁边自有下人过来扶她。 “二太太,先回房吧。”美人只能吞声,跟着下人退下。 范庆岩捧着脸半天才敢说话。 “迟爷,我一开始真不知道那是九哥,动手了才把他认出来!”这也真是冤枉死他了,他一个管腾冲小镇的米大点儿小管事,还是刚升的,哪儿有机会见过关略本人。 “要我早知道大街上掳唐惊程的就是九戎会的头把交椅,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跟他动手啊!”范庆岩弓着身子说话。 迟峰气消了一点,理智渐渐回来了,问:“他认出你没?” “应该没有,他没见过我,我也没在九戎台的大场面里露过脸!” 迟峰想想也对,关略常年在云凌,这云南山高皇帝远的,他应该不知道迟庆岩是他的人。 “不过您不是派了两个小弟跟着他吗?那两个我就不敢确定了。” “你说小武和雅岜?那更不可能认识你了,他两个是前几个月刚入九戎台的。”迟峰这点倒十分自信。 当日老麦给他打电话说九哥要去云南办点私事,让迟峰给他准备家伙和车。 迟峰不敢多问,心里又疑惑,到底什么事要让关略只身一人来云南跑一趟?于是便借口照应要给关略派两个人,可迟峰又怕自己的亲信跟着关略会说漏嘴或者让关略看出端倪,毕竟这两年他也做了许多不能让关略知道的勾当,于是从最底下调了两个小罗罗跟着。 那两人便是小武和雅岜。 只是机关算尽还是误了事,偏偏小武就把范庆岩让出来了,只是迟峰却闹不明白了。 “你说这个关九不好好在云凌呆着,跑来找这女人干什么?难道他也在打玉麒麟的主意?”迟峰自问,范庆岩就更不知道了。 “要不问问闳爷那边?” “问屁!我还没搞清楚这女人和关九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贸然去问苏闳治岂不是太唐突!”迟峰又唾了一口,范庆岩不敢再说话。 迟峰背着手在客厅里走了一圈,问:“那女人呢?现在在哪儿?” “水晶宫,柴梦给我看着呢!” “那你叫柴梦看好喽,暂时别把她交给苏闳治,等我先搞清楚关九和那女人的关系再作打算!” 第48章 水晶宫,你们什么关系 唐惊程终于从一场杂乱无章的长梦里醒过来,撑开眼皮,视线里金光闪闪,头顶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珠玉叮当似的水晶灯,墙上贴着花里胡哨的墙纸,窗帘丝绒料子的。上面挂着银光发亮的一串串小珠子。 这是哪儿? 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可身子一动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了,脑子里嗡一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下午的时候自己不明明在房间准备换衣服收拾东西跟关略走的吗? “醒了?” 门突然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穿着紧身豹纹裙,手里拿着烟,缓步走到唐惊程面前。 唐惊程睨了她一眼,那女人却突然撅着屁股半跪到床上,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捏住唐惊程的下巴,强迫她将整张脸都抬起来对着灯光。 “也不见着多漂亮么,一股子清冷味儿!”女人手腕一甩,唐惊程再度被她甩到床上。云南本地的烟丝过于刺烈,唐惊程呛了好几声才从床上爬起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女人冷笑,没回答,倒是支着手夸了唐惊程一句:“倒有几分胆量,不怕?” “怕什么?”唐惊程想,无论什么原因自己落到这地方,但既然没死,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我就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水晶宫!” “呵…还挺像。”唐惊程又扫了一遍关自己的房间,应该是间包厢,从头顶的吊灯到房间摆设装潢,金光闪闪啊,还真符合这名字。 “干什么的?” “开门做买卖,娱乐场所。” “夜总会?” “没那么闹腾,我们这是浴场。不过也差不多吧,都是哄男人开心骗男人银子的地方。” 这话精辟,唐惊程挣扎着从床上坐直:“那你是谁?” “我啊?”女人抽了口烟,雾气散着飘到唐惊程面前。“城里人好像叫我这职位是公关经理,不过我们这地方比较不讲究,底下姑娘都喊我妈妈。” “就是老鸨喽?”唐惊程一语点穿。 女人略带尴尬,咳了一声问:“懂行的?以前做过?” “做过什么?” “桑拿房里的姑娘?” “没那手艺!”唐惊程冷言,这一脸寡淡的模样让那女人看得更不爽了,她干脆掐了烟,在唐惊程床前垂下身子,又朝着她仔细看了两眼。 “啧啧…这范庆岩的眼光怎么越来越偏了?像你这样的姑娘就空有一张脸,脾气冷傲骨横的,怎么伺候男人?” 说半天原来这女人也只当唐惊程是范庆岩带场子里来做的小姐。 不过也难怪,范庆岩把唐惊程带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交代。只说要看好她,万万不能让她逃走。 “你是傈傈族人?”女人又问。 唐惊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穿着傈傈族的麻布裙子,转念一想,看来这女人并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他们抓她来干什么?真当桑拿房的小姐? “不是,只是普通游客。” “我就说嘛,傈傈族那深山老林的地方怎么养得出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女人又去扒拉了一下唐惊程的辫子,略带嫌弃,问:“那你和范庆岩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本来就没关系嘛,她都不知道范庆岩是哪知鬼。 女人这就不信了。 “装什么装?都到这份上了,能让范庆岩亲自带来水晶宫的。功夫肯定差不了,两人好歹睡过吧!” “噗…”唐惊程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笑?” “就觉得…咳…我是席梦思么,怎么谁见我都觉得我要跟人睡?”唐惊程又想起关略今天中午在旅馆房间跟她说的话,不免觉得好笑。 女人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神经病!” 正在这时从外头又跑进来一个姑娘,穿着水晶宫的制服:“柴妈妈,范哥来了。” “那死鬼来就来好了,你鬼嚷嚷什么!”柴露瞪了那姑娘一眼,回头正想跟唐惊程说话,门口已经响起脚步声。 “都去外面等我!”范庆岩把手下全都支走。 柴露听到范庆岩的声音,立即面若桃花,艳笑不绝地迎过去:“哎哟范哥你这大半夜的怎么又来了?难不成还怕我把你这心肝宝贝吃了?”说完还看了被绑在床上的唐惊程一眼。 唐惊程没吭声,与范庆岩对视一眼。 “行了露露,你也先出去,我今天有正事!” “知道你有正事,得嘞,我也不在这耽误你和她办正事!”柴露扭着水蛇腰出去,经过范庆岩旁边的时候还不忘向他抛了个媚眼,半委屈半娇嗔似的:“死鬼,没良心的东西!” 范庆岩心口被她弄得发痒,一把又将柴露的腰掐过来,捏了一把:“越来越不懂规矩!” “还不是被你气的!” “行行行,怪我,那你先出去,等我办完她再去办你!”后面的话都被范庆岩色眯眯的眼神给淹了,柴露索性抬胸往他身上蹭了蹭:“美得你!”走了,走之前还替范庆岩把包厢的门锁实。 直到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消失,范庆岩才转过身来,刚才色眯眯的表情被一脸严冷代替。 唐惊程算是明白过来了,曲着膝盖坐在床上,笑了一声:“石哥,又见面了啊?” 范庆岩嘴巴撇了一下:“唐小姐,看得出你是聪明人,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跟你就这点交情,能有什么亮话?” 范庆岩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今天下午在老街上截你的那男人,跟你什么关系?” “你说关略?” 范庆岩眼神一冷:“对,你们什么关系?” “我男人啊,还能有什么关系!” …… 关略知道即使唐惊程落入苏闳治手里,他也暂时不敢对她怎么样。 毕竟她是唐稷唯一的女儿,唐稷壮年丧妻,视唐惊程为掌上明珠,如果苏闳治敢对她不利,唐稷估计也不会善罢甘休,大不了大家来个鱼死网破。 只是这个迟峰有些麻烦。 “叶子,帮我查迟峰小老婆的底细!” 很快信息就发了过来。 迟峰小老婆名为范丽丽,腾冲本地人,三十出头。 据说黄花大闺女的时候她就已经跟着迟峰,前几年给迟峰生了个女儿,去年年底又怀了二胎,查出来是男孩,迟峰一高兴就把她“娶”进门了,为这事他大老婆没少闹腾,只是苦于自己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也没能给迟家添个一儿半女,所以只能任由范丽丽挺着肚子骑到自己头上来。 不过迟峰也有分寸,给范丽丽在腾冲置了一座房产,每个月来看她一两次,算是养小老婆的别院。 大老婆就呆在昆明,这样大小两不误,尽享齐人之福。 …… 第二天一大早范庆岩就去找了迟峰,告之唐惊程与关略的关系。 起初迟峰还不信。 “关九这小子确实浪子深情,二十出头的时候女人几乎夜夜换,后来迷上一女警,为这事老爷子没少跟他闹,你说一帮派主事跟条子谈对象算什么事?可后来那女警好像出了事故把两条腿给截了,警察自然当不了,这些年关九就一直把那女人养在云凌郊外一栋别墅了。” “还有这事?”范庆岩也是头一回听过。 迟峰冷笑:“当然,在道上他可是出了名的痴情种,据说那女警这几年得了抑郁症,加上腿残了,中看不中用。” “什么叫中看不中用?”范庆岩凑过去问。 迟峰一个冷掌拍过去:“笨,这都不懂?你说一没腿儿的怎么用?脱光了扔你床上她也没劲给你扭啊。” “哈哈哈……”范庆岩笑出来,“那看来九哥真是痴情种,都这样了,他对那女人还不忘情?” “是,当宝贝一样宠着呢,护得很好,九戎台应该也没几个人见过那女人的面,而且据说这几年关九一直清心寡欲,什么女人都不沾,所以你说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唐惊程只身跑来云南?那女人唬弄你的吧!” 听迟峰这么一分析,范庆岩也觉得有道理。 “那姐夫,现在怎么办?” 迟峰抽了一口烟,目光冷寒:“先再缓缓,别通知苏闳治那边的人!”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对关略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就两人谈话的时候手机响了,迟峰一看脸色瞬间变掉。 “怎么了姐夫?” 迟峰把手机给他瞅了瞅,屏幕上就显示一个字——“九”。 晚上迟峰小老婆的别院设宴,关略的车子刚到门口,迟峰就已经带着众人在门口迎接。上他木血。 小武替关略开了车门。 “小九你这是要折煞峰叔啊,居然要你亲自来一趟。” “峰叔客气,婶婶头胎的时候你瞒着,现在怀了小子,我人又刚好在腾冲,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关略客套,目光却缓缓扫过范丽丽的肚子,范丽丽穿着一件宽松的真丝裙子站在迟峰身后,长得确实不错,丰满美艳。 范丽丽也知道关略的身份,不敢造次。 一行人进了宅子。 迟峰作东,设宴款待关略。 席上范丽丽也不敢多说话,低眉顺眼,半巡酒之后关略才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锦缎盒子…… 第49章 登门要人,放不放 席上范丽丽也不敢多说话,低眉顺眼,半巡酒之后关略才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锦缎盒子。 “第一次来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随便买了个小东西,当是给婶婶戴着玩吧。”关略将盒子移到范丽丽面前,范丽丽不敢动。 迟峰赶紧轻斥她一声:“愣着干什么。小九的心意,还不快打开看看?” 范丽丽这才敢动手将盒子拿起来,打开,里面躺了一对镶金翡翠玉镯子。 腾冲人都识玉,范丽丽一看就知道这是好东西,脸上露出喜色,但碍于迟峰在场不敢太过于明显,只能闷着头连连跟关略道谢。 “九哥您这礼太重了,我…” “小九的孝心,你就拿着吧,来,戴来试试!” 关略笑而不语,范丽丽战战兢兢地把一对镯子套到手上。黄金配着玉,俗而贵重。 范丽丽心里喜滋滋地,举着茶杯要给关略劲酒:“九哥,谢谢您这份大礼,我有孕在身,只能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是,是,应该的!”迟峰也陪酒。 关略承了,喝完杯中酒突然笑森森地看着范丽丽,问:“婶婶客气,我听说你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现在也在峰叔手下管事,有机会去云凌可以大家一起坐下来见一见。” 范丽丽一听更喜了,简直受宠若惊,以为关略要提携范庆岩。赶紧抢着回答:“九哥抬举,我那弟弟…” “行了,九哥难得来一趟,甭提你那不中用的弟弟。我看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先下去吧。”迟峰吓得立即斥住范丽丽阻止她往下说。 范丽丽面带委屈,吓得忍住泪被佣人扶下了桌。 桌上就只剩关略和迟峰两个人,关略又替自己倒了半杯酒,悠悠喝着:“峰叔还是这脾气,不过婶婶有孕在身,你这样不怕她心里不痛快?” 迟峰赶紧缓了缓神:“让你看笑话了,女人上桌就不懂规矩,不过她哪敢有什么不痛快,别以为仗着肚子里那块肉就能不知分寸!” “是啊,峰叔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关略将酒杯举起来,对着迟峰摇了摇。唇角沾着冷笑,“看来峰叔平时管教不严,这几年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有些拿不准分寸了。” 迟峰脑子里轰一声,一屁股瘫坐到了椅子上…… 唐惊程在水晶宫被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黑之后柴露带了人进包厢。 “给她松绑!” 身后两个男服务员上去把唐惊程的手脚松开,她绕着酸疼的手腕从床上下来。 “怎么,要带我出去接客了啊?”唐惊程这种时候还有兴致开玩笑,柴露眯着烟熏眼哼了一声。 “走吧,有人在外面等你。” 唐惊程跟着柴露出了水晶宫。 门口停了一辆奔驰越野车,车窗贴着黑漆漆的挡光膜,看不清里面到底坐了谁。 柴露抽着烟。用嘴弩了弩那辆车:“上去吧,你男人在里面等你。” 唐惊程心思抖了抖,开了后座车门,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浓烈的烟味传来。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水晶宫门口的柴露,抬脚上了车。 车子驶离,柴露身后的两个男服务员巴巴问:“柴姐,这车里坐的谁啊?” 柴露幽幽吐着烟圈,回头剐了他们一眼:“去,不该问的别多问!” 车子开出去大概百来米,唐惊程才缓缓转身,宽长的后座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他高大的身子几乎把那侧车窗的微弱光线全部遮住了,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侧影轮廓。 可是这样已经足够。 她曾说过,他来了,她的世界就亮了。 黑暗中伸过来一双手,宽大温热的手掌将唐惊程曲在膝盖上的五指包裹。 他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掌顺着她的手心滑到她的手腕,可以清晰地摸到她手腕上几圈粗细不一的凸痕。 “他们绑你了?” “嗯。” “怕吗?” “不怕。”唐惊程笑着转过脸去,关略在暗影中的面孔根本看不清,但唐惊程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掌温。 她移开他绕在自己腕上的手,一点点将他修长的五指瓣开,指端轻轻拂过关略掌腹的那层薄茧。 “我知道你肯定能够找到我。”她对他如此笃定,所以即使被关在包厢里一天一夜,唐惊程都从未害怕过。 关略心里又开始觉得难受,他将她的手指拿开,撑起来,五指与她紧紧相扣。 “你手太凉了,别乱动。” 关略就揣着唐惊程的手伸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唐惊程胸口猛地抽了一口凉气。上他狂技。 “怎么了?” “没什么。”她再度低下头去,手被关略牢牢握紧。 车子直接开到关略之前住的宾馆。 开门进去,唐惊程走在前面,一进门便猛地转过身去,关略被她逼得没有路,只能迅速用脚将身后的门撞上。 她就在那瞬间一头栽过去,手臂缠住关略的脖子,唇齿相贴,她在他口中试探,舔到烟丝的味道,可他竟无动于衷。 唐惊程落魄松手,踮起的脚尖松下来,看着关略起伏的胸口:“你没感觉,看来那晚真的只能是我们之间唯一一次…”她不勉强,松开关略转身要走,可身子猛然一飘,关略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强行掠过来,这次换成他逼她,将她逼到墙角。 气息由上而下,薄唇上似乎还沾着夜里的凉风,从她口中钻入,霸道而又缠绵,几乎是一路杀掠。 唐惊程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在他不断加深的吻中渐渐失去意识。 关略在她昏眩之前用掌托起她的后臀,强迫她的脚尖蹬地,这样她便失去了支撑力。 身上穿的又是裙子,简直太方便了,下摆往上撩起来一点,轻轻一扯,里面的一小片布料裂开,唐惊程像小鹿一样胡乱扭动身子,关略享受她如此过激的反应,掌腹薄茧擦过她后臀柔嫩的皮肤,再缓缓移至前面…… “别乱动。”他嘶吼而出。 唐惊程红着双眼,在战栗中感受到他的手指。 一切又乱了,欲念之中罪孽深重。 唐惊程喘着气,意乱情迷,关略将她额前被汗黏住的头发撩开,让她像麋鹿一样的眼睛露出来,低头浅吻,碎碎湿湿,手臂圈住她的腰想要进行下一步行动,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唐惊程记得,这是关略为那个叫“轻潇”的女人设置的专用铃声。 身体里面堆积起来的感觉轰然坍塌。 唐惊程首先将腿打直落到地上,身子往后退,离开他的手指。 “接吧。”她淡淡丢下一句,将地上被撕碎的内裤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往屋里走。 关略狠狠抽了几口气,靠在墙上接电话。 “喂…” “喂,九哥,你是不是在忙?” “……”关略咽了一口气,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唐惊程就站在落地窗前面,身上的麻布裙子已经被她脱了下来,她不遮不掩,长腿笔直,臀线惹眼,就那样弯腰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勾出来一条内裤,当着关略的面将裤子套上。 “九哥……”电话那头的楼轻潇迟迟得不到回答便又催了一声。 关略别过脸去,开了身后的门走出去,到了走廊他才开口:“嗯,你还没睡?”声音是不可自抑的暗哑。 楼轻潇不知道这边的光景,略带抱怨地说:“没睡呢,在等你电话,你不是说会每天给我打个电话的么。” “抱歉,今天一直在外面办事。” “没关系,我打给你也一样……” 几分钟之后关略拿着手机进房间,唐惊程已经换了一件白色棉麻衬衣,只是下面依旧没有穿长裤,赤着腿,神态幽然地坐在窗台上抽烟,两条嫩白的小腿挂在窗台上摇摇晃晃。 “电话打完了?” 关略没回答,唐惊程冷笑一声,两人隔着数米远的地方说话。 灯光明晃晃,眼神里的讯息全都昭然若揭。 沉默了片刻,还是唐惊程先开口:“今晚怎么睡?你去另外给我开间房?” 关略将手机揣进口袋里:“不用,这房间给你睡,我去另外开一间。” “好,那晚安。”她如此爽快,关略心里轻松了不少,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噗通”一声,唐惊程赤着脚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抽了两张纸巾塞关略手里。 “把你手指擦干净,我不想你带着我的体味入睡。” 这个要人命的疯子,关略感觉自己眼皮都跳了跳,唐惊程却笑着将嘴里的眼圈吐出来,冲着他的脸吹了一口气。 “你别这样,如果我让你为难,我情愿什么都不要。” 关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算疼,只是有些不爽和烦躁。 他不知道唐惊程如此寡淡的表情出自哪里? 这话说得真漂亮,如果他为难,她情愿什么都不要,可当初是谁一而再地撩他?如今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倒像是他越了距。 “明白,彼此彼此!”关略薄唇抿了一下,转身出去。 那晚唐惊程倒睡了个好觉,只是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了,她有裸睡的习惯,随手裹了那件宽大的棉白衬衣就去开门。 门口站的是雅岜,手里拿着昨晚他去药店买的药。 “这是九…九哥让我…给你送来的,被绳子勒的地方,涂上…”雅岜吓得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若不是因为皮肤黑,估计脸蛋都已经红到耳根后面去了。 唐惊程觉得雅岜这局促的模样甚是可爱。 “你九哥人呢?” “走…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回云凌去了。” 这么快?唐惊程有些意外,雅岜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替关略解释:“九哥好像是有事才回去的,不过他说你可以再留下来多玩几天…要是需要…需要有人陪的话…我可以带着你……” 唐惊程“扑哧”被雅岜支支吾吾的模样逗乐了。 “好,我先谢谢你。” “不…不用谢,九哥交代的事…我义不容辞。”弄得好像陪唐惊程是件要玩命的事。 唐惊程只能苦笑,又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雅岜。” “什么?哑巴?” “……” 只能说,这真是一个很蛋疼的名字啊。 第50章 回云凌,半夜见面 关略凌晨抵达云凌机场,叶覃和老麦一起来接机。 “去哪儿?”老麦当司机,问后座上的关略。 关略搓着手指:“去关家老宅,我想去看看阿喜。” “这么晚去看阿喜?” “嗯,已经好久没去了。” 一路上车速均匀,关家老宅建在偏远的郊外。关钊荣还活着的时候宅子里很热闹,他前后讨了三房老婆,只是人一死,树倒猢狲散,三个老婆都走了,只留下阿喜。 阿喜是第三个老婆生的儿子,也是关钊荣在世唯一的儿子,只可惜生下来就是先天性脑瘫。 如今老宅里的人都散掉了一半,关略留了几个佣人和两名医生下来照顾阿喜。 “九少爷,您怎么这么晚过来?”在阿喜房门口守夜的佣人见到关略吓了一跳。 关略嘘了一声:“别声张了,我就过来看看。” 佣人替他开了门,他走进卧室,阿喜早就已经睡了。柔光下能够看得出一个十岁孩子的脸。相貌随他妈妈,很漂亮,睡着了与常人无异,谁能想到他只有两岁孩子的智商。 “最近阿喜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有时候会闹着要妈妈。”佣人叹息。 关略也没多言。只说:“麻烦各位多花心思。” “九少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 关略从宅子里出来,老麦陪他站在车外抽了一根烟。 “怎么今天突然想来看阿喜?” “也是好久没来了,老爷子走前再三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阿喜,估计也是料到他一走,阿喜的妈妈肯定不会留下来。” 果然,关钊荣丧礼刚办完,三个老婆都全部打包行李分了一笔财产各奔东西。 “这也是人之常情,当时那姑娘年纪还小,谁愿意守着一脑瘫儿子留下来守寡。”老麦说的都是实在话,“好在老爷子当年没有看错人,把你推到了主位上。要换作别人,可能阿喜的处境会更可怜。” 这点关略无可否认。 “我只是在履行承诺,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迟峰近来越来越放肆,叶覃这几天把他的底细都查了一遍,包括他和苏闳治那些烂事。”关略话锋突转,抽了一口烟。 老麦在烟雾散尽处看到他眼底潺潺流出来的寒意,如刀如刃,锋锐冰冷。 “你要动云南那边了?” “也是时候了,迟峰把我当肉中刺,就算我不去拔他,他也早晚要来拔我。” “那你还放心把唐惊程一个人留在那边?” “这点倒不用担心,这时候她回云凌,处境可能会更危险。”关略将烟掐灭,转身看一眼犯迷糊的老麦,“迟峰现在还弄不清楚我和苏闳治之间有什么事。所以他暂时还不敢轻易去动唐惊程,而且我把雅岜留在唐惊程身边,雅岜还是迟峰的人,如果唐惊程在他管的片区内再出事,那这回领罚的可就不是替死鬼范庆岩了,而是他迟峰自己!” 说到范庆岩,他这几天真是冤得够呛。 他是在帮迟峰办事,设法把唐惊程绑去了水晶宫,可那天关略亲自登门,表面是给范丽丽送见面礼,其实是向迟峰要人。 迟峰怕泄露自己和苏闳治的关系,自然不肯说出绑唐惊程的目的,所以范庆岩就倒霉了,被迟峰推出去当枪靶使。 迟峰那天的说辞是:“范庆岩一时鬼迷心窍,在街上见唐小姐长得漂亮,于是起了色心把她绑去水晶宫,是峰叔管教手下不利,小九你放心,峰叔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便是当晚迟峰就派人去宾馆找关略,给他递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了范庆岩右手两根手指。 关略也没揭穿,既然迟峰还忌惮他,他便不需要在这时候说破他和苏闳治之间的勾当,以免狗急跳墙。 秋后算账,可以慢慢来,不急。 只是迟峰这一步棋可能是走偏了,他为了不得罪关略,又舍不得苏闳治那边的好处,于是把范庆岩推出去当了枪靶,亲口下令砍了他两根手指。 范庆岩怀恨在心,这仇怨算是种下了。 一周后唐惊程准备回云凌,晚上的航班,雅岜开车亲自将她送到昆明机场,还想陪她进去,被唐惊程拒绝了。 “谢谢你这几天带我在腾冲玩,说实话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来腾冲了,可惜第一次……” 第一次的经历不想再去想,唐惊程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块小巧的玉。 “送你。” 雅岜哪儿敢接啊,连连推脱:“唐小姐您的东西我不能要。” “啊呀拿去吧,我自己雕的手玩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带身上随便玩玩。”唐惊程固执地把那块玉塞雅岜手里,雅岜还想还回来。 唐惊程狡黠一笑:“你先看看嘛,看看姐姐给你雕了什么好东西,可能你会喜欢呢?” 雅岜这才把玉拿起来,借着航站楼门口的阳光看了一眼,吓得直接把玉往手心里拽,像是上面雕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双颊更是涨得通红,再衬着他黑黑的皮肤,模样甚是憨实局促。 唐惊程笑得前俯后仰,雅岜羞得眼睛都不敢看她。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老是动不动就脸红,带身上吧,以后没事多看看,算姐姐给你的见面礼。”摆明了是唐惊程逗他,逗完还拍了拍雅岜的肩。 “有机会去云凌的话记得要找姐姐,我先走了,再见。”唐惊程挥手道别,拖着行李进了航站楼。 羞答答的雅岜拽着那块玉,在门口愣是站了很久。 唐惊程办了登机手续,又托运了行李,进安检时烟瘾犯了,于是又回头去找吸烟室。 “唐小姐……” 唐惊程在吸烟室门口被人叫住,她回过身来,面前站的竟然是范庆岩。 范庆岩前几天在住院,毕竟被活生生砍了两根手指,也算重伤,只是这次两根手指的代价并不是白白付出的,他在医院躺了一周,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唐惊程惊了惊,看到他右手手指上缠的纱布,冷笑着问:“怎么?你还追机场来了?”话虽轻松,可面带敌意。 范庆岩也不绕弯子:“唐小姐不需要害怕,我没恶意,只不过想来送送唐小姐。” “你有这么好心?” 范庆岩依旧笑,摇着头:“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目的,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和九哥的事。” “你说关略?” “对。”范庆岩顿了顿,“看来你还不知道九哥的身份,不过不要紧,唐小姐有时间吗?不妨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 航站楼的语音广播里开始报唐惊程的名字,登机时间到了,她撑着虚浮的身子还在到处找水喝。 好不容易找到热水点,拿了纸杯接了小半杯,手一滑,热水烫在脚上。 “小姐,请问需要帮忙吗?”机场地勤发现她的异样,主动走过去问询。 唐惊程抬起汗津津的脸来,身子一颤,手里的药撒了一地。 范庆岩从昆明机场回腾冲,路上拨通了苏闳治的号码。 “闳爷,我是腾冲的阿庆啊。” 苏闳治一听这名字倒是着实愣了一下,他虽然知道范庆岩是谁,毕竟每票从密支那过来的原石都需要经过腾冲,而腾冲那一带都是范庆岩在打点,但这个范庆岩是迟峰手下,怎么会突然越过迟峰打电话过来呢? 苏闳治有些不确定,但口气依旧很稳。 “哦是阿庆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没什么变换,好像接到范庆岩的电话并不稀奇,“找我有事吗?”苏闳治问。 范庆岩打哈哈:“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刚好得空就想给您打个电话,也算表表孝心。”声音优哉游哉,等苏闳治那边的反应。 苏闳治灭了手里的雪茄,抬头扫了一眼站自己面前的苏霑,将皮椅稍稍转过去一点,嘴上态度甚是亲切:“有心了,腾冲那条线我知道,一直是你在帮迟峰打点,我心里有数,对你们也放心。” “多谢闳爷肯定,帮闳爷办事我肯定上心,也从来没出过错,只不过这次恐怕要让闳爷失望了”这话说得苏闳治着实惊了一把,立即从皮椅上直起身子来。 “难道哪车货出了问题?” “没有没有,不是货的问题,只是…闳爷前几天不是想在腾冲绑个女人吗,迟爷把这事交给我去办了,我也给您绑到了,可半路又被九哥截走了。” “九哥?哪个九哥?” “还能有几个九哥?我们九戎台的九哥!” 苏闳治一下子从皮椅上站了起来。 “你是说关九?” “对,他底下的人都喊他九哥。” …… 范庆岩这个电话算是一箭双雕:一是向苏闳治表明了忠心,二是挑拨了迟峰和苏闳治的关系,至少让苏闳治知道迟峰并没有百分百在替他办事。 “看来这个迟峰还是忌惮关九,没胆量的东西!”苏闳治怒斥一声。 苏霑看出父亲不悦,立即贴心地凑过去问:“爸,云南那边出事了?” “暂时还没,不过迟峰这只老狐狸有贼心没贼胆,到现在还怕上头怕得要死,再这么下去早晚得给我捅娄子!”苏闳治将手机扔到桌上,突然想起范庆岩刚才说的话,眼中冷光杀过,突然问,“对了,九戎台现在的主事人你有没有见过?” 苏霑立即摇头:“没有见过,这人太低调,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不过我知道他是关钊荣生前收的义子,关钊荣死前把九戎台交给他,当时底下很多人不服,特别是当初跟着关钊荣打江山的一帮老人,都觉得他年纪轻资历浅,怎么也轮不到他当九戎台的主事,可是他接手九戎台四年,居然也把事务理得条条顺顺,也不知是手段高明还是手腕狠辣,总之现在底下人已经没几个不服。” 这些都是苏霑平时在道上混玩的时候听来的,除了和迟峰有往来之外,苏家与九戎台的人本无太多渊源, 苏闳治就有些不明白了,那为何这个关九会去截唐惊程?难道他也打那只玉麒麟的主意? “你等下!”苏闳治从身后柜子里翻出一本老相册,相册里的照片都是他最近几年经历过的一些大小场合活动,他一张张往后翻,终于翻到那张照片。 照片已经很旧,看上去像是好几年前拍的了。 背景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某个葬礼的抓拍镜头,镜头里全是穿着一律黑色衣服的男人,个个面目森凝。 苏闳治最后将目光定在领头的男人身上,男人穿着黑色薄呢大衣,微低着头,手里抱着关钊荣的遗像。 旁边有人替他打着黑伞,而在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穿黑色呢裙的女人,女人手边牵着一个几岁大的小孩。 “爸,这照片是……?” “这是几年前关钊荣的遗体告别会,早年苏梵刚起步的时候,我跟关钊荣还有些小渊源,所以他死后我也去拜祭了一下。这张照片就是当时拍的,而这个抱着遗像的人……”苏闳治指了指领头穿黑大衣的那个男人…… “爸,这男人我认识!” “你认识?” “对,前段时间杨曦的案子庭审,唐惊程是主要嫌疑人,这男人上庭为她作了不在场证明。”经苏霑这么一提醒,苏闳治才猛然察觉。 他立即从电脑上搜出杨曦案宣判的新闻照片,再比对了一下照片上抱遗像的人。 “他是关九!” “什么?”苏霑一时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关钊荣死后九戎台新的主事人?” 苏闳治眼底冷光聚集,再回想刚才范庆岩在电话里说的事,将相册合起来拍到桌上:“阿霑,去查,赶紧去查关九和这女人的关系!”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目的和唐惊程搞在一起,九戎台插手,都是一件让苏闳治头疼的事。 唐惊程在昆明机场的休息室休息了几个小时,情绪稳定了一些。 机场的工作人员为她重新改了登机时间,她坐后面一班航班回云凌。 唐惊程抵达云凌机场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四点的光井,她从机场出来,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站在夜幕黑沉的天际之下,突然一下子没了方向。 “喂,我叫关略!” “我不是医生。” “我自己开了间小咖啡馆,你要有空可以去我店里看看。” 唐惊程在机场休息室的那两个小时,把关略与她相识的整个过程都回忆了一遍,她觉得应该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她宁愿相信范庆岩撒谎。 “喂小姐,你还走吗?不走后面还有客人等呢!”出租车司机已经没了耐心,唐惊程目光垂下去。 “走!” “那去哪儿?” “去市区大庙弄。” …… 关略睡梦中听到枕边的手机铃声响,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一个“唐”字。 睡意一下子都醒了,关略将手机调成静音,看了一眼躺在自己怀里的楼轻潇,还好她没醒。 关略轻轻将楼轻潇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挪开,下床,走到阳台上接了电话。 “喂…” “……”那边没有声音。 大半夜接到唐惊程的电话,关略心里有些不良预感,等了一会儿,关略又问:“怎么了?说话!” 唐惊程听着那边的呼吸声,黑夜的暮色好像更加无边无际。 “唐惊程…” “能出来一下吗?我在九司令门口等你。” 关略收了手机,回房轻手轻脚地把衣服穿好。 床上的楼轻潇在被子里翻了一个身,眉头皱了皱,好在没醒,他舒了一口气。 昨天是元旦,他去云南之前答应楼轻潇会尽量赶回来陪她过元旦,他做到了,找到唐惊程那晚他便连夜定了机票,隔日一大早就飞回云凌,把唐惊程一人丢在腾冲。 他借口回来有急事要处理,他借口回来要陪楼轻潇过元旦,可是很多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只能骗别人,无法骗自己。 他跟唐惊程之间,错过一次,在腾冲宾馆那晚,差点又要错第二次,好在楼轻潇的电话打过来,他及时收了手,不然欲孽深重,他如何处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关略拿了车钥匙和外套出了卧室。 楼轻潇听到一声很轻的关门声,走廊里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随后楼下车灯亮起来。 她撑住自己残缺的身体下床,一点点费力挪到床边的轮椅上,车轮滚到窗口,她解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关略的车子已经开出别墅门口的宽径。 车灯紧紧变小,最后消失。 “唐惊程…”楼轻潇在黑暗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滴水,五指揪紧下肢空掉的裤管。 关略一路车速都很快,加之半夜路上没什么人,只花了半个小时便赶到了市区。 车子开进大庙弄,冷夜森暮,唐惊程独自坐在九司令门口的台阶上,旁边放着她的行李箱,脚边都是她抽掉的烟屁股。 直到听到汽车引擎声,关略开了车门跳下来。 唐惊程在冷风中抬头,烟雾散尽处,她看到正朝自己走过来的那个男人。 “喂,姑娘,能不能搭把手!” “姑娘,愣着干嘛,把他拉上去啊!” “还有气儿吗?有气儿的话给我捂着!” “好姑娘你振作一点!” “喂,我叫关略!” “我自己开了间小咖啡馆…” 各种片段在她脑中集散,融合,最后“轰”一声全部炸成碎片。上上吐才。 关略已经神色匆匆地走到唐惊程面前,见她面色异常地坐在台阶上,不由有些恼。 “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大半夜坐这里干什么?” 唐惊程鼻尖皱了一下,很冷,又有些想笑,最后用手随意捻了捻眼角,抬头问了一句。 “关略,你是谁?” 第51章 关略,你是谁 唐惊程鼻尖皱了一下,很冷,又有些想笑,最后用手随意捻了捻眼角,抬头问了一句:“关略,你是谁?” 关略的火一下子就蹭到了脑门心。 他大半夜因为她一个电话就把楼轻潇扔下赶过来。无非是担心她出事,可见面她居然就问这么无厘头的问题。 “唐惊程你是不是最近又没好好吃药?”关略俊脸怒寒,他不想再陪她玩了,他为她上庭作证,他从云凌飞去云南找她,现在又因为一个电话赶来市区,他觉得自己已经严重越距。 “我保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随便你怎么作,我都不会再来见你!”关略瞪了一眼,扭头就走。 唐惊程在台阶上愣了几秒钟,突然扔掉烟头起身就冲过去。 “你干什么!” 关略被她从后面狠劲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 唐惊程费力厮缠。手急迫地从他外套和衬衣的下摆里探进去。冰凉的手指在他腹部和后腰上乱摸,摸不到,又抽开他的皮带把手指往裤腰下面伸进去…… 关略被她弄得喉结发涨,情急之下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抡起来拎到一边。 唐惊程似乎不罢休,又像小母狮一样冲过去。 “够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作!”关略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捏住她的手臂将缠在身上的人甩出去。她一时站不稳摔倒在地。 天旋地转,唐惊程终于扑捉到了他眼底那一瞬阴狠的目光。 站起来,再度扑上去,可他腰腹上什么都摸不到,她不甘心,改而去撕扯他的衬衣,因为用力太猛,关略的衬衣扣子一下子被唐惊程扯掉好几颗。 冷风灌进来,她再奋力一扯,关略大半胸口露了出来,古铜色的皮肤肌肉紧实,横纵交错的几条深疤布在线条贲张的胸线上。其中有一条特别触目惊心,几乎从肩骨一直到小腹。 唐惊程的泪一下子掉下来,掉得太快太密,她就在泪光模糊之间将自己的手伸过去,触到他胸口上的疤。 关略已经有些预感到什么,整个人僵住。 她抬起眼来,那么痛苦压抑地看着他。 “如果我不问,你打算骗我到几时?” 关略舌尖一下子龇过门牙,闭了闭眼睛,太阳穴紧绷。 “回答我啊,你打算骗我到几时?” 他不说话,也不知如何回答。 唐惊程一下笑了出来,摇头:“我其实早就应该怀疑,什么咖啡馆,那晚你第一次跟我睡的时候我就应该怀疑。哪个咖啡馆老板身上会有这么多疤?” 关略已经被又哭又笑的唐惊程弄得方寸大乱,他想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可她不愿意,手又从他胸口挪到腰腹部,上面是平坦均匀的肌肉,她用手指在上面擦过去,最后停在人鱼线的侧端。 关略呼吸变得紧蹙,仿佛生死线都捏在这女人手里。 “你是不是试图给过我暗示?”唐惊程又抬起眼来盯着关略看,手指轻捏他的腰侧部,“这里是你藏枪的地方对不对?前几天在腾冲,你去水晶宫接我,回宾馆的车上你把我的手装进你的衣袋里……当时我有感觉到……” 她感觉到了他腰侧有硬硬的东西,她当时猜得也没错,关略是带着抢去见迟峰的,也是带着抢去见唐惊程的,只是他没有料到这女人的心思会这么细密。 “没有,从没试图给过你暗示!” “可是我应该早就可以猜到一些,但我选择相信你,你说你只是咖啡馆老板,我就信你只是咖啡馆老板。”唐惊程对关略的信任毫无附加条件,像是一根筋到底。 即使他身上带满刀伤,即使他手掌上有一层薄茧,即使他能够毫不费力从水晶宫把她带出来却没有一句解释,这些破绽她统统视而不见,只因为她选择一意孤行地去相信这个男人。 关略无从解释。 唐惊程扶住他腰的手滑落下来,整个人猛一踉跄。 他下意识地去搂她的身子,她却将他推开。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天皇老子或是街头混混,对我而言你只是关略,可是我不能容忍你骗我,你懂么?那种被信任的人欺骗的感觉,我这已经是第二次。” 前有邱启冠,后有这个男人。 唐惊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转身拖了行李箱离去。 暮色渐渐散去,晨光浮起,弄堂尽头处有浓浓的白雾弥漫,唐惊程拖着行李箱的背影最后就被那团白雾吞噬。 关略在九司令的门口站了许久,他没有去追唐惊程,不追是对的,他早该跟这女人撇清关系。 现在对她而言只是欺骗,若有天她得知关略接近她的目的,那便是灾难。 苏诀的办公室,助理钟明形色匆忙地走进去。 “苏总,我按照您的指示留意了,查到这几天霑少爷…” 苏诀当时正在看文件,听到话音抬眸一个冷光扫过去,钟明瞬间会意,赶紧回过身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对不起苏总,下次我会注意!” 苏诀没过多指责,抱着手靠到椅子上:“行了,说吧。”目光冷沉。 钟明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苏总,您让我留意霑少爷的动向,发现这几天他一直在查九戎台的事。” “九戎台?” “对,算是内陆最大的帮派,名下涉足众多产业,规模庞大,行踪神秘,在内陆各省和东南亚都有自己的支系,而且我听说和政届关系也不错。” “这我也有所耳闻。”苏诀当然也知道九戎台,“90年代初大陆帮派集结,当时九戎台的规模还不算最大,但当时的主事人关钊荣心狠手辣,又有野心,逐渐吞并了许多小帮派,九戎台也成了最大的一支,后来政府招安,九戎台识时务,加之帮规甚严,底下人懂规矩守分寸,政府便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苏诀虽身在商界,但各种道上的人和事他都知悉,况且政商黑,有时候根本无法分得清。 “只是苏霑无缘无故去查九戎台做什么?难道他想拉九戎台当靠山?”这是苏诀的猜测。 钟明立即否决:“之前我也这么想,可查下来才知道,二少爷查九戎台是接了老董事长的指示。” “父亲让他去查的?”苏诀目中冷光一下子聚拢,最后哼笑出来,“很好,看来他还是心疼这个小儿子多一点!” 钟明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苏闳治偏心苏霑,这几乎是整个苏梵人尽兼知的事。 苏诀将手里的文件扔到桌上,十指拢起来,面色已经十分冷清。 “钟,让司机去接姚晓棠,我晚上陪她吃饭!” …… 苏霑将调查到的所有关于关略的资料都呈到了苏闳治面前,苏闳治大致翻了翻,阴郁面色变得更为冷肃。上上女圾。 “爸,这个关九接近唐惊程似乎另有目的,而且我昨天突然想起来,之前我在百里香见过他们俩人。当时我和几个朋友在百里香喝多了,跟唐惊程起了冲突,是关九给她出的头。” 想到这事苏霑还有些郁闷,当时他底下几个人被关略打得服服帖帖,现在想来也正常,九戎台的大当家,身手自然不凡。 苏闳治没有细问百里香的事,他这个小儿子成日在外面花天酒地,打架惹事是家常便饭。 “也就是说关九和唐惊程已经认识了好几个月?” “对,而且我还发现,关九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暗中在调查您,邱启冠死前也跟关九私下里见过几次。” “还有这种事?”苏闳治也没料到关略曾和邱启冠联系过,阴森目光最后定在桌上那叠关略的照片上,突然意识到什么。 “邱启冠这个迂腐的东西,杨曦根本不知道玉麒麟在哪,邱启冠死前跟我们透露的线索都是假的!”苏闳治一掌拍到桌上,怒意森寒,吓得苏霑愣了半天才抖抖索索地说话。 “爸,您的意思是……” “我们一开始就差错了方向,玉麒麟肯定还在唐惊程那里,这就是关九接近她的目的!” 像是一语被惊醒,苏霑理了一下里面的关系,瞬间也懂了。 “对!爸,肯定是您说的那样!关九假意接近唐惊程,目的就是为了从她口中知道玉麒麟藏在哪儿!”苏闳治气得一臂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枉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去追杨曦这条线索,事情闹这么大,原来是邱启冠那小子在阴我!行,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对他的女人不客气!” 苏霑听了立即凑上去表殷勤:“爸,绑个女人太简单了,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分分钟就把那女人送你面前来!” “不用我们自己动手!”苏闳治冷笑出声,“如果关九也在打唐惊程的主意,我们最好还是别跟他起正面冲突,而且他一直在秘密调查我,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想从我身上查出什么!” 苏霑一时有些糊涂:“爸,我们自己不动手该如何…” “自有人会坐不住!”苏闳治悠哉哉地从盒子里拿了一支雪茄出来,点燃,背过身去看着墙上。 墙上挂着一张中国地图。 苏闳治用夹着雪茄的手指,指了指云南那片的位置:“迟峰这颗棋子,也该动一动了!” …… 第52章 棋子,两难境地 迟峰这几天也没日子过。 每年一月份都是九戎台各地堂口主事人回云凌的时候,表面上只是普通聚会,可大伙儿都清楚,九戎台向来帮规严谨,赏罚分明,各地堂口在外行事一年。年初聚在一起,无非是授奖或者领罚。 按照九戎台每年惯例,元旦过后第二个周末便是帮内聚会,聚会前都会收到云凌这边发过去的帖子,可今年迟峰的帖子却与别人不同。 别人都是周五晚上到,周六入九戎台吃席,可迟峰的帖子却是要求他周三就必须到,到了之后会有车直接接他去见关略。上亚肝血。 迟峰不傻,他知道关略这次是要动他了,考虑再三没有按照帖子的日子到云凌,一是害怕,二是想试探一下关略的反应,只是万万没想到。周四下午迟峰突然接到腾冲那边打来的电话。 “迟爷。不好了,二太太出事了!” 迟峰只觉脚步一恍,待他赶到腾冲医院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晚了。 医生站在手术室门口跟范庆岩讲话:“病人送过来的时候伤势已经很重,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迟峰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医生的大褂前襟:“那孩子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大人没保住。孩子自然也……”医生不敢再说下去,摇了摇头,“家属准备后事吧!” 一句话就判了“死刑”。 迟峰踉踉跄跄地走进手术室,范丽丽就躺在手术台上,面色蜡白,身子挺直,氧气管已经被拔掉了,白色棉布盖在她身上,下腹明显隆起。 妇产医生说胎儿已经七个月了,发育良好,再过两个月即将临盆。 迟峰年近半百才盼来这么一个儿子,老来得子也算大喜。可一场意外却胎死腹中,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车子怎么会突然冲到坡下去?”迟峰声音沉哑地问走进来的范庆岩。 范庆岩神情痛苦,解释:“据说是刹车失灵,原本今天姐姐也是要来医院产检,可车子开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失控……” 刹车刹不住,连人带车一起从半山腰上滚了下去。 迟峰咬紧牙根把悲恸都吞进去,目光却落在范丽丽从白布里面露出来的那条手臂上,手臂上全是干涸的血浆,以至于腕上那只镶金玉镯在一片浑浊猩红中显得格外刺眼。 “姐夫,这是意外,您还得节哀顺变!”范庆岩哑着声音劝。 迟峰眼底的悲恸一点点收缩,最后全部蓄为一团阴狠。 哼,意外?叫他如何信? 云南那边的丧迅很快就传到了云凌。 关略也吃了一惊,他知道迟峰一直想盼个儿子,好不容易求了一个。哪知最后闹得一尸两命。 “派人去云南替我慰问两句吧,无论如何逝者为大,等迟峰办完范丽丽的丧事再让他来云凌。”关略把新写的帖子递给叶覃。 叶覃接了,也有些恍不过神来:“真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出车祸了呢?” “只能说福祸难料,或许老爷子生前说得对,多行不义,必有报应!” 晚上关略找时间亲自又给迟峰去了个电话,无论如何迟峰都是九戎台里的长辈,他还叫他一声峰叔,这点礼数还是应该有的。 迟峰在电话里没怎么说话,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三天后迟家丧事办完,迟峰专门为他那未出世的儿子立了一座坟。 九戎台的年席也顺利吃完,各地主事大致汇报了一年工作,领赏的领赏,领罪的领罪,倒也算安稳,没有什么大事,两天后各自回了管属的堂口。 转眼便是一月底,大寒,云凌进入隆冬,阴冷湿寒。 楼轻潇的半截腿一入冬便疼得特别厉害,当年刀口遗留下来的毛病,只能靠止疼药度日。 无奈病痛折磨,夜不能眠,她的精神也日渐萎靡,抑郁症加重,老麦几乎一周要去别墅跑个两三趟,因此每年冬天也是关略最担心的日子,他怕楼轻潇疼,怕楼轻潇闹,更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前几年她就因为抑郁症发病而割过脉,幸亏欣姐发现得早,抢救及时没有酿出人命,所以一入冬关略就会多派人手在别墅看着楼轻潇,自己也会尽量抽时间出来陪她。 只是关略能在别墅陪着的时间也很有限,老麦说楼轻潇的抑郁症似乎有严重的迹象。 关略不清楚她病情严重的原因,以为是自己陪她的时间太少,因此极度愧疚,可作为心理医生的老麦并不这么认为。 “老九你听我说啊,在我们心理学范畴内,所有的精神病例都可统称为心理障碍,即患者的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等出现持久且明显的异常,这种异常可靠药物和外界干预来缓解,但治标不治本,还需要患者自己配合并且有认知上的改变才能治愈。” 老麦说了一长串,关略感觉自己一句都没听懂:“能否用白话讲?” “……” 老麦皱了皱眉心:“好吧,其实道理很简单,通俗一点讲就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心里其实应该清楚为什么楼轻潇会得抑郁症,无非是她到现在还无法面对三年前那件事,加之双腿被截肢,常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见人,可是你光花时间陪她没有用,你给她盖一栋金屋子供着她也没有用,你得试图让她自己走出来,逼她也好劝她也好,她不能老躲在那栋别墅里!” 老麦尝试着说服,可关略只是摇头,一双俊目越来越冷。 “轻潇这几年过得很不好,当年的事我也有责任。” “放屁!”老麦爆粗口,“老九,你其实自己心里清楚,当年的事跟你根本没关系,旦夕祸福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是你自己一味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楼轻潇这么多年把你拖累得还不够吗?有种你就大方承认你照顾她是因为真的非她不可还是因为同情心和责任心作祟?” 老麦这么多年第一次去挑关略心口这根刺,整个九戎台也只有老麦有胆去挑他心口这根刺,可是挑了又如何?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照顾轻潇这么多年是因为我跟她之间的感情,只要她愿意,我可以明天就娶她!” “那就是非她不可喽?”老麦不甘心。 关略却笃定:“对,非她不可!” “那唐惊程是怎么回事?如果你真的非她不可,怎么会去碰唐惊程?怎么会为她上庭作证?又怎么会只身一人跑去云南就为她手机关机?” 老麦这是铁了心不给关略任何借口和机会。 关略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踩灭手里的烟:“作为轻潇的心理医生,你不觉得自己今天管得太多了吗?”说完垂手就走。 老麦气得一脚踢翻面前的椅子。 操,算他吃饱了撑! 关略从老麦的诊所出来,漫无目的地开车在市区转了两圈,最后不知不觉竟到了唐惊程公寓楼下。 他坐在车里抬头看顶层那扇窗户,里面一片漆黑,没有灯光。 自从那次在九司令门口见过一面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联系过,算算时间已经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她做了什么?见过哪些人?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或者说得再直白一些,她身边有没有新的男人? 关略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 老麦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既然唐惊程不清楚玉麒麟的下落,那么这个女人跟他关略便没有关系,她的死活也不是他该管的事。 就算现在她被苏闳治的人带走,他也已经没有立场再去插手! 关略苦笑着搓了一下手指,准备调转车头离开,手机却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着“欣姐”两个字。 关略不由心神一恍,接了电话。 “喂…” “喂先生,不好了,楼小姐…楼小姐她…被人带走了!” 欣姐急得在电话里口齿不清,关略开车迅速赶回去。 “楼小姐说你今晚不…不回来陪她吃晚饭,所以她早早就吃过了…吃过后觉得在家呆着实在无趣,就让司机开车带我们出去转转…刚好…刚好路过一家药房,楼小姐说要买东西…本来我是要陪着她进去的,可她死活不同意,没办法,我就只能站在门口等,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她出来,以为摔了,进店里找她…可进去只看到一张轮椅…楼小姐已经…不见了。” 抖抖索索的欣姐解释半天才把事情经过大概说清楚,当时她也是慌得没了主见,在药店里找了好久才想起来问店里的收银员,收银员却说忙着结账没注意。 关略眼底的冷光一点点聚集,欣姐已经吓得连抖都不敢抖。 整栋别墅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结了,一小时之后叶覃打来电话:“九哥,那间药店的监控录像我已经去看过了,轻潇姐果然是在货架旁边被人迷晕带走,而且带走她的两个男人手脚利索,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时间,两人也都伪装得很好,戴了帽子和口罩,探头也没拍到他们的正脸,所以我觉得…觉得…” 叶覃停了停才敢说:“我觉得应该是懂行的老手干的!” 关略搓手指的动作停下,如刃目光却沉如深潭。 “九戎会的年席刚办完,胆敢在云凌动我的人,肯定不是一般角色的小混混。” “九哥你的意思是怀疑…我们自己人?” 关略眼神蹙冷。 九戎会表面看似和和顺顺,可每年年席办完,罚的或者赏的,总有人心破冰浮动,内里暗涌,关略这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次公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劫走楼轻潇,看来是冲着他来的。 当夜整个九戎会上下都不得安稳,不管心中有没有鬼,所有人都像踩在薄冰之上,生怕自己卷入这次事端中去。 天色破晓之时关略总算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但很快叶覃和老麦赶到,他揉着发涨的太阳穴问:“怎么样?” 叶覃摇头:“九哥,底下人都去找了,还没消息!” “你呢?”关略又转向老麦。 老麦无声叹口气,他脸上的表情其实就已经讲明了。 “老九,你也别太担心,既然对方敢绑架楼轻潇,肯定是要拿她跟你谈条件,一时半会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老麦的话确有道理,可这十多个小时对于关略而言已经是煎熬。 他确定对方肯定清楚楼轻潇是他的软肋才会对她下手,可下手之后又迟迟不来消息,这分明是在有意瓦解关略的定力和耐心。 这样又等了几个小时,时近正午的时候关略手机总算响了起来,老麦和叶覃都屏住了呼吸。 关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了一串陌生的云凌本地号码,他略略收了点气息,摁了接听键。 “喂,哪位?”音色依然沉稳。 对方突兀地笑了一声:“不愧是老爷子选的接班人,到这时候你居然还能这么稳。” 关略已经听出对方的声音,跟着也冷笑了一声:“谢谢肯定,只是事情闹到这地步,你我之间也不必再讲这些虚礼,峰叔你不妨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迟峰在那头又是一串笑声,张扬肆意。 “痛快,跟小九你说话就是省力,不过峰叔难得来趟云凌,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当晚辈的诚意?你来见我,我们当面谈?” 关略看了一眼站对面的老麦,老麦正在对他使眼色,用嘴型告诉他“不行”! 关略垂下头去,略带讽刺的笑:“峰叔你这次闹得未免有些太大了,如果你想见我直说就行了,何必要大费周章至此!” “那就看小九你有几分诚意了。既然你不顾情面非要搞到一尸两命,那么峰叔绑你两个女人也算道义!” 关略只觉心口一沉,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迟峰,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他妈还绑了唐惊程?” 老麦和叶覃听到“唐惊程”三个字也是一惊。 关略已经沉不住气。 “哈哈哈……”迟峰的目的已经达到,在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冷,“关九,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诚意来见我了?” 关略努力压住胸口往上窜的那股气:“好,你把地址告诉我!” “西郊荷园07栋,你一个人过来见我,如果报警或者带人,这两个女人你一个都别想带回去!” …… 荷园是几年前开发的一块生态住宅区,在西郊境内,当时项目刚启动时宣传噱头做得很好,什么依山傍水生态安宁,结果房子建到一半开发商就跑了,承建商停工,于是那一片便成了云凌有名的烂尾楼区。 政府也没法管,荒废几年下来,烂尾楼就全成了没人会去的荒山孤楼。 关略独自驾车过去,那一片都是废墟和烂楼,07栋是小区最里面一栋,车子再往里面去就没有路了,到处都是沙石瓦砾和半人高的杂草,关略只能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再步行过去。 楼下站了几个迟峰的下手,见关略过来便立即有人上前搜身。 关略没傻到会带枪过来,没搜到任何东西,其中两人便带关略上楼。 烂尾楼肯定没有电梯,一层层楼梯往上走,关略心思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直至走到第十一层的时候前面带头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过去吧,迟爷就在里面等你!” 关略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转过柱子,整层楼的格局便尽收眼底。 因为还只是半成品,没有隔墙和围栏,整层通透。 迟峰就背光而坐,身后站了几个随从。 啪啪啪…椅子上的迟峰看到关略走过来,不由鼓了几声掌。 “小九,你果然是痴情种,居然真为了女人只身来见我!” 关略不由淡漠笑:“峰叔架子太大,我发帖子请峰叔来云凌,峰叔迟迟不肯来,现在非要弄成这样,我岂能不见你。” 迟峰听完便面露恶寒:“你别他妈跟我提帖子的事,我只不过是平时私下里多捞了一些,你居然真要对我下手!” “这是帮里的规矩!”关略丝毫不畏惧,“老爷子生前就已经说明,九戎台可捞偏门,但触大纪的事一概不许碰,你这些年在云南勾结苏家走私,从原石到木材生意,到底捞了多少回去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也是我的本事!”迟峰似乎不甘心承认自己违反帮规,“老爷子年纪越大越糊涂,黄赌毒都不准我们再沾,可我不能跟着他犯糊涂,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要吃饭,光靠几间浴场宾馆能干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嫌到手的不够多,人性贪欲总是无穷无尽。 关略不想跟他争辩这些事。 “既然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就必须按帮规处理,多大错怎么罚都有依可寻,你要觉得不公大可在席上提出来,没必要背地里跟我玩这些阴的!” “我玩阴的?关九,要不是你他妈逼我,我会走到这一步?”迟峰也知自己这部棋已经是最后一步,往后,要么是绝路,要么就是柳暗花明再一村。 “你给我发帖子,命我周三抵达云凌,我也只不过是拖了一天而已,你大可以罚我,何必弄得一尸两命!”迟峰想到范丽丽躺在手术台上小腹高隆的惨象就觉得心里一口气压不下去。 “我承认我迟峰这半辈子罪孽深重,原本以为肯定是要绝子绝孙,可没料到丽丽的肚子还能这么争气,我年近五十还能得一儿子,可你他妈怎么就见不得我好,不就耽搁一天吗?耽搁一天你就拿我的儿子开刀?” 迟峰说到后面已经有些泪眼浑浊,毕竟是丧子之痛,犹如剐心,只是悲痛之余就只剩仇怨了。 关略当场把迟峰的话大致想了一遍,一尸两命,他根本不可能去做这种事,只是他也知道,迟峰在气头上肯定也听不进自己的解释。 “无论你信不信,范丽丽的死跟我毫无关系,或许有人想借机拨起九戎台的内部矛盾,也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放屁!”迟峰根本没有耐心让关略把话说完,“没有哪个侩子手会承认自己杀错人,不过没关系,我儿子尚未到人世就胎死腹中,这个公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替他讨回来。” 迟峰说完便对旁边的人使了个脸色,很快楼上就响起脚步声,几个人押着楼轻潇和唐惊程下来,两人双手都被反绑着,嘴巴塞了布团,双眼也被蒙了一块黑布。 几个人将她们押到迟峰面前。 “把她们眼睛上的布条解开!”迟峰发令,立即有两个手下走过去替她们把布条解开。 一直处于黑暗中的视线突然遭遇到强光,楼轻潇和唐惊程在布条解开的那一瞬间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躲避光线,缓了几秒才抬头,首先看到的自然是视线尽头处的关略。 楼轻潇看到关略没有过多震惊,她之前毕竟是特警,拿过抢砍过人,也知道关略的身份,所以昨天她被人绑来这里并没有太过惊恐,因为知道关略肯定会来救她。 可是唐惊程不同,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昨晚被人绑来之后就一直单独关在楼上一个小房间里,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跟她透露过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绑她的是谁,更不知道这些人绑她的目的,直到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来,她恢复视线,看到关略的那一眼,心里像是瞬间又有了光明。 她曾说过的,他来了,她的世界就亮了。 关略沉然的目光在唐惊程和楼轻潇脸上各自扫了一眼,最后转向迟峰。 “痛快点吧,你想我怎么做?” “很简单,我们来玩个游戏!”迟峰已经从刚才的悲恸中缓过神来,浑浊的眼睛里是被仇恨冲刷后的阴狠。他又向旁边手下使了个眼色,自有两人过去将唐惊程和楼轻潇带到两根裸柱面前。 “给我把九哥这俩心肝绑上!” “是!” 下手领命,熟练地将唐惊程和楼轻潇分别绑到两根并排的柱子上,捆绑过程进行得很顺利,空阔的废楼里只听到风声和费力的抽绳声。 唐惊程和楼轻潇面色都比较冷静,不哭不闹,如此胆量倒让迟峰下手有些吃惊。 关略目光沉沉,站在离她们数米远的地方,定定看着两人被牢牢绑在柱子上。 “峰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说了,想你陪我玩个游戏!”迟峰边说边从腰侧掏出枪来,上膛,缓缓踱步站到两根柱子前面。 “规则很简单,我这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你让我失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子,我没你这么心狠,我只要拿走你一条命,也就是说,今天这两个女人之间你只能选择救一个,谁留谁死,你决定!” 第53章 选择,谁最终被放弃 关略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被绑在柱子上的两个女人,而是转向拿着枪的迟峰。 “峰叔,你如果偏要认定是我动了范丽丽,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今天要是真伤了她们其中一个,你也别想从这栋房子里安然走出去!”关略只是在跟他陈述一个事实。言辞恳切,语气温和,可精魄里却分明带着一股杀气。 迟峰“哼”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男人。 “关九,人人都以为你面相和善,其实整个九戎台最心狠的就是你,不然你也不可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所以我今天有胆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迟峰这么多年心里积攒的怨气又何止一个范丽丽。 他十九岁就入了九戎台,跟着老爷子一路厮杀拼夺,老爷子也很器重他,所有人都觉得九戎台早晚要到迟峰手里,连他自己也一直这么觉得,可是谁料到老爷子渐渐就开始疏远他。特别是阿喜出生之后。关钊荣直接把迟峰调去了云南。 云南离着云凌十万八千里,好像一下子就把他发配去边疆了,当时迟峰就不服气,为这事去找关钊荣闹过,可关钊荣安抚他,说云南是边陲之地。利益纷争太多,这地方必须有个贴己之人去管他才放心。 迟峰当时也就信了,安分地在云南当了几年主事,可渐渐开始发觉不对劲。 他去云南不久之后关略就当了云凌的主事,甚至关钊荣开始一点点把帮内事务交给关略处理。 四年前关钊荣因病去世,去世前立下遗嘱把九戎台正式交给关略接管。 那年关略也就28岁的年纪,一夕之间居然坐上了九戎台的头把交椅,底下各堂口主事叔伯众多,他这点资历根本服不了众,其中最闹心的应该就是迟峰。 “我跟了老爷子快三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有什么道理把我一脚踢去云南?又有什么道理把云凌主事之位交给你一个毛头小子?” 迟峰不服。这是整个九戎台都知道的事,关略也清楚这笔账早晚要跟他算清楚。 “好,既然你翻旧账,那我就来跟你算一算!”关略又往迟峰面前走了几步,“知道当年老爷子为什么要把云凌主事之位交给我吗?” 迟峰又“哼”了一声:“他年纪大了老糊涂!” “错,恰恰相反,老爷子年纪越大看得越清楚!他知道你贪念太重,在云凌的时候你也没少瞒着他犯事,但老爷子念在你跟了他这么多年的情份上一直对你睁只眼闭只眼,可你不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简直放屁!”迟峰不肯承认自己有问题,“九戎台就是靠犯事捞钱才有今天的,从根子里我们就是一群土匪,关钊荣是土匪头子,你见过哪个土匪头子突然转性金盆洗手的?就算他想金盆洗手也不能拉我们下水!” 在迟峰的信念里面。有钱赚却不赚的都是傻子,所以关钊荣后期跟他意见分歧很大,这也是他被发配去云南的原因之一。 不过当人陷在利益漩涡之中的时候眼里只有钱,你很难把他唤醒。 迟峰面色萧冷地看着关略:“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眼中钉,这几年你没动我是因为你手里没有抓到我的把柄,可是现在不同,现在你手里有我和苏闳治来往的证据,你大可用帮规做文章整死我,所以这次就算我拿了帖子准时到云凌,我的下场也还不到哪里去!” 迟峰认定关略一定会除掉他,加上这次范丽丽和腹中孩子一尸两命,这才走了这步棋。 反正死不死,他死前也要剥关略一层皮! “行了别这么多废话!”迟峰不想再跟关略扯这些没用的道理,事到如今他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迈。 “选吧,这两个女人你要留哪一个?” 这个选择题再度被丢到关略面前。 关略冷笑,迂回着说:“峰叔,何必弄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你无非是觉得我会动你在云南的利益,如果你今天把她们放了,我保证让你安全回昆明,你和苏闳治的事我也全当没发生过!” “关九,你当我三岁孩子哄?”这样的承诺迟峰自然不信,更可靠怨念浓稠到一定程度,心里想的便是如何让对方痛,越痛越好。 “范丽丽那条命我其实没太在乎,女人反正多的是,死了一个范丽丽我分分钟就能换一个,可是她肚子里那块肉是我的命,我盼了多少年才盼来这么一个啊?” 迟峰老来得子,这种期盼和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讲到这的时候他的声音再度变得阴狠,目光如炬,举枪对着唐惊程和楼轻潇。 “这两个女人无论如何我今天要留下一个,也要让你关九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迟峰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心怀仇恨的人一旦嗅到杀气,满目里仿佛都是血腥。 关略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转过身去看着柱子上的人。 楼轻潇面色还算冷静,只是因为双腿都戴着假肢,长时间强行站立加重了她身体上的痛苦,以至于额头上有冷汗渗出。 至于唐惊程,关略默默搓着手指,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是无关紧要的人。 “别磨蹭了,选吧!”迟峰催促。 关略突然轻笑一声:“峰叔这游戏实在有些无趣,把这两个女人摆在一起给我选是不是太便宜我了?众所周知轻潇跟了我很多年,如果不是她腿出了意外,我们三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关略说到这停了停,目光温柔却又笃定地看向楼轻潇,两人沉默对视数秒,继而他才转向唐惊程,只是目光里的温柔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和冷淡。 “至于她么…”关略轻哼,“我承认这女人跟我睡过,但睡过不代表我对她有感情,男人嘛,碰到兴致好的时候,送上门来的都来者不拒。” “哈哈哈…”迟峰一时笑出声,“关九啊关九,我该说你用情专一还是滥交花心?只是可怜了这位唐小姐,白白被我绑了来,你这是要当着她的面叫我取她性命?” 关略冷哼一声:“是峰叔偏要玩这么无趣的游戏,只是如果她们两个给我选,我自然选轻潇!” “好,痛快!”迟峰吼了一声,朝旁边的手下又偏了个眼神,“去,去把左边那瘸腿的解下来!” 很快就有人跑过去,利索解开楼轻潇身上的绳子。 关略立即跨步奔过去,绳子一解开,楼轻潇因为失去支撑整个人往下瘫,假肢无力,关略圈住她的腰身想将她扶起来,可耳边听到一声清亮的子弹上膛声,转身瞬间他看到那洞森黑枪口已经对着旁边的唐惊程。 “不!” “砰!” 关略的吼声和枪声同时响起,子弹巨大的冲击力穿过唐惊程的身体。 他在回头那一刻清晰看到唐惊程那双像麋鹿一样的眼睛,瞳孔聚焦,雾气涣散,皮肉射穿的痛感在那一瞬间贯穿全身,可是她除了身子剧烈颤了颤之外,没法喊疼,牙齿全部咬在嘴里的布团上…… 你来了,我的世界便亮了,原来这根本是她自己在骗自己。 “唐惊程!” 关略嘶吼间放下怀里的楼轻潇就往那边跑…… 楼梯上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时之间枪声四起。 “关九你他妈阴我!”迟峰知道不妙,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 楼下他布下的人手已经被叶覃带来的人扳倒,关略不可能真的傻到单枪匹马过来送死,只要楼里一有枪声,叶覃就会动手。 况且迟峰手底下那些人说到底也是九戎台的人,真动真格的时候未必会死心塌地的向着他。 很快楼梯上关略的人冲了进来,穷途末路之时迟峰也只是想保命,他用身边几个手下打掩护,跑到后窗就纵身跳了下去。 楼后面有好些樟树,长了几年已经枝叶茂密,树底下便是杂草丛生的草地。 叶覃追到后窗去的时候迟峰已经从樟树枝桠上滑到泥地上,气得叶覃连续往下射了好几枪,可树荫葱郁,那几枪没有射到迟峰的要害,他抱着手臂还是从后面逃脱了。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混乱间只听到关略几乎沙哑的嘶吼,几名迟峰留下来的手下已经被解决掉了,叶覃跑回关略身边。 关略已经把浑身是血的唐惊程从柱子上解了下来,绳子一松,她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一样往下软,关略搂住她的后腰抱住她一起摔坐到地上,扯去塞她嘴里的布团。 “唐惊程。”关略喊了一声。 怀里的人呼吸游离,可目光始终定定看着抱住自己的男人,只是她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顺着眼角一颗颗急速往下掉。 关略觉得还不如谁来一刀取了他的命,唐惊程这样的目光,像声讨,又像是倔意,根本比任何刀刃还要尖利。 或者说他情愿那一枪打在自己身上,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抱着浑身是血的唐惊程不知所措,连开口喊她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了。 “老九,我已经打了120,但这地方离急救中心很远,而且周围路都没有通,救护车也很难开进来,一时半会儿我估计…”老麦过来想先稳住关略。 关略几时像现在这么慌过? “她不能死!” “叶子,你去开车!” “唐惊程,你看着我,如果你今天死在这,我明天就让唐稷去给你陪葬!” 话都被他说乱了,可是他不知道迟峰那一枪到底他妈打在哪里。 “嘶—”唐惊程身上的毛衣连着里头的衬衫一起被关略撕开,直至里面黑色文胸露出来,蕾丝包裹住她挺致的胸,可见整个右胸上方和肩膀都糊了大片浓稠的血,傲人胸线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其余白皙皮肤上都粘了一层湿黏的细汗。 这样一黑一白一红,强烈的视觉冲击,老麦只觉喉头发紧,别过脸去不敢看。 关略将唐惊程轻放到地上,迅速脱下自己里面的衬衣,用劲缠在她的心脏处。 那时候唐惊程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关略缠完之后紧紧抓住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可声音全被沙哑的喉咙堵住。 唐惊程自始至终都一直看着他,她在用心里那点怨念支撑自己熬下去的信念。 她已经是被放弃过一次的人了,当初邱启冠背叛她,她毫不知情,邱启冠出车祸去世,她赶到现场也只看到一具已经凉掉的尸体。 如今她第二次被生命里的另一个男人放弃,这次她好像要幸运一点,至少她亲眼目睹了被他放弃的整个过程。 他当着她的面选了楼轻潇,她当着他的面被子弹贯穿身体。 唐惊程躺在关略怀里,亲眼感受这一切,听得到他的心跳和嘶吼,也闻得到伤口散出来的血腥气,身体痛感尖锐,可所有器官神经却在那时变得格外敏锐,敏锐到她记住了关略每一个眼神,特别是他选择楼轻潇时那一眼的不屑和冷淡。 大约20分钟后救护车终于赶到。 关略抱着唐惊程跑了十一层楼,她就将头挨在他胸口处靠着,每一步的心跳都听在她耳里,直至担架将她抬上车,她的口鼻被罩上氧气。 关略坐在救护车担架床旁边吻她冰凉的手,他已经没有办法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不断揉搓着唐惊程的手指。 车窗外的树荫一片片晃过去,夕阳刺眼。 床上的人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泪像珠子一样凝结在她卷起的睫毛上,关略筋疲力尽,握住唐惊程的手将头垂下去。 …… 手术从黄昏做到黑幕降临。 叶覃把楼轻潇送回去之后迅速赶到急救中心,却只看到老麦一人坐在手术室门口。 “九哥呢?”叶覃问。 老麦抱着脖子仰了口气,愣是没说话。 叶覃急了:“你他妈倒是吱声啊,九哥人呢?” 老麦这才扭了扭头,指着走廊尽头的安全门:“在那蹲了几个小时了。” 叶覃扭头就要过去,老麦一把拽住她:“你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他!” “这时候你去就是找骂,行了,给我乖乖坐着!”老麦提醒,可叶覃那脾气就是死活不听啊,她甩了甩手臂。 “我就要去!” 叶覃还没走到安全门的时候就已经闻到那头浓烈的烟味,关略就席地坐在楼梯上,背对着叶覃,身上还穿着抱唐惊程时候的那件短袖t,t恤上的血渍已经干掉了,一股烟味混着血腥气。 “九哥…” 光他一个背影就已经让叶覃有些不敢吱声了,可吱声之后台阶上的人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叶覃就大了一点胆子,调整好语调。 “轻潇姐已经回去了,我交代欣姐照顾她,另外西郊荷园那边也已经派人料理好了,只是迟峰没有抓到,我估计他是逃西郊后面山里去了,不过九哥你放心,他应该中了我一枪,我会继续派了去找,找到之后…” “找到之后带他来见我!”关略的声音在阴暗的楼梯里显得有些幽然。 叶覃心思抖了抖,面前的男人却从台阶上突然起身了,手里半截烟蒂被他丢到地上,狠狠碾灭之后才转过身来。 “如果唐惊程有事,我要他抵命!”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可叶覃分明从他眼里看到狠戾。 关略走回手术室门口,老麦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他身后的叶覃一眼,谁都不敢说话,整个走廊里气氛萧冷。 随后又等了大半个小时,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 首先冲上去的是叶覃:“里面的人怎么样?”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不过人还没醒!” “什么意思?”叶覃看着似乎比谁都着急。 医生以为她是家属,耐心解释:“子弹虽没有打在要害之处,但因为伤口深,失血过多,病人还在昏迷,至于什么时候醒还得看病人的意志。” 叶覃听完还想问什么,可身边擦过一道身影,始终没开口的关略直接冲进了手术室,护士想拦,结果被他一脸煞气吓得没人敢上前。上以共才。 关略就这么毫无阻拦地走到了手术床前面,没敢看床上的人,视线里首先看到的是工作台上胡乱散着的沾满血的大块棉球和药棉,那颗弹头已经被取了出来,就装在一个圆形小玻璃器皿里。 关略走过去,呼吸抽紧,稍稍侧过身去看手术床上的人,唐惊程闭着眼睛,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面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肩膀上已经缠了厚厚的纱布,可即使这样,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还是遮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老麦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就看到关略微微颔着后背站在床前面,灯火敞亮处,他的背影那么孤绝。 “她还没有脱离危险,让护士把她送去icu吧。”老麦好歹劝了一句。 过来好久才见关略的身子动了动,转过身来,没说一句话又从手术室里走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唐惊程还是没有醒。 叶覃一直守在医院里,天快黑的时候见欣姐推着楼轻潇过来,叶覃也有些意外。 “轻潇姐,你怎么来了?” 楼轻潇咧了咧发干破皮的嘴唇,脸色也是一片死灰,这一夜估计谁都没睡好。 “我来看看他,顺便给他送点吃的。”楼轻潇撑住笑。 叶覃这才看到她膝盖上摆着一个保温盒。 “我估计九哥未必吃得下。” “吃不下也得吃啊,我猜他今天肯定一天没吃东西。”楼轻潇表情还算平淡,除了有些倦容之外看不出异样。 叶覃一向佩服她的定力,毕竟是特警出生,接受过残酷的体能和心理训练,关键时候总能拿得很稳,可是叶覃心里就是不舒服,千方百计想要挑事。 “轻潇姐,九哥已经在icu守了那女人一天一夜了,就光坐在那,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你说凭什么?医生都说她不会死了,不过就是昏迷嘛!” 楼轻潇没接话,只是略显苦涩地笑了一声。 “他就那样,总喜欢把别人受的罪都怪在自己头上,要不我去看看他吧。” 闻言欣姐就要推她过去,却被她阻止:“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你留在这等我!” 楼轻潇独自滚着轮椅往icu那边去,icu里面灯光通明,透过门口大片落地窗可以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关略就穿着隔菌服坐在床边上,双手抱拳撑住自己的额头,也不看床上昏迷的唐惊程,仿佛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窗外的楼轻潇默默注视里面那个男人,仅仅一墙之隔,她却感觉到自己已经离这男人甚远。 数分钟之后楼轻潇滚着轮椅回到叶覃坐的长椅前面,将膝盖上的保温盒递给叶覃。 “麻烦你劝他好歹吃点东西吧,没力气怎么等她醒!” “那你呢?”叶覃不甘心地问。 “我?”楼轻潇苦笑,“我就先回去了,废人一人,留在这除了给你们添麻烦,什么都帮不了。” 欣姐推着楼轻潇出了医院大楼,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楼小姐,先生在陪夜的那女人是谁?” 楼轻潇笑而不语。 她不愿意承认关略对唐惊程的感情,只是有些事昨天也亲眼见过了,亲眼见关略抱着受伤的唐惊程方寸大乱,眼里那股杀气恨不得要将迟峰碎尸万段。 这个男人啊,呵……楼轻潇用手指偷偷捻掉眼角快要溢出来的泪,她何曾见过他像昨天那样悲恸惶恐,又何曾见过他像昨天那样干脆果断。 关略从icu出来的时候楼轻潇已经走了,叶覃把她送来的保温盒交给他。 关略用手提着,上面还有余温。 “九哥,你好歹吃点吧。” 他不说话,转身把保温盒放在一边的长椅上,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正准备点,却突然转身对叶覃说:“帮我联系唐稷吧,可能唐稷来了她就愿意醒了。” …… 唐稷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夜里10点,他直接冲到icu门口。 关略走过去时刚好看到唐稷在纠缠护士要让他进去看看女儿,可那时候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护士当然不同意。 关略也不说话,一手插在裤袋里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唐稷求护士的样子,当时心里那股感觉简直太怪异了。 三年前他最想看到的便是云凌市博物馆馆长唐稷落马,身败名裂,可现在看着他略显苍老的背影和哀求护士时脸上慌乱憔悴的表情,他心里也只有不断堆砌起来的烦躁感。 心里不由想,如果哪天唐稷真栽在自己手里,可能自己未必会像预期那么舒心。 第54章 陪伴,她醒了 唐稷在icu门口磨了好一会儿,护士还是没让他进去,他只能站在窗口往里面看,也就只能看到唐惊程躺在床上插着氧气管的一个侧影。 就这么看了半个多小时,唐稷从玻璃窗前转过身来,一下子撞进关略那双黑如深渊的眸子里。 唐稷一个踉跄恍神。 关略没吱声。表情平淡,只是将插在裤袋里的手掏了出来,倚在墙上的身子也站直了一点。 走廊的灯光好像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亮。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久前杨曦的案子庭审,关略出庭为唐惊程作证,当时两人在庭上就见过一面,只是那时候唐稷只以为他是芸芸普通男人,了不得就是自己的女儿跟这男人发生了一点暧昧关系,可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枪伤啊! 尽管唐稷不知道唐惊程为什么会突然挨了颗子弹,可光“枪伤”两字就足以证明眼前的男人有不为人知的身份。 唐稷缓缓踱到关略面前:“我不管你是谁,帮她还是想害她,有一点我必须跟你说明,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如果她有任何差池。我也会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安宁!” 一向宽厚亲和,德高望重的文史研究院院长,历史学博士导师,现任云凌博物馆馆长唐稷,真被逼到这份上的时候也会面露凶光。上土扑弟。 关略没有言语,只是唇翼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唐稷重重看他一眼。拖着蹒跚的步子离去,走廊里那道背影已经早不复往日的英姿,邱启冠的死不但把唐惊程推入了地狱,也把唐稷推到了悬崖边上。 罪孽便如一张网,你踏错一步便再也无法从中挣脱出去。 随后唐稷每日都来医院,早晚各一次,来了就直接进icu陪着唐惊程,有时候会跟她絮絮叨叨地说话,说的都是她小时候的趣事。 唐惊程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自她懂事起记忆里就只有父亲,唐稷也确实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血,两人的父女感情特别深。 两天后唐惊程脱离危险期。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只是自从唐稷来过之后关略便再也没有进病房看一眼唐惊程,他空了便来医院走一趟,就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一坐就坐几个小时,不发一语。 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都没人敢说话,住院楼楼下和病房走廊布满了九戎会的人,轮班守着,瞎眼也瞧得出病房里躺的女人身份不一般啊。 转眼一周过去了,唐惊程一直没有醒。 关略还是老样子,几乎每天都要去医院坐一会儿,其他时候还是照样做事,照样回别墅陪楼轻潇。 迟峰回云凌闹的事很快就传到云南了,叶覃为此专门去了一趟昆明,处理了一些不懂规矩的人,也顺带“安抚”了一下云南那边的情绪。 结果第二天范庆岩就飞云凌来见关略。 “九哥。我相信我姐的死跟您没有关系,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我姐夫一回吧,他也是因为一时伤心才会做出这么混账的事……” 范庆岩抱着关略的膝盖跪在他面前,几乎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我知道九戎台的规矩,也知道这些年我姐夫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可他也是受利益蒙蔽啊,以前我就没少劝过他,可他偏不听,这回栽了个大跟头,指不定是我们内部有人在挑拨您和我姐夫的关系……” 范庆岩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跪在关略面前哭哭啼啼半天,叶覃在门口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半饷之后才见他从里头出来,那神情才叫一个悲切啊。 叶覃推门进去,关略正支着下巴坐在窗口搓手指。 “九哥,这范庆岩是闹的哪一出啊?大老远从腾冲来云凌,就光搁你这哭?” 关略冷嗤一声:“他这是在演戏给我看呢!” 表面范庆岩是在为迟峰求情,其实是来关略面前表“忠心”了,说到底范丽丽还是他的嫡亲姐姐,现在他亲姐被人害死了,云南那边都觉得是关略动的手,可他作为弟弟却笃定坚信凶手另有其人,这么一来他的立场就十分分明了,摆明了要站在关略这一边。 只是关略识人向来精准。 “九哥,你的意思是范庆岩来你面前惺惺作态?” 关略冷哼:“他演得不错,迟峰把他放在腾冲管几个小场子实在有些埋没他了。”他边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搓着手指,可频率渐渐缓下来,最终止住,抬头看向叶覃。 “既然他来表忠心,我就给他想要的东西!” 叶覃有些不懂,略有犹豫地问:“九哥,你想把姓范的调去昆明?” “对,总不能让他白白在我这哭一场!” “可迟峰还没有找到,你不怕他跑回昆明跟范庆岩联手?好歹他们也算半个亲戚!” 关略一下子笑出来,笑得特别轻爽。 “你怎么在九戎台呆了这么多年还不懂观颜识人?要说现在最想迟峰死的可不是我,而是这个范庆岩。” 叶覃不明:“为什么?” “因为范庆岩想要坐稳昆明主事的位置,这人可比迟峰要聪明,迟峰空有胆魄,可终究缺一些脑子,但范庆岩这人不同,这人有野心,又能忍,前段时间刚被迟峰利用砍了两根手指,估计对迟峰的怨愤不止一点点,所以昆明主事这个位置给他坐最合适,我也想从他身上查出到底是谁在激化我和迟峰之间的矛盾!” 关略觉得刚才范庆岩有句话算是说对了,范丽丽的死不是意外,那么必定有人在利用她来挑起事端,对方可能就是九戎台内部的人,毕竟这几年不服关略的各地叔伯大有人在。 叶覃稍稍在心里一盘算,确实是这个理。 “那什么时候宣布范庆岩升云南主事的消息?” “再缓缓吧,好歹等他回了云南再说。”关略将手支在额头上,又转过去看了下手表,拿了车钥匙起身。 “我出去一趟。” 叶覃自然知道他要去哪里,追了几步问:“九哥,今天都这么晚了,你还去?” 关略没回答,停了停还是走了出去。 那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市区路上的车子没那么多了,关略驾车往医院那边去,经过的每一个路口都已经很熟悉了,最近几天这条路线他几乎每天都要开一遍,有时候来回还不止一趟。 特别是快要拐进医院停车场的那个十字路口,斜对面街角有间咖啡店,左拐红灯30秒,早晚高峰期的时候总是被堵在这里,今晚也不例外,开到那恰好转红灯。 关略看着交通灯上的数字一点点跳动,心里烦躁得很,开了车窗,让冷风灌进来,熬到快要转灯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九哥,唐小姐醒了。” 守在病房门口的下手给他打来了电话,那一恍惚间他觉得眼前的交通灯都模糊了,直到后面响起其他车子的鸣笛声,催他转弯,他才回过神来。 “知道了!”关略挂了电话,将车子拐过去,却没有开进医院的停车场,而是拐到斜对面的咖啡店外带了一杯热摩卡,付钱,上车,踩油门调转车头驶离。 关略回了郊外别墅,推开卧室的门却见楼轻潇独自坐在窗口轮椅上。 “怎么不开灯?”他顺手就摁了开关,卧室瞬间通亮,楼轻潇没料到关略会突然进来,脸上冷冽表情一时没来得及转过来。 关略见了心里愧疚。 楼轻潇赶紧用手捻了捻眼角,略带微笑地问:“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他没答,举了举手里的咖啡:“给你外带的摩卡。” “谢谢,可你不是不允许我晚上喝咖啡么?”关略以前总说晚上喝了咖啡会影响睡眠,楼轻潇的睡眠质量本就不好,所以他定了规矩,晚上不准喝。 这回他却自己买了一杯回来,怎么解释? 关略随便扯了个笑:“难得一次,新开张的店,我经过的时候看到很多人排队,味道应该不错。” 这么说楼轻潇肯定是要喝的,她赶紧推着轮椅过去把纸杯接过来,可惜一路从市区到别墅,咖啡已经差不多快凉了。 楼轻潇喝一口,皱了皱眉。 “怎么?味道不好?” “有些冷了,一冷就觉得特别苦。” “那不喝了。”关略直接拿过她手里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两瓶药来递给楼轻潇。 “吃完早点睡。” 楼轻潇没接药,奇怪地看着他:“我吃过了。” “哦。”关略闷着声音,回头又把药重新放回抽屉,楼轻潇觉得今晚这男人实在不对劲。 “九哥,你怎么了?” 关略手一滑,合抽屉的动作就有些重了,几乎是直接撞上去。 “嘭”一声,楼轻潇吓了一跳,她看出来了,他今晚情绪不对劲。 “是不是唐小姐情况不好?” “……”关略没答,背对着楼轻潇垂头站在灯光的暗影里面,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他有些暗哑的声音:“我先去洗澡,今晚留在这陪你。” 那晚楼轻潇没有吃安眠药,居然睡得出奇的好,可能是因为关略睡在她身边,她伸手便能环到他的腰,体温亲近,她觉得心里安稳。 只是关略怎么都睡不着,心里燥得很,像是有几千只爪子在他身上挠。 睡到凌晨的时候他还是起来了,披了一件外套坐在露台上抽烟,冷风起,烟星被吹得发亮发红,他将手揣进外套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之前老麦给他的录音笔。 关略将烟叼在嘴里,摁了“播放键”…… 第55章 她不喊疼,他的极刑 迟峰那一枪其实还是留了情,选的子弹口径比较小,造成的伤口创面并不大,只是当时是近距离设计,子弹没有贯穿身体,留在皮肉中。造成唐惊程右肩骨粉碎性骨折,没有伤及内脏,但右胸第六第七根肋骨在子弹射入时被震及骨折。 因为有外伤,骨折处无法打石膏,医生做了手术,在里面打了四根钢钉固定。 这伤不小,一般壮年男子都未必承受得了,更何况是像唐惊程这样没有吃过苦头的女人。 底下人虽说她已经醒了,但人却没有什么意识,大多数时候还是处于昏睡中。 关略之后没有去医院看她,只是医院那边的人每天会给他作简单汇报。 比如: “今天唐小姐下午醒了两小时,但意识还是不大清醒。” “今天早晨唐小姐父亲在病房陪了她一上午,可她一直处于昏睡中。”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唐小姐醒了一会儿。拒绝医生给她打止疼剂…” “从中午到现在唐小姐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刚才还吐了一次,医生说长期昏迷导致肠道功能紊乱,已经给她挂了点滴。” 按照医院那边的汇报,唐惊程的伤势在一点点转好,没有发生伤口感染。骨骼也在长,只是她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很多残酷的事实她越清醒便知道得越清楚。这些痛苦远远超过她肉体的疼痛和伤害。 楼轻潇知道关略一直没再去过医院,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担忧之情。 他每天还是老样子,处理九戎台事务,有时间去九司令看看,空了便回别墅陪楼轻潇吃饭,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好像唐惊程挨了那一枪对他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叶覃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为这事她还特意打电话来安慰楼轻潇。 “轻潇姐你放心好了,九哥对那女人真没什么感情,你看她都伤成这样了,九哥也没去医院看过她一次,就找了几个底下人在病房门口守着,她怎么疼怎么闹九哥都不理。” 叶覃说得关略好像禽兽不如似的,越说越得意。 楼轻潇一直没插话。等她说完了才清淡地笑了笑:“九哥的脾气我知道,他做什么事都很有分寸。” “是啊,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会对你这么用心!”叶覃这话怎么听都是怪怪的,不过楼轻潇都已经习惯了,她知道叶覃喜欢关略,已经喜欢了很多年。 只有老麦看得出关略情况不妙。 “能少抽点烟吗?我这可是诊室,要接病人的!”老麦过去夺了关略手边的烟缸,烟缸里已经横七竖八掐了好些烟头。 关略抬起眼皮刺了他一眼,没搭理,“啪”一声又燃了一根烟,抽几口,直接把烟灰掸在诊室的地板上。 老麦没法儿跟他争了,只能乖乖把烟缸再凑过去。 关略一手拿着烟缸一手夹着烟,颀长身体倒在沙发上,怎么看就怎么颓散。 “唐惊程这几天还是闹腾?”老麦问。上在共弟。 沙发上的人没吭声。烟抽得更加凶了,老麦只能叹口气,推了推关略的肩膀。 “喂,有人可专门从云南赶来看她啊。” “什么?”沙发上的人总算有反应了,口气还挺激烈。 老麦哼一声:“还是个壮小伙儿,昆明那边的,说是在腾冲的时候跟唐惊程呆过几天。” 关略想不出是谁,老麦笑着拨了电话出去。 “喂,过来吧,你九哥在我这里。” 很快就有人来敲诊室的门,老麦去开了,关略摁住太阳穴仰在沙发靠背上,听到有人毕恭毕敬地喊他。 “九哥。” “雅岜?”关略抬头就见雅岜站自己面前,身上背了个双肩行李包,脸蛋红扑扑的,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 “我…我想来看看唐姐姐。”雅岜知道自己这身份不合适,大老远从云南赶来看老大的女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以至于说“唐姐姐”三个字的时候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老麦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这一声姐姐喊得可真够亲热的,嘿,小子,谁给你的胆子?” “……”雅岜吓得脸更红了,抬头偷看关略的表情。 关略搓着手指,指端上的烟在滕着白雾,表情淡淡的,那双眼睛实在看不出什么深意。 雅岜腿都快软了,愣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九哥您别误会,我就是…就是担心唐姐姐,本来我也不该来看的,可庆哥回去说了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悬着,难受极了,才跑来…我……” “行了。”关略见雅岜再说下去都快哭了,掐掉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医院。” 这一下连老麦都愣住了。 雅岜硬是傻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关略已经走出诊室,他赶紧跟着追上去。 一路上雅岜坐在副驾驶硬是没敢吭一声,双手揪着膝盖的裤子,半握拳,从拳心荡下来一点黄色的流苏。 关略偏头看他,问:“手里拽的什么?” “没…没什么。” 关略哼一声:“她送你的?” 雅岜知道瞒不住了,将拽了一路的拳头打开,里面躺着一小块翡翠手玩件。 东西挺小的,也就拳心那么大,关略拿过来看了一眼才知道上面雕了一个美女,且是没有穿衣服的美女,裸着,丰乳翘臀,神态媚得也挺勾人。 雅岜羞红了脸,支支吾吾解释:“我那天送唐姐姐回云凌,她在机场硬塞给我的,她说谢我在腾冲带她出去玩,其实……其实……九哥我……” 越说越乱了,雅岜开始结巴。 关略不由笑了笑,把翡翠还给他。 “收好了,她雕的很值钱!” “真的吗?” “嗯,你可以去查查。”关略目视前方开车,嘴角却蓄着一点凉笑,“她是国内有名的玉雕师,她先生生前随便一件作品都能在你们腾冲买栋房子。” 雅岜吓得没敢再吭声,翻来覆去捏着那块翡翠美女。 关略心里燥得很。 两人很快就到了医院,关略把车子停稳,雅岜先下车,却见关略坐在车上没有动。 “九哥,您不去?” 关略摇头,掏了烟出来:“我不去,在这等你。” 雅岜哪敢让他等啊:“九哥您不上去就先走吧,一会儿看完唐姐姐我自己回旅馆。” “你定了房间?” “嗯,准备看完唐姐姐就回去。” 关略将胳膊支在车窗上,抽了一口烟,说:“暂时别回昆明了,我让人安排你。” 大半个钟头后雅岜从住院楼里出来,关略靠在车身上抽烟,抬头看了雅岜一眼,雅岜眼睛红得太厉害,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看着关略。 关略眯长眼睛,狠抽一口把烟踩灭了。 “上车吧。” 雅岜“嗯”了一声,声音已经有些破音了,结果一坐到车上他就开始哭起来。 关略上档位的时候见雅岜的肩膀颤得实在太厉害,他忌惮关略在旁边不敢哭出声,关略咬了咬牙根,额头青筋突起,直接退掉档位开了车门出去。 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里。 车外的人靠在车门上沉默不语。 车内的雅岜实在熬不住了,趴在仪表台上大声哭了出来。 那场面也挺滑稽的,一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躲在车里哭,哭得抽抽啼啼的。 关略心都被他哭燥了,几分钟后开了车门上去,轻吼了声:“行了,又没死!” “那可不比死好受啊。”雅岜也是哭糊涂了,也不怕关略了,抽着声音说,“多疼啊,她就一直忍着,我去的时候医生在给她换药,她不肯打止疼针,几个护士硬是摁住她的身子给她打了…上次我见唐姐姐的时候她穿着我们傈傈族的裙子,那时候多漂亮,这回见我都不敢认她了,怎么才几天功夫就折腾成这模样……” 雅岜说着又开始抽泣起来。 关略吞了吞气,发动开出停车场。 楼轻潇在等关略回来陪她吃晚饭,等到七点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说他不回来吃了,有急事处理。 “那我去把菜拿去厨房重新热一下吧。”欣姐要去端桌上的碟子,楼轻潇喊住她。 “不用了,把这些都撤了吧。” “可你还没吃啊。” “不吃了。” “这怎么行。”欣姐急了,“先生不回来吃是有事要忙,楼小姐您总得吃一点。”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啊,要不我去把汤热一下,你好歹喝碗汤吧。” “不用了,真不想吃。”楼轻潇拽着轮椅轮子,转身就往电梯那边去。 欣姐看着满满一桌子菜有些犯难:“那先生还回来吃吗?” “应该不会了,你叫人收了吧。”语毕电梯门便合上了。 关略那晚留在了公园里公寓,叶覃大概晚上十点多给他打了电话,交代雅岜的事已经安顿好了,暂时会让他留在云凌,也跟腾冲那边范庆岩打了招呼。 范庆岩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没问题。 原本雅岜也不是范庆岩的人,他之前是属于迟峰手下的,现在关略要用迟峰的人,却跟范庆岩打招呼,这分明已经在跟他暗示一些信息,范庆岩喜滋滋的,自然屁颠屁颠答应。 关略挂了叶覃的电话,坐在客厅抽烟,左手手指慢慢搓着,指腹间那枚弹头已经被他搓出了温度,就是这颗子弹穿进了唐惊程的身体,他将永远记得子弹穿过皮肉之时她脸上那一瞬的表情。 身体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她喊不出也动不了,唯独盯着关略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那一眼就足够让他死上很多回了。 关略将子弹装进盒子,抽了大衣出门。 守在病房走廊的几个人估计是没料到关略这么晚还会过去,其中两人在椅子上打瞌睡,两人在角落里蹲着抽烟,就留了一个在门口守着。 那人见到关略过来吓得腿都打哆嗦,愣是恍惚半天才低头喊了一声:“九哥!” 在椅子上睡觉的两人听到那声“九哥”猛地站起来,人还没站稳就先吓得弯腰躬身。 关略没多言,只问门口那人:“睡了?” “您…您说唐小姐?” 关略冷眼扫了扫,那人立即闷着头回答:“睡了,下午医生给她打了针止疼药,今晚好像还睡得挺安稳。” “前几天不安稳?” “也不是不安稳,就是伤口疼得她没法睡,基本每天都要折腾到快天亮才眯一小会。” 关略又开始烦躁地搓着手指。 那人偷瞄关略脸上的表情,闷了半天,见他站门口不动,于是试探着问:“九哥,您要进去看看吗?”伸手过去殷勤地要为关略开门。 关略制止:“你守在门口,我自己进去!” 高等病房设施很好,装修也够温馨,只是关略推门进去就皱了皱眉,里面灯光调得很暗,只在床头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消毒水和药味又实在太浓郁,空气中仿佛能够嗅到一股腐朽的绝望气息。 关略插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握成拳,朝着床那边走过去。 仅仅几步远的距离吧,他走得很慢很轻,生怕吵醒床上的人,好不容易挪到床头坐下,唐惊程突然哼了一声,眉头皱着,再靠近一点关略才发现她额头上都是一层密密的汗。 难怪雅岜来见过她之后回去就要哭成那样。 床上的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脸上毫无血色,眼窝陷下去,显得双颊特别突起。 关略胸腔里那口气一下子顶到了喉咙口,涨得喉头发紧发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唐惊程在睡梦中又低吟了一声,噩梦痴缠,她睡着了也是地狱,那条没受伤的左手就搁在被子上,五指拢紧被单,指腹都被她揪得发白了,她还不罢休,像是要把被单抠出一个洞来。 关略看不过去了,握住她的左手,她还在挣扎,手指在他掌中不断颤动。 关略只摸到她一手粘腻的冷汗,病房里的暖气开得这么足,她的手却还是冰凉,再看床上的人,眉头松了一些,是不是噩梦缓过来了? 关略正想抽纸巾给她擦擦汗,手里的手指却突然抽了抽,唐惊程的睫毛在灯束下轻颤,他心口发慌,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唐惊程缓缓撑开了眼皮…… 第56章 实话,为她找医生 唐惊程缓缓撑开了眼皮…… 关略不敢再动,两双眼睛都互相看着对方,灯光太暗了,唯独瞳孔发亮。 唐惊程的眸子像是一弯湿透的月亮,关略仅剩的最后一点勇气都被她抽走了,想起身站起来。可唐惊程的眼皮抖了抖,毫无征兆,眼泪就掉了下来。 掉得太快了,她想擦已经来不及。 那只左手还被关略握在手里,唐惊程想抽出来,关略却不肯松,霸道地握得更紧,却用另一手抢先过去替她擦眼泪,可是哪里擦得干净。 唐惊程的眼泪越掉越多,越掉越急,温热的液体全部滴在他的指腹上。 眼泪烫得灼心,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烫出一个大口子。 唐惊程僵着身体将头别到一边去了,她连擦眼泪的机会都不给他。关略只能坐在床边听着他呜咽忍耐的哭声。 哭一下,肩膀的伤口和断掉的肋骨都扯得疼,疼极了她便得憋住哭音,呼吸都不能重,只能一声声短促地抽泣。 关略觉得她这招太他妈狠了。 “我刚好路过就来看看你,很晚了。不打扰你休息。”他像逃一样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唐惊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关略……” 他顿住脚步停下来。 “能不能……”床上的人在努力积攒一点力气。“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什么?” “你先回过头来…看着我。” 关略照办,走回床前,看着她那双迷茫的眼睛,里面像是弥漫着雾气。 “是不是……”唐惊程又闷了一口气,“是不是我这条手臂…废了?” 关略那会儿必须承认这女人忒残忍,这个问题,她不问医生,不问护士,也不问唐稷,硬要撑着等他来了才问。 “嗯?”唐惊程催,等他回答,“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关略心脏都被她揉到一起了,无法回答,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俯下身去将冰凉的嘴唇贴在她额头上,声音哑到几乎听不清:“唐惊程,如果你这条手臂废了,你要我怎样都行。” 唐惊程一口呼吸停在胸口,停了好几秒才出声,先是短促的几声急喘,渐渐哭音就大了起来,整个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医生说她必须平躺不能动。 关略不知如何是好,止不住她哭,只能双手拢住她的肩膀将她身子固定住。 身下的女人哭声悲恸,关略将唇贴在她额头密密地吻,从眉心到眼睛,再从眼睛到发际。 唐惊程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当初邱启冠选择放弃她,她还能有恨他的理由。因为他至少给过她许多承诺,他背弃在先,她便可以恨,可是现在呢?她连恨关略的立场都没有。 关略没有错,他只是在生死那一刻选择了他要保护的女人。 她沦为牺牲品,当冰凉的子弹穿透身体那一刻起唐惊程就已经彻底醒了。 她用那只还能使力的左手揪住关略的背,指甲揉进去,他浑身力气都被她抽干净了,唇从她额头离开,最终趴在她的枕边只剩粗粝的呼吸。 唐惊程抽抽啼啼地哭了半宿,后半夜止疼剂的药效过了,她身上的伤疼得厉害,她连那点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略在她床边坐了一整夜,看着她哭,看着她疼。 天微亮的时候唐惊程终于精疲力竭睡过去,关略撑着额头看床上的人,折腾一晚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刘海粘在耳朵上,他用手揉了揉僵掉的脸走出病房。 老麦梦正做得香,却被锲而不舍的门铃声闹醒。 他裹着毯子气冲冲地去开门,正想骂,抬头却见关略站门外,一脸煞气。 “怎么了这是?大清早你…” “我刚从医院过来。”关略声音哑得厉害。 老麦一下就明白了,不由嘀咕一声:“难怪脸色差得跟刚死过一回似的。” 关略没力气跟他争,一下子就瘫在沙发上,顺手又要去兜里掏烟,老麦立即吼住:“喂,我这可没烟缸啊!” “……”关略捏着烟头冷眼看着他。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老麦回厨房拿了一只水杯过来搁他面前。 关略嘴角咧了咧,将烟点上,抽了好几口心里才觉得缓过一些。 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老麦都看在眼里,索性裹着毯子坐他对面沙发上去,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好。” “伤口感染了?” “没有。”关略将烟在杯口掸了掸,“医生说她那条手臂会留下后遗症。” “这肯定啊。”老麦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子弹穿了肩胛骨,如果在往下一点就是心脏,只震碎几根骨头已经是万幸了,难道还指望手臂恢复如初?” 关略心里燥得又连续抽了好几口烟。 “但是她右手不能有事,她是玉雕师。”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她能保住一条命已经很幸运了。” 关略冷笑:“她那性格,废她一条手臂还不如直接取了她的命。” “这倒也是。”老麦好歹给唐惊程做过几次心理辅导,多少清楚这女人的脾气,“唐惊程挺犟的,自我意识又强,如果她右手真残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 关略又何尝不知道,他又抽了一口烟,问:“没有其他办法?” “真没有,我也去问过她的主治医师了,你要知道骨头伤了不要紧,后期调理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麻烦的是手臂和肩关节的神经,如果幸运一点,养好了还能生活自理,但要提重物或者让手臂恢复灵活自如就不大可能了。” 老麦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关略也不是没有问过主治医师,甚至还拿了唐惊程的片子去咨询过几名骨科专家,可得到的答复几乎和老麦说的差不多。 可是他无法把这个事实说给唐惊程听,他无法看她那双眼睛。 “有没有可能治好?多大代价都无所谓,或者我带她去国外呢?” 老麦叹口气:“老九你听我说啊,这事已经摆在这了,你去哪里都没用,就算华佗在世也未必能治好,这…” 说一半老麦突然停了。 “嘿,你还别说,或许还真有在世华佗能把她那条手臂给治好。” 关略心都提到了嗓门眼上:“谁?” “齐峥你听说过没有?” 关略摇头:“骨科专家?” “不算是骨科专家,确切来说他现在治传染病治得比较多。” 关略不由发燥:“你推荐一个传染病医生来治手臂?”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老麦打断,裹着毯子继续,“齐峥这人在业内就是个传奇,他在医科学校主修的是骨科,医术简直能妙手回春。”老麦说得神乎其乎。 关略没耐心听了:“那现在他在哪家医院?能不能想办法帮我联系他。” “不能!”老麦回绝得斩钉截铁,一见关略那要吃人的眼神立马蔫儿了三分,“不是我不肯帮你联系,实在是我没那本事。这人有点水平之后吧就特傲娇,齐峥当年在国内当了两年骨科医生后又去德国进修了两年,结果结业前一年突然情怀大发,人生理想爆表,萌生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念头,发神经一样去波恩报名了无国界医生,可msf招募志愿者是有要求的,至少他们不需要一个骨科医生,于是他花一年时间攻读传染病学,半年后正式成为无国界医生。” “然后呢?你弄不到他的联系方式?” “不是,压根这人就从来不接一般病人,除非战乱地区的灾民,其余人就算死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关略不信:“花钱。”上史节扛。 “花钱也没用!” “那就把他绑了来!”关略目露戾气。 老麦瞪他一眼:“他是德籍华人,又是msf成员,你就为了唐惊程一条手臂,还打算引起国际纠纷?” “……”关略被他说得越发烦躁,“所以你讲了半天全他妈是废话?” “那倒也不是,或许有人能请得动他!”老麦卖关子。 “谁!”关略几乎是吼。 老麦吞了口气,老实了。 “这人你也认识,苏闳治的大儿子苏诀。” 关略一愣,脑中即刻反应出苏诀那张永远冷若冰霜的脸。 “苏诀我知道,老东西早年在外面跟舞女生的私生子。” “对,老东西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大儿子,毕竟他母亲身份有些见不得人,老东西可能觉得苏诀是他的人生污点,所以对他这个儿子一直不待见,直到前几年苏诀把姚家千金哄到了手……” 关略没耐心听这些豪门幽怨。 “讲重点!” “重点就是,知道苏诀为什么能把姚晓棠哄到手吗?姚海政又为什么会愿意把宝贝女儿许给他这么一个不得宠的落魄少爷吗?原因是苏诀曾经当过一小段姚晓棠的主治医生,他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你说苏诀以前是医生?”这点历史关略真的不知道。 “对,他大学学的是神经内科,姚晓棠有轻微的先天性脑瘫,而齐峥是苏诀大学里最要好的同学。” 这么一理逻辑就清楚了。 老麦继续说下去:“不过光一同学也未必能够让齐峥破例,但近几年缅甸内战频发,无国界医生组织在缅甸成立了医疗小组,向内战受灾区提供基层医疗救援,包括结核病,艾滋病和疟疾治疗,其中齐峥便是组织调过去的唯一一名华人医生,至于苏诀,不知是顾念同窗之情还是另有目的,近几年他每年都会以个人名义向缅甸无国界医疗中心提供药物和资金支持。” 关略目光里的戾气渐渐消失。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苏诀?” 老麦笑了一声:“如果你真心疼唐惊程那条手臂,大可以去试试,但苏诀向缅甸资助的事一向是秘密进行的,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和齐峥这一层关系,而且你跟他又不熟,加上老东西毕竟还是他父亲,所以我觉得希望几乎为零。” 简而言之,老麦讲半天,给了关略一个空欢喜。 “不管怎样,你想办法先帮我联系试试吧,如果他真的不治外人,我可以考虑带唐惊程去一趟缅甸。”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希望,总比直接盼了她的死刑强。 关略又坐在沙发上抽了半根烟,老麦送他出去。 送到电梯口的时候老麦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关略。 关略将手插在裤袋里转身。 “还有事?” 老麦阴涩笑一下:“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报应?” “你想说什么?” “当年楼轻潇那两条腿你没能保住,现在是唐惊程的一条右臂…” 关略不由心口一震,曾经唐惊程也问过他这句话,当时杨曦和邱启冠的关系初次曝光在媒体上,她被记者堵在公寓里,曾打过关略一个电话,没头没尾地问了他这个问题。 当时关略怎么回答的。 他万分笃定地回:“相信,我相信因果轮回,谁造多少孽最终都要受多少罪!” 谁想被他一语成籖。 楼轻潇当年的事跟唐稷脱不了干系,如今唐惊程却伤了一条手臂。 “我相信因果有报,但唐稷造的孽不能应在她身上,她跟三年前的事没有关系。” 老麦又笑了一声:“老九,你这话也就骗骗你自己。就算你真能挽回她这条手臂,若哪天唐稷出事了,我看你怎么跟她解释?” …… 关略回公园里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又回了医院。 去的时候唐稷和罗阿姨还在,关略没立刻进去,站在走廊上等。 罗阿姨见躺在床上已经不成人样的唐惊程,心疼得当场就哭了,嘴里直嗷嗷:“怎么好好的就伤成这样的了,那帮绑匪都是什么人啊,怎么下得了这种重手…” 罗阿姨哭得不停,但她只以为唐惊程是被普通绑匪劫持,唐稷对她隐瞒了许多事,况且唐惊程在业内也算半个公众人物,中枪受伤的事一直是对外界瞒着的。 现在罗阿姨这么一哭,唐稷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唐惊程在床上也没力气劝,病房里的气氛过于伤感,关略在门口听着,听不下去了,干脆去了顶楼露台抽烟。 叶覃的电话就在那时候打来。 “九哥,底下人查到,迟峰现身了…” 第57章 换药,她的痛苦 关略回病房的时候唐稷已经离开了。 护士正在给唐惊程伤口换药,这是每天都必须要进行的程序,除此之外为了防止伤口感染,还必须每天都挂消炎点滴。 点滴好还,换药便像上一场刑法。 倒不是她怕疼,如果怕疼伤这么重她早就死了。她只是怕被这么多人围着看来看去的感觉。 因为她的枪伤在肩膀上,里面内衣是没法穿了,真空的,只在外面罩了件前扣式的病服,每次换药必须把她病服右边的袖子脱下来,这样基本就是半裸了。 旁边再来两个护士压住她的两边肩膀,将她牢牢扣在床上,怕她在换药的时候乱动伤及骨头,这感觉就像被人剥光了摁在砧板上,旁边一群人围观。 关略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几个护士围在床边,分别有两人左右扣住唐惊程的手臂。 换药的时间不是很长,动手的是名上了年纪的老护士,手法纯熟老练。就是没轻没重。 唐惊程其实挺扛得住的,从头到尾没有啃一声,就是动来动去不肯乖乖配合。 关略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那角度看不到唐惊程的脸,她的脸是被护士遮住的,只看到她左手紧紧拽着床头木栏,纤细腕上青筋一根根暴起。指甲往木头里面抠。 护士将换下的药棉和纱布扔到地上。旁边自有年轻护士用镊子夹到铁盘里面。 “再忍忍。包紧就行了!”老护士像在哄孩子。 年轻护士托着铁盘出去,经过关略的时候他看了眼铁盘里的药棉和纱布,上面还沾着已经干透的血和药渍。 关略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跳,原本他是站直的,一下子就有些站不住了,将后背靠在门扉上才勉强站稳。 护士终于将伤口重新包上了,开始给唐惊程穿衣服。 穿右边袖子的时候必须把她的右臂弯起来,她想配合着自己抬右手,可右边臂膀整个都没有知觉。 每回这时候唐惊程就会变得特别暴躁,非要咬着牙关强行抬手臂,结果肩膀的伤口和骨头就会被扯得钻心疼。 护士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七嘴八舌地劝:“唐小姐你不能这样乱动。伤口会裂。” “骨头也得当心,移位的话以后会留下后遗症。” 可是护士越不允许,唐惊程越要跟她们对着干。 她不信自己的右臂真的会失去知觉,她是玉雕师啊,她要用这条手臂拿工具,雕琢,修整,抛光,刻字落款,怎么可以没有知觉。 护士面面相觑,这几天已经领教过唐惊程的臭脾气了,知道好言相劝没有用,只能又强行摁住她的左侧手臂,再将她身子侧过去…… 唐惊程也就使使性子,她肋骨和肩骨都有骨折,几个护士同时摁住她的时候她也没有什么力气反抗,几下那只袖子就被套到她手臂上了。 唐惊程还死死拽着木栏杆,她这是有多犟啊,真是狂躁又心狠的女人。 “我来给她穿吧。”关略走了过去,声音清淡。 领头的老护士看了他一眼,没多声,松了唐惊程的手臂。 “你行吗?她每天都这样!” 关略只能回答:“我试试。” 护士拿了东西出去,病房里只剩下关略和唐惊程两个人。 唐惊程已经斗得满头大汗,嘴唇被自己咬破了,长久不洗的头发一捋捋全部黏糊在脖子和脸颊上,大半个右肩还露在外面,伤口处绑着纱布和绷带,凛冽的锁骨突出来,颈线细长,骨头开刀的地方有丑陋的缝线。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有多难看,哽着呼吸将头偏到一边去,左手胡乱捞了被子盖住自己半裸的身体。 关略顶着胸腔里一口气,俯身下去。 “松手。”他去拽她抓在左手的被角。 唐惊程不愿意,他使劲一扯,被子滑下来,她的身子也随之震了震,两人都没有再出声。 关略将右边袖子轻轻挽到她的肩膀上,然后一颗颗替她扣扣子。 扣到胸口处,胸线逼人,急促呼吸如丘峦起伏,关略微凉的手擦过唐惊程的心口,她别着头不言语,他却开始手指颤抖。 好不容易扣到最后一颗,衣服终于把她肩膀上丑陋的刀疤和伤口都盖住了。 关略似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又替唐惊程掖了掖被子,刚想说话,发现她的左肩在抖,尖尖的下巴绷紧。 又哭了么? “伤口很疼?”关略问,声音沙哑浑浊。 唐惊程拼命摇了摇头,眼泪偷偷滴到枕头上。 关略开始在医院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唐惊程的伤日益好转,可是脾气却越来越暴。 两周后她已经可以下地,只是右臂几乎还是没有知觉。 关略给唐惊程找的护工几乎是每隔两天换一批,没有办法,她在病房成天闹,摔东西,不肯好好吃饭,没护工能受得了她这样。 关略开始整日整日在医院陪着,可是他在更闹了,唐惊程简直是变着法子折腾他。 不肯吃药,一开始关略会好好地哄,哄不住,直接强行捏住她的下巴将药灌进去。 不肯吃饭,他便亲自喂,刚柔并济,直到她吃下去为止。 关略那段时间像是变成一个双面人,哄唐惊程的时候软得像是一团云,暴躁的时候又恨不得将她吞下去。他向来也不是有耐心的人,要不是这些年被楼轻潇磨出一些细致,要换做他以前的性子估计早就不干了。 唐惊程却变本加厉。 她心里那么深的怨气,她也知道关略是在赎罪,可是他何罪之有?心里的痛苦和矛盾最终就成了一把双刃剑,砍他一剑,也伤自己三分。 那段时间两人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拉锯战,彼此歇斯底里,精疲力竭,就等着对方投降。 转眼便到年关。 唐惊程枪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骨头还需要在医院里养着。 除夕前几天老麦和叶覃去了一趟医院,进病房的时候刚好看到关略在给唐惊程喂汤。 他端着一只碗坐在床边上细声细语地哄,可唐惊程硬是一口都不肯吃,非但不吃,冷着脸甩手便把碗扫到了地上。 那架势实在太过分了,叶覃想要冲上去,老麦立即将她扯住:“别管!” “可是她这样…” “老九愿意!” 关略还真是愿意,那一大碗汤全部撒在他身上,他也只是甩了甩被烫红的手臂,将碎瓷片一点点捡干净,用袋子包好带出病房,顺便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一下被烫伤的地方。 “滋味如何?”老麦靠在洗手间的门上问。 关略不搭理,足足冲了一分钟,手臂上一大块红肿。 老麦抽了纸巾主动递过去:“打算一直在这伺候下去?”上丸状巴。 “不然还能怎样?” 老麦笑:“堂堂九戎台的头把交椅,成天窝在病房被她呼来喝去的,你让底下人怎么想?”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弄成这样我有责任!” “这句话你三年前也说过,当时楼轻潇被截肢,你也说要对她负责。” 关略当然记得,而且他也做到了,这三年对楼轻潇照顾得事无巨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明年就打算结婚的,只是现在弄成这样…… “你打算怎么办?”老麦又追问。 关略反问:“什么怎么办?” “病房那女人啊,你说你对她有责任,难道你也想买栋金屋把她藏到郊区去。”老麦这话明显带着一点讽刺。 关略没有很快回答,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 老麦制止:“这是医院。” 关略眉头紧蹙,老麦见他脸上憔悴烦躁的样子也就心软了,不再管,随他去。 关略熟练地将烟点上,抽一口,后背略显宽松地靠在水池台上,嘴里却突然说:“她跟轻潇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老麦插嘴,继而冷笑,“你说得对,她跟楼轻潇确实不一样,楼轻潇好歹是特警出生,当年受那么多苦也没跟你闹一句,可她倒好,娇气不说,我看她是故意换着花样折腾你。” 刚才唐惊程的无理取闹老麦是看在眼里的,任谁都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关略又抽了一口烟,鼻子里哼气:“其实她不娇气,只是心里怨气。” “怨气?怨什么?怨你当时选了楼轻潇?” 这问题关略真不想回答,他迅速将烟抽完,拍了拍老麦的肩:“走吧!” 老麦没好气,走几步又将关略喊住:“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唐惊程有植物性神经紊乱,这次她遭这么大罪肯定心理不平衡,回头你看紧点。” 关略心里一紧:“你说她会有轻生的念头?” “这是其一!”老麦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她原本就易狂躁,有轻生念头也很正常,我是怕她把怨气转嫁到别人身上。” “什么意思?” 老麦想了想也没说下去,敷衍了一句:“我也只是推测,反正你最好找人看紧她,以免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还有她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不适合一直住在医院,医院环境太闷闭了,或许出院回家会让她的狂躁症有所缓解,另外,她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让她跟朋友多交流一下也有益于她的情绪恢复。” …… 关略和老麦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唐惊程正坐在床上,双目无光,手指不断搅着自己的裤管,而叶覃就气定神闲地坐在对方沙发上,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病房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第58章 歇斯底里,或者沉默不语 老麦和叶覃走后关略去找了唐惊程的主治医师,商量一下让她提前出院的事。 出了医生办公室,他又给虞欢喜打了个电话。 唐惊程住院的事一直没有对外透露,除却唐稷,虞欢喜应该是第二个知道她受伤的人,只是关略还是隐瞒了实情。只说她出了一点事故。 关略回病房的时候地上的汤水和碎瓷片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唐惊程靠在床头,两眼放空。 窗口的光线照在她虚白的脸上,皮肤近乎透明,额头那处几乎可以看清下面的青筋。 她这样无力又无措的模样让关略觉得不好受,他甚至情愿她跟自己闹,跟自己吵,可是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这样呆呆坐着不说话。 关略搓了搓手指,走过去。 “我已经叫人重新送了一份汤过来。”他边说边将她面前的小桌板收掉。 唐惊程的眼珠子动了动,扫了眼他手背和手臂上被她烫红的地方,想说话,可嘴皮扯了扯,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得出来。 两人之间的交流近乎为零。 要么歇斯底里,要么沉默不语。这是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 关略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也早晚会疯掉的。 “我跟医生说过了,后天就让你出院。” 唐惊程总算给了点反应,目光移到了他身上,里面有期许,也有一些兴奋。 关略苦涩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想住在这,出院之后我会让几个护工跟你回去,环境变一下,可能你的心情也会好一点。” “所以我的手呢?还是好不了了。对吗?”她总算愿意跟他说了一句正常的话。 关略早想好了最合适的词来回答他:“手不会有问题,医生说好好调理,等骨头养好之后生活自理肯定没有问题,但前提是你要听话。” 这话其实他是带有一点“哄”的意思的,只是关略实在不擅长哄女人。从小刀口浪尖的。让他去砍人肯定没问题,但软着调子哄女人真心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所以“哄”的就不伦不类了,听着倒像是责备和命令。 唐惊程嘴角带着一点凉笑,突然将右手那条手臂抬起来,抬到关略面前,问:“你知道的,我生活自理一塌糊涂,我不会做饭。不会拖地,不会叠衣服,我要生活自理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能拿锉刀,腕部有力,一刀下去可以勾出我想要的弧形,你告诉我,如果我听话,是不是就可以?” 关略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她有时候说话太刁钻了,掐着你的软肋去。 “嗯?”唐惊程又逼了一句。 关略眉头锁紧,抬起头来:“很多事情都说不准,医生也没说一定不能恢复。” “好。”她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那你握住我的手。” 她将右手凑过来,关略立即握住,大掌囊括。 唐惊程的眼泪一下子又下来了。 “怎么了?”关略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她轻轻摇头,泪眼望着他:“没有了,以前你握我的手,我能够感觉到里面的温度,很暖,有些干燥,你手掌里还有薄茧,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曾经她最迷恋的温度和触感啊。 如今她这条手臂…… “关略,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用了。”唐惊程声音悲戚,关略心头绞疼。 他伸手过去给她擦眼泪,她将身子倒过来,额头顶住他肩膀,哭得太厉害了,关略感觉整个胸腔都被她颤得疼。 那种无力感遍布全身,脑中像快进一样闪过唐惊程中枪时的那双眼睛。 谁说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人在地狱里呢? 他又何曾舒心过? 中午吃过饭后关略有事要出去,唐惊程总算睡了一会儿,不过没睡多久就被开门声吵醒了。 虞欢喜大呼小叫地进来。 唐惊程撑住爬起身:“欢喜姐你怎么来了?” “你个死丫头!”虞欢喜本想先骂几句,一见唐惊程的鬼样子就不舍得了,眼泪一下子冒出来,蹬蹬蹬跑到床前,“怎么弄成这样?啊?什么事故要弄成这样?” 冒失地还是抓了唐惊程的右手。 唐惊程立即将手抽开,虞欢喜这才发现她肩膀上绑着绷带,立即挪了挪屁股,问:“怎么样?被我抓疼了?” “没有。”唐惊程心想疼才好,至少说明有知觉,但虞欢喜不知道这些,咋咋呼呼地又问了许多事。 唐惊程不想解释,也没法解释,要么敷衍,要么就不说话。 虞欢喜知道她的脾气,也不问了,只指着门外:“门口那些人算怎么回事?” 唐惊程苦笑一声:“看着我的。” “看着你?保镖?可我怎么觉得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 正说到这的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齐刷刷几个人喊了一声“九哥”。 继而门被推开了,关略走进来。 虞欢喜一愣,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唐惊程:“门口是他的人?” 唐惊程没回答,关略自己走过来,将大衣脱了随手扔到沙发上,挺自在地问:“虞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虞欢喜一时心里就开始打鼓。她以前就觉得这男人身上有邪气,现在他这么往沙发上一坐,暖气烘得他那双眼睛黑得更渗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过虞欢喜也不是傻子,审时度势,自然知道有些事不能随便问,于是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虞欢喜来了之后唐惊程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其实她这阵子闹,也就跟关略一个人闹,其余大多数时候她还算安静。 关略也不想待在病房听俩女人说话,拿了大衣出去。 刚走出医院便接到叶覃的电话。 “九哥,迟峰一小时之前跟苏霑接触过。” 关略冷笑:“早就料到了,迟峰逃不出云凌,自然会去投靠苏闳治。” “那接下来怎么办?跟苏闳治翻脸?” “不需要!”关略心里很清楚,“苏闳治那只老狐狸眼中只有利益,当初跟迟峰亲近是因为迟峰有利用价值,现在就未必了。”亚吐刚扛。 这么一说叶覃也明白了。 “九哥的意思是…?” 关略闷哼了一声:“也是时候了,扶范庆岩上去吧。” …… 苏霑给迟峰安排了一间旅馆,亲自送他过去。 迟峰感激不尽:“谢谢苏少出手帮忙。” “应该的,迟叔您一直在帮我爸料理云南那边,这些年也给我爸省了不少心。”苏霑场面上的话说得很漂亮,迟峰又客套了几句。 苏霑临走的时候又给他留了一些钱。 “房间的费用我都已经付过了,迟叔您放心住着,有其他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迟峰千恩万谢,穷途末路之时总特别信任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迟峰那时候心里多少还有些宽慰的,觉得苏家人至少还有些良心。 苏霑安顿好迟峰之后出了旅馆房间,走廊里几个跟来的下手都站在门口。 “苏少…” 苏霑又看了看房间紧闭的门,嘴角笑得特别阴冷:“给我看好了,别出岔子!” “明白!”下手领命,苏霑摸了摸下巴胡子悠哉哉地出了旅馆。 隔天唐惊程便要出院了,护工在给她收拾东西。 唐惊程心情难得还不错,可能是因为知道明天就可以回去的缘故,早上居然破天荒地乖乖喝掉了一整碗粥。 护工给关略打电话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郊外别墅陪楼轻潇吃早饭。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过去。”挂电话的时候关略嘴角还带着一抹不自觉的笑,这些楼轻潇都看在眼里。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佯装随口问:“什么事啊?一大早看你这么高兴。” 关略本想说实话,可想了想还是撒了谎:“没什么,店里的事。”说完就拿了外套起身,一副打算要走的样子。 楼轻潇赶紧推着轮椅滚到他面前:“这么急啊,我看你早饭都没吃多少。” “吃饱了,你再吃点。” “我也不吃了,送送你。” 关略本想说“不用”,但见楼轻潇满脸期待,也就没阻止。 他的车就停在别墅门口,台阶上有特意为轮椅铺的斜坡。 楼轻潇顺着斜坡下去,关略替她把她身上的披肩拢紧:“进去吧,外面风大。”神态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楼轻潇心里抽着疼,却偏要笑着说:“好,那你开车小心。” “知道!”关略开了车门,正准备上去的时候又听到楼轻潇喊:“九哥?” “嗯?还有事?” 楼轻潇将手在膝盖上抠了抠,最终只摇了一下头:“没,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今晚还来这吃饭吗?” “……”关略眼底闪过一丝为难。 楼轻潇立即自圆自话:“如果忙就别管我了,我也就顺口问问,快去吧,我进屋了,真冷。”说完她就滑着轮椅转身回去。 关略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楼轻潇进了屋子他才上车。 车子很快驶出,楼轻潇在厅内的落地窗前转过来,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车子的背影。 她一下子松了轮椅的轮子,双手掐着自己的膝盖,越掐越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下身体里快要冲出来的激烈情绪。 护工将唐惊程的碗筷收掉,她抽了湿巾擦了擦嘴,正准备躺下去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喊。 “姐姐,姐姐在这间吗?” 第59章 探望,准备出院 护工将唐惊程的碗筷收掉,她抽了湿巾擦了擦嘴,正准备躺下去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喊。 “姐姐,姐姐在这间吗?” 唐惊程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正准备下床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一个人影闪进来。 姚晓棠先把头往里面探了一下,见床上坐的人确实是唐惊程。这才跑出去冲走廊上喊:“苏哥哥,这间,姐姐就在这间。” “……” “……” 唐惊程脸色有些难看,苏诀和她怎么会来? 扶住床沿正准备下来的时候姚晓棠已经拉着苏诀进来,苏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棠棠知道你住院了,昨天就吵着要来看你。”难为苏诀这张面瘫脸还会愿意跟唐惊程解释。 唐惊程也不能把他们轰出去啊,再说她对姚晓棠并不讨厌,甚至说还有些喜欢她,喜欢她单纯没有城府的性格。 或许相似的人总有些惺惺相惜,唐惊程轮性格也是直白清爽毫无心机,所以她才会对姚晓棠有好感。 只是这个苏诀嘛…… “姚小姐来我很高兴,只是苏先生您是大忙人,怎么也会有空一起来?” 苏诀脸色原本还有些难看。被唐惊程刺了一口之后他居然直接笑了出来:“唐小姐的意思是看见我就不高兴?” “废话!”她也不客气,对这男人的腻烦简直全都写在脸上。 苏诀留意她的眼神,笑容一点点变冷,冷得唐惊程不由将眼睛从他脸上挪开。 姚晓棠反正好坏都看不懂,一手挽着苏诀一手亲热地挽着唐惊程,挽的还是她右边那条手臂,摇了摇:“姐姐你瘦了好多,要不是虞小姐给苏哥哥打电话刚好被我听到。我都不知道你在医院,对了,苏哥哥说你手臂受伤了,是出的车祸吗?有没有很严重?伤在哪里呢?” 姚晓唐n多问题甩过来,又忙乱地晃了晃唐惊程的右手。力度没控制住。不巧扯到她肩膀上的枪伤,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唐惊程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忍住,没打算吱声。 苏诀却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将姚晓唐拉过去,自己站到了唐惊程身边。 “你不是说空手来看病人不好吗?” “对,可是医院门口的店都还没开门呢。”姚晓棠沮丧地皱着眉头,模样甚是为难。 苏诀好像很受用她这样。看了眼手表,像是半哄半骗:“这个点商店应该已经开门了。” “真的吗?那我去给姐姐买束花来!”姚晓棠又凑到唐惊程那边,特热情地扯了扯她的手臂,还是那只右手,唐惊程眉头又皱了一下。 姚晓唐说:“姐姐,刚才苏哥哥带我来的时候经过一家花店,我去给你买花!”说完就要走,苏诀拉住她。 “这么急?我带你一起去。” “不用,你在这陪陪姐姐吧,反正那店我还记得,就在医院附近。”说完就闪了,急得很。 苏诀没拦住,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姚晓棠下去了,要去附近买花,你跟着她。”刚才对姚晓棠还算温和,现在对司机又恢复面瘫脸了。 不过唐惊程看得出来,这男人虽然看着阴寒,可对姚晓棠还算用心。 “你很迁就她?” “什么?”苏诀收掉手机。 唐惊程看了看门口,带点嘲讽:“你这人狼心狗肺,不过对你女朋友还算过得去。” “谢谢,我全当你是在夸我。”苏诀又是一声寒笑。 唐惊程实在看不惯他那张脸,虽然五官俊朗逼人,只是笑起来的样子实在让她讨厌。 苏诀也知道这女人不待见她,可她越这样他越要挠。 “还记着那件出水芙蓉的仇?” “当然,我会记一辈子!”唐惊程面露狠色。 苏诀突然顿了顿,欺身过去。 “很好,但愿你记一辈子,不过一辈子很长……”他的声音变得格外阴柔,唐惊程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包围住,莫名的压迫感,总觉得这男人就像一条毒蛇,正在向她吐着信子。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苏诀享受她脸上的惊慌和害怕,偏不让她躲,一把扯住她的手,该死的还是右手。 唐惊程条件反射似地想甩开他,可手臂没力气,无端却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嘶——”她痛苦地哼了一声。 苏诀没有松,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声音一点点贴过来,几乎快要贴到她耳根了。 “唐小姐,枪伤不易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唐惊程猛地抬起头来看他。 这男人怎么会知道她受的是枪伤?对外连虞欢喜都瞒着的,苏诀不可能知道! “你…” “唐小姐别这么看着我,纸包不住火,很多事也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不但知道你受的是枪伤,还知道这伤是因谁而起。” 苏诀的声音越说越轻,只是两人贴得太近,唐惊程可以从他幽黑的深眸里看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仓皇讶异的自己。 唐惊程原本就觉得他可怕,现在更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你调查我?”唐惊程虽然觉得自己这个猜想有些可笑,但实在找不到苏诀要调查自己的理由。 没料苏诀淡淡一笑:“何止调查,我一直在关注你。” “就为了想把我挖去苏梵?那恐怕苏先生要失望了,我现在就算有心也未必有力了。”唐惊程带着一点倔强,可苏诀还是从她眼底捕捉到明显的失落感。 “我知道,那颗子弹伤了神经,不过没说一定就判了死刑。” “那我是不是该谢你专程跑来安慰我?医生已经说过不可能恢复成原样!”唐惊程真烦这男人靠自己这么近,浑身逼人的危险气息几乎让她窒息,更糟糕的是此时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她想抽回来,可苏诀却紧握不放。 “你想怎样?”唐惊程没法使力,怕真的撕扯到伤口。 苏诀却将她的手越拢越紧,几乎是桎梏住,特满意此时唐惊程脸上气恼又无助的表情。 “不想怎样,只是想告诉唐小姐,普通医生说你的手无法恢复原样,那是因为他们水平有限,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找人治好,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谢谢,不用!”唐惊程回答得很坚决,“我不需要,也不信你能找人把我的右手治好。” “这么不信任我?或许可以试试呢?” “不用试,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唐惊程对他说的话全然不醒,也完全不想跟这男人有过多联系,冥冥之中就感觉他不是什么善类,好像跟他多呆一秒都会死。 “麻烦,可以放手了吗?”唐惊程眼里慢慢的嫌弃。 苏诀冷眼一扫,松了她的手腕。 刚好走廊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果然数秒之后姚晓棠捧着一束硕大的白玫瑰闪进来,花束大得几乎遮掉她大半个脸。 “姐姐,送你!”她热情地把怀里的花递给唐惊程。 唐惊程一时犯难,旁边的苏诀反应比较灵敏,意识到她一只手不方便,不动声色地替她接了花放到一旁柜子上,却没有看唐惊程,而是偏向圆脸红扑扑的姚晓棠。 “是不是走了很远的路,说了我带你一起去的!”刚才还一身阴冷,此时却是风和日丽。 唐惊程只能在心里腹诽,这个面瘫,双面人! 姚晓棠似乎很受用苏诀的温柔,人前也不避讳,直接贴着他的身子撒娇:“还好啦,没走多远,我就是想亲自去给姐姐挑束花么!” 说着又转过身来对着唐惊程,手臂一晃,唐惊程只觉得眼前有光束闪了闪。 “姐姐,花好看么?”姚晓棠问,唐惊程的目光却落在她左手无名指那枚硕大的钻戒上。 “姐姐,姐姐…” “嗯?”唐惊程发觉自己有些失礼,正准备回答,姚晓棠却突然又跳转话题了,大大方方地将左手举起来,“姐姐是不是看到我的戒指了?漂亮吗?” “漂亮。”这句是真心话,那么大的钻石怎么可能不漂亮。 姚晓棠更欢喜,头一下子枕到了苏诀的胳膊上:“这是苏哥哥给我的订婚戒指,上面的钻石是他去工作室找师傅教他亲手切割镶上去的哟。” 一听就知道姚晓唐很得意,唐惊程看了眼她旁边似笑非笑的苏诀。 “你们订婚了?” “对啊,苏哥哥跟我求婚了,我今天来是特意要谢谢姐姐的,苏哥哥说是姐姐把那樽出水芙蓉让给了我,我可喜欢了,先前苏哥哥也去找过雕出水芙蓉的人买,可他就是不肯卖,说什么这东西不是商品,他要留着当纪念,后来还多亏姐姐卖给我了……” 姚晓棠越说越兴奋,唐惊程眼底的湿气却越来越浓。 “你之前去找过邱启冠?”她直接问苏诀。 苏诀点了下头,算作承认。 “不过他当时没同意,他说这件作品对他有特殊意义。” 难怪当时唐惊程在美术馆第一次展出这件作品的时候苏诀就能认出作品中雕的女子背影就是她,原来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作品代表的意义。 “可后来这东西还是到你手里了。”唐惊程这话说得甚是悲戚。 苏诀薄唇抿着:“所以我要谢谢你,谢你把它让给我。” “是让吗?分明是抢!”唐惊程丝毫不客气。 苏诀笑出了声:“随便你怎么说,我和棠棠已经准备订婚。” “对啊,苏哥哥说先订婚,再找个好日子…娶我回去!”姚晓棠突然就抢着回答,面颊飞红,带了一点小女人的娇嗔。 唐惊程在心里暗嘘了一口气,虽然眼前这两位,一个面瘫一个成天欢天喜地,两人站一起实在不相配,可能够戴上钻戒许下承诺便是一种缘分。 “恭喜!”唐惊程看向苏诀。 苏诀为她突然软下来的样子感到讶异,唐惊程只能微微笑了笑:“别这么看着我,这句恭喜是真心的。” 她与邱启冠没能完成这种缘分,却愿意衷心祝福别人。亚广圣划。 关略将车停到住院楼下的时候正好看到苏诀和姚晓棠从里面出来,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离开医院后苏诀先送姚晓棠回去,遂再驾车去公司。 路上他给缅甸那边去了个电话。 “峥子,我刚去医院看过她。” “怎么说?” “情况不好,右手臂功能部分丧失。” “所以你打算让我破例给她治?” 苏诀握着方向盘冷笑:“关键是她不愿意!” 第60章 出院,接她去老宅 关略进病房第一眼便看到了柜子上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白玫瑰,他料想到应该是刚才苏诀送的,却没点破,只问:“你原来喜欢花?” “哪个女人不喜欢花?” “白玫瑰?” “要看谁送的!”唐惊程有些赌气。 关略又瞅了一眼花,问:“那这束呢?” “非常以及十分喜爱!” “那我帮你插起来?” “好啊,放点水。摆我床边上!” 关略眉头略微皱了皱,但还是照办,很快一大束明艳的玫瑰放到唐惊程的床边,她凑过身子去闻了闻,脸上显出些许喜悦之情。 关略心里更不爽了,妈的,这好像是他最近第一次在这女人脸上看到笑容。 隔日唐惊程便正式出院了。 虞欢喜一大早就到了医院,打算来接唐惊程回去,可没料到关略到得比她还早。 唐惊程的东西早就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两个手下把东西拿去车里。 关略领头扶着唐惊程下楼,身后跟了好些下手,虞欢喜一声不敢吭,巴巴跟在最后。 到楼下的时候场面更加宏大。七八辆统一配置的吉普指挥官排成两排,打头的是一辆军绿色悍马,车身庞大,车窗上贴着不透光的挡风膜,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张牙舞爪地停在医院门口实在过于招眼。 虞欢喜看了心里更是渗得慌,她还记得自己上次问关略车子的场景。 当时他多低调啊,来见唐惊程就开一辆路虎。 为这虞欢喜还特意讽刺过他。 “不错呀,路虎。你的?” “不是,跟朋友借的!” 关略那时候轻描淡写,吊儿郎当的模样虞欢喜还记得清清的,此时再看这个男人,一身黑色大衣走在最前面。背影冷肃。气势绝然。 他扶着唐惊程走到车边上,后面早有人跑过去替他开了后座的门。 躬身喊一声:“九哥!” 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先把唐惊程扶上车,这才转过身来,一下子就捕捉到虞欢喜在后面偷偷盯着他看的眼神。 那目光太抓人了,里面有不动声色的绝狠,吓得虞欢喜立即低下头去。 “虞小姐还要跟着?” “啊?”虞欢喜一时没反应过来,关略一手扶着门一手插在口袋里,旁边手下已经聚拢过来。将虞欢喜围在中间。 她哪儿见过这种架势啊,腿都吓得有些软了。 “不跟了不跟了……我跟惊程再打声招呼就走。”虞欢喜走到车子旁边跟唐惊程寒暄了几句,掉头就离开,不,应该算是逃。 悍马出发驶出医院,关略陪着唐惊程坐在后座上,车身宽大,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坐得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换车?”她突然问。亚广亩血。 “开腻了。”关略很自然地回答。 “可你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唐惊程转身刺冽冽地看着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应该指的是楼轻潇。 关略这次没说话。 唐惊程轻哼了一声,用左手敲了敲车窗玻璃,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防弹玻璃?” “对!” “那车窗膜呢?贴得这么密不透风,防止外面的人看到车内的情况?” “……” “还有后面跟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打算守到我家门口去?” “没有!”关略总算给了一点反应,“不是你家,这段时间你暂时换个地方住!” 唐惊程心一冷,转身看窗外,透过黑压压的挡光膜,外面的路果然不是回她公寓的路。 “我不去,让我回家!”唐惊程试图去开门。 司机吓得立即急刹车,后面几辆车子也跟着咔咔咔全部停下来,七八辆车子这么一停,路上几乎堵住了一大半。 关略扯过唐惊程那条左手:“回来!” “我要下车!” “不准!” “我要下车!!!”唐惊程铁了心要去开门,关略从后面将她抱住,她这点力气,又伤了一条手臂,根本不是关略的对手,他只需轻轻一拎一甩便把她整个人甩到了座位上。 门锁中控被锁上。 “开车!” 司机领命,车队重新出发,道路通畅起来,唐惊程却用那双可以吃人的眼睛死死盯住关略。 “你在怕什么?” “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唐惊程笑容凉瑟,“你又是换车又是找这么多人跟着我,不就是怕他再回来找我吗?可是我不怕,我只求如果他再回来,可以爽快地给我一枪,朝这里打!” 她神情激动地用手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朝这里打,一枪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至于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 唐惊程面目痛苦,关略看上去却无动于衷。 他不擅长哄人,哄楼轻潇或许还勉强可以,可是哄唐惊程他不会,现在每次唐惊程闹的时候他通常只有两种反应,要么忍,任由她闹,要么用暴力制止,强行将她的情绪压下去。 现在在车上,车内空间有限,还有司机在场,关略企图想先安抚她。 “你过来,别闹。”他伸手想把唐惊程往自己身边拉一点。 唐惊程自然不肯,转身还想去开门,关略一把将她扯到身边,没有顾忌她的伤口,唐惊程疼到头皮发麻,抬眼刚好对上他深黑的瞳孔。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男人的样子,在腾冲山腰的车祸现场,他在处理伤者血淋淋的伤口,当时他也有这么一双眼睛,锋利无比。 现在他让她别闹。 她确实不应该闹,她应该知道这男人耐心有限,手握大权,高位冷冽,他所有平和的面目都只是表象,身处这位置的人怎么可能有一颗柔软的心。 唐惊程不言语,对着他的目光,僵持之际关略的手机却响了。 他将手机掏出来,两人都扫了一眼屏幕,“轻潇”二字仿佛一针软化剂,唐惊程亲眼看到他脸上恶寒的表情顺便被温柔替代。 “喂…”他接电话的时候顺手松开唐惊程的腕部。 楼轻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溢出来:“九哥,我刚起床,一醒就发现你又走了,怎么这么早?”楼轻潇的声音也如她的名字一下轻渺细微,车子里又安静,唐惊程听得一字不差。 关略坐直身子:“今天上午有事。”语气也是出奇的温腻。 “那今天晚上还来我这吗?” 关略睨了一眼旁边的唐惊程:“看情况。” “哦,如果忙就别赶来赶去了,只是明天是除夕。” “我知道。” “那我让欣姐安排晚饭?” “好…” 后面的话唐惊程就没再听了。 她突然发觉自己这段时间闹得没意思,闹也应该有闹的资本,如果对方不来哄你,你便是自己作践自己,如果对方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就是闹笑话给别人看。 以前唐惊程还以为关略这种人天性凉寒,脾气糙,不会哄人,可今天算是见识过了。 他好好说话的时候也很暖,只是要看对方是不是他在乎的人。 后半段路唐惊程很安稳,自己靠在椅子上,右手微曲着放在膝盖。 关略收了手机没再说话,车厢里静得吓人。 大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一条窄径,路面不宽,刚好容一辆车行驶,两边却种了许多银杏树,枝宽叶密,只是这季节叶子都落了许多了,地上一大片金黄色的小扇子。 车轮碾过去,可以听到咔咔咔的碾碎声。 唐惊程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她工作室院子里也有几棵银杏树,当时地址还是邱启冠陪她一起去选的,选了好些地方她都不满意,最后却一眼相中了那几棵种了银杏树的老院子。 “前面就到了。”一路没说话的关略终于吭了一声。 唐惊程没搭理,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银杏叶。 大约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老宅门口,30年代的老别墅,只有三层,可因为楼身长,所以建筑面积巨大。 门口一大片修葺整齐的绿荫,喷水池,有些斑驳的石雕美人像。 这是关家老宅,一切都透着旧味,却不破败,相反处处能看出岁月沉积下来的威势和庄穆。 关略的车子抵达老宅门口,其余车子都停在数米之外的停车场上。 门口早就有下人在候着了,见关略的车子开过来,直直站成一排。 关略先下车,想过来扶唐惊程,可她没给他机会,自己开了车门下去。 “九少爷!”首先走过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老人,穿着浅褐色薄羊绒背心,银鬓斑白,面容和蔼,身子杆儿挺直,看着很有精气。 关略拉了拉唐惊程:“宁伯,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人,受了点伤,要在宅子里修养一阵子。” 宁伯转向唐惊程,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一番,恭恭敬敬地回:“九少爷您客气,这宅子都是您作主的,您说让谁来住都没问题。” “那还要劳烦宁伯多照顾。”关略也没多客气,唐惊程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臂。 宁伯看出眼前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融洽,也没多问唐惊程的身份,只说:“唐小姐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外面风大,九少爷带她进去吧。” 一行人进了宅子。 宅院很大,看上去像有些年数了,古色古香之余又透着雅致不凡。 关九走在最前面,在大厅先扫了一眼,回头问宁伯:“阿喜呢?” “刚起床,佣人在餐厅给他喂早饭呢。” “那我过去看看。”说完回头又看了眼唐惊程,“你先跟宁伯去房间,看看还缺什么,缺什么就跟宁伯讲。” 唐惊程也不矫情,既然来了总不能委屈自己,她瞬间转了一张笑脸:“好,那麻烦宁伯了。” 宁伯愣了愣,这姑娘从进门到现在一路都板着脸,没料到她会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 “唐小姐客气。”宁伯躬了躬身,走前面带唐惊程上楼。 关略在后面皱了下眉头,苦笑着往餐厅那边走去。 …… “唐小姐的房间在三楼,九少爷说您喜欢安静,三楼刚好现在没人住,您住着也清静。” 说话间宁伯已经把汤唐惊程带到了楼上,走廊宽长,两边都有许多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房间,唐惊程跟着一路弯弯绕绕,走了好久才停在一间房间门口。 “从楼梯上来往东边走,拐两个弯,倒数第二个房间便是您的房间。”宁伯边说边掏出钥匙开门。 唐惊程走进去,房间宽敞,家具齐全,上午的阳光刚好照进来铺在床上。 唐惊程深呼一口气,可以闻到空气中带点冬日干燥的阳光和花香味。 对,花香味。 唐惊程一进门就看见了,床头一樽古董花瓶,瓶子里插了一大束红玫瑰。 “唐小姐您先看一下,缺什么尽管开口。” “不缺了,很好。”确实都不错,她只是走到花瓶前面,指着那束玫瑰,“这花也不错,宁伯你有心了。” 宁伯却笑了笑:“我一个老头子可想不到这些,花是九少爷让准备的,他说唐小姐可能喜欢。” “那怎么是这颜色?” 宁伯立即追问:“怎么?唐小姐不喜欢这颜色?” “不是,喜欢啊,只是这红色也是你们九少爷交代的?” “那倒不是,我们九少爷哪里顾得了这么细,红色是我叫下人看着选的,九少爷只说别插白色的就行。” “……” 唐惊程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乐了一下,这个小气的男人。 “唐小姐。”宁伯打断她的思绪,“九少爷让我给您准备了几套换洗衣服,衣服都挂在那边柜子里了,尺寸是九少爷给我的,您要穿着不合适就告诉我,我再安排人去店里换。” 唐惊程没料到这男人会想到这么细致的事,走过去打开柜子,里面挂了一排这季节的衣服,她大致翻了翻,很奇怪,大多数是红色和白色,以开襟式样为主,宽松式样,都是棉麻或者羊绒的材质。 “九少爷说您手臂有伤,所以要求衣服宽松一些,穿起来方便。” “那他可真是够操心。”唐惊程这话纯粹是气话,心里有怨气,怨他一边对自己态度这么恶劣,一边又帮她把什么事都安排好。 宁伯走后唐惊程从柜子里选了一条红色的宽松长裙换上,外面披了件羊绒开襟衫。 就这么简单的装束她都穿了好久,弄得浑身是汗,本还想把蓬头垢面的头发扎一扎,可右臂试了几次也没抬起来,她只能把头发胡乱往脑后撸了撸,看着镜中苍白瘦削的自己,心里气馁又恼怒。 下楼的时候宁伯已经走了,厅里传来孩子的喧笑声…… 第61章 除夕,他在哪里 “九哥哥,九哥哥……”童声稚语,唐惊程拐到楼梯口的时候刚好看到关略撸着一个男孩将他一把甩到沙发上。 男孩咯咯笑个不停。 关略压住他,拿蜡笔在男孩脸上乱画东西。 “真幼稚!”唐惊程嗤了一声。 没料到沙发上的小男孩居然能反击,伸手就去挠关略的咯吱窝,关略好像怕痒。一下子就从沙发滚到了地上,小男孩转败为胜,骑在他肩膀要他学乌龟。 “好了小少爷,赶紧下来,别没规矩!”旁边的佣人似乎带点责备。 关略却不以为然,抱住小男孩又开始闹起来。 整个大厅都回荡着小男孩和关略的笑声。 唐惊程站在不远处看了很久,她从认识关略到现在,看他笑过无数次,冷笑,淡笑,苦笑,蛊惑的笑,每一次都感觉他的笑容上蒙着一层纱。仿佛他一直是以假相示人。 唯独现在,他笑得那么灿烂放肆,俊野的五官不再那么逼人了,变得真实温暖。 唐惊程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有太多张面孔,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样子。 对手下严厉,对眼前这个孩子窝心,对楼轻潇温柔。唯独对自己,总是若远若近。亚广央圾。 “九哥哥…有…人……”首先发现唐惊程的是阿喜。 他吓得一下子就从沙发上滚下来,双手双脚撑地想自己爬,可明显手脚不协调,关略立即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阿喜别怕。这是九哥哥带来的阿姨。会在这里住一阵子。” “阿…姨……”似乎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有些陌生,所以简单两个音节都说得含糊不清,只是一双眼睛对唐惊程充满好奇,死死盯住她看。 唐惊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走近一点才发现孩子长相有些怪异,身材瘦小,头颅偏大,眼间距有些远,嘴巴长着。下巴上有沾上去的口水,脖子上还围了一个围兜。 实在看不出这孩子的年纪,但唐惊程至少看出这孩子跟普通孩子不一样。 阿喜被唐惊程看得更加害怕,不由跌跌撞撞地往关略身后缩。 关略朝旁边佣人使了个脸色,自有人过来牵住阿喜:“小少爷,走,我们外面玩去。” 阿喜跟着佣人离开,大厅里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关略刚才脸上的灿烂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手里的蜡笔扔到桌上。 “他…” “阿喜,我弟弟。”关略回答得飞快。 唐惊程却又愣住了。 “你有弟弟?” “我有弟弟很奇怪?” “从来没听你跟我提过。”唐惊程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是什么身份?到这地步她还没发觉自己对眼前这男人从未了解过吗。 “不过也对,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之外,其余一无所知。”唐惊程有些赌气地坐到沙发上。 关略也懒得解释,看了她一眼,看出她已经换过衣服了,裙子穿着很合身,只是头发蓬乱,红色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蜡白。 他不由心里又糙起来,还记得她穿傈傈族服饰的时候,红衣白裙,站在老街的阳光下甚是动人,还有那天她的玉雕展,化了淡妆,精致的收腰红裙礼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格外玲珑明艳。 关略一味就觉得她穿红色会特别好看,有些冷艳,又有些妖娆,可现在站自己面前的唐惊程面无血色,长期卧床导致皮肤过于苍白,整个人像是一朵失去水分即将枯萎的花。 关略又闷了一口气。 “阿喜是我义父的儿子,出生的时候就患有小儿脑瘫,有时候闹起来可能会有些吵,你住在这里麻烦你忍一忍。还有他不喜欢生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别去欺负他。” 说得好像唐惊程就是个专门欺负小朋友的坏巫婆。 唐惊程懒得搭理,大厅里的气氛有些僵。 刚好宁伯走进来:“九少爷,唐小姐,午饭准备好了。” “我还有事,就不留下来吃饭了。”关略拿了大衣准备要走,唐惊程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宁伯将他送到厅门口,他却又突然转过身来:“把她柜子里红色衣服都换掉,穿着不好看。” “……”宁伯有些奇怪,当初是他特意叮嘱多买些红色,怎么现在又要换掉? 不过宁伯在关宅当了几十年管家,深知不过问主子私事的道理。 “好,我下午就让司机拿去店里换掉。” 唐惊程在沙发上一直坐着没有动,直到门外响起车子的发动机声音她才回神。 宁伯走进来,见唐惊程独自坐在沙发上的侧影实在过于冷清,于是过去说:“九少爷平时很忙,宅子这边他也难得来一趟,唐小姐您是少爷请来的贵客,住在这里别觉得不习惯,有什么要求您就直接跟我提吧。” 唐惊程只能勉强笑了笑:“谢谢宁伯。” “唐小姐客气,那现在您先去吃饭?” …… 唐惊程在关宅第一晚睡得不大好,毕竟是陌生环境,要不是吃了药估计她都得失眠。 第二天睡得倒挺晚,起床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楼里找不着一个人,她自己去了餐厅,桌子有为她留的饭,牛骨汤是专门为她炖的,用小汤煲温着,她随便喝了半碗算是打发了一顿。 饭后在楼里转了一圈,偌大的房子冷清得可怕,唐惊程最后还是滚回房间继续睡。 可刚睡没多久就被楼下孩子的哭闹声吵醒,她心里烦躁得很,赤脚去了阳台,视线挑高,可以将楼前那条银杏树笼罩的小径尽收眼底。 这条小径也不知通往哪里,但两边没有其他房子了,应该是给关家老宅专用的通道,此时小径上三三两两站了一些人,穿着宅子里统一发放的佣人服,拿着梯子正往银杏树上挂东西。 挂的是红灯笼。 唐惊程看出来的,确实是灯笼,已经挂了大半条路,金黄的树叶间缀着一串喜庆的红,煞是好看。 唐惊程不由笑了笑,这才惊觉今天是除夕。 年关,团圆的日子。 唐惊程掏出手机给唐稷打了个电话,给他拜了个年,顺便告知自己要在朋友这住段时间,唐稷居然没有多问。 这点让唐惊程颇为惊讶。 以前自己去哪儿父亲都要再三追问清楚,他总说女儿再大在他心里也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后来跟邱启冠正式交往他才肯放手一些,说白了还是唐稷比较信任邱启冠,觉得他是可以托付之人。 可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唐稷反而不怎么管唐惊程了,就连她大过年地住关略这,唐稷居然也没多问一句,只让她照顾好自己。 唐惊程不免有些失落,这种失落感自从邱启冠走后一直如影随形,现在除夕将至,她独自一人身处这栋幽静空阔的郊外老别墅,心里简直压抑得窒息。 唐惊程穿好外套下楼,刚好看到宁伯从外头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佣人,抱着哭闹不止的阿喜,小东西手脚乱窜,脸上糊满了眼泪和口水,嘴里依依呀呀鬼叫个不停,也不知道在叫什么东西。 场面看着挺渗人的,可抱住他的佣人却面无表情,好像阿喜闹成这样他们无动于衷,很快孩子就被佣人抱去后厅了,哭喊声远了一点。 宁伯这才走过来:“唐小姐,把您吵醒了吧?” 唐惊程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那小孩怎么了?” “您说小少爷?他吵着要去找三太太和九少爷。” “三太太?” “就是老爷生前娶的第三任太太,小少爷是她生的。” “也就是阿喜的妈妈喽?”唐惊程朝后厅看了一眼,还能听到孩子的叫喊声,她就不懂了,“今天是除夕,他想找妈妈也很正常,他妈妈呢?” “哎…老爷一走三太太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小少爷这几年一直是宅子里的佣人带大的。” 唐惊程心里不免发酸:“那他就一直一个人住这?” “偶尔九少爷会过来看看他,其余就没别人了。”宁伯说得心里也觉凄凉,“唐小姐您多担待,小少爷先天不足,闹起来的时候比较折腾。” “我没关系。”她怎么可能跟一个脑瘫的孩子计较。 “那我先去忙了,厨房那边在准备晚饭。” “这么早就做晚饭?” “对啊,今晚是除夕,本地几个佣人弄完都要提前回家跟家里人吃团圆饭。”宁伯说完就走了,唐惊程站在空荡荡的大厅,耳边还听得见阿喜的哭声。 她追了几步过去:“宁伯,等一下。” “唐小姐还有事?” “那个…你们九少爷今晚会过来吗?” 宁伯脸色转了转,唐惊程怕他误会,立即改口:“我意思是阿喜哭成这样,今天又是除夕,他是不是要过来看看他?” “不会的,小少爷经常这么闹腾,九少爷不可能时时过来哄他,况且今天还是除夕,九少爷就更不可能过来了。” “为什么?” “他得去陪楼小姐啊。” “你是说楼轻潇?” “对啊,每年除夕还有其他节日,九少爷基本都是陪着楼小姐过的。”宁伯讲完就离开了。 门外挂完灯笼的几个佣人说说笑笑地走进来,带进一阵冷风。 唐惊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可以预感到这个除夕夜会很冷。 第62章 除夕夜,她不见了 晚饭很早,四点多就吃了,而且菜色绝对丰盛,可惜桌上只有唐惊程一人。 阿喜的饭菜是另外做的,蔬菜必须用料理机打烂,汤也是另外凉透了才能给他吃。 两个佣人带着他在餐桌旁边。他有一张专门定做的“宝宝椅”,可以自动调节高度,他就被围在椅子上,一左一右两个佣人伺候他吃饭,一人喂饭,一人哄着喝汤,但因为脑瘫儿吞咽困难,推进去的饭菜经常会被他不自觉吐出来的舌头又顶出来,所以一顿饭下来衣服和嘴边全沾满了菜泥和汤渍。 吃相颇难看,而且一边吃还会一边发出依依呀呀的怪叫声。 唐惊程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极其不舒服,那顿饭自然也吃不好了,草草扒了两口就让佣人撤走了。 碗筷一收屋子里变得更冷清,本地几个佣人和护工都收拾停当各自回家了。宁伯又有事要出去,偌大的别墅里就只有唐惊程,阿喜,还有一个留下来照顾阿喜的佣人。 唐惊程在自己卧室已经转了九九八十一圈,偶尔听到楼下传来阿喜依依呀呀的声音。 床头那束红玫瑰依旧娇艳欲滴,她却烦躁得简直想死,身上一阵阵起虚汗,转到八十二圈的时候还是没熬住。唐惊程走过去将玫瑰一枝枝从花瓶里拔出来,花茎被她狠狠掐断,花瓣被她一片片撕扯下来,粉碎,用脚碾在地板上。 转眼间一束好好的玫瑰就被她全部毁掉了。地上花浆四溢。空气中却弥漫着玫瑰的清香,她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味道,跑浴室开始洗手,可手都被她擦红了,指尖好像还能闻到玫瑰的香气,唐惊程已经大汗淋漓,她没力气了,趴在马桶上吐了好久,晚上吃的那一点东西全部吐出来了。 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虚得很。左手撑住池台面,镜子里出现一张可怕的脸,肤色枯佝,毫无生气,头发乱蓬蓬地堆在头上。亚杂来技。 自从受伤开始她便没有好好洗过头洗过澡,就算护工给她洗她也不要,她无法接受自己脱光了被人摁在浴缸里。 唐惊程看着镜子里面那张狰狞的面孔,闻着房间里的玫瑰香气,那种感觉太可怕了,仿佛有鬼影跟随,她甩不掉,跑不出,脱不了。 这个该死的除夕,该死的笼子,该死的让她怎么抛都抛不掉的思念和悲痛。 唐惊程擦干手上的水便跑回卧室,吞了一片劳拉西拌,换衣服,拿了点钱下楼去。 至少给她一根烟抽吧,或者来一瓶酒也好,漫漫长夜,她不能让自己死在这里。 唐惊程走到前厅的时候见阿喜也在,留下来照顾他的那个佣人不知跑哪里去了,小家伙就独自正趴在一张太师椅的扶手上往外面看,依依呀呀的声音没有了,黯淡无光的瞳孔难得聚焦在一起。 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唐惊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张椅子刚好正对着大门,别墅身处郊外没有遮挡,视线开阔的好处便是能够看到很远之外的烟火。 一小团的光束,升上天空炸开绚丽的花环,随即又暗了,再重复一次。 每次亮光在阿喜眼里绽放的时候他都会咯咯笑一下,嘴巴微张着,有口水滴到下巴上,唐惊程突然觉得自己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漫漫除夕夜,她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总该结个伴。 “阿喜?”唐惊程走过去,身子遮住了他面前的亮光。 阿喜有些不高兴,咕哝着嘴想从太师椅上滑下来,看着好像很怕唐惊程。 唐惊程发挥自己仅有的耐心,先用袖子帮他擦掉下巴上沾的口水。 “想不想走近一点看?”她指着烟花绽放的地方。 阿喜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愣了好一会儿才傻傻点了点头。 唐惊程得意,扶住他从椅子上下来。 “那唐阿姨带你到外面去看好不好?” “……” 关略陪楼轻潇吃晚饭的时候喝了大半瓶红酒,微醺。 楼轻潇洗完澡出来见他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抽烟,手里捏着手机,手指在上面滑来滑去,屏幕的蓝光衬得他的脸更加冷峻。 “九哥,外面起风了。” “什么?”关略愣了愣,仿佛极深的思绪被打扰了,抬头看一眼窗外,外面果然开始刮风,窗帘被吹得啪啪响。 “是不是要下雨了?”楼轻潇滚着轮椅过去。 关略轻微“嗯”了一声,走过去打算关窗,宁伯的电话便在那时候打了进来。 “九少爷,唐小姐和小少爷都不见了…” 关略掐了烟便开始穿大衣。 “这么晚你还出去?” “阿喜跑出去了。”他精短回答,没有提唐惊程,可楼轻潇刚才在宁伯的电话里分明听到了“唐小姐”三个字,她还想再问什么,可关略已经飞奔下楼了。 窗外哐啷劈过一道闪电,楼轻潇坐在轮椅上不自觉地抖了抖。 隆冬打雷,这不算什么好现象。 关略一路驾车往老宅赶,路上雨已经下得很大,他给唐惊程打了好几个电话,可对方一直没人接。 宅子里唯一留下来的佣人是外地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事发之后已经被宁伯训了一通,此时正站在客厅角落里抽泣。 关略怒气沉沉地进来,也不顾身上大衣已经被雨淋得半湿。 “怎么回事?”他先问那名佣人。 佣人已经吓得腿直哆嗦,愣半天才吞着哭声回答:“我…我带小少爷吃过晚饭…本来在前厅玩的,可中途我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当时小少爷有些…有些吵,我接电话听不清…就……就去了旁边房间里接…等我接完电话出来发现小少爷…已经不见了……” 过程显而易见,阿喜是趁小佣人接电话的时候不见的。 “你那电话接了多久?”关略问。 小佣人哪里敢回答啊,电话是老家男人打来的,小两口除夕夜你侬我侬,一时半会儿肯定说不完。 宁伯轻咳了一声:“九少爷,还是我来说吧,这事我也有责任。宅子里四点多就吃过晚饭了,晚饭之后唐小姐就去了楼上,一直没有下来,我大概五点多离开宅子去老爷坟上烧纸,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而她是大概六点左右接的老家电话。” 关略看两眼腕表,此时已经靠近十点,也就是说唐惊程已经带着阿喜走了将近四个小时。 “监控录像都看了吗?” “看了,唐小姐确实是带着小少爷一起出去的,而且走的是后门。” 走后门的理由显而易见,关略派了一批人在老宅门口守着,后门那边防卫比较薄弱,也就一两个蹲点的下手,今天又是除夕,估计蹲点的人也偷懒了。 唐惊程应该就是趁机钻了空子。 关略坐在沙发上拢了拢手指,额前碎发上沾了许多小水珠子,黑眸幽寒,面无表情。 那个小佣人已经止住哭声了,客厅里悄无声息,窗外大雨倾盆,时时夹杂几声雷声,宁伯可以感受得到,暴风雨将至。 “九少爷,我一到家发现小少爷不见之后就立即派人去找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事,毕竟唐小姐带着他呢。” “她这是胡闹!” 关略声音猛地提高,一旁止住哭声的小佣人又吓得开始抽泣起来。 关略抽了手机又给唐惊程打了电话,这次更糟,对方直接关机。 “我出去找!”他起身直接冲进雨里面,宁伯立即拿了一把伞追过去。 “九少爷你…” “唐惊程!” 宁伯刚到门外就听到关略吼了一声,随即看到他往那条银杏小道上跑。 宁伯举着伞在后面追了一段路,年纪大了,雨又大,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到大约数百米的地方似乎有人影…… 关略踩着一地湿碎的银杏叶子跑过去。 唐惊程看到他飞奔而来的时候心都要炸开了,真是谢天谢地,她用一只手抱着已经睡着的阿喜抱了一路,再不来她感觉自己的左手也要废了。 “关略…”唐惊程冲着他喊,虚脱的脚步加快,声音里带着振奋。 可关略跑过去先一把抱过阿喜。 “唐惊程你他妈要闹自己闹去,为什么要带着孩子?”质问声劈头盖脸而来,唐惊程站在雨里有些懵了。 宁伯已经举着伞追过来,看清关略怀里抱的孩子和唐惊程,略感欣慰地说:“小少爷,唐小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好什么?”关略吼了一句,宁伯看出他是真恼了,不再说话。 “先把阿喜抱回去!”他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宁伯,宁伯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能叹息一声,撑着伞抱着阿喜走了。 银杏道上只留下关略和唐惊程两个人,瓢泼大雨依旧倾倒而下,关略额前的刘海全部被雨浇湿了,一捋挂在眉峰上,盖住一点眼梢,却盖不住黑眸里的煞寒。 唐惊程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身体发寒,想解释。 “我只是出去…” “滚!”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滚,从此以后没人再会管你的死活,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关略第一次冲她这么声嘶力竭的吼,吼得唐惊程的目光在雨帘里静止了几秒,不过也只是短短几秒而已,她唇角勾了一下。 “好!” 扭头就走,分外干脆。 关略在原地站了数分钟,看着唐惊程的背影在那条金黄铺就的小道上越走越远,红裙惹人,树叶和雨水还在不停往下掉,最终视线里她的背影已经与尽头处的大红灯笼融为一体。 操! 关略骂了一句,扭头回屋。 第63章 走了,真的不见了 宁伯见浑身湿透的关略从外面回来,身后却没有唐惊程。 “九少爷,唐小姐呢?” “走了。” “走了?”宁伯有些不大相信,只是见关略神情冷肃,也没敢多问。 “阿喜呢?” “佣人抱他去房间换衣服了,里里外外都湿透了。两个人也不知道去哪儿转了一圈回来。”宁伯边说边留意关略的表情,他脸色阴沉得很,只是不说话。 很快佣人下楼来,手里抱着阿喜换下来的衣服。 宁伯问:“小少爷怎么样?” “已经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怕他感冒又给他喂了一点驱寒的药,可能是累坏了吧,放床上哄几声就又睡着了。”那小佣人知道自己今天犯了大错,做事说话都变得格外殷勤。 宁伯挥挥手让她下去。 小佣人抱着衣服错身而过,关略一眼便扫到了那件白色薄羊绒开衫。 “这衣服怎么在这?”他记得这是唐惊程的衣服。 “我刚才抱小少爷回来的时候裹小少爷身上的,可能是唐小姐怕冻着他吧。” 关略眉头又皱了起来,也就是说她离开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 “九少爷…”宁伯试探着问,“真就这样让唐小姐一个人在外面?她身上还有伤呢,外面雨大风大的。就不怕…” “怕什么?她有胆带着阿喜跑出去就应该承担后果。” “可是毕竟……” “行了!”关略似乎没耐心再继续这个话题,宁伯便不说了,问:“九少爷您是不是去房间冲把澡,您看您衣服也都湿透了。” 关略颔首应了一声。 宁伯去给他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关略拿着去了三楼,三楼有专门为他设的房间,只是很少过来住。 洗完澡后关略想下楼,经过唐惊程卧室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就停住了脚步。 卧室门半敞着。关略推门进去,先踩到地上硬硬的东西,开了灯,这才发现地板上全是被掐断的玫瑰茎叶,花瓣散了一地。 不用猜就知道这又是唐惊程的杰作。 关略烦躁地从那些惨败的玫瑰上踩过去。真的不去找她吗?真的不去管她的死活了吗? 唐惊程出院前老麦还特意给他打过电话。问他打算以后如何安置唐惊程。 对话内容他还记得。 “先把她接去关宅住一段时间。” “关宅?老九你对她可真是够上心的,关宅那地方我都没命去住,她又不是九戎台的人,你把她接去关宅让底下人怎么看?” “我知道不合适,可关宅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 “这我知道,老爷子那么怕死,据说当年跑去荒郊野外买座宅子是因为那宅子方圆两公里之内都没有人。” “不仅没有人,连栋建筑物都没有。” 这确实是关钊荣买下那栋老宅的原因之一,或许造孽太多的人都怕死。更怕在家好好的突然被人一枪毙命,这种事在道上也不罕见,关钊荣生前就用这种方式取过好些人的性命,所以他才买了那栋孤宅,方圆数里之内无人无楼,枪手要找个伏击点都没有。 可是唐惊程不了解这些,她不知道在苏闳治没有找到玉麒麟之前自己有多危险,更不知道阿喜是关钊荣留下的唯一儿子,老爷子生前仇敌众多,死时唯一不放心的便是阿喜。亚东长才。 这道上向来信奉父债子还的道理,所以唐惊程贸然带阿喜出去,极有可能酿成大祸。 关略一记闷拳敲在柜沿上,满地残花似乎都惊了惊。 或许老麦说得没错,他现在已经没有立场再去守着唐惊程了,她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就为了那一夜余情?或者为了肩膀上那一枪?再或者…… 关略越想越燥乱,很多头绪都已经理不清了,也懒得理,但有一点他心里清楚,他跟这女人不能再牵扯下去。 以前牵扯的就已经够多了,他是要准备动唐稷的,而且当初邱启冠的死…… 想着关略的手机突然响起了起来,打断他的思绪。 他猜想是楼轻潇,除夕夜自己跑出来太久了,她肯定还在等他回去,所以关略也没看屏幕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喂,九哥,我们在关宅那个交叉路口找到唐小姐了。” 关略身子一震,无可否认那一瞬他心口的担忧还是往下沉了沉,可对方下一句话又把他刹那打入谷底。 “可是当时唐小姐被迎面开过来的车蹭了一下,我们几个想过去把她带回来,谁知道车里下来的人直接就把她带走了,我们想追没追上……” 关略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吗? “对方车牌号码呢?” “雨太大…我们没…没看清!” 关略外套没穿便往楼下跑,直接上车开进雨里,宁伯在客厅内看着这一切,只能摇头叹息。 苏诀已经在床边坐了将近两个小时,床上的人动来动去一直睡不安稳,意识半梦半醒间还在不断咒骂着谁。 “混蛋…混蛋……畜生……混蛋。”像念绕口令似的。 苏诀不免笑出来,突然想起她也曾这么骂过自己,当时是在他车上,他拿出邱玥仪签的合同给她,逼她让出那樽出水芙蓉。 那时候她也骂了他一声畜生,真是没一点新鲜词了,只是那时候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实在动人。 苏诀又替床上的人拢了拢被子,凉凉的手背不小心碰到她的下颚,她皱着眉不断将脸往他手背上贴,手背是凉的,她的脸却滚烫如火,贴上去感觉舒服一些。 苏诀被她弄得没有办法,宽大的手一直枕在她的侧脸边,直到她渐渐睡安稳了才将手小心抽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女人像小猫一样乖顺的模样,脸蛋被房间里的暖气和高烧蒸得红扑扑的,鼻头尖尖,只是最近瘦太多了,下巴和颧骨的轮廓过于明显。 受了那么重的伤,最近应该吃了很多苦。 苏诀心里有些不舒服,抽了纸巾将她额头的汗都擦干净,顺便替她捋了捋刘海,整张脸便露了出来,清瘦苍白,与他之前所见的鲜活的唐惊程简直判若两人。 “峥子。”苏诀走到房间的露台给齐峥打电话。 齐峥那边有些吵,语气显得很不耐烦:“大少爷,你又有什么事啊?” 苏诀只能笑笑:“你那规矩能不能破一破?” 齐峥:“不能!” 苏诀:“我出钱!” 齐峥:“你觉得我他妈缺钱?” 苏诀:“明年你们医疗中心一整年hiv复方药物我全包了。” 齐峥:“不行!” 苏诀:“那就两年!” 齐峥:“还是不行!” 苏诀:“好,那你说,怎样才行?” 那边停了停:“大少爷,你真这么想帮她?帮了又能怎样?她跟你不是一条道上的,别忘了你快跟姚晓棠结婚了。” 苏诀薄唇抿了抿:“我知道,我帮她跟我娶姚晓棠是两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那边成不成?” 齐峥长久不回答,他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当初放下在德国的大好前途不要,执意跑去当什么无国界医生,这些年全世界穷苦战乱的地方也跑了许多,还是没有改变当初的初衷,可见意志坚定。 苏诀与他同窗朋友这么多年,也清楚他的为人。 “我知道你从不破例,但是我也就求你这一回。” “你求我啊?”齐峥声音变得调侃起来,“堂堂苏梵的大少爷求我啊,要是你态度能够再谦卑一点,或许我能考虑考虑。” 苏诀笑着脸就阴寒下来了。 “你做梦!” “那说明你对她还是不够在乎!” “可以,那今年缅甸那边的拨款我全部停下来!” “你!”齐峥也有软肋,苏诀抓得很准,那边气得喘了几口气,“行行行,但最低底线是你必须带她来我这治!” …… 苏诀挂断电话,窗外雨已经小了许多。 这间酒店建在郊外的开发区,林立的商业楼和住宅区闪出各色灯光,连成一片在雨雾中氤氲成一片七彩的模糊。 刚好又是除夕,偶尔几朵烟花在飘着雨的夜空中绽放。 苏诀看了看时间,再过半小时就要跨年了,此时万家灯火,团圆的人必定都围拢在一起等着迎接新年来临,可是他这些年已经一个人惯了。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也未必有时间陪着自己,后来进了苏家,住校为多,苏闳治明媒正娶的太太还在世,逢年过节也未必有他苏诀一双筷子。 三十多年都是他一个人过来的,今年居然身边有人陪着。 虽然床上的人一直处于昏睡中,可是灯光下她有轻鼾的呼吸,他伸手便能触及到她鲜活的温度,这对他以往冷清的除夕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苏诀映在窗户上的冷峻面孔溢出一丝笑容,回头看卧室那边,床上的人睡得还算安稳,只是旧梦痴缠,他站在窗口仍能听见她嘴里不断低吟着谁的名字。 …… 百里香的包厢,即使是除夕夜也是人满为患。 顶层的vip今天被苏霑包了场子,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二代纨绔子弟都到了,抱了一群莺莺燕燕一起跨年。 云凌老城区的鼓楼钟声敲响12下,服务员为他们开了香槟,一帮醉生梦死的人搂搂抱抱地在一起共同庆祝又厮混过了一年。 酒过半巡。 “苏少,听说你哥哥要娶姚家那傻姑娘了?” “放屁,会不会说话,谁是苏少的哥哥?苏家就只有我们苏少一个,将来苏梵可都是我们苏少的,那苏诀就是外面舞女生的小杂种,老爷子都不承认,哪儿来的哥哥!”旁边有眼力见的立即替苏霑说话。 苏霑摇着手里的酒杯,颇为得意。 “他也就挂个苏姓吧,你看除夕这种日子我爸都不让他进家门,不过这些年他为苏梵鞠躬尽瘁也做了很多事,我爸给他一个代理总经理当当聊表安慰,不过他要真想坐稳这个总经理,呵……除非我先死!” 这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圈内苏家的事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苏闳治对苏霑的偏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若不是苏霑不思进取,总经理的位置也不会轮到苏诀头上。 “我爸都说了,只要我乖一点别给他再闯祸,苏诀那位置早晚是我的。” “可他要是真娶了姚家千金可不一样了啊,姚海政就那一个宝贝女儿,虽然智力有些缺陷,可姚家的钱可是真金白银。”旁边有明事的人提醒。 苏霑一下将手里的杯子甩到桌上。 “妈的,这招算他狠,为了跟我争居然愿意娶个白痴当老婆!” 旁边立即有人附和:“对,娶个白痴当老婆也是够呛,不过苏诀这人做事一向不折手段,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而且一点软肋都没有。” 没软肋的人最可怕,你抓不到他的命门在哪里! 苏霑越听越烦,旁边已经有人看出他脸色要变了,立即救场:“行了行了,今天除夕不讲这些无趣的事,喝酒,喝酒…” 一群人帮衬着,包厢里的气氛转好,苏霑酒也喝得多了一些,搂着两姑娘在角落里又摸又亲又揉的,上下其手之时外头有手下进来。 “苏少…” “什么事?”苏霑极不耐烦。 手下大着胆子将手机凑到他面前:“您看看,刚才有人在酒店门口拍到的。” 苏霑眯着醉眼瞅了一下手机屏幕,酒像是醒了三四成,精神亢奋。 “真是苏诀?” “对,看得真真的,就是他,不会错!” “那他怀里抱的女人呢?” “脸没看清,不过拍照的人说绝对不是姚家那傻姑娘。” 苏霑一下子笑容满溢,酒光之间笑得分外阴险:“新年第一天就白白给我送这么大一份礼,哈哈…苏诀,我还纳闷你成天跟个白痴起什么劲,姚晓棠就算弄床上去估计连叫唤都不会吧!” “那可不是,难为他还成天要哄着那傻姑娘。” “原来我还以为他多正人君子,成天摆着一张臭脸五毒不侵似的,原来在外面早就尝够了荤腥!” 苏霑笑得跟猖狂,这是给他的一张好牌啊。 “去,多派些人给我在酒店门口盯着,最好查出那女人的身份!” “那这些照片怎么处理?” 苏霑想了想:“先别动,好戏还在后面!” 第64章 包扎,他将她捡回来 唐惊程那一觉睡得特别沉,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雨水从楼檐上挂下来,滴答滴答…… 她就随着这滴答声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先撇到一个颀长人影,人影就坐在她床边不远的单人沙发上,一手撑着额头。好像睡着了。 “关略…”唐惊程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醒了。 唐惊程头疼欲裂间,视线渐渐清晰,人影的脸部轮廓也清晰了。 根本不是关略。 “你怎么在这?”她哗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幅度太大牵扯到伤口,右边肩膀疼得钻心,左手潜意识地护上去,结果发现不对劲。 她的衣服呢? 她明明穿了一条裙子,怎么现在身上只有一件浴袍,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再环顾四周的环境,白色床褥,暗色窗帘和地毯。中规中矩的酒店套房,再加上面前不苟言笑的苏诀,唐惊程脑子里都诈糊了。 怎么回事? “才烧了一夜就失忆了?”苏诀缓步走到床边。 唐惊程对这男人仿佛有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她卷着被子往床头缩了缩,左手拼命敲着脑门。 苏诀看她那纠结的样子真是无语。 “真不记得了?昨天晚上大雨,你突然冲出来撞上了我的车……” 唐惊程胸口一疼,想起来了。 昨夜她跟关略吵架,他让她滚。她就真滚了。 她拖着随时快要倒的身子穿过那条漫长的银杏小道,好不容易捱到十字路口,可惜那地方荒无人烟,除夕夜里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车灯飘过来,唐惊程已经被雨浇得没什么理智了。直接冲到马路上想拦。 幸亏苏诀车速慢。 他当时也被吓了一跳。雨帘和车灯交汇处一片白光,只觉有一道红色人影突然从旁边闪过来,他迅速踩了刹车,结果车前的人一下子就栽下去了。 路上全是积水。 苏诀撑了伞下车,以为自己撞到她了,身子一捞才发现怀里的人是唐惊程。 他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她,更没料到她会拖着那么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从水淌里把唐惊程捞起来的时候心口都是抖动的。 她不是应该在医院里吗?怎么突然拖着浑身伤出现在荒郊野外,连把伞都不撑? 不过这些苏诀都没有问。他这性子过于凉寒了,况且问了唐惊程也未必会答。 唐惊程也回过神来了,想起昨晚的事,关略那个大烂人已经在心里又被她诅咒了七七四十九遍,接下来便是苏诀。 “我身上衣服谁脱的?” “我!” “……”唐惊程一时失语,她没料到苏诀会这么诚实,不过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妈的,脱都已经脱了。 她也不能说什么,就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苏诀。 苏诀当没看见,坐到她床边,身子又欺过来。 “别这么看着我,昨晚把你带来酒店的时候你身上里里外外都湿了,如果不换掉伤口会发炎。” 他道理很足的样子,唐惊程无可辩驳,伸手摸了摸右肩的伤,绷带短了许多,上面只留了一层薄薄的纱布。 “你重新给我换过?” “不然你还能安稳睡一夜?不过昨天太晚了,又是除夕,附近药店都没开门,我问酒店要了一些纱布帮你临时处理了一下。” 苏诀说这话的时候面容还算温和。 唐惊程身子在床上挺直了一些,突然觉得这男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谢谢!” “不用。”他做这些要的可不是唐惊程一句“谢谢”。 “另外你还在发烧…”说话间门铃响了,苏诀去开门,唐惊程坐在床上听到他与服务员的对话声。 “苏先生,这是您需要的要用纱布和消炎药,另外退烧药还没买来,买了我再叫人给您送到房间。” “谢谢。” 服务员关门出去,很快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口那边过来。 唐惊程立即将身上的睡袍前襟护紧。 苏诀当没看见,只将手里的药箱放到一旁桌上。 “敞开。” “什么?” “衣服,敞开。” “我不!”敞开里面可什么都没有了,唐惊程当然不愿意。 苏诀也不急,清淡地说:“昨晚又不是没有见过!” “你!”唐惊程气得不行了,嘴里又骂了一句“禽兽!” “抬举!” “禽兽不如!” “谢谢!” “……” 真是百毒不侵的男人,唐惊程也不擅长骂脏字,左手捂着胸口的被子就是不肯动。 苏诀也不管她了,熟练地将药用纱布剪成块状,绷带撕好,胶带剪了几条粘在自己手背上,身子凑到唐惊程面前,一开始还带点耐心地哄她:“敞开。” “不!”亚东坑号。 “敞开!” “我自己来!” “你弄不好。”说完苏诀就强行去扯唐惊程护在胸口的左手,力道很足,三两下她就要抵不住了。 “行行行,你先转过身去。” “……” 苏诀照办,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衣服声音。 “好了。” 他转过来,唐惊程已经把被子拉到了胸口以上,只露出右边整个受伤的肩膀,肩膀上有纱布和刀疤,苏诀昨晚已经见过一次了,可此时光光地露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心口闷得慌。 “还看?快点!”唐惊程催促。 苏诀回过神来,将她肩膀上的纱布慢慢解开,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展露在面前,他抬头看了唐惊程一眼。 唐惊程憋着气也刚好与他对视,仿佛从他深黑的眼底看到一抹心疼,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皱了下眉:“看够了没有?快点!” 苏诀薄唇抿着笑出来,开始用药棉帮她重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不急不缓,手法却极其熟练。 唐惊程不免腹诽,现在男人都tm跑去学过急救吗? “苏先生,手法不错啊。”她调侃,是想缓解一下两人的尴尬,毕竟脱成这样与男人共处一室也算是一件很暧昧的事。 苏诀却一眼就看透她的小心思了,将她右边肩膀的睡袍又往下扯了扯,大半个肩膀和胸都快露出来了。 唐惊程急得赶紧捂住胸口的被子。 苏诀看她急得有气又恼又不能发作的小样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嘴角那抹笑在唐惊程眼里简直邪恶得要死。 “不许笑!” “好。” “还笑?!” “不笑了。”苏诀忍住,又恢复面瘫脸,“伤口感觉如何?” “还好。” “不疼?” “习惯了。”唐惊程也就是随口这么回答的,苏诀包扎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他将眼底的一抹陨色压下去,继续手里的动作。 只是不疼是假的,昨夜伤口浸了水,有些发炎,尽管苏诀动作细微,但纱布一圈圈绑上去的时候唐惊程还是能够有感觉。 她的肩膀在抖,可她一直忍着,这些苏诀都看在眼里。 “唐小姐皮肤不错。” “……” “就是瘦了些。” “……”唐惊程忍。 苏诀留意她的表情,将最后一圈纱布缠上,接口刚好在她锁骨下方一点位置。 “把被子往下拉一点。” “不行!” “我得贴胶带!” “我自己来!” “你确定一只左手能够完成?”苏诀不给她废话的计划,一扯就将被子扯到了胸口,锁骨突出,线条丰满,她有一副好身材,上回在她的个展上,唐惊程一袭收腰红裙,曲线完美,苏诀早就知道了。 只是现在半片酥胸真的展露在他眼前,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并非正人君子,该有的念想还是会有的,更何况对方还是唐惊程。 “你他妈能不能快点?” 唐惊程能够感受到那束炙热的目光,加之高烧不退,她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这个禽兽臭流氓。 “非礼勿视,你妈没教过你这些吗?” “抱歉,没有,我妈很早就走了。”苏诀一边将手背上的胶带撕下来贴到纱布上固定住,一边回答唐惊程,口吻认真,表情严肃。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 唐惊程只能仰头望天,祈祷他动作快一点。 好在苏诀水平娴熟,很快就将伤口处理好了,唐惊程稍稍动了动右肩。 “包扎得不错。” “谢谢!” “没看出来你还会做这些。” 苏诀正在收拾剪下来的纱布,一圈圈缠好放进药箱,却转过身清淡地回:“我说我以前做过一段时间医生,你信吗?” “不信!”唐惊程想都没想,她当然不信,苏梵的总经理怎么可能当过医生! 苏诀见她一脸怀疑,眼底有失望掠过。 她果然还是忘了,不过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只是唐惊程夸赞他伤口包扎得好简直太小瞧他了。当年苏诀也是神经内科的高材生,别说处理这种简单的包扎,他甚至拿过手术台上过手术台,开过头颅缝过针,只是自从进了苏梵之后他再也没跟人提过他当医生的事。 “好了。”苏诀将药箱收好,稳了稳气息:“伤口有些发炎,但不严重,只是你高烧持续不退,我已经叫人去给你买药了。” 说话间外面又有人敲门,唐惊程还在用左手笨拙地系着睡袍带子。 苏诀看她一眼,她又开始急了,用手捂住前襟。 他也只能笑:“应该是过来送退烧药的服务员,我去开门。”说完人就往外间去。 唐惊程松了一口气,左手缠着睡袍腰带,右手尽可能弯曲,可试了好几次带子也没系上去,正烦躁的时候却听到门口一通踢门声。 第65章 冲进来,受委屈 唐惊程松了一口气,左手缠着睡袍腰带,右手尽可能弯曲,可试了好几次带子也没系上去,正烦躁的时候却听到门口一通踢门声。 苏诀的门还没开实,外面七大姑八大姨已经将门踢开冲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看看你跟哪个小婊子在房间里偷情!” 唐惊程还在闷头系带子。只听到外面门声大响,乱糟糟的一群人冲进内间来,潜意识里她只能先用左手捂住睡袍,刚想抬头已经一个肥硕的身影压过来。 “啪-”一声,干脆利落。 唐惊程左手要顾忌胸口,右手又无力支撑,直接被煽得撞在床靠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苏诀都来不及制止。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啊,好你个苏诀,枉我们家棠棠口口声声念的都是你,你一个快要结婚的人居然在外面睡其他女人!”领头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身材肥硕,烫着大卷发。穿着长皮靴。 苏诀已经认出她来了,她是姚海政的小姨子,姚晓棠的姑姑,身后跟了三姑六婆,应该全是她带来的后援团。 情况已经非常明显,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的。 苏诀还能保持冷静,站到唐惊程的床前面:“这是酒店,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闯进来。我有权命令你们马上离开!” “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姚晓棠的姑姑像是打了鸡血,“苏诀你在外面瞒着我们棠棠跟个烂货开房,被我们逮到了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赶我们走?” 一时之间双方矛盾加剧。 唐惊程总算从那一巴掌里面缓过神了。 居然活生生被人打了一巴掌,还是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巴掌,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么大委屈? 唐惊程一口恶气顶到脑门心。捂着睡袍就从被子里站了起来。站在床中央指着领头的人问:“你骂谁烂货?” “骂你!烂货,不要脸!臭婊子!” “我呸!”她回得特野蛮,站在床中央颐指气使,可裹着浴袍的胸口却已经微微敞开,大片风光露出来,一场闹剧已经免不了了。 姚晓棠的姑姑率先冲到床上:“哪里来的破烂货,我撕烂你的嘴皮子。” 苏诀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刚想拦,其余几个已经蜂拥而上。 姚晓棠的姑姑最起劲:“手机呢。拿手机拍…这不要脸的东西!” 旁边还真有人掏出手机来对准唐惊程脸,苏诀上去夺,可那些女人像是久经沙场似的,估计平日里这种场面经历得太多了,简直是有组织有规律的配合啊。 三两下几个女人就把唐惊程压在了床上,一开始她还试图挣扎,可无奈右肩有伤,左手要箍住睡袍腰带,很快就败于下风。 “给我把这烂货摁住!”旁边立马有两女人过去掐住唐惊程的肩膀将她压在床上。 “啪啪—”两下,左右各不含糊,唐惊程只觉意识朦胧,耳边被煽得嗡嗡作响。 “够了!”苏诀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一般,捏紧拳,上去先狠力扯开姚晓棠的姑姑。 姚晓唐的姑姑一时没站稳,轱辘着一下就从床上滚到了地毯上。 其余几个人都不敢动了,可能是慑于苏诀那一声吼叫太过惊人,也可能是摄于他的气场太过恶寒。 “滚!” “苏诀你…” “滚!别等我报警!” 一听“报警”姚晓棠的姑姑就蔫了,她这样跑来闹也只是想为姚晓棠出口气,没想真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苏家和姚家在云凌也是有头有脸,真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行,姓苏的算你狠,不过你最好想好怎么跟我们棠棠解释,不然她爸也绝对不会饶过你!” 姚晓棠的姑姑带着后援团气势汹汹地出去。亚东休弟。 一场闹剧过去,房间里终于恢复清净。 唐惊程还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睡袍前襟大开,她左手还固执地护在腰带上。 苏诀压住心里的怒火,走到床边先帮她把睡袍腰带系紧,看了一眼她的脸,双颊已经明显红肿起来了,刚才那些人下手很重,特别是那几记耳光煽下去的时候丝毫没留情。 苏诀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真的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眼前已经如一潭死水的唐惊程。 “抱歉。”他这时候也只能想到说这两个字,虽然知道这两个字已经丝毫没有意义。 床上的人似乎挪了挪身子。 苏诀立即过去将唐惊程抱起来,她僵着右臂,后背无力地倚在床靠上,这么看过去两颊肿得更明显了,苏诀站在床边。 “我打电话让服务员送些冰块来给你敷一敷。” “不用!”唐惊程终于出声了,她用还能动的左手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突然就转头对着苏诀,表情清淡:“有烟吗?” 苏诀停了两秒:“没有。” “那能不能麻烦去给我买一包来?” “好。”他现在什么都依着她,实在是唐惊程目光放空的模样过于瘆人。 “抽什么牌子?” “随便。”她好歹笑了笑,又深看了苏诀一眼,“烈的就行。” …… 关略一夜没合眼,昨晚被雨淋湿的头发早就风干了,之前负责在关宅守着唐惊程的手下全部战战兢兢地站在厅内,分两排,连气都不敢喘。 关略也不吱声,任由手里的烟越烧越短。 整个关宅都弥漫着一股压抑到近乎窒息的烟味,唯独后厅传来阿喜依依呀呀的叫唤声。 “唐阿姨…唐…阿姨……”像复读机一样没有节奏没有语调地重复着这三个音节,自阿喜早晨醒来后已经喊了一上午了,喊得关宅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这可是大年初一啊,新年头一天。 宁伯叹着气,吩咐佣人把阿喜抱楼上去,自己走回厅内,亲自将关略手边已经掐满烟头的烟缸换走。 “九少爷,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再等吧。” 他摇头,用夹着烟的那只手不停刮着眉心。 很快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个壮实的身影跑进来。 “九哥,有唐姐姐的消息了.。” “在哪?” “xx酒店,我已经叫人在那边守着了。” …… 关略带着人进xx酒店的时候大厅里已经站了好些记者。 他让手下人都留在大厅,只带了雅岜上去。 雅岜将他领到1705号房间门口,房门微敞着,没有关上。 “就这间。” “你在门口等我。” 关略推门自己进去,先是外间,暖气开得很足,却没有一丝声音,他也没喊,缓步走向卧室。 卧室门大敞,里面一览无遗。 一张kingsize的大床,唐惊程盘坐在床上,左手夹着烟,右手微曲撑在床上,身上半边丝质睡袍卸下来,浑圆的胸露了一半,而苏诀卷着衬衣袖子,弓着上身正在帮她重新处理伤口。 窗外雨已经彻底停了,可惜天色沉沉,哪及屋内如此大好风光。 首先看到关略进来的应该是唐惊程,不过她也只是将眼光往他身上睨了睨,没出声,也没有任何表情。 苏诀听力灵敏,听到身后脚步声时侧头看了看,关略已经走到卧室里面了。 苏诀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继续回过头来处理唐惊程的伤口。 “刚才她们摁住你的时候应该压到你这边肩了,伤口表面有一些裂开,我帮你重新上层药。” “上药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唐惊程看了苏诀一眼,带点笑。 “好。” 她又开始抽烟,烟雾绕缭,关略站在苏诀身后盯着唐惊程看,她那双眼睛啊,抽烟的时候像只小狐狸似的,有些媚的眼梢,瞳孔发冷。 苏诀手法熟练,上药,她嘴角轻轻“嘶-”了一声,他立即动作缓了些,等她眉头舒展开才进行下一步动作。 数分钟后伤口处理好了,重新包扎。 苏诀的手指在她胸口一圈圈掠过,唐惊程呼吸平缓,胸线起伏,抽着烟,伤口犯疼,目光冷冽。 关略在不远的地方搓着手指,静观眼前的一切。 一个房间,一张床,衣衫半褪的女人和两个男人,谁都不说话,只有呼吸声。 气氛诡异得可怕。 好在苏诀动作利索,很快伤口就缠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帮唐惊程把睡袍袖子穿上,又替她绑好腰间的带子,顺手拢了拢她的领口。 “好了,伤口裂得不厉害,吃些消炎药应该没事。” “谢谢。”唐惊程笑得眼梢如月牙,她将手里的烟掐了,盘住的双腿伸直,一侧白嫩的小腿从睡袍下摆露出来。 关略揉搓的手指停住。 苏诀站直身子,将手里用剩的胶带和沾着血的药棉扔到垃圾桶,转过身来,两个男人终于对视。 “关先生,大年初一,怎么有空来这?” “苏总好兴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那就不必了,答案你也都看到了。”苏诀回身又看了眼床上的唐惊程,眼底带点温腻,“唐小姐身上有伤,我帮她处理一下。” “那我是否应该说声谢谢?” “以什么立场?” 这问题问得特别犀利,关略不知道昨晚眼前两人发生过什么事,但手下人已经查出来了,昨晚在关宅附近撞到唐惊程的车子就是苏诀的私人座驾。 他应该也是偶然路过才把唐惊程带来这,所以至少可以排除他们之间有不可见人的关系。 这或许就是关略的优点之一,遇事从来都不乱,拿得稳,沉得住,这也是当初关钊荣把他推到主位的原因之一。 九戎台数万人,大大小小的事非不断,若主事人没有近乎绝情的清醒头脑,那位置根本就坐不住。 只是这个优点放到感情上简直就一塌糊涂。 床上的唐惊程一直在留意关略的表情,想从他眼里探出一丝愤怒,哪怕一丝也行啊,可关略始终面目平静,仿佛他压根不在乎自己衣衫不整地跟苏诀共处一室。 第66章 误会,接她回去 “他没有立场,我跟他并不是很熟。”唐惊程冷笑着替关略回答。 关略也不在意,清淡笑着:“还要跟我闹吗?都闹一夜了,差不多就行了。” “我呸!”唐惊程唾弃。 苏诀眉头皱了皱,三人之中还是她先破攻了,说明她心里还是在乎关略。 “好。你骂吧,但先跟我回去行不行?”关略往床前走近了一点。 “不回!”唐惊程斩钉截铁。 “就准备一直住在酒店?” “住哪儿都跟你没关系!” “行!”关略悠哉哉地将手插进裤袋里,“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底下大厅已经蹲满了记者,你别忘了苏总可是快要结婚的人。” 这个可恶的男人真能抓命门。 唐惊程一下子想起姚晓棠跟在她身后喊姐姐姐姐的样子了,这么单纯的姑娘她是真的喜欢,虽然自己和苏诀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事,但她还是不希望让姚晓棠误会。 况且唐惊程也看得出,姚晓棠是真的很喜欢苏诀,特别是她喊“苏哥哥”的时候,旁边人都听得心里发酥。 这个好姑娘,她就快要和自己爱的人结婚了,她不能坏别人美事。 “好,关略。你行!” “彼此彼此!” 唐惊程剐他一眼,挣扎着下床。 苏诀在旁边想扶她,关略抢先一步搀住她的手腕。 “谢谢苏总替她处理伤口,其余的就不劳费心了。”说话间他已经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裹到唐惊程身上,唐惊程也没拒绝,回身看着苏诀。 “苏先生,谢谢。”这句谢谢是格外真诚的。 苏诀没回礼,有东西卡在心口说不出来。只是苦笑一声:“走吧。” 他说“走吧”,他让唐惊程跟着关略回去。 苏诀将两人送到门口,关略扶住唐惊程:“苏总不需要再送了吧。”再送就显得矫情了。 苏诀难得也笑了笑,看了唐惊程一眼。 “她还在发烧,温度持续了一晚也没退。可能跟肩膀上的伤口有关。进水发炎的情况可轻可重,最好回去好好处理一下,至少挂两瓶点滴消炎。” 这话是对着关略说的,目光却定在唐惊程身上。 “谢谢苏先生费心。” “不谢。” 关略扶住唐惊程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他喊住。 “苏总还有事?” 苏诀靠近,脸上的笑容又收掉了,表情有些过于严肃,好像要说很郑重的事。 “唐小姐,有件事我骗了你。” “什么?” “昨晚你身上的衣服。不是我脱的。” “……” “……” “好了,走吧。”苏诀道别,双手插入笔挺的西裤口袋里,浅蓝色的衬衣袖子还往上卷着,面容俊朗,站在酒店富丽堂皇的灯光下,简直真像个…怎么说呢,风度翩翩的禽兽。 唐惊程一出酒店房间雅岜就蹦出来了,这孩子见到她简直兴奋得要死。 “唐姐姐,可算找着你了,九哥昨晚都急坏了。” 雅岜不知昨晚在关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了实话,关略咳了一声,他立即闭嘴。 唐惊程的气就从心底噌噌往上冒。 “他会急吗?他赶我走都来不及。”说完自己先上了电梯,关略跟上,雅岜封牢嘴硬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到楼下大厅的时候那些记者都还在,关略下意识地搂着唐惊程出去,身后一帮手下尾随,记者也不敢上前乱拍。 路上唐惊程和关略坐一辆车,雅岜和其他人跟在后面。 唐惊程高烧持续,肩膀上的伤又隐隐作痛,一上车就靠在椅子上闭目。 关略将披在她身上的大衣拢了拢,距离靠近才察觉她左右两边脸颊都有手指印,透红,微肿,一看便知是被人煽的。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他问。 唐惊程鼻子里嗤了一声,头晕脑胀,心里又堵着气,懒得回答。 她不答,关略也不再追问,后续一路无话。 车子抵达关宅,唐惊程率先开了门下车。 雅岜跟上来,关略转过身去在他旁边交代一声:“去查一下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口气虽是淡淡的,但雅岜已经感觉到这男人目光里的寒气。 不露声色,往往却最是凶狠。 “好,九哥您等我消息。”雅岜带着两人走了。 唐惊程此时已经自己进了宅子,他既然要把她再接回来,她便不需要矫情。 前厅门一开,有打扫的佣人喊了一声“唐小姐。” 阿喜听见了,立即从里面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后面佣人追都追不上。 “唐阿…姨…”小家伙撞个满怀,虚弱的唐惊程差点被他撞得摔倒在地,幸亏关略在身后扶了她一把。 没料到阿喜一夜之间会对自己这么热情,唐惊程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了?” “唐阿…阿姨…阿…喜…你不要…去哪里了?”阿喜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亚东岁血。 唐惊程听半天也没明白。 关略却听懂了,蹲下去摸了摸阿喜的头:“唐阿姨只是有事出去转了一圈,没有不要阿喜。” “九哥…哥…你骗…子,唐阿姨…烟…花…花,你…不要…骗…阿喜。” 这句话唐惊程总算听清楚了。 昨晚她骗阿喜要带他出去看烟花的,可是出门没多久就开始下雨了,荒郊野外也根本没人放烟花。 唐惊程看着阿喜无法聚焦却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也半蹲到阿喜面前,用左手轻轻拉了拉他无法伸直的手指。 “唐阿姨不会骗阿喜的,答应了阿喜的事肯定会办到,明天就带阿喜去看烟花好不好?” “真…的?啊?”阿喜咯咯笑出来,口水流得嘴边都是。 唐惊程似乎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用衣袖替他擦了擦嘴,又捏了捏他的下巴。 “阿喜乖。” 这么一来阿喜笑得更欢了。 宁伯听到动静也走前厅来,见到唐惊程,立即欣慰地说:“唐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阿喜念了您一上午了。” 阿喜在旁边听到自己的名字,依旧兴奋地牵着唐惊程的衣角。 唐惊程站起来:“抱歉宁伯,昨天我擅自带阿喜出去,让你担心了。” “我没事,关键是九少爷。”宁伯故意看了看跟在唐惊程身后的关略,“九少爷在外面找了您一晚上都没合眼。” 唐惊程鼻子里又哼了一声,摆明了不信。 关略也不解释,只说:“宁伯,打电话叫徐医生过来。” “好。”宁伯这就下去了,走前顺便让佣人把阿喜一并抱走。 前厅只剩下唐惊程和关略两个人。 关略又看了她一眼,两颊通红,嘴唇泛白,看着就虚得很,昨晚那场雨不小,她在外面数个小时,应该淋得很厉害。 “你还在发烧,先去楼上休息。”他这话说得不柔不刚,但总算有了一点温度。 唐惊程没搭理,将他的大衣扔到一边径自上楼去了。 很快徐医生便到了,他是关家的老医生,关钊荣在的时候就受雇于关家料理老爷子的身子,老爷子走后他也会定期过来给阿喜作些检查。 徐医生给唐惊程量了体温,高烧39度多,伤口发炎引起的,淋雨又受了寒。 徐医生给唐惊程开了吊瓶和药。 唐惊程吃过药之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难得没做梦,一觉睡到黄昏,醒过来的时候卧室里静悄悄,冬日天又黑得比较早,外面已经黑乎乎一片了,只听到阿喜在楼下走来走去拖沓的脚步声。 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又来了,浑身没有力气,心内却烦躁如焚,好像自己被人遗弃在井底。 “醒了?” 唐惊程呼吸一紧,关略已经走到床边,替她开了灯,灯光温莹,他高大的身影刚好挡住光线,将唐惊程整个笼罩在里面。 刚好他手里又端着一杯水,热气将他俊冷的五官熏得柔和了许多。 不知为何,那一瞬唐惊程的眼睛就酸了,她忍不住将脸别过去。 “怎么了?肩膀还疼?”关略以为她这反应是因为伤口的缘故,可唐惊程急忙摇了摇头。 她能说吗?病人能不能有偶尔撒娇一次的权力?即使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并不在乎自己。 “我以为你又走了。” 唐惊程躺在床上回答,脸朝向关略,还用了一个“又”字。 关略端着茶杯的手指捏紧,真是够了,她还不如跟自己歇斯底里的闹呢,关略突然发现这女人安静说话的样子更让他心疼。 “没有,徐医生说你烧得太厉害,我今晚不走。” “真的?” “真的。” 唐惊程笑了笑,月牙一样的眼睛虚弱无力。 关略已经不敢再看她了,将手里的水杯放到桌上,扶她起来。 “先把药吃了,退烧和消炎的。” “好。”唐惊程习惯性地去伸右手接药,可一抬发现使不上劲,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关略立即坐到床边将药放到她左手,再端着水杯凑到她嘴边,扶住她的肩把药给她喂下去。 一切都做的默契而又自然,吃过药他也没松手,任由唐惊程斜着身子靠在他肩膀上。 晚风起,露台上的窗帘被风吹得当当响。 这感觉就像龙卷风刮过之后的海面,波涛汹涌都过去了,她闹过了,疼过了,也安静了。 “既然昨晚赶我走了,为什么今天又要把我接回来?” 关略舒口气,她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第67章 问题,她无所谓 “既然昨晚赶我走了,为什么今天又要把我接回来?” 关略舒口气,她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唐惊程。”关略挪了挪身子,让她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服一点才开口,“你脾气一向都这么硬?” “什么意思?” “昨晚那种情况,你知不知道你贸然跑出去有多危险?” “不知道!” “……”关略吃瘪。只能无可奈何地笑,“好,先不说你身上有伤,你知道阿喜不是普通孩子,你这么带他出去…” “关略,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唐惊程突然打断,“是不是有人要害我?” “没有!” “那为何你要派这么多人跟着我?” “……”关略一时回答不上来。 唐惊程轻笑一声:“杨曦是怎么死的?不是意外对不对?”她这问题跳跃性太快,关略应接不暇。 “你到底想问什么?” “关键是看你能答我什么!最近这么多事接连发生,我虽然不问,但不代表我一点都没意识。” 从杨曦在馨悦湾离奇死亡,到她被人撸去水晶宫,再到被迟峰绑架中枪,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 唐惊程能够感觉得到这里面似乎有一张巨大无形的网。只是实在想不透真相是什么,而她又处于网中哪个位置。 “嗯?回答我啊。”唐惊程催,关略看着她苍白的脸,第一次体会到邱启冠的良苦用心,也终于明白为何他临死之前要撒谎。 对于你在乎的人,大概永远都不希望她卷入是非之中。 你希望她永远清清爽爽地站在岸上,不沾血腥,看不见丑陋的真相。 以前邱启冠这么想。现在关略也这么想,他不想让唐惊程卷进来,可她偏偏还是这件事端的中心,他必须保护她周全,又不能让她看到真相。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维持原状很难。可是他必须办到。 “唐惊程,你还在为杨曦和邱启冠的事耿耿于怀?”关略答非所问。 唐惊程也算听出来了,他在逃避问题。 “呵…你觉得呢,被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人背叛,我难道应该转身就忘?” “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他和杨曦之间只是逢场作戏?” 唐惊程心里一愣:“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关略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很烫,“你还在发烧,别成天胡思乱想。” “所以刚才我的问题你不准备回答?” “对。无可奉告!”关略稍稍起身,扶住唐惊程的肩膀。 唐惊程从他怀里出来,转过身去寻找他的眼睛,他眼里有闪烁不定的光,证明他在撒谎。 “好,最后一个问题!” 关略叹息:“唐惊程,适可而止!” “说了就最后一个问题了。”她在床上盘坐着起身,口吻带点懒散,“有没有烟?” “……” “没有!” “我想抽!” “你身上有伤,不能抽烟!” “可是我上午已经抽过了,苏诀给我买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口气里居然带了点得意,关略原本不气的,现在倒真恼了起来。 “我跟他不同,我不能依着你!”说完他就打算起身,哪知唐惊程一把扯过他的手臂,伸手就在他上衣口袋里摸。 “你干什么?”关略真扛不住她这说来就来的疯性。 “烟呢?我明明闻到你身上有烟味的。”唐惊程不信摸不到,手又伸到他外套里面去,里面是衬衣,三两下就摸到了他腰上的腹肌。 接下来是裤子。 关略自然要反抗的,唐惊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她聪明啊,想起之前阿喜在沙发上挠他痒痒的场景。 这男人怕痒! 她立马就改变策略了,滚烫的手从他腹部伸到咯吱窝下面,关略又要躲痒痒又要顾忌她受伤的那条手臂,结果“阵亡”了,身子斜在床上,唐惊程顺利从他裤兜里捞出烟盒来,还好,里面还剩一根。 “找到了!”她缩着腿躲到了床角,迅速将烟抽出来咬在嘴里。 关略气馁地看着她:“不准抽!” “就要,火!” “没有!” “那我自己去找!”唐惊程光着脚下床,关略顺手一下子就掠走了她叼在嘴里的那根烟。 “你干什么?” “说了不准抽,伤不想好了?” “好了有什么用?右手能恢复吗?邱启冠能回来吗?我的病能好吗?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能当没有发生过吗?还有你……”唐惊程恶狠狠地指着关略,眼睛眯成一条弯缝,后面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 关略看着她雾气四散的眼睛,叹口气,把那根烟还给她,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说好了,只准抽一口!” “行!”唐惊程麻利地接过打火机,将烟点燃,贪婪地一连抽了好多口。 一口怎么够,她都快难受死了,自从受伤开始便没再抽过烟,伤口疼,回忆疼,往事疼,还有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哪儿哪儿都疼。 关略见她发疯那劲就知道这女人又不好了。 “唐惊程,把烟给我!” 她不依,一连又抽了两口,烟圈从她嘴唇和鼻子里出来,关略毛了,上前摁住她的一侧肩膀便将烟夺了过去。 唐惊程还想去抢,他率先一下放进嘴里,猛抽了好几口,烟头烧得发红,一下子就短了大半截。 这个该死的臭男人。 唐惊程再度扑过去,关略却利索地将烟扔到脚下踩灭,白雾腾起。 “没了。” 这是最后一根啊,气得唐惊程两眼发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她上前挂住关略的脖子就直接将唇贴了上去。 他嘴里还留着尼古丁的味道,简直就像神药啊,唐惊程一下子忘了肩膀上的伤,辗转痴缠,舌头卷着在关略口中“扫荡”一番,口腔中交缠着彼此的味道。 他的烟,他的气味,他给她的意乱情迷。 唐惊程满意而归,呼吸已经不畅,却挑着眉眼看着关略笑。 这个越来越放肆的女人。 “谁让你抢我的烟?”她还为自己刚才疯狂的行为辩驳。亚协阵弟。 关略暗自将舌从门牙上扫过,她唇上柔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这里,那么凛冽又霸道,关略突然有些回味起来,回味这女人留给他的悸动。 他将身子压下去,暗影笼罩。 唐惊程从他眼里看到邪气。 “你干什么?” “你先挑的头!”关略说完便将大掌括住她的后脑将唐惊程强行拢过来,唇压下去,来势汹汹,直入口中,比她刚才还要凶猛。 关略的目的是吻,摄取她唇上的温度和触感,不断加深,连呼吸的机会都不留给唐惊程。 一开始她还有些挣扎,渐渐就身子瘫软在他怀里了。 身上本就发着高烧,头晕目眩,滚烫的胸口贴在他匀实的肌肉上。 唐惊程不由轻哼一声,关略的手指从她发间揉进去,一点点收紧,欲罢不能。 “唐惊程…” “嗯?” “伤口疼么?”他边吻边问。 唐惊程已经没什么思绪,火苗被他点燃了,快要吞噬,只胡乱地点了头又迅速摇头。 关略只能笑,用另一手绕到她身后去,解开身上的睡袍带子,丝质面料一下就滑到了地上,曲线玲珑,腰肢被他捏在手里。 唐惊程也贪图他身上的触感,替他脱了外套和衬衣,滚烫的小手从t恤下摆钻进去,紧致匀称的肌肉从他腹部一直蔓延到肩骨…… 这是一场拼死的胶着,他们的第二夜,比上一次更加凶猛激烈。 一开始唐惊程还有所收敛,渐渐便溃不成军,任由他在自己身体里将滚热一点点堆砌。 暴风骤雨,关略眉心紧皱,紧紧搂住身下的人。 唐惊程痴迷他此时认真又大汗漓淋的模样,一波波,带她从天堂往返地狱,可是在最高点时她却觉身上一凉,关略抽身而出。 “抱歉。” 因为没有戴套,即使再意乱情迷他也知道收敛控制。 这个根本没有弱点可击的男人。 唐惊程缩着腿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转过身去。 “没事。” 房间里长久的安静,压抑,难受。 关略已经坐在床边把自己弄干净,唐惊程依旧卷着被子缩在床台,露出来的肩膀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和绷带,他刚才与她肌肤相贴的时候还能闻到上面的药味。 “刚才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关略爬过去从后面将她拥住。 唐惊程轻轻摇了摇头。 又是缄默,彼此都不说话。 良久之后关略才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全是汗。 “要不要带你去洗个澡?” “不想。”唐惊程的声音透着疲惫,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直接躺了下去。 关略也没再多问,替她盖好被子,又细细吻了一遍她的耳垂。 “那我先去洗个澡,要吃什么东西吗?你还没吃晚饭。” “没胃口,很累,想睡一会儿。” “好,睡吧。” 关略起身重新穿好衣服,离开的时候唐惊程已经闭了眼睛,可能是真累了,睡得这么快。 他站在门口不由苦笑了下,走了。 房门关上,床上唐惊程的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来,屋里还有他的体味和欢爱过后的腥腻味,可那个男人已经衣冠整整地走了,即使在他最没有防御力的时候他也知道收敛自己,没有给她留一丝。 第68章 喝粥,她的回忆 唐惊程一觉睡到了夜里11点,昏昏沉沉地感觉有人在摸她的额头,睁开眼睛,关略换了一件白色的t恤站在床前。 “醒了?” “嗯。” “还有点温度,不过退掉一点了。” “嗯,睡了一会儿。感觉舒服多了。”唐惊程将头往被子外面探了探,撑着想爬起来,关略扶住她的肩膀。 “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粥。” 粥已经端上来了,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还冒着热气,可唐惊程吃不下。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想吃粥。” “那你想吃什么?” “抽烟。” “不准!” “那吃你!” “……” 关略真是拿她一点折都没有了,烧成这样,哪儿来这么好的兴致。 “好,那你把那碗粥乖乖喝掉,我今晚陪你睡。” “真的?” “嗯。” “那你这算是在哄我吗?” “……”关略皱了皱眉,“你觉得是就是吧。” 唐惊程真喜欢他这样顺着她的样子:“成交,把粥端给我。” 关略把粥拿了过来。很清淡的白粥放了点肉末,她左手不方便吃,他在旁边吹凉了一勺子一勺子喂给她。 唐惊程一口口像在吞毒药似的。 “就这么难吃?” “嗯,没啥味道,你家厨师忘放味精了吧?” “是我让别放的,你伤口发炎,不能吃味精。” 唐惊程眉一皱:“那我不吃了。”她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 关略有些气馁,想了想:“那以前你生病的时候吃什么?” “吃……”唐惊程突然就停了。眼神看着半碗粥发愣,好一会儿才突然笑了一声。 “你知道邱启冠的厨艺很好吗?他那双手,除了能雕玉之外还能做一手好料理,我这嘴就是被他养叼的。” 以前只要唐惊程一生病,邱启冠就算再忙也会推掉所有工作在家洗手为她做羹汤。 “我以前出过一场车祸。头部受伤…” “你出过车祸?” “嗯。”唐惊程回忆。“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差点永久性失明,不过好在后来恢复了,当时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邱启冠推掉了所有活儿在医院陪我,每天给我做不同的汤,三十天没重样。” 这是邱启冠留给她最柔软的一部分记忆。 “可惜当时我头部有淤血,呕吐厉害,吃下去的东西基本都吐出来了。” 现在回忆这些不免有些惆怅。唐惊程拿勺子在白乎乎的粥碗里搅了搅。 “嗯,所以你现在吃我这粥就显得寡然无味了?”关略这话怎么听就怎么酸。 唐惊程忍不住嗤笑一声:“对啊,跟他的汤比,你这粥简直没法吃,不过他是雕玉的,你是拿枪的,我还指望你拿枪的下厨给我做东西吃?” 她当然不指望,也知道关略就是个粗人。当初她第一次在腾冲遇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两人好歹共度了几天,那时候就知道关略对吃穿都不讲究。 “那粥就不喝了?” “喝掉,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 一直到晚上苏诀才接到姚海政的电话。 “棠棠的姨妈都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了,首先我为她冲进酒店的鲁莽行为道歉,她打人是不对,可你在酒店与其他女人厮混,这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姚海政在电话里的口气还算沉稳,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这种花边新闻还不至于让他乱了阵脚。 苏诀也一向钦佩这位银行届的泰山北斗,他性格也素来坦荡荡,更何况他与唐惊程之间也确实没发生什么事。 “伯父,事情可能并不像棠棠姨妈说的那样,昨天我确实带了一个女人去酒店,她是我朋友,棠棠也认识她,她身体不适昨晚晕在郊外,刚巧我开车经过,为了避嫌我不可能把她带去我住的地方,所以才选了酒店。”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姚海政很快就找到破绽。亚协冬划。 “那为何不直接送她去医院?” 苏诀轻笑一声:“原本我也这么考虑,可当时也是怕麻烦,除夕夜我突然带个女人去医院,碰到好事的记者又会借机炒作,更何况我以前也是医生,当时她的身体没大问题,休息一下即可,为图省事我才带她去了酒店,只是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最后一句话苏诀是意有所指,虽然他这解释过于牵强,但胜在不卑不亢,而且姚海政多多少少也了解他这位未来女婿。 虽然他在苏家不得宠,但这几年在苏梵的作为大家有目共睹,苏梵几位大股东更是对他赞赏有加,觉得苏诀办事手腕干脆,虽有时不近人情,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姚海政也是看中他这一点,相信苏诀将来是成大器之人。 “阿诀。”姚海政的声音在那边停了一会儿,稍带叹息:“你这些年对棠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棠棠也是真的喜欢你,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缘分来之不易,你们就快要结婚了,现在免不了有许多人在盯着你,虽然我相信你不是会胡来的人,但免不了有些好事之人会拿这个做文章。” 这点苏诀最清楚,要盯着他的人太多了,记者,媒体,圈内打算看笑话的,还有一个苏霑。 苏霑是最不希望苏诀娶姚家千金的,一娶他就败了一半,虽有苏闳治在背后为他撑腰,可他也知道自己在苏梵的支持率没有苏诀高,苏梵那些股东又都站在苏诀那边,若再加一个姚海政,将来苏梵落入谁手就不可知了。 “伯父,抱歉,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以后我会注意。” “行,伯父打你这个电话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你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不然也不会把棠棠托付给你。”姚海政的口气变得更加亲慈了一些。 “只是棠棠那边…” “伯父您放心,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好,棠棠这孩子虽然智力有些缺陷,但她是真心喜欢你,你别让她受委屈。” “知道。” 苏诀挂了电话,手里把玩着一只烟盒。 那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明走进他的办公室。 “苏总,您还没下班啊?” “上午没来公司,堆了一些事要处理完。”苏诀将手机放下,看了眼钟明,问,“查得怎么样?” “情况确如苏总所料,霑少爷最近派了些人盯着我们,您带唐小姐进酒店的事应该就是霑少爷的手下透露出去的,媒体那边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恐怕明天新闻上就会有您跟唐小姐的事。” 苏诀冷笑。 钟明问:“苏总,需不需要找关系把明天的新闻压下去?” “不需要。”苏诀用手指在薄唇上轻刮过去,一张俊朗的脸在凉瑟灯光下显得更为阴冷,“我这个弟弟做事从来都不动脑子,既然他要发就发吧,外人看的也不过就是苏家的笑话,只是他妄想这样就挑拨到我和姚海政的关系,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这话钟明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对,苏总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明天新闻一出,无论您和姚小姐之间会闹成怎样,首先受影响的就是苏梵。” 苏梵有好几个项目是与姚海政的德丰银行合作的,一旦苏诀和姚晓棠的关系搞僵,苏梵股票必定大受影响。 只是苏霑做事眼光向来浮浅,他哪里会想到这一层关系。 “只是可能唐小姐要委屈一些。” 毕竟苏诀和姚晓棠大婚在即,如果“丑闻”曝光,众矢之的便是唐惊程,舆论只会咒骂她这个狐狸精不要脸,男人在这种戏码里面顶多背负一个“负心汉”的骂名。 更何况姚晓棠智力不正常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能好多人还会觉得苏诀在外面有其他女人是值得原谅的事。 苏诀扶住额头沉默了一会儿。 “昨晚我确实不该带她去酒店。” 当时他只是一时贪婪,除夕之夜这个女人突然闯入他的视线,他觉得这是上天怜悯,可没想到会把她无辜牵扯到这种是非中,早晨姚晓棠的姨妈煽她两个巴掌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忍不了。 “给我买样东西吧,寄给她,算是表达一下我的歉意。” “好。”钟明领命,见苏诀不停用手指翻转着一包烟,盒子已经开过了,里面只抽掉了一支。 钟明不由奇怪:“苏总,您不是不抽烟么,怎么会…” “给别人买的,她没抽完就走了。”苏诀敷衍回答,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神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让你查的另外一件事有没有结果了?” “有,刚接到消息,霑少爷确实在常腾旅馆藏了一个人,名迟峰,是九戎台在云南片的主事,先前唐小姐肩部中枪也是此人所为,目前整个九戎台都在找他,至于霑少爷为何要把他藏起来,这我还没查到。” 苏诀眼底暗藏陨色。 苏闳治,苏霑,关九,迟峰,唐惊程,还有一个九戎台,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看来有些事查是查不出来了,钟,你想办法帮我联系这个叫迟峰的,切记不能让我父亲和苏霑知道。” 钟明有些不明白苏诀的意图。 苏诀只是笑了笑:“既然有些事查不出来,那我就亲自去问问。” 第69章 礼物,送她防身 唐惊程喝完粥后关略又给她喂了一颗退烧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阳台上有轻微的说话声,她眯着眼睛,见关略站在那里打电话,声音很轻柔。看那表情就知道对方是楼轻潇。 “好,我知道,快睡吧,很晚了。” “……” 关略挂了电话,唐惊程立即闭上眼睛,听到阳台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他似乎停在了床前面。 良久,没有动静,以至于唐惊程都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感觉到黑影逼近,唇上有冰凉的触感袭来。 关略俯身细密吻过她的唇翼,以为她睡着了,只是想偷尝一番,岂料唐惊程突然伸出左手手臂将他的脖子圈住。把他拉下来紧紧贴住自己。 嘴张开,放逐他的唇进来,带着他舌尖清辣的烟草味。 轻吟出声,这次是唐惊程更为凶猛,激烈厮缠一番之后手就迫不及待地去解关略的皮带扣子。 “行了,你还发烧呢。”他想制止。 可唐惊程不允许,眼睛睁开来,里面已经染了火热的温度。 “没关系。我想要。” 她在男女之事上向来都不缺主动性。 当初邱启冠那么稳重的一个人,被这小妮子磨了几年下来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还是要顶着舆论压力和邱玥仪的反对娶她为妻。 现在对关略也是这样。 喜欢就说,想要就扑。唐惊程向来活得明明白白。更何况她还知道关略很快就要和楼轻潇结婚,他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有限,她拥有一次便当赚了一次。 关略哪里抵得住她这般软磨硬泡,三两下就缴械了,抱着唐惊程滚到床上…… 一番云雨之后床上的人就安分了,她像惬足的猫一样蜷在关略怀里。 右肩动不了,她便用左手手指在关略肌肉线条流畅的胸口起舞,滑过他的锁骨和肩膀,顺着那些交错的疤痕游走。最终停留在小腹。 关略被她弄得心猿意马,握住她在自己身上四处乱窜的手。 “够了,悠着点。” “你怕?” “对付你还绰绰有余!” “嗯呐,你可是一夜可以五六次的人。” “……”关略又败下阵来。 唐惊程真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痴痴笑了笑,枕着他的肩膀突然问:“她与你睡的时候,你也这样抱着她?”关略知道她在说谁。 “没有。” “那她主动吗?” “还行。” “没我这么主动对不对?” “……” “那你喜欢矜持一点的还是主动一点的?” “看情况。” “看情况啊,那我估计你是喜欢矜持一点的了,不然当时我被绑的时候你也不会选择让我死。” “……”关略差点一口气没顶上。 他觉得怀里躺的女人,美好的时候如天使,比如欢爱的时候,她在自己身下辗转浅喘,艳如花,媚如水,怎么要她都觉得要不够,可恶劣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掐死她。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两人数分钟前刚做完世间最亲密的事,她还汗津津地贴在自己怀里,可却能态度平和地跟他提这个“死”字。 “唐惊程,你可真他妈狠。” “谢谢,不过还是不如你。” 当初她和楼轻潇同时被绑在柱子上,这男人选择让她死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行,我知道你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关略又抬身吻了一下她受伤的那侧肩膀,“你的手我会尽全力帮你医治,但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挽回不了,你要恨随便你,只是别总拿这事来刺我。” 她刺一口他便心里疼一分。 从枪击到现在,唐惊程受了多少苦,他一分分都记在心里,只是他从未向她作为任何解释。 当初那种情况,楼轻潇和她同时摆在一起给他选,他知道自己怎么选都是错误,既然左右都是错,他又何必解释。 唐惊程哼笑一声,卷着被子坐起来,任由光裸的肩膀和后背露在外面。 “我没拿这事来刺你,你都能让我死了,难道我还指望用这事来让你良心不安?” “那你刚才那些话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你心里有楼轻潇,我心里的邱启冠还没死,只是有需求的时候我们逢场作戏一下,我承认我贪恋你的身体,你在床上能够让我快乐,我喜欢跟你做这种事。” “然后呢?” “然后…”唐惊程裹着被子缩了缩肩膀,“然后我觉得我们彼此不需要把关系弄得太复杂,就好像你和楼轻潇打电话不需要避着我,我不会介意,而我跟其他男人…咳…比如苏诀,你也不会有任何不舒服对不对?” 她问完,关略看着她已经从刚才那场欢爱中渐渐冷却的眼睛,突然发现这女人有十分强大的逻辑。 情和性,她似乎分得明明白白,是他先搞混了。 “对。”关略回答。 唐惊程心里抽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舒展开:“所以把话说开了,我们以后的相处是不是可以自在些?” “一直很自在。” “对,一直很自在,就像我也绝对不会为你昨天把我赶出去,让我在外面淋了雨受了凉伤口发炎发烧的事生气一样…”唐惊程佯装为他昨晚的无情找一个借口,也固执地认为自己阿q一下心里会好受些。 关略也安然受下,他原本就不喜欢解释。 “不过昨晚那种事以后不允许再发生!”他抽了睡袍披到唐惊程身上,“还有,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什么?” “等一下。”关略下床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一只盒子,盒子他随身带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给她。 “什么东西?”唐惊程问。 关略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小玩意,承细长的椭圆形,藏银材质,上端镶着碎玉和绿色猫眼石,看上去做工很精致,只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亚协丽弟。 “折叠匕首。” 就是上回关略在腾冲小店里买的那把,回来之后他又买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串上,所以看上去就像一件精巧的饰品。 关略将匕首拿出来,亲自替唐惊程挂到脖子上,链子的长度刚刚好。 唐惊程能够感觉到匕首上冰凉的金属和玉石刚好贴在自己心口处。 她将匕首拿在手里看了看:“很漂亮,使枪的人就是不一样,睡完女人送的礼都格外与众不同。” 关略听出她在嘲讽:“没必要这么刺我,我记得你第一次去腾冲的时候脖子上挂了一块玉,邱启冠送的?” 唐惊程不回答,可冷淡的笑容已经给了他答案。 “现在玉不在了,以后就戴着这把匕首。” “你什么意思?”唐惊程突然觉得心口发寒。 关略却用自己发烫的指腹刮了刮她的唇翼,又欺身过去细细吻了她一遍,灯光下两人距离贴得那么近,他用手轻轻擦了擦唐惊程脸颊上还没完全消失的五指印。 唐惊程感觉到这男人眸子里的凶光又露出来了。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带件东西在身上,以后遇到危险可以自保,当然,如果你想取谁的性命…比如我,哪天你恨我,想要我死,这把匕首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唐惊程不由轻笑,笑得身子都在抖。 她将匕首打开,刀刃在灯光下白亮发光,她便裸着身子卷着半席蚕丝被,披头散发,将匕首顶着关略心脏的位置。 “朝这里捅下去吗?” “对!” “可是刀刃这么短,能够取你性命?” “能啊,长度我算过了。”关略捏紧唐惊程的手腕,“如果你用力精准,长度刚刚好,刚刚好可以刺到心脏。” 唐惊程的刀尖还留在他硬突的心肌处,这男人眼里却一片安然。 她手腕抖了抖,抽回来,将匕首折叠进刀套:“不好玩。” “这不是给你玩的。” “给我保命的?” 关略笑而不语,一臂将滑裸的唐惊程再度捞到自己怀里,亲吻她的耳垂,用暗哑的声音回答:“看你会在什么情况下让它派上用场!” 后半夜唐惊程睡得安分了,关略搂着她却是半宿没睡,一遍遍回忆她睡前说的那番话。 她说逢场作戏,他便做戏给她看。 唐惊程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手臂一伸,旁边已经没人。 心里就那么明显地空了一下,睁开眼睛,却见关略盘腿坐在露台地上,正好背对着她,下身穿了一条黑色裤子,上身是白色棉背心。 背心的尺寸很合身,柔贴的面料勾勒出他宽厚的脊骨和肩膀,只是晨光笼罩下他的肤色显得更加黑亮,与白色棉背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唐惊程不由吞了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她迷恋这男人身上的每一寸筋骨,肉体,气息和整具皮囊。 确切点说,关略应该属于那种站在女人面前,即使不发一语也能浑身散发出雄性荷尔蒙气息的男人。 唐惊程躲在被子里换了一口气,身上昨夜没有穿衣服,她便卷着被子下床,猫着腰,踮脚走到关略身后。 这男人大清早坐地上干什么? 走近才发现关略面前扔了一摊花,新鲜的红玫瑰,刚叫人从花圃里剪了送过来,每一枝都娇艳芬芳,花骨上还沾着晨露,而这男人此时正拿着剪刀在一根根剔花枝上的刺。 他剔得极认真,略微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随着他剔刺的动作前后摇晃,最让唐惊程流口水的是他的手臂,握紧剪刀,剔刺的时候力道发出去,手臂上凸起的经络便蹦跳一下,连着整个臂部到肩膀的肌肉都贲张起来。 晨光之下,他每一个动作都能让唐惊程呼吸停一停。 最终没忍住,她弓着身子轻轻趴到关略微弯的脊背上,双臂缠上他的脖子。 关略剔刺的动作停了停。 “醒了?” “嗯…”她发出这一声的时候已经是近乎暗哑的低吟,左手也顺着他的腰部滑到他的小腹,肌肉平坦,伤疤纵横,继而是他的肩膀和胸膛,强劲有力,线条流畅。 关略蓄着笑,回过头去顺势抓住她四处游走的手:“大清早,又来?” “你不想?”她如此直白。 关略勾起唇,将手里的剪刀放下,反手勾住她的脖子,侧身亲吻,将她小心捞到自己的膝盖上,缠在她身上的被子被他扯开…… 露台之上,晨光浮起,冬日郊外的寒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进来,她的地上打了一个寒战。 关略单手脱掉背心,滚热肌肤一寸寸密实贴上她的身体,浑身如火,发烫。 唐惊程在满地玫瑰花枝中绽放。 关略用手遮住她在欢爱时越发迷离的眼睛。 逢场作戏,她在戏里也能美好得令他发狂。 “唐惊程,出声!” “不!” “出声!!!” “死都不!” 她才不要在他身下发出承欢的声音,她不断告诉自己,是她在享受这个男人。 第一次,第二次,每一次,她都当是最后一次,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放弃傲骨跟他这样不清不白地在一起。 第70章 洗澡,吹头发 事过之后唐惊程软绵绵地躺在露台上,身下是她卷过来的被子。 关略去浴室放了一缸热水。 关宅里没有备着避孕套,他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尽量控制了,但还是弄了唐惊程一身。 “走,去洗澡。” 唐惊程在被面上翻了一个身,后背腰肢上还沾着地上的玫瑰花瓣。 “好!”她顺从。关略弯腰把她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热水里。 澡是关略替她洗的,她右肩不能沾水,他便用热毛巾帮她大致湿了湿身子,不过这样唐惊程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把身上的汗味和被这男人弄上去的腥腻味都去干净了。 洗完后她也不舍得从浴缸里出来,舒坦地靠在热乎乎的浴缸壁上。 “我感觉我身上都有馊味了。” 关略知道她什么意思,自从受伤住院到现在她就没好好洗过澡。 关略附和:“嗯,昨晚抱着你睡的时候已经闻出来了,熏了我一晚上没睡好。” “去你!”她气得用将湿毛巾扔过去,关略用手灵敏地挡住。亚协司弟。 两个在浴室里玩这无趣的游戏,一个澡足足洗了大半个小时,随后关略又替她把头发洗了。用浴巾拢着她出去。 唐惊程就盘坐在床上,关略跪在她身后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可能是画面实在过于和谐了,吹到后面唐惊程便像小猫一样曲着腿,将脸枕在膝盖上。 头发从她左边侧肩荡下来,右边整个肩部却露在关略的视线内。 “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 唐惊程悲凉地笑:“别骗我了,我知道很难看,医生说我肩膀和锁骨旁边的疤基本去不掉了。” “不会。好了我带你去做整形。” “整形?”唐惊程回过身去看关略,摇头,“我不去。” “怎么了?怕疼?” “不是,不想整,就让那些疤都留着吧。可以时刻提醒我。你曾为了救其他女人给过我一枪。” 她又是血淋淋的一剑刺过来。 关略握着她柔软的头发,没说话。 房间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可以听到楼下阿喜依依呀呀的说话声。 “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说!” “除夕那晚我不是故意要带阿喜出去那么久的,原本我只想出去买包烟,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阿喜一个人在厅里,鬼使神差地就把他一起带走了。” 关略不说话,他有些不喜欢这么柔软的唐惊程,她柔软的声音,柔软的头发。柔软的身子枕在自己膝盖上摇摇晃晃。 他继续为她吹头发。 “嗯,然后外面就下雨了,对吗?” “也不是,刚出去的时候还没下,我就想带阿喜去附近找个超市买包烟,可谁知道这附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啊…” 她那晚就带着阿喜穿过了那条银杏道,以为走到尽头肯定能找到超市,结果越走越远,什么都没有。 其实心里还是在赌气的,气关略除夕夜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她固执地不肯回头,等想回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雨来得特别快,又一辆车都打不到,最后我硬是硬着头皮把阿喜抱了两三里路回来的。” 这话说得她还挺委屈。 关略也只能笑笑。 这个任性的姑娘啊,她不知道那晚为了找她整个关宅都要翻天了,负责守住她的那批手下全部领了罚,九戎台出动数百人冒着大雨在云凌各关口搜人。 大过年的,不得安宁,关略只怕迟峰再把她绑了去,可是这些话他都没有说。 他情愿像现在这样坐在她身边为她吹头发,听她抱怨,看她生气。 阳光慵懒,她蜷着身子,眯着眼睛像猫一样小憩。 世上丑陋凶险的事最好都别入她的眼睛。 他要保她安宁,美丽,不沾血腥。 “以后别做这么无聊的事了,这附近很偏僻,没有超市,要出去就让宁伯给你安排司机。” “好。”唐惊程兴奋地缩着脖子。 关略却握住她的发梢:“不过去买烟还是不允许!” “……” “你伤还没好,好了也少抽。” “知道了!”唐惊程懒得跟他罗嗦,又换了一侧脸颊枕到膝盖上,关略开始帮她吹另一边头发。 楼下阿喜的声音还在依依呀呀叫个不停,唐惊程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答应要带阿喜去看烟花的。” “不准!” “……这都不准?你怎么忍心欺骗一个脑瘫的孩子?” 关略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他出去不方便,我来想办法!” …… 关略给唐惊程吹好头发,又拿了一套衣服给她换上。 下楼的时候她撇到床头那束红玫瑰,上面的刺已经被关略剔干净了,一枝枝随意地插在花瓶里。 看着还不错,只是很难想象关略这个粗人会坐在地上一早上,只为给这些玫瑰剔刺。 “你很闲吗?大清早不睡觉坐那跟这些刺过不去?”唐惊程随意地问了一声。 身后的男人没正面回答,只捞起她的两只手,可见她手背和手指上有明显的划伤和血痕。 “你的手怎么回事?” 唐惊程低着头没敢回答,关略也没道破,只说:“下次要拿花撒气,别跟自己的手过不去!行了,走吧,下楼吃早饭。” 关略说完就出了房间,唐惊程跟在身后看着这男人的背影,突然眼角泛酸。 或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表面粗糙,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唐惊程吃过早饭坐在厅里看电视,徐医生过来给她挂了消炎点滴,又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伤口裂开的地方已经愈合了,烧也基本退得差不多了。 阿喜就在旁边陪着她,说也奇怪,这孩子平时闹得厉害,可挨着唐惊程的时候居然出奇的乖。 宁伯看着也稀奇。 “九少爷,您说小少爷是不是特别喜欢唐小姐?” “可能吧。”关略睨了眼不远处一大一小挨在一起的两个人,笑了一声,“阿喜可能太久没见他妈妈了,宅子里也很少有外人来。” 宁伯一听就明白了。 “九少爷,您的意思是,小少爷把唐小姐当成了妈妈?” “妈妈?你说她?”关略又看了眼唐惊程,她右手挂着点滴,左手往嘴巴里不停扔着草莓,而阿喜就趴在她旁边沙发的扶手上,巴巴看着她吃,她愣是一颗草莓都不给他。 “她这样哪里像妈妈!” “……” “唐…阿姨…”阿喜突然在旁边拉了拉唐惊程的手臂,她眉头皱着,满脸的不耐烦。 “干嘛?” “草…草莓…” “你要吃啊?”她顺手把一盘草莓全部放到阿喜面前,然后就不管他了,继续看电视。 阿喜的手指伸不直,试了几次草莓也没成功地放进嘴里,地上却掉了许多。 “唐…唐…阿姨…” “唐…阿姨…” 唐惊程电视看得正精彩,没理会他,阿喜便转过身子开始交换关略。 “九…哥哥……九哥……哥……” 关略走过去,喂了阿喜一颗草莓,却蹲在沙发前面,说:“阿喜,以后不准叫她唐阿姨。” “为什么呀?”这句话唐惊程倒听见了。 关略将唇角一抿,回答:“他叫你阿姨,却叫我哥哥,这辈分不对,我吃亏!” “……” 唐惊程回过神来,把手里的遥控器扔过去:“怎么你这么小器?” “我不小器,阿喜,记得,以后叫她唐姐姐!” “呸,阿喜,别听他的,叫我阿姨!” “叫老了不是?” “老也不管你事!” “……” “……” 最先笑出来的是宁伯,这屋子里太久没这么热闹了,特别是关略,难得看他像孩子似的发这么无聊的脾气。 正闹腾之际雅岜从外面兴匆匆地走进来。 “九哥,您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 唐惊程立马止声,关略扫了雅岜一眼,雅岜这才会意,闷头开始不吱声。 唐惊程察觉出这两人之间的暗波互动,也不说破,先调侃雅岜:“好孩子,你这么一大早就过来看唐姐姐吗?” 雅岜囧迫地“诶”了一声,头闷得更低。 唐惊程笑而不语,睨着关略。 关略端着装草莓的盘子从沙发前面站起来,又给阿喜擦了擦嘴,手指捻着纸巾绕到雅岜旁边,不动声色地说:“你唐姐姐在挂水,有事我们出去说。” 雅岜又“诶”了一声,闷头先跑出去。 关略将纸巾扔进唐惊程脚边的垃圾桶,把手里的草莓盘子放到她面前。 “吃草莓!”说完就出去了。 唐惊程在身后瞪了他一眼,扔一颗草莓,没再多言。 关宅门口的喷水池,关略坐在池沿上,伸手从口袋里摸烟。 “怎么说?” 雅岜应声,先从怀里掏出一本卷得不成形的杂志。 “今早刚出来的,封面头条就是唐姐姐和那个叫苏诀的事,照片也登了。” 关略夹着烟将杂志拿过来,打开,封面上果然有唐惊程的照片,右下角一张是苏诀除夕夜抱着她走进酒店大厅的侧影,而主要篇幅是一张放大的唐惊程特写,照片上她穿着酒店的睡袍躺在床上,胸口前襟大开,露出傲人胸线,风光无垠。 第71章 曝光,一起放烟花 关略压住气。 雅岜见他手里那本杂志的边角快要被他揉碎了,心里忐忑,壮了壮胆子才说:“照片的出处也查出来了,苏诀未婚妻的姨妈拍的,昨天上午这姨妈已经带了大部队去酒店找过唐姐姐…当时苏诀也在,唐姐姐脸上的伤就是被她们弄的。” 能耐啊。 “一共去了几个人?”亚叨乒血。 “好些人。都是些姑姑婶婶,应该是去给姚家人出气的,也不知道唐姐姐当时挨了几下。” 关略没再说话,眼底凶光聚集,点燃了烟,抽一口。 “那怎么照片会登出去?” “这就是苏家人搞的把戏了,我查下来,应该是苏霑为了破坏苏诀和姚家的婚事而捅的局。” “那就是苏家人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关略不免哼气。 这弟弟搅哥哥的局,看来苏闳治这老东西生的两个儿子都不让他省心。 “九哥,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找人把这杂志停了?” “不用,不需要费这劲。” “可唐姐姐那边…我怕她看了会难过。” “她难过?”关略又抽了一口烟,“那你就小看她了。” 她已经经历过生死,这么一点绯闻对现在的唐惊程而言简直就是毛毛细雨。 关略再次走回客厅的时候唐惊程已经把整盘草莓都吃干净了。点滴也差不多刚好挂完,她顺手自己就拔了针头。 关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血从插针头的血管里喷出来,他立即拿了棉球摁住。 “为什么不等我来帮你拔?” 唐惊程不以为然:“又不疼,别忘了我这条手臂已经没知觉了。” “……”关略又被她狠狠地刺了一下,摁住棉球直到血不流才松手,“我已经替你安排了一位理疗师,等你肩膀上的伤再好全一点。下个月就开始做复健。” …… 苏闳治的书房,老爷子将那本杂志直接拍到苏霑的脸上。 苏霑哭丧着脸:“爸…” “别叫我爸,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 “谁给你出的这馊主意?你知不知道这则丑闻几个小时内让苏梵股票损失了多少?” 苏霑被骂得无法还嘴,他确实没料到最终结果会这样。 “我当时只是想煞煞苏诀的锐气,如果能够搅黄他和姚晓棠的婚事最好。谁知道…” “放屁!混账东西!”苏闳治骂得更凶。“你有没有脑子?搅黄了他和姚晓棠的婚事对苏梵有什么好处?近期苏梵在缅甸好几个玉矿都是跟德丰银行贷的款。” 这也是苏闳治不得不让苏诀当总经理一职的原因之一。 “你知不知道苏诀这两年在公司股东之间的呼声很高?就算你再见不得他好,也不能拿姚家的事作文章!” “可是…”苏霑心里窝气,“爸,眼看苏诀和姚家那白痴的婚事就快成了,我这不是急嘛,一旦他们真结了婚,我以后在苏梵就更没地位了!” 苏闳治只能深深喘口气,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小儿子。 “你就这点出息!当初我让你追姚晓棠你为什么不追?现在阿诀把那姑娘哄到手了,你跑我这哭有什么用?” “我…我不是嫌她脑子不正常嘛。好歹我在云凌也算有头有脸,要娶个白痴回来不被人笑死?”苏霑当然看不上姚晓棠。 苏闳治也只能恨铁不成钢。 “你知道你最输阿诀的地方是哪里吗?” “哪里?” “眼光!”苏闳治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指着苏霑,“成大事就应该目光放远一点,阿诀这点就比你强!娶个白痴回来又怎样?那白痴家有金山银矿呢,脑子不好还容易骗,娶回来你把她哄乖了,在外面养几个女人可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苏霑一听觉得确实是这个理。 “对啊爸,我怎么以前没想到!苏诀只要跟姚晓棠结婚,前几年可能还要顾忌一下姚海政,可姚海政都这把年纪了,等他两脚一瞪,那还不都是苏诀说了算!” 苏霑一算这笔账立马就觉得自己亏了,而且亏大发了。 苏诀跟姚晓棠结婚是一本万利的事,不仅为他在苏梵赢得了声誉,也让他不用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德丰银行这个大靠山。 而且姚海政配偶早逝,他也就姚晓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将来他百年归西,姚家的财产可都进了苏诀的口袋。 苏霑真是后悔莫及。 “你啊?你就这点脑子和算计!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苏诀和姚家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你别在后面给我捅娄子了!” 苏闳治说完便将目光移到地上那本杂志上,封面上的女人他当然认识,也正是他要找的人。 “你说阿诀和这女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还用猜,肯定是见不得人的苟且关系!” “不大可能!”苏闳治抽着雪茄坐到椅子上,“我虽然不喜欢阿诀,但他的性子我还了解一些,他的城府极深,当初接近姚晓棠也是有目的的,花了这么多心血才能跟姚家攀上亲,他不会愚蠢到在这节骨眼上去外面玩女人!” 苏闳治到底眼光毒辣,被这么一说苏霑也回过味儿来了。 “爸,您是怀疑苏诀也是冲着玉麒麟去的?” 苏闳治不由眼底发寒:“现在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你继续派人盯着他!” 姚晓棠看到杂志到底还是生气了。 苏诀带了一份礼亲自去姚家找她,她一开始还不愿意见,苏诀在姚家客厅坐了足足两小时她才从楼上下来。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真生气?” “你跟她的照片都登上封面了!”姚晓棠难得拉着脸,僵着身子背对着苏诀。 苏诀轻笑,握住她的手将她转过来。 姚晓棠梗着脖子,很明显双眼都红肿了。 “哭过了?” “你混蛋!” “可你至少得听我解释啊!”苏诀搂住她的肩,“你知道我跟她没什么关系的,上回你还去医院看过她,她身上有伤,刚好晕在路边被我看见,若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她,我也不会多管这闲事。” 姚晓棠听听可能也觉得有道理,加之苏诀态度恳切。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真的吗?” “真的!” “那你发誓!” “好,我发誓!”苏诀举起一边手,表情严肃,“如果我骗棠棠,天打雷劈!” “不!”姚晓棠立即惦脚用手捂住他的嘴,脸上心疼,摇头,“不许你这么说。” “……” 最终苏诀三言两语就取得了姚大小姐的原谅,他从沙发旁边拿出那幅画。 “这是什么?”姚晓棠问。 “惊喜,打开看看。” 姚晓棠喜滋滋地将画幅上面的牛皮纸撕开,画面露出来,白色背景上分布着许多长短不均的蓝色线条,线条周围还有密集的小黑点。 这幅画取名《无题》,就是上次画廊鸡尾酒会上,唐惊程和姚晓唐讨论的那幅。 “苏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幅画?” “猜的!” “我不信!” “那我猜对了?” “讨厌!”姚晓棠略带羞涩地将画抱在怀里,“不跟你说了,我去把画放楼上去!” 她蹬蹬蹬地抱着画跑了,苏诀站在厅内,略带疲惫地松了松领口的衬衣扣子,脑中一恍惚,突然就想起了那晚唐惊程的样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晚她去参加酒会穿的也是一件红色丝质长裙。 苏诀不由想,她穿红色真的很合适。 当天中午苏诀便带姚晓棠去餐厅吃饭,吃过饭后又陪她逛街,逛完街后再一起看电影。 短短数小时网上就传出了他们一起吃饭逛街的照片,彻底粉碎了苏姚两家婚变的传闻。 关略那天一整天都呆在关宅,美其名曰陪阿喜,至于真实原因整个关宅上下都看在眼里。 临近黄昏的时候司机从外面把烟花买来了,整整两大箱。 阿喜高兴坏了,围着箱子不停喊:“唐阿姨…唐……阿姨……” 关略就纳闷了,烟花明明是他安排人出去买的,怎么这小子就只记唐惊程的功劳。 唐惊程也乐了,从箱子里挑了几个好玩的烟火带阿喜出去:“走,唐阿姨带你放烟花去!” 叶覃驾车抵达关宅门口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唐惊程拢着披肩在喷水池四周乱跑,手里拿着几支点燃的烟花转圈圈,火光四溅,阿喜依依呀呀地跟在后面追。 追几步,摔一跤,身后的佣人吓得连扶都来不及,他还偏不让人抱。 关略就曲腿靠在喷水池上,不说话,也不参与到唐惊程和阿喜的胡闹中,只是一手抓着一把小烟花棒,一手点着烟,冷眼旁观,眼里都是唐惊程拿着烟花跑来跑去的影子。 待她手里的烟花烧完了,她便会跑回关略面前。 关略眯着眼,用烟头帮她重新点一根烟花,火光照出他俊野的侧脸,带着一点笑,再将点燃的烟花还给唐惊程,唐惊程便趁机去抢他的烟,抢到就赶紧狠狠抽两口,坏笑着再把烟还给他。 他恶狠狠地瞪回去,却不生气。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进行,彼此不说话,不交流,可一个调皮讥诮,一个迁就默许,两人的眼神已经十分默契。 黄昏下暮色深沉,寒风凛冽,烟花绽放中,叶覃在关略脸上看到了这些年都不曾见过的舒展愉悦。 如果说以前叶覃还能欺骗自己关略对唐惊程只有床底之欢,可此时眼前的场景已经说明一切了。 这个男人从心到身体,已经满满全装了这个女人。 叶覃捏了捏手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眼前的景致按下了快门,随后在通讯录里找到“楼轻潇”几个字,点了“发送”键。 第72章 道破,他那时的选择 唐惊程拿着烟花棒越跑越远了,跑到了银杏道上去,阿喜还在后面追,孩子的笑声和佣人的叫声越来越小。 关略在火光和烟雾中看到唐惊程裹着绿色披肩的背影与银杏落叶混为一体,他抽掉最后一口烟,踩灭。一回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叶覃。 叶覃缩了缩脖子,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 “九哥…” 关略眉头皱了一下:“怎么突然来了?” “有事跟你汇报。” “电话里可以讲!” 叶覃停了停,目光越过关略的肩膀,看着远处唐惊程在银杏道上的身影,笑出来。 “电话里讲不清。” 关略也没再多问,他今天心情不错,嘴角上的笑容还留在那。 “说吧,什么事。” 叶覃走近了一点,潜意识里将声音压低:“有迟峰的消息了。” “嗯,继续。” “他果然去投靠了苏闳治,目前被苏霑安排在市区一间叫常腾的旅馆里。” 关略嘴角那抹笑一下子就收掉了,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天际,黄昏将过。天色已经泛青。 叶覃迟迟等不到这男人下一步指示,他眼里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即使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也还是看不透这男人的思绪。 好一会儿。 “九哥…” “天快黑了。” “……”叶覃不明白意思,只是也随着他看了眼天,天幕暗沉,夜色果然已经降临了。 “你去安排戎帖吧,范庆岩调为云南片主事。” 叶覃领命:“是!那迟峰那边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管了?” “你觉得呢?”关略反问。 叶覃信誓旦旦:“迟峰一向有勇无谋,他这步棋跨出去就是死棋。如今他在苏闳治那老东西手里,我觉得他也没多少命可活了。” 理是这个理,迟峰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苏闳治没理由还要保住他,保住他便是夜长梦多。毕竟迟峰替苏闳治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搭。 只是关略勾了勾唇泛笑:“那你就错了。迟峰好歹也在这条道上混了三十年,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还有胆去投奔苏闳治,你真觉得他是指望苏闳治还能卖给他一点良心?”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关略九岁开始在道上混,学到的第一件本事便是“自保”,十一岁进九戎台,学到的第二件本事便是如何在未雨绸缪的情况下自保。 “迟峰这些年为苏闳治在云南边境保了多少趟货,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迟峰他自己肯定记得清清的,这便是他有胆在这种时候去投靠苏闳治的原因。” 这么一说叶覃就有些明白了。 “九哥。你的意思是迟峰手里有一笔账?” “当然,如果迟峰连这点脑子都没有,那他这些年也不可能坐稳云南片的主事,所以苏闳治暂时还不敢向他动手,至少在他还没销毁迟峰手里走私账目前,他不会去动迟峰。” 叶覃消化了一会儿:“九哥,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想办法抢在苏闳治前面拿到他的走私记录!” “可这事恐怕有点难办,除非我们跟苏霑的人撕破脸!” “不用,这么快跟苏家撕破脸对我们没好处。”关略冷笑一声,“你可以安排范庆岩去做这件事,如果他想坐稳云南主事,这是他一次立功的机会。” 叶覃恍然大悟:“九哥,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升他当主事的原因?” 关略不再多解释。 远处唐惊程和阿喜已经慢慢从银杏道上走回来,落叶纷飞,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去吧,实在不行你亲自飞趟昆明,还有范丽丽的死因也要继续追查下去。”关略说完就从喷泉池上站直了,目光看向银杏道,刚才眼里的淡漠渐渐染上了温柔。 叶覃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手指在手心里捏紧。 “还不走?”关略突然回头又催了一声,叶覃颔首躬了躬身便退下了,慢慢走到自己车旁边,开门的时候已经听到唐惊程轻快的喊声了。 “关略,地上落了好多银杏果子,我跟阿喜一路捡了好多回来。” 叶覃忍不住又回头看,唐惊程用自己的披肩兜了好多果子,阿喜被佣人搀着,也依依呀呀地在旁边附和。 关略笑了笑,没看果子,只是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到唐惊程身上。 “捡什么果子,你刚退烧,把披肩脱下来做什么?” “……” 叶覃哼了一声,她果然从未看透过这个男人。 车子渐渐驶离,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关略和唐惊程依旧留在老宅外面,小烟花棒已经放完了,佣人捧了大的礼花出来,关略又点了一支烟烧导火线。 “怦-”一声,礼花飞上天,绚烂的烟花绽放,一朵,两朵,越来越多,整个老宅的上空都被照亮。 青黑的天幕一片火光。 叶覃用脚使劲踩着油门,车子飞速前进。 郊外别墅,楼轻潇一人坐在餐厅的轮椅上,面前是满满一桌子菜,一口都没动过,饭碗旁边摆着一只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上面是叶覃发给她的照片。 “唐小姐,叶小姐来了。”欣姐在外面喊了一声。 楼轻潇的思绪突然被打断,猛地回神,叶覃已经自己走进了餐厅。 “轻潇姐…吃饭啊。”亚叨医亡。 楼轻潇立即撑出一个笑容:“是啊,吃饭。”呆呆说完,又问,“你吃了吗?要不一起?” “我吃过了,刚从老宅那边过来。” 楼轻潇的笑容再也撑不住了,脸色转阴。 “照片是你刚拍的?” “你收到了?” “收到了。” 叶覃嘴角一咧,很快压住心中的得意,佯装宽慰:“轻潇姐你也别难过了,我其实本不该给你发这照片的,但实在看不过唐惊程那张臭脸,她明明知道九哥已经有你了,而且你们早晚会结婚的,可她还是死缠着九哥不放!” 叶覃说一半,停下来留意楼轻潇的表情。 楼轻潇靠在轮椅上,面目很冷淡,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主,叶覃深知这一点。 “其实吧,九哥跟她也就逢场作戏,可这女人就一味仗着自己肩膀上的伤来博取九哥的同情,我听说除夕那晚她故意带着阿喜跑出去了,为这事整个九戎台都不得安宁,好些人还受了重罚!” “还有这事?”楼轻潇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反应。 “对啊,这事闹得很大,几乎整个九戎台都知道了,这女人胆子又大,而且轻潇姐你知道吗,唐惊程这女人还特不要脸,当初是她主动勾引九哥的,她还亲自跟我说过她喜欢九哥在床上…” 叶覃说到关键处就停了,佯装闷声低头。 楼轻潇的声音却突然提高:“床上?你说什么床上?” “没…没什么…轻潇姐你吃饭吧,我过来就…” “叶覃,你把话说完!” “哎呀这事…行了怪我嘴贱,我…” “说完!” “我…”叶覃执拗半天,“我不好意思说啊!” 楼轻潇手指掐着自己的膝盖,脸色已经很寒了。 上次她和唐惊程同时被迟峰绑去,关略在场确实说过他与唐惊程睡过,可当时楼轻潇没放心里去,她觉得不大可能,倒不是楼轻潇对关略那么自信,关略毕竟是正常男人,这几年自己又满足不了他,他在外面偶尔玩几个女人她也能接受,可对方怎么可以是唐惊程? 关略跟谁睡都没关系,但绝对不可以是唐惊程! 唐惊程是谁?她是唐稷的女儿啊! “他们真上过床了对不对?” “……” “对不对???”楼轻潇的声音有些失控,欣姐在外面听到了冲进来。 “楼小姐,怎么了?” “没你事,出去!”她对欣姐吼了一声,欣姐看了眼叶覃,讪讪退出了餐厅。 楼轻潇将手机捏在手里:“说,他们两是不是真的已经上过床了?” “我…”叶覃又支吾半天,最后大喘了一口气,“其实这事也不算秘密了,前段时间唐惊程被卷入一桩谋杀案,案发当晚九哥刚好跟她在一起,所以案子庭审的时候九哥上庭为她作了不在场证人,这事当时在云凌闹得很大,被好几家媒体曝光过,你上网一查便知。” 楼轻潇捏紧膝盖的手一下子松开,阴寒脸上血色全无。 叶覃心里特别舒坦,无论是唐惊程也好,眼前这个瘸子也罢,在她心里都不及资格拥有关略。 “轻潇姐,今天这事怪我多嘴,可你也别难过了,九哥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他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就算他跟唐惊程怎样也只是出于男人的正常需求,毕竟没几个正常男人能受得了唐惊程那种不要脸的主动勾引。” 楼轻潇默默笑了一声,不言语,可是她心里知道,关略不是普通男人,他有超乎寻常男人的忍耐力和自制力。 三年前他也是满肚子花花肠子,手底下管了那么多夜场和娱乐场所,身边女人太多了,他又长得特别招人,许多姑娘都主动贴上去要跟他睡,可自从楼轻潇出事之后他就断掉了所有的莺莺燕燕,这三年几乎就是清水煮萝卜,片叶不沾腥。 如果如叶覃所说,关略跟唐惊程睡只是因为唐惊程会勾引,可她那点功夫怎么及得上夜场里那些女人?更何况关略是什么人?他是九戎台的头把交椅,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女人勾引。 可他现在真睡了,而且还是在知道唐惊程身份的情况下破了三年的“斋戒”,不是因为唐惊程手法厉害,是他心里动了。 他心一动,楼轻潇就乱了。 叶覃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是懵了,又补充:“轻潇姐你也别往心里去,九哥就算真跟那女人睡了,他心里也只有你,不然迟峰让他选的时候他也不会选轻潇姐了。” 说到这事楼轻潇心里疼的就更厉害了。 她突然抬头看着叶覃,目光森寒,叶覃只觉得后背发凉。 “轻潇姐你…” “叶覃,你也喜欢九哥吧?” “……”这话锋转得太快,叶覃有些应接不暇,“没有,轻潇姐…你别乱讲,我只把九哥当我的长辈,我是他的下属。” 楼轻潇淡淡哼一声:“没关系,喜欢他没有错,只是你错就错在对他不够了解。” “这话…什么意思?” 楼轻潇又哼了一声,转动轮椅往她面前靠近了一些,深看了叶覃一眼。 “你今天特意跑来跟我讲这些事,还把照片拍了发给我,无非是你自己心里也有怨气。” “……”叶覃的心思被她揭穿,眼梢垂了垂,但很快就竖起眉峰,“对,既然轻潇姐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只是九哥不喜欢我,这点我知道,可是你不一样,九哥心里只有你,我就替你咽不下这口气,那女人不就肩膀中了一枪吗,按说这还是她命大,迟峰那一枪要是直接取了她的命,她现在也不会这么蹦跶了!” 在叶覃心目中,唐惊程那枪还是走运的,可是楼轻潇不这么想。 “这话你就错了,幸亏迟峰那一枪打偏了,如果他真要了唐惊程的命,现在九哥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一时叶覃又有些不明白了。 “难道你还觉得九哥会心疼?” “何止心疼!” “但九哥当时可是选她死的!” “那是迟峰不够聪明!”楼轻潇转着轮椅,背过去将脸朝着窗外,那天迟峰举着枪让关略作选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当时自己和唐惊程同时被绑在柱子上,迟峰让他选。 关略几乎没作过多考虑,气定神闲地选了,以至于当时他说的每一个字楼轻潇都记得。 “……众所周知轻潇跟了我很多年,如果不是她腿出了意外,我们三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至于她么…我承认这女人跟我睡过,但睡过不代表我对她有感情,男人嘛,碰到兴致好的时候,送上门来的都来者不拒。” 这便是关略当时的说辞,单从字面意思来看,这两个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相差太悬殊了。 简直就像…楼轻潇是他的朱砂痣,而唐惊程只是他偶尔睡一次的蚊子血。 “叶覃,我问你,如果你是迟峰,九哥当着你的面承认我是他的致命点,而唐惊程只是他随便玩玩的女人,你会选要谁的命?” 叶覃只觉脑中一晃,像是醍醐灌顶。 原来从很早开始,关略对那女人的爱已经深刻至此。 他将刀锋都藏在袖子里,保她安然,偏要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自己偶尔一个消遣。 大爱无言。 那一刻他其实是选择唐惊程的,只是迟峰太笨,或者说迟峰太聪明,看穿了关略的心思,那颗子弹还是穿进了她的肩膀。 楼轻潇永远记得关略抱着浑身是血的唐惊程那一刻的表情,好像天地都愠色了,他怀里抱着一整个世界。 第73章 咖啡,惩罚他 叶覃走后楼轻潇独自在餐厅坐了很久。 欣姐过来催她吃晚饭,她捧着碗呆呆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一粒未动放回桌上。 “楼小姐,是不是最近厨房那边准备的饭菜不合口?”欣姐已经发现她这几天吃得越来越少。 楼轻潇不吱声,看着满桌子的菜,突然问:“九哥多久没回来了?” 欣姐想了想:“先生除夕夜那天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过。” 算算也不过才两三天而已。可楼轻潇却觉得已经过了大半辈子。 没他的日子真难熬啊。 “欣姐,我想喝咖啡。” “这……”欣姐有些为难,倒不是家里没人会煮咖啡,实在是楼轻潇对咖啡的嘴太刁,向来都是关略亲自煮的她才喝,所以一般她说想喝咖啡的时候不是真的要喝咖啡,而是她想那个男人了。 “楼小姐。”欣姐拉了张椅子坐到她轮椅前面,“以前过年都是先生陪着您过的,今年先生兴许太忙了吧,不然他不会除夕夜还出去。您要真想他的话,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楼轻潇摇摇头:“算了,不喝了。”转着轮椅走了。 她直接上了二楼,书房有台电脑。关略买来给她平时无聊消遣用的,里面装了许多游戏和视频软件,只是楼轻潇很少用。 自从腿截肢之后她这三年时间几乎都呆在这栋别墅里,整个人变得沉默阴柔。 可以前的楼轻潇不是这样的。 以前她开朗,聪慧,明媚。 小时候和关略住在一个弄堂里,关略打架斗殴结帮派,成绩渣到死。可楼轻潇却自小成绩优异,两人是弄堂里正反两个教材,走的也是截然不同的路子。 高中毕业后楼轻潇顺利考入警校,后又因体能成绩优异被选入特警队,前途光明。 而关略在九戎台里越混越出头。根基渐渐深厚。 两人感情一直未断。只是一个警察,一个帮派成员,当时关钊荣竭力阻挠他们在一起。 楼轻潇为了延续这段感情,毅然选择从部队退役。 两人原本是奔着结婚去的,她要成为关略的女人,即使不当警察也可以,只是谁会料到后来会发生这桩意外? 截肢后的楼轻潇像是天使被折断了羽翼,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没了,信仰。梦想,工作…幸亏关略还在她身边,她便守着这个男人和这栋豪华的房子过了三年。 三年内她不愿出去见人,不愿出去透气,不想让任何陌生人看到她双腿残缺的样子,也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看报纸,不上网,不与旧友联系。 素日里的野蔷薇因此而枯萎。 只是今天叶覃跟她讲的事让她察觉到,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属于她的男人快要被别人抢去了。 楼轻潇将那台笔记本电脑打开,摁下电源键。 屏幕很快亮起来,屏保还是一张她和关略的合照,穿着冲锋衣,头挨着头,那时候她的双腿还是完好的。 笑得多漂亮啊。 楼轻潇伸手触摸了一下屏幕,苦笑一声,打开浏览器…… 杨曦那件案子当时确实在云凌轰动一时,因为关系到邱启冠和唐惊程,又是抢遗产又是原配谋杀小三的,光这些噱头就已经够精彩了,加之唐惊程和关略一夜五六次的不在场证据,实在博人眼球。 所以楼轻潇只需要输入几个关键词便能搜出一长串关于这桩谋杀案的新闻,其中庭审场景更被录成视频公布到网上。 楼轻潇一条条看完,也看了视频,关略站在证人席上逐条阐述他与唐惊程那一夜销魂。 他几时与她亲吻,几时与她上床,一夜做了几次,每次多长时间,包括他和唐惊程那晚的睡姿,事无巨细,以至于楼轻潇都怀疑对方律师和法官是故意的,故意要刨根问底这些私密之事。 视频重复看了好多遍,个中滋味犹如烈火烹油,烧得楼轻潇心口滋沥沥地疼。 叶覃说关略与唐惊程上床只是受她勾引,可这话让楼轻潇怎么信? 怎么勾才能勾住他一夜的魂? 楼轻潇冷笑着,将电脑合上,摁亮手机,手机屏幕上还是那张叶覃发给她的照片,照片取景有些远,但还能看清楚关略和唐惊程两人的神态。 一个拿着烟花棒,点燃了,正哧哧冒着火星。 一个咬着烟,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特别放肆。 那感觉实在太好了,就算楼轻潇不在现场,仅凭这张照片也能感受到两人彼此甜蜜的气氛。 …… 唐惊程和阿喜白天都疯累了,吃过晚饭各自很早就进房睡觉。 关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忙完已经很晚了,他先去了唐惊程的房间,房间里还亮着灯,以为她还没睡呢,结果绕到床边发现她已经开始打轻鼾了。 关略也没叫醒她,替她把被子盖好,灯关上,回了自己的卧室。 关略刚进房间就接到了楼轻潇的电话。 “喂,九哥,还在忙啊?” “嗯。” “阿喜没事吧?” “没事。” “哦,那你忙吧,我就打个电话问问。”楼轻潇口吻清淡,挂电话前又提醒了一句:“对了九哥,上回你从店里给我磨的咖啡粉快吃完了,有空记得再送点过来。” 关略心里顿了顿。亚大扔号。 “好!” “那不说了,晚安。”楼轻潇首先挂断了电话,关略有些不适应,但也没多想。 自己去浴室洗了澡,上床睡觉。 可能是前两夜没睡好的缘故,一夜为了找唐惊程没合眼,一夜又被她弄得精疲力竭,这一晚他单独睡居然睡得特别好。 不过唐惊程睡到半夜就醒了,一睁眼就发现房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关上,自己身上还盖了被子,转个身,旁边没人。 他走了吗?这是唐惊程第一个反应,她立即跑到露台往楼下看,嘘口气,关略的车子还在。 那他就死定了,居然不陪她一起睡! 唐惊程裹了浴袍出去,凌晨一点,整栋老宅都沉浸在夜色中,走廊上留着灯,悄无声息。 她挨个房间数,1,2,3,4……最终停在其中某间房门口,轻轻推开门,猫着脚步绕到床前,借着窗帘透过来的月光,果然见关略睡在上面。 小样儿,看我不收拾你! 唐惊程站在床前面,抽掉浴袍上的腰带,绸缎顺着她光滑的曲线落到地毯上,月色下一具玲珑的身影,弓着腰,轻轻跪到了床上。 脖子上那把匕首就荡在她的心口,唐惊程将链子解下来,打开刀套…… “谁!”些许动静都逃不过关略的耳朵,他瞬间弹开眼皮,刚想动手,黑暗中一抹冰凉抵在了他的喉结处。 “别动!” “……” “把手举起来!” 他已经认出是谁了,眼前的黑影披散着卷发,只着内衣,曲线妙曼… “好!”关略听话,将双手举过头顶。 唐惊程得意,跨坐到他身上,再将从睡袍上扯下来的腰带一圈圈绕到他手腕上,可惜自己右手无力,折腾半天才把关略的手绑到床栏上。 绑完她都已经起了一身汗。 “你干什么?” “罚你!” 唐惊程狡黠一笑,关略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这女人疯起来简直可以无法无天。 “喂…” “嗯?”她嘴里应着,上身已经缓缓弯下去,柔软的唇先轻轻拭过他的胸口和腰腹。 关略晚上睡觉有不穿上衣的习惯,现在每一寸肌肉都随着她的呼吸而紧缩,唐惊程享受这男人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悸动。 “好样的。”她变本加厉,关略却挣脱不了,喉咙发涨,身体发热。 唐惊程丝丝笑着,当着他的面一件件解掉自己身上的束缚,慢条斯理,就那过程已经快要让关略发狂了,她却不急不缓,挺直腰脊,甩了甩微卷的长发,一手拇指蛊惑般滑过自己的唇心,暗夜中她的眼睛媚到剐人,可是偏不让关略尝到。 这个无耻的女人!关略已觉额头青筋暴起。 唐惊程还不解气,一手撩着他的腰腹,一手攀住他的肩膀将自己温润躯体弯下去,胸口贴着他发烫的肌肉,曲线贴合,她在他耳边呼呼吹着热气。 “来,告诉我,你喜欢我怎么睡你?” “……” “不说么?害羞啊?”唐惊程开始咬他的耳垂,关略别过头去,她再捏住他的下巴将他强行扭过来,那双勾人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 关略心里闪过不详预感。 “唐惊程,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呢?” 身上的女人又扭了扭身子,卷发散到她胸口处。 下一秒,果然… “喂!” “喂,唐惊程,你敢!” 她有什么不敢?脊背弯下去,蓬松的卷发顺着她的脸颊挂到关略的胸口,一点点再滑过他的腰腹,她还不停,继续往下,最后将脸埋下去… 一瞬间,山崩地裂。 关略双手握拳撞在床栏上。 “唐惊程,我操你大爷!!!” “嗯,你来啊!”她直起背,用手指捻了捻沾着晶亮的嘴角,一脸得意地坏笑。 关略浑身发烫,双眼泛红。 “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我不!” “有胆你他妈给我解开!” “我怕你啊!”她咯咯笑了两声,又弯腰在他耳边咬了咬,“关先生,我罚完了,一个人乖乖哒,晚安,好梦!” 唐惊程说完便跨腿下了床,捡起地上的睡袍裹到身上… 走了… 他妈她就那样走了。 关略简直不能忍,什么时候被女人这么戏弄过! 他双手握拳在床栏上使劲撞了几下,好在她右手无力,丝绸带子又滑,三两下关略的手腕就脱开了束缚。 此时唐惊程已经得意洋洋地走在走廊上,听到身后的撞门声,想跑哪儿还来得及。 关略三两步便冲过去,直接将这不要命的女人一把扛在肩上,回房,扔到床上。 “唔…”她迅速翻过身来,关略一压而上,通红的眼睛剐着她的脸。 “小样儿,胆够肥的啊!知不知道从来没女人敢对我使刀子?也从来没女人敢在我身上用嘴?” 结果唐惊程一晚上全占齐了。 他岂能让她全身而退。 一夜如同抽筋拔骨,关略恨不得将她一寸寸都吞到肚子里。 唐惊程到后来已经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在他身下仰着脖子扑哧喘气的份! 第74章 天亮,他总会离开 关略把唐惊程折腾了半夜,到后半夜两人才总算消停。 激情消退,彼此身上的温度也渐渐冷却。 唐惊程已经精疲力竭,像软绵绵的小猫一样趴在关略腿上,关略坐起来,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她的腰。露出大半片光滑的背,背上还粘着一层薄汗,微卷的头发散开铺在上面。 “累吗?”关略问,手上无意识地卷弄着她的头发。 她趴着点了点头,连声都懒得出了。 “那抱你去洗个澡?” “不要,不想动…” “脏!” “那你嫌弃我啊!”唐惊程无赖似地在他腿上翻过身来面朝他,被子盖到她胸口,灯光下她弯弯的眼睛像是能够溢出水来。 关略觉得又有些口干舌燥了,手指绕着她的头发转移话题:“上次在腾冲看你辫的辫子很好看。” “真的吗?” “嗯,有机会再辫。” “我不干!”唐惊程在他腿上扭了扭身子,“凭什么你喜欢我就要辫啊,你是我谁啊?” 关略被她刺习惯了,也不恼。邪笑着俯身下去吻她的脖子。 唐惊程嘤嘤哼出声,他舌尖打转,咬住。 “喂,混蛋!” “那你说我是你的谁?” “……男人!” “什么男人?” 唐惊程被他弄得有些声音不稳:“…我喜欢睡的男人…唔……” 关略气得狠狠咬了一口,唐惊程身子战栗,他却像是被霜打了一番,满心气馁。 “我说错了?”她还要挑衅。 关略松开她的腰:“没有,你说的都对!” 她说的确实对。他与这个女人之间也只能到这一步关系。 “好了,睡吧!”他翻身过去,将腿上的唐惊程抱到旁边枕头上,唐惊程没吱声,双腿缩了缩背对着他。关略在心里闷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将双臂缠上她的腰。 她把背留给她,可以感受到他胸口尚有余热的温度,可是温度渐渐快没有了。 “你在这陪我两天了,明天是不是要走了?” “……” “走吧,我一个人在这没事,有阿喜陪我。” “嗯,睡吧!” “嗯,晚安!” …… 唐惊程那晚到底在关略怀里睡了个好觉,天亮之后醒了一次。动了动身子,旁边已经没有温度,她将右手慢慢伸过去,还好,没有知觉。 她又多贪了他一夜,还是她赚了。 宁伯知道昨晚关略留宿在二楼卧室,大清早看到门口的车不见了,知道他已经走了,所以叫了佣人去二楼打扫,结果门一开,地上散着女士睡袍,唐惊程正在关略的床上酣睡,一侧光裸的肩膀露在外面,风光美妙。 宁伯赶紧转过身去:“阿弥陀佛,走走走,出去!”推着打扫的佣人退出房间,又替唐惊程把门关上。 大中午唐惊程才换好衣服下楼,雅岜正在厅里逗阿喜玩,见唐惊程下来立即闷头过去。 “好孩子这么早就来找姐姐啊?”唐惊程就喜欢逗他。 雅岜也不说话,偷看唐惊程的脸色,果然白里透红:“唐姐姐你今天气色真好!” 这话一听就另有所指,她再看了一眼厅里其他两个佣人,都闷头咧着嘴笑。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才半天时间,整个关宅上下都知道她昨晚留宿在关略房间。 雅岜最激进:“唐姐姐,九哥走的时候让我留在宅子里照顾你,你是不是很累啊?要累的话让厨房那边把饭端来这吃?” 唐惊程当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死孩子,谁给你的胆开姐姐玩笑?” 雅岜摸着头,不说话,光站那里笑。 厅里气氛很好,宁伯却从外面走了进来,递给唐惊程一个小巧的纸袋。 “唐小姐,这是刚才有人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 “什么?” “我也不清楚,没打开看。” 唐惊程有些莫名其妙,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黑色丝绒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对翡翠耳饰,玫瑰金包裹着水滴状紫罗兰糯冰种,造型优雅,玉质通透。 以唐惊程的专业眼光判断,这对耳饰价格不菲。 “好漂亮啊!”旁边的雅岜赞叹。 唐惊程却皱着眉,将盒子合上。 谁送的?不可能是关略,他不会有这么浪漫的举动。 “送这东西的人呢?” 宁伯回答:“走了。” “长什么样子?” “挺斯文的,穿着西装,戴着眼镜…” 唐惊程实在想不出自己朋友中有谁会跟“斯文”搭上边,正奇怪的时候手机响了,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 “喂,哪位?” “唐小姐,东西拿到了吗?” 唐惊程心口一顿:“苏先生?” “很荣幸你还能听得出我的声音。” “耳钉是你送的?” “喜欢吗?感觉翡翠应该很适合唐小姐的气质。” 唐惊程心里发虚,这男人做事一向手法诡异,很难有人猜出他的心思,现在无缘无故送自己一对耳钉,几个意思? “苏先生,耳钉很漂亮,只是不知你送这东西给我有什么用意?” 苏诀在那边似乎顿了顿,继而笑一声:“看来唐小姐对我真不待见,只是想单纯送样东西给你,不用想得太复杂。” “那不行,无功不受禄!” “好,那就算是我为前两天的事向你道歉,棠棠的姨妈打了你,杂志上也登了你的照片,为这事我和棠棠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买样东西聊表心意。” 唐惊程听完直接笑出来:“如果为这事就更不必了,先不说我根本不在乎媒体怎么看我,就那天的事,照理我还应该谢谢你。” 无论自己对这男人有多不待见,至少那个大雨瓢泼的除夕夜,是这男人收留了自己。 “还有,那天我跟你在酒店刚好被姚家人撞见,你和姚小姐又快结婚了,媒体上说得那么难听,这事应该也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按理应该是我说声抱歉。” 苏诀似乎很受用她这样谦和的态度。 “是,为这事我确实也头疼了一阵子,到现在棠棠还有些生气。” “那你送我礼就更不应该了,况且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收回去吧。”唐惊程将盒子装进袋子,却听到苏诀在那边用无奈的口吻说:“这恐怕我做不了主,耳钉是棠棠亲自为你选的,我只负责付钱。” “……” 这算什么狗屁逻辑? 姚晓棠一边生气还要一边给她送礼? “苏先生…”唐惊程声音有些哑,咳了一声,这他妈一对人怎么都稀奇古怪。 “我觉得吧,这礼真是送多余了,耳钉你拿回去,姚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另外她要是还在为那天我们俩的事生气,我可以当面给她解释。” “好啊…” “啊?” “当面解释,你说的。” “……”唐惊程一时有些跟不上苏诀的节奏,她哪里是这男人的对手。 “要不就今晚吧,我来安排餐厅。” “什么?” “我,你,还有棠棠,一起吃顿饭,有什么要解释的话你当面跟她说。” 这变故来得太快了,唐惊程有些难以适应:“不是,苏先生,我也就说说…” “你喜欢吃什么?” “……” “中餐还是西餐?海鲜怎么样?海鲜似乎不行,你身上还有伤!” “……” 唐惊程就这么稀里糊涂被绕进去了,鬼使神差地应了这顿饭。 “那晚上六点我去接你。” “不用,不麻烦苏先生亲自接,你把地址给我,我可以自己过去。” “你身上还有伤,就这么决定!”他向来决策果断,唐惊程也懒得跟她争。 关略早晨去了一趟九司令,叶覃进店的时候服务员就说老板来了,她去了后厨,见关略正在磨豆子。 这次用的是越南的咖啡豆,磨豆机运作,整个后厨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醇。 “九哥,你下午要去看轻潇姐吧?” 关略没吱声。 “轻潇姐最近情绪怎么样?” 关略依旧没吱声。 叶覃在心里捏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唐惊程的伤呢?昨天去关宅看她似乎恢复得差不多了,九哥你打算还让她在宅子里住下去?” 这次关略有反应了,他直接摁掉了磨豆机的电源开关,突然转身看着叶覃。 叶覃被他如刃目光看得心里直发虚。 “九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昨天突然去关宅,有意思吗?” “……” “以后别没事找机会打探我的私事,叶覃,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关略将手里的罐子往桌上一扔,刚装进去的咖啡粉撒了一地。 叶覃吓得不敢再吭声。 关略瞪了她一眼:“出去!” 叶覃梗着脖子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见关略脸色寒彻,她也只能捏了捏手指闷头出了后厨。 “麦博明,你人在哪儿?” 老麦在诊所突然接到叶覃的电话,对方声音呜咽,他一下子就没了主意:“:怎么了这是?又被老九训了?” “出来,陪我喝酒!” …… 苏诀晚上六点准时开车抵达关宅,站在车旁等。 唐惊程拢着宽大的披肩出来。 “唐小姐,请。”苏诀绅士地为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唐惊程也不矫情,上车关门。 车子驶上银杏小道。 苏诀握着方向盘朝后视镜看,车后两辆越野车跟着他匀速前进。 “唐小姐排场挺大啊,出去吃顿饭还带了这么多保镖?” 唐惊程拢了拢头发苦笑:“有人怕我死!” 关略在别墅给楼轻潇做咖啡,这次是越南咖啡,喝法与其他咖啡不同,咖啡粉不需要放机器里面煮,只需要将其放在一特制铝质滴漏里面,热水顺着滴漏倒下去,粉末便滤在上面,咖啡漏进杯子。 杯底有事先放好的高纯度炼乳。 大约三分钟的过滤时间,关略靠在料理台上等,手机滴了一声。 雅岜的短信:“唐姐姐已经被苏诀接走了,刚进市区…” 关略嘴角垂了一下:“跟着!”亚大央巴。 第75章 吃饭,他喜欢的我都喜欢 “九哥,咖啡还没好吗?”楼轻潇转着轮椅走过来。 关略将手机放到一边,把杯口上的滴漏拿掉。 “你试试。”他将半杯浓香的咖啡递给楼轻潇。 楼轻潇接了,闻一下:“好像还不错。” “嗯,越南咖啡口感很特别。” “真的吗?那我要尝尝。”楼轻潇笑得一脸柔和,举杯喝一口。眉头立即皱得生紧。 “怎么了?” “好苦……” “苦吗?我加了两勺炼乳了。”关略抽了银匙在杯子里搅了搅,将杯底的炼乳搅开:“再试试?” 楼轻潇又喝了一口:“还是苦,而且一股酸味。” 关略只能无奈笑:“越南那边的咖啡豆是这样的,地处热带,常年潮湿,所以豆子也比其他地方种植出来的要酸苦一些,不过胜在味道香浓。” 关略说得头头是道,他虽不喝咖啡,但这几年已经研究得俨然成了半个行家。 楼轻潇看他认真解说的样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就想啊,这么好的男人,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唐惊程而消淡! “九哥…” “嗯?” “咖啡我不喝了。太苦,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味道。” 关略也没多说什么,将她手里半杯咖啡接过来,楼轻潇便一眼看到了他手上的血印子,就在手背上面,很明显的好几处血痕,有些呈月牙印。 这是昨晚被唐惊程抓出来的。 她想了那破招折腾关略,关略逮住她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几乎将她吸髓抽骨,小妮子平时看着轻狂,可在床上压根顶不住关略几下猛烈。 关略也挺能磨人,知道她右肩无力,他便扣住她的左手。一下下撞过去。唐惊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体内剧烈翻腾,她求饶也没有用,关略岂会这么轻易放她过门,她大抵是实在受不了,只能用指甲胡乱往他肉里抠。 当时关略并没觉得多疼,完事之后才发现手背上全是被她抓出来的血印子。 这是小狮子… 关略回味,脑中浮现她昨夜在自己身下无助无力的那双眼睛,迷离。水润,却又丝毫不遮掩对他的强烈渴求。 那时候的唐惊程身上交织着矛盾的美感,一面咬牙承受关略在她体内堆积的滚热,眼神脆弱游离,偶尔低吟着求饶,仿佛随时随地会承受不住而晕眩过去,可一面又轻狂地偏要去勾他的魂,好像怎样都要不够。 根本就是个无耻的坏女人! 关略忍不住嘴角溢出一点笑,刚好被楼轻潇看在眼里。 “你手怎么了?”她关切地问,想要去握关略的手腕,关略迅速抽回来,回身把咖啡杯摆到桌上,淡然地回她:“没什么,练拳的时候不小心擦到的。” 楼轻潇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关略已经将笑容收掉了。 “看你,都这么大一人了,怎么还是像小时候那么毛毛躁躁。” “……” 关略一口凉水卡在喉咙口,咽了半天下去。 “我下午还有事。” “嗯,我知道,叶覃去云南了?” 关略拿着水杯一顿:“你怎么知道?” “她上午在机场给我打过电话了,跟我抱怨说你大过年的让她出去执行任务,还问我要不要让她从云南带点东西。” 关略眼神暗了一下。 楼轻潇又笑了一声,态度平和:“你说我成天在家要她带什么呢,不过她说你让她带了好几斤顶级普洱。”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关略也没打算隐瞒。 “嗯,唐惊程喜欢喝普洱茶。” “应该的,对了她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我一直想抽时间去看看她,要不这次我生日也叫她一起来?”楼轻潇轻而易举就把话题带到了她生日这件事上。 往年她生日都是关略陪他过,她也不喜欢出门,一切从简,一般都是家里佣人多烧几个菜,关略给她买个礼,陪她吃一顿饭,喝两杯酒。 只是今年听她这口气… “生日你想好了要怎么过?” “嗯,今年刚好是我28周岁,要不我们外面去过?” 关略想了想:“依你。” …… 苏诀的车子一路匀速前进,车厢里流淌着钢琴曲,两人几乎没再说过话,只是唐惊程偶尔会用余光偷瞄这个男人。 似乎今天他显得有些不一样,穿了一件浅棕色的翻领套头线衣,上面有简单的几何图形,这大概是唐惊程第一次看到他穿正装以外的衣服,不过整体感觉不错,只是欠在表情。 唐惊程发现他从上车到现在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始终目光沉淡,冷眉轻蹙。 面瘫男! 不过面瘫男的开车情绪很好,即使在市区遇到交通拥堵,他也不急不躁,安静地等红灯,安静地避让旁边插队的车子。 这么一看,如果撇开他的身份和光环,撇开圈内人对他的评论,就光看此时认真开车的苏诀,唐惊程突然觉得这男人似乎也没之前想的那么烂,至少皮囊和身材很赞。 “这已经是你第13次偷看我了,唐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兴趣?” “……” 面瘫男突然说话,唐惊程受了惊吓,刚才好不容易对他冒出来的一点“改观”荡然无存。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苏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只是想说能否绕去我工作室弯一弯?” 苏诀这才转过脸来看她,放慢车速:“唐小姐要回工作室?” “拿样东西!” 之前苏诀去拿那樽出水芙蓉的时候已经去过唐惊程的工作室,也算轻车熟路,很快车子就到了工作室门口。 唐惊程下车。 “麻烦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开门跑了进去。 苏诀坐在车里,看着唐惊程工作室的大门,这是一间老旧的私人宅院,被她整体租下来收拾成玉雕工作室,门口墙上挂了一块很小的牌匾,用隶书字体刻了一个“唐”字。 “好了,走吧。”不知不觉唐惊程已经上了车。 苏诀也没问她拿了什么东西。 车子又在市区绕了大概十多分钟,最后拐进一个弄堂。 唐惊程有些狐疑,这鬼地方会有餐厅,正准备问的时候苏诀的手机响了起来。亚双台巴。 “苏哥哥,你接了姐姐还没到吗?”即使隔着半米远,唐惊程还是能够听到姚晓棠软绵绵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一路面瘫脸的苏诀居然笑了笑:“已经进弄堂了,还有几分钟。” “好,那我在门口等你们。” 挂了电话,车子又在弄堂里绕了两个弯,最后停在了巷尾一堵旧墙旁边。 “下车!”苏诀亲自过去替唐惊程开了门。 “到了?” “到了!” 唐惊程实在奇怪,眼前就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院门开着,破落掉漆。 这哪像吃饭的地儿啊。 “姐姐,苏哥哥!” 唐惊程一下车就见姚晓棠从院子里跑出来,先上去挽住苏诀的胳膊撒娇抱怨了一番,比如怎么到现在才到云云,继而才转向唐惊程。 唐惊程刚想打招呼,她直接牵了她的手臂:“走,姐姐,先吃饭去,我都饿坏了。” 结果三人行,姚晓棠站在中间,一边缠着苏诀,一边牵着唐惊程的手臂进了院子。 院子外面看着不起眼,可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几间散落的瓦房,青砖白墙,门楣和窗棱都被刷了朱红色的漆。 最讨唐惊程喜欢的是院子里那几棵银杏树,看着年代比她工作室里的还要久。 “姐姐,这地方怎么样?” “不错,吃饭的?” “嗯啊,吃云南私房菜,一天只接受三桌预订,一桌一屋,看到没,我们今天就在那屋!”姚晓棠指了指斜对面一间屋子,又说,“不过这里也不是单纯只吃饭,那屋是茶室,旁边是书房,哦对了,这地方是苏哥哥平时最喜欢来的一间餐厅。”姚晓棠热情介绍,完了还不忘羞涩地看了眼苏诀,补充,“当然,我也好喜欢这里。” “……” “……” 唐惊程头皮发凉,总觉得自己这一千多瓦的电灯泡太亮。 “进去吧进去吧,我饿死了!”姚晓棠又扯了唐惊程一把。 三人进了屋子,果然一桌一屋,墙上挂着各色油画,艺术气息很浓郁,这地方用来吃饭感觉有些糟蹋。 “姐姐,坐!”姚晓棠先拉着苏诀坐到自己旁边,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唐惊程坐过去,三人呈三角姿势,她总觉得这架势有些别扭。 “姚小姐…” “叫我棠棠。” “好,棠棠。”唐惊程只能顺从,这姑娘实在热心得过分,“那天我和苏先生在酒店的事,我知道你可能误会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跟你当面解释一下。” “不用,我没生气了。”姚晓棠打断了唐惊程的开场白,脸又贴到了旁边苏诀的胳膊上,“苏哥哥都跟我解释过了,我相信他,所以不生气,何况我们都快要结婚了,这事我不会放心上。” “……” 唐惊程没想到开场白会这么顺利,她看了对面苏诀一眼,苏诀也正好看她,面容俊淡,“其实今天我和棠棠约你出来,单纯的只是想跟你吃顿饭,一方面为棠棠姨妈打你的事道歉,另一方面谢你把那樽出水芙蓉卖给我。” 说到这苏诀握住姚晓棠的手笑了笑,眼底有愠色:“说实话,如果没有那樽出水芙蓉,棠棠未必这么快就答应我的求婚。” “……” 眼前两人看着恩爱绵绵,唐惊程即使心里对出水芙蓉的事还有怨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当是我跟那樽玉没有缘分吧。” “那也要谢谢姐姐。”姚晓棠美滋滋地接话,突然话锋一转,“姐姐,我跟苏哥哥的订婚日子定下来了,就下个月,到时候邀请你。” “好啊,我一定去!”唐惊程这话没哄她,她是真的愿意去,如果那樽出水芙蓉可以成就一段姻缘,即使不是她与邱启冠,换作别人其实也一样,何况她也很喜欢姚晓棠这姑娘。 “对了,既然你下个月要订婚了,姐姐刚好有样东西要给你。”唐惊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方盒子。 “什么啊?”姚晓棠接过来打开,盒子里是一枚红翡金镶钻胸针,中间翡翠呈蝴蝶形状,雕得栩栩如生。 “哇…好漂亮,这真是送给我的?” “嗯,送你的,就当姐姐给你的订婚礼。” “那是姐姐你亲手雕的吗?” 唐惊程点头,这下姚晓棠就更开心了:“苏哥哥,快帮我戴起来看看。” 那急不可待的劲啊,苏诀都依着她,帮她把那枚蝴蝶胸针别到了胸口衣服上。 “苏哥哥,好看吗?” “好看!” 姚晓棠乐呵呵地自己掏出小镜子瞅了两眼,似乎越看越满意,立即说:“苏哥哥,那订婚宴当晚我就穿旗袍吧,到时候我要戴着这枚姐姐送的胸针去。” 苏诀也依着她:“好。” 唐惊程不禁纳闷,感觉这面瘫男在姚晓棠面前特别温柔体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或许真是一物降一物。 原本有些突兀的饭局因为姚晓棠的爽性纯真变得不那么尴尬了,很快菜上了桌,很简单的五六道东西,做得还算别致。 只是唐惊程对云南菜不抱有幻想,记得第一次去腾冲的时候关略还请她去吃过一次当地地道的云南菜馆,结果最后她还是去买了一包梳打饼干裹腹。 这次她也没打算吃好,可没想到出人意料,那家私房菜馆的云南菜居然做得出奇合她口味,特别是其中一道南瓜豆腐,香甜滑嫩,简直爽口。 可惜量太少,姚晓棠也好像很爱吃,唐惊程总不能跟她抢吧,寥寥吃了几勺便不再去碰。 很快一客南瓜豆腐就被姚晓棠吃得见底了,苏诀笑着给她递纸巾:“吃得够吗?要不再加一份?” 姚晓棠立即点头:“好啊,不过苏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好?以前你不是一直控制我晚饭吃甜食的吗?” 苏诀却抬头睨了唐惊程一眼:“偶尔放纵你一次,我去叫服务员加一份过来!” 苏诀就起身了,唐惊程坐在椅子上发愣,总觉得刚才苏诀那一眼格外柔贴。 苏诀一走姚晓棠便开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唐惊程也不是话多之人,偶尔敷衍。 “姐姐,你觉得这里的菜怎么样?” “还行吧。” “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 “哦。”姚晓棠开始双手抱着脸摇啊摇地不说话,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说,“姐姐,我跟你讲个秘密啊。” “什么?”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间餐厅的口味。” “……”唐惊程觉得这姑娘有些捉摸不定,“你刚才在院子里不还说你很喜欢这里吗?” “嘿嘿……那是因为苏哥哥喜欢这里我才那么说的。” “……” “姐姐我告诉你啊,苏哥哥讨厌的东西我都会去讨厌,而苏哥哥喜欢的东西,我也会去喜欢。” 唐惊程不由心里一暖。 这世间大抵很难有像姚晓棠这么纯粹的姑娘了,她将对苏诀的感情看作一场信仰,憎尔之恶,喜尔之爱,不问原因,不计回报,且还沾沾自喜。 这种爱或许看上去愚蠢,却也淋漓酣畅。 “棠棠,你会是个很合格的苏太太。” “真的吗?”姚晓棠大喜。 唐惊程弯了一下眼睛:“真的。” “谢谢,我要把这句话讲给苏哥哥听,就说是姐姐你说的。”姚晓棠激动之际,苏诀已经从屋外走进来。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苏哥哥…”姚晓棠立马亲热地缠上去,“姐姐说我将来会是很合格的苏太太…” 苏诀原本还带点笑意的嘴角垂了下去,握住姚晓棠的手,面向唐惊程:“谢谢,我也相信会是这样!” 唐惊程不觉笑得更由衷。 如果说苏诀在她心目中一直禽兽不如,可至少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男人坚定地握住姚晓棠的手,笃定地说“我也相信会是这样”的时候,唐惊程相信他是真的爱她。 …… 晚饭后苏诀先把姚晓棠送回家,小姑娘这顿饭似乎吃得很愉快,下车之前还一个劲地谢唐惊程送了她一个蝴蝶胸针。 苏诀送她进姚宅,几分钟后他从里头出来,见唐惊程正裹着披肩靠在车前盖上抽烟。 “抱歉,刚好看到你车子里有烟,我就擅自拿了一支。”唐惊程拎了拎手指。 苏诀似乎并不在意,只说:“少抽些。” “知道了,就抽你一支。”唐惊程虚笑着,眼波在雾气中浮动,突然又问,“苏先生不是不抽烟么,怎么车里会有?” 苏诀垂了下眼神:“可能是上次谁坐我车落下的吧。” “……” 回去的路上苏诀还是缄默不语,直到快拐入关宅路口的时候他渐渐放慢车速。 “肩膀的伤怎么样了?” “嗯?哦…还行。” “伤口还会疼吗?” “偶尔碰到会有一点。”唐惊程朝向窗外,想,比如昨晚她睡关略的时候,他用劲太猛了,撞进去的时候她会觉得有些疼。 苏诀感觉到唐惊程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不对劲,眼里有愠色浮起。 “怎么了?”他观察过于细致。 唐惊程意识到自己思春过度,立即含笑摆过脸:“没什么,我快到了,今天谢谢你和姚小姐的款待。” 苏诀总算笑了笑,一路过来唯一一次对着唐惊程笑。 “棠棠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她,她是个好女孩,苏先生要珍惜。” 苏诀脸上的笑容又收掉了,车子停了下来。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我会珍惜。”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直白地看着唐惊程的,以至于唐惊程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 “那…我先下车了,谢谢。”她开了门准备下去,实在是觉得这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急迫感。 只是唐惊程的脚刚跨出车子,一抬头,不远处关略拿着一件衣服站在风口…… 第76章 商量订婚的事 只是唐惊程的脚刚跨出车子,一抬头,不远处关略拿着一件衣服站在风口…… “你怎么在这?”唐惊程立即跑过去。 关略看了眼她身后的车子和车子里的人,目光淡然,只说:“宁伯说你走的时候只披了一件披肩,夜里降温了。我来给你送衣服。” “有这么好?”这屁话唐惊程当然不信。 关略勾着唇角看了看她的眼睛,姑娘眼里全是得意。 “好,我来抓你和其他男人出去鬼混!” “我呸!”唐惊程唾弃,关略笑得更放肆,眼里的野劲勾着唐惊程的魂。 “回去!”她抓他的手。 关略顺应,将衣服披到她身上:“好,回去!” 苏诀依旧坐在车里面,从反光镜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两个人,唐惊程牢牢抓住关略的手臂,似乎一路都很雀跃,踩着满地银杏叶子,月光轻撒,两辆越野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头。 苏诀也曾见过唐惊程对另外一个男人有过如此滚烫的眼神。那是很多年前了,她靠在那个男人身上喊他邱老师。 苏诀用手揉了揉眉心,那包烟还扔在副驾驶的座椅上,里面也就被唐惊程抽了一支。 唐惊程一路把关略拉了回去,那时候已经九点多了,阿喜已经回房睡觉,厅里没有其他人。 她转过身去,双臂勾了勾关略的腰身:“上楼!” 关略扬起一角唇笑。依着她,被她牵着上楼。 笃笃笃的脚步声,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急迫而又俏皮,关略一路被她牵引着到了卧室门口。开门。灯还未开,她已经转过身来缠住。 关略顺势将唐惊程推到墙上,俯身吻住,她目光迷离,冰凉的手扯开他的衣服进去,手指灵巧,每一处掠过都能让他呼吸逼紧。 “就这么急?才一天时间没见。” “想了…” “有多想?” “一会儿你试试!”她娇笑着一路杀夺,几下便解开了关略的皮带,手指探进去。 关略喉头哼了一声。这个越来越无耻的女人,他一把将唐惊程抱起来放到旁边矮柜上。 唐惊程简直欢呼而起,身子不自觉地挺直。 她喜欢关略在这种时候的狠劲,干脆有力,绝对占主导性,可这次他居然使坏了,徘徊许久半推半就。唐惊程身上渗汗,恶狠狠地盯着他骂:“姓关的,你玩儿我呢?” “急成这样,就这么想?” “你不想?” 他笑而不语:“悠着点,先回答我问题。” “呸!” “别这样!”关略将脸与她凑得更近些,“今天你跟苏诀出去,为什么没提前跟我讲?” “就为这事?” “回答呢。” “没理由啊。”唐惊程娇笑不断,手臂圈住关略的脖子,用那双湿透的眼睛盯着他看。 “就好比你今天去找了楼轻潇,你跟她说了什么,做过什么事,我也未必需要知道一样…”她淡淡说完,语调平缓,可手却已经扶住,腰身一撞…那一瞬关略的思维是空白的,温热,湿腻,她那双像月牙一样已经水淋淋的眼睛… 她扼住了他最脆弱的东西,让他欲罢不能,却又无法喊停。 关略觉得这场游戏他正逐渐处于劣势,他似乎太依顺她了,让她赢得这么轻易。 “对,你这话有道理!”可是游戏规则应该掌控在他手里。亚双妖弟。 关略目光蹙寒,将唐惊程的腰肢一掐,抱住她顺势甩到床上去…… 完事后关略先起身下床,洗完澡出来见唐惊程已经裹着睡袍趴在床上看手机。 “你不去洗一下?” “不去,懒!” 关略也没再多事,捡了地上的t恤套回身上。 “我有事还要出去。” “嗯,好啊。”床上的唐惊程总算翻了个身,收好手机钻进被子,“那我先睡了,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关下门。” 从头到尾唐惊程没再看关略一眼。 关略出了卧室,嘴角不自觉的笑,这姑娘的火热只能维持在床上,其余时间都是一副硬邦邦的模样。 关略开车离开关宅,其实他也没什么事非要今晚去办不可,可就是不想留在关宅再看唐惊程那张脸。 只是车子开到一半便接到了老麦的电话。 “喂,老麦,我正打算找你。” “找我做什么?” “喝酒,我现在在去市区的路上。” “那正好,你来吧,迟峰可能出事了……” …… 苏宅,苏闳治的藏宝阁。 “你说什么?迟峰跑了?” 苏霑战战兢兢:“原来按照我们的计划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这段时间我也去游说过他很多次,今天他好不容易松口了,答应把账册交出来给我,下午我派人跟他去拿,可就在去的路上…跑了……” 苏闳治气得将手里一块上好的玉石料甩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都一群饭桶吗?看个人都看不住!他把账册藏在哪儿了?” “他…他……”苏霑“他”了半天愣是不敢说。 苏闳治更怒:“说啊!东西他藏哪儿了?” “水天大浴场!……他说就放在更衣室的置物箱里,他认识里面看柜子的人,必须他本人出面才能打开箱子…”苏霑还说得条条是道。 苏闳治压住气问:“那你派人去找过了吗?” “找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当然没有,你个蠢货!”苏闳治气得已经双目发红,“你知不知道水天大浴场是谁的产业?” “……”苏霑摇头。 “九戎台的产业!迟峰绑了关九的女人,还打了唐惊程一枪,他怎么还可能把账册放在他的场子里!” 苏霑一听脚已经软了一半。 这摆明就是迟峰给他下的一个套,用账册当诱饵让苏霑放他出去,他再途中伺机逃跑,可当时苏霑还沾沾自喜,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在苏闳治面前立次大功,轻易就信了迟峰的话,没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爸,我也不知道他会跑啊,这段时间他在常腾住着,我还特意吩咐底下人要好好招待他,照理他应该不会跑啊,跑了就不怕被关九抓回去?” 苏霑想事便是这么一根筋,苏闳治气得坐到了椅子上,揉了揉心口。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蠢?这段时间你派人在常腾旅馆一直守着,他要是再察觉不出来也枉费做了这么多年云南主事!” 苏霑事后想想也明白过来了,可现在大错已经铸成,迟峰也跑了。 “爸…那接下来…怎么办?” 苏闳治稍稍收了一点怒气,毕竟见过风浪,遇事要比苏霑稳很多。 “我忌惮迟峰无非是他手里那点证据,不过我料他现在也不敢回九戎台,退一步说,就算那些证据落入九戎台手里,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毕竟关九这人我还没怎么接触过,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苏闳治的逻辑很清晰,他知道现在关略正在找迟峰,一旦迟峰落入他手中,基本也是死路一条,而迟峰手里那些证据就算交给关略,关略也未必会跟苏家为敌。 “大不了到时候我们把关九也拖下海,我就不信谁见了钱还会不眼红!” 中缅边境一年走私的玉石数目可观,从中牟利更是惊人,苏闳治就断定九戎台不会眼睁睁愿意舍弃这杯羹。 苏霑一听也放心了许多。 “那…爸,迟峰我们就不找了?” “找,当然要找,我刚才说的是下下之策,关九这人水太深,能不招惹最好!” 苏闳治手指捻着一柄放大镜,目光阴森,苏霑心里喘口气,不再言语。 两人沉默之际,门外有人敲门。 “谁!” “是我!”苏诀的声音。 苏闳治扬了扬眉,脸色恢复一些,向苏霑使了个眼色:“出去吧,派人盯紧!” 苏霑立即领命,回头去开门,苏诀颔首站在门口。 “哟,苏总啊,这么晚来找我爸有什么事?” 苏诀眼角睨了睨,没理会,径自走进去,苏霑真看不惯他那张臭脸,嘴里嗤了一声,拧开门走了。 苏闳治靠在木椅上,手里正拿着一樽白玉玩器,拿着放大镜在看它的成色,没看苏诀一眼,只冷冰冰地开口:“怎么到这来找我?”明显的责备口气。 苏诀面无表情:“佣人说你在这里。” “那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众所周知苏宅的藏宝阁是禁地,苏闳治爱玉成痴,藏宝阁里放的都是他这些年四处搜罗来的好东西。 整个苏宅上下只有苏闳治和苏霑偶尔能进来,以苏诀在苏家的地位他还不够格,不过面对苏闳治的质问他也无所谓,可能习惯了,这么多年在苏家,像今天这样的待遇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反正自己做什么苏闳治好像都看不惯。 “好,下次我会注意。”苏诀也不跟他争,表面顺应,可语气不卑不亢。 苏闳治见他那阴阳怪气的脸也不能把他怎样,瞪了一眼,将手里的玩件放下:“行了,你说吧,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苏诀顿了顿:“关于我和棠棠订婚的事。” “你和姚晓棠订婚的事?”苏闳治想了想,最后也只是一声凉笑,“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不需要来问我!”说完便继续用放大镜看手里的玩件,仿佛那小玩意儿要比他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许多一样。 苏诀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苏闳治抬起头来,略有些厌烦地问:“还杵这里做什么?出去啊!” 苏诀没再吭声,嘴角垂了垂,出了藏宝阁。 第77章 跑了,迟峰出事 “苏总,这么快就跟我爸谈完事了啊?”苏霑抱着微圆的肚子站在楼梯口,口气不阴不阳。 不过苏诀已经习惯了,转过去朝他哼了一声:“谈完了。” “为了你和姚家那小白痴的婚事?” 苏诀轻睨他一眼,不生气,只说:“看来你这偷听门缝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你…!” “够了!”苏闳治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拐杖一指,“两人一见面就掐,尽给外面的人看笑话!” “爸…” “爸什么爸?姚晓棠就快是我们苏家的人了,以后不准张口闭口小白痴!”苏闳治这口气好像很较真的样子,苏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苏诀冷冷撇了眼这对父子,心里早就已经麻木不仁了,只微微颔首,道了声:“我先走了。” 苏闳治站在楼梯口目送苏诀的背影离开,挺拔肃冷,就如同他的性格一样。 自从苏诀大学毕业之后就没在苏宅住过,当医生的时候他就住在医院分配的宿舍,后来个人经济好一点他自己贷款买了一套公寓搬出去,正式进入苏梵之后才渐渐将贷款还清。 苏闳治了解他的秉性。争强,好胜,性冷,心狠。 “爸,刚才不是我故意要跟他吵,实在是他的样子太嚣张,自从他当上了总经理后…” “够了,你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苏闳治又看了眼楼下大厅的门。此时苏诀早就已经出了宅子,他不由叹口气,“别总是嘴巴上逞能,撇开我对阿诀的偏见不谈,他这些年在苏梵立了多少功劳?而你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成天在外面给我捅娄子!” 苏霑听了心里不服气:“他有什么能力?还不是因为把姚家那小白痴骗到了手?” “那也是他的本事。不然你怎么骗不来?”苏闳治真是越讲越窝火,“你真以为阿诀这步棋是随便走走的?你知不知道他要真成了姚海政的女婿会怎样?我告诉你,你以后在董事会上基本就讲不上话了!” “怎么可能!”苏霑不信,他在苏梵可也是有股份的,虽然股份不多,只是一个小股东而已,但苏诀不过一代理总经理,一分股份都没有,他有什么理由骑到自己头上来。 苏闳治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这个小儿子除了目光短浅。蠢钝拎不清事实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缺点便是自以为是。 “好,不信就等着吧。一旦阿诀和姚晓棠订婚的消息公布出去,苏梵的股票肯定会大涨,你要知道那帮董事会的老东西向来只认钱不认人,谁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听谁的,到时候我都未必占上风。” “真的…这么严重?” “当然!不然你以为他花这么多心思取个白痴回来扮过家家玩?”苏闳治将拐杖敲在地面上,“阿诀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他城府深,又藏得住,既然他能够真把姚晓棠娶回来,就说明他的野心不只一点点,你自己给我好好掂量掂量,别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哪天苏诀真骑到你头上来,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苏闳治在给苏霑打预防针。 而且说实话,苏闳治自己也有些忌惮苏诀,正是这种忌惮造成他对这个儿子有很深的成见。 虽说血溶于水,可在苏闳治眼里,亲情根本不值得一提,利益和权势才是最实际的东西,而他忌惮苏诀也是因为苏诀太具有攻击性,苏闳治怕他有天在苏梵替代掉自己的地位。 不过苏霑根本想不到这一层,他现在满心想的是怎么在老爷子面前邀功,又怎么在公司里压过苏诀。 “不就一白痴么,有什么稀奇!我还就不信了!”他自言自语,眼里却层层泛出狠意。 …… 苏诀从苏宅出来之后独自驾车回自己的公寓,路上车速开得极快,几乎一路飙杀,不知不觉竟开到了一间旧院门口。 他将车子靠边停下来,看着窗外,那个隶书“唐”字变得渐渐清晰起来。亚肝吗技。 不知不觉就在那里呆坐了半小时,发动车子准备离开的时候钟明的电话接了进来。 “喂,苏总,刚才我接到迟峰的电话,他已经答应见你了……” …… 关略坐在车里,抽了两根烟,老麦带着一帮人从水天大浴场出来,老麦上了他的车,其余人上了后面的车。 “怎么样?” “都找过了,没有。”老麦将车门关上,吩咐司机开车,“走,边走边说!” 关略将烟掐了,身子靠在座椅上:“下午苏霑的人也去过浴场?” “是,翻了更衣室,应该是在找迟峰手里的证据。” 关略也只能笑,看着窗外闪过去的灯光:“看来苏闳治偏爱的这个小儿子确实蠢得厉害,水天大浴场是迟峰没调去云南之前管的场子,他借口把东西放在更衣室,无非是想找个有利于他的地方逃脱而已。” 这么简单的事稍微动下脑子就能想清楚,可偏苏霑还上了迟峰的当。 “不过浴场周围还是布满了苏霑的人,估计老爷子这回是要下狠手了,迟峰逃脱,一旦被他们逮到,也不会留活口了。”老麦说完。 车厢里很安静,防挡玻璃隔音效果极佳,外面的声响几乎听不见。 关略的手指轻轻搓了几下,面目隐在光线后面。 许久,老麦才听到他沉寒的声音:“迟峰在九戎台这么多年,老爷子生前也一直很庇护他,就算他真犯了什么事,那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动手!” 关略的意思老麦听懂了。 “好,我命人继续找他!” “尽快吧,时间应该不会太久了,也就这几天的事。”关略揉搓的手指停了下来,突然话锋一转,又问,“叶子到云南没?” “到了,已经见过范庆岩,戎贴也发下去了,明天估计整个九戎台都会知道云南那边变天了。” 关略没再接话,嘴角往上扬了扬。 第二日云凌报纸社会版和财经版分别出现了两条新闻。 财经版,苏梵集团总经理苏诀与德丰银行姚家千金喜结连理,公布订婚日期,设于开春四月摆宴订婚,苏梵当日股价大涨,同时也意味着苏梵向银行融资成功,苏诀手里策划的几个项目将正式启动。 至于社会版。 关略昨晚说迟峰的事也就在这几天之内,可他还是估料错了。 按媒体上的说法,“某迟姓男子昨日在云凌百里香夜总会消费时刚好遇到警察临检,心虚之余趁乱想逃脱,不料被人逼上楼顶,情急之余从楼顶跳了下去。” 迟峰当场死亡,就死在百里香的后巷里面。 据目击者称死相很难看。 临检的警察是扫黄组的,闹出人命他们也管不了了,另有管辖百里香那片区的民警过去料理现场。 一直到天色大亮之后迟峰的尸体才被警车拖走,地上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迹。 关略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老麦去公园里找他,把报纸拿给他看,他也就草草扫了几眼,脸色说不上多阴,反而有些隐约的低沉。 “老九,这事我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阴我们啊!” 关略哼了一声,反问:“阿莱被带走了?” “肯定啊,今天一大早就被带走了。” “那估计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关略这话说得轻轻松松,嘴边还带着一点笑,气得老麦直接要去拍他。 “不过昨晚临检那事有些猫腻啊,阿莱管百里香好几年了,平时没少跟方方面面孝敬,就算上头要突击检查他也会提前收到风声,绝不会像昨晚那样毫无防备。” 关略又冷笑一声:“那就是了,昨晚目的不是查我们,那些人不过走个过场而已,至于天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迟峰是怎么跳下去的,我们一概不知!” “所以你的意思是……” 关略又搓了几下手指,目光沉下去,片刻之后抬头看着老麦:“阿莱对付那些警察应该没问题,昨晚也没被他们抓到什么确切的把柄,如果他们来提审你,你记住,只说迟峰的事你一概不知,就把他当普通的顾客处理。” 关略觉得,既然苏闳治选择让迟峰在九戎台的场子里出事,那就说明他是准备跟九戎台对着干了。 “虽然这次百里香不会出什么事,但惹一身腥是免不了了,既然老东西走了这步棋,那看来我也不能对他太客气了。” 撇开关略跟苏闳治的私人恩怨不说,道上人都知道迟峰,如今迟峰却死在自己九戎台的场子里,如果关略不拿出一个交代,估计底下人也会不服气。 “老九,你的意思是?” 关略闷哼一声:“也是时间去会会这只老狐狸了。” 而在苏宅,苏闳治的书房,老爷子还穿着睡衣,面前苏霑一脸委屈。 “爸,我发誓,迟峰的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会让他在九戎台的场子里出事啊!况且昨晚我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根本没见到他身影,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跳楼身亡,我真的不知道!” 苏闳治一时也有些狐疑不清,他断定苏霑没胆子跟自己撒谎,可如果不是苏霑的人干的,又会有谁? “难道是关九的人下的手?” “爸…我也觉得应该是,百里香又是他的地盘,趁着临检的时候现场混乱,他派人弄死一个迟峰简直太容易了,而且这么做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既报了私人恩怨,对底下人还能有交代!” 第78章 丧事,送他最后一程 当天下午百里香就被查封了,老麦被办案民警带走。 叶子从云南打电话给关略,问了一下大概情况,得知老麦也进了局子,她多少有些担心,却不是担心老麦。而是问:“九哥,你应该不会有事吧。” 关略笑:“我?无非就是有个顾客死在了百里香后巷,让老麦跟他们走就已经够给面子了。” 这事不会闹得太大,苏闳治的目的只是要迟峰死,这点大家心里都清楚。 叶覃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说:“范庆岩这边也知道迟峰的死讯了,他刚给我来电话,想跟我一块回云凌。” 关略想了想:“迟峰的案子也不会这么快结,不过范庆岩毕竟是他的小舅子,过来给他收拾一下后事也应该。” “那迟峰的大老婆呢?她大清早已经来我房间哭了一通,刚被我打发走。” 关略不由用手捏了捏鼻峰。 迟峰这个大老婆也不是善主,她父亲生前也是九戎台的人。资历要比迟峰深,所以他大老婆也算是在帮里长大的人,从小耳濡目染,性子有些彪悍,不过对迟峰的感情却是真的,只是肚子不争气,跟了迟峰这么多年也没能为他添个一儿半女。 “杜虹这些年跟着迟峰也受了不少委屈,让她一起过来吧。还有范丽丽之前不还给迟峰留了一个女儿么?也算是迟家最后一点血脉,叫范庆岩把那孩子也一起带过来。” “好,我知道了!”叶覃受命,关略在电话这边微微收了一口气。 “等迟峰的案子结了,你安排人给他在云凌办个像样一点的后事。” …… 那几天云凌降温。气候整天阴沉沉的。唐惊程右边伤口有些隐隐泛疼。 傍晚吃过饭后她陪阿喜玩了一会儿,早早吃过药就回房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地感觉身后的床褥塌下去,有气息朝她贴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从背后缠到了她腰上。 气息那么熟悉,可手臂是凉的。 唐惊程心里一惊,这男人身上从来都是滚烫如火,怎么今天竟然这么凉? 她往后挪了挪身子。后背贴住他的胸膛。 关略知道怀里的人已经醒了,却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下巴轻轻靠在唐惊程的头顶。 唐惊程觉得今天这男人有些奇怪,好像平日里那股劲都突然消失了。 “怎么突然来了?”她问。 身后没有声音,良久才回答:“想来了…”声音明显暗哑。 唐惊程心跳漏了好几拍,嘴角偷着笑了笑,却没转过身去,只是将身子像虾米一样弓起来,这样可以贴得他更紧。 两人就维持那样拥抱的姿势躺了好一会儿,怀里的女人难得这么安宁,关略吸取她身上的温热,下巴在她发顶磨了磨。 “怎么今天这么早睡?” “天太冷了,吃过药,犯困就想早点睡。” “那伤口感觉如何?这两天天气不好,有没有觉得疼?” “……”唐惊程没吱声。 关略嘘口气,不动声色地吻了吻她的耳根:“疼了?” “还好。” 他却疼了,手臂将唐惊程缠得更紧一些,不说话,唐惊程越发可以肯定今天这男人有问题,缓缓在他怀里转过身子。 两人面对面,唐惊程问:“怎么了?” “没什么。” “是不是为了迟峰的事?” “你知道了?” “雅岜跟我说了,我也看了报纸,没想到最后他居然是这么一个下场。”唐惊程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牵扯到多少事,她也没兴趣知道,但光看报纸也能感觉到迟峰的下场多少有些悲凉。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今天你也没打电话问我?” “我为什么要问你?就为了他曾经给了我一枪?”唐惊程淡淡笑。 这事若换到别人身上或许早就兴高采烈幸灾乐祸了,毕竟迟峰那一枪让她吃了这么多苦,而且右边这边手臂能不能恢复还是未知数,可唐惊程作为当事人居然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段时间迟峰逃在外面,是死是活她也从来不关心,甚至从未向关略打听一句有关他的消息。 现在迟峰死了,闹得沸沸扬扬,她也全然无所谓,仿佛这个人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太懒了,不愿把事和人弄得太复杂,太复杂的东西她也没兴趣去知道,懒得简直随性又慵靡。 可正是她这样的性子让关略少了很多困扰。 自从中枪开始,她不喊疼,不逼问关略原因,也不试图打听任何九戎会和他的事,更没有吵着要找迟峰报仇,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挨了一颗枪子,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右手废了,她没有怨恨过任何人。 她安安静静地呆在这座宅子里养伤,呆在这个男人身边,让他触手可及,却也轻而易举地就让他替她心疼。可正是这种不逼不吵让关略觉得她捉摸不定。 这女人似乎永远都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除了那个邱启冠,其余人似乎都不能让她上心。 “唐惊程…” “嗯?” “你其实很聪明。” 用最懒散的方式来应对所有人和事,不上心即可不伤心。 唐惊程痴痴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夸我吗?那谢谢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上心也没用,我知道迟峰是你的人,而我刚好懂你……” 那天在荷园,就算叶覃的人当场把迟峰抓住了,关略也未必会对他痛下杀手。 唐惊程了解这个男人,他重情重义,九戎台也有九戎台的规矩,所以她受伤后绝口不提让他去找迟峰报仇的事,她不想让他为难,他的位置也不允许他作出任何背信弃义的事。 当初整个九戎台几乎都认定范丽丽的死是关略派人下的手,他无情在先,如果再因为迟峰只废了唐惊程一条手臂,关略就赶尽杀绝,那他就是无义在后。 “关略,你有你自己必须坚持的立场和原则,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得罪更多的人,何况我也不算你什么重要的人。”唐惊程虚虚笑了一声,“那天在荷园你就说过的,我只是你偶尔睡一次的消遣,我们大家都别越距!” 关略简直无话可驳。 唐惊程看着他那双深黑的眼睛,嘴角又弯了弯,话锋突转:“怎么?你这么晚跑过来就打算抱着我聊天?” 这个要命的女人。亚华每亡。 关略隐隐一笑,缠住她的腰将她压到身下去。 关略撞进去的时候唐惊程没忍住沉沉喘了一口气,她承认自己享受这种感觉,将指甲掐住他的腰肌,星眸微启,告诫自己,她只是贪恋这个男人的身体,其余她一概可以不问。 完事后唐惊程总算去浴室简单冲了一把澡,裹着睡袍回来,见关略正坐在床头抽烟,黯淡灯光下瞳孔被烟熏得发亮,上身还没穿衣服,肌肉流畅而贲张。 她不禁脸上发烫,刚才这具健硕身体与自己交缠的感觉犹在,不免心口又荡了荡。 关略抬头正好捕捉到唐惊程眼底那抹色眯眯的神情,她像是做坏事被逮个正着,立即扬了下眉,假装不在意地拿毛巾胡乱擦着湿掉的头发。 关略闷笑一声。 他从在腾冲见到这女人开始,一路过来她就老用这种锁定猎物的目光看他。 “身上弄干净了?” “嗯,以后不准!” “不准什么?” “你说呢?”唐惊程气鼓鼓地瞪他,“下次不带套不准开始!” 关略想了想:“可以,只要你没问题!” “我呸!”她急了就会说这个词。 关略忍不住笑出来,好像一晚上阴霾情绪瞬间消散了许多。 “过来!”他掐了烟,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干什么?” 关略不语,牵住她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又从她手里拿过毛巾,开始一点点帮她擦湿掉的头发。 “迟峰的后事在哪里办?” “云凌吧,他原本也是云凌人。”关略边擦头发边回答,“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到时候去看看。”毕竟他让她失了一条手臂。 身后擦头发的男人动作停了停。 唐惊程转过身去问他:“不方便吗?” “没有。”关略又将她的身子转过去,继续手里擦头发的动作,“你想去的话我到时候让人安排,不过案子没这么快结,可能还要等几天。” …… 第二天中午老麦就从局子里出来了。 上头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迟峰确为坠楼身亡,但这事与百里香没有直接联系,只是上头总要走个过场,百里香被勒令歇业整顿一周。 阿莱负责安抚百里香员工的情绪,老麦没有再直接出面。 苏闳治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关略也按兵不动。 不管这事闹得多僵,逝者为大,总得等把迟峰的后事办了再说。 两天后叶覃带着范庆岩和杜虹抵达云凌,那个小女孩也来了,老麦带了人亲自去机场接他们。 晚上关略在将军府设宴,将军府也是九戎台名下产业,云凌这边有份位的几个主事也都到齐了。 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九戎台的人都清楚,迟峰当初一直不支持关略上位,这几年他也没少跟关略对着干,加上前段日子迟峰绑了他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中了一枪,这事早就已经在底下传开了。 现在迟峰莫名其妙在九戎台的场子里坠楼身亡,正常逻辑都会觉得这是关略下的手。 排除异己才能稳固内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底下大大小小的主事都觉得这个男人要动手了,迟峰是第一刀,后面应该还会有第二刀,第三刀,就看这些刀子最终都会落到谁的头上。 不过有些东西都是暗地里的囊肿,淌血溃烂,明面儿上所有人都一团和气。 席上各位主事对范庆岩和杜虹自然好一番宽慰,每个人都面容悲恸,仿佛死的是他们家里人。 只有关略的话最少,他从头到尾就坐在主位上,安安静静地吃饭,只跟那个小女孩搭了两句话。 当时那小女孩就坐他旁边,年纪太小了,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吃饭,怯生生地沉默寡言,筷子都不敢动一下。 关略便为她亲自盛了一碗汤,又让厨房做了两道小孩儿都喜欢吃的甜点。 “你叫什么名字?” “桐桐…” “几岁了?” “过年刚满五岁。”小姑娘将一只手伸出来,眼睛湿漉漉的,懵懂又脆弱。 关略看着她那双眼睛,心里怎么都不痛快,才五岁啊,这么小,可自己的父母都已经不在身边。 “好姑娘,吃吧,把这汤都喝完。”关略将碗推过去。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关略一眼,不敢吃,关略便将碗拿了起来,一勺一勺,当着大伙儿的面亲自把那碗汤给小女孩喂完了,喂完还不忘替她擦了擦嘴。 “够了吗?不够还有。” “够了,谢谢叔叔。”小姑娘笑了笑,关略也跟着笑了笑。 旁边主事全部松了一口气,那是关略整顿饭下来,头一次笑。 从将军府回去的时候司机开车,叶覃坐在副驾驶。 关略坐在后座,表情沉默。 “范庆岩和杜虹都已经安顿好了?” “是,已经住下了,明天去警局认领尸体。” “迟峰的墓地买了吗?” “下午我亲自去选了一块,按照九哥你的要求,朝西南面。” 西南面便是云南那一片,迟峰这几年一直呆在那边,现在尸体不大可能运回去,关略只能替他选了这么一块墓地。 “后事尽快办吧,还有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桐桐。” “对,桐桐,回去之后让她跟着范庆岩,范庆岩毕竟是她的舅舅,让他当桐桐的监护人比较合适。另外,迟峰生前在云南那边的产业,合规距的就给他留下来吧,分成两份,一份给杜虹,一份转到桐桐名下。” “可桐桐太小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她现在或许不懂,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所有的事。” 等她再长大一些,她便会知道自己生于何种家庭,父亲是什么身份,母亲是什么人,他们都是为何事而死,为什么一定要死! …… 翌日范庆岩和杜虹去警局认领了迟峰的尸体。 丧礼定在两天以后,丧贴都已经提前发出去了,整个九戎台有名目的主事都要赶回云凌,算是送迟峰最后一程。 后事是叶覃操办的,办得很风光,杜虹以未亡人的身份受礼。 因迟峰身份特殊,丧礼也没请太多不相干的人,大多是九戎台自己人,只是临近中午的时候苏闳治和苏霑居然来了…… 第79章 丧礼,不速之客 因迟峰身份特殊,丧礼也没请太多不相干的人,大多是九戎台自己人,只是临近中午的时候苏闳治和苏霑居然来了…… 一老一少,两人都穿着铁黑色的西装,苏闳治手里拄着拐杖。身后跟着苏霑,两人先向杜虹行了礼。 “迟太太,节哀顺变。” 杜虹似乎认识苏闳治,红着眼睛,回礼:“谢谢闳爷。” 苏闳治颔首应了,又看了眼跪在杜虹旁边的桐桐:“这是令千金?” 杜虹嘴里哼了一声:“什么千金?迟峰跟那小狐狸精在外面生的野种。” “抱歉,我只知道阿峰有个女儿,今天也是头一次见到。”苏闳治人前总是彬彬有礼,杜虹碍于场合,没再多言。 不过在场其他九戎台的人可都看在眼里了。 大家都知道苏闳治的身份,国内最大珠宝商苏梵的创始人,却不清楚他和九戎台之间有什么渊源,更不知道苏家父子为何会突然来参加迟峰的葬礼。 当然。苏闳治走这一趟自然有他的目的。 他带着苏霑在迟峰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回过头来,灵柩旁边站了两排穿黑色西装的人,胸口都别了统一的帮徽,徽上刻着一个“戎”字。 这是九戎台的规矩,帮里的人出席正式场合,必须都佩戴帮徽,唯独为首一位男人没有戴。只穿了一件剪裁合身的黑色衬衣,卷了小半截袖子,就站在杜虹对面,身形颀长,面色俊淡。 虽此前苏闳治没有见过关略本人。但他那张脸在灵堂之内实在过于显眼了。 苏闳治回头向苏霑睨了一眼。朝关略走去。 “关先生…” 关略抬头,神情略带冷惑:“闳爷?” “关先生认识我?”亚每肝才。 “苏梵的闳爷,整个云凌有谁敢不认识。” “哈哈……关先生说话真风趣。”苏闳治双手把着拐杖龙头,皮肉不痒地笑了笑,又转身环顾一下四周,“九戎台果然好排场,死个片区主事也弄得这么风光。” 关略冷哼一声,没接话。 苏闳治留意他的表情,发现这男人始终一副淡淡的模样。带点冷笑,眼中有邪气,但又不刺人,反而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就连他带着苏霑突然出现在迟峰的追悼会上,他似乎也丝毫不惊讶,也不表现过多的兴趣,这种“冷落感”和“漠视感”让苏闳治莫名觉得有些挫败。 这也是他第一次跟关略打交道,没想首战他就有些力不从心。 苏霑实在看不惯关略那张臭脸。 “喂,关九,我爸给了你们九戎台天大的面子才来奔丧,你这什么态度!” “放肆,怎么跟关先生说话呢!”苏闳治吼了苏霑一句,苏霑不服气,还想再说,苏闳治却转着拐杖回过身去。 “关九也是你这小辈能喊的?叫九哥!” “爸,他…” “没规矩的东西,叫九哥!” 苏霑没法子,不情不愿地瞪着眼睛:“九哥!” 关九实在没忍住,终于笑出来:“苏二少,不敢当。” “关先生别放心上,犬子不懂礼数,是我教导无法!” 既然苏闳治示好这么明显,关略也不能再端着架子,他勾着唇翼看了苏霑一眼:“闳爷言重,我替迟叔谢谢你专程来跑一趟。” “应该的,毕竟阿峰生前也替我办了很多事,虽说苏梵一向从商清白,但这几年在云南那片也承蒙你们九戎台多照应,现在阿峰不在了,希望我们还能合作愉快。” 苏闳治这话明显是在试探关略。 关略慢慢搓着手指,看了眼遗像上的人,笑:“闳爷客气,不过迟叔生前做的事未必都是我们九戎台的意思。” 苏闳治一愣,稳了稳:“那关先生的意思是……?” 关略依旧笑,就是不接招。 “人有贪欲之心很正常,不过我们九戎台也有自己的规矩!”他也不正面驳了苏闳治,只是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苏闳治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难看,但这是迟峰的追悼会,人多眼杂,许多话他也不便讲明。 “关先生,今天场合不对,我还有事,先告辞,不过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能跟关先生坐下来好好聊聊。” 关略也颇为有礼地应了一声:“随时奉陪。” 两人握手别过。 关略稍稍侧了侧身子:“送闳爷和苏二少出去!” 待苏闳治和苏霑走出灵堂后,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范庆岩才凑上来:“九哥,这爷俩突然来干什么?” “来试探你!” “……”吓得范庆岩一声不吭退了下去。 追悼会首日去的人比较杂,第二天下葬,上午是迟峰的遗体告别会,留在场的都是九戎台里面有份位的人,所以人会相对少很多。 关略答应了唐惊程要让她来看一眼,追悼会前他亲自给雅岜打了电话,让他带唐惊程来灵堂。 当天所有进出灵堂的车子都必须配有九戎台统一发放的车位卡。 雅岜亲自开车送唐惊程过去,他事先领了卡,只是后面跟的两辆车没法进去了,只能停在离灵堂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等他们。 灵堂前面便是一个大型停车场,几十辆黑色车子齐整地停在那里,每辆车子的反光镜上都绑着统一的白布。 灵堂入口处设有关卡,有专人在那里检查,先有人上来查了雅岜的丧贴和帮徽,另又有人搜了他的身。 这种场合是一律不准携带武器的,雅岜知道这规矩,所以出门之前把枪留在了关宅。 只是轮到唐惊程的时候门口检查的人有些犯难。 查还是不查? 其中一人在另一人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要不别查了吧,听里头刚才传来话,她是九哥的人。” “九哥的人?”那人偏过头来看了唐惊程一眼,脸色顿变,“唐小姐,您就不需要了,直接进去吧。” 这是唐惊程第一次踏入九戎台的范围,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关略真实的面目。 虽知道他的大概身份,也知道九戎台是什么样的组织,只是亲眼所见她还是有些震撼,眼前所有的一切远比她想象中的要规整。 成排的花圈和挽联,一律黑衣的吊唁者,关略就站在最前面,换了一件黑色针织衣,与其余人的西装衬衣显得有些不一样。 迟峰的灵柩已经被抬到了灵堂中间,杜虹和桐桐跪在灵柩旁边,遗体告别仪式就快要开始了。 老麦首先见到门口的唐惊程,轻轻拉了拉关略的袖子:“你叫她来的?” 关略抬头:“她应该来看看。”遂错开人群朝唐惊程走过去。 叶覃也看到了,愤愤不安地问老麦:“那女人怎么来了?” “你说呢?若没某人首肯,这地方她能进的来?” 叶覃听了更气:“她不是我们九戎台的人,她凭什么可以来!”说完就要冲过去,老麦却将她拉住。 “别冲动,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再说现在老九的魂都在她身上,你冲过去想干嘛?皮痒?” “可是她来做什么?本来迟峰死了底下人就诸多猜测,现在她突然出现,不明摆着让九哥难做嘛!” 叶覃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按理今天唐惊程真的不应该来,先不说她没资格出席九戎台这种场合,再者迟峰打过她一枪,帮内也都传迟峰的死是关九动的手,现在唐惊程堂而皇之地现身迟峰的追悼会,几个意思? 来耀武扬威? 可是她想来,关略就让她来了。 “雅岜,先带你姐姐去磕个头。”关略走到唐惊程面前,不看她,只对着雅岜讲,又从旁边盘子里拿了两支菊花给他们。 唐惊程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跟着雅岜往灵柩前面走。 灵堂里所有人都看到她了,虽底下人已经将她和关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但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真人。 没见过她之前许多人都想象唐惊程应该绝艳妖娆,不然怎么能让关略破例,可真人似乎远不似大家想象的那样。 眼前的女人穿了一袭收腰针织小黑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身上没有戴任何首饰,素面朝天,显得脸很小,下巴尖尖,除了皮肤白点之外,眉眼并不算特别漂亮,只是身上有股清冷气。 这模样跟大家想象的绝艳妖娆根本搭不上边。 唐惊程知道自己突然出现会引起关注,只是她不在乎,步伐平缓地走到灵柩面前。 雅岜先磕了头,将手里的菊花扔到灵柩里。 轮到唐惊程了,她站在灵柩前面站了一会儿,看了眼里面躺的人,黑布遮着,露出头来。 这张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荷园那一次,当时关略选了楼轻潇,跑过去给她松绑,是这个男人毫无顾虑地向她举起了枪,枪口森冷,迟峰叩响扳机,冰凉的子弹穿过她的身体,当时唐惊程的第一感觉不是疼,而是冷。 视线之内她当时是看不到关略的,唯独记住了迟峰那双眼睛,毫无温度,寒彻心骨。 如今这双眼睛闭起来了,躺在白菊铺成的灵柩之中。 唐惊程以为看到他心里会舒畅一些,可此时似乎并无半点兴奋。 死是太沉重的话题,短短半年时间,她已经看到太多人死了,邱启冠,杨曦,迟峰……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跟她有关系。 唐惊程觉得心口闷着气,她将手里的白菊竖起来,双手合十,贴在自己额头处,正欲俯首行礼的时候,旁边冲过来一道高硕的人影。 唐惊程还未反应,杜虹手掌高高一扬,“啪-”一声。 整个灵堂一点声息都没了,有人憋住气,有人闷着笑,大多数人是神情淡然的漠视。 这是一出绝好的戏啊,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迟峰是因为射了唐惊程那一枪才被关略下了绝手,红颜祸水,现在“红颜”现身,就看关略如果处理。 “你算什么东西?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你来做什么,还嫌害他害得不够彻底?”杜虹一手捏住唐惊程那条没有直觉的右臂。 唐惊程盘起来的头发有几支被煽得滑落下来,挂在嘴角。 她用左手撩了撩,眼梢抬起来,依旧没什么脸色变换,只是目中有冷光,煞人得很。 第80章 真面目 唐惊程盘起来的头发有几支被煽得滑落下来,挂在嘴角。 她用左手撩了撩,眼梢抬起来,依旧没什么脸色变换,只是目中有冷光,煞人得很。 旁边雅岜气得要冲上去。唐惊程将他扯住。 “站一边去!” “唐姐姐,她…” “听到没,站一边去!”唐惊程很稳,音量不高,但有绝对的震撼力。 关略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看着,老麦凑过来,轻声问:“你不过去替她解围?” “你觉得她这点都应付不了?” 应付不了就不配当他关略的女人! 老麦心思一蹙,关略眼底虚着一丝邪气,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男人了。 杜虹被唐惊程那双寒森森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小蹄子,瞪我干什么?我这巴掌还煽错你了?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我男人也不会躺在这里,你怎么今天还有胆子来?” 杜虹气势汹汹,手还捏在唐惊程的手臂上。她人高马大,唐惊程在体型上就占了弱势,不过她也丝毫没露怯意,只是甩了甩肩:“手能松开了吗?我这边肩膀还有伤,你男人打的!” “……”杜虹剐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就有些怂她,乖乖松了手,只是气焰不减。 “要我是你。今天就应该乖乖躲在家里,以后都给我躲在家里,出来干什么?等着哪天遭天谴被车撞死?” “够了!杜虹你胡说什么呢!”率先冲上去的居然是范庆岩,他一把将杜虹扯开,横在两人中间。 “抱歉唐小姐。她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姓范的你他妈脑子进水了?这事几时轮到你来管?”杜虹好像更恼了,伸手又将范庆岩扯过来,“这女人你家的?你在这帮她说什么话?是不是给你一个主事位置你就屁颠屁颠的黑白不分了?别忘了你那两根手指没了也是拜她所赐!” “别在这放屁!手指的事我谁都不怨,是我做错了事!” “好,手指暂且不提,那你姐呢?那小狐狸精出事你敢说不是姓关的在背后搞鬼?一尸两命啊,要不是迟峰这死鬼心疼他们母子俩,他也不会糊涂到跑云凌来送死!说来说去还不是我们迟家人好欺负?” 杜虹哭腔一下子打开了,转过身。扶住迟峰的灵柩开始嚎啕大哭。 “死鬼啊,叫你安安分分呆在云南就算了,当初老爷子把主位传给一愣头小子就摆明了要欺负我们,你还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弄得人财两失,迟家上下死的死,散的散,留下我一个人,你让我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有你死得多冤啊,虽说触了一些规矩,可规矩都是人定的,当年我爹在位的时候也没这么多规矩,说白了还不是欺负我们迟家没人!不就打了这小蹄子一枪嘛,她又没死,你儿子和小狐狸精却都死了,现在还把自己的命搭上,说穿了他现在就是要灭我们迟家满门!……” 眼看杜虹情绪崩溃,说的话越来越没边。 旁边其他主事捏了一手冷汗,有人过去劝:“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我男人都被他弄死了我怎么冷静?还有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在九戎台干了几十年的老人了,被一个愣头小子管着你们服气?” 旁边几名主事相互看了一眼,没敢吱声。 “一个个都怂劲,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不反也早晚一个死字,姓关的容不下你们,早晚也落得像这死鬼一样的下场!”亚每休扛。 这话已经挑明了,矛头直指关略,不仅说了迟峰的死,把其他一干不服关略的老家伙都搭上了。 灵堂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谁都不敢先出头啃声,一直跪在灵柩旁边的桐桐却被这架势吓哭了,只是哭得不大声,一抽一抽地全部压在喉咙口。 肃穆安静的灵堂里只听得见桐桐的抽泣声,关略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唐惊程那时还站在杜虹面前,她也有些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迟峰背后还牵扯到这么多条人命,她抬头寻着那个男人的方向去,他依旧站在一排人的最前面,面色自若,眼光里是不动声色的戾气。 唐惊程终于知道这男人的真实面目如此,他手里到底沾了多少血才能做到面对人命丝毫不动色。 “九哥…”叶覃在他身后轻喊了一声,他也只是嘴角微扬,手指举到耳边微微动了动,身后立即有几个人围到杜虹的身边去。 “你们干什么?姓关的,你想干什么?” 关略自然不理会,叶覃走过去处理。 “迟叔出了意外我们都很难过,迟太太在这种场合情绪失控我们也能理解,只是今天毕竟是迟叔的葬礼,人多眼杂,迟太太哭可以,闹也可以,但口无遮拦就是你不懂规矩了。” 叶覃说完,眼色一扫,围在一边的几个下手立即将杜虹左右架住。 “喂,你们干什么?放手,姓关的,叫他们放手!” 关略依旧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悄无声息,目光沉虚。 叶覃哼了一声:“迟叔还等着入土为安,迟太太这情绪想必是不适合跟着去墓地了,要不今天就先回去吧,其余的事自有我们来办!” 几个人拖着杜虹出去,她当然死都不肯。 夫妻一场,她得看着迟峰火化盖土,只是肥硕的身子拖在地上拳打脚踢也无济于事。 “关九,你他妈敢,你给我记着,迟峰泉下有知,我也不会放过你!”声音歇斯底里,一路拖出去却没人敢拦,整个灵堂一片死寂,连桐桐的哭声都没有了。 所有人的面目都是同样的冷淡漠视。 这条道上每天都有人死,各种原因和死法,大家都看透了,麻木了,谁管你! 唐惊程僵直的背脊动了动,目光始终定在关略身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幻,眉目里也丝毫没有杀气。 那一天他还是穿的一件黑色毛衣,套头式样,温暖的绒线包裹住他颀长的身躯,如果撇开他那双黑如幽潭的眼睛,此时站在那里的男人如此温润优雅。 可是唐惊程觉得她似乎把他想错了,他的心太远太深,捉摸不定。 “九哥…” 叶覃处理完杜虹,回头看向关略,关略终于动了动手指,挪开脚步,旁边一行人全部自动往后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他不急不缓地走到灵柩前面,看了眼瞥住气不敢哼声的桐桐,蹲下去,问:“很难过对吗?” 桐桐咬着嘴唇,不敢吱声。 他似乎笑了笑,从旁边抽过一张纸给桐桐擦了擦眼睛。 “难过就哭出来。” “桐桐不…不敢……” “为什么不敢?” “因为他们说…桐桐的爸爸……死了…” “那你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么?” 小女孩揪着手指,一抽抽地再也没了声音。 关略轻轻扶了扶她的肩膀,嘴唇勾了勾,站起来,回头:“盖棺,火化!” 声音不高不低,一时所有人都躬下身躯,叩首,默哀。 迟峰的灵柩被盖起来,棺材用的是最传统的实木材质,旁边有人过去钉钉子,灵堂里响起榔头敲击的声音,一声沉过一声。 哀乐声响起,默哀的人抬起头来,每个人的眼里都是苍茫的空洞。 这里没有悲伤,没有惋惜,更没有怜悯,所有的人和事都只浮于表象,里面到底藏了一颗怎样的心? 唐惊程不由身子踉跄,雅岜在旁边扶住她:“唐姐姐。” “先送她回去!”关略朝雅岜支了一声,终于看了唐惊程一眼,那一眼她看得更渗人。 …… 唐惊程直到坐上车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抖,雅岜从后视镜看她,发现她脸上被杜虹打的地方已经有些肿起来了。 “唐姐姐,你是不是被吓着了?” “没有,就是有点冷。” 雅岜信了,立即将车里的暖气开大了一些。 下午迟峰的丧礼完毕,直到尸体火化杜虹也没能再去看他一眼。 从墓地回来的路上,老麦开车,关略坐在车里给雅岜打电话。 “你姐姐回去怎么样?” “脸色有点差,可能是今天被吓着了。” “午饭吃了吗?” “吃了,现在在楼上休息。”雅岜老老实实地回答,关略没再多问,挂了电话,老麦从后视镜里偷望他。 “你今天故意让唐惊程去的?” 关略冷笑,没回答。 老麦自说自话:“我估摸着她今天是吓得不轻,她哪里见过那样的架势!” “是么?那你可真是小瞧她的胆了。”那姑娘有啥不敢啊,她都敢拿刀抹他脖子。 老麦又留意后座上的男人,见他居然在笑,莫名其妙。 “不过老九,你这一步棋走得不够漂亮,倒是给了杜虹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关略搓着手指,目光浮向窗外:“杜虹闹是正常的,这出戏她早晚都要来演一次,就看在什么场合演了。今天唐惊程来,她故意打了她一巴掌,无非是打给我看,我也没站出来替她说句话…” “心疼了?怕她受委屈了?” “委屈是肯定的,不过她很聪明,应该知道那种场合我也不能帮她!” 如果当时关略站出来替唐惊程出气,只怕越帮越糟糕,底下人还会觉得关略不懂分寸,堂堂九戎台的主位竟然为了个女人在那种场合犯狠,成何体统。 只是老麦有些不明白:“你当时见杜虹打她,是真沉得住气还是压根就没把她当一回事?” 关略再度冷笑,搓着的手指停下来,没回答。 …… 第81章 生日宴 迟峰的丧事一办完叶覃就迫不及待地给楼轻潇打电话,告知唐惊程今天去了追悼会的事。 “轻潇姐,你不知道那女人今天在追悼会上有多嚣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惧意都没有,嚣张成那样不就仗着九哥向着她嘛!……九哥也是,那女人又不是九戎台的人。他怎么可以让她出席今天这种场合呢……” 叶覃喋喋不休,讲到完楼轻潇才轻轻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她去追悼会上露了个脸嘛,不管怎么说迟峰当初也打了她一枪,我听说到现在她右手还没恢复,现在迟峰死了,她去看一眼也正常。” 楼轻潇轻描淡写的口气让叶覃有些错愕,愣了好一会儿,她问:“轻潇姐,你不生气?” “不生气,这事我干嘛要生气!” “可九哥他对那女人……” “九哥的脾气我了解,我没出事之前他在外面的女人也没少过,以前我不生气。现在照样也不会生气。” “……”叶覃无话可讲了。 楼轻潇的手在膝盖上抠了抠,下面裤管全是空的。 这季节云凌气候湿冷,当年动手术截肢的地方成天惺惺犯疼,她只能减少戴假肢的时间。 “叶覃…”楼轻潇捏着半截空荡荡的裤管问,“最近你不忙吧?” “还好,轻潇姐有事?” “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下周是我生日,今年我刚好28周岁。眼看年纪一岁比一岁大了,自从出事后这些年也没好好过过生日,所以这次想办一办。” 叶覃心里有些摸不定,怎么突然说到生日这茬了? 不过叶覃也没多问,她知道楼轻潇这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主意多。心思密。 以前关略还没坐上主位的时候在外面确实有很多女人,但楼轻潇就是有本事把她们一个个都“铲除”干净,而且不露痕迹。 “轻潇姐…”叶覃笑了笑,假装热络,“下周你生日啊,那这可是大事,九哥知道了吗?” “知道,之前我跟他提过一回,他也准了。让我今年自己看着出主意。” “那你想怎么办?” “具体还没想好,不过我腿不方便,可能到时候要麻烦你帮我张罗。” 叶覃没拒绝,反而十分热情。 “轻潇姐你客气了,刚过完年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最近九哥心情也不大好,你生日办隆重些,大家乐一乐也是好事。” “那我们就这么定了。”楼轻潇目的达到,叶覃准备挂电话,却又听到她在那头问。 “对了,九哥不是让你这回去云南带几斤普洱回来吗?”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也是这几天一直在忙迟峰的丧事。”楼轻潇倒是提醒了叶覃,“等明天我就去把普洱给九哥送去!” “不用了,你送来给我吧,明天我叫九哥来我这吃饭!” …… 临近黄昏的时候开始下雨了,关略去了一趟关宅,走进厅内见雅岜正在逗阿喜玩。 “九哥…” “你唐姐姐呢?” 雅岜指了指楼上。 “还在睡?” “嗯,回来都睡了一下午了。” 关略没作声,摸了摸阿喜的头便上楼去了。 唐惊程的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帘也都拉了起来,房间里暗得很。 关略走到床边,床上的人果然还在睡,还是老习惯,侧躺背着光,睡着之后手脚蜷起来,总喜欢用被子蒙住自己大半张脸。 关略不由笑了笑,蹲到她面前去,将她脸上的被子轻轻往下拉一点,露出尖尖的鼻头和小巧的下巴,当然,脸上被杜虹煽的手指印也出来了,几小时过去已经有些发红发紫。 那一掌煽得着实不轻,杜虹身材肥硕,以前还练过两下子,唐惊程细皮嫩肉的根本经不住。 关略心里不免有些压抑,他用指腹过去碰了碰。 唐惊程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就见这男人蹲在自己床前,眼睛发亮,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的毛衣。 “怎么来了?”她利索地坐起来,动作之快让关略有些震惊。 “抱歉,弄醒你了。” “没有。”她用手敲了敲额头,“我中午回来就睡了,已经睡一下午了。” “我知道,生我气?” “什么?” “今天在追悼会上我看着你被人打却没替你说话。” “就为这事?”唐惊程虚虚笑了一声,“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就为这点事生你气!” “真没有?” “真没有!”唐惊程笑着,就差当面对他发誓了。 “没有最好。”关略站起来,索性坐到床上,看着唐惊程的脸,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去。 “脸上还疼么?” “不疼了。” “今天的事,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啊。”唐惊程依旧笑,云淡风轻的,“没什么要问你,我说过你的事我不会去参与,还是那句话,大家都别越距。” 关略唇角再度扬了扬,眼里的邪气一点点凝聚到了一起。 “好样的!”他用手指轻捏唐惊程的下巴,丝毫不露一点情绪,“起来吧,下楼吃饭。” 唐惊程身上还是那件黑色针织裙,又披了条披肩下楼。 餐厅里的饭都已经上桌了,却只摆了她一双碗筷。 “你九哥呢?”她问站在门口的雅岜。 雅岜回答:“九哥走了啊,刚走,他没跟你说?” 唐惊程没言语,拢了拢披肩坐下。 此后几天云凌一直下雨,雨也不大,就湿湿冷冷的特别让人心烦。 关略一直没再来关宅。 唐惊程肩膀上的伤口疼得有些厉害,牵着整个右臂的筋骨都在疼,她叫雅岜出去给她买几包烟过来,雅岜一开始不肯,可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最后开车出去了,却只买了一包回来。 唐惊程坐在沙发上迫切地撕开烟盒上面的锡纸,抽一根出来点上,吸一口,肩膀上绵长的疼痛好像舒缓了一些。 “唐姐姐你藏着点啊,九哥再三交代过的,在你伤好之前不能饮酒抽烟,要是被他知道了非弄死我不可!”雅岜吓得要去抢烟。 唐惊程躲开,左手夹住烟:“看你这怂样,你九哥不会看见的。” “怎么不会,要是九哥现在突然来了怎么办?” 唐惊程心口一窒,烟从口腔里吐出来:“不会的,他最近不会再来。” 唐惊程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已经三四天没来关宅看她,她知道这次关略是动真格了,只要她不主动联系他,他们就必定会这么一直僵下去。 那场小雨细细绵绵地下了将近一星期,唐惊程的手臂也时好时坏地疼了一星期。 关略果然没再来关宅,雅岜都有些坐不住了,但又不敢打电话给关略,不过唐惊程似乎丝毫不在意。 她一个人在宅子里住得自得其乐。 等天气转晴一点之后她就开始带着阿喜出去乱逛了,去银杏道上捡果子,捡回来叫佣人剥皮,去皮之后的白果外面有一层硬壳,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壳子裂开,露出里面嫩绿色的肉来,这便成了一道喷香的零食。 一周之后天气彻底转晴,艳阳高照。 唐惊程难得起了一个早,吃过早饭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却突然接到姚晓棠的电话。 “姐姐,我和苏哥哥今天来试订婚那天穿的礼服,已经换上了,你要看看吗?” “好啊。” “那你等一下,我一会儿用手机传给你。”姚晓棠兴高采烈地挂了电话。 大约十分钟之后手机上果然收到彩信,姚晓棠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是她自拍的,可见她身上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镶金旗袍,头发盘了起来,照片里的人笑得特别灿烂,胸口那枚蝴蝶胸针也衬得惟妙惟肖。 照片把苏诀也拍了进去,虽然没拍到他的正脸,但还是可以看清楚整个人的轮廓。 他就侧身站在姚晓棠后面,身上换了一件法式西服,还是千年不变的面瘫脸,旁边有两名工作人员正在替他理西服下摆的纹理。 好大架势。 唐惊程愉悦地笑了一声,回拨过去。 “棠棠,照片我看到了,你穿旗袍很……” “抱歉,棠棠在试衣间换衣服,我是苏诀。” 唐惊程没料到会是面瘫脸接的电话,不由吐了吐舌头:“啊…那就没事了,我只是想跟棠棠说一声,她穿旗袍很漂亮。” “谢谢,我会替你转达这句话。” “……”真是没法跟这男人聊天。 唐惊程挂了电话,再度翻出那张照片看。 真好啊,即使隔着屏幕她也能感受到姚晓棠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幸福感。 她突然想到自己当初跟邱启冠订婚的场景,那么雀跃激动,仿佛自己走了千万里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躲进这男人怀里。 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结婚,长相厮守一辈子,这该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 可惜她福分浅,没能盼到那一天。 唐惊程收了手机,太阳已经从东边往屋顶爬了一些,光线斜射下来,她用手挡住额头眯了眯眼,正准备回屋去的时候听到门口响起汽车的引擎声,不由心口一动,笑着奔出去。 门打开,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楼小姐,您慢些。”亚每扔扛。 司机扶住车门,欣姐将楼轻潇小心地搀到了轮椅上…… 第82章 谈话,青梅竹马 唐惊程脸上的笑一时没来得及收去。 楼轻潇已经在轮椅上坐好,转过身来。 “唐小姐…”她开口便喊得十分亲热,以至于唐惊程愣了一会儿才能确定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究竟是谁。 “不好意思啊,没提前跟你说一声我就来了。”欣姐推着楼轻潇走近。 唐惊程即使心里多么不愿意跟她多接触,但人都已经到门口了,出于基本礼数她也不能对楼轻潇甩冷脸子。 “楼小姐来是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一直想来看看你,但最近天气不好,我腿又不方便,所以拖到了现在。”楼轻潇说完,看了看四周环境,“这宅子我也很少来,地方是挺大,就是地理位置偏了点,不过住着养伤倒也十分合适。” “……” 唐惊程没接话,依旧站在门里面。 她不知道楼轻潇为什么会突然跑来,听这口气也听不出任何用意,只是唐惊程真是很烦跟人打交道,特别是跟像楼轻潇这种完全不熟的人。感觉每说一句话都在有意识地兜圈子。 “楼小姐,你大老远跑来应该也不是单纯看我或者看这宅子的吧?”唐惊程扶住门页,看了眼她身后的欣姐。 “站在门口说话也不合适,要不你们进来?” “不了。”楼轻潇一点都不介意唐惊程阴阳怪气的说话态度,只是看了眼她脚边的门槛,“我腿不能走,住的地方门口都有斜坡的,就连家里九哥也特意装了升降电梯。只是你这老宅子我进去不方便,要不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聊?” 楼轻潇字字都看似无意,可是每句都有玄机。 不就是臭显摆呗,显摆关略对她的用心。 唐惊程真是受不了,老早之前邱启冠就教过她。他说做人和雕玉一样。别把你已经有的东西都摆在明面上,越摆越显得你贫瘠。 “好啊,楼小姐想在哪儿聊?” 唐惊程又看了眼四周,指着不远处的银杏道:“就那儿吧,今天天气不错,正好走走。”亚刚有才。 “行!”唐惊程丝毫不矫情,鞋底在门槛上磨了磨,跟她出去。 因为已经连续下了一星期雨,地上有许多水淌。楼轻潇腿脚又不便,轮椅推得很慢。 唐惊程也不是十分有耐心的人,迁就了她大概几十米,实在忍不住,问:“要不我推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 既然楼轻潇这么说,唐惊程也懒得表热心了,自顾自地将手插到口袋里去。 两人就这么一路慢吞吞地走到了银杏道上。 唐惊程实在没兴致跟她林荫漫步,直接问:“楼小姐有话就直说吧,我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人。” 楼轻潇笑了一声,将轮椅转过来面对她,又将手摆回膝盖上。 “好,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绕弯了,说实话,我今天来确实有目的。” “嗯,继续。” “不知你清不清楚,我和九哥是迟早要结婚的人。” “不清除!” “……”楼轻潇直接被噎了一下,不过还好,她心理素质比较强悍,“既然唐小姐不清楚,那我今天就直接跟你挑明了吧。我和九哥是一个弄堂里出生的,从小就玩在一起,也算半个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稳定,也共同经历了一些事,原本三年前我们就打算要结婚的,为此我还放弃了当警察,可没想到我在那时候出了一些变故,双腿被截肢了,婚礼也耽搁了下来。” “嗯。”唐惊程认认真真地听楼轻潇把话说话,“然后呢?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我们以后的婚姻。” “呵……那我是不是该说声荣幸!”唐惊程真是越来越烦,心里一阵阵躁意。 “如果你担心我的存在会破坏到你和关略的关系,那大可不必,你们是青梅竹马,几十年的感情,而我不过就跟他睡了几次。”唐惊程停在那又用脚底搓了搓地面,地上是被她搓皱的几片银杏叶。 “不瞒你说,关略是你的青梅竹马,我也有,我从十几岁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那时候我还要叫他一声叔叔,可是这丝毫阻止不了我爱这个男人,他从长辈开始,变成我的老师,再变成我的朋友,最终我们才成了情人和夫妻…直到他死…” 唐惊程回忆邱启冠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一点洋洋自得的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楼轻潇面前说这些事,可能是刚好讲到话头上,也有可能是为了急于要证明一些东西,反正就是讲了。 讲完楼轻潇一时也没接话。 唐惊程将思绪收回来,笑了一声:“当然,爱和命是两码事,我爱的人死了,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我遇到了关略,我不否认我喜欢跟他睡的感觉,在床上关略确实是个容易让女人心动的男人,可这也仅仅止于肉体,其余时间我很少过问他的事。” 唐惊程说完,楼轻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脸,企图从她眼里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可最终什么都没有。 “你是说,你对九哥的感情只是……” “不不不…说感情还是严重了些,我跟关略之间还不能称得上感情,顶多算…算……”唐惊程一时找不到表达的词汇,脚底在地上磨蹭着,塌烂了好几片枯叶。 “对,就像这枯叶,刚从树上长起来的时候很漂亮,绿油油的,可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泛黄凋落,最后栽到地上风干碾成土。” 灰飞烟灭,只是一道轮回。 “我跟关略就像这样,还有感觉的时候就在一起,这是高chao,等渐渐厌倦了就会泛黄凋零,说不定哪天就散了。” 散了之后落叶和枝桠分离,这是逃避不了的宿命。 唐惊程看了眼已经快秃掉的树枝,冷笑一声。 楼轻潇半饷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手插进口袋里,喘口气。 “是不是吓着你了?”唐惊程淡淡笑着问。 楼轻潇摇头:“没有,只是你这些话让我感到震惊!” “觉得我恬不知耻?” “不是。”楼轻潇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再度放到膝盖上,笑了笑:“只是替某些人不值。”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小声,唐惊程没听见。 两人再度走回关宅门口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欣姐赶紧过去替楼轻潇推轮椅。 “我跟唐小姐聊完了,欣姐,你去把车里的东西拿出来。” “好。” 