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劫》 第一章 人与狼 凉秋九月,树叶儿纷纷飘落。 山径蜿蜒,一面是白浪滔天,咆哮奔流的长江,一面是层峦叠嶂,高大阴森的“巫山十二峰”。 而在高山与大江之间,人迹罕到之处,居然会有着这样一条清晰蜿蜒的小道,不能不说是一件奇迹,路是人走出来的,而这条漫长的山径,不是野兽的足迹,也正是人们以辛劳跋涉,践踏出来的杰作啊! 那便是纤道——闻名于世的纤道,千百年来,长江岸边,无数的纤夫,一代代相传,背负着纤绳,曳引船只,逆流向上,以他们坚强的脚步,践踏出这条漫长而蜿蜒的小道,存在这江与山之间,象征着人们伟大的力量! 当金乌坠在这长江三峡之时,日落崦嵫,危峰插云,分外阴森,纤道之上,十分冷清,又山风飘拂,树叶纷落,猿鸣声声,其音悲咽,不远处有大江激荡之声,水声、风声、猿鸣,相互应和,更显得这周遭辽阔寂寞。 忽然间有“的的”之声,纤道一端,竟然有马蹄之声传来。 “的的”之声,冲破了寂静,在一切自然的水声、风声、猿鸣之中,显得十分突出。 转眼之间,两骑出现,两个都是俊逸的少年,带着兵器,顾盼不凡。 一前一后,来到近处,在后面的一个叫道:“公子!天色不早,我们得快些找住宿的地方了哩!” 前行的一位笑道:“毕封,你真傻,这周围百余里地,哪来的人家,能供我们住宿?” 毕封有点慌了!急道:“那么难道我们彻夜不停的驰马不成。天色再黑一点,马匹恐怕不是撞到山上,就是掉到江中……” “公子”仍然好整以暇,笑道:“毕封,你大概知道这里便是巫山十二峰吧!这十二峰中,最高的一处名叫做神女峰,昔年楚襄王曾在此地遇见神女,传下了千古风流佳话。 据我所知,神女峰下,有一神女庙,便是这附近百十里地,唯一可以歇宿的地方,你我且去碰碰运气,说不定那神女见你毕封长得英俊,情愿将你比做昔年楚襄王,与你重续前缘,哈哈!那时你可是艳福不浅咧!……” 一言说毕,调转马头,离开那纤道,暮色之中,认定一座极高峰头驰去。毕封虽被小主人取笑了一阵,但想到既有神女庙可供歇宿,精神振作,连忙策骑紧紧跟随。 离开了纤道,根本就再也没有道路了,两人只在山丘、树林、池沼之间,策马奔驰,所幸胯下的两马,都是良驹,蹿山越岭,尚能支持不倒。 奔驰了一阵,那座高高的山峰,看起来还是那么远,仿佛这一阵子是白走了的一样。毕封心中失望,问道:“公子,那神女庙到底还有多远呀?” 他的小主人安慰他道:“别忙,你必须耐着性儿,须知此去,是要会见巫山神女,神女可是不喜欢性急的人,如你这般,管保她不喜欢,那你就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了,可不是就大大地不妙……” 往日里,毕封是欣赏小主人的风趣的,但今日却不然,他们主仆两个出川,因为三峡最近一连沉了好几只大船,水枯樵露,滩多险急,所以这一阵子,简直没有船只敢于开行,主仆两人雇不到船,没奈何,四川真是个绝地,水路一不通,人就行不得,人总不能像鸟一样的飞呀!也亏得他小主人想出这妙着,走旱路,走上这条旅客们从来不试的纤道上来。 更糟的是,眼见今日天色已晚,连个住处都找不着,小主人的风趣话儿,毕封可是毫不感兴趣,什么神女,神女不就是妓女吗?嘿!