欣姐走过去,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纸袋子。 “唐小姐,你受了伤在这养病,我来看你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两盒普洱是九哥之前叫人从云南带回来的,我就借花谢佛送你吧。” 唐惊程丝毫没矫情,过去接,一眼便看到了楼轻潇手腕上的那只玉镯。 “谢谢你的茶叶,镯子很漂亮。” “真的吗?这也是九哥从云南给我带的。” “是吗?这是冰种老坑,很适合你。” 楼轻潇受用,临走前又跟唐惊程说了她过几天办28周岁生日的事。 “小唐,你一个人在这养伤,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生日那天你也一块儿来玩玩吧。”才一会儿工夫她就从“唐小姐”变成了“小唐”。 唐惊程应了一声,双手在口袋里揪着手指:“好啊,到时候一定去。” …… 雅岜从外面走进院子的时候就见唐惊程一人坐在树下面,面前石桌上摆着一套茶具。 电磁壶里正在烧着水,旁边盒子里是刚开封的普洱茶饼,这架势摆得有点大啊,光看这套茶具就知道是好东西。 宁伯从库里搜罗出来的,以前关钊荣书房里摆的那套。 “唐姐姐,喝茶啊?” 石椅上的人没应声,拎了没烧开的水开始烫茶杯。 雅岜也没在意,挠了挠头发,捻了一块茶饼闻了一下:“唐姐姐,这茶是好货色,哪儿来的?” “有人刚送的。” “九哥吗?” 唐惊程眼皮抬了抬:“算是吧。”说完又继续垂下去烫茶杯。 雅岜倒有些激动:“刚才九哥来过了?” “没!” “那这些茶是……” “楼轻潇送来的。” “……”雅岜一时没声了,他虽然没见过楼轻潇,但整个九戎台几乎都知道关略在西郊别墅养了个女人。 “她来找你…做什么?” “送茶叶啊,刚好,我就喜欢喝普洱。”唐惊程表情还似乎挺乐呵,茶杯已经烫好了,水壶里的水也烧开了,她捻了茶放进杯子,第一开洗茶叶,倒掉,第二开才留下来。 “你尝尝?”唐惊程把杯子先递给雅岜。 雅岜岂敢,不接。 “尝尝嘛!” 雅岜只能将杯子接过来,总觉得今天的唐惊程哪里不对劲。 “喝啊!” “哦……”雅岜喝了一口。 唐惊程立即问:“怎么样?” “不错。” “真的?” “嗯,很好喝!” 唐惊程却脸色大变,刚才还笑着的眉眼冷下去,右臂一扫,整桌子的杯杯罐罐和茶叶一起被她扫到了地上。 哐啷一声,雅岜还没反应过来,唐惊程已经起身进了屋子。 关略被楼轻潇喊去吃晚饭,桌上一切都正常,只是饭后楼轻潇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叶覃把茶叶送到我这了,我今天上午去关宅找过她,原本是想替你送茶叶的,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些话,我把话都录下来了,你要有兴趣就听听……” 第83章 探听,感情僵持 关略坐在阳台上,手里拿着那只录音器,嘴里叼的烟快要烧完了。 楼轻潇洗完澡出来,推着轮椅走到他旁边。 “听了吗?” “……” 关略没回答,只是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 “我知道我这种做法光彩,但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原本我就想去看看她,顺便探下她的口风。” “……”关略依旧不说话,半截烟叼在嘴里。 楼轻潇捏了捏膝盖,这男人心思太深,有时候她也看不大明白。 “九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总算出声了。 楼轻潇暗松一口气:“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你跟她好了,我去帮你探探她的口风,如果她对你是真心的,我愿意退出来……”楼轻潇说着说着低下头去,手指交叠在膝盖上。 关略看了眼轮椅上的女人,眼圈已经红了。 “九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对你一直一心一意,以前就算你在外面怎么玩我都不会管,这几年我变成这样你也没嫌弃过我,还一直照顾我,我心里很感激……可是我知道我已经配不上你了,你应该找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女人跟你在一起,我不配,也不希望你为了那份责任勉强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才去找了唐惊程。我以为她对你也是真心的……”楼轻潇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大颗眼泪掉下来。 关略将烟叼在嘴里,抽了纸巾过去替她擦眼泪。 两人距离靠得那么近,他嘴里的烟熏得楼轻潇眼睛更酸。 “九哥……” “既然你还知道叫我一声九哥,以后就别说这么傻的话。我答应你的承诺一定会做到。还有…” 关略将纸巾扔了,烟从嘴里拿出来捻在指端,烧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眼眸如墨,楼轻潇不由心里紧一紧。 “还有…什么?” “别把你在警校学到的那套用到她身上,窃听套话,这是对待犯人的手段,她不是,她一向坦荡荡。做什么就敢说什么,心里没有褶子。” 换句话讲,唐惊程根本就不用套,随便勾一勾她什么真话都能讲出来!” 楼轻潇身子一僵。 关略已经笑着过来拍拍她的脸,刚才眼底的潇寒都没有了,反而尽是宠溺。 “好了,开心点,我跟她的事你别再胡思乱想,我会信守承诺,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生日宴。” 关略掐了烟起身。 楼轻潇还呆在轮椅上,听到开门声她才喊:“九哥,你今晚不住这?” “不住了,你早点休息,我还有事。” 关略直接从楼轻潇的别墅开去老宅。 停好车就见雅岜开门出来。 “九哥,您可算来了。” “怎么了?” “唐姐姐下午在房间闷半天了,还摔烂了一套茶具!” “什么茶具?”他不记得宅子里有这东西。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宁伯给她从库里捣鼓出来的,啊呀反正也不知道她今天又是哪里不好了,茶煮得好好的就把茶壶和杯子全部撩到了地上…” “手呢?” “什么手?” “手烫到没?” 雅岜这才想起来,挠着头:“不知道啊,她下午一直呆在房间,我也不敢去问。” 关略又眯了眯眼睛:“知道了,我去看看。” 唐惊程似乎真的睡着了,关略进去,开了一盏床头的小壁灯,床上的人也没有醒。 他看了眼旁边的桌子,桌上那束玫瑰已经开始发黄,这束玫瑰还是上周他叫人送来的,已经一周,她居然也没扔掉。 花瓶旁边扔着一本翻开的玉器鉴赏类杂志,杂志上压了一瓶劳拉西拌。 关略走到床边上,将被子揭开一些,想查看一下她的手,可头刚低下一点,唐惊程居然猛地将手臂一收,另一条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拉到床上。 身下的人立即就咯咯笑了出来。 “装睡!” “对啊,你刚到门口我就听到你的汽车声音了。”唐惊程弹开眼睛,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关略的衣服从皮带里抽了出来,整个撩上去,肌肉紧实,她抚上去的时候沉沉喘了口气…… 所有的欲望都写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不遮不挡。 “怎么每次都这么急?” “当然,已经一周了。” 他们已经一周没见面,唐惊程弓着身子去咬他的喉结,关略太阳穴涨起来,任由她放肆,嘴里却清淡地问:“今天轻潇来找过你?” “嗯……”身下的人点头。 他憋了一口气:“你们聊了什么?” “聊你啊,聊我们俩的事……”唐惊程说到这总算停了停,喘了口气,用极为嘲讽的口气说,“她是不是觉得我会跟你来真的?”说完也没等关略的回答,继续她的动作。 关略的下巴贴住她的发顶,又问:“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说我跟你不可能…我只是喜欢跟你睡,我心里有别人。”唐惊程已经有些词汇不清。 “看看,还说我急,口是心非的男人!”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唐惊程已经攻城略池。 关略太阳穴青筋突起,操了一声,什么都完了,他得死在这女人身上! 后半场当然是关略掌握主导权。 唐惊程觉得那晚这男人有些不对劲,虽已经有过很多次,也知道他手法粗粝,可关键时候他还是会很温柔,只是那晚他就像是一头猛兽,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唐惊程感觉自己像是猎物,一点点被他撕碎吞入腹中。 不过完事后他还算有良心,抱着已经浑身酸软的唐惊程去洗了一个澡。 唐惊程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关略已经穿戴整齐,正在一颗颗扣衬衣扣子。 “你还要走?” “有事。” “哦。”她便不再问下去了,关略扣扣子的手停下来,回身见唐惊程正坐在床边用左手别扭地擦头发。 他收口气,走过去。 “我帮你擦完再走。” “不用了,你不有事么。”唐惊程似乎丝毫不在意,关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一把抽过她手里的干毛巾将她扭过去。 “擦头发的这点功夫我还是有的!” “……” 什么臭脾气! 唐惊程也不再跟他对着干了,乖乖坐好,看着床头那束干掉的玫瑰,突然半开玩笑地问:“麻烦你下次来的时候带盒避孕套行吗?” “……”关略擦头发的动作停了停,“我不喜欢戴那东西。” “可你得为我负责,要是我怀孕了怎么办?” “怀了就生下来!” “我呸!”唐惊程猛地转身,“能让我生孩子的男人已经死了。” 关略心口抽紧,却笑了笑,将毛巾甩到床上:“行,好样的,你最好记得这句话!”转身走了,门撞得倍。 唐惊程一下子倒在床上,被子里还有两人刚缠绵过的温度,她看着天花板笑了笑,真该死,自己这算什么怪脾气。 …… 关略一路从楼梯上下来,冷着脸出去。 动静太响,雅岜吓了一跳。 “九哥…” 关略没理,直接从厅里走了出去,雅岜正想追,又听到二楼“嘭”的一声撞门声,门口的汽车已经发动开走了,唐惊程慢悠悠地下了楼。 “唐姐姐,这…你们…” “有烟吗?” “没有!” “去买!”她懒洋洋地靠在楼梯的栏杆上。 雅岜挠了挠头:“我不,您不能再抽烟了,要是九哥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你就这么怕他啊?” “当然!”雅岜当然怕,整个九戎台的人都怕。 唐惊程缩着肩膀笑了笑:“也行,那你去给我买盒套儿来。”亚刚状亡。 “……” “不懂?避孕套啊,超薄没有浮点的,你九哥喜欢这种。” “……”雅岜咬着门牙闷下头去。 唐惊程得意地笑,就知道这孩子接不住。 她慢悠悠走到雅岜面前:“所以嘛,好孩子,烟和套儿,你选一样去给姐姐买来。” 雅岜皱着眉头,人高马大地杵在唐惊程面前老半天,最后还是梗了梗脖子:“知道了。” 唐惊程得逞,目送雅岜直愣愣地出门。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厅口的门没有关,她也懒得去关了,任由风吹进来刮在她脸上。 肩膀有些疼,她用手碰了碰,突然想起关略那双眼睛,心燥如焚。 大约二十分钟后雅岜回来了,从门外直拔拔地冲进来,也没吱声,就将一个硬邦邦的盒子塞到唐惊程手里,转身闷着头就走了。 唐惊程笑,小样儿,看我还治不住你了! 她得意地将手摊起来,以为是烟呢,可明明白白就一盒没有拆封的杜蕾斯。 “嘿,日你大爷啊,雅岜你给我过来!” “……” 雅岜听到了,溜得比贼还快。 之后两天关略没再去关宅,唐惊程也没联系他,第三天有人送了一套礼服过来。 关略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明晚六点,轻潇生日,你也一起来吧,到时候我让司机去接你。” 第84章 苏霑怒 迟峰的案子算是了结了,被定性为逃避排查过程中不慎坠楼身亡。 杜虹在云凌呆了几天便被送回云南,范庆岩带着桐桐也一起回去,老麦和叶覃都没有去送机,关略另外派了一名手下去。 手下回来汇报:“九哥,迟爷家里那位走的时候情绪还很不稳定。登机的时候还在一路骂嚣,不过庆哥在旁边帮您劝着呢。” 关略手指来回捻着一支还没点上的烟,笑了笑:“范庆岩还算识抬举,这点要比迟峰强。” “那九哥您的意思是……” “暂且看看吧。” 关略将烟又收回盒子,范庆岩这颗棋,能不能用就看以后他的表现了。 百里香已经恢复营业了,生意似乎比查封前还要好。 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死了谁都没啥关系,更何况还是迟峰这样“身份不明”的人。 苏梵上年度的股东分红大会刚刚开完,董事会那帮老家伙都赚得满盆归,一个劲地在会上当着苏闳治的面夸苏诀。 “上年度苏梵的营业额上升20%,苏总年轻有为啊,看来闳爷后继有人了。” “对对对。阿诀这孩子虽然不是商科出生,可做事沉稳,手腕决断,倒有几分闳爷当初刚创办苏梵时的风范,是块做生意的料啊…闳爷,说不定再好好培养几年,苏总就能独当一面了。” “是啊,闳爷好福气。教出这么出色的儿子,等苏总跟姚家千金的婚事一办完,看样子闳爷离退位在家享清福的日子不远了。” 一个个都倒向苏诀那边,苏闳治表面应承,可心里早已怒火焚心。 不过这些话苏诀是听不见的。他名下没有苏梵的股份。自然没有资格参加股东会议,倒是苏霑一字不落全都听进去了,气得不行,真恨不得把这些老东西都踢出董事局。 股东大会一完苏霑就叫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了百里香。亚刚扑血。 大伙儿一看就知道今天苏二少是吃了枪炮来的,脸色简直黑得不行,立即叫阿莱安排了几个新鲜的姑娘进来。 “苏少消消气,你家老爷子挺你就行了,你还在乎这些?”旁边自有人劝。 苏霑也知道这个道理,以前他就想啊。说到底苏梵还是苏家的,苏闳治才是最大的股东,只要把老爷子抚顺了,早晚还不是他苏霑朝南做? 可渐渐他发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苏闳治都已经快70了,可他性头还是这么大,贪恋权位,喜欢把事都抓在自己手里,完全没有要回家颐养天年的趋势。 苏诀前两年又讨了个总经理当,虽然只是代理总经理,可好歹比他一个总监职位高,所以苏霑发现他在苏闳治面前蹦跶这么久,替他做牛做马什么事都干了,到最后捞的还不如苏诀多。 “操,老爷子老谋深算,谁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苏诀现在到底还是个总经理,职位比我高,要再让他成了姚家女婿,那我以后在公司还有什么位置?” 这也确实是实情。 自从苏诀和姚晓棠的婚期公布之后,苏梵这段时间的股票一路大涨,他手里几个项目也成功启动了。 “现在整个公司的中层领导都他妈跟在苏诀后面屁颠屁颠转,今天下午开董事会,居然有人当面跟老爷子提退位放权的事!” 苏霑越说越窝火,旁边懂事的姑娘立即凑过身来:“苏少别气了,还有你们这帮男人,出来玩还老是聊什么工作,多无趣!” 姑娘讨巧地倒了酒,故作娇嗔地贴在苏霑身上。 苏霑一时心口发痒,看姑娘娇媚火辣,刚才那些糟心事也被他抛到脑后去了:“操他妈工作,苏梵早晚都得到我手里。” “对嘛,苏少,别想了,来,咱喝酒!”旁边一伙儿附和。 苏霑掐着姑娘的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屋子的人喝得正乐呵,苏霑放桌上的手机却开始闪了起来,他神魂颠倒地趴在姑娘胸口,懒得接,可手机闪个不停,姑娘替他看了一眼。 “爸……嘿,苏少,你爸的电话…” 喝得醉呼呼的苏霑一时没听清,旁边有人推了推他的胳膊:“二少,老爷子,你家老爷子给你打电话!” 苏霑猛地一惊,迅速从姑娘怀里直起身来,看那模样酒像是醒了一半。 “手机呢,快给我!” 他拿了手机跑出包厢,找了个还算僻静的角落才将电话回拨过去。 “爸……” “混账东西,又出去鬼混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办件像样的正事?成天在外面给我胡吃胡混,再这么下去还想不想在公司干?” 老爷子怒火烧得特别旺,把股东大会上窝的火全部发苏霑身上了。 苏霑心里委屈,可又不敢多说。 “爸,我没鬼混,就跟几个朋友出来商量一点事。” “放屁,你交的那些狐朋狗友我还不知道?也是一个个成天没正经的主!你什么时候能跟阿诀学学?他这个点还在公司加班,随便泡个女人还是在替自己以后铺路,你呢,成天只知道厮混摸鱼,让你办的事一件都办不成,上回迟峰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苏闳治越骂越起劲,中气十足,恨不得将苏霑扒层皮。 本来苏霑也没觉得什么,反正从小他都被骂糙了,老爷子脾气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提苏诀。 “爸,你口口声声不就说苏诀傍了个德丰银行么,先不说以后怎样,他能不能顺利把姚晓棠娶回去还是个未知数!”苏霑气得直接撩了电话,气息都在抖,这可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撩老爷子的电话。 反了他! 苏梵总部大楼,苏诀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面,屏幕上显示一张玉器工艺品图片。 “玉麒麟,长23.8cm,高13.1cm,玉料表面经染色呈孔雀蓝,东汉时期作品,器身宽长,兽面逼真……先后出土了一对,经鉴定系为国宝级古董玉器,现均收藏于云凌博物馆库内……” 苏诀已经对着屏幕上这张玉麒麟照片和剪短的介绍思虑了一晚上,钟明就在那时候走进来。 “苏总,德丰和其他几家银行的贷款均已到位,这是合同书。”钟明将文件放到苏诀桌上,他不动声色地按灭了电脑屏幕。 “好,辛苦了。” “应该的,苏总客气。”钟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缅甸?” “再等等吧,最近抽不开身。” “对对对,我都忘了,您和姚小姐再过半个月就订婚了,至少也要等办完订婚宴再动身去缅甸。”钟明笑着接话。 苏诀将面前的文件合上,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走吧,下班!” 苏诀独自开车回去,这是他的习惯,他不喜欢过多外人介入他的私人生活,所以即使公司给他配了司机他也很少用。 车子经过唐惊程工作室那个弄堂,他又习惯性地将车速放慢了下来,最终停到路边。 打开副驾驶旁边那个暗盒,盒子里躺了半包已经开封的烟,上面压着一张请柬。 楼轻潇的生日宴就办在将军府。 下午五点左右,关略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关宅门口,唐惊程换好衣服下楼,雅岜正蹲在门槛上喝水,一回头,半口水差点没把他憋死。 “唐姐姐……” “见鬼了?” 雅岜扶着门框站起来,使劲挠着头,眼睛就是不敢朝唐惊程的身上看。 他哪儿敢看啊,第一次见唐惊程化妆,第一次见唐惊程穿这么漂亮挑眼的礼服,更何况那礼服好透啊,绢纱材质的嫣红长裙,低胸设计,右肩有独特的刺绣蕾丝,刚好可以盖住她的疤。 “漂亮吗?”唐惊程踩着高跟鞋走到雅岜面前。 雅岜眼睛不敢乱瞄,继续低着头,狠狠点了两下:“嗯嗯!” “说话呢!” “漂亮!” “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漂亮?”唐惊程就喜欢逗他,“抬起头来!” 雅岜只能硬着头皮抬头,视线平行过去刚好是唐惊程曼妙的胸口,耳根唰地就红了,赶紧撇过脸去:“真的漂亮!” “哪儿漂亮?” “……人…人漂亮…” “裙子不漂亮吗?” “衣服也漂亮。” 唐惊程直接笑了出来:“衣服当然漂亮,这是valentino今年的高定款。” 雅岜继续挠头,他当然不懂啥叫valentino啥叫高定,不过他知道肯定是很厉害很贵的东西。 “九哥送的?” “当然不是!”唐惊程撇着眉,“他送的那条裙子我没穿!”身上这件是她昨天急call虞欢喜送来的。 “唐姐姐不喜欢九哥送的那件吗?” “不是啊。” “那为什么不穿?” “那件没这件漂亮!” 确切点讲,关略送的那件太保守,实在没身上这套吸人眼球! 唐惊程上了关略的车子,雅岜又从宅子里跑出来,急吼吼地给她送了一件开司米斗篷。 “唐姐姐,这外套你得披着。”不披就她露成这样,回头关略还不扒了他的皮? 一路上司机只顾开车,也没跟唐惊程说句话。 车子开入市区的时候她接到关略的电话:“到哪儿了?” “刚进市区,应该快了吧。” “那我让老麦在门口接你。” 唐惊程没吱声,收了手机,又从包里掏出一颗药吞下去。 第85章 生日宴,她的问题 车子停在将军府停车场,唐惊程下车,果然见老麦已经站在门口等她,只是身后还站了一个叶覃。 “唐小姐……”老麦客气地跟她打招呼,见她长发束起,妆容明媚。孔雀蓝斗篷配艳红色长裙,这一身装扮实在招人得很。 “裙子很漂亮。” “谢谢。”唐惊程妖娆一笑。 身后叶覃哼出声来:“漂亮是漂亮,只是今天是九哥给轻潇姐办的生日宴,你穿成这样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是吗?”唐惊程丝毫不生气,“不过你还真猜对了,我也就这目的。”遂眼梢一挑,她将身上披的孔雀蓝斗篷脱了下来。 眼前是唐惊程白嫩的背脊和纤细的腰肢。 老麦只觉头皮发麻,口中不适,唐惊程却将斗篷放到老麦手里:“麦医生,麻烦了。” 老麦眼睛不敢看她,只能替她拿着斗篷,顿了顿才说:“进去吧,人基本都到齐了。” “好啊。”唐惊程扭了扭身子。走到了最前面去。 叶覃跟在身后朝着她裸露的后背骂:“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积点口德吧,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善主!” “……” 将军府听名字怪怪的,其实是会所式餐厅,虽属九戎台名下,但从开业开始就一直聘了专业的餐厅团队管理,所以从礼宾到菜肴都很上档次。 楼轻潇这次生日宴是叶覃帮着操办的,但怎么布置安排基本都是楼轻潇自己的主意。 生日宴排场也没有太铺张。虽当天晚上整个将军府都不营业,但因为到场的宾客不多,主要活动场合也就一个大约200多平的大厅。 宴会采取中规中矩的西式自助。 楼轻潇这些年也没什么朋友,以前的同事校友三年不联系也都已经散了,这次生日大多数还是请的关略一些朋友和九戎台在云凌附近的几位主事。 那几位主事也都是九戎台的老人了。按辈分算。关略还要叫他们一声叔伯。 这些叔伯辈的人自然都认识楼轻潇的,知道她已经跟了关略很多年,底下人也一直传闻他们快要结婚,只是两人感情一向低调,这次关略却大张旗鼓地帮她办生日宴,而且请的都是帮会中的人,纷纷猜测是有什么事。 老麦领着唐惊程进了宴会厅,可能那晚她实在太高调了,脚刚踏入就感觉无数灼热的目光朝她这边射过来。 加之她上回还去了迟峰的追悼会,在场大多数人都认识她,知道她和关略之间有暧昧关系。 这下就有趣了。 关九给楼轻潇办生日宴,这个在外头养的女人却高调赴宴,来砸场子的吗? 大伙儿都举杯以待,等着看好戏。 岂料一直在人群中接待客人的楼轻潇突然热络地喊了一声:“小唐…这边……九哥,小唐来了,快推我过去。” 这一开场白着实让在场许多人都跌破了眼镜,就连叶覃也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这算怎么回事? 看这架势怎么感觉楼轻潇和那女人很熟稔。 “老麦,她们俩几时这么亲热了?”叶覃跟在唐惊程身后,拉了拉老麦的衣袖暗问。 老麦咧着嘴,目光却停留在不远处关略身上。 关略始终风云不变,面色从容地推着楼轻潇走到唐惊程面前。 “来了?” “来了。” “裙子很漂亮。” “我知道,不过不是你送的那件。” “为什么不穿我送的那件?” “你那件尺寸不大对,胸口勒得太紧了。”唐惊程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看着关略,红唇一勾,“你知道的,最近拜你所赐,我胸至少升了一个尺寸。” “……” “……” 全场一下子没了声音,直到叶覃在后面恶狠狠地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几个字:“臭不要脸!” 唐惊程听见了,不过她无所谓,手指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自己的耳垂,耳垂上戴着一只耳钉,紫色玉石衬得她的面容更加妖娆勾人。 旁边几个叔伯高血压有些飙升,立即闷了一口酒压惊。 老麦颇带玩儿的看着关略,就看他怎么处理。 唐惊程说这话就是公然挑衅,以为关略会发火,可他只是微微扬了扬唇,如墨目光定在唐惊程烧着火的眼底,然后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颗颗解身上西装的扣子。 “九哥……”楼轻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关略却依旧没出声,慢条斯理地将扣子解完了,西装脱下来裹到唐惊程肩膀上,遂转身:“叶子,宣布开席!” 一时间宴会厅里的气氛松下来一点,服务员开始走动,宾客四处散开,关略推着楼轻潇也走了,唐惊程自得其乐,夹着坤包去找酒喝。 叶覃瞪着在人群中穿梭的唐惊程,披着关略的西装,背影曼妙。 “老麦,你说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她不是不要脸,她只是有恃无恐!” …… 上半场宴会,关略要照顾行动不便的楼轻潇,几乎带着她形影不离,一起跟来宾敬酒言欢。 楼轻潇那条戴了假肢,穿了一条宝蓝色的裙子,裙摆盖到脚尖上,坐在轮椅上与常人无异。 妆容也是经过精心修饰的,小时候在巷子里她就是美人胚子,稍稍一打扮自然光彩照人,所以举着酒杯跟关略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看上去特别般配。 九戎台那些叔伯也比较看好楼轻潇,毕竟长得端庄秀丽,做事也有分寸,相比之下唐惊程就略显轻浮了,特别是从她今天的表情和穿着而言,实在不适合当关略的正妻。 “听说那女人以前接过婚?” “是啊,跟人领了证,还没办酒席男人就死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她男人死后外面养的情妇上门去闹着要分财产,后来那情妇不知怎么也死了,这事当时还上了新闻。” “嗯,关九还为她出庭做过不在场证人,真是荒唐,九戎台的主位居然为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出庭作证,这事在道上都传开了,尽给别人看笑话!” “嘿你们小声点,那女人就在后面!” “怕什么,听见了也没关系,你没看见她刚才那不要脸的样子嘛,而且之前新闻上就报道过,好像她有精神病,医生出具过证明的,还是挺严重的那种……” 各叔伯和带来的“各房太太”聚在一起,唐惊程成了当晚大家议论的主题。亚场休才。 不过当事人却落单了。 关略一直没管他,他始终守在楼轻潇身边,不过唐惊程丝毫不在意这些。 她的心说小很小,容不下任何杂质,说大也很大,可以容忍许多在别人眼里觉得忍受不了的事。 这类无聊的宴会她也不是头一次参加,以往行业内的类似酒会她虽然出席的次数不多,但却练就了一身插科打诨的本领。 不喜欢跟人交流她便一个人说话。 不喜欢跟人喝酒她便一个人喝酒。 好在宴会上的酒还不错,够烈够猛,她又好久没喝了,几杯下去已经心旷神怡。 正喝得上劲的时候,宴会厅里的灯突然全部灭了,音响系统里响起生日快乐歌的旋律,有两名服务员推着蛋糕从后台走出来。 一时之间人群都往台前挤。 关略推着楼轻潇走到蛋糕前面,点蜡烛,许愿…他在宾客的祝福声中握住楼轻潇在蛋糕上切下第一刀。 全场欢呼声,灯亮了,唐惊程在酒光鬓影间看到关略那双微笑的眼睛,此时他眼里只有那个轮椅上的女人。 “各位……”有人突然走到台上拍手,“请安静一下,今天是楼小姐28周岁的生日,九哥特意为楼小姐办了这场生日宴,趁今天这么多人在场,楼小姐有事要当众宣布。” 台上说话的同时,服务员已经将蛋糕推下来切成小块分给大家。 唐惊程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托着一小碟蛋糕往人群前面挤。 楼轻潇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轮椅转过去,面对关略。 “九哥,谢谢你专门为我办了这么隆重的生日,也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三年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你还记得去年的今天吗?你陪我许过生日愿望,第二次向我求婚,可是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不想拖累你,但事过之后我很后悔,两情相悦不容易,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也不容易。如今一年过去了,今天刚好是我28周岁生日,我想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一句,去年的求婚还算么?当年你向我许下的承诺还作数么?” 在场所有人唏嘘,没人料到楼轻潇会在生日宴上提出这个问题。 包括关略在内,他也没想到,只是他的情绪一向收敛得比较好,脸色竟没多大变换。 “九哥……”叶覃最沉不住气,站在身后喊了一声。 关略笑了笑,蹲到轮椅面前,轻轻捏了捏楼轻潇的脸,将她揽到肩上。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这种场合问我这个问题,去年的求婚算数,以前许下的承诺我也会兑现!”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许了楼轻潇一个位份,他承认了这个女人。 楼轻潇一时震惊不已,下巴贴在关略肩头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答应了? 竟然这样就答应了? “九哥……”眼泪淌下来,旁人看得都感动。 有情人终成眷属,多美好的事。 唐惊程站在人群后面,独自举杯将酒喝干净,吃了一口蛋糕,口腔里发甜发腻…… 她没有跟任何人道别,走出将军府。 外面可真冷啊,她缩着脖子漫无边际地走了很长一段路。 “喂,哪位?”她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问。 电话那端停顿了半秒钟。 “你好,我是苏诀…” 第86章 喝醉,她吐露心声 苏诀开车去了唐惊程的工作室,弄堂里一丝光都没有,他拿了那张请帖下车,发现工作室的院门是虚掩的,有微弱的黄色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苏诀推门进去,一眼便见蜷坐在银杏树下的唐惊程。穿着一身红裙,裙摆铺在落叶上,双膝并拢弯曲,脸枕在膝盖的手臂上。 头顶的枝桠上刚好吊了一盏挂灯,昏黄的灯光便从那盏灯的灯罩下散出来,在满是落叶的地上晕成一道光圈,唐惊程便被光拢在中间。 月色朦胧,这一景致便在苏诀的脑海中定格了,此后无数次想起,想起这个总是穿着艳丽红裙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 以各种出场方式,让他始料未及。 “唐惊程……”苏诀走过去。 地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动。 “喂…”苏诀又喊了一声,走近,缩成一团的人影终于动了动。从膝盖里抬起头来,湿红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弯月。 “你喝酒了?”苏诀隔她半米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唐惊程吸了吸鼻子,却问:“你怎么来了?” “刚才我跟你通过电话。” “哦……”她依旧眯着眼睛,身子晃了晃,“然后呢,你来找我有事?” 苏诀不动声色地换了一口气,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那张请柬递给她。 “我和棠棠过几天订婚,上次吃饭的时候她跟你提过的。她希望你也能去。”苏诀这口气不温不火,听着倒像是不希望唐惊程去。 唐惊程的心思却全部定在那张请柬上。 大红和金色镶嵌,传统大方的设计,看着就一股子喜庆。 真好啊,今晚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先后有两对人告诉她要结婚的消息。 “喂……”唐惊程晃荡着身子突然笑了笑。“能不能问个问题,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是不是一件特开心的事?” “……”苏诀觉得她的表情不对劲。 不说话,好一会儿。 唐惊程身子靠在树杆上,开始自言自语:“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向我求婚,我都不敢答应,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怎么可能呢?怎么这么幸福的事会落到我头上?……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居然真的要娶我了。我以后就是他的妻子,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在一起……谁也分不开我们了啊,我们可以黏啊黏,黏糊一辈子……” 唐惊程抱着膝盖回忆,灯影下目光发虚,好像飘到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可是后来呢…后来天真的塌了,他出了车祸,我连赶去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他没了…我爱了他这么多年,他教会我所有的事,从青春懵懂到成为他的女人,可他居然说没就没了……你能体会这种感觉么?…就像夜里做了一场噩梦,我以为醒过来他还在身旁,可是梦这么长,我怎么都不愿意醒……” 苏诀站在银杏树下,听唐惊程把这段话娓娓讲完。 他曾亲眼见过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那时候她还没有成名,她的头发也还没有烫,不化妆,很少穿裙子,跌跌撞撞地追在那个男人身后喊:“邱老师,我喜欢你!” 那声音几乎响彻整个住院病房的走廊。 “唐惊程,你喝醉了。”亚有私扛。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醉了,可是只有醉了我才敢清醒。” 邱启冠于唐惊程而言是恩师,是爱人,是她26岁之前生命中唯一一个可以让她哭让她笑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却最终背叛了她。 “你有没有默默地追逐过一个人,你站在他身后,踏着他的影子往前走,他往左你便也往左,他往右你便也往右,你期待着有一天这个人会回头……你等到了,他终于因为摆脱不掉你而回头,然后你如愿以偿听到他说爱你,你以为一切都圆满了,可是原来不是这样的,他可以爱你,也可以爱别人……你根本不是他的唯一……他瞒着你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这儿,这儿,这儿……” 唐惊程已经语无伦次,手指战栗地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我这里都已经掏空了,我这里曾经满满全是他的位置,可是最后才发现他这里根本没有我……没有我……” 她十六岁爱上邱启冠,因他学玉雕,因他考美院,因他爱到弹尽粮绝,死守一方城池,可最终才发现自己早已被遗弃。 唐惊程已经哭到整个人都缩到了一起。 苏诀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不说话,也不靠近。 唐惊程抱着膝盖哭了好一会儿,已经太久没有流这么多眼泪了,上次哭是什么时候?迟峰那颗子弹穿入自己的肩骨,她在关略怀里哭。 对,她在关略怀里哭。 这辈子,除了邱启冠,她也只在那个男人怀里流过眼泪,不是因为伤口疼,而是因为自己再一次被人遗弃。 “请柬给我。”唐惊程抬起头来,刚才的悲恸似乎消了许多。 苏诀不发一语,将那张被他捏得有些发皱的请柬递给她。 唐惊程拿在手里,话锋突转:“恭喜,虽知道你们迟早要结婚,可今天亲耳听到我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你会不会笑话我?……照理我也没资格说这些,原本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再进一步的关系……” 唐惊程撑着树杆想站起来,苏诀扶住她。 两人贴得那么近,他看着她的眼睛。 “唐惊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啊……”她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出声来,“你快要跟她结婚了,我……算了,缘分都是上天定的,有的人爱了未必能在一起,而能在一起的……”她突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苏诀,目光灿若星辰,身子却站不稳地崴了崴,用手指着他心口的位置。 “能在一起的,你这里…一定要珍惜。” 那一刻苏诀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这女人在胡言乱语,可是他有这么一刻是失去控制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即最后在一起的,未必是自己真心想要的?” “不可能!”唐惊程趴在他怀里一口否认,“婚姻那么美好,怎么舍得跟不爱的人浪费掉。” 苏诀只能苦笑。 是啊,婚姻这么美好,他怎么舍得跟不爱的人浪费掉。 “唐惊程,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话如果我当真了,也许会改变很多事。” “那我不要了。”她崴在苏诀身上,缩着肩膀嗔笑,手指点了点他的下巴,朝他吹口气继续:“那我不要了,不要你了…说好大家睡归睡,做归做,但不准越距,现在你好好去给我结婚…听到了吗?去结婚……别管我……” 唐惊程越说越乱,伸手一把推开苏诀。 她提着裙摆往前走,可走两步又踉跄着要摔倒。 “唐惊程!”苏诀从后面抱住她,“你别太过分!” “我哪里过分?啊?哪里过分?”她醉醺醺地在苏诀怀里转身,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你看着我,看到了吗,我们根本就是两路人!你放不开她,而我抛不掉过去…我只喜欢你的身体,你在床上给我的感觉,其余……其余……” 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苏诀眼里已经只剩一片清冷。 “其余什么?” 唐惊程看着地上的落叶,枯黄凋零,就像是她和那个男人的感情。 “有烟吗?” “……” 苏诀闷口气,这女人喝醉了话锋转得实在太快。 “有烟吗?嗯?”她又催。 他习惯性地依着她:“有,车里有,你在这等我!” 苏诀将她扶住靠到树杆上,转身出去,从车里拿了烟进来,可唐惊程却已经坐在树下睡着了。 确切点讲,她是发完酒疯醉过去了。 苏诀俯下身去推了推唐惊程的肩膀:“喂…!” 可地上的人死活不肯醒,没法子,苏诀只能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裹到她肩上,再将地上的人拦腰抱起来。 因为鉴于上次带她去酒店被人抓住把柄的经历,这次苏诀直接把唐惊程带去了自己的公寓。 车子在楼下停稳,唐惊程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苏诀也没立即下车,他清楚自己快要跟姚晓棠结婚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这女人再有其他关系,可此时车厢静霾,她就在自己身旁,难得放纵自己贪恋一次。 “唐惊程…”他在黑暗中默念这个名字,允许自己转过身去…… 唐惊程身上盖的大衣不知何时已经滑下来了,露出曼妙的胸线和锁骨。 苏诀不是圣人,他也会有企图,可是目光如炬,从她熟睡的脸上扫过,这一刻他的心竟如此平静。 “你刚才问我,有没有曾经默默地追逐过一个人,站在她身后,踏着她的影子往前走,我现在回答你,有,可是我不奢望她回头……” 有些话他永远不会说出来,放在自己心里,这是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苏诀俯身过去,轻笑着,想将唐惊程脸颊上挂下来的几缕散发顺到耳后去,可靠近才发现她耳垂上戴的耳饰,紫罗兰水滴状翡翠,正是他借姚晓棠之手送给她的那一对。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释然了。 苏诀觉得这样已经足够。 他将滑下来的大衣又往唐惊程的肩膀上盖了盖,她放手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铃声持续不断,苏诀只能替她接了。 手机从她手袋里掏出来,屏幕上显示一窜陌生数字。 “喂,你在哪儿?”关略的声音。 苏诀莫名一笑:“她在我这里。” 那边顿了好久:“能否让她接个电话?” “抱歉,她已经睡了。” …… 第87章 激怒,一夜未归 关略坐在关宅的沙发上挂了电话。 雅岜见他脸色沉得实在吓人,支吾半天才敢问:“唐姐姐现在还在外面吗?需要派人去接她吗?” 关略龇了龇门牙:“不用,随她去。” “哦。”雅岜不敢再出声,眼瞅着两人好像又闹矛盾了。 关略靠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楼轻潇的电话追过来了:“九哥,我这边人都快散了。你去哪儿了?” “刚好有点事。” “那你不过来了?” 关略想了想:“叶子和老麦都在,他们会处理收尾工作。” “我知道,可我说的不是这个。”楼轻潇的口气有点急,“我是说,你今晚不去我那住?” “看情况,如果事完了我就过去。” “不准!”楼轻潇一向明事理,可今天她还偏要耍小性子了,“九哥,今天是我生日,以前不论你多忙,生日那天总会陪我的。” “……” 关略用手擦了擦额头,握着手机仰在沙发靠上:“我尽量…” …… 苏诀已经陪唐惊程在车里坐了将近半小时。亚有冬血。 夜深露浓,他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儿。总不能让她在车里睡一夜吧,于是开了车门绕到她那边去,打算将她抱下来,可手刚搁到她脖子后面,唐惊程突然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 眼皮撑开了一些,黯淡的视线里渐渐晕进一些光影,还有一个轮廓模糊的男人。 “你醒了?”苏诀问。 靠在椅子上的人却咧着嘴空渺地笑了一声:“是…醒了……” 话刚说完,唐惊程突然伸手一勾。左手扯住苏诀的领带将他一把带到自己身上,滚热的唇主动贴上去。 要命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苏诀眼底萧寒,一手撑在唐惊程身后的椅背上,准备将她推开,可唐惊程偏不放过。 一切仿佛电光火石。苏诀的手指深深抠入座椅的皮革。缓缓将自己的眼睛闭上…… 唐惊程的吻火热又急迫,在他心里堆积起一波又一波的欲望。 “唐惊程…唐惊程……”苏诀试图将她拉开,可黏在身上的人就是不愿意。 “不要…” “不要什么?” “唔…就是不要…”她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还是不放弃。 苏诀一阵阵战栗,将她摁在座椅靠背上。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她当然知道,她太清楚不过了,一直很需要这个男人。 “好,那跟我回去。” 怎么可以在这里! 苏诀稳住自己,将唐惊程从车里抱出来。撞上车门进了公寓。 她在电梯里就开始不安分了,几乎一路厮杀着与苏诀厮缠到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门关上,他将唐惊程压在旁边的柜门上。 黑暗中她的眼睛变得更加透亮,迷离大胆。 真是要…… “唐惊程…”苏诀声线沉哑。 唐惊程湿热的呼吸贴着他的喉结往下,一点点,终于抵达心口,意味不言而喻。 一切都乱了,苏诀简直快要控制不住。 “最后一晚,这是不是我们的最后一晚…?”怀里的人声音低腻难辨,踮脚吻着他的耳垂,手却从胸口拂过,手指磨蹭,像是在那里寻找着什么。 苏诀已经被她弄得意乱情迷,摁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想怎样?” “想要你。”她向来坦荡荡,继续手里的摩挲,可渐渐发现不对劲。 “…你这里的疤呢?…我记得你这里有条疤啊…”唐惊程终于舍得抬起眼睛,指腹还留在苏诀的身上。 苏诀所有的意志力和忍耐力终于在那一刻全部消失殆尽。 他挫败地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扣在自己胸口,冷笑:“唐惊程,你看着我…” 怀里的人睁着那双像星辰一样的眼睛。 黑暗中,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火热,悲伤,最后是渐渐燃起的绝望。 “你不是…” “对,我不是!” “对,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你怎么可以替代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不可以,就算他死了,就算我们睡了这么多次,你也替代不了他在我心里的位置!” 唐惊程语无伦次,将身上的男人推开,夺门跑出去。 苏诀一下靠在柜门上,双腿弯曲,渐渐跌坐到地上…… 而就在他公寓门口的楼道里,姚晓棠摸着无名指上那枚钻戒,一点点擦干眼泪,试图将刚才那对厮缠着拥吻在一起的身影抹干净。 黑暗中公寓的门被推开,姚晓棠走进去,一眼便看到苏诀坐在地上,头垂着,一条长腿弯曲,衬衣上开了好几颗扣子。 光那个身影就已经有掩盖不住的失落感,可谁能信? 这个男人从来不把任何情绪摆在脸上,姚晓棠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真让她心疼! “苏哥哥…” 地上的苏诀将头抬起来。 姚晓棠已经站在门口,他立即稳住情绪:“棠棠,你怎么突然来了?” 门口的人走进来,蹲到他面前,强行撑出一个笑容:“苏哥哥你混蛋,说好了今天你加完班要去找我的!可我在家等到你这么晚也没见你来,只能自己跑来了。” 看她这撒娇的样子苏诀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应该没有看到刚才唐惊程跑出去。 苏诀撑着额头苦笑一声:“抱歉,今天公司事情太忙,晚上又陪客户吃饭,喝了一点酒。” “所以忘记去找我了对吗?”姚晓棠不依不挠。 苏诀只能继续哄:“对不起,以后不会,明天补偿你。” “怎么补偿?” “你提条件吧。”他一向都惯着她,几乎千依百顺。 姚晓棠歪着脑袋似乎真的在想,可眼睛却定在苏诀的胸口。 唐惊程刚才已经将他上面几颗衬衣扣子全部解开了,苏诀线条匀称的锁骨和胸口全部露了出来。 姚晓棠大着胆子将手伸过去,触到他的皮肤。 皮肤发热,温热鲜活。 姚晓棠没有料到如此不苟言笑的男人会有这么滚烫的身躯。 第一次,这是他们交往以来第一次。 “棠棠…”苏诀意识到不妙,想阻止,可姚晓棠像是撒野似的一把将他推到柜门上。 苏诀后脑勺上去,头晕目眩,眼前黑影却已经压了过来。 她的吻笨拙晦涩,完全不如唐惊程那般灵巧,可是胜在坚决固执,死死摁住就是不肯松。 苏诀那晚真是着了道,先是唐惊程,现在又是姚晓棠。 他几次三番阻止,可身上的人更加变本加厉。 “棠棠,你别这样。” “为什么,苏哥哥…我们都快要结婚了。” “这是两码事…”苏诀花了十二分力气才将她推开。 姚晓棠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无措地笑出声来。 对啊,结婚和接吻,这是两码事! …… 天色微亮,唐惊程终于拖着近乎虚脱的身子回了关宅。 雅岜急吼吼地从外面跑进来。 关略还坐在沙发上。 “九哥,回来了……唐姐姐回来了,人已经到院门口了。” 关略听到雅岜的叫声从烟圈里抬起头来。 院门被人推开,晨光稍稍浮起,依旧灰沉的空气中散着白蒙蒙的霜,唐惊程从外面走进来,身上依旧是那袭红裙,裸着肩膀和后背,头发上还浮着湿重的雾气。 关略闷哼一声。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一夜未归,此时像是丢了魂,嘴唇发紫脸色发白,头发有些散乱,耳钉还掉了一只,胸口和脖子上有明显的吻痕,朵朵鲜红密布在白肤上,令人发指。 关略眼神一点点发虚,轻搓了几下手指。 雅岜已经感觉到杀气。 “九哥…” 沙发上的男人没吭声,将烟掐了站起来。 “雅岜,去给她拿件衣服下来!” 雅岜应了,笃笃笃往楼上跑,可刚跑几步就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 关略走了,唐惊程还站在原地。 她抖着肩膀笑了两声,步子发虚,直拔拔地倒了下去。 “唐姐姐…” 雅岜往回跑。 门外响起汽车引擎声…… 关略一路加速,车子在清晨空旷的郊外马路上飙到150码。 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陌生号码。 “你好,我是苏诀,唐惊程的手袋落我这里了,麻烦能不能过来帮她拿一下!” “咔——”轮胎滑过地面,剧烈的摩擦声。 关略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前撞过去,车子猝停,他将手机摔在旁边椅子上,手握拳头敲击方向盘,刺耳的鸣笛声划破晨雾,心里一片燥乱。 苏诀和关略约了在他公寓楼下见面。 半小时后关略的车子便到了,苏诀从楼上下来,见他正靠在车门上抽烟。 “麻烦你这么早过来走一趟,她昨晚把手袋落我这里,手机也在里面,所以只能联系你来拿。” 苏诀将唐惊程落下的手袋递过去。 关略丢了烟头,看了眼手袋。 这确实是昨晚她去参加楼轻潇生日宴带的那只。 “谢谢。”关略将手袋接过来,开门要上车,苏诀又喊住他。 “等一下,还有一样东西。” 关略转身。 苏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翡翠耳钉,耳钉是他早晨在玄关门口的柜门旁边发现的,应该是昨晚两人激缠的时候掉了下来。 “这也是她的,麻烦你一起带给她。” 关略冷哼一声,耳钉他也认得,只是没有接。 “苏总,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快要订婚的人。” 苏诀转而发笑:“不知关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关略眼神渐冷,将耳钉接过来揣入口袋:“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诫一下苏总,既然你不能对她负责,麻烦别去招惹!” 苏诀一下笑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这些话?你又何尝不是快要结婚的人?你又何尝不是无法对她负责?”苏诀也丝毫不示弱。 两个男人第一次对峙,关略身上杀气重重,苏诀眼里一片泰然。 “行,大家都别越线,她有病,不是能够经得住感情变故的人。” 第88章 唐惊程离开关宅 关略的车子刚开出苏诀所住的小区,雅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刚接通就听到那头阿喜歇斯底里的哭声。 “九哥,唐姐姐要走了。” “去哪儿?” “她说要回去,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关略放慢车速,一时没有声音。 雅岜似乎在旁边跟人讲了几句。那边应该乱得很,阿喜哭得太厉害,几个佣人都哄不住。 “九哥,我们都在拦,可唐姐姐铁了心要走,我们根本拦不住啊。” 关略压了一口气。 阿喜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点点从电话那头灌进来。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开车,顿了一会儿。 “她想走就走吧,你派车送她回去。” “九哥……” “就这样,我还有事,先挂了。” 关略直接摁了手机,车速缓下来,最终停在路边上。 或许她走了也是好事,对她好。对所有人都好。 唐惊程不是矫情,也不是摆样子吓唬谁,她想走就真的是铁了心走。 雅岜都快要急哭了。 “唐姐姐,到底怎么了嘛?昨天还好好。”昨天还好好的见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出去,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唐惊程不说话,她在外面几乎走了一夜,花了将近四个小时才从市区走回关宅,冻到不行。嗓子已经全部哑了。 阿喜在旁边拽她的衣袖,一声声哭着喊“唐阿姨…唐阿姨…” 唐惊程心里也疼,蹲下去在阿喜的眼睛上吻了一口。 来的时候她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段时间的吃穿用住全是关略给她安排的,所以走的时候也只是带走了一个小包。 雅岜一直追到门口。亚有亩技。 唐惊程不允许他送。叫他给自己招了一辆车过来。 上车的时候雅岜已经红了眼睛。唐惊程想笑又不能笑。 “不至于,傻孩子。”她哑着声音拍了拍雅岜的肩膀。 雅岜气鼓鼓地抹了把脸,别过头去不看她。 “姐姐走了,照顾好自己。”唐惊程上了车,车子开出关宅,驶上银杏小道,直到彻底看不见了雅岜才给关略打电话。 “九哥,唐姐姐走了。” “知道了,我在忙。” 对方挂了电话。雅岜蹲在地上抹鼻子。 唐惊程回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回去的公寓,一到家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个昏天暗地。 关略一直没再联系她,几天后唐惊程收到关略寄给她的包裹,里面是他从苏诀那里拿回来的手袋,另外还有一张纸。 纸上写了一个康复医院地址和联系人信息。 没有那只耳钉。 虞欢喜拎了大包小包去唐惊程公寓已经是三四天以后了。 她有唐惊程家的钥匙,开了门进去,立即捏住鼻子,空气里一股浓烈的烟味和湿冷气。 整个屋子都暗得要死,唐惊程把窗帘全部拉上了,搞得跟闭关似的。 “喂大小姐,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虞欢喜不客气地进卧室去拉窗帘,一扯过去便碰到了窗台上的东西,几个满当当的烟灰缸全部掉到地上,不知积了几天的烟屁股撒了一地。 虞欢喜被呛得不行。 “哎哟姑奶奶,你这几天在家到底抽了多少烟?还有你这屋子还是人住的地方吗?进来就一股霉味,乱成这样你居然还能呆得下去!” 虞欢喜骂骂咧咧,床上的人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不情不愿地哼了几声。 虞欢喜再去扯她被子:‘起来,再睡下去你就得发霉了。” 唐惊程没法子,先将头从被窝里钻出来,视线遭遇到强光,她感觉用手臂遮住眼睛。 “几点了?” “下午一点了!” “这么晚了啊…”唐惊程撑着终于爬了起来,懒洋洋地升了个懒腰,肩上睡裙的带子滑到一边去,浑身慵懒的劲叫虞欢喜都看着发痒。 只是瘦得过分了一些,脸色也不好。 “这姓关的不是很能耐吗?怎么把你养成这样?你看你眼窝都凹下去了。”虞欢喜还开玩笑。 唐惊程当没听见,光着脚下床,顺手又从柜上抽了一根烟夹在指端。 “你还抽啊!” “今天第一支!” “不行,去刷牙洗脸,你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虞欢喜将唐惊程手里的烟抢了过来,直接把她推出卧室。 唐惊程没法子,直愣愣地走进洗手间,胡乱用凉水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人果然一副鬼样子。 才三四天而已。 “惊程,我给你买了一些水果和速食,已经统统塞冰箱里了,你饿了就自己弄来吃。”虞欢喜似乎已经进了厨房。 她知道唐惊程没有生活自理能力,这两年又当她保姆又当她经纪人。 唐惊程对着镜子哼了一声,一回头却见虞欢喜站在洗手间门口,手里拿了已经吃掉半瓶的劳拉西泮。 “你又开始吃这药了?” “没有,这是以前吃剩下的。”唐惊程很自然地回答,抽了毛巾将脸上的水渍擦干。 虞欢喜走近,用考究的目光看着唐惊程。 唐惊程笑:“欢喜姐,真的,没骗你,真是以前吃剩下的。” 虞欢喜松了一口气:“你没骗我最好,前阵子我感觉你情绪还不错,不过那病要是复发了你得告诉我啊,咱去医院治。” “行了行了,知道了,真啰嗦!”唐惊程将毛巾挂回去,推着虞欢喜出去。 虞欢喜见她右手还是有些不灵活,但似乎基本的生活自理已经没问题了。 她转过身去。 “对了,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样?” “好得差不多了吧,伤口已经愈合。” “那手呢?” 唐惊程眼底闪了闪,但很快笑着回答:“手啊,手也快好了啊,不过还要做段时间复健。” 复健的医生关略之前就已经帮她安排好了,现在她搬回来住,地址和联系方式也写在纸上一起寄给了她。 不过这些虞欢喜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唐惊程的手伤得有多严重。 “那复健之后应该就能恢复吧?” “嗯,当然,当然能恢复!”唐惊程看上去信心满满,虞欢喜也放心了。 “那你可要好好做复健啊,别偷懒,早点恢复了回工作室,一堆活儿排在那里等着你接呢。” 虞欢喜对未来充满期待,期待唐惊程复出,期待唐惊程有新作品面世。 唐惊程眼光虚浮,干干笑了一声:“好,我不偷懒。” 虞欢喜走后唐惊程赤着脚走回卧室。 窗台上的烟灰缸已经收拾干净了,她顺了一包烟走过去,跳到窗台上,烟雾燃起来,她一直暗暗发抖的手指才渐渐稳住。 左手摁了摁右手臂,筋络凸起,却依旧没有直觉。 她不偷懒,可是她知道即使再努力做复健也没有用了。 她的手算是废了…… 唐惊程走后雅岜便从关宅里搬了出来,暂时安排在叶覃手底下做事,这么一来叶覃也很快知道唐惊程从关宅搬出去的消息。 杜虹回了云南也有一段日子了,暂时没再多闹腾,云南那边传来消息,据说她有时候还会专程去看看桐桐。 桐桐跟了范庆岩,毕竟是她舅舅,对她还算不错。 关略派人在云南盯了一段日子,回来汇报那边一切照旧,范庆岩刚当上主事,做事起劲,还算守规矩,手里管的几个场子反响都不错,也让关略放心了一点。 九戎台一切照旧,表面平定,内里暗涌不断。 自从迟峰死后苏闳治便暗中盯上了关略,他以为迟峰手里的那些走私证据全被关略抓在了手里,这是一颗定时炸弹,加上另一只玉麒麟还没找到,老东西生性多疑,总觉得关略这人捉摸不定。 “听说九戎台上周又有两个老主事栽了?”苏闳治手里盘着两枚羊脂白玉球,球体光滑,玉质凝腻。 苏霑立即凑上前。 “对,北片的两位,据说是利用赌场贩卖毒品,可能是因为涉及金额太大了吧。一位被收了地头发去马来西亚种橡胶树了,还有一位更惨,一开始死活不肯交待,关九直接叫人封了他的几个场子,小老婆跟他底下一个领头大哥窜通起来趁机作乱,老婆被人睡了,地盘也没保住,关九坐收渔翁之利。” 苏闳治冷嗤一声。 关九用几天时间就收了两位主事。 “看来这人有些难对付,城府比我之前想的要深。” “对啊,九戎台几代老主事他都敢动,表面看着面和,其实手段阴得很。现在帮内人心惶惶,很多靠捞偏门赚钱的主事都怕有天会清算到他们头上。” “那他这是打算让九戎台漂白啊!” “可漂得清么?”苏霑嘲讽,“从根里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黑的,就算他关九把所有主事都杀干净了,九戎台骨子里的血也不会清?” 清不了。 名下那么多产业,从娱乐场所,餐饮,酒店到影视公司,各行各业各门道,几十年迂回盘错下来的各方势力交织,利益熏心,暗地里都自有捞钱的法子。 “对了,云南那边怎么样?” “范庆岩最近都很规矩,可能是刚上任的缘故吧。” “那腾冲呢?” “腾冲暂时也归他直接管,不过范庆岩那边还没直接变态。”苏霑回答。 苏闳治继续盘着手里的玉球,目光柔和地笑。 “别急,范庆岩能坐上云南这个位置就说明他的野心不止这一点点,继续派人盯着吧,缅甸那边的货暂时先压一段日子。” “好,我这就去办!”苏霑急着出去。 苏闳治又把他叫回来。 “混账东西,别总是急吼吼的!还有事跟你说,月底就是阿诀和姚晓棠的订婚宴了,你毕竟是他弟弟,礼节上也该去问几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苏霑不情不愿,但还是点头应了。 “好,我知道了,明天就去。” 第89章 分开,她为他找女人 苏诀已经将有关玉麒麟的资料几乎全部搜集齐了,包括他的历史,价值,从出土到现存的经历。 按照资料显示,东汉时代作品,史书记载应该有一对。三年前在某一墓陵出土了一只,被送于云凌博物馆展览,随后就一直收藏于博物馆库房内。 另一只是去年面世,按照资料上所言,去年那只也被藏于云凌博物馆内,可苏诀奇怪,为何迟峰死前一再强调他当初在腾冲绑架唐惊程是受苏闳治所托,而且绑架的目的是为了从她身上追查玉麒麟的下落? 玉麒麟,苏闳治,唐惊程,甚至关略,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苏总…” 苏诀正思虑之际,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苏霑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难道堂堂苏梵的副总都没有敲门的基本礼仪?”苏诀边说边将手里的资料夹合上。 苏霑丝毫不在意。歪着身子直接坐到他面前的靠椅上,二郎腿翘起来,痞兮兮地抖,边抖边说:“苏总是斯文人,可我是粗人,那些虚头虚脑的东西我学不会。不过爸昨天提醒我,虽然苏家从未承认过你这个小杂种,但毕竟你也挂了一个苏姓。眼看你月底就要结婚了,让我来问问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毕竟那天也是大场面,要哪里办得不好可是丢苏家的脸。” 苏霑油里油气地说完,苏诀看了眼他抖了半天的腿。 “谢谢,不过我的事向来都是我自己处理。也麻烦你带句话给父亲。他那天能到场就已经是我和棠棠的荣幸,其余一概不需要他出面。 苏诀这话说得不大好听。 苏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 “行,既然你这么说,那看来我和爸也是白操心了。苏总您忙,我先出去。”苏霑拍了拍大腿起身。 出门的时候刚好跟进来的姚晓棠装了个正着。 “哟,看看这是谁呀?来找未来老公啊?”苏霑扯着嗓门喊了一声,满口戏谑的味道。 姚晓棠原本就有些杵他,低着头往后退了一些。给苏霑让了一条道出来。 苏霑瞪了她一眼,夺门出去了。 苏诀捏着眉心靠在椅背上,脸色沉得很。 “苏哥哥…” “来了?抱歉,我还有一封邮件发完就可以走了。” “嗯,不急,那我等你。” 姚晓棠看出他心情不好,每回苏诀见了苏霑都会是这副样子,她也变乖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去等。 …… 关略那段时间回郊外别墅陪楼轻潇的频率明显多了许多,而且每次基本都会留宿在那里。 连欣姐都说:“楼小姐,看样子您和先生的好事将近啊。” 楼轻潇却越来越沉默,除了关略在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其余时间都坐在轮椅上不说话,经常一坐就好几个小时。 楼轻潇这几年的抑郁症一直反反复复,好的时候跟常人无异,但情绪暴动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什么先兆。 之前楼轻潇就自尽过一次,原因是那阵子关略比较忙,将近大半个月没来别墅看她,又刚好九戎台旗下影视公司投资拍了一部戏,戏里女二号是新捧的角。 戏杀青那天剧组一起吃饭,关略也去了,当晚没回去,第二天就有媒体爆料说戏里女二号跟投资方高层有暧昧关系,还登了一张两人从酒店出来的照片。 照片上没有拍到男方正脸,看背影跟关略确有几分相似。 这事当时在媒体上也闹了一阵子,楼轻潇没吭声,可事情淡下去没多久她便在家割脉了。 当时关略还在外地,连夜赶回来,好在楼轻潇没事,有惊无险。 不过至此那女二号便没在公众眼里出现过,有传闻是得罪了谁被封杀了,也有说是惹了哪位黑帮大佬被处理掉了,反正这种事在娱乐圈也不足为奇,加之新人辈出,很快就没人记得她了。 只是自那以后关略便要求老麦每个月都要来别墅陪楼轻潇聊聊,一是留意一下她的情绪动向,以免再发生类似的事,二来也是给她开导,毕竟这几年她成天闷在家也确实很容易抑郁。 以往楼轻潇对老麦还是挺配合,即使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也愿意跟老麦说话,可那次去老麦就发现不大对劲了。 无论他怎么问怎么引导,楼轻潇就始终坐在轮椅上不发一言,手指却一圈圈地转着腕上的那只冰种玉镯。 这算什么情况? 老麦觉得照理不应该这样啊,前段时间关略刚在她的生日宴上当众承认要娶她的承诺,这段时间关略也几乎都住在别墅,她这又是闹的哪门子脾气? “楼小姐,老九这阵子很忙。” 轮椅上的人听到他提关略,眼神终于闪了闪,不过依旧没说话。 老麦便抽了椅子干脆坐到她轮椅前面,将她整个人都转过来面向自己。 “老九很忙,最近帮里发生了几件大事,可能累了会有些疏忽你,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他最近没再见过唐惊程。” 念过心理学的人就是不一样,老麦知道对症下药。 果然,楼轻潇动了动发干的嘴皮:“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对,基本已经算彻底断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何况你跟了老九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的作风脾气,他要的东西逃不了,他不要的就绝对不会再去看第二眼。” 楼轻潇哼了一声,阴着脸又垂下头去。 老麦有些摸不准她这情绪的来由了,照理关略跟唐惊程段断了,她还有什么理由成天这么阴郁。 老麦干脆也不说话了。 两人僵了好一会儿。 “老麦…”楼轻潇先抬头,“能不能麻烦你一个事?” “说。” “帮我找几个漂亮的女孩子,要干净的,回头给九哥送去。” “……”老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他妈又是闹的哪出啊? “楼小姐,你这……我实在不懂啊!” 楼轻潇凉淡地笑:“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啊,你图什么?” 她图什么? 楼轻潇死死抠着自己半截残肢:“我也不知道我图什么,但是自从我截肢以后就没跟九哥再睡过。” “……” 老麦不接话了,他其实知道这事,楼轻潇心里有阴影,她无法让关略看到她残破丑陋的身体,所以这三年来就算他们同床也绝对没发生关系。 为这事以前老麦也曾试图开导楼轻潇,可她性子要强,无法容忍自己的残躯暴露在关略面前,渐渐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老麦微微吞口气:“楼小姐,有些话可能你不爱听,但事实上你跟老九确实存在着某方面的问题。” 不能满足他是其一,就算结婚了也无法为他生儿育女,这是其二。 “老九这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但你跟他有这方面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都已经三年了,怎么现在她才想起来这茬? “我知道。”楼轻潇又是一声冷笑,“这三年里我知道他肯定在外面找过女人,我不怪他,露水情缘,满足他的生理需求,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你知道吗?他现在用手,这段时间他住在我这,夜里偷偷在洗手间用手给自己解决……” 楼轻潇痛苦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双眼瞪红。 “他不缺女人啊,他可以去外面找的,我不会生气,可是为什么他要用手解决?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为什么现在却偏不肯出去找…?” 楼轻潇的情绪彻底失控,手握拳敲在自己的膝盖上。 “都怪我,都怪我对不对?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这比让她死还难受。 看着自己爱的男人背着自己用手,你却无能为力,那是怎样一种心焦如焚的压抑? 老麦已经不知该怎么劝。 冤孽! …… 唐惊程夹着烟坐在浴室的瓷砖地面上,左手有隐约的痛感,但还不够强烈,只是这样至少可以暂缓她身体里不断堆积的燥乱和窒息。 她轻吁一口气,像是着魔的瘾从身体里发泄出来了一些,后背虚乏地靠在浴缸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一,二,三,四……十,十一……” 十一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好抽完最后一口烟,掐了,胡乱用绷带在手臂上缠了缠便走去客厅接电话。 “喂…” “您好,请问是唐小姐吗?” 唐惊程愣了愣,又看了一遍来电显示,是座机。 “我是唐惊程,请问你是…?” “我是慈溪康复中心的王主任,之前有位姓麦的先生在我们中心为您定了一个复健理疗疗程,费用已经结清了,先期两个月,但我们中心一直没有您过来接受复健的记录,所以想问一下是否哪里出了问题。” 唐惊程几乎没让对方把话说完就摁了手机。 她跑回更衣室,脱掉睡裙裸着身子在衣柜里找东西。 内衣,裙子,丝袜,大衣。 化妆,描眉,涂口红,顺手拿了两包烟塞进包里,又吞了一颗药,找车钥匙,慌慌张张跑到门口又折回卧室,从床柜里拿出两盒避孕套撕开,一骨碌全部揣进大衣口袋…… 老麦还真去了一趟百里香,把具体要求跟阿莱讲明白了。 阿莱当面拍着胸脯打包票:“麦哥放心,我肯定给你弄几个新鲜的处来,到时候让九哥亲自挑,挑到他满意为止。” 上次迟峰的事阿莱处理得很漂亮,事后关略亲自见过他,因此他也知道了关略的身份,老麦也没多描。 两人又在包厢里谈了一会儿,差不多阿莱就送老麦出去。 出去走的楼梯,楼上一水儿包厢,楼下便是酒吧大厅。 大厅里人声鼎沸,灯光混着dj舞曲,整场的醉生梦死。 “最近生意怎么样?”老麦走在前面问,因为大厅里太吵,需要扯着嗓门吼。 阿莱也尖着喉咙回答:“很好,来了几批新货,又叫公关部排了几个新玩意儿,生意比查封前还要好了。” 老麦点头,看这厅里热火朝天的样子也知道生意不会差到哪里去。 “好好干吧,干好了今年年底不会少你的!”老麦比了个手势,阿莱屁颠屁颠地弓着背应承。 两人正聊着,只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起哄声和口哨声。 “来来来,脱,脱,快脱啊!” 一群饿狼似的男人正围着一个女人起哄,几个人搭把手把那女人推到了高台上,那高台是酒吧平时用来跳舞表演用的,大约2米多高,呈圆形,底下是钢结构玻璃。 此时高台周围被人群围住,起哄声高亢,女人站在上面散开头发,腰肢扭动着,喝了一口酒。 “脱!” “快,愿赌服输,脱!” 老麦这么远也暂时看不清女人的脸和表情,但可以看到她的东西,她似乎笑了笑,真的开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衣服。 尖叫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她不紧不慢地将上身的薄线衣脱掉,开始解里面的衬衣扣子…… 现场high到爆。 “喂,这也是你们新排的节目?”老麦问。 阿莱迷糊地摇头:“没听说有这一出啊,可能是哪个小骚货喝多了吧,磕了药也未必。”这种事在场子里很常见。 老麦笑一声:“你小子给我看紧点,前阵子刚出事,九哥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莱当然点着头应下来:“知道知道,麦哥您放心。” “那你别送了,回去盯着吧,还有刚才交代你的事赶紧办了。” “好好好,保证明天之内就给您答复。” 老麦走之前高台那边的气氛已经high到不行,他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 台上的女人已经将衬衣脱掉,里面是黑色紧身低胸背心,纤细腰肢和傲人的胸线展露无遗,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发亮。 周围饿狼一样的男人已经有人扑上去。 老麦眼神却一蹙,那女人右肩缠了绷带。 唐惊程?亚住呆巴。 …… 第二天关略没回郊外别墅,正好有事要忙,忙完回到公园里已经很晚。 他脱了外套准备洗澡,老麦的电话便适时而来。 “喂,在楼轻潇那儿?” “没有,在市区,找我有事?” “找你喝酒不行?” 关略用头夹着手机:“不行,没兴趣。”边说边解了衬衫的扣子走进浴室。 老麦听到了那边的水声:“行了来吧,半小时后在百里香等你,有惊喜!” 第90章 见到她,百里香 关略还是去了百里香,到的时候老麦已经在包厢等他了。 酒和烟都已经准备好。 那架势弄得关略有些不习惯。 “怎么回事?”他脱了身上的外套坐到沙发上。 老麦替他倒了一杯酒:“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好歹这也是你的场子,我也是替你管管,你偶尔来看一下总应该的吧。” 关略懒得跟他多墨迹,抽了一根烟出来:“我开车来的,不喝酒!” “行。没事,那我给你点烟。” 老麦凑过去拿打火机,关略终于没憋住笑出来:“你小子今天转性了?犯错儿了?” “哪能呢!”老麦油嘴滑舌,替关略把烟点上,“您且坐在这等着啊!” 老麦出去开了包厢的门,站门口拍了几下手。 很快阿莱领了几个姑娘进包厢,在关略面前站成一排。 关略看了眼阿莱,眯着眼睛。 “这算怎么回事?” “给您找的姑娘,都是干干净净的。”阿莱回答,又转过身去。 “叫九哥!” “九哥好!”姑娘一水儿向关略鞠躬。 关略面无表情,偏头看着老麦:“这是你的主意?” “算是吧,你先挑挑看!” “对,九哥。您先挑挑看,要不满意我这还有。”阿莱讨好,拉扯着领头的姑娘又往关略面前靠近了一些。 关略抽着烟,烟圈散开,目光从那些姑娘脸上扫过去。 丰腴的,骨感的,清纯的,风骚的。 差不多有七八个吧。绿肥环瘦,看着个个都挺带劲。 “怎么?不满意?”老麦留意到关略脸上没有丝毫反应,立即说,“不满意也没关系啊,阿莱手里货很多。这些都是良家里出来的。连清台都没坐过,好像还有几个是大学生。” “对对对,有两个是大学生,一个是外国语学院的,学什么来着?” 其中一姑娘立即羞着回答:“学意大利语。” “看看,还是小语种。”老麦在旁边帮腔,“意大利女人最浪漫。来,姑娘,给九哥喊一嗓子意大利式的叫床声。” 姑娘羞得闷下脸去。 阿莱搓着手。又指了指最角落里那个清瘦素淡的姑娘,长发披肩,淡妆,就数她穿得最保守,裙子外面还滑稽地披了件黑色丝绒长斗篷。 “这是美院的,新生,才19岁。” 关略眼神总算动了动。 “你是美院的?” “是,九哥,我今年刚上美院一年级。” “学什么?” “学国画。” “这个瞅对眼了?”老麦向阿莱使了个眼色,阿莱立即把那姑娘领到关略面前。 姑娘不敢看沙发上的男人,搅着袖管低头不说话。 老麦趁热打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移到关略面前:“房间都已经帮你开好了,百里香对面的酒店,8302号房间,今晚她就跟着你了,好好享受!” 关略脸色未变,接了房卡,连续抽了两口烟,却不说话。 姑娘大着胆子抬头偷看沙发上的男人,他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烟雾后面那双黑眸寒得渗人。 “九哥……”姑娘又大着胆子喊了一声,看模样都快急得哭了。 老麦在旁边帮腔:“你好歹回人姑娘一句话啊,行还是不行,不行阿莱再帮你挑,你看这些姑娘都是第一次来做,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关略终于哼了一声,将烟掐了站起来。 姑娘以为他要走,还算眼尖,立即跟上去。 关略却只是拿了自己的外套,对着老麦斥了一口:“胡闹!”走了。 老麦和阿莱,还有一屋子的姑娘完全摸不到头脑。 “九哥挑不中?”阿莱紧张兮兮地问老麦。 老麦看了那美院姑娘一眼:“跟上去!” 三人跟着关略出了包厢,他一路走过走廊,从楼梯下去,一楼便是哄闹的大厅。 “喂,老九。”老麦一路追。 那美院的姑娘和阿莱也跟在后面追。 一行人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 关略就是不回头,直接往门口走,可他正经过高台的时候听到人群中有人吹口哨,混着几声肆烈的叫喊声。 “美女,上去,到上去!” “脱,脱了!” “要见底啊,脱到见底!” 老麦回头已经见唐惊程站在了高台上,她那天穿得实在太挑眼了,红色开司米宽松开衫,扣子大开,露出里面同样是红色的紧身无袖上衣,下面是流苏短款窄裙。 光着脚,高跟鞋不知被她踢到哪里去了。 “想不想看?”唐惊程端着一杯酒,站在圆台上摇摇晃晃,外衣的袖子已经卸到一边去了。 “想,美女,快脱!”旁边等半天的一群饿狼朝她吼。 她半弓着身子竖起一根食指,贴在自己红润的唇上:“嘘…别这么急。”眼睛发亮,亢奋灼烧,笑颜却是该死的勾人魂。 底下叫得更加猖獗,场面有些失控。 唐惊程似乎享受这样的待遇,站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上,仰头喝了一口酒,猩红的液体顺着她纤细的颈脖淌到急促起伏的胸线上,关略之前送给她的那把匕首还挂在那里。 白肌红唇,星眸微启。 旁边饿狼早就已经喉咙发紧。 “小心肝,急死人了,快点,大爷我快受不了了!”有人干起哄,胆子大的两个醉汉已经跳到台上去。 唐惊程笑着与他们拉拉扯扯。 “讨厌,都说了别急嘛。” 她喝了太多酒,站不稳,错乱着步子将酒杯递给下面的人。 跑上去的两个醉汉也已经迫不及待,一手扯掉了唐惊程还披在身上的另一条外衣袖子。 她转了一个身,外衣落地,只剩里面的紧身无袖上衣,低胸套头式,上面有三颗扣子, 酒已经将无袖上衣的前襟弄湿了,与曲线更加服帖。 “真他妈带劲!”人群中有人发出唏嘘,几双男人的手拉扯着唐惊程裙子下摆的流苏。 她腿线也漂亮,小腿细长白皙,灯光下几乎可以闪到人的眼睛。 “脱啊,快!” “快,美女,快脱!” “小骚货,快点!” 一声声高亢的叫声,唐惊程吟笑着,灯红酒绿,体内不断喷出来的燥热已经将她全部吞噬。 手颤抖着伸到胸口。 一颗扣子,两颗扣子……第三颗扣子解开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里面黑色的内衣花边。 谁都等不及了,已经跳台上去的两个醉汉直接扑过去。 其中一人先占便宜,手从唐惊程的膝盖上往上滑,在腿根掐了一把,她皱着眉将他推开。 “讨厌,不舒服!” “哎哟骚货你要怎样才舒服?”另外一人去扯她的上衣,企图从下面把她的上衣往上撩,纤细的腰肢露了出来,台下全是口哨和尖叫声…… 场面彻底失控了,dj舞曲更加劲爆,短短两分钟而已,整场都被撩到了高chao。 老麦已经感觉到杀气:“不好,阿莱,快去叫人!” 刚说完就见前面一道人影冲过来,直接从那美院姑娘身上扯下那件斗篷。 “九哥干什么!” “他的命!” 操! 关略几把推开人群便跳到了台子上,唐惊程被一醉汉揉在怀里,醉汉的手还停留在她的大腿上。 关略直接冲过去,一把掰过醉汉的手臂。 “咔”——旁边有人听到清脆的骨骼错位声。 “喂喂喂……你干什么!”醉汉吃疼,嗷嗷叫着转着身子想摆脱关略的手,可他哪里是关略的对手。 关略只需手臂稍稍使劲,那醉汉就直接被他从高台上推了下去,回头用手里的斗篷将醉醺醺的唐惊程裹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只是引起公愤了。 下面有人指指点点,也有好几个冲上台去。 “喂小子,你他妈存心来捣乱吧。”性子烈的上来就抡拳要打,关略一手护着唐惊程,一手挡住抡过来的拳头,长腿踢过去,又两个被他从台上踢到下面的桌子上。 酒瓶子碎了一地,鬼哭狼嚎,这下是真的失控了。 dj停了音乐,下面有人抡了凳子冲上台。 老麦赶紧挤过去。 “住手,都住手!”阿莱已经带了人过来,强行分开挤在一起的人群。 小小的高台上瞬时站满了人,全都开始动手了,只听到一声声打砸声和鬼叫声。 关略用斗篷一直裹着怀里的唐惊程,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头崴在他肩膀上,虚虚笑着,瞳孔扩散。 关略那一秒的心是碎的。 唐惊程眼里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虚幻的景象。 阿莱带来的人比较多,都是平时守在场子里的打手,场面很快就控制住了。 关略抱着唐惊程下了高台。 阿莱吓得赶紧凑上去:“九哥…这女人…” 关略没吱声,只是冷光扫了他一眼,阿莱已经感觉头皮都麻了,还想说什么,关略已经带着唐惊程出了大厅。 “麦哥,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老麦皱着眉,看了眼满地狼藉的现场:“你这几天收紧皮吧,烧点高香求那女人最好别有事。” “我……操,那女人嗑药关我屁事!”阿莱简直委屈得想死。 关略一路把唐惊程抱到车里,可她持续亢奋,坐在副驾驶座上也不安稳。亚住序血。 身上裹的斗篷已经被她拉开了,上衣的扣子被她一颗颗扯了下来,扯完还是不过瘾,胸口一片酒和汗混在一起的粘腻,她就捏着前襟的料子使劲往下拽。 内衣都露出来了。 关略拍她的脸:“唐惊程,唐惊程…你看着我…” 她虚浮的目光没有焦距,舌头舔着发干的嘴唇。 微弱却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呼在关略的脸上,他知道她很痛苦。 她快死了。 如果她当时能说话,如果她当时尚有理智,她会告诉关略:“我快死了,快死了。” 关略拉过安全带将唐惊程绑好,又扯过斗篷将她盖住,发动车子从停车场迅速开出去。 老麦给他订的酒店只与百里香隔了一条街。 他直接开过去,抱着唐惊程上了电梯,找到8302号房间开门进去。 唐惊程一下子滑到了地毯上。 关略将她拽起来,拽着她的左手像拖小鸡一样将她拖进浴室。 唐惊程被扔在冰凉的地上身体像是火球,整个人快要炸了,她像湿滑的泥鳅一样扶着浴缸的边缘想站起来,关略不让,从后面扣住她的脖子,将她大半个身子全部摁在浴缸里,一把狠力扯下花洒。 冰凉的水直接倾倒下来。 唐惊程像是被人从火里捞出来直接扔进汪洋大海,痛苦地嘶吼,呜咽,身子剧烈颤抖,梗着脖子想直起身。 关略手臂用劲,偏摁住她不让她动,持续用凉水往她头上冲。 “唐惊程,你他妈好好给我清醒清醒!” 唐惊程双臂撑在浴缸壁上,全身都湿透了,身子变得更加湿滑,可她还有求生的欲望,随手摸了旁边的沐浴露瓶子就朝关略砸过去。 瓶子是玻璃的,关略吃疼,往后跌坐到地上。 花洒落地,里面的水喷射出来打了他一脸,他用手抹开,唐惊程已经转身往浴室外面爬,脚上没有穿鞋,爬几步就滑得膝盖撞到地上。 关略就不信了,他还降不住一个女人? 他从后面拽住唐惊程的脚裸。 唐惊程翻过身来,后脑勺撞到湿硬的地上,头晕目眩,眼光血红。 “我杀了你!”她摸索到旁边什么东西又朝关略抡过来,被他一把握住,拖着她将她整个人拽到身下。 关略干脆直接坐到她身上将她压住,底下的唐惊程已经彻底疯了,双手乱舞,浑身的欲望和燥热被圈固住。 他怕她再伤到右肩的骨头,强行将她手臂举过头顶,脱了自己身上的衬衣和背心拧成绳将她的双手缠住。 “吐出来!”关略一手摁住她的腕一手死死捏住她的下巴,唐惊程的脸被捏得变了形,可她目光如森,梗着脖子不配合。 关略便用手进去抠,她恶狠狠地瞪着一双眼睛,一下咬住关略的手指。 咬到嘴里有血腥味也不肯松,关略只能掐住她的脸将手指拿出来,上面已经血迹斑斑。 他也要疯了,被这女人逼疯了,索性直接从旁边池台上撩了漱口的矿泉水,拧开瓶子就往唐惊程嘴里灌。 “你他妈吃了几颗全给我吐出来!” 唐惊程闭着眼睛痛苦挣扎,可挣扎不了,他的力气太大,只能双脚无力地在湿滑的瓷砖上揉搓着,揉搓着,渐渐意识涣散…… 明月,星辰,夕阳,他那双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睛,真带劲,她好喜欢,可是割在身上也好疼。 “唐惊程……” 关略感觉到身下的人开始不对劲,她不挣扎了,头也不摇了,嘴里灌进去的水呛着吐出好几口,脸上不知是汗还是眼泪,额头的刘海全部湿哒哒地黏在一起。 头顶的灯光太亮了,她只能半虚着眼睛,潮红的皮肤被照到近乎透明。 橘黄色的吊灯像一轮火一样沉在她的眼底,可是里面的眼珠子不动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关略看。 “喂,唐惊程…”关略又拍了拍她的脸蛋。 于是她便看到了腾冲山里的落日,他蹲在那个伤员旁边替他绑心脉,赤裸着上身,交错的疤就布在他渗着汗的古铜色皮肤上,肌肉一寸寸凸起,健硕流畅。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了,光芒万丈。 “十二……” 关略看到唐惊程的嘴唇动了一下,可是声音太低弱,他一时没听清。 “你说什么?” “十二…十二天……我撑了十二天…没有你……” 这回听清了,一点点将关略的心撕成碎瓣,他听到自己喉结咕咚滑下去,身体某处发涨,俯身将地上的唐惊程抱到坏里,快步将她扔到卧室的床上。 唐惊程整个人抛下去的时候被松软的被褥弹了起来,想翻身,关略已经欺身而上。 没有替她把手松绑。 红色上衣直接被他撕碎,下面是裙子。 一切来得迅速又迅猛,关略在唐惊程肆烈的笑声中将她剥了个精光,自己俯身下去咬她的耳垂和脖子。 之前被苏诀弄出来的吻痕已经基本消退了,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关略便使劲用力,重新种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无聊的行为能够改变什么,可就是偏要这么幼稚。 唐惊程的笑声渐渐消失了。 关略感觉到她开始抖,很剧烈,仿佛他每一次触碰都会在她身上形成一道伤口。 “是不是很难受?”他抬起身用手捧住唐惊程湿滑的脸。 她突然笑了一声,问:“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什么都停了,这四个字是他们之间的诅咒。 关略瞳孔里的火熄了,被这四个字浇灭,他松开唐惊程,下床进了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水声和东西被扫到地上的打碎声。 关略裸着上身站在花洒下面,冷水从头浇到脚,他双手握拳撞在墙面上。 你爱我吗? 还不如要他的命! 关略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唐惊程已经保持原样躺在床上,手腕依旧被绑着。 关略走过去,拉了被子将她的身体盖上,她没有动,眼睛睁得很大,但里面一片空洞。 药性全部过去了,她像是被丢入海底的淡水鱼,不断往下沉往下沉,里面着了火,她只能大口呼吸挣扎着拼命浮到海面上来。 她要活命,终于被浪拍到岸上,可是岸上依旧什么都没有。 她快要渴死了。 唐惊程感觉到身旁的被褥凹下去。 关略坐到了床上,俯身过去解掉她手腕上绑的衣服,一下子就看到了她手臂上缠的那些绷带和伤口。 右手臂大概三四条,每条差不多都有四五厘米,已经没有贴绷带了,血痂已经凝固脱落,看上去像是好几天前的。 左手臂的伤口比较多,从手腕一直延伸到小臂,绷带缠得乱七八糟,只是浸水之后绷带脱落,有些伤口露了出来,一条比一条长,一条比一条深,几乎血肉模糊。 关略只能用舌尖刮了下门牙。 “用我给你的那把匕首割的?” 唐惊程面无表情,等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一共十二条,这次不会有破伤风,动刀之前我都用火烧过的。” 长进了啊。 关略过去要摘她脖子上的刀,唐惊程终于有了反应,一把摁住。 “别动我的东西!” “这不是你的!” “是我的,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你总得让我带走一样东西。”唐惊程固执地捏住那把刀子,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关略。 关略最经不住她这么不遮不掩的眼神。 “好,那你是不是打算把左手也废了?” “废不了,我还不够对自己心狠,一刀下去如果要割到大动脉必须割得很深,而一般割一刀血半小时就会凝固。” 她没想过要死,如果要死她半年前就随邱启冠去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鬼不像鬼人不像人。 在自己手腕上割刀子纯粹是因为心里压抑,她觉得不断有东西往自己体内充气,她快呼吸不了了,总得在爆炸之前找事释放出一些东西。 关略明白,只是他无能为力。 他拿了毛巾帮她把手臂擦干,房间里没有药箱,伤口他处理不了。 “疼吗?” “你问哪儿疼?” “手。” “不,很多时候有比这更疼的东西。”唐惊程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药性过后便是无尽的空虚。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救世主,谁都不是她的救世主,药不是,酒不是,伤口不是,就连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 唐惊程卷着被子又坐直了一点。 “有烟吗?” “没有!” “你又骗我!” “你不能抽!” “都这样了你还管着我,有意思吗?” 对,有意思吗? 关略也觉得没意思,他苦笑一声,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扔给唐惊程。 唐惊程抽出一支夹在手里。 “火!” 关略再递火过去,烟头烧起来,她吸一口,眼圈全部吹在关略脸上。 两人一直没再说话,半支烟下去了,唐惊程把烟盒和打火机捏在手里。 “你走吧,烟和火留给我。” 关略又不动声色地用舌尖顶了顶门牙,起身,将衣服一件件穿上。 “以后别再碰那东西,好好保重自己!” 门关上,唐惊程手里的烟快要烧到屁股了,她抢着连续抽了两口,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用手指捻了捻眼睛。 他的烟好呛。 第91章 见面,随便聊聊 折腾了半夜,一直坐在酒店大厅等的老麦见关略独自从电梯里出来。 “人怎么样?” “应该没事。” “没事就好。”老麦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刚才阿莱在百里香查过了,她是被里面兜药的贩子骗着吃的,不过好在吃的剂量不多。” “好在剂量不多?”关略冷着脸转过身来,“如果我今天不是刚好在百里香看到她。你说她会怎样?” 后面可以有无数种可能,但每一种都应该不是什么好结局。 老麦知道,但他不服气。 “老九,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昨天就在百里香见她这样了,她不也好好的?而且这种事在我们场子里每天都会发生,你何必这么激动?” “我没有激动!”关略反驳,眼里全是冷光,“你说你昨天就见到她这样了?” “对,我昨天来找阿莱,她也是像今天这样在台上脱衣服!”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然后你他妈就走了?”关略一把揪过老麦的衣服,“你说你昨天在百里香见到她这样,然后你居然走了?” “对。因为我觉得这跟我没有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她不过就是场子里一个玩high的客人,我为什么要去管她?” 老麦叫嚣着,关略一记拳头已经抡过去,直接将他抡出去半米远,差点摔在地上。 那一记拳头可不是吃素的,关略是练家子,虽然手下留了分寸。但也足够让老麦受的了。 老麦捂着半边嘴吐了一口血水。 旁边已经有酒店大堂的保安走过来:“请问两位是不是有什么事?” “都他妈给我滚开!”老麦难得有这么大的火性,保安见情况不大妙,自动退到了一边去。 关略满身萧冷,老麦用手揉着嘴角被他打疼的地方。 “行,老九。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动手?” 关略侧着身子,重重喘了一口气。 “抱歉。” “不用,这一拳算是让你清醒,我不会放心里去,但是你自己应该清楚唐惊程是什么人!既然你要为楼轻潇三年前的事讨个公道,既然你已经淌了这趟浑水,那唐惊程就不能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我跟她已经断了!” “放屁!”老麦戳穿,“那我反过来问你。既然断了她就是跟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你管她嗑药还是跳脱衣舞?就算她今天跟男人出去睡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关略被他顶得哑口无言。 尼玛简直不能跟心理医生当朋友。 “行了我保证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我不会再去管她,先走了,你在酒店盯着,她出来了你才能回去!”关略说完就出去。 老麦气得不行。 “我擦你说话简直前后矛盾,说好不管了凭什么还要让我在这盯着?” “因为你成天闲得慌!”说话间关略已经出了酒店。 老麦不服气,又喊:“那美院姑娘怎么办?人可还在百里香等你,要不要让她今晚跟你回去?” 关略举起手臂摆了摆:“别他妈没事找事!” …… 唐惊程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五点多了,老麦在酒店大堂守了一夜,见她从电梯里出来立即追上去。 “唐小姐……” 唐惊程吓了一跳:“麦医生,你怎么在这?” 老麦打了个哈欠,苦笑着:“有人让我在这盯着你,能不能聊两句?” 唐惊程想了想:“好啊。” “那我们坐那边去?”老麦指了指旁边的大堂吧。 此时早晨四点,大堂吧里没有人,灯暗着,光线沉得很。 唐惊程先坐过去,拢了拢身上那件黑色丝绒斗篷,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只能从斗篷下摆看到一点点露出来的小腿肚,穿去百里香的鞋早就不知掉哪去了,她现在就吸着酒店的拖鞋。 那形象简直乱七八糟啊,加上她面无血色,头发披散着挂在肩膀,明明是很糟糕的样子,可她往那一坐,很随和地抽了烟出来夹在指端,老麦无端就觉得这女人身上有股勾人的劲。 “抱歉,这能抽吗?”她问。 老麦嘶了一声:“应该不能吧,这种酒店都是禁烟的。” “哦。”唐惊程居然十分听话,把烟放回去,“那我不抽了,麦医生,你说吧。” 那架势居然像小朋友在等待老师训话。 老麦被弄得有些尴尬。 “唐小姐,你不需要这么严肃,我也只是想随便跟你聊两句,而且你也别一口一个麦医生了,跟着他们叫我老麦就行。” “不行!”亚尤鸟号。 “……” “你当过我的医生,你就是麦医生。” “……” 性子还挺执着,老麦不跟她对着干:“好,那就叫麦医生吧。” “麦医生!”唐惊程咯咯笑着又十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清晨里的露水一样干净。 老麦不由头皮发麻,咳了一声:“那我们开始吧。” “好啊。”唐惊程说完就不自主地将打火机捏在手里,双手微微握拳。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状态,老麦留意到了。 “唐小姐,别这么紧张,放松点行吗?” “好,放松点,放松点。”她一边这么重复着一边却将打火机拽得更紧。 老麦只能当没看见,微笑,试图缓解一下她紧张的情绪。 “好,唐小姐,既然我主动找你聊,那我就开门见山吧。” “嗯。”她坐正。 老麦无形中感觉到压力,也学着关略那样搓了搓手指。 “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老九和楼轻潇就快要结婚了。” “我知道。” “他们感情很好。” “这我也知道!” “所以你不该跑去百里香闹。” “什么意思?”前面的话她都懂,就这句有些糊涂了。 老麦见她装得还挺像,不由又揉了揉嘴角被关略打出来的伤,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 “百里香是老九手里的场子,你在那轮番折腾着闹无非就是想引起他的主意,或者换句话讲,想要博取他的同情。” 这下轮到唐惊程笑了,她捏着那只打火机笑得差点透不过气。 “你笑什么?” “麦医生,我该说你想象力好还是发散性思维好?我根本不知道百里香是关略手里的场子,或者换句话讲,关略这个人,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一个模糊的身份之外其余一概不知,他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做了哪些事见过哪些人我也丝毫不感兴趣。” 唐惊程特顺口地讲完,老麦有些懵,可她却将打火机往桌上一放,刚才还挺严肃的表情突然变了,笑容狡黠。 “哦对了,其实我也不算对他完全不关心,至少以前我还关心他的精力旺不旺,活儿够不够好!” “……” “麦医生,麻烦你千万别自作多情地觉得我去百里香是为了偶遇关略,我要见他分分钟打个电话的事,但我不会这么做,以后也不会这么做,所以请你放心,请你们所有人都放心!” “……” “这么说应该够清楚了吧?那我们之间算不算聊完了?” “不是,唐小姐可能你误会……” “聊完了对吗?那抱歉,我得先走了,劳烦您在这等了我一夜。”唐惊程速战速决,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装进斗篷兜里。 老麦连拦她的勇气都没有了,突然有些同情起关略来。 家里一个抑郁症,成天阴不阴,阳不阳。 外面还惹了一个狂躁症,发狠起来简直不给别人留余地。 …… 苏诀订婚在即,苏闳治安排给关略也发了一张帖子。 现在苏闳治和九戎台关系微妙,关略在他眼中是敌是友还尚未明确,特别是迟峰死后苏闳治一直想竭力拉拢,刚好可以趁这次苏诀的订婚宴坐下来“联络一下感情”。 请帖是送到叶覃手里的。 叶覃还很奇怪:“九哥,这老东西儿子结婚,请你干什么?” 明面上苏家和九戎台是一直没什么往来的,这次苏诀又是跟姚家千金订婚,场面肯定很大,如果关略出席肯定所有人都会认为苏家和九戎台关系甚密。 “老东西想拉拢关系。” “那九哥你打算去吗?” 关略唇翼勾了一下:“你叫人先备一份礼送过去。” 翌日下午楼轻潇便给关略打了电话,直奔主题:“九哥,听说苏家大公子订婚,你收到了帖子,到时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 关略一时还挺奇怪。 楼轻潇自从出事后就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这次居然主动提出来要跟他去参加订婚宴。 “轻潇,那天会有很多记者到场。” “我知道,没关系,我都已经考虑清楚了,既然我们要结婚,以后免不了要出入各种场合,我总不能永远躲在家里不见人。” 楼轻潇的理很准。 关略想了想,没有拒绝:“好,那到时候我去那边接你。” 唐惊程那天从酒店回来之后,当晚在百里香发生的事许多已经记不清晰了,唯独关略走前说的那句话她印象深刻。 “以后别再碰那东西,好好保重自己!” 就为这句话唐惊程也得好好活着。 邱启冠走了,她的手废了,但是自甘堕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没有人能救她,她必须自己救自己。 所以她开始按时吃药,听轻音乐,睡前喝一杯红酒助于睡眠,在电脑里下载了许多无聊逗比的肥皂剧,还去市场上买了纸笔和颜料回来。 她努力让自己活出个人样,可夜深人静时她还是逃不开那些梦魇。 “启冠,有些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但是有些事我已经自己想明白了。” “我带着你的骨灰盒去了一趟腾冲,如果当时我没有勇气选择跟你一起死,那现在就必须有勇气好好活着。” “你现在还留在我身边么?或者已经走远了?有没有回来看过我?” “启冠,你能听得到我在跟你讲话么?” 唐惊程抱着邱启冠的骨灰盒坐在窗台上,身后是冰冷的玻璃,怀里是她最爱的男人。 她从未跟人说过她当初去腾冲的目的,自然也没人知道邱启冠的死对她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这么长时间她不哭也不说,可是邱启冠对她而言便是天和地,天塌了,地陷了,她便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 苏诀订婚前一日,邱玥仪突然接到唐惊程的电话。 自从杨曦死后她们婆媳便再也没有联系过,就算有财产上的纠葛也都是派律师出面处理,如今物是人非,人的心境也多少有了些变化。 “妈……”唐惊程鼓足勇气先开口。 邱玥仪在那边明显愣了愣,语气也不算很好:“有事?” “启冠的骨灰一直在我这,我想给他选块墓地葬了。” 当时邱启冠出了车祸,事故处理了一个多星期,处理完后尸体从医院拉去火葬场直接火花了,唐惊程抱着他的骨灰盒死活不肯放,那时候她估计就已经疯了一半了。 邱玥仪承受丧子之痛,虽然表面坚强,可内心几乎也是崩溃的,没精力跟唐惊程计较,后来又发生杨曦怀孕,流产等诸多事情,这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好,启冠已经走了这么久,你也应该接受这个事实,入土为安是对他起码的尊重。”邱玥仪语气平静。 不愧是见过风浪的人,唐惊程这一点跟她差远了。 “那墓地的事,我这边已经找中介公司推荐了几个,要不有时间您跟我一起去看看?” “不用了。启冠走后律师整理他的遗产,我记得其中有一条提到他名下之前买过一块墓地,地理位置挺好的,要不就那吧。” 唐惊程不由一惊:“妈,您说启冠之前买过墓地?” 这事她不知道啊,从未听邱启冠提过。 邱玥仪却丝毫不惊讶:“现在好的墓地紧缺,买墓地投资的人也很多,当时刚好有个中介给他推介,价格和位置都很合适,他就当投资买了下来,跟我提过一次,我也没放心上,可能是打算将来给我用的吧。” 没想到最后先走的却是他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邱玥仪不免又有些伤心。 这是个对两人都无比沉重的话题。 唐惊程也没多问:“好,那麻烦您把地址发给我,我找人先立个碑。” 第92章 订婚宴,处境尴尬 苏姚两家订婚,当地媒体和行业杂志早两天就开始花大篇幅报道。 订婚当日中午是苏姚两家相近的亲属见面吃饭,按照云凌习俗男方向女方下聘礼,算是把婚事定了下来,这种场合一般不会有外人在场,律师除外。 至于律师为何会在。这就只能说上流社会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各自都有身家,钱太多就怕别人惦记,即使即将成为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彼此也要防着对方。 苏闳治要防着姚海政,姚海政也要防着苏家人,所以律师需要当面让双方签一个类似于婚前协议的东西。 对外的宴请是在晚上。 珠宝大亨和银行巨头联姻,这也算是商界的年度大事,苏姚两家都请了许多相熟的政商界名人,自然也有很多媒体。 姚晓棠是那天的主角,下午就给唐惊程发了她和苏诀向双方长辈敬茶的照片,照片里的姑娘穿了一件浅紫色定制纱裙,长发盘起。明眸皓齿。 唐惊程当时就想,如果撇开她有些轻微智商缺陷之外,姚晓棠真可算一个很可爱的姑娘,没有千金小姐的脾气,没有乱七八糟的陋习,更重要的是她思想单纯,对苏诀一心一意。 唐惊程看着照片里的一对人,羡慕之余便是感动。 临近黄昏的时候姚晓棠又给唐惊程打了电话。 “姐姐。我跟苏哥哥的照片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你今天很漂亮,晚上肯定会惊艳全场。” “真的吗?”姚晓棠都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什么时候来?” “我啊?晚点吧,去早了其他人我也不认识。”唐惊程是真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又不想让姚晓棠失望。 姚晓棠又催了几句。兴匆匆地挂了电话。 不过唐惊程到底还是去迟了,她是故意的。 到那边晚宴已经开始,她直接递了帖子进去,里头酒光杯影,场面布置也是宏伟精致,各色人也实在太多, 唐惊程就头疼这种场合,就想去给苏诀和姚晓棠当面送声祝福就走,她在人群里找当事人。没料还是姚晓棠先看到她。 “姐姐……”大老远就喊起来。 唐惊程回头,姚晓棠正朝自己走过来,身上果然是那件嫣红色的镶金旗袍,胸口带着她之前送的那枚蝴蝶胸针。 “姐姐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姚晓棠嘟哝着嘴假装抱怨。 唐惊程笑:“也不算晚啊,来得及就行。” “那你可以早点来陪陪我嘛,这种场合简直无聊透顶。”姚晓棠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不高兴。 唐惊程立即问:“怎么会无聊呢?这可是你的订婚宴。” “我知道啊,可我和苏哥哥结婚明明就只是我们俩的事,跟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关系?而且苏哥哥一直在忙着招待客人,也没怎么理我。” 唐惊程不由笑出来:“原来你这么黏人啊,过了今晚他就只属于你一人了,难道你还要跟这些客人吃醋不成!” “我才没有,姐姐不许笑我!”姚晓棠抿着嘴掩饰,突然眼睛一亮,冲着唐惊程的身后喊:“苏哥哥,姐姐来了。” 唐惊程被她吓了一跳,转过身的时候苏诀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身后。 “来了?”苏诀很自然地问,面无表情。 唐惊程就觉得心口一沉,见鬼似的,她总觉得这男人看她的眼神里面有暗涌。 “来了。”她稍稍颔首,笑着又看了一眼姚晓棠:“恭喜你们,新婚快乐。” “才不是呢。”姚晓棠又羞又急,“我跟苏哥哥今天只是订婚,还没…正式结婚。” “那也差不多了,他已经向你求过婚,你也戴了他的求婚戒指,今天这么多人见证你们在一起,后面也就只差一个形式了。”唐惊程笑着说。 姚晓棠偷偷看苏诀,眼里满是甜滋滋的欢喜。 唐惊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幸福的女人仿佛连头发稍都是糖做的,她真心替姚晓棠感到高兴。 “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姚晓棠:“下半年。” 苏诀:“明年!”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只是答案却不一样,唐惊程有些尴尬,苏诀却轻笑一声解释:“今年公司好几个项目刚启动,会有些忙,虽有这心但未必有余力,况且这是我和棠棠的终身大事,不想办得太仓促,我相信棠棠会理解。” 言下之意他是考虑姚晓棠的感受,姚晓棠感动得立即过去挽他的手臂:“苏哥哥,我知道你很忙,我不催你,都由你安排,反正……反正我已经戴了你的戒指,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简直酸得不行,不过姚晓棠是真心实意的。 唐惊程不免咳了一声:“那个…我一会儿还有事,可能需要早点走,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祝福你们合合满满。特别是你…” 她将目光定在苏诀脸上,勾唇笑了一声,带点威胁和戏谑:“别欺负棠棠,别辜负棠棠,不然连我都不会放过你!” 苏诀眼底动了动,一直清淡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表情。亚引向号。 “当然不会,请唐小姐放心!” “那就好,不用在这跟我扯了,今天这么多客人,你们去忙吧。”唐惊程想把他们支开,自己转一圈就回去,可话音刚落,听到身后有人喊。 “阿诀,来,给你介绍个人。” 苏诀先越过唐惊程的肩膀看过去,脸色一下子转冷。 唐惊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男声,几个人已经走近,就站在她身后。 “不劳闳爷介绍了,我跟令公子已经认识!” “是吗?关先生之前跟阿诀认识?” “对,父亲,我跟关先生因为某些事曾经打过一点交道。”苏诀面部表情地接话。 关略勾着唇笑:“只是交情不深,今天能来参加苏总和姚小姐的订婚宴,实属荣幸。”他稍稍颔首,不冷不淡地客套了一句。 旁边坐在轮椅上的楼轻潇却又是另外一种态度:“苏先生和姚小姐的婚事是最近云凌的大事,我第一次见到两位真人,没想到真人比照片上更加般配,简直一对金童玉女,闳爷真是好福气。” 这话说得多漂亮,就连姚晓棠也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这位姐姐,请问姐姐是……” “楼小姐是关先生的未婚妻。”苏闳治插话,“早就知道关先生在家藏了个未婚妻,两人交往多年,据说感情很好,今天我也是第一回见楼小姐,听说你和关先生的好事也将近,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喝到两位的喜酒?” “快了,九哥说等过段日子就办。”楼轻潇丝毫不避讳,说完还情意绵绵地看了关略一眼。 唐惊程一直没回头,站在苏诀和姚晓棠面前,身后人的表情她看不见,但对话她是可以听见的。 简直如芒在背,不觉胸口发紧。 这场面对她来说实在过于难堪了,她没料到关略也会来,更没料到他会带着楼轻潇一起来,如果知道会在这遇上她绝对不会露面。 现在已经这样,她唯一想到的便是逃。 刚想抬脚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掉,岂料楼轻潇先熟稔地喊了一声:“小唐,是小唐吗?” “……” 这下子走都走不了了。 唐惊程龇了一下嘴,笑着回头:“楼小姐。” “真是你啊?刚看背影就觉得有些像,没想到真的是你。” “呵……”唐惊程也只能干笑。 姚晓棠什么都不知道,新奇地问:“难道楼小姐之前也认识姐姐?” “是啊,认识,这世界很小。”楼轻潇不动声色地回应,“上回我生日小唐还去了呢,她跟九哥也很熟,九哥,对吧?” 关略没说话,唐惊程看不见他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已经实在呆不下去了,宴会厅人太多,灯光太亮,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 她用手抠着裙子腰间的水晶坠饰。 “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唐惊程错身而过,没看关略一眼。 关略舌尖扫过齿根,苏诀闷哼一声。 楼轻潇的手始终安安然然地放在膝盖上,面色如常。 唯独只有苏闳治,他回头一直目送唐惊程的背影离开,消失在人群里面,眼底冷光越聚越多。 …… 唐惊程一口气跑到洗手间,把自己锁在小格子里面吐到昏天暗地,她几乎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吐完整个人都虚脱了,坐在马桶上从包里摸出药来,吞了一片下去,又在里面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缓过劲来,浑身都是虚汗。 结果门一开,楼轻潇坐在轮椅上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唐惊程真后悔今天自己来参加这个订婚宴,她实在没力气了,也懒得跟楼轻潇多客套,当没看见就想出去,可楼轻潇转着轮椅,冷飕飕地问:“唐小姐,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你。” 听口气就很不客气,不过这倒让唐惊程嘘了一口气。 “对嘛,这才该是你对我正常的态度。”之前小唐小唐的喊,她不恶心唐惊程都觉得恶心。 楼轻潇哼了一声:“唐小姐多虑,我对你没什么芥蒂,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哪儿都能见到你。” “冤家路窄呗!”唐惊程扶住水池稳住自己,“或者楼小姐觉得我是故意来?” “倒也未必不是这样。” “笑话,我毛病?来见关略?” “难道不是?” 唐惊程真是忍无可忍,之前她去百里香,老麦说她是故意,现在随便参加个婚宴也说她是故意。 她特么招谁惹谁了?她专程跑来受这份罪? “楼小姐,你大可不必这么多疑,也不用刻意跑来厕所堵我,前几天我在百里香见到他纯熟意外,这次也是意外,我从来不屑玩狭路相逢的游戏,所以你不必把我当成假想敌!” 唐惊程说到后面已经有些情绪失控,她用手指一点点抠着旁边的水池。 楼轻潇轻吁一口气:“唐小姐不用这么激动,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九哥心里怎么想我知道,他这些年睡过的女人太多了,你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成不了大器,不过免不了有时候女人会比较贪心,犯起贱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确啊,只要你不再来纠缠九哥,我相信九哥不会再去见你!” 唐惊程的手指快要扣出血了。 “好,那我发誓,我发誓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去见关略,也求你们别一个个轮番来警告我,我不会再去见他了,永远都不会,再见我就出门被车撞死,这样说可以了吗?未来关太太!!!” 楼轻潇不免笑了出来。 “唐小姐,说好不激动,你这又是干什么?” “滚!” “我只不过是……” “滚,滚啊!” 唐惊程一把撩过手边的肥皂盒扔过去。 楼轻潇有练家子的底子,灵活地闪开,哼了一声,转着轮椅走了。 唐惊程撑着池台转过身去,镜子里的人面如白纸,形如鬼魅,身后又响起脚步声,有人将地上的肥皂盒捡了起来朝她靠近…… “滚啊!”唐惊程嘶吼着回头,身子往下软,可腰间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圈住。 她在清醒与沉沦之间看到那双寒得令人发慌的眼睛。 “喜欢就去争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苏诀面色如厉。 唐惊程睫毛动了动,软在他胸口一点点笑出声来。 她怎么争取?她为何要争取?她根本不在乎那个男人。 “放开我!” “唐惊程!” “放开我!!!”她用劲推开苏诀,跌跌撞撞地拿着包走了出去。 苏诀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由苦笑。 “喜欢就去争取!”他又有何资格说这句话? 苏诀又在洗手间的水池边站了一会儿,收拾好情绪才出去,姚晓棠迎上来。 “苏哥哥,姐姐是不是走了啊?我刚才看到她好像跑出去了?” 苏诀心思一沉。 她那状态怎么一个人回去? 苏诀掏出手机给唐惊程打了个电话,可对方始终无人接听,随后他便被姚晓棠拉着去敬酒。 苏闳治一直跟关略在一起,看似漫不经心,只是别有用意。 苏霑也在,不过他当晚很郁闷,看着苏诀如此风光,心里像是卡了几百根刺。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楼轻潇已经早一步先回去了,苏诀和姚晓棠站在酒店门口送客人,突然接到陌生电话。 “请问你是唐惊程唐小姐的家属吗?她驾驶的一辆奥迪a5在市区发生交通意外……” 第93章 婚宴当晚离开 苏诀和姚晓棠站在酒店门口送客人,突然接到陌生电话。 “请问你是唐惊程唐小姐的家属吗?她驾驶的一辆奥迪a5在市区发生交通意外……” 苏诀直接从酒店大厅跑了出去,扔下满场宾客和姚晓棠。 “怎么回事?好好的阿诀怎么突然跑了?”姚海政一头雾水。 姚晓棠撑着笑替他掩饰:“好像有急事…要去处理一下。” “什么急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啊!把你一个人丢这里算怎么回事?”姚海政明显不悦,姚晓棠略带撒娇地劝他:“爸,苏哥哥就出去一会儿,处理完了就会回来的。” 见女儿似乎没放心上。姚海政以为苏诀提前已经跟她商量好,也只能作罢。 关略独自从酒店里出来,苏闳治亲自送他到门口,苏霑那时候已经喝得伶仃大醉了,跟在后面路都走不稳。 旁边好多客人都认识他,简直是丢人。 送完关略后苏闳治不免回头斥了苏霑一声:“没脑子的东西,这种日子你喝成这样做什么?” 当时好多人都在场,苏霑难免没面子,但没胆子跟苏闳治吵,只能打了个酒嗝,躲到一边去。 苏诀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无法开车,只能打车去了交警大队。 “肇事司机酒驾。在市区行车时逆向行驶,不慎擦到了过路行人。好在对方伤得不是太严重,已经送去医院救治了。”办案交警态度还算客气。 “那肇事司机人怎么样?伤了吗?”苏诀最关心的是这个。 “肇事司机只有一些皮肉伤,不过情绪很不稳定,录口供的时候问她话一句都不肯说,我们是查了她手机的最近联系人才找到你,现在人还在我们问询室呢。” 看那交警为难的表情就感觉唐惊程是个很棘手的案子。亚引记技。 苏诀跟着他去了问询室。 很小的一个房间,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头顶挂了盏明晃晃的灯,灯线悬下来刚好挂在桌子上方。 对面坐了一个交警,唐惊程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下巴磕破了一点皮,有血渗出来。但看着似乎并不严重。只是脸色有些渗人,整个人坐在那将后背挺得笔直,额头上全是一层细密的汗。 “能否让我跟她单独呆一会儿?”苏诀问。 那个办案交警想了想,冲里面那个同事喊了一声:“老张,家属来了。” “哎哟可算来了,这姑娘忒拧巴,进来之后就没肯说过话,家属来了正好劝劝她。” 两个交警离开之后苏诀才走进问询室。 唐惊程似乎对他的到来丝毫没反应,依旧后背挺得笔直。眼睛空愣愣地目视前方,整个人好像静止了似的。 苏诀看着心里不好受。 “唐小姐……” “唐惊程……” 连喊了两声,她就是不说话,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苏诀干脆走到她面前,以为她是被车祸吓的,于是试着开解。 “被你撞的那个路人没事,已经送到医院了。” “交警说你是酒驾,但我来的路上已经找好了关系,所以你别担心,一会儿就能让你出去。” “你的车也撞得不严重,一会儿我叫人过来拖去4s店修…” 苏诀开解了一番,椅子上的人就是没一点反应,下巴伤口的血有些凝固了,他看得心里更加压抑,干脆抽了西装胸袋里的方巾替她擦。 手轻轻摁上去,唐惊程潜意识地将头往后仰了仰。 有反应就好,苏诀笑了笑:“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破相。”他难得有些幽默感,不过唐惊程没领情。 他继续问:“身上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需不需要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唐惊程依旧不理,苏诀却发现她左手拳头握得很紧,指缝里还渗出来一些血迹。 “手受伤了?”他关切地问。 唐惊程没反应。 “把手松开。” 没松。 “乖,来,把手松开,给我看看。” “……”椅子上的人就是没声音。 苏诀的耐心都被她磨光了,直接去瓣她的手指,她脾气还真挺拧,死死拽着就是不撒手,但苏诀的力气好歹比她要大,最后左手被他强行掰开了,苏诀却一下子惊住了。 她左手手心里躺了一枚沾了血的水晶扣子,应该是被她生生从自己裙子的腰链上抠下来的,扣子呈六边形,周围有棱角,她就一直这么拽着,越拽越紧,越拽越紧,最后棱角就硬生生把她手心里的皮肉割破了。 苏诀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只问:“不疼吗?” 当然不疼! 要是她知道疼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 “把扣子给我。” “……” “唐惊程,把扣子给我。” “……” 完全就像是鸡同鸭讲,苏诀只能喘了一口气,强行把她手里的扣子掠走了,又用方巾缠住她的伤口。 那一刻他多么庆幸交警是给他打的电话,此时此地是他在陪着她。 苏诀托的关系比较硬,在交警大队呆了大半个小时他就把唐惊程带出来了。 因为他没开车来,需要走到马路上去打车。 唐惊程一路都走得很慢,苏诀就耐心地跟在她身边。 初春,夜里的风还有些凉,他将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下来披到唐惊程身上,唐惊程停了停,突然转过身寒悠悠地看着苏诀。 苏诀等她说话。 半饷。 “有烟吗?” “我没开车!” 言下之意是车里有,唐惊程眼神中流露出失望,苏诀不忍心,拉了拉她的手臂:“去附近看看有没有24小时便利店,有的话我去给你买。” 好一会儿,唐惊程认真地点头:“嗯。”一时看上去好像又很乖巧的样子,苏诀快被她整出病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出了交警大楼,午夜路上行人稀少,苏诀配合唐惊程的步伐走得很慢,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看到马路对面有间超市还开着门。 “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烟。”苏诀叮嘱一句,走一半又回过头来,有些不放心。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唐惊程摇头:“我不走,就在这等你。”越发乖巧的模样。 苏诀这才放心,穿过马路到了超市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路对面的唐惊程,她就独自站在一盏路灯下面,身上是参加订婚宴的裙子,只是总算不是红色了,换了更为艳丽的孔雀蓝,头发散开披在肩膀上,白光下像是一樽安安静静的蓝宝石。 “老板,麻烦给我拿包烟。”苏诀敲了敲柜台,缩后面打瞌睡的老板醒了。 “什么烟?” 他正要回答,手机响了,姚晓棠打来的电话。 “苏哥哥,你在哪儿?” 苏诀心里不免愧疚,转过身看了眼依旧等在马路对面的唐惊程,撒谎:“公司有点急事,有个项目出了一点问题,可能要晚一些。” 那边顿了好一会儿,声音有些沙哑:“这样啊,那你还回酒店找我吗?” “太晚就赶不过去了,你先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那我等你好不好?你还要多久?” 苏诀看了下腕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去,棠棠,要不你先回去,明天我去接你一起吃早点?” 姚晓棠抱着腿坐到了宴会厅的地上,手里拽着一张房卡,不由笑一声:“不要,我不回去,苏哥哥你忘了吗,今天是我们订婚,酒店给我们赠送了一晚蜜月套房。” 为这事她之前还偷偷矫情了好多天,又紧张又害羞,又是减肥又是买新的内衣,就等着宴会结束后要跟苏诀共度一晚。 她即将成为她的妻子,她等着今晚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这个男人。 可是唐惊程就站在马路对面,她一个人,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瘦长。 “棠棠,你听我说,我这边事情有些棘手,我介意你先回去,如果你实在要等我,那你先去房间。” “好。”姚晓棠满口答应,笑了一声,“那我去房间等你,苏哥哥,你办完事赶紧回来找我,我会在房间等到你来为止。” 姚晓棠挂了电话,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到地上,看着眼前已经基本散光的宴会厅,风光过后是无人知晓的冷清。 宾客走后主家基本也撤场了,姚海政喝多了已经被司机接回去,苏家人也都走光了,厅里只有几个喝多的酒鬼还在纠缠。 酒店工作人员已经在收拾现场,扯掉了现场的鲜花布景和幔布。 姚晓棠一手拽着房卡,一手握着从旗袍上解下来的那枚蝴蝶胸针。 她知道苏诀撒谎了,刚才在酒店门口她明明听到对方提到了唐惊程,当时虽然现场很吵,可是她对“唐惊程”这三个字太过敏感。 只是她选择不闻不问,努力让自己笑着,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苏哥哥是在乎我的,苏哥哥对我很好,苏哥哥是因为爱我才会跟我求婚。” 姚晓棠不断回忆数小时之前苏诀当着众人的面亲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说:“棠棠,我们订婚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这句话虽然听着有些酸,可对于姚晓棠而言是最美好的承诺。 人生最幸福的事无异于跟自己心爱的男人步入婚姻殿堂,此后厮守一辈子。 姚晓棠觉得自己等到了,所以她可以原谅他所有的过错,包括他和唐惊程。 她这种对苏诀的爱近乎盲目到没有尊严的地步,可是很多时候命运都已经提前埋下伏笔。 她跟苏诀订了婚,那个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许下承诺,可最终未必能够拉着他的手走到结局。 第94章 闹腾,取消婚约 苏诀买了烟和打火机回去找唐惊程,她迫不及待地拿过去点上一根,烟雾缭绕之间她仿佛才找回一丝气息。 半根烟下去之后唐惊程总算活了一点,她靠在路灯杆上,被烟熏过的双眸显得湿亮。 “谢谢你把我弄出来。” 苏诀笑:“不必这么客气,只是喝酒之后开车很危险。” “我知道。我以为会没事。” 其实她没喝太多酒,撞人也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只是当时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人摁在深水里面,发疯一样地窒息,情绪太糟糕了,以至于旁边有人窜出来都没看见。 “喝酒之后开车总不大好,这对自己和别人都不负责。”苏诀又恢复平日里的面瘫脸,真是不会聊天。 唐惊程吐着烟圈:“谢谢苏先生教诲。” “……”苏诀不免又笑,“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唐惊程看着眼前的男人,身上还穿着订婚宴上的礼服,白色衬衣,折腾半夜都有些皱了。 “今天是你和棠棠的订婚宴。我很抱歉交警居然跟你联系,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亚匠找扛。 苏诀见她说话已经正常,心里也放心了一点。 “我会回去跟棠棠说清楚,我相信她能理解。” “嗯,棠棠很懂事,你要珍惜!” 这句话唐惊程似乎已经重复了很多遍,苏诀将手插进裤袋里,苦笑。 “那我就不劳烦你了。回去吧。” “你自己能行?” “没问题!”唐惊程将烟掐了,“我打车回去!” “可这里太偏,我还是帮你拦到车再走吧!” 半夜三更把她一个人留在街上苏诀实在不放心,可那地方实在太偏,等了二十分钟才打到一辆车。 苏诀替她开了门:“你撞的人还在医院。但医院那边说没什么大碍。要是处理起来麻烦,我明天帮你联系一个律师?” “不用,今天你帮我够多了。” 唐惊程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况且还是眼前这个男人,她一度对苏诀抱着很抵触的心理,但可能命运弄人,每次自己身处绝境的时候都是这个男人在身边。 “行了,回去吧,我走了。”唐惊程上车。在窗口向苏诀挥了挥手。 苏诀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转弯他才沉沉吁出一口气。 今天他这事做得确实不漂亮,订婚当晚抛下未婚妻出来找唐惊程,这事要被其他多事之人知道肯定免不了又要做番文章,可他心甘情愿,坦荡荡,所以换句话而言,苏诀和唐惊程某一方面很像。 苏诀回到酒店已经过了三点,他不知道那间蜜月套房的具体房号,站在大堂给姚晓棠打电话,可对方手机是通的,却一直没人接。 他料想可能是睡着了,于是找前台核对房间信息,兜兜转转核对了好一会儿才拿到房间号,再确认身份,办理入住,苏诀上楼的时候已经四点了。 他不想吵醒姚晓棠,用房卡刷了进去,却发现床上没有人。 苏诀不免心里一惊,再给姚晓棠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再打直接关机。 走了? 生气了? 发现了他去找唐惊程的事? 苏诀直接从酒店去了姚家,姚海政醉酒还没醒,是佣人出来开的门。 “棠棠回来了?” “回来了,可是我们小姐说不想见您!”佣人就这么直拔拔地回答,显然是姚晓棠事先交代好的。 苏诀不由皱了下眉头。 “那我进去等!” “不用了,小姐今天很累了,应该已经睡了,而且她说过不想见您,苏先生还是先回去吧。” 两人吵架也不是头一回了,佣人只当是普通怄气,苏诀想想也没坚持。 “那我天亮之后再来找她。” 他答应要带她去一起吃早点,苏诀觉得自己至少要信守这个承诺。 唐惊程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将缠在手上的那块方巾扯开,糊了一手心的血早就凝固了,她开了水龙头冲干净,冰冷的水渗进伤口整个人才渐渐清醒…… 关略那晚独自一人回了公园里公寓,半夜过去了,失眠得厉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一边手指反复摸索着另一边的食指,前几天被唐惊程咬出来的齿印已经愈合了,摸上去只有一些凹凸不平。 她发起疯来的时候就是只小狮子。 关略想到她当时的样子突然在黑暗中笑了一声。 小狮子…… 苏诀回去后睡了一会儿,第二天是周日,他可以稍稍睡晚一些。 七点多起床,他给姚晓棠发了一条短信:“起来了吗?我半小时后到你家门口,一起吃早点。” 苏诀换好衣服出门,刚坐到车里就接到了姚晓棠的短信:“直接去金鼎轩等我!” 金鼎轩是两人常去的一间早餐餐厅,早餐种类繁多,从粥面到各色点心吃食都做得极为地道,但以中式为主,其实苏诀是更偏向于咖啡三明治的,但姚晓棠喜欢吃里面的虾饺皇,所以每次都是苏诀迁就她。 不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只是一种习惯,迁就惯了,他也没觉得豆浆虾饺有多难下咽。 苏诀先到了金鼎轩。 因为是周日,来这边吃早点的人比较多,他等了十分钟才轮到一个靠近墙角的座位,坐下来照着姚晓棠爱吃的那几样把东西先点了。 两笼虾饺皇上来的时候姚晓棠正好到。 “坐吧,刚端上来,趁热吃。”苏诀绅士地替她挪了凳子,可姚晓棠愣是不坐下去。 “怎么了?”苏诀这才发觉她的脸色不对劲,蜡白蜡白的,黑眼圈也重得一塌糊涂。 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吧。 “抱歉。”苏诀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将一只白嫩的虾饺先夹到姚晓棠面前的醋碟里,又替她将滚烫的鱼片粥拌了拌,凉一些之后他才开口,“昨晚的事我会给你一个合理解释,但解释之前你先坐下来把早饭吃完。” 姚晓棠依旧不说话,面色冷得很,她平时从不这样。 苏诀感觉这次事情有些棘手,估计哄几句是哄不过来了,于是他先坐到椅子上,合手撑了撑额头,面容恢复严肃。 “好,既然这样那我先解释一下,昨晚我突然离开确实有些过分,但当时情况特殊,我突然接到交警电话说唐惊程出了车祸,你先别问我为什么交警会联系我去处理,只是当时我……” “苏哥哥…”姚晓棠突然打断,目光直冷,“我们还是别结婚了吧。” “……” 这跨度跨得有些大,苏诀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棠棠,我承认昨晚我过分了,但交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没说清楚,只说酒驾撞了人,情况有些严重,当时那么多人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而交警联系我是因为我刚好在她的最近联系人名单里,所以一切就这么巧合。” “对啊,一切就这么巧合。” 唐惊程在那晚发生了车祸,苏诀被交警喊去处理事故,把姚晓棠一个人扔下。 她眼里淌出泪来,眉头鼻子都皱到一起:“苏哥哥…苏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苏诀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反正我不想跟你结婚了!” “就为了昨晚我中途离席?” 姚晓棠已经泣不成声,苏诀走过去想拍她的背,她错开别过身子。 “苏哥哥……你别碰我!” “好,我不碰你,你先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我说…说了……”姚晓棠哭腔连连,“我就是不想…不想跟你结婚了!” “为什么?至少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因为……”姚晓棠看着身旁的苏诀,他还是像平时那么沉稳,即使她提出解除婚约也丝毫没有让他乱掉一分。 “苏哥哥…你爱我吗?” “……” “回答我,你爱我吗?你娶我是因为想让我成为你的妻子陪伴你,还是只是因为我姓姚的关系?”姚晓棠忍住哭音,抛给苏诀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松开她的手臂,眼眸低垂,没有立即回答。 姚晓棠哭得更厉害了,甩开他的手。 “苏哥哥,不结婚了好吗?” “棠棠,现在不是闹的时候!”他觉得心里也烦躁起来,好好的怎么就扯到这种问题,“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既然我选择了你就一直陪伴你,这也是爱的一种,你明白吗?” 她明白吗? 姚晓棠哭得自己撑住桌子,肩膀抽搐,看了苏诀几秒。 “我不明白,我不喜欢你了,你总是骗我…”大声哭着嘶吼了一句,突然推开苏诀就跑了出去。 他想去追,可追几步就停了。 这是姚晓棠第一次跟他这么闹,苏诀竟有些疲惫感,他回到桌子前面,看着满桌为她点的东西,那笼虾饺皇已经凉了一半。 苏诀以为姚晓棠这情绪也是一时“鬼迷心窍”,闹闹就会自己回头主动找他,可没想到情况越来越严重。 中午的时候苏诀接到姚海政的电话。 “棠棠在家哭了一上午,吵着闹着要跟你取消婚约,到底怎么回事?” 第95章 入土为安 此后姚晓棠没再接过苏诀的电话,苏诀刻意去姚家找她,她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见。 姚海政在门外劝也没有用,问什么也不肯说,只一味吵着不要跟苏诀结婚。 苏诀耐心有限,去姚家哄了很多次。也曾当着满屋子佣人的面在她房间门口郑重其事地道过谦,但姚晓棠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激烈,他便也不再愿意去了,只是每天固定会给她打两个电话,对方坚持不接,他连打电话的频率也降了下来。 姚海政平时又特别忙,见姚晓棠闹成这样也觉得过分了,但他没把事情想得太严重,只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就没多插手。 苏诀手里又刚好有两个项目同时启动,订婚宴一周后他便开始几个城市轮番飞。 出差期间也试图联系过姚晓棠,但她死活就是不出声。 云凌开始慢慢升温,虽然还有些湿冷。但冬天算是过去了。 楼轻潇的腿也随着气温升高轻便了一些,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坐轮椅,但她也开始戴着假肢在家练习直立行走。 先是一天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随后缓步递增。 关略有回去西郊吃晚饭,去得比较早,进门刚好见楼轻潇从客厅里挪出来,挪到大门口也只不过是几十米远的距离。可她足足走了十几分钟,走得满头大汗。 “怎么突然想到戴假肢走路?”关略眼看她体力不支,立即过去扶住她。 没料楼轻潇缠住他的手臂略带娇羞地笑:“我得学啊,至少要坚持能够稳稳当当地走上一两百米,到时候就可以穿着婚纱与你共同步入礼堂。”关略心口一沉。 楼轻潇留意他的表情。见他似乎没太大反应。于是笑着问:“九哥,你可是在我生日宴上当着众人的面答应要娶我的,不许反悔!” 关略终于勾着唇笑了一声,却不正面回答,只是扶着楼轻潇走进客厅:“坐下,给我看看!” 他蹲在地上小心将楼轻潇的假肢取下来,接受腔里全是一层粘腻的闷汗,膝盖截肢植皮的地方已经磨破了一层皮,好几处往外渗着血。 关略不由皱着眉头呵斥:“以后不准再戴这东西。” 楼轻潇笑得更欢了:“九哥。你心疼?” 关略沉了一口气:“你不需要这么为难自己,既然我选择娶你,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东西。” “我知道!”楼轻潇搂住关略的脖子,轻轻呼着气,“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你若嫌弃这几年也不会管我了,可是我想为自己争口气,我想像普通人一样穿着漂亮的婚纱挽着你的手臂接受祝福,而不是坐在轮椅上像废人一样被推来推去。” 这是楼轻潇最简单的心愿,也是她最低一层的自尊。 “所以九哥,你别劝我了,给我一点勇气,我保证在两个月之内学会直立走路,这样我们可以在夏天结束的时候结婚。” 关略看着楼轻潇期待的眼神,唇翼扬了扬:“好,那我帮你重新定制一副假肢!” 关略果然上心,两周后便将给楼轻潇定制的假肢送了过来,从接受腔到下端都是采用最好的材料,发去国外定制的,楼轻潇试了一下,果然比之前老的要好。 “谢谢!”楼轻潇抱着关略很亲昵地吻了一口,两人很少这么亲热,关略当时有些傻,不自觉地轻皱了下眉,这些小细节都被楼轻潇看在眼里,但她不介意。 “九哥,相信我,我会努力的。” 努力站起来,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走进婚礼,其余的事她都可以不介意。 唐惊程的交通事故终于处理完了。 撞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左腿骨折,但不算严重,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才出院。 家属知道唐惊程是酒驾,死活不肯私聊,成天打电话跟唐惊程闹,她又实在不会处理这些事,疲于跟人打交道,几次协商不成,到最后她就干脆跟家属撕破脸皮了。 可这事毕竟她有错在先,家属都觉得这肇事者不可理喻,来回吵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凶,唐惊程实在无能为力,她整个人的状态在那段时间是近乎崩溃的,最后还是去找虞欢喜出面。 虞欢喜以家属身份去医院探望了老人两次,又客客气气地跟对方道了歉,最后让唐惊程掏了大几万块钱才最终了事。 唐惊程还一时不服气:“她只是小腿有些骨折,又不严重,医药费也是我另外出掉的,凭什么要讹我这么多钱。” 虞欢喜简直要哭着求她:“哎哟姑奶奶,这事是你没理,你先酒驾,后撞人,这事若不是苏诀托了关系,你是要被逮进去的,现在赔点钱算什么,你又不缺这几个钱,就当花钱消灾吧。” 虞欢喜说得很有道理,唐惊程姑且听了。 不过这话倒提醒了她一件事,不知苏诀那边跟姚晓棠解释得怎样了,订婚宴那晚有没有闹别扭。 她掏出手机给苏诀打了电话。 苏诀看到她的号码愣了好几秒才接起来:“喂…” “喂,苏总,我是唐惊程。” 她自报家门,苏总在那边笑了笑,其实他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声音,不过口气却略微深沉:“嗯,唐小姐,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想问问你和棠棠最近还好吗?订婚那天你那么晚回去,她有没有生气?”亚匠贞扛。 苏诀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她真生气了?” “可能吧,闹了一点脾气,一直不愿意接我电话。” “这么严重?”唐惊程有些过意不去,“那要不我亲自给她解释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抱歉,我在外面出差,准备登机了。”苏诀匆匆挂了电话,唐惊程发了半天愣,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姚晓棠的号码,可对方显示却是关机。 第二天唐惊程去八岭山的路上又给姚晓棠打了个电话,这次是开机了,却一直无人接听,她没再打,打算过几天再联系。 八岭山在边郊,云凌最贵的墓地都在八岭山半山腰,邱启冠生前购置的那块也在那里。 唐惊程按照律师给的地址找过去,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 墓地面朝南,占地30平米左右,立碑的地方是空的,露出湿土,周围用蓝色形似碎玉的石头砌成一个小院,院内种了几颗松柏,还有一组精心雕成的汉白玉石桌椅。 就这景观和占地面积已属豪华公墓了,更何况八岭山上墓位紧张,又是云凌风水最好的陵园。 唐惊程不免都要感叹,邱启冠果然孝顺,居然这么早就给邱玥仪准备好了百年之后安息的地方,甚至是瞒着她购置的,她都几乎要怀疑他还瞒着她做了许多别的事。 “妈…”唐惊程站在公墓前面给邱玥仪打了电话,“地方我都看了,风水和朝向都很好。” “那我找人看个日子,早点让启冠入土为安吧。” “好。” 唐惊程挂了电话,站在墓园里面抽了一根烟才下山。 她是开自己的车去八岭山的,回去的路上经过关宅,老远便能看到那栋孤零零的建筑物,周围两公里之内空无其他,只有那两排银杏树。 她记得自己几个月前住在这里的时候还是一地金黄,可现在树叶已经开始泛绿了,透着浓浓春意。 唐惊程不免心口压抑,吞了一片药,转动方向盘开上银杏道。 门口没有关略的车,她知道他平时也很少来这里。 唐惊程就小心地将车子停在喷水池后面,没下车,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 夕阳沉下去了,郊外的夜幕降得特别快,阿喜被宁伯带着出来玩,小家伙还是老样子,只是脱了厚呼呼的冬装,整个人也显得灵活了一点,嘴里还是依依呀呀叫个不停。 唐惊程坐在车里,抽烟,身子斜在椅背上。 她曾经和关略还有阿喜在门口放过烟花,当时的情景她都记得,他负责用烟头烧烟花的导火线,她去抢他手里的烟…… “唐……唐阿姨……” “唐阿……阿姨……” 阿喜先叫出来,唐惊程看到小家伙挣开宁伯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车前跑来。 不好,被发现了。 唐惊程立即发动车子调头就跑,后视镜里宁伯抱着阿喜站在喷水池旁边…… 那一刻她才敢哭出声来,哭到眼泪糊了一脸,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满眼碧绿色的银杏叶。 云凌的春天来了,可她的记忆全都死在过往的季节里。 她在去年秋天遇到这个男人,冬天与他经历过抵死缠绵,她仍旧记得关略身上滚热的温度和所有线条纹理,肌肉也好,疤痕也好,每一寸都曾与她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们曾肌肤相亲,没日没夜,可此后却不再有任何关系。 唐惊程突然意识到,如果两人缘分不够,或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个男人…… 苏诀在外面呆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出差回来,航班刚落地云凌机场就接到姚海政的电话。 “阿诀,有时间吗?出来见一面……” 第96章 录像,苏姚婚约 唐惊程闷在家又给姚晓棠连续打了好几天电话,但对方始终关机,她潜意识里感觉不对劲,直到虞欢喜来公寓找她。 虞大经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都是给唐惊程买的水果和速冻食品。 “哎哟姑奶奶,你冰箱里上回我给你买的东西怎么都没吃?” 唐惊程当时正站在露台上画画。没搭理,就听到虞欢喜在厨房那边一个人鬼叫:“你这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都成天吃的什么啊?怎么冰箱里的东西都没动!” “你就算不出门也得吃东西啊,不能成天光抽烟!” “看看上回给你买的酸奶都过期了,你怎么也不看看!”虞欢喜边嚷嚷边帮她处理冰箱里过期的食品,再把新买的塞进去。 又是塞了整整大半个冰箱,这才往露台这边走。 露台上阳光灿烂,入春了,空气中都能闻到万物苏醒的味道。 唐惊程就站在画架前面,穿了一件纯黑色长款棉t,棉t特别大,盖到屁股下面,下身没有穿长裤,露了大半截白腿。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感觉她的皮肤都泛着光。 啧啧……真养眼。 虞欢喜走过去。 “画画啊……”她笑着问,“画什么?” “……”唐惊程没搭理,自顾自抽了一口烟。 虞欢喜嗤了一口,自己看,不过看半天也没瞅出她画的事什么,画纸上就一团乱七八糟搅在一起的线条。 “抽象画啊?” “……” “看不出画的是啥啊?不过你这水平我估摸着也整不出多高端的东西。” “……” 唐惊程一直没说话,虞欢喜感觉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又被她的烟熏得受不了,煽了煽,舔着脸笑:“不过画画挺好,可以练下手劲,就是抽烟不好。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 唐惊程这才斜过来瞧她一眼。将左手拿的半截烟掐了,问:“你怎么突然来我这?” “来看看你啊,刚好今天有时间,顺便跟你说些最近圈内发生的大事!” “……” “你虽然已经在家歇了大半年了,但还算圈内人对不?所以不能跟我们脱节,哪天重出江湖重操旧业还得为我挣钱啊…”虞欢喜啰嗦半天。 唐惊程还是没怎么搭理,不紧不慢地用铅笔在画板上勾着线,嘴里却漫不经心地问:“那说说看吧,最近圈内都有哪些大事。” “大事可多了。不过头一桩得数苏姚两家的婚事。” 唐惊程一愣,转过身来:“苏姚两家怎么了?” “一个多月前苏诀和姚晓棠不刚办过订婚宴吗?你还去参加了。” “嗯。” “可我昨天听说两人的婚约解除了,姚晓棠摇身一变成了苏霑的未婚妻……” “苏霑?你说苏家那个成天游手好闲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苏家二少爷?” “是啊,不然还有第二个不成?” “怎么可能啊!” 唐惊程打死也不相信,苏霑她见过的,标准纨绔子弟一个。 “绝对不可能,姚晓棠那丫头我熟悉,她心里只有一个苏诀,能跟苏诀结婚她乐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突然成了苏霑的未婚妻?现在那些小报记者也太能瞎编了。”唐惊程只当是无聊的小道消息,转过身去继续画画。 可虞欢喜极为认真。 “这消息可不是从记者嘴里传出来的,这事苏姚两家还瞒着呢,我是听一个律师朋友透露的,他此前刚好是苏诀和姚晓棠订婚的协议律师。” 虞欢喜走后唐惊程越想越不对劲,又给姚晓棠打了电话,还是不接,她只能找苏诀。 “你和棠棠婚约取消了?”她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地问。 苏诀正在公司,没正面回答:“我这边有些事,一会儿打给你。” “不要,你先回答我是不是?就占用你半分钟的时间,如果是为了那晚你去交警大队找我的事,我可以去当面跟棠棠解释。” 唐惊程似乎比谁都急,她是真心希望姚晓棠能够和苏诀修成正果的。 这世上幸福之事太少,能够跟自己心爱的人结婚厮守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更何况她真的喜欢姚晓棠,如果两人因为那晚的事就取消婚约,唐惊程简直无法原谅自己。 苏诀在那边顿了顿。 “唐小姐,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抱歉。”直接撩了电话,唐惊程再打就无人接听了。 这两人怎么回事?简直莫名其妙! 可到晚上媒体上就曝出新闻了,确定苏诀和姚晓棠正式解除婚约,这已经让许多人跌破眼镜,可更为狗血的是苏霑居然得意洋洋地当着记者的面承认他跟姚晓棠是两情相悦,并称几天前已经办理了结婚登记。 剧情反转得太厉害了,一个月前她才刚跟大哥订婚,一个月后就成了弟弟的妻子。 这算什么回事? 苏诀和姚家人都拒绝面对媒体,姚晓棠也没再露过面。 渐渐舆论也就默认了姚晓棠和苏霑结婚的事,反正在他们眼里姚晓棠一直是个轻度智商缺陷的傻子,傻子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都不足为奇。 三天后苏霑高调接受杂志采访,顺便公布了他和姚晓棠的婚期,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中旬。 只有两周筹备时间,实在过于仓促。 不过婚期公布之后苏梵内部对苏霑的态度明显转变,特别是董事会那帮老东西,以前从来不把苏霑放在眼里,现在见到他都会主动上前打招呼。 就连苏闳治对苏霑都和颜悦色起来。 苏霑那几天像是掉进了蜜缸里,他没想到娶个傻子能够换来这么多东西,真他妈值! 晚上十点,苏梵大楼。 钟明走进苏诀的办公室。 苏诀从电脑前面抬头:“楼下的记者都走了吗?” “都走了,这段时间行政部多派了几个保安守夜。” “嗯。”苏诀很轻微地回了一声。 钟明发现苏诀脸色极其不好,倦色明显,以为是因为姚晓棠跟他单方面取消婚约的缘故,不由叹一口气,将手里拿的u盘放到桌上。 “苏总,这是您让我调的订婚宴当晚酒店宴会厅和客房部那边的监控录像,酒店那边已经把他们全都剪辑到一起了。” “好,放着吧。”苏诀捏了捏鼻心。 钟明走出去,苏诀将u盘插入电脑,不算清晰的影像开始在屏幕上播放,苏诀按着快进,终于看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一开始是姚晓棠坐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喝酒,喝了一会儿苏霑醉醺醺地走过去,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纠缠了一会儿,随后苏霑开始陪着姚晓棠喝…… 视频影像比较模糊,也看不清两人当时的表情,可喝到后面便是苏霑拿着酒杯直接往姚晓棠嘴里灌。 当时宴会厅里面的人基本都走光了,灯还亮着。 两人又在角落里纠缠了一会儿,苏霑开始动手动脚,一开始姚晓棠还有些挣扎,可渐渐就不动了。 那会儿姚晓棠应该是被苏霑灌醉了,苏诀知道她不胜酒力,随后苏霑便从她手里扯了一样东西装自己口袋,苏诀一时没看清,回放,放大,这才看到是张房卡… 应该就是酒店赠送的那间蜜月套房。 苏诀闭了闭眼睛,足足静了好几分钟他才拉着快进条继续往后看。 后面基本都能猜到了,苏霑抱着烂醉如泥的姚晓棠出了宴会厅,上楼,进了那间套房…… 苏诀看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xx年xx月xx日02:17分。 他记得那时候他正在马路上陪唐惊程打车,足足打了二十分钟,目送她离开,自己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第二辆车。亚匠欢圾。 苏诀记得他大概是三点十分抵达酒店,在大堂给姚晓棠打了个电话,没有接通,跟前台核准房间信息,办好入住已经是凌晨四点。 屏幕上的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凌晨02:43分,苏霑从那间套房里走了出来,一边扣皮带一边东张西望地往走廊一头跑过去。 凌晨02:57分,姚晓棠也从房间里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身上的旗袍已经明显被扯坏了,跌跌撞撞地进了电梯。 罪恶和过错便在同一时间发生,所有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苏诀双手交叠握成拳,撑在自己额头上。 一时大意,一时大意啊~ 苏诀又在办公室里坐了将近大半个小时,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收拾好,直到楼里基本没什么人了他才拿了大衣和车钥匙离开。 开着车子独自一人在商业区漫无目的地转圈子,初春,乍暖还寒,可街上夜游的人群已经明显比前段时间多了许多。 苏诀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吃东西,就下午开会之前喝了一杯热咖啡,现在胃里和脑子里都是空的,原本想随便找间餐厅吃点东西填肚子,无意间却经过金鼎轩。 这么晚金鼎轩早就已经关门了,只有门口的灯箱和店牌还亮着灯,苏诀将车子在路边靠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家去。 车子驶入小区,老远便见公寓楼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身影。 这么晚谁还在外面? 苏诀靠近,车灯照过去,光影里的人穿了件黑色戴帽子的t恤。 唐惊程? 第97章 解释,去找他 苏诀停好车,唐惊程立即扔了手里的烟头跑过去。 “唐小姐?这么晚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 “……” “我之前来过你家,但不记得你住哪一层了。” 上回来这她是喝多了,几乎被苏诀抱到了楼上,之后情迷错乱之余自己跑到了楼下,哪里还记得他住哪一层一户。只记得大概位置。 “不过楼下保安说今天还没见你回来,所以我就在这等了。”唐惊程忙着解释她这唐突的来访,毕竟她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个男人还没熟稔到可以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到他楼下等他的地步。 苏诀似乎没多讶异,或者换句话讲,他遇事遇人都差不多同一个表情,好像天塌下来都不能让他有一丝错乱。 “唐小姐,你来找我是为了棠棠的事?” “你居然知道?” “……” “那麻烦苏总告诉我理由可以吗?棠棠怎么会突然跟苏霑结婚?” 苏诀不免有些头疼:“无可奉告!” “有什么不能说?棠棠跟你都已经订婚了,而且她明明很喜欢你,怎么突然又跑去和苏霑领证?” 唐惊程不依不挠。 苏诀认真看了她一眼,月冷夜凉,她只穿了一件很单薄的t恤站在面前,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白。 “抱歉,这是我的私事。我有权力不回答你,麻烦唐小姐还是回去吧。” 苏诀转身就进了公寓大厅。 唐惊程在原地愣了几秒,嘴里嘶了一声便硬着头皮追了进去。 苏诀刚好要上电梯,她小跑着从后面挤了进去。 “你……” “我什么?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会回去!” 唐惊程绝对不相信姚晓棠会突然无缘无故转嫁给苏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苏诀见她耍横,仰着脖子挑着眉,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无奈笑了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 “……” 唐惊程一时失语,这个连笑起来都一脸阴冷的男人,跟他独处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压力。 唐惊程只能抬头望天。 电梯“叮”了一声。 “到了!” 她跟着他走出去。 苏诀掏出钥匙开门,嘴里却冷冰冰地说:“35层!” “什么35层?” “我住的楼层数!既然唐小姐对我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麻烦请你记住。下次就不需要在楼下等了。” “……” 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唐惊程深深呼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姚晓棠,她绝对不会独自跑来这里见他。 “进来吧。”苏诀开了门。 唐惊程略带踟蹰地走进去。 “唐小姐也不是第一次来,不用这么拘谨。” “……” “想喝什么?” “……” “咖啡还是茶?” “不用,你回答完我的问题就走。” “那实在很抱歉,我刚才在楼下就已经说了无可奉告。”苏诀不再搭理她了,扔了手里的大衣就转身去了厨房。 唐惊程被直接晾在玄关门口,很快听到厨房那边传来啪啪打开煤气灶的声音。 唐惊程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苏诀挽着衬衣袖子将一卷挂面扔进烧开的水里,瞬时白雾腾腾,那画面她简直不敢想。 “你在干什么?” “煮挂面。” “不是…”唐惊程有些咯噔。“我的意思是你居然会煮挂面?” 堂堂苏梵总经理晚上回来煮挂面吃? “很惊讶?”苏诀笑一声,“我7岁开始就自己给自己做饭了。” “……”唐惊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讲错了话,曾经听虞欢喜讲过他的身世,生母是歌厅里一个小舞女,他十几岁才进苏家,进苏家之前应该也吃了不少苦,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苏诀是贫贱出生。 “抱歉!” “不需要,我的身世在圈内不是秘密。”苏诀似乎真的不在意,一边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一边问唐惊程:“你要不要来一点?” “什么?” “面!” “啊…?好啊!”唐惊程居然厚着脸皮要了,她晚饭也没吃什么东西,在楼下等了几个小时也确实饿了。 “那这份先给你。”苏诀将面捞起来替她装进碗里,又扔了半卷面进去。 唐惊程不说话了,在旁边看着苏诀煮挂面,放佐料,又开火烧烫了一只平底锅。 “麻烦,帮我拿两个鸡蛋。” “哦,哪里?” “你身后的冰箱,上面第二层。”他一边搅面一边指挥唐惊程,唐惊程一一照办,看着他将两只鸡蛋熟练地打碎倒入烧烫的平底锅。亚乒木技。 油被炸得滋沥沥响。 “双面还是单面?” “啊?单面。” 苏诀便将其中一只鸡蛋掐着点煎了几秒钟,捞起来盖到唐惊程那碗面上,又将砧板上已经切好的葱花撒了一点在上面。 “好了,端出去。” “……” 唐惊程已经惊呆,短短几分钟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做好了,看着色相还不错。 苏诀已经在煎他自己那只蛋,他喜欢吃全熟,双面煎,焦黄之后才捞出来,做完这一切他便将火关掉,一点点将卷上去的袖管放下来,冷颜俊目,似乎又恢复成平日里严肃高贵的苏诀。 这前后出入实在太大了,唐惊程完全没料到苏诀在家是这副模样。 “怎么了?不吃?” “吃!” “那端出去!”他拿了两双筷子率先出了厨房,唐惊程只能端着自己的碗跟上去。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吃面,屋子里安静得很,只听到彼此吃面的声音,唐惊程觉得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明明是来问姚晓棠的事,怎么就变成坐在这吃面了呢? “抱歉!”她放下筷子。 苏诀眉头皱了皱:“不好吃?” “不是!”相反味道很好,不过唐惊程故意没有说出来,她才不会给他任何自以为是的机会。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吃面,你和姚晓棠……” “说了无可奉告!”苏诀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继续埋头吃面。 唐惊程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诅咒了一百遍“面瘫脸”。 苏诀慢条斯理地吃着面,眼看快吃完了。 唐惊程不甘心,压住起开口:“苏总,我知道我这么跑来干涉你和棠棠的婚事有些不合适,但我真的不想你们错过彼此,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对不对?棠棠那么喜欢你,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嫁给你弟弟,而且说实话你那弟弟太不靠谱了,外面对他的风评也不好,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棠棠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他多可惜啊!更重要的是你们俩明明爱着彼此,如果只是为了一点误会就……” 唐惊程喋喋不休。 苏诀突然放下筷子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她怀孕了!” “什么?” 唐惊程有些迷茫的眸子看着对面的男人,一时没消化过来,大约愣了五六秒才想起来问:“谁的?” “你说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苏霑的!可是唐惊程真的无法从这个答案里面绕出来。 她想过一千种原因,比如媒体弄错了,比如姚晓棠和苏诀闹了别扭,甚至想过民政局是不是把兄弟俩的名字搞反了,可是这一千种设想里面没有一种是这样的答案。 “她怎么会有苏霑的孩子?”唐惊程刨根究底。 苏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站起来拿了两只面碗往厨房走,唐惊程不依不挠就一直黏在他身后问:“告诉我啊,她怎么会突然怀了苏霑的孩子?” “她那么爱你,她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有苏霑的孩子!”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对不对?” 她一路紧逼,跟着苏诀进了厨房。 苏诀只字不言,将碗筷扔进水池,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让两人变得更加烦躁。 “说啊!怎么会弄成这样?我需要一个解释!”唐惊程的声音有些失控。 苏诀猛地回头,声音恶寒:“唐惊程,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棠棠叫我姐姐,那她就是我妹妹,我相信我妹妹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她那么爱你!”唐惊程抬头死死地盯住苏诀。 水池里的水还在哗哗响,气氛冷到可怕。 苏诀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苏霑是趁棠棠喝多了之后把她带去房间的!” 后面的事完全可以想象了,唐惊程迷茫的眼睛瞪圆,一点点,有雾气散开来,苏诀看着她,她突然转身往外跑。 “你去哪里!” “我去找棠棠!”唐惊程已经冲进客厅。 苏诀追上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你站住!” “放手!” “你去找她做什么?” “我去让她把孩子打掉,她不能因为一个孩子就把自己的终身幸福葬送掉!”唐惊程甩开苏诀的手臂就往大门外跑。 苏诀只能继续追过去,差不多追到门口,用更大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 “来不及了。” “有什么来不及,不就是领证了吗?我以前也领过证,无非就一张纸,撕了什么都不是!还有那个孩子,他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打掉以后你和棠棠会有自己的孩子!还是说你在乎她和苏霑发生过关系?你不会对不对?棠棠那么爱你,你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会照顾她一辈子,你不能食言,苏诀,你不能食言,你不能这么扔下她不管…” 唐惊程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语无伦次。 苏诀扼住她的手腕,看着她布满湿气的眼睛。 “没有用,苏霑手里有那晚她在床上的裸照……” 第98章 质问 唐惊程一下子靠在了玄关的柜门上。 苏诀发现她的眼神不对劲,狠,冷,发寒,肩膀开始发抖,双手用劲地在发际上刮了一下。将脸上的散发都刮到耳朵后面去,整张苍白小巧的脸便全部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眼神空洞地问。 苏诀想了想:“就前段日子。” 他某棱两可地说了一个时间,没有提订婚宴当晚,事实已经很残忍了,唐惊程也是无辜的,他不想再给她添份内疚。 唐惊程也丝毫没往订婚宴那晚想,谁能料到事情会这么巧合。 “为什么你不把她看好?为什么她会喝多?为什么苏霑能够有机可乘?” “……” “啊?你回答我啊?”唐惊程有些歇斯底里。 苏诀松开她的手腕:“很多事情都是命里注定的!” “呸!我不信命!”唐惊程抬起通红的眼睛,“难道你就这么快认命了?怎么可以,你还没输啊!只要棠棠心里有你,你就没输!” 苏诀稍稍垂下一点头去:“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有多复杂?感情和婚姻,只要你们心里还有彼此,谁都拆不开你们!” “可是事情已经成定局!” “没有……没有……”唐惊程拼命摇头,“只要人还在。只要她还好好地站在那里,只要你们还爱着对方,一切都不是问题。” 孩子可以打掉,照片可以销毁,就算不能销毁被苏霑曝光到网上,只要彼此不介意,又有谁能拆散? 唐惊程突然抓住苏诀的手:“去找她啊,把话说清楚。还来得及…真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已经语无伦次,哭得不成样子。 苏诀扶住她的肩膀,实在不理解唐惊程此时的心情。 “你冷静一点可以吗?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苏霑既然敢动姚晓棠就说明他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一旦他将照片公布到网上。姚家脸面不保,苏姚两家必定反目,最后受到牵连的是整个苏梵的利益!” “我呸!”唐惊程又唾了一声,“这是婚姻,这是承诺,这是你和棠棠的终身幸福,难道你跟她这么久的感情都比不过公司那点利益?” 终于有人来问他这个问题了,苏诀轻微地吁了一口气。 唐惊程留意他的表情,他眼底除了森寒之外丝毫没有一点伤痛和难过。唐惊程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告诉我,是不是在你眼里利益比她重要?” “……”苏诀没有回答。 “你说啊,是不是?”唐惊程声嘶力竭。 苏诀看着她痛苦的表情,眼泪沾着眼角的头发,她抖得实在太厉害了,他用手臂圈住她的身子以防她随时倒地,并一手将她的头发轻轻撩开一点。 “唐惊程,我现在告诉你,在我心中利益永远高于一切,而我坐在这个位置,必须懂得顾全大局。” 他的答案已经很明显。 唐惊程的小腿软下去,几乎趴在了苏诀的胸口。 这个男人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是她之前猜错了。 “你根本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她对不对?你娶她无非是为了姚家的背景……” “……”苏诀没有回答,表情沉冷。 唐惊程痴痴笑出来,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撑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揪住苏诀的衬衣前襟:“你们这些男人…你们这些男人……” 她说不下去了,脑中全是一幕幕混乱的场景,姚晓棠纯真的笑容,姚晓棠叫他苏哥哥的样子。 “邱老师…” “邱老师,我喜欢你!” “邱启冠,我愿意!” 车外倾盆大雨,她爱的男人赤裸着与别人交叠在一起,杨曦的手被他摁在玻璃床上,嘶吼呻吟…… 往事都是刀刃。 唐惊程双目发红,她只不过想好好跟爱的人在一起。 姚晓棠也是。 为什么单纯的爱都不得善终? “唐惊程…”苏诀发现她不对劲,喊她的名字,可怀里的人却突然站直,狠力推开,“都会有报应的,所有把感情当儿戏的人,都会有报应的!” 唐惊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苏诀疲惫地靠在墙上,闭起眼睛。 苏霑和姚晓棠的婚礼日期正式公布。 姚晓棠一直没有现身,但苏家开始高调筹备婚礼,唐惊程没有再去找苏诀,她托虞欢喜弄到了姚宅的地址,每天在姚宅门口守几个小时,连续守了一个多星期,最后被宅子里的佣人轰了回去。 眼看婚礼时间逼近,苏霑和姚晓定正式婚期的前一天,唐惊程突然接到邱玥仪打来的电话。 “时辰我已经叫人看好了,就后天吧,黄历上说后天适合丧葬……” 唐惊程挂了电话,抱着邱启冠的骨灰盒坐在窗台上抽烟,云雾弥漫间,她转身便看到了露台上的那副画架, 画架还摆在原处,她已经好多天没动笔了,画纸上的画还没画完,却让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姚晓棠的场景。 去年虞欢喜带她出席某圈内鸡尾酒会,举办地点是在一间私人画廊,她便是在那次酒会上见到了姚晓棠。 她还记得当时姚晓棠穿的衣服,湖蓝色的蕾丝刺绣裙子,烫了头发,大眼睛,站在一幅抽象画前整个就像波比娃娃。 唐惊程甚至记得当时两人的对话。 “你看得懂这画?” “看不懂,但是我好喜欢!” “看不懂你还喜欢?” “姐姐,为什么我一定要看得懂才能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啊,看不懂我也有喜欢他的权力!” 唐惊程猛烈一颤,掐了烟头便拿了车钥匙出门。 苏诀刚开完会走进办公室,人还没坐定就见一道人影从外面冲进来。 “抱歉苏总,这位小姐说要见您,我们拦不住!”随后进来的是苏诀的秘书。 苏诀抬头,冲进来的人是唐惊程,几乎蓬头垢面,脚上还穿着居家的拖鞋。 “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 秘书带了门出去,唐惊程就直愣愣地站在苏诀办公室门口,她身上只穿了件很薄的长袖衬衣。 苏诀不动声色地过去开了一点暖气,走到她面前:“唐小姐,有事?” 唐惊程就用那双迷茫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苏诀头皮一阵阵发麻。 “唐小姐?” “能不能听我讲个故事?” “……” “以前有个傻姑娘,十六岁的时候爱上一个男人,为他改了高考志愿,若干年后她成了他的妻子,可是婚礼前夕那个男人出车祸死了,死之前的几个小时他还跟其他女人在车里偷情,可是这个傻姑娘看到他尸体的那一刻心里却想,让他活过来吧,她愿意原谅,什么都可以原谅,可以假装傻傻地被他骗一辈子……” 苏诀知道她在讲她自己,邱启冠车祸去世的事他前阵子派人调查过。 “你想跟我说什么?” 唐惊程吸口气:“我想说,不论你接近姚晓棠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此时只需要你,她爱你是真的,她不需要你的回报啊,甚至连真心都可以不要,你去把她带走好不好?被人遗弃的感觉太痛苦了,你不能这样…” 她又开始语无伦次了,苏诀发现她的眼神越来越迷茫,仿佛所有痛苦都加注在她身上一样。 “唐小姐…” “还来得及啊,她还活着,她还好好的,就看在她是真心爱你的份上,你不能放弃她……” 唐惊程的身子又有些软下去。 苏诀扶住她的肩膀,她眼光泛湿:“求你了,不要放弃她…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声音近乎哀求。 苏诀心口近乎窒息,他拿这个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知道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亚乒沟号。 “我和棠棠的事已经是定局了,唐小姐,你不需要……”苏诀的话还没有说完,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苏诀见到来人,眼神蹙冷。 “出去!” “唷……不方便啊?确实不方便!”说话的是苏霑,进来就看到唐惊程的身子半挂在苏诀身上,两人姿势有些暧昧。 苏霑笑得一脸邪狞:“好好好,我出去!不过苏总你是不是得谢谢我?我帮你娶了姚晓棠那个白痴,以后你就能光明正大跟这女人在一起了…” 唐惊程脑子里轰一声,可能某些反应和感官在那一瞬变得特别灵敏,她居然转身就冲着苏霑一巴掌。 苏霑都被她煽懵了。 唐惊程还不罢休,像小狮子一样扑过去伸手就挠,苏霑嗷嗷叫着推开她。 “你他妈有病啊!” 唐惊程不说话,继续扑过去,这次苏霑怕了,想往外跑,唐惊程却返身堵住门,跳起来一把死死揪住苏霑额前的头发。 苏霑被她揪得身子弓起来,嘴里操着却怎么也掰不开唐惊程的手指。 苏诀眼看不妙,上前拉唐惊程:“松手!” “不松!”头发被她拽得更紧,苏霑的头皮扯得生疼,嘴里嗷嗷叫:“臭婊子你再不松我可踹了啊!”说完一腿飞过来。 苏诀立即从后面抱住唐惊程的腰将她扯开,苏霑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滚!”苏诀冲地上的人吼。 唐惊程不依不挠,手脚扑腾着还想冲过去,苏霑吓得立即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捂住被唐惊程挠破的脸,一手指着苏诀。 “算你狠,你给我等着,等着……!”苏诀狰狞的脸转过去,急急跄跄地就开门跑出办公室。 唐惊程弯腰扯下脚上的高跟鞋就吵着苏霑砸过去,可苏霑早就跑远了,她身子松软地开始往下瘫,苏诀在后面抱也抱不住,只能随她一起坐到了地上…… 第99章 棠棠,最动情的声音 深夜,九司令已经打烊。 关略站在窗口抽烟,门前的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台阶上的那盏路灯就显得特别亮。 他还记得某个雨夜那个女人曾经坐在那层台阶上面。 他问:“你怎么在这?” 她答:“我想见你。” 她总是这么直接逼人,关略在烟雾中咬着烟,算一算。他们已经两个月没见。 “九哥…” “怎么样?” “查清楚了,那块公墓确实是邱启冠生前购置的,合同日期是去年年中,也就是邱启冠死前大概一个月左右买的。” 关略嘴唇勾起,掐了烟…… 苏姚两家大婚,苏梵股票一路飙升,苏诀没有出席当晚的婚宴,找了个借口留在公司加班。 凌晨十二点他才离开公司回去,刚进公寓大厅就见楼下值班保安抱着一只封好的纸箱子走过来。 “苏先生,刚下班啊?” “嗯。” “工作真忙。”保安拉了两句家常,这才把手里的箱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上午一位姑娘送来给你的。” “姑娘?长什么样子?” “长头发,个子不高,瘦瘦的。”值班保安回忆。“哦对了,她以前好像也来这找过你几次,应该是你女朋友吧。” 苏诀心里愣了愣,接过纸箱子,还挺沉的。 “谢谢!” 他抱着纸箱子上楼,找了小刀将箱子拆开,箱子里全是废旧报纸,报纸中间躺着那樽“出水芙蓉”。 苏诀不知为何呼吸短了几分。正准备将那尊玉雕拿出来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棠棠”。 这是订婚宴后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苏诀有不好的预感。 “喂…” “苏哥哥…”对方声音很低弱。 苏诀站在门口,稳住情绪:“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今晚是他们的婚宴,这个时间她应该跟苏霑在一起。 那边却长久没有声音,苏诀有些担心。 “棠棠…” “……再叫一声。”亚坑扔亡。 “棠棠。你怎么了?” “苏哥哥……再叫我一声…” 苏诀已经意识到姚晓棠的声音不对劲了。他拿了车钥匙就开门出去,等电梯的间隙他不断问:“棠棠,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棠棠……棠棠!!!” 对方已经没了声音,电话被挂断。 苏诀一口气跑到楼下,发动车子开出小区,电话给姚晓棠回拨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了接听,他只能给姚海政打,可姚海政还在酒店应付客人。没人接听,再给苏霑打,连续打了好几遍苏霑才接起来。 “喂……喂……” “棠棠在哪儿?” “什么糖糖果果,你他妈谁啊?是不是打错电话了!”那头背景嘈杂,听苏霑的声音明显知道他又喝多了。 “喂…苏霑…”苏诀再开口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挂了。 苏霑此时正在百里香的包厢搂着姑娘歌舞升平,那天是他和姚晓棠的新婚,本该洞房花烛夜,可他从酒店宴会厅出来就直接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去了百里香。 苏诀扔了手机,只能加快车速往酒店开。 苏霑和姚晓棠办婚宴的酒店就是上回他们订婚的那间,他冲进宴会厅,客人基本都散光了,根本找不到姚晓棠的身影,最后还是服务员告知“新娘两小时之前就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什么房间?” “酒店给新人赠送的蜜月套房啊!” …… 当晚网上全是苏霑和姚晓棠大婚的照片。 唐惊程赤身坐在浴缸里,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苏霑和姚晓棠并排站在一起的婚宴现场照片。 照片上的姚晓棠面无血色,身形枯瘦,唐惊程只觉得心口闷得发慌,她将手机放到一边去,攀住浴缸边缘缓缓将自己的身子和头都溺入水底。 憋住气,视线模糊,刺烈的灯光倾泻而下,荡在水面上像是一圈圈金光。 手机铃声却响了。 一开始唐惊程没有接,可对方锲而不舍。 她从水里扑腾出来,苏诀的电话。 “喂,来第一人民医院!” “什么?” “棠棠想见你……” 唐惊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浴缸里爬起来的,全身的水都没擦,赤着脚跑回更衣室,路上摔了,膝盖搁在地上,她爬起来随便撩了条裙子就套在身上外往跑…… 唐惊程跑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的灯已经灭了。 门口站了许多人,苏闳治,姚海政,还有满脸晕红酒还没完全醒的苏霑… “怎么回事?”唐惊程抖着声音问,结果回答她的是走廊里的一片死寂。 苏诀地从抢救室里跑出来,看了眼头发还在滴水的唐惊程。 “怎么了这是?大半夜这么多人跑来医院…好玩啊……”她眼里已经有泪了,却偏要笑着问。 苏诀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进去吧,她在里面等你。” 唐惊程猛吸一口气,扫了眼缩在墙角不敢吱声的苏霑。 抢救室里真冷啊,足足近两百平米的空间,头顶是一排排照得白亮的节能日光灯,房间里横七竖八有几张床,没有其他人了,姚晓棠就躺在其中一张床上。 唐惊程走过去的时候眼泪一路流,床上的人还有一些意识,只是脸色已经发了青,嘴唇泛紫,氧气管子擦在鼻子里面,她用余光看到了唐惊程靠近,费力地喊了一声:“姐…姐……” 唐惊程一下子用手捂住嘴,花了好大劲才将哭腔憋进去。 “怎么会弄成这样?” 床上的姚晓棠摇了摇头,很多话她已经说不清了,稍稍转过脸去。 “姐姐…我…我有话…要讲。” “别讲!”唐惊程不想听,“好好的知道吗?省点力气,等你好了再讲给姐姐听。” “不……”姚晓棠无力地抓了抓唐惊程的手臂:“我…不讲…怕…以后都没机会…讲了…” 唐惊程终于泣不成声,蹲在床边上。 姚晓棠试着抬了几次手,想帮她擦下眼泪,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她急促地喘了好几声才说:“姐…姐……别…别哭…我不痛苦。” 这话只能让唐惊程更加难受,她胡乱抹了把眼泪:“好,姐姐不哭,你说,姐姐听着。” 姚晓棠这才费力扯出一个笑,看着唐惊程的眼睛,突然说:“姐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苏哥哥…苏哥哥那里…有你的…照片……” “什么?”唐惊程没料到她会说这个,“什么照片?” “一张很早以前…拍的…合照,可是我…知道…他留着那张照片…是为了你。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非要那件出水…芙蓉吗?”姚晓棠一字一句艰难地说。 唐惊程的意识已经有些迷乱,胡乱摇头:“不知道。” “是因为…因为苏哥哥喜欢!他定了…那本杂志…经常…看!那件出水芙蓉就在…那本杂志上…上面还有你的照片……”姚晓棠的只言片语实在散乱,唐惊程已经没有心情刨根究底。 什么杂志?什么照片?她现在一概不关心。 “棠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想说…”姚晓棠剧烈咳了几声,表情痛苦,额头一层层往外冒着汗,“我想说…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苏哥哥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那件出水芙蓉…那间吃云南菜的…餐厅,那些我看不懂的…抽象…画,还有你…,姐姐…你知道吗?……苏哥哥最喜欢的…其实是你!” 所以姚晓棠才会在第一眼看到唐惊程的时候就亲热地叫她姐姐,这段时间也对唐惊程表示了不寻常的好感。 她盲目地去喜欢苏诀所喜欢的东西,憎恶苏诀所憎恶的人和事,并傻乎乎地把这种感情称之为“爱”,乐此不疲,忘乎所以。 唐惊程已经无法言语,这让她怎么相信? 姚晓棠用力往下吞了一口气,积攒了一些气力。 “姐姐,本来这是…秘密,我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可是我想我以后不能陪…陪苏哥哥了,所以拜托…拜托姐姐……等我走了…你去和苏哥哥…在一起…好吗?” 唐惊程已经哭到瘫在地上,这个傻姑娘! “姐姐…你答应…快……快答应我啊!”她费力地扯了扯唐惊程的手臂,像是非要向她求个保证,唐惊程只能捂住嘴点头。 “好,我答应你!” 姚晓棠这才满意,扯着嘴皮笑了一声,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她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才等来了唐惊程。 “那姐姐你去…把苏哥哥叫来,就他一个人…陪我…陪我一会儿好吗?” …… 唐惊程红着眼睛跑出抢救室,走廊里还是那几个人,只是姚海政已经因为伤心过度瘫坐到了椅子上。 苏诀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唐惊程朝他看了一眼。 “她想让你进去。” 旁边姚海政听到首先冲过来,却被唐惊程拦住,忍住哭声:“抱歉,她只想见苏诀一个人!” 苏诀走进抢救室,姚晓棠已经开始出现严重痉挛,意识渐渐涣散,却还能一眼认出床前的男人。 她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出来,手臂已经无法抬了,只能轻微地动了动手指。 “苏哥哥……” 苏诀蹲到床边,眼底有悲痛,可脸上依旧是一贯沉冷的表情,他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了。 姚晓棠贪婪望着床前的男人。 “苏哥哥,能不能…再抱…抱我一次。” 苏诀闭了闭眼睛:“好!”遂俯下身去用手臂缠住她的肩膀。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剧烈战栗,耳边响起气若游丝的声音:“苏哥哥…再叫我一声…棠棠…” “好。”他都照办,握住姚晓棠冰凉的手,“棠棠…” 姚晓棠笑出来:“真好听…” 这是她听到过的最动情的声音。 棠棠……棠棠……棠棠……她最喜欢听苏诀喊这两个字,她曾经也一度以为自己可以贪恋一辈子。 大概三年前在某次私人聚会上,姚政海带她一起出席,跟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女儿棠棠。” 所有人都点头奉承:“姚董千金真漂亮。”,唯独只有其中一位年轻男子举着酒杯向前,主动与她攀谈:“你叫tangtang?” 那是姚晓棠第一次见到苏诀,紧张,心悸,几乎羞红了脸。 “嗯,我叫棠棠。” “哪个tang?唐朝的唐?” “不是,海棠的棠。” 许久之后姚晓棠无意在苏诀办公室的抽屉里翻到一本旧杂志,收藏圈内的行业期刊,封面是一位年轻女子,穿着红色裙子坐在她工作室的银杏树下接受专访。 姚晓棠打开杂志,从内页里滑落一张照片,若干年前在某医院病房拍的合照,几名医生和护士拢着一个年轻女孩子,女孩子依旧穿着红裙,明眸善睐,站在一群白大褂中间显得特别显眼。 姚晓棠一眼便看出照片上的女孩子便是杂志封面上的那个,而她将照片翻过去,反面角落用钢笔写了两个字——唐唐。 那是苏诀的字迹! 所以从此以后他喊“棠棠”两个字的时候特别深情,只是身边所留并非心中所想。 姚晓棠平静地躺在床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拔掉鼻子里的氧气管,深呼吸…最后一次呼吸苏诀身上的气息。 “苏哥哥…再喊一遍棠棠…” “棠棠…” 她笑出来,水从苏诀掌中滑落。 苏诀眉头一紧,一口气顶在胸腔,听到地上“叮”的一声,姚晓棠抓了一路的那枚戒指掉到了地上。 “滴滴滴—”刺耳短促的声音,心电图开始上下窜起来。 外面姚海政听到心电图的声音冲进抢救室。 “医生,医生…”姚海政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 很快医生来了,护士来了,苏闳治和苏霑也进了抢救室。 电击除颤,心肺复苏,一群人围在床边企图留住这条年轻的生命,唐惊程始终站在门口,听到里头医生和护士混乱的声音。 “心内痉挛,无舒张。” “呼吸机!” “第一次除颤!300j” “重度休克,病人无反应。” “加大,500!” “还是没反应!” “最后试一次,再来…” “滴——”沉重又漫长的一声长音,心电图上的曲线终于归为平整… “棠棠!”姚海政嘶吼出来,抢救室里原本混乱的声音似乎一下子静了下去。 唐惊程一下子沿着墙沿瘫坐到地上。 第100章 丧礼,捅娄子 姚晓棠被人推出了抢救室,姚海政趴在手推床上跟着一路哭过去,苏诀在旁边扶住他,很快一群人进了电梯。 走廊里恢复安静。 唐惊程始终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地上,看着眼前进进出出的人影。 苏闳治从里头走出来,苏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混账东西。怎么会弄成这样?” “……”苏霑哪敢说话,闷着头靠在墙上。 苏闳治越想越气,冲上去就朝他踢了一脚:“兔崽子你倒是出声啊?怎么好好的就弄出人命了?” 苏霑胡乱抓了几下头发,他也被吓懵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她会把自己关在放进吞药!” “你怎么会不知道?今天你们办婚宴,晚上不是应该跟她在一起吗?” 这下苏霑将头闷得更低了。 苏闳治见他这副样子一下子就能猜到。 “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鬼混了?新婚夜你还出去鬼混?你这兔崽子有没有脑子?这事要传到姚海政耳朵里怎么收场?” 苏闳治越骂越不解气,上前又踹了苏霑一脚。 苏霑没站稳,整个人跌坐到地上,龇牙咧嘴地想爬起来,苏闳治一下将手里的拐杖顶到他额头上,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兔崽子你给我好好听着!姚海政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初你得到她的手段本就不光彩,现在人还死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明天就给我跪到姚宅门口去,姚海政不松口你就别给我回来!” 这怎么行?苏霑当然不肯。 “我不去,姚海政会把我宰了的!” “你现在知道怕了?那阿诀订婚那晚你去把那姑娘睡了,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害怕?”亚坑厅巴。 之前苏闳治得知苏霑把姚晓棠拿下的时候也着实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料到苏霑竟然能有这胆魄。 苏霑坐在地上揪着头发,支支吾吾:“那不是因为…不是因为一时起了贼心嘛!谁让苏诀订婚当晚把那白痴一个人丢在酒店,我当时也是喝多了,而且我他妈就不甘心苏诀骑到我头上来!” 说实话订婚宴那晚的事也不是苏霑提前计划好的。以他那点胆子确实干不出这种事,实在是订婚宴上苏诀太风光了,苏霑看着心里着实不舒服。 “我当时真是喝多了,回宴会厅的时候刚好看到那白痴一个人在喝酒,我当时也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苏霑忙于解释。却又不肯承认错在自己。“但是谁让苏诀把她一个人丢那?如果他不中场离开我也不会有机可乘!” “混账东…”苏闳治气得一拐杖又想戳过去,却听到身后一道冷飕飕的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 “……” “你刚才说什么!!!”唐惊程几乎是吼叫。 苏霑见她发白冰寒的脸,心里杵得慌,眼神躲闪:“我没……没说什么…” 唐惊程眼底凝了寒光,一手掠过苏闳治手里的拐杖,直指苏霑的眼睛:“你他妈看着我,把刚才你说的话一字一句再说一遍?” “……” “说!” 苏霑见她这恨不得吃人的模样,举手投降:“好好好…姑奶奶,算我怕你。你要我说什么?不就是那晚我把姚晓棠睡了的事吗?那也不能怪我,谁让她那准未婚夫没把她看好,订婚当晚还要跑出去,不然我也得不了手……” 唐惊程手里的拐杖瞬间落到地上。 她感觉心口有东西开始剧烈膨胀,快要无法呼吸了,可是她能相信吗?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 “苏先生…”身后响起护士的喊声,苏诀已经从电梯里出来,正在跟护士签什么单子。 唐惊程像受惊过度的孩子一样,木愣愣地走过去。 苏诀在单子上签完字,抬头看着唐惊程。 “抱歉,棠棠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所以这么晚把你叫来,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刚才姚伯父又晕了过去,我暂时走不开,要不你打车先回去?” 或许只有苏诀,这种时候还能维持常人的理智和思维。 唐惊程整个人都是懵糊的,她用左手揪着自己半湿的头发,头发缠在她的指端,她痛苦地摇了几下头,仿佛要甩掉什么可怕的东西。 苏诀看出她的情绪不正常。 “怎么了?” 她抬头,眼光清寒,只问:“棠棠出事那晚,你在哪儿?” 苏诀皱了皱眉头,言辞略带躲闪:“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 “是不想提还是刻意隐瞒我什么?苏诀,棠棠已经死了,我得知道这中间所有的事,我有权利知道!”她的声音已经不稳,情绪渐渐失控。 苏诀看了眼不远处还跌坐在地上的苏霑,大致能够猜到唐惊程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他垂了垂头,闭着眼睛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一定要我说,我就告诉你,棠棠是在订婚宴那晚出事的。” “就是你去交警大队找我的那段时间?” 苏诀脑中闪过酒店监控视频里一幕幕的画面,右上角跳动的时间数字就像一道咒语,无法抹去。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对…就是那段时间。” 唐惊程眉心跳了一下,极度膨胀的内心终于在一瞬间全部炸成碎片。 原来罪魁祸首是她! 原来她才是真正害死棠棠的人…… 唐惊程捂着嘴靠到墙上,她实在站不住了,苏诀想扶她,却被她甩开,电梯门刚好开启,她便踉踉跄跄地冲了进去。 唐惊程一口气跑到楼下,心里的厌恶感和窒息感密密层层地往上涌,她几乎是跪在花坛旁边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尸检报告很快出来了,警方也在当晚酒店房间里的那半杯余酒中检验到过剂量的砷化学物。 化学物是姚晓棠在婚宴数日前安排家里司机出去买的,司机也没多问,小姐要他办的事自然要办好,可谁能想到她居然是要用来当自尽的药物。 以此可见姚晓棠是事先都计划好的,计划好在结婚当晚了结自己。 姚家婚礼变葬礼,第二天媒体上全是姚家千金在酒店房间自尽的消息。 所有的罪恶都已经犯下了,大错已铸,仇怨可以暂时放一边,当务之急是要让逝者安息。 姚海政的精神近乎崩溃,几乎一夜头白,短短几十个小时之内他看上去已经老了十几岁,两天两夜没吃东西,苏诀叫了医生到姚宅给他挂了两瓶营养液,不然怎么撑得下去。 两天之后姚家办丧事,丧事基本都是苏诀在操办,他亲自为姚晓棠挑了衣服穿上,安排人给她化妆。 苏霑那几天躲得没人影了,他当然要怕,怕姚家人找他算账,也怕厉鬼索命。 不过苏闳治倒去姚宅看了姚海政几次,也软言软语当着姚海政的面求过原谅,不过姚家人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淡。 丧礼规模不是很大,姚海政不想大肆操办,只家里贴近的亲属可以出席追悼会。 追悼会当天苏霑也去了,毕竟两人领了证,法律上他是姚晓棠的合法配偶,只是他心里实在恐慌,甚至磕头的时候都不敢看姚晓棠的遗照。 姚晓棠才24岁啊,花样年纪,又是含辱而死,苏霑做贼心虚。 好不容易熬到追悼会完毕,第二天是遗体告别仪式。 苏诀一直在等唐惊程去,可从头到尾都没见她现身,直到下午姚晓棠下葬,一群人带着她的骨灰盒上山去了墓园,立碑,盖土,傍晚的时候一切仪式总算完了,逝者安息,却没见到唐惊程出现。 苏霑是第一个下山的,好不容易熬到姚晓棠入土了,他一边在山脚停车场找自己的车子一边给狐朋狗友打电话。 “喂…航子,我这边完了…对,刚完,我还在山里呢,晚上找个地儿聚聚吧…我请客,你多带几个姑娘,给我去去晦气……”苏霑边打电话边上车,车子发动,缓缓开出停车场。 山道上他一路疾驰,这几天提心吊胆,晚上终于可以去放松放松,却没发现身后一直跟了一辆奥迪…… 云凌郊外别墅,夜幕降临,餐厅那边正在布置晚饭。 楼轻潇戴着假肢在客厅里练习走路,关略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嘴里叼着烟,手里习惯性地转着手机,眼神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到了到了,到三十了!” 楼轻潇兴奋地扶住桌子叫起来,“九哥,我能走三十步了。” 坐在沙发上的关略,思绪被她打断,微微笑了笑。 楼轻潇似乎不满意他太过平淡的反应,嘟着嘴略带生气:“九哥,你怎么就这表情啊,难道不替我高兴吗?我再努力一点练下去,照这速度可能夏天就能走上一百米了。” 楼轻潇边说边扶住桌沿又挪到关略面前。 关略依旧淡淡地笑:“不需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不辛苦,我想快点练到自己为自己制定的目标。” “什么目标?” “夏天之前走一百米。” “然后呢?”关略也只是随口一问,楼轻潇却一下子倒到他身上,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啊…然后就跟你结婚啊,让你兑现之前的承诺,而我呢就穿着婚纱,一步步走到你面前……” 楼轻潇略带娇羞,关略搓着手指,轻轻将身上的楼轻潇扶起来坐到旁边沙发上。 楼轻潇继续用手缠住他的脖子,半开玩笑:“怎么?九哥你要食言?” “没有……”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点烦躁,将楼轻潇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放下去。 厨房那边刚好想起欣姐的声音:“先生,楼小姐,吃晚饭了。” “诶…来了。”楼轻潇扶住沙发扶手站起来。 关略想扶着她一起过去,手机却响了。 老麦的声音在电话那端难得显出几分急躁:“喂,老九,你女人这回可在百里香捅出大篓子了……” 第101章 现场,保护她 关略开车往百里香赶,快到门口的时候见一辆救护车从他车身旁边呼啸而过。 老麦的电话一时也打不通了,关略在市区连闯了两个红灯。 百里香门口已经堵满了人,不断有一些胆小的女顾客从里面鬼叫着跑出来:“杀人啦……里面出人命啦……” 关略心口收紧,错开人群挤进去。 阿莱刚好带着几名保安在门口维持秩序,见到关略过来立即哭丧着脸凑近:“九哥…” “怎么回事?” “就上回您从我这带走的那姑娘。在包厢里捅了人。” 关略一惊,却到底沉得住气:“捅谁了?” “苏家二少爷苏霑。” “死没?” “没死,刚被救护车拉走,不过我看那样子也够呛!”阿莱已经吓得脸色发青,关略看他那怂样就来气,“没死就还能救,那姑娘现在人呢?” “还在包厢,麦哥在里头守着!” 关略心里稍安了一些,只是不知苏霑惹了她什么地方。 “捅哪儿了?” “啊?”阿莱一时没反应,顿了顿才面露难色地支吾开口:“那个……捅了下面…” “……”关略脸色骤寒。 这傻姑娘怎么无缘无故去捅苏霑的命根子?亚阵何弟。 “苏霑招她了?” “没有啊!”阿莱都想替苏霑喊冤,“当时我也在包厢呢,苏二少刚娶的那老婆不是前几天服毒自尽了么,今天下午刚奔完丧。他叫了几个常玩的朋友来我们场子消费,说要去去晦气,我看着他心情不好就带了几个小姐去包厢想给他们找点乐子,原本都挺好的,小姐们也卖力,几杯酒下肚就把包厢里的气氛哄高了……” 阿莱开始回忆事发时的场景。 “也不知道那姑娘啥时候进来的,当时包厢里人很多,灯又暗。大伙儿喝得都有些高了,还是我先发现那姑娘,她从门里进来就直接朝苏二少那边走,苏二少那会儿正搂着一小姐在喝酒呢,当时我也没瞅出什么不对劲。就觉得那姑娘脸色煞白煞白的。满眼血红…结果没走几步就见她从胸口捞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等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里拽的刀子已经亮了……哎哟喂……” 阿莱嘴里“嘶-”了一声,当时画面像放电影一样。 “九哥您是没瞧见当时那模样,姑娘忒狠了,一刀子就朝着苏二少胯下戳进去,旁边小姐叫得跟杀猪似的,我跟其他两个反应快的冲过去想摁住她,结果愣是没绷住……我们两个大男人啊,那姑娘劲得多大?我们死活弄不住她……” 阿莱现在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 当时的唐惊程就像发了疯的狮子。仇人,恩怨,姚晓棠死时痛苦的样子,苏霑那条狗命和窝在小姐怀里猖狂狰狞的笑,这一切都是她的勇气。 亮刀,步伐稳健地走过去,一刀下去眼里全是红光,劲儿都在她手里的刀柄上。 “…那姑娘朝着苏二少的命根子戳下去,眼睛都没眨一下,咬着牙将刀子直接拔了出来,血贱了她一脸,她脸色未变……苏二少当时也不知是痛傻了还是吓懵了,第二刀下去的时候那姑娘好歹被我们扯了一把,刀子戳偏了,戳在他大腿儿上……” 后面情景基本能猜出来了,现场一时兵荒马乱,阿莱叫了救护车,已经疼晕过去的苏霑被送去了医院,现场小姐和服务生吓得全部鬼叫着四处逃穿,唐惊程成了众矢之的。 “你们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谁?”阿莱还不知道唐惊程和关略的确切关系,不敢造次,“您说那姑娘?被苏二少带去的朋友踢了几腿,不过我知道她跟您认识,您的人我当然不能让他们动,所以叫人暂且护住了。” 随后阿莱就给老麦打了电话,当时老麦还在市区诊所,开车过去无非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 老麦到了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先将场面控制住了,之后才给关略打了电话。 阿莱留意关略的表情:“九哥,这事怎么说?苏霑毕竟还是场子里的常客,又是苏闳治的儿子,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关略一眼扫过去。 阿莱不敢往下说了。 关略垂了下眼皮,再抬起来的时候黑眸里已经聚了一些戾气:“今晚场子里有多少人?” “大概二十来个吧!” “好,你去把他们全都叫来,先把里头清场,然后叫他们全部守在包厢门口,所有事发时在场的人一个都不许走,包括小姐,苏霑带来的朋友,还有今晚在包厢当值的服务生!” 关略有条不紊,阿莱却有些搞不懂了。 “九哥,您这是要做什么?准备当场就把那姑娘解决了,给苏二少一个公道?” 关略却突然冷笑:“公道?什么公道?” “她给了苏二少两刀,难道不是应该…” “停!”关略适时打断,“我没见过她动刀子,你见到了吗?” “……” 阿莱一时语塞,关略眼里寒气凝聚,他要是还不明白就枉费在道上混了那么久。 “没…没…我啥都没见到,没见到……” 关略这才哼了一声,转身进了百里香。 百里香的客人已经基本走光了,关略直接上了二楼包厢,刚进走廊就能看到地上蜿蜒游走的血迹,血迹还是鲜红的,尚未凝固。 关略不由眉头又紧了紧,这傻姑娘跟苏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仇怨? 门口一堆人见到关略进来,一水儿半鞠躬:“九哥!” 他颔首应声,推门进去,包厢里的灯全都被打开了,光线逼人,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许多人都杵下那里,各自脸上表情不同,有吓懵的,有看好戏的,有沉醉未醒还恍恍惚惚的,甚至还有两个没来得及逃出去的小姐站在角落里互相抱着哭,像是那刀子戳在她们身上似的。 大概也是因为没经历过这么要命的事,被吓破胆儿了,又不敢哭出来,所以哭音细碎,弄得整场气氛都很怪异。 唯独老麦最安稳,翘着二郎腿悠哉哉地坐在沙发上,见关略进来才起身。 “得,这本事…”他想说不愧是你老九睡出来的女人,不过想想这氛围实在不适合讲笑话,所以收敛了一点,用眼梢睨了睨缩在角落里的唐惊程,伸出两根手指:“两刀,是死是活得看苏家人的造化,不过救活了我估计也是断子绝孙的料!” 关略也已经料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看了唐惊程一眼。 她就蜷缩着半蹲在沙发旁边的角落里,头垂着顶在膝盖上,头发披下来盖住整个脸,不过可以看到她手里死拽的那把刀,就是之前关略送给她的那把,刀身不长,刃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脚下已经滴了一大滩,沙发和地上更是大片大片猩红的血渍,看着就触目惊心。 关略用舌尖顶了顶门牙,心里不免笑,好样的,这姑娘还真学会动刀子了,两个月没见像是长了不少本事。 “这事怎么说?”老麦在旁边问。 关略不回答,径自朝唐惊程那边走过去。 唐惊程就蹲在沙发形成的巨大阴影里面,此时她的世界是静止的,她将整个脑袋都埋在膝盖上。 关略蹲到她面前,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过去扯她还抓在手里的那把匕首。 她愣是不肯松,血糊糊的手将匕首拽得死紧,头却从膝盖上面缓缓抬了起来。 关略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眼睛却像被血杀红了一样,额头全是黏糊糊的汗,唇和半边脸颊有几滴血溅在上面。 两个月了,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她,没想到再见却是这种兵戎相见的时刻。 真是冤孽! 关略居然轻轻笑了笑。 “乖,把刀给我……” 他开口说话,唐惊程一直静止的目光动了动,没说话,可一直拽紧的手指却乖乖松了。 关略将刀接了过去,又从旁边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气定神闲地将刀柄上的指纹和血迹擦干净。 “你想干嘛?”旁边苏霑的朋友发现不对劲。 关略置之不理。 唐惊程那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关略看,关略依旧淡淡笑着,伸手过去又把她脸上的血也一同擦了擦,指腹掠过她唇角,居然先问:“自己有没有伤到?” “我操,你他妈哪里冒出来的?”苏霑有朋友从人群里面先站出来,已经觉出不对味儿了,关略这模样倒像是来帮唐惊程的,那帮人自然不干。 一群人开始起哄,毕竟也是苏霑的酒肉朋友,都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主。 “航子,给他点教训看看!” 有胆大的便朝关略冲过来,门口立马进来了十几个人将那男人围住,旁边苏霑其他朋友眼看苗头不对,也靠过去打算开架。 角落里的小姐见势吓得尖叫出来。 “都他妈给我站着别动!”关略突然吼了一声,全场死寂,包括刚才尖叫的小姐互相搂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时包厢里形成对立局面,气氛僵到极点,好像随时都会崩盘…… 第102章 谈判,讲条件 一时包厢里形成对立局面,气氛僵到极点,好像随时都会崩盘…… 关略这才扶住唐惊程慢慢起身,转过去,冷光一扫,眼底无波动。眸里冷光逼人,胆儿小的差不多就要尿了。 那个叫航子的已经意识到关略身份有恙,况且他们只有七八个人,势单力薄,硬来讨不着便宜,于是冷冷笑着最先一步走出来。 “这位先生,敢问您怎么称呼?” “我怎么称呼不重要,只是我听说刚才你们中间有人动过我的女人?哪只脚?” 下面自然无人敢应。 航子哼了一声:“她是你马子?能耐啊,刚插了我兄弟两刀,这账怎么算?” “是吗?”关略笑得凉飕飕:“你们都瞧见了?哪只眼?” “……”鸦雀无声。 关略又转过去睨了一眼角落里两名小姐:“你们瞧见了吗?” 小姐已经快吓傻了,见关略气势嚣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看,她们都说没看见啊,兴许是喝多了大家开开玩笑,一时玩大了也正常!”关略气定神闲地回答。 老麦在旁边看着他公然搂着“凶手”唐惊程睁眼说瞎话。简直无语。 苏霑那些朋友也不敢造次,大伙儿面面相觑一番,没再争辩,可就在那时楼下突然响起警笛声…… “谁他妈报警了?”航子先吼了一句。 没人敢答,当时场面太乱了,包厢里有很多服务生,赶来看热闹的其他客人也很多。 “怎么办?”老麦也有些不淡定起来。 关略依旧搂住怀里的唐惊程,将那把匕首收了起来,眯着眼睛:“来呗,这事闹得太大,想盖也盖不过去。” 很快走廊里响起沉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叫门口守住的人都让开!”关略发话。 门口自然让出一条道,三四名办案民警走进来,满场子的人。 关略亲自搂着唐惊程过去。 “她有轻度精神障碍,不能受刺激,下楼的时候能否不戴手铐?” 前面两个办案民警有些奇怪。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 “我保证她不会进行人身攻击,我带她跟你们一起下去,谢谢!”关略态度比较诚恳,民警见唐惊程脸色虚白,身形消瘦,看着实在不像能捅刀子的人。 “好!” 老麦震惊。 关略又搂住唐惊程,回头朝老麦看了一眼:“我去去就来,剩下这些你来收拾!” 老麦跟他这么多年的默契,关略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的指令:“好,你放心!” 关略就那么半搂着怀里的唐惊程。 她一直处于懵懂状态,被关略搂在怀里穿过百里香漫长的走廊,楼梯,空荡荡的大厅。直走到外面,冷风扑面而来,门口停着两辆警车,车顶的警灯呼呼转着圈儿,周围一圈红蓝光…… 许多路人已经围了过来。 唐惊程终于打了个寒颤。 关略转过身子,一手掐住唐惊程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夜色之中她的目光沉静如水。 关略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唐惊程,你听着,进去之后什么都别说,48小时之内我肯定把你弄出来。” 唐惊程没反应,不过湿冷的眼光浮动了一下。 关略舌头顶过门牙,手臂一收,唐惊程的下巴重重磕到他胸口。他再阔住她的后脑勺垂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她唇上落了一个吻。 “记着了,在里面什么都别说!” 办案民警有些不耐烦。 “嘿,该上车了!”很快另有两个民警过来架住唐惊程塞进警车,车门关上,关略目送驶离。 “就这么让他们把人带走了?”老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关略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烟雾四散。 “我既然能把她送上车,自然就能把她捞出来。” “是是是,你本事,黑的都能被你弄成白的。包厢里那些人还好应付,苏闳治那老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关略一笑,烟雾里他的目光如刀。 “你笑什么?” “要应付老东西也不难,他身上软肋太多!” 老麦像是听出了一点意思,不由皱着眉头:“老九。你是不是打算…” 可关略似乎不准备再跟他聊下去,将烟踩了,拍了拍老麦的肩膀:“里面那些人就交给你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他们的嘴封牢!” “那你……” “我去医院会会老东西,顺便看看那不争气的二世子死没死!” “……” 关略开车去了医院,他只有48个小时,48个小时之后唐惊程就要被移送看守所。 那地方此前因为杨曦的案子她已经进去过一次,关略不舍得再让她进第二次。 深夜,医院急诊部。 苏霑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将近一个小时了,苏闳治坐在外面椅子上不啃声,脸色发沉,拐杖捏在手里。 苏诀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路上他已经将情况都大致了解清楚了,也得知唐惊程已经被警方带走。 他知道唐惊程为姚晓棠的事自责,甚至痛苦悲恸,但没想到她会冲动到向苏霑捅刀子。 “父亲…” 苏闳治抬头看了苏诀一眼:“来了?” 老爷子的声音略显疲乏,虽有时打骂苏霑,那也是怒其不争,但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小儿子的,现在发生这种事,做父亲的不可能无动于衷。 苏诀微微收口气,面无表情。 “人怎么样?” “你自己没看到吗?还在里面抢救!”老爷子把火都撒在苏诀身上。 苏诀不想这种时候跟他计较,也能理解他的心情,稍稍压住情绪:“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里面了!”苏闳治瞪了苏诀一眼,“不过阿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肯定饶不了姓唐那个丫头!” 苏诀知道苏闳治的为人,言出必行,更何况唐惊程伤的还是他疼爱至极的小儿子。 “父亲,唐惊程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当初要不是苏霑趁棠棠喝醉玷污了她,棠棠也不会服毒自尽,唐惊程跟棠棠的感情又好,她一时冲动也可以理解。” “放屁!”苏闳治情绪大动,拐杖被他敲在地面上,“你这意思是说阿霑咎由自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苏霑必须为自己做错的事承担责任!” “什么责任?一时酒后乱性睡了姚晓棠?可我们苏家也没赖账啊,三姑六聘,明媒正娶,别人娶儿媳该有的礼我们苏家一样都没落下!怎么?委屈她了?是她自己想不开要自尽!” 苏闳治仿佛句句有礼,说完瞪着面前的苏诀。 “对了,姚晓棠原本是你的未婚妻,你心里觉得不服气也很正常,可阿霑毕竟还是你弟弟,你不能老向着外人说话!况且姚晓棠和阿霑的事,鬼知道那晚情形如何,有些事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若不是姚晓棠自己轻贱,阿霑也未必能得手……” 这话说得好像姚晓棠主动配合,简直不可理喻。 苏诀只能闭了闭眼睛,尽量压住心里的怒火。 “好,先不说这事,您打算对唐惊程怎样?” “看阿霑的手术结果,如果阿霑没了,那唐惊程也休想活在世上!如果阿霑因此废了…”苏闳治目露凶光,“我自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那我希望父亲最好三思而后行!”苏诀声音也凉了几分,“唐惊程是谁父亲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这话什么意思?”苏闳治一时有些吃惊,难得看到苏诀对他用这种态度讲话,不过随后笑出来,“你是说关九?是,如果那丫头真是关九的女人,关九出面要保她,或许我还要考虑三分,不过她不是啊,再说关九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我撕破脸,就算撕破脸我也未必会买他帐!” 这个仇可不是一点点,无论苏霑残了还是废了还是死了,苏闳治是铁了心要对付唐惊程。 “所以你少用关九来吓我,真要跟九戎台对着干我也未必会怕!” 此前迟峰刚死,苏闳治一直以为迟峰手里的走私账目落入了关九手里,即使那会儿苏闳治都未必会怕他,现在因为苏霑的事受了刺激,苏闳治越发有恃无恐了。 可谁想苏诀淡淡一笑:“父亲,我指的不是关略!” “那你指谁?” 苏诀停了停,冷光一点点从眼底浮起,一字一句回答:“云凌博物馆现任馆长,唐稷!” 苏闳治握住拐杖的手一时紧了紧,不过脸上丝毫未露怯,他不信苏诀知道他与唐稷的关系。 “你想说什么?难道我还怕一个馆长不成?” “那倒不一定!”苏诀笑着,手插在口袋里,“难道父亲记性不好了?唐稷手里可握着您的把柄,虽然以前他不敢拿出来,可哪天您真动了他的宝贝女儿,他来个鱼死网破也未必!” 苏闳治撑住拐杖一下子站起身,与苏诀对视:“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事?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老爷子的情绪似乎突然失控起来,苏诀眼底有笑意浮起。 他此前一直在调查那只玉麒麟,按照迟峰死前的说法,线索零散,只有一些大致的轮廓,却不清晰,今天用唐稷威胁苏闳治也只是苏诀的试探,没想老爷子反应这么激烈,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 “我知道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想不想让唐稷说出去!” “你……”苏闳治面色发青,字句有些不清晰。 苏诀收掉笑容,倾身过去贴在苏闳治耳边,压低声音说:“父亲,我希望您认清一点,虽然您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是您儿子,但这是事实,血缘关系改变不了,所以我不会枉然去做伤害您的事,但前提是您别来触及我的底线……” 言下之意,唐惊程是他的底线。 苏闳治双眼圆睁,眸里的凶光一下子陨了,脚底一软,重新跌坐到长椅上。 苏诀勾着唇,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 “苏霑是死是活我不关心,父亲您要陪就在这陪着吧,有事您可以跟我联系!”说完转身。 苏闳治死死抠紧自己手里的拐杖,看着苏诀离开时萧冷的背影,牙齿气得打颤。 逆子,逆子! 当年算命先生说得果然没错,他们父子注定命中相克。 苏诀出了电梯,老远就见关略从门外走进来。 两人相视一眼,关略没准备说话,错身而过的时候苏诀还是把他叫住了。 “关先生,麻烦等一下。” 关略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苏总有事?” 苏诀想了想:“她怎么样了?” “她?你说谁?” “……”苏诀只能冷笑一声,“关先生明明知道我在说谁,何必多此一问?” 关略也不客气:“如果苏总是问唐惊程,那就不劳费心了,你弟弟的事我会给个公道,但如果你们苏家人想对她不利,得先看看我同不同意!” 没想苏诀先笑出来,口吻略显轻松:“关先生的言下之意是,你要保她?” “不算保,只是不允许她有事!” 话虽说得有些无礼,可这大概是苏诀和这个男人第一次产生共鸣,不过他脸上不能表现出来,继续端着:“那好,既然关先生要护着她,那你知不知道为何她要无缘无故去捅我弟弟?” 关略眉心微蹙,这他还真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她和姚晓棠感情很好?” “……” 关略心里已经有些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诀不免又是一笑:“看来关先生对她并没有特别了解,不过我能告诉你她要捅苏霑的原因!姚晓棠生前跟唐惊程的感情已经相当好,可大概两个月前,也就是我和姚晓棠订婚那晚,苏霑趁人之危占了姚晓棠的便宜,还借机拍了她的裸照,不久后姚晓棠发现自己怀孕,姚家在万般无奈之下才让姚晓棠下嫁给苏霑,可没想到新婚之夜新娘居然服毒自尽……” 苏诀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关略知道姚晓棠突然和苏霑结婚的事,可是没猜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只是唐惊程有必要就为这事去捅苏霑刀子? “关先生是不是想问,唐惊程为什么要因为姚晓棠的死去报复苏霑?因为她内疚,觉得姚晓棠的死跟她有关,而订婚那晚让姚晓棠出事是我的责任,是我接到交警打来的电话就突然中场跑出去…” “交警的电话?” “对,交警的电话,唐惊程那晚从酒店离开之后出了车祸!” 这一点让关略很意外,他逼近苏诀,眼底骤冷:“你说唐惊程那晚出过车祸?”以贞丸技。 苏诀能够从这男人眼里捕捉到惊措和关心。 “她酒驾,逆向行驶撞了行人,不过没有大碍,我跟你说这些的重点也不是车祸。” “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苏诀又略带冷冽的笑了笑,突然又问:“难道你一点都不奇怪那晚她为何要那么早离席?” 操! 关略已经毛了:“能不能把话一次讲完?你到底要跟我讲什么?” “这就得回去问你那位厉害的未婚妻了,当晚她在宴会厅的洗手间跟她讲了些什么?” 讲到这关略已经明白了。 唐惊程有神经紊乱,一点打击就能让她进入失控状态,那晚楼轻潇肯定在洗手间跟她讲了什么刺激到了她的情绪。 车祸,苏诀离开,姚晓棠被侮,自尽,苏霑被捅刀子,所有的事都是因果关系,一层层过来,命里的伏笔。 “谢谢苏总跟我说这些。” “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你一句谢谢!” “自然,苏总的意思我明白。” 苏闳治是苏诀的父亲,苏霑也是他法律上的弟弟,以苏诀的身份不可能明着保唐惊程,现在也不是跟苏闳治对着干的时候,所以唐惊程只能靠关略。 只是苏诀一直摸不准关略对唐惊程的感情,所以是想旁敲侧击他一下。 关略不傻,话内之音他都清清楚楚。 苏诀依旧冷笑,可话锋却一转:“那就不耽误关先生办正事了,我父亲就在楼上手术室。” …… 苏闳治没料到关略这么快就来找他,他撑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关先生,看来唐小姐在你心里的地位比我想象中要高出许多,是不是刚好应了那句老话?” 关略淡淡接着:“哪句?” “英雄难过美人关!” “闳爷说笑!”关略不动声色,看了眼还亮着的手术灯,“我来是想看看苏二少的伤势!” “那看来阿霑的面子还挺大!”苏闳治知道关略此行目的,态度自然有些排斥。 关略也不恼,陪着苏闳治站了一会儿。 门上的手术灯灭了,医生走出来。 苏闳治立即过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苏先生放心,令公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苏闳治也算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伤呢?” “腿上的伤无大碍,缝了七八针,养一段日子就行。” “那下面呢……” 医生这才面露难色:“下面…创面不算大,缝了十来针,可伤口有些深,至于会不会影响以后的功能……还得观察一段日子。” “这算什么意思?什么叫还得观察一段日子?就是说以后极有可能无法生育?”苏闳治开始急躁起来。 苏霑还不满三十,还没给苏家传宗接代,怎么可以有这种问题。 医生也无能为力:“苏先生,您先冷静一下,也不是说绝对会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恢复的可能性…不大!” 苏闳治一时失语。 护士将尚未过迷药状态的苏霑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老爷子跟着去了病房,关略跟上去。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 住院部走廊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苏闳治拄着拐杖在找旁边看着,看着昏迷的苏霑被人抬到床上。 一切安顿就绪之后他才出了病房。 关略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抽烟,看到苏闳治出来,他立即将烟踩到脚底。 “抱歉!”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苏闳治摇了摇头:“关先生不需要,阿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是唐惊程那贱人下手太狠,所以你有些话再讲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唐惊程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关略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毕竟这不是一点点仇怨。 只是…… “闳爷,我还没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会说什么?” 苏闳治阴冷笑:“你大半夜跑来医院,无非是替唐惊程求情。” “错!用求情两个字未免太难听了,我关九坐到这位子就从没求过人!” “那关先生来是为了…” “跟闳爷谈条件!闳爷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事情一旦发生便无挽回的余地,苏霑已经这样,就算你把唐惊程碎尸万段也改变不了什么,那何不我们来谈谈条件。” 苏闳治听完愣了好一会儿,随后才笑出声来:“关先生果然厉害,这种时候还知道来跟我谈条件。不过这次的事可不是一点点,如果我坚持告下去,唐惊程这故意伤害罪可是要在里头蹲好几年!” 这些关略都知道,苏闳治也知道。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心里有盘算。 “不过也不是说我非要告她不可,私下解决也可以嘛,毕竟她是关先生的人,我也一直想跟关先生交个朋友,只是这次阿霑被她伤成这样,我这个做父亲的总得替他讨个公道。要不这样?我最近在密支那压了好几批货,关先生嘴皮子动动,让云南那片的主事把货都给我弄进来?” 苏闳治终于露出本性,关略不免发笑。 “看来闳爷胃口不小,我查过你在密支那压的那些东西,都压了好几个月了吧,而且里面可不止玉石料啊,其他木头和药材也有,而且据我所知有些名贵药材都有期限的,时间压久了可都要坏了。” 苏闳治脸色一变,他没料到关略已经把他的底查得这么清楚。 “是,看来关先生一直在留意我们苏家的买卖,我也不瞒你,你说得没错,有两车药材确实需要抢在黄梅季前运进来。” 不然等过阵子连番下雨,受潮之后可都得霉了。 关略这些都查得清清楚楚。 这只老狐狸! “看来苏二少这两刀子被捅得还挺及时,不过闳爷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九戎台的规矩,不是我不让云南那边给你行方便,实在是有些规矩不能破!”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肯。 苏闳治直接怒了:“关九,别以为我给你几分颜色就以为我怕你,我现在能好好站这跟你谈完全是因为尊重你,若谈不拢那就别怪我对唐惊程不客气!” 看看,急了。 关略却面不改色:“闳爷先别动气,九戎台的规矩不能破,这点我实在没办法,不过我知道闳爷心心念念一直想要一样东西。” “什么?” “玉麒麟!” 第103章 条件,交换她 公园里公寓。 天光乍亮,老麦从百里香赶过来。 关略坐在沙发上,一边点烟一边问:“那边怎么样?” “我们场子里的人自然不敢出去透露一个字,至于苏霑带去的那些朋友,我也已经威逼利诱过,应该也没问题。” 关略点头。用夹着烟的那边拇指摁了摁太阳穴。 “那些二世子我不担心,只要苏闳治肯松口,就算苏霑醒了也成不了大事。” “那老东西怎么说?他肯轻易放过唐惊程?” 关略不回答,将手里的打火机扔到桌上。 老麦已经有些猜到了:“你跟他谈条件了?” “约了明天中午见面。” “老九!”老麦音调提高,“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他想让我给他走几趟货!” “你答应了?” 关略一笑:“你说呢?” 老麦见他笑就放心了:“应该没有,你原则性多强啊,谁能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啊!”老麦这话还带点调侃,可是说完才发觉不对劲,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关略。 关略唇翼勾着,起身往浴室走。 “喂!” “喂,老九!” 老麦追在后面:“你他妈是不是答应把玉麒麟给他?” 关略不回答,可缄默已经给了老麦答案。 老麦真想打耳光子抽他:“你他妈还不如给他走几趟货呢!你如果现在把玉麒麟给他,那我们之前做的所有一切可都白费了,你不光扳不倒苏闳治,你连唐稷都对付不了。你……” 老麦紧跟其后骂骂咧咧地叫嚣着,关略猛一回头,寒戾的眼眸看着他。 “你真以为拿到玉麒麟就能扳倒苏闳治?他手里已经有了一只,这么多年不照样相安无事?有些事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况且唐惊程是我把她送进去的,我只有48个小时,我必须在48个小时之内把她弄出来!” 关略情绪有些毛躁。 老麦愣了几秒:“好好好,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那个唐惊程!行,反正当初说要为楼轻潇报仇的是你,现在为了一个仇人的女儿放弃手里把柄的也是你,随便,这事本跟我无关,只要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老麦懒得跟他争执,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跟他争执,况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老九,作为兄弟我想再提醒你一句。唐惊程除了是唐稷的女儿之外还是邱启冠的女人,如果哪天她知道你对邱启冠做的事,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你?” 关略一时无言。 老麦叹口气,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老九,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遇到她的事这里就学不会清醒?唐惊程催眠的录音我也给你了,邱启冠对她有多重要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更何况你已经答应要娶楼轻潇,你若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打算怎么收场?” 对啊,他打算怎么收场? 关略舌头又扫过门牙。 “最后一次!” “那希望你言而有信!”老麦这口气略带嘲讽,明显不信。 “行了,中午你去见苏闳治。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 老麦见他神情疲惫,也没多言:“那我就先走了,有事跟我联系!” 老麦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往门口走,却又被关略叫住。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这次唐惊程的事,还有我已经找到玉麒麟的事,都别跟轻潇提。” 老麦也只能苦笑:“兄弟我又不是傻子!行了你回吧,抓紧时间还能睡几个小时!” 老麦走后关略去洗了一个澡,换好衣服出来,一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卧室方向走,矮柜里最后一层,里面放了三样东西。 一只紫罗兰的耳饰,一支录音笔。还有一只旧手机。 大约五个小时以后,将军府门口,关略的车子准时抵达,早就有候在门口的小弟跑过来替他开了门。 “九哥!” 他稍稍点头,问:“人到没?” “到了,已经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以团共才。 关略跨步上了台阶,身后雅岜抱着一只木箱子紧紧跟上。 包厢门口站着服务员,见关略过来一水儿垂着头。 “九哥!” 门口有人喊出动静,坐在包厢里面已经快没耐心的苏闳治立即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关先生,你晚了!” “不晚,时间刚刚好,是闳爷太心急了。”关略话中有话,苏闳治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目光立即就飘到了雅岜手里捧的木箱上。 “当然急,关先生也不是外人。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做梦都想要这东西!”苏闳治说话间已经自觉走到了箱子前面。 雅岜抱得死紧,一脸冷崩。 苏闳治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关先生难道不急?48小时之后她可就要被送去看守所了,看守所那地方可不好受!” 不过最怕的并不是“不好受”,苏闳治若找人在看守所对唐惊程下手,弄个“意外”或者“群殴”那也是件很轻便的事。 关略唇翼勾了勾:“行,既然这样那大家都别客套了,速战速决!”他回头冲门口的服务员喊了一声:“都出去吧。” 所有人都退了,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关略朝雅岜使了个眼色,雅岜将木箱子放到苏闳治面前的桌上,苏闳治整个头都已经凑过来,雅岜当着他的面将箱子打开…… 那一瞬苏闳治眼里似乎凝聚了一道光,像是饿了好多天的人看到了食物,更像是瘾君子看到了毒品,他几乎是手抖着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关略以前也想不通,就算玉麒麟再价值连城,苏闳治何必冒这么大风险要把它们据为己有? 可现在他看到苏闳治的面部表情算是明白了。 可能人都有软肋,或者说每个人都有极其迷恋的东西,有人爱财,爱书,爱女人,但苏闳治是爱玉,爱到近乎狂热的地步。 “真的,这次是真的!”苏闳治小心翼翼地托着手里的玉麒麟,一脸亢奋,可雅岜却将它很快收了回去放进箱子。 “啪”一声,箱子合上。 苏闳治眼里的光一瞬间陨了,急得问:“我还没看够!”那毛躁的样子哪里还像一个大集团的老板。 “不急,闳爷只要确定这只玉麒麟是真的,然后签了我手里这两张纸,以后它就属于你了,你拿回去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关略冷冰冰说完,又朝雅岜扫了一眼。 雅岜立即掏出纸笔。 “来吧,谅解书和协议我都已经叫律师起草好了,你只需要在下面签个字,那么这件玉麒麟就是你的了。”关略从雅岜手里拿过笔塞给苏闳治。 苏闳治的魂都被那只玉麒麟勾走了,草草在谅解书和协议上签了字,伸手过去就抱住箱子。 关略不禁冷笑一声。 “谢谢闳爷大人有大量,苏二少的医药费和营养费我会负责,不过你既然拿了我的东西,烦请你回去告诉你儿子,协议已经签过了,以后别翻旧账!” 苏闳治托着那只玉麒麟眼里冒光,草草点了两下头:“关先生放心,肯定。”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玉麒麟上,真是不愧圈内人给他的称号——玉痴。 “将军府也算是我们九戎台的场子,你难得来一次,我已经叫人给你安排了一桌席,只是我招待不周有事要先走,你慢用!”关略再度冷笑着准备出去。 苏闳治收好玉麒麟追到门口。 “等一下!” “闳爷还有事?” “不知能否问关先生两个问题?” 关略想一想:“你问吧。” “一,关先生是从何得知我想要这只玉麒麟?二,关先生是从哪里找到这只玉麒麟?” 关略一时笑容更满:“其实闳爷,这根本就是同一个问题,只是很抱歉,恕我不能奉告!” 关略走了出去,雅岜紧跟其后。 苏闳治还有些愣在那儿,手扣在那只木箱子的铜锁上,心里却在想关略最后一句话和最后一个眼神,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很多事。 关略加快脚步下楼,雅岜先跳上车。 “九哥!” “去警局!” …… 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只要一方出具谅解书和调解协议,等同于双方同意私了,在案子没有正式立案前便能被警方销案。 雅岜在警局跑前跑后,手续繁琐,已经耗了大半个小时。 关略实在燥得慌,坐在办事大厅的椅子上抽烟,结果刚点上,旁边就有穿着制服的女警过来提醒他了。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是公共场合,不能抽烟!” 关略只能作罢,心里更操了。 又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关略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摸着烟打算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雅岜的声音。 “九哥!” 关略回头,不远处雅岜扶着唐惊程走过来。 春日正午的阳光真好啊,唐惊程煞白的皮肤几乎被照得像是透明,短短十多步距离,关略感觉心都被搅得发疼。 不过他没走上前,就站在玻璃门前面等,一直等到雅岜将近乎虚脱的唐惊程扶到他面前。 “九哥,手续都办完了,唐姐姐可以走了。”雅岜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哑了,眼里泛湿,像是又要哭了。 关略只当没看见,望了唐惊程一眼。 唐惊程眼皮子虚虚合合,整个人像是在无意识状态中,头轻轻靠在雅岜肩膀上。 她身上还是穿的那天去百里香“行刺”的衣服,宽松的黑色棉布t恤,上面应该溅了很多血,不过血渍早已经干涸,闻着有腥味,却看不太明显。 “九哥…”雅岜又喊了一声,意思是让他接怀里的唐惊程。 可关略只是将烟装回兜里:“走吧,扶她去车上!” 第104章 她受了委屈 雅岜在前面开车,不时看一眼坐在后座上的两个人。 唐惊程的精神状态很差,在警局关了这么久,她整个人都处于真空状态,身子缩在座椅角落里,头微微仰着。也不知道在独自想什么。 关略脸色有些阴沉,自上车后就一直保持同一个坐姿到现在,手指微微搓着,不看唐惊程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雅岜简直快急死了,这两人上车到现在一直没说话。 “九哥……” “……” “九哥!” “说!”关略终于啃声。 雅岜握着方向盘费劲挠了挠头发:“唐姐姐看上去好像不舒服。” 关略总算看了唐惊程一眼,她脸色确实很差。 “嗯,我知道,你开快一点。” “……” 就这样完了? 雅岜有些生气。 “唐姐姐在里面受了好些委屈。” “然后呢?” 雅岜瞪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关略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只能不甘不愿地说:“没有然后了。” 唐惊程靠在椅子上似乎动了动,她将脸慢慢别过去朝着窗外。 虽然精神状态极其差,但她起码的理智还是有的,轻轻皱了下眉。将心里的疼痛压下去:“雅岜,别说话…”她的声音微弱,但是口气并不柔软。 雅岜从后视镜又看了一眼,只能闭嘴。 车速果然加快,很快就到了唐惊程公寓楼下。 雅岜想下车帮唐惊程开门,可她先一步自己下来了,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她扶住门站在午后的阳光下,脸色白如纸,眼皮虚虚地睁着。 关略也从车上下来了,绕到唐惊程面前,准备扶她上楼,她却先开口:“谢谢你把我弄出来,没事了,我先上去。”说完就转身往楼里走。 雅岜急了:“唐姐姐!” 唐惊程回头,见雅岜满头大汗地站在关略身后。 她微微笑了笑。眼睛在强光的刺激下不自然地眯成一道弧线。 “也谢谢你今天去接我!” “不是,唐姐姐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 “我先上去了。”唐惊程似乎不给他机会说出来,转身就进了大厅。 关略看着她消瘦的背影,舌头又舔了舔门牙,觉得还是不放心。 “我送她上去,你在车里等我。”关略回头冲雅岜说。 雅岜立即眉开眼笑:“好,九哥您去吧,车我给您留下,我自己打车回去。” “不用,我去去就来!” 关略跟上,雅岜独自一人站在太阳底下,只能默默叹气,真不知该说这两人什么好! 唐惊程的电梯早了一班。关略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上楼了,他只能等下一班。 耽搁了几分钟才去敲她的门。 门很快开了,唐惊程站在门内。 首先跃入关略视线的是玄关地上的那条黑色紧身打底裤,之前唐惊程穿身上的。 视线再往旁边移,唐惊程雪白的脚趾头和光裸笔直的腿,关略的牙齿呲了呲,这是她的习惯,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过这次不算太糟,至少t恤还留在她身上。 “我其实一个人没问题。”她嘴里随意说着,转身往浴室走,很快里面传来放水的声音。 关略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我只是……”他站在浴室门口。结果发现情况似乎不妙,唐惊程这会儿工夫已经把那件t也脱了,身上只留一件紧身吊带,背对着关略在放水,能看到她优美的后背。 光那背影就已经无法直视。 唐惊程却丝毫不在意,水温调好,又走到门口将玄关旁边的打底裤捡了过来,连同浴室地上的t恤一同扔进垃圾桶。 “衣服上全是那畜生的血。”她清淡地说了一句。 唐惊程讨厌血腥味,这点关略一早就知道,他无话可说,只能用舌头舔了舔牙齿。 “那既然你要洗澡我就……”他话还没说完,唐惊程已经盘坐在沙发上,手臂勾着吊带下端轻轻往上一抬,一眨眼功夫吊带也被她脱了下来。 身上只剩内衣了。 身后的窗帘还大开着,阳光全部洒在她身上。皮肤泛着一层柔腻的光。 “内衣上也有血。”唐惊程面无表情地又补充了一句,从沙发上滑下来,往关略站的方向走,边走边反手去解内衣后面的钩子。 关略喉头涨得厉害。 “啪”一声,肩带松了,落到地上,他狠狠吞了一口气。 唐惊程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 “内裤上也有血…”她目光笔直,面无表情。 关略真想弄死她,这女人怎么就能把“勾引”这种事做到如此坦荡直白还能漫不经心? 而且心里要什么也不说,偏等着关略主动出击。 关略垂头看着她永远迷茫的眸子,唇勾了一下:“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惊程嘴角笑了一声,没有说再见,也没有挽留。 关略就那么走了,门被他轻轻拉了一下,只是没撞上,“嘭”一声之后又弹了回来。 唐惊程站在浴室门口莫名抖了抖。 浴缸里的水还在哗哗放着,快要满出来了,唐惊程走进去将水龙头关上,内裤没脱便整个人坐了进去。 满身的污秽和痛苦。 刚才只差那么一点点了,只差一点点她又没忍住。 可是最后关头她挺过去了,她就那么把他放走了。 很好,这次应该算她赢。 唐惊程咬住呼吸慢慢顺着浴缸的边缘滑下去,热水渐渐漫过她的头顶,视线被合上,眼前一片漆黑,像是沉入了海底,窒息和压抑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理智,温热的水将她包裹,可为何她还是冷得直发抖。 不要这么逼她。 为什么每个人每件事都在逼她? 或者自己真的错了?如果当初她在腾冲了结了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是不是? 唐惊程渐渐就放弃换气了。 整个身子沉入浴缸底部,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光,可是听力却被关闭了,水底的世界一片静霾。 一秒…两秒…三秒…… 水面荡漾,漩涡飞转,唐惊程感觉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 眼前有黑影压过来,腰上缠过一条手臂,呼吸在几乎停止的那一刻接触到外界冰凉的空气。 “噗——”呛的水被吐出来。 视线和听觉在一瞬间被强迫打开,脚步声,撞门声,阳光和鸟鸣,视线和听觉在一瞬间被强迫打开。 关略抱着怀里几乎昏厥的唐惊程走进卧室。 “嘭-” 她整个滴着水被关略扔到床上,反弹,身子侧过来,双腿自然弯曲。 关略压上去,拽住她的脚踝将她拉过来…… 一切都无缓冲。 唐惊程在那一瞬疼得身子缩到一起,可是她迅速感觉到他熟悉的温度,他的体味,他在上面如火的眼神和呼吸。 “疼……”她意识模糊地闭着眼睛哼了一声。 他这才停下来。 疼就对了。 关略真是又气又恼,却对她无能为力,只能细密地亲吻她的发际,她头发和脸上全是水,他用手轻轻替她抹过眼睛。 “你刚才想干什么?” 唐惊程闷笑一声:“死!” “不准!” 唐惊程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的男人目光如刃。 她将腿盘上他精壮的腰身,看着他:“凭什么?” 关略眼神不动:“凭我花了很大代价才把你从局子里弄出来。” “那我谢谢你!”说话间她居然自己动了一下。以女圣才。 关略一口气差点没顶上,这姑娘怎么可以这样! “你……” “我什么?不喜欢?” “……” “多久了?” “什么?” “上一次到现在,多久了?” 关略目光沉了沉:“两个月零三天。” 唐惊程已经开始得意:“错,两个月零三天又十七个小时。” “……” “最近有没有新欢?” “有!” “真的?” “嗯!” “那你们多久一次?” “上次是五天以前!” “在哪儿?一次多久?” “在洗手间,五分钟解决!” “这么短?” “时间太长容易手酸!” 唐惊程秒懂,一把翻到他身上:“那我比你聪明,我买了工具。” “……” 关略笑:“真是恬不知耻!”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嗯,值得表扬,工具总比你去睡其他男人强!”他这话带点醋劲。 唐惊程笑出来,潮湿的睫毛扑闪扑闪:“你介意?” “你说呢?” “没觉得,你应该不是小气的男人。” “那要看对谁,其他女人可以,但你不行!”关略又想起那晚唐惊程从苏诀家里回来之后满胸口的草莓印,狠劲翻身将她又压下去,埋头就咬。 “一点儿都不行,别人碰你一下都不行!” 唐惊程得意又心疼,在关略身下笑出声来,一点点散开,满室的欢爱。 事过之后唐惊程整个人都像泥一样软了,趴在关略身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胸口的肌肉和刀疤。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答应要把你从里面弄出来,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办到。” “不是,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关略微愣:“指我刚才把你从浴缸里捞出来?” “也不是,我刚才也没想真死。” “那是什么?” 胸口的姑娘抬起头来,轻咬了一下关略的喉结:“嗯…指数分钟前我们正在干的事……” 我去……! 关略简直不能忍,又当了一次她的药引。 “下不为例,我保证!”他将唐惊程推开,起身想爬起来,可唐惊程抬腿一勾,媚上他的肩膀,虚虚笑着:“怎么?难道跟我不比你用手舒服?” “嗯……”关略想了想,“确实比用手要好,而且刚才你出声了,叫得真好听!” 唐惊程难得上他套,气得伸手就要捶,关略大掌将她的手腕握住,翻身一压。 “再来回味一次……” “滚,你不是说下不为例?” “刚才是救你不准死,这回是让你欲仙欲死……” “……” 根本是比她还要无耻! 第105章 痴迷 两个月,三个小时。 他们之间分开了两个月,彼此之间有许多隔阂,可是丝毫不解释,不交流,不诉思念。所有的情感都在彼此的身体里喷发,痛苦都在床上得到了抚慰。 这或许就是“没有爱只有欲”的好处,语言怎么抵得过身体上的快感来得真实。 足足三个小时,他们几乎一直交缠在一起。 唐惊程在激烈处会低喊这个男人的名字,她眼里有他,可她心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唐惊程始终分不清自己对于关略的感情。 有依赖,有迷恋,看到他的时候会心跳加速,看到他和楼轻潇在一起的时候会痛苦窒息,离开的这段时间生不如死,可是她不承认自己对他有爱。 确切地讲,她不信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会爱上一个男人,况且还是像关略这样既不温柔也不细腻甚至有些粗狂没心肝的男人。 她觉得自己愿意跟关略睡纯粹是因为他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出现。 更何况他有一张蛊惑的脸,健壮的身体,某方面的水平让她大呼过瘾。但这应该不算“爱”。 若必须要给个定义,唐惊程暗自把这种感情归结为“痴迷”。 就像是病入膏肓之人日夜受疼痛折磨,熬不过的时候需要一支杜冷丁来止疼,可这药治标不治本,一针下去可以暂缓她的痛苦,却无法彻底将她救赎,而且次数用多了渐渐会上瘾。 唐惊程知道,关略便是她的杜冷丁。 “喂……”她躺在关略怀里抬起脸来,手指轻轻滑过他下巴中间那道棱,“我以前在书上看过,说男人这里有道棱,说明某方面能力会很旺盛!” “所以你这是在夸我刚才的表现?”关略没脸没皮。 唐惊程颤颤笑着:“你少得意!”边说边用一根手指顺着他的那道棱往下滑,越过凸起的喉结和锁骨,最后停在他的刀疤处,来回摩挲着,媚眼向上。说:“不过还行吧,毕竟你已经是空虚了两个月的人。” “……” “而且经常用手对身体不好,书上说时间久了容易得前列腺炎。” “……”关略被气得够呛,握住唐惊程那根到处游走的手指,“你平时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不过有另外一个说法不知你听没听过?” “什么?” “男人那方面旺不旺盛其实和食量成正比。” “什么意思?” 关略笑,将她拉到自己肩膀上躺好:“很简单,你可以看他那段时间的食量好不好,如果食欲旺盛,尤其偏好肉食,那晚上的劲道肯定差不了…” 这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说过。 唐惊程颇好奇,问:“真的?” “当然,有科学依据的!不信你以后可以专门留意一下!”关略假装很正经的样子。 唐惊程笑出来:“那我去留意谁啊?你?还是我去夜场找的其他男人?” 谁料这话一出关略眼底骤冷,一把推开身上的唐惊程。 “你干嘛!” “等下!”他转身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 一二三……数了数。 “怎么少了两盒避孕套?” 我操…… 唐惊程简直无法忍:“你以前来我家连这都数清楚了?” “当然。我九岁就出来混,一针一线都逃不过眼睛。”关略对环境和细节的敏感度堪称一流,他记得唐惊程这层抽屉里放着避孕套,而且应该有五盒,都没拆封过。 这下似乎真的生气了,关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另外两盒呢?” “……” “回答我!” “……用了。” “你他妈给我用了?” 唐惊程也卷着被子坐起来:“嗯哼,我用了。”云淡风轻。 关略的目光却像杀人:“跟谁?” “啊……”她皱着眉假装支支吾吾,慢吞吞地凑到关略耳边。 关略都有些屏住呼吸,结果她咯咯笑出来,调皮地回答:“我不告诉你!” 关略气得一把将唐惊程拽过来,拽到自己膝盖上,捏住她的下巴:“说,跟谁?” “我想想。不止一个呢。” “……” “唐惊程你最好是在跟我开玩笑!” “怎么会,真的,不过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明明记得你不喜欢浮点带振动的,所以我还给你留了一盒超薄型的。”唐惊程将头舒舒服服地枕在他的大腿上,笑容满面。 真是日了狗! 关略却气得恨不能掐死她:“我没有在跟你说笑,唐惊程,你必须认认真真回答我,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和……” “没有!” “什么?” “没有男人,一个都没有。”她的笑容突然静止,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上,“我不是没有试过,这段时间日子很难熬,我吃了许多药,抽了很多烟,也出去买醉发疯过。当时想实在太痛苦了,我不能再割自己的手臂,不值对不对?所以我就想随便找个一夜情也行,可是每次我都得逞不了……好恨啊,你说夜场里那么多男人,怎么要找个跟你稍微像一点的都这么难?……” 关略心口震了震。 该死的煽情,他绝对相信这女人是故意的,可是他好受用她这样! “唐惊程…” “嗯?” “以后不准割手臂,不准嗑药,不准买醉乱找男人。” “好。”她乖顺地点头,“那我要是想了怎么办?”以女记血。 “给我打电话。” “不要。”她皱着眉,“我才不会主动联系你!” 这话一说唐惊程突然从关略身上坐起来。 “怎么了?” “不好!我要被车撞死了。” “……” 关略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唐惊程略带恐慌地说:“苏诀订婚那晚我在洗手间都跟你女人发过毒誓了,如果再去主动纠缠她的男人,我出门就要被车撞死…” “……” 关略一时失语,他之前也从苏诀口中得知了楼轻潇在洗手间用言语刺激她的事。 “唐惊程…”他伸手将她再度捞到自己怀里,侧脸贴在她耳朵上,轻轻摩挲一下,“一般毒誓都不准。” “没有,可准了,我当晚出了酒店就出车祸了,只不过不是别人撞我,是我撞别人…” “……” 好吧,关略只能苦笑一声:“那这样,以后换我纠缠你…” “真的?” “嗯!” 唐惊程窃喜,不过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对味儿?什么叫“以后换我纠缠你”? 敢情以前都是她在纠缠这个男人? 唐惊程猛回头:“我……” “呸”字还没骂出口,关略已经欺身过去将她吻住,唐惊程挣扎着要推开,他紧紧搂住不放,顺势扯掉她圈在身上的被子将她摁倒在床上… “乖,我总比你买的工具用起来顺手!” “禽兽!” “……” 夜幕渐渐降临,两人终于疯够了,关略将已经瘫软的唐惊程从床上抱到浴缸里。 温热的水将她包围,她就静静趴在浴缸边缘上。 时间仿佛停止,她的世界在这一刻似乎已经远离了痛苦。 “关略,谢谢你把我弄出来。” 关略笑而不语。 唐惊程知道自己这次惹了大祸,苏霑被她刺了两刀,非死也要残,苏闳治那么难对付,关略肯定花了大力气才将这事罩下来。 只是她不想问这中间的过程,也不想知道关略跟苏闳治谈了什么条件,她相信这个男人。 只是关略好奇。 “是我亲手把你送上警车的,当时你在想什么?” 唐惊程将身子往热水里沉了沉,仰头看着顶上被热气熏蒸的灯光。 “我在想,这是我自己选的男人,他说他会把我弄出来,我完全相信。” 所以她在警局里呆了十几个小时,一句话都没说,无论警方怎么问她就是死咬住不松口,因为她在等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说我很快会把你弄出去,她坚信不移。 其实唐惊程事发当晚的具体场景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尖锐的刀锋和血光,满室的血腥味和尖叫,自己被人摁倒在地上,有人在她大腿和小腹上连续踢了好几脚。 那时候的唐惊程是丝毫没有痛感和恐惧的,她的神经已经被拉扯到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疯劲上头,仿佛六感全消,不然也不可能一气呵成地在苏霑身上连刺了两刀。 最后疯劲过去了,身上就只剩一层汗,力气和理智都没了,整个人处于半“休眠”状态。 直到关略出现,抽走她手里的刀,跟她说话,温柔地喊她的名字…… 对,温柔。 唐惊程只记得这个男人当时的“温柔”。 警笛和人群之间,周遭一片混乱,唯独他的语调和眼神还那么沉静,就连那轻短的一吻都显得温柔没有惊扰。 然后唐惊程就什么都不怕了。 “关略,即使在荷园那次你选择了楼轻潇,但这次我还是愿意赌相信你,相信你不会放弃我。”唐惊程静静地又趴回浴缸边缘上,被水汽晕湿的眼眸乌黑透亮,就那么看着关略,说:“很荣幸,我这次赌赢了。” 关略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小匕首。 “之前那条链子被你扯断了,我重新换了一条上去。” 这次换成了铂金,牢固坚韧。 关略重新将链子连同那把匕首一起挂到唐惊程的脖子上…… 第106章 错接了她的电话 关略重新将链子连同那把匕首一起挂到唐惊程的脖子上…… 冰凉的金属贴在她胸口,她抖了抖,看着关略:“对不起,我这次闯的祸是不是太大了?” “没有!”关略摇头,用指腹抹过她湿气重重的眼角:“我还说两个月没见你长进不少,居然敢对人下刀子了。” “噗-”唐惊程半哭半乐。“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关略却表情严肃:“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当初我送你这把匕首的时候就说过,你可以用它来对付所有你讨厌的人,更何况苏霑死有余辜,你捅他两刀还算轻的。” “是!都怪你送的这刀子太短,捅了两刀他都没死。”唐惊程一下就把这怨气怪到关略头上了。 关略一口老血吐出。 “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有混帮派的潜质?指不定比谁都狠!” “狠得过你?” “未必,不过应该没我聪明。” “我呸!”唐惊程唾他一口。 关略笑着撩了毛巾替她擦背,边擦边说:“傻姑娘,你怎么想到捅他命根子?” “……” “那地方最多失血过多残了,取不了人性命!” 唐惊程趴在浴缸上呼呼喘着热气:“当时我也是气昏头了,他害死了姚晓棠,我不能让他好过,所以在丧礼最后一天跟踪了他的车子。” “你是计划好要捅他?” “也不是,一时兴起!” “……” 关略头皮麻了一下,好一个“一时兴起”。一时兴起地去捅了别人两刀子。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他来了百里香,还叫了小姐,我在包厢门口看了几眼,他害死了棠棠似乎一点都不内疚,尸骨未寒就来找人喝酒,而且口口声声说晦气,然后我就实在忍受不了了。” 唐惊程又回忆起那晚的场景。 棠棠死后那几天她的神经本来就处于一种“拉扯”状态,苏霑在包厢里行为又再度刺激了她,导致她“疯劲”窜上脑门,后面所发生的事就无理智可言了。 “第一刀刺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血溅出来,当时心里觉得特别舒坦,紧接着刺第二刀,他整个人滚到了地上,缩着身子在我脚边嚎叫…” 那一刻唐惊程的思维近乎透明,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她终于为姚晓棠报了仇。 “棠棠快要和苏诀结婚了。她那么爱他,你知不知道能和心爱的人结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可是这个畜生把一切都毁了,他强暴了她,她羞辱痛苦,真的…即使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见到她也能体会那种感觉,肯定生不如死,以至于她情愿在新婚之夜死在苏诀怀里…所以当我刺下第二刀的时候感觉简直爽爆了,好像心里快要爆炸的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唐惊程说着说着便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目光呈现一片空明。 关略发现她情绪不对劲,立即搂住她的肩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唐惊程趴在他肩膀上。 真的过去了吗? 真的没事了吗? 她猛吸一口气:“关略…” “嗯?” “姚晓棠的死是我的责任。” 关略心口一紧,他就知道这疯女人会这么想。 “没有。跟你没关系。” “有,如果那晚不是因为我出车祸,苏诀不会去交警大队找我,如果他不去,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话虽这么讲,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唐惊程。” “嗯?” “过几天我要去趟云南,你跟我一起去。” 话锋转得太快,吓得唐惊程一下子从他肩头弹起来。 “怎么突然要带我去云南?” “我刚好要去那边办事,顺便带你去换换心情。” 关略那晚留宿在了唐惊程的公寓。 隔日一大早就有人给关略打电话,那会儿关略已经起床了,正在浴室洗澡,他的手机就放在床头,铃声响个不停。吵得唐惊程没法睡,她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面将手机摸了起来,也没看屏幕上的显示,直接摁了接听键。 “喂,哪位?” 那边一时没了声音,唐惊程卷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略显不耐烦:“喂,说话啊,哪位?” 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唐惊程这才警觉,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下子就醒了。 “抱歉,你等一下,我把电话去拿给他。”唐惊程那会儿有些慌了,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她忙乱地下了床往浴室去。 原本打算敲下门。可最终还是没有,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被水蒸得热气腾腾,关略正站在花洒下面洗头,健硕的身躯在水雾中半隐半现。 唐惊程狠狠吞了一口气,压住感觉快要喷出来的鼻血,走过去,扯了扯他的手臂。 “喂,你电话!”她的声音几乎低如蚊吟。 关略转过身子,一看她那闯祸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是谁了,他不禁眉头皱了一下,不过脸部表情变化不大。 唐惊程把手机递给他,顺手又替他关了花洒。 关略抽了旁边的干毛巾边擦头发边接了电话。 “喂…” “九哥,在洗澡吗?” “嗯。” “你没有早上洗澡的习惯啊。” 关略看了眼站在面前吓得已经完全不敢吭声的唐惊程,笑了一下:“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你已经两天没来我这了,前阵子听叶覃说你可能要去趟云南,我以为你已经去了。”楼轻潇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提唐惊程的事。 关略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很沉得住气,这点恰恰和唐惊程相反。 楼轻潇是即使天塌了她还能稳步如常,而唐惊程只需要给她一点浪,她能搅得整个山崩海啸。 嘘…关略舌头又扫了扫牙齿,完全是两个极端性格的女人。 “云南我过几天去。” “哦,那你走之前跟我说一声,没事了,你继续洗吧。”楼轻潇主动挂了电话。 关略收了手机,抽了浴巾裹在自己腰间。 唐惊程皱着眉一脸不安地盯着他看,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里面没有穿内衣,右肩上的疤痕很明显,昨晚关略在她身上的“战功伟绩”都显露无疑,从脖子到锁骨以下全是深深浅浅的印子。 关略也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坐在马桶盖上。 唐惊程觉得他的脸很黑,估计是生气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电话是她打来的,刚才你手机铃声太吵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接了,也没看来电显示。” “嗯。”关略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 唐惊程见他表情阴阴的,深深埋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故意的?真没有!我就是当时脑子一热接了起来…” “嗯。” “你不信啊?”唐惊程都有些急了,她将左手举到耳齐,“我可以发誓的,我要是故意接她的电话,天诛地灭,断子绝孙!” 她又发毒誓,不过关略依旧目光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唐惊程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操,不干了。 “行行行,随便你怎么想吧,爱信不信!”唐惊程将手垂下来,气鼓鼓地转身就要出浴室,结果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关略捞到怀里。 “断子绝孙这种毒誓以后不准发!”他箍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警告。 唐惊程盯着他漆黑的眼睛,心里有火,却不知道在恼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或许其他没有,但这句有,说不定哪天我儿子要管你叫妈!” 唐惊程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嘴上却逞能:“我呸,美得你!”说着要挣扎着起身,可关略将她楼得更紧,他上身又没穿衣服,身上湿濡滚烫,贴在唐惊程胸口,她快燥热得喘不过气了。 “你干嘛?我真不是故意要接楼轻潇电话,她生气我也没办法,你松手!” “不松!” “喂,你大爷的我……”唐惊程叫嚣着,话没骂完关略已经俯身下去,滚烫的唇封住她的口,缠绵辗转,几个回合唐惊程已经缴械投降,垂在地上的脚不踢了,揪住他肩膀的五指慢慢收拢,抠进他肉里。 空气稀薄起来。 唐惊程心跳加速,他却松开怀里的人,用指腹抹过她有些微肿的唇:“唐惊程你听好了,不需要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任何不安,我虽然不知道上回在酒店洗手间轻潇跟你说了什么,我也不会试图去追问,但无论什么时候都别为难自己。我希望我的存在给你带来的是快乐,而不是困扰,你明白吗?” 唐惊程那时候还躺在他怀里,面色潮红,衣衫不整。 她一点点整理好自己紊乱的呼吸,起身。 “我明白,也清楚,我们之间没有将来,来来去去,我自己有分寸。”说完她便从他腿上站了起来,转身去了浴室。以巨找划。 关略在马桶上又坐了很久,直到手里的手机再度响起来。 这次是老麦的电话。 “喂,老九,苏霑那混球醒了……” “好,我知道了,你上午就去趟医院吧,替我慰问一下。” 老麦发笑:“怎么?你还怕他来报复你女人?” “那倒不是,他暂时还没那胆,不过例行‘慰问’也是应该的,分寸你自己掌握吧。” 第107章 扯平,埋他的骨灰 关略拿着手机从浴室出来,唐惊程正站在床前穿胸衣,身上的睡裙已经被她脱了,背对着关略,反手正在扣胸衣后扣。 阳光铺撒而来,曲线玲珑有致。 关略不由轻轻吹一声口哨。心情莫名觉得奇好。 唐惊程连扣了几次都扣不上,正烦躁,身后有温热的气息朝自己贴过来…… 关略不动声色地替她将胸衣扣子扣好,伸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将唐惊程的半身重量全部贴在自己胸口,他再垂头轻轻吻了吻她带着疤痕的右边肩膀。 这所有的动作都在无声中进行,晨光中卧室里的气氛一片静逸。 唐惊程没有动,不舍动,安安静静地依偎在这个男人怀里,这一刻她能够窥见自己内心的贪欲,对于这个男人,想要长久拥有的贪欲。 “喂!” “嗯?” “你什么时候去云南?” “就这几天吧,你可以先把行李准备好,订好机票后我告诉你。” “呸!我有答应一定会跟你去吗?” “没答应,但我知道你肯定拒绝不了。”关略信誓旦旦。 唐惊程皱着眉咕哝了一下。不过偶尔假装顺从他一次也挺好,况且现在气氛这么美妙,她实在不忍心破坏掉。 只是该死的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这次是唐惊程的电话,唐惊程正打算接,却被身后的关略一把抢了过来。 “喂,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他不语,一手拿着她的手机,一手继续将唐惊程圈在怀里,目光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显示,等看清来电的姓名时他不由薄唇微扬,脸上一股子邪冷。 接起来。 “喂……”关略沉凉的声音。 苏诀一下就听出是谁了,顿了顿:“麻烦叫唐小姐接电话。” “抱歉,她还在睡,昨晚太累了。” “……” “……”唐惊程已经咬牙切齿,想抢电话。可关略狠劲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有事吗?” 苏诀凉瑟地笑了笑:“没有,只是想确认一下唐小姐有没有出来。” “那就不劳苏总费心了,没事就这样,挂了!”他挂掉手机,唐惊程一拳头敲在他胸口。 “喂,谁让你乱接我电话?” 他死皮赖脸:“刚才你也接了我的,大家就当扯平了!” “……” 唐惊程将手机扔给她,又借机掐了一把唐惊程的腰,满手莹滑。 他得意,占了便宜。 气得唐惊程直发抖,捡了地上的睡袍就朝他没头没脸地扔过去。 他却顺手接住,还无耻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上面全是我的体味。” “……” 简直无耻之极。 唐惊程瞪他一眼:“滚!” “好,马上!”他嘴里随性回着。转身却毫无预兆地就扯掉了自己围在腰间的大浴巾。 所有马赛克的地方毫无遮掩。 唐惊程一口气没顶上,眼睛愣圆。 关略睨她一眼,捡了地上的裤子套上,唐惊程还站在原地,目光直愣愣地看着他某处。 关略不紧不慢地系上裤扣,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拿着!” “……什么意思?”以巨休巴。 “把口水擦一下!” “……” 你大爷! 两人在家磨蹭到临近中午才出门,在小区附近找了间餐厅随便对付一顿午饭。 关略很忙,吃饭的时候也不断有电话进来,他会稍避着唐惊程讲,唐惊程听到某些不该听到的东西她也从来不过问。 这是她的聪明之处,不给他造成困扰,也给自己免了许多麻烦。 饭后关略就要走了,他很忙。能够陪唐惊程吃顿午饭已经是极限。 “记得收拾行李,订好机票后我联系你。”关略走前交代唐惊程。 唐惊程十分惬足地靠在餐厅的沙发椅上,看着他笑了笑:“好。” “那我先走了。” 他拿了车钥匙起身,没有丝毫腻歪的道别。 唐惊程也没说“再见”。 她当时坐的位置刚好是餐厅靠窗的地方,稍稍侧身就能将门口的大街尽收眼底。 唐惊程也不急着走,从包里掏出一根烟点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所发生的一切。 关略从餐厅出去了,他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的树荫下,路上车流如织,他不看红绿灯,在走走停停的车流里面穿梭而过,矫健的身体轻轻一跃便轻松翻过了路中央的隔离栏。 上车后迅速发动车子离开,很快便消失得不见影。 唐惊程就坐在餐厅的窗边抽着烟,看着关略在短短一分钟内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心里不由想。这种男人就是一匹野狼,来去匆匆,永远不可能为谁停留太久。 唐惊程又在餐厅坐了一会儿才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意外接到邱玥仪的电话。 “喂…妈。” “启冠的骨灰你去埋了?” “没有啊。”唐惊程好奇她怎么这么问,只能解释,“我这几天有事耽搁了,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墓地的管理员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埋碑的地上好像被人翻过土。” “不可能吧。”唐惊程没把这事放心上。 邱玥仪似乎正在忙,也没细问:“那可能是管理员搞错了。” “嗯。”唐惊程吸口气,没急着挂电话,手里的烟快要抽完了,她抬眼看着面前的马路。 一辆辆车从她面前疾驰而过,头顶的光线刺眼。 她眯着眼睛,单薄的身子似乎要飞起来。 “妈…明天有时间吗?去把启冠的骨灰埋了吧。” 苏霑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下床。 虽无性命危险,但这次确实结结实实吃了一顿苦头,被唐惊程刺伤的地方缝了许多针,麻药过后疼得生不如死。 “爸,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苏霑躺在床上叫嚣。 苏闳治用拐杖戳着地:“那你还想怎样?” “我要找唐惊程算账,那臭婊子有胆刺我,我也绝对不能让她好过!”苏霑情绪激烈,嚎叫的时候不小心又扯到伤口,疼得面部表情更加狰狞。 苏闳治虽然心里也不服气,但拿了关略的玉麒麟他暂时也不能怎样。 “阿霑,爸知道你吃了苦头,要对付那臭丫头也不是难事,可这次是关九站出来要保她,我不能为这事就跟整个九戎台反目成仇,毕竟以后的货还要用到他们,而且这事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把那臭丫头弄死也无事于补,何不卖关九一个人情?……不过这笔账爸都给你记着呢,我就不信关九会护那臭丫头一辈子,等他睡腻了自然不会再管她,到时候爸肯定好好给你讨个公道!” 老爷子难得细声细气地跟苏霑讲话,只是说到底他还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苏霑虽然不够聪明,但他也不傻。 他被唐惊程刺了两刀,命根子不保,可能以后终身有隐疾,却因为苏闳治一句单方面的承诺就要咽下这么大的委屈,他根本受不了,但有什么办法? 翅膀不够硬,底气没苏诀足,暂时还没胆子反苏闳治,躺在床上疼到冷汗直冒的苏霑也只能咬碎自己的牙齿带血往肚子里吞。 不过这笔账他是记下来。 唐惊程,有种你别落我手里,不然我肯定让你生不如死! 关略要去云南的消息已经在九戎台放出去。 范庆岩已经战战兢兢提前一周安排好所有接待工作。 关略正在九司令,叶覃去的时候见他正在摆弄一套青花瓷茶具。 叶覃好奇,半开玩笑似凑过去:“九哥,我们店里打算开始卖茶啊?” 关略不理会,继续用干的棉布擦拭刚洗好的小茶杯。 “有事?” 叶覃见他态度冷淡,只能收掉笑容:“就想来问问,怎么突然要让我多订一张去云南的机票?” 关略眉头皱了一下:“有问题吗?”语气明显不悦。 叶覃还是忌惮他的,立即站直:“没…没什么问题。” “那照办就是!”关略说话间已经开始擦第二只茶杯。 叶覃见他擦得认真,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九哥…” “还有事?”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抬头。 叶覃咬了咬唇,摇头:“没了。” “那还不下去?”关略转身将擦好的另一只茶杯摆在桌上,阳光照耀下瓷面油光闪亮。 叶覃只能吞住气,转身要走,却又听到身后的关略喊了一声:“回来!” 她窃喜,立即跑回来:“九哥,你还有事?” 关略将手里的棉布扔到桌上,转身终于看向她,目光冷凝。 “叶覃,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跟轻潇走得太近,更别把我的行程随意透露出去,如果再有下次,帮规处置!” 叶覃身子猛烈晃了晃,想替自己争辩两句,可关略已经再度侧过身去。 “走吧,机票订好后告诉我!” “是!” 她不甘不愿地退下,一路都狠狠搅着自己的手指! 当天晚上唐惊程就收到了去云南的航班信息,没有只言片语,短信还是航空公司的订票点发过来的。 她也没主动给关略打电话。 这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腻歪的时候腻到死,平日里就各过各的,像是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翌日上午九点,唐惊程和邱玥仪约好在八岭山墓园见面。 唐惊程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六点驾车抵达八岭山山脚,整座山似乎还在睡梦里,周围湿雾环绕。 她坐在车里抽了一根烟,抱着邱启冠的骨灰下车,一步步登上去墓园的台阶。 第108章 她想重新开始 关略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已经是夜里11点,他看了眼手机,航班信息昨天就已经发了过来,意味着唐惊程应该也收到了,可她整整两天都没跟他联系过。 真沉得住气。 关略勾唇笑了笑,拿了车钥匙出门。 开车到唐惊程公寓楼下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小保安在巡逻。他似乎对关略的印象特别深,还刻意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关先生,来找唐小姐啊?”小保安边说还边用手里巡逻用的手电筒往关略脸上扫了一下。 强光刺眼,光略不自觉地用手臂挡了挡。 “不好意思。”小保安立即收了手电筒。 关略无语,不打算跟他多墨迹,嘴里应付似地“嗯”了一声就往楼道里走,可小保安态度更加热络,关了手电筒跟在他身后。 “关先生好像有一阵子没来了吧。” “……” “应该是,最近两个月我好像都没见您来过。” 小保安一路跟在关略身后絮絮叨叨,关略心里已经开始燥起来,终于走到电梯门口。 “关先生,我来!”小保安抢先一步替关略按了电梯。 关略无语,只能将手插进裤袋里。 小保安依旧站在他旁边,个子比他矮了一大截,利用等电梯的间隙继续三八。 “唐小姐平时也很少出门。好像都不用上班,不过关先生你这么晚来是不是打算今晚就不走了?” “……” 电梯门就在那时候打开。 小保安依旧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关略已经忍无可忍,稍稍侧身:“是,我今晚不走,以后应该也会常来,你是不是打算跟我上楼喝会儿茶再走?” “……” 小保安一时失语,缩着脖子嘿嘿笑了两声:“关先生说笑,我还有事,我还有事。”缩着脖子跑了。 关略沉着脸进了电梯,真纳闷唐惊程怎么会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一个这么不靠谱的保安。 电梯抵达顶层,关略出去,打算敲唐惊程家的门,可手一碰门就自动开了。 他真想掐死这女人。 深更半夜她一个人在家居然连门都不关! “唐惊程…”关略在门口喊了一声。 屋子里一片死寂,灯却全开着。 他走进去,首先看到鞋柜前面一个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随后听到卧室那边传来啪啪啪的声音,应该是风吹动窗帘拍打在墙上的声音。 “唐惊程…”关略又喊了一声,走进客厅,没人,转身却见她独自一人坐在卧室的窗台上抽烟,穿着酒红色睡裙,后背靠在窗棱上,侧身对着关略。 露台上所有窗户都敞开着,她再往旁边稍偏一点便能从几十层高的楼顶掉下去。 关略心跳都紧了一把。 姑娘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他一时都有些不敢喊她,只能慢慢靠近。 唐惊程丝毫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一手夹烟一手托着脸,眼神空洞,身侧茫茫天幕和星空都成了她的布景。 她似乎随时随地都能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指端的烟头燃尽,烫到她的手指。 她嘴里“嘶-”了一声,这才动了动,余光一飘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关略。 正常人那时候应该都会吓得尖叫出来,可是这女人的眼波毫无波澜,她就那么迷茫无力地看着眼前眼前的男人,头发被夜风吹得飞起来,一缕缕遮住她的半边眼睛。 关略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知道这姑娘肯定又遭了什么事。 “下来!”他伸过手去。 唐惊程垂了垂眼皮,顺手把烟掐在脚边的烟缸里,倒也听话,勾住关略的手终身一跃。 他将她接住。 唐惊程整个人挂到关略身上,双腿勾住他的腰身。手臂紧紧缠在他脖子上,脸埋在他领颈一口口大踹气。 关略意识到情况不妙。 “怎么了?” 身上的人却不说话,手臂将他越缠越紧。 关略快透不过气了,借出一只手想将身上的唐惊程拉开一点,可她偏不肯,像树袋熊一样缠住不放。 “是不是还在想姚晓棠的事?” 唐惊程却猛摇头,不说话,脸继续深深埋着。 关略也不逼她了,任由她缠着,嘴里却笑:“怎么跟孩子似的!” 岂料唐惊程突然松开手,脸抬起来,一双通红的眼睛刮过关略的视线,他还没反应过来,唐惊程已经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当时因为她直挺挺地被关略架在腰上,所以高过他一个头。那么吻下去的时候关略眼前的光都被她遮住了。 她又吻得太过急躁,情绪不小心全部露了出来,直到关略感觉到脸颊上有凉凉的液体。 “唐惊程…” 她不得不松开,胶着地将自己的额头顶在他硬挺的鼻尖上,闭着眼睛,泪光涟涟。 关略听到她喉咙口的呜咽声。 “怎么了?”关略问。 唐惊程重重呼了一口气,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说:“好难过,我把他埋了,他终于彻底离开了我…” 关略的心脏在那一瞬急剧收紧。 没人能体会他那一刻的心情。 他们彼此之间的情感似乎都不值得一提,关略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拥有过这个女人,她整颗心都给了邱启冠,剩给他的唯独只有身体。 “想做吗?”关略第一次主动问她这个问题。 唐惊程像濒临死亡的溺水者一样缠在他身上,用力点了点头。 “想!” 关略勾着唇笑起来,掐住唐惊程的腰将她一把甩到床上…… 事过之后关略躺在床上抽烟,目光盯着不远处电视柜上面那层架子。 他记得之前邱启冠的骨灰盒一直摆在那上面,可现在架子上已经空了,这么看过去显得特别不顺眼。 “怎么想到突然去把骨灰盒埋了?” “不是说要让逝者安息么?” “你不恨他了?” “恨,但是我得学着先放过自己。” 关略眼底一动,将手里的烟掐了将唐惊程捞过来横在自己身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的头发。 “说说看,什么意思?” 唐惊程笑,腻在他怀里:“没什么意思,我想从头开始,第一步就是跟他告别。” “嗯,然后呢?” “第二步跟你去云南。” 关略绕着她发梢的手停下来,顿了顿:“嗯,继续。” “继续啊……”唐惊程起身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从云南回来之后我开始听你的话好好去做复健,右手不管能不能好,我至少要为自己努力一次。” 自邱启冠死后她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大半年,再这么虚度下去,就算右手不废她也要废了。 “关略,我想好好的了,就像欢喜姐之前说过的,梦要醒,病要治,等这次云南回来之后我就会乖乖配合治疗,复健,看心理医生,听你话,不滥用药物,尽量少抽烟。” 她躺在关略怀里诉说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虽不算什么“宏图伟业”,可关略还是从她话语里听到了笃定的雄心壮志。 这是好事,他喜闻乐见。 “好,自己说的话不能食言。” “当然,不过我没多少恒心,长这么大除了雕玉和喜欢邱启冠这两件事除外,其余事我都只有两三天热度,所以你要负责督促我。” “……” 关略皱得眉头生紧,真他妈想敲死她。 两天后关略和唐惊程飞云南,下午的航班,第一站目的地是昆明。 走那天的早晨,关略抽空去了一趟郊外别墅,那会儿也就上午八点吧,别墅大门紧闭,他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听到里头笃笃笃的脚步声。 门打开,关略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经跌入自己怀中。 他立即将怀里的人扶正。 楼轻潇欢快地笑:“九哥,你是不是在外面等急了?” 关略低头看了她一眼,她脚上带着假肢。 “你是自己走过来替我开门的?” “是啊,从后院到门口,整整78步,我只花了一分十四秒。” “……” “是不是感觉很意外?照这进展的话不用等到夏天我就能实现自己的目标。”楼轻潇看上去很激动,关略不忍打击她,将她扶回屋。 “不用这么拼命,我不介意你坐在轮椅上!” “可是你不介意我介意啊,我一定要像其他新娘一样跟你并肩步入礼堂。” “……” 关略一时都没了想继续讲下去的欲望,不知从何时起楼轻潇好像说每句话都会扯到结婚这件事情上去。 他将她放到沙发上。 “我下午去云南。” 楼轻潇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走这么急啊?之前不是说还要过一阵子么?” “原本就计划好的事。” “哦。”楼轻潇明显有些失落,“那这次你要去多久?” “不一定,短的话几天就回来,长的话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我来就想跟你说一声,顺便问问要不要给你带什么东西?” “不需要了,你顺利办完事回来就行。” “好,那我回来之后再来看你。“ 关略又稍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楼轻潇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外,目送他车尾消失不见,她才目光渐渐冷下来。 那天早晨唐惊程接电话的事她丝毫不问,可是不问不代表就算过去。 关略从别墅出去之后就直接让司机开车去接唐惊程。 唐惊程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关略替她扔进后备箱,一转身又见那个小保安走过来。 “唐小姐,出门啊?” “是啊,去云南玩。” “云南啊,好地方。”小保安说着就偷偷看站在车子旁边的关略。 “跟关先生一起去?” “是啊,一起去。” “度蜜月?” “……” “……” 唐惊程“噗嗤”笑出来:“没有,就是去散散心,可能要呆好几天,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家里。” “会的会的,唐小姐放心。” “那我先走了,回头见。”唐惊程满面春风。 关略纳闷,很少见她对人这么热情,也很少见她愿意跟人墨迹这么长时间。 车子开出小区。 唐惊程嘴里哼着歌,掏出耳机往耳朵里塞好,身子赖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又将车窗拉开了,春日好风光,舒爽的风将她的发梢吹起来。 她穿了一件碎花棉布衬衣,纯白色针织衬衣,下面是牛仔裤加球鞋,马尾绑在头上,没有化妆,眼神淡淡。 那日的唐惊程就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关略甚至觉得这姑娘今天情绪还特高涨。 他伸手过去扯了她的耳塞。 “干嘛?” “心情不错?” “当然,可以出去玩嘛。”唐惊程笑出来,眼梢弯弯。 关略心口的空气好像被她一下子抽干了,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捞到自己怀里,唇压在她的额头上。 “怎么了?” “我也心情不错。” 若两人之间真的存在无法逾越的隔阂,他就贪她一小段时间,尽量瞒着,多一天都是他赚的。 “唐惊程。” “嗯?” “想去云南哪里玩?” “我想想啊…”她崴在他身上作冥思状,“云南是不是有个叫普洱的地方。” “嗯。” “普洱茶的产地?” “是。” “那就去那行不行?” 关略想都没想:“行!” 可是之前的计划中根本没有普洱这一站。 叶覃都快疯了。 首先她不知道关略要一起带去云南的女人竟然是唐惊程,她在机场看到唐惊程的那一刻肝儿都要碎了。 其次关略一到机场就提出要改行程。 “你和雅岜先去昆明。”以共宏号。 “九哥,那你呢?” “我去普洱!” “为什么突然要去普洱?” 关略看了眼站在旁边偷着乐的唐惊程:“她想去!” 叶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九哥,你这行程都是提前订好的,范庆岩那边都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你现在突然改行程,而且是为了一个女人,让底下人怎么看?” 关略不管。 “就这么定了,我带她去普洱玩几天,你和雅岜在昆明等我。” “好,九哥,您和唐姐姐放心去吧。”雅岜立即凑上来插嘴。 叶覃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一边儿去!” 一行四人登机。 头等舱,唐惊程和关略坐一起,叶覃和雅岜坐后面。 叶覃一路都板着一张脸,雅岜一路都喜滋滋。 唐惊程和关略还算正常。 第109章 去普洱,你坏死了 飞机起飞后没多久唐惊程就从包里掏出平板,似乎在看什么电视剧,关略只听到她一路痴痴笑个不停。 他好奇,凑过去看了眼她的屏幕。 “看什么需要笑成这样?” “《爱情公寓》。” “电视剧?” “算是吧,大陆情景喜剧。” 关略简直嫌弃到不行:“你喜欢看这种?” “也不是啦。”她扯下一边耳机,“我之前一位心理医生建议我平时应该多看看这种喜剧片。适当放松一下心情,所以前段时间我在手机和平板里下载了很多电视剧。” 从冗长的肥皂剧到狗血的偶像剧。 好样的,由此可见她要迎接阳光的决心很坚定。 关略都不免捏了捏她的下巴,唐惊程逃开,略显调皮地问:“一起看?” “不用,谢谢!” 关略低头继续看杂志,唐惊程瞪他一眼,塞着耳机看片。 耳边不时飘来她明显憋住的笑声。 《爱情公寓》,他记住了! 只是唐惊程也就那三分钟热度。 关略杂志翻了一半,突然意识到旁边姑娘好久没出声了,转身一看才发现她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叶覃一直在留意前面两个人,一路上感觉都很煎熬,不时站起来偷看。 第n次偷看的时候刚好看见关略将毯子往唐惊程身上盖,她睡得还挺香,崴在椅背上的头“扑通”一声撞在机舱小窗板上。 关略便伸手过去揽住她的头。自己身子往下坐一点,迁就她的身高,再将睡熟的唐惊程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肩膀上揽。 唐惊程似乎还不领情,鼻头皱着好像很不爽的样子。 关略便将动作停了停,等她适应了才将她的头靠到自己肩膀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整个过程关略都显得特别温柔。 可是这哪里还是叶覃所认识的关略? 她跟了这男人这么多年,他脸上表情总是淡淡的,面上见不出有多狠,旁人不熟的都以为关略好对付,可是只有叶覃心里清楚,这男人心比铁硬。 他也不玩女人。 二十多岁的时候还会在身边留一两个,可近几年越发显得冷清。 人人都以为他这是对楼轻潇钟情专一,可叶覃知道,道上的男人大多七情寡淡,能正式娶妻生子的很少,一是因为刀口浪尖上。拖家带口享受天伦对于他们来说太奢侈,指不定哪天就被仇人灭了满门;二是周围环境造成他们很难在一个女人身上留情,见得太多睡得太多。 就拿九戎台来说,底下主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 更何况关略这种身份,坐在主位上,手上沾了太多血,从皮骨到心肺都是凉的,凉透了,哪会真对一个女人动情? 这些年虽然也有一个楼轻潇在他身边,看似早晚会稳坐关太太的位置,可叶覃从未真正妒忌过她。 因为叶覃了解,关略对这个女人的感情大多源于道义和同情。 就算哪天真娶了她,关九还是以前的关九。外面的女人照样会有,睡过之后片叶不沾身,然后一周回去陪楼轻潇吃两顿饭。 人前她还是“关太太”。 人后关九可以有很多女人。 叶覃一直这么认为,以至于她从未真正把楼轻潇放在眼里,甚至对她有些同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叶覃坐在那趟飞往云南的飞机上,看着前排依偎在关略怀中睡熟的唐惊程,突然意识到她会像一颗种子一样钻进关略心里,拼命疯长,发芽,舒展,直至占据他整颗心。 可是她怎么可以?凭什么可以? 关略应该不属于任何人,任何女人都无法完全拥有他。 叶覃无法忍受,开始发疯一样的妒忌。 两个多小时之后飞机在昆明机场落地。 唐惊程几乎睡了一路。还是被机舱里的广播吵醒。 “抱歉,我睡着了。”她从关略肩膀上起身。 关略松了松被她枕了一路已经发麻僵硬的胳膊:“没关系,不过下次你要是失眠可以尝试着看这种无厘头喜剧。” “……” 四人下了飞机。 “九哥,范庆岩安排来接我们的车子已经到了。” “嗯。”他从雅岜手里接过自己和唐惊程的行李箱,“你们去吧,替我跟他问声好。” “九哥放心。”雅岜领命。 旁边的叶覃却瞪着眼睛:“九哥,您真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当然,我像开玩笑?”他略微沉着脸,将行李箱摆到行李车上,抬头看着唐惊程:“走,去买今晚飞普洱的机票。” 唐惊程会意,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挽住关略的胳膊。 叶覃在旁边看得简直无法忍,剁了一下脚,走了。 那会儿已经是晚上六点。 运气比较好,关略在机场直接买到了当晚飞普洱的机票。不过是凌晨的航班,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五六个小时。 “时间还早,要不要出机场转转?”关略问。 唐惊程身子靠在行李车上,神态懒散:“不想转,就想睡觉。” “你都睡了一路了。” “嗯,我知道,都是喜剧片害的。”唐惊程半开玩笑。 关略却没那么好糊弄。 劳拉西泮最大的副作用便是会使人精神抑郁,唐惊程长期服用已经对这种药物产生了依赖性,突然停下来会不适应,精神不济也很正常。 “是不是没吃药?”他问。 唐惊程吐出一口气,用手遮住半边脸:“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关略笑:“不吃是好事,早就跟你说过长期服用会产生依赖性。” “嗯,所以我得戒,而且我告诉你,我已经连续三天没碰那药了。”唐惊程颇为得意,关略却习惯性地去捏她的下巴。 “嗯,好姑娘!”那表情和动作就像唐惊程是他平日里喜欢弄的一只小宠物。 唐惊程立刻愤愤地拍掉他的手:“呸!” “这点不好,骂脏字也得戒!” “呸呸呸!”唐惊程一路唾弃,转身推着行李车就往航站楼一边走。 关略在后面喊:“喂,你去哪儿?” “好姑娘要去找吸烟室!” “……” 吸了一根烟回来的好姑娘果然精神好了很多。 关略正在机场商店翻阅杂志,军事题材,唐惊程兴匆匆地跑过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喂,这酒店怎么样?” 关略接过去,屏幕上应该是一张酒店的广告图片。 “景迈柏联?哪儿?” “下面有地址呢。” 关略又看了一眼,他妈居然是英文! “没跟你说过我只念到初中毕业?” “……” 唐惊程翻白眼:“行行行,我翻译给你听,地址就在普洱澜沧县,是一家将茶文化和酒店餐饮合为一体的精品酒店,这广告我是刚才在吸烟室看到的,我也已经给酒店打过电话,今晚应该还有空房间…” 她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 关略勾着唇笑,又去捏她的下巴。 “求我!” “凭什么?” “带你去住这!” 岂料唐惊程眉毛一横:“我呸,你以为还是上回我在腾冲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兜里有钱,身份证也在,不求你我自己也能去住!” 说完推着行李车转身就要走,身后关略将她一把撸回来,下巴顶住她的额头,双手掐住她的肩膀。 唐惊程动弹不得。 关略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她的耳朵,声音暗哑阴冷:“听听,你也就这点长进!” “滚!” “这几天你给我记着!” 登机前关略找时间去吸烟室,老麦给关略打了个电话。 “我听叶子说你突然改了行程去普洱?” “嗯。” “唐惊程跟你一起?” “当然!” “你用她当幌子?” 关略笑:“就你聪明!不过也不完全利用她当幌子,苏霑的事还没过去,把她一个人留在云凌我不放心,更何况姚晓棠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我刚好带她来散散心。” 老麦只能叹气:“你们俩就倒腾吧,我也懒得再劝你了,祝你好运!” 从昆明飞普洱也就一个多小时。 半夜就到普洱了,从普洱机场打车去景迈柏联。 景迈山是全世界保存最完整,历史最悠久,也是面积最大的人工栽培型古茶园,而柏联酒店就建在古茶山上。 每间客房都是一间独立的小屋子,有大幅落地窗和露台,露台上有温泉池,一栋栋屋子散落在茶园之间。 唐惊程一进房间便将屋里的所有窗户都打开,漫山遍野的茶树尽收眼底,只是时至深夜,茶园里乌压压一片,只有偶尔几盏引路灯亮着,看着倒像落在半山腰的星星。 “好地方!”唐惊程站在窗口猛吸一口气,山里清新的空气和茶叶清香飘进来。 关略知道她喜爱喝茶,普洱尤甚。 “喜欢就多住几天。” “真的?可是你不是要赶去昆明办事吗?” 关略笑,从身后搂住她:“事永远办不完,没关系,让他们等等也无妨。” 唐惊程心里都甜开了,转过身去,惦着脚尖先攀上他的唇。 “谢谢…”她声音低咛。 关略用手指托住她的下巴:“谢我什么?” “在我最难熬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你说哪一次?” “每一次!” 从腾冲她被人偷掉行李开始,再到杨曦被害她关进看守所,最后是现在,她经历了苦难,毁灭,现在期待重生。 “关略,我不在乎你能在我身边停留多久,你要娶楼轻潇就去娶吧,我不会难过,我曾经拥有过你,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 “咳…虽然那些回忆大多都是在床上…” “……” “不过我已经知足了,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出现,邱启冠死后你是我生命里唯一一个男人,也是最重要的男人,可每当想到这件事我就已经很开心…” 她曾经是他的女人。 他进入过她的身体,一度是这世上与她距离最近的人。 虽无法承诺彼此,可承诺有时候也不值得一提。 “关略,我会好好的,治病,复健,听你话,重新鼓起勇气去尝试着爱一个男人,不放弃。”唐惊程像一团云一样依偎在关略心口。 这些话是她目前所能讲的最动情的话语。 关略已经身体僵直。 现在她对他的依赖和信任越大,将来受到的伤害便会越彻底。 事实那么残忍。 关略将她的身子扶直:“唐惊程,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 苏闳治那几天简直焦头烂额。 苏霑还在住院,情况时好时坏。 苏梵这边也是一团糟。 姚晓棠死后姚海政以德丰银行董事会主席的身份开始拒签之前明明已经核准拍板的贷款合同,这一举动导致苏诀手里几个即将启动的项目全面搁浅。 行业内更有人放出风声,说苏梵资金链出现问题。 其余两家与苏梵合作多年的银行也见风使舵,德丰要退出,这两家银行也频频开始发催款通知或者持观望态度。 更甚的是之前苏诀已经启动的项目因为资金问题也将面临半路夭折的风险。 种种不利消息导致苏梵股票在短短一周内下跌30%。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在缅甸边境压的那几票货快蹦不住了,缅甸境内原本就动乱不断,货物随时会有被抢或者被查的危险,更何况其中几车药材无法长时间存放,时间再往下拖就得烂了。 关略却在这个时候去了云南,摆明了是要跟他对着干。 苏闳治把自己关在藏宝阁已经大半夜,手里摸着那件玉麒麟,思来想去还是给云南那边打了电话。 范庆岩那会儿正在水晶宫,刚洗完澡出来,披着浴袍坐在床上抽雪茄。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不接,将手机放一边。以估肝技。 柴露一边替他捏着肩一边偷瞄他手机,嘴里娇娇滴滴地问:“谁这胆子大半夜还老到叨唠你?” 范庆岩哼了一声:“云凌的苏闳治。” “闳爷啊,你还敢不接?” “不接,再晾他一晚上,老东西急透了才会答应我的条件。” 柴露见势虚着声音笑出来,翘臀一扭整个人横到了范庆岩身上,手指戳着他油光噌亮的鼻头:“坏死你了,臭东西,越发来劲了。” 范庆岩寒笑着用那只缺了手指的手捏她的下巴:“这就叫坏了?那老子一会儿让你瞧瞧什么才叫真的坏!”说完便将柴露一把甩到床上,嘶一声便扯下了她的裙子…… 是啊,这就叫坏了? 他坏的可不止这一点点,不然怎么坐上云南主事这位子? 第110章 清晨,烧水煎茶 从云凌折腾到普洱,入住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唐惊程早已体力不支,草草冲了一个澡便倒在床上睡回笼觉,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她伸手摸过去,身旁枕头上没有人。 “关略…”唐惊程低喊了一声。宽敞的屋子里静得似乎有回音,幕帘依旧密密实实地拉着,她伸手在床边按了个按钮,幕帘徐徐卷起…… 阳光,远山,沐浴着云雾的万亩茶园,所有一切都在幕帘后面一一呈现。 还有那个坐在露台上侧身对着自己的男人,穿着最简单的素白色棉织背心,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下面是一条轻便的家居休闲裤,卷起一点裤管,脚上没有穿鞋,可见小半截带着腿毛的坚实小腿。 唐惊程好奇,这男人一个人在那做什么? 煮茶么? 她捡了地上的睡袍披上,小心翼翼地踩着木地板走过去。 果然在煮茶啊。露台上有个小圆桌,桌上备着专门喝普洱茶的小盖碗,精致的特色点心和电子小壶,壶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扑扑冒着热气。 关略应该已经发现唐惊程走过来了,不过他丝毫不受干扰,自顾自地拎了水壶洗烫滤网和盖碗,再将碗里的水倒进旁边的瓷皿,用力猛甩了几遍盖碗和盖子,以此将水沥干。 如此细致的一套动作他都做得极其稳妥熟稔。 唐惊程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 他明明握过枪,杀过人,身上有那么多道疤,手上沾的血连他自己都算不清,可如此坐在露台上气定神闲地煮茶,雾气和茶园将他围拢。他眼里的寒光都敛尽了,眉头舒展,煮水煎茶,又像极了一个普通男子,仿佛与世事无争,也不是九戎台的任何人。 唐惊程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自身有很多矛盾之处的男人。 时而寡淡,时而热烈。 时而狠绝,时而又柔情。以台叨技。 就像现在这样,他用关节分明的五指捻了几小搓普洱丢进碗底,洗,烫,倒掉,再冲第二泡。用盖子将茶水压好,略等一小会儿之后茶水顺着碗沿倒过滤网,流进旁边的玻璃小杯子。 一小杯沉红色的半透明液体,茶面莹柔,转起小小的漩涡,就像眼前这个男子,色沉,有劲道,喝进嘴里却能品出许多味儿。 “过来。”他突然拉了唐惊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对面的木椅上。 “尝尝。”他将刚煮好的那杯茶推给她。 唐惊程托起来呡了一下口。 “怎么样?” “很好!” 出乎意料的好,她没想到这男人真能泡出这么好的茶。 简直无法想象一个拿枪的男人会泡茶。 “你学过?” “专门学过!” “可你又不喜欢喝茶,别说是为了我学的。”唐惊程难得自作多情,关略又替她倒了一杯。满脸嫌弃。 “你想多了,我是为了讨老爷子欢心才学的。” 唐惊程略惊:“你是说阿喜的父亲?” “嗯,他生前喜欢喝茶,所以我特别去找人教过。” 那时候他才不过十三岁左右,在九戎台根本什么都不是。 唐惊程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不由笑:“心机男!” “过奖,不过混口饭吃!” 以前真是混口饭吃,十三四岁的时候关略也只不过就是个孩子,吃过很多苦,也挨过很多揍,刚进九戎台的时候他只想保命。 唐惊程完全体会不了他当时的心境,因为她的童年简直跟关略的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她喝掉第二杯茶,手指滚着那个小巧的玻璃茶杯,问:“你父母呢?” 这是她一直好奇的事,也是第一次主动问他的私事。 关略眼底似乎沉了沉。 唐惊程以为他不想回答。立即改口:“不想说就算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不可说的。”关略将她手里的空茶杯拿出来,又替她倒了一点进去。 热气氤氲,远山云雾。 他慢慢抬起眼睛:“死了,我从小印象中就没有他们,我是我奶奶带大的,大概8岁的时候奶奶也走了。” 唐惊程一口茶烫到心口。 孤儿啊,她觉得这种悲惨的童年经历只可能在书中出现,怎么会真实发生在身边。 “抱歉!”唐惊程突然有些难过。 关略却笑了出来:“无所谓,反正我也从没见过他们。” 因为从来不曾拥有过,失去的时候才不觉得痛苦。 关略不觉得自己没有父母这件事多悲惨,只是小时候饱一顿饿一顿的时候脾气会很暴躁,有些戾性或许就是那时候养成的,磨难可以造就人,但同时也会在心里埋下阴恶的种子。 唐惊程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腕,被茶杯焐热的手指一点点摩挲着他手腕上凸起的青筋。 “没有关系,你现在过得很好,你是好人,会有好报。” “好人?”关略突然表情大转,笑出来,他反手将唐惊程的手裹入自己掌中,眼底暗沉,“谁跟你说我是好人?” “我感觉得到。” “那你知不知道我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杀过人。” “……” 唐惊程一愣,但很快撅着嘴说:“没关系,好人坏人最本质的区别不是做没做坏事,我说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 关略也无语,他只能伸出另一只手去捏唐惊程的下巴,隔着一张小圆桌的距离,他嘴角邪笑:“傻姑娘,你很多时候感觉都不准。” “比如…” “比如你恨的男人或许很爱你,再比如你说我是好人,其实未必。” 这真是一个不会聊天的男人。 唐惊程气鼓鼓地将手收回来:“简直无法跟你聊下去。”她起身就要回房,关略一把将她撸到自己大腿上,抱紧,手臂缠住她的腰,头埋在她的后颈间用力呼吸。 她身上还带着昨夜残留的腥腻气,他跟她做的时候不喜欢用避孕套,而她完事之后又不喜欢洗澡。 这习惯非常不好,不过关略喜欢,因为总能在她身上闻到自己的味道,就感觉她是属于他的所有物一样。 “唐惊程…” “嗯?” “你跟你父亲感情怎么样?” 唐惊程在他怀里僵了僵:“怎么突然说到我父亲?” “你刚才问了我父母的事,公平起见,回答我!” “很好啊。” “……”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是我爸把我带大的,他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再找女人,全是为了我。” 唐惊程在关略怀里转过身去,突然冲他咯咯笑出来。 “你知道吗?我爸小时候总说我这一身臭毛病都是被他惯出来的,光脾气就让人受不了,他找不到哪个后妈可以容忍我这些毛病,而且断定将来也找不到哪个男人可以容忍我这些坏习惯……哈哈…可是后来…” 唐惊程突然就噎住了。 关略看她:“后来怎么了?” 她眼底动了动,嘘口气:“后来我还是遇到了邱启冠……” 这个男人不光可以容忍她所有的臭毛病,而且在短短几年之内把她宠得更加无法无天。 “关略,在去年七月份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生命中遇到了两个对我非常好的男人,一个是我父亲,他将我养大,给了我美好的童年和优越的成长环境,还有一个便是邱启冠,他教我雕玉,娶我为妻,并承诺会携手跟我走完后面所有的日子…” 可是后来食言了。 唐惊程心里又开始疼,眼里一片潮湿。 邱启冠死的时候她没哭,埋他骨灰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可是每回在关略面前提起他的时候她都控制不住。 “抱歉,我不应该在你面前提这些事。”她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去。 关略圈住她。 “茶喝完了。”唐惊程嘴上开玩笑,别过身去用手抹了一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回来!” “干嘛?” 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她躲不过去的。 “看你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关略抱住她,声音低迷,伸手帮她擦眼睛。 唐惊程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扔到了烙铁上,她在这男人怀里一遍遍提起邱启冠,每回都哭,每回都是他帮她擦眼泪。 “关略……” “什么?”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知道,我也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 她说她生命中有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一个是唐稷,一个是邱启冠,邱启冠死在关略面前,唐稷他也早晚要收拾。 所以他们之间有算不清的仇恨。 关略将唐惊程的脸贴近,湿凉的唇吻上去,掠过她的额头,眉心,最后抵达嘴唇…… 唐惊程低吟,他将她抱起来走回房间。 幕帘落下,远山,茶园,雾气……一切都隔在了外面。 屋内欢爱绵绵。 不,他们之间除了仇恨,还有这身体纠葛,戒不掉的瘾。 苏闳治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范庆岩的条件。 “白眼狼,混账东西,狮子大开口,居然比迟峰还贪!”老爷子拄着拐杖在书房里絮絮叨叨地骂了一个早上。 苏诀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房间里一股雪茄味,老爷子手扶住额头,一脸燥闷…… 第111章 边境,楼轻潇来了 苏诀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房间里一股雪茄味,老爷子手扶住额头,一脸燥闷…… “父亲…” “德丰银行那边怎么说?” “后面几笔贷款的合同还是不肯签。” 苏闳治将拐杖狠狠敲在地面上:“姚海政这只老狐狸,翻脸不认人!” 苏诀眼梢抬了一下,见苏闳治恼羞成怒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将手插进裤袋里,稍稍走进:“我晚上打算去见他一面。” “好好好,你去,事情弄成这样看来也只能由你出面了。姚海政以前就一直很喜欢你,如果你去求求情,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苏闳治脸上的盛怒之气收敛了一些,目光稍软地看着苏诀。 苏诀表情平和,一贯冷淡的模样。 苏闳治突然叹了一口气:“阿诀啊,这次阿霑是做得过份了一些,要不是他那晚喝多了做出这些混事,你跟姚晓棠现在应该也快结婚了。” 苏闳治难得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跟他讲话,苏诀都有些不适应。 “父亲,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苏闳治捏着拐杖的手柄,“哎…阿霑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这也算是让他受到教训了,所以公司那边我希望你帮他多担待一点,董事局那些老家伙本来都不大喜欢他,这次姚家的事若再曝光出去,估计以后阿霑很难在公司有立足之地。” “所以您的意思是?” 苏闳治又瞄了他一眼,见他表情没有变化,这才继续往下说。 “我的意思嘛,德丰银行在这种时候停止跟我们的合作,摆明了就是姚海政那只老狐狸要搞我们苏家,现在几个项目都搁置,股市又频频失利,董事局那帮老东西成天只知道来朝我鬼叫,如果年底他们分红下滑肯定闹得更凶,到时候总要有人给出一个交代。” 言下之意,苏闳治是要苏诀主动站出来揽下整件事的责任。 难怪啊…老爷子原来在这等着他呢,可凭什么呢?他也是他的儿子啊! 苏诀笑。眼底犯凉。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当苏霑的替罪羊?” 苏闳治眼神躲闪,略微笑了笑:“没这么严重,更何况你毕竟是阿霑的大哥,多担待一些也是应该的。” “好!”苏诀回答得异常坚定。 苏闳治没料到他会这么爽快:“你答应了?” “我有不答应的余地?” “……” “不过我不是为了苏霑,他从来没把我当大哥,我也不需要认他这个弟弟,至于您刚才说的,我可以答应,如果今年年底业绩下滑,我引咎辞去苏梵总经理一职,但同时您也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目前苏梵搁置的两个项目由我以私人名义全权接手,我会以项目收购的方式支付苏梵在前期的投入和损失。但自此以后这两个项目盈利与否跟苏梵再无任何关系!” 苏闳治听完一下子愣在那里。 “不可能,我不同意!” “好,您可以不同意,但目前形势对苏梵很不利,首先德丰不肯批后续贷款,这两个项目只能搁浅,对苏梵造成的损失更大,其次项目从方案策划到现在一直是由我负责,如若哪天我不当苏梵的总经理,抱歉,我可以说整个公司没有哪个人敢接手,您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也绝对做不下去!” 苏诀的话有绝对道理,当初方案确实是苏诀提出的。 近两年珠宝行业内私人定制消费发展迅猛。其中收藏级的私定可吸引高端人群加入。 苏诀便是瞅准这一点,在苏梵开发私定业务,新人订制婚戒、小孩诞生纪念品、家人寿辰等,或与银行、高端百货甚至配套奢侈品牌合作,推出vip定制。 从佩戴珠宝到具有收藏价值的纪念品,苏梵都会聘请设计师,工艺师,并从上游开始提供黄金和翡翠原料,根据客户要求特别定制。 而苏诀的项目侧重点便是高档翡翠制品。 根据调查表明,玉石一直是收藏投资的长盛物品,而国内现在青睐的珠宝投资意向都偏向翡翠玉石,国内珠宝拍卖会上玉器的价格也屡创新高,可见市场潜力巨大。 苏诀便想由此切入,只是他野心更大,两个项目之一便是融资在缅甸收购了一个玉矿。他想从原料,设计,加工到销售都一手掌控。 原本这是一个十拿九稳的项目,董事局的股东都很看好,只是突然出了姚晓棠那档子事,德丰拒绝签订后续贷款合同。 “父亲,目前苏梵的情况您应该很清楚,要么项目夭折,苏梵前期损失和投入都打了水漂,而且会影响整年度甚至未来三年苏梵的业绩情况,要么就把项目打包卖给我,我全权承担前期损失,不过以后盈利与苏梵没有关系。” 这话怎么听都好像是苏诀以一人之力转移了项目的风险。 苏闳治虽心里不甘心,但也别无他法。 “好,我答应你!”他握住拐杖点头。 苏诀走到苏闳治面前,眼角带笑,将手从裤袋里抽出来,向苏闳治伸过去:“谢谢,合作愉快,父亲!” 他仍旧恭敬地唤他“父亲”,却以商人的方式完成了这场谈话。 苏闳治与他握手,冷笑:“一直知道你有胆魄,却没想到你的野心也会这么大!” “过奖,这点也是遗传您!” 苏闳治微愣。 苏诀却将手抽回来:“没事我先出去了,我跟律师谈好细节就会把合同发给您!” 苏诀转身离开。 苏闳治一下子瘫在椅子上,他到底还是大意了,没想到身边养了一只狼! 关略抱着唐惊程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她这次出来似乎嗜睡得很,下午两点多才醒,洗了一个澡,还化了一点淡妆,神清气爽地挽着关略终于肯出房间。 酒店餐厅有本地的特色美食,牛肉米线,景迈山特有的冬瓜猪,傣族特色菜烤罗非鱼,唐惊程都尝了个遍。 饭后有酒店管家带他们去逛附近的茶园。 走过茶马古道,茶农都很热情,邀请他们品茶,三人坐在镇子上的茶馆里,茶园已经远了,夕阳余晖下都是赶集回家的村民,虽脸上被山风吹出一道道沧桑,可笑容却都那么饱满。 这里与世隔离,伤痛和纷扰都似乎已经远离。 唐惊程喝着杯子里的茶,难得在关略面前矫情了一把。 “喂,我好喜欢这里,这里一切都显得这么宁静,如果哪天我在城市里待腻了就一个人跑来这住段日子。” 关略笑:“宁静?你真觉得这里宁静?” “难到不是?” 关略摇头,突然抬起手来指了指远山的方向。 “知道那是什么?” “山!” “山那边呢?” “……” “缅甸!” “……” “从我们这里到中缅边境只有35公里,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表象,再等五六个小时,天黑以后整个边境线上都会热闹起来,食品,木材,石料,甚至毒品和军火,所有见不得人的交易都会在边境线上发生,而就在你所处位置的35公里之外,缅甸还在发生内战,据我所知两天前那边有个镇上刚发生过暴乱,死了 二十多人,至于各大玉矿就更别说了,一旦发生塌方或者暴雨,所有矿民都会埋在里面,连尸首都找不到!” 关略目光淡淡地给她描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唐惊程未曾见过的世界。 “真的?我不信!” 她当时真的不信,可是谁想世事难料,她在不久的将来居然会亲临那个世界,亲眼目睹关略曾向她描绘过的场景。 何止悲惨,简直令人发指。 “不信我也没办法。”关略不再聊这个话题。 唐惊程喝完手里的茶,夕阳已经快要沉到底了,山峦叠嶂间雾气又渐渐浮起。 “唐小姐,其实关先生说的挺对,只是那是其他国家的事,我们这一带还是挺安稳的,民风淳朴,而且山里有很多少数民族的村寨,这几天要是有时间可以带你们去转转。” “真的吗?”唐惊程不免兴奋,看向关略,“去不去?” 关略笑着又去捏她的下巴,这动作他都习惯了,越发把唐惊程当成他的私宠:“可以,只要时间允许。” 结果tm时间就是不允许。 晚上两人随酒店管家从镇上返回酒店。 唐惊程心情奇好,抢着先去洗澡,她来云南的时候带了好几套睡衣,件件性感,她挑了一套艳红色的穿上,还在耳后捻了两滴香水。以台叉圾。 绿茶味道,怡情怡景,惦着脚从浴室走出来,见关略正坐在露台上讲电话。 她也懒得去偷听,侧躺在床上等他回来。 可他那个电话好长啊,大约等了五六分钟才见关略回屋,手里还夹着半截烟,唐惊程立马长腿伸直,在床上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 “客官?吃饭还是打尖儿?” 关略却眉头往上一挑,不说话,走到床边,唐惊程立马发现他的神情不对劲。 “怎么了?” 他将烟掐在床边的烟缸里,坐到床上。 “轻潇到昆明了……” 第112章 一起去昆明 关略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房间里的大灯都已经关了,只留了一盏光线微弱的床头灯,整个房间都一片昏暗的橘黄色。 唐惊程已经换了一件睡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睡了?” 床上的人没吱声。以尽休圾。 关略躺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 唐惊程能够感觉到背后传来滚烫的气息,还带着沐浴露的薄荷清香。 她终于动了动。吸口气。 “我明天就回云凌。” 这回换成关略没声音了,他没料到楼轻潇会来,只是她们两人实在不适合见面。 “好,我明天早晨先送你去机场。” “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 关略不肯,搂紧她的腰身:“听话,我明天送你。” “真的不用!”唐惊程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带点怄气,她不是故意的,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泄露情绪,可她该死的控制不住。 “对不起。”她先道歉,随后很清冷地笑了一声,“算是给我留点骨气。” 这话忒狠了,关略一时没了声音,只能听见各自淡淡的呼吸。 良久…… “好。那明天你自己去机场。” “嗯,你不用太早起来送我。” 她不想自己过于矫情,拥有的时候就好好拥有,刚离开的时候绝对不作一刻停留。 她有她的恶劣和自私,也有事先给自己定下的底线和尊严。 “睡吧,晚安。” “晚安!” 唐惊程在黑暗中兀自牵着唇笑了一声,慢慢阖上眼睛。 关略半夜醒了一次,翻身搂过去身旁没人有。 屋里的帘幕没有落下来,他一侧身便能看到独自坐在露台上抽烟的唐惊程,身上穿着窄肩带睡裙,光着脚,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椅上,面前摆着一盏方形复古的小桌凳。 可能是夜里山上比较冷吧,她总算还知道在肩上披了一件关略的外套。 关略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十分。 “睡不着?”他走过去问。 唐惊程估计没料到关略会突然醒,似乎吓了一跳。连夹烟的手指都抖了抖。 “不是,只是想多看几眼这里的风景。” 可三更半夜山头和茶园里都一片漆黑,哪有风景可言? 她就想出来抽根烟,不然心里憋得发慌。 关略知道,只是不点破。 “就这么喜欢这儿?” “嗯,非常!” “那以后有机会再带你来。” “我一定会来,但到时候未必是跟你!” “……” “关略,这世界分分秒秒都在变,以后什么事都有可能。” “……” 这话他依稀懂一些意思,可又好像理解得不够真切。 唐惊程却将最后一口烟抽完,掐灭,翘着拇指将挡在额前的头发撩开一点,烟雾缭绕。微弱的灯光中她的侧脸显得别样冷清。 “进去吧,外头有点冷。”说完她便放下腿起身,经过关略的时候他又用舌头扫了一遍牙齿,扯住唐惊程的手臂突然开口:“明天不走了。” “什么?” “我带你一起去昆明!” 一开始唐惊程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再度重复才确认他的意思。 可是怎么可能? “你疯了?” “没有,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 “你的决定?别玩儿了!”唐惊程甩开关略的手,她怎么可能去见楼轻潇,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去见楼轻潇。 她曾经在楼轻潇面前亲口发过誓的,从此以后不再纠缠这个男人,如今她食言在先,楼轻潇便是她的梦魇。 “我不去,进屋吧,睡觉!” …… 第二天唐惊程居然醒得出奇的早。可某人比她更早。 关略已经坐在满是晨雾的露台上煮茶了,身上依旧是那件素色棉织背心,侧影温柔而又英挺。 “过来!”他招呼唐惊程过去。 唐惊程走到露台上,面前已经挪过来一杯刚沏好的普洱茶,只是她略微皱了下眉:“今天不想喝茶。” “怎么了?”关略问,发现她黑眼圈有些重,“昨晚没睡好?” “你不也没睡好!” “……” “行了,我回屋去收拾行李!”唐惊程转身进了房间,把关略一人晾在露台上,面前是他刚给她泡好的普洱茶。 她不想喝,他拎起杯子随手就倒了。 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心情烦躁。 回屋的时候唐惊程已经差不多把衣服都码进拉杆箱了,连同身上穿的睡裙也脱了下来叠好一并码了进去,而此时她正在浴室收拾那些女人用的瓶瓶罐罐,身上只留胸衣和内裤。 关略站在门口搓了搓手指走进去,唐惊程抱着瓶瓶罐罐回头。两人刚好撞了个满怀。 “吓我一跳,你站我身后干什么?” “这么早就去机场?” “嗯,争取买到中午飞的航班!”唐惊程言语清淡,错身就抱着瓶瓶罐罐出去了,等关略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身上套了一条裙子,正站在箱子前面盘头发,嘴里咬着发圈吐字不清:“你打算什么时候退房?” “一起。” “什么?” “跟你一起下去!”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一楼大厅,关略帮唐惊程推着行李箱,还没走到前台的时候却听到好像有人喊:“九哥……” 唐惊程心口一跳,幻觉? “九哥,这里!” 又一声。 唐惊程转过身去,大堂吧那边走过来三个人。 叶覃和雅岜走在前面,楼轻潇步伐比较慢,落在后面,但那一声“九哥”是她喊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兴奋。 唐惊程都整个傻了。 楼轻潇怎么来了普洱?她不是应该在昆明等关略吗? 还有她的腿,她居然能走能站了,虽然步伐显得过于僵慢,但穿了长裙盖住假肢慢慢一步步挪到唐惊程面前的楼轻潇看上去已与常人无异。 唐惊程懵菜了。 最先开口的还是楼轻潇:“九哥,小唐,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太早了,打扰了你们休息?” “……” “……” 这话简直不能忍,唐惊程十分讶异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以在受到如此伤害和刺激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平静? 这口气好像就是她在随口聊天,根本丝毫不在乎关略和唐惊程这么出双入对地住在酒店。 唐惊程反而显得局促,她不知道楼轻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普洱,也不知道这女人又打算怎么对付她,她只能捏紧手指,看了眼站在楼轻潇身后的雅岜。 雅岜一脸为难,不敢说什么。 叶覃先站出来解释:“九哥,轻潇姐昨晚才到昆明,特别想见你,我只能安排车子连夜带她往普洱赶。” 关略住这间酒店叶覃是知道的,他抬眼扫了叶覃一下。 叶覃可以感觉到这男人眼底的沉寒,不过她不怕,站在她面前的唐惊程此时已经明显六神无主,她就喜欢看她惊慌的样子,所以就算这次回去真要受罚也不怕。 “九哥,你千万别怪叶子,她原本不肯送我来的,但我昨天求了她好久,她也是被我缠得没办法才这样,我们连夜坐车过来,也就刚刚才到酒店。”叶覃接话。 唐惊程只能两手握拳,这两女人分明是一唱一和。 “抱歉,我先去机场了。”唐惊程做不到像她们这样心口不一,更做不到留在这看她们演戏,从关略手里拿过箱子就打算出门,岂料一把被叶覃拖住。 “唐小姐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既然都跟着九哥来云南了,才玩两天就走岂不是太可惜?” “是啊,小唐,跟我们一起回昆明吧!” “……”唐惊程无语,拉回手臂,“不用,谢谢!” 可楼轻潇不依不饶:“九哥,你留住她呗,难得带她来云南玩一次!” 唐惊程闷着头感觉自己身子都在晃,雅岜已经快要急红眼睛了。 “九哥,要不我先送唐姐姐去机场?” “去什么机场,都说了小唐会跟我们一起去昆明。” “可是……” “就这样吧。”关略突然开口,看了眼站在旁边不再吱声的叶覃,“唐惊程跟我们一起回昆明,雅岜,把你姐姐的行李拿车上去!” “……” “……” 从普洱到昆明自驾大概六个小时车程,那六个小时对于唐惊程而言绝对是煎熬。 雅岜开车,关略坐在副驾驶,唐惊程坐在后排靠车窗的位置,一路过去她都沉默寡言,不过旁边的楼轻潇却显得有些兴奋。 叶覃也没怎么讲话,不过她心里乐得很。 这根本就是个很奇妙的组合,诡异的一车人。 雅岜边开车边从后视镜留意车后座上唐惊程的样子,原本她还靠在椅子上的听歌的,可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她整个人都缩在角落里了,脸色灰白,额头开始冒汗。 “唐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雅岜问。 唐惊程虚弱地摇头:“没有,好好开车。” 关略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给她递了瓶水过去:“喝点。” “不要。”她连头都懒得抬。 楼轻潇立即将水接过来:“小唐,你脸色不对?喝点谁吧?” 唐惊程看她一眼,懒得多啰嗦,将水接过来。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 “怎么回事?”叶覃拍前排雅岜的椅子。 窗外已经有人在拍窗,边防武警临检…… 车刚停稳,唐惊程立即开门冲下去,蹲在路边吐到肝肠寸断…… 第113章 回去的路上,惊吓还是惊喜 关略向雅岜使了个眼神,雅岜立即拿了水下车。 “唐姐姐…”雅岜心疼地站在她身后给她拍背,唐惊程吐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捂住胸口站起来。 “谢谢。”她接过雅岜手里的水喝了几口,还知道冲他笑,结果一起身胃里又开始泛酸。立马蹲下去又开始吐…… “唐姐姐,你怎么样?”雅岜急了,想过去扶住她。 “雅岜!”身后突然响起关略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他也从车里下来了。 “九哥,唐姐姐她……” “你先上车。”关略从雅岜手里接过水,雅岜又看了眼站在路边还在吐的唐惊程一眼,闷头走回车子。 唐惊程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连同刚才喝的几口水也一并吐了出来。 关略走过去,她一手捂住胃,一手撑在膝盖上,上身微弯着,整个人晕眩无力。 关略也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纸巾递过去。 “雅岜,你先上车吧,让我在这呆一会儿。”唐惊程以为身后站的还是雅岜。 “现在感觉怎么样?” 唐惊程听出是关略的声音。起身回头,不由眼睛闭了闭。 问她感觉如何? 生不如死,她可以这么回答吗? 唐惊程冷笑一声,没说话,只是撑住自己想站稳,结果脚下无力,整个人踉跄着晃了晃。 关略抢了一步过去将她搂住。 唐惊程感觉自己一丝儿气都没了,她将头崴在关略胸口。声音苍哑地说:“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吃药了。” “我知道。” “我不想见到她。” “好。” “关略,我想回去…” 这回他没吱声。 车内叶覃气鼓鼓地看着窗外发生的一切。 “不要脸,装!装可怜,博取九哥同情!轻潇姐,你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旁边的楼轻潇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看着窗外,窗玻璃后面是一双阴冷的眼睛。 关略扶着唐惊程回来,雅岜立即凑过去:“唐姐姐,好点了吗?” “晕车,没事。”她随口胡诌。脸却白得吓人。 关略扫了眼雅岜:“把副驾驶车门打开,你坐后面去。” “那九哥您……” “我开车!”他边说边将唐惊程塞进副驾驶位置。 叶覃急了,立即从车里跳下来:“九哥,哪能让你开车啊,我来开吧。” “不用,你坐回去!”关略说完便绕到驾驶位上,车门撞上。 唐惊程就坐在他身边,已经吐得没多少意识了,此时崴在副驾驶座位上闭目养神。 关略替她把安全带扣好,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她身上,这才发动车子。 叶覃还杵在车外,一脸不服气。 关略摇下车窗冲她喊了一声:“还不上车?不上车自己想办法回昆明。” “九哥!”叶覃气得跺了一下脚,立即开门爬上车。 雅岜已经坐在后座上,当时没忍住偷着乐了一把,坏笑的表情刚好被叶覃看见。 叶覃更气恼,伸手就在雅岜腿上掐了一把:“鬼东西。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雅岜挣着回答,拼命将笑忍住。 旁边楼轻潇从头到尾没发一言,仿佛所有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 车子重新启动。 唐惊程慢慢缓过了一点劲,只是还没多少力气。 关略会不时偏头看她一眼,车内一片死寂,就这么持续了大半个小时。后排的楼轻潇突然往前面凑了凑。 “小唐,舒服一点了吗?” 唐惊程实在不想跟她讲话,依旧闭着眼睛,嘴里清淡地“嗯”了一声。 楼轻潇完全不在意她如此冷漠的态度,依旧嘘寒问暖:“你早晨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没吃什么东西啊?要不要前面找个地方停下来吃一点?” “不用。” “没关系的,空腹是容易晕车的,下来吃点暖暖胃会好很多。” “都说了真的不用!”唐惊程的语气已经很冲,车里谁都听得出来。 叶覃先替楼轻潇打抱不平:“你这什么态度?轻潇姐也是好心,你好好说话能死?” “叶子,别这样,我没关系的。”楼轻潇还在替唐惊程恶劣的态度开脱,可越这样叶覃就越不服气。 “凭什么啊,轻潇姐,是这女人先不要脸,你还处处替她着想,九哥…” “够了!”车子突然急刹,惯性将人的重心往前移,叶覃的头重重磕在前排座椅上。 “叶覃,你下车!” “……” “下车!” “九哥……”叶覃已经发觉这男人是真怒了,她总是这样,平日里有恃无恐,可一旦关略真的发火她立马又怕得要死。 “下去!” “九哥,别这样,叶子也只是随便开句玩笑。”楼轻潇也察觉关略脸色不对,立即帮叶覃说话,完了还冲唐惊程求情,“小唐,替叶子说句话啊,她无心的,真没别的意思!” “轻潇姐,不需要求她,下就下!”叶覃开了门就跳下车。 关略二话没说发动车子扬尘而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啃声了,车子快速地在边境公路上飞驰,灰尘四起。 楼轻潇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九哥,真就这么走了?” “叶子她就这脾气,有口无心的,再说我相信小唐也不会放心上,小唐,你说是吧?” 唐惊程当时觉得这两女人真有趣,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搭了戏台子唱戏呢! “我不会放心上。” “对啊,小唐度量大,叶子平时就最喜欢开玩笑,而且九哥你看这路上连辆车都没有,你把她一个人丢那,她一会儿怎么回昆明?” “她自会有办法!”关略这点是完全不担心的,好歹叶覃也是他的副手,如果连这点都解决不了还怎么替他办事。 既然关略这么说楼轻潇也不能再多劝了。 车子匀速行驶。 大概又开了半个小时,雅岜坐不住了。 “九哥,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不用!”他又看了眼旁边位置上的唐惊程,她脸色似乎转了一些,脸上有些红晕出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开了一点窗。 这些小细节一丝不漏全部落入后排楼轻潇眼里,她嘴角带着一缕笑,突然拍了唐惊程的肩膀一下。 “小唐,普洱好玩吗?” “……” “我还是头一次来呢,这一路过去看着风景不错,而且我记得你爱喝普洱茶,上回九哥还专程叫叶子给你捎了两盒回去,对了,茶叶你喝完了吗?” 唐惊程当时真觉得心口恶心的厉害,估计上辈子跟楼轻潇有大仇,她不但不想见她,不想跟她说话,现在连听到她声音都忍受不了。 简直比死还难受。 唐惊程手指在膝盖上揪了揪:“被我扔了。” “什么?” “我说那两盒普洱,被我扔了!”以亩欢技。 “……” “还外带摔了一整套茶具。” “……” 楼轻潇一时尴尬,缩回头去。 关略将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不免想笑,真是浑身都带刺。 原本以为这样楼轻潇就能安静一会儿了,可她很快又凑上来了,感觉急着要表现她多么“亲和温柔”一样。 “小唐,你胃里好受些了吗?难受就说啊,可以叫九哥停车休息一会儿,不过你这晕车有些严重,以前我也会这样,所以以前跟九哥出门他都会给我备点晕车药……” 唐惊程膝盖上的裙子已经被她揉皱了,后背开始有汗出来。 真是他妈够了! 唐惊程狠狠憋了一口气,转身看了关略一眼。 “我怀孕了…” 咔——刺耳的刹车声,唐惊程整个人往前撞过去。 关略抢先一步用手臂挡在她胸口:“你刚才说什么?” 唐惊程干脆转过身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我怀孕了!” …… 六小时后车子抵达昆明。 高速路口一下来,范庆岩已经领着好几辆车停在路边等。 “九哥!”范庆岩领头。 “九哥好!”车外大概六七个人站成一排向关略行礼。 关略下车,没吭声,先绕到副驾驶那边替唐惊程开了车门:“下来,跟我坐后面去。” 后面指范庆岩安排过来的另一辆车。 唐惊程丝毫没矫情,提了裙子下去。 关略竟然格外谨慎,唐惊程踩地的时候他竟然扶了她一把,动作虽不明显,但已经足够挑眼。 范庆岩将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他其实早就打听到这回关略是带了唐惊程一起来云南的,昨晚楼轻潇又突然自个儿跑到了昆明,原本以为唐惊程肯定直接从普洱回云凌了,没想到居然又把她一起带来了昆明。 两个女人正面交锋,这场戏足够劲爆。 范庆岩向身后小弟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替关略开了旁边一辆商务车的车门。 “九哥,您和唐小姐坐这辆。” 关略扶着唐惊程上车,他陪她坐在后排位置。 楼轻潇一下子跌靠在原本那辆车的椅子上,雅岜偷偷看她一眼,嘘口气,问:“楼小姐,我去开车!” 一行四辆车汇入昆明的车流。 范庆岩坐在另一辆车上,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人已经到昆明了,你要我几时动手?” 很快收到那边的回信:“你见机行事,我只要看到她的尸首!” “那你答应我的条件?” “放心,绝对办到!” 第114章 半夜,他去她的房间 范庆岩在昆明市区一间饭店安排了晚饭,饭店也是九戎台的产业。 原本是想请云南各地主事都过来,但被关略否了。 他这次来云南只说是随便走走,没什么大事,让范庆岩不需要搞得太严肃。 范庆岩都遵照他的意思办了,所以晚饭也没别人。就关略,唐惊程,楼轻潇和范庆岩四人。 包厢是一早订好的,当晚整个饭馆也都清了场。 四人落座,包厢里留了两个讨巧的服务员,门口只留了雅岜和范庆岩两位手下守着,其余全在楼底下候命。 “九哥,今晚吃本帮菜可以吗?” 关略没意见,他对吃住从不挑剔,九戎台的主位坐了两年,场面上的事他也一向很低调。 “可以,你安排。” “好。”范庆岩遂便招人过来准备点菜,关略却突然想起了唐惊程。 此时她就坐在对面,一直垂着头,从高速下来到现在愣没吭一声。 不过关略记得她好像不喜欢吃云南菜。 “等等!” “九哥。您还有什么吩咐?” “除了云南菜,这里厨子还会做什么?” 范庆岩一时有些为难了:“九哥,我们这饭店就云南菜做得地道,其余烧得好不好吃我就不知道了。” “两三样清淡的蔬菜和汤总会弄吧。” “这个应该没问题。” “那让厨房多备两份时蔬,再上一份汤。” “九哥您想喝什么汤?” 关略却抬头看向唐惊程:“你想喝什么汤?” 唐惊程思绪浑浑噩噩的,被他一喊猛抬头。 “什么?” “汤,你想喝什么?” “……”唐惊程稍稍回神,突然问。“有南瓜豆腐吗?” “南瓜豆腐?”范庆岩一时答不上来,问旁边的服务员,“我们这菜单上有这道菜吗?” “没有!” “那让厨子另外加一份,南瓜,再弄点豆腐,很难?”关略接话。 范庆岩立即冲旁边服务员低吼:“就是,不就南瓜和豆腐一起炖吗,叫厨子赶紧做一份送上来。”说完脸色一变,朝着关略立马嘿嘿笑:“九哥您别生气,这些没眼力见的脑子不开窍。” 关略没再多言。可没想到范庆岩转头又看向坐在他旁边的楼轻潇。 “嫂子,您想吃点什么?” 一声“嫂子”把唐惊程都喊岔了,猛地看向楼轻潇。 楼轻潇却面无惊色,眼梢含笑:“我不打紧,你让厨子把那南瓜豆腐做好就成。” “……” 这话听着就一股子醋劲。 范庆岩偷瞄关略,他目光淡淡,喝着杯里的茶,没作声。 这个随时都能沉得住气的男人! 范庆岩在心里闷哼一声,转头又看向服务员:“那就先这样吧,其余按照我之前安排的菜单上。” 菜点好,包厢里瞬时又安静了下来。 唐惊程在来的路上原本一直惶恐不安,可现在坐着倒也不觉得什么了。 既然楼轻潇屁话没讲装得这么像,那她何不也装? 面前刚好摆了一只杯子,服务员给唐惊程沏茶。 她托着杯子放到鼻下闻了一下,是普洱。 “好东西,不比你在酒店房间给我煮的差。”唐惊程故意朝关略看了一眼。带点娇嗔的笑,摆明是做给楼轻潇看的。 结果唐惊程刚想喝那茶,关略伸手一把将茶杯掠了过去,滚烫的水还溅了好几滴在她手背上。 “你干嘛!” 关略扔了一张纸巾过去,不回答,只招了服务员过来:“替她换成白开水!” “……” “……” 这个多事的男人。 唐惊程怎么舍得这么好的茶。 “干嘛换白开水?” “你现在还能喝茶?” 孕妇确实不能喝茶,特别是浓茶。茶中的咖啡碱会增加孕妇的心跳频率和肾负荷量。 唐惊程真是… “我…”她想脱口而出,可抬眼见对面楼轻潇冷飕飕的眼神,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白开水就白开水!”她突然笑出来,还用手盖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楼轻潇气得脸色刷白,这一切都被范庆岩看在眼里。 这注定就是一场奇葩饭局,不过后面气氛却出奇平和。 大家各自吃饭,除了范庆岩偶尔扯一两句,其余人都很少说话。 餐馆厨子做的云南菜确实不错,只是专为唐惊程烧的几道菜却实属一般,那道南瓜豆腐更是没滋没味,跟之前苏诀带她去吃的那家私房菜馆出来的简直不能比,唐惊程只尝了一口就将它推开了。 “怎么了小唐,烧得不合你胃口?”楼轻潇突然问。 唐惊程就直白地回:“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我让厨子重新做一份送来。”范庆岩立即凑上去。 楼轻潇也帮腔:“要的,现在小唐肚子里可怀着孩子,晚上吃不饱怎么行。” “孩子?”范庆岩惊了惊,这点他倒没料到,抬头诧异地看着楼轻潇。 楼轻潇眼底泛冷,嘴上却不动声色地笑:“小唐今非昔比了,一份南瓜豆腐算什么,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九哥现在也得给她去摘了来。” 这话说得… 范庆岩在心里偷着乐,看来这俩女人是铁定杠上了,他立即地转向关略:“九哥,恭喜!” 关略不发一言,喝了一口汤,当没听见。 范庆岩吃了憋,只能转过身去冲服务员发火:“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去厨房叫人重新做一份送过来?还有你去跟掌勺的主厨说,今天要是做不出唐小姐想吃的味道,明儿他就不用来上班了。” 服务员吓得立即点头要出去。 关略气定神闲地又喝了一口汤,将碗放下。 “回来!” “九哥您还想要什么?” “不用再特意去做了,无非就一道菜,她就这孩子脾气,爱吃不吃!”说完拿起碗来继续喝汤,唐惊程气得将筷子直接甩到桌上。 “不吃了!” “唐小姐您这…”刚才还挺平和的气氛完全僵掉了,范庆岩简直快要被他们玩坏,到底是吃不吃啊? 姑奶奶欸…范庆岩也不好说什么,朝服务员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先出去。 楼轻潇嘴角生出一丝冷笑,她自然了解关略,他对女人的耐心极差,你稍微娇嗔一下可以,但如果无理取闹地瞎作他就不会买账了。 唐惊程刚才的行为明显触及到了关略的底线,楼轻潇不禁心内得意。 饭后一行人下楼。 车子一直在饭店门口候着,各自上车,只是唐惊程一路愣是没跟关略讲一句话。 范庆岩的车打头,引着抵达昆明野鸭湖风景区,此前迟峰在这里置了一套别墅,归于他私人名下,却一直没机会搬过来住,后来迟峰出事之后这套别墅就在九戎台充了公。 “九哥,到了。”范庆岩亲自走过去替关略开车门。 关略看了眼窗外的房子。 “九哥,您这几天在昆明就住这,我已经提前叫人过来收拾过了,所有的被褥用具都换了新的,另外还安排了几个人在这给您守着,而且您看这房子就建在野鸭湖畔,周围景色好,空气好,九哥您住最合适。” 范庆岩办事面面俱到,只是关略皱了下眉头,这地方未免太偏了一点。 “不住这,还跟上次一样住隆玉宾馆。” “那怎么行呢?宾馆里头人多眼杂的,九哥您去住有些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难道还怕有人把我吃了不成?” “没有没有,九哥您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范庆岩连连摆手,抢着解释,“只是觉得宾馆里面毕竟人比较多,现在去清场也来不及了,我就怕…” “怕什么?现在整个云南可都是你的地界,你还怕有人敢在你的地界动我?”关略随即摇上车窗,朝司机说了一句:“去隆玉宾馆!” 司机只能将车子掉头,范庆岩也没辙,巴巴跟着原路返回回市区。 因为没有提前留房间,临时过去入住的,一时也调不出三间在同一层楼的套房。 “九哥,实在没办法,这季节是云南旅游旺季,房间都住得很满,顶楼套房就只剩下一间了,另外两间是标间,在套房楼下,但这两间标间是连着的,九哥您看……”范庆岩颇为难地拿着三张房卡,不知怎么安排这三人的住宿。 谁知唐惊程先凑上去,抽走那张套房的卡:“我住这间!”完了便推了自己的行李箱往电梯走。 范庆岩和身后跟的几个手下都有些傻眼了。 套房摆明了是给关略住的。 “唐小姐你…”范庆岩想过去截住她,结果被关略扯住手臂:“随她去。” “可是您和嫂子…?” “我们住楼下标间。”关略说完转身向雅岜使了个眼神,雅岜立即屁颠屁颠追上唐惊程给她拖行李箱。 电梯来了。 “唐姐姐您先进去。” 雅岜扶住箱子,唐惊程脸色淡淡地回头扫了依旧站在大厅的关略和楼轻潇一眼,进了电梯。 楼层上的数字一点点往上爬。 雅岜留意唐惊程的表情,说不出她这是怄气还是不开心。 “唐姐姐,您肚子里…” “别说话!” “……” “不是,我…” “闭嘴!” “哦。” …… 唐惊程走后关略从范庆岩手里接了另外一张房卡,回头看着始终跟在身后没怎么说话的楼轻潇,她已经戴假肢戴了一整天了,看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快撑不住。 “这次过来没带轮椅?” “没有。”楼轻潇回答得很坚决,她是戴着假肢一路从云凌撑到现在的,表情和脸色略显狼狈。 她腿不好,千里迢迢过来,这是她的弱点和优势。 “那为什么不把欣姐带来?” “不需要,你在这里,我有你就足够了。”楼轻潇这话另有深意。 关略深望了一眼她的表情,最后搓了搓手指垂下眼皮:“走吧,我跟你住一间。” …… 唐惊程回到房间又吐了一通,晚饭吃的那点东西算是全吐出来了,吐完捧了凉水漱口,抬起头来,镜子里的女人面色灰白,眼窝深陷,湿湿的眼睛里面一片血丝。 她将手轻轻盖在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如常。 何必? 她为什么要撒如此拙劣的慌去骗他? 她根本没有怀孕,呕吐是植物紊乱最正常的病理反应,她感觉自己对楼轻潇有根深蒂固的厌恶感,只要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唐惊程就会呼吸急促,手忙脚乱,以至于她当时就鬼使神差撒谎了。 可是她在争什么?她明明不屑与那女人争的啊,但为什么当她看到关略在乎自己的样子就会觉得心里暗爽?以边在弟。 多么矛盾! 唐惊程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她将手臂撑在池台上,看着镜子中自己通红的眼睛和寒白的脸。 不行,她得早点跟他解释清楚,尽快结束这个荒唐的谎言。 唐惊程抽了房卡下楼,去问前台要了关略入住的房间号码,再坐电梯上去。 她踟蹰不安地站在关略房门口踱来踱去。 “抱歉,我今天撒谎了,我只是看不惯楼轻潇那张嘴脸才骗你我怀孕…” “不好意思,我压根没怀,你也没有这么早当爸爸的命。” “嘿…surprise!我肚子里没有baby,今天是骗你的啦,你是不是瞬间觉得心理负担小了许多…哈哈……” 唐惊程在门口练习各种“坦白从宽”的语气,觉得差不多了才鼓起勇气按门铃。 门铃响了两声,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等。 很快听到响起脚步声,门开了,唐惊程抬头:“对不起关略,我…”后面的声音在她抬眸的瞬间仿佛一下子就被冻住了。 门内站的根本不是关略,而是楼轻潇,散着湿发,穿着性感的睡衣。 “小唐啊,来找九哥吗?九哥在洗澡,我去叫他…”楼轻潇似乎丝毫不建议唐惊程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敲关略的房门。 可是唐惊程懵了,他们住一间。 光明正大,不需要遮遮掩掩, 范庆岩喊楼轻潇“嫂子”,却喊她“唐小姐”,她们俩是不一样的。 凭什么他们不能住一间?他们本就应该住一间! “抱歉,没事了,谢谢!”唐惊程扭头就走,转身那一刻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她扶住墙沿拼命忍住,加快步伐进了电梯,跑,穿过顶楼漫长的走廊,手指颤抖地将房卡插进去。 开门,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到几乎肝肠寸断。 身子全是寒的,心里也是。 唐惊程觉得自己永远不会为了这个男人哭,可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也不敢哭得太大声,虽然隔壁听见了也没事,可是她觉得不可以,哭出声就代表自己承认了某些事,所以唐惊程狠狠咬住下嘴唇,不然一点哭声从牙齿缝里漏出来,坐在洗手间的地上一点点抽泣。 关略从洗手间出来,拿着浴巾擦头发。 楼轻潇正坐在床沿解自己的假肢。 “刚才有人来过?” “嗯,唐惊程!” 关略擦头发的动作停了停:“嗯,然后呢?” “然后她说没事了,就走了。”楼轻潇说完将假肢靠在床边上,抬头眼波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九哥,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该好好谈谈?” 这是早晚要面对的事。 关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楼轻潇睡裙下面的残肢,膝盖截面的地方因为长时间戴假肢已经发肿发红,又从云凌一路跋涉而来,接受腔的地方闷住气,破皮的地方甚至破皮溃烂。 关略在心里闷口气。 “以后别总戴这个了,坐轮椅挺好,何必为难自己?” 这话一出楼轻潇就开始眼光泛湿:“九哥,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我说过要与你并肩走进礼堂,我以后都不会坐轮椅的,你是不是现在打算要食言了?……” 楼轻潇越说越急,淌着泪缠住关略的手。 关略轻轻将她推开。 她与她之间,他最终只能留下一个!又是这道左右为难的选择题,依旧是她们两个选项! 可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 “轻潇,她有孩子了。” “那又怎样?我不介意你在外面养她的孩子,可是你不能抛开我…九哥,你答应娶我的,你三年前就跟我求过婚,如果不是因为唐稷我的腿也不会残,你怎么可以…你不可以……” 楼轻潇情绪开始波动起来,字句散乱。 她第一次感到恐惧,第一次感到自己快输了,快要彻底失去这个男人。 “九哥,你是不是很想要孩子?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很喜欢孩子…你对阿喜那么好,你很喜欢孩子对不对?…没关系,我也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们结婚之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关略有些听不下去,或许这不是简单“一个孩子”的问题。 “轻潇,你听我说!”他扶住哭得快要昏厥的楼轻潇。 这事早晚应该给个了结,他做事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痛不痛,这一刀总该下去。 “如果是以前,或许我能把她养在外面,但是有了孩子就不行。我知道你恨唐稷,但是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我答应过会替你报仇,苏闳治的命我肯定会取回来还给你。” 这是他能为楼轻潇做的最后一件事,可她怎么能够接受? “不…我不要!九哥…我不要你替我报仇了,唐稷也好,苏闳治也好,我都不打算追究了,你如果喜欢她就养着她,我也不会介意,真的,我发誓,我会待她像妹妹一样,可是千万别抛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九哥…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 楼轻潇哭到毫无尊严可言,她做了作为女人最大的让步,她逼自己忍受唐惊程的存在,忍受她腹中孩子的存在,甚至忍受关略的心里有唐惊程的位置,唯一条件是她能继续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可是关略办不到,因为他知道唐惊程办不到。 唐惊程的性格怎么能够容忍自己这么怀着孩子不明不白地跟他纠缠下去。 “轻潇,我很抱歉……” “为什么?九戎台哪个主事不是同时养几个女人,我不介意的,你是不是怕她介意,那我去求她,我去求她…” 只要能留在关略身边,她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关略容不下。 …… 时至深夜,唐惊程睡不着。 正好套房的露台上也有个很宽的飘窗,她便坐在飘窗上抽烟。 这是她到昆明之后抽的第一根烟,没想到却一发而不可收拾。 原来很多东西并不是这么容易戒的,一旦上瘾,自己都控制不住…… …… 楼轻潇哭累了,睡着了。 关略替她把假肢收好,坐在沙发上抽烟,这一天他其实整个人都是飘的,那种感觉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就像整颗心被吊了起来,飘飘荡荡,却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突然成了父亲,那个女人的子宫里正在孕育一条小生命,那是他的骨血。 关略抽着烟,不免发笑,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父亲长什么样子,可是脑中却突然闪现他和儿子站在一起的场景,对,儿子,他相信唐惊程会替她生个儿子,不过要是小女孩也行,反正他都喜欢。 如果是儿子他会教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果是女孩儿他就使劲宠着,宠到她无法无天,将来才能让其他男人来疼,不过脾气最好别跟唐惊程那疯女人一样,太拧巴,有时候像刺猬一样蜇得他都疼。 真是越想越远了。 关略竟有些抑制不住,起身出了房间往楼上去。 他觉得自己得去见见她,有些话得好好问问。 以后她想怎样?她有什么打算? 不过她想怎样他都随她。 那一刻关略觉得自己能把这女人宠到天上去,他能把整个世界都拿过来摆在她面前。 …… 唐惊程听到门铃声,从窗台蹦下来走过去开门,猫眼里瞧了瞧,果然是关略,手里还拿着小半截烟。 这么晚了他还来做什么? 唐惊程没好脸色,开了门。 关略第一次心跳,对着女人心跳,还有些惶恐不安。 “抱歉。”他赶紧将烟踩在脚底下灭了。 唐惊程剐他一眼:“乱扔烟头!” “……” “不过反正这都是你的地盘。” “……” 唐惊程说完就转身进了房间,关略想了想,扫了扫牙齿。 成,他不跟她扛,俯身下去将烟头捡起来扔进房间的垃圾桶。 唐惊程抱着手臂,转身又蜇他:“你们完事了?” “什么?” “你跟嫂子啊?爽吗?做了几次,一次多长时间?” “……” 关略无语,不过她爱蜇就蜇吧,他都依她,她高兴就好。 不过唐惊程这话明显就带着醋味,关略受用,勾着唇将房门关了,转身看她:“难道你不觉得应该有些话要跟我说?” 第115章 肉麻 唐惊程冷哼一声,她知道他指的是怀孕的事,不过她心里确实有气,虽然这气发得毫无道理。 “无可奉告!” “当真?” “不然你想我说什么?” 关略笑,他不计较,一臂将她捞过来。 “你干什么?” “聊聊!” “没什么可聊!”她撒劲推他。关略要顾忌她腹中的孩子,松手了,唐惊程贼溜溜看他一眼,站到离他两米之外的地方去。 “我明天回云凌。” “不准!” “我有脚!” “……”关略瞪她,“那也不准!” 或许一天之前他还能放她走,可现在他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长途跋涉回云凌。 “我在这边呆不了几天,等事情完了之后我就带你先回去。”关略难得语气这么软。 唐惊程看着他深黑的眼睛,心里疼得像被刀搅似的。 “还有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要跟轻潇住一间房,因为她双腿截肢,如果旁边没人她根本没办法自理。” 唐惊程立即背过身去。 印象中这男人说话做事从来都只遵循自己的意思,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跟唐惊程主动解释什么事。 为什么要这样? 她憋住气:“其实你大可不必跟我说这些,我无所谓。”完了她便逃似地走向露台。 关略跟过去。 “你……”结果话刚出口他便嗅到空气中有浓烈的烟草味。 “你在房间抽烟了?”关略目光扫了一遍,窗台上那只烟缸太显眼了,里面横七竖八可不止一个烟屁股。 “拿出来!” “什么?” “烟!” “抽完了!” 关略跨步过去将她整个人掠过来。动作太快力气又大,唐惊程挣脱不了,关略箍住她的身子,从她线衣口袋里搜刮出小半包烟,直接揉在手里全部掐断。 “以后这东西你一根都不许碰!” “凭什么?” “凭你现在肚子里怀了我儿子!”关略目光恶戾,唐惊程被他圈在怀中,恶狠狠地瞪他。 他一时又软了:“当然,我在你面前也不会再抽烟。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也可以直接把烟戒了。” 唐惊程身子一震,她没想到关略会这样。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很喜欢孩子?” “不然呢?他是我儿子!”关略这口气特别坚决,完了又开始笑,唐惊程实在不敢看他那双眼睛,在他怀里站直。 “你想多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小孩简直烦透了,而且我也不会把他生下来!” 她搪塞,心里发虚。 关略掐住她的腰身:“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这样。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而且我身体有问题,从去年七月份开始我就一直不停在吃药,那药你也知道的,副作用极大,我还抽烟,我还在场子里嗑过f…” 她不断牵扯各种借口,最后总结一句话:“关略,这孩子不会健康的。” “没关系,我带你去医院作检查,只要没大问题,你没理由剥夺他来到世上的权力。”关略捏着唐惊程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她忍不住了,眼里泛湿。 “怎么好好就哭了?” 是啊,她怎么就哭了。 “关略,我……” “是不是在意我和轻潇的关系,唐惊程你看着我…”关略逼她再度抬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相信我,在孩子出生之前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唐惊程开始惶恐起来。 她没想到关略会这么认真,可是她认真不起,因为她腹中根本没有孩子啊,却又如此贪恋他此时眼底那鲜明的温柔。 “关略,你所谓的交代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关略笑。用手指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你可以试着要要看。” 唐惊程闷住一口气,将手臂圈上他的脖子:“好,那我要你娶我!” 关略眼底动了一下。 唐惊程笃定他不敢承诺,他也确实什么都没说,只是埋下头去寻她的唇。 她不躲,他的吻第一次这么温柔甜腻,带着她所熟悉的气息。 唐惊程在关略怀里都快融化了,他才在她耳边开口低声地说:“好,你想什么时候办?” 他居然答应了! 唐惊程的心在一刻被他揉成一团,手掌战栗地盖上自己的小腹……以妖杂扛。 那一刻她多希望里面真有一颗小小生命,她差点就答应了。 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距离,她愿意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生儿育女。 “关略…关略……”唐惊程已经说不上话,很多时候贪念便是毒药,会吞噬人的理智和感情。 唐惊程惦起脚尖主动吻上去。 许多该说的话都没说,她说不出口,不忍心,不舍得。 关略回应,她的吻越发激烈,带着泪水连同心口的痛苦一起送到他嘴里,渐渐有低吟从她口中溢出来,眼看这姑娘又要撒野了,关略立即掐住她的腰将她酥软的身子拉开。 “停,我会把持不住!” “……”唐惊程笑,眼泪还挂在眼睛下面。 或许再贪他一晚也不为过,唐惊程在心里默默发誓,明天,明天她肯定跟他坦白孩子的事。 “好,我不勾你,但今晚你得睡我这。” “……” “我从小都是有求必应,什么东西跟人分享过?” “……” “所以你不准回她那儿去,我就是见不得你跟她在一起!” 这可真是个说话都不脸燥的姑娘,不过关略依着她,现在他啥都能依着她。 “好,我不走。” 他陪她住,把她哄到床上去,两人合衣躺着,唐惊程侧身弯成一道弓似地贴在他怀里,一只手也自然地探进他的衣服摸着他胸口那道疤。 “你很喜欢小孩吗?” “还行。” “就还行?” “咳…还算比较喜欢吧。” “为什么?” “没有原因,只是觉得有了孩子便算有家了。” “……” 关略转过身去将下巴搁在唐惊程的发顶:“你可能无法体会我小时候的处境,家这个字离我太遥远了。” 童年时代越缺的东西越会记在心里,企图得到的欲望便会埋在心里日益滋长,一旦有机会便会努力去获取。 “我会是个好父亲,唐惊程,这点你得相信我。”他摸着怀里女人的头发,声音哑得不成话。 唐惊程拼命点头。 她相信,她当然相信他会是个好父亲,可惜她哪去给他弄个孩子? 关略搂着唐惊程睡了大半夜。 这姑娘睡得出奇安稳,只是害惨他了,软香在怀,他崩得快要涨裂了却不敢有所行动,连碰她一下都不敢,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把她伤了。 天快亮的时候枕边的手机响了,关略使了老大劲才把自己的手臂从唐惊程脖子下面抽出来,手指已经基本麻了,他小心翼翼地翻身接电话。 “喂…” “九哥,楼小姐她…她要走了……”雅岜的电话,遇事这孩子总是学不会冷静。 “雅岜你好好说…” “楼小姐她拿着行李走了,说是去机场要回云凌,我拦不住她。” “你现在在哪?” “在楼下大厅!” 关略从床上坐起来,摁住太阳穴,最终没去追。 既然做了决定,有些事总要面对。 关略稍稍压住点声音:“不用拦了,你陪她一起先回去吧!” 挂掉电话之后唐惊程突然在被子里动了动,略显烦躁地背过身去。 “讨厌,谁这么早打电话来打扰我睡觉?”说完闭上眼继续睡。 关略笑,凑过身去将微凉的唇贴在她的发际线上,细碎地吻了一遍,最后停在她耳垂,咬她:“别装了,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醒了?” “……” “刚才电话是不是都听见了?” “……”唐惊程皱了皱眼皮。 关略勾着唇,欺身过去将双臂撑到她枕头两侧,温腻的气息由上至下将唐惊程笼在里面。 她稍稍翻过身仰躺,弹开眼睛:“是啊,都听到了,她回云凌了。” “嗯,这下开心了?” “当然,简直爽翻了。”唐惊程还真是不遮不掩,那“小人得志”的脸皮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真是不聪明的姑娘,喜不喜欢都写在自己脸上,这一点她真比不过楼轻潇。 若换成楼轻潇,此时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这样。 不过关略就喜欢她这品性,埋身下去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吻。 唐惊程笑:“早安!” 关略也笑:“早安,宝贝!”大掌自然地盖到唐惊程的小腹上。 只这一个微妙动作便让她浑身僵硬。 “怎么了?” “没什么…”她言辞躲闪,稍稍侧过一点身去,“你突然变这么肉麻好不习惯!” “……” 楼轻潇走后唐惊程真是全身每个细胞都变得舒坦了,就连昆明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关略陪她在宾馆餐厅吃了早饭,不过他没办法一直陪着他,早饭后将唐惊程又送回房间。 “在宾馆好好呆着,别乱跑,有事就叫这里的服务员!” “好!”唐惊程偶尔也会乖乖听话。 关略颇为满意,又捏了捏她的下巴。 “中午等我回来,我带你出去吃饭。” 关略把唐惊程安顿好之后就走了,范庆岩已经在楼下等他…… 第116章 设局,项目收购成功 唐惊程在房间里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趴在床上给唐稷打了个电话。 她来云南的事唐稷是知道的,走前唐惊程就跟他报备过,但她只说跟朋友一起出来散散心,并没提关略。 唐稷在电话里听出她的心情很好,也么多提她在云南的事。只问:“唐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几天吧,回云凌之后我回家吃饭。” “好,那你回来那天爸爸去机场接你,让罗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行!”唐惊程愉快地答应了,房间的门铃却响了起来,“爸,先不说了,我这边有事!” 唐惊程挂了电话跑过去开门,以为是关略又回来了,结果门一开,一脸阴寒的叶覃站在门口…… “有事?”唐惊程问。 叶覃的目光却死死定在唐惊程的小腹上:“你真怀了九哥的孩子?” “……” “说啊!” “抱歉,这似乎跟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我不信,你肯定是骗九哥的,你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有了他的孩子。九哥也不会允许你给他生孩子,全世界的女人都有可能,唯独你不行!” 叶覃的声音飘渺不定,加之昨天被关略扔在回昆明的半路上,她是一路折腾回到这的,风尘仆仆又得知唐惊程怀孕的事,像是冰霜整个打在她身上。 唐惊程见叶覃神情潇寒,不禁眼梢一抬说了一句:“神经病!”遂即她将门撞上。 叶覃站在门外。门页煽起的风扑在她脸上,她恼火唐惊程这么嚣张,更接受不了她怀了关略的孩子。 她凭什么呢? 楼轻潇都跟了关略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怀上一个,她怎么一来就怀上了? 苏诀以个人名义正式收购了苏梵因资金问题而被迫搁浅的那两个项目,包括买下了因项目需要而在帕敢开发的一个新玉矿。 与苏梵签合同那天云凌晴空万里,正值五月,一年中的好春光。 他从会议室出来之后便接到了从缅甸那边打来的国际长途。 “喂,大忙人,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苏诀在老同学面前还有些幽默感。 齐峥笑:“怎么?不想接我电话?” “不是。只是奇怪而已,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我可不像你,非要有事相求的时候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听着这话就带了怨气,不过苏诀那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说吧,到底什么事?” 齐峥却突然在那头叹了一口气,话锋突转:“姚晓棠没了?” “……”苏诀心口被敲了一下,“嗯。” “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齐峥叹息:“抱歉,缅甸这边信息比较闭塞,我是今天才在网上看到这条新闻,节哀顺变。” 苏诀停了一会儿:“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语气和表情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疏淡。 齐峥了解他的个性,很少能够从他脸上看出喜悲。 “那你现在一个人?” “不然呢?” “没再去找她?” 苏诀笑,他知道齐峥口中的“她”是指谁。 “没有,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姚晓棠走前的医院里。” 她甚至连姚晓棠的追悼会都没去参加。 齐峥顿了顿:“就没想过去找她试一试?反正现在姚晓棠也不在了,或许……” “没有或许!”苏诀清楚他跟唐惊程之间的关系。他们并不熟,以前有些私交是因为姚晓棠的关系,现在姚晓棠走了,他们之间连这唯一的瓜葛都没有了。 “我刚接手了两个项目,压力很大,未来几年也会很忙,所以不打算再去涉及感情的事。”这是苏诀的现状。女人和爱情对他来说一向可有可无。 只是唐惊程是个意外,不过这个“意外”与他没有缘分。 她先前有邱启冠,现在有关略,苏诀暂时还没有要去跟他们争的兴趣。 齐峥也不多问了,男人之间的情谊不是建立在这些八卦趣味上的。 “那她的手怎么样了?” “不清楚,但应该情况不大好。” “就不来治了?” 苏诀只能无奈笑:“她不愿意,我有机会见到她会再劝劝,不过我近期确实要去一趟缅甸。” “来仰光?” “不,帕敢!” 齐峥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唾弃:“你果然还是沾手这些东西了。” 苏诀将一直手插进口袋里,抬起头来,苏梵36层高楼外是万里无云的天际。 “峥子,我要在这行生存下去。” 这是他的必经之路! 齐峥似乎不想多说,他的口气变得有些冷淡:“我们俩现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有你的功利心,行,那你就去实现你的宏图伟业吧,我这边还有几个病人来去看,先这样,回见!” 齐峥直接挂了电话。 苏诀看着窗外的蓝天。 是,他是有宏图伟业,可仅仅是为了利益和权势? 苏霑在医院躺了几天总算能够下床了,只是折腾了这么久整个人都瘦了几圈。 苏闳治抽中午的时间去医院看他。 苏霑正拿着手机上网,见苏闳治进来时候的脸色不对劲,假装关切地问:“爸,公司有棘手的事?” 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今早苏诀刚跟苏梵签了收购协议,硬生生从苏闳治心口挖了两块肉去。 苏闳治气得将拐杖敲在地上。 “没良心的混账东西,居然算计到老子头上了!”苏闳治一通骂嚣,脸色铁青。 苏霑当然知道他在骂谁,假惺惺地佝偻着身子挪过去。 “爸,您消消气,苏诀那玩意儿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先前我就跟您说过不能让他沾手苏梵的事,让他安安分分地在医院当个小医生不挺好的嘛,他野心太大了,料不透他心里在谋算什么东西,说不定哪天整个苏梵都要改他的名字了…” 苏霑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些,不过他那会儿心里是没真正把苏诀当对手的。 好歹老爷子才是苏梵最大的股东,只要老爷子站在自己这一边,将来他两眼一瞪的时候手里的股份肯定都是自己的。 更何况苏诀现在连姚家这个靠山也没有了,姚晓棠一死,姚海政恨了所有苏家人,苏霑算是把他这条唯一的后路都堵上了。 不过老爷子纳闷。 “他哪来这么大一笔资金来收购项目?” 苏诀虽然已经在苏梵工作了好几年,但他也就那点工资收入,没有股份没有分红,不可能有这么大一笔启动资金。 “莫非……?”苏闳治后知后觉,可为时已晚。 下午两点网上爆出新闻,德丰银行与千慕珠宝签订为期五年的战略协议,千慕珠宝融资成功。 千慕珠宝是什么公司? 一年前珠宝行业根本没人听说过,在行业内没什么名气,苏闳治也一直没把它放在眼里,可现在摇身一变突然成了德丰银行的战略伙伴。 一时之间业内都众说纷纭,消息爆出来半小时后网上就有人将千慕珠宝的底子全部翻了出来。 去年年底刚成立的新公司,公司连清洁阿姨在内也就四十几号人,从来没有在市面上推出过任何有代表性的作品系列,就连办公区也是租的。 就这么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德丰银行的支持? 可是姚海政居然亲自出席了千慕珠宝下午举办的媒体见面会,会上所述项目便是苏梵卖给苏诀的那两个。 “去给我查,查这什么千慕珠宝背后到底是谁当家!”苏闳治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劲。 下属立即灰溜溜地跑出他的办公室,半小时后拿了一叠材料进来。 “说!” “苏董,这家公司确实是去年刚成立的,背景很干净,查不出当家人是谁,但法人竟然是…竟然是……” “谁,说啊!” 下属偷偷看了眼苏闳治发青的脸色,抖抖索索回答:“法人是田信!” “田信?老田?”苏闳治实在没料到。 怎么会是他? 田信也算是苏梵的元老,在苏梵干了几十年财务总监一职,但前几年苏霑刚进苏梵的时候田信很看不惯他,事事与苏霑作对,挑得整个董事会的人都不喜欢苏霑。 一怒之下老爷子便把田信逐了出去,那时候田信已经将近六十了,离开苏梵之后没再去任何一家公司供职,据说回了老家颐养天年,可怎么这把年纪消停了几年又出来倒腾了一间千慕珠宝? 不可能! “他背后一定有人!”苏闳治绝对不相信田信有这财力和胆魄跟自己作对。 下属顿了顿:“苏董,千慕背后有风投公司参与,我查到田信在大半年前就已经跟风投公司在接触,策划书也是去年年底就递过去了,策划书内所述项目便是苏总主持的那两个。” 苏闳治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 德丰批下苏梵的项目资金,苏梵项目启动,德丰银行在关键时期突然临阵退出,苏梵股票大跌,项目搁置,苏闳治被迫将项目卖给苏诀,遂千慕出现,风投资金和德丰融资。 这场局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真是煞费苦心下了一局好棋啊,既挫了苏梵的锐气,又借苏梵成就了自己的利益。 苏闳治握住拐杖坐在椅子上落魄地笑:“好,好啊,有胆魄,有志气,不愧是我的儿子!” 连算计起自己的老子来都丝毫不留情面! 关略在昆明只呆了两天,唐惊程在那边吃住都不习惯,他便让叶覃暂时留在了那里,自己先带唐惊程回云凌。 上午的航班,到云凌差不多是下午三点。 唐惊程临上昆明机场登机之前给唐稷去了个电话,可对方手机关机,她也没放在心上。 下午航班在云凌落地,唐惊程开机,里面全是虞欢喜的未接电话。 “喂,欢喜姐,你打我电话有事?” “哎哟姑奶奶你怎么也一直关机啊?” “我刚下飞机,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呢,唐馆长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被公安带去问话了?” 唐惊程身子一晃。 关略发觉她不对劲,立即扶住她:“怎么了?” 唐惊程摁掉手机,呆呆看着他:“我爸…好像出事了。” 关略眼底一闪而逝的错愕和慌措,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唐稷突然出事了?以见尤弟。 谁向他动的手? 第117章 事发,匿名信 唐惊程遇事则乱,在机场就已经急开了。 关略先稳住她:“先问清楚情况,可能只是某件案子需要他配合调查。”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的……” 唐惊程已经开始六神无主,她思绪不稳地扶住关略的手臂,絮絮叨叨:“我爸以前是云凌大学文史研究院的院长。专门带研究生的,后来又被委任为云凌博物馆馆长,为人一向正直,对工作也兢兢业业,不贪不拿,在行业内口碑很好,不可能犯事对不对?” 唐惊程用那双迷茫的眼睛看着关略,企图从他那里求一点肯定。 关略眼底藏着寒气。 唐稷在业内确实风评有佳,为人师表且德高望重,只是这些都是表面,内里他有另外一副面孔。 不过这一刻关略心口软了一下,他握住唐惊程发凉的手:“是,他不会犯事。” 唐惊程笑出来,仿佛只要关略说的话她都百分百相信。 “那你陪我先去一趟警局。” “好!” 关略的司机已经等在航站楼门口,车子往云凌公安局去。路上关略接到了老麦的电话。 “喂,唐稷是你动的?” 关略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发呆的唐惊程,咳了一声:“老麦,我这边有事,稍后再打给你!” 老麦立即会过意来,挂了电话,半分钟后改为短信联系关略。 老麦:“到底怎么回事?” 关略:“我刚从昆明回来,也是刚得知唐稷被捕的消息。你那边了解到的情况如何?” 老麦:“上午已经派人去查了,据说是市里突然接到匿名举报信,告发存于云凌博物馆保险库的那一对玉麒麟是赝品,下午市里便派人开库鉴定,只是鉴定结果还没出来。” 关略捏着手机,眼神萧寒。 对方意图很明显,直接是冲着玉麒麟和唐稷去的。 当年玉麒麟被掉包的事也就几个人知道,唐稷不可能自己告发自己,苏闳治更不可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邱启冠已经死了。死人嘴巴最牢,老麦和叶覃也没理由这个时候去捅唐稷的刀子。 那剩下一种可能便是楼轻潇。 老麦的短信很快又来了一条:“你应该已经猜到是谁告发的了吧?昨晚叶子在昆明喝了酒,夜里哭着给我打电话,说唐惊程怀了你的孩子……” 关略牙关咬在下嘴皮上,他没料到楼轻潇会走这一步棋,给老麦回短信:“是市局直接下令调查的?” 老麦回:“据说是,下午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老九,这是大案啊!” 关略冷笑,这还真是一件大案啊,那对玉麒麟当初估价六个亿,国宝级文物,云凌市领导花了好大劲才争取来存在自家博物馆里,这几年也就只分别展出一次,其余时间都被锁在保险库里,许多人连见都没见过。 如今突然被人告发是赝品。简直是石破天惊! 关略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唐惊程,她的脸色已经发白,眼里有血丝。 老麦又一条短信进来:“老九,你现在是什么打算?我知道唐惊程怀孕了对你肯定有影响,可是楼轻潇走了这步棋是已经打算跟她硬磕到底了,而且你要知道她在局里有人脉!” 这话不假。 楼轻潇是警校毕业,虽然这几年甚少与外界联系。但市局里还有几个她以前认识的朋友和同学,可这次她选择采用匿名举报的方式,而不是直接站出来指证唐稷,说明她还是给他留了一些余地。 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关略清楚,她是在等他给答案。 关略回复老麦:“她这一步棋走得太急了些!” 关略岂是可以被威胁的人,这案子也不是一封匿名举报信就能轻易翻的! 如果事情真这么好办,三年前事情发生的时候苏闳治和唐稷就该落网了,可这么一件大案硬生生压了三年无人问,那六个亿的一对玉麒麟在库里假了这么久无人问,这中间有太多利益勾结。 楼轻潇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但她选了一个最不适当的时机走了最错的一步棋,无非是被唐惊程腹中的孩子刺激到了,她的地位受到威胁,她便要不惜一切为自己争取。 可是唐惊程不知道这些。 在这场局里唐惊程是最无辜的一个,可是最终却是被伤得最深的一个! 关略收了手机,伸唐惊程冰凉的手握在手里。 “我爸不会有事对不对?” 他用另一只手去捏她的下巴:“相信我,不会有事。” 关略心里明白,如果唐稷有事,他和唐惊程之间也就彻底完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抵达云凌市公安局,可惜已经过了民警上班时间,局里只有几个值班民警。 值班民警是不清楚这件案子的,问也问不出情况,更何况这是上头直接下令调查的案子,值班民警更没胆子让唐惊程与唐稷见面。 “明天家属再来试试吧,不过按规定在没有立案审判之前家属也不能和嫌疑人见面。” 唐稷在民警口中一下子就成了“嫌疑人”,唐惊程的腿直接软了下去。 怎么好好的配合调查就成了“嫌疑人”了呢? 关略扶住她。 民警或许是见她一个年轻姑娘可怜,善意提醒:“明天带个律师过来吧,律师可以进去见他!” …… 从局里出来,关略先带唐惊程吃了一点东西,她也没胃口,可关略还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半哄半骗总算让她喝了一碗汤下去。 饭后关略将唐惊程送回了她的公寓。 她的意识又开始浑浑噩噩起来,这姑娘根本就受不了一点刺激。 关略在公寓盯着她洗完澡,将她哄到床上,可能是一天长途跋涉,唐惊程也确实累了,在床上躺了几分钟便睡着了。 睡着后关略在客厅给虞欢喜打了电话,让她过来陪她。 这种情况他根本不放心唐惊程一个人呆着。 虞欢喜关键时刻特别给力,半个小时后就赶到了唐惊程的公寓。 关略替她开的门,门外的虞欢喜踩着高跟鞋,穿着晚礼服,明显是从什么重要场合临时赶过来的样子。 虞欢喜看到关略先是暧昧一笑,遂开口:“别用这种眼神瞧我,我晚上有事,你临时抓包我来不及回家换衣服。” 关略眉头挑了挑,“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些。” “……” “进来吧,她睡了。”关略往卧室走。 虞欢喜跟在后面看着这男人高阔的背影,心里骂:“又冷又邪,也不知道那傻姑娘迷你什么!” 岂料走到卧室门口的关略突然转身,淡淡黑眸扫了虞欢喜一眼。 虞欢喜心里咯噔,这男人的眼神特别剐人。 “干什么?” “我还有事,麻烦你在这陪她一晚。”关略这话听着挺客气,可语气硬邦邦。 虞欢喜拉着脸:“知道了,我还指着她以后扬名立万替我赚钱,你走吧,不用操这份多余的心。” “……” 关略搓了搓手指,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 “还有事?” “别让她抽烟。” “……”虞欢喜这下就不爽了,“这事我可看不住,她那脾气要做什么事谁拦得了?” 这是事实,关略清楚,牙齿扫了扫,却说:“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那你来啊,你来在这守着!” 关略笑,话锋突转:“她怀孕了!” “啊?”虞欢喜一时没接住:“你说什么?怀孕?你的?” 这下关略不回答了,转身往外走。 虞欢喜在后面追:“嘿,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关略哪会理她,直接出了门,关门那一刻又停了下来。 虞欢喜已经追到了门口,打死也要问清楚:“她真怀孕了?” 关略垂了垂头,却只说了声:“谢谢!”这两个字他说得分外真诚,难得的恳切。 虞欢喜愣了一下,关略已经将门合上走了。 “嘿!”这算什么情况! 虞欢喜急得在门内跺了一下脚,这事只听一半是要让她今晚好奇而死吗?以沟肝亡。 她气呼呼地走回卧室,床上的唐惊程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大好,眉头皱着,额头上有汗,不知是不是正在做什么噩梦。 作死啊!虞欢喜站在床前嘀嘀咕咕地说:“傻姑娘,你还真打算跟这男人认真下去?” 虞欢喜是一直不支持她和关略在一起的,这男人身份特殊,道上的人能给唐惊程多少安稳?更何况他们俩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以后怎么生活在一起? 关略从唐惊程公寓出来之后直接去了郊外别墅,那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别墅大厅的灯依旧照得通亮。 欣姐给关略开的门。 “先生!” “她人呢?” “楼小姐在卧室!” 关略直接气势汹汹地上楼,卧室门大开,一进去就见楼轻潇端坐在轮椅上,她听到身后动静便转着轮椅转身。 灯光下可见楼轻潇脸上精心地化了淡妆,浓重的胭脂和口红遮掉了她的苍白和憔悴,身上穿了一条白色裙子,只是那神情和架势显得有些郑重其事。 她在等他来,她知道他今晚肯定会来。 “好看吗?”楼轻潇先笑起来,开口就问了关略一个挺奇怪的问题。 第118章 质问,半夜见面 关略看了楼轻潇一眼,他认出那条裙子了。 裙子还是他四年前送的,纯白色的雪纺,胸口有蕾丝和珠片装饰,十分淑女的式样,可是当时裙摆选的比较短。勉强盖到膝盖以上,如今穿在楼轻潇身上便可露出小半截丑陋的残肢。 她居然没遮掩。 “当初你送这条裙子给我的时候我还在营训,平时都是穿的裤子,根本没机会穿这种衣服!后来为了跟你结婚我放弃了当警察的梦想,以为终于有机会穿了,可是腿没了……” “……”关略没出声。 楼轻潇推着轮椅走到他面前,笑:“当时我记得这裙子很合身,你知道我的尺寸,四年前试穿的时候腰和胸围都刚刚好,可今天翻出来穿却觉得明显松了许多。” 这几年她长期坐轮椅,下肢肌肉萎缩严重,因为病痛和抑郁症折磨,身子也消瘦得厉害。 关略不由沉了一口气,他清楚楼轻潇的意图,她在打感情牌。试图用他的愧疚和责任心挽回这场局面,可是她料错了一点。 关略这种人讲道义,却最讨厌受人威胁。 楼轻潇这几年受他庇佑,这纯粹是因为他自愿,可一旦楼轻潇利用他的道义和愧疚当成谈判的砝码,那事情就完全变味了。 这男人是讲情义,但要看对什么人对什么事,如果对方触及了他的底线。处理起来绝对狠到不留一丝余地。 更何况是对感情的事,他从来不拖泥带水! “匿名信是不是你寄的?” 楼轻潇笑,却不回答,只是举起自己的左手,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闪亮的铂金戒指。 “还记不记得这枚戒指,三年前你拿着它向我求婚,戒圈里面还有你亲手刻上去的‘楼’字。” 她顾左右而言其他。 关略毛了,弯腰下去双手撑在她轮椅的两边扶手上,宽阔的肩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 “最后问你一次,匿名信是不是你寄的!” 楼轻潇看到他眼里的火。烫,烧得很旺。 他真怒了。 “是又怎样!” “目的?” “目的你应该清楚,我在昆明的时候已经求过你了,只要你别撇下我,我可以对你和那女人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你坚决要撇下我!” 楼轻潇这话讲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我都已经让步成这样,为什么!” “因为她怀里我的孩子!” “那又怎样?孩子我也能容得下!” “可是她容不下!她那脾气不可能受得了我还跟你牵牵绊绊!” 楼轻潇笑,笑得十分夸张:“所以说到底是她先容不下我,既然她容不下我,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你告发了唐稷?” “对,我要让她知道你的真面目,让她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有目的!你们俩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九哥…等她知道了一切,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楼轻潇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她心里还有期待。 “别撇开我,先前在昆明说的那些话依然作数……九哥。只要你跟我结婚,我可以完全不在乎你们在外面的关系,孩子她可以照样生下来,甚至我可以当孩子的干嘛,九哥,相信我,我会跟她和平共处的。我也会对孩子好的……” 楼轻潇已经退到了无路可退。 关略多少对她还有感情,毕竟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弄到这步田地他也不想。 “轻潇,你不需要这样,这样对你不公平!” “没有什么不公平,九哥,真的,我什么都能忍受,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还愿意娶我。”即使给她一个关太太的虚名也可以。 楼轻潇又开始哭了,再度举起那只左手,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九哥,你一向一言九鼎,答应会娶我,你不能食言。” 关略垂下头去,重重沉了一口气。 楼轻潇依旧不放弃:“匿名信上我没有写三年前的事,只说玉麒麟被人掉包了,这么大案子上头也不敢声张,一般都会压下去私下里调查,唐稷只要在口供里只字不提,最多被判个涉嫌渎职。” 这便是楼轻潇留给唐稷的余地。 可如果关略坚决要抛下她,那么最后给唐稷扣的罪名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涉嫌渎职和监守自盗之间的差异完全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九哥,你要想清楚!” “想清楚?”关略抬起头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只是在跟你分析局势!” “局势?”关略笑,居然他和楼轻潇之间已经到了谈局势的地步。 “那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局势向来都由我来控制?” “知道,以往都是,可这次未必!”楼轻潇的眼神一点点开始变得寒肃,不愧是接受过特警营训的,言语和状态都把控得特别好。 关略突然抬起身来,站直。 “轻潇,我头一次发现你果然是块当警察的好料子,当年真不该说服你放弃。”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是剩下你。” “但我从不受人掌控,你可以用一封匿名信告发唐稷,我就有能力把他弄出来。” 楼轻潇身子微颤,这男人是真打算跟她杠到底了。 “就为了那个女人?” “是你逼我的,我们之间原本不需要弄成这样!”关略再度倾身过来,一手撑在她的轮椅上。以沟扔巴。 双目之中这男人竟是萧寒。 “九哥…”楼轻潇意识到了恐惧。 关略的身影已经压过来,她顿感手指上一疼,关略已经利索地将那枚戒指从她无名指上强行撸了下来。 “以后没有九哥了,连同这些本来还挺美好的回忆我也一并收去!” 他将戒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直接揣进口袋里。 楼轻潇眼睛瞪直:“你这算什么意思?打算跟我一刀两断吗?就不怕我直接去找唐惊程摊牌?” “怕啊,所以我会尽快把你送出去!你之前不是说一直想去圣地亚哥吗?那里四季如春,比较适合你的腿伤!” 关略已经站直。 楼轻潇脸色凉白:“关九,你不能这么对我!” 关略搓了搓手指,原本他也不想弄成这样,他对楼轻潇还有感情,只是他的处事方式不容许他瞻前顾后。 “我会替你办移民,食宿也会全部安排好,那边环境比较适合你!” 这是他为楼轻潇做的最后一件事。 关略转身出去。 楼轻潇在后面发疯一样喊:“九哥,你不可以,你不能对我这样…”像是被勒在悬崖上的人,每一声嘶吼都带着绝望。 可这男人不会回头,他直接将卧室的门关上。 楼轻潇从轮椅上摔了下来,他走到楼梯上的时候听到地板“嘭”的一声,眉头顿了顿。 他不是非要这么绝情,可是拖泥带水对谁都没好处。 “去楼上看着她,别让她出事!” 关略走到大厅,欣姐已经吓得腿直打哆嗦:“好,先生…” 半小时后老麦那边派人过来将别墅守住了,不准楼轻潇踏出卧室半步。 关略在回市区的路上给苏闳治打了电话,深更半夜老爷子还没有睡,似乎正在等他这通电话。 “闳爷,出来见个面吧。” “关先生,就等你这句话!” 两人约了在将军府见面,苏闳治一个人进的包厢,只带了一个司机在楼下候着。 关略已经叫人沏好了茶。 “闳爷,坐!” 苏闳治笑着睨了关略一眼:“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客套了,关先生半夜把我叫出来,应该是为了玉麒麟的事。” 关略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闳爷耳目众多啊,看来已经知道唐稷被带走的事了。” “所以关先生这么晚把我叫出来,是打算叫我把之前你给我的那只玉麒麟交出来?”苏闳治还在打哑谜,关略不禁笑,手指摩挲着杯沿:“闳爷,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这样了吧?你手里可不止一只玉麒麟,三年前那只也一并交出来吧。” 苏闳治“嗖”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五指捏紧拐杖:“关九,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手里可只有一只麒麟!” 关略真是… “闳爷,都到这会儿了你还在跟我打哑谜,有意思吗?三年前你和唐稷那点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可能!”苏闳治脸色泛青,三年前的事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关略怎么可能知道! “迟峰果然是你下的手,他死前对你说的,对不对?” “迟峰?”关略这才想起还有这号人物,不过苏闳治看来真的老糊涂了,“闳爷,迟叔可是我九戎台的人,他对我说了什么那也是我们帮内的事,更何况闳爷生性多疑,迟叔到死也只知道你在找玉麒麟,应该并不清楚三年前的事。” 对啊,苏闳治也有些转不过弯了。 三年前的事迟峰应该不清楚,知晓整件事的人只有唐稷,邱启冠和苏霑,可这三人都不可能将这事说出去。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苏闳治开始急躁起来。 关略又押了一口茶:“闳爷你先坐,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人匿名举报,我们应该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我知道你下午就已经找律师进去‘探’了唐稷,唐惊程还在外面,他在口供里绝对不敢说一句对你不利的事,而且现在案子还没有曝光,这种事影响太大,上头也肯定不希望闹开来,所以只要闳爷把东西交出来,唐稷最多判两年渎职之责。” “然后等案子宣判之后关先生再想办法给他弄一个保外就医,这事就算了了对吗?”苏闳治接话。 关略笑而不语。 苏闳治也没刚才那么急躁了,喝了一口茶,也笑:“看来我之前有句话是说对了,关先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之前你先是用一只玉麒麟来保住了唐惊程的命,我小儿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现在又煞费苦心地来保她的老子,有意思!” 半小时后苏闳治从将军府出去。 关略送他到门口,老爷子还是有些不甘心:“最后问关先生一个问题!第二只玉麒麟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第119章 分真相 《爱情这把刀》第119章 分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0章 曝光,偷天换日 “怎么醒了?”关略问。 唐惊程一下子就皱红了眼睛:“我刚才梦到我爸出事了,有人冲他身上开了一枪。” 砰——她就吓醒了。 关略捏住她的下巴,又用嘴皮扫过她的额头:“做梦而已,你父亲不会有事。” “真的?” “嗯,我保证!”他搂住怀里的女人,“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天亮后我陪你再去一趟警局。” 唐惊程在他怀里总是特别听话。 “好。” 关略很快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他几乎一夜没合眼,那一觉睡得还挺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最终被手机铃声吵醒。 老麦的电话,声音略显亢奋:“刚收到消息,早晨有人带了真的玉麒麟去市局自首了。” “……”关略没吭声。 老麦奇怪:“你怎么就这反应?” “不然呢?” 老麦一时明白过来:“你昨晚是不是去找苏闳治谈过了?自首的人是苏闳治派去的替死鬼?” 关略看了一眼怀里依旧睡得很香的人,压住声音:“我在唐惊程这,有事见面再说。” 他挂了电话,唐惊程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 关略笑,手臂轻轻圈在她的小腹上面,在睡梦中亲吻她的额头。 那一刻他心内是温柔而又平静的,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很远以后的事,等唐稷这事平定下去。他就带唐惊程去做一次全面的产检。 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留,健不健康,他此生都已经认定了这个女人。 唐惊程醒后精神依旧不大好,她满脑子都是唐稷的案子,也就没想到要跟关略坦白孩子的事。 下午关略带着律师陪她去了一趟局子,家属依旧不能进去,但现在情况已经明显好了很多了,因为有人带着赃物自首。只要那对玉麒麟回来,这案子就不会捅破天。 律师进去跟唐稷说明了情况,大约大半个钟头之后律师从里面出来。 “我爸怎么说?”唐惊程焦虑地问律师。 律师松口气:“唐先生在口供中什么都没承认,现在赃物也回来了,所以这件案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棘手,唐先生不是主要涉案人,现在真凶已经归案了,对案情供认不讳,唐先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牵扯进来,最多判个玩忽职守。” 关略不动声色地笑。 这是他早就料想到的局面。也清楚唐稷不笨,在事情没完全明朗化之前他绝对不会在警察面前“信口胡言”。 可是唐惊程还是急躁。 “那我爸如果罪名成立,会判几年?” 律师略显犹豫:“这就不好说了,因为毕竟是价值六个亿的国宝,又是在唐先生任期之内被掉包,若不是有人匿名告发他还被蒙在鼓里,所以这种情况可重可轻…” 这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所有未知数都会让唐惊程产生恐惧。 “我爸是无辜的,我爸不能有事。”她的声音又开始抖,原本神经紊乱就一直没有痊愈,现在受唐稷的事影响,关键她这段时间一直停药。 关略担心她会经受不住,先稳住她:“不会有大问题的,这种案子只要不曝光,后面的事都好办。” “真的?”唐惊程意识迷茫地看着关略,这或许是这两天她问的最多的两个字。 “真的,相信我!”这也是关略回答她的最多的一句话。 这节骨眼上他也不允许唐稷出事。 回去路上唐惊程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提出要回唐宅给唐稷收拾几套换洗的衣服叫律师送进去。 明天唐稷便被移交看守所了,一时之间他也出不来,这案子肯定是要判的,唐惊程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关略见她状态好转,便让司机送她去唐宅。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去了,晚上接你吃饭。” “嗯。”唐惊程不黏人。 关略下车。站在路口边拦出租边给老麦打电话。 半小时后两人在花园里公寓见面。 老麦几乎是气势汹汹而来。 “你真打算保住唐稷?” “……” “就为了唐惊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楼轻潇呢?她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为了她的仇人要把她一个人送到美国去?”老麦脑中全是问题。 关略不回答,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疯了是不是?行,就算你真这么喜欢唐惊程,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问题?你现在替她保住了一个唐稷,但你别忘了邱启冠是怎么死的!” 这或许是关略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他狠狠抽了一口烟:“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这都是事实,没有什么比事实更加坚不可摧了!就算你杀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就算你把世界都颠个个儿,她也总有一天会知道!” “我不可能让她知道!”关略毛了,声音吼出来。 老麦也不管不顾,走到沙发前面逼他:“好,若哪天她要是知道了呢?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我之前给你的录音笔你没有听吗?那姑娘心里梦里只有一个邱启冠,她自己在催眠中亲口承认的,她只把你当成生理慰藉,你算什么?老九,真翻脸的时候你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谁说什么都不是,我至少还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这是关略此时唯一的信念,他可以为了这个信念颠倒所有黑白是非,作出所有艰难的决定,包括不顾情分地伤害楼轻潇。 老麦觉得那一刻的关略简直冥顽不灵。 “至于么,就为了一个孩子?你还怕自己以后缺孩子?吼一声外头自有大把女人抢着要替你生!” “这根本是两码事!” “两码事?”老麦嗤笑,“所以你就承认喽?你做这些只是拿孩子当借口,说白了你根本就是舍不掉唐惊程,老九,你陷进去了,你对她动了心,你爱上了唐稷的女儿,可是你别忘了,你杀了她最爱的男人!” 这是一道死循环,紧箍咒一样崩得关略脑仁疼。 房间里死一样沉寂。 关略搓着手指,突然抬起头来轻笑:“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你说呢,你说会怎样?” “无非是我替自己埋了一道雷!” “那这只雷有天要是爆了呢?”以肠投血。 “爆了?”关略笑,身子慵懒地斜在沙发上,“那我抱她一起死。” “疯子!” “谢谢。”关略掐灭烟,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过来,别这么苦大仇深,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老麦剐他一眼:“我也懒得跟一个已经没有理智的人吵!” “好,那咱们谈正事,我要你陪楼轻潇去圣地亚哥呆段日子!” “凭什么?”老麦也炸了,“这是你欠下的情债,凭什么我帮你去收拾。” 关略摁了摁脑门心:“她有抑郁症,我怕她出事。” “所以你还是在乎她?” 关略不语,他不善于表达感情,但不表示他对楼轻潇一点情谊都没有。 相反,楼轻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不然他三年前也不会向她求婚。 “老麦,我一直很感激两个人,一个是老爷子,是他当年把我领进了九戎台,另外一个便是楼轻潇。” 为何感激? 为她小时候那一点点温声笑语和不离不弃的追随。 其实小孩子的世界也有三六九等,虽同生活在一个弄堂里,但小时候的关略纯粹就是个另类。 无父无母,成天穿得邋里邋遢,成绩一塌糊涂,就连言行举止也是野蛮凶悍,是大人眼中典型的反派小孩,回家都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跟关略玩。 只有楼轻潇是例外,小时候她总是屁颠屁颠跟在关略身后喊他“哥哥”,大一些便缠着他跟他一起上下学,再大一些便有了青春期萌发的爱慕和欢喜。 那时候连关略也搞不懂为什么像楼轻潇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会紧追着自己不放,他那会儿可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还到处拉帮结派,惹是生非,可后来他明白了一点点。 楼轻潇有英雄梦,她立志当女警也是源于这个英雄梦,而这种女孩子不会轻易喜欢普通男孩,她所爱慕的人绝对要有“一呼百应”的魄力。 她觉得关略有,关略也确实有,从巷子里的孩子王到现在九戎台的主位,何止一呼百应。 “老麦,我以前觉得自己哪天要娶妻生子,这个人肯定是楼轻潇。” 未必爱她爱得有多刻骨铭心,但她曾经是关略心目中唯一一个愿意娶回来给予她名分的女人。 老麦懂他这种心理。 “老九,或许楼轻潇根本没料到你会对她这么狠!” “可能吧。”关略目光已经淡淡。 或许他这么处理确实狠了点,可是事情总要有取舍,他要留下唐惊程,必定舍掉楼轻潇,长痛不如短痛,一次割干净比较好,更何况楼轻潇居然用唐稷来威胁他,这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老麦嘘口气:“我承认你的处事方式一向干脆利落,我也欣赏你这一点,但旁人看了不免觉得心寒,特别是你对付身边的人,绝对毫不留情地一刀砍下去。” 楼轻潇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她都跟了他这么多年了啊,之前还差一点成了他的妻子,可要割舍的时候他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老麦不由想起关钊荣死前跟他说的话。 “博明啊,这底下人都觉得小九年纪轻,性子不定,而且对人对事不够狠,将来肯定坐不稳主位这张椅子,可他们那些人是压根没看清啊,小九这孩子心太深了,狼崽子你知道不?平时看不出攻击性,可哪天真有人弄糙了他的毛,你看着吧,他比谁都狠。” 老麦抬眼细看沙发上的男人,眉目森冷,已经不是浪崽子了,如今的关略已经坐了两年主位的位子。 “老九,你知道我现在特好奇什么吗?” “不该好奇的别多问。” “咳…咱就打个比方吧,如果哪天唐惊程把你也弄糙了,你会对她也像楼轻潇这么狠?” 关略睨眼:“这个比方不成立。” “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样呢?” 如果这样…他笑,半严肃半开玩笑:“那她也别想有命活了,眼不见为净!” “……” 唐稷的案子暂时被压了下去,第二天唐稷被移交看守所。 唐惊程在案子宣判之前情绪是不可能稳定的,只是律师那边也没有再带来更为不利的消息,所以她多少心里安慰了些。 苏闳治那几天心里可谓煎熬焦躁。 先是被苏诀和姚海政联合起来摆了一道,项目被收购,公司利益还受到了损失,继而横空出来了一个千慕珠宝,摆明了是苏诀要跟他作对。 现在被人匿名举报,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一对玉麒麟他只能眼睁睁地交出去,像是硬生生从他心头割了两块肉。 诸事不顺,苏闳治便拿苏诀先开刀,直接以董事会主席的身份罢免了苏诀总经理一职。 人事调令连夜发到公司上下所有中高层管理的邮箱,甚至没有事先跟苏诀谈。 第二天早晨整个苏梵都在讨论这对冤家父子的事,甚至传言总经理一职很快将由苏霑来替上去。 “苏总,董事长这么做太过分了,您这几年为苏梵做了多少事啊,二少爷根本及不上你万分之一。”钟明替苏诀抱不平。 苏诀站在办公室的窗口,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他来苏家十几年,一步步从连苏家下人都唾弃的私生子坐到今天这位置,很孤独,很寒冷,甚至再说明确一点,他从来都没有得到任何归属感和满足感。 他的野心在哪里? 苏梵的总经理一职?甚至再往上一点,苏梵的股东,董事局主席?统统不是。 他心中缺失的东西太多了,缺到他无力去弥补,也不敢去想,权势便成了他最明确的目标。 下午业内又曝出消息,千慕法人代表田信因多年前在任职苏梵财务总监一职时私收贿赂而被警方带走调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谁在背后给千慕捅刀子。 苏诀清楚老爷子是把他当成了仇家在打压,主动去办公室找他谈话,但结果不好,父子俩在办公室里大吵了一架,秘书都能听到里面的怒斥和拍桌声,最后苏诀脸色阴沉地从里面走出来。 苏闳治谩骂的声音就跟在他身后:“别以为翅膀硬了就想来翻老子的天!苏诀我告诉你,你只不过是我从外面领回来的一个下作东西,跟你妈一样出生卑贱……别以为我给了你个姓你就真把自己当苏家人,真把我惹毛了我分分钟就能捏死你!” 难听的字眼连楼下员工都听见了。 苏闳治的秘书站在门口胆战心惊地目送苏诀离开,他似乎面无异色,背影挺直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苏闳治办公室的门也随之被他“砰-”地一声撞了上去。 晚上关略陪唐惊程在外面吃饭,突然接到老麦的电话。 “新闻你看了吗?玉麒麟的事捅到媒体了…!” “怎么可能!”关略拿着筷子的手一沉,掏出手机上网,硕大的标题——“六亿国宝被掉包,云凌市博物馆上演现实版偷天换日”。 第121章 坦白,轻潇出事 《爱情这把刀》第121章 坦白,轻潇出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2章 彻查,迟峰之死 短短几个小时玉麒麟被掉包的新闻已经在网上传开,六个亿的国宝被盗大案,惊天谜团,加上小编各类无依据的揣测让整件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之前苏闳治找去自首的替罪羊也被网友人肉了出来,无非只是一个小偷小摸的惯犯,犯过两次小案子。两个月前刚刑满释放,但所盗之物加起来都没超过六位数,就这么一个小惯犯怎么可能冲破博物馆层层严密的监控而先后将一对价值六个亿的玉麒麟盗出来? 舆论实在无法信服,云凌市公安局再度连夜成立专案小组,上头更是发了明确指令要彻查此案。 一时之间这案子便捅破了天。 关略坐在老麦的车里抽烟。 “之前苏闳治安排去顶包自首的人查到身份了吗?” “查到了,是惯犯,姓陈,别人都喊他老陈。老陈前年犯事被逮进去过,前阵子刚从里面出来,出来后经熟人介绍在苏梵旗下一间珠宝店当保安,结果贼性不改,值夜班的时候撬了金店的保险柜。” “……”关略直接无语,“苏梵招惯偷当保安?” 老麦也笑:“可能那间门店的负责人不知道他是惯犯吧,不过说来也巧,案发第二天玉麒麟的案子就被楼轻潇匿名报了上去,不然这苏闳治哪里去找一个愿意当他替罪羊的人去投案自首。” 这是实话。 关略冷笑:“所有平衡都肯定存在利益点。苏闳治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老麦叹口气:“钱喽,据我了解这老陈已经将近五十了,潦倒半辈子一事无成,因为犯案先后还在里面呆了四五年,老婆早就跟人跑了,留了一个儿子。儿子今年才二十出头,大学快毕业了,一小偷好不容易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可前阵子老陈的儿子却被查出脑中生了个肿瘤,良性的,医生说做手术可以切除。但手术费他根本承担不起,这也是他对金店的保险柜下手的原因……” 故事永远都是这样。 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上帝在替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可能也为你开了一扇窗。 “所以他就答应了苏闳治的要求替他去自首,而苏闳治出钱为他儿子做手术?” “差不多就这样吧。”老麦苦笑,“老陈撬保险柜的时候触及警报器被当场抓获,就算他不替苏闳治自首也是要坐牢的,这次判几年就不知道了。” 所以他宁愿替苏闳治自首,至少还能换儿子一条命。 “不管怎样至少说明他还是个好父亲!”关略掐了烟,看着远处那盏硕亮的路灯,眯着眼睛,“不过估计他也活不久了,苏闳治疑心病太重,现在事情闹大了,警方肯定会重新审理口供,没有什么比一个死人的嘴更加牢靠。” 老麦懂他的意思:“那我们就坐视不理?” 关略笑。清冽寡淡:“不然呢,难道那老陈是你娘家大舅子?” “……” 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第二天警方便重新给老陈和唐稷录了一遍口供,不过律师事先都已经跟他们说好,口供证词跟第一次的完全一样。 警方也没办法,案情再度陷入僵局。 关略凌晨之后才回到公园里公寓,原本想给唐惊程打个电话,但想想还是作罢,太晚了,他怕打扰她休息。 苏诀在苏梵没有股份,苏闳治罢免了他总经理一职,这也意味着他将被苏梵辞退。 深夜他才从公司离开,开车驶入苏宅。 从门房往主楼一层层通报。夜里宅子里的佣人都已经睡了,苏诀在车里等了大概七八分钟电动门才打开。 想想也真是讽刺,他被苏闳治领回来十几年了,外人眼里他是苏家大少爷,可他这十几年来都没拿到过苏宅的钥匙或者门卡。 每回来都必须由佣人开门,说穿了他对这个家而言也只是不受欢迎的外人。 “大少爷,您这么晚回来?”负责开主楼前厅门的佣人见到苏诀大吃一惊。 苏诀沉着脸:“父亲呢?” “老爷在楼上,应该已经睡了。” 苏诀没多言,拿着手里的文件包直接往楼上走。 他知道苏闳治不会睡。这几天他应该都睡不好,所以也没去卧室,直接去了藏宝阁。 藏宝阁的门关着,但门缝里有灯光透出来。 苏诀敲门,里面很久才有人警惕地应声:“谁?” “我!” 苏闳治听到声音后竟然亲自来开门,拄着拐杖,身上穿着鸦青色的睡衣,脸色阴沉地看着门口的苏诀:“这么晚来有事?” “您应该知道我为了什么事!” “罢免你总经理一职?”苏闳治双手盖在拐杖上哼笑,“这事已经定下了,人事那边的通知也已经发了出来,别指望我会收回这个决定。” 苏诀丝毫不讶异,只是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苏闳治。 “什么东西?” “您不妨先看看这个。” 苏闳治狐疑地将纸接过来,扫一眼,脸色顿变。 “你这什么意思?”苏闳治愤怒地抖着那张纸,纸上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关于玉麒麟被盗的新闻。 苏诀看着苏闳治已经有些发青的脸色,问:“父亲,您打算让我在这说?” 苏闳治看了眼门外,旁边就是楼梯,苏宅一帮子佣人,人多眼杂。 “进来,把门关上!” 苏诀跟进去。 苏闳治将纸扔到桌上,面色已经稳了许多,他身子靠在桌沿上,料想苏诀也只是想来诈胡一下。 “说吧,你凭这一张从网上打印下来的新闻,想从我这里讹些什么?” 苏闳治用了“讹”这个字,极其难听,但是他们父子之间比这难听的话说过太多了,苏诀早已习惯,笑了笑:“难道你不想听听关于这两件玉麒麟的故事?” “跟我无关的事我向来没兴趣。” “无关?”苏诀抬起眼来,他的身高要比苏闳治高出许多,视线过去可以看到八宝阁架子后面成排放的保险柜,每一个单独的保险柜里都存放着苏闳治这些年从世界各地弄来的奇珍玉器。 “父亲,您这一排保险柜里都装着您的宝贝,只是我很好奇,是不是这几天空了一只?” “……”苏闳治眼底一凉,不过到底还是稳得住,握住拐杖转身,“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说明白一些,父亲花了多少手段弄到这对玉麒麟,现在就应该付出多少代价把这件案子压下去。” “你说什么?”苏闳治不敢相信,苏诀怎么知道玉麒麟的事? “别在这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什么玉麒麟!”他还想掩饰。 苏诀凑到桌子前面,看着已经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父亲,我们好歹是父子,这么多年您也从未对我讲过一句真话,不过您不讲,自然有人替您讲。” “谁,谁告诉你这些?” 苏诀冷笑,黑眸中沉着寒光:“那还得谢谢您那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儿子!还记得之前他在常腾旅馆帮你藏过一个人吗?” 苏闳治一下子瘫在椅子上,久久才回神,手指战栗地抬起来指着眼前的苏诀。 “迟峰是你动的手?” 苏诀回答得某棱两可:“我有幸在他死前与他见了一面…不过那一面很重要!” 苏闳治一点点凉笑出来:“那网上这案子也是你曝光的?” 苏诀抬起身来,面色沉冷:“父亲在这时候逼我离开苏梵,田伯父的案子还没头绪…父亲,你逼我非要走到这一步。” 苏闳治已经无话可讲,握住拐杖瘫坐在椅子上。 他还真是领了一头狼回来,还不是一般的狼,是头猛狼,恶狼! “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只要父亲答应我几个条件,迟峰临终前交给我的东西我会好好保管!” “我要是吧答应呢。” “那或许就不止这一条新闻了,这些年您在云南边境线干的那些事,或许我也可以跟您算算!” …… 二十分钟后苏诀从楼上下来,苏宅的老管家端着一杯茶正好上楼。 “大少爷,您这么晚还要走?” 话音刚落,楼上响起一窜打砸声,不知又是什么东西遭了殃。土找农血。 “老爷这是…” “父亲这几天心情不好。” “又是为了公司的事吧。” 苏诀不置可否,冷笑一声:“麻烦多照应,我先走了。” 车子驶出苏宅,父子俩算是真正走到了决裂的地步。 翌日苏梵内部又发出通告,恢复苏诀总经理一职,律师起草协议,将苏闳治名下17%的股份转到苏诀名下, 短短十多个小时,原本要逐出苏梵的人摇身一变成了除苏闳治之外最大的股东,变数太大,公司内部和媒体忍不住诸多猜忌。 不过苏闳治本人的说辞是:“公司近期处于多事之秋,因为受之前两个项目影响导致苏梵股票下滑,我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所以需要尽快任命一位有力的领导人来带领苏梵走出困境,而经过董事局一致决议,这个人选苏诀最合适。” 此话一出行业内纷纷猜测,老爷子这是有“立太子”之嫌。 虽先前苏诀也担任总经理一职,但因不是股东所以在公司受到诸多限制,现在老爷子一口气转了17%的股份给他,摆明了是要将他扶上去。 真可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一向受宠的二少爷直接被踢出了局。 第123章 到底有没有孩子 苏诀恢复原职的当天下午田信便被保释了出来。 苏诀亲自去接他。 老爷子已经头发花白了,可身子骨还很硬朗,在里头呆了几天,不过气色看上去还不错。 “苏总,怎么能让你亲自来接?” “应该的,田伯父。这几天让您受委屈了。” “哪里话,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碰到。”当了这么多年苏梵的cfo,大大小小的风浪已经见识了太多。 旁边钟明已经替田信开了车门。 “田总,先上车吧,我们苏总中午给您摆了一桌,一会儿边吃边聊。” “好,好,边吃边聊!” 田信上车,苏诀才跟着坐进去。 唐惊程已经知道案情曝光的事了,天亮之后给律师打了个电话,律师也说不清楚。 现在唐惊程能做的只有“等”,又不能进去探望唐稷,那种绝望和无助感快要把她逼疯了。 随后她再也睡不着,随手套了件t恤坐在窗台上抽烟。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才早晨七点。 唐惊程面前的烟缸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大半缸烟头,她也懒得去收拾了,直接去开门。 关略站在门口。立即闻到屋内浓烈的烟草味。 “你又抽烟?” 唐惊程用手摸了摸半边僵硬的脸:“心里太闷了。” “闷也不能对孩子不负责任!”关略态度明显不好。 唐惊程看着他沉黑的脸,吸口气:“是,我不负责任,我随心所欲,自私自利,不过我一向如此,你第一天认识我?” 她也不知道这脾气来自哪里,可是没办法,自唐稷出事后她便又开始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关略瞪着她看了几秒,要换成往常他估计早就一手掐过去,哪里容得下被一个女人这么吼?可是现在不一样。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他再硬的脾气也得顺着她软下去。 “给你带的早饭,趁热吃。”关略将手里拎的纸袋放到桌上,态度明显柔了许多,唐惊程知道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男人难得这样。 唐惊程心里突然更加闷燥,扫了一眼袋子。 “不吃!” “理由?” “不喜欢吃!” 关略舌尖扫了扫牙齿:“那你想吃什么?我重新去买。” “啥都不想吃。”唐惊程脾气一下子又蹭上来了。 关略闷口气:“要不我带你出去吃?” “说了不吃!”她转身往屋里走。 关略跟进去,走几步却见唐惊程突然往洗手间跑,趴在水池上就开始吐。 每回吐她恨不得都要把肝胆全部吐出来。 关略替她拍着背顺气:“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他的口气已经软到像棉花一样。 唐惊程的身子渐渐软到他肩膀上,有那一秒她竟然祈祷自己真的怀了这男人的孩子,不管两人的关系有没有出路,至少她贪恋他此时这点温柔和关心。 太难得了,她与他在一起这么久,除了在床上他会偶尔表示出温存,其余时间他怎么可能如此细腻过? 没有。 就是因为没有,唐惊程才如此贪恋,如此害怕失去。 她抽了毛巾擦了一下嘴。后脑勺就温顺地靠在关略胸口,看着镜子中自己虚白的脸,突然问:“是不是如果没有孩子,你就不会对我这么好?” 关略笑,将她整个人揽过来面朝自己:“最讨厌回答这种假设的无聊问题!” “那说说嘛,难得陪我无聊一次。” “……” “嗯?回答我呢。”唐惊程搂住他的脖子略撒娇。 关略眯了眯眼梢。 唐惊程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案…… 两秒,以为他要说了,结果他只是勾着唇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怎么?我以前对你不好?” “……” 唐惊程正想反驳,关略的手机却响了,他掏出来看一眼,老麦。 “乖,我接个电话。”他松开唐惊程。转过身去将电话接起来。 “喂…” “喂,老九,出事了。” 关略又转头看一眼唐惊程,走到洗手间门口:“是不是老陈出事了?” “不是,是唐稷……” …… 唐惊程趴在洗手池上重新洗了把脸,凉水将她的思绪全部浇醒。 关略拿着手机走回来。 “唐惊程…” “嗯?”她从水池前面转过身来,见他脸色铁青,笑着问,“怎么了这副鬼样子。” 关略又用舌头扫了扫门牙。皱着眉:“你父亲进医院了。” 唐惊程身子一晃,以为听错了,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挂的水:“你这话什么意思?” “急性心肌梗塞,凌晨被送进医院的。” 唐惊程一下子将后腰撞在池台上,关略跨过去扶住她。 “怎么可能…?我爸保持每年两次的体检习惯,他心脏一向很好…我不信,我要去医院,哪家医院…我要去医院…”她推开关略跌跌撞撞往洗手间外面跑。 关略拿了车钥匙赶紧追上去。 公立医院,大上午抢救室门口有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守所的两位管教穿着制服守在门口,每个过路行人都要朝里面看一眼。 可惜抢救室大门紧闭,只留了一盏红色的警示灯。 “怎么回事?我爸为什么会被你们送来这里?为什么?”唐惊程冲过去直接一把揪住其中一位管教的衣领。 那管教也是吓了一跳。 “你是疑犯家属?” “什么疑犯,我爸根本就没有犯事!”唐惊程情绪失控。 关略停好车后追进来从后面搂住唐惊程:“抱歉,里面正在抢救的那位是她父亲。” “放开我,我要进去!”唐惊程不顾一切就要去踢抢救室的门,她整个全乱了,哪儿还有理智。 另一位管教过来帮关略架住歇斯底里的唐惊程:“麻烦你先把她带出去,这里是医院。” “我不,我不走,你们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我爸好好的就进了抢救室?” 管教见她不依不挠,只能稍微解释:“初步断定疑犯是因为误食药物导致心梗,具体原因还需要等疑犯醒后再调查清楚。” 管教话音刚落,抢救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一名耸拉着脸的老护士先从里面走出来:“这里是医院,家属在门口吵成这样还让不让医生好好救人?” 一时谁也没声了。 唐惊程挣脱开关略要进去,里面却有人喊:“让让让让,先把人推去病房。”土找坑才。 后面有几个护士推着推床出来,唐惊程几乎是磕磕碰碰地奔过去。 “爸…” 可床上的人已经毫无直觉,脸上罩着氧气罩,身上还穿着看守所里统一发放的橘黄色大褂。 抢救室里的灯太亮了,唐惊程的右手无力,只能用左手死死拽住推床的铁栏。 床被推着走,她半个身子挂在上面跟在后面跑。 旁边似乎有许多人,许多声音,有人扶她,也有人想瓣开她的手,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记得眼前白亮的灯光和胸腔里越来越黏浊的呼吸…… “唐惊程!” 她膝盖一软,脚步跟不上了,身子顺着床栏滑下来,目光混沌之处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渐渐远离。 关略将摔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她在他怀里半眯着眼睛,意识消失之时她最后一次看了眼这个男人,深黑的眼底,看不出是何情绪。 唐惊程昏迷了两个小时。 关略在那两个小时之内已经大致了解了一遍唐稷发病的前因后果。 管教说他在看守所里情绪一直不大稳定,毕竟遭了这么大一劫,德高望重的教授兼馆长突然锒铛入狱,在看守所里呆了几天难免有不适应。 加之他有过敏性哮喘,平时不大严重,但管教说他进去之后第二天就发病过一次,又因为年事已高,平时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受不了看守所里的环境,随后开始咽疼咳嗽,本以为是旧喘复发,也在里面用了药。 治疗哮喘常用的药物便是沙丁胺醇,但此类药物过度使用会导致外周血管舒张及代偿性心率加速,这是心梗前兆,抢救不及时便会出现心梗死。 据与唐稷同住一室的其他“牢友”陈述,他上半夜就一直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哼了好久,半夜起床去上了一趟洗手间,后半夜才被同住的人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昏死在洗手间的地上。 关略去找了主治医师。 “病人送过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不是很明显,经抢救恢复了一点心率,但依旧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天了。” 关略出去了一趟,在医院附近打包了吃食回病房,可床上已经空了。 唐惊程身上依旧是早晨起来的那件黑色棉质长t,单薄地站在icu门口,唐稷始终没有醒。 关略走过去。 “我爸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关略搂了搂她的肩:“对,不会有事。” “嗯,我相信你。”她将脸静静地搁在关略的心口处。 关略圈住她的身子,唇贴在她额际:“那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想吃……” “可你从早晨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关略…”唐惊程转过身子去,脸色疲惫,本想说一下孩子的事,可心里太乱了,她没那精力在这时候坦白孩子的事,想想便作罢。 下午虞欢喜也来了医院。 关略有事被老麦叫走,虞欢喜在医院陪唐惊程。 天黑之后虞欢喜好歹劝她喝了一碗粥下去,喝完虞欢喜去扔装粥的纸盒子,回来却发现椅子上的唐惊程不见了…… 第124章 见面,跟她透露真相 唐惊程手机上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如果想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出事,出来见我,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的咖啡馆,别告诉任何人。” 唐惊程应邀而去。 那时候是晚饭时间,咖啡馆里没什么客人,她一进门就见靠窗而坐的叶覃。 唐惊程走过去。 “短信是你发的?”没什么好态度。 叶覃丝毫不介意。抬起头看她一眼,搅了搅面前的小杯咖啡:“是,短信是我发的,你先坐。” “我没时间,你知道什么?说完我就走。” “不在乎这一点点时间,再说站着说话也不方便,你坐吧。”叶覃难得用这么好的态度跟唐惊程说话。 唐惊程见她阴阳怪气的样子,压口气,坐到她对面。 “来一杯?这里的蓝山不错。” “不用,我不喝咖啡。” “对对对,你喝茶嘛,云南普洱,九哥说过。” “……” 叶覃依旧阴阳怪气,唐惊程没耐心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我没时间陪你在这耗!” “这倒也是,唐稷现在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你是没时间陪我在这耗!”叶覃蓄着笑。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 唐惊程双手死死捏住垂到下面去的桌布,忍住脾气:“叶小姐,我觉得我跟你之间还没有到可以坐在一起喝着咖啡闲聊的地步,我爸也确实在医院里,所以麻烦你有话就快说。” “啧啧…这就恼了?”叶覃抬起眼皮扫了唐惊程一眼,继续搅拌着咖啡,又尝了一口,“不过这蓝山好归好,始终不及九哥煮的味道香,只可惜九哥只煮给楼轻潇一人喝,这么多年了。他跟楼轻潇的感情一直很稳定,怎么现在就多了一个你呢?” “……” “无非是你怀了他的孩子罢了,不然以九哥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容得下你?” 莫名其妙,唐惊程彻底没耐心了! “如果你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唐惊程起身就要出去。 叶覃将咖啡杯放到桌上。 “等一下。” 唐惊程不理,继续往前走。 叶覃靠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嘴里重复:“等一下,邱太太!” 唐惊程猛回头。 “你刚才叫我什么?” “邱太太,难道我喊错了么?你跟邱启冠去年刚领的证,三个月后他在美院后门出车祸去世,你口口声声爱的男人。尸骨未寒啊,才死没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地爬到了九哥床上……” “你闭嘴!”唐惊程冲过去,双手撑住桌面朝叶覃吼。 叶覃笑言:“怎么?我哪句说错了?如果我没记错,邱启冠死后三个月你就跟九哥睡了,这便是你对婚姻所谓的忠贞?” “是他先背叛我在先!”唐惊程的情绪已经开始失控,双眼泛红,双手撑住台面死死盯着叶覃的脸:“你知道什么?是他先跟杨曦有了孩子,是他先对不起我!” 这是唐惊程此生都无法面对的痛,就像一道溃烂的伤疤,永远不会有愈合的可能。 叶覃看着唐惊程因悲恸而变形的五官,心里得意。 “你真以为是邱启冠先背叛你?是,我承认他跟杨曦确实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杨曦也确实怀了他的孩子。但你知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唐惊程眼底一晃:“你想说什么?” “啧啧…我想说什么?”叶覃皱眉看着唐惊程,轻轻将她抓住桌沿的手掰开,“来,唐小姐,放轻松一些,坐到椅子上去,一会儿我要给你看的东西恐怕会让你连站都站不住。” 唐惊程双腿一软,被叶覃推到椅子上坐下。 叶覃这才低头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到唐惊程面前。 “什么?” “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唐惊程不明就里地将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叠照片,第一张,她和邱启冠挽着手走在一起,邱启冠身上是黑色大衣,俊颜带笑,她穿着粉色套头厚毛衣,散着头发像小女孩一样靠在他手臂上。 背景是宜家家居,唐惊程还记得这场景,去年开春,她和邱启冠准备结婚的别墅刚装修完毕,他抽时间陪她逛家居店买软装。 可是叶覃怎么会有这照片? “什么意思?”唐惊程问。 叶覃又喝了一口咖啡,带着十足的耐心:“你继续往后看!” 往后还有一大叠照片,每张照片的右下角都有拍摄的时间。 唐惊程一张张翻过去。 前面一开始拍的都是邱启冠和唐惊程的日常。 他在工作室熬完夜,唐惊程大清早去找他,两人一起吃早餐。 她食欲大发,邱启冠抽时间给她做晚饭,两人推着车子逛超市。 他带她出席活动,她喝多了酒,在停车场她就开始放肆,邱启冠把她摁在柱子上吻她…… …… 每一幕场景,唐惊程觉得自己都忘了,无非几个月而已,她用几个月时间将这个男人一刀刀从自己心里挖走,心都挖空了,可现在看到这些照片回忆一下子又倾倒下来。 她跟邱启冠这么多年感情啊! 唐惊程捏着照片的手开始抖,眼泪含在眼眶里。 继续往后翻,后面就开始渐渐不对劲。 杨曦深夜进出邱启冠的工作室。 邱启冠带杨曦出去吃饭。 邱启冠在活动上搂了杨曦的腰。 邱启冠和杨曦约在酒店见面,杨曦挽着他的手臂进电梯…… 唐惊程刻意留意了一下照片下面的日期,去年五月份,那时候她和这男人已经领证。 呼…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唐惊程觉得自己没出息,居然这时候还为这男人哭。 她用手指捻了捻眼角,将照片继续往后翻。 只剩最后几张了,目光飘上去,她只觉心口膨胀,撕扯般地疼裂。 “你怎么会有…” “你想问我怎么连这张照片也有,对不对?”叶覃问。 唐惊程惊恐地睁着眼睛,又将目光移到照片上。 照片上的场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自从邱启冠死后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 那个大雨倾盆的夜啊,美院后门,那条路几乎已经被废弃了,偏得很,平时很少有人经过,邱启冠的车便停在一棵书下面,关了门,大雨浇在他的车顶上,而他和杨曦在车内做着龌龊的事。 唐惊程几乎目睹了整个过程,而这张照片…照片上只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雨雾里面像庞然大物,车内发生的一切都拍不出来,可车子旁边站的女人却拍得清清楚楚。 那是唐惊程,披头散发,站得笔直,像深夜里的幽灵。 雨是倾盆之势,相机的镜头被雾气遮住了一半,雨水下面一棵树,一辆车,车子半米多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 唐惊程的手已经抓不住照片,说不出的感觉,窒息,悲恸,还有毛骨悚然的惊恐。 太可怕了,仿佛身后有一千双眼睛在暗处窥探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些照片?”她抬起眼来看着叶覃。 叶覃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来,笑:“你问我?唐小姐,我是九戎台的人,我只听命于九哥差遣。” 唐惊程一时没明白,愣了愣才说:“你的意思是,照片是关略叫你拍的?” “嗯,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没这么好的摄影水平,我只是照九哥的意思安排人跟踪邱启冠而已。” “为什么?”唐惊程脑子里已经开始混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嘛…我只能说九哥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包括他一开始在腾冲认识你,你以为是巧合?错,是九哥故意安排的!还有邱启冠的车祸和你父亲的事,意外吗?呵…哪来这么多意外,或许这里面有你所不知道的事!” 叶覃挑了一个话头,突然就不讲下去了,“有些话我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你知道我们九戎台是有规矩的,说多了我回去也没命活!” 摆明了是故意。 唐惊程双手握成拳,她觉得自己呼吸快停了,但还在努力克制。 “叶覃,你不能这样,你把我叫来,你给我看了这些照片……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跟踪邱启冠,邱启冠的车祸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有,还有我父亲…” 唐惊程的声音开始抖,她必须双手拽住台面才能稳住:“还有我父亲,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想象和接受的空间,仿佛被人一下子扔到了无边的大网里。 叶覃想要看到的便是她的六神无主,情绪失控,她倾身过去拍了拍唐惊程的手臂。 “放松一点,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有些话我不方便讲,不过你可以自己去问九哥嘛。” 唐惊程看着叶覃似笑非笑的脸。 “不…不……”她猛摇头。 不可能,邱启冠的车祸,父亲入狱,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怎么会跟关略有关系! 不……土农布扛。 “我不信,你在编故事…我不能因为几张照片就怀疑关略,他不会……我们在腾冲是偶遇…邱启冠出车祸是因为刹车故障…” 唐惊程越说越乱,后背开始出汗。 叶覃看着她慌张无措的样子,笑:“唐小姐,何必这么自欺欺人呢?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是照片是事实,如果你觉得我在编故事,可以,那我再跟你说件事,当时邱启冠出车祸之后警方是不是调查过案发现场?” “……”唐惊程不回答,牙齿绷紧。 “你当晚接到交警电话后也第一时间赶去了,那我问你,现场是不是没有找到邱启冠随身带的手机?” 第125章 带她回自己的公寓 叶覃离开前还特好心地给唐惊程要了一杯冰水。 唐惊程坐在靠窗的那张椅子上,窗外华灯初上,下班的人群追着往家赶。 唐惊程便在那道光带中一幕幕回忆与关略从相遇到现在的场景,她说不清这男人对自己的感觉,态度时好时坏,时冷时热。 她也说不清关略是否真的对自己有感情。但她能肯定这男人对自己应该没有“爱”,他爱的女人是楼轻潇,至少他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会娶她。 不不不……唐惊程喝了口冰水,舌尖犯凉,她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拼命搓了搓,想方设法要从整件事里面理出一点头绪。 对,关略爱谁不爱谁,这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撒谎。土农鸟巴。 他到底为了什么目的接近自己? 邱启冠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有父亲,父亲突然入狱,现在又莫名其妙因为误食药物进了医院,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唐惊程实在想不明白,脑子里千头万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敲打着她的脑袋。 “抱歉这位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经过的服务员发现唐惊程的异样。走过来关切地问。 唐惊程不说话,双手抱头,五指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 怎么可能呢? 关略,邱启冠,父亲… “小姐…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服务员尝试着推了推唐惊程的肩膀,她的身子像触电般往后闪,头抬起来,一张蜡白的脸上是两双通红的眼睛。 不可能! 肯定是叶覃在撒谎,肯定是! 唐惊程“嗖”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服务员被她吓了一跳:“小姐您…”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问清楚!”唐惊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推开服务员就往门口冲。 服务员愣在原地,但很快又见唐惊程跑回来,从钱包里迅速抽了两张纸币拍到桌上。 “钱!”说完又走了。 服务员顿了顿,拿着钱在后面追:“钱您拿走,你们的帐刚才那位小姐已经结过了…”可哪里还找得到唐惊程的影子。 老麦约关略见面,两人坐在车里。 “案子被曝光的事我已经找人查清楚了,你猜是谁在背后给苏闳治捅的娄子?” “谁?别他妈给我卖关子!”关略明显没耐心,边掏烟边轻斥。 老麦瞪了他一眼:“老东西的宝贝儿子!” 关略掏烟的动作停了停:“你说苏霑?” “不是,苏霑暂时还没这魄力,是苏诀!” “苏诀?” 这完全出乎关略的意料。 关于当年玉麒麟的事,知道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关略丝毫没有想到苏诀会进来插一脚,可唐稷刚被逮进去案情就曝光了,而且一夕之间在媒体上闹到这么大,舆论影响甚广。肯定不是偶然为之。 关略眯着眼睛,烟就夹在指端:“这么说苏诀也极有可能已经知道玉麒麟的事了?” “应该是,只是他具体了解到哪个程度就不清楚了,不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节骨眼上曝光案子。” 关略一时没再接话,指端慢慢捻着那支烟,眼梢眯长,蓄着一点嘲讽的寒气。 “有意思,看来这父子俩是杠上了。” “我觉得极有这种可能,之前传苏闳治要罢免苏诀总经理一职,通知都发出去了,可案子曝光,一夜之后苏诀不但恢复原职,而且平白无故就拿到了苏闳治17%的股份。这可不是一般数字啊,现在苏诀是苏梵除他父亲之外第二大股东,可在这之前他在苏家一直不得宠,苏闳治在人前也从来不给他这大儿子面子。” 苏闳治一向偏爱小儿子,将来苏梵肯定传到苏霑手里,这是圈内几乎公开的秘密。 可一夜之间,所有的事都颠了个跟头。 关略唇角勾着,将烟点上吸一口,所有的事都已经很明显了。 “看来苏诀手里握了这老东西的把柄。” “关于玉麒麟的事?” “极有可能。不过他未必了解整件事,或者他还握了苏闳治其他把柄。” 老麦想了想,表示赞同:“老东西造的孽可不止这一件,把柄太多,这也不足为奇,何况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只是没想到这次遇到的鬼竟然是他的亲生儿子。” 关略笑:“鬼?你把苏诀比作鬼?” “难道不是?” “未必!”关略又抽口烟,夜色中那双眼睛被雾气熏得发黑发亮,“苏诀不是鬼,能够在背后捅自己亲生父亲的人怎么可能是鬼?” 他是阎罗,心思黑沉,可以为了利益不折手段,六亲不认! 关略闷口气,又转向老麦。 “唐稷在所里误食药物的事查得怎么样?” 老麦接话:“从目前的情况而言确实是他在里面过剂量误用了药物,不过所里也在调查此事。”老麦说完留意关略的脸色,他始终阴阴沉沉,眯着眼梢。 “你怀疑是苏闳治下的手?” “也不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为了什么目的?杀人灭口?” 关略笑:“老东西疑心病重,走这一步棋也不足为奇。” “可不管怎么说那里也是看守所啊,在上头眼皮子底下犯事难道不怕弄巧成拙?” “那就得看你心里有多少恐惧了。” 贼心贼胆,当一件罪恶诞生,后面便需要为了掩盖这件罪恶而犯下更多的罪恶。 天理循环,轮回不断。 关略突然又想到了当年楼轻潇被迫截肢的事。 “唐稷还没过危险期,这几天我可能要在医院陪唐惊程,轻潇那边你多照顾一点!” “真是狼心狗肺!”老麦调侃,“这话要是被楼轻潇听见估计她又得再死一回。” “……” “怎么说你跟她也这么多年感情了,难道真不如唐惊程跟你这几个月时间?” 又来了。 关略皱起眉头:“没有可比性!” “怎么没有可比性?不都是你女人嘛,就为了唐惊程怀里你儿子?” “……” 关略掐了烟,将车窗摇上,脸上有烦躁,明显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 “你帮我看紧她就好,下个月移民就能办下来,到时候把她送去…” “把她送去美国就一了百了?老九,你明明知道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她要是再寻死觅活呢?” “所以你要跟她一起去!” “……” “你去美国陪她呆段时间,等她情绪稳定了再回来。” “……” 靠之! 关略与老麦谈完后便回了医院。 唐稷依旧没有醒,看守所重新换了两个管教在icu门口守夜。 关略刚走出电梯就见唐惊程凉着一张脸杵在门口,眼神空洞,脸色发白。 关略觉得她神色不对劲。 “怎么了?” “……”她不说话。 关略一惊:“你父亲…” “没有,我爸好好的!”唐惊程语气激动,似乎在强调一个很重要的事实。 关略嘘口气:“那你这副样子…” “累了,对,我累了…”唐惊程急迫地回答。 关略皱了下眉,走过去还刻意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啊。 “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好!”唐惊程居然爽快地答应了,跟着关略进了电梯。 电梯往下沉,她盯着液晶小屏上显示的数字,快到一楼了,她突然揪住关略的手臂:“今晚我想去你那。” “……” “关略,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都没去过你住的地方,你不能什么都瞒着我。” “……”关略感觉今天的唐惊程有些怪异,不过他得依着,唐稷还躺在icu,她情绪不稳定也正常。 “好,今晚睡我那。” 关略开车带唐惊程去了公园里的公寓,公寓楼盘不大,闹中取静的环境,不过配套设施很全面。 两人进了电梯,关略按了顶楼的楼层。 一路没说话的唐惊程终于开口:“你也住顶楼?” “很奇怪?” “没有,只是以前听心理医生说过,选顶楼住的人都很以自我为中心!” “还有这种说法?” “嗯,因为顶楼上去就没有其他住户了,这样便不需要听楼上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唐惊程说话始终凉凉的,关略笑一声:“似乎有点道理,不过我情况跟你有些不同,我楼下也没人,从27到29层我全买下来了。”唐惊程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咧着嘴冷笑一声:“是怕平时坏事做太多半夜有鬼敲门?” 关略这下笑得更欢,忍不住去捏她的下巴:“聪明!” 闲聊间电梯便到了顶层。 独门独户,关略掏出钥匙开了门。 “进来吧。” 唐惊程双手捏着拳跟他进去,在门口先看了一眼,客厅面积很大,黑色沙发,白色墙面,最简约的装饰,家具也不多,几乎看不到一丝生活气息,干净整洁到像是楼盘的样板房,平时根本没人住。 “坐吧。”关略扔下车钥匙,将客厅里的灯全部打开。 空间显得更加开阔。 唐惊程站在宽大的沙发前面,问:“你平时就住这?” “偶尔。” “其余时间呢?” “……”他一时没接话,走过去将客厅的落地窗打开一点,让风吹进来。 “回答我!”唐惊程催促。 关略回过身来:“有时候我会住西郊去。” “跟楼轻潇睡?” “……” 好吧,他闷口气,可算是弄明白了,这姑娘平白无故闹这一趟就为了吃楼轻潇的醋? 关略走回唐惊程身边,搂住她,弓下身子将脸埋在她的颈脖间,一点点吻她的锁骨和耳垂,动作轻柔又滚热…… 第126章 真相揭开 唐惊程开始止不住战栗,但她忍着。 关略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这阵子为了你父亲的事心情不好,我也跟你说实话,轻潇前几天割脉还躺在医院,但是你稍微乖几天行不行?等这阵子的事平息一点,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唐惊程突然就笑了起来。看着这男人墨黑的眼底,他每次这么吻自己的时候真的很温柔。 “好,我等你给我交代,现在你先去洗澡。” “……” 关略见她面色淡淡,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好,那你先坐一会儿。” 关略拿了睡衣进浴室,花洒淋下来,可洗到一半的时候依稀听到门外似乎有开门声。 “唐惊程……”关略站在浴室里喊,外面没人应。 “唐惊程!”又喊了一声,关略这才觉得不对劲,随手抽了快浴巾裹住自己出去,客厅里空无一人,转身再往卧室那边看,卧室的门果然敞着,关略冲进去,拉开床旁边矮柜的抽屉。 没有了…… 录音笔和那枚耳饰还在。唯独那只手机没有了。 关略随手从柜子里拿了衣服和裤子套上,追出去,一直追到楼下,可哪还有唐惊程的身影。 她根本是有备而来的,故意提出要住关略这,其真正目的是来找那只手机。 关略用舌头狠狠龇过牙齿,是他疏忽了…… 他给唐惊程打电话,无人接听。 再打,直接关机。 关略只能开车去找,先往唐稷的医院去,路上给叶覃打电话。直截了当就问:“你是不是跟唐惊程说过什么?” 叶覃知道这事早晚瞒不住,也没否认:“是啊,九哥,她去问你了?” 可没有啊,她什么都没问,直接拿了那只手机跑了! 关略一拳敲在方向盘上,声音煞寒无比:“你跟她讲了多少?” “没多少,只点了几句!” “几句是多少?” “九哥……”叶覃开始含糊其辞。 关略急转方向盘将车子刹在马路边上:“叶覃,如果唐惊程出什么事,你第一个替她陪葬!” …… 唐惊程坐在开往楼轻潇医院的出租车上,手里紧紧捏着邱启冠的那只手机,她试图开机,可里面的存电已经耗尽了。 她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太多事,邱启冠的车祸,父亲为了玉麒麟入狱。还有楼轻潇,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还有关略,他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接近自己? 按照叶覃那天在咖啡馆的说法,这些问题只有楼轻潇能替她解答。 叶覃把楼轻潇住院的地址告诉了她,她不想问关略,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勇气去亲口问关略。 楼轻潇躺在病床上,目光怔怔地始终盯着门口的方向。 她维持这个动作已经一下午了,欣姐不免觉得心酸,将晚饭又去热了一遍端进来。 “楼小姐,您好歹吃点东西吧。” 楼轻潇摇头,只问:“欣姐,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吧。” “他今天又不会来看我了对吗?” “……”欣姐不敢说话了,她知道楼轻潇在盼着谁来。自从入院之后关略只来探过她一次,今天下午老麦已经派人去别墅取走了她的护照。 她知道关略这次是来真的,他已经开始找人替她在办移民了。 可是她不想走啊,如果非要强迫她离开这里,倒不如直接让她死了干净。 “欣姐,把我手机拿来。” “好!” 欣姐从桌上取了手机递给楼轻潇,她拨了一遍关略的号码,那边占线,再拨。无人接听。 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欣姐给她递了纸巾。 “楼小姐,先生兴许是这几天在忙吧。” “忙?” 应该是挺忙的吧,叶覃下午还给楼轻潇打过电话,说唐稷住院了,关略得在医院守着那女人,怕她扛不住出事。 真可笑啊,楼轻潇脸上的阴郁之气越来越浓,她不能坐以待毙,等真去了美国她就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欣姐,我要去找九哥。”楼轻潇起身要去够假肢。 欣姐急了,立即扶住她:“楼小姐,都这么晚了您还去哪里找?” “我不管,我一定要再跟他见一面。” “那我推您去吧,别戴那劳什子的假肢了。”欣姐说着就要去推轮椅,可楼轻潇坚持:“把假肢给我,给我!” 楼轻潇的脾气仿佛一下子窜了出来。 欣姐都被她吼懵了,只能把假肢递过去,看着她熟稔地穿上。 楼轻潇扶住床栏站起来,可身子发虚,走几步就摔了回去。 欣姐无奈,只能又将轮椅推过来:“楼小姐,别为难自己了,您想去哪儿?我陪您去!” 她想去哪儿啊? 楼轻潇倒在床上笑,她还能去哪儿? 世界这么大,自从截肢之后她对任何东西都失去了兴趣,唯独想去的便是有关略的地方,可是现在这男人要将她送走了。 美国的圣地亚哥四季如春,可是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她一个人在那里又有什么意义? 一切没有关略的地方对于楼轻潇而言都是地狱! “请问楼轻潇是不是住这个病房?”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女音。 床上的楼轻潇身子一晃。 唐惊程走进来,连欣姐都吓了一跳。 “唐小姐?” 唐惊程不说话,只看着床上同样面色发白的楼轻潇。 楼轻潇半支着身子,看到唐惊程的那一秒她心口剧烈抖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怪异的情愫注入了自己的心脉。 或许嫉妒和仇恨真的能够催生出许多力量。 唐惊程却像个木头人一样,怔怔走进来站在床前:“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楼轻潇哼笑一声。 这女人突然跑来医院,来看她现在有多狼狈多难堪吗? “好,出去谈!” “楼小姐!”欣姐在旁边插话,“时间不早了,你们要谈什么病房里不能谈?我出去就是了。” 楼轻潇却从床上直起身来。 “不用,我们出去谈,把轮椅推过来。” …… 楼轻潇不准欣姐跟出去,唐惊程推着楼轻潇,两人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 “去哪儿?你选地方!”唐惊程问。 楼轻潇看了一眼两头空阔的走廊:“去楼顶。” “……” 楼顶对于楼轻潇而言绝对不是适合的地方,上去没有电梯,而她双腿截肢实在不方便。 唐惊程看了眼楼轻潇从膝盖上面挂下来的假肢。 “你确定去楼顶?” “想去,这季节在郊外能够看到星星。” “……” 唐惊程也没多说,推着楼轻潇往走廊尽头的安全门走过去。 出去往上两层便是住院大楼的天台,楼轻潇弃了轮椅,自己扶住旁边的扶手一步步往上爬。 二十多层台阶,她爬了十分钟,爬到天台的时候唐惊程早就站在上面了,就坐在天台粗粗的水管上面,手里拿着烟。 楼轻潇不由冷笑:“你还能抽烟?” 唐惊程懂她的意思,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手机。 “认识吗?” 楼轻潇眼波一晃,摇头。 说实话她真的不认识这手机,邱启冠死时她并不在场,甚至确切点说,关略到底对邱启冠做过什么她也不清楚。 可唐惊程不相信:“都这种时候了,能不能跟我说真话?” “抱歉,我真不认识!” “好!”唐惊程闷住气,尽量压住自己快要喷发的情绪,换个方式问,“关略一开始接近我是不是有目的?” 这么一问楼轻潇心里就有数了,她料到唐惊程应该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只是不真切,所以要在自己这里求答案。 “这话你听谁说的?” “叶覃!” 果然是啊,楼轻潇在心里冷笑,那丫头为了能够让唐惊程离开关略,果然什么都豁出去了。 “是,他接近你确实有目的!” “为了什么?” “玉麒麟!” “什么?”唐惊程一下子又懵了。 楼轻潇笑:“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邱启冠真没跟你提过?” “提什么?”唐惊程的心脏已经开始剧烈跳动,邱启冠,玉麒麟,父亲,还有关略和眼前这个女人,所有的真相似乎呼之欲出了。 她几乎踉跄地走到楼轻潇面前,面色惨白:“叶覃说你什么都知道,你告诉我行吗?”这口气里面已经带了一丝祈求,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楼轻潇推开她的手,扶住旁边的墙:“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九哥?” “……” “不敢?” 唐惊程捏住拳头,楼轻潇看着她惊恐的脸,鼻子里哼一声:“你确实不敢,因为真相远远超出你能承受的范围,不过既然叶覃已经告诉你了,你亲自跑来找我,我不透露些什么似乎也说不过去。” 唐惊程一下子抬起头来,眼里是期待和迷茫。 就这双眼睛啊,关略最喜欢她这双眼睛,可楼轻潇简直恨透了,恨透她总是这么无辜又楚楚可怜的样子。 人性原本就这么丑陋,她这些年坐在轮椅上保守痛苦,凭什么这女人可以置身事外? “唐惊程,首先我可以回答你,叶覃说得对,九哥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如果我没猜错,他三年前就开始派人跟踪邱启冠和你父亲,所以你真以为他是近期才认识你的?” 错了,关略知道唐惊程这女人已经三年,熟知她在邱启冠身边的每一个小表情。 只这么一句唐惊程就有些受不了了,她脚步往后跄了跄。土何吉弟。 楼轻潇反而显得越发冷静。 “怎么?这样就稳不住了?那下面的事我劝你还是别听了。” “不!”唐惊程将烟扔掉,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脸,“往下说。” “好,那我们先说你父亲唐稷,文史研究院院长,党员,历史学博导,云凌博物馆馆长,每个抬头都彰显身份,业内都尊他一声唐老,德高望重,也是你心目中最正直的父亲对不对?” 楼轻潇说了一堆,唐惊程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外人眼里公正严明的唐馆长唐教授,骨子里其实就是个懦弱自私的伪君子。” “……”唐惊程吸口气。 楼轻潇看着她:“你不信啊?那我问你,你七年前是不是发生过一起车祸?”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当年那起车祸完全是你父亲的责任,他为了赶时间在单行道上逆向行驶,撞到旁边的行人,你头部受撞击后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而你父亲只是受了些轻伤,但被你父亲撞的那个行人可没这么幸运了,他被送往医院抢救,因受伤过重而死在了手术台上……” “不,怎么可能!”唐惊程摇头,这些事她一概不知。 当年车祸后她头部受了伤,淤血未散导致失明,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病房里,一个星期后唐稷告诉她车祸已经处理了,对方无大碍,唐惊程也就没再过问。 “我不信,我爸说对方没事……” “那是唐稷骗你!” “他没有理由要骗我!” “好,那我给你理由!”楼轻潇一点点逼近,“知道唐稷为什么要隐瞒他撞死人的事实吗?他有钱赔偿死者家属啊,可为什么还要刻意隐瞒?因为实在太巧了,被他撞死的人是他曾经一位女学生的男朋友,女学生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两人都准备要结婚了,可结婚前几天被你父亲撞死了,出事之后你父亲通过相熟的律师只赔了对方家属四十多万……一条人命啊,还是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爸爸,却只值四十多万,那女学生就不干了……” 当时唐惊程头部受伤还住在医院里,女学生便来医院找唐稷谈,唐稷拒绝增加赔款,可没料到那女学生手里握了唐稷的把柄。 “你父亲啊,名满天下的唐教授,真以为他为人师表有多正直?”楼轻潇的声音越来越凉,唐惊程捏住拳头,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靠近。 “傻姑娘,我告诉你,你眼里正直的父亲其实就是个老流氓,他猥亵女学生,曾经有个女孩子因为受不了侮辱从学校楼顶跳了下去,这事你也不知道吧?可这跳楼的女孩子偏偏就是车祸死者女朋友的舍友,她以此来要挟你父亲,最终你父亲拿了多少钱来堵她嘴我就不清楚了,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唐惊程已经乱了。 这件车祸已经过去很多年,当时她受的伤也不是很严重,她真没想过背后会有这么多事。 “可是这事跟玉麒麟有什么关系?” “好问题!” 第127章 天都砸了下来 楼轻潇笑了一声,“那就只能说天道苍苍,你父亲以为砸钱堵了那女学生的嘴,可当时两人在医院楼道里谈这些事的时候被人听到了,四年后第一只玉麒麟出土,刚好来云凌博物馆展览。碰巧这人爱玉如痴,以此要挟你父亲帮他把玉麒麟盗出来。” 唐惊程拼命呼吸,试图理清这里面的头绪。 “谁?谁要挟我爸?” “这人你应该也认识,苏梵的老板,苏闳治。” 一切就是这么巧合,命运的伏笔就是这么残忍。 七年前苏诀还在医院当医生,跟着主任医师陪学,是唐惊程的临床,苏闳治那天刚好有事去医院找他,结果就碰巧听到了唐惊程和那位女学生的对话。 四年后玉麒麟来云凌展览,唐稷时任博物馆馆长。 唐惊程一下子靠在了墙沿上…… “那跟邱启冠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楼轻潇却摇头:“邱启冠的车祸我不清楚,但邱启冠是整件案子的关键,不然唐稷和苏闳治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 “什么意思?” 楼轻潇笑:“知道三年前唐稷是怎么把那只玉麒麟从博物馆里弄出来的吗?当年第一只玉麒麟来云凌展览,轰动了整个收藏界,但对外只展出三天,三天后玉麒麟被收于博物馆库房内。当时为了防止这只玉麒麟被盗,唐稷还特意上了一套全新的安保系统……” 楼轻潇说到这眼色明显更加阴郁了,一只手扣在自己的假肢接受腔上。 “很荣幸,当时我为了能和九哥结婚,放弃进特警队的机会从部队里退了出来,随后进了一间安保公司,而我进公司接的第一件任务便是在玉麒麟展出期间护其周全。” 当时楼轻潇是那套保全系统的负责人,一切就是这么巧。 三天展览很顺利,许多业界人士慕名而来,最后一天展览落幕之后玉麒麟就要正式被移入库房。 整个过程都是唐稷一手安排的,从过检到入库。他是博物馆的一把手,处理起来比较方便,也不会有人对他产生任何怀疑。 只是唐惊程不明白了。 “如果照你所说,是我爸把那只玉麒麟从库里偷了出来?可是怎么可能!” 对,不可能! 那只玉麒麟是国宝级珍品,如果这么简单地顺出来库里就空了,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 “那接下来就全是你那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的功劳了!”楼轻潇嘲讽地笑了一声,盯着唐惊程看,突然就转了话锋,“我一直很奇怪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够这么吸引男人?九哥被你迷住了,邱启冠为了你不惜以私枉法。” 终于说到邱启冠的事情上面,唐惊程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 “这事跟邱启冠又有什么关系?” “呵…那就得去问你那德高望重的父亲了,他去求你男人,让他照着真的玉麒麟事先仿雕一只赝品。” 唐惊程身子一下子软在墙沿上。 “你看看你多能耐啊,他明知这么做犯法。可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前途不要了,名誉也不要了,竟然真答应了你父亲……” 唐惊程已经有些听不下去,她身子虚虚依在墙上,闭着眼睛。 楼轻潇忽略掉她越来越白的脸色,继续往下讲:“三天展览圆满成功,闭幕当晚玉麒麟入库,苏闳治派人在馆外接应,唐稷和邱启冠带着那只赝品进库掉包,原本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就是这么巧…那晚展览结束之后我原本约了九哥在展览馆附近的餐厅吃饭,可他有事耽搁了居然忘了赴约。我在餐厅等他等到很晚,出来之后打车经过博物馆侧门……” 所有的仇恨便是从那一夜开始,楼轻潇眼底的寒气渐渐汇集。 “然后呢?”唐惊程屏住呼吸。 楼轻潇瞪着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然后啊…你知不知道受过警训的人会对所有异象都特别敏感?我路过博物馆的时候看到门口树荫里停着一辆车,车外站着人,当时外面正在下雨,而且你应该知道市内所有政府机关的门口都是不准停车的,地上画了禁止停车的区域标志……” 于是楼轻潇当时路过的时候就警惕地看了眼那辆车的车牌。 居然没有车牌,那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下着雨的深夜。一辆没有车牌的车子鬼鬼祟祟地停在了博物馆侧门口,楼轻潇当时就察觉出不对劲,几年的警校训练让她所有感官和思维都变得特别灵敏。 可就是因为这该死的灵敏,一夜之间改变了她往后所有的人生轨迹。 “呵…原本不关我的事,那时候我已经完成公司委派的任务了,但或许真是命里注定吧,我下了车,绕到博物馆的后门,平时后门也有值班保安,可那天居然没有。” 楼轻潇几乎可以断定里面肯定出事了,加之她熟知博物馆里的安保系统,翻墙而入,进去之后发现所有的监控摄像全部关闭了。 “唐稷以权力之便给苏闳治大开方便之门,而我就多管了那么一回闲事,绕到库房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唐稷把那只真的玉麒麟交到苏闳治派来的人手里,可是我没料到那人会有枪。” 后面所发生的事对于楼轻潇而言便是人生中最痛苦的经历,她双手捏在膝盖上,恶戾地盯着唐惊程。土页何巴。 “想知道我这两条腿是为什么截肢的吗?就是那晚,我小腿中了两枪…原本一切没这么糟糕的,中弹并不需要完全截肢,可是苏闳治派去的人和你父亲怕事情败露,居然把我拖上了车,我后来想他们当时肯定是没打算要留我活口的,苏闳治的人开车把我带到郊外一间废弃的仓库,想在那里了结我,可我命大,那人动手之前突然接到了苏闳治的电话……” 楼轻潇便是从那电话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或许那人轻敌吧,没料到我一个双腿中弹的女人还会有什么反抗能力,他接电话的时候我借机偷袭,呵…我那么多年警校训练都是真枪实弹的,虽然腿部受伤,但要干倒一个毫无防备之心的对手还是绰绰有余。” 楼轻潇阴森的笑容在脸上一点点酝酿开来。 “我用他打我双腿的那只手枪要了他的命!” 唐惊程不禁心口战栗,楼轻潇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特别冷静,一枪,一条人命,仿佛对于她而言无伤大雅,她将目光移到楼轻潇那两条残肢上。 楼轻潇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特别凉淡。 “我的手机在去仓库的路上就已经被他丢弃了,我用他的手机给九哥打电话,可是郊外信号太差,我失血过多坚持不了太久,撕了衣服草草包扎了一下腿上的伤,爬了整整两公里路才打通九哥的电话……” 可那是冬天的深夜,狂风暴雨,郊外天气寒冷。 关略带人找到楼轻潇的时候她已经昏厥在路上,两条腿上全是血,被雨水打散,就这么血肉模糊地爬了两公里,被送往医院后她的小腿因为失血受冻加之长时间浸在雨水里而导致肌肉腐败坏死,最终只能实施截肢。 人生就是被这一个个巧合和意外堆砌而成。 如果当晚不是关略爽约,楼轻潇便不会在凌晨经过博物馆,更不会受伤截肢,自然也不会引发后面这些事,所以这几年关略对楼轻潇一直抱有愧疚之情。 而若不是当年唐稷种下的恶果,苏闳治也不会有把柄对他实施要挟。 一切都有因有果,命里注定。 可是唐惊程呢?她是最无辜的一个! “所以呢?”她血红潮湿的双眼抬起来,凉风吹,吹开她的头发和眼里的雾气,“所以关略当初接近我,只是为了替你报仇?” “是啊,不然你以为他跟你纠缠这么久是真的喜欢你?” “可是……可是……”唐惊程已经有些字句不清,她用手使劲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他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得问你那男人了!去年第二只玉麒麟现世,苏闳治和唐稷想如法炮制,可是邱启冠居然临时变节了,他同时雕了两只赝品,一只拿去蒙骗苏闳治,一只拿去博物馆掉包正品,可能是良心发现吧,最后那只正品被他藏了起来,苏闳治千方百计想让他供出藏玉麒麟的地方,可不久之后他就出车祸意外去世了。” “所以关略才在腾冲接近我,他以为玉麒麟在我这?” “呵…你总算聪明了一次,不然你真以为九哥跟你纠缠这么久是真的喜欢你?那我不妨再跟你透露一件事吧,九哥从三年前就开始调查这件案子,唐稷和邱启冠他迟早要收拾,而你呢?傻姑娘,你居然傻乎乎地替九哥怀了孩子!” 唐惊程已经听不进一个字,她所有的理智都在那一刻被掏空了。 现在邱启冠车祸去世了,唐稷还躺在医院icu病房里。 难怪叶覃说邱启冠的死跟关略有关系,难怪邱启冠的手机会在关略那里。 唐惊程一手扶住墙面,一手捏紧邱启冠的手机抵在胸口,胸口那颗心脏还在跳动,疼得无法呼吸。 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呢? 她可不可以当没听到过? “我不信…我不能信你的一面之词……我去找他,我要他亲口对我说……”唐惊程捏着手机,跌跌撞撞地从天台上下去。 五楼,四楼,三楼,二楼,一楼…… 夜里的风越来越大,唐惊程一口气跑出住院楼大厅,厅外有台阶,她差点在台阶上摔倒,总算撑了一下膝盖才站稳,抬头,那晚的月色显得特别轻柔,可眼前一道黑影坠下来,挡了一下她的光。 “嘭——”一记闷响… 仿佛天都砸了下来。 楼轻潇从天台直接坠到唐惊程脚边,双目圆整看着台阶上面如死灰的女人,后脑勺着地,血和脑浆像烟花一样散开…… 如果那晚你抬头看一下头顶的夜空,天幕中真的有星星…… 第128章 跳楼后续 先叫起来的是过路的行人。 “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整个医院好像全都被叫醒了,不断有人从住院楼里涌出来,家属,病人,值班的护士和医生…… 唐惊程就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脚下楼轻潇的眼睛还在死死盯着她看,她这辈子再也忘不掉那双眼睛,像是浸在血水里,面目狰狞。 最后是欣姐给关略打了电话,那时候关略刚从唐惊程住的小区开车出来,他以为她拿了邱启冠的手机会跑回家,可是等到的却是楼轻潇从天台突然坠楼的消息。 关略赶到医院的时候楼轻潇已经被人抬去抢救室,医生对她实施了抢救,可也只是徒劳无功而已,从五层楼上跳下来,后脑勺着地,早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尸体暂时就被放在医院的抢救室,身上盖了一层白布,关略揭起来看一眼,面目全非了,他用力将牙根咬住。心内抽紧一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他这种时候还能稳住自己。 欣姐却早就已经哭得快要顺不上气了。靠在抢救室的门板上,手指指着外面的走廊:“都是她,都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她来找楼小姐,把楼小姐骗到顶楼上去…” 欣姐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唐惊程。 关略从抢救室里走出去,唐惊程半蹲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旁边,她晚饭吃的那点东西几乎都吐干净了,可是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像是堵了许多东西拼命要外往涌。 关略在背后看了她几分钟,她就一直在那儿吐,恨不得把肝胆心肺全都吐出来,吐到最后实在没东西了,她才扶住墙根站起来。 “有没有舒服一点?” 唐惊程背脊一凉,转过身去。关略就站在自己面前,背光而立,暗影中他依旧是淡淡的眼神,淡淡的面目。 那一刻的感觉像是百转千回,恐惧和愤怒,还有道不明的悲恸全部涌出来。 原本她该问邱启冠的死因,可是她手里还拽着那只手机,问出来的第一句却是:“楼轻潇…没了?” 关略眼神蹙了蹙,踱步过来:“这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没有…”唐惊程摇头,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可许多话都卡在喉咙口,说出来的也仅仅只是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我没有…真的…” “真的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关略眯着眼睛,语调平静。可就是这么平静的语调让唐惊程觉得毛孔里发寒。 她不知道楼轻潇为什么要跳楼。可她确实就跳了,而且还死在了自己面前。 再大的恨,再大的委屈,见了血,死了人,什么都比不得人命来得沉重。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从楼上跳下来…” “你不知道?你居然有脸说不知道?”欣姐不知何时从抢救室那头冲了过来,直接冲到唐惊程面前,用手指着她的脸,“你自己摸摸良心,楼小姐选了这条路还不都是被你逼的?你抢了她的男人,还来医院假惺惺看她……你说这大晚上来医院干什么?什么话病房里不能聊…?可怜楼小姐腿脚不好,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把她骗到天台上去?……” 欣姐哭腔厚重,讨伐哭诉,手指戳着唐惊程的脸,好像她真的就是害死楼轻潇的罪魁祸首。 唐惊程的双腿已经站不住了,今晚所听到的,看到的,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心理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已经没有思维来替自己辩驳,抬头看向关略的眼睛,他站在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黑眸深如潭。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关略,她跳楼跟我没关系…”唐惊程只会一味重复这些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字句。 欣姐上下跳脚。 “人在做,天在看,楼小姐死不瞑目,你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唐惊程听到“报应”两个字脑中又浮现出楼轻潇死时那双惊恐的眼睛,她开始浑身止不住战栗。 她说不清楼轻潇为什么要跳楼,但或许欣姐说得对,是自己的存在威胁到了她与关略的关系,或许真是自己把她逼入了绝境。 先是姚晓棠,现在又是楼轻潇,两条命啊! 可是天地良心,她没有想过要让她们死。 关略见唐惊程似乎快要撑不住了,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欣姐,这事我会查清楚,你先回去。” “先生…” “回去!” 欣姐愤愤转身,走之前还剐了唐惊程一眼。 “吐完有没有舒服一点?”关略还是那个口气,淡淡的,说不清什么感觉。 唐惊程看他,不敢喘气。 “我先送你回去!” “……” 关略过来扶她,唐惊程满手的汗,身子往后躲,他拽过她的手,摸到她一直捏在手里的那只手机。 那一秒她分明看到这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凉意,不过最终还是被他很好地压了下去。 “走吧!”他的调子还是很平,半搂着几乎已经站不住的唐惊程出了医院。 楼轻潇的死就如一剂强心剂,所有人都抖索了一下,因为没人会料到她会突然从楼顶跳下来。 唐惊程一路回去已经没什么气儿,太多事压在心口,还有楼轻潇死前那双狰狞的眼睛。 关略的车子开到唐惊程公寓楼下,他扶她下车。 那名小保安又凑上来了。 “唐小姐,关先生,这么晚才回来啊?”他俨然已经把他们当成一对。 只是他这次凑上前的时机不对。 唐惊程惨白着一张脸自然不会接话,关略沉着眼神也不吱声。 小保安还特热情,跟着他们进了大厅。 “唐小姐是不是不舒服?我看她脸色…”结果话音还未落,肩膀上压过来一只手,有力五指像钳子一样拧住他的肩胛骨,小保安几乎是被半拎着调了个个儿。 “喂,兄弟你干嘛?” 雅岜瞪他一眼:“滚!” “……”小保安见雅岜身材粗壮,来者不善的样子,灰溜溜地走了。 关略有些没耐心地皱了皱眉,这才带着唐惊程进电梯。 门开了,他把唐惊程送进屋,又折回来。 “雅岜,看好她。” “九哥……” “别让她出门,也别让她有事。” 唐惊程站在亮堂空阔的客厅内,看着关略离开,雅岜为难地站在门口。 “唐姐姐,九哥他…” 唐惊程突然惨淡地笑了笑,捏着邱启冠的手机,摇头:“我想抽烟。” “九哥不允许。” “我想抽烟!!” “唐姐姐。”雅岜走进来,把门关了,“别为难我了,您肚子里有孩子,抽烟对孩子不好。” “我想抽烟!!!”唐惊程不管,一味重复这句话,面无表情像个木偶一样,自己走回卧室翻找,家里她都会放着存烟,可整个卧室的抽屉都翻过了,没有,再跑到客厅,柜子门一个个被她打开,里面的东西一骨碌全被摞到地上。土引节圾。 一片狼藉啊,可是找不到一根烟。 关略之前把她家里所有的存货都搜刮走了。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唐惊程一下子蜷坐到地上。 雅岜心里难受,又不敢去扶她。 关略重新返回医院处理楼轻潇的事,欣姐将当晚唐惊程来找她,一直到事发跳楼的经过重新讲了一遍。 老麦也找人调了医院的监控录像,可惜天台没有安装摄像头,只有病房走廊,电梯门口和楼下大厅有,从录像里确实可以看到唐惊程带着楼轻潇去了楼顶,两人在上面大概呆了二十来分钟,随后电梯和楼下大厅的监控录像清晰地拍到唐惊程失魂落魄地跑下来,楼轻潇便是在那时候坠落,直接掉在了她脚边。 关略将电脑合上。 老麦见他蹙着眉,问:“你在怀疑什么?觉得另有凶手?” 关略说不清,他只是摇头:“轻潇不会这么轻易就选这条路。” “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轻生了,之前已经有过几次,只是没有死成而已!” “不会,不一样!”关略眯着眼睛,“之前几次她只是想吓唬我,没有真的想了结自己,而且她接受过警训,意志很坚定,就冲当年她拖着两条残腿爬了两公里才保住自己的命,现在又有什么理由选这条路?” 老麦只能冷笑:“是,我承认楼轻潇的意志非比常人,当年遭那一劫换做别人估计早就没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先前我就跟你说过抑郁症患者自杀率很高,你为了唐惊程非要让她移民,这段时间她的症状已经很严重了,消极情绪根本不受控制,选择这条路也有可能只是一念之间,或许是唐惊程在楼顶跟她说了什么刺激到她,一念之间她就产生了轻生念头,跳下来,一了百了。” 老麦以一名专业心理医生的角度来剖析楼轻潇的事。 关略不能接受,虽然他也实在找不到第二个理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要跳楼。 “你在逃避什么?事实就是这样,唐惊程跟她在天台说了什么,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说你非要找出凶手,你是帮凶,唐惊程就是主犯!” 老麦说这话多少带着一点情绪。 第129章 再度与叶覃见面 关略抬眉扫了老麦一眼:“你不需要事事都针对唐惊程!” “你到现在还护着她?老九,能否清醒一点?唐稷住院,苏闳治找了人替他顶罪,楼轻潇跳楼自尽,所有事都没有按照最初的轨迹走,全乱了。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如果哪一天她再知道邱启冠的事,你觉得她也会像你这样轻易原谅?不会的,她会把你当成杀夫仇人,所有的帐她都会找你算,所以你自己想想,你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老麦义愤填膺。 关略始终眯着眼睛,脸色很稳,笑:“你冲我发这么大火无非是为了叶覃!” “……” “叶覃错了就是错了,九戎台有自己的规矩,而且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老麦投降:“好,你厉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是,我承认我为你罚她的事生气,可是她也没跟唐惊程说什么啊!” “你所谓没说是指什么程度?她是我的人,瞒着我私自去找唐惊程谈已经是大忌,这次罚的还算轻的。如果不是念在她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不会让她再有下地的可能!” 老麦气绝,这男人果然狠。 “行,行,你是老大,我说不过你,但你罚也就罚了,为什么非要让她去缅甸?” “她不能再留在云凌!” “理由呢?” “唐惊程不会再想见到她!” “又是为了那女人?”老麦觉得关略已经不可理喻,“她不过就肚子里怀了你的种,你为了她把楼轻潇逼死了,现在轮到叶子,这丫头虽然有时候办事莽撞了一点,但她对你是真心诚意的,整个九戎台你去问问,谁对你最忠心?就这傻丫头。她甚至都能替你去死!” 关略笑,一脸清冷:“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去死,但我最痛恨擅自做主的人,所以你最好别来替她求情,调令我已经让人发下去了,等她身上的伤养好一些就去缅甸呆着吧,那边刚好缺人,她过去就当历练历练!” 叶覃也不例外,就算她跟了他这么多年又如何,她不按规矩办事就得罚,不会给她额外留一丝情面。 “行,关九。算你狠!”老麦算是见识过了。看来关钊荣当年看得很准。 关略以前是狼崽子,现在已经俨然是一匹爪牙锋利的狼! 楼轻潇的事最终查下来没有找到其他可疑,警方定性为跳楼自尽。 两天后尸体移进殡仪馆,关略叫人给她安排了葬礼,仪式很简单,没有大肆操办,她也不是九戎台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帮内人出席。 欣姐在葬礼上哭得最凶,一边哭还一边诅咒唐惊程。 叶覃也来了,领过罚后身子还虚着,身上有伤,但她非要来见楼轻潇最后一面,老麦拗不过她,把她接了来。 关略从头到尾都是沉默,葬礼上抽了很多烟。 叶覃上完香之后走过去,声音很低弱,喊他:“九哥…” 关略从白烟里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叶覃,脸色还白着,头发短短地撩在耳稍上,整个人显得更加消瘦。 这次他叫人下手没有留情,叶覃结结实实挨了一顿罚。 “你身上还有伤,其实可以不用来。” “不,我要来。” 关略冷笑:“你跟轻潇其实也算不上关系多好。” “是,这么多年我一直不喜欢她,理由你知道,但我要来,我至少要来见你一面。” 关略已经开始皱眉头。 叶覃什么都不在乎了,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以遮掩:“你是不是为了那女人把我支去缅甸?” 关略不说话,继续抽烟。 “九哥,值得吗?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你和她的几个月?” 关略已经不止皱眉了,他将烟踩掉,冷冽的眸子看着叶覃:“是,你既然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了解我的脾气,说一不二,你却屡教不改,叶子,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这话说得婉转,却是冷漠到底,那双眼睛就像是浮着薄冰的海面,没有波动,却冷到人心里去了。 叶覃闭了闭眼睛,湿气溢出来。 老麦在旁边要扶她,她却将老麦推开。 “九哥,我不走,走了谁替你办事,谁替你鞍前马后地跑腿?” 关略皱了下眉头:“自然还有别人。” “别人?别人……呵……别人!”似乎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叶覃,她虚渺地笑,撑住身子踉跄了一下,老麦立即又扶住她。 “行了,叶子,有些话在这种场合说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都已经这样了,那女人逼死了轻潇姐,现在又要逼我走,九哥,你怎么就看不明白,你跟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关略眉头已经皱得很近,眸里有戾气出来。 老麦叹口气,撑住叶覃:“走吧,以后再说。” “我不走!” “带她出去!”关略发话。 老麦知道这男人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走吧,叶子,现在是你执迷不悟!”老麦的声调也突然提高,他也有火气,他对叶覃的感情从来不提,但不提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情绪。 叶覃被老麦强行带出去,关略搓着手指,又掏了一根烟出来点上。 叶覃的身子歪在老麦身上,他将她扶上车,又探身过去替她系好安全带。 “老麦…”叶覃突然捏住老麦的手臂,“他说自然还有别人……” “……” “别人呀。”叶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车前方,泪水掉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守在他身边,整个九戎台没人敢惹我,因为我是离他最近的人,我也一直这么以为,以为我对于他而言至少有些特殊性,可是他说别人也可以……原来我在他心中也仅仅是个‘别人’,谁都能轻易把我取代……” 这才是让叶覃最接受不了的事。 傻傻爱这个男人爱了这么多年,看着他身边的女人轮番换,她始终恪守,以为她在他心中会有一份“特别”,可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 老麦无法接她这些话,抽了纸巾递给她:“把脸擦擦,我先送你回去!” 楼轻潇的事处理了两天,葬礼两天,一共四天,唐惊程也被雅岜锁在家里与外界失联了四天。 第四天晚上她已经快要疯了,唐稷还在医院。 “雅岜,去给姐姐买包烟来好不好?” 雅岜哭丧着脸:“唐姐姐您真的别为难我了,要是被九哥知道非杀了我不可。” “我不会跟他说的。”唐惊程白着一张脸一步步逼近。 雅岜心里难受得厉害,喘着气:“唐姐姐,再忍忍,今天楼小姐丧礼,完了九哥就会过来。” 可是她已经忍不了了,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心口那股燥热仿佛抓耳挠心。 “我等不了了,去给我买包烟来,不然我先杀了你!”唐惊程突然从胸口撩出那把匕首,刀锋亮起来对着雅岜。 雅岜没料到她来这么一招,不过他也不是纸糊的:“唐姐姐,今天就算你真把我杀了我也不能让您抽烟!” 可岂料唐惊程刀锋一转,直接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 血一下子涌出来。 雅岜都吓傻了:“唐姐姐你……” “去不去?”不去她就割第二刀,刀口还留在纤细的手臂上,血滴下来,灯光下青色的脉搏被照得鲜明。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但你得先把刀给我!”雅岜过去要夺她的刀。 唐惊程往后退:“不给,快去!” “……” “走啊!” “那您跟我一起去!”他怎么放心把唐惊程一个人扔家里,可唐惊程铁了心,刀刃划过去手臂上又是一条血口子。 这姑娘对自己忒狠了。 雅岜已经急得六神无主:“好好好您别割了,我去,我现在就去。”雅岜急匆匆出门,拿了钥匙把唐惊程反锁在家里。 唐惊程知道小区门口就有便利店,雅岜一来一回也就几分钟时间,见他一走她便打电话给警卫室,报了那小保安的名字:“我被人锁在家里了,让他带了钥匙来开门。” 警卫室那边吓得够呛,一会儿就冲上来几名保安,所以说高档小区的物业费高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业主求助的时候保安的办事效率会比较给力。土引医号。 三分钟内几名保安就从外面把门给踹开了,小保安第一个冲进来。 “唐小姐…”可还没等他看清屋内的情景,里头一个身影冲出来,唐惊程拿着车钥匙和包跑进电梯,保安都没来得及追,愣在门口,看着屋内地板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吓得浑身是汗。 雅岜买完烟回来就见唐惊程的车子开出去,他光两条腿也追不上啊,立即掏出手机给关略打电话…… 唐惊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觉得体内快要爆炸了。 邱启冠死了,姚晓棠死了,连楼轻潇也死了,还死在自己面前,唐惊程觉得自己能够撑到现在没有崩溃已经是奇迹。 她加快车速往医院开去,她要去见唐稷,无论如何,她要去把有些事问明白。 二十分钟后唐惊程便赶到了医院,停好车,直接去了icu病房,结果刚出电梯便见病房门口坐着一个人,短发,披着老麦的外套。 叶覃! 第130章 邱启冠的死因 叶覃坐在椅子上,脸被icu病房里渗出来的灯光照得更为惨淡。 唐惊程走过去,叶覃一眼便看到了她那条血糊糊的手臂。 “怎么?也学楼轻潇割脉?” 唐惊程不语,与她错身而过,叶覃却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手插在老麦外套的兜里。 “得意吗?” “什么?” “九哥为了你要把我发配去缅甸。现在楼轻潇又被你逼得跳楼身亡,你一人独揽,是不是这会儿心里觉得特过瘾?” “我没有!”唐惊程试图替自己辩解,“楼轻潇跳楼跟我无关!” “别装了,楼轻潇这些年真真假假也折腾过很多次了,可哪次死成了?还是你本事大啊,跟她在天台随便说几句能把她逼得跳楼……呵,女艺术家唐惊程小姐,平时看你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还有这份能耐啊!” 叶覃不阴不冷,这话却已经足够让唐惊程失控了。 “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逼她?是,你是没有非逼着她去死,可你抢了九哥,这可比要她去死还难受!”叶覃绕来绕去,唐惊程不想听了。她用手捂住耳朵。 “滚!” “别急。我会滚,九哥已经向缅甸那边发了调令,我下个月就得过去,不过走之前有些话难道你不想问问?” “没有,我没什么话要问你!”唐惊程错身就要走,却一把被叶覃死拽回来。 灯光下两个女人都瞪着清冷的眸子。 “你没有话要问吗?你是不敢问还是不想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惊程的声音开始发抖。 “怎么?怕知道真相后受不了?可你已经从九哥那里拿到了邱启冠的手机,你觉得你还能自欺欺人多久?” “这是我的事!”唐惊程双眼泛红,“叶覃,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过问!” “是,你的事,不过人总得有良心,邱启冠为谁死的?又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叶覃咄咄逼近,唐惊程已经被她逼到墙角了。强迫自己与她对视。 “你想说什么?” “说一些你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叶覃虚笑着,老麦的外套罩在她身上显得宽大无比,而她就像一只凶狠的小鹰一样在唐惊程面前抬直身子,身影盖下来,一只手依旧插在口袋里。 “其实吧有些事情我确实不能跟你说,毕竟九戎台有九戎台的规矩,不过都到这份上了我还怕什么?” 叶覃都已经豁出去了,既然关略丝毫不顾念她这么多年的情分,她走之前也不会让这女人有好日子过。 “唐惊程,你是不是挺恨邱启冠的?”土匠亚才。 “……” “不过想想也是哈,他都跟你领证了还在外面跟女学生乱搞,这男人死有余辜对不对?” “……” “不过这是你自己选的男人啊,你们这么多年感情应该了解他的为人。难道你就没怀疑过或许他跟杨曦乱搞只是逢场作戏?” 叶覃故弄玄虚。唐惊程终于撑不住了,她侧过身子将后背靠在墙上。 “叶覃,你有屁就快放!” “听听,你也就这张嘴厉害,这张脸还能看,至于脑子嘛…”边说叶覃边用手指着唐惊程的脑仁,“这里简直笨透了,谁对你真心谁对你假意都分不清!可怜邱启冠到死都还念着你,可你呢,你呢?” 叶覃越说越愤恨,死死地盯着唐惊程的肚子:“邱启冠尸骨未寒,你居然迫不及待地就要在外面找男人!你还真以为九哥喜欢你?无非就见你这骚劲刚好可以利用利用,你还舔着脸非要爬到他床上去,白送上门的九哥干嘛不睡?顺便还能从你口中套出玉麒麟的藏处,可谁想到邱启冠那痴情种居然跟九哥撒了谎,都死到临头了他嘴里都没一句真话!” 唐惊程已经有些听不明白,双目怔怔地看着叶覃。 叶覃喘口气,她身上还有伤,精气也虚得很。 “听不懂是不是?没关系,我一点点理给你听!知道为什么邱启冠的手机会在九哥那儿吗?因为邱启冠死前九哥就在他旁边!” 唐惊程一个激灵。 “你说什么?” “还没听明白?”叶覃笑,一字一句地重复,“那我再说得清楚一点,邱启冠是死在九哥面前的!” 唐惊程的后背一下子贴到了墙上,努力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来消化叶覃最后一句话。 这话什么意思? “是关略…策划了那场车祸?” “没有啊,我可没这么说!”叶覃撇了撇嘴,“九哥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邱启冠车子的刹车是苏闳治叫人动的手脚,不过苏闳治原本没想让邱启冠死,不过是想给他一点警告,好逼他把那只玉麒麟交出来,只是凑巧那几天九哥一直在跟踪邱启冠,自然也看到有人在停车场动他刹车的经过……” 所以车祸发生之前关略是知道邱启冠的刹车有问题的。 “然后呢?”唐惊程急于问。 “然后就有了我之前给你看的那些照片,邱启冠开车去美院后门跟杨曦私会,你突然出现……哦对了,当时你站在雨里看着车内那对狗男女苟且,当时我和九哥就坐在离你大概七八米远的另外一辆车里……九哥在抽烟,而我当时还纳闷你这女人怎么能够那么淡定?居然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别人在车里胡搞……” 那段画面对于唐惊程而言是好不了的一道伤口,交叠着映在雾气中的身影,白花花的肉体,杨曦被摁在车窗上的手掌,还有在车内邱启冠的嘶吼,这世间最肮脏的镜头都让唐惊程看见了,如影随形,以至于现在一碰到大雨倾盆的夜晚唐惊程就会不断做噩梦。 可是原来那场噩梦之外还有噩梦。 关略当时就离唐惊程几米远,整个过程他抽了两根烟,烟雾弥漫中就坐在车里,亲眼看着这姑娘站在雨中像木偶一样被大雨淋了将近半小时。 “半小时之后你离开,杨曦从车里出来,邱启冠似乎还给了她钱,随后他没有立即把车开走,而是在里面坐了几分钟,其实当时我跟九哥就应该怀疑他是故意演戏给你看的,不然你在车外站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这是后来叶覃的猜想,不过也仅仅只是猜想而已,现在当事人都化成灰了,有些事也已经无从考证。 唐惊程的意识已经开始溃散。 她回忆那晚的情景,她是在家接到一条陌生短信后才去美院后门的,短信是谁发的? 邱启冠? 杨曦? 还有为什么他要演戏? “为什么?”唐惊程想不出理由,谁会故意在自己妻子面前跟其他女人乱搞? 可是叶覃却清淡一笑,万分笃定地说:“为了你呀!苏闳治当时逼他逼得紧,他又不肯松口,那老东西迟早会找上他身边的人,而你当时已经跟他领证了,业内都知道邱启冠最宝贝你,而你又是唐稷的女儿,如果苏闳治要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显然你就会成为他第一个目标,所以邱启冠才要拉个杨曦出来演戏,后来事实也证明是杨曦替你挡掉了一劫,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这便是邱启冠要和杨曦在一起的理由,可是这叫唐惊程怎么接受? “我不信…” “不信?对啊,这事做得确实荒唐,多傻的一个男人,为了保住你居然拉了个杨曦进来给你当替死鬼。杨曦那姑娘也笨,贪得无厌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这话什么意思?” 杨曦在别墅中意外身亡,这案子已经不了了之。 此时唐惊程脑中突然炸开。 “杨曦的死跟玉麒麟也有关系?” “这事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苏闳治以为杨曦知道玉麒麟的下落,所以紧追着她不放,可这丫头又贪又不够聪明,本想敲诈苏闳治一笔,可没想到苏闳治心狠手辣,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 杨曦直接被苏闳治灭了口,死在那套她一心想要争夺的别墅里。 唐惊程胃里又开始有东西往上窜,这到底是怎样一场局?那她又是谁?在这场庞大的迷局里处于什么位置? 唐惊程身子已经彻底软在墙沿上,一条腿弯曲,双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头,强迫自己把持清醒。 “那手机呢?手机是怎么回事?” “吁…”叶覃轻叹一口气,“你终于问到正题上了。”叶覃说着便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被她背影所挡住的灯光一下子倒下来,唐惊程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那你可给我听好了。” 唐惊程晃了晃身子,头顶的光圈让她一时看不清叶覃的脸。 “说!” “手机是九哥从邱启冠身上搜出来的,当时杨曦离开后邱启冠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应该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和九哥,他发动车子想跑,九哥开车追,当时两辆车的车速都很快,邱启冠的车子刹车失灵,很快就撞到了路边的树上……” 唐惊程脑袋里开始嗡嗡作响。 当晚的镜头一幕幕回放,半夜接到交警给她打的电话,她跌跌撞撞赶回事故现场,看到车子前半段车身已经完全变形了,前挡风玻璃被撞碎,雨水从外面浇到车里,而邱启冠的身子被卡在两边弹开的气囊里面,头往下垂着,血糊了一身,雨把淌到地上的血都冲散了…… 唐惊程觉得那晚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她站不住了,双手扣住身后的墙面。 叶覃却悠悠说:“你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邱启冠的尸体应该已经凉了,可你知不知道其实他刚撞车的时候根本没有死?” 第131章 所有真相 所有陈述,每一字每一句对于唐惊程而言都是一场凌迟。 “因为车速过快加之刹车失灵,邱启冠撞到了路边的树上,重大撞击力导致前挡风玻璃碎裂,其中一块碎玻璃刚好割到了他的颈脖大动脉,这不是非得致命的伤。只要及时包扎止血他应该还有救,可是九哥没有救……” 他为什么没有救? 为什么? 唐惊程的身子渐渐沿着墙沿软下去…… “九哥走过去开了车门,邱启冠当时手里还握着手机…对,就是你从九哥那里拿到的那只…九哥问他玉麒麟的下落,他只对九哥说了两句话,一,玉麒麟在他最后买的一套物业里,二,护你周全,你会告诉九哥所有事……” 此后便有了关略去腾冲“偶遇”唐惊程,可是邱启冠撒了谎,他临死还在念着唐惊程的安全,可就是这个谎言改变了所有人和事。 叶覃走后唐惊程抱着头蹲在墙根前面,脑中反反复复全是她说的那句话。 “玻璃刚好割到了他的颈脖大动脉,这不是非得致命的伤,只要及时包扎止血他应该还有救…” 对。这不是致命的伤。唐惊程知道,关略也知道。 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腾冲的山路上,大巴侧翻,关略替一名伤者包扎伤口,当时那名伤者也是被玻璃割到了颈动脉。 唐惊程在旁边目睹了他抢救伤者的整个过程,熟稔专业,她当时都以为他是一名医生,可他不是,他是刽子手,他亲眼目送邱启冠在车里咽了气。 唐惊程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为什么没有救?为什么? 走廊那边有脚步声走过来,一双男士休闲皮鞋移到了唐惊程面前,她抬起血红的眼睛…… “为什么每次都这么拧?”关略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点无奈。最后蹲到唐惊程面前,手里是他刚问护士要的纱布和药棉,沾了酒精,先帮唐惊程手臂上划开的伤口清洗干净。 “会有点疼,忍一下。” 唐惊程哪儿还会感到疼,不说话,看着面前的男人,垂着头,眉宇里明明这么淡然温柔。 “以后别总拿自己的手臂出气!”说话间关略已经在帮唐惊程包扎伤口。 他的手法真的很熟稔,纱布均匀地缠上去,不松不紧。 唐惊程突然笑,觉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问你一个问题。”土匠投划。 “嗯?说!”他不抬头,依旧细致地在帮她缠纱布。 唐惊程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如果我害死了你最爱的人。你会怎么样?” 关略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她眼里一片迷茫。 “你是说楼轻潇的事?” “回答我!” “楼轻潇的事已经过去了。” “回答我!”唐惊程太高音量,声嘶力竭。 关略收口气,帮她的纱布打了一个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害死了你最爱的人,你会怎样?” “我会试图去原谅你。” “凭什么?” “凭那个人是你!” “可是我不能,关略,我不能!”唐惊程抬眼直勾勾盯着这个男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叶覃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是你害死了邱启冠,他原本应该不会死,是你麻木残忍,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不救?”唐惊程一把揪住关略的衣领。 关略闷住心口那股气,这一天早晚要来的,有些魔障算不清他们之间便没有以后。 关略那一刻还是想跟这女人走下去的。 “好,我告诉你原因!”他扯开唐惊程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既然叶覃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轻潇为什么会被截肢!当年是唐稷和邱启冠见死不救在先,我只不过是把这笔账还回去!” 可这账要怎么算? 当年叶覃在博物馆连中两弹,唐稷怕留下活口牵连到自己,眼睁睁看着苏闳治的人把受伤的叶覃带走,本以为她这一去便是必死无疑,可谁想到她以前接受过特训,最后居然保住了命。 只是腿没了,这笔账就该算到苏闳治,唐稷和邱启冠的头上。 前者是主犯,后面两位便是帮凶。 “邱启冠藏了第二只玉麒麟,他既然有胆做出这种事就该料到有天会没命!只是刹车不是我动的手脚,但既然命里注定他在我眼前撞车,我断然做不到再去救他,因为没有理由,我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救一个仇人!” 这便是关略的解释,他丝毫没有粉饰和遮掩,可这让唐惊程怎么接受? “禽兽,冷血!”她伸手过去就要抡关略,手腕却被他握住。 “是,我承认我冷血,整整十分钟,我看着血从他伤口里喷出来,直到他咽气我才离开,你一定觉得我简直狼心狗肺,可是换个角度呢?当年轻潇双腿中枪,你父亲和邱启冠又何尝救过她?所以唐惊程我告诉你,这事就算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置之不理!” 唐惊程已经无法听下去。 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狠? “那是一条命啊…”她带着颤抖的哭腔,声音全部哑了。 关略淡淡眸里有讽刺:“是,都是命,轻潇的命何尝不是命?” 这些年他对楼轻潇的愧疚便是从那晚开始累积,他欠了她一双腿,大半个人生,答应会替她报仇,承诺要娶她为妻,可却遇到了唐惊程。 很多账或许能算清,可感情的事怎么讲? 关略松开唐惊程的手腕,伸手过去揉她通红的眼睛:“我知道你恨我,你也确实应该恨,但是恨完之后能不能把前面的事都忘干净?我不会再去想替轻潇报仇,也不会去想她为何要跳楼,而你也别再总是念着邱启冠,死去的人已经烟消云散了,我们得想想活着以后的事……” 关略难得用这么温软的口气说话,他那时候是真心实意要跟唐惊程有将来的。 命已经抵掉,仇也可以不报,恩恩怨怨就当两边购销,他想要这个女人,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已经伤害了太多人,几乎是不顾后果要将错误坚持到底,可是唐惊程不这么想。 仇是仇怨是怨,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 “关略,你的心到底有多大?如果说是邱启冠和我父亲害了楼轻潇,你为何还能容得下我?” “因为你是我的女人,你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 “仅此而已?” “难道还不够吗?单单这一个理由就能让我把以前的帐一笔勾销!” “可是我不能啊!”唐惊程突然扬着唇翼阴笑,看着眼前的关略,眉目依旧淡淡,眸中毫无杀戮之气,可是她有了,她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 许多罪恶便在那一念之间。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楼轻潇为什么要跳楼吗?”唐惊程扶住墙缓缓起身。 “你想说什么?” 她站直,眼底清寒汇聚:“跟你坦白几件事,一,那天在腾冲如果不是遇到你,遇到其他男人我也会跟他上床,所以我跟你没有以后,我们之间仅仅只是肉体关系,我爱的人是邱启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将来永远都是;二,楼轻潇确实是我逼死的,就在医院的天台上,我用肚子里的孩子刺激她,她一时受不了才做了傻事;三……” 唐惊程说到这便开始笑。 关略的脸色已经开始一点点变得阴冷。 “三,什么,说下去!” “三啊…”她又连续笑了两声,“别总说我傻,是,我确实不够聪明,但这一次,关略,我告诉你,是你错了,你被我耍了,我肚子里根本没有怀你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怀你的孩子呢?…这辈子我只会给邱启冠一个人生孩子…至于你,别做梦了,你在我心中无非就是一个床伴,离开那张床,你在我心中什么都不是!” 真相多残忍,她便能变多狠! 关略的目光开始锋利起来,他一把捏住唐惊程的手腕。 “你再说一遍?” “那你听清楚了,我根本没有怀孕,我是骗你的,在云南我就是看不惯楼轻潇那张嘴脸,可怎么会想到你会这么傻,为了这个我随口胡编的孩子居然要把她送去美国,呵……所以楼轻潇跳楼你也有责任,我逼死了她,是你给了我机会!” 唐惊程越说心里越觉得畅快,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报复心理。 关略间接害死了邱启冠,她便要把这份痛也同样加注到他身上,可是她却用了这种最愚蠢的方式。 手腕上的劲道被关略越捏越紧…… 唐惊程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血从纱布上渗出来,很快就染红了一片。 “唐惊程,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 “说一千遍也是这样,难道你还真以为我心里有你?” 什么都被打成了死结。 关略勾起唇笑,冷意沾在唇角上。 “好,很好,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甩开唐惊程的手臂,她整个人连着一起被甩到身后的墙上。 “这次算我看错了眼,仅此一次,不会再有下次!” 他这半生也就遇到过她这么一个女人,允许她腹中怀了他的骨血,然后违抗全世界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以后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了,到此为止! 第132章 去医院看她 雅岜赶到医院,刚好见关略从住院楼大厅里走出来,垂着头,面色阴沉,浑身似乎透着杀气。 雅岜都吓得有些晃神,以为是唐惊程出了什么事。着急问:“九哥,唐姐姐她…” 可关略没接话,与雅岜错身而过,直接上了自己的车绝尘而去。 雅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往楼上跑,一进走廊便见唐惊程曲着腿坐在icu门口的地上,一条手臂上缠着纱布,血正往外渗。 “唐姐姐,快起来。”雅岜去扶她,“你还怀着孩子呢,地上凉…” 唐惊程纤瘦的身子歪在雅岜的臂弯里。 “孩子?” “嗯,孩子。” “哪来孩子?” “你和九哥的孩子啊…” 唐惊程站直,转过身去看着雅岜,眼神放空,唇角带笑:“雅岜,没有。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她与这个男人之间,从此以后除了无止境的仇恨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唐惊程虚渺地笑,雅岜看她那表情觉得毛孔里都往外渗着寒气。 “唐姐姐,好好的你们这又是怎么了?” 唐惊程不回答,推开他,自己扶住墙沿踉踉跄跄地走进了电梯。 外面月色疏朗,暖风阵阵。 快入夏了。 唐惊程看着头顶的月亮。 启冠,快入夏了…… 老麦连夜赶去公园里公寓,关略替他开了门,屋里没有亮灯,一进去就能闻到浓重的烟味。 “为什么要重新给缅甸那边发调令?” 关略不吱声,长腿曲着,捏着打火机将后腰顶在玄关柜门上。 “说话啊?” “你打算要我说什么?” “原因!什么叫‘叶主事常驻缅甸不许再踏入云凌’?” “帮规里的教条。” “可之前不是说只让她过去反省一阵子吗?为什么现在变成了常驻?” “我突然改了主意!” “就为了她把邱启冠的死因告诉了唐惊程?” 关略不接话了。“噼啪”一声将打火机打开,烟点上,青色的火光映出他小半张面孔,阴沉狠绝。 他靠在柜门上徐徐吐出一口烟圈。 “你不舍得?那我把你一块儿调去!” “你……!”老麦简直气绝,“老九,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帮规,那我就问你一句,叶子错在哪里?” “口无遮拦,私自行动!” “那她说错了吗?她哪一件说的不是事实?到底是她真的触犯了帮规还是坏了你的好事?” 关略又不说话了,捏着烟,眼神微眯。 老麦只能叹气,他心理学念到硕士。只需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将对方看透。可他这么多年独独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 “老九,我知道叶子这次确实说多了,但也不至于把她发配去缅甸吧,那边条件差,暴动不断,人头又不熟,你让她一个女孩子过去怎么管事?” “她有这本事。” “我知道,可她毕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算真怨她,罚也罚过了,让她过去呆阵子反省一下也就过去了,何况现在唐惊程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就算她知道邱启冠的事又能怎样?俗话说生米煮成熟饭,你还怕她跑了不成?” 关略勾着唇笑,用夹着烟的那边拇指擦了擦下巴。 “怀了我的孩子?” “对啊,孩子以后总得叫你父亲,而且现在楼轻潇也不在了,你要真喜欢这女人,把她娶了便是。” 说得多容易! 曾经关略也以为会这么容易,可事实呢? “老麦,没有孩子!” “什么?”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怀孕,孩子是她编出来气轻潇的。” “……” “所以你之前说的话都对,是我鬼迷了心窍!”关略垂下头去狠狠抽了两口烟,将半截烟头掐在旁边柜台上的烟缸里。 天色快亮了。 他转过身去在黑暗中看着老麦,依旧眉目清淡,只是那双黑如幽潭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 “别再来替叶覃说情,若不是念在你的情面上她都未必有命去缅甸管事,而且我的调令已经发过去了,不会临时再改变主意。” 关略这一次的心算是彻底凉透了。 老麦失落地离开他的公寓,关略依旧靠在柜门上,一只手伸进裤袋里,从里面掏出那支录音笔。 打开,唐惊程睡意沉沉的声音传出来…… 此后一周唐惊程日夜都守在医院。 唐稷始终没有知觉,医生说情况不大乐观,已经通知家属准备后事。 虞欢喜尽量会抽时间来医院陪陪唐惊程,可那阵子她也特别忙,手里有好几场个展。 碰巧苏诀那边新上的项目需要找几名工艺师,虞欢喜圈内人脉广,做了这么多年经纪人手里也有资源,苏诀便给她打了电话。 虞欢喜嘴巴多甜啊,一接电话上来就先拍马屁:“苏总恭喜啊,听说您现在是苏梵第二大股东,真是年轻有为。” 苏诀有些失笑:“虞小姐过奖了。” “没有没有,苏总您别谦虚了,这阵子圈内都在议论您呢,年纪轻轻就成了苏梵的大股东,将来肯定前程无量。” 虞欢喜这话越说越“官方”,苏诀只能笑,抢白讲明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虞欢喜听完就叹气了。 “哎哟您想找工艺师啊,我手里确实带了好几个,可要符合您要求的还真没有。” 苏诀不免有些失望:“那麻烦虞小姐帮我留意一下。” “行,这事我记着。”虞欢喜一口承下,又瘪了一下嘴,“其实以前手里还真有一个!唐惊程您应该知道吧,之前你们还见过几次面。那丫头手艺好,作品有灵气,可自打右手受伤之后就一直歇在家里,这阵子她父亲又出事了,已经在医院住了快半个月,我估摸着……” “你说唐惊程的父亲住院了?” “……” 虞欢喜没料到苏诀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愣了愣:“是啊,急性心肌梗塞,医生说情况不大好。” 苏诀压口气,他之前只知道唐稷因为受玉麒麟的案子牵连入狱,还未宣判,但没想到他会生病住院。 “能否告之他在哪家医院?” 虞欢喜报了医院名字和病房楼层,苏诀又随便跟她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当晚苏诀加班,这阵子他也很忙,千慕那边上了两个项目,刚刚起步阶段一切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苏梵这边他也丢不开,身为总经理要管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他承诺过苏闳治,如果年底营业额下滑他必须引咎辞职。 加之缅甸那边的玉矿也已经开始出石料,近期他必须抽时间飞过去一趟。 种种事由牵绊,苏诀最近几乎每天都在公司加班至凌晨。 钟明进来的时候苏诀正支着手臂撑在桌上捏眉心,满身疲惫在空档的办公室里显得更加明显。 “苏总,您还不打算下班啊?”说话间钟明将一杯咖啡放到他面前。 他瞥了一眼,抬起头来:“差不多了,你先下班吧。” “好,那我先走了,您也早些回去。” 钟明走后整栋楼应该就只剩下苏诀一个人了,他从转椅上站起来,离他四五米远的地方摆着一架多功能书柜,柜子上是平日里他喜欢看的一些书籍,最中间一层却空了出来,上头放着那樽“出水芙蓉”。 邱启冠果然是大师,雕工卓然,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玉体纤滑的肩背和腰肢,仿佛一位美女披着纱巾出来的背影历历就在眼前。 苏诀走到架子前面,玉色中似乎可以倒影出自己的面部轮廓。 他不由皱了一下眉,回身拿了自己的西装出去。 苏诀将车子直接停到住院楼门口,早就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值班的保安不让他进去。 苏诀想了想,回到车上拿了两包烟过来塞给保安。 保安一看,好烟啊,立即换了一张脸。 “上去吧,别留太久,回头我没法交代。” 苏诀笑一声:“好。” icu在顶楼,走廊上连个护士都没有了,灯却亮堂。 苏诀一出电梯就看到椅子上坐的那道身影。 他走过去,唐惊程抱腿缩在扶手上面,后背弓起来靠在墙上,松卷的头发盖住两边肩膀,只露出一点额头和鼻尖。 “唐小姐…” 椅子上的人没应。 苏诀走近一些:“唐惊程!” 唐惊程似乎猛抽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不由战栗了一下,仿佛一下子被苏诀的喊声拉回了魂儿。 “你怎么在这?”她抬头。 苏诀眉头皱起来。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似乎姚晓棠走后他就没再见过她,可也没多长时间啊,她怎么瘦成这样? “我知道你父亲住院了,刚好路过就上来看看。” 路过啊… 唐惊程抱着腿,身子在椅子上晃了晃。 “哦…”然后就没声了,继续将头埋下去。 苏诀发觉她的眼神不大对劲,直勾勾地仿佛没什么精气神。 “你这几天晚上一直不回去。” “嗯。” “成天坐这?” “啊…” “……” 苏诀只能闭了闭眼睛,稍稍弯下腰去:“总得回去睡觉吧。” “嗯。” “这里没法睡。”土坑杂号。 “哦…” “……” 苏诀彻底没招了,这姑娘似乎魂儿都不在自己身上,眼神空空的,只会发单音节词。 “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她又应了一声。 苏诀以为她答应了,起身要走,可椅子上的人似乎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走啊!”他又催促了一声,唐惊程摇晃着脑袋。 “去哪儿?” “……” “送你回家休息。” “不要!” 这下苏诀就有些不得劲了。 第133章 唐稷醒了 “我知道你父亲已经昏迷了快半个月,但你成天守在这也无济于事,再把自己身子弄垮了谁来照顾你父亲?走,今晚回去睡觉!”苏诀说着就去拽唐惊程的手臂,她整个人却像触电般往后缩。 “疼…” “什么?” “……”椅子上的姑娘又不啃声了,只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苏诀这才意识到什么,伸手将她的衣袖撩上去,瞬时就顿在那里。 手臂上一条条全是血口子,深深浅浅,新伤旧痕。 “怎么会弄成这样?” 唐惊程抬头瞪了苏诀一眼,似乎很讨厌这男人自作主张看她的手臂,立即将袖子又撩下去。 “要你管!” “我看到了就得管!是不是自己弄的?” “……” 唐惊程又没气儿了,抱着膝盖继续坐在椅子上。 苏诀的火一下子就蹦到了脑门心,直接过去将唐惊程从椅子上扯下来:“走,跟我回去!” “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 苏诀犯起狠来也不含糊,几乎将唐惊程半拖半拽地弄到了楼下。 楼下负责值班的保安见到他搂着一姑娘下来,那姑娘还一路挣扎,保安都有些懵了。 “先生您这是?” “看好你的门!” “……” “嘭”一声,后座的车门被撞上,唐惊程直接被苏诀用安全带绑在椅子上。 车子发动起来,绕着住院楼前的花坛转了一圈。直接绝尘而去。 苏诀不是矫情的人,唐惊程这样他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送回去,于是直接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公寓。 一开始她还不肯,可进了电梯也就放弃挣扎了。从苏诀怀里出来,自己一个人崴着身子倚在电梯扶手上。 电梯里的光线要比医院走廊里的更亮,唐惊程额头上密集的小汗珠让她的皮肤显得更加晶莹剔透,加之又是狭小封闭的空间。 两人对视一眼,苏诀面无表情,唐惊程却笑出来,笑容凉淡。 “有烟吗?” “……” “有烟我就跟你回去。” 苏诀是彻底被她逗乐了,不由挑了下眉:“有,一直替你备着呢。” 唐惊程安稳了。跟着苏诀进屋,他开了灯,她在后面立即紧贴上来。 “烟呢?” “你去客厅坐着,我去给你拿。” 苏诀很快从储物柜里拿了一盒烟出来,连着打火机也备齐了。 “只准抽一根!” “好!”唐惊程嘴上应着,手指已经将烟夹了起来,等苏诀拿着药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曲着腿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帮你把手臂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不用!” “两根!” “成交!”她乖乖将腿放下来,自动把袖子卷了上去,灯光下伤口显得更加狰狞。 “经常这样?” “什么?” “用刀割自己!” 唐惊程将烟在烟缸里掸了掸。皱眉看着眼前的苏诀,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又觉得无趣。 “包吧,别问这些跟你无关的东西。”口吻有些略嫌弃。 苏诀深看她一眼,没说话,拿了药和纱布出来一条条剪开。 整个过程都是缄默,唐惊程把手臂搁在苏诀的膝盖上,她再用另一只手抽烟。 药渗进伤口里面,疼极了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皱下眉。 偶尔苏诀会抬头看她一眼,她微微眯着眼睛,眉目在烟雾中显得更加冷清。 苏诀还记得她19岁的样子,暂时性失明,在医院走廊里面扶住墙一路跟着邱启冠。 “邱老师。我喜欢你!”那会儿这姑娘的声音喊得特别响亮,口气几乎勇往不利。 那时候她头部受伤,是苏诀负责每天给她换药。 每次去她病房的时候她都会自己乖乖盘坐在床上,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她脸上总带着笑,似乎成天都乐呵乐呵的,仿佛突然失明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嘿,帅哥医生,今天又是你给我换药啊?” “……” “你怎么不说话呢?我发现你话很少耶…” “……你眼睛看不见,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病房里那些小护士说的呀,她们成天议论你呢,说神经外科来了个超帅的男医生,嘿嘿,说的就是你吧。” “……” “不过你肯定没我家邱老师帅,对了…昨天邱老师说今晚他会留在医院陪我过夜…” 那时候唐惊程说到这些的时候脸还会红。 苏诀也是这样站在她旁边帮她缠纱布,一圈圈绕过她的头和耳朵,她软软直直的发丝在阳光下会跳舞,连她白皙脸上的细小绒毛都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蝴蝶结哟。”她无聊的要求。 苏诀总是照办,缠到纱布尾端会在她耳边给她系成蝴蝶结形状。 唐惊程满足地坐在床上发笑,目光没有焦距,眼波纯然,可是整个年轻的脸在恣意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19岁的唐惊程让苏诀看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惊艳,她就如同开在轻风下的一束百合,美得波澜不惊,却让他惊心动魄。 “好了。”苏诀出声。 唐惊程在烟雾里垂头,看到手臂上的纱布绑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她不由冷笑:“你还有这手艺?” 苏诀回身过去收拾药箱:“很早以前的事了。” 唐惊程没放在心上,将烟掐了,起身。 “谢谢。” “不用,也不是第一次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了,唐惊程笑,似乎每次都是这男人替自己包扎伤口,可她怎么会想到七年前也是这男人每天去病房给她换药。 “晚饭吃了吗?”苏诀将药箱收掉后又折回来,唐惊程已经在抽第二根烟,客厅里已经能够闻到很浓的烟味。 “吃过了。”她随口答。 苏诀也没问,自己走去厨房,很快听到锅碗瓢盆的声音。 唐惊程走过去,倚在冰箱门上抽烟,看他:“又煮面?” “我下午太忙,晚上基本没吃东西。”土尽亚技。 “你经常这样?” “怎样?” “一个人加班到这么晚,然后回来用一碗荒面打发自己?” “没有啊。”他走过来,走到唐惊程面前,“让让。” “什么!” “你挡着我冰箱。” “……” 唐惊程侧身,苏诀从冰箱里拿了两枚鸡蛋出来,握在手里面无表情地看她:“不是荒面,我加了鸡蛋。” “……” 真是一个较真的男人啊。 唐惊程自觉说不过他,起身出了厨房。 很快苏诀煮好面端出来,唐惊程却不见了,他一时有些心急,站在客厅喊了一声,直到书房那边响起脚步声。 他走过去,见她一人站在一幅画前面。 “你把它买回来了?” “很早就买了,就上次我在郊外撞到你,把你带去酒店,有人拿这事做文章,我去画廊买了这幅画哄她开心。” 唐惊程吸口气,眼前那幅画便是那次在鸡尾酒会上的抽象画,也是她第一次见姚晓棠的地方。 往事历历在目,可早已物是人非。 “那画怎么在你这?” “她走后我去姚宅把它拿了回来。” “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苏诀没接话。 唐惊程用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挠了挠额头,指端掠过眼角,湿气被她捻散,回过头来,她眼睛已经通红一片。 “能否问你个问题?” “嗯。” “你爱过她吗?” 苏诀垂了一下头:“我很感激她。” “但这不是爱对不对?既然不爱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就为了你在苏梵那点利益?” 苏诀笑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走的路,一旦做了选择,后面都由不得自己了。” 苏诀的答案某棱两可。 唐惊程捏着烟,又捻了一下眼睛,将压在心口的气喘出来。 “可她是无辜的,你有你的目的,你的手段,但她一无所知,她傻乎乎地把心给你,你却拿她的心当工具,这样对她公平吗?” 唐惊程的口吻越来越激动。 苏诀不明就里,以为她还在纠结姚晓棠的死,赶紧掐灭话头:“感情的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这事我不想再讨论。” 唐惊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像被刀割开一样疼。 “所有带着目的的感情都是犯罪,你们没有权利去利用一个无辜的人。”说完她便转身出了书房。 苏诀觉得她话中有话,去追:“你去哪儿?” “离开这!” “我送你走!” “不需要。”唐惊程甩开他的手臂,“你也一样没心没肺,还有,你姓苏!” 他是苏闳治的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苏诀听不明白,他只知道苏闳治盗了玉麒麟,却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更不知道苏闳治以后都将是唐惊程的死敌。 “你这话什么意思?” “问你的良心去。” 唐惊程甩开他便推门出去,“砰”地将门撞上,苏诀转身,客厅桌上两碗刚煮好的面还热气腾腾。 出了苏诀的小区,暖风一吹,唐惊程的思绪又开始渐渐溃散。 她站在路边打车,已经凌晨两点了,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只能沿着街边走,刚走了几分钟手机却响了起来。 看守所管教那边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唐稷家属吗?能否来趟医院,唐稷醒了,不过好像快不行了……” 那是六月份,云凌入夏,树上开始有虫鸣。 唐惊程在路边等不到一辆出租车,她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小物件,精神全部溃散,毫无头绪地在路边绕了几个圈,最后跑到马路中央,张开手臂…… 迎面而来的车辆急刹车。 “喂,你…” 她跑过去拍对方的车窗:“求求你送我去医院,我要去见我爸,我要去见我爸…” 第134章 把自己洗干净去见你 守在病房门口的看守所管教一下子多了起来,原本之前每晚都只留两个,唐惊程赶到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四五个。 其中有一名看制服就能看出是所里管事的头。 不管怎样唐稷都是在看押期间突发疾病,如果人没了看守所是要负责任的,这会儿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所里那边自然要来人。 唐惊程也管不了这些。先进病房,icu床边围了许多人,有预警,有护士和医生。 医生已经给唐稷进行了一轮抢救,见到唐惊程走进来,主治医师转身走到门口。 “我爸…怎么样?” “人已经醒了,急性左心衰竭,刚给他静脉注射了吗啡,但应该撑不了太久。” 唐惊程的眼泪一下子就翻滚而来。 医生叹口气:“还有什么遗言去交代一下。”说完招手出去,其余护士和预警也一同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唐惊程和唐稷。 唐稷躺在床上,旁边插着呼吸机,安静的病房里可以清晰听到从他喉咙口传出来的喘息声,急促吃力。 唐惊程面对着门,用手抹了把眼泪走到床边。 “爸…”她尽量微笑。 唐稷精神还勉强,扯着干裂的嘴皮:“唐唐…” “嗯,我在这。感觉好些了吗?” 唐稷点头,唐惊程咬着牙根去握他的手,他手上还插着留置针,在看守所短短几日已经瘦得只剩筋骨。 “爸…”唐惊程原本要问的话一句都问不出。眼泪簌簌往下掉。 唐稷抽出手来去摸她的额头,手心湿冷的汗擦在她的发际。 “傻丫头别哭。” 唐惊程用力点头:“好,不哭。” “爸对不起你。” 这话一说唐惊程哭得更厉害。 唐稷也知道自己时辰不多,许多话都已经来不及讲了,或许他原本也不想讲,稍稍侧身看了眼守在门口的管教和预警,不由发笑。 他这一世多少名利美誉,到头来却落得如此境况,自知罪孽深重。咎由自取。 唐惊程已经趴在床上哭得快背气。 唐稷用手盖在她的发顶,手掌摩挲。 “别哭了,爸这样挺好,案子还没判,走前我还能不留案底,只是苦了你。” 唐稷一走这世上就只剩下唐惊程一个人了。 “爸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不然三年前就该走了,是爸懦弱自私,独独害了启冠。” 唐稷能说的也只能到这地步。可是唐惊程明白,她什么都能听得懂,只是接不上话,哭得快要喘不过去。 唐稷也不劝她了,继续摩挲着她的发顶。 “你妈走得早,是我一手把你养大的,这些年一直娇生惯养,爸如果走了你要答应爸一件事,别去追问过往的原由,无论你知道了什么,别想着报仇,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唐惊程闷在床沿上哭得发不了声。 “还有,别再怨启冠。你当初没有看错这个男人,好好照顾他母亲,是我唐稷造的孽,唐家对不起她。” 唐惊程哽咽悲鸣。 她还能说什么?事实就是这样… 唐稷咽气的时候天色已经消亮,东方泛出鱼肚白。 唐惊程始终没有抬头,将脸闷在床沿的被单上,一手死死捏住唐稷完全凉掉的手指。 心电监护器发出刺耳的长音… 整个病房走廊几乎全部听到了那一声悲怆绝望的啼鸣,尖锐绵长,像是要一下子把胸腔里的积愤从这一声啼哭中发泄干净。 门口守着的护士和预警都不免唏嘘。 从此以后天地之大,只剩她一人。 唐稷的遗体连夜被移入太平间。 天亮后看守所的负责人来找唐惊程面谈,还带了所里医务室的医生和办案律师。 “唐小姐,这是唐稷入所之前的体检检查登记表,这是医务室那边留存的就医记录,根据记录显示,他在羁押期间因心率绞痛一共去医务室开了三次药,每次开具药量都符合病情规定,但从医院最近一份诊断证明可看出,唐稷突发性心肌梗塞是因为用药失常所致,为此检察院和相关部门会进行调查,法医也会进行尸检,如果事故责任是由我所导致,我们绝对不会推卸责任,但如果调查结果显示唐稷是正常死亡,也请家属配合。” 看守所负责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先下手占据主导权,表明所里处理事情的态度很积极,同时也希望唐惊程别妄图纠缠。 唐惊程看了眼领药登记表上唐稷的签名,没吭声。 两天后尸检报告出来了,证实唐稷确实死于急性心肌梗塞,而心肌梗死病情其实早在入所没多久就已经有了,梗死导致心率绞痛,拖延一段时日后心肌坏死,直至心壁破裂而导致心源性休克。 同日下午公安机关根据尸检报告出具《死亡证明》,证明显示“唐稷因病在羁押期间正常死亡”。 律师和看守所负责人在场,要求唐惊程在《死亡证明》上签字。 唐惊程咬着那支笔的笔帽,耳边是唐稷临走前的声音。 “…别去追问过往的原由,无论你知道了什么,别想着报仇,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她闭了闭眼睛,将笔帽咬在嘴里,最后签了自己的名字。 在场律师和看守所的负责人都松了一口气,就怕遇到闹事难缠的家属,可没想到唐惊程会这么爽快。 “唐小姐,很遗憾你父亲的事,无论如何我们所里也有看守失职的责任,我们以后会加强药用管理。因为唐稷还属羁押人员,所以他的尸体需要交由公安部门火化,随后那边会出火化通知书,不知后续还有什么事能帮到你?” 唐惊程身子晃了晃,没回答,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去。 那是六月下旬。 唐稷去世,离邱启冠一周年忌日还有四天时间。 第二日唐稷火化,没有任何仪式,唐惊程一人在墓地里站了两个小时,抽了半包烟。 下山之后她回了一趟看守所,把唐稷留在那里的遗物取了回来。 一件薄外套,一只手机,还有钱包和车钥匙。 唐惊程把东西拿回家,那件薄外套上还带着唐稷的烟味。 她将洗衣机打开,倒了一点洗衣液进去…… 这些年家务事她从来都不干,唐稷一直都是由罗阿姨照顾,罗阿姨每次洗衣服之前都会掏一下他的口袋,男人大多粗心大意,口袋里经常有散钱和烟之类的东西,放洗衣机里搅烂了可不行。 唐惊程便学着罗阿姨的样子,盘坐到地上,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小纸条和发票。 发票是超市出具的购物清单。 蘑菇三两,猪里脊500克,白鱼还有其余净菜若干,水果几样,另外还买了两瓶红酒。 都是唐惊程素日里喜欢吃的东西。 发票日期是她和关略从云南回来那日,而那张小纸条上记了她回程的航班信息。 她还记得唐稷说啊。 “好,那你回来那天爸爸去机场接你,让罗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天色大阴,暴雨倾盆。 两日后唐稷的死讯见报,众人唏嘘,唯一最高兴的应该是苏闳治。 苏霑那时候已经出院,在家疗养。 “爸,唐稷死了,牢里那替死鬼已经画押认罪,很快法庭就会宣判,一旦立案判刑,您就能高枕无忧了。” 苏闳治拄着拐杖,脸上却似乎看出一丝宽松。 怎么可能高枕无忧?苏诀已经知道了玉麒麟的事,为此他痛失了17%的股份来封住他的口,可苏闳治知道苏诀的胃口肯定不止这些,他看不透这大儿子的心思,越是看不透才越害怕焦虑。 不过苏霑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甚至心里还怨愤苏闳治转了17%的股份给苏诀,只是有些话他不敢直接问,于是拐弯抹角地说:“爸,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应该能回公司上班。” “好。” “那我以后的打算……?”苏霑在试探,苏闳治皱了下眉。 “什么打算?你回来后还是老位置!” “爸,那我怎么做得下去?苏诀现在进了董事局,又是总经理,肯定直接骑到我头上了…”苏霑心里郁闷。 苏闳治有些不耐烦地叹气:“你这算什么话?什么叫他骑到你头上?你哥现在在公司正在劲头上,董事局那帮老东西又都向着他,你这次回去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一些,别没事在背后给他使绊,好好配合他给公司办些实事正事,不然哪天再出篓子我也帮不了你。” 苏闳治这一番话瞬时让苏霑清醒。 先前自己被唐惊程捅了两刀,身心饱受痛苦,苏闳治却因为一只玉麒麟就既往不咎,这份怨气苏霑还记在心上,可没料自己在医院躺了一阵子,回来发现苏诀已经是公司第二大股东,苏闳治言语里已经尽向着他。 这话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或许真如外界说传,老爷子要挪宠了! 这怎么行! 不过苏霑这些话也不会当面挑明,面上应了,心里却万般不服气。 苏闳治自觉自己有些话也说重了,回头又来宽慰他:“爸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阿诀,但你们毕竟是亲兄弟,爸也就你们两个儿子,将来苏梵留给你们,我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够齐心协力把公司好好继承下去。” 这话说得漂亮,却是意图模糊。 苏霑心里发寒,也没吱声。 苏闳治想了想,又想起来云南那茬。 “缅甸那边来消息了,我们压在边境的那两车药已经销毁,不过几车石料还得想办法弄进来,昨天我已经给范庆岩打了电话…”土尽狂划。 苏霑一听“范庆岩”三个字就立马精神紧绷。 “他跟您说了什么?” “两天后便是九戎台年中聚宴,各地主事都会回来,范庆岩也会回云凌,你去跟他见一面…” “爸您的意思是…答应他之前的条件?” “不然还能怎么样?前阵子关九在云南呆了几天,表面游山玩水,其实就是在那边盯着我的货,害我一千多万的药材全部过期,这笔账我会记在关九头上,不过以后这生意还得坐下去。” “可只要关九不松口,范庆岩未必有这胆子。” “那你就错了,范庆岩的胃口可比迟峰大,胃口一大,胆子既然也大了。”苏闳治眼里泛出笑意,两手交叠盖在拐杖龙头上,右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戴的那枚玉扳指。 两日后,云凌的雨未停。 似乎每年这个季节都要连绵暴雨数日。 邱启冠的忌日,唐惊程清晨起床,将烟缸里的烟蒂倒干净,洗漱,沐浴,裸着身子站在镜子前面洗脸,盘发。 镜中出现一张清冷的面孔,小巧苍白,往下去是瘦削的锁骨,右肩狰狞的伤疤。 再往下去,挺立的胸,小腹,湿濡的双腿和脚趾。 她所有一切都曾展露在那男人面前,翻云覆雨,她从他身上汲取过这世上最激昂的欢愉,可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羞耻。 “启冠,我会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去见你…” 她将池台上的匕首重新挂到自己脖子上,穿衣出门。 邱玥仪那天也起得特别早,去街口常去的老字号买了早点和热豆浆,她拎着走回来。 邱启冠以前住的房间保持原样,只在靠窗的桌上按了一个灵堂。 日日奉香,排位前面的小瓶里插着新鲜的花枝。 “启冠,早,今天吃小笼包。” 老太太将豆浆分一半放到牌位前面,香点起来,日日如此,即使今天是他的忌日也没有例外。 直到门铃响起来,邱玥仪去开门,看到门外的唐惊程。 “你怎么来了?” 唐惊程不说话,将手里的伞收了搁在门口,进屋。 邱启冠的香刚点上,她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没有进去,转身,双腿弯曲直,“嘭-”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 唐惊程不接话,双手撑地给邱玥仪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表情阴冷,走到门口拿了伞出去…… 来去无声,雷电闪进屋里,天色更阴了,雨仿佛一时间又大了起来。 将军府,九戎台年中聚宴,门口挂了“谢绝外宾”的牌子,几十辆黑色车子都停在那,各地主事都带了随从人员,一缕统一着装守在那里。 唐惊程踏着水淌走过去,一身黑裙,撑着宽大的伞。 雨水把灯红酒绿都浇散了…… 第135章 兵戎相见 将军府门口的人将唐惊程拦住。 “帖子。” 她没有,站在伞下不动,雨水从伞檐浇下来,隐在伞后的半张脸湿冷阴沉。 拦住她的人以为她是来将军府消费的客人,用伞柄敲了敲旁边挂的那块牌子。 “看到没?今天里头有大事儿,谢绝接待外客。你还是找别家吃去吧。” 可唐惊程就是站在那不走,一字不发,目光寒冽。 守门的人见她行为有异,朝不远处站着的两名保镖使了个眼色,很快有人靠近,先去夺了她的伞,另一人将她的一条胳膊架住。 唐惊程整张脸露出来,素面冷颜,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淌下来。 “吱呀-”一声,将军府厚重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有人撑着伞跑出来。 “唐姐姐…” 雅岜冲押住她的人吼了一声:“松开她,这是九哥的人。” 保镖见是雅岜,不敢造次。 雅岜立即跑过去将伞撑到唐惊程头顶。 “走,唐姐姐,我带您进去,里头已经开始了。九哥要是知道您来肯定很高兴。”雅岜自说自话,唐惊程不吱声,跟着他往里走。 跨过门槛的时候守门的人又将她拦住。 “搜身!” “你给老子搜个试试?”雅岜瞪回去,“知道她是谁吗?谁敢搜她九哥不剁了他的手!” 被雅岜一唬守门的人倒有些胆怯了。 “走。唐姐姐,不理这些人!” 一听雅岜喊她“唐姐姐”,那两个守门的人立马有些回过神来,整个九戎台虽没几个人见过唐惊程的真面目,但几乎无人不知关九最新迷了个姓“唐”的姑娘,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这下谁还敢搜她身啊,立即闷头放行。 雅岜唾了一口,撑伞引着唐惊程进去。 进去之后便是一个开阔的天井,露天。四周都是露台和灯,雨水从顶上浇下来,沿着屋檐浇到廊上…… 噼噼啪啪…唐惊程黑色的鞋子踩过青石板上的积水。 “唐姐姐,刚巧您上午给我打电话,知道您晚上要来见九哥,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呢。”雅岜走在旁边说话,声音格外轻快。 “九哥这几天心情好像不大好,您来他一准高兴,待会儿您进去还能给他一个惊喜……哦对了。九哥今晚喝了很多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一会儿您进去劝劝他。” 雅岜叽叽喳喳,唐惊程只字未提。 雅岜见她不说话,于是闭嘴消停, 两人沿着屋檐往后堂走。 放眼看去天井一圈是三层小楼,各拐口都亮着灯,一路过去可见各处都站着留守的下手和保镖。 这是九戎台的聚宴,在里头的都是各地主事,不准带枪支和武器,但外头必须有人守着,只是守着的都是关九自己的人。 虽说九戎台这两年表面安平,可底下有什么暗涌浮动谁知道! 加之今天偌大的将军府只办一桌宴。连服务生都隐了许多,气氛在雨水浸润之下显得更加肃沉。 很快两人在天井的屋檐下绕了一圈进入后堂,依稀可以听到男人的说话声,声音不大,断断续续。 灯光也开始逐渐变得亮起来。 “快到了,就在后头主厅,今天场面可大了,九戎台各地堂口的主事全部在厅里。”雅岜解释,唐惊程总算轻轻“嗯”了一声。 雅岜嘘口气,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怪异。 …… 关略今天确实喝得有些多了,一般这种场合他都很自持,可今天例外,下头来敬酒的他都来者不拒。 眼尖的也瞅出今天关略神色不对劲,像是心情不悦,下面坐着的一个个都不敢造次,就怕他一个不得劲又要对谁下刀子。 那顿饭自然吃得格外沉重。 整个数百平米的主厅内只听到碗碟和刀叉碰撞的声音,直到外头进来一个人,直接走到关略耳边嘀咕了几句。 关略脸色明显沉了一下,将手里的刀叉放下,擦了擦嘴。 “让她进来。” 一时下面开始有人交头接耳。 门从外面被人打开,凉风带着雨里的湿气灌进来。 “谢谢!”唐惊程回头对雅岜说了一声,抬腿跨过门槛。 门内灯光敞亮,足足二十多米的宽长桌子,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各地主事一律黑衣,佩戴帮徽,分坐在两旁吃饭。 唐惊程走进去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所有一切都显得条理分明又肃穆冷清。 她就站在桌尾抬头看,一眼过去便可见主位上坐的那个男人,也是一身黑衣,手里托着半杯酒,只是隔得太远她还看不清那男人的脸色。 整个厅内都鸦雀无声了,大家都知道突然进来的女人是谁。 直到关略朝旁边的下属勾了勾手指。 “九哥…” “把她带过来。” 底下人都垂目假装继续吃饭。 下属朝唐惊程走过去,稍稍颔首:“九哥叫您过去。” 唐惊程似乎笑了笑,绕着长桌走过去。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走过去桌两旁的主事都毫无声息,她便一路走到关略面前,这下终于看清了,看清这男人的面目。 他身上穿的是黑色衬衣,质地硬挺,上面两颗扣子解开了,露出里面少许流畅的线条和筋骨,眉目里的眼神还是淡淡的,但姿态懒散地倚在靠背上,一手托着半杯红酒,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稍稍侧过身来。 “你找我?”他先开口,声音不高不低,稀松平常的语气。 唐惊程依旧没出声,只是微微带笑,稍稍凑近一些,走到关略面前弯下腰去。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旁边两名保镖立即逼过来,关略举起一只手轻轻往后扬了扬,示意保镖退下。 “有事?”他又问,呼吸间能够闻到这姑娘身上清淡的柠檬香气,这是她常用的沐浴露味道。 她居然没有抽烟。 好现象。 关略不由抬眼,近在咫尺的唐惊程眉目温和,睫毛上有被雨淋到的湿气,眸里平静如水,黑发被她束成髻,额前没有留一根散发,整张小巧的脸一览无遗,只是没有化妆,唇色淡,脸色不免显得有些凉白。 这样的唐惊程让关略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腾冲见她的样子,无害,迷茫。 “我爸死了。”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明明该很悲痛的句子她却表情未动。 关略唇角勾起来:“报上登了,节哀!” 她轻淡笑,第二句:“今天是启冠的忌日。” “是么?这个我倒不知道。” 唐惊程依旧笑,倾身过去拿了关略捏在手里的酒杯,再度靠近:“没关系,我现在来告诉你。”遂仰头将杯里的余酒一饮而尽。 嘴角留有酒渍。 她横过手臂抹了抹,身上是一件黑色束腰连衣裙,蕾丝置地,雍容华丽,袖口处的花边和装饰显得有些累赘。 她向来不穿这么繁琐的衣服。 关略心思微动,回神间唐惊程已经将那只酒杯砸过来,他机敏散开,侧身一道冷光朝他迅速刺过来,关略一把扬手握住,刀刃顺时割入他的手掌腹。 那柄匕首确实锋利,当初关略在腾冲买下它的时候就看中这一点。 两人半秒对视,鼻息间可以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关略手掌的血往下滴。 旁边人都不敢动,因为刀还在被关略握在掌中。 彼此近在咫尺,可以看到各自眼中的光束,关略依旧淡淡的,唐惊程眼底却尽是狠。 这姑娘狠起来的样子让他觉得振奋。 保镖已经冲过来。 “嘶—”一声,似是皮骨被划开的声音,唐惊程忍住胸口的酸腥气硬生生将刀从他紧握的掌腹中抽出来,血溅红了面前的雪白桌布。 两旁主事“嗖”地全部站起来,外头守住的人听到里面动静也推门而入,整个将军府都惊动了。 其中一名保镖上去对着唐惊程就是一脚,她手里的匕首落地,后背撞在旁边的椅子扶手上,身子往下坠。 关略看到她扬手在脑后重重扯了一下,原本束成髻的头发全部散开。 “摁住她的手!”他朝保镖急吼。 可惜还是太晚了,唐惊程是有备而来的,发髻之中藏着锋利的小刀片,一刀抹过去雪白的颈脖上便是一条血口子。 关略只觉心口胀气,冲过去,唐惊程已经倒在地上。 他也不顾自己的手伤,直接将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平,两手扯开她胸口的扣子,大片雪白肌肤露出来,包括里面黑色的裹胸,傲人胸线起伏,代表唐惊程还有气息。 关略一掌捂住她脖子上的伤,一掌压在她胸口。 掌下是她跳动的心脏,起伏的胸线上全沾了关略手上的血,白得惊人,红得刺眼。 唐惊程微微喘气,撑着眼皮:“我知道…我杀不了你…!” 关略被她气得思绪都乱了,冲她吼:“你他妈就这点出息?” 唐惊程笑,这种时候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今天是启冠的忌日…我杀不了你…至少还能去见他……”说话间地上的人已经开始抽搐。 操! 关略咬住牙:“别说话!”,回头冲周围的人吼:“过来摁住她心口大动脉!” 可四周鸦雀无声,没人敢。 他抬起血红的眼睛,人群往后退,谁敢去动他怀里的女人。 “雅岜,你来!”他冲已经挤到前面来的雅岜喊了一声。 雅岜已经傻了,杵在那儿。土布余号。 关略挪开一只手又扯掉唐惊程裙子上的腰带,捏在手里瞪着雅岜:“不想她死就过来。” 雅岜这才回神呆滞地走过去,关略一把将他扯下,强行将他的手摁在唐惊程起伏的胸口。 下面是她滚烫的皮肤和不断起伏隆起的胸线。 雅岜一口气憋住,鼻腔里冒热气。 关略迅速将手里的腰带缠在唐惊程颈脖的伤口处,还好她手法不够老到,加之刚才情况紧急,她割过去的时候没有伤及颈动脉。 只是关略掌腹被割得太伤,替唐惊程包扎伤口的时候血糊了她一脖子。 她躺在地上,意识朦胧间看到这男人皱起来的眉眼,此时可以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杀气了,带着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两人终于到了要兵戎相见的地步。 周遭一片死寂,只听到关略和雅岜粗重的呼吸声。 伤口包扎好了,关略将她搂到身上。 “救护车叫了吗?” “叫了!” 他垂头看怀里的人,唐惊程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眼角有泪渍。 “不许睡,你他妈敢睡我就去把邱启冠的坟扒了!” 她朦胧见听到他的吼叫,不免又觉得想笑,可是已经笑不出来了,渐渐昏睡在关略怀里……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医生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唐惊程抬出去,雅岜想跟上前,但又不敢。 医生走后厅内人群渐渐散开,谁都不敢说话。 这顿饭算是吃完了。 关略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发白,他脚边微微踉跄了一下,被唐惊程割伤的掌腹已经滴了一地血。 “九哥,您的手…” 雅岜走上前提醒,关略却没说话,仿佛那么深的伤口不在他身上,只是缓步走到刚才自己坐的地方,唐惊程用来企图刺他的那枚匕首就躺在地上。 他将匕首捡起来,用纸巾擦干净上面的血,揣进兜里。 回过身去,满厅的人都埋头不语,唯独雅岜还惊魂不定地站在他面前。 关略看他一眼,突然勾唇一笑,从桌上又拉了纸巾递给他:“把血擦擦。” “什么?”雅岜莫名其妙,直到唇上有温热的东西淌下来,手一摸才发现是血。 尼玛,鼻血。 “……” “今晚发生的事一律不准追究!”关略发话,侧身从桌上拉了一条方巾胡乱缠了缠自己的手。 “散席!” 转身离去,留下满厅狼藉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厅外依旧电闪雷鸣,这场雨已经下了很多天,似乎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救护车的声音已经远了。 将军府灯火通明。 关略离开后众人议论,算是见识过一回现实版的“美人行刺”了,只是关略的反应过于平常了,居然不追究! 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的范庆岩盯着地上的一大滩血笑了笑,左手轻轻捻着右手仅剩的三根手指。 有意思! 第136章 急救住院 关略去就近诊所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因为割得太深,需要缝针,医生还给他开了两瓶消炎点滴,他拿了吊瓶却没有去输液。 雅岜进来的时候见他坐在椅子上,受伤的那只右手上已经缠了厚厚的纱布。他只能用左手抽烟。 烟星烧得很快,灯光下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那一刀对于关略而言不算是致命伤,可刀子是唐惊程刺过去的,这便另当别论了。 雅岜看出他脸色不好看,走过去。 “九哥,将军府那边都散了。” “嗯。” “麦哥知道您手受了伤,刚打电话来问您的情况。” 关略将烟灰掸了掸,没接话。 雅岜支支吾吾不敢再吭声。 关略抬头看他,小伙子眼睛又红了,他不免勾唇笑了笑:“你担心她?” 雅岜用手抹了下鼻子,摇头,又点头,神色显得特别急:“九哥,您就不担心?” 他担心吗? 关略靠在椅子上,手里的烟已经只剩一小截。 空荡荡的私人诊所里灯火通亮,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了。能听清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关略突然起身站起来。 “九哥,您回去?”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顿了顿:“走吧,送我去医院。” “哎,好!”雅岜立即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拿了门口的伞替关略撑上。 唐惊程其实伤得并不重,脖子上那道口子划得不是很深,只是伤到了声带,一时她还不能说话。 被送来医院后唐惊程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裹了一层纱布,又吸了一会儿氧,现在人已经醒了。 窗外的雨势已经明显小了许多。 唐惊程合衣坐在床上,愣愣看着地板上投下来的那道光,直到门口响起脚步声。高大身影从外面走进来,盖住那道光影。 她抬头。 关略已经走到床前。 她坐着,他站着,俯视而下,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清漠寡淡。 这悬殊太大了。 她要取他的命,他竟然一点气焰都没有。 唐惊程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堵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一下子往下掉,掉得太快了。她立即别过头去用手抹眼睛,身子抖得厉害。 关略过来坐到床边上,她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厚重的头发刚好盖住了脖子上的纱布。 他便伸手过去将发梢撩开,半截脖子露出来。 关略细细看了一眼,知道应该伤得不重。 他不免笑出来,想起之前她用刀去刺苏霑,这会儿又来刺他,可他跟苏霑怎么可能一样呢? 苏霑那次被她得手完全是因为喝多了酒,但他不同。 若不是他纵容,她今晚都根本没机会近他身,更别说向他亮刀子了。 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要换作别人。今晚你都没机会活着走出将军府。” 唐惊程梗着脖子,这点她清楚,当晚里里外外全是关略的人,她进去根本就是送死,只是那又如何,她既然走到这一步还在乎自己的命吗? 不过这些话她都说不上来了,喉咙里发不出声。 关略从裤袋里掏出那柄匕首,压身过去重新挂到唐惊程的脖子上,又将她的头发从链子里撩出来。 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匕首上的碎玉。 “我把匕首还给你,以后别总做这么冲动的事了,你现在还杀不了我,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关略说这些话的时候口吻过于清淡,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指腹却从匕首移到唐惊程的下巴上,像素日里那样亲昵地捏了她几下,指端的薄茧掠过她的皮肤,她感觉到这男人目光里的戾气。 可他明明是笑着的,勾着唇,说:“唐惊程,如果你真的恨我,那就好好活着!我等你,等你以后来取我的命。” 关略说完便起身,高大的身影走出去,地上那道光影又亮了。 唐惊程后背泛起一层细密的汗,身体像被定在那里。 天亮之后老麦去公园里找关略,门一开,屋里全是呛鼻的烟雾气。 “你一夜没睡?” 关略没吱声。 老麦只能叹气,看了一眼他包得严严实实的手:“伤口怎么样?” “死不了。” “是,这次死不了,难保不会有下次!那姑娘根本就是个疯子!”老麦又想起苏霑那事,不觉心口发寒,“哪儿学来的本事呢?一女孩子家家成天动不动就亮刀子!” 关略“嗯”了一声:“我教的。” “……” “那刀也是我送的。” “……你嫌自己的命太长?” 关略笑:“她还动不了我!” “是,这回是她挑错了下手的场合,要换个地方你未必还有命。” “换个地方?” “对啊,应该选在床上,你正爽的时候她刚好一刀废了你。” “……” 老麦这是玩笑话,可他是真的生气,关略知道他要讲什么,扬手:“打住,我自己心里有数。” 老麦也没辙,换了话题:“叶子也知道你受伤了,想来看你。” “不用!” “可她再过几天就要去缅甸了,就当跟你道个别。” 关略一下子坐到沙发上:“不需要,让她在缅甸好好呆着,我另有安排。” …… 唐惊程在床上坐了几乎一晚上,天色微亮的时候才眯了一小会儿,睡着之后一直做梦。 梦里有唐稷,有邱启冠,还有关略用掌腹握住她刀刃的那双眼睛,似乎带着一点嘲讽和蔑意。 他在嘲笑她吗? 嘲笑她被他睡了这么久才知道他是仇人,而她连仇都报不了? 唐惊程真是恨啊,在梦里都是恨,最后噩梦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 第一个给她打电话的居然是苏诀。 “喂,我是苏诀。” “……” “这么早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 “我前几天出差了,今早的航班刚回云凌,知道你父亲已经走了,节哀。” “……” 苏诀不由皱了皱眉,那头唐惊程一直没有说话,他自觉自己这电话打得有些多余了。 他们俩算什么关系呢?好像连朋友都不算。 “抱歉,多有打扰,先挂了。”苏诀在那边直接掐了线,站在机场到达大厅不免都要笑自己,这电话打得太唐突了,下不为例。 可捏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唐惊程的短信:“抱歉,谢谢你的电话,我在医院里,声带发不了声。” …… 苏诀直接从机场去了医院。 云凌连绵下了好多天的雨总算停了,微风朗朗,窗口吹进来的风带着初夏的草木香。 唐惊程一夜未睡,接了苏诀那个电话之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苏诀走进病房的时候她侧身躺在床上,脖子受伤的地方缠着纱布,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的蕾丝裙子,胸口和露出的小腿上有干涸的血渍。 苏诀不觉大惊,他还不知道她昨晚经历了什么,可唐惊程蜷缩着躺在那的模样让他不免觉得心疼。 “抱歉,请问您是这位病人的家属吗?”门口突然走进来一名护士。 苏诀看了眼依旧睡得很香的唐惊程,点头:“我是她朋友。” “男朋友?” “……” “哎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你女朋友昨晚被送来医院急救,据说是抹脖子干了傻事,送到抢救室那边的时候医生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呢居然要这么狠心?大人再怎么过不下去也不能牵扯到无辜的孩子吧。” 护士的话匣子一瞬打开。 苏诀有些听不明白了。 “孩子,什么孩子?” “她肚子里的孩子啊,也算这娃命大,被折腾成这样居然没事,我们昨晚用药都没法用,你说……” 苏诀终于听懂。 “等等,你说她怀孕了?”土叉私号。 “是啊,已经两个多月了。”护士这下眼神就显得有些怪异了,看了眼唐惊程,又看了眼明显发愣的苏诀,“怎么?你之前不知道你女朋友怀孕?” 苏诀皱了下眉:“她…没跟我提过…” “……”这下轮到护士尴尬了,她也皱了皱眉,“那现在怎么说?孩子你们打算留吗?要留的话我们用药方面得注意,还有,家属需要跟我们院方签一份免责协议。” 这是医院里的规矩。 苏诀当过医生,他清楚,转身又看了眼床上的唐惊程,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协议我来签吧,麻烦把她昨晚用过的药单给我拿一份。” 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唐惊程才醒,一睁眼就见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脑工作的苏诀。 她立即撑着坐起来,想说话,可喉咙扯得疼,愣是一个字都发不出。 苏诀明白她的意思,从旁边取了纸和笔递给她。 唐惊程写:“是不是在这等很久了?” “是,来了差不多一上午了。”苏诀说这话的口气显得有些生硬。 唐惊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真是奇怪,没人非要他在这等啊,没耐心可以随时走的,不过心里这么想,她写到纸上的态度还是比较柔和的:“抱歉,你这么忙,其实你不需要特意过来看我。” 苏诀扫了一眼纸上的字,没耐心跟她打哑谜。 “为什么要做傻事?因为你父亲?” 唐惊程不回答了,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牙齿咬着笔帽。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火,一把抽过她手里的笔,只剩笔帽还留在她嘴里。 “……” 嘘…苏诀在心里暗自吁了一口气。 “孩子是他的?” 唐惊程眉头一下子挑得老高,嘴里说不出话,可那表情已经让苏诀秒懂了。 真是… 他不由用手又抚了抚额头:“你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第137章 孩子,留还是不留 唐惊程在窗前从天明坐到天黑,这个时候让她失声也是好事,她可以不用说话,不用回答任何问题,更不用对别人解释。 天黑之后苏诀出去给她买了饭回来,她从窗口挪到床上继续坐着。 苏诀将菜和汤一样样放到小桌上。再将小桌搁到唐惊程面前。 “吃点吧,少盐,没有加味精。” 唐惊程听这话不免笑了笑,笑得挺凉淡,没想到平日里一贯面瘫的苏诀还有这么细致的一面。 她歪着头看了这男人一眼。 他风尘仆仆地坐了早班机回来,大清早从机场赶过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现在身上还穿着出差时的浅蓝色衬衣,折腾一天衬衣料子都有些皱了。 “你看什么?”苏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唐惊程却撑着自己半跪到床边,伸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苏诀不明所以地靠近,她一把揪住他的领带将他扯下来,很自然地将苏诀有些歪掉的领带正了正,顺便帮他掸了掸两边肩膀上的衬衣。 空气里流淌着苏诀略微紧促的呼吸声,唐惊程却已经盘坐在小桌前面,若无其事地拆了筷子开始吃饭。 “……” 这种临时被挂空的感觉让苏诀很不爽,他略显烦躁地闭了闭眼睛。直接将脖子上的领带扯了下来。 房间里安静到只剩下唐惊程吃饭的声音。 “要不要喝水?”他问。 唐惊程没吱声,她也没法吱声。 苏诀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结果却见唐惊程突然下床往洗手间跑,很快就听到洗手间那边传来呕吐声。 仿佛一下子破攻了。 她一整天都没说话。只字不提,没有表现出任何激烈的情绪,可这都不能掩盖掉事实的存在。 医生说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里她吐了很多次,一直以为是因为神经紊乱的病理反应,而且自从邱启冠死后她有些内分泌失调,植物性神经紊乱也让她各功能出现不正常,这大半年来她的月事就没准时过,所以两个多月没来也没觉得奇怪。 谁料到却中了彩。 唐惊程觉得肯定是报应。她之前骗关略自己怀孕,到头来肚子里还真有个孩子。 天哪,你在玩儿我么? 她撑着池台站起来,手掌不自觉地盖到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如常。 苏诀走进洗手间,见唐惊程直愣愣地站在镜子前面,头发裹着一张瘦小的脸。 他不清楚她跟关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感觉得出,她很痛苦。 “先喝口水。” 苏诀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唐惊程没有接。 “昨晚医生给你用的药我都看过了。不会对胎儿有什么影响……” “如果你想把孩子留下来,对面2号楼里就有妇产科,明天下午我带你做下检查。” “如果你不想把孩子生下来…也行,医院我有熟人,找个有经验的医生,几分钟就能解决。” 苏诀的口吻平常得很,仿佛扼杀一条生命对于他而言就是如此简单的事。 唐惊程自始至终都没任何反应,手掌在小腹上绕了一圈。土休双弟。 那感觉很奇怪,明明摸不到任何异常,但似乎就是能够感觉到里面正孕育着一颗小心脏。 突突跳动的小心脏,她和那个男人苟且之后合成的产物! 他曾搂着她说他很想要一个孩子,甚至得知她怀孕后许诺可以给她名分,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万般虔诚。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现在她真怀了他的孩子,她却觉得自己身上又多了一份羞耻。 他配吗? 别傻了,她才不会替他生孩子。 对着镜子的唐惊程突然笑出来。 苏诀心内抖了抖,她已经直接错身走了出去。 直到快过探视时间的时候苏诀才离开医院,只是很快唐惊程又收到他发来的短信:“明天我会过来给你送早饭,有特别想吃的么?告诉我。” 唐惊程曲腿坐在床上,想了想,就回了一个字:“烟!” “不可能!换别的。” “那没有了,你明天不用再过来,安。”唐惊程发完那条短信便收了手机,独自静静躺在床上,所有的愤恨和不平都静下来,发现大雨之后月色格外皎洁。 自从唐稷走后她已经好多天没有这么平和地躺着想事,这一刻她心里居然出奇平静,甚至有些安然。 天大地大,她以为父亲离开后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却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 唐惊程那晚竟然一夜好眠,隔天早晨醒来,床头的桌上摆着鲜奶和刚出炉的蛋挞,旁边是苏诀留的纸条:“早晨公司有例会,下午我再过来。” 唐惊程不由笑,拿起蛋挞咬一口,味道不错。 苏诀出差几天,公司积了一堆事,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直处理到下午一点,正准备收拾收拾出去,却听到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 有人走进来,苏诀刚好将电脑装进包里。 “怎么,苏总下午要出去?”苏霑的声音。 苏诀抬头,眼波明显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回来上班了?” “是啊,再不回来江山都要易主了。” “……”苏诀当听不明白,将电脑包搁到桌上,问:“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不是昨天我刚回来上班嘛,好歹您现在是总经理,我作为下属总该跟您吱一声。”苏霑这口气不阴不阳的,苏诀也没放心上。 “身体要是没什么问题,早点回来工作也好。”苏诀的态度拿捏得相当好,没有特别疏离,也没有特别亲近,标准老板的架势。 苏霑听了心里自然不舒服,但他也知道目前形势对他不利,特别是老爷子现在向着他,他也不敢把苏诀怎样。 “好,多谢苏总关照。” 苏诀看他一眼,没料到复原回来的苏霑会突然变了性,不免有些惊讶。 不过他没时间在这跟他墨迹了。 “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钟明。” 苏诀拿着电脑包和车钥匙出去。 苏霑在他办公室里又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张宽大的皮椅,眼神发虚。 走着瞧! 苏诀在路上买了一些水果和杂志,途径花店的时候又买了一束花,白玫瑰,19支,可抱着花进病房的时候发现床上没有人。 洗手间也没有人,走廊和楼下花园都没有人。 苏诀抬头便见院楼对面的2号大楼,不由心口一紧,他掏出手机给唐惊程打电话,无人接听,发短信:“你在哪儿?” 短信也是石沉大海。 苏诀心中有不详的预感,他又想起昨晚唐惊程对着镜子冷笑的那张寒涔涔的脸。 她做得出来! 苏诀往2号楼里跑。 人流和计生在东侧3楼最里面,需要经过产检区和一条长长的坡道。 简直天壤之别,产检区里欢声笑语,都是一个个准妈妈在家人或者丈夫的陪伴下来这里做检查,而拐过那条坡道进入人流和计生区,一侧诊室,一侧落地窗,走廊上稀稀散散坐了几个女孩子,每一个脸色都苍白憔悴,忧心忡忡。 一边是迎接生命,一边是扼杀和摧毁,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区放在一栋楼里? 苏诀脚步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缓步走过去,问了服务台的护士:“请问刚才有没有一个叫唐惊程的女孩来过?” “唐惊程啊?”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护士查了查系统里面的记录,“有,刚叫到她的号,已经进去了!” 苏诀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都泄了。 护士看出他脸色有异样,不觉好奇问:“你是她家属?” “……”苏诀没回答。 护士见他仪表堂堂,穿着不凡,又问:“男朋友?丈夫?还是…”后面的话护士就没再问。 旁边另外一个小护士扯了扯她,对苏诀说:“她已经进去一会儿了,这种事很快的,最多半小时,你到那边去等吧。” 小护士指了指对面的候诊区,几排空荡荡的蓝色塑料椅,阳光浮在上面,仿佛空气中荡着蓝光。 苏诀慢慢踱步过去。 服务台后面的两个护士开始窃窃私语。 “长得挺帅的,人模人样,有钱人。” “所以刚才你还傻乎乎地问?一看就知道那姑娘肯定是他在外面养的小情人,私生子没法见人的,所以只能来做了。” “是吧?……啧啧……真造孽!” 苏诀不由笑,这些话一字不差他都听见了。 真造孽啊! 如果唐惊程腹中怀的是他的孩子,他会倾其所有也绝对不让她打掉。 苏诀坐在椅子上等,过程漫长而又煎熬。 五分钟后一个女孩从3号诊室出来,穿着红色的裙子,看上去年纪还很小,头垂着,半长刘海全部湿漉漉地黏在额头。 走一步,腿曲着,双腿并拢不停地在打颤。 服务台后面那位小护士立即跑过去扶她:“你一个人来做的?” 女孩点头,一手扶住墙沿。 小护士只能叹气,这种事每天在这里要发生几十次,她已经司空见惯,只是将那女孩搀到苏诀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在这坐一会儿再走吧。”完了护士便去忙自己的事了,前面那女孩先是僵直着身子,随后便趴下去开始哭起来。 哭声细咽,听了不由让人发酸。 她一哭,不远处另外一个还没进去做的女孩也跟着哭。 苏诀便在这此起彼伏的哭声里又坐了十几分钟,“啪-”,最里面一间诊室的门开了,出来的是唐惊程,身上已经不是那条黑色蕾丝裙,换了医院里蓝白相间的病服和裤子。 第138章 见他最后一面 几天的狂风暴雨,云凌难得的好天气,窗外晴空万里,金色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地上。 只是阳光下的诊区一片死寂。 这里是扼杀生命的地方,阳光只会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刺眼,比如唐惊程身上穿的蓝白病服。比如她额头和胸口细密的汗珠,再比如她白如纸的脸和嘴唇。 可是唯独她的步伐很稳,双腿没有打颤,身子没有战栗,仿佛全身那点力气全都汇到了两条腿上。 苏诀从椅子上起身,走过去。 伸手那一瞬他突然觉得心里慌得厉害,干脆一下就把唐惊程搂到了怀里。 她也丝毫没有矫情,身子都被掏空了,她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浑身湿透,软绵绵地靠在苏诀肩头,眼皮虚弱无力地闭起来,长而卷的睫毛跳了跳,眼泪便从眼睛往外渗…… 光线下她所有的表情和面容都变得异常清晰。 苏诀能够感觉到唐惊程这一刻的绝望,像是被她压抑的痛苦从每个毛细孔里渗透出来。 她把她腹中那块血肉挖掉了。 苏诀将唐惊程的身子转过来,纵然她把全身重量都倚在自己胸口。 她先是微微抽泣。继而放声痛苦出来,可是她声带还没有完全恢复,每一声泣音都沙哑低沉,仿佛沾着血。哭一声,痛一次。 整个诊区仿佛都听到了唐惊程的哭声。 服务台的护士和候诊区的人都被她的哭声吸引过去,看着苏诀抱着虚脱无力的唐惊程靠在墙沿上。 他是拿她一点辙都没有,都不敢伸手给她抹一下眼泪。 直到唐惊程哭累了,他腰部才挺了挺。 她从他怀里起身,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宇里一股子深沉,好好的一件衬衣都被她揉皱了,胸口一大滩被她哭出来的泪渍。 唐惊程自己嘘口气。像麋鹿一样的瞳孔里还带着湿气。 苏诀屏住呼吸,看着她自己将眼泪擦干净,又伸手过去把他的衬衣和领带整了整,转身,手揣进病服口袋里,走了…… 就这么走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唐惊程已经练就了惊人的自愈能力。 那两个护士也看得有些愣眼。这算什么情况?刚刚还哭得悲天动地,现在居然像没事人一样。 苏诀不由垂头用手挠了挠额头,跟着唐惊程出去。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反正她也说不出话。 出了2号楼,阳光变得更加肆意,苏诀追上去,扯了扯她的手臂。 唐惊程回头,皱着眉。 “人流也是大手术,很伤身,一周之内不能吹风,必须卧床,另外,我觉得你有必要请个护工。” 唐惊程似乎没有过多异议。手在兜里捣鼓了一下,点头。 两人走回病房,一进去唐惊程就看到了桌上那束白色的玫瑰,她不觉用手揉了揉脸,笑出来。 “谢谢。”她在手机屏幕上打了这两个字。 苏诀摇头:“我去给你插起来。” 高级病房都有备好的花瓶,苏诀去洗手间装了一点清水,将整束白玫瑰插在瓶子里。 唐惊程跟过去,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这是从花店买来的花,出店之前都经过处理了,根茎被斜切过,上面的刺都已经剔干净。 唐惊程用手摸着光秃秃的花枝…… 也是这样阳光灿烂的天气,他穿着白色的棉质背心,卷着裤管,盘坐在床前的地板上一根根用小刀剔上面的刺,手臂和肩骨上每一寸肌肤纹理她都记得,甚至记得当时随后发生的所有事。 他将她搂到自己的腿上,解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 那满地红玫瑰有多娇艳,她在他身下便有多娇艳。 “怎么了?”苏诀觉得唐惊程的表情有异。 她将花重新插进瓶子里,摇头,走回床边。 傍晚苏诀便给唐惊程找了一个护工过来,大约四十多岁的阿姨。 “她刚小产过,注意让她卧床休息,不能吹风,别长时间久坐,另外,吃的东西也要注意,最好少盐,不能油腥…” 很难想象面瘫脸跟阿姨交代这些琐碎的事情。 那阿姨也挺惊讶的,不忘拍马屁:“先生您懂得真多,像您这年纪的男人很少有这么细心的了…”说完还不忘看了唐惊程一眼:“唐小姐真是好福气。” “……”唐惊程只能翻白眼,从枕边拿了手机过来,在屏幕上打了一排字。 “你懂得可真多!”这口气分明带着一点调侃。 苏诀走过去看了看,回复:“比你想象中的多,另外注意保持下体清洁,观察子宫收缩和出血量,两周内禁止盆浴,要是出现腹痛一定要告诉我!……还有,一个月内不准抽烟!” “……” 我去!唐惊程看完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居然如此事无巨细。 该讲的不该讲的他都讲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医生?” “我本来就是医生,记得之前也跟你提过,我是医科出生…” 唐惊程有些不相信,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苏诀。 他身上还是那件衬衣,眉目俊朗,自带气场。 “医生?你不像!” 苏诀也没再多解释,不像就不像吧,他这条路已经走得太远,以后也不可能再回医院了。 九戎台年中聚宴已经完毕,第二日苏霑就给范庆岩打了个电话,说明来意想与他见一面,可范庆岩在电话里某棱两可地打哈哈。 “霑少爷啊,听说你前阵子受伤住院了,现在伤势如何?照理之前我应该来云凌看看你,可你知道的,自从迟峰出事之后九哥似乎不大乐意见到底下人跟苏家人走得太过亲近。”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范庆岩不会轻易出来跟他见面。 苏霑也不笨,既然对方已经婉言拒绝,他也没再多言。 回头苏霑把这事跟苏闳治说了,苏闳治一点就通。 “他如果在云凌跟你见面那就太没脑子了,云凌是关九的地盘,到底都有他的眼线,而且九戎台有规定,聚宴第二日各地主事都必须回到堂口,不允许在云凌作逗留。” 这也是以前关钊戎定下的规矩,因为曾经发生过两地主事在云凌集结“策反”的事。 也是那次关略凑巧救了老爷子一条命,老爷子便把他领进了九戎台。 此后每年聚宴都要求完了便散,且各地主事带来的随从不能超过十人,更不准带任何枪支武器。 苏闳治知道这些规矩,只是想让苏霑去试探一下范庆岩的“心思”,现在足可见这人心思缜密,字里行间说话都滴水不漏,这点比迟峰聪明多了。 “这样吧,为表诚意,你亲自飞一趟云南。” “爸,我……” “就这么定了,你明天就去,到了那边再跟他联系。” …… 距离叶覃去缅甸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走前想再见关略一面,可关略完全不给她机会。 自手受伤之后关略回关宅住了几日,难得有时间陪陪阿喜,阿喜乐坏了。 大概第三天的时候他在老宅接到老麦的电话。 “出来吧,我在百里香。” 关略将喂阿喜的汤碗放下,替他擦了擦口水。 “不去,有事。” “能有什么事啊?年中聚宴刚过,你现在连个女人都没有,右手还受伤,连撸都没法撸!” “……” “出来吧,快点,我在包厢等你。” “……” 关略摁了电话,阿喜依依呀呀地长着嘴要吃,关略又往他嘴里送了一口汤。 旁边一位小佣人笑着说:“只有九少爷喂的时候他才会吃得这么乖。” 关略笑。土休亚弟。 阿喜像是听懂了,嘴里又开始依依呀呀说什么,只是没人听得懂,汤却流得到处都是。 另一名佣人立即过来替他擦嘴,边擦边说:“不光是九少爷,之前唐小姐喂他的时候他也很乖呢。” 关略握着汤碗的手顺势一沉。 眼尖的佣人察觉出他脸色有变,吓得不敢再吭声。 阿喜听到“唐小姐”三个字,手舞足蹈地开始喊“唐…唐…阿姨…” 很奇怪,“唐阿姨”三个字他总是喊得特别清楚带劲。 “你来喂吧。”关略把碗递给旁边那名佣人,起身便出了餐厅。 宁伯正在外厅跟厨房那边的佣人交代事情:“这几天九少爷住在宅子里,他手上有伤,鱼虾之类一律不准买,多做些清淡的东西,回头……” 宁伯还没交代完便见关略从院口走出来,边走边往身上套外套。 “九少爷,您这么晚还出去?” “嗯,去趟市区。” “那我给您叫司机。”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 “可您的手…”宁伯追了几步,关略的背影却已经早就没入月色中,很快听到门口汽车轰鸣的声音,绝尘而去。 百里香似乎永远人满为患,加之逼近夏日,天气一热人就更加容易骚动,走进大厅就能闻到暗沉灯光和音乐声中那浓烈的汗水和荷尔蒙气味。 阿莱得到通知早就候在门口了,见关略下车,立即走过去。 “九哥,麦哥在包厢等您。” 关略“嗯”了一声,错身而过,穿过拥挤喧闹的大厅进入包厢楼层。 门一开,包厢里灯都亮着,几名服务生分站两旁,老麦独自站在在吧台旁边喝酒,叶覃毕恭毕敬地坐在中间那张沙发上。 “麦哥…”阿莱先出声。 叶覃见门口站的人,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第139章 送她离开 “来啦?”老麦捏着酒杯走到门口。 关略看了眼面前的叶覃,又看了眼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的老麦,眼底有戾色。 “你的主意?” 老麦似酸冽地笑了笑:“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她后天就走了,也就这一眼,你好歹给她一个机会吧。” 叶覃也凑近。声音微颤:“九哥。” 关略眼底戾色收了收,直接错身走进包厢,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去。 老麦嘘了一口气,捏着酒杯又看了眼正盯着关略发憷的叶覃,心里分明不是滋味。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吧,你心里有她,可她眼里却只有别人。 “走吧,都出去!”老麦出声。 阿莱朝里头挥了挥手:“走走走,都出来。” 一屋子的服务生全部从包厢里退出来,顺带把门关上。土休肠圾。 叶覃还杵在那儿,手指勾着自己两侧的裙摆。 关略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姿态慵懒,从头到尾都没看叶覃一眼,只是伸手从茶几上够了烟。 “有事?” 叶覃走到他面前:“九哥,你的手?” “我问你,有事?” “没有。” “那把我叫来做什么?” “我……”叶覃一时都说不上话了。 她十六岁进了九戎台。拿枪,用刀,十七岁第一次见血,当着关略的面砍了一个人的耳根子。血溅了她一脸,她却连气都没喘一下。 这些年她一直跟着关略,整个九戎台都知道这丫头手段不输男人,特别是那颗心够冷,可不冷怎么在关略身边替他办事。 只是再冷她还是女人,平时雷厉风行,唯独在关略面前她才会有如此不知所措的样子。 “九哥…”叶覃换了一口气,“我后天就走了。” “嗯。” “以后我还能回来看你吗?” “当然,每年两次聚宴。你是缅甸那边的主事。” “不是,九哥,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叶覃好像一下子急了,她难得表现出这年纪女孩子该有的矫作。 “我是指单独与你见面,比如,我什么时候想见你了……” 关略一时眼睛眯起来,将手里的烟点上,抽一口,靠到沙发上:“我和你之间谈不上这些。如果非公事需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再这样。” 简而言之,她与这男人之间以后只剩下工作关系。 这是叶覃最无法接受的事。 “九哥,你不能这样,这样对我不公平!难道就为了唐惊程那贱人吗?到底她有什么好?老麦都跟我说了,她根本就没怀孕,她是骗你的,而且她还逼死了轻潇姐,甚至前几天还冲进将军府企图对你行刺,每一条罪状都足够让她死上一回了,为什么你还要处处维护她?” 叶覃近乎歇斯底里。 关略听她吼完,眯着眼睛。表情凉淡。 “就这些?” “我……” 他一笑而之,将烟掐了,拿了车钥匙起身出去。 叶覃追了两步:“九哥…” “砰”一声,门被他撞上。 老麦还拿着酒杯靠在门外的走廊里,被包厢那一声撞门声吓了一跳,见关略走过来,他不免有些讶异:“就这样,完了?” 关略瞪他一眼:“下不为例!” …… 老麦走回包厢的时候叶覃正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灌酒。 “这是我的酒!”他走过去抢她手里的瓶子。 叶覃撒闹:“给我!” “给什么给,知道这酒多贵吗?别暴殄天物!”老麦也已经喝得七荤八素,两人争了两个回合,叶覃干脆手一松,整瓶酒全部撒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瓶子碎了。 门口的服务生立即破门进来。 “麦哥…” “滚!” 服务生灰溜溜地出去,老麦瞪着通红的眼睛冲叶覃吼:“你他妈拿酒撒什么气?平时在我这不挺横的吗?有种再去找他啊,去求他啊!” 叶覃身子往后晃,双脚踩在碎玻璃渣子上。 “他不要我,他眼里心里根本没有我……无论我为他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 老麦只能用手抹了抹脸上溅上去的酒渍。 他救不了她,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叶子,别这样,你后天就走了,走了也好,到那边之后把不该有念想的人和事都忘了吧。”老麦递了纸巾过去。 叶覃不接,看着他,面目凄冷。 “不会,我忘不掉,也不会忘!……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楼轻潇可以,唐惊程可以,偏偏我不行?老麦,你告诉我,是我不如她们漂亮吗?” “没有,怎么会呢?”老麦被她闹得不行,伸手替她擦眼泪,“看看,多漂亮一姑娘,就是平时凶了一点。” 可这些根本不顶用,叶覃越哭越凶。 平日里见血都不眨眼的丫头突然哭成这样,老麦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一遍遍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再哭妆都花了,就真的不漂亮的了……” 没料叶覃哭吼得更厉害,跺着脚:“你看出我化妆了对吗?” “对,你今天化了妆,涂了口红,连头发都去做过了,而且还穿了裙子…”她身上一点细微的改变都逃不过老麦的眼睛,可这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他看不见……他什么都看不见……” 她穿裙子,化妆,烫头发,想来见关略最后一面,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她。 “他心里到底装了什么?难道就只有一个唐惊程吗?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贱人?……”叶覃越来越急躁,老麦干脆搂住她的肩膀,半哄半骗:“他是被鬼迷了心窍,瞎了眼。” “对……瞎了眼。”叶覃闷在老麦怀中,突然笑出来。 老麦嘘了一口气,以为暂时将她哄住了,可怀里的人却突然直起身子,搂住老麦就吻上去… 老麦脑中轰隆一声。 唇上的人毫无经验,慌不择路似地好几次咬到了老麦的舌头。 老麦被她弄得快架不住了,拧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开:“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叶覃虚着眼神,双颊飞红。 “知道……怎么不知道?…我在勾引男人!” “……” “她不就是这么勾九哥的么……那点骚劲…”叶覃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床底之事上她毫无经验,以为男女之间也就这么回事。 可是老麦不同,他是有经验的,而且喜欢眼前这女人。 “别玩儿火!” “所以我并不比她差劲对不对?”叶覃又贴过来,手指攀上他的胸膛,双颊被酒精催红,口中呼呼冒着热气。 少女身上自有一阵鲜香味,更何况还是此时正打算蠢蠢欲试的叶覃。 老麦身上皮肤一寸寸收紧,胃里有燥热的酒气泛上来,手臂一收,将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 两天后叶覃飞缅甸,老麦开车送她去机场。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那天天气还算不错,少有的初夏凉爽,老麦将叶覃送到安检口。 “到那边安顿好之后给我来个电话,我会尽快抽时间过去看你。” “别!”叶覃笑,“不需要这样对我,那晚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老麦也笑:“我知道,那晚是例外,但我去看你不是为了那晚的事。” “那就更不需要了。”叶覃从老麦手里接过登机牌,“我们之间也就仅此而已,且不会有下次。” 老麦只能用手摸了摸鼻头:“那行,一路顺风。” “再见!” 叶覃将手插进口袋,转身入关,轮到她过安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是看老麦,目光只是看向航站楼入口。 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来,可她还是用等的姿态离开。 飞往缅甸的航班一天只有一班。 老麦坐在车里,直到飞机滑过头顶他才发动车子离开。 唐惊程在医院住了两周,脖子上的伤基本好了,声带也渐渐恢复,只是为了避免以后留下后遗症,医生建议她近期还是少说话为妙。 反正她也无话可说,跟谁说去?于是干脆一直缄默不语。 苏诀一开始每天都去医院,连续去了几天,唐惊程给他发短信:“苏先生,您工作这么忙,就不需要天天来医院了,多谢近期照顾,等我出院后请您吃饭。” 话说得如此客套,特别是一声疏远的“苏先生”,仿佛又将他们的距离拉到了起初刚认识的时候。 苏诀有时候都怀疑唐惊程那颗心是用什么做的? 她总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可是对自己动刀子的时候狠,给别人下刀子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 不过她既然已经把话说成到这份上,苏诀觉得自己要再成天往医院跑就有些自讨没趣了,于是中间间隔了几天,这几天他也没跟唐惊程发短信,只是抽空会给那护工打个电话,问下唐惊程的情况。 从护工口中得知她恢复得不错,食欲一天比一天好,心情也渐渐恢复了。 随后苏诀又去外地出了几天差,再去医院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一进病房却发现床上躺的不是唐惊程。 “之前那位病人呢?” 护士记得苏诀,实在是他长得过于显眼了。 “您说之前那位小姐吗?前天就已经出院了……” 第140章 伤害是不可逆的 唐惊程改不了裸睡的习惯,所以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温热的水冲过身子,夜里分泌的汗液都洗干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地站在落地镜前面。 身上没有穿衣服,水顺着发梢淌过她的锁骨和胸尖,最后汇入肚脐眼。 唐惊程那一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又像是回到了从前。透明,干净,可是怎么回去? 她抬起一条手臂,上面的割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褪了痂,深的地方也就只留下几条浅淡的红印子。 自从邱启冠走后她这副身子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她该庆幸自己不是疤痕性体质,复原能力比较强,除却右肩上那块狰狞的疤痕。 当初子弹穿进去的时候冲击力极强,里面骨头都是碎的,如今皮肉愈合,但筋骨上已经有了接缝和痕迹。 就像一块玉,碎了之后无论花多大代价修复,上面总会有裂痕。 唐惊程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冷涩笑了笑,手指沿着湿濡的小腹转一圈,最后轻轻弹了弹肚脐眼里的积水。 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她知道! 但有些事情是她能够控制和选择的。 唐惊程用毛巾擦干自己身上的水,捞了水池上的药瓶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颗吞下去。 这是她出院回来之后的第三天。 云凌的气温一路飙升,正式进入炎炎夏日。 唐惊程将半湿的头发绾在脑后。换了一件轻便的裙子出门,自己开车,去了一趟超市,买了新鲜的水果和酸奶,回来把冰箱里储存的啤酒和过期速冻食品全部清理干净。 完了又打电话给罗阿姨。 自从唐稷走后罗阿姨也没再找活干,这会儿正空着。 唐惊程素来也不喜欢接受新东西,她性格里有这方面的惰性,习惯了某个人某件物什之后她就懒得换,所以在电话里承诺给罗阿姨涨了五百工资。让她回来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八岭山在郊区,入夏之后的山头被松柏覆盖,远处望过去一片葱葱郁郁。 唐惊程拾级而上,半条山道她走了足足一个小时,走走停停,就当看风景,临近午时的时候她终于走到墓地。 碑上选的照片是邱启冠大概两年前拍的,穿着白色衬衣,头发精短。下巴留了点胡渣,整个人看上去器宇轩昂。 很奇怪啊,唐惊程以前就笑过他:“你好歹也算艺术家,怎么身上一点艺术家该有的气质都没有?” “艺术家气质?说说看!” “就邋里邋遢,要么就头发很长垂到肩上,再不济你也该留个胡子啊。” “留个胡子就能有艺术家气质?” “好歹装一下嘛,不然你这人模狗样的整就像资本家二代!” 邱启冠还真从了他,回头一星期没刮胡子,下巴蓄了一点青色的胡渣出来,就被唐惊程拍下了这张照片。 她笑着半蹲到墓碑前面,手指摸着照片上的男人。 她这一生唯一愿意皈依的男人! “启冠…” “邱启冠……” 大半个月没发出过任何声音了,第一声便是喊他的名字,可惜没人回应。 她也无所谓。蹲着太累了,干脆坐到墓碑前面的台阶上。 “很抱歉,忌日那天我没来看你,只怪那天刚好下大雨,你知道自从你走后我最讨厌下雨天了……不过原本我是想让你再等等我的,再等等我就下去见你,可是那天我没走成…” 唐惊程换了个姿势,将后背轻轻靠在碑壁上,头顶光线火辣辣地刺下来,好在山里有风。 “启冠,你会不会怪我啊?我以前那么笨,还误会你这么久!我就想啊,杨曦那小蹄子哪及我万分之一的好,你非要跟她来一腿呢?呵…我为这事心里还窝屈得要命…!” 唐惊程不免噘起嘴来,她在邱启冠面前就是个孩子,以前跟他撒泼打诨,她这一身坏毛病,被唐稷惯出来一半,又被邱启冠宠出来剩下的一半。 如今两个人都不在了。 她用手臂撑起来挡住眼睛,眼圈像是被晒红了。 “启冠,我爸也走了,这世上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应该早点去见你对不对?……”唐惊程转过身去看着墓碑上的男人,突然有些轻舒地笑出来,“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死了……知道为什么吗?等下哈,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从裙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打开,上面有模糊的影像。 “医生说一切都正常,就是个儿小了点,缺乏营养,不过总有一天他会长大,长大后我会告诉他,他姓邱,他的爸爸是名很出色的工艺玉雕师,然后每年忌日我会带他上山来看你……” 唐惊程用手指扫了扫眼睛。 山里微风徐徐,她将手盖在自己小腹上。 “我花了很大勇气才作出这个决定!你以前不老说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吗?什么事都不会做,懒,生活白痴,还依赖性特别强,可是我以后要一个人养大一个孩子哦,是孩子哦,不是小猫小狗小东西,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哦…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唐惊程喋喋不休,自个儿先把自个儿逗乐了,笑得肚子疼,她赶紧用手护住肚子,转过身去,掏出打火机将那张b超单点燃…… “启冠,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吧,保佑我和孩子,平平安安!” 唐惊程下山已经临近傍晚,车子途经关宅,老远便见那条银杏道上的叶子已经葱葱郁郁,风一吹,枝叶沙沙响。 又是一年夏季,一切都好像有了新的样子。 唐惊程将车子直接开过去,没有拐弯,也没有作丝毫停留。 从此以后她与这座宅子,以及宅子里的那个男人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唐惊程回到市区天色已晚,数码城还没打烊,她停好车走进去,随便找了个柜面,从包里掏出那只手机。 “配块电池。” 柜台后面的老板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姑娘,您这都三四年前的型号了吧,电池早停产了。” “那我要开机怎么办?”土冬亩圾。 “十块钱,给你配个万能充试试吧。” “行,谢谢老板!” 唐惊程正要掏钱,包里自己的手机又响了,苏诀的电话。 “喂,苏先生。” 苏诀一愣:“能说话了?” “算是,听得出异样吗?” “还有些沙。” “那估计以后就这样了,医生说声带受损,无法恢复成原来的声音。” 苏诀顿了顿,一本正经:“嗯,这样也不错,现在流行这种嗓子。” “哪种?” “磁性!” “呸,那是形容男人的,我又没变性!” 苏诀这会儿才笑出来:“听上去心情不错。” “还行。” “那我是否应该提醒你,你还欠我一顿饭?” 唐惊程拿着钱包站在柜台前回忆:“有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阵子,你说出院之后会请我吃饭。” 我去…… 唐惊程不由笑:“这您还记得啊?我那是客套话!” “可我一向认真!” “……” 好吧,她投降,这个永远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面瘫脸。 唐惊程看了眼腕表:“行,要不就今晚,你有时间?” “有!” “选地儿!” “依你!” 唐惊程想了想:“那要不就之前那间吃云南菜的小院儿?” “好,一会儿见。”苏诀先挂了电话。 唐惊程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柜台后面的老板喊:“喂,姑娘,万能充你还要不要?” “要,要的。”她立即掏出钱递过去,将充电器装进包里。 唐惊程将车直接开进小巷,老远便见苏诀已经站在院门口。 “这么早?”唐惊程将头探出车窗问。 苏诀往里面站了站:“给你打完电话后我就从公司过来了。” “哦,那你等我一下,我把车停好。”唐惊程将车子停到了靠墙的边上,苏诀看着她下车,走过来,不由一愣。 “头发剪了?” “以前太长,洗起来好麻烦。”唐惊程随口解释,用手撩了撩只到下发的半长头发,“怎么样?” “很好。” “真话?” “呵……”他也只是笑。 他不擅长夸人的。 眼前的唐惊程是确实好,穿了件牙色的宽松裙子,赤脚一双平底小羊皮圆口鞋,白白的腿和脚面在夜色里显得特别漂亮,现在连头发都剪短了,柔柔顺顺的半长头发挂到下巴,清汤挂面,却另有一番干净的味道。 “就像…” “像什么?” 苏诀笑了笑:“像孩子,没有经历过世事。” 唐惊程愣是被酸了一下,不过很受用。 “谢谢,就冲你这句话,今晚我买单!” “……” 两人进去,里面的服务员和老板似乎都认识苏诀。 他负责点菜,唐惊程坐在窗口看着院子里那棵银杏树发呆。 这季节全世界的银杏树应该都绿了吧。 “抱歉,南瓜豆腐没有了。” “啊?什么?” 苏诀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吃的那道南瓜豆腐没有了。” “……”她赶紧用手夹了一下耳后的头发,“那就不吃了,换别的。” 服务员立即瞅准机会推荐新菜,苏诀皱着眉:“她不喜欢尝没试过的菜。” “没有啊,我可以的,就吃新菜吧。”唐惊程用手捏着筷架,冲苏诀笑。 苏诀觉得她笑里有深意:“我记得你不喜欢尝试新的东西。” “是吗?以前可能是这样,但人总要改变,以后对于我而言,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第141章 答应他,好不扭捏 苏诀盯着唐惊程的眼睛。 四周一片白墙,浅黄色的原木桌椅,柔光中她的眼睛几乎清澈见底。 他说得没错,她现在开始重返最初最好的状态,像个孩子,努力去摒弃掉那些丑陋肮脏的事实。 “喝酒吗?”苏诀突然提议。“这里的梅子酒不错。” 唐惊程却摇头:“我开车来的,要不你来点?” “好啊。”苏诀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唐惊程问服务员要了酒,亲自替他倒上,自己却只喝温水。 “苏先生,以茶代酒,算我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她将水杯举起来,字句虽客套,可态度极其真诚。 苏诀没应承:“你这算以茶代酒?你这是白水!” “……” “不喝茶?我记得你喜欢喝普洱。”他说着就要招服务员。 唐惊程立即制止:“不用了,茶也不喝了,我把烟都戒了!” 苏诀立即皱眉。 “怎么,你好像很不信的样子?” “有点,原因?” 唐惊程缩了缩脖子:“洗心革面,为了挑战新的人生!”说完便开始咯咯笑起来。 苏诀的心脏随着她的笑容一点点收紧,仿佛让他又看到了七年前那个唐惊程,穿着医院的病服坐在撒满阳光的病房里。 身上有金光,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柔软贴顺的样子。 他禁不住将手伸过去。拂过她往上扬起的唇。 唐惊程笑容立即停了,整个人战栗般往后缩。 苏诀却笑:“你嘴角粘了一根头发。”他轻轻将那根头发撩开。 好吧…整个气氛都被他成功搞僵了,唐惊程轻咳一声,抱着水杯别过头去…… 结果那晚苏诀喝多了。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步履有些不稳,唐惊程扶住他。 “怎么样?” “还好。” “装呗,你司机呢?” 他看了眼巷口:“我让他先回去了。” “那送你去打车?” 苏诀笑,盯着唐惊程停在门口的车子:“你可以送我。” “……” “我之前在医院陪了你那么久,你送我一次又能怎样?”苏诀眼底的热气往上浮,或许酒精真的能壮人胆,这些厚颜无耻的话要搁平时他绝对说不出来。 唐惊程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行,你住哪儿?” “你去过的。” “……” 唐惊程将苏诀扶上车子,又替他系了安全带。他似乎醉得真有些厉害了,平时还挺白皮的脸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坐好后他自动在椅子上往下瘫了瘫,一把扯开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又解了两颗衬衣扣子。 那一个侧脸居然让唐惊程想到“狂狷不羁”几个字。 原来喝多了的“面瘫脸”是这副样子。 车子开上大路,苏诀稍稍坐直了身子,挂在后视镜上的一个小挂件不停在他眼前晃,晃得人心烦意燥。 他将挂件捞了过来,是一块圆形玉环,四周雕了花纹。中间镂空镶了一块琉璃。 “很精致,你做的?” 唐惊程开着车,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不是,我男人。” “……” 苏诀一瞬觉得“我男人”三个字这么突兀。 “邱启冠?” “嗯,不然还有谁?”唐惊程笑,目光自然地直视前方,“我只有他一个男人,心里。” 心里,她只承认邱启冠一个人。 苏诀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伸手开了车窗。 唐惊程以为他热:“我车里开空调了。” 他凉凉地笑:“我只是想透透气。” 很快就到了苏诀公寓楼下。 “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苏诀摇头,自己解了安全带:“不用了,谢谢你专程送我回来,也谢谢你今天的晚饭。” 说得唐惊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最后还是你买的单。” “这是礼仪。我没有让女人买单的习惯。” 唐惊程立即翻白眼,还真是自以为是的男人。 “走了,回见!”苏诀下车,唐惊程没有立即调车头,车头大灯的光线射出去好远,她坐在车里看着苏诀步伐不稳地走进公寓,突然笑出来,好像这面瘫男没有以前那么难以相处了。 岂料刚走进大厅的苏诀又折了回来,站在外面敲唐惊程的车窗。 “还有事?”她将车窗摇下来。 苏诀弓下身子,身上淡淡的梅子酒气息随着微风扑到唐惊程脸上。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想追你,你会不会答应?” “不答应!”唐惊程回答得异常坚决,目光扫了眼摇晃的那枚玉环,一手握拳摁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刚才我就已经说过了,我这里只装得下一个男人。”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但我可以为他而活,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为他而活。”唐惊程的声音,清淡中带着一点沙哑,她已经不悲伤了,磨难给了她噩梦,可是疼痛也可以给予她力量。 苏诀有些不甘心。 “那他呢?” “谁?” “关略!” 唐惊程笑,拳头在心口敲了敲:“他不算,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 …… 唐惊程开车离开苏诀的公寓,车内开了音响,一首英文歌,调子舒缓,但每一句歌词都能戳到她内心最深处。 眼前的那块玉环还在摇摇晃晃,她伸手摸了摸,调转车头,往另一条道开去。 距离上一次来工作室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门口的青石板缝隙里都长出了青草。 唐惊程开门进去,开了灯,里面一切都是老样子,唯独院中那棵银杏树的枝叶似乎更加葱郁。 这是好现象,她不免欣喜。 穿过院子便是工作间。 与其说是工作室,不如说是唐惊程一人工作的地方,规模不大,充其量都未必及得上邱启冠那边的五分之一,而且她也没招过学徒。 她那性子不善与人为伍,脾气又拧巴,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只能自己管自己,所以这几年她也就一直一个人,虞欢喜之前还给她弄了一个助理叫小敏,想给她做些买饭泡茶跑腿的活儿,可小姑娘在她这做了大半个月,算算哭了不下五次。 唐惊程那脾气太臭了,呛人又完全不给对方留情面,一般人还真扛不住,后来索性小敏也走了,去了虞欢喜的公司,所以唐惊程几乎一直是光杆司令。 一般都是虞欢喜在外面给她揽活儿,逢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接下来做,心情不好的时候对方出再高的价她都未必肯动一下手指。 就这么矫情,反正家里也不缺她这点钱回去。 那会儿邱启冠又宠着她,见她太累或熬夜就心疼,所以白白枉费了唐惊程这一门好手艺,出师几年她也就出了几件作品,但每一件作品都绝对精良,这也是她的性格之一,要么不做,要做绝对精品。 潜意识里或许唐惊程就有强迫症,性格极端,偏激,而这类人在生活中最容易挑篓子。 唐惊程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发现窗口的绿植都已经枯了,台面上已经沾了厚厚一层灰,她弯下去吹一口气,呛得立即用手煽。 回身就找了之前雕玉时常穿的围裙穿上,又戴了护袖,把工作台大致擦了擦,最后才将包里的手机和充电器掏出来,插上电源,红星亮了起来。 很快工作室里响起机器的声音,切料,出胚,粗雕…… 苏诀走进院子的时候工作室的门敞开着,他透过摇曳的树荫可以看到唐惊程坐在工作台前认真做事的侧影。 门外月色朦胧,门内却灯光暖亮。 每道工序的工作台上另外有专用的灯,橘色的灯光从她头顶洒下来,灯光下的唐惊程围着围裙,戴着袖套,头上绑了一条纱巾,垂头,目光凝视,左手握住一块玉牌,右手拿着锉刀…… 苏诀第一次看到她工作的样子,竟发现她雕玉的时候眼底凝着锐气。 对,锐气,有了锐气才能雕出有灵气的作品。 只是她现在右手尚未恢复,下刀力度不狠,简单的一条沟壑都需要反复雕琢好几次,几次过后手指就会明显开始发抖,她便需要放下锉刀歇一会儿。 身子稍稍一侧,唐惊程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苏诀。 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苏诀靠近,看着灯下桌面上那块还没成型的玉牌。 其实他想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来这,可话到口边一下就改了:“我路过…” “路过?噗…我刚刚把你送回去。” “那就是我跟踪你!” “……” “怎么会突然来这?” “想做个小东西。”唐惊程又侧过身去,不再纠结苏诀为什么突然来她工作室的原因了。 本质而言她就不属于容易纠结的人。 “做什么?” “做……”唐惊程突然卖了个关子,“反正就是个小东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又低下头去一刀刀刻,每一刀都似乎很吃力,右手的力度无法控制了,有几下差点割到自己的手指。 “最近右手恢复得怎么样?” 唐惊程边雕边苦笑:“还能怎么样,你都看到了。” “有没有想过好好治?” “想过,但不是现在。”唐惊程将锉刀放下,左手一根根捋着右手僵硬的手指,“现在我没时间,也不能治。” “为什么?你有其他计划?” “是啊。”唐惊程笑着,看了眼正在充电的手机,“我得替我男人养孩子。” 苏诀一口气又没顶上,他领教过这姑娘,有时候说话疯疯癫癫的。 “什么意思?” “孩子啊。”唐惊程靠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拍了拍小腹,“这里,那天我没打掉!”然后笑了笑,笑完又转过身子去继续雕玉。 苏诀就晾在那了,心中千丝万缕的情绪,最后都无法汇集到一起。 她是说她那天在医院没有把孩子流掉吗? 可这是…… “关略的孩子?” “错,我的孩子,出生后他会冠‘邱’姓,这是我生命的延续。” “……”简直是疯了,不可思议。 “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人带着孩子…” “想过,我什么都想过,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活得明白过!”唐惊程从桌前转过身来,“我已经是死过好多次的人,第一次,邱启冠刚走,我带着他的骨灰去腾冲,那一次我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只是没料到会遇到关略。 她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可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腾冲邂逅这个男人。 “第二次,我肩膀中了一枪,捡回一条命,可右手废了,我也想过死。” “第三次…第三次……”唐惊程轻呼一口气,“不说了,反正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如今邱启冠走了,我父亲也不在了,可是我却意外有了这个孩子,他应该是天使吧……” 说到这唐惊程不免扑哧笑出来。 可能也觉得自己说得矫情了,可是这孩子何尝不是天使呢? “他来了,我就得留下,我得把他生下来,再把他养大,我们以后相依作伴,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简而言之,她要当单亲妈妈,这孩子跟他老子以后没有diao关系! “……” 苏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这变故已经超出他能想象的范围。 “你别这么惊魂未定的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这点苏诀相信,这姑娘要么不做,做起来决定惊天动地。 “可要是以后哪天他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知道。等肚子再大一点我会离开这里,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再回来,况且我在他心中无非也只是一时兴致,慢慢隔断时间他就会把我忘了。”唐惊程似乎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你想去哪里?” “普洱,景迈山下有个小镇子,之前我在那里住过几天,山高路远,适合我避世。”这话她说得轻松,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在里面。 “都安排好了?”土夹私划。 “还没,不过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安排。” 苏诀只能用手擦了擦额头,她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那地方经济落后,交通又不便利,似乎并不适合怀孕养胎。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避开他,或许我能给你个介意。” “嗯,说说看。” 苏诀皱了下眉:“去缅甸吧,我那边刚好有朋友,他是医生,可以给你安排这些事,等孩子生下来之后还能帮你治手,而且缅甸到底是出了国境线,应该会比普洱更加山高路远。” 他也只是尝试着建议,没想到唐惊程头一偏,似乎都没考虑。 “好啊,到时候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她就这么答应了,毫不扭捏。 第142章 苏霑看上柴露 苏霑去了云南,在昆明机场联系了范庆岩,这回他没再端架子,派车子去机场接了苏霑,随后两人连夜去了腾冲。 腾冲才真正算是范庆岩自己的地盘,之前迟峰还在位的时候他就开始管腾冲这一片了。各路场子和人马都算是他的亲信。 范庆岩直接把苏霑带去了水晶宫,正事不谈,先开了一间豪包,一水儿披着薄衫的姑娘站苏霑面前。 一开始苏霑还假正经。 “范哥,老爷子是派我来跟你聊事的,这会儿哪有心思弄女人?” 范庆岩也不急,吸了一口雪茄。 嫌这不够带劲? “脱!” 一水儿姑娘全部将身上的外衫褪到地上,满眼都是花白白的腰啊胸啊臀啊…苏霑猛地吞了下口水,眼睛都杵直了,却偏过身子还跟范庆岩打哈哈。 “范哥,没你这规矩啊!” 范庆岩心里当即操起来,这孙子还tm装,不过嘴上却笑言:“什么规矩?来我这,我就是规矩!” 说着便招了一个姑娘过来,先在她胸上掐了一把,那姑娘滑溜溜地一下子滚到范庆岩怀里。 “范哥你讨厌。回头被露露姐看见了我又该受罚。”土夹以巴。 “怕她个屁,这里我说了算!”范庆岩一手捻着雪茄,再用只剩三根手指的手不断在那姑娘身上倒腾。 姑娘哼哼唧唧。 苏霑在旁边听着已经难受得不行,却还端着:“范哥。要不你先忙?我回酒店,明天再来找你!” “回屁个酒店,你他妈到底行不行啊?”范庆岩一把摁住苏霑,捏住他的手往怀中姑娘的腿上掐了一把,姑娘随即哼了一声。 苏霑摸到一手滑腻,手缩回来。 范庆岩立即大笑出来:“霑少爷你也甭跟我生份,我也不是头一回跟你们苏家人打交道,你既然来了我就得把你弄舒服,后面生意也好。其他事儿也成,谈不谈得拢那是缘分上的事,私下里我就认你这兄弟!” 说完就把自己怀里搂的姑娘往苏霑身上推了推。 苏霑也不是傻子,这是“仙人跳”,这是“糖衣桃花套”,再者他在云凌也不是成天守家里的主,各色夜场里的姑娘见太多了,腾冲这小地方的女人怎么及得上云凌,所以他丝毫不为所动。 范庆岩眯了眯肉呼呼的眼睛。看着苏霑这兴趣寡淡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看来还是料下得不够猛。 “得,霑少爷在城里金枝玉露吃太多了,我们这乡里山味大概不合你胃口,那咱就整点野的,前阵子刚到了一批缅甸姑娘!”范庆岩将雪茄叼在嘴里,朝门口拍了拍手,“你们去把露露叫来。” “露露姐啊……得嘞。”一水儿姑娘都出去了,房间里瞬时空了一大截。 大概五分钟后走廊里响起略显杂乱的脚步声,轻纱曼影,一溜儿穿着纱笼的缅甸姑娘走进来。 “老板晚上好!”腰一弓,用蹩脚的汉语冲苏霑喊了一声,随后各自笔直站好,笑。每个人脸上都是标准的笑,露出两颗牙齿,五颜六色的布料更显得她们皮肤黑糙。 缅甸常年日光,想想也知道那边姑娘肯定水灵不了。 苏霑口味还挺挑。 “范哥,这就是你们新到的货?” “怎么?看不上?” “皮肤糙了点。” “皮肤糙没关系,灯一关反正睡什么都一样,我们玩这些也就图个新鲜,她们都不会说汉语,在床上你怎么折腾怎么骂她们都只会冲你笑!” 所谓玩弄玩弄,即像玩一样东西,这才是最高境界。 “而且……”范庆岩压到苏霑耳朵边,“这些姑娘是偷渡过来的,蛇头那边上周刚弄进来的货,还没开苞过,你今晚能弄几个?就当范哥送你……” “真的?” “当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霑也只是捻着手指靠在沙发上。 那几个缅甸姑娘反正啥都听不懂,柴露培训她们的时候就只教了她们“笑”! 客人开心你要笑,客人生气你也要笑,客人把你弄疼了弄伤了,你tm还得笑。 笑得范庆岩都有些心里发毛了,掐了雪痂正准备起身,包厢的门开了。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那边包房里刚送走两位爷,就说这边范哥招待谁呢,弄得兴师动众……”人未见,声先到。 门口灯光一晃,柴露扭着水蛇腰进来。 苏霑不觉抽了一口气:“这位是…?” “柴露,这里的姑娘都归我管。”柴露自我介绍,主动伸手过去。 苏霑立即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盯着柴露从脸到胸都扫了一遍,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范庆岩这回算是看明白了,这龟孙子原来好这口,不过柴露确实漂亮,她属于珠圆玉润的那一型,二十八九的年纪,其实已经不算年轻了,可她在欢场浸淫多年,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往那一站,浑身的劲儿。 什么劲儿呢?苏霑说不明白,反正就是喜欢。 范庆岩笑了笑,也站起来:“看来霑少爷今儿个是真累了,要不改日吧,今天我让露露先送你回酒店。” 苏霑没拒绝,色眯眯地盯着柴露:“那麻烦柴小姐。” 柴露多聪明啊,男人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什么意思,只是心里不免有些不得劲,回头瞪了范庆岩一眼,范庆岩全当没看见,在她腰上搂了楼。 “去吧,把霑少爷伺候好。” …… 半夜柴露从酒店回了水晶宫,范庆岩正搂着两姑娘在包厢唱歌,唱得正欢,柴露却将手里的车钥匙往茶几上一扔。 桌上的酒撒了一地。 “露露姐…” “小蹄子你们一个个晚上都不用陪客人?” 一听这姑奶奶心情就不妙,两姑娘立即灰溜溜地出了包厢,范庆岩捏着烟走过去,搂了搂她的腰:“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为什么让我去陪苏霑?” 范庆岩立即笑出来:“这还不简单?他喜欢你啊!” “喜欢就要去陪?”柴露瞪了范庆岩一眼,撸过他手里的烟狠狠抽了几口,“老娘已经两年没出去陪过男人了!” “这话可不对,你上周才去昆明陪我睡了一晚!” “那是你!” “有区别?”范庆岩气息淡然,松了柴露的腰,缓步踱到沙发上坐下。 半宿烟酒,包厢里早就已经乌烟瘴气,柴露回身剐了范庆岩一眼,突然就笑了出来。 是啊,有啥区别? 她又扭着腰过去了,直接跨坐到范庆岩腿上。 “给他弄了几次?”范庆岩避着烟往她脸上吹气。 柴露一脸嫌弃:“还几次?他那家伙是折的,废人一个还浑身骚劲!” 范庆岩一愣,看来传言不假。 “知道他那怎么弄折的吗?” “还有故事?” “有啊,挺精彩,还记得之前我在你这藏过一女人没?姓唐,苏闳治要找的人,后来被关九带走了,据说楼轻潇的死也跟她有关,苏霑那伤就是给她弄的。” “……”范庆岩说完,柴露反应了一下,她还记得唐惊程,那时候迟峰还在,范庆岩突然撸了个姑娘来水晶宫,当时两人还聊过几句。 “哎哟乖乖,那姑娘本事这么大?苏霑还跟她干折了?” “……”范庆岩一听立马操起来,“你他妈还真是当鸡头的料,怎么啥事都能往那上面扯?苏霑是被她刺伤的,那女人发疯直接往他身上捅了两刀……” “……” “为这事苏霑对那女人恨之入骨,可关九硬生生把这事给罩下来了,谁也不敢去动她,但这梁子算是结了,前阵子关九带那女人来云南,苏霑暗地里联系我让我把她解决掉……!” “你答应了?” “本来是想动手的,可眼瞅着关九对那女人百般呵护,也瞧不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柴露趁机去撩他的耳根子:“后来呢?你没敢动手?怕?” “怕他爷爷,要怕我就坐不上现在这位置!只是关九这人一向阴得很,面上瞧不出他的心思,前阵子那女人居然在聚宴上当众行刺…” “啥?行刺?”柴露听着像是戏里的词。 范庆岩一笑:“对,行刺,拿刀子直接朝关九捅,不过他闪得快,只手上受了伤,但也够呛,这么多年谁敢去动他啊,可这女人敢,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这事后来在九戎台都传开了,就真像戏词里唱的那样。 “然后呢?”柴露倒来了兴致。 “然后啊…”范庆岩却将她的腰肢一勾:“然后就完了。” “完了?没追究?” “还追究?事后关九下了死命令,谁敢去动那女人全家跟着她陪葬!” “……”柴露一时眼神虚起来,突然对唐惊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冥冥中感觉自己还会见到这姑娘。 “你一向不跟我说九戎台的事,怎么今天跟我讲这些?”柴露又问。 范庆岩却突然贼兮兮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有事要你帮忙。” 柴露一听就不干了,从他怀里起身:“我不去,今儿个老娘是用嘴给他弄出来的,明天谁爱去谁去! “可他就喜欢你啊,不把他伺候舒服了将来怎么用他!”范庆岩也没绕弯子,“要不这样,这回跟苏家人的买卖要是谈成了,回头我给你在昆明置一套房子,就你上回挑中的那地儿…”范庆岩用利益诱之,柴露双臂抱在胸口,居高临下地看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 她就值一套房子吗? 冷笑,这种愚蠢的问题她当然不会问出口。 “成,说吧,你要我怎么帮?” 范庆岩顺势就松了一口气,一手将柴露牵过来:“知道叶覃吗?” “听说过,一直跟着关九的。” “她因为唐惊程的事被迁怒,前阵子调去缅甸了,你把这消息在苏霑跟前提一提,他应该明白,不管将来我跟苏家人做什么买卖,从缅甸出的货进到云南,如果能把叶覃那关过了,以后便是一马平川!” 柴露一听就明白了,压过去就咬他的耳朵:“坏东西!” “这样就算坏了?小骚货,一会儿哥让你试试更坏的……”范庆岩说着就去扯柴露的裙底,但事儿还没开始干手机就响了。 “妈的深更半夜谁啊!”他急躁地从桌上捞了手机。 柴露眼尖,扫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一个“虹”字,范庆岩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转变,见到来电显示后直接把柴露晾沙发上,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第143章 送她回去,被撞见 叶覃走后雅岜正式跟了关略。 关略手上的伤还没好全,那阵子一直是雅岜替他开车。 关略的话本来就不多,自从年中聚宴过后他整个人越发显得沉默。 雅岜也没敢提唐惊程,尽管心里急得要命。 那天下午关略回了一趟九司令,回来却见雅岜咬着草根站在车子旁边摸眼睛。 “怎么了?”关略问。 雅岜赶紧别过头去:“没什么,进沙子了。” “……” 关略也没多理。自己上了车子,雅岜这才慢吞吞地跟上去,挂档,发动。 “到底什么事?” 雅岜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关略的眼睛。 “我……”雅岜握住方向盘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九哥,我上午瞒着您去医院找唐姐姐了。” 关略眼底丝毫未动:“嗯,见到了吗?” “没有,医生说她前几天就已经出院了。” 关略没再问下去。 雅岜心里憋着一口气,偷偷看关略的表情,他始终那副淡淡的样子,仿佛真的已经不在乎唐惊程。 雅岜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那天聚宴的情形而言肯定不算小事。 “九哥,唐姐姐这几天有联系过您吗?”雅岜大着胆子问。 关略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阴阴凉凉,吓得雅岜立即闭嘴不说话。 以为他要恼了。可却只听到他细微地嘘了一口气:“你想见她?” “我……” “想不想?” 雅岜用手挠了挠额头:“想。” “那开车吧。” “啊?去哪儿?” “去见她。” …… 唐惊程在工作室里呆了两天,终于把那小东西做好了,刚好苏诀来工作室找她,见她正坐在椅子上穿线。 “在弄什么?” “雕了一个小玩意儿。”唐惊程往东西上穿了一根红线,再一圈圈绕到自己手腕上。 苏诀看清楚了,是一副很小的玉锁牌和玉钥匙,上面雕了一点花纹,可纹路不清晰。 唐惊程摇了摇自己的手臂,锁牌和钥匙丁零当啷响。 “好看吗?” “好看!” “一听就是假话。”她不免发笑,“搁以前这东西我一个钟头就能做出来。可这次我闷在工作室整整做了两天,做出来也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小玩意儿。” 纹路不清,形不灵。 唐惊程知道自己这双手是真的雕不了玉了,不过没关系,她又摇了摇那块小锁牌:“这是雕给我儿子的见面礼,将来戴他身上,就说是为娘我的收山之作。” 难得她还有这样的幽默感,苏诀也配合:“既然是你的收山之作,价值肯定不菲,只是这玉料看着普通了点。” “普通?”唐惊程不免笑,“何止普通,简直就是一块没人要的废料,当初180块钱从腾冲玉器市场的地毯上淘来的。” “……”苏诀无语,“所以你就这么小气,拿这180块钱的东西给你儿子当见面礼。” “嗯。”唐惊程很自然地耸耸肩,“没办法。谁让他嫡亲老子就送了我这一样东西。” “……” 苏诀又是一口气没顶上,他觉得自己以后要跟这姑娘相处,首先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走吧,饿了,先去吃饭。”她将红线在腕上系紧,拿了包先走出工作室。 两人也就随便吃了顿便饭,目的是商量一下去缅甸的行程。 苏诀之前已经给齐峥打了电话,本想让他给唐惊程在缅甸那边安排一下养胎的地方,可不巧齐峥那阵子刚好回了德国,因为时差问题,苏诀在电话里也没多说。 “去缅甸的话你想定在哪里?” 唐惊程从手机里调出缅甸地图,顺手指了一个位置。 “蒲甘?” “嗯。” “怎么会选那里?我以为你会选仰光或者曼德勒。” 仰光是缅甸的首都。曼德勒是缅甸第二大城市,又是华人聚集地,这两座城市硬件和医疗设施也相对会好一些。 可唐惊程笑。笑得一脸神秘:“因为蒲甘是离佛最近的地方。” 万千佛塔,所指兼是。 苏诀也没多建议,她想去哪儿都随她。 “好,蒲甘也不错,旅游胜地,治安相对好一点,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住宿和其他。” “谢谢。” 唐惊程将手机收起来,用吸管喝杯子里的柠檬水,咬啊咬,吸管的头子都被她咬扁了,好像一杯柠檬水都能喝出别样滋味。 苏诀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岂料唐惊程突然猛地抬头,他立即闪。 “对了!” “啊…?”土亩东扛。 “你之前说你也要去缅甸,旅游?” 一惊一乍,苏诀不由扶住额头:“不是,工作。” “苏梵在缅甸还有业务?” “嗯,算是吧,不过不在蒲甘,在密支那。” 唐惊程便不多问下去了,她不是喜欢好奇的一个人,生性懒散,与她无关的事她不会多问一句,随后又咬了咬吸管:“那你就不用陪我去蒲甘了,我自己过去,你去密支那忙你的公事。” “……” 饭后苏诀先送唐惊程回家,因为吃得太撑她要求散步,餐厅离她公寓也很近,所以一路回去就变成了两人压马路,苏诀的司机就开着车一路跟在后面。 “孩子生下来之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 “……” “没打算,我不是喜欢往后想的人,更何况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何必去想这些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唐惊程这懒惰的性子或许也有好的一面,至少在面临困境之时她不会左右前后地乱想。 在她面前永远只有一条路,不管那条路的尽头是好还是坏,她都喜欢一条路走到瞎。 “其实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是吗?”唐惊程笑着回答苏诀,“可能吧,我万事都不纠结,因为知道纠结也未必有用,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就留给以后来决定。” 苏诀庆幸她有这么好的心态,只是不清楚里面的原因。 “能否问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唐惊程停下脚步,“是想问为什么我要瞒着他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吗?” 苏诀笑:“一直这么聪明。” “谢谢夸奖,不过……”她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进公寓小区。 夏夜月色明朗,暖风扑面。 小区的水池旁边有蛙叫虫鸣,荷花都已经开了,唐惊程深深吸口气,空气里都是一股清香。 “知道我患有严重的植物性神经紊乱吗?通俗一点讲就是狂躁症。” 苏诀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提这件事。 “知道一些,之前媒体上有登过,不过学艺术的似乎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神类问题。” 这是实话,因为艺术创作本就是一件需要耗费精神的事,长期思虑和孤独会导致抑郁或者神经衰弱。 “可我不是,我一直是很快乐地在享受我的创作,我得这病是因为邱启冠的死。他当时走得太突然,出车祸的时候离我们办婚礼只差几个月时间了。” 这事后来苏诀也了解过,而且唐惊程跟邱启冠的感情一向很好,他当年在医院里的时候就能感受到。 如此深的感情,有一天其中一方突然消失在这人世,留下的那一方又该如何承受? “他走后我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坍塌了,我以为自己会活不下去,病就是那时候得的,一开始我不愿意接受事实,逃避,不肯治,一直吃药,但是根本没有用。” 那段几乎没有希望的岁月,现在回忆起来还是会觉得窒息。 “可是我在最痛苦的时候遇到了关略,他比药还灵,我以为自己要好了,他让我又有了好好往下过的希望……” 然后呢? 唐惊程往前走,远方的路灯朦胧起来。 苏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上去。 “然后怎么了?” “然后我父亲入狱,楼轻潇出事了,我才知道邱启冠当时的车祸跟他有关。他为我亲手编织了一个全新的梦,我用他来缝合邱启冠留给我的伤痛,可到头来他却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没有噩梦,也没有美梦,他才是始作俑者,还有你父……”唐惊程突然停止。 苏诀眼底一寸寸蹙冷。 “说下去!” 她不说了,她发誓要重新开始,忘掉那些过去的。 唐稷临死之前也交代她别追究,她不能说了。 “没什么。” 唐惊程转身往家门口走。 苏诀追上去,伸手将她整个人转过来,月光下她的瞳孔晶莹剔透。 哭了? “抱歉…”苏诀伸手替她擦眼泪,揽着她的腰。 唐惊程没有躲:“是我说多了,这事跟你无关。” 她总是在他企图靠近的时候又适当拉开距离,这个他仿佛永远都搂不住的女人。 “可是我很庆幸你没有拒绝我的帮助。” 唐惊程笑:“我从来不拒绝别人对我的善良。” “善良?” 苏诀真是哭笑不得,自己为她做这么多,到头来却被定义为“善良”。 “你觉得我像好人?” “难道不是?” “可我从来不做善事,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带有目的和功利,包括接近你!”苏诀眼底的寒气又开始渗出来。 唐惊程却一点都不怕了。 她咯咯笑了两声,往他耳边又凑了几分:“好啊,至少你够诚实!”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暧昧了起来。 唐惊程从苏诀怀里出来,跟他挥手告别,苏诀离开,她站在公寓的大厅里苦笑一声。 至少苏诀比某些人诚实。 “唐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啊。”小保安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唐惊程被吓了一跳。 “嗯,跟朋友刚吃完饭。” “就刚才送你回来那男的?” “……” “嘿嘿…换了一个?”小保安真是好三八。 唐惊程撇了撇眉毛:“有事吗?” “哦,就想跟你说,刚才有辆车一直在这等你,就那个…”小保安看了眼门口,没车啊。 “就那个什么?” “没,没什么了…”小保安挠了挠头,觉得这种男女私事还是少掺和为妙。 唐惊程见他神神叨叨地,皱了下眉就上楼了。 第144章 喝醉酒,半夜冲进去 雅岜感觉自己踩油门的脚都是软的。 车子已经开出唐惊程公寓的小区,可坐在后座上的男人依旧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就靠在那里一点点拆右手掌上的纱布。 雅岜已经感觉到车内气氛的凝重,不时从后视镜偷看,窗外的灯影从关略脸上一道道闪过。明明他没有任何要发怒的迹象,可眼底厉色已经足以叫人胆颤。 雅岜一肚子的话要问,可见关略这样他也没那胆子了。 “九哥,今晚您住哪儿?” 关略看了眼窗外,车子还在市区,再拐个弯便是公园里。 他将拆下来的纱布握在手里:“去百里香。” “好,那我给莱哥打电话。” “不用了,我只是过去看看。” 不过百里香门口的门童一眼就将关略认出来了,关略刚走到楼梯口,阿莱就已经匆匆忙忙跑过来。 “九哥,门口人说您到了,我上头刚好有事,麦哥也在,您来…” “老麦也在?” “嗯啊,麦哥这几天晚上天天来。” 关略不由唇角一勾。 他是该天天来,算算时日叶覃去缅甸已经差不多十天了。 “哪间房?带我过去。” “好咧。”阿莱屁颠屁颠引着关略上楼。老远就听到包间那头传过来老麦撕心裂肺的歌喉。 “你给他叫姑娘了?” 阿莱嘿嘿笑着:“叫了,我瞅着麦哥这几天心里像是藏着事,我就给他叫了俩姑娘解解闷。” “他没拒绝?” “没啊,照单全收了。” 关略不由眉头蹙起来:“行了,你去忙吧,我自己进去。” 阿莱走后关略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 “……我知道故事不会太曲折,我总会遇见一个什么人, 陪我过没有了她的人生,成家立业之类的等等… 她做了她觉得对的选择,我只好祝福她真的对了……” 包厢里四不像的歌声一波波传过来。 关略用手抚了抚额头。真是丢人现眼满百里香估计都听到了。 他走过去,推开包厢的门,里头酒气烟雾。 老麦卷着袖管,近视眼镜被他推到头顶上,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搂着一姑娘站在点唱机前声嘶力竭地吼。 “……爱不到我最想要爱的人,谁还能要我怎样呢?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她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 关略只能用手摸了摸鼻子,看来心理学念到硕士也没有用,事情临到自己身上他也治不好自己的心病。土亩女弟。 “你们先出去。” 关略朝坐在沙发上的姑娘点了点,两人立即识趣地走出包厢。 老麦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沉静在自己的歌喉里。 关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抽了半支烟,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去拍了拍老麦的后肩:“差不多就行了。” 老麦不干。兴许是喝多了,双颊红扑扑一片。 “我来唱会儿歌都不行吗?” “行,太唱这么难听就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你他妈滚!”老麦恶狠狠地推开关略,可他原本就喝得烂醉如泥,自己倒先晃着要摔倒,关略只能挎住他的肩膀。 “就这点出息?真想的话我没阻止你去缅甸看她啊?” “那也得她先同意!”老麦呼呼喘着气,又喝了一口酒,“妈的她那脾气横得很,死活不同意我过去。” “那就先斩后奏,你有她在缅甸的地址,直接杀过去她能把你怎样?”关略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气,挎着醉醺醺的老麦一把将他甩到沙发上。 冲击力过大。老麦推到头顶上的眼镜掉了。 视线模糊一片,他只能微眯着一双眼睛。 “我跟你不一样,她心里没我。” “然后呢?你就每天躲在这唱歌喝酒?” “那我还能怎样?以前她在云凌的时候隔几天我还能见见。现在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说着老麦又去倒酒,关略心里燥了,一把将酒杯撸过来。 “多大点能耐?一个女人你都治不住?” “那你呢?别尽会说我!你这阵子去找过唐惊程吗?她人都在云凌呢,你这会儿开车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你他妈怎么也…”老麦骂骂咧咧,没想直接撞关略枪口上了,他捏着手里的酒杯,仰头一口喝光,完了觉得还没爽,连续又倒了几杯,直到瓶子里的酒都空了他才一下倒在沙发上。 老麦也不劝他,自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又去吧台拿了一瓶酒和一只空杯子。 “老九,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叶子为什么要被你调去缅甸?唐惊程在医院住了那么多天你为什么连去一趟的勇气都没有?治女人…你来跟我讲治女人?……要真治得了你会这么晚来这儿?” “……” 唐惊程努力在改掉生活中的一切陋习,比如喝酒,比如抽烟,比如晚睡。 神经紊乱虽然没有完全治愈,但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在一点点变好。 可能人生有了希望之后也就同时有了力量,她知道是腹中的孩子在拯救她。 每天唐惊程最喜欢的事便是洗澡,清晨淋雨,睡前泡一个温水澡,但要控制好时间,因为医生说孕妇不适合长久坐浴。 下水之前她还喜欢在浴缸里滴几滴薰衣草精油,这样有利于提高睡眠质量。 然后她就静静仰躺在浴缸里,温水盖到胸口,手指在小腹上慢慢画圈圈。 宝宝已经三个多月了,唐惊程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虽然穿着宽松的衣服还是看不出来,但脱掉衣服之后显得尤其明显。 她前日去医院做了一次b超,医生说宝宝比之前长大了很多,目前看来情况一切良好。 每天晚上坐在浴缸里唐惊程都会跟宝宝讲话,手指在自己的小腹上一圈又一圈地绕,虽然宝宝还不会回应,但她的手盖在上面已经可以感受得到突突跳动的胎心。 按照书上说的,再过半个多月应该就会有胎动了,这真是一件让唐惊程振奋的事,她不是一个人在这世上,她肚子里正孕育着一条生命,与自己血肉相连,以后会喊她“妈妈”。 在浴缸里躺了几分钟后唐惊程就得出来,不过她还是改不了裸睡的习惯,也就拿浴巾随意把身子擦干,裹了浴袍出去。 温奶器里的奶刚巧热好,这也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睡前一杯温奶,健康补钙,完了还需要再吃医生配的复合维生素和叶酸片。 她在努力当个合格的妈妈。 一切都做完之后她才拿着一杯温水打算进卧室休息,可刚走到客厅门铃就响了,那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谁会这么晚来敲她的门? “谁啊?”唐惊程朝门口叫了一声,无人应,门铃却很快转成了敲门声。 砰砰砰——敲门声又急又响,整栋楼都听见了。 唐惊程皱着眉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门外站的居然是关略。 他怎么突然来了? 唐惊程一手压在小腹上,不开。 关略在外面猛敲了几下发现里面没动静,大概是毛了,用脚踢了几下。 “唐惊程,我知道你在里面。” “……” “开门!” “开门!不开他妈信不信我把你门都给掀了!” 信!怎么不信! 唐惊程知道他这种事绝对干得出来,只能闷口气,将手里的水杯放到旁边柜子上,又将睡袍的腰带系紧,这才开了门。 门一开,铺面而来的酒气。 关略醉兴阑珊地靠在门框上,看着面前只裹了一件睡袍的唐惊程,目光如刃。 唐惊程被他身上的烟酒气熏到了,不免皱着眉:“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 “问你,你在做什么?” “我睡觉!”唐惊程觉得这男人不可理喻。 关略却勾起唇:“睡觉?一个人?”话语里尽是鲜明的嘲讽。 唐惊程先毛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呢?” “什么他?” “苏诀!他人呢?叫他出来!”关略借着酒劲撒泼,唐惊程先是一愣,随后气得鼻子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tm派人跟踪我?” “跟踪你?有这必要?”关略冷笑着,撑开门硬是要往屋里挤,唐惊程捂住门把手将他往外推。 她没料到这男人会突然出现,她以为他们以后再也不会见。 “出去!” “怎么?屋里真藏了人?” “呸!” “那就让我进去。” “凭什么?我不想见你!”唐惊程是真恼了,又要顾忌肚子里的孩子,懒得跟他纠缠,干脆推着门要将他关在外面,可关略手劲太大,手掌死死钳在门沿上。 “松手!再不松我把你手掐断!” “试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门外的关略声音里泛着狠,手背上筋骨凸起,上面纱布已经被他扯下来了,门缝一夹还未痊愈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唐惊程倒吸一口气,松了手,门被他从外面强行撑开,黑影连着他身上的烟酒气一同朝她盖过来。 “唔-” 唐惊程没料到关略会来这一招,上来就直接封住她的唇,手掌狠力扣住她的后脑勺,滚烫的舌迫不及待地冲进去…… 第145章 宝宝,这是你爸爸 唐惊程有一瞬间缺氧,以往那些与这男人交缠欢爱的画面一帧帧在脑中浮现。 “不…”她借着最后一点空气急呼,可关略的理智都被酒精淹没了…… “多久了?……知不知道多久了…?” 他留恋唐惊程身上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薰衣草气息,口中还有牛奶的清香。 他已经没有办法喊停。 “二十七天…整整二十七天……” 他二十七天没有见到这个女了,两人之间就算隔着千仇万恨又能怎样?这一刻的渴望是骗不了人的。 就算一开始是个错误。是他当初起了这个头,将错就错也要跟她继续纠缠下去。 “唐惊程…二十七天…在我没有喊停之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 关略稍稍将她松开一点,手掌裹住她小巧的脸,改而去咬她的耳垂,眉心,锁骨…… 唐惊程不敢过力挣扎,怕伤到孩子,可是被他压在柜门上的身子开始剧烈战栗,感受到他滚烫的手掌已经掠过她的膝盖往上面爬,一寸寸皮肤像是要烧起来。 唐惊程背脊僵直,挺立。 “放开我…” 他不听。 “放开我!”声音已经冷到极致,带着声带受损过后的沙哑,可关略哪里还顾得了这些,手里动作不停,力气又大,终于狠狠挑开那片湿濡。 唐惊程全身紧蹙。这一刻的耻辱和疼痛让她将牙关一下子咬紧,腾出手够到身后那杯温水,直接朝身上的男人泼过去…… “噗-”一声。 关略被浇得一脸湿,酒醒了几分,这才看到唐惊程血红的眼睛。 他不由用舌头扫了扫门牙。 “抱歉…” “滚!” “……” “滚啊!”唐惊程有些歇斯底里,手里还捏着那只空杯子。 关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得过分了,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好,我把话说完就走。” “说!” “就真的这么恨我?” “是,千刀万剐,恨之入骨!” 关略不由笑。这是戏里的词。 “好,我对邱启冠见死不救,我承认,仅为这件事你确实应该恨我,可是他呢?为什么会是他?” 唐惊程一愣,她知道关略说的是谁。 “如果我不可以,为什么他可以?他是苏闳治的儿子,真要算起来他是你半个仇人!” “放屁!”唐惊程一口骂回去,“他不是,他比你坦诚,至少他接近我也没有目的!” “所以你这算是承认了对吗?” “承认了又怎样,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如果那次你没去腾冲,换谁我都可以,现在也是一样,没有你我还会有别人。或许今天是苏诀,明天就可以是其他男人!” 这真是一剂强心针啊。 关略的酒差不多都被她吼醒了,真是伶牙俐齿。 “好,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唐惊程觉得这四个字真滑稽。 “关略你在说笑吗?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为什么不能?就为了我当初对邱启冠置之不理?可是轻潇也走了,这是我为整件事付出的代价,如果真要算账我也应该恨你,甚至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我捅刀子,唐惊程,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动刀子的女人,换作别人你那天都不可能活着走出将军府,可是这些我都忍了。我欠你一条命,我还给你,可是你不能用这些事来当成离开我的借口。我不能接受!” 关略素来惜字如金,难为他一口气能讲出这么长的句子。 可是唐惊程也只是清冷一笑。 “你不能接受?” “对,我不能接受,除非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好,你要理由我给你!”唐惊程伸手在胸口重重一扯,睡袍前襟完全卸开,大片胸口皮肤和肩膀露出来,关略只觉喉头一紧,她却一点点逼近,拢着右边肩膀,锁骨凛冽,上面狰狞的疤便一寸不留地呈现在他眼前。 “看清楚了吗?你岂止欠我一条命!你还欠我一条手臂,一个窟窿,还有这里……” 唐惊程突然抓住关略的手掌摁在自己左胸处,滚烫起伏,里面是突突跳动的心脏。 “我曾经告诉过你,你在我这里放了一颗种子,种子发芽了,你要给她水喝,让她湿润,不要让她死……可是后来呢……” 这个男人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出现,给了她水分和光明,她一度以为自己可以从他那里得到救赎,可最终却发现他才是自己的地狱。 “我一直想问你,之前你看着我恨邱启冠,看着我在他背叛的痛苦里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有没有一点同情或者内疚?有没有?” 关略无言回答。 唐惊程后背无力地支在柜门上,这个男人的手掌还捂在自己胸口,可以感觉到那里的温热,可是还有什么用? “关略,这颗种子已经死了,这块疤也永远都不会好,但我已经去捅过你一刀,虽然没能取得了你的命,但是抱歉,就当是我对自己仁慈,我与你之间从此以后要么是仇人,要么是陌生人,不会再有第三种关系!” 唐惊程把所有话都说绝了。 关略始终怔怔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如第一次在腾冲见到她时一样寡淡清冷,没有波澜,没有潮湿,唯独那点迷茫还在。 “好。”关略押了一口气,将手收回来,“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撇开之前的事不谈,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唐惊程身子晃了晃,垂下头去,将睡袍的带子系紧。 真心? “没有,都被邱启冠的死掏空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也只不过是满足各自的生理。” 这个答案真是再清晰不过了。 关略犹如醍醐灌顶! “好,其实不必说这么多,光这一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他又勾起唇笑,没有动怒,也没有伤心,而是伸手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 指腹上的薄茧擦过她的皮肤,像往日一样的触感。 “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好姑娘,晚安!” 走了,留下唐惊程一个人靠在柜门上。 电梯那边响起“叮”的关门声,夜里的风从窗口吹过来。 她熬了这么久没有哭,好辛苦,所以关略一走唐惊程的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一手扶住小腹一手撑住柜子的把手。 “宝宝,那是你爸爸……” 苏诀送完唐惊程之后又返回公司加了一会儿班,准备收拾电脑回去的时候突然接到唐惊程的电话。 他还不免有些欣喜,接起来。 “喂…” “…疼…”那边是轻弱的一声。 苏诀一时没听清楚:“怎么了?” “疼…肚子…好疼…” 苏诀扔下电脑就往办公室外面跑:“唐惊程,是不是小腹疼?你冷静点,听我说,呼气…吸气…好,有没有感觉好一些?……那现在告诉我你在哪儿?……” 十分钟后苏诀便已经开车抵达唐惊程的公寓,直接冲到楼上。 门虚掩着。 “唐惊程…” 苏诀推门进去,唐惊程正坐在玄关的地板上,一条腿曲折,另一条小腿上已经有血往下渗。 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感觉怎么样?”边说边将唐惊程放平在地上,伸手要解她的睡袍,唐惊程一手捏紧带子。 “你干什么?” “给我看一下。” 看你妹啊,她里面可只穿了一条小裤衩,连胸衣都没有。 “不要…”疼成这样她还知道要护住睡袍。 苏诀看出她的顾虑了:“乖,松手,我又不是没看过。” 他念医科五年,实习两年,形形色色的身体都见过,可唐惊程不知道这些啊,一口气堵着,死活不肯撒手。苏诀有些恼了:“你是不是真想孩子出事?” 一提孩子唐惊程就妥协了,松了手,苏诀将她睡袍的下摆撩起来,直至撩到小腹以上,手掌盖在上面寻找胎心…… 唐惊程的气息全部压在胸口,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过苏诀似乎真的只是在找胎心,手指在她小腹一圈轻轻按了按,眉心皱着,表情严肃。 “还是很疼?” “没…好一点了。” “应该是先兆流产,不过胎心还算稳,只是出血量有些大,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 苏诀抱着唐惊程下楼,电梯上她实在尴尬。 “我没这么严重,还能走,要不你放我下来吧。”土边女巴。 “见红需要平躺,别乱动。” “……” 苏诀将唐惊程一口气抱到楼下车上,还将副驾驶的椅子放平让她尽量躺在上面,这一路折腾唐惊程睡袍的领口早就已经散开了,露出半片酥胸和沟线,他也只是俯身过去将她的领口拉好系紧。 一切在他眼中都仿佛稀松平常,唐惊程连矫情一下害羞都不能够了。 她躺在椅子上看正在凝神开车的苏诀,月光打在他侧脸上,平时冷峻的五官这一刻似乎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你还真是医生?” “以前是,只是你一直不信而已。” “那我现在得信了。”就冲他刚才撩开自己睡袍按压她小腹的那几下子就感觉到“有专业水准”。 “妇科?” “……” “噗…不会被我猜对了吧?难怪没人知道你以前当过医生。”唐惊程自个人先乐起来,苏诀总算转身扫了她一眼。 看来她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神经内科,市二院,你七年前出车祸在里面住过一个月,我是你当时的临床医生。” “……” 第146章 程程,我爱你 老麦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叫人去药店买了纱布绷带回来给关略重新包扎右手掌的伤口。 “你刚才去找她了?” “……” “别嘴硬,找就找了,不过我一早就说过这女人有疯病,她心里只认一个邱启冠,你就算为她做再多事她也不会记你的好。”老麦边包纱布边絮絮叨叨。下手又没轻没重,关略心里真是操了。 “管好你自己!” “我没你这么能折腾,至少不会允许女人朝我身上捅刀子!” 关略也无可辩驳,只能勾着唇一笑“仅此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机会了。” 无论是身上也好,心也好,他再也不会允许任何女人朝他捅刀子。 唐惊程在医院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报告出来一切都良好。 “先兆性流产,先配点药吃吃,回去之后卧床休息。”值班医生总是一副交代任务的样子。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苏诀问。 医生不大情愿地瞄了坐在椅子上穿着睡袍的唐惊程一眼,转过身来再看苏诀:“这得问你啊!你们是不是同房了?都说前几个月要节制,你们一个个都熬不住!前面那个来挂急诊的也是,半夜在家不安分非要弄得见血才知道重视!……” 医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唐惊程抬头望天,苏诀一脸黑线。 “抱歉,我跟她只是朋友关系,送她来医院挂诊而已。” “……”这下轮到医生望天了。“咳…那应该就是情绪波动引起的。” 她看了眼唐惊程,为掩饰尴尬又补充:“情绪稳定对于孕妇而言也很重要,任何情绪的不良波动都会对胎儿造成影响,所以要保持心情愉悦,平时多注意调理修养。” “……” “……” 苏诀去药房替唐惊程领了药,回来见她一人独自坐在急诊楼门口的台阶上,撩着睡袍袖子,双臂支着自己的脖子。 “想心事?” 唐惊程抬头看了苏诀一眼,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台阶:“坐!” 苏诀皱了皱眉。 唐惊程睨他一眼,用自己的睡袍袖子在台阶上掸了掸:“坐吧。苏总,放下你的老板架子,偶尔坐低一点或许能够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 被唐惊程这么一调侃,苏诀也只能无奈地笑,拎了拎裤腿坐过去。 两人并肩坐在急诊楼门口的台阶上,眼前是一大片黑色的夜空。 唐惊程慵懒地将腿伸直,身子往后仰,双臂撑住。 “缅甸的夜空能够看到星星吗?” “能。” “星星多吗?” “很多。” 她笑了一声,转过身去:“那带我去吧,尽快。” 苏诀有些奇怪:“不是说等孩子四个月之后再过去吗?” “不想等了,这里没有星星。” “……”土边木亡。 苏诀不是傻子,他看着唐惊程平静的眼睛,问:“他联系你了?” “联系?”唐惊程笑出来,“他刚才去找我了,他问我能不能重新开始。” “你怎么说?” 她不回答,将伸直的双腿又收回来。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只旧手机。 许多话她都一直藏在自己心里,只是今夜月色清明,刚好这个男人在她身旁,她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这是邱启冠生前用的手机,我一直随身带着。”她将手机屏幕打开,苏诀看到上面的屏保图片,一张男女合照,两人的头挨在一起,男的是邱启冠,女的便是唐惊程。 照片上她笑得很欢脱,眼睛都弯了下来,那样的笑估计已经再也不会有了。 “抱歉。” “你说什么抱歉啊?”唐惊程不由笑。又将手机调入“短信”界面,草稿箱里只留了一条信息。 打开,界面上显示几个字。是一条当时未完成编辑的短信:“程程,我爱你……” 短信编辑时间便是邱启冠出车祸后的那个时辰,唐惊程永远都会记得,所以仅为这几个字,仅为这几个字她便不可能再跟关略在一起。 “你知道吗?邱启冠其实很大男子主义,我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算算哈…有六七年了吧,六七年时间,他为我做过很多事,唯独这三个字他从未跟我说过…一次都没有,即使领证的时候,他也不肯说……” 可是他临死的时候说了,用最后仅存的一点生息在手机上打了这几个字,只可惜没来得及发出去。 一年之后唐惊程从关略那里拿到了这只手机,打开,看到里面这条尘封一年的信息。 “程程,我爱你……” 百转千回啊,这场疼痛来得如此彻底。 唐惊程捏着手机将手顶在自己额头上,苏诀看到她的肩膀开始颤抖,她就那么毫无生息地坐在台阶上哭,他心里也跟着一点点皱起来。 “唐惊程…” 她摇头。 他伸手过去将她揽入怀里。 唐惊程死死咬住嘴唇,她在哭什么? “程程,我爱你……” “好姑娘,晚安!” 她知道那个男人再也不会来找她。 有种苦她不能说,不敢说,也没脸说,连哭都不能发出声音。 苏诀感觉到怀里的人战栗不止,该有多痛苦才能把她逼成这样,仅仅只是为了一个邱启冠? “哭出来或许会好一点。”他拍她的背。 唐惊程可劲往苏诀怀里钻,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哭声一点点从她齿缝里漏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像是一个开关,却是越拧越紧。 苏诀抱着哭得已经彻底失控的唐惊程,心里像是被生生凿了一个洞出来。 许久,怀里的人渐渐止住哭声。 一抽一抽。 月光往她身上撒,凉风吹过来,唐惊程闭着眼睛,睫毛和脸颊上全是水。 苏诀将黏在她嘴角的湿发撩开。 “医生说情绪波动对胎儿也会有影响。” 唐惊程立马从他怀里起身,自己把眼泪抹干净,又回头替他把哭皱的衬衣理了理。 “走吧,送我回家。” “……” 第二日苏诀便开始着手安排去缅甸的行程。 唐惊程想去蒲甘,那边他也不熟,只先定了酒店,打算到那边之后联系上齐峥再做打算。 缅甸的签证也很好办,不过唐惊程这次过去也不知要住多久,苏诀让钟明先给她办一年签。 “苏总,这位唐小姐要跟您一起过去吗?”钟明手里拿着唐惊程的护照,难得八卦老板的私事。 苏诀从文件里抬头看他一眼。 钟明吓得立即闷头,以为自己多嘴了,岂料苏诀淡淡一笑:“她过去要住一阵子,我送她先去蒲甘。” “哦…”钟明像见鬼似的看着苏诀,可苏诀已经又低头处理事情了。 “对了苏总,上周霑少爷一直没来公司,我留意了一下,他去了一趟云南。” “云南?” “对,行政那边给他定的机票,但酒店信息没有留档,据说是董事长给他安排的差事。” 苏诀眼底凉了凉。 “知道了,先出去吧,下午我不在公司,不需要替我订午饭。” “好,那需要给您安排司机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 “知道了。” 钟明应声出门,边走边看着手里的那本护照,心里乐着想,看来这位唐小姐跟老板的关系非同一般,结果因为一路想事没顾着看路,“啪-”一声,撞上迎面走过来的人,连着护照也一起掉到了地上。 “走路不长眼睛?”来人气呼呼地冲钟明吼。 钟明抬头见是苏霑,立即道歉:“不好意思,霑少爷。” “冒冒失失,什么玩意儿!”苏霑平日里也看不惯钟明,因为他是苏诀的人,这会儿逮到机会就把他数落了一番,头一低正好看到掉在地上翻开的护照。 护照首页有照片和名字。 钟明立即去捡。 “等一下!”苏霑眼快,先弯下腰将护照拿了起来,扫一眼,照片上的人他认识,名字更是如雷贯耳。 “她的护照怎么在你手里?” 钟明草草解释:“苏总让我给她办签证。” “签证?什么签证?” “去缅甸的签证。” 苏霑微微一笑,将护照还给了钟明,自己朝苏诀办公室走去,以往他都不习惯敲门,但今时不同往日,想想还是抬手在门上扣了几下。 “进来!” 苏霑舔着牙进去。 苏诀只是抬头扫了他一眼。 “有事?” “来跟你补个假。” “补假去人事。” “人事那边我已经说过了,好歹现在你坐这张椅子,手续上我也该跟你吱一声。”这口气就听着极其不情愿,苏诀笑了笑,将手里的文件放下。 “说吧,什么事?” “上周我因为私事没来公司,人事系统里缺勤,需要你签字。” 以往这种情况谁敢让他苏霑补手续啊,可如今当家做主的人换了,公司里的各层领导都知道见风使舵。 苏霑心里憋屈,可又无计可施。 苏诀拢着手盯了苏霑几秒。 “私事?” “对,私事,至于具体什么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批不批?不批随便。”苏霑又是这副横横的模样。 苏诀的手在笔端上捻了捻:“批,回头让人事把单子给我。” 苏霑哼了一声,正准备走,突然又想起刚才唐惊程的护照。 “你近期要去缅甸?” “嗯,不过我这是公事。” “……” 第147章 缅甸之行最终确定 “唐唐,好好的为什么不在云凌生,偏要跑去面店…” “罗阿姨,是缅甸!” “对,缅甸,为什么要跑去缅甸那鬼地方生?我听说那里很穷的。环境差,又没啥可吃的,你一个人过去我怎么放心?” 罗阿姨边帮唐惊程收拾行李边絮絮叨叨。 “你妈走得早,你爸前阵子又没了,现在唐家就剩你一个,既然你把罗阿姨找回来,罗阿姨肯定要把你照顾好…罗阿姨也不是嘴碎的人,你肚子里怀了小子罗阿姨也不会问是谁的,就想给你伺候月子,你倒好,偏要一个人跑去面店…哦缅甸那鬼地方生,你叫罗阿姨怎么放心?” 卧室里的罗阿姨不停在叹息。 唐惊程却安然惬意地坐在露台的榻榻米上。 “对了,我听说缅甸那地方还在打仗…这都什么年头了?中国抗战胜利都这么多年了,现在还在打仗的地方怎么能去?” 在老人眼里或许打仗就是世界末日,尸横遍野杀人不眨眼,中国八年抗战之后全世界都应该已经和平了。若再有战火那地方肯定就是地狱。 唐惊程不免笑:“罗阿姨,没你说得那么严重。缅甸虽然不发达,可是那边的人有很深的宗教信仰,所以民风淳朴,犯罪现象反而比国内少,而且那边也没有到处在打仗,只是有些地方会发生武装冲突,你别担心了,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唐惊程宽慰,罗阿姨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走到她面前。 “要不你把我也一起捎过去吧,我在那边伺候你把月子做完咱就回来。” “……” “反正你过去也总得有人伺候,不然你一个人怎么弄?从小到大连只碗都没洗过,再弄个孩子…”罗阿姨越想越心慌。 唐惊程拍拍她的手臂:“我都已经这么大人了,不会做我可以学,况且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当妈妈了,你别总把我当孩子。”土边亚圾。 “可是……” “别可是了,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过去。” “有人陪你?那个虞小姐?” “不是。” “那是谁啊…”罗阿姨想了想,立马笑出来,“前几天总是来接你的那位苏先生?” 唐惊程一笑,点了点头。 罗阿姨这下子算是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那位苏先生看着就是稳妥的人,有他跟你一块儿过去应该错不了。” 罗阿姨的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变。 唐惊程只能翻白眼。 “唐唐,你跟罗阿姨说实话,孩子是不是那位苏先生的?” “……” “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不然他陪你过去干什么?不过你别嫌罗阿姨多嘴啊。那苏先生我看着挺好的,既然都有孩子了,两人又都单身,干嘛不好好在一块儿?” “……” 唐惊程连翻白眼的劲都没有了,稍稍瞪了罗阿姨一眼:“不是跟你想的这样,刚才还说不多问的。” “行行行,你们现在小年轻的思想我也不懂了,我去给你收拾行李吧。” 罗阿姨又回了房,唐惊程虚虚出了一口气。 露台上的阳光甚好。 七月快要过了,盛夏之时,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 唐惊程将手臂举起来,腕上垂着那枚小小的锁牌和钥匙。180块的石料材质实在太差,可光线透过玉面穿过来,日光下这副锁牌依旧油光剔透。 “启冠。我要走了,你等我回来。” …… 下午苏诀刻意抽了半天时间来接唐惊程去逛商场。 主要是母婴区。 缅甸那边落后闭塞,许多母婴用品肯定是买不到的,唐惊程必须把必备的东西买齐然后从国内带过去。 “先买一些必需品吧,到时候如果缺什么,我回国的时候可以帮你捎过去。” “好。” 唐惊程也知道行李里带不了太多,于是打算只选必备用品,结果在母婴区逛了两个小时,她选的最多的却是一些小衣服小鞋子。 “实在太可爱了,我取舍不了。” “取舍不了就全买了吧。” 苏诀纵容,唐惊程照办,结果果然买了许多,她去开票,苏诀抢着要去付钱。 售货员喜得合不拢嘴,待苏诀走后还跟唐惊程扯皮。 “很少有男人愿意陪女人逛这么长时间商场,你先生很有耐心啊。” 唐惊程笑,看着站在不远处刷卡的苏诀。 以前她一直觉得这男人阴冷自私,蛮横无理,可最近相处下来发觉他有温暖的一面。 可惜她没这个福分。 “他不是我先生。” “啊?”售货员看了眼唐惊程微微隆起的肚子,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免有些尴尬,立即讪讪笑着不说话了,安分地给唐惊程打包东西。 很快苏诀结完账回来。 “我替宝宝谢谢你。” “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吧。” 苏诀将卡收好,从售货员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看一眼,各色小衣服小鞋子,其中还有棉帽和小手套。 “缅甸那边一年四季都很热,其实不需要这些。” “我知道,可看着觉得喜欢。” 喜欢她就得买,这是她的品性。 苏诀也没多言,替她拎着东西出去。 “还想去哪儿逛逛?” 唐惊程看了眼腕表,下午四点了。 “不逛了,你要是有时间,能否陪我去个地方?” …… 车子开到市区一片老小区,唐惊程让苏诀把车停在门口的路边上。 那时候已经过了四点,日头没那么高了,许多老人便三三两两地拎着篮子或者购物袋从小区里出来,那是准备去菜场买菜的。 树荫下也有正在下棋的老爷子,摸着一杯茶水,或吵或嚷嚷,几个人头拢在一起,好像在摆什么关乎国家大运的东西。 唐惊程就靠在车里的椅子上,目光盯着不远处一栋单元楼,神色沉静,似乎在等人。 苏诀也没问,陪她安安静静地坐着。 大概坐了大半个小时,日头往西偏得更低了,唐惊程突然“嗖”地从椅子上坐直,苏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老邱,去买菜啊。” “是啊,这天太闷,晚上一个人想熬点绿豆汤喝。” “那去街口那间超市吧,早晨我去的时候里面绿豆正在打折,再放点冰糖薄荷,解暑得很。” “行,那我就去超市转转…” 邱玥仪拎着一只小皮包从苏诀车旁走过,老太太六十多的年纪了,穿了条白底细褶裙子,身子骨看着硬朗,只是耳旁银发在夕阳下显得刺眼睛。 苏诀认得她,不仅因为她是邱启冠的母亲,更因为她是业界有名的收藏家和古董商人,只是看一眼这小区的环境,实在没有料到。 “她平时就住这?” 唐惊程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邱玥仪,将身子虚虚靠到椅背上。 “没有,她以前住城郊别墅,这边小区的房子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买的了,那时候邱启冠的父亲还在,前几年她回来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当时还开玩笑说等她年纪大了就来这边养老…” 唐惊程用手指捻了捻眼角。 “邱启冠去年走后她一个人搬来这里,把家里的佣人都辞了,她说一个人过挺好。” 一个人也确实有一个人的好处,至少伤心难过的时候不需要刻意避人。 “需不需要让你过去找她?我可以在车里等。” “不用,我就过来看看。”唐惊程立即将眼角的潮湿捻掉。 如果这世上她必须亏欠一个人,那人便是邱玥仪。 当初因为唐稷的自私懦弱把邱启冠卷入这场漩涡之中,如今剩下她一个孤寡老人。 “幸好她坚强,至少比我坚强。”唐惊程靠在椅子上苦笑,眼泪又开始往下淌。 苏诀不忍心,握住她的手。 唐惊程皱着眉轻笑一声,将手抽回来:“能否在去缅甸之前再麻烦你一件事?” “嗯,但别总这么客气。” “……” “邱启冠走前在馨悦湾买过一套房子,之前杨曦借着肚子要争房子的产权,为这事我们还闹到要打官司。” 这事苏诀也知道,之前媒体上爆过料。 “后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流了,我把产权转到了她名下,但当晚她就出事了,后来这套房子一直因为产权不明空在那里,所以我想麻烦你,能否帮我找个相熟的律师?” 唐惊程用手又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斜阳余晖照着她的耳垂,一圈金色的轮廓。 “杨曦走的时候还很年轻,就算她没有兄弟姐妹,上面应该还有父母,那套房子就给了他们吧,算是我欠的。” 她有善良的一面,所以即使平日里脾气再臭再拧巴,犯狠起来能够向人捅刀子,可唐惊程心里还留着干净温莹的一面。 那是她性格里面闪光的地方,就像一块玉,坚硬,冰凉,但细细摸过去是满手的柔滑。 “好,这事我会叫人安排。” 所有念想都了了。 三日后缅甸的签证便已经下来,钟明替苏诀安排好了去缅甸的行程。 虽然之前唐惊程说她一人去蒲甘,可他怎么放心,所以他在去密支那之前还是抽了几天时间先陪唐惊程去蒲甘转一圈。 暂定住在酒店。 机票也订好了,两天后就走,离去缅甸的时日也就只剩下最后48个小时。 第148章 离开,一一告别 关略手上的伤反反复复就是好不了,前两天纱布拆了又被门夹了一下,加之天气炎热,伤口已经有些发炎。 老麦催他去医院里吊两瓶水,他拖着懒得去,嚷不过也就每天吃两颗消炎药。 雅岜走进九司令的时候就见他坐在靠窗口的位置在擦几只青花瓷小茶杯。茶杯下面压着一本杂志。 一只只擦得可细致了,釉面油光噌亮。 “九哥,这些事可不是您做的,摆那我叫人弄吧。” 关九不睬。 雅岜心疼:“您手上的伤还没好呢,麦哥说您不能碰水。”说着就要去抢他手里的棉布,结果关略眼皮一抬,雅岜就安分了,愣愣站着不敢动。 “让你查的事怎么说?” 雅岜立马闷头:“还没…没查出来…” “真没查出来?还是你不肯说?”关略将手里的小茶杯放下,从桌上撩起那本杂志。 封面照片就是唐惊程和苏诀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场走出来的场景,旁边小编还配了台词:“苏梵继承人神秘女友曝光,两人携手逛商场,该女友或有幸成为苏闳治大儿媳……” 雅岜看得眼睛捋直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 关略淡淡地将杂志又扔到一边,继续拿起小茶杯开始擦。 “说吧,查到没有?” “查到了。”雅岜只能压住气,“唐姐姐确实去办了缅甸签证。机票也定了,就后天的航班,跟,跟……” 不敢说下去了。 关略眯着眼睛又扫了扫。 “跟什么?” “跟…这位姓苏的一同去缅甸曼德勒。” …… 老麦晚上给关略打了电话。土妖讨技。 “后天你生日!” “嗯,那又怎样?” “办办呗。” “不办,劳师动众有意思?” “没意思,要不就小范围?我在将军府给你弄一桌,完了再去百里香?” “不去!” “去吧,阿莱前天还问我,底下人想孝敬孝敬。你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 关略搓着手指,不觉有些烦闷:“麦博明,你是心理医生,念了这么多书,还有咨询师资格证,怎么还成天沉浸声色场所?” “那还不是被你拉进坑的?就就说来不来吧,阿莱在等我话,他又没胆子自己来问你,再说你那手都被唐惊程割伤多久了?这阵子能撸吗?不撸来百里香给你弄俩姑娘!” 滚蛋!关略直接摔了手机。 估计整个九戎台上下,也只有老麦敢这么跟他说话! 唐惊程又把带去缅甸的行李重新检查了一遍,整整三个箱子。 罗阿姨真是细心,怕她这个生活白痴弄不清楚,在每个箱子上贴上了标签,日常衣物,生活用品,宝宝用的东西。分门别类,唐惊程看着心里酸楚。 自从唐稷走后她在自己心上裹了一层厚厚的保护膜,让自己变得冷冰冰又有攻击性,她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可是得知怀孕之后她一下子就释怀了。 她把心上那些保护膜一层层撕开,让受伤柔软的心脏露出来。 从此以后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了孩子,有了需要她保护的人,她必须从内到外都有力量,而保护膜只是逃避,她需要自己走出来去直面伤害。 只有从心底生出来的力量才能坚不可摧。 唐惊程将邱启冠的那只手机放到行李箱最底层,想了想。又重新拿了出来。 不带了,前程往事都不带了,她要清清爽爽地去缅甸生孩子。回来后她将是全新的唐惊程。 临睡前她又吃了两片安胎药,之前有过先兆流产,加之要坐飞机,一切都要谨慎,只是刚吃完药手机就“滴”了一声。 居然是雅岜的短信,唐惊程有些意外,将短信打开。 “唐姐姐,好久没跟您联系了,前阵子我去医院看您,可医生说您已经出院?脖子上的伤好些了吗?我很挂念您,要是行的话您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毕恭毕敬的叽叽歪歪,打了满满一屏幕的字。 唐惊程想他编这条短信的时候是不是又脸红了?不过她是真喜欢这孩子,腼腆,韧劲,还特别淳朴善良。 “喂…” “喂…唐姐姐…真是您啊…”雅岜一看是唐惊程的电话,又惊又喜又激动,话都说不好了。 唐惊程呵呵笑着:“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了?” “有一点,声音怎么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声带还没恢复,所以有些哑。” “哦…”雅岜大概也猜到了是上回脖子受伤的事,微微顿了顿。 唐惊程还是喜欢调侃他:“是不是想姐姐了?” “……” “不想啊?不想那姐姐就挂了哈。” “别…别挂。” “那想不想?” “想…想了…” “嘿,这还差不多。”唐惊程得意,坐在箱子上,“找姐姐有事?” “有!” “嗯,说!” “就是…”雅岜又开始支吾,好一会儿,“明天九哥生日,麦哥请了人在将军府给他摆桌。” “嗯。” “您能来吗?我觉得九哥看到您应该会很高兴。” 唐惊程捏了捏自己胸口那把匕首,上面有她的温度。 “雅岜,我跟你九哥就这样了,以后不会再见面,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想谢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顺便想跟你道个别…姐姐要去缅甸了,就明天晚上的飞机,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这个手机号码以后应该也不会用了……” …… 雅岜是哭着给唐惊程挂了电话。 唐惊程心里涩涩的,收了手机,盯着腕上那串玉锁牌愣了好一会儿。 关略从水天大浴场出来,刚好见雅岜趴在方向盘上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大男人老哭关略真心受不了。 “嘿!”他上车拍了拍雅岜的后背,“老家那边死人了?” “……呜…唐姐姐真要去缅甸了,明晚的飞机,她说她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 “……” 关略不由用舌头龇了下牙根:“出息!” 翌日唐惊程和苏诀是夜里凌晨的航班,那晚苏诀刚好还有个应酬,约好十点他安排司机去她公寓接她。 行李是早就已经收拾好的,罗阿姨送她下楼,年纪大的人见不得别离,到楼下就开始抹眼睛。 “罗阿姨,我就过去住段时间,一年半载就回来了,回来我还找你。” “我知道。”罗阿姨握住唐惊程手,又去摸她的肚子,“看看都快四个月了,挺这么大肚子看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罗阿姨这心里就是空落落。” “没事,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等我到了缅甸安顿好之后就给你打电话。” “好,好…要记着啊,缺什么也跟罗阿姨说,实在不行罗阿姨这边买了给你寄过去。” “嗯,我会的。” “还有唐唐,这是你第一胎,第一胎很关键的,坐月子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啊!那些注意事项我都写一张纸上了,就塞你那只红色行李箱的夹层里。” “好,我看到了。”再说下去唐惊程觉得自己也得哭了,“不说了,得去机场。” “苏先生在机场等你吧?” “嗯,我们一起过去。” “这样罗阿姨也能放心一点。”她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些。 唐惊程上车,想着还有事搁在心口,又落下车窗。 “罗阿姨,我爸忌日,如果我不在你就替我去坟上看看他,还有启冠的妈妈,她现在一个人住,你要有空也过去看看。” “行,这些罗阿姨都记着呢,还有你和唐先生那两处房子,我都有钥匙,会给你看着的。” …… 车子缓缓开出小区,罗阿姨和那栋公寓一点点淡出唐惊程的视线,她用手捂着鼻子靠在车窗上。 临到门口的时候有保安在两旁站岗,今天刚好轮到那名小保安,见到唐惊程坐的车子开出来,举手敬礼。 夜风中小保安的身姿挺立。 他大概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也认不得苏诀今天安排过来的车子,可是唐惊程却看着那一点点退出去的保安身影眼底潮湿。 她在跟过去所有的一切告别,像是一层层撕掉身上覆盖的腐肉。 这个过程会很疼,可是她必须经历。 司机开上市区主街,问后座的唐惊程:“唐小姐,苏总那边应酬还没完,时间尚早,您需要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吗?” 唐惊程看着窗外,夏日的街口总是人影浮动。 车站旁边有大幅崭新的广告牌,哈根达斯的冰激蛋糕,上面点着蜡烛。 八月初,天气燥热,星座上说这个时间出生的人像烈日一样灼烈,高傲,力量蓬勃,充满征服欲,内心有正义和善良的一面,却也能做到六亲不认一样的绝血无情。 跟他果然很像啊。 “唐小姐……?”苏诀的司机极有礼貌地又喊了她一声。 唐惊程用手指一路捏着腕上那枚玉钥匙:“能否先送我去个地方?” 将军府的位置并不算商业街,从市中心过去还需要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建在古运河岸边,因为属于会所制餐厅,所以地理位置还算隐蔽。 司机照着唐惊程指的地方开过去,正准备进停车场,后座上的唐惊程却突然发话:“就停路边上吧。” “您不是进去吃饭?” “不是。” 既然她这么说司机也不问了,将车靠边停稳…… 第149章 再见,无缘的爱人 后座上的唐惊程一直没有下车,司机有些奇怪,不时从后视镜偷瞄她。 唐惊程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目光波澜平静。 “唐小姐?” “给我五分钟,你可以下车抽根烟。” 她只需要五分钟就好。 司机照办,下车坐到岸边的台阶上抽烟。 唐惊程落了车窗。与将军府的大门只隔着一条街,门口灯火通亮,她允许自己再留五分钟,也没指望能够在这看见谁,可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唐惊程在车里坐了一小会儿就看到将军府门口的停车场开出来两辆车子。 唐惊程认得,那是九戎台统一购置的越野车,雅岜先从打头一辆车里下来,跑过去开了后座车门,很快将军府的大门开了,老麦扶着关略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点头哈腰的人。 关略像是喝多了,一条手臂勾在老麦肩膀上,另一只手里夹着烟。 因为老麦身高差他一大截,以至于关略需要稍侧着身子才能把重量压在老麦身上,走一步腰口的t恤便往上吊一吊。露出一小截肌肉紧实的腰腹。 他却还要顾着抽烟,唇角勾着笑,还是那副邪乎乎的样子。 唐惊程闭起眼睛将车窗摇上去。 司机抽完烟上车了。 “唐小姐,您还需要在这停一会儿吗?” 她靠在椅背上轻喘一口气,用手扶住小腹:“不用了,开车吧,去机场。” …… 关略是硬被老麦塞进车后座的,塞完朝雅岜使了个眼色:“看好你九哥,他今晚喝高了。” “嗯!”雅岜使劲点头。 老麦坐另一辆车走,雅岜上车后又回头看了眼关略。他沉着一张脸将手臂搁在车窗上,刚才在将军府包厢里“纵情乐呵”的劲一下子都没了,此时坐在后座的人浑身都透着清冷。 “九哥,送您回去?” 关略没吱声,雅岜发动车子驶离。 这阵子关略一直住在公园里。 雅岜将车停在楼下,打算去后座扶关略,可他自己开门先下车了。 老麦说他喝多了,可看这样子倒不怎么像,只是脸色阴得吓人。 “九哥,我送您上去?” “不用,你走吧。” 关略直接转身上楼,雅岜抬头看了眼夜空,天上有寥寥几颗星星。 今天唐姐姐离开云凌,今天九哥生日,怎么就刚好凑一起? 电梯快到顶楼的时候开始掏烟盒。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烟盒刚摸出来。 “九哥…” 关略吓了一大跳,叶覃居然背着一只包站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这?” “我下午的飞机刚到!”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回来?”关略眯着眼睛,细长的烟被他捏在手里。 叶覃凑上去冲他笑:“今天是你生日啊,我想回来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胡闹!” “怎么就胡闹了?以往每年生日都是我帮你操办的,就算不办我也会在你身边。”叶覃没觉得自己做错了,相反她觉得自己这么一声不响地跑回来给他惊喜,至少他应该有所触动。 可是关略是谁啊?有几个人敢违背他的指示做事? “九戎台的规矩你不清楚?” “我清楚,所有外派主事在没有收到戎帖的情况下一律不允许回云凌。” “所以……?” “九哥…”叶覃带了点撒娇气,“我知道我破了规矩,但你别生气行不行?我就回来见你一面。帮里没有人知道的,而且我在附近订好了餐厅。” 她边说边看了眼手表:“现在也才十一点,离凌晨还有一小时。九哥,我陪你过完这个生日行不行?” 叶覃满心欢喜,等着关略点头答应。 关略眼底一点点聚冷。 “叶覃,我希望你弄清楚一点,我与你之间只有上下属关系!而且你现在是缅甸那边的主事,帮内规矩就应该严格遵守,破一条都不行。”他冷目厉眼。 叶覃有些懵了:“九哥,你什么意思?” “我最后说一遍,在你任职缅甸主事期间,不准你以任何私人目的再回云凌,今天我看在老麦的面上再宽恕你一次,若再有下次,帮规处置!” 关略说完就开了公寓的门。 叶覃追上去。 “九哥…” “回缅甸!” “不回!” “行,那我明天下卸令,你以后都不再是九戎台的人。”关略说完便撞门进屋,叶覃一人被关在门外。 她整个人都抖了抖,从未料到这男人会这么狠心,自己那么远从缅甸赶回来要给他过生日,可他连施舍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叶覃不甘心,或许见惯杀戮的人骨子里都有韧性。 “九哥!”她去拍门,“我只是想和你吃顿饭,吃完我连夜就回去!” “九哥,听到了吗?我只是想陪你吃顿饭而已。” 可无论她怎么喊里面的人都不再有动静。 叶覃哭着从门页跌坐到地上。 “九哥,我知道你在里面听得见,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呢?那要是今天换做是唐惊程来找你呢?你会不会肯?” 关略在屋里听到“唐惊程”三个字,一下子拉开门。 叶覃欣喜若狂地从地上爬起来:“九哥…”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再提唐惊程这三个字,滚!” 随后“砰-”一声,门又被重重撞上,叶覃被震得眼泪都不敢往下淌了,呆呆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道紧闭的门,手指一点点握紧。 …… 离登机还有半小时。 头等舱候机室很安静,加之又是午夜,候机室里面也没几个人。 苏诀和唐惊程就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苏诀似乎真的很忙,电话不断,给唐惊程要了一杯柳橙汁之后他就开始打开电脑处理工作,过了好一会儿抬头,见唐惊程静静支着胳膊盯着窗外看。 “在看什么?” “星星。” “这能看到星星?” “嗯。”唐惊程还笑了笑。 苏诀也朝窗外看去,夜空中果然缀着好些星星,这可能是由于机场都建在郊外的缘故,周围视野比较开阔。 “为什么喜欢看星星?” “因为书上不是老说死掉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嘛!” “……”苏诀脸上瞬间冒黑线。 唐惊程转头朝他扑哧一笑:“骗你的啦,我没这么矫情,只是之前有位心理医生说多看星星对我的植物性紊乱有好处。” “还有这说法?” “嗯,反正医生是这么说的,可能看星星能够让人的心境静下来吧。你看哈,浩瀚夜空一片沉寂,唯独星星在眨着眼睛。” 苏诀笑,似乎还真有一点道理。 “那你选择去蒲甘是选对了,那里的星星多得惊人。” “是吧?那我留着去那边看。” 两人相视一笑,候机室的广播开始提醒头等舱的旅客可以优先登机。 “国内手机卡到缅甸那边就不能用了,登机之前还有谁想联系一下吗?” 唐惊程摇头,手指习惯性地捏着腕上那枚钥匙:“不用了,我挂念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星星。” 星星在天上,会伴着她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飞缅甸曼德勒的航班准时起飞。 机身穿入云层,颠簸逐渐稳定,机舱内的空姐开始提供服务。 唐惊程要了一份沙拉和面食,吃了一些便盖着薄毯睡觉,苏诀还有工作没做完,打开电脑继续做事。 深夜的航班,餐点过后机舱内便会逐渐变得安静,许多乘客都已经开始入睡。 苏诀处理完一部分工作后合上电脑,转过身去看了眼旁边的唐惊程,耳机还塞在她耳朵里,整个人都歪着身子靠在机身的舱板上…… 三万英尺的高空,她一路都听着同一首英文歌,单曲循环。土妖系弟。 “yourfingertipsacrossmyskin你的指尖轻滑过我的肌肤, thepalmtreessayingintheind棕榈树在风中翩翩起舞。 images这一幕 yousangmespanishlubies你为我吟唱那西班牙摇篮曲 theseetestsadnessinyoureyes你的眼中映出甜蜜的忧伤 ……” 头顶蜜色的灯光倾泻在唐惊程的脸上,密集的睫毛轻轻颤抖,上面有湿濡的光。 歌曲还在吟唱,女人独有的沙哑歌喉。 “……goodbyemyalmostlover再见了,我无缘的爱人 goodbyemyhopelessdream再见了,我无望的梦想 i''mtryingnottothinkaboutyou我试着不再想你 can''tyoujustletmebe?请让我独自离去 solongmylucklessromance再见了我不幸的爱 mybackisturnedonyou我将转身离去 should''veknonyou''dbringmeheartache早该知道你只能带给我无尽的心伤 ……” 翌日清晨,浮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客厅。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薄毯掉到地上。 “嘣-”一声,脚边的啤酒易拉罐往前滚了一点距离。 关略摁着发涨的太阳穴起身,不小心打翻了茶几上掐了满满一捧烟屁股的烟缸。 他不由皱了皱眉,走过去将窗帘打开。 屋内烟雾飞撩,窗外天光大亮。 该走的人已经离开。 该醒的人也该醒了。 关略撩了桌上的手机看一眼,清晨七点,一切仿佛都已经结束。 他又坐回沙发点了一支烟,抽到一半觉得心里燥得慌,掐灭将身上全是隔夜酒气的棉t脱掉,半裸着上身走去洗手间准备洗澡,可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老麦急吼吼的声音:“叶子昨晚是不是回来过?” 关略摁了摁酸疼的脑门心:“嗯。” “嗯?就嗯?她人呢?” “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她这么远从缅甸回来看你,你他妈跟我说不知道?” 第150章 布施,保佑他平安出生 老麦给叶覃打了大半夜电话,可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缅甸那边也说没见她联系。 关略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她昨晚回来找你,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只让她回去!” “你让她连夜回去?她大老远从缅甸飞回来,无非就是想给你过个生日。你居然让她连夜回去?”老麦神情过于激愤。 关略捏住烟:“你应该知道九戎台的规矩!” “别他妈给我扯什么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你要真在乎她就不会把她调缅甸那种地方去。” 关略觉得老麦在叶覃的事情上越来越不可理喻。 “麦博明,是她先犯错在先,就昨天那种情况,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计较,她现在已经不算九戎台的人。” 老麦干脆心一横。 “关九,你这里有没有心?是不是都已经空了?不管怎么说叶子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说把她支走就支走,缅甸那种地方是人呆的吗?她二话不说就去了,这次回来无非就想跟你吃顿饭,你为什么就不同意?” 关略气得将烟直接在烟缸里掐了。 “你现在已经没有理智了,等你冷静下来再谈。”说完便从沙发上起身。 老麦见他要出去,用手使劲搓了搓已经麻木的脸。 关略已经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却听到身后老麦明显失落的声音:“老九,叶子怀孕了……” 关略的手明显一顿。 “就她正式调去缅甸之前的那个晚上。我约了你在百里香包厢跟她见面,后来你走了,她一个人在包厢里喝闷酒,我陪着她一起喝…” 仅就那么一次,不料却出了事。 关略稍稍侧身:“你小子还有这本事?” “……” “不过有了孩子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么?恭喜!” “恭喜个屁!”老麦吐脏字,又用手搓了搓脸,“她死活不肯生,无论我怎么劝她都一口咬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所以我担心她这次回来会一起把孩子打掉。” 这也是老麦会上蹿下跳大半夜的原因。 那是他的种,而且还怀在叶覃肚子里。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打掉。 关略回头看了眼老麦,他曲着腿窝在沙发上,一只手掌盖住额头,难得见他如此颓废的样子。 “派人去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她若存心躲起来做手术,谁能把她从云凌翻出来。”老麦这性子说温不温,暴躁起来也能六亲不认,可唯独拿叶覃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略也无能为力。 “这种事我也帮不了了,我叫人再找找吧,缅甸那边也联系一下。”遂开门要出去,结果门一打开见雅岜蹲坐在地上抹眼泪。 “你又怎么了?” 雅岜一抽一抽地举起手里的手机:“唐姐姐的电话……真的打不通了…她这次真的走了…” 老麦听这话也从沙发上猛回神。 关略面色冷清,牙齿龇了龇,“砰”地将门撞上走了出去。 天色消亮之时飞缅甸的航班降落在曼德勒机场,一开舱门扑面而来的热风和湿气。 唐惊程忍不住呼吸。 到了。 云很白,天很蓝,一眼望过去没有数不尽的高楼和汽车尾灯。 “感觉怎么样?”苏诀问。 唐惊程不由舒展手臂。再拍了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我感觉我会再也不愿意回去。” ……土见欢号。 从曼德勒去蒲甘还需要坐数小时船,苏诀怕唐惊程身子吃不消,所以两人打算在曼德勒留宿一晚。 酒店是提前就安排好的,从机场先去酒店入住,放下行李之后各自回房先冲个澡。 唐惊程换了一条及地红色棉麻长裙,将勉强落到下巴的头发用发圈稍稍在脑后绑一绑,遂下楼和苏诀回合,一起吃早餐。 缅甸的饮食很简单,而且卖相看上去都不怎么好,好在他们入住的酒店档次比较高,餐厅有西点供应。 唐惊程喝了一小杯牛奶,又吃了一点沙拉算是对付一顿。 慢慢来。她需要一点点适应当地的饮食。 “陪我出去转转吧。” “你不需要回房休息?” “没关系,我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了。”唐惊程吸着杯子里的牛奶提议,苏诀都依着她。 “好。曼德勒也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他看了眼时间,才清晨七点多,“来得及,我带你去个地方。” 玛哈根德昂僧院是缅甸最大的僧院,据说有三千多名僧侣。 每日清晨众僧都会集体外出托钵,灰尘卷起的土路上是浩浩荡荡的僧侣队伍,远远望过去像两条深红色的长河,场面尤为壮观。 苏诀带唐惊程首站便去了玛哈根德昂僧院。 僧侣已经排着队出来,不过游客不多,八月份对于缅甸来说是盛夏之日,平均气温很高,不属于旅游旺季。 唐惊程便混在那一群僧侣,游客和当地居民群中。 “可以施什么?” “抱着虔诚的心,施什么都可以。” “真的?” 唐惊程转眼看旁边游客施舍,真是什么都有,从牙刷牙膏,肥皂到零食,她便也跟上去。 出去托钵的僧侣看上去年纪都不大,有些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模样。 唐惊程第一个施的便是个小僧,将自己包里的一卷梳打饼干掏出来放到钵里,小僧向她施了个礼表示感谢,她便也跟着双手合十回礼。 随后包里的水,纸巾,没有开包的话梅和木糖醇,连带她头上戴的遮阳帽和耳朵上佩戴的珍珠耳钉都被她一一施了出去。 最后掏到没东西了,她转身看向苏诀。 苏诀就站在几米之外。 日光刺眼,她用一条手臂遮住额头走过去。 “够了。” “不够。”唐惊程轻轻一笑,最终将目光落在苏诀衬衣的袖口上。 苏诀有不好的预感,她却已经将他的手握住,轻而易举地就将苏诀两枚袖扣摘了下来。 阳光下宝蓝色的袖扣闪烁发亮,唐惊程握着,回头… “叮铃”一声,两枚袖扣被她丢入其中一位小僧的钵里。 那寺僧好像都有些傻了,呆呆看着唐惊程。 唐惊程却咯咯一笑,轻拍小腹,双手合十:“blessingmybaby。” 小僧随即也笑出来,棕褐色的脸上绽出平和笑容,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说的缅甸语。 虽然唐惊程也听不懂,但她能够肯定应该是祝福之类的字句。 苏诀走过去。 “施了?” “嗯。” “知道那两枚袖扣多少钱吗?” “很贵吧,上面镶了两颗玻璃。” “……”苏诀有些无语,“那是钻石。” “嗯啊,可那又怎样,还不就是玻璃?”唐惊程振振有词,“而且佛会保佑你!” “你信这世上真的有神明?” “信啊!”她笑,又用手轻轻拍了拍隆起的肚子,“不然我怎么会有baby。” 说完她往后退,缅甸的日光全部撒在她脸上,尘土飞扬,她却笑得一脸安然。 苏诀自此永远都记住了当时站在日光之下的唐惊程,小腹隆起,穿着艳红色的裙子,身旁是与她同行的小僧侣,托着钵,念着经,佛光万丈…… 布施之后苏诀带着唐惊程进庙宇。 缅甸是佛教国家,信仰极深,所有入庙之人都必须赤脚踩入佛堂,以示对佛的尊敬。 唐惊程光着脚,提着裙摆,苏诀替她拎着鞋子。 进去可以看到许多游客和信徒在用金箔给佛贴金身,不过可惜小乘佛教有规定,女子一律不准接近佛像,所以唐惊程只能托苏诀前去。 “有什么愿望?”苏诀将手里拎的鞋递给她。 唐惊程依旧拍了拍肚子:“就一个,我想他平安出生,快快乐乐成长。” “好,我去替你跟佛说,好歹他刚才收了我两枚铂金钻扣。”苏诀难得有幽默感,却是在如此不适合说笑的地方。 唐惊程真想打他。 “严肃点。” “嗯。”他把自己衬衣的袖子卷上来,抓了一把金箔走进特意拦成的围栏里。 苏诀就挤在那一群闹哄哄的游客和邋遢的信徒之中,高大的个子和精致的衬衣在整个环境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真不是会来干这种事的人,不过贴金箔的时候表情显得很虔诚。 数分钟之后回来,唐惊程已经在外围磕完头。 “谢谢,难为你了是吧?” “还好,就是人太挤了。” 苏诀拎过鞋子,唐惊程见他额头有汗,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擦了擦。 他身子一僵,唐惊程却丝毫没觉得什么:“走吧,饿了。” “……” 曼德勒也算旅游城市,相对于其余地区要发达一些,只是街道依旧脏乱差。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相对干净的餐厅,坐在窗口处,唐惊程拖着腮帮子看着窗外的一切。 窗外是尘土飞扬的街道,黄色摩托车乱跑,男人咬着槟榔走过,随地吐着鲜红的唾液,到处都有跑来跑去光着屁股的本地孩子,一批批穿着基隆头上托着匾卖西瓜和青芒的当地妇女,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出贫瘠和落后,可是唐惊程的眼里明显透着愉悦的光芒。 “为什么喜欢这?”苏诀边说边用清水给她冲洗杯子。 唐惊程笑:“如果世界醒来看到的第一个地方是缅甸,那么他的微笑一定祥和自信;如果世界睡前告别的最后一个地方是缅甸,那他一定睡得安详。” “……” “是不是挺酸?” “还好。” “哈哈哈…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不过我来了,发觉这里确实是这样,你看哈…” 唐惊程指着窗外跑来跑去的孩子。 “你听他们的笑声,有没有觉得跟我们的不一样?所以我爱这里,这里会赐予我第二条生命。” 第151章 叶覃的孩子,玉矿塌方 傍晚苏诀和唐惊程租了一艘穿划去乌本桥看日落。 据说乌本桥的日落是世界八大日落之一,一开始唐惊程不信,到了那边才发觉这里美得她都不舍得呼吸。 一条全部由珍贵柚木建成的长桥,世人称之u-bein''sbridge,全长一千二百米。 桥下有载着游客的小船,也有捕鱼的渔舟。 桥上是过路的行人和僧侣。 稍稍起风了。调皮的孩子站在岸边脱了裤衩拖鞋一个个叽叽喳喳地叫着往水里跳,一头猛扎然后从水里探出黑黑的脑袋,成群结队浮在水面上的鸭子被吓得四处游散。 孩子们便在河里溪水,水花溅起来,每一朵都仿佛被霞光镶了一层金边。 桥上的人也会相互打招呼,僧侣的袈裟被风吹得飘起来。 日头偏西,斜阳的余晖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黑亮的皮肤似乎都泛出一层金光。 唐惊程抱腿坐在船尾,将鞋子脱了,裙子往上撩一点,雪白的小腿荡在水面上。 扑腾扑腾。 苏诀在旁边看着发笑。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仿佛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不可以不去计较。 “明天我们去蒲甘。” “好啊。”唐惊程晃着小腿回头看坐在身后的苏诀。 他能够感受到她此时内心的安宁,那些在云凌所受的痛苦和杀戮正在一点点离她远去。 “你就真的没有想过未来?”土沟见技。 “想过,怎么会不想?”唐惊程笑,“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我得替她以后的生活负责。” “那你打算以后一直一个人?” “不一定,如果遇到合适的,或许我也会考虑。” 苏诀用手擦了擦额头:“那我呢?如果现在就跟你报名,能不能优先考虑?” 唐惊程大笑出来:“你这算是在跟我表白吗?” 苏诀不说话,只用目光直直地看着唐惊程。 她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炙热和坚定,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又捅了篓子,气氛一下子变味儿了,唐惊程只能稍稍偏过头去,可苏诀却突然俯身过去用手捧住她半边脸,强迫似地让她与自己对视…… 那个吻来得突然却又顺理成章。 苏诀的唇带着一点凉意。他平时不抽烟,口中没有一丝烟草气息,但能够闻到他下巴明显的剃须水味道。 小船摇曳,晚霞笼在各自身上,水面上投下一对相贴的倒影。 唐惊程微微喘了一口气,似乎有数秒沉溺,随后很快将苏诀推开。 苏诀淡笑:“抱歉…”只怪景色太美好,眼前的女人勾起他的欲望,不然他不会这样失礼。 可没想到唐惊程用手撩了撩嘴角的头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感觉。” “……” 这话听在哪个男人耳朵里都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啊,更何况还是向来对感情从不主动的苏诀。 “就真的一点都没感觉?” “嗯,一点都没有。”唐惊程依旧面色如常地笑,想了想,又补充,“因为你永远不可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什么?” “因为…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苏诀有些急躁地追问。 这让唐惊程怎么回答?她看了一眼脸色又恢复深沉的苏诀:“我有孩子了。”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 “可是话不是这么说的。”唐惊程将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撩起来,露出小巧的耳垂。她再将两只脚从水里收回来,转过身去抱着膝盖。 “苏总,你跟别人不同,你是苏诀,苏闳治的儿子。” “有关系?” “对,有关系!” 苏闳治间接或者直接地害死了她父亲和邱启冠,这两条人命她不可能跨得过去,只是有些事她知道跟眼前这男人没有关系。 苏诀却更不明白了。 “这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唐惊程一时有些解释不上来,在心里微微收口气:“苏总,你不一样,你是有社会地位的人。” “……”苏诀真是哭笑不能,“这真是我迄今为止听过最烂的拒绝别人的理由。” 难道所有有社会地位的人都活该不能有自己喜欢的姑娘? 唐惊程也只能胡诌:“你是苏梵的总经理。将来还会有更好更高的发展平台,而你如果跟我这样一个结过婚死过丈夫又是单身妈妈的女人在一起,你让舆论怎么看你?” “舆论?”苏诀用手又擦了擦额头。“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东西?” “可是我在乎啊,苏家人也会在乎!” “但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住在苏宅,我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和圈子,如果你不希望我跟苏家人有太多联系,甚至我可以……” “打住。”唐惊程立即举手制止,“别为我作任何牺牲和妥协,当年我跟邱玥仪的关系处得不好,邱启冠为了我不受委屈重新在外面置了一套房子,就邱家那样的我都适应不了,更何况是像你们苏家这样的门第。” 这倒是唐惊程的实话。 她脾气拧巴,性子又直,为人做事都不会拐弯,更要命的是她受不得一丁点儿委屈。 以前虞欢喜就说过她:“也就邱老师能受得了你,你这小性子哪怕一点儿不顺心都得上房揭瓦。” 而豪门生存法则中最重要的一个字便是“忍”! “所以我觉得我一个人挺好,不用猜对方的心情和脸色,更不用与人周璇,等宝宝出生之后我会尽量把右手治好,但治不好也没关系,我相信我有能力可以养活孩子和自己。” 唐惊程不是完全不考虑将来,她只是懒于去想太多没有定数的事。 苏诀没再多说下去,这是他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跟这女人表白,在缅甸乌本桥的日落里,周遭一切都那么恬静美好。 虽然表白失败了,但他会记住这一天,还有唐惊程坐在船尾的样子,支着一双雪白的腿,脚上没有穿鞋,湿亮的脚趾在余晖中闪闪发亮。 …… 老麦像疯子一样找了一天一夜,整个云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缅甸那边关略也下了命令过去,一旦见到叶覃回去就必须立即禀报,可依旧没有她的下落。 “她这是在故意躲我!”老麦急得团团转,关略也是头一回见他糙成这样。 毕竟那是他的女人和孩子,或许搁谁身上都淡定不了。 “不行的话你就去趟缅甸?”关略吐着烟圈坐在自家公寓的沙发上。 老麦正想回答,公寓的门铃响了,谁会这么晚来敲门? 他愣了愣,立即奔过去。 关略捏着烟只能苦笑,看来再牛逼的心理医生自己遇到感情问题也是一团乱。 “你这一天一夜都去哪儿了?”门口很快响起老麦激愤的声音。 关略也顿了一下,看来是叶覃。 “说话啊,你去哪儿了?” “……” 关略掐了烟走去门口,果然见叶覃站在那里,拎着包,身上穿的依旧是他生日那晚叶覃跑来找他时的衣服。 “说话啊,去哪儿了?!”老麦似乎情绪过于激动,用手掐着叶覃的肩膀摇晃着。 叶覃脸色一片沉绝般的白,目光死寂,却越过老麦的肩头定在关略脸上。 关略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缓步走过去,拍了拍老麦的手臂:“松手,有话好好说。” 老麦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于是松了手,口气稍稍平和了一些:“叶子,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你到底去哪儿了?” 叶覃终于扬唇哼笑了一声:“想知道我去哪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还定在关略脸上,关略被她冷飕飕的笑弄得有些不舒服,皱了下眉,偏过头去。 “去哪了?”老麦追问。 叶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拍过去,纸张随风飘到地上。 关略扫了一眼,看到上面xxx妇幼诊所的抬头。 “自己看吧。” 老麦提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将那张纸捡起来。 屋内的气氛仿佛一点点冰结,关略慢慢搓着手指等待老麦的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 老麦捏着纸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抬起血红的眼睛:“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可这他妈是一条命啊!” “那又怎样?我这么多年手上沾的人命还少?” 这话真是凉薄啊,无法想象是从一个仅仅二十二岁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 “叶覃,你在把孩子拿掉之前有没有来问过我?” “有这个必要吗?反正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我都不会生下来!” “为什么?”老麦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生下来,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的啊!” “不需要!”叶覃一口拒绝,“麦博明,我希望你搞清楚一点,那晚我们只是酒后乱性,更何况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发过誓,如果我叶覃这辈子会替哪个男人生孩子,那个人也必须是他。” 说到最后叶覃的目光又定到了关略脸上,关略在心口嘘气,搓着手指,他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在这再呆下去。 “你跟她好好谈谈吧,我出去。” 关略拍了拍老麦的肩,拿了车钥匙出门,与叶覃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才淌下泪来,无力地闭起眼睛。 老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双手不断搓着脸上僵硬的表情,身子像被抽空般一下子靠到柜门上。 真是一场笑话,简直跌份到家了。 …… 关略出来之后便开着车子在市区乱逛,最后不知不觉就到了唐惊程公寓楼下。 楼顶那盏灯是肯定不会亮了。 她现在应该和苏诀在缅甸,旅游?工作?抑或随便什么都好,反正她不是一个人。 关略勾着唇笑了一下,干脆将车子停到路边,熄火,再掏出烟来点上。 或许仔细想想是那姑娘过于硬气了些,她骗他怀了宝宝,他像一下子得到全世界似的欢天喜地,恨不得去把月亮摘下来给她了,可临到头她一句“我骗你的,根本没有孩子,就算有我也不会替你生!” 那话就像一记闷棍,把关略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他觉得地狱也不过如此吧,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和一个女人孕育一条生命,可到头来发现只是一个笑话。 可这两天唐惊程去了缅甸,关略才知十八层地狱底下还有更加令人绝望的事。 她不在他身边了,临走她都没有跟他说声再见。 “好姑娘,晚安!”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嘿…”车外突然有人拍关略的车窗。 他把车窗落下,发现外面站的竟然是那名小保安。 “关先生,还真是你啊?” “……” “这么晚来这,等唐小姐吗?” “……”关略觉得这货肯定是物业聘来管八卦的,“有事?” “没,我没事,但你来这应该有事吧。”小保安趣味十足,往关略车内探了一眼,闻到呛鼻的尼古丁味。 他不由煽了煽鼻子:“关先生您在这等很久了吧?不过我劝您还是早些回吧,我听说唐小姐出远门了,好像要走很久,走前她已经把去年的物业费都缴上了,而且还是跟位先生一同去的哟,前阵子那位先生还总是来接送她,咳…开了辆好车,长得还挺体面的…” 小保安逮到机会又是絮絮叨叨一痛,完了还觉得不够精彩,又补充:“哦对了,有好几次我大清早来换班,看到那位先生的车子刚刚开出小区,所以我都怀疑他们已经同居了,啧啧…这唐小姐还真是…作风不怎么检点。” 小保安终于三八完。 关略眼底的阴戾越来越浓:“如果你今天说的话都是真的,谢谢!但如果哪天我发现有半句虚言,我会让你从此都说不出话!” 关略说完便摇上窗,迅速发动车子,引擎声轰鸣,车轮绕着那名小保安极速地滑了一圈,最后绝尘而去。 小保安吓得浑身的劲都没有了,直到关略的车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 原本按原定计划,第二日唐惊程和苏诀便坐船去蒲甘。 苏诀也已经和齐峥联系好了,齐峥后天回缅甸,到时候在蒲甘一起会合,可临上船的时候苏诀突然接到帕敢那边打来的电话。 苏梵在那边的一处玉矿发生坍塌事故,现场情况很严重,需要苏诀亲自过去处理。 第152章 矿难,死伤严重 苏诀原本是想让唐惊程一人坐船去蒲甘,可九小时的水路他有些不放心,毕竟她还怀有身孕,加之唐惊程也不想一人留在曼德勒,她想跟苏诀去帕敢看看。 “我雕了这么多年玉,经过我手的玉石太多了。可我从未去玉石开采出来的地方看过。”唐惊程站在去蒲甘的码头上,遮阳帽,黑超遮阳镜,身上是轻便的草绿色宽松t恤。 那时候她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土肠贞巴。 “帕敢跟曼德勒和蒲甘不一样,那里很乱。” “我知道,很早之前邱启冠跟我说过,所以我才想要亲眼去看看。” 一提“邱启冠”的名字苏诀就投降了。 “好,那一起过去,我会让齐峥从德国直接去帕敢,等他到了你就乖乖跟他去蒲甘。” “行,我有分寸。”唐惊程摘了太阳帽,跟着苏诀一起离开码头。 去帕敢没有直达航班,需要先从曼德勒坐飞机到密支那,矿场那边早就有车派到密支那接苏诀。 路上颠簸过去,唐惊程吐了好几次。 苏诀都担心她会吃不消,不过幸好没什么事。唐惊程也丝毫不露娇气,沿途休息她就席地坐在路边草地上。 “看不出来你娇生惯养还挺能扛。”苏诀下车给她滴水喝。 唐惊程接过去喝了两口,又捧了水往自己滚烫的脸上拍了几下,水珠沿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淌下来,她站在太阳底下笑:“还好,关键时候我不会拖人后腿。” “那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你说他啊?”唐惊程用手扶住隆起的肚子,“看他老子就知道将来肯定也很皮实…”这话说完唐惊程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脸色立马讪讪的。 苏诀有些尴尬,不知怎么接话。 “咳…上车吧,赶路要紧。”唐惊程立即用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水。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递给了苏诀。 苏诀看着她消瘦的背影,站在原地重重吐了一口气。 缅甸路桥建设很差,从密支那到帕敢,一路过去基本都还是坑洼不平的泥土路,烈日暴晒下尘土飞扬,轮胎压过去便扬起一阵黄土。 好在车子是好车子,关了窗,里面打着空调。 唐惊程就安静地支着脖子靠在窗口上,窗外烈日黄土,一闪而过的大片屋棚和丘陵,还有裸露在绿色丘峦之中的黄色土方。 那些土方都是从玉矿里开采出来的废料,日积月累便堆成了一座小山,也有些是被过度开采已经挖不出玉料的矿,就像是一块块在半山腰植被上硬生生抠出来的伤疤,遍布在帕敢各个地方。 唐惊程知道玉料出处恶劣,以前听邱启冠提过一点。可没想到亲眼见到还是有些震撼。 “是不是快到了?”她问旁边的苏诀。 苏诀见她脸色不大好,于是劝:“还有一段路,你可以睡一会儿。” 结果这一睡便睡了两三个时辰,醒过来天都已经黑了,唐惊程在摇晃的车子里面往外看,车子依旧行驶在狭窄坑洼的山路上,可见漆黑一片的半山腰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黄色光点,那应该是山里住户家透出来的灯光。 “苏总,快到了,大概还有十分钟。”派去密支那接苏诀的是矿场里的一个小头目,名拉都敏,华裔缅甸人。在帕敢翡翠矿区住了二十多年,会说中文和缅甸语。 苏诀将座位旁边的帽子给唐惊程戴上。 她有些别扭:“外面没有太阳了。” “我知道,但矿区尘灰很呛。戴顶帽子可以挡挡。” “……” 面瘫脸也会有细致的一面,唐惊程笑:“谢谢。” “不用,一会儿到矿区后你不用下车了,我已经让人在宾馆安排好了房间,我让拉都敏先带你去宾馆休息。” “我不去!”唐惊程关键时候脾气很犟,“我来都来了,总得跟你去瞅一眼吧。” “不行,那地方不适合你去!” “有什么不适合,不就是塌方?” 她想象中的塌方无非便是遍地黄土,可真跟着苏诀到了现场她才知道是自己过于天真了。 “苏总,截止目前一共从砂石堆里挖出了七十六具尸体,搜救行动还在继续,但由于失踪人口太多,所以估计遇难人数还会上升。” 苏梵派来帕敢矿区的中方负责人晁剑向苏诀汇报。 唐惊程听到“七十六具尸体”的时候身子明显晃了晃。 苏诀留意到她脸上异样的表情,有些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她不敢多打扰苏诀。 苏诀继续问晁剑:“为什么会失踪这么多人?” “塌方是凌晨三点多发生的,当时住在矿区的矿工都在睡觉,砂石塌下来的时候周边近百户屋棚都被埋在了下面,加之这里地理位置太偏,救援工作极其缓慢。” 种种原因导致了这场重大的玉矿土方塌方。 苏诀问:“现在谁在进行救援工作?” “镇上的消防队,军警和克钦邦社团,哦对了,红十字会也有人来了。” 苏诀不由闭了闭眼睛:“是谁走露了风声?” “没啊,这种事谁敢透露出去?但瞒也瞒不住,因为这次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晁剑惊魂未定,从事发到现在他一直没合过眼,“这次事情有些棘手,事发之后矿区这边的人都乱了,中午老董事长那边又发话过来务必妥善解决……” 晁剑边说边用手抹额头上的汗:“不过现在可好了,苏总您来震场,我这悬了一天的心也能放心了。” 苏诀也不免苦笑:“我也不是神,无力回天,只能尽量让这事的影响缩小一些,更何况现在连缅甸政府和克钦邦当地的社团都参与进来了,这事只会越来越复杂。” “就是啊,早晨几个矿工的家属还起头来闹事,这肯定是受昂来那边的人教唆指示,幸亏当时军警还在,要不然…”晁剑说一半,突然目光发虚地瞄了一眼苏诀旁边的唐惊程。 唐惊程意识到那男子眼里的狐疑和猜忌。 “苏总,这位是?” “我是苏总的朋友,姓唐。”唐惊程主动自我介绍。 晁剑先愣了愣,最后还是向她伸过手去:“唐小姐,您好,是来缅甸旅游的吗?” “不是,本打算去蒲甘养胎,但这边出事,便跟着你们苏总过来看看。”唐惊程很平和地回答,面无异色。 晁剑却懵了。 养胎?谁的胎?再看一眼唐惊程的肚子,果然向前微微隆着,眼瞅着苏诀对她的态度就不一般,晁剑心里就立马明白过来了。 苏诀在外面养的女人,现在肚子搞大了要让她躲来缅甸生孩子。 嗯,肯定是这样! “唐小姐去蒲甘是选对了,那边旅游城市,很舒适,只是我们这矿区环境太差,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这点唐惊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领教过了,这里黄土和山头遍地,到处都是随意乱搭建的窝棚和生活垃圾,满目贫瘠。 “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聊吧,我四处走走。”唐惊程已经意识到这个晁剑对她有防备,好像他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苏诀谈。 苏诀也顾不上她了:“那你别走远了,一会儿我让拉都敏送你回宾馆。” …… 唐惊程所处的位置便是帕敢翡翠矿区,据统计全球90%以上的翡翠玉石都来自缅甸,而帕敢是能够采出优质玉料的坑地之一。 矿区位于雾露河畔,为了采矿雾露河的河水已经改道,唐惊程沿着河道走了一小段路,发现许多河段也已经成了采坑,站在河道边上能够听到周围四处传来的挖掘机轰鸣声,远处有蜿蜒的灯光,也有矿工的吆喝声。 这么晚还有玉矿在工作,唐惊程知道夜里采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采光不足,地势不明,很容易发生矿难。 唐惊程不清楚塌方的土方具体在哪里,但闻着声音能够看到大约几百米的斜坡上亮着许多灯光,机器的声音和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响,随之几个橘黄色小灯光往唐惊程这边挪动。 靠近一点唐惊程才知道都是些矿工,头上戴着安全帽,帽子上装了专门采矿用的小灯,那些矿工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脏得辨不出颜色,脸上也是黑乎乎一片,背后几个人还拖着或者抬着什么东西。 因为光线太暗,唐惊程也没看清楚,只是那些人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掉了东西。 是一顶帽子。 她赶紧捡起来快步追上去,正准备喊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他们背后拖的不是东西,而是人,或者说是尸体,大概有三四具,像一条条破布絮似的拖在地上扬起一路尘土…… 唐惊程手里的帽子便是从其中一具尸体上掉下来的。 她整个人触电般松开手,脏兮兮的帽子滚出去半米远,她站在尸体拖出来的尘土中身子发抖,胃里急剧翻滚,跑到路边吐得一塌糊涂。 苏诀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站在河道边上,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 “怎么一个人站这里?” 她回过头去,远处的机器还在轰鸣,救援行动应该还在继续进行。 “一共发现多少具尸体了?” “……”苏诀皱了下眉,“这些你不需要知道,走吧,我让拉都敏先送你去房间休息。” 第153章 尸体,她要向他讨个说法 玉都宾馆是帕敢唯一一间涉外宾馆,只是唐惊程到门口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座三层混凝土堆砌的小楼,楼里亮着灯光,门口用水泥浇过的平地上停着几辆灰蒙蒙的越野车。 不过相对于周边杂乱搭建的木屋和窝棚而言,这栋三层小楼的条件明显要好了许多。 拉都敏替唐惊程拿了行李,带唐惊程进了宾馆大厅。 “唐小姐您在这等我。我去给您取钥匙。” 唐惊程立即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护照递给他,可他连连摆手:“不用这个。” “可不是应该用护照登记吗?” “没这么麻烦。”拉都敏拉着行李箱走向前台,前台负责接待的是一个个子瘦小的缅甸姑娘。 拉都敏凑过用缅甸语跟那姑娘说了几句,姑娘立即从手边的抽屉里掏出一串钥匙,完了还往唐惊程这边看了两眼。 唐惊程朝她微微点头,姑娘偏有些羞涩地立即将头埋下去。 拉都敏很快拿了钥匙回来:“走,唐小姐,我送您上去。” 房间在三楼,靠东边,面积不算大,有独立洗手间,陈设和条件就相当于国内招待所单间那样的档次,只是床上铺的是凉席。 “唐小姐,我们这条件比较差,您就将就先住这吧。” “没有,挺好的。”唐惊程指了指柜子上的电视机和墙上装的空调。“居然还有这些电器。” “呵呵……”拉都敏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这些电器也就只能当摆设看看,您也用不了。” “为什么?” “因为缺电呗,整个矿区用的电基本都是靠发电机,电压又跟不上,所以也就点灯能亮。” “……” 果然啊,拉都敏走后唐惊程发现电视开不了,网络没有信号,连房内唯一可以降温的电风扇都时好时断。 这里的环境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要糟糕太多。 唐惊程只能将房间里的窗户全部打开,好在夜深了。山里露气也重,有些凉风能够吹进来。 她站在窗口看着不远处的山脉,重重叠叠地隐在夜色中,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耳边挖掘机的轰鸣声依旧清晰,包括那些从她面前拖走的尸体…… 她不知道那些尸体将被拖去哪里,可这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帕敢矿区。 唐惊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深山,可天空中像是被蒙着一层砂砾,灰蒙蒙一片,看不到一颗星星。 夜里的风扇时好时挺,唐惊程被热醒了好几次,临近天亮的时候她倒是睡熟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被窗外越来越闹哄的挖掘机声音吵醒。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山里的矿工都已经开工了。 唐惊程没法再睡。去浴室冲了一个澡,换身衣服站到窗口,眼前天光大亮,所看到的一切与昨夜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帕敢依山而建,一眼望去半山腰上的各色木楼和窝棚鳞次栉比,屋顶都是蓝色或者黑色,混在树丛中形成特别的景象。 唐惊程看了眼腕表,掏出手机想给苏诀打个电话。 他们在曼德勒就已经换了缅甸当地的电话卡,只是打了几次都没打通。 山里的信号太差了,她也只能作罢。 正准备下楼转转的时候拉都敏来了,还是开着那辆军绿色的丰田越野车。 “唐小姐,早啊。” “早。” “早饭吃过了吗?” “还没有。正准备去吃。” “那我带您去餐厅,宾馆提供早餐的。” 所谓早餐也只不过是一些当地的面饼子和几样小菜,不过好在有牛奶。虽然味道不佳,但总算能喝得下去。 唐惊程坐在餐厅里逼着自己好歹吃一些,无意间发现对面坐的拉都敏还是穿的昨天那件青色衬衣,只是衬衣上已经很脏了,脚上鞋子也沾满了泥。 “你夜里没回去睡觉?” “哪能睡得着啊,发生这么大事,苏总也还在矿区熬着呢。” “你说他也没睡?” “对啊,没法睡,一直守在矿上,早晨还有几名矿工去闹事呢。”拉都敏似乎说话比较直,对唐惊程也没太多戒备。 唐惊程便趁机问他:“这次是不是情况很严重?” “是吧,毕竟死了这么多人。”拉都敏说这话口气并没有太异样,唐惊程又想到昨夜看到的那几具尸体。 “到目前为止一共统计出多少死伤?” “统计?”拉都敏笑笑,“伤的我不清楚,有些已经被拉去镇上的医院了,但从土堆里扒出来的尸体目前已经有一百多具,这其中还没加上失踪人口。” 唐惊程觉得心口都明显抖了抖。 一百多具,这不仅仅是一个数据,这曾是一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故?” “这也不能怪我们管理不当。”拉都敏有些委屈,“发生塌方的那片是我们的废弃土方,所谓废弃土方就是从矿里挖出来的砂石山泥,一车车被运到专门指定的地点,日积月累便形成了一处土方,而平日里经常有一些采石者去废弃的土方里挖东西,运气好的也能挖出被矿工遗漏掉的玉石,但这种事很危险,稍有不当就能碰到滑坡,而那块土方周围又刚好搭了许多矿工窝棚,夜里事发突然,想逃都没机会逃……” 所以大多数人都被活活埋在了石砾下面。 拉都敏讲起来稀松平常。 唐惊程咽口气:“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当然,每年矿区大大小小的塌方和矿难起码发生几十件。” “当地政府不管?” “怎么管?政府也要赚钱的,每片矿区采出来的玉料在公盘上拍卖都要交税,缅甸40%以上的国民收入都来自玉石,更何况每个矿工在签劳务合同的时候都签了生死状,一旦发生矿难,玉矿主只需要赔很小的一部分费用,所以您刚才问我目前统计出多少死伤我真的没办法回答,因为尸首能够清点,埋在下面的失踪人口可能也还扒得出来,可被送去医院的伤员就没办法控制了。” “没办法控制?为什么?” “因为……”拉都敏叹了一口气,“因为矿主没有责任负担他们的治疗费,加上我们这医疗条件又差,伤重一些的就等同于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怎么可以这样! “苏梵不管?” “当然不管,每个矿主都这么干的。” “可是怎么能够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啊,你们有什么权利置之不理?”唐惊程的口吻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这不是她所能想象出的世界。 “我要去找苏诀。” 就算其他矿主不管,他不能不管。 唐惊程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拉都敏赶紧过去将她拦住:“唐小姐您要去矿区?” “对,我要去找你们苏总。” “哎哟您就别去了,苏总现在很忙没空照料您,他让我来就是带话给您别乱跑,等明天事情平定一些他就派车把您送回蒲甘去。” “我不去!”她现在还怎么能够去,“带我去找苏诀,我有话跟他说。” 最终拉都敏拗不过她,只能开车再载着唐惊程去矿区。 昨晚天都黑了,一切都看不清,现在一路过去矿区的景象一点点映入唐惊程眼里。 路边随处搭建的简易帐篷和窝棚,飞扬的沙土,随处可见被挖掘机挖出来的深坑和道路两旁几乎快被掏空的山头。 唐惊程心里压抑得很,不断用手指捏着腕上那枚玉钥匙。 车子在路上开了大概二十分钟,最终停在一间简易平房门口,门上挂着两块牌子,缅甸语,唐惊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只是她一下车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酸腐气,不像是砂石和黄土的味道。 转身看了一圈,发现大概一公里以外的山头正往上冒着滚滚黑烟,异味应该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唐惊程有些吃惊,指着冒黑烟的山头问:“那边是不是起火了?” 拉都敏皱着眉用手捂住鼻子:“不是起火,在烧东西。”完了他好像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替唐惊程开了平房的门。土肠宏弟。 “唐小姐要不您进屋等吧,屋里有电扇,比外头要凉快一些。” 唐惊程也确实快热晕了,于是进屋,屋内果然要比外面舒服很多,头顶有吊扇,大致扫了一圈发现这平房应该是矿区上的一个简易办公室,四张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按了两台台式电脑,旁边还有打印机和传真机。 角落的地方甚至还摆着一台小冰箱。 “唐小姐您坐一会儿,我现在去把苏总给您找来。” 唐惊程“嗯”了一声。 拉都敏开门出去,可刚走到门口桌上的座机却响了起来,外线,他又跑回来接。 “喂,晁经理您说…对,苏总还在矿上。什么?老董事长和霑少爷都到密支那了?行行行…那我一会儿就派人开车过去接……” 挂了电话拉都敏便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唐惊程也愣了一下。 苏闳治和苏霑都来缅甸了? 看来这回事情真的已经闹大。 大约五分钟后苏诀就过来了,开门进屋,一见唐惊程坐那差点气绝。 “为什么不乖乖呆在宾馆?” “我呆不住!” “那就在宾馆附近逛逛,这里根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苏诀似乎真的很生气,边说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幅口罩,一次性的,就是医院里常用的那种医护口罩。 “戴上!” “干什么?” “戴上!!!”苏诀声音恶戾,仿佛对于唐惊程的出现真的很恼怒。 唐惊程觉得莫名其妙,好好的让她戴口罩干什么,但见苏诀表情这么严肃她也只能将口罩接过来,拉开两边的带子正准备往耳朵上挂,可就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穿透她的心脏。 她突然推开苏诀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平房所对的位置刚好是那脉山头,上空的浓烟仿佛更加浓郁。 “那边在烧什么?” “……”苏诀不回答。 唐惊程回过头去死死盯住他:“告诉我,那边在烧什么?” “遇难者尸体!” 第154章 伤势严重,自生自灭 “遇难者尸体”几个字让唐惊程胸口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冲到门口想吐出来,可胃里没什么东西,愣是吐不出来,只是整个人脚底发虚。 苏诀用手擦了擦额头,过去扶住唐惊程的手臂。 “去里面坐一会儿。” 她摇头。推开苏诀的手臂,身子虚虚地靠在门上。 “一共烧了多少具尸体?” “……” 苏诀没回答。 唐惊程冷笑,早晨在玉都宾馆拉都敏就已经透露了数字,百来条人命,铺在地上算不算“尸横遍野”? “苏梵打算怎么安置这些遇难者家属?” “会有抚恤金。” “多少?” 苏诀闭了闭眼睛:“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苏梵愿意花多少钱来买这上百条人命!”唐惊程字句逼人。 苏诀看着她被热气熏红的眼睛,摇头,笑:“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是我不该知道还是你没有胆子说出来?” 苏诀再度无言。 唐惊程逼着他与自己对视:“你看着我,回答我。” 他怎么看? 他一直知道这女人有双会勾人也能杀人的眼睛。 “我不会回答你!”苏诀还是一口咬死。 唐惊程推开大门指着远处那片冒着浓烟的山头,一百多条人命,还有许多依旧被压在砂石堆下面。 “你不回答就能掩盖事实吗?你把尸体烧了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早晨拉都敏都已经跟我说过了,所有矿工都签了生死状,一旦发生事故你们不会负责任,我只是想跟你证实一点,是不是这样?” 她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苏诀看着她一片冷清的眼底,捏了捏手指:“是,拉都敏说的都是事实。当初劳务合同里都有条款规定,每一位矿工也都在上面画押签字,所以像这种情况我们只会赔付一部分的钱。” “一部分?多少?” “很少,折合成人民币或许不够你在云凌高档餐厅吃一顿晚餐。”苏诀这话便如一盆冷水将唐惊程从头浇到底。 怎么可以这样? “那受伤的矿工呢?” 苏诀再度闭了闭眼睛,或许换个人来问他这些问题他根本不会有如此耐心。 “受伤的矿工已经被送去医院,至于治疗结果如果我们不会再去花精力管,所有伤者都是一次性赔付的。” 也就是说你死也好,活也好,苏梵不再承担任何责任。 唐惊程扶住墙冷笑一声:“一顿晚餐的钱,你觉得伤势严重的矿工能用一段晚餐的钱把伤治好?” 这便是早晨拉都敏口中的“自生自灭”! 苏梵却摇头。这女人还是过于天真了。 “既然你问到这些事,那我不妨告诉你,在帕敢遇到这种灾难性事故,缺的往往不是钱,而是急救的药物和医生。” 整个矿区能提供医疗急救的也就镇上一间医院,医生人手不够,药物储备不足。 像昨夜那种事故,一经发生数十甚至上百人急吼吼地往医院抬,就那么一间小医院几个医生根本救治不过来,加之医疗设备落后,就光光输血这项急救或许都无法进行,因为医院没有储备血库。 当然,密支那或许会有,但山路崎岖,交通不便,运到帕敢或许人都已经咽气。 这些都是逃不开的现实。只是唐惊程不知道而已。 她不光不知道,而且不能理解。 “苏梵一直自诩为良心企业,每年在国内你们都会拨款给慈善机构,为什么临到这种事的时候却一味逃避责任?” “逃避责任?每一笔赔款和处理我们都是按照当初的合同走的,我并没觉得我们在逃避责任!”苏诀振振有词,脸上的神情平静得丝毫没有一点波澜。 唐惊程无法将他与乌本桥下那个在夕阳余晖中亲吻自己的男人连在一起。 彼时他如此温柔,现在却冷若冰霜。 “可那土方是苏梵矿区的啊。” “那又怎样?像这样废弃的土方在矿区遍地都是,我们也另外在土方周围竖了警示标牌,严禁私自挖采,可有人听吗?没有!既然这样苏梵也不是慈善机构!唐惊程,我一早就告诉过你,我是商人。知道商人最大的特质是什么吗?” 苏诀突然凑近。 唐惊程仿佛又见到了起初刚认识的那个苏诀,眼底总是一片寒潭,让人感觉无法接近。 “商人最大的特质便是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以利益为前提。而将利益最大化是每个商人必须具备的素质!” 苏诀的恶戾冷语。 唐惊程将后背支在门上,忍不住发抖。 良久,她定定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都透着冷漠的男人,额头有汗,突然冒了一句:“你不是好人。” “……” “谁跟你说过我是好人?” “有那么短暂的一小段时间,我以为你是。” 她以为苏诀或许跟苏闳治和苏霑不一样,尽管他对姚晓棠的感情是以利益为前提,可是细致之处她能感受到这男人温柔体贴的一面,只是到头来还是她太单纯。 苏诀被她突然变得茫然脆弱的目光弄得六神无主,又闭了一下眼睛,倾身过去将口罩挂到她耳朵上。 “好,如你所愿,我不是好人,现在就让我这个不是好人的人带你去个地方。” 苏诀领着唐惊程出了平房。 山那边的浓烟还在翻滚,只是空气中的酸腐气散了一些。 日光依旧炽烈,挂在头顶像火球一样炙烤着这片山地丘峦,半空中都是扬起来的灰黄色尘土,仿佛永不停歇。 苏诀就牵着唐惊程的手穿过平房前面那片草地,踏上往矿区去的窄路。土狂台血。 路上不断有装着石料的重型卡车迎面开过来,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唐惊程能够感觉到整个地面都在发颤。 整个山头都充斥着挖掘机的轰鸣声。 苏诀终于将唐惊程带到一片矿区,矿区在一片缓坡上,挖掘机在植被和山坡上撕开一条条大口子,几十名矿工卷着裤管跳进口子里,地底下的水冒出来,将表层的泥土和砂砾染湿,很快就泥泞一片。 矿工便弯腰蹲在那一片泥泞里用手挖,用工具刨,背顶着烈日,脸上和衣服都已经沾满泥泞…… “仅这一座山里像这样的矿就有数十个,每座矿平均雇佣三百名矿工,整个帕敢矿区每年发生的大小矿难几十起,你自己算吧,有多少人会葬身在这里。”苏诀字句清晰。 唐惊程看着矿区正在劳作的工人,每个人的表情几乎都一样,目光在泥石里搜索,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帕敢是世界上最早发现翡翠的地方,也是缅甸产玉最多、翡翠质地最好的产地。每年的10月至次年4月是帕敢翡翠开采的旺季,年均玉石毛料的产量可达500至1000吨左右。” 苏诀又列了一些数据。 唐惊程闷口气:“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年从帕敢运出去的这一车车石料都是这些矿工夜以继日用手刨出来的,他们这些人在恶劣的环境中平均一天工作十个小时,月底拿的工钱或许都不够我在云凌吃顿早餐。” “所以你是想跟我炫耀资本金的优越感?” “没有!”苏诀又随手指着半山腰上随处可见的窝棚,“看到了吗?那是他们的住所,里面住着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如果他们不在矿上工作,用什么来养活家人?” 这是生存法则。 苏诀看着一脸清淡的唐惊程:“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从出生开始就从来不用为钱发愁,可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还在为一日三餐奔波?” “是,我出生优越,那你呢?你是苏闳治的儿子,罪恶的资本家,专门剥削这些贫苦大众的剩余劳动力,你又何曾受过苦?” “怎么没有?我十三岁之前一直住在仅有十几平米的地下室里,中间拉条帘子,我在帘子这边做作业,我妈在帘子那边做生意!” 这是苏诀这一生都不愿意回忆的童年。 他体内一半是苏氏高昂的血,一半却是母亲卑贱的尊严。 “难道你没听圈内人提过吗?我妈以前是歌厅里的妓女,一次偶然才跟苏闳治生下了我,我所受的痛苦和贫贱要比你想象中的多,甚至很大程度上都未必及得上这些矿工,所以我有什么立场来同情他们?况且同情有用吗?这世界一向如此,权势统治一切,贫贱便只能像这样苟活度日。” 苏诀不知为何要跟唐惊程说这些,像是一下子揭开了自己内心深处藏得最深的疤。 “还有,你问我为什么不救那些在塌方中受伤的人,我现在带你去看原因!” 他又捏住唐惊程的手腕。 唐惊程的思绪还停在他刚才说的那段话中,转神的时候他已经将她再度带到马路上。 这男人今天似乎迸发了某种一直压抑在体内的力量。 大概走了五六分钟,苏诀带唐惊程停在一大片土石堆积的小山丘前面。 抬眼望去,山丘大概堆了有十多米的高度。 山丘下面除了他们还聚集了许多人,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好多皮肤黑黑的妇女,那些人嘴里叽叽喳喳说着缅甸语,表情急躁又严肃,看装束好像不是矿区里的工人。 唐惊程不知道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大热天难道在这晒太阳? 第155章 黑暗,冰山一角 “他们……?” 苏诀松开唐惊程的手。 “这是苏梵矿区103号土方,每隔十分钟就会有一辆卡车将矿区那边挖出来的废料运到这里。” “那这些人?” 苏诀不正面回答:“再等几分钟,几分钟之后就会有答案。” 果然,大概四五分钟之后土方上面的路上开过来一辆大卡车,那些人听到卡车声便像疯了一样往土方斜坡上跑。 现场开始躁动,直到卡车停下来。 “轰”一声。卡车后面的装载箱揭起来往下倒。数十吨重的废料便沿着土方斜坡滚落下来,那些人便从两旁一哄而上。也不管石头还在往下滚落,仿佛要占领先机去抢什么宝贝东西。 唐惊程此后脑中一直记得这个画面,在苏梵103号的土方上,数百人哄抢。 “他们在干什么?” “在赌,在翻找自己的命运!” 这些都是徘徊在矿区的采石者,他们不上矿,终日在这些废弃倾倒的土石堆里翻找。 唐惊程站着看了几分钟,整片土方一片混乱,那些人争抢着往高处爬,顶上的石头还在往下滚,有孩子摔跤了,妇女在旁边拉扯他一把,顺便踢一脚继续。 这是不要命了吗?就为了几块石头? “他们……”唐惊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吞了口气,“能找到玉石?” “能,但要看运气!或许翻几天也只能翻到一块不值钱的尾料,拿市场上去卖顶上家里几天开销,也或许能够翻到品质极好的漏网之鱼。一夜暴富这种事在帕敢经常发生。” 苏诀解释完,看着眼前的唐惊程:“这就是我要给你的答案。在金钱面前每个人都是同样贪婪丑陋的嘴脸,那些人夜里去翻废弃的土方导致事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至于周围受牵连的民众。抱歉,只能怪他们自己时运不济。” 唐惊程一点点消化掉他这些话,笑,这真是她听到的最清楚却也最残忍的解释。 “所以你不是慈善家!” “你也不是!”苏诀反驳,牵起唐惊程的手,她十指芊芊,微微卷曲着暴露在日光之下,“你这双手摸过多少玉?那些玉在矿区刚被采出来的时候并不值钱,经过你雕琢,打磨,最后陈列在灯光合适的橱窗里,价格岂止翻了几十倍?” 真是一语点穿。 唐惊程不由苦笑,是啊,她也不是慈善家,她跟苏诀一样,处于这条食物链的最顶端。 “曾经邱启冠跟我说过,他说每块玉上都沾着血,那时候我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现在懂了?” “大抵懂了吧,来帕敢转一圈,看到这些疾苦和黑暗。” “黑暗?你以为你现在看到的便是黑暗?”苏诀不免发笑。 “难道还有更加黑暗的事?” “当然!知道矿工为什么要来闹事?知道一桩塌方为什么会有军警出动?”苏诀似乎话中有话,唐惊程还想问,他却突然舒口气:“算了,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父亲来了,我后天要去密支那跟他汇合,有些事需要在那里解决,到时候我把你一起带去,随后安排人送你去蒲甘。” 苏诀捏了捏唐惊程发凉的手指:“这里你不该来,你根本不适合这里。” “那我适合哪里?曼德勒?蒲甘?”唐惊程冷笑,“确实,这里只有尸体和死伤,而蒲甘却是遍地佛塔,日落日西,晚上天上撒满星星……” 这世上从来都是一半天堂一半地狱,而你生活或所经历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唐惊程用手盖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她很庆幸这一趟缅甸之行,让她怀着孩子看到了这世上最彻底的绝望和希望。 …… 叶覃因为做了人流没办法这么快回缅甸,老麦心里到底还是顾着她,去向关略讨了情。 关略同意让她在云凌休养两周再回去。 人流也像是小月子,吃穿住行都得有讲究,老麦在诊所门上挂了块小牌子:“暂停营业两周”,然后搬到叶覃那里去伺候她。 叶覃自从流产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阴郁消沉,对老麦的态度也极其恶劣。 老麦只以为是因为手术的痛苦导致了她这样,没太放心上,不管她冲自己发多大脾气他都忍着,继续默默伺候她吃喝。 中午关略去找老麦有事,进门见他在厨房炖鱼汤。 “你自个儿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再炖五分钟就好了。”老麦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关略看了眼客厅,叶覃正坐在沙发上吃橙子,橙子也是一片片切好用牙签沾着的,一看就是老麦的手笔。 关略心里偷笑,看来一物降一物,老麦算是遇到了死敌。 “怎么样?”他插着裤袋坐过去,顺手将磕在裤袋里的手机扔茶几上。 叶覃淡淡扫他一眼:“九哥你想问什么?” 关略笑着,一条长腿翘起来:“厨房里那个,感觉怎么样?” “不怎样!” “可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他伺候女人!” “那是他造的孽,当时没有做好措施。” “……” 叶覃似乎对于那个孩子真的很排斥,流产之后整就成了一只刺猬,关略不想跟她多计较。 “好,就算老麦做错了,但有些事需要你情我愿,你打掉的毕竟是一条生命,还是他的骨肉,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关略也不知为什么要来跟叶覃说这些话,他不是替老麦抱不平,只是在叶覃流产这件事上他自己也很不舒服。 叶覃静静盯了关略几秒。 她觉得这男人每回碰到孩子的事都会显得特别柔和,无论是对阿喜也好,对迟峰的女儿桐桐也罢,还有那个唐惊程,在昆明得知她怀孕后他整个就成了一颗玻璃心,身上那些邪性痞气荡然不存,浑身都像是变了一个样。 “九哥,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叶覃突然问,目光定定的。 关略眉头一紧,搓着手指勾了下唇。 没回答。 刚巧老麦端着鱼汤从厨房里出来:“好了好了,叶子你尝尝。” 他将汤碗直接放到叶覃面前,顺手解下自己腰上的围裙,那模样就是个家庭煮男。 关略正准备笑,叶覃却突然将手里的碗往茶几上一摔。 声音太响了,关略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老麦问。 叶覃拉着脸子:“这么腥怎么吃?” “……” “……” 关略觉得自己好像来错了时间,看了老麦一眼,站起来拍他的肩:“收拾一下再哄哄,空了再说吧,我先走了。”遂弯腰下去将茶几上的手机捡起来,可惜手机上已经全被翻了鱼汤,又腻又湿。 黑屏,关略抽了纸巾胡乱擦了擦,走了。 老麦手里还拿着围裙,盯着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叶覃,口气也不怎么好了:“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发脾气!” “因为老九在这?你存心给我难堪?” “给你难堪?”叶覃笑出来,“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只是心里不爽!”说完抱着手靠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老麦愣了几秒,将手里的围裙往她脸上一扔:“行,你不爽是吧?老子心里也不爽!随便你吧,爱谁谁!” 老麦飙了一通火也撞门出去。 叶覃虚虚吁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打开收件箱,缅甸那边刚发过来的信息。 “已经确认过,确实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下面还附了一张唐惊程的照片,穿了条杏黄色的宽松棉裙,戴着太阳镜和遮阳帽,站在帕敢的雾露河畔,小腹很明显地隆起。 如果按照时间算,四个多月,那她肚子里怀的肯定是关略的孩子。 叶覃用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做的是药流,血块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疼得近乎痉挛,但最后还是没流干净,只能重新去诊所做清宫,钳子捅进她的子宫,每一次搅动她都记得当时的触感。 她不怕疼,她只是怕冷。 叶覃将手机里的照片和短信删除,拨了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 “上回你跟我谈的事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但前提是你必须帮我办件事,要办得干净,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事成之后我回缅甸,到时候再详谈……” …… 整个下午苏诀都在忙,唐惊程看到晁剑带着几个穿着制服的缅甸人来找他,制服的式样有些奇怪,不像当地警察。 拉都敏送唐惊程回玉都宾馆,她难得好奇,问:“刚才来找苏总的人是谁?” 拉都敏哼了一声:“昂来派过来谈判的人。” “昂来?” “克钦邦这边独立军的首领。” “……”唐惊程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你们一直跟这些人有关系?” “什么关系?矿是人家地盘上的,你在人家地盘上挖东西就得……就得……”拉都敏一时想不到词儿了,看了唐惊程一眼,“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拜地头,说句难听点的,拜好地头你就能在这里为所欲为,不然到处给你找麻烦。” “能找什么麻烦?” “打你呗!”拉都敏开着车子,窗外尘土飞扬,“姑娘我跟你透点事吧,每个矿,苏家人花几个亿缅甸币也只能获三年开采权,三年过后需要另外缴费,而每块石料如果走正常途径出去,或者公盘拍卖,需要给缅甸政府支付10%的税,这笔钱不少,所以能避则避。” “怎么避?” “怎么避我就不能告诉你了,不过就算你再有手段,从帕敢出去四周丛林密布,这是克钦邦的地盘,要确保你的货不出问题,那就得孝敬,而独立军需要经费活动,所以这是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 拉都敏的话说得含含糊糊,却足够让唐惊程大惊了。役双何弟。 难怪苏诀说她太天真,她说认为的“黑暗”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第156章 联系她,要求见面 苏诀说帕敢现居人口20万,其中只有五万人是当地居民,其余全是来自中国,印度或者巴基斯坦等国的移民和乔商,他们在这里从事玉石开采,贩运。加工和销售。也就是说整个帕敢的大部分财富都掌握在别国人手中,缅甸当地人基本都处于中下层。 政府出卖玉矿开采权。从玉石销售中收取税收来支撑经济,而当地又另外有地方武装,也就是独立军,独立军会争夺有价值的地盘,从而从中牟利以换取武器和饲养军队,所以缅甸这些年暴乱频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政府军和独立军之间的矛盾激化。 这些事唐惊程来帕敢之前一无所知。 她印象中的缅甸便是网络中那些美轮美奂的照片,万千佛塔,僧侣遍地,这是缅甸展现给世人祥和的一面,至于另一面,战乱,暴动和杀戮。被隐藏在这些偏远的深山里。 唐惊程回到玉都宾馆的房间后洗了一个澡,身上沾染的汗液和尘土都冲干净了,换了件轻便的t恤坐在窗口看不远处的雾露河和远山,大大小小的屋棚错落有致地散步在河谷两岸。 缓缓西垂的夕阳挂在葱绿的山梢上,让整个帕敢又添上了一层朦胧和神秘。 这是一人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 多少人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来到这片土地掏玉。又有多少人在这片土地上丧生抑或苟延残喘。 唐惊程突然想起某个人某个场景。 她与他曾坐在景迈山下某个小镇的馆子里喝茶,似乎也是这样的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她说她喜欢那里,那里有与世无争的宁静。役双史技。 当时他就反驳了,抬手指着远处的山峦。 他问唐惊程:“知道那是什么?” “山!” “山那边呢?” “缅甸!” “从我们这里到中缅边境只有35公里。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表象,再等五六个小时,天黑以后整个边境线上都会热闹起来,食品,木材,石料,甚至毒品和军火,所有见不得人的交易都会在边境线上发生,而就在你所处位置的35公里之外,缅甸还在发生内战,据我所知两天前那边有个镇上刚发生过暴乱,死了 二十多人,至于各大玉矿就更别说了,一旦发生塌方或者暴雨,所有矿民都会埋在里面,连尸首都找不到!” 他说的这些话还历历在耳,只是当时她怎么也不相信,可真来这地方走了一遭才知道所有一切都是事实。 唐惊程在椅子上曲腿抱住自己,这样的姿势小腹已经能够轻易被膝盖挤压到了。 再过一周便满五个月。 书上说五个月的孩子已经基本成型,去做b超应该能够看出是男是女。 她从来没问过那个男人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可她还记得他曾经说的话、 “你很喜欢小孩吗?” “还行…” “就还行?” “咳…还算比较喜欢吧。” “为什么?” “没有原因,只是觉得有了孩子便算有家了。” 他把孩子比作家,他也曾想真的给她一个家。 唐惊程将头轻轻支在膝盖上,手指摩挲着腕上那块玉锁和钥匙。 “我会是个好父亲,唐惊程,这点你得相信我。” 唐惊程还记得当时他说这句话的口气,笃定又急迫,像是急于要证明什么,可是现在呢?她独自带着孩子偷偷跑到了缅甸来,她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让他知道这个孩子。 只是现在无端想起这些,心里又慌得厉害。 是不是她太自私了点? 就算她再恨这个男人,他终究是孩子的父亲,这一点永远都无法改变,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剥夺孩子拥有父亲的权力? 换句话而言,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仇怨加注到还没出生的孩子身上? 唐惊程静静地趴在膝盖上,看着远处的山,夜幕渐渐降临了,矿工三三两两地回去,山里亮起一盏盏昏黄的小灯,那是家的意义。 她最终还是掏出了手机,还好,有一格信号,将电话拨过去。 国际长途,第一次没拨通,再试一次是忙音,等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嘟了一声,可电话那边的中文语音却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唐惊程那一刻觉得自己多么可笑,转一大圈千辛万苦跑来缅甸,最后还是要主动跟他联系,偏偏联系都联系不上,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不打了吧,她将手机收起来,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犯贱。 正准备回床上睡一会儿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唐惊程去开门。 苏诀站在门外着实愣了愣。 他第一次领教这姑娘的随性,上身就一件宽松的白色圆领t恤,小腹拢着,下摆勉强盖住腿根,两条纤细的腿就直接裸在外面。 苏诀都不觉吞了一口气,手挠了挠额头:“洗澡?” “洗完了,你刚从矿区回来?” “嗯,不过已经回房间洗了一个澡,来带你去吃晚饭。” “哦。”唐惊程盯着苏诀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是半湿的,“那走吧。” 她抬腿就要出去。 苏诀抽了一口气将她拉住:“你就打算穿成这样出去?” “啊?”唐惊程这才意识到自己赤脚还没穿长裤,于是习惯性地在地上搓了搓脚趾,“抱歉,等我一下,我去把裤子穿上。” “……” 唐惊程回房之后手里的手机“滴”了一声,应该是有新短信进来,她也没在意,抽了条宽松的沙滩短裤套身上,顺手把手机装进裤兜里,再吸了双人字拖出去。 “好了,走吧。” …… 两人就在玉都宾馆的餐厅吃的晚饭,苏诀一直没怎么讲话,唐惊程发现他脸色有些沉郁,时候想着什么心事。 难道下午那些穿着制服的人来跟他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合眼?” “差不多吧,事情太多。” “可觉总得睡吧,你看你眼皮底下都是黑眼圈。”唐惊程用手还特意给他指了指。 苏诀笑:“我在云凌平均每天也只睡四个小时。” “其余时间呢?全在工作?” “几乎吧,我也没其他爱好。” 这真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唐惊程耸了耸肩:“由此看来你应该是个比较无趣的人。” “那倒未必,工作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也能算是一种乐趣,至少它能证明你存在的价值。” “……”唐惊程有些无语。 “你用工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为什么不可以?你付出多少便能收获多少回报,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讲工作也是件很有趣而且极其公平的事。” 不知为何唐惊程总觉得苏诀讲这些话的时候有些伤感。 他一只手不断捏着面前的纸巾:“我大概五年前才正式进入苏梵工作,第一份职位是销售部高级专员,但整个销售部只有我一人可称之为高级专员。” 唐惊程还挺配合他:“呀,那说明你厉害啊!” “错,不是我厉害,而是因为我是苏闳治的儿子,我父亲只给我一个基层的位子,但人事那边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也得给我在‘专员’前面加上‘高级’两个字,可在原本的组织架构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职位。” “……” 苏诀从不跟人提及以前的事,可不提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我大学读的是医科,五年本硕连读毕业的时候便能拿到硕士文凭,可是进入苏梵后这些在医科学院学的东西根本毫无用处,所有的一切我必须从零开始,从那时起我每天的睡眠时间就只剩下了四个小时,其余二十个小时我需要不断来改造,前进,这样才能让别人接受你,信服你,让高处的那个人也能看到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诀微微低下了头。 唐惊程似乎听懂了什么,皱了下眉:“那个高处的人,是不是指你父亲?” “呵…”苏诀没回答,突然笑了笑,“不说这些了,今天不适合谈这个话题。” 对,不适合谈这个话题,至少唐惊程也不想跟他谈苏闳治。 “那谈谈今天下午我在矿区看到的那些制服军吧,拉都敏跟我说他们都是当地的独立军。” 苏诀又用手指擦了擦额头。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让他不想回答。 “拉都敏嘴不牢,不过这些事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以后也别问了,对你没好处。” “……”又是这句话,唐惊程有些不悦地咕哝了一声,就那时裤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提醒她有未读短信。 她不情愿地将手机掏出来,打开…… “还有,我明天晚上出发去密支那,有很重要的事要过去谈,你到时候跟我一块儿过去。”苏诀又说了一句,可是唐惊程的思绪都被手机上的那条短信吸引过去了。 “明天能否见个面?关略!” 对,关略,没错,是这名字。 唐惊程感觉自己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再看发短信的号码,国内的手机,却不是以前她常跟关略联系的那个。 最关键的是他怎么突然要求见面? 难道是因为她刚才在房间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第157章 见与不见? 唐惊程的手指抖了抖,一字一句地给关略回短信:“你知道我在哪儿?” “知道,帕敢矿区,不过你那边信号不好,你要是愿意见的话就给我回信,我会过去找你。” 唐惊程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浮了起来。她向来料不准这男人心里在想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要跑来帕敢找她呢? 是不是因为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 “唐惊程…” “唐惊程……!” “啊?什么?”唐惊程从手机前面抬起头来,“抱歉。你刚才说到哪了?” 苏诀只能无奈笑了笑:“我说我明天晚上去密支那,带你一起过去。” “不,我不去。” “为什么?”他以为她又耍大小姐脾气,“该看的你都看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你还怀着身孕,这地方不适合你长久呆下去。” “我知道,但能否再给我两天时间。”唐惊程想在这里见关略一面,不管将来如何,起码他应该知道孩子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从密支那回来?” “说不准,如果谈得顺利可能后天就回来,如果不顺利可能要在那边呆好几天,所以把你一个人放这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唐惊程故作平和地笑。她不想跟苏诀说实话,但又想跟关略见面,于是四处找理由来说服他。 “我又不上矿,我就在宾馆房间等你,况且这边也不是什么战乱之地。能发生什么事!” 苏诀想想还是觉得不妥:“就这么想留这?” “不是我想留,是我实在不想跟着你大晚上赶路,上回从密支那坐车过来我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了,好不容易今天舒服了一些,明晚要再来一次我怕自己受不住。” 或许苏诀想想这话有道理,剐了下额头:“行吧。那你留在这,我让拉都敏在这照顾你,另外我朋友后天也从德国回来了,要是可以的话我让他直接来帕敢找你。” “好,那麻烦。” 唐惊程一脸乖巧,苏诀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需要这么客气。” “可我感觉自己真的一路都在麻烦你。” “是吗?谢谢!不过反正都已经麻烦这么久了,多一次也无所谓。” “……” 唐惊程那晚居然睡得出奇的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苏诀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两人约在宾馆的餐厅见面。 彼时山里的太阳刚升上来,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照在餐厅简陋的白墙上,唐惊程从楼梯拐角那边走过来,苏诀分明觉得自己手里的水杯都沉了沉。 “衣服哪来的?” “我从国内带来的啊,淘宝定制,好看吗?” 苏诀笑:“好看!” 唐惊程也笑:“总觉得你这回答很勉强。” “没有,是真的好看。”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唐惊程自恋地在桌子前面转了一个圈。 她那日穿了一条笼基,上身是绯红色棉质宽松上衣,短短的,刚好齐到腰腹,下面围了一条孔雀蓝笼基,裙身狭窄,长到脚裸,将她微翘的臀和双腿裹了出来,虽遮得严严实实,可苏诀却觉得穿着笼基的唐惊程透出别样的美感。 两人吃过早饭,苏诀要去矿区,唐惊程站在宾馆的大堂里咬着一支汽水。役肝乒技。 “等一下。” “还有事?” “知不知道帕敢的玉器市场在哪儿?” “你想去?” “嗯,想去看看。” “可是这边玉器市场上贩卖的好些都是假货!” “假货?”唐惊程笑,颇有些得意,“难道那些假货还想来蒙我?” “……” 苏诀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她是唐惊程,邱启冠的徒弟,业界最年轻的国家级玉雕师之一。 “好吧,你想什么时候去?我到时候让拉都敏送你过去。” …… 苏诀走后唐惊程回了房间,踢掉鞋子坐到铺着凉席的床上,给关略回了条短信:“我只在帕敢呆几天,你要是赶得及的话就明天吧,明天下午四点,帕敢的玉器市场见!” 那边很快就回了她的信息:“好,我会过去,不见不散!” 唐惊程将最后那四个字看了无数遍。 不见不散,行,那就不见不散吧。 临近傍晚的时候苏诀回了一趟玉都宾馆,回房间收拾一些东西准备出发去密支那。 拉都敏开车把他从矿区接过来的,唐惊程就坐在宾馆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唐小姐,你不跟苏总一块儿去啊?” “不去,留在这,明天要麻烦你送我去一趟玉器市场。” “送你去一趟肯定没问题,可我们这的玉器市场都是坑人的,唐小姐要是想买玉我可以另外介绍人给你。” 唐惊程笑,摇头:“不用,我就是想去看看。” 既然她这么说拉都敏也就不多言了。 唐惊程坐在那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着膝盖上的笼基,又问:“我之前好像听说苏霑也来缅甸了。” “对,跟老董事长一块儿到的,现在也在密支那,原本昨天要把他接来帕敢,但想着今晚要派车送苏总过去,所以到时候霑少爷再随送苏总的车来帕敢。” “也就是说他到时候会跟你们苏总一块儿回来?” “不啊,苏总需要留在密支那跟老董事长谈事,但霑少爷今夜就随车来帕敢。” “……”这算什么奇葩安排,唐惊程有些好奇,“为什么要把苏总叫你密支那?这边塌方的事解决了?” “没有!就是没有解决才要把苏总叫去密支那。”拉都敏说着说着嘴又漏了,往唐惊程那里凑了一点,故意压低声音:“我听晁经理说,苏总这回去密支那是为了跟政府军那边的首领谈事,而霑少爷过来是为了见昂来。” “昂来?” “就是克钦邦独立军的一个首领。” “……” 唐惊程心思又颤了颤,这里面到底藏着多深的局? “不过唐小姐您也别去细纠这些事了,这些都是高层那边的决定,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拉都敏撇了撇嘴。 唐惊程支着手臂正准备从台阶上站起来,却听到有人在旁边喊:“尼拉……尼拉……” 一个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的缅甸姑娘从宾馆柱子后面走出来,身形消瘦,穿了一件已经脏得辨不出颜色的笼基,赤着脚,皮肤污黑,乱糟糟的头发几乎挡住了一半脸,只是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干净透亮。 缅甸姑娘不断往唐惊程这边靠近。 “去去去……”拉都敏十分嫌恶地要将她推开,后面骂了几句缅甸语,唐惊程听不懂意思,但能大致猜出应该是在赶她。 可那姑娘仿佛对某样东西着了魔似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唐惊程身上,嘴里一直不断重复两个字:“尼拉…尼拉……” 唐惊程赶紧站起来,问拉都敏:“她在说什么?” 拉都敏瞪了那姑娘一眼,回答:“唐小姐你别管她,她脑子有点问题。” “精神失常?” “对,就是个疯子。” “尼拉……尼拉……”那姑娘还在念念有词,试图挣开拉都敏往唐惊程这边来,眼睛却一直杵着她的腕上。 唐惊程抬起手臂,难道她是在说她腕上的玉锁和钥匙? “尼拉是什么意思?” “尼拉是她的名字,在缅甸语里可以译为蓝宝石。” “蓝宝石……”唐惊程喃喃。 “对,蓝宝石!当地许多缅甸穷人喜欢给女孩用珠宝取名字,可能是想取个好兆头吧,不过这姑娘也不知是命不好还是生来就不详。” “生来不详?” “对啊,她家的事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她出生没多久她老子就因为去掏矿被压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她妈也没什么能力养她,饱一顿饿一顿,况且缅甸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大概她七八岁的时候她妈又重新找了个男人,生了个弟弟,后面就更没人管她了。” 唐惊程可以想象她小时候的艰辛和贫瘠。 “那她是先天就智商有缺陷?” “也不是,生下来的时候是正常的,而且这姑娘小时候长得挺俊。” 唐惊程仔细看了眼她的五官,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确实能够看出底子不错,五官端正,在缅甸女孩里面应该算是漂亮的。 “那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拉都敏叹了一口气,将尼拉松开:“估计是她上辈子造孽吧,七八岁的姑娘成天在外面没人管,这矿上又都是男人…” 后面拉都敏就不说下去了。 唐惊程心口抖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那意思……被人睡了呗,这姑娘也是遭罪,她妈改嫁之后就基本不管她了,她一个人野在外面被矿上的工人盯上,出事之后她妈去找那男人闹,闹完赔了一点钱,结果这下子更把她害了,她妈可能觉得有利可图,后面就堂而皇之地用她赚钱了。” “赚钱?你是说……”唐惊程有些不敢相信,“那是她妈呀!” “对,亲妈!可这地方有些人是穷怕了,再说她一个小蹄子死也好活也好谁去在乎,后面情况就越来越糟糕,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啧啧……到底遭了多少回只有她自己知道,渐渐就成了这副德性。” 傻了,痴了,疯了…… 唐惊程闷了一口气,心里莫名压抑。 “那她多大了?” “也就十七八岁吧。” “这么小?”唐惊程觉得不可思议,这姑娘虽然瘦,可身形跟她差不多高,她之前还以为已经二十出头了。 “这地方的姑娘跟你们那没法比,太阳毒皮肤糙,所以看上去年纪偏大,不过这丫头倒成事得早,这么小都要当妈了。” “什么?” “当妈啊!”拉都敏很随意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肚子,“看,都鼓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听说已经四个月…” 唐惊程觉得烈日之下寒凉彻骨,仔细看一眼小姑娘的小腹,确实已经微微隆起。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太阳肆烈下仿佛将所有的丑陋和狰狞都暴露在外面。 “你叫尼拉对不对?”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不看唐惊程,目光继续盯着她的手腕:“尼拉……尼拉……”像魔咒一般。 唐惊程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说自己手腕上戴的那块表,表面里面镶了蓝钻,阳光下蓝钻被照得熠熠生光。 “是不是很好看?”唐惊程将自己的腕表摘下来,“这是蓝钻,里面一共镶了四颗,送给我的那个人说蓝钻代表海洋,浩瀚辽阔。” 拉都敏有些发笑:“唐小姐,您跟她说这些也是白搭,她听不明白。” 可是唐惊程不管,那姑娘也像是一下子安静了,目光定定地移到了唐惊程脸上。 唐惊程发现她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像是可以摒弃掉这世间烦乱。 “尼拉,钻石是这世上最坚固的东西,而蓝色代表希望,我现在把它送给你。”