就算她美如天仙,但妓女总还是妓女,我毕封堂堂侠义中人,岂肯与她们去打交道。 沉思之中,他的小主人忽然在前面说道:“毕封,你嗅着什么气味没有?” 毕封用力一嗅,大声叫道:“是狼味!”马上伸手,急自暗器囊中,掏出一把暗器在手。 瞬息之间,两人前面,已出现了狼踪,为数不多,不过十数只,此时都眨着明亮而凶残的眼睛,眈眈注视着这马上的主仆两人。 马行缓下,前行的主人喝声:“打!”主仆两人,暗器电射而出。 一左一右,使的都是漫天花雨的手法,登时一片惨嗥之声扬起,惊得两马“唏聿聿”昂首狂嘶,人立起来。 主人急急用力揽住缰绳,问道:“毕封,你看清了没有?是不是都死了,千万不要有一头漏网,稍停勾来大队狼群,那就糟了!” 毕封环视,群狼不死即伤,横倒一地,应道:“大概没有漏网的!”话一出口,他却禁不住心虚,刚才只顾勒住惊马,究竟有没有伤狼逃走,他可是没有把握,也不曾看得清楚。 小主人显然听出他的心虚,叹口气道:“走吧!快到那神女庙去!” 催马疾行,奔了一阵,空气之中,分明有点异样的气息传来,而且渐渐加浓。 两骑忽地停下,此时已可看到,四方八面,有那灰色的狼背,潮水似地涌向两人而来。 两人相对互挚一眼,毕封忍不住心中震骇,无奈地说道:“真多!” “呛”地一声,小主人掣出腰间长剑,在阴暗的暮昏周遭,青光一闪! 他简短而坚决地发令:“毕封,你我先用暗器,后用兵刃,无论如何,定要冲到那边的林中,然后爬上高树……” 用手一指不远处的一座森林:“但暗器不能用完,务必要留着点,还有马匹,当然是只好牺牲,小心莫被它颠下来,一有不对,赶紧跃起,反正狼群为数绝多,我们正可利用狼背跳跃前进……” 随即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分明是这位身怀绝技的少年公子,也已察觉凶多吉少,此时黯然说道:“只是……狼性机警狡猾,千万要多多注意!” 毕封虽然年岁不过二十左右,但随着小主人出生入死,大小恶战,不计其数,养成了他悍勇性格,他可是从未与狼交战,此时高声答应一声,自马上抽出了他的独门兵器“青铜幡”在手,紧张等待。 狼群如潮涌至,四方八面,为数已在千头开外,小主人长剑一挥,一声“冲!”紧勒着的缰绳陡然间一放,两骑如箭弹出。 同时马上人暗器出手,惨嚎之声大作,马蹄过处,恶狼倒下。 但那些饿狼,嗅着了血腥味,凶性更发,悍不畏死,争先恐后,猛冲上来,登时两马都被咬中,扑倒地上,小主人高叫:“弃马!”长剑划起,飞身跃出险地,跃至狼背之上,使憎爱分明绝顶轻功,飞跃前进。 毕封扬幡,紧紧跟随,狼群争吃死马,凶戾之气,稍稍一缓,就在这空隙之间,年轻的主仆两人,把握机会,足点狼背纵跃逃命。 那狼群翻翻滚滚,何止千万,两人聚精会神,兵器向下,迅速起落,在狼群背上纵跃,有那机瞥凶悍的大狼,跃起相扑,长剑、铜幡立刻招呼到它们的要害之上。 瞬息之间,逃离险地,来到林间,两人选择了一株绝高大树,揉升而上。 喘息未定,一瞥树下,那无数凶狼,已经逭踪来到,在树下团团围住。 群狼咆哮,有那凶猛的,直跃上树来,但因这树绝大绝高,两人藏身在树梢巅头,狼群再利害,也扑不上来,空自在树下咆哮跳跃,无可奈何! 毕封大乐,笑着叫道:“好极了!好极了!我们也不须去找什么神女庙了,这树梢上舒服,且就在这里睡上一觉再说。” 