说完她便将那块腕表戴到了尼拉手上。 尼拉眼里有瞬间惊愕,谁说她听不懂,有些爱和温暖不需要语言沟通。 拉都敏都有些懵了:“唐小姐您这是……” “尼拉,你要像这钻石一样坚强。”唐惊程不顾旁边拉都敏的错愕,捏着尼拉的手指…… 苏诀提着行李从宾馆大堂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场景:远山的夕阳斜照过来,金色的阳光笼在这片土地上,唐惊程轻轻捏着一个女孩的手,女孩衣着破旧,她却丝毫不介意,面带微笑。 余晖在她孔雀蓝的笼基上跳舞,美得不可胜收。 苏诀忍不住掏出手机将眼前的景致拍了下来,存在加密相册里。 “苏总。”拉都敏先看到走过来的苏诀。 唐惊程也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结果刚回头尼拉却像见鬼似地跑了。 “喂,手表!”拉都敏在背后追,骂骂咧咧喊了几句缅甸语。 唐惊程笑:“别追了,随她去吧。” “可是…” “没关系,我都已经送给她了。” 拉都敏只能瘪了瘪嘴。 苏诀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你是不是打算走了?” “嗯,等车来了就走,对了,这是我朋友在缅甸的联系方式。”苏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齐峥的名字和号码。 “他大概后天就会到帕敢,我也已经给他去了电话,让他到了帕敢之后就来找你。”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唐惊程一脸平和。 拉都敏也在旁边打包票:“苏总您放心吧,我在这哪儿都熟,会把唐小姐照顾好的。” 苏诀走的那晚苏霑便坐车来了帕敢,隔天早晨她也是听拉都敏说的,且苏霑也住在玉都宾馆,为了防止狭路相逢,唐惊程一整天都呆在房间。 下午大概三点的时候她又接到关略的短信:“我已经在去玉器市场的路上,一会儿见。” 第158章 好姑娘,再见 唐惊程没有回复关略那条短信,走去浴室洗澡,洗完之后静静站在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人小腹已经明显隆起,其余地方依旧消瘦,不过肤色晒黑了一些,看着倒没之前那么单薄了。 唐惊程用毛巾将身子擦干。又翻了另外一件笼基穿上。 刚走到窗口手机又响了。她有些心急地去接。 “喂…” “死丫头你是不是准备在缅甸呆着不会来了?” 唐惊程一听便知道是谁的声音,不免笑:“要在这边呆一阵子呢。” “那要呆多久?不是去旅游的吗?” “说不准就定居在这了。” “我不信!”虞欢喜满是藐视。“你这娇生惯养的脾气能在缅甸那种地方活下去?我就赌你下周就得巴巴跑回来。” 唐惊程也不解释。 她来缅甸之前跟虞欢喜交代过一声,但没跟她说自己是过来待产养胎的,因此虞欢喜也只以为她是一时兴起跑来缅甸散心。 “不说了,我这边信号不好,一会儿要去玉器市场。” “去玉器市场?怎么,准备从缅甸回来从操就业?”虞欢喜真是合格的经纪人,唐惊程又笑了一声。 “指不定,可能我在缅甸住段时间连着手也治好了,到时候回国你得加紧给我揽活儿干。” “哈哈……这还不一句话的事嘛,多少人已经排队等着你出作品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信号果然越来越弱。 唐惊程挂掉虞欢喜的电话时刚好三点半。 她拿了手机下楼,拉都敏已经开车准时在宾馆门口等了。 唐惊程刚走出大堂却见柱子后面又闪出一道消瘦的身影。 “尼拉?”她有些意外。 尼拉扑闪着眼睛看着她,身上换了件稍干净的笼基。不过笼基缠得有些紧,小腹隆得就更明显了。 她就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她,也不说话。 唐惊程跟她无法语言沟通,只能朝她笑了笑。 拉都敏走过来又颇嫌弃地推了她一把,嘴里吼了一句缅甸语。那姑娘就像见鬼似的跑了。 唐惊程有些生气:“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跟她说你要去玉器市场,那里有很多‘要加’” “……‘要加’是什么意思?” “老公的意思,因为睡过她的男人太多了,我们这就统一把那些男人称为尼拉的老公。” “所以你这是在吓她,把她吓跑了!” 拉都敏挠了挠后脑勺:“我是怕这姑娘缠上你。” …… 唐惊程以为帕敢的玉器市场离矿区很远,可拉都敏只开了七八分钟就靠边将车子停下来了。役肝庄扛。 “到了?” “到了。唐小姐,您就在这下车吧,前面都是小商贩摆的摊儿,车子也开不进去。” 唐惊程从窗口往外看,果然见窄路两边都三三两两摆了许多地摊,甚至确切地讲都不能算是地摊,只是简单地将一些大小不等的石料堆在一起,再在每块石料上挂了一块简易的牌子,牌子即是那种从纸盒上剪下来的硬纸板,上面同时用缅甸语,英文和中文写了几排字。 没想到帕敢的玉器市场竟然这么简陋,比她在腾冲逛过的还要简陋。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下车逛逛。”唐惊程对拉都敏说。 一开始拉都敏还不放心:“唐小姐,还是我带您去吧,您对我们这里的行情不了解,我怕您被人坑。” 被人坑? 真是笑话,她五六岁的时候唐稷就开始带着一起去转玉石加工厂了,十几岁开始正式跟着邱启冠学雕玉,这些年经她手的好料子已经数不胜数。 不过这些话唐惊程也不会跟拉都敏说。 “没关系,我不买,就四处转转。” 既然这样拉都敏也不好坚持,况且矿上确实还有很多事。 “那唐小姐您先一个人在这转转,我大概一小时之后在这等你。” “好,你先去忙吧,麻烦。” 唐惊程拿了太阳帽下车,拉都敏调转车头往矿区那边开去,车轮碾过马路,扬起漫天黄尘。 那时四点还没到,日头正高,唐惊程将太阳帽盖到头上,往玉器市场那边走去。 两边的小贩看唐惊程穿着笼基,但看她肤色和气质又不像缅甸姑娘,所以一个个都新奇地杵着她看。 唐惊程都被那些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于是快步往市场里边走。 好在里边搭了个简易棚子,即是用国内那种最次最差的石棉瓦材料搭起来的棚子。 棚子宽长,两边通透,没有安装门窗。 唐惊程摘了太阳帽走进棚子,两边依旧是卖石料的小贩,但条件明显要比外面路边那些好多了,至少每个小贩旁边都拖了一根线连着电风扇。 老旧的电风扇呼呼吹着风,但风却是热的,无奈只能怪石棉瓦不散热,太阳照在棚顶把里面的空气蒸得更加闷热。 唐惊程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觉得胸闷气短,只能穿过棚子出去。 那会儿已经到了四点。 很准时,关略的短信也到了,问:“你到了吗?在哪儿?” 唐惊程捏着手机又往棚子后面走了一段路,看到不远处有个低矮的蓝色工棚,工棚前面有棵大树,树下杂乱摆放了好几只汽油桶。 好歹也算是个阴凉处。 唐惊程便往树那边走,走到工棚前面才听到里面传出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门口地上又零散地拖了许多线和管子出来,其中有根管子就直接接到一只巨大的油桶了里面。 缅甸基础建设很落后,缺电现象严重,更何况是帕敢这种深山偏远地区,所以像这样摆放发电机组的工棚很常见。 唐惊程找了个相对阴凉的地方站着,给关略回了条信息:“我到了,在玉器市场大棚后面的机房门口。” 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她便站在树下等。 当时的心情很奇妙,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激动,或者至少应该有些波澜,可很奇怪,内心一片宁静,静得就像是这机房门口的空气,遍地刺烈的太阳,没有一丝风。 就这么等了大概七八分钟,人没来,手机也没有动静。 唐惊程都有些站不住了,身上全是黏糊糊的汗,她刚才出门之前涂的防晒霜好像都被晒化了,可光线还是这么刺眼。 唐惊程怕皮肤晒伤,于是将围在脖子上的丝巾解下来包到脸上。 又等了五六分钟,关略依旧毫无讯息。 唐惊程彻底毛了,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打个电话,可“嘟”了一声便被对方挂断了。 尼玛,爱来不来!不来滚蛋! 唐惊程气得扶住肚子准备往大棚那边走,手机却又响了,这次换了一个缅甸当地的陌生号码。 “喂……”她十分不悦地接起来。 对方没声音。 唐惊程恼了,扯下围在脸上的丝巾:“说话!” “你到了?”关略的声音,透着几分像往日一样的清冷。 唐惊程心口还是猛烈地抖了一下,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男人的声音了? 烈日之下,唐京城狠狠咬了咬牙根:“到了,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身后!” “身后?”唐惊程回头看,身后就是玉器市场的大棚,里面根本没有关略的身影,再转个身,机房后面有栋两层小楼,阳台上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只是都被茂盛的树冠遮住了,也看不清是谁。 唐惊程已经快被太阳晒化了,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看不见你,你到底还来不来?” 不来她就走了,从今往后再也休想见她。 可是电话那端的人却哼笑了一声:“你想见我吗?” “……” 唐惊程吞口气,渐渐嗅出似乎哪里不对劲。 “你他妈是不是在耍我?” “我怎么舍得耍你,你往机房门口再走几步,抬头看,在你45度的方向……” 唐惊程在努力压住心口的怒火,照办,开始往机房门口挪步子,可刚挪了两步却听到身后突然有人尖叫般地喊:“要加,要加!” 唐惊程回头,那个缅甸姑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往她这边跑。 “尼拉……”唐惊程也朝她喊了一声,正打算去拦住她,风便在那个时候扬了起来,地上的灰尘全部被卷到了半空中。 手机还举在耳边,唐惊程听到关略凉寒的声音一点点渗入自己的耳膜:“唐惊程,看到我了吗?” “你说什么?” “你和孩子都不能留在这世上,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别怨我,再见……” 起风了,发电机的马达依然在轰鸣,尼拉已经跑到唐惊程身边,嘴里一直在嚷嚷:“要加,要加!” 唐惊程的丝巾被风吹到了地上,她似乎听清了电话那边的话,又似乎没听清。 “关略,你说什么?” 可对方没有再回答,“嘟嘟”声响起来,头上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唐惊程脑中晃了一下,意识到不安,正准备拉着尼拉跑,可已经来不及。 “轰”一声…子弹击穿了汽油桶,火光中带着浓烈的汽油味。 身体飞起来,被卷到空中,下落,坠地…… 唐惊程的耳膜仿佛被瞬间刺穿,爆炸声让整个玉器市场都震了震,风声都被撕碎了…… “喂,姑娘,能不能搭把手!” “还有气儿吗?有气儿的话给我捂着!” “喂,我叫关略!” “我自己开了间小咖啡馆…” “没有原因,只是觉得有了孩子便算有家了。” “我会是个好父亲,唐惊程,这点你得相信我。 “好姑娘,晚安!”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别怨我,再见……” 第159章 杏儿,去接待一个人 三年后…… 北风一吹腾冲算是入秋了,满院子的银杏树开始往下掉叶子。 柴露进院子的时候就见沈春光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椅上正在修指甲。 “杏儿,忙呢?”柴露笑呵呵地叨了一声。 石椅上的人也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有事?” “云凌那边来人了。” 沈春光嘴里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下文了。 柴露站石桌旁边愣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说话,有些急。 “这回可不是苏霑那混子。” “嗯。” “苏霑那段位的富家二代露露姐也知道你瞧不上。” “这算什么话?我可没说瞧不上。”沈春光薄淡的唇往上勾了一下,“瞧不上我会住他这间院子?” “是是是。那算姐姐我说错了。但这回来的真不是苏霑。” 沈春光也不着急问,指甲已经差不多修完了。她将工具摆到石桌上。 “庆哥揽了新买卖?” “哪能啊,这阵子云凌那边风声很紧,底下人谁还敢动!这不九戎台上头就有人来了嘛!” “九戎台?” “就你庆哥上头那祖宗,突然说来就来了,今儿中午人已经到了昆明,刚你庆哥打电话来说晚上在水晶宫招待。”柴露急晃晃地说完了,等着沈春光的反应。 沈春光又开始拿起工具修第二遍。 这下真是急死人。 “你好懒倒是给句话啊!” “什么?” “晚上你去呗。” “我去?我可不是你们水晶宫的姑娘!” “我知道!”柴露干脆坐到石桌前面,“姐姐那庙可供不起你这樽佛,可这阵子上头那祖宗到处给庆哥使绊子,这回突然过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所以庆哥交代今晚必须把他伺候好!” “然后你就来找我啊?” “……” “露露姐你可真是……”沈春光突然抿着嘴一笑,院子里的风也跟着一笑,满地的杏黄色叶子都成了她的布景。 柴露愣是晃了一下神。 都说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沈春光只坐那石凳上轻轻转了下身子,柴露竟觉得满世界的颜色都失了。 难怪苏霑要对她一见倾心,难怪范庆岩要把她当宝一样藏着。 “我可是住了霑少爷送的这栋院子了,姐姐你还要我去陪其他男人?” “我……”柴露一时有些失语,转了个弯才笑起来。“杏儿你就图这一间院子吗?晚上你若是把这祖宗伺候舒服了,甭说一栋院子,回头把整个腾冲给你兜下来也就他一句话的事。” “这么厉害呀?”沈春光在椅子上又转了转身子,“谁呢?” “九戎台主位上的人。” “哦……”她似乎长长出了一口气,“多大年纪了?丑不丑?老不老?太老太丑的我可不干!” “不老也不丑,可比苏霑强多了去了。” “那我晚上去瞧瞧。不过成不成可不是我说了算!”沈春光算是把这事应下来了,柴露着实松了一口气。 “知道,后头的事就交给姐姐来安排,你先歇着吧,晚上我让车子来接你。” 柴露兴匆匆地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沈春光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摸着已经被修得光秃秃的五指,轻轻笑一声。 看着天要起风了,又是一年秋季…… 天色还没黑,水晶宫的车子便已经停到了院门口。 沈春光换了一身衣服出去。 银杏村位于腾冲县北面的固东镇,从院子开到水晶宫大概也就二十多分钟车程。 路上车速平稳,柴露又发了几条短信过来再三确认,看来晚上拉她去招待的男人确实重要。 沈春光也没有回复,虚虚靠在椅子上睡了一小会儿。 到水晶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外墙的暮灯全部亮了起来,远远望去就真的像是一座隐在古镇上的水晶宫宇。 去年水晶宫里里外外全部整修了一番,规模扩大了,又改了一些制度,生意蒸蒸日上,现在水晶宫不光在昆明有名气,连着边境线过去缅甸那边都有人来水晶宫消费。 柴露这两年也没在水晶宫上少花心思,不过付出和得到成正比,圈子里她也算是名利双收了,多少姑娘巴巴等着要进水晶宫,就因为这里接的客人非富即贵,换句话说都是肥羊。 肥羊好宰,消费的时候也特别大方。 不过沈春光例外,她不是水晶宫的人,她是水晶宫的佛。 沈佛爷刚下车,柴露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还有一小时他就到了,你先跟我去换衣服。” “还要换衣服?” “对,你这身不行,他嘴叼得很,不来些猛的估计勾不住。” 柴露牵着沈春光进了水晶宫,里头有专门独立设置的更衣室,柴露扔了一件薄纱笼基给沈春光。 “换上!” “穿这个?” “对,玩点新花样。” …… 换好衣服后柴露就走了,留沈春光一人坐在更衣间里,她玩了一会儿手机游戏觉得没劲,干脆就趴在窗口看星星。 看哪门子的星星啊! 腾冲这两年旅游业飞速发展,各种商业建筑一栋栋竖起来,星星都被遮没了,从窗口的嘎子角里看出去正好对着水晶宫后门的停车场。 什么排场啊这是? 停车场的灯全部亮起来了,大概十多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都排成行杵在那。 沈春光觉得好玩儿,看了几分钟见有白亮的车灯刺过来,两辆黑色越野车开进停车场。 西装男里面有人上前开门,打头的车里最先下来一个男人,身形很高,穿着风衣,看着就好大的派头! 沈春光刚想仔细看清楚一点,柴露破门而入,急吼吼。 “到了到了,赶紧准备一下!” “……” “看把你急成什么样儿!” “没办法,这是祖宗,伺候不好今年都没法过个好年,赶紧的吧,把那面纱戴上!” …… 沈春光从今年上半年开始学缅甸舞,学了差不多快半年时间,也就前阵子刚有些成形。 结果直接被柴露赶鸭子上架。 贵宾厅门口。 沈春光:“我不行!” 柴露:“姐姐说你行就行,进去吧,里头都等着呢!” 沈春光瞪了下眼睛:“那跳砸了可别怪我!” 柴露:“跳砸了就用你那张脸去补…美着呢,我就不信他看不中。” 沈春光只能翻了翻眼皮。役华助扛。 柴露在后面虚虚揽了她一把:“走,跟姐姐进去吧。”遂贵宾厅的门被推开,里头刺眼的灯光照过来。 沈春光稍稍皱了下眉。 柴露已经揽着她的腰开始介绍:“九哥,这就是我刚跟您提到的杏儿,杏儿,叫人!” “叫啥?” “九哥!” “哪个呀?” 柴露都快被她弄糙了,死死在她后腰捏了一把,却是皮肉都虚笑着压到她耳边说:“你正对着的那个,九戎台主位,九哥!” “……” 这么说沈春光就懂了嘛,不然面前一排男人她怎么知道要喊哪个。 正对自己的那个对吗? 沈春光稍稍再抬起一点头来,笑着自己走过去,弯了弯腰:“九哥!” 沙发上的男人翘着腿,颀长的身影半窝在沙发里,指端捏着半根烟,神情淡淡地抬头也盯着沈春光。 沈春光觉得他那眼波在烟雾中深得很,不由笑一声,又开口:“九哥,晚上好。” 关略眯了下眼睛。 旁边老麦过来凑热闹:“范庆岩你现在还整这套?出场的姑娘戴着面纱算几个意思?” “哎哟这是道具。”柴露立即过来帮腔,“杏儿跳舞不错,一会儿给各位来段刚学的阿迎舞。” “是啊,九哥难得来一次,总得给九哥看些不一样的东西。”范庆岩在旁边说话,又使了个眼色让下手把厅里的灯都关了。 中间升出来一个圆形小转台,周围一圈亮色的灯光。 当初这个贵宾厅也是定制的,里头装了好些“机关门道”,这其中一个可以自动升降的舞台便是其中一个,不过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贵客到的时候才用一次。 “开始吧。”柴露拍了拍手。 沈春光戴着面纱走过去。 灯光一照薄薄的笼基衣料和面纱就显得有些透了,面纱下面勾勒出她模糊的五官和轮廓,小腹那一段显得尤为清晰,细致的腰线在灯光中几乎一览无遗。 范庆岩在下面看着都有些起反应了,柴露坐他旁边狠狠掐了他一把,范庆岩这才回神,立即拍了拍手:“开始吧。” 遂音乐响起,缅甸的传统音乐。 转台上的人开始动起来,跳的是缅甸传统舞里面较为简单一些的阿迎舞,这种舞蹈幅度不大,但秒在体态婀娜,仪态典雅…… 沈春光虽然还没练到精妙处,但糊弄一下人应该没多大问题。 “跳得不错呀!”老麦最先发话。 柴露赶紧接:“谢谢!”转身再偷瞄坐中间的关略,他依旧在抽烟,雾气中那双眼睛却变得越发黑亮…… 一曲舞毕,沈春光下台。 灯光亮了,关略将手里的烟掐灭,朝面前的沈春光点了点:“把脸上的面纱摘下来。” 沈春光皱了下眉:“九哥太心急。” 关略笑,耐住脾气:“摘了!” 柴露赶紧起身过去,捏了沈春光一把:“九哥让你摘你就摘吧。” 结果沈春光还偏不干了,理了理跳得有些乱的笼基:“我不喜欢别人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听听这口气。 关略勾唇笑了笑,行,有胆识! 岂料旁边老麦喝多了,上前一把就将沈春光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沈春光身子晃了晃,面色摘掉的那一瞬间她潜意识地将头偏到一边。 老麦最先看到她的脸,愣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像了。” 整个贵宾厅没人再敢出气儿。 坐在沙发上的关略搓了搓手指,舌头扫过牙根,看着眼前拉着一张脸的沈春光…… 第160章 沈春光,春光乍泄的春光 关略:“你叫杏儿?” 沈春光:“杏儿可不是你叫的!” 看她对关略那股拧巴劲,旁边柴露手心里开始冒汗。 “九哥您别介意,她就这脾气,杏儿确实不是她真名,前阵子苏梵的二当家苏霑来我们这场子玩,刚好见了她一面。当时就喜欢上了。非要带她出去过夜……” 说到这关略的眼神就凉了,轻轻瞥了柴露一眼。柴露硬生生被弄得不敢再说下去。 老麦想插嘴,关略抬了抬手。 “睡了?” “什么?”沈春光笑着问。 “你跟苏霑,出去过夜了?” “哈……”多好笑,“我又不是这里的姑娘。” “……” “不过说不定以后会,好歹他送了我一栋院子。” 柴露已经快要给沈春光跪下来,赶紧插嘴救场:“九哥是这样的,前阵子苏霑来见了杏儿,非要给她送个见面礼,就问杏儿喜欢什么,杏儿就随口指了指外面的银杏树……” 回头苏霑居然给她买了一栋院子。 那院子是腾冲银杏村里一处老宅,有历史价值的,苏霑花了大力气才购置下来,就因为那宅院里面长了好几棵老银杏树。 当时柴露带沈春光去收院子的时候就感叹过:“啧啧……这哪儿是树啊。分明是就白花花的票子。” 可不是么? 撇开院子本身的价值不说,光那几棵超过200年历史的银杏树就已经价值连城,可见苏霑这次可是花了血本,结果沈春光堂而皇之的住进了院子,连根手指都没让苏霑沾一沾。 这事后来在圈内都传开了。纷纷传言苏霑在云南丢了魂。 苏霑对沈春光也是花足了心思,两天一个电话,一个月来云南晃一次,柴露都觉得沈春光早晚会是苏霑的人,可这话也不能当着关略的面说啊。 “杏儿这张嘴就喜欢开玩笑,九哥您别往心里去。”柴露捏着汗救场。 关略似笑非笑。突然回头看范庆岩:“听说你晚上要给我安排姑娘。” “是,九哥您看上哪个?” “就她吧!”关略指了指沈春光,“把她带去我房里。” “我不去!”沈春光扭了下身子,“我凭什么要去!” 姑奶奶诶! 柴露嘶了一下嘴,就差跪下来求她了。 “九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杏儿,你……” “杏儿也不是你叫的,你给我送院子了吗?” “……” “噗…”旁边老麦忍不住笑出来。 “你笑什么笑?”沈春光又折过去刺老麦。 老麦搓了搓脸:“没,没笑什么,就觉得姑娘你胆儿挺肥。” “肥不肥都轮不到你来笑!” 老麦被活活蜇了两口,只能偏过身去在关略耳边低声说:“看到没,这可不是唐惊程,这姑娘可比唐惊程能来事多了。” “……”关略淡淡瞥了老麦一眼。 沈春光开始剥手指,场子里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僵住了。 最后还是范庆岩过来解围:“九哥,这沈小姐确实不是我们水晶宫的人,愿不愿意得问她自己。” “所以你不愿意?”关略直接将问题扔给沈春光。 她盯着关略看了好一会儿,不老不丑,确切点说这男人皮囊上乘,比那苏霑好了千八百倍去了。 “也不是不愿意,就看你能拿什么哄我开心!” “院子?” “院子我都有了,得换样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 沈春光咬着手指想了想:“啊,要不咱换星星?” “……” “……” 关略闷口气,朝旁边的范庆岩过了一个眼色:“外头人呢?把她给我弄房里去!” 简直没法在这跟她墨迹了。 范庆岩只能照办。 几个男人进来将沈春光架住,姑娘拳打脚踢地被拖走了,边拖她嘴里还边嚷嚷:“喂,你怎么能这样,耍赖皮!!!” 叫声高亢。 旁边老麦只能用手一下下搓着僵掉的脸,不断摇头。 天,简直一塌糊涂,这tm算什么事儿! 水晶宫里备有客房,几个男人将沈春光直接扔到客服里头的床上。 她朝那些男人唾了一口:“懂不懂怜香惜玉?” 可那几个男人哪会理这些啊,转身就走了,还替她把门从外面给锁上。 沈春光干脆也不爬起来了,直接在软绵绵的床上滚了一圈,仰头看着顶上的天花板。 重新装修的时候水晶宫所有房间都换了灯,不过还是用的亮灿灿的水晶灯,沈春光就躺在床上,故意将眼睛微眯起来,那些从灯上挂下来的水晶坠子便一下子变成了许多闪闪发亮的小星星。 星星啊… 沈春光又咬了咬手指。 门口走廊响起脚步声,有人来了。 沈春光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坐好…… 走廊那边老麦喊住关略:“你还真要跟她过夜?” “不行?” “不是不行,我是怕你把她当成唐惊程的替身。” 关略没说话。 老麦叹口气:“老九,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一直趟不过那道坎儿,可唐惊程已经死了,当年那起爆炸案后来你也专门派缅甸那边的人去调查过,事实也证明唐惊程已经葬身火海,人总要向前看,你不能因为这姑娘长得有点像她就失了分寸。” “我知道!”关略终于出气,“我心里有数,只是想求证一件事情。” “求证什么?” 关略勾了下唇:“这你就不需要管了。” …… 沈春光听到外面响起开门声,立即在床上挺好腰杆子坐直。役华系技。 关略从外间走进来,卧室里灯光旖旎,她就坐在床沿边上,身上还穿着刚才跳舞时的笼基,月牙白的料子上提花镶着金线,头上戴着缅甸传统头饰,灯光一照整个人都是金灿灿的。 “你叫杏儿?” “……”沈春光坐在床上翻了个白眼,“刚才你已经问过了,杏儿不是你叫的。” “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有名字,沈春光!” “沈春光?”关略不免笑,“名字有点意思。” “谢谢!” “那为什么柴露要叫你杏儿?” “……”沈春光好像快没耐心了,“这不就苏霑给我取的花名嘛!回头今晚你要是把我睡了,宝宝啦,贝贝啦,你想怎么喊我都行!” “……”关略又被蜇了一口,磨着牙齿。 沈春光咬了咬指甲,站起来:“你把我弄来房间是跟我谈心的?做不做?做的话我得去洗澡!” 沈春光说着就转身往浴室走。 刚抬脚就被关略一把扯回来。 “你干什么?”她皱着眉有些不悦了。 关略挨近她,盯着她头上顶的头饰看了一眼,金光闪闪晃得他脑仁都疼,干脆一把将头饰扯掉,结果心口狠狠“怦-”了一声。 沈春光是软萌的短卷发,纯黑色,一圈圈蓬松地长在她头上,露出雪白的两瓣耳朵。 关略没料到她是短发。 唐惊程不是短发,唐惊程头发最长的时候可以盖住整个背脊,关略还记得她头发的触感,像丝绸一样滑腻,上床或者抱着她的时候她的头发总会调皮地缠在他手臂上。 特别是她在上面的时候,唐惊程甩一下头发露出整张面孔,匍匐下去趴在他胸口,那一个动作几乎可以让关略窒息而亡。 可是现在眼前的姑娘却是一头短发。 “喂!”沈春光觉得关略的眼神越来越沉,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拽住我干嘛?” “你叫沈春光?” “……又来!” “春光无垠的春光?” “错!”她甩了甩肩,企图将关略的手甩开,却媚媚笑着贴近他,“是春光乍泄的春光!” 好一个春光乍泄。 关略勾着唇,目光从她软萌的短发移到她脸上,头发这么软可眼神却硬得很,再从脸移到她的下巴,下巴尖尖,轮廓柔滑,再从下巴往下移,下面便是她修长的颈脖和微微凸起的锁骨。 “你看够没?”沈春光感觉到这男人越来越炽热的目光。 关略却抬手紧紧在她右肩捏了一下。 她似乎颇有些嫌弃:“喂,你还做…”话音未落,只听到耳边“嘶-”地一声裂帛声。 沈春光上面穿的短衫从领口开始被关略一把撕开,一边手再重重往下一扯,她半片胸口和右肩整个全部露了出来。 冷冽的空气侵袭而下,沈春光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关略手掌裹住她滑腻的右肩,目光由炽热变为阴沉。 “你的疤呢?” “什么疤?”莫名其妙! 那里根本没有疤,沈春光整个右肩都平滑如常。 关略的手指狠狠掐入她的肩骨,沈春光能够感受到他掌中微微凸起的薄茧,不由深呼吸,微微动了动身子。“九哥就这么心急?非要撕我的衣服不成?”她脸上神情平淡如常。 关略继续咬着牙根,与她对视。 沈春光却抬起脚跟往他脸上吹了一口凉气:“其实不需要劳九哥自己动手的,九哥如果真想看,跟杏儿说一声,杏儿自己脱给你看!” 她还真什么都说得出口,也什么都敢干。 当着关略的面她把上衣扣子全部解了,连着下面的笼基一起扯掉,只剩里面黑色蕾丝胸衣和内.裤。 就那么赤条条地站在关略面前,皮肤白皙,腰肢纤细,浑身都透着一股媚劲。 第161章 刺身,金玉良缘 关略目光里的火又起来了…… 沈春光右胸上部纹了朵嫣红色的花,色彩艳丽,枝叶一直蔓到右肩膀上,加之水晶灯下她皮肤白到几乎胜血,那朵嫣红纹在皮肤上更显得娇艳欲滴。 关略眼睛都被刺得要眯起来。 沈春光却将裹胸又往下扯了一点,几乎大半个胸全部露了出来。微隆。起伏,花枝便随着她的呼吸变得更加丰满。 关略看得脑门心突突跳。 “好看吗?这叫龙船花。是我们缅甸的国花,不过你们中国人叫它百日红。” “你们中国?……”关略眉心轻皱,“你是缅甸人?” “一半一半,我父亲是缅甸人,我母亲就是腾冲这边的,不过我是在缅甸出生,所以入的是缅甸国籍。” “那为什么你会姓沈?” 这明明是中国人的姓。 沈春光缩了缩脖子:“我跟我妈姓的喽,我父亲很早就走了,我妈把我带回腾冲,所以我是在这边长大的,除了是缅甸国籍之外,其余都是中国原装。” “……”关略一时说不上话。 沈春光笑了笑:“行了九哥,户口都查完了。是不是该办点正事?你去那边坐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她捡了地上的笼基往浴室走去,脱了衣服,花洒刚开起来,门外响起一声撞门声。 关略走了。 沈春光站在花洒下面。凉水将她从头冲到脚,每个汗毛孔都打开了,像是有一股力量往她头顶窜…… 柴露派司机送沈春光回去,俩人站在水晶宫门口。 秋天的风已经有些凉了,沈春光裹了件长款薄呢大衣靠在车门上。 柴露给她点烟,寻思着她脸上不冷不热的表情。问:““杏儿,怎么九哥突然就走了?” “我怎么知道!” “那你们有没有……?” 沈春光抽了一口烟,白雾吐出来:“我们啥事都没干!”说完便拉开车门坐进去。 柴露好像还想说什么,沈春光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露露姐,以后这种事少找我干!” 夜色中一双手挂在窗口朝柴露挥了挥,再丢出一小截烟蒂出来。 “走了!” 车子在水晶宫前面的喷水池绕了一圈,绝尘而去。 柴露盯着地上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烟头发呆,身后却突然冒出一双脚,男士皮鞋,在烟蒂上碾了碾。 “关九明天回云凌。” “这么快?”柴露有些惊讶。 范庆岩冷笑一声:“所以说这姑娘对他还是有杀伤力!” “你意思是因为他见到了沈春光?可她明明不是当年那个姓唐的丫头啊。” “是不是不重要,关键她那张脸太像!” 柴露第一次见到沈春光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说她完全是唐惊程吧又好像不是,因为五官仔细看还是有差别,可身段和面部轮廓起码有8分像。役华妖弟。 “那苏霑那边怎么交代?他现在满脑子的心思都在沈春光身上,他要是知道你让沈春光去陪关九,会不会……?” “不会,他要恨也得恨关九去,是他主动点名要那女人陪的,而且关九和苏家人闹翻了对我们而言并非坏事。” …… 沈春光回到院子之后又洗了一遍澡,浑身湿漉漉地裹着睡袍坐在窗口的木椅上。 月色中的银杏树仿佛睡着了,偶有一两片叶子在缓风中落下来。 十月初,天气微凉,时为初秋。 她半卷的短发还在滴着水,也不管,顺手拢了拢睡衣就从旁边的柜子上又抽过一本杂志。 娱乐杂志,封面是一张美人妆面照,乌黑的长发,闪亮的眼睛,神情淡淡的,不过眼眸里像是蓄着雾气,迷茫湿濡,像只麋鹿似的。 封面标题——“新晋花旦雾菲新片杀青,近日签下合约正式成为苏梵在内地首位品牌代言人。” 沈春光看着封面上那张脸,很精致,连着身上佩戴的苏梵新品首饰都有些失了颜色。 沈春光哼笑一声,将烟盒拿过来,点上一支…… 苏霑的电话来得特别及时。 “喂,杏儿啊,睡了没?” “没呢,刚从露露姐那回来。” “柴露找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范哥叫我去陪个男人。”沈春光的声音带点哑气,偏还皱着鼻子,一副的不开心。 苏霑心口荡了荡:“范庆岩那混账东西是不是活腻歪了?居然让杏儿去陪别人!” “可不是嘛,据说是你们云凌那边来的,什么…九戎台的主事。” 苏霑一听就知道是谁了,顿了顿,声音收敛了一些:“那他有没有把你怎样?” “没有,杏儿是谁呀,杏儿是霑少爷的人,其余那些碰都别想碰!” 这话说得苏霑的魂儿都要飞起来了,电话那头他狠狠搓了搓手:“那我明天飞昆明去找你?” “别啊。”沈春光倚在木椅上,又咬了咬手指甲,“不能每次都让霑少爷来看杏儿,这回换杏儿去云凌看你好不好?” “真的?” “嗯,真真儿的,下周不是你老头子公司要开新品发布会么?” “这事你都知道?” “我看杂志来着,你们刚把雾菲签下来,我看到杂志上登了,她还戴了一整套你们未发布的新品。”沈春光边说边盯着杂志看。 苏霑似乎有些窝气:“这事是苏诀定的,雾菲的气质根本不适合我们的新品,但他一意孤行,偏要找个内地女星来代言今年的新品系列。” 沈春光在心里轻笑一声。 苏梵今年的新品系列取名“金玉良缘”,顾名思义就是以翡翠和黄金为主要设计元素,雾菲长得是漂亮,但到底太年轻,一个才二十三岁的姑娘怎么压得住翡翠黄金这样的沉厚贵气? “霑少爷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看雾菲戴这些都挺漂亮的。” “漂亮吗?那我回头也给杏儿送一套。” “好啊!”沈春光来者不拒,“那我过两天就去云凌,你带我也去发布会见识见识。” …… 回云凌的航班,三个小时的行程。 关略喝了一点红酒,微醺,也不睡觉,支着手臂看窗外重重叠叠的云层。 老麦的位置与他隔了一个走道,手里拿了本杂志,像是看完了,于是卷起来拍了关略一下。 “嘿!” “……”关略黑着一张脸。 “雾菲签了苏梵?” “你什么时候开始管金晟那边的事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嘛,雾菲是你的女人,所以我就奇怪你怎么会同意让她签苏梵?”老麦像是故意挑事,关略看了眼窗外,又回头扫了老麦一眼:“我从来不干涉她工作上的事。” “可对方是苏梵啊,而且我听说还是苏诀选中了她,当年唐惊程和苏诀之间可是……”老麦说一半就停了,关略搓着手指,眼波淡淡地盯着他看。 “嗯,继续说下去。” “没…没啥了。”老麦哪还敢说,这男人近几年变得越发深沉,特别是关于唐惊程的话题几乎成了禁地,整个九戎台没人敢提,也就老麦有时候不怕死要蜇他几下。 “我也就开个玩笑,算了,不说这事!”老麦将杂志收回来,突然又转了个话题,“对了,叶子下周就回来了,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回来后还是跟着你?” 关略眼睛眯了眯:“还是跟着你吧。” “这敢情好,不过我就是怕她不愿意!” “不愿意?这是指令!” “……” …… 关略和老麦一出机场闸口就看到接机口聚满了人,许多人手里还觉着笔和本子,手机相机咔咔咔地散着快门。 “这是什么情况?”老麦有些郁闷。 关略眉头皱了皱。 老麦这才反应:“你让雾菲来接机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人群里面有人喊了一声:“九哥!”声音清脆利落,遂有个纤瘦身影从影迷堆里挤了出来,一身妩媚的红色大衣,带着黑超和帽子,直接奔过来先缠住关略的手臂。 “啊…雾菲…雾菲的男人!”影迷们叫得更大声,一拥而上跑过来将关略和雾菲团团围住。 关略神情不免显得有些冷沉。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机啊!”雾菲好像丝毫不受影迷们尖叫的影响,现场气氛显得有些乱。 雾菲却紧紧缠住关略,佯装皱眉生气:“怎么,你不想见到我?” “……”关略没吱声,看了老麦一眼。 老麦会意,立即打了个电话,很快航站楼门口走进来四五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强行将影迷们都拉开,中间空出一条道。 关略闷头走出去,雾菲立即跟上。 老麦善后,那些影迷被黑西装男人隔在接机口,还不忘掏出手机对着雾菲和关略离去的背影狂拍照。 当红影星雾菲突然现身机场,引起不小的骚乱,大约十分钟之后才平息。 九戎台的车子早就已经候在航站楼门口。 雅岜看到关略出来立即替他开了车门:“九哥!”喊完见他身后跟着雾菲,有些不大情愿地喊了一声:“陶小姐!” “都说了,我现在叫雾菲,或者你可以叫我cindy!” “……”雅岜没吭声。 雾菲瞪了他一眼,跟着关略坐到后座上。 第162章 她来了云凌 老麦坐另外一辆车子。 很快两辆车一前一后驶上回云凌市区的机场高速,雾菲整个人几乎都趴到了关略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弄着他的线衣领子。 “今晚去我那儿?” “不去了,刚回来,很累。” “可你都已经快大半个月没去我那了。” “……” “前阵子你说我拍戏太忙,叫你去探班你又不肯。现在我戏也杀青了。你晚上又没事,为什么不去我那?”雾菲挨着他撒娇。 关略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可缠在胸口的女人丝毫没意识到。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不客气地将雾菲从自己身上拉起来:“坐好!” “干嘛!” “雅岜,先送她回去!” “我不!” “那现在下车!”关略口气绝冽。 雾菲虽然跟着他的时间不长,但知道这男人向来说一不二,见他脸又拉得这么长,总算意识到这位爷今天心情不大爽。 “好嘛,那我先回去,等你电话!”雾菲乖乖在椅子上坐好。 关略又搓了搓手指:“以后别再擅自打听我的行程。” “我没有……”还狡辩。 关略一个冷眼扫过去,她蔫儿了,娇滴滴地嘟着嘴:“人家是太想你了才会去打听你的航班信息,再说你都多久没去看过我了?” 关略不说话。 雅岜从后视镜里偷偷往后看,雾菲正含情脉脉地盯着旁边的男人看。 就这么僵了好一会儿。 “陶然,跟着我最好别自作聪明。查我航班再去接机故意炒作新闻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关略一口气说完。 雾菲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敢吱声。 前面开车的雅岜没憋住,“噗-”地笑出来,雾菲咬牙切齿,踢了一脚,不再说话。 …… 腾冲的秋季很漂亮。特别是银杏村,村里3000多棵银杏同时泛黄,风一吹,漫天金黄色的叶子。 柴露去院子找沈春光,她正坐在石椅上看杂志,穿了一件正红色棉布裙子。嘴里咬着吸管,正在喝石榴汁。 当时院子里满地的金黄,那一抹红便十分显眼。 柴露在这一行干了十多年,各色美人也算见过很多了,沈春光算不得最漂亮的那个,可柴露就觉得这姑娘身上有股劲跟其他人不一样。 沈春光的美是灵动的,就像现在这样,她安安静静地咬着吸管坐那看杂志,明明没有动,可就觉得周围一切都在为她当布景。 沈春光的美又是蜇人的,旁的男人看着都会喜欢,但没几个人敢真的去挨近她。 就连柴露有时候都杵她,拎不清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 “杏儿啊,看书呢?” “杂志!” “杂志呀,那也比姐姐强,姐姐都多少年没看过这么多字了。” “……”沈春光好像有些受不了她,将手里的石榴汁放下,“又来叫我去陪男人?” “没,别把姐姐老往坏处想!姐姐就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要去云凌的事。” “这你都听说了?” “呵…那不是霑少爷早晨给我打了个电话嘛,电话里可把他乐坏了,说你要去云凌找他,不过姐姐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柴露坐过去,盯着沈春光的眼角看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就为了这么一栋院子你打算跟他了?” 沈春光笑,捏着吸管不说话。 柴露看不穿她那双眼睛。 “你也算是姐姐带进这圈子的,苏霑也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所以姐姐才来问你这些。你跟不跟姐姐说实话没有关系,但姐姐得交代你,苏霑不是个东西,你要是有选择,最好还是别跟他凑一起。” 柴露这话可真是苦口婆心。 沈春光将被她咬得扁扁的习惯插进杯子。 “露露姐,谢谢你专程跑一趟来跟我说这些,不过我好像听水晶宫的姑娘说过,你跟霑少爷也好过一阵子,怎么现在他就不是个东西了?” “……”柴露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不过这事在水晶宫也不算秘密,三年前苏霑看上了柴露,此后每次去昆明范庆岩都要柴露去陪他,为这事柴露私下里跟范庆岩闹过很多回,可闹归闹,苏霑一来她还得乖乖地往他床上爬。 这圈子就是这样,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柴露不矫情,她也没那资格矫情,可是在她眼里沈春光不一样,她还年轻,浑水刚淌进来,还有抽身的可能。 “杏儿,你别嫌弃姐姐说话难听,苏霑那人不靠谱,钓一阵子图些钱还行,但想长期靠他……姐告诉你,别想!” 柴露说得似乎有些义愤填膺,沈春光淡淡扫了一眼,又拿过石榴汁吸了一口。 “那露露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吧?都这年纪了,也不小了,爸妈都已经不在,家里也没兄弟姐妹,除了这张脸之外没其他长处,好不容易霑少爷看上我,我这么拖着他也不是事儿,男人耐心都是有限的。” 小样儿话都被她一个人说了,说完沈春光又咬了咬手指。 柴露看着都快心疼了。 “要不姐姐你给我指条明路?” 明路啊……柴露提了半天的气儿总算松下来了,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明路也不是没有,还记得前几天范哥让你去陪的那男人吗?” 沈春光咬着吸管又不说话了。 柴露侧身过去:“那人比苏霑的本事要大很多,你若能把他哄好了,将来不愁没好日子过。” 沈春光先是眼神定了定,院子里的风仿佛也一下子静止了。 柴露越发看不透这姑娘的眼神。 岂料她突然吐掉吸管,“呀”了一声:“九哥呀!” “……” …… 三日后沈春光到了云凌,下午的航班,落地刚好是晚饭时间。 苏霑亲自去机场接她。 老远见她拖着行李箱出来,一件杏黄色休闲风衣,头上盖着鸭舌帽。 “杏儿。”苏霑摆着手就冲过去,上前就想搂,沈春光拉着行李箱很灵巧地躲过了。 “霑少爷,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怕,到了云凌就是我的地盘了。”苏霑黏过去想牵她的手,可沈春光细颈一仰,干脆把箱子的拉杆塞到他手里去了。 “提着吧,找地儿吃饭!”说完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神气活现地往航站楼门口走去。 苏霑没办法,拖着她的行李箱屁颠屁颠跟在后头。 一开始沈春光提出要吃好吃的,可上车之后她将身子懒懒地依在椅子上:“不想吃了,直接去酒店。” “好啊好啊,杏儿说什么就什么。”苏霑像狗一样点着头,“去酒店”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他等这一天等得心都要焦了。 “杏儿坐了半天飞机是不是累了?一会儿完事之后我再带你出来吃东西。”边说苏霑边伸手过去揽沈春光的腰。 她侧着身子往旁边闪了闪:“霑少爷,车上还有人呢。” 前面坐的司机听到这话恨不能立即穿个隐身衣。 苏霑“咳”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是心急了些。 这司机是公司里聘的,这些年老爷子放权给苏诀,苏诀在公司的根基越来越稳,很多时候苏霑都要受制于他,明面上他这几年也收敛了许多。 “好,那一会儿我们回房间再说。”于是总算安安稳稳坐好。 沈春光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觉得车里空窒闷,她摇下车窗,外面的冷风灌进来。 车子已经开上绕城高架,两旁高楼林立。 “杏儿以前来过云凌没?” 沈春光想了想:“应该来过吧,不过已经是老早以前了。” “那很多地方应该都变样了。” “是吗?那霑少爷你得带我好好转转。”沈春光支着脖子笑,半边侧脸在灯光中显得更加精致。 苏霑看得简直心猿意马。役刚反才。 “当然没问题,我都已经请好假了,明天不去公司,专门陪杏儿在云凌玩。”说着说着又往沈春光身上贴,“要是杏儿觉得喜欢,以后就留在这里行不行?” “留在这里啊?”沈春光将身子往后仰,眉目都虚笑着,“也行,云凌总比腾冲那鬼地方好,不过霑少爷你留我,我算什么呀?” “算……”苏霑的心都被沈春光的笑容勾走了,“算我女人…” “那可不行,没名没分的你让其他人怎么看我?而且我留下来也没啥事干,算了,玩两天我还是回腾冲吧。”“别啊!”苏霑都急了,好不容易把她哄过来,还没得手呢,怎么能让她这么快回腾冲呢? “你不是想让我带你去参加苏梵的新品发布会吗?就后天的事,完了你要是想留在这,我给你安排事做。” “真的吗?”沈春光一脸欣喜,“可你能给我安排什么事做啊?” “来苏梵怎么样?” 沈春光眼里一亮,随即又皱着眉黯下去。 “好是当然好,可你知道杏儿学历不高,又没什么工作经验,能进得了苏梵吗?” “能!当然能!别忘了公司姓苏,里头谁不得给我面子。”苏霑立即拍胸脯保证,“就这么定了,等发布会过后我就去跟人事那边打招呼,你想进哪个部门?回头想好了告诉我。” 苏霑信誓旦旦,沈春光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甜丝丝地道了一声谢。 “那到时候可得麻烦霑少爷替我安排了。” “没问题,杏儿的事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下了环线,经过高新开发区,两边都是新起的大楼,其中一栋四十多次的高楼尤为显眼。 “金晟传媒?”沈春光扫了眼楼宇顶上的几个发光字。 苏霑哼了一声:“这是九戎台的产业。” “九戎台?就是庆哥所属的九戎台?” 苏霑不情愿地瞥了一下嘴:“嗯,说穿了只不过是个流氓地痞团伙,前些年也就开些歌厅酒吧或者浴场,但这几年关九瞄准影视行业,将以前旗下几家不成气候的影视公司全部整合了一遍,又投资了几部卖座的电影,没想到还真让他成了……” 如今的金晟传媒在行业里已经颇有名望,旗下众多一线艺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你们苏梵找的那代言人,叫什么菲来着?” “雾菲!” “对,雾菲,她好像也是金晟旗下的吧?” “当然,她可是金晟近期力捧的新人,背后可是有人的。” “是么?”沈春光清淡地笑了笑,“她睡了哪个高层?” 说话如此直接,苏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指:“杏儿就是聪明,一点就透!不过这个雾菲来头不小。她睡的岂止是高层,她是关九的女人。” 关九的女人!五个字清晰又明了。 沈春光将自己的手从苏霑掌中抽出来,笑了笑,没再吭声。 酒店是苏霑提前就替沈春光定好的,位于高新区繁华地段的五星级,套房,真是花了血本。 沈春光先去大厅办理入住。 苏霑站在旁边也没闲着,手已经悄悄缠上她的腰肢。 沈春光身子扭了扭,不过没有再刻意去躲,苏霑感觉到她没有在车上那么抗拒了,越发放肆,手慢慢从她的腰肢移到翘臀,心里得意那劲,恨不得现在就把沈春光打包扛楼上去。 什么贞洁烈女啊,说穿了还不就图他的钱么。 服务生推了沈春光的行礼走在前面,苏霑搂着她跟在后头。 三人刚进电梯,苏霑便用整张脸往沈春光耳根边贴去:“杏儿乖,一会儿回房间先洗澡。” “好啊。”沈春光应着,又怕痒,咯咯笑了几声将他推开。 前面服务生也不敢转身看。 很快到了房间门口,服务生将行李推进去之后便赶紧闪。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苏霑更加有恃无恐起来,压着沈春光就要亲,她故作生气地吼他:“讨厌,你身上都有味儿,去洗澡。” 苏霑见她一副嫌弃的样子,又觉得人都已经到他房间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于是松开沈春光便脱了外套去洗澡。 沈春光听到浴室里面响起水声,冷笑,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上。 在云凌几乎所有星级酒店的套房都是无烟房。 沈春光摘下高跟鞋爬上一米高的窗台,捏着烟抽几口,又赤脚在上面走了一圈,风从远处吹过来,扬起她的裙角,往下看便是万丈楼底。 她看到窗户上映出自己精致却冷漠的那张脸。 踮起脚尖,烟雾报警器就装在她头顶,她将烟头伸过去,一秒,两秒…… 第163章 曝光,她的身世被人肉出来 烟雾报警器响起来的时候苏霑还在浴室里哼着小曲,满脑子都是细腰丰臀,还有沈春光那双好像随时都能溢出水来的眼睛。 关这些就能让苏霑的骨头都酥了。 这女人他已经朝思暮想一个多月,就盼着今晚。 想想一会能把她压在身下的感觉,整个人的情绪像是一下子被顶到了极点,松松软软。飘飘荡荡。结果就在苏霑魂不附体的时候,整个房间连着门外走廊的烟雾报警器同时响起来。紧接着天花板上装的所有碰头像下雨一样往外喷水。 一切来得太突然。 苏霑飘到半空中的魂儿瞬间垂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见鬼似的他在浴室里嚷嚷,也来不及穿衣服了,抽了一条浴巾裹住关键部位便开门往外跑。 出去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杏儿,杏儿……” “霑少爷,嘤嘤嘤……我在这。”玄关那边传来低弱又惊慌的声音。 沈春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条睡裙,半透明的丝绵混纺,全身已经被水淋得通湿,正缩着脖子惊魂未定地站在门口。 苏霑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事,但光看沈春光那张雾气重重的脸就心肝儿疼了。 “怎么了?”他跑过去,刚搂到她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酒店客户经理带着几个保安冲进来。 报警器还在响,房间里已经被水喷得一片狼藉,可急吼吼冲进来的酒店工作人员只看到围着一条浴巾的苏霑搂着衣衫单薄的沈春光。 “这……” “出去!”苏霑气得发飙,推门要将人隔在门外。结果头一抬…… “咔嚓咔嚓…”连续几下快门声。 苏霑一时被闪得眼睛都睁不开,潜意识里用手遮住脸,等他回神过来的时候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冒了几个记者出来。 这下子全部乱套了。 苏霑咬着牙把人往外赶,沈春光揪住性感的睡衣前襟躲在他怀里嘤嘤哭。 保安排成队将那几名记者往外推:“都别拍了,这不是你们能随便来的地方!” 可有屁用啊。该拍的不该拍的都已经拍下来了,苏霑好歹在云凌也算半个公众人物,这副尊容要是被曝光出去还不如要他的命。 结果这事还是在门口闹了足足十几分钟,到最后客户经理又叫了几个保安上来才把记者“请”走。 沈春光已经在苏霑怀里哭得没气儿了。 苏霑又心疼又气恼,用手拍着沈春光的背:“杏儿,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嘤嘤嘤……”沈春光才不管,皱着鼻子一个劲地挤眼睛,肩膀一抽一抽,“他们……他们拍了…很多照片,杏儿还穿这么少……” 酒店的经理只能一个劲地擦额头,都快淌汗了。 乖乖…这财神爷他们也不敢得罪啊,整个云凌谁不知道苏家二公子苏霑啊。 “抱歉,今天这事我觉得我们得给霑少解释一下。” “还解释个屁!”苏霑开始就骂脏字,“你们他妈全都吃屎的吗?好端端的我们来开个房间,你门不敲就冲进来算是几个意思?” “不敲门是因为警报器响了,按照酒店规定我们有义务在没有经过住客的同意就进来处理情况,这也是以住客安全为前提的,而且刚才……” “放屁!”苏霑一个字都不想跟他们讲,“这些废话你们留着明天跟我的律师说吧,现在全他妈给我滚,把门带上,就算里头杀人放火也跟你们无关!”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 酒店经理心里有冤也无法说,毕竟客户是上帝,再说这个苏霑是出了名的刁钻。 “那苏先生抱歉,打扰您和这位小姐休息了,一会儿我会让人给您重新开间房。” 保安和经理离开,很快就有服务员上来重新给苏霑送了张房卡,再将沈春光的行李挪到了另外一间干净的套房。 原本挺好的兴致全部没了,沈春光坐在新房间的床上又哭了一会儿。 真是……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眼泪,穿了一件半透明睡裙坐那哭得梨花带雨,真是伤心又委屈啊,弄得苏霑心里发紧又发慌,在旁边一个劲地劝:“好了好了,杏儿你别哭了,没多大点事,回头我找人把照片要回来就行。” “嘤嘤嘤……能要得回来吗?” “能,也就我一句话的事。”役刚双扛。 “嘤嘤嘤……”又哭了一会儿,总算一抽一抽地熄了一些。 “对不起,都怪杏儿太笨,杏儿不知道这房间禁烟……也怪杏儿紧张了,一想到霑少爷今晚……”沈春光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鼻息粗重,双颊飞红,“反正就是杏儿惹了事,杏儿不该在房间抽烟…” 哎哟喂,苏霑见她这模样心都散了,裹着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是这些混账东西没脑子,咱不说了,明天让律师找他们算账!” “嗯,还有照片。”沈春光一提到照片又开始抽泣起来,好像这照片要是流出去真会要了她的命。 苏霑被她哭得也是心烦意乱。 事儿肯定是办不成了,沈春光缩着身子躺在床上,一抽一抽。 苏霑想贴上去她就往一边躲。 “霑少爷,今晚杏儿恐怕是陪不了你了,那帮人……呜呜呜……杏儿累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可怜兮兮受尽委屈的样子。 苏霑也理解,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初来乍到,到云凌第一晚就被记者拍到了不大能见光的照片。 算了,就让他偶尔当次君子吧,谁让自己被这小妮子弄得服服帖帖呢! “那你也洗洗早点睡吧,刚才的事别放心上,我先回去,明儿早上再来找你。” …… 苏霑走后沈春光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头顶亮晃晃的灯光,她眯起眼睛,光线氤氲。 可惜不是水晶灯,她看不到星星…… 隔日沈春光起得很早,洗澡,换衣。 等到八点的时候苏霑还没来她房间找她,她翻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刚“嘟”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喂,宝贝儿,我这边有点事,今天恐怕没法去找你了。” “怎么了嘛,说好今天你请假过来陪杏儿的。”沈春光用肩膀夹着手机,声音听上去已经有些生气。 苏霑吐了一口气:“还不是昨晚那些照片被人放出去了,老爷子正找我呢,不说了,晚点跟你联系!” 那边直接掐了电话。 沈春光的眉头往上挑,又咬了咬已经光秃秃的指甲。 照片…… 她将手机调到浏览页面,随便输入“苏霑”很快就跳出一整页昨晚的照片。 “昨夜苏氏二少爷与神秘女子在xx酒店开房,不下心触碰报警器被保安破门…” “……破门时两人衣衫不整,神情慌张,疑似正在发生亲密关系…不过该新闻也破解了苏氏二少爷有某方面功能障碍的传言。” “对方女子身份不明,但有业内人士透露该女子是夜场风尘女…” 很快网上就有人将沈春光的照片人肉了出来,包括她的身家背景和父母信息。 “沈春光,缅甸籍,高中文凭,父亲早逝,母亲生前在腾冲经营一间规模很小的玉饰店,母女俩相依为命,大概三年前母亲病逝,玉饰店因为经营不善也随之倒闭,沈春光没了生计来源,在腾冲镇上做过一段时间散客导游,但收入极其不稳定,于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去了水晶宫面试……” 这是网友扒出来的关于沈春光的信息。 “真详尽啊!”沈春光坐在酒店的窗台上抽烟,不禁感叹现在网友的力量和能力。 只可惜选的那张照片不好看,面容生涩,素面朝天,还是她高中毕业之后头一回在饭店打工的照片。 真是……这些人也不找些她漂亮的照片上传。 这点她极其不满意。 …… 关宅,关略在给阿喜喂早饭。 老麦将一叠资料丢到他面前,最上面一份是当日云凌的杂志,封面便是半裸的苏霑搂着衣衫性感浑身湿透的沈春光。 旁边还附了一张沈春光高中刚毕业时的照片,穿着校服,依旧是短头发,但没有烫,刘海很长遮住了眉毛,但整张脸的轮廓十分清晰。 眼神黑亮,下巴尖尖,光照片就能看出一股子拧巴劲。 关略瞥了一眼杂志封面和那张照片,没吭声。 老麦吐了一口气:“现在死心了吗?这女人根本就是只鸡,昨晚来云凌跟苏霑开房,结果被记者拍到不雅照片,网友把她祖宗八代都扒出来了,父母双亡,高中毕业,一个小地方出来企图傍大款的姑娘,她根本不是……” “唐阿姨!”坐在喂饭椅后面的阿喜突然喊了一声,这声真是清脆响亮。 老麦脑子里一懵。 阿喜却手舞足蹈地盯着杂志封面开始鬼叫:“唐阿姨…唐阿姨……” 关略脸色丝毫未变,托着粥碗:“你大清早从市区跑来这,就为了给我看这些?” “……” 老麦被他呛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不是…我不就担心你嘛!就怕你为了这么个女人干出什么冲动的事!” “冲动的事?”关略冷笑,“老麦,三年了,我知道……” 他知道,可是从来不说。 老麦拍了拍他的肩:“你就这脾气!” 第164章 唐惊程,禁词 老麦走后关略依旧端着粥碗坐在桌子前面。 阿喜已经懂一些事了,似乎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空洞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定在那本杂志上面。 “唐…唐阿姨……”阿喜又喊了一声,只是声音轻了许多。 旁边保姆谁都不敢吭声。 自从三年前那桩事情之后“唐阿姨”或者“唐惊程”这三个字便成了这座宅子的禁词。 可是阿喜不懂这些,伸手要去够那本杂志。嘴里依旧依依呀呀地喊着“唐阿姨”。 关略闭了闭眼睛。老麦说得对,沈春光和唐惊程根本是两个人。尽管她们长相有些相似,但神态脾性简直是天差地别。 至少唐惊程不可能跟苏霑搞一起,苏霑也是她的仇人之一,更不能跟他发生这种不堪的关系。 “九哥…哥……唐…唐…阿姨…书,书给…阿喜…看。”阿喜还在伸着脖子使劲往这边撩杂志。 关略只能放下粥碗,又去摸了摸阿喜的头顶:“你看错了,她不是…” 阿喜不开心了,皱着眉开始在椅子上踢腿发脾气。 “是…是…唐阿姨!” 旁边佣人都捏了一口气,眼见的关略脸色越来越沉,其中一人赶紧走过来:“九少爷,您有事就先去忙吧,这边我来喂小少爷。” 关略也没推辞,站起身来。 走到一半又回头。将那本杂志连着老麦送过来的资料一起带走。 宁伯从外厅过来,手里拿着一束新鲜的玫瑰花,见餐厅只剩两名佣人在给阿喜喂早饭,便问:“九少爷人呢?” 其中一人不说话,另一人指了指楼上。 “又在唐小姐的房间?” “可不是!” 自从唐惊程离开后这个房间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再变过。房间也是日日有下人打扫。 关略经常回来住,比以往回来的都勤。 整个关宅上下都知道唐惊程没了,死于三年前缅甸帕敢矿区发生的一场暴乱,据说是暴乱分子点火引爆了玉器市场的机房,机房门口几桶汽油同时爆炸。 当场死亡两人,受伤十多个。 其中死亡名单中便有唐惊程。 宁伯敲门进去。关略独自一人坐在卧室的床上抽烟,房间里雾气层层。 宁伯过去把窗帘全部打开,光线一时全部照进来,不免有些刺眼。 床上的关略眯了眯眼睛。 “九少爷,中午留在这吃饭吗?” 关略不答,目光移到宁伯手中捧的花束上面:“刚叫人送来的?” “是,花圃那边早晨剪的枝。” “那你放下吧。”关略说完便低头继续抽烟,宁伯也看不出他这算什么心情,“好,那我先出去。” 宁伯将花放到床柜上,刚好瞥到那本杂志。 杂志上的照片太显眼了,宁伯也着实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 “九少爷,这是……” “你也觉得很像?” 简直不可思议啊,宁伯不敢回答。 关略捏着烟抽一口,雾气蒙蒙,他勾起一侧唇翼:“可惜她不是,只是长得像而已。” 哎……宁伯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替关略关了门出去。 卧室里,尼古丁混着玫瑰的芬芳,玫瑰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 自从唐惊程出事之后关略让宁伯每天给房间换一束新鲜的玫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不变,这样就过来三年。 三年来玫瑰还是那么娇艳新鲜,可关略觉得自己越发往腐朽里活了。 他将手里半截烟支在烟缸上,从抽屉里掏出小刀来,沿着花枝将茎叶上的刺一点点剃干净,再将一整束花都插到花瓶里。 旁边那本杂志和资料还在。 他不想看。 不看也知道是什么内容,无非就是证明沈春光和唐惊程根本不是同一人这个事实,他也不是逃避事实之人,但有时候就是过不了那道坎儿。 支在烟缸上的烟已经燃尽了,关略捡起来扔进烟缸,又从旁边的低层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女士手表。 手表是百达翡丽好多年前的定制款,全球限量发行500枚,每一枚在表背都刻有独一无二的编码,凭此可以去百达翡丽的系统里查到购买者的名字。 这块手表在当年售价不菲,关略找人去查过,系统里留下的是“qiguancho”几个英文字,翻译成中文便是“邱启冠”三个字。 可惜现在手表表面的玻璃早就已经碎裂了,金属表带上沾着焦痕,而上面的指针将永远停在三年前那个夏天,傍晚四点十七分。 好像一切都在那一刻停止,摧毁,再无法改变。 关略又搓了搓手指。 三年了,他知道有些情绪自己不应该再有,他也从未有过一丝失掉分寸的悲恸,即使三年前苏诀拿着这块表来找他,告知唐惊程已经去世的消息,他也没有露过任何悲伤之情。 可是每回看到这块手表他心里就像窒息一样,闷着一口气,散不开,又咽不进去。 就在那时候雾菲的电话打进来。 关略接了:“喂…”声音明显很低沉。 雾菲也算有些小聪明,在那边吐了吐舌头:“抱歉,是不是打扰到你做事了?” “没有,什么事?” “明晚苏梵新品发布会,完了之后会有个秀后派对,到时候你也来好不好?” “不好!”关略直接回绝。 雾菲开始撒娇:“来吧,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难得一次,而且明天是我第一次代言走秀,你作为金晟的幕后老板出席一下也不为过吧。”娇嗔中带点强硬,雾菲有雾菲的聪明。役刚史血。 她知道这男人耐心有限,性子偏冷,所以她在与关略相处之时所有的要求都掌握好分寸。 不过于黏他,也不过于害怕疏远。 关略一时没说话。 雾菲觉得还有戏,于是加了把劲:“这是我第一次代言珠宝首饰,明天到场的也都是些富商大腕,而且我听主办方说苏梵的总经理苏诀也会去,你好像跟他认识的吧,所以九哥,你就当来给我撑撑场面行不行?” 关略用舌头顶了顶牙齿。 他最后一次见苏诀好像已经是去年的事。 “再说吧,明天要是没有安排就过去。” …… 沈春光又睡了个回笼觉,中午直接在酒店叫了客房服务,要了红酒和套餐,挂在苏霑账上。 大概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有人来敲她的房门,苏霑派司机送了一套苏梵的新品首饰过来。 “你们霑少爷人呢?” “少爷在公司,董事长不允许他出来。” 沈春光立即撅起嘴发脾气:“你们董事长干嘛不让他出来?” “……”司机自然不敢回答。 沈春光挑着眉:“是怕我吃了他不成?那你回去告诉你们董事长,把他锁起来也没用,霑少爷的心在我这里,魂儿也在我这里,我们早晚会在一起!” 结果这话回去司机当然没胆跟苏闳治讲,却一字不漏地全部说给了苏霑听,苏霑当场就心花怒放起来。 “她真这么说的?” “是的,千真万确!” 简直……这可比早晨苏闳治训他的话还要刺激,他的心肝儿啊,昨晚那些照片可算是没白曝光。 苏霑立即掏出手机给沈春光打电话。 沈春光先在那头哭:“是不是杏儿给霑少爷惹了许多麻烦?” “没有没有,怎么会。” “那你干嘛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店不管?” “那不是因为照片曝光嘛,老头子怕影响明晚的发布会,再加上可能还有记者盯着我们,所以我怕去找你会……” “嘤嘤嘤…说穿了你还是嫌弃杏儿对不对?” “怎么会,疼你还来不及呢。”苏霑有些词不达意。 沈春光在那边却越哭越伤心:“杏儿知道自己小地方来的配不上你,但杏儿真的不是像新闻上说的那样要图你的钱,明晚你要是不能带杏儿去发布会杏儿也认了,但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房间不管…” 真正是把苏霑的心都哭毛了。 “谁说我不带你去?去去去……明天一准带你去,晚上六点,我让车去酒店接你!” 沈春光挂了苏霑的电话,摇着酒杯喝了一口,嘴里有酸涩味。 其实她已经有很久没沾过酒精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三年前?依稀有些不记得。 苏诀正在会议室开会,桌上的手机闪了一下。 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他不动声色地拿过来打开,上面只有简短地几个字:“明晚见!” 苏诀只能闭了闭眼睛,钟明似乎发现他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对劲,以为是累了,于是在旁边小声地问了一句:“苏总,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他这才回过神来,底下几十双眼睛看着他。 他捏了捏发酸的眉心:“不用,继续吧。” 第二天苏霑依旧没露面,沈春光知道他没那胆子,老爷子把他看得死死的,倒不是苏闳治思想太迂腐,以前苏霑在外面怎么玩女人他都不管,但这次不一样,居然两人衣衫不整地被人拍了照片还曝光到媒体上。 不仅如此,一夜之间沈春光的家世背景被人扒得清清楚楚,连银杏村那栋院子也被扒出来了,说苏霑被她灌了迷魂汤,不惜豪掷千金在云南购置宅院金屋藏娇。 像苏家这样的豪门突然跟一个腾冲小镇来的风尘女联系到一起,还弄得整个云凌都沸沸扬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沈春光也乐得清闲,在房间里睡觉看电影。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有人敲门来给她送了一件礼服,很快对方短信也跟了过来:“你要的东西,试下尺寸!” “不用试,谢谢!” 第165章 入场,差点打起来 ?苏霑的司机准时来酒店接沈春光,不过苏霑没有来。 按照司机的意思是:&;二少爷要在秀场帮忙,所以一时走不开。&>沈春光也丝毫不在意,撩了裙摆上车。 苏梵这次新品的主题是&;金玉良缘&;,秀场设在云凌郊外一处民国期的私人宅院。 司机开过去花了大半个小时,越开越偏。最后进入一条小道。两边都是葱郁的小树林,车轮压在石子路上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 大约在小石子路上开了十分钟。路的尽头灯光亮起来,旁边有指示牌,按着箭头说指的方向,车头调转,忽然豁然开朗 宅院就隐在那小丛的树林里,门前大片绿植布景和大小成群的喷水池,车子穿过宅院高大的前门,只把沈春光送到离宅子正门还有几百米的地方便不能再过去了。 所有车子都必须统一停到固定的地点,另有工作人员带着沈春光进入秀场。 宅院前面一片开阔的景观,灯光都是另外精心布置过的,宏伟的宅院外墙象牙色,属法式枫丹白露城堡风格。 沈春光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随处的布景和安排可见苏梵都是花足了心思。 自从苏诀正式出任总经理以来。每年苏梵都会推出几款新品,秀也是年年办,新品分上柜和不上柜两种。 上柜即是会拿到各门店出售的,普通老百姓都能买到,一般以铂金。黄金,钻石等为主,而不上柜的即是高定,只有vip客户可以享受及细心周到的售后包养服务,且苏梵的高定款式一般都以金,翡翠。宝石类为主。 按照苏梵所推崇的理念,唯有黄金和翡翠可以代代相传下去,且自身价值会随着年代增加而越来越高。或许消费者也信奉这个理念,所以苏梵的高定系列一向都卖得很好。 当然,价格也十分不菲。 这每年一届的高定新品发布会苏梵也会拼足十力,不仅会邀请苏梵的vip,业内专业人士,各届媒体都会悉数到场,渐渐苏梵的发布会就成了业界一件盛事,场面宏大,噱头也足。 如此高逼格的秀沈春光也是头一次,况且她在云凌又是生面孔,所以很悲催的,她在入口处被工作人员拦下来了。 &;抱歉,请出示邀请函。&>&;邀请函?什么邀请函!&>&;没有邀请函不能入场。&>&;什么破规矩!&;沈春光撩着裙摆,&;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我是你们霑少爷请来的女伴,我这种身份还需要邀请函?&;声音洪亮,整个入口处的工作人员都听到了。 旁边许多人围过来准备看好戏。 工作人员最烦这种屁都没有还企图混进去的女人,其中有个口气就不大好了:&;这是我们上头立下的规定,如果这位小姐没有邀请函就请离开吧,再胡搅蛮缠你脸上也不好看。&>&;什么胡搅蛮缠?我跟你们胡搅蛮缠了吗?你们气得呀,沈春光踩着高跟鞋在地上碾了碾,&;行,你们神气,都给我等着,等着!我这就给你们霑少爷打电话!&>沈春光一口口喘着气拨通了苏霑的手机,那边刚接通她便一阵嚎啕大哭,眼泪那叫来得快呀,简直猝不及防。 苏霑那边也正在忙,听她哭又得哄她:&;杏儿你这又是怎么了?&>&;呜呜呜你们找的什么鬼东西&;在门口守的,他们&;他们欺负我,说我没有邀请函死活不让我进去&>苏霑也气:&;混账东西,那你跟他们说你是谁带来的吗?&;役场广弟。 &;说了,可是他们不信&;霑少爷,你得过来一趟,杏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不来,杏儿这就回去了&;听电话里沈春光的声音真是哭得万般委屈,苏霑又心疼。 &;行行行,你先别生气了,站门口等我,我这就出来。&>&;好,那你快点哈。&;沈春光立即抹了抹眼泪,挂掉电话,扭着腰又对着门口的几个工作人员瞪了一眼。 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之下狡黠发亮。 工作人员愣是被她瞪得心里发寒。 &;听到了吗?一个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大约五分钟后苏霑便屁颠屁颠地从内场里跑了出来,沈春光正捏着烟站在门外。 郊外的凉风吹过来,她半眯着眼睛往嘴里送烟,烟星明明灭灭,熏亮她大半边侧脸,五官在月色中显得那么漂亮,可是浑身都透着一股消沉气息,那股消沉气在某些时候把沈春光身上的矫作劲都掩盖掉了,让她变得又冷又凉却又浑身长满勾人的刺。 苏霑就喜欢她这一点,蜇人,带劲,想象着若哪天她能趴在自己身下求饶喘气,那该是一件多么过瘾的事。 苏霑搓了搓干燥的手,走过去。 &;杏儿 沈春光捏着烟别过头来,刚才还一副消沉,立马就换了一脸欣喜:&;霑少爷,你怎么这么慢啊,杏儿在这等得都快冻死了。&>十月份微凉的秋夜,她只穿了条抹胸长裙站在风口处确实冷。 苏霑赶紧过去搂住她的肩,只摸到满手滑腻的皮肤,那会儿苏霑整个人都被一下子拉紧了,某处涨得疼。 光这一手摸到肩膀已经让他快绷不住。 &;杏儿 &;嗯?&;沈春光扭了扭身子,却没从他怀里出来。 苏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手从她肩膀移倒后腰上。 腰真细啊,苏霑口干舌燥,目光所过之处是沈春光起伏的半边胸和锁骨,月光下如娇莹的雪团,似乎微微透着亮。 沈春光能够感受到旁边苏霑快要起火的目光,她赶紧轻推了他一把:霑少爷你别这样,门口这么多人!&>&;怕啥,谁不知道你是我带来的人?&>&;可别,不知道的人太多了。&;沈春光别说别瞥向对面正在假装望天的工作人员,&;就他们,刚才我说我是霑少爷你带来的人,没人信,还冷嘲热讽的起伏我。&>这还了得? 苏霑赶紧先道歉:&;是我没安排妥当!&>&;不怪你,是你们苏梵请的员工太负责任了!&;这话分明就是反话,沈春光恶狠狠地戳着那几名工作人员,像是跟他们有多大仇似的。 &;反正杏儿也有自知之明,这种场合以后不会再来了,也免得让霑少爷为难。&>&;不为难不为难。&;苏霑听得心里突突跳,这姑奶奶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拧巴,真惹不高兴了她什么事都作得出来。 &;不就几个看门的狗嘛!&;苏霑搂着沈春光过去,其中一个像是负责人模样的人将他拦住:&;霑少爷,您这样不符合规矩,所有出入秀场的人必须都出示邀请函。&>&;放屁!这是谁定的规矩?&>负责人似乎也没有买苏霑的帐:&;历年来都是如此,苏总也特别交代过必须严格排查所有入场的嘉宾,毕竟这是苏梵的高定场,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能够进去的。&;这话说完那负责人还不忘特别看了眼苏霑怀里的沈春光。 沈春光真是横着眉,皱着鼻子,又开始嘤嘤哭起来:&;你听听,这算什么话?我就没资格进去吗?行,霑少爷,那当杏儿没这福气,我先走了,省得你为我得罪人。&>沈春光挣开就要转身。 苏霑哪舍得,将她撸回来,先哄:&;这些就是苏诀请回来的一帮狗,杏儿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今儿我非得带你进去!&;说着就搂住沈春光往里进。 看门的工作人员将他们拦住。 苏霑是彻底毛了:&;都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吗?我知道你们这群狗只听主人的指令办事,但别忘了你们的主人无非就是一妓女生的野种,别以为当了几年管事的就能把自己洗干净,洗不干净的,这是血液里的东西,脏到根儿了!&>这几句骂得真够彻底。 守门的负责人也怒了:&;霑少爷,请注意您的用词!&>&;骂他又怎么了?妓女生的野种,私生子不要脸的下作东西!&;苏霑边骂边揽着沈春光往里冲。 两旁保安走过来,眼看就要掐架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里面再过十分钟秀场就要开始,那么多记者都在场,要真为了一个女人闹起来那明天整个媒体的头条肯定都是苏梵。 &;住手!&;身后响起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 负责人看清来人,立即喊起来:&;苏总。&>苏霑也是一愣,搂着沈春光回过头去。 苏诀站在灯光的阴影处,目光直视苏霑:&;这么闹你觉得脸上很有光?&>&;那你是养的这群狗不懂规矩!&>&;你&;一旁那负责人被气得够呛,正欲上来争执,苏诀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让他们进去!&>&;苏总&>&;让他们进去!!&;苏诀又是一声指令,苏霑得意,将沈春光又往怀里揽了揽。 &;走,杏儿,带你进去看秀!&>沈春光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往苏诀那边直勾勾地瞥了一眼,经过工作人员的时候还不忘调侃他们几句:&;神气什么啊?看门狗!&;说完将自己已经抽完的烟头往他们脚边一丢,扭着细腰跟苏霑进去。 负责人气得真是不能说话。 &;这&;这算什么人?&>&;喂,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女人有点眼熟?&>&;有点,好像在哪儿见过对,杂志,就昨天杂志上曝光的,二少爷和一个女人在酒店开房,两人穿了睡衣被记者刚好拍到&>&;是啊,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就这女人!网上说她就一高中毕业的,看她刚才那言行举止也知道果然没什么教养。&> 门口几个人在议论,苏诀脸色越来越阴沉。 &;苏总,二少爷和那女人刚才 &;这事就算过了,以后不准再提!还有你们,好好工作,别嚼舌根!&;机 第166章 秀场,他站在她背后 从正门进去之后便是秀场。 秀场设在宅子的花园里,半露天式,起幕是纯白的隔板,秀场错落有致地采用三维几何空间,顶上缀以色彩明快的花卉,摒弃所有像玫瑰。百合这样娇艳的花束。采用的花草绿植富贵但不娘炮,银莲。丁香,海芋,这些花卉绿植显得高雅又极富品味。 加之周围灯光的布置,整个秀场风格简单,线条现代。 这是苏诀的高明之处,因黄金和翡翠的取材有些过于老气,为了打开年轻消费者的市场,必须从款式设计到后期宣传都讨好年轻一代。 发布会是第一站。 苏霑带着沈春光进去,满场都让她惊艳,她也像个没见过世面一样的孩子般到处乱走乱逛,像是进了大观园。 “真漂亮,霑少,看来这次你们苏梵花了大手笔。” “那可不。行业内我们苏梵一直是数一数二的。”苏霑颇有些得意。 沈春光也是一路媚笑着恭维:“以前露露姐也说霑少爷在云凌这边很吃得开,家里企业规模很大,今天杏儿也来亲眼见着了,果然非同凡响,只是越长越杏儿心里就越没底了……” “什么没底。”苏霑见沈春光又是一副憋屈的劲。 “或许网上那些人说得也没错儿。杏儿这种人跟霑少你在一起,凭谁都会说杏儿要傍大款。本来杏儿还想去苏梵让霑少给我谋份差事做做,可今天看这情形杏儿估计没那资格了,而且刚才在门口那帮人的口气……算了,霑少虽然疼杏儿,但你在公司或许也做不了主。杏儿也不想为难你,等这场秀看完,明天杏儿就回滕冲…也谢谢霑少带我进来,算是开了一次眼。” 这话说得真是又心酸又憋劲啊。 沈春光眼中湿气涟涟,苏霑被她弄得心里又烫又燥,特别是那句“你在公司或许也做不了主”,真正是要了苏霑的命。 “这话谁跟你说的?我苏霑虽在公司份位不及苏诀高,但我父亲好歹偏袒我,就是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公司上下也都得给我面子。不就在公司给你谋个位置嘛!杏儿你尽管开口,想进哪个部门我一句话的事。” 听听这口气,好像在苏梵就没他办不到的事。 沈春光听了得劲,主动去缠紧他的手臂:“真的?” “当然!” “就知道霑少你是真的疼我,那我可说了啊……” “嗯,说吧,想去哪儿?哪儿都让你……”苏霑边说边神情猥亵地在沈春光腰臀上沾便宜。 她也不躲闪,扭着身子往他怀里敲打几下:“霑少你坏死了,还能不能好好聊正事。” “能,杏儿先说。” “那我要进你们公司…怎么说呢,就经常要跟外面人打交道,能够见到很多明星大腕儿,还可以四处出风头的那部门。” 苏霑不觉发笑:“你也就这点出息,整日里想着要到处撩骚。” “滚!”沈春光借着劲往他胸口推了一把,“成不成?” “成!” 苏梵确有这样的部分,企宣,市场部下面的一个分支,可市场部是隶属于苏诀直接管的,所以沈春光要进企宣组,首先必须得到苏诀首肯。 这就让苏霑有些头疼了。 “怎么了嘛?刚还说就你一句话的事呢。”沈春光似乎看出苏霑面露难色,一下子就松开了他的手臂。 苏霑想了想,一把将她又搂到怀里,手在她后臀上狠狠掐了两下。 沈春光扭着身子低声轻吟。 苏霑听得心口直跳,这会儿别说一个企宣小职员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他都能想办法让她坐上去。 “也不是不行,杏儿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耍赖过,不过苏梵也有苏梵的流程,今晚……” 沈春光自然懂他的意思。 男人就这点耐心,她都撩了苏霑快两个月了,还没弄到手,再往后拖估计就得黄。 “今晚杏儿什么都依你……”沈春光低垂着眼睛,睫毛扑闪扑闪。 苏霑心里看得发颤。 这小妮子生了一双会摄人魂魄的眼睛,低眉巧兮之间尽是风情。 那风情偏还不过分张扬,一点点从她眼底唇角散出来,勾得人心里直发慌。 苏霑忍不住她亲她的脸,沈春光嗔笑着将头往后仰:“霑少你讨厌,这么多人,急成这样!” 他是真急,都熬了两个月了,从腾冲把她弄到云凌,今晚再不把她办了估计自己得自焚而亡,不过现在发布会还没开始,满场记者,自己这举动确实不大合适。 “好,再饶你一会儿,待会儿看完秀你先回酒店,把自己洗干净…等我……”最后两个字都被苏霑口腔中的热气吞掉了,呼在沈春光的耳根后面。 这男人身上的汗味带着烟味一个劲地往沈春光鼻子里钻,她丝毫不介意,转过身去用修长的手指顶住苏霑又要贴过来的额头,两人之间也就差了几厘米的距离。 沈春光一脸妩媚。 苏霑满身都是快要绷不住的欲念。 “这里人多,再忍忍,晚些杏儿在床上等你……” 光这句话就够苏霑找不到背了,他浑身一个激灵,贴紧她的身子:“杏儿乖,我…” “咳……”两人的热乎劲被人打断。 苏霑揽着沈春光回头,苏诀沉着脸站在身后,他目光先是扫了一眼满脸晕红的沈春光,像是没骨头一样酥软地瘫在苏霑身上,最后再移过去定在苏霑脸上。 “到处都是记者,请二位注意一下影响。” 沈春光像是不乐意了,挑着眉,偏还往苏霑身上又贴得更紧了一些。 苏霑还是有些杵苏诀的,他稍稍站直,将沈春光扶稳:“发布会还没开始,我们也只是借空档聊会儿天,难道苏总连这种事都要管?” “只是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霑少跟我聊天怎么就是不顾及身份了。”沈春光突然跳出来,苏诀眼底动了动。 “霑少,他是谁?” “……” “你好,沈小姐,我是苏诀。” “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苏霑立即皱眉。 果然,苏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苏霑:“沈小姐初来云凌,照理我是不应该认识你,但或许是记者多事,昨天那些照片拍得很精彩……” 这话明摆着是嘲讽,连着苏霑也一起被骂了。 沈春光听了更气,还想发飙,苏霑一把将她摁住:“行了杏儿,跟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遂他瞪了苏诀一眼,搂着沈春光走了。 沈春光还满肚子的不服气:“那人说话怎么阴森森的?” “他一向如此。” “……” 苏诀站在原地,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几分钟时间。 秀场周围的人已经基本坐定,他站在灯光暗处,看着苏霑搂着沈春光往观众席上去,她身上穿了一袭正红色的丝绒长裙,抹胸式,胸口和腰腹因为合适的尺寸裹出傲人曲线,整个后背镂空,大片晶玉色的肌肤与正红丝绒交相辉映,红便红得夺目艳丽,白边白得刺眼逼人,特别是她右肩蔓延到胸口的那朵百日红刺青,藤蔓缠绕,附着在她的皮肤上,灯光之下散发出别样的风情。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此后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必须都像现在这样默默站在身后,看着她被其他男人搂在怀中,一点点淡出自己的视线。 正式发布会的时间其实很短,也就二十分钟时间,可为了这二十分钟,整个苏梵上下和其余配套合作的工作人员已经为此奋斗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整个发布会都请的国内顶级模特,一缕是款式简单的丝绒晚装,发髻挽起,佩上由翡翠和黄金制成的成套首饰,纯白色的t台上灯光一照,贵气中散着典雅和气度。 这也是此次苏梵高定系列所要弘扬的精髓。 沈春光坐在观众席上,苏霑陪在她旁边,只有t台上亮着灯光,其余一片暗沉。 这还真是给了他好机会,其他人都在认真看秀,唯独他满脑子都是沈春光脱掉衣服横躺在床上的样子,手也没闲着,一会儿去捏她的手,一会儿又去撩她的裙子。 沈春光咬着手指笑嘻嘻地将他往旁边推,低声斥他:“霑少爷,还能不能清净一会儿,这满场的人呢。” “什么?管他呢……”苏霑哪还有看秀的心思。 沈春光真是又气又想笑:“那看来下回再带我来看秀,我得坐头排去!”头排有灯光,记者的镜头也经常会被扫到。 岂料苏霑凉瑟瑟地一笑:“头排?那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坐的!” “我知道,不过我相信霑少你有这本事。” 这马屁拍得真好,苏霑立马将往她胸口去的手收回来了,忍不住捏她的下巴:“行,就冲杏儿这句话,下次我想办法让你坐一次。” 话音刚落,台上的音乐突然变了。 观众席上轻微的议论声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等着最后一位压轴模特亮相。 t台隔板随之转了一圈,周围其余灯光都灭了,唯独剩下一盏追光灯留在起幕处… 一秒,两秒…… 雾菲作为苏梵新晋代言人,佩戴着一整套此次新品系列中的代表作品登上t台。 金玉良缘,耳饰,手镯,项链到戒指,黄色的千足金和通透的翡翠结合,她身上却是一袭正红色丝绒长裙,颜色的反差更显出气质卓越。 此处有掌声,随后便是议论声。 有眼尖的记者意识到了什么,一致将镜头对准观众席。 沈春光就坐在倒数第五排,闪光灯朝她闪过去的时候苏霑还愣是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台上的雾菲也意识到观众席中反应有些异常,用余光稍稍瞄了一眼,结果看到沈春光正坐在观众席上朝定定地看着自己。 一切已经了然。 像这种场合撞衫已经是十分可怕的事,关键雾菲还是作为代言人压轴登台,身上的礼物是苏梵的企宣部提前定制的,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一件,可华丽丽的,沈春光居然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坐在下面看秀。 更可怕的是那姑娘是沈春光啊。 沈春光?在48小时之前整个云凌的上流圈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可就因为她跟苏霑那些不雅照曝光,她也算是一夜成名。役场尤划。 说穿了就是个小地方来的,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就打算靠一张脸傍大款的心机婊。 雾菲在台上都有些乱了分寸了。 简直太丢人,压轴走秀,居然跟个心机婊撞衫! 不过好在雾菲也算镇得住场面,虽有些走心,但好歹把整场秀都好好地走完了,没有出岔子。 最后“金玉良缘”的首席设计师出来带着众模特谢幕。 谢幕的音乐声响起,沈春光第一个从观众席上站起来。 苏霑拉她:“你干什么?” “我去洗手间抽根烟。”这话声音说得不轻也不响,周围好些人都听见了。 这也是件极其不礼貌的事,因为台上设计师谢幕还没完,你突然退场是极其没有涵养的行为,可是沈春光不管,捏了小包便从观众席上挤了出去。 雾菲一回到后台化妆间就气得砸东西。 “那女人什么来头?她怎么会跟我穿同样的衣服?”开口就质问苏梵企宣的小助理。 那小助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缘由。 雾菲气得上去就煽了她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台上有多丢脸?没脑子的东西,你是不是给我拿错衣服了?” 小助理被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却不敢还手,只能用手捂住脸哭着解释:“没有……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那女人会跟我穿一样?” 小助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心里万般委屈,只哭哭啼啼。 雾菲心里烦躁得不行,冲她瞪了一眼:“没用的东西,哭能解决问题?赶紧给我重新去拿件礼服过来换上。” “不行…陶小姐,您今晚这身是定制的,没办法……” “没办法什么?行了行了,你滚吧,看着就心烦。” 雾菲把小助理打发出去了,她再掏出手机联系自己的经纪人。 “我不管,我要换衣服!一会儿还有派对呢,我穿这样怎么出去见人?”雾菲在电话里先是一通抱怨。 经纪人也已经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了,只是他也无能为力“陶然,你听我说,衣服是肯定不能随便换的,所有条款在代言合约里都已经签明,代言期间你出席任何苏梵的活动都必须佩带苏梵的首饰,并按照苏梵的要求穿衣装扮,所以没办法,你就忍忍吧。” 经纪人直接挂了电话。 雾菲气得一臂过去将梳妆台上的所有化妆品都一并扫到地上,正在火头上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关略的电话。 第167章 她这副样子,还在乎什么 ?&;喂&>关略还在车上,听出雾菲的声音不对劲:&;秀完了?&>&;完了。&>&;听你这口气,走崴了?&>&;噗&;雾菲破涕为笑,这男人嘴巴永远都这么毒,可她就是喜欢,跟犯贱似的。 &;当然没有。我这水平怎么可能走崴。不过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你到了吗?到了之后跟你说吧。&>&;嗯。&>关略挂了电话。 雾菲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关略居然真的答应来出席派对,这足以可以扫光与沈春光撞衫所造成的所有不愉快。 发布会结束之后便是秀场派对。 沈春光从花园出去,穿过一个欧式拱门,正好看到有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上面摆了几排红酒。 她经过的时候随手捞了一杯,喝一口,味道不错。 花园后面便是主厅,里面应该可以找到洗手间。 沈春光一路过去走得很急,提着裙踩着高跟鞋,步伐有些乱。 大概走了三四分钟,花园那边的音乐和笑声才渐渐离她远去,后厅的灯光也暗了许多,她照着指示牌在角落里找到洗手间。 关了门。从里面反锁上。 镜子里出现一张妆容浓郁的脸,沈春光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百媚丛生,却异常陌生。 她知道今晚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再肮脏再龌龊的事她都已经见过了。无非再多一个苏霑。 沈春光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冷笑一声,再从包里掏出一小包东西,白色的粉末,将之尽数倒入杯中。 她再拿了打火机将包粉末的纸点燃,看着纸在水池里化为灰烬。 洗手间门外响起拍门声。 沈春光开了水龙头把池子里的灰烬冲散。又抽了一支烟点上,吸一口,口腔被烟雾填满。 &;谁啊,里头有人呢,等着!&;她冲门口喊了一声。 外面的拍门声没了。 水龙头还在&;哗哗&;往下放着水。 沈春光大概等了半分钟才将水龙头拧紧,补了妆,将烟叼在嘴里,举着酒杯出去。 门一开,苏诀靠在门口的廊柱上。 沈春光瞥他一眼,面无表情,拖着裙摆从他面前走过,岂料一把被他拎回来。 沈春光笑,半媚着眼睛:&;苏总您这是干什么?酒都撒了!&>苏诀闭了闭眼睛:&;你想干什么?&>&;这话问得&;沈春光笑得更开了,&;杏儿不明白,难道苏总堵在女厕所门口就来问杏儿这个?&>她这媚劲,一手捏烟一手捏酒杯,满天的星光都撒在她身上,眼瞳黑亮,却满脸的春光。 苏诀心口突突直跳。 &;你真要跟苏霑回酒店?&>&;不然呢?&>&;我不同意!&>&;真是沈春光&;嗤&;了一声,&;苏总这话真有趣,我跟霑少回不回酒店跟您有什么关系?难道您连这也要管?&>她似乎没兴致陪他在这耗,身子一扭抽着烟离去。 苏诀跟在身后。 &;沈春光!&>她不理,走得更快。 苏诀捏紧手指,追了她十几米,前面的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苏诀恼了。 &;沈春光,你站住!&>沈春光抬起手臂挥了挥,半杯红酒被她举到空中晃荡。 月光倾泻而来,她半裸的背部在夜色中线条流畅。 苏诀一下子想起了那樽&;出水芙蓉 &;唐惊程!&;几乎脱口而出。 前面的背影定了定,却没回头。 苏诀追过去,一把将她扯回来,她眼底尽是恨,凉透了,直往苏诀心窝子里钻。 &;你如果要用这种方式进苏梵,我不同意,不就一个企宣文职吗?我也可以帮你!&>&;不需要!&>&;你不就是怕人生疑?你觉得通过苏霑进入大家的视线是最保险的办法,可是我保证,我保证我可以想到两全之策。&;苏诀口吻笃定。 沈春光笑了笑,眼底那些恨消去了一些:&;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以后的路我得靠自己去走。&>&;可是你就真的不在乎?&>&;在乎?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可以在乎?&;沈春光挣开苏诀的手臂,眼梢含笑,&;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早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在乎。&>她拿着杯子转身离去。 苏诀还站在原地,长裙拖尾,看着沈春光的背影一点点转过走廊。 他还是习惯性地闭了闭眼睛。 &;可是我在乎&>风从走廊那一头吹过来,将这句话带到沈春光耳朵里,她丝毫没有停留,很快拐过走廊的尽头。 背影消失不见,苏诀站在原地吞了一口气。 沈春光捏着烟,脚步越来越快,尼古丁不断往她肺部里呛,一时呛得眼底有泪出来。 离派对现场越来越近了,她已经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说话声音,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天空。 真漂亮,原来云凌郊外的星空也可以这么美丽 苏霑正在满场找沈春光,他的心肝宝贝,发布会还没结束就突然不见人影了。 整个秀场都找遍了,就是见不着人,正打算给她打个电话,却见沈春光托着一杯酒从后厅方向走过来。 &;杏儿,刚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找我干什么?我就去洗手间抽根烟,难道你还怕杏儿突然跑了不成?&>&;当然,杏儿若是跑了那我今晚估计也活不了了。&;苏霑用热乎乎的手直往沈春光的后腰上缠。 沈春光被他撩得腰肢乱颤,故意往他怀里钻:&;多大点出息呢,不过杏儿也不舍得跑啊,说好今晚&>后面的话她就不说了,一手攀上他的脖子,一手托着酒杯再翘着小拇指去剥苏霑胸口的衬衣扣子。 那扣子一下子就从扣孔里滑出来。 沈春光便趁机将小手指从泄开一点的前襟缝里探进去,被她咬得光秃秃的指甲在苏霑胸口滑过。 &;嘶&>苏霑狠狠抽了一口气。 这小妮子撩起骚来太厉害,他脚一下子就软了,一臂将沈春光搂到身上,半裹半抱地把她弄到一旁无人的走廊。 &;怎么?这就等不及了?&;沈春光也不躲。 苏霑浑身发烫,将她一把狠劲抵在旁边的宽柱上,低头就往她胸口咬。 沈春光心儿发颤,丝丝笑出来,抬眼望去可见满天炫目的星辰。 一闪一闪,那么多星星连在一起,真漂亮 &;宝贝儿,我实在等不了了,要不就在这办了?这宅子有几间休息室,钥匙在我这苏霑身上的酒气和热气直往沈春光胸口钻,手已经探进她的裙子。 丝绒裙子的高开叉,稍稍撩开一些便能探到腿根。 &;好啊,杏儿今晚都随你她将身上的男人轻轻推开一些,咯咯笑着举起酒杯就往他嘴里灌。 大半杯红酒苏霑咕咚咕咚都喝下去了,胸口白色衬衣上滴了一点酒渍。 沈春光立即掏出纸巾替他擦,又去解他的衬衣扣子,这动作弄得苏霑快要发疯了,一手强行捏住她的手腕。 &;干什么?&>&;走,去楼上!&>苏霑搂着沈春光转身,一回头却见关略靠着廊柱站在那。 &;霑少还真是好兴致!&>这可是苏梵的发布会,满场记者和嘉宾,苏霑居然打算在这里搞女人,传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 不过这会儿苏霑哪还管得了这些,天王老子来估计都挡不住他。 &;没想到关先生居然也会来参加这种活动,难得,也算是我们苏梵的荣幸。&;役场肠才。 关略笑而不语,缓步朝他们走过来。 苏霑步子有些往后退,真是日了狗了,不知为什么,他每回见关略心里都有些发慌。 以为他要过来干嘛,结果他走到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停住了,眼梢一扫,目光停在沈春光身上。 &;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沈春光缩在苏霑怀里咬了咬手指,那双懵懵懂懂的眼睛里波澜平静。 她似乎想了一会儿,突然:&;呀,霑少,就这人,前段日子他去水晶宫,露露姐偏让杏儿去陪他,杏儿心里想着你,死活不愿意,结果他居然直接叫人把杏儿扛去了他房间,而且上来就撕杏儿的衣服&>好姑娘,那股受人凌辱后楚楚可怜的劲,关略一时被她说得脑仁都开始疼。 这算什么恶人先告状? 苏霑之前也已经知道范庆岩叫沈春光去陪关九的事,这根刺还一直卡在心上,这会儿沈春光又当面&;指认&;了,作为男人总该说点什么,不然多窝囊! &;关先生,杏儿的话你也听见了,谁都知道杏儿是我的人,你这么做是不是未免有些上不了台面?&;苏霑这是在替沈春光出气呢。 关略皱了皱眉。 行,看来老麦说得没错,这姑娘还真能挑事儿。 &;是,我承认在腾冲曾经冒犯过沈小姐,不过霑少你放心,我这人有洁癖,从来不碰脏了的东西。&>&;你&;苏霑气得够呛,关略这是连他也一起骂在里面了。 沈春光却仿佛眼波平静,她又缠了缠苏霑的手臂:&;跟他在这多说什么,霑少,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休息室么?&>苏霑立马想起来正事。 对,正事,今晚除了怀里这女人,其他天塌下来的事都不算重要。 苏霑又将关略瞥了一眼,转怒为笑:&;关先生,有些事我也可以不计较,希望下不为例!&;说完便搂着沈春光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微风浮动,关略依旧立在原地。 &;杏儿,一会儿到了楼上房间,你先洗澡 &;讨厌!&>关略听到身后传来沈春光娇吟的笑声,他不由用舌尖龇了龇牙齿,眼前全是她胸口那朵殷红欲滴的花枝 &;九哥,你怎么一个人站这?&;只一小会儿,身后响起雾菲的声音。 关略搓着手指回头,看到雾菲从派对现场那边跑过来,他一时又愣在那里。 雾菲穿的红色丝绒晚礼服,明显跟刚才沈春光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你到很久了?&>&;刚到。&>&;那怎么也不去找我?&;雾菲借机撒娇。 关略半皱眉:&;我只是过来抽根烟。&>&;那抽完了吗?&>&;突然没了兴致。&>这男人经常会有如此让人摸不透的言行,不过雾菲的第六感很灵敏,立即察觉出关略神色有异:&;怎么了?&>关略又眯了眯眼睛,看着雾菲身上的丝绒裙。 雾菲的身形要比沈春光略显单薄一些,为了上镜好看,她一直在严格控制饮食,所以实际中雾菲偏瘦,手臂纤细,锁骨凛冽,这红色丝绒晚装应该是照着她的尺寸定制的,虽腰腹臀也贴得很合身,可到底不如沈春光那身来得夺目逼人。 沈春光要相对丰满些,年龄也比雾菲大,身上偏还有股劲矫作傲慢的劲,这样反而能将红丝绒的大气华贵全部穿出味儿来,而且她右胸那朵花束刺青着实惹眼,野烈里又带着一点妖冶。 &;我还有事,先走了。&;关略突然提出要离开。 雾菲没头没脑:&;怎么了嘛,刚来就要走?&>他也懒得解释,他原本就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今天来完全是鬼迷了心窍。 &;你走不走?走的话一起。&>&;想啊,可是合约规定活动没结束之前我不能中途离场。&;雾菲没法子,又撒着娇劝关略,&;九哥,你也再陪我一会儿行不行?好歹你也来了,我总得带你出去见见人。&>&;不用!&>他很少在这种媒体云集的公众场合露面,当然,他也明白雾菲的意图,无非是想借他的名头来炒作自己,不过这丫头有时候还是不够聪明。 就算记者真拍到了关略搂着她出席活动的镜头,明天所有新闻上也绝对找不到一张有关略的照片! 虽雾菲心里千般不愿意,关略也绝对不会依着她。 关略从宅子里出去,雅岜的车就停在门口。 他不知道关略这么快就会从里面出来,一人坐在车内像是在想什么要紧的心事,任凭关略在外面敲了好几下车窗他都没反应。 关略有些毛了,正欲发作,却透过玻璃看到雅岜手里正握着一个什么东西,高大的身躯窝在驾驶位上,边看边抹眼睛。 那是唐惊程初次认识雅岜后给他送的见面礼,一件翡翠手玩件,上面雕了裸女的形状,这些年雅岜一直带在身上。 操! 关略真个人像是瞬间躁了起来,抬腿踢了一下车门,转身又往宅子那边走去 第168章 见血,什么仇什么怨 那栋宅子是民国时期某官宦人家的公馆,解放后被政府当成文化遗产保护起来,平时不对外开放。 整栋宅院统共三层,从主楼到偏厅,加上佣人房大大小小不下五十余间。 关略从二楼东边第一个房间开始找。 许多房间因为长期不用都是空置的,门从外面反锁掉。有些房间则被当成杂物间堆满了东西。 关略就这么一个个找过去。拍门,强拉。用脚踢。 走廊上铺着华贵的手工地毯,两边老旧的铜色镂空壁灯往外透着昏黄的灯光。 整个走廊宽长蜿蜒,两侧墙上挂着民国时期从海外舶过来的油画相框。 一切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关略不断地拍门开门,整个二楼二十多间房都已经搜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苏霑和沈春光的身影。 关略靠在楼梯口的扶栏上喘了口气,觉得自己肯定是吃饱了撑, 他这是在干什么? 那女人和苏霑怎样关他什么事? 关略不由搓了搓手指,今天自己是有些失分寸了,就算那女人长得跟她再像,终究也不是那个人。 他用手抹了抹有些冒汗的后颈,打算从楼梯上下去,可刚走几步听到“咚-”的一声。像是重物坠地。 这是从三楼发出来的声音。 紧接着一连串脚步声,男人女人混在一起的尖叫。 关略的脚步在楼梯上顿了顿,皱了下眉,返身往三楼跑…… 三楼依旧是和二楼一样的走廊,连绵无尽。 关略不知道刚才那些声音是从哪个房间发出来的。只能追着一个个敲门。 “沈春光…” “沈春光!!!” 越跑越急,喊声也越来越沉。 关略觉得自己此时的情绪很奇怪,他与她只见过两次,一次在腾冲,她恶狠狠地与自己句句对峙,还有一次便是刚才。楼下的走廊上,她像小妖一样穿着那袭红丝绒晚装贴在苏霑身上。 关略想到这场景,脑中首先浮现的便是她胸口那朵百日红,还有苏霑撩起她的裙摆,她修长的腿在灯光中晶透如玉。 真是该死! 关略觉得心里压着一团火,躁动,不安,又有些气愤。 “嘭-”一声,他抬手在其中一扇门上拍了一记,依稀听到里面传出来粗鄙的骂声。 “小骚货你他妈居然敢打我…你给我站住,站住!” 关略还没反应出来什么事,眼前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他眼底一晃,沈春光就这么衣衫不整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满脸惊慌,瞳孔迷茫,短发,红裙,脸上带着伤,被撕开的晚装几乎快要从她身上滑落下来,胸口大片玉色的肌肤,右肩那朵百日红随着她惊恐的呼吸绽放得更为娇艳。 这算怎么回事? 关略也着实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她手里拽着一只老式琉璃烟缸,缸沿上还沾着血。 “臭婊子,你跑啊,有种你他妈给我跑啊!” 苏霑突然光着身子从房间屏风后面跑出来,赤着脚,肥硕的身上还沾着水渍,只是脚步踉跄,一手捂住额头,半张脸已经被血染红。 关略不由用舌头用顶了顶牙根。 看来这姑娘还真能来事,好好的怎么就弄到见血了呢? “走!” 关略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着已经有些傻懵的沈春光,捏住她的手腕便往楼梯那边跑。 房间里的苏霑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关略,追了几步,无奈身上没穿衣服,楼下全是记者和嘉宾,他气得直跺脚,糊了一手血,站在门内问候关略十八代祖宗。 关略拽着沈春光一路跑到楼下。 楼下派对正进行到欢闹处,现场乐队正在演奏一首比较明快的曲子,来宾和各界人士举杯欢饮,然后关略牵着沈春光就出现了。 简直是神一般的出现啊。 关略走在前面,面色冷沉。 沈春光一手被关略捏在掌中,一手还拽着一只烟灰缸,缸底有些破裂,明显还沾着血…… 两人就这么招摇过市似地穿过走廊,舞池,t台和人群。 “九哥……” 正在跟人聊天的雾菲先发现不对劲,追着关略跑了几步,可关略压根没理,直接带着沈春光穿过了整个花园。 有敏感的记者认出那人是关略,不知谁喊了一声:“雾菲的男朋友,金晟传媒的幕后老板…” 结果整场都沸腾了,门口眼尖的记者将他们堵住,镜头追着沈春光就咔咔咔按快门。 沈春光还知道用手去挡自己的脸,可能人在极度恐惧中才会萌发自我保护的意识,她身上的晚装几乎都被苏霑撕烂了,形象凌乱,衣衫不整,如果明天自己这模样上了头条新闻,估计整个云凌都会记住她。 “别拍了,别拍了……”她嘴里念念有词。 记者却是撒了疯似地往她面前挤,其中有名记者特别拼命,举着摄像机直接贴到沈春光跟前,镜头直对她起伏的胸线,拍的全是特写镜头。 关略燥了,干脆将沈春光肩膀上披的外套捞起来直接兜到她头上,将她整个脸带肩膀全部裹住护在怀中,一臂又揪过那名记者的衣领。 那记者身材矮小,连着双脚都被关略揪得离地。 “你……你想干什么…” “这话得我问你!”关略淡淡扫了眼那名记者胸口贴的标纸,上面写着所属媒体的名字,“如果你刚才拍的照片明天有一张流出去,我让你从此以后在这一行里消失!” 记者已经吓得腿都软了,更何况关略逼视过来的目光简直如刀刃般锋利。 旁边其余记者和围观人群都不敢再靠近,这男人身上的戾气这么重,整个花园几乎都噤了声。 “滚!”关略手一松,那名记者直直往后跄了几步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的相机也随之滑落到一旁。 “走!”关略搂着沈春光出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没人敢吭气儿。 脚步经过那只相机的时候关略抬腿一脚,相机被踢出几米远直接撞在墙上,粉身碎骨。 一时月光从头顶刺下来,音乐停了,笑声停了,说话声也停了。 唯独风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花园里有几棵老梧桐,枝叶被吹得沙沙响。 雾菲像见鬼似地愣在原地。 她跟了这男人这么久,外人都说他面上清淡,手段绝戾,可雾菲一直不相信,因为关略虽然嘴巴毒,对她也不算温柔,但是最多冷漠,绝非像今天这般绝戾。 对,绝戾,就刚才他揪住那记者时的眼神,像是燃着一团火,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烧成灰烬。 大约五分钟后现场才恢复,但气氛已经显得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在纷纷议论关略的身份,议论沈春光明明是苏霑带来的女人,为什么又如此衣衫不整地被关略掳走。 苏诀当时就站在角落里,捏着半杯香槟,看着所有一切轰然发生,再渐渐落幕。 抬头看一眼天空,那晚真的有星星。 他仰头喝掉杯子里的酒,冷笑一声,招了服务生过来,指了指台阶上碎掉的相机:“去,把地上收拾干净。” …… 雅岜还一人窝在车里捏着那块翡翠手玩件“悲天悯人”。 关略裹着沈春光直接走到车边,抬腿就朝着车门踹了一脚。役有来血。 “开门!” 车身一震,雅岜总算反应过来,立即抹了抹眼睛打开中控。 关略扯掉沈春光头上罩的外套,拉来车门将她塞进后座。 “九哥,您这么快就……”雅岜从前排回头,后面的话瞬间就被自己的舌头吞掉了。 那场景简直太惊悚。 雅岜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看着后座上露出整张脸的沈春光,结结巴巴半天:“唐…唐…唐姐姐……” 关略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掌:“还看?转过去!” 雅岜哪里肯,两只眼睛像见鬼似地戳在沈春光脸上。 太像了,太像了…… “九哥,唐……” “还看?” 妈的沈春光胸口一片风光,关略冲雅岜吼了一声:“再看把你眼珠子掏出来。” “……”雅岜这才吓得赶紧转身,可是腿在抖,手在抖,身子也在抖。 见鬼了? 还魂了? 后面坐的是人么?他妈的是人么? 关略不理雅岜,扫了眼旁边好像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沈春光,她目光朦朦胧胧,一路就捏着那只琉璃烟缸,从宅子的三楼捏到他车上。 多大仇啊她要用烟缸砸苏霑? 关略一时觉得好笑,见沈春光这模样实在憋不住,真笑了,简直厚颜无耻,幸灾乐祸又心里突突往外冒泡。“九哥,这……” “开车!” “她……” “开车!”关略朝快要憋坏的雅岜剐了一眼,干脆按了个按钮将中间的挡板放下来,雅岜被活生生割在前面驾驶位。 隔了大概半分钟雅岜才发动车子,匀速驶出宅院的前门,很快驶上那条鹅卵石小道。 车身颠簸,沈春光眼中依旧一片死寂,只是身子随着车身抖得越发厉害。 关略伸手过去。 “把烟缸给我。” 她不吱声,他也不再要。 两人各自无话。 雅岜一人在前面憋了大概十分钟,终究没憋住:“九哥,现在送你们去哪儿?” “去公园里。” 第169章 身上带伤 沈春光居然出奇地听话,乖乖跟着关略上楼。 电梯里的灯光特别亮,她软绵绵地靠在扶栏上,关略瞥她一眼,她赶紧别过头去,就留给他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后脑勺。 手里还是拽着那只烟缸。 关略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沈春光听见了。稍稍抬头蜇了他一眼。 关略笑得更放肆。薄薄的唇都扬到一边,眼底又恢复往日里淡淡的邪气。 “叮-”一声。顶楼到了。 关略别了一下头:“走吧。” 沈春光不情不愿地跟他出去,开门,宽阔的客厅,黑白灰三色,装修和家具已经全部换了,比三年前更加生硬沉冷。 关略将钥匙丢到一旁柜上,关了门,解了几颗衬衣扣子。 “坐。” 沈春光依旧站在门口,她不明白这男人把自己带来这里算什么意思? 关略意识到身后的女人没动静,回头,见她还杵在那,皱了下眉,又走过去。 “把烟缸给我。” “……” “不用这样。我对你没兴趣,把烟缸给我!” 沈春光这才动了动,却不给他,自个儿把烟缸搁到了旁边的柜子上,冷眉一扫。她偏就不依他。 关略不禁挑了挑眉,行,领教过的,这姑娘特能挑事儿。 “进来吧,你脸上有伤,我去给你拿药擦一擦。” 沈春光还是不动。 关略闷口气。自己走进屋子拿了药箱出来,真是扭捏的脾气,他也没那耐心,直接拽着沈春光的手腕将她拽到客厅里,一臂又将她摔到沙发上。 动作有些粗鲁,沈春光摔了一个儿,刚想从沙发上爬起来坐稳,一转身却见关略曲着腿压过来。 “你干什么?”沈春光心口突突跳,因为与他贴得太近了,近到能够清晰地嗅到他身上的汗味和烟草气息。 关略却勾着唇笑了笑,一指将她的下颚挑起来,让沈春光整张脸都对着灯光。 这样便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眉眼,鼻梁,下巴和轮廓。 轮廓还是那样,可是五官不一样了,特别是那双眼睛。 以前唐惊程的眼脸细长,笑起来会弯成一道月牙,眼黑少眼白多,所以稍稍眯起眼睛就感觉她像只麋鹿似的整个一片茫然。 可是沈春光的不一样,沈春光瞳孔黑亮,眼仁很大,晶透,眼角又宽,加上现在化了妆,所以这眼底的那股媚劲更加鲜明。 不是一个人,就算长得再像又如何,眼神终究不一样。 关略又用舌尖顶了顶牙齿。 沈春光看到他静止的眼底泛出几缕神色不明的情绪,不禁又挑事儿:“看够了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有伤啊。 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横着好几道抓痕,深的地方正在往外渗着血丝。役住木号。 关略用手撩了撩她卷曲的刘海:“他打你了?”这口气问得未免有些过于温柔。 沈春光心口颤了颤:“是又怎样!” “原因?你惹他了?” “……”沈春光回答不上来。 关略又笑:“没把他伺候好?他可送了你一栋院子啊!” 操! 沈春光真想往这男人脸上吐口水。 贱男人! “这事轮不到你来管!” “可我刚才好歹救了你!”关略语气依旧不痛不痒。 沈春光将脸别过去,错开他勾住自己下颚的手:“不用你救,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他作案工具有功能性障碍!” “……”关略一时皱起眉头,“那沈小姐的意思,我刚才把你从房间里带出来还是多此一举?” “……” “行,算我多事,那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也不枉你特意赶来云凌一趟,好歹得尝尝他在有功能障碍的情况下怎么玩女人!” 关略捏住沈春光的手臂就要将她从沙发上扯起来。 沈春光当然不肯:“撒手!” “知道怕了?” “……” “就你这用烟缸砸人那点出息,我保证你今晚要是逃不出来,明天就得有人给你收尸!” 沈春光整个身子都震了震。 关略说得丝毫不夸张,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最痛苦的地狱都熬过来了,不可能熬不过苏霑这一关,可“游戏”刚刚开始她就退缩了,胆怯了。 苏霑有障碍,一般做法行不通。 他玩的全是“新花样”。 沈春光第一关就受不了,举手求饶没有用,最后只能采取武力保护自己,不过苏霑毕竟是男人,又是在那种情形之下,欲念催生出许多蛮力,沈春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关略拍门的时候她已经快要顶不住,借机刚好逃到门口。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当时门外站的不是关略,自己根本无法脱身,苏霑也不会善罢甘休,再把她拖回去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说到底,这男人今晚确实救了她一次。 “谢谢!” “你说什么?”关略眯着眼睛,“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沈春光心里不免有气,贱兮兮的男人。 “我说,谢-谢-!”她干脆贴过去在他耳边狠狠地吼了一声。 耳朵都要被她震聋了,关略用手指掏了掏,手一松,沈春光一下子又跌坐到沙发上。 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转身他又回房拿了一件自己的衬衣出来,连着药和棉签一起扔到沙发上。 “自己把脸上的伤处理一下,完了去洗个澡,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 那裙子肯定是没法穿了,拉链和下摆已经被苏霑撕烂,连着胸口也撕开很大一块口子。 沈春光看了眼旁边扔过来的衬衣。 “裤子呢?” “没有!” “那我下面穿什么?” “光着!” “……” 沈春光也没再跟关略多扯皮,用衬衣卷了药和棉签盒进了浴室。 花洒开起来,热气很快就在镜子上腾起一层白雾。 沈春光咬了咬手指,开始站在镜子前面脱衣服,那条丝绒裙已经破败不堪,拉链坏了,胸口撕烂了,她轻轻一扯便整个褪到了脚裸。 镜子上的雾气越来越重,沈春光伸手过去抹了抹,镜子中间便显出一副光裸的身躯,纤瘦,凹凸有致,但却不干净。 是,不干净,布料之下藏了很多伤痕,被拧出来的,咬出来的,吸出来…… 沈春光想起曼德勒的众佛和星辰,她曾经倾其所有布了施,光着脚在佛堂里虔诚叩拜,为佛身贴了金箔,也曾看见过这世上最纯净的眼睛,可是命里不放过,她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污合之地,受这些凌辱和痛苦。 谁能救赎自己? 没有,唯有仇恨! 关略靠在窗柱上抽烟,浴室那边不断传来“哗哗”的水声,客厅里灯火通明,他转头又扫了一眼柜子上还沾着血的烟缸,心口跳了跳。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正烦躁之际手机响了,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雾菲的电话。 关略淡淡扫了眼屏幕,没有接,直接关机。 大约二十分钟后沈春光从浴室出来了,门“扑通”一声。 关略捏着烟从窗户前面转过身来,太阳穴突突又跳了跳。 好姑娘,她身上已经换了关略扔给她的男士衬衣,下面却只穿一条内裤,纯黑色,无痕款式,带蕾丝花边。 他让她光着她还真敢光着。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谁怕谁呢? 关略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事,他习惯性地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上唇。 “洗完了,谢谢借我浴室!”沈春光已经毫不遮挡地朝关略走过来。 关略用手刮了刮眉心,没看她,错身快步走到洗手间又捞了快浴巾扔到她脸上。 “包好!” “哪儿?” “腿!” “……” 真是矫情的男人,沈春光当然不干,她怕啥?干脆走过去大咧咧地坐到沙发上,一侧长腿翘起来挂到另一条膝盖上。 这姿势实在招人,关略往她身上扫了一眼,结果刚好看到她一边腿.根外侧一大块淤血和伤。 “你腿上怎么回事?” “什么?”沈春光似乎没懂他的意思。 关略索性走过去,一把撩开她衬衣的下摆,半边腰腹和腿侧露出来。 “你干什么?”这动作着实把沈春光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干嘛,却见关略的目光重重落在她的腿上面。 “腿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伤?”沈春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腿上有很大一片淤青,中间严重的地方已经擦褪了一层皮,加之刚才洗了澡被热水泡过,蜕皮的地方开始红肿凸起。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伤,只是灯光一照加上她皮肤过白,这块淤青和蜕皮就显得有些狰狞。 “可能是刚才给那畜生弄的时候被浴缸的扶手擦伤的。” “什么?” 这女人怎么可以做到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气谈论这种事? “听不懂?要我说得具体一点么?”沈春光索性抱着手靠到沙发上,“老式的浴缸旁边都有扶手的,刚才不说了苏霑有功能障碍嘛,正常途径他一时到不了,我得给他先弄出来!” “……”关略眼底如刃。 沈春光忽略掉他眼中的惊愕和愤怒,勾着腿,神情淡漠地问:“怎么?很奇怪?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 “……” “别这么看着我,在你们眼里我也只不过是出来买的,如果你……”沈春光话还没完,关略突然抬手一把将她摁在沙发上。 动作过于迅猛,她整个都趴了下去。 “你干嘛!!!” 第170章 狼心狗肺的东西 关略摁住沈春光往后仰的头,一手掐住她不断拍打的腿,将她衬衣的下摆撩起来…… 他记得那条红色丝绒裙是露背的,将她从宅子里带出来的时候她披着他的外套。 “喂,你做什么?”沈春光还反抗。 关略大掌箍住她的腰,衬衣揭起来之后是整个后背。果然,雪白的皮肤上交错纵横全是抓伤。许多因为泡了水已经明显肿起来。 关略龇了龇嘴:“看来两人刚才在房间玩得很生猛,是我不应该去打扰二位。” 妈蛋! 沈春光被他摁在沙发上,趴着,手脚都挣不开,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你知道就好,再说九哥也别搁我面前装,您这样的,什么生猛重口的没见过?” “我这样的?哪样的?” “狼心狗肺的!” “……”关略又被呛了一口,却不恼,伸手又摸了下沈春光的头。 是真摸她的头,她头上是湿漉漉的卷发,发梢一圈圈蜷着。关略摸她就像摸只趴在那的小松狮似的。 沈春光回头冲他咬牙切齿:“撒手!” “嗯,你咬我啊?” 去你大爷的! 沈春光用腿上下煽了煽,屁股撅起来身子弓成毛毛虫想起身,无奈关略力气太大,仅用一只手掌盖在她后腰上她就无法翻腾了。 死活扑腾了好久,最后也就“咕咚”一声又趴了回去。 下巴还重重磕在沙发扶手上,疼得沈春光龇牙咧嘴。 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到底想干什么?” 关略没说话,又将她的衬衣往上撩了一点,紧翘的臀,包裹着黑色蕾丝。 他喉口有些发烫,眼底却还是淡淡的情绪。 “给你上点药。” “不用!” “你泡了水,伤口发炎会留疤。” “那也不用。谢您操这份心。” “以后还得见人,总得有一副卖的好资本!” “你……”沈春光气得真想回头咬他,关略目光淡淡地,一掌摁住,沈春光抬起来的上身又被摁了回去。 “趴好!” “……” 蘸着酒精的棉签在伤口上擦过去的时候,沈春光的肩膀明显动了动。 关略眼底阴了下,动作不自觉地轻了一些。 不过后面沈春光就很安分了,像只快要睡着的猫似地趴在沙发上,一条手臂曲起来垫住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眼前抱枕上的刺绣花纹。 腿.根外侧那道伤擦得很深。关略用酒精药棉擦上去,照理应该很疼,可沈春光居然丝毫没反应。 “你没感觉?” “什么?” “酒精渗进去,不疼?” 她似乎“嗯”了一声,依旧趴着,小松狮一样的后脑勺往旁边偏了偏,将半边脸枕在手臂上:“这算什么疼?我受过比这更疼的。” “……” 关略不知为何,听她说这话就觉得心口闷得发慌。 这种情绪让他有些烦躁,后面便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 沈春光从沙发上爬起来,关略又少了眼她的脖子,脖子上有鲜明的几颗红印。 他不由又皱了下眉:“前面还有?” “有啊,胸口,他咬我了……”沈春光撅着嘴,颇有些委屈。边说边开始解衬衣扣子。 关略赶紧抬手制止:“胸口的你自己处理,创口贴给你。”他扔了几片创口贴在沈春光身上,好像再沾她一下就要出事。 沈春光咯咯笑了两声。 看他也就这点出息。 “逗你呢!他敢咬我前面我就撕烂他的嘴!”沈春光捏着创可贴从沙发上爬起来,扯了扯衬衣下摆,然后盘着腿坐在沙发上。 满头像小松狮一样的短卷发依旧湿漉漉,卷曲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 关略看她一眼,她身上穿的是自己的湛青色衬衣,袖子往上卷了小半截,露出纤细的手臂,瞳孔被热水泡过之后仿佛蒙了一层湿濡,眼神静了许多,不似刚才那般张扬跋扈。 那样盘坐在沙发上的沈春光莫名地令关略觉得熟悉,以前唐惊程也很喜欢这样的坐姿。 老麦说喜欢这种坐姿的人大多缺乏安全感,内心深处的自我意识极其强烈。 “你是什么星座?”关略突然问了一句。 沈春光摇了摇手指:“你信这些?” “随便聊聊。” “嗯,我再过段时间就生日了。” “天蝎?” “对,天蝎!”沈春光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将两腿伸直,看了眼关略,又问:“知道天蝎女的性格特征吗?” 关略摇头:“没兴趣研究这些。” “那我告诉你,天蝎女一般都是表面安静,内心却有强烈复杂的情绪,所以外人总觉得天蝎女神秘高深,难以捉摸。” “嗯,这点你有些像。” “是么?”沈春光又笑了笑,“还有,天蝎擅长玩手段,对异性有绝对的吸引力。” 关略抿唇,眯着眼睛看眼前的沈春光,她长腿捋直,光这坐姿就已经极富挑逗性。 “嗯,这点也对,神秘,琢磨不透,挑逗心,所以你是典型的天蝎?” “当然,而且还是只出生在热带地区的水象天蝎,不过除了这些,你知道我身上哪一点最像天蝎么?” 关略皱了皱眉:“不知道。” 沈春光也不急,从沙发上爬了下去,俯身贴到关略面前:“记仇,小器!天蝎座的人会记住曾经受过的所有背叛和伤害,寻找机会一定会报仇雪恨才罢休,而我觉得自己这一点最符合天蝎座的特质!” “……” 关略不禁又皱了皱眉,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有狠劲。 “所以你用烟缸砸苏霑?” “……” “记仇,小器!嗯…明天你就等着收苏霑的伤势诊断书和律师信吧!” 沈春光一个晃神,尼玛才想起来她错手砸了苏霑。 这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原本以为自己今晚能熬过去,只是没想到苏霑会比她想象中龌龊几千倍,而且她更没料到关略会回去找她。 “我不信!” “不信他会对付你?” “我……” “苏霑是出了名的混,试试吧,看你把他砸成这样他还会不会继续把你当宝贝!”关略拿了药箱起身进屋。 沈春光一时有些慌了。 她真的不是有意要砸伤苏霑,实在是当时自己受不了了,一时冲动才作出此举,如果就为这事前功尽弃,她不甘心。 关略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沈春光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脚上没有穿鞋。 他把她从宅子三楼的房间带出来时她就没有穿鞋,一直光脚到现在,若不是他给她一件衬衣穿,她都没有衣服可以蔽体。 现在看她这样,一个人失神落魄似地坐在沙发上不断咬着自己的手指。 关略不免有些同情。 “你很喜欢咬手指?”他走过去问。 沈春光抬头看了他一眼。 “苏霑真的会追究?”原来她还在想这事,到底还是知道害怕的。 “可能也不会,毕竟他送了你一栋院子!” “……”沈春光有些气急,“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关略顿了顿,“他也不是给哪个女人都舍得送一栋院子,对你多少有些特殊,或许你去哄哄还能有转机。” 这tm什么馊主意! 沈春光瞪了关略一眼,又使劲咬了两下手指,突然问:“为什么你刚才要帮我?” “……” 为什么!关略愣了一下。 “觉得你有趣!” “……” 这算什么理由?沈春光皱了皱鼻子,也不问了,向他伸出手:“有烟没?” “你抽烟?” “嗯,跟我妈学的,很奇怪?” 关略深望了她一眼:“没,烟在你手边那个抽屉里,自己拿。” 沈春光打开抽屉,里面零散放了好几包烟,都是同一个牌子,三年了,他还是抽的这个牌子。 沈春光嘴角扬了扬,拿出一包烟拆开。 “火!” 关略再从裤袋里摸出打火机递给她,她很熟稔地抽了一支烟点上,站起来,裸着两条腿走到窗前。 这片小区虽地处闹市,但地理位置绝佳,加之关略住在顶楼,所以透过落地窗看出去,视眼开阔。 沈春光在烟圈中突然眯了眯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 “你这居然还能看到星星!”役余团划。 “星星?”关略靠近一些,果然见公寓上空悬着稀稀拉拉几颗星星,他又想起沈春光在腾冲向他提的条件。 “你很喜欢看星星?” “对啊,缅甸的星星很漂亮。”沈春光身子慵懒地靠在窗柱上,曲着腿,捏着半截烟,头发总算干了一些,蓬松地顶在头上。 那模样看得关略心里一阵阵发慌,此时沈春光的侧影和她脸上的表情实在与唐惊程太像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有!在腾冲的时候你就说了啊。”沈春光又扭了扭身子,故意将自己的衬衣领子扯开一些,右肩上的纹身又露出来了,她像没事人一样指了指,“当时你冲进来就撕我的衣服,找疤呢对吧?” “……” “她的疤在哪儿啊?” 关略真是见不得她这么能老事儿,垂下头笑,不语。 沈春光像是来劲了,抽了口烟,追问:“她是你谁啊?” “……” “女友?情人?朋友?” 关略舔了舔牙齿,她算是他的谁呢? “仇人!” 沈春光眼底一冷,仇人,真是一个再确切不过的定义。 …… 沈春光没有衣服,没有鞋子,包和手机全部落在宅子的那间房间里。 深更半夜关略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你在客房先睡一晚吧,明天早晨我找人送你回酒店。” 那晚沈春光留宿在关略的公寓里,她早早回房间,锁门,趴在床上。 关略的主卧就在隔壁,公寓里的隔音效果一般,她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客厅里来来去去,似乎打了几个电话,折腾很久才去洗澡休息。 那一觉沈春光居然睡得出奇地沉,睁开眼,窗外有阳光照进来,照在她旁边的枕头上。 鼻息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洗衣液的味道,尼古丁的味道,还有面包和咖啡的味道。 咖啡的味道? 沈春光“嗖”地从床上坐起来,嗅着浓香的咖啡味开门出去。 客厅里没有人,沙发上放了几个崭新的包装纸袋。 关略一人好像在厨房捣鼓什么东西,厨房是开放式样,沈春光挠着头发回头,一眼便看到那个站在料理台前忙碌的男人。 他换了一件纯棉的白色t,下面是藏青色休闲亚麻裤子。 沈春光走过去的时候关略正在往机器里倒豆子,“哗啦啦”一声,他将盖子拧紧,旋过开关,里面的刀片开始转动,发出咔咔咔的摩擦声。 这空挡关略也没闲着,从上层橱柜里拿出两只杯子,在水龙头下面冲洗,手指沿着杯沿拧了拧,空气中的金色浮光便在他手臂每一寸肌肉纹理上跳跃。 沈春光咽了一口气,发现这男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同样的表情,大到坐镇一整个九戎台,小到煮咖啡这种琐事,脸上永远都是淡淡却极其严肃的样子。 “嘀-”一声,豆子磨好了。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关略将洗净的杯子擦干,转身去拉冰箱的门,结果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料理台那边的沈春光…… 如果说她的神情,她的性格,甚至她的皮囊和五官都变了,但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她的眼神让关略差点失神。 那么直接,那么贪婪,好像随时会冲过来把他吞入腹中。 这么多年,也就唐惊程一人有胆子向他露出这样直勾勾的眼神,把他当猎物,把他当药引。 “你……” “早啊!”沈春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即补救,咧开嘴笑了笑,凑过去,故作镇定:“在干嘛呢?” “……” “煮咖啡啊?” 关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眼,里面的贪慕已经消失殆尽,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不免有些失望,却又不甘心。 “喝吗?” “喝啊!” “喝得惯?云南那边的人不都应该喜欢喝茶吗?” “你是说普洱?那还是算了吧。”沈春光拧开机器捻了一点磨好的咖啡粉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茶我倒喝不惯,况且我也不算是云南人,不过你煮的咖啡我可以来一杯试试。” “……” 第171章 她被人追 关略盯着沈春光又看了一眼,没说话,伸手拉来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一盒脱脂牛奶出来。 “我不喝奶!” “……”关略抿了抿唇,“打奶泡的。” “我知道啊,但我也不喝。” “所以美式?” “有糖吗?放两颗糖就行了。” “……” 最后关略煮了一杯黑咖,沈春光自己从糖罐里镊了两块糖扔进去。 关略从架子上抽了勺子想给她。结果一转身见沈春光直接用自己的手指在杯子里搅了几下,再迅速抽出来放到嘴里自个儿吮了吮。 指端像是沾着糖。 “真甜!”沈春光吸着手指咧开嘴笑。粉嫩的唇边露出几颗牙齿,那动作明明很蛊惑,她却偏能笑得像个孩子。 关略只觉心口一通膨胀,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苏霑愿意为她在腾冲买栋院子了,这姑娘根本就是一只妖孽。 “谢谢,咖啡很不错!”沈春光将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捧着杯子,又挠了挠发顶往客厅走去。 厨房的料理台正对着沙发,关略站在咖啡机前面,看着盘坐在沙发上捧着马克杯的沈春光。 晨曦从落地窗里铺撒过来,沈春光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金光,她再悠闲地将光裸的两条腿支在茶几上。浑圆的大脚趾像兔耳朵一样不安分地弹了弹。 关略闭塞的心里像是被拧开了一条缝,三年的阴霾和潮湿,此时有阳光照进来。 他觉得若是每个清晨都有这样的阳光,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关略在煮第二杯咖啡的时候门铃响了两声,沈春光多事地立即跑过去开门,关略抢先一步,在门口将她拦住。 “我来吧。” 沈春光耸着肩膀往后缩了缩。 关略揭开猫眼往外面瞅了一眼,门外站的是雅岜,关略早晨给他打电话,打算让雅岜来送沈春光回酒店。 门开了。 雅岜站在门外,第一眼就见到屁股搁在矮柜上正在悠闲喝着咖啡的沈春光。 昨晚车里黑灯瞎火他没看真切,现在满室阳光。看得雅岜心口砰砰直跳。 “九哥,她……” “她不是!”关略丝毫不给雅岜任何念想,用身子将后面的沈春光挡住,“在楼下等着,一会儿下去找你!” “嘭”一声,门被关略直接撞上了。 雅岜被关在门外上蹿下跳。 屋里的关略迅速转身,毒辣辣地刺了沈春光一眼:“回去穿条裤子!” “不你叫我光着的嘛!” “……” “况且我也没东西可以穿啊,你的裤子我能穿上?”沈春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移到了关略的腹跨,他下面穿了条宽松的亚麻休闲裤,习惯性地往上卷出一小截裤管。露出毛茸茸的结实小腿,腰上的裤头系带垂在下面。 沈春光突然伸手过去把那系带勾了勾:“目测您这尺寸,啧啧……我估计穿了会直接往下掉!” “……” 真是…摆明了是在挑事儿。 关略也就那点耐心,昨晚上都给她耗光了,姑娘既然这么想撩骚,那他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眼前的男人突然伸手一揽。 沈春光半杯滚烫的咖啡全部翻在自己胸口。 “嘶-你干嘛!” 关略笑,用手拧着她的下巴:“你说我想干嘛?” “我怎么知道!” 这男人做事从来都不按常理。 关略渐渐压身下去,几乎将沈春光整个后背都压在柜子上。 滚烫的气息盖下来,擦过她的鼻尖和唇翼,她终于开始怕了,伸手想将身上的人推开,可关略劲忒大,眼底的火焰越烧越旺。 沈春光闻到他身上的烟草气息,带着淡淡的咖啡味。依旧那么熟悉。 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缓缓闭上眼睛,可下一秒,关略湿濡的气息压到她耳边上:“沈小姐,不需要摆出这么一副享受的姿势,我对你这种女人暂时还没兴趣!” 继而手一松,沈春光的后腰重重磕在柜沿上。 关略已经站直,面色恢复如常:“沙发上有衣服,你自己去把它们换上,昨晚的事就当我替之前在腾冲对你的冒犯作补偿,换好衣服后我先送你回酒店,大家也算相识一场,再见!” 说完关略就转身进了厨房,收拾咖啡机和料理台。 沈春光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垂头看到胸口大片污秽的咖啡渍,不由凉笑一声。 “相识一场?” 他们之间何止相识一场! 沈春光卷了沙发上的几个纸袋进了洗手间,袋子里装的是一整套女士秋装,鞋子也配齐了,上面还连着标签,应该是关略刚才出门去买的。 沈春光将衣服换上,简单的红色上衣和白色裙子,尺寸还挺合身。 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衣领,推门出去,关略正支在客厅到门口的隔断上抽烟。 “衣服还挺合身!” “谢谢,九哥您阅女无数,这点功力总该有,不过眼光真不怎么样,这红色穿在我身上简直不能再俗气了。”她没事就挑刺。 关略捏着烟,没恼,反而笑:“怎么,你不喜欢?” “当然,最讨厌的就是红色!”沈春光又拍了拍裙子,“再加上这白色的半身裙,整个配在一起就像圣诞老人。” “……” 几分钟后关略领着圣诞老人下楼。 雅岜蹲在车子边上“蹭”地站起来,冒着脑袋往关略身后瞄。 “她……” “她不是!” “……” 雅岜不甘心,绕到沈春光旁边。 沈春光很随和地抬了抬手跟他先打招呼:“嗨!” “……嗨…”雅岜膈应地回,眼睛就瞅着她看。 沈春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抹了抹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 “那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雅岜有些不好意思,又没胆当着关略的面说她长得像唐惊程,于是摸了摸脖子,退到一边去。 关略先上车,敲了敲车窗:“上来!” 雅岜这才替沈春光开了后座车门,自己坐到驾驶位上,坐定后他还忍不住要从后视镜里往后面看,关略瞪他一眼。 “开车,先去xx酒店!” …… 公寓离酒店也不远,十分钟之后便到了酒店门口。 关略坐着不动,沈春光挪了挪腿,似乎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车里气氛有些尴尬,雅岜识趣地不吱声。 沈春光看了眼酒店大门,又咬了咬手指:“我早饭还没吃!” “嗯,然后呢?” “然后啊……”沈春光伸手过去,温热的指端沿着关略的手背筋骨一点点往上去,动作极其轻缓,又富有挑逗性。 雅岜绷着背脊,听到后座上的沈春光又轻浮地笑了一声:“好歹昨晚我也算住过九哥那了,难道九哥都不该请我吃顿早饭?” 话虽简单,用意却已经十分明显。 关略眯起眼睛盯着沈春光的脸,她微微笑着,眼角往上勾起,逆光,像只觅食的狐狸。 这种货色关略见多了,拖延时间也好,与他套近乎也罢,无非就是想缠着你。 “好啊。”他虚虚笑一声,身子突然压过来。 沈春光得意地勾起一边唇翼。 关略却只压到与她足够对视的距离,抬手直接将她那侧的车门打开了。 “时间尚早,酒店餐厅应该还有免费早餐,沈小姐现在下车去吃应该还来得及。另外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对沈小姐你这样明码标价的没有半点兴趣,若不是念在与你在腾冲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昨晚我也不会出手帮你。” 这话说得真气人,淡淡的,绅士的,婉转的,却又侮辱性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行,三年不见,他是越发长进了。 沈春光鼻子里“嗤”了一声。 “不吃就不吃,稀罕!”她直接撞门出去。 “嘭”-一声,笨重的车身都震了震。 雅岜看着渐渐消失在酒店旋转门里的沈春光,还是有些转不过神。 “九哥,她真的不是…” “当然不是,除了那张脸,她浑身上下哪一点像?” 这话说到了点上,雅岜也知道沈春光不可能是唐惊程,不禁又开始黯然神伤起来,揉了揉眼睛:“我知道,唐姐姐是无人能够代替的。” 关略搓了搓手指:“走吧,回去!” “嗯。”雅岜拧过档位刚想转方向盘,余光一扫看到沈春光又慌慌张张地从旋转门里跑出来,见到关略的车子还停在路边,不由欣喜,抬腿往他这边跑。 很快从酒店大堂里就追出来几个男人,小混混的装扮,在这正候着沈春光呢。 “臭娘们儿你往哪跑?”那些人一边追一边骂。 沈春光手脚还算灵敏,快步跑到关略车子旁边,使劲拍窗:“开门!” 关略眉头皱了皱,看都不看她:“雅岜,开车!” “九哥,她……” “开车!” 雅岜没辙,只能调转车头启动开走,沈春光不断追着加速的车子敲打窗户:“开门啊!” 可是后座上的关略始终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搓着,仿佛窗外的沈春光与他丝毫没有关系。 眼看后面的男人就要追上来了,关略的车速却越来越快。 阳光下沈春光看着渐渐离她远去的车子,关略那张冷漠的侧脸…… 三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烈日之下,她站在帕敢玉器市场机房那棵大树下面。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别怨我,再见……” 脚踝一崴,膝盖着地,沈春光直接摔倒在地上,身体和心都疼得仿佛撕裂。 “臭娘们儿,跑啊,你倒是跑啊!”第一个追上来的男人一手扣住沈春光的后肩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她软趴趴的身子像是破败的布絮。 “啪-”一声,第二个追上来的男人上去就给了沈春光一个巴掌。 她脑中只觉嗡嗡响,眼睛眯起来,看到满天绚烂的阳光……役余乐巴。 第172章 他后悔让她回来 车子已经开出去数公里。 雅岜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看后座上的关略,他一路过来都是同样的表情。 雅岜跟了他这么多年好歹了解他的脾气,刀锋掩于袖,喜怒藏于心。 “九哥,刚才从酒店追出来的那些人,看样子不是什么善类。模样瞅着就是地痞混混。” 关略没吱声,继续搓着手指。 雅岜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刚才沈春光追着车子不断敲打车窗的眼神他还记得。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九哥,那姑娘是不是在云凌得罪了什么人?” 关略总算轻哼了一声。 “她收了人家一栋院子却不办事。” “什么?”这话雅岜自然听不明白。 关略却不说下去了,抬起眼皮瞪了雅岜一眼:“好好开车,别再想这事。” …… 苏霑昨夜在楼上光着身子被沈春光用烟缸砸了一记,额头上撕了个大口子,去医院缝了七八针。 这个仇算是记下了,但昨晚是关略把她带走的,苏霑一时还闹不明白关略和她的关系,所以不敢擅自去问关略要人,只能找了几个混混去酒店堵沈春光,没想到正好堵了个正着。 沈春光被那几个混混直接拖进车里。 光天化日之下掳人,谁也不敢管。车子扬长而去,也不知把沈春光带去了哪里。 大概一小时后苏诀得知沈春光在酒店门口被人掳走的消息,但他没办法直接插手管,因为在外人眼里他和沈春光几乎不相识,贸然出手就有可能让人引起怀疑。 可是苏霑的为人苏诀也是清楚的,心眼小,锱铢必报。 沈春光在他额头砸了一条口子,他绝对有胆在沈春光身上撕出千百道口子,这男人变态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诀私下里派了钟明去查,也给苏霑打了电话,可对方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给沈春光打。手机也是不通。 大约中午的时候企宣那边将沈春光的手机和包都送到了苏诀手里,这些东西都是昨晚在宅子的三楼房间找到的,除此之外房间里一片狼藉,浴室的地砖上都是血。 底下人纷纷都在猜测昨晚沈春光和苏霑在这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午饭前钟明回了公司,第一件事便是去办公室找苏诀。 苏诀整个上午都心思不定。 “怎么说?” 钟明回头关好办公室的门,这才走到苏诀面前,有些失落地摇头:“查不到任何信息。” “怎么可能?人肯定还在云凌!” “可是二少爷这几年手里养了一批人,那些人来历不明,前阵子二少爷去云南也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当时您让我留意二少爷的情况。我暗地里也查了,他在云南呆了两天,随后又去了腾冲。” “腾冲?” “对,云南一个边陲小镇,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星期。” 这地方苏诀不可能不知道,苏霑去腾冲找沈春光,可是没理由在腾冲这么个小镇呆一个多星期啊。 “他在腾冲见了什么人?” “不清楚,查不出来,不过……”钟明又想了想,“二少爷在腾冲没有住酒店,一直住在一个叫水晶宫的夜总会里,这地方是九戎台的场子。” 苏诀脸色一点点变阴,腾冲,水晶宫。九戎台……事情似乎远比他想得要复杂。 钟明见苏诀脸色有异,又问:“苏总,那现在沈小姐怎么办?就不管她了?” 苏诀闭了闭眼睛,思虑片刻。 “昨晚发布会很多记者都在场,沈春光是以苏霑女伴的身份出席的,最后却被关略带走,当时应该有留下照片,你去联系昨晚在场的记者,将照片全部曝光出来……” 钟明一时还有些不明白。 “苏总,您的意思是…” “父亲虽然很少管苏霑的私生活,但他一向不喜欢苏霑带‘不三不四’的女人登堂入室,更何况昨晚那种场合…你尽量让记者写得捕风捉影些……” 这么说钟明就懂了。 “好,苏总,我这就去办!” 下午两点网上便曝光了苏霑和沈春光之间的事,从腾冲送院子的事,到他带沈春光公然出席发布会,再到两人在发布会现场“乱搞”弄得血溅当场,最后再把关略扯进来…… “添油加醋”和“捕风捉影”一向都是记者的拿手好戏,短短两个小时网上便出了一场“大戏”。 “苏梵二公子风流成性,公然带夜场风尘女子出入苏梵年度新品发布会,甚至在发布会现场当众上演激情戏码…” “该女子系云南某高档夜总会‘头牌’,不仅与多名富商存在暧昧关系,云凌某势力头把交椅也曾是她的入幕之宾……而网友纷纷揣测,该势力头把交椅便是当红影星雾菲的秘密男友,金晟传媒的幕后投资人…”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经过记者这么一“杜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看客们不在乎事实是什么,只在乎这个故事够不够刺激。 现在老刺激了,高端珠宝苏梵的二公子和夜场的风尘女,又扯了个关略和当红艺人进来,好大一台戏。 新闻一曝光苏闳治就气得差点晕过去,转手 苏诀故意回了一趟苏宅,这几年老爷子越发懒怠,公司大小事他都不怎么管了,唯独也就管管他这个小儿子。 “好好的一场发布会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老爷子直接把火都发在苏诀身上。役鸟叉血。 苏诀已经习惯,公司无论发生什么事,责任都是他来担的,不过他倒庆幸这次苏闳治直接把火发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借口可以把事情闹大。 “父亲,我承认发布会是我在操办,但他要带什么人去出席我没办法控制,再者他喝多了在房间干出什么事我也没办法控制,况且现在新闻都已经曝光了,那位沈小姐据说昨晚一夜没回酒店,早晨又被人在酒店门口莫名带走,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在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必须尽快把那位沈小姐找出来,不然一旦她有任何差池,就算不是苏霑的责任,舆论也会认为她与苏家有关系!” 苏诀沉住气分析利弊。 苏闳治想了想,觉得大概也有道理,于是挥挥手:“两个一个都不让我省心,既然现在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你去处理吧,如果再有任何对苏梵不利的消息传出来,我唯你是问!” 苏诀从苏宅出来便直接打电话给钟明,既然现在他有了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查,就不需要像之前那样畏首畏尾。 “苏总,沈小姐大概是早晨8点左右在酒店门口被二少爷的人带走,而二少爷此前一直在医院,大概上午十点才从医院出来,有人在医院门口直接接了他离开,此后他没有回过公司,也没回苏宅。他名下几处房产我也派人去查过了,没人任何踪迹。” 也就是说苏霑带着沈春光凭空消失了? “不可能,肯定还在云凌,继续查!” 苏诀挂掉电话,坐在阳光散满的车里,突然觉得浑身都开始发寒发抖。 三年来沈春光在生死线上悬了多少次?很多事都只有他知道,是他把她从死神手里一次次拽回来。 缅甸没有冬天,四季暖阳。 新加坡也没有冬天,四季如春。 沈春光有次想看雪,苏诀带她去了一次德国,那时候她还没法出去见人,坐在酒店楼顶的房间看着窗外的雪花一颗颗砸过来,她突然回头看着苏诀:“我想回云凌……” 那是缅甸那场爆炸之后她第一次提到以往的事。 苏诀答应了,她说什么他都得答应,他对她一向如此,可是沈春光没有跟他说她要回云凌干什么。 她不说,苏诀便不问,只是默默地按照她的意思帮她处理好所有事。 她让他配合演戏,他便只在旁边当一个陌生人,可是这一刻苏诀突然开始后悔,他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让她回来? 如果她不回来,留在缅甸也好,留在新加坡也好,甚至去德国或者任何一个地方也好,至少她不会再受到伤害。 …… 关略傍晚的时候回到公园里,开门见到柜子上那个琉璃烟缸,底部的血已经干涸了,僵在上面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沈春光穿过的那件湛青色衬衣还丢在浴室,今天钟点工没有来打扫。 网上那些新闻他也看了,这种大规模的“炒作”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无辜把他也牵扯了进来,为这事中午雾菲就给关略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半哄半试探,一直问他和那个沈春光是什么关系。 仿佛一夜之间他和“沈春光”这三个字都脱不了干系了。 关略突然变得烦躁起来,捡了那只烟缸进厨房,抬头又看到柜子上那只马克杯。 早晨沈春光喝过的,他还记得当时她用自己的手指伸进杯子里搅咖啡。 她似乎很喜欢咬手指,吮吸手指的时候眼梢带着笑,模样蛊惑又像个孩子。 操…… 关略感觉脑子里沈春光吸手指的那个画面再也挥不掉了,心里越发烦躁,只能抽出烟来点上,可刚抽一口就迅速将烟掐在那只烟缸里,抽出手机给雅岜打了电话。 “早晨在酒店门口遇到的那些人应该是苏霑手底下的,给我立刻去查,他们把沈春光带去哪了!” 第173章 半夜上山,搜她踪影 苏霑这几年虽然在公司失势,可是在外面自有一番“天地”。 苏诀的能力范围也只能覆盖明面上能够看得见的东西,暗地里的阴冷和龌龊他也触及不到,可是九戎台不一样,九戎台的触角遍布云凌的大街小巷,稍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九戎台的眼睛。 九戎台在云凌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许多苏诀没办法做到的事,关略只需花数个小时便能查得清清楚楚。 雅岜回来复命的时候天色已黑。 关略正在老宅吃晚饭。阿喜在旁边依依呀呀地说话,他也不嫌吵。 看到雅岜进来他才扫了一眼。 “怎么说?” 雅岜形色匆忙,附在关略耳边嘀咕了几句。 关略一时脸色也很快阴下去,将筷子搁下。 旁边宁伯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抬手让佣人先把阿喜带出去。 关略用餐巾擦了擦嘴,似乎考虑了几秒:“我先过去,你去安排人。” “九哥,您这是准备要插手?” 关略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网上的新闻你也看到了,写得这么精彩,我要置身事外也已经不可能。”关略从椅子上站起来,拎了外套要出去。 宁伯站在门口:“九少爷。您今晚还回来住?” 关略想了想:“说不准。” …… 岭北位于云凌一地级县,距离云凌将近百公里,从市区开车过去大约需要一小时。 关略自己开车,一路过去车速都很快。 他知道自己不该插手这件事,这几年苏闳治已经渐渐隐退,九戎台和苏家人也甚少有来往,难得的平静,关略不该为了一个腾冲来的姑娘就破坏掉这种气氛。 况且沈春光明面上是苏霑的人。 新闻一出,苏霑在腾冲给她买了一栋院子的事已经人尽兼知,好听点叫“金屋藏娇”,难听点沈春光就是苏霑在云南养的小情妇。 他有什么立场杀过去把沈春光带回来? 果然,很快老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九。你让雅岜带人去岭北?” “嗯。” “你真要插手那女人的事?” 关略一手捏着方向盘:“你打我电话就为了问这些?” “就知道你又鬼迷心窍了,老九,清醒点,她只是长得像唐惊程,可唐惊程已经死了,她不过只是靠出卖色相的风尘女,说穿了你没必要……” 关略没耐心再听下去。 “老麦,我在开车,先这样,挂了!” 关略直接撩了手机。 夜里郊外国道很安静。连个路灯都没有,路上也寥寥没几辆车子,关略的车头灯硕大,光线可以照出去很远。 半小时后他已经抵达岭北地界,国道旁边竖着岭北的指示牌。 过去还有大概几公里山路,因为岭北地区还未被开发,山道崎岖,也没有应急照明。 关略的车子开在上面颠簸得厉害,开了窗,能够听到山涧叮咚的溪水声。 白鹿山庄就隐在这山涧里,导航上导不出来,外人也很少知道有这地方,车子在山路上绕了二十分钟,前面没路了。只有一条铁索桥。 桥长约有五六百米,栏杆上都悬着灯,将地下的桥木板照得噌亮。 桥对面是是另外一座山,夜里雾气重重,也看不见山那边的情形,不过隐约可见透着几点灯光。 关略将车停在路边,从车里拿了手电筒出去。 穿过铁索桥之后便是对面的山,有人工开凿的台阶可以往上,台阶入口处总算找到一个很不起眼的“白鹿山庄”指示牌,还隐在灌木丛里。 关略用手电筒将灌木丛撩开一些,指示牌很简易,像是临时竖起来的一样,四周也没有任何路灯和配套装饰,这一点很奇怪。役鸟沟亡。 白鹿山庄关略之前也听说过,似乎只是个娱乐场地,类似于私人高级会所之类。 现在把会所建在深山老林的很多,但基础的设施肯定会有,比如一路过来的指示牌,照明和便捷交通,但是关略觉得白鹿山庄都不具备这些条件,而且仿佛在刻意隐瞒它的地址。 关略将手机开了定位,给雅岜打了电话。 雅岜正带人在赶来的路上。 “九哥,您已经到了?” “到了,地方很难找,你可以跟踪我的手机定位过来。” “那您在路上等我?” 关略看了下时间,那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距离沈春光在酒店门口被带走已经足足十二个小时。 “我先进去,你带人在门口等我。” “可是苏霑不是什么善类,九哥您一个人……” “没关系,在云凌我想他还没胆子动我。” 关略挂了手机拾级而上。 白鹿山庄从外面看着规模不大,也就两层仿古小楼,灰墙黑瓦,门口的棱柱上挂着灯笼。 若不是一早关略就知道白鹿山庄是正在经营中的娱乐场地,但从外面看会以为只是个私家小院。 不过院门外一左一右分别站了两个男人,男人身形健壮,看着不像普通的门童或者服务员。 关略搓了搓手指,将手电筒收好,走过去,还没靠近宅门,那两个男人就过来将关略拦住。 “哪儿的?” 关略抬眼扫了扫:“我找苏霑。” 听到“苏霑”两字,那两男人脸上神情明显顿了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回答:“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没这人!” “没这人?”关略哼笑一声,将金属的手电筒抓在手里,“是真没这人还是不敢承认?” 其中一人身形较矮一些的似乎察觉出关略来者不善,一把揪住关略的衣领:“你哪儿的?没事别来这瞎混!” 嘿,还挺横! 关略也不急,淡笑着,手肘往他腰腹上轻松一顶,很明显碰到对方腰侧别着硬硬的东西。 月光下关略眼神狠冽一扫,那人意识到好像自己了不得的秘密被他发现了,朝旁边另外一个高个子男的使了个眼色。 高个子男的伸手过来掠关略的腰,可没料到关略身手这么好,长腿一勾高个子男的便应声倒地。 矮个儿意识到情况不妙,伸手往腰上去,关略眼疾手快,一个劈身将那人的手臂狠力绕到脑后。 “哎哟……”疼得直叫。 另外高个子立即冲过来。 关略掳住手里矮个儿的脖子转向他,眼底依旧是淡淡的,毫无戾气:“我今天只是来找苏霑,没必要弄到见血,烦请你们通报一声。” 高个儿似乎要比矮个儿机灵一些,况且也被关略的气势镇住了,很难有人在如此情况下还能做到游刃有余。 “请问你是哪位?” 关略笑了笑:“九戎台,姓关!” “姓关……”高个儿声音不觉有些战栗。 自从关钊荣死后,如今整个九戎台也只有一人姓关。 高个儿眼底立即闪出惊恐,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宅子那边跑,拍门,很快里面就出来另一个人,高个儿在那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便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去。 宅门再次关上。 关略手中掳的矮个子开始发抖,抖得太厉害,关略扫他一眼,挑了下眉,不觉想,自己有这么可怕? 他随即松了手,矮个儿往旁边跌撞了几步,怯生生地点头哈腰:“九…九哥……”然后就跑一边去了。 大约十分钟后宅门大开,又从里面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的人,不过身形瘦削,白色褂子罩在他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白褂子”直接朝关略这边走过来,先朝不远处快吓尿的矮个儿吼了一声:“没眼力见的东西!”,随后面向关略,鞠躬:“九哥,底下人不懂事,您见谅!” 关略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男人,小眼睛,脸型瘦长,肤色偏黑,身形有些佝偻,这一切特质混在一起就觉得这人偏邪性,不过从刚才说话的口气可见,应该是这里的负责人。 不过关略想不出来自己见过这号人。 “我们之前认识?” “不算认识,今儿个是头一次,九哥您亲自登门,也算是洪五和白鹿山庄的福分。” “……”玄乎其乎,关略笑,“洪五,你叫洪五?” “对,承蒙九哥喊我名儿,我是这的主事人。” “所以白鹿山庄是你的产业?” 洪五笑而不语,摆了个“请”的手势:“难得九哥来山上一趟,洪五带您进去转转!” “转转就不用了,我来找人!” “就刚才您说的苏家二少?那我洪五也不瞒九哥,苏二少确实是我们白鹿山庄的常客,只是今晚确实不在。” “不在?”关略冷笑,“我的人可说了,他今天带了个姑娘来了你这!” “怎么可能!”洪五也笑出来,“要说姑娘,不瞒九哥,我这可多的是,苏二少没必要大老远再自己带个过来!” “九哥……”说话间雅岜已经带了人上山,浩浩荡荡也有二三十个。 洪五一看苗头不大对,脸色变阴了一些。 “怎么?九哥您带这么多人上山,不明白的倒以为您是砸场来了!” 关略也冷笑:“这得看你的意思,我来只是想把那姑娘带回去,其余的事我一概不会多管,而且洪爷你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应该也不想揽太多事在身上吧。” 这话虽说得清淡,但话中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如若今天不把沈春光交出来,这整个白鹿山庄算是跟九戎台干上了。 洪五脸色没转变,看样子也是老江湖了,应该见过风浪。 “九哥您这是开玩笑,刚也说了苏二少不在我这,您要不信,大可以让人进去搜!” 关略也没耐心在这跟他墨迹,头一撇,雅岜立即带了人进去…… 第174章 找人,去哪儿了 《爱情这把刀》第174章 找人,去哪儿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5章 冲进去救人 关略推开内间的门冲进去。 里面只有一张床,床栏周围都围着火红色的床幔,看不见床上在发生的事,但床体在剧烈晃动,可以清晰地听到男人喉咙里发出令人作恶的扑哧声,而女人的声音像是猫叫。尖锐绵长,似乎又带着痛苦压抑的低迷。 关略紧紧咬了咬牙根。走过去一把撩开床幔。 此后关略将永远记住沈春光在那张血红色大床上的那双眼睛,瞪圆,睁大,目光涣散地仰头望着上方,上方是左右晃动的床幔,映得她眼中一片血红,亢奋,却又带着死亡般的枯寂和空洞…… 两只手用绳索被绑在床栏上,握紧圈,青色的筋络因为用力过度而明显凸起, 苏霑此时就光着身子,油腻腻的发顶在沈春光身上蠕动。呼咻呼咻,像野猪一样。 沈春光似乎正处于天堂和地狱之间,一下被人抛入烈火中,一下又沉入冰冷的水低,身体里的血液在往外喷张,体内是不断碰撞的疼痛和快乐,双腿无助地乱踢,却又被苏霑压住。 “杏儿……舒不舒服?” 苏霑喘着气掐住她的腰往她胸口咬。 沈春光哼了一声,身子迅速像小虾迷一样弓起来。 关略所有的火都直冲到脑门心,大掌捏住苏霑汗津津的后肩将他一把从沈春光身上拎起来。 沈春光只觉眼前晃过一道黑影,身上所有的疼痛和重量仿佛一下子消失,她也只是动了动眼珠子。丝毫没有意识。 关略却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弄糙了。 血红的床单上横着沈春光的身体,像玉一样白,仿佛透着光,却已经被折腾得遍体鳞伤。 畜生! 关略一拳捶到苏霑脸上,苏霑也是意识不清,一拳抡过去滚了几米远。 沈春光喉咙口还在发出像猫叫一样的声音。 苏霑这王八蛋到底给她到底吃了什么? “嘶-”一声,一侧床幔被关略生生扯了下来,关略迅速将其裹到沈春光身上,再俯身去解她手上的绳子,掐住她的腰将她捞起来。 沈春光在关略怀里还没站稳。地上的苏霑已经抹着嘴里的血冲过来。役节圣技。 “杏儿……杏儿……”像发春的野猪,过来就要抢人。 关略彻底毛了,一手将沈春光揽到怀里,一手从腰间捞出枪,枪口直接顶到苏霑的额头上。 “你再过来我一枪崩了你!” 这是关略第一次在她面前亮枪。 苏霑被冰冷的枪眼这么一顶,意识总算恢复了一些,却丝毫不后退,步步逼近:“我他妈睡我的女人,关你什么事?” 他这话真不该讲。 关略眼底一冷。 “砰-”一声,沈春光静止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 雅岜听到里面的枪声赶紧带着洪五冲进来,只见满室惊呆的人,里面苏霑已经像圆乎乎的肉球一样倒在地上打滚,鬼哭狼嚎,一地的血。也不知那一枪被关略打在了哪里。 “九哥……”雅岜也吓坏了。 关略坐了九戎台六年主位,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亲自向人动枪。 洪五也被这场面唬得不敢吱声,他没料到关略会为了这女人崩苏霑一颗枪子,而眼前的关略已经不是刚才那般清淡,浑身都是戾气,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走!” 关略看了眼怀里的沈春光,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枪依旧握在手中,血腥沾着火药气。 除了苏霑的嚎叫声,整个地下室都没人敢喘气。 里面的烟雾散了一些,大家让开一条道,眼睁睁看着关略抱着沈春光走了出去…… 几百米长的铁索桥,几十个下手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关略抱着沈春光走在桥板上,桥板晃动,被风吹动的床幔从她身上挂下来,像是拖着一地血红。 此时月亮刚好移到了山涧中央,皎洁的光束笼罩下来,桥下的水面一波波荡着银白色的粼纹。 沈春光的头在关略怀里微微往后仰,像是失去了支撑力,尖尖的下巴逆着光,一头被汗浸湿的卷发随着风吹乱,而被床幔裹紧的身子却像蚯蚓一样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胸腔里发出低糜的浪声,仿佛体内有千百只爪子在不断挠她的心。 那一刻她身上带着再也无法愈合的伤,眼底却映着星光。 三年前的佛光在那一刻彻底陨灭,再也不会有佛了。 普法众生,她此后只靠自己渡自己…… 关略将沈春光两侧胳膊死死捏紧,幸亏力气大,不然他根本压不住此时已经完全失控的沈春光。 终于熬到车子旁边。 “雅岜,你开车!” 雅岜领命,立即跑过去先将车门打开。 关略将沈春光塞进后座,一将她放下她便开始使劲扯自己身上裹的床幔。 关略无奈,只能捏住她两边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放倒摁在自己膝盖上。 “开车,去关宅!” 雅岜立即发动车子,后面十多辆车子尾随。 回去还得差不多一个小时,那一个小时对于沈春光来说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只能靠不断撕扯扭动身躯才能减缓痛苦,如此不安分,到最后关略不得不将她捞起来整个压在椅背上。 “他到底给你吃了几颗?”愤愤问。 沈春光哪里有意识回答这种问题,梗着脖子,像疯了一般往关略面前逼。 关略就是不松手,死死将她两只手腕钉在椅背上,后座上两人几乎扭打到一起,最后被逼急了,沈春光张嘴直接朝关略肩骨上咬了下去。 “嘶-”劲忒大,关略眉头皱起来,却依旧没松手。 沈春光疯劲似的,撒了力气往他肉里咬。 “九哥……”雅岜急了,“她这样发疯,您…” “开车!”关略朝雅岜吼了一句。 雅岜不敢再说话,沈春光依旧咬住不放,似乎要把体内存积的所有力量和痛苦都发泄到关略身上,舌尖上终于尝到血腥味,味蕾的触觉开始慢慢刺激她其他神经,疯子一样的沈春光终于有了一些意识。 她发狠一样的眼波在月色中细微颤了颤,慢慢松了一点牙齿。 关略整个肩膀好像都被她咬麻了,终于不再有动静,他这才将肩膀收回来,问:“咬够了?” 沈春光不说话,半张着嘴,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地抖了抖,睫毛轻颤,闭了下眼睛。 就这么一路折腾到关宅,雅岜直接将车开到厅门口,其余尾随的车辆都停在喷泉旁边。 宁伯眼睁睁看着关略抱了一个好像用被单裹着的女人回来,急匆匆上楼,“嘭-”一声,二楼某间卧室的门被撞上。 “这怎么回事?”宁伯拉住从外面跑进来也神情慌张的雅岜。 雅岜看了眼二楼,摇头:“我也不清楚,感觉像借尸还魂!” “什么?” “……” …… 关略直接将裹着床幔的沈春光放到床上,转身跑进洗手间去拧了一块湿毛巾,结果一回头却见沈春光已经从床幔里自己爬出来了,只剩一小截血红的绸缎还缠在她纤细的腰肢上,长腿并拢微弯,上身往后弓,长长的颈脖像是天鹅,右胸那朵百日红在她身上仿佛一夜之间绽放得惊心动魄。 如此红白交相辉映,看得关略喉头冒火。 他知道她此时很痛苦,可是自己无能为力。 麻古属苯丙胺类兴奋剂,食之可使心率加速,晕眩癫狂,乃至被誉为高级催情药。 这种药效一般可持续几个小时,食药之人会觉得莫名兴奋和快乐,但身体各神经又会变得异常敏感。 关略走过去撩起床幔再度盖住沈春光的身子,用湿毛巾替她擦额头上渗下来的汗。 “忍忍,最多还有两个小时…” 可是她忍不了。 抓住身下的床单爬了起来,身上盖的床幔再度滑落。 关略听到自己喉咙口咕咚一声,捏住沈春光的肩:“躺好!” 她摇头,不断用舌头舔自己发干的嘴唇,光这动作已经能让一般男人控制不住了,更何况她现在浑身上下也就只剩里面的小裤头。 “唔…好难受…”拧着身子,口中发出呜咽之气。 关略只能不断咬着牙根:“我知道…再忍忍!” 可是怎么忍? 每个神经都在叫嚣,她快死了,快死了… “关略…” “嗯?”关略声音抖了抖,她居然会喊自己的名字。 “给我……” “……” “不行!” 他再不济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占她便宜。 “我送不了你星星!” “那你干脆一枪……一枪杀了我!”沈春光冲过去到关略腰上摸枪把,关略被她弄得越发毛躁,一手强摁住将她甩到床上。 她翻滚着又要爬起来,关略长腿压住,将她的双手抬起来搁到头顶,像拖一只小猫似的将强行沈春光拖到床头,撩了那块湿毛巾缠住她的手腕。 一边缠她还一边双腿乱踢:“你他妈要是敢绑我,我咒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关略不管,索性将她的腿也绑了起来,又走去浴室拿了另一块干毛巾出来,拧成团,塞到沈春光嘴里。 所有的脏字骂嚣都变成了“呜呜”声,沈春光手脚被绑住不能动弹,整个人侧躺在床上,不断像蚯蚓一样扭动着身子。 关略已经被她折腾得满头大汗,站在床头喘了一口气,捞了被子盖到沈春光身上。 她巴巴干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不能说话,眼底却布满愤怒和痛苦。 关略心里也不舒服,他蹲到床边上,摸了摸沈春光那头早就被汗水彻底浸湿的卷发。 “听话,很快就会过去……” 第176章 星星,遮了她的光 《爱情这把刀》第176章 星星,遮了她的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7章 裸照,问他问题 关略高大的身影盖在沈春光身上。 彼此凝望对方,对视三秒。 关略光着膀子,只匆匆套了条宽松短裤衩便来开门,古铜色的肌肉纹理被凉水冲过之后似乎变得更加贴服紧致,黑亮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顺着硬朗的脸部轮廓淌到下巴和喉结处…… 喉结微微隆起。随着他的呼吸一上一下地滚动。 以前唐惊程觉得这是关略全身上下最性感的一块骨头,找到机会她就喜欢趴在他身上啃咬。而如今两人站在咫尺之内,他明显皱了下眉头。 “有事?” “来跟你借包烟抽!”役亩名扛。 关略似乎还愣了半秒:“站这等我!” 他回身进房间拿烟,结果一个不注意沈春光已经从他身后绕进屋子,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窗前那张半圆形的丝绒榻榻米上。 “出去!” “我不会吃了你!”她挑衅,眼里冷光依旧,似乎比先前更加能来事了。 关略也不能把她拎起来甩出房间,只能将桌上那半包烟连着打火机一同扔给坐在沙发上的沈春光。 “现在能走了吗?” “你在怕什么?”沈春光不慌不忙,说话依旧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气,自己却从烟盒里抽出烟来熟练地点上。 关略依旧站在柜子前面。 沈春光抽一口烟,呼出几缕烟圈,白雾滕起来,她的五官一点点被模糊掉。只是靠在沙发上抽烟那姿势让关略觉得异常熟悉,特别是沈春光还穿着唐惊程的那条睡裙,月牙色,丝绵薄款,类似中世纪的宫廷复古风,袖口和裙子下摆有繁华的刺绣,胸前是几根绑带。 只可惜她一根都没绑,大半胸口露在外面,右边半朵百日红,胸线中间几枚清晰的牙印和吻痕,这些都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她里面也没穿内衣。 这一个个都他妈什么毛病?进男人房间都喜欢真空上阵? 没穿内衣光套这么一条丝绵薄款的睡裙。整个胸线轮廓几乎一览无遗,灯光一照,里面两点凸起都看得清清楚楚。 关略不由又舔了舔牙根。 “你想干嘛?” “睡不着,过来问你两个问题!” “……” “问!” 沈春光却捏着烟拍了拍身边的软榻:“能坐我旁边来么?” “不能!” “……”好吧,她不强求,或许这样隔着一段距离问,她会将他的面目看得更加清晰。 “第一个问题,早晨你既然见死不救,为什么后来又要去白鹿山庄?” 关略搓着手指:“你回来还没上网吧?” “上网?”沈春光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你说呢?我手机还落在苏梵发布会那间宅院里。用什么上网?” “好,那我告诉你,在你被苏霑掳走的几个小时内,记者曝光了那晚我把你从发布会带走的照片,顺便添油加醋了几笔,把我说成是你的……” “什么?” “咳…恩客!” “恩客?”沈春光真佩服他能想出这么风雅的一个词。 怎么说关略也是个邪货,能想出这么风雅的一个词来形容已经很难为他。 沈春光哼笑一声:“九哥倒不如说是嫖客更贴切!” “……”关略又被蜇了一口,不过笑得有些放肆,“那我嫖你什么了?” “……” “沈小姐刚才脱光了躺床上,我若真嫖你会是现在这样?” “你……”沈春光一时想不到话回击,被烟呛得胸口都疼,“行,九哥对我没兴趣我知道,继续说下去!” 关略又眯了眯眼睛:“既然舆论一致认为我跟你之间有暧昧关系。我若对你置之不理是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 这算理由吗? 沈春光想不明白,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她也只能这么听。 “好,那我应该谢谢你的‘近人情’!”她捏着烟又往嘴里送了一口,一点点将烟气嘘出来。 宽敞的客厅里开始有些呛。 关略又皱了下眉:“第二个问题!” “行,第二个问题!”沈春光在烟缸里掸了掸烟灰,“为什么不问我在白鹿山庄那间地下室到底和苏霑发生了什么事?” 关略只觉心思一紧。 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却着实不敢问。 沈春光被掳走了十二个小时,他冲进地下室的时候里面一片乌烟瘴气,苏霑把自己和沈春光锁在内间,里面就一张床。 他对沈春光又势在必得,十二个小时之内该发生的应该都已经发生了,或许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残忍。 “这是你和他的私事,我没有兴趣知道!” “是你没兴趣知道,还是压根没胆知道?”沈春光这话简直直戳心脉。 关略笑一声:“沈小姐恐怕多想了,我今晚出手救你已经是犯了规矩,况且是你招惹苏霑在先,他可以给你送栋院子,你就应该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答案真是让沈春光不得不“满意”,言之凿凿又令她无法反驳。 说得也没错啊,确实是她先去招惹苏霑的,事到临头她又突然退缩,结果被他掳到了山上。 那十二个小时大概会成为沈春光生命中另一个无法愈合的疤痕。 “对,确实是我咎由自取,可既然你在发布会上救了我,为什么早晨在酒店门口又对我置之不理?” “……” 这个问题关略更无可奉告,他想了想,直接回:“抱歉,这已经是你第四个问题。很晚了,出去!” 关略下逐客令。 沈春光捏着烟坐在软榻上丝丝笑出声音。 关略简直不能看她那双眼睛,自己走到门口,将卧室的门打开。 “晚安,不送!” 沈春光终于将烟掐到了烟缸里,站起来,晃着身子走过床柜,看到柜子上那一束新鲜欲滴的红玫瑰,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疼了疼。 “九哥原来也有这么风雅的情趣?”沈春光故意走过去,从瓶子里捻了一支玫瑰出来。 茎叶上光秃秃的,上面的刺明显已经被人剔过。 很多东西她其实没有忘记,只是被伤口埋得太深而已。 关略却过来将沈春光手里的花抽出来,再度插进花瓶。 “不该碰的东西别碰,走吧!” 沈春光几乎是被关略半推出房间,她喘口气站在门口,身后关略已经准备关门,她又突然转身,将头和上半个身子强行探进来。 关略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 “还有事?” “有啊!”沈春光清淡地笑着开口,“苏霑拍了我的裸照,当时你去地下室的时候摄像机就架在床上,他手里应该还有录像!” 操!!! 第二日沈春光是被门外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揉着蓬卷的头发去开门,宁伯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外面。 “沈小姐…早…!”宁伯也有口齿不清的时候,因为当沈春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也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已经听雅岜讲过了,也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冷不丁被惊到。 简直太像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沈春光皱着眉,揪紧胸口的睡衣领子:“你是?” “我是这里的管家,沈小姐可以叫我宁伯。” “宁伯……?”沈春光嘀咕一声,“嗯,有事?” “九少爷让我找个女医生给您瞧瞧。” “瞧什么?” “瞧……”宁伯有些难以启齿,“九少爷说沈小姐可能受过侵犯,身上也有很多伤,所以让医生给您看看。” 这样啊…她是不是应该夸赞关略心思体贴。 “不用了,我没事!”沈春光说完就想关门,宁伯撑住,没想到这姑娘的脾气这么拧巴,比之前的唐惊程还要拧。 “沈小姐,还是看看比较好吧,九少爷也是关心你。” “那你直接告诉他我没事!” 宁伯见她这么拧巴,回头朝那女医生看了一眼,女医生立即上前。 那女医生看着也上了年纪了,头发有些银白,一脸“慈悲为怀”的样子,她直接走到门内:“沈小姐,没事的,只是一般例行检查。” “不用!” “知道有些事可能女孩子都接受不了,但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因为很多伤你现在感觉不到,日后时间长了会有后遗症。”女医生带着哄骗少女心似的温柔。 沈春光看了宁伯一眼,行,既然他这么想知道,她就让人查给他看。 “好,你留下,他出去!”沈春光指了指门外的宁伯。 宁伯嘘了一口气:“这是当然!” 门被宁伯关上,女医生将身上背的专业药箱放下。 “沈小姐,一会儿还希望您能配合,时间不会太长,几分钟就可以了。” 沈春光站在阳光遍地的房间里,穿着那件月牙色的睡裙,看着女医生将箱子里一件件仪器和工具掏出来放到桌上。 她冷笑:“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很简单,把衣服脱了,躺床上去。” 沈春光照办,当着医生的面将睡裙褪到脚裸,身上大大小小的咬痕和伤口便露了出来,那女医生也是着实一愣,毕竟都是女人,不免有些同情。 “沈小姐,一会儿检查完,我帮你伤口上些药,这季节还有些热,要是不上药伤口容易发炎。” 沈春光没说话,赤条条地走到床上,躺好。 女医生拿着工具过去,看了床上的沈春光一眼,她面无表情,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多漂亮一姑娘,可惜了。 女医生不禁叹了一口气:“沈小姐,把腿打开,一会儿可能会有些不适,但时间不长,忍忍就过去了。” 沈春光“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 第178章 检查,她身上的伤 宁伯带着医生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关略正坐在院子的廊檐下陪阿喜玩。 那天天气特别好,院子里没有风,日光晴朗。 “九少爷……” “怎么样?” 宁伯招了下人过来把阿喜带走,回头看了眼那女医生:“您还是让赵医生来讲吧。” 女医生往前进了一步,看着藤椅上被光照得微微眯起眼睛的男人。浑身都是一副懒散劲,可看着就让人觉得他邪乎得厉害。 “关先生。这是我给沈小姐检查过之后写的病历单。” 关略扫了一眼,看不懂。 “说说看。” “按照检查结果和我的经验来看,沈小姐应该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侵害,但身上皮肉伤有些重,光咬痕就有十多处,而且主要集中在胸口和腿侧,另外手臂上有烫伤。 “烫伤?” “对,看着像是用烟头之类的烫上去的。” 关略用手曲起来支了支额头,脸色变得有些阴霾。 女医生留意他的眼神:“不过我已经帮她上过药了,有些伤得重的地方尽量少碰水,还有,饮食要注意。” 关略没说话。 宁伯在旁看着接应:“好。谢谢,我会吩咐下人留意。” 女医生笑了笑:“不过有一点比较好,沈小姐虽然看着年纪轻,不过情绪还算稳定,吃了这么多苦还能像她这样平和的,还算比较少见了。” 关略总算也冷笑了一声:“那是她心大。” 昨晚他把沈春光从白鹿山庄地下室里弄出来,掳到关宅,她当时身上药性还没过,折腾了两个小时,药过之后情绪平静得连关略都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苏霑有没有真的碰她,就光在那种地方关了12个小时,身上那么多伤应该都是被凌虐出来的。而且还被拍了裸照,光冲这两点一般女人都经受不住,可沈春光居然事过之后像没事人一样。 不是心大是什么? 关略又不禁想到昨晚沈春光横在床上衣不蔽体又咬他肩骨的样子,真是又烈又狠,像只驯不服的小母狮子。 “除了皮外伤,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这个……”女医生似乎含糊地顿了顿,转身看了眼宁伯。 宁伯意识到她似乎还有话没说。 “赵医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需要藏着掖着。” “好,那我就直说了。”女医生表情严肃。“我退休之前一直在医院任妇科主任,从刚才的检查和这么多年的妇科经验而言,沈小姐应该小产过。” “小产?”宁伯也惊了惊,沈春光看着年纪也不大,又是单身,怎么会好好的就小产? “赵医生您这也能看得出来?” “当然,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但我退休前大大小小的妇科手术做了几千例,你有没有怀过孕,生过孩子,到我这一眼就能看得出,而且沈小姐的子宫明显做过引产,当时那孩子应该已经很大了,起码16周以上。可能因为某些意外导致孩子胎死腹中,不得不事后做手术将死胎取了出来……” 赵医生说完后关略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太阳光刺得他的眼睛有些酸,他用手盖了盖眼皮。 宁伯送完赵医生回来,见关略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院子里。 “九少爷,沈小姐那边……” 关略稍稍回过神来,动了动身子,却突然问:“厨房那边把她的早饭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叫人拿去餐厅?” 关略想了想:“不用,给我吧,我送上去!” …… 关略端着餐盘推开卧室的门,窗口挂的白色透明薄帘被风吹得飘起来。 沈春光就坐在窗口那张弧形软椅上,身上还是那件月色睡裙,上身靠在一侧扶手,两腿支起来再挂在另一侧扶手上,头无力地往后仰着,整个人就那么懒懒地横在软椅上面。 晴好的阳光从窗外盖过来,卷曲的头发一溜儿顺着同一个方向往下挂,露出雪白鲜嫩的一点头皮,身子周围都镶了一层金光。 关略走过去,这才发现软椅上的人闭着眼睛,睫毛在光线中一抖一抖,像是两片薄而嫩的蝴蝶羽翼。 这样躺在椅子上一身柔软无害的沈春光莫名就让关略觉得心慌,他将手里的餐盘放到旁边矮桌上。 “还睡?” 沈春光抬了抬眼皮。 “起来吃点东西。” “医生走了?”沈春光再度闭上眼睛。役亩女亡。 关略回答:“走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你受了些皮外伤。” “皮外伤?”沈春光哼了一声,从椅子上抬起身来,“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我没这么想。”关略似乎想要急于撇清什么。 沈春光却笑,逼他:“那你怎么想?” “……” “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你是不是觉得只受一点皮外伤简直不可思议?” “没有!”关略被她说得都有些恼了,“你怎样其实跟我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找个老太婆来查?” “……” “你要是真怀疑我被那畜生睡了,大可以亲自来问我,我这种女人在你眼里反正就烂货一个,睡不睡都无所谓,就当被疯狗咬了一下。” 沈春光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 关略被她骂得不知如何回应。 沈春光只定定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眼神中能否流露出一丝心疼或者愧疚,可惜没有。 她也只能笑,抬手捻了捻自己的眼睛。 还指望他怎样? “算了,其实跟你说这些也没意义!”沈春光吸了吸鼻子,“饿了,给我做了什么?” “粥和几样点心,都是清淡的东西。” 沈春光看了一眼餐盘里的早餐,清粥,小菜,精致的几样手工小食,确实清淡,但看着还挺有食欲。 关宅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她以前住在这领教过,当时在这养枪伤,住了大半个月,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谢谢!”沈春光拿起碗开始吃,一口点心一口粥,吃得挺急。 关略又无奈地笑,这姑娘真就像一个谜,完全看不透她那颗心思。 “慢点,没人跟你抢!” “嗯,我知道,可是太饿了,昨天在白鹿山庄几乎一天没吃东西。”沈春光又塞了一块小酥饼到嘴里,嘴角沾着屑,她却笑,“哦也不是一天没吃东西,起码给我灌了酒和药…” “……” 关略确定这姑娘存心是来恶心他的,说话句句带刺,他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又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你和苏霑弄成这样,恐怕云凌你是呆不了了,不管怎样是我把你从白鹿山庄弄了出来,等你身上的伤养好一些,我就送你回云南。” “我不回去!”沈春光一下子将粥碗放下,“凭什么我要回去?回去我也没地方呆啊,腾冲那边我已经没亲人在。” 沈春光回答得坚决,关略只能再度拧了拧眉:“那你在云凌也没人啊。” “谁说的?我有你!” “……”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从发布会带走,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朝苏霑开了一枪,你觉得你还能跟我撇清关系?”沈春光咄咄相逼,像是要缠上关略了。 关略皱着眉:“沈小姐,我觉得……” “杏儿!” “什么?” “别叫我沈小姐,叫我杏儿!” 好吧,关略嘘口气:“杏儿小姐…” “不对,就叫名儿…” “……” “好,那沈春光小姐……” “没小姐,我他妈不是小姐!”沈春光突然暴躁起开,怒目横视。 关略用手擦额头,若不是看在她有伤在身,他绝对会掐死这女人。 忒特么能来事了,闹得他脑仁疼。 “好,抱歉!”关略又蓄了点耐心,“那沈春光,叫这可以吗?” “可以!” “好,沈春光!”关略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帮你也只是出于人情,后面的事我不想再管,希望你好自为之!” 关略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沈春光定了定眼神,他是认真的,她也不便再逼。 “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讲,现在让我吃早饭!” “……” 沈春光开始不说话,端起粥碗重新吃起来,胃口好像还不错,看着真不像经过白鹿山庄那一劫的人。 关略又想起赵医生的话,特别留意了一下她的手臂,右臂上确实有许多烟头的烫伤,就在手腕上去的部位,大概有十多个淡红的痕迹,有几处烫得比较严重的已经起泡。 “他拿烟头烫你了?” “谁?” “你说呢?” 沈春光这才反应过来,翻过自己的手臂扫了眼:“没有啊,他没烫我,这些伤是我自己弄的。” “为什么?” “为什么?”沈春光索性不吃了,将碗放下,抽了纸巾擦了擦嘴,“这么说吧,你在地下室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被他喂了第二颗药,第一颗在三小时之前……你说苏霑这人吧,虽然禽兽不如,但还偏有倔劲,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花了大钱才将我弄到手,如果强上那就忒没劲了,所以他得想法子让我自己乖乖求着要,于是想到了给我喂药……” 沈春光依旧软在那张弧形的椅子上,哼笑一声,目光空空淡淡的,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不过他没料到我这人犟起来还挺难对付的,一颗药下去我居然能扛住……” 关略有些听不下去,捞了沈春光的手,将她的睡裙袖子整个撸上去。 雪白的手臂上布了好多被烟头烫出来的小红点,看着人心里瘆的直发慌。 “所以你就用烟头烫自己?” “不然呢?” “就不觉得疼?” “疼啊,当然疼!可是疼感往往是逼自己清醒最好的方法!” 沈春光似笑非笑,虚虚看着关略的眼底。 此时房间里日光晴朗,一片祥宁,可是关略却仿佛从她身上嗅到凉寒的气息。 第179章 白鹿山庄,底细 《爱情这把刀》第179章 白鹿山庄,底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0章 见苏诀,深夜去扒厨房 《爱情这把刀》第180章 见苏诀,深夜去扒厨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1章 完了,沈春光这个小贱人 《爱情这把刀》第181章 完了,沈春光这个小贱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2章 演戏,浓妆艳抹 《爱情这把刀》第182章 演戏,浓妆艳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3章 蹭饭,带她离去 关略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子精心准备的料理,心里莫名就燥得厉害。 很快大门那边就传来雾菲吃惊又尖锐的声音:“你怎么会来这儿?……喂你干嘛…出去,谁允许你进来了?喂…喂……” 客厅那头只听到雾菲的嚷嚷,伴随着两串高跟鞋踏踩地面的声音。 关略抬头,灯影一晃。沈春光已经漂漂亮亮的站在了他面前。 “哟…这么快就吃上啦?” 沈春光看了眼桌子上的料理,比目鱼和贝类刺身。咸蛋黄鲣鱼,乌贼芹菜,宫崎牛肉和圆白菜海老芋,还配了萝卜海带和味增,从摆盘到食物,甚至连装料理的碗碟都能看出十分讲究。役妖役技。 梅酒里还加了冰块,一看便知雾菲为了这顿饭真是花足了心思。 可惜沈春光半路杀进来了。 她一手捧花,一手捧酒,卷曲的短发吹得蓬松,红唇白肌,配着水墨色的大摆连衣裙,怎么看都是一股浓浓的杀气。 雾菲已经从门口冲进餐厅来。指着站在桌前的沈春光:“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吗?”沈春光丝毫不在意雾菲恼怒的语气,反倒笑着,“你们中国人不有句老话么?上门便是客,而且我也没空着手来啊,看哈,我好歹带了酒和花,陶小姐就这么待我?” “你……”雾菲气得一时找不到词。 她是知道沈春光的,前几天网络上曝光了她和苏霑的关系,各路媒体也说她和关略有一腿,自己也无端被扯了进来,为此雾菲还一直觉得很委屈。 好歹她现在是当红艺人。拿过奖,是金晟力捧的新人,而且与关略也在公众面前出双入对过一两次,虽关略从未公开承认两人的关系,但这几年关略身边除了她就没其他女人了,所以雾菲始终以关略正牌女友的身份自居。 结果现在突然冒了一个沈春光出来,妈的关键这沈春光还是腾冲那种小地方夜总会出来的风尘女,雾菲觉得媒体把自己和这种女人放在一起炒作简直是一种侮辱。 侮辱也就算了,现在沈春光居然大咧咧地跑到了自己家来撒野。 这算什么事?完全超出了雾菲能够处理的范围。 “九哥……”雾菲也不能当众与沈春光撕破脸啊,好歹她在荧屏上也是“女神”。女神就该有女神的仪态,心里再操蛋脸上也要维持素养,更何况现在关略还在,雾菲不打算跟沈春光硬碰硬,再说她也知道“女神”和“小贱人”撕逼,肯定是女神吃亏。 所以雾菲扭着腰,走到关略身边去。 “你看她就这么自己闯进来了,简直莫名其妙,怎么说?”一副憋屈的样子。 沈春光瞪了雾菲一眼,那矫情劲,真tm恶心! 关略搓着手指,眼底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是挺莫名其妙的,不过也亏她有这胆识和脸皮。 “那就一起吃吧!” “啊?”“好啊!” 雾菲和沈春光同时回答。前者完全惊愕,后者悠哉哉已经坐到了关略对面的椅子上。 “那是我的位置!”雾菲抢白。 沈春光皱了下眉:“谁说这是你的位置?不过我不介意你做他大腿上!” “……” “……” 关略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存心又来恶心他,简直没完没了,阴魂不散! 雾菲气得脸色都刷白了,只能站在一边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 沈春光也不客气,扫了一眼桌上的料理,又看了眼面前的梅酒:“菜都不错,一看就是花了功夫,可这酒就没什么劲儿了,要不喝我带来的吧。” 她将手里的玫瑰和红酒都放下,想开瓶,发现开不了,遂又扫了旁边的雾菲一眼:“去给我拿个开瓶器呗。” “没有!” “……”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沈春光也不介意,自己将包在瓶口的一层纸撕开,露出里面的木塞子…… 关略就抱着胳膊盯着对面的姑娘,看她打算怎么办。 沈春光将红酒瓶夹在膝盖中间,左手摁住瓶身,右手拇指使劲摁那只木塞子。 看着她右手劲挺大的,她也争气,屏住一股劲,奋力一顶,“啵-”一声,木塞被她硬生生顶进了瓶子。 关略眼底的淡漠一点点变成阴寒。 唐惊程右肩中枪之后只能维持生活自理,像沈春光这样徒手顶瓶盖根本不可能。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专门练过的嘛,念书的时候在夜场里兼职,卖酒是有提成的,我可靠这手艺宰过很多男人。”沈春光已经借说话间帮自己杯中重新换了红酒,举起瓶子问对面的关略,“你也换这个?” “不用,我一会儿还要开车。” “那你晚上还回去啊?不是说都买好了情趣内衣么?” 一旁雾菲已经被气得快要七窍冒烟,她怎么会知道情趣内衣的事? “沈…沈小姐是吧?我虽不知道你这样突然登门到底算什么意思,但人总该有些自知之明,我这里不欢迎你,能否请你出去?” “啧啧……又来!”沈春光喝了口杯子里的红酒,“你不需要这么紧张,我只是来蹭顿饭吃,吃完我自然会走。” “九哥,你看她……”雾菲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样儿。 关略依旧淡淡的表情:“行了,你也坐吧!” “可是…” “吃饭!” 雾菲没辙,只能气鼓鼓重新抽了张椅子坐下,原本挺浪漫的一顿晚餐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的三人行。 沈春光反正完全不介意,再说这几天在关宅吃得都太素淡了,胃里慌得厉害,这么好的料理不吃就是犯罪。 相反关略几乎没吃多少,雾菲要保持身材,晚上也基本不吃什么油腥的东西,再加上被沈春光搅了局,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只是可怜她费了多么多心思准备的料理,最后大部分都进了沈春光的肚子。 好食材配好酒。 那一瓶红酒也都是沈春光喝的,喝得太急,到后面就有些醉意了。 雾菲也没心情在这跟沈春光耗下去,只想尽快结束掉这顿莫名其妙的晚餐,所以才吃了半小时便提出要去厨房端甜点。 在日料里上甜点便意味着晚餐结束了。 雾菲挪开椅子进了厨房,餐厅里终于只剩下关略和沈春光两个人。 他搓了搓手指:“怎么突然来这里?” “来蹭饭!”沈春光喝得已经有七八分醉,红着脸,虚着眼睛,懒洋洋地支着额头半趴在桌面上。 关略显然不满意她这个答案。 “我要听实话!” “实话啊…”沈春光又晃了晃杯子里的余酒,眼底都被酒光映红了,“实话就是,我不想看到你来她这里!” 话听着是有些蛮不讲理,可关略居然心里觉得特别舒坦。 “谁给你的胆子?” “你啊…你下周要把我送回云南,我不可能回去,所以得缠住你。” “然后你以为用这种办法有效果?” “不然还能怎样?反正我已经把苏霑得罪了,回云南也是一个死字,缠住你或许还有活路。”沈春光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尽,杯沿上留下半片鲜红的唇印,她抬起微红的眼睛看向关略,“你要相信一个已经进过的地狱的人,什么事都有胆做得出来。” 这话说得冷冽,可沈春光的眼里满满都是挑衅。 关略哼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酒都被你喝完了。” “嗯,早知道应该多讨两瓶!” “讨?” “嗯,这是你家的酒,我骗宁伯说你晚上要带我吃晚饭,他特意去酒窖给我拿的,据说还是挺贵的一瓶。” “……” 关略简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是准备留下来?”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那你也别管我什么时候走!” 伶牙俐齿,可关略唇角一直沾着笑,雾菲端着甜点出来的时候刚好捕捉到关略对沈春光的那一抹眼神,清淡,却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纵容。 这让雾菲心里极其不舒服。 她跟了这男人快两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副表情。 “九哥,甜点来了。”雾菲揣着笑,先将一只小水晶碟子摆到关略面前,遂将剩下的一份留给自己。 “我的呢?”沈春光问。 雾菲睨她一眼:“抱歉,事先不知道沈小姐会厚着脸皮来蹭饭,所以没准备你的份!” 行,够小气! 沈春光也不恼,不慌不忙地站起来,随手就将关略面前的碟子端过来。 “喂,你干什么?” “你不知道九哥向来不喜欢吃甜食?” “你……”雾菲气极。 沈春光挑眉看向关略:“你吃吗?不吃吧!不吃就给我吃,省得浪费陶小姐这好手艺!” “……” 最终那份甜品还是进了沈春光的肚子,所以由此可证,人至贱则无敌。 雾菲已经被气得没声了,但好歹一顿晚饭总算熬过去了,沈春光喝了整整一瓶红酒,醉醺醺地趴在椅背上。 关略始终没说什么话,坐在那抽烟。 “九哥,她喝多了,要不我去门口拦辆车先把她送走吧。” 关略没吱声,烟雾蒙住他的眼睛,完全看不透这男人在想什么。 雾菲等了几秒钟,关略不说话,她又喊了一声:“九哥,时间不早了,把她送走了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雾菲的声音有些娇滴滴。 关略似乎没听见,目光定在趴椅子上浑身软绵绵的沈春光脸上。 她这么安安静静不吵不作的时候真的跟唐惊程很像。 “不用了,我带你回去!” “什么?” 雾菲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 “九哥,不需要您亲自送的,我拦辆车就行了。” 可是关略已经拿了车钥匙和外套起身,过去将沈春光的胳膊从椅背上捞了起来:“喂,醒醒!” 沈春光没搭理,手臂圈在关略的脖子上。 等雾菲反应过来的时候关略已经架着沈春光快走到门口,她赶紧蹬蹬蹬追过去:“九哥,你知道她住哪里?” “知道,她这几天住我那里!” “……” 第184章 孩子,她的星星碎了 关略将沈春光塞进副驾驶座。 雾菲跟着跑出来。 “九哥……”她死活不甘心呐,好好的一顿晚餐,她后面的“活动”都已经准备好了,原本是一个很浪漫的夜晚,活活被沈春光搅了局。 “九哥,你说好今晚陪我的。我们都已经好久没在一起了,九哥…”雾菲拍车窗。 关略已经把沈春光安顿好。又替她绑了安全带,这才落下窗户:“改天吧,回头联系。”遂干脆熟练地发动车子,挂档,开出去。 他说话做事向来都这调子,简明,利落,不拖泥带水,只是空留雾菲站在门外的风口中,穿着露肩露后背的红色裙子,气得直跺脚,直瞪眼睛。这么一来一去关略的车子就看不见了,带着沈春光消失在马路上。 沈春光是确实喝多了,没有装。 她酒量本来就一般,加上喝得猛,一瓶红酒下去不醉才怪。 关略边开车边留意身边椅子上的人,半边身子崴着窝在宽大的皮椅里,月光撒进车里来,在她身上仿佛编织了一层柔柔的白纱网。 那一刻关略觉得她在身边似乎也没这么糟糕。 “嘭-”一声,车轮碾过石头,车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云凌机场要扩建,正在建第三栋航站楼,连着机场路及周边地区也都在改造。所以有些路段路面不平,车子开在上面就颠簸得厉害。 一颠簸沈春光胃里就开始晃得厉害,熬了几分钟实在受不了,自己扯了安全带使劲拍车窗。 “你做什么?” “下车,先放我下车!” 关略只能将车靠路边停,沈春光连跑带跌地从车子上滚下去,一直跑到路旁边的草地上,捂住心口一下子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呕了出来。 关略就皱着眉头坐在车里看着,直到沈春光呕得差不多了他才拿了瓶水下车。 “舒服了?” 沈春光冷笑一声,接过关略递来的水喝了几口。总算找回了一点意识。 “没酒量还喝这么拼?” “总比把那么好的酒剩在她那强!” “……” 关略自觉自己的逻辑跟她有严重分歧,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春光折腾一晚上也着实累了,她干脆拿着水瓶子挪了个地方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 “还不回去?” “坐一会儿吧。”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关略也没拒绝,坐到她身边去。 沈春光抱着膝盖抬起头来,那是郊外靠近机场的夜空,视眼开阔,方圆十多公里之内没有高楼,整个湛青色的苍穹仿佛要盖下来。 苍穹之上便是密布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是撒在绸缎上面的钻石。 沈春光抱着膝盖晃了晃身子:“这大概是云凌最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 “三年前我也曾在机场见过这样的星星。” 当时她怀着关略的孩子离开云凌,苏诀和她在午夜的vip候机室里准备登机,她便看到了满天星星,只是三年前她离去时是夏天,夏夜的星星似乎特别亮。而此时是秋日,天空高远…… 沈春光抬起一只手臂,伸手在空气中握成拳。 “我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握得住星星?” 好酸! 关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半讽刺:“沈春光,你都快是三十岁的女人了。” “那又怎样!” 她转过身去看着关略笑:“我三年前握住过一次的……” 当初邱启冠去世,她遇到了关略,以为他能救赎自己。 可关略只是把她当棋子,真相浮出水面,她痛不欲生,想要与这个男人玉石俱焚,可是在那个节骨眼上发现自己怀了孩子。 她原本以为那个孩子是她生命里的天使,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戒烟戒药,努力让自己活在阳光下,忍痛斩断在云凌的所有的回忆和过往,想去缅甸重新开始。 她在佛前许多愿的,布了施,贴过金身,以为心向暖阳便能活出个晴空万里,可是后来呢? 沈春光看着关略。 “好姑娘,晚安!” “别怨我,再见……” 她生命中所有的星光都在那团血骨从她身体剥离的时候离她远去了。 那个孩子在那场爆炸中死了,她过了将近三年地狱一般的日子,如今还有勇气活着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完全是因为仇恨支撑。 要么他死,要么两个人一起死! 关略突然感觉到沈春光的眼里透出清寒,他将她升在半空中的拳头拉回来,握在手中。 “后来呢?” “后来什么?” “你三年前曾握住过的星星……” 沈春光笑,将拳头在他宽大的手掌心里摊开,里面空无一物。 她朝上面吹了一口气:“后来啊,星星碎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邱启冠,父亲,还有那个已经成形最终却化作一团血肉的孩子。 沈春光皱了皱鼻子,这种时候应该哭的,可她心里干干的,早就已经挤不出一滴泪来。 关略无端就看着她那双痴痴恨恨的眼睛觉得心里发慌,而且这种发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频繁。 “为什么星星会碎?” “因为死了。” “死了?”关略眉心一跳,“你是说那个孩子?” “什么?”沈春光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孩子,难道他已经看出什么端倪? “什么孩子?”她装蒜。 关略想了想,打算讲实话:“前两天赵医生给你检查的时候看出你曾经怀过一个孩子,胎死腹中,最终做了引产。” “是啊。”沈春光接得很快,“胎死腹中,孩子没保住。” “那孩子的父亲呢?” “孩子的父亲?”沈春光看了眼满天星光,笑一声,“也死了。” 也死了啊。 在她心中曾经那个关略早就死了。 “抱歉。”关略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故事,无端勾起别人的伤心事,他确实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缓缓将自己的手掌收起来,把沈春光的手握成拳头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星星还会有的,相信我。”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真的好温暖,又是在如此星空之下,他温热的手掌握住沈春光的手,掌心中那层薄茧磕在她的指关节上。 所有触感和他身上的气味都一样,临到这时候沈春光才发觉自己对他的感觉一分一秒都不曾忘。 可是没有用了。 “你怎么比我还酸?”沈春光突然笑起来,满脸嘲讽。 “……”关略感觉自己好像又被这姑娘摆了一道。 尼玛,每次都被她弄得神经兮兮。 脑仁疼! 他瞬时丢了沈春光的手:“起来,回去!” 沈春光暗笑,起身拍拍屁股追上去。 车子重新启动。 沈春光的醉意已经取了三四成,醒了,靠在椅子上巴巴看着前方。 不时有刚升起的飞机飞过,轰隆隆的螺旋桨和发动机声音吵得好像是直接贴着他们的车顶擦过去。 后面一路沈春光总算还算安稳,不过关略没带她回关宅,因为从机场附近到关宅需要穿过整个云凌,车程太长,他折腾一天也很累了,直接把沈春光带去了公园里。 这公寓沈春光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 进门扔掉宝宝,踢掉高跟鞋脱掉丝袜。 “我先洗澡。”像女主人一样先霸占主卧洗手间。 “……” 关略对她越来越无计可施,只能苦笑着坐在沙发上先抽根烟,结果刚坐下就接到了老麦的电话。 “喂,明天叶覃下午的航班到云凌,好些人吵着要给她办接风,所以我给她在将军府摆了一桌,你到时候来吗?” “不来!” “来吧,她希望你来!” 关略简直无语:“你他妈脑子被水淹了吧?”役见尽圾。 “……” “说了不去,而且叶覃回云凌之后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她跟着你,雅岜继续跟着我。” 关略直接挂了电话,他觉得麦博明三年还没把叶覃搞定,完全是因为他那驴一样又犟又“笨”的脑袋。 老麦电话完了之后关略正准备点烟,手机又响了。 简直没玩没了。 少一眼是雾菲的电话,他真不想接,但对方好毅力,一遍一遍地打,没办法,他只能接了起来。 “喂…” “九哥……”电话一通就听到雾菲在那边呜呜地哭。 真委屈啊,真心酸啊。 关略龇着牙,心里忒不得劲了。 “说事!” “……”雾菲咯噔一声,哭音停了,一听关略这口气就知道自己讨不了便宜,只能换了撒娇的方法,“九哥,她今晚真住你那?你偏心,菲菲都跟了你两年了也没去过你住的地方,而且为了今晚这顿晚饭菲菲真的花了很多心思,还专门从日本买了情趣内衣回来…你说说看,九哥……” 依依呀呀地又哭又哄。 刚好沈春光从浴室里出来,整个空荡荡的客厅里都回旋着雾菲那娇嗔的娃娃音。 真受不了。 她干脆赤着脚走过去。 关略还没意识到有人靠近,手里手机已经被沈春光抢到了手里。 “哎哟您搁这哭得像死了亲爹一样有什么用?回头那情趣内衣留着以后穿吧,今晚九哥在我这里。”沈春光冲着那端的雾菲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再将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 关略也没料到沈春光会突然冒出来,一抬头,太阳穴突涨。 姑娘老毛病又犯了,没穿衣服,身上就裹了条干浴巾,勉强遮住关键部位,露在外面的身子都湿湿的,就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第185章 请求,进苏梵 关略皱着眉:“回去穿衣服。” “没有衣服。” 对,沈春光在这间公寓里可没有换洗衣服。 关略没辙,起身去衣帽间翻了件长袖棉t给她,一转身见沈春光斜着身子靠在柜门上,那两双湿漉漉的眼睛在没开灯的衣帽间里就真像发着光。 “你跟雾菲之间是不是玩得很大?” “什么?” “还情趣内衣呢,是不是你们经常这么整?” “……” 关略料不透这姑娘又发什么疯。 “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们睡过了?” “……当然!” “几次?” “……” “一个月做几次?” “不一定。”役沟状巴。 “那一次整几趟?” “……” “一趟多长时间?” 关略已经快被她弄炸了! 到底哪儿来的这么一个姑娘?全身上下就裹了块浴巾。站他面前咄咄逼着问这些床上的事。 事无巨细,还恶狠狠的! “你关心这些干什么?” “就关心。回答我!” “这跟你有关系?” “当然。”沈春光知道自己这些问题有些无厘头,但心里膈应,就想问,就想知道,还偏要给自己找个理由,“那个…苏霑在这方面有障碍,所以我得事先问清楚你。” 这理由差点没把关略憋死。 tm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那方面很正常!” “那还需要情趣内衣?你大爷的情趣内衣!”沈春光一想到情趣内衣就满肚子窝气,实在说不下去了,身子一甩,转身要从衣帽间出去。 尼玛把关略当猴儿耍吗?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说挑逗就挑逗,还特么不带灭火? 关略伸手一捞。刚走几步的沈春光连人带腰一起被他掳到怀里,转身就将她压到柜子上。 “你干什么?” “给个机会你亲自体验一下,看看我那方面到底正不正常!”说完他便垂下头去堵住沈春光的唇。 她刚洗过澡,卸了妆,刷了牙,唇上的口红都洗干净了,吻上去只有薄荷牙膏的清凉。 那感觉太好,原本只想吓唬她一下,没料强忍的念想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关略轻轻一扯便让沈春光身上裹的浴巾落了地。 沈春光在黑暗中明白过来关略的意图,挣扎,裸露的后背和臀撞在柜子上,里面整齐挂好的皮带和衬衣哗啦啦地往下掉。 衣帽间里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沈春光的敏感点,大掌裹上去。 沈春光在燥热呼吸见感觉到他的触碰,掌心那层薄茧擦过自己胸口的柔软。 那感觉太熟悉了,仿佛三年前那些被尘封的蚀骨一下子倾倒下来,脚都软了,嘴里“唔-”一声。 她没料到自己会如此不堪一击。 “没兴趣试!”沈春光借机咬了关略一下,抬腿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也不知道踹他哪里了,只觉关略一下子松了她弓下腰来,脸上神情很痛苦。 沈春光也不管,捡了地上的浴巾便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关略整个人瘫坐到地上。周围全是刚才一番撕扯掉从柜子里掉下来的衣物。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如此没有自制力的人,可才短短的几天时间,这确实是他第二次对沈春光失控了。 关略干脆将后背靠在柜门上,长腿曲起来,仰面,笑,笑自己如此没有抵抗力,可是手掌的温度还在,还有刚才指端留下的柔软触感,仿佛沈春光胸口的每一寸都让他莫名觉得熟悉…… 身体某处的疼痛渐渐平息下去,开始发热发涨。 关略不断用手搓着脸,企图让自己四处乱窜的情绪收回去一些,可是徒劳无用,一阵阵的燥热在身体各处冲撞。 他恨得踢了下对面柜门。站起来,随手拿了件t恤便走进浴室。 沈春光一口气跑进客房,关门,背靠在门页上,耳边是主卧浴室那边传过来的水流声。 她知道关略在洗澡。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他站在花洒下的样子,以前见过太多次了,高壮的躯干,宽厚的肩背,洗头的时候他上身微弯,手臂提起来搓头发,由上而下的水珠子砸在他寸寸紧绷的筋骨上,碎成一片水雾。 热气氤氲起来,她总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光那样一个躯干背影就已经充满诱惑力。 天哪天哪,沈春光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已经三年没有做过这种事,肯定是因为时间太久她才会生出诸多幻想。 她赶紧用手一遍遍拍打自己发烫的脸颊,脑中余震还在,可心里那只乱蹦乱跳的小鹿被她死死摁在了案板上。 “咚咚-”两声,门外响起敲门声。 沈春光吓得瞬间站直。 “谁?” “我!”关略冷沉的声音。 沈春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尽量平稳:“你有什么事?” “开门!” “……”她才不开呢,开了让他再扑过来一次? “我睡了。”沈春光撒谎,不过水平太欠,仿佛听到门外的男人嘲讽地笑了一声。 “这是我的公寓,我有钥匙。” “……” 尼玛。 “那你等下!”沈春光赶紧从床上抽了条薄毯子把自己从头裹到脚,“来了!” 门一开,关略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眼前的沈春光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 何必呢? 刚才洗了澡她故意穿得那么清凉,现在又裹成这样,矫情! 是挺矫情,沈春光自己也觉得自己矫情,可心里就是怂。 三年前这男人的肉体对她有绝对的诱惑力,三年后经历过生死仇劫,在某方面她怎么对这男人tm还是存在念想? 肯定是因为刚才自己喝了酒,酒还没醒,不然自己不可能这样。 沈春光咬了咬手指。 “叫我开门干嘛?” 关略“咳”了一声:“衣服!” “什么衣服?”沈春光的话还没说完,一件男士t恤已经被直接扔到了她脸上。 “换上吧,既然玩不起就把自己裹严实点在我眼前晃!”听他这口气倒像是沈春光刚才故意在勾引他。 沈春光气得一手捏紧t恤,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词,也只能自个儿把指甲咬得啪啪响。 关略却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叫沈春光更气! “衣服送到了,可以滚了吗?” “可以!” 关略转身走开,沈春光瞪着眼睛正要关门,见他又折回来。 “还有什么事?”她不耐烦,却见关略递过来一盒东西。 “什么?” “药!” “……” “没必要为了恶心我就跟自己过不去,刚才在陶然那整桌料理基本都是你吃的,都是些鱼虾海鲜,你身上的伤不想好了?” “……”这点沈春光确实没想到,鱼虾海鲜对伤口愈合不利,而且弄不好还会留疤。 她刚有些感动想说声“谢谢”,结果却见关略冷眉一挑。 “别以为故意拖延伤好的时间我就会把你留在云凌,一样的,你好没好下周都会把你送回腾冲去!” “你……” 沈春光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略将药盒往她手里一赛:“每隔六小时吃一颗,明早我让司机来接你回老宅,乖乖给我呆在那养伤,别他妈再跑出来生事!”说完就走了,留下沈春光一个人愣在门口。 很快玄关那边“砰-”一声,关略走了。 她一下子将身子软在门上。 这男人还是三年前的脾气,说一不二,决定的事从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春光愣了几分钟,跑到客厅从包里翻出手机。 点了支烟,雾气撩袅,她一边抽烟一边拨通了苏诀的电话。 那边很长时间才有人接。 “喂…” “喂,抱歉,你是不是不方便?” 苏诀顿了顿:“我在开会,不过现在已经在会议室外面了,你有事?” “前几天我在那间院里茶室跟你说的事,能不能答应?” “不能!” “苏诀……” 苏诀闭了闭眼睛:“给我留点余地行不行?” 沈春光吞住呼吸。 这些年苏诀对自己的好她都能感觉得到,可她从未给予过任何回应。 发生这么多事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唐惊程,而苏诀是苏闳治的儿子,就凭这一点她也清楚这个男人绝对不行。 “苏诀你听我说,如果我进不了苏梵,我就没有理由再留在云凌,关略做事从来都说一不二,他说下周送我回腾冲,绑也会把我绑回去。” “可是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 “你觉得很好吗?那我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到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就算全世界都不明白我,难道你也不明白?” 沈春光急躁地抽了一口烟,那感觉就像心口插了一把刀子,很疼,但不能拔出来,不然死得更快。 “苏诀,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无非是怕我留在云凌会出事,其实真无所谓,三年前我这条命原本就是你和齐大哥捡回来的,如果就这样让我回腾冲,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怎么没有?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可以重新再来的光阴。” “没有了……” 沈春光叼着烟,狠狠吸一口,雾气呛得眼睛又开始发酸。 她所有的“重新开始”都随着那个孩子的流逝而终结了。 沈春光细微地咽了一口气:“行吧,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另外再想办法,麻烦了,谢谢!”说完就要挂电话,苏诀哪里受得了她这种语气。 “好!”他终于松口,他知道自己赢不了她,她要什么他从来都会答应,即使知道是错误。 “企宣部刚好出了一个空位,之前与金晟对接的那个小助理在发布会那晚被雾菲煽了一个巴掌,既然你这么想进苏梵,就先从那个位置开始做起。” 第186章 深夜,做家务的男人最温柔 老麦是在射击房找到关略的。 他脱了外套,将袖子在腰上绑了一个结,上身只留了件背心。 子弹上膛,打出去,“砰-”一声,肩骨会因为巨大的反冲击力而往后收紧。手臂肌肉一寸寸绷出鲜明的线条。 汗水已经将关略身上的深蓝色背心打湿,整个空荡荡的射击房里只听得到子弹上膛和击准的声音。 老麦在后面看了一会。走过去,递了水和毛巾。 “怎么想到大半夜来这里?” 关略收回枪,转身睨了老麦一眼。 “那你大半夜来做什么?” “……” “紧张?” “没有!” “就这点出息!”关略扣扳机,子弹迅速打出去,他身子随着震了一下,收回来,又转身。 老麦面色一直泱泱的。 或许感情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关略一直觉得老麦是个明白人,书念了那么多,还是学的心理学,成天研究人脑袋里在想什么,但最终就是搞不定自己和叶覃。 “明天就回来了。你在我耳边念了三年,真到她要回来的时候怎么又这副德性?” 老麦苦笑:“她回来对我而言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多我想见的时候能够随时见到她而已。” “所以你要争取啊。” “争取?你说得容易!” 关略也笑,再次给枪上膛,“啪”一声,却没立即射出去。 他就捏着手里那支手枪,硬冷的枪声上已经握出脉脉手温。 “对我而言只要她人还在这世上,一切都不是难事。”遂“砰-”一声,浓烈的火药味,子弹射出去正好击中靶心。 老麦在那股烟硝气中看到关略如刃却死寂的眼睛。 “又想起她了?” “没有。”关略否认,继续上膛,扣扳机。 “我只是从未忘记过。”这句话随着震耳的射击声一同出现在老麦的耳朵里。老麦整个人都震了震,他没料到关略会这么说。 就在老麦出神之际关略已经将枪扔到一旁桌子上,随手拍了拍老麦的肩膀:“这次我让叶覃回来是看在你的面子,所以我把她安排到你那,成不成后面就靠你自己了。不过叶覃虽然性子烈,但毕竟还是女人,你们曾经有过孩子,加把劲,我相信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她人还在,怎么会是难事。 关略笑一声。目光淡淡地,转身转身解开腰上的外套踱步出去。 老麦一直记得那夜关略的背影,薄外套被他随意揉成团抓在手中,腹跨上挂着牛字裤,背心后面是被汗水浸出来的一片汗渍,走出去的时候他微微低着头,后肩宽厚,脚步沉重地踩在地板上,整个空阔的射击房里硝味浓郁,却显出一股孤凉的落寂。 “我只是从未忘记过。” 老麦不由用手搓了搓脸,他没料到关略对唐惊程的感情会浓成这样。 …… 沈春光半夜没有睡,睡不着,抱着腿坐在房间里抽烟,却听到门外响起开门声。 关略回来了。她看了眼枕边的手机,凌晨三点。 随之便是拖鞋声,开灯声,他似乎还去冰箱拿了一瓶水,沈春光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这男人一人站在深夜冰箱前面喝水的样子。 仰头,就着瓶子将冰水往嘴里灌,他总是喝得很急,水会随着他的嘴唇和下巴淌下来,流经上下滚动的喉结,最终把衣服前襟都弄湿。 可能恨一个人也是一种极致深刻的情绪。 沈春光曾在她最痛苦难熬的时光像废人一样躺在病床上,那时候日夜对于她而言特别漫长,每一秒都是数着过来的,她不能说话,无法动弹,唯独脑子和意识是清醒的,那时候她便会反复想起这个男人,回想他每一个习惯,动作,说过的话,以及细微的表情。 “嘭-”一声,外面冰箱门关上了。 沈春光的神经也随之紧了紧,真讨厌深夜公寓里极差的隔音效果,似乎对方每一寸走动她在卧室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春光一手捏紧烟,一手揪紧卷曲的头顶将脸埋在膝盖上。 关略似乎进洗手间了,开了灯,沈春光能够听到潺潺的水声,不像是在洗澡。 水声持续不断,带着细微“沙沙”的声音。 他在干什么? 沈春光忍不住,捏着烟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她看到了什么?那场景沈春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 关略就蹲在洗手间水池边上在洗衣服,沈春光那条水墨色的裙子已经被他泡在水盆里,裙子是绢纺面料,不能机洗,他就蹲在地上一点点手洗。 沈春光出去的时候他正好在洗一条袖子,赤着脚,裤管往上卷着,穿着背心的上身因为搓洗的动作而线条贲张,灯光下他头顶硬短的头发被照得发亮。 沈春光屏住呼吸,一口一口酸楚往肚子里咽。 这样的关略显得无害又充满温柔感。 沈春光不知道,他刚拿过枪,回来却愿意蹲在水池旁边一点点帮她搓洗裙子,就这样一个男人,总是给她最深重的伤害,转而又让她感到温暖。 “呼——”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关略听到声音抬头,看到面前的沈春光,身上穿着他的棉t,半侧身子依在门页上。 “怎么醒了?”他问。 沈春光睫毛一抖:“嗯……”话音有些沙哑,眼泪便顺着掉下来。 她真的没办法忍了。 关略却觉得奇怪:“怎么了?”立即站起来,条件反射似地伸手要过去帮她擦,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洗衣液的泡沫。 沈春光意识到他的意图,鼻息间嗅到他指端残余的火硝味,不由抖了一下,立即将脸别过去自己迅速抹掉眼泪,转过来看他时只剩一双红红湿湿的眼睛。 沈春光这模样让关略心口一动,此时沈春光的样子已经与唐惊程重叠,以前唐惊程哭完眼睛也总是红红湿湿的,让人看了不免心疼。 “就这么想留在云凌?” “嗯。” “那就留下来吧。”他淡淡说完又蹲下去帮她洗衣服。 沈春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关略没再抬头,一边搓裙子一边说:“既然你不怕死,又执意想留在云凌,我成全你。” 顺便他也成全自己。 既然唐惊程已经死了,他再也不可能拥有她,或许换个人试试也可以,至少这个人长得那么像她,偶尔他还能欺骗自己一下。 沈春光还是有些不确定,这男人怎么出去一趟就改变主意了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关略继续搓衣服。 沈春光猛吸一口烟压住心里的震惊:“为什么突然又同意让我留下?”役沟丸号。 “你执意要求,况且留不留是你的自由。我虽然救过你,但路得靠你来走。”关略这话说得某棱两可,沈春光觉得她完全没明白。 不过无所谓,只要能留下来就行。 谈话间裙子已经洗好了。 关略将盆子抬起来连衣服带水全部倒进水池,重新打开水龙头清上面的泡沫。 沈春光也不帮忙,就站在一旁看。 男人洗衣服的画面无论怎样其实都会很温柔,更何况还是关略这种男人,浑身上下写满一个“硬”字,却偏偏站在橘黄色的小灯下在做如此柔软的事。 沈春光一口一口地抽烟,透过雾气便是关略洗衣服的侧脸,他微微蹙紧眉心,薄唇抿着,洗得极其认真细致,来回反复地清了三次,再用手把水拧干。 拧水的时候沈春光觉得自己心口开始突突跳,她以前就贪图他的肉体,三年没见,他似乎一丝都没变,在家还是喜欢穿背心,手臂用力的时候肩骨和臂部还是会显出有流畅的线条。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在帮她洗衣服。 沈春光从未想过这么粗糙的男人做起家务事来竟会如此细致。 衣服拧了两次,关略再将其放进一旁的烘干机,摁了按钮,他回过头来。 “这样明天早晨你就能穿了。” “……” 沈春光身子一晃,那一瞬在她心中憋了三年的问题差点就问出了口。 “为什么三年前你容不下我和我们的孩子?” 只差一点点,差一点她就问出来了,因为此情此景,关略身上全是温暖,就这么温暖的男人,为什么他要对自己和孩子赶尽杀绝? 可惜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抽口烟,压住心里的难受和窒息。 “谢谢!” “不用,只是不想明天看着你穿成这样出去丢人现眼!” 一句话差点又把沈春光呛死,不过她早已经习惯,将手里抽完的烟掐在水池里。 关略却自顾自地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擦干手上的水渍,从裤兜里掏出烟来点上一支。 洗手间里两人面对面而站,烘干机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春光看着关略始终淡冷的眸子,突然笑一声:“哦忘了跟你说,我要进苏梵了。” “苏梵?” “嗯,我用这个跟苏诀谈了条件。” “……”这点关略真没料到,“苏诀同意了?” “不同意还能怎样?苏家人要面子,我和苏霑的事已经在云凌闹得人尽兼知了,反正我也不怕什么,贱命一条,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关略抽口烟,眯着眼睛。 这姑娘确实什么都敢干。 “你上回出去见苏诀就谈了这事?” “对啊,不过他一直不同意,今天才给我答复。” “那你进苏梵的目的是什么?别忘了苏霑也在那里工作。” 沈春光笑:“随便,我不怕苏霑,再说那一枪也不是我开的,他真要寻仇也应该冲着你来。” “……” 好姑娘,大大的良心被够吃了。 关略也没吱声:“行,祝你好运!” 第187章 搬出来,要求见面 沈春光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临近中午。 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也不知道关略是什么时候走的,确切点说应该不知道他昨晚后来有没有睡。 沈春光赤着脚出去,在厨房转了一圈,料理台上摆着面包和牛奶,盘子下面压了一张纸。 关略的留言:“下午一点司机来接你回宅子。” 短短几个字。没头没尾。 沈春光忍不住笑出来,貌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关略的字迹。真是丑得超凡脱俗。 字体偏大,笔画写得特别重,好几处地方的纸都被他戳破了,一看就知道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端正得别扭,就像小学生的字迹, 学渣大概都是这样,沈春光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关略撅着屁股趴在料理台上写字的样子。 自己抿唇笑,从冰箱里拿了水喝,拧开瓶盖,一转身便看到了挂在客厅窗口的那条裙子。 裙子已经烘干了,绢纺材质上一点褶皱都没有。风从窗口吹进来,裙摆轻轻飞扬。 沈春光捏着手里的瓶子,心里的悲恸一点点堆积。 她还记得昨天半夜这男人独自蹲在浴室替自己洗衣服的样子,现在裙子已经洗好烘干,而且明显熨烫过。 她脑中随即又浮现关略站在挂烫机前面的模样,肯定是将自己高大的身躯稍稍弯曲,或许烫衣服的手法不够熟练,但表情肯定极其严肃认真。 “呵——”这个令她又疼又恨的男人。 沈春光用瓶子捂在自己脸上,心跳得太厉害。 她想过这次回来可能会遇到各种危险和麻烦,她也确实经历过了,可说实话,即使之前被苏霑关在白鹿山庄那间地下室里。她内心都没像此时这般恐惧过。 她料准了各种困痛和变数,毕竟这不是一条简单就能走到头的路,她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大不了一死,只是唯独没料到自己的心境会变得这么不受控制。 真是没出息! 难道没被苏霑弄死,没被范庆岩弄死,却先被仇人“暖”死? 不行! 沈春光觉得自己有些自信过头了,她没料到情绪竟然变得如此不受控制。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关略突然接到宁伯的电话。 “九少爷,沈小姐要搬走了。” “搬走?” “对,正在收拾行李。也没说是什么原因,是您让她走的吗?” 因为沈春光走得太突然了,宁伯才会给关略打这个电话。 关略想了想:“她要走就让她走吧。” 他心里清楚沈春光不可能一直留在关宅住,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她要死皮赖脸地留在那,他自己也绝对不允许,只是没有料到她会走得这么急。 “宁伯,你安排一位司机送她走吧,回头让司机把她新搬的地址给我。” …… 苏霑第一次眼部手术宣告失败,主治医生基本给他那只右眼判了“死刑”,可苏闳治不甘心。 他怎么允许自己的宝贝儿子成为独眼瞎子呢,于是非要让苏诀替他联系好的眼科医生重新做手术。 苏诀也没拒绝,因为之前有过学医经验,他也确实有这人脉。 又考虑到沈春光想进苏梵。或许把苏霑支走一段时间会让事情变得简单许多,于是苏诀特意联系了一位已经移民去美国的老同学。 一切都安排妥当,苏霑直接从云凌医院转去美国做第二次眼部手术。 沈春光的入职书已经由人事部发到她本人邮箱了。 为这事大晚上苏闳治又打电话过来把苏诀骂了一通。 “你怎么回事?那女人能招进公司?这些年我以为你处事已经成熟了,这次安排阿霑去美国做手术你也尽心尽力,这些事我都看在眼里,可没想到你还会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所谓“落井下石”,苏闳治以为苏诀是故意把沈春光安排进公司。 毕竟沈春光和苏霑的事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苏诀再把沈春光招到公司,以后苏霑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恶心死他也得憋死他。 苏诀也只能苦笑。 或许在苏闳治眼中,他一向就是如此善用心计又可六亲不认的人。 既然这样也就随便了,或许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招沈春光进公司只是为了折腾苏霑,这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有人再怀疑沈春光这种女人莫名其妙进苏梵的目的和意图。 苏诀支了支额头:“抱歉,offer已经发出去了,她下周就会来办入职。” 先斩后奏! 苏闳治气得一口气往外喘。 “真是翅膀硬了!别以为我给了你一部分股份你就能为所欲为,以后公司到谁手里还不一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啪-”一声,苏闳治挂了电话,话筒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忙音。 苏诀用手机在额头上支了很久。役肠刚血。 深夜的办公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唯独窗外舒缓的风吹到耳旁边上。 他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和苏闳治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每次见面不是吵就是冷战。 这些年外人都觉得他事业蒸蒸日上,在苏梵的地位越来越高,董事会和公司内部都以他马首是瞻。 以往圈内人谈到苏梵首先想到的是“苏闳治”,可现在不一样,别人会首先想到“苏诀”。 他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争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站在了顶端,以为情况会有所不一样,可是现在他发觉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他站得越高,苏闳治对他的憎恶感便会越强。 这与他工作努不努力,能力强不强,似乎丝毫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苏诀心里一下子觉得难受起来,很奇怪,这已经不是苏闳治第一次对他撩难听的话,他们父子这样水火不容的相处模式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可有时候人的情绪就是这样,你以为你一直装得很好,藏得滴水不漏,可在某一时,某一分,某一秒甚至某一个瞬间,有些埋在深处的情绪就会翻涌出来,像巨浪一样把你压在下面,你连呼吸和翻腾的力气都没有。 苏诀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抬起头来,刚好看到架子上那樽“出水芙蓉”。 …… 现在的沈春光在云凌其实是“举目无亲”的,之前她在云凌买的那栋公寓肯定没法回去住,唐稷的房子她更回不去,从关宅搬出来之后只能暂住在宾馆。 为了不引人怀疑,她还特意在市区街口旮旯里找了间规模很小的宾馆,说白了就是私人旅店,单人间,常住一百元一晚。 苏诀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沈春光刚在房间里把行李安顿好。 “喂…” “喂……”那边是苏诀比以往更加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鲜明疲惫的沙哑。 沈春光愣了一下。 “怎么了?” “能不能出来见个面?” “现在?”沈春光有些吃惊,“出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今晚特别想见你……”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特别想跟自己愿意亲近的人挨在一起,苏诀的身份已经近乎站在这世界的顶端,可夜深露浓之时,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心里念的也唯有这个女人而已。 沈春光也听出了苏诀话音中的不对劲,想了想:“好啊,我也正准备出去,要不你去我工作室那条巷口等我?” …… 下午老麦亲自去机场把叶覃接了回来,这事很快就传到关略的耳朵里了。 晚上将军府又替叶覃摆了接风宴,都是老麦操持,只请了帮内之前跟叶覃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就怕她三年不回来一时会觉得不习惯。 只是可惜了老麦这份苦心。 叶覃一进包间脸色就沉了下来,因为满桌的人,唯独缺了关略。 她也不问,但眼神里的失望和伤心老麦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三年了,三年时间,隔了山高路远,可到头来她心里想的还是那个人。 不慎那顿饭老麦就喝多了,一人躲在洗手间吐到恨不得肠子都要出来,又想起叶覃进包间那一抹失望的眼神,老麦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掏出手机给关略打电话。 “喂,老九,一会儿我们去百里香喝酒,你来吧。” “不去!” 关略之前已经表过态了,就算叶覃回云凌,以后也不会再跟着他。 可老麦就是揪住他不放:“来吧,叶子想见的是你。” “可这根本是两码事!”关略快要没耐心了,“老麦,你是不是喝多了,不然不会这么公私不分!” “你说我公私不分?那你又何尝分得清!你不愿意见叶覃不就是因为唐惊程?可她已经死了,叶覃为这事被你逼走了三年,如今人都回来了,就算你不念以前她跟着你的旧情,单单为她这几年在缅甸为九戎台尽心尽力,难道你就不应该来看看她?” 于公于私,关略确实也应该去给叶覃接一下风,可是关略没那心情,他微微收了一口气:“我就不过去了,你替我向她带声好吧,酒醒了就早点回去,别撒疯!” 关略直接挂了电话。 老麦骂骂咧咧地撑着墙沿站起来,一抬头,叶覃寒着一张面孔站在男洗手间门口。 第188章 吃她醋吗 二楼卧室的门没关。 宁伯走进去的时候关略正靠在床头吸烟,鞋子也没脱,整个人半冽着身子靠在软垫上。 “九少爷,沈小姐之前住的那间房下午我已经叫人去打扫过了。” 关略吸烟的动作似乎停了停,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鼻息里轻微地“嗯”了一声。 宁伯留意他的表情,郁郁阴阴的。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到底是在宅子里当了三四十年差事,有些事情宁伯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便多说。他将手里叠好的那件月牙色睡裙摆到关略床头。 “沈小姐下午走得太急,也没交代什么事,下午叫人过去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这条裙子,裙子我记得应该是宅子里的东西,所以已经叫人洗净熨烫好了,之前一直挂您这边的柜子里,九少爷,您看……” 宁伯有些事还是有些拿不准,特别是关于唐惊程的东西上。 关略捏着烟睨了眼睡裙。 “放着吧,我一会儿自己挂进去。” “好。那我给您先搁这了。”宁伯直起腰来。 关略依旧倚在那抽烟,房间里没有开窗,灯光也很暗,空气闻着就有些呛。 宁伯“咳”一声:“九少爷。我去帮您把窗开一下吧,透透气。”说着便自顾自地走过去将密合的帘子和窗户都打开。吗台介才。 郊外的凉风从外面灌进来,关略感觉到一丝凉意,转过头看,窗外刚好是一大片湛蓝色的天空,天空辽远,却可见寥寥挂了几颗星星。 星星…… 关略唇角突然勾了一抹笑。 “阿喜睡了?” “睡了,刚哄睡着。” “今天怎么这么早?” “下午没睡午觉。”宁伯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不知跟那沈小姐是什么缘分,下午沈小姐拎着行李准备要走的时候刚好被他瞧见,然后就不好了,死活抱着沈小姐的腿不准她走,还一边哭一边喊她唐…” 宁伯只吐了一个“唐”字,立马止住。 “唐惊程”这三个字是这几年宅子里的禁词。宁伯意识到今天自己是多话了,又“咳”了一声,不再往下说了。 关略却抬眼看了看。眉头皱着,带点悲凉地笑:“阿喜是把她当成别人了,所以才不愿意让她走。” “应该是这原因,所以沈小姐走后阿喜哭闹了好一阵子,几个下人怎么哄都哄不住。” 那是自然。 怎么哄? 这三年间阿喜在关略面前叫过无数遍“唐阿姨”,也曾字句清晰问过他“唐阿姨去哪了?为什么不来看阿喜?” 每每这时候关略都不愿回答。 唐惊程已经走了三年了,可是在他心中他觉得她一直都在。 肉体可以腐,尸骨可以化,唯独她的精魄还在。 而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心,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唐惊程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的事实。 阿喜也不知道唐惊程已经去世的事,关略从未跟他提过,所以在他的观念中,沈春光便是三年前那个抱他出去看烟火的唐阿姨。 这就是当小孩的好处,有权利不去弄明白很多事,开心了可以笑,难过了可以哭。 这样多好! 宁伯见关略一直不啃声,没再多留,打算出去,走到门口却又回头。 “对了九少爷,这是沈小姐搬走之后暂住的地址,司机下午带回来给我的,看着像是旅店名字。” 宁伯递过去一张纸。 关略看了一眼,将纸接过来:“谢谢。” “那我先下楼了,九少爷您也早点休息。” 宁伯退出去,顺便替他把房门带上。 整个二楼只剩下关略一个人了,他将那张留着旅店地址的纸随手放到月牙色的睡裙上面。 一个是曾经,一个是现在。 曾经已经消逝,现在就距离他三十多公里之外。 关略这几年也曾不断回想假设,如果三年前他不眼睁睁看着苏诀带唐惊程去缅甸,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沈春光抵达工作室巷口的时候苏诀的车已经停在那了,亮着大灯,人就坐在车里。 她故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嘿!”站在车外重重敲了下车窗,正在沉思之中的苏诀被吓了一跳,转头,窗外灯光中是沈春光那张带笑咧咧的脸。 他不由心口一跳,心情瞬时好了几分,开门下车,沈春光将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悠哉哉地晃到自己面前。 “到很久了?” “没有,刚到。” “那你一个人闷车里面做什么?” “想你!” “……”沈春光倒被他吓了一跳,这男人今晚是怎么了?刚电话里听着就不对劲,怎么这会儿越发矫情起来? “出什么事了?”她不由问。 “没事。” “没事怎么会突然酸成这样?” 苏诀苦笑:“难得跟你说次实话也不行?” “……” 好吧,沈春光投降。 这男人还是像三年前那样不苟言笑,但言辞犀利得很,难得开次玩笑也绝对把你酸死。 “走吧,既然来了,陪我一起回工作室看看。” “工作室?” “嗯。”沈春光点头,“三年了,这是我一直想要回来的地方。” 两人沿着弄堂进去,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云凌很多老弄堂和街道都已经经过改造,路面拓宽,周围陈旧的居民楼被统一拆掉,许多地方已经整修得面目全非。 沈春光一路往弄堂深处走,发现原本清净的小巷已经变得热闹了许多,两边新开了许多小巧别致的店面,从咖啡店到小酒吧,以至于这么晚巷口里还有很多闲逛的游人。 整个巷子也明显被重新修葺过一番,新是新了,却少了原本清净的韵味。 “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沈春光的口吻不免带着几分失落。 苏诀解释:“这几年云凌在争创文明卫生城市,许多地方都在改造。” “我知道,这世上从来多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不过你的工作室还是老样子。” 因为地处巷尾,位置比较偏,那间工作室确实没人动过。 很快苏诀陪着沈春光走到了工作室门口。 院前的盆景,路灯,青石板,还有那块木雕的字匾,果然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唯独不同的是人的心境。 沈春光站在那里好一会儿…… 门上的锁头都已经生锈了,盆子里的绿植也早就已经枯萎。 她干脆一屁股坐到了院门口的台阶上:“坐吧。” 苏诀皱眉头:“你不进去?” “不进去!” “没钥匙?” “对啊,没钥匙!” 工作室的钥匙还留在市区那套公寓里,当初她去缅甸的时候没有带着,原本也只是想过去养胎待产顺便散心,最多等孩子出生之后她还是要回来的,可谁曾想到这一走便是三年。 “不过无所谓。”沈春光在台阶上将腿伸直,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我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缅怀什么,很多东西就算没变也已经回不去了。” 这话她说得平常,可听的人不免伤感。 苏诀拎了拎裤腿也索性坐到她身边去,两人就并肩坐着,也不管台阶上脏不脏。 唐惊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眼前是老旧的墙根,上面长着草,再往前,另一排楼房,高高低低,似乎一片片都簇拥在一起。 这地方位于云凌拥挤的市区,楼很多,天空很窄,看不到星星。 苏诀看沈春光的眼睛,稍稍仰面,她将脸搁在膝盖上,眼光很亮,蓄着光,却是一片寒凉。 这三年里他从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安详和温暖了,曾经站在玛哈根德昂僧院门口布施的唐惊程已经死了,曾经拎着鞋光着脚双手合十叩拜每一座佛像的唐惊程也死了。 苏诀这些年看着她一点点熬过来,熬成现在这个模样,他知道她受了很多苦,虽然不能感同深受,但苏诀能够理解这种感觉。 就像他十多岁被苏闳治领回去一样,从踏进苏家的第一步开始,他心口便一直绷着一根弦,这根弦逼着他不断前行,抢夺,泯灭了良心,不折手段,甚至曾经他愿意牺牲婚姻和幸福只为争到他想要的利益。 这些年他也确实夺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快乐。 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呼吸都不敢大声,怎么会快乐? 沈春光现在也是如此,或者说定律便是如此。 你在争夺一些东西的同时必定也要放弃或者失去一些东西,孰轻孰重谁说得清? 但今晚苏诀就是觉得累了,这么多年争来夺去,他最想要的似乎一直没有得到过。 “唐唐…” “嗯?” “一定要留在他身边吗?” “什么?” 苏诀苦笑:“如果可以,我愿意放弃我在苏梵的一切,你放下当年的仇恨,我们换个地方,一起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沈春光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怎么可能?你或许可以,但我不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苏诀,我这三年就是为了回云凌才熬下来的,不然三年前我就已经不在了,所以你觉得我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有的,所有一切都在你心里,你可以选择你以后的生活方式。” “我选了,三年前我选择放下,可是命运不允许。”沈春光眼波突然变得激愤起来,“我没有勇气再去原谅一次,也已经一无所有,根本输不起了。” 她唯独剩下这条命,所以带着这条命回来了。 “苏诀,以后别再问我这么傻的问题,再说你也不行!你能放得下你在苏梵争下的这些?你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最后都落到苏霑手里?不可能的,你根本放不下,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你当年能够为了获得德丰银行的支持而逼自己去爱姚晓棠,我也可以为了报仇出卖自己,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能比作一场交易,只是你为利,我为仇而已!” 沈春光坐在台阶上,一字一句冰凉地反驳苏诀。 苏诀也只能笑,她说得何曾有错? 他为了利益可以牺牲自己的婚姻,如果姚晓棠没有死,他这个谎便必须撒一辈子,一辈子多长?他把一辈子都当成赌注押出去了,难道还有谁比他狠? “行了,今天这些话我就当你一时之言,起来吧,送我回去。”沈春光脸上的清寒瞬时又没有了。 这些年她唯一学会的便是能够轻松自若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来。 苏诀也跟着站起来。 “还住在关家老宅里?” “没啊,下午搬出来了。” “搬出来了?”苏诀一惊,“怎么没告诉我?” “不想让你担心。” “那你现在住哪儿?” “就前面不远一间宾馆,大概拐两条街吧。” 苏诀开车送她过去,车子直接停到宾馆门口。 “那我先进去了,晚安!”沈春光灵巧地跳下车。 “等下!”苏诀喊住,皱着眉看了眼车前明显很陈旧的那栋四层建筑,宾馆门口写着名字的灯箱都有些坏了。 “还有事?” “我跟你进去看看。” “不用了。”沈春光明白他的意图,可苏诀也是说一不二的人,自己已经下车锁好车门,将大衣拿在手里,“走吧,一起上去!” “……” 沈春光也没辙,只能跟在苏诀身后进了大堂。 等两人进去后门口灯箱旁边有个人影轻轻一晃,灯光闪了闪,一小截烟头被丢了下来,黑色皮鞋踩在上面碾了碾…… 阿莱得到消息的时候关略的车子已经停到了百里香门口,他开门下车,直接穿过大厅往楼上包房走。 “九哥,麦哥不是说您今晚不来嘛?”阿莱一路从楼梯上就开始追着。 关略阴着一张脸,不回答,只问:“他们人呢?” “在三楼,已经散了一些了,我带您过去。” 阿莱前面亲自指路,认识关略的少爷和服务员见到他过来都主动停下来打招呼,平时关略也没什么架子,遇到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这些人耍两下,可今天他一声不吭,阿莱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杀气沉沉,瞅着像是有大事。 “到了,都在里面呢。” 阿莱替关略开了门。 包厢里原本还挺闹,唱歌的唱歌,玩筛子的玩筛子,可当看清来人时谁都不出声了。 老麦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关略会突然跑来。 其余几个下手自然更不敢出气。 唯独坐在角落里的叶覃“嗖”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九哥……” 第189章 喝酒,去她宾馆房间 叶覃欣喜,立即从沙发角落里跑过去。 “九哥,你怎么来了?”她这话听着像是有些撒气,可脸上分明都是开心。 在场其他几个人都看在眼里呢,老麦默默“操”了一句。 关略没吱声,走过去直接坐到老麦身边。 “不是说不来的吗?”老麦不客气地问。 关略笑:“给你面子!” “去你的!” “有酒吗?” “有。”老麦正准备招服务员过来。一转身叶覃已经拿着杯子和酒瓶走到关略面前,替他倒了一杯,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九哥。好久不见。”后面四个字叶覃咬得有些伤感,这架势看着也过于郑重其事了一些。 老麦一时不知如何接声。 包房里其他人也都识趣地不说话了。 关略脸上却依旧挂着清淡的笑,将杯子接过来:“其实也没多久,年中的时候你才刚回来过。”说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空留叶覃举着一满杯站在那里发愣。 关略当没看见,自顾自地放下空酒杯掏烟。 老麦看出叶覃的眼眶都有些红了,这丫头天生性子硬,梗着脖子继续端着酒杯站在那里。 “咳…” 气氛实在太尴尬了,老麦咳了一声,心里却像吞了一块石头进去。 “叶子。去坐吧。”他推了推叶覃。 叶覃却死死盯住关略,旁边早就已经有人凑过去帮他把烟点上了,烟圈从他嘴里吐出来,将他大部分寒俊的面容模糊掉。只看得清那双眼睛。 叶覃一直觉得关略那双眼睛蛊惑又可怕,看着悠悠淡淡,但目光仿佛像一把刀似的能够一下子戳到人心里去。 “去坐吧。”老麦看不过去,又轻轻扯了扯叶覃。 叶覃总算动了动,却仰头一个人把杯中的酒喝完,一滴不剩。 关略始终没吭声,也没再看一眼叶覃,自顾自抽烟,旁边自然有人帮他倒酒续杯子。 一切照旧,包房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阿莱正巧带了几个年轻姑娘进来。 “九哥,您挑两个,留下陪您玩。” 阿莱这也是想拍关略的马屁,可老麦却一个冷光扫过去:“带出去带出去。你们九哥这几年可不玩这些场子的姑娘。” 这话不假,这几年似乎除了一个雾菲之外关略身边没再出现过别的女人。 老麦最了解他。 阿莱估计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立即挥手又赶那几个姑娘出门。 来来回回。闹哄哄的折腾,关略不免就觉得心里膈应。 “行了,把这里头最能喝的留下。” “那就是小梦了。”阿莱反应最快,推了推自己右手边那姑娘的肩,“还不快去?九哥留你呢。” 那名为小梦的姑娘立即站到关略面前,微微躬身,甜甜地喊了声:“九哥晚上好。” 关略没应声,只叼着烟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那姑娘一看就是场子里混了很久的老手,立即屁颠屁颠地挨着关略坐过去。 其余几个人一看这场景也就不客气了,除了老麦之外各自都挑了个姑娘,包房里的气氛再度活跃起来。 关略那晚似乎特别贪酒,旁边挨着的小梦姑娘一路给他倒,他一杯都没落下,抽着烟边喝酒边谈笑,看着跟平常无异。 叶覃的目光始终驻足在他身上,看他谈笑风生时淡淡的笑,叼着烟被雾气熏得眯起来的眼睛,可这男人的眼神从未往她身上移一下。 而在包房的另一边,同样有双贪婪的眼睛看着叶覃,看着她那么热烈地凝望另一个男人。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总是让人变得如此局促又蠢钝。 就这么闹腾了大半个小时,关略面前两瓶酒都已经空了,他让小梦去开第三瓶,自己拿了烟盒走出去。 走廊上没什么人,他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往洗手间那边走,刚走几步听到身后的关门声。 “九哥……”叶覃追了出来。 关略皱着眉头顿了顿,回过头来:“有事?” “为什么要把我调到老麦那里?” “怎么?有什么让你不满意?” “你说呢?”叶覃反问,“九哥,我以前一直是跟着你的,就算我在缅甸呆了三年,但我回来了就还是你的人,我不去麦博明那,我要继续留在你身边!” 叶覃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总觉得关略会待她不一样,就算三年前被他硬生生发配到缅甸去,那也只是他的一时之气,现在她人已经回来了,一切就还能回到三年前。 可关略只是搓了搓手指。 “雅岜我已经用惯了,你跟着老麦也挺好。” “不好,九哥,我回来是想跟着你的。”叶覃还在纠缠不清。 关略喝了许多酒,头涨得厉害,他用捏着烟盒的手肘摁了摁太阳穴:“这事已经决定了,不是你想改就能改,就这样吧!” 说完转身离开,原本想去洗手间的,但中途改了道,心烦气躁的,干脆直接拐进楼梯下楼去了。 叶覃在原地还呆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老麦过来。 “一个人傻站在这干什么?”老麦也喝得晕乎乎的,轻扯了下叶覃的手臂。 叶覃狠狠甩膀子,老麦被她甩得身子晃了几下,也终于毛了。吗尽大亡。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是不是你向九哥提出把我调你那去的?” “我他妈有病啊!”老麦扶住墙喘气,咬着牙拧着眉,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明明知道你心里装的是老九,我还把你要过去没事给自己添堵?”老麦难得冲叶覃发这么大火气,叶覃也一时愣住了。 老麦骂完自己心里憋得厉害,甩了甩手:“操,爱来不来!”也走了。 …… 关略捏着烟盒走到百里香门外,街上行人渐散,冷风潇潇。 路灯下有对男女正在接吻,两人都像是喝多了,吻得很热烈,奔放投入,完全不顾及周围的环境。 关略却不由想笑,这夜里总是藏了许多暧昧苟且,眼前不小心又浮现刚才在市区那间老宾馆门口看到的场面。 心里越发烦躁,从盒子里抽出烟来,又伸进兜里掏打火机,不巧摸出来一张纸。 纸上写着那间宾馆的地址和名字。 沈春光洗完澡换了件t恤,刚准备上床又接到了苏诀的电话。 “酒店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你现在住的宾馆附近,明天上午你就搬过去!”对方上来就是发号施令的口吻,沈春光只能苦笑,这男人大概这辈子都改不了这毛病了。 “真不用,我在这住得挺好的,再说你突然给我在酒店开房间住,要是被别人知道会怀疑。” “怀疑也要搬过去,你那地方根本没法住!”苏诀还是那副不容人商量的口气。 也难怪他要这样。 沈春光现在选的这间宾馆吧,先不说软件和硬件设施差,就往里走的那条小弄堂里开了好几间足浴店和发廊,所以这宾馆经常会接钟点房客人,至于那些客人来干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就这样糟乱的环境,苏诀怎么放心让沈春光一个人住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有些事我能依着你,但这事必须听我的!”苏诀横起来的时候真不是善茬。 沈春光也说不过他。 “好,那我明天就暂时搬过去住几天,等我下周正式进苏梵入职之后就会立即找房子搬出去!” 挂了苏诀的电话,沈春光也没事可干,那会儿已经快到凌晨了,不过她已经习惯晚睡,偏今晚又是陌生环境。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关了灯,干脆睁着眼睛侧身躺在床上。 床对面刚好是一扇小窗,窗户开着,可见一小块夜空,可惜宾馆窝在市区,周围全是高楼大厦。 她隐约有些失落。 “如果要找房子,一定要挑能够看得到星星的地方!” 沈春光躺在床上自言自语,话音刚落敲门声却突然震天响。 她着实吓了一跳。 这么晚谁会来敲她的房门?这一带环境很乱,难道真要被苏诀说中? “谁?”沈春光惦着脚尖下床往门口走。 门外敲门声不断,且越来越响。 她心口也跟着噗噗跳,可恨老式宾馆的门没有猫眼,屋内没有开灯,只看到下面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中间是一双鞋子的黑影,却看不见外面敲门的人是谁。 “说话,是谁在外面?”沈春光又冲门口吼了一声,她人却已经踮手踮脚地走到了门页后面。 门外的人始终不吭气,“敲门”已经变成了“踢门”,一声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沈春光也被弄得没耐心了,随手从旁边柜子上捞了一只陶瓷烟缸捏在手里,屏住呼吸,转动门把。 “啪-”一声,锁头开了,房门松了一条缝。 沈春光刚想探头出去看看是谁,门缝外面却迅速伸过来一只手,手臂强行将门缝撑开,高大的人影混着酒气逼进来。 “啊…你干…什么!”沈春光一时情急先叫出来,条件反射似地将烟缸朝那黑影扑头盖脸地砸过去。 对方却反应迅猛,一手扣住她捏着烟缸的手腕。 “啊……”又是一声尖叫,随之一只粗粝的大掌直接捂到了沈春光嘴上…… 第190章 你他妈鬼叫什么 “唔…”沈春光一时发不出声音了,半张脸几乎都被那只宽大湿凉的手掌捂住,指端上能够闻到浓烈的烟草和酒精味道。 沈春光情急之下只知道跺脚,嘴里呜呜呜地叫个不停。 腰上又是一记吃疼,还没留神整个人已经被对方摁到了门页上。 沈春光被撞得眼冒金星,稍缓神才看清面前的男人。 关略松开手。 “啊……你……¥%#&!!!” 妈的。又叫! 关略一掌又捂过来。 “你他妈鬼叫什么?” “……” 这么一骂她总算安静了,就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瞪着这个男人。 关略是真的喝多了,脑子里乱得厉害。 唐惊程。苏诀…… 苏诀,唐惊程…… 一低头便刚好对上沈春光那双眼睛,怒视,凛冽,深黑,仿佛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关略再度松开手。 “你大…”沈春光上来就鬼嚷嚷,嚷一半见关略森寒的眸子射过来,她瞬间蔫儿了,往后退了几步,身子缩到房间里。讪讪吞了吞口水:“…爷的!” “……” “来我这干什么?” 关略皱了皱眉,对啊,他来这干什么? “你一个人?” “不然呢?大半夜我难道还在这藏了男人?” “难说!” “……”沈春光气节,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存心上来给她添堵的。 “喝酒了?” “喝了点。” “就一点?”沈春光憋着嘴往他身上凑了一点,指尖捏着他胸口的衣领闻了闻,又浓又烈的酒气,还带着他身上一惯有的汗味和女人的香水味。 沈春光立马皱起眉来,一脸嫌弃:“这叫一点?还去找女人了?” “……” “说啊!” “……”关略被这姑娘吼得都有些懵了,捋了捋神才意识到,特么他找女人关她什么事? “你管我?”他抬手捏了捏沈春光的下颚,眼底溢出玩味儿的光束。 沈春光赶紧又将身子往后缩:“谁管你?关我屁事!” 关略哼了一声,说真的,他就是特喜欢看沈春光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闹起来的时候能够从她身上看到唐惊程的影子。 “不请我进去?” 沈春光顿了顿,最后还是不情愿地靠在门上侧了侧身子。 关略宽厚的肩便抵着她的胸口挤进去。 你妹!占她便宜! “嘭-”一声,她将门关上。 关略心口都震了震,回头看。沈春光已经抱着胳膊靠在衣柱子上。 “九哥,半夜造访,是来参观?” 参观? 关略还真细细扫了遍屋子。很小的空间,充其量也就十来平米吧,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小床,21寸老式彩电,简易柜子,桌椅,旁边还有个很小的洗手间。 地上铺的是劣质地板,缝隙开裂,墙上的墙纸也有些脱落,顶上就一盏日光灯,可以看到天花板上的裂痕和霉迹。 沈春光的两只超大行李箱还摆在墙角旁边,床上扔了几件衣服,桌上半包烟,烟缸里已经堆了很多烟屁股。 就这样简陋甚至说有些局促的环境,沈春光站在他面前,宽松棉t,打底裤,拖鞋,头上的卷发用夹子夹了起来,没有化妆,刚洗过脸,皮肤显得特别白净。 这样的沈春光让关略觉得陌生。 他略微眯了眯眼睛,却问:“苏诀就舍得让你住这种地方?” “什么?”沈春光心尖微蹙。 关略却笑:“你非要留在云凌,非要进苏梵,目的是什么?” “……”沈春光用手擦了擦光洁的额头,她有些不敢看关略的眼睛,却还沉得住气,“你想问什么?” “不想问什么,就随便聊聊,刚才有人看到苏诀送你一起回来。” “你派人跟踪我?” “多想了,我跟踪你做什么?只是刚好看到而已,说说吧,苏诀就是你进苏梵的目的?”关略声音凉凉的,眼角却蓄着笑意。 那是嘲讽的笑。 沈春光算是看明白了,反而轻松,耸了耸肩:“是啊,九哥果然眼睛毒,这样都被你看穿了!”她边说边走到柜子旁边,捞了烟,点上。 “还记得之前苏霑出了事,苏诀曾经找过我吗?当时你还教我,苏诀出手阔绰,让我趁机讹他一点钱。我原本是真想这么做的,数目都已经想好了,但见面后我就改了主意。” 关略眼角的笑一点点凉掉。 “继续!” “知道为什么我要改主意吗?” “看上苏诀了?” “算不得看上!”沈春光抽口烟,白圈从她嘴里吐出来,“男人在我眼里其实都一样,大抵可以分成有钱和没钱两种,苏霑有钱,不过我算是把他彻底得罪了,就算我回了腾冲他也会想办法把我揪出来,我得给自己找个靠山啊,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找上了苏诀?” “没有,我一开始可是想找你的!” “……” 沈春光笑,笑得一脸蛊惑:“露露姐都说九哥有能耐可以罩着我,但九哥偏不喜欢我,之前还口口声声要把我送回云南去,我只能另寻出路了。偏巧苏诀来找我,他人还挺不错的,至少比他那弟弟要有礼节很多,而且还是单身,我听说他们兄弟俩关系也很糟糕,那就更好了……” 这话说到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关略搓着手指,冷笑:“你倒挺会审时度势!” “那是自然,像我这种女人吧,没学历没能力,在云凌一无所有,举目无亲,要立足只能靠男人。苏诀不错啊,人帅,有钱有势,这么想想要比苏霑好很多。” “嗯,确实。”关略不反驳,盯着面前的女人。 沈春光又抽了一口烟,闷下头,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特别奇怪,苏诀说我长得很像他以前认识的一个女人,哈哈…男人是不是都特没创意?老是用这么烂俗的借口跟女人拉进关系?” 关略听到这脸色已经极其不好了,目光寒透,一步步逼到沈春光面前。 “他说你长得像谁?” “没说名字,就说他以前认识的,你说会不会是他的情人?” “情人?”关略阴森森地笑出来,狠力捏着沈春光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抬起来对着自己。 灯光下她的五官越发清晰。 这张脸确实跟唐惊程有七八分相似,可眼前的女人身上都是一股轻浮气。 “别痴心妄想了,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说完甩开沈春光,她身子往旁边跄了跄。 关略已经撞门出去。 “怦-” 薄薄的门板剧烈震动,震得她指端的烟灰都抖到了地上。 关略走了,沈春光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 妈蛋!这算不算是蒙混过关了? 第二日沈春光一大早就接到苏诀的电话,他非要安排钟明过来替她搬行李。 沈春光想了想:“不用了,我还是暂时就住在这吧,不搬了。” “怎么了?昨晚还说得好好的。” 昨晚是昨晚,可昨晚关略突然冲进来差点就让她露出马脚,幸亏他喝了酒,思维没那么清晰,若换成他清醒的时候沈春光觉得自己未必能蒙混得过去。 况且这男人一向阴阴的,心里在想什么很难看透,指不定哪天他回过神来就会怀疑沈春光的身份。 沈春光不想冒这个险。 “苏诀,谢谢,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怕别人看出什么,所以暂时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况且我这也不会住太久,今天我就出去找房子,找到我就立马搬,放心吧,不会有事!” 既然她再三坚持,苏诀也不能再说什么。 “那你自己注意,那地段很乱,外来人口也多,你晚上回到房间后别再出来乱跑,也别随便开门。” “好!&rdquo吗尽斤亡。; 沈春光挂了电话便起床洗漱。 她也知道这地方不能久待,昨晚一夜都没睡好,先是关略喝多了莫名其妙冲进来,随后走廊里的人来来回回,半夜还听到好几次隔壁房间的浪叫。 啧啧……够凶猛的! 沈春光觉得自己得赶紧找个房子搬出去。 关略昨夜住在公园里,宿醉,睡到八九点被电话铃声吵醒。 “喂…” “喂,九哥,您是不是还没起?” 关略揉着脑门心从沙发上爬起来,声音都是哑的:“说吧,什么事?” “就您之前让我查杜虹的事,已经有眉目了,所以想打个电话跟您说一声。” …… 这已经是一天之内中介公司的小姑娘带沈春光看的第六套房子了,不过她还是不满意。 中介公司的小姑娘都气馁了。 “姐,按照您的要求,要周围环境清净,要配套设施齐全,一室一厅,租金合理,晚上还要看得到……看得到那什么……”小姑娘气喘吁吁。 沈春光接过话来:“还要能够看得到星星!” “对,星星……哎哟云凌是工业城市,市区都是高楼,有星星也被遮没了,你真要看还不如跑乡下去租套房子!” 小姑娘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大概也是头一回遇到像沈春光这么刁钻的客户。 沈春光也不恼:“没关系,我自己再找找,谢谢你陪我转了一天。”她最终还是掏了一百块钱,算是给小姑娘的辛苦费。 小姑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将钱收过来:“那我留姐一个手机号码呗?回头要遇到好的房源我给姐打电话。” “也行!”沈春光从包里掏了纸笔,随便给对方留了个号码。 小姑娘接过去再次道了谢。 沈春光从小区里走出去,暂时也没事了,又不想回宾馆房间,于是兜着手在市区里随便逛。 好歹已经三年没回云凌了,市区很多地方都已经变了模样。 沈春光漫步目的地兜了两条街,想随便找个馆子吃顿晚饭再回去,结果转啊转,一晃就晃进了一条弄堂,头一抬,九司令! 第191章 难道她见鬼了 沈春光将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弄堂中间,离九司令大概还有三四米。 从这样的距离看过去,九司令好像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窗口摆着小盆绿植,门口伞下零散摆了两套桌椅。里面依旧冷清,依旧没什么客人,不过飘出来的咖啡香还是很浓郁。 她以前就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关略会在这开间咖啡馆。这里行人并不多,加之这几年周围街道都改造了,进弄堂的行人就更少。 沈春光站门口瞅了好久也没见一个客人进去。 这店摆明就是赔本买卖吧! 关略那个败家子! “小姐,您是在等人吗?”九司令里面突然走出来一个服务员冲沈春光打招呼,大概是看她在门口徘徊了好久。 沈春光不免有些慌张,讪讪笑着:“是啊。” “那要不进来喝点东西?” “不用了……”她转身就走。 那服务员站门口不由撇了撇嘴。 “谁啊门口?”叶覃的声音突然从九司令里面传出来。 那服务员摊了摊手:“一过路的,好像在等人,我想叫她进店里喝点东西。” 叶覃闻言也探出头来,刚好瞥见沈春光从弄堂拐出去的一个侧影,短发。瘦瘦的个子,穿了一身黑色的带帽运动服。 那侧影… 叶覃心脏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下,连着呼吸都急促起来,硬是僵在门口晃了下神她才慌慌张张跑出去。可惜等她跑到街口的时候早就不见沈春光的影子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叶覃面前只剩满街的车水马龙,夕阳余晖斜照下来,照得她后背冷汗四起。吗布乒巴。 “叶子姐……”有人从后面轻轻推了她一把。 叶覃整个人受惊般往后缩,回过头来脸上已经冷汗森森。 那名服务员不免有些吃惊:“你这是怎么了?见鬼似的!” 叶覃身子又是一晃。 难道真的见鬼了? 刚才那女人不可能是唐惊程,唐惊程早在三年前的那场爆炸中被烧成一具焦尸了,为这事叶覃还专门去了一趟帕敢。 等她赶到的时候爆炸中受伤的其余几个人已经被送去镇上医院,唐惊程连同其余一名遇难者尸体虽然已经被焚烧干净,但据现场目击者所叙,唐惊程在爆炸发生期间确实就在机房前面,而且死者中确有一名是孕妇,其身高体型跟唐惊程几乎一致。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死的那个人肯定就是唐惊程,而刚才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 叶覃站在夕阳光线中用力调整呼吸,不断安慰自己。 沈春光最后还是在宾馆附近随便找了间小馆子吃晚饭。 拥挤的店面。灯也不够亮,横七竖八摆了几张油腻腻的桌子,里头已经坐了几桌人。看装束像是外来务工人员刚下工来这吃饭,吆五喝六地还有人在喝酒。 饭菜味混着汗馊味,环境简直一塌糊涂,搁三年前这种地方沈春光的脚尖都不会进来沾一沾,她嫌脏,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她现在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了。 兜着手走进去,乌溜溜的眼珠子在小小的店堂里扫了一眼。 “姑娘,吃饭啊?” “嗯!” “几个人?” “就我一个!” “那您自个儿找位置先坐吧。”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人搓着围裙走过来招呼她,沈春光看了看,也没别的位置了,就剩对着门口的一张。 就那吧! 她抽了条椅子过去坐下,老板娘又拿了菜单过来,其实也说不上是菜单,就油腻腻一张打印出来塑封好的纸。 沈春光随便点了两菜一汤,菜单递过去的时候又瞅见“豆腐”两个字。 “等等!” “还要什么?” “麻烦菜单再拿给我看看!” “好咧!”老板娘态度很热情,不嫌麻烦。 沈春光接过菜单又看了一眼,不过还是失望了,菜单是“家常豆腐”。 想来这小饭馆也不可能有她想吃的东西。 “再添一份这个!”沈春光指了指“家常豆腐”几个字。 老板娘还挺实诚:“姑娘您一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没事,我胃口大。” “胃口大好,那您等着,我叫厨房那边给您做!”老板娘拿着菜单走了。 沈春光一人坐在对门的长条椅子上,门外是人来人往的街口,街对面是一排已经开始亮出粉色灯光的洗头房。 这地段虽然破落,但居住人口众多,大多都是外来人员。 因为地处市中心,还有一些老房子没有拆迁掉,业主就把老房子隔成一小间一小间,再分租给那些租不起公寓或者单元楼的外来打工者。 加之周围有许多洗头店,浴室和按摩院等娱乐场所,所以这一带确实鱼龙混杂。 不时有成群结队刚从工地上下班的民工经过,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灰头土脸却还不忘拿眼睛往那些粉色灯光的店里瞧,偶有遇到认识的,里头姑娘还会跑出来打招呼,大概是老客户吧,互相掐闹一下,再哄笑着散。 沈春光便这么独自坐在小饭馆里,点了一根烟,悠悠吐着烟圈看着对门的粉色小房间。 很快一张张椅子都从粉色房间里搬出来了,三三两两穿着短裙细肩带的姑娘开始坐到门口来。 这时段男人们都在吃饭,她们还没到做生意的时候,于是粉色灯光中一个个都翘着白花花的大腿,或玩手机,或吃零食,但彼此之间很少有人交谈说话。 里头也有个别姑娘抽烟,就沈春光正对着的那姑娘就是,也翘着腿,手里捻着烟,不过两人隔着一条街,她又背光而坐,所以沈春光也看不清她的脸,但感觉应该挺年轻,长直发,消瘦,脸上化了很重的妆。 她大概也看到沈春光了,两人对视了一下,同样的面无表情。 这样的小弄堂,事态百味,这才是真的小弄堂,与她之前花大价钱购买的工作室那里的小弄堂不一样。 那里的小弄堂已经被粉饰修容过了,看着陈旧,却是一股浮华的文艺气息,可眼前这些却是市井小巷,到处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他们粗俗,喧闹,脏乱,却透着浓烈的生活气。 这种生活气是以前沈春光最鄙视也是最忌讳的东西,因为艺术家的灵感都是浮动的,任何沾染世俗的东西都会影响到艺术家的灵感。 更何况还出生在那样的家庭。 她那一双手啊,二十多年没洗过一只碗,没晾过一件衣服,更没为谁做过一顿饭,在她以前的观念中这些都是俗务。 可为何她现在要如此痴迷于这些成日都是俗务的地方? 因为羡慕,因为她突然预感到自己大抵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了。 “姑娘,您的菜!”老板娘将沈春光之前点的菜端了两样上来,“家常豆腐,还有汤,另外两样还在做,您稍等!” 沈春光抽了一次性筷子。 “不急。” “那您先慢用!”老板娘将菜搁桌上就转身要往厨房去。 沈春光看了眼面前的家常豆腐,酱油喷得鲜红,自己都不禁笑自己。 家常豆腐和南瓜豆腐,这根本是两码事吧。 “等一下!” “姑娘您还缺什么?” “酒,有酒吗?” “有啊,啤酒还是白酒!” 沈春光将烟掐了:“白的吧。” 酒上来的时候其余几道菜也都上来了,她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算好,有些烈,半杯下肚胃里就已经烧得发慌。 其实她酒量一般,这几年大半时间几乎都在病床上躺着,苏诀也不准她喝,所以根本顶不住这度数的白酒,随便喝两口沈春光就有些晕了。 她支着胳膊抬起头来,刚好看到一秃顶中年男人正在跟对门那洗头发的女人搭讪,大概是在讨价还价,最后也不知用了什么价格,那女人回头把椅子搬回店里,男人也跟着进去了。 关了门,灭了灯,跟着帘子也一起拉上了。 沈春光笑着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杯子,里面也就剩半杯了。 半杯酒的功夫,那女人已经够做一桩生意。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迈出去。 沈春光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人已经微醺了,从包里掏出钱夹出来随意抽了两百押在桌上。 巷子里的风微凉,她一路裹着外套往宾馆走,路上就接到了云南那边打过来的电话。 “喂,露露姐……”沈春光刚喝了酒,身上热乎着,连着声音都带着一股子娇嗔劲。 柴露听了心里都发慌:“你个小妖精,还记得我是你姐啊!” “当然!忘谁也不可能忘掉露露姐啊。”沈春光笑得更酥,又问,“最近庆哥怎么样?有没有想杏儿?” “想着呢,昨儿个还念叨你,云凌那边传来消息说你住九哥家去了?” “没有,你们哪儿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嘿嘿…反正你别管,快跟姐说说,九哥是不是比那苏霑强?” “……露露姐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九哥又没怎样!”沈春光故作娇态。 柴露当然不信:“得了吧你那点撩骚的本事哄苏霑还行,在我面前甭装!” 她非要这么说沈春光也懒得反驳。 “露露姐打我电话是有什么事?” “就问问你,过阵子九哥是不是又要来云南?” 第192章 入职,别掐出事来 “没听说啊!”沈春光很自然地回答。 那边顿了顿,柴露的声音一下子严肃了几分:“那姐姐能不能托你办件事?” “什么?” “回头想办法帮姐打听打听,九哥这阵子是不是一直在留意我们这里的动静。” “这算什么事啊。”沈春光随即一笑,“露露姐想知道我帮你打听就是了。” “但别让九哥知道,这事你得瞒着他私底下来。” “……” 沈春光挂了柴露的电话,心里的疑问也随之越来越大。 她之前在腾冲住了几个月。找机会认识了柴露,柴露和范庆岩很快便把她介绍给了苏霑。 当时她就觉得有问题。 苏家人和九戎台似乎没有什么深交的关系,更何况苏霑人在云凌。没事老跑腾冲去做什么?就光去水晶宫玩? 不能吧,云凌什么好的夜场没有,他非要飞几个小时跑去一个镇子上的夜场玩?而且似乎苏霑每次去腾冲都要呆好一阵子。 沈春光一直怀疑苏霑和范庆岩私下里有什么勾当,而且还是见不得光的勾当,不然范庆岩为什么这么怕关略去云南? 沈春光一路想着,很快便已经到了拐进宾馆的那条巷子。 她越发觉得不对劲,于是拨了苏诀的号码。 那边“嘟”了好几声才接通。 “喂…” “喂…”沈春光刚开口,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忽远忽近,长长的影子贴在旁边的老墙上。 “我先挂了。等下再给你打电话!” 沈春光当即就掐断了手机,停下来,身后的黑影也跟着停下来。 她捏着手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回头。巷子里根本没有人。 那不可能是她的错觉,只能说明有人在跟踪她。 沈春光立即裹紧外套闷头往宾馆里走,一路跑到楼上房间,锁了门,心有余悸,靠在门上好久她才再度拨通了苏诀的号码。 “喂…” “喂,刚才怎么回事?”苏诀问,沈春光咽了一口气,考虑几秒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他自己被人跟踪的事。 一是怕他无谓担心,二是怕他过于紧张反而坏了事。 “没事,巷子里太吵,我现在进房间了,这么说话比较听得清。” 岂料苏诀有些愠怒:“天都黑了你还出去?之前不是答应我晚上就留在房间的吗?” “……” 好吧,沈春光只能抬头望天。如果再让他知道自己刚还跑去小饭馆喝了酒,回来的路上被人盯梢,那还得了? “好好好。下不为例!”沈春光先把苏诀哄住,“说正事!” “什么正事?” “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你弟弟?” “你说苏霑?” “嗯,苏霑!” 苏诀苦笑:“他都已经被你弄成那样了,你还不放过他?” 这叫什么话? 不过也是实话! 先前姚晓棠自尽,她一刀戳了苏霑的命根子,为这事苏霑一直怀恨在心,前阵子在白鹿山庄又因为她而被关略打了一枪,右眼失明,以后能不能恢复还是个未知数。 想想她还真是苏霑的冤家。 沈春光也不免笑了出来:“没有,你想多了,我不会再去招惹你那弟弟了,不过我怀疑他跟范庆岩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范庆岩?” “嗯,就九戎台云南片的主事,以前是迟峰的手下!” 苏诀一听“迟峰”这名字心口也是一紧。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猜想?” “说不清,就当是女人的第六感吧,能否查查?” “好!”苏诀答应得特别爽,完了沈春光那边没什么声音了,他才问,“晚饭吃了吗?” “吃了。” “在那里住得怎么样?” “还行吧,这几年我反正搬来搬去都已经习惯了。” 苏诀也无奈,微收口气:“我这边还有一些事处理完就能下班了,要不过去看看你?” “不用!”沈春光立即阻止,她怀疑刚才跟踪自己的人是关略派来的,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要跟踪她,她必须保证自己的身份不被暴露。 “我今天白天出去找了一天房子有些累了,想洗洗澡早点睡,反正后天我就去苏梵上班了,到时候再见。” 她既然这么说苏诀也不能勉强。 “好,那你早点休息吧,找到房子告诉我。” “嗯,晚安。” 沈春光立即挂了电话,后背还靠在门页上,有些冷汗渗出来,想想她还是觉得后怕。 是谁在跟踪她? 她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关略,难道昨天他发现苏诀送自己回来已经引起他的怀疑? 这男人确实阴得很,喜怒都不表于色,很难有人看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春光知道自己跟他交手要格外小心,若让他知道三年前自己非但没有被炸死,还换了个身份回到他身边伺机报复,沈春光觉得自己肯定会比三年前还要惨。 她靠在门页上又咬了咬手指,心口跳得厉害,今晚宾馆走廊好像安静得出奇。 沈春光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将头探出去,走廊里白色的灯光照在斑驳发黑的地面上……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让关略不怀疑。 关略手里拿着雅岜刚从云南那边发过来的资料。 上面是几张照片,杜虹带着桐桐和范庆岩一起吃饭,席上桐桐一直乖巧地在一边自己吃,反而杜虹和范庆岩一直在聊天攀谈。 虽两人没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但从照片上两人的表情可看出交谈十分愉悦。 这样就不大正常了。 杜虹和范庆岩虽算不上仇人,但当年范丽丽曾一度抢了杜虹的风头,杜虹对范丽丽是恨之入骨,无奈她肚子争气,也实在拿她没办法。 照片之后是杜虹近几年的个人资产信息。 当年迟峰死后不正当收入所得资产都被充了九戎台的公,但关略念在还有一个桐桐的份上,处理的时候给小姑娘留了好几处房产。吗布见弟。 另外一些零散遗产归配偶所有,也就是杜虹,但桐桐尚未成年,随后杜虹争到了她的监护权,所以桐桐手里的遗产目前也在杜虹名下。 当时关略就觉得奇怪,他了解范庆岩的为人,虽表面本分,但内心贪婪,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杜虹争到了桐桐的抚养权? 按理范庆岩是桐桐的舅舅,若要争他也有赢的胜算。 更何况桐桐手里的遗产可不是一点点,迟峰这大半生争下的东西至少三分之一都在桐桐手里。 范庆岩愿意这么轻易放弃,关略觉得只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他与杜虹之间有共同利益,二,杜虹手里捏着他的什么把柄。 至于什么把柄…… 关略抽口烟,阴冷的眼睛一点点眯起来。 他不是喜欢轻易下结论的人,因为一旦下了结论往后的行动都会受到这结论的引导,如果结论错了,那他的行动也会跟着错。 关略给雅岜打了电话。 “九哥…” “东西我看了,暂时你先留在云南,查一下苏霑。” “苏家二少爷苏霑?” “对,查苏霑这几年的财务状况,就从他给沈春光送的那栋院子开始查起!” …… 周一,沈春光清晨起床,洗澡,化妆,换衣服。 自从邱启冠走后她已经四年多没有工作了,第一天去苏梵入职,不免有些紧张。 收拾妥当之后出门,在宾馆附近吃了顿早饭,再坐公交车去苏梵。 原本只是一个企宣部的小助理,在苏梵这种地方她显得过于渺小了,可因为之前她与苏霑之间的桃色新闻,加之把雾菲和关略都扯了进来,这故事版本未免太刺激,所以人事那边一传出沈春光要来苏梵就职的消息,公司上下就全部在等着看好戏了。 更何况她能进苏梵还是得到了苏诀的首肯。 公司里的人都纷纷猜测,苏诀之所以招一个如此轻浮又没什么学历的女人进公司,无非就是想拿她来“恶心”苏霑。 兄弟俩向来不合,苏诀把沈春光招进公司,这一招简直太狠了,回头不得把苏霑膈应死? 所以公司上下这么一厢情愿地yy了一遍,“沈春光”这三个字在还没入职之前就已经在苏梵传开了。 以至于她一路去人事办手续,入职,被领到企宣部小助理的位置上,一路过来收获了无数“探究好奇”的目光。 这些也无所谓,沈春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临近午饭前企宣部经理还专门找沈春光谈了谈。 经理姓钱,单名一个“江”字,年纪不大,大概三十七八岁左右,对沈春光的态度也很好,毕竟是上头空降的人,又摸不清沈春光的来头,聪明人都会选择不得罪。 钱江就坐在椅子上,抱着手,看上去挺有亲和力。 “小沈啊,你的抬头虽然是助理,但工作压力一点也不小,特别是近两年内,公司签了雾菲,她在和我们苏梵合作期间,你将是她和公司的对接人……” 这点沈春光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她略微点了点头。 “那之前那位助理为什么原因离职,你应该也清楚吧?” “清楚,今天在公司听说了一些。” 那小助理和雾菲对接几个月已经前后被她弄哭很多次了,上回发布会后台她还公然打了小助理一个耳光子。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雾菲现在人红,脾气难免就大一些,事事苛求尽善尽美,你在与她接触的过程中要细致一些,只要她挑不了你的刺,自然也不能拿你怎样!”钱江善意提醒。 沈春光鼻子里“哼”了一气儿。 “行,我记着了。”大不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那行,先这样吧,回头会有人把我们苏梵近期的一些活动发到你邮箱里,当然,大部分都有雾菲参与,毕竟她是我们近两年内的代言人嘛!” “好,我会仔细看看。”沈春光表现得挺玲珑,钱江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管怎样,大脾气的雾菲是苏诀签的,眼前这姑娘也是苏诀空降的,加之之前媒体传沈春光与金晟的高层也有一腿,这关系就更复杂了。 钱江只求这两姑奶奶别掐出事来。 第193章 上班第一天,下不为例 193上班第一天,下不为例 中午沈春光没出去吃饭,随便去茶水间拿了点饼干充饥,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一看号码她心口都紧了紧。 环顾四周,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其余同事都已经出去吃饭。 沈春光这才端着马克杯坐到自己位置上。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 “我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啊,毕竟在公司,人多眼杂。” “……” 搞得像是地下党一样。苏诀有些不悦:“其实没必要,我只不过是给你打个电话而已。” “这已经很严重了,你说哪个老板会无缘无故给新进的小助理打电话?”沈春光较真,苏诀突然笑了出来。 周一,他开了一上午例会,公司里各种事让他心力交瘁,可沈春光的声音就是有莫名的治愈力。 “你笑什么?” “没什么,怎么没出去吃饭?” “事情太多。” “第一天上班就有这么多事?” 沈春光喝口咖啡叹气:“其实不是事多,主要是我没这一行的经验,上午同事传了份近期的活动名录给我。简直……” 简直够了,沈春光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加之又没人手把手教她,确实有些焦头烂额。 苏诀笑:“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要难?” “……”摆明了看她笑话。“我会努力做好的。” “哈哈……”苏诀心情突然变得奇好,“苏梵每年在宣传上的预算至少一个亿,这其中还不包括艺人的代言费,而你们企宣部的任务就是在一年中把这一个亿怎样有益有效地花出去!” “……” “慢慢来吧,不急。”苏诀好歹说了一句宽慰的话。 沈春光一边咬着笔头一边捏着手机:“嗯,不说了,一会儿可能有同事要回来了。” “好。”苏诀准备挂电话,又想起什么,“那你中午不吃?” “吃了,茶水间拿了点饼干蛋糕。” “……” 沈春光挂了电话又投入到工作中。 或许这也算是她的优点之一吧,虽然性格里有懒散的一面,但一旦她决定要去做的事,必定要做到最好。 就像之前她雕作品,一年也未必接几单。但苛求完美,所以但凡出手都是精品。 现在也一样,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苏梵做一辈子。但在其位谋其职,她还是希望自己在任职期间能够把工作做好。 同事吃过午饭后陆续都回办公室了,沈春光忙了半天头晕脑胀,又去接了一杯清水,刚回到位置桌上的座机就响了。 “喂,哪位?” “您好,沈小姐,我是钟明……” 钟明…钟明…… 沈春光在脑子里搜索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啊,苏诀的助理。 沈春光一愣,有不好的预感。 “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否来下顶楼会议室?” “……” 沈春光咬着手指去坐电梯,一路都神情慌张,就怕被人看到她去苏诀的楼层。 刚上班第一天就往老板那边钻,要是被人知道肯定又是闲言碎语。 电梯门“叮”了一声。 “沈小姐…”钟明已经在电梯外面候着。 沈春光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出了电梯。 钟明领路:“会议室在前面。” “……有事?” “沈小姐去了就知道。” “……” 钟明走在前面替她开了会议室的门,沈春光走进去,整间会议室里阳光遍布,苏诀就抱着手坐在桌头,面前几个摊开的食盒。 这是什么情况? “苏总,我先出去了。”钟明识趣地关了门退出会议室。 沈春光咬了咬手指:“你叫我上来干嘛?” “吃饭!” “吃饭?” “嗯,我让钟明刚出去打包的,你中午光吃饼干不行。” 我去…… 沈春光看了眼食盒,上面写着餐厅的名字,就是她最喜欢的那间有银杏树的云南菜私房院子。 可是……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样?” “上班时间,你把我叫你会议室来吃饭?”吗布岁巴。 “有什么不可以?这里不会有人进来。”苏诀有充足的理由,说到底她不就是怕在公司暴露两人的关系么?可苏诀觉得这感觉难受极了。 整个上午他开会都有些心神不宁,明明她就只离自己几步远,可连给她打个电话都得避着人。 “先吃吧,要凉了。”苏诀替她将食盒打开,推到沈春光面前。 一开始沈春光还有些别扭,但看到南瓜豆腐就投降了,加之肚子里确实饿了,一会儿工夫风卷残云。 苏诀就在旁边看着她狼吞虎咽。 “你可以慢点。” “慢点不行,走太久可能同事会找……也会怀疑,再说…还有很多资料没看完。”沈春光鼓着腮帮子把吃的都咽下去。 苏诀给她递水和纸,笑:“不需要这么急,刚才我已经给钱江打电话,让他找个人教教你。” “啊?你真打了?” “嗯!” 靠之啊! 沈春光放下水杯瞪他,怎么可以这样! “做得太明显了!” “那又怎样?你以为谁都会成天八卦你的私事?” 沈春光被驳得也哑口无言,将水杯放下:“谢谢你的午饭,但下不为例啊。” “……” 沈春光吃完饭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回到办公室,很快钱江的电话就过来了。 “小沈啊,那些资料是不是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没关系,慢慢来,另外我已经安排小戚这段时间先带带你。” “……” 小戚全名戚洁,四十岁不到,已婚,毕业之后就进了苏梵,凭自己的努力现任企宣部沈春光那组的主管。 上一位小助理辞职后组里没人愿意接这茬,戚洁只能自己暂时接手了雾菲那边的一些琐事,虽然只短短两个星期,但也被雾菲弄得焦头烂额。 沈春光听说戚洁前几天刚跟雾菲吵过,原因是过几天雾菲要出外景拍苏梵新一季宣传硬照,景地在云南,大概要去一周时间。 照理戚洁作为主管是要跟过去的,可她上半年刚生了儿子,宝宝还没过哺乳期,她这把年纪生个孩子也不容易,所以事事小心,且坚持母乳喂养,戚洁便以此原因和雾菲商量,结果雾菲直接在电话里说戚洁不专业,为这事雾菲还让自己的助理给钱江打了电话,告诫他手下员工要有职业素养,如果不想干早点辞职回家奶孩子! 刚巧钱江和戚洁又有些不合。 原本企宣部经理这一职是要落入戚洁手里的,无论学历,资历到工作能力她都能胜任,结果偏偏不巧她一年多前怀了孩子。 那时候都已经三十大好几了,孩子不可能打掉。 戚洁硬着头皮要生,付出的代价便是将企宣部经理一职拱手让人,为此闹得跟钱江就有些不愉快。 钱江又拿雾菲那事给戚洁小鞋穿,例会上当众点名她做事不懂分寸。 气得戚洁差点哭出来。 “我这几年在苏梵企宣部也算合作过好多艺人了,比她红比她大牌的也大有人在,还是头一次碰到像她那么嚣张跋扈的,说白了不就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嘛!”戚洁聊到雾菲就有些愤慨。 “这娱乐圈本来就是风水轮流转,其实没必要那么狂,今天那男人能多看你两眼,或许对你还有几分兴趣,转身说不定就腻了,到时候你屁也不是!” “……” 沈春光见戚洁如此义愤填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戚洁能力确实不错,这几年在企宣部也积累了很多经验,下午经她稍稍指点沈春光就明白了许多。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要留下来加班的,结果到下班的时候居然也把资料全部看完了。 坐公交车回去,还是在前几天吃饭的那间小馆子随便解决了一顿。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硬要退她四十块钱! “姑娘,您前几天留的钱多了。” 沈春光还纳闷:“你还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们这里不多!” “……” 沈春光收了钱从馆子里出去,沿路经过水果摊又买了些水果,拎着往宾馆走的时候感觉身后的影子又跟上来了。 有过上次的经验她已经没那么紧张了,拎着袋子和包迅速往宾馆走。 刚进大堂手机就响了,她以为是苏诀的电话,一看并不是,陌生号码。 “喂……” “喂,小沈,我是戚洁。” “戚主管?”沈春光听出她的声音了,有些惊愕。 她打电话给自己干什么? “有事吗?” “是这样的,小沈,我听说你是云南人?” “……算是吧,在云南长大的。” “那能不能帮戚洁一个忙?后天雾菲出发去云南拍外景,我家里实在走不开,小家伙还没断奶,要不你替我去?” “……” “我知道这要求有些过分,况且你刚来,有些事可能未必清楚,但云南那边影棚和拍摄事宜我都会提前安排好,你只需要跟过去盯一下现场就行了,拜托拜托!” “……” 沈春光最终还是心软了,因为戚洁拿孩子当理由,就冲这一点她也推脱不了。 “那行吧,后天什么时候?” “后天早晨的航班,明天我让人给你订机票。” “嗯。”沈春光应了下来,笑了笑,突然问,“戚主管,你家宝宝多大了?” “再过几天就满六个月了。” “是不是挺胖的?” “是啊,肉嘟嘟的,都是我坚持母乳喂养的功劳,哈哈,明天我拿照片给你看。” 但凡母亲谈到孩子大抵都是同一种表情语气吧,乐呵呵的。 有儿万事足,就是这个道理。 沈春光挂了电话,将手机揣进兜里,用手指扫了扫眼梢,回头看,街上行人很多,上方一小片天空,天色都已经黑了。 妈蛋,为什么这里看不到星星! 第194章 启程,去云南 清晨,天色乍亮,云凌机场。 雾菲在助理,化妆师和造型师的簇拥下进了vip候机室,摘下墨镜,冷眼扫了扫候机室里寥寥几个赶早班机的乘客。 “戚洁没来?” “没来吧!”助理接过雾菲递过来的大衣回答。 雾菲立马就不爽了。 “她还真敢不来!那苏梵那边就没人跟过去?” “有。戚姐那边派了另外一名同事!” “那人呢?这都几点了?”雾菲看了眼腕表,神情很不耐烦。 小助理的目光立即在候车室里扫了一遍,叫出来:“人到了。在那呢,就短卷发那个!” 雾菲顺着助理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角落沙发上果然窝着一姑娘,正裹着件杏黄色厚毛衣在打盹。 雾菲的嘴巴撇了撇。 “去给我把她喊起来。一会儿要登机了还睡什么睡?让她过来跟我对一遍这次外景的行程!” “是!”小助理立马领命,屁颠屁颠走过去拍了拍打盹姑娘的肩膀。 沙发上的人睡得正香,无辜被拍醒还有些起床气,转身一看是雾菲的助理,昨天沈春光去给她助理送机票的时候见过一次。 沈春光揉了揉眼睛,将起床气稍稍控制了一些。 “来了?” “来了,雾菲让你过去给她对一遍行程!” “哦。”沈春光也没拒绝,拿了包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 这下轮到雾菲傻眼了。 “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让我过来给你对行程吗?” “对行程?”雾菲死死盯着沈春光,又看了眼旁边的助理,“你说苏梵派去跟拍的人就是她?” “是啊,戚姐那组刚招的助理,姓沈,是……” “行了不用你介绍了!”沈春光打断那小助理的话,“我跟你们陶小姐认识,前几天才刚在一起吃过饭。而且你们陶小姐做的日料很不错哟,色香味俱全!” 不提日料还好,一提日料雾菲就想起了那晚,自己筹备好好的一顿浪漫晚餐因为沈春光的出现而被搅了局,为这事雾菲心里一直卡着一根刺。 现在倒好,沈春光摇身一变竟成了戚洁的助理。 “你居然能进苏梵?” “对啊,托陶小姐的福,您那一巴掌把前面那姑娘打跑了,谁都不敢来接您的盘儿,倒被我讨了个便宜!” “你……”雾菲气得脑子里都糊了,沈春光就是只磨人的蜘蛛精。雾菲是领教过她的没脸没皮的,若要她跟着自己在云南呆一周,想想都觉得可怕。 她当即掏出手机来给戚洁打电话,可对方没接。 又打钱江的电话,钱江倒是接了。 雾菲就在vip候机室里嚷嚷:“钱经理,好歹我也是你们苏梵选定的品牌代言人,拍宣传外景你们就派个刚入职的小助理跟过去?要是中间出了什么事你们谁负责?” 钱江也不敢得罪雾菲,苦口婆心:“陶小姐您先别生气,戚洁家里走不开,她本人不想去我也没办法,再说云南那边我们都已经事先安排妥当了,小沈跟过去只是盯一下,而且小沈做事很灵活,只要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有问题!” 钱江说话如此滴水不漏。雾菲一时也没辙,可她就是见沈春光心里堵得慌。 不行,她要换人! 雾菲极度不爽,又给经纪人打了电话,一开始经纪人还哄着她,可她偏不识趣,一个劲地揪着沈春光不放。 “叫苏梵那边换人,不然我这外景就不出了!” 听听这骄纵的口气,还真把自己当成哪个了不得的角色了。 经纪人见哄不好,态度就没钱江那么温柔了。 “陶然我拜托你搞搞清楚,现在你是苏梵的代言人,当初合同上可都是白底黑字写明白的,你要因为个人原因延误宣传进度是要赔付高额违约金的,再说品牌那边去什么人碍你哪儿了?前阵子你跟苏梵那边的企宣主管吵我就想说你了,厂商不能得罪!品牌不能得罪!这些以前教你的东西你都忘脑后了?……别以为现在上头有人替你撑腰就成天在外面给我捅娄子,惹毛了谁都保不住你!”吗欢央亡。 “啪-” 经纪人骂了一通就直接挂了电话。 沈春光差点拍手叫好,看来金晟的经纪人还挺有个性。 “电话讲完了吗?行程还对不对?”她慢吞吞地走到雾菲面前。 雾菲气得小脸都白了,牙齿咬着红红的下嘴唇。 沈春光见她那模样真想笑,到底还是年轻啊,没经历过什么事,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她将手伸进大大的包里去掏文件夹,边掏边说话:“其实你不需要这么记恨我,我跟你之间无仇无怨,上回去你家蹭饭的事算我没规矩,我向你道个歉,不过往后我在苏梵工作,彼此之间接触的机会还很多,就像这次出外景,我们要在云南朝夕相处一星期,这么长时间我觉得大家还是和平共处比较好,你拍你的照片,我做我的事,七天后大家完成任务回云凌,岂不是皆大欢喜?” 漂亮话都被沈春光那张嘴说去了,倒显得雾菲小家子起来。 雾菲想要发作,但又想起刚才经纪人在电话里说的话,还是忍住了。 “行,既然你这么说,上次晚饭的事我可以暂且不管!” “那现在开始对行程?”沈春光已经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 雾菲吞着气,将手里的墨镜挂到衣扣上,颇有些架势地往沙发上一坐。 二郎腿翘起来。 “好了,开始吧!”她是等着沈春光像助理一样逐条念给她听。 做梦去吧! 沈春光眉头挑了一下,看了眼雾菲旁边的助理,然后将手里的纸往她轻轻一甩。 “你去给你家主子对吧,我新来的,不会!” 走了! 沈春光就那么大咧咧地又坐到了刚才那张沙发上,毛衣一裹,继续补眠去。 说好的“和平相处”呢?还没上飞机就已经掐了一架。 雾菲脸色都被沈春光气青了,旁边的助理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两姑奶奶可千万别再惹事。 好不容易熬到登机,总算两人平安无事。 落座后沈春光的位置就与雾菲隔了一条过道,沈春光昨晚没睡好,所以困得很,一上飞机就继续睡觉,不过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旁边雾菲娇滴滴的声音。 “喂,九哥…登机了,还没起飞,中午到云南,下午先去试装……第一站啊?第一站就在昆明,然后去普洱…你来么?……真的?好,那我等你……” 旁边有空姐过来提醒关手机。 雾菲心情好像一下子好了起来。 “九哥不说了,飞机要起飞了,落地后我再给你打电话……muma~~”雾菲对着手机向那边的关略隔空送了个香吻。 沈春光隔着一条过道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啧啧……心里犯恶心,侧过身去抱着胳膊睡觉,不理! 首站昆明。 酒店和车辆接送都是苏梵那边事先预定好的,下了飞机之后就直接坐车入住,各自回房收拾一下,在酒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直奔影棚试妆。 说实话这是沈春光第一次揽这种活儿,毫无经验,加之又是和雾菲结伴,她真懒得多费心。 好在与苏梵合作的影棚和策划公司都很专业,事前戚洁也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注意事项都一列列替沈春光写在记事本上,所以没什么不顺利的地方。 试妆完差不多刚好晚上。 雾菲还要接受一个本地采访,另有车子过来直接把她从影棚接走了,沈春光乐得清闲,自己坐车回酒店。 洗过澡后还是习惯性地喜欢坐在窗台上抽烟。 酒店的楼层高,昆明市区也没有云凌那么多高楼大厦,仔细看能够在夜空中看到数颗星星。 沈春光就盯着那几颗星星看了很久,直到苏诀的电话打过来。 “睡了?” “还没,刚忙完回到酒店。” “没吃晚饭?” “没呢,也不饿,一会儿饿了再出去找地方吃饭。”沈春光的声音淡淡凉凉。 苏诀一个人坐在空阔的办公室里,几乎能够想象得出她拿着手机的样子。 “是不是又在抽烟?” “呵…这你也知道?” “而且还坐在窗台上!” “……” 苏诀笑,他对她的了解要远甚于她所知道的,只是他不说而已。 “在那边还习惯吗?” “嗯,工作都挺顺利的。” “我是说你和雾菲之间,公司传闻你跟她不合。” “有吗?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跟她不合啊!”沈春光先笑出来,没理由,虽然她是挺恶心这姑娘的,但真没到“不合”的地步。 苏诀也不想点穿,更不愿意提“关略”这两个字。 “那你自己在那边万事小心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沈春光挂了苏诀的电话,又坐在窗台上抽了一根烟,凉风吹过来,整个人格外舒坦,不觉就发现肚子饿了。 她本想随便叫个客房服务,想想还是出去走走吧,难得来一趟云南,这座城市对于她而已也曾有过回忆。 沈春光又换了衣服下楼,手揣在衣兜里往大厅外走,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熟悉的身影从一辆黑色越野车上跳下来。 雅岜? 有雅岜的地方就会有那个男人。 果然,雅岜快步绕到后座去替后面的人开了车门。 关略下车,随即里面又探出一个窈窕身影。 真是日了狗了! 沈春光嘴里“嘶-”了一声,揣着手扭头,可想闪已经来不及了。 “沈小姐……”雾菲柔柔的声音将她喊住。 第195章 一起吃饭,恶心死 十万只草泥马从沈春光眼前奔腾而过。 “hi……”她揣着手嬉皮笑脸地转身。 关略眉头打结:“你怎么在这?” 雾菲立即抢白:“沈小姐是苏梵那边跟过来盯现场的助理。” 关略这才想起来,她进苏梵了,据说还是苏诀钦点。 能耐啊,才来云凌没几天就已经把苏家两兄弟弄得服服帖帖。 “怎么?沈小姐要出去?”雾菲一边缠着关略的手臂一边问。 沈春光盯了他们一眼,耸耸肩:“是啊,准备出去找地儿吃晚饭。” “那刚好。要不一起吧,我和九哥也正要出去吃呢。” “不用!”沈春光立即拒绝。 她傻吗?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当灯泡?可雾菲就是揪住她不放,跑过来缠住沈春光:“一起吧一起吧。反正晚饭总是要吃的,你一个人吃多凄凉!九哥你说是吧?” 关略勾着唇,淡淡笑:“嗯,一起?” 沈春光见他那样儿就心里堵得慌。 “一起就一起!”她还怕不成? “那你在这等我一下。九哥去办下入住就行。”雾菲似乎挺兴奋,沈春光就闹不明白了,她丫兴奋个什么劲? 关略带着雅岜过去办入住,雾菲也屁颠屁颠在后面跟去了。 沈春光揣着手站在一边,用球鞋碾着地上浮起的雕花瓷纹。 “抱歉,先生,目前我们酒店只剩一间客房了。” “套房也没有?” “对,系统里所有的房型都帮您查过了,只剩最后一间。” 关略脸色有些沉,雾菲却眼角带光,趁势又缠上关略的手臂:“一间就一间呗,雅岜住,九哥你跟我一起。” 关略没回答。 雅岜留意他的表情,立即凑过去:“九哥,要不我去附近重新找一间酒店住?这间留给你。” “那多麻烦啊。不用了。”雾菲打断,“九哥,反正我们就在这住两晚,后天早晨就去普洱了,再说你都多久好好陪过我了……” 雾菲腻歪地开始撒娇。 沈春光在旁边听着,就觉得特么这间酒店大厅的大理石图纹极碍眼,使劲用脚碾着,恨不能碾平为止。 关略那边一时没声音。 雅岜不敢再插嘴。 雾菲又扭了扭身子:“别让雅岜另外找了,他开了一天车子也怪累的,那间房就留给他吧。” 关略搓了搓手指。 “那就这么定吧。” “好的,那先生麻烦您出示身份证。这边我给您重新办理一下入住。”酒店前台标准的甜美声音。 关略从雅岜手里接过包,掏出证件递过去…… 沈春光闭了闭眼睛。 好烦躁,好烦躁!随手从兜里掏出烟来叼嘴里,刚想点上,旁边已经有大堂经理模样的人凑过来跟她打招呼。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酒店的大堂是禁烟区,所以…” “知道了,抱歉!”沈春光将烟从嘴里拿下来。 那头关略和雅岜已经办好入住。 雾菲走过来,挺随和地拍她的肩:“沈小姐,我们都弄完了,走吧,先出去吃饭。” 沈春光将烟又装进盒子,回头睨了关略一眼。 关略依旧脸色淡淡。 沈春光心里莫名就燥得慌,将烟盒连着手又一同揣进毛衣的口袋里,转身走前面。 雅岜跑过去先开了后座的车门,雾菲刚想坐上去,沈春光已经抢先自己开了副驾驶那边的门跳上去。 “砰-”一声,车门撞上,连带车身都震了震。 关略站在车外皱着眉,哪儿来这么臭的脾气? 终于全都在车上坐安稳了,车子缓缓驶上大路,那会儿八点都已经过了,不是过饭点,路上人不多,交通顺畅。 雅岜开着导航。 雾菲一路都缠着关略的手臂:“九哥,去哪儿吃?” 关略淡淡回:“随便。” “那你想吃什么?” “无所谓…” “……”雾菲有些泄气,又故作娇嗔地在关略手臂上掐了一下,“讨厌,九哥你好歹出些主意呢,哪儿有随便给你吃?” “……”关略搓着手指,将胳膊从雾菲手里抽出来,看了眼前面副驾驶上的人,后脑勺蓬蓬的,绕卷的栗色头发像只小狮子。 这姑娘好像自上车开始就没讲过话。 “沈小姐…” “……”沈春光磨了磨牙齿,没回头,“九哥有何吩咐?” “听说沈小姐是在云南长大的?” “对啊。” “那应该对这里熟,指个路吧,我们去哪儿吃?” “……” 妈蛋!沈春光揪了揪膝盖上的棉运动裤。 “我是在腾冲长大的,昆明也就来过一两次,你们选吧,我去哪儿吃都一样。” “行,那就吃本地菜!” “本地菜?”雾菲又有意见了,“本地菜太油腻了,要不我们吃日料吧。” 又tm日料。 沈春光突然一下子转过身来。 “陶小姐,来云南当然要尝尝这边的特色菜了,雅岜,就前面吧,红绿灯路口左拐,我刚从影棚回来的时候在那看到一个不错的云南菜馆。”沈春光拍了一下雅岜的方向盘。 这下雅岜犯难了,前面再几米就是路口了,他到底拐还是不拐。 “九哥,您怎么说?”雅岜只能征询关略的意见。吗厅斤巴。 关略想了想:“拐吧。” 雾菲脸色拉下来,重新戴上墨镜缩回椅子不说话了。 沈春光挑着眉也将身子转回去,开了车窗,又将车里的音响开起来,堵了一路的心瞬间通畅了,挺美的,哼起歌来。 私房菜馆就在拐过去大概三四百米的地方,店面看着不是很高档,门口却停了许多车,里头看着很拥挤。 “九哥,要不咱换个地方吧。”雾菲有些不想进去。 “为什么?”关略坐在车里问。 “看着不像特别好的地方,而且人太多,我怕被人认出来。” 是了,她是公众人物,要是被人发现她来这种小饭馆吃饭,估计会被记者喷死。 沈春光哼着曲儿已经下车了,过来拍关略那边的车窗:“不进去?” 关略看了看那家店门。 “不去你就留在车里!”说完自己先下去了。 雾菲气得瞪了眼站外面的沈春光,沈春光挑着眉,当没看见。 关略已经先进店里,里面确实挤,雾菲没辙,咬咬牙从包里掏出一副口罩戴上,又合了帽子,浑身武装好跟在后面像做贼一样也进了店。 好歹关略要了一间包厢。 落座,点菜,全部妥当后雾菲才将墨镜口罩摘下来,环顾包厢里的环境,真的不咋样,墙上脏兮兮的,桌椅也是一层油腻,她好几千的披肩脱下来都不舍得挂椅背上,只能小心折好放进包里,又抽了纸巾一遍遍擦面前的桌子。 沈春光看着在心里骂了一千遍“矫情”! 很快服务员将他们点的菜都端上来了,雅岜反正已经饿坏,上来就开始扒饭。 沈春光咬了咬手指,抬头见关略正在慢条斯理地撕着筷子的包装。 “嘿……”她突然开口喊他。 “……”关略停下动作,眉头蹙紧,“什么事?” “喝酒吗?” “……” “不喝!”雾菲替他回答,“九哥,你不是说累了吗?快点吃完回房间休息。” “那不喝我喝!”沈春光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招服务员过来,“来瓶玉林泉。” 玉林泉是昆明当地的名酒,度数不低, 关略突然勾着唇笑起来:“沈小姐喝白的?” “很奇怪?” “没有,只是据我所知沈小姐的酒量一般。” “嗯哼,那又怎样?” 她就想喝酒了,不爽! 结果那顿饭吃到最后就有些奇怪。 雅岜闷头扒饭,沈春光一人一杯白酒小酌。 雾菲要保持身材,晚上基本不沾荤腥,所以一直贴在关略旁边给他布菜盛汤,偶尔还要凑他耳边嗔笑着说几句悄悄话,就差夹筷子喂他了。 那场面简直太热乎。 沈春光心口闷闷的,酒气往上犯,到最后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要出去。 “沈小姐,你去哪儿?” “洗手间!” 门一撞,沈春光扶住墙出门,走廊很狭窄,她确实也有些喝多了,问了服务员才晕乎乎地知道洗手间在哪儿,也没看门上的男厕女厕标识,闷头往里冲,头一抬,一溜儿站着尿尿的男客人全部回头看她。 她笑丝丝地打了个酒嗝,还没意识到自己走错。 “……” “……” 那些尿尿的男人们估计都有些操了,修养好的默默拉好裤拉链埋头从沈春光身边溜出去,修养不好的,就靠墙那位,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头上顶着厨师帽,看样子像是这间馆子里的大厨。 他甩甩尿尿工具回来挑逗她。 “小姐,进来揽生意?” “什么生意?”沈春光晃了晃站不稳的身子。 大厨虚笑着:“你都来晚了,前面早就已经有好几拨儿人来这散过小卡片了。” “什么小卡片?” “地上啊,装!”厨师笑着,拉好裤拉链出去了。 沈春光莫名其妙,低头一看,地上果然乱七八糟躺了好多小卡片,卡片上印着各式姑娘的照片,身材火辣,一看就带劲得很。 得嘞,她正好派上用场,一张张捡起来全部揣进兜里。 沈春光也忘了来洗手间干嘛,摇摇晃晃地就着水池冲了一把脸,回包房的时候看到雅岜站在门外玩手机,包厢的门掩着。 “你怎么出来了?” 雅岜挠挠后脑勺:“那个,他们在里面有事……” 第196章 捣乱,摆明了是故意的 能有什么事? 沈春光不是傻子,不过她可管不了这些,将门一顶,开了,雾菲哼哼唧唧的矫情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 进去的时候雾菲的手臂刚好挂在关略脖子上,正甜丝丝地不知在跟关略讲什么话。 关略脸色没刚才那么僵了。看样子她去洗手间这会儿功夫两人互动得不错。 沈春光呼口气,过去将杯子里的余酒一口喝完,玻璃杯往桌上一顿。拎了包就要出去。 雾菲又喊住她:“沈小姐,你不吃了?” “饱了!” “可我也没见你吃什么啊。” 沈春光咬了咬手指,回过头来:“吃不下了,回酒店!” 再不回去都要被这两人恶心死了。 沈春光一路走一路掏烟。雅岜见她出去也跟在屁股后面走了。 大约十分钟后关略和雾菲才从饭馆里出来,雾菲依旧墨镜口罩齐上,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整得跟国际特工似的一路小跑着迅速钻进车里。 关略跟在后面,手里捏着烟,气定神闲地从里面出来,抬头见沈春光裹着那件杏黄色毛衣靠在车身上,衣服后背连的毛茸茸的尖帽子被她顶在头上,可能因为喝了白酒的缘故,素净的脸颊泛着些许红晕,只是眼睛被风吹得眯起来,手里也是烟星闪闪。 她见关略的影子压过来,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她先掐了烟。开门上车。 一路无话。 到酒店后雅岜在门口把他们三人先放下,自己去地下车库停车子。 沈春光和雾菲原本住的房间在同一楼层,中间大概只隔了四五个房间。 电梯门开启后雾菲还刻意回头冲沈春光挥了挥手,特有礼貌地说了句“晚安”! 呸!沈春光脸上应着,心里咒了千百遍。 各自回房,沈春光走得比较快,先将门撞上,很快也听到走廊另一头响起一声关门声,应该是雾菲和关略已经进了房间。吗在纵弟。 真是狗男女,还专门跑来云南探她的班! 沈春光一脚踢在门背上,手往口袋里踹。摸到一打小卡片。 啧啧啧……货很足哟,里面居然还有双胞胎姐妹俩一起揽活儿的,绿肥环瘦,应有尽有!看来云南果然是个好地方,难怪苏霑老往这里跑。 沈春光踢掉鞋子,整个人一下子爬到在松软的床褥上,将那些小卡片一张张摊开,数了数,一共三十四张。 足够了。 她像毛毛虫一样撅着屁股跪在床上,将三十四张卡片分为几组,又咬了咬手指,从床柜上拎过座机,先从第一张小卡片开始…… 百来米外另一个房间里,雾菲已经脱了身上的外套。只剩里面一条紧身窄肩打底短裙,回头见关略正表情沉冷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稍稍垂着头,眉峰蹙起。 光这样坐着这男人浑身上下就已经尽是蛊惑力了。 雾菲看得心里不由荡漾,欣喜又意外。 这男人最近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的,她还以为他腻了,可没想到他会突然跑来云南探班。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一般他很少与她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九哥……”雾菲扭着腰走过去。 关略没吱声,依旧低着头,似乎手机上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别看了嘛,难得来陪我一次。”她边撒娇边贴坐到关略身旁,关略身子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地将手机的屏幕按掉。 “嗯,你先去洗澡。” “讨厌!” “先去洗澡”这几个字在孤男寡女独处的时候似乎代表了另一层意思。 雾菲故作矜持,大半个身子贴在关略肩膀上:“就这么心急?那早知道你今天会突然跑来昆明,我应该把上次在日本买的情趣内衣带来穿给你看……” 雾菲一边说一边用涂着鲜红甲胶的食指慢慢摩挲着关略下巴刚冒出来的胡渣。 这是极富挑逗力的动作,加之雾菲美人娇滴滴地半斜着身子,一般男人应该会给相对的回应,可关略依旧沉着脸,直起腰脊将雾菲从自己肩膀上捞开。 “乖,去洗!”这口气虽然淡淡的,但对于雾菲来讲简直受宠若惊。 “好,那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来。”雾菲立马起身,从柜子里挑了件吊带睡衣跑进浴室。 直到浴室里响起水声,关略才拿着手机走向阳台。 “喂,九哥…”那头是雅岜低厚的声音。 “啪-”一声,打火机在灯光暗沉的阳台上亮起火光,关略点了烟,吸一口,将后腰靠在金属围栏上。 “都查清楚了吗?” “是,明晚凌晨一点,有两车会先从腾冲入境,苏家在腾冲有个中转仓库,不过具体位置还不清楚,只知道从腾冲入境的货都会在那仓库绕一圈再送去云凌。” 黑暗中烟星燎起,隐约照亮关略那双如刃的眼睛。 “知道了,让他尽快查出仓库的具体地址。” “是,我会跟他联系。”雅岜简短说完,挂了电话。 关略又在阳台上抽了半根烟,看下手腕,雾菲已经进去洗了大概十分钟了,算算时间她应该快要出来,关略收了手机正准备往卧室里走,门铃响了起来。 他有些皱眉,这个时间会有谁来。 关略掐了烟走过去开门。 “您好,老板!”门外赫然站了一浓妆艳抹的姑娘,挎着包,穿着黑丝高跟鞋,一身红色短裙勒在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熏得关略不免眉头越发紧。 “你找哪位?” “找你啊!”姑娘一看到关略这番模样眼里都恨不得要冒光了。 关略看了看门外走廊,没人。 “你是不是走错门了?”脸色极其不爽。 那姑娘见他表情阴寒,又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眼门牌号。 “1905,没错儿啊!你是姓关吗?” “……” …… 沈春光已经将前面二十张小卡片上的号码全部打完了,躺在床上乐呵呵地听着百米之外每隔十分钟响一次的门铃声。 那感觉简直爽到不行。 沈春光在宽大的床上翻了一个身,咬了咬手指,她都替他数着呢,走廊那头已经响起第五次门铃声。 还有大概十多张小卡片上的号码没有联系,沈春光也不急,翻身下床,打算洗完澡继续回来打电话。 十多分钟后沈春光裹着睡袍出来,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她拎着吹风机就跑去给前台打电话。 洗澡的时候肚子里就一直唱“空城计”,晚上光顾着喝酒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酒气散了一些,可胃里饿得发紧。 客房服务承诺十分钟之内送到。 沈春光怕自己在浴室吹头发听不见门铃声,于是过去将门掩了一条缝,又跑进洗手间。 反正她的头发现在也剪得很短,吹起来倒省事,一会儿工夫就干了,叫的客房服务还没送到,沈春光又打电话过去催了一遍,顺便加了一杯橙汁。 橙汁戒酒,也能润润她打这么多电话引起的口干舌燥。 再接再厉,沈春光挂了电话继续躺回床上,数了数,还剩十多张,继续打呗,好歹得让他不得安宁! …… 第九位来敲门的姑娘除了身材过于丰韵了些,年纪大了点之外,其实还算长得不错,好歹要比前面那八位看着顺眼许多。 至少关略有欲望跟她讲话了。 他将唇淡淡勾着,问这第九位姑娘:“谁叫你来的?” “啊?不就老板您叫我来的么?”姑娘一看就是老手了,脸上带着媚笑,身子压过去想用手臂勾关略的脖子。 关略身子侧了侧,躲开,脸色阴下来:“我再问你一遍,谁叫你来的?” “九哥,你跟她墨迹什么?这明摆着有人故意捣乱,快让她走啊!” 雾菲先疯了,她穿着睡衣已经在里间卧室躲了一个多小时,毕竟是当红艺人,要被人瞧见再传得风言风语就不好,可是遇到这么操蛋的情况她再好的涵养都要绷不住了。 门口那姑娘一听里面有女人的声音,气息里“嗤”了一声,挑眉看着关略:“唷…里头还有一位呢?行,我也不喜欢抢人生意,不过今天我还没开张,要不两个一起上?” “……”关略脸色已经发青。 姑娘也不明情况,上下将关略打量一番,样貌出众,身材也好,就是脸色臭了点。 “啧啧…帅哥,头一回吧?没事儿,头一回我给您打八折,算是给我个开张生意做做!反正您这身子板看着体力肯定差不了,要不两个一起上试试?” 关略的眼底的寒光已经汇集。 姑娘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那啥…老板您要真一回受不了俩也没事,先来后到,您玩着,下回再来照顾我生意。”姑娘还算识趣,转身要走。 关略眯着眼睛。 “回来!” “还有…什么事?” 他也没吱声,从袋里掏出钱包,抽了两张纸币塞到那姑娘手里。 “说说吧,谁给你打的电话?” “真就是您啊!” “我吗?我怎么不记得?”关略又从钱包里抽了两张出来,叠好,一共四百,压到那姑娘胸口,“开张生意,说说看,给你打电话的人,是男是女?” …… 第197章 临检,数到十就开门 雾菲在里间听到一声撞门声,跑出卧室的时候外厅里已经没有人了。 关略一路走过去,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推着餐车的服务员正好要进沈春光的房间。 关略掏了房卡出来。 “先生,您……?” “一起的,东西我拿进去吧。” “好,那麻烦您签下账单!”服务员深信不疑。 关略接过纸笔签字。服务员收了钱便离开了。 关略睨了眼餐车上的东西,甜品,炒饭。还有果汁。 看来姑娘夜里食欲很好啊,一个人在房间吃这么多! 趴在床上的沈春光那会儿还正哼着小曲儿,听到外面有餐车推动的声音,也没回头看。就闷头喊了一声:“东西搁外面吧,钱挂我房间账上,另外出去的时候麻烦替我把门关上!” “砰-”一声,门被轻阖上的声音,应该是服务员走了,沈春光也没管,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关略在外间站了一会儿,听到里头传出五音不全的歌声。 他不禁用舌头扫了扫牙齿,从果汁杯里抽出那根吸管,用指腹将其捻扁,一路拿在手里踱步往卧室那边走。 地毯吸音,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沈春光自然没丝毫察觉。 加上那会儿她正忙着呢。 关略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沈春光穿着酒店的睡袍趴在床上,两条裸露的小腿往后翘起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挺乐呵的啊。嘴里咬着笔头,含糊不清地哼着什么不着调的歌,好像还是缅甸曲子,笔帽被她摘下来当发夹夹在卷曲的刘海上,眼前摊满了小卡片。 每张卡片上她还专门用笔作了标记! 哪些姑娘已经联系过了,哪些没有。 哪些预约好几点到酒店,中间得隔开一段时间,长夜漫漫嘛,总不能全让她们挤一起。 嗯嗯,还真是一个繁复的工作。 沈春光咬着笔头在最后一张卡片上滑了一个圈圈,大功告成。 累死了。她晃着小腿将头往一边倒,身子在床上滚了半圈准备休息,结果灯影一晃,视线里出现一高大帅气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瞪直眼睛还躺在床上愣了好几秒,脑子里刷刷刷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去。 “嗖——”一声,动作贼快,麻溜儿地一下子爬起来抱着腿缩到了床头去。 关略当时正用那根吸管在手里折着什么东西,没管她,直到手里的东西折好他才抬头。 沈春光目光惊悚地盯在他脸上。 半饷… “你怎么进来的?” “门开着啊!” 该死,客房服务!沈春光想起来了,她刚才吹头发的时候怕听不到服务员的敲门声,于是把门掩了一条缝,后来一忙就忘记去关上了。 嘘……沈春光做贼心虚。又不想承认,梗着脖子。 “出去!” “不急!”关略一步步踱到床前,扫了眼床上地上散得到处都是的小卡片,随便捡了一张。 “激情一夜” “纯情学生妹” “爱的初体验” 啧啧……卡片上印的照片个个都性感漂亮,只是为什么实物这么不靠谱? 难怪说现在姑娘的照片都不大可信! 关略将那张薄薄的纸片夹在指端:“原来你还做拉皮条生意?” “……” “好玩吗?” “……” “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出去!”沈春光回了几分神,刚才略显惊慌的脸色没了,又重新趴到床上开始收拾那些散得到处都是的小卡片。 关略就看着她一张张把卡片都理好叠在一起,上面每张都写了一个时间。 十分钟一个,算得挺好啊,卡片上的姑娘全去敲关略的门折腾一番,大半夜时间就被她耗没了。 看来这姑娘真是花足了心思。 关略捏着手里折好的东西慢慢坐到床沿上:“你这么搞,总得给我一个原因!” “没什么原因。” “没什么原因你需要对我这么好?大晚上给我安排这么多上门服务?” “……”沈春光一顿,转过身来,见关略脸色愠愠的,但看着不像是生气。 难道他挺受用? 妈蛋,简直禽兽色魔! “九哥难得来一趟云南,我是怕陶小姐一个人满足不了你……”沈春光说完就想吐了,这谎撒得太没水平。 关略当即大笑出来。 他很少有这么张扬的表情,笑得眼梢拉长,薄唇勾起来,轮廓硬朗的下巴中央那条棱显得更加明显。 沈春光觉得他的笑容中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力,那副出众的皮囊下不知又藏了多少阴险诡计。吗在边号。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你房间找你么?” 兴师问罪来了? 毕竟是她扰了他和雾菲之间的好事,这男人大老远从云凌飞来昆明,不就指着跟雾菲睡么,人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倒好,在后方派了“十万助攻”去捣乱。 这么损的招估计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我怎么知道?”她抵死不承认。 行!关略忍着。 “那我来告诉你!”他压身又靠过去,沈春光已经缩到没处可躲了,刚才那股硬劲一下子没了,说穿了她还是怕这男人。 “你…要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刚才来敲门的那些质量都太差,实物和照片明显不符…”说话间关略已经逼到沈春光面前,深黑的眸子里渗出一点热光来,他用手指轻轻捻着沈春光的下巴,将她整张脸都抬起来面向自己…… 沈春光居然没有躲,她清晰地闻到关略身上浓烈又熟悉的烟草气息,像是猛兽的牙齿龇到自己心口,她连反抗抵御的力气都没有。 “我来是想谢谢沈小姐给我安排这些姑娘,不过我这人嘴刁,能上得了我床的女人不多,不过我觉得沈小姐倒还不错,至少你这张脸这副身子还能对我有几分吸引力……” 关略淡淡幽幽地说着。 沈春光依稀觉出一些意思,但好像又没闹明白。 关略已经将唇贴过来,她往后躲,逃避的动作太明显。 他也没恼,侧过头来将唇贴到她耳际,声音轻缓舒柔:“星星对吗?” “什么……?”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过。” “……” “苏霑送了你一栋院子,你问我要星星…” “……” “沈春光,我跟苏霑不一样,我没有他那么好的耐心!”这话锋转得太快,沈春光根本反应不过来。 关略如果真动真格,她那点心思岂会是他的对手。 他将沈春光的手捞过来,五指被他摊开,在她掌心留了一样东西。 “你要的星星…” 沈春光将掌心打开,真是一颗星星,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尼玛,用吸管叠的星星!!! “你……”她抬头,刚吐了一个字,关略的吻便已经侵袭而来,唇被封住,一切来得太过迅猛,就像嗅到自己心口的猛兽,说好纯聊天的嘛,他却聊着聊着妈的一口咬下来。 沈春光一点准备都没有,简直毫无防备心。 整个肩膀和后脑勺又被他的大掌扣住,身上只穿了件酒店的睡袍,毫无抵御力,三两下几乎就被他剥得精光。 可是沈春光不能忍,怎么能在这? 雾菲就在百米之外的另一个房间,这男人说不准在那边已经跟她有过亲密接触,转个身再来碰自己,混蛋! “唔……” 沈春光使劲推,拳头往关略肩膀上捶,可她越撒野关略越带劲。 妈的忍她好久了,再忍他妈都要被她给废了。 “沈春光……是你先来惹我的!”关略的声音已经沉哑不堪…… 一切就像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她毫无准备,他其实也没有,只是随着自己体内越来越强烈的渴望走。 关略狠力将沈春光的手扣到头顶。 沈春光听到他皮带解开的声音,这次他是要动真格了。 “关略…关九……你他妈敢动我一下试试?” 真是蠢女人,这种威胁的话还能唬得得了这男人?况且这还是在床上,关略要办她就分分钟的事。 “正在试,别急!” 三两下他已经将身上的束缚解掉,沈春光绝望了,自己根本连一点动弹的余地都没有,身子带着后脑勺不断撞在床头上。 “砰砰砰……” 关略留意到她脸上抵死挣扎又犯狠的表情,就这么不愿意? 他又心疼,只能将自己一只手掌垫到她脑后去。 “你他妈别再动!” 再动他还没开始这傻姑娘就已经先把自己给撞晕了。 “沈春光,你省点力气一会儿再用行不行?……”关略垂头咬她的脖子和胸口,手指已经顺着挑开她那份湿腻。 不!!! 沈春光感觉皮肤和心脏一寸寸缩紧,尖锐的声音从喉咙底部发出来,压抑,痛苦,又带着令人可耻的欢愉。 不行,真的不行,她不能这样!她这样会死的! “放开我,我…喊人了…” 喊人也没用,都已经到这一步,还指望这男人收手? 关略无论如何今晚都要把她办了,天塌下来也要把她办了,结果他妈天还真的就塌了。 “砰砰砰……”门外突然想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里面有人吗?警察临检……” 我操! 关略明显感觉到她那一阵缩紧,弄得他差点一口气没顶上,干脆死在她身上吧,去他妈的临检。 “唔……有人……” 沈春光意识到这男人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都快哭了,摇着头,声音里尽是痛苦的哀求。 “喂…你没听到吗?门外有人…” “我知道,但你他妈现在让我停?” 他怎么停?还不如直接让他死! 关略干脆一掌捂住沈春光的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再将自己的身体覆上去…… “里面有人吗?我数到十,再不出来开门我们就硬闯了…一,二,三,四……” 我靠,还真数! 关略揪紧身下的被子,后背已经汗渍津津…… 第198章 进局子,回去收拾你 半分钟后警察破门而入,“作案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沈春光也就刚好来得及在身上裹了件睡袍,关略套了裤头,上身裸着,三名警察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扣裤扣。 场面其实挺黄暴的,但关略脸上愣是一丝惊慌都没有。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些的警员。看样子像是仨人中的头儿,他往前走一步,靠到床前。看了眼还在慢条斯理扣着裤扣的关略。吗史夹圾。 “事儿办完了?” “……”关略没说话,脸色淡淡的,又从地上捡了皮带有条不紊地系到裤腰上。 警察看他那模样就知道是惯犯,目光在房间里巡视了一遍。床上被单很乱,沈春光穿着酒店睡袍抱腿坐在床头上,地上和枕头上都是散开的小卡片…… 那警察大概也经常办这种案子,也不急,从卡片里随手捡了几张看看,又盯了沈春光几眼。 沈春光微微低着头,她还没从刚才关略像狼一样的狠劲里缓过神来,哪儿有功夫理这些人民好公仆。 领头的警员却问关略:“这妞儿长得不错啊,也是你从这些卡片里挑的?” “当然不是!” “我看着也不像,这些卡片里可出不了这么高规格的姑娘!” “……” 高规格你妹!原来这些警察把沈春光也当成这些出来揽生意的姑娘了,不过她还惊魂未定,又遇到扫黄临检这么狗血的事,一时也不敢胡乱说话。 “说说吧,你和这姑娘之间是什么关系?”警察似乎言归正传。 关略那时候已经将皮带扣好了,又从床上捞了自己的背心过来。 “我们什么关系?你觉得我们这样子像是什么关系?” “非正当关系!” “非正当关系?”关略冷丝丝地笑了一声。将背心套到自己身上,“你是想说嫖客和妓女?” “……”沈春光已经开始在心里骂祖宗,这男人怎么回事?越描越黑,难道还打算在这跟人聊天耍嘴皮子? “抱歉,请问几位警官,我是这间酒店的住客,你们这么突然闯进来算是什么意思?”沈春光憋不住了,终于发话。 打头的警察先笑了一声:“小姐,你刚才说什么?你真是这间酒店的住客?” “当然,我在前台有登记!” “对,你是有登记。可我们这是临检!” 沈春光一听这话就更燥了,尼玛谁来五星级酒店临检?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扫黄临检不应该都挑那些小宾馆小旅店吗。” “是,你说得没错,一般是这样,可刚才我们接到举报电话,说这间酒店有住客在短时间内连续打了很多电话招妓,我们刚才也已经查明了,招妓电话是从你这间房的座机上打出去的,所以这些怎么解释?” 办案警察好像还挺有耐心。 沈春光却要疯了,现在让她怎么解释?电话确实是她打的,到头来自己却被人怀疑在做色情生意。 “不好意思,可能你们搞错了,我确实是这间酒店的住客,你们可以去前台查我的入住信息。” “查了。不过前台信息与实情显然不符。当时入住的时候你是单人登记,所以你要怎么解释这位先生半夜三更还在你房间里?” “……” “朋友!朋友不行吗?”沈春光急了,胡乱解释。 关略也不插话,淡淡抱着手在旁边看她怎么糊弄这些警察。 “朋友是吧?那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俩衣衫不整,分明是刚办完事儿,这又怎么解释?” “怎么不能解释?难道中国有哪条法律规定朋友之间不能上床?” 行,她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得亏那老警员有耐心。 “好,如果你说他是你朋友,你从他手机里翻一个你的联系号码!” “……” “没有吧,姑娘,别想蒙我,我都在扫黄组干了快二十年了,什么谎没听过。”打头的警员将手里的小卡片扔掉,“还有这满屋子的证据呢,又是卡片又是举报人电话,说白了你们这也算人赃并获!” 老警员说完,往身后两个略显年轻的警察身上瞄了一眼。 “把他们带走!” “喂,凭什么?”沈春光真的急了,翻下床扯了关略一把,“你站那看笑话吗?还不帮着解释一下?” 他回头看她,淡淡的眸子里蓄着笑意。 现在知道让他帮着解释了? 当初趴床上哼着小曲儿一个个电话打出去给他招妓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解释? “解释是吧?行!”关略将手放下来,身子稍稍站直,转向那几个警察,“首先,我跟她确实不是朋友,我手机里也肯定没有她的联系号码,其次,这些小卡片确实是用来找姑娘的,电话也确实打了,不过她不在这些卡片上!” “那她是哪儿的?” 关略隐隐一笑:“她啊,我也不大清楚,应该是拉皮条的吧!” “……”沈春光一时顿住,愣是没反应过来。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一番。 “还有,我这还有话没说完,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关略停了停,突然又转身当着那几个警察的面捏了捏沈春光的下巴,“刚才你们有句话是说错了,我和这姑娘压根没把事办完,本来已经快入正戏了,你们突然来临检,就差那么一点,结果你们硬是闯了进来!” 这笔账关略算是记下了。 沈春光却被他气得差点吐血,狗屁解释,摆明是在阴她。 “关九你大爷的!” 骂也已经无济于事了,领头的老警员懒得在这墨迹,手一挥:“带上证件,跟我们回局里!” …… 沈春光死也想不到自己人生中第三次来昆明竟会进了市局大院。 两人在里面呆了将近三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院外面停了三四辆车子,见到关略和沈春光出来,最先下车跑过去的是雅岜。 “九哥,昆明这边的公安系统我也不认识什么人,是庆哥将你保出来的…我…也实在是没其他法子了。” 雅岜言辞无奈。 沈春光似乎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昆明,范庆岩的地盘,关略出事难道不就应该范庆岩出面摆平么?为何雅岜要如此自责? 不过关略似乎了然于心,拍了拍雅岜的肩膀以示安慰:“没事,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另两辆车里又很快下来一拨人,打头的便是范庆岩,他立即过来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九哥!” “半夜弄出这种事,叨唠了。”难得见关略如此彬彬有礼。 沈春光差点被他这话恶心死。 “九哥看您这话说的…”范庆岩趁机拍马屁,“是那些小警员不懂事,又不认识您才会闹了出乌龙戏,不过好在九哥您没事……细想这也得怪您,来云南居然也不提前跟我支一声,摆明了是九哥瞧不上我这地儿。” 范庆岩这话说得真聪明,简直是一箭双雕,既拍了马屁,又可试探关略的心思,不过关略转得快,脸上未有丝毫波澜变动。 “我这次来是为私事。” “私事?”范庆岩看了眼缩在关略身后的沈春光,一时恍然大悟,“对,私事,私事……你跟沈小姐之间的私事!” 范庆岩这话意思很明显了,他也误会了沈春光和关略的关系。 沈春光极其不爽,被无辜逮进局子关了半夜已经够操蛋,现在又被范庆岩误会。 简直不能忍! “我跟他根本只是…”沈春光想抢白解释,关略却一把将她搂过来,她身上还穿着酒店的睡袍,而关略上身只有一件背心,现在被这男人搂在怀里。 刚才办案警察说他们冲进去时差不多是刚好逮个正着,就这样她还怎么洗得清? “只是什么?”关略打断沈春光的话,一手搂在她腰上,俯身下去将唇贴到沈春光耳际,“我们都已经这样了,有些话不需要讲明白!” “……” 妈蛋!沈春光被他弄得咬牙切齿,可这相拥低语的姿势到了范庆岩眼里全是你侬我侬的卿卿我我。 “那个,九哥,折腾半夜也不早了,外面又冷,要不我先送您和沈小姐回酒店?” 关略点头应声,在沈春光腰上又掐了一把:“走,回去再收拾你!” 啧啧……这话说得真是不害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沈春光就差上去掐死他了,这男人平时不这样,今晚怎么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雅岜当即听得脸色涨红,立即跑过去替关略和沈春光开了车门。 范庆岩跟在最后,看着前面只穿一件背心搂着沈春光上车的关略,眼底一点点泛出阴笑。 看来自己当初果然没料错,这男人终究没能抵得住沈春光那张脸,如果自己使用得当,这丫头说不定能成为对付关略最好的一张牌。 …… 沈春光被关略强行塞进车后座,撞上门,她还没坐稳,关略的手已经从她腰上收回来。 雅岜坐在前面,留意到关略脸上所有的痞气和色相都没了,转而恢复冷沉样,脸色黑得很,看上去像是欲求不满。 “九哥……” “回酒店!” 第199章 一同去普洱 沈春光整个人缩在宽大的车后座上不发一言,脚上穿的是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身上是房间提供的长款睡袍,里面大概连内衣都没穿,所以她将睡袍的腰带系得很紧,手里捏着护照。胳膊有意识地一直挡在胸口。 就她这副落魄的样子,因为“卖淫”和“招妓”被带去局子晃了一圈。 关略也一直没说话,偶尔用余光瞟一眼身边的姑娘。姑娘这回可算是服帖了,大概知道自己闯了祸,乖乖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灯光。 那模样又不免让关略觉得好笑。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到了酒店门口。 沈春光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自己先开了门下车,直接走进大厅。 范庆岩坐另外一辆车也跟过来了。看着沈春光一脸气鼓鼓地先进酒店,很快关略也下了车。 范庆岩走过来打招呼:“九哥,您现在先回房间休息?” “嗯。”关略微微点了下头,“今晚的事谢谢!” “九哥,这点小事您还需要跟我客气?”范庆岩随即又拍了拍雅岜的肩,“是这里的小警员不懂事,不过幸亏雅岜机灵,您一出事他就给我打了电话,不然恐怕还得委屈您在里面多呆几天。” “倒也不会,今晚的事本就只是一场误会!” “是是是,误会!九哥您哪能瞧得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范庆岩顺着关略的话讲,又看了眼酒店的大厅,笑言,“九哥您下回来昆明可不能再住外面酒店了,这事要让其他片区的主事知道还不得笑死我?” “这有什么可笑?” “当然。您难得来一趟云南,我照顾不周不说,还让您在外面住酒店,摆明了是我不懂事!”范庆岩这话说得太漂亮,关略唇角勾了一下。 “没这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九哥您难得来一趟总得给我机会孝敬一下!不过今晚折腾大半宿估摸着您也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下,等天亮后我再派人过来把九哥接我那去!”范庆岩设想周到,无论口吻和态度全是恭维尊敬。 关略默默搓着手指。 “你那就不去了,我这次来纯熟为了私事,更何况天亮我就去普洱了。” “去普洱?九哥您去普洱做什么?” 关略稍稍无奈地笑了笑:“陶然在昆明这边的外景已经拍完了,明天去普洱。我答应这次要陪她一起过去。” “陶小姐今晚也在昆明?”这点范庆岩倒完全没料到,一时错愕,又看了眼酒店的大厅,不大确定地问,“那陶小姐…难道她也住这间酒店?” “对。” “……”范庆岩似乎已经明白出了什么,笑,“难怪刚才沈小姐的脸色不大好看,九哥,您这可是自讨苦吃啊。” 关略也只能无奈摇头:“我事先也不知道她会来这!” “理解,女人醋劲大,特别是沈春光那种女人,自视甚高,脾气又他妈贼倔,当初霑少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代价也没沾到手。这次九哥恐怕得多花点力气才能让她消气了。”范庆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大概是女人堆里的经验太足了,争风吃醋的戏码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 “那既然九哥有私事要忙,我就不留您了,但下回来云南可一定要事先通知我,让我有机会孝敬孝敬。”范庆岩又啰里啰嗦说了好些。 关略敷衍了一会儿,这才进了大厅。 电梯里,雅岜一脸犯错的表情。 “九哥,我该死,这事是我欠考虑,我不该为了这点小事就直接找庆哥帮忙。” 关略却突然笑出来,手掌拍了下雅岜圆乎乎的后脑勺。 “不,这事你干得太漂亮了。” “……”雅岜瞬间蒙圈了,他向范庆岩暴露了关略来云南的行踪,这事难道还不够操蛋? “不明白?”关略见雅岜一脸迷惑,依旧笑,“那我问你,范庆岩事先知不知道我来云南?” “应该…不知道吧?” “应该?”关略冷哼,“那你就错了,既然他一直在背着我拿货出货,肯定会时时留意我的行踪,就算今天他不知道我来了云南,不保证明天他还不知道,所以今晚这出戏闹得刚刚好。” 雅岜听完,一时还没闹明白。 关略眉头皱起来,不怪雅岜笨,但他已经没耐心再跟他解释了。 雅岜只能自个儿站好,脑子里咕噜噜地转,然后“哔-”一声:“啊,九哥,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您今晚故意把这事闹大,故意让那几个警察把您带进局子,这样一来庆哥反而不会怀疑您来云南的目的,是这意思吗?” “……”关略稍稍欣慰,好在这孩子的脑子没完全笨死。 “那您明天真陪陶小姐去普洱?” “去啊,当然去!”演戏好歹要演全套。 “那沈小姐那边……” 关略脸色一下子变了,冷光射过去,雅岜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立即闭嘴,站好不说话。 直到电梯到了关略的楼层,雅岜道了声“明天见。” 关略停下来:“你明天去腾冲,想办法查到苏家仓库的具体位置。” “好!” 关略进房间已经差不多凌晨四点了。 雾菲听到开门声立即跑过去。 她已经知道关略刚才去了沈春光的房间,又被临检的警察带走,但碍于自己是艺人的身份,不敢出房间去问,怕被多事的人知道后又是借机大作文章,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担心了半夜。 这会儿见到关略回来。 “九哥……”巴巴委屈地贴上去喊了一声。 关略倒是一愣:“你还没睡?” “没呢,你在里面我怎么睡得着?”雾菲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一副又急又伤的样子。 关略也没多吱声,脸色平淡,也没任何要向她解释的样子,况且他折腾半宿也累了,打算去浴室洗把脸先睡觉,可雾菲不甘心,追过去。 “九哥……” “还有事?” “难道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当时关略正捧着冷水冲脸,丝毫没停顿,冲完之后他才将脸抬起来,眼睛被水浸湿变得更加黑亮,就那么咄咄看着雾菲。 “比如……?” “比如…?”雾菲不大敢看他那双眼睛,鼓了一口气,“比如你为什么会去沈春光的房间?比如为什么你们会衣衫不整地被警察带走?再比如……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雾菲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她真是被逼急了,惹恼了,所以竟然带了点质问关略的口气。 关略看着也不像是生气,只是抽了毛巾草草擦干脸上的水渍。 “你真想知道?” “……对,想知道!” “好,那我告诉你,就是你心里正在猜想的关系!”说完关略就将手里的毛巾轻扔到雾菲身上,走了。 雾菲接住,整个人顿在浴室。 她正在猜想的关系?她在猜想什么? 关略给了她一个看似某棱两可,但实则已经肯定的答案。 雾菲气得一把将毛巾甩到水池里,简直忍无可忍!吗投池圾。 公司给雾菲安排的第二场拍摄是在下午两点,也就是说两点之前他们得坐车赶到普洱。 结果沈春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六点,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她立即起床急急忙忙地收拾行李,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多,她也管不了了,一骨碌往行李箱里塞,结果枕头一抖便看到了那颗星星。 粉色的吸管,塑料材质,不过叠得挺好。 沈春光想起当时关略给她送星星时的表情,还有之后他对自己做的事,忍不住浑身战栗。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的可怕,但当时他吻自己抚摸自己的感觉太真实,她排斥吗? 不!怎么可以不排斥? 沈春光咬住牙闭上眼睛,深呼吸,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有下次,但最终她还是把那颗星星揣进了外套口袋里。 沈春光拖着行李箱去退房的时候发现雾菲已经站在大厅等了,虽然化了妆,但依旧遮不住肤色憔悴和眼底的黑影,一看就知道她昨晚也没睡好。 “早!”沈春光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雾菲瞪她一眼:“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就是你们苏梵所谓的专业?” “……”沈春光知道自己迟到了,错在先,也懒得跟她争,“抱歉!” 沈春光主动道歉,放低姿势,雾菲心里对她原本就有气,更加嚣张得势:“沈小姐不需要对我抱歉,如果耽误了拍摄是你们苏梵的损失!走吧,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你半个多小时!” “……” 沈春光吞了口气,跟着雾菲出去,头一抬,见关略正靠在车身上抽烟。 这什么情况? “他也去?” “你说谁?”雾菲故意叼问。 沈春光咬了咬手指,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关略这模样就是跟着雾菲要一同去普洱的,她还问个屁! “没谁,上车吧!”她自己将行李箱拿去后备箱,那会儿工夫关略和雾菲已经坐到后座上了。 沈春光在车外又狠狠咬了咬牙齿,告诫自己要稳住,遂走到副驾驶上坐好。 从昆明到普洱大概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这真是一段胶着又尴尬到死的旅途,沈春光一上车就将耳际塞进耳朵里,眼不见耳不闻为净。 第200章 听到他的电话 从昆明到普洱是有专车过去的,路上走高速,沈春光塞着耳塞睡了一觉,最后却被自己的胃饿醒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夜里折腾半夜,早晨因为迟到又没吃早饭。一路赶路,早就饿得心里发慌。 沈春光醒过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了,日上高头。车子里静悄悄。 沈春光轻轻动了动身子,借着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 后座上雾菲也睡着了,眼睛上戴着眼罩,不过关略还醒着,开了窗,一条胳膊支在车窗上,手指撑着自己的下巴,从沈春光那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他大半个侧脸,这男人似乎在想什么心事,面容淡淡,但目光很深邃,加上昨晚他也几乎一夜没睡。下巴有短硬的胡渣,俊黑的侧脸轮廓凛冽。但整个人看上去身上都披着一层疲惫和无力。 沈春光很少见到这男人如此无力的神情。 他在想什么?仿佛心里藏着很深的心事。 沈春光暗暗将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手还揣在外套口袋里,里面那颗用吸管叠的星星一直磕在她手掌心。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视线挪到窗外,高速两旁都是葱郁的树林,已经可以看到带有“普洱”字样的路牌。 普洱……沈春光这三年,从来没有勇气再回忆这座城市。 “前面服务区停一下。”后座的关略突然发话,司机应了一声。 沈春光被吓得一抖,立即假装闭上眼睛。 五分钟后抵达服务区,司机将车子停入车位,拿了杯子出去接水。 雾菲睡得正香,侧了个身子继续睡觉,关略拿了手机也走了下去,直接走往洗手间的方向。 沈春光在车上闷了三四个小时。想了想,也揣着手下车。 普洱是座小城,服务区设置得很简陋,一眼望过去也就是厕所和几间商店,商店门口摆着摊儿,卖当地特产和茶叶。 沈春光深呼吸,再过去几十公里就进普洱境内了,她心里莫名觉得烦躁,掏出烟来点了一支,还没抽。手机就响了。 苏诀的电话。 她立即转身看了眼车内,雾菲睡得正香,沈春光便拿着电话走远了一些。 “喂…” “喂,在云南那边怎么样?” “还算顺利,现在在去普洱的路上。” “坐车过去的?” “嗯,戚主管事先安排好的商务车,不过有些累,早晨六点就从酒店出发了,下午两点要赶到影棚,晚上可能会弄到很晚。” 这次拍摄安排得很紧,因为雾菲这阵子工作比较多,要配合她的行程来安排。 苏诀只听沈春光的声音就知道她很疲倦。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你听出来了?” “嗯,而且你现在应该在抽烟。“ “……”沈春光“噗-”地笑出来,“这你也能知道?” “因为我听到你那边的风声了,而且你只有在抽烟的时候才会跟我说真话。” 苏诀还记得沈春光在新加坡养伤的时候,她前后经历过多场手术,没有喊一声疼一句累,但有天实在熬不了了,她吵着非要抽烟。 苏诀不同意。 沈春光把病房里能砸的都砸了,左手握了把水果刀问苏诀:“你不是说什么都会依着我吗?那就给我一根啊,一根就好,反正我也死不了。” 苏诀犟不过她,给了,亲自给她点的烟。 当时她右手还没恢复,不能拿东西,便用左手夹烟,抖抖索索地将烟凑到嘴边,用力吸一口,瘦削的双颊凹下去,颧骨凸起,烟雾滕起来,她双眼血红,说:“苏诀,我好累啊,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 苏诀无端回忆起这些,还有当时沈春光坐在病床上一边抽烟一边喊累的场景,他觉得那种感觉既心疼又安慰。 心疼她要这样苦撑,又安慰她能向自己喊累。 苏诀拿着手机看了眼办公室窗外的阳光,云凌工业城市,秋日天空并没有多蓝。 “唐唐,普洱怎么样?” “啊?”沈春光突然听到他喊自己“唐唐”,着实愣了一下,“我还没到呢。” “应该不错吧,我之前没去过那里。” “那有机会来玩玩啊,虽然不是旅游城市,但空气好,而且这里的人都很朴实热情…” “在跟谁聊天聊得这么开心?”沈春光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冷硬的声音,转身,关略黑着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也是一手捏烟,一手揣在外套口袋里。 沈春光结结实实被他吓了一跳,这男人怎么走路从来没有声音? 她捏住手机对那边的苏诀说:“先这样,有事,挂了!” 沈春光直接挂了苏诀的电话。 关略见她这么躲躲闪闪的态度,脸色更冷。 “对方是谁?” “要你管?”沈春光做贼心虚,揣着兜就想转身上车,结果被身后的男人一把狠劲扯回来。 沈春光一个踉跄,身子贴到关略胸口,抬头,对上他深黑的眸子。 尼玛这样调戏她好玩儿? “喂!”沈春光想发作,手挣着要脱开,可关略紧紧捏住不放,自己又抽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地再将烟头扔了,手往兜里去揣了一下,摸了样什么东西塞到沈春光手里。 “拿着!”说完就走了。 沈春光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到手里热乎乎地发烫,将手摊开,里面是他刚塞过来的两颗茶叶蛋,用塑料袋装着,他刚去服务区的商店里买的,一直捂在自己外套口袋里…… 沈春光当时的感觉……怎么讲呢?就像心里被突然扔进了一块小石头,搅了一层浪,开始不安稳。 可是怎么可以这样? 尼玛不就两颗茶叶蛋吗? “沈小姐,水!”司机突然过来递了瓶矿泉水给沈春光。 “……” “拿着吧,关先生说您没吃早饭,让您把这鸡蛋吃了再上车。” “……” 沈春光回头看了眼车子,关略已经在车上了,不过目光似乎没有停留在她身上。 她心里又气又急,胃里又不争气地确实饿得不行,干脆撕开塑料袋蹲在一边剥茶叶蛋,就着水,三两下就吃得精光。 上车后沈春光也没看关略一眼,就当没吃过他那两颗鸡蛋。 因为赶时间,车子也没在服务区多留,很快又驶上高速。 苏诀的短信很快就追了过来:“刚才为什么突然挂电话?你旁边有人?” 沈春光想了想,实话回答:“关略也在?” “他飞去云南找你?” “错,他是过来找雾菲的!” 随后苏诀便再也没有回信了,沈春光吃了两颗鸡蛋,胃里也饱实了,继续戴着耳机补眠。 下了高速之后直奔影棚,关略没兴趣在影棚等,所以独自留在车上。 雾菲反正是“女超人”,一夜未睡在路上补了两三个小时觉又精神奕奕,而且她还不吃午饭,只在化妆做造型的时候含了一片西洋参,连水都不喝,因为怕上镜看出脸部浮肿。 三点准时开始拍摄。 镜头前面的雾菲戴着苏梵全套首饰,加之灯光和布景,果然美得梦幻。 沈春光就在底下看着,不禁想,到底是年轻漂亮,二十出头的年纪,难怪那男人这几年就只在身边留了她一人。 拍摄持续了四个小时,加之后期讨论修改,弄完已经靠近十点。 雾菲在后台卸妆,沈春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一整天就只吃了关略那两颗茶叶蛋,下午在影棚就一直靠尼古丁撑着,这会儿工作接近尾声,她想出去找找有没有超市买点饼干之类的先垫垫饥。 一出影棚就看到了关略,他正靠在车门上打电话,神情严肃,似乎在说什么要紧事。 沈春光想到白天在服务区跟苏诀通电话的时候被他吓一跳的事,想依葫芦画瓢也去吓他一下,所以捻手捻脚的走过去。 “……范庆岩生性多疑,晚上行动的时候你叫那边谨慎些,如果现场看到什么情况,别主动出击,先摸清对方底细,特别是苏家在腾冲的中转仓库位置……还有,注意安全!” 沈春光整个人定在原地,她听到了什么? 当时影棚外面是一片空地,停着好几辆车,风声带着关略冷冽的说话声传到沈春光耳朵里。 不远处的男人明显在电话里部署什么事,沈春光脚步停止,顿了顿,捏住心口返回影棚里。 夜里十点的时候拍摄工作总算结束了。 工作人员互相打招呼开始散场,雾菲的助理在替她收拾东西,完了先跟化妆师和造型师坐另一辆车走,因为知道关略来了云南,所以雾菲带来的人都很识趣,这几天能避则避,不跟在雾菲屁股后面当灯泡。 沈春光折腾一天也已经累得不行,加之又听到了关略那个电话,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走出影棚见关略和雾菲都坐到车里了,她开门上去。 “师父,去xxx酒店!”这酒店就在影棚附近,也是戚洁事先让人安排好的,可后座上的雾菲突然发话:“不去xxx酒店,去景迈柏联。” “为什么去景迈柏联?”沈春光不明。记阵叨亡。 雾菲却稍稍往旁边的关略身上靠了靠:“九哥订了那边的房间,今晚我跟他去住那边,所以你先把我们送过去!” 我操!沈春光差点飙脏字! “你知道景迈柏联离这多远吗?那酒店在山里啊,光山路就得开大半个小时,而且这大半夜的……”沈春光已经气得没词儿了,自己累得发慌,心里又觉得莫名委屈。 关略留意她的表情,突然发话:“你知道那酒店?”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沈春光狠狠咽了一口气,回头瞪了关略一眼。 关略也在看她,黑亮的瞳孔里映出她反应过激的面容。 嘘——不能这样!会被他看出端倪!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好歹我也算半个云南人,那酒店在景迈山腰上,在这边很有名。” 关略淡笑,用考量的眼神盯了沈春光一眼。 沈春光心虚,立即转过身去。 “那沈小姐……”司机有些为难。 沈春光咬了咬手指:“算了,听她的!” 第201章 昏迷,苏诀也来了 从影棚到景迈山还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沈春光连日劳累,上午奔波下午在影棚忙了大半天,一天几乎又没吃什么东西,加上昨晚只穿了件浴袍在昆明派出所呆了三四个小时,可能是冻着了的缘故,去景迈山的路上她就感觉不舒服。头晕晕乎乎。 大概十一点一车人到了柏联酒店门口。 车子一停下来他便下车走到一边去,掏了烟出来,边抽烟边在跟谁打电话。 沈春光故意偷偷留意,刚才一路上他就一直在收发短信。就连雾菲在旁边跟他说话他都爱理不理,现在打电话的样子也极其冷凝,月色下目光如刃。 沈春光坐在车里,握紧衣袋里那颗星星。 难道他这次来云南另有目的? 沈春光猛然又想起前几日柴露给她打的那个电话,似乎范庆岩这边一直在提防着关略来云南这边? 还有关略刚才在影棚门口打的那个电话,范庆岩,苏家人,还有那个位于腾冲的中转仓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联系? “喂,下车!” 正当沈春光坐在车里思虑之际,雾菲突然过来拍她的车窗。 “什么事?”沈春光将车窗摇下来。 雾菲随意指了指后面:“去,帮我把后备箱的行李拿进酒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沈春光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我又不是你助理!” “我知道。可这会儿我助理也没在这啊!” 这话听了更气人。 沈春光这次来云南明明捎了自己的小助理,可自从关略来了之后她就把小助理支开了。乱七八糟的琐事尽管差遣沈春光去做。 今天在影棚里她就使唤了沈春光一下午,害她都没时间去吃点东西。 沈春光也不傻,她知道雾菲看自己不顺眼,为了工作她也懒得跟这女人争,所以白天拍照的时候她能忍则忍,可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了了,她也没那力气再去跟她瞎倒腾。 “我太累了,你自己搬吧,不行就找你男人!”后半句话听着就没意思了,感觉就是这姑娘在跟谁怄气。 雾菲冷笑一声,脸上却端着:“九哥在忙呢,你只需要帮我把行李拿进大堂就可以走了,我一个人留下来等九哥一起回房间!” “……” 你大爷的,沈春光使劲咬了咬手指。又看了眼不远处站在灯柱下打电话的男人,直接开门下车,抬起后备箱。 里面是雾菲一只28寸行李箱和一只超大号尼龙单肩包。 来趟云南拍外景,无非几天时间,她居然带了这么多家当! 贱人就是矫情! 沈春光龇了一下嘴巴,先将尼龙包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扔到地上。 “喂,里面有我的鞋子和化妆品呢,你能不能小心点!”雾菲抱着手在旁边鬼叫。 沈春光懒得理她,又去捞那只行李箱,手臂伸过去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黑。她身子晃了晃。 “能不能快点?”雾菲见她趴在后备箱里不动,又催了一声。 沈春光咬牙将行李箱的把手先捞过来,tm真沉啊,里面藏了男人? 她吃劲地从后备箱里把拉杆拽出来,准备放到地上,结果头脑一热,眼前一晃…… “喂,沈小姐…沈春光!!” 关略听到雾菲的鬼叫回过头来,刚好看到沈春光拽着雾菲的行李箱一起倒下去…… …… 沈春光似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有远山和雾气,大片的茶园被群山环绕,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水香和茶叶香。 有人用湿凉的指腹去探她额上的温度,顺着鼻翼的流线往下去,抵达唇峰,锁骨,最后似乎解了她两颗胸前的扣子,落于右肩那朵香艳的百日红花蕊上。 这个梦让她觉得好难受,可是指端留于她身体上的触感却异常舒服。 沈春光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坐在露台上的男人,晨雾将他围绕,他穿着素白的棉背心坐在那里烧水煎茶,为她煮一杯普洱,用小圆碗装着,茶色沉,味有劲道,入她口中,顺着食道进入胃里,也入了她的心。 她迷恋那茶的味道,也迷恋那男人身上的味道,带着陈年普洱的香气,还有淡淡的尼古丁。 可是这三年间,她再也没饮过一口普洱茶,也没再回味过一次与他拥抱肌肤相亲的感觉。 但此时梦里全是旖旎,他拢着她在露台上,远山黑沉沉一片,茶园和天上的星星都睡了,他将她置于露台的小桌上,亲吻她的肩膀和背脊,一点点再将自己揉入她的身体,或温柔或用力,沈春光感觉到自己在他身下溃不成军。 “关略……”她半个身子支在小桌上,随着他的频率小桌吱吱作响,她在他身下越发战栗,睁开被情欲染红的眼睛,却是冷光一闪,见身上的男人正举着那把匕首欲刺向自己。 “不要!孩子!”沈春光一下子从梦里惊醒。 关略当时正站在露台上抽烟,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也吓了一跳,掐了烟头走进房间。 沈春光已经坐在床上,目光发直,额头上全是冷汗。 “做噩梦了?” 沈春光刚从梦里挣脱出来,一转身却见关略站在自己面前,梦里他狰狞的面容与眼前的人重叠,沈春光又不由抖了抖。 “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房间!” 沈春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床上,四周是床幔,帘子和露台,所有摆设都还是三年前的模样。 她深深呼口气,拍了拍额头,故意问:“这是哪儿?” “酒店房间!”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酒店门口晕倒了,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过,过度劳累和长时间未进食导致低血糖,不过刚才已经给你挂了营养液,应该没事了。”关略的声音难得温和。 沈春光这才想起来,雾菲让她帮着拿行李,她扔了一只单肩包出来,随后提拉杆箱之后的事情全都断片儿了。 估计那会儿自己就直接晕在了酒店门口…… 沈春光又拍了拍发涨的额头,真是太丢人太没有出息,可脑中一闪,抬起头来,尼玛这是关略的房间?那雾菲呢? 不好不好! 沈春光立即撩开被子光着脚就要下床。 关略见她急吼吼的样子,莫名其妙。 “你做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 “……” 沈春光一边往脚上套鞋子一边解释:“你大老远从云凌飞来云南,还刻意提前在这酒店订了房间,我不能扰了你们俩的好事。” 什么意思?关略脸色有些沉。 “我先走了,再见!”沈春光已经将鞋子穿好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 关略依旧站在床前。 沈春光吸口气,折回去:“不过九哥麻烦你待会儿悠着点,这几天雾菲还要拍两组照片,所以衣服遮不到的地方你尽量少留痕迹,不然做后期的时候会很麻烦!” 说完她又急吼吼地往门口冲,走一半似乎又想起什么事。 外套!对,她的外套! “不好意思,外套没拿!”沈春光又晃回床边,丝毫没发现关略的脸色已经黑到极点。 她从床头捞了自己的外套。 “谢谢,走了!”她闷着头又从关略眼前擦过去。 关略用牙齿龇了下舌尖!这姑娘怎么可以这么作? “回来!” “再见!” “我他妈叫你回来!”关略上前两步一把将沈春光扯到自己胸口。 “嘭-”一声,门被他用脚揣上! “你哪儿来这么多……”关略骂到一半就愣住了,怀里的女人抬起头来,一脸泪光。 沈春光哭了,是,她承认她没办法在这房间里呆,这里的每一件物什,每一样家具,甚至每一寸空气,还有眼前这个男人,满满全是美好的回忆。 这些年她将这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和刻骨都从记忆里剥除了,她以为不去想便能当不存在,可是身临其境,还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她还是忍不住情绪崩溃。 关略没料到沈春光会突然掉眼泪,心口一震。 “怎么了?” 怎么了?沈春光难以启齿,她用手捻了捻眼角,抽回自己的手臂:“没什么,你弄疼我胳膊了。” “……”关略眼底一阴,“就为这原因?” “不然呢?”沈春光呼口气,“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沈春光要出去,关略闷口气,手臂拦到她面前。 算了,他今天不想跟这姑娘争,好歹她刚醒。 “这间房留给你,我重新去开一间!”关略推门出去,又折回来。 沈春光还愣在那里,却见这男人突然眯了眯眼睛。 “对了,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同一个号码,我怕有急事,所以替你接了!” 沈春光一时预感到不妙,立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满屏幕全是苏诀的未接来电。 “他也来云南了,我告诉他今晚你住这间酒店!” “……”记阵布血。 “所以刚才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现在用来送给你!” 你大爷的! 沈春光一时无语,关略已经勾唇笑着走了出去,还不忘替她撞衫门。 又是“怦”的一声,沈春光用手捂住脸! 天哪天哪! 这谎该怎么往下圆? 第202章 见面火药味,查出仓库地址 沈春光在房间给苏诀打了电话,被告知他正在上山的路上。 沈春光跑去大厅等他,等了大约十多分钟,烟瘾犯了,干脆站酒店门口抽了一支烟。 心里烦躁得厉害,想着要是关略怀疑她和苏诀之间的关系。她该如何解释。 就那么一根烟的功夫,苏诀打车赶了过来,沈春光立即跑过去,见他只带了只很小的行李箱。上面是连着的商务电脑包。 身上也是西装和衬衣,站在眼前的苏诀就像是刚从某场会议回来,或者临时决定要飞一趟云南。 简直难以自信。 沈春光忍不住皱起眉,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不是说这里的空气好,人也热情么?所以我想来看看。”这便是苏诀的回答,带着他一贯淡淡毫无波澜的口气,还真是任性,三四个小时的飞机,说来就来了。 好吧,沈春光也不能多说什么,笑,无论如何看到苏诀来,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 “那为什么来之前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要提前跟你说什么?”苏诀还是那副淡淡的口气。“说了是不是你就不会在他房间里。” “……” 沈春光嘴里“嘶-”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苏诀解释一下。 “你误会了。我刚才在他房间是因为突然晕倒了,当时雾菲和他都在现场,大概是他帮我找的医生,所以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刚好在他房间里。”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苏诀没有怀疑,只问:“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晕倒?” “医生说是因为血糖低。” “工作太累?” 沈春光细微地叹了一口气:“可能吧,行程安排得比较紧,而且我今天忙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她刻意忽略了昨晚在昆明被带进局子蹲了半夜的事。 就这样苏诀已经心疼了,低头看她的脸色,确实不大好。 “就算工作再忙也得吃东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下回不能再这样!”苏诀半关心半警戒。 沈春光笑:“知道啦,你先去办入住吧。” 苏诀提着行李进了酒店大厅,乘他办理登记的时候沈春光就将身子靠在宽长的台边上,还是不甘心。又问:“你大老远跑普洱真的只是为了看风景?” “当然不是!” “那还有什么原因?” “来看你!” “……” “你说你在这边太累,我怕你工作不适应!” “……”沈春光立即将头低下去,咬了咬手指,好吧,她还情愿接受之前“来看风景”的那个理由。 苏诀见沈春光一脸尴尬,只能在心里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她仿佛对自己还存在芥蒂。 “我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这回来普洱是顺便路过,明天上午我就走了。去美国。” “去美国?”沈春光一时好奇,“出差?” “不是,为了私事!”苏诀边说边接过酒店前台递过来的信用卡账单签字,嘴里却平缓地说,“苏霑在美国的第二次手术失败,受伤的右眼眼压持续升高导致头部歇息性剧烈疼痛,所以医生建议摘除。” “摘除?就是把右眼…” “明确地说是实施眼球摘除手术,因为那只右眼已经不可能再恢复视力,长期头痛会严重影响正常生活,所以医生才会建议摘除,不过我父亲不相信,要我过去再联系医生帮他复诊一遍。” “……” 沈春光突然无言以对。 那一枪是关略动的手,看来自此苏家人和关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抱歉!” “你对我说抱歉做什么?” “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苏霑毕竟是你的弟弟!” “那又怎样?我跟他之间除了一个姓氏,其余你觉得还有什么关系?” “亲情。” “亲情?”苏诀调子冷淡,“你说血缘或许还合适些,若论亲情,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说话间他已经将签好字的信用卡账单递给前台服务员,表情深冷,态度却平淡,仿佛苏霑摘掉一颗眼球跟他真的丝毫没有关系。 沈春光看着苏诀冷冽的侧脸不由一愣。 传言都说苏家两兄弟不合,苏霑不顾兄弟情分,苏诀屡屡忍让,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比较有良心,可今天沈春光亲眼看到了苏诀对苏霑的反应,也亲耳听到了这些话,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并不是所有“血缘”都可与“亲情”相提并论,眼前这个在人前永远表现得大度温良的苏诀,背地里根本也是一颗冰冷寒漠的心。 “办完了,走吧。”苏诀突然开口,将沈春光从思绪里拉出来。 “去哪儿?” “去我房间!” “我为什么要去你房间?”沈春光不明。 苏诀笑:“别误会,只是配合你演戏!” “……” “刚才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是关略接的,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只能将计就计!” “……” 沈春光还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正准备问,却听到身后有女人娇滴滴地喊了她一声。 “沈小姐…” 沈春光顺着声音转身,雾菲挽着关略的手臂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苏诀也回过头来,雾菲结结实实被惊了一下。 “苏总,您怎么在这?” “我过来视察一下工作!” 这话分明就是扯淡么,当人家都傻子?他堂堂一个总经理会亲自飞趟云南只为看一看宣传照片的拍摄工作? 而且苏诀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看了眼旁边正咬着手指的沈春光,这表情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已经把一切都讲明了。 雾菲了然于心,暧昧地笑了笑:“哦懂了,苏总原来和沈小姐……” “我们只是同事,上下属关系!” “是,同事!”雾菲也不揭穿,每个搞自己手底下员工的老板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吃了窝边草。 苏诀也是坦荡荡,或许这世上就是有一类男人能够把原本“可耻”的事做到“刚正不阿”的地步,他一手捏着钱包和行李箱,一手干脆揽过沈春光的腰。 沈春光也不躲,将计就计,干脆就这样喽,索性将身子软软贴在苏诀胸口。 关略眼底开始有戾色。 “关先生,好久不见。” “是,好不见,没想到能有机会在这见到苏总。” “那看来还是陶小姐的面子大,竟然请得动关先生来探班。” 关略眼神阴鸷:“彼此彼此!” 两男人交锋便是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沈春光只能在旁边又用手搓了搓脸,扯了扯苏诀的手臂,略带撒娇:“走吧,先陪你回房间放下行李,我都饿了,一会儿陪我出去吃点东西。” “好。”苏诀回过头来宠溺地拍了拍沈春光的手背,“那关先生,陶小姐,先失陪了,回头见。” 苏诀搂着沈春光出了大厅,门口有酒店提供的区间车,将载他们去说订的房间小木屋。 关略搓着手指,勾唇笑,目送他们离去。 雾菲当时的心情,既好奇又暗自暴爽。 “九哥,你说这沈春光什么时候跟苏诀有了一腿?看来这女人确实不简单,之前跟苏霑纠缠不清,现在又和苏诀出双入对……这苏诀也挺奇怪,居然为了她专门跑一趟云南,以前看着他可不像这种人,行业里他口碑很好的,也很洁身自好,我听人说他这么多年除了死掉的那个未婚妻,也就三年前跟一女玉雕师有过绯闻…这沈春光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啧啧……或许在场子里呆过的女人勾搭男人确实有手段…!” 雾菲滔滔不绝说了好些,就是眼力劲差,居然没发觉旁边关略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沉。 “不说他们了,九哥,走吧,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喝点东西么…”雾菲试图去挽关略的手,他往后甩了甩。 “怎么了嘛?”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记岛纵才。 关略沉着脸也出了大厅,把雾菲一人撩在原地。 雾菲气得直跺脚,跺完才发现是在公众场合,有损形象,立即戴上墨镜也匆匆离去。 …… 景迈柏联的房间都是一栋栋带全景落地窗的小木屋,分散在景迈山半山腰的茶园里。 木屋之间各自隔了一小段距离,由茶园里蜿蜒的小径相连。 关略站在自己房间的露台上,一手捏烟,一手托着半杯红酒,目光所触之处刚好可见沈春光所住的那间木屋,小半个屋子隐在葱郁的茶树中,里面没有亮灯。 她跟苏诀走了,或许今晚那间屋子再也不会亮起灯。 关略摇着杯中酒,冷笑一声,这情景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女人也是执意要跟着苏诀去缅甸,他没有试图去挽留,却没料到那次即是永别。 露台上风凉月色冷,关略掐了烟,正准备回房间,雅岜的电话便适时打了过来。 关略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那边如何?” “如之前我们得到的消息一样,半小时前从缅甸过来的两车货经猴桥口岸入了云南边境,其中一车直接连夜开往云凌,另一车留在腾冲,送往苏家的中转仓库。” “那是否已经查到中转仓库的位置?” “是,已经查到!” “在哪儿?” “九哥……”雅岜的话突然变得有些支吾,“我都怀疑是不是我查错了,今晚那辆要入仓库的卡车,直接从边境去了…去了…” “去了哪儿?” “去了银杏村,就之前苏霑给沈春光买了一栋院子的那个小村庄。” 第203章 她是谁?她到底什么目的 关略让雅岜查苏家藏于腾冲的仓库地址,查出来却是位于之前沈春光所住的银杏村中,这个结果完全出乎料想,也难怪雅岜要怀疑自己查出的信息。 “九哥,我觉得不大可能吧,估计是哪个环节的信息出了问题。”雅岜对这个地址完全不确定。 关略捏着手里的杯子。目光越过露台前面的小径和茶园,最终落于沈春光所住的那栋木屋上。 屋里依旧没有灯光,她此时应该正和苏诀在一起,或许两人正在酒店某个餐厅吃东西。也或许沈春光正在苏诀的房间里…… 一切兼有可能,当然也包括苏家的仓库就隐于银杏村之中,更或者…… 关略眼底蓄起戾气。 “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银杏村是百年老村,里面历代住的都是当地淳朴的村民,而且这几年村子被政府开发成旅游景点,每天都有很多游客往村子里去,苏家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热闹的地方当仓库?不明摆着没事找事嘛!” 雅岜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按照正常逻辑,如果仓库里的东西真的有问题,选址不该是很隐秘么?为何要选这么一个人群汇集热闹的地方? “更何况苏霑之前给沈小姐买的院子也在那,沈小姐以前是苏霑的人,这不就是……” “此地无银三百两?”关略接话。 雅岜像是突然被醍醐灌顶,一口凉气吹到他背脊上:“九哥,您的意思是…沈小姐她……” “你刚才自己都说了,沈春光以前是苏霑的人,苏霑和范庆岩这几年暗地里一直都有来往。前段时间你也查了苏霑的财务状况,他给沈春光买的那栋院子已达七位数,如果沈春光的身份真的只是一个爱慕虚荣的风尘女这么简单,那苏霑对女人也未免太大方!” “……” 雅岜在脑中极力消化关略的话。 “九哥,您是说沈小姐其实是苏霑那边的人,她接近您另有目的?” 关略眼底阴寒,他很少作任何没有证据的猜想。 “沈春光是谁的人?她接近我,或者说她突然进了苏梵,背后到底有何意图,一切都还只是未知数。” 但有一点关略已经能够确定,这姑娘绝对不止他先前想的那么简单。 “你继续留在腾冲那边,想办法查出仓库藏在银杏村哪个地方?” 关略挂了雅岜的电话,凉风从远山那边扑面而来,带着茶香。 对面那栋小木屋里依旧没有灯光。 三年前他曾带着另一个女人住在那里,彻夜厮缠,他迷恋她的身体。她的味道,她在身下辗转低吟的表情。 在那栋木屋里,唐惊程曾躺在他身下说过:“关略,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可她却给过他最珍贵的回忆。 她也曾捧着他煮的那杯茶,半开玩笑地安慰他:“没关系。好人坏人最本质的区别不是做没做坏事,我说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可她口中这个“好人”最后却给她留了满身伤痕。 她更曾依偎在他胸口,肌肤相贴之时。她喜欢用指腹摩挲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刀痕。 “关略,我会好好的,治病,复健,听你话,重新鼓起勇气去尝试着爱一个男人,不放弃…” 那是邱启冠走后唐惊程第一次鼓起勇气准备好好活下去。 关略也一直记得她说这句话的样子,柔柔的,静静的,因为受神经紊乱而在身上留的冷冽执狂一点都没有了。 关略知道她喜欢这个地方,这间酒店,还有这满山遍野的茶园。 “就这么喜欢这儿?” “嗯,非常!” “那以后有机会再带你来!” “我一定会来,但到时候未必是跟你!” “……” “关略,这世界分分秒秒都在变,以后什么事都有可能!” 关略将杯中最后一点余酒喝尽。 这世界果然分分秒秒都在变,他当初怎么也没有料到唐惊程会永远留在缅甸,更没料到若干年后他重回普洱,对面那栋木屋住的竟然是另外一个女人,长相与唐惊程如此相似的女人! 她到底有何目的? 关略站在露台上,又抽了烟盒出来,刚想掏打火机,却见对面小径的茶园里走出一个人影。 沈春光! 刚才在大厅见她的时候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条纹套头线衣,现在却披着苏诀的外套,外套也不是苏诀身上穿的那件。 显而易见,她刚才去了苏诀的房间。 关略看了眼腕表,已经凌晨两点,他们在一起呆了将近两个小时。 操!两个小时,该干的事都干完了! 关略真心烦自己的房间正好对着沈春光的屋子,他捏着空酒杯回到卧室,心里燥得厉害,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冲澡,冷水从头上浇下来,猛然又想起雅岜刚才的电话。 如果沈春光真的是苏霑或者范庆岩那边的人,她为何又要去招惹苏诀? 欲拒还迎?左右逢源?或者说苏诀也是苏霑和范庆岩要对付的目标之一? 那她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同时游走在他和苏诀之间? 就靠她那张脸吗?那张和唐惊程如此相似的脸! …… 第二组照片拍摄定于两天之后,地址腾冲。 腾冲是翡翠之乡,苏梵今年的定制新款为“金玉良缘”系列,既然来云南取景,肯定少不了去腾冲。 不过随后两天雾菲有其他工作,需要飞一趟临省,按照日程安排,沈春光需要先独自去腾冲等她,两日后再会合进行拍摄。 隔日苏诀飞美国的航班是下午四点,从昆明起飞,所以一大早沈春光便陪苏诀去餐厅吃早饭。 “这次你在美国准备呆几天?” “看情况,如果手术顺利,我在那边两三天就能回来。” “如果不顺利呢?”记休斤血。 “起码得呆到我父亲过去。”苏诀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无奈,公司那边的事本来就很忙,苏闳治还非要他亲自飞过去料理手术的事,说到底苏闳治还是心疼他这个小儿子。 “你是不是不愿意过去?” “只是觉得没这必要!眼球摘除在那边也不算大手术,之前我也已经把医生和护工都安排好了,大老远让我再飞一趟美国有何意思?” “可是你还是准备去了啊。”沈春光笑着反驳。 有时候她也觉得很奇怪,字里行间苏诀似乎都不大喜欢自己这位父亲,可每回苏闳治提的要求,即使无理无趣,他也都愿意去做,而且竭力做好,从不抵触。 “问你一个问题。”沈春光突然放下刀叉问。 “什么?” 沈春光想了想:“你觉得你爱你父亲吗?” “这个问题……”苏诀喝了一口牛奶,他不知如何回答,“说不清!” “好,那我们换个问题,如果哪天有人伤害了你父亲,你会怎么样?” “大概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生不如死吧。” “……”沈春光错愕。 苏诀笑着摇头:“别这么怪异地看我,说到底他毕竟是我父亲,给过我生命,就算他再不喜欢我,我也改变不了血缘里的事实。” 这是苏诀对苏闳治的感情。 沈春光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回答。 “怎么会突然问我这种问题?”苏诀随意将切好的一小块牛肉放到对面沈春光的盘子里。 沈春光捏着刀叉柄,笑了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 关略一大早就被雾菲的敲门声吵醒,他去开门,只见雾菲穿了一条半透视的睡裙站在门口。 “什么事?” “九哥,我今天上午要飞临省,明天那边有个开机仪式。” “嗯,恭喜,接了新片子。”