正要准备放翻身躯,就在树梢头酣眠一宵,忽又发现,狼群之中,又有了新的花样。 只见这些悍狼,实是狡黠无比,此时竟用“叠罗汉”的方法,越叠越高,待要上树来吞噬两人。 毕封这一吓,睡意全消,喃喃称奇:“我生平只见过江湖卖艺的会叠罗汉,可没料到狼群也会这一套!”主仆两人,手执兵器,小心等待,只等那狼群们叠罗汉叠得差不多时,倏地长剑、铜幡一齐出手,猛击那最顶上的一狼,惨嚎声中,立即了账,而下面层层叠叠,阶梯似的群狼,立即坍倒溃散。 毕封与他的小主人,以逸待劳,好整以暇,打击群狼,得心应手,毕封的一支“青铜幡”,独门兵刃,沉重无比,横扫出手,被击中的凶狼立即脑浆迸裂,惨号倒地,它的同伴们立即上来撕咬竞食,转瞬之间,吃得一干二净,使得树上两人见了心惊。 所幸狼群用的这套办法,不算高明,费尽力气,叠得够高时,立足未稳,最上面的一个立即丧命,下面各层跟着溃散,群狼们试了几次,死了七八头健狼,知道没用,停止再试。 夜幕降临,这些凶悍狼群,可真是极有耐心,兀自守在树下不去,树梢上的主仆两人疲乏无比,轮流守望,就在树梢之上,小睡休息。 直到漫漫长夜过尽,曙色黎明,东方日出,毕封揉着惺忪睡眼醒来,发现小主人按剑监视,树下林中,四围仍是黑压压的一片,狼群数目,总在千头开外,一夜相持,兀自不肯退去。 毕封苦笑道:“这些畜牲真有耐心!”想起困守此处,迟早将变成它们腹中之物,禁不住一阵哆嗦,有点不寒而栗。 等了一会,树下群狼,忽然纷纷起立,让出一条通道来,此时奇事发生,只见约莫有二十多头大狼,每头狼的背上,背负着一头较小的狼,整整齐齐,来至两人藏身的树旁,昂首观察。 毕封不知就里,奇道:“咦!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小主人立在一旁解释道:“毕封,你没听说过‘狼狈为奸’这话吗?这狼背上的,就是‘狈’了,据说狼的前脚长,后脚短,狈的前脚短,后脚长,狼狈在一起,配合行动,方能发挥最大效能。 其实不然,狈也是狼的一种,分别是它们的体力不如狼,但智力却有过之,是以二狼一狈,二恶并济时,更是可怕……” 毕封大感兴趣,笑道:“原来狈是狼的军师,如今狼群奈何我们不得,且看他们请了军师来又如何?” 一言甫毕,只见那狼狈们退下,仿佛是已有了决定,一种新的战术开始,群狼排成一线,猛冲过来,第一头狼,向着树干猛咬一口。 小主人瞿然惊道:“狈军师果然厉害,亏它想得出这绝计,树干虽粗,但也绝挡不住群狼咬啮!毕封,我们快快准备,要在这树倒下之前,赶紧跳到别的树上去!” 毕封不敢怠慢,两人紧张注意,当树干被咬啮中断,倒下之际,梢头刚好够得到另一棵大树,两人双双跃起,上树躲避。 而狼群们嗅觉灵敏无经,立即又转移目标,仍用那老法子,排成一线,横冲过来,咬啮两人新获的枝栖。 主仆两人急急商议着,小主人道:“不好,这林中高大的树不多,若是再被它们咬断四五棵,我们可是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眼见那狼群实是厉害,此时竟然懂得未雨绸缪之理,狼群之中,分批啮咬林中高树,准备彻底消除两人的藏身去处。 两人骇然注视,毕封道:“公子!说不得了,我们快逃吧!” 