关略面无表情,边说边踱步回房间,岂料雾菲一下子奔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腹。 “九哥,我跑来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 关略眉头蹙起,略带烦躁地剥开缠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臂,转过身去:“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雾菲低眉顺眼,娇嗔着再度缠上关略的脖子,“你看,你大老远从云凌飞来云南看我,这两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没消停过,我今天又要飞临省,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不过我的航班在中午,司机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上山来接我,九哥……你说我们要不要……” 雾菲说着说着就将手指顺着关略的领口往里探。 沈春光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么一副场景:雾菲穿着性感的睡裙,双臂缠在关略肩膀上,关略上身赤膊,两人胸口相贴,晨光大好。 “抱歉!”是她不该这时候闯进来。 沈春光跑进去将怀里抱的一件男士外套扔到床上。 那件外套是关略的,之前在昆明那晚,关略和沈春光被临检的警察带走,走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穿上外套,所以外套就留在了她的房间。 后来退房时沈春光又走得太急,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没发现关略的外套,一骨碌全部揉进自己的行李箱。 这会儿她下午就要先去腾冲了,这才发现这件外套,想拿来给关略,却不巧撞到了别人的好事。 “我只是来送个衣服,你们继续!” 沈春光几乎是闷着头从关略身边擦过去,还好心替他带了门。 “砰-”一声。 关略牙齿龇过舌尖,心里狠狠操了一句。 第204章 缅甸那边来人了 沈春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关略推开缠在身上的雾菲,想追已经来不及了,跑到门口已经不见沈春光的踪影。 “九哥……”雾菲气鼓鼓地也跑了过去。 关略心里燥起来,转过身,只见雾菲眼里已经泪光涟涟。 “你这次专程飞来云南,到底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见沈春光那臭婊子?” 这话说得真难听啊,关略眉头不禁蹙起来。 雾菲的眼泪来得太快,眼里已经白茫茫一片。 关略似心疼地伸手过去替她抹了抹眼睛,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见雾菲的时候就迷了这双眼睛。像是里面有散不尽的雾气,麋鹿一样。 “九哥……”雾菲见关略似乎心软了,贴着他伸过来的手掌将脸靠过去。 关略阴冷地笑。手指仍留在她的眼角:“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你?” “因为九哥喜欢……” “是,是挺喜欢,但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 雾菲吸着鼻子突然笑出来,她以为关略在跟她风花雪月谈情说爱,不由娇嗔:“知道,九哥说过,你喜欢我的眼睛。” “那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的眼睛?” “这个……”雾菲就真的不知道了。 关略却勾唇一笑:“你刚出道的时候眼里还很干净。” 那时候的雾菲确实有几分唐惊程眼里的神韵。 “也知情知趣,懂得拿捏好分寸,不过现在好像哪儿都不一样了。”关略淡淡言,手指轻扣在她的眼睑,动作如此舒柔,却突然垂下头去。 “陶然,我睡过的女人很多,但能在我身边留得久的没几个。你算其中之一。念在你跟了我两年的份上,原本还想多留你一些时日,但听你刚才的口气,大概是这两年我太过纵容了。所以这次从云南回去之后就到此为止吧。” 关略幽幽说完。 这男人向来话不多,这真是雾菲记忆中他对自己说的最长的一段对白,可是她心里像被撕开了一条口子,风往里面呼呼灌进去。 雾菲慌了。 “九哥,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可是这一点都不好笑啊!” “听不懂?没关系,到时候就懂了。”关略收回自己的手指,表情又恢复往日的淡然,“行了,你不是说中午的航班要飞么,走吧,回房间收拾一下去退房,时间也不早了。” 关略在下逐客令。 雾菲这回算是真真切切地听明白了,可是她偏不走。 “九哥,你不能这样,你得把话跟我说清楚,好端端的,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雾菲又要过来扯关略的手臂。 他侧身挡掉,眼里已经有烦躁和戾气。 好吧,是他当初太天真,一双眼睛长得再像也不可能是那个人。 那姑娘虽然脾气臭了些,但从来不会像雾菲这样缠人。 “陶然,我耐心不好,这点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再纠缠下去,我没办法保证你能安然从云南回去。” 雾菲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战。 她差点就忘了,眼前这男人就算表面多么淡然平和,骨子里还是恶戾的性子。 他是九戎台的主位,她应该能够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血腥味。 …… 沈春光几乎是一口气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用最快的速度套上外套拎着行李包出去。 她要离开这里,这间酒店有她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此时空气中却能嗅到关略和雾菲腻歪在一起令人作恶的腥气。 一个多小时后沈春光坐上了去腾冲的大巴,抵达腾冲已经是晚上。 沈春光需要在腾冲呆上好几天,没有住戚洁提前安排好的客栈,而是去了银杏村。 苏霑之前送给她的那栋院子,产权还在她手里,不过估计以后也不大会再来住了,所以沈春光想借这次回来的机会把院子里剩下一些行李收拾一下。 银杏村到车站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只是时间已经太晚,村民都闭门在家休息了,村子里静悄悄,唯有出租车开在落满银杏叶的小道上,发出咔咔的声音。 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村口稍宽一点的马路上有卡车开过去的声音。 出租车到了院门口,沈春光付了钱下车,开门,院里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银杏叶子。 她十月份去的云凌,转眼已经十一月了。 沈春光走进屋里,开了灯…… 如果撇开苏霑不说,她其实真的很喜欢这栋院子,清净,雅致,更重要的是院子里种了好几棵银杏古树,只是她得回云凌,这院子她往后也得想办法还给苏家人。 沈春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三年她从缅甸辗转去新加坡,又从新加坡去了德国,兜兜绕绕,她一直不停在换住处,挪窝次数多了,行李便越来越少。 之前去云凌已经带了一部分过去,现在留在院子里的也就一些生活用品,衣物和贴己的东西。 这些年自己总在不断换地方,漂泊不定,学到最重要的一个新本领,即懂得舍弃。 所以院子里的一些生活用品是肯定不会再带走了,衣物也只挑了几身自己喜欢的出来装进箱子,但有个小木盒子,差不多是首饰盒的模样和尺寸,沈春光小心翼翼地把它从柜子底部拿出来。 木盒上带着小锁,小锁的钥匙她都随身带着,从包里翻出来,将锁打开…… 所有前程往事便随之而来。 里面都藏了什么? 她当年带去缅甸的一套玉雕小刀具。 亲手雕出来准备给宝宝当见面礼的那枚玉锁和钥匙,只可惜钥匙已经在那场爆炸中碎成碎片了,锁片却还在,只是边上磕了一个角,玉身上有几条明显的裂痕…… 最后是那枚短匕首,链子已经断了,沈春光只将匕首从木盒里拿出来,拉开刀套,刀锋尖利…… 三年前她得玉麒麟的真相,也知道了邱启冠的死因,她曾试图用这把匕首去刺杀那个男人,可惜自己终究近不了他的身。 她那时真是万念俱灰了,想着就算杀不了他,死在他面前也可以。邱启冠死了,唐稷死了,她一个人,还跟这男人睡了那么多次,这么脏,总该用血来冲刷一下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耻辱和伤痕。 可惜她连让自己死都办不到,颈脉白白割了一刀,那男人硬是不允许她死,他给她包扎伤口,让人把她送去医院急救。 夜里他来看病房她,也带来了那把匕首。 匕首上有她的血,也有他的,可那时血都已经被他全部擦干净了。 他重新给匕首串了一条链子,挂到她受伤的脖子上。 当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把匕首还给你,以后别总做这么冲动的事了,你现在还杀不了我,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还说:“唐惊程,如果你真的恨我,那就好好活着!我等你,等你以后来取我的命!”记豆狂技。 沈春光站在那栋院屋里,看着匕首上发亮的刀锋,哼笑一声。 果然来日方长! 她也再不是当年那个傻到明知得不了手,却还是要当众向他亮刀子的傻姑娘! 沈春光将衣服和小木盒都妥善装进箱子,大清早从普洱赶来腾冲,坐了一整天长途汽车,她也累了,正准备洗漱睡觉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柴露的电话。 “喂,杏儿,回来啦?” 沈春光不由惊讶,佯装笑:“露露姐,你怎么知道我回腾冲了?” “当然,我可是在你身后派了人的。” “……”沈春光不禁背脊一凉,转身看,院门口亮着阴白的灯,满地金黄。 可是她这次回腾冲谁都没通知,自己刚进院也就个把小时,柴露的电话却追过来了,不可能这么巧。 “露露姐,你就会开玩笑!”沈春光假装听不明白,笑着跟她撒娇,“我这刚回来呢,累死了,找我什么事?” “知道你刚回来,这不庆哥心疼你嘛,让你来一趟水晶宫,他有东西要给你。” 沈春光捏着手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月色惨淡,那会儿已经快凌晨了,有什么东西范庆岩必须今晚还她? “露露姐,杏儿今天坐了一天车都累死了,明天吧,明天上午杏儿过去给范哥请安。” “别啊,缅甸那边来人了,今晚就想见你,庆哥这会儿刚巧也在水晶宫,有些事想跟你说说。” 沈春光又是一惊。 “缅甸那边?谁?” “你来了就知道,我现在已经让车子过去接你,对了,化个妆啊,弄漂亮点过来……” “……” 果然二十分钟之后车子就已经抵达沈春光的院门口。 “沈小姐,晚上好!”司机毕恭毕敬地下来替她开了车门。 这是水晶宫里雇的老司机了,专门给范庆岩和柴露接送一些贵客。 苏霑每次来腾冲都是这司机接送他。 沈春光上了车,坐在后座上,想了想:“师父,今天场子里有缅甸的客人在?” “可能是吧,我看到后堂都贴了‘谢绝宾客’的牌子,好几辆车都是从后门进的,范老板早晨也到腾冲了,看样子是有贵客。” 沈春光不由心口一阵恶心。 她知道是谁来了。 第205章 要挟,她去不去 沈春光到了水晶宫之后,柴露先带她去见范庆岩。 通往后堂的中庭门口果然立了“谢绝宾客”的牌子,两边走廊都站了好些人,虽然已经换了便装,但看肤色和身形便知是边境过来的缅甸人。 “将军过来了?”沈春光试探性地问。 柴露“嗯”了一声:“上午刚到的,这会儿正在贵宾包厢。” 沈春光的脚步不由沉了沉。 三年前苏梵在缅甸帕敢的玉矿发生塌方。死伤很严重,沈春光正好也跟着苏诀去了现场,当时就从苏梵外派在帕敢当地负责玉矿的人口中听到过“昂莱”的名字,说他教唆当地矿工闹事。 这也是沈春光第一次听到“昂莱”的名字。只是那时她的心思全在孩子身上,没有多问多去管,更不清楚昂莱是谁。什么身份,到底跟苏家有何联系。 那场爆炸发生之后沈春光一度又在帕敢镇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后来被辗转送去密支那接受手术,手术后被留在医院疗养。 疗养期间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关于“昂莱”的事。 三年前昂莱也只是克钦邦第一特区的指挥官,如今却是缅北三区独立军总头领。 沈春光三年前就知道苏家和缅甸独立军有些瓜葛,毕竟是在缅甸的地盘经营玉矿,不可能与当地政府和武装没有一点关系,而且当年苏家玉矿出事,死伤那么多人,昂莱借着矿工闹事想敲诈苏家一笔,当时苏诀和沈春光都在帕敢矿区。 那是沈春光人生一个转折点,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她记得特别清晰。 记忆中塌方事故发生之后,苏闳治和苏霑连夜飞抵密支那,老爷子要求苏诀去密支那与他汇合。说有急事要处理。而让苏霑去矿区料理事故后事。 当时沈春光还一度纳闷苏家人的处事风格真的很奇特。 苏诀人都已经在矿区了,为何老爷子要将他又临时叫去密支那,而再折腾着让苏霑来矿区? 后来沈春光才了解到,老爷子叫苏诀去密支那是为了与政府军洽谈。而让苏霑来矿区是为了安抚矿区这边的独立军不要借机闹事。 毕竟那场塌方死了逾一百多人,这种事故在国内便是灾难,加之缅甸政局动荡,政府军,地方武装,各种势力之间抗衡相存,苏家要在缅甸经营玉矿,各势力之间都不能得罪。 不过苏家和缅甸当地势力这些背后的动作都是沈春光事后才了解到的。 爆炸发生之后她接受了多次手术,从帕敢到密支那,又在仰光呆过一阵子。记叼布弟。 虽然每次手术都由齐峥安排,但苏诀都会尽量抽时间飞去缅甸陪她,有些工作上的事他也没有刻意隐瞒沈春光。 沈春光知道这几年苏诀与缅甸政府军一直有联系,但也仅限于工作上的联系,却没料到苏霑和独立军之间会有私交。 知道他们有私交也就在三四个月之前吧。 当时沈春光刚从缅甸回腾冲,“认识”了柴露和范庆岩,后又经他们介绍“认识”了苏霑。 苏霑头一回见沈春光也着实被惊了一下,因为她那张脸和死去的唐惊程长得太像,但范庆岩已经调查过沈春光的身世,也就腾冲镇上一普通人家的姑娘,背景清白,苏霑也没怀疑。 至于头一回见昂莱,大概是在她认识柴露的半个月以后,也是在水晶宫,柴露带她进了后堂专设的贵宾包厢,里头坐了好些人,苏霑也在。 当时的情形沈春光还记得,敞亮的包厢里一溜儿男男女女,男人喝酒,女人穿着清凉的衣服在旁边伺候,沈春光进去的时候包厢里的气氛已经很乱很暧昧了。 范庆岩就拉了她走到角落一个缅甸男人面前。 男人年纪不算大,四十多岁吧,面宽肤黑,身上是一件土黄色的短袖军装,身形偏胖,胸口依着一姑娘,穿着缅甸的笼基,一边往他嘴里塞水果,一边叽叽歪歪地说着缅甸语。 “来,沈小姐,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范庆岩就蹲下去在那缅甸女人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那缅甸女人大概是翻译,抬起身来跟旁边的胖黑男人聊了几句。 男人抬起头来看了沈春光一眼,眼里当即冒光,挥手让翻译坐远一些,拍了拍自个儿边上的沙发,示意沈春光坐过去…… “你是缅甸女人?”这是昂莱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中文,不过很不标准。 沈春光也是在那天才真的见到昂莱,也知道原来苏霑一直和昂莱有私下联系,甚至范庆岩也牵扯其中。 不过那晚还出了一件乌龙。 昂莱大概是腻透了缅甸姑娘,肤色偏黑,身形干瘦,到底不如中国本土的姑娘来得水灵,所以见到沈春光这样水准的“缅甸籍”姑娘他就收不住了,当晚就要带她回酒店。 沈春光当然是不肯,她不是水晶宫的人,况且凭什么要让她去陪一个“死胖子”,可范庆岩又不敢得罪昂莱,叫柴露把沈春光拉到旁边的小包间,足足在里面当说客当了半个小时,说到最后沈春光还是不愿意。 柴露那性子也是急脾气。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直接叫了人过来要把沈春光绑酒店去。 沈春光没法子,只能赌一把,面红耳赤地挣着跑回贵宾包厢,泪眼婆娑地一下就扑到了苏霑怀里。 “霑少,杏儿不想去陪那个死胖子,你帮帮杏儿好不好……” 那一哭可把苏霑的心肝儿都哭碎了,更何况沈春光还带了那张脸。 男人吧,有时候他们的心理构造真的很怪异。 当初唐惊程当着众人的面一刀戳碎了苏霑的蛋蛋,这事后来被关略用一只玉麒麟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但这口气这笔账一直记在苏霑心里,特别是唐惊程向他下刀子时那股狠劲,苏霑做梦都梦到过很多回了,事后也一直伺机想要了唐惊程的命。 现在却好,恶狠狠的唐惊程死了,换了个千娇百媚的沈春光软着身子趴在自己怀里。 “…杏儿不想去陪那个死胖子,你帮帮杏儿好不好……” 沈春光这么一撒娇,苏霑当即就找不到边儿了,这张脸,梦里都出现过很多次的脸,现在要求着他帮忙,他当然要帮,当晚为这事苏霑就跟昂莱翻了脸。 范庆岩从中调停,两边不得罪,好在昂莱也不是“小器”之人,总不会为了一个沈春光就真的跟苏霑闹翻,况且两人之间还有利益勾结,所以最后还是昂莱让步了。 那晚沈春光有幸逃过一劫,也借此和苏霑勾搭上了关系,此后便有了那栋银杏村的院子,再往后她就在水晶宫见到了关略…… “到了,庆哥在里头等你。”走在前面的柴露突然说话,将沈春光的思绪从回忆中带了出来。 沈春光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间小包门口,她在心里闷口气,脸上却笑着:“露露姐,到底什么事啊,非要把杏儿半夜叫过来,而且还弄得这么神秘兮兮…” 柴露抱着手笑:“你进去就知道了,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坏事!”说完她就走了。 沈春光又在包间门口站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里头灯光调得很暗,拉了帘子。 沙发上的范庆岩一手捏烟,一手把玩着电视遥控器,见到沈春光进来,他立即掐了烟走过去。 “杏儿,来啦…”范庆岩一副笑丝丝的样子,沈春光却被他无辜喊得心口一颤。 这男人在人前一般都喊她“沈小姐”,唯独有事的时候才会如此喊她的小名儿。 沈春光今晚从踏进水晶宫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这会儿人都已经在他网中了,索性身子一软,坐到了范庆岩身边去。 “庆哥,你这么晚把杏儿弄来,看着像是有事?” 范庆岩依旧笑着,面无异色:“杏儿就是聪明。” “庆哥又消遣我,露露姐之前还总说杏儿死脑筋呢。” “哈哈…柴露这么说过你?” “当然,就为了先前昂莱将军的事啊。” “那就是柴露没你聪明了,那晚为了你,霑少可差点跟昂莱的人打起来,所以你那一招借风使力用得实在妙。” “……”沈春光心里哼笑,嘴上却装傻,“哪儿有你说得这样,那时候杏儿就是不愿意嘛,露露姐又一直逼我…” “那今晚呢?” “什么今晚?” 范庆岩笑,用缺了两根手指的手指了指门口。 “昂莱今晚就在水晶宫呢,指明要见你!” “我不去!” “去不去可不是你说了算,难不成苏霑现在还能从美国飞回来帮你?” “……” “别忘了苏霑那只右眼是被谁弄瞎的,我估摸着他哪天出院回国,第一个要弄的就是你!” 沈春光的心口乍凉,她知道苏霑现在肯定是恨不得她死了,但让她去陪那死胖子,绝对不行。 “庆哥你这是要逼死杏儿不成?” “哪能啊?先不说我且舍不得,就算我舍得,有人还舍不得呢!” “……” 范庆岩阴笑一声:“怎么样,去不去?去了我觉得对你也有好处,苏霑早晚要收拾你,你若能把昂莱伺候舒服了,保不准他会护着你!” 沈春光转过身去:“我若今晚不去呢?” “不去?” 范庆岩丝毫没有恼的意思,而是转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行,那我给你看样东西!” 第206章 恐惧,一时情急 范庆岩将遥控器抬起来,对着墙上那台66寸的壁挂式超大液晶屏按了个按钮。 画面亮起来,屏幕上是大片鲜艳的红绸和灯光,白皙如玉的身体横在红绸之上…… 面积不算大的包间里装了整套进口环绕音响系统,沈春光站在其中听到自己的喘息和男人粗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这是一场灾难般的山洪崩裂,她曾经一度不敢回忆自己被困于白鹿山庄地下室的那十二个小时。 沈春光咬着牙转过身去。 液晶屏上的画面还在继续。画面中的姑娘有一副姣好的躯体,白玉一样的身子,躺在红色被面上,床幔摇晃。看得范庆岩都两眼冒光。 没想到这姑娘有具这么漂亮的身子,难怪之前苏霑要缠着她不放。记以节血。 范庆岩越发觉得口干舌燥起来,逼迫自己按了暂停键。 画面停止,像妖一样的喘息和吟叫也随之消失。 世界终于清静了。沈春光将胸口闷住的一口气缓下来,转过身去:“你想用这段视频来要挟我?” 范庆岩抬起头来看眼前的沈春光,好样儿的,都这种时候了她还能做到面色不改,这姑娘确实有几分胆量。 “要挟算不上,我这也是替你以后打算!” “那若是我不在乎呢?” “不在乎?”范庆岩用那缺了两根手指的手再次按了遥控器,画面继续播放,像妖一样的喘气声再度从四面八方缠向沈春光。 范庆岩却享受般闭起眼睛:“真好听啊,要是杏儿能这么在我床上叫,死了都愿意。” 混蛋! 沈春光捏紧双拳,手心冒汗。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包间里呆了,再呆下去她得疯掉。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昂莱喜欢你,上回被苏霑抢了先,为这事他一直不高兴。今晚刚好他在水晶宫,你替我去哄哄他就行……” 沈春光笑了一声,确实很简单,只需要“哄哄”。 “怎么样?” “让我考虑一下!” “行,我给你一根烟的时间,不能太久,他人还在那边包厢等着你过去!”范庆岩已经显出一丝不耐烦。 沈春光冷笑:“好。出去!” 范庆岩也没对她的语气恼,从自己烟盒里抽了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放到沈春光面前的茶几上,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又停下脚步,用切断的那两小截手指肉段轻轻摩挲沈春光的半边脸蛋。 “听话些,我这也是为你打算!” 范庆岩替她关了门出去,包厢里只剩下沈春光一人,她缓步踱过去,从茶几上捞了那根烟点上,烟是范庆岩常抽的牌子,用的是云南当地特供的烟丝,味烈,抽到嘴里一股辛辣气。 转过身去,液晶屏上的画面还停留在“暂停”键上。 沈春光将口中的烟雾吐出来。嘘了一口气,另外一只手揣进外套口袋里,摸到了那颗塑料星星。 “星星对吗?” “什么……?”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过。” “……” “苏霑送了你一栋院子,你问我要星星…” “……” “沈春光,我跟苏霑不一样,我没有他那么好的耐心!” 沈春光将那颗星星握在手里,不由发笑。 苏霑送了一栋院子,他却只用吸管叠了颗星星,这么小器! …… 十分钟后柴露抱着手来敲门。 沈春光独自捏着小半截烟坐在沙发上,面前一地玻璃碎片,墙上那台66寸的液晶显示屏已经被她用烟缸砸得稀巴烂。 “唷,这么大脾气?” 沈春光抬起头来,将烟直接掐在玻璃台面上。 “走吧!” “去哪儿?” “不是说今晚让我去陪昂莱?” “……” 这下轮到柴露措手不及,她本是范庆岩派来当说客的,知道这姑娘脾气犟,可没想到完全不费口舌她就答应了。 “这样才对嘛,昂莱虽然老了点挫了些,但把他伺候舒服了,还怕以后苏霑再对付你?” 沈春光哼了一气儿:“所以我还得谢谢你和庆哥给我牵桥搭线?” 柴露略尴尬地笑了笑:“杏儿,你哪儿都好,就一张嘴太不饶人。你总说你不是我们水晶宫的人,可说白了你跟我们水晶宫这些姑娘有多大区别?如果不趁着现在还有些资本找个靠山捞几笔,将来你还未必及得上她们!” 真是要谢谢她的金玉良言了,沈春光转身盯着柴露冷看一眼。 柴露被她那一眼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杏儿,别这么阴丝丝地看我,姐真是为你好,况且这也算是你情我愿,没人逼你。” “是,没人逼我。” “所以走吧,先去换身衣服化个妆,你这一身行头不行!” 昂莱还是喜欢缅甸姑娘,所以柴露给沈春光拿了一身笼基换上,还是红色的料子,白色带条纹的裙子。 妆也是柴露给她化的,描眉的时候柴露还夸她:“看你这双眼睛,啧啧…都能汪出水来,所以姐头一回见你就觉得你将来能靠这张脸吃饭。” “……”沈春光没作答,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那颗塑料星星。 “是不是紧张啊?没事,昂莱虽然是个粗人,但还算懂得怜香惜玉,场子里那些缅甸姑娘每天都盼着他来呢,出手又大方,将来把他哄好了,指不准给你个将军夫人当当。” “……”沈春光差点笑出来。 将军夫人?这柴露是在说戏词么? “他这回要在腾冲呆几天?” “这个……”柴露欲言又止,“我也说不准,可能明天就走了,可能要呆一阵子。” “来跟庆哥商量事?” “算…是吧。” “我看到他这回来带了很多人,有大事要发生?” “……”这回轮到柴露不啃声了,她将眉笔收起来,又替沈春光刷了些胭脂,顾左右而言其他,“男人们的事就崩去管了,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也轮不到我们操心,走吧,他在贵宾间等你。” 柴露把沈春光领到贵宾间门口,里头有闹哄哄的缅甸歌传出来,推门进去,里头乌烟瘴气。 昂莱半个肥嘟嘟的身子瘫坐在沙发上,挽着袖子,金黄色的金属表带特别显眼,身上土黄色的衫子已经解开了上面几颗扣子,胸口有汗渍和酒渍,棕黑色的脖子上挂了一块又大又厚的翡翠玉牌子,整个人就那么瘫在沙发上,脸色发红,双眼发直,看上去有些不正常的亢奋。 沈春光觉得不大对劲,扫了眼面前的茶几,果然见上头摆了一支针管,针管里面已经空了,旁边几个场子里偷渡过来的缅甸女人正在给昂莱捏肩捏腿。 柴露拉着沈春光走过去,喊了一声:“将军,杏儿来了。” 昂莱能够听得懂简单的中文,一听“杏儿”两字便将肉肉的眼皮抬起来,甩开两边缠的姑娘,想站起来,却站不稳似的一下子又跌回沙发去,只能冲着沈春光伸出手:“来,来……杏儿…来……” 不标准的中文,又带着酒后七醉八晕的那种滑稽丑态。 柴露立即推了沈春光一把:“过去!” 沈春光跌撞着往前走了两步,刚好一把被昂莱扯过去压到自己的膝盖上。 柴露笑出来:“那杏儿留在这陪将军,其他姑娘我就带走了。”遂使了个眼色,其余人全部跟着柴露出了包厢。 沈春光半个身子躺在昂莱的大腿上,抬眼看他,这男人似乎比上回见的时候又肥了些,肉呼呼的鼻子埋下来闻沈春光的脸和脖子。 “杏儿…真香……” 香屁嘞! 沈春光忍受住这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汗馊味,咖喱味和酒味,轻轻推开他一些坐起来。 “将军你别这样,杏儿有话问你…” “嗯,杏儿问…” 沈春光笑着,干脆心一横,俯身过去贴到昂莱心口处:“将军,你这回来是不是专门看杏儿的?” “…看杏儿!”昂莱意识糊里糊涂,中文又听不大真切,嘴里也就胡乱答着,伸手要去扯沈春光笼基的绑带。 沈春光当然不肯,撅着屁股往后缩了缩。 “将军你这么心急…杏儿话还没问完呢。将军如果不是来看杏儿的,突然来是为了什么事?” “什么事?”昂莱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过来…” “将军你先回答我,来干什么了?” “来…”昂莱瘪了一下嘴,不往下说了,一把掳过沈春光的腰将她压在沙发上,低头就要亲,沈春光用手使劲撑在他胸口,半悠着套他的话。 “将军坏,先说呢,来腾冲做什么了?” “来看货…” “看什么货?”沈春光边问边主动把唇贴他耳朵边上去,弄得昂莱浑身酥痒,“告诉杏儿好不好?…” “好…好,这几天有票大的,在仓库……仓库……嗯……”后面的声音开始含糊不清,昂莱全身重量都往沈春光身上压下来,沈春光被压得动弹不得,他的手却还不断往她笼基里撩,快撩到底了,她也是一时情急,胡乱伸手过去在茶几上抓东西,刚巧就抓到了那根针管。 昂莱嘴里呜呜叫着往下咬沈春光的脖子。 “香……香…”后面是一窜叽叽歪歪的缅甸语。 沈春光脑里一热,抬起针管就胡乱朝身上的人戳过去,只觉身上的人浑身一僵…… 第207章 她失手还是故意? 沈春光以为他是吃疼懵了,借机使劲推了他一把,谁料昂莱肥胖的身子整个从她身上滚了下去,连着茶几上的酒瓶也一起被带到了地上…… “哐啷”一窜声音。 昂莱两眼圆瞪,像死猪一样趴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沈春光脑子里一片空。手里还捏着那支空针管。 “喂…” “喂……” 她连跌带滚地也从沙发上摔到了昂莱身旁,踢了踢他,可地上的人直勾勾地睁着两只眼睛,没了声息。 沈春光一下子又想起来楼轻潇。 当年她也是这么毫无声息地躺在自己面前的地上。双目圆整,瞳孔变成了两个见不到底的黑窟窿。 “啊……” 沈春光丢了针管一下子抱住头。 外面有人冲进来的时间只见她整个人跌跪在昂莱旁边,双手揪住头发,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昂莱死了。死在水晶宫的包间里,昂莱带来的人当晚就将水晶宫围得水泄不通。 关略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连夜从普洱赶往腾冲。 路上雅岜的电话及时而来。 “喂,九哥,水晶宫那边出事了。” 关略声音淡稳:“范庆岩已经给我打了电话,昂莱在包厢里暴毙。” 电话中范庆岩已经跟关略大致描述了一下情况,昂莱在水晶宫突然身亡,案发时包厢里就只有沈春光一人,昂莱死因不明,所以现在什么都说不清。 不过人到底是死在九戎台的场子里,而且昂莱身份又特殊,牵连甚广,这事九戎台一时也脱不了干系。 雅岜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九哥,我们守在银杏村的人看到沈小姐大概三个多小时前被水晶宫的车接走,我这边得到消息,今晚她是专程过去陪昂莱的。” 一个“陪”字就已经让关略脸色沉下去。他坐在车后座上,搓了搓手指。 “你想说什么?” 雅岜不大确定,但想想还是问了:“九哥,您说会不会是沈小姐向昂莱下的手?”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等我到了再说,你暂且先别露面,我已经打电话让老麦来云南。” 关略从来不下任何揣测出来的定论。 他不清楚昂莱为什么会死在水晶宫里。但有一点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她肯定是范庆岩那边的人。 关略坐车抵达水晶宫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水晶宫里一片死气沉沉,门口挂了“暂停歇业”的牌子。 昂莱的人一个都没有撤走,将水晶宫各个关口都守住了,里面人心惶惶,都等着关略过来主持公道。 关略的车子到水晶宫门口后自有人通报,有个小头目模样的缅甸兵出来领着关略进去。 小头目穿着土灰色的军服,带着边帽,会讲几句简单的中文,直接将关略领到了后堂会客厅。 厅门口依旧站了许多缅甸兵,统一穿着绿色军装,神色僵硬。 走在前面的小头目替关略开了厅门。 先跑过来的是范庆岩,神色慌张,像是闯了大祸似的:“九哥。您可算来了,再不来这可真要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不过就死了一个人!”关略语气淡然。 范庆岩清楚他的个性,遇事从来不慌。 照理这种场子里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事,水晶宫开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头一回碰到了。 范庆岩跟在关略屁股后面,边走边解释:“是是是,九哥您说得没错,可这回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那边副将硬要说是我们的人错手杀了昂莱。” “我们的人?” “对,怀疑是沈春光。” 关略眼色又是一沉,转过身去扫了范庆岩一眼。 范庆岩真是扛不住关略那双如刀刃一样的眼睛:“九哥您别这么看我,是昂莱一早看中了沈小姐,我劝也劝不住,今晚也是沈春光主动要去陪昂莱的,结果不知怎么就弄到了这步田地。” 范庆岩的意思是沈春光失手杀了昂莱。 关略眼底一片阴鸷。 “她人呢?” “谁?” “沈春光!” 范庆岩立即上前回答:“被带走了。” “被带走了?” “是,昨晚昂莱出事后他的人就把她带走了,我们拦也拦不住,更何况也没这胆子拦。”范庆岩欲言又止,转身看了看跟在后面的缅甸小头目。 好在小头目听不懂太复杂的中文。 “九哥…”范庆岩又上前一步,几乎凑到了关略的耳朵边上,“这些人都带着家伙的,我怕事情闹大不好交代,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沈小姐带走了。” “知道带去哪儿了吗?” “这倒不清楚,应该还在云南境内。” “那昂莱的尸体呢?” “尸体也被对方一并带走了,我们要留下来作个尸检都不准。” “原因!” “原因……”范庆岩有些为难,“九哥,缅甸是佛教国家,特别是克钦邦的人很注重信仰,人死后是绝对接受不了尸检解剖的,而且昂莱身份还这么特殊,他的遗体必须完整地被带回克钦邦进行火葬。” 范庆岩的话道理满满。 关略也没再吱声,三人已经进入正厅,小头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通后只听到他说了一串缅甸语,随后将手机递给了一旁的范庆岩。 范庆岩接过去,说了几句,转过身来,一脸为难:“九哥,沈小姐被……被带去缅甸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三个小时之前,索明德派车过来把她带走了。”范庆岩又偷偷看了眼那小头目,“另外,索明德在电话里说要见您,这事出在九戎台的场子,您不出面,他就让沈小姐给昂莱陪葬!” …… 关略把会客厅所有人都支走了,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烟。 柴露会拍马屁,带了茶水和杯子进去给关略沏茶。 “九哥,这杏儿也真是的,心性高,什么男人都想沾,一会儿霑少,一会儿昂莱,我听说她在云凌的时候还跟苏家大少爷不清不楚,但真到关键时候又豁不出去,看看,这回捅了这么大篓子……” 柴露站在关略旁边的矮桌前,一边烧水洗茶一边议论沈春光“失手错杀”昂莱的事。 关略始终没有声息。 柴露留意沙发上男人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一丝不稳和着急,她不由在心里偷偷嘘口气。 “九哥,我看这事您也甭管了,虽说人是死在水晶宫的,但杏儿也不是我们水晶宫的姑娘,而且昂莱想睡她,她也是心甘情愿来陪的,谁知道他们俩在包厢里做了什么事,死了也不能赖在我们水晶宫头上。要说她被索明德带走也是咎由自取,怎么能让九哥您亲自过去跑一趟…” 柴露这话越说越多,茶叶都已经泡开了。记土反扛。 关略睨了一眼杯子:“你先出去吧,叫范庆岩来见我。” “欸,好!”柴露立马退了出去。 关略将烟掐了,看了眼旁边刚沏好的新茶,普洱,一看就是好货色,茶面莹亮,热气氤氲。 范庆岩很快就敲门进来,进来的时候关略正在喝茶。 “九哥,您找我。” 关略稍点了一下头,捏着茶杯的手轻轻搁到交叠的膝盖上。 “说说吧,昂莱死前是不是注射过东西。” “这……”范庆岩知道关略这几年查毒查得很紧,九戎台场子里一缕不允许有人贩卖这些东西,“九哥,案发现场确实发现了针管,而且沈小姐也承认自己用针管戳了昂莱一下,不过我对天发誓,这东西是昂莱自己带来的,水晶宫里绝对没这些。” 范庆岩极力撇清关系。 关略冷不丁笑了一声:“你在紧张?” “没…没有!” “那他在水晶宫吸毒是不是已经不是头一次?” 范庆岩用缺了手指的右手摸了一把额头的汗,但眼里惊恐还是很明显地流露出来。 “九哥,我承认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该准许带进场子里,可昂莱什么人啊,我也不敢得罪,他前些年在腾冲买了一栋屋子,没事就过来住几晚,有时候就带货来水晶宫自己玩,我也阻止不了,又不能关着门不让他进来,可谁知道这次会出这么大一个纰漏。” 范庆岩似乎一肚子委屈。 关略淡淡看着他,又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那说说吧,索明德是什么人?” “这…”范庆岩大概受不了关略弹跳性如此大的问题,一时愣了愣,“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克钦邦独立军的副将。” “你之前跟他不熟?” “不熟,都没见过面,但听昂莱提过他几次,他是昂莱收的义子,年纪应该不大,而且说起来他还算半个华裔,云南芒市出生的,后来去缅甸参了军。” 关略眯着眼睛,又喝了一口茶。 “所以如果昂莱死了,他以后就是克钦邦独立军的主将?” “……”范庆岩一时答不上话。 关略又笑了一声:“别紧张,我只是随便聊聊,还有,如果我不去缅甸见他,他会把沈春光怎样?” “这个……”范庆岩捏了捏拳,“九哥,这事谁都说不准,不过可以肯定那姑娘在那边肯定没好果子吃。昂莱是克钦邦独立军的首领,突然在这边死了,索明德作为义子总要给底下人一个交代,再说他又是军人出生,性子暴,我估摸着沈小姐是凶多吉少!” 第208章 对方发了沈春光的照片 老麦大概是中午时分到了水晶宫,一进门见到里头“群兵围攻”的局势也是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睡个女人还睡出国际纠纷了?”也真是难为他,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昨天夜里他突然接到关略的电话,要他赶来腾冲一趟,路上基本也已经把情况都了解清楚了。 关略亲自替他沏好了茶。 “坐吧。” “大老远把我叫来这鬼地方,就知道你肯定没好事。” “嗯。让你过来收拾烂摊子!” “我不!”老麦撇嘴,“你还真打算把这事往九戎台身上揽?” “那你觉得目前这情形我还推得掉?” “当然,这事跟九戎台有什么关系?”老麦就不明白了,“说穿了那女人也不是水晶宫的人。她自己犯贱要去勾搭昂莱,至于两人在包厢里做了什么,昂莱怎么死的,这跟我们场子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昂莱的死因到现在还没查明。对方又不接受尸检,就一个电话要你去缅甸面谈?这不摆明了要下套么!” 老麦说完,自己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吓。 关略却已经淡淡笑出来:“你这回总算没有太笨,看明白了?” “不是…”老麦脑子里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蛛丝马迹,但很快又消失,他越发蒙圈,“你的意思是……” “什么?” “你怀疑是…”老麦顿觉头上盖下来一张天罗地网,他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睁大眼睛盯着关略。 关略依旧气定神闲地摸着杯沿,杯里热气翻腾,他伸到嘴边闻了闻,半边眼睛被雾气盖住。 那双平时总是淡淡,关键时候却能化为利剑的眼睛啊。 老麦看得毛骨悚然。 “老九,你想怎样?” 关略笑,喝了口茶。 十一月,深秋。腾冲空气中都能闻到树叶的枯焦味。 老麦预感不妙。 关略将茶杯放到桌上:“云南地处边境,这地方一直不安稳,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屡屡出事,可知道为何他还要让迟峰过来管吗?” “为什么?”这也是老麦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迟峰当年是因为“犯事”才被关钊荣发配到云南来的,可如果云南是多事之地,就更不应该把迟峰调来这里。 “迟峰性情太燥,但其实人不坏。老爷子在的时候他也算尽心尽力,最重要的是他心不贪。” “什么意思?” “云南这地方虽然地处边境,说白了穷的地方很多,可如果你贪念重一些,可以生钱的门道也很多。”关略的手指慢慢沿着杯沿滑动,“当年云南这边全是路子,走私柚木,石料,药材,贩卖野生动物,偷渡,从蛇头手里低价购买缅甸女人,这些都是生钱的道,自九戎台成立以来就已经存在了。而且根枝日益繁密,换谁来做云南片的主事都不可能清净。” “所以老爷子才会把迟峰调来云南?” 关略笑:“对,迟峰跟了老爷子快三十年,老爷子对他还是知根知底的,把他调来云南老爷子也知道他早晚会生事,但他不算太贪,捞钱有底线,这是老爷子比较放心他的地方。” 这也确实是实情。 迟峰这些年在云南算是捞足了,不过他也只是碰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最大一桩门道也就是跟苏闳治勾结一起做石料走私生意,但这些都还算有底线。 “九戎台几万兄弟,光云南片就有三四千人,三四千人都要靠着这些门道养活,所以从我个人角度而言,我能原谅迟峰当年跟苏闳治所做的事。” “那既然这样为何三年前你又要对迟峰下戎贴?” 那道戎贴一下去就意味着迟峰要回云凌领罚,因为犯了帮规里禁止的事。 关略却不回答老麦的问题,而是径自端过他面前那只空杯子,里面已经放了一些洗好的茶叶,他晃了晃,问老麦:“看到里面有什么吗?” “茶叶啊。” 关略不动声色地拎了水壶往里面浇了一点水。 “现在呢?” “水!” “颜色!” “普洱吧,深红色。” “所以这就是一种平衡,水将茶叶泡开来,茶叶将香气散到水里面去,可是茶叶和水本身不会相溶。” “你的意思是…” 关略知道老麦听不懂,笑,将杯子里的茶晃了晃,茶叶顺着水往下沉。 老麦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已经快没耐心。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关略丝毫不急,继续晃着手里小小的骨瓷茶杯:“其实道理很简单,九戎台里的人便是这杯子中的水,而帮里的规矩便是底下沉的茶叶,规矩都是立出来制约人的,没谁愿意乖乖听话,可如果这几万人没有规矩,九戎台就不会发展成为现在这番样子,所以规矩制人,也能扶人,就像茶叶和水一样,明着不相溶,但其实已经化到了一起……” 关略一番说辞,着实让老麦惊讶,可是道理确实如此。 “那么你呢?你是水还是底下沉的叶子?” 关略笑,将杯子放下:“我既不是水也不是底下的叶子,我是在旁边泡茶之人,必须掌控好水温和茶叶的量,水太烫不行,太温也不行,茶叶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差一毫泡出来的味道都会不妙。” 说话间关略已经将手里的一杯茶沏好,将它放到老麦面前。 “你尝尝看。” 老麦接过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温淡刚好。 “难怪老爷子生前就爱喝你泡的茶。” “因为我有分寸,一毫一厘都拿捏得刚刚好。老爷子希望九戎台千秋万代,谁来破了规矩都不行,但几万人总得吃饭,有些门道根本洗不干净,所以要平衡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只能靠我手里拿捏的度,加之九戎台几十个片区,每个主事都有私心贼胆,哪些我要治,哪些我得装瞎子,这里面的一杆称我必须端得刚刚好。” 这是关略坐主位以来第一次谈论这种话题,坐在水晶宫中庭树下的木椅子上。 面前那杯茶快要凉了,老麦一口气喝尽。 九戎台说白了是一群流氓地痞起身,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许多事情都介于黑和白之间,关略要带着几万名弟兄在灰色地带求生存,老麦清楚他稍稍偏差一点便有可能尸骨无存。 “我就知道老爷子当初扶你上主位很明智,你小子大脑里的沟壑弯弯太多,心里一笔笔账算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关略还是笑:“那你就错了,老爷子让我坐主位可不是因为我脑子好使。”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关略讲一半却停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我跟你讲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坐在这个位置,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当年我能动迟峰,现在也能动范庆岩,当初怎么把他扶上去的,现在我就怎么把他拉下来!” 关略起身回后堂的时候老麦还站在那棵树下,面前那杯茶已经被他喝干了,只剩里面湿湿的茶叶。 “老九……”老麦突然追上去。 “还有事?” “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当年迟峰如果见了戎贴按期回云凌,你是不是会对他网开一面?” 关略顿了顿,略微颔首:“是,可惜范丽丽和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死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他用错了方式,他不该绑架楼轻潇和唐惊程。” 唐惊程在那次绑架中肩部受了一枪,关略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中枪时那双像刀刃一样锋利的眼睛。 “所以这次范庆岩用沈春光引诱你去缅甸,你也是非去不可?” “当然,这笔账迟早要算清楚的,只不过范庆岩比迟峰还要蠢,他不但用错了方式,而且用错了人。” 在关略眼里,沈春光怎么可能和唐惊程一样! 唐惊程是独一无二的,死了,便再也不会有别人! ……记土讽才。 大概傍晚的时候范庆岩又接到了缅甸那边打来的电话,甚至收到了一张对方发过来的照片。 范庆岩拿着手机去找关略。 关略正在抽烟,眯着眼睛看了眼凑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便是那张照片,照片中的沈春光穿着一件红色笼基,被人绑在一棵类似于棕榈树的树杆上,头向一边歪着,身上的衣服半湿,意识似乎不大清醒…… 关略抽口烟,表情丝毫未变:“对方怎么说?” “说还在等您过去…”范庆岩举着手机一直留意关略的表情,他眼波很淡,只是吐出来的烟圈绕在他面前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阴沉。 “索明德说如果十二小时之内再见不到您过去,他就把沈春光扔到军营里去了。” “扔到军营里去”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沈春光那张脸,还不是一只小绵羊被扔到狼群中吗? 关略迟迟不给答复。 范庆岩等急了,又催了一句:“九哥,您这边怎么说?” “你看呢?” “我看啊…按我看您就甭过去,缅北那边成天打仗,死个将军也不算什么事,更何况索明德用这招也无非是想讹我们九戎台的钱,真是天真,他还真当您稀罕那姑娘呢!” 范庆岩说说自己倒先笑了出来,好像索明德用沈春光当诱饵真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关略依旧没吱声,只是伸过手去用指端在屏幕照片上点了几下,所点之处刚好是沈春光的脸。 范庆岩看不懂关略的意思,这男人做事向来手段很深,他不免心里又升出一些恐惧。 “九哥,您看…” 关略将手指收回来:“不看了,叫人备车吧。” “备车?” “不是说让我十二个小时内赶到克钦邦?” 第209章 抵达缅甸,收网 2007年中国腾冲至缅甸密支那的二级公路通车。 云南腾冲人对“密支那”这个名字应该很熟悉,在马帮时代这里就有数不清的羊肠小道把腾冲与密支那相连,两边做生意的商人便是骑着马穿过茂密的丛林从小道上来往两国边境。 后来出现了公路,终于宣告了马帮时代的终结后。 顺新公路从腾冲猴桥国家级口岸出境,到密支那才一百多公里。 关略带的几辆车子傍晚从腾冲出发,驶上顺新公路的时候天还没黑。车子在路面上疾驰,道路平坦修直,路边还有许多未来得及拆除的窝棚、留着挖掘机深深爪痕的崖壁,那些窝棚和崖壁很快就一闪不见了。 从腾冲到密支之间覆盖着茂密的丛林。靠路边的树林里会看见一片片简易的茅草房,远望过去像一只只鸟巢,巢边的绿荫里偶尔冒出青烟。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渐渐驶入南里卡河附近。这带的路都是从莽莽原始森林中开辟出来的,关略坐的越野车行驶在路中间,时至夜里,路上再也看不到其他车子,也没有路灯,月光被头顶的树荫遮挡,光线很暗,唯有靠车头大灯照明。 几辆车的灯一致向前,路两边的树和路面都被白光照亮,车速飞驰,扬起一路灰尘。 路边窝棚里的山民那晚大概都能听到几辆疾驰而过的车子发动机轰鸣声,沉闷响烈,像是深夜出没在丛林中的猛兽。 车里的气氛也是同样的压抑。 关略坐的车在最前面,雅岜开车,老麦坐副驾驶,关略坐后面。 一路上这男人就没说过什么话。偶有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透过来,明明暗暗间可见他低头坐在后座上叠着什么东西。 噼噼啪啪的塑料纸声音,不知他在叠什么,但这声音弄得死寂的车厢里更加沉闷了。 老麦实在受不了,问:“老九,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下?” 后座上的人摇头:“不用,天亮前必须赶到索明德的营地。” 他这么说老麦也就只能不说话。后座上的男人依旧在叠东西,叠了一小会儿,突然问:“叶子什么时候能到腾冲?” “明早能到吧。” “好,让她原地待命,别擅自行动!” …… 索明德的府邸离独立军营地还有一段路,坐车过去大概十分钟,建在半山腰上,两排,前排是大平层,后排一栋两层小楼,横径很长,楼前有大片青木和腰果树,中间辟了一条路,可以供两辆车通行。 沈春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府邸规模对于克钦邦满山遍野的窝棚来说简直就是宫殿了。 “#%¥&@#……”押着沈春光的一名缅甸兵叽叽歪歪说了一通,沈春光因为之前在缅甸呆过一阵子,所以大概能听得懂这位缅甸兵的话,意思是“让她快点进去,索明德将军正在等她”之类。 沈春光跟着那名缅甸兵进了府邸,有专门像大婶一样的下人带着他们穿过正楼前面的大厅。 “%&¥&……%”下人跟缅甸兵又叽叽歪歪一通,不过沈春光听不懂,听着也不像是缅甸语,应该是克钦邦的当地语种。 沈春光被安排在一间小会客厅模样的屋子里灯,随后门被关上了。 等了大约十五分钟,门外响起军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沈春光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过头去……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索明德,完全是中国男人的模样,四方脸,五官周正,身形颀长,身上的军装烫得笔挺,显出军人飒爽英挺的气质,完全没有昂莱的大腹便便和肥腻慵散。 啧啧,克钦邦独立军的副将,沈春光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模样。 “请问你是…”沈春光还用的是缅甸语。 “听说你想见我?” “……” “你会讲中文?” “我是中国人!”索明德字正腔圆,声音有军人的浑厚低沉。 “……”沈春光瞬间有些蒙圈。 索明德又盯着她看了一眼,她身上还是那件笼基,只是在树上被绑了大半天,衣服好多地方都擦破了,脏兮兮地显得有些窘迫不堪。 “坐!”索明德又出声。 沈春光走到刚才的椅子前面坐下。 “晚上吃过东西了吗?” “……” 沈春光不吱声,可是吃屁啊,她在营地里被人绑在树上绑了半天,没中暑而亡就已经不错了,谁还管着给她送东西吃。 被这么粗鲁对待,完了到了索明德的府邸他又如此温礼相待,几个意思? “索将军!”沈春光将手盖在膝盖上理了理裙子,“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 “嗯,不清楚,不过你可以说,我愿意听。” “……”沈春光嘘口气:“好,那我要是说昂莱不是我杀的,你会不会信?” “信啊。” “……”沈春光一顿,“那你还把我绑到缅甸来?” “不把你绑来我怎么给下面的人交代?更何况某些人怎么会跟着一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某些人?” 谁还会来? 沈春光脑中炸开,像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你把我当诱饵?” “看来沈小姐也不像范庆岩说得那么笨?” “……”沈春光又是一炸,难道他和范庆岩一早就认识?似乎有千头万绪往沈春关的脑子里涌。 以前邱启冠就经常说她,说她一根筋,做事想事从来不会拐弯,可被推到了这条道上,她一直在试图逼着自己变聪明。 特别是昂莱死后,她被昂莱的人当场掳走,一路从腾冲带到了克钦邦营地,很多事情她虽然一时想不透彻,但暗涌之上她还是能够窥到一点眉目。 “昂莱的死是范庆岩设的局?” 索明德端坐在椅子上笑:“沈小姐算是想明白了?” 还真是这样!可昂莱不是和范庆岩一直往来得很好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沈小姐就不需要知道了。” “那你大费周章地把我绑来缅甸又是为了什么?” 索明德调了调腰上束紧的皮带,挑眉:“刚才已经说了,为了引个人过来。” “谁?” “关,他是姓关对吗?这个字好像在中国的百家姓里排得很后。” 沈春光心口蹙紧,不大相信地看着面前的索明德:“你跟他有仇?” “算不上,我跟他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哪来的仇?不过有人想要取他的性命,我们之间只是互惠互利。” 这么讲沈春光自然也就明白了。 “范庆岩帮你设局杀了昂莱,而你再帮范庆岩取关略的性命,对不对?” 索明德没正面回答,只是伸手过去捏了捏沈春光的脸颊:“在缅甸,太聪明的女人都不讨男人喜欢。” 沈春光恶狠狠地将索明德的手甩掉:“他不会来。” “他会啊。” “不会!我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他不可能为了救我而贸然到你的地盘来。” “你真这么想?” “当然!”沈春光笃定关略不会来救自己,可索明德却笑了笑,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刚腾冲那边打过来的电话,他已经在来克钦邦的路上。” …… 缅北地区是一望无际的大山和丛林,克钦邦是缅甸最靠北部的省邦,其东部与中国的云南和西藏接壤,西部与印度相邻,在这片丛山围绕的荒野之中,各种势力和民地武装林立,扼守要关,割据磐守,背后是翡翠,柚木和罂粟种植所带来的巨大利益,武装便从这些利益链中牟利,从而饲养军队并购买枪记役匠巴。支。 其中最大最有势力的一支部队便是克钦独立军,数十年来他们以顽强的生命力生活并战斗在这片野莽大山中。 天光初亮,金缕一样的阳光浮动在荒野中,关略的车子已经正式驶入克钦邦独立军控制的地区,一路过去都有驻兵关卡,不过大概是上头有人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关略的车子一路畅通无阻。 只不过缅甸境内的道路就不如顺新公路那么宽敞了,多是狭窄的土路和山道,轮子碾在上面尘土飞扬。 放眼望去尽是重叠的山峦,傲然挺立的大青树和疯长的藤蔓野草缠绕在一起,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建筑稀疏,晨雾中还透着一丝原始气息。 关略的车子一路从山道驶入索明德的府邸,进门之前雅岜和老麦被拦在门外,只允许关略一人进去。 又有专人过来搜关略的身,不过关略坦荡荡。 他既然能够踏到这片土地上,就没想过要带家伙来。 “九哥…”雅岜还是不放心,就怕关略进去会出事。 关略站在铁门之内,冲他和老麦点了一下头:“在车里等我。”随后铁门被拉上,一华人模样的士兵带着关略进去。 索明德在正厅与关略见面。 “没想到关先生这么年轻。” 关略笑,把玩着手里撕下来的小半截烟盒纸:“我也没想到索将军这么年轻。” “……” “……” 叶覃大概是上午十点抵达腾冲,没有直接去找范庆岩。 中午时分她接到老麦从缅甸打过来的电话:“老九与索明德见过面了,谈得很顺利,你那边可以收网!” 一夜之间,形势大变。 第210章 厮杀,清理门户 叶覃带人直接进入水晶宫,范庆岩已经嗅出索明德“叛变”,不过昂莱留在水晶宫的缅甸兵也没有轻举妄动。 这也是关略在缅甸与索明德谈下的条件之一,毕竟范庆岩是九戎台的人,就算要清理门户,关略也要自己的人来动手。而且按照帮内规矩,范庆岩必须被带云凌接受帮规裁决。 叶覃到的时候范庆岩已经被人看守在水晶宫的客房,即他每次来水晶宫留宿都要住的那间房。 房里拉着窗帘,灯光黯淡。范庆岩坐在床边上,面色苍白,神情颓唐,手里还剩最后小半截烟。 短短数个小时而已。数小时前他还大胜在握,可数小时之后已经落到这步田地。 叶覃只身走过去,站到窗帘投下的阴影里。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范庆岩哼笑一声,摇头:“成王败寇,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是打算束手就擒?那看来我这趟来腾冲倒是省事很多。” 范庆岩一时没吭声,将最后一口烟抽尽,烟头踩到脚下,他便从烟雾里抬起眼皮,扫了叶覃一眼:“束手就擒?那看来叶主事还是不够了解我!如果今天关九是派别人来收网,我范庆岩肯定必死无疑,可换叶主事来,倒是未必了……” 范庆岩悠哉哉地直起了身子,脸上神情泰然,笃定叶覃不敢把他怎样。 叶覃冷着脸:“你凭什么会这么想?” “凭我和叶主事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放屁!”叶覃反应激烈:“谁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 范庆岩笑:“看来叶主事在缅甸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呆了三年,脑子都呆傻了,难道三年前的事都忘了?” “你……”叶覃咬紧牙齿。脸色更寒,“范庆岩,你威胁我?” “不算威胁,只要叶主事今日放我一条生路,当年唐惊程和楼轻潇的死我都会带进棺材里!”范庆岩幽幽说着,这是被藏在时光缝隙里最阴暗的一层腐肉,三年过去。又被人揭了出来,面目狰狞。 叶覃不愿听,也不想听,手在腰口扫过,一杆枪眼已经顶到了范庆岩的太阳穴。 “指望用这事来威胁我?范庆岩,你知不知道你败在哪里?就败在自作聪明!是,我承认是我叫人向她们下手,可把楼轻潇从楼上推下去的人是你的手下,事发后那人应该也已经被你灭口了吧?而当年在缅甸射杀唐惊程的狙击手是昂莱手里的兵,现在昂莱都死了,我这一枪下去,这世上便再也没人知道这些事。” “啪-”一声,叶覃手里的枪已经子弹上膛。 范庆岩感觉到太阳穴的阴冷。 他从腾冲片一个小头目坐到今天这位置,胆儿不小。自然也不会这么笨。 “叶主事若觉得只要把我杀了就能够相安无事,那尽管动手。” “……” “当年我既然能够帮你杀关九身边的女人,就已经料想到会有今天,只不过我是替叶主事不值!” “别废话!”叶覃将枪又往他太阳穴上顶了顶。 范庆岩的头便向一边歪去。 “你自己想想看,你十六岁就跟了关九,可他心里几时有过你?先是楼轻潇,之后是唐惊程,你费尽心机把他喜欢的女人全部杀尽了又能怎样?三年来他把你丢在缅甸那蛮荒之地不闻不问,自己却在云凌又找了个小明星,完了沈春光来了,他能抛下自己的安危不管只身去缅甸救她!对,我承认索明德变节叛变了,但关九这一步走的何尝不是险棋?要是索明德跟他谈不拢呢?今天要死的就是他妈关九!” 范庆岩一口气讲完,句句话叶覃都听得明白,她已经从老麦口中知道沈春光的存在。 真悲哀啊,三年前她耗尽心机把楼轻潇和唐惊程都除掉了,可关略身边自会有新的女人,陶然也好,沈春光也罢,或者日后还会有其他,但唯独没有她叶覃。 叶覃不笨,很多事情自己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 爱到疯狂的程度便是迷途。 “范庆岩我告诉你,无论你怎么说,只要你敢动九哥,就是跟我叶覃为敌!”叶覃顶着枪口,范庆岩听到太阳穴剧烈跳动的声音。 额头开始渗汗,他稍稍侧头看着激动颤抖的叶覃。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揭开一条缝。 范庆岩眼色稍变,慢慢从床上站起来,一手举过头顶,一手扶在床边的一根方木栏杆上。 “丫头,你别犯傻,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特别是像关九那种人,睡过的女人太多了,你真以为他还会对谁有真情?所以你这样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我死不要紧,但我死了,有些秘密就会受不住…” “不,不会……就算九哥知道当年的事,我也相信他会放过我…” “啧啧…”范庆岩憋着嘴,“到底还是年轻,对男人的心都看不透…”说话间范庆岩已经悄然站到了叶覃前面,一手扶住旁边的木头床栏,一手试图去撇开她顶在自己太阳穴的枪口。 “听我一句话…别冲动……” “把枪放下!”就在范庆岩与叶覃周旋之际,叶覃脑后顶过来一管枪,柴露将枪口顺着叶覃的后脑勺慢慢滑到她侧面的太阳穴。 叶覃身子一颤,哼了一声:“柴小姐这算什么意思?” “别废话,把枪放下!”柴露性子爽辣,到这点上自然不愿意多墨迹。 叶覃一直知道柴露是范庆岩的人,只是没料到关键时候她会挺身出来。 “柴小姐,你只不过是场子里的妈妈,我劝你别蹚这趟浑水!”叶覃也不是好忽悠的人,她十六岁就开始见血了,这些年生死场面见了太多,就算此时被柴露用枪杆顶在脑门上她也丝毫没有任何慌意。 柴露往旁边唾了一口。 “丫头,姐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他放了,啥事也没有。” “那我若是不放呢?外头可全是我的人,就算你今天把我伤了,你跟他也绝对跑不出水晶宫。” “那我不管,到这份上横竖也就那么回事!”柴露举着枪,咧着嘴笑,唇上还有昨夜残余的口红,三十出头的年纪,妩媚里有无畏的爽烈,风韵刚刚好。 当初苏霑第一眼就瞧上了柴露,这女人有劲道。 叶覃也不慌,举着枪,彼此胶着。 范庆岩就站在两个女人面前,个子要稍高一些,他微微低头,扫了叶覃一眼,一手握住她的枪头。 “叶覃,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别把柴露扯进来,她不算九戎台的人!” 说完又偏向柴露,眼里有柔情,语气却狠冽:“柴露你给我出去,这不是你该管的茬儿!” 听听,倒有些男儿气魄。 柴露笑着,心里不免感动,吸了吸鼻子:“范庆岩,到这份上你总算说了句人话,也不枉我柴露跟了你这么多年……” 范庆岩苦笑,伸手过去揉柴露发红的眼圈,你侬我侬,看得叶覃直恶心。 范庆岩又稍稍往后退了小半步,伸出一只手:“来,把枪给我。” 柴露不同意,继续顶在叶覃的脑门上。 “别这样,叶主事是自己人,你别管,出去!”范庆岩伸手要柴露的枪,目光盯着她看,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一个眼神柴露就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 柴露点头,准备放下顶在叶覃脑门的枪。 范庆岩眼色一凉,叶覃似有察觉,知道不妙,扣下扳机之时柴露却在旁边狠狠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失重趴到床上。记吗引弟。 “砰-”一声,那颗子弹也随之射在了客房墙上。 “庆岩,接着!”柴露将枪扔给了旁边的范庆岩。 叶覃起身举枪回头,只见眼前人影晃过,范庆岩一直扶在床栏上的手突然旋了旋,床前一块地板突然揭开,往下去便是地道。 叶覃万万没想到这房内藏了地道,枪口扫过去,却见范庆岩一把扯过旁边的柴露。 又是“砰-”一声,那颗子弹贯穿柴露的心口。 柴露双目圆整,或许真是应了刚才范庆岩对叶覃说的话:“你别犯傻,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叶覃也足足愣了两秒,她没料到最后范庆岩居然拉过柴露替自己挡了那一枪,待她转神时范庆岩已经跳入地道,盖板自动合上,再也打不开。 门外的人鱼贯而入,房内已经一片狼藉。 柴露浑身是血地躺在床边上,叶覃走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胸口:“快说,地道的出口在哪里?” 柴露却只是笑,头顶是天花板上荡下来的水晶灯,叮叮当当,染红了血光。 地上的女人巴巴张了张嘴:“我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她这一生,小时候穷苦劳顿,大一些进了红尘,这一路过来到底看了多少绝情负心,可偏偏还是着了这条道。 这条道没有出口啊。 爱一程,傻一程,最后到死才看清这男人的心,却赔上了自己的命…… …… 沈春光昨晚后半夜从索明德府邸出来之后就被人又带回了营地。 独立军的营地很简陋,只是在平原树林里搭了几十间窝棚,周围是茂密的丛林,窝棚就零散分布在丛林之间。 沈春光自被带来缅甸之后就一直绑在营地旁边的树杆上面,这会儿夜已深,把她从索明德府邸带回来的士兵直接把她丢进一间窝棚里,又送了些水和食物进去,那是她被带进缅甸后吃的唯一一点东西。 第211章 营地仓库,发现石料 沈春光也确实饿了,被绑在树杆上晒了一整天,没有虚脱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赶紧就着水吃了一些东西。有了些精神之后她才开始留意窝棚里的环境,棚里没有灯,但有月光从窝棚四周链接的缝隙里照进来。 沈春光就借着那点光四处看了看。感觉这个窝棚好像特别大,足足比士兵住的棚子大了三四倍,看着像是一个临时仓库,墙边上都堆了许多杂乱的东西。有成捆的编织麻绳,下面装了轱辘的简易小拉车,开过包装还未用完的类似于粘合剂的化学品。 角落里还摆了两台黑乎乎的机器,机器长得挺奇怪。不过沈春光认得,那是专门切割石料的切割机。 机身已经很陈旧了,生锈油污,唯独切割用的刀片发光噌亮,说明这两台机器一直在使用中。 沈春光觉得奇怪,营地仓库怎么会有切割石料的机器? 她又摸着黑往里边走,脚下不断踩到硬邦邦的东西,都是一些切割下来扔在地上的碎石。 沈春光随意捡了几块碎石看了看,不是翡翠,都是些极其普通的山石。 难道营地里的士兵也去山里挖矿开玉? 沈春光就这么一直走到靠后墙的地方,墙沿边上有东西垒得很高,上面还用塑料防雨布遮着,像是里面盖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东西。记吗他才。 她刚想揭防雨布,听到棚外有巡逻士兵走动的声音,橡胶鞋底踩在潮湿的泥地上…… 沈春光屏住一口气,等那些人走了她才稍稍侧过身去。将防雨布揭开一个角。 下面似乎盖着一块石头。 又往上揭了一点,依旧是石头。 大半个防雨布都被她哗啦啦地揭开了,下面全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 沈春光都惊住了,这仓库里居然藏了这么多石头,而且很奇怪的一点,以她对翡翠原石专业的眼光而言。这些石头根本不值钱,就是极其普通的山石,看表面成色就知道里面开不出玉。 沈春光都不由想笑,如果这营地里真有人在玩赌石,或者这些石头是索明德从哪个玉矿里开出来的,那只能怜悯他时运不济,拖了一堆全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沈春光轻哼一声,打算将石头上盖的防雨布重新盖上去,结果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一低头,只见脚边躺了块小石料,石料上用黑色油性笔写了一排小字。 沈春光照着微弱的月光才勉强看清上面的字——“su151809-11”,看着像是给石料专门做的编号,更奇怪的是手里这块小石料的形状很规整,四方形。有棱有角,这明显是已经被切割过的石料。 切成四方形干什么? 沈春光恍然又想起刚才在墙边看到的两台切割机,总觉得这堆石头有猫腻,她借着月光又小心地往石堆上爬上去一点,发现每块石头上都有被切割过的痕迹,而且每块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四方形。 四方形周围有缝隙,手指摁上去是松动的。 沈春光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将中间切割过的小方形石头拿下来,石头中间便是一个镂空的凹槽。 她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整个人当即蒙在那里。 沈春光带着满心惊愕在仓库里坐了半夜,棚内蚊虫叮咬,又闷又热,她渐渐觉得精神不济。 棚外一直有巡逻的士兵走来走去,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也没打算跑。 天快亮的时候沈春光才缩在仓库墙角勉强睡了一会儿,最后是被棚外的操练声吵醒的。 克钦邦独立军虽然是民间武装,但也有一套部队里的严明纪律。 士兵们每天都要背着枪在克钦邦“国旗”和“军旗”下站岗,操练,有时候还要去“边境线上”巡逻,而作为缅北势力最大的武装,这里的高山密林和复杂的中缅边境线为其提供了肆意作为的土壤,而数十年来克钦政府与缅甸政府之间的战火一直未断。 一旦开战,受其害的肯定是当地居民,而政府与军队高管却能从某些利益链中获取巨额利益。 至于这些士兵的来源,按照“克钦政府”的规定,男子从十三四岁起就必须当兵,而且终身不能退伍,即使以后不在军队里也只能算“休假”,有战事发生就必须马上回来,而如果家中全是女子,两名女子中必须有一人参军,所以克钦邦独立军中也经常见女兵。 士兵们一般都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通过“强迫与自愿相结合”的情况下到了军队,经过几个月的新兵训练便分到各个部队,如果发现逃兵,抓回来一般下场就是枪毙。 不过部队每个月会给编制士兵发放钱物,就类似于工资,也按等级领取,普通士兵每月大概可以领到五六千缅币左右,相当于三四十人民币,另外还有一些牛肉,大米和盐巴等生活必需品。 士兵也采取轮休制,即上一天战场休一天假,所以克钦邦独立军的普通士兵条件很艰苦,可高层军官就不一样了,因为可以利用职务之便牟利,就沈春光在缅甸养伤期间所听闻,克钦邦好多军队将领都在中国云南境内买了高档别墅,把老婆孩子送到那边去过好日子。 所以这世界到处都是不公平。 贪欲,自私,杀戮和剥削,似乎无穷无尽。 沈春光瘫软地靠在墙根上,听着棚外走来走去操练的脚步声,偶有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潮湿闷热的窝棚里,她舔了舔发干开裂的嘴唇。 沈春光感觉自己会死在这,可数小时前索明德说关略已经在来缅甸的路上,尽管她不太相信,但内心总还有些希冀。 撑到外面天光大亮的时候也没人来开门,外面士兵的操练好像已经结束了,沈春光又热又饿又渴,她站起来跌撞着过去拍门,拍了很久才有人过来,是个女兵,穿着军队统一的绿色军衫,脖子上系着克钦邦士兵独有的红色布方巾。 “有没有水?给我一点水喝?”沈春光用简单的缅甸语问,语气近乎哀求。 那女兵瞧了她两眼,扛着枪走了,一会儿回来手里端了一碗凉水。 沈春光迫不及待地接过去把一整碗水都咕嘟咕嘟喝完,女兵大概是见她可怜,又从自己肩上垮的布袋里掏了一只木瓜递给她。 沈春光差点就哭了,为了一只不值钱的木瓜。 “谢谢!”这句话她讲的是中文,接过木瓜也顾不得脏不脏了,撕开一点外面的皮就开始啃。 喝了一碗水,吃了一只木瓜,沈春光感觉身上舒服了一些,可是直到中午也还是不见有人来理她。 算算时间,关略如果昨晚真来了缅甸,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沈春光莫名又开始担心,按照昨晚她从索明德嘴里听到的意思,范庆岩是打算用她当诱饵把关略引到营地,目的是要取他的命。 难道他已经出事? 沈春光心口揪紧,有些难受,她笃定是因为棚里太热了。 她怎么还可以为了那男人难受?她不是应该巴不得他死吗? 沈春光瘫坐在地上,不断无助地咬着手指,就在她思绪不定之时窝棚的门突然开了,外面大片肆烈的阳光带着湿热的风吹进来。 沈春光不由眯了眯眼睛,从外面进来两名缅甸兵,用绳子在她手臂上缠了一圈,一左一右将地上的沈春光架起来带出了窝棚。 两名士兵都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沈春光也不问要带她去哪里,横竖已经是别人砧板上的肉,倒不如乖乖跟着走,一直走到离仓库大概几百米之外的那片树林。 树林里的光线要相对阴一些,刺眼的阳光透不过来,人倒觉得舒爽一些。 两名缅甸兵押着沈春光又往树林深处走了几百米,终于见到了一个小棚子,棚子就盖在树荫下面,用干草搭了一个顶,下面是简单支撑的几根柱子,棚子下面用木板垒了一个高台,台上放着两三张椅子。 棚前面是一块泥空地,空地上竖着几个木桩子,铁链,还有几捆手指粗细的绳。 私设刑场?沈春光当时脑子里就冒出来这“四个字”。 果然,两名缅甸兵将她带到了一棵树前面,捡了一捆绳子将她的身子固定绑在树杆上。 又要晒她半天么? 沈春光瞪了那两名士兵一眼,就没什么新鲜的玩法? 岂料绳子刚绑好,树林入口处那边传过来杂乱的脚步声。 沈春光寻声望去,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朝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具高大身影。 阳光从沈春光头顶的枝叶里闪下来,不免有些刺眼,她稍稍闭了闭眼睛,睁开来,终于看清那两个人的样子,穿着黄色军装戴着帽子的是索明德,而他旁边站的,是关略。 沈春光一时笑出来,看他那模样似乎没什么事,她使劲扭了扭被绑在树杆上的身子,看来索明德还没对关略下手。 沈春光不免有些激动,关略和索明德,还有其余几个缅甸兵已经一起走到草棚前面。 “喂……”沈春光冲关略喊了一声。 关略站在风口,听到了,又别过头去似乎跟索明德说了几句话,遂眯着眼睛踱步走到沈春光面前…… 第212章 逼问,对她用手段 沈春光上下打量关略的样子,眼前的男人面容沉冷,目光如凝,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没事吧?” 关略淡淡笑,摇头:“你希望我有事?” 沈春光哼了一声,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内心太过矛盾,只能冷着脸回答:“你有没有事跟我没关系。” “那我倒是白来了一趟。” “……”沈春光一时接不上话,愣了几秒,“你真是来救我的?” 关略却勾唇大笑出来:“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无端这话说得沈春光心里开始发慌,特别是关略说这话的表情,寒漠,阴鸷。 沈春光眯着眼睛。又舔了一下唇:“你这话什么意思?” “关先生能不能快点办正事?”站在棚子下面一直没说话的索明德突然出声。 关略脸上的笑容收尽。 正事?什么正事?沈春光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他不是来带她回去的吗? 关略却将身子稍稍俯下去,用手捏住沈春光的下巴,她头顶的阳光一下子被关略高大的身躯遮干净。 沈春光不由抖了抖。 关略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抬起来,这张脸真的和唐惊程很像,可是越像他心里便越恨! 沈春光已经感觉到这男人身上散发的阴寒,特别是那双如墨一样眼睛,毫无波澜,却戾气逼人,让她不由毛骨悚然。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这句话恐怕应该是我问你吧。”关略依旧捏住沈春光的下巴,指腹还在上面摩挲了一下。 沈春光不明白。 关略笑,留意她的脸色,她脸色很不好,头发很乱,嘴唇开裂,身子若不是被绳绑在树杆上。估计她都未必站得稳。 “这两天在这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关略虚笑着。 沈春光闭了闭眼睛,她已经感觉到了,这男人似乎不是赶来救她的,看这情形他与索明德之间似乎也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到底还是范庆岩轻敌了,就这种雕虫小技怎么可能降得住这男人。 “还好,我吃过比这更苦的。”沈春光也冷笑着回答。 关略勾唇:“看来沈小姐要比我想象的厉害许多。” “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懂么?”他又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剐了一下沈春光的唇,“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张脸长得很像某个人。” “嗯,有,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就把我错认成别人了么!” “所以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恭喜你成功用这种脸迷惑到我?”记吗吗血。 “……” “不过可惜了,我刚接到腾冲那边打过来的电话,范庆岩跑了,柴露中了一枪,现在正在医院,不过应该也撑不了几天。” 沈春光瞬时两眼瞪圆。 范庆岩跑了?柴露中枪?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关略拂过沈春光双唇的手指再度移到她的下巴上,突然收紧,连着她整个下颚和双颊都被他狠狠捏在手中,捏得她脸部变形,痛苦地瞪眼看他。 “放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字。 关略恶戾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你知道你和范庆岩错得最离谱的地方在哪里?” “……” “你们不该利用她来诱惑我!是,我承认你这张脸跟她长得很像。但是她已经死了,你们不该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来诱惑我,这是我的底线,听到了吗,这是我的底线!!!” 关略说得恶寒狠戾,可眼里分明全是痛苦,似要把这些痛苦全部化为指端上的力气。 沈春光被他捏得下颚都快脱臼了,摆动着身子挣扎了许久,他才稍稍缓了一点气,松开…… 沈春光被呛得连续咳嗽,脸色发白,抬眼间关略已经直起了身子,刚才被他遮住的阳光倾泻而来,而他脸上神情已经恢复正常,甩了甩刚才捏过沈春光的那只手,手上还沾了她脸颊上的汗。 沈春光不免笑,原来他以为她和范庆岩是一伙儿的。 真是……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吧,苏家在腾冲藏货的仓库在哪儿?”关略突然问,语气淡淡。 沈春光盯着他看:“如果我说不知道呢?” “那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军营。” “所以你认为我是范庆岩的人?” “难道不是?”关略又微微垂下身子。 沈春光看到他背后的光线照在他身上,轮廓周围一圈金光。 “好,那你先回答我,你来缅甸,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对不对?”沈春光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无聊,到这种时候她还有所期待,自己都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但不问出来她又觉得不甘心。 关略似乎愣了愣,目光有片刻的闪烁不明,最终也只是勾了勾唇:“只要你把仓库的地址说出来,我保证会把你安然带出去。” “那要是我说不知道呢?” “我总有办法让你‘知道’!”关略似乎已经没多少耐心,“说吧,说了我就带你回去!” “我不知道!”沈春光是真的不知道。 关略眼底再度阴下去。 “沈春光,你最好别浪费时间,最后问你一遍,知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算问一百遍我还是不知道!” 她完全不清楚的事让她怎么给答案。 关略搓了搓手指,他知道这姑娘脾气很犟。 “好,那你知不知道留下来的代价?” 沈春光抿紧唇不再说话,横竖她说什么这男人都不会再信。 索明德似乎比关略更急,也稍稍往树杆前走了几步:“能不能效率高一点?” 关略回头看他一眼,脸色愠淡,没吱声。 “问不出来?那是关先生的手段太温柔了!”索明德干脆走到了沈春光面前,树荫之下,这男人身上还穿着军装,一脸正气,可眼底的戾气那么明显。 “沈小姐,敬酒不吃吃罚酒?”遂手一松,在腰间撩了一把手枪出来直顶沈春光的额心。 沈春光居然丝毫没反应,好像那杆冷森森的枪口顶的不是她的额头。 索明德倒是愣了愣,看沈春光一脸弱不禁风的模样,又是个女的,换做别人估计早就花容失色大叫着求饶了,可这女人居然连眼波都没动一动。 关略在旁边搓着手指,这姑娘好胆量。 “沈小姐不怕死?” “死过很多次了,也不差再多这一次!” “好,难得见个娘们儿这么有气势!”索明德反而来了兴致,伸手也捏住沈春光的下颚左右晃了晃,脸上带笑,“缅甸很少有像沈小姐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沈小姐不配合,那就便宜我底下这几个兵了。” 索明德说完将枪插进腰间,回头朝身后棚下的两个缅甸兵勾了勾手指。 那两个缅甸兵走过来。 沈春光已经感觉到什么。 “你想干什么?” 索明德阴笑着:“军营里日子清苦,特别是这些新兵,操练期间都不准出军营,憋了几个月估计现在闻到一点女人香都想扑上去,更何况沈小姐还长得这么漂亮……” 索明德的意思含糊不清,沈春光却越发确定索明德想干什么。 “你别动我!” “我不动你,不过既然沈小姐不怕死,我总得想点什么别的法子让你开口说话!” 索明德遂转过身去对那两缅甸兵交代了几句,沈春光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克钦邦当地的方言,却见那两缅甸兵脸上先是露出不大敢相信的神色,索明德又点了下头,他们眼底才敢露出光。 那光透着急迫的渴望,一步步逼到沈春光的面前。 关略搓着手指,冷眼在旁看着这一切。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沈春光终于开始害怕。 她不怕死,但是这种事却能让她生不如死。 那两名缅甸兵明显听不懂中文,更何况这种情况,沈春光说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们靠近吧。 两个缅甸兵缠上来,沈春光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的汗水味和咖喱味。 “不要…滚……”她嘴里叫嚣,可是那两缅甸兵果然是饿了好久,闻到一点女人香就恨不得一口吞进去,更何况沈春光还有这么一张勾人的脸,肤色细嫩,比起粗糙黝黑的缅甸女人而言她简直就可算是天仙了。 索明德在后面又急躁地骂了一句克钦邦语,大概是催促那两名缅甸兵。 那两缅甸兵应着声音,其中一人缠上去解沈春光上衣的扣子。 红色的布衫,缅甸的传统服饰,领口有好几颗扣子,缅甸兵咽着口水,解扣子的动作因为急躁而反而显得慢。 沈春光不断扭动着身子,嘴里叫骂着:“滚,滚…别碰我……” 关略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目光淡淡的,舌尖顶在牙槽上。 另外一个缅甸兵大概见“战友”解扣子的动作太慢,等不及了,索性两手捏住沈春光的衣领…… “嘶-”一声,上衣从领口被撕开,里面锁骨和小半侧肩膀露出来,沾着汗,白嫩如玉,这番景致在那两个缅甸兵眼里简直就是要命的毒,刚开始他们还多少有些拘束,可看到沈春光领口下面起伏的胸线和半侧肩膀,摁不住的情欲早就盖过胆怯和理智了…… 第213章 指望禽兽有良知 《爱情这把刀》第213章 指望禽兽有良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4章 回去,星星在天上 《爱情这把刀》第214章 回去,星星在天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5章 他怀里的女人 《爱情这把刀》第215章 他怀里的女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6章 她这小心眼儿,柴露快不行了 《爱情这把刀》第216章 她这小心眼儿,柴露快不行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7章 她被人欺负了 ?关略挂了叶覃的电话。 沈春光剥着手指瞪他:“你刚才看着我干什么?” “你应该知道范庆岩和柴露的关系!” “知道啊。” “什么关系?” “炮友吧!” “……” “你不信?”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不信拉倒,那你甭问我了。” 沈春光转过身去继续剥手指,关略被她噼噼啪啪的声音弄得心里更加燥。 昨晚也没睡满三个小时,沈春光自个儿剥着剥着就睡着了,关略一直在想心事,老长一段时间听不到旁边有动静。转头见沈春光已经靠在车窗上开始流哈喇子。 他不禁笑了笑,这浅淡的表情刚好被正在开车的雅岜捕捉到。 “九哥…” “嗯?” “前面有服务区,我要下车去上个洗手间。” “嗯。”关略应了声。 车子减速,朝着出口的地方开去。 沈春光补了一会儿眠,感觉车子停了,以为已经抵达目的地,睁开眼却见外面都是走来走去的人群。 “哪儿啊?” “服务区。” 沈春光看了关略一眼,他正低头在看。 “有东西吃?” “没!” “……”沈春光瞪了他一眼,“我早晨就吃了两个包子。” “肉包子!” “……” 好吧,她也不指望这男人能够有良知去给她买吃的,沈春光自己开了车门下去,一瘸一拐地往商店那边走。 小地方的服务区设施不完善,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卖,不过因为云南是旅游城市,这季节游人很多。又是午饭时间,所以服务区里挤得满满的。 沈春光找了个卖关东煮的窗口开始排队。 关略先是坐在车里,看着沈春光瘸着一条腿在队伍中间被人推推搡搡,好几次差点摔跤。 排关东煮的队伍真长啊,这姑娘还真是好毅力。 关略干脆也下了车,摸了烟出来靠在车身上慢慢抽着,大概排了五六分钟吧,终于要轮到她了,她往前凑了一些。结果前面一男一女买好了回过头来,被沈春光的手臂一顶,整杯关东煮连汤带料全部翻到了那女孩手背上。 女孩年纪不大,化着浓妆。穿着廉价的裙子和高跟鞋,旁边那男的看上去要比她稍长一些,短短的板寸染成黄毛,耳朵上戴着耳钉,脖子上挂着不伦不类的银质挂件,看着不像是什么善类。 女孩被汤撒了一下,也真娇气,依依呀呀地靠到那男人身上就叫唤起来。 沈春光赶紧掏了纸巾想帮她擦,可对方男的不爽了。 “没嘴?不会说对不起?” “……” 沈春光觉得稀罕:“我又不是故意的!”这姑娘脾气也不好。 那男的一听更糙:“你把我女朋友的手都烫伤了,怎么说?” “你想怎么说?” “赔呗!” “我会赔的,你刚才那份关东煮多少钱,我把钱给你。”沈春光开始掏钱包。 那男的嗤笑一声,上下左右把沈春光打量了一番,穿着半旧的毛衣。瘸着腿,看这姑娘好像是一个人。 “一千!” “什么?” “一千,医药费!” “我去,你讹钱啊!”沈春光像在听笑话,“五十,可以买你几份关东煮了。” 她直接掏了五十零钱出来递给那女孩,直接被那黄毛男捡了甩到沈春光脸上。 “操你妈你当我要饭的?” 沈春光被他那么一甩也来气了。 “我妈早死了,你这钱要不要?不要拉倒!”沈春光自己蹲下去捡钱,那黄毛男一脚冲着她的肩膀就踹了一脚。 关略当时站在车旁边,那边人群已经自动围成一个圈儿了,他看不真切,只听到沈春光和对方吵架的声音,他皱了下眉,扔了烟头走过去。 结果过去就刚好看到那黄毛男踹了沈春光一脚。 “死瘸子,不拿一千今天这事甭想了!” 这明显是地痞流氓的作风,旁边已经有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不过也没人愿意为沈春光出头,大伙儿也都是过路的,这山高皇帝远的边境小城,谁愿意无辜惹事。 “怎么滴?不服气?我告诉你,劳资在这一带…”黄毛男咕咕嚷嚷,后肩突然被人拎了起来,“嘿嘿嘿你干什么?” 关略勾着唇:“问你呢,你干什么?”边说手掌还掐在那黄毛男的肩骨上。 黄毛男甩了几下,尼玛居然甩不开,他看了关略一眼,这男人神色淡淡的,看着也不像什么狠角色,加上旁边又有妞儿在,黄毛男不能给自己卸面子。 “我警告你啊,别他妈管闲事儿!” “那我今天就想管呢?” “劳资neng死你!”黄毛男犯狠了,小腿劈过来想偷袭,关略掐着他肩膀的手整个转了半圈,连着他整个胳膊都反了过去。 咔啦啦几声,旁人都能听到里面骨头错位的声音。 黄毛男大概是没料到关略劲这么大,半弓着身子骂娘。 旁边那妞儿开始哭着帮求饶:“哥哥,他闹着玩儿的。” “这是闹着玩儿吗?”沈春光灰头土脸地捏着五十块钱从地上爬起来。 关略还扭着那黄毛男的手臂,看了眼面前快要气炸的沈春光。 “要他道歉?” “不用!” 沈春光瘸着腿走过去,瞪了那黄毛男一眼。 旁边看戏的人更有兴致了,以为沈春光是个多大肚能容的姑娘,结果她伸手招了旁边一大叔过来。 “扶着我!” 大叔照办,沈春光将手臂撑在那大叔身上,绕到黄毛男后边去,重心往后移了移,抬腿就冲黄毛男肩膀踹了一脚。 全场都没声了,黄毛男被反扭着手踢出去一米远,趴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叫你敢踢我!” “……” “……” 关略惨不忍睹地闭了闭眼睛,额头掉黑线。 雅岜已经方便完回来了,见这边出事立即跑过来。 “九哥,怎么了?”土估反巴。 关略:“没事!” 沈春光:“解决了!”她拍拍手站稳,又将那五十块钱扔到黄毛男身上,黄毛男没敢捡钱,扑腾着爬起来就跑了。 雅岜大概有些了然了,只是看关略这架势,不禁吓了一跳:“九哥,你动手了?” “嗯。” “……” “我去买关东煮!”沈春光捡了地上的钱又要去排队。 关略嗤了一声:“你还想吃?” “吃啊,干嘛不吃!钱不要了干脆我请你们吃?”沈春光又要往窗口凑,雅岜见她瘸着腿实在不方便,只能抢着过去排队。 “沈小姐,你旁边站着吧,我来买。” “好啊,雅岜就是懂事!”说这话的时候沈春光还故意瞪了关略一眼。 “……”关略当没看见。 很快就轮到雅岜买了,他也是粗人一个,随意挑了几样东西准备付钱,沈春光又不高兴了。 “别呀!” “啊? “怎么你拿的全是素串串儿?我要吃肉,虾球香肠还有那肉丸子,你每样都拿一点。” “……” 关略就站在旁边看。 那恍惚间他就想到了三年以前,他在腾冲第一次见到唐惊程,把她带回云凌的时候坐的是长途火车。 夜里的票,她死活站在昆明火车站门口的kfc门口不肯走。 “能买个汉堡给我吃么?……肉味太香了,我在腾冲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那会儿她说得多可怜,身上还罩着关略那件半旧的黑色冲锋衣。 灯光之下头发被风撩起来,她?头冻得红红的,小鹿一样的眼睛扑闪扑闪。 “九哥,买好了。”雅岜突然打断了关略思绪,回头见沈春光已经吃上了,正捏着一串虾球在啃。 关略又嗤了一声,走了。 车子再度开上高速,为了几串关东煮耽搁了差不多快半小时,所以后面的路雅岜开得飞快。 沈春光在旁边吃得很欢,又觉得一个人吃不好意思,于是拣了一串出来递给关略。 “嗯?” “不吃。” “真不吃?” 关略睨了那串儿一眼,是海带节,她也就舍得拿串海带结来哄他。 “真不吃,你自个儿留着吧。” “不吃拉倒,一会儿要吃可就没了。”沈春光将海带结又放回杯子,边吃边哼着小曲儿,挺乐呵的,又是缅甸曲子。 “……”关略脸色已经不大好看。 雅岜没事就看后座一眼,总觉得后头两人特别和谐。 “喂,你怎么想到过去帮我?”沈春光又吃完了一根香肠,用串关东煮的竹棒尖儿去戳关略的手臂。 关略被她挠得糙了:“安分点!” “那你先回答我呗!” “只是不想让你耽搁我们的正事。” “切~”沈春光嗤了一声,又转过身去继续吃关东煮,吃一半突然又开口:“不过你那身手真不错。” “……” “经常揍人吧?” “……” “刚才那一记反手扭肩简直太帅了。”沈春光还沉浸在刚才的暴爽中,前面开车的雅岜突然“噗-”了一声。 “沈小姐,九哥平时从来不动手。” “……” “今天是为你破了例。” “真的?”沈春光又用啃干净的竹串串去戳关略,关略往后靠了靠。 “能不能别这么多事儿?” “能啊,那你告诉我,你上回动手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 “也为了串串儿?” “……”关略一时没声了,他将目光移到窗外,窗外是高速两旁的隔离带。 三年前他也动过一次手,在百里香的场子里,当时唐惊程为了邱启冠的背叛居然跑去找鸭子,正好被关略撞个正着。 后来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她又撞见了苏霑,那姑娘也是会来事儿的主,跟苏霑的人杠上了,苏霑调戏她,两伙儿打起来,关略冲过去替她挡了“灾”。 当时他后背还有伤,以一敌五,打了好几个回合才将苏霑的人干趴下,为这事还被老麦笑了很久。 “说说呗,三年前为什么事跟人动手的?” 关略将目光又从窗外挪回来,深秋金色的浮光打在他侧脸上。 他轻轻抿了抿唇。 “忘了!” “忘了?” “嗯,忘了…” 沈春光开始转过身去不说话,关东煮也不吃了,一次性塑料杯她就捧在手里。 雅岜一下觉得车里的气氛不对劲了,他从后视镜里留意后座上两人的表情。 “九哥……” “说!” “刚才在服务区为了什么事跟人动手的?” 关略看了一眼沈春光,没吱声。 沈春光用竹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杯底躺的一颗肉丸子。 “我不小心顶翻了那女人的关东煮。” “后来呢?” “那黄毛就冲上来讹我了,还踹了我一腿。” “然后九哥就帮你出头了?” “……” “……” “嘿嘿,闹半天九哥这次是为了几根串串儿跟人动手的啊!”雅岜这话里不免带着几分揶揄。 关略冷光已经射过去了,雅岜感觉后后背凉飕飕地发阴,立马收掉笑容不再吭声。 结果关略自个儿望着窗外轻轻“嗤”了一声,笑了。 “有病!”沈春光?囊一句,旁边的男人听见了,可居然没恼。 他是真的有病,九戎台主位,这么多年也没亲自动过手了,难得动手一次居然是在边境小城的服务站,为了几根关东煮跟个小混混较劲。 真出息啊!还不如三年前收拾苏霑那帮狗腿子呢! 临到保山市里的时候老麦又来了个电话。 雅岜直接将车子停到了住院楼门口,叶覃见关略的车过来立即跑过去。 关略先下车。 “九哥…” “人怎么样?” “刚打了一针吗啡,现在正醒着。” “问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死活问不出来,她一概说她不知道。”叶覃交代着,却听身后又是一声关门声,沈春光瘸着腿从车里下来了。 叶覃脸色顿变:“九哥,她怎么也跟过来了?” 关略眯眼看了她一下:“好歹她跟柴露也算认识,让她来见最后一面。” 叶覃心里有气,看着沈春光那张脸又瘆得慌,但碍于关略在场,她也只能忍了。 一行人往住院楼里走。 保定医院设施一般,住院楼也就四层,电梯很挤。 沈春光跟着关略他们走楼梯上去,关略走在最前面,沈春光腿脚不好,渐渐就落后了,不过反正也没人等她,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 等她一步步拖着伤腿挪到顶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又不清楚柴露的病房在哪间,她问了护士才知道,折腾到病房却见所有人都站在门外廊子里。 老麦,叶覃和雅岜站成一条线,关略沉着脸靠在墙上。 沈春光心口突然一荡:“人,没了?” 叶覃哼一声:“还有气儿,她想见你。” “见我?” “对,单独见!” &:// 第218章 爱是一样奢侈的东西 ?? “喂” 关略还在车上,听出雾菲的声音不对劲:“秀完了” “完了。” “听你这口气,走崴了” “噗”雾菲破涕为笑,这男人嘴巴永远都这么毒,可她就是喜欢,跟犯贱似的。 “当然没有。我这水平怎么可能走崴。不过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你到了吗到了之后跟你说吧。” “嗯。” 关略挂了电话。 雾菲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关略居然真的答应来出席派对,这足以可以扫光与沈春光撞衫所造成的所有不愉快。 发布会结束之后便是秀场派对。 沈春光从花园出去,穿过一个欧式拱门,正好看到有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上面摆了几排红酒。 她经过的时候随手捞了一杯,喝一口,味道不错。 花园后面便是主厅,里面应该可以找到洗手间。 沈春光一路过去走得很急,提着裙踩着高跟鞋,步伐有些乱。 大概走了三四分钟,花园那边的音乐和笑声才渐渐离她远去,后厅的灯光也暗了许多,她照着指示牌在角落里找到洗手间。 关了门。从里面反锁上。 镜子里出现一张妆容浓郁的脸,沈春光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百媚丛生,却异常陌生。 她知道今晚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再肮脏再龌龊的事她都已经见过了。无非再多一个苏霑。 沈春光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冷笑一声,再从包里掏出一小包东西,白色的粉末,将之尽数倒入杯中。 她再拿了打火机将包粉末的纸点燃,看着纸在水池里化为灰烬。 洗手间门外响起拍门声。 沈春光开了水龙头把池子里的灰烬冲散。又抽了一支烟点上,吸一口,口腔被烟雾填满。 “谁啊,里头有人呢,等着”她冲门口喊了一声。 外面的拍门声没了。 水龙头还在“哗哗”往下放着水。 沈春光大概等了半分钟才将水龙头拧紧,补了妆,将烟叼在嘴里,举着酒杯出去。 门一开,苏诀靠在门口的廊柱上。 沈春光瞥他一眼,面无表情,拖着裙摆从他面前走过,岂料一把被他拎回来。 沈春光笑,半媚着眼睛:“苏总您这是干什么酒都撒了” 苏诀闭了闭眼睛:“你想干什么” “这话问得”沈春光笑得更开了,“杏儿不明白,难道苏总堵在女厕所门口就来问杏儿这个” 她这媚劲,一手捏烟一手捏酒杯,满天的星光都撒在她身上,眼瞳黑亮,却满脸的春光。 苏诀心口突突直跳。 “你真要跟苏霑回酒店” “不然呢” “我不同意” “真是”沈春光“嗤”了一声,“苏总这话真有趣,我跟霑少回不回酒店跟您有什么关系难道您连这也要管” 她似乎没兴致陪他在这耗,身子一扭抽着烟离去。 苏诀跟在身后。 “沈春光” 她不理,走得更快。 苏诀捏紧手指,追了她十几米,前面的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苏诀恼了。 “沈春光,你站住” 沈春光抬起手臂挥了挥,半杯红酒被她举到空中晃荡。 月光倾泻而来,她半裸的背部在夜色中线条流畅。 苏诀一下子想起了那樽“出水芙蓉 “唐惊程”几乎脱口而出。 前面的背影定了定,却没回头。 苏诀追过去,一把将她扯回来,她眼底尽是恨,凉透了,直往苏诀心窝子里钻。 “你如果要用这种方式进苏梵,我不同意,不就一个企宣文职吗我也可以帮你” “不需要” “你不就是怕人生疑你觉得通过苏霑进入大家的视线是最保险的办法,可是我保证,我保证我可以想到两全之策。”苏诀口吻笃定。 沈春光笑了笑,眼底那些恨消去了一些:“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以后的路我得靠自己去走。” “可是你就真的不在乎” “在乎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可以在乎”沈春光挣开苏诀的手臂,眼梢含笑,“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早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在乎。” 她拿着杯子转身离去。 苏诀还站在原地,长裙拖尾,看着沈春光的背影一点点转过走廊。 他还是习惯性地闭了闭眼睛。 “可是我在乎” 风从走廊那一头吹过来,将这句话带到沈春光耳朵里,她丝毫没有停留,很快拐过走廊的尽头。 背影消失不见,苏诀站在原地吞了一口气。 沈春光捏着烟,脚步越来越快,尼古丁不断往她肺部里呛,一时呛得眼底有泪出来。 离派对现场越来越近了,她已经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说话声音,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天空。 真漂亮,原来云凌郊外的星空也可以这么美丽 苏霑正在满场找沈春光,他的心肝宝贝,发布会还没结束就突然不见人影了。 整个秀场都找遍了,就是见不着人,正打算给她打个电话,却见沈春光托着一杯酒从后厅方向走过来。 “杏儿,刚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找我干什么我就去洗手间抽根烟,难道你还怕杏儿突然跑了不成” “当然,杏儿若是跑了那我今晚估计也活不了了。”苏霑用热乎乎的手直往沈春光的后腰上缠。 沈春光被他撩得腰肢乱颤,故意往他怀里钻:“多大点出息呢,不过杏儿也不舍得跑啊,说好今晚” 后面的话她就不说了,一手攀上他的脖子,一手托着酒杯再翘着小拇指去剥苏霑胸口的衬衣扣子。 那扣子一下子就从扣孔里滑出来。 沈春光便趁机将小手指从泄开一点的前襟缝里探进去,被她咬得光秃秃的指甲在苏霑胸口滑过。 “嘶” 苏霑狠狠抽了一口气。 这小妮子撩起骚来太厉害,他脚一下子就软了,一臂将沈春光搂到身上,半裹半抱地把她弄到一旁无人的走廊。 “怎么这就等不及了”沈春光也不躲。 苏霑浑身发烫,将她一把狠劲抵在旁边的宽柱上,低头就往她胸口咬。 沈春光心儿发颤,丝丝笑出来,抬眼望去可见满天炫目的星辰。 一闪一闪,那么多星星连在一起,真漂亮 “宝贝儿,我实在等不了了,要不就在这办了这宅子有几间休息室,钥匙在我这”苏霑身上的酒气和热气直往沈春光胸口钻,手已经探进她的裙子。 丝绒裙子的高开叉,稍稍撩开一些便能探到腿根。 “好啊,杏儿今晚都随你”她将身上的男人轻轻推开一些,咯咯笑着举起酒杯就往他嘴里灌。 大半杯红酒苏霑咕咚咕咚都喝下去了,胸口白色衬衣上滴了一点酒渍。 沈春光立即掏出纸巾替他擦,又去解他的衬衣扣子,这动作弄得苏霑快要发疯了,一手强行捏住她的手腕。 “干什么” “走,去楼上” 苏霑搂着沈春光转身,一回头却见关略靠着廊柱站在那。 “霑少还真是好兴致” 这可是苏梵的发布会,满场记者和嘉宾,苏霑居然打算在这里搞女人,传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 不过这会儿苏霑哪还管得了这些,天王老子来估计都挡不住他。 “没想到关先生居然也会来参加这种活动,难得,也算是我们苏梵的荣幸。”役场肠才。 关略笑而不语,缓步朝他们走过来。 苏霑步子有些往后退,真是日了狗了,不知为什么,他每回见关略心里都有些发慌。 以为他要过来干嘛,结果他走到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停住了,眼梢一扫,目光停在沈春光身上。 “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沈春光缩在苏霑怀里咬了咬手指,那双懵懵懂懂的眼睛里波澜平静。 她似乎想了一会儿,突然:“呀,霑少,就这人,前段日子他去水晶宫,露露姐偏让杏儿去陪他,杏儿心里想着你,死活不愿意,结果他居然直接叫人把杏儿扛去了他房间,而且上来就撕杏儿的衣服” 好姑娘,那股受人凌辱后楚楚可怜的劲,关略一时被她说得脑仁都开始疼。 这算什么恶人先告状 苏霑之前也已经知道范庆岩叫沈春光去陪关九的事,这根刺还一直卡在心上,这会儿沈春光又当面“指认”了,作为男人总该说点什么,不然多窝囊 “关先生,杏儿的话你也听见了,谁都知道杏儿是我的人,你这么做是不是未免有些上不了台面”苏霑这是在替沈春光出气呢。 关略皱了皱眉。 行,看来老麦说得没错,这姑娘还真能挑事儿。 “是,我承认在腾冲曾经冒犯过沈小姐,不过霑少你放心,我这人有洁癖,从来不碰脏了的东西。” “你”苏霑气得够呛,关略这是连他也一起骂在里面了。 沈春光却仿佛眼波平静,她又缠了缠苏霑的手臂:“跟他在这多说什么,霑少,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休息室么” 苏霑立马想起来正事。 对,正事,今晚除了怀里这女人,其他天塌下来的事都不算重要。 苏霑又将关略瞥了一眼,转怒为笑:“关先生,有些事我也可以不计较,希望下不为例”说完便搂着沈春光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微风浮动,关略依旧立在原地。 “杏儿,一会儿到了楼上房间,你先洗澡” “讨厌” 关略听到身后传来沈春光娇吟的笑声,他不由用舌尖龇了龇牙齿,眼前全是她胸口那朵殷红欲滴的花枝 “九哥,你怎么一个人站这”只一小会儿,身后响起雾菲的声音。 关略搓着手指回头,看到雾菲从派对现场那边跑过来,他一时又愣在那里。 雾菲穿的红色丝绒晚礼服,明显跟刚才沈春光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你到很久了” “刚到。” “那怎么也不去找我”雾菲借机撒娇。 关略半皱眉:“我只是过来抽根烟。” “那抽完了吗” “突然没了兴致。” 这男人经常会有如此让人摸不透的言行,不过雾菲的第六感很灵敏,立即察觉出关略神色有异:“怎么了” 关略又眯了眯眼睛,看着雾菲身上的丝绒裙。 雾菲的身形要比沈春光略显单薄一些,为了上镜好看,她一直在严格控制饮食,所以实际中雾菲偏瘦,手臂纤细,锁骨凛冽,这红色丝绒晚装应该是照着她的尺寸定制的,虽腰腹臀也贴得很合身,可到底不如沈春光那身来得夺目逼人。 沈春光要相对丰满些,年龄也比雾菲大,身上偏还有股劲矫作傲慢的劲,这样反而能将红丝绒的大气华贵全部穿出味儿来,而且她右胸那朵花束刺青着实惹眼,野烈里又带着一点妖冶。 “我还有事,先走了。”关略突然提出要离开。 雾菲没头没脑:“怎么了嘛,刚来就要走” 他也懒得解释,他原本就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今天来完全是鬼迷了心窍。 “你走不走走的话一起。” “想啊,可是合约规定活动没结束之前我不能中途离场。”雾菲没法子,又撒着娇劝关略,“九哥,你也再陪我一会儿行不行好歹你也来了,我总得带你出去见见人。” “不用” 他很少在这种媒体云集的公众场合露面,当然,他也明白雾菲的意图,无非是想借他的名头来炒作自己,不过这丫头有时候还是不够聪明。 就算记者真拍到了关略搂着她出席活动的镜头,明天所有新闻上也绝对找不到一张有关略的照片 虽雾菲心里千般不愿意,关略也绝对不会依着她。 关略从宅子里出去,雅岜的车就停在门口。 他不知道关略这么快就会从里面出来,一人坐在车内像是在想什么要紧的心事,任凭关略在外面敲了好几下车窗他都没反应。 关略有些毛了,正欲发作,却透过玻璃看到雅岜手里正握着一个什么东西,高大的身躯窝在驾驶位上,边看边抹眼睛。 那是唐惊程初次认识雅岜后给他送的见面礼,一件翡翠手玩件,上面雕了裸女的形状,这些年雅岜一直带在身上。 操 关略真个人像是瞬间躁了起来,抬腿踢了一下车门,转身又往宅子那边走去 ... 第219章 虚不虚,晚上试试? ?关略和沈春光下午回腾冲,依旧是雅岜开车,老麦和叶覃留下来处理柴露的后事。 半路上随便找了间饭馆午饭,那会儿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沈春光饿得发慌,一人吃了一大份过桥米线,两块酸角糕。完了见她还没饱,关略又给她加了一份猪骨汤,里面起码有三四根又长又粗的圆骨, 她捧起碗就开始喝。 雅岜在旁边都吓坏了:“沈小姐,你平时也这么能吃吗” “看情况。” “那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不爽” “”雅岜蔫儿了。 沈春光从汤碗里抬起头来。见他也在扒饭,笑了一下:“你不也吃得很多嘛” “那我是男人啊。” “哦,男人”沈春光捏着排骨啃了一口,又问:“吃肉吗” “不吃。”雅岜自己扒了一口蔬菜。 沈春光见他闷头吃饭的样子。突然就来了逗他的兴致。 “小伙子多大了” “二十五” “哟大小伙了啊。”沈春光边说边把骨头上的肉啃干净了。就扔了个骨架子到雅岜面前,“平时也不吃肉” “吃,但云凌那边吃猪肉多,我不爱吃猪肉。” “那你爱吃什么” “牛肉。羊肉也行。” 沈春光不由瞥了瞥嘴:“还真挑剔” 很快一大份猪骨汤下肚了,雅岜也快吃完,对面关略已经抽到第二根烟。 沈春光感觉他好像没吃什么东西,面前的饭和米线几乎都没怎么动。也就吃了几筷蔬菜和几口蛋汤。 这男人食量这么小 “喂”沈春光用筷子又敲了敲雅岜的饭碗。 雅岜咽下最后一口饭:“什么” “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说是男人的**和肉欲有关 “”雅岜最接不住这种话题,闷头不说话。 沈春光又将目光挪到关略身上。 关略叼着烟,淡淡地也在看她。 “你听说过没” “没,说说看。” 沈春光笑了一声:“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如果那男人爱吃肉,就说明那方面还挺强,如果偏素食,估计很虚” “虚” “对啊,虚”沈春光咬着筷子的顶端,故意将“虚”这个字吐得很重。 鬼都看出来这女人在撩他。 雅岜闷咳了一声:“九哥那个我先去把车子开过来。”找机会溜了。 关略叼着烟,干脆靠到了椅子背上:“你这么觉得” “那我这算说对了吗” “猜” “猜不出来” “那要不今晚我们试试” “” 沈春光将牙齿一咬,扔了筷子站起来走了。 关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面前被她喝空的汤碗,眼色渐渐转凉。 雅岜见沈春光从饭馆里气鼓鼓地出来,问:“沈小姐吃完了” “嗯。”口气不冷不热。 雅岜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又跟关略吵架了,所以也没再多问,自己走去开车,岂料背后的姑娘又将他喊住。 “喂” “沈小姐有事” “身上带烟了吗” 雅岜摸了摸脖子:“没有,我不抽烟。” “没出息”沈春光唾了一口。 雅岜真是有气说不出,难道不抽烟就是没出息不过知道她说话没边,雅岜也懒得跟她计较。 沈春光自个儿去找地方买烟。 保山这地方不算繁华,饭馆周围甚至显得有些萧条,沈春光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个杂货铺。 这段时间她跟着关略,关略抽黄鹤楼,她也蹭了好多根,渐渐就习惯了黄鹤楼的味道。 真是该死,她就气自己怎么这么容易习惯一样东西 刚才吃饭的时候又撩他,她清楚自己不该这样,可是到点儿她就控制不住,就像犯病的猫一样没事就想去挠他几下,可是他接招了,她又没胆量再进一步 她刚才还说雅岜没出息,可到底是谁没出息呢 明明是她自己没出息 “姑娘,买什么”铺子里的大叔问她。 沈春光瞟了一样玻璃柜台:“有烟吗” “有,您要什么样的” “黄鹤楼” “哟这烟倒没有,太贵了我们这里也卖不动,要不您换点别的” 沈春光顿了顿,随手在柜台上指了个牌子。 关略抽完烟从饭馆出来,就见雅岜一人站在车子前面。 “她人呢” “不知道,去买烟了吧。” 刚说完就见沈春光从屋檐那边沿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拿了两包红双喜。围尽协号。 “换口味了” “嗯,死了人,抽两包冲冲喜” “” 回去车上沈春光一直板着脸,跟她上午去保山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她上午在车里吃关东煮,还一路用竹尖尖戳关略的胳膊,现在却只是乖乖坐在车内,手里捏着那两包红双喜。 昨天天亮的时候下了一阵雨,上午出了一会儿太阳,现在外面天色又阴了。 关略觉得有些烦。 妈的这天就跟女人的脸一样 柴露在医院的事基本都是老麦在跑腿,忙里忙外,一直忙到天黑才算完。 完了之后他又去医院附近打包了两份晚饭,寻了一圈才在车里找到叶覃,叶覃就趴在方向盘上,身上是一件黑白格子的薄外套,面料很硬的那种版型。 老麦知道她偏爱黑白色,非黑即白,衣服的款式也大多以休闲为主,也基本不穿裙子。 以前老麦还经常说她不像个女人,这些年她的喜好还是没变,可总算把头发留长了,做了离子烫,软软的披在肩膀上。 老麦敲了敲窗。 叶覃从方向盘上爬起来,眼睛红红的。 “怎么回事” “进沙子了。”叶覃揉眼睛,老麦从窗口伸手进去,拍掉她抹眼睛的手指。 “骗鬼呢你”老麦绕到副驾驶上车,将买的饭盒搁叶覃腿上,“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饥。” “吃完了呢” “回腾冲。” 叶覃哼笑一声,又看了眼膝盖上的盒子:“不想吃,也不想回去。” “” “回去就得看到那女人。” “” “要不我请你吃饭,今晚住保山” 关略站在水晶宫中庭接了老麦的电话。 “老九,今晚我和叶子暂时不回腾冲了,在这边呆一晚上。” 关略笑,笑得别有深意:“这事你不用跟我说。” “不是,你他娘是不是又想歪了叶子身体不舒服,我不想她太累。” “行了行了。”关略真受不了老麦有时候的**样,好像一遇到叶覃的事他就特怂,“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事办好就行。” “柴露这边的后事料理完了,明天骨灰送回腾冲,叶子也已经安排了人在铺网搜范庆岩,每个片区的主事都已经得到了指令,我估摸着他也躲不了多久。” 九戎台上下几万人,一张“通缉令”下去就相当于天罗地网,只要你没从这世间消失,确实插翅难飞。 关略倒不急找不到范庆岩,他只是担心那间仓库。 “苏霑还在美国吗” “对,手术昨天刚做完,不过应该还要在那边疗养一阵子。” “好,派人留意杜虹,范庆岩穷途末路,说不定会去昆明找她。” 关略挂了电话,往屋里走的时候看到后堂三楼阳台坐了人。 沈春光已经洗过澡,光脚坐在阳台栏杆上,一手夹烟,一手撑着上半身,两条小腿挂下去晃晃悠悠地荡着。 关略那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的下巴和脚底心。 一只脚底心很白,另一只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就是个玉米棒子。 关略转身进了屋,楼上客房的门没关,他自己进去,那姑娘依然坐在阳台上,腿朝外,上身撑着稍稍往后斜,前面是水晶宫的屋檐,头顶是苍穹,后面便是关略。 “爬那么高干什么”关略突然问。 沈春光似乎丝毫没有惊讶他的突然出现。 “高处可以看得到更多星星。”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秋夜的湿凉。 “就这么喜欢看星星” “对啊,而且头一次发现腾冲竟然有这么多星星。”她坐在三层楼高的阳台上,周围没什么建筑物遮挡,视眼开阔,看到的星星自然就多。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喜欢看星星” “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今天又死了一个” 关略先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你真信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的说法” “不信啊。” “那你还看” 沈春光却不答了,突然换了话题:“柴露在医院的时候范庆岩有去看过她吗” “你说呢” “应该没有吧。”沈春光抽口烟,“他怕你” “不是。” “那他为什么不去看看,好歹也是他的女人,他们睡过。” “睡过又如何”关略一脸凉淡,“当初他用柴露挡枪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些。” “那你说他会心虚吗让自己的女人去死,他会良心不安吗” “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跟他是同一类人,所以你觉得他不会,对吗”沈春光似乎有些强词夺理。 她就坐在大概一米多高的阳台护栏上,需要稍稍俯视才能与关略的视线相撞。 身后是繁星苍穹,她纤瘦的身躯好像就镶在那片湛蓝色中间,卷发被夜风吹起,手里的烟星烧得通红。 关略觉得她眼底好像开始泛出湿意。 “你想说什么”这男人问。 沈春光捏着烟赶紧刮了下眉心:“没什么,随便聊聊。” “” “对了,你会折星星” “” “能不能给我折一个,上回那只丢了。” 关略没拒绝,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里面还剩最后一根了,他抽出来叼在嘴里,没点,手里却开始熟练地将烟盒撕开,硬纸叠成长条形 “这能折星星” “嗯。” “折过” “经常。” 确切点说,是最近经常折。 沈春光就不说话了,坐在阳台上看着这男人叠星星。 月光刚好被她的身子挡掉,所以关略脸上都是投下来的阴影,五官看不真切,但能看清他挽着袖管的手臂,古铜色,经络分明,手指也不纤细,上面的纹路很深,指关节有些凸起。 这是一双强有力的掌,手握乾坤,他当时嘴里还叼着一根烟,那样子就是个流氓。 可是这个手握乾坤的大流氓在用烟盒给她叠星星。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手艺” “很早以前。” “哄女孩子” “不是,哄阿喜,给他叠过一整罐的塑料星星。” “也用吸管” “呵”关略突然笑了一下,头低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当然不是,用专门叠星星的彩色塑料纸。” “”沈春光暂时不说话了,沉默了片刻,“你跟阿喜感情很好” “他跟着我的时间比较多。” “你喜欢孩子” “还行。” 她又绕到了这个话题,沈春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绕不开这个念想了,即使眼前的男人死了,死在她手里,她估计也永远出不去。 “还行是到什么程度一般凑合,还是” 关略叼着烟的嘴勾了勾,觉得这姑娘今天有些奇怪。 “你受刺激了翻来覆去问这事” “没有,只是随便聊聊。”沈春光又抽了一口烟,觉得自己情绪有些绷不住了,还好关略一直在埋头认真地叠着星星,没有空留意她的神情。 “你对阿喜很好。” “嗯,名义上他算是我弟弟,好了”关略将叠好的星星递给沈春光。 她依旧坐在高高的栏杆上,接过星星,举到半空中。 上回他用吸管给她叠了一颗,现在用烟盒又叠了一颗,虽不大好看,但也算有棱有角。 关略看着她举着星星坐在阳台上的背影,瘦瘦的,弱弱的,痴痴的,根本与她在缅甸的时候判若两人。 “为什么今天在医院没像叶覃那样逼问我”关略又听到这姑娘问。 他笑一声,将烟从嘴里拿出来:“我知道柴露没有跟你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男人。” “” “范庆岩在这条道上混了这么久,警惕性很高,柴露只不过是他利用消遣的一女人,有些关键的东西他不会让她知道。”关略这般肯定。 沈春光笑:“那你怎么就判定我会知道仓库的地址或许我在范庆岩心里的地位还不及柴露。” “可能吧,所以我明天放你回云凌。” “什么”意料之外。 关略也没解释,将手里那根烟又叼进嘴里:“火。” “没有。”打火机还在房间,她懒得去拿。 关略便直接捞过她的手,她手里还捏着小半截烟蒂,烟头没灭,给他点烟刚好。 “靠过来一些”他将嘴里叼的烟凑到沈春光手边,沈春光往后仰便是三层楼,只能别扭地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烟点着了,他吸一口,雾气腾起来。 他还是抽的黄鹤楼,这几天她习惯的味道。 “我放你回云凌,不过如果范庆岩去找你,你必须马上联系我。” “要是不联系呢” “大可以试试”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吐出第二口眼圈,手掌却还箍在沈春光腕上,微微收紧,她能感受到他掌中的薄茧,还有那道横跨整个掌腹的刀疤。 疤是被她所致。 三年前她得知邱启冠的死因,挑在九戎台年中聚宴上她近他身想刺杀,结果一败涂地。 “你就这么肯定范庆岩会跟我联系” “不肯定,不过我感觉你接近我有更深的目的”这话他之前提过一次了,这是第二次。 沈春光笑,手被他捏着,自己慢慢从栏杆上转过身子,正面对着他:“既然你有这种感觉,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身边” “因为只是感觉,没有证据。” “所以你在等我露出马脚” “呵”关略不往下答了,叼着烟,看着沈春光漂亮的眼睛,星空之下她的眼眸显得更亮,关略的手指却慢慢沿着她的腕往袖子里钻去。 他指端螺纹粗粝,弄得沈春光有些难受。 “摸够了吗” “没有” “滚”她从栏杆上跳下来,想甩掉关略的手,他却手臂一收将沈春光连人带手都捞到怀里。 烟气从他鼻息间呼出来,沈春光微微往后仰。 “你刚才又拿了我一颗星星。”这话他说得淡淡的,但滚热的气势直往沈春光脸上逼。 沈春光皱了下眉:“你想怎样” “问你呢,当初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什么话” “只要送你星星就能睡你” “”沈春光这才转神,尼玛这男人真打算用星星来当“嫖资” “滚”她挣着手要抽出来,关略的气息却已经压过来沾到她唇角上,她被逼得不敢动了,这男人却一手扣紧她的五指,另一手还夹着烟,拇指翘起来一点点划着沈春光从牛仔裤里露出来的小半截腰线。 她能感觉到烟头熨烫过自己皮肤的感觉,像是手指过去的每一寸都急促缩紧。 这下她更不敢动了,一动估计他手里的烟头就会烫到自己身上。 无耻的流氓 沈春光急促呼吸。 关略温热的唇擦过她的脸颊,落在耳垂亲亲吻了吻。 她猛然一个战栗。 “还有,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跟雅岜说的话,肉欲**,还说我虚到底虚不虚,今晚试试” “” 沈春光头皮抽紧,她以后再也不敢了,这男人喜欢秋后算账。 “九哥”她打算求饶,身子往旁边侧了点,避开他手里的烟,“我”话刚开口,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终于找到好借口,看都没看屏幕,立马接起来。 “喂,哪位” “是我,苏诀” “苏苏总”沈春光立即改口,视线偷瞄近在咫尺之内的关略,“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事” “你在哪儿方便吗我刚到腾冲车站” ... ... 第220章 接苏诀,一起回 关略松开沈春光走了,他已经听到电话那端苏诀的声音。 沈春光套上了那件杏黄色外套出去,走到中庭的时候看到关略靠在柱子上抽烟,还是那根黄鹤楼,已经只剩下小半截。 沈春光本想当没看见,但走过柱子的时候还是硬不下头皮。觉得还是大声招呼比较好。 “我要出去一下。” “去找他?” “嗯,毕竟是我老板,来了我得去接他。”沈春光撒谎完全不愧疚。 关略将烟丢了:“我让雅岜送你。” “不用,这边车也不难打,先走了。”她打完招呼就出去了。 关略用舌头磨了磨牙槽。掏出手机给雅岜打了个电话:“沈春光出去了,她说去见苏诀,你派人盯住她。” 腾冲汽车站很小,沈春光到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许多长途车次都没了。广场上也已经没什么人,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苏诀,背后是用绿化带围成的景观坛。 他将电脑打开放在膝盖上,电脑上插着网卡。蓝屏的光反映在他脸上,神情很严肃,应该正在工作,旁边竖着他的行李箱。还是带去美国的那只,上面搭了件纯黑色大衣。 真是劳碌命,到哪儿都要挤出时间工作。 “怎么突然跑来了?”沈春光走过去。 苏诀抬头,先看到沈春光的脸,好像瘦了一些,然后是她头上顶着的杏黄色帽子,再看到她的身子和拖鞋。 “脚怎么回事?” 左脚明显包着纱布。 沈春光踮了踮:“没事,就脚趾头被石头磕了一下。” “磕一下需要包成这样?” “……” “在缅甸受的伤?” 她知道瞒不过这男人了,只能点头。 “怎么回事?”他声音不大,但气势咄咄,这男人有时候总是一副逼人的样子。 “没什么,就在缅甸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石子,是医生太夸张了才把我的脚包成这样。”沈春光敷衍,又问:“回答我啊,怎么突然就跑来了?” “不放心你。” “……” “昨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到昆明机场了。” “……”沈春光无语。 苏诀总是喜欢先斩后奏,这几年她到处手术养伤,他经常去探望,但也总是突然袭击,从不提前通知。 这回也一样,她已经习惯了。 “那现在怎么说?” “先吃饭。” “你晚饭还没吃?” “嗯,直接从昆明坐车过来的。”苏诀已经在收拾电脑包。 沈春光看了看广场周围,车站附近各式餐馆很多,但苏诀未必吃得惯。 “想吃什么?” “随便!”他也不挑,这点沈春光知道,她替苏诀拎了大衣,苏诀拖着拉杆箱在她身后跟着。 腾冲车站附近也没什么好的餐馆,最后也就随便找了间面食店。 很奇怪,苏诀似乎很喜欢吃面,沈春光记得她之前有两次去他公寓,他加班回来也是自己下面吃。 要了一份卤面,似乎还是云南的特色面食。 “味道怎么样?” 她揣着手问苏诀。 苏诀尝一口,皱了下眉:“还行。” “还行就是不好了。”沈春光笑,“没你做得好?” “味道有些怪。” “云南有些吃的就是这样的。” 苏诀喝了一口水,也笑了笑:“说得好像你在云南呆了很久一样。” “是挺久了,这些年到处晃来晃去,也就这里住的时间久了点。”沈春光这是随意之言,苏诀却沉了沉。 “不想这样?” “什么?”沈春光轻渺地抬了下眼皮。 苏诀盯着她看了几眼:“没什么。”说完便将水杯放下,筷子也放下了。 看他那架势。 沈春光:“不吃了,走吧。” 苏诀掏了钱包付钱,两人出去,这回依旧是苏诀滚箱子,沈春光绑他拎着大衣,拎着拎着大衣就被她自个儿披到了身上。 昨夜下了一阵雨,腾冲气温直接降了五六度,虽然不如云凌冷,但她穿一件毛衣晚上出来已经感觉到有些顶不住了。 “想住哪儿?车站附件还是去镇上?” “有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腾冲这边地方小,像样的酒店不多,客栈比较多,不过估计你住不惯。”都是些民宿和文艺私栈。 苏诀想了想:“你住哪儿?” “什么?” “这几天你住哪儿?” “……”沈春光裹了裹身上又长又宽的大衣,“我住他那。” 苏诀不再说话了。 有时候他其实挺恨这姑娘,不该瞒的她都瞒着他,他也不去深问,而该瞒的她又不瞒了,就像刚才问的,苏诀多希望沈春光可以不用这么实诚。 “酒店?” “没有,住在水晶宫,里面有客房,他手底下的人这几天都住在里面。” “……”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已经从广场走到车站门口的马路上,路上有卷飞的枯叶和垃圾袋子。 沈春光将手揣在他大衣口袋里:“想好了吗?住哪儿?” “你之前住哪儿?” “银杏村。” “就是苏霑给你买的那栋院子?” “嗯。” “那就住那吧。” “……” 两人打了车过去,夜里银杏村特别安静,路上灯光很少,村民都睡了,只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满村的银杏树,都是上百年的历史了。 沈春光那间院子在村子最里面,后面有条河,门口的石板路不宽,勉强够一辆车通行,离着其余挨着成片的院子也有些距离,独门独户的。 苏诀拿了行李下车,沈春光跟上。围尽低技。 “带钥匙了?” “嗯。”她径自走到门前,门前有一圈用青砖围成的花坛,坛里种了许多不知名的植物,有些是盆栽。 沈春光就从中间一只花盆底下掏出了钥匙。 “你把钥匙藏这?” “嗯,记性不好,所以藏了一把备用钥匙。” 沈春光用钥匙开了门,进去就是个院子,院里没有开灯,不过那几棵银杏树和满地的枯叶特别显眼。 “我这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值钱的就是这栋院子和几棵树,不过别人也搬不走。” 苏诀走到树下看了看。 “那几棵树都是文物,听说已经好几百年了。” “文物还能买?” “能买啊,你们苏家实力雄厚!”沈春光进屋开了灯,站在门槛上就回了苏诀这么一句。 苏诀差点被她磕死,随着沈春光也进了屋,看了一遍屋内的陈设,东西不多,但样样考究。 “苏霑对你确实上心。” 沈春光哼笑:“那是你弟弟。” 苏诀不接话了,刚好看到墙角摆的两只行李箱:“怎么?准备打包东西回云凌?” “嗯,不过这是前几天打包的,院子我估计以后也不大会回来住了,等有机会还给你们苏家。”沈春光一口一个苏家,咬“苏家”两个字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燥闷的情绪,听得苏诀有些膈应。 虽然他跟苏家那边不亲,但好歹他姓苏,脱不开他也是苏家人。 沈春光进了里屋,拿了床被子出来。 “你要在这住几天?” “不一定,可能明天就走。” “哦,那早点休息,洗手间在那头,有热水,你可以先洗澡。”沈春光交代完便抱着被子去了另一间屋。 其实这院子面积不大,撇开厨房客厅等,也就两间能睡人的屋子,一间之前沈春光睡的,有床,另一间没有床,堆了一些杂物,不过倒有一整套老式酸枝木榻榻米,上面的褥子已经有些旧了,沈春光又在上面铺了一层被子,扔了个枕头在上面。 弄完这些又走去把屋里的后窗开了,房间里长久不住人,有些霉味,她想开窗透透气。 很快苏诀已经洗好澡出来,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见沈春光正坐在铺好被褥的榻榻米上。 “你一会儿还回他那儿?” “不了,留这,夜里村口打不到车。”她答得很自然。 苏诀也没多问。 三年相处他跟沈春光其实已经很亲,走在街上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是情侣,更甚是夫妻,可是这种亲近跟大多数人理解中的“亲近”又有些不同。 苏诀走到榻榻米前面。 “既然你留下来,那你睡床,这里给我睡。” “那是当然,我又没说我要睡这里。” “……” 沈春光拍拍腿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苏诀又气又想笑,她当没看到他的表情,咬了咬手指:“行了,你坐了一天车,早点睡吧,明天我请你去村口吃早饭。” 沈春光说完就要出去。 苏诀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喊:“等下。” “嗯?” “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那一刻苏诀的口气带着一丝温软。 沈春光放下手指:“谢谢你跑这么远来看我。” “……” “算了。”苏诀就知道会这样,自嘲般笑了笑,“那ifi密码?” “什么?” “无线啊,我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 沈春光耸耸肩:“你觉得这种气质的院子里会有无线网?” “……” 沈春光走后苏诀无事可干,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走到后窗窗口,窗外是那条小河,河面宽窄,河两岸都是银杏树,枝叶繁茂,现在又是夜里,所以河对岸有什么根本看不清楚。 关略洗完澡已经快到凌晨,沈春光似乎一直没回来。 接个人要接这么久? 他给雅岜打了个电话。 “怎么说?” “九哥,她确实是去接苏诀的。” “然后呢?” “然后…”雅岜在考虑后面的话该怎么组织才能不惹电话那端的男人生气,“然后他们在车站吃了一顿饭。” “吃到现在?” “没有,完了就去了银杏村的院子。” “一起?” “…一起。” 第221章 你应该清楚他的手段 叶覃的酒劲过了,身上的温度散了,就连思维也渐渐清醒了。 她蜷着身子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看到坐在窗口光着膀子的男人,男人眼睛不大,但黑暗中聚着光。远远望去有些渗人。 “怎么了?看鬼似地这么看我?”叶覃慵懒地升了升腿,胳膊从被子里露出来,光着,没有穿衣服。 老麦起身走到床前,遮住了她面前的光线。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啊。”叶覃哼笑一声,脸别过去。将手臂又缩到了被子里。 “……”老麦沉默。 “真冷,是不是没打空调?”这明显是她在转移话题。 老麦也没吱声,去开了空调,顺便将灯也打开了,房间里一下全都亮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老麦眼里的阴沉,叶覃微红的脸颊,还有满床缩在一起的被子和到处乱扔的衣服。 “看着我!” “……” “你要真没什么事瞒我,那就看着我!”老麦再度发话,叶覃心虚,这男人是心理医生,如果他带着专业技能去看一个人。再怎么装都会被他看出破绽。 “你这什么意思?”叶覃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滑到腰上,露出里面光裸的大半截身子。 “麦博明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刚睡完就跟我吆五喝六,张能耐了是不是?” 被叶覃这么一嚷嚷,老麦有些回不过神。 可是她掩饰的态度过于明显。 这是人在犯错之后紧张恐惧的逆反心理。 “叶子,一码归一码。我现在在问你事,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我无话可说,滚!”叶覃揭开被子下床,吸了拖鞋,捡了衣服要往身上套。 老麦捏住她的手臂:“你刚才喝多了…” “……”叶覃身子一晃。 酒后误事。她是不是跟老麦说了不该说的话? “神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那我换种方式问你,上午在医院,为什么你要拽着沈春光问柴露临终前的异样?” “就这个?”叶覃哼一声,“柴露肯定知道范庆岩所做的那些事,她可能告诉了沈春光,我当然要问清楚。” “你这么以为?那我是不是该说你白瞎了在九戎台呆了这么多年?” “……” 道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男人顶天,身边女人可以很多,但沾身不沾心,更不可能把自己手里不干净的底子让女人知道。 女人是用来睡的,寻欢取乐罢了,像柴露那样能帮范庆岩做些皮毛事的已经到顶,再往深处他就不可能再让她知道。 知道了就会成为把柄,他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就连当年叶覃让范庆岩的人动手害楼轻潇,这事柴露都一概不知,更别说是他“生意”上的事。 “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柴露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只是你那一枪没有打痛快,当时她要是直接死在水晶宫就算了,现在却多活了几天,让她有机会见到老九,所以说你傻啊,当初为什么要救她。” 老麦的意思一点点清明,叶覃的表情也一点点变冷。 “不过柴露也算有气魄,上午老九赶去医院之前,你关在病房里跟柴露谈了半小时,在谈条件?” “没有。”叶覃否认,还光着身子。 这时候她便是一个女人了,身上都是女人的特征,他刚进入过这女人的身体,这会儿她身体还是热的,腰肢也是软的,唯独眼里的光是硬的。 有些话老麦突然就不想往下说了。 他半生理智,那时候说关略和唐惊程的时候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唯独在叶覃身上懵了,那点人都会犯的愚蠢和偏执他大概都花在叶覃身上了。 老麦一把将眼前的女人扯到自己怀里,双臂圈住她的肩膀。 “叶子,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但是你在老九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也应该清楚他的手段。有些事既然我能看得出来,他也不是傻子。” 叶覃将头搁在老麦的肩膀上,身子微微颤了颤。 “你在抖?” “冷……” 沈春光隔天七点就醒了,屋里没有动静,以为自己已经醒得够早,可出门却见苏诀那屋已经没人了,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在榻榻米上,后窗开着,后面那条河波光粼粼。 沈春光在这院子也没住多长时间,这屋更是很少来,所以今天也是头一回发现那条河就对着自己后窗外。 沈春光将窗关上,出门,苏诀已经坐在院子里,银杏树下有一套石桌椅,桌椅是院子原本就自带的,墩子和桌面上都有了裂缝,缝隙里冒着短短茸茸的青苔。 苏诀就坐在那张石桌前,换了一身衣服,上面是白色套头毛衣,下面是深蓝色休闲裤,在树下那么静静坐着,身上的气势收敛了许多,倒显出几分沉雅出来。 沈春光一下又想到另一个男人,昨天他也是穿的白色套头毛衣,差不多的款式和颜色,为什么穿那男人身上就脱不了痞气呢。 “大清早就工作?”沈春光站在门槛上问。 苏诀这才抬头:“起床了?” “嗯,抱歉,睡过头了。” “还好,也就七点。” 时间确实不晚,沈春光用手指捋了捋睡乱的卷发:“那现在去吃早饭?” “好。” “那等我一下,我回屋洗把脸。”沈春光往屋里去了,苏诀听到她一瘸一拐拖在地上的声音,但很快又见她折回来,扶着门框:“哦对了,你洗漱过了吗?” “洗了。” “可我这没有新毛巾和新牙刷啊,你行李箱里带了?” “没有,我出去买了一套。” “你已经出去过了?”沈春光惊讶,“是我睡得太沉还是你起得太早?你几时出去买的?” “就一个多小时前。” “一个多小时前?”那就是五点多,“这么早有超市开门?” “有啊,就在你院子后面。” “我院子后面不是就一条河吗?” “我是说河对岸,有间小店,里面卖杂货,也卖豆浆和早饭。” “……”沈春光又捋了捋头发,她在这住过一阵子,却从来不知道河对面有什么。 “哦,那我自己去刷牙洗脸了。” 沈春光收拾完出来,换了一身衣服,苏诀已经将电脑合上了。 “你今天走?” “不走,明天的机票。” “哦,那先去吃早饭,然后我带你去腾冲镇上转转。” 沈春光又回屋拿了一条薄围巾。 苏诀当然还记得她昨晚说要请他吃早饭的事。 两人锁了院门出去。 苏诀:“这村口难道有什么特色的东西?”围讨木号。 沈春光:“你去了就知道,先不告诉你。”她边说边将围巾围到脸上,深秋早晨气温很低,还有露气,围了围巾之后沈春光就露了一双眼睛。 两人沿着院门口的小路走。 昨晚来的时候苏诀记得她的院子在最里头,独门独户,走了一段路才稍稍热闹起来。 因为银杏村现在也算一个旅游景点,有些老房子就被改成了店面,不过这么早开门的还不多,路上走的都是村民。 “听说了吗?昨晚河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知道,半夜警车开进村子,这么大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据说是谋杀,被刀捅了好几下。” “劫财啊?河那边也没什么人,都一些老房子……” 沈春光听到门口村民在闲聊,说的是当地话,苏诀听不懂,自然没有在意,可沈春光却能听懂一些,猛然就觉得背脊发凉。 “怎么了?”苏诀发觉她眼神有异样。 沈春光剥了剥手指:“没什么,走吧。” 老麦回到水晶宫的时候关略就坐在中庭,面前放着一杯普洱,茶水已经凉了,烟缸里横七竖八插了好多烟头,而手里捏着一只压扁的空烟盒子。 貌似他已经在这坐了很久。 “那边都处理完了?”关略一边撕烟盒一边问。 老麦点头:“都处理完了。”言简意赅。 关略没再多问,低着头,将撕开的烟盒叠成长条。 老麦见他似乎没什么事,准备要走,可刚几步就听到关略清淡的声音。 “叶覃呢?” “她还留在保山。” “没跟你一起回来?” “犯胃病,我让她在保山医院看看,可能明天才回。” 关略已经将长条叠好,抬起眼皮:“胃病?她什么时候有胃病了?” “也就这两年的事,在缅甸吃不习惯,饱一顿饿一顿的。” “呵…”关略笑一声,“听你这口气倒像是在怨我了?” “哪里敢啊。”老麦见他开玩笑,心口松了一点,“你肯大发善心把她从缅甸招回来就不错了,感恩戴德!” 老麦调侃,关略也没生气,手指捏着那张纸盒。 “既然她身体不舒服,你还回来干什么?不在保山陪着?” “不得把柴露的骨灰送回来吗?” “又怪我!”关略依旧笑着,手里那张纸条已经叠出一个轮廓,“墓地选好了?” “选好了,依你吩咐,选在云峰山腰上。” “嗯,就选了一块?” “……”老麦有些懵,“当然就一块,难道她一个人要睡两个墓?” 关略没吭声,笑容收掉了,好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那你再去选一块吧。” “啊?” “小武死了。” 老麦浑然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三个小时之前。” 三小时之前即凌晨四点,雅岜最先得到消息,小武的尸体被人丢在银杏村河滩边上的草丛里。 第222章 你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吗 ?沈春光不知道死的是谁,只是在村口和苏诀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又来了一波警察,警车的呼啸声老远就听见了。 村口有些小店,各家店门口都围了一些村民,也有赶早的游客,大家聚在一起讨论。 小镇偏远。平日里也没什么新鲜事,所以遇到一点刺激的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你说要请我吃早饭,自己怎么不吃?” “啊?”沈春光咬着筷子回神。 苏诀也只能笑:“你已经盯着你碗里那点豆粉足足看了半分钟了。” “……” “怎么?不合口味?” “没有,挺好,你呢?”沈春光从碗里挑了一点豆粉往嘴里送,苏诀也点头。 “不错。饵丝味道独特。” “可你也没吃多少啊。” “我早上一向吃得不多。”苏诀吃了几口也放下了筷子,门外议论声不断,人似乎越聚越多。 说好是沈春光请客,苏诀也没跟她抢,付了钱出去,刚好一辆警车从小吃店门口经过。 “村里怎么了?”苏诀问。 沈春光耸耸肩:“死了个人。” “那怎么会有警车?” “谋杀。” “……” 沈春光和苏诀回院子的时候一路都听到有人在议论,昨晚的谋杀抛尸案已经在小村庄里炸开了锅。 “听说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谋财啊?” “不大像,河对岸都很少有人去,要么是寻仇?” “就是不知道啊。警察还在那边取证,哎哟世道不太平……” 站在巷尾议论的几个人像是来这边玩的游客,讲一口普通话,蛮好的旅游兴致估计都要被这起案子破坏了。 苏诀和沈春光一路无话,很快两人就回了院子。 苏诀站在院里的银杏树下,沈春光要去里屋:“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厚点的外套,一会儿带你出去转转。” “好。” 可等沈春光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苏诀已经不在院里了。 她喊了一声:“苏诀?” 没人应,她只能再往屋里走,却见他站在那间有榻榻米屋子的后窗前,正对着一条小河,河对岸以前一向都很冷清。现在却围满了人。围以欢划。 好几辆警车停在那里。 警察和办案人员正在二次取证,岸边的几棵银杏树上绑了蓝白相间的警戒线。 “就是那里?” 背后突然有人开口。倒是让苏诀吓了一跳,他从窗前转过身去,见沈春光换了一件很厚的中长款大衣,脖子上依旧围着围巾。 “应该是那吧,有警察在。” “那看来真的是谋杀了。”沈春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惋惜。 “怕了?” “我怕什么!” “尸体就在你院子的河对岸发现的啊。”苏诀这口气明显带着一点调侃。 这男人很少调侃人的,平时总是严肃地沉着一张脸,所以沈春光觉得自己不配合一下都不好意思。 “是啊,怕,简直怕死了。”她将围巾捂在脸上,做了一番矫情胆怯的动作,倒把苏诀惹笑了。 他走过去扯下沈春光手里的围巾:“装!” “……” “走吧,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转转?” …… 小武的案子还没了结,尸体暂时弄不回来。 关略让老麦去买块墓地先备着。 “九哥……”雅岜走到中庭,关略依旧坐在那,有人去给他重新换过了一杯茶,可他一口没喝。这会儿又全凉了。 关略侧身过来,见雅岜眼睛又是红红的,他缓了缓,“哭什么?” “是我……是我把小武害了。”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啊,当初要……要不是我找他当‘线人’,他也不会被人灭了口。”雅岜高壮的个子杵在关略面前,鼻子里一吸一吸,弄得关略都有些头疼。 真不知道当初这小伙怎么能进九戎台,就他这玻璃心实在不适合这地方。 “行了,别娘了,先说正事,位置确认好了?” 雅岜用手指掠了掠鼻子,总算找回一点思绪。 “确认好了。” “那去安排吧。”关略磨着手指间的东西,雅岜抹着眼睛要走,但很快又被中庭里的男人叫回来。 “九哥,您还有事?” “盯着沈春光那边的人怎么说?” “暂时没什么异常。” “还在那栋院子?” “没有,早晨跟那苏诀一同出去了,看着像是出去玩,那边发了照片过来,您要看吗?”雅岜主动掏了手机,进入相册。 关略扫了一眼他凑过来的屏幕。 照片上的沈春光穿着红色大衣,围着黑色围巾,与苏诀并肩走在银杏村的小道上。 道两旁都是银杏树,落叶铺了一地。 她身上那抹红混在金灿灿的落叶和树林之间显得特别惹眼,再加上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 对,她在笑,苏诀也在笑,云卷云舒的感觉。 关略感觉这姑娘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如此笑过,她在他面前只会犯拧,犯狠,跟他较劲! “九哥,范庆岩没去找她,不过她和这苏诀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关略唇角勾了勾。 当然不一般,昨晚她一夜未归,和苏诀在院子里住了一夜,怎么会一般? “行了,继续派人跟着,出去吧。” 关略将目光收回来,雅岜走后他又在中庭坐了一会儿,指端那枚东西已经被他搓得皱成一团,他将它放到旁边的桌上。 一枚纸盒叠的星星。 “爬那么高干什么?” “高处可以看得到更多星星。” “就这么喜欢看星星?” “对啊,而且头一次发现腾冲竟然有这么多星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喜欢看星星?” “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今天又死了一个…” 呵…今天又死了一个。 关略从椅子上站起来,衣服的边角擦过桌面,星星顺着滚到了地上。 他没有捡,随它去吧,反正以后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沈春光带苏诀在腾冲镇上转了转,去了几个景点,也只是随意走走,原本他也不是打算来游山玩水的,再加上沈春光的脚上还有伤,所以下午早早便回了院子。 苏诀开电脑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晚饭依旧是在外面吃的。 在附近选了一个像样的馆子,难得苏诀想喝酒,沈春光便也陪着喝了两杯。 馆子里还有人在讲银杏村凶杀案的事。 沈春光总觉得背脊发凉,第六感中就觉得这事与她有关。 她又替苏诀倒了一杯酒,问:“苏霑手术怎么样?” “还算顺利。” “眼球真的摘了?” “摘了。” “所以他现在只有一只眼睛?” “嗯,但会按个假眼球进去。” “还能看见?” “右眼视力无法恢复,但对容貌恢复会有些帮助。” 沈春光顿了一会儿,没吱声,又想起仓库和在缅甸看到那些石料的事。 “苏诀,你对苏霑和你父亲做的事了解多少?” 她突然这么问,苏诀愣了愣:“你想问什么?” “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在做违法的事?” 苏诀捏着杯子晃了晃,他不清楚沈春光察觉出了什么,也不清楚这件事她在其中到底处于何种位置,可是利害关系他心里有数。 有时候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越少越安全。 苏诀又抿了一口酒:“不大清楚,但应该不会。” 沈春光见他似乎不知道,也就不往下说了。 “算了,那之前我让你留意苏霑,你派人查了吗?” “查了。” “结果?” “……”苏诀没回答,将手里的一次性酒杯搁到桌上,“还没查清楚,最近很忙。”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喝得有些多了,餐馆里人已经不多,门外有凉凉的风吹进来。 沈春光将大衣穿上:“走,步行回去!” 一开始苏诀还不同意,毕竟她脚上还有伤,怕走多了会疼,可沈春光执意。 秋日不长了,银杏叶落光便是冬季。 昨天那男人说可以放她回云凌,沈春光感觉如果这次自己走了,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回这个小村子。 银杏村不大,很大一部分里面住着当地居民,从村口进去有条稍宽一点的路,路两边都是银杏树。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这。” “因为这里有许多银杏树?”苏诀自然了解她,沈春光揣着口袋笑了笑。 “是啊,这么多,一到这季节满地都是金黄的。” 苏诀看了她一眼:“那就把院子留下来吧。” “那倒不至于,我知道这栋院子不便宜,当初接受也是为了靠近苏霑。” 她有她的目的和套路。 她说想要报仇,想要那男人偿还她的痛苦,可是她已经在他身边呆了这么长时间,可有进展? “唐唐,就真的这么放不下?”苏诀的声音有些磁软,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思维有些模糊。 沈春光的手指在口袋里拧了拧:“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要抱着怨愤坚持一个信念,而且不知何时是尽头,这种感觉我比谁都懂。” 他十几岁进了苏家,受尽冷眼和淡漠,学了五年医,二十出头却突然放弃一切进了苏梵,他从最基层开始做起,一步步拼到现在,他靠什么坚持? 他也有信念,那股信念曾经一度很强烈,支撑他在这行业用尽手段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违背感情和姚晓棠在一起,如今终于站在了顶端,可那又怎样? 高处不胜寒,有时候苏诀会发觉自己似乎走错了。 他当初想要什么?无非是希望别人对他多一点尊重,无非是希望苏闳治能够对他多一点关注,可是他如今大权在握,感情亲情依旧一无所获。 这种感觉就如同,他在爬一座高山,起初他站在山脚下,以为山那边会有不一样的风光,所以费劲千辛万苦爬上去,沿途他丢了所有的东西,婚姻,感情,爱一个人的权力,可到了顶端他才发现,山那头一无所有。 “你知道我在美国得知你被人带去缅甸时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当年你出车祸,在我手里治疗的时候我就追你,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后悔的时候我们总是习惯假设一切回到原点。 她还是那个连绑个纱布都要他系成蝴蝶结的小姑娘,而他还是没有被商场浸染的年轻神经科医生。 或许以后也不会有关略,更不会有那起爆炸,她或许会成为他的女人,也或许她不接受,依旧和邱启冠结婚,一切都有可能。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他把这段感情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他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在背后窥视当年那个玉雕师唐惊程,却为了利益和姚晓棠在一起。 他浪费了让她爱上自己最好的时间。 如今他已不是他,她也不是原来那个唐惊程。 “回答我,会不会不一样?” 沈春光抬眼看了看树冠,风吹过,枝叶摇晃,黄色的叶子飘曳在半空中,落定。 “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当年启冠走后我没有来腾冲,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关略,可是后来发现这个假设不成立。你有你的利益驱使,他当年也有他的目的,所以就算换一种方式活,最终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沈春光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喝了酒,眼色难得愠淡,却带着一丝渴望。 他在渴望什么? 这么多年步步为营,心里满是渴望,可他藏得极深,做事说话都是稳稳的,从来不把贪戾放在脸上,可这一刻他却把心都露出来了。 “苏诀,让你再回到当年,回到那个你一无所有的年纪,你还是会选择姚家的势力,况且就算换了是你,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沈春光也喝了酒,被风吹了一路,她跟这男人相处了三年,有些事他却一概不知。 “为什么不会有好结局?我至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下手?” “呵……但是我们之间还是有仇。” “什么?” 什么仇?苏诀用手摁了摁太阳穴,他感觉自己今天确实喝多了。 “我跟你…” “确切点说是我跟你们苏家,当年那起玉麒麟失窃案还记得吗?我父亲为之入狱,最后死在看守所。” 她突然提这事,苏诀有些吃惊。 “记得。” “那你知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第223章 回云凌,雾菲怀孕新闻曝光 ? &=&;&; “那你知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沈春光问。(.) “是你父亲!他觊觎玉麒麟,抓了我父亲的把柄,我爸一时糊涂,受你父亲要挟监守自盗,而启冠便是帮凶,他替你父亲做了仿品,正品被你父亲拿走,仿品继续留在博物馆的库房里。”沈春光用清淡的口气讲出当年这些往事。 苏诀已经完全顿在那里,当年他从迟峰口中知道玉麒麟和苏闳治的关系,但他不知道里面竟还有这么深的故事。 “还有我跟关略之间,他当初接近我就带有目的。楼轻潇是因为玉麒麟的案子才被截肢,当年第一只玉麒麟来云凌展览时她是场内安保负责人,却刚好撞见我爸偷换正品,为防事情败露,你父亲派去的人向她开了枪,并把受伤的楼轻潇掳走了,而当时我爸和启冠都在场,他们见死不救,也仅仅是为了自己那点利益。” 说到底每个人都有恐惧的时候,当正义和私利发生冲突,你选择哪一样? “错就是错了,你父亲错了,我爸也错了,就连启冠也算是帮凶,可第二只玉麒麟现世时启冠不愿再故伎重演,他藏了那只正品,你父亲便派人在他刹车上动了手脚,那已经是楼轻潇截肢三年以后了,关略想要替他女人报仇,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故事……” 后面的故事苏诀便能自己串起来了。 邱启冠出车祸,关略接近唐惊程,案子曝光,唐稷入狱。 “因果报应吧,当年我爸和启冠对楼轻潇见死不救,三年后启冠因为刹车失灵发生车祸,关略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咽了气……” 一报还一报。 三年前知道真相后沈春光对关略也曾恨之入骨,恨他没有救她心爱之人,可凭什么他要救,当时邱启冠也是他的仇人啊。 如今三年过去了,有些事她已经想透彻,包括邱启冠的死,也包括唐稷的死,当年玉麒麟的案子她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讲给苏诀听。 苏诀看着树荫之下的女人,短发,蜷曲,柔软,却有弹性。 如果三年前的唐惊程是冷冰冰的玻璃,会割手,也很容易碎,那么现在的沈春光便是钻石,依旧冷硬,却收敛了锋锐,只剩韧性。 第二日沈春光醒得不早,醒来发现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披了外套出去,里屋里没有人,客厅里没有人,院子银杏树下也没有人。 苏诀走了,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 他说不上这样的真相对他有多残忍,他只是觉得自己是最晚知晓的一个。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错过了,从他在医院第一眼见到沈春光开始,他错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来有些追悔,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不是错过,是没有资格。 他是苏闳治的儿子,他永远摆脱不了这个姓氏,就像他每次听沈春光说“苏家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语气中永远带着一点怨愤。 沈春光也没有再跟苏诀联系,三年相处,他们之间已经形成某种默契,不会过于亲昵,不越距,关系若即若离。 水晶宫暂停营业。 叶覃因为胃病的缘故提前回了云凌。 关略回去的机票也定了,老麦跟他一起走,走前关略把雅岜叫到跟前。 “小武的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他老家还有人吗?” “有,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姐姐好像有残疾,小儿麻痹。” “那你安排给他父母汇笔钱吧。” 雅岜眼睛又是红红的,踟蹰半天:“好,我替小武谢谢九哥,不过能不能别用银行汇?我想自己亲自跑一趟。” 这个又高又壮的大小伙红着脸湿着眼睛,关略抬手勾了下他的后脖子,这是肯定的动作,勾得雅岜身子往下闷了闷。 “行了,去吧,替我向他父母磕个头,就说我没照顾好。” “嗯,知道!”雅岜再度抬头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 老麦就在旁边看着,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阴戾的一面,可他的血是滚热的,他撑着一整个九戎台,几万人的生计和生死。 道上都说他心思深,老麦有时候看他处置人也会觉得头皮发凉,可刚才那句“替我向他父母磕个头,就说我没照顾好”,莫名又让老麦觉得心口一震。 雅岜红着眼睛走了。 关略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还没点又见雅岜跑过来。 “九哥…” “还有事?” “那个沈小姐……” 关略眼睛微眯,两夜了,她已经在院子里跟苏诀共处了两夜。 “不管她。” “不管?”这次接话的是老麦,“明天我们就回云凌了,范庆岩那边还没消息,那女人会不会……” “她没这个本事,就算我不找她,她也会自己回去。” 雅岜明白了,掉头离开。 老麦越来越看不懂关略:“你不怕她背后搞鬼?” “不怕,再说怕有什么用?”关略噼啪一声将烟点上,“是人是鬼总要现形,不然我怎么判断?” 老麦一个冷战,总觉得烟雾后面那双眼睛黑的发亮。 关略第二日便和老麦回了云凌,登机之前接到缅甸那边打过来的电话。 索明德大概是等急了。 昂莱死了,范庆岩下落不明,苏霑还在美国没有出院,这批货是近几年搞的最大一单,却搁置在腾冲某个小仓库里迟迟没人提。 那就是个定时炸弹啊,如果哪天被人发现,货财两失。 “关先生,已经是第几天了?仓库的地址还没找到?” “索将军就这点耐心?”关略站在吸烟室里,“这么大一票,索将军空手套白狼,等十天都不愿意等?” “呵…看来关先生还没忘十天之约,十天,关先生在我这亲口说的。“ 关略捏着烟,抬头看着吸烟室墙上的广告。 “当然记得,也就这几天的事了,索将军等消息吧。”他直接掐了电话,目光却还停留在那几张广告上。 “喂,这酒店怎么样?” “景迈柏联?哪儿?” “下面有地址呢。” 妈的英文! “没跟你说过我只念到初中毕业?” “……” “行行行,我翻译给你听,地址就在普洱澜沧县,是一家将茶文化和酒店餐饮合为一体的精品酒店,这广告我是刚才在吸烟室看到的,我也已经给酒店打过电话,今晚应该还有空房间…” “求我!” “凭什么?” “带你去住这!” 关略捏着烟的手一抖,烟灰掉落,他从记忆里转过身,眼睛有些酸涩。 墙上挂的广告早就换了很多波,如今挂的也不是景迈柏联了。 “我呸,你以为还是上回我在腾冲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兜里有钱,身份证也在,不求你我自己也能去住!” 呵……脾气这么臭的姑娘。 关略勾着唇笑了笑。 …… 沈春光也一直没再跟关略联系,她还记得他的号码,但没有立场联系,不过抽时间去了一趟水晶宫,门前停了几辆车都不见了,大门紧闭,留守看门的大爷说里头老板都撤了。 沈春光猜想应该是回去了,看来这男人说话还挺作数,不过又觉得他的路数有些怪异。 当初费那么大劲去缅甸把她掳回来,回来他也没有再多加盘问,现在说消失就消失了,这算几个意思? 沈春光在银杏村那间小院又住了两天,公司那边也已经打电话来催了,虽然钱江语气婉转,但她毕竟是下属,请假这么多天也有些说不过去。 行李反正是早就打包好了。 沈春光订了第二天下午飞云凌的机票,走的时候又是两只箱子,她需要先从腾冲辗转去昆明,再从昆明登机飞回去。 隔日天刚亮她就起身了,院里雾气浓重,沈春光站在银杏树下,手指轻轻抚摸石桌上的青苔泥,青苔潮湿,茸茸地扎在她手心。 沈春光拉了两只行李箱出去,将钥匙压在门口的花盆下面,去昆明的大巴上她睡了一会儿,最后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这个手机号码是去了云凌之后才换的,没几个知道,屏幕上显示的是一窜陌生号码。 沈春光有些不耐烦,她感觉肯定是广告或者推销。 “喂…” “喂,姐!” 上来就亲热地喊她“姐”,沈春光又睨了一眼屏幕:“你是不是打错了?” “没有啊,请问您是沈春光沈小姐吗?” 沈春光眉头轻蹙:“你是哪位?” “我是xx房产中介的啊,沈小姐忘记了吗?上回您找我介绍房源,说要看得到星星的,还真巧我手里有一套,在市区,看得到星星,不过就是价格有些偏高。” 沈春光用手揉了揉睡得有些发涨的太阳穴。 “价格可以谈,我现在在外地,晚上才能到云凌,要不这样吧,你先帮我把房子留着,明天我再找你。” “好,没问题。” 小姑娘态度友善又积极,大概是上回走的时候沈春光塞了一百辛苦费给她。 折腾一天,航班还晚点了,沈春光抵达云凌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她头疼得厉害,身上带的烟都抽完了,机场也不允许抽烟,拖着行李经过24小时咖啡站,她走过去想买杯咖啡提神。 咖啡小妹打着哈欠。 “请问要点什么?” “一杯美式。” 小妹转过身去磨咖啡豆煮咖啡,机器咔咔响,很快有浓郁的咖啡味散出来。 沈春光闻到这味道瞬间精神了一些,抬手碰到旁边的杂志架,最上面一本是娱乐八卦,她随手拿起来扫了一眼,结果刚好就扫到了那个标题。 “雾菲深夜现身xx医院妇产科做检查,疑似怀孕,纷纷猜测孩子父亲可能是之前与雾菲传绯闻的金晟高层……” 第224章 他住在第几层 ? &=&;&; “小姐!” “小姐??” 咖啡小妹喊了两遍沈春光才回神。请大家搜索(¥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什么?” “你的咖啡好了。” “哦。”沈春光将咖啡接过来,手里还拿着那本杂志,走了。 身后小妹傻愣了几秒,拍了拍柜台喊:“喂,你还没付钱。” “……” 沈春光推着行李车返回去,掏出钱包:“抱歉,我忘了。” 小妹脸色已经不大好,接过钱,嘴弩了弩她手里捏的杂志:“还有那个,非卖品。” “……” 沈春光只能再把杂志还回去,走一半又不甘心,回头。 “请问那杂志是什么时候的?” “什么杂志?” “就我刚才拿的那本。” “你自己看呗,上面有日期。” 沈春光抽出杂志看了看,日期写在中缝,没有过期,昨天才发行。 呵……那女人怀孕了。 沈春光站在航站楼门口打车,凌晨等车的旅客已经不多了,不需要排队,可就是冷,往骨子里的冷。 沈春光没料到云凌气温降得这么快,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长风衣,好在刚才买了一杯咖啡,捂在心口才能微微觉出点热气。 沈春光到那间小宾馆已经过了三点,筋疲力尽,扔了行李便爬去洗手间草草冲洗了一遍,懒得穿衣服,像死鱼一样瘫在床上。 房间里开了空调,可沈春光还是觉得冷,她卷了被子过来盖住自己。 心里很烦躁,虽不知道这种烦躁来自哪里。 隔壁传来木板床咯吱咯吱的晃动声,有女人的低吟钻进耳朵里。 操蛋! 沈春光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唐惊程,你不喜欢出声?” “叫一声你会死?“ 被子里的那具身体烫起来,沈春光绷紧脚趾顶在床单上。 他享受她在自己身下溃不成军的样子,可她性子硬,偏不让他得逞。 沈春光翻过身去,将脸埋在枕头里。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她只能揪紧枕头的边角,一点点均匀自己的呼吸,可是无济于事。 有些记忆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里面就会有猛兽跑出来。 那男人带给她的除了仇恨之外其余全是滚烫的回忆,他的身躯,眉峰,嘴唇,结实的小腹和肩膀,筋骨紧实,上面还有道道磕手的疤痕。 这根本是完全矛盾且对立极端的两种感觉,前者冷,冷到她必须与这男人老死不相往来,后者却是滚热的,他的喘息和抚摸曾经一寸寸烫过自己的身体。 “你和孩子都不能留在这世上,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别怨我,再见……” “雾菲深夜现身xx医院妇产科做检查,疑似怀孕,纷纷猜测孩子父亲可能是之前与雾菲传绯闻的金晟高层……” 沈春光揪着被子从里面钻出来,脸色通红,眼里全是血光。 隔天中午沈春光才去了公司,化了淡妆,但依旧遮不掉那双熊猫眼。 部门里诸多议论,沈春光去云南陪雾菲拍外景,雾菲都回来这么多天了,她却到今天才来上班,说是请了病假,但这行为实在有些“罔顾法纪”。 沈春光也知道周围同事对她抱有异样眼光,空降兵总是不受待见的,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好姑娘向来不纠结任何自己无法改变的事。 吃过饭后沈春光燥闷的情绪缓解了一些,她拿了杯子想去茶水间接点温水喝,可能昨晚在机场受凉的缘故,嗓子眼里有些发胀。 这是扁桃体要发炎的征兆,前几年因为声线受损,只要脖子一受凉她就会这样。 “小沈,来上班啦?”身后突然有人跟她打招呼。 沈春光接了半杯温水转身。 “戚主管…” “戚姐!” 沈春光笑:“好,戚姐。” 戚洁走进去,拧开一听罐装咖啡,喝一口:“身体好些了吗?” “差不多了,就是喉咙还有些疼。”沈春光故意用手掠了掠脖子,她这些年撒谎的技巧越来越成熟。 戚洁似乎有些了然:“你脸色确实不大好,要是身体不舒服就着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以吗?”沈春光确实有些撑不住。 “当然可以,我懂,每回陪雾菲出去的人回来都得脱层皮,那女人就是个作精,我瞧着你都比去之前又瘦了一圈。”戚洁大概还在感恩沈春光替她跑了一趟云南。 沈春光抿了一小口温水,嗓子确实越来越不舒服。 “那我待会儿先走了,钱经理那边……?” “没事,你是我组里的,我会帮你跟他打声招呼。”戚洁拍了拍沈春光的肩。 沈春光喝掉杯里的水就走了,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什么。 “戚姐。” “嗯?” “雾菲怀孕,这事是真的?” “你也知道了?” 沈春光无奈笑,她倒是想不知道啊。 “杂志上曝光了,只是不清楚真假。” 戚洁哼笑一声:“应该是真的吧,所以这几天她嚣张得很。” 顿了顿,戚洁凑近:“关九知道吧,道上混的,金晟影业是他手底下的产业,所以现在媒体都传那孩子是金晟将来的太子爷。” …… 沈春光还是中途翘班了,走前她去了一趟洗手间。 镜子里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削尖,无血色,眼下都是一圈黑影。 她昨夜靠近四点才上床,折腾到五点多才睡着,七点就醒了。 沈春光将昨晚的失眠全部归功于机场那杯美式咖啡和隔壁床板震动的声音,尼玛半夜三更还有精力上演动作戏。 不行! 沈春光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暗下决定,一定要尽快找到房子从那破宾馆搬出去。 那位房产中介的小姑娘姓曹,东北人,沈春光与她约了下午四点见面,可她在中介的小平屋里足足等了半小时才见小姑娘骑着电动车急吼吼地赶过来。 “抱歉姐,让你等这么久。”她停好电瓶车下来,一边进屋一边将手里一大串钥匙扔到桌上。 “本来我是不出去的,可刚好有个客户打电话过来要看房,我想着就附近的房源,带她过去看一下也就大不了半小时的时间,谁知道对方那么墨迹,话又多,要求又高…哎我足足跟她耗了一个小时…这么比下来感觉你那看星星看月亮的要求也不算奇葩了……” 小姑娘大口喘气,解释,然后猛喝了一口桌上的凉水,完了才扶着桌面转过身来。 “……” 沈春光一时无语,见她跑得满脸通红:“要不你先歇一会儿?” “没事儿,姐,我都跑惯了,走吧,带你去看你的房子。”小姑娘又捞了桌上一大串钥匙,走到门口发动刚才骑的那辆电动车。 “姐,上来啊。” “……” “快点!” “……”沈春光站门口有些发憷,“坐这个去?” “是啊,反正就在附近,姐你先去瞧一眼。” 最后沈春光也拗不过,好歹小姑娘一口喊她一个“姐”,态度热情又殷勤,她只能坐了上去。 姑娘车技不错,对市里的路也熟悉,错开大路,转挑小巷子穿,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一片小区门口。 “到了!” 沈春光看了眼门口大理石上雕的“公园里”几个字,问:“就这儿?” “对,就这儿!这地方能看到星星,真的,我不骗你!”小姑娘一脸实诚。 沈春光笑,她当然知道这里能看到星星。 “姐,这小区楼层高,对面就是一大片湿地公园和别墅区,没有建筑物遮挡,所以晚上视野特好,你先进去看看房子吧。” 小姑娘语速快,做事速度也快,这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将电动车锁在公园里门口的墙角。 “为什么车不进去?” “那你要先问问这里的租金,我这车也得能进得去才行。” “……” 沈春光跟着小姑娘步行进去,这小区她已经来过好几次,却头一次这么走路进来。 走路的好处便能看到沿途景观,小区环境不错,闹中取静。 “哪一栋?” “就那栋,楼层最高的那栋!” 沈春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笑,这算什么缘分?孽缘? “房子是精装修的,两室一厅,电器家具都配套齐全,楼层也好,晚上也能看得到星星,所有要求都达标,唯独租金贵了些。”小姑娘利用电梯里的功夫跟沈春光介绍。 沈春光面无表情,眼睛就盯着电梯液晶屏上的楼层。 她在想是哪一层? “叮—”一声,电梯最终停在了二十六楼。 沈春光突然想起当时他们之间的对话,那应该是她第一来被他带来公园里,也是在那次她找到了邱启冠的旧手机。 “你也住顶楼?” “很奇怪?” “没有,只是以前听心理医生说过,选顶楼住的人都很以自我为中心!” “还有这种说法?” “嗯,因为顶楼上去就没有其他住户了,这样便不需要听楼上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似乎有点道理,不过我情况跟你有些不同,我楼下也没人,从27到29层我全买下来了。” “是怕平时坏事做太多半夜有鬼敲门?” “聪明!” 小曹已经掏出钥匙在开门,嘴里还在喋喋介绍:“房子我之前带人来看过了,确实好,就是租金贵了点,姐,要不你……” 她回头,见沈春光依然站在电梯里发愣。 “姐,你不进来看看?” “不用了,租金我付不起!”沈春光直接摁阖了电梯,小曹追都已经来不及。 她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小区门口,随手打了一辆车。 是,她是喜欢看星星,但是她忍受不了楼上楼下,他们在同一个水平面的空间里看同一片星星。 雾菲整个下午都没定心,录个节目也频频走神,关略难得主动联系她一次,约了晚上见面,她激动得要死,节目一录完便赶紧卸妆闪人。 一出录制大厅便看到了关略的车子。 雾菲摘了墨镜上车。 “九哥……” 关略刚才似乎在闭目养神,被雾菲一喊才撑开眼皮,他淡淡望了她一眼:“录完了?” “录完了,你是不是在这等了我很久?” “没有!”言简意赅,没有多余一个字的表述。 雾菲习惯了他这样的说话方式,虽过于冷淡,但她不在乎,径自又将手臂缠过去。 “坐好!”关略这声音已经带了点呵斥,自己主动亲热却被拒绝,雾菲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为了避免尴尬,她随意聊话。 “今天换了司机?” 她指的司机便是雅岜,因为雅岜还没回云凌,所以换了另外一个人替他开车。 不过这话题显然也引不起关略的兴趣,他将手臂从雾菲交缠的胳膊里抽出来,再度重复:“坐好!” 这下雾菲就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了嘛!又是你要见人家的,现在见了又对我这样不冷不热,宝宝都要被你吓坏了,讨厌你!” 似乎这话里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关略,他一直波澜平稳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涟漪,眉头轻蹙起来:“宝宝?” “对啊,宝宝,我们的孩子,你在云南的时候我不跟你打电话说了嘛,现在弄得媒体和我的影迷都知道了。”雾菲的口气里带着几分羞怯,但更大一部分是得意和骄傲。 她怀孕了,她肚子里有了这男人的孩子。 所谓母凭子贵,她就不信这男人还不给她名分。 “九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是不是高兴傻了?” 关略搓了搓手指,眉峰放下来,脸上又没了任何表情。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真的怀孕了?”脸色虽平静,但这口气带着绝对的威慑力。 雾菲倒是愣了愣,大概踟蹰了半秒,很快她就笑开:“九哥你欺负我是不是?讨厌,报告都出来了,你快要当爸爸了?要不我把报告拿给你看?”说着雾菲乐呵呵地要去掏包。 关略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 “不用,开车吧。” 雾菲便又将包放下,脸上笑容更满,身子缩回来软软靠到关略肩膀上:“九哥,要不我们先找地方吃饭?” 关略没吭声,此后无话。 前面司机大概是第一次给关略开车,从头到尾连喘气声都不敢有。 车子匀速行驶在路上,下班高峰期,市区有些堵,大概四十分钟后车子才停下。 “到了吗?”雾菲从关略肩膀上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可不是应该去餐厅么? 眼前的建筑物,看着不大像。 “九哥,这是哪儿?” “医院!” 第225章 医院,我给过你机会了 ?雾菲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九哥,来医院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怀孕了么?”旁边男人依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雾菲用手撩了撩头发,她今天是素颜,千年难得敢在关略面前素颜一次。 “是啊,可前几天我刚来检查过,医生说下次检查得一个月以后。要不先去吃饭吧,我饿了,宝宝也饿了。” 雾菲柔柔地撒娇,用手去缠关略的手臂。 关略这次没有制止,转头看她,夕阳余晖下他的侧脸明明晕染了一层暖色调的光,可目光却寒如冰凌。 雾菲不由打了个寒战。 “九哥……”她怯怯地。 关略还勾着唇角笑了一下:“下车吧。”这三个字说得如此温柔,难得的温柔。 雾菲心口不觉抖了抖。 那边司机已经绕到后座替他们开了车门。 关九跨腿先下去,再探手过来:“走。”还是如此温柔,温柔得像是带着某种指引。 雾菲缠住关略的手指,上面有凸起的指关节,干燥温热。 “去做检查吗?”她问。土叉帅巴。 “就去看看。”他笑。 这真是雾菲第一次看他对自己这么温柔,好像唇角那一撇的笑容都浸着暖阳。 关略手臂轻轻一收,雾菲就被他捞下了车。 医院是私立型,十一月底里面已经打了很足的暖气。装修采用鹅黄色色调,整个感觉就是很温馨的样子。 只是这个点大多数医生和护士已经下班。 关略带着雾菲进去,司机跟在他们后面,大厅里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 “没人啊,是下班了吧?”雾菲紧紧跟着。 关略稍稍颔首,没回答。 两人穿过大厅直走到二楼,一抬头便见顶上垂下来一个小灯箱,白底蓝字——妇产科。 雾菲不禁抖了抖。身子跟着要往后缩,关略见势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 “九哥…” “身子不舒服?”旁边的男人还是带着点笑,若有若无。 雾菲将手指在他大掌中揪起来。 她第一次见到关略的时候还没红,刚从电影学院毕业一年。娱乐圈也算混了好一阵子,但接的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活儿。 刚好金晟投资的一部片子选女主角,她好不容易捞了个试镜的机会。 片中女主的性格孤傲,片方要求试镜艺人必须素颜,所以雾菲只带了一双美瞳。 关略当然不会去参与这些选角的事,只是凑巧那天他也在金晟,闲来无事就站门口看了看。 刚好看到雾菲表演,是一段哭戏,她眼里蓄着泪光,不滴下来,雾气蒙蒙。 关略问身后的人:“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可那时候谁认识啊,只说会帮他去问。 选角导演去了关略办公室,手里揣着试镜人员的名单,一张张翻给关略看。最终关略将手指定在其中一张上。 “陶然,就她了。” 某人一锤定音,雾菲晚上就接到了导演的电话,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下巴上掐了好几下,会疼,那就说明这些都是真的。 一个刚毕业的新人,没背景没后台,刚进圈子不久就夺得了女主角的机会,同学和朋友都羡慕不已。 雾菲一周后正式进入剧组,一直以为是试镜那天自己的表现好才会赢得导演青睐,直到剧组杀青,庆功宴上导演将她带到一个男人面前。 男人就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穿了件普通的黑色衬衣,牛仔裤,半旧的休闲皮鞋。 别人都在喝酒。唯独他手里捏着一只小瓷茶杯,嘴里叼着烟。 整场都振奋热闹,他这影子落在墙角不免显得有些落寞。 雾菲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半边被旁边绿植的阴影挡着,嘴里叼的烟腾着雾气,只看到宽阔的额头和浓黑的头发。 雾菲不认识他是谁,但看他装束也不像是大角色,直到导演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九哥,人我给您带来了。” 眼前的男人抬头…… 雾菲记得那时盛夏将过,宴会厅里人潮高涨,闷气燥热,可眼前男人眼底那一抹凉,就如泉水淌过来。 他勾着唇笑了笑,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一旁花盆里,突然向雾菲伸手过来。 “你叫陶然?” 雾菲懵了一下,旁边的导演轻推她,小心提醒:“陶然,叫九哥。” 雾菲刚入行,“九哥”这两个字代表什么她还不清楚。 她就瞪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将手放到关略掌心,他将那只手裹住,轻轻捏了一下。 雾菲一直记得当时的触感,略带粗糙的指关节,有茧,却不烫,带着一点潮湿的冷,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那晚雾菲就跟着关略去了酒店,雾菲当时还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导演要她陪的男人,她不敢不陪。 直到几个月之后影片上映,雾菲红了,她才知道“九哥”这两个字才代表什么。 所以雾菲跟关略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从最初他向自己伸出那只手开始,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讨他喜欢的,不然他也不会把自己捧红,更不会这么长时间她是他唯一的女人。 可是有些事情她不知道。 那部片子杀青,庆功宴那晚关略带她去了酒店。 盛夏将过,云凌的夜晚还闷热异常。 那天是唐惊程的忌日。 “你在发抖?”关略的声音打算雾菲的回忆,她转身,手还轻轻被这男人捏在手里。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他也是这么轻轻捏着自己的手,目光沉静,语气温柔,只是当时是在酒店宴会厅,夏日,闷热,而现在是在医院的走廊,深秋,寒冷。 “没…没有,就是我今天穿得太少了。”雾菲想把手抽回来。 关略没允许,不动声色地捏在掌中,牵着她:“走吧。” “去哪儿?”她又问了一遍。 关略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但还是答话了。 “去帮你看看。” “九哥……” “走吧。” 关略又将雾菲的手紧了紧,带她走到一间科室门口。 司机先上前敲门,里面很快出来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女医生。 “关先生,您来啦?”边说还边往雾菲脸上看了看。 关略抿唇,“嗯”了一声。 女医生态度和善:“手术室那边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能过去。” 雾菲一时错愕:“手术室?什么手术室?” 关略没答,雾菲也不是傻子,再不明白就真的是蠢了。 “九哥,你什么意思?” “……” “你带我来医院是干什么?” 关略松开她的手,眉头皱着,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 旁边女医生大概明白什么事,朝他身后的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一手箍住雾菲的胳膊。 雾菲往旁边闪,想甩开,却甩不开。 “混账东西,你想干什么?你敢动我?”一个司机都敢对她这样,关略还在呢,雾菲不服气,瞬时炸开,又觉得委屈,用另外一只手去缠关略的手臂:“九哥,你看他这样…你……” 关略却只是稍稍抽出自己的胳膊,转向那名女医生:“麻烦了。” 女医生很客气:“按照关先生的指示,我明白。” “什么指示?什么指示?”雾菲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挣扎着身子,无奈司机力气太大,她一点都脱不开。 关略始终面色如常。 “九哥……”雾菲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他终于转过脸来:“你不是说怀孕了么?” “我……” “我在云南跟你说的话都忘了?” “九哥,我没有…” “没有还跟我来这一套?”关略笑,伸手又撩了撩雾菲额上垂下来的刘海,让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露出来,“我说过了,能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已经死了,你哪来的孩子?” “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没有…”雾菲一个字都吐不清楚。 她浑然想起这男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叫陶然?”他当时喊得那么温柔,还捏着她的手。 现在他的声音依旧温柔。 “没有什么?” “没有…没有……”雾菲的手臂被司机箍住,狼狈地咬着唇,眼泪已经淌得满脸都是。 那种深刻的恐惧是写在脸上的,她已经感觉出这男人要比他想象中的可怕。 所有温言静颜都只是他的表象。 “九哥,我错了,我没有孩子,我是跟你闹着玩的……” “闹着玩?”关略哼笑一声,俯身下来捏住雾菲的下巴,雾菲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没有化妆的脸上肤色惨淡。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玩笑开大了?” “九哥,我错了,我错了。”雾菲已经开始带着求饶的口气。 关略松掉她的下巴。 三年前有个女人也这么骗过他,骗他腹中怀了他的孩子,他信了,也乐坏了,那段时间他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晃动的,他的思绪不稳,人不稳,连着做事也不稳。 老麦后来说他那段时间就是个神经病,为了唐惊程一句“我怀孕了”,他非要把楼轻潇送去美国,最后楼轻潇跳死了,唐惊程一句“我逗你玩儿的”。 他就这么好逗? 雾菲感觉眼前的男人脸色变沉,她抖得越发厉害。 “九哥,我知道错了,这次是我太任性,我看你和那什么沈春光纠缠不清,我心里难过,那天在普洱你又跟我说了那一番话,我急坏了,我怕你不要我了,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雾菲语无伦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昔日营造出来的“女神”形象荡然无存。 关略却无动于衷。 他给过她机会了,是她非要到这时候才害怕。 女医生看这情形也有些不知所措:“关先生,这…如果陶小姐没有怀孕,那一会儿手术…” “手术照常。” “可…”没孩子了还做什么? 关略转身睨了雾菲一眼,雾菲哭得身子往下软,他搓了搓手指:“没有孩子,就摘其他东西。” …… 沈春光从公园里打车回了宾馆,整个人都是浑的,喉咙疼得越发厉害。 她在床上躺尸了一个小时,人快散架了,可肚子又饿,翻来覆去纠结了很久她还是决定起来出去找东西吃。 套了件厚外套出去。 宾馆门口的巷子里照样热闹,那些小发廊又开始营业了,大冷天的姑娘们依旧裸着脖子光着大腿,民工和租客开始下工回来。 沈春光混在那些归家的人里面,形单影只。 在几条巷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她还是去了之前那间小饭馆。 老板娘还认得她:“姑娘,这几天都没见你来啊。” 沈春光搓了搓冰凉的手:“去了趟外地,昨晚刚回来。” “难怪咧。”老板娘应着,又替她擦了擦桌子,“吃点什么?” “还那几样吧。” “好咧,那您先候着。”老板娘喊着声去了厨房。 沈春光咳了一声,见桌上有水壶,自己倒了一杯,廉价的大麦茶,沈春光也吃不出啥味,好在水温挺烫,喝下去喉咙舒服了很多。 吃完饭从馆子里出去,沈春光又去附近药房买了些消炎和止疼药,巷子里的穿堂风更大,她一直闷着头缩着脖子走,走到宾馆门口的时候才感觉背后有人。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沈春光完全没什么慌张,只是心里腹诽,妈的那个不讲信用的男人,说好放了她,却还派人盯着自己的行踪。 回到房间后沈春光烧了一些热水,吃了两颗药就倒床上睡觉,一觉居然睡到了第二天六点,窗外天色已经泛白,沈春光挣扎着爬起来。 完了完了,整个喉咙都疼到几乎发不出声了。 沈春光拖着虚脱的身体去浴室,以为冲把热水澡会好一些,可完全没有用,整个人晕得厉害。 这次的病是来势凶猛,她昨天都已经吃药了,没想到还是发了出来。 沈春光裹着睡衣找,想给戚洁打个电话请假,结果还没打对方倒先打了过来。 “喂,小沈,起了没?” “……起了。” “起了就赶紧去医院一趟,雾菲出事了,我一会儿把地址和病房号发你上。” 沈春光喉咙疼得厉害,勉强挤了一点声音:“她出什么事了?” “哎呀我现在也跟你说不清,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媒体都闻风冲过去了,钱江现在在那边顶着,你先过去,我家里还有些事,等我处理完就过去替你。” 电话那端传来孩子的哭声。 沈春光呼口气的功夫,戚洁已经将电话挂断。 她喉咙疼成这样也懒得再多问,只能起身换衣服出门。 &:// 第226章 那个纯白的世界 ? &=&;&; 沈春光到医院的时候门口已经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沈春光硬是从后门挤了进去。 楼层和病床号之前戚洁已经发到了沈春光的手机上,她不用费多少功夫就能找到。 病房在五楼,电梯打开,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暖气开得这么足,沈春光将大衣的扣子解开,又将围巾扯下几圈松松挂在脖子上。 好在走廊里的人少了很多,也就金晟和苏梵派来的几个人站在病房门口,其中一个胖胖的矮个子沈春光认得,那人是雾菲的经纪人。 “小沈,这里!” 先看到沈春光的是钱江,向电梯前面的沈春光招手。 沈春光走过去,扫了一眼病房的门,门关着,也看不到里面,不过外面站着的个个面如死灰,鬼都能感觉出来气氛不大妙。 “这都怎么了?”她咽了一口口水才勉强发出些声音。 钱江哎了一声,没答。 沈春光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戚洁电话里只说雾菲在医院,她路上赶来的时候还骂呢,矫情的东西,随便生个小病就要如此兴师动众,可现在看这情形似乎不像“生个小病”这么简单。 钱江不答,沈春光便转身看雾菲的经纪人。 “怎么了?啥毛病?” 经纪人愣了下眼睛干脆转过身去。 一个个都像哑巴了似的,沈春光瞬间不爽了! 尼玛她喉咙还冒着火呢,大清早把她从床上叫起来,到了又没人吱声,妈的把她当猴儿耍? “能有人出个声吗?”沈春光的喉咙哑着,出来的声音就像鸭子叫。 结果还是没人说话。 刚好有个护士过来,手里拿了个空的塑料密封袋进了病房。 沈春光认得那是什么,她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见过太多次。 “插管儿了?”她的声音依旧嘶哑,还带着一点颤音。 一旦要插管就说明不是小病。 “到底怎么回事?”沈春光在门口转了一圈,没人回答,她便将目光落到角落一小个子身上。 那是雾菲的助理。 “你来说,你家姑奶奶到底怎么了?” 小助理抬起头来,沈春光这才发现她两眼已经哭得红肿。 乖乖……生了要死人的病? “雾菲到底怎么了?” “沈小姐…”小助理先抖着肩扑哧了几下,“雾菲她…她…动了刀。” “……” “什么刀?整容了?隆胸了?”沈春光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回想雾菲那张脸和那副身子,还算可以吧,五官挺漂亮,胸也不错,应该不需要整,更何况她不是怀孕了吗? 谁怀孕还在身上动刀子。 结果她这么一说,雾菲的小助理直接就哭了出来。 最终还是钱江没忍住,过来轻轻拉了沈春光一把,将她拉到角落里。 “小沈。” “嗯?” “雾菲那个…那个被摘了。” “哪个啊?” “就是…子宫。” “……” 沈春光当时第一反应是胎儿有问题,要么就是宫外孕?可是宫外孕也不需要摘子宫啊。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怀孕了吗?” “就是啊…谁知道呢?”钱江也是稀里糊涂的,这事太突然,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昨天后半夜,上头直接让他过来盯着,就怕媒体那边传出负面新闻,毕竟雾菲现在是苏梵的代言人。 可钱江到了医院才感觉气氛不大秒。 金晟和雾菲经纪公司的人都在,只说雾菲做了子宫摘除手术,却没人说原因。 钱江也不敢问,还是抽烟的时候听值班护士说了几句。 沈春光见钱江脸色不好,眉色间有些惊慌,她感觉事情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要做这手术?” “……” “说啊,不说我后面的事怎么做?”沈春光吼了一声,气场倒足,弄得钱江也是一愣。 钱江暗地里一直觉得沈春光跟苏家人有关系,先不说她之前和苏霑有绯闻,就连她进苏梵也是苏诀御点,现在雾菲出了这么档子事,后面的代言活动肯定全部搁置,对苏梵而言是笔不小的损失。 钱江正犯难呢,见沈春光问,他也索性就不瞒了。 “具体为了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但雾菲算是废了。” “……” 钱江又把沈春光往旁边拉了点,错开经纪人和金晟那边的人。 “我也是听这里护士说的,说昨晚有人把雾菲带来这做手术,直接就把子宫摘了。” “什么?”怎么可能?“她就乖乖从?” “当然不从,可有什么办法!护士说有人在后面盯着她呢,雾菲是被人拖进手术室的……” 沈春光有些恍惚。 被强迫摘除子宫? “谁在背后盯着?” “嘶-”钱江嘴里出了一声,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跟沈春光说,眼光闪了闪,“知道雾菲背后有人么?” “……” “金晟的幕后老板,姓关,道上的一把手,雾菲就是被他捧起来的。” 沈春光鼻子里哼了一声:“听说过。” “嗯,这事儿就是他找人办的。” “你说什么?” “听不明白?他找人摘了雾菲的子宫。” 他找人摘了雾菲的子宫。 他找人摘了雾菲的子宫…… 沈春光当时脑子里就只留下这句话的回音,感觉喉咙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胸口一阵阵恶心,像是被人揪住心脏一样。 没有人能够体会沈春光当时的感觉。 没有人能。 “小沈,你怎么了?” 沈春光咬牙扶住墙,光秃秃的指甲掐进墙纸里。 钱江发觉她的脸色不对劲,搀了她一把。 沈春光错开。 “是不是被吓到了?哎呀这事我也是听护士说的,真不真还不一定,你也别往外说,金晟背景太深,雾菲肯定也是惹了什么人…”钱江似在自言自语。 沈春光不说话,胸口那股气喘得厉害。 整个走廊里一点声息也没有,只听得到雾菲助理的抽泣声,最后这片死寂还是被沈春光的电话铃声打断。 她看了一眼号码,苏诀。 “喂…”苏诀的声音还是如往日那般低沉。 沈春光像是被扔到半空中的一片叶子,飘飘荡荡地落了地。 “唐唐,说话!” 可是她该说什么? 沈春光扶着墙干脆蹲到了墙角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点声音。 “她不是怀孕了吗?” 她不是怀孕了吗?他的孩子,他的亲生骨肉,他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 这是沈春光当时想问的话,可是嗓子太疼了,她只剩这点力气。 苏诀已经听出不对劲:“你知道雾菲的事了?” 她能不知道吗?她也想不知道啊! “唐唐,你在哪儿?” “……” “说话!” …… 沈春光接完苏诀的电话后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感觉脖子和背上全是渗出来的汗,冷的,凉的,黏糊糊地贴在衣服上难受得很。 她将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拿在手里。 钱江跑别处去抽了一根烟回来,他满肚子心事,压抑得不行,但这局势又让他连口气儿都不敢喘。 “小沈,我后半夜就来这盯着了,金晟那边没人敢说话,经纪公司也没人敢说话,我们这边……” 钱江想想就头疼。 雾菲是代言人,所有的宣传活动都是事先谈妥的,各相关部门已经在配合运作,这就好比一条长龙,企宣部是龙头,现在雾菲弄成这样,也就预示着所有计划和活动都必须停止,不光要停止,还必须在短期内重新找个代言人,这对于苏梵来说损失巨大。 沈春光大概懂钱江的意思,可是她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些。 “小沈,苏总那边也迟迟没有指示,也不知道后面这事该怎么处理,你要是跟苏总认识,能不能…” 沈春光猛然抬头,脸色已经够难看。 钱江往后缩了缩,他清楚自己这么说是很不懂规矩的行为,可事情弄成这样,企宣部首当其冲,而他作为企宣部经理,总得清楚后面的方向。 “算了算了,这话不合适,我看看情形再说吧。” “情形?” 沈春光抓着手里的围巾,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脑子突然清醒。 “你们在怕什么?” “……” “如果他真平白无故摘了雾菲的子宫,不能告他吗?” “告谁?” “他!你口中所说的金晟幕后老板关略!!!”沈春光几乎是直呼而出,不远处金晟的人一致回头过来看她,吓得钱江差点去捂沈春光的嘴。 “姑奶奶诶你小点声,那边人还在呢,这事儿可不像你想得这么简单,关九是谁啊?道上的,别说摘个子宫,就算把人灭了你也只能当没看见,还去告?去哪儿告?” 沈春光笑。 对啊,去哪儿告? 当年她在那场爆炸中半个肩膀都毁掉了,她能去哪告? 护士给雾菲换完尿袋出来,朝门外喊了一声:“病人醒了,你们家属有谁要进去看看?” 外面无人回答,最终还是经纪人向小助理瞄了一眼:“你进去瞅瞅。” 小助理摸着眼睛推门进去,沈春光从门缝开启的那瞬间睨到一片白,纯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世界里有什么?绝望?痛苦?还是无休止的恨? 没有人比沈春光更能体会。 “苏总?”身后钱江喊了一声。 沈春光回头,苏诀已经从电梯那边走了过来。 本书来源品&/.f="";('''')&;;> 第227章 他好残忍 “苏总。”钱江又凑过去喊了一声。 苏诀就站在离病房大概两米远的地方,手里拽着车钥匙,他是自己开车来的。 “情况怎么样?”他的语气自然稳,话是问钱江的,可是目光却从沈春光身上扫了过去。 她也看到他了,依旧站在墙角。面色刷白,手里捏着一团围巾。 钱江没留意到苏诀的眼神,只说:“还不清楚,但医生说大半个月内肯定下不了床了,毕竟是开了大刀。” “那金晟那边呢?” “暂时还没人出来说话。” “找过律师了吗?” “找了,昨晚一得到消息我就给法务部打了电话。律师说这属于单方面违约,追究起来不难,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处理。” 雾菲的经纪人始终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大概也听到了一些皮毛,走过来。 “苏总您好,还记得我么?我是雾菲的经纪人。”那个胖胖的男人自我介绍,先伸手跟苏诀打招呼。 苏诀跟他握了手:“记得,上回签约仪式上我们刚见过。” “苏总真是好记性。”经纪人打哈哈,又看了旁边钱江一眼。“苏总,雾菲弄成这样我们也没料到,刚我也听到您跟钱经理的话了,责任来讲确实是我们雾菲违约在先,但突然闹出这档子事我们公司损失也很大,所以能不能网开一面先别让律师插手,等雾菲修养好之后她还是能继续工作的。” 经纪人是在替雾菲求情,当然也是从自己的利益点出发。 苏诀表情没什么变化,想了半秒。 “多久?” “什么?” “她需要修养多久?” 经纪人赶紧保证:“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后就能恢复工作,绝对不会影响苏梵的进度。” “可你们已经在影响了?从她出事开始就已经影响到苏梵的进度,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会弄成这样。但起码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接记者的骚扰电话,而且此后所有的宣传计划都会被打断。我们公司需要重新制定应急方案,同时还得想办法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这么多事,你觉得还不算影响?” 苏诀字字珠玑,偏还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烦乱。 经纪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那……” “接下来的事钱经理会找律师跟你们谈,陶小姐违约在先,一切按照当初签署的合约履行。” “可是…” “没有可是,我能理解你们的难处,但苏梵不可能平白无故承受这些损失。” 工作上苏诀向来很冷硬,任何违背到原则的事在他那里从来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雾菲的经纪人也清楚这男人的工作方式,可是到底不甘心,这对公司而言简直是人财两失啊。 “苏总,就不能再商量商量?” 苏诀笑,一笑那张脸反而显得更淡薄了。 “这不是买件商品这么简单。你们在承受损失的同时苏梵也同样有损失,所以抱歉,恕我无能为力。”话已经说满,再多说就显得没趣了。围吗估圾。 苏诀的耐心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他拍了拍钱江的肩:“尽快处理,辛苦!”遂与他错身而过,径自走到沈春光面前。 沈春光后背靠在墙上,一条腿支力,另一条腿虚虚蜷着。 “你跟我来!”苏诀经过她的时候从从容容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春光以为是错觉,一下站直,旁边几缕目光已经被吸引过来。 “找你有点事!”苏诀又一声,证明刚才她听到的不是幻觉。 苏诀先往走廊那头走,沈春光跟上,后面跟了一群注视的目光。 直到拐了个弯,后面的人都看不见了,眼前是一片稍显空阔的候诊区,只是现在才早晨七点多,医院挂号还没开始,所以候诊区里一个人都没有。 苏诀径自走到最前面,那里有一面落地窗,窗前是一条金属质的栏杆,他就在扶栏旁边停了。 “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她一开口苏诀眉头就皱了皱。 “喉咙怎么回事?” “……” “扁桃体又发炎了?” 沈春光“嗯”了一声:“你有话要说?” “我看你脸色不好。” “……” “为了雾菲的事?”苏诀刚才在电话里就听出她情绪不对劲了,沈春光走到栏杆边上扶住,她脚趾上的伤还没好彻底,久站就会疼。 “你知道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苏诀用手刮了刮额头:“跟你知道得差不多,之前雾菲怀孕的消息曝光,昨夜凌晨我却突然接到电话,说她进了医院,关略动的手,我也不清楚原因。” 可是总该有原因。 这世上万事万物都该有原因吧。 沈春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你知道这些年我最恨他什么吗?” “……” “如果他觉得当年是我害死了楼轻潇,非要取我这条命,我认了,可是他后来应该已经知道我怀孕,当年爆炸的时候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孩子不能留……” 沈春光那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就像被风吹散的沙子。 “那是他的骨肉,我不恨他要取我的性命,可是为什么他连孩子也容不下?” 沈春光已经将双手都抓在栏杆上,真的站不住了,索性将身子往栏杆上压。 苏诀不会劝,也不想劝。 他知道她的心结在哪,可是那个心结他无能为力,他打不开,也没有资格打。 以前还自以为自己至少可以陪着她,以朋友的身份也好,以至亲的身份也罢,他觉得能够久伴也是一种幸运,可在腾冲她说出了真相,到头来他也是她应该憎恶的人。 她从一开始就把他排除在外了,这场感情角逐里他连出赛的机会都没有,以至于他从腾冲不告而别,回来缓了好几天才稍稍想明白。 “喉咙不舒服就回去休息,雾菲的事自会有人处理。”苏诀也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沈春光半个身子倒在栏杆上,窗外薄薄的晨光照进来,她虚睁着眼睛,好亮啊,黑夜过去,可是转眼又要进入冬季。 沈春光不说话,苏诀也不再说话。 候诊室里渐渐亮起来,晨起的太阳总是走得比较快,一会儿工夫阳光已经撒满大半个空间,一缕缕金色晃动在蓝色的塑料椅上。 沈春光维持倒在栏杆上的姿势维持了很久,眼睛闭着,一开始睫毛还在动,可是渐渐睫毛都不动了,苏诀喊了她一声。 “唐唐…” “唐唐?” 栏杆上的人抬头,眼皮睁开。 苏诀差点以为她刚才就这么睡着了,可是沈春光将上身侧着再度伏下去,问:“她会怎样?” “哪个她?” “雾菲,雾菲会怎样?” 苏诀考虑了几秒,给了一个比较精简的答案:“苏梵的代言肯定要换人,雾菲和金晟需要承担一部分违约金,至于她个人,这个我说不好,可能从此就废了,也可能还有机会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像我这样么?” “……” “这么算来我应该还要比她幸运一些,我只是毁了半张脸,吃点苦头还能恢复,可她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这个比较其实很没有意义,沈春光说完自己都笑了。 她能活下来是因为命不该绝,这三年她所受的痛苦很难用言语陈述。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我送你回去休息。”苏诀过去从侧面捞过沈春光的肩,她也没拒绝,腿虚浮地勉强撑直,上身倒在苏诀怀里。 苏诀干脆搂住怀里的人。 “现在不怕了?” 沈春光明白他的意思,那边全是苏梵和金晟的人,她和苏诀搂搂抱抱要是被看见肯定诸多猜忌。 不过这男人偶尔说点酸话真是要命。 “还怕什么?这世上有的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苏诀笑了一声,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懒得跟她争。 “那现在送你回去。” “嗯……” 苏诀半搂着她转身,候诊室门口的人没来得及闪,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 戚洁真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找病房没找着……你们…嘶…算了,我滚!” “……” 苏诀开车先把沈春光送回宾馆,只是免不了要唠叨几句。 “不是说要尽快搬的吗?” 沈春光懒洋洋地窝在床上:“正在找。” “我找人安排。” “不用!”她从床上坐起来,“刚才在医院被戚洁撞了个正着已经够心烦,算了,你走吧。” 她赶他,苏诀反而不走了。 “什么叫撞了个正着?为何要心烦?我们之间有见不得人的事?”这是苏诀觉得最冤的地方,他跟这女人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每回关键时候她都要作出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 “……” 沈春光已经听出苏诀口气里的愠怒,这男人虽脸臭,但平时很少发火,转而言之一旦发火就绝对是大火。 “算了算了,我今天没力气跟你说这些,帮我跟戚洁说一声,雾菲的事我不想管,让她重新找人顶过去。” 沈春光又倒回床上。 苏诀确实也忙,雾菲出事苏梵也有影响,一堆事等着他回公司处理。 心里想着也不想管她,可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替沈春光烧了一壶热水,又逼着她吃了两颗消炎药才离开。 第228章 噩梦初醒,等我 中午左右医院里蹲点的记者莫名其妙全部消失了,金晟那边有人过来做了动作,媒体上也没有漏出只言片语。 最多网上有些小道消息。 什么雾菲因为工作压力导致孩子不幸流产,目前正在医院休养。 什么雾菲之前的怀孕新闻纯熟杜撰,现在她正在外地拍戏。 什么雾菲得了子宫肌瘤,去医院做了微创手术。 各种版本不一。但无一成大器。 金晟不会让负面新闻流出去,苏梵也会运作把这事往下压。 聪明人都看得出风向,这个圈子本来就很现实,中午的时候连经纪人都撤了,他后面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去收拾,所以医院就留了一个助理在门外候着。 据说雾菲上午醒了一次。噩梦初醒,世界好像一下子进入了冰河世纪,满眼的白,大雪弥漫。 人生际遇像是一夜之间颠了方向。 那个男人曾把她一度捧上天,现在大掌一翻,她被压入地狱。 雾菲醒了又睡了,这时候还是睡着比较好。 叶覃一直到中午才知道雾菲出事的消息,然后整个下午都不好了。 摘除子宫,这对于女人而言实在过于残忍。倒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爽利。 “九哥呢?”叶覃给老麦打了电话。 老麦口气不好:“我又不是他的跟班,你不会自己问?” “……” 叶覃知道自己这样对老麦不公平,可自从保山那一夜之后叶覃就不大敢去见关略,心虚不假,可这心虚又心虚得没道理。 “陶然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 “你有什么看法?” 老麦笑:“我能有什么看法?那是老九自己的女人,他想怎么处置是他的事!” “可是九哥这次为什么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不像是他的风格,他处世做事一向很低调。 老麦“哼”了一声:“那只能说陶然彩头不好,触及了老九的底线?” 叶覃愣了愣:“九哥的底线…是什么?” 老麦喘了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你自己去问他。” “麦博明!” “……” “算了算了,你们女人真的很奇怪!当年唐惊程的事你不清楚?那女人临去缅甸之前骗老九怀孕了,为这事老九想把楼轻潇送去美国,结果楼轻潇被逼跳楼自尽。到头来那女人只是逗她玩儿,根本没孩子。老九空欢喜一场,现在陶然又来这一套,你说老九能忍?” 他当然不能忍。 “老九的性格你也清楚,底线之上只要你别太过分,他一般都能忍,但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你也别想逃。” 老麦了解关略,这几句话分析得也在理。 叶覃背脊又开始发凉。 “那九哥的底线…” “他的底线就是孩子,当年已经被唐惊程骗过一次,要不是他真舍不得动那女人,或许她也是雾菲这样的下场。” “你是说雾菲是假怀孕?” “……” “若真怀孕呢?” “那谁知道啊!老九跟那女人之间的事我很少过问,至于他会不会让她真怀孕,或者说就算她真怀了孩子能不能顺利生出来,这事只有老九自己清楚。” 叶覃一下子没了声音,良久,电话那端传来她凉飕飕的声音:“我是说唐惊程。” “什么唐惊程?” “若唐惊程当年肚子里真怀了九哥的孩子。他会怎样?” “他会……”老麦回想当时的场景,又会想到三年前自己得知叶覃怀孕时的感觉。 他哼笑一声:“这么跟你说吧,孩子是种子,虽然长在女人的子宫里,女人给了土壤和养分,可男人是播种人,哪个播种的人不希望自己的种子发芽成长?” “……” “叶子,你自己也有过这种经历,可是你最终没有提供土壤,你把那颗种子扼杀掉了,那是我的!” “是你的又怎样?不是每片土壤都会愿意接受那颗种子!况且当时是我喝多了,那颗种子不在我的意料之内。” 她总有道理。 老麦拧了拧眉心,这道疤他一直藏在心里,可这毕竟是三年前的事了,他再纠结还有什么意思? “好,不说这事,那前几日呢?” “什么前几日?” “前几日在保定,那晚你也喝多了吗?” “对,喝多了!”叶覃回答坚决,喝多了才会酒后乱性。 老麦也无语回答:“算了,你还有什么事?” “没了。” 关于刚才她问的那个问题她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有些事既然已经这样,唐惊程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所有已成定局,她现在再来害怕还有什么用? 况且叶覃心存侥幸,她觉得这世上总会有秘密会不被人知。 可能是因为消炎药里带着安眠成份的原因,沈春光那一觉居然直接睡到下午,一转身见窗外都黑了,看了眼时间,不过才傍晚五点。 难道要变天了? 沈春光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没有短信,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公司那边没人联系她,大概是苏诀跟钱江打了招呼。 算了,就这样吧,沈春光浑身乏得很,不想再考虑太多。 她挣着从床上爬起来,喉咙依旧疼得厉害,不但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连头都开始发涨。 沈春光去倒了半杯温水灌下去,撑着台面,腹诽昨晚自己买的那消炎药肯定是假冒伪劣产品,吃了两顿居然毫无反应,身体都快散架了,她撑着又回到床上躺尸。 可是再也睡不着了,眼巴巴地看着头顶有些发旧的天花板,挨了大概一小时,窗玻璃上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 下雨了,秋雨,沈春光在屋内都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她卷着被子打算继续睡,可最残忍的事还是发生了,胃里开始感觉到饿,她一天没吃东西,屋里什么零食和充饥的东西都没有,沈春光用手压住小腹,打算忍忍睡着了就捱一夜,可不行啊,饿感越来越强烈。 忍了半小时,终于还是妥协。 沈春光起来裹了一件衣服,又从行李箱里翻了雨伞出来。 一走出宾馆就感觉到刺骨的风夹着雨水迎风吹来。 妈蛋,不争气的肚子! 沈春光咬咬牙,还是顶着雨伞出去。 风真大啊,雨水也冷,这大概是入秋之后云凌最残暴的一场雨,整个小巷里的灯红酒绿都被雨水浇散了,地上湿泞一片,就连以前喜欢光着大腿坐门口揽生意的发廊女也都不见了。 路上行人稀少,就算有几个也都顶着散缩着脖子往家跑。 唯独沈春光还要憋着一口气往巷口去,球鞋踩在水淌里踢嗒踢嗒,背后也有一串声音踢嗒踢嗒,沈春光鼻孔里冒热气,尼玛真是够敬业,下这么大雨还不忘要盯着她。 懒得理,沈春光又去了那间小餐馆。 可能因为暴雨,餐馆里只有两桌人,沈春光还是要了老三样。 老板娘依旧热情,不过沈春光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饭就完事了。 出去的时候夜色更浓,气温也更低,她撑了伞再度走进雨里,后面的脚步声随之也跟上来了。 跟了一段路,沈春光故意绕进一间水果店,挑了一袋橙子出来。 门口没有人,沈春光都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可刚走出去没多久那影子又缠过来了。 操!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直接掏出手机就开始摁那一串号码。 可能是对那串号码太过烂熟于心,摁完都没发觉有哪里不对劲。 关略正在九司令,看到陌生号码原本他还不想接,可铃声太吵,他摁了免提键。 “喂,哪位?” “你大爷!” “……” “不是说好要放我回来的吗?到头来原来你早就已经派人盯上我?这样有意思吗?每天找个跟屁虫在我后面跟着,有本事让他出来啊,出来,我们当面谈!” 沈春光一通乱吼,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可关略还是听出她是谁了,唇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我没派人跟踪你!”围吗围血。 “我呸!骗子,有能耐就把话摊开讲,你老耍阴的算什么本事?”沈春光喘了口气,喉咙太疼了,太长的话她讲不清,“这人还在我身后呢,妈的你让他一直跟着,一直跟着啊,我就不信了!” “……” 关略还在笑,这姑娘有些蛮不讲理,可他转神一想,不好。 “你在哪儿?” 对方声音突然变得冷冽,沈春光有几秒的不适应,随之嘲讽:“你不派了尾巴一直跟着我么?你尾巴没实时跟你汇报我的行踪?” 操!关略开始燥起来,他听得到电话那边的风声和雨声,应该不在室内。 “沈春光,你在哪?” “问你尾巴去!” “你他妈到底在哪儿?” “……” 关略看了下腕表,晚上六点半,她应该已经下班。 “还住那间宾馆?” “……” “是不是?” “是!” “好,那你找家店进去,进去等我!”关略挂了电话,沈春光捏着手机站在雨里莫名其妙。 神经病! 她凭什么要听他的话?他算老几? 沈春光将手机揣进口袋,拎着半袋子橙子继续往宾馆方向走,去宾馆需要在巷子里拐几个弯,越往里走路人越少,渐渐就没人了。 雨势却越来越大,黯淡的路灯把脚下水塘照得发亮…… 第229章 臭流氓,滚 关略知道那间宾馆,之前沈春光从关宅搬出去的时候他叫人盯过,也记了地址。 他一路驰车过去,好在九司令离那也不远,三个路口就到了,不过今日暴雨。市区交通很拥挤,关略路上连闯了两个红灯,车子就停在巷口,里面道太窄了,他也开不进去。 关略给沈春光打电话,可是对方一直无人接听。 预感告诉他那姑娘应该是出事了。他没拿伞就下车跑进雨里。 巷子两边都是杂乱的商铺,他刚才在电话里让她找间店进去等他,可一路搜过去似乎也没看到沈春光的身影。 他就知道那姑娘不会乖乖听话。 关略捏着手机一路跑一路继续打电话,对方始终没回应,雨声混着那头的“嘟嘟”声,脚下踩过去全是泥泞的积水…… 关略的火已经窜到胸腔口。 人呢? 该死! 他沿着小巷商铺往那间宾馆去,前台告知没有见到沈春光回来,关略只能再原路返回。 那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老城区的巷子深。里面弯弯绕绕全是岔路。 “沈春光……” “沈春光!!!”关略一路小跑着,心里没来由的焦躁,却又想着她最好出事,如果没出事躲在什么地方,他把她找出来一定给她苦头吃。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跑穿了两条深巷,却依旧不见踪迹。 水淌里的影子被雨水冲散,关略站在路灯下,抹了把脸上的水,一晃身便看到了拐弯处的墙角根落了一枚橙子。 橘黄色的橙子,浑圆,个头很大,却掉在脏兮兮的积水里。 关略心口一紧。 他往橙子那边跑了两步。拐了个弯,里面是一条更深更暗的巷子。没有路灯,却看到了更多的橙子,一颗,两颗,三颗,滚得到处都是,一把红色的雨伞就丢在巷子中央,伞柄朝上。 “沈春光!”关略又喊了一声,狭长的巷子里响起一串回音,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雨声。 他知道人如果没有被掳走就应该还在附近,于是又往深处走了段路,似乎听到有噼噼啪啪的声音。 关略寻着声音过去,雨势倾倒下来,巷子深处便像猛兽的大口,往里拐还有一个岔路,光线要比刚才亮许多。因为这条窄巷到头就是死路了,顶端只是一堵围墙,围墙与马路相邻,马路上有路灯的光照到巷子的墙上。 巷口进去是一间公共厕所,厕所那边有什么就看不见了,被厕所的墙完全挡住,但噼噼啪啪的声音似乎就是从厕所那侧传过来。 关略踩着水淌走过去,经过厕所,经过一间垃圾房,脚底下“噼啪”一声,踩到了一块废弃的钢板,刚回神只听到不远处又是“扑通”一声,一只高筒塑料垃圾箱滚到了巷子中央。 那边有人。 “嘶……你个逼货!” 关略快步过去,一个红色身影从垃圾房那头冲出来,有人抱着手臂在她后面追。 “沈春光!” 关略喊了一声,红色身影一头扎进他怀里。 她身子虚得很,抬头,被雨水冲得刷白的脸,惊恐的眼睛,还有眸子里那一层雾蒙蒙的气。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男人怎么会突然来? “后面有人追我……”沈春光微弱地说了一句,整个人便晕了过去,关略托住她的腰,后面那男人已经追上来。 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胡子拉渣,穿着破烂,看模样像是附近的民工。 他一手抱着另一条手臂,袖子上滴着血,滴到地上很快就被雨水打散。 …… 沈春光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 关略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的头在枕头上痛苦地转来转去,嘴里不断喃喃,眉头皱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刚才那场景他已经猜出大概了,这姑娘被色狼盯上,瞅准时机把她拖到没人的巷子里。 关略勾着唇笑,当初她被索明德绑在树上,索明德的枪指在她头上她都没吭一声,可刚才她从垃圾房那边冲出来的时候脸上分明全是惊恐。 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 关略随意擦了擦自己刚洗过的头发,将毛巾扔到一边,走到床前。 床上的姑娘还在喃喃自语,应该是在做噩梦。 “滚,不要过来……滚!” “臭流氓,滚…” “别碰我,我喊人了…滚啊!” “……” 沈春光一边说梦话一边将两条手臂在半空中胡乱捞抓,右手那枚细尖的钢条废料还被她拽在手里。 刚才她就是用这根钢条戳了民工的手臂,只是捏了一路,现在半昏迷她还是不肯放下。 “沈春光?”关略伸手过去想要将钢条从她手里拉出来,不然她这么乱抓乱挥怕伤到她自己,可这姑娘梦里还用这么大劲,死拽着那根钢条就是不撒手,仿佛那根钢条是她的救命草一样。 关略已经有些无语。 “沈春光,松手!” “……滚!” “……” 关略操了,干脆用力一扯,结果钢条没扯出来,却把床上的人扯醒了。 沈春光猛地弹开眼睛,先看到一片白花花的光,光影中一张俊黑的脸,随后是裸露的肩膀和线条分明的胸膛…… “啊!臭流氓我戳死你!”那姑娘反应迅猛得连关略都始料未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钢条已经“嘶-”地划过他的肩骨,血珠子一下就从伤口渗了出来。 “操!” 沈春光这才回神,“嗖”地捏着那根钢条从床上坐起来,大脑停滞半秒后迅速回神,终于看清眼前的男人。 “我……” “……”关略沉着脸,捞了旁边刚才他擦头发的毛巾捂在伤口上。 沈春光揪了揪额头的卷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在做梦,不好意思我帮你把伤口弄一下!” 清醒后的沈春光已经恢复了几分理智,她揭开一点被子要下床,结果腿一伸出来……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一惊一乍,关略拧着眉心:“能不能消停点?” “你他妈脱我衣服?!!”沈春光立即用被子裹住自己。 “……”关略舌头舔过牙槽,以为多大事呢!他随手用毛巾在伤口上擦了一下,“你衣服都被雨淋湿了,难道你希望裹着水淋淋的衣服睡?” 关略义正言辞,可脑中想的却是刚才沈春光的那副身子。 因为雨太大,他把晕过去的沈春光抱到宾馆房间的时候,她里里外外的衣服确实全都湿了,这么裹着睡肯定不行,他只能当回“君子”把她衣服都剥了,所以此时被子里的人是赤身裸体。 真的是赤身裸体啊!全都被他看光光了。 沈春光气得牙齿都在打颤,幸亏自己身上没有痣没有疤,不然大概要穿帮。 沈春光揪着被子,连肩膀都不愿露出来。 “你趁人之危!” “我对死鱼没兴趣!” “滚!” “你让我这样怎么滚?”关略此时也是上身光裸,因为衣服也被雨都淋湿了,他刚才抽空冲了个热水澡,衣服一时半会也穿不了,只能在腰上围了条浴巾遮住关键部位。 沈春光的目光忍不住扫过去,三年时间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印记,肩膀依旧宽阔,胸口那些疤还在,现在又被她添了一条,正往外渗着血丝。 古铜色的躯体上,从胸膛到小腹的线条依旧分明,再加上他正坐在床上,脊背稍稍弯曲,腹部肌肉中央那块凹陷就显得更加明显,中间还残留着一点积水,证明他刚刚洗过澡。 凹陷往下便是他的跨步,此时正低低围着一条浴巾,浴巾边缘两条人鱼线若隐若现。 沈春光暗自倒吸一口气,曾经她一度认为有人鱼线的男人都是妖孽。 “喂,把口水擦擦!”关略突然出声,带着嘲讽。围围团才。 沈春光立即回神,意识到刚才自己肯定花痴了,妈的只能说眼前这副躯干实在是好看。 “自恋!”她不承认,瞪着眼。 关略勾了下唇翼,索性大方地给她看。 “你这算醒了?” “醒了,你可以滚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嘶哑的爽烈,被子还揪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头和小半截脖子。 真矫情! 关略没动,又问:“好歹我刚才救了你,就这态度?” “不然你想我怎样?”沈春光没办法在这种赤身裸体的状态下好好跟他沟通,自己咬了咬下嘴唇:“算了,你先去洗手间,我穿件衣服,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关略想了想,也行,起身去了洗手间,还很“君子”地关了门。 沈春光确定他不会突然出来,于是快速走到柜子里拉了一条睡袍就裹身上。 “好了!” 关略从洗手间出来,沈春光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样感觉有底气多了,她踱步回去又坐到床上,交叉着腿,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关略抱着手臂靠在床旁边的柜门上:“你说什么” “……”摆明了在耍她,沈春光干脆扯起嗓子,用她那副像含了沙子一样的声音吼了一句:“我说谢谢,谢谢你刚才出手救我。” 声音很大,诚意不足。 关略当没听见,突然转了话题:“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沈春光心里咯噔一声:“要你的电话还不容易,我老板手机里就存了。” “你老板?苏诀?” “嗯。”沈春光立马点头。 “操!”关略又骂了一声,真讨厌听到“苏诀”这两个字。 第230章 我快被自己蠢哭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沈春光坐在床头,脸色还是很差,她原本就还在生病,又被雨淋了,再加上受了惊吓,浑身筋骨都感觉松了一遍。 不过关略看上去状态不错。刚冲过热水澡,房间里开了暖空调,除了胸口那条伤口有些疼之外,他还算精神抖擞。 沈春光剥了剥手指。 “你怎么会突然在巷子里出现?” “你不是说我派了尾巴盯着你?” “……” 好吧,沈春光有些气短,她知道大概自己是误会了。 “你真没派人跟着我?” “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 “那为什么你刚才会出现得那么快?” 关略一时没吭声。为什么他刚才会出现得那么快? “回答我啊!”沈春光不依不饶,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可是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一份渴望。 这份渴望有时让她觉得羞耻,羞耻之余又不甘心。 关略舔了舔牙槽:“我刚好在附近。” “……”沈春光没再问下去,这个理由不痛不痒,不过很合适。 “你怎么想到会有人想动我?” “……”关略笑,“这很难?对方承认已经盯了你很久,从你刚搬来这里住就已经盯上了,难道这么多次你都丝毫没察觉?” “也不是啊。我知道!” “那为什么没有防备?” “因为……”沈春光闷头剥着手指,不大敢看这男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以为是你的人在背后盯着。” “……” 关略简直快被她蠢哭了,这姑娘有时候看着机灵,可有时候怎么就这么笨? “明天搬走!” “什么?” “这地方不能住,明天给我搬走!”关略的口气丝毫没得商量,沈春光睨他一眼,难得见他脸色这么难看。 “凭什么要听你的?” “难道还想有下一次?” “我以后会小心!” “你怎么小心?”关略盯着沈春光的那张脸,姑娘脸色这么差,病怏怏的,可即使这样还是能勾人心,“知不知道这一带是什么地方?” “……” “这里基本全是流动人口,每天都有人来有人走。有些甚至连暂住证都没有,如果你今天出事就算报警警方也未必查得出对方是谁。更何况今天是你运气好,如果我再来晚一些,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关略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也得亏刚才她给自己打了个电话,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当时沈春光从垃圾房旁边跑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大衣就已经被剥了,只剩里面一件红色针织衫,扣子全被扯断,领口往下便是黑色的胸衣。 不过这些关略也不想跟她讲,他清楚那会儿这姑娘是真的怕了,当时沈春光扑到自己怀里的那双眼睛他还记得,睁得圆圆的,里面全是水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上面覆盖的睫毛黏在一切,抖得特别厉害。 沈春光其实也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她一直以为背后是关略的人,所以压根没设防备,拎着橙子撑着伞往宾馆走。结果刚走到一个无人的转弯口,只觉脖子上一紧,刚想叫,一块毛巾便捂到了她嘴上,鼻息里当即全是呛烈的味道,随后脑中发涨,视线开始模糊。 身后的人便趁机从后面缠住她的脖子,像拖一条死鱼一样将她拖到了垃圾房旁边。 毛巾上其实是沾了药,拖过去的时候沈春光腿脚已经开始发软,但幸好当时在下雨,雨水把药冲走了许多,所以她还有残存的意识。 对方剥她的衣服的时候她只想逃,再加上那民工也轻敌,以为她闻了药肯定反抗不了,所以扑上去就只顾要发泄自己的兽欲,可他没想到的是身下姑娘的意志力非一般人能比。 这点药算什么,她曾被苏霑关在那间地下室强迫吞了两颗麻古,长达几小时的抽髓剥骨她都挺过来了,这点药对她而言只是毛毛雨,所以沈春光那根钢条戳过去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料到。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围围司技。 关略哼了一声:“你还对他挺关心。” “……” 沈春光无语,她清楚这男人肯定不会报警,而当初在索明德的营地,他开枪废了那两个缅甸兵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平时看着淡淡然,可某些时候阴鸷得简直可怕,沈春光不免又想起雾菲的事,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你把那人杀了?” “呵……有这个必要?” “那废了?” “废了他哪儿?”关略似乎今晚都饶有兴致,那双深黑的瞳孔中迸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 沈春光感觉今天有些力不从心。 “算了。”她懒得再多问,“总之谢谢你。” “就这种谢我的态度?”关略挑了手指在自己胸口那道伤口上抹了抹,血还在往外渗,他指端也留了血渍。 沈春光暗吐一口气,好吧,她承认自己刚才那一下是有些鲁莽了。 “抱歉,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她又下床,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些东西。 简易药包。 关略不由勾唇:“你这里东西倒齐全!” “……”懒得理他,沈春光招了招手,“坐过来。”指了指自己床边的位置,关略挑了下眉。 “你来弄?” “当然,我不喜欢欠人情!” 行,他就照办,坐到沈春光旁边去,两人中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至20厘米,他还裸着身子,身材魁梧,沈春光眼前的光都被他挡了一半,目光平视过去刚好是关略的胸膛和肩膀,上面的纹理和线条近在咫尺。 沈春光不由往后缩了缩,关略一掌勾住她的后颈。 “你躲什么?” “谁躲了?”她抵死不承认,瞥了下头绕开他的手掌:“撒手!”再偷偷吞了一口气。 “我先给你把伤口洗一洗。”遂抽了药包过来打开,用镊子镊了一团药棉出来,沾了些酒精,目光顺到关略那条伤口上,手却挺住不动了…… 那条被她用钢条划出来的伤口其实不算深,但有些长,从他锁骨下面的胸口一直划拉到肩膀,有些地方还与他原本的老伤疤交叠在一起。 古铜色的皮肤,肌肉健硕,因为刚洗过澡,上面还残留着水珠,那些旧伤疤如丘壑横布,狰狞中带着喷张的野戾。 沈春光以前就对关略身上那些旧伤有奇特的癖好,她从未问过他这些伤是为何所致,但这么多年还未消去,可想当时肯定伤得不轻。 沈春光又暗自呼了一口气,眼前这具躯干她曾一度沉迷,三年,有些东西或许已经模糊,但有些东西根深蒂固。 她闭了闭眼睛,神色痛苦。 关略以为她是被自己身上这些旧伤所吓到,要去接她手里的棉球:“我自己来吧。” 沈春光睁开眼睛,呼口气:“没关系。” 她不会被吓到,她曾经在这些伤疤上一寸寸吻过。 棉球摁上去的时候关略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很疼?” “还行!” 他这是实话,这点伤根本算屁,只是酒精渗进去凉凉的触感让他有些受不了。 沈春光以为他逞能,动作更轻了,几乎是擦着他的表皮过去,表情还特严肃,眉头紧紧皱着,下嘴唇咬住,因为两人挨得近,她鼻子里的呼吸全部扑在关略胸口上。 关略个头高,从上而下留意沈春光给自己上药的模样,拧紧的眉结,圆白的额头,挺直的鼻梁。 他看得饶有兴致,沈春光却弄得心口发烫,尼玛最过分的是那道口子正好划拉过他胸口某处下方。 棉球经过的时候她咬着牙干脆绕了过去。 关略哼了一声,笑,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不过他也不点穿。 房间里当时静得不行,除了墙上那台老旧的空调发出呼呼的风声,其余就只剩彼此的呼吸。 好在终于熬完了,伤口用酒精洗了一遍。 “再帮你上层药。” 沈春光又抽了棉签,一点点顺着伤口蘸过去。 第二遍的时候明显比第一遍要顺利许多,沈春光只想快点弄完结束这尴尬的局面,可不料隔壁“咚-”一声,随后咯吱咯吱地开始响。 她一时捏紧棉签的塑料棒,想着拜托拜托千万别这时候来凑热闹,可有时候越不想的越会来事。 隔壁依依呀呀的声音开始传过来,伴着床板晃动的声音。 沈春光暗抽一口气,下唇咬得更紧。 关略脸色微变,玩味儿似地看着她。 “这就是你不肯搬的原因?” “……” 你大爷! “挺好啊,一夜几次?” “……说不准!” “每天都像现在这样激烈?”说话间隔壁又是“咚——”一声,女人叫得越发肆烈。 沈春光感觉耳根开始发烫,上药的动作停了。 “你很享受?” “什么?”她一时犯愣。 关略勾着唇笑,沈春光抬头,刚好看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戏谑。 “你他妈才享受呢!要不你来试试?一夜叫个几回,每次还都是专业级水准!” “专业水准?” “这周围都是发廊,接到生意一般都会揽到这里来做,大多开的是钟点房,所以一夜来个几轮也正常。” 第231章 山洪海啸,出事了 沈春光解释了一下,解释得这么详细实在是因为太尴尬,隔壁动静那么大,这边如此安静,她觉得自己再不说些话来掩饰情绪肯定会一口气顶不上。 可这种时候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就显示出来了。 沈春光被隔壁的声音弄得连手都不敢动了,关略却神情愠然。目光淡淡扫在她脸上。 很好!姑娘脸红了。 姑娘手抖了。 姑娘添唇了,不过添唇的动作倒是把关略狠狠撩了一下,他手掌在被子上拧了拧。 隔壁动静继续,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沈春光暗自蓄了一口气,吐出来,热热地呼在关略脖子上。 “继续。” “什么?” “药!” “哦…”沈春光立即闷头。拿着棉签继续给关略上药,可是该死的手不断在抖,隔壁似乎已经进行到白日化的状态,小宾馆原本隔音效果就极其差,再加上床头大概刚好顶着两间房相隔的那堵墙,所以那边每撞一下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叫声也越来越撩人。 沈春光有句话说对了,尼玛这些女人都叫的是专业水准。那一阵阵碰撞声混着嘶喊,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怜她脸上滚烫,这男人却依旧坐得很稳。 “差不多了,要不你自己……” “快到了…。” “什么?” 关略玩味儿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上身微微压下来。 “不懂?” “……” “隔壁,这声音听着应该是快到了…” “……”沈春光好想骂娘,目光抬起来刚好撞上关略滚热的眼睛。 他不可能没有反应,这种情况下是个男人都会有感觉,只是他善于伪装,这会儿还能控制得住,岂料沈春光被他这么一逗就手忙脚乱。围扑夹号。 “神经病!”她假装不屑地骂了一句,手里的棉签却不小心擦过他左胸的那颗小红豆。这就仿佛在厚厚的冰层上破开了一条缝隙,下面早已波涛汹涌。 “你他妈故意的?”关略突然一把捏住沈春光的手腕。恶戾的目光中却有藏不住的渴望,滚热的呼吸压下来烫在沈春光脸上。 沈春光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毛病啊,放手!”她身子止不住往后缩,隔壁却是“嘭—”一声,似乎有男人低低的闷哼,然后世界一下就安静了,静到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沈春光的手还被他捏在掌中,数秒对视,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化解这块要结冰的气氛。 “结束了。”傻姑娘居然还沉沉出了一口气。 关略却勾起一侧唇翼:“结束了?” “……” “你认为结束了?”话音刚落,关略将手臂一收,沈春光整个人被他扯到怀中,手里的棉签落地,关略另一只手掌扣下来,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抬头,所有绷在体内的滚热全部化为唇上的火,火焰烧过来。沈春光的手在他掌中握成拳。 “唔…你……”后面的话全被他封住。 谁说已经结束?他才刚刚开始。 关略干脆后腰一掐将沈春光放倒在床上,她当时整个人都是蒙的,所以完全忘记了反抗,他一路为所欲为,解了她的睡衣,身体滚热地贴在一起,就差最后一步了,沈春光感受他的手掌沿着自己的小腹往下去,分开,挑起,她忍不住一个战栗,弹开眼皮,看到关略在阴影中那双如刀锋一样尖锐的黑眸。 “你和孩子都不能留在这世上,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别怨我,再见……” “听不明白?他找人摘了雾菲的子宫。” 所有一切像冷水般浇下来,脑中电光火石,沈春光一下绷紧双腿,翻身推开关略便坐了起来。 关略顶着牙槽。 “怎么了?”他音色是难得的粗哑,呼吸不畅,沈春光却已经迅速披上睡衣系紧带子。 “抱歉…” “你不想?” “不想!”她背对着床上的男人,双手撑在腰两旁。 房间里一时又没了声音,连空调都不响了,沈春光闭着眼睛一口一口的呼吸,身后的人一直没动静,当时沈春光感觉世界好像要永远这么沉默下去了,却感觉屁股后面的床垫往下一软。 关略翻身下床,光脚走进洗手间,很快穿好衣服出来,也没看床上的人一眼,直接撞门出去。 “嘭——”一声。 沈春光的肩膀抖了抖,两条手臂依旧死死地撑在床上,指甲掐进木板里。 一口气终于喘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房间里闷燥窒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他身上的体味和情.欲。 苏诀说得对,她回来这么久,费尽心机接近他,可是想做的事一件也没做成。 到底还是她不够狠,做不到放任自己的内心不管,更可耻的是她刚才差点沉溺,身体的反应已经够明显,只差那么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会像三年前那样再度上瘾。 可是她心里明明知道这男人不能再沾,他就像毒品,可以给予你极致的欢愉,也能瞬间把你送进地狱! 关略从房间出去,身上的衣服半湿,走到宾馆大堂的时候往外面瞅了一眼,外面还下着雨,他摸了烟盒出来想抽根再走,可烟都已经被水浸潮了。 操! 他只能随手把烟扔在门口的垃圾桶,也不顾外面的大雨直接跨腿走了出去。 雨水很凉,万幸雨水这么凉,可以冲走他身上残留的欲望,清醒之后感觉雨水渗进伤口,连带整个半侧胸膛都有些微微犯疼。 他又想起了刚才沈春光的那双眼睛,有几度迷离,可是清醒的那一刻却变得那么冷清。 根本就是个作人的小蹄子,不断撩他,又不断在关键时候退缩! 关略几时被女人这么耍过,可这姑娘前后已经耍了他很多次。 刚才她说“不想”的时候他真想上去一把掐死她! 关略就带着一肚子火往巷子外面走,两边的商铺都已经关门了,几乎没有路人,时近凌晨,只有几盏老旧的路灯发着微弱的光。 走到巷口的时候雨势总算小了一些,关略直接开门上车,第一件事便是从座位旁边的盒子里掏了烟出来点上,还没来得及抽,手机先响了。 关略睨一眼屏幕,雅岜从云南那边打来的电话。 “喂,九哥,事情办妥了……” 车里的人没吭声,挂了电话,烟雾腾起,夜色雨幕中那张脸反而显得愈发清冷。 关略走后沈春光保持一个姿势在床上坐了将近半个小时,窗外的雨声总算变小了一些,她抬起眼,床上一片狼藉。 后半夜她总算睡了一会儿,天亮的时候被喉咙疼醒,差不多已经开不了口了,只能挣扎着去烧水又吞了两颗药片。 本想打个电话给戚洁再请一天假,可看看时间尚早,她不好意思打扰戚洁休息,于是改了发短信。 一躺下就睡死过去了,这一睡便直接到了下午,沈春光勉强爬起来,感觉头重脚轻,摸了摸额头,滚烫! 手机依旧放在枕边,似乎已经一天没动静。 她捞过来看了一眼,果然没什么人联系她,又觉得不大好意思,雾菲的事还没解决,自己作为与她衔接的人却连续请了两天假。 沈春光想了想,还是拨通了戚洁的号码,可是第一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没接,沈春光以为她在忙,过了半小时后又打了一遍,这次总算有人接了,可沈春光还没开口,那边先问:“小沈你在哪儿?” 如此直截了当,再加上戚洁的口气透着一点紧张,弄得沈春光也懵了懵。 “我…在家啊。” “那你就暂时在家呆着吧。” “什么?” “公司出事了,你…”戚洁讲一半,又觉出不对劲,“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沈春光莫名其妙,“你是说雾菲的事?雾菲的事我昨天就知道了啊!” 沈春光声音还哑着,所以说话调子很轻。 戚洁也是急脾气,在那边哎呀了一声:“不是雾菲的事,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沈春光都快被她弄糙了,“到底什么事?” “大事,山洪海啸,哎呀我一时也跟你说不清,你自己上网看吧,我这边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先挂了。” 电话那端很快就传来“嘟嘟”的切断声,沈春光坐在床上愣了几秒。 山洪海啸,什么山洪海啸? 她打开手机浏览页面,输入“苏梵”两个关键词,几秒内跳出来上千条新闻。 “昨夜凌晨云南边境一地下仓库发生火灾爆炸,现场几十吨翡翠原石曝光,更令人吃惊的是原石内部藏有毒品,而经警方查证,这些石料均来自国内著名珠宝商苏梵在缅甸的所属玉矿……” “……苏梵一夜之间卷入藏毒门,警方连夜成立专案小组,今日上午苏梵几位高层被警方带走,其中包括苏梵创始人兼董事会主席苏闳治,现任总经理苏诀,物流部部长及其他相关涉案人员……” 沈春光头皮抽紧,背脊发凉,转眼望去窗外大雨已停,可天色依旧阴沉。 为何一夜之间突然变成这样? 她撑着快垮掉的身子下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随手套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 第232章 苏梵,大山将倾 苏梵大厦门口已经围满了记者,行政部门发动了所有保安在大厅堵着,里三层外三层,沈春光从中间挤进去,因为是公司内部员工,所以刷了卡能够通行。 因为涉及藏毒案。且情节严重,上午警方已经来过公司一趟,相关人员均被带走,余下的人也完全没有心思工作了,唯独企宣部,因为这部门是公司对外的窗口。一旦公司出事,企宣部便是首当其冲。 沈春光进办公室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诡异,大多数人都埋头不说话,只有平时负责与媒体接洽的员工在闷头打电话,电话内容可想而知,肯定是应付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 那是怎样一种场景呢? 外面天空阴沉,十一月底,云凌已经有些冷了,办公室里亮着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像是大雨将至,大山将倾。 沈春光走到自己的格子间,开了电脑,问后面的同事。 “钱经理呢?” “钱经理?好像没来,说是生病了,请了病假。” 是了,这种时候中层都人人自危,不管你跟这事有没有关系,就怕警方过来把自己带走问话。 “那戚主管来了吗?” “来了,在办公室。” 沈春光放下包去找她,推开门,戚洁正站在窗口打电话。 “…能否让你下面的人把新闻压下去…对。我知道就算你们不发别家也会发,但苏梵毕竟跟你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什么?老丁,话不是这么讲的。我知道你在那位置上也是身不由己。可做人做事总得凭良心……不不不,我不是在跟你训话…我只是……喂,喂!” 那边明显挂了戚洁的电话,戚洁似乎骂咧了一句,扶着额头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沈春光。 “戚姐…”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沈春光走进去。 戚洁叹了一口气:“看到了?公司里现在一团乱,几个能作主的高层都被带走了,中层人人自危,也不敢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围丽刚巴。 “可你还在为公司的事找人打关系。” “我?呵……”戚洁摇头,拿着手机走到办公桌旁边,“我大学实习就进了苏梵,在这里做了十几年,如果没什么意外我是希望一直做到退休的,不想眼睁睁看着它垮掉。” “垮掉?不会的!”沈春光不信,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 “事情你清楚吗?” “让你看新闻你没看?”戚洁靠着桌子,网上铺天盖地全在讲苏梵运毒的事,沈春光看了,可是新闻内容都差不多。 “网上那些只是捕风捉影,我想知道一些更具体的。” “什么更具体的?” “比如曝光的石料是什么样子?比如为何苏梵在腾冲会有一间地下仓库?那边仓库的负责人是谁?还有,为何仓库会突然起火爆炸?” 沈春光问了一系列问题,戚洁看着她,眼神晃了晃,以为她要回答,说出来的却是:“你怎么知道仓库在腾冲?” “……” “新闻里似乎并没有说仓库的具体地址。” 沈春光只能呼口气:“现在这些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你知道多少?知道多少全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 “或许我能帮到一点什么。”沈春光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可某种感觉告诉她,那场火灾根本不像意外那么简单。 戚洁将手撑在桌面上,想了想,又盯着沈春光看了几眼。 沈春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你干什么?” “你和苏总之间…” “朋友!” “你不信任我?” “不是。”沈春光笑,“真的只是朋友,但是很好的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沈春光的目光浮到窗口,窗口摆着一盆绿植,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在缅甸出事,苏诀在医院见到她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烧伤部位发生感染,缅甸的医疗水平又差,沈春光陷入重度昏迷,大概连医生都要放弃她了,可是苏诀握住她的手在病床旁边守了三天两夜。 沈春光醒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那个男人,微弓着身子,将额头搁在她的手臂上,抬起脸,胡子拉渣,眼里全是红血丝。 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吓死我了!” 你吓死我了!这种话根本就不可能从苏诀口中讲出来,他什么风浪没见过? 沈春光将目光从窗口又挪回来,看着戚洁:“我这条命是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所以他出事,我什么都能为他做。” 戚洁了然,然后是一副“就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的神情,笑了笑:“行,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但我知道的也不多。腾冲那间仓库也不在公司的物流系统里面,至于到底是高层从中运作还是有人陷害苏梵,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石料确实都出自苏梵在缅甸的玉矿,而这几年缅甸玉矿都是归苏总直接负责,所以这事若要追究,苏总的麻烦很大,至于火灾原因,从警方现场的调查显示确实是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 “仓库具体地址在哪里?” 戚洁想了几秒:“这我也不大清楚,因为这次事情影响太恶劣,所以有些消息上面都是瞒着的,不过我刚给陈律师打了电话,他透露了一些消息,仓库在腾冲镇一个小村庄里,据说还是一个旅游景点…” 沈春光不由冷哼一声,果然在那里。 “你哼什么?”戚洁不明。 沈春光笑了笑:“是不是在银杏村?” “对对对,好像是这地儿。”戚洁不免狐疑地看她,“你似乎知道很多事。” 沈春光也只能苦笑,她倒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陈律师的电话吗?” “怎么?你想见他?” “嗯,他对案子应该比较了解,我想问清楚,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他想办法带我进去见见他。” “他…” “…苏诀!” “……” 戚洁也没再多问下去,有些事已经很明显,她从手机里翻了陈律师的号码出来:“他是苏总的私人律师,上午已经进去见过苏总了,不过你这么冒然跟他联系,他未必愿意见你。” “我知道,但总得试试!”沈春光将陈律师的号码存进自己手机,抬头看了眼戚洁:“谢谢!” “不用,举手之劳。” “不是,我要谢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沈春光笑,拿了包走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戚姐,你要是有什么进一步消息,麻烦通知我。” 戚洁点头,看着沈春光瘦白的脸:“知道,你自己注意,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 沈春光从公司出来,一路便给陈律师打电话,对方一开始没接,打了好多次才接通,可沈春光讲明来意,对方一口拒绝。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风头本来就很紧,律师当然不会轻易见与案情无关的人。 沈春光不依不挠,干脆弄到了陈律师家的地址,中午就开始在他楼底下蹲点。 一直蹲到晚上十点多才见陈律师的车回来。 沈春光几乎是一冲而上。 她其余什么话也不说,只要求进去见苏诀一面,陈律师却直摇头:“沈小姐,我不清楚你和苏总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案子在没宣判之前,所有涉案人员都不准保释,也不准见律师之外的任何人。” “家属或者至亲也不行?” “不行!” 陈律师一口回绝,扭头就要进楼道。 沈春光又追上去,她知道现在律师肯定什么都不愿意透露,可她只需要求证一点:“苏总这次是不是麻烦很大?” 陈律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可这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沈春光从小区出来的时候感觉步子都是浮的。 缅甸玉矿是苏诀在直接管理,曝光的石料均出自缅甸玉矿,就算她相信苏诀没有涉案,可警方不会信。 还有一个苏霑,他在美国就医,算是逃了一劫,可沈春光清楚苏霑绝对和这件案子有关系,但她口水无凭。 还有她在克钦邦营地仓库看到的那些石头,上面有苏家玉矿的编号。 还有关略,他曾多次问过苏家仓库的事。 还有昂莱的死,索明德的威胁,她被绑在那棵树上时,她听到关略似乎曾对索明德提过仓库的事。 “索将军无非是要仓库里那批货,我答应你,十日之内必定找出来给你!” 沈春光脑中一晃,仓库,货,难道就是指因为火灾曝光的那票货? 那么关略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一定知道什么! 沈春光掏出手机给那男人打电话,对方不接,她挂了再打,对方还是不接。 十多通电话之后,关略那边直接关机。 沈春光站在路口,凉风吹过,她不由哼笑一声。 原来这是一场局,她之前只窥见了一个边角,现在她要去揭开全局。 可是这个男人明显在避她,她就偏要见! 沈春光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喂…” “喂,姐,你这么晚有事啊?”那边是中介公司小姑娘永远都如沐春风的轻快声音。 沈春光直接说明目的:“之前那套房子还在吗?” “哪套?” “公园里,26层!” 小姑娘似乎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哦那套啊,今天有人去看过,挺喜欢的,约了明天就签合同。” “那就说明现在还在喽?” “……” “在是在,不过……姐,你不是嫌租金太高吗?” “多少?” “什么?” “租金一个月多少?” “不连水电费和物业费,一个月四千八。” “行,那给我吧。” “可我已经跟别人说好了。” “说好了就回掉,我再加你一千中介费!” “……” 中介公司上午九点才开门,小姑娘骑着电动车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沈春光已经站在那等。 秋日早晨的气温很低,前天下了雨又降了好几度。 沈春光裹着一件大衣站在雨棚下面,背靠着柱子。 小姑娘停好车去开门,老式的卷帘门,使劲往上提,边提她边说:“姐,你到了就给我打电话嘛,你看外面多冷,我们这……”说完一抬头,沈春光已经转过身来,手里捏着烟,眼圈从嘴里吐出来,一张脸白得吓人。 小姑娘愣了愣,卷帘门“哗啦——”一声弹了上去。 沈春光扔了烟头:“走吧,我上午还有事。” “……”小姑娘顿了一会儿才转神,屁颠屁颠又跑进店里,拿了钥匙和合同出来。 速战速决,沈春光进房子之后直接在合同上签了字,点了一万多块钱出来,现金,沉甸甸的一大叠。 小姑娘都有些傻了。 之前她一直苛刻租金,现在这么贵的房子居然说签就签。 “姐,你不需要看看屋里的情况,比如电器好不好用,比如…” “不用了,我相信你!” “……” “先租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我还住,到时候再联系你。” “……” 小姑娘将钥匙交给她,拿了厚厚一叠钱出去,关门的时候沈春光还站在客厅中间,已经又摸了一根烟点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 一层两户,双电梯,关略住的那套是大户,沈春光租的这套房间面积明显不如他的大,也就百来平米,不过装修还不错,家具家电齐全。 沈春光叼着烟,走到窗口,往下看便是楼下的绿化带,一大块空地,空地上停着几辆车子。 中午沈春光回了一趟宾馆,退了房,行李也不多,她叫了一辆车把东西搬到了公园里。 折腾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她几乎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喉咙疼得像火烧一样,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片药便倒头睡觉。 睡到傍晚被电话铃声吵醒。 缅甸的号码,沈春光赶紧接起来。 “喂,齐大哥…” 齐峥一听沈春光那破锣嗓子的声音,立即问:“扁桃体又发炎了?” 沈春光没吱声,却问:“新闻你看了吗?” “没看,不过事儿我都知道了,缅甸这边也已经传开,苏诀真进去了?” “……”良久沈春光才“嗯”了一声。 齐峥叹气:“行吧,我来看看,能不能抽几天回国一趟。” 第233章 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苏梵的案子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各种“奇幻”的版本开始涌出来,有说是栽赃陷害的,有说是仇家寻仇,更有甚者说苏家一直和黑社会有关系。 没人了解案件的实情,警方那边捂得很严。媒体上的版本大多也都是编辑和记者根据一点点风声杜撰出来。 大家只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至于真相是什么谁在乎? 苏诀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陈律师也联系不上了。 沈春光那两天喉咙已经哑得几乎发不了声,每天靠两颗止疼药顶下去,关略也迟迟未出现,她完全没了主意。六神无主像是被闷在玻璃罩子里的一只苍蝇。 三年前邱启冠刚走时的那种无望无助感仿佛又出现了,沈春光开始大量抽烟。 她的整形手术是在新加坡做的,手术恢复期间苏诀曾带她去看过一阵心理医生,医生根据她当时的实际情况特意定制了三个流程,每个流程为期一个月,共计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她的神经性紊乱明显好转,沈春光又吃了一阵药,配合医生治疗,那阵子她真的很乖。苏诀讲什么她都愿意听。 大概没人能够理解沈春光对这个男人的感情,他是苏闳治的儿子,可她从未曾因为这原因而对他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怨憎。 两人之间的交往也总是淡得像水一样。 沈春光不腻歪,苏诀性子偏冷,两个如此性格的人呆在一起很难擦出火花来,可是三年时间那么长,苏诀是唯一从头到尾陪在她身边的那个。 前后两次植皮手术,三次整形,一次右肩骨骼开刀,每一次都像是进一趟鬼门关。 而苏诀每回都在,送沈春光进手术室,再在床边等着她醒来。 人这一生会经历多少次生离死别?这个男人至少伴了她七次,六次手术。一次因为烧伤感染她差点死在缅甸那间破旧的医院里。 所以这是怎样一种感情? 不如火那样炽烈,却像流水般温润。 第三天的时候沈春光终于接到陈律师的电话。 “喂,陈律师。现在案子进展怎么样?”她只关心这么一件事。 陈律师在那边顿了顿:“沈小姐。有时间吗,要不我们见面谈?” 半小时后沈春光抵达陈律师事务所楼下的茶楼。 陈律师已经找了位置坐在沙发上等她,见到沈春光出现,他站起来招了招手:“沈小姐,这里。” 沈春光跑过去,有些喘气:“抱歉,让您久等!” “没事,我事务所就在楼上,先坐下聊吧。”陈律师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待沈春光坐下,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之中似有考究。 沈春光只能苦笑:“怎么了?” “没什么。”陈律师没正面回答,改而寒暄,“听沈小姐的声音好像喉咙…” “对,喉咙有些不舒服,老毛病了,没关系。” “累着了吧?” “……” “为苏总的事?” “……”好吧,沈春光终于理解刚才他为何有如此探究的目光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对,苏总让我来找你,给他捎几句话!” 沈春光一下子将手臂趴到桌上:“什么话?” 陈律师笑一声:“沈小姐别急,先给你叫杯茶?” “不用!”她用手指了指喉咙,“喝不了,这里不舒服。” 陈律师也没再客气,招了服务生过来,替自己要了一壶铁观音,又给沈春光要了一杯柠檬水,咖啡上来他就慢条斯理地喝着。 这男人看上去起码五十多岁,个头不高,有些发福,不过看着中气挺足,举手投足也是丝毫不乱,半盏茶下去沈春光已经坐不住。 “陈律师……” “沈小姐别急,这案子闹这么大,急也急不得。” “那苏总在里面…” “苏总心态比你好,他还让我带话给你,让沈小姐千万别乱。” “……” “目前案子还在侦查之中,没定案,一切都好说。”陈律师倚在沙发上,又喝了一口茶,“不过毕竟涉毒,任何与毒品沾上边的案子都不算小事,而且爆炸现场被搜出来的毒品数目很大,如果定罪的话…” “如果定罪会怎样?” 陈律师放下杯子,想了想:“这要看司法部门怎么定案,沈小姐,按照我国法律,非法持有毒品和走私毒品是两个性质,前者相对要判得轻一些,非法持有毒品,50克以上处7年以上有期徒刑,至于走私,至少判十年,而就目前案发现场被警方搜出来的量,远远超过50克,如果定义为贩卖走私,极有可能是死缓或者死刑。” 沈春光捏着水杯的手猛烈抖了抖,一半柠檬水撒到自己手背上,她也丝毫不觉得烫。 “那陈律师的意思是…” “现在一切还说不准,我刚才说的只是最轻和最重的两种结果,如果案件成立,我会努力往‘非法持有毒品’上靠,争取十年以内。” “不!” 十年,怎么可以! 十年就几乎毁了一半人生。 “没有第三种可能?” 陈律师又喝了一口茶:“沈小姐,我打官司可能跟其他律师不同,其他律师都喜欢在上庭之前给当事人很多不切实际的希望,但我喜欢实话实讲。这件案子就目前而言,苏总能够全身而退的希望不大,因为现场的石料确实出自缅甸玉矿,而玉矿那边是由苏总直接负责,从缅甸运到云南,这其中那么多道关卡,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没有,不是这样!”沈春光将水杯放下,“你们所谓的石料可曾叫专业人士看过?那些根本不是翡翠原石,那些就是普通的山石,跟你们平时看到的石头差不多,对,警方肯定要说石头上写了编号,可是不一定写了编号的就一定来自苏家玉矿,su151809-11,苏诀曾告诉我过,su代表苏家,15是玉矿号码,1809代表石料编号,可正规从玉矿出来的石料只有前面六位数,不带断线和后面的编号……” 沈春光越说越乱,“还有,就些石头就算真的来自苏家玉矿又如何?苏诀也未必全都知道…”后面的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不清,她喉咙肿得厉害,声音哑得越来越小。 陈律师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深沉,放下手里的茶杯,问:“沈小姐,你怎么知道石料上的编号?” 她怎么会不知道?在缅甸的时候她曾经见过,可是这些事她该怎么解释? “陈律师,我现在说不清,但我相信苏诀肯定和毒品没有关系,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陈律师摇头:“是,如果苏总对些石料毫不知情,当然就没关系,可是口说无凭,谁能证明?” “有,肯定有人能证明!”沈春光是真的有些乱了,被陈律师的“十年”吓乱了,“苏霑,苏霑可以证明!” “你是说苏二少?” “对,他肯定参与了这件事,而且他是主谋,主谋你明白吗?就是他在操作这些毒品的运输和贩卖,我……” 陈律师眉头发紧,他拿了水壶又给沈春光的杯子里添了一些热水:“沈小姐,你冷静点,这事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先不说苏霑在美国,警方暂时够不到他,就算警方因案件需要把他带回国,他也未必愿意证明苏总就清白。” “那苏闳治呢?苏闳治那边怎么说?” 陈律师摇头:“苏董的代理律师不是我,所以他的口供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昨天也找关系打听了一下,他目前什么都没说。” 沈春光一下子靠到了沙发上。 “那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为苏总?”陈律师笑一声,依旧不急不缓,“沈小姐你似乎很担心苏总?昨天我下午刚去见过他,他状态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那是自然,沈春光苦笑:“我知道,他是苏诀,做事一向很稳。” “对,所以沈小姐不需要过于担心,苏总的话我刚才也带到了,他希望你别乱,也别做傻事,他在里面会调节好自己。” 都这种时候了,这男人居然还在为她操心。 沈春光呼口气,眼圈很红,她撑着桌面抱住自己的额头,好一会儿,摸了烟出来。 “介不介意?” “沈小姐自便。” 沈春光点了烟,垂头吸一口,这种时候也只有尼古丁能够给她一点支撑力。 桌面上方烟雾蒙蒙,沈春光总算找回一点定力。 “是不是有些事我不方便参与?” “对,我们这行讲究规矩,现在案情还没明朗化,我作为苏总的代理律师需要按规矩办事,所以请沈小姐理解。” 沈春光摇头,又抽一口烟。 “那能不能带我进去见他一面?” “恐怕有些困难,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手续上的事有些难办。” 沈春光不再说话。 半根烟下去,陈律师开口:“抱歉,我有些忙,沈小姐要是没事我就先上去了,回头联系。” “好。” 陈律师走后沈春光又给齐峥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一根烟抽完,她紧接着掏出第二根,茶馆里的服务员终于忍不住走过来。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不能抽烟。”围丽斤扛。 沈春光回去之后又吃了一颗药片,睡了一会儿,醒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披了睡袍起身,窗帘开着,外面一片天幕上可以看到寥寥数颗星星。 这公寓果然能够看到星星。 沈春光捧着半杯温水走到窗边,盯着那几颗星星发呆,又掏了烟出来,闷头刚想点,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驶到楼下空位上停住。 那男人从车里下来。 第234章 谈话,你愿意为他牺牲多少 沈春光看着关略走进楼里,她几乎可以想象他走路时的样子,步伐垮得很大,但速度不快,一手喜欢随意插在裤兜里,然后摁了电梯。等电梯的过程中他会掏烟出来,不一定会点,可能只是抽一根叼在嘴里,到家门口的时候摸打火机点烟,再掏钥匙开门,用换鞋的功夫把眼圈吐出来。脱掉外套拿在手里,然后走进客厅,一把将钥匙和烟盒打火机全部甩在茶几上,整个人连着手里拿的外套一股脑窝进沙发里,长腿翘起来支在桌子边缘,就那么懒洋洋地抽完一根烟再起身做其他事…… 沈春光脑中的画面竟这么清晰,她手里拿的那根烟却始终没有点,只是捻着转了转,又转了转。转到第四圈的时候拿了钥匙出门去。 从26楼到顶层没必要再坐电梯,沈春光爬楼上去。 关略正脱了外套和背心想进浴室洗澡,门铃响了两声。 他平时来公园里住的次数不多,晚上更是很少有人来,关略扔了手里的衬衣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沈春光崴着身子斜靠在门框上,手里夹着烟,身上穿着睡衣,脚上吸着拖鞋。 关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算什么打扮? “你就这么来的?” “嗯,就这么来的!” “从宾馆?” “不是,从楼下!” “……” “我现在租了你小区的房子,26楼。以后跟你就是邻居。” “……”关略不由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冷笑出来,“为了要见我?” “是!” “那你这代价花得未免有些大。”关略知道这里租金不便宜。 沈春光纠结地抽了一口烟。好像真在肉疼钱似的:“嗯。是挺大,一个月光租金就四千八,不过没办法,谁让你不接我电话?” “……”关略笑容有些受尽,淡淡看着眼前的女人,不过有一点他挺欣赏,至少这姑娘喜欢说真话。 “你就打算这么跟我说话?” “什么?” “不请我进去?”沈春光还将头往屋里升了升。 关略将门打开一点:“进来吧。” 沈春光也不客气,直接穿着拖鞋进去,客厅里只亮了一盏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整个空间很暗,不过空气中能够嗅到隐约的烟味,他刚才果然抽烟了。 “你这样不冷?”沈春光站在沙发前边回头,关略上身裸着,下面是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裤腿习惯性地往上卷一点,露出一小截长着腿毛的脚裸。 “要不你先把衣服先穿上?” “……” “你这样恐怕我们没法儿谈。”沈春光字句清淡,除了声音哑得像乌鸦叫似的,其余她都拿捏得很好。 关略始终没吭声,他回浴室捞了刚才那件黑色t恤当着沈春光的面套上,贴身的棉质布料一下子盖住他身上的肌肉纹理。 沈春光不由吐了一口烟气。 关略拽了拽衣摆,坐到沙发上:“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在楼下等了我几天?” 沈春光也丝毫不掩饰,抽着烟,笑:“还好,到今天刚好是第三天。” “为了苏梵的案子?” 沈春光没料到他会一下子切入话题,刚才她还在愁怎么往案子上面扯,他却主动提了出来,也省得绕弯子。 “是啊,九哥料什么都很准。”沈春光也不坐到沙发上去,就走过去把手里的烟头掐在关略面前的烟缸里,再抱着手退到三步之外,靠在一侧隔断的墙上。 两人之间相距两米左右,这是最好的对话距离。 关略索性翘起腿,后背靠在沙发上:“行吧,既然你都已经租了我楼下的房子,堵了我三天,要是我不说些什么好像有些过意不去。”他说一半,抽了桌上的烟出来点上。 沈春光刚掐了一根,现在换成他来抽。 “说吧,你这么劳心劳肺的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苏梵!”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苏梵?” “因为没人会信!你才入职苏梵几天,这种时候谁来管这件案子谁就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关略一语点穿,留意沈春光的表情,她也没慌。 “对,我刚才就说九哥料得准,我来找你确实不是为了公司!” “那就是为了人?” “……” “苏诀?” 沈春光咧了咧嘴,这男人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目的,心中了然,也不跟她兜圈子。 大家开门见山,沈春光也喜欢直截了当。 “好,既然九哥这么直接,那我就说了,我确实是为了苏诀,他被警方带走已经好几天了,之前新闻登了仓库爆炸的事,有些藏在石料中的毒品曝光,苏诀无辜受牵连,我想知道…” “无辜?”关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直接打断沈春光的话,“你怎么知道他是无辜?” “因为我相信他!” “相信他跟这件案子完全没有关系?” “对,我相信他是清白的!”沈春光语气笃定,关略那嘲讽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 “别忘了,他也姓苏!” “可是他和其余苏家人不一样,我相信这次他是无辜被牵连的。” “理由呢?” “什么?” “证明他是无辜的理由,或者说服法官判他无罪的真凭实据!”关略咄咄相逼,沈春光只能呼了一口气。 “我没有,要有我也不会来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关略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烟,他平时笑得不多,可今天他却一直在笑,因为实在太好笑,到底是这姑娘太天真,还是她想帮苏诀的心太急?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忙?” “凭你清楚整件案子!腾冲的仓库因为火灾爆炸曝光,里面被查出来很多夹带毒品的石料,而我记得你在云南的时候说过银杏村里藏着一间仓库,你当时还想方设法逼我要仓库的地址,因为仓库里藏着你和索明德都想要的东西,而那东西我应该在缅甸营地里见过,编了编号的石料,中间用机器切割成一个镂空方形,毒品便藏在里面,然后再将镂空的地方用切下来的石料封住,周围黏上一层树脂胶。” 这样石头看上去便和原来无异,运输途中就算被发现也只是一车石头,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石头中间藏了毒品。 这是沈春光的猜想,但她觉得基本八九不离十。 关略坐在沙发上,烟已经抽掉半支,他叼在嘴里,眯着眼睛问:“讲完了?” “……” “那看来那次缅甸之行你也是有收获的。” “你的意思是我猜对了?” “对,你猜对了,至少猜对了一部分。不过这些信息毫无用处,警方随便一查就能清清楚楚,所以你要帮你的老板洗脱罪名,首先要找出那批货的真正经手人…”关略显出了难得的耐心,只是说一半又停了,目光定定地停在沈春光脸上。 沈春光脸色很难看,这几天一直病着,如果不是靠止疼药和烟在撑,她可能早就倒下。 现在关略总算说到了一点重点,他居然停了,沈春光一脸急切,向沙发上的男人嚷嚷:“继续说下去啊!” 关略也丝毫不生气,手指捻着香烟:“知道法律上对毒品运输罪的定义吗?” “……” “毒品运输罪必须是行为人在主观方面的明知故犯,客观方面实施了以一定方式运送和转移毒品的非法行为,并且主客观具有统一性,这样才能定性为毒品运输罪。”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你要给苏诀脱罪,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证明他对这批货完全不知情!” 关略大概解释了一遍其中的逻辑,这些沈春光当然听得懂,可陈律师也说了,口水无凭,要自证清白往往是最困难的事。 沙发上的男人似乎看出她的郁结,也不急:“不过这一点很难做到,所以还有一个更快更直接的办法!” “什么?” “很简单,自证不行就让别人来证,只要是毒品背后的持有人愿意站出来替他说话,证明他的清白,那么官司或许还有赢的可能。” 沈春光似乎被他醍醐灌顶。 对,只要找出毒品的幕后所有者,再证明和苏诀完全没有关系,那案子不就了结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沈春光猛然抬头。 “你是不是知道幕后主谋是谁?” “……”关略眯着眼抽烟,没说话! “昂莱在水晶宫暴毙,范庆岩跑了,柴露中枪去世,你为了套出仓库的地址还特意去了趟缅甸,索明德似乎也跟这批毒品有关,还有苏霑……”围余女技。 对,苏霑! 沈春光想起半山腰上的白鹿山庄,她在里面度过了漫无边际的12个小时,里面醉生梦死,根本是毒品带给那些人的一场狂欢。 还有面前的男人,这男人在整件事中到底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是其中一员,还是他苏霑他们那些人的对立面? 沈春光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你手里握有谁的证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在抖。 关略已经将那根烟抽完:“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随便,只要你愿意说!” “那我能得到什么?” 第235章 你都想好了? 沈春光一时愣住,她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要从这男人手里得到什么东西,她必须付出相对同等的代价。 这是人之常情。 沈春光不免呼口气:“那你想得到什么?” 关略搓了搓手指,看着面前脸色发白的女人,短发有些乱。身上披的睡衣尺码好像又大了一号,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苏诀出事已经好几天,看她面色就知道最近估计连觉都没睡好。 关略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沈小姐,那咱们换句话来讲吧,你愿意为他牺牲什么?” 沈春光突然觉得背脊发凉,当那句“你愿意为苏诀牺牲什么”从眼前这男人的口中问出来时。她身子也跟着晃了晃,可他明明态度和顺,口吻表情都不带一丝恶戾啊。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先回答我的问题!” 沈春光于是吸了一口气:“好,我这么跟你说吧,他对我很重要,如果你手里的证据真能证明他无罪,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真的?” “真的!” “那行!”关略将腿放下,勾了勾唇翼,“脱吧!” “什么?” “听不懂?沈小姐应该不像是听不懂的人!”这男人气定神闲。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窝在沙发里的姿态显得那么慵懒,可目光中却分明带着挑衅。 沈春光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她不想把任何愤怒和挣扎放在脸上。 这是一场对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处于劣势。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沈小姐自便,不送!”关略将手里抽剩的烟掐了,脸色丝毫没变。 沈春光捏了捏手指。 陈律师说就算判定为非法持有毒品,照目前查出来的量至少也要判七年。 七年是什么概念? 她忍一时,还是苏诀在里面呆七年? “我凭什么相信你手里真的握有证据?” “就凭……”关略说一半突然又不想说了,蜷着手指磨了磨自己的下巴,脸上的表情十足十就是流氓,对,流氓! 他本性就是流氓。却每回都能把极无耻的事做到心安理得。 沈春光又闷了一口气:“说啊,凭什么?” “凭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既然你能租套房子在楼下堵我,就说明你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苏梵这件案子。我可以告诉你。无论真相是什么,苏诀当替罪羊的可能性最大!” “我不信!” “不信为什么你还站在这里?” 沈春光一时失语。 “苏闳治偏心是众所周知的事,除非有确切的证据查出苏霑是主谋,不然警方不可能追到美国去!” 这点沈春光心里清楚,中国和美国之间没有引渡条约,如果非证据确凿,警方不可能花费人力物力去美国带一个嫌疑犯回来。 “而且这件案子到最后,连苏闳治都有可能全身而退,因为这几年老头子根本不管事,差不多已经到了半退休的状态,可是苏诀就不同了,缅甸的玉矿由他直接管理,从物流到仓储,每一单都有他签字确认,如果老爷子再偏心一点,录口供的时候把警方的疑点往苏诀身上带,你觉得他还有几分胜算?” 沈春光的步子往后晃了晃,生冷的目光瞪着关略。 关略笑:“你不需要这么恶狠狠地看着我,这件案子闹成这样,又涉毒,到最后总该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从目前的局势而言,苏诀便是那只替罪羊。 关略分析得一点都没错,只是沈春光无法接受而已。 “好。”她顺了一口气,“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你手里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与案子无关。” 关略笑一声:“你还是不相信我?” “抱歉,九哥在杏儿心里的信誉度一向不高!” 操!关略骂了一声,耐心都被这姑娘整没了。 “既然这样那就随便吧,我也不喜欢勉强女人,有些事如果非自愿,做起来应该也没什么意思。”沙发上的男人起了身,脱掉t恤转身又往浴室走。 浴室里开了灯,沈春光依旧站在黯淡的客厅里面,她身上是一套两件式睡衣,香槟色,丝绵材质,外面一件长至脚裸的睡袍,里面是窄肩带睡裙。 深秋穿这么少,她站在那觉得这空阔的屋里特别冷。 “等一下!” “……”关略拿着t恤转过身来。 姑娘站在客厅中央,微微侧身,与他对视。 “说话算话!” 姑娘顺手就开始解睡袍上面的腰带,动作利索,带子一抽睡袍的前襟便松了下来,她将袖子脱下来,湿滑的袍子睡着后肩一下就滑到了脚裸,里面只剩一条同色系窄裙,裙子很短,勉强裹住臀和腿根,胸线开得也很低,锁骨和半片胸都露了出来。 还有那朵百日红,像妖精的触角一样从她胸口爬出来,藤蔓缠绕,覆盖她的整个右胸和肩膀。 这个操蛋的女人,她还真脱了。 关略用舌头顶了顶牙槽。 沈春光嘴角一直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九哥,剩下的还在这里脱?” “……” “要不进卧室?” 现在换成她在挑衅,关略喉头发紧,手里的t恤被他揉成一团拽住,缓步踱到沈春光面前。 客厅里原本就很暗,他个头又高,往她面前一站光都被他遮住了。 黑影压下来,她直视…… 关略突然一掌裹在她右肩上,五指用力掐住,掌心的茧和那条深疤便印在了沈春光的皮肤上。 “你这算想好了?” “想什么想?九哥喜欢那是杏儿的荣幸,要不我们进房间?杏儿冷…”她抖了抖身子,那张嘴突然撅起来。 这姑娘变得太快了。 关略手指又往她肉里掐了掐,她眉头紧着,撒娇:“疼…” “这样就疼了?” “九哥劲太大!”如此轻浮。 “行,你等着!在这等着!”关略一手扔了手里的t恤转身进了浴室,门被撞上。 里面传来水声,沈春光依旧直直地杵在那儿。 他让她等着,她便等着! 七年,一个晚上,这笔交易说到哪儿都很值。 窗口有风吹进来,客厅连着阳台,沈春光转头望过去,窗户开着,窗外一片星光。 这是顶层,视线远比她租的楼层开阔,所以星星也多。 沈春光笑了笑,她当时要回云凌的时候苏诀不同意,她好说歹说苏诀才松口,沈春光还答应他,等云凌这边的仇报完了她就去蒲甘,到时候苏诀要陪她一起去。 可念想总是美好的,她来云凌这么久,一事无成,苏诀却先出事了。 浴室突然传来“嘭——”一声,水声没停,继而又是一通乒乒乓乓东西落地的声音。 沈春光被惊醒,还没转神浴室的门却突然开了,白光腾着雾气从里面漫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男人如此恶戾的样子,即使以前他举枪沾了血,却还是不如这般凶狠。 沈春光眼睁睁地看着浑身是水的关略冲向自己,那一刻她突然有错觉,感觉这男人会一口吞了自己。 “你……” 关略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伸手一把将她推到后面的柜门上,他顺势逼过来,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颚,沈春光一时不能动弹。 “你真想好了?” “……”沈春光瞪着惊恐的眼睛。 “他妈给我说话!” “……”沈春光吞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火气,可眼前的男人满身都是杀气,黑湿的几缕头发挂在额头,遮住半边眼角却遮不住他眼里的戾气,水从刚硬的脸颊淌到下巴,一下子全部滴在沈春光胸口。围余宏扛。 沈春光抖了抖。 他发什么疯? “对,想好了!” “为了苏诀?” “……” “行,你自己选的,自己受!”他一把甩开沈春光的下颚,手劲太重又毫无缓冲,疼得沈春光差点眼泪都出来,可刚想缓神面前的男人突然压下来。 他跳过她的唇,直接咬她的锁骨和胸。 沈春光没料到他会这样。 以前他从不这样,他的床品一向很好,可这次… “喂,疼!”沈春光像毛毛虫一样撅着屁股往后缩,顺势把他往前推开一点,可他很快又贴上来。 是真的咬,花了更大的劲,像是非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疼得沈春光连气都喘不上,抬腿就踹, 也不知踹到了哪里,关略似乎“嘶-”了一声,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沈春光觉得今晚不行,这男人疯了,她不跑估计得死在这里,所以趁机推开就往门口跑,可刚跑两步就被关略拽了回来,他手里多了一条带子,刚从沈春光那件睡袍上扯下来的腰带。 如果这男人真想办一个女人,谁还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沈春光被他狠力一扯整个人便转了一百八十度,头晕目眩还没站稳,他一臂又将她压在门口的鞋柜上,膝盖顶住她的腰腹,沈春光无法动弹,抡起手臂就要捶,结果连着两只手腕一起被关略捏住,强行并在一起用腰带缠了一圈…… “你要干什么?” 男人不说话,又在她手腕上死死缠了几圈,沈春光的手彻底无法动弹,他一臂抬起来,将手里腰带送到上一层柜门上。 沈春光终于反应过来。 这男人已经开始把腰带的另一端往柜门把手上缠,一圈,两圈…… “关九,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放开我,听到没有!” 她不断用后背撞柜门,手臂却已经被彻底固定住,关略在打结,面色恶寒,手上用劲。 打的是死结。 沈春光又撞了几下,手腕动弹不了,两条手臂被他强行固定在柜门上。 绝望了…… 她抬头看眼前的男人,声音沙哑。 “别这样…” “不喜欢这样?”他还是那张脸,笑容四溢,往人心骨里蛊惑。 可是沈春光却觉得羞耻。 三年,她承认她想过无数遍与他再度交融的样子,可绝对不是这样。 “九哥,我们换种方式,去房间好不好?” “去房间?你要再跑怎么办!”他耐心显得出奇的好,沈春光又舔了一遍发干的下唇,眼前的男人已经再度压下来,依旧毫无怜惜,像猛兽般用尖锐的牙齿一寸寸咬过去。 沈春光几乎已经闻到了口中的血腥味,身子止不住颤抖,可他的胸膛明明滚烫。 手顺着膝盖往她裙里去,沈春光后肩往后仰,关略也不急,将头埋在她颈侧。 “你就这一次机会!” “……” “想要救你的心上人就得乖乖配合!” 沈春光闭上眼睛,似乎听到耳边一声讽刺的轻哼。 关略将脸抬起来,目光怔怔,却一手松了自己腰上的浴巾。 沈春光喉咙往下吞了一口气,他将滚烫的身子贴上去。 头顶那根丝绸带子被她绷得生紧。 关略看着怀里的女人,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她还害怕什么? “睁开眼睛看着我!” 沈春光一时不愿,他又低头咬了一记,她吃疼,被逼弹起眼皮。 关略勾唇笑。 “很好,自己把腿抬起来。” 沈春光自然不肯,两个拳头在半空中使劲捏紧。 关略也不恼,难得好耐心,一掌从她后腰移到右腿膝盖后弯上撩,下胯一顶。 分明听到这男人闷哼一声。 毫无前戏,沈春光疼得直接一口气没喘上,眼里一片愠色,若不是手臂被吊着,她大概会直接趴在关略肩膀上。 而关略呢? 那一瞬他是什么感觉? 如果这真是一场角逐,前半场他始终占上风,可是这一刻他却彻底败了,一败涂地。 这女人的紧实感几乎让他窒息,他不敢再动,从她颈窝里抬起脸,沈春光正直直地看着他。 那双黑亮的眼睛,水汽弥漫,像是林中受伤的麋鹿。 如果容貌可以变,性格可以变,就连体貌特征都能变,唯独在此时说产生的某种感觉不会变。 关略咬住牙根,垂下头来,一手捧住沈春光的脸,她还沉在那一下的昏眩中,微张着唇,眼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可就是这样死寂的眼睛,茫然荒芜,却曾是他最痴迷的东西。 关略舔了舔牙齿,垂头吻上去…… 沈春光毫无反应,像是被抽掉所有感觉的一个空壳。 关略吻了一番,抬头。 “疼傻了?” “……” 她动了动眼珠子,对上关略的视线。 那一刻,百转千回,她鼻头一吸,两颗眼泪突然毫无声息地滚了下来…… 第236章 她哭了 沈春光已经不记得上一回哭是什么时候。 三年时间,经历过这么多次大大小小的手术,每一次都像一场浩劫,面对无休止的疼痛和黑夜,她没有哭。 被苏霑带去白鹿山庄,在地下室关了12小时。受尽凌辱,她一滴眼泪都没流。 在缅甸的时候被索明德绑在树上,头上顶着枪口,这个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冷眼旁观,她还是没有哭。 这些年这身筋骨算是彻底变得冷硬了。连着筋骨里面那颗心脏都变得硬邦邦,可为什么现在会哭? 现在自己被这男人拢在怀里,彼此交融在一起,他身上手上全是水,滚烫的温度贴在她的皮肤上。 “沈春光……?”关略的声音哑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沈春光闭了闭眼睛。 她不说话,他便不敢动,可是不动就是找死,某处涨得滚烫,他只进去了一点点。每喘一口气都能感觉到那里的紧实,他必须提着浑身劲才能忍住不冲进去。 “沈春光,说话!”关略拍了拍她的脸。 她脸上冰凉,摸到一手湿濡,不知是汗还是眼泪。 屋里一下没了声。 沈春光抬起眼皮,还是那双眼睛,上面盖了一层湿湿卷卷的睫毛,眼里一片黑亮,像是蒙着雾气的湖面,湖面没有波澜,却能倒影出关略的脸。 他在她眼里,面色紧绷,额头已经开始渗汗。围余投圾。 算了算了。她哭就哭吧! 关略一手扣住沈春光的后脑勺,闷头在她发凉的肩膀上吻了一下。 沈春光猛地抽搐,越发收紧,关略五指揪紧她的卷发。那一瞬差点就被这姑娘弄得破了功。 实在捱不住了,他试着动了一下,沈春光也只是眉头拧了拧,可他却已经一发而不可收拾,将她的腿再抬起来一点,几乎一冲到底。 沈春光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丝声息,任凭这男人花多大劲,她只是死死揪住吊住手腕的带子。 他缓一些。她揪带子的手就松一些。 他急一点,她就五指收拢,指端因为用力而泛白,腕上青筋暴起,恨不得要将带子揪断。 到最后她另一侧腿已经支不住力气,虚虚浮着,将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关略跨上。 后面便是柜子,柜门被撞得直响,风从阳台吹过来,吹不散躯体之间相贴的热气,沈春光将头往后仰,颈线连着下颚,手臂却被吊着,只能这么绝望地起伏,收缩,腰背痛苦地往前弓,举着胸口抬起来,到最后她干脆直接瘫在了鞋柜上,关略将脸埋上去,又是一阵肆烈,怀里的男人闷哼一声…… 云天雾气之间,火光烧尽,什么都散了,什么都淡了。 五指收紧,沈春光一头蓬松的卷发全部缠绕在他指端,触感就如同身下的女人一般,柔软,顺滑,还带着体汗蒸出来的热气。 所有一切都停了。 他不再动,她也没了声息。 腿还缠在他腰上,维持好久,关略闷闷地喘了一口气,那会儿劲算是挺过来了,他稍稍站稳,抬眼看瘫在柜面上的女人,脸色晕红,目光却呆滞,像是久毒之后的瘾君子。 关略轻笑一声,吻了吻她的唇翼,去拍她的脸。 “傻了?” 她还是没有动。 关略改而理了理她额前被汗水黏湿的头发,再将沈春光的腿从腰上扶下去。 因为太久不着力,脚底着地的时候只觉一阵酥麻。 她总算皱了皱眉。 关略一臂圈住她的腰,一手再解了她腕上绑的带子,唯一的支撑力突然失去,沈春光的身子往下瘫,关略顺势收紧手臂,将她揽到怀里。 这会儿她已经变得很柔,很乖,很软,刚才那场角逐已经耗费了她所有心力。 关略将沈春光扶到床上,叠了枕头放倒,她就乖乖躺好,将酸疼的腿缩成一个弓字。 真有些不习惯她如此乖顺的模样。 关略揉了揉沈春光卷曲的刘海,满手都是汗:“去洗个澡?” 床上的女人不说话。 他也不催了,垂头下去在她额上又哚了一口:“那我先去洗……” 关略捡了地上的浴巾围住自己,很快走进浴室。 沈春光像一根蜷曲发软的藤蔓一样躺在床上,有温热地东西顺着小腿往床单上滴,身体里的余热还在,还有他的体味和痕迹。 他刚才给了她什么? 她到底想不想要? 她当时是什么感觉? 她当时为什么没有拒绝?她明明渴望的对不对?对,她渴望了,那么鲜明的渴望,就算言语里没有接受,可是她的身体已经证明了一切。 她输了! 就算以后再赢,她也已经输了。 关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春光依旧躺在那里,没有挪一寸,还是那副好像随时会咽气的直愣愣的神情。 他刚才也要得太急,只将她裙摆撩起来就直接冲进去了,所以此时床上的姑娘还穿着睡裙。 关略又回浴室拧了一块热毛巾。 沈春光眼前有影子晃了晃,是这男人过来了,她也没吱声。 关略直接走到床尾,将手里的热毛巾拭过她的小腿,将上面黏的东西一点点擦干净,再顺着往上走,撩起一点裙摆,沈春光像是条件反射似地将腿回拢。 关略用手扣住:“别动,不想洗澡就擦干净。” “……” “难道还不好意思?该做的都做了。” “……” 沈春光鼻息里哼了一声,是啊,该做的都做了,她还矫情什么劲,索性松开,任由这男人一点点帮自己擦干净,回去他又拧了一次毛巾。 这次关略直接坐到床头。 沈春光翻了个身,侧身对着他,肩膀上的汗珠子一颗颗在灯光下变得越发晶莹,他用手掌盖上去,却凉得很。 “起来,盖条被子。” 被子被沈春光压在身下。 “你这样躺着会着凉!” 床上的女人还是不动,关略扔了毛巾要去抱,沈春光几乎一弹而起。 “……” “你刚才没戴套?” “……” “这里有药?” “没有!” 沈春光终于有了一点面部表情,却像是只愤怒的小狮子。 “关九你个混蛋!”她从床上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起身,结果还没站稳整个人就往后倒…… 第237章 发烧,抱她睡 沈春光的体温上升得很快,到后半夜整个面颊都通红了,关略摸她的身子和额头,全是滚烫。 妈的他是sars还是禽流感?这姑娘刚跟他做完回头就烧成这样? 关略真是气不过去,不过他不知道在这之前沈春光已经病了好多天,完全是靠止疼药在撑。他还是穿了衣服乖乖下楼买了药来。 屋里没水,他去厨房烧水,又用烧水的功夫抽了一根烟。 那会儿整个屋子都很安静,他只在厨房和卧室开了灯,腰胯靠在料理台上抽烟,尽量不去想几步之外床上的那女人。耳边是水壶里扑扑的声音,烟气混着热气,半根烟下去感觉舌头都糙了,他刚用舌头吻过那女人的唇。 呵……感觉极好,远比他之前想象得要好。 关略用手又擦了擦额头,半根烟下去壶里的水也烧好了,他叼着烟倒了半杯出来凉着,凉了一会儿,他将烟掐了。端着水杯进卧室。 床上的人半睡半醒。 关略拧了两片药出来,拍了拍她露在外面的肩膀:“喂,起来吃药!” “……” “沈春光,药!” 床上的姑娘闷哼了一声,哼得那声音啊…啧啧,关略又是一声操,干脆低下身去将她整个捞起来,杯沿顶到她嘴上,几乎是半哄半强迫地灌了她两口水,又将事先拧在手里的药片连塞了两片进去… “吞!”边说边给沈春光灌水,沈春光一时咽不下去,水全顺着嘴角滴在睡衣和杯子上。 关略也无所谓了,拍她的后背:“咽下去了吗?” “……”她真是无语。这男人真是粗得很,若不是她烧得浑身没劲,肯定爬起来狠狠拧他两下子。 还咽个屁啊!没被他呛死就已经算不错了。 喂过药后沈春光又被关略放倒在床上,她本想起来回自己租的屋子睡。可无奈实在没力气,加之药效渐渐起作用,一闭眼就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春光是被热醒的,梦里手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她醒过来觉得腰上肩背上都是湿濡的热气,动了动,动不了,一侧身才见这男人躺在自己身后。手臂死死缠住她的腰,手掌扣在她胸口,那姿势刚好将脸埋在她后颈窝里。 沈春光一时连呼吸都变得很轻。 你无法理解她当时的感觉,她吃了这么多苦,面目全非,却非要回到他身边,可她这次回来是要他命的,他却浑然不觉,毫无防备地搂着自己睡了一夜。 这男人的呼吸就近在咫尺。 沈春光望过去,他的眉峰,鼻梁,唇翼,往下便是凸起的喉结,古铜色的皮囊下包裹着细细的血管,那是她觉得他浑身上下最性感的地方,可是如果一刀下去,血就会瞬间喷涌出来。 他也曾告诉过她,颈动脉很薄,如果下手快,又无人止血,一刀下去分分钟就能毙命。 还有他的心脏…… 沈春光伸手过去,那里是温热的,还在跳动。 她曾经开玩笑似地用刀顶在那里,三年,她也试了无数次力度和角度,够了,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绝对不会再留他的命。 “醒了?” 沈春光肩膀一抖,再回神眼前的男人已经睁开眼睛。 她刚才竟然完全没注意到,所以才会像见鬼一样。 关略也只当她是发烧烧傻了,又去揉了揉她像小松狮一样的卷发。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 “你昨晚晕了,还记得?” “……” “额头我摸摸…”关略去掠她的刘海,沈春光不自然地将身子往后缩,他偏不让她得逞,一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这边来。 手在额头上试了下温度,似乎没昨晚那么烫了,但是依旧在发烧。 关略见沈春光表情呆滞,不觉好笑, “真傻了?” “……” “说话啊!” “……” “行吧,那随你!”他先起身,赤脚下床,还没站起来床上的姑娘也爬起来了,不过她只是坐在那里,身上还盖着被子。 “药!” “药?吃过了!” “不是……” “那还有什么?” “72小时…”沈春光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关略却气得回身压过来。 “你就这么紧张?” “当然!” “怕什么?” “雾菲!”她本打算说“我不想跟雾菲一样的下场”,可无奈喉咙肿疼得像是把声音也都堵住了,她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吐字的时候还圆睁着眼睛,眼里全是高烧烧出来的红血丝。 关略见她这样吹鼻子瞪眼的样子真是又气又好笑。 都烧成这样了,得亏她还记得这种事。 “不用吃药!” “我自己去买!”沈春光揭被子下床,关略一把又将她拧回来。 “都说了不用吃药!”围鸟休划。 “我不想连子宫带孩子一起被你摘掉!”沈春光这话说得恶寒,声音又哑,难免令人心惊。 关略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你知道个屁!” “……” “我跟陶然的事你清楚多少?她怀孕你看到了?孩子你见着了?你他妈真以为我这么随便跟谁做都不戴套?” “……”沈春光一下惊住,关略甩开她的手起身出了卧室。 二十分钟之后关略回来,端了一杯温水,将一只白色的小盒子扔到床上。 沈春光看了一眼,72小时紧急避孕药。 “有多少留在里面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你非要吃,随你!”扔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沈春光坐在床边上哭笑不得。 这种事…这种事他妈谁料得准? 思虑几秒她还是拿过盒子拆开,掏了一颗药吃掉。 出去的时候关略正在厨房,微波炉在工作,他就靠在料理台上,嘴里叼着烟,见到沈春光过去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大截烟掐灭。 微波炉“叮”地一声,东西热好了,他将里面的纸盒子拿出来。 “我刚出去买药的时候顺便打包了一份粥,你吃一点?”边说边将盒子打开,粥香四溢,可是盒子外边太烫,这样肯定没法端。 关略又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只碗出来,放在水龙头下冲了两遍,将盒子里的粥倒进去。 沈春光干脆走到他面前。 他已经将粥弄好。 “吃一点。” 沈春光却摇头:“不用了,昨晚说的话你什么时候兑现?” 关略眉头蹙了蹙,不过耐心还算好,没直接回答沈春光的话,而是又从架子上拿了一只勺子出来洗干净,扔进碗里。 “吃完再说!” “真的不用了,我现在吃不下,能不能先谈案子的事?” 行!她口口声声案子,烧还没退,刚醒,她先来问他谈案子。 关略哼了一声,连着纸盒和那碗滚烫的粥全部被他扫进垃圾桶里,扑通一下,热气腾起来。 沈春光吓了一跳,又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回去换衣服!” “什么?” “你不是要谈案子?” 苏诀已经被警方带走超过48小时,现在已经移交看守所。 关略的车子直接停到看守所侧门,沈春光抬眼看了看周围:“你这什么意思?” “不想见?” “想!” “想见就进去吧,我已经叫人打点好。” 沈春光谢了一声,转身便要开车门,在关略眼里就是“迫不及待”了,他哼一声,又将她拽回来。 “还有事?”沈春光也耐住性子。 眼前的男人却只是邪兮兮地笑了笑:“不算事,只是提醒你最好把胸前两颗扣子扣好。” 沈春光一低头,这才发现胸口淤痕斑斑,是被他最晚一口口咬出来的,隔了夜,已经变成紫黑色。 畜生! 她瞪了一眼,索性将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脖子下面…… 关略确实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有人在门口候着沈春光。 他就独自坐在车里,看着她跟人进去,那倒铁门随之关上,关上的那一刻他才泄气,像是绷了一晚上的劲全部散了架子。 关略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索性摸了烟下车。 这间看守所建在郊外,周围没什么开发的商业区,有些荒,也很空旷,空旷的地方便显得清冷,秋风一吹,遍地荒凉。 关略也没地儿可去,靠在车门上抽烟。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就算沈春光不来求他,他也会想办法把苏霑从美国弄回来。 至于苏闳治,就算楼轻潇已经去世多年,但有些账总要算清楚。 只是这个苏诀他不好定义。 他是苏家人,苏闳治的儿子,可对于关略而言好像不仅仅是这些,他还牵着他的回忆,当年就是苏诀把唐惊程带去了缅甸。 关略还记得那天下午,似乎也是这样阴阴的天气,风很大,苏诀突然约了关略见面。 就在九司令门口,他一人开车过来,穿了件烟灰色的薄呢大衣,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两人都没进店,只站在巷子里,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寒暄,苏诀直接从口袋掏了只盒子出来。 关略接过来,打开,里面是那只百达翡丽的手表,表带已经断裂,镜面上有烧焦的痕迹…… 一直到她死,他再没见过她一面,只得了这只手表,手表上的时间永远停在那个炎热的盛夏傍晚。 所以仅为这一点,关略觉得自己对苏诀应该有些怨气,若换了平时的脾气,他肯定一拳抡过去,然后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要把她带去缅甸?” 既然你没有能耐护她安全,为什么要让她身处险境? 可是那天关略记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收下了那块手表,一字未发。 第238章 流氓头子 看守所的铁门打开已经是一根烟之后的事了。 沈春光从里面走出来,挺着背,步履缓慢,郊外的夜风吹开她蜷曲的头发,露出圆白的额头。 很快走到关略面前。 关略盯着她看了两眼,姑娘脸色很沉。表情阴郁,看着像是不爽。 他也不问,想将自己刚点着的烟扔了,却被她拦住:“别扔!” “……” “给我!”她说明意思,也不顾关略同不同意,一手将烟掠了过去。等他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连续抽了好几口,雾气从鼻孔和嘴里呛出来,咳得有些厉害。 关略真是气不过。 她还在发烧,声音哑得跟乌鸦一样,居然还抢烟抽? “怎么?没谈好?” 沈春光不说话,手指捏着烟嘴又连续抽了好几口,这才舍得将烟踩掉。 “他根本不愿意见我,走吧。这里冷!”缩了缩脖子,她先开门钻进车里。 关略倒在外头愣了愣,不过想想也对,以苏诀那脾气,落魄成这样,当然不会愿意见她。 车子又原路返回。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一直开到市区,关略才问了一句:“你和苏诀之间…” 边问边转身看她,结果旁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阴云阵阵,窗外的树荫晃过去不断在她脸上划过阴影。 关略不觉笑了一声。 他居然忍下来了,居然忍下来了。 沈春光那一觉睡得不算沉,车子一停她就醒了。往窗外看,医院。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看病!” “你?” “你!” “我才没病!” “你声音都这样了还叫没病?”关略停好车拉了沈春光下去,挂号候诊,先去量了体温。居然还有38度多。 沈春光还叫着没事,结果医生看完直接摇头:“你这喉咙拖了多久?” “…也就四五天吧。” “那还挺能扛,里面都化脓了,先挂两瓶水消炎吧,窗口去付钱!”医生开了单子。 沈春光回头,关略靠在诊室的门上,眼色不大好,一副“看你还能捱多久”的样子。 她也没辙。拿了单子出去,关略将她的肩膀又扣回来:“去输液室等我。”掠了她手里的单子就去了付款窗口。 结果那整个下午就耗在输液室了。 沈春光两瓶水挂了三个多小时,中途关略去买了粥和点心回来,她也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被他逼着吃了半碗粥。 回去的时候她的烧算是退了,不过精神依旧虚得很。 路上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公园里。 沈春光自己开门下去,关略坐在车里。 她走了几层台阶又返回来,脸色看上去很虚弱,但面目严肃:“谢谢你陪我在医院呆了半天,不过昨晚你说的话希望别食言,我等你的证据。” 说完她就笑了一下走了。 关略依旧坐在车里,脸色的神色说不上是什么,就盯着沈春光后面露出来的那一截细细的脖子,真白啊,像天鹅的颈,身上也是,昨晚躺在他墨蓝色的床单上就像是一捧雪,而且软,摸上去跟豆腐一样。 关略又舔了下牙槽。 “等一下!” “什么?”沈春光停再度在了台阶上,“还有事?” 他指了指副驾驶座椅:“你的药不拿?” “……” 对了,她刚去医院,医生还给她配了很多药。 沈春光只能再度走回来,开了副驾的车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拿药,旁边男人却突然捏住她的手腕。 “你和苏诀之间,不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他用的是肯定句。 沈春光顿住,怎么突然扯到这个问题。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你这么为他奔波,我有些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 “好奇你居然愿意为他牺牲这么多。” “你是指我昨晚跟你过夜的事?”沈春光笑,带了几分轻浮,“这算不上牺牲吧,就当是陪九哥玩玩,九哥功夫还那么好……” “……” “还有事么?没事我上去了,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就行。” 沈春光拎了一大袋子药,关略脸色黑得很,他甩了她的手。 陪玩玩?行! “我会再来找你,记得先把身体养好!” 关略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沈春光看着他离开的车影,站在原地莫名笑了笑。 苏梵因为受案子影响,股票连续几天跌停。 苏霑在美国一直没有回来。 沈春光回到公寓后吃了药,又给陈律师打了个电话,陈律师这回倒接得很快。围鸟投扛。 “喂,沈小姐…” “陈律师,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算是有吧。”这口气听上去不大好,之前陈律师给沈春光的感觉还是挺稳当的,可今天这话语中隐约透出一丝颓意。 “是不是案子有什么变数?” “啊,有变数。” “好的还是坏的?” 陈律师叹了一口气:“应该算是坏的吧,苏董上午突然改了口供!” “什么意思?” “之前苏董一直咬住那些石料不是来自苏家玉矿,警方又找不到证据推翻,所以案子一直僵着,可昨天苏董突然改口了,他承认石料上的编号是苏梵的,但他不承认他本人知晓这其中的事,这么一来矛头就直指苏总了。” 沈春光一下子跌到了沙发上,可这tm什么逻辑? “警方信了?” “没有信不信的,所有口供都有记录,警方也会根据口供去查,上午找了专家验了几块,确实证明石料来自缅甸玉矿。” “但并非翡翠原料对不对?” “对,根据石料成份,也现场切割了几块,确实如沈小姐所言,并非玉石原料,所以警方断定是苏总故意利用这些废石料来掩人耳目,目的是藏毒!” “放屁!”沈春光的火都冒到脑门心了,“就算真的有人利用这些废石来藏毒,从缅甸玉矿到云南境内,中间这么长一段路,要过边境关卡,要避人耳目,而且肯定还有购毒的下家,中间这么长的一条链子,就凭苏诀一个人怎么办得到!” “对啊,所以警方已经拘留了缅甸玉矿那边的中方负责人,不过玉矿那边的口供跟苏总也算一致,只说完全不清楚这事,至于其他环节……”陈律师想了想,“沈小姐,腾冲那间仓库查出来的毒品数量很大,这案子要彻查不容易,中间牵扯到的人太多,而现在苏董的口供又对苏总不利,如果没有其他新证据出现,过段时间开庭…苏总的胜算不大。” 沈春光逼迫自己沉住气。 “那如果我能提供新证据,是不是就会没事?” “要看什么证据了,而且现在还有一点很麻烦,警方查到仓库爆炸之前几日苏总曾去过一趟腾冲…” 沈春光用手盖住脸,那次她被人带去缅甸,苏诀担心她才会连夜赶去腾冲看她,结果到这里居然成了一项证据。 “陈律师,苏总那次去腾冲是为了见我。” “见你?你们一直在一起?” “对,一直在一起。” “夜里也……?” “对,夜里也是,我们住一起!” “……” 沈春光挂了陈律师的电话,心神不宁,又抽烟,虽然喉咙已经这样,但她没有办法。 她之前知道苏闳治和苏诀的感情不好,也知道老头子不大喜欢这个大儿子,可没想到关键时候他会为了自保而把罪名全往苏诀身上推。 看来真被关略猜准了,如果没有证据,苏诀就是那个替罪羊。 沈春光那几天夜里都睡不好,早晨很早就醒了,想想还是起来,强打精神去了公司。 公司比上次更冷清了,几乎没什么人来上班。 沈春光进了办公室,部门格子间里也是三三两两,戚洁刚好端了咖啡从茶水间过来。 “小沈。” “戚姐…” “哎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喉咙还没好?” “好些了,就是没好全。” “那就在家休息呗,还跑来公司干嘛!”戚洁还是一如既往急爽的口气。 沈春光苦笑一声:“想来看看,怎么人都没了?” “请假的请假,辞职的辞职,旷工的也有,反正来了也没事。”戚洁口气酸冷,又看了沈春光一眼,“行了,没事你也回吧,我一会儿也走了,要去趟医院。” “你哪儿也病了?” “不是,去医院看看陶然,她不还在那躺着嘛,跟金晟的违约纠纷还没处理完。” “……”沈春光想了想,“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你也想去看她啊?那女人…算了,你想去就一起吧,等我一下,我去拿包。”戚洁端了咖啡进办公室,很快就穿好了外套出来。 “走吧,我开车。” 从苏梵到陶然住的那间私立医院有段距离。 戚洁也是话唠,路上一直在跟沈春光聊天,先从苏梵的案子聊起,再聊到苏诀的为人,最后又回到雾菲身上。 “我前几天刚去医院看过她,啧啧…那女人已经糟得不成样子,估计以后也没法再在娱乐圈呆下去了!” “之前我就说过嘛,十年风水轮流转,做人做事别太狂,她以前在圈里人缘就不好,以为有后台就能横着走,是是是,她榜的后台也够硬,可那男人是什么角色啊?说白了就是流氓头子,哪天把你睡腻了也能摘你一颗子宫玩儿,说难听点……” “噗…”沈春光没忍住。 戚洁捏着方向盘瞪她一眼:“你笑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 “没,您没错…都对!” 流氓头子! 呵……那男人要是听到别人是这么定义他的,会不会气炸? 第239章 去看雾菲,来日方长 戚洁的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小沈,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对面超市买些东西。” “买什么?”沈春光不明,她长这么大,人情世故还是很懵懂。 戚洁呵了一声,拿了包:“还能买什么?毕竟她现在是病人。我总不能空手去吧。” “哦…”沈春光想了想,“那我也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不用,我代表部门买点东西就行了。”戚洁抬腿就要走,沈春光还是跟了上去。 撇开工作不说,她总感觉自己跟雾菲之间还有些其他的情绪,以前是有些讨厌。现在又有些“感同身受”,后来沈春光想了想,大概就是同情吧。 戚洁在对面超市挑了一个已经扎好的水果篮,沈春光逛了一圈,觉得送啥都不合适,刚好隔壁有间花店,她便进去包了一束花。 老板娘自觉推荐粉色康乃馨,因为花店就开在医院对面,一般做的都是病人家属的生意。送康乃馨最合适,可沈春光在店里转了一圈,看到墙角水桶里插了一大束火红色的花,花型很大,呈半圆球形,一大束拢在一起甚是热闹的样子。 “这是什么花?”她捞了一支出来问老板娘。 老板娘看了一眼:“剑兰!” “剑兰的花语是什么?” “好像是…我查查。”老板娘跑去电脑前面捣鼓了一会儿,冲沈春光喊,“查出来了,剑兰的花语是坚强坚韧。” “那行,就包一束剑兰吧。” “……” 结果为了这束剑兰戚洁笑了她一路,笑得也不冤,这花根本就登不了大雅之堂,谁看病人送这玩意儿。不过沈春光无所谓,一大束整整齐齐地抱在怀里,回头瞪戚洁:“笑完了吗?” “噗…笑…笑完了。” 两人已经走进电梯,沈春光抿了抿嘴:“那问你正事。金晟那边同意赔偿违约金?” “不同意怎么办?”戚洁也恢复严肃脸,“当初条款可都是签死的,因哪一方的责任导致合约无法履行就由哪一方来赔偿,现在陶然弄成这样,以后能不能再回娱乐圈都是问题,代言人肯定是做不了了。” “那赔偿金额是不是很大?” “大?”戚洁笑,“天文数字好吗,不过无所谓。金晟买单!” “金晟就这么容易当冤大头?” “冤?冤个屁!”戚洁似乎有些愤然,“知道陶然是被谁弄成这样的吗?说难听点是金晟幕后老板自己玩手底下的艺人玩出了火,赔点违约金算什么!呵……这叫有钱任性!” “……”沈春光一时失语,闭嘴,不再说话。 很快电梯到了顶层,出去。 病房的走廊很安静,雾菲的房间在最里面,拐了个弯,沈春光一眼见门口站了个男人,个头魁梧,总穿一件黑色没什么款型的夹克衫。 沈春光走近。 “雅岜!” “沈小姐?”雅岜听闻声音转过身来,见到沈春光一脸惊愕。 戚洁也是奇怪:“怎么?遇到熟人了?”。 沈春光只能点头,心想雅岜在肯定那男人也在,可惜病房的门关着,她也看不到里面。 雅岜先看了眼两人手里的东西,一人捧花一人拎着水果篮子,他先开口:“沈小姐,你也来看陶小姐?” 沈春光扫了扫旁边的戚洁,有些尴尬地笑:“也不算,我是陪我领导来的,现在能进去吗?” “现在?”雅岜挠了挠额头,“最好等等吧,九哥在里面。” “……哦!”沈春光就不说话了。 戚洁却像见鬼似地把她拉到旁边:“九哥?金晟那个…” “是吧,要不等等?” “等等,等等吧!”戚洁似乎对“九哥”这两字很有些惊恐,赶紧拉了沈春光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雅岜也没再说话,又站到病房门口杵着。 一时走廊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这也正常,想想啊,之前雾菲出事关略一直没出现,苏梵和金晟之间的违约纠纷闹得满城风雨他也没出现,现在却突然来医院,几个意思? “喂…”戚洁凑到沈春光耳边,“你知道这九哥是什么人?” “算是知道吧?” 戚洁顿了顿,继而很快脸上出现“我明白了”的表情,立马八卦似地问:“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老早之前传过你和这男人的绯闻。” “……” “你们之间…嗯?”戚洁笑得一脸奸佞。 沈春光只能抬头望天,旁边的戚洁却不放过,扯她的手臂:“唉说说,你跟他之前,是不是真跟外面传的那样,有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哎呀不懂?别装了,就是xxoo的关系!” 我滴个天,沈春光赶紧偏头过去:“戚姐,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没事儿,戚姐就随便扯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别人怎么说无所谓,而且你跟苏总那样我也见过的…” “……”沈春光真是要败了,她跟苏诀哪样啊? “戚姐,你误会了,我跟苏总之间也不是…” “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对不对?”戚姐帮她说了,不过脸上明显是不信的表情。 “嘿小沈,看不出来你后台这么硬,当初…” 戚洁正扯着,对面门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哭声,先是一点点,继而越来越大,像是扯开了嗓子,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门上,“咚-”一声,碎了。 动静一时闹得有些大,雅岜警惕性地在门口站直。 戚姐瞬时止住声音,巴巴看了沈春光一眼:“里头掐起来了?” “……” “真是…”话又没说完,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九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先别走,九哥……你先别走!!!”雾菲哭喊声像洪水一样从开启的门里泄出来,一时走廊里都能听到回音。 沈春光不禁心口微颤,那一声“九哥”真是凄楚荒凉,再回神眼前有人影晃过,旁边戚洁“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沈春光抬头,关略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这?”他先问。 “……”沈春光不知如何回答。 关略脸色阴着,低头看椅子上的姑娘,穿了件厚实的毛衣,捂着围巾,怀里抱着一大捧颜色艳得像火盆一样不知啥名的花儿。 “我来看看。”沈春光终于说话,也不说看谁,不过关略也知道她来看谁。 “好了?” “什么?” “喉咙!” “哦,没好!” “没好还到处乱跑?” “……” 沈春光像犯错的孩子似地低下头,大半张脸淹没在花丛里,其实心里却在叫嚣,妈的我喉咙好不好关你屁事?不过碍于戚洁在旁边,她也没说话。围帅沟血。 那感觉真是太尴尬了,所幸雅岜的手机刚好响了,打算了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雅岜举着手机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很快脸色顿变,走过来又在关略耳边嘀咕了几句。 关略脸色更阴,扫回来睨了沈春光一眼,走了。 他一走雅岜就屁颠跟了上去。 沈春光松了一口气,旁边戚洁追着关略的背影也松了一口气,嘴里却喃喃:“妈呀,这男人气场真不是一般的强悍,我之前只见过他一次,还隔着很多人,就远远见了个侧脸,今儿才算是正眼瞧见,光看眼神就知道是狠角色!” 嘀咕了一段,又转过身来,学着刚才关略的口气:“喉咙好了?…没好还到处乱跑?……听听,还说你们之间没有关系?谁信呢!” “……”沈春光也懒得解释了,看了眼虚掩的门,里面哭声还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现在进去?” “进吧,来都来了。”戚洁再度恢复严肃脸,沈春光真佩服她这一秒变脸的本事,跟着走过去。 走进去先是一个小型会客室,有沙发和桌椅,墙上贴了香槟色暗花纹壁纸,茶几上摆着杯盏和水果,暖气也很充足,环境不错,就是消毒水的味道太浓。 沈春光真是烦透了这味道,三年里她在这种味道中不知捱过了多少个日夜,所以一进门就觉得胸闷气短。 忍着。 “在里面?”戚洁小声说了一句,客厅和病房中间隔着一层玻璃,玻璃是磨砂的,白蒙蒙一片,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样子,不过那会儿里面的哭声已经渐渐止住了。 “应该在里面吧。”沈春光应了一声,再跟着戚洁推开了中间那道玻璃门。 映入视线的先是满地的玻璃碎渣子,渣子上还漂着一张小小方形的纸,支票。 戚洁大概也看见了,回头若有所指地瞄了沈春光一眼。 那会儿雾菲还不能下床,但已经能起身了,就崴着身子靠在床靠上,后面垫了个枕头,面前膝盖上摆了纸巾盒。 她也没发觉有人进来,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绝望的世界里。 抽泣一声扯张纸,被子上都是被她擦过的纸巾团。 想想也确实心酸,好端端一姑娘,年轻貌美风华正茂,又正值事业高峰期,前途无量,结果一夜之间弄成了这样。 戚洁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是进去了,脚不小心踩到了玻璃渣子。 哗啦一下。 床上的人吸着鼻子抬头。 那张脸啊,几乎是灰青色的,没有化妆,皮肤暗淡无血色,再加上估计这几天哭得太厉害,所以眼睛像金鱼一样肿着。 沈春光虽然听戚洁说她已经糟得不成人样,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愕然。 “你怎么在这里?”雾菲第一反应就是这句,刚才还戚戚楚楚的表情一下子泛冷。 戚洁倒有些不爽了:“来看看你!” “不是说你!” “……” “你后面的,沈春光,你怎么在这?” 沈春光本想说“我也来看看你”,但死活又觉得这话不合适,于是干脆抿着嘴不吱声。 雾菲刚才还哭哭啼啼,可沈春光的出现似乎是一剂强心剂,她好像一下有力气了,从床上直起身来。 “你来看我笑话对不对?那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吼了一句,大概是用力过猛扯到伤口,她又用手捂住腹部,还是不肯放过。 “我告诉你沈春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你现在肯定得意死了,看我落魄成这样!但人在做天在看,你干的那些破事以为我不知道……?” 雾菲捏着纸巾,顺了一口气。 “在昆明的时候你故意找站街小姐来敲门,那晚九哥是不是去了你房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多少不要脸的烂事?真当我是傻子?……不过不要紧,你睁眼看清楚我现在的下场,说不定明天就轮到你头上……!” 喊到最后雾菲已经元气大伤,脸色青紫,手捂着小腹沈春光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恨陶然,沈春光觉得这种女人其实最没心计,什么都摆在脸上,就像三年前的自己一样,只是她到了这一步,糟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似的,她还要用这最后一口气来骂人说这些无聊的东西,有意思吗? 不悔不悟不醒,不值! “你觉得是我导致了你现在的局面?” “难道不是?”雾菲又开始嘤嘤哭起来,用揉皱的纸巾随便在脸上揉了揉,“如果不是你勾引九哥,他不会对我腻烦,更不会……我不过是跟他开了个玩笑,我…我也想给他怀孩子…可是他给我机会了吗?……为什么一个玩笑他就要这么对我…那我跟了他这么长时间算什么?” 戚洁似乎有些听不下去。 沈春光往床边走,戚洁还想拉她,可她偏要过去。 她好想跟床上那个被伤得一败涂地的女人说:“傻姑娘,是你看不清而已,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心的,就算你怀了他的孩子又如何?他照样可以连人带孩子一起弄死。” 可是走到床前的沈春光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将手里捧的那束剑兰轻轻放到雾菲的床头上。 “陶然,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静下来,先养好身子,储存力气去走接下来的路,你还年轻,来日方长!” 好一句“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是沈春光这三年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雾菲一时失语,巴巴干睁着眼睛,大概没料到沈春光会跑来跟她说这么一段话。 当时戚姐就站在旁边,看着这姑娘将一大束像火一样的剑兰放到雾菲枕边上,姣好的面容上是难得的静霾。 对,静霾,可是这种静霾中又带着某种力量,仿佛天塌地陷她也是这副模样。 戚洁知道,这是需要苦厄和磨难才能豢养出来的气质。 “戚姐,你有事跟她谈吧,我在外面等你!”沈春光放下花就回过头来,戚洁转神,点了一下头。 沈春光出去,带上病房的门。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刚好旁边有个拐角的地方,她实在闻不了消毒水的味道,于是走过去躲在角落里抽烟。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她跟雾菲之间的交情还不到这样,可是又必须得来。 从某一方面而言,她在雾菲身上看到了自己三年前的影子,所以她希望她振作,毕竟还年轻,还能重头开始。 只是雾菲似乎没有她幸运,当年她身边有个苏诀,不离不弃。 想到苏诀沈春光心里更烦闷,一根烟很快抽完了,反正也没护士过来拦她,戚洁也没出来,所以她又摸了一根出来点上,结果刚抽几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看一眼,陈律师的号码。 沈春光立即接起来。 “喂,陈律师…” “沈小姐,现在讲话方便吗?” “方便方便,您说!” “是这样啊。”陈律师停顿了一下,“我刚从看守所回来,苏总说你之前进去看过他?” 想到这事沈春光心里不免还有些委屈。 “是,可他没肯见我。” “那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是怎么进去的?” 照理案子在宣判之前所有疑犯都不准见家属,只能见律师,所以陈律师才好奇。 沈春光捏着烟。 “托了人进去的。”她最终也只给了个某棱两可的答案。 陈律师立即改口了:“是不方便透露吧?明白,那能否想办法再进去一次?” “是不是苏总愿意见我了?”沈春光一时激动。 陈律师却很快否定:“没有,不是让沈小姐自己进去,是想请沈小姐送其他人进去。” “其他人?谁?” “苏总说沈小姐应该不认识,稍后我会把那人的信息发到你手机上。” 陈律师简短说明来意,挂了电话。 半分钟后手机“滴-”了一声,信息过来了,打开——“千慕珠宝总经理,田信”,后面是一串数字,应该是田信的手机号码。 沈春光对这个田信有印象,他是以前苏梵的财务总监,跟着老爷子打江山,但后来因为跟苏霑意见不合,他便“解甲归田”,三年前千慕珠宝横空出世,他一跃就成了千慕的总经理。 原本千慕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上上下下不过几十号人,但因为当年获得了德丰银行的融资,连续收购了苏诀两个项目,凭项目又有风投机构参与,所以这几年在行业里也算风生水起。 可是苏诀在这种时候怎么突然要见田信? 沈春光不记得苏诀和田信有什么交情啊! 第240章 你把证据给我! “小沈!” 身后有声音,沈春光立即将手机又揣进兜里,回头正好看到戚洁从病房里出来。 “怎么在这抽烟啊?” “……就觉得太闷了。”沈春光将烟捏在手里,戚洁已走到自己面前。 “谈完了?” “也没什么可谈的,赔偿协议律师已经发给金晟,她经纪人也点头了。不过到底她是当事人,我来当面跟她说一下也算给她脸了。” 这话听着难听,可沈春光明白这是戚洁尊重雾菲。 “戚姐,你是不是挺讨厌陶然的?” “何止讨厌,简直是腻烦,你不知道这女人以前有多作。拍点东西要全场人都伺候着她,就跟螃蟹似的,整个就是横着走的,也不知道当初苏总怎么会愿意签她!”戚洁谈起雾菲还是一脸愤慨。 沈春光知道她跟雾菲在影棚就吵过很多次,刚好全被钱江拿来当把柄,没事就给戚洁穿小鞋,说她工作态度不端正,私人情绪太严重。 明着她和戚洁应该算是冤家死对头,可临了临了也就戚洁愿意来医院看看她。 “不过我刚瞅她那模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又挺心酸!”戚洁转了脸色,有些惆怅,“小沈可能你不懂,你还没当过妈妈,不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就说我吧,我三十岁之前一直抱着丁克想法,觉得要孩子干什么?生出来给自己找罪受?所以跟我先生一直做措施,可也不知哪次就中标了,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我不要孩子我绝对不要孩子啊,可结果呢……” 戚洁说得一脸夸张,感觉“孩子”两个字对她而言是梦魇。但脸上的神色瞬时又转变了。 “结果当我去做b超,在屏幕上看到那团阴影的时候,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 “就像全世界的棱角都没有了,天是软的。云是甜的,就连阳光都在跳跃。” “对对对,虽然你这比喻有些酸,但当时真就这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戚洁说得满脸都是奇妙感。 沈春光捏着烟狠狠抽了两口:“走吧,回公司!” 两人下楼,电梯里沈春光一直靠在扶手上,脸色很不好。不过戚洁没发觉,她还在嘀咕八卦。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陶然这样也不算亏!要不是那男人愿意捧她,可能到现在她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而且刚才我趁机瞅了眼地上那张支票,乖乖…知道那男人给了她多少?大八位数,够她下辈子挥霍了……” 沈春光也只能呵呵。 她不清楚关略有多少身家,这男人吃穿用度都不讲究,当初自己在腾冲丢了行李,问他借两千块钱他都逼逼叨叨,事后在腾冲那两天尽带她去那些不入流的餐馆吃饭。 沈春光那时嘴刁,看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就没胃口,他却能吃得格外有味,以至于她起初一直觉得关略生活囧迫,甚至后来还说要买辆路虎送他。 真是傻! 到头来他愿意花八位数去摘一个女人的子宫,真是又无耻又大方! “那张支票她收了?” “收了吧!钱谁不要?再说事情已经这样,再哭再闹日子还得过,这世上命和财都是注定好的,难道你还斗得过天?”戚洁一番言论。 沈春光哼了一声,她三年前还信佛,可她现在也只信自己了。 两人从住院楼出去的时候才发觉外面好像又起风了。 沈春光将脖子上的围巾往脸上裹了裹,戚洁拉住她:“看样子这天得下雨,要不你下午就别回公司了,看你脸色也不好,回去歇着吧。” “没事,我就回公司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反正她一人呆在公寓里也无事可做,正说着对面停车场突然有车子摁了两声喇叭,大灯闪了下。 两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一辆黑色越野从车位上开了出来。 沈春光闷口气,车已经开到她旁边。 车窗摇下,关略从里面探出头来:“上车!” “……” “……” “听不懂?” 沈春光抬头又望了下天,再望戚洁,戚洁已经有些僵滞。 “那戚姐,要不我下午就不去公司了。” “行,行啊!” “有事电话联系。” “好,没…问题!”戚洁余光一直不断偷瞄着车里的男人,沈春光捂了捂围巾绕到副驾驶上开门进去。 车子驶离。 沈春光还回头看了眼后面,戚洁还站在原地,不用想那表情肯定又是很夸张。 “那是你同事?” “我领导!” “你领导不应该是苏诀?” “……” “苏梵的人都像你和她这副尿性?” “……” “难怪要出事!” 妈的够了! 沈春光撸下围巾冲正在开车的男人瞪了一眼:“积点口德行不行?” “没说错啊,现在不出事了?” “没有,案子还没宣判,我相信他会没事!” “你真这么确定?”关略转着方向盘,嘴角还是那缕若有若无的笑,此时就成了嘲讽,“知道老头子又改口供了吗?” “什么?你是说他承认石料来自苏梵玉矿?” “不是,那是昨天的事,今天早晨他又改了口供,说苏诀一直和缅甸当地势力有私下勾结。” “那又怎样?” “不懂?”关略哼着气,“那你是不是觉得苏诀手上真的很干净?” “……” “缅甸矿区势力盘踞,他要在那里经营玉矿就不可能独善其身,这几年为什么他能在苏梵风生水起?后方稳固前方才能独赢。” “……”沈春光一脸茫然,她知道苏诀和缅甸政府军有联系,可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还不懂?那换句话说吧,为什么政府军肯站他那一边?”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他的玉矿可以给政府军带来效益,每块从苏梵玉矿出去的石头都要交税的,十个点,一年下来不是小数目,而政府军就靠这些收益来买武器,打压与之作对的其他势力。” 比如克钦邦的独立军,再比如佤邦和果敢的地方军团。 “缅甸这几年政局动荡,每年都有很多无辜的人死于内战暴乱,而这里面就有苏诀的功劳。” 是苏诀手里批出去的钱给政府军买炸药和枪支,换个更确切的词讲,这叫“助纣为虐”! 沈春光当然不清楚这里面真实的利害关系,一时完全愣住,但想了想又很快反驳。 “可这也不能证明他藏毒啊!” “对,是不能证明,但警方查过他的个人账户,这几年他的个人资产已经远远超出他在苏梵任总经理一职的所得,而且他每年都会有几笔钱打到缅甸的一家慈善机构,做好事?” “就不能做好事?” “能,现在流行假仁假义,不过知不知道很多毒贩都用慈善捐助当幌子来洗黑钱?” “他不会!” “不会?那你对他了解多少?你们才认识多久?” “我们已经认识……”沈春光顿住,看着前方阴蒙蒙的天,“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我相信他不会,但是苏霑会,他在白鹿山庄就有很多毒友,他肯定和这件案子有关,为什么警方不查他的账户?” “查了,谁说没查!” “那结果呢?” “结果一无所获!” 苏霑在昂莱出事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他在去美国之前做了资产转移!所以警方查不到关键的东西。 沈春光软软倒在椅子上:“怎么可能一无所获?我被他困在白鹿山庄的时候明明看到…” “你看到什么?你看到的那些最多只能证明苏霑聚众吸毒,判个半年就出来了,有用?” “那就这样看着苏诀为他背黑锅?”沈春光转身看关略,他悠哉哉地看着车,这件案子还牵扯到范庆岩,所以跟九戎台也有关系,可这男人似乎从头到尾都很淡然定心。 “你手里有苏霑的证据对不对?” 他不说话,继续开车。 “对不对,你回答我。” 关略蹙了蹙眉:“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有就交给警方!你那天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 “我答应了你什么?” “你……”沈春光顶住一口气,“你答应我,只要我陪你…” “陪我什么?” “陪你……”沈春光本来喉咙还没好,憋了半天脸色有些晕红,她不是难为情,她是单纯的生气。 “你是不是想食言?” “食言了你又能把我怎样?再把我睡回去?”关略笑得一脸邪佞,那无耻样,沈春光气得踢了一下门。 “关略你他妈混蛋,放我下车,放我下车!” 车子还在行驶中,路中央,丝毫没减速。 关略吃定她只是闹一下脾气,可真是忽略了这姑娘的拧巴,她也什么都不管,松了安全带就开门,风声呼地吹进来,还夹带着一点凉凉的雨丝。 关略一个拐弯,车轮随着刹车声剧烈划过地面,最后停在路边上。 后面喇叭声和骂声骤起。 “你他妈有病啊!” “你才他妈有病呢!”沈春光回得很快,声嘶力竭,开了门就要出去,关略一把将她扯回来,四目对峙,她那双雾气沉沉的眼睛,睫毛一抖,泪就落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这三年的眼泪全他妈在这男人面前流光了。 关略算是被她彻底弄毛了。 “你就这么紧张他?” “是!” “那晚你只是纯粹为了证据才跟我睡?” “是!” 关略重重沉了一口气:“好!”遂转动方向盘,车速飞驰,一路闯红灯到了公园里。 他开门将沈春光扯下车子,扯进电梯,扯到公寓门口,开了门,再将她一把推到床上……围节华技。 沈春光蜷着腿想爬起来,关略已经脱掉外套欺身压上去,一手扯断她的外衣扣子和围巾,揪着里面毛衣的下摆就往上撩,直接盖到她脸上,大半截细细白白的腰露出来,下腹随着沈春光的急促呼吸而一上一下地憋气。 “唔……你干什么?放开我!”沈春光的声音全部被他闷在毛衣里,绷着腿死命挣扎,可腿被夹住,动弹不得。 关略开始扯她的腰带。 “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你不是想要我手里的证据救苏诀?行,我可以给你,但是一夜不够!”边吼边把沈春光的裤头往下扯。 沈春光两条手臂还被他揪在袖子里,动不了,头闷着也看不见,只听到头顶呼呼的热气和这男人狠戾的声音。 她拼命绷着腿抵抗,用尽全力,可她力气哪里及得上这男人。 沈春光弓着身子,声音已经带点哭音:“关略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碰就碰了!他又不是没碰过! 傻姑娘,这时候说这种话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要证据就给我乖乖躺好,你他妈真觉得自己这么值钱?一夜就想拿走我手里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些东西雅岜死了一个兄弟!”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也不清楚心口那股火来自哪里,只知道自己要身下的女人服软,乖一点,别再惹他。 沈春光大概是被他最后一句话吓到了,愣了几秒。 关略趁机一把扯下,她只感到腰部以下骤冷,随之有滚热的东西覆上来。 沈春光咬着唇但还是有闷闷的声音从齿缝溢出来,她什么都看不见,所以触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敏.感,她感受到了这男人,那么紧密那么有力,山雨狂风随之而来,这次他没有作丝毫等待。 他没那个耐心了。 他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劲用得比上次还要狠。 沈春光被蒙在毛衣里,每一次呼吸恨不得都要用尽全身力气,可是不够,空气快要没了,她闭上眼睛,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在昏眩与缺氧的过程中享受他给予的极致欢愉。 有那么一瞬沈春光想,要是就这样死了怎么办? 死了也好,死在他身下,永生永世这么缠在一起,可是下一秒眼前光线一晃,毛衣被他从脖子上扯了下来,手臂松了,酥酥的软在床单上。 关略停了几秒,看身下的女人,双颊通红,星眸微启,一头卷发湿漉漉,张开一点的嘴里往外呼呼冒着气。 死了? 晕了? “沈春光…”关略拍了拍她的脸。 她慢慢撑开眼皮,那双眼睛多漂亮,被他染了一层欲气,黑透发亮,却又那么张扬,什么话都不讲,但眼里的渴望如此饱满。 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身上的男人看,唇角溢出一点蛊惑的笑。 “嗯…继续……” 操!就这两个字就足以让关略发狂了,他忍着密密地吻下去。 第241章 该收拾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 那天的感觉跟前几天那次完全不一样。 沈春光已经放弃抵抗,放弃跟自己内心的纠葛和羞耻抵抗,完全包容,完全接纳,像三年前那样直白地享受这男人带给自己的悸动。 她要在他面前展现最美的自己,而他也想给她世间最好的东西。 摒弃愤怒和仇恨。在那一刻所有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只是彼此享用这场盛宴,两人的灵魄都近乎交融。 窗外雨水淋漓,室内春风无垠。 墨绿色的床单上交叠着一双身体,黑色的,白色的。起起伏伏,忘乎所以。 有凉风卷着窗帘吹进房间,带着雨水落在露台的地板上。 湿了,哪儿都湿了,湿得一大糊涂。 窗台,椅子,桌面,沈春光的眼睛,耳朵。身体,湿漉漉一片,可竟不觉得冷,因为拢在一起的温度炙人,手掌心里滚烫,她抬起来掠过关略因为用劲而隆起的肩骨和脊背,背上他出了好多汗,汗水顺着他不断起伏收紧的椎骨往下淌…… 沈春光感觉自己仿佛抓不住任何东西,缠住他的手臂松了,缠住他的腿松了,唯独某处缠得更紧。 关略能够感受到她的回应,那么急迫,那么贪婪。那双湿黑的眼睛里全是大胆的渴望。 “关略……” “嗯?” “关略……” “嗯,我在。” “关略……” “……”她不断喊他的名字,不需要他任何回答,只是单纯地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三年前那样。 短短两个字成了他的咒语,他渐渐便不再回应了,屏住磁粗粝的呼吸不断加重加快,狂风骤雨般,到最后将头埋在沈春光的胸口低低吼出声来。 那场缠绵持续好久,像是一场盛极的雨,浇过这三年来一直干渴的身体。雨势又过烈,恨不得要把所有一切都浇灭。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天空稍许放晴,竟有几缕微薄的阳光照到床上来,床上两人已经筋疲力竭。 休战。 关略起身靠在床头,沈春光背对着他侧身躺在床沿,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蜷着腿,一条手臂懒懒地垂在床边上,于是那几缕雨后浮光便刚好盖到她身上,像是一层金色的薄纱,白皙的皮肤犹如覆了一层蜜,细腻晶莹。 她也不说话,不动不开口,那景那人却美得如同一幅画。 关略抬手落在她的肩膀,她肩膀上还有未干的汗,他用手指捻了捻,力度很轻柔,沈春光丝毫未动,躺在那看着不远处窗外那一小方天空。 天空是金色的,雨水之后的晚霞格外漂亮,她眯着眼睛撑开一条缝,阳光照进她的眼里。 这一瞬世界如此安宁,她像是饱食之后被浪冲到沙滩上的美人鱼,微微吐着腮子,什么都不想。 男人的手便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滑,滑到腰际,臀,腿侧…… 曲线上留着他的指纹,而他的指端沾了她的汗。 “沈春光…”关略在背后喊她。 她没声音。 “沈春光?说话!” “……” 她还是没动静。 身后的男人不由笑了笑,这姑娘怎么每次做完都像条死鱼一样? “没劲了?”他俯身过去搂她,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下巴扬起来搁在她的肩膀上,两人这样又贴在一起了,汗津津,湿腻腻。 “不想说话?” “嗯……”好久她才回了一声,声音也是哑哑沉沉的,有气无力。 关略索性将她一把捞到自己怀里,又搂着她坐起来,沈春光整个人便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似的半趴在关略胸口。 关略用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她的后脑勺很圆,又有一头卷曲松软的头发,他的手指在卷发里面穿梭,露出白嫩的一点头皮。 霞光拢纱,床上两个人这么挨着说话。 关略先开口,声音也是少有的低哑。 “喂!” “嗯?” “你刚才出声了。” “……” “没有!” “有,我听到了。”围节司亡。 “……那又怎样?” “不怎样,我听了很爽!” “流氓!” “嗯,你刚又跟流氓睡了!” “……” “而且还到了…!” “混蛋。” “嗯,混蛋…那混蛋再跟你说件事。” “什么?” “刚才混蛋全留里面了…” 卧槽!沈春光猛地起身,圆滚滚的曲奇头从关略掌中抬起来。 “你说什么?” “……” “你再说一遍?”刚才还一副懒洋洋感觉快断气的样子,现在却一脸愤怒。 关略像逗猫一样去捏她的下巴:“姑娘你刚才要得太猛了,我一时没刹住也正常!” “我呸!”沈春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不懂关爱妇女?上回刚吃一颗,那玩意儿短期内不能多吃。” “多吃了会怎样?” “会……”沈春光本想说多吃了会影响以后生育,可看着眼前男人黑亮的瞳孔,她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他妈给我滚蛋!”沈春光翻身下床,捡了地上一件关略的t恤套上。 她记得自己上回吃的那药还剩一颗。 照理一盒里面有两粒,12小时之内必须把两颗全部吃完,但后来她自己一糊涂就把这事给忘了。 沈春光套好t恤就去包里把药翻了出来,又熟门熟路地去厨房倒水。 关略哼了一声,随便捞了条裤子穿上,上身裸着,从外套口袋里摸了烟和打火机…… 沈春光吃完药,端着半杯水又走进卧室。 床上一片狼藉,枕头和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而那男人依旧坐在床头,霞光把他的脸照得更黑,但棱角分明,此时正垂着头叼着烟,好像在拨弄手机给谁发短信。 “喂…” “说!”他应了一声,没抬头。 沈春光走到床前,吞口气:“你手里真有苏霑的证据?” 床上的男人将烟捏在手里,终于抬头睨她:“这么紧张苏诀?” “咱能不能就事论事?”沈春光尽量忍住自己的暴脾气,“九哥,你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总不能食言,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对,谈条件!” “不算你情我愿?” “……”这问题让她怎么回答,沈春光咬了下手指。 关略突然眯着眼睛“嘶—”了一声:“知不知道你刚才高.潮了几次?” 尼玛… “姑娘,得了便宜别卖乖!”他叼着烟又开始闷头开手机,不理! 沈春光气得冲上去,刚想举起手里的杯子往他身上浇,关略拿烟的左手抬了抬:“你敢浇个试试!” “……” 操!她气绝! 行,沈春光忍,谁让他手里有能够让苏诀脱身的证据。 “九哥…”沈春光一下子改了策略,嗲声嗲气地偎到关略身边去,“你要杏儿怎样才肯把证据拿出来嘛,再说你捏着那证据有什么用?让坏人伏法声张正义不就应该是你们这些江湖大佬的宗旨嘛?” “……”关略瞬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用手挡在沈春光面前,“江湖?你懂什么是江湖?” “…九戎台就算!” “行,那你知不知道江湖事就该江湖了?” “什么意思?” 沈春光当然不懂,关略这种是最讨厌跟警方打交道的,不过他也懒得解释。 “把你手拿开!” “……” “好好坐直!” “哦!”沈春光将那杯水抱住搁到膝盖上。 关略将手机收起来,吸了一口烟,严肃脸,沈春光以为他会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可憋半天他还是那句:“你他妈就这么紧张苏诀?” “……”沈春光真要受不了了,“是,很紧张,不紧张也不会来找你!” “那我要说我不会把证据拿出来怎么办?” 卧槽!这男人已经无耻到一个新高度了。 沈春光鼓着腮帮子像金鱼一样吐了两口气,大概是想发作,可又找不到发作的法子,最后干脆从他手里抢过那半根烟使劲吸了两口,扔到他脚边狠狠碾扁。 “你他妈在玩儿我?” “姑娘,你刚才高.潮了三次!” “!!!” 简直不能忍,沈春光拎着水杯站起来,里面的水撒了一地,她懒得再看这男人,起身就要出去,刚好关略的手机又“嘀-”了一声。 他瞄了一眼。 “站住!” “呸!” “回来!” “干嘛?”沈春光只能再转身。 床上的男人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有些阴沉:“该收拾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 沈春光一时又失语,她觉得自己那会儿全是错觉,错觉这男人的目光在那一刻像刀刃一般锋利。 不过那一觉也不是被“白睡”的,最后关略到底还是答应了沈春光一件事。 晚上沈春光在自己租来的公寓给田信打了电话,田信似乎对她提出的要求丝毫不意外,两人约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在看守所门口见。 关略没那么多时间,所以第二天上午是雅岜带沈春光过去。 雅岜的车子直接开到公寓楼下,沈春光下来,还是那件杏黄色毛衣,手里抱着一只保温杯,杯子里是热水,她昨天下午在关略那又着凉了。 当时“寻欢作乐”的时候没觉得冷,还出了一身汗,可事过之后热度消退,又没及时洗澡,晚上回去喉咙就开始给她颜色看了。 第242章 公司查封,揭发 田信被人带进去,去了很久,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才出来。 这功夫沈春光也没有走,靠在车盖上抽烟。 她喉咙不好照理应该节制,可看守所那扇森冷的铁门和外面荒凉的郊野让她觉得整个胸口都像闷了一口气。 雅岜当时就在旁边。 沈春光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 “看够了吗?” “……”雅岜赶紧摸了摸鼻子转身。 沈春光夹着烟干脆绕到他面前:“看够了吗?” “没有,我没有…” “没有看够?” “不是。我是说我没有在看你脸。” “那你还想看哪儿?” “我……” “说啊!哪儿呢?姐给你看!” “……”雅岜被逼急了,瞪着一双小眼睛涨红了脸。 沈春光捏着烟笑得前仆后仰,她以前就知道这孩子不经逗,可三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这样儿? “喂,姐跟你开玩笑的!” “你才不是我姐!” “好好好,不是你姐。那你跟姐说说你处对象了没?” “……”雅岜哼了一声干脆不说话,他还在气呢,气沈春光刚才那么挑衅他。 沈春光突然对这事来了兴趣:“说说呗,处了没?” “处不处关你毛事啊!” “就当闲聊呗,要是处了哪天也带出来给姐看看?” “才不!”雅岜瞪着眼睛,大概心里在想这女人有毛病吧,他们有这交情?瞎操个什么心! 可沈春光今儿就是跟雅岜杠上了:“看看呗,姐帮你把把关!哪儿人?” “……”雅岜一开始还拧巴,转过身子准备不理她。 沈春光干脆叼着烟将她一把扭过来:“跟你说话呢。哪儿人?” “我们那的!” “也是傈傈族?” “你怎么知道我是傈傈族?” “……”沈春光咳了一声,“在腾冲好像听谁说过。” “哦!”雅岜又挠了挠头,“对,傈傈族!” “好看吗?” “好看!” “有姐好看吗?” “……” “说呢,姐好看还是你对象好看?” “……”雅岜扭捏了半天,“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呢?” “反正就是不一样!” “……” 沈春光正逗得乐呵,心情好了许多,看守所的铁门开了,田信从里面走出来。 已经过了六十岁的年纪,可老爷子身子骨看着依旧很硬朗,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领子竖着挡风,走过来的时候气场绝对强悍。 沈春光扔了烟头走过去。 “田总。辛苦!” “沈小姐你这是哪里话,还不得靠你托人打点!” 沈春光只能苦笑:“他在里面怎么样?” “你说苏总?” “嗯,怎么样?” “状态还可以,毕竟在里面已经呆了好多天。很少有年轻人还能像他这样稳得住。” 稳得住就好。 沈春光知道这男人就像一座山,山石很硬,坚毅不倒。 “那你们的事都谈完了?” “谈完了。”田信看了看沈春光,看她年纪不大,容貌出众,这应该算是他这几年第一次接触到苏诀身边的女人。 “你跟苏总之间是什么关系?” “算是,朋友吧。” “朋友?”田信爽朗地笑了一声,“那你这朋友还真算患难之交了。现在这世道都是人情凉薄,自从苏家出事之后还想着苏总的大概也没几个人了。” 事实确实如此,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抱怨的。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风太大,田信道别,走之前替苏诀带了话。 “苏总让我帮他转达,让你别太担心了,很多事他心里都有数,可能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真是……这男人到现在还在想着照顾她的情绪。 “我知道,我会的!”沈春光应下来。 “那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回见!”田信上了自己的车,沈春光还是由雅岜送回去。 她没问田信苏诀为什么要找他的原因,就像当初苏诀也不问她到底回云凌想干嘛一样。 他们彼此之间就这么若通若离地在一起三年,似友非友,感情道不明。 范庆岩自从上回在水晶宫跑掉之后就一直没再出现,九戎台各地主事都在尽力搜找,可这么久了迟迟没有消息。 这人好像就长了一双翅膀飞上天了。 叶覃胃病发作厉害,据说从腾冲回来之后就一直疼。 老麦还特意关了诊所陪她去外地看病,说是去看个很有名的老中医,专治顽固性胃病,一去就是半个月。 昨晚刚回云凌。 晚上关略特意把他叫去了百里香,酒桌上老麦一人就喝了一整瓶洋酒。 叶覃去缅甸的这几年老麦酒量看长,因为借着看场子的名头他几乎每晚都泡在百里香。 照理一瓶洋酒灌不倒他,可今天沙发上的男人明显有些晃了。 关略叼着烟将瓶里最后一点酒倒到他杯中,叼着烟,问:“叶子没一起来?” “她不来,不想来!” “胃病还没好?” “没好,医生说烦,这病得养,所以在家吃中药。” “在家?哪个家?我可听说你们从保山回来就住一起了。”关略一语点穿,老麦也知道瞒不下去了。 “行行行,就知道你眼线多,是住一起了。” “好事将近?” “没有,还没提到这茬呢!”老麦喝了一口酒。 关略笑着调侃:“难道你不想?” “想啊,可也得她答应不是?”这话说完老麦就将杯中的酒一口闷了,爬起来又去按服务铃。 关略也不拦着,他想喝就喝吧,醉了糊里糊涂也挺好。 “你是打算这辈子都耗叶子身上了?” “不然还能怎样?我都已经耗了这么多年了,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老麦手里举着空酒杯,另外一条手臂搭在关略肩上。 “老九,你说我们之间这交情算不算兄弟?” “……” “是,我知道叶子心里还有你,不过我也不在乎,兄弟之间在乎个屁!但今儿个刚好谈到这,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说!” 老麦又晃了晃微醺的身子,用手抹了一把脸,鼻子里呼哧一下,像是有什么正经话要谈。 果然,他捏着关略的肩膀。 “叶子这丫头吧胆大性子烈,但她对你绝对是真心的,就是脾气太冲动,要是哪天你发现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能不能网开一面?” 关略吸口烟,没说话。 老麦留意他凝冷的黑眸,毫无波澜,继而很快笑开,叼着烟挪掉老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喝多了吧你?我让阿莱弄点醒酒药来!”语毕便起身离开。 什么答案也没有。 老麦身子一歪,直直醉倒在了沙发上。 沈春光第二日醒的很早。 喉咙感觉快要废了,喝水吞咽都疼,她只能又吃了两片消炎药,换了衣服打车去公司,可刚到楼下却发现公司门口围满了人,路边还停了几辆采访车和警车。 什么情况? 沈春光下车往人群里面挤,一直挤到最前面,却见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往大门上贴封条。 “发生什么事了?”沈春光拉了旁边一位同为苏梵的员工问。 那同事也是一脸迷糊:“不清楚啊,我也是刚到,据说楼上办公室都被封了,好像又捅出了什么事。” 沈春光整个人感觉都在晃。 她从人群里面又挤出来,站在门口的柱子旁边给戚洁打电话:“戚姐,公司又出事了?” 戚洁正在赶来的路上:“对,我也是刚听说的。”又听到那端吵闹的声音,问:“你在现场?” “我刚到,公司被查封了,你知道为了什么原因?” “不清楚啊,一点征兆都没有,难道苏总那边的案子有了新进展?” 沈春光需要靠在柱子上才能站稳,如果查封真是因为案子有了新进展,那肯定不是好事。 沈春光挂了戚洁的电话,又给陈律师打了过去。 陈律师还是一如既往很稳沉的口气:“沈小姐,这么早啊?”围亩叉血。 “苏梵被查封的事您知道吗?”她也懒得寒暄了,直接切入正题。 陈律师没隐瞒:“知道,昨晚下的查封令。” “为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陈律师考虑了几秒:“有人揭发苏梵涉及玉石走私。” “什么?” “匿名揭发,提供了照片和流水账,其中还牵扯到一些边境黑势力。” …… 关略坐在老麦车里,摸了烟出来。 “听说有人把迟峰当年和苏闳治勾结走私的事捅出来了?” 关略用手遮着点烟,吸一口,瞳色黑亮:“嗯,你觉得像是谁干的?” “不可能是苏闳治自己吧,他之前因为藏毒案被牵连,不过我听说一直查不到对他不利的证据,律师说只要没什么其他变数,立案宣判基本他就是当庭释放。” “所以现在有人扔了一颗地雷出来,老头子估计这次难脱身了。” 关略的话像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老九,你的意思是?” “田信知道吗?” “田信?”老麦当然不知,“谁?” “千慕台面上的当家人,不过苏诀一直跟他有私下联系,当年苏诀一夜之间得了老东西17%的股份,老头子可没这么喜欢这个儿子啊,你不觉得奇怪?” “……”老麦有时候逻辑转不过弯来。 “不懂?” “难道老东西突然改性了?” 关略眯着眼睛抽烟,笑容冷丝丝的:“或许改性吧,不过最大一个可能是苏诀手里捏了他什么把柄。” 这么说老麦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是说苏诀早就掌握了老东西走私的证据?也就是这次揭发是苏诀的人所为?可有什么好处呢?” 对,有什么好处呢? 关略笑,用夹着烟的手指挠了挠额头:“这个好处就太多了,老东西从缅甸走石料的那条线可是经了好多年了,中间牵扯到的人和势力太多,而且藏毒的那批货也是从这条线走的。” “……” “最关键一点,这条线一直是苏霑在打点!以前老头子还自己过问,可这几年他年纪大了越发懒怠,什么都交给苏霑了,不然苏霑哪有那本事用那条线运毒而不被人察觉?” “所以……” “所以道理很简单。”关略吐出一口烟气,眸底黑亮,“既然老东西为了保他那宝贝小儿子而要把苏诀推出去,那苏诀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把走私这事全部抖出来,警方会顺藤摸瓜,这条线上的牛头马面就全部浮出水面了。” 老麦这么一想,瞬时明白。 关略又吸了一口烟,目光突然定在老麦脸上:“苏诀这是釜底抽薪,只要警方查走私这条线,老东西会被揪出来,苏霑会被揪出来,还有其余相关的人和势力,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估计就是一网打尽!” 其余相关势力…… 老麦不禁背脊发凉,总觉得关略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面目特别阴鸷,可他又转而一笑,将手臂挂在车窗上掸了掸烟灰。 “对了,雅岜得到消息,说有人看到范庆岩在云凌出现。” “什么?” “又听不懂?” “不…不是,就觉得奇怪,范庆岩怎么还有胆跑来云凌,抓到人了吗?” “没有,跑了。” “跑了?” “嗯,跑了!”关略皱着眉,将烟吸一口整个扔掉。 老麦不再说话,似乎想到了一些事。 沈春光下午再联系陈律师已经联系不上了。 网上因为苏梵的案子直接炸开了锅,先是藏毒,现在又是走私,桩桩都是大案,加之公司被查封,当天上午苏梵的股票便被停盘。 这一切接踵而至,中间很多事沈春光都不明,她只是隐约感觉风暴将至。 从公司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接到了陌生号码的电话,这时候任何陌生人给她打电话她都有些草木兼兵。 沈春光摘下围巾,缓缓接起来:“喂,哪位?” “春光,是我。” “齐大哥?”沈春光立马听出声音,格外兴奋,又看了眼屏幕上的数字,11位,这是国内号码啊。 “齐大哥,你回国了?” “对啊,航班刚落地。” “机场?云凌机场?” “应该是吧,你来接我?” “去去去,你等我,你等我!” 沈春光急吼吼地拍司机的后座:“师傅,掉头,去云凌国际机场!” 第243章 齐峥到了,跟我去楼上 出租车还没到目的地,沈春光老远就能看到航站楼门口站了个高高壮壮的身影。 沈春光付了钱立即跑下车。 “齐大哥!” 高个儿听到声音立即转过身来,黑色的机车夹克,松垮破洞的半旧牛仔裤,头上戴了顶不知哪儿抠出来的绒线帽,屁股刚还搁在旁边一只同样破破烂烂的黑色行李箱上。 肤色是长年累月晒出来的黑。均匀发亮,不过就是有些糙。 这男人还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所以五官轮廓深冽立体,特别是那双带点浅褐色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十分迷人。 迷人又有些颓废的混血男人,下巴还留着一点点小胡渣。 沈春光朝他猛扑过去。先来一个狗熊抱,双臂缠在他脖子上,使劲吸他身上刚未消散的热带尘土味。 就这热火劲,旁边过路行人大概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久别的热恋情侣。 齐峥也不客气,趁机在沈春光撅起的屁股上狠狠摸了一把。 “臭丫头,屁股现在这么带劲?” 沈春光瞪他:“这你也摸得出来?” “当然摸得出,我当年念医科的时候专门研究过女人的臀骨,知道要屁股性感什么姿势最有效?” “什么?” “后入!” “……” “后入式!”齐峥舔着牙又在沈春光微翘的臀上拍了两下,“手感和弹性这么好。看来回国后苏诀没少在你身上使劲!” “呸!”沈春光真想一口唾过去,“你就没一会儿正经?” 这男人占到便宜笑得更加恬不知耻,气得沈春光一脚跳上去把他头上顶的绒线帽扯了下来。 这下他急坏了。 “喂,把帽子给我!” “不给!” “妈的快给我?这鬼地方冷死了!”齐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喷嚏,沈春光也就知道他这一个软肋,啥软肋? 别看这男人高高大大,可他特别怕冷。 这会儿他刚从缅甸那种地方飞过来,云凌这几天刚好又降温,看他穿得也不多,外面夹克里面衬衣,脚上是旧旧的单球鞋。 沈春光就趁机逗他:“你怎么不裹条棉被过来?” “那也得我那地儿有啊!” “……” 缅甸当然没棉被,沈春光只能翻白眼,可只被夺了一顶帽子的男人整得像是皮都被人扒了。自己抱着肩抖了抖:“行了赶紧走吧,这鬼地方有穿堂风。” 再站下去他觉得自己会冻在这里。 航站楼门口有专门的出租车上客区,沈春光先到路对面排队打车,人还挺多。队伍排得老长。 齐峥还站在老地方,窝着身子坐在行李箱上,风还真挺大,把他裤管和头发都吹得飞了起来,沈春光就用手顶着他的帽子边排队边打转玩儿,无视对面阴风里那双愤慨怨怒的眼睛。 就这么等了十分钟,终于轮到沈春光。 齐峥拉着行李箱“嗖”地先钻进出租车,上车第一件事就是让司机开暖气。 沈春光笑着把帽子扔给他。 “冻成这样?” “这鬼地方的冬天都不知道你们怎么熬过来的。” “……”夸张了点。不过齐峥确实怕冷,可能是在热带国家呆惯的缘故。 暖气打了五六分钟,车里总算热了点,这男人活了过来,开始问沈春光正事,正事无非就是苏梵的案子,沈春光把她能知道的都讲了一遍,包括苏诀每年会有固定款汇入缅甸慈善机构的事。 齐峥听完也没多言,刚才还嬉皮笑脸,这会儿表情一下子都变了。 沈春光这几年跟他处的时间也不少,知道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在想事。 想了一会儿,问:“他进去后你们两见过没?” “没。” “哦想起来了,好像按照你们这的法律,案子在宣判之前是不允许见家属亲友的对吧?” “……”是这个道理,可沈春光苦笑一声,“我找了关系能进去,但他不愿意见我。” “不愿见你就对了!” “……” “苏诀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自以为是,死要面子!原本多风光一人啊,站在人生巅峰,现在哐当一下就混成这样了,他能在里面见你才怪呢。” 齐峥不愧是苏诀十几年的老友,把他看得透透的。 沈春光呵了一声,转念又问:“你酒店定了吗?” “没定,你没地儿给我住?” “我现在也是租的房子!” “没空房?睡地板我也不介意,反正我在这鬼地方也活不了几天!” “……” 沈春光没辙,虽她知道男女共处一室不大方便,但人都主动提出来了,再逼他去住酒店似乎不近情理,再说她也知道这男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他要干的事如果被人拒绝,他铁定会缠你缠到你同意。 “行吧,那先去我那看看,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就再给你找酒店。” “成,那你给司机说地址!” “……” 出租车开到公园里门口就停了,需要他们步行进去。 沈春光替齐峥拖行李,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缩成一团在路上挪步,一边挪还一路骂那出租车司机没公德心。 沈春光就笑,又跳着想去摘他头上的绒线帽,齐峥躲,两人你追我打,场面既闹又和谐,所以谁都没曾留意对面开过来一辆银色车子。 车是老麦在开,可能是沈春光和齐峥两人走在路上都太显眼了,所以车身与他们接踵而过的时候老麦一眼就瞧见了。围边住巴。 他先认出了沈春光,万分惊愕,以为自己看错了。 “刚才那女人是沈春光?……”老麦握着方向盘问,旁边的男人冷哼了一声。 “她怎么在你这小区?” “租了这里的房子。” “不会吧,这么巧?她是不是故意找机会接近你?” 关略勾着唇翼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后视镜上,镜子里还能看到一路打闹的那对男女。 不错嘛,看来她手里的货很多,一会儿苏霑,一会儿苏诀,现在这男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老九,刚才跟沈春光一起的那男的是谁?” 关略一刀冷光劈过去:“我怎么知道!” “不是,我觉得刚才那男的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以前接过的一个精神病病人?”这话听着就有些酸,老麦不问他了,自个儿边开车边纠结,心里确定刚才那男的自己肯定在哪儿见过,可是到底在哪儿呢? …… 齐峥一进沈春光租的那套公寓就大呼“万恶的资本主义”,然后一头闷在松软的沙发上。 懒那儿了,死活不肯再起来。 沈春光去拖他,他不动:“你有这么好的地方还让我去住毛线酒店?就住你这了!” “住就住吧,但总得吃饭不是?起来,收拾一下我请你出去吃午饭。”沈春光折腾了半天早就饿了,可齐峥抱了只沙发上的抱枕坐起来。 “你饿你去吃,给我随便打包点带回来就行!” “……” “外头太冷…” 没辙,两人只能喊了外卖送过来。 沈春光又去开了空调,外卖很快就到了,她去厨房找了一双碗筷,抱着回客厅却发现齐峥已经趴在抱枕上睡着了。 他昨天凌晨在缅甸还做了一台手术,手术一下他便直接从救助中心来云凌。 日夜兼程,又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也正常。 沈春光回房抱了一条被子盖他身上,自己去把外卖全部消灭光。 齐峥那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天都黑了他还没有要醒的迹象,最后还是被沈春光揪耳朵揪了起来。 “要睡晚上睡,现在带你出去吃饭!” 好说歹说齐峥才肯下楼,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厚外套厚围巾,就差没带件羽绒服来套上了。 关略站在顶层的阳台上抽烟,刚好看到沈春光和齐峥吃晚饭回来,两人一路有说有笑,齐峥的手还不时去搂她的肩。 关略看了眼手表,那会儿已经晚上九点,很好,看样子这男的今晚是要打算住下了。 …… 沈春光和齐峥上了电梯,可能是因为酒足饭饱的缘故,齐峥倒没觉得初到时那么冷了,体温缓过来,整个人就开始不正经。 “来,丫头,哥给你讲过段子啊!”他字正腔圆,沈春光白了他一眼,不用听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段子。 果然…… “有个姑娘去逛商场,碰巧看见某品牌正在推销一种新玩偶——“嗯”一声它就能动左腿,“啊”一声它就会动右腿,她觉得挺好玩于是买了一个回去,结果你猜怎样?”齐峥问得一脸投入。 沈春光故意配合他:“不知道啊,怎样?” “来,试试!” “怎么试?” “抬左腿——‘嗯’,抬右腿——‘啊’,跟着我试一次,来,先抬左腿!” “嗯……” “再抬右腿!” “啊……” “连起来!” “嗯-啊-嗯-啊……”两人闹得正起劲,电梯“叮”一声刚好开门。 沈春光抬头,光影一晃,电梯门口站了个人,侧身靠在墙上,抱着手捏着烟,身上是一件黑色背心,卷着裤管吸了双拖鞋。 她脸上的笑一度僵硬。 关略从烟雾里抬头,目光森冷。 “你怎么在这?”沈春光先问。 关略睨了眼她旁边的齐峥,语气淡淡:“吃完了?” “……” “跟我去楼上!” “……” 第244章 今晚他有些不一样 关略睨了眼她旁边的齐峥,语气淡淡:“吃完了?” “……” “跟我去楼上!” “……” 说完关略先走了,走的旁边的楼梯。 沈春光咬了咬手指,随后还是把钥匙从兜里掏了出来塞给齐峥:“齐大哥,我去跟他说点事,你先进屋。” “……” “拿着。进屋等我!” 沈春光扭头进了电梯,到顶层的时候关略正在开门,嘴里叼着烟,雾气几乎遮住了他的表情。 很快门开了,里面还亮着灯。 他就站在门口,将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指端。 “进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 “进去再说!” 沈春光剥了剥手指:“有事就在这说吧。我就不进去了。”她感觉这男人今晚有些来者不善。 关略也没吭声,只是突然抬头,被烟熏过的黑眸格外晶透。 沈春光一时埋头,杵在那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这样关略就有些不爽了,她这德性装出来给谁看? “过来!” “……” “过来啊!”他靠在门上轻吼一声,口气不大好。 沈春光剥了两下手指,没动。 关略上前一步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过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鼻息扫过她的额头。不由眉头一皱。 “你喝酒了?” “喝了,就一点儿。”确实喝得也不多,实在是齐峥冷得不行,她吃饭的时候就要了一瓶酒,两人围着吃了一顿火锅儿。 不过这些她自然不会跟关略解释,凭什么!他是谁啊! 关略又在她头发上嗅了嗅。 “白的?” “……” “你跟那男的一起喝白的?” “……”沈春光只能把头往后仰,避开这男人的鼻息,心里腹诽他是狗么?鼻子这么灵? “是啊,白的,有问题?” “没问题!” “没问题那你撒手!”沈春光抬头瞪他,以她的身高也只能到他的下巴,关略低头与她对视,面容淡淡的。 就那功夫对面的电梯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春光,家里停水了…” 沈春光和关略同时转过头。 我去!简直不忍直视! 齐峥直拔拔站面前,没有穿衣服,在腰上围了条浴巾。上身裸着,小肌肉挺健实的,胸口还有胸毛,这是一具足以引人犯罪的肉体,只是卷曲的头发上全是泡沫。 看样子他是洗头洗到一半跑上来的。 沈春光闭了闭眼睛,不用看也已经感觉到对面已经有阴风吹过来。 关略一下松了手。 她往后呛了几步,站稳。 “你先回去穿衣服,我一会儿回去看看。”这会儿她也只能这么说。 没料齐峥还挺听话。那么大一只光溜溜地就摁了电梯下楼,从头到尾都没看关略一眼。 齐峥走后沈春光稍稍松了一口气,转头,关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小姐爱好挺广啊!” “你什么意思?” “刚那男的不是这里人?” “不是。”围边亩扛。 “混血?” “德裔!” “哦…德裔。”关略把那一声“哦”特意拉长,听着就让人觉得不爽。 沈春光又往他脸上扫了一记冷光:“你把我叫上来阴阳怪气算什么意思?有话就讲,没话我下楼了。” 齐峥那厮疯起来根本没边儿,她不下楼去看着没准房子都会被他拆了。 关略依旧淡淡地不说话。 沈春光又杵了半分钟,其实有时候她挺讨厌这男人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事我走了。”她转身往电梯去。 关略心里操了一声,将烟头丢了,跨步上前一把将她扯进屋子。 “嘭-”一声门被他用脚踢上。 扯的力度过猛了一些,她没留意,几乎270度大旋转,沈春光头都晕了,刚想开口骂,嘴却被他用劲堵上。 “唔……” “唔…”妈的松手!这男人怎么越来越像牲口,每次都直接强上! 可该死的沈春光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他这样,甚至有些喜欢,喜欢过程中他爆发出来的血性和劲道,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情绪,力度很狠,可沈春光竟如此迷恋。 她开始回应! 关略笑着扯开她外套的扣子,沈春光也借机将他身上的背心撸上去,这感觉太熟悉了,关略有些受不住,一把将她抱起来,两人一起滚到沙发上。 沈春光在上面缓缓坐起来,扯起他的背心盖住他的脸。 上回他也这样,那次沈春光差点被他闷死了,所以逮到机会她便学着他故伎重演。 关略居然没反抗,手臂抬起来挂在沙发扶手上,脸被自己的背心盖住,任由她去疯闹。 可这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关略渐渐觉得不对劲。 “沈春光!” “……”她才不理,自己撒欢。 “妈的沈春光你起来!” 沈春光心里偷乐,干脆解了他的皮带,关略似乎意识到她的意图,手忙脚乱地把闷在脸上的背心扯掉了,伸手要去把腰上的女人拽上来。 可似乎已经晚了一些,束缚被解开。 “沈春光,你他妈敢动一下试试……你…操…”后面的骂声都被什么吸走了,最后一声“操”已经又哑又酥完全找不着调。 她有什么不敢? 她对他有什么不敢? 关略一口气顶到了脑门心…… 【……此处省略五百字,自行脑补!……】 妈的,找死啊! 关略恨得一臂从后面截过她的后腰,她小胳膊小腿的,稍稍用劲就被关略甩到了沙发上,趴着,脸朝下。 沈春光咯咯笑着想爬起来,关略从后面将她压倒…… 姑娘这次是玩出火了,后半场关略把她往死里弄。 天昏地暗,她最终从他身下喘过气来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外面夜空黑亮,沈春光趴在沙发上,还没穿衣服,一身狼藉。 关略下去先把自己弄干净了,再拧了块湿毛巾过来给她擦,她就乖乖趴好,手臂当枕头叠在自己下巴下面,眼睛眯着,红红湿湿的,里面是饱食之后的懒散。 她每回总是这样,床上的时候恨不得把劲全部花光,完事之后就像散掉的蛋黄,懒得不肯挪一步,只剩出气儿的劲。 关略弄好后自己穿上衣服,又拿了条毯子盖到沈春光背上。 “又不想说话?” “嗯…” “那还回去给他弄水?” “不弄了。” “他头还没洗完呢?” “……随他去吧。”沙发上的姑娘声音低低的,估计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乖乖听话。 关略笑了一声,回厨房倒了杯水喝。 沙发上的人还是没动,眼睛看着客厅阳台,那里是一大片落地窗,漫天璀璨星空全部映入她眼里,把她眼睛照得透亮。 关略觉得心口莫名沉得厉害,放下茶杯走过去。 她的目光全在那片星空上,那她的心在哪里? 关略缓缓蹲下身,蹲到她旁边,抬手卷着她头上的发梢。 “沈春光…” “嗯……” “今晚留在我这行不行?” 沈春光嘴角扬了扬,偏过头来,真是千年难遇见到这男人如此脆弱的表情。 “为什么要留我过夜?” “想。” “为什么?” “就想!” 沈春光也没再问,她伸手过去捧了关略半张脸,这张脸好像还是三年前的样子,只是眼底的神色不对了,柔软无力,与他平时的样子不像。 “九哥…” “叫我名字。” “哦,关九!” “……” “名字!” “……关略!” “留下?” 沈春光笑了笑:“好!” 她在沙发上又赖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关略拖起来去洗手间冲了一个澡。 中途他进去给她送衣服,结果可想而知,他赖着不肯走了,在淋浴房里又做了一次,出来的时候是被他裹着浴巾像婴儿一样抱出来的。 她这会儿贼乖了,也实在被弄得没什么劲儿了,身子被水泡过烫烫软软的,关略把她直接抱到卧室的床上。 沈春光呼了一口气,睁开眼,卧室的窗帘是关着的。 “能不能去把窗户打开?” “外面风很大。” “可是我想看星星……” 关略也只能照办,去开了窗,又把窗帘扯到一边去。 沈春光这才满意,躺在床上裹着被子。 关略从后面搂住她,她身子弓成一只小虾米,还是被水煮过泛着粉色的虾米,被子没盖住的半边肩膀露在外面,上面还带着一点水泽。 关略从后面伸手过去抹了抹,水抹干净了,皮肤上一块块的瘀斑就显了出来。 不仅肩膀上有,刚才她洗澡的时候刚好被他看到,背上胸口脖子和腿侧都是,有的是新鲜的粉色,大概是新弄的,有些却已经泛黑泛紫,应该是他前两次的杰作。 关略就觉得得意,得意她身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稍稍抬起上身,在她肩膀上吻了吻:“那男的是谁?” 忍不住还是问了。 沈春光哼笑:“你不已经知道了?混血,德裔!” “……”存心怄他,关略在她圆润的肩膀上掐了一下,“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朋友!” “哪种朋友?” “很好的朋友!” “好到可以单独共处一室?”他这话就问得奇怪了,沈春光突然侧过身去看着他。 “那我问你,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关略没吭声。 “炮友?” “……” “我跟你都能共处一室,为什么我跟其他男人不行?”沈春光这爪子挠得有点狠,反正挠惯了,她也知道这男人肯定会龇牙咧嘴地给她苦头吃,可关略居然只是淡淡一笑。 笑得有些颓唐。 沈春光有些微愣,今晚这男人怎么了? 第245章 他真是好兴致 “沈春光…” “嗯…” 后面的男人倒下身去,一时没再说话,将头埋在她后背颈窝里,宽大的手掌盖在她蜷曲的头顶,重重呼吸,一口一口。似乎要花掉体内残余的所有力气。 沈春光能够感觉到颈脖里他一层层盖上去的湿濡热气,有些酥痒,动了动身子想试图离他远一点,可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却一下子收紧,将她又揽了回去。 “别动!”关略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更低沉。 “……” 沈春光已经感觉出这男人今晚实在不对劲。 “虚了?” “什么?” “你…”沈春光想了想,“没什么!” “那就别动。就这样。”就这样让他抱着,关略抬起头来又吻了吻沈春光的后颈。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在水晶宫看到你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幻觉!” “……”沈春光呵呵笑了一声,“什么意思?” 关略闷在她背上又没声音了,过了好一会儿…… “你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沈春光心口稍动,问:“你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什么人?” 后背又是一阵闷闷的呼吸。 今天这男人说话一点都不爽利,沈春光又等了好一会儿,听到关略沉哑的声音:“我女人!” 这个回答仿佛一个咒语,把沈春光的喉咙掐住,她一时发不了声。 关略也没再说下去。 房间里静霾安宁。银色的星光撒在关略抱住沈春光的手臂上。 沈春光缓了一会儿,又问:“那她现在人呢?” “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离开你了?” 关略又将脸在她脖子上埋得深了一些,重重呼吸,喉咙里浑浊不清地“嗯”了一声。 “对,她离开我了……” 三年了,他从心里还是不愿意承认那女人已经去世的事实,所以他只当她是离开,离开他一个人而已,还在世上另外一个地方安然地活着。 “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 “你肯定做了什么招她恨的事吧?” “可能吧。”关略声音凉凉的。 沈春光轻哼一声:“瞒着她睡其他女人了?” “……” “嗯?” “没有!” “那为了什么原因?” 为了什么原因?关略感觉自己应该知道,无非就是他间接害死了邱启冠,可又隐约觉得这逻辑不成立。 如果她真的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为什么苏诀可以?三年前她能接受苏诀并跟他一起去缅甸,为何不能留下来原谅他? “说啊。为了什么原因?” 关略又把她往怀里揉了揉,依旧没说话。 沈春光也不执着于这个问题了,换了另外一个:“那你对她呢?” “我对她……” 关略开始怀疑自己对唐惊程的感情,那种感情是什么? 这个拧巴的姑娘啊。为了一个死了的男人只身跑去腾冲,要死要活。 当着他的面被迟峰打过一枪,血都淌了他一身,至今他还记得她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那双泪眼啊,一点劲儿都没了,可怎么就跟把刀似地往他心口剐呢! 为那一枪关略一直心里不安宁,他知道是自己错了。唐惊程是被牵连的,如果不是那一枪她右臂也不会废掉,所以她恨他也应该。 可是怎么会想到后面还有更招她恨的事! 知道玉麒麟真相后唐惊程去将军府行刺,关略一直想知道当时她向自己抽刀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那会儿有没有过一丝犹豫?要他死,她真的就没有一丝犹豫? 可是关略记得自己当时内心是绝对笃定的,她既然那么恨,他就给她刺一刀吧,刺完她能消气就行,可她最后竟然用那把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傻姑娘啊! 她又一次浑身是血地倒在自己怀里。 关略后来有想过,她肯定是恨极了,不然一个女人怎么会冒死去动刀子,而且还是在那种明明知道没什么胜算的情况下行刺。 她那次铁定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可他怎么舍得让她死呢? 他白白受了她一刀,众目睽睽之下,事后一点责任都不追究,为这事当时整个九戎台都传遍了,说他关九被那女人迷昏了头,挨了刀子还那么惯着。 他就愿意惯着了,可惯着惯着她居然跟苏诀去了缅甸,不久后他便得知她在缅甸一场暴动中意外去世的消息。 那感觉像什么? 他先前知道她要走,走就走吧,闹就闹吧,想去缅甸就去吧,关略一直以为她去缅甸逛一圈还会回来。 来日方长嘛!围妖吐技。 他们还有那么多以后。 两人初识的开端不好,他可以重新来谱写一个以后,他对她有耐心,等气消了她也就从缅甸回来了,可是结果怎么样? 那块手表回来了,她却永远留在了那片燥热荒凉的土地上…… 老麦当时还特意来问他:“要不要陪你去趟缅甸?” 他直接摇头:“不去!” 所以这三年间关略除了去救沈春光那次,没再踏入缅甸边境一步。 现在沈春光问他这个问题。 “那你对她呢?” “我对她……” 恨吧! 他将这三年的情感归结为恨,恨唐惊程当年的不告而别,恨她的冷漠绝情,就连死都没再愿意见他一面。 这个没什么良心的女人。 但是这些话他都只放在心里,说不说反正已经不重要了。 关略将圈在沈春光腰上的手上移,盖住那片柔软,捏着将她强行转过身来,再度翻身压上去…… 或许只有男女情事才会如此直白简洁,只需要考虑感.官和身体,在这过程中其余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那一晚他要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不遗余力,恨不得把体内多余的力气都在沈春光一人身上用尽。 酣畅淋漓,累极了他才能安然睡着,抱着怀里的姑娘,做梦,梦里却是另外一个人。 天色微亮的时候沈春光先醒了,或者换句话说她也几乎没怎么睡,这男人一整晚兴致都出奇的好,沈春光也就后半夜才逮到时间睡了一小会儿。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亮了,窗户一夜没关,凉风呼呼吹进来,一条薄薄的被子全盖在沈春光一人身上了,身后的男人几乎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不过手臂还知道绕在她腰上。 那是一个极其缠绵的姿势,他们维持这姿势抱了一整夜。 然后全tm光荣感冒了! 沈春光吸了吸鼻子,关略睡得正香,她一夜未回又担心齐峥,所以小心翼翼地把腰上的手臂掰开,轻手轻脚地下床。 去客厅捡了衣服床上,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回去帮关略把被子盖好,关了床。 昨晚上楼的时候她把钥匙留给齐峥了,这会儿沈春光站在自家门口犯难。 看了下手机,早晨6点半,硬着头皮按门铃。 以为会看到一张睡意零星的脸,可出来开门的齐峥已经穿戴整齐,上面是一件藏青色加厚连帽运动服,下面是同色系短裤,露出一大截结实的小腿,汗毛旺盛,光着脚,脸上精神奕奕。 “……”沈春光一时愣住,“你起来了?” “嗯!” “起得这么早?” “早吗?快七点了,我都已经下楼跑了几圈!” “……” 好吧,沈春光想起来了,这男人虽有时候说话不靠谱,但绝对自律,每天早起晨跑,定期运动和检查身体,合理膳食,就是嘴没节制。 这不,沈春光刚想进屋,齐峥从旁边在她臀上重重掐了一把。 她猝不及防,差点跳起来。 “干嘛!” “手感更佳,看来他功夫不错!” “……” “昨晚几次?” “……” “他跟苏诀比起来哪个更好?” 尼玛,简直忍无可忍! 沈春光抬手就要去抡他,齐峥灵活地躲开,耸耸肩,说了一句什么鸟语,大概是德语,沈春光也听不懂。 她把齐峥这大只往旁边捋了捋:“起开,让我进屋!” “这么大脾气?” “对啊,昨晚没睡好!” “激战数百回合?看来等苏诀出来我得跟他好好谈谈!” “……” 疯言疯语,沈春光懒得理他,推开门进屋,结果…… “啊!”一声惨叫。 齐峥只能闭了闭眼睛。 屋里像是被扫荡过,浴室里全是水,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客厅桌上摆着齐峥的电脑,水杯,笔,打火机和掐满烟头的烟缸,地板和沙发上更是散满了文件,文件是纯英文,全是医药术语,沈春光也看不懂。 就连她很少进的厨房也未幸免于难。 齐峥好像在里面大干了一番,以前房东留下来的锅碗瓢盆全被他翻了出来,一样样洗干净全部晾在料理台上,结果弄得地上水池里又全是脏水。 妈的,才一夜功夫,这男人就差拆她房子了。 “你……”沈春光站在厨房门口转过身去。 齐峥挠了挠鼻子。 “你他妈昨晚都在我这干了啥?” “替苏诀惩罚你!” 那真是惩罚得够够的,因为他知道这姑娘最头疼收拾屋子,生活自理能力直接为零。 “……”沈春光一时失语。 齐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拧开,绕到沈春光面前来。 “昨晚楼上那个,就是苏诀以前跟我提过的男人?” 第246章 依赖和利用 叶覃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总觉得嘴里有苦味,严重的时候还会心口泛酸。 老麦判定可能是她吃了大半个月中药的缘故,所以一大清早就去超市买了根新鲜的猪骨回来,剁吧剁吧炖了一锅汤。 叶覃一醒就闻到满屋子里浓郁的肉香味,披了外套出去。见老麦正在案板前面切葱花。 “大早上你在弄什么啊?” “给你熬了点汤,快好了,赶紧去刷牙洗脸,一会儿给你端出去!”老麦嘴里说着,手里却闷着头继续做事。 叶覃也没吱声,站在门口看。 看这男人。不算高挺的身材,穿了件薄线衣,袖子往上卷着,露出一小截有些圆的手臂。 三十六岁的年纪不算老,可他已经有些发福了,脸上有一点囤的肉,正随着他切葱花的幅度微微轻颤,一双小眼睛也不算有神,还常年戴着高度近视眼睛。 麦博明是那种丢在人堆里绝对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的男人。不算丑,但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任何出彩的地方。 叶覃这种一根筋的脾气绝对不会愿意将就,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和老麦维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即使为他怀过孩子,即使两人上了床,即使现在已经住到一起,可她那颗心还在天上飘着。 可能是从小就飘惯了,没有想过要落脚,更没想过有天要跟眼前这个并不出众的男人落脚,可是这一刻叶覃的心思居然动了动。 或许是因为昨晚睡得比较好,或许是厨房猪骨汤的味道比较香,更或许是清晨的阳光照在这个围着围裙的男人身上,光芒奕奕。连着他整个人都跟着闪亮起来。 更何况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能碰到一个愿意为自己下厨房的男人。 就那么一小会儿,叶覃竟然被狠狠感动了一把。 “你杵那儿傻笑什么?还不去刷牙洗脸?”切好葱花的老麦回头,见叶覃还直愣愣地站在厨房门口,他冲她吼了一声。又转过身去做事。 叶覃咧着嘴笑了笑,轻轻走过去,从后面双臂缠住老麦圆滚滚的腰。 老麦拿着勺子的手瞬时僵住。 “怎么了?” 叶覃摇头,将脸贴在他后背上:“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 “傻丫头,谢我什么?” “谢……”叶覃有些说不出口,凭心而论她定义不了自己对这男人的感情,三年前或许她还能坚定地说她对他完全不在乎。可现在未必,可能谈不上爱,但她至少对他已经有了几分依赖。 毕竟她十三四岁就离家在社会上混,后来进了九戎台,跟了关略,刀口上求生,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过像近日这般柴米油盐云卷云舒的日子。 渐渐她发觉这种日子也挺好,没有太多波澜壮阔,也没有那个她最爱的人,但是不代表她不快乐。 可是换句话来说,依赖的另一层意思便是利用。 叶覃这么多年一直在利用老麦对她的感情,以前是无视加利用,那个孩子打断后她更是变本加厉地挥霍老麦的感情,可是现在呢? 现在她是有目的的利用。 “叶子?”老麦后背僵直,想把缠在身上的叶覃拉开。 叶覃自己松了手,假装舒口气:“饿死了,什么时候能吃?”她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 老麦转过身去用勺子搅了搅还在用慢火炖的汤:“再有五分钟就行了,你先去刷牙,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叶覃出去。 老麦对着那锅汤傻笑了一下,突然预感他与这丫头的感情正在往一个和满的结局上发展。 几分钟后汤好了。 老麦用碗盛着端去餐厅,叶覃已经抱着手在那里等。围妖木圾。 白白滑滑的花瓷碗,里面是炖得浓白的莲藕猪骨汤,上面飘着漂亮的油花和青葱。 一看就很好吃。 叶覃赶紧喝了一口,可闻着香,汤一入口她胃里就开始往上犯腥味。 老麦察觉出她神情不对,问:“怎么了?味道不好?” “没有,就是感觉有点淡。” “淡了吗?”老麦自己拿勺子尝了一口,“还好吧,太咸也不行,你要觉得没味道我一会儿再去锅里加点盐。” “嗯!”叶覃忍住心口的腥味勉强喝掉了半碗汤。 里面一根猪骨,老麦特意挑了出来,用筷子想把里头的骨髓取出给叶覃吃,可筷子在里面捅了几下,他突然觉得心思一紧。 “怎么了?”叶覃生性敏感,一看就知道老麦的表情不对劲。 老麦也没解释,扔掉手里的骨头就跑进书房…… 莫名其妙。 叶覃将老麦挑出来的一点骨髓吃完,听到书房里电脑启动的声音。 老麦也不顾手指上还沾着油腥,迅速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几个字,很快跳出来上千条字条。 叶覃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老麦正对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发呆。 “齐峥,男,xxxx医院骨科主任,传染病专家,无国界医生……”叶覃念了一遍照片旁边的信息,不以为然,“这男的谁啊?” “……”老麦没回答,脑中全是沈春光和齐峥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场景。 叶覃见他神色惊愕,在旁边推了他一把:“说话啊,这男人谁啊!” “齐峥!” “……我知道,电脑上写着呢!我是问你你搜他信息干什么?认识?” “不认识!”老麦摇头,但又很快点头,“也不能算完全不认识,他是骨科届的传奇,当年唐惊程的右肩被迟峰射穿后导致整条右臂使不上力,老九曾想让我请他回来给唐惊程做手术。” “那后来怎么没请?” “因为请不动!” “收费太高?” “那倒不是,如果仅仅是因为费用问题当年老九也不用那么自责……” 叶覃冷笑:“那是因为什么原因请不动?” 老麦从电脑桌前抬起身子:“这人脾气有些古怪,大学是在国内读的,毕业后又去德国进修,可在进修期间突然跑去报了无国界医生,此后就一直满世界的跑,不过最近听说他在缅甸定下来了,在那边的国际救援中心供职。” “那怎么信息上写他是医院骨科专家?” “挂名的吧,他当无国界医生后就很少接骨科病人了,所以一般人根本请不动他。” 叶覃听完,冷笑一声:“这算不算恃才傲物?” 老麦也跟着笑:“应该算,不过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查他吗?” “为什么?” “昨天我在老九的小区看到他了!” “……” “而且你猜他跟谁在一起?” “谁?” “沈春光!” 第247章 动机不纯,无国界医生 齐峥把一个黄色牛皮纸袋递给沈春光。 “里面是苏诀这些年向msf捐助资金和药物的所有记录留档和银行汇款底单,我前几天特意飞了一趟日内瓦,从那边调了一些资料和证据,这些应该可以作为证据来澄清苏诀这几年固定向援助中心捐款的目的。” 沈春光将那些资料接过来,厚厚一叠,拿在手里竟觉得沉甸甸。 她在缅甸这么久。也跟苏诀处了这么久,竟从来不知道他私下里每年都会向缅甸救援中心捐钱捐药。 “为什么他要一直对外瞒着这些事?”围妖帅巴。 齐峥笑:“知道msf是什么组织么?” “知道!”沈春光认识齐峥之后才去试图了解了一些。 msf是médecinssansfrontières的缩写,中文译为无国界医生组织。 “那知不知道msf每年收到的捐助款项里有89%来自于私人捐款?” “这个我不清楚。”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msf是非盈利人道主义组织,所以没有收入来源。大部分来自于私人捐款,但我们收受捐款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我们不收来自军火商,钻石商,石油商等特殊行业的捐助。” “为什么?”沈春光不明。 齐峥苦笑:“这么做是为了确保我们组织的资金源头绝对独立纯洁,也确保我们的救援行动不被任何人利用操纵,但苏诀的身份显然不行。” 道理不言而喻。 苏家的玉矿每年向缅甸政府军上缴巨额利税,而政府军用这些利税来购买军火武器,说白了苏诀这些年一直在缅甸“助纣为虐”。 “缅甸时局动荡。但每一次武装冲突伤亡最惨重的永远是当地的居民,枪伤、炮弹、烧伤和强奸…”齐峥谈及这些话题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特别凝结,“但这些或许也不算是缅甸最严重的问题,你知道他们最严重的问题在哪儿吗?” “哪儿?” “传染病!” “……” “大面积毒品种植导致缅甸吸毒人口众多,这就引发了艾滋病的泛滥。”齐峥面色沉重,说实话这是他最不谈及的一个问题,“缅甸是目前世界上艾滋病感染情况最为严重的国家。统计数字显示,缅甸目前大约有24万hiv携带者和艾滋病感染者,急需接受治疗的人口就有12万,但因为医疗资源匮乏,只有3万左右的病人能够得到抗逆转录病毒治疗。” “……” “除此以外这个国家还存在恶性疟疾,麻疹和其他暴动性疫情,医疗条件差是一方面原因。还有另一方面原因是战争导致的伤亡不能及时妥善安置。” “这个我大概知道一些,以前苏诀曾跟我讲过。” 三年前她第一次去缅甸矿山区,亲眼见到一百多名矿难遗体被拉到山上去统一焚烧,那浓滚的黑烟和空气里的腥臭味沈春光至今还记忆犹新。 “苏诀说一旦发生大规模矿难。必须在第一时间把尸体处理掉,不然会引发更多问题。” 这是实话,同时也是残忍的事实,在那片荒凉又贫瘠的土地上,不是所有生命都会被有尊严地对待,很多时候贱如牲口,微如蝼蚁。 “所以这世上的事永远都有对立面,风格漂亮的另一面便是压榨和死亡。苏诀他心里清楚这一点。” “但是他无能为力。”沈春光在竭力为他洗脱罪名,齐峥也只是一味凉笑。 “什么叫无能为力?这世上永远没有什么逼不得已的事,关键看你怎么选!很显然,他选了利而放弃了道义。” 一旦什么事被上升到“道义”的层面就显得有些庄穆不堪。 沈春光对这事不想予以评论,这也原本不是简单的对与错的问题。 “可他至少还知道每年向缅甸的救援中心捐药捐钱!” “所以你认为他这样就能让他的行为和妥协得到救赎?”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沈春光辩解。 齐峥却一语点穿:“他既然从未对外公布这些年向我们捐助钱款,这就说明从他内心深处而言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话虽犀利了一点,沈春光却无语再反驳。 谁能说齐峥说得有错。 她叹了一口气:“总之谢谢了,谢谢你特意飞回来一趟,把这么重要的证据带给我。如果苏诀这次能够安然没事,他肯定会记你这个人情!” “别,我不需要他记我什么人情,再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看看你。”齐峥转身又开始不正经。 沈春光立即打住:“好,停,咱今天就说到这!” 齐峥只在云凌呆了一晚,第二天晚上的航班要赶回去。 缅甸那边救援队人力本就单薄,他根本是硬挤了点时间才飞了这么一趟。 原本沈春光坚持要送他去机场,可最终还是被齐峥拒绝了。 “不需要为苏诀太担心,他看着阴沉沉不说话,但其实脑子里的弯弯道道比谁都多,所以这次肯定能够逢凶化吉。”齐峥安慰沈春光。 沈春光点头。 “我反正不担心他,不过倒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跟楼上那男的啊,我在的时候你居然还公然在眼皮子底下跟他去过夜,真不知道这几年苏诀都在瞎忙活什么!” “……” “反正这回他出来我得跟他好好说说,有些事再不抓紧就要黄了。” “……” “行了你回吧,出租车来了”齐峥又把那顶旧帽子顶到了头上,司机将他行李扔到了后备箱,他急吼吼地开门上车,搓着手,嘴里还嘀咕:“妈的这鬼地方太冷了,下回再也不来了。” 沈春光站在车外笑,挥手与他道别,一转身却见面前站了一个人。 沈春光吓了一跳。 “叶…叶小姐?”黑灯瞎火地她站在自己后面干什么?沈春光总觉这女人的表情阴森森。 叶覃一点点走近,看着面前的沈春光,她的眉眼,轮廓,身形,每一样都和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么像。 之前叶覃以为只是巧合,因为当年爆炸发生时她也在矿区,亲自去看了尸体,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但四个月的肚子假不了,那块全球实名定制的手表也假不了,两样联系起来,她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而后她在腾冲见到沈春光,就是关略把她从缅甸带回来那次,事后她也偷偷调查过,一切无恙啊。 沈春光就是一个普通的云南女人,因父亲是缅甸人而入了缅甸国籍,但几乎是在腾冲长大,所有信息都显示她和唐惊程丝毫没有关系。 特别是她还有一条健全的右臂,之前光这一点就能让叶覃坚信她不是唐惊程,只是碰巧和唐惊程长得有些像而已。 直到老麦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她才觉得事情有些玄妙。 “沈小姐……”叶覃也回了一声,看着齐峥那辆出租车消失的方向,问,“刚才那男的,你朋友?” “对啊,难道叶小姐对他有兴趣?”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沈小姐的异性朋友有些多,不过这种事跟我也没关系,只是听说前段时间沈小姐和苏家两兄弟都传过绯闻,现在苏家落难了,沈小姐立马就换了个男人,这面上的事是不是做得不太好看了?” 叶覃讲话还是像三年前那么刁钻刻薄。 若换成以前沈春光大概又会打耳光子抽上去,可今时不同往日,性子比先前总算稳了一些,叶覃这么说她也只是笑笑:“我跟哪个男人在一起,好不好看,这些大概跟叶小姐也没关系吧?” “是,是没关系,不过你突然搬到跟九哥一个小区住是什么意思?” 得嘞,原来讲半天在这里等着她呢,这丫头心里还放不下关略? “没什么意思,巧合而已!” “巧合?你别跟我说你随便租租就刚好租了这个小区,而且还跟小区一栋楼里。” “对呀,不好意思,还就这么一个巧合而已!”沈春光回话,话音里就带着挑衅的意思。 叶覃瞪着她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直白冷清,跟当年的唐惊程几乎如出一辙。 难道真是那个女人?没有死? 叶覃不觉手心冒汗,心思一点点蹙紧,不得不说她面对沈春光的时候内心一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好,就算是个巧合,那我问你,你一直缠着九哥做什么?” “谁缠他了?明明是他缠我!” 这话也不算假啊,这两次不都是关略主动来找她的吗? 叶覃气得双手握拳,止不住战栗。 “不要脸的东西,你这么缠着九哥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对啊,当然有目的!”沈春光接得飞快。 叶覃先是扎扎实实地愣了愣,后背汗真的全冒了出来,就连后面说出来的话都隐约带了些颤音。 “说,你接近九哥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啊…”沈春光佯装剥着手指想了想,“嗯,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想睡他!” “……”叶覃一时没接住,憋了几秒才缓过神来,“不要脸的女人,恬不知耻!” “嗯,随便你骂吧,反正羞耻心又不能当饭吃!”再说沈春光这话也不算全是胡诌,起码有那么一点点是对的。 “行了,外头冷,叶小姐大概是来找九哥有事的吧?那我就不留你进屋坐了,我先上去,回头见!”沈春光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就进了大厅。 叶覃站在身后看她的背影,修长,挺直,说不出的嚣张和清高,简直与当年的唐惊程无异。 她渐渐又将拳捏紧。 如果这女人真是唐惊程,那她三年后改头换名突然又出现,还频频出现在九哥面前,肯定动机不纯! 第248章 证据,案情峰回路转 沈春光约陈律师单独见了一面,还是在他事务所楼下的那间茶馆。 陈律师看完她递过来的资料也着实吃了一惊,不由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镜问对面的沈春光:“沈小姐,你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怎么?没有用?” “有用,就是太有用了,所以我才想问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具不具备真实性?” 沈春光舒了一口气:“东西是我一个缅甸的朋友去弄的。他刚好在msf组织里面就职,所以资料绝对保证真实性!” “那就好,那就好!”陈律师将一句话连续重复了两遍,身子缓缓靠到椅子上,“这份资料简直太关键了,之前警方怀疑苏总涉毒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汇往缅甸救援中心的资金不明。怀疑他利用慈善手段洗黑钱,现在有了这份资料就能说明苏总那些钱确确实实全部花在了救援项目上。” 陈律师说完将眼镜摘下放到桌子上:“只是很奇怪,为何以前从没听苏总提过他一直在缅甸做慈善?” 沈春光苦笑着敷衍:“可能他只是不想被人知道吧。” “不想被人知道?做慈善是好事啊,现在很多企业家都利用慈善事业来提高自己的社会影响力,怎么苏总反而要瞒着呢?” 陈律师想不明白。 沈春光突然又想起齐峥之前说的话,或许他说得没错,苏诀这么做只是因为内心的羞耻和亏欠。 “不说这个了,既然这些资料有用,希望能够在法庭上帮到他。” “肯定可以!”陈律师将牛皮袋合上揣进公文包里。 下周这件案子就正式开庭了。 沈春光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问:“不知陈律师有多少胜算?” 陈律师将眼镜戴上,举起一只手比了一个八字。 “八成?” “对,有了沈小姐这份资料,现在起码有八成!” 八成听上去已经很高,可是沈春光还是不大满足:“剩余两成的余量在哪里?” “这要看现场法官怎么判定了,目前而言除了苏董的口供之外并没再出现对苏总不利的证据,而且前几日苏梵涉及走私曝光,虽然匿名举报所提供的资料已经是三四年之前的了,但专案组还是根据其中一些线索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些人。” “真的?您是说走私涉案的那些人都抓到了?” “全部逮捕归案倒没那么快,毕竟案件牵扯甚广,但已经有几个已经落网了,警方昨天也给那几个录了口供,其中并没有对苏总不利的言辞。这起码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从目前而言可证明苏总和走私案没有关系,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有人在口供中供出了苏二少。” “您是说苏霑?” “对。有人供出苏二少是走私线路的下家,而上家是缅甸本地一些民间势力,至于对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因为案子可能还牵扯到一些政治问题,所以警方处理起来很谨慎,目前我也打听不到近一步的消息,但至少说明一点,苏总跟走私案应该没关系。” 一旦证实苏诀和石料走私案没有关系。至少将他涉毒的嫌疑洗清了一半。 “不过苏董可能就有些麻烦了,匿名举报的资料里面清清楚楚地指出苏董在三年前就一直参与走私,为了逃避缅甸政府的征税,苏梵和当地民间势力勾结,一路买通关卡,利用边境的丛山密林当掩护将一车车石料偷运入境。” 陈律师清楚沈春光与苏诀的关系匪浅,所以涉及案子的事他对她丝毫不作隐瞒。 “如果苏闳治的走私罪名成立,像他这样会判几年?” “这就说不好了,要看走私的具体数目和逃税金额,不过玉石走私属于普通货物走私罪,量刑肯定要比涉毒案轻。” 沈春光一时有些失语。 三年前苏闳治害唐稷因渎职罪而被警方带走,声名显赫的唐稷却因为误食药物在看守所里昏倒,最终死在医院里。 临死时唐稷身上还背负着渎职和监守自盗的罪名,沈春光当时觉得这世上之事太欠公平。 按理说苏闳治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可为什么最后死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和父亲? 甚至后来她都怀疑过父亲的死跟苏闳治有关,可这些年她孤身一人经历这么多苦难,猛然有天突然意识到,或许父亲是故意误食了药。 他这一身说到底还是被功利名誉所累,如果当初能够直面自己的过错和罪孽,也就自然不会被苏闳治利用威胁。 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第一块的举止决定了后面所有木牌的命运。 唐稷一开始作了错误的选择,所以后面身不由己,只能被牵着鼻子一直错下去,以至于后来沈春光想,父亲是实在太累了吧,良心的苛责,舆论的压力,还要面对不久后的法律裁决,所以最终他还是选了一条最好走的路。 临行前唐稷说:“别哭了,爸这样挺好,案子还没判,走前我还能不留案底,只是苦了你……” “沈小姐?”对面的陈律师似乎发现她面色不对,催了一声。 沈春光回过神来,用手抹了抹发酸的眼睛:“抱歉,我突然想到了以前一些事。” 所谓天理昭昭。 唐稷为自己当年的愚昧付出了代价,苏闳治逍遥法外这么多年,最终却因为走私石料而被立案,说到底命运还是很公平。 用句很老套的话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第二日陈律师收到消息,警方已经将走私线上负责在云凌接货的人逮捕归案。 此人姓马,五十多岁,也算苏梵的老员工了,同事都喊他老马。围见医弟。 老马是苏梵玉石加工厂仓储部经理。 所有从缅甸运过来的原石,无论是走正规海运还是边境走私,第一道工序都必须先运到老马那里。 仓储部会根据订单发料,在加工厂内对原石进行切割,最后送到工艺中心去的已经是经过切割打磨的翡翠成料,苏梵旗下的工艺师再将成料进行设计雕刻,最终成为一件件成品。 因此这位仓储部经理在整条走私线上充当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警方随后也查了此人的个人账户,掌握一手资料,经过几个小时的盘问之后他承认知晓苏梵走私一事,并对石料藏毒这一事实供认不讳。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总会浮出水面,只是时间问题。 …… 云凌阴了几天终于放晴。 关略抽时间去了一趟九司令,虽楼轻潇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再也不会有人让他去煮咖啡,但九司令照常营业,他还是保持每个月来九司令煮杯咖啡的习惯。 雅岜进后厨的时候刚好见关略将奶泡机里的奶泡倒进杯里。 “九哥,今天是意式?”小样儿跟了关略几年,光闻着味儿就能知道他煮的是什么咖啡。 关略把杯子递过去:“狗鼻子!” 雅岜讪讪笑着接过来,喝一口,果然是意式。 关略用纸巾擦了擦自己手上沾的泡沫渍,问埋头咕咚咕咚喝咖啡的雅岜:“说吧,怎么样?” “哦,打听到了,警方昨天冻结了苏霑的账户。” 关略捏着那团纸巾笑:“不用问我也能猜到,他现在人在美国,警方一时也不能把他怎样,但他没了经济来源,估计往后一个人在那边也够呛!” “对,他老爷子还没出来,以后能不能出来还是问题,不过九哥,狗急了还会跳墙,苏霑他在那边要是真过不下去了,你说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话不好说,不过关略唇翼带笑,他就等着这条狗跳墙呢,不然这局面一时半会儿还破不了。 “来雅岜,我们来猜猜,你说最后苏霑会去哪里?” “去哪里?他这种情况还敢到处乱跑?” “那不一定,老东西这个二儿子其实真不大机灵!”关略只把话讲了一半,顺手将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箱。 雅岜还在想他刚才那个问题,眼看关略就要出去了,他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对了九哥,上午宁伯给您打电话您没接到,后来又给我打了,让我有时间问问你,后天就是阿喜少爷的生日了,您打算怎么给他办?” 关略脚步一时顿住。 “还是老规矩!” “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就是不办!这三年来阿喜一直没办过生日,可雅岜声音有些为难:“九哥,宁伯说最好还是办一办吧,这几天阿喜少爷一直在家念叨唐…” 关略瞬时回头,雅岜不敢再说下去。 一时后厨没有任何声音,关略抬头看了眼窗外,难得的好天气,他搓了搓手指:“算了,办吧,让宁伯安排,我后天晚上回宅子吃饭!” …… 自从苏诀的案子有了一点眉目之后沈春光总算睡了几天好觉,喉咙好了许多,她也就把药停了。 不过就是人变得特别无聊,公司被封,她也没其他地儿可去了,闲在家实在无聊,她便把箱底那枚玉钥匙掏了出来。 这枚钥匙也算陪着她经历过生死了。 当年爆炸的时候她被火光抛出,手臂先着地,锁牌直接碎了,不过钥匙居然能够幸免于难,沈春光一直觉得这是奇迹。 只是当初的红线已经在爆炸中被熏黑,沈春光又去买了一圈红色丝线回来,照着网上的视频学着编了一根链子。 链子下坠着那枚锁牌,刚准备套自己手上的时候门铃响了。 第249章 阿喜生日,带她去 链子下坠着那枚锁牌,刚准备套自己手上的时候门铃响了。 沈春光扔下剪刀就跑去开门,门一开,居然见关略站在门外。 “你…有事?” 关略面容清淡:“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围沟介巴。 “……” 这话可不像他一贯的风格,沈春光笑了笑:“要不进来坐?”她随手要撩开门页,关略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拽的红线。 “什么?” 他敏捷地将红线抽了过来。拎到半空中,红线编的绳子上挂了一把小钥匙。 关略还故意将绳子在空中晃了晃,带点怀疑:“你做的?” “……”沈春光不想回答,伸手去抢。 关略偏不给,将绳子举过头顶,还借机取笑:“你大白天把自己闷家里就做这玩意儿?” “给我!”沈春光踮着脚尖去够。蹦跶着够了几下终于抢到了,像护个宝贝似地将钥匙拽在手里。 关略见她那紧张样一时就笑了出来。 什么稀罕东西呢! 而且说实话,“手工女红”这种精细活儿可实在不像这姑娘能干出来的事。 “做得还不错,不过你这年纪戴这种东西是不是有些无趣?” 尼玛这算夸还是贬?应该是贬吧,反正这男人嘴里就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要你管!” “……” “有事没事?没事就滚!”沈春光被他弄恼了,抬手就要关门。 关略赶紧用手臂撑住,又扫了眼她手里拽的钥匙,玉质,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东西。 “言归正传。今天是阿喜生日,能否晚上跟我回宅子?” “……”沈春光一愣,“阿喜生日关我屁事!” 她口气轻浮没礼貌,关略却显出难得的好耐心:“对,阿喜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诚意邀请,一起去?” 他所谓的“诚意”也只是将口吻放轻,不过沈春光还是能够从他淡然的黑眸里看出一点期盼,更何况她也喜欢阿喜,从内心而言她想去陪阿喜过个生日,可脸上…… “喲,九哥,难得!……要不你求我啊!”后面四个字她说得贱贱滴。 关略忍不住被她贱贱滴逗笑。 “成。一顿饭,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当日私带毒品石料的那两辆卡车半夜驶入银杏村的照片。” 沈春光差点没被他吓懵:“你说什么?” 关略却没往下解释了,依旧淡淡地笑:“晚上,晚上跟我回宅子吃饭。我把照片给你看!” 沈春光想了想:“好,成交!” “那晚上我过来接你过去!” “行,晚上见!” 关略走后沈春光在门口又站了一阵子,直到手心里拽的那枚玉钥匙被汗打湿…… 临近傍晚的时候沈春光思来想去,还是给关略打了个电话。 “喂…” “有事?” “我晚上跟你去宅子,需不需要带个什么东西?” “麻烦给我拿那个!”电话那头的男人却回了她这么一句,沈春光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关略那边停了半秒:“没什么,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显然他没在听。 沈春光呼了一口气:“我说。晚上跟你去宅子需不需要带东西?” “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毕竟也是孩子生日。”她觉得空手去不大好。 “谢谢!” “……”尼玛沈春光有些恼,那男人明显又没听她说话,“你是不是在外面?” “嗯,你继续!”关略从售货员手里接过那枚平安扣。 沈春光站在自家阳台上翻白眼:“最后一遍,问你晚上我需不需要带东西!” “不需要,你能去就好。” “……” “赶紧收拾收拾,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楼下等你!”关略直接挂了电话,柜台里面的售货员笑容讨好。 “先生,这枚平安扣采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玉质很细腻,而且平安扣寓意也很好,代表平安如意,送人或者自己佩戴都合适…” 售货员的介绍平庸无趣,不过关略也不在意,他将手里的玉扣左右看了看,反正他也看不懂,只扫了扫价位牌。 售货员以为他嫌贵,于是赶紧解释:“这块虽然价格略微偏高,但玉质真的很好,而且临近元旦店里刚好搞活动,所以先生手里这枚平安扣可享受85折优惠。” 见她如此卖力推销,关略买东西也不是喜欢纠结之人,于是将手里的玉扣放进盒子:“行吧,就这个,麻烦帮我包起来!” “好!”售货员没料到他如此爽快,干净眉开眼笑地开票,“先生刷卡还是付现金?” “刷卡!”关略将卡递过去,付完账,售货员啪啪地在票据上盖了章。 关略的目光却被柜台角落里一样东西吸引。 “先生这是您的发票,麻烦请您收好,以后您可凭借发票在我们任一一家门店享受免费保养和清洗服务。”售货员机械式的介绍,关略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她身上,他只是用手在柜面上点了点:“麻烦,那条项链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条吗?” “对!” 售货员立即殷勤献上。 “项身是pt990铂金,坠子是白玉,不过先生说实话这条项链的玉质很一般,您要是想要我可以给您多打点折扣。” 售货员解释,难得好良心,关略却将那条项链挂在手指晃了晃:“谁说我要?” “……” 项链被他还了回去,他只拎着那只装着平安扣的袋子离开。 半小时后关略到了公园里,比之前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些,他也懒得上去了,坐在车里给沈春光打电话。 沈春光刚洗好澡,衣服还没来得及穿。 “喂……”边接电话边用浴巾擦身子。 “我到了,什么时候下来?” “再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沈春光知道这男人没什么耐心,所以单手往身上套内衣和裤子。 关略从电话里就能听出那边衣服皮带簌簌簌的声音,嘴角不自然地笑。 “再给你十分钟,快点!” 话音刚落只听见沈春光在那边“啊—”地尖叫了一声,还伴随着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怎么了?” “……” “沈春光?” 沈春光吃疼地抱着膝盖,妈的她能说自己在浴室边接电话边穿裤子摔了吗? “嘶…没什么,先这样,挂了!” 大约十分钟后沈春光从大厅里跑出来,气息明显有些喘:“抱歉,我晚了!” 关略那会儿已经在车外站了七八分钟,大半根烟下去,霞光和白雾中他抬起头来看面前的女人。 一件米白色及膝大衣,里面是高领黑色粗线毛衫,下面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半旧牛仔裤,裤腿塞在棕色裸靴里。 装束很简单,却显得自然,脸上也没化妆,皮肤却因为刚洗过澡反而显得晕红透亮,看着气色不错,只是蜷曲的头发还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关略伸手过去撩了一把,自然摸到满手水渍。 “不吹干就下来?” 沈春光略嫌弃地撇了撇嘴:“你不是在楼下等么,又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你知道我没耐心?” “当然知道,以前你就……”沈春光说一半停了。 关略眯着眼睛盯住她:“以前就什么?” “没什么,上车,外面冻死了!”沈春光裹了裹大衣开车门坐上去。 关略在车外又站了几秒,掐了烟,没吭声。 路上是关略自己开车。 沈春光坐在旁边问:“雅岜呢?” “他有事,一会儿自己去宅子。” “哦……” 随后一路两人都没吭声了,关略开车,沈春光塞了耳机听音乐。 秋日天光比较短,到郊外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了,路上也没什么其他车子,这一带实在太荒,车里就静得可怕。 沈春光觉得实在尴尬,开始找话题。 “为什么阿喜生日你要把我带来?” “……”关略不吱声。 “说话啊!” “……”关略还是没吭气儿。 沈春光有些恼,转过身去憋气不说话,关略用余光瞄她,她气鼓鼓的样子挺有趣儿,不由唇角扬起来笑了笑,不过这些沈春光自然没看到。 很快车子驶上那条银杏道,两边路灯很亮,一眼望过去可见枝头的叶子几乎全部掉光,光秃秃地不免显得有些萧条,不过地上倒铺了厚厚一层,沈春光几乎可以感觉到轮胎轧上去脆生生地往下馅。 “到了!”车子停下。 沈春光才回神,跟着关略下了车,一切还是老样子,宅子门口是一个老式喷水池,停车坪上停了几辆车。 “走吧,应该都到了!”关略有从车里拎了一样东西出来关上门。 沈春光四周看了看,追上去:“今天阿喜生日会来许多人?” “不算很多人,怎么?你有问题?” “没,只是觉得……”妈的她只是觉得自己跟他这样不明不白地过来算什么人? 不过关略懒得理她这些小纠结,转身睨了她一眼,随手将一只红色纸袋子塞到她手里。 “什么东西?” “拎着!” “不是,什么东西让我拎着啊!”沈春光看了眼袋子上的字,xxx玉器行,她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 “你想多了,让你送给阿喜的!” “……” 操,德性! 此后一路跟着关略进了宅子,沈春光都是蔫蔫儿的,直到院门口有一身影窜出来。 “九哥……” 叶覃跨过门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跟在关略身后的沈春光。 真是什么都撞一起了! 叶覃片刻惊愕,冷飕飕地走过去堵在沈春光面前,直接问:“你怎么在这?” “来吃饭啊!”沈春光也不客气,还故意将手里的红色袋子抬了抬,“可不是空手来的哦,我备了礼!” “……”关略无语,这姑娘撒谎简直太有底气。 第250章 欢声笑语,许久不见 阿喜的生日宴其实很简单,关略原本就不是喜欢铺张高调的人,所以说穿了生日宴也只是在宅子里弄了一顿稍微丰盛点的晚饭。 菜是宅子里的厨师烧的,酒是宁伯去酒窖里亲自选的,席上也没请外人,就家里几个凑了一桌聚一块儿吃顿饭。 不过阿喜从头到尾都兴奋得要死。因为今天沈春光来了,弄得她饭都不肯好好吃,自带沈春光进门他就不停地在旁边喊唐阿姨唐阿姨。 小家伙口齿明显比三年前流利了许多,能够自己将比较简单的意思表达出来,手脚虽还不能如常人那样轻便,但慢慢走也能自己走上一段路了。沈春光看了心里其实很替阿喜高兴,但脸上又不能表达出来。 关略知道她“不喜欢”阿喜,所以也不强求她态度多热络,能来吃这顿饭就好了,阿喜能够看到她就好了,其他已经不重要。 不过阿喜那晚是真的开心,饭都不肯好好吃吃,从头到尾一直围着沈春光转。 “唐阿姨,你要…吃什么?” “唐阿姨。一会儿我许愿,你要一起不要?” “唐阿姨,礼物送的,阿喜好喜欢……你给阿喜戴上…好不好看?” “唐阿姨,吃完饭你陪阿喜出去玩…” 一顿饭下来阿喜至少喊了上百遍“唐阿姨”,喊得沈春光感觉自己耳朵里都要起茧了。 一开始阿喜喊她“唐阿姨”的时候她还不乐意,因为实在心虚,可喊了几十遍下来已经习惯,后面几十遍她甚至开始回应。 阿喜见沈春光理他了,乐得更加没边,分蛋糕的时候硬是要把中间那块有巧克力球的留下来,叫旁边下人装进碟子里,他再一瘸一拐地端到沈春光面前。 “唐阿姨。吃!” 沈春光本就不大喜欢吃甜食,所以自然拒绝,可阿喜就是不放弃,歪着身子站在她面前。 “唐阿姨。蛋糕,巧克力,吃!” 小家伙的性子还挺倔,托着那碟子非要沈春光吃,旁边关略轻轻用手肘顶了顶沈春光的胳膊,特意压低声音说:“今天好歹是他生日,别扫孩子兴。” 沈春光也没辙,只能将碟子接了过来。看着上面大一坨奶油和彩色巧克力球犯难。 “唐阿姨…吃,吃啊!”小家伙一脸期盼的神情。 沈春光只能伸出一根食指在奶油上蘸了蘸,极不情愿地塞进嘴里吮吸,这动作刚好又落入旁边关略眼里,他不由又用舌尖扫过牙槽。 姑娘吃个蛋糕都这么矫情! “好了,我吃过了!”沈春光敷衍完准备把碟子还回去,可阿喜嘟着嘴:“唐阿姨,要吃完!”一脸正经。 “……”沈春光只能继续端着碟子,转身看向关略,大意是向他求救,可关略自当没看见,偏过头来抿了一口酒,嘴角那抹笑容却十分鲜明。 两人之间细微的互动全部落入对面叶覃眼里,她一顿饭下来手里的筷子都快被她捏断了,此时这样的小情景更是让她心里堵得慌。 “呵…吃个蛋糕还这么矫情,真是给脸不要脸!”叶覃这话声音虽然不高,但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包括对面的关略和沈春光。 “好了,你少说两句!”老麦立即在下面扯了扯叶覃的手臂,她一臂抽空,放下筷子出去。 老麦赶紧站起来:“叶子,你去哪儿?” “屋里太闷,出去透气!” “那老九,我也……”老麦指了指门口。 关略只能冷淡一笑:“知道你就这点出去,去吧!” 老麦立即追出去。 餐厅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气氛显得有些冷清,不过阿喜还是很闹,他反正也不懂大人们之间这些微妙的关系。 “唐阿姨,蛋糕!”小家伙还在坚持。 沈春光呼口气,伸手又掠了一指奶油往嘴边送,可唇翼上扬之际突然手指转了方向,一记全抹阿喜脸蛋上。 “喂!”关略条件反射似地拉开她的手。 阿喜先是一愣,继而咯咯咯笑开。 沈春光迅速又掠了一指转向旁边的男人:“你喂什么喂?”话音刚落那一指奶油全被她抹在了关略额头上。 关略脸色铁青。 旁边阿喜却拍着手先笑出来:“九哥哥…哈哈……跟阿喜一样…” 雅岜见势也“噗嗤”一声笑出来,沈春光举着碟子又跑过去往雅岜脸上抹奶油,很快三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就在餐厅里耍起来,起先还只是很秀气地用手指抹,到后面捣蛋的沈春光就直接从蛋糕盒里抓了奶油往人脸上扔了,就连站在旁边忍着笑的宁伯也没幸免于难。 四人战况愈发激烈,战场从餐厅蔓延到客厅,宅子里灯光温莹,一片欢声笑语。 叶覃当时就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回头看厅内的场景,刚好看到沈春光从餐厅跑过到客厅,边跑边求饶,可关略却一臂从后面将她的肩膀搂住,硬是将满手奶油全部抹在了沈春光脖子上,沈春光龇牙咧嘴地回头反击,关略笑着跑开…… 那场景,怎么说呢? 叶覃从十六岁跟着关略,那时候关略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有比同龄人更加深沉的心思,怒露三分,笑也只露三分,这些年更是内敛沉默得有些无趣。 何曾见他这么放肆地闹过笑过啊,还做抹奶油这么弱智的游戏。 可是一切就在眼前啊,那个男人把那女人搂在怀里,他脸上的笑容真实得令人心酸,明明距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触手可及,却偏偏看上去又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叶覃转过身去用手臂抱住膝盖,感觉身体里最后那一点热度都消失了,这么多年难道她还不明白?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讲明!她有耳朵听,有眼睛看,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而已。 “是不是累了?累的话我去跟老九说,先带你回去!”老麦的声音在院里的夜风中显得有些沉凉。 叶覃却冷笑一声:“还好,要不再等等吧!” 她不清楚自己还要等什么,或许在等一个借口,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厅里的战况因一整个蛋糕托盘全被沈春光扣到雅岜脸上而终止。 “武器”和“子弹”用完了,关略先喊休战。 阿喜因为腿脚不方便后半场也不跑了,宁伯带着他在旁边看,这会儿又喊又笑连喉咙都有些哑了。 关略扶了扶满眼都是奶油的雅岜:“上午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 “买了,买了!”雅岜用手抹开脸上的奶油,先将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露出来,活脱脱就是只猴子。 关略忍住笑:“那你先去把脸上东西弄干净,再把东西搬门外去,一会儿找你!” “好!”雅岜得令出去,经过沈春光的时候她还故意抬手吓他,他赶紧抱头跑。 那么大一只却愣是杵沈春光杵得要死。 “行了,见好就收吧,他以后都不敢见你了!”关略抽了几张纸递给还在扮鬼脸的沈春光,沈春光接过来顺手把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奶油草草弄干净。 恰好那时候阿喜走了过来,拉了拉她的手指:“唐阿姨,现在…出去玩?”围肠何技。 “……” 沈春光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点了。 “唐阿姨要回去了!” “不,留下来…陪阿喜!”小家伙硬是拽着她的手不肯放。 沈春光有些为难,抬头又看关略,那男人正在用纸巾擦头发,表情不冷不淡:“看我干嘛?你想走还是留都随你!” “……” 最后还是宁伯过来替阿喜说了句话:“沈小姐,要不您就再多留一会儿吧。难得今天小少爷这么高兴,而且还是他生日。” “……” “如果您怕太晚回市区不方便,反正宅子里有的就是客房,您也都能住。”宁伯说完刚好目光落在关略身上,后者立即将一脸期许的表情收尽,当什么都没听见。 沈春光揉了揉纸巾:“好吧,那我在留一会儿。” “好,那我叫厨房那边再准备一点夜宵!”宁伯也兴匆匆地下去了,雅岜已经洗好脸进来,直接走到关略面前:“九哥,东西都弄好了,现在出去?” “嗯,走吧!”后面一句话是对沈春光讲的。 沈春光莫名其妙,这男人又搞什么鬼? 她跟在关略身后,又一把拽住雅岜:“喂,什么东西弄好了?” “反正你出去看就知道了! “……” 神神秘秘,俩大男人真矫情! 沈春光腹诽着跟出宅子,走到门口才恍然,喷水池周围居然已经排了一圈烟花,看着像是关略让雅岜事先准备的。 “这是……?”她站在门口顿住,阿喜刚好被佣人用轮椅推出屋子,见到水池边一圈烟花兴奋得又叫又拍手。 “唐阿姨,烟花,过年,烟花……”孩子的记忆总是特别神奇,阿喜应该还记得三年前那次,沈春光因为养伤留宿在关宅,除夕夜那晚却瞒着所有人抱他出去追天边的火光。 如今三年过去,烟花或许还是那烟花,可面目已经全部改变,沈春光一时呆立在原地,没有给阿喜任何回应。 很快听到不远处“嗤——”地一声,有人点着了火。 关略在月色中举着一根正在冒火星的烟花棒踱步走到沈春光面前:“陪他玩玩吧,他盼这一天盼了很久!” 沈春光突然觉得心口窒息。 月色中这男人的目光那么深,可眼底那抹期许却如此明显。 是她的错觉吗? 第251章 烟花冷,回不回 沈春光与关略对视几秒,淡淡一笑,将他手里的烟花棒接了过来。 阿喜立马手舞足蹈,雅岜又替他点了一根,沈春光便推着轮椅带阿喜跑远。 喷水池周围开始热闹起来,阿喜的笑声。沈春光的笑声,还有下人的奔跑和叫喊,如此高涨的气氛几乎将秋夜里的凉意都驱散了。 只是关略始终站在离喷水池不远的地方,自己点了一根烟,不紧不慢地抽着,可那双深黑的眸子却始终透过白雾追着不远处那道白色身影。 直到一盒小烟花棒全部放完了。雅岜兴匆匆地跑回来问:“九哥,什么时候放烟花?” 关略那会儿已经抽到第二根烟了,掸了掸灰:“就现在吧!” “好咧!”雅岜好像今晚也是玩疯了,硕大一只却像个撒欢的大男孩似地摸了打火机跑过去,一路跑还一路叫:“阿喜,放烟花喽,放烟花喽!” 阿喜闻声叫得更起劲,雅岜引燃了导火线,烟花和孩子的笑声一同升到天际。燃烧,绽放,定格…… 点完一枚雅岜再去点另一枚。 围喷水池一圈的烟花已经尽数被点燃,沈春光就推着阿喜在喷水池周围转。 关略始终像个局外人一眼站在那里冷眼旁观这一切,烟雾中那双眼睛空冷分明,直到沈春光的身影从他面前掠过,回眸,淡淡一笑,那双像小鹿般的眸子在漫天火光下灿若星辰…… 他心口就像被人揪住的袋子一样瞬间捏紧,往事排山倒海而来,那女人的眼睛,那女人的嘴唇,那女人的一颦一笑一动一晃影。 三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有些场景忘记,可是身临其中之时他才清楚自己竟如此在意。 喷水池旁边的停车坪上,中间一辆银色车子内。 老麦已经陪叶覃在里面坐了将近半个小时,外面一片热火朝天。车内却几乎静止。 直到火光将天际烧红,老麦用手指在下巴上擦了擦:“怎么说?还准备在这等下去?” 叶覃眼神空寒,焦距尽头处那个男人的侧影已经几乎定格。 三年前的那场烟火她也“有幸”在场,当时的情景叶覃还记得。 关略似乎也是这么曲腿靠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参与他们的胡闹,只是目光一直追着某个身影跑,暮色之中寒风凛冽。火光映出他俊野却带点笑的侧脸。 叶覃不回答老麦的问题,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进入相册,往前翻,翻到三年前她在这里拍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的取景有些远,不过画面上两人的表情和神态都能看得清。 关略一手拿着烟花棒,烧红了,棒子正哧哧往下掉火星。围肠庄弟。 沈春光嘴里咬着烟,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烟是被火星点燃的,照片中正笑得一脸放肆…… 就这样的画面,两人在照片里,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叶覃每次看都觉得他们彼此之间还存在着旁若无人的默契和甜蜜。 而如今呢?叶覃在车里抬起眼,面前场景一切依旧,还是那个喷水池,还是那片天空和火光,还是那片银杏树林,就连画面中的人都仿佛一样,关略和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正冲他笑,笑得满脸都是妩媚和妖娆…… 不!不!不可能! 她不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明明已经在那场爆炸中死了…… 叶覃一手捏住手机,旁边老麦已经发觉她又开始不对劲:“叶子,叶子?”他伸手去握她在发抖的手,“怎么了?你手怎么这么凉?” 叶覃立即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再看沈春光一眼,黑暗中拼命让心口的恐惧压下去,可是缓了好一会儿也无济于事,沈春光的笑声和烟花的绽放声全部回荡在耳际,而且似乎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这些声音仿佛一下子把她扯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她爬不上去,越陷越深,直到四周一片漆黑,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到到无数嘈杂的声音…… “叶子?” “不!她不是!”叶覃猛地弹开眼皮,满头大汗。 老麦见她脸色白得吓人,不免有些担心:“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不舒服…”叶覃魂不守舍地摇头,摇完又开始猛点,“有,有,胸口闷,这里太冷,老麦,快我走,带我走!” 叶覃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老麦也有些奇怪,而且他留意到这丫头最近的情绪实在反常,不过他也没有急着问,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安抚:“好,我先带你走,回市区…” 老麦直接开车离开,也没来得及跟关略打声招呼。 直到车子驶上银杏道,抛掉后面的欢声笑语,连着沈春光那张脸也模糊不清了,叶覃的情绪才算平复一些。 老麦开车不时用余光看她,见她稍稍坐稳了,他才伸手过去,用掌裹住她冰凉的拳头。 拳心一点点回暖,叶覃缓缓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 所有烟花放完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阿喜难得这么晚睡觉,闹了半宿早就累得不行,可心里还想着沈春光,偏要过来找她。 “唐阿姨…烟花完了,你是不是要走?” 唐惊程蹲下身子去,用手揉了揉阿喜凸起的额头:“要走啊,你看已经很晚了,我得住回去!” “不要啊,唐阿姨住哪里去?阿喜记得…记得…你一直住这里…”小家伙还表述不清太复杂的句子,但意思沈春光是听明白了,阿喜脑中大概还停留在三年前,三年前唐惊程养伤在宅子里住了一阵子。 可是傻孩子啊,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唐阿姨不好住这里,很晚了,阿喜乖,先回去休息吧。”沈春光难忍住温柔的样子,吃饭之前对阿喜还是恶声恶语,现在却如此态度转变。 关略冷笑着调侃:“你哄孩子挺有一手!” “滚!” “……” “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回公园里?” “我没说我今晚要住公园里啊!” “这话什么意思?” 关略嘴角上咧:“意思很明确,我今晚住这儿!” “……” 尼玛! “那我怎么回去?” “打车!” “这鬼地方这么晚根本打不到车!” “那我无能为力!”关略耸耸肩,转身就要往屋里走,那模样摆明就是存心,沈春光闹了半宿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 他妈这男人什么意思?有劲吗?如此阴晴不定! “喂!” “喂!你给我站住!”沈春光追上去一把揪住关略的胳膊,“大晚上你把我带这鬼地方来,现在又不打算送我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关略也不恼,不说话,最后反正急的肯定是这姑娘。 果然,沈春光吐了一口气,一手握拳敲了敲被风吹懵的脑袋:“行行行,你不回去就算,我待会儿自己想办法回去,但你事先答应我的事总不能食言吧!” 难为她疯了半宿还记得正事。 “你说照片?” “对,照片!” “……”关略一时又没声了。 沈春光眉头一下子拧紧,龇牙咧嘴似地冲他吼:“关九,你他妈不会又想赖我账吧?这都已经赖了多少回了?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不料眼前男人突然浅淡一笑,俯身过去凑到沈春光耳边:“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 “你…” 操!沈春光感觉自己好像又被这畜生摆了一道,抡起来就想煽,关略一手将她的腕部捏住:“怎么,还敢动手?” “是你不讲信用在先,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也从未料到这男人竟这般无耻。 关略却冷飕飕一笑,甩开她的手臂:“别急,该给你的我一样都不会少!” “……” 两人正掐得起劲,宁伯刚好从屋内出来:“九少爷,夜宵准备好了,您这边…?”宁伯看了看满地被炸烂的烟花纸屑,这模样像是也都闹完了。 “要不现在进去吃一点?” 关略扫了眼旁边的沈春光,没吱声,自己扭头进屋,空留沈春光一人留在那里剥手指。 宁伯眼力好,一下就看出这两人肯定又掐了,于是走过去,笑着说:“沈小姐,走,吃夜宵去!” 沈春光脖子一扭:“不去!” “……” “宁伯,你不用管她!”关略又回头扫了一记冷光。 沈春光是彻底毛了,这男人从晚饭到现在一直好好的,怎么一提到照片他就突然像换了个人! “喂!”沈春光追过去又拧住关略的手臂,“你把话说清楚,跟谁怄气呢?你看我不爽大可不必叫我来吃这顿饭,以为谁想来似的!现在又这种态度,简直莫名其妙!” 沈春光糙起来脾气也是一发不可收拾。 宁伯在旁边不敢再插嘴。 关略淡淡地盯着面前快气炸的姑娘看,姑娘歪着头,一头松狮一样的卷发被风吹乱,茸茸的毛衣领子把她大半个下巴包住,只露出小巧的鼻梁和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关略觉得这女人大多数时候眼色都很浅,懒懒的,散散的,唯独生气或者发怒的时候才觉得她眼中有光。 这种光摆在她脸上就是一股子孩子气。 “噗……”关略没忍住先笑出来。 “……” “……” 宁伯也抿着嘴偷着笑了笑,沈春光快炸毛了,感觉这宅子里的人全tm神经质! “毛病!”她嘀咕一声。 关略听见了,蓄着笑转身进屋。 宁伯错身又往沈春光那边偏了偏:“沈小姐,走吧,九少爷在跟您开玩笑呢!” “……” “外面天冷,您这么站着会冻感冒。” “……” “吃完夜宵如果您还想回去,我再安排司机送您!”宁伯在旁边当了一会儿和事佬,毕竟一大把年纪了,外面确实风大,沈春光怄了一会儿也只能跟着宁伯进屋。 进屋后就不见关略身影了,沈春光也懒得管,餐厅那边下人已经将夜宵摆上了桌,甜汤和几样手工点心,热乎乎的看着卖相不错,可沈春光实在吃不了甜食,所以稍微喝了几口汤就放了碗。 那会儿阿喜已经跟着下人回房了,空阔的宅子里静得可怕,沈春光在餐厅里又坐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出去找宁伯,结果一扭头却见关略站在身后,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头发湿湿的还在滴水,看样子是刚洗完澡。 只是沈春光又被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这男人走路脚不着地? “吃完了?”关略抱手斜靠在门柱上。 沈春光瞪了一下:“你自己没眼睛看?” 关略顿了顿:“那去楼上洗澡!” “洗澡?” “嗯,洗澡!”他将手放下,看着沈春光头顶上还沾着的奶油渍,“难道你就打算这么回去?” “……”沈春光想想也对,刚才打闹的时候头发上弄得全是奶油,事后也只是用纸巾稍微擦了擦,又去外头放烟花疯了一圈,奶油都被风吹干了,现在一块块全都僵在头发上。 沈春光用手在发顶随便挠了挠,确实难受。 “那我洗完澡就回去!”她拎了自己的包上楼,因为以前在宅子里住过,所以可以轻易找到客房的位置,把自己关在里面冲了一把热水澡,又把头好好洗了一遍,整个人果然神清气爽。 穿好衣服后沈春光又坐在马桶上抽了一根烟。 她用一根烟的时间来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阵子感觉有些太放任自己了,跟这男人的关系越走越近,还上了床,可该办的一件都没办成,苏诀的案子没有了结,至于她回云凌的目的…… 沈春光用手搓了搓脸,看了眼手机,凌晨了,她起身将烟头扔进马桶,拧了水抽干净。 开了浴室的门出去,门页拉开,关略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口,蜷着长腿叼着烟,手里在把玩着打火机。 简直…… 沈春光真想一脚踹过去!这男人为什么每次都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 “你杵这干什么?” “等你!” “……”沈春光一愣,顿了半天才骂了句“神经病!” 关略也没反应。 她懒得理他,出去拎了包就准备下楼,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却被后面追上来的关略牵住手。 “干嘛?”沈春光甩了一下。 关略嘴里叼着烟,却一手捏住她的五指:“真走?” “……当然!” 他一时没反应,沈春光想把手指抽回来,可关略捏得死紧。 两人就这么僵了好一会儿,直到关略将嘴里叼的烟夹到另一只手上,眼睛眯了眯:“太晚了,留这吧。” 第252章 留在关宅 “太晚了,留这吧。”关略的声音很轻。 沈春光一时没听清。 “你说什么?” 关略微眯的眼睛在她脸上停了停,抬高几分声音:“我说现在太晚了,司机已经睡了,你暂时先在这住一晚吧,明天早晨我带你回市区。” 难得他有耐心把一个意思解释得这么清楚。 沈春光捏着包的手有些僵硬。围狂围弟。 住在这?算是留她? “不是。那个我觉得…要是司机不方便,我可以…” “就这么决定吧,晚安!”关略不给她机会说完,捞了门把将门关上。 沈春光被关在房间里,关略站在门外的走廊上,仅仅一门之隔。两人都愣在原地。 那时候客房也没开灯,门又关上了,所以连走廊的灯都照不进来,房间里一片黑暗。 沈春光就在那片黑暗中站了许久,久到双腿泛酸,也没听到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 那男人已经走了吗?应该走了吧。 沈春光想反正他走路都从来没声音,大概一刻钟之后她断定门外已经没人了,这才将门打开,准备偷着溜出去。结果走廊上刺眼的灯影一晃…… 那男人依旧斜靠在那里,手里的烟早就燃尽了,他的站姿却好像丝毫没有变。 “你,还没走啊?”沈春光憋了半天也就憋了这么一句话,不知为何就觉得这气氛暧昧得要死,结果关略依旧不啃声。 沈春光也不知该如何了,自己站在房内的黑影中剥了几下手指,觉得还是应该说些话。 “我觉得我还是不住这了,不方便,要是司机已经睡了我想办法打车回去。”她说完,面前的男人没动,她就当他同意了,拽了包包打算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结果擦肩过去的时候关略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住了沈春光的腕。 沈春光脚步定住。不敢看他的脸,只觉腕上裹着他掌里的温度,瞬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沈春光不自然地舔了舔下唇。 关略左手抓住她的手臂。右手将那一小截烟头扔到走廊旁边的绿植花盆里,动作从容淡然,却突然将左臂一收,他手劲又大,沈春光根本站不住,一崴就趴到了他身上。 他胸口因为呼吸起伏得有些厉害,沈春光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站起来,但手腕被他牢牢箍住。关略也没打算让她逃脱,另一手在她下巴捏住,逼迫沈春光抬头。 她在黑暗中看到那双如火的眼睛,开口想说话,却被他直接用嘴堵住…… 一开始沈春光还有所抵抗,可他势头太猛,她根本无力喊停,揪住他领口的五指渐渐收紧…… 关略感受到她的战栗,干脆揽着她的腰将她推到门内,撞上门,一丝亮光都没有了。 黑暗中人的感.官会变得特别灵敏,关略又刚刚洗过澡,身上是绿茶沐浴露的味道,口中还留着浓烈的烟草气,他总是这样,像泉水又像烈酒,总能将清新和粗烈混得刚刚好。 沈春光明白自己迷恋他什么,可也清楚有些东西即使再好也必须适可而止。 “不行…关略…不行…”她在彼此浑浊的呼吸声中喊停,一切仿佛哑然而止,他闭上眼睛,喘气,将额头抵在沈春光的额头上。 沈春光在他怀里抖得越发厉害,黑暗中睁开眼看他的脸,只看到一侧模糊的剪影,高高的眉骨和鼻梁…… “我得回去,我得回去……”她的声音嘶哑中带着战栗的祈求。 她在求谁呢?求谁放过她?谁能在这场欲海中给她救赎。 沈春光往胸口咽气,蜷缩着手指去推关略的肩膀,他不撒手,反而箍得更紧,一番胶着之后他还是无法放她走。 “不走了,嗯?”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声音全是蛊惑。 沈春光几乎快要尖叫出来。 “真的…不行……”她不能这样下去,越陷越深,一事无成,可关略一手使劲拽住她的手臂,另一手开始扯她的大衣领。 “什么叫不行?我要的东西没有什么不行!” 前半段算是他的风度,后面便全是他的本能,如果他今晚要办,沈春光根本没任何抵抗的余地。 “真的不行,…你别逼我……”她还在嚷嚷,可关略却勾唇一笑,腰骨收紧,蓄势,启程… 沈春光齿间低低地哼了一声,随后在那一瞬什么心思都飞远了,巴巴张着嘴,眯着眼睛,只剩最后一丝儿气。 关略最爱她这种时候的样子,因为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软成一摊泥,眼光放空,盈盈流转,平日里的那股劲儿都像被散尽了…… 她终于肯放低自己,低到愿意这样巴巴的看着身上的男人,那双空明的眼睛啊,似有万种风情,却又似什么都没有。 关略不甘心,抬手用指腹顺着她的眼端移到嘴唇。 问她:“真的不行?” “行!” “那还要不要继续?” 沈春光急迫地挺起腰试着自己动了动身子:“要,继续!” 她根本丝毫没有招架力,如果这男人是一片沼泽,她也只有任凭自己越陷越深这一种结局。 后半夜又开始下雨,窗外淅淅沥沥。 沈春光偎在关略胸口坐着,没穿衣服,光溜溜地只在身上盖了条毯子。 关略摸了柜上的烟点上。 男人好像都喜欢这样,事后来一根,可刚抽一口就被沈春光抢了过去。 “给我!” “你喉咙刚好,不准!” “给我!”沈春光抢过来连续抽了好几口,黄鹤楼,味道有些呛,她咳了几声,关略圈在她胸口的手赶紧拍了几下。 沈春光气得回头瞪他:“你手干嘛?” “替你拍气儿!” “拍哪儿呢?” 关略见她较真的模样就想笑,干脆低头捏住她的肩膀咬了一口,瞬间肩膀上就留下一记红红的印子,沈春光赶紧用手去拍他的头:“喂,你怎么跟牲口一样?” “嗯,牲口最擅长在属于自己的东西上作记号!” “……” 隔天沈春光起了个大早,下楼宁伯已经在大厅安排几个下人在做日常清洁工作。 “沈小姐,早啊!”他先走过去打招呼。 沈春光笑着回了一声。 “早饭厨房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沈小姐是打算现在吃?” 沈春光看了看手机,也快七点了,于是回答:“好啊,吃完我回市区。” “那需要叫司机送您么?” “不用,关…九哥应该可以顺路带我。” 既然她这么说宁伯也就不擅自安排了,打电话给厨房让那边把早点端过来,就那一会儿工夫外面又进来一下人,手里捧着一大束花。 花色鲜郁,上面还沾着露珠子,一看就知道刚从花圃采过来。 “宁总管,今天的花都剔好了,我现在送上去?” 宁伯赶紧止住:“不用,九少爷还在楼上,我一会儿自己送上去吧。”他将一大捧花接过来。 沈春光逗趣儿:“宁伯,这红玫瑰好漂亮,送哪儿去的啊?” 宁伯却苦涩一笑:“九少爷房间里的。” “哟,他还喜欢这花啊!” 这么艳丽的颜色,还是玫瑰,怎么看都不大符合那骚包臭流氓的品味,不过沈春光也只当这是他的恶趣味,没再多问。 宁伯又跟沈春光招呼了一声,抱着玫瑰上楼,直接走到关略平时住的卧室门口,敲门,敲了半天里面却没反应。 宁伯以为他还在里头睡觉,于是只能拿了花准备下楼,结果一转身却见关略打着赤膊从走廊尽头另一间客房走出来…… 宁伯立即闪到一边去,如果他没记错,那间客房是昨晚沈春光入住的那一间,看来两人是在一起呆了一晚上。 宁伯抱着花站在墙角,呵呵偷笑了两声下楼去。 叶覃失眠了一晚上,早晨起来眼下全是黑眼圈,老麦本就敏感,更何况还是自己身边的女人,她近日这些反常不可能不知道。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老麦一边盛粥一边问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叶覃。 叶覃没回答,老麦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老麦将粥盛好摆到餐桌上,又从纸袋里掏出还热乎的几样点心放到盘子里,抽了筷子,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才走去客厅。 “吃早饭吧,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吃汤包吗?我刚开车去给你买了一笼。” 叶覃却看都不看一眼,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吃了,我有事要出去!”直接拿了外套和汽车钥匙起身,老麦都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被她撞上。 早饭后关略把沈春光送到了公园里,刚好他还有事,所以也就没陪沈春光上楼。 沈春光在大厅转了一圈,想着回去反正也没事,所以打算去工作室看看,于是自己又走到小区门口打车,那会儿可能是上班高峰期吧,沈春光在小区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拦到一辆车,她只能往十字路口走,妄想车流多的地方能够出现一辆空车。 可走了几百米沈春光觉得不对劲,她这几年神经变得特别细微敏感,所以很快就发觉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自己。 一开始她还说服自己是巧合,可拐了一个弯那辆车还紧紧跟着,这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沈春光停住,转过身去,一辆红色的半旧桑塔纳,就停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她虽然看不清司机的脸,但应该能确定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第253章 出事,她不能死 因为有过几次被人“带走”的经验,沈春光这次变乖了,所以站在路口掏出手机,思来想去还是将关略的号码调了出来设成“快捷拨号”。 身后那辆红色的桑塔纳一直没有离开,里面的司机似乎也在打电话。 沈春光其实胆儿还挺肥,这姑娘虽然遇事不算沉稳。可就是有颗痴大胆,见司机一直没动静她便也没动静。 在路口等了几分钟,刚好过来一辆空车,沈春光便直接坐了上去。 “小姐,去哪儿?”前面坐的司机冷冷问。 沈春光的注意力全部在后面那辆红色桑塔纳上,一时没回神。隔了几秒前头司机又催了一声:“小姐,去哪儿?” “哦,去明科巷。” 司机按下仪表台上那块“空车”牌子,没再吱声,“嗖”地便将车子驶上了马路。 沈春光一路都扭着头留意后面那辆桑塔纳,出租车驶上马路后很快桑塔纳也跟了上来,不过挨得不算近,大概一直保持三四百米的距离。 沈春光猛吸一口气,给关略发了条短信:“好像有人跟踪我!”言简意赅。关略当时刚好在开车,看到短信后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里关略的声音低沉平稳,沈春光稍稍放宽了一点心。 “我在出租车上。” “具体位置,还有出租车的车牌号。” 沈春光看了眼窗外,车子还在市区,沈春光看到路牌:“现在在武夷东路上,出租车的车牌号我不知道。” “看下司机前面的仪表台。” 正规出租车公司都会在车内摆司机身份证明,一块不算大的牌子,就放在仪表台上,上面会有司机照片,姓名,车牌号等信息。 沈春光也知道这,于是赶紧看了眼副驾驶前面的仪表台。可上面什么都没有。 她顿觉心口一凉,用眼尾扫了扫司机,司机带着一顶鸭舌帽,身材中等。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沈春光发觉从头到尾司机都没回过头。 她在电话里又闷抽了一口气。 关略似乎已经有察觉,声音不免压低:“好,我知道了,你先稳住别慌,尽量想办法拖住司机,然后把手机的定位开起来。我现在过去…” 沈春光“嗯”了一声,挂上电话,立即将手机自带的定位开起来。围医反才。 抬眼刚好看到司机正从后视镜里偷看她,她勉强笑了笑,故作镇定:“帅哥,要不先去久光那边?我去买杯咖啡。” 司机点头应了一声,却踩下油门加快车速。 沈春光因为惯性身子往后倒,但还算沉得住气,她留意着又往后看了一眼,后面那辆红色桑塔纳却突然在十字路口拐了弯,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沈春光抿紧嘴唇不再说话,捏紧手机,拇指摁在快捷拨号上,但很快发现不对劲,窗外不是去久光的路。 沈春光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司机的座椅:“喂,帅哥,你好像走错了吧?” “没有,大路堵。” 意思就是他要走小路。 云凌的城区还留着许多老式居民区,没开发拆迁的地方尽是些小巷子,车子拐了个弯就灵活地弯了进去。 沈春光手心有些冒汗,不过她得告诫自己不能慌,不能将胆怯表现出来,打草惊蛇的后果就是逼这男的尽早动手。 不行,她一定要撑到关略赶过来。 沈春光一直留意窗外的场景,巷子很窄,勉强一辆车能通过,两边房子都很老了,基本已经闲置,所以求救无门。 不过沈春光记得这条巷子出去便是护城河。 她又用手机给关略发了条短信:“车子进了护城河前面那条巷子。” 发完短信又偷偷试了试门锁,发现门锁是关的,她要跳车基本不可能,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镇定,对,保持镇定。 “帅哥……” 沈春光借机想跟他聊天,可刚没说几句话车子便快要驶出巷子,巷口出去便是一条不宽的马路,路对面是护城河。 沈春光抬头已经可以看到护城河的河道,阳光下波光粼粼。 她又给关略发了条短信:“出巷子了。” 关略始终没有回复,沈春光捏着手机开始剥手指,眼看快到巷尾,车子却开始加速,沈春光需要用手拉住门上面的拉手才能坐稳。 “帅哥,你车速是不是快了点?”她声音已经有些不温。 鸭舌帽下面的那张脸上却显出阴森笑容:“是快了点,不快怎么冲得过防护栏?” “你说什么?”沈春光脑里一懵,条件反射似地按下了手机上的快捷键,电话那头还没接通,但车子开始急速加速,从巷口直接冲上了马路…… 两边都是刹车声。 车子还没有减速的迹象,沈春光已经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停车,快停车!”沈春光一手捏手机一手去拉车门,可丝毫没有用,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出租车横穿马路直接冲破了防护栏…… 车子被抛到半空中,车头开始朝下,沈春光因为车头倾斜而整个人撞在前面座椅上,司机却在那时开了车门跳出去,下面便是护城河…… “沈春光!” “沈春光,说话!”电话在那时接通,可那端传来的只是尖叫和风声,随后“噗通”一声巨响,车头扎入水中…… 电话在那一瞬被切断。 只需两三秒水便从前门全部淹了进来,可沈春光出不去,因为后面始终打不开,出租车前排和后排座位之间又装着金属栏杆,她也钻不到前排去。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水已经湮过她的头顶,车子落入水底,空气和压力开始让她喘不过气。 她会游泳,但水平一般,这样闷在车里不需要几分钟就会憋死,可是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她熬过了多少次生死啊,迟峰那一枪,缅甸的爆炸,白鹿山庄的地下室,还有缅甸军营…… 还有关略…对,还有关略。 那男人肯定在赶来的路上,他会来救她的,沈春光你要撑下去。 她开始用手敲后座玻璃,敲不开,便用半个身子去撞,可是无济于事,仿佛自己被人盖在一个封闭的浴缸里,周围水流浑浊,但前方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太阳照进来的白光。 沈春光撞了几下开始没力了,可出租车玻璃和门都纹丝不动,肺腔在那一刻像是被人压住的,气一点点被放干净,大口大口的水从嘴里和鼻孔灌进来…… 第254章 获救,她被送往医院 254获救,她被送往医院 沈春光感觉自己的身体快炸了,撞门的力气渐渐小了下来,手从门把上松开,身体开始往下沉,眼里的白光却好像越来越亮。就仿佛一个球体一样慢慢在水中化开,没了形状,成为一片朦胧的泡影。 她逐渐在那片泡影中透不过气来,身体里残存的那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可车门和玻璃却丝毫打不开,前排座位也放不下来。她能逃生的路都被封死了,沈春光被困在了后座狭小的空间里,仿佛整个世界全部都压在她身上。 呼吸在起伏间越来越困难,不断呛水,不断吐气,像是一尾濒临死亡的鱼在揪住这最后一点氧气。 人在绝望的时候通常会想到什么? 以前总说将死之时会看到许多幻觉,会回想起许多以前发生的事,可其实这都是放屁! 沈春光那会儿被水呛得生不如死,大脑严重缺氧之时难道还会有空间回想以前的事?围爪系亡。 事实是那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唯独眼前那一大片光白白茫茫,像是封闭的云层,她被死死埋在云层里,再也钻不出去…… 大概就到这了吧。 沈春光扑腾几下后就彻底没劲儿了,松开握住门把的手,身体失去牵引力便开始往下沉,最后沉到翻转的车顶,又被浮力撑着往上漂了一点,像片失去重心的叶子,闭上眼睛,朦胧间却听到耳边有敲击声,声音很小,被闷在水里的沈春光只依稀听到一点点。 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扭过头去。看到门外一团模糊的黑色,那是被水浮起来的t恤,t恤下摆被浪撩上去,露出一大截结实的腹肌。 沈春光那会儿居然还知道笑。抿着嘴,唇翼上扬…… 她知道他能赶来,每次都能赶来。 关略在外面用救生锤一下下敲击玻璃,敲四个边角,敲了几下玻璃终于破开,他从外面将身子探进车里……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这是殊死的较量。 “沈春光……”她在意识涣散间似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很模糊,但她确定有人在喊。鼻息间却嗅到淡淡的血腥气,周围有红色散开。 水里视线不好,关略只看到沈春光浮在座位和车顶中间,可她手腕上缠的那根红绳却分外显眼,线上还系着一枚玉钥匙,此时被水托着正漂在那里。 那是他三年前在腾冲给她买的那块玉,只是他早就认不出而已。 关略朝红线伸过手去…… 沈春光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捏紧,身体被牵着往外扯,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直到后腰被人抱住,关略箍住她的身子往上游。 头顶那片白光越来越近,越来越烈,像是越过重重云层,终于钻出了白光的尽头…… …… 雅岜赶到医院的时候关略刚从急救室里出来,手掌和身上都缠着纱布,脸上也有好几处明显的擦伤。 雅岜吓得脸都变色了,赶紧跑过去:“九哥,怎么弄成这样?” 关略不吱声,表情阴得雅岜都不敢再问下去了。 刚好有个小护士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直接走到关略面前:“请问您是刚才跳河救人的那位先生?” “……” “不好意思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暂时联系不到病人家属,所以能否麻烦您去替她办下住院手续?” “要住院?” “对,病人还没醒,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两天。”小护士以为关略只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过路人,也没跟他多聊沈春光的病情。 关略却有些担心:“她要不要紧?” “应该没事吧,不过检查报告刚出来,具体还要看医生怎么说。”小护士见他如此担心病人,更加觉得眼前“见义勇为”的关略形象高大威猛。 要知道现在这样的人可不多了呢,更何况关略还有一张帅气逼人的脸。 小护士不免摆出笑脸,主动问:“先生,要不我帮您去问问医生?” “不用,我自己去吧。”关略拒绝,小护士有些失望,扭头离开,转个身却把正事给忘了,直到关略追上去抽走她手里的单子。 “你干嘛?” “不是说要给她办住院手续?” “……” 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在楼上,关略找过去说明来意,医生一下就了然了,从旁边抽过几张单子看了看:“就刚才落水被救上来的那位小姐对吧?报告刚送过来,我大致看了下,除了身上有几处擦伤和软组织受伤外应该没大碍。” “那为何她到现在还昏迷?” “昏迷是因为溺水的原因,缺氧时间过长会导致心率减慢,血压降低以及昏迷等症状,不过依照目前来看病人其他指标都良好,所以不用过于担心,等她醒过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医生的话总算让关略心安了一些。 “那大概什么时候她会醒?” “这个我说不好,但不出意外今天就能醒。” 能醒就没事了,关略道了一声谢,他也不是罗嗦之人,所以起身要走,医生又将手里几张报告单翻了翻,目光却定在最后一张骨科片子上。 “等一下。” “还有事?”关略回头。 医生盯着片子又看了一会儿,用手指推了下眼镜。 关略等了几秒得不到回答,没耐心:“抱歉,是不是报告还有什么问题?” “可能吧。”医生纠结了一会儿,把手里那张片子抽出来单独递给关略,抬头,却不大确定地问:“病人肩膀以前是不是受过伤?” 关略一愣。 医生见他表情蹙变,立即反应过来:“抱歉,我忘了你只把她从水里救了上来,见义勇为,并不是病人家属,那一会儿等联系上她家属再说吧。” 医生又将片子收了回去。 关略却面色清寒,返回去两手撑住桌面:“你刚才说什么?” “……” 医生见他这架势有些发憷:“没什么,我说等病人家属来了再说。” “不是,前一句!” “我忘了你是把她从水里救上来的人…” “再往前一句!” “……”医生僵在椅子上,感觉面前的男人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刚才还眉目清淡,现在却像一匹蓄着恶劲的狼。 “再往前一句?” “对,再往前一句!”关略唯恐自己听错,所以要再三确认,可拳头却一点点捏紧,扣在桌子上。 医生被他逼得只能往后仰了仰身子,靠在椅子上:“再往前一句,我好像是问…病人以前肩膀是不是受过伤?” …… 第255章 醒了,她是谁? 时近傍晚了,雅岜站在病房门口看了眼手机,再过几分钟便是六点,走廊里开始热闹起来,许多病人家属拿着热水瓶或者饭盒出去。 可沈春光的那道房门一直关着,关略已经在里面坐了将近五个小时。 雅岜也看不到里面什么情景。只是觉得今天下午关略的样子过于反常,雅岜站在门外又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进去看看,于是敲门,里面没声音,再敲。再敲,连续敲了好几声才听到里头回了一声:“进来!” 声音竟是格外苍哑。 雅岜推门进去,房间里一片死寂,沈春光还没醒,关略就坐在她窗前,双手合掌托在自己额头上,手肘撑着膝盖,颀长的上身却因为这个坐姿而微微下弯,身后窗口照进来的霞光刚好铺在他弓起的脊背上……围爪余才。 这是多么无力的姿势。他几乎就保持这个姿势坐了一下午,雅岜从未见过关略这样。 “九哥…” 雅岜走过去,看了眼床上的人,脸色苍白,额头全是汗,脸上还盖着氧气罩,不过下午雅岜自己也去问了下负责沈春光病房的小护士,护士说她应该没什么事,昏迷只是暂时的。 可关略却在这守了她一下午。 “九哥…”雅岜又喊了一声,以为关略这样是因为沈春光的昏迷,于是试着劝,“沈小姐吉人天相,应该没什么大碍。” 椅子上的男人却丝毫没反应。 “护士也说了。沈小姐的报告基本都正常,可能只是呛水呛得厉害了些才会一直不醒,您在这已经守了一下午了,要不先回去?” “实在不行我在这守着。一会儿沈小姐醒了我立马给您打电话?” “九哥……”雅岜迟迟得不到回应就显得更急了,感觉眼前的场景和三年前很像,“要不您先出去吃点东西?您午饭都没吃呢,而且身上还有伤…沈小姐要是……” “出去!” 雅岜罗里吧嗦终于被关略打断,他口中只吐了这两个字。 雅岜还不甘心:“九哥!” 椅子上的男人却猛抽一口气。 “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呆一会儿。”说完关略将合十的手掌一点点分开,沿着鼻梁到额头,最后将整张脸都盖在两只手掌下面。 他如此脆弱而又颓废的样子实在让雅岜觉得不安。三年前的许多场景又浮到雅岜眼前。 当时刚得知唐惊程去世的消息时他也是这样,不说话,不走动,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就是独自呆在一处地方哪儿都不去。 那会儿全世界都是窒息和压迫感,以至于雅岜现在每次回忆三年前的场景都会不自觉地感到四周空气变稀薄,天色变阴。 雅岜不敢再在病房里呆下去,关上门回到走廊。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老麦来了,见雅岜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怎么?还在里头?” 雅岜叹口气:“一直没出来过。” “总得有原因啊,那女人救不活?” 雅岜立即瞪他:“没有,好好的呢,就是还没醒,可医生说没事。” “没事他在里头傻坐什么?” “……”雅岜也不说话了,因为他也回答不上。 老麦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一个结果,于是自己推门从缝里往房间里瞅了瞅,关略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只留给老麦一个背影。 可一个背影已经够了。 老麦把门轻轻带上,哼笑着摇了摇头:“行了雅岜你也甭在这傻守着了,去给你九哥买两份饭来搁这,完了就自己回去休息吧。” “……” “我看他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你在这陪他耗着有什么用?” 雅岜似乎没大听懂,挠了挠额头:“九哥什么病?” “相思病,你唐姐姐给他种的相思病,隔阵子就要发作一次!”老麦说话也真是杀根见底,雅岜也不知该回什么了。 “那我就不等了?” “等屁!都等三年了,他不照样没清醒!”老麦那时候就有些瞧不上唐惊程,现在这个沈春光就更瞧不上了,自觉她也就长了一张跟唐相似的脸,而关略是完全沉进了她的影子里。 “算了,回吧,我也走了,白来一趟!”老麦摊摊手就转身离开。 “……”雅岜也了解他的性子,没再多问。 …… 沈春光似乎做了一个极漫长的梦,先是漫天漫地的火,她被火围在中央,浓烈的汽油味带着枪药味弥漫在她周围,她嘶喊尖叫,却还是逃脱不了被大火吞噬的命运,四周火光扑过来,却不是意料之中的灼烧感,下一秒身体开始极速下沉,扑腾,游不上去,大口大口的呛水,窒息,体温一点点变冷…… 真是水火交替,沈春光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两个字。 “关略…” 椅子上的人似乎听到床上的姑娘有反应,立即倾身过去。 “关略……”沈春光又喊了一声,声音低若蚊蝇,可这次关略听到了,她在喊他的名字,她在喊他的名字。 关略立即握住沈春光的手:“我在这里。” 他在,他一直都在。 沈春光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缓缓撑开眼皮,头顶日光灯的光线率先刺入眼里,她忍不住又闭上眼睛。 关略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一声声,随着她睫毛抖动的频率在等待。 他能不能等到? 或者说他还有没有勇气再尝试一次?失去也好,再度拥有也罢,他还有多少剩余的力气? 沈春光适应亮光后便慢慢睁开眼,视线一点点恢复,目光触及之处便是关略的脸。 她似乎已经预感到第一眼就会看到这个男人,不由牵起嘴角笑。 关略也笑,却是忍不住闭上眼睛,因为心口那股浓烈的恐惧,不敢,不安,或者说不忍心,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再抵抗一次“失去”。 她是谁? 沈春光?唐惊程?或者谁也不是? 关略痛苦地蹙起眉峰,五指却将她的手捏得更紧。 沈春光渐渐意识到这男人的表情不对劲,怎么回事呢?感觉他都快要绷不住了。 她还没死呢! 第256章 他已经说不清了 “喂…”沈春光又轻喊了一声,很快发现关略另外一只手上缠着纱布,脸上也有伤,于是赶紧撑着坐起来捞过他另外一只手:“怎么弄成这样?手上的伤哪来的?” 关略不啃声,摇头,却再度反手将她两只手都握在掌中。合十,抵在自己额头上。 沈春光觉得他做完这些动作好像花了许多力气,以至于需要低头缓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没事,一点点皮外伤而已。” “皮外伤?”沈春光当然不信,“你把手给我看看。” “不用看,都包好了。真的只是一点皮外伤!”关略坚持。 沈春光也就不矫情了,她也大概已经猜出这些伤的由来。 “把我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弄的?” 当时她在水里好像闻到了血腥味,模糊记忆里应该是这男人敲碎了玻璃才把自己从车内拽了出来,可能就是在那过程中他才把自己弄伤了。 “脸上也是?” “没有,脸上没什么。”关略又低头。 沈春光学着他平时撩自己的动作去勾他的下巴,看到他额头和嘴角都有擦伤,“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叫没什么?” “……” “帅哥,你都破相了,以后怎么用你这副皮囊去勾搭姑娘啊?”沈春光故作轻浮地开玩笑。可声音还哑着,脸色也不好看,那模样真是叫人看了难受得紧。 关略偏过头去错开她的手指,又把她的手握到自己掌中:“别闹!” “……”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春光动了动身子,全身都酸软,不过除了头晕无力之外倒没觉得哪里特别不好:“没有,你呢?除了脸上和手上有伤之外,其余地方?” “没有!”他回答果断。 沈春光却探身又去撩他的外套:“那你给我看看!” “看什么?” “看你身上!” “……” 我去,这姑娘可真是脸皮够厚,关略瞪她:“好好坐着,别瞎闹!” 沈春光咯咯直笑:“哎哟您还害羞啊?” “……” “来嘛,给我看看,哪儿是不是还磕到碰到了?”沈春光难得见关略这样。又仗着自己还是病人,撒欢子就要去撩他,关略被她弄得实在没辙,外套又被她揪在手里。拽着他里面的衣端直接拉到床边,伸手摸着就往他衣服里面钻进去…… 冰凉的手指,滑不溜秋,先摸到他一小截腰肌,然后… “喂!”关略吼她,拍她的手臂。 刚好那时候护士推门进来,就中午对关略态度很热情的那个小护士,结果进来就把关略他们撞了个正着。 沈春光那会儿半个身子挂在床头。一手揽着关略的腰,一手还钻在他衣服里。 “……” “……” 小护士惊呆了,这男的不是白天见义勇为的人吗?怎么才半天功夫两人就开始在病房里瞎搞? 关略赶紧拽着衣服往后退了两步,沈春光的手摸了个空,黑着脸不甘心地缩回床上坐好。 护士心里大概已经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纠结似地走过去,咳了一声:“抱歉,我们这凌晨之后是两小时查次病房!” “这么勤?”沈春光舔着脸皮。 小护士也没给她好脸色看:“对啊,两小时一次!” “哦,那我们会尽量错开你们查房的时间!” “……” “……”关略脸都黑了,不由瞪着床上没脸没皮的姑娘,护士也是满眼惊愕,回头又看了关略一眼,憋着嘴就走了! “喂,不是说查房吗?”沈春光在床上喊。 小护士扭头顿了一下:“查完了,207号病床精神抖擞,生龙活虎!”完了转身就出了病房,那小矫情样儿看着沈春光心里直爽。围欢协圾。 “喂,那小护士喜欢你?” “别扯!” “真的,我看得出来!”沈春光抬头靠在床上,“像她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最喜欢你这一型?” “我哪一型?” “嗯…”沈春光偏头又看床前的男人,他算哪一型? 其实这么多年沈春光也说不出这男人哪里好,不算温柔不算细致,不会甜言蜜语哄女人开心,还特没耐心,几句对不上他就要操了,但她还是不可抑制地被他吸引。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劲,时而沉冷时而滚烫,血气之中藏着刀锋,可偶尔又会突然露出特别柔软的一面,比如他泡茶剔花刺的时候,比如他和阿喜在一起的时候,这男人便如水如云,异常温馨。 沈春光忍不住抿起嘴角笑。 关略见她脸上表情神神叨叨,又问:“嗯?我属于哪一型?” “属于…表面看着人模人样,其实背地里就牲口一只!”沈春光说完自个儿先乐起来,以为这男人又会燥了,可关略也只是淡淡一笑,笑容涩得很。 牲口啊。 自己在她心中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沈春光…” “嗯?” “你真这么看我?” “……”沈春光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今晚这男人很反常。 “不是,其实我也就开个玩笑,你怎么会是牲口呢对吧?”她剥着手指在床上尴尬地笑了两声,又补充:“再说你今天还救了我,不管怎么说我也该谢谢你,所以就算是牲口也是见义勇为的牲口…” 沈春光原本也不会哄人,平时嘴巴又毒,结果原本一句玩笑话被她这么一粉饰就更加显得有嫌疑了。 关略也只能苦笑,懒得再问了,走到床边坐下,扭身定定看着床上的人。 沈春光莫名就觉得压迫感好强,伸手又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喂…生气了?哎哟你别介意,我就开个玩笑,其实…”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没什么。” “……”沈春光无语,这男人今天讲话也是莫名其妙。 “算了!” “什么算了?” 关略摇头,又替沈春光拉了拉被子:“饿不饿?” “……”话题跳转太快,沈春光有些难以适应。 “还好!” “你昏迷十几个小时,真不饿?” “……” “饿的话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在这等我。”关略起身就走了出去,空留沈春光一人坐在床上干瞪着眼睛。 雅岜那会儿已经回去了,临走之前还是照老麦的吩咐去给买了两份宵夜来,不过现在已经半夜,宵夜早就凉了,关略拎着去住院部的水房热一热。 大晚上水房也没人了,头顶是一长条日光灯,地上和墙上都铺着白砖,被灯一照显得四周空得令人发慌。 关略将装宵夜的盒子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拧了开关,里头黄色的灯亮起来,他便独自一人靠在水池边上。 加热五分钟,他有五分钟思索的时间,摸了烟出来点上,边抽边思索有些问题该不该问。 五分钟过后宵夜热好了,关略把烟掐在水池里,又把食盒装着拎回去。 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推开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崴着头靠在床靠上睡着了。 关略也只能无奈笑笑,将装食盒的袋子放到床头,又摇下床靠放平。 沈春光不安分地动了动,但最终没有醒,只是舔了下嘴唇翻身过去继续睡。 关略只能俯身替她把被子盖好,自己抽了张椅子坐到床边上。 窗外夜空寂静,这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再往前一句?” “对,再往前一句!” “再往前一句,我好像是问…病人以前肩膀是不是受过伤?” “你从哪里能够知道?” “片子啊,怕她落水过程中伤到骨头,所以刚才给她做全面检查的时候顺便拍了片子,片子显示她肩膀好像受过伤!” “哪一边?” “右边,锁骨过去右肩的位置,而且从片子上来看当时应该伤得不轻,不像是普通的摔伤,因为骨头是呈反射性粉碎断裂,这不是一般摔伤能够造成的,而且你看啊…这边,这是肋骨的位置,肋骨上也有旧伤,中间有两条裂痕……” 关略耳边全是医生说的话,当时感觉整个世界都炸了,轰隆一声,全部毁灭,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直到医生喊他他才回神。 整个下午他觉得自己一直是飘乎乎的,可床上的人此时却睡得如此安稳。 这世间难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如果不是巧合那她又为了什么原因要改名换姓? 失忆?不像! 另有图谋?可她谋什么? 还有孩子!对,之前那妇科医生断定她曾经流掉过一个孩子,她自己后来也承认了。 可她哪来的孩子?跟谁的孩子? 这些问题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关略死死困在里面,他找不到突破口,或者确切地说他不愿意去找那个突破口。 他怕一切都只是单纯的巧合,更怕这背后有更残忍的事实。 关略埋头又用手揉了揉额头,床上的姑娘却又翻了个身,脸对着关略,关略呼吸断了断,这张脸,以前觉得有七八分相似,现在呢? 说不清了,可是很多感觉他很熟悉。 关略又俯身过去将沈春光搁在枕边的手捞了过来,捏在手里,腕上缠的那根红线似乎变得特别刺眼,下面吊了个玉坠子,仔细看才能发觉是钥匙形状。 关略虽然不懂玉,但也看得出这块玉并不像是好东西。 第二天天色刚亮雅岜就来医院了,神色严肃。 沈春光那会儿还没醒,雅岜一进门关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比了一个“嘘”声:“出去说!” 第257章 人找到了,他最怕什么 雅岜跟着关略去了住院部楼下。 楼下侧门出去刚好是个停车棚,关略走到棚里,熬了一夜的眼睛在太阳底下才发现里头全是红血丝。 “九哥,您昨晚一夜没睡?” “嗯。” “就一直守着沈小姐?” 关略摸了烟盒出来:“也不是,她凌晨的时候醒了一次,后半夜我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不说这了,聊正事!”他边说边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 雅岜掏出手机给他点烟,因为棚子里有风,需要两人都稍弓着身子用手挡住,头便有些挨到了一起。 打火机“扑哧”一声,蓝色的火苗冒出来。 “九哥。人已经找着了。” 关略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嗯,继续!”烟点上,两人分开一些,雅岜往后退了几步。 “调了事发当时周围的摄像头,车子冲进河里的时候根本没有刹车迹象,所以应该说是有蓄谋的。”雅岜顿了顿,“我也查了那辆出租车的行踪,发现出租车已经在公园里小区周围徘徊了两天,大概是在找机会下手。” “目标是沈春光?” “应该是。昨天早晨沈小姐跟您说有车子跟踪她,我也查了小区门口的录像,确实有一脸红色桑塔纳跟了她一路,后来是那辆出租车主动停到了沈小姐面前,沈小姐大概是为了避开跟踪才上了出租车。” 结果谁能料到那辆出租车也是“贼车”! “沈小姐上了出租车后那辆红色桑塔纳还尾随了两三个路口,直到出租车钻进巷子之前才拐弯离开。” “所以两人是一伙儿的?” “有这个可能!” “未必!”关略否决了雅岜的话,道理很简单,如果真是一伙儿的,没必要派两辆车子,这种事办的人越多越容易失手,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次是后面那辆红色桑塔纳“救”了沈春光一命。 若不是桑塔纳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让沈春光起疑,她也不会在路上给关略发短信。关略更不可能及时赶到现场去救她。 不过桑塔纳和里面的司机还没找到,一切都是未知,关略不喜欢在任何“未知”之前作没有依据的假设。 “说下去!”他又抽了一口烟,身子斜靠在停车棚的支柱上。 雅岜继续:“昨天晚上那辆出租车从水里捞上来了。已经派人查过,车牌是套的,门锁和刹车都被人动过手脚,所以对方目的很明确,是打算让沈小姐逃不出来的。” 即置沈春光死地,让她绝无逃生之路。 关略的目光在烟雾中一点点拢紧,寒戾之色渐渐分明。 “人都审过了?” “审过了,但死活问不出背后主使的人是谁!” “那身份呢?” “身份也查了。外地人口,无业游民,三年之内先后进了两次戒毒所,距离上一次出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是惯吸?” “对,而且起码有三四年的吸毒史。” 关略唇角一下子勾起来:“现在人被关在哪儿?” 雅岜说了个地方,关略将烟掐了:“带我去看看。” “九哥您要亲自审?” “说不定根本不用审!” 雅岜驾车把关略带到郊外,九戎台下面经营的一个修车厂,平时也会进行一些车辆改装。 厂子里的人都是九戎台的兄弟。 关略一进门就看到那辆从水里捞上来的出租车停在那里,车牌已经拆了,引擎盖打开,里面老旧的发动机露了出来。 关略围着车子转了一圈。 “九哥!”几名工人认得他,纷纷过来打招呼,关略一一回了,转身正好见一个胖胖的男人走过来,男人大概也就三十来岁,穿着修车厂统一的藏青色工装服,衣服上全是机油污渍,再加上满脸大络腮胡子,看上去就难免有些狰狞。 狰狞的大胖子挺着肚子过来,喊了一声:“九哥,您还亲自来?” 关略拍他的肩膀:“来看看你。” “九哥甭跟我开玩笑了,这地方哪儿是您能来得了的!”胖子声音粗犷,关略也随着笑了两声。 其实来意大家都清楚,只是不点穿。 “走,九哥,我们办公室那边说。”胖子带路,穿过车间后面便是一排平房,里面装了胖子的办公室。 走到一半关略的脚步缓了缓,胖子凑到雅岜旁边去,压低声音:“九哥来见人?” “对,想亲自见见,不方便?”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只是我很好奇这人到底什么来历需要九哥亲自审?”胖子其实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昨夜雅岜突然把人带他这里来,另外还拖了辆浸水的出租车,至于沈春光的事他一概不知。 “什么来历?”雅岜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是他这回是动了不该动的人。” “动了不该动的人?谁?” 雅岜笑,指了指前面关略的后脑勺:“九哥边上的人!” “九哥边上的人不就是你?” “……不是!”雅岜挠了挠额头,“我是说,九哥枕边儿上的人!” “……” 人被关在平房最里面一间,进门可见地上都堆着废弃的车骷颅和一些已经生锈的修车工具。 这其实算一间废料仓库,面积很大,起码三百平米,只是平时来的人不多,地上都是厚厚的灰尘,鞋底碾上去都会扬起一地白雾。 关略用手捏了捏鼻子。 胖子在旁边替他煽风:“九哥,这里平时没人来打扫,有些呛!” 关略推开他的手:“人呢?” “人还在里面,绑着呢!”三人往里走,绕过几排摆放汽车零部件的架子,果然见后面梁式起重机上吊着一个人,就吊在起重机吊臂下的钩子上,里头没有窗户关线又暗,这么远远一看就像是上面挂了条等着晒干的咸鱼。 “没灯?”关略回头问了一句。 胖子立马去开灯。 “啪-”一声,头上几十盏吊灯全都亮了,硕大的灯泡悬在下面晃了晃,吊在钩子上的人似乎也晃了晃。 关略走过去,抬头,半空中那人手脚都被绑着,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所以也看不清楚细致面容,不过身形单薄得很,晃在半空中细细长长。 此时似乎也没什么只觉了,眼皮抖抖索索地似张非张。 “用刑了?”关略问。 雅岜立即回答:“没有,他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对,昨夜这家伙突然毒瘾发作,自己撞在废料上磕出来的,后来只能把他手脚都绑了,不然估计得死在这儿,妈的死在这儿就不好看了!”胖子接腔。 关略哼笑一声:“那就不用审了。” “不用审了?”雅岜惊讶。 关略笑:“他都不怕死还审什么?” “可是…” “没可是,放了吧!” “放…”雅岜顿了好一会儿才把后面的话吞回去。 关略搓着手指:“放了吧,这种人扣在这里没什么用!” “……” 返回医院的路上,雅岜还是一脸想不明白,关略坐在后座闭着眼睛,声音却淡淡渺渺地飘过来:“怎么就想不明白?那人吸毒,吸毒的人你没见过?” “见过,以前在云南的时候见多了。” “那他们怕什么?” “反正不怕死!” “所以啊…”关略又笑,“回头找人盯住他,既然他能把车直接开到河里去,这就说明对方是要沈春光的命,这种事没多少人有胆子做,除非命门被人握在手里,至于什么命门…” “九哥,什么命门?” “想想他最怕什么!” “怕…”雅岜立即恍然大悟,“怕没有货!” 关略嗤一声,抱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正好趁着回去的路上可以眯一会儿。 至于那辆红色的桑塔那,不要急,一个个来收拾! 沈春光那一觉一直睡到了差不多中午,醒来房间里只有消毒水味道,床前那张椅子上已经没有人了,她想喝水,可身上酸得起不了劲。 “喂!” “喂,有没有人啊?” 门外没人回答,沈春光只能按了床铃,很快有护士推门进来。 沈春光一看,又是昨晚那护士。 “今天还是你当值?”围欢状血。 “对,我同事跟我换班,你有事?”小护士对她的态度真是差。 沈春光笑了笑:“我想喝水!” “喝水不会自己倒?” “身上有伤动不了!” “动不了叫你家属!” “家属不在!” “那自己看着办!”小护士对答如流,那一腔狠劲弄得沈春光来了兴致。 “喂,你们这好歹也是三甲医院吧,就用这种态度对待病人?” “对,我就这态度,你有问题?” “没问题,就想麻烦你给我倒杯水喝!” “那可不成,给病人端茶递水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小护士这也是实话。 但沈春光就是跟她杠上了:“白衣天使就该爱护病人,给我倒个水能把你怎么样?” 结果两人就吵上了,声音一大走廊里就突然跑进来七八个男人。 为首的一个先冲小护士吼:“怎么回事?”模样凶神恶煞。 小护士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时不敢说话。 沈春光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咬着手指:“她不肯给我倒水喝!” 为首男人立即半躬着身子回过头来:“沈小姐想喝水啊?”遂立即朝旁边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屁颠屁颠去拿热水瓶。 沈春光眉头一挑:“搁着!” “……” “我要她给我倒!” 第258章 出院,白衣天使的责任 雅岜走出电梯就发觉病房走廊里围满了人。 “九哥,那边咋回事呢?” 关略一看发觉是沈春光的病房,立即快步走过去,可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出声音。 “来,给姐姐背一遍,你们白衣天使的宗旨是什么?” 后面是抖抖索索的声音:“以救死扶伤、防病治病…实行…实行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 关略就踩着小护士颤颤的声音走到了病房门口。门口已经堵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沈春光就穿着那件松垮的蓝白条病服坐在床边上,赤着脚,剥手指,两腿挂在床沿晃荡…… 面前是昨晚那名小护士,旁边围着雅岜手底下的几名兄弟。 雅岜一看这架势。不好,掐起来了,抬腿就要进去,关略却一把将他扯住,摇头示意他别进去。 雅岜也只能作罢,在门口乖乖站好。 里面护士背一半就没声儿了。 沈春光剥着手指停下来,眼梢扫过去:“这就算是背完了?” “没…没有……” “那继续背啊!” 小护士埂了梗脖子,看着也像是犯拧的主,不过苦于沈春光的“淫威”。她就算委屈死也只能把牙齿咬碎往肚子里吞。 “实行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宗旨,履行护士的天职,以自己的…” “停停停,最后一句,重新背一遍!”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宗旨…履行护士的天职…”小护士又重复了一遍。 “好,继续!” “以自己的真心、爱心、责任心…” “什么心?” “责任心!” “不对,前面两颗心!” “真心…爱心……” “对,就是真心爱心,然后呢?” “然后…以真心,爱心,对待我所护理的每一位病人……将牢记…牢记今天的决心和誓言,接过前辈手中的蜡烛。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护理事业…” 小护士将一大串“宣誓”背完。 沈春光笑着将手撑在膝盖两旁,拍了拍床:“这不就完了?多简单,非要搞得跟病人有仇一样!” “……” “昨晚你那架势我就看着不爽了,今天叫你给我倒杯水都不干。我不暂时还下不了床嘛,渴死在床上你们也不管?什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什么真心爱心责任心,敢情背半天你都没往心去?” “还有我看到你们护士服务台后面都贴着标语呢,明礼诚信,仁心仁术,原来也只是空喊口号而已!” 小护士被沈春光训得哑口无言,无奈今天这理还偏站在她那边了,原本也只是一件简单的事。可被沈春光这么一拾掇就成了护士对病人无理,连倒杯水都不愿意。 周围围观家属都开始指指点点,小护士气得眼泪在框里真打转。 沈春光冷冷嗤了一声:“哟,这就要哭了啊?我又没把你怎样,只是让你复习一下白衣精神而已!”话虽没带任何不好听的字,可听在耳朵里就觉得刻薄得很。 雅岜在外面有些看不下去了,就算理在沈春光那边又怎样?大庭观众之下这么收拾一名小护士也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九哥,我进去劝劝吧!” “劝什么,随她去!” “可这事闹大了终究不好看,再说沈小姐何必去跟一个小护士计较呢?” 多大点事啊,不就没给她倒水喝嘛! 雅岜就觉得沈春光做得有些过分了,也不顾关略阻止,进去先把围在护士旁边的几个手下都瞪了一遍:“下去!” 手下灰头土脸地全部往外退,原本他们也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闲事,连带着门口堵住的家属也被他们一起赶了出去,可走到门口见关略站那儿,齐刷刷站定又鞠了个身子:“九哥!” 沈春光这才抬起头来,关略揣着裤袋就气定神闲地站在人群后面,把她刚才那“大尾巴狼”的模样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小护士听到动静也转过身去,一看关略立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雅岜心软,一时慌得厉害,抽了纸巾要递给那护士,护士瞪她一眼,推开人群就跑了出去。 人群逐渐散开,等门口的人都走光了关略才缓步踱进来。 雅岜因为这件事对沈春光又恨上了,之前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度荡然无存。 “沈小姐,你太过分了!”说完雅岜也扭头撞门出去。 “嘭-”一声,感觉整个房间都被撞得晃了晃。 沈春光戳了一眼,妈的雅岜都长脾气了,这下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关略两个人。 前者继续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自己的手指,后者走到床前,笑:“挺能耐啊?” “……” “没事在房里跟个小护士闹着玩?” “……” “好玩吗?” “还行!” “就为了她没给你倒杯水喝?” “其实也不是,就是想单纯给她找不痛快!” 关略气绝,不过这姑娘大概也就这一点儿好了,诚实! “总得有原因吧,她惹你了?” “不是惹我!” “那她惹谁了?” “惹你了呀!” “……”关略又一口气没顶上,缓了一会儿,蓄点笑:“嗯,好像昨天下午确实惹了!”围厅休扛。 沈春光立马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冷飕飕地问“她昨天下午怎么你了?” “问我要手机号码来着!” “就趁我不省人事的时候?” “嗯。” “那你给了吗?” “没给!” 沈春光心里有些得意,结果关略又补了一句:“因为当时你还在抢救室,我没来得及,要不一会儿我去给她补上?” “滚!” 沈春光扭头一下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关略笑出声来,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窗外阳光灿烂,屋里这姑娘蒙着被子生闷气,他何必管那么多原因和真相。 她在就好了呀。 他还能看得到她,还能见她这么没脸没皮地耍性子,不比什么都强? 结果沈春光因为关略和小护士之间“莫须有”的暧昧生了半天闷气,傍晚的时候病房里却传来消息,说下午那名小护士被护士长拎去会议室整整骂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又是哭肿着眼睛跑出来的。 原因是这家医院专门设了一个五星服务奖,这个月她们住院部的护士最有希望获得,次月每人就能多发两千块钱奖金,结果今天中午被沈春光那么一闹,得奖肯定无望了,而且护士长还要被上面领导批评。 这么一来那名小护士就成了众矢之的。 雅岜知道这事之后就更不喜欢沈春光了,觉得她简直蛮横无理还没教养。 第二天沈春光出院,回去路上却是关略亲自开车。 “雅岜呢?” “你很关心他?” “不是,只是好像早晨没见他在医院!” “嗯,大概他这阵子都不想见你!” “……” “知道为什么吗?” “为了昨天那小护士的事?”沈春光当然清楚,笑着说,“别啊,我知道他心软,可我早晨去找那姑娘道过谦了,还送了礼!” “你还送礼了?” “对啊,厚礼!她可高兴了呢!”沈春光讲得神乎其乎,关略不免好奇。 “你给她送了什么?” “嗯…不告诉你!” “……” 车子直接从医院开到公园里,沈春光先下车,眼瞅着后面两辆黑色越野也停了下来。 她微微收了一口气,其实很多事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有人要她的命,所以住院这两天病房门口关略都派了人守着。 两人先到了二十六楼,沈春光掏出钥匙开门,所幸那天跟她一起掉进水里的包也捞了上来,里面除了手机其余物件都没事。 “进去吧,收拾几套衣服,我带你先回老宅住一阵子!” 沈春光也不问原因,原因她也大概知道,有人盯上这里了,这个小区不再安全。 回老宅的路上沈春光顺便又去重新买了只手机,补了张卡,里面所有号码都没有了,包括以前存手机里的东西,以至于沈春光路上一直郁郁不欢。 关略开车时留意到她在旁边的神情。 “怎么?掉了一只手机心疼了?” 沈春光苦笑:“没有,还不至于!” “那怎么看你一副好像世界末日的样子?” “因为手机里之前存的东西没有了。” “什么东西!” “一张照片!” “很重要?” “对,很重要!” 宁伯知道沈春光要来,连夜就叫下人把二楼最南边一间客房收拾了出来,不是沈春光之前去住过的那间。 之前那间房间比较小,南面这间却足足有四十多平米,带有一个小套间和独立卫生间,里面装了按摩浴缸,而且房间的朝向也好,面向暖阳,大阳台和几乎整面墙的落地窗,采光极好。 床上的被褥和床单也都是崭新的,香槟色蚕丝面料,不是其他客房里那种素色的全棉标配,一看就是为她特别准备的。 沈春光在里面转了一圈。 “宁伯,您弄这么隆重我都不好意思了。” 宁伯笑:“应该的,我听九少爷的意思恐怕这次您要在这住好一阵子,所以重新收拾个房间出来,希望您能住得舒服些。” “以前那房间就挺好了。” “不好!” “……没觉得哪儿不好啊!” “席梦思比较旧了,而且床也太小!” “不小啊!”沈春光回忆,一米八的大床,“我一个人睡足够了!” “是,您一个人睡应该够了,可九少爷晚上睡相不好,而且他喜欢睡乳胶垫子!” “……” 第259章 入住关宅,案情进展 沈春光差点一口气没咳上,抓耳挠腮赶紧转过身去。 宁伯还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那沈小姐您先在房间收拾一下,若有其他需要尽管提。” “……” 沈春光硬着头皮“嗯”了一声,眼睛却直愣愣看着窗外大大黄黄的那一轮太阳。 妈的她就当没听懂,什么都没听懂。 “那我先下楼了,沈小姐收拾好之后我们就开饭。”宁伯打了声招呼离开。还替沈春光把门带上。 房间里总算只剩她一个人,她喘着气捶自己的胸口,真是够了,怎么这宅子里的老管家也是一副正经耍流氓的样子? …… 沈春光来关宅暂住,最开心的就是阿喜,整顿午饭他就没歇过。非要嚷着坐到沈春光旁边去,还要她给他喂饭。 沈春光当然很嫌弃,可阿喜闹得不行,她只能硬着头皮喂,结果阿喜边吃边要跟她说话,一句句“唐阿姨”喊得沈春光心里直发慌,再加上阿喜话又说不太连贯,喝的汤汤水水全部顺着嘴角滴到衣服上。 “真是麻烦!”沈春光嘴里嘀咕,可还是抽了纸巾边喂边给他擦汤渍。 关略当时就坐她对面。一直没说话,留意这姑娘明明脸上全是不耐烦,眼里却流露温柔的表情。 下午关略没在宅子,吃过午饭就出去了,他自有他的事情要去办,沈春光也不问。 闲来无事就陪阿喜玩了一会儿,可阿喜下午规定要睡午觉,所以一点过后整个宅子静得令人发慌。 沈春光也没地儿可去,关略再三警告她近期不能随便出去乱跑,所以她在宅子里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转到了自己房里,房里也是空荡荡,她甩身一倒整个人趴到了床上,天然乳胶的良好支撑性服帖地托着她的身子。 妈的难怪那男人喜欢睡这种垫子。 沈春光像是躺在软绵绵的云层之上。身体架空,漂浮,连着这两天刻意压住的情绪也开始一点点涣散。 她为什么会同意又住进这宅子? 为什么会躺在这张床上? 谁要置她于死地? 最重要的一点,关略为什么要救她? 沈春光抬起手臂。看着腕上挂的那枚玉钥匙,感觉自己开始越来越看不懂这男人的感情,他到底想怎样?而她自己又想怎样? 想到最后什么都乱了,思绪浮浮沉沉,沈春光便捏着那枚玉钥匙睡了过去…… 叶覃从医院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刚取的检查报告,等车的时候发觉医院门口的树叶都黄了。 眼瞅着秋天即将过去,她在缅甸呆了三年。这是她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冬天,可此时不过才刚进十二月,叶覃就觉得已经冷得厉害。 她将那张单子折好收进外套口袋里,又掏出手机拨通了老麦的电话。 那头很快就有人接了,声音里不免带着一些兴奋:“喂,叶子!” “你在哪儿?” “我在诊所啊,刚看完一个病人。” “那是不是很忙?” “有点,一会儿四点还约了个诊。”老麦喝了口水,感觉叶覃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 老麦不由蒙圈了,这丫头从来不会无事主动给他打电话。 “要不晚上一起吃饭?” “好啊,你想去哪儿吃?”老麦立即问。 叶覃想了一圈:“算了,还是回家吧,回家你给我做。” “也行,你想吃什么?”围厅斤巴。 “随便什么都行!” “好,那你在家等我,我四点那个病人会诊完就买菜回去……” 原本老麦计划大概可以五点半到家,可路上堵了一会儿,到家已经过了六点,进门就见叶覃一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屋里没开灯,就开了电视机,屏幕上也没图像,白色的雪花光把她的脸色映得更加寒白。 老麦走过去。 “傻丫头怎么连个灯都不开啊!”他扭头又去开了灯,这才发现沙发上的人眼圈红红的。 老麦有些慌:“怎么了?” 叶覃缓缓摇头:“没事!” “骗鬼呢,能让你哭就不可能是没事!”老麦才不信,这丫头他也算是认识这么多年了,几时见她哭过? 唯独哭的就是三年前那晚,她被关略逼着要去缅甸,临行前在百里香的包厢里喝多了酒,也是那晚两人酒后乱性,但是当时许多场景老麦还有记忆。 比如她跟他上床的时候嘴里喊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几乎是边哭边喊,弄得老麦最后自己也红了眼。 妈的真是矫情到家了。 老麦将手里拎的菜随手放到地上,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沈春光住进关宅的事?” 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一个原因,大抵就觉得能让这丫头哭的也就关略一个人了,只是沙发上的叶覃又摇了摇头。 老麦见他表情异样。 “说话,是不是胃里又不舒服了。” 一听“胃”叶覃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将手扶在小腹上,突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麦博明,如果我做了让他不可饶恕的事,他会不会真的要我的命?” 老麦只觉脑中一晃,跌到沙发上去的时候后背竟然开始起汗。 “你想说什么?” 叶覃一时没了声音,双手抱住脸靠倒在沙发上。 良久,她才凉凉地开口:“他已经开始查了,或者他早就已经察觉到…应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查到我这里。” …… 沈春光那一觉睡得特别沉,一觉醒来都已经是晚上了,眼睛一睁,咕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怎么在我房间?” 妈蛋沈春光感觉自己迟早要被这男人吓成心肌梗。 你能想象吗?大晚上一睁眼就见床前站了个人影,屋里还没开灯,黑灯瞎火地就感觉他跟幽灵一样。 关略却不以为然,看了眼腕表:“你问我?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几点?” “晚上八点!” “……” “宁伯说你下午两点就回房间了,一直睡到现在?” “……”沈春光敲了敲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摸了手机自己看了眼,果然已经晚上八点了,她居然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 “只怪你这乳胶垫子比较舒服!”她边说边下床,又从旁边衣架上捞了件外套披上。 “你呢?刚从外面回来?” “回来一会儿了,已经吃过晚饭。” 沈春光这才想起来还有晚饭这回事,一提肚子也觉得饿了。 “你们都吃过了?” “都吃过了!” “没给我留一点?” “没有,厨房那边从来没留隔夜饭菜的习惯!” “……”沈春光也只能在心里骂娘,“算了,我下去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她记得主楼有个小厨房,冰箱和柜子里常年都会备着几样材料,沈春光这会儿也就不好讲究了,打算随便弄点吃的打发自己。 可在厨房里翻了一圈,冰箱里除了几样蔬菜,豆腐和真空包装的生牛肉,连根面条都没有。 她不擅长做饭啊,勉强煮面还行,要让她把生鲜菜变成能吃的菜,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关略就抱手站在门口看,他知道这姑娘不会做饭。 果然,沈春光重重将冰箱门撞上:“算了,不吃了!”扭头要出去,擦身而过之时手臂却被关略扯住。 “就饿一晚上?” “我去偷阿喜的零食吃。” “……” 沈春光脱开他的手要上楼,关略却抓住不放。 “你想吃什么?” 嘿嘿…她就等这句呢! 沈春光立马眉开眼笑:“你给我做?” “先说你想吃什么?”他也厨艺不精。 沈春光想了想:“南瓜豆腐!” 关略“嗯”了一声,跨步就松开她进了厨房,只是沈春光觉得莫名其妙,他刚才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算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做了无数次,异常熟练了,所以那份南瓜豆腐很快就好了。 沈春光已经早就咬着勺子坐在餐厅等,关略把南瓜豆腐端过去,顺手把她咬在嘴里的勺子扯出来。 “还是孩子?怎么老爱咬东西?” 吸管,笔头,筷子或者手指……反正能咬的东西她都会塞进嘴里。 “我愿意!”沈春光反驳,捞过关略推过来的碗就开始吃。 关略嘴里似乎“哼”了一下:“你愿意?那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老爱咬东西的人大多都有强迫症!” 沈春光差点被他这句话噎死,一口气咳了老半天。 关略假模假样地给她递纸巾:“呛了?慢点吃!” 沈春光呵呵笑着:“烫…” 对,烫!干脆烫死她得了。 就在那会儿沈春光的手机响了,真是及时雨,她扫了眼屏幕立即抹抹嘴接起来。 “喂,陈律师!” 对面关略一听眉头就有些不爽地紧起来,无奈夜深人静,对方的声音一丝不漏听得清清爽爽。 “沈小姐,你这几天不在云凌?” “没有没有,我手机前天掉水里了,今天才去把卡补了。” “哦难怪我昨晚打你电话一直联系不上。” “是不是案子又有了什么新进展?” “对,昨天下午刚得到消息,警方已经查清楚了苏霑近三年的财务状况,而且马伟民也已经招供了,指认苏霑参与了整件藏毒案。” 马伟民便是苏梵旗下加工厂的仓储部经理,苏霑这是连涉两案,既牵扯走私逃税,又连带藏毒。 第260章 他到底知晓多少事 陈律师的话就像一针兴奋剂,沈春光几乎尖叫而出:“真的?” 关略坐她对面,看她那兴奋劲就觉得心里有股气。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把苏霑逮捕归案了?” “原则上是这样,但我们国家和美国还没有达成引渡条约,所以一时拿他也没办法。” “没办法是什么意思?就是明知他贩毒也不能把他怎样?” 陈律师叹了一口气:“对,大概就是这意思。不过沈小姐你也别这么消极。至少目前而言苏总应该没事了,再过两天就是开庭日。” “到时我会去旁听的!”沈春光立即抢白,陈律师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 “沈小姐,我不是这意思。” “那您是…” “旁听不够,苏总说腾冲仓库爆炸的前几天他确实去过一趟云南,但当时你们一直单独在一起。所以可能到时需要你出庭为苏总作不在场证明!” “好,没问题!”沈春光满口答应下来,、对面关略却突然从椅子上起身而出,直接出了餐厅。 沈春光最受不了他阴阴沉沉的毛脾气,平日里看着总是淡淡然然的,可脾气说炸就炸。 不理他,沈春光自己收了手机继续吃东西。 吃他做的南瓜豆腐,看在味道极好的份上,她告诫自己忍忍。忍忍他这些臭毛病。 沈春光吃完之后把碗丢下就上楼,在走廊上转了一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关略的卧室。 他卧室的门关上,但没有上锁,沈春光轻轻推开进去,房间里面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没人,只从浴室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春光走过去,浴室门半开着,里面白亮的灯光透出来。 关略赤裸着上身坐在马桶盖上,正低头在撕身上缠的绷带和纱布,旁边放着药箱。 沈春光丝毫不意外。昨天在医院她刚醒的时候就跟他闹,闹着要往他身上摸。其实那时候她就已经摸到这些纱布和绷带了。 她也清楚这男人不喜欢把伤口露给别人看。 他想藏着。她便配合他假装不知道,可是现在浴室里灯光敞亮,关略撕下来的纱布上还沾着干涸的血,一条条皮肉外翻的伤口直接露了出来。 从沈春光掉进河里到现在也有两天了,他也一直没时间去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灯光下显得就特别狰狞。 沈春光捏了捏拳心,她其实有时候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 他对她到底什么心思? 狠起来的时候可以要她的命,可救她的时候又那么不顾一切。 关略已经将身上的纱布都扯下来,侧身从药箱里拿了棉签沾了酒精往腹部的伤口上擦,总归是皮肉之躯,酒精渗进去的时候不可能不疼,虽然知道他能忍,但他眉骨紧蹙的弧度还是一点点变得明显起来。 “你就打算自己在家把这一身伤都糊弄过去?” 关略听到门外的声音转头,沈春光正揣着手站在门口,面容很清淡,完全跟刚才她接陈律师电话的兴奋劲判若两人。围在边划。 关略心里哼了一声。 “进来怎么不敲门?” “跟你学的呀!”这男人进她房间不也没敲门? “……”关略于是也不再吭声了,继续埋头上药。 沈春光不免就心里觉得有气,推门进去,这样他身上的伤口就看得更清楚了,被玻璃棱角硬生生划拉开的口子,有深有浅,有长有短,一条条像沟壑一样布在他身上。 她又闷了一口气,稍稍弯腰:“我来给你弄?”声音不免软了许多。 关略却不领情。 “不用,我自己能应付!” “你怎么应付?前面的伤还行,后背的呢?难道你后面也长了眼睛?” “……” 姑娘尖牙利嘴,关略突然觉得想笑。 她便趁机把他手里的棉签抢过去,半跪到马桶前面,又拍了拍他两边膝盖:“把腿张开!” “……” 关略照办,沈春光便扶住他的腰往前挪了一步,半跪在他两腿间。 “坐好!” “……” 这姿势一时弄得关略头脑发胀,直至沈春光手里的棉签硬邦邦地戳到他伤口上。 “嘶……”尼玛真是下手狠啊,这姑娘根本不是做这些的料,说好听点帮他清洗伤口,说难听些就是上刑。 手法不熟就不说了,动作还他妈完全不温柔。 关略只觉自己掉坑里了,眉头蹙得更厉害。 沈春光还嗤笑他:“一大男人这点皮肉伤就矫情成这样!”完了又拍他的肩膀,“前面消毒好了,转过去!” 背上还有几道伤,只是没前面那么厉害。 沈春光手法虽没轻没重,但动作还算迅速,几分钟便把后面都消毒包扎好了。 轮到前面,关略要夺她手里的绷带。 “算了,我自己来!” “不行!”她非要帮他弄,心里多少有些内疚加心疼,毕竟这一身伤都是为救她而造成的,所以沈春光自以为帮他处理伤口可以缓解一下内心的亏欠,可宝宝心里苦啊,他能说他压根不需要她来碰吗? 无奈沈春光性子又拧,偏扭着关略的胳膊把他从马桶盖上又转了过来。 “别乱动!” 她又换了一根棉签,沾了消炎的药水往他伤口上抹,靠得那么近伤口便看得清清楚楚,藏了两天的伤,有些地方发炎红肿,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化脓,加之之前她昏迷住院,关略几乎彻夜未眠守了她一整夜,要不是他身体底子好,换作别人估计早就因为这一身伤而倒下。 “你要逞强也不是这种逞法,要真因为救我而弄出什么事来,我是不是还该欠你一个人情?”沈春光边上药边嘀咕,这话说得也不算好听,带着一点责备和气愤,可听在关略耳朵里他却可以执意转化为另外一种意思。 “你这算关心我?” 沈春光拿药棉的手一沉:“少自作多情!”继而上药的动作愈发没轻没重。 关略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捱到她把背上和腰腹上的伤口都处理完包扎好,她又捞了他的手过去:“手上的伤给我看看!” “不用了!”关略立即将手抽回去。 姑娘您就行行好吧,他发誓他以后绝对不会再把自己身上的伤露出来给她看。 “手上没事,在医院的时候处理过了。” “那我也要看!” “没什么可看!” “没什么可看也要看,我不希望你为救我而出事!”她义正言辞,抬着头,雾蒙蒙的眼里一片晶亮。 关略只觉胸口沉闷,一把将沈春光从腿间扯起来拉到自己怀里。 “喂……” 他不说话,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整张脸都贴在自己胸口。 沈春光被闷得喘不过去,挣脱着想站起来,可关略死死掌住她的松狮头。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头顶带着一点粗哑的声音:“如果我为救你而出事,你会怎样?” “……” “会难过吗?会心疼吗?会像对苏诀那样担心得寝食难安吗?” 沈春光一时回答不上来,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 “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 “不会!”沈春光干脆吼出来,她才不会为他担心,不会为他寝食难安,更不会心疼。 纵使他救过她几次又怎样,三年前他向自己和孩子动手的时候可曾寝食难安,心疼担心? “所以你还是选择了其他人?” “……” “沈春光,你够狠!” 关略松手把怀里的人扯出来,沈春光一个踉跄,快被憋死的气连续顺了好几口。 “你他妈又发什么毛病?”差点被他闷死,沈春光几乎破口就骂。 关略坐在那微微垂着头,面容有几分落寞和狼狈。 “你两天后真打算为苏诀出庭?” “……” “你用什么来证明他去腾冲一直跟你呆在一起?”关略问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沈春光一开始不明白:“这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们孤男寡女在一起过了两个晚上,你跟我说没关系?” 沈春光这才回过神来。 “你跟踪我?” “是又怎样!你跟苏诀那点破事你真当我不知道?我不光跟踪你,知道你们在银杏村那间院子共度了两个晚上,还拍了照片,想不想看?无论如何照片总比你的一面之词更有说服力!” 关略这话就像一颗炸弹。 沈春光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这男人居然早就派人跟踪过自己和苏诀,他到底还瞒着她做了多少事? “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有啊!” “觉得窥探别人的隐私很有趣?” “对,不光有趣,而且收获颇丰!”他一下子从马桶盖上站起来,逼到沈春光面前,头顶刺亮的灯光瞬时被他宽厚的肩膀遮住,背光处他的五官就显得更加阴霾。 “想不想看看那些照片?” “不想看!”沈春光别过头去,拧得很,关略却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真不想看?” “对,不想看,不想看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窥探别人的隐私!” “那你意思是说苏诀比我要高尚?” “当然,他至少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像你这样骨子里都是卑鄙无耻的阴谋诡计!”沈春光歇斯底里,内心却是挡也挡不住的恐惧。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低估了这男人的心思。 关略却将她的下巴一甩,沈春光往后退了几步,眼前的男人推门出去,很快从外间抽屉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直接甩到沈春光脸上。 “你自己看!” 信封落在地上,一叠照片便从里面飞了出来。 第261章 照片,他给她一个真相 沈春光弯腰下去捡,一张张往后翻。 她去腾冲车站接苏诀,两人并肩在广场上走,她手里还替苏诀拿着大衣。 两人在车间附近的一家面食店吃饭,云南特色卤面,照片上的苏诀正好背对着镜头。可沈春光的脸特别清晰。 打车共同回银杏村的院子,她蹲在门口青砖围成的花坛里掏钥匙。 隔天两人一起在村口的早餐摊上吃豆粉,这也是云南特色之一,沈春光记得那次是特意带苏诀去吃的…… 照片上一幕幕拍得清清楚楚,仿佛情景再现。 最后几张照片却让沈春光傻了眼。 照片里光线很暗,看着应该天还没亮。但照片里的人却看得清晰。 第一张:苏诀还是穿的那件黑色大衣,领口竖起来,手里带着皮手套,从她院子门口的那条巷子出去。 第二张:苏诀在村口路边上了一辆车,黑色,车牌看不清,但绝对不是出租车。 第三张:那辆黑色车上下来四个人,但这四个人中没有看到苏诀,所以他应该还在车里。只是从这张照片上可看出天色依旧很暗,但月光反照,所以车子旁边那条小河水面就显得波光粼粼。 沈春光突然觉得心上被揪走一块,她似乎认得那条小河,就在她那间院子的后面,两岸都是银杏树。 照片继续往后翻,第四张:苏诀下车了,还是那件黑色大衣,背对镜头,正在跟之前那四个男人说话,不过这张照片里的天幕已经有些泛白了,可见天光即将消亮。 第五张:黑色载着苏诀车子离开,那四个男人依旧留在原地。 第六张:依旧是在河对岸。苏诀下车,走进一间早早开门的小杂货店…… 第七张:苏诀回到沈春光的院门口。照着她的样子从花盆下面摸出钥匙。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他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袋口露出一点红色,看着像是牙膏和牙刷的包装盒子。 …… 沈春光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手里厚厚一叠照片,拍得清清楚楚,可她为何就是看不明白? 那时苏诀突然到腾冲去找她,在院子里确实住过两晚,当日早晨的场景她还记得。 她大约是七点多起的,起来就见苏诀已经坐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电脑开着,她自认为当时他在工作。 “大清早就工作?” “起床了?” “嗯,抱歉,睡过头了。” “还好,也就七点。” “那现在去吃早饭?” “好。” “那等我一下,我回屋洗把脸,…哦对了,你洗漱过了吗?” “洗了。” “可我这没有新毛巾和新牙刷啊,你行李箱里带了?” “没有,我出去买了一套。” “你已经出去过了?是我睡得太沉还是你起得太早?你几时出去买的?” “就一个多小时前。” “一个多小时前?这么早有超市开门?” “有啊,就在你院子后面。” “我院子后面不是就一条河吗?” “我是说河对岸,有间小店,里面卖杂货,也卖豆浆和早饭。” “……” 他原来并没有说谎,他那日真的去了河对岸,洗漱用的毛巾和牙刷牙膏也是从河对岸的小商铺买的,可…… 沈春光只觉得心里瘆的慌,她从照片前面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关略。 关略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来,说说看,这些照片让你有什么感触?” 她还能有什么感触? 她只觉得这世上好像一下子荒得厉害。 “你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让你知道你口中光明磊落的人,其实背着你也干过许多卑鄙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看不懂这些照片的意思!”她确实看不懂,又带着点抵触和逃避的心理。 关略却哼了一声:“当时你在腾冲,他大老远从美国飞过去看你,你是不是特感动?” “是!”这话不假,苏决一直很关心她,他当时还在美国陪苏霑,却连夜飞到云南,她不可能一点感动都没有。 “那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也可以利用你?利用你掩人耳目,其实去腾冲他是另有目的?” “他能有什么目的?”沈春光还嘴硬。 关略笑:“好,那我换个问题,还记不记得那天早晨河对岸的谋杀案?”当时去了好多警察,还上了当地的报纸,沈春光当然知道,不仅她知道,那会儿苏诀还在,两人在村口吃早饭的时候还听到许多村民在议论。 她想到这不由背脊一凉,河对岸死的那个人,难道和苏诀有关系? 关略见她表情阴沉,顺势看穿:“别这种见鬼的表情,人不是苏诀动的手,但却是他把小武的尸体从案发现场挪到了河边草丛里。” 感觉又是一颗炸弹,沈春光被炸得身子往后又晃了晃。 “小武?” 小武她当然有印象,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 三年前她第二次只身去腾冲,在老街逛的时候直接被关略截了个正着,当时就是雅岜和小武出手把她在当地找的一个“地接导游”给制住了。 后来才知道那地接导游是范庆岩装的,那时候范庆岩还只是腾冲一个小头目,成天跟在迟峰后边儿装孙子,而小武那时候还是迟峰的人。 后来迟峰在云凌出事,小武便跟了范庆岩。 对,沈春光想起来了,爆炸案后她正式以“沈春光”的身份回到腾冲,通过柴露进了水晶宫,借机会又接触到了范庆岩和苏霑,有几次场子里她还见过那个小伙子,总是一声不响地跟在范庆岩后面,毕恭毕敬地伺候,还是高高瘦瘦的模样,只是面容明显要比三年前棱冽许多。 所以他应该是范庆岩的人,怎么会突然死在河对岸? 沈春光脑子里乱得厉害,可在一团乱麻中似乎又能窥觉到什么要命的东西。 “那我要是告诉你那间仓库就藏在银杏村呢?” “要证据就给我乖乖躺好,你他妈真觉得自己这么值钱?一夜就想拿走我手里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些东西雅岜死了一个兄弟!” 雅岜死了一个兄弟! 沈春光一个战栗,像是乱麻中间被抽出一根丝,她紧紧拽着丝的这端,放眼望去,那端便是足以另她毛骨悚然的事实。 “小武…他是你的人?”终于想出这个缘由。 关略哼笑一声:“倒还不是太笨。” “所以其实小武他是你埋在范庆岩身边的一个耳目?你早就知道范庆岩和苏霑在做什么勾当,你一直派人暗中调查,你手里已经握有他们贩毒的证据,甚至……” “甚至什么?” 沈春光的眼神一点点聚拢,渐渐显出惊恐:“甚至腾冲那间仓库突然爆炸起火,也是你派人动的手脚对不对?” 关略刚刚收掉的笑容又在嘴角绽出来,这姑娘倒是变聪明了。 “你从何而知?” “因为从云南回来之后你就没再问过我仓库的地址,原因是你已经发现了仓库藏在哪里,所以故意制造了一起爆炸案将仓库和里面的石料全部曝光出来,警方介入调查,你坐收渔翁之利。” 沈春光一口气讲完,终于把这根丝线理清,再抬头看眼前的男人,灯光暗影下那张脸棱廓分明,脸上还是那么从容淡然的样子,可背后呢?背后他一直是执棋之人,运筹布局,心思深得令人发指。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太可怕了… 沈春光需要重重喘口气才能让波涛一样翻滚的思绪缓和一些,可是他做这些到底有何目的?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让仓库曝光吸引警方介入?” “对,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曾说过江湖事要江湖了?” “是,我是这么说过,但这是对于范庆岩而言的,他是九戎台的人,我清理门户自然要用自己的手段收拾,不过苏家人不同。” 苏家家业庞大,名声赫赫,有些手段用在他们身上不合适,更何况… 关略笑:“让苏家身败名裂,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 “你混蛋!”沈春光一拳就要劈过去。 关略将她的手腕握在半空中:“对,我混蛋,怎么?心疼苏诀?” 说到底若不是他制造了那起爆炸案,苏诀也不会被警方带走,现在案子还没宣判,他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未知数。 沈春光冷光刺向面前的男人:“你卑鄙!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拖累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你是指苏诀?”关略口吻毒寒,带着一点嘲讽,“别忘了他也是苏家人!” “那又怎样?他是无辜的,他对这些事一概不知情!” “你真这么认为?”关略简直想笑出来,傻姑娘! “看来刚才那些照片你还是没看懂,你以为他专门飞去腾冲看你,怎么就没想到他另有目的?”关略一下甩开沈春光的手臂,“知不知道我为何突然就找到了仓库的具体地址?” 沈春光当然不明。 关略难得有耐心跟她解释:“所有从缅甸偷过境的货,第一站肯定先到腾冲,连夜押往位于银杏村的仓库,范庆岩会派人直接在仓库收货验货,留下一部分在云南流通,剩余随石料再运去云凌,抵达云凌之后石料会直接送往苏梵名下的加工厂,马伟民派人接货,取出石料里面藏的东西,石料便当成普通仓储品按照正常流程进行切割处理,至于从石料里面取出来的货自然就到了苏霑手中。”围在乐技。 所以这是一条已经很纯熟的运送线,缅甸,腾冲仓库,苏梵玉石加工厂;克钦邦独立军,范庆岩和苏霑三者之间的势力相辅相成,共分一杯羹。 第262章 你怕吗?我怕 沈春光睁着空洞的眼睛几乎震惊,她没想到这其中会牵扯这么多人。 “可是就算如你所说,这跟苏诀又有什么关系?” “是跟他没关系,但我能这么快找到仓库地址全要谢他帮忙!” 沈春光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还听不懂?小武的尸体是在河岸草丛里发现的,但经过警方调查那里并不是第一作案现场,苏诀之前应该已经派人查到仓库的具体地址。所以故意用‘见你’当借口住在银杏村的院子里,夜里再找机会去河对岸查探,不巧刚好被他手底下的人发现小武的尸体,所以他便将计就计,派人将尸体扔到了草丛里面,而那间仓库就藏在离草丛大概只有两百米的一间老式地窖里…” 关略道出这些他一直隐瞒掉的事。沈春光却还是理不出一个平顺的逻辑。 如果小武的尸体真是被苏诀的人转移,故意移到仓库附近,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合理呀,难道他故意要把仓库地址暴露出来。 沈春光摇头…… 关略冷笑:“想明白了?” “没有,我不信!” “不信我说的话,还是不信苏诀原本也是一个阴狠毒辣之人?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将自己的亲弟弟置于死地?”关略一语点穿 沈春光的脚步不断往后退。 “在腾冲那次,他明明跟我说他不清楚苏霑的事,他说他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一无所知……” “他一无所知?他把仓库地址都查出来了。他会不清楚苏霑在做什么事?或者确切点说他根本是有备而来,他故意把小武的尸体弄到仓库附近,目的是暴露仓库地址,从而让警方介入调查此案,只是很不巧,警方在现场取证的时候并没有搜到那间仓库!” 事后雅岜却因为小武的案子而找到了藏毒的那间地窖。 “所以你故意制造了一起爆炸案?” “也算是替他达成心愿,既然他想让仓库曝光,想让苏家身败名裂,我就送他一程,所以你刚才说我坐收渔翁之利,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你口中所谓光明磊落的苏诀,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可以任意把自己的亲生弟弟送上绝路之人,所以你这阵子替他操的心算是白操了。苏梵遭此一劫他功不可没,估计他也已经算准了一旦仓库曝光他必定会受牵连。可这不是他的绝路!” 他的路在后面。这是他为苏梵和苏霑铺好的绝路。 只是沈春光还是想不明白。 “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争来抢去无非一个利字!” “可苏梵是他这么多年的心血,苏霑是他弟弟,就算他恨苏家人,他有必要把苏梵也搭进去?” “那就要问他本人了,苏诀的野心绝对不止一个总经理职位和17%的股权,他要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或许哪天苏梵上下就不再姓‘苏’了!” 关略的意思已经讲得十分明确,沈春光需要扶住门把才能勉强让自己站稳。 这些年她经历过这么多事这么多人,也看过太多阴暗面,自以为已经百炼成钢,可得知这些真相之时她还是觉得心口颤抖不止。 人心啊,人心到底有多深才能见底? 她与苏诀在一起相处三年有余,可到头来她连他一点皮毛都不算了解。 这个平日里总是诸多冷清的男人,面部表情甚少,一度被沈春光暗喻为面瘫人,可心里居然在谋如此一场大局。 那她这次在苏诀的局里又充当什么角色? 沈春光寡淡笑,看着关略:“行,你们都狠…我自认玩不过你们……”她将手里那叠照片拍到关略怀里,转身出去。 两日后苏梵石料藏毒案正式开庭,沈春光没有被传唤上庭作证,也没有去旁听,但中午网上便有新闻曝光,因证据不足,公布苏诀和其余几位苏梵高管当庭释放,但苏闳治因牵扯到走私逃税一案,所以依旧无法脱身。 整个下午沈春光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她却一个都没接。 关略晚上回到宅子的时候她已经吃过晚饭,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抽烟,手机就放在脚边的矮桌上。 秋风朗朗,将她额头的卷发吹得飞起来,烟星火光之间她的眼眸却被夜色衬得分外明亮。 “听说今天你没去上庭?” “听说?”沈春光哼笑一声,“你还派了多少人跟着我?” “那倒没必要,只是我原本以为你肯定会去,所以早晨走之前还特意安排了司机和保镖。”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说声谢谢你!”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 沈春光一时又被他正儿八经无耻的样子逗笑,嗤一声,有些无奈。 关略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围史呆弟。 短短半根烟的功夫她手机屏幕已经亮了七八次,只是早就被她调成了静音,只屏幕亮,其余都没什么影响。 沈春光依旧慢条斯理地抽烟。 手机亮到第十三次的时候关略终于耐不住。 “为什么不接?” “不想接!” “就为了他没跟你说实话?” “不是,就单纯不想接。” 她不知道接了该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原本这就是他一早设好的局,亏她这阵子还百般替他担心,到头来却一起被他算计了进去。 屏幕连续闪了十几秒之后又暗了,屏幕上显示这已经是今天第74个未接电话,来自同一个号码。 沈春光无动于衷,继续抽烟,只是抽得有些猛,快抽完的时候手机又开始闪,她还是没有要接的意思,旁边关略却有些糙了。 “不接?” “不接!” “行!” 妈的不想接就爽快点,他自己抽了沈春光的手机过来摁了“接听键”。 “喂,她暂时不想接你的电话,麻烦别再打过来了!”遂后直接替她按了“关机”键,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手机被关略丢到她腿上。 “多简单!” “……”沈春光无语,瞪他一眼,拿了手机和烟缸就转身进屋去,起身之时还丢了两个字——“毛病”。 关略被她气得够呛,这姑娘简直有恃无恐,难伺候得紧。 不过见她没接苏诀的电话心里多少有些美。 就先这样吧,他觉得有些事他暂时还没勇气。 那晚沈春光回房后便没再出来,关略也没再去找她,难得睡了一夜安稳好觉,却在早晨五六点的时候被电话铃声吵醒。 一看是雅岜的电话,关略睡意也消了几分。 “喂,九哥,出事了。” “嗯。”他口气照常平稳,这么早接到雅岜的电话已经有所预料了,“什么事?” “那司机死了。” “死了?”关略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昨天夜里,尸体是在一间小旅馆发现的。” “死因?” “注射毒品过量,发现尸体的时候针管还插在身上!” 关略听完用手揉了揉脸,雅岜一时也不敢出声,好一会儿才听到电话那端“噼啪”一下,应该是他点打火机的声音。 “九哥…” 关略抽口烟,雾气浓浓将睡意全部驱赶干净。 电话里又是一通沉默。 “有没有查到货是哪儿来的?” “查到了,之前派去盯着他的人有看到他跟白鹿山庄的人接触,货就是从对方手里拿的,高纯度海洛因。” “一次的量?” “底下人没太看清,当时是晚上,不过底下人说应该不止一次的量。” “那有没有在小旅馆的房间翻出剩下的海洛因?” “没有。” 关略似乎有些了然,抽口烟,用手指刮了刮眉心:“好,那说说你的看法!” 雅岜又是一通沉默,几秒之后才开口:“九哥,您怀疑是人为?” 去他妈的人为! 关略直接掐断了电话,猛抽了几口烟下床,穿着裤衩打着赤膊在房间里踱步。 一圈,两圈,三圈…床头那束玫瑰开得正艳。 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 沈春光睡得正香之时被敲门声吵醒,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捞了件睡袍去开门。 “谁呀?” 这么早,外面天还没大亮呢。 沈春光糊里糊涂地将睡袍披在身上,门打开,却见关略一身t恤裤子站在门外。 “你赶大早来…”话音还没完,门外那人已经挤了进来,一臂将睡意朦胧的沈春光揽到怀里… 妈的大清早来,大清早你干啥来了? 沈春光的下巴被迫搁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身子被他拢得很紧。 “喂,你松手,又发什么神经!” 关略却揉着她的后背几乎要将怀里的人镶到身体里,如果连最起码的生命保障都不能给她,他还谈何“珍惜”和“拥有”。 “怕吗?” “什么?” “在那辆出租车掉进水里,你发现连门都打不开的时候,怕吗?” 这是事发这么多天两人第一次提及这件事 沈春光趴在他温厚的肩膀,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道,突然觉得又难过又好笑。 “还好,不算太怕,怎么大清早突然跑来问我这种问题?” 关略搂着沈春光软软的身子,将脸埋在她颈窝里重重吸一口气。 好一会儿,听到他微哑的声音:“因为我怕…” “你怕什么?” “怕很多事情再重来一次。” “……”沈春光一时失语,只是也不再动了,任由关略这么抱着自己,难得他愿意这么肉麻地抱着自己。 第263章 清晨,去见苏诀 清晨窗外还没消亮,感觉整个世界都还未醒,可是沈春光的身体却被这个男人撩醒了。 他吻她的脸庞,嘴唇,她吻他的喉结和缠着绷带的每一条伤口,以至于他给她的每一次起伏都异常温柔轻缓。 沈春光从未享受过他如此细密柔和的欢宠。声音一点点就从齿缝里溢出来。 关略笑着去揉她的卷发,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 “叫出来!” 她拼命摇头:“不!” “可是我想听…” “……” 沈春光死活不肯松嘴,关略便开始卯足劲,几下她便气虚了,呜呜嘤嘤地在他怀里发声。 “嗯?叫出来。” “九哥…” “名字!” “关九…” “……名字!!!” 沈春光咿呀半天,还是喊出了口:“关略…” “大声一点!” “关略……” “再大声!” 关略咬着齿根。像凶猛的狼一般在草原上驰骋,沈春光被他弄得浑身发软,唯独声音叫得欢畅:“关略…关九……你他妈混蛋!” 关略笑得一脸得意,往后全是浑身的劲,沈春光叫到后来便没气儿了,开始咬,咬他的胳膊和手臂。 窗外渐渐消亮,战况趋于平稳,当第一缕阳光撒到床上的时候关略正在亲吻沈春光的额头。额头上全是沾着汗的发丝,他将头发撩开,从她的额头一直吻到眼睛。 完事之后她总是一副好像已经死过一回的样子,眼皮半张半合,嘴角勾着,浑身懒散。 关略不愿意起身,继续趴在她身上,揉了揉她汗津津的卷发,问:“为什么把头发剪这么短?” 沈春光意识还昏昏沉沉:“一直这么短。” “以前是长的吧?” “嗯,可那是好久以前了。” “剪了不心疼?” “心疼,可由不得我不剪。” 关略不由觉得心口又是一抽紧,将脸压下去埋在她的肩膀上:“几时再留起来?” “不留了,这样挺好。”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 沈春光忍不住发笑。拍他的后脑勺:“说什么呢?搞得好像你见过我长发似的。” 关略也不吱声了,双手搂着她的腰。越揉越紧。紧到沈春光快喘不过气了,她才用劲去推身上的人。 百般不舍和胶着,他有那么一秒差点就喊出她的名字,可又怕她不是,或者不承认,或者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事实,所以最终还是忍了。 这样就挺好。 他曾经说过,只要她活着,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别动,抱一会儿!”关略继续埋头缠在她身上。 沈春光忍不住笑出来,觉得自从自己落水出事之后这男人变得越来越婆妈。 “你最近转性了?” “什么?” “感觉像个磨人的事儿妈!” “……”关略居然没恼,还哧地笑了一声。 沈春光只能仰头看头顶的吊灯,身上的人还是没动静,她再度去拍他的后背:“喂,趴够了吗?能起来了吗?你都重死了!” 说完沈春光又在他的后背和肩膀上猛掐了几下,关略这才不情愿地起身,往旁边一翻便滚到了床上,沈春光侧身想下床,身后却又突然勾过来一条手臂将她直接捞到怀里。 这男人又缠上来了。 沈春光无奈,只能被他硬生生地抱着,背对着他,他便将脸贴在她的脊背上,脊背上全是他吐出来的热气,呼吸声粗粝密集。 好一会儿,他没有动,沈春光也没有动,清晨的阳光洒在两具疲惫却交缠的身体上。 两人都累极了。 直到后背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沈春光听到关略低弱的声音:“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什么…话?” “没有吗?” “没有!” 又是长久的缄默。 “算了!”关略嘴里含糊地吐了这两个字,随后手臂缠到沈春光的小腹上,指端绕着她的肚脐眼转了一圈。 沈春光被他弄得又是一阵燥热。 “你干什么?” “能不能跟我聊聊孩子父亲的事?” 沈春光的背脊明显一僵:“没什么可聊的,纯属一场意外,很多事我都忘了。”说完她便推开身后的男人下床,光着脚,从地上捞了睡袍披上,系好腰带。 关略怀里瞬时空了,他独自趴在枕头上又闷了一会儿,算了算了,不问了,其实他也根本没有刨根究底的勇气,等以后再说吧。 关略捞了裤子穿上,随她下了床。 沈春光已经站在窗口抽烟,左手弯曲托着右边手臂,那根烟就夹在右手指端,腕上那根红绳缠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特别显眼。 关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又捏住她的手腕,摩挲着上面垂下来的那枚小钥匙。 “你喜欢玉?” 沈春光吐着烟圈:“还行吧,我妈以前在腾冲做过玉石生意。” “后来怎么不做了?” “她身体不行呗,而且也没什么盈利,最后就撑不下去了。” “那你应该很懂玉?” 沈春光想了想:“懂一些皮毛吧。” “那这块玉如何?” “你是说我手上这块?” “嗯。” 沈春光突然大笑起来:“我手上这块啊,在腾冲估计丢地上都不会有人愿意捡。” “……” “根本不值钱的,而且雕工还这么粗糙。” “雕工?”关略细看那枚小钥匙,确实形状很粗,“你雕的?” “嗯,没事儿雕着玩儿。”沈春光自觉说得有些多了,将手腕从关略掌中抽了出来,“不说这些了,有些饿,下楼吃早饭。” 她根本一脸都是逃避躲闪的神情,关略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洗漱好一同下楼,正好看到宁伯从院子里走进来。 “九少爷早,沈小姐早!” 沈春光不免有些尴尬,像是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不过宁伯面无异色,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九少爷,沈小姐,你们是现在吃还是待会儿?” “现在吃吧。”关略看了眼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春光,“她饿了。” “……” 两人吃早饭的时候沈春光的手机又连续响了好几次。 关略留意对面姑娘的表情,她没什么动静,一直慢吞吞地喝着牛奶,不像要接的样子。 那会儿他心里就想,姑娘心真狠啊,对方都已经打了她一百多个电话,她愣是一个都不肯接。 “他不像是这么不知趣的人,可能找你真的有事。”关略开口。 沈春光想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了牛奶杯。 摁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寡淡,餐厅里晨光流转,却毫无动静。 电话那端的人坚持不懈,打了她一整夜电话,现在她接了,一时却没了声息。 这么僵持半分钟。 关略把玩着手里小巧的一枚金属打火机。 沈春光看着牛奶沿着杯壁往下淌,最终叹了一口气:“说话啊,不说我就挂了。” 苏诀这才出气,声音有些沉:“能不能见一面?” “现在?” “不方便?” “倒也不是,你定地点。” 沈春光挂了电话,关略手里转动的打火机停了,将之轻轻拍在桌面上。 “去见他?” “嗯,你不是说他可能找我有正事?”沈春光说完便从餐桌前面起身,也没跟关略找招呼,上了楼。 二十分钟之后她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餐厅里早就没了关略的踪影,只是烟灰缸里多了一个烟屁股。 “沈小姐,您上午要出去的对吧?”宁伯从外面走进来。 沈春光点头:“要去市里一趟。” “九少爷临走前已经跟我说了,让我给您安排人和司机。” …… 因为藏毒案和走私案,苏梵最近被媒体推到了风口浪尖,虽然苏诀和其余几名高管已经从案子里脱身出来,但记者还是紧追不放,所以有些太公开的场合苏诀去不了,怕被记者缠上,于是和沈春光约在那间深巷里的云南私房菜馆见面。 沈春光到的时候看到苏诀的车子就停在院门口。 她在车里又踟蹰了一会儿。 “沈小姐,到了。”司机是宁伯另外安排的,宅子里的人,并不是雅岜,不过身后跟的几辆车里都是雅岜的人。 自从上次落水之后关略就特别交代过,只要沈春光踏出关宅的门,后面就必须有人跟着。 “那我先下去,你在门口等我。” 沈春光下了车,后面跟的大概七八个人也跟着下了车。 她推开院门进去,七八个人也跟着进去,一直跟到苏诀预先定好的茶室门口。 茶室门关着,外面垂着老式的布帘,两边站着服务员。 “沈小姐对吗?苏先生已经到了,在里面等您。” “谢谢!”沈春光抬腿就要进去,后面已经有人伸手替她撩了帘子。 “你们也要进?” “对!九哥交代过,必须跟着您寸步不离!” “……” 两边服务员见这架势脸色开始讪讪。围史余才。 沈春光回头瞪了一眼:“别跟了,站门口等我!”遂自己捞过帘子进去。 苏诀在里面其实早就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从木椅上起身,回头。 沈春光已经走到内室。 初冬难得的暖阳,白色的墙,白色的灯,桌上碧瓷窄瓶里插着早开的几枝腊梅,桌案上摆着成套茶具,壶里的水烧得正吱吱响,半边腾出来的热气刚好被苏诀的身影遮住。 他穿了件浅麻色的套头毛衣,大衣挂在不远处的架子上。 脸色萧索,看上去清减了不少。 第264章 离开吧,找个干净一点的地方 “唐唐,来了?”苏诀一开口,语气里就带了几分难得的讨好。 真是难为他了,一百四十九个未接来电,他那脾气何时这么对人死缠烂打过? 沈春光是第一个,又见他形貌疲惫萧索。不免有些心软。 “抱歉,你是不是等好久了?”她边说边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也挂到架子上。 苏诀立即回答:“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 “哦……” 两人就这么冷场了,最后还是苏诀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坐吧,坐下说。” 沈春光便坐过去,案上摆着成套的盖碗和茶具。水已经烧开。 苏诀镊了一块压成扁圆形的小茶块到她面前的盖碗里。 “普洱,你爱喝的。” “谢谢,可我现在不爱喝了。” 苏诀也不介意,继续倒水洗茶:“没必要,人的喜好很难改,你以前就爱喝普洱,现在也一样,就像你以前放不下他,心里纵使再恨再怨。三年过后你绕来绕去最终还不是要绕到他身边去?” 苏诀这话的意思沈春光听得懂,说白了他是介意,介意昨晚关略接了他的那个电话。 沈春光也没打算瞒着。 “前阵子我出了点事,所以最近暂住在他那里。” “我知道,你出来一趟还有这么多九戎台的人跟着,想必出的也不是小事!”苏诀说话的调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只是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一会儿工夫已经将茶泡好,挪到沈春光案前。 “不说这些,尝尝。” 沈春光留意对面苏诀的样子,整个人都明显瘦了一圈,毕竟也在看守所里呆了这么久,吃不好睡不好。肯定会瘦,但脸上没有太多颓靡之情。 难怪之前田信和陈律师都说他在里头的状态不错。之前沈春光只当他生性稳实。原来却是他早已大局在握。 害她白白在外头担心,日夜吃睡不好就说了,甚至为了替他寻证据没少受关略羞辱。 沈春光想到这些不免就觉得心里委屈,没喝他泡过来的茶,只抱手靠在椅背上:“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正事。” “正事?”苏诀苦笑,“正事你不都知道了?” “……”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沈春光倒一下子有些接不住,她没料到苏诀会这么回答。 “所以你是承认了?” “没什么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关键是听的人怎么想。” “我怎么想?”沈春光哼了一声,“其实说白了整件事跟我关系不大,更何况这是你们苏家的事,只是我惊讶苏总原来你还藏了这么深的本事。” 一场好戏,搅得整个苏梵和珠宝届都风雨翻滚,这两天沈春光也仔细想明白了,其实真跟她没关系,除了苏诀刻意隐瞒她某些事实之外她也没有受到太多实质性的伤害。 她这么愤慨无非是觉得人心荒凉,又有些怒自己不争气,一个与自己相处了三年的人她尚且看不透,还有什么理由喊着要回来报仇。 从玉麒麟的真相被揭发到现在,一波波巨浪朝她盖过来,仔细想想每一片巨浪都不曾跟她有关系,她一直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但最后总被牵扯其中。 如今也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被牵到了这起藏毒案里,她之前还以为自己察觉得很早,从怀疑范庆岩和苏霑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开始,她还一味提醒苏诀去查,到了缅甸又意外发现了营地仓库里藏的那些碎石,自以为洞察力不错,可到头来才知道原来苏诀和关略早就察觉,不仅察觉,还已经撒下大网。 苏诀要把苏霑和整个苏梵拉下水。 关略要清理门户,铲除异己。 他们各自都有目的,暗地里在布局谋略,只有她像个傻子,站在明处一事无成。 好吧,她承认她不聪明,以前虞欢喜就老说她,说她脑子里只有一根筋,那根筋还是直的,想人想事从来不舍得拐个弯。 现在三年过去了,她经历了这么多事,自以为脑子里的筋已经学会拐弯,可还是技不如人。 拐弯也没有用,这世上大有高山海洋,重峦叠嶂,她那颗小心思根本淌不过去。 沈春光看着瓶子里那枝早发的梅花发笑:“骗我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苏诀也不想解释,很多事情她不可能明白。 “唐唐,你有时候过于善良。” “善良?是傻吧!”傻才会被他骗得这么团团转。 苏诀苦涩笑了笑:“随你怎么说吧,但有件事你必须要相信我,我是瞒了你许多事,但我的初衷是好的。知道太多反而不安全,所以我才故意不跟你说。” 这话听着就像狡辩,不过沈春光也无所谓了。 “我只是好奇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现在苏梵因为这案子已经声名狼藉,走私逃税案还没判,所以账户资产都还在冻结中,大楼也封着,沈春光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透苏诀要这么干的理由。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男人肯定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接下来怎么做,我还是那句话,你不需要知道,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呵……那就死死瞒着吧。”她也没兴趣知道,扫了苏诀一眼,他眼里有疲惫,也有冷清。 这个城府极深,贪欲极强的男人啊,他的终点到底在哪里? “能不能再问你个问题?” “说。” “你费尽心机导演这场戏,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把握有多少?” 苏诀手指绕着杯沿想了想:“五成!” “五成?也就是一半?” “对!” 沈春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向苏诀比了一个数字:“七年,陈律师告诉过我,如果你的罪名成立,至少也要判七年,你知道七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一旦这件案子有任何差池,你便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苏诀不免发笑,心里又涩又暖。 “我知道,陈律师也跟我说过,他还说你在外面很担心我,所以仅为这一点我也很欣慰。” 这句话是真的,他在里面呆了这么长时间,沈春光的关心和在乎是支撑他挺下去的信念之一。 “谢谢你为我这段时间做的所有事。” 虽然这些事最终未必能够帮到他,但是她有这份心就已经足够了,他心存感激。 “可是你当时都不愿意见我!”想到这沈春光又觉得委屈,她好不容易求着关略带她去看守所,弄到最后苏诀却拒绝见她。 苏诀沉了一口气,伸手过去捏住沈春光搭在桌面上的手臂:“对于这点我也要说声抱歉,但当时那种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怕看到她担心难过,自己忍不住把事实告诉她,有时候确实是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好,就算你不愿见我,那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五成的概率,一半啊!” 他有一半会赢,也有一半会输。 赢,他自然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输,便是后半生声名狼藉,一无所有。 这场赌局太大了,筹码压了这么多。 沈春光死活都想不明白。 “难道利益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摒弃兄弟之情?重要到可以抛开自己的安全不顾?” 苏诀被她逼问得无所回答,手指轻轻刮了刮眉心。 “可能是吧,很多事在你眼里或许觉得不可思议,我做这么多无非为了一个利字,但事实或许不是,不过我也不想解释了,只是有句话你该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诀将扶在额头上的手挪开:“这么说吧,其实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不断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赌局,而我的身世你也清楚,我无权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出生背景,所以第一场赌局我就输了。” 苏诀稳稳缓口气。 “十二岁的时候我母亲去世,没几个人知道她的死因,去世之后我联系上了我父亲,我记得当时他给了我两条路选,第一条:他出钱,送我去国外读书;第二条:进苏家,承认我是他苏闳治的儿子。” 他说到这停了停,突然问沈春光:“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条?” 沈春光想了想:“应该是第一条吧,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第一条。” 因为第二条路便意味着寄人篱下,面对冷言讽语,这对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可是苏诀却苦笑:“我选了第二条,路不好走,但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最重要的是我终于有了父亲。” 沈春光听到这的时候心里不觉就被撕扯了一下。 “那你觉得自己选对了吗?” “说不清,可能选对了,可能这条选择题无解,无论我怎么选都是错。” “为什么会这么说?” 苏诀一时没说话。 沈春光绕开这个问题:“然后呢?” “然后第二年我便进了苏家,日子可想而知,我这出生在苏家肯定不好过。” 连他唯一的至亲之人苏闳治都对他不管不问,苏家其余人就更不用说了。 “好不容易我熬到大学毕业,分配到市立医院实习了很短一段时间…”苏诀讲到这便抬头看了沈春光一眼,笑容瑟瑟,“也就是在那一小段时间里我在医院认识了你,可惜你没记住我。” “……”沈春光不免尴尬,头往旁边偏了偏:“我那时候眼睛失明。” “我知道,或许这也算我和你之间的一种缘分。” 缘分注定他们在十年前就认识,可牵扯这么多年关系还是若即若离。 “也就你出院没多久吧,我跟医院提了辞职,弃医从商,这是我堵的第三场局!为这事峥子还跟我大吵过,不过我主意已决,没人能够改变。” 这事沈春光也听闻过一点点,苏诀一开始毫无从商经验,又无人支持,刚进苏梵的时候他是从基层开始做起。 “一切从零开始熬,夜很长,路很远,我一度以为自己那次赌错了,直到我认识了姚晓棠……”苏诀微微垂下头。 沈春光突然觉得心口闷得紧,陈年旧事了,为何提到姚晓棠她还是觉得难过。 “你负了她。”这四个字沈春光几乎说得咬牙切齿。 “没有!”苏诀也分辨得坚决,这是姚晓棠去世这么多年之后他第一次为自己辩解,“我承认我心里装的不是她,但我从没想过要负她,我计划里是要娶她的,所以与其说是我负她,不如说是我负了自己。” 他为了自己心里想要的东西而放弃了婚姻和爱情,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那么长,他这是拿自己的终身岁月去赌。 沈春光明白这个道理,吸口气,看着苏诀:“你连自己的终身幸福都舍得拿出来当筹码,所以你不赢都没有天理。” 这么狠的男人啊。 沈春光这话听在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讽刺,苏诀也不生气:“对,我赢了,可是这不是我最终的目的,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算计,步步为营,草木皆兵,所有人和事他都可以信手拈来当作自己攀上高峰的踏脚石。 当年迟峰手里的证据,姚海政的势力和资金,加上这次苏霑贩毒一事,甚至三年前唐稷入狱,玉麒麟被盗一案,原本已经被关略压了下去,可苏诀却将其曝光了出来。 他便是这么一个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折手段,甚至不惜把自己都搭进去。 沈春光还是不明白:“你现在拥有的已经够多了,苏梵总经理一职,只仅次于苏闳治之下,还得了他名下17%的股份,还有什么不满足?” “当然不满足。”他要的岂止这一点点,而且很多事并不如沈春光想的那么简单。 “我父亲偏向谁大家都心知肚明,有朝一日他去世了,整个苏梵归于谁已经了然,到时候就算我不动手,苏霑也不会再容得下我。” 商战如同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苏诀未雨绸缪也好,狼子野心也罢,反正他先踏出了这一步。 “更何况苏霑利用石料藏毒一事早晚会败露,败露得越晚苏梵越没救,所以倒不如由我来动手。” 他先起牌,拨个头筹,至少可以掌握一点主动权。 对于这些理由沈春光真是无可反驳。 他似乎说得一点都没错,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你拥有这么多,真值得用所有一切去换一个未知的输赢?” “拥有这么多?你真觉得我已经拥有很多?” “……” 苏诀依旧苦笑,这男人苦笑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看上去有一股令人心疼的无措感。 “好,这么说吧,牌面越大赌注越多,最后赢的也就越多,这是赌桌上的定律,你不会不懂。” 呵…道理真是一点都没错。 沈春光只能用手捧住半边脸,笑:“苏诀,我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正在狠狠鄙夷我。” “这倒没有,或许三年前我会鄙夷,就像当初你用手段把我手里那樽出水芙蓉夺走一样,我那时候多么恨你,觉得你这种人简直无耻,可是现在不会了。” 经历这么多她总该有些成长,对人对事沈春光也不再像三年前那样永远只站在自己主观的立场去评判。 “你有你的功利心和手段,不能简单地论对错,只是我刚好不能接受而已。” “你不能接受?”苏诀摸着凉凉的茶杯,杯子里的水已经冷了,他突然抬头问了个让沈春光无法回答的问题:“那他呢?他既然能够告诉你这些事,就说明他早就已经洞察一切,甚至那起爆炸案应该也是他一手策划,所以他这些手段,你能接受?” 沈春光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用手抱住自己的脸。 苏诀将她的手拿开:“唐唐,别说你跟我不是一路人,你跟他其实也不是。这世上有的是暗涌波涛,远比你想象的要凶猛,更何况九戎台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各种人物都有,可他竟然能够坐稳主位那把椅子,可想而知他在背后使了多少手段,这些你都清楚吗?” 她不清楚,她当然不清楚,她也根本清楚不了!但她知道关略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那个男人也是心思深冷,细细嗅应该能够嗅到手上沾的血腥味,甚至应该比苏诀更狠。 “唐唐,你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放不下执念,不过我想劝你一句,离开像我们这样的人吧,找个干净一点的地方,认识干净一点的人,或许你会过得比现在要好。” 沈春光终究没有留在那里陪苏诀吃午饭,茶也没喝,只是临走前问苏诀要了那张照片。 “之前我手机落水烧坏了,里面存的东西无法恢复,那张照片你还有吗?” “有,不过在另外一只手机里。”围投广圾。 “能否找个时间发给我?” “可以。” 沈春光起身道别,拿了大衣穿上。 苏诀坐在那里开始煮第二壶茶,烟还没冒出来。 沈春光走到他身边:“谢谢你曾为我做的一切,我会铭记在心,至此感激。” 最终他也只是换来她“感激”二字。 苏诀苦笑,轻轻“嗯”了一声,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捻茶叶,没再多说一个字。 沈春光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那个男人依旧稳稳坐在那里,背对着她,烧水煎茶,案上瓶里插着一枝梅花,却衬得他背影潇漠,不动不移。 “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她撩开门帘出去。 半分钟之后茶案上摆的手机闪了闪,沈春光发来的短信,一段英文:“eareallinthegutter,butsomeofusarelookingatthestars.” 至此水已经烧好,烟雾滕起来模糊掉手机上的字。 苏诀捏着茶杯的手沉了沉。 沈春光穿好大衣走出院子,七八个人立即围上来。 “沈小姐…” “走吧。”她坐上为首的一辆车子离开。 几辆车缓缓驶出小巷,刚行上大道时沈春光突然接到雾菲的电话。 “喂…” “喂,陶小姐?”沈春光口吻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这女人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有事吗?”沈春光直接问。 雾菲在那边似乎虚虚地笑了一声:“没事就不能找你?”口吻过于热络了些,弄得沈春光都有些不自在了。 “也不是,出院了?” “嗯,昨天办的出院手续。” 沈春光算了算日子,距离雾菲出事也就大半个月的时间,那么大一个手术,这么快就出院?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不活不死,只是在医院里躺乏了,而且老有记者去,所以想想还是索性回来吧,回来清净。” 沈春光也不便多说什么,她与雾菲之间本没有太多交情,只是人家主动打电话过来,她也不好拒绝。 “对了,上回你去医院看我,我对你态度不好,实在是当时心情比较糟糕,弄成这样我自己也是…”说着说着雾菲的声音便有些哽咽。 沈春光赶紧接上去:“没事,我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为这事我一直过意不去,这不一出院就给你打电话,想请你吃顿饭表示一下歉意。” “不用了吧。”沈春光立即拒绝,“都过去了,我也没放心上。” “要的要的,不然我会一直良心不安。”雾菲顿了顿,“春光,你不知道,这次住院我也算看清了,这圈子果然都是虚情假意,红的时候谁都排队巴结你,一旦失势了恨不得谁都要往你身上补一脚,我住院这阵子其实也没几个人去看过我,你却是其中之一,所以就为你这份情谊,我也该请你吃顿饭。” 雾菲声音诚恳,又是惆怅又是亲热地喊她“春光”,弄到后面沈春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应了下来。 “那你定时间地点吧。” “好好好,那要不就今天中午?” 沈春光想了想,赶是赶了点,但这会儿反正她人也已经在市里,于是便答应了。 “也行,在哪儿?” “要不嫌弃就来我家吧,现在外头我也不敢去,这副样子没法见人,而且到处都是记者。” 沈春光听了难免有些心酸。 “那好吧,半小时后我到。” “好,地址还记得吧?上回你来过。” 沈春光一听这话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上次雾菲请关略去她家吃日料,沈春光问苏诀要了地址上门闹过。 现在想起来觉得那会儿自己真是幼稚。 “记得。” “那一会儿见。” “好,一会儿见。” 沈春光挂了雾菲的电话,转手又给关略打过去,不过他当时正在通话中,想想不过是去见雾菲一面,吃不吃饭在其次,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跟着,应该没事,所以她也就没再打过去。 第265章 去查旅店,她人在哪里 那名“司机”暴毙在小旅店中,还是旅店老板发现了其尸体,遂马上报了警,警方介入,调查了现场,也做了尸检。尸检报告显示确实死于高纯度海洛因过剂量中毒。 事后雅岜带人去旅店“暗查”过,可惜一无所获,老板不大肯配合,旅店里其余人也都说跟他不熟悉。 警方那边没有任何进展,关略便抽空亲自去了一趟旅店。 旅店建在工业区里面,周围全是新建的厂房和民工宿舍。地皮都是以前村庄拆迁之后空出来的。 不过说是小旅店,其实只是一间用老式居民楼改建出来的而已,楼上楼下一共三层,墙体打通,用三合板隔成一间间小屋子,每屋大概只有几平米,没有卫生间,没有窗户,就像个四周封口的盒子。里面勉强放张单人床和小柜子。 就这样规模的小旅店云凌有很多,隐在各个边角旮旯里,没有显眼的标识和店名,只在墙上用黑漆刷了“旅店”或者“住宿”几个字。 可想而知,这种地方肯定三证全无,消防安检都不过关,但贵在房费便宜,一夜大概只需要30至50元不等。 原本也只是弄堂或老街里的一套普通居民楼,里面住的人也都是三教九流之辈,有从外地来打工还未落下脚的人,有穷途末路没地儿可去的人,更有许多赌徒酒鬼瘾君子。 这种地方就像是蝼蚁的洞穴,里面藏的都是最低贱的生物。就像是隐在阴山背后的一棵树,原本也无人会关注。但那“司机”突然在房间里暴毙。警方介入,让原本看似普通的小旅店一下子“热闹”起来。 老板更是有苦难言。 关略去的时候小旅店门上已经贴了封条,“相关部门”都已经去走了个过场,罚的罚,封的封,谁让他无证营业呢,所以雅岜说明来意之后被老板一口拒绝。 “……别再来问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谁知道他能死在屋里啊,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走走走,我也只是小本经营,现在弄得店也开不成了,你们还来问什么问!” “…摄像头?你当我这里是大酒店?” “不知道,没看见,谁留意有没有人来找过他啊!” 老板心里全是怨气,好好的营生被搅黄了,现在弄得自己一头屎,自然不肯配合。 雅岜见什么都问不出,有些糙,撸起拳头就想来硬的,关略在后面咳了一声。 “算了!” “九哥…” “回车上说。” 车子停在旅店不远处的一块杂草地上,关略一路摸烟,雅岜跟在后面。 工业区地理位置比较偏,野外风又大,吹起地上枯黄的草屑,有一些就粘在裤管和鞋面上。 关略就这么一路踩着枯草一路点烟,直直走到车子旁边,也没急着上车,而是半倚着车门抽烟,目光定在不远处那栋三层楼的旅馆屋顶。 烈风枯草日光里,关略保持这个姿势抽了半根烟,眼睛被太阳光熏得微眯,神情便显得有些倦怠。 见他这样雅岜也不敢先上车,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九哥,你觉得那司机不是杜虹的人?” 关略一时没应声,叼着烟猛吸了一口。 “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是吧,因为给他货的人我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是白鹿山庄的人。” 按照正常逻辑这整件事很好理解,杜虹指使那“司机”加害沈春光,完事之后给他“货”作为“酬劳”,可惜他任务失败,现在杜虹要杀人灭口。 一般人都会如此理解整件事。 关略却一直没吭声,烟快抽完了,他将烟灰顺着车门掸了掸。 “那你说说杜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动沈春光?” “……”雅岜一时没了气儿。 对啊,杀人总得有杀人动机,雅岜也实在想不出杜虹和沈春光之间有何仇怨。 “难道她们以前就认识?” “你觉得呢?” “……”雅岜不说话了,他知道关略不喜欢某棱两可的答案,他不胡乱猜忌,所有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东西必定已经成为现实。 这是个拿主意拿得很准的男人。 关略终于将烟都抽完,踩在地上的干泥里。 “这么说吧,如果真是杜虹要杀人灭口,那她先把货给他,随后再找人对他下手,还让人死在房间里,这招数是不是有些烂了点?” “……”雅岜听完自觉有道理,“九哥,您的意思是要动沈小姐的另有其人?” “不光另有其人,而且对方还在试图隐瞒身份。“ 雅岜听完似乎一下子了然了:“对,好像真是这样,对方似乎很怕您知道,所以才要在行动失败之后对那司机下手。” “行动失败之后?”关略哼了一声,“这倒未必,如果对方一心要隐瞒身份,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这司机恐怕都已经活不了。” “卸磨杀驴”这种事道上见得太多了,更何况从那日“司机”的手段可看出对方确实是要置沈春光于死地。 而那“司机”是惯吸,毒瘾大,只需稍加利诱便能把命都豁出去了。 仅凭这一点关略就已经能够排除杜虹和范庆岩那帮人的可疑性了,因为首先他们没有理由去动沈春光,其次,就算他们真动了也没有理由非要找个惯吸用“出租车刹车失灵落水”的方式,如此大动干戈,无非是想要借人之手达成目的,却又不想让关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只是关略实在想不出来谁非要跟那姑娘过不去,而且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对方一次行动失败,应该还会策划第二次。 “九哥,敌在暗我们在明,那现在沈小姐是不是很危险?” 关略用手又搓了一下被风吹僵的脸,他很少露出如此疲惫的表情。 雅岜不敢再多问了。 “回市区!” “好!”雅岜立即启动车子离开。 路上关略神情冷凝,雅岜细细留意,只听到后座上一声声有些发沉的呼吸。 大概开了有十几公里路,关略终于说话:“前几天你跟我说有人在云凌看到范庆岩的踪迹,后来有没有进一步消息?” “暂时没有。”雅岜握着方向盘,想了想,“杜虹那边也没消息,但云南那边的人说她前几天来了云凌。” 这是关略意料之中的事。 范庆岩和杜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范庆岩出事,杜虹肯定要竭力保他,可区区一个白鹿山庄在关略眼里还成不了大器,就算洪五手里还有人也肯定不是九戎台的对手,更何况洪五凭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 聪明人应该不会轻易跟九戎台作对,所以关略思来想去,觉得杜虹手里应该没有什么能够保住范庆岩的筹码。 除非……关略心思抽紧,突然想起前几日跟踪沈春光的那辆红色桑塔纳。 “今早沈春光出门你派了几个人跟着她?” 雅岜开车开得好好的,突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倒有些愣了愣。 他轻轻踩了下刹车:“七八个吧。” “可靠?” “应该可靠,有三个是宅子里的,其余都是一直跟着我的。”雅岜觉得关略这问题问得有些奇妙,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九哥?有问题?” “没有,开车吧。” 关略颔首,想想还是觉得心里不大踏实,又掏了手机出来给沈春光拨了个电话,一开始占线,随后拨第二次,关机。 关略心口一沉。 “停车!”几乎是嘶吼而出,吓得雅岜立马急刹车。 “九哥怎么了?” “联系早晨跟她出去的人!”后座上的男人浑身都泛出阴气,雅岜立马觉察出事情好像有些不妙,立即掏出手机拨号码。 对方很快就接了,雅岜问了下那边的情况,心里一块石头稍稍落下。 “九哥。”他拿着手机转头汇报,“沈小姐早晨去见了人,回去路上被陶小姐喊去吃饭了,现在正在陶小姐的别墅里。” “陶小姐?陶然?” “对啊,陶小姐昨天出院了,非要请沈小姐过去,跟去的人说一切正常,现在两人正在屋里听歌吃饭。” 听歌吃饭…屋里…… 关略直接抽过雅岜手里的手机:“你们在外面?” 电话那端的人一听是关略的声音,吓得先哆嗦了一会儿:“九哥…我们…沈小姐…不对,陶小姐…陶小姐说我们这么多人进屋不方便,让我们在外面等,所以…我们就没进去。” 关略一下子五指揪紧,尽量稳住脾气:“进去!” “进去?可是门关着呢!” “关着就撞开,他妈听不懂我意思?” 电话那边的人被唬得有些慌神。 关略坐在车里,短短半分钟的时间,他听到手机那端的对话声。 “进去,九哥说进去看看。” 几个人应声,一通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拍门,没人应,撞… 关略的心跟着越揪越紧。 “嘭”一声,门大概是被撞开了,又是一通更为杂乱的脚步声,所有人鱼贯而入,屋里果然有音乐,黑人摇滚,嘈嚷的音乐声在手机这端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更为清楚的是音乐声中混的一些女人呜咽,像是被人堵住嘴的鸭子,尖锐的叫声从胸腔和喉口发出来,绝望凄楚…… “九哥…” 那么漫长的半分钟,关略手心已经全是汗,终于有人在电话那段回应:“沈小姐…沈小姐她…不见了……” 天光黯淡,野外的草屑被风吹得漫天都是。 他始终坚毅的腰肌突然一软…… “怕吗?” “什么?” “在那辆出租车掉进水里,你发现连门都打不开的时候,怕吗?” “还好,不算太怕,怎么大清早突然跑来问我这种问题?”围投余号。 “因为我怕…” “你怕什么?” “怕很多事情再重来一次。” …… 雾菲的别墅在机场附近,还是关略之前给她买的房子,后半段路雅岜开得胆战心惊,感觉车内的空气都结冰了。 一路过去不敢再吐一个字,因为后座上的男人已经浑身都是杀气。 工业区到机场需要穿过一整个城区,上二环转机场高速,下了高速还需要再开大约二十公里。 以前给雾菲选这里觉得非常合适,周围没什么繁华的商业区,又因为临近机场所以连小区楼盘都很少有,谁愿意买房子买这里来啊,成天在家听着房顶飞机螺旋桨飞过去轰隆隆的声音,因此这一带很开阔,没有高楼,没有密集的居民人口,只有一间私立国际学校和高尔夫球场。 别墅区就建在球场后面,寥寥只有七八栋房子,又因为周围配套设施不健全,所以这七八栋迄今都没全部卖出去。 不过当时雾菲就图它这一点,周围没人,清净。 果然清净,雅岜的车子从小区门口开进去,宽敞的林荫道两旁连虫鸣鸟语都没有,只有一排发着白光的路灯。 雾菲的别墅在靠围墙那一栋,此时大门敞开,雅岜的车也顾不得停进车位了,到门口随便踩下刹车熄火。 门口站着两名手下,见到关略和雅岜过来吓得差点跪下。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撞到关略面前:“九哥…” 关略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跨步进去。 大门敞开,屋里所有电子帘幕都落着,以前雾菲在家也经常这样,怕外面有埋伏的记者或者狗仔偷拍,所以家里几乎从来不开窗也不拉窗帘,24小时亮着灯。 进去前厅,丝毫无异样,直到走到通往客厅的走廊才听见里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闷叫声。 “再他妈吵,小心劳资弄死你!” 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后闷叫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呜呜的哽咽声。 关略手指搓了搓,终于走进客厅。 客厅里一时鸦雀无声,几个下手围在里面,闷头谁都不敢说话。 里头灯光显得更亮,眼前场景一目了然,雾菲披头散发地被人绑在靠椅上,面色蜡白,满脸横泪,嘴里被硬生生塞了一团布条。 地上和沙发上满是狼藉,摔了一只琉璃烟缸和桌上装饰用的花瓶,花瓶里的花散了一地,茎叶上还沾着血渍,有几滴就落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 红白那么显眼,刺得人心里发慌。 关略不觉捏了捏拳,牙齿龇着牙槽,停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雅岜声音也有些抖。 旁边没人敢回答,所有人都闷头杵着地上,室内鸦雀无声,刚才电话里还唱得欢畅的摇滚音乐声也没有了,音响被人关掉,偌大的客厅里透不进一丝阳光,死寂得就像是一个密封之后被人丢弃到深海的匣子。 关略站在门口迟迟得不到回答,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 除了雾菲之外没人敢看他,但每个人额头都开始渗汗。 大雨将至,风暴之前的平静,最后关略将目光定在为首一个高个子身上。 他是跟着沈春光这七八个人里面的头儿。 “大山,你来说!”雅岜叫那个高个儿的名字。 被唤作“大山”的那个高个子看上去还算稳当,倒不像旁边几个那么吓得哆哆嗦嗦,他左右看了看,大伙儿都闷头盯着地上,这时候谁先站出来谁就先伸头挨刀子。 罢了。 高个儿也知道这事儿躲不过,索性往前站了一步。 “九哥,事情是这样的。沈小姐今天早晨去市区一间弄堂四合院里见人,进去的时候不准我们跟着,大伙儿就在门口把守,沈小姐在里面大概呆了大半个小时,出来之后就准备回去,可半路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前头司机往这地方开,我们也只能随着来,来了才知道是来见陶小姐…” 说到这高个儿又睨了眼被绑在那的雾菲。 雾菲泪眼婆娑,吭不了气儿。 “然后呢?”雅岜继续追问。 “然后我们就全部跟着进来了,但陶小姐硬要说这么多人全呆在屋里不方便,要我们在外面等。当时沈小姐也没提出异议,我们几个四处看了看,也没觉得这屋里有何异常,所以就出去了,但出去没多久屋里就传来音乐声和女人的笑声……” 关略听到这眉峰不禁往上扬起。 “音乐声和女人的笑声?”他将目光又挪到雾菲脸上,雾菲抽抽哒哒的声音总算停了停,被关略那双剐人的眼睛吓的。 “这套别墅当初装修的时候用的全是隔音玻璃和吸音墙纸,你们站在门外还能听到里头的音乐和笑声?” 大山不敢接话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即音乐和笑声太大,刻意为之,让外面的人以为屋里一切都相安无事。 关略又搓了搓手指:“继续!” “然后我们几个也没当一回事,以为她们在里面聊得不错,直到九哥您打电话过来,我们冲进屋里才发现…人没了…” 不仅人没了,雾菲被绑在椅子上,屋里还一片狼藉,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 可是那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前后门都有人把守,难道飞天遁地? “中间没有人来过?” “有!”大山脸上已是一副懊恼之情,“说是家具店的,过来给陶小姐换一顶柜子,谁他妈能想到……” 讲到这整件事基本已经了然了,沈春光应该是被人藏在柜子里一同抬了出去。 大山狠狠拍了下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九哥,是我们几个办事不利,没有把沈小姐看好,您就照帮规处置吧,怎么罚我们都行!” 其余几个也异口同声:“九哥,我们甘愿受罚!” 可是人都不见了,罚又有何用? 关略咬着牙根合了合眼皮,睁开,整个屋里更加清冷,他将眼光扫到雾菲身上,雾菲巴巴睁着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呜咽声又渐渐起来,眼里全是希冀。 关略便踩着满地的碎瓷片走到靠椅前面…… 靠椅上的雾菲见到他过来兴奋地摇头哼叫,声音被堵在喉咙口,刚干掉一点的眼泪又全部涌出来,那模样看着真是凄厉又可怜,大概也是被吓惨了,现在见到关略进来,以为终于来了救星。 关略却需要花十二分力气才能忍住不炸毛。 “雅岜…”他向雅岜又睨了一眼。 雅岜立即会意,过来抽走塞在雾菲嘴里的布条。 一时气却有些喘不过来,咳了好一阵她才找回一点声音,却是长长颤颤地一声啼哭:“九哥…”喊得那叫百转千回,肝肠寸断。 关略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动,只是稍稍弯下一点腰,黑影盖下去,抬手一把捏住雾菲的下颚。 雾菲吓得浑身激灵,拼命摆着身子从牙齿缝里挤出字来:“九哥…你…干嘛…” 干嘛? 旁边人全都缄默不敢说话。 关略眼底沉着厚厚的杀气,蹙紧眉头,终于迸出几个字:“她人呢?”表情不咸不淡,可声音却寒彻渗骨。 只可惜雾菲这姑娘着实不聪明,她眼里心里大概还对这男人抱有幻想,竟然僵硬地梗着头:“我不知道!” 好一句“我不知道!” 屋里人都不敢再喘气了,关略眼底的杀气像拢不住的雾一样散开来…… “再问你一遍,知不知道?”捏住她下颚的两指开始慢慢收紧,雾菲的脸被捏得变形,哭声渐渐出来,身子在椅子上胡乱扭摆。 旁边人甚至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大家都捏了一把汗,感觉关略手指再用力一点雾菲的下巴就要被他捏碎了。 “嗯?”他又虚虚地问了一句。 雾菲眼泪扑朔扑朔往下淌,湿了关略一手,却还是僵着背脊:“我…真的不知道!九哥…你要我说什么?” 还嘴硬! 关略眼梢眯了眯,松开手指。 他对女人也就这点耐心,更何况雾菲根本是自不量力! “雅岜…” 雅岜立即过来,腰口一摸,一杆枪口就指到了雾菲脑门心。 这是真枪实弹,不是她平日在片场用的那些道具,现在正凉飕飕地顶在她脑仁上。 一时间她终于嗅到了这男人身上的硝火和血腥气,开始没头没脑地叫,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 “九哥……不要…九哥……九哥……”她摇着头乞饶,却偏不肯吐一个字。 关略摸着雅岜的手爬上枪杆,“嘭-”一声,子弹上膛。 “最后一次机会,她人在哪里?”声音淡淡凉凉。 雾菲后腰一软,一点念想都没了。 这男人原来真的舍得对自己动枪。 “说!”枪口又被关略扯着往她脑门上顶了顶。 雾菲抖索着肩膀,抽搐了半天最后才松嘴:“好,我说…我说……” 第266章 毁了她,多么深的仇怨 陶然在网上公布的个人档案里写她出生在上海宝山区,父母都是高校老师,她是家中独女,从小娇生惯养。 可事实呢?事实恰好相反。 她档案是成名之后伪造的,里头除了三围和年龄相对真实一点之外,其余都是假的。连她的名字也是。 陶然的真实出生地是在陕北一个山里的小县上,家里条件很差,父母也不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母亲甚至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在家务农拾掇孩子。父亲常年在外打工。 她在家里也不是独女,上面有个比她大了十多岁的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弟弟比她整整要小一圈,所以陶然就属于中间那个。 一般中间那个孩子都不讨喜。 只是经不住陶然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七八岁的时候扎着两根小辫子,一起玩儿的丫头们脸上都是被山风吹糙的印子,鼻涕邋遢,只有陶然生得白白净净。那粉雕玉琢的模样站山沟沟那群荒孩子里头实在显得扎眼。 村子里的人有时候就会跟她开玩笑:“老陶家那丫头,就你这模样将来得去电视上当大明星。” “真的呀?” “是呢,电视里的人会到处选演员,说不定哪天就选上你进城了。” 久而久之陶然也开始觉得自己跟村口那些成天爬树玩泥巴的孩子们不一样,她将来肯定不属于这道山沟,她会上电视,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这个信念就开始在她小小的心里扎根发芽,时间一久她便开始清高心浮起来,总觉得自己漂亮,自己以后是有大出息的料,可长到十七岁也没人来山沟沟里选演员。 她的明星梦却在少女花一样的年纪中日益发酵,最后干脆书本一丢,偷了家里一点钱只身来到云凌。 第一年艺校没考上。 在山沟子里她还有优越感。梳着辫子穿着旧花袄,光光往那一站就感觉能够美过山里的流水白云。 可到了云凌就显然不行了。第一轮面试就被刷了下来。浑身上下乡味浓郁,开口还是一股子陕北口音,面试老师也很直白地告诉她不适合走演员这条路,故事至此应该就完了,可陶然偏还要强好胜。 当不上大明星怎么回去见父老乡亲? 她一咬牙干脆就在云凌住了下来,打工兼职读夜校,熬了一年,第二年索性直接报考了电影学院。 结果还真是天有神助,里面那个面试主考官刚好是她老乡,加之经过一年大城市浸染,陶然身上的乡味褪了不少,只剩下那年纪该有的清纯干净,又苦练过普通话,所以马尾一束,站在面试官面前的农村丫头看着特别赏心悦目,倒比旁边几个大城市姑娘显得更为生动有可塑性。 陶然就那么脱颖而出,成功进了电影学院。 三年大学生活,虽没有大红大紫,但也算顺风顺水。 毕业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关略,命中第一个贵人,也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让她一夜之间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后面演艺事业自然一路飙升,短短一年多时间“雾菲”这两个字红透了整个华语影视圈。 或许就是得来的太容易吧,容易到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理所当然要吃“演员”这碗饭,理所当然要大红大紫,更理所当然要这么一直顺畅下去。 直到沈春光出现,直到她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最后因一场阴差阳错的玩笑话而被关略摘了子宫。围讽页划。 不仅身体垮了,连她这些年得来的演艺事业也一夕坍塌。 经纪人冷言讽语,苏梵那边催着要违约金,她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一夜之间就成了颗弃子。 住院的这大半个月,关略那边的冷落就不用说了,多的还有其余人的刻薄尖酸,人情冷暖生生就把她给逼到了极端,所以住院期间陶然想的不是好好养身体,而是出院之后该怎么报复打击。 不过想归想,夜里诅咒似地也要把害她的人一刀戳死,可她也是有心无胆,或者就算有胆也没本事去实施。 直到有天有人给她打电话…… “……对方应该用了变声软件,所以我听不出是男是女,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第一次通电话,对方说是沈春光那个贱人勾引你,摘子宫这个主意也是她出的,对…妖言惑众…对方当时就用了这四个字…我相信,我以前演过这样的角色,戏里的男主角被贱人迷了心窍,贱人几句话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所以我恨,恨你绝情,更恨沈春光那个贱人从中捣鬼…对方就在电话里问我想不想出这口恶气,我当然想,对方就说他能帮我,我还问他为什么愿意帮我,他的回答很明确,他说他也看沈春光那贱人不爽,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我一心只想报复,也没管那么多,就问该怎么做,他说很简单,我只需要想办法把那贱人骗出来,其余的都交给他来办……” 雾菲的声音断断续续,一开始还有些战栗的哭音,讲到后面就越来越连贯了。 别墅里静得可怕,在场所有人都在竖起耳朵听她陈述。 这个可怕的女人,可怕的妒忌心和报复心。 “然后呢?”关略的手依旧摸在枪把上。 雾菲大概也清楚事情远没她想得那么简单了,吓了一场哭了一场,这会儿回过神来,渐渐清明。 “然后?”她居然还冷飕飕地笑了笑,带着一点得意,“然后我今天上午就给她打了电话,约她来我这里吃饭,一开始她还不愿意,可经不住我哄了几句。” 这个又笨又傻的女人。 关略咬着牙槽。 “继续!”雅岜在旁边催。 雾菲抽了一口气儿:“她来了啊,还给我买了花,就你现在脚底下踩的那束!” 雅岜一听立即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闪,他妈发现脚下果然踩了一束花,正红色的玫瑰,花骨开得刚刚好,现在却被踩得四零八落,下面茎叶上滴的血渍还未干涸,一滩滩晕开,竟看着比那花骨更加艳丽。 雅岜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留意旁边关略的脸色,他眼梢分明暗了暗,杀气四起。 “继续往下说,挑重点!”枪口又被关略往前顶了顶。 雾菲被逼着靠在椅子上,目色里已经全无刚才的恐惧。 “后来的事你们应该能够猜到了,我的本意也不是叫那贱人来吃饭,她害我被摘了一颗子宫,这笔账我总得跟她算。” “你打算怎么跟她算?” “把她彻底毁了!”雾菲似乎说得理所当然,“要毁掉一个女人的办法太多了,划花她的脸,找几个男人群j,这些路数在戏里都演过,她要毁我,我也能毁她!反正不能让她这下半辈子好过!” 关略捏着枪口的手在她这些话里渐渐收紧。 雅岜已经感觉出他身上的杀气快要关不住了,立即打断:“好了,九哥说挑重要的说,根据刚才大山的说法,对方应该是把沈小姐藏在柜子里弄出去的,那来搬柜子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几个人?” “四个。” “模样身形?” “男的,差不多都是中等个子,戴着帽子穿着防风服,所以模样我没看清!”雾菲这是不配合。 雅岜也有些没耐心了。 “陶小姐,希望你能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现在事情远比你想得要复杂,对方不仅仅只是要出口气,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雾菲突然歇斯底里地抢白,“是,我承认我巴不得她死,可是我真不知道对方那些是什么人,说实话我把她骗来也只是想出口恶气,可是现在弄成这样我也没料到,谁叫她仇家那么多呢?如果她真因为这事没命了,那也只能说明这贱人咎由自取!” 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心里那股积怨到底有多深啊?深到非要置人于死地? 关略重重沉了一口气,直接夺过雅岜手里的枪。 “嘭——”一声,地面大理石被子弹擦出一片火花,散落在地上的红色花瓣也随着飘了飘。 震耳欲聋的枪声,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周遭一切都在那一枪之后完全失声了,空气中能够闻到子弹的硝火味,雾菲耳朵里嗡嗡响,好一阵子才吓得在椅子上一个哆嗦,眼泪后知后觉地又开始往下滚。 他来真的,不是演戏,也不是道具。 关略再度低头,将还在冒烟的枪口顶在雾菲左边脸颊上,脸颊变形,上面全是咸凉的泪,一颗颗淌过枪口。 “陶然你听着,摘你子宫完全是我的主意,你要有什么仇恨就冲我来,没必要在背地里搞这些无聊的小把戏,不过我也能告诉你,最好你求神拜佛保佑对方真的只是小把戏,如果沈春光这次有一点闪失,我会让你直接在这世界消失!” 关略一席话说得雾菲直接瘫在椅子上。 其实不用他说她心里也清楚了,对方那些人来势凶猛,根本不像只是“出口气”那么简单。 “留下两个继续问,问到她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为止!”关略已经沉不住气了,满心都是火药味,估计再在这跟她耗下去就得炸。 “雅岜,你去调这周围的摄像头,其余几个出去给我找,找不出就别回来!” 关略吼完将手里的枪扔给雅岜,低头又剐了雾菲一眼。 雾菲咬着下唇抖得不敢再吱声。 第267章 她被绑走,查无音讯 关略带人直接杀去了白鹿山庄,可里面除了几个留下来守门打扫的清洁工大妈之外,其余已经楼去人空。 雅岜调了别墅区的监控,果然如雾菲所言,在沈春光登门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有辆黑色半旧皮卡停到门口,从里面下来四个中等身材像搬运工一样的男人。统一戴着鸭舌帽和纱布手套,穿着连帽防风服,只是因为摄像头角度问题,所以脸都拍不清。 四人下车后直接去敲了雾菲别墅的门进去,在里面只停留了五六分钟便抬着一顶单门衣柜出来。围岁肠扛。 柜门锁着,也看不见里面是否真的有人。不过从四人的步伐和手法可见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和踟蹰,可见是老手。 好在摄像头还拍到了皮卡的车牌。 雅岜立即安排人去查,但结果可想而知,通过车牌查到的车为银白色,车主为云凌本地人,在农贸市场做水果批发生意,不过这辆银白色的皮卡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报废,所以车辆用的是假牌。 有备而来。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破绽和证据。 雅岜也安排人去查了别墅周围和机场附近其余地方的摄像头记录,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丝讯息,在机场往西大概三四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那辆黑色皮卡的踪影。 不过这消息真不能算是好消息,因为机场往西就是云凌的高速出口。 按照目前的形势对方大概是要把沈春光带出城了,可那条高速同时有三个不同出口,通往周边三个不同的城市。 到底是往哪边去?而且一旦沈春光被带出城便犹如大海捞针,要找到的可能性就更加小! 那一夜整个九戎台上下都不得安宁,关略下了死命令,所有能出动的人都出动了,每个路口去排查,所有能藏身的地方都被搜了一遍。 命令一层层下去,不出一夜时间,整个九戎台乃至整个云凌。都知道关九在找个女人,可即使动静闹得这么大依旧了无音讯。 前后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那辆车和那个女人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雾菲那边也再没问到任何有利信息。 一开始她还嘴硬。可渐渐也察觉出事情好像不大秒,似乎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恍然大悟自己被人利用了,可一切都已经为时太晚。 雅岜回到关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天色还没有完全消亮,整个云凌仿佛都被沉在一片阴霾之中。 郊外风大,可走进宅子却发现里面静得可怕,就连平时吵吵闹闹的阿喜好像都已经察觉出气氛微妙,被几个下人守着看在他自己的卧室里。 宁伯是最能嗅出事端之人,山雨欲来,在宅子里当了这么多年差事,又见昨天早晨跟着沈春光出去的司机和其余几个人一整夜都没回来,他立马就料到要有大事发生。 雅岜从外面走进后厅的时候正好见宁伯从楼上下来,手里端着原封不动的几样菜和早就凉透的汤。 “九哥在楼上?” 宁伯抬头看了眼雅岜,见面前黑壮的小伙子也是一脸疲惫和萧索,不免叹了一口气:“在楼上。” “那我现在方便上去找他?” “上去吧,估计他也在等你。”宁伯摇了摇头便走出了后厅。 雅岜看了眼盘旋而上的木楼梯,又在厅里顿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去。 “九哥……”雅岜敲了敲虚掩的门。 里头没声音,他只能自己推门进去,一进去便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烟雾气,呛得好,加之房间里也没开灯,窗帘拉得死死的,关略正背对着他坐在电脑前面,身上还是那件昨天穿的皮夹克,没换鞋子,手里夹着烟,旁边的烟缸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满满一缸烟蒂,而面前的电脑屏幕刚好正对着雅岜。 雅岜偷偷用看了一眼,见电脑上还是那段别墅的摄像视频,只是被关略按了“暂停”键,画面静止,刚好停留在沈春光从车里下来的那个镜头。 虽然视频影像相对要比较模糊一些,但沈春光那个特写还算清晰。 她身上应该是那件常穿的杏黄色外套,牛仔裤和球鞋,手里捧着一束花,很正的大红色。 “九哥……”雅岜又喊了一声。 椅子上的人稍稍动了动,像是发沉的思绪被打断,他将脸偏过来一点,手里滕起来的白烟刚好遮住他大半张脸。 “有消息了?”声音暗哑低沉。 雅岜却只能惭愧地摇头,摇完才发现自己这样他看不见,于是开口:“已经加派人手在全力找了,但还是没什么消息。” 还是没什么消息,短短几个字,关略将脸又侧了过去,长而猛地吸了一口烟。 拉长的眼梢扫过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那会儿已经快六点了,再过几个小时便要整整一天一夜。 当初她被苏霑的人带走,他迟了12个小时,那12小时里发生的事他一直不敢想。 那么这次呢? 一天一夜,24个小时,她被人藏在柜子里带走,车子在高速出口附近被发现踪迹,随后查无音讯,也没人与他联系,对方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九哥…”雅岜干脆走到他旁边去,“我觉得这事肯定和范庆岩他们脱不了干系,前阵子就有人在云凌发现他的踪迹,我也安排人一直在找,但就是找不到,所以我肯定他已经和杜虹联系上,是杜虹的人把他藏了起来,不然我不可能找不到!” 这事情不难理解。 云凌是九戎台主位所在,直白点说就是在关略眼皮子底下,范庆岩这个亡命之徒居然敢跑到关略自己的地盘上来,找死? 不,他肯定不是来找死的,他是来找活路的,而现在谁还能救他? 昂莱死了,索明德唯利是图,只站在利益那一边,所以是敌是友分不清。 至于苏霑,苏霑若不是藏在美国早就被警方抓捕归案了,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所以这种时候谁还能救他? 想来想去也只有杜虹了。 关略大概在一个月之前查出范庆岩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和杜虹有很深的渊源,两人之间的账户往来甚至可以追溯到迟峰死之前,可是在关略的记忆中,迟峰丧礼上范庆岩和杜虹还表现得很生疏。 当时杜虹乃至整个九戎台的人都怀疑是关略向迟峰下的手,仅仅因为迟峰向他女人开了一枪,之后唐惊程出现在迟峰的丧礼上,杜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她一个耳光。 那时候范庆岩还站出来替唐惊程和关略说话,硬是在丧礼上和杜虹吵了一架,以当时范庆岩的身份,他们俩也确实该吵。 范庆岩是范丽丽的哥哥,那时候范丽丽刚死,而杜虹是迟峰明媒正娶的老婆,这两人面上肯定合不了,可现在想来大概那时候只是逢场演戏,连关略都不得不佩服这两人演得确实好。 “杜虹的行踪查出来了吗?” “查不出,但应该人还在云凌。” “在云凌也正常,她父亲以前跟着老爷子打江山,云凌这边的几个老主事都当过他父亲的手下,现在虽然她父亲已经不在了,但多少还要卖些她父亲的面子,所以有时候找起来就不那么方便了。”关略掸着烟灰说话,声音沉沉凉凉,意思含糊不清,可雅岜听得懂。 九戎台看似是关略一人坐主位,可下面几十个主事各据一方,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可每个人的心思都猜不透,所谓人心隔肚皮,利益怨恨,谁说得清楚? 更何况云凌这边的几位主位都是关略的叔伯辈,当初关略被老爷子授为接班人的时候他们就是一肚子不服气,虽然这些年也算相安无事,但备不住被杜虹或者范庆岩一挑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九哥,您是怀疑……?”雅岜心口突然一晃。 关略将烟叼在嘴里,烟雾翻腾,他细长的眉梢又扫了一遍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上的人正抱着那束花,仔细看可看出脸上的表情微笑安宁。 他的傻姑娘,他很想知道她当时踏入雾菲别墅的时候脑中正在想什么。 “现在什么事都不好说,但范庆岩来了云凌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就说明其中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雅岜关键时候脑子就有些跟不上,或者说关略的思绪转得太快,而他又不喜欢把意思说白。 “九哥,我…”他有些恼糙地挠着脖子,“我不大懂您的意思。” 关略却将烟灰一掐。 “我的意思是,范庆岩在我眼皮子底下却搜不出来,这就说明有我眼皮子底下的人在帮他……“ 他用的不是“或许”,也不是“可能”,而是万般笃定的语气。 吓得雅岜脚下都一软,立即摆手澄清:“九哥,我发誓,绝对不是我!” “……”关略被他那模样弄得又气又好笑。 “九戎台纪律严明,特别是对背信弃义之人向来严惩不贷,所以我想这人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而你应该没这胆子!”关略凉飕飕说完。 雅岜暗松一口气之余,背脊已经全是汗。 如果关略说的是事实,那么他大概已经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 第268章 发现皮卡,血衣 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沈春光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距离她被掳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个小时。 整个云凌几乎都被九戎台的人翻了一遍,可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发现。 雅岜也开始觉得奇怪,因为这不是“掳人”之后的正常逻辑。 “九哥,如果对方真要用沈小姐来威胁您,为什么迟迟没人跟我们联系呢?” 现在那边意图不明确。人又找不到,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关略却似乎已经了然于心,习惯性地将唇角勾起来,勾出一抹凉淡的笑:“对方在试,他手里只有沈春光这一个筹码,可能还不能确定这个筹码到底有没有用。所以暂时不敢显露意图。” 被关略这么一说雅岜才枉然大悟。 说白了对方就是在试探,试探手里这个筹码到底值不值钱,就好比你得了一块石头,却不知这块石头到底有多少威力多少价值,所以不敢轻易出手。 现在沈春光就是那块石头,对方将其藏起来按兵不动,这就是在考量,考量这女人对关略来讲到底能有多重要,是否重要到可以用她来交换自己的企图。 “那是不是说明沈小姐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 关略用手扶住额头。声音还算稳当:“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应该是这样。” “那我们这边,还是派人继续搜?” 关略想了想:“算了,停掉!” 昨夜为了找个女人他把九戎台搞得鸡犬不宁,白白闹了一宿,底下那些“叔伯”肯定多有微词,更何况关略知道就算搜也绝对搜不出什么。 对方执意要用“沈春光”这张牌来跟他赌,那他就陪着跟他们赌。 雅岜听到关略“停掉”的命令也立马松了一口气,在他心里“沈春光”便是沈春光,跟唐惊程丝毫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在这次事情里他也不赞同关略如此大动干戈的做法,毕竟关略的身份摆在那,九戎台的主位。行大事立心骨,怎么可以为了个女人就如此大肆操办。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好。那我安排下去先暂停所有行动,看看对方还能耍什么把戏。”雅岜立即应了。 关略搓着手指,心内闷住一口气,示意雅岜出去。 晚饭的时候关略总算吃了小半碗饭,吃完之后他站在院门口抽烟,顶上一小方夜空,缀着寥寥几颗星星。 宁伯走过去。 “九少爷,您今晚还住这里?” 关略没吱声。 宁伯叹了一口气,从昨晚到现在宅子里的气氛一直冰着,他虽不管帮内事务,但有些事他心里有数。 更何况雅岜来来回回好多趟,宁伯不可能全然不知。 “沈小姐还没找到?” “没有。”总算回了一句。 “那对方怎么说?” “还没人跟我联系。” 宁伯也不好再多问了,但见关略脸色阴沉,知道这次事情应该不简单。 “九少爷,您放宽心吧,对方既然有目的就不会敢对沈小姐怎样,估计也只是绑了她想争点东西。” “争点东西?”关略冷笑,“最好他只是想争点东西。”说完又用力抽了一口烟。 烟雾里他的眼睛总是微微眯起来一点,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究竟是什么样子。 宁伯站在旁边看着,默默叹息,他知道关略的脾气,喜怒不表于情,什么事都喜欢藏在自个儿心里压着,这么多年坐主位也还是这样。 “九少爷,我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沈小姐吉人有天相,肯定能够逢凶化吉的,您也别过于担心,更何况现在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现在这种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关略清楚这个道理。 他将烟灰沿着门楣掸了掸:“我知道,很晚了,你休息吧。” 宁伯见关略脸上似乎确实没有太过悲郁之情,也就没再劝了,但谁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就在关略说“停掉”搜寻行动的五个小时之后,大概夜里八九点钟的样子,雅岜突然接到消息,那辆黑色皮卡在洛水被找到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雅岜已经在赶去洛水的路上,关略想亲自过去,于是打电话叫老麦一起。 老麦答应得爽快,主动要求给关略当司机。 洛水是时州下属的一个小县,距离云凌大概三百多公里,再往西便是邻省了。 关略坐车连夜赶过去,到洛水县大概凌晨左右,皮卡就丢在镇上一间废弃的厂房里头。围序丽圾。 关略到的时候雅岜已经在现场处理了,另外还有两名时州这边九戎台的人。 “九哥,您说您要亲自来看,所以按照您的吩咐车子没人挪动过。”时州这边一个小头目在现场接应。 关略看了眼车子,果然是视频里拍到的那辆黑色皮卡,上面的车牌还在,只是里面的人都没有了,包括那顶柜子。 “看来是换了一辆车。” 这也正常,对方肯定知道雾菲的别墅区会装有监控摄像头,所以黑色皮卡的目标太大,不换辆车根本很难逃出省。 关略在车内车外看了一圈,一辆比较老的车,车身漆水不错,因为翻新过,但驾驶室里却很破,座椅上的封皮已经被磨得发毛破裂,脏兮兮的棉絮从里面露出来。 座椅旁边竖着两只一次性纸杯,里面扔了许多烟头和烟灰,后车厢里更是脏得离谱,随处扔着喝空的饮料瓶和啤酒罐,角落里还有两三只黑色垃圾袋,里面装着吃过的泡面纸盒和一次性白色袋子,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在车内发现任何异常,也没发现哪里有打斗过的痕迹,这也让关略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沈春光在车上没和那些人发生过争执。 他从车里跳下来,关上门。 “时州这边都找过了?” “找过了,当时一有人发现这辆车我们就安排人在附近搜,也找关系在高速公路上设了卡口,可是仍然没有对方任何音讯。” 关略大概已经料到:“没音讯也正常,时州这边不用再找了。”他语气淡淡,让在场所有人都摸不准他的想法。 “老九,这怎么能算正常呢?”老麦插话,“既然车子在洛水发现,就说明对方肯定来过这里,可这边的人却说找不到,怎么可能?难道他们能长个翅膀飞出去?” “是啊九哥,要不再找找?好不容易有一点线索。”雅岜也帮腔,关略却摇头。 “不用再找了,人应该不在时州。” “九哥您怎么知道?”雅岜依旧不大明白。 关略看了眼老麦,又看了眼面前停的车子,没吱声:“回云凌。” “九哥……”雅岜还有些不甘心,关略却已经跨步往厂房门外走,几个手下跟上,可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老麦在后面喊。 “老九!” 关略回头,老麦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垃圾袋,袋口原本是系着的,此时却被老麦扯开,从里面露出一点杏黄色,可那杏黄色上分明沾着血迹。 关略眼色一紧,将垃圾袋接过来,顺着袋口将那点杏黄重重往外一扯,黑色垃圾袋彻底破了,整件毛衣外套便全部露了出来,上面从前襟到袖口全是斑斑血渍,只是因为血已经干涸,所以一滩滩发硬发黑地僵在上面。 杏黄加上暗红,颜色刺得很。 雅岜瞬时暗吸了一口冷气,其余两个手下也垂头不敢吱声。 “老九,这…”这会儿也只有老麦敢说话了,“是沈春光的衣服?” 关略不吱声。 老麦问不来答案,只能转向雅岜,又问了一遍:“是沈春光的衣服?” 雅岜哪敢回答,闷头不说话,不过老麦看这些人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微微叹口气:“老九,你冷静点,或许…” “我哪里不冷静?”关略答得爽冽,目光扫过去眼底波澜不惊,而此时那件沈春光的血衣正被他捏在手里。 老麦一时心口被闷得窒息,他看不透这个男人,纵使自己的心理学念到硕士,他也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 “你能冷静就好,我是怕你为了一个女人干出什么冲动的事。” “冲动的事?在你心里怎样才算冲动的事?” 老麦又答不上来了,只能讪讪笑了笑:“没有最好,那现在回云凌?” 关略用舌尖顶了顶牙槽:“回云凌!” 一干人等都低头不语,关略打头走在前面,厂房里灯火通亮,照得前头那男人手里的杏黄色血衣直戳人眼。 回云凌的时候关略还是坐雅岜的车子,一路他都坐在后座上,手里捏着那件血衣,脸上看不清是怒还是悲,只是偶尔路灯晃过去的时候雅岜会瞥见他的一点神情,眉宇锁得很紧,目色似有杀气。 就这么阴了一路,雅岜后背都恨不得起了几层薄汗。 下云凌高速的时候关略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这一路回来的僵局。 “喂…” “老九,我跟你不同路,先回去了,你回去之后也要记得休息,别胡思乱想,有些事急也急不得,衣服的事也别放心上,或许对方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老麦略带粗沉的声音从手机扩音器里流出来。 雅岜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 关略一时没回应,顿了大概有好几秒时间,雅岜才听到后座上的男人短促地回了几个字:“我知道了,辛苦!” 老麦那边也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车子很快进入市区,刚好凌晨五点半,清晨的阳光还没浮起来,整片天幕鸦青色一片。 路上还没什么行人,车速匀稳。 关略收了手机靠在椅背上,等雅岜从后视镜往后看的时候发现后座上的人已经合了眼睛。 雅岜不禁叹息,自从沈春光失踪之后关略已经两夜没有合眼了,这会儿见他总算肯睡一会儿,于是雅岜故意放慢车速,开始胡乱开着兜圈子。 兜了大半个小时,出了市区,却突然听到后座上的声音。 “前面十字路口往左拐。” “……” 吓了雅岜一跳,立即应着声回答:“好!” 领命,雅岜认真开车,不敢再往后看一眼,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乖乖向左拐,左拐去哪儿啊?雅岜心里也没底,后座上的人也不再说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就这么又开了两个路口,关略突然抬了抬眼皮。 “右拐。” “右拐?现在?”雅岜立即踩刹车扭动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弯,前方小区大门便已经到了眼前。 都到这了雅岜已经了然,这是唐惊程以前住的小区。 雅岜捏方向盘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车速放慢,有些踟蹰:“九哥,要开进去?” 后座上的人搓了搓手指:“开进去吧。” 雅岜便没再说话,后面便轻车熟路,很快车子便停到了唐惊程那套公寓楼下。 后座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手里那件血衣被他捧在怀里。 好一会儿,他没动静,雅岜才敢催:“九哥,到了。” “到了?” 好快啊,关略睁开眼睛,停车坪周围的绿化带还是三年前的样子。 他已经三年没来这个地方。 “雅岜,去给我买包烟来。”关略开口,声音哑得令人吃惊,甚至听上去有气无力。 雅岜却有些犯难:“九哥,这会儿才六点多,不知道小区门口有没有超市开门。” “去看看吧,随便看着买。” 雅岜只能下车,大跨步往小区门口走。 直到走没影了关略才将手里那件衣服放到旁边座椅上,自己开门走下去,摸出烟盒,点上,烟雾里他抬头看顶楼那扇窗。 微微有些浮起的晨光刚好撒在上面,旋出一道金色的光…… 雅岜跑到小区外面,门口超市没有开门,他跑了将近一公里路终于找到个便利店,买了烟就往回跑,跑到公寓楼下的时候见关略正背对着自己,半侧身子靠在车门上,头微微往上仰着,那背影在晨光中是说不清的落寞和疲惫。 雅岜心里看着不免难受,他摸不清关略这种时候来唐惊程的公寓干什么,又不敢问,只能拿着烟跑过去。 “九哥,您的烟买来了,不过没买到您平时抽的那种,您就先将就着…”雅岜话还没说完,关略却转过身来,眼梢眯着,指端上夹的烟正在往上腾着白气。 雅岜一时愣住,跑了一路的气儿顺不过来,半饷才回过神,疼得他眼圈一下就红了。 “九哥…” “嗯?” “您是不是又想唐姐姐了?” 关略勾唇绽出一抹酸涩的笑。 “没有,你刚好开到这,就顺路过来看看。”说完他便将烟头掐了,开门上车。 回关宅的路上雅岜倒结结实实哭了一通,不过也不敢大声,就默默地掉眼泪,不过他思念唐惊程的情绪在关略面前向来不遮不藏,关略也由着他去。 等快到关宅的时候雅岜才止住。 “哭完了?” “……” “哭完就别再想刚才的事,把我送回宅子之后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再来宅子里找我。” “好。”雅岜抹了抹眼睛,从后视镜里偷看关略,那件血衣已经被他搁到一边了,他脸上的神情也丝毫没什么异样。 雅岜不禁想,沈春光毕竟是沈春光,到底不是他心里要的女人,于是雅岜胆子也大了几分。 “九哥…” “说!” “为什么不让时州那边的人继续找?” “沈春光不在那儿!”后座上的人回答笃定。 雅岜一愣:“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对方用的是障眼法,不然谁会傻到在两省交界处的地方换车。” 这不明摆着让关略知道他们是带着沈春光往邻省逃吗? 被他这么一点拨,雅岜才恍然大悟,继而又是一个惊叹号:“那九哥您的意思是,人应该还在云凌?” 关略没吭声,只是凉瑟地笑了一声。 关略回到宅子后冲了个澡,满身疲惫被水总算冲走了一些,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刚坐下便接到了苏诀的电话。 苏诀也是早晨才得知沈春光“失踪”的消息,担心之余便是满满的愤怒。 前天上午沈春光去那间四合院见他的时候还都是好好的,怎么才两天功夫就音讯全无了呢? 思来想去苏诀还是给关略打了电话。 “喂…” “有事?”关略的声音哑哑沉沉的。 苏诀也不客气:“你觉得我找你能有什么事?” 关略苦笑,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为了沈春光。 “如果是为了她的事,抱歉,无可奉告!” “什么叫无可奉告?从她失踪到现在已经两天过去了,你们九戎台不是弟兄众多能只手遮天吗?为什么连找个人都找不到?”苏诀这话说得或许有些激愤了些,但道理确实如此。 九戎台几万手下,各地都有密切的联络网,要找个人岂不是容易?可沈春光却迟迟没有消息,这点让苏诀觉得很不可思议。 关略却是一肚子说不出的灼燥:“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有多复杂?我也已经查过了,这次事端是由雾菲挑起的,雾菲是谁的女人?你对她做过什么心里应该清楚,说白了她只是寻仇报复,却为何每次都要报在沈春光头上?”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以前迟峰那一枪废了沈春光的手臂,现在又因为关略惹的情债而让她再度身陷险境,一次又一次,苏诀觉得那个傻姑娘不值。 “她现在人还在不在云凌?” “不清楚!” “那对方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 “也不清楚!”关略这是实话,可听在苏诀耳朵里便全部成了推诿。 “什么叫不清楚?是你真不清楚还是根本没花时间去找?”苏诀心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愤怒和担忧,“好,既然你不清楚,那我报警!” 关略一听立即制止:“这事不能报警,对方绑她出于什么目的还不知道,盲目报警只能让她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关略现在最怕的就是对方狗急了跳墙,但苏诀已经没那么好的耐心。 “那难道你就放任她不管,这样空等下去?” “我自有打算!” “你的打算?你的打算就是宠一时腻一时,然后永远把她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肯定也是!”苏诀几乎是无法抑制似地一吼而出,吼完才发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电话里一时间没了动静,两人之间是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苏诀听到那端一声清脆的“噼啪”声,应该是关略点烟的动静。 关略坐在厅里,猛抽了两口烟,苏诀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反驳自己,可几秒之后只听到一句淡淡幽幽的声音:“我知道,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让她卷入危险之中。 最后一次让她无助地呆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也是最后一次让她感觉到恐惧和绝望。 苏诀听了一时有些迷茫,感觉电话那头的男人此时也是满心无助,两人又静默了数秒,苏诀沉沉地闷了一口气。 “好,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最后一次,不然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从你身边带走。” 听了关略不由冷笑一声。 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这事苏诀又不是没干过,三年前要不是苏诀要把唐惊程带去缅甸,或许也就不会有以后这么多事。 “你把她带走?你能把她带哪里去?” “至少没有这么多帮派纷争和私人仇怨。”苏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你自己心里都清楚,她根本不适合九戎台这种地方。” 关略当然知道,这姑娘心思太直,关键时候脑子总是很难转弯,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 这次也一样,若不是她轻易相信雾菲的话,或许就不会出事。 可是那又怎样?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所以纵使刀山火海他也要把沈春光带在身边。 “不合适”不代表他要放弃。 “苏总,我会处理好这次的事,另外也希望你能够自重,有些话我不想讲得太直白,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她是我的女人,我会负责她的生死,所以不需要你来插手!”说完关略直接撩了电话。 好一句“她是我的女人,我会负责她的生死!” 苏诀被狠狠地怔了怔,坐在办公室拿着手机愣了好久。 第269章 两个男人对峙,兼为一个情字 老宅这边,关略几口便把那根烟抽完了,苏诀的电话更是让他心烦意燥,伸手再到桌上去捞烟盒,却发现盒子里已经空了,里面一根也没剩下。 雅岜临近傍晚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关宅。 关略已经下楼了。披了件外套坐在院子里,头顶是葱郁的树冠,他就坐在树荫之下,夕阳余晖星星点点地照在他肃冷的侧脸上。 他全然没发现雅岜进了院子,双腿懒散地曲着,闷头手里好像正在撕着什么东西。 而宁伯就站在他旁边。手里端着厨房那边刚送过来的粥和点心。 “九少爷,您好歹吃一点吧。” “不用了,我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中午也没见您吃什么东西,光抽烟又不顶饱,还是吃一点吧。”宁伯将热腾腾的粥放到桌子上。 关略却看都没看一眼,手里撕东西的动作没停。 宁伯也清楚他的脾气,摇头叹了一声,回身却刚好看到雅岜站在院门口。 “劝劝你九哥。好歹让他吃点东西垫饥。”宁伯错身而过时在雅岜耳边嘀咕了一声,雅岜应着点头走过去。 院子里的人身影潇寒,侧脸可见眼窝陷下去,从沈春光“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 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依旧查无音讯,这个男人也几乎一直没阖过眼,她在某个地方受煎熬,他也在这里陪她一起熬。 “九哥…” 关略似乎轻轻应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下文了。 雅岜这才看清他手里在撕的东西,一个捏扁的旧烟盒,外皮塑料膜已经被他撕干净了,他将里面的银色锡纸抽出来,一点点折成细细的长条。这些动作在雅岜眼里便是无趣之时随手玩弄的小把戏,可关略此时却折得异常认真。脸上表情全无。满眼都是沉默和静穆。 这也是雅岜最服关略的一点,即外面就算天塌地陷,也很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慌乱之情。 道上人都说关九那颗心被他藏在十八层地狱里,藏得太深,一般道行的人根本看不清。 雅岜也深有体会,毕竟在他身边跟了这么多年。 树荫之下的男人一直没说话,手里折叠的动作连贯。 雅岜也看不出他在折什么,只是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动静,他才缓步靠近,又看了眼旁边桌上的粥,还在腾腾往上熏着热气。围乐农技。 “九哥。”雅岜轻喊一声,“您叫我傍晚过来,是有什么事?” 关略手里折叠的动作似乎顿了顿,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继续下去,嘴里却淡淡言:“发帖子下去,晚上八点,将军府议事。” 雅岜直接愣在那里。 每年九戎台年尾年中两次聚宴,各地主事会齐集云凌,但突然集中议事的先例却很少,实在是因为九戎台表面祥和,内里却明争暗斗得厉害,各地主事都有自己的小势力和小算盘,暗涌之流频发,加之九戎台支系庞大,一次聚会浩浩荡荡数十桌人,加上各地主事带来的亲信手下,数百辆车几乎能把将军府周围的路都堵死,所以如此“排场”太大,每次都弄得上头“相关部门”草木皆兵,因此这样的聚会能免则免。 可现在关略却突然要召集议事。 雅岜喘口气,有些为难:“九哥,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这会儿都已经快五点了,云凌本地的人还好,外地的恐怕怎么赶都赶不回来了吧。” 关略依旧低头在折着手里的锡纸,半饷,听到他凉凉的声音:“外地的就不必了,云凌本地的就已经足够。” 雅岜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反驳,领了命准备出去,却又听到关略将他叫住。 “等等!” “九哥您还有事?” “给麦博明打个电话,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雅岜又是一个激灵,但想想也没敢作声,领命出去。 雅岜走后院子里只剩下关略一个人,夕阳已经往西边斜去,金色的光线回笼,树冠之下一片阴影。 他就坐在那片阴影里,手里的东西已经叠好,银色的锡纸被折成一枚小巧的星星,他将星星放入掌中,偶有夕阳余晖撒在上面,竟也泛出一丝冷冶的光泽。 …… 老麦接到雅岜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菜场挑猪骨,叶覃这几日食欲都不大好,家里请的烧饭阿姨实在也做不出对她胃口的东西,好不容易她中午给老麦打电话说想吃他煲的莲藕猪骨汤,这不老麦一从诊所出来就驱车往超市赶。 可超市的猪骨大多不新鲜,老麦逛了一圈也没挑到满意的,只能再赶去附近的菜场。 那会儿也就晚上五点左右吧,菜场正是热闹的时候。 老麦穿着大衣挤在一群家庭主妇中间,在肉摊和蔬菜摊子前面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挑到两根满意的猪骨,他手指在上面捏了捏,肉质很好,半精不肥,正要问摊主价钱,雅岜的电话就在那时候打了进来。 “喂,麦哥,现在有时间吗?九哥想见你一面。” 老麦的手指一时就僵在了那根猪骨上。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笑了笑:“现在吗?可我还在菜场,能否晚一点?我一会儿自己给他打过去。” 雅岜却说:“不行,九哥说好六点的,好像有事找你。” 对面肉摊老板已经开始叫嚷:“喂这位先生你还买不买啊,不买别用手捏,我还得做生意呢!” 老麦一听立即将手收了回来,又拣了两根猪骨装进袋子,笑容淡然:“买,给我称一下,多少钱?” 这边雅岜听出老麦似乎在买东西,于是等了一会儿,等到他将钱付了才问:“麦哥,你怎么说?” 老麦却将猪骨拎在手里,又看了眼周遭的人群,这是附近拆迁安置小区的一个综合性菜场,自然比不得超市的环境来得干净,地上都是泥泞的脏水,各色肉摊鱼摊和蔬菜摊摆得到处都是,叫卖声混着大妈大婶讨价还价的声音…… 老麦不禁狠狠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生肉和鱼腥气,可他竟然觉得神清气爽,这个充满世井凡俗的地方。 “麦哥?”雅岜的声音有些急,又催了一句。 老麦笑了笑:“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过去。” “那我把地点告诉你!” “好!” …… 关略约的地方是九戎台下面的一个射击场。 那地方也不大好找,在一栋老旧的四层写字楼里,一楼二楼本要租出去,但碍于地段不好,所以一直没人要,已经空了好多年,三楼四楼便另辟出来作射击场。 三楼有好几个房间,每个房间是独立的,对外营业,会员制,有专业的教练陪练,有客人要过来玩枪便能提前预约订房间,而四楼整层被打通,大概有四百多平米,五条射击枪道,却只对关略一人开放。 老麦以前倒是进去过一次,因为地点特殊,所以每个进射击场的人都需要经过身份识别系统,特别是去四楼,楼梯口就已经装了视频监控和指纹扫描,但这次却不一样。 四楼楼梯口到射击场的大门全部敞开,老麦几乎通行无阻。 他缓着步子进入,空阔的射击场,几十盏顶灯全部打开,照得地坪蹭蹭发亮,而关略就站在射道前面,外套脱了,上身只剩一件黑色背心。 手里握着枪,肩肌收紧…… “嘭—嘭—嘭——”连续三声,每一枪都不偏不移全部射入靶心。 老麦站他身后不禁一个激灵,关略却已经收了枪回头,浅淡一笑,扫了眼他手里拎的袋子。 “你就这么来了?” 老麦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讪讪地拎了拎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两根猪骨和一小把葱,大半截莲藕露在外面白白胖胖。 你能想象那样的场景么? 满是硝烟味的射击场,灯火通明,老麦却拎着猪骨和葱站在关略面前,关略哼着笑了一声:“你从菜场过来?” “嗯。”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会做这些事?” “那以前我也不知道你会做这些事。” 两人的对话听着有些无趣,像是在打哑谜,可彼此之间却又似乎心知肚明。 “叫我来有什么事?”老麦直接问。 关略却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枪放到一旁,又捞了另外一把在手里:“叫你来试枪。” 老麦笑:“来新货了?” “上周刚到一批。” 这很正常,射击场是经过公安厅审批的,定期会有新枪到。 老麦却笑着推辞:“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知道啊,但凡事总有第一次。”关略拿着手里一把枪走到老麦面前,直接塞到老麦手里。 老麦那只手瞬时就往下沉。 这是真枪,枪身崭新,油光噌亮,老麦一时觉得心口开始发紧。 关略却面色平淡:“俄罗斯制贝加尔mp-161k型,5.6mm口径,步枪,配装国产运动型实心铅制子弹。” 他很专业地介绍,完了又补充一句:“你自己掂量掂量,沉不沉?” 说这话时关略面容依旧平顺,只是眼梢微微拢起,显得眼底那点戾色更为清明。 老麦手心开始冒汗,一手拎着猪骨和葱,另一手无力地拎着那杆手枪,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他从菜场直接赶来射击场,一手拿菜一手拿枪。 “怎么?说话啊!”关略又逼了一句,眼底的戾色更明。 老麦不禁抖了抖唇:“沉!” “知道沉就好,这是真枪,里面装了子弹,你试试!” “不用了,让我拿书看病都行,就这玩意儿我玩不起。”老麦说的也是实话,他虽一直跟着关略,早些年替楼轻潇看病,也会处理帮内事物,百里香和另外几个场子也归他管,但他在九戎台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份位,不是因为关略不给,而是因为他不想要。 为什么不想要? “你玩不起?”关略冷涩地笑了笑,“老麦,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说过的话?” 那时候老爷子还在位,阿喜也刚出生没多久,可他身体情况已经不大好,底下各路主事开始蠢蠢欲动,都想争主位那把椅子,可老爷子迟迟不表意,反倒把关略拉了起来。 那会儿关略连个主事都不算,充其量只能算关钊荣身边一个替他办事跑腿的小头目,可某天老爷子突然兴师动众,在将军府摆了十几桌宴席,当着整个九戎台的面收了关略当义子。 义子啊,听着不算什么,又没血缘关系,今儿认一个明儿也能认第二个,况且老爷子以前在兴头上也说过好多次,说阿九讨他喜欢,要认他当干儿子,但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料他竟有天会这般认真起来。 大宴宾客,关略给他敬茶,他让关略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了他一声“父亲”,这意思还不明白? 更何况那时候阿喜刚出生,被医生诊断出患有先天性脑瘫。 老爷子盼了这么多年也就盼了这么一个亲儿子,临到头却是个傻子,节骨眼上他收了关略当义子,传位之意已经很明显。 一夜之间关略就成了众矢之的。 各路人恍过神来之后便开始暗地里对付他,而老爷子又在那会儿突然提出要“金盆洗手”,有些不干净的业务九戎台不准备再干了,偏偏他又把这事扔到了关略头上。 当时对于关略而言是怎样一种局面呢? 原本那些老主事就因为“传位”之事对关略诸多不服气,现在关略又要收掉他们手里不干净的业务,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啊,就像在老虎头上拔毛,老虎自然是要怒的,更何况当时还不止一只老虎。 老虎们就开始群聚起来给关略使绊子,甚至有人暗地里找了人要动他,关略那时候就是腹背受敌,可关钊荣不管这些。 他只跟关略说了一句话:“阿九,成与不成,就看你怎么从这困境里冲出去!” 关略也知道自己前路险阻,后路封死。 关钊荣虽认了他当义子,但绝对不会维护他,甚至恰恰相反,他把关略推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可以说当时对于关略来说既是机会也是生死关口。 往后退,那些他得罪过的人不会放过他,往前去,那些他要得罪的人更要取他性命,所以前后都是死路,他只能咬牙冲出去。 可那时候他羽翼未丰,周围除了叶覃也没几个能够轻信之人,于是他想拉老麦进来,一开始老麦不肯,可经不住关略几次坦诚相求,加上那时候关略的处境确实艰难,所以老麦才点了头,但他点头之时也有条件。 如今这么多年了,关略突然提起当年之事,老麦悠悠笑了声:“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说要我进九戎台可以,但别给我位份,也别让我干任何沾血的事。” 关略当时答应了,也信守承诺,这么多年老麦还是开着他那间小诊所,帮关略处理一些场子里的事,九戎台底下那些人见到他也要毕恭毕敬地称一声“麦哥”,可天地良心,关略真的从未让他干过任何一件沾血的事,所以他自然也没拿过枪。 可如今关略硬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枪。 “好,既然你还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话,那现在就把枪拿好了,举起来,对着任何你想射的地方打出去!”关略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冷冽,目光中的戾气让老麦不寒而栗。 他一时手抖竟然握不住手里的枪杆,关略却握住他的手将枪杆抬起来顶到自己额心。 “里面有一发子弹!我们这么多年兄弟,当年我答应你的事没有食言,可你呢?你说你这双手绝对不沾血, 现在为什么又要自己废了规矩?” 老麦被关略吼得都有些晃神,眼前这个男人啊,一身贴紧的黑色背心,面容冷寒,眼底是这么多天熬出来的黑眼圈,眸子里却是越来越浓郁的戾气。 两人就这么对视几秒时间,头顶白烈的灯光像流水一样倾泻下来,各自都把对方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气息在这几秒内起伏,急缓,最后一点点平定。 许久之后还是老麦先开口,带着一点笑,那双不大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下面竟也能聚拢光束。 他说:“老九,罢了,弄到最后我们还是要为女人翻脸,不过你先冷静点,把枪收起来。” 关略没动,那杆枪已经顶在自己额心。 “我没想跟你翻脸,如果我想跟你翻脸今天就不会叫你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你冲我开一枪,要么你把人交出来!” 老麦听完脚底不觉一软。 他之前其实已经料到关略迟早会察觉到一些什么,毕竟整件事做得并不严密,只是他没料到关略会选这么一个场合把事情挑明。 而此时自己手里的枪正顶在这男人的额头上! 要么你冲我开一枪,要么你把人交出来! 关略只给了他两个选择,老麦突然颓然一笑:“要是我说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呢?” “不会,你不是这么糊涂的人!” “可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我会,你也会!”老麦顿了顿,又说,“当年你为了唐惊程让楼轻潇含恨而死,现在你又为了沈春光把枪逼在自己头上,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竟然比不过一个女人?你敢说你不糊涂?” 关略却笑,笑容扯得很大,眼里都是淡漠的清寒。 “不糊涂,现在反而是我最清醒的时候。有些事情我不想解释,但是趁着你手上的血还能洗干净,把人交出来。” 老麦见关略主意已决,干脆直接推辞:“我真不知道,沈春光不是我叫人掳走的,你说我掳她有什么用?” 对,这也是关略想不通的地方,他不知道为何老麦要参与其中,难道仅仅是为了替叶覃掩饰? 可叶覃需要掩饰什么? 关略手里目前所查到的证据只能证明叶覃肯定和范庆岩那伙人有勾结,但他想不出叶覃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也是受利益驱使? 不,按照关略对叶覃的了解,她应该不是对金钱利益有如此欲望之人,更不会为了利益而背叛自己。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还要用沈春光来当棋子? 可当务之急对方的目的不重要,关略只想先把人找到。 “昨晚那件黄色外套你也看到了,那是沈春光的衣服,既然你有胆把它找出来故意让我看到,就说明你们有赢我的把握,好,那我今天就给你一次机会,要么现在停手,要么就直接对着我开枪!” 关略将老麦的手腕箍得更紧,枪口被他顶着往自己额头肉里戳,那双刀刃一样的眼睛已经开锋了。 他坚决要把自己的生死和那女人绑在一起,如此执着,竟让老麦觉得不可思议。 “你这又何苦?女人有的是!” “那你又何必?叶覃她就值得你为她这样?” 两个男人举着枪对峙,临到头也只是为了一个“情”字。 老麦闭了闭眼睛,深呼吸。 “老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根本不知道沈春光在哪里,不过就冲你为了一个女人要跟我弄到动枪的地步,说实话我也很心寒,不过无所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你无非是怀疑我和叶覃串通一起背叛你,但我可以摸着良心说,我们没有,从头到尾叶子没有参与过这件事!” 老麦说一半又停下来顿了一口气,“你也知道叶子这阵子身体一直不大好,在缅甸的时候她把肠胃折腾坏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家吃中药调理,不过似乎疗效不好,还是经常觉得胃里泛酸,吃东西老吐,这不中午她打电话给我说想吃猪骨汤,我还得赶回去给她炖呢!” 老麦说着说着竟然笑起来,面容祥和安宁,好像就是在聊家常的样子,完了还举了举自己手里的袋子,里面是他买回去炖猪骨汤的食材。 “把枪收起来吧,我不喜欢碰这些东西,而且我知道你这是在唬我呢,里面应该也没子弹。”老麦轻松说完,将手里的枪往旁边偏了偏,试图想要放下。 岂料腕上的力度一紧,枪身被关略捏住往旁边移…… “嘭”一声。 对面靶心被射穿,枪口一股白烟冒出来,鼻息里全是烧烫的硝火味。 枪还被老麦拿在手里,他手抖得厉害,没有料到里面真有子弹。 “老九,你疯了?” “滚!” “你……” “滚啊!” 关略转身面向射道,留给老麦一个绝冽的背影。 老麦手里握着空掉的枪又呆站了几秒,最后还是把枪放下,只捏紧手里那个袋子,袋子里是要回去炖的猪骨和莲藕。 这便是各自的立场。 一个举枪,一个逛菜场。 他要守着叶覃,用精心熬出的汤水来焐热她的心。 他要守住整个九戎台,还要保住自己女人的命。 谁比较难一些? “老九,你自己保重。”老麦拎着袋子转身离开,四百平米的射击场留下他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关略等到身后的人离去,场子里空得令人心寒。 他转身看了一眼,灯光刺眼,他将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拨了个号码:“行动!” 第270章 鸿门宴,长夜灯明 晚上八点,关略一袭黑衣准时出现在将军府的宴会厅。 他是从射击场直接去的那里,所以身上浓重的硝火气还没有散尽,加之面色冷寒,往人前一站戾色杀气四起。 只是偌大的宴会厅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坐的全是云凌当地的几位主事。还是按照惯例用的长桌,分餐制,碗筷和餐食都已经上来了,为首是关略的位置,底下按辈分一字排开往后坐。 关略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入座。 这几天云凌风声鹤唳,关略突然召集议事大家也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厅内一时没什么声音。 关略走到自己位置上,没有及时坐下,冷光扫了眼底下的人。 老爷子还在位的时候仅云凌一城便有九位主事,前些年归天了一个,即杜虹的父亲,另外迟峰又被老爷子发配去了云南,而另外两个因为“犯事”被关略按规矩撵了出去,手下地盘尽数都被关略收了回来,所以现在余下也只剩五位。 不过这五位也已经够呛的了。 照理一个地方只能有一个主事。五位盘踞在一座城市自然磕磕碰碰少不了,但也没办法,这是以前遗留下来的老问题,而且这五位还都是关略的“叔伯”辈,根系深厚势力盘踞,一时之间他也动不得。 至于为何云凌一个地方就有这么多主事之人呢? 那得追溯到初建九戎台之时,那会儿有几位是跟着关钊荣打江山的,而云凌又是九戎台的势力发源地,所以这些人便渐渐在云凌生了根,等九戎台已具备一定规模之时这些人也都年纪不小了,妻儿老小都在云凌,自然不愿意挪窝。 可不肯挪窝他们的“功德”还在啊,毕竟是“开朝老将”。就算按辈分也得给他们安排份位,所以老爷子便将云凌按区划开。加上周边下属的几个县级市。将云凌硬生生划了九个区,几位“叔伯”各掌一个区,类似于堂口,可自行收人设场子。 原本老爷子这么做也是考虑到当年跟随的那份恩情,可没想当年苦厄之时所有人尚且可以齐心同力,日子好过了反倒开始各打各的小算盘。 大抵人心总是这样,私欲无止境,渐渐九戎台云凌这边的人便开始涣散不齐心,这也是当年关钊荣要利用关略“肃清”的目的之一。 道理也显而易见,老爷子既怕这些人手里沾染不干净的东西,有朝一日会成为九戎台覆灭的缘由,又怕哪天谁心中不甘,“揭竿而起”之余就把自己的主位抢了去。 所以老爷子才会动了“金盆洗手”的念头,关略便在那场角逐中被老爷子选中,撵了迟峰,瓦解了杜家的势力,随后又找由头处理掉了另外两位主事。 关略当时仅用了两年时间就把云凌当地的一半势力都收归于自己手中,其余五位自然愤愤不平,却也不能拿他怎样。 随后老爷子去世,关略顺理成章登了主位,那些心里不舒服的“叔伯”虽有时还会给他使绊子,但无奈于他羽翼渐丰,行事又准又狠,自然没人敢再挑篓子,这些年大家也算相安无事。 可如今长桌设了五张位置,却只坐了四个人。 关略左手边那张椅子竟是空着的,那是云凌赵长德的位置。 赵长德也是当年老爷子的轻信之一,十五岁就进了九戎台,刚进九戎台时他是跟着杜老爷子的,是杜老爷子一手提拔出来的人。 杜老爷子在世时赵长德已经位于主事之位,与杜老爷子平起平坐,可他偏还一直敬杜老爷子一声“杜爷”,敬杜虹为妹妹,自降辈分只是为了感恩,感杜家对他的知遇和提携之恩。 这是出于真心的,以至于杜家势力被瓦解之后赵长德一直跟关略作对,可这么多年关略一直没动他,还给他留着长桌左手边的位置,只是敬他一份情义。 说到底道上之人,生生死死见得太多,命数反而被看轻了,唯独“情义”二子为重。 关略一直觉得赵长德是这几位“叔伯”之人中最有情义的一位,可惜他一心都帮着杜家。 杜家当年因为杜老爷子的死而江河日下,杜虹虽然接任了一小段时间主事,但老爷子以“九戎台没有女主事先例”为由,最终还是把杜虹的主事之位卸了去。 随后杜虹便跟着迟峰去了云南,无奈所嫁并非良人,迟峰生性好色,加之杜虹肚子不争气,担着“迟太太”的名分多年却生不出一儿半女,迟峰在外面沾花惹草就愈发不知收敛,直到范丽丽怀了儿子… 这原本是一本旧账宿怨,婚姻红尘俗事,算不清是谁对谁错,搁在普通人家里也就吵吵闹闹日子还得往下过,可偏偏就是迟峰和杜虹,都是刀尖上立足之人,更何况杜虹那性子… 关略冷光又扫了一下左手边的空位置,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德叔不会来了!” 底下人一时没人敢发声。 关略这口气,没有用疑问句,没有用反问句,而是直接肯定句,听上去好像他事先已经知道了一样。 “既然不来,那就把他的椅子和餐碟都撤了吧,也别白白占着一个位置!”说完关略便招了雅岜过来,雅岜领命,直接把那张椅子搬了出去。 至此主位左手边的位子便空了,底下几个偷看一眼,又面面相觑一番,没人敢吱一个声。围乐上技。 关略也不着急坐下,抬起一只手。 “雅岜,上酒。” 外头进来两排服务员,将事先斟好的酒一杯杯送到各位主事面前。 一时大家面前都多了一杯酒。 关略将酒杯举过头顶,台下众人立即跟着起身。 他也不急不缓,就端着那杯酒面向台下众人。 “感谢各位抽时间来吃这顿饭,平时大家都各忙各的,虽然同在云凌,但能够聚到一起吃顿饭的机会并不多,今天趁着刚好都有空,场合也合适,我先敬各位叔伯一杯,承蒙各位叔伯这几年的辅佐和关照,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话音落,他仰头将杯中酒喝尽,干脆利落。 底下几位叔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关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谁敢“随意”啊,于是都各自举着酒杯喝得一滴不剩。 关略面容还是那副淡然从容的样子,只是唇角往上扬着,扬出一抹邪冽的笑。 一杯酒喝尽,身后自有服务生收了各自的杯子。 随后关略再度抬起一只手:“雅岜,茶!” 雅岜领命,在门口喊了一声,又是两队服务员鱼贯而入,将泡好的茶碗放到各位面前。 关略将碗盖揭起来,再度把茶碗举过头顶。 “酒为义,茶为道,道义二字是维系九戎台世代不息的根源,所以这杯茶我也敬各位,希望各位在其位谋事,别忘了道义二字!”关略说话的口气还是那么不急不缓,说完又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最后将空碗放到桌上。 底下几位手心里开始冒汗,踟蹰几秒还是随着将茶喝掉。 只是一杯酒一杯茶下肚,关略的意图却还是看不真切,这才是最要人命的地方,所以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先说话,就等着看关略大摆阵仗是要演哪出戏。 岂料关略喝完茶只是淡淡一笑,招手让后边的服务生将茶杯收尽,遂谦卑地微微欠了个身:“可以了,都坐下吃饭吧。” “……” 然后在场所有人都懵住了,连雅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傍晚他领命下帖让云凌各主事齐集议事,以为还真有什么要紧的事,现在却没什么实质性话语,喝了酒敬了茶,然后就吃饭? 仅仅是为了吃饭? 各主事更是一脸惊愕,关略却已经在一片目光中稳稳地坐了下来,一手微抬,往下阖了阖:“都坐啊,吃饭!”遂自己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 台下几个叔伯也没辙,各自坐下,全都跟着拿了筷子。 厅里一时只剩下筷碟相撞的声音,没有说话,这是一顿极其压抑的晚饭,可关略却吃得特别稳妥,最后一份汤端上来的时候他还夸了一句:“这是将军府近日的新菜,我也是头一回来吃,各位尝尝,若是味道不好就尽管提,回头叫厨子那边再改良。” 那浅淡的口气说得好像他真的只是为了请各位吃顿饭,台下几位主事见他这般,紧张了一晚的情绪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其中竟有位真的像模像样地品尝起汤来,喝完还评头论足一番。 结果那碗汤刚喝完,厅外便冲进来两队人,将那张长桌团团围住。 四位主事这才惊觉似乎被人撒了网,好一个瓮中捉鳖! 立马有人从椅子上蹭地跳起来,特别是刚才对汤水评头论足的那位叔伯最为嚣张,直接指着关略的鼻子嚷嚷:“关九,你他妈这算什么意思?” 关略也不着急,依旧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放下手中的汤碗,又抽了餐巾擦了擦嘴角,这才缓缓抬起眼皮,一眸波澜不惊。 “各位叔伯别紧张,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如果不出意外明早就能放你们回去!” “明早?妈的关九你翅膀硬了来跟我们玩这一套?” “没有,敬你们是长辈,所以只是想留你们在这吃顿晚饭!” “晚饭?晚饭连着夜宵和明天早茶一起请?你他妈这么做不合规矩!”那个最嚣张的“叔伯”拍了下桌子,都一大把年纪了火气还那么大,关略有些无奈,终于撑着桌面站起来。 一时台下又没声了。 关略这些年已经将身上那股收敛自如的气场练到炉火纯青,此时只需往那一站,眼梢拢紧,主位之势便能尽数显露出来。 “规矩,好,既然您跟我提规矩,那我们就来谈谈规矩!”关略手指敲了下桌面,眉目里的戾色渐渐分明。 “九戎台一直是按规矩办事,其中有一条大家应该还没忘。所谓仇怨有主,恩怨分明,绝不累及妻儿,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 此话一出,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刚才吵着嚣张的那位叔伯也没气儿了。 这两天关略为了找个女人大动干戈,这事在九戎台内部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可实在没料准关略会大摆筵席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讲。 “当年迟叔一事,他绑了我身边的人,事后迟叔死在水天大浴场后巷,整个九戎台上下大概都以为这是我派人下的手,为这事我也没有解释,因为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可现在有人非要重蹈覆辙,好,那我们就来翻一翻旧账!” 关略双手撑住桌面突然顿了顿。 底下人全部屏住呼吸等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结果数秒之后关略抬头,眼里竟有了几分痛惜之情。 “迟叔死在云凌我很难过,他在九戎台三十年,老爷子临走之时还再三嘱托我要好好稳住他,可最后他竟然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的事,为此是我处事不够严谨,让人钻了空子又白白被利用。” 一席话,说得底下四人更是云里雾里。 关略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却也不点穿,只说:“九戎台一向纪律严明,当年迟叔违纪在先,我下戎贴让他事先回云凌也只是照章办事,后面怎么罚怎么处置自有规矩可循,但他不回来就是违抗命令在先,此后范丽丽突然出车祸死在腾冲,前后不过两三天时间,细想应该很难有这么巧的事。” 关略这么一说底下已经有人了然,这是借用身怀六甲的范丽丽来激化关略和迟峰的矛盾。 “后面的事各位也应该都知道了,迟峰一怒之下绑了我两个人,开了一枪,自己跑了,没多久便死在水天大浴场的后巷,警方调查下来是他在临检之时不慎坠楼身亡,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 此后迟峰火花,丧礼办在云凌,杜虹带着桐桐以未亡人的身份来拜祭,在丧礼上还大闹了一场。 这事在场各位也都知道,当时一时传为谈资,唐惊程也是在那场丧礼上露了面,知道关九身边除了楼轻潇之外又多了个女人。 “可一次是巧合,两次呢?未必!更何况水天大浴场是什么地方?九戎台名下的,谁的人在管?” 关略稍稍点了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左手边那张空掉的位置,一时全部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晚饭刚开始之时他要笃定地说一句:“德叔不会来了“,临到头原来竟是水天大浴场捅了篓子,而水天大浴场一直是赵长德在管。 再联系刚才关略说的话,范丽丽的死,赵长德和杜家人的关系,最后迟峰死在水天大浴场后巷,仿佛一下子就解开了所有谜团。 竟然是这样?四位主事脸上全是惊恐之情,又带点不确定,毕竟这个答案太令人唏嘘。 杜虹啊,她可是迟峰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感情一般,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最后怎么就弄到如此田地? 有人不相信,有人惊叹,最后有人问:“好,就算当年迟峰的死和老赵有关,那为什么要把我们全部留在这?我们又没参与此事。” “对,我们和此事无关,更何况老迟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这算什么?秋后算账?”另外有人附和。 关略浅淡笑,寒眉蹙起:“秋后算账?我要是真算这笔账三年前就能废了赵长德,杜虹也绝对不会有命活到现在,但好歹杜老爷子生前为九戎台作过不少事,你们这一辈的叔伯中他为人最是光明磊落,可竟生了一个这么阴狠的女儿!” 话从关略口中一字一字吐出,句句珠玑,说得底下四位主事有些忏愧难安。 关略稍稍存了点气。 雅岜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这个一向坚盾如石的男人在人前生出一丝脆弱感。 那个人人都要争夺的主位其实很难坐吧,要权衡利弊,处理每件事都要找准最恰当的点。 雅岜竟不知原来关略早已洞察一切,范丽丽的死,迟峰的坠楼暴毙,甚至赵长德和杜虹暗中的联系,每一样他都知晓分明,可却一直压在心里。 难怪道上人都说关九的心被他藏在十八层地狱,狠,准,透! “原本看在杜老爷子的份上我也该留杜虹一条命,可她万不该坏了九戎台的规矩。” 所谓“坏了规矩”在座各位也应该都已经有所耳闻。 云南片主事范庆岩联合苏梵二少爷走私贩毒,关略前阵子去云南“清理门户”,范庆岩侥幸逃脱,这事在九戎台都已经传遍,此后有人看到范庆岩在云凌出现,杜虹也来了这边,沈春光被人掳走,前日关略带手下大肆搜了白鹿山庄,结果却是人去楼空,在场各位都是道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这些事情只需轻轻一嗅就能嗅出个八九不离十。 难怪关略刚才要说“不累及妻儿,重蹈覆辙”之类的词,说到底是范庆岩和杜虹掳走了他的女人。 “我不清楚杜虹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除了赵长德之外云凌还有谁在帮她跟我作对,但范庆岩在云凌藏了这么多时日,还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掳走人,就说明肯定还有人在帮他们!我今天把各位请来这里,如果配合,那就是和和气气一起吃顿饭,以后各位还是我的叔伯,份位不变,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如果不配合……” 关略搓着手指,目光扫了眼自己左手的位置。 “如果不配合,这张长桌上的椅子我不介意再撤掉几张,所以各位叔伯自己掂量掂量!” 话已至此,关略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试探也好,收网也罢,恐怕这一夜之后九戎台的形势将大不一样。 雅岜站在关略身后已经腿脚发软,事先他也一无所知,竟不清楚关略居然已经默默布下了这一盘棋。 四位主事更是心里渗得发慌。 关略却缓缓又坐到了位子上,刚才眼里的戾色尽数收去,又换了平日里淡然的面孔,却将手一抬:“菜都凉了,撤下吧,上茶和点心!” 这真是要夜宵连着明日早茶一起奉陪的架势,而且还是好生招待。 古语里说先礼后兵,他这是边礼边兵! 这厢将军府的贵宾厅夜灯长明,外厢开始大肆行动,先从赵长德的水天大浴场开始,五位主事所管地盘一个也不放过,底下人挨个盘问,是人是鬼也就在今晚。 就如关略下命令时所说的一句话:“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番大肆活动,整个九戎台都草木皆兵。 如此折腾了大半宿,各路牛头马面都逐渐现身,这事牵扯的人太多,暗处里的利益勾结一点点浮出水面。 最先被盘问出的是那辆红色桑塔纳司机,不出意外果然是赵长德的人,可对方只承认上头让他去跟踪沈春光,找机会对她下手掳人,但结果却被另外一辆出租车捷足先登。 也就是说那辆红色桑塔纳和出租车“司机”并非一路人,这也在关略的预料之内。 随后有人供出出租车司机在小旅店因“吸毒过量”而暴毙是由人为造成,对方是叶覃以前的手下,事成之后他便得了一笔钱离开了云凌。 事情已经一点点有了眉目,与关略之前设想的差不多。 赵长德和杜虹的人绑了沈春光,而叶覃起码是帮凶,关略一向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如今证据在握。 天光将明,将军府的贵宾厅里气氛冷清,经过一夜排查肃清,大部分真相已经搞清楚。 四位老主事出了半宿的汗,就怕最后查到自己人头上,好在除了赵长德之外其余几位都没出什么大篓子。 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关略的手机响了响,外头传来的短信,简短几个字:“赵长德已经被控制住。” 关略睨着手机屏幕,将手里大半截烟掐在烟缸里,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厅内一片死寂。 台下四位主事都捏着气。 关略却淡淡一笑:“茶都凉了,就不留各位吃早饭了,散了吧。” 屏了一夜的气终于舒了出来,几位主事也不敢再逗留,立即拖着熬了一宿的身子出了贵宾厅。 厅里只剩下关略和雅岜两个人,长桌空档,上面茶盏早就酸凉,盘子里装的果子和点心尽数未动。 谁敢动啊,这么荒唐的夜晚,感觉整个云凌的空气都薄了三分。 雅岜也出了一夜的汗,这会儿终于得空缓了口气,看着依旧站在长桌前面的人。 “九哥,接下来…” “接下来我要去见一个人!” 第271章 你把叶子弄到哪去了 “九哥,接下来…” “接下来我要去见一个人!” 雅岜已经明了:“好,那我去把车子开到门口来。” 雅岜说完就出去,走到贵宾厅门口的过道却见老麦杀气冲冲地往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两名想拦住他的手下,见到雅岜立即跑上前。 “麻烦能不能进去通报一声。麦哥这…” 按理老麦不是九戎台的主事,这种场合他第一道门都进不来,但底下人都知道他身份特殊,和关略私交甚好,所以也不能强拦,老麦便直接冲到了贵宾厅门口。 雅岜也拦不住。厅门被他推开,关略站在长桌顶端转过身来。 “关九,你他妈跟我耍阴的,把叶子弄到哪儿去了?” 关略不由眉峰紧蹙:“你说什么?” 此时桌上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接起来。 “九哥,叶覃不见了。” …… 关略带人一同赶到叶覃的住处,房间里一片狼藉,有打斗过的痕迹。 老麦冲上去一把先揪住关略的衣领:“你居然真对她动手?” 雅岜在后面怒不可及,上前拖住老麦:“撒手!” 老麦不撒。双目里都是屏出来的血气。 关略突然觉得好笑,他一直觉得老麦是个极其理智之人,可没料到在叶覃这件事上他竟然如此倔强,甚至到了愚蠢不辨是非的地步。 “雅岜,你带人先出去!” “九哥…” “出去!”关略怒吼,底下人都抖了抖脚。 雅岜只能带着人先从叶覃的住处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关略和老麦两个人,老麦还拽着关略的衣领,只是他要比关略矮大半个头,所以需要将脸仰着才能与他对视。 一时屋内的空气好像凝固到了一起,关略勾唇先笑出来。 “你没脑子?” “……” “是,我是打算动叶覃,但迟了一步。现场你也看到了,她人不见了。至于去哪儿了我也不清楚!”说完关略便一手将衣领拽开。老麦整个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刚才眼里的血气一时全部消退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颓败和无力感。 关略站在原地又搓了搓手指,他是花了十二分力气才能忍到现在。 “你真准备还要替她瞒下去?” 老麦虚脱般往外喘了一口气,半饷,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 关略相信,因为他了解叶覃的性格,十六岁就开始在道上混,又是女孩子,对人极度没有安全感和信任感,所以她自然不会把自己筹谋的事情跟别人讲,即使这个人是爱她护着她能够为她失去理智之人。 “但你应该有所察觉。”关略接话。 老麦闭着眼睛闷了一口气。围央厅巴。 “对,我有察觉。”他念了这么多年心理学,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有超强的洞察力和领悟力,更何况叶覃最近还经常跟自己呆在一起,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她把人带去哪儿了?” 老麦用手拧了拧眉心,身子又往后退了两步。 “说话!”关略步步逼近,“难道这种时候你还想维护她?” “我……” “你再不说两个都没命!”关略声音突然变大。 老麦干脆将两只手都盖在脸上,又犹豫了一会儿,从手指缝里飘出来一个地址。 关略当即一沉。 “你确定?” “应该没有错,我曾经有次夜里听到她在阳台上跟人打电话,似乎提到一句这地方,应该是条老巷子,不过具体藏哪里我不清楚。” 关略将手指捏紧,老麦不清楚,但他已经了然。 那条巷子是以前唐惊程的工作室,对方把人藏在唐惊程的工作室,难怪之前九戎台的人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些人的踪迹,唐惊程工作室那条巷子本就偏僻,而且周围居民楼和各色商铺聚集,前面还有一个大型购物广场,谁会料到对方会把人藏在这种地方。 关略立即带人驱车过去。 这条市区的老巷已有一些年头了,里面有许多上了年纪的木阁楼和旧院子,去年政府开始投钱改造,想要将其改成一条标杆性的城市文化街区,所以巷口一些老商铺开始搬迁,道路要拓宽,危楼要加固,施工队前段时间也已经入驻,每天各色闲杂人等在这条巷子里走进走出。 这也是对方能把人掳来这里藏了这么多天的原因之一,因为鱼龙混杂,趁乱之时反而不被人注意。 关略和随行几辆车抵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消亮,巷子里开始热闹起来,有还没搬走的店铺已经开门营业,只是巷口被施工队的材料堵了一半,车子过不去。 一行人下车步行,关略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都紧紧跟着,因为也不清楚要去哪里搜,可前面带头的人步伐笃定,踩着晨光,感觉自己每走一步心都要跟着沉一分。 唐惊程的工作室在巷子最里面,需要拐几个弯口,可也只是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几百米的路程都似乎要叫关略花掉体内余下的所有力气。 雅岜就走在关略后面,本想问怎么搜,可见他似乎目标明确便只能闭了嘴。 就这么一行十余人杀气沉沉地走到了巷尾,关略终于看到了那座院子的宅门,突然停住脚,看着门上挂的铜圈锁。 老麦也及时跟上来,一抬头,门边老旧的木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唐”字,隶书体。 “这里是…?”老麦心里像是猛然被撕扯开一条大口子,有千百条猜想的信息呼呼往里面钻,可没有一条抓得住。 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可关略却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只是回身朝雅岜使了个眼色。 雅岜也盯着木牌上的“唐”字正杵在那里,感觉到关略的眼光扫过来他才回神,立马朝后面抬手比了个手势。 其余人猫着身子各自围到院门两旁。 雅岜领头,关略站在门外巷口中央。 “进去吧。”声音淡淡。 雅岜这才颔首,一脚将那扇老旧的院门踹开,冷风从院子里钻出来,门外的人鱼贯而入。 关略收拢的手指不断捏紧,捏实,捏到感觉起了汗,终于听到里头传来声音,带着一点尖锐的失望:“九哥,里面没人,跑了…” “跑了?”老麦不信,率先冲了进去,将里面所有房间的门全部打开,包括以前唐惊程收藏作品的地下室,可一无所有,只留下一些用过的生活垃圾。 关略那时便独自站在院门外,看着里头的人影来回晃,里头地上是铺的木地板,每个房间都是上了年月的木头门,门被撞得吱呀响,可是把整间工作室都翻过来又能怎样? 人都跑光了。 老麦垂头丧气地从后间里出来,站在门槛那端,与关略隔着一整个院子。 关略看了眼院子里那棵银杏树,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金黄的枯叶铺在地上无人打扫,院门一开风便灌进来,落叶便浪花一样被揭起,打着旋在半空中飞舞。 老麦便隔着这一院子的落叶与门外的关略遥遥相望,风太大眯了他的眼睛,关略的面容看不清,却能瞥见他嘴角那一抹阴鸷的笑,阴得老麦不禁心口寒了寒。 “九哥…”雅岜跑出来,“人不在里面,但之前应该在,屋里有很多烟头和吃过的一次性泡沫食盒。” 关略将目光从老麦脸上移开,其实来的路上他已经猜到是这样的结果,昨夜赵长德的地盘被挨个翻了一遍,所有可疑人物都一个个细细盘查,如此大动干戈这边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但让关略没想到的是叶覃也会突然不见。 刚才在叶覃的住所他也看过了,屋内有打斗痕迹,那情形像是叶覃也被对方掳走了。 “我已经料到会是这样,这帮人应该还没跑远,你派人在附近问一下,问出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可疑车辆停在院子门口。”关略的声音照常平稳,雅岜立即带人跑出去问。 老麦依旧站在里屋门口。 关略松开一直紧捏的手指,跨过门槛进去,鞋底踩过发干发脆的枯叶,风声中带着银杏叶碎裂的沙沙声,他就这么一点点缓步走到老麦面前。 老麦脸色难看得很,眼底全是藏也藏不住的慌张和担忧,很多感觉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到。 “你现在满意了?”关略的声音低沉发寒。 老麦颓然一笑:“我没想到能溜得这么快!” “溜得不快,是我们来得太晚!”关略刚松开的拳头又开始微微收紧,刚才打开院门的那一瞬间自己突然就懊恼得要死。 为什么不早点把叶覃逮起来?为什么要找所谓的证据?为什么他还要顾忌自己的身份和九戎台的规矩? 就在那会儿雅岜急吼吼地从外面跑进来。 “九哥,问到了,附近居民说这几天老是见到一辆小型厢式车停在巷口,都以为是搬家公司的车子,所以也没人在意。” “什么牌子?” “三菱。” “车牌!” “车牌…”雅岜为难地挠着脖子,“问了好些人了,车牌没人知道。” 这也正常,谁会无缘无故去记一辆车的车牌。 “不过巷口报停的老板说大概一小时前才见那辆厢式车从这里出去。”也就是说还没跑远。 关略眉头紧了紧。 “派人在周围路口查一遍,再想办法弄到附近的监控看能不能查出车牌号码,另外通知下去,任何人发现这辆车都不准擅自行动,及时通知我!” 第272章 他也会害怕 ?关略安排好一切,带来的人都各自领了任务四处散去。%d7%cf%d3%c4%b8%f3 院门外面吹过来的风好像更大了,关略的大衣下摆被吹得飞起来,老麦微微收了一口气。 “如果发现对方踪迹,能否给叶子留一条生路?” 关略听到这话竟将眼梢眯了眯,眼波里浮着一层轻渺的嘲讽之意。却没有回答老麦。 老麦又催了一句:“可以吗?” 关略这会儿干脆直接哼笑出来,刺了他一眼,转身往院门外走。 老麦不甘心,跟在他后面追:“老九,你回答我,至少保叶子一条命!”声音急促发沉。走在前面的关略却突然转身,一手揪住老麦的衣领。 “你现在知道来求我留她一条命了?那之前呢?之前你们谁考虑过我,谁考虑过沈春光的命?”这些话几乎是被关略一字一句咬出来,咬得仿佛字字带血,连着他眼底那股寒戾之气再也藏不住了,像洪水一样泛滥而来。 老麦个子要比关略矮一截,后者手劲又大,几乎要将老麦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 老麦也不挣扎,任由他揪住自己的衣领。怒目而视,他居然在关略那双幽黑发寒的眸子里看到一丝脆弱和惧怕。 对,惧怕! 这个男人,从沈春光失踪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头脑冷静,四平八稳,虽九戎台整个快被他翻天了,可他脸上的神情始终没有泄出一丝慌张,就连之前在洛水镇发现那件血衣时他也没有一点点忙乱之色,稳得老麦都差点以为沈春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可现在呢? 在这栋破败的院子里,站在那棵秃掉枝桠的银杏树下,这个男人恶狠狠地揪住自己的衣领,目色杀气之下竟有那么明显的恐惧。 他怕啊,谁说他不怕? 他只是把情绪藏得太好而已。 “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她毫无讯息的时候还能这么冷静?”老麦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一个多小时前他去叶覃的住处找她发现她不见了。当时自己整个就慌了神。可眼前这男人为何还能如此平静? 关略眼色闪了闪,刚才恶寒的表情似乎不见了,顿了几秒他才松开老麦的领子,转过身去…… 院子里的风更大了,地上的枯叶被吹得飞起来,盘旋在两人脚边。 老麦就站在身后,看着关略微微有些垂头的背影,等了好一会儿,面前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却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可惜院里的风太大,打火机噼啪点了两次也没点着,最后他是弓着身用手挡住,头往下埋,白雾带着烟味被风吹开。 老麦只看得到他的后脑勺,白烟氤氲,关略一口口抽得急狠,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他沉如悲壮的声音:“她在等我,如果我不冷静,怎么能够把她安然带回来?” 风声仿佛在那一刻停止…… 银杏树的枝桠动了动,老麦仿佛听到全世界都在低低地喘了一口气。 雅岜带人把老巷附近都盘查了一遍,一无所获。围丰农扛。 关略亲自去见了赵长德,他暂时被九戎台的人圈在自己的宅子里。 关略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写字,丹青书法,手里握着毛笔,身上是一件加厚白色唐服,虽已过了五十,但包养得极好,眉目中自带一股清穆之气。 关略一直觉得赵长德是这么多“叔伯”之中最具风骨的一位,不仅在于他为人处世的清朗爽直,更在于他内心的那份道义。 只可惜他的这份道义用错了地方。 “德叔!”关略走进书房。 赵长德手里的笔锋未停,头都没有抬一下。 关略知晓他的脾气,不介意,走到书桌前面。 “能否谈谈?” “没时间。”他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得利索,毫不停留,好像全神贯注都在底下那幅字上。 关略睨了一眼,他不懂这些闲情雅致的玩意儿,只说:“我可以等,等您写完。” “等我写完?”赵长德终于停了停,抬起眼皮扫了关略一眼,“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等的时间?” “有,只要我说有就有。” 赵长德不置可否,虚虚笑着又低下头去继续在纸上写。 关略也不再说话,站在桌子前面等着,等了大概几分钟,一幅字帖终于写完了,赵长德将纸从桌上拎起来,抖了抖,墨水被吹干一些他才问:“知道我这写的是什么?” 关略睨了一眼,上面潦潦草草写了几排字,而且还是繁体字,他笑:“德叔应该知道我读书不多。” “是,你读书不多,不过脑子灵光,当年老爷子也没看走眼。”赵长德将纸放下,终于从书桌前面抬起身来。 “我知道你今天是为了什么事登门,不过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 “了解,德叔心气高,不是可以要挟之人。” “要挟?”赵长德爽朗地笑了一声,一身素衣站在书架前面,“你拿什么要挟我?” 一语点穿,关略也无反驳的办法。 赵长德确实没什么可以拿来要挟,他无儿无女,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就剩他这条命,不过他也不是怕死之人,一般手段在他身上根本不管用。 “好,那我就问,我查过您的资金账户,范庆岩和杜虹的毒品生意并没有您的份,这时候您豁出性命帮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当年杜爷曾救过我一命,如果没有杜爷就没有我赵长德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而且杜家也就只剩下小虹这一条根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替杜爷保住。” “所以您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当年杜老爷子的一份恩情?” 赵长德轻轻笑了笑:“可以这么说,不过你比我料想的要聪明,他们只不过是动了你一个女人,你却用这契机把整个九戎台都洗了一遍牌,昨夜之后大概没人敢再忤逆你了,这一点你比老爷子强。老爷子处事终究没你利落,不然当年也不会留迟峰那条命,小虹也不会跟着他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说到底赵长德还是一心在帮着杜家人,关略知道大概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话了。 “既然德叔不愿意配合,那也别怪我往后有做得让您为难的地方了。” “哈哈哈……为难?”赵长德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十多岁的眉眼,却已经有了历经尘世的手腕和力压群鳌的气势,“好一句为难,都说你读书不多,我却觉得你措辞用得比谁都合适,说穿了我这条命你也早晚要取走,只是这些年碍于没有由头,现在好了,你大可给我套个罪名,往后整个九戎台谁敢跟你说个不字?” 关略一时蹙紧眉头。 赵长德无惧无畏,又捞了毛笔开始换张纸写字。 晌午的书房微风朗朗,冬日的暖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他发白的娟绸褂子上,显得整个人更加清明肃穆。 关略兜里的手机就在那会儿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顿变,拔腿就要从书房里出去。 书案后面的赵长德却突然将他喊住。 “等等,既然你还愿叫我一声德叔,作为长辈我也应该提醒你一句。知道当初老爷子为什么要推你坐主位?”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你够狠够烈。” “呵…够狠够烈?”关略也只能冷笑。 “老爷子有次跟我说过,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当时的情形还记不记得?” 关略当然记得。 那晚恰逢九戎台年尾聚宴,外地两个主事联谋在宴会上绑了关钊荣,关钊荣的两名保镖拼死护着让他逃走了,他那时候已经受了枪伤,跑不远,刚好跑到饭店后面一条巷子,迎面撞上刚从游戏厅玩了夜归的关略。 关略当时也不认识关钊荣,只看到一名年纪轻的男人追上来,那男人见关略是个孩子,也没放在眼里,一脚踢过去将关略踢到了一边,嘴里还骂咧了一句:“小屁孩给我滚一边儿玩去。” 随后朝关钊荣扑过去,关钊荣受了枪伤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对手,厮打几下便处于下风,被那人压在地上,随后就要拿刀往关钊荣身上刺,结果刀子刚抬起来,肩部在后面就被人戳了一刀…… 那是关略记忆中第一次向人动刀子。 “老爷子说当时那人的血啊,飙了他一脸,他用手抹了抹才看清你站在那人后面,满身满脸都是血,手里拿着一把很短的水果刀,血还从刀口往下滴,你却好像一丝惧怕都没有,眼睛里静得出奇,那一年你几岁?” 关略呲了呲牙齿:“九岁。” 九岁啊,九岁的孩子在干嘛?玩泥吃糖过家家?可关略已经拿刀捅人了。 “我那次也是一时激动!”就应该那人很不屑地朝他唾了一句“小屁孩”,“小屁孩”就不爽了。 “然后你就扑上去给他吃了一刀?” “不对,是两刀,随后我又补了一刀。” “……” 多年之后关略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一脸平和,好像如此血淋淋的经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根本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德叔突然跟我聊这个,有何用意?” 赵长德又虚虚笑了笑:“夸你呢,夸你心狠手辣,当年老爷子没有选错人,不过现在我看倒也未必。” “这话又怎么讲?” “听不明白?那德叔提醒你,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像您这样的!”关略直接回答。 赵长德干脆笑出声来,“对,就说你脑子好使,像我这样的,没有软肋,自然没有突破口,你以前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行事干脆利落,几年时间就将九戎台的头把交椅坐稳,可现在不同了,你有了软肋,阿虹他们抓着你的软肋,真逼急了他们什么事情都敢干,到时候你能怎样?” …… 关略从赵长德的书房出来,小院子里的阳光甚好,墙角的葡萄架都已经枯了,不过底下几盆兰花开得正好,一束束连在一起应着冬日的暖阳,看得人心里发慌。 守在院子里的人匆匆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鞠着躬。 “九哥,昨晚照您的吩咐都问了,可他嘴巴紧着呢,一句都问不出,您又特别交代不准我们动刑,所以…”底下人一脸为难。 关略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那现在,里头这怎么处置?” 关略又朝后看了一眼,书房的窗开着,赵长德又换了一张纸在上面写着字。 “可现在不同了,你有了软肋,阿虹他们抓着你的软肋,真逼急了他们什么事情都敢干,到时候你能怎样?” 脑中还在回荡着这句话,关略站在暖阳乍现的院子里搓了搓手指。 “暂时先把人看住,等我指令。” …… 关略驱车离开了赵长德的宅子。 雅岜已经在九司令门口等他,见他车子开进来,立即跑上前,神色慌张。 “九哥…” “东西呢?” “在店里头。” “什么?” “我…哎您还是自己去看吧。”雅岜支支吾吾,声音都在抖,关略见他吓成那样,骂了一声“没出息”就进了九司令。 店里那会儿也没什么客人,几名店员都聚在收银台边上,见关略进来齐崭崭地喊了一声“老板”,随后就没声了,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明显的恐惧。 关略也没应,跟着雅岜进了后厨。 后厨没人,雅岜从旁边料理台上拿过一个包裹,包裹的封口已经撕开了,又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盒子很小,大概也就拳头那么大一点儿。 “九哥…”雅岜将盒子递过去。 关略接过来,刚想打开,雅岜却咽着气儿说:“您作好心理准备,东西…不大干净。” 关略不禁眉头又是一紧,暗暗地压了一口气,手指摁着铁皮边缘将盒子打开,看到里头的东西,脑中在那一瞬轰隆炸开,捏着铁盒的手指一点点揪紧,指端被铁皮割破,有血丝渗出来。 “九哥…”雅岜的声音抖得厉害。 关略却不吱声,眼睛剐着盒子里的东西好像要滴出血来。 雅岜已经开始抽抽地红了眼睛:“九哥,您别这样,您…” “东西谁送来的?”声音寒如沉冰。 雅岜喘口气:“据说是快递员,店里的收银员签收的,以为是谁在网上买的东西,结果拆开却发现……”雅岜又抹了抹脸,没敢再往下讲。 关略痛苦地闭上眼睛,捏着手里的盒子沉沉咽了一口气……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紫幽阁即可访问! 第273章 他也有失控的时候 雅岜查了那个包裹的运单号和寄件地址,可惜地址和寄件人信息都是假的,按照运单号也只能查出此包裹在哪个站点被揽件员揽回来。 雅岜也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在揽件点附近找,但结果可想而知,一无所获。 对方不会傻到寄个包裹还暴露自己的行踪。 关略在九司令后厨独自呆了两个多小时,再出来时脸上神情已经淡漠得与平日无异。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驱车回关宅。 车子开到宅前那条银杏道的时候却被一辆车子堵住。苏诀从里面下来,站在日光摇曳的树荫下面。 关略踩了刹车,坐在车里用手指擦了擦下颚,最终还是开门下去。 两人的神情都还算平静,只是苏诀神色倦怠,看上去有些憔悴,而关略浑身都是阴寒的萧冷,站在车身旁边,等着苏诀朝自己走过来。 “巧合?”关略先发问。 苏诀苦笑一声:“不是,我专程来找你的。” “还是为了沈春光的事?” “不然呢。我与你之间难道还会有其他事?”苏诀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关略却勾唇一笑,用手指挠了挠额头:“苏总似乎对我的女人特别感兴趣,以前是唐惊程,现在是沈春光,怎么。没完?” 苏诀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也不计较,他现在只担心沈春光的安危。 “随你怎么说,只是想来亲口问一句,关先生到底准备怎么打算?” “我的打算没必要跟你讲。” “放任不管?” “也许吧,毕竟我已经花了这么多人力和精力去找,但还是找不到,余下的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希望她命里多福了。”关略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在讲一件很轻松的事。 苏诀脸色铁青,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心狠,可到底狠不过像关略这样的人。 “好,关先生既然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女人,又放任她身处险境不管。那我也只能报警!”苏诀的步子一点点逼到关略面前,“不过你记好了。她这次脱险之后我不会再放手,她最后会是谁的女人还不一定!” 说完便转身上了车,扬长而去。 关略看着苏诀的车子渐渐在银杏道上驶远,一点点将拳头收紧。 回到关宅的时候天还没黑,阿喜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关略进来立即滚着轮椅过去。 “九哥哥…唐……”话没说完整,却见关略寒着一张面孔朝自己瞪过来,阿喜一时就不敢往下讲了。 之前每次他喊“唐阿姨”的时候关略都不高兴,这几天宅子里的气氛微妙,下人也偷偷交代过阿喜别在关略面前提“唐阿姨”三个字,所以阿喜这会儿见关略黑着脸就顿时吓住了,支支吾吾把后面的话吞了进去。 可是关略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没人提又如何?事实便是事实。 他踱步走过去,阿喜怯怯地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他,却见他稍稍弯下身子,蹲到轮椅前面,一手握住阿喜的手指。 “是不是很想唐阿姨?” 阿喜点头,立马又狠狠摇头。 关略苦笑:“想就想,不想就不想,怎么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阿喜空洞的眼睛眨了眨:“宁伯伯说…宁伯伯说…” “说什么?” “说…不要……不要在九哥哥面前提唐阿姨…不然九哥哥会…不高兴。” 孩子真是诚实,关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没有,九哥哥不会不高兴,那阿喜到底有没有想唐阿姨?” “想!”这次他说得斩钉截铁,一点愣都没打,只是说完眼神突然虚了虚。 “那九哥哥…你想……唐阿姨吗?” 关略的手还盖在阿喜头上,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手指都抖了一下。 阿喜却瞪着眼睛,似乎在很认真地等待他的答案。 “九哥哥…?” 关略微收一口气,一手将阿喜的头揽到自己怀里,很多话他觉得自己都难以启齿,或许只有在什么都不懂的阿喜面前他才敢表露出一点情绪。 “九哥哥?”阿喜还在问,小家伙的性子有些倔,这点大概是随了老爷子。 关略突然笑了一声,看着客厅外面院子顶上的那一小方天空,漆黑一片,看不到星星。 “想,九哥哥也很想。” 他想得心都快被揪破了,三年时间,他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到底是如何熬过了这三年时间。 “可是…宁伯伯说…宁伯伯说唐阿姨…不会回来了。” “会,九哥哥会把她带回来。” 一定会! “真的吗?” “嗯,九哥哥什么时候骗过阿喜?” 阿喜听了立马咯咯地在他肩膀上笑了出来,开心得不得了,宁伯进来的时候刚好见他坐在轮椅上手舞足蹈。 “怎么了,小少爷这么高兴?” 阿喜举着两只手,乐颠颠地叫:“唐阿姨…唐阿姨要回来了……要回来了……”小家伙笑得话都说不连贯,宁伯却脸色一僵:“不许胡说!” “没有…九哥哥说的…九哥哥说,他会把唐阿姨…带回来,他一定会,九哥哥从来不骗人…”阿喜争着要解释,面红耳赤。 宁伯犯愣似地看了眼关略,关略没吱声,刚才眼里那点柔情又消失殆尽了,只是撑着膝盖从轮椅前面站起来。 “宁伯,我先上楼。”说完抬腿往楼梯那边去。 宁伯赶紧追了几步:“九少爷,在家吃晚饭?” “嗯。”随后无声。 老麦天黑之后才赶到关宅,宁伯给关略打了内线。 “九少爷,麦医生来找您。”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让他上来。” “好。”宁伯挂了电话,回身见老麦揪着双手站在厅里,看那模样像是有急事找关略。 “九少爷在楼上卧室,您自己上去吧。” “谢谢!”老麦稍稍躬身,可宅子二楼三楼全是房间,像迷宫一样,老麦有些犯难:“在哪一间?” 宁伯叹了一口气:“还能在哪一间?”说完便摇着头走了。 老麦一时愣住,回了半天神才起步上楼。 自从三年前唐惊程出事之后关略便搬到了她以前住过的卧室,老麦清楚,熟门熟路就能找到。 卧室的门也没有关,里面透着灯光。 老麦走进去,关略坐在桌子前面,桌上亮着台灯,烟熏缭绕,房间里都是浓烈的烟气。余上池圾。 或许是他那背影过于萧冷,以至于老麦都有些不敢走进去,站在门口踟蹰了好久,直到关略将烟掐了,冷冰冰地问:“不打算进来?” 老麦这才过去,看了一眼桌子前面的人,背影对着他,也看不清表情,只见他面前桌上摆着那件杏黄色沾血的毛衣,毛衣上面摆着一只生锈的铁皮盒子,老麦也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只觉心口莫名一抽,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你把城内的人手都撤了?” “嗯。”声音低冷。 “为什么?” “不打算找了。” “不打算找了?”老麦几乎不敢相信,“叶子和沈春光还在他们手上,你就不打算找了?” “对,不打算找了。”关略的声音突然提高,口气冷得发寒。 老麦却气得很:“为什么不找了?” “因为不想找了!”关略的声音依旧低沉,可黑眸中还是一如既然的平静。 老麦重重喘了一口气:“好,你不找,我找!”说完就转身出去。 关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老麦的背影吼:“回来!” 老麦顿住:“你心如铁石,可以做到不管沈春光的死活,可是我做不到,叶子还在他们手里,不管什么代价我必须把她找到。” 老麦抬腿就要出去,却见雅岜从门外急吼吼地跑进来,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直接跑到关略面前。 “九哥……”刚开口声音就抖得不行了。 关略一眼便看到了雅岜手里拿的东西,这次直接只有一个盒子,一模一样的铁皮盒子,他太阳穴瞬时突突跳了两下。 老麦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关略眼底的寒戾越凝越重,让人渐渐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九哥……”雅岜都快哭了。 关略恨恨咬了咬牙槽。 “给我…”两个字几乎花掉了他体内仅剩的一点余力,所以声音低弱得令人吃惊。 雅岜闷着头往他面前又进了两步,将盒子递过去。 关略接了,打开…… 老麦看不见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关略的手臂似乎晃了晃,闭了闭眼睛才问:“这次也是寄来的?” “不是,是我刚才在车子顶上看见的。” 一时房间里没了声音,惊得吓人,没人敢说话,直到关略将盒子盖上,放到了一边桌上。 半饷,他无力地道了一句:“把所有出城路口的人也全部撤了。” “关九你疯了?”老麦首先叫出来,再度冲到关略面前,“你知不知道一旦出城路口没人守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可以把人带出城,如果出了云凌找到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我不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叶子带出城!”老麦怒不可揭。 关略突然冷笑一声:“你也有这么急躁的时候?” “对,我比不得你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都这样了还能安稳坐在这里,而且还把人手都撤了,你这是把她们往死路上逼。”老麦说话有些难听,但他也是真燥了。 关略却一步上前双手揪住老麦的衣领,扯着把他往桌子前面来,一手再摁住他的头,将他硬生生摁到台灯的灯光下面,眼前便是那件血衣,上面摆着两只铁皮盒子。 “好,你说我疯了,对,我是快疯了,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把盒子打开看看!” 老麦被关略摁着动弹不得,可灯光下面那两只铁皮盒子却分外刺眼。 “看啊,你他妈怎么不敢看?”关略的声音沙哑发沉,可回荡在耳边几乎可以刺穿人的心脏。 老麦不禁身子晃了晃,伸手过去将其中一只盒子打开,灯光下一片血红,那么触目惊心的一瓣,老麦指端突然刺了刺,感觉像是被人活生生剥了一层下来,卷缩着立即将手收回来,可关略摁住他的身子不允许。 “还有一只,打开!” 还有第二只。 老麦再度伸手过去的时候已经抖得厉害,打开,里面是更为粘稠的一片血红,顶上的台灯将其照得发亮,心里却像是被东西碾过,喘不过气,只能闭上眼睛。 关略却一把将老麦又从桌子上拎起来,扭过身来面对自己:“你看到了?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老麦喘了口气才敢睁开眼睛,面前的男人背对着身后灯光,整张脸被黑影盖在下面,面容萧寒绝戾,很少有波动的眼睛里满是浓浓的杀气。 “老九…抱歉!” “抱歉?你现在跟我说抱歉?你知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当初迟峰那一枪我差点就疯了,我发过誓不会让她再受一遍那样的苦,可现在呢?现在你们一个个都对她做了什么?啊,都做了什么?”关略痛苦地嘶吼,一把将老麦甩开。 老麦往后跌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雅岜已经捂住嘴哭得发不出声。 房间里沉得像是世界末日。 老麦摘下眼镜,用手盖住脸,好一会儿才使劲搓了搓,找回一点力气。 “老九…”声音同样哑得惊人,“可能只是想吓唬你,不是她的。” “我也希望不是,可我认得出!” 沈春光有咬手指甲的习惯,所以每片指甲都被她咬得光秃秃,却不平整,像是被狗啃过一样。 铁盒子里的东西,中午寄了一片,现在直接是三片。 都说十指连心,关略无法想象这些人把指甲活生生从她手上剥下来的情景。 他怎么能够不疯? “滚出去!” “九哥……” “滚出去!!!”关略回头撑住桌面才能站稳,声音却是沉吼而出。 雅岜不敢再多问,梗着声音离开。 老麦魂不守舍地在房间里又站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男人。 关略垂头站在桌子前面,两只手死死捏住桌沿,指甲往木头里面抠去,宽厚的肩膀往后收紧,一口口喘气,像是经过一番殊死挣扎后快要濒临死亡的困兽。 老麦心里的恐惧更甚。 他一直觉得关略能够自如地收放自己的情绪,可原来他也会有失控的时候,而这种失控便意味着那女人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老九……” “你也滚出去!”关略撑着桌子又吼了一声。 老麦又狠狠喘了口气,最终还是将快到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第274章 宝贝,你要平安出生 ?老麦和雅岜都出去了,关略打开桌子下面的抽屉,里面躺着另外一只纸盒子,盒子里装的是那块苏诀从缅甸给他带回来的手表,表面有焦痕,他这么多年也未把焦痕擦去。 盒子旁边是一只塑封的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半枚弹头。 关略将弹头拿出来放在手心,灯光下弹头被照得噌亮。 曾经就是这颗子弹射入了唐惊程的身体,他当时亲手抱着浑身是血的唐惊程时已经体会过那种锥心之痛,可现在呢? 对方只送来了这几瓣指甲,他却已经生不如死。 关略撑着额头将那枚弹头投到桌上的铁皮盒子里,连着指甲一起,“咚&;”地一声,房间里终于有了一点声音,却像是一颗石头沉入他乱成一团麻的心底。 终于撑不住了,关略虚虚瘫到了椅子上。灯光下那两只铁盒里的血红刺得更加厉害,他索性将盒子盖上,一臂枕着趴在桌上。 房间里再度恢复安静,静得让人发慌,他微微睁开一点眼皮,刚好对着床前那片落地窗。 窗外是一片沉寂的夜空,空中繁星闪亮。 “爬那么高干什么?” “高处可以看得到更多星星。” “就这么喜欢看星星?” “对啊。而且头一次发现腾冲竟然有这么多星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喜欢看星星?” “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今天又死了一个…” “你真信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的说法?” “不信啊。” “那你还看?” “……” 关略脑中又想起沈春光坐在水晶宫阳台栏杆上看星星的场景,那时候他刚把她从缅甸军营里带回来,脚上也受了伤,独自一人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那里看星星。 星空都成了她的布景,她那一抹迎风而坐。弱弱的,软软的,瘦瘦的,晃啊晃的身子…… 关略觉得眼睛里酸得厉害,用手指捻了捻,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去,走到院里的时候雅岜正坐在台阶上抽泣,见关略出来他立马起身追了两步。 “九哥,您这么晚还出去?” 可关略脚步没停,也没吱声,雅岜只能留在原地。听着门外汽车引擎发动的轰隆声,又低头看了眼手里握的那只裸女手玩件,扑哧扑哧抽了两口气。 “唐姐姐…”立马又哭出了声。 …… 关略将车停在那条老巷子外面,夜深人静,巷子里所剩不多的居民早就已经睡下了,偶有几间夜里营业的店铺里还亮着灯。 他一路抽着烟步行进去,脚底下踩着已经上了年代的青砖石。脚步声多沉重,他的心就有多沉重。 因为唐惊程的那间工作室已经几年没人去了,又在巷子最里头,所以无人关注。 早晨九戎台的人冲进去时把门锁都撞坏了,现在大门锁不上,只能那么虚虚掩着。 关略直接推开进去,身后带进一阵风,院子里满地的银杏叶子又跟着飞旋起来,他便踩着那一地枯黄走进去,摁了灯,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院子不算大,前面是正门,穿过院子便是后厅,也就是唐惊程的工作室,工作室前面有几层台阶,台阶和后厅窗台上摆着许多盆花草,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种,反正都已经全部枯死了,只剩下一点根枝。 关略不禁想,这些花草以前肯定不是那姑娘在伺候,她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可能养活得了其他生物,想着想着唇角就不觉勾了起来。 抬头顶上一片朗朗星空,吹着巷口吹进来的风,这是关略第一次好好站在这栋院子里。余扑乒号。 这栋院子虽然已经荒废多时,可他莫名觉得还有唐惊程的气息,这是她的过去,很远很远的过去,这个过去里面全是属于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回忆,那时候这里只有邱启冠,没有他,所以他才从来不愿意踏入。 关略在院子里将剩下半根烟抽完,跨过台阶进了后厅。 后厅有些乱,几张石桌拼成的工作台上扔满了生活垃圾,雕玉的小工具和图纸被丢得到处都是,以前插画笔的小筒子被拿来当了烟缸,里面装着没有倒尽的烟灰和烟头。 那些人应该在这地方藏了好几天,关略沉沉出了一口气,转身又看到最里面靠窗有套独立的桌椅。 关略走过去,将桌子上的台灯打开,白亮的灯光照出一片飞舞的扬尘,扬尘之下是灰蒙蒙的桌面,桌面上散乱放着一些锉刀和碎玉,右手边是成卷的图纸,图纸上随意扔着一双棉布格子的护袖和同花色头巾,可能因为时间比较旧了,头巾的颜色已经有些湮掉。 左手边是一台老式复古电话机,上面同样蒙了一层灰,电话机旁边是一只锡制烟缸,缸里横七竖八许多烟头,再过来是笔筒,筒子里插着几支笔,可惜笔帽都没有了,有两支上面还绕了几根黑色细细的发圈。 关略就笃定那些发圈都是那姑娘的,甚至可以想象出她坐在这片灯光下悉心雕玉的场景。 一定是闷着头吧,手臂上套着护袖,头上裹着头巾。 以前她是长发呢,发梢微卷,浓密地铺在脑后,雕玉的时候她应该会扎起来,或者干脆直接盘到脑后,露出一大截细细长长的脖子,累了或许会抬头,看着窗外那一小方天空,运气好的时候还会看得到星星…… 关略一屁股坐到了那张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着,心想以前那姑娘也会经常坐在这抽烟吧。 说实话关略以前很喜欢看她抽烟,细细长长的烟被她捏在指端,再送到嘴里叼着,她嘴型很好看,唇瓣不厚不薄,颜色粉嫩,上瓣唇角有些微微往上翘,不笑不动的时候就看上去特别倔强,可一旦抿唇抽烟上唇的棱角就会被稍稍拉平,身上那股倔劲会淡掉几分,剩下就只有眼角眉梢被烟熏出来的媚。 媚啊…特别是她事后抽烟的时候,总是喜欢光着身子黏在他胸口问他要烟抽,边抽还会边撩他,又浪又好看。 关略忍不住又咬了咬牙槽,心里疼得几乎快喘不过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这姑娘,找死么? 他摸了摸额头,将心里痛苦的情绪压下去,随手又将面前那卷图纸捞过来打开,图纸都比较大,上面画着各色玉雕作品的三维模子和细节,有些是电脑制图,关略也看不懂,卷起来想放回去,可突然从里面飘出来一张纸。 一张普通的a4纸,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还被撕了一点边角,上面有明显的折痕和印子,感觉曾饱受过凌虐,上面用铅笔浅浅勾了什么图案和字迹,只是年代久远已经有些看不清。 关略将那张纸凑到了灯光下面,看了一会儿勉强看出纸上画了一块锁牌和钥匙的图案。 锁牌上还有类似于麒麟或者龙凤的纹路,只是纹路已经模糊了,不过旁边那枚钥匙轮廓很清晰,关略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沈春光腕上戴的那枚,只是图纸上画的明显要精致很多,反而显得她手腕上戴的雕工拙劣。 关略再看了眼桌面上被割下来的碎玉,不禁心口一疼。 那枚钥匙应该是她三年前雕的吧,那时候唐惊程的右肩受了枪伤已经无法拿锉刀,却硬是要把自己闷在工作室里两天,最后也就雕了这么一套不成器的锁牌和钥匙。 关略拿着那张a4纸觉得心里沉得厉害,也就是说她手腕上那枚玉钥匙是她离开云凌去缅甸之前就有了的。 三年前就存在的东西,陪着她经历过了一场生死。 纸上锁牌和钥匙的图纹下面还有两排字。 字迹很轻,有些潦草,关略将桌上的灯光又调亮了一度才勉强看清几个字。 “平安…福…岁岁……”默念在心中,第一排也就寥寥几个字,关略大抵也能猜到应该是一些“平安喜乐”之类的吉祥话,可能是雕这一副锁牌和钥匙的用意吧。 可第二排字比第一排笔迹更轻更潦草,关略废了老大劲才看懂一点点。 “种子…发芽了…水……”他直接念出来,某个泣吟般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 “关略,你是给过我希望的人,你在我心里放了一颗种子,现在种子已经发芽了。” “发芽了,然后怎么办?” “然后你得给她水喝,让她湿润,不要让她死。” 这是三年前唐惊程对他说过的话。 “种子,发芽了,水在哪里?宝贝,妈妈给你湿润,你要平安出生…”后面一句话的字迹已经被岁月抹掉,关略怎么也看不清楚,可最后落款有日期,是三年前那个夏日的某一天。 这天之后没多久唐惊程便跟着苏诀去了缅甸,随后传来她在帕敢矿区的一场暴动中不幸去世。 可是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宝贝,妈妈给你湿润,你要平安出生…” 你要,平安出生… 关略突然觉得身子一晃,浑浊的思绪中被残忍劈开一道口子。 “……从我刚才的检查和这么多年的妇科经验而言,沈小姐应该小产过……” “沈小姐的子宫明显做过引产,当时那孩子应该已经很大了,起码16周以上,可能因为某些意外导致孩子胎死腹中,不得不事后做手术将死胎取了出来……” 关略捏着手里那张发软发皱的a4纸,所有记忆如猛浪翻滚而来。 院子里的风更大了,满地的黄叶被卷到半空中,月夜之下是谁在悲鸣,又是谁被湿濡模糊了眼睛? 第275章 告诉我真相 苏诀最近睡眠很浅,虽然自己已经从藏毒案里脱了身,可苏霑还在逃,苏梵的逃税走私案还没判,苏闳治还在里面,公司账户还在封。所有事情似乎都处于停滞和不知未来的状态。 所有这一切几乎可以让苏诀焦头烂额,可他难得心里沉得发静,静到最深处的时候便会想沈春光。 虽然关略当面跟他承认他不想管,可潜意识里苏诀就觉得这男人不会真的舍得撒手不管。 就像当年唐惊程在缅甸受伤,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像个破败的布娃娃一样软软地卧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告诉苏诀一个事实。 “……他觉得是我害死了楼轻潇,毕竟那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却当着我的面从楼顶跳了下来,换作谁都会觉得是我把她逼死的。所以算了,这笔账我认,就当他还我启冠那笔债……我也能接受他恨我,可是为什么…那个孩子是他的,他的亲生骨肉啊…他心里可以容不下我,为什么连孩子都容不下?……” 那时候唐惊程真是撕心裂肺呀,可苏诀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或许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会有感应。他分明见过关略对唐惊程浓烈到近乎不讲理的占有欲,感觉其他男人多看她一眼都不行,怎么真舍得叫人在缅甸朝她开枪? 可是唐惊程说她当时确确实实在电话里听到关略的声音,而且那玉器市场是她亲自跟关略约好的,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 苏诀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事,烦乱压抑。看了眼窗外的天光,已经早晨五点多了,天光有些消亮,反正已经睡不着,苏诀索性穿了衣服起床。 这阵子他刻意将生活节奏放慢,反正公司暂时也去不了了,有些事便在家处理,这么多年操劳繁忙,难得缓了一口气,却又碰到沈春光“失踪”。 苏诀洗漱好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喝,看看现在时间尚早。便想下楼去附近透透气,顺便买早饭。 走进电梯发现里面很暗,感应灯坏了好几天了,物业那边也一直没人来修,这小区也只属于中档,当年他从医院辞职出来之后进了苏梵,站稳脚跟后用自己的公积金贷款买的。一住便住了这么多年,大概很少有人会相信堂堂苏梵的老总会住在这种地方,可他就是懒得换。 说到底其实苏诀是个长情之人,对人对物都是这样。 不过当年他跟姚晓棠订婚之前倒另外置了一处房产,好歹对方也是德丰银行的千金,总不能让她住在自己这寒酸百来米的小公寓里,只是后来姚晓棠出事,婚事被搅黄了,这些年那套房子也一直空着。 苏诀没想到要搬过去住,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住哪儿都一样。 出了电梯苏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边接听边往大厅外面走。 “田伯父,早。” 那边是田信中气十足的声音:“早,没吵到你休息吧?” “没有,我已经起床了。” “那正好,有兴趣陪我这个老头子喝早茶吗?” 苏诀想了想,应了下来:“好,那我一会儿开车过去接您,就去您常去的那间酒楼,正好有事跟您谈。”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可以,待会儿见。”苏诀收掉手机,一抬头便见大厅外面停着一辆车子。 车门那边靠着一人影,正好背对着大厅的门,只露出小半截上身和后脑勺。 苏诀不觉心思一冷。 关略? 苏诀立即加快脚步走过去,果然是他猜想的那个人,就靠在车门上面,手里捏着半截烟,脚下踩了好些烟蒂,感觉在那已经站了好久。 “关先生…”苏诀喊了一声。 关略从灰蒙蒙的晨气和烟雾里侧过身,倒是让苏诀吓了一跳。 眼前的男人胡渣邋遢不说,就连平日里总是淡然精熠的眸子也像是被磨光了颜色,好像遭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就那么虚虚靠在车子上,浑身都是无力感。 这样子的关略让苏诀不适应,心口一跳,立即问:“是不是沈春光出事了?” 关略却迟迟没有反应,捏着烟抽得更猛。 苏诀见他这模样更加担心。 “关先生,人已经被掳走好多天了,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她现在情况如何?对方到底想怎样?或者…” “或者什么?”关略总算接了一句话,声音寒涩透亮。 苏诀总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反常,大清早跑他楼下候着,自然是有事,所以他索性不问了,等着关略自己说。 关略将手里半根烟迅速抽完,碾在脚下,抬头朝苏诀又走近了两步,刚好站在了路灯下。 因为时间稍早,天光未开,路灯还亮着,混着冬日里厚重的雾气,将两个男人脸上的神情照得清晰分明。 一个因为过于忧心而显得憔悴颓唐。 一个因为长夜未眠站在冷风里半宿而浑身僵硬。 两人就那么对立而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关略嘴角哼了一声:“你很担心她?” “自然,怎么关先生第一天知道?” “那倒也不是,只是想问,你这么担心她是出于什么立场?” “如果我说我对她有所企图呢?” 关略嘴里又哼了一声:“知道,三年前苏总的企图就已经很明显。” 苏诀不觉一愣,顿了几秒心中已经了然:“你知道了?” “难道你觉得我还不该知道?” “不是,早晚的事,甚至我都认为你知道得晚了。”苏诀清楚沈春光的脾性,那姑娘看着聪明,其实脑子里的褶子不够多,关略又是这么精明的人,与他相处这么久肯定露了破绽。 关略又是一声凉笑:“是啊,知道得太晚了,只能说苏总演戏演得好,当年给我送了一块被炸焦的手表,知道我肯定会去查吧,百达翡丽的定制,全球也就那么几百块,编号独一无二,一查便知是她的所有物,错不了。” 话都已经说成这样,苏诀知道已经瞒不下去。 “是,手表确实是她的,可她当年命大逃过一劫,没有死在缅甸。” 关略不觉将眼睛闭上,深呼吸,嗅到晨雾中凉凉的湿气。 谢天谢地,虽然他之前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沈春光便是那姑娘,可终究还有一丝不确定,现在苏诀亲口证实了这一点,就如当年他从他手中接过那块手表的心情一样,感觉全世界都兜头盖了下来,让他一时喘不过气。 苏诀见关略的表情实在异样。 如果当年真是他向唐惊程的动的手,现在证实唐惊程没有死,这男人应该气愤或者失望,可为何看上去竟有些挣扎的痛苦。 “关先生,你大清早守在我楼下,应该不仅仅是来问我这么一个问题吧?”苏诀问。余扑史号。 关略又咬了咬牙槽,睁开眼睛。 是,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个问题而来的,他心里藏着更重更深的东西,原本昨夜从唐惊程的工作室出来他便直接驱车到了苏诀公寓楼下,可他硬生生在这里站了大半宿,抽光了身上所有的烟。 所幸夜里的风够冷,将他的思维全部冻结,结成一块冰,压住他心里的激燥和恐惧,那么多矛盾的情绪啊,那么多难以启齿的问题。 他想问,却又没有勇气问! 几时他竟成了这么犹豫不决没出息的男人,为了个问题在楼下站了一宿都问不出口? 苏诀看出关略脸上的挣扎,觉得不大对劲。 “关先生?” 关略搓了搓手指,压住胸腔里的呼吸,良久,久得好像比这三年时间还要漫长,他才鼓足勇气。 “她去缅甸之前,是不是已经怀孕?”终于问出了口,以为苏诀会否认,可对面的人突然目光一紧。 “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 “什么?” “三年前…”苏诀解释了一半,突然声音全部被呛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三年前什么?”关略催,满脸的急躁和期待。 苏诀暗自也压了一口气:“要不跟我去楼上吧,这里讲话不方便,顺便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关略想了想:“好。”跟着苏诀上楼,电梯里黑暗一片,只听到手插进裤袋里的簌簌声。 到了门口,苏诀掏出钥匙开门。 关略进去,扫了一眼,不算太大的客厅里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摆着几本古玩和玉器鉴赏之类的杂志,一旁镶入墙体的木架上放着许多工艺品,其中正中间一格是樽白玉手雕件,裸着后背的美女身体,线条流畅,那是邱启冠早些年雕的那樽“出水芙蓉”。 “坐!” “不用,问完事我就走。” “坐吧,我去拿样东西给你看。”苏诀声音也是凉凉的,没有丝毫客套,把关略一人晾在客厅里,自己去了书房,很快就拿了一只手机出来。 手机已经有些旧了,是三年前的型号,苏诀早就已经不用了,他重新换了块电板进去,开机。 关略寒着脸:“你要给我看什么?” “答案,你要的答案,就在这只手机里。”苏诀边说边在手机上摁了几个键,递给对面的关略。 关略接过去,抱着狐疑将目光睨到手机屏幕上…… 第276章 前尘往事,三年前的那起爆炸案 关略接过去,抱着狐疑将目光睨到手机屏幕上…… 日月潇潇,三年时光,他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在那一刻被送到顶端。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缅甸帕敢的玉都宾馆门口,远山夕阳斜照而来,金色的阳光笼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照片上的姑娘穿得一身艳丽,上面是绯红色上衣,下面围着孔雀蓝笼基,裙身狭而窄长,将她往前隆起的小腹曲线勾勒得清晰无疑,刚好侧身对着镜头,她就那么站在阳光下,轻轻捏着对面一个女孩的手,女孩衣着破旧,腕上却戴着那块与她衣着打扮明显不符的百达翡丽。表面上镶着蓝色钻石,阳光下熠熠生光。 那姑娘捏着她脏脏的手也丝毫不介意,脸上的笑容如沐温柔,像是披着一层圣洁的光,美得不可胜收。 关略的目光在这张写满美好的照片上停留了数分钟,胸腔下那颗心脏被一下举了起来,又被人狠狠砸到了地上。 真他妈疼啊。疼过他曾经遭受过的所有拳头和刀伤。 苏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想至少猜对了一半,看来关略并不知道曾经有过这个孩子。 “坐吧,我觉得有些话有必要坐下来跟你谈。” 关略拿着手机身子晃了晃,最终坐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苏诀去阳台给田信打了个电话,告知有事要耽搁一会儿,再度回到客厅的时候见关略的神情还是那么痛苦僵硬。便缓了一会儿,问:“喝水吗?” “不用。”关略的声音哑得明显,他垂头一直将那只旧手机捏在手里,露出半个额头和紧锁的眉峰。 苏诀有绝对的耐心,时间尚早,往事太乱,他也不催,等对面的人将心情平复一点才准备开始。 两个男人就这么各自坐着,房间里的空气流动得逐渐变缓,直到窗外有些消亮,关略才抬起血红的眼睛。 “能不能跟我说说?” “说什么?孩子?” “嗯。” “孩子是你的。” “我知道…”关略这三个字被他咬得异常痛苦。按照时间推算他已经能够确定孩子是他的了,多么残忍的事实啊。 苏诀叹了一口气。 “她去缅甸之前就已经怀孕了,离开云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有四个月。” “四个月?” 四个月的孩子,几乎要成形了。 关略再度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为什么非要走?”他记得当时他还豁出脸皮去找过她,希望两人可以重新开始,可她非说她只把自己当成床伴药引。 苏诀对于这个问题也回答不清楚,他不是喜欢刨根问底之人。跟那姑娘相处这么多年,她愿意说,他便听,她不愿意说,他也从来不问。 “我猜大概是接受不了继续在云凌呆下去吧。当时你未婚妻刚去世,所有人都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她觉得你应该很恨她,而且她也恨你,你们之间那么多隔阂,而她的脾气你也清楚,拧,认死理,而且喜欢钻牛角尖。” 说穿了就是想不开,抱着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恨觉得必须做个了结。 当年邱启冠和楼轻潇的死还横在两人中间,这根刺扎得太深,唐稷又走了,万念俱灰之余她真的撑不下去。 “可是她怀了我的孩子啊。”关略心里痛得像是在滴血,这女人怎么可以狠心成这样?对他狠,对自己也狠。 苏诀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冷笑一声:“孩子?对,幸亏她后来发现自己怀了孩子,不然未必撑得到跟我去缅甸。” “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她当年去将军府向你行刺是一心求死的,可送到医院急救,医生告知她已经怀孕,她曾经一度很纠结要不要留下那个孩子,但最后还是没舍得打掉。” 关略用手痛苦地抱了抱脸,掌心那条长而深的刀疤还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那个雨夜的情形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 唐惊程只身一人去了将军府,当着众人的面向他亮刀子。 她大概也料到自己肯定杀不了他,既然杀不了她,那她就干脆死在他面前吧。 那会儿关略就已经知道这姑娘有多狠,用他送的那把刀抹自己的脖子,还不如直接刺他身上呢,可谁知道那时候她腹中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关略抱着脸苦笑一声,笑造化弄人。 苏诀觉得心里也压抑得紧。 两人一时又都没了声息,知道关略低沉的声音从他手指缝里溢出来,问:“她三年前是不是走得很痛苦?” 苏诀摇头:“没有,她比你想得要勇敢,有些事想通了也就那样,所以她才选择要去缅甸养胎。走的时候心情已经很平静,是真的平静,就像…” 苏诀回忆起当年的唐惊程,坐在工作室里悉心雕那副锁牌和钥匙,站在曼德勒的玛哈根德昂僧院门口布施,穿着艳红的裙子,与一众托着小钵的僧侣巧笑倩兮,或者双手合十,跪在贴了金箔的佛像面前为孩子祈福。 那时候的唐惊程像什么? “像什么?” “就像高山流云,有温润的外表和坚韧的内心。”苏诀一直觉得那时候的唐惊程是最美好的时候,就像她19岁的样子,笑得平淡安宁,“可惜后来出事了。” 关略心口蹙紧,他已经有些猜到:“那场意外?” “意外?你觉得三年前的爆炸只是场意外?”苏诀这话问得蹊跷,关略心思谨敏,不由眉头锁得更紧。 “你什么意思?” 苏诀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关先生是真的不知道,当年只说缅甸那场爆炸是因为当地势力暴乱,可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唐唐曾经跟我提过,她说在爆炸的前一分钟她接到缅甸当地的陌生电话,对方是你的声音,声称要取她和孩子的性命…” 关略捏着手机的手浑然一松,手机掉到了茶几上。 “怎么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时狙击手就埋伏在她身后那栋楼里,大概也就两百米的距离,不过万幸刚好有个缅甸当地的姑娘救了她一命。”苏诀抽过茶几上的手机,指着照片上的人,“就是这姑娘,她当时刚好去找唐唐,子弹射出来的时候她推了唐唐一把,所以没射中,却击穿了她身后机房的柴油桶…” 爆炸便是一触即发的事,关略用手再次抱住头,他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甚至可以听到耳边回荡的轰鸣声和炸烈声。 苏诀陈述这些事的时候也是带着万分的勇气,因为太痛苦了,除了唐惊程之外,那段时间他也几乎跟着她经历了一段生死。 “爆炸中那个缅甸女孩当场就死亡了,因为身形和唐唐差不多,而且刚好也有孕在身,手上还戴着唐唐的腕表,所以登记受害人名单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唐唐,而我那两天刚好在密支那,得到消息赶回帕敢的时候事故现场已经一片灰烬,只拿到了那块手表。”余丽宏弟。 苏诀从当地军警手里拿到手表的时候也差点疯了,可转念一想手表应该在尼拉那里,而当地军警只把那起爆炸案当成普通的民众暴乱,所以草草处理了现场,而且按照当地的惯例,为防止尸体存放发生疫情,所以尸体运到警局稍作登记之后就被焚烧了。 苏诀从密支那回到帕敢,除了那块手表之外只得到了一张受害人名单信息,名单上清清楚楚写了“唐惊程,中国籍”几个缅甸语。 “拿到手表之后我不信唐唐出事了,于是安排人去找。帕敢镇上的正规医院也就那一家,当时爆炸伤了好些人,医院里一团乱,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那会儿的情形几乎可以想象。 帕敢镇上的医院规模很小,设施陈旧,加之医护人员人手严重不够,爆炸发生后一下子被送去了十多号人,伤者有轻有重,手忙脚乱之余当然也不会有人对伤者进行登记。 苏诀找不到唐惊程也正常。 “后来呢?” “后来?”苏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许多事情历历在目,自己当时也是彻底乱了,十多号伤员中间竟没有一个是唐惊程,死者里面却记着唐惊程的名字,他担心之余开始有些慌了手脚。 “幸亏医院里有名护士告诉我,当时从爆炸现场送过来的伤员中间有个女孩子伤得特别严重,医院便联系国际救援中心把她送去了密支那。” 密支那那边的医疗条件相对要比帕敢好一些,苏诀又连夜赶回密支那,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我有个朋友在缅甸救援中心当无国界医生,我通过他联系到了密支那那边的医疗队,到那边的时候却被告知人已经被送走了,因为烧伤重度感染,密支那医院没有能力救治…” 简单的一句“烧伤重度感染”,关略的拳头拧到一起,指关节咔咔作响。 难怪三年后他见到的沈春光面目已经与三年前有些不一样。 “我朋友帮我查了几日,最后确定人在仰光,我连夜飞过去,深夜的航班到了那间医院,可是……”说到一半苏诀竟有些力不可支。 大抵是回忆太痛苦了才会让他失控。 关略的拳头拧得愈发紧。 “可是什么?” 苏诀将双手合十撑在自己额头上,摇了摇:“我赶到仰光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第277章 回忆汹涌,他的傻姑娘 苏诀将双手合十撑在自己额头上,摇了摇:“我赶到仰光见到她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 这也很正常,当时爆炸威力很大,唐惊程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可因为救治不及时,又一路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加上缅甸医疗条件确实差,所以当年唐惊程被送到仰光去的时候已经是烧伤重度感染。 不过所幸当时那场爆炸被判定为暴乱,所以国际救援队介入接手了唐惊程,本着人道主义不会直接将重伤的病人放弃,不然如果只是把她送到当地的医院机构可能就是让她自生自灭了。 当然,这也只能说是冥冥之中注定,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让她要攒着最后一口气撑下去,天意让她要熬到苏诀找到她。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重度休克,一个人躺在仰光一间中档医院的病房里,右边肩膀和整个右半边脸严重烧伤。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化脓溃烂……” “不要再讲下去了。”关略突然抬高声音制止。 苏诀却冷笑:“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可你只是用耳朵听啊,当时我是亲眼看到的,亲眼看到她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那一夜对于苏诀而言是什么?是椎骨之痛,是后悔到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绝望。 为什么他要把她带去帕敢?为什么他又要把她一人留在矿区而去了密支那? 当年奄奄一息的唐惊程被送到仰光的时候医院那边就已经下了病危书,救援队的人也几乎对她放弃了,她就那么无人问津地躺在脏兮兮的病床上。 许多场景苏诀一辈子都不会忘,所以他能理解沈春光对关略这几年的恨。恨到骨子里。 “医院劝我放弃,我怎么可以!” 苏诀是医生啊,他读了那么多年医科,曾穿着白大褂救过人,深知救死扶伤的道理,也记得19岁的唐惊程曾鲜活地坐在他面前。死乞白赖地要他给她用纱布打个蝴蝶结,他怎么能够忍受她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苏诀不准,他那时候也是疯了,连夜让齐峥把她转去了仰光最好的医院,又想办法搞到了几支杜冷丁,他亲手给她注射进去。 他不准她死,她得活着。 唐惊程天亮的时候竟然醒了一会儿,看到面前的苏诀,那已经是发生爆炸案差不多一个月以后了。 “你知道她醒过来看到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苏诀问。 关略咬着牙槽。 “什么?” “她说,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关略眼眶一时酸得不可抑制,垂下头去。 那个云凌的清晨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苏诀也用手抚了抚额头。 “她想活,我就不准她死。” 唐惊程转院之后进了无菌舱,在医院里疗养了一段时间,情况稍微好转,之后苏诀又通过私人关系联系了缅甸当地的政府军。安排了一趟专机把她送去德国。 “这三年她几乎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前后两次植皮手术,一次在仰光,住了近半年,随后去德国,在德国进行了右肩骨骼手术外加一次深度植皮,最后一年在新加坡,三次整形,前后一共六次手术,每一次都像是进一趟鬼门关。” 苏诀冷漠地说着这些数字。 关略用手抱着脸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他现在能说什么?能为她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承受过这么多痛苦。” “是,六次手术,术后要面临刀口恢复和感染,可是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从头到尾没有吭过一声。” 关略摇头,手肘撑在膝盖上。 他见识过这姑娘的韧性,当初迟峰那一枪几乎射穿了她的肩骨,那么深的伤口,换药的时候不肯上麻药,愣是咬牙挺着。 那么瘦弱的身体,体内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可六次手术,体无完肤,她到底是靠着什么信念撑下去的呢? 关略几乎不敢想,也不想问。 苏诀看着面前已经快要崩溃的男人,最后一击。 “她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痛,身上的伤口她尚且能忍,不能忍的是那个孩子。” 关略听到“孩子”两个字突然抬起通红的眼皮。 “孩子在那场爆炸中胎死腹中,她被送到镇上医院做了引产,不过当地妇科水平有限,手术没做干净,后期子宫继发感染,那时候她人已经在仰光,医生说保不住了,建议将子宫摘除,她死活不肯,从床上滚下来求我……” 苏诀声音几度梗塞。 关略觉得自己的心都大概不属于自己了,疼得快没有知觉,千刀万剐也就这样吧。 “后来呢?”他沙着声音问。 “后来…”苏诀抬头看了眼窗外,“她说就算死了也不能把子宫摘掉,你知道我一向都依着她,所以答应了,二次手术之后保守治疗,又托朋友从德国带了药,子宫是保住了,但是孩子没了。” 关略一时没了声音,苏诀猛然吸了一口气:“孩子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我知道她回腾冲之前又去过一趟帕敢,辗转找到了镇医院当年给她做引产的医生,医生告诉她孩子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不过已经成型……” 说到这苏诀抬起头来,看了眼沙发上的关略,又补了一句:“对了,是男胎。” 苏诀轻描淡写的一句“男胎”,刺得关略再度将眼睛阖上,手掌盖住自己的脸,仰面,将身子疲惫地倒向身后的靠背。 仿佛一切都被冻住了,思绪停止转动。 回忆如此汹涌,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余余大扛。 苏诀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不再继续往下讲,给他留了一点缓冲期,客厅里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听到沙发上的人终于沉沉地喘了一口气。 “我还是给你去倒杯水吧。”苏诀起身要去厨房。 关略摇头,将手从脸上拿下来,稍稍直起一点身子,从口袋里摸了烟盒出来。 烟盒已经被压扁了,里面还剩最后一根烟。 “介意吗?” “无所谓。” 关略这才将烟抽出来叼到嘴里,打火的时候手都在抖,好不容易点着了,他用劲抽了几口,终于找回一点神智。 “为何三年前你要拿着那块残表来告诉我她的死讯?” “这也是她的意思,她觉得当年是你派人向她和孩子下的手,她也是凭着那点信念才撑过了这么多次鬼门关。” “所以她以沈春光的身份来接近我,其实目的是报仇?” “报仇?应该是吧。”苏诀苦笑,“可惜她在你身边这么久,一直没对你下手,不知是没有机会还是出于其他原因。” 或许就是舍不得吧,虽然沈春光从未承认过她爱这个男人,可苏诀分明在她眼里看到过希冀。 “只是这个傻姑娘,吃了那么多苦才能面目完好地站在你面前,仇没有报成,现在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苏诀说这句话的时候难免太伤感。 他陪着她一路走到现在,看过她最美好的时候,也看过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时候,只是临到最终她还是选择回到关略身边去,他知道她花了很大力气。 “关先生,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是是非非你自己应该清楚,当年那场爆炸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我想你心里也已经有数,至于往后的事……” “往后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把她找到,我不会让她再出事。” 关略坐在苏诀的客厅里抽完余下的那半根烟,起身站起来,临离开时站在门口又回头。 “谢谢!”这两个字是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谢谢你当年把她留在这世上。” 苏诀苦笑:“不用,我为她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 …… 关略从苏诀的公寓出来,清晨的一点薄光已经从厚重的云层里面透出来,雾气被风吹散,重新坐到车里的关略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掏空了,可心里又被什么东西塞满。 那个姑娘啊。 他嘴角不觉哼了一声,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手往外套口袋里揣了揣,里面是一小块碎玉。 玉是他从唐惊程的工作室台上顺手拿的,在他口袋里捂了一晚上,上面已经有了点温度。 关略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有些事情在他得知当年爆炸案非意外之后,其实稍微想想就能想通了,为何沈春光要隐瞒身份,为何叶覃要对她下毒手? 而且当年的爆炸案发生在缅甸,当时叶覃也正好在缅甸。 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更何况三年前唐惊程又没得罪过什么人,谁非要跑去缅甸对她下手?只是关略想不通的是为何叶覃要这么做? 她跟唐惊程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弄到如此田地? 关略坐在车里,身上已经没有烟了,又折腾了一晚,准备先回关宅,快到的时候却接到了雅岜的电话。 心里不免又是一沉。 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惜…… “九哥,您在宅子里吗?” “怎么了?” “有……算了,您还是回来吧,回来再说。” 第278章 对峙僵局结束 关略一路疾驰回关宅。 雅岜已经站在院子里等了,见他杀气沉沉地进来,立马迎上去。 “九哥…” “有消息?”余鸟向号。 雅岜红着眼睛:“对方又寄了东西。” 关略拳头不自觉收紧,可是他得冷静,他告诉自己必须冷静,这时候如果连他都慌了阵脚。谁能把她救出来? “进屋说。”他起身先跨步进去,雅岜赶紧跟上。 两人进了后厅,厅里没有开灯,院子里有些许浮光照进来,不过光线很薄,所以后厅里显得不够亮。 关略站在靠墙的长桌前面,熬了一夜面色自然不好看,不过勉强还能沉得住。 “东西!”他尽量维持声音平稳。 雅岜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这次不是铁皮盒了,换了一只不知从哪里捣鼓来的塑料盒。蓝色外皮,上面的包装纸被撕掉了,只留下一层白色的胶水黏在上面。 关略将盒子接过去,盒子分明很轻,可他却觉得沉得有些拿不住,手有些发抖,问:“你看过了?” “没有。没有看过!”雅岜立即否认,说完用手使劲抹了抹鼻子,“嗤”了一声低下头去,有低弱的声音从他嘴里飘出来:“我…不敢看…” 关略后背一僵,是啊,不敢看。 何尝他就敢看了?前面两次合着四片带血的指甲。就光这样已经差不多要了他半条命去,这次又会是什么? 无论什么关略觉得自己都未必撑得下去了。 “九哥,您不打开看看?” 关略死死捏住那只塑料盒子,没吭声,转身上了楼。 这算什么意思? 雅岜木愣愣地在原地又呆了一会儿,想想不放心,还是随着关略上楼去,可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楼上卧室传来一阵剧烈的打砸声。 雅岜一听不好,加快速度往楼上跑。 卧室的门开着,踏进去便见一地狼藉,床边矮柜上的东西全被关略扫到了地上。就连平日里插玫瑰的那只白瓷花瓶也碎了,瓷片砸得到处都是,满地散着艳红的花枝。 这是怎么了? “九哥……” 雅岜怯生生地跨进卧室,不敢踩地上那些鲜红的玫瑰,就这么踮着脚尖走到床前。 关略正独自坐在床边上,垂着头,脸往下埋着。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能见他两手揪住额前的头发,胸腔起伏剧烈,扑哧扑哧喘着气,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雅岜觉得气氛不大妙,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九哥”会砸东西,对方到底又送了什么来? “九哥,怎么了?”雅岜大着胆子问,目光却瞥到他脚边那只塑料盒子,盒子也被打翻在地了,躺在几枝鲜郁的玫瑰花叶上,里面的东西就掉了出来…… 待雅岜看清,一口气活生生顶到了喉咙口,喘不出来,吞不进去,直接化为了眼眶里泛滥出来的湿气。 盒子里这次装的是什么?雅岜情愿自己看错了,可怎么会呢?房间里光线那么敞亮,那东西他也认得,是两枚明显已经被人用过的避.孕.套。 床上关略的喘气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剧,手指揪着自己的头发用了狠劲,指端泛白,头皮拽紧。 雅岜终于忍不住先哭了。 那帮畜生! “九哥,可能未必…”雅岜哽着声音刚想劝,兜里的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打破这要命的气氛。 他赶紧接了,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却是一声沉沉的嗓音:“叫关九接电话!” 范庆岩的声音,雅岜顿时愣在那,反应过来后立即用手抹了把眼睛,将手机递过去。 “九哥,那边的…电话。” 关略终于松开头发,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将雅岜的手机接过去凑到自己耳边。 “喂,东西收到了吧?看了之后滋味如何?是不是很爽?呵……反正我已经爽翻了,没想到这小娼货还能这么紧,妈的弄得我欲.仙.欲.死,皮肤还忒他妈滑,难怪你和苏霑都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范庆岩下流的声音从话筒里溢出来。 卧室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关略捏着雅岜的手机,一口口喘气,心脏却胀得快要炸裂。 雅岜似乎感觉到了世界末日,外面天空也仿佛跟着一下子阴下来。 “范庆岩,你别动她,有什么事冲我来!”关略声音森寒,毫无波动,机械式地从齿缝里挤出来。 范庆岩却嚣张笑开:“别动她?现在知道舍不得了?那你当初他妈报什么警?啊,你报什么警?”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失控爆烈。 关略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否认:“我没有报警!” “没有报警?我呸,你一边撤了出城的把守一边又勾结条子来堵我,行,既然你敢跟我阳奉阴违,劳资就敢弄死你女人!”范庆岩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关略捏紧拳头:“范庆岩你敢再碰她一下试试,我他妈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床上的男人也已经濒临失控,声音撕裂发狠。 一次次,血衣,指甲,用过的套,他不是神啊,他的忍耐力已经被拉扯到极限。 范庆岩听着关略在电话里的语气起伏,不禁笑:“行啊,就等你这句话,反正现在我也已经是贱命一条,不如拉你女人陪我一起下地狱。” 这是亡命之徒惯有的脾性,关略稳住一点情绪,这时候不能再刺激对方,不然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好,你说吧,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12小时之内你让条子撤干净,并保证我能安全出城,不然就等着给你女人收尸吧!!!”说完范庆岩那边就直接撩了电话。 关略再拨过去已经是关机。 条子,警方!有人报警! 他一拳敲在床靠上,关节作响,剧烈的疼痛瞬时传遍四肢百骸。 雅岜早就被吓得慌了神。 “九哥…”想过去劝,又没有胆子,却见关略收了拳,捞过自己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苏诀正和田信在相熟的酒楼里喝早茶,突然又接到关略的电话,只听到那边粗沉的声音,劈头盖脸就问:“你报警了?” 苏诀一愣:“没有。” 他不会傻到没经过商量就擅自报警,因为如果警方处理不当很有可能让沈春光推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关略听到苏诀回答“没有”,迅速挂断电话,随手又给老麦拨了过去。 老麦接得竟然异常快。 “老九,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警方已经搜到范庆岩那伙人的踪迹,目标范围大概在城南临近国道的一个小镇上,另外地址我已经发到你手机了,现在我正往那边赶…”老麦讲话飞快。 关略恨得回头一把将床柜和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哐啷啷一长串的声音,吓得雅岜往后连续退了好几步。 是老麦报的警,是老麦报的警! “麦博明,如果她有一点差池,我让你和叶覃给她陪葬!”关略咆哮,浑身战栗不已,说完便挂了手机,转身从身后的抽屉里掏出一杆枪,装子弹,上膛,冲出卧室。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雅岜顿了几秒,迅速跟着也跑了出去。 走到楼梯上的时候正好碰到宁伯带着两名下人上楼,刚才卧室里的动静太大了,宁伯知道已经出事,结果冲上来的时候与浑身杀气的关略撞了个正着。 “九少爷,您这是……?”宁伯问,关略却满脸恶戾,眼里都是被逼出来的血光,哪儿还管得着回答他,直接推开冲下楼去。 后面跟着的雅岜也是一脸匆忙:“宁伯,回头再说。”遂也跟着关略冲了下去,楼梯上一窜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是后厅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前院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一切都乱了,僵持这么久的对峙,终于以如此残忍的方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 老宅门口的银杏道上,雅岜将车子开得飞快,轮胎下面是跟着飞旋的叶子。 天色大阴,风声起来了,暴风雨将至。 副驾驶上坐的人浑身都是杀气。 “九哥,是不是已经…?” “开定位!” “好。” 雅岜将车里的定位系统打开,关略从手机里调出老麦刚发过来的地址。 “去这个地方。”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雅岜扫了那地址一眼,没敢吱声,刚才关略和范庆岩的对话他在旁边也听得一清二楚,范庆岩的意思是他已经把沈春光…不……唐姐姐…… 雅岜不敢再往下想了,眼眶酸得厉害,又没胆子哭,只能将车子开得飞速。 关略一路都没有说话,只在中途给苏诀发了条短信。 老麦发过来的地址在云凌城南,城南那边都是未经开发的乡下,有许多农田和村庄,车子下了高架路就不大好走了,越往镇子里去路况就越不行,最后就干脆直接是石子路,车子开过去扬起一陈尘土。 雅岜也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幸好有导航。 大概开了六十多公里路,周边已经完全看不见高楼,眼前是灰尘漫天的土路,土路狭窄,两旁是稻田,勉强够一辆车通行,雅岜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银色车子。 第279章 窑口镇,锁定目标 “麦哥,那是麦哥的车子!”雅岜先尖叫出来。 关略也看见了,前方沙土飞扬,他眼底冒着冷光:“追上去!” 雅岜领命,急踩油门往前逼,眼看就要追上了。关略却在旁边突然抢了方向盘,车头猝然往一边拐,越野车粗宽的轮子轧过旁边的稻田,风从窗口猛地灌进来,一个急剧的急转弯,整个车身直接横到了那辆银色车子的前面。 老麦的车被生生堵了下来,急刹车,猝停。 关略直接冲下去,开了他的门。 “喂,老九…” 还轮不到他把话说完。关略一把就把驾驶位上的老麦拽了下来。 浑身尘土,滚了一身,老麦轱辘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关略却一掌将其拎起,还不待他站稳便又一拳抡过去,劲太大,老麦在地上又滚了两圈。浑身都是尘土,挣着要爬起来,关略上去又踢了两脚。 雅岜已经从车里下来,连跌带爬地过来。 “九哥……”声音里含着哭声,可惜风太大,声音被风声吞掉一半。传入耳里就像悲鸣。 老麦蜷着身子咳了几声,弓着背,往旁边泥地里吐了一口血水,爬起来的时候还没站稳,关略又揪住他的肩膀要一拳抡过去,可老麦丝毫没有抵抗,反而突然笑出声来…… 两个男人在风声鹤唳中对峙,风卷着地上的砂砾和尘土从远处飞来,眯了各自的眼睛。 “老九,我知道这道上的规矩。”老麦声音急喘,嘴角还留着一点血丝。 “江湖事江湖了。我不该报警,可我也是逼不得已,沈春光对你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女人,她要没了你还能另找,但叶子对我太重要。”老麦又用手抹了一把被风吹麻的脸,苦笑一声,突然道:“叶子怀孕了你知不知道?已经快两个月。那是我儿子。” 关略举在半空中的拳头一时再也挥不下来。 天意如此吗? “你的儿子?” 真可笑,关略闭上眼睛笑得猖狂。 老麦为了保住叶覃和腹中的孩子报警,可谁来体谅他,谁来体谅当年的唐惊程和那个最后死在腹中的孩子? “麦博明,沈春光对我而言…”关略声音沙得有些厉害,眼睛被风吹得眯成一脉剑,剑锋萧亮,指着这世上寒凉的人和事,顿了顿才再度开口:“沈春光对我而言,不只是一个女人,她是我的日月星辰。” 三年前她便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只是他当时不愿意承认,如今三年过去,他们分开了这么长时间,所有的误会和仇恨都应该被解开,他的世界里应该恢复光明。 他要她回来,安安然然地做他的女人。 老麦徒然一颤,好一句“日月星辰”。 “老九,你疯了。” “你他妈才疯了。”关略继续揪着老麦的衣领,“叶覃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如果这次沈春光有一点闪失,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关略一把甩开老麦的衣领,老麦又往后倒了几步。 “上车,回头跟你算账!” 风将前面男人的衣摆吹得飞起来,雅岜立即跑过去替他开门。 老麦佝偻着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用手摁了摁嘴角被撕开的地方,直到关略的越野车从旁边泥地里开上正道,他才蹒跚地往自己车前走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继续往目的地开去。 与老麦联系的警方已经基本锁定目标,现在人就在离当前大约还有十公里的窑口镇。余鸟央扛。 窑口镇听名字就能猜到是什么地方,半个世纪以前这一带是省内最有名的砖窑集聚地,整个镇上有不下于百来个烧砖的窑洞。 但近几年由于新型建筑材料兴起,加上红砖烧制太费泥土,所以镇上好些私窑和黑窑都被政府部门取缔了,只留了几个规模比较大的窑洞。 不过窑口镇的名字还是保留了下来,同时保留下来的还有几十座废弃甚至濒临坍塌的窑口,而警方通过附近居民的举报和盘查,最后锁定范庆岩那伙人应该盘踞在其中一间窑洞里面。 关略和老麦一路疾驰而去,越过窑口镇的镇集,稀稀拉拉的村庄被抛在车后,空气中的砂砾和灰尘却越来越浓,再往前便是视野空旷的废地,远远近近数百座砖窑便散落在那片废地上,每座砖窑顶上都有个大烟囱,显有几个烟囱还往上冒着滚滚黑烟,其余大多已经废弃。 不宽的道路两旁偶尔也能看到连排的工棚,里面住的是附近砖窑厂的工人,但看不见任何绿植和树木,因为常年采泥烧砖,周围地表层几乎被挖穿,土壤遭到破坏,已经无法种出东西,所以一眼望去便是空旷的灰土和沙尘。 关略看了眼手机,信号只剩下一格,再往里估计连那一格都没有了。 难怪关略派了那么多人手几乎将云凌揭个底朝天也没找出范庆岩和杜虹的藏身之地,原来他们竟藏在这种地方。 前面老麦的车子开始加速,在一间已经停工的窑厂附近拐了个弯,过去便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垒着烧好的砖头,一垒垒码在一起就像红色的小山。 小山旁边停着好多辆警车,车顶的警灯不断闪着红蓝颜色。 老麦的车子是朝着那片广场而去的,雅岜跟在后面不由踩了点刹车。 “九哥,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待会儿就这么冲进去?” 关略搓着手指:“条子太多,看形势行动。” “那现在?” “跟上。” “好!”雅岜踩下油门,跟着前面银色的车子一起往那片广场开去。 老麦先下车,雅岜将车子停到路边,和关略一起也跟着走到广场上。 广场上大概停了四五辆警车,有几个警员坐在旁边的砖头墩上抽烟,见关略和老麦过来立即有人上前制止,轻推了老麦一把:“走走走,这地儿今天有案子。” 老麦有些急:“我知道,我是里面人质的家属,你们队长呢?” 听老麦这么说那警员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正要开口,最后边一辆警车里下来两个人。 “小曾,那是我叫来的人。”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关略寻声而去,不由嘴角勾笑。 来人是云凌市局缉毒大队的队长,也是这次苏梵藏毒案专案组的带队人,姓黄,单名一个“澎”字,四十出头的年纪,当过兵,武警出生,在缉毒这条道上干了二十多年,破了好多起大案,立功累累,照理早就该往上升了,不过此人性格爽直,办案手段有时候也总不合上头规矩,所以到这年纪也还只混了个缉毒大队队长的名头。 黄澎下车朝老麦这边走来,率先看到的却是老麦身后的关略,他不由便改变了方向,直接走到关略面前。 “关九?”黄澎有些不大敢确定,之前他跟九戎台也打过几次交道,那时候还是关钊荣当家,底下人犯了案子,几次交手都是关略出面交涉,所以黄澎当然认得他。 后来关钊荣收山,有意将主位交给关略,这几年九戎台也算安稳,没犯什么事,自然就跟黄澎这些人没什么来往。 不过其实所谓条子和土匪,原则上应该是水火不相容,可实际平日也有诸多联系,有些案子需要土匪当线人,而土匪几千年来都灭不尽,存在即是合理,灭不尽之余只能祈求这些土匪不闹事。 要怎么让他们不闹事呢?那就得有人出来给他们立规矩。 九戎台便是他们的规矩,所以这中间的道理怎么解释呢?很微妙,就好比相生相克的一对关系。 当然,关略自然也记得眼前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 “黄队,好久不见。” “还真是你啊!”黄澎一笑,黝黑的脸上布满风沙吹出来的褶子,褶子笑开,他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废弃的砖窑,“里头绑的人质还真是你女人?” 关略没吭声,不过脸上森寒的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黄澎不禁嗤了一声:“那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犯案还敢绑你关九的女人?” 雅岜在后面听得胆战心惊。 关略却勾唇一笑:“让黄队费心了。”语气淡淡。 “哈哈哈…你小子这话说得…”黄澎拍关略的肩膀,又摸烟出来抽了过去,“来一根?” 关略也不矫情,接过去叼在嘴里,雅岜在后面立即递了打火机,关略兜着火,却先凑到了黄澎的烟头上,两人头挨着头。 “给我留活口!”关略凉淡的声音飘到黄澎耳朵里。 风声掩盖住彼此的呼吸声,黄澎目光闪了闪,抬眼与面前的关略对视一秒,白烟从他嘴里吐出来,打火机里的光灭了。 黄澎又嗤了一声,笑出来:“我有数。”同样淡淡凉凉的声音。 关略嘴角的笑这才收尽,直起身子,将嘴里叼的烟挂到耳根后面。 黄澎却叼着烟拍了拍手,周围几个警员立即围过来。 “队长。”最先开口的是刚才拦老麦的那位警员,貌似黄澎叫他“小曾”,小曾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应该刚进缉毒队,脸上还洋溢着新警迫切想要立功扬名的那股子热忱。 “您有什么新指令?我们已经在外面守了七八个小时了,里头一点没动静,是不是先冲进去?” “放屁!”黄澎爆了一声粗口,“冲进去,然后呢?那帮人都带枪的!” “带枪算什么,里头也就不出十个人,外围可都是特警和狙击手,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不成?”小曾急于求进。 黄澎扑哧扑哧抽了两口烟。 “再等等!” “还要等啊!”小曾分明没什么耐心了,在风口守了七八个小时已经将他们这些新警的耐心耗尽。 就那会儿老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划开萧瑟的风声,一时所有人都看向老麦。 老麦稍稍稳住,接了手机。 “喂…” “喂,麦哥,你好好的医生不当,他妈也来淌这趟浑水?” “范庆岩!”老麦一听对方声音,眼色发戾,周围警员和关略都朝他看过去。 “你把叶子怎么样了?” “啧啧…又来一个美人英雄?还能怎样,有胆自己来看。” “你……”老麦话还没说完,旁边关略一手掠过他的手机:“喂…” 对方一顿,继而冷笑出声:“哟,这是全都凑齐了啊,怎么关九?你几时跟条子攀了关系?” 关略稳住情绪:“范庆岩,是不是我把外面围的警察都撤干净你就放人?” “放人……哈哈哈…逼急了?那就试试呗,让外面那帮吃屎的东西全给我撤走,另外派辆车送我出城。” “你以为出城就能逃得掉?” “怕什么?我手里可拽了你女人!” 关略拳头再度捏紧,深呼吸:“好,我给你派车,但我想先见见人。” 对方顿了顿,应该是在考虑,半分钟后再度听到范庆岩的声音:“可以,但只能你一个人进来,不准带枪!” “好!” 关略挂了电话,老麦立即问:“怎么说?” “我进去。” “我陪你一起!” “九哥,我也陪您一起!”后面雅岜立即凑上前,关略却面色一冷:“一起什么?以为进去喝酒唱歌玩女人?都他妈给我在外面好好呆着!” “……” “……” 关略发了一通火,广场上只听得到风声,一时无人敢吱声,他稍稍又沉了一口气,看向雅岜:“我们的人还有多久到?” 雅岜突然就红了眼睛:“快了,已经到了窑口镇上。” “那到了之后叫他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我指令不许轻举妄动。” “好…” 关略交代完,又睨了眼老麦,老麦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全部往后倒,露出宽厚的额头,镜片上蒙了一层沙土,刚好挡住他的眼睛。 这么多年兄弟,临到这一刻却看不清彼此。 “老九…”老麦上前一步,“你跟你进去!” 关略咬了咬牙根:“你进去做什么?是能干架还是能打枪?” 老麦眼睛一闭:“我只想进去看看。” “累赘,别他妈给我添乱!” “可是…” “没有可是,在外面等着,范庆岩只准我一人进去,再他妈废话谁都去不了。”关略说话间便将枪从腰口摸出来,一把拍到老麦身上:“拿着,在外面等我。” 老麦手指缩紧,握住冷冰冰的枪杆。 又僵了一会儿,荒原上风势变大,老麦摘下眼镜抹了把鼻子,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好,我在外面等你,还有,叶子!” 关略顶了顶牙槽,没吱声,错身与老麦擦肩而过,走向一旁的黄澎。 第280章 配合,我要留活口 关略与黄澎在旁边交谈了一会儿,也不知说了什么,只看到黄澎嘴里叼的烟在往上扑扑冒着气,风再将烟气吹散。 差不多烟快抽完时两人终于谈完,黄澎踩了烟,又拍手招了人过来。 “把车子都开走。联系特警队和狙击小分队退到一公里之外等候命令。” “可是里面的人…”率先接话的又是那位小曾,但这次黄澎显然不给他抢话的机会。 “这里谁是队长?我说的话都不听了?” 小曾只能讪讪闷下头去不再说话,其余几个也随着不啃声。 黄澎交代完一切朝不远处的关略看了一眼,关略点头,又提醒一句:“还需要一辆车。” “车我会解决。” “那司机…” 黄澎用手抹了把下巴上的毛渣胡子:“司机我…” “黄队,我可以当司机。”抢白的又是那位小曾,大概年轻勇猛不知怕为何物。 黄队用手指擦着下颚:“你知不知道当这司机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但我不怕,我是人民警察,我身上肩负着为国为民的使命。黄队您就让我去吧。”小曾站在黄澎面前像宣誓一般,身上是鲜绿的军装,衣摆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烈风之下眉宇坚毅阳刚。 关略眯了下眼睛,走过去。 “你新来的?” 小曾瞥了一眼关略:“关你屁事!” “混账!”黄澎怒斥,小曾翻了翻眼皮。 关略也没恼,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曾还不愿意,梗着身子要摆过去,关略却手指收紧,指骨掐进他肩肉里。 “喂,你毛病啊!”小曾骂。 关略笑出来,看向黄澎:“还挺有劲。要不就他吧!” “他不行,他刚来大队没几天。” “新人才合适,生脸,里面的人不会怀疑。” “对啊,黄队,就我吧,我新来的对方没人认识。”小曾激劲,黄澎又用手搓了搓下巴,似乎在考虑一个比较艰难的决定,最后抬眼再看了小曾一面。 “黄队…”小曾带着点撒娇。 黄澎苦笑:“行吧,去把你身上这皮子换换。再去镇上弄辆车来!” 小曾乐得猛地一下站直,抬手向黄澎敬了一个礼:“好,遵命!”完了就屁颠屁颠地摘了警帽往车子那边走。 关略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年轻却充满活力的背影,烈风之下坚定刚毅。 小曾走后黄澎转向关略。 “你就这么一个人进去?” 关略搓着手指:“里面都是我的人。” “到这会儿可没什么你的人我的人了,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在逃的毒贩,上头对这起案子很重视。前几天开会局里就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这个月内必须破案。” “那黄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黄澎继续用手摸着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子,又看了眼不远处那座废弃的窑口,“这么说吧,你刚才提的条件我都照办了,给你安排车和司机,让我的人撤到一公里之外,但有些话我也得说在前头,今天无论如何我是要把人都逮回去的,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城,不然我回去也没法儿跟我上头领导交代。” 黄澎坦诚讲完,又唾了一口:“妈的真让他们逃出城不是笑话嘛,我都已经带人追了他们好几天了,好不容易堵上还让他们逃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圈里混?” 关略听了也是一惊:“你追了他们好几天?” “当然,不然你真以为我们是接到报案才追过来的?”黄澎笑出声来,“这可是最近省里面的一件大案,这帮人又是老油子,身上有家伙不说,反侦察能力还特别强,不是追了几天怎么可能短短几个小时就能锁定目标!” 想想也就应该是这个理。余帅节弟。 九戎台花了这么多精力都没找到,警方不可能几个小时就能把他们的藏身之地搜出来,不过黄澎的意思关略也明白,这次苏梵的藏毒案牵扯甚广,之前又被媒体曝了光,上头肯定给市局施加了很多压力。 而且这起案子拖了这么久,市里的面子也快挂不住了,黄澎这边必须尽快把范庆岩等人抓捕归案,一来可以将此案的不良影响力降到最低,二来也可以在公众面前树立警队威信力。 关略了解这里面的道理,不由冷笑一声:“说到底黄队还是急于立功,但我也把丑话说前面,里面人质是我女人,我要把她活着带回去,如果这一点没问题,那我可以无条件配合,但如果会威胁到她的性命,抱歉,别怪我做什么出格的事!” 关略说这话时语气依旧淡然,但字字句句都分明讲得清晰认真,不由便带着威慑力。 黄澎仔细看了他一眼,笑出来:“当然,人质也是公民,她有公民的基本权利,我们抓捕疑犯的前提肯定是保证公民的人身安全,这点你大可放心。” 关略不由“哼”了一声,没再评论。 黄澎又看了眼那片砖窑。 “你来之前我们已经问过镇上的村民和附近的砖厂了,那个窑洞已经废弃多年,里面洞口很深,没什么遮挡物,周围也没有适合的狙击点,所以要偷袭不容易,不过我们已经在这守了七八个小时,里头没有人出来,用水和食物我估计会短缺,所以他们应该急于要逃脱。”黄澎向关略说明他的猜想,“待会儿你进去之后尽量拖延时间,最好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你想在里面解决?” “看情况,但在里面解决的可能性不大,我们不熟悉里面的地势,贸然冲进去我怕代价太大,所以最好你能够把他们引出来。” “引出来你有把握?不是说周围没有合适的狙击点?” “是啊…”黄澎也是为了这个犯难,周围都是一马平川的荒野,连栋楼都没有,而里头的人又携带武器,还有两名人质在手里,更重要的是黄澎怕人员伤亡,他办案这么多年,最担心的不是疑犯逃脱,而是看到自己的同僚死在自己面前。 关略眯长眼梢四处看了看,突然目光一亮。 “那些里面都是空的?” “什么?” “砖窑顶上的烟囱!” …… 关略和黄澎似乎在商量什么事,雅岜和老麦在旁边干站着,大概几分钟之后只见黄澎又拍了拍手:“走吧,我们先撤!” 剩下的几名警员便各自上车,车子全数往外围退,警车呼啸,在狭窄的泥石路上揭起一路扬灰。 广场这边只留了老麦,雅岜和目光发寒的关略。 风似乎吹得更大了,雅岜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不甘心:“九哥,我跟您进去!” “别添乱,在外面守着,我们的人到了之后让他们别擅自行动,一切听我命令。” “可是…” “没可是,就这样!”关略说完转身又扫了一眼老麦,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没有说话。 有些东西就放在心里吧,这会儿也都说不清。 “行了,我进去了。”关略向雅岜吱了一声,雅岜突然一下子又红了眼,但想想可能觉得不吉利,立马抹干净。 “嗯,我在外面等您指令!” 关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摸了耳根上别的那根烟便转身往那片砖窑走。 每个砖窑建立之时都是没有规划的,就像随处立的小山头,不过时间久了各自之间就形成了通行的小道,小道其实就是一条被踏平的泥地路,两旁还是荒掉的平地,上面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杂草。 关略沿着小道过去,烈风呼啸,他一路点火抽烟,走到砖窑门口的时候差不多把那根烟刚好抽完,抬眼便见门口停着那辆三菱厢式车。 关略看了一眼。 “九哥?”门口早就有人候着,见关略过来先过去搜他的身。 关略主动配合,把双手举过头顶,那人在他身上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搜到,颇为满意。 “进去吧,庆哥和虹姐在里头等你!” 关略将烟掐了,跟着那人进去。 入口只有一道门,很矮的拱形,用红砖砌了一圈,旁边的墙便是黄泥墙,墙根上都冒着好些稀稀疏疏的草头,迎风一吹,草头摇曳。 那人走在前面带路,穿过窑洞的拱门之后发现是一条过道,过道很宅,只勉强两个人通过,而且里面暗得很,只能依靠泥墙镂空的缝隙照进一点光来勉强看清路,关略就这么摸黑跟着前面的人走了半分钟,大概有四五百米,眼前猝然消亮,可以看到尽头处出现另一个拱门。 “快到了。”前边领头的人加快脚步,率先出了通道,“虹姐,庆哥…” 叫喊声中关略也已经跟着走出了通道,出了通道便是一个圆形露天的院子,四面是高高的泥墙,只是墙体上全是被烧黑的痕迹,可见顶上高耸的烟囱,而泥墙周围有一圈比外面更矮更窄的拱门,每个拱门里面都漆黑一片,应该是烧制砖头的地方,只是现在太暗,也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就在关略四处查看之际,只听到耳边“啪啪啪…”几声拍掌声。 “好一个英雄来救美!”冷涩的声音。 关略转过身子,几个人影簇拥着范庆岩和杜虹从其中一个低矮的拱门里走出来…… 第281章 我要见我的女人 ?大概也就六七个人,范庆岩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杜虹。 关略站在那回忆他有多久没看到杜虹了? 好像最后一次见就是在迟峰的丧礼上,如今三年多过去了,杜虹逾四十的年纪,身形依旧彪悍。面容有明显岁月留下的痕迹,不过目色远比三年前恶戾,那种恶戾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又经风浪刀口磨过一番,所以一点点地往外露,露得自然流畅。 仿佛就在说,哦,她原本就应该是这样,以前的反而是假像。 至于范庆岩,亡命之徒。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东躲西藏,远没了以往的精锐神气,胡子邋遢不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被逼出来的狠佞。 就这么一个人,恶狠狠地走到关略面前。 关略却不看他,只扫了眼他身后不远处的杜虹。 关略清楚范庆岩和杜虹之间的关系,明面儿上是没什么联系。但私底下勾搭已久,四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还不到四十的男人,床上床下能扯的故事太多了,从关略手里调查的信息推断,这两人大概在迟峰没死之前就已经勾搭上了。 想想不免有些背脊发凉,女人一旦憎怨起来简直可以毁灭一个地球。 不过范庆岩和杜虹之间。大概一直是杜虹在做主,范庆岩充其量也就跟着她干,到底杜家还有些底子在,而且当年迟峰手底下的人都要喊她一声“嫂子”,更何况赵长德还一直很帮衬他这个“妹子”。 只不过凭良心讲,杜虹对范庆岩也不赖,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临到这关口杜虹本可以自己跑,但她还是愿意跟范庆岩搅和在一起,说明她对他还是情份不浅,这一点倒不愧是九戎台里出来的人。 关略不免摸了下额头。笑了笑。 杜虹脸色要比范庆岩好看得多,见关略笑,她便也笑,从拱门前的台阶上往下走了两步,说:“九哥,好久不见。” 按理杜虹要比关略长好几岁,但随帮内规矩。也一直跟着人喊“九哥”。 关略赶紧制止:“不敢当,你大老远从云南来这,非要用这种方式跟我见面,所以这一声九哥还是免了吧。”余节私巴。 杜虹也笑出来:“九哥可不是喜欢说笑的人,看来还是生我气了。” “谈不上生气,只是你触犯了我的底线。” “什么底线?不就是多挣了点嘛,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都不管,你他妈跳出来嚷嚷什么?又不损害你的利益,你睁只眼闭只眼不行?”杜虹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脸上的肉一时绷紧。 关略将眼梢又抬了抬。 话不是这么说的,但他懒得解释。 “都到这一步了,说这些没意义,人呢?把人带出来。”关略直接切入正题,他没那么多耐心在这里跟他们墨迹。 只是杜虹一听瞬时又笑开:“哦对了,差点忘了你进来的目的,果然是有情有义,难怪当年我父亲老夸你。” “……”关略抿了下唇,这话听得有些不对味。 说实话当年杜老爷子对她确实不错,那么多“叔伯”要给他使绊子,唯独杜老爷子愿意跟他好好说话,可是情归情,理归理。 关略干脆脸色一冷:“我要见人!” “成!”范庆岩突然又借步跨到了杜虹前面,“要见人可以,等外头车准备好了就行。” 关略又顶了顶牙槽,车是从镇子那边调的,想来一时没那么快,黄澎要他尽量拖延时间,现在刚好可以。 “车在来的路上,大概二十分钟吧,你可以派个人在外面候着。”关略语气淡然。 范庆岩见惯了他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就觉得瘆的慌。 “这个不用你教!”遂扭头朝关略身后那小弟使了个眼色,那小弟就是刚才在外面把关略领进来的小伙子。 “去外面蹲着,一有动静给我打电话!” 那人应声,屁颠屁颠就又跑进了那条黑黑窄窄的通道。 院子里一时又没了声音,关略干脆揣着一只手将屁股搁在旁边的砖头墩子上,又扫了一遍站对面台阶上的几个人,看上去年纪都不大,也就二十来岁吧,身材都是一律精瘦,有两个脸上还有未脱的青涩,见关略看过去眼神都是闪闪躲躲的,一手就往裤腰上扣。 看着就没见过什么大场子,关略不由哼了一声:“洪五的人?” “什么?”范庆岩先接话。 台阶上几个人的手却已经条件反射似地从腰口摸出枪来,脸上是明显的警惕和紧张,那草木皆兵的模样弄得关略差点笑出来。 “这算什么意思?” “收回去!”杜虹回头冷冷斥了一声,那几个便又巴巴地将枪揣回腰口。 关略嘴角勾了勾:“其实也没什么,白鹿山庄干什么勾当以为我真不知道?警方那边也已经把洪五立为通缉犯,至于跟着你们的这几个,所谓树倒猢狲散,等这案子一了该收的网全得收回去…” 这话一说弄得台阶上那几个人更加紧张,紧张之余还他妈贼害怕。 “你放屁!”范庆岩先急起来,妈的关略这不是在危言耸听么,弄得人心惶惶。 不过杜虹好歹要比范庆岩稳许多,她一手将范庆岩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笑着迎上关略挑衅的目光:“九哥你这是在玩儿呢?少来挑拨离间这一套,说白了这些人跟着我们,那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所以这船可不能沉,沉了大伙儿都活不了。” “对,沉了你们也活不了!”范庆岩又贼佞地回头冲台阶上那几个人重复了一遍,大家龇牙咧嘴地都没吭声。 关略闷笑着,搓了搓手指,又看了眼院子正对着自己的那管烟囱。 烟囱大概有好几十米,里面是空的,外围装着用钢条箍起来的简易台阶,可供维修人员使用。 “什么时候能让我见人?”关略又问了一句。 范庆岩丝丝笑出来:“别急,车来了我自然会把人带出来!”说话间范庆岩的手机响了响,应该是短信,他扫了一眼,脸色严肃地跟杜虹对视了一眼。 杜虹点头,看样子是车到了。 “能让我见人了吗?”关略又催,心里其实已经快要绷不住了,装得再好到这会儿也快受不了。 杜虹也不是墨迹之人,到这地步其实也就是殊死一搏。 “进去,把人带出来!”她往后扫了一眼,自有人往其中一个拱门里走。 关略从砖头墩子上站了起来,搓手指的速度不自觉变快,很快听到拱门里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具消瘦的身影先从拱门里面被推出来,手被反绑着,一个踉跄…… 因为长时间被关在黑暗的窑洞中,所以见到光亮的那一刻叶覃先是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缓了两秒才睁开。 满眼都是刺眼的光圈,昏昏沉沉扫了一圈,最后在红砖堆前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九哥……”沙如破碎的声音,叶覃围弓着身子站在台阶上,面如死灰,可眼里却是交杂的希冀和恐惧。 关略咬了咬牙根,几乎没看她,直接转向杜虹,声音已经寒漠如冰:“你跟我玩儿这一套?” “九哥可不能这么偏心,叶主事可跟了你这么多年呢,为你出生入死,做牛做马,怎么到这会儿你就不认她了?”杜虹分明就是在耍他。 关略冷冰冰地刺了她一眼,直接干脆:“我要见沈春光!” “啧啧……”杜虹先不回答,反而转过身去看着叶覃,眼里还带着一股子同情和怜悯,“妹子,姐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男人都他妈一个德行,见色忘义的东西,你还拼了命要袒护他做什么?” 叶覃自然眼里心里都是失望。 “九哥,我…” “我最后说一次,我要见沈春光!”关略直接打断叶覃的话,都懒得看她一眼,“如果我今天见不着人,或者如果她有一点闪失,那今天大伙儿都别想从这窑口里走出去!” 从进来到现在他始终面色淡然,可就这句话说得分外认真,威慑力自然不同凡响。 范庆岩把杜虹拉一边开始嘀嘀咕咕,两人似乎在商量什么事。 叶覃被反绑着手,一层层台阶走下来,走到关略面前,眼里心里都是这个男人,可这男人的心在哪儿? 这么多年了,在哪儿? “九哥…”叶覃哑着声音。 关略闭了闭眼睛朝一边转。 叶覃不甘心,怎么甘心呢?她十六岁就跟着他,生里来死里去,为了他自己做了多少错事,临到这一刻难道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了么? “你看着我啊!”这声音悲壮,几乎是嘶吼而出。 关略用脚尖在泥地上碾了碾,抿着唇就是不啃声。 叶覃闭着眼睛仰起头来,头顶是灰蒙蒙的天,暗无天日,三年了,她觉得自己一直是暗无天日,可走到这一步怎么还是走不出去? 她将一口口酸疼往喉咙里咽,手心都快被她抠破了,关略才勉强抬起头来,对上叶覃通红的眼睛,这姑娘也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脸上瘦得都快没肉了,双颊本来就高,所以现在显得眼窝更深,看着不免让人觉得狰狞。 关略原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吞掉了,最后出来的竟是一句:“老麦还在外面等你。” 叶覃不由身子一晃:“他…也来了?” 这算什么话?关略冷笑:“你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那你呢?你是为谁来的?” “为我女人!”短短四个字,关略说得筋骨坚韧,理所应当,却让叶覃一下就笑了出来,笑得眼泪往下掉。 “为你女人?你女人有多少?以前是楼轻潇,再有唐惊程,还有个陶然,沈春光他妈算老几?啊,她算老几?”声嘶力竭,她这是在自欺欺人啊。 关略懒得跟她辩:“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我告诉你,没有用的,一个个都不会有好下场,楼轻潇死了,唐惊程死了,陶然半死不活,沈春光呢?哈哈……沈春光…没法儿看了…没法儿看了……”叶覃的声音变得虚渺游离,整个脸上都是怪异狰狞的表情。 情到深处便是痴狂,爱而不得最心疼。 “为我女人!”关略寥寥几个字啊,寥寥几个字就把她逼疯了。 “他妈有毛病啊,过去把她给我摁住!”范庆岩听到叶覃的嘶叫声便走过来,立即有人左右将近乎处于疯癫状态的叶覃摁住。 关略扫过去:“商量好了?” 范庆岩奸佞一笑:“九哥这么心急,看来我们当初是绑对人了,不过弄到这地步总得有个了断,这样,人我们带出来,你见一见,出去之后还得跟我们走,至于什么时候放人…”范庆岩说到这又转身看了眼杜虹。 杜虹一手揉了揉自己肥圆的耳垂:“好歹得等我们出了城再说吧。” 关略暗自又捏了下手指:“行!” “不过丑话也得说在前头,如果你有一点不显诚意,那就别怪我们对那姑娘不客气!” “对,反正豁出去也就烂命一条,真要弄到那地步,拉你关九的女人当垫背也不错。”范庆岩又补了一句,关略咬着牙槽,没吭声。 遂杜虹又朝叶覃身后的人看了一眼:“把她带出来!” 一时有两个人进了另外一个拱门,与之前关叶覃的不一样,关略身子已经不自觉地站直,手渐渐捏成拳,目光盯着拱门后面黑漆漆的洞口,进去半分钟后依稀听到脚步声,衣服摩擦声,越来越近,随后像是什么拖地摩擦的声音…… 终于看到人。 天色好像一下子变得更阴,风从那道长而窄的过道里吹过来,关略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当看到那具身影时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空,喘着气将拳头捏紧,这样才能勉强撑着自己依旧站在那里。 “行了,看一眼吧,还有气儿!”这话是杜虹说的。 关略一步步走过去,前后不过数十米,他却觉得像是要进一趟地狱。 那还是他印象中那个鲜活漂亮的姑娘么?一具薄如纸片的身子,两边膀子被人架着,眼睛上蒙着布条,头毫无支撑力地往一边崴着,乱蓬蓬的头发盖住她半边脸,露在外面的一小片脸颊和削尖的下巴惨白如纸,身上那件杏黄色外套已经被人扒了,只留了里面一件白色线衣,线衣前襟全是干掉发黑的血。 关略太阳穴突突开始跳,目光从她脸上挪到手臂,手臂没有骨头似地就那么晃荡在半空中,左手还好,右手整个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形…… 本站访问地址:即可访问! 第282章 疯狂,为她失控 关略一个箭步冲过去,动作迅猛,旁边立马有人将他拦住,手臂横在他胸口,他龇着嘴一把揪住拦他的人便将其甩了出去。 那人被摔在地上,旁边同伙儿看了全都围了过来。齐刷刷几杆枪同时顶在关略的脑门后,生生将他拦在距离沈春光大概只有四五米的地方。 “哟…看来这是真的急了!”杜虹开口,寒丝丝地笑着。 范庆岩踱步过去,踱到沈春光面前,目光却定在关略脸上:“怎么?想看清楚?行,我给你看!”说完范庆岩便捏住沈春光的下巴将她整张脸都强行抬起来。 沈春光已经没什么意识,两边膝盖微曲,脚后跟拖着,身体软趴趴地需要两边有人架住才不至于往下瘫,现在那张小而白的脸就那么被范庆岩捏在掌中。蹂躏,毫无反抗之力。 关略浑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放开她!”龇着嘴要冲过来,满眼血红,旁边的人却将他拖住,一杆枪口死死顶在他脑门上。 范庆岩见关略那急躁样心里没来由就觉得舒服,平日里见惯了他四平八稳的模样,好像临到什么事他都不会乱。总是清清淡淡,不动声色地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范庆岩对关略是又怕又恨。 如今却能见到他为了个女人而失控,简直太爽。 “呸,说什么心如沉石,到头来不还是被个女人迷得团团转?”范庆岩讥讽。手却将沈春光的下巴捏得更紧。 沈春光的脸被捏变形,眉头不由轻轻皱了皱。 她有知觉,她还有知觉! 关略简直快疯了,也不管脑门上顶了几杆枪,卯着劲要往她面前冲,旁边几个人都拖不住,范庆岩却在腰上一摸,将自己的枪直接顶到了沈春光额头。 “再过来,再过来两步试试?”分明就是挑衅。 关略咬住牙挣脱开两边人的桎梏,但已经不再敢往前靠近,就与沈春光隔着三四米的距离。眼里只剩下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皱着眉,被蒙住眼睛,其余毫无声息,软趴趴架在那像是一束被摧残过的花枝。 关略只觉得肺腔里的热气不断往外冲,一口口喘得厉害,额上青筋暴起。 两边各自对峙了几秒钟。他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逼迫自己将目光从沈春光身上挪开,挪到范庆岩身上。 “车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几时出去?” 沈春光伤成这样必须尽快想办法让她脱身,所以关略使劲将胸口的怒火往下压,稳住脾气。 可范庆岩却突然改口了:“不急,我现在又有些不想这么快出去了。” “你他妈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九哥急躁起来挺有趣,更何况现在天还没黑,你们外头设了天罗地网等我们钻进去,现在出去不就等于送死?”范庆岩也不是傻子,警方退到了外围,但不等于不会再追。 “要不这样吧,再等等,等天黑了出去?” 艹你妈!余节坑巴。 关略已经忍不了,那姑娘就在眼前,已经被折腾得没人形,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就像凌迟,一刀刀从他身上剐肉。 “现在出去!” “再等等!”范庆岩收了枪,现在轮到他四平八稳了。 关略捏紧拳:“再拖下去她会出事!” “你说这小蹄子?那你可真是小看了,她这性子可硬着呢,弄成这样都没吭一声,弄得我折腾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感觉她都不觉得疼似的!”范庆岩在这一点上倒挺佩服沈春光,没料到她如此柔软的外表,身子骨还挺能扛。 “不过有一点还真他妈带劲,这小骚货都这样了还能有反应!”范庆岩龇着牙,突然又一手将沈春光的脸抬起来,“怎样,九哥,想不想看看?” 关略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范庆岩却抬手一把扯开沈春光线衣的前襟,里面黑色内衣露出来,半片嫣红的花肆无忌惮地绽放在透白湿濡的身体上,范庆岩便朝着她胸口急促起伏的胸口狠狠摸了一把。 “唔…” 沈春光歪着的身子突然剧烈抖了抖,眼睛被蒙着,嘴角却轻轻扯出一丝极其低弱的声音。 “畜生!”关略浑身的劲仿佛都胀到了一起,还能有什么理智?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都被炸光了,跨步就要冲过来,杜虹却一枪指在他脑门心,他也不畏惧,顶着枪口往杜虹面前逼。 “有种你就开枪!”关略咆哮,额头都是暴突的青筋,就当他疯了吧,这会儿谁能一枪了结他也算是种恩慈。 不然让他看到这些,亲眼看到沈春光当着自己的面被人蹂躏,生不如死。 杜虹步子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终于被关略逼到了墙角根,稍稍站稳,看着眼前的男人,此时的关略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浑身杀气,满眼血光。 “有种就冲我来,往我这里打,来啊,来啊!”关略嘶吼,拽着杜虹的枪杆往自己脑门上顶。 杜虹勉强稳住声音:“你真以为我不敢下手?” “那就来吧,今天这笔账总得了,既然这样那就谁都别想活着走出去!”关略看着像是一心求死,真死了也是种解脱,可旁边的叶覃已经看不下去。 “九哥,你疯了吗?快撒手!” “撒手!” 可关略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进窑洞之前再三告诫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必须要冷静,只有他冷静才能有希望将这姑娘活着带出去,可现在呢? 这么多年在主位上修炼出来的冷静都去哪儿了? 不是他疯了,是他妈这世界疯了。 当年他选唐惊程当突破口,跟着她去腾冲查玉麒麟的下落,半路设计偶遇,明知她心里只有一个邱启冠还一路跟她纠缠,管她闹啊,撩啊,吵啊,哭啊,床上床下他都由着她,她走他也由着她,可三年前却突然听到她的死讯,这三年来他过的什么日子?行尸走肉么? 如今人就在他眼前了,他却守不住护不了。 既然守不住为何当年要去招惹她? 既然招惹了为什么又护不了? “有什么不痛快就冲我来,她跟九戎台没有关系,今天我把这条命给你搁这,你以为你们就能逃得出去?”关略是彻底疯了,抢着杜虹的枪口要往自己脑门上打。 这段时间压抑住的痛苦他找谁算账? “九哥,你别这样,别这样……”叶覃已经由嘶吼变成痛泣,最心疼的无非是看着自己爱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为另外一个女人失控发狂。 杜虹没料到关略会这样,像是一匹快要脱缰的野马,以至于她握枪的手都有些抖:“关…关九…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真逼急了老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就来吧,往我头上来一枪!” “就真这么在乎这丫头?连命都不要?” “心都能给,还他妈在乎一条命!”关略真是被逼急了才会说出这种话,叶覃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后边儿举枪的几个也都有些脚软了。 素闻九戎台的关九心机深重,心狠手辣,可没料到他近乎于疯癫失控之时竟会这样。 “行了行了,妈的不就一女人嘛!”范庆岩也绷不住了,说到底如果关略出事,那就真的谁都甭想过了,所以他立即松了沈春光,胡拉又将她胸口的线衣领子扯紧。 沈春光眉头皱着又“哼”了两声,范庆岩往旁边唾了一口,扯了扯杜虹的袖子:“松吧,差不多就行了!” “我呸,还不都你色心不改弄出来的事!”杜虹骂咧着,但好歹不情不愿地还是将枪收了回来。 关略身子一呛,胸口不断冒着热气,院子里一时全都安静了,只有叶覃抽泣低弱的哭声。 就这么又僵了几分钟,顶上一小方天空似乎变得更加阴沉,周围虽然有高墙遮挡,但呼呼的冷风还是从泥墙的缝隙里钻进来。 “要下雨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范庆岩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乌云密布。 “他妈的早不来晚不来!”说话间顶上已经有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范庆岩恶狠狠地抹了抹脸。 杜虹与他对视一眼:“怎么说?” “庆哥,这鬼地方都是沙泥路,湿了不好走。” 范庆岩想了想,冷眼一抬刺向满脸煞沉的关略,单手却将软趴趴的沈春光拽到自己怀里,沈春光已经站不住,蜷着身子要往下瘫,范庆岩一手驾着有点吃力,随手便扯了她脸上的布条,又招了杜虹过来:“扶住她那边手!”遂自己从腰口摸出枪顶在沈春光脖子上,再度看向关略:“走,出去,你走前面,其余人垫后,去两个把叶覃带上!” 范庆岩是准备要出去了,院子里各自行动。 关略稍稍松了松已经捏了一路的拳头,里头全是汗,目光却扫过范庆岩身后那杆烟囱,压住气,转身往通道那边走。 因为乌云压镜,虽才四五点的光井,外面天色却几乎已经快全黑了,雨水打在土墙上,过道里更暗,几乎是伸手见不到五指。 关略走在最前面,屏住呼吸,身后跟着一对人,没人说话,只听得到呼吸声和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四百多米的过道,他一步步走出去,终于看到光线,出了窑洞,外头雨已经很大,茫茫荒野上几乎连丝灯光都没有,沉沉一片,感觉心都要窒息。 那辆三菱厢式车前面停着一辆半旧的七座金杯车。 “艹,怎么弄这么一辆破车!”后面人群里有人嘀咕了一句。 关略哼了一声,没吱声,转头…… 第283章 破局,是谁在黑暗中与死神较量 ?? 沈春光脸上蒙眼睛的布条已经被抽掉了,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双眸紧闭,额上全是汗,只是似乎又没什么气息了,崴着身子靠在范庆岩身上。紫> 范庆岩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举枪,杜虹前后查看,步步为营。 此时外面的风更大了,夹着砂砾和灰尘的雨从上面砸下来,眯了双眼之余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心提到嗓子眼,出了窑口四面便无墙了,逃窜几天的人此时全都暴露在天光之下,恐惧将流亡途中存积的恶戾都一点点全部带了出来。 能不能逃过这场劫数就看今晚了。 范庆岩眯着眼睛朝身后扫了一遍,指着靠车最近的一个小伙子:“去,去查查那辆车。看油箱有没有加满” 之前他们开的那辆三菱厢式车就是因为燃油即将耗尽所以拐这镇子上来加油,找了间加油站,结果没长眼的直接给加了汽油,导致车子开了几百米油箱就开始不断放炮,好不容易折腾到砖窑附近,车子就彻底熄火了,再也发动不了。那会儿才知道这车t加柴油。 由于这原因一伙人便在这鬼地方耗了大半夜,原本想等天亮了重新找辆车再走,结果耗着耗着就把警察给耗来了,随后就有了这段。 现在范庆岩是对车里的油还心有余悸,特地叮嘱手底下的人要留意油表。 那人本想站车外透过窗户口看一眼,但无奈天色太暗。车里头又没亮灯,根本看不清油表上的指针,所以只能凑上去开车门。 关略当时还站在窑口前面,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两声连贯的枪声,中间几乎没有间隔,随后上前查看油表的那名手下便应声倒下 一时所有人都慌了神。 “车里有人”雨声中有人吼了一句,泥地里的脚步声都乱了,范庆岩下意识一臂箍住沈春光的脖子,将她硬扯到胸前挡住自己。 杜虹反而落了个空,只能在一旁贴住范庆岩的身子,其余剩下的几名手下各自举着枪防守。 湿冷的空气中开始弥漫出浓郁的血腥气。 雨仿佛下得更大了。倒在泥地里的尸体很快将周围的雨水染红,短短几秒时间就死了一个,余下几名手下开始背靠背以扇形往范庆岩和杜虹身边聚拢。 僵持这么久终于嗅到死亡的味道了。 “出来”杜虹张嘴吼了一声,雨声凄厉。 关略很快便看到那辆金杯车的驾驶车门开了,从里面蹦下来一个瘦长的身影。 小曾 关略在雨水中眯了眯眼睛,终于看清,来人果然是小曾。那个站在烈风之下扬言要给人民尽责的年轻警员,此时正得仿佛还一肚子委屈,双方居然就那么吵了起来,吵到激烈处叶覃便稍稍扭过一点身子,她虽然身子骨不壮,但劲还挺大,杜虹一条手臂有些圈不住她。 关略当时就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目光一扫便扫到了叶覃绑在后面的手,手上捏着东西,是她之前被绑去唐惊程工作室时顺手从台上捞的一把锉刀。 锉刀刀口锋利,绑在手上的绳已经被割开了一半,这要感谢这场雨,光线暗淡,雨势又大,一帮丧家之犬已到了穷途末路,所以没人会注意到她背在后面的动静。 关略牙根咬了咬,迅速将目光挪开,刚好跟叶覃的眼色对上,十六岁就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默契也不是白来的,只需对视一秒便能明白各自的意思。 关略稍稍颔首,又看了眼右侧窑洞的拱门。 叶覃却已经了然,小曾却觉得这帮人简直烦透了,他在这鬼地方已经守了他们半夜加一个白天,所有耐心都已经被这帮混蛋耗尽。 “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这天也怪冷的,回头案子办完我们还得赶回市里,明儿周末我们队里有兄弟结婚,老子要去闹洞房”小曾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可这话却让他露了馅。 “操,你是条子”范庆岩先吼了一声,旁边有人将枪扫过来,结果还没动手只感觉雨里有人影一晃,叶覃一个转身,手里那把锉刀卯足劲就往身后杜虹的脖子上戳去,因为谁都对她没有防范,包括杜虹。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鲜血如注,杜虹捂住脖子往地上瘫。 小曾反应可谓领命,举枪就冲着杜虹后边的人开了两枪,两枪都毙命,中枪的人往地上倒。 “九哥”乱影中又有人喊了一声,雅岜和老麦突然从后面那辆三菱的厢式里跳下来,又是接连数枪,雨帘似乎被火光划开,风声中混着倒地伤员的哀嚎声。 其余几个手下魂魄都吓碎了一半,原本都是刚入道的,这种场面大概头一回见,看到同伴浑身是血地滚到自己脚边恨不得枪都拿不稳了。 “艹”范庆岩骂了一句,拧住沈春光的脖子将她拖到金杯车边。 其余人他也不管了,浑身是血地倒在雨里的杜虹他也不管了,就揪住怀里沈春光那根救命稻草,借机就想开门上车。 小曾却举着枪步步逼近。 “别过来”余节央巴。 小曾不听,眼看已经把范庆岩逼着后背靠在车身上,他还在往前。 范庆岩一手拧住沈春光的下巴,一手举枪顶到她额头上。 “你他妈再过来我就一枪蹦了她” 可小曾似乎还想跨步子,举枪对着范庆岩的脑门,范庆岩眼里已经一片血红,困兽之争最是凶残,杀红了眼,风声鹤唳,扣下扳机发狠似地将枪口往沈春光的脖子上顶。 再往下一秒一切便能结束。 双方僵持,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小曾半眼瞄准,缓缓也扣下扳机。 雨帘中是谁在与死神较量 千钧一发之际,关略还是没胆量赌,一臂扫过去将小曾的枪口往旁边顶。 “嘭”一声,子弹射偏,范庆岩身后的车窗被射穿,碎玻璃往下掉。 “你疯了” “你他妈再敢动一下试试”关略嘶厉咆哮,小曾也不客气,梗着脖子非要跟关略犯拧:“你到底还要拖到几时再拖下去他就要跑了,我是人民警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罪犯在我面前逃脱” 小曾抹着雨水也冲关略咆哮。 关略恨得咬牙切齿:“他手里还拽着人质” “我心里有数”小曾知道只要自己枪法准,沈春光应该会没事,可关略哪敢冒这个险,一枪过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有数个屁”子弹又不长眼睛,“滚一边去” “我办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小曾一脸不服气,两人争吵开,范庆岩拧着像烂泥一样的沈春光站在雨里,逼:“全给我往后退,后退” “九哥”雅岜挡在关略身前。 关略舔着牙槽:“后退” 雅岜便领命,叶覃和老麦也顺势跟着往后退。 所有人都知道范庆岩的意图,他是想继续挟持沈春光上车,眼看面前的人都退到了窑口的拱门那侧,只余下小曾一人还站在原地。 “还有你”范庆岩急吼,感觉沈春光细细的颈脖都要被他捏断。 关略拳骨收紧,朝着小曾的背影喊:“回来” 小曾却不理,继续往前逼,范庆岩已经再度扣下扳机,却将枪口指向面前的小曾。 雨幕中人心都已经疯了,关略推开雅岜想冲过去,却听到耳边一声枪声,风刺过脸颊,子弹从关略头顶射过来直穿入范庆岩的额心,怀里的沈春光顺势往下倒。 关略抢先冲过去,却听到又是“嘭”一声,这次更加响烈,关略感觉子弹仿佛就从自己耳边擦过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还没反应眼前那具瘦挺的背影便往下倒,小曾中弹,范庆岩举在那的枪口还在往外冒着白气。 “九哥”雅岜率先要冲过去,随后却又是“嘭”一声,第二颗子弹从关略头顶飞过来,这次击中范庆岩的左胸,关略冲上去一把将地上的沈春光圈入怀里。 身中两弹的范庆岩终于倒地,其余手下不足为患,吓得全部转过身去看向那片窑洞,这才发现烟囱顶上有人影,那是黄澎那边派过来埋伏的狙击手,吓得几名手下纷纷举起手头像。 前后不过数秒,场面被控制住,一切仿佛都结束了。 叶覃脚底一软,顺着就要往地上瘫,可谁说结束了 “叶子”老麦急吼一声,转身扭过去一把搂住叶覃。 所有目光往叶覃这边来,继而又是一声枪声,划破长空,叶覃感觉到抱住自己的男人身体猛烈一晃,随即揪住叶覃的身子往下软,之前挡住的视线被让开,这才看清倒地的杜虹手里举着枪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 ... 第284章 一夜,让一切改变 梦里千山万水,醒来空无一物。 叶覃呆呆傻傻地坐在风口,冰冷的雨水往人身上浇,老麦倒在她身边,血水糊了一身,手还握着她的手。 “麦博明…”她哑哑地喊他的名字。“你怎么这么傻?” 老麦咧着嘴笑,虚浮地撑着眼皮:“一直这样…” 一直就是这么傻,从他认定她开始。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叶覃已经说不出声,只能紧紧拽住老麦的手,黑暗中那双眼睛终于泛红,可惜脸上早就被打湿,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远处蜿蜒的道路上有鸣笛声传来,白亮的车灯穿透雨帘,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驰。很快抵达窑洞门口。 可惜只来了一辆救护车,小曾和老麦因为中枪急需救治,医护人员很快将他们抬上担架。 最后跟上来的是一辆黑色奔驰,苏诀从车里走下来。 关略抱着沈春光走过去:“上你车!” 雨雾眯人眼睛,苏诀往他怀里看了一眼,没说话,立即替他打开后座车门。 剩余几名警员留下来处理余党和现场。救护车和苏诀的车再度驶上马路,白光照亮前方的路,雨水被风带着刮在玻璃上。 夜幕在这场大雨中变得更加黑沉,道路泥泞,枪声销匿,湿冷的空气中却能嗅到浓浓的血腥气。这个往日安静的小镇像是一夜沸腾。 谁来了?谁走了?谁又在这场争夺杀戮中一败涂地? …… 苏诀的车里,气氛似乎比窗外的雨夜还要冷凝。 关略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在沈春光身上,可惜他的外套也早就被雨打湿,不过无所谓,他还有双臂,还有肩膀,还有温热的胸膛。 现在人已经在他怀里,毫无声息,瘦瘦薄薄的一张纸,一片云。 苏诀捏住呼吸开车,沉默。窒息,偶尔会从后视镜里往后座上看,后座上是两具交缠在一起湿哒哒的身体,关略将怀里的沈春光裹得很紧,脸上是死一般的沉寂,将沈春光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薄凉的唇挨在她额头。轻轻颔首便能吻上去。 吻上去便是她脸上湿冷的汗,他也丝毫不介意,抱着她虚弱的身子,一路都捏着她的手臂。 那一刻的关略是什么样子? 窗外疾风暴雨,他浑身的戾气都已经收尽,一场困兽之争身上脸上都是留下的颓唐,可眼里的柔意反而更甚,好像一匹狼,拼尽一切终于争到了他想争的东西,他把东西护在怀里,脸上是那么明显的心疼和知足感,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拢在怀里。 这是苏诀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九戎台的主位,外人眼里心机深重的男人,那颗心被他藏在十八层地狱,无人能够窥见,可是这一刻苏诀仿佛窥见了,窥见他那颗跳动的,鲜活的,外表没有任何保护的,赤裸裸的心脏。 …… 因为前面有警车和救护车开道,所以车速飞快,即使在市区拥堵的路上也算顺畅,大半个小时后车子便抵达医院门口。 救护车上的人被迅速抬下来送外手术室,黄澎和叶覃跟着。 苏诀这边停下车,关略抱着沈春光便往抢救室跑,那个晚上所有人都在跟命运赛跑,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紧绷沉默,几乎无话。 折腾到快凌晨的时候终于安定。 沈春光这边暂时被安顿在抢救室,苏诀进去的时候关略坐在床边,沈春光右手已经被包好,五指都绑了纱布和药,手臂上打着吊瓶,鼻子里塞着氧气管。 关略在旁边呆呆坐着,上身挺得有些直。 苏诀走过去,抿了抿唇,开口:“已经跟院方这边打过招呼,明天会调一个单人病房出来,但今晚就只能先暂时在这窝一宿。” 因为救护车送治的都是公立医院,住院病房紧张是常有的事,像沈春光这种情况又没有提前预约,自然没有病房。 关略微微“嗯”了一声:“谢谢。” 苏诀一时便也无话了,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守在病床旁边,深夜急救室里灯光很亮,病床周围用蓝色布帘隔开,布帘外面是其他病床,还能听到护士和家属在说话。 有人说话气氛多少会好一些,至少不会那么压抑。 苏诀又在病床前面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医生怎么说?” 关略还是保持刚才的坐姿,几乎没有动,只是深长地吸了一口气:“急救医生只是查了个大概,具体要等明天上午报告出来。” “那手呢?”苏诀不清楚之前范庆岩寄指甲和避孕套的事,只是刚才在车里看到沈春光的右手血肉模糊,所以知道右手肯定受了伤。 关略被他这么一问,似乎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指甲被剥落之时伤到了甲床,可能稍后要做一个甲床修复,但因为伤得太久没有及时处理,所以已经发炎溃烂。” 关略说完,苏诀一时似乎没有听明白,什么剥落,什么甲床? “他们拔了她的指甲。” 关略不再说话。 苏诀情绪突然激动,一把将关略从椅子上揪起来:“回答我,他们是不是拔了她的指甲?” 关略也不反抗,任由他揪着自己的衣领,这真是一个让他痛苦的问题,他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了,只用双手盖在脸上用劲搓了搓以保持清醒。 可关略这反应已经给了苏诀答案。 他是医生啊,他清楚指甲被硬生生拔掉是怎样一个过程,如果在医院这也算是一个小手术,需要打麻药并作分离,可那帮畜生,居然就这么徒手活生生地把沈春光的指甲拔了下来。 苏诀咬着牙一把甩开关略,浑身的怒火往顶上冲,无处宣泄便一拳打在病床旁边的墙上。 关略依旧站在原地,闭着眼睛皱了下眉。 布帘隔起来的空间里再度恢复死寂,床上躺着几乎已经没什么声息的沈春光,脸色白如纸,脖子和额头上却全是汗。 好端端的,苏诀还记得那日他在云南私房院子见她的模样。 她当时穿着那件常穿的杏黄色外套,毛茸茸的领子将她素面的脸裹得更加娇小,可那时候她还是鲜活的,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对她撒谎。 那时候苏诀跟她说了什么? 他劝过她啊,跟她讲这世上有的是暗涌波涛,远比她想象的要凶猛,也劝她放下执念离开这个男人,找个干净一点的地方,去遇见干净一点的人。 她这么好一个姑娘,她值得拥有美好无扰的生活,而他和关略应该都不是适合她的良人。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再一次虚弱地躺在床上。 苏诀此时把自己恨得要死,三年前那次她从鬼门关上逃回一劫,受了这么多苦,终于可以脱胎换骨,可为什么她还要回来?为什么他还允许她回来? 苏诀将血渍累累的手从墙上收回来。 “你不配!” 不配她的恨,也不配她的爱。 苏诀转身离开急救室,关略膝盖一软,抱住脸再度瘫坐到椅子上。 沈春光一整夜没有醒,天色微亮的时候雅岜红着眼睛过来。 “九哥……” 浑身全是疲惫的关略在椅子上缓缓撑开眼皮,雅岜已经挪到他面前,吸了吸鼻子。 关略心口猛然一跳。 “那边…” “麦…麦哥…想见见你……”余亩有技。 关略撑着椅背站起来,身子莫名晃了晃。 雅岜赶紧过去将他扶住,关略错开他的手:“你留在这边,我过去。” 走出急救室便是一条漫长的走廊,天色还没亮,走廊上的灯却显得更加昏黄。 老麦半夜做了手术,现在正在加护病房,病房和急救室隔了一栋楼,关略从大厅走出去,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已经停了,空气湿冷得紧,他身上焐了一宿的衣服半干,冷风吹过来每个毛孔都仿佛在打颤。 关略拖着几乎也已经虚浮的身体到了住院病房。 icu门口,叶覃独自一人抱着头坐在椅子上,听到脚步声抬头,关略已经走至她面前。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 一眼,一夜,什么事情都回不了头了。 “进去吧,他想见见你。”最终还是叶覃先开口,清寒的声音里透着微哑。 关略没说话,推门进去。 icu里面的值班护士还在偷懒睡觉,所以里面没有人。 老麦就独自一人静静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关略没有将他叫醒,自己抽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可是抽椅子的动静或许大了些,老麦眼皮颤了颤,撑开来,醒了。 或者说其实他也根本没有睡,他不敢睡,因为还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来啦?…”床上的人调子虚弱,可口吻好像还是平时的样子。 关略咬了咬牙根:“嗯。” “知道我叫你…什么事?” 关略搓着手指:“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多年兄弟,对方肚子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那能不能答应我…?”老麦也不打算重复了,原本就已经没什么力气。 关略却垂下头去,搅了搅手指,不说话。 老麦有些急:“老九…你好歹说句话…我这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关略干脆将手指蜷起来握成拳,抬头凶猛地刺了眼床上的人:“胡说!” “怎么胡说…”老麦这会儿居然还能笑,摘掉眼镜后那双眼睛笑起来就几乎只剩一条缝,可这笑却让关略心里更加压抑得紧。 “你知道…我们麦家三代单传…三代啊…你得让我留给种…让我走得安心…” 第285章 厮杀停了,猛兽累了 ?关略在icu病房里面坐了半个小时。 叶覃始终抱着头坐在椅子上,整个世界好像在一夜之间全都安静了,所有的厮杀全部消迹,猛兽都累了,更何况是她。 关略在里面和老麦说什么她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这时候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所有憎恨和仇怨都似乎离远了,人被掏空之后仿佛连支撑力都一并失去。 关略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她又抬了下头,发干的嘴唇微微张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就这么对视数秒,走廊里的灯光刺得眼前光影发虚。 “进去陪陪他吧。”这是这么久以来关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语气谈不上恶戾,也谈不上温柔。 叶覃用手摸了把脸。 “嗯!”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挪开步子关略便转身往走廊那头走。 叶覃没有再出声。站在那看着他独自离开的背影,背影还是如记忆里的那般宽厚,只是身上那件半干的衬衣因为折腾半宿早就已经揉得发皱,一点点贴在他的腰腹上,即使隔得那么远好像也能看到面料下面那具紧实有力的身躯。 这是她十六岁第一眼就爱上的男人,一路追随,他眼里心里还是容不得自己。 他的心在哪里? 叶覃抬头。看了眼窗外渐渐消亮的天色,他要去什么地方,他的心便停在哪里。 关略一路又走回急诊大楼。 急救室里静悄悄,雅岜像尊佛似的半蹲在床边上,从后边看就只见他撅着屁股挺着腰。 “在看什么?”关略猛地出声。 雅岜明显吓了一跳,却没立即回头。而是抬手抹了抹脸才直起身。 “没…没看什么,就看看唐…沈小姐的手。”转身时眼睛已经分明通红。 关略扫了一眼,床上的人依旧昏迷,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他不由摁了摁发涨的太阳穴:“折腾一夜,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九哥,我留下来陪您。” “不用!” “那您回去,您看您脸色多差,我在这守一会儿,沈小姐一醒我就给您打电话。”雅岜想把关略支走。 自从沈春光出事后他整夜整夜不合眼。熬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再好的身子骨也会吃不消啊,更何况沈春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眼瞅着关略那憔悴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可关略怎么愿意走。余亩池技。 “说了不用,你出去吧。”他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挥手示意雅岜出去,神情疲惫之余还有一些不耐烦。 雅岜也不敢跟他杠了。毛糙地摸了下脖子抬腿出去。 人一走关略才将头仰在靠背上,静下来才发觉浑身骨头都疼得厉害,脑子里却乱作一团。 沈春光血糊糊的手,薄弱的呼吸,范庆岩动她时她会稍稍皱起来的眉梢,还有那两只用过的避孕套。 操! 关略一腿踢过去,床板动了动。 床上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好像连皱眉都不会了。 关略猛地直起身子,双手抱拳撑住自己的下颚,就那么定定看着床上的沈春光。 那一刻他好像有些承认,或许苏诀说的某些话是正确的。 关略最终因为太累总算坐在椅子上又眯了一会儿,天色大亮之后医院里逐渐热闹了起来。 七点左右住院部的护士开始换班,有人走进来,先看了眼床上躺的女人,继而轻轻推了推靠在椅子上睡着的男人。 “喂…” “喂,这位先…”声音喊到一半突然猝停。 关略原本睡觉也很惊醒,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身子一晃,彻底醒了。 “抱歉!”他眯着眼睛出声,只看到面前站着一名年轻护士,那护士正瞪着圆圆的眼睛见鬼似地朝他看。 “有事?” 护士愣了愣:“没…没事,我是住院部那边的,上面有领导关照让我过来给沈小姐调病房。” 关略想起苏诀昨晚托人给沈春光另外调病房的事,捏了捏眉心从椅子上起身:“好,现在?” “对…现在!”护士说完就蹬蹬蹬跑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关略站在空荡荡的急救室里面。 雅岜再度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还带了宁伯一起过去。 沈春光那会儿已经换到了住院楼的单人病房。 条件明显要比急救室里好很多,加之苏诀又托人打了招呼,所以选的病房朝向特别好,正对南方,面向暖阳。 正值中午十二点的光井,房间里阳光充裕,关略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阳光从天空斜射而来,让他一半脸明亮,一半脸隐在暗影下,脸部轮廓就显得更为消冽,浑身的疲惫感也愈发浓沉。 “九哥…” “九少爷…”宁伯立马走过去,手里拎着食盒。 关略听到有人喊他,有些木瑟地抬头,却越过宁伯的肩膀看面前的雅岜:“宁伯怎么来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宁伯抢过话头解释,又将食盒放到关略旁边的茶几上,“知道您应该没吃东西,所以带了一些过来。” “不用了,没胃口。” “还是吃点吧,都是清淡的东西。”宁伯已经主动将保温壶里的粥倒到一旁的小碗里,热气腾腾的生滚鱼片粥,看着应该不错,可关略真的没有食欲。 宁伯见他不动,看了眼床上昏迷的沈春光,微微收口气。 来的路上他已经向雅岜了解了情况,知道人是救回来了,可右手伤得厉害,发炎严重,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医生也说生命体征正常,但体质太虚,所以暂时还在昏迷。 “怎么样?”宁伯忍不住问。 关略坐在沙发上,微微低头:“还不清楚,报告要下午才出来。”说话的人神情看着消弭,可还撑得住,他本不是擅长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之人。 宁伯见他似乎没有大悲大伤,说:“应该会没事的,我早就说过沈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关略苦笑,吉人自有天相?不过也没言语,脑子里浑得厉害,话都懒得说。 雅岜见关略实在有些倦怠,于是又劝:“九哥您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他这模样看着真是瘆的慌。 一旁宁伯也劝:“是啊,医院这边我跟雅岜先盯着,回头我再从宅子那边调个下人过来,您熬了这么多天回去歇歇吧,不然等沈小姐醒了您又得病了。” 宁伯毕竟是宅子里的老人了,说话调子缓缓的,还能抓关略的命门,笑了一声,又补充:“沈小姐这样恐怕就算醒了也得修养一阵子,您要再病了,谁床前床尾的伺候?” 床前床尾的伺候! 人家宁伯明明说得正儿八经,可关略硬是听得脸色泛黑,闷头咳了一声,不说了,说不清。 “那我回去,一会儿过来。” “九哥我送您。”雅岜立马追上去,关略顿了顿,也没阻止。 两人走到停车场,关略摸了烟出来,抽出一根刚叼到嘴里,雅岜立马将打火机点了递过去。 昨夜一夜暴雨,天色放晴,可冬日的风还是很大。 雅岜兜着火等关略将烟凑上来,可他站在风口突然顿了顿,眼底波澜一涌,最终还是将烟从嘴里拿了下来。 “算了,你不用送我,去icu那边看看。” 雅岜捏着打火机的手一沉,略微点了下头:“嗯。” 关略独自驾车回了公园里,灌了一杯温水下去,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三个多小时候,最终还是被雅岜的电话吵醒。 “喂……”关略接得特别快,神经绷紧之余医院那边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的呼吸停一停。 “是不是醒了?”撩起手机就这么一句,没有指名带姓,但雅岜却知道他在说谁,可惜不是。 “没有。”雅岜的声音很沉,“不是沈小姐…是…” “是什么?”关略的心无端又揪了揪。 雅岜似乎狠狠抽了一口气:“是麦哥…” “老麦怎么了?” “麦哥…没了……” 关略举着手机将后背一下甩到沙发的靠垫里。 “什么叫没了?” “就是…”雅岜哽咽声已经渐渐出来,“抢救不过来,刚断了气。” 风突然就从外面撞在窗台上,下午四点的光井,阳光消淡,天幕开始发沉,关略挂了雅岜的电话,在沙发上又呆坐了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他才从沙发上站起来,挪到浴室冲了一把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驾车去医院。 icu里面人都已经撤光了,叶覃被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员围在走廊上。 雅岜靠墙站着,见关略过来立即跑过去。 “九哥……” 关略面容消沉:“人呢?” “被送去殡仪馆了。” 因为案子还没算完全了结,虽然杜虹和范庆岩当场死亡,但还有些余党被逮捕归案,特别是主犯苏霑和洪五还在逃,而老麦当时也在现场,又是受害人,所以尸体暂时还不能处理。 关略清楚这一点,抿着唇没再说话。 走廊里已经围了许多人,叶覃似乎正在录口供,但脸色明显不好,情绪应该很差。 关略和雅岜说话间已经有个警员过来,亮了证件,旁边有个小警察立即开口:“这是负责这起贩毒案的魏队长。” 魏队长? 关略看了眼面前的警员,戴着眼镜,看着要比黄澎年纪小,个子高高瘦瘦,有股子与他身上皮子不符的书生气。 怎么突然转手由他来办案? “黄澎呢?”关略直接问,面前其余几名小警察突然都闷下了头去。 魏队提了提眼镜:“老黄家里出了点事,丧假期,所以最近由我来接手这案子。” “丧假期?” “对,丧假,现场殉职的那位警员是老黄的儿子。” 关略不觉脑中一炸,就是那个站在烈风之下扬言要为国为民尽责的年轻人?就是那个面对范庆岩的枪口也要坚毅扣下扳机不准让任何一个逃犯从他面前逃脱的小伙子? 走廊里好像一时都没了声音,这件案子到现在死了多少人? 关略捻着手指,雅岜见他神情暗郁,不由轻轻在一旁问:“九哥…?” 一听“九哥”魏队便知晓面前的男人是谁了。 关略恍了下神,抬眼:“有机会见到黄澎,替我向他说一句节哀顺变。” “好,一定!”魏队应下来,滋味也不好受,又看了眼已经空掉的icu病房,“另外我听说现场中枪的还有一位是你朋友,刚走,节哀顺变!” “谢谢!” “我们本想来给两名当时挟持的人质录个口供,不过看样子来的不是时候。” 关略用手抚了抚额头:“是有些不是时候,一位昏迷还没醒,另一位…”关略越过眼前晃动的人影,看了眼被几名警员围在墙角的叶覃。 叶覃此时正闷着头,半长的头发盖住半边脸,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或者依她的性格这会儿应该都不愿多说一个字,只看得到她在警察面前点头或者摇头。 “抱歉,还有一位现在应该也不适合录口供。”关略顿了顿,“刚走的那位,是她男人。” 魏队听了着实一愣。 男朋友?据他得到的信息,叶覃单身啊。 “抱歉,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例行询问几句就走了,等她情绪平稳之后再说。”魏队看着还挺有人情味。 关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果然很快几名录口供的警员就被撤走了,走廊里再度恢复安静。 叶覃依旧站在墙角根,后背虚虚靠在墙上。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切又仿佛才刚刚开始。 关略站在离她隔了大概十几米距离,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没说话,只转身对向雅岜:“你留下吧,问问她还需要处理什么后事。” “好!”雅岜领命。 关略将手插进裤袋里,最终没有走过去,转身进了电梯。 一进电梯关略便将烟掏了出来,点火,用力吸了两口,一路穿过大厅走到楼后面的停车场。 此时天色已暗。 他随便找了辆车蹲下去,后背挺直,靠在车身上,一根烟迅速抽了几口就抽完,再掏出另外一根点上,烟圈从嘴里鼻子里吐出来,很快又被刺骨的寒风吹散。 抬头看天际,暗沉的天上居然有寥寥几颗星星。 “爬那么高干什么?” “高处可以看得到更多星星。” “就这么喜欢看星星?” “对啊,而且头一次发现腾冲竟然有这么多星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喜欢看星星?” “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今天又死了一个…” 本站访问地址:即可访问! 第286章 他陪着,不做手术 ?关略蹲在车子后面连续抽了四根烟,嘴里都苦了他才想到要站起来,可是长时间蹲着导致小腿发软,刚直起一点身子就往下瘫,更要命的是屁股着地,实打实地就一下子瘫到了地上。zi幽阁 这是一个十分狼狈的动作。以至于旁边过来取车的人都多瞄了他几眼。 大晚上一个男人坐在地上干什么? 可是关略不管了,拽紧拳头敲在膝盖骨上,最终没能站得起来,索性捧住膝盖将一条腿伸直,直接坐到了地上去。 等关略再度回到住院大楼已经是一小时以后了。 沈春光病房的门依旧紧闭,整个走廊都静悄悄的,他踱步过去,正打算推门,里面却先开了。 “九少爷…”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手里拎着几只保温盒。关略认得,这是关宅以前伺候阿喜母亲的柳婶,后来关钊荣去世后他母亲便离开了宅子,但柳嫂因为做事勤恳被宁伯留了下来,这几年一直在厨房当差,宁伯对她很信任。 “宁管家让我过来照顾沈小姐。”柳婶微微低头。 关略应了一声。 “还有刚才有人…”柳婶似乎还有话要讲,可关略没耐心听完便已经错身进了病房。 柳婶也不好再说什么。在门口摇了摇头,提着保温盒走了出去。余边尤圾。 关略刚踏进病房就听到里头传来讲电话的声音,拐过围在床边的帘子便见苏诀拿着手机站在窗台前面。 “抱歉田伯父,我这边有事还需要耽搁一下,大概半小时后到,你想办法拖一下…好。谢谢,那一会儿见。”苏诀挂断电话,转身见关略站在帘子旁边。 两男人相视一眼。 苏诀以为关略要说话,可他似乎只是提了一口气。 算了,苏诀知道他刚走了一位兄弟,于是将手连着手机一同揣进西装裤裤袋里,缓步走到床前面。 “她的检查报告你看了?” “没有。”关略说实话,因为没时间,原本打算回去睡一会儿就来找医生,可突然接到老麦去世的消息,后面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苏诀也不能说什么。实在是关略脸上的消沉气息太明显,打击一桩接着一桩,他也不是铜墙铁壁的神啊。 “算了,我刚才去找过医生,也看了检查报告。” “报告怎么说?” 苏诀似乎闷了一口气:“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右手五指甲床严重变形,建议要做修复手术。不然新甲会长不出来,不过现在还不能做,因为伤口浸水溃烂有炎症,必须等消炎之后才能做。” 关略稍稍捻紧手指,没吱声。 苏诀继续:“炎症导致发烧,加上她身体过于虚弱…” “这是她迟迟没有苏醒的原因?”关略追了一句。 苏诀突然低头用手抚了抚前额。 “嗯?” “不全是。” “不全是?”关略眉头蹙紧,“什么意思?” “她十年前出过一场车祸你知道吗?” 关略脑中恍惚了一下:“知道,她以前跟我提过。” “那场车祸有后遗症,当时被确诊是脑震荡,脑中淤血压迫视觉神经,差点导致失明。下午我看了医生那边的颅脑ct,这次挟持过程中好像她脑部又受过撞击,所以有大块淤血。” “有大块淤血会怎样?失明?”关略一颗心提了上来。 苏诀顿了顿:“不好说,可能失明,也可能失忆,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就这么躺着一直醒不过来。” 关略胸腔像是被一下撕扯开,呼呼的风往里面灌。 一直醒不过来? “植物人?” 苏诀又用手搓了搓额头,表情也十分痛苦:“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怎么可能!”关略不信,她只是手上受伤啊,怎么一下就会成了植物人,“我不信,她一定会醒。” 关略突然冲出病房。 607病房的医生呢?他要见主治医生。 他不信苏诀胡扯,苏诀懂个屁,可是冲到医生的办公室询问一番,得到的答案几乎和苏诀大同小异。 苏诀怎么会不懂呢? 他曾经是神经内科的临床医生啊。 关略一下子靠在走廊冷冰冰的墙上,天地都愠色了,黑夜怎么就那么长? 关略再度回到病房的时候苏诀已经走了,柳婶正躬着身子在给昏迷中的沈春光擦手臂,听到身后有动静便回头,见关略沉着脸站在门口。 “九少爷您刚出去了?” 面前的男人不啃声,目光虚虚沉沉。 柳婶便回过头去继续做手里的事,身上刚才已经擦完了,此时正在给沈春光擦手臂,左手臂,将宽松的病服袖子撩到肩膀上,纤细透白的一截露出来。 柳婶拧了温毛巾帮她细细擦拭,嘴里唠叨:“沈小姐的营养液刚输完,我看她一直在发虚汗,估计身上也黏得厉害,所以就想给她擦干净…哎,别看她还昏迷着,其实昏迷的人也是有知觉的,擦干净睡得也能舒服一点…” 柳婶边说边做,动作很是利索,一会儿就帮沈春光的手臂和脸都擦了一遍,替她又将被子掖好,这才回头,见关略还站在原地,她讪讪笑了笑,端着脸盆去洗手间把水倒了,又回来。 “九少爷您还没吃晚饭吧?下午宅子那边的司机送了吃的过来,宁管家叮嘱我一定要劝您吃。” 柳婶用纸巾擦着湿漉漉的手,边擦边留意关略的表情。 可他目光始终停留在床上,没什么反应。 柳婶只能叹了一声:“那我现在去把饭菜热一下,您稍等。”说完便又拿了保温盒出去。 关略这才一点点走到床前,床上的沈春光刚把脸擦干净,看上去睡得很平静,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异样。 可就是太平静了才让关略觉得心慌。 他要那个鲜活犯拧的姑娘能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关略拖了把椅子坐到床前面,沈春光因为刚擦过身子,所以两条手臂都露在被子上,右手肯定绑着纱布,五指都被一根根裹得圆胖,左手就挨在关略这一边,手指微蜷,小半截纤瘦的腕露在外面,上面缠着一圈红绳,一枚小巧的玉钥匙坠在下面,鲜红的颜色绑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显得分外显眼。 关略将她的手捞过来,捏紧,瘦弱无力,可以摸到冰凉的掌心都是一层黏黏的湿汗。 柳婶热好饭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番情景:关略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脊背微弯,手里捏着沈春光的五指,低着头,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 房内灯光白亮,蓝色的布帘上投下一具无助的身影。 柳婶摇了摇头,拿着保温盒悄悄退出了病房。 随后两日沈春光也一直没有要醒的迹象。 苏诀托人找了国内最权威的神经内科专家过来给沈春光会诊,可得到的答案依旧是一样。 “淤血难散,目前只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是保守治疗,挂水吃药看能不能把淤血散掉,但最终结果就很难控制,可能几日就能有效,也可能一直散不了;第二种便是实施开颅手术,但依照沈小姐目前的情况,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她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专家征询关略的意见,关略想都没想:“不做手术!”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又如何?一分一厘一毫米他都不容许。 苏诀的答案也是一样,难得两个男人对某件事达成共识,谁能忍受看着她就消失在手术台上。 专家之后关略开始一天天消沉下去,短短一周时间他已经颓废得不成样子。 不洗澡,几天换一件衣服,胡子拉渣,两米之外就能闻见他身上的烟味。 最难过的就是雅岜,既要心疼关略,又要心疼躺在床上的沈春光。 “九哥,您好歹回去睡一觉吧,整天整夜地在病房里熬着,身体怎么吃得消?” “回去吧,我和柳婶在这看着,您回去洗个澡,明天早上再来不行吗?” “她看到您这样也会难过的,九哥…” 雅岜几乎天天都在劝,可床前的人似乎无动于衷,他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坐在病床前边,大多数时间都握着沈春光的手,看她睡觉,看护士给她打吊瓶换药,有时候亲自给她擦身子。 她身上也已经瘦得只剩一层骨头了,营养液一天也就挂两瓶,之前在范庆岩那又吃了这么多苦,能捱过去就已经是奇迹。 苏诀几乎每天也都会来,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会很晚,很晚大概是因为应酬工作,全部完了他再抽空过来。 每次来基本都能见到关略在,只是两人很少讲话。 柳婶一开始还不清楚苏诀的身份,觉得这男人还挺奇怪,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偶有一次苏诀因为太忙来不了她还会叨唠:“今天那个苏先生是不是还没有来?” 就连叶覃也来过病房一次,不过没有进来,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关略独自一人坐在床前捣鼓什么东西,桌上好像摊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纸,他闷头认真地折着什么东西。 日子就这么被硬生生地过了下去。 沈春光一直没有醒,病房里的时光好像都停止了,每天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和光景。 关略几乎把时间全部都耗在病房里,刚开始几天还能看到他眼里的痛苦和波动,可时间一久感觉他的表情都没了,俊冷的五官上像是绷紧了一层皮。 话越老越少,整个人也越来越沉。 周围所有人都像被压住了一口气,空气稀薄得窒息。 雅岜渐渐都不敢靠近病房,即使关略没什么话,可他觉得一切仿佛回到了三年以前。 三年前这男人刚得知唐惊程的死讯时也是这样,不说话,不痛苦,不伤心,可浑身都充满着窒息感,仿佛在自己身上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塑料膜,周围人都不敢靠近。 可这只是病房内的光井,病房外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 苏梵的走私逃税案正式定了开庭日,主犯苏闳治即将面临宣判。 洪五和苏霑还在逃,洪五还未抓捕归案,但警方已经下了通缉令,同时美国那边有消息传来,苏霑失踪,怀疑已经出逃。 苏诀越来越忙,照理苏梵还没有解封,他应该没什么可忙的事,但他每次去病房看沈春光都是匆匆一顾,虽说关略在场他再呆着也没意思,可媒体上却有记者爆料,他近期与姚海政往来频繁,甚至有人拍到他深夜出入千慕珠宝的写字楼,私下与田信也交往甚密。 圈内人一致认为苏诀要“变节”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苏梵经过这两件案子,即使解封肯定也是伤筋动骨了,一时之间情况肯定好不了,甚至可能要面临破产的危险,而苏诀手里也只有苏梵17%的股份,他总不能守着一所快要破产的公司,所以业内都传苏诀可能要另择东家了,千慕的总经理田信已经向他抛了橄榄枝。 至于叶覃,老麦走后尸体还一直留在殡仪馆,警方给她打了两次电话,要她配合录口供,可每次她都以精神状态不佳为由拒绝了。 这么一晃便是半个多月的时间,沈春光手指上的炎症消去了许多,但新甲还没长出来,医生说伤及甲床一时半会儿也不能长,好在她烧也退了,人却始终昏迷。 云凌的一月份特别冷,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关略还是每天大部分时间会留在医院,但下午三点到晚饭前那一阵便不见他踪影。 雅岜以为他终于要走出沈春光昏迷的阴影了,可有天来病房却发现关略左手手指和手背上都是一条条长长短短的伤痕,新的旧的一看就是被什么刀割伤。 吓得雅岜一下子叫出来:“九哥,您……您不能这么自残!” 关略冷冷扫他一眼:“神经!” 一月中旬的时候云凌街上已经开始有过年的气息。 那年春节来得比较早,关略看了下手机上的日历,再过三天便是农历新年。 沈春光又做了一次脑部ct,报告出来一切良好,淤血已经散了许多,这是好现象,可人却始终没醒。 除夕那天下午关略把柳婶和雅岜都支走了,大过年的别把人都拖在医院,他自己留下来陪床。 柳婶自然感激,她是云凌周边县里的人,除夕夜肯定想回去,可雅岜心里难受。 本站访问地址:即可访问! 第287章 除夕夜,玫瑰花 《爱情这把刀》第287章 除夕夜,玫瑰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8章 唐惊程,对不起 《爱情这把刀》第288章 唐惊程,对不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9章 在世界尽头相遇 《爱情这把刀》第289章 在世界尽头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0章 夜里,谁为谁心疼 《爱情这把刀》第290章 夜里,谁为谁心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1章 他其实比她还疼 “沈春光…” “滚你…”沈春光缩在被子里话都快说不了了。 关略俯身下去拽紧她的左手,伸手又去撩她湿掉的头发:“怎么了?” “没怎么…” “你这样叫没怎么?” “……”沈春光在床上嘘了一口气,妈的鸡巴烦,“叫你滚就滚吧…” “又怄什么气?”关略当然不会滚,她这样自己怎么能滚。 “到底怎么了?”干脆坐下来用手搂着她的肩膀。 沈春光抖得厉害,在他怀里他感觉得出。只是好一会儿就是不说话,等缓了一点劲才说:“没事。” “你…” “真没事…”沈春光又强调了一句,口气不大好,又虚弱,关略也不好跟她犟,松了她的手臂,听到她在耳边说:“我想坐起来。” “不行。” “我又没瘫!” “……” “嗯?” 好吧,关略倔不过她,即使她都虚弱成这样了他也倔不过她,只能乖乖将床靠摇了起来。又从沙发上拿了一个靠枕垫到她后背去。 沈春光崴着身子想自己坐好,可惜体力不支。 “别乱动!”关略俯身过去圈着她的腰将她抱直,完了才再度坐回到床前的椅子上。 四目相对,橘黄色的灯光将一切都拢在封闭的帘子里面。 好一会儿,关略搓着手指,看向沈春光:“把嘴松了,再咬都破了。” “……” 沈春光乖乖松了嘴。关略又半支着身子过去用指腹将她唇上冒出来的血珠子擦干净,擦完之后嘴唇就白得吓人了。 关略拧了拧眉心:“右手疼?” “不是!” “骗我?” “……” “能不这么死扛么?” “谁说我扛了?” 沈春光无力地翻了下眼白,她才不说,凭什么要说,说了他是心疼还是同情?反正心疼和同情她都不需要,受这么多苦都怨谁呢?还不是要怨眼前这男人。 “不疼…”她冷着调子回答。完了下唇又被她咬上了,额头上一层密密的冷汗,灯光下照得格外显眼。 关略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下巴上,两人那会儿其实挨得很近,他支着身子几乎盖到了沈春光的上方,黑影将她拢在里面。 “真不疼?” “嗯,不疼!” 谁疼谁他妈是小狗! 沈春光可能扛了,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关略却突然无力地笑了笑,留在她下巴的手指伸直,沿着她的脸颊一直摸到她的耳根…… 沈春光轻轻“嘶-”了一声。还没反应眼前黑影已经压下来,关略捧起她的脸将唇盖了上去。 很浅很柔的一个吻,将沈春光咬住的下唇吻开。 “唔…” 他妈这是牲口吗?可关略死活不放开,她唇上还留着血腥味,都被关略一点点舔尽,嘴里都是苦腥,这么黏着她黏了好久。沈春光都有些喘不过气了他才舍得松开,额头顶着她的额头,闭着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其实我比你还疼……”沙哑的嗓音从他嘴里吐出来。 沈春光就懵了,抬头想看这男人的表情,可关略一掌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整个人蒙到肩膀上。 两人性格其实都犟得没天理,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疼,他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有多心疼! 作死呢! 两人抱了很久,沈春光后背出了许多汗,关略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她肉里,使劲把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揉。 苏诀说他应该放她走。 理智上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放她走,留在身边她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三年前的那场爆炸,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有这次的指甲和避孕套…… 关略狠狠抽了一口气。 可真的放不了,怀里这具身子还被自己搂着呢,他已经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太他妈疼了。 若真眼睁睁把她放走,关略觉得自己得疯。 “沈春光…” “嗯?” “你疼就说,我去找护士再给你打一针!” “不用了。”沈春光软软地趴在他肩头上,皱着眉,“三更半夜谁来给我打针?熬熬就过去了。” 这话简直就是一把快刀啊,毫无预兆一下子戳到了关略的心窝子,他闷气将怀里的人又揉了揉,没话讲了,也懒得讲。 沈春光被他揉了好一会儿,脖子都抬累了,皱着眉:“能放开我了么?” “嗯…”他软软的调子,可就是没撒手。 沈春光哼着气,左手握拳敲了敲他硬邦邦的肩膀:“放手吧,你身上味可真难闻…” “……” 关略眉头拧成结,说实话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味有些难闻,差不多一星期没洗澡了,还成天抽烟,都快发馊了。 关略只能讪讪松了手,沈春光靠过去吁着气再度坐稳。 “有烟么?”她将右手搁到被子上。 关略直接回:“没有!” “骗子!”沈春光坐在那儿又舔了舔嘴唇,“我刚都吃到你嘴里的烟味儿了。” “……” “给我一支吧,受不了了。” “疼得受不了?” 沈春光别过脸去,懒得回答他,只问:“到底给不给?” 关略软了点:“你不能抽。” “没事,就一根。” “不行!” “那一口…”沈春光用左手揪着被子,眼睛瞪得特别圆,实在是瘦得不成样了,所以感觉那张惨白的脸上就只剩一双大大的眼睛。 关略被她看得心里直剐,但还是坚持:“抽烟对伤口不好。” “可尼古丁能止疼!来吧,就一口,一口好不好?”沈春光说得有些急,一急就有些气喘吁吁。 关略指关节拧紧,发白,最后还是从裤兜里摸了烟出来,刚点上沈春光就竖起身子过来捞。 “给我给我…” 关略苦笑一声:“只许一口。” “好!”说话间她已经将烟捞了过去,左手捏着有些别扭地塞进嘴里,发狠似地抽了好几口才舍得吐出来,帘子里一下子全都是白森森的雾气。 沈春光将虚弱的身子往后靠,尼古丁在肺腔里发酵,痛感好像模糊了一些,她找回一点力气,问:“我昏迷了多久?”余见厅弟。 关略想了想:“大概半个多月。” “具体点。” “具体点?”他愣了愣,“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去计算她昏迷的时间,因为太难熬,难熬的日子就会觉得特别漫长,如果他是个矫情的男人应该会直接回答她“一个世纪”。 可这一句“不知道”却在沈春光心里体会出了另外一种意思,她捏着烟轻轻“嗤—”了一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才刚醒。” “可我不喜欢住这里。” 过去三年她几乎都在医院里度过,消毒水的味道都快把她闻吐了,还没住够? 关略也没多问,难得耐着性子哄:“再住几天吧,等情况稳定了就出院。”边说边又凑过去拿她手里的烟,沈春光赶紧躲掉,虽然浑身都是伤可脑子倒挺灵敏。 “给我!” “不给!”她捏着又使劲吸了两口。 关略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身子无力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算了!”他又用手按了下眉心。 床上的沈春光倒是狠狠一个咯噔,算了?这男人也会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一根烟很快就被沈春光抽尽,恨不得一点烟屁股都不放过,完了她才满足地再度倒回抱枕上,仰着头,眼皮无力睁着,顶上刺眼的灯光撒下来,睫毛抖了抖,闭上。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提那桩“绑架案”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没人死,没人受伤,也没人要下地狱。 后半夜沈春光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关略拧了块毛巾将她额头上的冷汗擦掉一些,掖好被子,拿了外套出去。 楼顶的风很大,关略点了好几次火才将烟点着。 眼前是黑沉沉一片,夜深人静之时城市里的霓虹灯都熄灭了,唯独天上挂着几颗星星。 关略摸了摸手指,指端上有新添的刀痕。 他其实一路走到现在真没怕过什么,小时候无父无母,学校巷子里的小霸王,九岁拿刀戳人,血溅了一脸也没怯场。 十一岁正式跟了关钊荣,打打杀杀的场面见得太多。 三十不到开始接管九戎台,刚上主位之时到处都是乱子,他反正有用不尽的手段,面上和顺底下阴鸷,谁不服就滚,不滚就找死。 真以为他成天躲在九司令磨咖啡度日? 没人知道刚登上九戎台主位的那两年他手里沾了多少条人命。 可是偏偏后来让他遇到了唐惊程。 关略站在这寒风刺骨的楼台上,面前是暗沉一片的云凌,顶上是疏朗明亮的星星,猛地又想起赵长德说的那些话,恍惚了一下,到底还是怕了…… 关略站在天台抽了两根烟下去,刚出安全门便见沈春光病房门口站着一探头探脑的护士。 “你站在这做什么?” 小茹猛回头,拍着胸口站稳:“你吓死我了,大半夜走路怎么没声音?” “我问你,你站在这做什么?”关略又冷冰冰地重复了一句。 小茹咧着嘴厚颜无耻地笑了笑:“查房!” 关略面色难看,在她笑丝丝的脸上扫了一遍,没说话,直接推开房门要进去。 “诶你…” “查完了吗?查完滚!” “……” 第292章 走私案,公开审理 小茹知道这男人脾气肯定好不了,凶巴巴地拽得要命,不过无端被他刺了一口心里难免觉得委屈。 她噘着嘴嘀咕“滚就滚!”然后就滚了,但滚到一半又被关略叫住。 “回来!” “你叫我?”小茹回头。余沟边弟。 关略阴着脸往她面前走了两步。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茹脸色一变,继而很快笑开:“周茹,周公的周。含辛茹苦的茹。” “好,周茹…” “你还是叫我小茹吧,这样听着亲切!” “……” 关略撇了下眉,脸色严肃:“周茹!” “……” “你怎么老在我面前晃悠?” “因为……”小茹的手在空中画了一圈,“我查房啊!” “你白天查房,晚上也查房?” “嗯哼,你在医院呆多久,我就申请值多久的班,日夜兼程,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泡你!”小茹回答直接。身上那股韧劲啊…呵,关略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唐惊程。 “你泡我?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小姑娘到我这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喜欢…”小茹突然脸色一红,“算了,反正大不了就跟你里头躺着的那位一样,不过我应该没她那么蠢,不会把自己弄到要瘫在床上的地步。”小茹信心满满。 关略脸色愈发不好看。 “喂。你把我叫住就为了问我名字?” “滚!” “嗤…只会这个字!”小茹翻了下白眼,也没再纠缠下去,转身走的时候嘴里嘀咕一句:“等着吧,我早晚把你泡到手!” 沈春光在医院又住了一周时间,前面几晚总被右手的伤痛醒,整夜整夜熬得睡不着觉。第二天起来睡衣总是湿了一身。 关略晚上在病房陪着,有时候看着帘子里她翻来覆去的身影真恨不得拿把刀剐自己一下陪她一起疼,或者她能够撒娇喊声“疼”也好啊,可这姑娘的性子特别拧,死活不肯坑一声。 熬到第三晚的时候关略终于看不下去,私下里找医生在她每天下午吊的营养液里加一针止疼剂。 所谓止疼剂其实就是吗啡,打完沈春光的伤口倒是不疼了,可轮到关略头疼了,这姑娘开始整夜整夜处于亢奋期,大半夜干瞪着眼不肯睡觉,非拖着关略陪她看电视。 看什么?无聊的肥皂剧! 简直了…… 深更半夜整栋医院都没声了。病房里也熄了顶灯,就沈春光一个人坐在床上捧了只平板,屏幕的蓝光被床帘拢起来全部反射到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她却看得极其入戏,像傻子一样从头笑到尾,笑声绝对激荡高昂,如果不是关略提前跟隔壁病房和值班护士打了招呼。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607住了一位神经病。 关略也由着她去。 她能笑总是好事,其余的他不敢再多去窥探,甚至醒了这么多天两人丝毫没有提及一点点绑架和以前的事。 关略知道自己有些难以启齿,不敢问她在范庆岩那里到底遭受了哪些,更不敢问她三年前那场爆炸和那个孩子。 至于沈春光,她为何不提?这点关略也难以理解。 不过人就是这样,当你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筋疲力尽,真相和过去还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现在的平静和将来两人到底怎么继续下去,所以沈春光醒后两人相安无事。 她养伤,他在病房里照顾陪床,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 三四天后沈春光的精神好了许多,白天能适当下床了,医生说身体恢复得不错。 晚饭之后关略接了个电话要出去办事,沈春光当时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要不你就先走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没必要成天这么守着我。”她语气不咸不淡,视线还一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关略只当她是随口说的,刚好他也想回去洗澡换身衣服,所以没多矫情,拿了外套就出门了。 事情办完已经晚上十点多,他回公园里冲了把澡,又把胡渣刮干净了,折腾完这些已经快要零点,他怕再回医院打扰沈春光休息,于是打算干脆就在公园里住一晚,可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小时,死活睡不着。 自从沈春光出事到现在他每天平均也就睡三四个小时,这么熬了一个月,突然让他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睡觉居然有些不自然,心里又担心那姑娘,最后还是折腾起来换了衣服再出门。 关略再度回到医院已经快两点了,一出电梯便听到某病房发出来的“惊悚”笑声。 知道那姑娘肯定又在看肥皂剧了,关略站在门口苦笑,正要推门进去,却见小茹抱着记录册从走廊另外一头跑过来。 “喂,真巧!” 关略黑了一脸,心想巧屁! “又来查房?” “嗯啊,不过顺便提醒你里面那一位,半夜三更能不能别笑得这么大声?” “……”关略没打算理。 小茹却用手肘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喂,你晚饭的时候没在?” “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晚饭去给她换吊瓶的时候发现你没在!你不是天天在的么,怎么,跟她吵架啦?”小姑娘问得一脸期待。 关略拢了拢眉:“多管闲事!”走了,又把小茹一人晾在门外。 推门进去病房里暖气十足,护工一如既往地大咧咧睡在沙发上,还打呼。 顶灯也没开,就床边亮了一盏小灯,橘色灯光从布帘的缝隙里透出来,上面映着沈春光的轮廓,轮廓清晰,他忍不住用手摸过去,触手可及,那么真实。 “来了不进来?”里头的人突然出声。 “……”关略只能收回手,拉开帘子进去,沈春光就坐在床上,两条腿盘着,平板就搁在大腿上。 又在看电视剧,嘴角还蓄着笑。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爱情公寓。”沈春光没抬头,草草回答了一声。 关略知道这部剧,三年前他带她去普洱,在飞机上她也是看的这部剧,只是那会儿刚拍了第一季,也是看得像现在这样捧腹大笑。 当时关略还嘲笑她看这么没有营养的东西,好歹还是知名女艺术家呢,但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这是心理医生的建议,建议她没事可以多看看搞笑轻松的电影或者电视。 那时候沈春光的神经性紊乱已经很严重,之前一直排斥治疗,可看《爱情公寓》那会儿她已经在试图配合了。 关略不觉闷口气,想起来她曾经倒在自己怀里说过的那段话。 她说“关略,我会好好的,治病,复健,听你话,重新鼓起勇气去尝试着爱一个男人,不放弃。” 所以你看,原来曾经她也试图努力过,努力想摆脱命运对她造成的痛苦,可最后到底是谁毁掉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 “怎么来了就杵那儿不说话?”沈春光扯掉了耳朵里塞的耳机。 关略无力笑一声:“看完了?” “嗯,刚看完一集。” “就这么好看?” “对啊,里面的人可逗了。” “嗯,一个个都像神经质!” “……”沈春光翻了个白眼,“你看过?” “看过一点吧。” “真的?不至于吧!”沈春光“嗖”地坐直,一脸不可思议,“你会有兴致看这种片子?” 关略别开脸刮了刮眉心:“难得,以前瞄过几眼,不过里面女演员质量都不是太高!” “嗤——”沈春光又扔了一记白眼过去,“那是自然,怎么比得上你们金晟旗下那些模特和女艺人,一个个的都是九头身,还雾蒙蒙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我去,恶不恶心?” 沈春光最后一句明显在说雾菲,嘴巴可毒了。 关略被她刺得一时顶不上,只能剐着鼻梁,走到床边问:“演到第几季了?” “第四季!”沈春光条件反射地回答,答完猛抬头:“你还真看过?” “你觉得我有必要撒这个谎?不过第四季里的女演员也不行,不如第三季漂亮。” “……” 沈春光无语,气得捞过耳机塞好继续看电视,心里却愤愤想,这男人还真是牲口,看个肥皂剧都满脑子花花肠子。 关略也不再说话,坐到椅子上耐心陪着,她看肥皂剧,他看她,这光井就像一场轮回。 三年前飞去云南的航班上,她也是这么塞着耳机在自己旁边看《爱情公寓》。 三年后在这间单人病房,夜深人静,她手里的平板上还是在播《爱情公寓》。 从第一季演到第四季,三年,他失去她的三年。 …… 一周后沈春光可以自由下床了,身上的一些皮外伤已经基本好得差不多,脑袋里的淤血也快散光。 医生说已无大碍,只需要再坚持挂两天水就行。 最头疼的还是右手手指的伤,因为当时拔指甲的时候用的是蛮力,所以甲床伤得比较严重,加上伤口又被拖了好多天没有处理,发炎感染,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已经消炎,最疼的时候也已经熬过去了,关略约了医生三天后给她做甲床修复手术。 周五苏梵走私偷税案正式开庭,因为上面很重视这起案子,所以公开审理,同时有好几家网站直播了庭上审理的整个过程。 当时沈春光就坐在病房的阳台上,已经是二月初了,云凌逢了春,难得的好天气,眼前阳光明媚,她抱着平板看着似乎一夜白头的苏闳治作为主谋站在被告席上…… 第293章 他是我父亲 苏梵走私案一审判决苏闳治有期徒刑十一年,没收所有个人名下财产,并处逃偷税额三倍罚金。 其实这个量刑已经算轻了。 按照《刑法》判定走私普通货物偷税应缴税额达五十万元以上便可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苏梵从初建开始苏闳治就已经开始沾手走私,这么多年所逃金额岂止五十万。 不过就这样的判决苏闳治还是当场提出异议,对一审裁决结果不服可要求二审。二审具体日期未定。 一件在云凌甚至整个珠宝届都闹得众所皆知的案子,网上公审,大概中午十一点多才算完。 沈春光坐在阳台上抱着一杯温水,膝盖上的平板正在播放一段视频:一审完后苏家人从法院里面出来,早就有一大波记者堵在门口。 走在最前面的是苏家司机和钟明,身后跟着苏诀和陈律师,还有一位衣着雍容的妇人。 苏诀从脸上看上去还算平静,不过他总是这样,遇事向来很稳,只是神情看着有些疲惫。毕竟苏闳治一倒就意味着整个苏家都倒了,而且这次案子几乎是让苏梵釜底抽薪,苏诀虽然跟他父亲关系不好,但作为苏梵的总经理和股东之一,苏梵出事对他影响也很大。 至于那位妇人,沈春光以前出席行业聚会的时候见过一两次,她是苏霑的母亲。苏闳治的太太,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家,很少出来抛头露面,据说身体不大好。 现在苏闳治面临量刑,唯一的儿子还在逃,苏太太脸色憔悴得很。沈春光即使隔着屏幕也能看出她眼圈发红,病意连连。 那帮记者还特别上杆子,扑腾着要往前面挤。 法院门口的保安已经拦不住,陈律师和钟明挡在前面给苏诀和苏太太让了一条道,一群人凑着把人一直追到了停车场…… 那场面实在有些不好看,珠宝行业里的泰山北斗,风光嚣张了这么多年的苏家,到这会儿却被记者起哄着围堵了一路,更有好事者把这些视频都传到了网上。 沈春光左手拿的那杯水已经快凉了,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些记者尖锐的叫声和问题。 “爸,苏家要倒了。如果你在天之灵能够看见,是不是会多少欣慰一点?” …… 苏诀从法院出来便直接让司机把车往医院开。 病房里阳光铺满,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撩起来,床边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新鲜的红玫瑰,可床上并没有人,护工也不在,阳台的玻璃门却开着。沈春光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受伤的右手自然垂在一边,左手扶住阳台栏杆。 苏诀进来她似乎没发现,两个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 风从对面楼与楼的过廊里吹过来,吹动她身上披肩下摆的流苏,也将她脸颊边的短发撩开来,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垂。 身上是一套素色睡衣,阳光将她后颈的皮肤照得几乎透明。 大病未愈,这样的沈春光扶着栏杆站在那浑身都是柔弱感,苏诀站在她身后微怔,良久,走过去,伸出手从后面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沈春光只觉腰上一紧,男人沉凉的呼吸带着剃须水的薄荷气一点点压在她的侧颈上…… 她与这个男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三年,曾经有过无数次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夜晚,可他从未越距过一次。 他总是站在最合适的位置,离她不远不近,却刚好可以伸手一臂过去就能保护她的距离。 但今天却破戒了。 沈春光心口抖了抖,她知道此时搂着自己的人是谁,苏诀不抽烟,身上清凉的气味让她觉得很熟悉。 “你…”她想挣着从他怀里出来,可腰上那双手臂却将她缠得更紧,脸都埋下来贴在她的耳垂上。 “别动,就这样…” 就这样让他抱一会儿,他孤独了这么多年,在商场上独自奋战,如一匹心思深沉的狼,别人觉得他什么都不缺少,可他难免也会有想要拥人入怀的时候。 沈春光缓缓抽了一口气,不再动了,任由他抱着。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风吹过来将她卷曲的发梢刮到他脸上。 苏诀心里涨得快要喘不过气。 沈春光已经明显感觉出他今天的异样。 “为了你父亲的事?” 苏诀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僵了僵,没说话。 “呵…看来还真是。心里挺难受的对吧?” 苏诀还是不啃声。 “当初你想要曝光腾冲那间仓库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现在再来难受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吧。 苏诀当年从迟峰手里拿到了苏闳治走私的账本和证据,这些年一直捂在手里,苏霑用石料藏毒的事他早就已经察觉,却一直秘而不宣,仓库曝光他被逮进去,冒着会被牵连的风险也要将苏闳治和苏霑扳倒,这么多年步步为营,究竟为了什么? 苏诀滚烫的气息贴在沈春光的脖子上。 她能够感觉到这男人的痛苦和压抑,可事已至此。 “你自己作的选择,自己就要为这个后果负责。”沈春光这话说得极其凉薄,可她也没说错。 苏诀也知道不可能从她身上得到任何安慰,这女人天性心淡,更何况当年唐稷和邱启冠的死苏闳治要负主要责任。 “我知道。” 他知道有些选择一旦作出便没有回头路。 “可他是我父亲……”苏诀埋在沈春光脖子里重重地喘气,喘了好一会儿,将最难熬的情绪挺过去一点,他才再度开口,“你信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动他,如果我在里面的时候他能稍微偏袒我一点,或者稍微公正公平一点,他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要让这对亲生父子落到自相残杀的境地? “唐唐,他心里从来就没接纳过我,这么多年了,他只承认苏霑是他儿子。” 沈春光也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大约能够理解苏诀此时的心情,他这么冷情自私的一个人,可以为了私利把自己的亲生弟弟和父亲都送上法庭,这些源于他这么多年在苏家受到的冷漠待遇,可他毕竟也有感情啊。余肠助号。 苏闳治已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那是他的父亲,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却又无能为力。 沈春光只能稍稍闭了闭眼睛,任由他抱着。 “苏大哥,你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缘分吗?” 偶尔她会喊苏诀“大哥”,在她特别柔软或者脆弱的时候。 “不止是男女之间,亲人和朋友之间也会有。我妈很早就去世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有照片也懒得看,不过我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 沈春光小时候确实与一般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不一样,她虽然缺乏母爱,但丝毫不自闭,甚至比同龄人更加热情洋溢,这要归功于唐稷。 唐稷简直把她当公主一样宠,没有吃过苦的孩子总是更愿意张开怀抱去拥抱这个世界,去相信这世界就如他们所想的一样处处充满阳光。 “所以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我跟我妈没有缘分。或许她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创造我,创造完之后她的使命就完成了,其余就是我跟我爸的缘分,我爸对我的爱比任何父亲都要丰盛,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缺失什么,但是你不一样,你或许命里跟你父亲的缘分就很浅,反过来也一样,你这个儿子和他的缘分也很浅,所以才会弄成现在这样。” 沈春光倒在苏诀怀里扯了一段。 身后的男人始终没吭声,她只能讪讪笑:“抱歉,我不大会安慰人。” 苏诀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揉了揉:“没有,这样已经很好。” 真的,这样就已经很好。 他当初既然选择走这一步就清楚自己会遭受此番煎熬和压力,所以已经做好准备,并没有措手不及,只是今天在庭审上苏闳治指着旁听席上的苏诀骂他没有良心,他还是觉得心里空得慌,所以迫切需要找个人来填补一下。 沈春光自然不合适,苏闳治是她的仇人,可除她以外其余人对他而言就更不值一提。 “好了,谢谢你安慰我。” 苏诀松开怀里的人,他对她一向不算贪心,这个拥抱就已经足够了。 “你这几天手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苏诀已经有两天没来医院了,为了苏梵的案子。 沈春光转过脸来面向他:“好很多了,已经不是很疼,不过过几天还要做个修复手术。” “嗯,修复损坏掉的甲床,不然以后长出来的指甲会很难看,不过也就一个小手术,不需要太担心。” “担心?你看我这样子像担心吗?”她都已经是出入手术室多少次的人了。 苏诀苦笑:“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近期会比较忙,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好,那我送送你。” “不用,坐着吧。” “走吧,在病房里呆着都快长毛了,就送你到门口就回来。”沈春光裹了裹披肩执意要送苏诀,他也不好回绝。 两人从阳台穿过病房,开门,关略叼着烟靠在对面墙上。 “ 第294章 幼稚,讨论案情 沈春光站在病房门口微微恍了一下神:“你怎么突然来了?” “突然?” “对啊,你昨天不跟我说你今天白天有事来不了的么?”沈春光答得自然。 对面关略叼着烟“哼”了一声,眼梢却淡淡扫到站她身后的苏诀脸上。 苏诀越过沈春光的肩膀与他对视,面无表情,也没吱声。 大约只是半秒时间,他很快将目光挪开。烟从嘴里吐出来:“你当然不希望我来。” “……”沈春光觉得莫名其妙,又哪根筋不好了? 不过碍于苏诀在场她也懒得跟他计较,当他是空气,回头看向苏诀:“走,我先送你下楼。”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外面风大,你还是在病房里养着吧。” “没关系。”沈春光又拢了下披肩,声音软软的,“我腿又没事。而且一直呆在房间里快把我闷死了。” 听着这调调像在撒娇。 尼玛跟谁撒娇呢? 关略一手捏着烟抽得简直牙痒痒。 “走吧,就送你到停车场,顺便我当散心。”沈春光干脆去扯苏诀的胳膊,苏诀不好再推辞,两人肩并肩从关略面前走过。 一男一女挨得那么近。 关略将手里的烟捏紧,用力抽了两口,雾气腾腾中他的目光穿过空空的病房。阳台的门还虚掩着,藤桌上放的半杯水已经凉透了。 他又用舌头磨了磨牙槽,转身却见雅岜拎着几只保温盒从电梯那边匆匆跑过来。 “九哥,您在啊?这是给沈小姐送的午饭…”边说边往房里跑,转了一圈却见里面没人,又从帘子后面探出半只头来。“九哥,沈小姐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 火药味很浓,雅岜只能咽了一口气,将保温盒放下便又走出来,留意对面靠墙站的男人脸色很难看,知道肯定又谁惹了他。 雅岜踟蹰好一会儿:“九哥,您跟沈小姐吵架了?” “我有那功夫?” “……” 这不明摆着就吵了么,雅岜又摸了下脖子:“那…我来之前宁伯还特意关照让你问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吃屁!” 关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烟被掐了,扭头就往电梯里走。 这下雅岜可以百分百确定两人情况不妙,可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眨眼功夫就闹了? “九哥,你等等我……”雅岜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可惜电梯已经下楼了,他只能重新再等一班。 关略揣着裤袋又是一路掏烟,心里窝火的很,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刚好见苏诀的车从花坛那边开过去,沈春光裹着披肩站在风口。一回头,又是关略那张好像谁欠了他几千万似的臭脸。 “喂,你…” “九哥……” 沈春光的招呼声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随之从旁边非机动车车棚里跑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上面一件粉色羽绒服,下面蓝色水洗紧身牛仔裤,棕色雪地靴,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毛茸茸的耳套把她整张脸恨不得都包在里面,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关略被她一声大咧咧的“九哥”喊得都恍了下神。 “你哪位?” “我啊,小茹!” 小茹将脸上裹的围巾往下扯一点,大半张脸露出来,寒风中对着关略喜滋滋地笑。 关略嘴里“嘶—”了一声,本想说“怎么哪儿都有你”,但余光扫到不远处沈春光正在看自己,于是唇角一勾,语气突然好了起来。 “刚来上班?” “嗯啊,刚到。”小茹明显受宠若惊,声音都有些飘。 “这么晚?” “不是,我今天本来是晚班,晚班是从夜里十一点开始的,不过……”小姑娘突然狡黠地挑了下眉,又露出一丝羞涩神情。 “不过什么?” “不过为了能多看你几次,我不在乎早到医院几小时。” 妈的有病! 关略心里骂了一声,余光又见沈春光似乎已经跨开步子往自己这边来,他立即唇角带笑。 “那大概你今天要白来了,我下午有事要出去。” “没事没事…”难得见他这么好脾气地愿意跟自己说话,小茹心都要飞起来,“我来也不全是为了见你,这几天住院的病人比较多,病房也有好多事要做的。” “哦是吗?”关略哼着气,明显心不在焉。 沈春光已经走到离他大概只有三四米远。 “不过…”关略突然将上身低下去,几乎是贴到了小茹耳朵边上。 “不过什么?”小茹咬着唇压住心口狂跳。 关略居然揽了揽她的肩让她更加靠近自己:“不过我晚上会来……”语气如此蛊惑,不禁让小茹的脖子都跟着缩了缩。 妈呀那种感觉太好了,她靠他那么近,嗅到他身上的体味和烟味,他还用手揽了自己一下?脸蛋也被他摸过了。 这是什么意思? 天哪快晕了,这么浅显的肌肤之亲就已经让她觉得快要爆炸,如果真的到那一步自己岂不是要死在他怀里? 不行不行!小茹不断用手拍着自己滚烫发红的脸。 关略已经发动将车子开出车位,开到小茹旁边的时候他还故意摇下车窗朝她比了个眼色:“晚上见!” “……” 啊啊啊!他说晚上见! 小茹花了十二分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快要尖叫出来的声音,脑袋已经彻底蒙圈,他这是在邀请自己么? 是不是?肯定是! 关略的车子绕着停车场中间的花坛绕了一圈,最终嚣张地经过沈春光身边扬长而去。 小茹还站在原地挥舞着手臂乐呵,沈春光又拢了拢披肩,翻了个白眼。 “幼稚!” …… 关略驱车去了九司令,刚进门就有服务员跑过来迎接:“老板,您约的朋友已经到了。” “好,谢谢!”他自己揣好车钥匙走过去。 店里也没其他客人,一眼便能看到坐窗口正在抽烟的男人。 “黄队。”关略先打招呼。 黄澎捏着烟转过脸来,胡子拉渣,不修边幅,鬓角已经明显冒出许多银发,才一个月时间没见这男人已经老了许多。 关略捏了下手指坐到他对面。 “抱歉,来了很久?” “也没有,刚到一会儿,不过你约的这地儿不大好找。”黄澎声音哑得发沉。 关略笑了笑:“位置是有些偏,不过这里人少。” 他俩的身份实在不大适合私下里见面,关略约在九司令也有他的道理,黄澎听得懂意思,嘴里“哼”了一声,又扫视了一下周围店堂。 “听说这是你捣鼓的小店?” “算是吧,没事开着自娱自乐而已。” “看着也像,我在这坐了快半小时都没见一单生意!” “……” “得亏死了吧?” “……”关略只能用手刮了刮眉心,“还好,要喝点什么?” “别,你这的洋玩意儿我喝不习惯,给我来杯白开水就行。” 关略也不多客套,叫服务员上了一壶铁观音,他亲自为黄澎斟茶,热腾腾的水汽从小瓷杯里晕出来,黄澎捞过去接,手臂上的黑布章便挂了下来。 “节哀顺变!” 黄澎愣了愣:“谢谢!”接过一口喝下去大半杯,又咬着烟连续抽了好几口。 关略继续为他添茶:“丧礼我本想去参加,但碍于身份不方便。” “明白,你也有心了,还让人送了花圈和挽联。” 挽联用的是沈春光的名义,雅岜差人送去的,黄澎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听说那姑娘前阵子一直昏迷?” “嗯。”余狂有划。 “现在怎么样?” “醒了,身上的伤还需要疗养,但基本已无大碍。” 黄澎又抽了一口烟:“没大碍就好,我听说伤得很重,五根手指上的指甲都被抽光了,能够熬到被救出来说明那姑娘意志力不错,够能扛。” 所有人都这么说,说沈春光命大,说她能扛能熬能吃苦。 关略低头哼笑一声,从袋里抽出烟来点上。 “她与其他人不同。” 其他人未必能够撑到她那一步。 “也是。”黄澎捏着烟,沿着烟缸转了转,“幸亏她撑到了底,不然小曾就白白牺牲了。” 关略一时接不了话,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现场牺牲的那名小警员是黄澎的儿子,且是他唯一的儿子。 黄澎军校毕业就进了缉毒队,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他结婚也算比较早,结婚头年就生了个儿子,但两年后妻子实在受不了他常年在外且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工作,提出让他辞职,可他坚决不同意,两人闹了一段妻子便提出离婚,他没多考虑就在协议上签了字。 单位分的房子和儿子全都归妻子,他一个人净身出户。 那年黄曾也就三周岁左右吧,之后一直跟着母亲生活,黄澎继续缉毒办案,也没再娶妻。 可没想到黄曾十八周岁成年后居然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执意要去当兵,他妈死活不肯,但没办法,小伙子一心就想扛枪杆穿军装抓坏人,为保家卫国作奉献,最后闹得没辙,他妈只能同意,部队出来却刚好进了黄澎所在的公安局。 沈春光那件案子是他正式当缉毒警察之后办的第一件案子,可最后呢?最后他死在了现场,黄澎没能把他安全带回来。 “妈的那帮王八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劳资一定要亲手将他们逮捕归案!” 黄澎突然将茶杯重重敲在桌上,温热的水翻了一半出来。 关略目光闪了闪,叼着烟,顿了好一会儿,等黄澎的情绪稍稍恢复,他才开口:“我听说你们已经查到洪五的下落?” 第295章 我要吃肉 “对,在中缅边境,他以前是缅甸的雇佣军,几年前参与黑火交易,范庆岩那伙人跟缅甸当地势力勾结走私毒品,所得收入与缅甸势力按比例分赃。而缅甸当地势力再用这些赃款从洪五手里买枪支和武器。” 这是一条已经很成熟的利益链,警方目前所掌握的资料基本与关略之前派人暗查出来的相差无几。 范庆岩和苏霑一帮人与缅甸地方军队合作偷运毒品,再按照事先谈好的条件分赃,缅甸地方军再用这些毒资来购买武器以确保自己在当地的势力和权威。 这根本是一件互利互赢的买卖,再加上用苏梵走私石料的那条线打掩护,嚣张这么多年才能相安无事。 “缅甸这几年毒品种植很猖獗,你知道昂莱吗?” “昂莱?”黄澎顿了顿,“名字有些熟悉。” “他是前任克钦邦地方军首领,前阵子在范庆岩所管的夜总会暴毙。” “范庆岩所管的夜总会不就是你们九戎台的地盘?”黄澎也不客气。余狂节扛。 关略将烟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笑一声:“黄队这算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况且我是缉毒队的,你们那块也不归我管。” “……” “言归正传,那个昂莱为什么会在夜总会暴毙?” 关略知道黄澎急于想破案,不过有些事也急不来,他又替他把面前的水杯斟满。 “昂莱以前的副将叫索明德,缅甸国籍,却是华人。因为语言畅通所以这几年昂莱都派索明德与范庆岩苏霑联系。没料到索明德野心太大,与范庆岩他们勾结来了个里应外合。” “你的意思昂莱是被谋杀?” “差不多吧。”关略抽着烟,目光浮过窗台上放的小绿植,“昂莱贪得无厌,每票要求分的金额越来越高。” 按照关略事后调查到的信息,一直以为都是昂莱和苏霑各占三成。杜虹和范庆岩只能各占两成。 长久的分赃不均就已经在范庆岩和杜虹心里埋下怨愤,后来昂莱又要求加大金额,范庆岩本就贪得无厌,怎么可能答应,于是便窜通索明德来了个梦中捉鳖。 索明德依旧只拿之前商量好的两成,又可以顺理成章登上主将位置,这是双赢的生意,只可怜昂莱到死大概都不清楚自己被身边的人暗算了一把。 黄澎捻着手里的烟:“你知道这么多,看来花了很多功夫。” 关略摸着茶杯冷笑:“范庆岩是我的人,眼皮子底下的人在办什么事我心里总应该有个数。” 黄澎便不再言语,他对关略这人不算了解。但接触这么几次下来已经感觉出这男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心思。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基本都是关于这件案子,谈完黄澎就站起来要离开。 “谢谢关先生提供线索。” “不用客套,我也只是想你们能够尽早将苏霑和洪五抓捕归案。” 只要他们一天在逃关略就一天不放心。 以前他没什么怕的事,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怕有些事再重演一遍。 黄澎叹了一口气,看了下窗外的巷子:“如果可以。我远比你更希望能够破案!放心吧,就算为了小曾我也会亲手把他们绳之以法。”黄澎信心满满。 “行了我局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关略起身,本来两人也不是多好的朋友,也懒得客套。 黄澎走后关略又在窗口坐了一会儿,抽了一根烟,雅岜从外面走过来。 “九哥,您在这啊。” “有事?” “殡仪馆那边来了电话,说麦哥的遗体需要尽快火花。” 之前因为沈春光昏迷他也一直没有去料理这件事,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在试图逃避,但遗体长期放在殡仪馆肯定不行。 关略用夹烟的那只手捞了捞额头:“跟他家里人联系了吗?” “家里人?” “他上面还有一个妈。” 老麦很小的时候他父亲便得病早逝了,他妈一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又供他念了大学,之前老人一直催他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可没想却弄成现在这样。 雅岜摸了摸脖子:“我没有,不敢…但警方那边应该已经通知过家属了。” 关略又抽了一口烟,心里燥得很。 “你跟他妈联系一下,看后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 如果关略没有记错他妈也是过了六十的人了,一把年纪还要料理儿子的后事,境况肯定心酸。 雅岜应声:“好,我一会儿就联系。” 关略摆摆手示意他出去,雅岜走到一半却又被他叫住。 “回来!” “……” “叶覃这几天怎么样?” “有人看着,一开始情绪不稳定,但这几天已经安稳许多了。”雅岜说一半停住,留意关略的表情。 关略抽着烟往外吐烟圈,拇指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下巴。 “九哥…” “警方最近有没有找她?” “没有,就最初找她去录了个口供,她也没说什么紧要的东西,不过她一直吵着要见您。” 叶覃要见关略,这事关略知道,可他暂时还不想见。 “找个医生去给她做次产检!” 这是老麦用命换的,关略磨着牙根,许多情绪在心里纠葛,一时之间他还理不清,更何况有些裁决他觉得应该由那姑娘来做决定。 当年的爆炸案也好,这次的绑架也罢,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应该有权决定叶覃的生死。 “好,我一会儿就去办。”雅岜低头应着。 “那行了,出去吧。” “哦。” 雅岜又摸了摸脖子,却不走了。 关略捻着凉掉的茶杯杯沿:“还有事?” “那个……刚才我来的路上沈小姐给我打了电话。” “说什么?” “她问我您去了哪里。” “……” 关略眉头一下子蹙起来:“她不能自己给我打?” “……” 雅岜哪里知道,这两人明摆着闹矛盾了嘛,尼玛把他拉在中间当传话筒,简直憋屈死了。 “九哥,要不您给她打一个?” “不打!随她去!” 矫情! 下午关略又去见了赵长德,从赵家出来已经很晚,吃过晚饭他开车在市里晃圈子,心里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又吞不下去。 路上路况又堵,一个红灯尼玛堵了他半个小时,妈的简直怄死了。 就在他拍着方向盘猛按喇叭的时候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 “喂,哪位?”气势汹汹的口气。 那边顿了一下,怯生生地回答:“九哥,是我!” “你是哪位?” “……小茹啊。” “……” 关略皱着眉,看了眼手机屏幕再挪到耳朵边上:“你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沈小姐给我的。” 操!关略气得又是一拳敲在喇叭上。 那姑娘多能耐啊,主动把号码给人,成!等着! “找我有事?” “也没事,就想问问,你中午不是说晚上会过来的么?” 关略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七点多。 “正在去的路上!” “那我等你,路上小心。”小茹兴匆匆地挂了电话,心跳开始加剧。 旁边与她一同值班的护士揽她的肩膀:“怎么?约好了?” 小茹红着脸:“嗯,他一会儿过来。” “哟,那今晚看来就能成事了?” “滚!”小茹笑着推开同事,捏着手机又拍了下狂跳的心口,“一会儿607病房我去!” “得,机会都留给你,顺便记得给病人换药!” “没问题!”小茹比了个ok的手势,又从柜子里捞了自己的包出来,“喂,麻烦帮我看一会儿。” “你去哪儿?” “洗手间,补妆。” 关略大概八点才到医院。 进病房的时候柳婶正在给沈春光洗脸,她乖乖盘腿坐在床上,柳婶拧了毛巾要帮她擦,她不肯,非要自己来。 “沈小姐您就别自己折腾了,回头右手碰到了麻烦。” “没事,我左手又没废,给我吧。”她实在不适应被人这么伺候,就像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僵持不下柳婶也只能把毛巾给她,关略就在那时候走了进来。 “九少爷……”柳婶赶紧打招呼。 关略“嗯”了一声走到床前:“听说你不肯吃晚饭?” 沈春光瞄都没瞄他一眼,将温热的毛巾直接往自己脸上盖,捂了好一会儿也不拿下来。 关略干脆走过去将她脸上的毛巾扯开。 “说话!” 沈春光白白的脸上似乎还冒着热气,眼皮翻了翻:“说什么?” “为什么不吃晚饭?” “不想吃!” 都已经连续吃了一星期流质了,不是蔬菜汁就是果泥,最多弄点稀粥加绞烂的蛋黄,妈的当她婴儿呢! “怎么又不想吃了?” “不好吃就不吃了呗!”沈春光回答得理所当然。 关略窝住气,又瞄了一眼桌上的食盒,里面送来的晚饭果然一口都没动。 “那你想吃什么?” “肉,什么肉都行!” “不可以!”关略直接破灭了沈春光的期待,沈春光狠狠瞪了一眼。 “知道不行,还问那么多!”说完便盘着腿不再理他。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结冰,柳婶找了个借口出去倒洗脸水。 关略站在床前搓了搓手指,她还病着呢,他是不是不该跟她置气? 算了算了,软一点又不会死。 “医生说你肠道功能还没恢复,最近饮食需要很注意,如果你觉得整天吃这些东西没胃口,我明天再去咨询一下看能不能加点肉糜。” 调子明显好了许多。 沈春光左手抠着睡衣扣子,缓了缓:“知道了。” “那把今天送来的晚饭先吃完。” “不吃!” “……” 关略气得眉头又再度皱起来,正准备说话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小茹推着小车进来…… “沈小姐,换药了。” 她这话是对床上的沈春光说的,可眼睛却始终追在关略身上,带着“少女般”的羞涩与期待,而且沈春光发现这丫头似乎重新化妆了,上了腮红描了眼线,唇色是当季最流行的橘红,皮肤也水嫩,灯光下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到底还是年轻。 沈春光咬了咬牙:“怎么今天是你来换药?” 她的右手是一周换一次药,之前都有专门外科那边的护士过来给她换,因为手法比较醇熟。 小茹听了这话就有些不爽了。 她怎么就不能给她来换药了? “今天换药的那位护士太忙!把手伸出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小茹边说边准备纱布和绷带。 沈春光也只能将衣袖撩起来。 小茹解她旧纱布的时候就没轻没重,疼得沈春光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不过她性子倔也不啃声,小茹知道她能扛,上药和包扎的时候更是没了分寸。 尼玛摆明是故意的。 沈春光气得牙痒痒。 小茹速度包扎好后转过去面向关略:“九哥,沈小姐的手要格外注意,不能碰水,不能提拿重物,也别磕到压到…”听着像是护士体贴的关心,可一声“九哥”已经将她的意图表现了出来。 沈春光怄得差点吐出来,尼玛喊得真恶心。 关略却没多言,点了下头算是应允。 小茹眉飞色舞地出去,走前还不忘跟关略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等你!” 尼玛还要不要脸? 沈春光用左手盖了盖脸,关略也没把小茹的话放心里,拿了桌上的碗和筷子过来,碗里是宅子那边送过来的稀粥,柳婶刚拿去热过,上面还在冒着热气。 “吃掉!” “不吃!”沈春光别过脸去。 “不吃你身上的伤怎么好?多少吃一点!”关略将碗凑过去,舀了一勺子想喂,结果沈春光一臂推过来将关略手里拿的碗勺全部推翻在地。 “说了不吃就不吃!” “哎哟这又怎么了?”柳婶刚好拿了脸盆进来,见关略脸色铁青地站在床前,毛衣上全是翻上去的粥渍,黏糊糊地从胸口往下面淌。 好好的碗勺碎了一地,一看两人就掐了,柳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拿了拖把过来清理。 病房里死一般的沉寂,两人一直没说话,大约过了半分钟,沈春光左臂抱住膝盖,头往下埋了埋。 “滚!” 关略磨着牙槽:“你又发什么脾气?” “叫你滚你就滚!” “沈小姐,九少爷…”柳婶看不下去了,这两人脾气都犟,“多大点事呢,我把地上扫干净就行,好好说话,都不是故意的,没必要…” “柳婶你不需要劝,我就是不想见到他,滚!” “行!”关略龇着嘴点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提着地上的碎瓷片就撞门出去。 沈春光左手握拳,一下子趴到了膝盖上。 第296章 不安,她半夜上山 关略一路飙车回到关宅。 宁伯正在客厅跟几个下人讲话,见关略垂着头从外面进来,也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就随口问:“九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关略没吱声,揣着裤兜直接拐上了楼。很快听到“嘭-”的一声撞门声。 楼下几名下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很少见他在家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火气。 关略外套上翻的粥渍已经干了,一块块僵在胸口特别恶心。 他回房便将外套脱掉,直接赤裸着上身走进浴室,站在花洒下面将龙头打开,滚烫的水把他从头淋到脚,感觉每个毛孔都在瞬间被迫撑开了,整个人一下子清醒…… 其实他知道今天自己不该跟沈春光怄气,就算他看到苏诀抱她又怎样,三年了,他们分开了三年。这三年里到底在她身上发生过多少事? 关略也清楚自己心里这么难受不仅仅是因为那一个拥抱,他承认他对那姑娘有很深的占有欲,但还没野蛮到这种变态的地步,只是心里一直不安定。 从沈春光醒过来那一刻起,喜悦激动渐渐被他心里越来越深的恐惧和不安所代替。 三年前的那场“意外”让她面目全非,醒过来后她对范庆岩在她身上所做的事又只字不提。 她为什么不提? 那么深刻的耻辱,关略觉得以她的性子只有两种结局。一种便是闹得天翻地覆,恨不得把伤害她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为惜,还有一种便是像现在这样避而不谈,像没事人一样将所有的伤口都独自捂在怀里。 哪一种更令人心疼? 肯定是第二种,可关略觉得自己对这种现状一点办法都没有,发生这么多事他已经有些没有勇气面对沈春光。 伤害那么大。大到让他感觉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补救的地步,他还能做什么?唯有随她去。 她想避而不谈,他便假装没事。 真他妈窝囊! 关略一拳敲在浴室的墙上,痛感瞬间遍布全身,他一个激灵,在氤氲的水汽中抬起通红的眼睛。 宁伯十点多准备进房休息,一般休息前他都会在一楼和院子里转一圈,刚好见小厨房的灯还亮着。 这么晚谁还在那里? 宁伯吸着拖鞋走过去。 橘黄色的灯光下关略正在切豆腐,沾着水的刀在白嫩的豆腐中切开,熟练地将豆腐切成四方形的小块再轻轻扔进旁边已经煮沸的清水里。 玫瑰露和椰蓉备用,一枚中间已经掏空的南瓜放在盘子里。 关略做这一切都手法熟练。宁伯叹了一口气,走进去。 “九少爷,这么晚还做这些?” 料理台前的男人没有抬头,只是嘴里轻轻“嗯”了一声,又将炖豆腐的锅盖盖上。 “她没吃晚饭。” 宁伯当然知道这个“她”指谁。 “需不需要我帮您?” “不用,你去休息吧,我做完送去医院。” 既然这样宁伯也就不多言了。识趣地走出厨房,走到一半又回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哦对了,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雨,您出门记得在车里备把伞。” “行!” 宁伯离开后整栋楼就更加静霾了,关略已经不是第一次像这样深更半夜窝在厨房煮东西。 他掐好了时间,豆腐炖七八分钟即可,不然会老,那姑娘嘴巴其实很刁,想着他靠在料理台上不免又笑了笑。 笑容还没收掉旁边搁桌上的手机响了,他将火调小,接了电话。 “喂…” “九哥,是我,小茹…” 关略眉头又一下子锁起来:“有事?” “你……”小茹被他这么冷冰冰地一问倒有些愣住了,不是说好晚上见的么? “你是不是不在医院了?” 关略这才意识出这小姑娘打这电话什么意思,不由“嗤-”一笑,掏出烟来点上。 “中午那会儿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还真当真?” 小茹拿着手机站在寒风凛冽的天台上都傻住了,这感觉就像是从山顶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随口说说?我以为你是……” “以为我什么?小姑娘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也别有事没事找我,你对我压根不了解,我对你也丝毫不敢兴趣,所以好好工作吧,再见!” 关略直接挂断了小茹的电话,看了下腕表,刚好到点,叼着烟转身关火,将锅盖打开,豆腐的清香铺面而来。 一刻钟之后关略将一盅南瓜豆腐装进保温食盒里,又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去,刚走到门口手机“滴-”了一声,居然是小茹的短信。 “谁说我不了解你?我连你有什么特殊癖好都知道!等着吧,我会让你对我感兴趣的,我不是这么轻易愿意放弃的人!” “……”关略汗颜,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勇猛? 他没回那条短信,直接将手机揣进裤兜里,开了车门上去。 到医院已经快凌晨了,住院部看门的老大爷已经认识关略,他发了两根香烟就顺便被放行了。 整栋楼都静悄悄一片,病人都已经休息,走廊里的灯光也暗了一截,关略直接拎着食盒乘电梯上楼,走到607病房门口的时候见里面灯光已经熄灭。 《爱情公寓》四部她都看完了?居然这么早能乖乖睡觉? 关略觉得有些不对劲,推开房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被子叠得好好的,窗户开着,蓝色的床帘在夜风里摇摇晃晃。 那一瞬间关略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浑了,无数镜头从自己眼前闪过,失重感让他脚步都有些站不稳。 关略扔下手里的保温盒就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掏手机。 这段时间他都在病房门口安插了人,就怕再在沈春光身上发生同样的事,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把门口守着沈春光的人和柳婶都联系了一遍,可是他妈全部关机! 关略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冲到服务台,可值班护士问了一遍都说没注意有谁进出过607号病房。 妈的这帮人都干什么吃的? 关略拍着桌子,要求要看医院所有出口的监控视频,可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她们要征求护士长同意。 真是… 他差不多要把服务台拆了才见护士长从另一栋楼里匆匆赶过来救场。 “先生您冷静点,那位小姐不会出事!” 可叫他怎么冷静?冷静个屁! “我要看监控视频,现在,马上!”关略吼着声音。 护士长一脸为难:“这个恐怕不行,得等明天院里领导来了才能决定!” “放屁!” 等一夜什么都晚了。 关略煞气冲冲地再度冲进电梯,步子都在晃,一口气跑到楼下停车场,外面开始下雨,来势凶猛,直接就是倾盆之势。 关略也顾不上拿伞了,冒着雨在偌大的停车场找了一圈,那几名手下的车居然都不在了。 他妈人都去哪儿了? 关略再度跑回自己车里,撞上门,掏手机的手都有些明显不稳。 “雅岜…”他艰难地顺了一口气,“沈春光又不见了,连带守在病房门口的几名保镖一起消失,你尽快查一下车里的定位。” 几句话匆匆交代完关略便挂了电话,浑身都湿透了,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近乎瘫软地倒在椅背上。 很快雅岜的电话便追了过来。 “九哥,车子的定位查到了,面前在八岭山附近。” 八岭山? 邱启冠就葬在那里。 关略收掉手机又掏了烟盒出来,湿漉漉的手点了好几次才将烟点燃,费劲地吸一口,发动车子急速从车位里开出去…… 从市区到八岭山大概需要开四十分钟,可是路上雨下得太大了,路况不好,特别是爬山路的时候视野很差,关略却不管不顾地一路疾驰,将车停在陵园门口便徒步跑上去。 几百层台阶他一口气跑到顶,已经不大记得邱启冠墓碑的具体方位了,他只能凭记忆四处搜了一下,在半山腰上又耗了半个多小时,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可除了满山遍野黑沉沉的墓碑和松柏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 关略派去守在医院的人手大概有七八个。 七八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大半夜却被沈春光“唬”来这种鬼地方。 脚下是山腰子,几千块墓碑在雨雾里黑压压地看不见,他们所站的凉亭在八岭山山顶,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焚香炉,炉里的火星都已经灭了,空气中却似乎还能闻到香烛和纸钱的味道,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野猫钻进草丛的浪叫。 真是哔了狗了! 七八个小伙子坐在凉亭的台阶上都快被冻死,有人不断搓着手掌,带身上的烟都抽光了,可亭子里的姑娘却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小姐,要不先下山吧,这雨越来越大,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柳婶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僵硬,因为实在太恐怖了,她迷信啊,大半夜来这种地方会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沈春光却叼着烟,目光发虚地看着远处被雨雾氤氲的山峦。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跟她来的人更不知道,甚至觉得她脑子有些不正常。 “您要实在不想走也行,好歹让我给九少爷打个电话吧,要是他发现您不在病房会着急。” 着急? 沈春光终于“哼”了一声。 “他才不会着急!”余吉冬扛。 晚上护士来查房的时候都说了,那个什么小茹已经跟他私线联系上,指不准这会儿正在哪里风流快活,哪会去病房! 第297章 找到她,带她回去 沈春光含着烟站在亭口,烟雾缭绕,前方一切都被雨雾盖住了。 山上的气温很低,雨水中湿气更重了,她又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有些不御寒。 “再等一会儿吧。这雨应该会停!”烟圈从她嘴里吐出来。 柳婶没辙,只能抱着手臂不断在亭子里转圈子,真是折腾死她了,一把年纪,这鬼地方又冷又阴森。 转了几圈沈春光的烟刚好抽完,回头看柳婶的嘴唇都快冻紫了。 “你冷?” 柳婶缩了缩脖子:“你不冷啊?” 沈春光皱了下眉,她冷么?还好吧,身子哪及得上心里冷。 不过柳婶年纪大了,她怕再折腾下去真要出事,于是将烟扔了。拎起旁边地上的袋子。 “下山!” 简直如获大赦啊,坐在台阶上的保镖全都立即拍着屁股站起来,柳婶早已打开伞撑到了沈春光的头顶上。 一伙儿终于往山下去。 两个小伙儿在前面打灯。 “沈小姐您慢点儿,当心右手被雨打湿。”柳婶一路提醒,将伞往沈春光那边偏。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却发现墓园里有许多灯光,橘黄色一束束的手电筒灯光,穿透雨雾从四处射过来。 “有人?” “还不止一个。” “大半夜谁来这啊?” “好像是我们的人。” 走在前面的两个小伙子打量。柳婶也眯着眼往前探。 “九少爷,那人是不是九少爷。”柳沈欣喜地扶着沈春光的手臂,“沈小姐,九少爷来找您了。” “嘿,这边,我们在这边!” 山腰上的人听到台阶那边的叫声。一眼望过去便能看到人影和手电筒的光。 一个高大黑影先窜上台阶来,沈春光余光瞄了一眼,捏紧手指快步往山下去。 柳婶赶紧在后面追:“沈小姐您跑什么?伞,伞啊…” 可沈春光在雨里跑得飞快,很快就快要与那黑影相撞到一起,却在与他交遇的那瞬间擦肩而过。 赌气呢?她这可不像是纯粹的赌气。 关略气得龇牙咧嘴,回头再追。 “沈春光…” “沈春光你给我站住!” 可撒丫子往山下跑的身影丝毫没有停。 “沈小姐……” “九哥!” 保镖和举着伞的柳婶也往山下追。 关略抹着脸上的雨水冲过去。 这姑娘怎么这么能来事? “沈春光!” “沈春光你再往下跑一步试试!” 操! 关略磨了磨牙槽。 “唐惊程——” “……” 前面还在跑的身影狠狠一顿,关略三两步冲下去将她一把拽回来。 雨雾里是两双深黑焦灼的眸子,山峦沉仄,电筒的光照在各自被雨水刷白的脸上,流光残影。三年了,她再度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心脏被他一把揪紧,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冲撞…… 回去的路上,关略开一辆车,旁边坐着唐惊程,后面五六辆车子随行。白色大灯穿透雨帘将山路照亮。 雨还在继续下,倾盆凶猛。 坐在副驾驶座的姑娘一路都没再吭一声,像木偶一样干瞪着眼睛直视前方。 关略开车,偶尔会转头看她一眼,她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脸上挂着水,手里却紧拽着一只袋子,袋子里装着七八只收缴上来的手机,难怪关略给保镖和柳婶打电话都关机。 真是……他忍不住想笑出来。 那帮人肯定也是日了狗了,好端端地被派去守着唐惊程,好端端又被她唬上山,冻了半夜又淋了一场雨,这会儿袋子里都是水,手机肯定早就湿透了。 造孽啊! 八岭山离关宅不算远,这么晚也不可能再去医院了,所以一行车子往老宅开去。 到门口保镖都不敢下车,只有柳婶跟着进屋。 “沈小姐,您身上都湿了,我去给您洗个澡吧,别再冻感冒了。” 唐惊程不啃声,直接拔腿上楼。 柳婶杵在客厅:“九少爷,她这是…” “我上去看看,你送个药箱上来。” “好。”柳婶跑出去。 关略往楼上走,之前给她住的那间卧室一直都在,进去果然见那姑娘僵直地坐在床上,他也没说话,径自走进浴室将热水打开,再返回来。 “去洗个澡。” “……”床上姑娘不吱声。 关略尽量压住火:“衣服都湿了,你手上还有伤。” “……”还是不吱声。 关略就燥了,大晚上她这是要折腾个什么劲。 “沈春光!” “唐惊程!!!” 唐惊程听他这么喊终于抬起头来,眼里都是迸出来的火光,恨不得要将面前站的男人烧成灰烬。 关略忽略她的表情,沉着声音:“看什么看?我喊错了?” “……” “走,去洗澡!” 僵执间卧室外面有人敲门,柳婶过来送药箱,关略也瞪了一眼,妈的把她瞪回去,再走去开门。 “九少爷,药箱。” “谢谢!” “需不需要帮忙?”柳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错开关略的身影往卧室里看,刚好看到唐惊程僵僵地坐在床上。 关略摇头:“不需要。” “诶…”柳婶搓了一下手,却不走。 关略皱了下眉:“还有事?” “也没,就是…”她又往卧室里看了一眼,唐惊程的坐姿未变,卷卷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九少爷,您也别怪我多嘴啊,今天晚上的事其实也不能全怨沈小姐,她脾气可能是有些倔,不过心里也委屈,有些事女人哪能不介意呢,所以您态度好一些,哄哄,哄哄就过去了。” 柳婶劝了一通,关略脸色很不好,也没往深里想。 “知道了,你下去吧。” 关门,拿着药箱进屋,床上的姑娘还是拉长着脸。余医私圾。 他也想哄呢,关略觉得自己这爆脾气在她面前已经够收敛了,要换了其他女人早就被他甩了八百遍。 “去洗澡,我去给你拿件干净的睡衣!” 关略口气软了许多,说完便往柜子那边走,可刚抬腿就听到身后地板的声音,唐惊程起身就往门口走。 关略那个火啊…… “你干嘛去!”伸手去拽,她挣脱,要去开门下楼,关略顾忌她右手还有伤也不敢用劲拽。 “唐惊程你给我回来!” “……” 姑娘不理,说实话她三年前脾气就很拧,这三年更是变本加厉。 眼看她已经出门进了走廊,关略狠狠舔了遍牙齿。 行,不是他不愿意哄,是这姑娘他妈实在没法哄! 一个箭步冲出去,也不拽了,直接从后面将那姑娘拦腰抱起来扛到肩上。 唐惊程气得拳打脚踹,关略抬手将她的右边手腕摁在胸口。 “右手还想废一次?” 我操!唐惊程咬牙切齿! “骗子,你个大骗子,放我下去!” “放你下去干嘛?再大半夜撒丫子满山跑?”关略掐着唐惊程的腰,唐惊程扭着屁股摆着臀,走廊上一窜脚步声,咚咚咚……动静太大了,柳婶在楼下听得真真的,也只能抬头望天,希望别把宅子震塌了。 关略一口气将沈春光撸进屋里,后脚踹上门,再将她扔到床上。 唐惊程翻着身要下床,关略上床用膝盖一把压住她的身子,两边手腕各被摁住。 “你再动一下试试!” 黑影逼仄地压下来,身下的人气喘吁吁,眼睛瞪直。 “操,放开我!” 放开她让她再跑?坚决不! 关略拢紧眼底的戾气,干脆将唐惊程的两边手腕交叠在一起一手摁住,再腾出另一只手开始扯她身上的披肩。 妈的他想干嘛? 唐惊程咬牙要起身,关略死死压住,他就不信制不住她了,三两下就将这姑娘的披肩扯了下来,之后是里面的线衫…… “你大爷的!” 唐惊程扑腾到后面就剩一点气儿了,可还是阻止不了被他剥了个精光的结局。 “你他妈再动!” 关略嘶吼,眼睛通红,妈的再动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被他这么一吼唐惊程倒是停了,干巴巴地瞪着眼睛躺在床上。 “你碰我一下试试,牲口!” 关略吸了一口气,行他是牲口,可牲口起码还有理智。 “我不碰你!”话音间唐惊程再度被他扛到肩上。 你大爷的体力太好,扛她这点小身板简直毫不费力,唐惊程也不扑腾了,都已经被他剥得精光还怎么扑腾? 关略直接将唐惊程扛到了浴室,肩上是软趴趴软绵绵的身子,像下饺子似地“扑通”一声将她丢进热气腾腾的浴缸里。 唐惊程:“……” 你祖宗的,她差点哼出声来,被雨水捂了一路的身子早就冰凉彻骨,满浴缸的热水却一瞬间包住她的身子。 冰与火的交替,感觉每个毛细孔都在发颤。 “呼…” 唐惊程往外出了一口气,简直爽到不行,干脆两手扶住浴缸边缘将身子平躺下去,尽可能多地让自己沉在水里。 温热包裹,她缓缓闭上眼睛。 “这么舒服?”耳边响起沉哑的声音。 唐惊程抬起眼皮扫了蹲在浴缸旁边的男人一眼,他这什么表情?拧着眉,咬着牙根,水汽中那双眼睛通红发亮,像有什么东西要迸出来,却被他死死咬住憋回去。 “你说呢…简直舒服死了…”唐惊程的声音被水泡得发虚,贱贱的矫情。 关略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迅速站起身来。 “你自己洗吧,有事再加我!” 他扭头就出了浴室,一路快步走到隔壁客房,打开花洒,也顾不得脱衣服了,用凉水从头冲到脚跟子…… 妈的简直想死啊,只能看不能吃! 第298章 唐惊程已经死了 关略洗得比较快,匆匆冲了一把便穿好衣服出去,回到那边卧室的时候里面还有水声,他走到浴室门口敲门。 “需不需要帮忙?” 唐惊程的右手基本不能动,光用左手穿衣服有些困难,可很快里面传来声音:“不用!” 大约十分钟后水声停了。唐惊程穿好睡裙出来。 关略正坐在床前的软榻上抽烟,目光透过烟雾看过去,她身上还是那件月牙色睡裙,湿湿短短的头发一圈圈卷在脑袋上,原本被雨水刷白的脸蛋因为泡了温水微微泛红,站在卧室的灯光下,身上像披了一层莹光。 时光在那一刻仿佛停滞。 眼前的姑娘似乎与三年前无异,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过来!”关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唐惊程也不再逃避,坐到他身边去。 “右手给我!” 她将手伸过去,关略捞起来小心看了看。五根手指上包的纱布都被雨淋湿了,里面伤口肯定也泡了水。 “需要重新处理一下。” 唐惊程轻轻“嗯”了一声。 “忍着点!”他将烟咬到嘴里,又从旁边药箱拿出剪子和绷带,一圈圈将她手指上被弄潮的纱布先弄下来,这过程就已经够疼了,唐惊程忍不住“嘶—”了一声。 关略手里的动作停了停,抬眼看她:“是不是我手太重了?” 唐惊程咧着嘴笑。顺手过去将他嘴里叼的烟夹过来咬到自己嘴里,吸一口,烟圈吐出来。 “没事,你弄吧!” “……” 关略被烟呛得皱眉,不过终究没阻止她继续抽,手里解纱布的动作也加快了。很快将唐惊程五根手指上缠的纱布都卸了下来。 轻轻揽住,指甲还没开始长,鲜嫩的皮肉都露在外面,红糊糊一片,灯光下伤口狰狞…… 关略忍不住又舔了舔牙槽。 他不是没有见过比这更恐怖的伤口,在九戎台这么多年什么血腥玩意儿没见过,可就这一遭让他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憋得太厉害了,她被带回来这么久,第一次有勇气直面她身上留下的伤口。 “怎么?被恶心到了?”唐惊程吐着烟圈,语调淡淡。 关略闭了闭眼,这哪里是伤口。分明是五个血盆大口,争着抢着要把他撕碎咬烂,滋味难受极了,他又磨了磨牙齿:“家里没有医院那种药,先给你用碘酒洗一洗,明天再回病房叫护士处理。” 关略的声音莫名就沉了许多。 沈春光咬着烟将身子往后靠了一点。 “行!” 他说什么就什么吧,折腾半夜她已经没什么体力。 “那忍一忍!” “知道了。鸡巴话真多!”唐惊程一脸嫌弃,关略皱着眉瞪她:“怎么现在嘴里这么多脏字?” “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 得嘞,她什么都怨他。 关略索性闭嘴,将她右手放到自己膝盖上,用蘸了碘酒的棉签在她甲瓣位置轻轻擦过去…… 其实真他妈疼啊,唐惊程都快把烟咬碎了,左手抠紧软榻上的棉絮。 关略感觉到她在抖。 “疼就说,我轻点!” “你还能怎么轻?” 十指连心,指尖真皮层中有丰富的感觉神经末梢,现在指甲没有了,指端上的肉被碰一下都疼得恨不多要把心都揪起来。 唐惊程又闷了一口烟出来,吁着气:“您赶紧的吧,这点痛我还受得了,不然之前你那心肝儿小护士给我上药的时候早疼晕过去了。” 这话听着不对劲啊。 关略停了动作,问:“什么心肝小护士?” “还装蒜?就中午在停车场你跟她打情骂俏的那个啊!”唐惊程想起这场景心里就怄气。 关略却勾唇笑:“你介意?” “毛病!” “那就是吃醋?” “我脑子进水了吃那小护士的醋?”唐惊程撑着又坐直身子,眼光闪烁之余躲避关略的眼睛,“快点,还包不包了?不包伤口一直露在外面会发炎!” 她情急催促,关略很快便将伤口洗过重新包扎好,妈呀后背都起了一层汗,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他回身把没用完的药和纱布一样样理进药箱里,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见唐惊程盘腿坐在软榻上,将五根被纱布包得圆乎乎的手指举过头顶,灯光下晃了晃,疼…… 一疼她便皱眉,白雾从她嘴里吐出来,月牙色的侧影,烟雾缭绕…… “是不是以后我右手一直都会这么丑?” 关略心口蹙紧,放好药箱走回去。 坐在软榻上的唐惊程冷嘴里叼着烟,又将左手也伸到半空中与右手并在一起,灯光下可见左手纤长白皙,因为之前长期雕玉需要指骨用力,所以每根手指关节都突得有些明显,可这丝毫不影响左手的美丽,反而让柔美曲线里多了一份劲道和力量。 “不会,医生说养好了就能恢复原样。”关略试图开解。 唐惊程吐着气:“是么?呵,你每次都这么说。” 三年前右边手臂废掉的时候他也说可以恢复原样,现在又是同样的话。 关略被她讥讽得一时答不上来,软榻上的姑娘却突然抬起眸子,眼里恨意四起。 “骗子!” 短促地从她齿缝里咬出这两个字,那一瞬的眸光像利剑般刺穿关略的心脏。 猝不及防啊,关略的后背都僵了僵。 怎么就给他套了这么一个罪名呢?可是她骂得不对吗?简直太对了。 他答应过她的事哪一件办到了?余医丸技。 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关略嘴里也“呵-”了一声:“继续!” “牲口流氓恶魔禽兽早晚要下地狱的东西!”唐惊程一口气骂了一溜儿词,骂完狠狠喘了一口气。 关略脸上也丝毫没有怒意,反而坐到她旁边去,将她的左手捞过来,一开始她还不肯,拼命躲拼命缩,可犟不住力气没他大,他死死拽住,强迫唐惊程将右手乖乖放到他大腿上。 “你给我加的罪名我都认了,但你别躲,一样样来。” “……” “首先是那个小护士的事。”他主动提了这茬,唐惊程目光一冽。 “我承认我跟那小护士玩了点暧昧,不过那是纯粹为了气你。” “气我?”唐惊程一脸“妈的你当我白痴”的表情,“你闲得慌拿她气我?” 是啊,后来关略反思也觉得自己这举动真是够无聊。 “理由呢?你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关略想了想,算了,总得有人先低头,解释一下也不会死。 “中午苏诀是不是去病房看过你?” “是啊,有问题?”唐惊程觉得有些奇怪,苏诀又不是第一次去看她,怎么突然对这不满? 关略用手指刮了刮鼻梁:“然后你们在阳台做了什么?” 阳台? 唐惊程努力回忆,目光一闪。 “你他妈蹲墙角?” “至于么,我只是刚好进来看到,足足二十分钟啊!”关略想想心里就燥得慌,青天白日,他们两人居然在阳台搂了二十分钟,把他当空气呢。 “所以你才是吃醋?” “……” “你有什么资格吃醋?”唐惊程将左手又抽了回来,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来我问你,关先生听过一句老话没?” “……” “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今天苏闳治一审,那毕竟是苏诀的父亲,他心情不好来找我倾诉,搂一下又怎么了?” “……” “再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就对我这态度?而且关略我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谁都别藏着掖着,这三年来我过的什么日子?如果不是苏诀我估计早就死了八百回了,所以给他搂一下算屁,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后面几句话几乎是直戳着关略的心窝子去的,够狠啊,这姑娘心里其实啥都明白,什么人什么事在她心里什么地位都捋得清清楚楚,关键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关略无法反驳。 她没说错啊,三年里她九死一生,是他把她推进那场地狱,却是苏诀把她一次次又从地狱拖回来。 一个是仇人,一个是恩人。 关略在这会儿根本就没有丝毫胜算的余地,原本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现在被唐惊程直接揭穿,连这点侥幸都没有了。 她果然怨恨自己,经历这么多,大概比他当年间接害死邱启冠的那份恨还要深。 “抱歉!”沉默许久唐惊程才听到这两个字,还是他一如既然深沉的口气。 呵…真是够有诚意! 唐惊程将手里的烟压掉,起身就要走,关略赶紧再去追。 “你去哪儿?” “不需要你管!” 可他怎么能不管?要不管他也不会痛苦成这样! “回来!” “呸!”唐惊程拎着裙摆就往外走,步子飞快,关略觉得这一整个晚上就是在玩老鼠抓猫的游戏,他是老鼠 她是猫。 可唐惊程真的不想见他啊,无法面对,没有勇气,三年来有些伤口被自己埋得太深,太深便能当没有发生,可他一声“唐惊程”却要企图将所有伤口都撕开,里面都是脓疮和腐烂。 疼…… 她都疼够了,所以才想逃,可是关略岂会让她逃。 “唐惊程你能不能消停点?”几步跨过去又把她拽回来。 一个回眸,三年流光飞逝,她在这男人怒戾的暗影下剧烈晃了下身子,咬牙,吐字:“别叫我这个名字,我不是唐惊程,唐惊程已经死了,死在你给她的那片火光里……” 第299章 解释,三年前的疤 关略心口急剧收缩,一恍便松了唐惊程的手,她顺势往后倒,他再将她揽住。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唐惊程眸光凉寒。 关略牙根咬了一下。 “三年前那场爆炸…” 最沉痛的一截伤疤即将被撕开,关略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讲话也会抖得厉害。 他将揽着唐惊程腰的手臂紧了紧。抬头,与她寒凉的目光相撞。 “不管你相不相信,有些事我必须澄清,三年前那场爆炸我完全不知情,我所得到的信息与其他所有人一样!” 唐惊程脚下一软:“你说什么?” 关略喉结滚了一下:“爆炸发生后一个月我才知道你在缅甸出事的消息,派人去查过,汇报给我的信息是当地武装暴乱,你当时不巧正好在现场。” “武装暴乱?正好在现场?”唐惊程一时笑出了声,两眼空洞看着某个地方,“不是武装暴乱啊。是有人蓄意,是你派去的人,枪声响之前我接到你的电话,你说……” 唐惊程痛苦地闭上眼睛。 如果这三年里大大小小受到的伤,皮肉上的,无论多疼她都能忍,唯独当年“关略”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几乎把她推入暗无天日的地狱。 那种切骨之痛,猝不及防,她连反抗和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说什么?”余爪共弟。 “说……”唐惊程的声音全被堵在喉咙口,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眼泪下来了,关略赶紧用手指替她抹。 “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了。” “不是……”她摇头。身上一点力都没了,腿脚发软,虚虚地靠在关略身上喘气,就这么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 有些伤疤重复揭开确实会疼得厉害,可是真相更残忍。 唐惊程慢慢找回一点理智,抬头看着关略:“你说不是你派去的人,你没骗我?” 关略将她的腰收紧,举起一只手:“我发誓!” “那就是另有其人?可在爆炸之前我接到电话,那边明明是你的声音。” “说了些什么?” “说……”唐惊程勉强在他怀里站稳,“说我和孩子都不能留在世上。你跟我告别,然后我就听到了枪声,子弹射穿后面的柴油桶,爆炸声很大……我被滚烫的火光抛到地上,后面就没了知觉。” 她大概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也不过就短短数秒,却改变了她此后的命运。 后面的事关略已经从苏诀口中得知。他不想再听第二次。 “傻姑娘…”他将怀里的人搂紧,“怎么可能是我?” “怎么不可能?”唐惊程趴在他肩头冷笑,“你觉得是我害死了楼轻潇,你要我的命也不稀奇!” 关略简直被她一句话怄死,狠狠在她后腰上掐了一把。 “你这姑娘有没有良心?” “……” “三年前你非要去缅甸,我记得你走之前我去找过你,当时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关略第一次那么低声下气地哄一个女人,可这女人却丝毫不领情。 “而且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你却怀着我的孩子跟苏诀跑去缅甸…”关略心里也在淌血,“说实话,我现在都想掐死你!” 可嘴里这样讲,怀里的人却快被他揉到身体里去。 唐惊程已经被他搂得快要喘不过气,左手握拳在他后背敲了敲,他不撒手,她也只能由着他去。 既然最关键的话都已经挑明,还需要再执着什么,心反正都藏得那么深,他不说,她也不说,一切言语都化在这个怀抱里。 也不知抱了多久,怀里的人有些站不住了,他个子太高,唐惊程吸着拖鞋像是挂在他身上,不舒服地动了动。 “可以松开我了吗?” 不料腰上的手臂又紧了紧,唐惊程倒吸一口气:“关略…” “嗯?” “松吧,快喘不过气了。” “嗯…”他似乎含糊地应了一声,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臂松开一点,唐惊程借机站稳,可下一秒面前的人已经压下来,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柔软的唇咬住。 唐惊程不想,可不容反抗,这个吻来势凶猛,只在她唇沿辗转几次便长驱直入,手也很快揽住她的臀,慢慢往下移。 唐惊程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裙,隔着布料很快便感觉到他胸口透过来的温度,炽烈滚热,裙摆也很快被他撩了起来,指端磨过她的皮肤,她开始剧烈战栗。 太敏感了。 关略轻笑一声,索性截腰把她抱回床上。 温热的身体贴上去,唐惊程却在下面用左手将他撑住。 “怎么了?”他嗓音暗哑。 唐惊程摇头:“不想。” “……” “很累,心里难受,你不能这样对我!” “……” 她的脸色看上去确实不好,身上还有伤,又在山上淋了雨。 算了,关略趴在唐惊程身上喘了一会儿气,他能说他也难受得想死吗?可这事儿他也不能强上。 “不舒服就早点睡吧,我去洗个澡!” 他没再看身下的人,直接下床进了浴室。 唐惊程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滚了一圈,将被子滚在了身上。 真的好累,有些话说开了心里更累。 …… 关略在浴室里呆了很久,又冲了一遍凉水澡,好不容易将冒出头的欲望全部又摁了下去,完了又光着膀子坐在马桶盖上抽了两根烟,两根烟的时间他把他与唐惊程之间的事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 她现在对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不是还在恨他? 这种恨该如何消除? 可是依然没有答案。 两根烟之后关略走出浴室,发现床上的姑娘已经睡着了,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像个蚕蛹一样。 她怎么这样也能睡着? 关略站在床前笑了一声,再爬上床去扯唐惊程裹在身上的被子,她还不愿意,嘴里哼哼唧唧,那声音弄得关略心里又开始燥热起来。 妈的还能不能好好睡了? “喂,起来!” “喂,唐惊程,你这样会勒死,起来重睡!” “……” 折腾好一会儿唐惊程才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滚了出来,撅着屁股爬到床头又抱着枕头睡了过去,很快传来轻鼾声,关略没辙,捞了被子盖到她身上,又走回浴室把头发擦干,回来发现这姑娘已经睡得四仰八叉霸占了大半张床,关略只能弓着颀长的身子缩在床边,拉了一点被角过来勉强盖住肚子,又怕自己睡着了压到她的左手,所以不敢靠她太近。 可这姑娘睡着了也不安稳,一直翻身动来动去,到天亮的时候嘴里还哼哼唧唧。 关略睡得迷迷糊糊,伸手去揽她的腰,腰身柔软,他不知足,挑开领口往里面去,结果手掌所到之处摸到一把汗。 “唐惊程…” 关略一下醒了,爬起来去拍旁边姑娘的脸蛋,脸上也都是汗,人却怎么也叫不醒。 关略赶紧下床开灯,吓了一跳,唐惊程把自己紧紧拢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面色通红,嘴唇白发,额头摸一下烫得惊人。 发烧了? 关略迅速在身上套了一件t恤,拿体温计给她量了一下。 妈呀烧到40度。 不得烧傻了?难怪怎么喊都喊不醒。 关略捞过床头座机给楼下打电话,边打边站着往腿上套裤管,很快柳婶上来了,一看床上唐惊程的样子就知道烧得不轻。 “柳婶你先给她穿衣服,穿厚一点,我去楼下拿个冰袋。” 分工行动,关略随便披了件外套就下楼,拿了冰袋再度回到卧室的时候柳婶已经帮唐惊程穿好毛衣和裤子。 “九少爷,要不要给她先喂点退烧药。” “不用,我现在送她去医院,你跟我一起去!”关略把冰袋扔给柳婶,又捞了自己的大衣和围巾过来将唐惊程从上到下都裹得严严实实。 楼上动静闹得太大了,宁伯也被吵醒。 他爬到楼梯口的时候刚好碰到关略抱着几乎晕厥的唐惊程跑下来。 “九少爷,您这是……”宁伯也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昨晚关略把唐惊程带了回来。 关略也没时间跟他解释了。 “她发烧了,我现在送她去医院,你打电话让雅岜过去…”边交代边往外面走。 宁伯追到门口:“好,那需不需要我安排司机送您和沈小姐过去?” “不用…”话音刚落关略已经走没影,柳婶回房套了件外套也匆匆跟出去,很快听到门外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一串白光将银杏道照亮,落叶被疾驰而过的车轮旋得飞起来…… 到医院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门诊没有人,直接送去病房找了急诊医生。 检查下来唐惊程是因为体质虚弱受寒着凉,又因为伤口浸水再度感染,所以导致一夜之间发烧,温度很高,来势凶猛。 量体温,检查伤口,重新包扎上药,挂吊瓶,折腾完这些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消亮,床上的唐惊程还没有醒,关略疲惫地瘫坐到沙发上。 柳婶好歹还睡了一会儿觉,精神要比他好一些。 “九少爷,您在沙发上睡一会儿吧,沈小姐我来守着。” 关略确实是累得够呛了,用手指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那你注意好吊瓶。” “知道,挂完我会按床铃,您睡吧,我看您脸色也不好。”柳婶又替床上的唐惊程掖了掖被子,回头却发现沙发上的男人已经睡着了,头就仰在靠背上,两条修长的腿自然岔开蜷曲,身上也就一件单薄的线衣,扣子还没来得及扣上。 “哎……”柳婶摇头,把床尾放的一条薄毯抱过去轻轻盖到关略身上。 第300章 他给她试体温 唐惊程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门口走廊上有家属和护士走动说话的声音,可病房里却安静得很。 柳婶刚好有事出去了,唐惊程睁眼只看到几步之外的关略,颀长的身子斜靠在沙发上,头稍稍往一边崴着。身上盖的薄毯早就滑到了脚边,身后光影刚好都打在他轮廓刚劲的脸上,折腾半宿身上穿的外套和t恤都皱了,下巴冒出来许多青色的胡渣。 现在关略的模样有些邋遢,不过他好像也从来没精致过。 他跟苏诀不同,苏诀永远都是西装革履,领带花纹和衬衣总是搭配得很完美,就算在家也会穿得清清爽爽,而关略几乎不穿西装,夏天总是黑白两色t恤和背心。冬天一件皮外套恨不得可以穿一季,偶尔穿件衬衣也总是没有正形,倒不是说他的衣服买的有多便宜,好些也都是高档品牌,可穿他身上总没了好衣服的样子。 实在是他不适合穿好东西。 你看他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好东西穿他身上也显不出样儿。 唐惊程又想起第一次在腾冲那辆大巴上看到关略的样子,棕色皮肤。皮夹克里面是格子衬衣,衬衣里面是半旧棉质背心,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沾了很多泥的登山鞋。 就这幅邋遢的样子,还拽得不行,分明不是唐惊程会喜欢的类型。 她爬起来下床。站在沙发前面盯着睡眠中的关略看了好久,不觉眉头皱起来,摇头:“啧啧……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 哪知沙发上的男人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原本闭好的眼皮突然弹开,视线一张便看到面前直拔拔站着的唐惊程,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 他瞬间在沙发上坐直上身,手掌在额头上拍了拍。 “你这么站我面前干嘛?” “你怎么一声不吭说醒就醒?” “……” “……” 最后是唐惊程噗嗤一声先笑出来,关略捡起地上的毯子起身。 “还笑?” “觉得你刚醒的样子特别逗。” “……” 关略无语:“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昨晚40度高温烧糊涂也正常,可唐惊程眼睛一瞪:“你才烧糊涂了呢,说你逗是夸你!” 关略这才意识过来,他很逗么?貌似第一次有人说他逗。他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只摸到一手扎人的胡渣。 “哪儿逗?” “表情!” “……” “你每次刚起床的时候表情都很松快,不像平时那样绷着端着。”平时他是九戎台的主位,不绷着端着怎么坐得稳。 关略对她这个发现不置可否,懒得搭理,抬手在她额头上盖了盖,还有些烫。但温度明显比之昨晚是退下去许多了,昨晚高烧她头搁在自己怀里就像抱了个火球。 “还难受?” 唐惊程摇头,拍掉他依旧盖在自己额头的手:“好很多了。” “右手呢?” “右手?”唐惊程抬起来看看了看,感觉纱布跟昨晚关略包的不一样了,只是伤口明显有痛感,她不由皱了皱眉,关略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大好。 “别乱动,昨晚送你来医院后医生又重新给你消毒包扎了一下。” “难怪包得比昨晚要好看了许多。” “……”余欢叨血。 关略嘴里又“嘶”了一声,行吧,反正她现在逮着机会都要数落自己,念在她身体不适的份上可以不计较。 “一会儿给你重新量一下体温,等主治医生来之后再把右手检查一下。” 原本定了明天做甲床修复手术,昨晚因为淋了雨伤口又继发感染,也不知道手术还能不能如期做。 这点上关略心里其实挺恼火,姑娘拧就拧吧,偏偏每次闹脾气的时候就跟自己过不去,以前是拿刀子往自己手腕上割,现在反正浑身都是伤,往那病怏怏一站就够惹人疼了,还不顾外面危险撒丫子要跑出去。 昨晚关略来医院发现病房里没人都急疯了,要再玩一次“失踪”再收到几片血淋淋的指甲盖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冲出去杀人。 “以后不准再这么闹脾气!” “你担心我啊?”唐惊程挑着眉贱贱地笑,还没完全退烧的脸上还带着两团红晕,眸子晶晶亮,看得关略心里有些发闷。 他捏了下手指。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你行了吧!” 怕她再玩这么刺激的游戏,给他留点寿活命吧。 唐惊程看关略一副吃瘪的样子心里就爽到不行,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心里有些乐,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在乎自己的对吗?不然昨晚半夜他也不会冒雨满山坡去找自己。 唐惊程在心里默默想了一遍,自问自答。 关略见她有些暗戳戳的样子,拧眉,这姑娘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你是不是真烧傻了?”抬手又要去摸她的额头,唐惊程的身子却敏捷一闪。 “没!” “你躲什么躲!” 关略的手被晾在半空中,干脆改了计划直接将她的下巴捏住。 “你……”唐惊程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句子全被他用吻含住,唐惊程气得要去推他,无奈只能一只手着力,根本动弹他不得,关略贴在她唇翼辗转厮磨一番,舌头不动声色地搅了进去。 “别动,试试体温!” 大爷的你以为自己的舌头是温度计?而且两人都没刷牙。 唐惊程被自己的想法结结实实恶心了一把,一拳敲在关略的肩膀上,还没来得及将这男人推开,身后已经响起脚步声。 “沈小姐您醒……” 一个“啦”字直接被柳婶吃掉了,她拎着食盒站在沙发前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怪床周围的一圈帘子,她进来的时候只看到沙发前面站了俩人,却没看到这俩人在办什么事。 这一嗓子吼出去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唐惊程羞得立即推开关略,脸上本就烫,这么一来就红得没边儿了。 这男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舌头在自己牙根上添了一圈:“还行,没昨晚烫!” 唐惊程:“……” 柳婶:“……” 一个眼里冒凶光,一个恨不得自己变成隐形人,唯独关略表情自然,回头看了眼柳婶:“早饭送过来了?” “啊?”柳婶这才回神,“是啊,宅子那边司机刚送来的,我想着别吵您和沈小姐睡觉就自个儿下去拿了。” 没想到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幕场景,柳婶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唐惊程,她正对着关略龇牙咧嘴,关略眉头拧了拧:“那你把早饭弄好让她先吃吧,我去漱个口。” 柳婶应了一声,立即去找勺子和碗,关略进了病房自带的洗手间,唐惊程站在原位,总觉得他最后一句话听得有些不顺心。 越想越不对劲,唐惊程推开洗手间的门进去,关略正趴在水池上往嘴里捧水。 她往门框上一靠,想了想:“你刚亲过我,转个身就来漱口,几个意思?” 关略已经将口漱好,扯了架子上的毛巾顺便用冷水洗了把脸,面容清爽了许多,他转过身去,又用手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你高烧未退,我怕传染给我!”说完就走了出去。 唐惊程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觉过味儿来立马气鼓鼓地走出去,一腿踢在关略的膝盖上。 关略吃痛,柳婶立马丢了碗筷跑过来。 “哎哟这又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刚才还好得黏在一起呢,唐惊程冷光一扫,冲关略吼:“你等着!” 刚巧门外响起敲门声,柳婶也懒得管了,丢下去开门,很快听到门口传来一串柔滴滴的声音:“九哥在吗?我来给沈小姐挂消炎药。”小茹的声音。 唐惊程又往关略身上瞪了一记,妈的来给她挂消炎药需要喊他喊得这么亲热? 柳婶也不是瞎子,看得出这姑娘对关略有“不轨”心思,她站门口哼了一声:“在是在,不过今天护士来病房怎么来得这么早?” 小茹讪讪:“也不早了吧,平时都差不多这时间。”边说边推着车子进了病房,看到关略和唐惊程同时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前者表情淡淡,后者怒目圆瞪。 小茹心里衡量了一下,看这样子两人又掐了? “九哥……”小茹又甜丝丝地喊了一声。 关略被她喊得心里发毛,懒得应,唐惊程却在后面往他腰上重重掐了一把:“九哥,这姑娘喊你呢!” “……” 关略回头吼她:“别闹!” 唐惊程龇牙咧嘴,妈的就闹! 小茹见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掐来吼去的样子心里暴爽,看来她还是有机会的,昨晚的阴影好像又一扫而光了,偷偷瞄了关略一眼,转过去对着唐惊程的态度却明显恶劣了许多。 “沈小姐你身上伤还没好,最好别下床到处乱跑。” 行,唐惊程也不多说,乖乖走回床上坐好。 小茹将车子推到床边上,拆开针管针头很熟练地做准备工作,很快做完,手里拿着针头和绑血管的皮筋带子。 “躺下,把左手袖子捞起来,快点,给你扎完我还得去其他病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唐惊程忍着,不跟她计较。 小茹也不客气,捞过她的手背在上面重重拍了几下,一针扎进去,唐惊程嘴里明显“嘶-”了一声。 “不好意思扎偏了!” 你他妈! 唐惊程差点爆粗口,小茹已经将针拔了出来,管子里有鲜红的血回流进去。 关略看见了走过来。 “怎么回事?” “她血管太细了,一不小心没扎对位置!”小茹又改了一副唯唯诺诺好像做错事很抱歉的样子。 关略拧着眉:“不会扎就滚!”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还顶嘴。 柳婶也看不下去了:“我换个护士过来。” “不用!”唐惊程从床上又爬起来,妈的敢来找她麻烦,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分胆量! “让她扎吧,反正我不怕疼,多扎几下无所谓,她应该知道!”边说唐惊程还边往小茹脸上使脸色,小茹被她瞄得心里发毛,第二次乖乖就扎上了,推着车子灰溜溜出去,离开前还不忘偷看关略两眼。 第301章 不喝粥,要吃肉 小茹走后病房里的气氛出奇的诡异,唐惊程直挺挺躺在床上挂点滴,她不说话关略也懒得解释,况且他解释个屁嘞,他跟那个周茹又没什么关系,可不解释又总觉得哪里不顺畅。就光看这姑娘躺那的死人脸就知道她还在生气。 真心烦啊,关略发誓下回再让他看到那小护士死皮赖脸地缠上来就一脖子把她掐死。 “你先让她吃早饭,我出去抽根烟。”关略对柳婶说了一句,摸了茶几上的烟就走了出去。 唐惊程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柳婶叹了一口气,想想这姑娘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被折腾得没人样,昏迷半个多月才醒,身上都是伤,这会儿又因为一个小护士的胡搅蛮缠弄得惆怅伤心。 惆怅伤心之余还全都一个人忍着,特别是昨夜她独自站在八岭山凉亭里的那抹身影。裹着单薄的披肩,嘴里叼着烟,目光被雨水逼得清冽一片,浑身都是寒气。 那样的唐惊程让人看了心疼,即使柳婶是外人也看着心疼。 毕竟都是女人啊,看她这样实在觉得有些惨。 “沈小姐,您是不是还在生九少爷的气?…其实我觉得九少爷对她好像没多少兴趣。应该是那姑娘自作多情自己凑上去的……” “而且九少爷您也知道,有权有势长得又好,搁那一站确实很讨女人喜欢,平时少不了有脸皮厚的自个儿往上贴…” “…男人嘛,没几个不花心,送上门的也确实很难拒绝。不过您也别嫌柳婶多事,我得替我们九少爷说句公道话,他对您真的很用心,您不知道您前阵子昏迷的时候他天天守在病房,啧啧……足足守了大半个月,整个人看着都快垮了…” 柳婶站唐惊程床前唠叨,唐惊程眼珠子终于转了转,偏过头来,看到茶几上摆着关略的手机,突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柳婶,今天雅岜是不是还没来过医院?” “……” 柳婶莫名其妙。 “是啊。还没过来,不过应该也快到了,昨晚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九少爷就交代要让他过来的。” “行,那他到了叫他来见我。”完了唐惊程又用嘴巴朝茶几上弩了弩,“麻烦把那手机给我。” 柳婶照办。 唐惊程让她把手机平放在床上,用插着吊瓶的左手点开屏幕。 “沈小姐您要做什么啊?”柳婶就怕她动来动去把针头弄偏,到时候又要再扎一遍。 唐惊程却暗戳戳地盯着屏幕。很快翻到她要的东西,再用手指点着一个个打字。 “没事,一会儿就好。” 信息很快发出去,大约只等了半分钟,手机“滴-”一声,唐惊程打开,屏幕上就显示两个字:“好的,那晚上见。” 后面还跟了一颗跳动的小红心。 尼玛小贱人果然奔放,唐惊程鼻子皱了一下,将信息删除,让柳婶又把手机还了回去,费劲翻了一个身,喘气。 “吃早饭吧,饿了!” 柳婶立即把碗筷端过来:“那我喂你。” 不喂她也没法儿吃啊,左手吊瓶右手包得像个粽子。 “好,麻烦了。” 柳婶又将床靠摇了起来,唐惊程试坐稳,目光顺势瞟过去只看到碗里烂乎乎白花花一片,眉头立即就拧成了两朵蝴蝶结。 “又是粥啊!” 最近每天三顿不是粥就是果泥蔬菜汁,妈的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快长出叶子了。 “我不吃!” “这……”柳婶为难,吹了吹粥面上浮的白气,“还是吃一些吧,听司机说今天这粥里加了两勺蜂蜜。” “……” 白粥加蜂蜜?关宅的厨子是黑暗系毕业? “不吃,闻着都能反胃!” 那会儿关略正好抽完烟走了进来,刚巧看到唐惊程皱着眉坐在床上干瞪眼。 “又怎么了?” 柳婶端着碗:“沈小姐不想吃这粥。” “身体不舒服还是没胃口?” “都不是!”唐惊程干脆把碗推开,“成天吃这些你不觉得腻?” 关略也知道,她嘴巴叼,难伺候,可没辙啊,她还在发烧,也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 “把粥喝了,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会让厨师在里面适当加些荤腥!” “又是这句话!”唐惊程白他一眼,“不喝粥,我要吃肉!” “肉没有,吃掉!” 两人又犟上了,柳婶在旁边看着实在为难。 几个回合下来关略有些炸毛,这姑娘耍脾气能不能分一下场合和事情?不过他忍着,就再忍她一次! “柳婶,把碗给我!” “九少爷…” “给我,我来喂她!” 他就不信了,不信她今天不吃! 柳婶只能把碗给了关略。 “那九少爷您喂吧,给沈小姐洗脸的热水还没打,我现在去趟水房。” 看这架势待会儿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柳婶赶紧寻了个借口出去,病房里只剩下关略和唐惊程两个人,关略手里还端着那碗粥,也不看床上人的脸色,挖了一勺子吹吹,把热气吹散,直接送到唐惊程面前。 “吃掉!” 唐惊程把脖子梗过去:“不吃!” “真不吃?” “对,不吃!” “理由!” “没肉!” “就这么想吃肉?” “对,就想吃肉!” 妈的她都素了多久了,一个月出头,再不来点荤腥她走路都能晕过去。 关略却气得直点头,行,想吃肉是吧! 他将碗往旁边桌上一顿,一手拿着勺子一手突然捞过唐惊程的脖子,气势汹汹地吻上她的唇,舌头很快顶进去,搅一圈,退出来,速度虽然飞快,可来势过于凶猛,唐惊程被弄得面红耳燥,薄唇微启,眯着眼睛有些出戏,下一秒关略却拧住她的下巴将一勺子粥塞进她嘴里…… 关略:“肉,粥,都吃掉!” 唐惊程:“……” 脑中那秒是空白的,之后千万只草泥马从她眼前呼啸而过! 踏马的简直了……这男人还能不能好好喂饭了?她还能不能好好吃了? 唐惊程心里抓狂,脸上却丝毫不凌乱,她迅速将嘴里塞的粥咽下去,抬起左手朝关略勾了勾。 “来…” 关略想送过去第二口,岂料唐惊程用右臂绕住他的颈脖用力一勾,滚热的唇贴上去,张嘴就咬,小尖牙锋利啊,关略吃疼“嘶-”了一声。 唐惊程用力吮一口,嘴里尝到血腥气。 她撒手,身子往后仰,满足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唇:“你大爷的,这才叫吃肉!” 关略简直哔了只狗! 行啊姑娘,敢往他嘴上咬,他目光寒了一下,但很快松开,用指腹擦了擦自己的下唇,上面明显带着血腥丝。 “挺疼的吧,这是教训!”唐惊程还欠揍似地吧唧了一下嘴,心里乐得开花,得意忘形之时关略已经俯身下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花了狠劲,一口口恨不得把唐惊程肺里的氧气全部吸干净。 “唔…松开…”唐惊程握拳去敲他的肩膀。 关略吻得凶猛:“松什么松,不是要吃肉么?干脆一次给你吃个够!”随后直接扣住沈春光的后脑勺,不容她抵抗,吻得霸道密集。 唐惊程眼神开始迷离,握拳的左手松开,最后只能死死拽住他的衣领,开始试着回应…… …… 柳婶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另外一幅光井,唐惊程坐在床沿上,护士蹲在她面前帮她重新扎针。 针扎好了,护士冷冰冰地唠叨了两句:“挂水的时候家属在旁边看着点,今天都连插三针了吧,看这左手都青了,她右手又不能换着挂!” “……”唐惊程吃痛忍着,还要听护士数落,回头只能对关略使眼色,一副“都怪你”的样子。 柳婶将热水瓶拿去洗手间放下,又折回病房。 护士已经走了,唐惊程重新躺回床上。 “怎么回事?怎么我去一会儿工夫您这手就肿成这样?” 唐惊程自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柳婶又转过身去看关略,关略也不说话,站在沙发前面用手刮了刮眉心。 “九少爷,您嘴上怎么破了,在冒血珠子!” 关略赶紧用手指又捻了捻,果然还有血,妈的那姑娘属狗的吗?咬一下伤口这么深? “需不需要我叫护士来给您看看?” “不用。”关略将唇抿了一下,又看了眼床上的唐惊程,她脸上明显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关略勾唇笑出来:“看也没用,估计得去打一针破伤风!” 你大爷的! 唐惊程又是一记冷光扫过去,关略假装没看见,把桌上已经凉透的粥端起来拿给柳婶:“你来喂吧,我还有事要出去!”说完就走了。 唐惊程气得又用左手拧了拧被子,柳婶看见了,立即叫出来:“哎哟沈小姐您可别再拧了,再拧又得重新扎针。” 唐惊程这才松开,喘口气:“算了,喂我吃早饭吧。” 柳婶立即又盛了一碗粥过去,床上的姑娘像吞毒药似地勉强喝了小半碗,什么玩意儿啊,白粥加蜂蜜,简直就是黑暗料理! 柳婶也不勉强了,将剩下的粥倒掉,又把保温盒和碗勺洗干净,回来重新装进袋子,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再让送午饭的司机带回去。 就柳婶装保温盒的时候唐惊程的目光又扫到了桌上另外一只袋子,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那什么?”她指了指。余欢台才。 柳婶拿过袋子,里面稳妥地放了一只小炖盅。 第302章 孩子,去见叶覃 柳婶拿过袋子,里面稳妥地放了一只小炖盅。 “打开看看。” 柳婶将炖盅打开,唐惊程一眼就认出来了,南瓜豆腐,可惜已经凉了。 “谁送来的?” 柳婶想了想,摇头:“肯定不是早晨司机送来的。而且这袋子昨晚送您来病房我就看见已经在了。” 唐惊程猛然一下就明白了过来,昨天她闹脾气不肯吃东西,关略被气走了,大概是晚上他回去做了一盅南瓜豆腐送来医院,结果发现她人不见了,白白又折腾了一晚上,折腾到她手发炎,身体发烧,虽说是她自己闹的,可好歹她是病人。到头来关略连句哄人的话都没有。 谁说她什么都能扛的? 她到底还是个女人,在没有遇到关略之前她被父亲和自己的男人宠得无法无天,所以有时候她挺讨厌关略,真的很讨厌。 感觉他对自己的心思远远近近,远的时候她感觉这是个无底深渊,她触碰不到他的心,他把心藏得太深了。可近的时候又觉得他心里应该有自己,不然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自己这臭脾气。 但爱是什么? 唐惊程以前觉得爱便是她对邱启冠那样,非他不可,笃定到可以抛开自尊,年龄,身份和世俗的牵绊去争取。就如向日葵追逐烈日,那么心无旁骛。 可遇到关略之后呢? 她最初勾搭这男人的时候也是凶猛激烈的,这跟她的性格有关,喜欢干脆直接,可她那时候只贪图他的肉体,至少唐惊程一直这么定义,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可能真的喜欢一个像关略这样的男人。 这男人与她理想中的爱情太不一样了。 她理想中的爱情必须是像邱启冠那样的,可以宠她,可以纵容她,能够甜言蜜语也能够温情柔意,愿意为他煲汤也愿意当她的心灵伴侣。这是细水长流的爱情。 而关略呢? 他与唐惊程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远,成长和教育经历导致两人不可能有共同语言。 再说脾气,她脾气拧,他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谁都不愿意先服软,所以几句话说不顺就会开始互掐,偶尔她想要男人哄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主动“跪舔”。两人身上都穿着硬邦邦的盔甲,就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产生爱情? 那如果不是爱情那两人之间这么多年的纠缠又算什么? 唐惊程兜兜转转三年为何还是要转回到他身边?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唐惊程仰面喘气,柳婶倒吓了一跳:“沈小姐,您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是啊,难受得想死。” “那我去叫医生?”柳婶急匆匆地就要出去。 唐惊程叫住她:“叫医生也没有用,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我发条短信。” …… 老麦其实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云凌人,他母亲大概在他三岁的时候才只身带他搬到了云凌,此后一直在这座城市定居。 雅岜派人带老麦的母亲去殡仪馆见了老麦一次,一大把年纪还要承受丧子之痛,据说当场就哭晕了过去,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她要带老麦回去。 年纪大的相信落叶归根,无论这一生走多远的路,爬多高的山,最终死在哪片土地,但精魄总要回到最初生养的地方。 为这事关略亲自给黄澎打了电话,又托人去局里打了报告,也办了相关手续,定于三天后九戎台安排人和车送老麦的遗体回去。 老麦的家乡在喌山坪县,离云凌也不算太远,高速开车大约六个多小时。 为防止老人这几天想不开,关略还另外派人守着老麦的母亲,他母亲提出要见关略一面,关略想了想,最后还是没答应。 他知道老人为何要见他,也知道她会问些什么问题,所以他不想见,因为有些事他自己也没有答案,他只是九戎台的主位,说穿了也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七情六欲与其他人无异。 他不是神,没有必要去承受这些。 更何况还有一个叶覃。 叶覃前阵子情绪还算稳定,可这几天又开始闹起来,成天喊着要见关略,雅岜早晨也来了电话,说叶覃已经绝食一天一夜。 关略觉得真稀奇,到头来怎么一个个都来逼他?这些烂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但转念又想到老麦,想到老麦死前说的那些话,关略还是没办法将心硬到底。 叶覃自从窑口镇回来后就一直被九戎台的人关在老麦以前住的公寓里。 关略过去的时候差不多上午九十点,门口守着的人见他出现都松了一口气。 “九哥…” 关略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起来没?”余欢欢弟。 “起了,刚起,昨晚足足闹了半宿,这会儿还算安稳。” 关略点头:“早饭还是没吃?” “没吃!就是没吃才担心,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再绝食下去怕身体受不住。”守门的人就怕叶覃有个什么闪失,所以看她绝食不肯吃东西也很担心。 关略用手刮了刮鼻心:“知道了,你们在外面继续看着,我进去。” 门是从外面反锁的,守门的人立即掏了钥匙出来替关略把门打开一条缝隙。 “九哥您小心点,她疯起来的时候没脸没边。”下手讨好地提醒。 关略颔首:“我知道了。”将门那条缝隙再撑开一点,里面漆黑一片,唯独门缝里透过去一道细白的光束。关略跨步正要进去,眼前却冲过来一道黑影。 “放我出去!” 声音冲撞的劲很大,埋头正好顶在关略胸口,他身子都往后仰了两步,一把拽住叶覃的手臂。 “滚回去!” “他妈再碰我一下试试,杀了你,杀了你!”叶覃嘴里语无伦次,推着关略的肩膀还想往外冲,可外面早有人将门合严,那道细白的光束再度消失。 黑暗中是一串门外传来的锁门声。 “啊…你们这帮混账东西,怎么敢,谁给你们的胆子?”声音撕扯尖利,手臂乱舞着往关略身上捶,关略干脆揪住她的肩膀将她一把甩到客厅的沙发上。 “别他妈再撒野!”丢下一句狠话后他走过去将客厅的窗帘全都打开。 “嘶拉”一声,仅仅一瞬间,房间里变得敞亮无比,初春暖阳跳跃着光影从外面直射进来,所有一切都被暴露在阳光下,丑的美的,假的真的…… “啊…不要,关上,关上,我不想看!”叶覃像受了极大的刺激般一下子扑倒在沙发上,双手蒙住自己的脸,仿佛阳光里有恶魔和妖怪。 那是恐怖到极致才会有的反应。 关略冷笑着走过去,一把将叶覃从沙发上拎了起来,强行瓣开她的手。 “怎么?你怕?你他妈也会有怕的时候?” 叶覃近距离听到关略的声音,身子一晃,将手从脸上挪开,终于看清面前的男人,阳光刺眼,他逆光而立,面目冷寒,眼底全是如锋戾气。 是啊,她怕啊,可是怕有什么用?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叶覃手臂晃了晃:“九哥……”喊得如泣如咽。 关略哼一声,将她手臂直接甩开,叶覃再度被甩到沙发上,纤瘦的身子半趴在上面,撑了好一会儿才坐稳。 “你终于愿意来见我。”她靠在沙发上重重喘气。 关略居高临下,目光扫过去,叶覃明显瘦了很多,以前颧骨就高,现在消瘦成这样整张脸上好像就剩了一双眼睛,眼睛也无神,空空淡淡,半长的头发凌乱披散在肩头,大概因为好久没洗的缘故一束束全都黏在一起。 身上还是黑白格子的外套,里面穿了条棉布裙子,脚上没有穿鞋,趾头缩着将腿弯在沙发上。 这么一身使她显得更加单薄不堪,仿佛是被人随意丢弃在路边的孩子。 关略不是同情心会泛滥的人,只是目光触及叶覃微微隆起的小腹,心口还是不自觉收紧。 前几日安排过来给她做检查的医生说了,叶覃的肚子已经十六周,十六周的孩子已经成型,不过出于之前种种原因胎儿有些偏小,所以医生建议家属要多注意,特别是母亲的情绪,母体情绪也会影响到胎儿发育,甚至还会产生其他更加严重的问题。 关略捏了捏手指:“要不是为了你肚子里这点种,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多看你一眼!”这口气和表情分明是满满的嫌弃。 叶覃冷笑,坐直:“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关略忍不住嗤了一声,“何止讨厌!” 他是憎恶,痛恨,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显在脸上的表情却是归于不削一顾的冷淡,而这种冷淡对于叶覃而言比在她身上捅刀子更加疼。 叶覃又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我知道,要不是你念老麦那点旧情,我也不会活到今日!” “你知道就好!”关略又开始烦躁起来,他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一根想点,但瞄到叶覃隆起的肚子,最终还是将烟又塞了回去,“叶覃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老麦死之前求我把孩子保住,说到底他还是想保你的命,所以你最好给我好好吃饭,让孩子出世,要是孩子有任何闪失,你也别想再有机会活下去!” 说到底现在这个孩子是叶覃的护身符,孩子在她在,孩子没了,关略也不会再把叶覃留在世上。 叶覃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傻,她跟了这男人十几年,自然了解他的脾气,可心里怎么就能甘心呢? 她这该死的一根筋的性子,弄到这步田地还是不甘心。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活着?”她现在这种情况连“苟且偷生”都算不上。 “你倒不如把我杀了,一了百了,我也图个痛快,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等孩子出世!” “出世以后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现在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你有什么权利?”叶覃突然嘶吼出声,这算什么意思? 她被关略“软禁”的这一个月以来简直生不如死,以前她怕关略要她的命,所以犯了一个错误之后拼命再用另外一个错误去弥补,可是却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被他圈起来。 圈在她和老麦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公寓,公寓里还残留着老麦的气息,可是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死在自己面前,而她腹中现在怀着他的孩子,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纠葛像网一样缠住叶覃,恐惧和痛苦在这个被封闭的黑暗空间里任意滋生,她变得脆弱无力,丝毫没了一点反击的能力,只能任由那张网将她吞噬,把她带入无边地狱。 这种痛苦远比杀了她还要来得残忍。 叶覃不想活了,这是她在窑口镇第一眼看到关略时脑中的第一反应,可为什么他还要留住自己的命? “九哥,你杀了我吧!”叶覃跌爬着从沙发上滚到关略脚边,双手缠住他的腿,到如今她再也没有争下去的力气,倒不如痛快一点。 关略笑一声,盯着叶覃那双空洞的眼睛。 “死有多容易?你在九戎台这么多年难道不清楚这一点?”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一心求死,“我活不下去,九哥,真的,我实在活不下去……” 关略一脚踢开缠在腿上的叶覃:“活不下去也得给我撑着,你欠老麦一条命,所以我留你是为了老麦,就算你多么不愿意也得给我熬下去!” 他不准她死,就算他再恨叶覃,她也是老麦用命要护住的女人,如果最终叶覃死在他手里,那老麦一条命怎么算? 叶覃摇头,痛苦万分:“有意思吗?九哥,这样有意思吗?我心里没有老麦,我不想这个孩子出生,你杀了我吧,我会感激你!”她再度爬过去缠住关略的小腿。 关略一手捏拳,蹲下去用掌括住叶覃的下颚:“你不想这个孩子出生?叶覃你应该求神拜佛祈祷这个孩子没事,你应该谢天谢地我还能够容忍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的,当年唐惊程就没有,她没有,那个孩子也没有,那是我的孩子,我他妈能把命都给她,你居然敢去动她和孩子的主意,所以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关略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鲜血淋漓。 叶覃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关略甩开手,任由她独自一人瘫坐在那里狂笑不止…… 第303章 善良的姑娘,神明保佑你 关略从公寓里走了出去,外面守着的人立即围上来将门再度锁住。 “九哥…” “看住她,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可…”看守的人为难,“她绝食,不肯好好吃饭!” “不肯吃就掰开嘴灌!” “……” “一个大活人都养不住?”关略脸色极其不好看,不单单是阴冷。浑身还带着杀气。 底下人不啃声了,默默低头领命。 关略又捏了捏手指:“另外每周安排医生过来给她检查一次,我不希望孩子有任何闪失。” 关略只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九泉之下对老麦也算给了个交代。 “好,记下了。” “还有…” “九哥您还有什么吩咐?” 关略沉了口气:“三日后老麦回坪县,到时候你们把她一同带去。” 他与老麦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临走之前让他再见一眼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关略觉得情分已尽,他也只能做到这样。 回到车上后关略又抽了两根烟。 他既然打算现在不动叶覃,那就已经作出了选择。可是怎么过唐惊程那一关? 现在唐惊程还不知道当年那场爆炸,甚至这次的绑架案都与叶覃有关,所以她还不会闹,可一旦她知道真相,以她那性子肯定不会轻易饶过叶覃,毕竟叶覃对她造成的伤害不是一点点,她不闹个天翻地覆肯定不会罢休。 关略现在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自己的女人。一边是他对老麦的承诺,该怎么选? 可唐惊程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难道他还能瞒她一辈子?更何况这样对她也不公平! 关略捏着烟趴在方向盘上,直到兜里的手机响起,唐惊程的电话。 “喂,在哪儿呢?”电话那端是姑娘娇滴滴的声音。莫名其妙娇得关略心里直发毛。 他咬着烟,皱眉:“护士早上给你喂错药了?” “呸!”贱男人给点颜色就发狂,“问你话呢,在哪儿?” “在外面有点事。” “很忙么?” “还好,怎么了?” “也没怎么。”唐惊程顿了顿,“中午还来医院么?” “……” 唐惊程突然这么软绵绵地问,问得关略嘴皮上莫名一疼,手指摸过去早晨被她咬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硬硬的痂。 “你想我过去?” “想啊,那你来么?”唐惊程的声音听上去蛮有蛊惑力,关略手指又在嘴唇上摸了一把。 “你想我就过去。” “行,那记得再做份南瓜豆腐带来。就这样,挂了!”唐惊程直接撩了手机,关略听着电话那端“嘟嘟嘟”的声音,心里狂操不止。 妈的这姑娘现在怎么变成这样?谁给她的胆? 关略恶狠狠地盯着手机半饷,最后还是掐了烟发动车子,算了就依她一次,回宅子给她做份豆腐送去。 两个小时后。医院病房。 柳婶找借口出去了,关略喂唐惊程吃豆腐,她一口一勺子,一会儿工夫就把一盅南瓜豆腐都吃完了,恨不得连南瓜皮都不放过。 “就这么好吃?” “一般般吧,实在是荒得要命了,再不济总比白粥蔬菜汁好吃。” “……”关略真想一掌拍死她,讨了便宜还卖乖,瞪了唐惊程一眼,又扔了张纸巾过去。 忍!继续忍! 他抬手往唐惊程额头上贴了贴:“温度没早晨高了。” “嗯啊,上午护士又给我打了一针退烧药。” “那手呢?手怎么样?” “手就不大妙了,医生说浸水感染,需要再挂两天消炎药。” “所以甲床手术做不了了?” 唐惊程擦了擦嘴,别过脸去:“应该暂时是做不了了吧。”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关略真想把她直接掐死,这姑娘到底是心大还是干脆没心? 闷口气,他将唐惊程的右手又小心翼翼地捞过来:“疼么?”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唐惊程抬头看了看关略,撑着从椅子上坐直:“有点疼,不过还受得了。” “你几时说受不了过?” “……” “下次再撒丫子跑出去?” “知道了!”唐惊程将右手抽回来,突然舔着脸对关略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你肚子里又憋什么坏主意?” “没有啊,就觉得你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你说呢,大半夜突然跑没影,连带把柳婶和守在门口的保镖也一起拐着跟你跑!”关略就纳闷了这姑娘哪来这么大本事? 柳婶被她拐走他还能理解,可门口七八个保镖居然也被她弄得团团转。 唐惊程抬眼看了看门外,走廊上依旧人来人往,可是她上午就发现守在门口的人已经全部换了一批,不是昨晚那些了。 “喂,你把昨晚那些人都怎么了?”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唐惊程耸耸肩,转念一想,脸色顿变,“不会都被你咔嚓了吧?” “……”关略无语,有时候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他们没有把差事办好自然会受罚,不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从今天开始我会安排几批人轮流守在医院,所以你别再想什么坏主意挑唆他们跟你出去!” 居然还知道没收他们的手机,关略觉得这姑娘就是一个大写的“坑”! 唐惊程不置可否:“随你怎么折腾吧!” 关略又被气了一下:“不是我要折腾,我是不想你再出事,而你居然还瞒着我大半夜跑出去,唐惊程,你什么时候能够学会保护自己?很多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你…”余厅役扛。 “我知道!”唐惊程打断关略的话,“我知道很多事远比我想象的要危险,人心也比我想象的要凶残,况且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三年前那场爆炸,你说不是你派人指使,那肯定另有其人,还有这次被范庆岩绑架,绑架那几天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你以为我不清楚世道险恶?” 她淡淡冷笑一声:“简直笑话,我承受了这么多,没人比我更懂‘世道险恶’四个字了,可是懂又怎样?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可他们一个个对我都是处心积虑,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保护自己才能把这些劫数躲过去?” 真是伶牙俐齿啊,她用这么寡淡的口吻说,却让关略一点反驳之力都没有,因为她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她是无辜的,从最初玉麒麟那件案子到现在,她都是无辜的,可是最终一次次承受灾难和痛苦的却一直是她。 关略清楚这一点,越清楚便越痛苦,痛苦之余就会迷茫,迷茫唐惊程受这么多伤,始作俑者是不是就是他自己? “算了…”他抬手去揉唐惊程的头发。 唐惊程将身子往后仰,避开他的手:“什么算了?” “没什么,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 “你这几天自己小心注意好右手,别再碰水了,也别磕到伤到,争取这周把手术做完,下周出院,我带你去坪县。” “去坪县?”唐惊程有些懵,“去坪县干嘛?” “老麦的遗体要送回去,葬礼在他老家办。” 唐惊程一时间顿在那里,恍惚了一下,笑出来:“你开什么玩笑?” 关略没吭声。 唐惊程又推了推他的手臂:“喂,可没人拿这种事儿开玩笑,他是你兄弟。” 关略磨了磨牙根,反手将唐惊程的左手握住,握得很紧,唐惊程开始有些发抖,声音哽咽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关略抬起头来,面色冷凝:“就之前在窑口镇,把你从范庆岩手里救出来的时候,老麦替叶覃挡了一枪,子弹擦过心脏,没能救得过来…” 老麦死于心脏衰竭,心肺重度感染。 “当时你也正在昏迷中,整整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 醒来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过老麦的事,所以她一直不知情,现在这么大一个死讯突然砸下来,虽然她跟老麦没什么过深的交情,甚至老麦一直看不上唐惊程,可那到底是一条命,一条鲜活的命。 唐惊程至今还记得老麦替她做心理咨询的场景,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呆坐在那里好一会儿,阳光洒在身上都不觉暖了,心口一股气有些喘不出来。 半饷,唐惊程才抬起眸子:“那叶覃呢?” “叶覃?”关略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叶覃,捏了捏手指,“她怀了老麦的孩子,已经十六周了,现在在养胎。” “真的?” “对!” “那真是谢天谢地!”唐惊程居然一下笑了出来,“好在还留了一个种,不然麦医生就绝后了。” 关略一口气又没顶上:“你真这么想?” “对啊,虽然我不喜欢叶覃,跟麦医生也没什么交情,但毕竟有了孩子,孩子就是希望,也算给麦医生传宗接代。” 说这些话的时候唐惊程就盘坐在沙发上,目光浅淡,面容安静,阳光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投下一圈光晕。 这样的唐惊程柔和安然,美得令人心慌。 关略一臂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善良的姑娘,愿所有神明都能听到你的话,让你从此以后免于灾难,福寿安康。 “谢谢!”关略将呼吸埋在唐惊程的发顶。 唐惊程有些听不懂:“……谢什么?” “谢你这么善良!” “……” 唐惊程无语,难的看到这男人如此矫情,她挣着从他怀里钻出来,突然狡黠一笑:“要谢我是吧?那就拿出你的诚意!” “什么?” “我今晚不想住在医院,我讨厌医院里的味道,你一会儿带我回宅子好不好?” 第304章 收拾这对狗男女 唐惊程想住回去,软着调子跟关略撒了一会儿娇,关略哪儿受得了她这样,只能答应了。 他去找主治医生打了声招呼,又让护士过来她给量了一遍体温,体温基本已经恢复正常。右手感染无大碍,于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关略就开车带唐惊程回去,柳婶自然也一同跟了回宅子。 车子快到关宅的时候唐惊程的手机叫了一声,短信,寥寥几个字:“事情已办妥!” 她回复,更短,一个字:“乖~” 关略偏头刚好看到副驾驶座上的唐惊程正捏着手机笑,咬着一点点嘴唇,笑得一脸奸佞。 “看什么需要笑成这样?” “没什么,你好好开车!” 唐惊程将短信删了。手机揣回兜里,将脸别过去捂着脸朝窗外笑了一路。 因为柳婶已经提前打电话回了宅子,所以宁伯知道今晚唐惊程要住来这里,最开心的就数阿喜了,车子刚到银杏道上,老远就看到宅子门口有辆轮椅。 车子绕着喷水池开过来的时候下人推着轮椅迎上前。 车门一开。 “唐阿姨……唐阿姨……” 轮椅上的阿喜踮着脚就想下地,可因为急了点没站稳一屁股又跌到了轮椅上。下人赶紧过去扶住:“小少爷您慢一些…” 阿喜还不乐意,皱着眉要抽自己的手臂:“不要…不要你…”意思是不要下人扶,下人只能撒手。 刚下车的唐惊程只见阿喜一陂一陂地往自己面前跌冲,她赶紧主动走过去,还没来得及伸手,阿喜已经一个踉跄扑到她身上。 “嘶——”右手被阿喜不小心磕到。唐惊程疼得头皮都麻了一层。 “小少爷您当心!”旁边柳婶见状赶紧过去将阿喜拉到一边,“沈小姐手上有伤,小少爷您最好离她远一点!”因为刚才那一撞唐惊程脸色十分难看,知道肯定疼得不轻,所以柳婶这口气就难免重了一些。 结果阿喜一听就哭开了。 “我要唐阿姨…我就喜欢唐阿姨……为什么要离她远一些?”这一哭弄得柳婶也心慌起来,在关宅她毕竟是拿工钱的下人,阿喜这脑子又不是能够说得通理的,一时柳婶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唐惊程挺过了那阵疼,弯腰下去替阿喜抹了把眼泪:“唐阿姨不好好在这吗?又不走,你哭什么?而且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快长成小男子汉了。还爱哭鼻子是不是很丢人?” 关略停好车过来的时候就刚好看到唐惊程在哄阿喜的场景。 她微微朝阿喜弓下身子,右手自然下垂,左手盖在阿喜的脑门上,脸上表情温和柔静,夕阳的余晖在她身上披了薄薄一层。 原来人性温暖真的会发光? 关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唐惊程会是个好妈妈。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姑娘脾气臭性子倔,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全凭自己一时之快,就这种性格的人应该没多少责任心,更不会照顾人,可现在关略发现自己错了。 她心有青山流水,那种发自本能的善良会指引她去成为一个合格甚至伟大的妈妈。 关略因为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而感到无助痛苦,三年前那场爆炸不仅让她面目全非,而且连同腹中孩子也一并夺走,当时她是不是痛不欲生? “在看什么呢?走啊,进屋!”唐惊程回头突然冲站在风口的关略吼了一声,阿喜已经被柳婶和下人带着进门了。 关略脸色有些难看,他用手搓了搓被风吹凉的半边脸,摸了烟出来:“外面风大,你先进去吧,我抽根烟。” 唐惊程也没多说什么,只瞪了他一眼,扭头就尾随柳婶他们进屋。 晚饭是在宅子里吃的,厨房炖了鸡汤,唐惊程在饭桌上盯着那碗金灿灿的鸡汤差点连口水都掉下来,关略见她那怂样既好笑又心疼,最后还是破戒让她喝了半碗,喝之前先用勺子帮她把漂在上面的油腥都去掉。 唐惊程像是素了几辈子的和尚似的,半碗鸡汤凉透后居然一口气就喝完了,喝完之后就用手胡乱抹了一下嘴,将碗凑过去还想盛,却被关略一掌拍掉。 “不准!” “就再喝半碗!” “多一口都不行!”关略义正言辞,他不是什么事都能无条件依着她的,唐惊程气得不行,她都已经多久没碰荤腥了?更何况这鸡汤煲得这么好喝,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发觉鸡汤可以美味成这样? 妈的不管了! 唐惊程就当关略是在放屁,半个身子欠在桌面上伸手要去够那汤碗,关略动作比她灵敏,长臂一捞汤碗便到了他手里。 “柳婶,把鸡汤撤下去!” “关略你大爷的!” “叫我二爷也没用,撤下去!”干脆谁都甭喝了。 “……”余在见圾。 柳婶在旁边看得哭笑不得,这两人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老为了一些幼稚到极点的事掐架?而且关略那身份,以前在家都是板着一张脸很少有表情,估计也就在这姑娘面前他会喜怒不定。 “沈小姐……”柳婶憋住笑,“鸡汤以后有的是机会喝,您还是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要紧。”她自然站在关略那边,将鸡汤端了过去。 唐惊程趴在桌子上就眼睁睁看着那碗漂着荤腥的汤从自己面前飘走,她咬着嘴里的勺子,一脸愤慨。 早知道刚才那半碗就慢点喝了,至少要尝出一点味儿呀! 唐惊程吧唧着嘴,没滋没味地挑着碗里熬得很浓稠的粥,真希望奇迹发生让她从粥底挑出一点荤腥来,即使肉丝丝也行啊,可翻来挑去也就挑出一点淮山和玉米粒。 “好想吃肉啊…”她又不属兔子! 关略就坐在她对面,看她那怂劲心里其实已经快憋不住了,可脸上还是装得深沉。 “想吃肉?晚上!” “真的?给我弄夜宵?”唐惊程一下子又将勺子咬进嘴里,脸上难掩欣喜之情。 关略舔了舔牙根:“嗯哼…夜宵,但前提是你先把面前那碗粥喝了。” “好,那我等着!”唐惊程立马顺服了,三两口就用左手将那碗粥扒拉光。 晚饭后阿喜又缠着唐惊程陪他玩了一会儿,柳婶怕再磕到她右手所以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应该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夜晚,直到八点多的时候关略突然接到百里香那边打来的电话。 “九哥,您现在有时间吗?方不方便过来一趟?”电话那头是阿莱。 关略看了眼正在院子里陪阿喜玩的唐惊程,说实话他今晚不想出去。 “有事?有事找雅岜。” 自从老麦走后百里香那边的事暂时交由雅岜去管,可阿莱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雅岜也在呢,不过最好还是您亲自过来一趟吧。” “到底什么事?” “不好说啊…”阿莱似乎满口的难以启齿,弄得关略都有些毛了。 “有什么不好说?到底他妈什么事?” 阿莱被关略吼懵了,反应了半天还是没胆子。 “九哥,您还是自己过来看看吧,姑娘还在包间里闹呢,哭着喊着要见您…” “姑娘?什么姑娘?” “不知道啊,好像以前也没来过,不过她说她认识您,是您叫她来的,而且还…”阿莱说话扯东扯西,关略捻着手指:“说重点!” “……重点就是她现在非要见您,见不着就打算一直在场子里闹下去!” 最终关略还是打算去看一眼,不管怎样百里香都是九戎台的地盘,要真有谁在里面出事说不过去。 关略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去,经过院子的时候朝唐惊程招呼了一声:“我出去办点事,你别跟阿喜疯了,早点休息。” 唐惊程立即点头:“好,路上开车小心!” 难得见她如此温柔,关略还有些受宠若惊,愣了一下,有些木讷地回:“知道了”。 半分钟后听到门外汽车发动的声音,唐惊程咧着嘴笑出来。 阿喜摇着她的手臂:“唐阿姨……你笑…笑什么?” “笑今天晚上有好戏看了。” 妈的一对狗男女,在她面前眉来眼去当她瞎啊,简直欠收拾! 关略到百里香停车场,阿莱已经在那等。 “什么情况?” “一时说不清,人还在包厢闹呢,雅岜暂时在那稳着。”阿莱说得好像情况挺严重似的,关略转身打量,“你他妈再不讲事给我滚蛋!” “……” 阿莱顺了口气,考虑再三,妈的这事他能讲? “九哥,人是您约的,还是您自己上去看吧。”阿莱舔着脸,跑到前面去带着关略往楼上走,坐电梯直接到了顶楼,最里面一间包房,雅岜就站在门口,走廊里也围了好些场子里的保镖和服务生。 雅岜见到关略过来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九…九哥…您来啦?” 关略眼底阴沉,他妈什么事一个个弄得像便秘一样? “人呢?” “还在里面。” 关略顺手去推门,却发现门被上了锁。 “怎么回事?” “她喝了酒折腾得太凶,怕跑出去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才…”阿莱边解释边拽了钥匙开门。 门一开,里面灯光低糜,暧昧的音乐声混着酒气铺面而来。 关略不禁皱了皱眉。 “开灯!” 第305章 要不我们试试? 关略走后唐惊程又陪阿喜玩了一会儿。 不过因为她自己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也折腾不了太久,柳婶在旁边又怕阿喜没轻没重再磕到她的右手,所以早早就哄阿喜上楼睡了。 阿喜一走宅子里就静得吓人,唐惊程实在无趣。 这几天关略又收了她的ipad,所以她晚上连无聊的肥皂剧都不能看了,被逼调整作息时间。每晚九,十点就基本已经上床睡觉。 关略出去之后也一直没回来。 唐惊程给雅岜发了条短信:“那边情况怎么样?” 发过去后一直没人回应,大约半小时后收到雅岜的短信,就简单的一句话:“九哥很生气,您自求多福吧!” “……” 生气是自然,不过他能把她怎么办? 唐惊程哼着小曲,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回复:“一对狗男女,还怕他不成?” 随后雅岜那边便再也没有回复了,唐惊程也不急,趴在床上又玩了一会儿手机,可能因为下午吃了退烧药的缘故。很快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 关略回到宅子已经过了十一点,下人基本都已经回房休息了,宁伯独自一人坐在客厅记账,听到院子那边的脚步声抬头,见关略一脸沉色地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叮当响的黑色胶袋。 “九少爷,您回来啦?” 关略只点了下头没吭声,脚步凛冽,径自往楼梯那边走。 宁伯顿了顿,晚饭的时候还见他心情不错呢,怎么出去一趟就拉着一张脸回来? “九少爷。您…” 走到楼梯口的关略突然停住:“她睡了?” “您说沈小姐?” “嗯。” “睡了,很早就上楼睡了。”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走之前把客厅的门关上。” “……” 关略憋着满肚子的火上楼。直接去了唐惊程的卧室…… …… 唐惊程又梦到了那只企鹅,圆乎乎的小黑身子摇摆着走在茫茫荒野上,而她自己好像变成了那只企鹅,感觉到身后有同伴在呼唤她,让她回去,可她却走得义无反顾,坚韧地朝着前面不愿回头看,就那么走啊走啊,越来越冷,越来越荒凉,凉啊凉,“啪-”一声…… 唐惊程在床上不安分地翻了个身,结果左手手腕一紧,像被什么拽住了似的。 好讨厌。怎么回事? 她又迷迷糊糊地拽了几下,耳边似乎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手腕被什么东西箍着,凉飕飕的…… 不是吧? 唐惊程半梦半醒间脑中有思绪一闪而过,眼睛瞬间弹开,白亮的灯光刺过来,她一时不适应又眨了两下,随即才看清头顶一张放大的脸往自己面前逼,勾着唇,面色愠怒,眼底却带着奸黠的玩味儿。 关略! 大半夜的他想干嘛! 唐惊程几乎被吓出一身汗,想抽着左手撑起来。结果耳边又是丁零当啷一串响。 她回头,我操!什么时候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已经被他套了手铐,一端箍住她的手,另一端就挂在床靠雕花栏杆上。 脑中十万个念头闪过,最后就汇成一句话:他回来收拾她了。 “赶紧给我解了!”唐惊程往上仰着脖子。 关略却笑,匍匐着往她身上又贴了一些:“别解呢,你不说我就喜欢这种么,感觉如何?是不是挺刺激?” “……” 刺激你大爷! 唐惊程左手又猛拽了几下,不过根本拽不开,这个变态加疯子,小气的男人,她只能用手肘撑着稍稍坐起来一些。 抬眸,他就坐在床边,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不过倒没看出有多生气。 可见鬼的唐惊程了解这男人啊,不生气更可怕,指不定他脑子里正在憋什么坏主意。 “喂…”唐惊程别扭地被勒着手坐在床头,咳了一声,“我也就开个玩笑,你甭当真哈。” “……” “解了吧,不好玩!” “不好玩?别啊!”关略欺身过来抬手捻了捻唐惊程的耳垂,凉凉湿湿的触感,她身上好像瞬间紧了一层皮,这男人知道她的敏.感点在哪里,轻轻一碰她就有些战栗。 关略嘴角那抹笑变得更为奸佞。 “有感觉?” “滚!” “那看来还真有感觉,我以前也不觉得这事有趣,不过你既然觉得我有这潜力,要不我们试试?” 试你妹啊! 唐惊程又扯了一下左手,除了自己把自己勒疼之外毫无用处。 “喂,你别无聊啊,我会喊人!” 喊人? 关略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你喊个试试!” “……” “现在喊,我去把门给你打开!” “…… 这个死变态,唐惊程往他腰上踹了一脚:“呸!” “怕了?” “我会怕?” “当然,你当然不怕,按照你跟那小护士的说法,我跟你之间什么招数和姿势都尝试过了,嘿唐惊程我怎么以前从来不知道你脑袋里装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简直门儿清啊,这姑娘哪学的这些? 关略又踢了踢脚边那只黑胶袋,里面丁零当啷一大包道具。 “这些东西都是雅岜去买的?” 唐惊程梗了下脖子:“嗯啊。” “据说还有清单?” “我列的!”还挺自豪。 关略都快被她气死了:“哪儿学来这些?” “这些还需要学?我无师自通行不行?”唐惊程还死鸭子嘴硬。 关略一记冷光扫过去:“跟人这么玩过?” “玩过又怎么样?跟你有关系?”那张嘴可真是欠,妈的关略真想抽她。 “谁?”绝对不可能是苏诀,这点关略可以肯定。 唐惊程脖子一耸:“反正不是你!” 操,关略真要被她气死了。 “行,不是我是吧?那今晚我们试一次!”他又从黑胶袋里掏出一根皮鞭出来,凉凉硬硬地曲着磕在唐惊程下巴上。 唐惊程眸光闪了闪,尼玛他不会来真的吧? “喂,你还真玩儿?” “试试呗,据你跟小护士描绘的过程,好像确实很刺激,而我就喜欢刺激的东西。”关略说话间已经再度压身过来,头顶的光都被他高大身影挡住了,眼前男人目色寒戾,伸手解开她睡袍上的腰带。 一时间唐惊程浑身凉得发紧,双腿不自觉蜷缩起来。 可怜她一只手被挂住,另一只手也使不上力,这个死变态! “喂,你别发神经,我真会喊!” “嗯,喊吧。”这可是他的地盘,看看谁敢上楼了救她,而且貌似这种事她喊得越大声他兴致越好。 睡袍带子已经解开,里面是一件低胸吊带睡裙,关略扯下她一边袖子,肩膀那朵百日红似乎开得更艳。 这只妖精。 关略喉结滚了一下,小皮鞭顺着唐惊程的脸往脖子和胸口去,一路摩挲,一路战栗,最后忍不住闭上眼睛,揭起一路火。 半躺在那里的唐惊程只觉浑身发烫,脚趾都忍不住绷直了,舌头不自觉舔了舔下唇,嘴里含糊地骂了一声:“混蛋…”几乎是咬牙切齿啊,可听得关略心口瞬时狂风大浪。 这个欲.拒.还.迎的女人,他哪里还忍得住,上前一把揽住唐惊程的肩。 “你这是撩我!” 唐惊程嘴里“嗤”了一声,稍稍撑开一些眼皮,星眸微启,定定看着眼前的关略。 “撩了又怎样?你不想?” “……” “想不想?” 妈的关略能说“想”?虽然心里想死了,可这种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碰,她身体还没恢复,而且有些事情他还没解决清楚,如此不明不白的时候如果他再碰这姑娘,那就真是牲口一个。 “不想,你身上还有伤!”关略压着体内的火,凑过去帮唐惊程解手铐。 唐惊程没动,也没吱声,半躺在那里看着床边的男人,可他是不是紧张啊,一把钥匙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勉强插进去了转了好几下都没将锁解开。 “雅岜买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眼看他眉宇紧蹙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手铐上的链子被他扯得叮当响,唐惊程憋着乐,抬手摸了摸他的嘴唇,之前被她咬破的地方还没有脱痂。节杂狂圾。 “真不想?”她调子懒散。 关略后背僵了僵,一下就将锁解开了,她捞过唐惊程的手臂:“别闹!” 收了东西扭头就走。 唐惊程嘴里又“嗤”了一声,眼看关略都快走到门口了,她火速下床,站在卧室中央。 “站住!” “……”他不理,继续往前走。 妈的唐惊程跺了一下脚:“给我回来!” 关略拧了拧手指,回头:“还有事…”话未说完,一个温软身子已经撞进怀里,她惦着脚尖将手臂勾到关略脖子上,抬头就将唇贴上去,不是吻,而是咬,往死里咬,咬死他。 关略皱眉,掐住她的后腰。 “唐惊程你撒手!” 她才不撒手,卯足劲撩,几个回合下来关略也有些支不住,抱着她呼吸浑浊。 “你别撩出火!” “真不想?” “不想……” “那我想了…我想了怎么办?” 关略浑身一颤,这个磨人的姑娘,他将她揉进怀里,拦腰一掐抱着她把她扔到床上…… 第306章 拉锯战 唐惊程狠狠抽了一口气。 这个该死的姑娘,关略被她脸上那满足的表情弄得既恼火又兴奋,撒不开手又扭不了这个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关略气息浑浊,还得照顾她的身体。 “受不了就说,我可以…缓一点…”嗓音低沉暗哑。 唐惊程却用脚趾去挠他的腰肌:“别呀…” “别什么?” “别…缓……,我喜欢你这样…”她抬手去捞他的后背,尖利的牙齿咬住他的肩膀。 关略浑身又是一颤,擦,这姑娘大概永远都学不会矜持。 不过他也享受这种感觉,分明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他像猛兽一样恨不得把她吞进腹中,而她化为小绵羊,爪子乱挠,可顶不住他一番暴风烈雨,分分钟让她歇菜,只给她留一点喘气儿的力。 小样儿真以为他收不了她? 云雨歇后关略趴在唐惊程身上,有些无力,却不愿下去,左手手掌紧紧扣住她的五指,手心里全是汗。 房间里空气仿佛变得粘稠,粗粝的呼吸互相交织在一起。 身下姑娘依旧是一副好像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她反正每次完事之后都这样,浑身是汗,直愣愣地瞪着眼,眼里无光。只剩一张半张的嘴在往外出气儿。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关略真是牲口,每次都把她弄得浑身瘫软,好像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就这样躺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完全将自己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才舍得低头吻了吻唐惊程的肩膀。 她肩膀上也都时候汗,那朵百日红的花枝藤蔓缠绕,绕在上面像是沾了露水一样。 “感觉怎么样?”关略哑着声音问。 身下的姑娘扭着头添了一下唇,半饷:“舒坦…” 这口气就是欠抽,弄得好像是她把关略睡了一样,关略心里可膈应死了,捞手就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下,啪一声清脆响。 唐惊程猛地抽了抽身子,抽完又直挺挺地趴着不动了。 关略:“舒服?” 唐惊程:“舒服死了,要是再来一根事后烟就更爽!” “……” 妈的简直不能忍! 关略起身捞过被子盖到她身上:“想都别想!” 结果话刚说完唐惊程便伸手把地上他的裤头捞了过来,简直动作神速啊,等关略要去抢的时候他裤袋里的烟和打火机都已经落到唐惊程手里。 她撑着自己翻过身来,被子盖到她胸口以上,刚好露出右肩大片百日红的花叶,她便那么靠着枕头徐徐往下瘫坐一点。 浑身一股慵懒劲,打开烟盒,里面还剩最后一根了。 “你要不要?” “不准抽!” 关略要过去抢,她仗着右手还伤着便挡在自己胸前:“别乱碰,碰坏了你赔!” “……” “不要我可抽了!” 她熟练地将烟点着,用左手捏住狠狠抽一口。 “别入肺!” 入肺伤身,她却不管不顾,好一会儿才将烟从嘴里吐出来,嘴里凉凉的全是辛辣味。 唐惊程舔着牙齿,用捻烟的手在蜷曲的头发上挠,挠了一手汗。 “洗澡么?”关略将她的睡袍扔过去。 唐惊程摇头,吐着烟,勾了勾手:“你过来!” “……” 命令他? 关略磨着牙槽,脸有些黑,不过算了,刚才感觉很好,他就依她。凑身过去,唐惊程又抬起一条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再靠近一点!几乎贴到了他的脖子,唐惊程虚虚往他凸起的喉结上吹了一口气。 关略又是一个战栗。 “你他妈再…” “之前是不是收到过范庆岩寄来的两枚套儿?” 毫无预兆,在他觉得浑身都舒畅的时候听到她这个问题,所有声音都断了。兴致都断了,关略清晰听到自己喉咙里咕咚一声。 往下坠,往下沉,下面是无边冰冷的海洋…… 他将头埋下去,没有看面前的女人。 唐惊程像浑身湿透的小猫一样软绵绵地躺回他胸口,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缩着,趴着,鼻子好像抽了一下,手里捏的烟头刚好烫在他心口。 “是不是?”她又问了一遍,嗓音一如既往的凉淡。 关略咬住牙关,声音都没卡着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将怀里这具湿淋淋的身体揉紧,好一会儿他才将脸埋在她肩头开口:“没有,胡思乱想什么!” “我乱想了吗?你又骗我!” “没有骗你!”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唐惊程要从他肩膀上爬起来,关略一手将她压住,心里万千潮涌,胸口被烟熏得发烫。 很疼……他龇了龇嘴:“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你一直不提,只能我提。” 真是残忍的姑娘。他想躲都没法躲了。 “怎么?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只是不想说这事?” “有什么不敢,套子你都收到了,就没什么想法?” 关略再度失语,手里全是汗,他伸手握住唐惊程的手臂,将她指端的烟夺过去用力抽了一口,烟雾将两人的面容都模糊了,他用手盖了盖脸,出声:“没什么想法!” “骗子!”唐惊程哼了一口气。听不懂她这调子算什么意思,只是感觉她弓着身又在怀里换了个姿势,将滚烫的脸贴到关略胸口,挨着他的心脏。 她听到那片皮肉下滚热跳动的声音,每一下都急促有力。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这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直到她抬手一点点摩挲着他胸口硬硬的肌肉。 关略被她弄得生不如死,心脏仿佛被她握在手中。 “别撩!” 她就真的不撩了,将脸转过去几乎直接趴在他心上,呼吸被闷住了,听到她剧烈喘气的声音,好一会儿,怀里的人抽了一下。 “关略,我心里难受……”声音突然变得低迷无力。缩在怀里的人明明在发抖。 关略搂着这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俯身亲吻她的额头,他知道,他知道她受了很多罪,他很难过,可是无能为力! 关略又连续抽了几口烟,因为抽得太快呛着了,咳了好几声,眼圈都被烟熏红了,他一把捏住唐惊程的手。 “这事就当过去了行不行?” “可是真的过得去吗?”唐惊程声音哽咽,“你心里明明在意。” “谁说我在意?” “那你为什么要跟那小护士好?” “……” 真是败了,关略掐了烟,将怀里的姑娘搂紧:“我跟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上回在停车场只是为了气你,你跟苏诀那样我心里不舒服。” “我跟苏诀只是抱了一下,抱一下你就不舒服了,那我被范庆岩那畜生…”唐惊程说一半就开始直接哭,简直梨花带雨啊,关略完全没料到,实在接不住啊。只能揉着她的肩膀替她抹眼泪,可眼泪越抹越多,唐惊程哭得声嘶力竭。 哪儿见她这么哭过啊。 当初她手上的伤疼成那样都没掉一滴眼泪,现在这么哭关略完全招架不住,六神无主之余只能一遍遍吻她的脸和嘴唇。 “唐惊程你别犯傻了。我真的不在意,要在意的话我怎么可能一直不问你?” “我不问是因为我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你也要一样,别再去想,都过去了。咱好好养伤行不行?没有什么比你活着回到我身边更重要!” 难得关略愿意说些话来哄她,结果弄得怀里的人哭得更起劲。 简直太操蛋了,关略被她弄得全部乱了阵脚,不断吻她通红潮湿的眼睛,恨不得把她心里的泪都吃干净。 唐惊程被他吻得战栗不止。反手又再度攀上他的脖子。 “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真的!我可以发誓!” “发誓有屁用,这是你欠我的,关略,这是你欠我的!”唐惊程呜咽抽泣,关略掐着她的后腰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好。我欠你…” 他这半生欠她的东西太多了,反正都已经还不清。 “不许再哭了!” 关略将唐惊程的脸抬起来,灯光下满脸潮湿,那双眼睛上蒙着一层水汽,星辰倒影在她眼底。空茫迷离。 他忍不住捏住她的下巴再度吻上去,轻柔辗转,唐惊程却一口咬下去,尖利的牙齿往肉里钻,渐渐尝到血腥味。 他吃疼,却忍着。 她撒野,心里很过瘾。 妈的咬死你! 唐惊程抽抽哒哒地再度撩开被子,手往他下腹下面钻去… 关略头发收紧:“真别撩了。” “你不行?” “我是顾虑你身体……” “才不,你明明心里在意!” “……” 真是想他死么? 关略腰骨一挺,翻身将唐惊程压到身下…… 翻云覆雨。完事后又是一身汗,她这回真没力气了,连下床的劲都没有,躺在关略手臂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关略却彻底失眠了,手臂圈着怀里的女人。她睡得很沉,胸口都是粘腻的汗,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子。 那是眼泪。 她第一次在他怀里哭得这么厉害。 关略心口像是插了一把刀子,刀口不断往他心里剐,满脑子都是唐惊程刚才趴他肩膀说“避孕套”的场景。 又是一场凌迟啊。 他整宿没合眼,心里燥得厉害,像是一团火在烧,不过好在唐惊程那晚睡得还不错,直到天亮关略才渐渐眯了过去,结果噩梦连连,梦里浑身是血的唐惊程被剥光衣服扔在地上,有男人压着她的身体,他看不清那男人的脸,只看到唐惊程不断挣扎蜷踢的腿,还有手臂上用红绳系的玉钥匙…… 第307章 唐惊程,结婚吧 “唐惊程!” 关略从噩梦中惊醒,第一反应便是翻身去捞旁边的人,可枕头已经空了。 他“嗖”地从床上坐起来,窗外天光大亮,朗朗清风从露台那边吹过来,揭起卧室里的茶色纱帘,纱帘半透明,可见露台上站着一人影。 关略垂头不由苦笑一声,后背分明出了一身汗,他忍不住用手掌盖了盖脸。等所有思绪全部归位他才松开手,翻身下床。 也没顾着穿鞋,直接赤脚踩在地板上。 地板已经有些年头,上好的柚木,纹路经时光踩碾而变得光滑噌亮,只是踩在上面有些凉,却是毫无声息,干燥的卧室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唯有阳光肆无忌惮地透过纱帘照进来。 纱帘被风吹得轻轻晃,老旧地板上投下的光影也跟着轻轻晃。 关略光着脚踩过那些光影,短短几步距离,终于站在纱帘这边,那边是唐惊程站在露台上的背影。 她用那只包扎好的手轻轻揽住栏杆,另一只手里捏着烟,身上是她昨晚穿的那件睡袍。酒红色,中长款,穿在身上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小腿。 她脚上也没有穿鞋,一条腿着力,另一条腿自然弯曲与之交叉而放,脚趾微微蜷曲着立在地上。 那背影就仿佛融在了阳光里,阳光金亮,她慵懒地站在那里,站在离他仅仅几步之遥的地方,却又好像随时会随着阳光一同消散。 关略心里的痛感在纱帘这一端极速发涨,脑中噩梦里的场景开始一幕幕回放。 那是地狱吧,甚至他可以想象唐惊程落在范庆岩手里的那几天比他噩梦里的场景还要惨烈。 这个傻姑娘,却把所有的痛苦都一个藏在心里。 关略有时候觉得她才是最狠最绝的那个人,伤口都一个人捂着,捂得严严实实,偶尔露一点出来转个身又寻不见。 可他明明可以感受到她的煎熬和疼痛,她每个清淡的眼神,每句看似不在意的调子,哪一样不在昭示着她心里和身上的伤。 真残忍!这样对他何曾不是一种残忍?就仿佛她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他却对她所有 关略捻着手指,撩开纱帘往露台那边去。 露台很宽敞,唐惊程已经在那里站了将近半个小时,视线放眼过去是一片荒凉,周边以前应该是一些村庄,可近几年城镇改革把一些村子都拆掉了,地皮却空着,偶尔见几棵幸存的树和几片荒草丛生的绿坪。 不算宽的马路上寥寥几辆车子开过。 这真是一个避世的好地方。 唐惊程靠在栏杆上又抽了一口烟,却觉腰腹一紧,熟悉的气息贴过来,埋入她的侧颈…… “醒了?” 身后的男人没反应,手臂却一点点收紧。 她这段时间头发总算长了一些,以前是短短蓬松的卷儿,现在卷都长到耳朵下面了,因为太久没打理已经丝毫谈不上发型,一觉睡过来绝对每天有不同“造型”。唐惊程只好将有些不听话的卷儿都用黑色夹子固定住,夹在耳根后边。 关略的脸埋在她侧颈的时候毛茸茸的卷儿刚好全部抚在他脸颊,有些酥酥痒痒,心里发慌。 唐惊程被他搂得有些不舒服,试着动了动。却动不了,反而被他搂得更紧。 “喂…”她反手去拍他的肩膀,吐着烟,“大清早起来撒什么娇?” “……” “松手啊,楼下院子里有人经过会看见。”唐惊程扭着腰想将身后的关略推开,可他双臂张开像网一样将她牢牢箍住,气息呼在她耳根,越来越烫,越来越粗沉。 唐惊程有些觉得不大对劲,这男人很少这么矫情。 “喂…你…” “唐惊程,结婚吧!” …… 下午关略有事要出去,所以中午没留在宅子里吃饭。 一整张餐桌上就坐了唐惊程和阿喜两个人,阿喜已经能够自己吃饭了,关略这几年一直坚持让他去上康复课程,宅子里还专门辟了一个房间出来装了整套理疗器械,这么多心血和成本花下去总是有些用处的,虽然阿喜不可能恢复到像正常孩子那样,但已经渐渐有了生活自理能力。 至少现在吃饭不用下人喂了,他学会了怎么抓勺子,虽然喝得急的时候汤还是会洒出来。但起码能够自己吃饭。 “唐阿姨…你今天…不开心?”阿喜学着唐惊程的样子开始咬勺子。 唐惊程抬头,笑:“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阿喜松了勺子,有口水流下来:“因为…因为阿喜觉得…你今天的话好少。” 好吧,唐惊程苦笑,难道自己的情绪已经明显到连阿喜都看得出来? “是不是…九哥哥……欺负你了?” 唐惊程也咬了咬勺子:“对啊,那唐阿姨问你,如果九哥哥欺负我,阿喜会怎么办?” “揍他!” “……” “阿喜帮你…揍他!”对面椅子上的孩子还挥着手做了个“揍人”的动作,逗得唐惊程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一笑阿喜也直接咧着嘴笑了。 就两人一人一把勺子咬来咬去干瞪着眼傻笑的时候唐惊程的手机开始响。 苏诀的电话。她连忙接起来。 “喂…” “人呢?不在医院?” “…你去医院了?抱歉,我现在在外面,可能明天才回去。” 那头立时顿了顿:“在关宅?” “……” 唐惊程抬头望天,尼玛太聪明的男人真是不可爱,让她连装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嗯。昨天下午过来的,实在在医院呆不下去了。怎么,你找我有事?” “没事,刚好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苏诀语气平淡,唐惊程也没多想,电话里冷场了几秒。 “你父亲的案子怎么样?” “没什么大的突破,下周二审,应该不会有奇迹。” 就网上所言,按照苏闳治这几年的罪状已经足够给他判个无期,这其中还不包括玉麒麟的盗窃案以及杨曦的死。只不过唐惊程是听话的孩子,唐稷走时叮嘱她别去找人算账,她答应了,也照办了。 前些年的时候想起来心还有些不甘,可最近几年或许经历了太多事,人生悲喜无常,有些也就看淡了。 更何况那毕竟是苏诀的父亲,虽然父子俩走到了这步田地,但唐惊程心里清楚苏诀对他父亲的感情,所以她不会去动苏闳治,因为苏诀救过她的命。 唐惊程拉开椅子走进院子,已经初春了,气温渐渐回暖。 “这几天是不是很忙?” “有一点。” 虽然案情突破无望,但苏诀还是在尽最后一点努力奔走托人,这种时候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抱歉这阵子一直没去医院看你。” “我无所谓,反正肯定死不了了,你不用担心我,忙你的事。”唐惊程难得罗嗦,完了又补充。“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提。” “真的可以尽管开口提吗?” “当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肯定义不容辞!” 那头顿了顿,半饷。 “那好。我希望你能够在我随时可以触碰到的地方,一伸手就能抱到你!”就像上次在阳台上一样。 唐惊程一时失语。 该死的沉静,又是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苏诀在那头苦涩的笑声:“被吓到了?” 唐惊程缓了口气:“……有一点。” “不必这样,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既然在关宅我就放心了。那里应该比在医院安全。先不说了,我还有事。”苏诀主动挂了电话,这似乎是唐惊程记忆中他第一次主动挂她的电话。 心里难免有些酸涩难安。 她一直定义不了自己对这男人的感情,有些依赖,无比信任。有时候感觉他是她在这世上存在的唯一一个“亲人”。 而现在应该是苏诀生命里的低谷,苏梵一蹶不振,事业遭受重大打击,苏闳治又面临要吃官司,他心里应该很难过啊。又是一个人,身旁大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唐惊程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当初自己半死不活躺在医院的时候是这男人一次次把她从鬼门关拉出来,陪她熬了那么多日夜,现在他独自受煎熬。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唐惊程站在院子的树荫下面咬了咬手机边壳,最后还是给苏诀发了几个字:“我一直在你随时可以触碰的地方,有需要打电话给我。” 消息发过去之后石沉大海,没再收到苏诀的回信。 关略一走便是一整天,晚饭没回来吃,唐惊程洗完澡后又在房间等了他一会儿,直到靠近凌晨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她难得起了个大早,也就早晨六点吧,换好衣服下楼,车位上没有关略的车子。宁伯正在院子里打太极,见唐惊程出来都有些惊讶。 “沈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唐惊程挠了挠额头,瞎编:“天气好,想早点出来透透气。” “也是,早晨最适合锻炼身体。”宁伯一边慢条斯理地打着太极一边跟唐惊程扯皮。扯了一会儿她才切入正题:“那个…他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谁?”宁伯一时还没反应,耍了一个招式才回神,脸部表情未变:“你说九少爷啊?他昨晚没回来啊,沈小姐应该比我清楚吧。” “……” 第308章 小气的男人 “唐惊程,结婚吧!” 唐惊程躺在床上一下子就被这句话吓醒了,她撑着额头坐起来,捞过枕头边的手机看一眼,已经过了十一点。 窗外一片漆黑,露台的门开着。 唐惊程披了睡袍下床,一路走一路点烟,露台上夜风习习,有些凉,她抱着手臂站在露台上探身向楼下看了一眼。车位上并没有关略的车子。 他已经两天没回来。 唐惊程鼻子里“嗤”了一声,小气的男人! 关略靠近凌晨才到家,停好车经过厨房的时候看到窗口有灯。 很少这么晚厨房还有人。 他揣了车钥匙推门进去,见橱柜前面撅着一只屁股。 唐惊程嘴里叼着烟,欠着身子好像在橱柜底层翻什么东西。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什么?” “哐啷”一声,唐惊程刚从柜里捞出来的小锅子一下子砸到了地上,她站起来转身,见关略沉着脸站在门口。 妈的这男人走路真的没声音? 唐惊程也懒得搭理,捡了锅放到灶台上,往里面倒了两碗水,又变戏法似的从旁边捞过一卷挂面。 水还没烧开她便将半卷挂面往锅子里扔。 关略眉头拧紧:“你在做什么?” “瞎啊,自己不会看?” “煮面?” “……”唐惊程又嗤了一声,没搭理,叼着烟将锅盖盖上。 硬硬的挂面还有好多全部戳在盖子外面, 关略:“……” 他走过去。唐惊程背靠料理台,眼睛空空地看着不知什么地方。 关略捏了把气。 “怎么这么晚来这煮面?” “饿!” “……” “晚饭没吃?” “吃了,但不顶饱!”唐惊程捏着烟,“反正最近我就没吃饱过!” “……” 关略也不吱声了,盯了一眼锅子,里面的水还没开,硬硬的挂面开始发软。 “你觉得这样煮面行?” “……”唐惊程睨了他一眼,面色很冷,一副“尼玛我怎么煮面关你屁事”的表情。 关略也就不啃声了,将手揣在裤兜里:“那你慢慢吃,我上楼了。”说完就走。 唐惊程被晾在那里,好一会儿,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灯,灯光刺眼,她眼睛被刺得有些酸疼。 如果自己没闻错的话她刚才明明在关略身上嗅到了香水味,很浓的香水味。 他周围应该没人用香水,所以这两天他跑出去找女人了? 唐惊程气得跺了一下脚,嘴里的烟头都快被她咬烂了,男人他妈都不是东西,一点恒心和耐心都没有。 昨天早晨他说:“唐惊程,结婚吧!” 她当时真的懵逼了,完全没准备,而且说实话她也从来没想过这个男人会跟她提结婚的事,所以直接给出的反应就是逃避。 “结婚?我和你?拜托别逗了!” 然后他就走了,直接消失两天不见人影,回来就带着一身香水味! 尼玛就这点诚意和决心? 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再哄一下争取一下?说不定她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呢? 擦,不是个东西! 唐惊程越想越气,越气心里就越憋屈,烟也抽得越猛,眼睛被熏得一阵阵辣疼。 灶台上的水很快就烧开了,她丢了烟头转身去捞锅盖子,结果没想到盖子会这么烫,一捞里面的热气就腾了起来,又是用的左手。不着力,“哐啷”一声盖子就掉到了地上。 唐惊程觉得心里都怄死了,妈的连锅盖都跟她作对,干脆抬腿一提,不锈钢锅盖被踢出去老远。一下撞到柜门又弹了回来,弄出一串动静,回荡在凌晨空阔的厨房撩得人心里都发狂。 真是好烦躁! 唐惊程转身撑住料理台喘气,她告诉自己要冷静,没什么可生气的,她与这个男人原本就不可能有结果,她回想自己当初纠缠他的理由,什么原因?不就看中他那副皮囊吗? 她觊觎他的肉体,享受他在床上给她带来的感觉,他也确实在某方面很棒,然后呢? 然后除了感官之外,她还迷恋这个男人什么? 她对他有没有感情?那种非他不可的感情? 唐惊程有些不能确定! 她长到这年纪,男人经历的不多,感情更是处理得很少,似乎除了邱启冠之外她真的没有对谁再那么笃定过。 既然不笃定,那她对关略算什么? 算什么算什么?唐惊程烦躁地用手抱住头,敲了敲,直到灶台上的面汤从锅里溢出来,她赶紧手忙脚乱地关了火,又随手捞了一勺盐和味精进去。 要不要放油?应该不需要吧。 算了就先这么着吧!唐惊程用筷子在锅里胡乱搅了搅。嘴巴咬了咬筷头,啥味儿? 咸的,其余就没了。 不好吃,唐惊程嫌弃地皱着眉,不过肚子里真是饿,随便了,能塞饱肚子就行。 唐惊程又从消毒柜里捞了一只碗出来,右手不能用,只能用左手别扭地把面条捞一些到碗里,又用勺子挖了半碗面汤进去。 白糊糊的一碗东西。唐惊程吧唧了一下嘴,基本这面的味道已经毫无悬念了,不过好歹将就一下吧,总比半夜饿醒要好。 她小心地用左手和右手手腕夹着大半碗面去客厅…… 关略洗完澡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餐厅那边“哐啷”一声。 一听就知道什么东西碎了。 他不禁又皱紧眉。这姑娘煮个面怎么这么大动静?立即跨步往餐厅那边走,刚到门口就见唐惊程半蹲在地上,脚边是被摔碎的碗,面汤和面条翻了一地。 关略立即跑过去。 “怎么回事?” 唐惊程痛苦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你瞎啊!” “被烫了?” “不然呢?”脚背上被翻到了面汤,火辣辣地疼。 关略真是败了,立即弯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唐惊程还不肯,怄气地去捶他的肩膀,好讨厌,他虽然洗了一遍澡。但身上的香水味还是这么浓! “你干嘛?放我下来!” “下个屁,你这脚不去处理一下明天也得废!” 手废了脚再废了简直惨到不能再惨! 唐惊程气得瞪他一眼,关略也不计较了,抱着她快步返回厨房,将她直接搁在水池台面上。 “坐好!” “……” 关略看了看,被烫的应该只有右脚,他将唐惊程的睡裙撩上去,将右脚上黏着面汤的拖鞋取下来,直接开了水龙头往她脚背上冲。 冷…… 唐惊程一个激灵,关略按住她的腰:“别动!” “你他妈把水开小一点!”冷死了。 关略没理她,又捏住她的脚腕冲了半分钟,这才松开,唐惊程立马就要从池台上滑下来,被关略一把又挡了回去。 “坐着,我去拿药给你擦一下!”说完就走了,唐惊程被他扔在池台上。 大约半分钟后关略再度进了厨房,手里多了支药膏和干毛巾,他先用毛巾替唐惊程把脚和半条腿擦干,蹲在地上捏着她的脚背看。 冲过凉水的脚背明显红肿了一大片,关略磨了磨牙:“你命犯太岁?怎么煮个面都能把自己烫成这样?” 唐惊程撇了撇嘴。没理他。 关略扫过她撑住台面的右手,心里紧了一下。 算了,她右手还不能拿东西,这事得怨他! “烫得不严重,我先帮你上层药。”关略的调子明显软了许多。打开药盒,正要过来捞唐惊程腿时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 这姑娘劲可真大啊,关略直接屁股着地,愣是憋了好一会儿才出气儿:“你又闹什么?” “呸,谁跟你闹?药给我。我自己能涂?” 唐惊程就排斥他碰自己了,鬼知道他这双手这两天出去碰了哪些女人! 想想都恶心! 唐惊程一下子从池台滑到地上,一只脚上没穿拖鞋,她单脚着地,站稳与关略对峙:“把药给我。我带楼上去涂!” 关略也不说话,都快被这姑娘气死了,她又闹哪门子脾气? “给我啊,你…”话刚落关略便一把掐住她的腰又将她抱到池台上,还没等她坐稳他便强行分开她的腿挤了进去。一手摁住她的肩,一手掐住她右边腿根。 “再闹?再闹让你明天下不了床!”眼前的男人面目恶寒,他心里也有气呢,他原本就不是愿意服软和有耐心的男人。 唐惊程他气得一双眼睛瞪直,里面漆黑透亮。 就这么对视数秒。他等着她服软,可眼前的姑娘却唇峰一勾:“怕你?” 操!这分明是赤果果的挑衅! 关略的手指几乎掐进唐惊程的腿肉里,行!那他就试试!埋头下去准确无误地擒住她的唇,里面有烟味,很浓的烟味,关略皱着眉,这姑娘今天到底抽了多少烟? 唐惊程拼命把舌头往外顶,拒绝他的挑衅。 他偏不让,就不信制不住她,几个回合下来她快要丢失城池。关略的手已经撩开她睡裙的下摆摸索了进去,轻哼一声,直接往下咬…… 擦,又咬! 关略吃疼一下松开她。 “妈的唐惊程你属狗的?” “错,我属老虎的!” 狗能咬死你? 反正她就想咬死他! 关略一团火都冲到脑门心了。这姑娘还真想反了不成? 妈的看来真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关略松开唐惊程,回身过去将厨房的门撞上,从里面反锁。 “嘭——”一声,感觉整栋宅子都被撞得震了震。 “你想干嘛?”唐惊程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关略已经朝她走过来,脚步凛冽,眼底拢着火焰…… 第309章 你什么都比不上他 大厨房在附楼,宅子的下人都住在附楼,也不知道那晚附楼里的下人是种什么心情。 关略把动静弄得太大了,唐惊程被他死死摁在池台上,一开始她还能咬着牙不出声,可后面这男人把她往死里折腾,各种姿势各种手法,她忍不住终于趴在他肩膀叫了一声,此后便不可收拾,指甲抠着他后背的肉越叫越大声。 关略还就喜欢她这么叫。结果遭殃的就是楼里的下人。 简直就是哔了一只狗! 有他们这么弄的么?好好的大半夜跑厨房去折腾,房间里没有床?能不能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 答案是不能! 这得怪唐惊程,喊得太大声了,完事之后软趴趴地靠在关略肩头,屁股还搁在池台上,双腿缠在关略腰间,关略为配合她的高度还得往下蹲一点,那姿势太他妈累了。 唐惊程还不动,每次完事都跟挺尸一样。 挺了好一会儿,关略将肩膀上的人捞起来:“舒坦了?” 唐惊程半眯着眼睛朝他咯咯笑,眼睛蒙着水汽,雾蒙蒙一片,看得关略心里又是一阵发燥。 “那我们上药?” “……” 她没反应,关略捞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放倒,让她后背靠在墙面上。 她继续挺尸样。 关略无语笑了笑。怕她着凉,又替她把解开的睡袍带子系好,捞了药膏过来给她抹。 整个过程她都乖得不行,跟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判若两人。 妈的这女人就是欠收拾,每次把她睡舒服了才能这么乖乖听话! 抹玩药后唐惊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关略过去拍了拍她的脸蛋,拍几下她眼珠子总算转了转。 “抹好了,现在去洗澡?” “不想……” 懒死她算了,关略也不强迫,反正药刚涂完,再洗澡一会儿又得重新涂,鬼知道她这挺尸样什么时候就突然灵魂归位了,指不定一会儿给她重新上药的时候又得被她揣一脚。 “那就不洗了。” 关略抽了纸巾帮唐惊程把身上一点点弄干净,自己穿好裤子,抱着她出去。 附楼的门“嘭-”一记关上,仔细听是不是能听到保姆房里有人轻吁了一口气? 关略直接把唐惊程抱到卧室床上,开了灯,她缩着腿把自己裹进被子,翻个身捂紧胃。 “还饿?”关略问。 她闷在被子里哼了一声。 关略只得再把外套重新穿上:“那你等我一会儿。” 下楼,大约半个多小时后端了一碗面上来,热气腾腾,上面还盖了一枚荷包蛋,荷包蛋煎得有些焦黄,不过对于唐惊程来说已经是足够奢侈了。 她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煮的?” 关略“嗯”了一声:“下来,别在床上吃!” 唐惊程立马屁颠屁颠下床,关略把面搁在软榻旁边的桌上。 她捞过碗去便立马挑了一大筷子面条往嘴里塞,结果烫得不行只能再赶紧吐出来。 关略站一旁看着,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抽了纸巾给她:“慢点吃,饿成这样?” “你一日三餐喝粥试试?”唐惊程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将煎蛋塞进嘴里,弄得满嘴都是油,关略都不忍看,别过头去搓了搓手指:“那我明天交代厨房开始给你做饭。” 别总是说得好像他故意虐待她似的。 “不过荤腥要慢慢加,别贪嘴,我会让厨房每顿给你熬一份汤。” “真的?”唐惊程嗞溜一声将面条吸进去。 关略抚了抚额:“真的!” 那就成!唐惊程这才满意。将整只煎蛋咬完,又扒拉了两口面,筷子一撂。 “不吃了。” “不吃了?”刚才不直嚷着饿么,怎么剩大半碗就不吃了? 唐惊程用纸巾擦了一下嘴:“差不多填下肚子就完了,你这面味道实在不行!” “……” 我擦!关略又被她直接呛了一口! 虽说他也知道自己厨艺很一般。可他长这么大真没给谁大半夜去厨房煮过东西吃,就她了,就特么给她煮过,一会儿南瓜豆腐一会儿面条,尼玛她还叽叽歪歪嫌三嫌四! “行,不吃拉倒!”关略拿了碗就要出去。 唐惊程见他那粗里横气的样,哼一声:“我说的实话啊,本来就不好吃!” “不好吃你都吃过了!” “那是没办法,要有的选我能吃?” 唐惊程这张嘴可是被邱启冠养起来的,甭说邱启冠正儿八经给她烧桌菜了,就随便夜里做个夜宵都绝对能媲美大厨手艺。 关略真被她气死了,端着碗回过身来:“对,你没得选!” “那可不一定,苏诀煮的面我也吃过啊,人家可比你这煮得好吃多了!” 看看,唐惊程这姑娘简直把“过河拆桥”演绎到了极致。 关略把她肚子喂饱了,把她身子也喂饱了,现在她浑身都是劲,回头就开始咬他,一口下去还不带打咯噔。 原本“苏诀”两字对于关略而言就很忌讳。她这简直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你再说一遍?”关略再度走到软榻前面。 唐惊程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嗤了一下,起身想不理。 关略一把又将他摁回去,将碗搁到桌上:“唐惊程,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妈的他还来劲了? 说就说! “姓关的别以为我就非得死赖着你不成!三年前我不需要,现在也同样不需要!而且我刚才说的也句句属实,要比的话你真比不上苏诀,你没他专一,没他细致,连面都煮得没他好吃!更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当年要不是他在我身边我早就死了,而你呢?你给过我什么?除了无休止的伤害之外什么都没有!还不断换女人,一会儿陶然一会儿小护士,回来满身都是香水味,所以别跟我说你对我有多真心。我不稀罕,我恶心!” 唐惊程的话像惊风骤雨,一下子倾盆往关略身上倒。 夜里露台吹进来的风好凉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线外套,而心好像瞬间被人丢进冰窖。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眸光晶亮,眉目凛冽。 她原来在心里是这么想的,呵呵,他昨天还自不量力地跟她提求婚的事,真是自讨没趣。难怪她不答应。 “抱歉!” 关略抱歉他对她造成的所有伤害,所有困扰。 他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也讨厌她因为自己而不断受伤,可她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却是事实,他心疼也是事实,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更是事实。 唐惊程成了关略的一个难题,三年前他被为难了一次,她一意孤行要去缅甸,他曾豁出去求她留下,三年后她已经面目全非,他是否还有勇气再求她一次? 答案呢? 关略搓了搓手指,没吱声,走过去将桌上的碗拿起来,碗里的面已经糊了,一坨坨地黏在一起有些恶心。 “早点睡吧,晚安。” 关略走了,唐惊程干瞪着眼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仰面倒在软榻上。 行吧她承认自己嘴欠,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句句都是事实,可她其实本意不是这样。她心里没有底,嘴巴又快,一时没控制住就又朝他身上撒了气。 唐惊程躺在软榻上撅了撅屁股,艾玛她这话是不是彻彻底底把关略得罪了? 他这种男人本来就小气,还自尊心特别强! 唐惊程也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结婚她暂时肯定接受不了,但心里又怄着气。 这么多年她受的那些苦怎么算? 心里很委屈,可为什么不能好好跟他讲? 唐惊程窝在软榻上又躺了一会儿,越想越憋屈,起身下楼。要不再去跟他好好谈谈?可刚走到客厅就看到院门外面一束灯光射过来,随即是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 关略直接开车走了。 她吸着拖鞋站在院门口,吸了下鼻子,抬头看,今晚居然一颗星星都没有…… 唐惊程再度回到卧室。上床自己躺好。 关略后半夜没再回来,唐惊程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穿好衣服下楼,刚到客厅便见雅岜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 “这么早?”唐惊程走过去拍雅岜的肩膀。 雅岜回头,立即拍着屁股站起来:“九哥让我早点过来带您去医院。” 唐惊程一愣:“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昨天夜里。大概三,四点的样子吧。”雅岜也没察觉这两人有啥不对劲,挠着脖子,“唐姐姐您吃早饭了吗?” 雅岜改口得很自然,只是叫得唐惊程有些恍神。愣了好一会儿:“还没吃。” “那我等您吃了再走吧。” …… 上午雅岜把唐惊程送回了医院,柳婶当然也一并陪着去,下午又让医生检查了一下她的右手,感染已经差不多好了,定了第二日做甲床修复手术。 雅岜几乎在医院陪了唐惊程大半天,到晚上才接了一个电话有事离开。 不过关略却一直没再出现。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很小的一个修复手术,没什么危险性,医生也是医院里最好的,但手术过程有些长。好在打了麻药,唐惊程又能扛疼,稍微忍忍就过去了。 从手术室出来,唐惊程的脸色有些难看。 柳婶扶着她进了病房,主治医生又跟进去交代了一下饮食护理等注意事项。折腾完已经临近中午。 中午的时候雅岜又过来了一趟,带了宅子那边做的几样饭菜。 保温盒打开,里头终于有荤腥了,两样时令蔬菜,比较松软的白米饭,还有一小盅乳鸽汤。 第310章 出院,洪五落网 唐惊程喝汤的时候雅岜就在面前不远处坐着。 柳婶正在铺床,边铺边问:“沈小姐,今晚还住回宅子吗?” 唐惊程答:“不住了,留在医院吧。” 柳婶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从昨天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唐惊程是雅岜送来医院的,今天做手术也没见关略过来瞅一眼,照理不应该啊,这两人又闹上了? “那个…九少爷这两天很忙?”柳婶突然问了一句。 “啊?”雅岜没接住。 柳婶扔下被子轻吼:“啊什么啊?问你呢,这两天都没见九少爷来医院啊!” “……” 雅岜也察觉出来了,不过不敢问,他挠着头,留意对面唐惊程的表情,她正在一门心思对付那盅乳鸽汤,面容很平静,似乎丝毫没受他们对话影响。 “九哥今早去坪县了,可能要在那边呆上好几天。” 唐惊程手一抖,勺子掉进了汤里。 柳婶回头瞄一眼,立即向雅岜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讲下去。 看来两人之间又出问题了,真是让人操心! 之后两天关略果然没有再出现,唐惊程也没给他打电话。 两天后她要求出院,上午就让柳婶去找医生办出院手术,雅岜匆忙赶过来,没那胆子啊。 “唐姐姐,要不咱还是等九哥回来之后再出院吧。” 唐惊程当时正站在病房的阳台上抽烟,三月里的阳光把她整个人都照懒了,她微微眯着眼睛。往雅岜脸上吐烟:“别啊,干嘛要等他?” 她凭什么要等他! 之前还说要带她一起去坪县的,可她几句狠话关略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不管了,这个怂货,凭什么她要在这等一个怂货。 最后唐惊程坚持,雅岜更是拿她一点辙都没有,只能拿了手机出去。 拨了号码,那边很快就接了。 “喂,九哥……” “有事?” “唐姐姐今天想出院。” 以为关略会生气,或者至少应该骂他两句,可那边只是沉寂了一会儿,随后听到他略显低哑的嗓音:“手术怎么样?” “还算顺利。”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雅岜有些摸不透关略的意思,想了想,“医生没说什么,只说右手指甲还得过个两三个月才能长出来,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是已经同意她出院?” “应该就这意思吧,没说不行!” 此后电话那边又是片刻沉寂,半饷:“那就依她吧,给她办出院手续。” “行,那我一会儿就去办。”雅岜届时也松了一口气,就怕关略不允许,这边唐惊程又闹,到时候他被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还有事?”关略见雅岜一直不挂电话,问。 雅岜又挠了挠脖子:“九哥,麦哥的后事了了?” 一时关略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听到那边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您还要在坪县呆几天?” “如果顺利的话后天回去,不过老麦他妈昨天在葬礼上晕过去了…” 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丧子之痛,老人又有高血压,在老麦的遗体告别会上一时情绪波动,哭得当场昏厥了过去。 “我可能还需要在这边呆两天,等检查报告出来。” 如果没事,他就返回云凌,如果检查出什么问题,可能还需要耽搁。 雅岜也没再说什么,他跟了关略三年多,清楚他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冷血无情,相反,关略有情有义,更何况老麦还跟他这么多年兄弟。 他现在在坪县应该也很难过。 “九哥,节哀!” 关略那头轻嗤一声:“帮我盯着她,我会尽快回去。“ 雅岜挂了电话便返回病房,柳婶已经在帮唐惊程收拾东西。 唐惊程就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包着纱布的右手自然摆放在膝盖上,左手却捏烟,这几天她抽烟抽得猛了些,左手拿烟的姿势也明显娴熟了许多,身上还换了套衣服。 时入三月云凌的天气开始转暖了,脱掉厚厚的冬装,唐惊程身上是一件套头毛衣,高领,纯黑色,脖子都被埋在里面,露在外面的脸却苍白冷冽。 雅岜觉得这几天唐惊程似乎又瘦了一些,黑色毛衣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显得很空阔。 雅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拿着手机走过去。 “唐姐姐…” 唐惊程从烟雾里抬起头来,目色沉寂:“手续办好了?” “我还没去办,刚出去给九哥打了个电话。” “……” 唐惊程捏烟的手指沉了沉,想发火,骂他为什么要去给关略打电话,可火星冒到胸口又自信熄灭了,她缓缓吐了一口烟:“他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九哥说…” “说什么?” “说……说让您好好养身体,他这几天在坪县忙麦哥的丧事,麦哥母亲又住院了,所以他有些脱不开身,不过九哥说了他一忙完就回来见您。”雅岜边挠额头边解释。 唐惊程将烟含在嘴里,嗤笑一声,去拍雅岜的手臂:“别挠了,这么多年连撒个谎都没学会,你不知道你一紧张就会有各种抓耳挠腮的小动作!” 雅岜的谎言被唐惊程戳穿,他有些尴尬地埋了埋头,还想着替关略解释:“也不算撒谎,九哥这几天真是在忙麦哥的后事,麦哥去世九哥也很伤心的,可能一时就没顾得到您。” 全是屁话,不过唐惊程也懒得再反驳,将烟掐了,挥手让雅岜出去。 “赶紧的,办手续去!” 很快雅岜便办完出院手续回来,三人出了住院楼。天气晴朗,阳光不错,唐惊程用手遮住额头看了看天空,一片干净的蔚蓝色。 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蓝的天了,仿佛有“再世为人”的重生感。 “唐姐姐,您和柳婶站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雅岜交代一句就要往停车场走。 “等一下!”唐惊程看了眼身后。 身后是十来个保镖。 自从上回她半夜逃去八岭山后关略就派了更多的人跟着她,之前守在病房门口的保镖也因此领了罚,现在换来的这一批个个谨慎。几乎草木兼兵,唐惊程只要走出病房和关宅以外的地方,他们便盯得寸步不离。 真是好讨厌这样! 唐惊程半眯着眼睛,转过身去。 “唐姐姐您还有事?” “雅岜你想家吗?” “啊?”雅岜干巴巴张了张嘴,随后又挠了挠后脑勺:“想啊,当然想。” 他父母亲人都在腾冲旁边那个小寨子里,家里给他相的媳妇儿也在那里,他怎么可能不想。 唐惊程笑了笑:“我也想。” “……” 旁边柳婶立即接话:“现在咱不就回去了么,沈小姐别站着了,宅子那边还在等您回去吃午饭。” 唐惊程只能呵呵。 错了,如果撇开关略而言关宅其实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想的也不是那栋荒郊野外的宅子。 “雅岜,送我回我以前住的地方吧!” …… 坪县镇医院,老麦的母亲已经清醒,叶覃被她临时叫了进去。 关略站在住院部门口的灯柱下抽烟,他带来的人过来汇报情况。 “里头怎么样?” “还在里面谈。” 关略吸了一口烟:“派人在门口盯着,别出什么乱。大概明后天检查报告会出来,到时候你们留几个人下来,等她情况稳定你们再接她回云凌。” “那叶主事呢?”底下人问。 叶覃之前被关略“软禁”的事整个九戎台上下也都知道,只是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老麦丧礼他又专程把叶覃安排了过来,无非是想让她再送老麦最后一程。 丧礼上也有好些九戎台的人出席,老麦虽没正式入帮,但这么多年在关略手底下干,帮内也结识了许多人,而叶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春日转暖,即使穿着宽松的外套也已经有些显怀。 之前老麦和叶覃同居的事在帮内也不算什么秘密,大家自然都能猜测到那孩子就是老麦的遗腹子,不过关略近来对叶覃的态度又极为寒戾,这些矛盾点全部凑到一会儿,底下人就有些拿不准这其中的方寸。 关略搓着手指想了想:“如果报告没问题我大概后天就回云凌,到时候叶覃跟我一起回去,回去之后一切照旧。” 叶覃还会再度被“软禁”,直到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 唐惊程没被雾菲忽悠去她别墅之前是暂住在公园里的,就关略楼下那栋租的公寓。 她要雅岜送她回那儿。 雅岜哪儿有这胆子,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可经不住唐惊程软磨硬泡。 “你送不送?不送我自己下车回去!” “我右手不好,但搁不住我腿还没废,你不送我也能自己回去!” “雅岜你他妈听没听到,再不啃声我从车里跳下去……” 这孩子大概上辈子也真欠了唐惊程很多东西,这辈子就直接折她手里了,闹了一路雅岜只能同意,半路转道将车子往市区开。 一开始雅岜还想让柳婶跟着唐惊程回去,可她死活不同意,往后退一步也只能接受保镖能够继续守着她。其他都免谈。 雅岜把唐惊程送回公园里之后给关略发了一条短信,告知这边情况,一直等到晚上关略才回信,就短短三个字:“知道了!” 两天后关略按计划回云凌,路上五六个小时车程,他将手机在膝盖上转来转去,突然接到一条短信息。 简短几个字——“洪五已经落网”! 发件人是黄澎。 关略很快回复:“辛苦,谢谢告知!” 310出院,洪五落网 唐惊程喝汤的时候雅岜就在面前不远处坐着。 柳婶正在铺床,边铺边问:“沈小姐,今晚还住回宅子吗?” 唐惊程答:“不住了,留在医院吧。” 柳婶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从昨天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唐惊程是雅岜送来医院的,今天做手术也没见关略过来瞅一眼,照理不应该啊,这两人又闹上了? “那个…九少爷这两天很忙?”柳婶突然问了一句。 “啊?”雅岜没接住。 柳婶扔下被子轻吼:“啊什么啊?问你呢,这两天都没见九少爷来医院啊!” “……” 雅岜也察觉出来了,不过不敢问,他挠着头,留意对面唐惊程的表情,她正在一门心思对付那盅乳鸽汤,面容很平静,似乎丝毫没受他们对话影响。 “九哥今早去坪县了,可能要在那边呆上好几天。” 唐惊程手一抖,勺子掉进了汤里。 柳婶回头瞄一眼,立即向雅岜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讲下去。 看来两人之间又出问题了。真是让人操心! 之后两天关略果然没有再出现,唐惊程也没给他打电话。 两天后她要求出院,上午就让柳婶去找医生办出院手术,雅岜匆忙赶过来,没那胆子啊。 “唐姐姐,要不咱还是等九哥回来之后再出院吧。” 唐惊程当时正站在病房的阳台上抽烟,三月里的阳光把她整个人都照懒了,她微微眯着眼睛,往雅岜脸上吐烟:“别啊。干嘛要等他?” 她凭什么要等他! 之前还说要带她一起去坪县的,可她几句狠话关略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不管了,这个怂货,凭什么她要在这等一个怂货。 最后唐惊程坚持,雅岜更是拿她一点辙都没有,只能拿了手机出去。 拨了号码,那边很快就接了。 “喂,九哥……” “有事?” “唐姐姐今天想出院。” 以为关略会生气,或者至少应该骂他两句,可那边只是沉寂了一会儿,随后听到他略显低哑的嗓音:“手术怎么样?” “还算顺利。”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雅岜有些摸不透关略的意思,想了想,“医生没说什么,只说右手指甲还得过个两三个月才能长出来,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是已经同意她出院?” “应该就这意思吧,没说不行!” 此后电话那边又是片刻沉寂,半饷:“那就依她吧,给她办出院手续。” “行,那我一会儿就去办。”雅岜届时也松了一口气,就怕关略不允许,这边唐惊程又闹,到时候他被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还有事?”关略见雅岜一直不挂电话,问。 雅岜又挠了挠脖子:“九哥,麦哥的后事了了?” 一时关略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听到那边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您还要在坪县呆几天?” “如果顺利的话后天回去,不过老麦他妈昨天在葬礼上晕过去了…” 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丧子之痛,老人又有高血压,在老麦的遗体告别会上一时情绪波动,哭得当场昏厥了过去。 “我可能还需要在这边呆两天,等检查报告出来。” 如果没事,他就返回云凌,如果检查出什么问题,可能还需要耽搁。 雅岜也没再说什么,他跟了关略三年多,清楚他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冷血无情,相反,关略有情有义,更何况老麦还跟他这么多年兄弟。 他现在在坪县应该也很难过。 “九哥,节哀!” 关略那头轻嗤一声:“帮我盯着她,我会尽快回去。“ 雅岜挂了电话便返回病房,柳婶已经在帮唐惊程收拾东西。 唐惊程就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包着纱布的右手自然摆放在膝盖上,左手却捏烟,这几天她抽烟抽得猛了些,左手拿烟的姿势也明显娴熟了许多,身上还换了套衣服。 时入三月云凌的天气开始转暖了,脱掉厚厚的冬装,唐惊程身上是一件套头毛衣,高领,纯黑色,脖子都被埋在里面,露在外面的脸却苍白冷冽。 雅岜觉得这几天唐惊程似乎又瘦了一些,黑色毛衣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显得很空阔。 雅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拿着手机走过去。 “唐姐姐…” 唐惊程从烟雾里抬起头来,目色沉寂:“手续办好了?” “我还没去办,刚出去给九哥打了个电话。” “……” 唐惊程捏烟的手指沉了沉,想发火,骂他为什么要去给关略打电话,可火星冒到胸口又自信熄灭了,她缓缓吐了一口烟:“他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九哥说…” “说什么?” “说……说让您好好养身体,他这几天在坪县忙麦哥的丧事。麦哥母亲又住院了,所以他有些脱不开身,不过九哥说了他一忙完就回来见您。”雅岜边挠额头边解释。 唐惊程将烟含在嘴里,嗤笑一声,去拍雅岜的手臂:“别挠了,这么多年连撒个谎都没学会,你不知道你一紧张就会有各种抓耳挠腮的小动作!” 雅岜的谎言被唐惊程戳穿,他有些尴尬地埋了埋头,还想着替关略解释:“也不算撒谎。九哥这几天真是在忙麦哥的后事,麦哥去世九哥也很伤心的,可能一时就没顾得到您。” 全是屁话,不过唐惊程也懒得再反驳,将烟掐了,挥手让雅岜出去。 “赶紧的,办手续去!” 很快雅岜便办完出院手续回来,三人出了住院楼,天气晴朗,阳光不错,唐惊程用手遮住额头看了看天空,一片干净的蔚蓝色。 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蓝的天了,仿佛有“再世为人”的重生感。 “唐姐姐,您和柳婶站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雅岜交代一句就要往停车场走。 “等一下!”唐惊程看了眼身后。 身后是十来个保镖。 自从上回她半夜逃去八岭山后关略就派了更多的人跟着她,之前守在病房门口的保镖也因此领了罚,现在换来的这一批个个谨慎,几乎草木兼兵,唐惊程只要走出病房和关宅以外的地方,他们便盯得寸步不离。 真是好讨厌这样! 唐惊程半眯着眼睛,转过身去。 “唐姐姐您还有事?” “雅岜你想家吗?” “啊?”雅岜干巴巴张了张嘴,随后又挠了挠后脑勺:“想啊,当然想。” 他父母亲人都在腾冲旁边那个小寨子里,家里给他相的媳妇儿也在那里,他怎么可能不想。 唐惊程笑了笑:“我也想。” “……” 旁边柳婶立即接话:“现在咱不就回去了么,沈小姐别站着了,宅子那边还在等您回去吃午饭。” 唐惊程只能呵呵。 错了,如果撇开关略而言关宅其实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想的也不是那栋荒郊野外的宅子。 “雅岜,送我回我以前住的地方吧!” …… 坪县镇医院,老麦的母亲已经清醒,叶覃被她临时叫了进去。 关略站在住院部门口的灯柱下抽烟,他带来的人过来汇报情况。 “里头怎么样?” “还在里面谈。” 关略吸了一口烟:“派人在门口盯着,别出什么乱。大概明后天检查报告会出来,到时候你们留几个人下来,等她情况稳定你们再接她回云凌。” “那叶主事呢?”底下人问。 叶覃之前被关略“软禁”的事整个九戎台上下也都知道。只是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老麦丧礼他又专程把叶覃安排了过来,无非是想让她再送老麦最后一程。 丧礼上也有好些九戎台的人出席,老麦虽没正式入帮,但这么多年在关略手底下干,帮内也结识了许多人,而叶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春日转暖,即使穿着宽松的外套也已经有些显怀。 之前老麦和叶覃同居的事在帮内也不算什么秘密,大家自然都能猜测到那孩子就是老麦的遗腹子,不过关略近来对叶覃的态度又极为寒戾,这些矛盾点全部凑到一会儿,底下人就有些拿不准这其中的方寸。 关略搓着手指想了想:“如果报告没问题我大概后天就回云凌,到时候叶覃跟我一起回去,回去之后一切照旧。” 叶覃还会再度被“软禁”,直到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 唐惊程没被雾菲忽悠去她别墅之前是暂住在公园里的,就关略楼下那栋租的公寓。 她要雅岜送她回那儿。 雅岜哪儿有这胆子,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可经不住唐惊程软磨硬泡。 “你送不送?不送我自己下车回去!” “我右手不好,但搁不住我腿还没废,你不送我也能自己回去!” “雅岜你他妈听没听到,再不啃声我从车里跳下去……” 这孩子大概上辈子也真欠了唐惊程很多东西,这辈子就直接折她手里了,闹了一路雅岜只能同意,半路转道将车子往市区开。 一开始雅岜还想让柳婶跟着唐惊程回去,可她死活不同意,往后退一步也只能接受保镖能够继续守着她,其他都免谈。 雅岜把唐惊程送回公园里之后给关略发了一条短信,告知这边情况,一直等到晚上关略才回信,就短短三个字:“知道了!” 两天后关略按计划回云凌,路上五六个小时车程,他将手机在膝盖上转来转去,突然接到一条短信息。 简短几个字——“洪五已经落网”! 发件人是黄澎。 关略很快回复:“辛苦,谢谢告知!” 第311章 他出现,约苏诀吃饭 苏诀早就已经吃完了,唐惊程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拿着茶壶往杯子里倒水,手一抖水就撒了出来,有一些烫到了手上。 他嘴里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样?”唐惊程立即站起来抽了纸巾给他,想看他的手,却被苏诀挡掉。 “没事。”他抬头看唐惊程紧张的模样,突然觉得想笑,这女人对他是怎样一种感觉? 唐惊程被苏诀脸色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自己抽了纸巾将手背上的水擦干,重新换了个杯子,倒了半杯,问,“那你如何回答他?接受了?” “什么?”唐惊程拿着纸巾发愣。 苏诀苦笑:“你刚才不是说他跟你求婚了么?” 哦对,聊到这事。 唐惊程讪讪笑出声,坐回椅子,突然用左手狠狠揉了揉脸:“他那样算求婚么?” 似乎不大像。至少当初邱启冠跟她求婚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没诚意?” “也不是。” 唐惊程心里的感觉说不上来,那天清晨的场景是什么样的?似乎毫无预兆,刚起床的关略突然走过去,轻轻揽了她一下,然后就在她耳边说了“结婚”的事。 谈不上“没诚意”,至少他提出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很真诚,可也说不上多有诚意,因为他用的是类似要求的口气。 “唐惊程,结婚吧!” 感觉只是一句命令性的通知。 她不喜欢他这样。 “你答应了?” “没有!” “理由?” “……”唐惊程说不上理由,她将手从脸上拿下来,搓了搓膝盖,“能帮我也倒杯水么?” 苏诀照办了,将水杯递给她,她接过去一口喝光了,喘了一大口气出来。 那股矫情劲啊,她这几天快被折磨疯了。 “你心里没底?” “说不上来,更重要的是我感觉他心里也没底。” 彼此之间都不笃定,他贸然提出“结婚”是什么意思?一时兴起吗? “苏大哥,你当时是怎么跟棠棠求婚的?” 唐惊程突然提到了“姚晓棠”,苏诀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没有可比性!” “那说说嘛!” “你想听哪一部分?” “嗯…想听你当时的心情,是临时起意,还是…” “是蓄谋已久!”苏诀回答得自然,“我此前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姚海政的女婿,包括从你手里买了那樽出水芙蓉,所以何来临时起意?” 他对姚晓棠的“狼子野心”在唐惊程面前从来都不加掩饰。 “所以别问我,我跟他没有可比性,你只需要问你自己,你愿不愿意?” “我……” “或者说你们合不合适?” “那你觉得呢?我们合适吗?”唐惊程无法确定。 苏诀苦笑一声:“如果我说不合适呢?” “……”唐惊程捏着空杯子,转了转,没吱声。 茶室里一片沉默,窗外有风声,吹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上。 三月了,银杏树的叶子已经掉光,新的叶子还没开始长,光秃秃的枝桠上什么都没有。 “算了,不说这事!”唐惊程将杯子放下,按了桌上的服务铃。 “怎么,还没吃饱?” “不是,叫两瓶酒!”她心里郁闷,喝酒浇愁! …… 唐惊程右手刚做完手术,照理不能饮酒,一开始苏诀也绝对不允许,可他哪里管得住她。 抽烟也是,她这几年受伤疗养期间其实早就应该把烟戒了,可无奈苏诀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她要真折腾起来没人弄得住她。 更何况苏诀还跟关略不一样,关略舍得对她来硬的,可苏诀狠不下那心,所以酒还是陪她喝上了,再者他心里也堵着许多不舒坦的事。苏闳治的官司是其中一件,现在唐惊程突然提结婚的事又是另外一件。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就冲她这不清不楚不确定的态度,至少说明那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是跟自己不一样。 关略对于唐惊程而言至少是一个困惑,困惑不知该如何与他继续下去。 而自己对于她就是明明白白的笃定,笃定两人永远没有可能以“男女”关系在一起。 仅为这一点苏诀心里就已经很不是滋味。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两人都带着满肚子心事喝酒,两瓶红酒下去唐惊程醉得七荤八素,苏诀也喝得有些晕了,不过理智还在,他酒量还可以。 回去的时候苏诀叫了司机过来替他开车,顺便先送唐惊程回去。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唐惊程开始发酒疯:“放我下车,我要下去溜溜!” 溜狗呢还溜溜,看来这姑娘是醉得不轻,苏诀可比她要清醒多了。 “都到家门口了,今天外面风大!”他拽着唐惊程的手臂要把她扯在椅子上,可唐惊程就是不干,闹闹咧咧地自个儿要去开车门。 “快点,停车。我要下去!” 眼看她这臭脾气又上来了,苏诀只能让司机靠边停,结果一停唐惊程就开了车门跑下去,蹲在小区的绿化带旁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后面跟的一溜儿保镖赶紧围过去,就怕这姑娘有个什么闪失。 “沈小姐…” “滚!你们一个个成天像狗一样跟着我干什么?” 保镖相互看一眼:“这是九哥交代下来的事!” “呸。他凭什么?” “九哥不想你再出事!九哥关心你!” “放屁!”唐惊程喝了酒之后脏话更多,她心里难受啊,本来就不爽,酒精催化下更觉怄气,“他关心我什么?他这叫关心我?自己跑没影了把我一个人丢医院,然后叫你们这几条尾巴成天跟着就算关心我?” 那他的关心真是太寡薄了。 她不需要。 唐惊程挣着站起来,站不稳,踉跄了一下,周围几个保镖也没人敢去扶。 苏诀眼看不对劲,立即下车过去将唐惊程揽到怀里。 “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 唐惊程笑出来,夜里的风真大啊,把她额前的头发都吹乱了,有几缕刚好盖在她眼睛上,发梢戳得眼眶有些疼,她眼前泛湿。 “苏诀。你说得对,我当初就不该回来,我不该一次次给他们伤害我的机会,包括关略,他有什么资格?就算当年那场爆炸与他无关。他也是刽子手之一。” 怀里的女人明显有些失控,她喝多了,喝多了才会说这些没边没际的话。 苏诀脱了外套干脆将她裹到怀里。 “唐唐,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们不合适,性格不合,身份也不对,你留在他身边只会继续面对那些无休止的危险和杀虐,你不会喜欢这样,这也应该不是你原本希望过的生活。” 苏诀的话字字敲心。 唐惊程懂啊,可越是懂心里才会越痛苦。 “我知道,他不可能舍弃自己的身份,我也改不了自己这脾气,可兜兜转转为什么我还要回到他身边?” 仅仅是因为当初她想回来报仇么? 如果真是这样她有无数次向关略下手的机会,但迟迟没动,最后还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差点又把命搭上。 为什么? “我下不了手,我不舍得,你懂么?我不舍得啊…”唐惊程哭得语无伦次。 苏诀心里压抑得紧,他在乎的女人在自己怀里说着其他男人,那是怎样一种操蛋的心情? “我明白,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他抬手替唐惊程擦眼泪,“别哭了,至少别在我面前哭,没有用,他看不见!如果真舍不得就好好跟他说。” 可说什么?怎么说? 唐惊程揪着苏诀肩膀上的衬衣,眉头随着抽泣声一皱一皱。 她才不说!凭什么要她说! 几个保镖在后面看得心里狂操不已,特么自己老大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搂了,这算不算看护不利? 唐惊程站在风口冷静了半小时。 苏诀一直没说话,他本质上不是暖心男,所以做不到去安慰这样的唐惊程,只是将自己的外套紧紧裹在唐惊程身上。 唐惊程从包里掏出烟点上,吸了大半根,眼泪都被烟熏干了,心情渐渐平复,刚才撕裂出来的一些情绪又被她尽数收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步行回家。”唐惊程掐了烟,转过身去面色清冷地看着苏诀。 苏诀只能苦笑。 这姑娘向来都是“过河拆桥”。 “好,那你自己当心!” “没事!”她瞅了眼周围围的几个保镖,“这么多人看着我。我想出事都难!” 苏诀也不再勉强,转身上车。 唐惊程目送他的车子开出小区,自己再扭头往里走。 一路上她踢着路边的草坪,身后几个黑影紧紧跟着。 那种感觉让她窒息,窒息到恶心。 她要的向来不是这种“在乎”,可是那个男人不懂。 唐惊程冷笑,双手插进兜里。 不是每个男人都是邱启冠,而她要的是笃定万分的在乎。 唐惊程踱步走到公寓楼下,几名保镖留在大厅里,剩下几名陪她上楼去。 电梯里,唐惊程又觉得心口闷得慌,摸了烟出来想点,电梯“叮——”地一声,门开了,她走出去。 埋头刚想翻打火机,听到身后保镖喊了一声:“九哥……” 唐惊程猛抬头,烟还含在嘴里。 关略面色冷沉地走过来,脸上是明显的倦色,他抽掉唐惊程嘴里叼的烟,却抬眼看向电梯门口的保镖。 “她身上披的衣服是哪儿来的?” 保镖无人吱声。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唐惊程嘴里嗤笑:“苏诀的,我刚跟他出去吃了顿晚饭,怎么,连这你也要管?” 第312章 有谁替他想过 关略脸色很黑,面前几个保镖感觉气氛实在不妙,腿都有些发软了,相互看一眼。 其中一个胆大的凑过来说:“九哥,要不我们去楼下守着,您跟沈小姐两人好好聊聊?” 聊屁!唐惊程瞪了一眼! 关略抬手挥了一下:“滚!” 如获大赦,几个大小伙立即摁开电梯的门就全往里头挤,几下子人都跑没影了,屋门口只剩下关略和唐惊程。 两人又是一番沉默,直到门口的感应灯暗掉,黑暗中唐惊程烦躁地“嗤”了一声,跺脚,灯再度变亮。 关略依旧是刚才的表情和站姿,一手揣在裤兜,一手手指还捏着从唐惊程嘴里抢下来的烟。 “你喝酒了?” 很明显能够闻到她身上沾的酒气。 唐惊程哼了一声:“是啊。怎么?我喝酒你也要管?” “不是我要管,是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又刚做完手术,医生没跟你说不能喝酒?” “说了,不过我不一定要听!”唐惊程仰着下巴,一脸凌然。 关略心里气得不行。 “那苏诀呢?他跟你吃饭也不拦着你?” “他为什么要拦着我?我想喝酒他就陪我喝,他什么都肯依我,跟你不一样!” 这话虽然是气话,但关略听了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但好歹忍下去了,就当她酒后说的疯话。 “行吧,你爱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关略将手里那根烟掐断,里面裹的烟丝掉了一地。 唐惊程又嗤笑一声,懒得看他,从包里摸出钥匙开门。 门打开,她进去先开了灯。 关略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她嗤了一声:“不进来就滚!” “……” 这姑娘现在说话经常脏字连篇,她以前不这样。 关略眉头拧紧,反射性地想驳她,可嘴巴张了张也没说出口,最终只是不顺心地磨了磨牙。 算了,作罢! 他跟着唐惊程进去。 屋子里全都亮着灯,客厅空阔,几只半旧的行李箱被随意丢在卧室门口,其余一切都很整洁。 这是关略三年来第一次踏入这间公寓,所有一切都很熟悉,包括站在客厅中央正在脱苏诀西装的女人。 脱完她便将西装扔到一边去,又从包里掏了烟和打火机出来,拿着自己再盘腿往沙发上一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动静闹得有些大。 她分明是在表达不满情绪。 关略突然有些想笑,因为那件西装而压住的火似乎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这么多年过去,再度回到这间公寓,还是那个姑娘,头发短了身子瘦了,可她拧起来的模样还是如当年一模一样,那么不管不顾,特倔,还带点幼稚。 对,幼稚! 关略搓了搓手指。 “怎么会突然搬来这里住?” “不然我该搬去哪里?” “老宅,那里会相对安全一点!” “呸,我又没杀人放火,成天躲着有劲?”唐惊程真很讨厌屁股后面跟着一群人,她骨子里喜欢安静。 关略被她驳得也有些接不上,算了。横竖好像都是他的错。 不谈这个问题。 他踱步过去,唐惊程已经从盒子里拿了烟出来,正准备点又被眼前的男人抽走。 “你他妈有病啊!”唐惊程怒斥,抬头刚好撞上关略深黑的眸子。 “别动不动就骂脏话,你好歹是个姑娘!” “姑娘怎么了?再说我骂脏话也都是被你逼的。操!”最后一个字唐惊程咬得特别尖利。 关略眉心挑了挑:“你操个试试!” “……” 唐惊程一时失语,盯着关略波澜不动的眸子看了半天,推开他:“神经病!” 起身她便走去卧室,蹲在门口从箱子里捞出一套睡袍,经过客厅的时候关略依旧站在沙发前面。 “我要洗澡休息了,你如果没什么事就滚吧!”说完她便进了浴室。 关门,“嘭-”一声。 关略眉心又跳了跳,估计也就这姑娘该对他这样,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他站在原地苦笑一声,扭头又看到了搭在扶手上的那件西装,亚麻色,男款,心里不免又开始毛躁起来。 昨天雅岜突然打电话跟他说这姑娘想出院,当时他就知道肯定是又闹上了,怎知数个小时后雅岜直接告知她不肯回宅子,路上就吵着要回公园里。 看来这脾气闹得还不是一点点。 关略没阻止,她想闹就闹吧,只要人没事就行,今天一大早他便从坪县往回赶。预计下午就能到云凌,可高速上遇到了车祸,硬生生被堵了三个小时,到云凌已经是傍晚,他下了高速就直接让司机往公园里去。结果发现没人在,给她打电话,连续打了好几个,语音提示却不断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好样的,关略知道自己又被她拉进了黑名单,最后实在没辙只能给跟着她的保镖打,打完才知道她搬来了这里。 关略又马不停蹄地从公园里赶过来,在公寓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结果看到她披着苏诀的西装回来。 原来他们刚才一起出去吃晚饭了,而他赶了一天路,午饭在服务区随便吃了碗面解决,晚饭到现在还没吃。 空着肚子的人特别容易生气。 关略将手里抢过来的烟叼进嘴里,捞了茶几上的打火机过来点上…… 唐惊程今天也很累,上午搬家折腾了大半天,晚上又和苏诀出去吃了顿饭。喝了许多酒,原本就还没完全醒,现在被热水一泡思绪就更乱了,头晕乎乎的,她草草冲了一把。将身上的泡沫洗干净便裹了睡袍出去。 出去之后发现关略还坐在沙发上,脸上表情阴霾,手里的烟快烧完了,客厅里的味道很呛。 唐惊程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妈的抢她的烟居然自己在这抽! “你是不是打算今晚留这?”她走过去没好气地说。 关略眸光闪了闪:“谈谈?” “跟你没什么好谈!” “你这么认为?” “当然,我们其实并不是一路人!”唐惊程脸色也很难看,她将睡袍的带子系紧,歪着身子斜靠在沙发对面的墙上。 关略脑中思考她刚才说的话。 “什么叫我们其实并不是一路人?” “难道我说错了?除了脾气都很臭之外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共同语言?” 一句话就把关略顶死了,他眸光渐渐有些犯凉,却一时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唐惊程看。 唐惊程被他那双丝毫没有波澜的黑眸看得发毛。 “你大晚上跑来就问这些?还有事吗?没事我进去睡觉了,你自便!”她转身就要进旁边的卧室。 沙发上的男人却突然动了动:“等一下!” 他猛抽了两口烟,雾气吐出来,掐灭,烟头在烟缸里被他狠转了两圈。 烟丝碎了,他起身。 “还有事?”唐惊程已经走到卧室门口。 关略踱步过去,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可他没表情的时候最可怕,唐惊程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几乎是抵到了卧室门上。 “你别…” “我道歉!” “什么?” “我为我这几天的不辞而别道歉!” “……” “因为我在意!” “……” “因为在意才会想不明白,所以没说一声就消失了好几天,但你能不能把那天晚上说的话收回去?” “……” 唐惊程表情有点呆滞,他这算什么意思?道歉?他这种人也会道歉?脑子里开始犯浑,她觉得自己酒劲好像又上来了,可那天晚上她说了什么话? “哪句?” 关略眉头紧了紧:“我承认我脾气不好,没有苏诀细心,没有苏诀体贴,甚至可能真的连面都没他煮得好吃,但有些事原本对我也不公平。三年前是你执意要去缅甸,我没想过你过去会遇到爆炸,如果一早料到你一走就是三年,我大概就算把你绑起来也绝对不会让你去!” 从来没人问过这几年关略心里的感觉,他把情绪藏得太深,当年得知唐惊程死讯之后他也基本没有露出什么大悲大戚,外人只以为是他不在乎,无非就是多死了一个女人。他见惯了生死,又有这身份,还愁以后没女人? 可谁曾想过这些年他心里有多恨? 恨当年唐惊程的不辞而别,又恨自己没能把她留在身边。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个人受了很多罪,我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但我又何尝好过?” 他在悔恨与心痛的焦灼中过了三年,没人能体会他这三年里的感觉。 “唐惊程,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邱启冠刚走时你的心情?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说有那么一个人,你们同吃同住,你习惯有他在身边,可有天醒来发现他突然不见了,你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看到他,什么都是老样子,你还是得吃饭睡觉,早晨太阳升起,晚上太阳落山,似乎一切都没变,唯独他已经不见……” 关略说到这停了停。 唐惊程杵在那里,见他嘴角微微泛笑,笑得一股凉瑟。 “……而我,这三年,正在经历跟你当年同样的感觉……” 日升日落,潮汐星辰。他做她爱吃的东西,他睡她躺过的床,一切都在继续,一切都未改变,唯独她在时光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那种午夜梦醒,发现枕边人已空的感觉,关略熬了三年,漫无边际,在绝望里等待,在绝望里振作,可是他从未对谁说过。 “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至少我能看见,知道你生死,而不是像个被掏空的人一样,看什么都是你,却想什么都不敢想你……” 第313章 回忆如伤逝 看什么都是你,却想什么都不敢想你…… 唐惊程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她没有想过关略有天会这样,会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 这算情话吗?原来他也会讲情话。 唐惊程心里又怄又难受,憋着一口气就冲了上去。 “混蛋,你娇不矫情?”伸手就抡,却被关略一把捏住手臂,他将她揽到怀里,滚热的唇压下去贴着她还在滴水的发迹,张嘴就咬,轻含住她圆润的耳垂,一路从耳垂吻到她的嘴唇。 唐惊程在他怀里瑟瑟轻颤,心都跟着飞了起来。 他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 唐惊程的眼泪越来越汹涌,关略怎么吻都吻不尽,他干脆掐住她的后腰将她推进卧室。 卧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暗沉。 “关略……关略……” 唐惊程攀在他身上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三年了,这两个字她在梦里喊过,在恨里喊过,现在在这一团火焰里喊得尖利战栗。 满室都是她的声音。他的喘息。 关略回应她的便是手指的粗粝,激烈的吻,在黑暗中扯掉她的睡袍带子,揽着她将她压倒在卧室床上…… 爱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会迷惑,会彷徨,会因为惧怕受伤而想要放弃,那么多的前因后果,那么多的爱恨纠缠,自然会产生许多“不确定”,可你的内心不会骗你。 你好好静下来聆听你心里的声音。 “想不想?” “想……” “要不要?” “要!”她字句坚定,闭着眼睛,睫毛像蝶翼一样轻颤。 关略一手捧住她的脸,手掌之下她皮肤滚烫,指端上还沾着她的泪,被他轻轻捻掉。 “唐惊程…” “嗯?” “别再跟我怄气,我很难过,我不想再失去你…” 唐惊程笑,泪流得更多。 “我尽量!” 她混账,摆明了就要吃定这个男人,关略腰骨一紧,将自己送了进去。 窗外月明星稀,卧室里弥漫着汗液和玫瑰的香气,关略把唐惊程折腾了很久,就为了她那一句不怕死的“我尽量”。 他都已经让自己低到这份上,她居然只是一句“我尽量”,真是不知好歹的姑娘。 完事后唐惊程趴在关略身上,两人都没有起来去洗澡的打算,身上黏糊糊的还缠在一起,这都是被这懒姑娘带出来的坏毛病。 关略的手臂被她压得有点酸,他腾出来换了个姿势把她揽到肩上。 “唐惊程…?” “嗯?”肩膀上的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是一副挺尸样。 关略也不管她了,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汗。 “抽根烟。”他腾出一只手去够地上的裤子。 唐惊程又“嗯”了一声:“我也要!” “不准!” 尼玛什么男人?他自个儿点了自个儿抽,烟吐出来熏在唐惊程脸上,唐惊程气得不行,扑腾着翻身去抢他的烟,关略却捏住她的手臂,将嘴压上去,激烈地吻,喂了她一口二手烟,呛得唐惊程抬手就捶他。 “你他妈就不懂一点怜香惜玉?” 关略勾着唇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边说手指还轻轻捏着唐惊程的肩膀,右肩,上面缠着百日红的藤蔓。 唐惊程被他捏得心烦。 “别捏了。” “还疼?” “早不疼了。”她稍稍在关略怀里坐起来一点,拍掉这男人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真的想抽烟,给我一支!” 关略磨了磨牙根,准了。 “就半根!”将自己抽剩的半根递给她。 唐惊程白了一眼,但想想还是接了,这男人在原则性问题上软硬不吃,所以半根就半根吧,总比没有强。 她抽着关略抽剩的烟。 关略手全都空出来了,继续去捏她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粗粝的触感弄得唐惊程心里直发痒。 她“哼”了一声。 关略稍稍停手:“能不能跟我讲讲这几年的事?” “什么事?” 关略闷了口气:“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外面,经历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唐惊程语气清淡,“你真想听?” “不想听,但我应该知道。” 那三年里他缺席了,没有参与她的苦难,可他应该知道,总比一片空白强。 唐惊程抽着烟,想了想:“从哪里开始讲?” “就从你想离开云凌去缅甸开始吧,为什么?”这么多年关略一直想不通原因。为什么当初她非要离开,还选了一个那么落后的国家去。 唐惊程将烟吐出来,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其实当初离开云凌是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了,当时我父亲刚去世,我知道了启冠去世的原因所以去刺杀你,你应该还记得这件事吧。” “当然!”关略嗤了一声,“敢明目张胆对我动刀子的也就只有你了。” “……”唐惊程又翻了翻白眼。多神气。 “可惜还是没杀得了你。” “然后你就自己抹脖子?”那次关略真是被她气得不行了,他自问对她不错,可到头来她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对自己下手,虽然没得逞,可刀子是真的,关略那次伤得不轻,可完了这姑娘就直接抹了自己的脖子,要不是当时她手劲不足可能就当场没了。 那次经历对于关略而言简直是梦魇。 “我知道杀不了你,可我自己也不想活了。” 当时的唐惊程真的已经万念俱灰,邱启冠走了,父亲走了,楼轻潇跳楼自尽,她潜意识里把这桩罪责也揽到了自己头上,她清楚自己和这个男人不可能再有出路,她没有什么可以拿来救赎自己了。 她当时是真的想死。 “那后来为什么又突然去了缅甸?” “因为我被查出怀孕了,就脖子受伤被你送去医院的那次。” 关略心口一紧:“就那次?” “嗯,还是苏诀告诉我的,医生把他当成了孩子的父亲,可是当时我没想过要把孩子留下来,留下来我怎么办?我自己都没勇气再活了,怎么可能再有力气去抚养一个孩子。”唐惊程对于当时的那段低糜时光记忆犹新。 关略将她的肩膀揉紧:“那后来呢?” “后来?”唐惊程目光远视,看着窗外一小方夜空,“后来我瞒着苏诀一个人跑去了计生科。” 当时计生科就在她所住的病房前面,走过去几分钟的路程。 她挂了号,约了时间,被护士带着进入手术室。 “你知道么?那时候孩子已经两个多月。”唐惊程软软地倒在关略肩膀上,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也看不见他的脸。 黑暗中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声音。 “手术前医生要做准备。我被护士推着躺在手术床上,她们要给我打麻药,我突然就有些害怕了…” 关略将她的肩部掐得很紧,唐惊程也不觉得疼。 “我突然想看看孩子的样子,毕竟他已经在我肚子里呆了两个多月,所以在打麻药之前我让医生给我做了一次b超,我躺在那里。屏幕上的影像很模糊,可我看到那一团黑影在动……” 她突然一把揪住了关略的手指:“你知道吗?那种感觉……他会动,他是活的,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肚子里孕育着一条生命,他和我挨得那么近,原来我也并不是一个人啊,即使启冠走了,父亲也走了,可现在我有了孩子……” 那条鲜活的生命正在她腹中形成,当时唐惊程的第一感觉便是她不能让他消失,她要他好好的,好好生下来,健康长大,他们从此以后相依为命,做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关略因为她这段话有些难以呼吸,他埋头在唐惊程额上重重吻了一下。 “然后呢?你把孩子留了下来,却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恨你吗?如果不是那个孩子我都根本活不下去!” 她与关略的开始便是一场蓄谋。 “你对启冠见死不救,几乎是害死他的刽子手,我怎么可以为一个害死我丈夫的男人生孩子?我不能,这个坎儿在我心里过不去,可是我又舍不得把孩子打掉。所以只能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唐惊程喘了一口气。 “至于最终选择去缅甸也是偶然,当时苏诀一直照顾我,他刚好有业务要去缅甸呆一阵子,不放心我,我想着缅甸也不错,反正只要不呆在云凌去哪儿都好,所以就跟着他去了缅甸。” 关略翻过手掌将她的五指扣紧。 “嗯。继续…” “原本我去缅甸也只打算住一阵子,你知道蒲甘吗?” “知道,缅甸中部的一座旅游城市。” “嗯,我之前是打算去那里,那里环境不错,很安宁,我就想找个安宁没人打扰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那是唐惊程当时唯一的愿望。 “那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想了,关略,真的,简直不可思议。”她紧紧扣住关略的手指,里面一片温湿,“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孩子会给我带来这么大变化,你知道我脾气很差,还有神经性紊乱,在没有得知怀孕之前一直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渐渐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我感觉自己也慢慢沉淀下去了……” 不急不躁,灰暗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变得光明起来。 “我不再恨,不再痛苦,唯一的念想便是等待孩子平安出生,去缅甸的第二天就去了曼德勒的佛寺,而我选择在蒲甘养胎也是因为那座城市有万千佛塔,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可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我开始敬仰神明,我觉得抬头三尺会有人看见,不然为什么会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赐给我一个孩子?” 那段时间孩子成了唐惊程的救赎。 关略明白,他明白她当时的痛苦和纠结,也明白她在最后渐渐沉淀下去的心迹,因为他曾在苏诀手机上看过那张照片。 怀里的姑娘穿着颜色艳丽的笼基,挺着肚子站在玉都宾馆门口的阳光里。 那么美好的场面,关略可恨自己没能亲眼所见。 可是一切美好也就停留在那一天。 唐惊程翻了一个身,将脸埋着往关略怀里钻,一切美好哑然而止,丑陋和痛苦在那个盛夏之末肆烈扑来。 她没来得及去蒲甘,那个孩子也没来得及出生…… “关略…”唐惊程死死揪住关略的手臂,趴在他胸口喘息,终于要讲到这个最疼的点上,关略亲吻她的额头。 “我在…” “你不在…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在?”唐惊程将指甲往他肉里抠,“爆炸前一天有人用你的名义给我发短信,说想要见我,我答应了,约了时间第二天见面,当时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想要不把孩子的事跟你说了吧,如果你恨我那孩子以后就跟着我,就当没你这个爸爸,如果你能接受我,那我就跟你回去,我不想宝宝出生就没有父亲,可是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对方以你的名义取我的命。枪声响起的时候我耳边还响着声音,说我和孩子都不能留在这世上,当时我以为电话那头是你,你要取我和孩子的性命,我那时才发觉你原来这么这么恨我……” 唐惊程已经泣不成声。 关略的嗓音仿佛被全部堵上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有些痛苦不需要经历便似切骨。 “我也恨你。如果不是恨你这几年我恐怕早就熬不下去,可是你问我痛吗?一次次手术,植皮,伤口感染溃烂,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不痛,至少及不上我恨你的痛,我什么都没有了,那场爆炸把我半边脸和半侧手臂都炸烂了,我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可是我意识是清醒的,关略……我那时候的意识是清醒的,我知道孩子没有了,你找人向我开了枪,你那么恨我,而我却还想傻乎乎地为你生孩子,可是我想不明白啊,这么多年,我一边恨你一边反复问自己,你怎么狠得下心?杀我就可以了,为什么不让孩子出生?那是你的孩子,你的亲生骨肉……” 唐惊程在关略怀里已经哭到快要晕过去,被自己在乎的人所伤,暗无天日,那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夜夜锥心。 关略扶起唐惊程的手臂,想替她擦眼泪,她却浑身无力一下又瘫到关略肩膀上。 “我们的孩子死了……关略。他死了……我救不了他,他从我身体里被掏出来的时候我都完全不知情,可是去年我回国之前又回帕敢镇医院找过当时给我作引产的医生,医生告诉我,男孩,是男孩……” 五个月的男孩,已经成型。 关略终于忍受不了,揉着怀里的人渐渐哭出声…… 第314章 报应,有情有义 唐惊程趴在关略胸口,感受到身下人的起伏。 “你哭了…?”黑暗中她抬手去摸关略的脸,胡乱抓了一把,被关略挡掉。 “别乱动!”他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扣到自己胸口,翻身一把揉于身下…… 从来没人猜到当年关钊荣为何会选年纪轻轻的关略当接班人,外人只以为是他讨老爷子喜欢,手段也狠,脑子又聪明,可真正原因几乎没人知道。 “阿九,知道为什么我会选你登上这个位置?”当年老爷子已经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他不想再在医院折腾,于是关略把他接了回来。 就在老宅二楼主卧的阳台,关钊荣慵靡地坐在轮椅上,眼前是郊外荒芜的山野,夕阳斜照,余晖将他脸上的皱纹和病斑都照得一览无遗。 连续几次化疗和手术已经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背秃了,头发疏白了。曾经在道上叱咤半生的男人如今半瘫在轮椅上。 天色暗了,日暮西山。 “我不清楚原因,为什么?” 肯定不止因为他聪明心狠,又聪明又心狠的人在九戎台一抓一大把,还都个个比关略资历深,可关钊荣就偏偏把关略抬了上去。 到底是什么原因? “你相信这世上有报应么?” “义父您觉得呢?” 关钊荣苍凉一笑:“我以前是不相信的,命在自己手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以我这双手杀了很多人……但是现在我信了,因为阿喜…” 那时阿喜刚出生没多久,被诊断患有先天性脑瘫,这对关钊荣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他这一生也算女人众多,年轻的时候也有女人替他怀过,但因为仇家追杀孩子还没出世就死在了车轮下,此后就一直没有子嗣,直到他找了阿喜的母亲。 那姑娘跟关钊荣的时候还很年轻,二十多岁,最好的年纪。怀孕后关钊容就把她接去了老宅,每日饮食都有专人料理,出趟门身后都有十来个保镖跟着。 四个月的时候关钊荣亲自带她去医院做b超,那时候云凌还没有四维彩超,所以b超是去香港做的,做出来是男孩,各方面都很好,可把关钊荣高兴坏了,老来得子,关家终于有后了。 从香港回来之后关钊荣就大摆筵席,席上给孩子赐名,关喜,寓意欢喜,可结果呢,五个月后孩子出生,很快发现有异常,一番检查下来被诊断为先天性脑瘫,基本终身无法治愈。 “我这一辈子与命斗,与人斗,可到这一步才发现还有神明在上面!” 病入膏肓的关钊荣坐在轮椅上,争下这片江山又有什么用,他膝下独子,年幼,白痴! “我作恶太多,罪孽太深,大概也是遭了报应,但阿九,你与我不同,与他们也不同,你虽狠,也烈,可血还是热的,因为有良知。” “我走前把九戎台交给你,身后事你帮我料理,记得,你如今叫我一声义父。我便是你半个父亲,阿喜是你弟弟!” 所以最终关钊荣选关略当接班人,不是因为他狠,不是因为他绝,相反,是因为他有情有义。尚存良知,只是他从来不表现出来而已。 “关略…” 唐惊程“嘶”了一声,抬手又要往他脸上摸,却感觉一片温热盖下来,关略用手掌遮住了唐惊程的眼睛。“别看……” 就当他是那个冷情寡意之人。 当年血热,可坐上这把椅子后他的血早就凉了一半,不然他怎么能够活到现在? 可他遇到了唐惊程。 唐惊程脾气拧,性子犟,会勾引撩骚也会骂脏字,面上她真不是一个讨喜的姑娘,可她内心纯然。 她从小那样的生活环境,有一颗被优越和眷宠豢养出来的心,不喜阴谋,不喜算计,所有简单和美好都出于一种本能,本能到自然,让关略的血开始回温。 如果说他是恶人,那么她便是天使,他在她身上看到最纯粹的干净,可是这种干净差点被毁了。 他的好姑娘! “唐惊程,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嗓音低哑,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和嘴唇…… 心像被一瞬肆裂,唐惊程在黑暗中点头,回应他的吻。激烈凶猛之时她舔尝到他唇角的潮湿。 他说“唐惊程,别看!”,她便紧紧闭上眼睛。 这样就够了,受了这么多苦,换他为自己哭一次。 终于什么话都讲了,什么伤疤都揭开了。情绪激烈之时只能把身体当作出口。 那晚关略和唐惊程来回做了好几次,她一直哭,哭得很凶,这几年的眼泪好像都搁一次流光了,全部擦在关略身上。 他一身身出汗,她躺在他身下意识半梦半醒。 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唐惊程累了,不哭了,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缩在关略怀中只剩抽泣,抽着抽着就把自己抽睡着了,脸上还沾着泪渍,一只手却还捻着关略胸口的小豆子。 简直神了…关略汗颜,扯开她不安分的手,捞了被子替她盖好。 两人缠着汗津津地睡了半夜,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阳光大好,关略先醒,看到怀里的姑娘。脸上红晕未散,白皙的手臂横在他腰肌上,他皮肤黑,这么一来简直黑白分明。 有点像巧克力饼干上抹的一条奶油,关略被自己这无聊的想法吓到,好白痴。发现跟这姑娘睡多了智商也会受影响! 他自己笑了笑,抬手看了下手表。 中午十二点多了,有些饿,他昨晚都没吃晚饭! 不过怀里的人睡得正香,昨晚是真把她折腾惨了,累也正常,关略没打算把唐惊程吵醒,想捞开她的手臂起身下床,可一动那条雪白的手臂再度将他缠紧,手开始不安分地往他小腹上摸。 一节节轮廓分明的腹肌,硬邦邦的。 “…手感超级棒。”唐惊程闭着眼嘀咕。 关略满脸黑线,这姑娘做春梦呢? “喂,唐惊程!”他去拍她的脸,她不满意地吧唧了下嘴,“别闹!” “谁闹呢!” “摸摸!” “……” 手都开始往他裤头里钻了,关略简直很难想象这么肉的姑娘怎么能够一素素三年,真想把她拉起来从头搜一遍。 “唐惊程,别撩了,再撩我办了你!”关略推掉唐惊程的手臂,她很讨厌似的皱了下眉,不过倒没再缠上来,撅着屁股翻身又睡了过去。 关略:“……” 好烦躁,刚才被她撩得烦躁,现在她不撩了更烦躁! “唐惊程!”关略又贱兮兮地凑过去推她,她没反应,关略心里有些不爽,干脆压下去吻她的后背,从脊椎一路吻到她的肩头,结果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真猛了她才嫌弃地动动身子:“别弄,我要睡觉!” 妈的,关略心里燥得慌,这姑娘简直无耻,明明是她先撩的,现在却能睡得跟猪一样,简直无耻,没法儿再跟她同张床上。 关略只能套了衣服起身,去浴室冲凉,大清早就冲凉,简直“爽”到不能再“爽”。 唐惊程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被一声关门声吵醒,她睁开眼看了看,枕边没有人。但熟悉的体味还未散,她揪着被子深呼吸,一室旖旎,床头的玫瑰花开得正艳。 关略洗完澡后去了趟超市,又去附近餐厅打包了一些吃食,一来是他饿了。非常饿,昨晚没吃饭,夜里又做了这么多体力运动,消耗过度不饿才怪,二来一会儿等那姑娘醒了肯定也会喊饿,他难得给她煮次面还要被她嫌弃成那样,所以这次吸取教训。 他不做了,他去买! 关略将吃食拿进厨房,又从橱柜里拿出干净的碗筷。 唐惊程赤着脚,走路也没声音。 关略将几盒牛奶和水果放进冰箱,起身,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边上的唐惊程,脑门心突然剧烈一跳,嘶一声,心口发烫。 妈的这姑娘怎么就学不会把衣服穿全了下床? 光天化日她想做什么?赤着脚,一件单薄的丝质睡袍,里面只有一条小裤衩,然后啥也没了,上身曲线和轮廓在丝绸下面凸显得愈发清晰。 关略有些燥,都瘦成这样了怎么某些地方还突得这么明显? “干嘛呢?”她缓步过去,声音慵懒。 关略磨了磨牙齿:“干你!” 唐惊程嗤一声:“流氓!” “那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无耻?” 是呢是呢!唐惊程舔着发干的嘴唇笑,她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样?边笑边挤过去,挤到关略与冰箱之间。 冰箱的门还没关。冷气吹在她背上很凉。 她不由缩了缩身子,双手攀上他的脖子。 他眼神清明,眸光深黑,而她唇角上扬,目色中是毫不遮掩的嚣张。 “对啊,我无耻,你流氓,岂不是绝配?” “……” “怎么样?干不干?”唐惊程俯身往他胸口蹭了蹭,尼玛姑娘好凶猛,关略倒吸一口气。 “你不饿?” “饿啊,所以想吃…” 关略笑出来,他怎么就接了这么一个货色! “大白天的,不嫌腻?” “怕什么,难道你不想?”唐惊程笑着往他喉结上吹了一口气,关略只觉某处发涨,感觉来得太快,他对她真的毫无抵抗之力。 俯身就想吻,却被唐惊程一掌推掉。 “你想什么呢?我说吃饭!” “……” 卧槽又被她耍了一次! 关略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唐惊程你是不是想死?”说我便拦腰将她抱起,几步将其甩到客厅的沙发上…… 第315章 敢碰我?弄死你! 好说歹说关略还是哄着唐惊程去洗了一个澡,不然两人从昨夜黏糊到大白天身上可都是那味道。 一开始她还死活不肯,坐在沙发上跟关略撒娇:“不洗,我就喜欢身上带着你的味儿…” 这姑娘简直没脸没臊,关略只能放好水像拎只兔子似地把她扔进水里,她右手刚做完手术还不能碰水,他便蹲在浴缸旁边帮她洗,洗完再用毛巾替她擦干,裹着浴袍再把她抱出去。 “去阳台,帮我吹头发!”唐惊程指挥,完全把关略当老妈子使了。 关略也是难得好耐心,将唐惊程抱到阳台的椅子上,替她把睡袍的带子系紧,回头再去找吹风机…… 那时候已经是三月中旬了吧,寒冬消退。天气好得很。 阳台上一丝风都没有,唐惊程软绵绵地趴在椅背上,关略拿了吹风机替她吹头发。 她头发其实还算长得挺快的,关略还记得之前在腾冲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头发剪得很短,染了栗色,一卷卷在头上像个小狮子,还是只撩人抓耳的小狮子,可现在好歹已经长到耳朵下面了,再差一点就要与下巴齐平。 关略边揉边吹,打着弯卷儿的发梢柔软地缠在他的指端,他轻轻抓了抓,热风吹过去,露出里面的头皮。 这姑娘的头皮又嫩又白,阳光下甚至透着晶亮。 关略忍不住问:“你头皮怎么这么白?”白得有些异样。 唐惊程嗯了一声:“因为是新长出来的一层。” “什么意思?” “就是……”她趴在椅字上晃了下脑袋:“我右肩植皮用的是头上的皮。” “……” “因为头皮较厚可以多次取皮,而且取皮地方即使留疤被头发遮住也看不见,所以我右肩两次手术都是用的头皮,但可恨的是要把头发全部剃光,真是讨厌死了,你可以想象吗?这三年里我至少有两年半都是秃的,一直到回国前几个月才把头发留起来……” 这也是为何关略在腾冲“第一眼”看到唐惊程的时候她头发会那么短,而如今这姑娘就软绵绵地趴在椅背上,面容柔静,用如此清淡的语言说着这些经历,带血的经历,她却能说得若无其事。 关略心里很难过,那般压抑的难过。 他关掉吹风机绕到唐惊程面前:“你这纯粹是在折腾我!” “天地良心是你要问的,再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头发也长出来了,而且是不是以前的更加黑亮。”唐惊程讨喜地笑,突然又拧了下眉心:“哦对了,知道我右边脸用的是哪里的皮?” “哪里?” “屁.股!” “……” “你确定?” 看他那严肃求证的样子,唐惊程又笑开:“骗你的啦,屁股上植皮不方便,所以用的是大腿根内侧的皮肤,而且那里皮肤相对屁股也比较嫩一点啦…” “……” 关略被她说得简直一愣一愣,脸色很难看,伸手去摸她的膝盖:“给我看看!” “看什么?” “大腿根!”边说边去撩她的睡袍,唐惊程一手将他拍掉。 “滚!死色狼!” 唐惊程笑着喘气,抬头刚好撞进关略漆黑的眸子,他眸光深沉,里面蓄着压抑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关略用手指捻了捻唐惊程有些上扬的眼梢:“那段日子是不是很难熬?”问得嗓音低沉,唐惊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掉,眸光闪了闪。 “还好吧,其实最难熬的不是手术。是术后恢复,右手和脸部需要二十四小时带着弹性压迫罩,不然疤痕会很容易肥大,而且新皮生长和取皮的地方会很痒,医生不准我挠。挠坏了发炎会影响整形进程,我也不想毁容,因为还想回来见你,所以这些都得忍着……” 她短短几句话便勾勒了当时的境况,可关略知道远不止这一些,三年,他简直不敢想象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自己面前。 关略心里有些糙,抬手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手指发颤。 那应该是一段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岁月,谢天谢地那时候她还能恨他,因为是这恨支撑着她要捱下去。 这姑娘心也很大,这一点关略一直清楚。 她并不如表面那么柔弱,当年迟峰那颗子弹射穿了她的肩胛骨,没几个女人能够像她那么能挺。 姚晓棠出事,她拿着刀子直接去捅了苏霑的小兄弟,按照阿莱当时的话说这姑娘捅下去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还有将军府那一夜,她向自己亮刀子,手法迅猛,若不是他反应灵敏估计那一刀就要了他的命。 所以种种表明唐惊程有颗坚韧的心脏,可是她越坚韧关略便越痛苦。她跟了自己短短一段时间,却恨不得已经把九九八十一难都经历了一遍。 他心疼,自己的女人受了这么多罪,他之前却毫不知情。 关略磨着牙根,在唐惊程面前蹲下。轻轻捏着她的右手手指。 手指纤细,关节分明,指端还包着厚厚的纱布。 她还曾被人生生拔掉过五片甲瓣,关略闭了闭眼睛,表情痛苦。 “怕吗?” “当时?” “对,怕不怕?” “怕,当然怕!” 可是怕有什么用? 唐惊程回想当时的情景还是会忍不住战栗。 她将头倒下去轻轻搁在手臂上,枕着,面向阳光,金色的光线全都铺在她脸上,她闭着眼睛,第一次跟关略讲述这些情景。 “…他拔我第一片的时候拔了好几次,因为没有工具,我又动得厉害,甲片连着皮肉扯不下来。后来是把我双脚都绑住了,不过弄到最后我疼晕过去了,后面可能就有了经验,一次比一次熟练……” 一共拔了五次。 每一次的锥心之疼唐惊程都记得,她闭着眼睛趴在椅背上。连翘表情浅淡,阳光拢在她身上让她显得更加慵懒。 关略的手掌心快被自己抠破了。 她睫毛闪了闪:“不过疼晕了也有好处,至少意识不会那么清晰…” 范庆岩对她动手的时候是真下了狠心,当时已经穷途末路,一路逃窜早就戾气深重,所以他才不会管唐惊程的死活,只想尽快逼关略放他们离开云凌。 “当时有没有恨我?” “恨你什么?” “恨我不能及时找到你,恨我不能尽早收手让他们走。” 唐惊程睁开眼睛,摇头:“没有,我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逼你出来,如果他们带着我逃出云凌恐怕我也没命活着回来了,他们不会把我好好的交给你。” “人质”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了,更何况范庆岩和杜虹都不是有良知的人。 关略屏住气息揉了揉唐惊程的眼睛,他很抱歉,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向来处事果断,可在范庆岩绑架唐惊程这件事上他确实处理得不够干脆。 若他手里的人质不是唐惊程,范庆岩和杜虹不可能逃这么久,他会不顾一切尽快处置掉,但当时情况不一样,他不敢走错一步,怕走错一步就会彻底失去她,而范庆岩派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几乎打乱了他仅剩的一点理智。 他怕了,犹豫了,所以唯唯诺诺不敢向前,以至于耽搁了这么多天,让唐惊程遭了这么多罪,可这姑娘怎么还能说得如此轻松? “我只希望你能活着…” “我知道,我也不想死,当年那么大事故都没能炸死我,说明我命硬啊,怎么甘心死在一个畜生手里,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我要活着出来见你,不然这三年遭的罪就白遭了,而且我相信你会来救我。你肯定会,就像之前我被人带去缅甸营地一样……” 这便是唐惊程对关略的情感,一面带着怨愤,一面又带着期望,明明自相矛盾。可她确实就是这样。 关略苦笑,有时候他在这姑娘面前会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她比自己还要强,比自己还要硬。 “好姑娘!”他伸手将唐惊程的头揽到自己怀里。 唐惊程趴他肩口嗤笑一声:“做你女人不容易,首先得有九条命。” “……” “有九条命的是猫!” 关略笑着揉她卷卷的头发:“有时候你也挺像猫!” 猫性便是乖顺的时候很讨人喜欢,撒野起来一爪子挠过去都带着血,唐惊程就绝对是这样。 “真的吗?” “嗯…” “那我问你…”唐惊程从关略怀里出来,目光突然变得冷清,“我被范庆岩那畜生上了,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突然就跳到了这个话题,关略毫无预备,他眼皮跳了跳。 唐惊程已经一拳捶过来:“你介意对不对?你明明介意,你比他还畜生!”捶着捶着眼圈就红了,关略赶紧一把又把她揽到胸口,摁住她的手臂:“没有,我发誓,但我很难过,为你,心疼…” 关略突然有些语无伦次,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直在竭力逃避。拼命想要绕过去。 唐惊程却双眼一瞪,抬身去咬他的耳朵:“那我说我骗你的你怎样?” “什么?” “…就,骗你的,范庆岩那条狗能上得了我?他要碰我一下我能死给他看!” 就唐惊程这尿性,她绝对做得到速死,好歹还留着一口气,要死也不难。 “死前还得把他的小丁丁切掉,妈的敢碰我?”她手掌劈下去作了一个切切切的动作,下唇一咬,满脸的绝戾。 “……” 关略某处一紧,脑子里咯噔一声,糊了。 第316章 半熟男女 唐惊程切切切的手还劈在半空中。 关略龇着嘴空空地杵了好一会儿,最终用手在脸上猛搓了几下子。 苦笑,又被这姑娘摆了一道。 “是不是骗我挺有趣?” “没有啊,就想恶心你一下!” “……” “因为你之前不也恶心我了么?一会儿雾菲,一会儿又是小护士,还有那晚你回宅子身上还带着香水味,姑娘挺多哈…”唐惊程恶狠狠地盯着关略的眼睛。 关略有些杵。 雾菲他认了。 小护士他真没有! 至于香水味,哪跟哪儿啊! “什么香水味?” “你还不承认?”唐惊程更气,“就我做手术前两天,我还住在宅子里,你晚上回来我就闻到你身上有香水味,那么明显呢!”她越说越觉得委屈。 关略仔细想了一遍。用手剐了下额心,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我有应酬!” “什么应酬?” “金晟之前投资的一部商业片首映礼,完了有个饭局,我去冒了下头。” “冒个头就能沾一身香水味回来?”唐惊程嗤着声音,“什么片子?” “《半熟男女》” 这片子前段时间唐惊程在医院无聊翻娱乐新闻也听说过,前几天已经各大院线上映,貌似票房还不错。 “听名儿就很撩骚,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 “而且你居然去吃顿饭就能弄得一身香水味回来,妈的你们把香水当醋蘸了?” 关略皱了下眉心:“剧里捧了几个新人,吃饭的时候可能蹭到了。” “蹭到了?女的?” “…嗯!” “几个?” “两个吧,其中一个是片里的女二!” “女二一般都是骚浪贱,她蹭你哪儿了?” 关略龇了龇牙,想糙,唐惊程一个冷光扫过去:“蹭你哪儿了?” “手臂…” “用哪儿蹭的?” “…胸!” “卧槽你是不是很受用?关略你大爷的难怪之后几天都没见你人影,你还把我一人丢在医院做手术,你知不知道那手术过程很痛苦,完了我整整疼了两天,妈的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 唐惊程气得不像话,一脸憋屈劲。 关略拴着几千只草泥马去捏她的手,苦笑:“咱能不能别张口闭口都是脏字!“ “脏字又怎样,反正比你浑身香水味强,况且我说脏字也是被你带的,妈的都掉你这流氓窝里了我还想装高贵优雅?”唐惊程又是一通排侃。 关略一点辙都没有,只能抱脸苦笑,这姑娘嘴巴真是欠得不行。 “你别笑,心里有鬼居然还敢笑!”唐惊程拍掉关略的手,自己从椅子上下来,光着脚,睡裙下面一双笔直白嫩的腿。 “去哪儿?”关略过去追。 她撩了撩手:“吃饭,吃完你陪我去看电影!” “……怎么突然想去看电影?” “就想看了怎么着?”唐惊程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厨房,一通碗筷声,毛茸茸的狮子头从冰箱门后面探出来:“就看你投资的那部,《半熟男女》!” “……” 一个小时后两人站在电影院大厅,大厅里都是近期正在热映的海报。 《半熟男女》的海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海报上一男两女,男的是最近圈内当红的小鲜肉。女一是小清新类型,海报上站得规规矩矩,对比之下穿着低胸礼服的女二就显得有些撩骚了。 唐惊程拉着关略走过去,指了指海报上女二胸口那道沟:“挺深哦。她就用这两坨蹭你?” “……”关略汗颜,将唐惊程还留在那道沟里的手拉回来,“行了我错了。” “没错呀,送上门的不怪你。怎么样?当时是不是爽翻了?” “……” “蹭上去的时候心有没有扑通扑通跳?” “……” “哼,去买票!” 关略嘘口气:“真要看?” “当然!” “剧情很无聊!” “你看过了?” “……” “甭废话,快去买票!” 关略只能回头去排队,唐惊程转身又瞪了海报一眼,用手指在那道沟上戳了戳:“尼玛蹭我男人?有种别给我碰到!” 说实话关略长这么大进电影院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本质就是没什么耐心的人,要他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看两个小时电影简直比死还难受。 以前也就陪楼轻潇看过两次,后来成立了金晟,为工作需要“被迫”参加过几次首映礼,其余他也没机会进电影院了。 而唐惊程呢? “抱歉,我出去抽根烟。” 电影放到一半关略实在受不了了,拿了外套想出去,旁边咬着饮料吸管的唐惊程斜了他一眼。总算放行。 关略好歹得了时间出去透了一口气,抽了一根烟,转身又看到了大厅里那张海报。 女二长得确实很漂亮,年轻。身材傲人,不过叫什么来着? 关略想了想,想不起来了,不过好像还是个洋名儿,妈的好端端的中国演员取什么洋名儿? 关略捏了烟苦笑,看来这姑娘的醋劲不小。 几分钟后他揣着裤兜进去,摸黑找到座位,可椅子上的姑娘居然自己先睡着了,半杯奶茶还抱在手里,爆米花撒了一地。 关略:“……” 唐惊程又梦到了那只企鹅,同样的画面,冰天雪地里有个小黑点。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荒芜走去,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大块屏幕,屏幕已经暗了。灯光刺眼。 “怎么了?”关略发觉她脸色不对劲。 唐惊程拍了拍发涨的脑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电影已经结束,而她刚才又做了那场梦。 “抱歉,我睡着了。” “……”关略挠着眉心,虽然是很无聊的爱情商业片,但能看到睡着估计也只有她了。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唐惊程将披在身上的关略的外套拿下来,转身看了看,全场都走光了,整个放映厅里只剩他们两个观众,一名清洁工阿姨正在后排打扫卫生。 关略笑了笑:“还好,睡了一个小时。” “……” “没有流哈喇子!” “滚!”唐惊程气得要去捶他,手腕却被关略捏住,“可是你自己吵着要来看的!” “对啊,我看了!” “你睡了大半场叫看?” “嗯,女主气质很好,小鲜肉身材也是一级棒,就你们捧的那新人不咋嘀,脸应该是整的吧,不过好歹胸器不错,难怪她要蹭你,不然就她那货色肯定红不了。” 说完唐惊程便拎了包起身,擦过关略往放映厅外面走。 关略嘴里嘶着声,他怎么就找了个这么毒嘴的姑娘? 出了影院两人在附近餐厅吃了顿晚饭,回去依旧是关略开车,身后跟着三四辆车的保镖。 唐惊程一路都闷闷不乐。 关略以为她还在为那女二号生气,伸手过去捏了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前几天你手术刚好是老麦丧礼,那晚你又说了一些话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所以没能陪你,我很抱歉,可我之前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这事就当翻篇了行么?” 关略边开车边“低声下气”。 唐惊程晃了下脑袋。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半饷:“你刚跟我说什么?” “……” 搁半天她根本就一句都没听进去! 关略气得去揉她的头发,咋整? “好好开车呢!”唐惊程拍他的手,“我想心事!” “你有什么心事可想?” “想刚才做的梦!” “春梦?” “呸!”唐惊程怒斥,咬了咬下唇,想想打算还是跟关略说,“我老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有只小企鹅,他似乎不合群,既不跟着同伴去觅食,也不回家孵蛋,总是独自背对着所有人往荒野的方向走,这是我以前在德国看的一部纪录片里的场景,后来我查了资料,动物学家说即使把那只小企鹅拎回来,他还是会走。你说为什么?” 关略皱了下眉心:“就这梦?” “嗯,最近经常做到,你说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关略无语又去揉她的头发:“你就为了这只企鹅一直闷闷不乐?” 唐惊程被他挠得心里烦躁:“妈的你顺毛呢,我说正经的,不说你开车!” “……”关略只能喘口气,“想知道原因?” “当然!” “那我告诉你!”关略勾了勾手指,“过来!” 唐惊程立马屁颠屁颠凑过去:“你知道?” “嗯,因为那只企鹅叫豆豆!” “什么?” 关略正了正声,一脸严肃:“他得跑啊,你不知道其他企鹅都喜欢打豆豆?” “……” 唐惊程一时没反应,愣了好久……卧槽! “姓关的你居然敢框我?”抬手就要抡过去,关略却握住她的手,脸上笑容收掉了,声音突然变得沉柔:“可能是因为之前发生了太多事,做些怪梦也很正常,你别胡思乱想了,要不考虑一下想去哪儿玩,最近天气也不错,月底抽时间出去一趟?” “真的?” “嗯,不过下周《半熟男女》庆功宴,我答应了要出席,完了应该就有时间陪你出去了。” “好!”唐惊程兴奋地坐回椅子上,想了想,“那就等我们参加完庆功宴之后再出去!” “我们?” “嗯啊,我去替你会会那位胸器女二号!” “……” 第317章 庆功宴,旧人相见 《半熟男女》票房居然真的能一路大火,上映一周居然破了四亿。 这年头果然还是狗血的商业片题材比较容易圈钱,制作成本还很低,随便买个有噱头的剧本,找两个圈内当红鲜肉花旦撑一下场面就绝对不会扑。 庆功宴设在云凌郊外某五星级度假酒店。 关略中午给唐惊程打了电话,说晚上会过来接她一起去。 唐惊程其实不大喜欢做抛头露面的事,她在电话里草草嗯了声,懒洋洋地在家睡了个午觉,结果一觉睡到了傍晚五点,还是被门铃吵醒。 她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睛去开门,门外站着关略和雅岜。 “唐姐姐…”雅岜先打招呼。 “乖~”唐惊程冲他甜丝丝地笑了声,雅岜立即羞红了脸。 关略神情不好看,身子挡在雅岜面前:“你在外面等我!”遂关了门,推了唐惊程一把:“以后出来开门记得把衣服穿完整!” 听听这话里就是怨气十足。 她这喜欢裸睡的习惯实在不好,起床总是只在身上披件睡袍。里头上面真空的,隐隐约约的曲线刚好突在外面。 关略看了有些发燥,拽了几下自己的衬衣领子。 唐惊程嗤了一声,从玄关往回走,结果走到客厅又一头栽到了沙发上。 关略气得不行,过去拎她的手臂:“五点了,离庆功宴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起来换衣服!” 唐惊程不甘不愿地在沙发上扑腾了两下腿:“不想去了,困!” “不行,不想去也得去!” 这什么道理? “算了今晚允许你再给她蹭两下,我没睡醒,你自个儿去吧。”唐惊程死活不肯起来。 玩儿他呢? 关略俯下身捏住唐惊程的手腕:“真不去?” “嗯,困,你去吧。” “不行!”他勾唇笑,拽着唐惊程的手臂将她从沙发上硬扯了起来,她半眯着眼睛,蓬头垢面,关略捏了捏她的下巴,“之前是你想去的,还是去了吧,看看我跟那女二号有没有关系!省得你再像上回一样折腾那小护士闹那么大动静!” 关略想到上回那事心里还有气,也亏唐惊程想那么损的招,弄了一堆工具放在百里香的包房里,结果现在搞得整个百里香的人都以为关略有不良癖好。 关键是上回那护士居然还答应了,众目睽睽之下硬是抓着关略的手说她能接受,她想试试,搞得关略脑仁疼,又没法儿向人解释。 妈的自那以后他就没再去过百里香。 关略抬手突然敲了敲唐惊程的脑袋瓜:“你这儿成天就憋坏主意,既然不放心就去看看!” “……” “醒吧,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带你过去!” 最后被折腾得没办法,唐惊程只能从沙发上下去,走到衣帽间门口又转身看了眼关略,他已经大咧咧地坐到了沙发上,手从口袋里摸了烟,抽一支叼在嘴里,眼眸轻抬:“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唐惊程眉头瞥了瞥:“不是,您就穿成这样去出席庆功宴?” “有问题!”说话间他扑哧将烟点上,吸一口,沙发前面雾蒙蒙一片,他舒服地往后背上靠,身形颀长,一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上身是一件藏青色衬衣。上头解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古铜色皮肤,外面套了件很普通的黑色西装。 对,西装。 唐惊程难得看到他穿西装,虽也说不上哪里难看。他身型好,穿西装不可能出错,可就是觉得不伦不类,真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而且西装和衬衣都是普通的休闲款式,用来赴庆功宴实在有些过于随便。 “算了,没问题!”唐惊程略嫌弃地龇了一声,“等我二十分钟,一会儿出来!” 她进了衣帽间,门被关上。 关略靠在沙发上一个人抽烟,抽完一支唐惊程还没出来,他看了下手表,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女人就是麻烦! 他揣着口袋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口的时候听到衣帽间那边的门被推来。 关略转身,眉心跳了跳。 “你打算穿成这样去?” 唐惊程笑,转了个身:“不好看?” “对!” “哪儿不好看?” “前面后面都露太多了!”关略心里有些糙,走到唐惊程面前:“去换掉!” 唐惊程瞪了他一眼:“我觉得挺好看的,得给你涨脸,就这样,走吧!”她将手里拎的高跟鞋套到脚上,硬拽着关略出去。 门一开。雅岜还站门口,迎上来。 “唐…”后面两个字硬生生顿了几秒,“…姐姐……”接完。 唐惊程立即松了关略走过去,惦着脚摸了摸雅岜的头:“乖,姐姐今天漂亮吗?” 唐惊程还拎着裙角在原地转了一圈。 雅岜脸上呆住。偷瞄她身后的关略,关略一副不爽的样子。 唐惊程又拍雅岜:“傻了?说话啊!” “漂…漂亮……” 哪儿能不漂亮呢! 眼前的唐惊程一袭垂坠飘逸的无袖长裙,正红色,面料轻透,裙摆褶皱,前胸和口背都是深v设计,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裙子整体也没什么多余的花饰,而右肩露出来的绿色藤蔓纹身刚好与红色肩带交相辉映,妖娆里透着一股野性。 妆也精心上过了,与近日长期养病的苍白感判若两人,此时的唐惊程就是一只艳丽的蝴蝶。 她又满意地捏了捏雅岜的脸:“我就喜欢像你这样说真话的孩子,不像某些人!”说着眼梢就瞄到了关略身上,“哼~”走了。 关略跟在后面摸了摸鼻子,雅岜赶紧将头埋下去。脸早就烫到了耳根子。 …… 雅岜开车,一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度假村,唐惊程揽着关略进去。 庆功宴搞得比较隆重,门口有许多记者,不过关略也不算真正的圈内人。 金晟自成立以来一直有专业团队在打理。他这个幕后老板也就高兴的时候露个面,所以好些圈内人只知道金晟未必知道关略的身份,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少掉很多被记者纠缠的麻烦。 但唐惊程站在人群里比较显眼,有记者以为是金晟又签了新人,借着机会就有镜头一直追着她拍。 闪光灯不断闪,关略就觉得旁边姑娘这前胸后背露一大片,白乎乎地闪得他脑袋疼。 “披上!”他脱了自己的西装下来裹到唐惊程身上。 唐惊程挣扎了几下,没辙,只能披着关略的西装入场。 …… 场内宾客基本都已经到齐了,规模不算太大,一个厅,只请了影片参与制作的团队,幕后人员,演员和投资人。 范围一个厅,自助冷餐形式,不过弄得挺热闹的,还请了现场乐队助兴。 只是唐惊程一入场就觉得头晕气短,她以前就排斥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这几年接连养病受难的更是“宅”得基本不见生人,所以面对眼前的人潮热海她就开始觉得不舒服。 关略意识到身旁的人有些懵,脸色不大好。 “怎么了?” “没什么!”唐惊程将肩上的西装取下来还给关略。 关略也就没多问。 “需不需要我跟你介绍?”虽说他也不常出席这种场合,但认识的人总比唐惊程多,既然带她来了就是想把她介绍给外人知道。 可唐惊程连忙摆手,躲得比谁都快:“别,您去玩您的,我自个儿转!” 以前她也这样,出席业内酒会活动,即使是邱启冠带着她一起,她也喜欢到了地方就单独行动。 本质上她不喜欢被束缚,也不愿意配合别人笑脸迎合,所以找个地方自个儿呆着是最舒适的方式。 关略见她不需要也就不勉强了。 “那你就在场内转转,别乱跑,我过去跟人找个招呼就过来找你!”他有些不放心,这度假村建在郊外。出去就是马路和荒山,有过之前一次经历他就特别害怕唐惊程再被人掳走。 唐惊程却刺了他一眼:“知道了,越来越罗嗦!”完了自个儿从旁边桌上拿了杯香槟先走。 关略在原地摇头。 唐惊程很快混入人群中,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认识的都是片子里的演员。一眼就看到了剧中男一号。 男一号是去年红起来的新人,一个选秀节目里出来的,长腿,高颜值,小鲜肉。 唐惊程走过去,本打算问他要个签名,可走近才发现这小鲜肉似乎没屏幕上那么赞,首先身形太瘦,感觉就几根骨头撑着皮,再加上人又高,感觉杵那一阵风就能吹倒,其次是脸太娘,五官是挺好看,唇红齿白的看着就想掐一把,可居然化了妆,肤色白皙,还上了眼线,整个让唐惊程就感觉“美”得不像个男人。 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切~唐惊程瞬间就对他失去了兴趣,觉得自己还是对古铜色和八块腹肌比较有食欲。 唐惊程立马就从小鲜肉身边退开。拿着手包在场子里百无聊赖,正打算去找关略,却听到身后有人喊。 “惊程…” “……” “唐惊程?” 唐惊程转身,一时眼前人影交错,服务生推着餐车从她面前走过去,她没找到喊她的人,肯定是错觉,这场子里除了关略之外应该没人会认识她,可下一秒一个略宽的身影闪过来。 “唐惊程,真是你?” 唐惊程定了定神,面前女人盘着头发,穿了件宽松的绸裙,身形有些胖,小腹明显向前隆起。 有些不敢认。 “欢喜姐?” 第318章 回归,雾菲附体 一脸错愕随之惊喜的虞欢喜一拳头朝唐惊程捶过来:“臭丫头还真是你啊,我刚才都没敢认,你这几年都死哪儿去了,之前有人说你在国外出了事故没能回来,害我一直以为你已经……” “已经什么?” 虞欢喜一时不说了,情绪有些激动,又捶了唐惊程两下:“没良心的东西,我还以为你真死外头了呢,谁让你三年都不跟我联系!” 唐惊程心里不免感动,以前虞欢喜就一直很照顾她,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她都把虞欢喜当朋友而不是经纪人,只是没想到自己“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她还能一眼把自己认出来。 “欢喜姐,我也是前阵子刚回来。” “真在国外出事了?” 唐惊程笑了笑,点头:“嗯,不过是小事,已经处理完了。”她轻描淡写,硬生生把这几年的经历说成了一件小事。 虞欢喜也没多问。还沉浸在与她重逢的欢喜中,拉了拉唐惊程的手,她嘴里“嘶-”了一声,虞欢喜这才发现她手上缠着纱布。 “怎么回事?” “前阵子出了个事故,动了个小手术。” “又出事故?”虞欢喜瞥了一眼唐惊程的手。 唐惊程苦笑:“嗯,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 “那也是造孽,你这右手都受了多少罪了?我记得三年前出事就因为伤了骨头不能再雕玉。”虞欢喜啧啧两声。 她之前就一直很欣赏唐惊程的才华,当然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唐惊程这双手曾经给她带来很可观的收益,另一方面也确实佩服唐惊程手艺出众,在雕玉方面,她这年龄段里能有如此造诣的确实不多。 “实在可惜了,好端端的手艺以后恐怕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谁说的!”唐惊程翩然一笑,“我这右手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拆纱布了,说不定哪天我又回归老本行了!” “真的?”虞欢喜大惊,“你右手骨头好了?” “嗯,已经恢复如初了。” “怎么可能,你没骗我?”虞欢喜还有些不相信,因为当时唐惊程右肩受伤之后她的主治医生基本已经婉转地判了她的死刑。 生活自理没问题,但要雕玉做精细活肯定没可能。 虞欢喜当时虽安慰她来日方长,可到底心里明白基本没希望了,为此还曾暗自痛心过好一阵子。 “当然没骗你,要不我们试试腕劲?”唐惊程抬了右边胳膊出来,虞欢喜半信半疑地跟她扳了两下。 果然… 大惊! “臭丫头你这手怎么治好的?” “也算因祸得福吧,我之前去了趟缅甸,在那边遇了位神医。” “神医?缅甸那边的?” “算是吧!”唐惊程脑中回想齐峥的模样,人高马大的,长得其实很不错,就是因为常年东奔西跑又不修边幅,好好的一副皮囊都被他糟蹋了。 虞欢喜眉头皱了皱,心里嘀咕国内都治不好,缅甸那种穷乡僻壤能治?不过也只是心里想想,没多问。 “手力恢复就是万幸了,那打算复出?” 唐惊程想了想:“有这个打算!” 虞欢喜简直两眼冒光:“行,就等你这句话,刚好手里接了几个活儿,回头我让小敏把图纸发给你。” “去,哪这么急!我这手最起码还得三四个月才能好,而且我都三年没动过手了,不怕把你活儿搞砸?” “不怕,就当给你练手了,横竖我都相信你雕出来的东西,哎你都不知道这几年业内简直挑不出几个能够拿得出手的玉雕师!”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唐惊程轻嗤。 虞欢喜摇头:“真的,这话不是恭维你。” 现状确实如此。 要好作品不难,但要求有灵气的作品实在不容易,而唐惊程就胜在这一点,因为她不争,永远作品第一,赚钱第二,所以她的作品较之其他人的会多一份灵气。 只是唐惊程被虞欢喜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经三年没动刀,不知还能不能做好。 “那到时候我先看看图纸再说!” “行,那我明天让小敏给你电话!哦对了你电话号码应该改了吧,给我留个!”虞欢喜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唐惊程,唐惊程在上面摁了一遍自己的号码。 还手机回去的时候睨到虞欢喜微微隆起的肚子。抬眸,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欢喜姐,几个月了?” 虞欢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手往小腹上一盖,刚才还一副女强人的模样,转瞬就变得温软轻柔。 “快五个月了…”连着声音都与刚才不一样。 可唐惊程印象中的虞欢喜一直是工作狂。雷厉风行,争强好胜,但眼前的女人呢?一身柔软的丝裙,黑直发,软底平跟鞋,淡妆,身形虽有些发福,可扶着小腹眼底眉梢都是鲜明的温顺感。 是不是所有女人在做妈妈之后都会是这种样子? 唐惊程忍不住又回想起三年前,那颗小种子在自己腹中生根,她在陪伴他成长的日子里整颗心也随之变得柔软,不得不承认,那段时光应该是她近几年来最安逸的日子。 唐惊程不禁心酸,情不自禁地将手伸过去,在虞欢喜的小腹上靠了靠:“恭喜…” “恭喜什么呀,纯粹是个意外,你不知道这小家伙来的时候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几乎方寸大乱,原本想弄掉的,可我先生不同意…” 虞欢喜抱怨,可脸上分明是幸福的表情,“最后没辙只能留了下来,然后跟我先生奉子成婚急吼吼地办了婚礼,不过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幸亏没做掉,好歹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挣钱拼命有什么用,到这份上还不得嫁人生孩子?” 虞欢喜说着说着自个儿先笑了,伸手撩了撩耳边的垂发,以前她总是一副硬朗跋扈的男人婆打扮,如今一颦一举里尽显小女人风情。 而且她还结婚了。 唐惊程记得以前虞欢喜是百分百的单身主义信奉者,在她的人生信条里只有工作和挣钱。男人和孩子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但如今呢? “对了惊程你呢?这几年怎么样?有没有再婚?“ 唐惊程苦涩一笑:“没有…” 虞欢喜脸色有些变,她捏了捏唐惊程的胳膊:“还在想着邱老师?” “……” “邱老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说到底是你们缘分浅,不过我也知道你这死丫头就是一根筋,自己认定的东西不会变,哎就是女人耽搁不起啊,你现在看着条件好,年轻貌美的还有些卖相,可过了年你也得三十了吧,三十的女人哪儿还能有多少市场?而且男人都一个德行,根子里就喜欢一掐一包水的小姑娘,现在小姑娘还特贱,你看看…你看看这满场……” 虞欢喜话多,嘴巴毒,这么多年没见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她拉着唐惊程在会场中央转了一圈。 “看到没,满场二十出头来跟你抢男人的骚浪贱。一个个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备战,逮到厉害角色直接就能扑上去,那…就那个…”虞欢喜又掐了唐惊程的胳膊转过去,“你九点钟的方向,看到那姑娘没?穿黑色短裙的那个,是这部戏的女二。据说是攀了金晟高层才拿到这角色的,她旁边站的那男人好像就是……诶惊程你去哪儿?” 逼逼叨叨的虞欢喜话还没说完,唐惊程已经端着酒杯往她九点钟的方向走,在那黑裙姑娘身后站了半分钟。 关略正在跟对面人讲话,黑裙姑娘就贴着他的身子站一边,似乎喝多了,站不稳,歪着身子往他肩膀上靠,关略没看她,只用手轻轻推了她一下,继续说话,而她却像钟摆一样往旁边晃了晃干脆整个人贴过来。 “九哥,人家喝多了,你就不能扶人家一下?” 啧啧真是雾菲附体! 唐惊程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上前一把拽过那姑娘的手臂,花了大劲,拽得那姑娘一个踉跄,胸前波涛随之晃了一下,简直闪瞎了唐惊程的眼睛。 哇……果然是一对好胸.器。 唐惊程的目光愣在那对胸.器上定了几秒。 关略:“……” “你拽我干嘛!”被唤作lulu的姑娘转过身来,见眼前女人她也不认识啊,于是嫌弃地拍掉她的手。 唐惊程思绪转回来,咽了下口水,立马变了一副低眉笑眼的表情:“lulu姐真是你?我好激动,我是你的粉丝,《半熟男女》这部剧里你演的那小贱人简直入木三分。” “……” “不过你本人比荧幕上要漂亮,我就喜欢你这种娇滴滴黏糊糊的气质,能不能给我留个签名?” “……” lulu被唐惊程这怪里怪气的话弄得有些懵,不过庆功宴上遇到自己的“粉丝”,而且还被“粉丝”夸漂亮,也是一件极为受用的事,她用手握拳轻咳一声:“九哥你看,没想到这还有我影迷。”一脸傲娇相。 关略搓着手指,瞪了一眼唐惊程,眼里是“妈的唐惊程你别闹”的表情。 唐惊程回瞪回去,眼里是“丫的你该干嘛干嘛去!”遂她从包里掏出一支签字笔。 关略只能抬手扶额,天她连笔都带来了,分明是有备而战…… “lulu姐我包里没带纸,要不你签我手上?”唐惊程说着便把自己的左手摊过去。 “盛情”难却,那姑娘只能接了笔准备在她手掌上写字,岂料唐惊程突然手臂一抬手指扫过那姑娘露出大半球的胸,结果吓得那姑娘立即双臂交叠护在胸前…… “你干嘛!” “不好意思我一时激动lulu姐你别生气!”唐惊程边道歉边捻着刚摸过她胸器的手指。 那姑娘气得吹鼻子瞪眼睛:“九哥这哪儿冒出来的人,素质怎么这样?” 唐惊程却秀眉紧皱。突然一副大惊失措的样子:“lulu姐你胸口溢了什么东西?” “什么?哪里?”那姑娘顿时花容失色,双臂捂着胸口一个劲地到处看,看了半天发现啥也没有,这才知道被耍了。 “你…”lulu羞红了脸。 唐惊程双手一摊:“抱歉看错了,我眼神不好!” “神经病!”骂了一句姑娘就气得跑了,旁边关略用手指半遮着嘴。忍不住笑了两声,抬眸盯着唐惊程看。 “你笑屁!” “我没笑啊!” “叫你笑不出来,她那胸是假的!” “你知道?” “我摸了啊,手感不对!”唐惊程板着脸,她就知道那女人身形那么瘦胸却那么大比例完全不正常,“怎么?是不是挺失望?” “没有啊,反正假不假的,我看和蹭又不受影响!”关略一脸邪痞,气得唐惊程咬牙启齿。 “关略你大爷的混蛋!”骂完扭头就走。 关略勾唇笑了笑,上前一臂揽过她的肩膀。 她不甘愿地甩了甩手臂:“别碰我!” “生气?” “呸!” “吃醋?” “你丫滚蛋!” “啧啧……唐惊程你知不知道我最受用你现在这样子?”他一路走一路强行搂着怀里乱动乱挣的姑娘,最喜欢她现在这样恨不得与全世界女人为敌,闹啊吵啊满肚子憋坏主意。 “嗯,让我想想啊…其实你这么做没什么用,除了无形中增加我的膨胀感之外也就气气自己,不过你真低估了我的道行,像刚才那种货色我瞧都不会瞧一眼,无非就一个e罩杯么,经纪公司那边随便拉两个出来都不会比她小。” “……”唐惊程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恍惚了一下,e罩杯,“妈的你连她的尺寸都知道?” “当然,三围,目测,我第一次在腾冲小巴上见到你的时候也一眼就瞧出你的尺寸了啊。”关略回答得振振有词。唐惊程气得一把将他推开。 此时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庆功宴的大厅,步入酒店大堂。 风从门口吹进来。 “有多远滚多远!” “哈哈…”关略豁出声音来笑了两声,脱了外套追上去裹到唐惊程身上,俯到她耳边:“不过说实话尺寸真不是最重要,咱货真价值,还型好!” “……” 尼玛臭流氓! 第319章 什么时候办婚礼 唐惊程去庆功宴上搅了一趟浑水,回去心里就舒坦了。 说实话她也就这点小打小闹的本事,也不是无理取闹,甚至心里知道关略跟那胸器二号没什么实质性关系,只是去出口恶气。 嗯,这种做法叫啥来着?宣布物件所有权?警告他周围那些花花草草擦亮眼睛看清楚他晚上枕头边有人! 关略心里也清楚,她能够张牙舞爪的去找那姑娘茬就说明她没往心里去,要往心里去她绝对不找茬,反而会显得特别平静,像没事人一样消失,就像三年前一样。 晚上两人在庆功宴上都没吃东西,大半夜叫了外卖上来吃了顿宵夜,吃完关略去洗澡,出来见唐惊程正站在阳台上接电话。 “惊程你人呢?怎么一眨眼功夫就找不着你了?” “不好意思欢喜姐,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就知道你在这种场合待不下去。本来我还想介绍我先生给你认识的。” “你先生?” “对啊,我先生,他刚接了一部宫斗剧,年底开拍,剧里有些角色需要设计头饰首饰,本来想让你给点意见的。” 唐惊程不由笑,她还真是工作狂,挺着肚子自己揽活就算了,还要给自己老公张罗。 “不急,我这阵子应该都不忙,等过两天约个时间见面。” “好啊,那要不……” “唐惊程…”关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拿了件外套过去披到唐惊程肩上,“外面这么冷,你在屋里不能打电话?”声音低沉发凉。 唐惊程不情愿地皱了下眉。 “惊程你那边是不是有事啊?那我不打扰了,回头聊!”虞欢喜赶紧识趣地挂了电话。 唐惊程回头瞪了关略一眼:“人都被你吓跑了!” 关略龇着牙将她揽到怀里:“虞欢喜?” “你怎么知道?” “刚电话里听你喊她名字了,她丈夫是《半熟男女》的道具师,业内还算小有名气!” 唐惊程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虞欢喜也会出现在今晚的庆功宴上。 “这几年你和她一直有联系?” 关略用手扫了下额头,轻咳一声:“没有,她以前不还挺不待见我?不过金晟成立后跟她男人合作过几次,我也是有次饭局偶然才知道她结婚了,嫁了个道具师。” “这样啊。”唐惊程呵了一声,其实她也很意外虞欢喜居然能够结婚嫁作人妻,工作狂还是单身主义,总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可短短三年时间,她现在也能在电话里很自然地唤她丈夫为“我先生”。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心境,况且谁知道我们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人。 唐惊程在关略怀里崴了一下头:“她还怀孕了,今晚我在庆功宴上碰到她,肚子已经很大,孩子快五个月了……”这话音说得酸涩,关略知道她肯定又在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唐惊程…”他揽了揽怀里的人,将她的腰身圈紧,“过去的就当过去了,后面的日子还很长。” 唐惊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抬眼看沉黑的天际,今晚星星好像特别多。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看星星么?”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这三年里看得最多的一片风景!” 她这三年时间大部分都被闷在病房,右脸和右臂刚做完植皮手术的时候没法见人,需要二十四小时带着压力套,病房就那么大,可是窗外天空辽远,星空就成了她眼里最好的风景。 后来压力套终于可以解掉了,她去新加坡做整形。又是漫长的恢复期,长夜仿佛没有边际,她唯一能看的也就是窗外那方星空。 “这三年里我承受最多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不断失去亲人的煎熬和孤独。我父亲,邱启冠。还有我们的孩子……以前不是说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么?我知道这些话没有科学根据,也很矫情,但在那么多煎熬的长夜里,是窗口那些星星在陪伴我,所以我把他们当亲人,不然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唐惊程靠在关略胸口说这些话,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 关略却心口窒息,将她的肩膀扳过来朝向自己:“你怎么会没有亲人?你还有我,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 “真的还会有么?” “当然,我又没废,你还年轻…”关略笑着埋头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下,“等你把身体养好,我加把劲,争取年底之前怀上!” “……”唐惊程捶了一下关略的肩,抬头,“行了,别乱啃,我说正经的,你真想要孩子?” “废话,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关略捧她的脸。手指狠狠揉了揉,“三年前你要告诉我你怀了,那我儿子,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带走!” “那你这意思还得怨我喽?”唐惊程气鼓起来。 关略立即放软:“没有,我的问题。不过你够狠心,怀了居然不跟我讲,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心大的姑娘!”他又去揉唐惊程的脸:“当时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什么深仇大恨要弄得他们父子不能相认? 唐惊程嗤笑一声:“没怎么想,就觉得不能让你讨了这便宜去,孩子要能平安出生,我打算给孩子上户口改姓!” “……姓什么?唐?” 唐惊程眼珠子转了转:“不是,得姓邱,回头孩子长大我就指着你跟孩子说看看那是害死你爹的流氓!” “……” 关略被怄得一口气顶不上,果然最毒妇人心! “谁他妈给你的胆?” 手指在唐惊程腰上掐了掐,唐惊程吃疼:“我还怕你?就准备这么干了,谁让你间接害死了启冠!” 一句气话,关略眼底却寒光一窒。 其实说到底他之前吃苏诀的醋,跟她闹,气她怄她,到底还是醋得有底气。 可是邱启冠不同。 他一直都清楚那男人在唐惊程心里的地位。他们相恋相爱了这么多年,从她少女到女人,所有在一起的回忆都是甜蜜美好的,而且领了证,彼此交换了誓言和终身。在法律上她是邱启冠的妻子,他们曾是最亲密的爱人和亲人,光这一点关略永远都比不上。 更重要的是那男人已经死了,他为唐惊程而死,在她心中便是永恒。 关略永远都无法跟一个死人去争。 他将怀里的女人揉了揉,下巴挨着她的发顶:“唐惊程,那天半夜你从医院跑出去,去了八岭山,是不是去见邱启冠?” 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敢问。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去见什么人,那人应该就是她心目中最值得依靠的人。 唐惊程没料到关略会问这个问题,心口窒了窒。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夜风习习。 “我想听实话!” 唐惊程轻轻笑一声:“真要实话?” “对。” 迟早他得面对这个问题。 怀里女人又沉息了一会儿,继而开口,语调平顺。 “这么说吧,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可能启冠不会死,我们也不会相遇。我生命中只会有他一个男人,我们按照计划结婚,成为一对普通的夫妻,或许也会有争吵和矛盾,但不可否认我应该过得比现在平静,他继续经营他的工作室,而我也还是那个懒散的玉雕师,甚至可能一两年前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在工作之余兼顾家庭,开始学着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娓娓道来,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 “而你呢,你也一样,你不会认识我这么一个麻烦的女人,你有楼轻潇,可能你们也会按计划结婚,她成了关太太,而我和你就是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他生命中不会有她的痕迹,她也是。这原本是生命中预演好的结局,可是就因为中间一个环节走了岔路,从此阴差阳错。 一切都被改变了。 “我不允许!”关略捏着唐惊程的下巴,“如果重新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在腾冲那辆小巴上与你搭讪。就算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总比不认识你强!” 这世上许多事原本就没有对错,可这件事他格外肯定,就算付出这么多代价,死了这么多人,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舍得与她擦肩而过。 “唐惊程,我允许你心里埋着邱启冠,也允许你偶尔把他挖出来想一想,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线,其余你都该是我的人,心也好,人也好,哪儿哪儿都是我关略的女人!” 听听多霸道! 唐惊程拍掉他的手:“凭什么啊,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男人!” “证据呢?”她摊手问他要。 关略眼底一凉,扯开她睡衣领子就埋头在唐惊程的胸口霸道落了一个吻,舌尖重重吮吸,很快就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了一块血印子。 留完他还伸手将沾在上面的口水迅速擦掉:“嗯,你要的证据!” 尼玛~唐惊程气得抬手就要挠,却被关略一把捏住,俯身过来。揉紧她的腰。 “别闹,我认真的!” “认真你毛线啊!”唐惊程快被他恶心死了,手在胸口蹭一蹭。 怎么有这么无耻的男人? 关略却圈紧她的腰,四目相近,她目光清明,他眉目凛冽,浑浊呼吸一点点贴过去。 唐惊程以为他又要吸,身子往后缩,手臂挡在胸前:“牲口你再敢啃一口试试。” 他突然勾唇笑:“什么时候办婚礼?” 第320章 她不甘心 他突然勾唇笑:“什么时候办婚礼?” 唐惊程脑子里立马炸了一声,婚礼?什么婚礼? 一脚朝关略胯下踹过去。 “你大爷的混蛋!” 关略吃疼,半弯着腰用手捂住:“唐惊程你他妈谋杀亲夫!” “放屁,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你了?” 关略捂了一会儿缓过劲,龇着嘴:“你是还没答应,不过谁规定一定要你点头我才能娶?” 唐惊程:“……” 简直神逻辑,可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唐惊程快要被气炸了,她用手指戳着关略的眉心:“首先我没答应一定会嫁给你,你这叫自作多情;其次结婚也不像你说得这么简单,我他妈又不是小狗小猫,被你拎到篮子里就是菜?最后你这态度完全不端正,你这叫求婚?求婚起码的礼节和程序都没有,就冲你这一点,我情愿孤老终身也不嫁!” 关略被她一副妈的老娘日了狗全世界男人死绝了也绝对不嫁你的凌然大意逗乐了,他轻轻支开唐惊程戳在自己眉心的手:“别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说!” “你这种态度我能好好说?”唐惊程真是越想越气。 关略忍着笑,唇角微弯,他这就是一副十足痞子的模样。 “首先我知道你还没答应嫁给我,不过我已经决定娶你。这样就够了;其次结婚在我这就是很简单的事,反正我们俩都已经父母双亡,许多规矩能免就免了,哪天有时间跟我去趟民政局,盖章画押,回来你再选个日子办酒席,这事就算成了;最后我没说我在跟你求婚啊,我只是在通知你!” 关略说完试图去揽唐惊程的肩,唐惊程气得两眼都瞪直了,她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完全没了发挥的余地。 就心里怄得慌! 她知道他不是懂浪漫的人,不细心不体贴不温柔就是个十足流氓的粗人,可这毕竟是结婚,终身大事,他是不是粗得有些过分了。 凭什么啊! 当初邱启冠跟她求婚的时候是在他的工作室里,瞒着她让工作室的员工花了两天时间布置,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双膝下跪,将那套馨悦湾的钥匙和写有唐惊程名字的房产证一起交到她手里。 当然她不能指望关略像邱启冠这样花心思,可好歹…… “你以前怎么跟楼轻潇求婚的?” “轻潇?” “对,难道也这样?”唐惊程气鼓鼓地问。 关略回想了一下,他前前后后向楼轻笑求过两次婚,但最终没能结成。 “好像买过一枚戒指!” “钻戒?” “是吧!” “什么样式?” 关略又想了想,摇头:“时间太久不大记得了。” 唐惊程嘴里嗤了一声,可好歹他那时还买了枚戒指,怎么轮到她这就什么都没有了? 通知? “去他妈的通知,你当你是神呢!”唐惊程抬腿又往关略脚背上踩了一脚,骂完就转身进屋。 关略原地笑了一声,追上去,从后面一手又将唐惊程扛包拎到肩上。 “喂你毛病啊放我下来!” 他不管,大步流星,扛着唐惊程一把将她扔到床上,高大的身子压上去。 唐惊程踢着腿往他身上踹。 关略抓住她的脚背,白皙如玉的腿,分开,他强行挤进去:“再踢,再踢就真废了!” “废了拉倒!” “废了你还嫁我?” “现在也不会嫁你!” “行!等着,一会儿别嘴硬!”关略顺着她的膝盖摸上去,挑开裙摆,将内里一扯到底。 唐惊程抽气,翻身将他压于身下,左手掐着他的喉咙:“我嘴硬?有种你别娶啊,你真以为我多稀罕嫁你?” “要不试试?”关略要去解她睡衣的带子,唐惊程摁住他的手,“别猴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说!” “你第一次睡雾菲是什么时候?” “……”关略脑子一浑,尼玛这女人跳章跳得太快,而且还翻旧账,还挑这种时候翻旧账! 他不傻,含糊着去吻她的脖子,唐惊程别着头将他挡掉:“回答我问题!不答就别碰我!” “你真……嘶…”关略突然背脊一僵,“你他妈叫我别碰你,你自个儿手往哪儿摸呢?” 唐惊程仰着下巴挑衅:“爽不?这是跟你学的,你说娶我未必需要经过我同意,那我摸你难道还得跟你打申请?”她边说手又捣鼓了两下。弄得关略浑身都绷直。 “说话啊,你第一次睡雾菲是什么时候?” 关略咬了咬牙齿:“一年多前吧。” “在什么情况下?” “活动,饭局,喝了点酒!” “你们之前不认识?” “不认识…嘶妈的你轻点…”再捏他就真废了! 唐惊程受用他的反应,继续手里的动作,嘴里却说:“轻屁。你这牲口,随便逮着个女人就能上!” 说实话唐惊程知道雾菲进不了关略的心。 关略是花丛堆里走出来的,这么多年他心里真正装过谁? 楼轻潇?唐惊程想应该是吧,至少他曾给她送过一枚像模像样的求婚戒指,可她心里就是不甘心。 “怎么选来选去会选她?” 关略眼底闪了闪。 “嗯?说话啊!”唐惊程又捏。 关略掐住她的腰背,牙齿磨了磨,半饷,他开口:“那晚是你忌日,又刚好发觉她的眼神有些像你?” 唐惊程一时没了言语,手里的动作停了,呆呆趴在关略胸口,眼睛发亮,看着身下的男人,他这模样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助。 她恍惚了一下,走了神。 关略轻笑一声:“不过后来发现她戴了美瞳。” 戴了美瞳雾菲才有那双雾蒙蒙好像永远都含着水的眼睛。 唐惊程愣了好久,终于噗嗤一声,俯下身去:“你个白痴!” 对啊,一向都“英明神武”的关略真是做了一件超级无聊又白痴的事,唐惊程笑得眼里有泪,将脸靠在他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 “原来你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 “那晚是喝了酒!”关略拎她的手臂想将她抬起来,可唐惊程死死趴着不动弹。 关略被她压得浑身涨紧。 “不捏了?” “不捏了。” “不做了?” “嗯…”她将左手从他身下抽出来,“就这么躺着陪我说会儿话吧!” 我去…关略真想把这姑娘掐死。撩一半然后趴他身上说话?不过她此时声调柔软,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捞过被子盖住两人交叠的身体。 “你真打算娶我?” “…你觉得我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那倒不是,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觉得亏欠我而娶我,我要的是…” 关略突然一手捂住她的嘴唇,眼里有戾气:“叽叽歪歪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因为觉得亏欠你才想娶你?唐惊程你以前可一点都不矫情!” 以前的唐惊程确实如此,她要的爱的都赤裸裸的坦诚,恨的也是,不含糊,简单干脆,就这点干脆曾经差点把关略怄死,可说实话他也就迷恋她身上这股子干脆,清清爽爽的明白人。 唐惊程被他驳得用手也捂住脸。 是啊,她几时也变得这么叽叽歪歪踟蹰不明?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确定。 唐惊程将关略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拿开:“再等一等,给我一点时间,你说要带我出去旅行,要不就等旅行回来?” 关略搓了搓手指,指端还留着她皮肤上的温度。 “好,那就等旅行回来!” 他没有说他作出这个决定到底花费了多少勇气。 关略在这之前曾想放弃唐惊程,苏诀有些话说到了他心里,他们都不是可以给这姑娘幸福的人,她应该找个普通的男人结婚,过她安静的日子。可是留在关略身边只会有无止境的危险和不确定。 他是九戎台的头把交椅。 当年关钊荣有三个太太,可没有一个与他结婚,因为怕死。 其余片区的主事也都差不多情况,三妻四妾很多,可真正结婚成家的没有几个,当年他一直不娶楼轻潇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层原因。实在是因为他脚底下走的是一条看不到边际的盲道,脚下万丈深渊,路上暗口荆棘,家破人亡也就一夕之间的事,关略还站得那么高,站得越高便越险,以前他也没怕过,反正赤条条一个人,可赵长德说了,有了软肋的人便会变得脆弱。 他不想害了唐惊程,也怕把自己的软肋揭开来给别人看见,那他简直就是一败涂地,之前唐惊程被范庆岩绑架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改变了主意,让他坚决又想娶她? 应该是在坪县,老麦的追悼会结束,叶覃从头到尾都不肯参加,直到最后入土立碑的时候她才出现。 小镇的山头,墓碑迎风而立,其余人都走了,关略一人站在碑前抽烟,叶覃被几名手下带过去,缓缓走到墓碑前面。 碑上有老麦的照片,还是二十多岁时候拍的,脸挺瘦,还没发福,带着眼镜,斯文里藏着一股韧性。 叶覃没哭,只是走到碑前屈膝磕了三个头,起来的时候身子往后晃了晃,可能是因为肚子大了的缘故。 关略眯着眼睛:“你不值得老麦对你这样!” “有什么值不值。”叶覃回过身来,表情冷漠,她平时也都这样,是常年在这条道上养出来的寡情,“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自愿要替我挡掉那一枪,其实大可不必,我这样还不如死了强。” “冥顽不灵!” “不是,怎么会是冥顽不灵!”叶覃笑了笑,“九哥难道你忘了,你当年把我带进九戎台,让我学的第一件本事就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分心,目标只有一个。无论中间发生什么事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得偏移!” 用到感情上也一样。 她第一眼喜欢上关略,把他装在心里,这么多年也始终只有他一个。 “九哥,你知不知道在我窜通范庆岩将唐惊程绑走的前一晚,老麦跟我求婚了。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他还向我求婚。无非是仗着我腹中怀了他的孩子,他大概觉得我已别无他选,就像这次一样,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他还傻乎乎地替我挡枪,把命给我,他就觉得我以后都得念着他?不可能,他这是一厢情愿,太自私了,我不会让他得逞!” 叶覃就站在老麦的墓碑前说了这番话,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可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不对。 老麦的爱太过愚笨,可他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到底是爱得太深还是太固执?单从这一点上他和叶覃倒有些像,爱起来都不顾不问,单纯地利用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式。 “不过这个结局不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以为最后死的会是我,或者是唐惊程,再或者是我拉着那女人一起死,对,一起死……我三年前就已经做好要与她同归于尽的打算…” 山上的冷风吹过来将叶覃的嘴唇吹得发紫,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可是她的命怎么这么硬?一次次都被她逃过去了,是不是老天一早就算计好了要把她送回到你身边去?” 仅为这句话,关略似乎醍醐灌顶! 她吃了这么多苦,九九八十一难。如果最后他不能给她一个结局,那她之前吃的那些苦算什么? 所以他才改变主意,要将她留在身边,无论以后会不会遇到其他危险,至少能在一起一天就算一天。 关略又揉了揉唐惊程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有没有想好去哪里旅行?” “你呢?有好的提议?” 关略想了想:“要不去蒲甘?” “好啊,这主意不错!”她一直想去,三年前就想,可最终没能成行,如今峰回路转,这男人要是能陪她一起去,或许也是一种命定的机缘。 “那什么时候去?定了时间我安排人办签证!” “不用这么急。”唐惊程突然拧了下眉心,“我手好起码还得两三个月,我想手好了再去。” 蒲甘有佛寺,她要双手合十去跪拜那些神灵,一只手恐怕不行。 “而且我心里还有一个坎儿。” “什么?” “孩子…当年缅甸那场爆炸案。”唐惊程枕着手臂趴在这男人身上,“关略,你有事瞒我!” 关略脑中一恍。 他从来不觉得唐惊程弱,跟唐惊程相处过的人也从来不觉得她弱。 是,她是女人,筋骨纤瘦,而且她还懒,但她不笨,相反,她很睿智,那种不动声色的睿智,总能在关键时候给人迎头痛击! 就像现在这样,在关略以为她或许不会这么快纠结当年那场爆炸真相的时候,一剑劈下来,没有预兆,却毫不含糊! 原来她都清楚,只是之前一直没提而已! 这个厉害的姑娘! 第321章 坦白,难言之隐 关略将趴身上的唐惊程拉下来搂到怀里,手掌盖在她发顶揉了揉。 唐惊程被他揉得心烦:“别揉,说话!” 关略闷了一口气。 他没打算隐瞒到底,当年那场爆炸对唐惊程造成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况且以她的性子他也清楚自己瞒不了多久,原本是想等叶覃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坦白,可现在她既然自己已经问了,他觉得不能再隐瞒。 “你怎么会觉得我有事在瞒你?” 唐惊程嗤笑一声:“就你这种一眼到底恨不得什么事都要了如指掌的人,当年爆炸案有人用你的名义动我,你明知道有问题,怎么可能不去查!” “……” “但从你知道这件事开始。至少有两个月了吧,你却在我面前提都没提,那我得多傻才能相信你也毫不知情?” “……” 关略被她说得真是一句话都对不上,手指在她蓬松的卷发里捞了捞:“行,都是你的理。” “那现在跟我讲实话?” 关略龇了龇牙齿。 唐惊程拍他的肩:“你有难言之隐?” “也不算,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哼一声,抬起身看着旁边的男人:“你这反应是不是证明你果然已经知道幕后凶手是谁?” 关略又在她头发里抓了一下:“嗯。” “谁?” 他揉了揉唐惊程的肩膀:“叶覃!” “……” 唐惊程脑子里混沌一片,愣了好久,就那瞬间突然想不起叶覃的样子,只记得三年前那场剧烈的爆炸声,整个机房都被炸毁了,火光将旁边玉器市场搭起来的窝棚直接揭了顶。 她要干什么? 唐惊程不喜欢叶覃,叶覃也不喜欢她,她们都属于喜欢把喜怒都放脸上的人,所以清楚彼此都不待见彼此,可仅此而已啊。 “我跟她有仇?”半饷唐惊程才低低问了一句。 关略揉着她的肩,没吭声。 唐惊程脑中一闪,恍了下神,继而傻乎乎地笑开:“她恨我,情仇?” “……” “她喜欢你,然后看我不顺眼,就把这气往我身上撒?”唐惊程嗓音很低,渐渐哽咽,关略心塞地圈住她的手臂。 她在他怀里颤抖,闭着眼睛需要用力呼吸才能缓住情绪。 太痛了,三年来她生不如死,可是何以至此? “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我有错吗?我什么都没有争过…”甚至三年前她都已经离开云凌去缅甸了,她抛下一切逃离,可最后叶覃还是没能放过她。 她多么无辜。 关略搂着怀中战栗不止的唐惊程也同样心痛不已。 “我也有问题,当年轻潇刚走,你又要离开我去缅甸,为这事我执意把叶覃调去了缅甸片区,可能她心里不平衡,所以……” “所以她把这笔账都算到了我头上?”唐惊程哼笑,“是。我承认楼轻潇的死我脱不了干系。她是无辜的,是我当初介入了你们的关系,所以这笔债我认,可凭什么是叶覃来找我算账?她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要心里不平衡?” 唐惊程有些激动。一怒之下从关略怀里坐起来。 关略从身后去揽她的肩膀,被她甩掉,她回头看他一眼,这男人眼底竟是隐忍的为难和痛苦。 “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 关略索性也坐了起来,用手指刮了刮眉心:“大概两个多月前,你被范庆岩的人绑走,苏诀告诉我当年你在缅甸的事,包括那个孩子,后面不难猜到,你应该没什么仇人,如果有人利用我的名义要取你和孩子的命,那应该是我身边的人,而那时候叶覃已经被调去缅甸了,所以…”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关略用手掌盖在脸上轻轻搓了搓:“我之前没想过叶覃会对你下手,但是当年我不应该轻信苏诀的话。” 苏诀给他拿了一块唐惊程的手表。他说那是唐惊程的“遗物”,他当时是有怀疑,也派人查了,但那时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现场都已经被破坏,死者尸体早就被焚烧干净,调查出来的结果也与苏诀所说无异,关略只能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不然他还能怎么样?他死都不会想到苏诀会隐瞒唐惊程还活着的事啊,他们为什么要隐瞒,没有理由啊。 “我很抱歉,当年我应该亲自去一趟缅甸,或许就能查出什么问题。” 如果他一早查出来,那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三年这么长这么深的误会。 可是又能怎样? “你查出来能改变我受伤的事实?你查出来就能把我的孩子留下来?”唐惊程逼问,有些声嘶力竭。 关略在这件事上到底要短了一截,不说话,任由唐惊程发泄。 可是她吼完就没声了。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所以你已经知道真相至少两个月了,叶覃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终于绕到了这个问题。 关略用手盖在脸上,这个动作就几乎已经给了唐惊程答案。 “呵…她是你的人,你下不了手?” “不是!” “那是什么?还是觉得她造的孽还不够。或者我跟孩子两条命还不足以让她死?” 当然也不是,如果单从叶覃对唐惊程造成的伤害而言,她足以死一百次,可是其余呢? 关略将手拿下来,握成拳,抬头,目光凛冽:“叶覃怀孕了,是老麦的孩子,老麦走前求过我,至少给他留脉香火……” “呵…”唐惊程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她不伟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很小器,她做不到以德报怨,只是关略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你打算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关略拧着眉心,为难之余表明心迹:“是,老麦是独子,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但孩子生下来之后叶覃交由你处理,你想报警或者直接处理掉,全由你。”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于唐惊程而言很不公平,可是事已至此,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唐惊程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要保住她的孩子,那我的呢,我们的呢?三年前她派人向我开枪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那也是一条生命?”她一句话就将关略顶死了,他不说话,可她知道这男人作下的决定不可能再改变。 关略伸手想要揽她到怀里,唐惊程身子往后缩。挡掉:“你出去!” “……” “求你,出去可以吗?” 她不想再为了这事在关略面前崩溃,可关略看她浑身都在抖:“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出去?” “那你要我怎样?要我感恩戴德说你尽管去做吧,不需要对我有任何愧疚。我的心反正不会疼,你不需要顾忌我,去完成你对兄弟的承诺吧,是不是?是不是要我这样?” 唐惊程语调清寒,眸里含着水汽。 关略还情愿她哭或者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可是…” “可是你要顾念你的兄弟情义,我和孩子算什么?算什么?”她别过头去,将眼泪往肚子里吞,每一份隐忍关略都看在心里,他也很难过,捏着唐惊程的手臂想将她拉过来,她自然不肯,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床柜上的手机响了。 关略的电话。 连续响了好几声他也没去接。 “唐惊程…”关略刚准备开口,熄掉的铃声再度响起,锲而不舍。 唐惊程甩掉他的手。关略磨着牙齿只能去捞手机。 “喂…什么事?”嗓音凉淡。 对方顿了顿:“九哥,叶覃这边出事了。” “什么?” “她割脉自尽,刚被救护车拖去医院……” …… 半个小时后,云凌一医急救中心。 守着叶覃的几个手下已经吓得腿都打哆嗦,见到关略过来立即迎上去。 “九哥……” 关略身上还带着一路赶来的寒气,目色凛冽:“人怎么样?”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暂时没什么大碍,不过人还没有醒,已经被护士推去病房了。”底下人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 关略颔首,脸色黑沉,还没等他开口另外一名手下已经曲着膝盖走过来,声音颤得厉害:“九哥,这事真不能怪我们,我们已经把屋里可能自残的东西都收走了,谁知道她自己还藏了一把刀。” “刀?什么刀?”关略抬起头来,冷光寒戾。 手下立即从口袋里摸了“凶器”出来。 一把黑色短柄的刀,被身后的唐惊程当即接过去,她勾唇冷笑一声:“这刀是我的。” “……” “我工作室里雕玉的锉刀。” 关略想起来了,当时在窑口镇的时候叶覃便是用这把刀捅进了杜虹的身体。 一时大厅里没有任何声音,风将门口的树叶吹得沙沙响。 关略再度颔首,搓着手指,半饷。 “孩子呢?” “孩子也没事,不过等明天人醒了估计还得做个检查。”底下人一边汇报一边留意关略的表情,心里忐忑,毕竟是因为看管不利才导致叶覃有机会自尽。 不过关略一直微微低着头,眉峰紧蹙,但也看不出脸上算什么表情。 一时手下不敢再说话,唐惊程将手揣在口袋里,耳边清晰听到这男人再度开口,声音沉脆:“有没有提醒医生注意用药?” “提醒了,医生知道,都是用的孕妇能碰的药。” 唐惊程嘴里哼了一声,迈开脚步退出去…… 第322章 叶覃闹,真有报应 叶覃死不了,关略也不允许她死。 之前守着她的人继续守在医院里,凌晨两点左右关略走回停车场,唐惊程就交叠着腿坐在车前盖上,左手捏烟,右手托臂。 云凌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冷,风很大,她的脸被吹得有些发白,几缕卷发刮在嘴角上。 关略有些不敢看她那双清明的眼睛,脱了自己的外套下来披到她肩膀上:“为什么不在里面等我?” 唐惊程没吱声,抽口烟,烟雾从她嘴里吐出来,有些刚好扑在关略的脸上。 有些呛,他将头别过去一点。 月色凉淡,唐惊程在烟雾后面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里面看不到星星……” 星星? 关略抬头看了看。夜空中果然缀着几颗星星,可惜不够亮,稀稀拉拉地显得有些寒酸。 “就为了看星星?” 唐惊程吸了下鼻子,大概真是被冻着了,她刚才跟关略来医院的时候走得急,也没来得及拿件外套,又在风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手脚都冻得有些冰冷。 她没回答关略的问题,只是叼着烟问:“都处理完了?” 关略点头,抽掉她嘴里的烟:“医生交代你伤好之前不能抽烟喝酒,怎么不听?” 唐惊程苦笑一声:“想听,但是经不住心烦的时候想抽一根,不然我怕自己刚才会忍不住冲进病房杀人。” “……” 关略垂了垂头,他当然明白这姑娘话里的意思。 “你怨我在叶覃这件事上处理得不公平?” “那你觉得公平吗?” “不公平,至少对你不公平!” “所以呢?” 关略一时又没了声音,若换做别人他绝对不会有耐心在这里解释,他向来决事果断,作出的决定也不会受任何人影响,我行我素,可独独对着唐惊程的时候他做不到干脆利落。 “没有所以,为这件事你能怨我,甚至恨我,但我…” “但你不会改变主意!” “……” “你瞒着我,如果我今天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关略搓了搓手指:“大概会等到孩子出生。” “呵…孩子出生…”唐惊程别过头去,风将她耳边卷曲的头发吹散,色路灯下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更为凉淡。 “你是不是吃定我,以为只要孩子出世,我就断然不会拿她和孩子怎么样?” “没有,我知道你会报仇!” 唐惊程说白了也很小器,而且这姑娘发起狠来绝对丝毫不带含糊,这一点从她当年举刀废了苏霑就能够看出。 “可是我相信你有怜悯之心,你要拿叶覃处置我一句话都没有,但是这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你拿孩子撒气,那你和当年的叶覃又有什么区别?” 关略这话说得很直接,他不善于哄女人,况且唐惊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哄得住的人,只是他这话里的道理说得很准确。 唐惊程将手揣进关略外套的口袋里,抬头看了看夜空,天幕辽阔,上面有一闪一闪仿佛在眨着眼睛的星星。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eareallinthegutter,butsomeofusarelookingatthestars…” “……” 关略眉头直接拧成结,其实他想骂尼玛逗我不懂洋文,岂料唐惊程直接转过脸来,突然扑哧一笑:“忘了你初中都没毕业!” 关略:“……” 一股浓浓的哔了狗的感觉。 “到底什么意思?”他急着追问。 唐惊程捞了捞肩膀上搭的外套。苦笑一声:“行吧,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被你吃定了。” “……”关略一时失神,好久才反应过来,“就是同意了?” “不同意你能改变主意?” “不能!” “所以我的意见对你来说有任何作用?” 关略龇着牙齿,厚着脸皮搂了搂唐惊程的肩:“只此一件。算是我给老麦留个种,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其余我都凭你发落。”他边说边将两根手指伸直贴到耳朵旁边,卑躬屈膝。 这不是他平日里会做的动作,让一身硬骨的关九做出如此幼稚动作的估计也就唐惊程一人,她无语地将他两根手指压下去。 “别贫,不需要对我表忠心,我做这些也有出于自己的私心,这毕竟是一条生命,你刚才说得对,孩子是无辜的,就算他母亲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可跟他没有关系,他还没有出生,我没有权利去剥夺一个无辜孩子的生命!” 唐惊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清淡,还带着夜里吹过来的凉风,可关略却仿佛从她这番话语里听出了力量。 对,力量! 她明明外表这么瘦弱的一位姑娘,可关略总能从唐惊程身上看到某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将她包裹收容。让她变得美丽而又坚韧。 那晚关略算是彻底失眠了,他与唐惊程之间的心结总算全部解开,像是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让他觉得疲惫而又知足, 怀里的女人却睡得安逸。 黑暗中他打量怀里的姑娘。这个总能给她带来惊喜和感动的姑娘,这个可以让他失去分寸慌张无措的姑娘,月光撒下来,将她拢在中央。 关略捞过唐惊程的手臂,轻轻将她左手摊开,腕上那根红绳还系着,下面垂的玉钥匙刚好扣在关略胸口,滑滑润润的触感。 他慢慢将唐惊程的手指捋直,摸到其中那根无名指,捻了几遍,微微笑出声来。 第二天两人都起晚了,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 唐惊程皱着眉腻烦地踢了关略一脚:“好讨厌!” 大清早就扰人清梦,她从关略怀里出来,捞过枕头闷在自己头上。 关略昨晚几乎没睡,天亮之后才眯了一会儿。捞电话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摸着摁了接听键。 “喂,哪位?”一听就睡意零星。 那头打电话的人支吾半天:“九……九哥……是不是打扰到您睡觉了?” 关略摁了摁太阳穴,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什么事?” “其实也没…没什么事,就是叶覃早上醒过来后一直闹着要跑出去。刚好伤了护工和一名查房的护士……不过这事算小事,如果您还在睡觉,这事我们自己能处理!” 关略拿着手机沉了一口气。 叶覃那犟脾气他还不清楚么? 既然已经到了殴打护工的地步,那就说明不可能是小事。 “你们打算自己怎么处理?先前连个人都看不好!”关略突然轻吼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头不再敢吱声。 关略用手又摁了摁脑门心,头疼得紧。 “算了,你们先在病房守着,别再让她出什么幺蛾子了,我半小时后到!” 关略挂了电话就起床。 唐惊程不情不愿地从枕头下面露出头来:“这么早就出去?” 关略当时已经捞了地上的裤头往身上套:“嗯,医院来了电话,叶覃在那边闹得厉害,我去看看情况!” 他说完床上的人迟迟没作声,是不是又生气了? 关略赶紧回过头去在唐惊程额头上轻轻落了个吻:“我就去看看,孩子都四个月了,这时候我不想她出事!” “……” “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中午我回来给你带午饭!”说完又贱兮兮地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起身拉上裤头拉链。 唐惊程趴在被子上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身形高大,后肩宽硕,古铜色皮肤上突着轮廓鲜明的背肌,此时已经将头套进了t-恤里,双臂像鹰似的张开,t恤贴着他的身形落下。 关略又转过身来,在唐惊程的唇上辗转了几下:“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完了起身要离开,床上的唐惊程却突然伸出手臂,圈住关略的脖子。 她不情不愿地皱着眉头,嗤了一声:“算了,欠你,等我一下!” “什么?” “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叶覃已无大碍,已经转去普通病房。 关略过去的时候几个手下守在门外,其余人应该都在里面,病房门紧闭,唐惊程张望了一下,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怎么样?”关略问守在门口的人。 “刚闹过一阵。死活吵着要出院,还差点把护工从阳台上推下去!” 这里是六楼,推下去必死无疑。 关略有时候就觉得叶覃是驯不服的烈马:“她拿护工撒什么气?” “不大清楚,夜里她和护工睡在病房,我们几个男人也不好进去。” “那护士受伤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被她用杯子砸的。轻微脑震荡,应该没什么大事!” “……”关略简直无语,就不能消停点? “人呢?” “还在病房,里头有我们的人看着!”手下汇报完情况,有人过去推了推房门,门很快打开,里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传来。 唐惊程跟着关略进去。 地上一片狼藉,床帘被扯下来一大块,床周围站着起码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叶覃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臂上吊着点滴,身上没有盖被子,平躺着隆起的小腹就显得更加明显。 这是窑口镇之后唐惊程第一次见到叶覃。 怀孕四个月,她躺在那几乎已经瘦得没了人形,双颊凸起,两眼圆瞪。 “怎么会这样?”关略问。 围在床边的手下有人回答:“被医生强行打了镇定剂!” “谁他妈允许?” 镇定剂对孩子副作用很大,关略脸上表情寒戾,底下人立即解释:“当时也是没办法,她跟疯了一样,还弄伤了一名护士!” 医院的医护人员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有时候就未必会管太多。 只是旁边唐惊程看到这副光景不免唏嘘,难道这世上真有报应? 第323章 女人之间的较量 叶覃手腕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医院方面婉转提出让她出院,大概也知道她情绪不稳定,留在医院也是个“祸患”。 关略考虑了一下,打算等她镇定剂的药效过了之后就带她回去。 “你打算送她去哪儿?”关略站在住院楼楼下的台阶上抽烟,唐惊程走过去问。 他抬头看了看台阶前面不远处的草坪,阳春三月,草木复苏,草坪上已经泛出星星点点的绿。 “从窑口镇回来之后她一直住在老麦的公寓里,我找了人看着。” “软禁?” “……” “你怕她什么?” 关略捏着烟的手指紧了紧:“你不了解叶覃,她心挺狠!” 唐惊程冷笑一声:“看出来了,不狠当年她也不会对我下那么重的手。” 不狠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也不可能在九戎台生存这么多年。 “但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把她软禁下去?叫人守着她,逼她生孩子,逼她哺乳,逼她再把孩子带大?” “……” 关略狠狠抽了几口烟:“她性子很烈。她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没人守着我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比如自尽,比如对唐惊程不利,或者其他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唐惊程明白关略的意思,处在他的位置,他要考虑的事情肯定比她多。 “但她现在这种情况你也看到了,情绪不稳定,如何再这么下去估计她得直接疯掉,而且长期把她关在屋里对胎儿发育也极为不利。” 唐惊程这话讲得极为真诚,关略低头看她一眼,叼着烟:“可我没有其他办法。” “要不我去找她谈谈?” “你?” “嗯。”唐惊程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试试,顺便有些话我也想当面问问她。” …… 下午叶覃的情绪稳定了一点,只是昨晚折腾了一夜,精力耗得差不多了,出院的时候直愣愣地被人扶到了车上。 回去路上,阳光大好。 关略陪唐惊程坐在另一辆车里,雅岜开车。 “你真要跟她谈?” “怎么?难道她还能吃了我?” “倒不是。” “那你怕我吃了她?” “……”关略嗤了一声,唐惊程去勾他的胳膊,“放心,就她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吃了她也是便宜她了,但孩子是没有错的,生命没有原罪,他值得被好好珍惜。” 唐惊程就软绵绵地趴在关略肩膀上,说出这些话,语调清淡,可蕴着巨大的力量。 “好姑娘!”关略将她搂紧,唇压在她额头轻轻磨了磨。 唐惊程在他怀里发腻地蹭,前面开车的雅岜真是活受罪,拐弯过去的时候差点没来得及踩刹车。 到了公寓楼下。 前面几辆车先停好,叶覃被人扶着从其中一辆车里下来。 有些微风,将她散乱的头发吹散,转头她便看到了后面跟上来的唐惊程,身上披着关略的外套。 叶覃目光定了定,嘴角突然绽出一丝苦涩笑容。 唐惊程错开关略的手走到叶覃面前,直入主题:“聊聊?” “我和你?” “嗯,不行?” “没什么不行!” “那就是不敢?”唐惊程嘴角蓄笑,话里带着一丝挑衅,微风轻轻吹,她还用手揉了揉眼睛。 她总是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叶覃哼了口气:“只是觉得我跟你没什么可聊。” “那可不一定,毕竟你让我历过生死!”唐惊程还是清淡口气。 叶覃嘴角抽了抽,目光定在站在唐惊程身后的关略脸上。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这男人总是这样,很难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情绪。 “走吧,找个地方,今天天气不错。你成天闷在家也怪无趣!”唐惊程将手揣进口袋,转身在公寓楼下转了一圈,指了指不远处的街心公园,“就那吧,有湖有树有椅子。”说完自己摘下肩膀上披的衣服,还给关略,再揣着裤兜往湖边去。 走一小段回头,叶覃还木愣愣地站在原地。 唐惊程笑一声,冲她招手:“走呢,我真不会吃了你!”彼时她一身柔软的毛衣,右手装在口袋里,阳光下卷曲的发梢拢住她的下巴,小脸白皙,眉梢带笑。 关略捻着眼角也跟着笑。 刚开始认识唐惊程的时候他觉得她是个奇葩,脾气臭,性子拧,还喜欢钻牛角尖,遇到不爽的事总要搞得人仰马翻才罢休。 可渐渐熟悉发现她只是脑子一根筋,爱恨都直接,有时候直接到让人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实在是个奇迹。 至少似乎没人能够像她这样,面对自己的仇人还能笑靥如花。 姑娘心大,大到让关略觉得心疼。 叶覃在原地又愣了几秒,还是朝着唐惊程走了过去,唐惊程站在那等她。快要交汇的时候才一前一后往湖边走。 两个同样清瘦的身影,走过湖上的小桥,柳树成荫,渐渐只留下衣服的一点色彩。 “九哥,真不用叫人跟着唐姐姐?” “不用!” 她想单独跟叶覃谈,关略知道她有这个力量。 湖边风有点大,不过不算冷,夹着湖面的水汽和春日空气里的草木香,唐惊程深呼吸。 冬日已过。 “天转暖了…” 叶覃没搭腔,唐惊程舒口气之后看了看她旁边的长椅:“坐吧,你还有孕在身。” “不需要。”叶覃顶着一口气,她不习惯仰视唐惊程,“有话就直接说吧,我没多大兴趣跟你在这耗。” “行!”唐惊程也不喜欢拐弯抹角,“那你觉得我今天找你想聊什么?” “聊打算怎么报复我!” “噗…”唐惊程被逗乐。“我打不过你,也狠不过你,关略又一心想要护着你,你觉得我能报复得了?” “……” “不过他也说了,等孩子出生。你就交给我处置!”这姑娘忒实诚,说实话叶覃跟她聊天有些杵,以前就杵。 按理唐惊程手无缚鸡之力,柔柔软软的一个普通姑娘,可她眉眼里似乎总含着一股劲,那股云淡风轻却又冷淡的劲,却能在关键时刻四两拨千斤。 叶覃讨厌她这种样子,好像百毒不侵。 “孩子我不会生,你要取我的命现在就行!”她只求速死。 唐惊程嗤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挺痛苦的,这种度日如年,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希望的心情?” “……” “别介,你这才刚刚开始。三年前你派人向我开枪,我几乎在医院里过了三年,身上脸上被烧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孩子也没了,所以你现在这种感觉我很能理解,但还不够,因为没我当初千分之一的痛苦!”唐惊程还是凉凉淡淡的说话。 叶覃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唐惊程又嗤了一声:“不过我真的要感激关略把你的命留下来,如果他一枪把你毙了,相对我而言是不是太便宜你!” “唐惊程!”叶覃上前一把揪住唐惊程的领子,用那只昨夜刚包扎好的手,唐惊程也不挣扎,目光朝她腕上扫了一眼,伤口大概是裂了,血渗过纱布透了一点出来。 “疼吗?”她突然轻昵一句。 叶覃:“……” 唐惊程:“我问你手上的伤,疼吗?” 叶覃:“……” 唐惊程:“大概不疼,要知道疼你便不会弄到这步田地!” 叶覃被她轻飘飘的话弄得心里发燥,她又揪了一把唐惊程的衣领,手劲大,唐惊程被她揪得往前进了一步,两个女人四目相看。 “唐惊程,你要杀要剐就直接来,没必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得意,没错,我是栽了。当初动你的时候我就想到可能会有今天,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派人朝你开枪,只恨你命大,怎么当初就没被炸死!” 叶覃歇斯底里,五官因为发怒而变形。 “真丑…” “什么?”叶覃懵了一下。 唐惊程嘴角欠了欠。将叶覃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你看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皮肤熬得这么差…嗯,你知道相由心生的道理吗?”她还是云清风淡。 叶覃气得抬手就想煽,唐惊程刺了她一眼:“你真打算当着关略的面朝我动手?你信不信他能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太阳!” “你…” “别这么容易动气,准妈妈动气对胎儿发育不利!”唐惊程轻轻撇开叶覃的手,脸上蓄着笑,叶覃往后倒了几步,难免踉跄沮丧。 待她站稳,唐惊程才整了整衣领,转过身去看着远方,风从湖面上吹过来,阳光四散,波光照映下她眯了眯眼睛。 叶覃一时没再吱声,只是浑身气得发寒。 “贱…” “先别骂,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 “你觉得你很爱关略?” 叶覃哼气:“当然,我十六岁就跟着九哥,陪他出生入死,替他办事替他杀人,整整快十年了。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我都清楚,而你呢,你跟他才多久?” 是,但从时间来讲唐惊程是最没资格的一个,她算过她与关略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几个月,估计还不如雾菲的时间长。 可是感情岂可简单地论长短。 “叶覃,你根本不懂爱,至少不懂怎么去爱这个男人!” 第324章 尊重,生而不易 可是感情岂可简单地论长短。 “叶覃,你根本不懂爱,至少不懂怎么去爱这个男人!” “放屁,胡言乱语,难道你懂?你不过就仗着长得漂亮,当初狐媚子劲勾引九哥,硬生生插足他和楼轻潇的关系!你……” 看看,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唐惊程呼口气,转过身来面对叶覃:“别这么容易激动!” 叶覃手指开始发颤。 “激动对你和孩子都没有好处,关略不会让你死,你现在这种情况也别想着再干傻事,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就你现在的心境,做什么都是凭添痛苦,于人于己都无利。” “……” 叶覃死死咬住嘴唇,原本没有一点光泽的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眼色却极为暗黯,深陷的眼窝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更加明显。她将目光定在唐惊程脸上,唐惊程便是她的敌人。 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利剑,她肯定希望一剑刺穿唐惊程的心脏,可唐惊程却站在面前笑得很舒淡,阳光下耀眼漂亮。 那句话果然说对了,相由心生! “别给我机会,最好杀了我,不然我早晚还会去取你的命!”叶覃咬牙切齿,那么恨,恨到骨子里去了。 唐惊程笑一声,啧啧摇头,真是冥顽不灵,不过她不怕。 三年前不怕,三年后也同样不怕。 她只是将耳边的卷发往后捞了捞,露出小巧白嫩的耳垂来,却开口,目色突然变得凌厉:“你知不知道当年那场爆炸死了多少人?” “……” “当场两个,直接断气的,几乎被炸得面目全非,尸骨无存;伤了十九个,其中十一人轻伤,八人重伤!重伤送到帕敢那种小医院也基本都是没救,当天又死了三个,一周后死亡人数还在上升……” 当时她也是那场爆炸中的重伤人员之一,生与死的濒临间,她被人送去帕敢镇医院,全身的疼痛几乎已经模糊了她的意识,可五官触觉变得异常灵敏,她清晰记得当时空气中的焦肉味和血腥气。 逼仄闷热的病房,十多个伤者被横七竖八地塞在里面,缺药缺氧缺血包和专业的医护人员,那是一场灾难,到处都是生命的哀嚎和求助,奄奄一息的人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血肉间或许还能辨得出他们的眼睛,空洞,无力,却那么不甘心。 不甘心离开这个世界,或者不甘心突然就被一场莫名的爆炸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共九条人命!”唐惊程对着叶覃的眼睛说出这个数字,爱恨一念之间,她平日里总是浅淡茫然的眸子里此时盛满悲恸。 叶覃仿佛觉得她目如刀锋,剐在自己心上,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唐惊程却还咄咄逼近:“你随随便便说一句恨,九条无辜的人为此丧命,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落下终身病痛和残疾的人,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爱?谁能承受得住你如此荒唐而又沉重的爱?” 叶覃被逼得一屁股跌坐在长椅上,想起身,可手臂撑了几下终于无力。 她被迫需要仰头才能对上唐惊程的眼睛,而唐惊程背光而立,目光凛冽:“是,你是道上混的,在你手里死几个人不足为奇,我也不奢望你有怜悯之心。可你信不信这世上有神明?” “神明?”叶覃冷笑,反正已经站不起来,干脆摸着小腹靠到长椅上,“神明这种东西或许有吧,但他只会保佑像你这种出生良好从小就有人疼有人宠的千金大小姐身上,至于像我这种从小就没有爹娘被人遗弃在孤儿院的人而言。神明是什么东西?太天真了,靠他我估计早就饿死或者直接被人打死,所以你让我信神明?呵…不现实,我只信自己手里的刀和枪!” 叶覃反驳,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与唐惊程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几乎一个天一个地。 唐惊程在二十六岁之前看到的都是这世界美好纯粹的一面,而叶覃自逃出孤儿院开始就已经在与世界最丑陋和虚伪的一面作较量。 “你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穿着漂亮的裙子去学校上课,或者在亲人的陪伴下去全世界旅行?那你知道我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唐惊程微微一怔,她从来没去了解过叶覃的过去。 叶覃身子虚浮地靠在椅背上,湖面上倒映过来的光线几乎将她的脸照得透明。 她轻轻把头往后仰了仰,目光看向远方,又似乎没有焦距。 “我七岁的时候第三次被人收养,养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去他那的第一晚他就强迫我与他发生关系。” “……” “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我刺瞎了他的眼睛,因为我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养成晚上睡觉在枕头下藏刀的习惯!” 原来并不是所有恶人都带着原罪。 七岁的孩子,却已经懂得在枕头下藏着凶器来保护自己,多么荒唐却又残忍的事实。 唐惊程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眸光闪了闪。 叶覃嗤笑一声:“所以别跟我提什么神明,神明是专供你们这些小公主伪装慈悲的东西,而我的世界在地狱,地狱明白吗?就是离神明最远的地方,在那里只需要刀和力量,献血是战利品,慈悲和怜悯简直一文不值!” “所以你觉得你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人?”唐惊程声音几乎战栗。 叶覃轻轻撇了下眉心:“那倒没有。从十六岁开始我就不随便朝人动手了,因为九哥教过我,用武力取胜是最低级的把戏,不过对于你来说…” 叶覃突然直了直身,目光迎刃而上:“唐惊程,你在我心里就是个让我极度不爽极度看不顺眼的贱人。对付你只需要用最低级直接的方式,当年策划那场枪杀案也只是想让你死,至于殃及了别人,我很抱歉,是你的存在让那些人丧命!” 叶覃居然自成一套歪理。 唐惊程一时笑出声来:“行,我不奢望你有任何怜悯之心,只是你懂不懂生命不易的道理?” “生命?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生命即是蝼蚁!” “可至少应该强过你心里那些愚蠢的妒忌心和仇恨!”唐惊程几乎嘶吼而出,身体止不住颤抖,这个事到如今还死活不知悔改的女人。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那个男人,可你知不知道他最痛恨什么人?” “与他为敌的人!” “错,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 “他重情义,珍惜每一条无辜的生命。阿喜你看到了,他养了他这么多年,对,你会说他应该,因为阿喜是他义父的儿子,可桐桐呢?当年迟峰叛变。把关略视为仇人,可出事后关略亲自安排为他厚葬,丧礼你应该在场,他对桐桐怎么样?” 按理桐桐是他仇人的女儿,可关略善待珍惜,这么多年一直有安排人照应。 “他是九戎台的主位。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时候面对众人必须冷面狠心,可叶覃你不是,你不是坐他台面下的人,你一直站在他身后,十年了,你自己刚才也说你已经跟了他十年,难道十年时间你连他这点都看不透?” 一席话,唐惊程讲得语调清淡,可却如利剑穿透叶覃的心! 叶覃对感情一味偏执,爱的恨的都一条路走到底,却从未停下来想想这其中的原因。 只是路到尽头已无转圜的余地。 她抬头看着唐惊程,唐惊程就站在湖边的树荫之下,背着光,脸上有斑斑驳驳投下的光影。 身上是一件杏色毛衣,最简单的款式,半长带卷的头发挂在耳朵上,肤色白皙,眼睛在这一刻显得特别亮。 她终于承认这应该是被神明一直护佑的姑娘,因为几入地狱最终她都能安然地站在阳光下。 叶覃难免妒忌,发疯一样的妒忌,只是一朝错,满盘兼错,她已无力反击。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承认自己输了,可以,我投降,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去!”叶覃轻哼,一手扶着小腹,一手捻了下眼睛。 唐惊程当即苦笑。 认输?投降? “这不是在打仗,你不需要把所有人和事都当成敌人和战场!我也不会要你的命,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叶覃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我策划了那场爆炸案,你差点被炸死,甚至连之前范庆岩的绑架也是我联合他们出的主意,你…” 唐惊程一惊,这点她没猜到,但很快就立即明了。 难怪最后杜虹他们把叶覃也绑了去。 “可你最后还是站在了关略这一边!” 当时窑口外面的对峙,唐惊程虽已虚弱得没什么意识,但大概经过她还有些懵懂感知,当时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是叶覃用那把锉刀刺伤了杜虹。 “所以至少你还算忠心!”唐惊程苦笑一声,“当然。我也确实恨你,三年前那场爆炸让我生不如死,还带走了我腹中的孩子,被范庆岩绑走我也算是九死一生,这么多年因为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照理让你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可我依然不会动你!” 唐惊程讲得笃定无比。 叶覃呆了几秒。 “我不信!” 她不信唐惊程会这么大度,毕竟是如此大的仇怨,岂能几句话就泯灭。 “理由!” “理由?”唐惊程用手指扫了一下额头,双手揣回口袋里。 “你看到对面的湖了吗?” “……” “湖水被阳光照着,湖面上波光粼粼,你觉得像什么?” 叶覃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撇嘴:“……像什么?” “像黑夜天空上的星星。” 一闪一闪,星光熠熠。 “……”叶覃有些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唐惊程笑,继而转身:“我想说的很简单,我不动你,只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毕竟你这条命是麦医生牺牲自己换来的,还有你腹中的孩子。” 顿了顿,她继续:“取人性命很容易,可是生而不易!每条生命来到这世界上都应该拥有被尊重和疼惜的权力,至于我们,或许不清楚这一条路要经历多少苦难,但至少应该明白,活着存在的意义从来都不是为了占有和掠取!” 唐惊程俯下身去,将手轻轻盖在叶覃微隆的小腹上:“人人都是平等的,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恶魔。神明会庇佑每一个人。而你也无权剥夺任何生命诞生的权力。” 慈悲为善,不是让你单纯地信仰神明,这是一种力量。 唐惊程心里便蕴含着这种力量,所以她能一路抵御厄难撑到现在,因为她始终尊重生命,尊重每一条她能够看得见的生命。 叶覃眼圈泛红,嘴唇抖了抖。 唐惊程脸上绽出一丝笑容,身后波光依旧闪亮。 她说,那是夜空中的星星! …… 关略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终于见唐惊程从桥那边走过来。 “唐姐姐…”雅岜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 关略灭了烟头,将外套再度披到她身上:“怎么去了这么久?” “聊了一些事。”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的情绪!”关略问,目光又扫了扫湖岸边的人,叶覃似乎还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背影几乎要融进波光里。 唐惊程耸了耸肩膀:“情绪还行吧。” “没吵架?” “吵架?你觉得我会跟她吵架?”唐惊程直接笑出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只跟那些不足为患的女人吵架,像叶覃这种不共戴天之仇的,我向来都是以理服她。” 关略被她牛逼哄哄的模样逗乐,不过她说的话他信。 他信她有这种能力和心境,也不问她究竟跟叶覃在湖边说了什么,只是伸手过去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 “好姑娘!” “……” 回去的路上,唐惊程揽着关略的胳膊,还是雅岜开车。 “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种处理方式不是长久之计?” “想过,但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不能确定如果不找人看着叶覃,她会不会对孩子和自己做出不利的事来。 “可你也不能软禁她一辈子吧,更何况养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种事逼不来的,长期关下去可能还会影响胎儿的健康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关略干脆把唐惊程搂到怀里。 唐惊程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把她放了吧。” 第325章 先要个孩子 唐惊程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把她放了吧。” “放了?” “嗯…” “你……”关略话说一半,突然不讲了。 既然她已经讲到这一步,多说也无益。 “我考虑一下,如果她这几天情绪稳定,我就把人撤回来!”一边说一边去够唐惊程的头发和耳垂,捏了捏,头发很软,耳垂很软,她胸口藏的那颗心应该也很软。 “我替老麦谢谢你!”关略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暗哑。 唐惊程拍掉他的手:“不用,别假惺惺!” “……” “还有,别乱捏,雅岜还在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本雅岜好好开车可以把自己幻想成空气,可被唐惊程这么一说他想装不存在都难了,踩刹车都没什么劲儿。红着脸,支支吾吾:“唐姐姐,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关略:“……” 简直败了,这一对活宝。 唐惊程被雅岜逗得咯咯发笑,伸手去捞他的后肩:“喂,雅岜,你没看见什么?” 雅岜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特别是他皮肤还挺黑,这么一来就是红黑红黑。 “反正就是……什么都没看见……”他还特别老实地回答,唐惊程真被逗乐了,笑得歪在关略怀里喘不过气。 关略沉着脸。 “行了,他开车,你别老是去撩他。” “我没撩他啊。”唐惊程回头瞪了关略一眼,“喂,你知不知道雅岜有媳妇儿了?” 雅岜:“……” 关略:“你想说什么?” 唐惊程:“我就特好奇他媳妇儿长什么样子,嘿雅岜,你多久没回家了。” 雅岜边开车边挠着头:“有好些个月了。”平时他也难得回去,因为事情太多,路又远。 唐惊程:“那就是说你有好些个月没见到媳妇儿了?” 关略:“……” 雅岜捏着方向盘没作声。 唐惊程:“想不想?” 雅岜:“啊?” 唐惊程:“就问你想不想你媳妇儿嘛!” 雅岜:“……” 唐惊程:“说话啊,想媳妇儿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关略你说对吧?” 关略:“……” 雅岜还是不吱声。 唐惊程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傻了啊你,到底想不想嘛!” 雅岜挠着头,看后座上的关略,憋了半天:“想…” 唐惊程:“想就对了,要不过几天咱回去?” 雅岜:“……” 关略:“你去哪儿?” 唐惊程:“陪雅岜回去见媳妇儿啊!” 关略眉梢打结:“他回去你凑什么热闹?” 唐惊程:“去看看他媳妇儿啊,顺便去玩玩,你也一起去?” 雅岜:“……” 阿喜这几天一直闹着要见唐阿姨,晚上关略刚好有时间,便带唐惊程回老宅吃饭。 阿喜最开心,吃过饭之后一直缠着唐惊程陪他玩。 两人在院子里疯了很久,好不容易哄着阿喜进房间睡觉。 关略洗完澡后回卧室,发现唐惊程还没回来,在一楼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那会儿都十点多了,楼下下人都已经陆续回房。 关略往阿喜的卧室走,刚走到走廊就听到卧室那头传过来的声音。 “……早晨,汤姆一觉醒来,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方。他坐起来,揉揉眼,向周围看了看。很快他想了起来。此时正值凉爽的、灰蒙蒙的黎明时分,林子里一片静谧,给一种甜蜜的安息与和平的气氛围扰着。树叶儿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声音打扰大自然的酣眠。露珠儿还逗留在树叶和草叶上。一层白色的灰烬盖在那堆火上,一缕淡淡的烟直飘向天空。而乔和哈克都还睡得正香……” 寂静的夜晚,整栋楼里好像都只留着唐惊程的声音。轻盈如纱,笼盖在酣睡的孩子身上。 灯光一如既往的温暖,只是灯下多了一个姑娘,她稍稍崴着头靠在床上,两条腿搁在床边。膝盖上摊着一本书,左手压着书页边缘,右手抚在耳边将卷发固定住,半张侧脸便全部露了出来,光洁饱满的额头,挺立的鼻尖,橘色灯光将她的皮肤照得发亮。 “……这时,林子深处有只鸟儿叫了起来,另一只发出应和。随后又听见一只啄木鸟啄树的声音。清淡的晨光渐渐发白,各种声音也随之稠密起来,大地万物,一派生机…” 唐惊程又读了几句,转身看了看床上的人。 阿喜早已经睡着了,一条手臂还紧紧缠在唐惊程的大腿上,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眼梢显出几缕褶皱,半眯,像月牙,暗夜里晶透发亮… “小东西!”她喃喃一句,小心翼翼地将阿喜的手臂捞开。下床,弯腰替他把被角掖好。 一转身,吓了一跳! 关略揣着口袋站在门口,身子斜歪在门框上。 “你怎么站身后不出声?”唐惊程捂着心,早晚要被他吓死。 关略勾唇笑。缓步走到唐惊程面前。 他一双黑眸幽深,灯光下半眯着光。 唐惊程被他那痞惑的笑容弄得心里发慌,往后退了一步:“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伸手却去捏唐惊程的耳稍,唐惊程被他弄得心里发毛,躲:“行了别老捏,孩子在呢!” 他倒不捏了,又捞过她还拿在手里的书。 “给阿喜讲什么呢?” 书到了关略手里,他合上封面,很厚一本,封面上中英文参杂。 “汤姆…索……?”关略皱着眉头,有些读不顺口。 唐惊程憋住笑,将他手里的书抽过来:“《汤姆?索亚历险记》” “又是洋人的玩意儿?” “嗯,美国著名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小主人公汤姆天真活波,富于幻想和冒险。作者用欢快的笔调描写了少年儿童时期的自由和活泼,对当时美国伪善的宗教…” “行了…”明显在鸡同鸭讲,关略将唐惊程手里的书抽走,揽了揽她的腰,“我对这些洋人的东西没兴趣!” “……” “回房睡觉?” “嗯…”唐惊程抽开手来去关了灯。跟关略出去,轻轻阖上门。 他们俩现在住三楼,整层楼里就只剩他们一间卧室。 关略捏着唐惊程的手指上楼,一路走过铺着木地板的走廊,还未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捞过身后的人将她压在墙上,暴烈的吻如雨点般压下来,额头,鼻尖,眉心,脖子,他一处也不舍得放过,最后专攻她的唇…… 他刚洗过澡,胸口滚烫,唇上有凉凉的薄荷味,唐惊程踮着脚尖回应,激缠的吻势渐渐让她气息不顺,关略借出一只手去解她的毛衣扣子。 呼吸混乱,他低下头去用暗哑的声音问:“唐惊程,嫁给我?” 又来,他可真会见缝插针。 唐惊程用手将他的脸挡掉:“不合规矩!” “嫌没诚意?” “你说呢?”唐惊程勾着关略的脖子。 关略呼吸浑浊,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又在她唇上辗转几番:“你要什么样的诚意?真不嫁么?” “嗯,不嫁!” “行,那我先在你肚子里播颗种子…”关略说完就撩开唐惊程的裙摆要进去,唐惊程被弄得咯咯发笑,“喂,流氓,你别…脏呢,还没洗澡!” 他忍住,喘了两口气:“那陪你一起洗澡?” “好啊,你给我洗…” 小妖精! 关略掐腰就将她抱了起来,踢开门走进卧室。 结果把唐惊程折腾得够呛,在浴缸里关略就把她收拾了一遍。抱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又处在一种“挺尸”状态。 关略有时候觉得她这模样挺好笑,身子僵僵的,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人,里面一片空洞迷茫。这模样就像什么呢? 就像吸鸦片的人在饱食之形灵暂时分离,灵魂和精神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现在他用干浴巾包的就是一副空空的躯体。 “喂…”关略将唐惊程抱到床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她脸上滑腻,粉红,微烫。 “帮你把头发吹干?” 唐惊程目色未转,直直盯着关略还淌着水珠子的上身,小腹平坦,健硕的肌肉布在上面。 她舔了一下唇,关略只觉喉头一紧。 该死。 “你坐在这别动,我去拿吹风机!” 关略快步走进浴室,捞了件t恤套到自己身上,回来的时候唐惊程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左手揪着膝盖上的毛巾料子。 真乖。 “吹干再睡觉,不然会着凉!” 唐惊程好像哼了一声。 关略苦笑,半跪到他身后去给她吹头发,指尖在发间里抓了抓,热风将头发吹开,带着玫瑰香的洗发水味道。头皮发亮,清香四溢。 卷着弯儿的发梢缠在关略指端,他轻轻揉了揉。 “最近不准再剪头发了,留起来吧。”他还是喜欢看她长发的样子。 唐惊程又哼了一声。 关略蹙着眉:“怎么了?还不乐意?” “你说留就留啊?”唐惊程总算灵魂归位,一归位就开始不乖,“马上就快夏天了,不长不短的最难受,而且我已经习惯短发了,长头发好麻烦。” 他只说了一句,她跟着叽叽歪歪说了一堆。 关略也不生气,揉她的头发:“有什么麻烦,留到年底就长了。” “那你是嫌我现在这样不好看?” “没有。” “就这意思呗!”她回头挡掉关略手里的吹风机,自己将半干的卷发抓了抓,盘着腿,盯着关略:“把吹风机关了。” 关略:“……” 唐惊程:“问你,要我这张脸恢复不了了,毁容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第326章 苏梵,借壳上市 唐惊程:“问你,要我这张脸恢复不了了,毁容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关略:“……” 唐惊程:“是不是啊?” 关略真是万千纠结,用手挠了挠眉心,气得唐惊程在他腰肌上狠狠拧了一把。 “嘶…下手这么重!” “拧的就是你,说!”唐惊程干脆转身猫着腰逼到关略面前,关略被她较真的模样逗乐,捏了捏她的脸,勾起唇:“要真毁得没法儿看了肯定不会再要你,不然晚上睡旁边怎么忍心压得上去!” 唐惊程气得抬脚就踹过去,关略笑着刚好一手捏住她的脚跟。抵在自己胸前,身子压上来一点点逼近。 “怎么越来越暴力?” “你大爷!” “还爆粗口!”关略轻蹙眉,眼底邪光熠熠,“这点得改掉!” “呸!” “不听话!”关略欺身而上。 唐惊程一只手撑在后面撑不住,手肘一软上身就摔到了床上。 关略只需轻轻一扯,她身上的浴巾便全部解了开来,灯光下白嫩的躯体,右胸那枝百日红开得正艳。 “不过说真话你这脸是在新加坡动的刀子?” “……” “就动了眼睛?” “……” “嘴巴呢?还有鼻子!”关略粗粝的手指顺着唐惊程的眉心往下滑,一路滑过她挺直的鼻梁到唇峰,“鼻子是不是也动过?感觉以前没这么挺!” “怎么可能,鼻子是真的。”唐惊程立即解释。 关略哼了一声,似乎还不大相信,手继续沿着她的唇峰往下游,经过下巴和脖子,最后抵达胸口,手指缓缓在上面转了一个圈。 唐惊程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喂…” 她舔着干燥的嘴唇,腰部往上挺,想起身,关略却将五指突然收紧,弄得唐惊程嘴里轻哼一声。 “嗯,这里应该是真的,没动过刀子!”他说得云淡风轻,气得唐惊程一脚朝他腹肌上又踹过去。 “滚!” “……” 不过关略到底还是没舍得滚,自然又是一番缠绵。 卧室里灭了灯,床上交叠的一双人影起伏,大开大合,春光无垠。 做完后唐惊程乖顺地躺在关略怀里,背对着他,眼睛盯着窗外的星星。 关略粗粝的呼吸声渐熄,埋头吻了吻她肩膀上残留的汗。 “睡了?” “还没?” “去洗澡?” “不想…”她总是这样,关略只能笑,手臂圈住她的腰,“那说说话?” “嗯,反正我也还没困。”她这几天身体恢复得不错,能吃能睡,主要是心情比较好。 关略最享受她躺在自己怀中收起爪牙的样子。特别乖特别软,就像小猫撒娇的时候。 “今天你说要去雅岜家,真话?” “当然,真的不能再真了!” “……” “怎么?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关略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玩着唐惊程的肚脐眼:“倒也没有,不过你知道雅岜老家哪儿的?” “知道啊,腾冲过去的寨子里,少数民族吧。”唐惊程边说边拧关略的手,“往哪儿抠呢,别玩儿了。”她翻过身去,看着关略。 “怎么,你不想去?” “不是,不过就深山野岭,估计没什么你感兴趣的东西!” “谁说的,我去看看雅岜的媳妇儿不行?” “……” “去吧,带我去玩几天。”她撒娇似地勾着关略的脖子,“其实去哪儿无所谓了,游山玩水的我也没兴趣,山里环境好空气也好,我就想找个这样的地方呆几天。” 她这么一哄关略哪儿还经得住。捏住她的手臂:“行吧,打算什么时候走?” “尽快,你最近有时间?” 关略想了想:“等月底吧,这段时间我把手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月底陪你过去呆几天。” 唐惊程乐呵呵地抱着他的头又吧唧了一下。 “行,那就月底,刚好这几天我也有事。” “你有什么事?” “之前不是遇着欢喜姐了嘛,她手里接了几个活儿,想约我抽空看看图纸。” 关略眉头一下子拧紧:“你手这种情况能接活儿?” “不能,不过再过两个月应该就可以了,我先看看图纸再说。”唐惊程将右手抬起来,黑暗中也能看见上面包的纱布,她躺在关略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心里没底,毕竟已经快四年没动刀了。” “怕忘了手艺?” “嗯,手生了自然就雕不出像样的东西。”唐惊程担忧的表情都写在脸上。 关略搂了搂她的肩膀:“行了别胡思乱想。手生就慢慢练,就当玩,接不接活是其次,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唐惊程“扑哧”一声。 “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现在讲话越来越肉麻!” “……” 关略手臂一紧:“不知好歹的东西!” …… 苏闳治二审结庭后苏梵走私逃税案算是告一段落,苏梵股市复盘,但受案件影响连日跌停,之前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也全部终止。 业内都说苏梵已经大势已去,可一夜之间网上爆出新闻,千慕珠宝收购苏梵46.7%的股份,预备借壳上市。 一时业内众说纷纭。 田信是千慕珠宝的总经理,这次千慕珠宝能够在短时间内成功收购苏梵46.7%的股份,背后是由德丰银行的庞大资金流在支撑,而德丰银行董事会主席姚海政一直和苏诀往来甚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捋,似乎能够嗅出一些令人心惊的内幕。 唐惊程还算是苏梵的员工,虽然入职之后也就去上了几天班,但现在苏梵恢复正常运营,人事部那边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 关略让唐惊程辞职,主要是不爽苏诀当她的上司,一天工作八小时两人在同一栋大楼里,那还不得把关略怄死。 唐惊程也清楚自己不适合那份工作,可就算要离开有些必要的离职流程还是需要去走一遍的,于是挑了一天去公司。 那天还算风和日丽,关宅的司机送唐惊程过去,她提前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坐电梯先到自己之前工作的那层楼。 结果一开电梯门就觉得楼里冷清得很,偌大的办公室至少空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就连钱江之前呆的办公室也空了出来。 整个一片消沉,与昔日忙碌的苏梵简直不能比。 唐惊程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她在苏梵也不认识其他同事,直接去敲戚洁的门。 “请进!”里头传来应门声。 唐惊程倒松了一口气。好在戚洁还在。 她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的戚洁抬头,愣是顿了几秒才站起来:“小沈,怎么是你啊!” 戚洁一脸惊讶。还有些欣喜:“前段时间人事主管还一直打电话催我,催我跟你联系,可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唐惊程尴尬笑:“是出了一点事,没能及时跟公司这边联系。” “怎么了?”戚洁语气关切,继而就看到了唐惊程包着纱布的右手,“手上怎么回事?” “车祸,前段时间刚出院。”唐惊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戚洁看了她一眼,没再细问:“那现在还要不要紧?” “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抽了时间过来办离职手续。” “离职手续?你要离职?”戚洁先是惊讶,但转念一想已经了然,她之前见过唐惊程和苏诀在一起,雾菲子宫手术之后她也见过她与关略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只需稍稍一想就能想明白眼前的姑娘身份肯定不简单。 “你要走我也不意外,只是你走了我们部门大概也就只剩下六成人了。” “六成?”唐惊程放眼看了看公共办公区,许多空位置。“走了这么多?” “嗯,人事那边统计下来最近半个月已经走了六七十号人,不过这也正常,现在的苏梵已经一落千丈了,谁还愿意守在这熬下去。” 人往高处走,这向来都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唐惊程微微收口气,指了指以前钱江的办公室:“那他呢?也走了?” 戚洁哼笑一声:“走了,整个部门他第一个走的,当领导这么久难得起了一次表率作用!” “……” “不过也算情有可原,他上有老下有小,有好的机会自然是要争取。” “那你呢?你是什么打算?”唐惊程转身看向戚洁。 戚洁苦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在这干着呗。” “不走?” “暂时不会走,我从毕业实习开始就进了苏梵,是苏梵见证我一路成长的,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真是好样的,唐惊程都忍不住拍戚洁的肩:“当初那位录用你的上司肯定眼光极好。” “少贫了!”戚洁躲开唐惊程手,“我只是在一个地方干习惯了不想挪窝,况且我儿子还小,挪来挪去我就更没时间抽出来陪他了。” 戚洁一说“儿子”,唐惊程脸上就显出温暖的笑。 “是啊,当妈妈比争名逐利重要。” 唐惊程让戚洁签了辞职信,又去了趟人事办公室把辞职信递了上去。 临走之前觉得有必要去看看苏诀,最近几天她也一直没抽出时间给他打电话,现在苏梵如此光景,苏诀肯定焦头烂额。 唐惊程不禁懊恼,当年在缅甸她卧床不起的时候苏诀日夜不睡守在床前,如今他遭劫她却连慰问电话都很少打,感觉自己真不是一个合格体贴的朋友, 唐惊程边想边坐电梯去顶楼。 刚走到走廊便见钟明从苏诀的办公室出来…… 第327章 去坪县,保外就医 “钟助理!” 钟明看到唐惊程也十分惊讶:“沈小姐?” “你好。”唐惊程打招呼。 钟明立即颔首:“沈小姐客气,您来找苏总?” “嗯,他在里面吗?” “在,刚跟我谈完事,这会儿应该有时间。” “好的,那我进去!”唐惊程别了钟明往苏诀的办公室走,在门口立了一会儿,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她敲了敲门。 “进来!”嗓音低沉有磁性。 唐惊程推开门,宽敞的办公室,百叶窗都拉开了,光影在灰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道金色,苏诀似乎正站在落地窗前跟人讲电话,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回头,愣了一秒。 “我这边还有点事,先这样吧。”他直接挂断电话,捏着手机冲还站在门口的唐惊程苦笑一声,“怎么一声不响就跑来了?” 唐惊程举了举手里的单子:“刚从人事部那边过来。办了离职。” 苏诀埋头用手机蹭了蹭额心:“差点忘了,你还是苏梵的员工。” “对啊,当初费了好大劲才能进来的,不过连试用期都没熬满。”唐惊程揶揄自己,唇角溢着笑容。 苏诀没再接话,揣着西裤口袋缓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定定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 唐惊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嗯,有东西。” “什么?”唐惊程立即从包里拿了镜子出来要照,苏诀却将她的手挡掉:“你脸上的笑容很舒心。” “……”唐惊程被说得有些尴尬,拍了拍自己的脸。 苏诀笑:“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 “应该是不错,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呵呵…”唐惊程也不掩饰了,确实心情还不算糟,仿佛经历过暴雨寒夜之后沐浴在温暖的太阳底下。 “那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苏诀的手指玩弄着手机边缘,“你看到了,公司最近事情很多,我很忙。”看他脸色就觉得不大好,虽不是唐惊程想象中的焦头烂额,也谈不上狼狈,可看着就觉得眼前的苏诀很疲惫。 “是不是最近天天加班?” “差不多吧,事情压得太多。”加之身边也没几个可以信任的人,苏诀所有事都恨不得亲力亲为,做起来自然累。 “为了千慕收购苏梵股份的事?” 苏诀眸光闪过:“你知道了?” “当然,网上消息走得很快,不过你有必要这么拼命么?就算苏梵真倒了又怎样,你也不缺钱花,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累?”说实话唐惊程真的心疼苏诀,无论从亲人还是挚友的角度出发,她总觉得苏诀把自己崩得太紧。 这男人的眉心似乎永远都是拧着的,就连睡觉估计身上也背着一座山。 “要劳逸结合嘛,别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唐惊程笑着,又捶了捶苏诀的肩,“你看外面天气多好,苏总你总把自己卖在工作上闷不闷?看看外面的大好春光,别辜负了,出去走走,多见点人,再勾搭几个小姑娘…” 唐惊程嘿嘿笑着,转而唇角一勾:“谈场恋爱吧,你看你都多大岁数了,再不谈估计过几年漂亮的小姑娘都要嫌弃你了,到时候又老又不行,啧啧…小姑娘躺你边上你都无能为力…” “……” 苏诀被她说得满脸黑线。 他是面瘫脸嘛,平时做事说话都比较严肃,被唐惊程这么一撩拨都有些挂不住。 苏诀轻咳一声:“就你懂得最多!” “我说的是事实啊。”唐惊程咯咯笑着,突然将脸凑到苏诀面前,压低声音,“喂苏总,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除了姚晓棠就没见你还跟哪个女人好过,来,说说,你平时有生理需要怎么解决?” “……” 苏诀被呛得一口气顶不上。 “胡言乱语!” “没啊。都成年人了你还避讳个什么劲?只是奇怪你一个正常男人平时怎么满足需求,花钱找姑娘?用手,还是…”唐惊程越说越没边,苏诀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呀…”她一惊一乍,突然用手捂住嘴,眼珠子在苏诀身上瞄了一圈。“该不会你某方面不行吧?” “……”苏诀气得拿手机恨不得摔她脸上,“你是不是管得太多?” 看她这模样苏诀就有些来气,就她今天这心情而言应该最近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不然她脸上不会有这么轻松的笑容,而且整个人神采飞扬,脸色也比之前在医院里的时候好看了很多。 只是她这些好心情却是源于另外一个男人,苏诀心里不免有些闷涩。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快到十一点了,回身又从皮椅靠上抽过自己的西装。 “走,出去!” 唐惊程一愣,还有些转不过神:“去哪儿?” “你刚不是说要让我多出去走走别辜负好大春光吗?那现在请你去吃饭!”完了自己穿上西装往外走。 唐惊程立马乐呵呵地跟上,一路走还一路拽着他的手臂问:“喂,说说呗,你是不是真的那方面不行?” “……” 唐惊程陪苏诀在公司附近吃了顿午饭,其实只能算简餐,他下午还有会要开,吃饭席间也电话不断。 银行的,下属的,配套供应商的。 一顿饭下来至少接了五六通电话, 接到后来他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挂了电话。 “抱歉,公司事太多,再打就不接了。”遂将手机调了静音,搁到桌上。 唐惊程捞了捞耳边的卷发:“我无所谓。就看你连顿饭都吃不好!”边说边将剥好的几只虾放到苏诀的盘子里。 苏诀笑一声:“你一只手还能剥虾?” “能啊,我不还有嘴么,用嘴咬的。” “……” “你嫌弃啊?” 苏诀只能笑着揉了下脸:“不敢嫌弃!” “那吃了吧,我看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唐惊程说着又给苏诀要了一份蛤蜊炖蛋,“这也吃了,顶饿。” 苏诀心里暖暖的。捞过碗来正要吃,桌上的手机屏幕又开始闪。 苏诀瞄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说好不接的哦。” “抱歉,这个电话可能比较重要!”说话间他已经将屏幕划开。 “喂,陈律师…” 唐惊程:“……” “情况怎么样?…不行?那通过其他途径呢…?”苏诀脸色一点点变沉,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唐惊程比了个抱歉的收拾,遂转身拿了手机走出餐厅。 大约五分钟之后苏诀才拿着手机回来,脸上表情消沉。 “怎么了?”唐惊程问。 苏诀坐回椅子上,用手扶住额头,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在想办法帮我父亲办保外就医。” “结果行不通?” 苏诀点头,看了眼窗外布满阳光的大街:“陈律师说有些难办。” 毕竟苏闳治刚被定刑,而且之前这件案子在媒体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果这么快就办保外就医舆论肯定颇有微词。 其实苏诀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只是还想尝试。 唐惊程捏着水杯的手转了转,鼻子里嗤笑一声:“你应该懂法网恢恢的道理,苏闳治犯了错,就应该接受法律制裁。” 苏诀埋头。苦笑:“我明白,可他毕竟还是我父亲。” “那又怎样?他手里犯过的事,判十一年已经算轻了。”唐惊程这话虽直接,可道理没有错。 苏诀明白自己在这点上跟她永远没有争的余地,如果这笔账算起来终究是苏家人对不起唐家人。 “我很抱歉。” “不需要!”她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我喜欢一码归一码。” 唐惊程也就这点好,恩怨仇恨她分得很清楚。 “你还吃吗?”她看了眼苏诀面前的盘子,“不吃的话我们走?” 苏诀原本也没什么胃口,下午还有会要开,他拿了西装起身:“不吃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人送我来的。”唐惊程指了指窗外马路对面停在的几辆黑色越野。 苏诀苦笑:“出门一趟这么大阵仗?” “没办法,怕我再出事。” “谨慎些也好。”苏诀便没再勉强。 走出餐厅对面几辆越野车就立即开了过来,其中一辆停到唐惊程面前,有人下来给她开了后座的门。 “沈小姐,上车?” 唐惊程站在街口看了眼手机,时间尚早,春光大好。 “不用了,我得去个地方。” “去哪儿?上车送您过去。” “走走吧,难得出来一趟,天气还这么好!”唐惊程自己阖了车门,揣着口袋往十字路口走去,替她开车门的小弟立即拍了拍车窗:“沈小姐说要逛街,下来两个人,赶紧跟上去!” 结果人流喧嚣的市区大街,唐惊程踩着球鞋优哉游哉地走在人行道上,手里还捧着一杯热奶茶,后面跟了两名五大三粗的保镖,保镖一缕黑衣黑裤,还戴着墨镜。 旁边机动车道上四辆黑色越野像龟速一样跑,堵得后面车子一直摁喇叭。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堵,堵了差不多三四个路口,唐惊程突然拐进了一个巷子。 巷子很窄,两旁是被拆掉的青砖墙,车身宽大的越野车开不进去了。 “下车下车,赶紧的!” 四辆车子里的人鱼贯而出,大概有十来个,跟着唐惊程也进了巷子。 结果刚进巷子她的手机就响了。 “喂,在哪儿?”关略低磁的声音。 唐惊程舔着嘴唇回头看了眼一巷子跟在屁股后面的尾巴:“你能不知道我在哪儿?”派了这么多小猴子跟着她! 关略哼了一声:“我又没在他们身上装跟踪器!” “在市区呢,刚吃完午饭从餐厅出来。” “和苏诀一起吃的?”他反应还挺快。 唐惊程边走边笑:“是啊,你吃醋?” “呵…”关略磨了磨牙齿,“你觉得我有这闲工夫?” 嘴硬!唐惊程也不揭穿。 “还跟他在一起?”关略后头又追了一句。 唐惊程噗嗤笑出来:“还说没吃醋?” “……” “没在一起了,他公司事情很多,我陪他吃了顿简餐就散了。” 关略在那头顿了顿,声音轻哼:“他最近确实应该挺忙,之前铺的路正在收网。” “什么阴阳怪气?”唐惊程有些听不明白,不过关略也没打算细讲。 “那你现在打算回宅子?” “不啊。这么好的天气,我在市里逛逛!行了你忙吧,这么多话!”她直接挂断了手机。 关略坐在车里气得眉峰都快飞起来,这姑娘可真要上天了,还没几个人敢这么挂他电话,晚上得好好回去收拾她。 “九哥……” 关略坐在车里正暗戳戳想的时候只见雅岜急急忙忙从公寓楼里跑了出来。 “什么情况?” “人不在了。东西也搬走了。” 关略脸色顿沉,拧着手指。 “派人找了?” “找了,刚得到消息,查到她买了一张今早的火车票。” “火车票?去哪儿?” “喌山市。” 关略眉头蹙紧,没再言语。 喌山市在云凌隔壁省,坐火车过去大概三个多小时,可坪县只是喌山市下属的一个小镇,到了喌山需要再倒一趟大巴才能过去。 老麦母亲这几天住在喌山医院疗养,叶覃从火车站直接打了辆车过去。 没进病房,只在门口走廊站了一会儿。 老人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精神状态还有些差,叶覃去的时候她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护工在旁边给她削苹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只不过叶覃一句都听不懂,应该说的是喌山话。 没想到老人离了这么久,难得回来却还是能讲喌山话。 叶覃没进去打扰,扶着小腹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光线密拢的阳台,老人坐在藤椅上,后面叠着厚厚的棉絮垫子,膝盖上盖了条薄毯。 护工将切好的苹果递给她,她伸手去接,苍老的手上布满青筋。 叶覃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从此以后这世上大概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免觉得眼睛发酸,用手揉了揉,居然有湿气。 自懂事以来她流泪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上回哭是什么时候? 不大记得了,是不是三年前她被关略派去缅甸的前晚? 叶覃用手捻了捻眼睛,扶着小腹从病房门口退出去。 开往坪县的大巴一路颠簸,她路上吐了好几次,抵达小镇已经是下午了,打不到正规的出租车,只能随便上了俩黑车。 第328章 工作室,她回来了 黑车司机是个高胖的中年男人,皮肤是山里人惯有的粗黑,见叶覃是个姑娘,站在那弱不禁风似的,还是外地口音,于是直接向她伸了两根手指。 叶覃坐在后面淡淡扫了一眼:“这么贵?” “不贵,上山路不好走,你问问这里谁愿意拉?”司机诸多借口,叶覃也没再多说什么,从包里抽了一卷钱出来。 好歹也有七八百吧,直接扔到前头座位上。 司机反而懵逼了:“这…多了吧?”他伸手要去找钱。 叶覃已经锁了车门,脸色淡淡地看着窗外:“不用找了,一会儿得麻烦你。” 司机听完立马转了态度,点头哈腰:“不麻烦不麻烦,是要我在山脚下等你吗?” 叶覃看着窗外笑了笑。没吱声。 司机见她阴阳怪气地也就不说话了,心里暗想,七八百,就算等她下山再拉一趟回程也是赚大了。 “那您坐好嘞!”司机吼了一嗓子放下手刹发动,叶覃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养神,中间手机响了好几次,她没接,直接关机。 很快车子驶上山路。 叶覃开了窗,山风吹进来将她半长的头发抚到耳后,她用手抱了抱自己的头。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留意她在后座的动静,大概也觉出这女人有些不正常。 “姑娘,看你这肚子…怀了?” “……” “几个月了?要真怀了可不大能吹风,况且我们这山里头的风野得很,以后得落下病根。” “……” 叶覃一路都没搭话,司机自言自语有些尴尬,他自己捏了捏鼻子,开了窗其实挺冷的,鼻子里都有鼻涕出来。 叶覃始终板着脸孔没吱声。 司机憋不住又问:“姑娘你一个人挺着肚子来这荒山上干什么?这山上不干净,遭晦气!” 叶覃总算转过头来看了司机一眼,冷飕飕地笑了笑:“来山上找孩子他爸!” “孩子爸在山上?这山上可都是……”司机最后一个“坟”字被他直接吞了进去,抬头看后视镜,叶覃笑得一脸寒凉,吓得他方向盘都抓不稳,差点连车带人翻山沟沟里去。 …… 保镖全部守在门外,唐惊程自己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 一切还是三年前的样子,一切却又仿佛全然不一样。 桌上散着工具,蒙了几层灰的烟缸和用剩的碎玉,阳光从院门中照进来,空气中可见大片大片炫舞的飞尘。 唐惊程缓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低头吹了一口气,白色的灰接地而起。 到底是有多脏啊,只不过三年时间,怎么就积了这么厚一层? 她随手从一旁捞过围裙在椅子上拍了拍,同样是一层灰,不过她也无所谓了,就那么直接坐下下去。 双手置于桌面,旁边是放着画笔和图纸卷的筒,面前是工具盒,几十种形状各异的雕玉工具就散在桌上。 她随手捞了一样,右手还不能使力,只能用左手握柄,又拿了快碎玉过来,轻轻在上面划了一道棱…… “你这样不行,小臂太僵,手指别崩那么紧…柄要握住。下刀一定要准…不对!……嘿你看哪儿呢?…行了不准闹,看刀,别看我…” 唐惊程一开始纠缠邱启冠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接,在他眼里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漂亮的。纯粹干净的姑娘。 可唐惊程就是有恒心一路撩,邱启冠便一路躲,到最后她干脆心一横,报考了邱启冠当时还在任教的那所艺术学校。 说到底最初唐惊程是因为邱启冠才入了这一行,小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吃手艺饭,但她那会儿只想离这个男人近一些,也怪他躲得太厉害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成为“邱老师”的学生。 结果入学之后唐惊程成了“邱老师”最头疼的学生。 他一开始只以为她任性,可没想到她还真有这门天赋,虽然懒,也没基本功,可经不住她悟性高啊,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唐稷出入各种画廊和艺术品展览了,文艺方面的嗅觉着实灵敏。 加上又是“邱老师”亲自教,他嘴上不承认,可到底还是偏心。 手底下那么多学生,也只有唐惊程是他手把手教的,教她握刀,教她勾棱,教她刻篆。然后在作品上雕上她的印章,所以唐惊程还没毕业,业内几乎都已经知道邱老师带了个得意门生,还是女弟子,手艺很好。年轻又漂亮。 唐惊程毕业前一年邱启冠已经开始带她出入各种业内交流会和活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给她铺路子了,真没见过这么宠“学生”的“老师”,唐惊程也接受得理所当然,一毕业就开了这间工作室。 一开始也不盈利,没活儿,租金都付不出来,她反正不急,横竖有邱启冠。 邱启冠给她介绍生意,邱启冠给她讲图纸,邱启冠在他的个展上摆她的作品,所以唐惊程是带着邱启冠的光环“出道”的,在这一行里基本没受过什么阻力,发展得顺风顺水,直到邱启冠突然出车祸去世。 邱启冠去世之后唐惊程就没好好再雕过一样东西,除了手腕上挂的那枚玉钥匙。 一晃就是三年了。三年里唐惊程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她再度拿起了这把刀。 院子里清风徐徐,阳光甚好。 窗台上一排枯黄的盆栽中间竟然有细小的绿芽冒出来,毛茸茸的一小粒芽苞。虽然很短,可突在枯黄的枝头上显得格外显眼。 唐惊程微微笑了笑,歪着头,放下手里的刀,身子舒展地靠在椅背上。 “启冠,我应该快回来了。” 她要把邱启冠手把手教给她的手艺重新捡起来,她要让工作室重新运作,她要让自己的生活努力回到正常轨道。 唐惊程又在工作室里坐了一会儿,将桌上乱七八糟的垃圾和烟灰全部清理了一遍,傍晚将至的时候她才起身出去。 走到院子里,兜里的手机滴了一声。 短信。 她以为是关略,拿出来划开屏幕,却是一窜陌生号码。 ——“你告诉我神明是存在的,他会庇佑每一个人,这点或许我应该试着去接受,但你说生而不易,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和疼惜,这点我不能承认,因为你根本还没体会过被真正抛弃的绝望。如果哪天你体会到了,像我这样漫无边际地独自走在荒野上,或许你也不会再这么想……” 唐惊程看完这条短信只觉胸口发闷,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升。 她立即拨通了关略的电话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关略,叶覃是不是…” “她出事了…”短短几个字,嗓音低沉黯哑。 唐惊程捏着手机身体晃了晃,靠在旁边的银杏树树杆上,没有抽芽的枝桠被风吹得哗哗响。 …… 关略收到消息连夜往坪县赶,雅岜开车,唐惊程要求也要一起去。 高速,车里,外面天都已经黑了,没有路灯,一辆辆车影从窗口闪过去。 车里气氛很压抑,没人讲话,唐惊程歪着身子靠在关略肩膀上,目光看着窗外的天空。 “困吗?”关略摸着她的头发问。 唐惊程摇头。手指在玻璃窗上胡乱画着什么东西。 “不累!” “不累也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从云凌到坪县要六七个小时车程,抵达那边估计也得后半夜了,唐惊程身体刚刚恢复,关略怕她熬不住。可唐惊程在他怀里蹭了蹭:“还好,再说这样我也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关略便也不再勉强,手指绕着她的发梢,一圈一圈,车里静得似乎只听得到呼吸。 好一会儿,关略都以为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正想抽了胳膊出来脱自己的外套,却听到唐惊程轻哼一声,淡淡的调子:“真奇怪,这里怎么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 一路高速过去,路上停了三个服务区,耽搁了个把小时,到坪县差不多是凌晨三四点。 一共去了五辆车子,雅岜为首。 “九哥,已经下高速了,先去警局还是找宾馆安顿?” 关略看了眼怀里的姑娘,已经歪在他身上睡着了。 “现在警局应该还没上班,值班的应该也不会管这事,要不你先找地方带她去休息,我去局里看看情况。” “不用。我要跟你一起。”怀里的唐惊程突然抬起头,眼珠子在黑暗中发亮。 没想到她睡得还挺惊醒。 关略苦笑:“去这么早警局里也没人,算了,找地方先安顿吧,开了一夜车估计都累了。” 雅岜应声,将车速放慢。 坪县地方不大,靠山,几乎被群山环绕,因为交通限制经济发展得不是很好,但这几年喌山政府看中了坪县的山山水水,接连开发了好几个旅游项目,又重新修了山路,所以原本偏僻平静的小镇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关略一行人到镇上已经是后半夜,可能是因为旅游旺季,也可能是因为坪县刚开发,像样的酒店基本没有。 镇上寥寥几间连锁宾馆也都满房,这么多人不可能去住青年旅社,所以最终只能选了间还算宽敞干净的民宿。 唐惊程可能真是累坏了,入住后匆匆冲了一把澡,倒头就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关略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露台上打电话。 唐惊程披了件外套往露台上走,山里空气不错,她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子。 “好,我现在就过去。” 唐惊程还没走到露台,关略已经捏着手机回来,脸色低沉。 “怎么?” “警局那边已经有人上班了,叫我现在过去。” “那我跟你一起!”唐惊程回屋往身上套衣服,关略想了想,点头。 “我在车里等你!” 第329章 两条人命 坪县镇上的派出所很小,很旧的门面,两边挂着已经几乎褪了颜色的派出所牌子,进去一方院子,院里停了几辆没有出勤的警车。 后面一排两层楼高的房子,应该就是派出所警员的办公区。 关略带着唐惊程进去,说明情况,坐门口的一名年轻警员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睨了他们一样。 “死者家属?” 唐惊程听到这几个字身子不由又晃了晃。 关略赶紧将她扶住,稍颔首:“对。” “那跟我走吧,先去认一下尸体!” 小镇派出所没有尸检房,叶覃的遗体暂时被存放在医院的停尸房。 那名年轻警员开车带他们过去,路不远,只是警车比较旧,是老款的桑塔纳,小镇上的路又颠簸不平,唐惊程坐在后面被颠得心里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捱到医院。 关略见唐惊程脸色不好,捏了捏她的手指:“你在车里等我吧,不用跟我进去。” 毕竟认尸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可唐惊程坚持:“一起进去吧,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些。” 她这几年经历过多少生死?对比起来感觉自己之前的26年都生活在另一个童话世界里。 关略苦笑:“行吧。一起进去。” 警员已经有些不耐烦,等关略和唐惊程下车后就直接锁了车门,也不跟他们打招呼,直接往医院里头走。 停尸房都在医院比较偏的地方,那警员熟门熟路,很快找到相关负责人。 负责人带关略和唐惊程过去,坪县镇上医院的停尸房也很简陋,一个大通间,里面灯光很暗,冷气足,一进去唐惊程就止不住打了一个颤,关略用胳膊将她搂住。 旁边负责人跟警员嘀嘀咕咕讲了一通,讲的是当地方言,关略和唐惊程也听不懂,只看到他们嘴里不断冒出来的白气。 就这么又耽搁了几分钟,负责人突然拍了一下警员的屁股,两人脸上笑得都挺乐,大概是开了一个什么有趣的玩笑。 唐惊程嘴里嗤了一声。 关略捏她的手指:“怎么了?” “在这种场合!”她调子冷冷的,在这种场合,居然他们还能这么放肆地开玩笑。 关略搂了搂她的肩:“跟他们没有关系!” 这世上人情冷漠,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死了,死再多又能怎样? 关略松开唐惊程轻咳一声,走到那名年轻警员身边,用手捞了捞额头:“抱歉讲完了吗?我们想今天把她接走。” “……”警员这才转身,睨了睨关略,眼前男人脸色深沉,暗光寒气下那双眸光显得更加森冷。 看着不像善类。 警员这才收掉脸上的笑,拍了拍负责人的肩,又嘀咕了一句方言。 负责人也看了关略一眼,这才将一块蓝色的小塑料牌子递给警员,又朝其中一具遗体上指了指。 “那个,过去看看吧。”这次讲的是普通话。 唐惊程寻着负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角落,一辆单人车床上。 警员拿着小牌子睨了关略一眼:“走吧!” 走到车床前面,唐惊程往关略怀里蹭了蹭,哗啦一声,裹尸袋上面的拉链被拉开…… 唐惊程用眼角扫了一眼,青白的脸,眼窝凹陷,大大的眼睛还瞪着,头发被剃光了,右边脑门上一个大窟窿,黑色的血已经僵在上面。 身上没有穿衣服,警方那边应该已经经过一轮常规检查。 唐惊程盯着金属板上那具已经断了呼吸的躯体,小腹因为没有衣服的遮挡隆得那么明显…… 她将头别过去,闭上眼,胃里有酸性气往上翻,她赶紧用手捂住,趴在关略胸口,耳边听到那名年轻警员问:“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关略揉了揉怀里唐惊程的肩:“是!” “是就成了,昨天已经做了尸检,枪伤,初步怀疑是自杀,不过报告要今天下午才能出来。一会儿报案人会去警局做笔录,具体情况我们回去再谈。”警员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 唐惊程胃里翻得太厉害,她抬头哽着声音:“我去外面等你!” 关略见她脸色苍白,拍了拍她的后背:“嗯,我一会儿出去找你。” 关略又在里头呆了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到屋顶,刺眼的光线直射而来,他用手挡了挡,看到唐惊程独自一人靠在车身上抽烟。 走过去,她脸色白得更明显了。捏烟的手指似乎还有些抖。 “让你别跟来的。”关略始终是清淡的表情。 唐惊程在烟雾里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他大概见惯了这种场面,所以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可她始终还是太弱。 毕竟是两条命! “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唐惊程苦笑。 关略睨了眼她手里快抽完的烟,皱眉:“灭了,回警局!” 路上车速开得很快。颠簸厉害,唐惊程开了窗,总算有点风吹进来,只是风里夹着路上泥尘飞扬的味道。 “抱歉…”她捂着胸口,额头上渗汗。 关略立即喊停车。 警员有些不耐烦地踩了刹车,车子还没完全停稳唐惊程便开了车门跑出去,跑到路边吐得感觉肠子都要出来。 关略在街对面的小超市买了水和纸巾。 “怎么吐成这样?” 唐惊程接过水连续喝了几口,靠到关略身上:“就心里不舒服。” “那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 “不用!”唐惊程把水还给关略,“吐掉就舒服多了,走吧,回警局!” 大概是看唐惊程脸色实在难看,病秧子似的,后半段路那名警员开车就缓了一些。 三人刚进警局,一名看上去年纪稍长一些的警员过来,接了年轻警员手里的车钥匙:“昨天报案的那名司机来录口供了。” “人在哪儿?” “问询室!”说完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关略和唐惊程,挑了下眉:“死者家属?” “嗯!” “尸体领了?” “刚带去认了一下,要等报告出来才能办手续!”随后两名警员又闲聊了几句,关略走上前:“能否让我见见那位司机?” 年轻警员说不行。 年长的那位将关略上下打量一番:“见呗,不过得等,等录完口供出来。” 又是将近半个小时的等待,没在警局办公室,关略带着唐惊程在自己车里等,因为早晨从房间走得匆忙,两人都没吃早饭,唐惊程脸色很差,关略让雅岜去附近买了早饭过来。 镇上也没像样的餐厅,随便买了两杯豆浆和几只茶叶蛋。 关略坐在车里,替唐惊程把茶叶蛋上的壳都剥干净。又把管子插好,将豆浆递给她,她摇头:“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 “真吃不下!”她闻到豆味就觉得胃里恶心,勉强咬了两口鸡蛋,还只吃蛋白,蛋黄取出来塞关略嘴里。 矿泉水倒是喝了很多,一瓶几乎都喝光了。喝完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睫毛轻颤。 关略将她还捏手里的空瓶子接过来,拧紧,心口突然一抽。 “还恶心?” 她摇头,却未睁眼:“好一点了。” 关略没吭声,顿了顿,突然捏了捏唐惊程手指:“是不是有了?” “有什么?”唐惊程一时没反应过来,车窗就在那时被人敲响,那名年纪稍长的警员站在外面:“嘿,司机录完口供出来了,家属刚不是说要跟他见一面?” …… 雅岜跟在关略身后散了一圈烟。 年纪稍长的那位将烟挂在耳后,手捞了捞:“走吧,人还在问询室!” 关略带着唐惊程跟进去,很小的一间房,简单的桌椅,没有窗,顶上挂下来一盏硕大带罩子的灯。 灯亮着,那名胖黑的司机抱着头就坐在灯光下面。 警员过去用笔头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死者家属,要求见见!” 司机这才抬头,看到关略和唐惊程走进来。脸上的肉都恨不得全拧一起。 他此时大概是悔死了,真要悔死了,干嘛要占便宜去拉叶覃那趟车。 “哎哟你们这是要问我几遍?该说的我都说了,那姑娘怎么死的我真不清楚!”司机拍着自己的大脑门一脸纠结,嘴里嘀咕了一句,没听清,但说的是方言。大概是骂人的话。 那名年纪稍长的警员用笔头又敲了他一下:“鸡巴什么事,就让你再把昨天的事重复一遍,你紧张什么?下午报告就出来了,到底什么情况届时就见分晓!” 司机不甘心地闷下头。 关略走到警员旁边,坐下,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我就随便和你聊几句。” “甭聊,我把我知道的情况都再复述一遍,其余我不知道的,你问了也白问!”司机此时倒像明白人了,他从椅子上直起身体,手指又擦了下鼻子。 “我是开黑车的,平时都在镇上揽活,像我们这种小地方出租车不多,所以我平时生意还不错,不过昨天也是见了鬼,居然呆了一早上都没出趟车,刚好那姑娘在路边拦车,我就自己凑上去了,谈好价钱,我开口要两百,她还挺爽快,从包里抽了一卷给我!” 后来那司机把叶覃送到目的地后自己坐在车里把钱点了点,足足有九百多。 “当时我说要找钱,她说不用,还说什么一会儿可能要麻烦我,当时我以为她是要我在山脚等着接回趟,可回趟也不用这么多钱啊,我还挺乐呵,以为自己逮了个傻逼,结果妈逼的我自己才是傻逼,难怪她要给我这么多钱,还说要麻烦…”巴拉巴拉,司机说到激动处又用方言骂了几句脏话。 关略拧着眉,警员敲着桌子:“行了说事儿!” 司机又掠了下鼻子:“可不是傻逼么,路上我就觉得她说话不正常,问她一个姑娘挺着肚子去山上干什么,那山上都是坟,她说去找孩子她爸…” 司机现在回想起叶覃当时的反应才觉过神来,再度抱着头。 “我后来想再过几天就清明了,估摸着是上坟的,还觉得她怪可怜,年纪轻轻肚子里孩子还没出来,男人就死了,所以开车一直把她送到半山腰,毕竟挺着肚子爬山也不容易…” “然后呢?” “然后我就停半山腰的坡道上等她啦,再往上开就没路了,她自己爬上去,走的时候我还特意问了她一句要不要等她,她头都没回。就说了句随便,妈的随便啊,我也是贱,觉得她可怜,山沟沟里哪儿拦得到车,看她付了那么多钱的份上我就等了。” 司机当时觉得了不得等个把小时,扫墓的功夫嘛。 关略拧着手指:“继续!” 司机瞪了一眼。捞了旁边的纸杯灌了半杯水,情绪似乎稳了点:“大概等了两个小时吧,我都快睡着了,还没见人下来,于是自己爬坡上去,结果爬到一半就听到一声枪响……” 山里风很大,湿冷的空气中很快就嗅到了硝油味。 枪声几乎响彻山谷,成群受惊的鸟扑腾着翅膀从树梢上飞起来。 问询室里突然静得压抑,唐惊程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指往膝盖的肉里抠紧。 关略几乎拧了半天的手指缓缓松开,起身,站起来。 “走吧。” 唐惊程跟着他走出去,身后那名司机辩驳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妈的当时我还以为又是谁来林子里打鸟,土枪威力这么大?爬坡上去看,结果就看到那姑娘已经浑身是血死坟前了……” 叶覃的尸检报告下午出来了,结果显示死于枪伤,近距离射击,子弹直接穿透头颅出来,当场死亡。 枪上只有叶覃的指纹,那名司机因为没有作案动机所以排除嫌疑。 雅岜开始办手续,叶覃的遗体需要尽快领走。 唐惊程早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关略哄着她到附近镇子上找了间面馆,好说歹说她才吃了半碗面进去。 傍晚时候警局那边通知关略去拿叶覃的东西。 遗物,分别装了两只防尘袋,一只袋里装了把手枪。 m36,上世纪九十年代推出的一款左轮手枪,小巧质轻,枪身可以容进手提包。是迄今为止最经典的女用手枪之一。 不过这个袋子警方当然不会在还给关略,国内禁止携带枪支,也不知道当时她在火车站是怎么通过安检的。 另一只袋子里装了从叶覃身上脱下来的衣物,衣物上沾着血,里头还有一只不大的手提包。 “包里东西你检查一下,贵重物品是钱包,手机,哦对了,还有一枚戒指!” 第330章 血债血偿 戒指用宝蓝色丝绒盒装着,很大的钻,求婚样式。 唐惊程在旁边用手捂了捂嘴,关略磨着牙齿,将盒子阖上。 “死者遗物基本都在这里了,你们再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到那边填张单子。” “谢谢!”关略接过警员递过来的防尘袋,那只蓝色丝绒盒还拿在手里,唐惊程开始使劲咬自己的左手手指,关略将她的手挡开:“别咬,走吧。” 他带唐惊程出去,刚走到院子里,后面那位年轻警员又追了上来,手里拿了几张折好的纸。 “等一下!” 关略回头:“还有事?” “你们是死者家属?” “……”关略看了眼旁边的唐惊程,点头:“算是!” “那你们知不知道九哥是她什么人?” “……” 关略一愣。唐惊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就是九哥,怎么了?” 警员将关略上下打量一番,把手里几张纸递给他:“我们在死者外套口袋里找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九哥亲启’,算是死者遗书吧,不过原件按规定不能给你,需要作为现场证物一起归档。” 警员说一半,又看了看站在关略旁边的唐惊程,她脸色很差,手臂一直圈在关略胳膊上。 “不过死者既然把信带在身上,就说明她想让你看到,所以我这边复印了一份,你要是觉得有需要,一起带走吧。” 薄薄的几张纸,叠成四方形。 警员将信举到关略面前,他没有伸手拿,也没拒绝,只是觉得院子里的阳光突然变得很刺眼。 唐惊程抬头看了看站自己身旁的男人,他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目色平静。 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情绪很难。 他向来这样。 警员脸上明显呈现不耐烦:“不打算要?” “给我吧,有心!” 关略迟迟不接信,倒是唐惊程上前一步接了,将信又叠了一层,装进自己毛衣口袋里。 “谢谢!” 警员嘴里像是嗤了一声,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家属”! 雅岜那边把手续都办齐了,遗体已经从停尸房领了出来,直接火花。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雅岜抱着一只骨灰盒回来。 “带回云凌么?”唐惊程问。 关略摇头:“不用了,她既然选择来这里,就说明她想留下来。” 这是叶覃人生中走的最后一站,自己开枪死在老麦的墓碑前,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掉自己年仅二十五岁的生命,关略有些不明白。 昨天下午他接到电话说叶覃自尽,他当时甚至有些恨,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可刚才他在警局看了案发现场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从背后所摄的角度,叶覃独自跪在老麦的墓碑前,右手拿枪,血染红了旁边的草地,而她整个上身都斜靠在老麦的碑身上。 当时夕阳正浓,金色的光从远处的山头斜照而来,那会儿应该还有风,因为叶覃耳边的头发被稍稍吹起了一点,只是看不清她当时的表情。 不过关略却从那张照片上看到了“拥抱”。 “她是靠在老麦怀里走的,就让她留在坪县吧。” 叶覃没有追悼会,也没有丧礼。关略安排人去山上给她买了一块地,就挨在老麦旁边。 碑是新制的,雅岜用毛笔蘸着漆跪在地上描红,另外两名下手从小溪里拧了湿毛巾过来擦老麦碑上溅上去的血。 还真是血债血偿! “当初我拉老麦来九戎台帮我,他同意了。却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关略站在碑前,手里捏着烟,“他说帮我可以,不入会,不混帮,永远别让他干手上沾血的事!” 他的声音依旧很凉很淡,也不知道在讲给谁听。 面前下手都在做事,唐惊程也一直没出声。 他却继续,抽着烟,吐出来,哼笑一声:“我做到了,这么多年他只管百里香,那就是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底下也不带人,不带人自然不见血,他手里一直干净……” 关略缓了缓。 墓碑上的血太多了,老麦的照片被染红,有些已经渗进碑面上的字里去,字是老麦的名字——麦博明。 关略眯着眼睛,继续:“可总得有人去干见血的事。当初老爷子在的时候是我,他说我是他袖子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后来老爷子走了,我上去,叶覃跟着我,她便成了我袖子里的那把刀……” 老麦一再坚持不干见血的事。可所有见血的事都让叶覃干了。 她十六岁进九戎台,混到她那份上的也就她一个,而且还这么年轻。 确实狠,可说到底还是个女人。 “老麦替她死了,她最后却死在老麦坟前,这算一命抵一命?”关略狠狠抽了两口烟,唐惊程感觉他的嗓音有些哑,走过去,苦笑。 “这不算一命抵一命,没有这么算的道理!” “对啊,没有这么算的道理!” 可她还是走了,肚子里还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五个月了,老麦临终前嘱托他要把孩子留下,说是给麦家留个后,可说到底还是老麦想保住叶覃。想用那条未成形的生命给叶覃续命。 他太了解关略了,这么多年兄弟,自然清楚这男人重情义,可算来算去他还是算叉了一步,他算对了关略重情义。却没算对叶覃一根筋。 关略其实心里有些懊恼,他真不该这么轻易就把叶覃放出来。 唐惊程能够体会到他此时的心情,像是有很多话要劝,可看着关略那双隐忍黑沉的眸子,她也只能握了握他的手。 他手上很凉,粗粝的纹路,唐惊程将其包裹:“别这样,谁都不想,但结局已经发生了,你我都改变不了,而且叶覃已经不是孩子了,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作出思考和判断,既然她三番四次选择要走这条路,就说明她已经把一切后果都考虑清楚!” 之前叶覃割脉,已经自尽过一次。 那次出院后唐惊程还专门找她谈过,话都说尽了,可最终她还是选择要了结自己,而且还是大老远跑到老麦坟前来。 “有些选择在别人看来未必是最正确的,可对于作选择的人来说可能是最好的。” 唐惊程还记得昨天下午她在工作室收到的那条短信。 “你告诉我神明是存在的,他会庇佑每一个人,这点或许我应该试着去接受,但你说生而不易,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和疼惜,这点我不能承认,因为你根本还没体会过被真正抛弃的绝望。如果哪天你体会到了,像我这样漫无边际地独自走在荒野上,或许你也不会再这么想……” 按照时间来算,唐惊程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叶覃应该已经在老麦坟前举起枪,而此时也已经斜阳归山,她站在这两块墓碑前抬头看,看到的应该是与叶覃昨日看到的同一片风景。 山头,草木,起风的山路,快要降临的黑夜,还有孤独荒凉的世界。 “……如果哪天你体会到了。像我这样漫无边际地独自走在荒野上,或许你也不会再这么想……” 唐惊程心口一震,山风拂过脸庞。 她与这女人之间存在这么深的仇恨,如今站在她的墓碑前面,看着对面那片荒凉的山。她突然感觉所有的伤痕都能被瞬间原谅。 原来最痛苦的不是刀山火海,不是皮开肉绽,而是被抛在一个孤独的世界,茫茫荒野,你需要独自前行。 唐惊程转过身去突然一下抱住关略的腰,关略身子僵了僵,赶紧丢了手里的烟:“怎么了?”手掌轻轻拍了拍着唐惊程的肩膀。 唐惊程摇头:“没什么!” 心里却默念:“幸好我还有你…” 从山上下来天就已经黑了。 气温降低,关略脱了外套裹到唐惊程身上。 “九哥,今晚回去还是住一晚?” 关略看了眼旁边的姑娘,风把她的头发都吹乱了,她用左手摁住发梢小心翼翼地跟着人往山下走。 似乎她还没吃晚饭。 “住一晚吧,明天再回云凌。” 雅岜应声,交代下去,几个陪同带来的下手也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回程又是七个多小时车程,连夜赶路谁都不想。 昨晚留宿的民宿离这座山不远,过去大概大半个钟头。 民宿是栋依山而建的三层小楼,三楼只有一间房,关略和唐惊程住,其余人住二楼。一楼是大厅,大厅旁边是餐厅,进去就闻到香浓的肉香。 可能是饿的缘故,毕竟在外面赶了一天都没好好吃饭,下手都往餐厅里跑。 雅岜走到唐惊程面前:“唐姐姐,要不一起吃顿饭?” 关略本想答应,可唐惊程连忙摆手,还没张口说话就用手捂着嘴跑到外面菜地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雅岜都吓坏了,他只不过就叫声吃饭,怎么能吐成这样? “唐姐姐她…要不我过去看看?”雅岜要过去,关略挡掉他:“你去里面倒杯温水来。” 雅岜领命,立即往屋里跑。 关略走到唐惊程身后,轻轻顺着她的背,唐惊程总算吐完了,抬起身,身子发软地往关略肩膀上靠。 关略扶着她的腰:“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唐惊程皱着眉:“刚才突然闻到肉味就觉得胸口恶心,不过现在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唐姐姐,水!” 两人正说话间,雅岜已经端了一杯水出来。 唐惊程赶紧从关略怀里站直,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漱漱,还不忘伸手过去摸了摸雅岜的头:“乖啦!” 雅岜不好意思地梗着脖子。 关略在旁边看着:“……”一脸无语! 第331章 他只有一个唐惊程 唐惊程吐完就更没胃口了。 “你们先去吃晚饭吧,我回房睡一会儿。” 关略看她脸色实在不好,挥手让雅岜先去餐厅。 “我陪你上楼。”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去吃饭吧。”她笑着转身就要走,却被关略一把拉住:“走吧,一起上去,我有话问你。” “……” 三楼就一间房,房间很宽敞。 唐惊程开门进去,昨夜入住时已经很晚,一路上她也累得够呛,所以洗完澡倒头就睡,没仔细看这房间的格局。 现在站在门口,一眼过去是宽阔的平层,足足两米多的大床。旁边摆着矮桌和柜子,床对面是一大片落地玻璃窗,窗外有宽大的露台,露台上摆着两张单人沙发和小圆桌子。 卫生间并不是独立隔起来的,而是在卧室的另一侧,复古小巧的白色浴缸,浴缸后面是一小片落地窗,窗上挂着竹篾编的帘子。 地上是一层老旧的哑黄色地板,应该没有打过蜡,上面有斑驳的纹路,家具也都是“古董级”,旧却别致。 这大概就是最近几年特别火的民宿格局,复古,清雅,乍一看觉得有些旧,可仔细看却能感觉出其中归野独特的质感。 唐惊程站在门口笑了笑。 “怎么了?”关略见她杵那笑得诡异,“房间有问题?” “没有!” 她走进去,深呼吸。 早晨两人走得匆忙,露台那边的窗都没有关,山里风大,现在又是夜晚,风直直往屋里吹,大概吹了一天,房间里已经装满了山野的草木气,湿湿的,凉凉的,还带着一点泥土味道。 真舒坦! 唐惊程舒展了一下手臂,将帘子全部打开:“我很喜欢这里。”感觉风把压在她胸口的窒息和反胃全部都吹散了。 可关略却赶紧抢先把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关上。 “别站风口,小心着凉!” “不会的,也不算太冷!”唐惊程又要去开门,手刚搭上门把,整个人被关略一下子掠过来。 “不听话!” “……” 唐惊程嘟囔一下嘴:“我胸口闷!” 胸口闷就对了。 关略龇了一下牙,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这种反应持续多久了?” “什么反应?” 他指了指她的胃:“胸口闷,胃里不舒服,持续多久了?” 唐惊程皱了下眉:“就这两天的事吧。”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关略没吱声,搓了搓手指:“那你这个月有没有发觉什么不正常?” “什么不正常?”莫名其妙,唐惊程嗤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略见她嬉皮笑脸,揽住她的肩:“严肃一点!” “……” “你上回就丝毫没察觉!” 这姑娘有时候神经很大条,唐惊程却被他弄得快没耐心了,拧了拧肩:“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关略磨着牙齿,他能说他从现在开始就有些紧张了么? “嗯…”他又去捏唐惊程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 唐惊程别过脸:“别捏了,你…” “我是说例假!” “……” “你这个月例假来了吗?” “……” 唐惊程先是一脸懵逼。随后脸上是一个大写的“惊悚”! “呀!” 关略嘶了一声:“还没来?” “……” “还没来对不对?”他揉着唐惊程的肩膀。 唐惊程揉着自己的脸:“没来!” “真的?迟多久了?” 唐惊程想了想:“一星期!” 关略揉唐惊程肩膀的手指突然收紧,埋头发笑,那模样其实挺傻,唐惊程瞬间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甩了甩自己的肩。 “你先放手。” 他丝毫当没听见。唐惊程有些毛了,狠狠拍他:“喂,再不放手我肩膀都要被你拧碎了!” “……” 关略这才放了手,却埋头,目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姑娘一脸平和,倒显得他有些慌张无措。 “有了?”他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唐惊程哼了一声:“不大可能!” “可你例假迟了!” “迟一周很正常,而且我最近一直用药,内分泌有些紊乱不稀奇。” “……”纯粹就是打击他,关略有些丧气,再度搂上唐惊程的腰,将她的身子揽到自己跟前,“我一会儿叫人去镇上买个验孕棒!” “你敢!” “……” “怀的几率很小。”唐惊程一口咬定,关略不服。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唐惊程心里有数,“我出院到现在跟你做过几次?” “……” “次数不多吧,而且你还体外!” “但有两次进去了!”关略龇着牙,唐惊程气得真想一巴掌煽过去,“你这他妈什么毛病?跟女人睡都不喜欢戴套!” “……” 关略见唐惊程似乎真的很生气,心口一凉:“你不想怀?” “当然不想怀,至少现在不想!”唐惊程心里莫名觉得怄气。她不想现在怀孕的原因太多了。 其中之一是…… “我前阵子又是手术又是吃药,怀的孩子能好?”她想想就头大,三年前那次是意外,有了,她不舍得打掉。医生查下来一切正常就打算生,可现在不一样,她之前身体太弱了,这几年手术吃药各种折腾,再加上自己已经不算年轻了,这种情况下怀孕,她怕孩子不健康。 其二…其二她现在算关略什么人? 又是无名无分地怀孕,她心里不爽! 可这理由她不会说出来,怄着,也不知道是在怄他还是怄自己。 关略揽着唐惊程埋了埋头,能理解她的顾忌,可心里还是不甘心:“好,如果没怀那就先把身体养好,但如果这次有了那就说明是天意,你……” “呸。毛线天意!要不是你不戴套哪来天意?” “……” “而且我敢保证肯定不会有,原本我们就没做过几次,就算两次体内中彩的机率也很小,而且你以为你的小蝌蚪有多强?” 唐惊程嗤了一声,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怨气。“你说你前前后后上过多少女人了?先不说以前的,就说陶然吧,你跟她在一起多久?好歹快两年了吧,两年你们做了多少次?” 唐惊程开始板着手指算。 她是真的板着手指算啊,其中一只手上还缠着纱布,寒着一张脸,嘴里嘀咕:“就算一个月睡两晚,一晚平均做两次,一年就是12个月,前后多少次?” 她手指板来板去弄得很急。 关略拧眉盯着她看,她歪着头,卷卷的刘海盖在眉梢上。 “一年就是二十四个晚上,前后一年半,那就是至少三十六个晚上,三十六乘以二,你还不喜欢戴套……”唐惊程以前的声音很脆亮,可三年前声带受损后就变得有些低哑,现在板着手指算得又急,关略看她快急出眼泪来了。 算到最后干脆将手指捏成拳,捂在自己胸口喘了口气,抬头:“算了,反正都弄不清了,而且你们可能一个月还不止睡两晚!” 唐惊程抽着气将脸别到一边去,鼻头皱皱的,缓了下情绪才抬头再度对上关略清黑的眸子。 “你说你跟她都睡了这么多次,她怀了吗?没怀吧!这么多次都没怀,凭什么我两次就得怀?” 她不干! 她怄气! 她不爽! 可不爽之余又觉得自己矫情得让自己恶心,结果越恶心就越怄气,脸上乱七八糟的表情,到最后干脆眉头一横,眸光闪了闪。 关略抿了下嘴唇,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 他抬手将唐惊程的下巴捞住,她还不干,梗着要别过脸去。他便两指收紧:“看着我!” 她这才抬起脸来,灯光下白白的脸。 关略突然苦笑一声:“哭了?” “才没有!” 妈的谁这时候哭谁就是小狗! 可越想眼泪来得越快,简直莫名其妙,唐惊程都快被自己恶心死了,想挣开关略的手。面前的男人却突然俯身,暗影压下来,薄凉的唇准确无误地覆上她的,密密地吻了一番。 “唐惊程你真要翻旧账?”吻完将唇压到唐惊程耳朵边上。 唐惊程别开脸:“谁稀罕跟你翻旧账?” “那不想翻就算了,原本我还打算跟你算一算!”他借势要松开她。 唐惊程却突然一把捏紧他的腰肌:“算!” 关略嘴角勾了一下。 “那你听好了!” “……” “首先,我和雾菲认识了快两年,但统共在一起不会超过五次!” “……” “而且每次我必须喝了酒才能起来,清醒的时候她就是陶然!” “……” “其次,除你之外我一向很注意,我承认我有过的女人很多,但我不滥交,算起来一盒避孕套的价钱远比流产营养费要来得便宜,而且我很讨厌在女人身上费精力!” “……” “最后…”他从唐惊程的耳边抬头,眉头拧得特别紧,“你真以为谁都能给我生儿子?” “……” “你是第一个,而且从目前而言,你还是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他觉得想与她有个结晶的女人。 有结晶便能有未来,他愿意和她有未来。 关略一出生父母就已经不在,他由奶奶一人抚养长大,奶奶走后他便孑然一身。 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惯了。当初跟楼轻潇求婚也只是为了责任,结与不结其实对他而言都一样,他并没有觉得一个人哪里不好,可唯独唐惊程,让他在这三年里突然开始讨厌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夜里翻个身,手臂下依然是空空的没有人。 所以这么多年,他也就只有一个唐惊程。 第332章 那封信,她念给他听 唐惊程瞪着空茫茫的眼睛,眼眶里本要冒出来的眼泪都感觉被冻住了。 脑子里好像有有几千匹野马奔过去,轰隆隆一片,最后只剩下灰尘和回响。 关略的手指还留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一番:“傻了?” 半饷。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转过身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闭上眼睛,关略只看到她两边肩膀开始剧烈起伏,上下晃动。 抖啊抖! “怎么了?” 他要将她扳过来,可唐惊程梗着身子不愿意,捂着嘴一口口抽气,就这么抽了至少足足半分钟。她再度转身,抬头看着关略。 灯光下她那张脸啊,睫毛上沾着泪珠子,可双颊通红,嘴角还带着笑,是那种得逞奸佞的笑。 这算什么样子? 又哭又笑?看着感觉她很爽! “又抽风了?” 唐惊程斜了他一眼,不过没生气,而是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感觉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 关略脸色开始变沉。 “笑什么劲?” 唐惊程只能用手捂住胸口,屏住笑喘了一会儿才停住,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到关略面前晃了晃。 “五次?” “……” “真的只有五次?” “……” “两年,五次?” “……”关略已经眉头打成结。 唐惊程噗嗤着又笑了一声,她知道这种气氛下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反应,可真的,她真的控制不住,根本停不下来。 “我来算算,两年二十四个月,五次……”唐惊程又开始板过手指数,这次很快就算清楚了,抬头,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关略:“那就相当于四个多月来一次?” “……” “一年春夏秋冬四季,你这算什么?季度奖?” “……” “哈哈哈……”唐惊程很不厚道地又开始笑,她知道自己这是讨了便宜还卖乖,可真心的,无法想象,“你真四个多月才做一次?你是男人耶…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 关略脸色已经彻底黑了:“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知道啊!” 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无法相信。 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毫无节制,两人疯起来在床上便是抱着一种“有今夜没明天”的态度,也难怪每次做完唐惊程都感觉魂不附体似地要在床上挺尸一会儿,实在是这男人太能折腾, 可是四个月一次,这频率有些惊悚。 “我不信!” 他是正常男人,这年纪又血气方刚。 唐惊程突然目色一冷:“是不是除了陶然之外你还有其他女人?” “……”关略眉头挑了挑,勾唇:“没有!” “那你这几年不得憋爆?”唐惊程忍住笑就伸手往他腰下摸去,这姑娘有时候闹起来简直没边,关略寒着脸去拽她的手臂。 “行了,别闹!” “那你跟我说说。你这几年怎么解决?” “……” “四个多月一次不可能啊,你是不是用手?” “……” “是不是用手啊,嘿关略!”唐惊程逮着机会作弄他。 关略寒着眸光将她的双臂都捏在手里:“别问了,你要知道这么多干什么?去洗澡。你刚才不是说太累想睡觉?” 关略边说边推着唐惊程往浴缸那边去。 唐惊程扭扭捏捏不愿意,关略弯腰下去给她开了水,又扯了她身上的外套:“洗吧,洗完睡一觉!” “……” 帘子后面传来水声,唐惊程应该已经脱了衣服坐进去了。 关略松口气,抽了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 “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唐惊程的脑袋从帘子后面冒出来,顺带还飘出来许多热气。 关略赶紧瞪她:“坐浴缸里,小心着凉,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随之一声关门声,唐惊程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浴缸里。 关略回来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以后了,他去了趟镇上,下车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袋子。 餐厅那边晚饭已经结束了,雅岜和几名手下吃饱各自散了回房。 关略本想去吃点什么,可走到门口发觉自己顿时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因为已经饿过头了,于是又拎着袋子退出来。走到了民宿门口的空地上。 空地面积不算太大,旁边划出来的区域里还停了好几辆车,而关略踩的地方铺着鹅卵石,四周围着一圈竹栅栏。栅栏里面是一小片菜地,地里种着几样家常蔬菜。 关略一手拎着袋子,另一手摸了烟出来点着。 他烟瘾重,这几年更甚,可最近在唐惊程面前他尽量控制,再想着估计以后整个都不能抽了,于是站门口一连抽了两根。 两根下去才罢手,拎着手里的袋子回屋去。 回屋才发现唐惊程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盖到自己胸口,露出大片光溜溜的肩膀。 再回头,看到浴缸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她的内衣裤,黑色整套的蕾丝。挂在暗沉的灯光下无比地诱惑人。 关略喉结上下滚了滚。 这姑娘把自己内衣裤都洗了,那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 没穿? 裸睡? 尼玛关略顿时觉得浑身都不好了,理智来说他今晚不能碰她,万一她真怀了怎么办?可从身体反应而言。他觉得自己这么跟她睡一夜会被活活憋死! 真是折磨人的事! 关略就那么站床前作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舔着牙槽过去揭了揭唐惊程身上的被角,露出一点白色浴巾的边缘。 还好还好,她还知道在身上裹个浴巾睡。 …… 唐惊程睡到半夜是被自己饿醒的,胃里一直咕噜咕噜叫,她迷迷糊糊地捂着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爬起来,捞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夜里十一点。 屋里似乎没有人,灯都灭了。 她没想到自己一觉会睡这么久,难道关略出去还没回来? “关略?”唐惊程坐在床头喊了一声,人算是彻底醒了,敲了敲脑袋,转头便看到了露台那边亮着灯光。 灯光很淡,一缕缕带着飘动的帘子倒映在斑驳的地板上。 唐惊程知道有人在那里。 她下床吸了拖鞋,又捞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 玻璃门关着,她轻轻推开出去,迎面便是凉寒的山风,带着夜里的潮气。 唐惊程忍不住抱了抱胳膊。 坐在沙发上的关略侧头,看到她出来立即将手里的烟摁灭:“醒了?” “嗯!你大半夜一个人坐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他将搁前面矮几上的腿放回地上,唐惊程这才看到矮几上摆着一样东西——那只蓝色的丝绒盒子。 盒子开着,硕大的钻戒在灯光和月色中熠熠发亮。 唐惊程心口瞬间了然,她将盒子拿起来看了看:“这是麦医生送给叶覃的求婚戒指?” 关略用手捞了捞眉心:“应该是吧。” “那看来麦医生还挺大方!”那颗钻戒不小,至少三克拉以上,盒子上的logo还挺牛逼。 关略苦笑:“他对叶覃一直不吝啬!” “可那又怎样!” 所得并非自己所想! 唐惊程猜测:“恐怕这枚戒指叶覃从没上手过!” “或许吧。”关略将手从额头上放下来,抬头看了唐惊程一眼,“你不睡了?” “不睡了。陪你说说话!”她将盒子放回矮几,裹着身上的毛衣外套坐到关略对面的沙发上。 关略的烟盒还搁在沙发旁边,已经捏得很扁了,里面所剩无几。而烟缸里却已经横了半缸烟蒂,这男人应该在这坐了很久。 唐惊程吸口气,左手揣进外套口袋里,取出那叠纸缓缓推到关略面前。 “叶覃写给你的信,不打算看看?” 关略扫了一眼,磨着牙齿:“不看了,费神!” “……” 唐惊程有些无语,两人沉默了大概半分钟,随后听到关略淡淡的声音:“要不你给我念?” “……” 换平时唐惊程大概要发飙了,可她这会儿只是皱了下眉,没拒绝,将那几张纸拿过来一层层打开。 打开便是最普通的a4纸,打印版本,可尽管是打印版本还是感觉页面凌乱,歪歪扭扭的粗细不一,而且字迹也极为潦草。或者说不是单纯的潦草,而是实在那字写得太差。 难怪关略会说不想看,这信看起来确实费神,唐惊程只粗粗扫了几排就已经发现至少三个错别字。 她忍不住将眉头皱紧。 “怎么了?” 唐惊程捏着纸:“没什么。” 关略却苦涩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上面的字大概没法看,不过这也不能怪她,算起来她只正经念了一年书。” 七岁,七岁便是小学一年级。 七岁那年叶覃被那个中年男人领养回去,在附近的小学上课,成绩也不好,断断续续有时候还逃课,后来因为刺瞎了那男人的眼睛连夜逃了出来,之后便再也没回过学校,所以叶覃几乎是个文盲,进了九戎台之后关略找了个大学生帮她恶补了两年,教最简单的算术和常用汉字。 唐惊程几乎不敢想象,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风吹过来将她手里的纸吹得哗哗响。 她用劲捏住,身子靠到沙发背上。 “开始念了…” “嗯!” 第333章 叶覃的过去 “九哥……” 唐惊程刚念了两个字便停了下来。 关略等了等,不见她有继续下去的迹象,于是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 唐惊程缓了一口气,将纸捏紧,又试了一次。 “九哥……” 可还是不行。 关略苦笑:“后面的字看不懂?” “那倒不是。”唐惊程皱着眉,突然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关略:“你觉得叶覃是个怎样的人?” “……” 关略有些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在我印象中她似乎很少笑。” 叶覃脸上总是一副恶狠狠好像谁都欠了她钱似的表情。 “而且她应该挺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往往这种女人心都很硬。” “嗯!”这点关略承认,“她在九戎台这种地方,首先学会的就是该如何生存下去。” 对别人仁慈或许别人就会要了她的命,所以叶覃必须要狠。她也确实挺狠,二十出头就被关略扶到了那么高的位置,底下还带了那么多人,且都是男人,但她就是能把位置坐稳,原因无非就是她比那些男人都要狠。 “她不狠不行,这点我能明白。”唐惊程靠在沙发上,“可我发觉她偶尔也会有特别温柔的时候。” “……” “比如她跟在你旁边做事,比如她看你的表情,再比如…”唐惊程扫了一眼纸,苦笑,“再比如她喊这‘九哥’两个字…” 唐惊程总感觉每次叶覃喊“九哥”的时候调子都会轻半分,她那时候是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在这男人面前变软。 “或许叶覃只有在你面前才与愿意当回女孩子。”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想撒娇,赌气,偶尔讨饶耍闹。 关略没吱声,只是抿了抿唇。 “那我继续!”唐惊程将分散掉的情绪收回来,再度抬起手里的纸。 “九哥…”她试着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也变柔变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医院急救室里,我从病床上醒过来,当时有人正在办…ban我的手指,我不肯,那时候手指都已经断了…” 唐惊程念到这又停了下来:“什么情况?” 关略撑着额头回忆:“挺偶然的情况,其实第一次见她应该不是在医院,而是在百里香,当时我和老麦过去的时候她正被人拖在后巷打……” 唐惊程一愣:“为了什么事?” “她混进包厢里偷客人的钱包,刚好被客人逮到。” “然后你们就滥用私刑?” 关略苦笑:“这种事在场子里很常见,况且她当时自己也要求私了。 私了就是挨训! 唐惊程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粗暴的处理方式,不过细想报警对她也是毁。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打,打到那客人满意为止!”关略回想那晚的场景还是觉得有些心里发愤,“那时候她也就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而且她也没多贪心,只从客人钱包里抽了两百块钱。” 其余她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但最终还是被人发现。 唐惊程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被人拎到后巷群殴的场景。肯定特别无助特别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打得很严重?” 关略又用手指扫了扫额头:“百里香那边派的都是打手!” 几个打手折腾一个小女孩,还指望手下留情? “断了一根肋骨,右手两根手指粉碎性骨折!” “……” 唐惊程不知该说什么,她只能转过脸去看露台对面的山峦。山峦起伏,山腰上可见隐约几点灯火。 当时叶覃的肋骨是被百里香的打手踢断的,至于手指,那完全要怨她自己。 客人喝得醉醺醺,一会儿说丢了四五百,一会儿又说丢了两三千,叶覃嘴硬死活就说只拿了两百,可右手捏着就是不肯松。 你说一个姑娘,都被打成那样了,滚在地上捏着右手就是不肯松,最后客人毛了上前一脚踩在她右手上,活生生将她中指和无名指踩得稀巴烂。 踩完叶覃还是不松口,趴在地上,爬了两步,脸上已经肿得不行,可她硬是没吭一声。恶狠狠地瞪着一双眼睛。 她那时候瘦,比现在还瘦,颧骨高,眼窝深。一双乌溜溜的眼角瞪起来却仿佛要吃人,瞪得那客人酒都被吓醒了一半。 谁会想到一个小姑娘性子会这么硬,所以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客人就拿回了两百,走前还不忘在叶覃身上唾了一口,说是其余的钱就当给她办后事了。 “是你救了她?” “嗯。” “当时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她眼睛里的杀气!” “所以你把她救活了,然后带她进了九戎台?” “那倒没有。”关略回想了一下,“她正式进九戎台是一年之后的事,当时出院后她去百里香呆了一阵子。” “在百里香干嘛?” “当服务员!” “你们雇用童工?” “……” 关略眉头蹙紧:“这是老麦的主意,出院后她是跟着老麦的,一年之后才被我带进九戎台!” “……” 唐惊程似乎有些了然:“原来如此!” 这么算来她和老麦认识的时间要比关略久一点,只是缘分不对。最后也没能在一起。 “继续念!”关略抬头。 唐惊程再度靠到沙发上。 “……我不肯,那时候手指都已经断了,可那人却还在ban,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一直在ban我手指的人就是老麦!” 关略:“……” 唐惊程:“……” 两人对视一眼,唐惊程咳了一声,继续往下念:“ban到后面他不乐意了,你走过来,低下头靠到我耳朵边上,你跟我说了一句话,那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了吗?” 反反复复,绕来绕去。 叶覃的信写得很罗嗦,一个意思费了好多笔墨才能表达清楚,可不能强求,毕竟她水平有限。 “你当时说了什么?” “她信上没写?” 唐惊程又看了一眼,确定:“没写!” 关略这才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我说,你把手松开,我就看看,不会抢她的东西。” 唐惊程翻了个白眼:“你当时说这话的语气一定很温柔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句她在信里写了。” 关略:“……” 唐惊程继续:“……你的声音很好听,表情和口气也很温柔,然后我就把手松了,你看到了我手里握的东西,你没有食言,把东西拿起来放到我衣服口袋里,然后跟我说手指断了,医生要帮我bang东西固定…” 唐惊程念到这又停了下来。 “她当时手里捏了什么?” 关略用手揉了揉脸:“两枚一块钱的硬币?” “什么?”唐惊程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 “她为了那两枚一块钱的硬币被踩到右手骨折,因为她说那是她自己的东西,当时她身上所有的家当。” 也就两块钱,可她死活不松手。所以叶覃这一根筋的毛病从小就有了,改不了。 唐惊程突然有些念不下去了,她将纸放到膝盖上喘了两口气。 “给我一根烟!” “不准!”关略干脆果断,“万一真怀了怎么办!” 唐惊程嗤了一声。她才不信,不过关略不给她也不能明抢,又要抬手开始念信,下一秒纸却被关略掠了过去。 “行了我自己看吧,照你这速度念到天亮也念不完!” “……” 唐惊程翻了一个白眼,没再搭理。 “那你慢慢看,我先回房间!” 她起身进屋,走到床前还忍不住抖了一下,外面露台太冷了,她身上就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里面围着浴巾,大半截腿都光着,立马揭开被子钻了进去。 一时也睡不着,便侧躺着。 那会儿屋内也没有开灯,露台上的灯光便全部映在白色的纱帘上,纱帘几乎被照得透明。上面勾勒出关略坐在沙发上读信的身影。 其实那封信不算长,虽然有三四张纸,可叶覃的字写得很大,加上涂涂改改叉叉,所以内容应该不算多。 关略只花了几分钟便看完了。 看完抬头,夜色正浓。 唐惊程躺在床上听到露台那头“噼啪”一声,那是点火的声音,很快烟雾便散开。 她不清楚叶覃那封信后面还写了什么内容,但关略迟迟没回房间,他独自支着胳膊在露台上把剩下的几根烟都抽完了。 唐惊程觉得叶覃的死对关略来说还是有些影响的,说不清他是难过还是惋惜,更何况叶覃还带走了麦家唯一的血脉。 只是有些话唐惊程也没有问,人都走了,问太多已经毫无意义。 唐惊程就躺在床上等,等着等着便翻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推门声,随之身后的床往下陷,关略带着一身寒气贴上来,从后面将唐惊程揽到自己怀里。 唐惊程被他冰凉的手冻得一哆嗦,睡意醒了几分。 “怎么了?” 他似乎摇了摇头,将脸埋在唐惊程的后颈里不说话。 唐惊程感觉他有些不对劲,正要翻身过来,却被他摁住:“先别动!” “……” 他沉沉地呼吸,浓烈的烟草味袭来。 他到底一个人坐外面抽了多少烟? “关略,说话,到底怎么了?” 关略将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良久,听到他哑到不行的声音。 “轻潇当年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第334章 恶魔的天空没有星星 “九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常景,在医院急救室里,我从病床上醒过来,当时有人正在ban我的手指,我不肯,那时候手指都已经断了,可那人却还在ban,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一直在ban我手指的人就是老麦!ban到后面他不乐意了,你走过来,低下头考到我耳朵边上,你跟我说了一句话,那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了吗? 你的声音很好听,表情和口气也很温柔,然后我就把手松了。你看到了我手里握的东西,你没有食言,把东西拿起来放到我衣服口袋里,然后跟我说手指断了,医生要帮我bang东西固定… 这么算来你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这么温柔的人,而且我当时争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你能明白我当时的感觉吗? 你救了我的命,我认定你是我命里的人,而且你还是个男人。 从来没有男人对我这么好听的说话,而且你还长得这么好看,高高大大,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所以我一眼就认定了,认定你是我命里的人,你救我的命,你不抢我的东西,我说服自己信任你。 这些话我从来没跟你讲过,这么多年了,九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忠心gengen只是因为我是你手下的人? 错了,才不是! 我对你忠心,那是因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把自己托付给了你。 人可以给你,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给你。 因为你对我真的很好。 你付钱送我去医院看病,给我做手术,骨头都接上了,还给我买吃的,买新衣服,哦对了,还找了个阿姨看护我,那真是我长那么大最开心的日子,虽然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你也就去看过我一次,可我知道你心里应该记得我。 不过那时候老麦倒是常去医院看我,他还给我bao过几次骨头汤,味道很好,可不及你对我的好。 后来出院后我就去了百里香,我穿上了百里香的服务员至服,我终于可以三can正常,晚上还有su舍住。 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美好,我不再ai饿,不再受冻,走在街上可以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我口袋里也有钱了,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百里香给我的工zi不低。 哦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个月拿到工zi给你买了什么? 你不是喜欢抽烟么,我看到你一直用的打火机旧了,记住牌子想去超市给你买个新的,可是找了好多家超市都找不到那个牌子,后来还是老麦告诉我,你用的打火机超市里没有卖。 太贵了,我没想到一只打火机会那么贵,我在百里香两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送你的那只打火机是假的,仿的,因为真的我实在买不起。 不过我想你现在大概也不会见义。 我对你的好你不会放心上,可我记得你对我的好。 我在百里香呆了大半年后被你正式带进九戎台。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到处都是杀lu,黑暗,欺骗和背叛,可我并不觉得多可怕,因为那里有你。 你开始找人教我识字,识人。识枪。 对,我打出的第一颗子弹是你握着我的手扣下了扳机,你还跟我说以后要在九戎台生存,心就要比子弹还要冷。 这些我都记住了,一直记到死,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听。 我愿意无条件服从你,直到你遇到那个女人。 我第一次感觉到你不对劲是当初杨xi那桩谋杀案,你为了她的清白居然冒险坐上了证人席。 你在法庭上说那晚你们在一起,当时我就嫉妒得快发疯了,孤男gua女在一起能做什么?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况且你还在庭上说得那么清楚。 你和她的关系公祝于世,你为了保住她甚至不惜伤害轻潇姐,律师说她疯的,脑子检查出来有病,可当时到底谁有病? 九哥是你,你为了她疯了,一向冷静可那次却疯得很离谱。 后来迟峰来了云凌,他把轻潇姐和那女人都绑了,拿着枪逼你选一个,你选了轻潇姐,我当时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可你抱着浑身是血的唐惊程往楼下冲的时候我看到你眼睛都红了。 九哥,那时候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我恨她,妒忌她。在抢救室门口的时候我一直诅咒让她死,可心里又害怕。 她当时要是死了,你是不是以后一辈子都会念着她? 就如轻潇姐后来跟我说的一句话,她说她情愿那颗子弹射穿的是她的身体,可轻潇姐比我稳得住。 她当时都已经那么难过了,自己的男人快被人抢去。还是愿意不和你闹翻脸,但我不行,我心里不服气。 你要娶轻潇姐我没意见,毕竟她认识了你这么多年,可唐惊程算什么东西? 你们才认识多久?难道不应该遵守先来后到的道理?就算没有轻潇姐也轮不到她啊,她就是个勾引男人的贱货,而且她还怀了你的孩子。 怎么可以?她算老几? 可九哥你呢,你居然为了她和孩子要把轻潇姐送去美国,所以我把她男人的死因告诉了她,她恨上你了,还拿刀想去要你的命,我以为你总该清醒,可你居然还是不舍得碰她。 九哥你肯定是疯了,这样不公平!你对谁都不公平,却一味偏坦她。 那轻潇姐算什么?既然不算什么,那我就干脆毁了吧,她是你第一个愿意娶的女人,可你却为了那个小贱人逼她自尽。那我就送她一程,找人把她从楼顶推了下去,她死在小贱人面前,间大欢喜…… 看到这九哥你是不是已经咬牙切齿,你该恨死我了对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我原本以为轻潇姐死了你会对唐惊程动怒,但你居然忍了下来。那可是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女人啊。 你平时还口口声声说人要守规矩,可唐惊程一再挑战你的底线,你却一再偏坦。 是不是她把天翻个个儿你也会在旁边替她收拾烂摊子? 九哥,你不能这样,她到底哪里吸引你?我不服啊,谁都看在眼里了,你被她迷住了,你失了心性,甚至你要把我送去缅甸。 你不要我了吗? 当年是你把我从百里香的那条破巷子里救回来的,你给了我生命,却又要把我丢弃,我把这笔账都记到了那女人身上。 我想让她和那个孩子都从这世上消失,于是串通范庆岩安排。 我不能用自己底下的人动手,这也是你教我的,借刀杀人,这样自己手上才能干净,而范庆岩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他找昂莱出手,后面的事你已经都知道了,帕敢镇突发暴动,她不幸死在暴动中。 朝她开枪前我还让人用你的名义跟她通电话,我要她带着怨愤走,我要她恨你,生生世世。 她走后我才觉得世界消停了,我打电话求你让我回云凌,每年聚宴我都去你住的地方找你,可你还是对我避而不见。 那时候你身边已经没有女人,一直都没有。 外面人都说你还忘不掉轻潇姐,我说服自己信了,我愿意等,我已经等了你六年,不在乎再多等一个六年,可是一年半后突然冒出来一个陶然,她成了你这几年里唯一承认的女人,再一年半后又出了一个沈春光,根本就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照理轻潇姐走了,唐惊程走了,是不是该轮到我?可你身边的女人不断在换,而我还在原来那个地方, 九哥,我怎么能甘心? 更严重的是我发现沈春光身份有可疑,老麦看到她和那个混血医生在一起。我才知道沈春光就是唐惊程,她没有死,早晚事情都会败露,我开始害怕,不是怕你要取我的命,反正我的命也是你给的。我只是怕你会恨我,从此以后都讨厌我。 我害怕极了,所以找了人假扮成出租车司机,以为那次她必死无疑,可她就是命硬。 九哥你又救了她一次。 你是不是从那次开始起疑?我一直想不通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有问题? 这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问,可是现在看来大概没有了,那就算了吧,不问了,反正你一直都很聪明,底下人都怕你。 最笨的应该就是我,我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我不会回头,也不可能去自首,只能自己了结自己。 只是对不起麦博明。 他明明知道我心里没有他还向我求婚,我没答应他还硬把戒指塞给我。 真是傻男人,读了那么多书一无用处的傻男人,傻到把命都给我了,可我还是不能领他的情。 九哥,你是不是要说我没良心?可这也是你教我的,你说做人做事要忠于自己的内心,我心里没有这个男人,我不能替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也不可能带着他的孩子用整个下半生来shu罪。那还不如痛快点一走了之。 我就是这么自私。 至于为何要跑到他坟前开枪,只是想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 如果黄泉路上还能碰到,那就当是缘分,结伴再走一程。 信看到这里你是不是已经很生气?我害死了轻潇姐,害死了你的孩子,还差点让唐惊程丧命,可我不会忏悔,不会认错。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就像当年在那条巷子里,我情愿被人踩烂手指也不会把那两枚硬币交出去。 我认定的东西,没有对错,只有得到或者失去。 事实证明我从未得到过你,那我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唐惊程,她告诉我生而不易,她教我要爱惜和尊重生命,不可否认她心胸宽广,差点感动到我,也不可否认她说的有些话挺有道理,但她终究不是我,她是公主,自有神灵庇佑,而我只是恶魔。 恶魔从小就生活在黑夜中,而且恶魔的黑夜从来都看不到星星……” 第335章 早上验出来的结果才准 唐惊程听了关略的叙述,从他怀里转过身。 这男人在露台上抽了半宿烟,身上全是寒气,带着烟草和山里的草木香,很好闻,但也有些冷。 唐惊程轻轻抖了抖肩膀。 她知道他很难过,可他在替谁难过? 楼轻潇?叶覃?麦博明,还是他自己? “你在自责吗?”唐惊程试着问,关略蹙紧眉头,将凉凉的唇盖在她裸露的肩膀上。 他果然在自责啊。 “你有没有看到现场被条子收走的那把枪?” “……” 唐惊程回想了一下:“看到了,很小的那把?” 关略点头:“那是叶覃用的第一把枪,我送的。” “……” “我用那把枪教她打出第一颗子弹,最后她却用那把枪了结了自己。” “……” 唐惊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鼻子里嗤了一声,抬头往他手臂上蹭了蹭:“你给女人送的东西还都挺符合自己的身份。” “什么?” “说你啊。给叶覃送枪,给我送刀,嗯,挺好!” “……” 关略也被她说得苦笑起来,他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平时硬邦邦凉淡淡,不懂浪漫不懂柔情,可熟悉他的人知道他胸膛里的血是滚热的。 唐惊程就迷恋他身上这种气质,总喜欢硬硬的对人好。 “不想了行吗?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但毕竟是这么多条人命,当初楼轻潇跳楼,所有人都觉得是被唐惊程逼死的,连唐惊程自己也这么认为,白白内疚了这么多年,至于唐惊程当年腹中怀的孩子,还有她这些年受的罪,那就更不必说了。 最后连老麦那点血脉都没保住。 想到老麦关略心里难免会自责。 “可能当初我不该把叶覃带进九戎台。” 如果她一直只留在百里香,留在老麦手里,或许她也只是这世上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会像普通人一样找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或许是老麦,或许是其他男孩子,至少不会用枪,不会杀人,不会满手鲜血最后把自己逼入这样的绝境。 “叶覃会变成今天这样我要负很大的责任。” “你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唐惊程从被子里稍稍坐起身,手臂勾过去圈住关略的肩膀。 “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在枕头下放把刀来保护自己,七岁那年用刀刺瞎了一个男人的眼睛,十五岁那年能够为了两枚一元硬币情愿手指被踩断,但老麦对她那么好,向她求婚,为她抵命,最后她却连血脉都不愿为他留,这些你怎么看?” “……” 关略不懂唐惊程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她用手指轻轻捏着他胳膊上硬硬的线条:“我想说的很简单,叶覃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她从小就长在孤儿院,小时候应该经历过很多不如意的事,在没遇到你之前她活得大概很悲惨,可她还是活了下来,是因为她性格里的坚硬和绝戾,这些都不是由你直接造成的,命里如此,你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引路人。” 唐惊程的声音在黑夜中缓慢舒淡,一缕缕抚在关略耳边。 “而且她喜欢一根筋走到底,从来不懂如何回头,也不懂如何去爱。她口中的爱很狭隘,她觉得她很爱你。忠于你,可以把一切都给你,但这只是源于你对她的指引和关注,这不是爱,只是一种偏执的皈依。真正的爱是应该让对方觉得没有压力。让自己看到希望,甚至为了对方蜕变更好的自己。” 但叶覃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她要的爱便是占有欲,杀光关略身边所有的女人,自己独有,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更不管对方会不会受到伤害。 关略磨着牙槽,想了想,将唐惊程从外面拽进被子。 “你不冷?” “……”唐惊程翻了个白眼,简直鸡同鸭讲。 “我说的你不明白?” “明白!” 他当然明白,只是有些难受而已。 “你真的不恨?” “恨什么?叶覃?” 关略点头,唐惊程嗤笑一声:“你真当我是圣人?” “没有,单凭陶然和那小护士的事,我知道你很小气!” “滚!”唐惊程抬手就捶了下关略的肩,随后笑容收尽,“要说一点不怨那是假的,这么多苦我捱得很辛苦,况且当年还有一个孩子,但已经发生的事我挽回不了,更何况叶覃也有令人同情的地方。这么想来我要比她幸运。” 她至少有个幸福的童年,而后遇到了邱启冠,现在还有自己身边这个男人。 唐惊程已经知足了。 关略笑,揉她的肩:“好姑娘!” 唐惊程挤了下眉:“那好姑娘现在有点饿了,怎么办?” “……” “真饿了?” “当然。没吃晚饭啊!” “那现在陪你下去吃?”关略其实也没吃晚饭,被唐惊程这么一说倒也感觉出饿了,只是唐惊程将腿抬起来往他小腹上蹭了蹭。 滑溜溜的像丝绸一样。 关略喉头一紧。 “你觉得我这样子能下楼?” “……” 她里面可没穿衣服,昨天两人赶来云凌的时候赶得太急,根本没时间回去收拾行李,所以一件换洗衣服都没带。 关略龇了下牙。 “你要觉得我这样下去没问题,我不介意陪你一起下去吃宵夜。” 她纯粹故意的。 关略捞了被子将她的肩膀盖住:“找死呢,躺着吧,我下去叫人做好送上来。”边说边下床找外套。 唐惊程闷在被子里,被逗得咯咯直笑。 关略很快穿好衣服下楼,结果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唐惊程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得感觉快饿扁了才听到楼梯那边传来的声音。 很快房间里的灯开了,关略托着木盘进来,唐惊程闻到浓郁的鸡汤味。“嗖”地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餐厅打烊了,我得找人。”关略边说边把木盘放到一旁桌子上,又捞了唐惊程的外套扔过去,“披上,别着凉!” 唐惊程翻了下白眼。披着外套下床,立马凑到桌边,一大碗鸡汤,还有两样不知名的蔬菜,虽说不上名字,但看着就鲜葱鲜嫩。 “现做的菜?” “嗯!”关略拿过空碗替唐惊程先盛了一碗汤,“尝尝吧,据说是老板在后山自己养的鸡。” “然后你半夜跟老板去后山抓鸡,剃毛熬汤现做了一碗?” 关略笑:“当然不是,你想上天呢!” 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去抓鸡熬汤! “厨房那边半夜就开始炖鸡汤了,留着餐厅明天备用。” “那这两样蔬菜呢?” “这两样是现做的,我找人去把老板叫了起来!”关略简直恬不知耻啊,大半夜把老板从被窝里叫起来,摘菜洗菜,非要做一顿新鲜的给唐惊程吃。 他还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赶紧的,趁热把汤喝完!”边说边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唐惊程瞄他一眼,觉得关略这态度有点过于殷勤。 大半夜的至于这么折腾?吃碗泡面也行啊。 “看我干什么?不说饿么,赶紧吃!”他又捞过汤碗用勺子搅了搅再还给她。 唐惊程接过去看了看,半呆滞:“哦!” 吃完总算可以睡觉。 唐惊程习惯性往关略怀里蹭,他却似乎一直往旁边躲,躲到最后都已经到床边上了,他干脆背过身去,嘴里含糊:“快睡吧,明天还要赶回云凌。” “……” 唐惊程翻过身来看着天花板,直翻白眼,稀罕! 不过她也确实累了,这两天连番折腾,很快就沉沉进入梦乡,枕山而眠,山里也特别安静,唐惊程那晚居然睡得出奇的好。 一觉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似乎隐约听到瀑布和小溪的水流声,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只是睁开眼。捞过手臂,旁边空无一人。 翻身,关略穿着一件背心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前,目光熠熠,青天白日。 “你干什么?” 唐惊程被他那模样吓得不轻。撑着从床上起身。 关略却凑上前,在她额上吻了一口,腻得要命。 “早!”他连着声音都很温软。 唐惊程有些不适应,打量他的样子,他上身一件白色背心,裹出小腹线条分明的肌肉,下面是昨天穿的裤子,没有穿鞋,赤着脚,头发半干,脸上却难得的清润。 唐惊程肯定他早上起来已经刮过胡子洗过澡,只是这副腻歪歪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的架势到底想干嘛? “你受了什么刺激?” “嗯,挺刺激!” “……什么?”唐惊程不明白,见他这副玄乎乎的表情又有些发慌,“到底什么事?” 关略又舔了舔牙齿,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白色袋子。 “什么东西?”唐惊程嗤笑着将袋子打开,里面就一只长形盒子,拿出来,看了眼,凑到关略面前。“你这算什么意思?” “拿去试试。” 唐惊程简直哭笑不得,他居然大清早拿了根验孕棒守床前。 “你什么时候去买这玩意儿的?” 这栋民宿建在半山腰上,周围除了稀稀拉拉的村庄就只剩下树和山,想找个超市都难。 “早上?” “昨晚!”关略是昨晚去镇上买的东西,只是熬到现在才拿出来。 他替她拆了包装,抽出里面的说明书,只将那根小棒递给唐惊程。 “去试试,药店里的人说早上验出来的结果最准。” “……” 第336章 妙不可言 关略已经捏着那张说明书在屋子里转了九九八十一圈,可唐惊程进了洗手间后就一直没出来,他也不敢催,只能干等。 等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实在受不了,只能去敲门。 “唐惊程…!” 门敲了好几声,里面姑娘过了好久才敷衍了一句:“等下!” “……” 结果一等又是五六分钟过去了,按着关略以前的脾气早就要去踹门,可到底还是按捺住了,从裤兜里摸了烟盒出来,抽出一支,刚想点。但舔了舔牙槽还是将烟又塞了回去。 关略活到这年纪大大小小的场面经历了无数,更不乏其中生死攸关的场合,但却从未像今天这般紧张过。 他不断拧着手指,松开,再拧紧,如此反复,妈的简直要人命。 “唐惊程你再不出来我……”手甩过去在门上敲了一声,门开了,唐惊程从里面裹着浴巾出来,手里拿着那根棒子,脸上毫无表情。 关略抿了抿唇:“怎么样?” 又是几秒等待,仿佛半个世纪,可唐惊程凉着一张脸不说话。 “傻了?” 关略凑过去要抢她手里的棒,唐惊程却突然踮脚用手臂勾住关略的脖子,强硬将他的头拉下来,抬头就吻,吻得激烈蛮横,弄得关略一时有些恍神。 “你…” 这算几个意思? 他捞开唐惊程的手臂:“站好!” “……” 她身子崴着,好不容易被关略扶住站直,却不消停,开始咯咯直笑,笑得关略心口发毛。 “结果怎么样?” “你猜!”唐惊程调皮地将验孕棒藏到自己身后,脸上笑容更加放肆,一双眼睛都笑弯了,关略见她如此兴奋便猜大概是中奖了。 他努力压口气:“有了?” 唐惊程却将眉峰一挑:“想得美,我就知道不会让你这么容易!” “……” 一句话将关略打入深谷,他嘴里“嘶-”了一声,怎么可能呢? “验孕棒给我看看!”他伸手过去将唐惊程手里捏的东西抢过来,唐惊程也没躲,身子转了一圈,顺势把东西给他,自己哼着小曲儿往床那边去。 关略将验孕棒举起来特意对着光线。 两根。 上面显示两根线。 两根线是什么意思? 关略将刚才胡乱塞兜里的说明书又掏了出来,抹平,皱巴巴地看得费劲,于是眯着眼睛,细细又看了一遍上面的说明。 两根线意味着什么?两根线意味着…… “唐惊程!” 唐惊程听到背后男人的吼叫声赶紧往露台那边跑。可她哪里跑得过关略,他腿长脚长的,三两步就追上去把她逮到怀里,掐着腰一把抱起。 唐惊程挣扎着在他怀里尖叫。连着脚上的拖鞋也都踢飞了。 “你敢玩儿我?” 唐惊程笑得更大声:“玩你又怎么样,简直没有天理!” 居然两次就被他中招了,唐惊程简直无法忍。 关略气得将唐惊程抱到床上,习惯性地想往下扔,但手臂松的那一秒想起她现在已经是特殊人群,立马轻拿轻放。 唐惊程咯咯笑着在床上缩了下腿,翻过身来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关略张开双臂将身子虚虚撑在她上方,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两人彼此贴近,笑声渐渐都停了,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唐惊程…” “嗯?”她声音低低地回,却没舍得睁开眼睛。 关略用手撩开遮在她额头的刘海,手指盖上去,盖上她的眼睛。 “真怀了?”声音低沉暗哑。似带着某种压抑的忍耐。 唐惊程嘴角笑弯,点头:“嗯!”给他最后的肯定,遂听到耳边这男人粗粝的呼吸声,一声急过一声。 谢天谢地。 他撑住的手臂仿佛一瞬间失去力气。身体软软地要往下沉,可沉到后面又勉强撑住,他怕压到唐惊程。 简直不可思议,她居然真怀了。 好姑娘。 唐惊程躺在那始终闭着眼睛,感觉脸上有滚热的呼吸抚过,沿着眉心到唇翼。 关略吻她的嘴唇,很轻,不着力,像山里的风,也不急,难得他吻得如此细致,碾过唇后沿着她的下巴往下去。解了她身上裹的浴巾。 里面空无一物,肩膀被他手掌揉紧。 唐惊程脚趾绷直,感受他带来的心悸,却含含糊糊地哼着气拒绝:“喂。别…” 别什么?他才不管,捞开她挡在胸前的手,顺着往下去,唐惊程渐渐在他身下软成一滩泥。 这个该死的厉害的混蛋,她咬着牙恶狠狠,可齿缝里却有声音溢出来,关略捞过她的左手让她自己捂住自己的嘴,而他蜿蜒向下,最后温热的唇停在唐惊程的小腹中心,粗粝的指腹沿着她的肚脐眼轻轻转了一圈。 简直…… 唐惊程被关略弄得一口气喘不上,憋着呼吸腹部便往下缩,一缩一浮,如此美妙。 关略看得痴迷,索性侧身撑着头躺在唐惊程身边,手指在她肚脐眼周围绕圈,心里想着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此时还光滑平坦的小腹,可里面却已经播了一颗小种子,也不知是哪一次播下的小种子,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地生根,随后会慢慢长大,经过九个月的漫长等待,最后一条小生命即哇哇坠地。 关略从未觉得自己是多有父爱的人,但他只这么想一遍就觉得已经妙不可言。 生命,孕育,他和这个女人即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像是在做梦,可指端的触感却又如此真实。 “喂!” 唐惊程被关略的手指挠得有些心烦。想抬手拍掉,他却不依不挠。 “别动,躺好!” 躺毛线啊! 唐惊程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直挺挺地躺着就感觉是被置于研究台上的标本。 这男人什么癖好? “你有病啊!”她抬腿就往他肩膀上踹过去,关略也没躲。结结实实吃了她一记,随后就开始笑,笑得一脸痞佞。 “神经!”唐惊程翻着白眼坐起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关略大半个身子还支在床上。 唐惊程嗤了一声,推他:“起开,当心自己把持不住!”边说边捡了旁边的浴巾往自己身上裹,裹完回头拍了拍关略的手臂:“我饿了,下去给我弄点吃的送上来。”这使唤人的口气拿捏得越发稳。 关略舔了舔牙根,乖乖领命。 早饭和午饭都是送到房里来给唐惊程吃的,下午的时候她昨晚洗的内衣裤才总算晒干。 大概一点左右一行人退房启程回云凌。 回到云凌已经是晚上,按关略要求下了高速后就直奔关宅。 到关宅天色已经大黑,唐惊程后半段几乎睡了一路,雅岜停好车她还没醒,最后还是关略将她喊了起来。 “到家了。” 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瞅到关宅门口的喷水池。 “怎么带我来这儿?” “不然你想去哪儿?市区那套公寓你是别想了,明天我会安排人过去把你的行李拿过来。孩子出生之前你先暂且住这。” 关宅毕竟安全,关略不想唐惊程再有任何闪失。 唐惊程翻了翻白眼,睡了一路感觉身子都睡软了,懒得这会儿跟他争。 关略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到她身上:“下车吧,先吃晚饭!” 晚饭后阿喜又缠着唐惊程陪他玩儿,被关略一手挡掉。 “唐阿姨很累了,你也早你点睡觉!” “……”气得阿喜狠狠瞪了关略一眼,唐惊程在旁边看着就想笑。 两人回房,唐惊程洗完澡,坐在床上关略替她吹头发。 “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毕竟验孕棒也未必百分百准确。 唐惊程点头,又揶揄他:“要明天查出来没怀你会怎么样?” “不大可能,几率很小。” “你就这么想我怀孕?” 之前唐惊程跟他讲过这方面的顾虑,关略关掉吹风机,将唐惊程的身子扳过来面朝自己:“别胡思乱想,我相信我播的种肯定很健康!” “……”唐惊程简直无语,他这算什么歪理?更何况她顾虑的也并非这一件事。 “如果我真怀孕了,然后呢?” “然后生下来啊,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关略似乎根本没听懂她的意思,唐惊程咬了咬牙齿。 “没什么,我睡了!” 简直鸡同鸭讲! 第二天一大早关略便将唐惊程叫醒,吃过午饭后开车带她去市区。 验孕棒准备率大概在百分之八十到九十左右,而验血测孕是所有检查办法中最快最准确的一种。 血抽走后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等待。 又是一轮煎熬,关略在休息区里来回踱着步子,唐惊程却反而显得没那么紧张。 “要不你出去找地方抽根烟?这么晃来晃去我头都被你晃得疼。” “……” 关略只能揣着裤兜出去,唐惊程看他埋头出去的背影抿唇笑。 原来这男人也有如此不淡定的时候。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平坦的小腹:“看到了吧,你没出息的爸爸!” 正自己逗自己乐,唐惊程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扫一眼屏幕,上面显示“虞欢喜”三个字。 关略抽完一根烟进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窗口那边喊了一声:“唐惊程,取单子!” 第337章 苏霑回来了 “欢喜姐,我这边还有点事,一会儿见。” 唐惊程挂完电话准备往窗口那边走,关略却抢先一步已经过去把单子取了出来。 “结果如何?”唐惊程问。 关略盯着单子,好一会儿:“阳性。” “阳性是什么意思?”唐惊程其实应该知道,可当时脑子也整个都懵了。 窗口医生看这两人都一脸呆滞样,翻了个白眼,又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男女! “阳性就说明这姑娘有了,到底想不想生?不想生就趁早做掉,计生科在六楼,出门左转!”医生这话分明是对着关略说的,关略龇了龇牙,转身扫了医生一眼。 做掉? 做梦呢吧! “谢谢!不劳您费心了!” 医生:“……” 关略拿着单子三两步便走到了唐惊程面前,唐惊程依旧一脸懵逼,关略抬手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脸。 “听到了没?有了!” “……” “这次不会再有错!”他口吻中已经带了明显的得意。 唐惊程甚至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看吧你已经逃不出我手掌心”。 妈蛋简直太让他占便宜。 “行了别捏了,有人在呢!”唐惊程扭了扭身子躲开关略的手指。 关略干脆一臂圈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走,去做检查!” “什么检查?” “你不是担心孩子会不健康?做一套完整的检查先看下情况。” “……” 检查做完等报告出来已经临近中午,结果良好,只是医生也说了胎儿还太小,之后会不会有其他变数也说不准,不过目前情况都算正常,只是提醒唐惊程体质有点虚,贫血,偏瘦,要求回去好好调养。 结果关略紧张得要命,还没走出医院就已经给宁伯打了电话。 唐惊程跟在后面听他和宁伯的通话内容,简直无语。这男人粗起来简直粗到欠揍,可细致起来感觉又过于矫情,矫情到小题大做,受不了。 “喂…”唐惊程喊了一声,前头关略拿着手机回头,“下午我会带她回去,见面再说。”挂了电话,阳光四射而来,这男人站在太阳光下微微眯着眼睛,又揣着裤兜走回来。 “怎么了?” 唐惊程皱着眉:“你在做什么?” “安排这几个月你在宅子里的吃住行!” “滚蛋!” 他什么都没承诺呢,她就这么住过去算什么? “我有答应要搬去你那住?” “没有!不过市区那套公寓不安全,我下午已经安排人过去帮你搬行李。” “所以这次又是通知?”唐惊程对光而立,脸色被正午的太阳照得有些发红,关略便将身子侧了侧,帮她挡掉一点光。 “又闹什么脾气?” “我没跟你闹脾气,我在自己屋里住得挺好,不会搬你那去!” 关略眉头拧了拧:“原因?”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去!” “可昨天这事不都已经说好了?” “说好了吗?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唐惊程推开关略就往停车场走,关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追上去。 “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想住自己屋里。”唐惊程片刻不留,走得飞快。 关略心里开始糙得厉害,早晨起来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说变脸就变脸? 难道孕妇真的这么喜怒无常? “行!”他压了压脾气,“你说吧你想怎样?” “我就想你能给我一个……”唐惊程话说一半,顿住脚步,回头,关略站在与她一臂远的距离。 日光肆无忌惮地照下来,天气真的开始变暖了,草木转绿,可这男人脸上还是千年不变的表情。 他永远都能如此波澜不惊,倒显得唐惊程有些歇斯底里。 她至于这样? “算了!”唐惊程哼了一声。 她向来不是矫情的姑娘,但在有些事情上她会钻牛角尖,而且是特拧巴自个儿钻进去就出不来那种。 关略见唐惊程话说一半停住了,走上前:“你要我给你一个什么?” “没什么!” 自己开口要来的她才不稀罕。 关略见她脸色确实不好看,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扶住唐惊程的肩膀:“要什么就说,缺什么也告诉我,我回头让人去办。” 他就一粗人,或许考虑不了那么多。 唐惊程见他一脸不明就里的真诚,只能喘口气:“没什么,就是饿了,找地方吃饭! 关略:“……” 两人刚上车,唐惊程的电话响了起来,又是虞欢喜。 “喂,惊程,你还在市一院吗?” 唐惊程看了眼坐在驾驶位上的关略,点头:“在啊,怎么了?” “我也在市一院附近,刚好过来办点事,你要现在有时间就现在见面吧,姐请你吃饭。” “……” 唐惊程想了想:“好啊,那在哪里见?” “xx广场,离市一院也近,而且那边新开了间重庆火锅,我们去吃火锅怎么样?” “不怎么样!” 关略突然抢了唐惊程的电话,她怀孕还想吃火锅? 虞欢喜听到电话那端突然转了男声,先是一愣。 唐惊程气得去夺手机:“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关略也不搭理,用手臂挡住旁边张牙舞爪的姑娘,自己别过身子去跟虞欢喜通电话。 “虞小姐你好,我是关略。” “……” 半个小时后,将军府的雅间,一张不算宽长的桌子。 关略和唐惊程坐一起,虞欢喜挺着大大的肚子坐在他们对面。 气氛有些尴尬,特别是虞欢喜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关略。 “关先生,好久不见。”最后还是虞欢喜先打破沉寂,“没想到您和惊程在一起来,刚给惊程打电话的时候这死丫头也没说,要知道您也在肯定不会请吃火锅,原本我先生还说有机会一定要请关先生吃顿饭。” 虞欢喜讲话向来滴水不流,刚才她给唐惊程打电话说一起吃火锅的时候电话就被关略抢了过去。 抢过去后他直接在电话里替唐惊程拒绝了。 “她不吃火锅!” 最后这顿饭就变成了关略做东,三人一起在将军府吃。 虞欢喜只以为关略是嫌火锅太掉档次,面上过不去,在那如坐针毡,关略却一脸平和,翘着二郎腿,手指无意识地磨着面前空茶杯的杯沿。 “虞小姐客气,以后肯定有机会!” “对,肯定有机会,到时候您带惊程一起去。”虞欢喜说话简直太聪明。不动声色就把唐惊程扯了进来,“我先生之前看过她的作品,特别喜欢,一直说要找机会认识,刚好前阵子我先生接了一部古装戏,需要定做整套首饰和头饰,想让这丫头出出主意,若她不忙也正好练个手,为下半年复出做准备。” “复出?”关略眼色一凉。 虞欢喜接话:“是啊。之前在《半熟男女》的庆功宴上我和她已经初步聊过了,她想重新把工作室开起来,等手好之后就开始接活。” 关略眉头已经蹙紧,转身看了眼正在咬着酸奶吸管的唐惊程:“你答应了?” “什么答应了?” “重新搞工作室!” “当然!” “不准!” “凭什么,你管我这么多!”唐惊程差点一跃而起,关略正要开口,服务员送了一壶茶进来。 虞欢喜见对面两人似乎要掐了,立即站起来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茶壶。 “惊程你有话好好说,先喝点茶!”她知道唐惊程拧起来的时候脾气很臭,而关略应该也不是善主,如果这两人因为这事当场吵起来,虞欢喜怕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于是她便借着替唐惊程和关略倒茶的功夫开解。 唐惊程瞪了关略一眼,想着不在外人面前跟他掐,拿起茶杯就要喝,却被关略一手挡掉。 “什么茶?”他回身问还站在后面的服务员。 服务员紧张得要死,支吾半天才说:“好像是…普洱!” “怀孕了不能喝普洱,去换一壶柠檬水!”。 虞欢喜差点感动到哭。 没想到这男人表面看着凉飕飕硬邦邦,可心却这么细,简直受宠若惊。 “不麻烦了,温白开也行,还是关先生细致!”虞欢喜嘿嘿笑着将茶壶递过去,关略接了转手给一旁的服务员。 “不麻烦,唐惊程怀孕了,医生交代吃住都得注意。” 虞欢喜像是一根刺卡在喉咙口,笑容蔫儿了,嘴角抽了两下,随后一脸大写的懵逼。 “你刚说什么?惊程怀孕了?” 关略点头,转而将唐惊程面前小半杯普洱倒进了垃圾桶:“上午刚去查的,怀孕两周。” “天哪!”虞欢喜完全不敢相信,前段时间在庆功宴上见到她不说刚从外地回来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功夫就怀上了? “你的?”虞欢喜脱口而出。 “什么?” “她肚子里怀的,你的…?” “……”关略一脸黑线,“难不成她还有其他男人?” 虞欢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抱歉我就是一时激动,太不可思议了。这简直……”语无伦次。 难怪刚才他不准唐惊程吃火锅,也不准她出去工作。 “恭喜!”这话虞欢喜是对着唐惊程说的,唐惊程却嘴角抽抽,一脸的不乐意。 正好关略有个电话进来,他比了个手势出去,雅间里只剩下虞欢喜和唐惊程两个人。 “天哪天哪!”虞欢喜在关略面前绷紧的神经瞬间送下来,起身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挂在桌面上,伸手要过去捞唐惊程,龇牙咧嘴:“你跟他。真到这份上了?” “什么份上?” “就是…”虞欢喜一时也组织不出语言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意思。 算了上床是肯定不用说了,当年杨曦一案那男人站在证人席上细数与唐惊程的一夜风流,台下几十人听着,媒体也曝了光,谁都知道这两人早就已经欲海翻腾过,而且按照当时关略的描述这两人某方面似乎还特别和谐,只是三年前闹得轰轰烈烈,最终也没个结果,三年后却突然又走到了一起,还有了孩子。 虞欢喜感觉这根本就像是书里的故事。 “就是什么?” “就是…你真准备跟他结婚生子?” 想来想去虞欢喜也就想到了“结婚生子”这四个字。 唐惊程嘴角抽了一下:“你答对了一半!” “……” “哪一半?” “后面一半,生子!”既然孩子有了她肯定会生下来,“只是结婚…” “你不打算跟他结婚?还是他不打算负责到底?”虞欢喜这八卦的性格还是跟三年一模一样,唐惊程苦笑,摇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话啊,傻丫头这事可不是开玩笑,孩子都有了他得给个名分,总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生下来!”虞欢喜似乎比唐惊程还要急,只是硕大的肚子站着有些累,她又坐回沙发。 唐惊程低头咬着插在酸奶盒里的吸管。 刚才从医院出来后她说渴,又饿,胃里泛酸还吐了一回,关略便半路下车去超市,说给她先买点吃的垫肚子,可转一圈就捧了一大板益生菌酸奶回来。 “原味,我看过保质期了,很新鲜。你先喝两盒顶饥吧,其他我看好像你都不能吃!” 唐惊程不过就怀个孩子,到关略那就成了万千忌口。 都快被他气死了,酸奶顶毛线个饥,可没辙,有得吃总比饿死强。 唐惊程气鼓鼓地站路边一口气吸光了一盒酸奶,关略见了立即又给她拧了一盒,插好吸管递过去:“再喝一盒,不能多喝了。现在带你去吃饭!” 那盒酸奶就是唐惊程现在手里拿的一盒,原味,喝光了,吸管已经被她咬得稀巴烂。 “嘿,说话呢,别光吃!”虞欢喜又晃了下手。 唐惊程笑,想起关略抱着一大板酸奶站在太阳底下给她插吸管的情形。 “他和启冠不一样。” “他当然和邱老师不一样!邱老师是艺术家,还是学富五车的大学教授,而他却是…”虞欢喜说一半停了。 唐惊程用手捏着被咬扁的吸管:“说下去啊,他是什么?” “……” “是地痞,是黑道头子?” 虞欢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但他毕竟不是良民。” 良民?亏虞欢喜能够想出这么一个不得罪人的词,可她说得又哪里不对? 唐惊程侧过脸去看着站在门口打电话的男人,身形颀长,面容俊冷,脾气不大好,也没什么耐心,而邱启冠永远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还会讨她欢心。 “一个是流氓,一个是绅士,他们是决然不同的两个人。” 虞欢喜叹口气:“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当年邱老师出轨我就一直觉得挺可惜,你说你们俩多般配啊,先不说兴趣爱好都相同,就说家世背景吧,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年唐惊程和邱启冠的故事在圈内一度成为美谈,年龄相差悬殊的一对师生恋,站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 一个宠,一个闹,一起创造作品,生活工作都是万般美好。 “但你与他呢?”虞欢喜也看了眼门外的人,关略还在讲电话,似乎讲到了什么严肃的事,他眉峰竖起,眼里深寒的戾气就出来了,大概又有大事要发生。 他脾气不好,说到躁处便摸了烟出来点上,一口一口吸得很用力。 “我不是说他不好,他是九戎台的头把交椅,手里有权有势,金晟好多女艺人都削尖脑袋想跟他有一腿,他又长得好,这种男人很抢手,但在一起玩玩还行,图个刺激热闹,可真要结婚生孩子,你觉得合适?” 虞欢喜话意说得清明,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如今收掉一半锋芒结婚生子,真要说点道理还是很能戳人心。 “姐是过来人,有了孩子就得过日子,日子很长,而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以后你们会面临什么事,这些你都必须考虑清楚。” 虞欢喜拍了拍唐惊程的手背,右手,包着纱布的那只。 “有些事我也知道一些,你这只手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清楚,我也不多问,但他毕竟身份在那,也不可能为了你和孩子从此‘归隐山林’。但夜路走太多难免会遇到鬼,指不定哪天栽了留下你和孩子,更糟的是仇家还要寻上门……”虞欢喜说得头头是道。 唐惊程噗嗤笑一声:“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怎么没有,电视里这些事也没少演,现实可能还比电视更恶劣!” 唐惊程一愣,是啊,她这几年经历的事难道不比电视里演的还要残忍?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 “行,话我都已经说了。如果你还有其他顾虑就早作打算,趁现在孩子还不大。”虞欢喜看了眼门口还在打电话的男人,“不过我说这些也并不是让你一定要跟他分,毕竟绕了三年还能再绕到一起也算缘分,而且你们现在还有了孩子。” 虞欢喜说到孩子的时候又往后仰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母性光环明显:“孩子为大,到这一步我还是盼着你们好的,而且邱老师走后你一个人单了这么多年,也怪不容易。” 绕一圈虞欢喜又绕了回来。 唐惊程捻着吸管苦笑:“什么都让你说了。” “我只是把形势跟你分析了一下,决定权还在你自己手里。”虞欢喜又拍了拍唐惊程的手臂,“但还是那句话,欢喜姐希望你过得开心,之前听说你在缅甸出事我着实还难受了一阵。” 最后这句尤为真诚,唐惊程都有些被感动到了,反握住她的手,嗤笑:“真矫情!” “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关略已经打完电话回来,脸色似乎更不好了,唐惊程隐约觉得刚才那电话里有重要的事。 虞欢喜收了笑容:“聊以前的事。” 他稍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遂摁了服务铃催起菜。 一顿饭气氛吃得一般,关略在场合上不善言辞,唐惊程也不是热络的人,虞欢喜心里一直杵关略,所以话也很少。 三人勉强应付完这顿无聊的午饭。 虞欢喜借故先走,唐惊程与她道别,临行前问她预产期在什么时候,虞欢喜比了个“八”的手势:“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孩子就出来了。” “那正好,天气不冷不热。” “是啊,我先生说坐月子不用受罪。”虞欢喜摆摆手,“行了不用送了,我先走!”又看向关略。 “关先生回头联系,等您什么时候空了叫我先生约了一起吃饭。” “可以!”关略稍稍颔首。 唐惊程不由取笑:“口口声声‘我先生’,嫁了人就是不一样!” “去,你也早晚有这一天!”虞欢喜出门前还不忘打趣,“等你什么时候成了关太太,少不了跟我这样!” 本一句无心的玩笑话。搅得唐惊程耳根发烫,回头看关略,他却脸色明显微沉。 一时她心里簇紧,走到桌子前面。 “吃饱了?”关略问。 唐惊程懒得吱声,他也没留意到她的表情,只拿了椅背上的外套下来:“走,去你公寓!” “去我公寓做什么?” “拿行李,搬老宅去。” “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 “凭什么,我那屋子怎么就不能住人了?再说我跟你现在算什么关系?我住哪里也要你来决定?”唐惊程干脆拉着脸往椅子上一坐,浑身的不爽劲。 关略用手捞了捞额头:“先搬过去,搬过去后我自然会跟你解释!” “解释?你有什么解释不能现在说?” “说了你听?你那地方不安全,小区人多眼杂,我很难防范!” “你要防范什么?我又不是犯人,难道你还要把我二十四小时看住不成?”唐惊程真是浑身的火气,挠得关略差点气绝。 他又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口袋,掏出烟来才意识到不能抽,嘴里骂骂咧咧地只能将烟拧断,低头看唐惊程,她正气鼓鼓地趴在椅背上啃手指。 啃得他心里更加烦。 “别啃了!”关略扯掉唐惊程的手,“可能苏霑回来了!” “你说什么?” 关略闷口气:“底下有人汇报昨晚似乎见他在车站出现过,刚才是警局那边打来的电话。” 电话是黄澎打来的,证实苏霑可能真的回了云凌。 之前他在美国或者缅甸都呆得好好的,在这时候回来不就等于找死?可他居然还真冒险回来了,出于什么目的? 关略抓不准,可越抓不准才越心慌害怕。 “不管你心里有什么别扭,先等苏霑抓捕归案再说,现在你先跟我回宅子。” 宅子那边毕竟都是自己人,而且独门独户,看护起来也比较方便。 第338章 二十五年,十分钟 下午关略便叫人把唐惊程的东西从她公寓里搬了一些过去,其实也就搬了些她当季需要穿的衣服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余反正宅子那边都不缺。 到关宅后关略哄着唐惊程去楼上睡午觉,医生说她身子弱,需要多休息。 她最近也确实是懒怠了,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原因,换了件舒适的衣服倒头就能睡着。 关略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卷曲的头发,小而白皙的脸,因为酣睡的呼吸唇角有些微翘。 他都有些纳闷了,这姑娘都已经快是三十岁的人,怎么有时候看着还像个孩子? 脾气又臭又硬,还总让他操心的孩子! 关略从楼上下去后又找宁伯交代了一些事,宁伯心里清明,知道唐惊程在关略心里的地位不同,如今她又怀孕,早晚就是这宅子的女主人。 “九少爷,您放心吧,只要沈小姐在宅子里一日,这边肯定会伺候好。您上午交代我的事我也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以后沈小姐的吃穿用度我都会格外注意。” 宁伯在关宅当了这么多年差,关略对他自然放心。 “谢谢,劳烦多费心。” “九少爷您这是哪里话,我以后就当沈小姐是宅子里的人。”宁伯也算心思缜密,说话滴水不漏。 关略抿唇笑了笑。 “以后别喊沈小姐了,她不信沈。” “……”宁伯表情一顿。 其实之前宁伯就已经猜出了大概,若非是当年那个姑娘关略不会对她这么上心,只是毕竟是他私事,宁伯也一直没问。 如今关略这么说,宁伯已经能够确认。他稍稍颔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九少爷,我明白。” “……” 明白什么?关略一笑:“我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应该会回来吃晚饭。”说完又抬头看了看楼上,“一会儿等她醒了你让…” “我知道,九少爷刚才已经都交代过了,放心。”宁伯一脸平稳的严肃。 关略只能用手指捞了捞鼻端,好吧,现在倒显得他啰嗦婆妈起来。 苏闳治终于愿意见苏决。 按规定也只能隔着一层玻璃用电话说上几句话,苏决托人走了路子才能争取到在探视间里见一面。 收押苏闳治的监狱离市里有些远,苏决推掉下午所有工作和应酬,直接从公司过去,自己开车,没有带司机。 到那已经差不多两点,有人把苏决带进一间不大的探视间,里面视线很暗,一张长桌,两把椅子,四面白墙,一面白墙在靠近顶端的地方开了一扇很小的窗,窗上装着铁栏。 外面的光线便以投射状从那扇小窗里照进来,一方光影刚好就投在长桌上。 “苏总,您在这先等一下,人一会儿就给您带来。”带苏决进来的人关上门很快就出去了,逼仄的探视间里只剩下苏决一人。 他环顾一下四周,身子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面前便是那束光影,金黄色,像是劈入黑暗的一把刀。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很痛苦的一段煎熬,门口终于响起脚步声,混着铁链在水泥地上拖动的声音,声音很慢,发沉,可见脚步也是一样的频率,似乎在狭窄幽长的走廊里还有回音。 苏决闭了闭眼睛,撑着膝盖从桌子前面站起来。 门开了,最先走进来的是一名狱警,在前面替人撑着门。 “进来吧。” 走廊里的光线随着门影照进来,苏闳治被另外一名狱警领着进门,苏决将视线艰难地移过去,闭上眼,身子不觉晃了晃…… 这一晃便是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前苏决十三岁,也是这么被人领着进了苏宅的门。 他还记得当年见到苏闳治的情景,那时他母亲刚刚去世,在云凌也没其他亲人,丧礼是舞厅里跟他妈一起“工作”的小姐妹凑钱办的,也就买了口劣质的棺材和骨灰盒,办得及其简陋。 苏闳治在丧礼快结束的时候到了,后来苏决才知道是母亲临走之前把苏闳治的电话号码给了一个好姐妹,嘱咐她走了之后就跟他联系。 当时苏闳治的车子直接开到了出租屋门口,记得应该是辆黑色奔驰。 八九十年代内陆城市谁家能有辆桑塔纳就已经很牛逼,奔驰更是少有人见,车子是从广州口岸那边进来的走私品,往那一停立马就引来了左邻右舍探究的目光。 所谓左邻右舍其实也都是些舞厅桑拿房里的姑娘,这世界很早就开始实行三六九等,什么地方就住什么样的人。 苏决的母亲来自这一阶层,周围交往的也都是这一阶层的人,只是苏闳治的到来引起不小的轰动。 当时苏闳治也就三十多岁,正当男人最好的年纪,西装革履,器宇轩昂,站在一群庸脂俗粉里面一看便知是人上人。 那次苏闳治还带了两名助手过去,一男一女,进去之后屋里那些女人的眼睛都像会发光,有殷勤的已经端茶递水找凳子,更有活络的直接递了自己的“名片”过去,只是苏闳治看都没看一眼,不接水不坐凳子,凌冽目光在拥挤的堂屋里扫了一圈,看到角落里跪着一个瘦瘦的身影。 那会儿苏决身上还穿着大大的孝衣,十三岁的孩子独自跪在棺木前烧纸,瘦削的身形被火盆里的光拢着。 他似乎有自己的世界,屋里来了谁走了谁他一概不问。 苏闳治在他身旁足足站了两三分钟,苏决脸上一直毫无表情,只是机械性地将纸钱扔进火盆,再用木棍进去搅一下,看不出悲伤,当然更没有哭。 挺奇怪的孩子,这是苏闳治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就是阿决?”苏闳治先开口问,声音不高,音色凉凉的也听不出任何亲昵。 如果撇开这点血缘关系而言,他们原本就是两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苏决听到声音也没立即抬头,只是用手里的木棍压住要飞起来的纸,有火星冒出来,熏红了他的眼睛。 “阿决,快叫人啊,叫爸爸!”旁边有女人尖嚣地提醒。 苏决这才动了动,将被烧红的木棍从火盆里拿出来,有几缕烟灰刚好落到面前那双擦得噌亮的皮鞋上。 或许只是条件反射。苏闳治立即将脚往后缩了缩,脸上有明显的不悦。 正是这个细微的反应让苏决抬头,看到苏闳治已经退到离他大概两三米远,他便用木棍撑着站起来,当时个头还没到苏闳治肩膀,可他硬是抬着脖子。 一屋子人看着这对父子。 “喊人啊!”旁边又有人提醒,大概谁都没想到舞女养的阿决会有个这么体面的父亲。 “快喊爸爸!”一旁不断有人催,仿佛全世界都在等着他们父子相认。 苏决一直沉默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与苏闳治对视两眼,正准备开口。可“爸爸”两字还没来得及从声带里发出来,苏闳治却抬起一只手:“不必了。”随后又甩了甩鞋子,连续甩了好几下,可鞋面上落的烟灰却还是甩不干净。 “妈的真脏…” 苏决分明听到苏闳治暗骂了一句,旁边两个助手大概也听见了,其中那名男助手立即从包里抽了干净的方巾出来,苏闳治一把抢过弯腰下去把自己的鞋面擦干净,随手却把那块方巾扔到了一旁的火盆里。 所有动作迅速准确又一气呵成,仿佛出于本能。 屋里站的女人也不知谁“嗤-”了一声。 苏决表情微动,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块挺漂亮的方巾在火盆里转眼化为灰烬,而几乎快到嘴边的那声“爸爸”还是没能喊出口。 当时没喊出口,此后二十五年也再没喊出口。 苏决一直只喊苏闳治父亲,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毕恭毕敬的两个字,却透着鲜明的疏离。 “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那女人……”苏闳治说一半,目光睨了睨旁边的棺木,又改口:“你妈,你妈走了,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才十几岁的小孩懂个屁!” 抢话的就是苏决母亲生前的好姐妹,苏闳治的电话就是她打的。 她原本以为这男人愿意来多少还有点良心,可现在看来大概也不像那么回事。 那女人见苏闳治不吱声,干脆插着腰走到他面前:“怎么说吧?阿决长这么大一只跟着她妈,她妈也没去烦过你,你也没给过他们母子一分钱,现在阿决都上初中了,听话懂事,你白捞了一个儿子,这笔账怎么算应该都是你沾光…” 声色场合出来的女人架势挺逼人,旁边其余姐妹也都随声附和,苏闳治被她们围在中间,脸色很难看。 旁边男助理见状挡到他面前,撑着手臂:“干什么干什么,想造反?” “造反倒不用,只是提醒这位苏老板该履行一下当爹的义务!”人群里有人又插了一句,随后哄堂大笑。 苏闳治脸色铁青,就纳闷自己好端端怎么会跑这种地方来被一群不干不净的娘儿们奚落。 他不该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在他眼里这满屋子的女人,甚至包括站在面前的这个孩子都不应该是他光辉生命中会出现的东西! 败笔,简直就是败笔! “苏总。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都没什么素质,您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旁边女助理拍马屁,苏闳治朝她瞪了一眼,“你来处理,我懒得跟她们讲!” 是真的懒得跟她们讲,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那些女人听了这话闹得更凶。 “哟~您懒得跟我们讲啊?是是是,您高贵,您有钱,您是大老板,我们都是屁股夹着两条腿到处卖的脏货。既然嫌弃当初干嘛来呢?自己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还整了个儿子出来,这会儿再嫌弃还来得及吗?” “就是,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真以为谁都稀罕呢?” “…反正今天阿决也在这,他娘死了以后就得跟着你,你要不管我们就联名去法院告你,看你这大老板丢不丢得起这人!” “那肯定是丢不起了,想想苏老板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居然跟舞厅里的女人生了个儿子出来,这事真要闹开估计脸上也挂不住,而且听说苏老板已经结婚了,孩子也不比阿决小几岁吧?” 一帮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对苏闳治发起围攻,苏闳治被弄得当场飚怒,转身一把扯过苏决的手臂。 苏决当时还小,又瘦,加上连日没有睡觉,被他这么一扯整个人都往一边歪着,头上戴的孝帽掉了下来,衣衫不整。 而苏闳治却穿着体面的西装,黑着一张脸,咄咄逼人。 “我就问你,你是打算以后一个人单过还是跟我回去?如果单过我安排你出国,国外一切费用都由我开销,我这边也会派个牢靠的人过去照顾你的起居饮食。” 这条件听得很诱人,正常人都会答应。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苏闳治问完停下来,等苏决的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苏决脸上,苏决依旧没什么表情。抿着唇,漆黑的眼珠子绕着苏闳治脸上转了转。 苏闳治被他这目光看得心里发虚,也不过就十三岁的孩子。 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就能有这么剐人的眼神? “别光杵着,倒是说话啊!要行的话我还得给你办签证,找学校,对了你是不是连护照都没有?后面一大堆事要做呢,赶紧给个说法!” 苏闳治当时是急迫想要把苏决送出去的,眼不见为净,也自认为苏决肯定会选择出国,毕竟这么好的待遇。可谁想这孩子只是挡开苏闳治的手,正了正被他扯崴的衣领,站直,尽量抬头与他目光相视。 “那如果我要跟你回去呢?” 这是苏决对苏闳治说的第一句话,提的第一个要求,简直出人意料,他居然选了一条旁人觉得最难的路。苏闳治一时都愣了,这孩子傻的不成?跟他回去能讨到什么? 除了无休止的冷眼,谩骂,委屈,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苏闳治当时已经娶了太太,那时苏霑也已经快上初中,那栋富丽堂皇的苏宅对于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就像冰冷的牢笼,他清楚,可他还是选择要跟苏闳治回去。 苏闳治一时也没接话,旁边有女人劝他:“阿决别傻,出国多好啊,有吃有住还有好的学校读书,将来回来就是人上人。” 这是一般人的思维,可苏决不愿意。 “如果你能带我回去,那最好!如果你不能带我回去,那你走吧,我一个人也能过得下去!”苏决态度坚决,说完又蹲下去用木棍戳着火盆里快要烧完的纸。 旁边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议论,苏闳治心里万千不愿意,可抹不开面子,再说他也没法真丢下十三岁的孩子不管,以后这事要传出去他也没法混。 “行,既然你想跟我回去那一会儿就走,不过我有言在先,平时我工作很忙,在家时间不多,你自己管好自己,那边你还有个弟弟,我也有太太,你要愿意就叫她一声妈,要不愿意…” 苏闳治盯着苏决那张始终清冷的脸:“算了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我晚上派人来接你。” 苏闳治说完就要走,两助理一左一右跟着他出去。 快走到门口,一直站在火盆前没挪动的苏决突然跑了过去。 “等等!” 苏闳治回头,笔挺的西装,森然的面孔,两边助理也与他差不多表情。 “还有什么事?”口气里明显透着不耐烦。 苏决当时闷了一口气,十三岁的孩子紧紧捏着手里的木棍走到他面前,抬头,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容人察觉的恳求:“既然都来了,你要不要看看我妈妈?” “你妈?”苏闳治又一愣,目光飘过去扫了眼棺木,咳一声:“不用了,没什么可看的,我还有事要忙,先这样!” 语罢他就走了,两助理赶紧跟上。 苏闳治走在最前面,萧冷的背影高出身后助理一个头。 当时苏决就站在光线暗沉的堂口,身后是母亲的棺木,前面是渐行渐远的苏闳治。 一直到晚上苏闳治的人才回来,就是白天去的那个男助理,见到苏决只拎了他手里的书包,其余收拾的行李一概没有拿。 “这些破烂东西都扔了吧,带去那边也没地方搁。”话虽说得轻巧,可听在当时仅仅十三岁的苏决耳朵里便全是伤害,最后苏决还是抢着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过去,还包括他母亲临终前留下来的一只小盒子。 盒子里装了一张金额不算大的存折,一本相册,还有一只bb机。 那时候bb机也算贵重物品,不过苏决母亲留着是因为那只bb机是苏闳治留给她的东西。 司机将车子一直开到苏宅门口,很漂亮的一栋欧式别墅,里面亮着暖洋洋的灯光。 苏决当时不觉心口也一亮。 晚上苏闳治一般都在楼上书房。男助理直接带他上去,厚重的大门被推开,里面成套紫檀木家具,苏闳治就站在一排多宝阁前面,手里正拿着一只玉器在看。 “来啦?” 听到动静苏闳治没抬头,拿着放大镜在玉器上面正看得细致。 苏决也没啃声,还是男助理答了一句:“来了,苏总您看…?” 苏闳治这才勉强扫过来一眼,看到站在男助理旁边的男孩子,穿着学校里半旧的校服。背上背着书包,手里抱着一直铁盒子。 身形看着挺瘦,却不单薄。 “来了就先领他出去吧,他房间在一楼,下午已经让保姆收拾了一间不用的客房出来,以后他就住那里。”这些话他都是对着助理讲的,好像在安排一件让他很心烦的事,也不愿跟苏决直接交楼,交代完又开始拿着放大镜看玉。 助理见他态度不热络,也没再说什么,扯了苏决一把就要出去,却又听到身后苏闳治又喊了一声:“等一下!” 多宝阁前面的男人终于走了过来,苏决看到他手里拿的那块玉,雕工精细,玉质细腻,而拿玉的人也是一身剪裁合体的衬衣,在整套紫檀木的家具前面显得更加有气势。 “苏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苏闳治没说话,踱步到苏决面前。 苏决抬头与他目光相撞,当时竟生出些许期待,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可苏闳治只是抬手猛地一把扯掉他袖子上别的黑章。 “这脏玩意儿不准带进门,晦气!” 一句“晦气”让苏决心口一震,咬紧牙关,再度睁开眼,二十五年的疏寒和屈辱,物换星移,再也不是那间冰冷的书房。 发亮的紫檀木家具没有了,多宝阁没有了,那个站在架子前面态度森然的男人也没有了。 眼前是探视间的桌子,铁窗照进来的光线铺在斑驳的桌面上。 “进去吧,你儿子来看你!” 狱警推了苏闳治一把,他佝偻着身子往前呛了几步,脚上的铁链便随之发出叮叮的摩擦声。 苏决往桌子旁边走了两步,想去扶,但最终还是没能伸出手。 苏闳治自己站稳了,走到桌子前面,苏决站在那与他对视一眼。 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前两人也是如此对望。 只是当年苏闳治还是叱咤一方的苏总,站在多宝阁前面手握价值连城的玉器,而如今他却已经沦为阶下囚。手上脚上都拷着铁链。 命运花了二十五年时间,让这对父子站的位置终于调了一个个儿。 真讽刺! “坐吧,时间有限!”开门的那名狱警推了苏闳治一把,将他摁到对面的椅子上,转而抬头又看向苏决。 “苏总,上头交代最多只能聊十分钟,多了我们也为难,您自己把握好!”态度是一百八十度转变。 苏决皱了下眉,十分钟有些短,况且苏闳治这样子……他又看了对面椅子上的人一眼:“能否通融一下把他手上和脚上的东西解了?” “这恐怕不大符合规矩!”两名狱警互相看了看,讪然笑着,“本来安排你们这么见面就已经坏了章程,希望苏总能够理解,别让我们下面人难做。” 话说到这份上苏决也不能勉强。 算了。 “那我们出去,你们聊!”两名狱警出了探视间,关门的时候其中一名又凑过头来,提醒:“苏总,抓紧时间,十分钟!” 二十五年,十分钟。 苏决冷笑一声,坐到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够了! 第339章 孽债的父子情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色灰尘在光影里流动,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没有先开口。 苏决的话原本就少,在苏宅住了几年之后变得更加沉默,唯一强悍的便是他的忍受力,即使到了如此境遇,他还是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对,应该是老人。 二十五年,这个站在多宝阁前面赏玉的男人已经彻底老了,身形佝偻,满头白发,以前很精锐的眼神像是蒙了一层灰。 现实的打压和多日牢狱让他早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坐在椅子上的苏闳治穿着狱中统一发的竖条形薄衫。外面套着橘黄色马甲,手腕被铐住,他只能微微欠着身子将手放在膝盖上。 那么局促的坐姿,苏决看了不免有些心酸,只是脸上神色未动。 “在里面,怎么样?”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很晦涩。 苏闳治冷笑:“好不好你不都已经看到了?是不是觉得挺解气?” 难得他都已经落败成这样了脾气还是这么爆,苏决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他最怕的就是苏闳治在里面一蹶不振最后把自己消耗掉。 毕竟已经是六十岁的年纪,这种日子经不起消耗。 “我没想过要让你弄成这样。” “你没想过?”苏闳治戳了苏决一眼,“当时走私的证据,迟峰手里那些账目,你别跟我说你不清楚!” 起初苏闳治也挺自信,石料走私干了这么多年,手法很干净,不可能留下什么确凿的证据,以为风头过了之后他就能从看守所出来,可没想到最后彻底栽在了里面。 当时法庭上扳倒苏闳治最关键的证据便是迟峰手里的那份账册,最后却是由苏决的代理律师呈上去,好一场“大义灭亲”。 亲父子啊。 苏决心里很压抑,那种透不过气的压抑,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对,迟峰死前见过我。” “所以你握着这份账册握了这么多年,就想在关键时候打击报复我?”苏闳治笑得面目凄凉,“还真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会有今天?” “没有!” “没有?你现在说这话不怕遭天打雷劈?”苏闳治双手握拳,手臂撑到桌面上,上面青筋暴起。 苏决再度闭了闭眼睛。 在感情上他一向不善表达言辞,外人只道他冷漠,其实换个角度想,他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沉寂。 “不管你信不信,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 他承认他贪欲重,他要的东西苏闳治不可能给他,这辈子都不会给他,他只能自己争取,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把苏闳治送进监狱。 “是你逼我的,当时腾冲的仓库曝光,你为了保住苏霑竟然给警方假口供。” 当时苏闳治的意图已经明显,他要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苏决身上,让苏决当整件事的替死鬼。 “说白一点我也只是在自保,而你却要牺牲我来为你和苏霑的错误买单!” 苏决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晰,他原本今天来是想跟苏闳治好好谈,可看目前这架势也不大可能了。 看来真如唐惊程所说。亲人与亲人之间也存在缘分。 苏决和苏闳治这对父子,大概天生就是带着债来的。 “父亲,我十三岁被你带进苏宅,二十四岁进了苏梵,你让我从基层开始做起。我没有怨言,即使苏霑刚毕业进公司就是部门主管,我也仍然感谢你能够给我这个机会,但是很多事你都办得不漂亮。苏霑三十岁那年你用股份当生日礼物送给他,你说男儿三十,而立之年,那年我三十三,花了将近十年时间才爬到门部销售经理的位置,你还记不记得那年苏梵的销售额涨了多少?” 很多事其实苏决都不愿意回忆。 “百分之三十四,那年销售额涨了百分之三十四,是同行里面涨势最好的一家。” 也是那年苏决提出了定制系列概念,方案都已经全部做好了,到了苏闳治那里却被他一句话驳回——没有启动资金! 可隔天老爷子就批了将近一个亿出去支持苏霑提出的项目。 老话说一碗水端不平,可苏决这碗水老爷子就压根没想端过,也正是那次让苏决认识到,他如果不靠自己根本在苏梵什么都争不到,后来便有了姚海政,有了与姚家千金那段婚约。 “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翻旧账?你就因为这些旧账记恨我?”苏闳治瞪着眼睛。 苏决苦笑:“真要翻旧账这么多年怎么算得清?只是我一直很想问你…” 问什么? 有个问题在他心里压了整整二十五年,一直没有勇气问出口,如今两人走到这步田地。父子关系肯定是无法恢复了,但苏决又有些不甘心。 “你还想问什么?”苏闳治拉着脸子。 苏决轻轻握拳,闭了下眼睛,再抬头,眼前是穿着囚服的苏闳治。 当年他一声“爸爸”没能喊出口。如今这个沉甸甸的问题… “你把我领回去这么多年,心里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儿子?”苏决的声音被闷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显得低沉压抑,问完想了想,又补充:“哪怕一秒钟也行!” 这口吻便如他当年追着苏闳治问:“既然都来了,你要不要看看我妈妈?” 同样的卑微低求,可话语里却带着渴望。 苏决这二十五年能用如此低卑口吻跟他父亲说话的,大概也就这两次,只是头一次他还只是个孩子,穿着宽大的孝服站在堂口里,冷着一双眼睛,而如今他早已羽翼丰满,商场上他是令对手咬牙切齿的苏总,可怎么看着现在坐在这的男人还不如当年那个孩子来得硬气? 他怎么硬气? 斗了这么多年,耗尽所有争到了手里这些东西,可好像做这一切只为有朝一日能够问苏闳治这个问题。 苏闳治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长大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瘦削的小男孩,现在坐在面前的男人高大,有魄力,生意场上许多手段连他都自叹不如。 这是他的儿子。即使多不愿意承认,他也是自己的儿子。 苏闳治用带着手铐的手撑了撑额头,刚才跋扈的气焰已经彻底蔫儿了。 “如果我当年不认你,不把你带回来,大概现在境况就会完全不同!” 说到底苏闳治还是没想明白,他把所有一切的错都归到了苏决身上,如果苏决不搞这么多事,苏家也不会一夜之间败掉,可是他还是没能回到苏决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他到底有没有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哪怕一秒也行? 有没有? “父亲……” 苏闳治哼一声:“别这么叫我,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落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翻身,你现在大概也很得意,估计用不了多久苏梵就该改名了。” “……” “我早就看出你的狼子野心,你不会只甘愿当一个总经理。”苏闳治毕竟也是块老姜,苏决这么多动作他不可能全然不知,“但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一早制止?” “为什么?” 苏闳治苦涩笑,将手连着手铐一起垂到膝盖上。 他对苏决的感情很奇怪,没有怜惜,没有庇佑,甚至在关键时候总是打压他,外人都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儿子。 苏闳治也承认,他偏心苏霑,觉得苏决的存在是他生命里的污点,可有时候又觉得心慌,看着这个他一直不待见的儿子一点点长成如此优秀的模样,而苏霑却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操碎了心。 这种落差感让苏闳治很不爽,所以他要不断打压苏决,但又不舍得连根折断。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情。 “你刚才问我,这么多年有没有把你当过我的儿子,哪怕一秒,我现在回答你,有!” 苏决为之一震,喉咙被堵住。一时发不出任何字。 “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时候?不是你成功的时候,也不是你完成一项大项目而为苏烦又争了多少利益的时候,那些我不缺,换个厉害一点的人或许也能做到,但每当你唯利是图六亲不认的时候。你脸上那种冷漠感,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 苏闳治从来都不愿承认苏决遗传了他身上那块最坏也最强悍的基因,这块基因助他在商场上能够无往不利,却在生活中众叛亲离。 苏决从未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心口瞬间被揪紧。 “我跟你妈是一场意外,你妈生下你也是一场意外,我苏闳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舞女牵扯出这么多事,但生出来了我也没办法再把你塞进肚子。你十三岁之前我不认你,如果你妈没这么早走,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愿意认你,可认了我也没说不管你。” 苏闳治对苏决不好,但当年苏决念书和吃穿的钱他也一分没少给,只是他给得很贫瘠,刚刚够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也从来不掩饰对苏决的唾弃,可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真是一笔糊涂又罪孽的父子账。 苏闳治哼笑一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铁窗,金色的光线照进来,他眯了眯满是褶皱的眼皮。 “看这样子。外头应该是晴天吧?”低低的一句,瞬间让苏决红了眼眶。 他猛然觉得自己争这么多是图什么? 当年是为了表现自己,想让父亲能够关注到他的能力,而后是为了争口气,要让轻视他的人都以他马首是瞻,现如今呢? 他几乎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生命里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 苏决从椅子上坐直,用手揉了揉眉心。 “我正在想办法帮你办保外就医,如果办成了你应该就能出去。” “不用了。”苏闳治冷涩地笑,“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不管你是出于同情还是弥补,我都不稀罕。”说完他又抬起头来,眼眶似乎也微微泛红。 “我今天之所以答应见你,只是想让你帮帮你弟弟……” 第340章 求他帮苏霑 到头来苏闳治心里还是念着苏霑,他宠了大半辈子的小儿子。 苏诀咬着牙根,将眼里的酸涩逼退。 “警方已经下了通缉令,你以为我有三头六臂?” “不需要有三头六臂,你只需要给他一笔钱。” 苏霑的账户早就已经被冻结,苏闳治因为涉案名下财产也已全数充公,他就算想帮苏霑也是有心无力。 苏家垮了,他被剥掉一切光鲜的头衔和外衣,如今只剩这副老体残躯。 苏闳治叹口气,眼里是苍然的颓唐。 “阿诀,我反正已经这样了,出不出去无所谓,活到这把年纪都已经看穿,往后的日子还有多久谁都说不清,可阿霑不一样。他还年轻,他还有大把人生没有过,就算你再恨再怨我,但我们之间的账不能算到他头上。” 苏诀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他承认他恨苏霑,但还没恨到非要把他逼入绝境的地步。 “苏霑有今天不是我逼的。”苏诀捏紧拳,“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有今天纯粹是咎由自取!” “是,这点我知道,他不该去碰毒品,可我作为父亲也有错,是我没把他教好,当年走私石料也不该让他插手进来。”苏闳治对于苏霑存着一份亏欠。 “或许溺爱也是一种伤害,我这个当父亲的有责任,现在这种局面我也已经挽回不了,只希望你…”苏闳治抬起苍老的脸,目光浑浊不堪。 “只希望你能帮帮他,毕竟他还是你弟弟。” 难为到最后苏闳治还要用这种近乎祈求的语气跟他说话,却是为了他的另一个儿子。 苏诀哼一声,心口酸涩。 “这种事我帮不了,罪证确凿,况且他现在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他已经……”苏闳治讲一半,声音愕然止住。 苏诀抬头,目光森寒。 “你知道苏霑躲在哪儿是不是?” 苏闳治不再说话,垂下头去,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可现在除了苏诀已经无人能够再帮他。 “他还能躲哪儿去!” “回云凌了?” 苏闳治吐着气开口:“他早晚得回来,过惯了好日子,身上没钱的时候自然会回来找。” …… 十分钟过得很漫长,二十五年的光阴似乎都能融在里面。 十分钟又仿佛很短,不过是日光偏了偏,恩怨情仇一句都说不清。 狱警已经在门外敲了好几次门,最后一次敲门的时候有人推开进来。 “苏总,实在对不住,点儿过了,您看这是……” 苏诀一时心口堵紧,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苏闳治。 他们原本有很好的缘分,父子,二十五年情分,可终需到这一刻才知心里有不舍和不忍。 “能否再通融几分钟?” “这恐怕有点难办,我们底下人也做不了主,苏总您还是…” “算了!”苏闳治撑着桌面先站起来,“再多几分钟也无济于事,只希望你把我刚才托你做的事放心里去!” 苏闳治说到这抬头,定定看着苏诀。 “如果你愿意帮。苏家感激不尽,如果你不愿意帮,就当我没说过,以后你也不必再来看我。” 苏诀不由身子一晃,也跟着站起来。 还是在逼他不是? “走吧。我跟你们回去!”苏闳治将被铐住的手放在腰前,跟着狱警往门口走。 那时大概也就三点钟左右,窗口照进来的光影刚好追在苏闳治的肩头,他微微佝偻着身子出去,走到门口,苏诀用手盖了盖额头。 “等一下。” 狱警先回头:“苏总,您还有事?” 他没吱声,跨步走到苏闳治身后,面前的老人始终没回头。 “知不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执意要跟你回去?” 十三岁已经懂事了,他清楚跟着苏闳治回苏宅会面临什么,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遭受什么样的委屈,日子肯定比出国过得难熬,可他偏偏还是选择去了苏宅。 为什么? 苏闳治没啃声。 苏诀艰涩地笑了笑,微微垂头:“跟你回去至少还能见到你,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就算你当时多不待见我,我想着只要我听话懂事,日子还长,你总会有待见我的一天。” 苏诀发奋读书,刻苦用功。高分进入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五年本硕连读,大学里也表现出众,还没毕业就被分配到云凌的三甲医院实习。 可这些苏闳治都没放在眼里。 苏诀不服,放弃医院里的前途。转而进入苏梵,从最基层科员开始做起,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花了两年时间攻下工商管理硕士,他希望能够与苏闳治在同一个领域并驾齐驱。 他这么努力,不谈恋爱没有朋友,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读书工作,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以为自己做得够好苏闳治便会承认他这个儿子,可是到头来他争到了所有名利,唯独争不到这位老人对他哪怕一点点的爱护和疼惜。 “算了,或许十三岁那年我就不该跟你回去!” 苏闳治站在门前,背脊僵硬,却最终没有回头,被狱警带着出了探视间。 一路佝偻离去。铁链的声音拖得很长,白色的光影抖动,谁看到谁的肩膀在晃? 苏闳治走后苏决又在探视间里坐了很久,对面椅子已经空了,日光一点点偏移。飘在空中的灰尘往下掉,最后全部铺在桌面上。 尘埃落定! 中间苏决接到陌生电话。 “苏总,您送来的那棵玉白菜我看到了,实在太客气,不过就替您办这么一件小事,哪能承您这么大一份礼。”对方声音殷勤,在逼仄的空间里竟然有回音。 苏诀用手撑住额头:“应该的,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你费心。” “那是自然,刚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以后您父亲在里面自有人照顾,苏总大可放心。” 苏诀从里面出来已经日落西头,黄昏残阳如血,他一路走到停车的地方,刚准备开门上去,手机又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苏诀不禁眉头轻皱。 “喂,关先生?” 关略捏着烟,声音凉淡:“苏总很忙?” “还可以,怎么关先生找我有事?” 那边顿了顿:“要是有时间的话最好当面谈。” 苏诀捏着车门,想了想:“我与关先生之间的交情似乎还没到要当面谈事的地步,况且我也确实很忙,你要真有什么事就电话里说吧。” 这是婉转的拒绝。 关略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行,苏总大忙人,那就电话里说。” “可以,现在!” 那边又顿了顿,关略将烟从嘴里拿下来。 “苏霑回云凌了。” 果然… 苏诀心思一颤,却很快问:“关先生就为跟我讲这事?” “你不可能不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你们毕竟是一家人!” 苏诀冷笑,“难道我跟苏霑的关系关先生不了解? 关略哼一声,答案似乎已经了然于心。 “明白了,看来苏总也并不清楚苏霑的行踪,不过既然已经给你打了电话,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 “……” “唐惊程怀孕了,孩子已经两周。” 一时苏诀手指收紧,心口剧烈地震了震。 原来她怀孕了,不知不觉。竟然这么快,不过转念一想她应该很高兴,毕竟她似乎很喜欢孩子。当年在缅甸她从鬼门关上回来,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孩子。 “恭喜!”顿了好一会儿苏诀才艰难道出了这两个字。 关略冷笑:“谢谢,不过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为了听你说声恭喜。只是想告诉你,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他们母子有事,希望你们苏家人好自为之!” 关略摁了电话,雅岜失望地踢着巷口的小石子:“看来连他都不知道苏霑现在躲在哪!” 关略耻笑一声:“你相信?” 雅岜一愣:“九哥,您想说什么?” “苏诀可能未必知道苏霑的藏身之地,但他绝对知道他已经回了云凌。” “可他刚才在电话的意思明明就是他不清楚啊!” “那是幌子!”关略叼着烟,目有杀气,“苏诀这人心思藏得很深,更何况如果他真不知道苏霑的情况,刚才在电话里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雅岜想了想,似懂非懂:“九哥,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他掐了烟,转身:“继续跟踪孙玉兰,如果苏霑真回了云凌,第一个见的应该就是他母亲。” 苏诀回到公司天都已经黑了,楼里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他拿着车钥匙走到办公室门口,却正好碰见钟明准备走。 “苏总。”钟明见到苏诀也是一愣,“我以为您下班回去了呢。” “我下午有事出去了一趟,刚回来。”苏诀脸上疲惫的神情很明显。钟明知道他最近压力大,也没多问。 苏诀开门进了办公室,见钟明手里夹着一只档案袋。 “找我有事?” “哦……”钟明这才想起来找苏诀的原因,他跟着苏决进了办公室。 “苏总,之前您让我办的事基本都妥了,那套宅子已经拍下来,房产证和地契在这袋子里,但过户可能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另外苏董以前书房收藏的那些玉器古玩还有一些在拍卖行,我找人列了个清单,一部分已经收回来了,还有一部分可能需要再花点时间。” 钟明边说边从档案袋里抽出几张纸,纸上所列便是苏闳治生前所收藏的玉器珍品。 他这大半辈子锦衣玉食,不玩不赌,心思都耗在了这一堆石头上。 圈内都说苏老爱玉成痴,一点都不假,不然也不会有玉麒麟那档子事。 苏决又想起二十五年前站在多宝阁前面的那个男人,他将清单抽过来,上面清晰列明了所有玉器的市价和名字,有些甚至还配备了图片。 这是他父亲大半辈子心血,却因为案子连同苏宅一起被没收上缴,如今就成了这几张薄薄的纸。 “钟,费点心,我想把这上面列的每一样东西都收回来。” 钟明闻言,稍稍颔首:“我明白。” 第341章 苏诀给她钱 晚饭前关略回了宅子。 宅子里还没开饭,唐惊程正翘着腿优哉游哉地坐在院子里看杂志,宁伯在屋里指挥工人换地毯,见到关略从前门进来,上前打了个招呼。 “九少爷回来啦?” “弄得怎么样?” “晚饭之前赶工能把一楼铺完,明天过来铺楼梯和楼上走廊。” 关略脱了外套,应了一声:“费心。”转身见唐惊程支着胳膊坐在躺椅上发呆,他走过去,睨了一眼她手里的杂志,貌似是古玩类的赏析本。 关略皱了下眉:“就看这个胎教?” “嗯,从小培养艺术感,省得跟他爹似的像个小流氓。” “……” 关略气得瞪了她一眼。 屋里地毯已经块铺到院门口了,宁伯过来打招呼:“唐小姐,要不您挪个地方吧,一会儿灰得很。” “……” 唐惊程回头看了眼屋里的架势。关略已经扶着她起来:“去楼上。” “至于这样?” “铺地毯的时候会有很多纤维粉尘。” “不是,我意思是说,至于这么大动干戈把屋里都折腾一遍?”唐惊程都快要被宁伯的架势吓到了,大半天都没消停过,铺地毯,召集家里下人开会,试菜,还专门找了个厨师过来,据说有营养师证书,以后就常驻宅子给唐惊程做一日三餐。 甚至还专门交代看护阿喜的下人,不准阿喜再缠着唐惊程跟她乱疯。 现在弄得整个宅子里的人都草木皆兵。 “我又不是没怀过孩子。”上回怀孕她还大老远跑缅甸去到处晃呢。 关略勾起唇:“那不一样,上回我不在,要是在也不会允许你那么瞎折腾!” 唐惊程被他说得没法儿反驳。 这男人就是个极端,粗起来的时候粗得很,可细致起来又细到近乎矫情。 “行了,先去前厅呆一会儿,不然我陪你去楼上?”关略扶着唐惊程的手臂,她看了看天色,尚且还有一点亮光。 “要不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外面?”关略脸色一凉。 唐惊程哼着:“外面也不行?” “也不是不行,不过最近最好少出去。”他没有说明原因,不过唐惊程怎么可能不知道,真是扫兴。 “我都已经在宅子里闷了大半天了。” “我知道,但再忍忍,等苏霑的案子一了,我抽时间陪你去外地玩一趟。” 这次他是一点险都不敢冒,所以交代宁伯看着唐惊程不能踏出宅子一步,唐惊程瞪了他一眼:“自己说的,别食言!” “知道!”他笑了笑,摸唐惊程的头发。 她别开:“我上楼躺一会儿。” “我陪你上去!” “不用,晚饭的时候叫我。” …… 苏诀在公司加班,忙到夜里九点多才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关电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抬头刚好看到桌角的那只档案袋。 他起身穿上西装,拿了档案袋出去。 车子停在苏宅门口,苏诀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从档案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苏闳治涉案判刑后所有个人名下财产都已经全数没收,包括之前住的这栋宅子。 宅子里的下人也都遣散了,家里也已经不剩什么人。 苏诀用钥匙开门,开灯,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二十五年前他被那名男助理带着进了这扇门,门后光鲜亮丽,成套高档家具和漂亮的水晶灯,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壁炉。 宅子里住了他的亲人和雍容华贵的苏太太,十多个穿着蓝色褂子的佣人。厨师,园丁,司机,这些场景他只在电视里见过,甚至比电视里更漂亮。 那些佣人也会喊他“大少爷”。可却不带丝毫感情。 苏诀便在这栋漂亮却没有任何温度的宅子里过了十多年,直到他大学毕业。 苏闳治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其实这话也没错,因为即使他在这栋宅子里过了十几年,但他从未把自己当成是这宅子里的人。 他融不进这个宅子,宅子里的人也都容不下他。 他只空担了一个“大少爷”的名头,以至于如今二十五年后他再度回来,推开这扇门,门内一切如旧,他却还是觉得陌生。 苏家,苏宅,呵呵……他苏诀对于这些从来都是局外之人。 只是如今人走楼空,那些他在这栋宅子里埋下的怨愤,委屈,侮辱,一切人和事,还有随着时间沉淀下来的痛苦和孤独,如今仿佛也都消失不见,他再也寻不到根源。 拼命争斗这么多年,原本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变强变狠。能够站在人上人的位置叫他们仰视,可如今他做到了,这栋宅子的地契和房产证也都已经捏在自己手里,可他究竟得到了什么? 除了满屋子的冷清和这颗已经彻底空掉的心,他似乎还是一无所有。 苏诀在客厅转了一圈。最后去二楼。 二楼书房的门开着,他没进去,只开了灯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办公桌上的陈设还都在,角落里几盆绿植也长得葱葱郁郁,只是后面那排多宝阁上的架子都已经空了。 耗费大半生精力,最后却毁在自己儿子手里。 苏诀从屋里出来,窗口的灯已经全部灭掉,苏家自此败落了,只剩这一栋空宅子。 之前宅子被封之后孙玉兰是最后一个搬出来,好在早几年前苏闳治以她的名义买过一套公寓和两处店面,因为没有记在苏闳治和公司名下,所以也算幸免于难。 那两家店面一直出租给孙玉兰的娘家人用,公寓闲置,宅子封掉之后孙玉兰便独自搬去了那间公寓住。也算有个安生之地。 苏诀开车到公寓楼下,那会儿已经快要十一点,他给孙玉兰打了电话。 很快就从楼里跑下来一个妇人,穿着睡衣睡裤,大概是怕冷。外面又披了件毛衣。 “阿诀?”孙玉兰敲苏诀的车窗,他从车里下来,看了她一眼。 家门突变,她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说实话苏诀与面前的妇人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虽然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了这么多年,但毕竟没有血缘。 更何况孙玉兰也只是个普通女人,当年心胸自然也容不下苏诀,谁能忍受自己丈夫把外面野女人生下的孩子带回来住呢?而且苏诀母亲还是那种身份,所以孙玉兰一度很瞧不上他。 苏诀在苏宅住的时候她背地里也算诸多苛责刁难,可苏诀不怨她,他反而能够理解。 他能理解孙玉兰的轻视,只因为她也不算自己的亲人。 如今她这般落败的模样站自己面前,苏决闷口气:“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声音很清淡,带着些许尊敬。 孙玉兰有些意外,大概是意外他如此谦卑的态度。 “没有,没有打扰,反正我也睡不着。”说到这孙玉兰尴尬地低下头苦笑一声。 苏决能明白,家里发生这么大变故,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下午去见过父亲。” 孙玉兰又是一愣,继而眼眶就红了起来:“你去见过他?他在里面怎么样?” “挺好,已经打过招呼,里头会有人关照他。” “能这样最好!毕竟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也没遭过这种罪,我就怕他在里面一时想不开会…”孙玉兰声音些许哽咽,抹了抹眼睛抬头看向苏诀,“家里发生这种事,阿霑又…” 她提到“阿霑”两字突然眼眸一闪,不说下去了。 苏决留了个神:“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孙玉兰连连摆手,神色惊慌,说完赶紧转移话题,“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苏诀已经有些了然,却没再多问,只将手里拿的那只档案袋抬起来。 “之前你们住的那套宅子我已经找人重新拍了回来。这是房产证和地契,等过段时间能办手续的时候我再安排人来办过户,这套宅子以后会过户到你名下,里面东西都还在,至于你是打算留着自己住还是卖掉。你看着办!” 苏决说完将档案袋递给孙玉兰。 孙玉兰傻傻接过去,一脸愕然。 “阿诀,你这是…” “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觉得苏家的东西落入别人手里有些不情愿,但我也不需要这套宅子,另外…”他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 “卡里有笔钱,密码我已经写在反面,你一并带走。” 孙玉兰已经完全呆住,半饷,眼泪似乎要往下掉,她赶紧用手抹了抹:“阿诀,你这样让孙阿姨心里很惭愧,孙阿姨以前对你…” “不必多说了。”她说再多对他都没有意义。 苏诀将那张银行卡也塞到孙玉兰手里:“自己保重吧,若有事也可以打我电话。”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走到车边,门开到一半,又回头。 孙玉兰还抱着那只档案袋站在路灯下面,错愕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枯乱的头发被风吹得毛毛躁躁顶在头顶。 他叹口气,再度走过去。 “如果你能看到苏霑。最好劝他自首,这一步虽然很难,但却是对他最有利。” 孙玉兰声音哽住,好久,捂住嘴,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 …… 可能真是怀孕的缘故,唐惊程最近几天开始嗜睡厉害,吃了晚饭之后关略陪她在院子里晃了晃,又看了一部电影,十点多就上床了。 关略陪唐惊程睡着了才起身去阳台上打电话。 “情况怎么样?” “果然如九哥所料,晚上苏诀去找过孙玉兰。之前苏家那套宅子被苏诀又拍回来了,连着地契房产证一并又送给了孙玉兰,真搞不懂这个苏诀在搞什么,一会儿害苏家一会儿又帮,哦对了他还给了孙玉兰一张银行卡,里面钱应该不少。”雅岜的声音从手机里流出来,郊外的夜晚丝丝凉凉。 关略哼笑一声,他似乎有些明白苏诀,一面怨恨,一面又有些内疚不忍。 “继续跟着孙玉兰,她拿了钱肯定会去找苏霑。” “那苏诀那边?” “苏诀不用担心,他能给孙玉兰钱就已经是极限,你还指望他再做些什么帮苏霑?” 第342章 日月星辰,便是永恒 关略被雅岜的电话吵醒。 “九哥,孙玉兰有动静,大早上就去等着房产中介开门了,想把手里那套公寓和两间店面卖掉。” 关略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意料之内的事,如果猜得没错她大概是想急于出手,你继续派人盯着吧,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好,那要不要通知黄队长?” “你说黄澎?”关略想了想,“我会跟他联系,你盯紧孙玉兰。” 关略刚把电话挂掉腰肌上就缠了一条滑滑的手臂过来。 “大清早接什么电话,睡觉!”唐惊程迷迷糊糊地像个贪睡的小懒猫,说完还死皮赖脸地将腿抬起来压到关略小腹上。 关略看了眼手表,弯下腰去在唐惊程耳朵上啄了一口。 “都快九点了,还大清早?”声音湿乎乎的,又带着男人惯有的磁性。唐惊程被弄得缩了缩脖子。 “讨厌!”她娇嗔地笑,可到底谁讨厌呢?这不要脸的姑娘将缠在关略小腹上的腿往下蹭,边蹭边移,手却在他腰肌上越缠越紧,温热的呼吸刚好全部埋在关略的腰窝子里。 简直…… 关略用力舔了舔牙槽,一把捞开唐惊程的手:“要睡就好好睡,别闹!” “哪儿闹了?”唐惊程依旧紧闭着眼睛,一脸不乐意,手脚却没停,像章鱼爪子似的恨不得要把关略整个吞进去。 关略喉结上下翻滚了几次,他现在没法跟她计较。 “行,你没闹,睡觉!”他揭开被子想先下床,身后唐惊程却抬腿横在他腰上。 “你去哪儿?” 关略咬着牙根:“我先起来,你再睡一会儿。” “不要!” “……” “我要你陪我睡!”唐惊程半眯着眼睛,声音酥酥软软,半边温热的脸还贴在关略腰肌上。 关略龇着牙侧过身去看她,她貌似已经醒了,又貌似还没醒,眼睛在晨光里晶透发亮,几缕卷曲的头发粘在嘴角。 唇色泛红,这个可恶的小妖.精。 关略脑门心又突突跳了两下,声音暗哑:“我得起了。” “我知道你得起了。” “嗯,乖…”关略忍不住俯身下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实在没敢亲她的嘴。 唐惊程唇翼微漾,却不撒手,一条丝滑的腿顺着他的腹肌往下滑,滑过某处,关略冷不住哼了一声。 她纯粹是故意的。 坏姑娘! 昨晚陪她睡,她那喜欢裸睡的臭毛病也没收敛一点,夜里手脚还不规矩,关略熬到半夜跑去浴室冲了个凉才勉强睡着。 结果好不容易捱到早上,她又来! 关略将唐惊程的腿从自己身上抬下去。 “我真得起了!”再呆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忍住不把她办一次,可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唐惊程却扯住关略的手臂又把他扯了下去,手脚并用,腿压过去勾住他的膝盖,手迅速从他的腹部往下溜,到某处,五指一收。 关略狠狠抽了口冷气。 “唐惊程你他妈想干嘛?” “不想干嘛,看看你这起来没!”她抽回手,还在关略面前扬了扬,“不错呵,看来起得比你早!” “……” 关略磨着牙根,一把捏住她晃在自己面前的手。 真要反了不成?遂翻身就将唐惊程压到身下,一双像要吃人的眼睛瞪着她。 唐惊程丝毫不乱。嘴角带笑,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身上的男人。 关略呼吸已经有些沉,一手捏住她的肩,真想大耳光子抽晕她! “别玩火,小心我真办了你!” “嗤——你有种就来啊!” 来啊来啊!贼兮兮的姑娘笑得一脸欠样。 关略就差把她的肩膀揉碎。可到底还是要顾忌孩子。 行,他忍! “你等着!” 关略咬牙切齿,甩开唐惊程的手臂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便进了浴室。 “砰-”一声,浴室的玻璃门撞上。 唐惊程在床上笑得翻了一个身,趴着用枕头蒙在自己头上,两腿翘起来,很快听到浴室那头传来的水声。 多好的早晨,她得意地哼着小曲儿,将手盖到小腹上。 时间就这么不觉进入四月。 云凌天气乍暖还寒,日夜温差大,早晨似乎还需要穿一件厚外套,中午却热得恨不得只留一件衬衣,不过这大概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吧,草木变绿,关宅门口那两排银杏树已经开始抽芽。 唐惊程有时坐在二楼阳台看书,春日阳光照得人懒洋洋,她猛抬头会看到不远处的树,似乎日日变绿一点,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一片葱郁的树荫。 时间在那一段仿佛只是眨眼间。恍惚,恍然,梦一场,她回身,发觉自己正坐在这栋老楼里。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老旧的家具发着淡淡的光,所有以往的不安和痛苦都在这些慢时光里沉淀。 孩子已经一个月,唐惊程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刚怀孕的心境,安宁,平淡,将自己的思想和思绪都放空,只留一个简单柔软的躯体。 她要用这具简单柔软的躯体来孕育这个孩子,她与关略的第二个孩子。 …… 关略平时事儿也挺多,白天不可能一直留在宅子守着唐惊程,不过他会尽量保证每天都准时回来吃晚饭。 晚饭后陪唐惊程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下人弄好果盘,泡好茶水,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那种,聊天的时间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唐惊程看书看杂志。而关略在一旁发呆玩手机,可即便这样两人也并不觉得无趣。 是谁说过,当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可以若无其事地不发一言各干各的事却并不觉得尴尬,那就说明这两人已经习惯彼此。 因为习惯才能如此安心,安心地让生活沉浸在细水长流和日升日落里。 特别是每一个晚上。郊外一栋孤宅,方圆几公里之内都没有居民,整个院子里有郎朗清风,能够听到鸟语虫鸣,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许多星星。 一方夜空,繁星闪烁。 关略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愿意守在家里陪一个女人发呆看星星,可他如今却将这样的事做得乐此不疲。 特别是他坐在那将一局游戏打完,抬头看到旁边的姑娘,光着脚,曲着腿,支着胳膊半仰着头,眼眸在夜空中闪烁,星光在她眼里碎成钻石…… 如此日月星辰,他,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那时候关略甚至会想,或许就这么一晃眼,一不留神,一不小心就成了永恒。 苏决得知唐惊程怀孕后一直没跟她联系,唐惊程觉得他忙,也没多打扰。 大概四月中旬的某一日,傍晚时分,她突然接到苏诀的电话。 苏诀在那头的声音很轻,还带着许多杂音。 “唐唐…” “苏大哥…”唐惊程现在把这个称呼已经喊得很顺口,声音轻快,苏诀能听出来她过得不错。 “没什么事,只是刚好有时间就给你打个电话,前阵子太忙!” “就知道你忙,也一直没跟我联系!”唐惊程假装生气,但很快就笑开,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有孩子的声音。 “在哪儿呢?怎么好像听到有孩子的笑声?” 苏诀顿了顿:“在国外,出差。” “这么忙啊,真拼命!” 两人闲聊了几句,没有谈到孩子,只是苏诀那头信号实在不好。断断续续,最后只说了一句“等我回云凌后去看你”就彻底断了信号。 他也没再打过去,收起手机,转身,站在乌本桥的桥头上。落日还是像三年前那么令人痴迷,行人和僧侣从自己身边走过,调皮的缅甸孩子光着屁股往水里扎,溅起的水浪惊飞岸边的野鸭和水鸟。 桥下有穿梭的木船,游人坐在上面,好多都是一对对的情侣。 三年前苏诀和唐惊程也像这样租着木船在乌本桥的落日里划过。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吻了她,就坐在木船的船头上。 那次是他情不自禁,难得失礼,吻完之后他说抱歉,她却若无其事地用手撩了撩头发。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感觉!” 她对他在男女方面一直没感觉,以至于两人在以后的三年中无数次同处一室也没能擦出任何火花来。 真是个让人又恨又喜欢的女人,可是苏诀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属于他,永远都不会。 庆幸的是她终于能够回到那男人身边去,还怀了孩子。 苏诀为她感到高兴,酸楚的高兴,却是真心实意,乃至这次他来缅甸出差还特意跑了一趟曼德勒。 住在他们三年前住的那间酒店,早晨去玛哈根德昂僧院门口布施。学着唐惊程当年的样子将身上所有能施的东西全都施了去。 又提着鞋子进寺院里给佛身贴金箔。 寺院里还是老规矩,女子不得近佛身,三年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唐惊程才委托苏诀替他去祈福,如今也一样,他跪在佛像前面,双手合十,将三年前他许下的那个愿望又在佛面前陈述了一遍。 “保佑她,从此远离苦厄,孩子平安出生!” 苏霑出事大概是在四月底。 那陈子云凌一直下雨,淅淅沥沥,整个城市都仿佛浸在湿气中。 孙玉兰手里的两处店面和公寓都已经转手卖掉,连同苏诀给她的那张卡里的钱都一并取了出来。 关略的人跟踪到孙玉兰抱着一只皮箱在凌晨两点出去,没有打车,直接上了一辆停在她刚租的居民楼门口的车子。 第343章 事情办妥了 《爱情这把刀》第343章 事情办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4章 血玉寄情 唐惊程知道苏霑去世的消息已经是三四天后的晚上。 吃过饭之后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膝盖上放了一盘草莓,用牙签戳着往嘴里丢,也没什么好电视看,右手还包着纱布,别扭地摁着遥控器。 换来换去,晚上六七点也没什么好节目看,刚好转到本地的频道,当地城市新闻,下面是用黄色字体打的标题。 标题很醒目,“苏梵石料藏毒案最后一名嫌疑人在潜逃过程中被警方击毙。” 唐惊程当即脑中一空,遂屏幕右下角显示了一张很小的照片,照片下方打着“嫌疑人”几个字样,另有一排小字——“苏霑:苏梵珠宝创始人之子,原苏梵财务部总监,股东之一。” 唐惊程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听着新闻女主播好听的声音,将鲜嫩的草莓往嘴里丢了一颗。咬碎,满嘴香甜的汁,可心里却觉得无尽悲凉。 一场风波,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命进去? 唐惊程将一盘草莓吃完,新闻也差不多刚好播完。 她抽了手机出来给苏诀打电话。 电话那边嘟了好几声才有人接。 “喂…”苏诀略显苍哑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唐惊程将空盘子放到桌上,躺下去在沙发上将身子捋直。 “喂,苏大哥,我看到新闻了。” 苏诀先是一愣,随后回答:“你是说苏霑?” “嗯。”唐惊程苦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似乎说“节哀顺变”也不合适,他们虽是亲兄弟,可感情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最近苏家接二连三的事,公司又那样,你应该挺累的吧?” 之前因为牵扯案子苏梵已经亏损严重,前阵子还有股份被千慕收购的传闻,加之苏霑击毙的新闻又曝光,连日来苏梵股票再度跌入谷底。 苏家转眼间就已经败落成这样,只留给苏诀一个烂摊子,唐惊程想他现在肯定是焦头烂额。 电话那端似乎微微叹了口气。 “公司的事倒还好,在我预料之内,早有准备,只是我父亲得知苏霑去世的事病倒了。” 他护了大半辈子的小儿子居然走在自己前面,而他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苏闳治在狱中一时承受不了这种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唐惊程一愣:“严不严重?” “已经抢救过来,医生说只要好好调养应该问题不大。” “那你现在在医院?” 苏诀苦笑:“对啊,正在病房门口的走廊接你电话。” “……” 唐惊程几乎可以想象出苏诀此时的样子,大概是独自站在走廊上,身子靠着墙,形单影只,却硬撑着要抗住这些苏家接二连三的打击。 “很辛苦吧?一个人!” 苏诀哼笑一声。 辛苦吗? “其实还行,应该说是从未轻松过!” 他从出生便注定自己的人生要比别人难走,母亲走后他更是选了一条最难熬的路,一路走到现在从未有人在乎过他辛不辛苦。 他自己也从不心疼自己,只是唐惊程突然这么问,心里有些难受而已。 唐惊程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灯光一闪闪地晕成碎碎的星光。 她突地就爬了起来,走到院子门口。 “走廊那边有窗户吗?” 苏诀一愣:“什么?” “窗户啊,有没有?” 苏诀转了一圈:“没有!” “那就去天台,快点!” “……” 苏诀照着她的话爬到天台,手里捏着手机,唐惊程听到那边传来风声。 “到天台了吧。” “到了。” “那你抬头!” “……” “看到什么了?” “星星……” 四月底,春雨歇,天气正式变暖,连日晴天,夜空繁星点点。 关略回来的时候见唐惊程一人坐在院子门口的门槛上,撂着裙子,认认真真地在摁手机。 “eareallinthegutter,butsomeofusarelookingatthestars……” 她嘴里念念有词。 关略看了眼她手机上的屏幕,正在编辑短信,屏幕上已经打出两行英文。 叽叽歪歪,又他妈是洋文! 关略磨着牙:“啥意思?” 唐惊程打完最后一个字,摁了“发送”键之后才抬头。很不屑地看了关略一眼:“跟你说你也不会懂!” 卧槽这姑娘现在简直越来越嚣张。 关略欺身过去夺了她的手机,拦腰一把就将唐惊程抱起来压到沙发上。 唐惊程尖着嗓门喊非礼。 关略捂住她的嘴:“不想把满屋子人喊出来就给我闭嘴!” “……” 唐惊程一时没声了,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目光直勾勾的,温热的气都呼在他手心里。 关略感觉要被她扒掉好几层皮,喉结滚了一下。刚想抬手,身下姑娘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像啃玉米棒子似地张嘴就朝关略手上咬了一口。 关略:“……” 疼得咬牙切齿,可她咬住不松嘴。 “唐惊程,谁找死呢!”他也不敢用劲抽。 底下姑娘眼角一弯,松了嘴:“不是你叫我闭嘴的么?” 关略:“……” 忍! 要不是看在她有孕在身的份上,他铁定neng死她。 “撒手!” 她不撒,笑着喘了一会儿气,将关略的手抬起来,看到虎口处留了一串很深的牙印,旁边甚至冒了一点血珠子。 艾玛乖乖…… 唐惊程吓得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出血了,我刚才劲那么大?” “……” 关略赶紧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唐惊程觉得不对劲:“手给我!” “你属老虎的不知道?” “手给我!!!” “……” 关略只得乖乖将手伸过去,唐惊程就着客厅里的灯光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他左手手指和手背上有许多深深浅浅的划痕,而右手却没有。 “这些都是我咬的?” “……” “说说呗,怎么回事?” “昨天打了一会儿沙包!”说完关略便从沙发上起身,一手揣进兜里。 唐惊程哼了一声,不老实,打沙包会弄出这些划痕?而且还都集中在一只手上? 不过她也没多问。 苏诀站在医院的天台上,暖风拂面,眼前是城市夜间的霓虹,头顶星辰奕奕。 “eareallinthegutter,butsomeofusarelookingatthestars……” 唐惊程又把这段话给他发了一遍,却每次都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心境。 唐惊程右手的指甲已经长出来一大截。鲜嫩地透着粉红,形状还算规整,毕竟做过了修复手术。 医生说已无大碍,只是近期还不能磕碰到,很容易受伤感染。 纱布还要继续包着,叮嘱家属要格外小心。 唐惊程自从怀孕后关略还一直与她同床睡。结果导致他几乎每晚都要深更半夜跑起来冲凉水澡。 姑娘简直有恃无恐,还该死的要坚持裸睡,好说歹说最多就在外面套一条薄薄的背心裙,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关略熬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受不了。 “宁伯,帮我把卧室旁边的那间空房收拾出来。” 宁伯立即会意:“九少爷,您是想弄婴儿房?” 毛线! 关略咳了一声:“现在弄婴儿房还太早。” “那您是想…” “收拾出来给我住!” “……” 宁伯考量似地盯着关略上下看了看:“九少爷,您跟唐小姐又吵架了?” “没有,只是想暂时分房睡。”关略被宁伯一本正经的眼神瞧得心里发毛,又补充,“她右手的伤还没好彻底,医生交代要小心,现在怀孕了也不能用抗生素,万一晚上被我磕了碰了再感染就会比较麻烦。” 他罗里吧嗦解释了一通。 宁伯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回答:“那前陈子真是难为九少爷了,我今天就安排人去办。” 关略:“……” 唐惊程对于关略分房睡的决定很不满,不过心里多不满嘴上也不说,就是一个人撒闷气。跟他冷战。 关略哄了半宿也没哄好,最后半夜三更被她轰下楼去做了一份南瓜豆腐上来才算完。 第二日关略就正式搬隔壁去住了。 唐惊程看着下人在屋里给他铺床,她在一旁愤愤敲着一颗山核桃。 “没出息的东西!” 下人听见了也只能舔着脸笑:“唐小姐,您别生气,九少爷是为您好。” 哼,她不听。咬着核桃肉气鼓鼓地下楼去。 五月份的时候天气开始热起来。 关略陪唐惊程去做了第二次产检,结果不错,孩子发育良好,准妈妈的体质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体重上升了。 怀孕两个月她居然胖了五斤。 体检完之后关略还有事,叫司机先送她回宅子,唐惊程却不愿意。 之前因为苏霑她在宅子里闷了一个月,现在好不容易雨过天晴,气温又宜人,她当然要抓紧时间出去浪。 “我中午约了欢喜姐吃饭。” 关略对“虞欢喜”不感冒,金晟最近刚好有部电影要开拍,前几天她还打电话给他问能否约制片人和她先生见一面。 反正在关略眼里这女人很现实。 “改天不行?” “不行,欢喜姐都约了我快一个月了,再拖下去她就得生了,你要忙就先走吧,让司机送我去就行!”唐惊程坚持,关略也没辙。 “那你自己小心,吃完让司机早点送你回去!” “知道了!现在啰嗦得像个婆婆!” “……” 两孕妇忌口,许多东西不能吃,两人就随便约了一间餐厅吃饭,规规矩矩的江浙菜,口味比较清淡。 唐惊程先到,要了间包厢。 虞欢喜到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二点,唐惊程饿得已经先点了一份馄饨吃下去,刚吃完就听到门外脚步声。 “哎哟现在这排场可不得了!” 虞欢喜推门进来,先听到她尖利的声音,随后看到她圆滚滚的肚子,最后才见她整个人。 唐惊程靠在椅子上碰着水杯笑:“你怎么一来就编排我?” “可不是?你看看门口那阵仗,又是司机又是保镖,关九是不是怕你出来一趟就会被人给拐跑?” 唐惊程翻了翻白眼,“去,坐下赶紧点菜,我都要饿死了!” “是,关嫂!” 唐惊程一记冷光扔过去:“瞎喊什么呢?” “关嫂啊,黑帮电影里不都这么喊的么?道上一把手的女人,嗯,得喊嫂子!” 嫂你妹啊! 唐惊程直接就把手里的菜单砸了过去:“再贫,再贫滚出去!” “行行行,怕你!”虞欢喜笑着往后仰,看着面前恶狠狠的唐惊程,“啧啧,你看你现在这表情语气可越发有当大嫂的架势了!” 唐惊程干脆一脚在桌子底下踢过去:“还想不想吃饭?” 虞欢喜受疼:“吃!” “吃就闭嘴。我叫人进来点菜!” 一顿饭吃得很是舒心。 唐惊程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她这性子不喜欢跟人主动交好,外人看了以为是清高,其实说白了就是她懒。 懒到家里,以至于这么多年也就虞欢喜一个同性朋友,而且也一直是虞欢喜黏着她。 以前是黏着她要让她出作品。现在是黏着她因为关略的缘故。 果然,一顿饭快吃完,唐惊程又要了两份甜品。 虞欢喜却突然从包里掏出来一只锦缎盒子。 “看看,给你的!” “什么?”唐惊程将盒子打开,里面躺了一块鲜红的血玉玉石,大概巴掌大,躺在白色的绒面上显得分外诱人。 “欢喜姐你这算什么意思?” “给我干儿子的见面礼。” “……” 唐惊程立即将盒子合上:“拿回去吧,这么重的礼我可不敢收!” “什么敢不敢,我给我干儿子的东西!”虞欢喜坚持要把盒子往唐惊程这边塞,边塞还边说,“你眼光这么刁我也没敢叫人随便乱雕,回头等你手好了自己雕件什么玩意儿给我干儿子戴着玩吧。” “那怎么成!” 唐惊程坚持要把玉退回去,无功不受禄,她怎么能莫名其妙受她这么大一份礼。 “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盒子塞了几个回合,唐惊程突然抬头问。 虞欢喜这才嘿嘿笑着:“死丫头,就说你聪明,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 “……” “反正我们也自己人,就明讲了吧,我先生的事,他前阵子办了个公司,专做道具生产和租赁,就想让你在关略面前替他说说话,金晟不是最近投资了好几部电影么。” “……” 唐惊程最后还是没收那块血玉,不过虞欢喜提的事她会放心上。 回去的车上唐惊程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梦到许多她刚跟邱启冠交往时的事,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邱启冠第一次把她领回家。 猛地一晃神。 唐惊程醒过来,窗外是郊外大好春光,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立即掏出手机给虞欢喜拨了电话。 “喂,你刚才拿给我的那块血玉,是不是从邱玥仪手里转来的?” 虞欢喜愣了愣:“是啊,你死丫头眼睛这么尖,连这也看得出来?” 第345章 师生恋 《爱情这把刀》第345章 师生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6章 流言蜚语 唐惊程车祸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变着法折腾邱启冠,把那两年欠她的都给还清了。 一个月后她眼睛却奇迹般地好了,以至于后来邱启冠想那起车祸大概是上天安排的,为了给他们创造一个重遇的机会。 眼睛复明后唐惊程出院,在家又修养了一段时间,一直到十月份才正式去美院报名,那会儿学校都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 唐惊程缺了一个月的课,这责任又落到了邱启冠头上,他被唐惊程忽悠着每天课程结束后留在学校给她“补习”,她还有正当理由,美其名曰是为了赶上集体进度。 邱启冠为人师表,对于学生这种“爱学习”的劲儿完全找不到理由反抗,于是就真的时常拨时间出来给她“开小灶”,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更加亲密。 大一主要是打基础。看不出学生与学生之间的差距,可大二开始出作品了,有悟性的学生开始显山露水,而唐惊程便是其中一个。 她平时上课也不算认真,甚至有些懒散,特别是上理论课的时候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或欠着身子趴桌上,或咬着笔头看窗外发呆,成天像没骨头似的,为这事邱启冠还专门找她聊过。 “既然选了这门专业就得好好学,别辜负你父亲对你的期望。”邱老师带着课堂上的那般严厉,可唐惊程站他面前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哪儿没好好学?” “好好学你上课还不认真听?” “您哪只眼睛看到我没认真听?”死丫头还强词夺理,邱启冠气得真想抽她。 “你上课玩手机,咬笔头,朝着窗外开小差,一堂课四十五分钟你有没有往讲台看十分钟?” “有啊!”唐惊程义正言辞,“我知道您今天刮了胡子,穿了一件湖蓝色衬衣,扣子是银色的,最上面两颗没扣,您说我要是没看讲台能知道这些?” “……” “还有,我昨天去烫了头发,今天穿的裙子也是新买的,包括里面的蕾丝内衣,哦对了,我还换了一支柚子味的唇膏,您要不要尝尝?” 唐惊程就这么微微仰着尖尖的下巴,修长白皙的颈,语气淡然,可目光却毫不遮掩地直视邱启冠。 原本邱启冠是来教训她,可被她寥寥几句话就弄得措手不及。 他有些不敢看唐惊程的眼睛。 “胡言乱语!” “您才胡言乱语呢,而且您还口是心非!”唐惊程突然凑过去,嬉笑着问,“邱老师,您刚才上课的时候是不是一直都在盯着我看?” “…怎么可能!” “使劲狡辩吧!”臭丫头咬着嘴唇一脸得意,“您要没盯着我看怎么知道我上课玩手机,咬笔头还发呆?” “……” “被我猜对了吧?” “……” “是不是?” “唐惊程你别太过分!” “看看,邱老师您这算什么?恼羞成怒?那可不行,您可是老师,而且您还一点儿都不诚实!” “……” 邱启冠根本不是唐惊程的对手,她只需只言片语就能让他破功了,有了那次教训之后他便不再管唐惊程上课不好好听,而且唐惊程也算争气,虽课堂表现不好,散漫懈怠。可要她出作品的时候每次都能给邱启冠惊喜。 邱启冠发现唐惊程在雕玉的时候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只要她手里拿着石头握着刀,平时脸上那些散漫和懈怠都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锐的目光和投入的表情,以至于邱启冠一度觉得创作中的唐惊程最迷人。身上都仿佛散发着一层逼人的光。 渐渐邱启冠确定唐惊程是棵雕玉的好苗子,课余之外也开始着重培养,唐惊程也享受他的倚重和偏爱,还享受得理所当然。 大概从大三开始学校里传出流言蜚语,说唐惊程和邱启冠之间存在不正当的师生关系,邱启冠更是利用职务之便偏袒她,校外有好的参赛机会也只留给她。 更糟糕的是邱启冠在学校里还挺受女同学欢迎,他皮囊不错,又有一副好手艺,也算是“德艺双馨”的黄金单身汉,结果那些喜欢他的女同学都把唐惊程当成了头号情敌,其中就有几个联合起来想搞她。 当时事情的导火线是一场公益比赛,组办法邀请邱启冠当比赛评委,而那次校方又推荐了唐惊程的作品去参赛。 比赛结果出来后唐惊程不负众望,一等奖。 领奖那晚唐惊程却没有出现,邱启冠给她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他当时还一度在心里埋怨这丫头不负责任,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无缘无故放鸽子,可他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却突然收到一段匿名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几个女学生围着唐惊程,其中有两人压着她的手臂。那时候大概都是年少无知吧,妒忌惹出来的祸。 “说,你跟邱老师没关系!” “我喜欢他!” 啪-一记,上去就朝着唐惊程一巴掌,旁边有人捏着她的下巴:“你喜欢他?不要脸的小骚货。有种再说一遍!” “我喜欢他!” “啪—”,又是一记,换了另外一边脸打! “有种再说一遍!” “说一百遍也是这样,我喜欢他,我喜欢邱启冠,唐-惊-程-喜-欢-邱-启-冠!” 最后那几个字简直就是在宣誓。 当时她被两名女同学摁在墙上,两边脸被扇了好几下,可手电筒闪来闪去的光影中,她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坚韧异常。 邱启冠从没想过她会这样。 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怎么会去轻易相信一个还未经人事的丫头真的喜欢自己。 她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吧,再或者就是鬼迷了心窍,反正不可能长情,小姑娘不都这样嘛,图一时新鲜,等兴头过了就忘了。到时候她又会去喜欢其他人。 对,一定是这样! 当时邱启冠是这么想的,可那段视频还是震撼到了他。 他一路开车去了学校,可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人,最后还是给她打了电话。她接了,说在他工作室门口。 邱启冠赶到的时候唐惊程正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两边脸都肿得像猪头一样了。 “怎么脾气就这么硬?不能服下软?” “不能!” “那现在被打成这样有意义?” “当然有,证明我有多喜欢你,喜欢你的心坚定不移!” “……” 未经人事的傻姑娘在感情里毫不畏惧,直来直往,邱启冠被她那一双通透的眼睛看得心里发虚。 “你不心疼我?” “……” “你心疼我对不对?” “……” 邱启冠自问跟不上她的逻辑,他三十多岁的成熟思想真的没办法和她勉强刚成年的思维沟通。 “这不是心不心疼的问题,你们这种行为属于校园暴力,情节很恶劣,作为老师应该…” 邱启冠一副严厉作风,岂料台阶上的唐惊程突然冲过来缠住他,抬头便吻,吻势凶狠而残暴,时隔多年她再度让邱启冠吓到了,只是这次不一样,她的吻虽还是如那次雪夜里的那般青涩,可丝毫不慌张,不露怯,密集而又坚定,仿佛她早就已经设定好目标,她正在步伐不移地朝着目标接近。 势在必得! 她要定了这个男人! 邱启冠被她毫无章法地吻了一会儿,身子绷紧,呼吸开始浑浊起来,唐惊程却突然松开唇,不满地哼了一声。 “为什么不张嘴?我要进去!” 当时她那副样子啊,两边脸肿得老高,上面都是红色的手指印,可她目无斜视,直勾勾地看着邱启冠。 “为什么不张嘴?我要进去!” 简直太霸气了,好像在跟邱启冠宣布她的占有权。 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邱启冠一次被她撩,两次被她耍,三次四次被她当面团一样捏来捏去,若再不给她一点颜色简直要上天了! “唐惊程,你…”他话说一半。捧住唐惊程像猪头一样的脸就回吻,比她更凶猛,比她更残暴,更何况他还有经验有技巧,很快局势就变成邱启冠来主导。 一个长驱直入。一个横冲直撞。 唐惊程差点被弄得缺氧,最后还是她呜呜叫着扯开邱启冠。 “你混蛋!” “……” 他回应,她骂他混蛋! 他置之不理,她也骂他混蛋! 真是没法跟小姑娘讲道理,不过这次她骂得挺对。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还为人师表,居然就如此不抵诱惑地占了她的便宜,而且他竟然还觉得感觉不错,意犹未尽! “是,再混一点给你看!” 邱启冠索性一臂将唐惊程锁到自己怀里,埋下去擒住她的唇,久久不肯松…… 那晚唐惊程留在邱启冠的工作室里过了一宿,不过除了接吻之外两人并没有再发生进一步关系。 邱启冠明白冲动和感情是两码事,更何况以他的年纪和阅历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在唐惊程这翻船?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明白唐惊程还小,他不能动她,不忍动她。 那时候的邱启冠对唐惊程已经心动,但还没心动到要行动的地步,而且他还尚存理智,清楚两人之间存在很多无法跨越的问题,比如年龄。比如世俗,比如不可能有结局的将来。 但自那夜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更加微妙,恋人不满,暧昧有余。当然,两人之间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是小范围内的穿,渐渐传到了学校老师和领导的耳朵里。 第347章 毕业典礼 校方为此还找邱启冠谈过,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说他心里有数,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加之那时候邱启冠在美院并不是正式编制老师,他是受校方外聘的,一周去固定上几节课,其余时间他有自己的事,所以校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至于唐稷,可能是他认可邱启冠的为人,所以知道他与唐惊程之间的“绯闻”后也没多加阻拦,相当于变相默认。 两人就这么暧昧不清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这一年里邱启冠对唐惊程而言亦师亦友,很亲密,很好,甚至是有点娇惯的宠溺,但无论唐惊程怎么撩他,他都不再做出任何出格行为。 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唐惊程离校实习,离校前她把邱启冠约出来又表白了一次,邱启冠还是那句话。 “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等你以后踏上社会会遇到更好的人…” 反正老师说话总是一套一套,陈词滥调,听得唐惊程直倒牙,她不放心里去,继续我行我素。 事情真正转折是唐惊程毕业典礼那天。 白天学校有活动,师生都会到场,拍照留念,举办典礼拿毕业证书,不过邱启冠是外聘老师,这种场合他也不会去。 典礼完成之后唐惊程还特意给邱启冠发了张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站在阳光下笑得肆意漂亮。 漂亮到邱启冠都有些妒忌,显得自己这么老。 照片发过去后唐惊程迟迟收不到回信,于是打了电话过来,约了晚上她要跟他见一面,可那晚邱启冠却放了她鸽子,给她的理由居然是他要相亲。 相亲对象是邱玥仪介绍的,是她圈内一老友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二十九岁。 之前邱玥仪给他看过照片,照片上的姑娘长得端庄大方,家世和邱家也般配,邱玥仪很喜欢。 再者那时候邱启冠都已经三十好几了,邱玥仪见他还丝毫没有成家的打算心里也急,不过看了照片之后被邱启冠直接回绝。 “工作太忙,我暂时还不想考虑个人问题。” “忙忙忙,你别老拿忙当借口,都这年纪了你还不打算结婚?老李家这姑娘哪里不好?我之前见过,长得不错,又有涵养,李家跟我们家还是旧交,门当户对,我觉得很合适!” 邱玥仪第一次用如此激烈的态度和邱启冠谈个人问题。 “反正我已经跟老李约好了,下周五晚上,你带那姑娘出去吃顿晚饭!” “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你是嫌弃人家姑娘不好还是有其他原因?” “都不是,姑娘很好,年轻漂亮,可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不想耽误别人!”邱启冠言辞也激烈起来,邱玥仪盯着他的眼睛,一向温雅有礼的儿子居然在这种问题上跟自己争。 “反正人我已经替你约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妈,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蛮不讲理?”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死性子?”邱玥仪丝毫不示弱,“到底你是怕耽误别人姑娘还是你心里另有他人?就为那个还没毕业的小丫头?”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问你呢,你想干什么?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不结婚,真以为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我听不见?可她才多大?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心性不定,现在觉得你好是图一时新鲜,你能保证时间久了她还这样?而且你们之间相差十三岁,有共同语言吗?在一起怎么相处?她愿意跟你结婚?”邱玥仪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最后归结为一句话。 “启冠,感情不是一时冲动,她还小,她有资本疯,可你不行,你已经三十六了,应该有成熟的思维和认知,其他男的在你这年纪早就成家生孩子了。妈也等不起,还等着抱孙子。” 邱玥仪语重心长。将邱启冠一直捂在心口的那个口子撕开了。 周五那晚他准时出现在他母亲约好的餐厅,见了对方姑娘。 唐惊程一开始还不信,因为实在无法把邱启冠和相亲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他怎么可能去做这么俗的事呢? 但她再给邱启冠打电话对方却一直不接了,最后索性关机,一气之下唐惊程便打车去了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门关着,她坐在台阶上等。 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反正她就咬着牙等。 邱启冠陪那姑娘吃了一顿饭。又看了一场电影。 姑娘条件不错,长相好,知书达理,高学历。 姑娘对邱玥仪也挺满意,饭局上聊得也还行,只是他却心头淡淡,可也说不上哪里不好。 那晚邱玥仪跟他说的话他放心里去了,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心里一直清楚,自己和那小丫头不会有什么结果。小丫头疯,那是小丫头的天性,可他不能陪着一起疯,他已经三十六了,疯不起。 电影散场后邱启冠把相亲的姑娘送回家,回去的路上开了手机,手机里全是唐惊程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其中有一条:“我在你工作室门口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真是疯丫头。 邱启冠没去,默默摁了手机,回去之后洗澡睡觉,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唐惊程那张脸,时而像死水一样沉寂,时而又像妖精一样撩他。 躺了一个多小时他实在受不了,起来换衣服出门。 去的路上他也没抱多大希望,那会儿都已经凌晨两点了,他觉得唐惊程那点耐心肯定熬不到半夜。 可他错了。 唐惊程脾气不好,可她性子拧啊,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存在超强的毅力。 学雕玉也好。她毫无基础,可拿起锉刀的时候她眼里都是韧性。 喜欢一个男人也好,她可以不计较时间和回报,慢慢等,慢慢磨,再抓住时机伺机而动。 所以邱启冠还是小觑了她的耐心,更小觑了她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就积攒下来的力量。 从高一到大学毕业。足足六年了,六年都等过了,还差一个晚上? 邱启冠的车子停在工作室门口,唐惊程一开始坐在台阶上,看到他的车过来便拍了拍腿起身,在一片白亮的灯光里走到车子前面。 邱启冠下车,看到面前的唐惊程,穿了身漂亮的连衣裙,高跟鞋,头发直直顺顺地垂到胸口,脸上化了淡妆,站在灯光里微微笑着,眼梢下弯,一脸柔和。 “邱老师,你来啦…” 又是这句话,嗓音淡然,没有生气,没有难过,好像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一样。 邱启冠当时心口就一震,刚想开口,唐惊程却抬手将指端捏的烟含在嘴里。抽一口,白雾吹到他脸上。 那时邱启冠是什么感觉呢? 他第一次看到唐惊程抽烟,穿得这么漂亮,这么淑女,却叼着烟站自己面前。 “什么时候学的?” “早会了,你反正从来都不知道关心我!”她虚虚吐着烟圈,看那模样确实很娴熟。 “……” 邱启冠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将车钥匙揣进口袋,又看了眼她刚才坐的那层台阶,台阶上都是烟屁股。 “走吧,先进去!” 他过去开了工作室的门,唐惊程把手里的烟丢了跟上去。 邱启冠的工作室很大,两层楼,一楼有接待台,通间工作区和会议室等,二楼足足一层都是邱启冠的私人地方。 他忙起来的时候就直接住在工作室。 邱启冠进门后没有开灯,直接穿过通间往楼上走。 楼梯是金属的,两人的皮鞋踩在上面当当当响,有些急,有些乱,彼此都没有说话,黑暗中唐惊程踩着步子,一路跟在他后面,紧紧捏着拳头。 到了楼上,邱启冠先走过去开灯。 “你有话就说,说完我送你回去!” 结果开关还没来得及按下去,背后猛地冲过来一股力量,姑娘劲儿太大了,邱启冠都被她撞得往前呛了半步。 唐惊程的双臂瞬时缠过来,从后面紧紧搂住邱启冠的腰。 邱启冠用力吸了一口气,忘记再去开灯了,扯开她的手臂转过身来。 “站好,有话就说话!” “没有,我没有话说,该说的以前都已经说尽了!”唐惊程不管不顾,闷着头就往邱启冠怀里钻。 邱启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心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扯住她的手腕,勉强将她支开一点:“好,既然你没话说,那我说。” “嗯,你说…” “唐惊程,今天…” “换个名字喊我!” “……” “唐唐,今…” “不对,别喊我唐唐,唐唐是我爸喊的。” “……” 唐惊程真是好毅力,邱启冠也真是好耐心,他闷住一口气,松开唐惊程的手臂。 “好,不喊唐唐,你想我喊什么?” “喊个不一样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唐惊程想了想,在黑暗中眨巴了下眼睛,“程程,以后喊我程程好不好?” “……” 邱启冠蹙眉,愣了一会儿。 行吧,程程就程程。 “好。程程…” “嗯,我在,你说!”她一脸乖顺的模样,这会儿倒又像是个听话的学生了,只是邱启冠被她这么一弄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仿佛他与她之间,无论哪种情况下,每次她都能游刃有余。而他反而总是狼狈不堪。 “说呀,你刚不是说有话要说?”唐惊程一脸懵懂地催促。 邱启冠也只能苦笑,顺了顺神。 “程程,原本我今天不该来见你,但既然来了,我想把话说清楚…我跟你之间…”邱启冠又顿了顿。 “我们之间怎么了?” “我们之间,或许之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如果这样我很抱歉,所以今天我想跟你澄清一件事…” “嗯,你说。” “……” “我想说,你悟性很好,也有天赋,将来如果好好磨练肯定会有一番作为,我也很荣幸能够当你的老师,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毕业了,以后我们估计也不大会见面,但老师预祝你将来事业成功,我会替你感到骄傲!” 说完这些邱启冠静静等唐惊程的回应,可她一时没说话,黑暗中借着月光只能看到她那一双奕奕生光的眼睛,眼里无波澜,邱启冠一度以为这丫头是傻了,要哭了吗? 求她别哭,一哭邱启冠觉得自己就会心软。 两人就这么僵了起码半分钟,在邱启冠一度想“求饶”的时候她突然抬起了他的手臂。 唐惊程:“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些!” 邱启冠:“……” 唐惊程:“你们老师都这么虚伪这么词不达意吗?” 邱启冠:“……” 唐惊程:“还是说你今晚相亲对象让你很满意?她多大了?跟你差不多年纪?” 邱启冠:“不是,唐惊程我们讲的根本是两码事!” 唐惊程:“怎么是两码事,我知道你的理由,你不就嫌我小吗?”说完她扯过邱启冠的手一掌扣在自己…【此处省略两个字】。 “小吗?……”【此处省略十三个字】 唐惊程死死摁住邱启冠的手。 邱启冠当时脑中一片混沌。可手里的触感却真实得可怕。 “邱老师,我不小了,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发育健全,你到底哪儿还不满意?” 怎么她能有这样的逻辑? 这样流氓,无礼,甚至无耻的逻辑? 可邱启冠被她摁住偏偏就脱不开手了,更可恨的是面前姑娘还一脸纯净的懵懂,懵懂中又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简直让邱启冠无处可逃。 这个厉害的姑娘! 邱启冠抽回自己的手,改而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上去…… 说意乱情迷也好,说按耐不住也罢,反正那晚邱启冠就不舍得放了,他把唐惊程一把抱到自己的工作台上。 台上都是雕玉的刀具,碎石头,台灯和图纸,被他一臂全部扫到地上。 沉积这么多年的情感一夕喷发。 邱启冠喘着气,唐惊程胡乱扯着他的衬衣领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被一个未尽人事的丫头片子折磨得半条命都快去了。 临到最后一刻他还有些不确定。 其实说白了是他不自信。 “程程,你想好了吗?” “嗯…” “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 “可是我比你大这么多,你不怕别人闲言碎语?” “那你怕吗?你若不怕,我也不怕!……邱启冠,咱都别怕行不行?…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偷偷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嗯?你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吗?邱启冠,我爱你……” 第348章 缘生缘灭,只不过是白驹过隙 年少时候的爱总是那么无畏无惧。 那晚唐惊程说她已经无话可讲,所以该讲的话都已经讲尽了,剩下的只有用行动证明,所以唐惊程在毕业那天将自己完完整整地献给了邱启冠,毫不保留,毫不犹豫。 后来有次邱启冠还问她:“要是事后我不愿对你负责怎么办?” 她回答:“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作的任何决定都只源于自己是否愿意。” 唐惊程就这性子,只凭自己喜欢,向来不问因果。 那晚之后她与邱启冠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转折,那么多年暧昧,一夜爆发,天亮之后所有关系都不同了。 她终于成了邱启冠的女人。邱启冠便为她雕了那樽“出水芙蓉”,而现在那樽出水芙蓉却收藏在苏诀那里。 雕玉的人却早已离她远去。 缘生缘灭,有时候不过也只是白驹过隙。 唐惊程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蓝空,路边绿树成荫。又是一年春季,而她腹中正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虞欢喜的电话还没有断。 “我就知道你识货,今天中午给你的那块血玉可是我花大价钱收来的,本来想‘贿赂’一下让你在你男人面前多给我先生说说好话。怎么你刚才是不是没瞧上?以为是普通货色吧!” 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现在知道是从邱玥仪手里转来的,突然又瞧出是好东西来了?” 唐惊程苦笑,用手支着脖子:“没有,我刚才就瞧出是好货色了。不过刚想起来那块玉我曾经见过。” “你见过?” “嗯,见过!” “你见过也不稀奇啊,邱玥仪可是你的前任婆婆!” “……” 唐惊程一时失效,亏她能想得出“前任婆婆”这个词。 “她这几年怎么样?” “你说谁?” “…启冠他妈。” 或许是唐惊程问出这话的口气带着些许惆怅,虞欢喜叹了一口气。 “还行吧,反正也说不上不好,不过毕竟当年发生这么大变故,剩她孤家寡人一个,又这把年纪了,多少有些…”虞欢喜说到这便不往下讲了,转了个稍微轻快的口气,“嗨你问她干嘛?都已经是过去的人了,更何况她以前貌似也不怎么待见你,所以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虞欢喜不清楚当年邱启冠那起车祸的真正起因,在她心里只知道邱玥仪当年有些瞧不上唐惊程这个媳妇儿。 唐惊程用手揉了下发酸的眼睛,她知道事情原本不应该是这样,邱启冠可以好好地活着,邱玥仪也不会无缘无故失去唯一的儿子,是她对不起邱家人。 “你经常会见到她?” “也不算经常吧,前两年见到的频率还多一点,毕竟偶尔工作上会有些交集,不过从去年开始就再没见过了,听同行讲她歇手不干了。也是。毕竟她都这把年纪了,钱也该挣够了,后面又没个儿子,攒这么多家产给谁留去?” “……” “我最后一次见她好像就是从她手里买这块血玉。也就是去年春天的事吧,起初她是不愿意卖的,后来被我磨了几次她才点头…哦对了,我去她那里取玉她还向我问过你。” “她问我?” “嗯,问了,好像是说什么工作室的事,但当时我以为你在缅甸出事了,又怕打击到她所以就没敢多说。” 唐惊程挂了电话。身子软软地靠在椅背上。 她似乎大概能够猜到邱玥仪想找她的原因,脑中又想到那块血玉。 当年唐惊程毕业后正式与邱启冠确认男女关系,可一度遭到邱玥仪的反对。 邱玥仪虽也是念过书有涵养的老太太,但骨子里还很传统,儿子要找个小他十三岁且还当过他学生的小姑娘,老太太一时肯定无法接受,更何况唐惊程那性子也不讨喜。 用邱玥仪在邱启冠面前说的话来讲:“那姑娘看着就很能倒腾人,脾气臭性子淡不说,就看她成天在家啥事也不干,你却要伺候她吃喝,有她这么娇气的么?你说你将来是娶个老婆还是娶个女儿回来养?” 这话里的意思邱玥仪也婉转地在唐惊程面前表达过,可她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她就是破罐子破摔型,你若看不上我没关系,我不生气。不排斥,但也绝对不会改变自己来迎合你。 所以唐惊程和邱玥仪之间的关系一度很僵,于是就有了那块血玉。 当时邱启冠得知老太太一直很想要那块血玉,为了缓和这对“未来婆媳”的关系。他便托人用高价收购了那块玉,再交到唐惊程手里,让她拿去哄老太太, 只是现在玉在,人却已逝。 那天关略回来得有些晚,到宅子已经过了八点。 院子里没有人,他还纳闷,一般这时候唐惊程都会在院子里看书或者看星星。 刚好宁伯端了一盘水果过来。 “她人呢?” “您说唐小姐?” “嗯。” “唐小姐今天吃过晚饭就上楼了。” “这么早?” 宁伯点头:“看着心情好像不大好,下午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就阿喜上去找过她一次。” 关略拧了拧眉:“我知道了。” 他接了宁伯手里的果盘上楼,走廊里静悄悄,直接去了唐惊程的卧室。里面顶灯都没有开,只有阳台那边亮着一点灯光。 关略走过去,唐惊程就抱膝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目光定定,也不知看着哪里。 “怎么一个人闷这里?” 唐惊程转身看了眼关略:“想点事。” “心情不好?”他边说边将手里的果盘放到旁边小圆桌上,又弯腰下去将唐惊程曲起来的双腿拉直。 “你干嘛?” “刚才那样你会压到孩子。” “……” 唐惊程简直无语。 “你当肚子里的是纸糊的呢?” “当然不是,我的儿子肯定很强!”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 “预感!” 唐惊程嗤笑一声:“你的预感不准,再说我不想要儿子,难不成生出来让他以后跟你一样当流氓头子?” “……” 姑娘怎么说话的呢?关略去捏她的下巴:“生个女儿像你这样臭脾气,到时候两个一起折腾我?” 他还想有命活么? 噗-唐惊程被关略的话逗乐:“那也是你该受的!” 关略手劲稍稍加重,将唐惊程的脸抬起来:“欠收拾!” “对啊,欠收拾呢。你敢?” “等你生完了迟早全讨回来!”关略信心满满,唐惊程突然笑容敛尽,双臂缠上关略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腹部上。 一时弄得关略有些心慌。 这姑娘今天是怎么了?以前好像从来不这样! “妊娠期综合征?” “去!”唐惊程狠狠在关略腰肌上拧了一把,关略吃疼,她却抱得更紧。 看来情绪是有些不妙,关略也不动了,拍了拍唐惊程的发顶。 “心情不好?” “想到了以前的事。” “不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 除却邱启冠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似乎她脑中关于那个男人的回忆都特别美好,有时候唐惊程甚至怀疑他来世间一遭就是为了给她留下这些美好的过往。 关略心口紧了紧,似乎有些了然,却没有再问下去。 他抱了唐惊程一会儿。 “或许我未必做得有他好。但有一点我肯定比他强。” “嗯?” “至少我不会丢下你,我有大把的时间,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这大概是唐惊程从他嘴里听过的最好的情话,她将关略搂得更紧,埋在他身上大口呼吸,有眼泪从唐惊程的眼眶里溢出来,浸湿关略的衣服。 “我也会,我也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她回应,回应他的承诺,一句最简单的话,或许要比那些海枯石烂的誓言来得更加真实。 那晚关略到底还是没能去隔壁睡,唐惊程这突然冒出来的惆怅情绪让他有些不放心。 洗过澡后她非要搂着关略睡。手臂还缠得相当紧。 关略整个人像烧起来一样,软香在怀却不能吃,那滋味着实有些难捱,他只能到处找话扯来分散自己的注意。 “今天和虞欢喜吃饭聊得怎么样?” “还不错。” “吃了什么?” “江浙菜,听你话没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乖…”关略习惯性地去揉唐惊程的头发,像在给怀里的猫捋毛,“是不是跟你提了她男人的事。” “嗯,被你猜对了,她先生开了一家生产租赁道具的公司,想让我在你面前给她先生揽点活儿干。” “你答应了?” “也没,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想管,不过她以前对我不错。” 这是实话。 虞欢喜那人虽然有些现实势力,但对唐惊程还算真心,特别是邱启冠刚去世那会儿,唐惊程活得一塌糊涂,是虞欢喜一次次大包小包地拎了东西去她公寓找她,在她身边给她打气,一次次给她收拾烂摊子。 “我周围几乎没什么朋友,她算一个,当初我得了植物性紊乱,是她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的,还经常夜里给我打电话,说怕我一个人在家想不开做傻事,又怕我做了傻事也没人替我收尸。” “……” 关略最怕她讲以前的事,抬手将她搂紧。 “知道了,回头我看看,如果她男人那公司还算靠谱,我会放心上。” “嗯,反正你记着就行。” 唐惊程在关略怀里又折腾着翻了一个身,突然问:“明天有时间吗?” “怎么了?” “要是有时间的话,陪我去见几个人吧。” 第349章 草木飘绿,肆意而去 隔天又是个好天气,早晨六点多就已经阳光灿烂。 唐惊程起得很早,关略醒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 一件宽松的芥末色棉麻衬衣,下面是普通的黑色裤子,背对着床,正站在窗口往包里塞什么东西。 “起得这么早?”关略过去从后面将她搂住。 唐惊程转过身来,软软地挂在他身上:“嗯,不是说今天要陪我出去?快去刷牙洗脸。一会儿下去吃早饭。” 关略“嗯”了一声,却没舍得松手,鼻尖腻在唐惊程额头上蹭了几下,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唐惊程嘴角勾了勾,站在晨光里回应他,很快便感觉到这男人有些浑浊的呼吸。 “不行,你还没刷牙呢。”唐惊程使劲将关略推开,关略不爽地皱着眉。舔了舔牙根。 “快去!”催他。 他又低头在唐惊程额上啄了一口才不情不愿地往浴室走,走到一半又被唐惊程喊住。 “等等!” 关略转身,唐惊程突然走过去,顺着他背心的下摆往上撩,沿着他紧实的腹肌狠狠捏了一把。 “好了,去吧!” “……” 坏姑娘! 宁伯正在餐厅指挥下人摆早饭,阿喜已经坐在一边开始吃了,听到客厅那边的动静转身便先叫起来。 “唐阿姨…”满脸兴奋的模样。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他眼里了。 惹得关略不满嘀咕:“没良心的东西!” 唐惊程瞪了他一眼:“跟小孩子还吃醋?”说完笑呵呵地走过去,在阿喜头上摸了一把。 “乖~” 阿喜被她逗得更乐,坐在椅子上非要捞住唐惊程的脖子:“唐阿姨…你…你今天…漂亮…” “真的吗?嘴巴这么甜?”说完又俯身在阿喜额头吧唧亲了一口。 阿喜乐得咯咯直笑。 关略摸了把鼻子,抽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吃早饭!” 宁伯:“……” 唐惊程:“德性!” 外面天气适宜,唐惊程心情不错,早饭吃了很多。 她心情好,阿喜也心情好,也跟着吃了很多。 关略在旁边瞎忙活,他给唐惊程剥鸡蛋,剥好放她碗里,她再给阿喜剥鸡蛋,剥好喂阿喜。 宁伯:“……” 吃完早饭关略带唐惊程出去。 宁伯追了两步问:“九少爷,需不需要给您安排司机?” “不用,我自己开车吧,中午应该不回来吃饭。” “好,那路上小心!” 关略应了一声,将手里拿的一顶圆边太阳帽扣到旁边唐惊程头上。 唐惊程皱着眉:“戴这干嘛?” “外面太阳很大。” “……” “而且还得爬山。” 唐惊程一愣:“你怎么知道要爬山?” 他哼笑:“我知道你要带我去见谁。” 唐稷是和唐惊程母亲葬在一起的,墓园离关宅不远。 两人花了半个多小时爬到半山腰,唐惊程状态不错,关略也就由着她去了。 因为刚过清明,大部分人刚来扫过墓,所以墓园里除了关略和唐惊程之外已经没有一丝人影,好在山上日头虽高。但凉风爽爽,吹在人身上也很适宜。 唐惊程带关略走到唐稷墓碑前,接过关略手里捧的两束花,各自放下。 双穴。 一块墓碑上镶着唐稷的照片。慈目里面带着一丝威仪,旁边墓碑上的照片却是黑白色,但尽管是黑白照片,仍能看出照片上年轻女孩的风采,黑黑的长发,鹅蛋脸,嘴角微微蓄着一点笑。 关略以前就觉得唐惊程和唐稷长得不像,原来她的漂亮都遗传于母亲。 “爸。妈…”唐惊程摘掉头上的太阳帽,站在墓前鞠了一个躬,“我带个人来见你们。” 她将身后的关略拉到墓前面。 “关略,我腹中孩子的爹,爸之前应该见过他,不过妈没见过,所以今天特意带来给你们看看,要看清楚一点哦,记住他的样子,如果他以后欺负我,对不起我和孩子,你们就替我收了他。” 关略:“……” 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女人,他苦笑,却没说话,只是握紧唐惊程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对着面前的碑深深鞠了一个躬。 下山的时候唐惊程一路都很沉默。关略将帽子扣到她头上,握住她的手,走了一段。 “休息一下?” 唐惊程想了想,扶住小腹坐到旁边的石头上。关略手里拎着她的包,从包里逃出水递给她。 唐惊程拧开喝了两口,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石头。 “你也坐一会儿。” 关略走过去,曲腿坐下。 两人并排坐在路边。头顶阳光刺眼,唐惊程撑着手臂往后仰着头,宽大的帽檐被风吹得撩起来,光线直射到脸上,她不觉闭上眼睛,深呼吸。 关略在旁边盯着她闪亮的睫毛和眼皮看了一会儿,伸直腿,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两人自从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似乎从来没有过如此惬意的时候,山风朗朗,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才知这样的平淡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你爸很疼你吧。” “那是当然。”唐惊程每回聊到唐稷都带着一点自豪感,“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爸说他一个人要给我双份爱,这样我才不会比其他孩子缺。” 这是唐稷给她创造的前二十六年的人生,什么都依她,什么都宠她。 关略苦笑:“光从这一点而言,他应该是个合格的父亲。” “嗤——”唐惊程瞪了他一眼,“那你呢?你觉得你以后会是合格的父亲吗?” “我?”关略埋头扯着脚边的草叶子,“应该不会像你父亲这样。总不能再宠个像你脾气这么臭的出来。” “滚!”唐惊程一拳捶过去。 关略笑出声,抬手揽过唐惊程的肩,唐惊程收了笑容,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 “我脾气真的很差?” “不算很差吧,简直就是相当差!” “……”唐惊程翻白眼,“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有啊,第一次见你就这感觉!” 当时唐惊程在腾冲丢了行李,关略收留她两天。 “脾气拧,嘴叼,难伺候,胆儿还特别大!” 在九戎台聚宴上行刺关略那事就不提了,她还拿刀去刺苏霑的小弟弟,跟杨曦闹到惹上官司,甚至被人绑去缅甸克钦邦军营,这姑娘也算是豪杰了。 细数起来关略替她收拾过不少烂摊子。 唐惊程嗤了一声:“你这算是后悔了?” “有点儿!” “那趁早滚吧,现在还来得及!” 关略笑着将她搂紧:“哪儿还敢?你刚在你父母坟前说了那些话。” “……” “况且你这脾气有几个能受得了?我就当勉强收了吧。” 唐惊程气得去捏他的腰肌:“还为名除害不成?”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呸!” 唐惊程拍拍屁股起来,摁住帽子就往山下走。 关略笑着赶紧追上去。 车子停在山脚下,关略开门先让唐惊程上车,自己再将手里的包和帽子扔到后座,后座还留着一束花。 他跳上车关上门,看了眼旁边副驾驶上的唐惊程。 “现在去八岭山?” 唐惊程闭了闭眼睛:“嗯。” 八岭山离唐稷的墓地有一段距离。 关略开车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他半路停车下去,唐惊程已经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 “到了?” “没有,我去买点东西。” 几分钟后他拎了一只袋子回来放到唐惊程腿上,里面装了酸奶,话梅和几包梳打饼干。 “一会儿你可能会饿,先吃点垫垫肚子。” 唐惊程心口一暖,又想起当初她跟着关略从腾冲回来。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他在车站也是像这样不声不响地去买了一包吃的回来。 有时候想想,其实他还挺细心。 唐惊程乐呵呵地插了一杯酸奶,关略重新发动车子上路。 “喂,一直想问你件事儿!” “说!” “后来我查过火车列次,其实从昆明到云凌有快车耶。” 快车只需要十几个小时。 “想问我当初为什么要买那么慢的绿皮车?” “嗯,不会是因为小气不舍得买快车吧?” 关略转动方向盘,嗤了一声:“那倒不是,是不舍得你。” “……” “路上三十多个小时,足够我跟你培养感情了!” 卧槽,唐惊程咬着吸管,一时发不了声。 关略转头睨了她一眼,唇角勾着:“要不再跟你说件事?” “说!” “想不想知道当时你那只包是谁拿的?” “谁?”唐惊程愣了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将手里的袋子扑头盖脸超开车的男人砸过去。 “关略你大爷!” 关略满意地笑出声来,拧着方向盘:“坐好别乱动!” “你怎么这么缺德?” “不缺德你能跟我?” “呸,谁说我跟你了?” “那当初是谁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恨不得买瓶水的钱都没有?” “你……” 唐惊程又是一顿乱捶乱打,黑色的越野车在空旷的郊外路上开得扭来扭去。 真是到处都是心机啊,从他第一次见到唐惊程开始,步步为营,最终却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你知不知道你当时多小气,我想吃顿好的都没有!” “怎么没有?那家酒楼里的普洱八十一杯,你一顿饭给我喝了五杯!” “那喝茶能顶饱吗?” “不还给你买了肯德基?” “就他妈这点出息!” “注意措辞,孩子在你肚里!” “我呸!” “……” “……” 春日暖阳,郊外草木飘绿,一辆车,一双人,在宽阔的大道上肆意而去。 第350章 她生命里两个男人 八岭山墓园属于云凌的高档墓区,所以山路明显要比葬唐稷的那座陡,而且邱启冠的墓地在靠近山顶的地方。 唐惊程爬上去需要爬几百层台阶,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就有些气喘吁吁,关略陪她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也就几分钟时间,日头眼看就要到头顶。 “走,继续!”她挺着满两个月的肚子继续往山上爬,烈日当头,山里的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袖。 关略跟在她后面。看着前头瘦瘦的身影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两人走到邱启冠墓地前。 墓地占地挺大,汉白玉围栏,围栏上雕着栩栩如生的动物,四周还种了一圈松柏。 关略没有再往前面走,而是站在外围的台阶上。 唐惊程从他手里接过那捧花,自己踏上大理石台阶,走到邱启冠的墓碑前面。 碑前地上放着两三样贡品,香炉里的灰已经早就冷掉了,风一吹就有些许灰从香炉里飘出来。 唐惊程想前不久清明,应该有人来看过他吧。 谁会来呢?大概也就只有邱玥仪了。 唐惊程单脚跪着蹲到地上,将手里的花放在碑前。 碑上的字已经明显重新描过,深金色,碑面黑色大理石也清洗得很干净,甚至能够将唐惊程模糊的脸部轮廓倒影出来,看得出这里经常有人来打理,只是上面镶的那张照片还是旧的,随着山风的洗礼已经明显褪了颜色。 唐惊程忍不住将手伸过去,手指拂过照片上那张脸,他还是穿着白色衬衣。似乎在对她笑,笑容清朗,一如十七岁那年她第一次在父亲的书房里见到他一样。 “你好,我是邱启冠!” “你好,我叫唐惊程!” 一切如记忆里那般温润,连阳光都暖得刚刚好,只是这个看似满身书香气的男人,他曾用生命爱过唐惊程。 “启冠,好久不见…” 唐惊程干脆一屁股坐到墓碑前。 “算算是不是已经快四年?我四年没来看你了,你一个人在这边怎么样?” “我很好,你看到了,应该还是老样子。” “你妈也很好,据说已经不做生意了。三年前我去面前之前偷偷跑去看过她一次,她一个人搬去了原来你出生的那栋小公寓里住,不过看着精神气很硬朗,我相信她比我坚强。” “……最近几年一直都没来看你,因为发生了很多事,不过脾气收敛了许多,还有…”唐惊程摸了摸肚子,“看出来了吗?我又可以当妈妈了,宝宝已经两个月…” “……” 关略站在离唐惊程大概四五米远的地方抽烟,看到她坐在邱启冠的墓碑前,一直在说话,但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反正就一个人自言自语,不过脸上表情很丰富,时而皱眉,时而咧着嘴笑。 她笑起来眼睛就会向下弯成一个弧度,阳光下眸子晶晶亮。 天上的流云随着日头慢慢移动,唐惊程在邱启冠的坟前坐了很久。关略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山头的风向开始变了,嘴里吐出来的烟开始往唐惊程那边吹。 他掐了烟头,将手揣进兜里,手指拧了拧,拧到裤兜里的东西。 “快中午了。你不饿?” 关略走过去,从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地上的唐惊程。 唐惊程抬头扫了他一眼,日头正烈,他背阳站着,刚好替她挡掉一点太阳光。 “走吧,以后还有时间来看。” 唐惊程哼一声,被关略扶着从地上站起来,她拍拍屁股,问:“你有没有话要对他讲?” “我?”关略睨了眼碑上的照片,蹙紧眉。“没有!” “真没有?” “……” “我以为你至少要跟他说声抱歉!” 关略冷笑一声:“有这个必要?” 当初站在关略的立场而言他没有错,唐稷和邱启冠看着楼轻潇被人打残腿之后拖上车,他们见死不救,关略也只是以牙还牙。 很多事原本就存在对立面,没人能够精确地判断出谁对谁错。 他一早就说过他不是善类,而唐稷和邱启冠又何曾慈悲? 关略松开唐惊程的手臂,稍稍侧身看向碑面,碑面上的人似乎也正在望着他。 “如果非要我在他面前说些什么,我想说声谢谢!” “……” “谢谢他临走之前给你编辑了那条短信,虽然没能来得及发出去,但如果不是那条短信,或许我三年前不会去腾冲找你。” 唐惊程一时哽住声音。 “程程,我爱你……” 她一直求而不得的三个字,就连邱启冠向她求婚的时候都没舍得说,却在生命最后一点气息里说了。却终究还是太迟,而关略正是因为看到他手机短信箱里的那条短信才决定要去腾冲“偶遇”唐惊程。 原来一切皆是因果,而有人缘分深,有人缘分浅。 “走吧,下山!” 唐惊程将帽子又戴到头上,起先一步走下台阶。 关略在邱启冠的墓碑前定了一会儿神才转身去追已经走上山道的唐惊程。 上山吃劲,下山更吃劲,所以后半段路是关略背唐惊程下去的。 唐惊程难得这么温顺,乖乖趴在关略背脊上,双臂缠着他的脖子。 下山的路很长,两人一路沉默。 正午日头当空,五月的太阳已经很毒,很快关略脖子上就已经挂了一层汗,唐惊程要下来,他却用手拍了下她的屁股。 “别乱动!” 唐惊程笑了一声。将脸轻轻伏到关略硬邦邦的肩头,感受他因双臂用力而隆起的骨骼和肌肉。 大概没人能够理解她当初对邱启冠的痴迷,就像现在也没人能够理解她对关略的感情。 前者温润如玉,有家世和涵养修炼出来的脾性,恬淡却不孤僻,博学而不自矜。 而后者呢? 后者是普通人眼里的恶人,流氓,十几岁就开始拿枪,手心里有一层薄茧,他想要握住你的时候你会感到疼,可你疼的时候又能感受到他手里滚烫的劲。 唐惊程从来没想过自己生命里会遭遇这样一个男人,他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狠戾,粗野。上天入地。 却也能坐在雾气腾腾的露台上给你煎一碗茶,坐在安静的车里给你剥一把瓜子,用廉价的塑料管子给你叠一颗小星星。 甚至像现在这样,汗流浃背地驮着你,不发一言。坚韧如石。 “关略…” “嗯?” “娶我吧。” 走在石阶上的人步子一呛,脚步停了。 头顶的烈日照过来。 山那边的风吹过来。 鸟儿听见了,白云听见了,几百层台阶之上那个穿白色衬衣温润如玉的男人也听见了。 关略看着地上石头斑驳的裂纹,有绿色青草从缝里冒出来。 他双手撑着唐惊程的屁股往上托了托。 “好…” …… 回去的车上,唐惊程安然睡在副驾驶,闭着眼睛,像是累极了。 一个上午跑了那么多地方,几乎占到椅子就能睡着。 关略没有喊醒她,开了一点冷气。又将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下来盖到她身上。 车子匀速行驶在郊外路上,日头开始往西斜,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关宅。 关略却将车子停在了宅子门口的那条银杏道上…… 唐惊程稀里糊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唐稷,有邱启冠,还有她第一次以邱启冠女友身份去见邱玥仪的场景。 老太太脸色不好看,不过面上该做的功夫还是做齐了,亲自给唐惊程泡了茶,还是她最爱喝的普洱,也给了她一份见面礼,是枚成色不错的镯子,但话她也讲得很明了。 “启冠喜欢你,但并不代表我就能接受你。我不看好你们,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后来邱启冠离世后唐惊程偶尔想到当时老太太说的这句话,不禁感叹她果然是火眼金睛。那双专门用来鉴定好东西的眼睛啊,一眼就能看出唐惊程不是个好货色。 事实怎么样呢?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唐惊程把邱启冠给坑了,坑惨了,以至于到现在唐惊程都没有勇气跟邱玥仪说当年她儿子出车祸的真相。 或者大概这辈子她都不会说了。难得就让她怂这么一次。 “嘶——” 唐惊程睡梦中感觉到手指上一紧,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关略正半个身子凑在她面前,捏着她的左手手指。 “鬼鬼祟祟干什么?”她抽回自己的手,转身看了眼窗外。 “到哪儿了?” 窗外是成片的树荫。 五月份,银杏叶子都已经变绿了,阳光跳跃着从枝叶的缝隙里钻进来,车子就停在路边上。 “到宅子门口了?” 唐惊程认得这些银杏树,是关宅门口的那些,关略把车停在这里干什么? “不回去?” “你刚才睡着了。” “哦。抱歉,睡了很久?” “两个多小时!” “……” 一路过来几乎她都在睡,以至于路上都没停下来吃午饭。 唐惊程厚颜无耻地舔了下嘴唇:“那你可以叫醒我啊。”边说边伸懒腰,身上盖的衬衣便顺势滑了下来。 窗外树叶沙沙响。 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回去吧,有些饿了。” 结果手一抬。眼前有什么东西恍了下眼睛…… 第351章 她可能要结婚了 唐惊程将左手摊平,晃到关略眼前。 “这算什么意思?” 关略舔着牙槽:“你是不是最近胖了?” “……” “手指好像粗了一些!”他将唐惊程的左手捞过来,捏住她的指端想将刚套上去的东西撸掉,可撸了几次却撸不下来。 唐惊程的手指都被撸红了。 “喂,疼!” “那算了,就这么先戴着吧!” “……” 唐惊程瞬时瞪大眼睛,甩着手:“这算什么玩意儿?” “戒指!” 尼玛这能算戒指?顶多就算一个很细的素环,也不知道是银还是铂金,很薄的一圈,上面似乎有粗糙的花纹。顶上有个凹陷下去的孔。 孔里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唐惊程气得自己撸,可还是徒劳无功,手指都有些撸肿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关略:“给我弄下来!” “弄不下来了,就这么戴着吧,谁让你最近长胖了!” 反倒全成他的理了。 他明明之前偷偷量过她手指的尺寸,照着尺寸做的,只是最近唐惊程吃得太好了,有些“丰腴”的迹象。 唐惊程气节。 “那你给我套个这玩意儿是什么意思?” “娶你!” 卧槽! “娶我就给我送这么一个破玩意儿?” “……” “当初你给楼轻潇不送了钻戒么?” “……” “你给陶然还送了一栋别墅!” “……” “怎么到我这就成了一个圈圈?圈圈也就算了,好歹上面得有颗钻石吧。碎钻也行啊,怎么就一个孔?”唐惊程越想越委屈,“当初在腾冲也是,你给楼轻潇买镯子,就扔了块不值钱的玉牌给我!” 她把那块玉牌还当宝贝一样藏着。雕了东西现在一直戴在手上。 “反正对我就一直很小气,我他妈还傻乎乎地给你生儿子!” 唐惊程红着眼睛,说话一套一套。 关略被她弄得有些想笑,但知道一笑肯定情况更糟,于是忍着。捏住她的手指:“好了…” 替她擦了擦眼睛。 “怎么脾气说来就来?” “呸!” “注意胎教!” “呸呸呸!”唐惊程跟个被惹急了的孩子似的,伸手又要撸手指上的那枚指环,可右手指甲还未全部长好,力使不上,怎么弄都弄不下来。 关略欺身过去摁住她的手。 “省点力吧,晚了。” “你混蛋!” “你不照样喜欢?” “你他妈怎么这么厚颜无耻?” “大家彼此彼此!” 关略勾起唇角的弧度,将浑身不爽的唐惊程摁到自己怀里。 唐惊程咬着牙,还梗着一股蛮劲要挣脱他的怀抱,可关略固执地将手臂收紧,抬手捏住唐惊程的下巴,将她的脸强行抬起来。 粗暴地吻上去。 唐惊程心中嘶吼,妈的老娘不干!拼命抿着唇不张嘴,可关略劲太大,扣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嘴撬开,强行占据进去。 唐惊程急得发狠,卯足劲咬下来,很快嘴里就尝到了血腥味,随着味蕾在彼此的口腔里蔓延开来,可这个男人却丝毫没有躲,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扣在她后脑勺上。 唐惊程死死瞪着眼睛,捶他的肩膀,他整个身子压过来,不肯松,吻势狂暴,渐渐唐惊程便招架不住,轻哼了一声……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我的…” 他贴着唐惊程的耳朵低喃,窗外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满眼的春色。满口腔都是这男人绝戾的味道。 唐惊程揪住他肩膀的手松开了,微微颤抖着睫毛闭上眼睛。 命里注定,她脱不开,逃不掉。 关略感受到怀里的人渐渐软下去了,于是将吻势放柔。一点点揉她的肩膀,后背,头顶松软的头发,恨不得将她碾碎,从此都妥帖地装在自己身体里。 “想什么时候办婚礼?” “随便吧。”唐惊程喘着气躺在关略的膝盖上,车窗外的凉风吹进来,带着银杏叶清甜的香气。 关略用指腹拂过她有些发肿的下唇。 “要不等再热一点吧,医生说孩子三个月之内状况可能还不稳定,等稳定了我们再办婚礼。” “也行!” 唐惊程吹了一口气,抬手又看了看自己左手上被他套上去的圈儿。简直嫌弃到不行。 “其实办不办婚礼我无所谓!” 婚礼只是一个形式,她与这个男人已经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有没有那个形式还重要吗? “况且你对我这么小气,连枚像样的戒指都不舍得送给我,还办屁个婚礼!” “……” 关略无语,他又揉了揉唐惊程额前被汗浸湿的头发:“婚礼总是要办的,我会找人安排,到时候你看下时间,不过证可以先领。” “嗯。”唐惊程懒懒地翻了一个身,坐起来,“知道了,你抽个时间!回去吧,我快饿死了。” “……” 宁伯正坐在院子里乘凉,却见关略带着唐惊程进门,前者手里拎着自己的衬衣和唐惊程的包。身上脱得只剩一件白色背心,下嘴唇上有被咬破的痕迹,裸露的肩头也有好几处明显新添的抓痕;而后者埋着头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甩左手,双颊通红,嘴唇发肿。 这两个人出去一趟就这德行回来! 宁伯:“……” 从藤椅上站起来,迎上去。 “九少爷,唐小姐,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叫厨房那边准备午饭。” “午饭?” 这会儿两点都过了。宁伯有些犯难地看着关略:“您和唐小姐还没吃?” “没有,去弄吧,简单点就行。” “好,我这就去!” 宁伯立马往厨房那边走,大半个小时后柳婶端了饭菜进餐厅。 唐惊程已经坐那儿啃掉一只大芒果了,吃得满手都是黄黄的汁。 “哎呦唐小姐你光吃这个可不行的,赶紧过来吃饭吧,娃都得给你饿坏了。” “……” 唐惊程擦擦手过去,简单的两菜一汤,挺清淡,结果等关略从楼上洗完澡下来,桌上已经被唐惊程风卷残涌得只剩一点汤汁。 “你一个人全吃完了?” 唐惊程抽了纸巾擦着嘴。 “什么一个人?两个好吗?”还拍了拍肚子。 关略:“……” 旁边柳婶有些杵,走过去呵呵笑着:“九少爷,您再等等,我让厨房那边重新做一些送过来。” 关略瞪了唐惊程一眼,回头面向柳婶:“不用了,随便做碗面就行!” 其实他路上也已经饿过了头,唐惊程嗤了一声:“那你一个人在这等面吧,我上楼去躺一会儿,累死了。”说完便起身出了餐厅。 柳婶:“……“ 唐惊程刚躺下就被手机铃声又吵起来了。缅甸那边的号码,她兴冲冲地赶紧接起来。 “齐大哥!” “没听声音就知道是我?” “嗯哼,缅甸那边也就只有你会给我打电话了。”唐惊程又看了眼屏幕,齐峥这回用的是座机,“难得你这个大忙人找我,今天怎么有空?” “刚睡醒!” “这都下午了,你居然也会睡懒觉?” “我昨晚一夜没合眼!” 唐惊程心口一顿:“那边又有暴乱?” “一直有,就没断过,不过昨晚是车祸,为抢一批木柴,两辆卡车在山里翻车,一家三口死了两个,就剩了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齐峥的声音明显带着疲惫和无力感。 这世上永远都有无休止的争斗,贪婪,阴暗和贫穷。而那些引起争斗的人往往可以过得很好,伤及的都是无辜平民。 “孩子的腿截肢了,因为伤得太重,他求我的时候我无能为力,真不知道他醒过来该怎么面对这些变故。” 唐惊程吸口气。躺在床上:“别多想了,世界就是这样,你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比大多数人都做得好。” 齐峥苦笑:“或许吧。但还远远不够。” “可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 放弃国内优越的生活和工作,跑到那贫瘠之地一呆就这么多年,大概很少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像齐峥这样。 那个永远都邋遢不修边幅的男子,有一张混血的深邃的眼睛,放荡不羁的外表,却细腻柔软的内心。 “不说这些了,听说你怀孕了?” 唐惊程脸色一晕:“你都知道了?” “嗯,怎么还打算瞒着?” “谁跟你说的?” “苏诀呗,他前阵子来缅甸出差,倒是跟我提了一句,怎么,孩子不是他的吧?” “去!”唐惊程嗤笑,“什么时候能正经一点?” “怎么就不正经了?你跟苏决…”齐峥讲一半就收气了,哎了一声,“算了,不提这个,只怪他自己不争气!” “……” “怎么搞个女人三年都没搞定,估计他那情商也就只能追追像姚家丫头那种傻姑娘!” 嘴真缺德呢。 唐惊程斥了一口:“胡说什么呢,苏诀挺好!” “挺好你不也没跟他!” “这是两码事,我跟他不合适。但我心存感激!” “感激?”齐峥的声音似乎抖了一下,“别恶心我了,你是嫌他没有激情吧。” “……” “不过他那种性格估计也没几个女人喜欢,我有时候跟他呆着都觉得难受!” “……” 唐惊程听齐峥在那边胡言乱语。 关略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捏着手机咯咯直笑。 “行了你能留点口德么?” “看心情!” “那我可能过段时间要结婚了,你抽时间回来看看我?” “真的假的?” “真的。但时间还没定,定好了通知你!” 第352章 一步步,筹谋算计 唐惊程挂断了电话,关略走到床前。 “看你聊得这么起劲,谁的电话?” “齐…”唐惊程甩甩手:“…说了你也不认识!” 关略却笑:“齐峥?” “你怎么知道?”唐惊程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只是知道这个名字。”关略揣着手也坐到床沿上,“之前你右边肩膀中弹,右臂不能使力,我曾叫老麦去找过人。当时老麦就推荐了他,听说他没有跑去当无国界医生之前是有名的骨科专家。” “难怪…” 唐惊程笑,“我当时在缅甸受伤,通过苏诀认识了齐大哥,他曾帮我右肩动过手术。” 手术之后唐惊程在医院又疗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右臂就恢复如初了,当时她还夸齐峥是“华佗在世”,没想到他真的是骨科专家。 “所以这也算是缘分!” 如果不是当初唐惊程在缅甸受伤,她或许就不会有幸碰到齐峥,右手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你倒挺有乐观精神!” “那不然怎样!”唐惊程坐在床上支着腿,“对了,你刚才说麦医生跟你提过齐峥?” “恩。” “那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们俩认识?” “不应该。”关略可以断定老麦和齐峥也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老麦以前读书的时候听说过齐峥,他是苏诀的校友,似乎在圈内很有名。” 唐惊程紧了紧眉:“那或许叶覃就是从齐峥身上看到了我的破绽,知道我不是沈春光。” 突然提到以前的事,关略楞了一下,虽然叶覃才走两个月,但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或许吧,人都已经不在,谁还能知道。” “那你当初呢,当初有没有怀疑过叶覃?” “有。” “我被范庆岩绑架之后?” “不是,更早!” “有多早?” 关略定了定神,目光看着不远处窗外湛蓝的天空。 “你被人带去缅甸可克钦绑之后。” “……” “或者还要更早一些,当我知道范庆岩和苏霑勾结运毒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内部有奸细。” 因为所有毒品都需要从缅甸那边运进来,经过云南,最后抵达云凌。 这中间如此长的一段距离,他们互相勾结了这么多年,关略却不知道,可见内部肯定有人隐瞒。 “只是当时我没想到会是叶覃。” 唐惊程苦笑:“是你没想到,还是你不愿意想?” 关略被她说得一愣,抬头看着唐惊程的眼睛,有时候又挺讨厌她总是在关键时候这么聪明。 “应该是不愿意想吧,毕竟她跟了我这么多年!” 叶覃口口声声说她离不开关略,其实关略也一直把叶覃当自己人。 他们在一起合作了将近十年,十年啊,不是一朝一夕。 她替他卖命,他替她提拔,让她小小年纪便爬到了九戎台这么高的位置。 “其实当时我要怀疑叶覃并不难。因为那几年是她在缅甸那边当主事,范庆岩和昂莱那些人往来甚密,一起勾结私运毒品,这么大的事若不是叶覃刻意隐瞒。我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只是有些人他不愿意去怀疑。 在他心里,叶覃是整个九戎台上上下下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更何况当时他也实在找不到叶覃要背叛他的理由。 “那后来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定?” “就是你被索明德的人带去缅甸那次,我带雅岜赶过去的时候安排叶覃到水晶宫清场。” 就那次柴露中枪了,范庆岩却安然逃脱。 “叶覃做事我了解,她向来狠,很少给对方留活口,可那次却让范庆岩跑了。而且当时整个云南地界都是九戎台的人,范庆岩怎么可能一路逃开这些关卡而去云凌找杜虹帮忙?” “所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叶覃故意给他留了活路。” 关略冷笑,不再言语,只是低下一点头去,留给唐惊程一个有些落漠的侧脸。 这个男人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唐惊程挪过去将他的手握紧:“难怪柴露断气的时候跟我说,让我要小心叶覃。” 大概她当时也是为了给范庆岩续命,那个傻女人啊,为范庆岩挡了一枪,顶着最后一口气都没能告诉关略真相。 “那时候她大概已经私下里和叶覃达成交易,叶覃放范庆岩离开云南。而她就带着真相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唐惊程想到柴露临终前的模样就不免有些难受。 大概女人在爱情里都是盲目的,都是痴傻的,就像柴露这样,就像叶覃这样。 “那你呢?” “我什么?” “去年你在水晶宫‘第一次’见我。有没有怀疑?” 怎么可能没有? 每次关略想起那晚还是觉得有些浑浑噩噩,自己明明已经悼念了三年的女人突然又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面容相似,可到底又觉得哪里不一样。 可能是她当时穿了笼基,也可能是她居然会跳缅甸舞,反正就觉得应该不是他要的那个姑娘! “说啊,到底有没有怀疑?”唐惊程催,关略唇角划起弧度,“你把那晚跳的舞再跳一遍我就告诉你!” “滚!” 唐惊程甩开关略。 关略歪着身子一下靠到床头上,笑容盈盈,嗓音却突然变得有些暗淡。 “有吧,当时肯定怀疑过,毕竟长得这么像,所以事后我就让人去把你的背景仔细查了一遍。” “结果什么破绽都没查出来对吗?” “……” “哈哈……这也全是苏诀的功劳,他替我重新按了一个身份,但沈春光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也确实是缅甸籍的云南人,只是两年前她在缅甸因为传染病去世了,苏诀便把她的档案全都换到了我身上,包括学历。工作和家里的父母背景。” 为此苏诀也算狠下了一番功夫,从面容到身份,几乎给了唐惊程一个凤凰旎槃。 “所以苏诀是那个让我重生的人!” 唐惊程会永远记住苏诀这份情,沉重的。茂盛的,让她九死一生却还能从头开始的人。 “你以后也不准再吃苏诀的醋,如果这世上我还能有个亲人,那个人只能是苏诀!” 关略立马冷光一扫。 “那我算什么?” “野男人!”当初她跟关略刚认识的时候就这么叫过他。 关略却一把拎起唐惊程的左手:“野男人?那这上面戴的是什么?还有你肚子里怀的是什么?” 唐惊程:“……” 看来这男人果然是小气,一点便宜都不能让人占去。 “行行行,你不是野男人,但以后我若和苏诀交往,拜托那些无聊的醋你别吃。” “……” “就是为了怕你吃醋。最近苏梵发生这么多事我都一直没去找过苏诀。” 想着以前他整夜整夜守在自己病床前面,唐惊程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关略嗤了一声:“瞎操心!” “怎么会是瞎操心呢!”唐惊程干瞪着眼睛,“苏范弄成这样,苏诀最近肯定很难!” “难倒未必,不过忙是真的。大概用不了多久苏梵就该易主了。” “被千慕收购?”最近网上一直有这传闻,千慕借苏梵的壳上市,将收购苏梵大半股份,“如果苏梵真被千慕收购,那苏诀怎么办?” 唐惊程简直不敢想,她知道他是个工作狂,这么多年为苏梵付出了很多,如果苏梵真的易主,那苏诀可真是一无所有了。 “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唐惊程拿过手机,却被关略一把摁掉,“你别乱掺和,你当苏诀傻?” “……” “看不出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从他想要揭露腾冲仓库开始,他就已经在布局了。” 被关略如此一说,唐惊程完全愣住。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明白?按照正常逻辑,腾冲仓库一旦被揭发。谁会受牵连?” “苏闳治,还有苏霑!” “对,他恨的人会被卷进来,如果案子顺利会被判几年刑,可他有必要就为了扳倒一个苏闳治和苏霑就冒这么大的险?” 要知道当时腾冲仓库曝光,首先被逮进去的不是苏霑,而是苏诀他自己。 “是,或许他这么做。确实也是想扳倒苏闳治和苏霑,但这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唐惊程越听越玄乎,可有一点她也曾经怀疑,如果苏诀真要扳倒苏闳治,当初案子在正式量刑之前他为什么要四处奔走为老爷子争取轻判? 如今轻判了他又在想办法要替他办保外就医。 难道就为扳倒一个苏霑?那更不可能!虽然他们兄弟俩一直不合,但真要算起来两人之间其实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去搞这些事。 “那他…想干什么?” 唐惊程突然感觉自己面前有个很大很深的黑洞。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可她发现自己在很多时候还是看不真切。 关略皱着眉,捏着唐惊程的手指:“很多事并不如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苏诀的野心太大。” “你讲清楚一点!” “你真想知道?” “对,快讲!” 关略叹口气:“知不知道千慕的真正掌权人是谁?” “田信!” “好,那我换个问题问你,如果苏梵跨了,真正的受益人是谁?” “也是田信!” “对,是田信,可你只答对了一半!”关略一根根捋着唐惊程的手指,“自腾冲仓库曝光后苏梵的股票便开始持续跌停,甚至好几次被强制停牌,而千慕便乘机收购。” 利用苏梵的颓势操底。 “千慕联合德丰银行,只花了很少一部分资金便吞掉了苏梵大部分股份,一旦收购完成,千慕便成为苏梵最大的股东,到那时候千慕在苏梵有了话语权,而苏梵因为被收购的利好消息股价肯定会上扬,这是一副双赢的牌,这么浅显的道理几乎每个人都懂!” “可那又怎样?” “是,你现在觉得没什么,可若我告诉你,千慕背后的真正掌权人是苏诀呢?他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以他父亲和弟弟为踏脚石,一步步,筹谋算计,最后目的肯定不是那些私人恩怨,而是他想吞掉整个苏梵!” 第353章 星星和沟渠 唐惊程听完关略的陈述整个人都懵住了。 关略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她的手指:“没听懂?” “懂了,只是…” “只是没有想到?” 唐惊程挑了下眉,其实也不难想到,苏诀一向是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之人,当初他为了得到那件“出水芙蓉”也算使了一些法子。 “其实也不算难想。”唐惊程将身子往关略那边靠了靠,“不过有些难以把这些事联系到一起。”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却在这三年里给唐惊程带去了许多温暖和感动,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与外人口中那个绝狠无情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关略哼了一声:“行了。每个人的立场和选择不同,不过这些都不是你该想的事,不是说要睡觉吗?” 他将身子往下滑,半搂着唐惊程一起躺下。 “睡一会儿吧,我陪你。” “你不出去?” “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出去了,睡吧。”他拍了拍唐惊程的脑袋,唐惊程笑了笑,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大概一周后网上果然传出消息,千慕收购苏梵百分之四十三的股份,成功借壳上市。而苏梵资产重组,重新挂牌当日股价便一路飙升。 苏梵借势召开了新品发布会,春夏新品系列势头很猛。 唐惊程在网上看到苏诀的照片,一身亚麻色西装站在田信身边接受记者采访。脸还是那张脸,俊朗优雅,表情还是那个表情,深沉不露,唯独那双眼睛,谦谦温良之下似乎透着寒气。 唐惊程没有跟苏诀联系。 按理她作为朋友应该说声恭喜,毕竟他在苏家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终于一朝完全心愿,可那句“恭喜”唐惊程终归是说不出口。 不过没料到苏诀先给唐惊程打了电话,先跟她说了一句恭喜。 那天也就中午吧,唐惊程刚吃完午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苏诀的电话不期而至。 “喂…苏大哥……”她现在已经把这个称谓喊得很熟练,不过苏诀还有些不适应。 他明显愣了一下:“唐唐…” “嗯,看你这么忙,突然找我肯定有事吧?” 苏诀在电话里轻笑出声:“算是件事吧,不过现在是不是没事我就不能联系你?” “没有,怎么会呢,呵呵…”唐惊程自顾自地笑了两声。 苏诀心里有些酸涩,他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姑娘的感觉,是爱吗?可又仿佛没有别人口中的“爱”那么浓烈。 是亲近吗? 如果光讲他们之间这三年的关系,应该算得上亲近吧,至少共度过很多个无眠的夜晚,甚至他连唐惊程例假是每个月几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撇开这三年的关系。他们之间还有什么? 苏诀正了正声音:“玩笑而已,打你电话确实有事。” “就知道!”唐惊程嗤了一声。 苏诀苦笑,顿了顿:“是关于苏霑之前在腾冲给你置的那栋院子。” “那栋院子怎么了?” “因为苏霑的案子快结了,警方那边清点他名下财产。其中有一处便是那栋院子。” 按律苏霑名下所有财产都必须被没收,只是唐惊程那套院子产权一直不明不白。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 “可能要跟我去警局走一趟。” 唐惊程想了想:“现在?” “嗯,现在,有时间吗?” “有吧。”唐惊程看了眼墙角的立钟,才中午十二点。 “那你现在在哪儿?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不用,我可以自己过去。”唐惊程立马回绝,苏诀苦笑,“不方便?” “没有没有。怎么会不方便呢,只是你让司机从市里赶过来挺远的,我这边叫人送我过去就行。” “……” “那一会儿见?先挂了,就这样!” “……” 唐惊程划掉手机上楼换了件衣服,又让宁伯安排了司机。 出门前考虑了一下,还是给关略发了条短信。 “苏诀找我有事,我下午出去一趟。” 很快关略那边的电话便追了过来,那时唐惊程正准备上车,看到关略的来电便不由站在车子旁边嘀咕他小气。 “喂…” “喂,我现在要陪苏诀去一趟警局。为了之前苏霑在腾冲给我办的那套院子,警方那边现在需要收回去,要我过去提供一点资料。” 关略还没开口。唐惊程已经巴拉巴拉把事情说了一遍。 关略:“……” 唐惊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关略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其实我打电话只是想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去?” 唐惊程:“……” 关略:“如果一个人去我不同意,我会给宁伯打电话,让他安排人跟你去。” 唐惊程:“……” 唐惊程和苏诀约了在警局门口见面。事情办得很顺利,也就进去问了唐惊程一些关于宅子的情况,唐惊程都如实回答了,加之她又是跟着苏诀去的,警局那边对他们很客气。 原本以为要折腾好一会儿的事,没料十分钟就办完了。 从警局出来才不过下午三点,日头毒辣,宅子那边跟过来的保镖替唐惊程撑着太阳伞。 苏诀看了一眼腕表:“要不找个地方坐坐?” “好啊,我反正没事,不过你有时间?”口吻明显带着调侃。 苏诀笑开:“如果是你,我永远都有时间。” 唐惊程抿唇瞪了他一眼:“连你也学会贫?” 苏诀立即收回笑:“没贫,认真的。” 唐惊程:“……” 两人在警局附近找了间雅致的小茶馆。 苏诀喝茶。唐惊程喝白开水,宅子那边带过去的五六个保镖都站在隔间门口。 苏决看着不由笑:“你现在出门这架势是越来越足了。” 唐惊程冷光扫过去:“连你也笑我?” “没有,这是你选择的生活方式。” 她选择要当关略的女人,所以抛头露脸之时就要谨慎小心。 “更何况现在是特殊时期!”苏诀边说边将目光落到唐惊程已经有些微隆的小腹上。“多大了?” “快十二周了。” 十二周即是三个月。 苏诀看着唐惊程脸上的笑,温莹柔顺,仿佛又让他看到了三年前那个站在佛前的女孩,只是这个女孩不属于自己。 “挺好。”苏诀又茗了一口茶,“前几天峥子给我打电话,他说你要结婚了?” “嗯,消息倒挺快!”唐惊程发笑,笑容里居然带着一丝难掩的娇羞。 她原来也有如此小女人作态。 苏诀不由用手扶了扶额头:“恭喜!” “谢谢!” “打算婚礼什么时候办?” “可能还要等段时间。还没定。”唐惊程口气清淡,看着她也丝毫不急,正常嘛,毕竟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其实有些虚礼办不办都一样。 “那…”苏诀低眸,指了指唐惊程左手无名指上套的素环,“他给你的求婚戒指?” “啊?这啊!” 唐惊程抬起手,很嫌弃地嗤了一声:“算是吧。就一破玩意儿,简直小气到令人发指!” “那你不还戴着?” “因为弄不下来啊,指环太小,卡在手指上了。”唐惊程甩了甩手,满脸的不愿意。 苏诀也不揭穿,心里却清楚,如果她不愿意做的事谁都逼不了,更何况是结婚这种大事!大抵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了。关略才能用一只不起眼的指环就将她套住! 两人在茶馆坐了一会儿,中间苏诀电话不断,都是工作上的事。 唐惊程见他实在脱不开身,闲聊了几句便提出下回聚。 苏诀一直将唐惊程送到车子旁边。 唐惊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回过身去又问他:“对了,前阵子听说你父亲病了,现在怎么样?” 苏诀面色一凉,继而眼底显出一丝酸涩。 “心脏上的毛病。” “为了苏霑?” 苏诀不答话,但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他宠了半辈子的小儿子走了,先他一步,还走得这么败落,苏闳治心里肯定很难受。 “那现在呢?” “现在还在医院,不过医生说问题不大,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之后,还是…” 苏诀埋头,稍稍点了点:“出院之后只能回去。案子当时闹得太大,保外就医办不下来。” 唐惊程一时也没了声音,照理这时候她应该拍手叫好,如果不是因为苏闳治一己私欲。邱启冠不会死,唐稷也不会走得如此凄凉,她的人生该是另一种模样,可如今听苏诀这么说,她也只觉得心口悲凉。 “苏大哥…”唐惊程突然抬手抱了抱面前的男人,“尽人事,听天命,别想太多。” 苏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背脊僵直,感受到她软软地靠在自己肩膀上,也感受到她传递给自己的力量,不由抬手搂了搂她的腰。 “知道!” 唐惊程轻笑,松开自己的手臂:“那就好,你一向都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 “在哪里?” 唐惊程用手指了指天上:“反正不是星星。” 就为她这句话,还有当时唐惊程脸上那般纯净的表情,苏诀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没能去争取。 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相对关略,苏诀更适合唐惊程,无论是脾气也好,性格也好,甚至教育学历和兴趣爱好,他们站在一起绝对是璧人,可是有些事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如果说唐惊程是天上的星星,那么苏诀便是地上的沟渠。 星星灿烂闪耀,永向光明,而沟渠却黑暗阴深,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他们的灵魂必将去往截然不同的方向,他们压根不是一路人,所以苏诀才会感觉唐惊程离自己那么遥远,即使把她搂在怀里,即使与她亲密到知道她的例假周期,她也离自己遥不可及。 第354章 领证,毫无准备 关略带唐惊程去民政局领证那天气候特别迷人。 虽然温度有些高,但初夏轻风习习,头顶是难得的蓝天白云,走在路上很是适宜。 两人决定去民政局也是一时兴起,毫无准备毫无商量,甚至有些敷衍了事的感觉。 具体经过如何呢? 去民政局的前一晚,唐惊程半夜起来上洗手间,解决完之后便偷溜进了关略的卧室。床上的男人正四仰八叉睡得正香,身上只穿了条裤衩,薄薄的毯子搭了一点在腰上,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结实的小腿,丰盛的肉体几乎一览无遗。 唐惊程拧着手指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权衡再三还是舔着发干的嘴唇爬到了床上去…… 关略习惯早醒,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躺在自己手臂上睡得正香的姑娘,白皙的脸。细致的颈,黑密的睫毛在眼部下方投下一圈阴影。 她一手压着他的胸口,另一手无意识地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小腹被薄透的睡衣裹在里面。微微隆起,里面正孕育着他的孩子。 这原本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早晨,如他前面三十五年所经历的早晨一样,可却因为怀里这个女人,他竟觉得无比惊喜和感动。 惊喜她曾这么悄无声息地闯入他的生命,也感动她经历这么多事,还愿意如此柔顺地躺在他怀里。 唐惊程醒过来的时候见关略正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她笑了一声。头往他怀里蹭了蹭,没说话。 关略也没说话,抬手揉了揉她额心的头发。 两人都没出声,直到窗口的阳光爬进来洒在新铺的地毯上,关略半眯着眼睛,搂着唐惊程。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嗯。” “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 “似乎是。” “那要不去领证?” 唐惊程笑了一声:“好啊,都随你!” 就这么简单的只言片语,两人当即决定那天去民政局。 没有任何计划性,也没有刻意,仿佛只是去吃顿很普通的饭,或者约着去看场电影。 两人很快起床,很简单地冲了一个澡便下楼吃早饭,吃完早饭后又回到楼上换衣服。 关略随手往身上套了件常穿的卡其色t恤,唐惊程选了件米色宽松衬衣,下面配藏青色条纹短裤。 宁伯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两人站在客厅门口,关略手里拿了条丝巾正往唐惊程脖子上套。 “九少爷,唐小姐,你们这是要出去?” “嗯,出去!”关略答,已经帮唐惊程把丝巾围好。“外面太阳大,别拿下来。” 唐惊程笑了笑:“知道了,好啰嗦!” “啰嗦也是为你好,晒伤了你回来又得叫!” 宁伯在旁边充当一只面无表情的电灯泡。直到关略转身:“帮我安排一辆车。” “好!”宁伯答得很快,心里却有些疑惑。 一般关略单独带唐惊程出去的时候他很少用司机,除非去外地。 “九少爷,您是要带唐小姐出远门啊? “没有,就去市区,民政局!”说完便带着唐惊程进了院子。 可怜宁伯一个人站原地愣了很久。 民政局?领结婚证?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耳背眼盲?他们两个t恤加球鞋,那模样像是去办终身大事? 或许那天日子实在普通,不是节日也不是什么吉利的好日子。所以民政局里领证的情侣不多。 排在唐惊程和关略前面的那对情侣看着挺年轻,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穿得隆重而又正式。 男的一身黑色正统西装,红色领结,头发梳得油光噌亮。 女的是无袖及膝连衣裙,颜色正好和男的领结相配,头发也盘得很好,脸上明显化了妆。 拍照片之前女孩似乎很紧张,握着她未婚夫的手再三确定:“我口红有没有花,头发有没有乱掉,还有还有…脸上被风吹得有没有起皮!” 男的呢? “媳妇帮我看看,领带崴了吗?西装。西装后摆替我拉一拉…” 两人如此谨慎的样子倒显得唐惊程和关略两人态度实在有些懒散。 里头负责摄影的师傅喊了一声,前面一对情侣才急急忙忙地推门进去,在里面足足折腾了二十分钟还不见有人出来,唐惊程在门口站得实在有些累了。走廊里又没有椅子,只能将后背贴墙上,头崴着支在关略肩膀。 “嘭-”一声,门开了。 “你刚才是不是坐得离我太远了?” “没有。” “怎么没有?摄影师都说从镜头里看你根本就没挨着我的头!” “那你嘞?你都没笑,跟我拍结婚照干嘛不笑?” 唐惊程:“……” 关略:“……” 两人相看一眼。 门里传来声音:“下一对!” “轮到了!” 关略抬手拍了拍唐惊程支在自己肩头的脑门,唐惊程立马站直:“走吧。” “嗯!” 关略牵着唐惊程的手过去推门。 “麻烦让让!” “……” 正在争执的那对新人被关略的话打断,往旁边靠了靠,关略便拉着唐惊程进门。 门被关上。那对年轻新人被隔在门外。 “刚才那两人也是来领证?” “应该是吧,不然难道来这拍写真?” “可两人是不是穿得也太随便了一点?” “嗯,是啊,你没看见那女的已经大着肚子了吗?估计之前没计划要结婚。现在是没办法,奉子成婚!” “难怪这么随便啊,大概是都不大愿意!” “对啊,不然终身大事怎么可能随便成这样!” “……” “……” 两人议论之际面前的门却突然开了。前后不过数分钟。 唐惊程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丝巾,关略跟在后面给她剥了一颗话梅递过去。 “麻烦,借过!” “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从那对年轻情侣旁边擦过。 “这么快?” “是啊。居然这么快!” “……” “……” 因为拍照效率太高,所以敲章的时候唐惊程和关略便排在了那对情侣前面。 各自将手里的红本本递进去。 “啪”-一声,盖章落定,本子上便留下了一双人,男的穿半旧卡其色t恤,女的穿浅色衬衣,只是一直披着的卷曲头发用发圈随手束在了后面,刚好是勉强可以扎起来的长度。整张脸和耳垂便露了出来。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是淡淡的眉眼,淡淡的面容,各自坐好,没有牵手。没有头挨着头,很普通的一张合照,没什么特殊性。 “来,证件收好,以后就是夫妻了,要互相扶持,互相关爱!” 窗口里的大姐将盖好章的红本甩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 大概像这样的话她一天要念很多遍,所以早就已经麻木,毫无感情所言。 唐惊程和关略各自捞了一本,打开,看一眼。 “关先生,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还请多多关照!” “关太太,不需要这么客气,来日方长!” 两人互相扫了一眼,态度清寡,拿了结婚证离开窗口,大概走出去不过数米远,只听到身后一通激动的尖叫。 “老公!” “老婆!” “我终于成为你的人了。” “我终于把你娶到手了!” “%$#@%#……”遂两人在大厅里紧紧拥抱在一起,感觉满世界都是这对新人幸福的泡沫。 唐惊程不禁缩着脖子抖了抖:“真酸!” 关略跟在身后:“……” 关宅的车上,司机开车。 关略问:“中午想去哪儿吃饭?” 唐惊程却不说话,靠在椅子上捏着那本红本本看,看得一脸纠结一脸严肃,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 关略不明,刚想凑过去问她在发什么愣,唐惊程却突然抱着红本本大笑出来。 “哈哈哈…,原来你本名叫郭小川!” “……” “小川!” “……” “川儿?” “……” “哈哈哈!” 唐惊程真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郭小川是关略进九戎台之前的本名。进了九戎台之后因为年纪小辈分小,所以帮内人都喊他小九,后来认了关钊荣为义父便正式更名为关略,只是户口本上一直没有改。 结果现在被唐惊程发现了,她一路笑个不停,像是揪住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吃午饭的时候。 “小川儿,给我倒杯水!” “小川儿,给我递张纸巾!” “小川儿,叫服务员过来给我加点醋…” 一口一句小川,还带着夸张的儿化音。 关略真想一杯子摔过去。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 “能啊,小川儿,别生气!” 就这么一路被她喊回来,一直喊到关宅,宁伯正拿着什么东西从后堂出来,见关略气冲冲地进门,立即迎上去。 “九少爷,回来啦,午饭吃过了吗?” “吃了!” 关略脸色明显不好,宁伯还纳闷,这两个早晨不是说去民政局的吗?怎么沉着一张脸回来? “唐小姐,您跟九少爷在外头吃的啊?” “是啊,小川儿……”唐惊程刚说一半,关略已经蹬蹬蹬往楼上去。 “宁伯,不说了!”她赶紧追,边追边喊:“小川儿,郭小川,你等等我!” 宁伯在原地:“……” 唐惊程的右手已经基本好得差不多了,指甲已经长齐,关略抽时间带她去医院卸掉了纱布,又顺便做了一次产检。 产检出来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那时候孩子已经差不多16周。 唐惊程站在医院门口,抬头看了眼太阳,六月份上午火辣的太阳,她记忆中某个地方也有这么火辣的太阳。 她眯着眼睛,转身看向关略。 “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第355章 他只是给了她该有的结局 虞欢喜生了,拼命十三郎在预产期前一周还在公司加班,结果晚上回去的时候在停车场滑了一跤,当晚就被送进医院进行了破宫产。 所幸大人和孩子都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孩子有些早产,不过检查下来各项指标都没问题。 是个男孩,剖下来居然有七斤八两,大胖小子! 唐惊程半夜收到虞欢喜的短信,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去医院看她。 进病房的时候刚好见床边蹲着一男人在替虞欢喜擦脸擦手臂,虞欢喜见到唐惊程进来赶紧甩了甩手。 那男人便拎着毛巾站起来。 “惊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虞欢喜声音有些哑,不过躺在床上看着气色还不错,旁边的男人听到唐惊程的名字也转过身来。 “这么早来看你不好?” “不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可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虞欢喜边说边扯了扯旁边还拿着毛巾的男人,“介绍一下,我先生!” 那是唐惊程第一次见到虞欢喜口中经常提的“我先生”,不过也就是个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个子不算高,有些啤酒肚,甚至看着还有些邋遢不修边幅,大概是因为他那天的衣服问题,上身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藏青色圆领t恤,下面是短裤和人字拖鞋。 “幸会,大导演,久仰大名!”唐惊程主动伸出一只手。 男人立即将毛巾丢到脸盆里,双手在自己的t恤上蹭了蹭才与唐惊程的手相碰:“唐小姐见笑了,什么导演不导演,叫我老丁就成。” 虞欢喜的先生姓丁,唐惊程也是头一回知道。 “一直听欢喜姐提起你。今天终于有幸见到。” “哪里,唐小姐客气了,我也老听欢喜提起你。” “提起我?”唐惊程睨了眼床上的虞欢喜,“她肯定是说了我很多坏话,大概脾气差,难伺候之类的对不对?” “没有没有,欢喜说你手艺好,人真诚,这次我们公司能拿到金晟的戏也多亏唐小姐帮忙。” “金晟的戏?”唐惊程又看了眼虞欢喜,“我不知道啊,关略找过你?” 虞欢喜点头:“找过老丁,前几天已经签了合同了,估计也是看在你的面子。” “可别。”唐惊程立即摆手,“我只是在他面前提了一句。” “提一句就够了,他心里有你,你一句可顶得上我们几千几万句!”虞欢喜边说边笑出来,结果没控制好力度便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疼得哎哟叫了两声。 老丁在旁边立即关切地问:“怎么样?” “你说怎么样?疼死老娘了!” 老丁被她骂了还呵呵笑:“忍一下,医生说过两天就好了。” “好屁,肚子上划拉那么长一条口子,你来忍着试试?还不让老娘动!”虞欢喜一脸委屈的不爽,老丁在旁边握住她的手哄:“行了,知道你吃了苦头,喝点水?” “嗯!” 老丁立马从旁边桌上拿了杯子,去饮水机那边装了半杯水,递过去的时候虞欢喜又是眼睛一瞪。 “我躺着怎么喝?吸管!” “哦,吸管!” 老丁又到处找吸管,找不着,去门口喊了护士送来几根,插进杯子里凑到虞欢喜嘴边。 虞欢喜吸了一口又嫌烫。 老丁再用嘴吹。吹温了再喂,一圈下来这个男人已经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可脸上表情依旧温和。 唐惊程在旁边看着,看着虞欢喜躺在床上指手画脚,而这个憨厚的男人却吸着拖鞋在床边乐此不疲地手忙脚乱。这大概就是婚姻吧,或许不够美丽不够鲜亮,却有另一种朴素的真实。 就比如唐惊程从没想过虞欢喜会结婚,会生孩子,像她这么一世精明的女人居然会嫁老丁这样一个男人,可如今看来却是合适得很。 等老丁给虞欢喜喂完水后身上t恤都被汗浸湿了,他将杯子放到一边,抽了把扇子递给唐惊程。 “抱歉,欢喜刚生,房间里不能打冷气。” “没事。我还好,倒是你弄得满头大汗!” “呵呵……我胖,习惯了。”老丁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虞欢喜在床上又扯了他一把:“去把脸盆里的水倒了,我跟惊程说说话!” “哦,好,那你们聊!”老丁立马端了脸盆出去,因为走得太急,到门口的时候水还洒了一些出来。 “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儿!”虞欢喜唾弃,可脸上分明带着满足的笑。 唐惊程嗤了一身,抽把椅子坐到床前:“你也算够能折腾!” “折腾一下他怎么了?老娘为他怀胎十月生儿子,身材走形皮肤松弛不说,现在还半死不活地躺这里,他不过就给我端茶递水伺候两天,怎么,还委屈他了?”虞欢喜嘴皮子特快。唐惊程看她那拾掇人的劲儿可真不像是刚做完手术的。 “幽着点吧,好歹他是个男的,就不请个阿姨?” 说到这虞欢喜才叹了口气:“请啊,肯定请,之前定了一个月嫂。说好下周过来的,可谁想早产了呢,所以你看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提前订好的病房也没挪出来,月嫂也没到位。这边就老丁一个人,他昨天接到电话衣服没换就赶来医院了…” 唐惊程想来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谁让你这么拼命的,都快临预产期了还工作!” “是啊,你以为我想?得给儿子赚奶粉钱啊,哪像你这么好命。老子有钱,前夫有钱,回头随便睡个男人都是……”虞欢喜说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嘴又溜了,赶紧止住:“惊程,我没别的意思哈,就想说…” “没关系。”唐惊程不会在意这些。 虞欢喜又呵呵笑了两声:“不过说真的,你肚子都这么大了,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你?不会想玩两年腻了就扔吧,啧啧……说实话像关九这种男人我还是觉得有些靠不住,哦对了你听说过雾菲吧。” 唐惊程听到这名字还是觉得心口一窒,微微点头:“听说过。” “那也应该知道她和关略的事?” “算是知道一些吧!” “她是关略之前的女人,就在你之前吧,我也是听圈里人说的,据说两人好了也有两年,最后却因为雾菲怀孕,那男人居然变态得把她子宫都摘了,简直…” 这事因为当时都是对外瞒着的,所以圈内传言也都是捕风捉影,反正各种版本都有,但很少有人知道个中真相。 唐惊程笑了一声:“这事我也知道一点。难道你还怕他把我的子宫也摘了?” “那倒不会,看得出他对你还是挺上心的,只是看雾菲现在的下场,我是怕…”虞欢喜不说话了,唐惊程坐在床前捏着右手新长出来的指甲。 “当然。你跟雾菲肯定不一样,那姑娘也是欠收拾,平时做事就不聪明,还老自以为是,也不知道关九当初看中她什么,反正…” “她现在怎么样?” “啊?什么?” “我说雾菲…”唐惊程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怎么样?” “她呀!”虞欢喜聊到她只是嗤了一声,“估计不大好吧,前阵子消失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闹得她那小助理差点想报警,后来传出来说脑子出了点问题!想来也是,好端端的子宫没了,哪个女人受得了,后来金晟那边把她送去精神类疗养院呆了两个月,也就上周吧,上周说是出来了,被金晟的人送回了老家。” 她老家挺远。 唐惊程记得好像是个挺落后的小山区。 “以前还一直以为她家里条件很好,书香门第出来的,结果弄半天她家里穷得叮当响。所以说这人呐,不能太装,出来混迟早得还!只是原本挺好的前程就这么毁了,你说你家男人怎么这么狠呢?” 虞欢喜说着说着又把矛头指到了唐惊程身上。 说实话,要说唐惊程完全不恨雾菲。那也是假的。 当初若不是雾菲骗她去别墅,或许事情就完全不一样!虽然知道范庆言早晚要对自己下手,可通过雾菲将她骗进圈套,有时候唐惊程会想,人心与人心之间到底隔着几重山。 唐惊程虽心有善念。但她不会盲慈,她将自己的右手摊平,放在膝盖上。 当初五片指甲被生生拔下来的痛楚她还记得,现在每每回想还会觉得后背冒冷汗。 “他不是狠,他只是给了她应该有的结局!” 虞欢喜瞬时一愣,大概是没见过唐惊程也有如此寡凉的一面,只是她不知道雾菲到底对唐惊程做了什么事,如果知道,或许也会觉得雾菲如今的下场已经算轻了。 “呵呵……咱不说这些破事了!”虞欢喜一下子又转了话题,原本雾菲是生是死跟她也没有关系。“还是说你和关九吧,他到底打算怎么…我去,你左手戴的是什么?” “什么?” 虞欢喜绕得太快,唐惊程一时跟不上。 “戒指?” “……” “卧槽那也不像戒指啊,快过来给我看看!”虞欢喜一把捞过唐惊程的手臂,那劲可真大啊,真怀疑七斤八两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刚剖出来的吗? “这是关略送的?” “嗯!” “戴在无名指,算求婚戒指?” 唐惊程拧了下眉:“应该算吧!”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就一个小圈圈,你答应了?” “没!” “就是,他又不缺钱,当年给雾菲可是很大方的,要娶你好歹得送个鸽子蛋啊!” “是吧?”唐惊程咬了咬手指,“我也觉得是,可我跟他已经领证了怎么办?” “……” “还来不来得及?” “……” 虞欢喜躺在床上眼睛一瞪:“滚,奶奶的有多远给我死多远去!” “哈哈哈……” 第356章 他有一颗表里不一的心脏 老丁回来后带着唐惊程去看了一下宝宝。 因为虞欢喜摔了一跤导致孩子提前剖出来,理论上也属于早产儿,虽检查下来孩子各方面也没哪里不好,但按照医院规定还是需要在保温箱里呆几天。 美其名曰“观察一下”,说白了就是医院坑钱。 老丁站在保温室窗口的玻璃前面,随手擦着汗,眼睛却隔着玻璃在搜索着,暗沉的眸子里很快放光。 “看,就那个,靠墙第二排,最里面那只箱子!” 老丁的手指戳着玻璃,声音满是激动。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儿子!”。 唐惊程看了他一眼。笑:“看到了,还在挥手呢,很可爱。” “是吧,我也觉得挺可爱,不过欢喜早晨还吵着说娃像我,像我就不行。” “像你哪儿不行了?” “眼睛小啊,还有些胖。”老丁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很难想象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还会有如此憨态。 唐惊程忍不出笑出声来:“我觉得像你挺好,身宽脸圆看着有福气!” “是吧,我也这么说,可欢喜跟我吵啊!”说得像是一脸不爽,可口气里分明是满满的幸福感。唐惊程微微扶着肚子,拍了下老丁的肩膀:“她就那张嘴厉害,其实心很软。” “知道,刀子嘴豆腐心。” 临走的时候唐惊程将带来的礼送给了虞欢喜,一枚玉葫芦挂件,虞欢喜一开始死活不肯收。 “你在你男人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就行了,还送什么礼?” 唐惊程斥她:“工作归工作,人情归人情,再说这是我给我干儿子的见面礼,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推辞再三虞欢喜才将葫芦收下来。 完了虞欢喜非要让老丁送唐惊程下楼,老丁一直将她送到车子旁边,再三言谢,还说改天一定要请关略出来吃顿饭,就为了这次拿戏的事,弄得唐惊程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原本就不擅长接应这些人情世故。 上了车,司机问是否直接回宅子,唐惊程想了想,决定回自己的公寓一趟。 毕竟是自己的房子,也好久没回去了,刚好来市区就过去转一转,更何况夏天来了,唐惊程想过去收拾一点衣服回关宅。 到了公寓楼下,司机留在车里等,唐惊程叫了两个保镖跟她上楼。 三人坐电梯上去,走到门口却见公寓的门大敞着,屋里似乎有搬动椅子的声音。 什么情况? 唐惊程一愣,身后保镖立即拦到她面前:“唐小姐,您先别进去!” 两保镖挡着唐惊程往公寓门口移动,透过敞开的门并没有看到客厅里有什么人,只隐隐约约听到里头传来歌声,听着像是女人,也不知道唱的啥玩意儿,似乎是某个地方的民歌小调子。 两个保镖相对看一眼,一手职业性地扣在左腰上,脸上神色冷凝,瞬时进入戒备状态。 “进去!”其中一个保镖将脸稍稍一侧,两人猫着身子准备进门,结果前腿刚抬起来,门内闪出一个女人,确切点说应该是位上了年纪的大婶。 大婶身上穿着围裙,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枝叶葱郁,上面还滴着水。 大婶看到保镖和唐惊程,小曲儿停了,脸色凉了一下:“泥们找谁?”话里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保镖还没放松戒备,往门内探了两步:“你哪位?” “问泥们呢,泥们来找谁?” 唐惊程看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将面前挡住的保镖往旁边扯了扯:“不好意思阿姨。我是这套房的业主,请问你怎么在我公寓里?” 那大婶一脸不相信,将唐惊程上下打量一番:“泥是业猪?怎么可能!俺在这户干了三年了,三年这里都没棱住,雇我的老板缩这房子里的女人三年前就出四姑死了,泥哪来的业猪?走错门了吧!” 大婶的普通话听起来很累人。唐惊程在脑子里反复想了两遍,又盯了一眼她手里捧的花,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事。 “雇你的老板,是不是姓关?” “不是,姓啥子关哩?姓宁,是位上了年纪的大爷…” 关略正在百里香谈事的时候突然接到唐惊程的电话。 “喂…” “喂,你在哪儿?”唐惊程的声音听着有些喘,还有些哑。 关略看了眼底下站的人:“在百里香,怎么了?” “想见你,方便吗?” “现在?”关略觉得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我这边还有点事,办完去找你。” “不。我去找你,现在!”唐惊程直接挂了电话。 关略捏着被突然掐断的手机,一时也没多想,收掉之后便继续谈事。 大概也就二十分钟,包厢外有人敲门。 “进来!”关略应了一声,侧身继续跟旁边的人说话,结果半秒之后,门开了… “九哥?”旁边有人向关略使了个眼神。 “怎么?”关略抬头,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唐惊程,愣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定在关略身上。 关略被她那眼神弄得有些紧张,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便起身走过去。 “怎么了?” 岂料唐惊程突然身子一抬,猛地捧住关略的脸便一口亲了上去,亲得毫无章法却急迫狷狂。 关略当时又毫无防备,被她扑得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脑子里也有些浑了,只能一手托住唐惊程的臀将后背支在墙上。 这生猛劲… 旁边一屋子的下手恨不得将眼珠子挖出来扔门外去! 唐惊程吻了一会儿,松开关略,满脸已都是晕红。 喘口气,问:“我公寓里的那个阿姨是你找的?” 关略眉头一皱,猛才想起来这茬,最近事情太多他一时忘记跟宁伯提辞掉阿姨的事了,现在被唐惊程发现,他也只能承认。 “嗯,你刚去过?” “去了,看到她在屋里…”唐惊程又喘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不是容易被感动的人,关略找个阿姨去给她打扫屋子,坚持一周换一次玫瑰花,这种事对他而言也不难办,可就是没来由地她觉得心里被震得慌。 那种被人默默惦记着的感觉,既兴奋又忧伤。 唐惊程松开面前的男人,缓了缓情绪:“你个白痴,做这么无聊的事!”声音里分明透着娇嗔。 关略有些不适应,咳了一声,旁边下手全部转过脸去。 唐惊程反正也脸皮厚,旁若无人,又在关略嘴上啄了一口:“行了,你谈事吧,我回去等你!” 走了。 走后包厢里一片死寂。 背过身去的下手都抿紧嘴不说话,可从他们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的肩膀就能看出都在憋着笑。 “行了,转过身来吧!” 一屋子人这才敢转身,却个个恨不得将脸埋到鞋跟后面去,只有一个胆子大的凑到关略耳朵边上。 “九哥,看不出嫂子原来这么生猛!” “去!”关略一个栗子爆头过去,那人立马缩到人群中去。 其余几个都忍着不出声。 关略抬手用指腹擦了擦被唐惊程吸疼的下唇,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自己却先忍不住笑出来。 这样就算生猛? 那是他们没见过她更猛的时候! 结果就为了那束玫瑰花,晚上回去唐惊程把关略折腾得更猛,可怜关略又不敢真的办她,怕自己真办起来力度没轻没重,稍稍控制不住就会脱缰。 可唐惊程一个劲地扑腾。 “来嘛!” “不行,我下手没个轻重!” “那你这样忍着不难受?”唐惊程故意软着声音问他。关略摇头,捏紧她的手臂。 但怎么可能不难受?他感觉自己都快炸了,这个老是挑事的女人! “你先睡吧,我去隔壁洗个澡!” 关略捞开唐惊程便想下床,结果脚还没着地,手臂又被唐惊程扯了回来。 “你跑什么?” “……” “躺好!” 唐惊晨跨腿坐到关略小腹上。他胸口已经挂满汗,筋骨肌肉一块块隆起,目光盯着她晕红的脸:“你做什么?” “给你…” “别闹,不行!”他捏住唐惊程的手臂想起来,又一把被她摁下去。 “乖乖的,就这样!”唐惊程借手挑开关略腰上的运动裤裤绳。坐直,将脸缓缓埋下去…… 十分钟后。 唐惊程从洗手间漱完口回来,关略还是以刚才的姿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她抬腿替了他一脚。 “浑身都是臭汗,去洗澡!” 关略丝毫未动,眸光往她脸上扫了扫。 妖精! “过来…!”他抬手将唐惊程扯到床边。“陪我躺一会儿。” 他身子都瘫了,这姑娘刚才的表现让他再度刮目相看。 唐惊程瞪了一眼,但还是乖乖地合衣躺到了关略身边去。 关略突然翻身,没头没尾地将唐惊程裹到怀里,滚烫的身躯,胸口还带着余温和汗渍。 唐惊程坏笑。将脸贴在他肩膀:“爽了?” “嗯…” “刚才还说不要?” “……” “口是心非的男人,永远不肯把心里的想法摆到脸上!” 这是关略的特质,心思藏得很深,好事坏事他都瞒着人做,就像这次安排人去给唐惊程收拾公寓一样。 “如果我今天不是凑巧遇到打扫的阿姨,是不是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 关略摸了摸她有些湿的头发:“没什么是一定非要说的,更何况只是一件小事。” “小事?怎么会是小事?”唐惊程用手指戳了下关略的额头,“对我而言,你心里有我,再小的事都不会是小事!” 关略被她一脸惆怅的模样弄得有些想笑,他将头往后仰了仰:“感动了?” “你说呢?” “那要不再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关略松开唐惊程,从柜子上的花瓶里倒了一把钥匙,再用那把钥匙开了最上面的抽屉。 很快拿着一只小铁盒回来扔床上。 “看看!” 唐惊程翻身过去,将盒子打开,一时所有言语都消失了。 盒子里装了几样东西。 她当年戴去缅甸的那块百达翡丽手表。 苏诀送给她,后来却被她弄丢一只的紫罗兰冰种耳钉。 最后是一颗被擦得噌亮的铜黄色弹头…… 这是他们的曾经。 他给她的伤痛,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创口,这三年里他对她的所有念想和感情。不需要一句言语,都被他稳妥地收在这个小盒子里。 唐惊程看着面前的东西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直到眼泪滴到床单上。 关略抬起她的下巴:“你哭什么?” 对啊,她哭什么? 哭自己遇到了这么一个男人,不善言辞,不善表达。可他有一颗矛盾的心,粗糙不堪的表皮,硬邦邦地有时候磕得人疼,可撕开那层表皮,你会看到他里面藏了一颗柔软的心脏。 唐惊程抹着眼泪笑了一声,别开关略的手。将盒子合上! “你白痴啊!” “……” 七月份的时候雅岜回了一趟云南,那时候离小武一周年忌日也没多少日子了,他顺便绕去腾冲小武的坟前看了一眼。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他给关略打了通电话:“九哥,我刚去看过小武,坟前的树都长高了,另外您让我捎的钱我已经给他家里人送去,他妹妹让我跟您问声好。” “不用,受不起。” 雅岜一时有些失语,缓了一会儿:“还有昨天我给您发的照片您看到了吗?” “看了,像是长大了不少。” “是啊,下半年就要读三年级了,据说成绩还不错,性格也挺好。” 关略笑了一声:“像她老子应该不会笨。” “是呢,不过一个小孩儿成天跟两个佣人过,看着挺可怜的,九哥,要不我把她接回云凌?” “不用!”关略回答得很干脆,“她在那边比接回来强!” 晚上唐惊程带阿喜出门散步,回来的时候见关略一人坐在院子的门槛上盯着手机看,看得几乎出神。 她好奇,便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屏幕上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衬衣蓝裙子,看着像是校服,背上也背着书包,正被一个中年阿姨牵着过马路。 “这谁?”唐惊程觉得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关略嘴角弯了一道弧度:“在迟峰的追悼会上!” 唐惊程一时愣住,半秒,恍然大悟:“桐桐?” 第357章 带她走一圈 杜虹和范庆岩死后名下所有财产都被充公了,不过迟峰过世后他留给桐桐的那一份没有动,原本那一份是由杜虹暂为保管,杜虹出事后关略便委托律师拟了协议,先由律师保管,等桐桐十八岁成年后才能得到遗产的支配权。 唐惊程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瘦小的身影,稚嫩的脸庞,当初迟峰追悼会上她胆怯的表情至今唐惊程还记得。 “很懂事的孩子,只是不巧他父母都出了意外。” “意外?”关略哼了一声,“迟峰和范丽丽的死都不是意外。” “你说什么?”唐惊程大惊。 若说迟峰不是意外,唐惊程倒是有些能理解,毕竟他是九戎台的人,当时出了那么多事,他还曾经绑架过自己和楼轻潇,说是碰到警方临检他“出意外”从楼顶掉下来,大概也没几个人信。 可是范丽丽怎么也不是意外? 唐惊程不可置信地看着关略,后者眼里蓄着悲惋和漠凉。 月色清寒。似乎能够穿透人的眼睛看到那些丑陋的真相。 “想不想听听范丽丽为什么会死?” “我不听,不想听,也不需要听。”唐惊程坚决捂上耳朵,她觉得自己心里已经埋了太多令人难过的事,不想再加一桩。 不听便可当不知,不知便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情愿相信那是一场意外。” 唐惊程肯定范丽丽坐的车子是真的不小心在山路上翻车,而不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企图而被人迫害。 关略见她这样,苦笑一声,将她捂住耳朵的手拿开。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那不然呢?她不过只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女人,她没有伤害过谁,也没有想着去要谁的命,只是不小心认识了迟峰,成为了他的女人,为什么有人非要取她的命?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孩子没有罪啊,凭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 唐惊程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 关略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到自己怀里坐下,搂紧。 “这世界就是这样,很多人都不喜欢按着规矩办事,人心各不同,你怨也没有用。” 唐惊程听着耳边关略低沉的声音,将脸往他胸口埋了埋。 关略用手摸着她光滑的头顶,吸口气,问:“那你怕不怕?” 唐惊程一时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她刚恢复的右手紧紧揪住关略的手指。 “怕有用么?” “…大概。没用!” “那就没什么好怕了,反正怕了也没用!” 关略苦笑一声,这姑娘心里有她一套属于自己的逻辑。 “对了,你就打算把桐桐一个人留在云南?” “不然能怎样?” “可以接过来啊,接来宅子也行,在身边养着比较放心,反正这里地方大,还能跟阿喜作个伴。” 关略吻了吻她的发顶,摇头:“不好。这里毕竟是九戎台的地方。阿喜是没有办法,如果他四肢健全我也不会把他留在身边,但桐桐不一样,她还小,又是女孩子,去哪儿都比留在九戎台强。” 关略做的所有安排都有他自己的考虑,谁说这个男人粗糙,他只是肩膀上压了太多东西。 唐惊程抬头看了他一眼,抱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我明白了。” 她应该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有些地方能避则避,桐桐离开这里单独生活,以后便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的人生。 雅岜在云南呆了大半个月,前一周时间用来办关略交代他去办的事,剩下的时间他便留在家里。 那个藏在中缅交界处的大山里面的寨子,朴实,勤劳,安宁。 大概六月底的时候雅岜从云南回了云凌,一回来就兴冲冲地去宅子看唐惊程,还带了自家寨子里弄的特产。 唐惊程挺高兴,摸他的头:“就知道姐姐没白疼你!” 雅岜还是老样子,被唐惊程一弄就脸红,他身子往后仰了仰。 唐惊程就逗他逗得更厉害了。 “快给姐姐看看,怎么黑了这么多?” 雅岜笑着,用手蹭了蹭脸:“山里风野。” 回去吹了大半个月脸上都好像起了好几条褶子,不过精神气看着不错,特别是那双大大的眼睛,黑亮,带劲,里面像是蓄着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唐惊程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回去肯定有什么好事。 “雅岜,跟唐姐姐说说,这次回去感觉怎么样啊?” “挺好的。” “那都回去见了谁啊?” “我阿爸阿妈,还有几个寨子里的兄弟。” “哦,就这样啊?”唐惊程皱着眉打量,“没见别人了?” 雅岜一时闷下头去,不肯再说话。 唐惊程就最喜欢看他这又憋又羞的模样,抬腿就踢了他一脚:“说话呐,还见谁没?” “没…没见…” “说谎媳妇儿可要跟别人跑的啊,” “……” “来,说说呗!”唐惊程就特好奇雅岜会找什么样的姑娘,一个劲地盯着问,雅岜死咬着就是不肯说。 两人在屋里磕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雅岜架不住,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唐惊程。 “阿加说给你的。” 唐惊程抿唇笑着,却不接他手里的东西,只问:“阿加是谁?” 雅岜闷着头又不说话了,憋着劲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唐惊程怀里。 “你拿出来看看!” 唐惊程看他那憋劲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雅岜塞过来的是一只深红色麻布袋子,封口处用一根抽绳系着,唐惊程将抽绳扯开,从里面倒出来一串珠串,珠串上有各式小巧的贝壳,雕了花纹的银片和小珠子,看着粗糙,可丁零当啷地串在一起倒显得挺有特色。 “你做的?” 雅岜立马挠了下头,憨憨笑着:“我可没这么巧。是阿加做的,她让我带来送给你,上面的贝壳都是阿加自己一颗颗捡回来钻洞的,说是可以保佑你和九哥的娃娃。” “真的这么灵?那我要戴戴看。” 唐惊程将珠串挂到自己脖子上,问雅岜:“好看吗?” 雅岜使劲点头:“好看!” “那是唐姐姐好看还是阿加好看?” 结果雅岜又不说话了,一张脸憋得通红,半饷,挠着头顶:“…还是阿加好看!” 唐惊程:“……” 关略刚进门便听见后厅传来唐惊程尖锐的声音:“滚!” 雅岜急吼吼地从院子那边跑出来,刚好跟关略撞个正着。 “九哥……” “你跑什么跑?” 雅岜红着脸。喘着气,嘿嘿一声就绕开关略跑没影了。 关略莫名其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往后厅走,还没进门一只橙子就从客厅飞了出来,辛亏他身手敏捷闪得快。 “怎么回事?” 关略进去,唐惊程正气鼓鼓地抱着肚子坐在沙发上,瞪他一眼:“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 姑娘恨不得把牙齿都要咬碎了,这叫没什么? 关略绕到沙发前面:“雅岜惹你了?” “没有!”欲盖弥彰。 关略勾唇笑出声,抬手过去扫了扫唐惊程的头发:“能耐啊,雅岜回家一趟居然有胆儿惹你生气了?” 被他这么一说唐惊程气得更加厉害,只无奈快四个月的肚子起身都有些困难了,不过腿还挺灵活,抬腿就冲着关略的膝盖一脚。 “想死呢,见异思迁,花言巧语!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关略:“……” 看来那孩子这回把唐惊程惹得不轻,关略弯腰捂住发疼的膝盖,明天得去找雅岜算账! 七月份,云凌盛夏。关宅门口的那几百棵银杏树已经长得枝繁叶茂了,每天晚饭之后关略都会陪唐惊程去那条道上走一转,有时候也会推着阿喜一起去,听听鸟语,闻一下树叶被风吹开的气息。 日子过得像是完全舒展开的呼吸。 七月中旬,关略和唐惊程正式启程去缅甸。 那时候唐惊程腹中的孩子正好十七周,大腹便便,但行动还是很灵活。 两人从云凌先飞云南,当日下午抵达昆明,很无聊的把戏,在昆明的第一顿居然跑去火车站吃了一顿肯德基。 唐惊程已经好久没有吃这些垃圾食品,点了可乐,鸡翅,汉堡和蛋挞,外加一份全家桶。 关略怎么拦都拦不住,最后也只能纵容,她那晚食欲简直好得不行,一个人几乎吃了整整一份全家桶。 第二日按计划去腾冲。为了满足唐惊程要坐小巴的愿望,同时又要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关略先开车带她到保山,再从保山坐大巴去腾冲。 这两年腾冲的旅游业发展得越来越好,游客多了,政府花钱把山路全都修了一遍,大巴开过去已经不像几年前那么颠簸,可窗外的风景似乎还是老样子。 山林,丘壑,暴露在外面的土层和崖壁,只是外面吹进来的风很热,带着山里惯有的湿气。 大巴在山道上拐了一个弯,看到前面崖边竖着一块蓝色的警示牌——“事故多发地段,请您减速慢行!”。 唐惊程靠在关略肩头,笑着问:“还记不记得前面什么地方?” 关略唇角勾了勾:“记得!” “后来那个人救活了吗?” “嗯。” “那就好,不枉我当时给你撕掉了一条围巾!” 关略:“……” 这姑娘还真是什么都记得啊,这都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一条围巾的账她还要留着跟他算。 晚上两人便留宿在腾冲。 多年之前的那家匿红尘客栈早就不知所踪了,不过原来匿红尘客栈的原址建了一间清吧,连着旁边以前就有的酒吧和小咖啡馆有模有样地成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 当晚唐惊程和关略便入住在原匿红尘对面的一间客栈,客栈装修得挺有特色,硬件设施也不错,至少每个房间都有空调和独立卫生间。 入住后唐惊程便立即冲了一个澡,将一身黏腻的臭汗和尘土都冲尽,换了一条宽松的裙子和关略出去觅食。 当时已近夜晚,天色渐暗下来,两人在客栈门口的街上找了间特色的当地馆子。 关略点了几样清淡的菜,将菜单扔给唐惊程:“你再看看,想添什么自己添,省得以后说我小气!” 唐惊程咬着筷子噗嗤一声,其实这男人真挺小心眼。 她将菜单拿过去扫了一遍:“就这样吧,两个人吃够了。” “真够了?” “嗯,够了!” 她这几年收敛的不仅只是脾气,连着嘴刁的毛病也好了许多。 关略有些不大信地看她一眼,自己又加了一道汤,这才说:“好像没以前讲究了?” 唐惊程将嘴里的筷子放下。喝了口水:“嗯,若还像以前那么讲究,估计我在缅甸养病的时候早就饿死了。” 关略:“……” 吃过晚饭后两人沿路从饭馆散步回客栈,街两边的一些小酒吧都开门营业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亮起来。 “看着比四年前热闹。” “这几年腾冲旅游成了热点。” 中国人又喜欢凑热闹,一旦哪个地方火起来,全部扎推往那跑。 关略将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下来披到唐惊程肩上,突然问了个问题:“那次你是进的在这条街上的酒吧?” 唐惊程点了点头:“好像就在前面,要不去看看?” 两人走至那间酒吧门口,很小的店面,里面灯光调得很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关略磨着牙槽:“当时是你主动,还是那男的过来找你?” “好像是他过来找我的吧。”唐惊程大概回忆了一下,“对,是他先跟我搭讪的,可能是知道我身上没多少钱喝酒,所以他过来主动要请我喝酒。 “结果喝着喝着就喝去了你房间?” 唐惊程瞪了一眼:“还不是你太小气就给了我那点钱,不然我也不至于为两杯酒就跟陌生人说话!” 转一圈她总有借口把事赖在关略身上。 关略刺她一眼:“你瞎啊。那种男人摆明就是在夜场里转门打猎的!” 每回想到她光着两条腿跟一男人单独呆在房间里,关略就恨得牙痒痒,辛亏她当时把邱启冠的骨灰盒放在床头柜上,大概邱启冠也不愿看她那么自甘堕落。 “行了行了,我瞎我找你!”唐惊程赶紧挽住关略的手臂,两人并肩而行,老街的石板路上投下一高一矮一双身影。 第二日关略是被客栈走廊里的脚步声吵醒的,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结果手臂扣过去扑了一个空。 旁边枕头上已经没人了。 “唐惊程?” 他干净套了背心和裤子下床,捞了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外面门铃响了。 他跑过去开门。 “好看吗?” 门外姑娘在走道上转了一个圈,情景仿佛若干年前,她也是这么兴匆匆地大清早出现在关略房门口,绕圈,问他一句“好看吗?”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面前的姑娘挺着肚子,而当年那个姑娘嘴里叼着烟。 关略抬手扶额:“好看。” “谢谢!” “又是对面照相馆租的?” “当然不是!”唐惊程将手插在裙兜里,“这次来我可是带够钱的,走,陪我出去逛逛!” “……” 两人在附近小饭馆解决完了早饭,每人一份豆粉和一客点心,饱足之后便去逛老街。 老街似乎还是四年前的样子,早上游人也不多,晨雾里散着盛夏清晨的薄光,地上青石板上蒙着一层昨夜盖上去的露水,变得深黑发亮。 唐惊程就穿着那身“奇装异服”穿梭在人群中,关略有时候都纳闷她那四个多月的肚子是不是真的,怎么还这么有劲儿。 “嗨。还记得前面那家店吗?”唐惊程指着不远处的那家店面,门头似乎已经换了,但里面的摆设还是老样子。 关略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那间卖当地工艺品的小店。 “进去看看!” 唐惊程率先走进去,关略跟在身后。 店里还是很乱,墙上,柜子里,从上面挂下来的绳子上,到处都是各色玲琅满目的工艺品。不过可能是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店里就寥寥两三个客人,两个小姑娘模样的店员也没心思招待他们,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摆弄着手机。 没人招待反而好,唐惊程在拥挤的小店里自由穿行,一会儿戴戴这个,一会儿又试试那个。 关略不动手,跟在后面就由着她去,却见她在一排挂件的柜子前面停了下来。 关略走过去。 柜子里是五颜六色的珠子,旁边用小纸片写着什么“蜜蜡”,“沉香”,“珊瑚”之类的名词。 “喜欢这些?” 唐惊程点头,从里面挑了一串挂到自己脖子上,可能觉得不好看,又换了一串,换到第三串的时候终于有店员走过来。 “小姐,您是不是想买珠子?” 唐惊程应了一声:“不知道哪种合适?” “那我给您介绍一下吧。”店员拿了一串黄色的珠子在手里,“这串是蜜蜡,琥珀的其中一个品种,佛教七宝之一,有驱邪保平安的作用,而且长期佩戴还能提神安神哦…” “还有这串是小叶紫檀,质地坚硬,但上面有常年不散的香气,现在女孩子佩戴紫檀的也很多哦。” “那还有你右手边那串,那是千眼菩提,有……” 店员热情地给唐惊程介绍了一遍,唐惊程拧着眉想了想,拎着自己挂脖子上的那串。 “这是什么?” “粉晶,不过似乎不大适合您戴了。” “为什么?” 店员看了眼关略,又看了眼唐惊程明显隆起的肚子:“您看您应该是怀孕了吧?” “嗯,难道还有说法?” “有啊,粉晶又叫爱情石,一般都是单身女孩子买来招桃花用的。” “真的?” “对,确实有这说法!” 唐惊程当即咬了下手指,店员笑容满面:“所以说这粉晶不适合您。要不还是看看蜜蜡吧,要是您觉得这串成色不行,我给您去拿串更好的。” 关略在旁边一时也没搭话,他不懂这些,只是随手拎了拎柜子里的各色珠串,也觉得就蜜蜡最合适,主要是蜜蜡有宁神保平安的作用。 “那你去拿串好一点的。” “好咧!”店员摸了钥匙准备去拿,结果却被唐惊程喊了回来。 “不用拿了,就这串吧。多少钱?” 店员愣了一下:“您真要?” “真要啊,就说多少钱吧?” “那…便宜给您,九百!” “六百吧,图个吉利!”唐惊程拍了拍旁边的关略:“问他收钱!”遂喜滋滋地戴着那串可以招桃花的粉钻走了,关略站在原地一脸黑沉。 “回来!” 唐惊程哪管他,转眼就已经走出店门。 关略想去追,后面两个店员将他扯住不放:“诶!先生,你钱还没付呢!” 关略气得磨了磨牙根,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等关略付完钱出去,唐惊程已经跑得没影了。 关略急得在周围跑了一圈,摸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听到身后有人喊:“喂,我在这!” 他转身。 晨光乍起,唐惊程站在一间小店门口,身后是斑驳的白墙和裂开几条缝的木门。 她一袭白衣麻木红裙,半长不短的头发编成了很多根鞭子,额头从发顶坠了一小块银饰下来,就那么斜着身子靠在木门上。双手往后背着,胸前挂着那串刚买的粉晶,粉晶下面还挂着一样东西。 那一恍惚间,刹那光影。 许多年前唐惊程似乎也穿着这样的衣服游走在这条古朴的老街上,背靠陈墙旧门,透过晨光在呼唤他。 “喂,我在这里!” 关略走过去。 唐惊程被光线照得半眯了眼睛,嘴角蓄着笑,直勾勾地看着关略:“怎么样?” 关略眼色恍了恍,伸手过去捞起她挂在粉晶下面的那把匕首,刀套上镶这许多碎玉。 “还留着?” “一直留着!” 关略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好姑娘!” 两人在腾冲逗留了三天,两天用来四处逛逛,最后一天留在客栈修整,毕竟唐惊程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连日奔波怕她身体吃不消。 只是临行前上午,关略又陪唐惊程去了一趟银杏村。 村子还是老样子,游客很多,但丝毫不影响当地村民的安乐和宁和。 也去了之前苏霑送给唐惊程的那间院子,只是院子已经进不去了,门口贴了封条。 院子后面的那条河还在,河上搭了一座小木桥,可以供游人通过,可能是因为那座桥的缘故,河对岸原本没开发的村子也已经成为了景点。 短短也就一年不到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这个世界都不停歇。 第358章 万塔皆浮屠 两日后关略带唐惊程从腾冲直接入境去帕敢。 帕敢还是老样子,依旧贫穷依旧脏乱。 只是矿区面积似乎又扩大了,随处可见载着石头的卡车穿梭在小路上,颠簸不平,扬起一片黄色飞尘。 雾都河两岸丘壑起伏,成片大大小小的房屋和窝棚散落在绿树葱笼的山腰上。 唐惊程带关略去看了当年那个玉器市场,值得庆幸的是那里总算有了些变化。 原本随处摊在路边卖的小摊子已经不见了,用简易石明瓦搭起来的棚子也已经被一栋宽长的平房所替代,里面用隔板隔成一间间小商铺,统一出租给商户,大多卖石料,半成品和已经雕好的玉器饰物。 云南那边也有许多玉石商人直接来这边淘买石料和玉器。 唐惊程带关略穿过那片闷热嘈杂的平房。 “带你去看看当时爆炸的地方?” 关略捏了捏她的手指:“行,去看看。” 两人从平房的后门出去,那间机房还在,外墙重新粉刷了一遍,但因为长年暴晒,粉刷的地方大面积剥落,里面明显被烧黑的痕迹就露了出来。 唐惊程指了指她左手边的位置:“我记得这里有棵树。” 如今树没了,原来种树的地方装了一根电线杆。 “还有那边,那边是一栋二层楼房,当时狙击手就是躲在那栋楼的二楼朝我开枪!” 关略一时无言。 烈日当下,他只觉得手指寒凉,轻轻碰了碰唐惊程的指尖,唐惊程转过身来,笑一声:“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关略的手指便舒展开来,带着掌腹里的薄茧。将唐惊程的手包裹起来。 日落之时,唐惊程带关略去了最后一个地方。 “在上面,要爬一段路。” 她徒步而上。 关略跟在身后,也不问她要去哪里,好在山里树荫厚重,倒不觉得太热。 两人爬了大概二十分钟,前面是一块开阔的空地,空地有些起伏,像个小山丘,山丘之上遍地都是鲜艳的百日红。 “到了,就这里!” 唐惊程停了下来。 百日红随风摇晃,中间拢着一座孤坟。 唐惊程走过去,跪在坟前磕了一个头,又将关略拉近:“你也拜一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关略身子晃了晃,碑身是块劈开的柚木,平滑的那边截面朝着他们,上面用黑色墨水简单地写了三个字 ——“唐惊程”! “她叫尼拉,当时是她冲过去推了我一把。” 子弹没能打到唐惊程身上,擦过她的发迹射穿对面的柴油桶。 “后来你们在现场发现的那具焦尸也是她。” 更巧的是当时尼拉也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而且身形和唐惊程差不多,所以这事怎么想都是老天在帮她。 “仔细算来她应该救了我两次!” 唐惊程的声音淡淡,关略双膝跪下,撑着地面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离去之时土丘上开始起风,风吹起大片百日红,像是鲜艳的花海,海浪翻腾,像是那个女孩在说话。 “你叫尼拉对不对?” “尼拉……尼拉……” “是不是很好看?这是蓝钻,里面一共镶了四颗,送给我的那个人说蓝钻代表海洋,浩瀚辽阔。” “尼拉,钻石是这世上最坚固的东西,而蓝色代表希望,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尼拉,你要像这钻石一样坚强。” …… 当晚两人入住玉都宾馆。 唐惊程洗完澡站在窗口看远方,群山林立,有成群的矿工黑头污脸地从矿洞里出来,头顶帽子上的矿灯硕亮,照着前方。成群结队不知要去往哪片窝棚,可挖土机和卡车的轰鸣声还在继续。 这里仍然是那些统治者的天堂,多少淘玉者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来到这里,又有多少贫贱的生命在这里被人碾压埋葬! 关略见唐惊程站在窗口久久不动,走过去搂了搂她的肩膀。 “又在看星星?” 她苦笑摇头:“没有。” 夜空辽远,却是黑沉一片。 很奇怪,唐惊程似乎在帕敢没有见过星星。 帕敢太乱,关略只准唐惊程逗留一日,第二天一大早便坐车去密支那。 去密支那的路上唐惊程给齐峥打了电话,可他没有接,直到中午的时候才给她回过来。 唐惊程在电话里提出见一面,毕竟也好久没见了,她也难得来一趟缅甸。 关略在旁边也听不见齐峥在电话那头说什么。只知道唐惊程的表情越来越凉,最后咬了咬手指:“那你还是先办正事吧,回头等空了见!” 她明显落寞地挂掉了齐峥的电话。 关略侧身看她一眼,她脸色有些难看。 “那个医生?” “嗯。” “没工夫见你?” 唐惊程用手扶着后腰换了个坐姿,好一会儿,才说:“他在跟当地政府谈判。” “什么意思?” “当地政府不满他们救助若开邦的罗兴亚回教族,所以强令禁止他们再在当地提供服务,甚至要采取武力驱逐。” 唐惊程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做法,齐峥也不理解,原本无国界医生的服务宗旨便是不分种族,宗教和其他因素,他们秉着人道主义精神服务这世上所有需要救助的人,所以齐峥才要与政府谈判。不然若开邦当地数以万计的艾滋病人和肺结核患者怎么办? 他们还等着药物和医生去救治。 唐惊程将头靠到关略肩膀上,用手抱着扶着肚子。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能简单点?” “因为立场不同!” “可在生命面前难道还有更重要的事?” 在唐惊程眼里,生命高于一切,不分贵贱富贫,一旦立于这世上,所有人都应该学着去尊重对方。 关略心口忍不住发疼。 他十一岁进九戎台,见够了这世上肮脏残忍的事,唯独唐惊程,这个柔软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奇妙力量的姑娘,她以慈悲为本能,一个清亮的眼神,一句普通的话语,却好像带着洗涤灵魂的魔力。 关略俯身吻了吻唐惊程的额头:“傻姑娘!” 对于密支那而言唐惊程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回忆,唯一一点就是她在那里捡回了一条命。 关略和唐惊程只在密支那逗留了一天,且那一天几乎都留在酒店里。 第二天从密支那直接飞蒲甘。 那个有万千佛塔的地方啊,那个在唐惊程梦里出现过很多次,心心念念要来的地方啊,三年前没能成行,现在终于能够踏上这片土地。 唐惊程一下飞机便张开手臂,任由热浪扑面,她却闭着眼睛仰头对着天空呐喊:“蒲甘,我终于来见你了。” 关略站在身后拖着行李:“……” 蒲甘位于缅甸国境中部,座落在伊洛瓦底河中游左岸,是缅甸著名的历史宗教古城和旅游胜地,也是东南亚最重要的佛教遗址之一。 蒲甘目前分为三部分,可以简单地归结为三个镇,镇上已经形成了居民群和商业点,但三镇之外仍旧是大片的荒野之地,可见蒲甘落后贫瘠,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蒲甘有“万塔之城”的美誉,据说早年极盛之时方圆数十公里之内共有佛塔440万座,现今保存下来的也有约四千多座,可见蒲甘佛塔众多。 关略和唐惊程从机场出来已经临近黄昏,两人先入住酒店,酒店也是唐惊程临时选的,并不是什么特豪华的地方,只是当地四星级,不过唐惊程很喜欢酒店的名字——“泰拉巴之门”,听上去应该是间很有特色的酒店。 好在盛夏并不是缅甸的旅游旺季,所以酒店房间很富余。 唐惊程想住得高一点,关略便要了一间套房,进房间后他放下行李就去洗手间给唐惊程放热水。 唐惊程自从踏上蒲甘这片土地之后就亢奋得不行,好像这地方有什么让她格外激动的东西,等关略放好热水从洗手间出来,发现唐惊程正一人站在房间的阳台上发愣。 关略走过去。 “水放好了,去冲一把澡。” 她一时没声音。 “唐惊程!”关略催,唐惊程将手扶着阳台的木栏杆:“你看。” “……” “难怪有人说蒲甘拥有这世上最美的落日。” 关略随着唐惊程所指方向看过去,他们所住的房间在楼顶,视线挑高,可见金色的夕阳倾泻于丛林平原之上,遍地佛塔在余晖中被金灿灿地点燃。 “手指之处必有浮屠”,唐惊程站在阳台上深呼吸,清晰感受到这片广阔土地所带给她的安宁。 那天入住后两人在酒店用的晚餐,晚餐之后也没再出去逛,很早就休息了,为第二天排得满满的行程养精蓄锐。 翌日关略先醒,唐惊程起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已经没人了,床边留了一张纸条:“我先去一楼餐厅!” 她洗漱好之后换了一身隆基去楼下找关略,穿过大厅的时候见他正在跟一美女搭讪。 两人也不知在聊什么,反正聊得挺开心,到后面美女还笑得甜丝丝地用手去拍关略的肩,关略也没躲,看着已经很亲密。 唐惊程站电梯门口扑哧扑哧出气儿,男人就这德行! 关略跟那美女大概聊了几分钟,估计也觉得时间扯得太久了。于是低头看了眼手表,拿出手机给唐惊程打电话。 唐惊程手机铃声大作,关略这才发现她就站在电梯口正凉飕飕地看着自己。 他揣着裤兜走过去。 “来了也不说一声!” “看你跟美女聊得正欢呢,我敢打扰!”唐惊程口气不温不淡,关略已经听出醋味了,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的那位美女。 美女见关略回头又朝自己看,赶紧跟他挥手。 她挥手,关略也礼貌性地挥了一下手,唐惊程气得嗤了一声:“留个电话呗,回头也好联系!” 关略见她这矫情的模样就觉得特得意,他就变态地喜欢看唐惊程吃醋使性子。 “忘留了,要不我现在过去要?”说着就打算要回头,唐惊程气得抬手就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关略嘶一声。 “你敢!” “你让我去的啊!” “呸。我让你去你就去啊?那我让你生孩子你咋不生孩子呢?” “……” 关略无语,真是无法跟一个正处于妊娠期的孕妇讲理,只能揣着裤兜不说话,他不说话唐惊程更恼火。 “嗨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缅甸语?” 那美女看着像是缅甸本地人吧,看他们刚才的交流似乎零障碍。 关略眉头挑了挑,摸了摸鼻子:“我不会缅甸语,但她会中文!” “……” “她是当地导游,专门接中国游客。” 唐惊程眸光一冷,那敢情好啊:“要不要今天我们分开行动,你让她带你逛?” “可以吗?” “可……”唐惊程气得一时话都有些讲不连贯,咬了咬牙:“可以,我不妨碍你们!”说完自己背了双肩包就气鼓鼓地走了。 关略追上去:“你来真的?” “滚你丫的蛋!”她甩开手臂就往餐厅走,先去把肚子填满。 一顿早饭唐惊程吃得万般委屈,一口面包一句关略你大爷,一口牛奶一句关略你混蛋! 吃过早饭之后她独自走出餐厅,见关略正靠在酒店门口的柱子上抽烟,白色t恤,松垮的裤子,缅甸早晨的太阳将他的皮肤照得油光黑亮。 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个头高,身姿挺拔,靠在柱子上抽烟的样子格外显眼,而刚才那美女导游果然还跟他在一起,就站在他旁边,个子娇小,只到他肩膀处。不知在跟他说什么事。 没良心的东西! 唐惊程戴上墨镜,将头顶包到头上,几乎包住大半张脸,气鼓鼓地走出去,经过关略身侧的时候头都没有回,径自走到了酒店对面的马路上。 按照原先两人的计划,首站便是瑞山陀塔,从酒店过去可坐当地tutu车或者专供游人乘坐的马车,tutu车会比较快一点,但缅甸大多都是泥路,路面颠簸,以唐惊程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坐,于是她决定坐马车。 马车需要等。 烈日当头,唐惊程摘了墨镜在路边上找了一处阴凉处,抬头见关略不知何时也从酒店走了出来,就站在她马路对面,刚才那名美女导游依旧跟在他旁边! 唐惊程简直气得不行,他还真打算跟那导游同游蒲甘? 唐惊程瞪了一眼,假装看不见他们,自己提着笼基的裙摆正打算坐下,旁边却走过来两个头顶托着钵的小僧咪,他们赤着脚,身上穿着暗红色的僧服,露出半边黑黑瘦瘦的肩膀,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正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站在唐惊程面前。 唐惊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缅甸人信奉小乘佛教,他们相信轮回,因此他们认为私舍捐献是积德、赎罪和表示虔诚的最好机会,也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种精神寄托,每天一大早,缅甸各处都能见到成群化缘的尼姑和僧侣,即使你走在乡间也会偶遇小和尚。 像托钵等候布施的小僧咪更是随处可见。 唐惊程将双肩包打开,从里面掏出话梅,巧克力和几包杏仁,均匀分给面前的小僧咪。 小僧咪拿了东西便双双给唐惊程鞠躬,唐惊程自知无德受礼,双手合十也给小僧咪回礼,回完礼发现马路对面的关略也被一个小僧咪缠住了。 唐惊程就眯眼看着他,看他怎么办! 旁边导游大概跟他解释了一下,关略开始东摸西摸掏口袋,摸了半天也不知摸了一样什么东西丢到了小僧咪的钵里,之后导游便弯腰下去跟小僧咪说了一通什么,小僧咪点头,关略又摸出钱包抽了几张缅甸币丢进去。 唐惊程:“……” 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个俗不可耐的男人。 唐惊程重新包好头巾,侧过身去准备拦马车,可马车没拦到,对面又跑过来一个小僧咪,唐惊程认得他,就刚才关略给钱的那个,那几张缅甸币还在他钵里。 唐惊程记得自己刚才从酒店餐厅出来的时候随手揣了两颗果冻,于是她将果冻摸出来放进钵里。转过身去就要拦马车,可那小僧咪却不依不挠,追着唐惊程,上去拽住她的衣角。 唐惊程有些急:“我已经给你东西了啊,身上就剩一瓶苏打水了。”不过说了也是白搭,小僧咪听不懂中文,他只是固执地扯着唐惊程的衣角,然后将手伸进已经堆满各种东西的钵里去掏,也不知道在掏什么。 唐惊程有些没耐心了,太阳太晒,她眯着眼睛:“你还要什么?” 小僧咪听不懂,她也只能自己翻了下白眼,用手扇着风,却见小僧咪突然嘴角一笑,嘴里嘀咕了一句缅甸语,叽叽歪歪,显得格外兴奋。 唐惊程:“……” 小僧咪在钵里掏了一会儿,总算掏出了什么东西,将手伸到唐惊程面前。 “给你!”这句缅甸语唐惊程听得懂。 是有这样的规矩的,有时候你给僧侣布施,僧侣若觉得你和佛有缘,也会相应送你东西。 只是唐惊程实在惭愧,她只不过给了他两颗果冻,怎么能要他的东西? “谢谢,不要!”她连连摆手,用简单的缅甸语回答。可那小僧咪扯住唐惊程的衣角不放,将手心摊开,一脸固执。 “foryou,star,blessing!”他用蹩脚的英文表达,发音很生涩。 唐惊程低头看,整个愣在那里。 小僧咪脏兮兮的手心里,躺了一小颗用白玉雕出来的星星…… 所有语言仿佛在那一刻全部消失。 唐惊程用手捂住嘴,有些喘不过气,抬头看马路对面那个男人,他也正眯着眼睛在看自己。 蒲甘的阳光倾泻而下,她听到生命神圣的声音。 从小僧咪手里接过那颗星星。 关略穿过马路走到唐惊程面前…… 他曾给过她许多星星,用吸管折的,用烟盒叠的,如今是用玉雕的。 “又哭什么哭?”关略嗤笑着,从她手里拿过那颗星星。 “左手给我!” 唐惊程只顾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说话。 关略无奈,只能自己捞了她的左手,将她无名指上那枚素环取下来。 素环中间有个孔,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本事,星星另一面凿出了一小截圆形凸起,凸起下端用薄薄的银圈固定住,银圈周围带了一圈爪子,他刚好将那截凸起扣进素环的小孔里,然后下端一圈爪子沿着孔的边缘摁下去,这样便能将那颗星星牢牢镶在戒指里。 做完这一切,他再将带着星星的戒指重新套到唐惊程的无名指上。 “好了,大功告成!本来一早就要给你的,但我实在不适合做这种手艺活,一个素圈我就做了一个月。” 后面这颗星星他怎么都倒腾不出来了,工艺太“复杂”,他只能先把素圈套唐惊程手上! 原本是应该等整个戒指全部做好再送给她的,可谁知道她那么猴急要他娶,只能先用半成品的圈圈套住她。 说白了关略当时也是怕晚了这姑娘得跑。 唐惊程看着手指上那枚星星,玉体通透,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foryou,star,blessing!” 他给她的星星,借用佛缘之手,谁说这个男人不懂浪漫? 唐惊程已经泣不成声。 关略低头用指腹擦着她的眼角:“越来越娇气!” 唐惊程握拳,抬手就在关略肩膀上捶了一下,都是被他惹出来的事! 两人在蒲甘玩了好多天。 几千座佛塔,唐惊程是不可能一一逛的,只能挑有代表性地逛一下。 第一天去了瑞山陀塔。在塔上所有人都面向同一个方向,无数赭红色古塔、满地的寺庙,散落一地的阳光洒在这块斑驳贫瘠却又广辽的土地上。 缅甸最有名的卧佛就藏于瑞山陀塔,唐惊程跟着小僧侣去塔里给卧佛点灯。 黑暗的塔内,巨大的卧佛躺在里面,佛体陈旧斑驳,唐惊程将点燃的蜡烛置于卧佛前面的小碗中,几百只小碗里都燃了光,光影摇晃,照亮她恬静美丽的脸庞。 第二日去素威库吉佛塔(shegugyi)敲钟,祈福。 玛哈菩堤塔墙的外壁上用砖砌出一个个内凹的方型神龛,里面各有一尊坐佛,唐惊程光着脚一一叩拜。 关略就跟在她身后。为她提鞋子拎包,第一次领教这姑娘在佛祖面前这么虔诚,好像平日里那些张扬的个性全都收干净了,跪在佛前的唐惊程双目紧闭,头上包的浅粉色丝巾被风吹起一点边角,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候佛塔门口还会有卖明信片的当地老妪或者孩童,每每看到这些人唐惊程都会停下来,买几张明信片,然后趴在陈旧的老墙上认真写完他们。 那会儿关略才发觉她这么幼稚,更何况她哪来那么多朋友啊? 谁都被她写了一遍了,虞欢喜,苏诀,齐峥,雅岜,阿喜,宁伯,就连以前她在苏梵工作时认识的戚洁都给她寄了明信片。 最后实在没人可写了,关略就见她咬着笔头坐在地上犯难,身后是斑驳的塔底,四方佛窑,雕着千奇百怪的动物,她就背靠着那些动物和佛窑,将明信片置于膝盖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最后一个名字——邱玥仪…… 彼时塔前的杜鹃花已经开满了,树荫摇曳,阳光散在她认真而又静柔的脸上。 …… 两人在蒲甘呆了差不多一周时间,离开前的最后一个黄昏,他们去坐了一次热气球。 原本唐惊程是不允许上去的,因为她是孕妇,可经不住软磨硬泡,关略给了许多小费,还签了“生死状”,最后工作人员才放她上去。 所以有时候想想他也挺由着她的,由着她这般胡来,可去缅甸如果不坐热气球,简直白去一趟。 热气球飞在蒲甘的上空,眼底便是如画卷一样的风景,落日斜阳,绚烂的金光镀在这片土地上,万千塔林高高矮矮地矗立在山河和荒野之中,华美,苍凉,却又令人震撼。 唐惊程在蒲甘的这几天,每晚洗完澡都会站在房间的阳台看星星。 蒲甘的夜也分外漂亮,天上星空辽阔,地上是塔林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一片片蔓延过去,最后与天际连成一片,已经分不出哪些是灯,哪些是星星。 这已经是她留在蒲甘的最后一晚了。 关略冲过澡后套了条裤子走过去,唐惊程放眼看着远方,面有不舍。 “真不想走!” 关略笑了笑,从背后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以后还会有机会来。” “嗯,等孩子出生,带他一起!” 关略温热的手掌贴在唐惊程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摩挲,再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好,一起!”遂低头吻下去,带着他口中刚刷过牙的薄荷味,拢着她柔软的身体和满天星光。 自从唐惊程查出怀孕开始两人便没做过,关略其实属于做事很谨慎的那种,加上他也知道自己没轻没重,所以忍得再辛苦他也不碰。 那晚照样,只是唐惊程想要,毕竟这么好的夜色,这么漂亮的地方。 他经不住她折腾,便将她置于床上,吻遍她全身,像她跪于佛前那般虔诚,唐惊程差点被他弄得气息顶不上。 大概无人能够体会她的感觉,像是睡在塔林中间,空气中有檀香的气息,佛音绕着星光,她与她所爱的男人十指扣紧,在享受这世间最美妙的事。 罪孽啊,罪孽! 从缅甸回云凌的航班上,唐惊程靠在关略肩头,左手摊着。无名指上那颗星星分外亮。 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个男人很神奇。 她没想过他会用这种方式给她戴戒指。 “问你,这颗星星你做了多久?” 关略挠了挠额头:“差不多三个月吧。” 几乎从春天做到夏天。 唐惊程噗嗤笑他:“那还真是天赋不行,就这么一颗星星我半小时就能搞定!” “你不一样,你是吃这口饭的!” 精细活儿,关略当时为了雕出这颗星星可没少折腾,前后找了好几个玉雕师教,废了好些玉料,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整出这么一颗还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 唐惊程将左手手指弯曲,被关略握着,又问:“怎么会想到要给我雕这么一颗星星?” “嗯,好久之前了。” “什么?” “还记不记得阿喜生日那次?我去玉器行给他买了一块平安扣,当时柜台里刚好摆了一条链子,链坠就是一颗玉雕的星星!” 就是那根链子给了关略灵感。 唐惊程立马从他怀里爬起来,阿喜生日可是去年的事啊。 “…那这么说来你很早就想娶我了?” 关略嗤了一声:“你觉得可能?” “……” 当时她可是“沈春光”! “我那次想直接给你买那条链子,毕竟答应过你的嘛,想睡你就得给你送星星!” 唐惊程一时没反应过来,半秒,拳头挥过去。 “你大爷的,怎么这么不要脸?” 可仔细想想,妈的还不如送她那根链子呢?后来他给她送了什么?吸管折的,纸盒叠的,怎么看都是很随便的敷衍! 飞机从缅甸上空飞离的时候,机舱里响起一段焚音。 大概愿意去缅甸那种穷苦之地的人,内心多少有些信仰,关略搂着怀里的唐惊程,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她腕上挂的那枚玉钥匙。问:“你真的信佛?” 唐惊程没吱声,过了很久,她才说:“我不是信佛,佛不能救赎我们,但佛认为文明的真谛不在于需求增多,而在于人格纯净,我觉得他说得对,所以我愿意追随!” 唐惊程这些年经历过这么多事。 当初邱启冠刚去世的时候,她万念俱灰,觉得生死寥寥,却在“意外”之中遇到了关略。 那时候她把关略当成自己的救赎。 真相大白之后,她知道了邱启冠的死因,决定离开这个男人,却又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于是离开云凌来了缅甸,行走在芸芸众僧侣中,跪拜,祈福。 那时候她把佛祖当成自己的救赎。 后来被叶覃陷害遭遇爆炸,她靠不甘和怨憎撑了三年,计划回来复仇。 那时候她把仇恨当成自己的救赎。 而如今,所有苦难都遭受了一遍,她躺在关略怀里,腹中怀着他的孩子,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佛,只有信仰。 你信什么,什么便是你的指引。 而这次,唐惊程终于明白,谁都救赎不了她。 唯一能渡自己的,唯独心里的信念! 信念在,行善,不贪婪,便可得圆满! ——【全文完】 第359章 番外:会说话的星星 《爱情这把刀》第359章 番外:会说话的星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