小主人点头同意,仍知奇险无比,姑且一试,就在大树甫断,林中乱哄哄地闹成一片之时,主仆两人冒险跃起,认定方向,拔脚飞奔。 狼群们立刻衔尾追来,两人头也不敢回,使展毕生轻功,没命飞奔,一面舞起兵器,护住自己身躯。 百忙之中,奔了没多远,毕封忽然大??一声,扑地倒下,他的小主人回头一瞥,大惊失色,急忙飞跃来救。 只见毕封的左腿,鲜血涔涔,分明是已经被恶狼咬中,此时踣地不起,兀自以一支青铜幡,挥舞护体,惨嗥声中,在他四周,恶狼一头头倒下。 看见主人来到,毕封奋起神威,青铜幡猛挥,厉声叫道:“公子,你快不要管我!快快逃走,有我在此抵挡一阵!” 他的主人哪里肯听,怒叱一声:“胡说!”长剑一卷,身形宛如鹰隼似的飞起,就地下捞起毕封,挟在肋下,一手荡剑,拣那狼群较少的一方,突围冲出。 但那狼群越聚越多,杀不胜杀,这位年轻公子,虽然是功力卓绝,但他此时,带着毕封偌大的身躯,可是十分不便,纵跃渐渐迟滞,但他仍然咬牙支持,夺力冲杀,三尺青锋起处,狼群不死即伤,鲜血溅满了这位少年公子的满身。 而在他的肋下,毕封连连高叫:“公子,你这是何必!徒然同归于尽,叫我毕封怎能心安,快快放下我这累赘,公子你千金之体,前途远大,怎能如此冒险……” 眼见他的小主人毫不理睬,仍然努力突围,挟着他挥剑砍杀,喘息之声,渐渐重浊。, 毕封心中悲伤,挣扎着要摆脱小主人,但少年公子天生神力,将他挟得牢牢的毫不放松,毕封一急,可就说出他小主人最最不愿意听的话来了:“公子,你忘了老爷与夫人吗?忘了你的责任吗?若是你如此糊涂,为了我毕封牺牲,不说我毕封死不瞑目,就是老爷与夫人,九泉之下,又岂能安眠?” 这一言,想来正触着了少年公子的痛心之处,大叱一声:“住口!”小主人的声音,已见凄惶。 倏地这位青年侠士,奋起余力,挟着忠仆,长剑翻飞,双足纵跃,一口气自十余头大狼背上起落跃过。 来到一处高坡,这里似是一处天然的咽喉孔道似的,高坡两旁,荆棘丛生,中间仅可容一两人通过,两人逃到此处,稍稍得获喘息。 少年公子精疲力竭,放下毕封,大大喘息,毕封忍住腿上伤痛,踞守着这一处通道入口,手中青铜幡起落上下,专击冲过来的狼头,登时狼群尸体,在这狭溢通道口上,堆成了一座肉墙,群狼凶焰,为之一挫。 毕封旧话重提,叫道:“天幸遇到了这一处险地,我虽受伤,但一定还可以死守半个时辰以上,公子爷你快快逃生去吧!有我在此挡着……你……你快走吧!……” 少年公子此时无意间向那高坡之后一瞥,不禁叫道:“毕封,你看,那是什么?” 手指处,只见远处,隐隐出现一座高大楼房,阳光中闪烁着绿光,分明不假,那确是一幢楼房,一幢美观宏丽的绿色大楼。 少年公子如同在梦寐之中,喃喃自语:“真是奇事,真是奇迹,在这荒山之中,狼群出没之地,竟会有这种高楼出现,唉!莫不是我筋疲力竭,眼力昏花,这不是真的,只是一种幻景……” 在他身旁,毕封的青铜幡“笃”地一声,敲碎了一颗狼头,惨嗥声歇,他急急说道:“公子,你快走吧!那不是幻象,是真的,我也看到了,必是老爷、夫人英灵垂佑,使得公子爷你绝处逢生,你还犹豫什么?快走吧!唉……” 又是“啵”的一声,青铜幡展处,尖端刺进了一只恶狼的巨头,那头恶狼余势未衰,顺着青铜幡一挑之势,直掼到少年公子身边,“叭”的倒毙地上。 少年公子欢愉叫道:“毕封,我们有救了!快!你让我背着你,我们向那座高楼逃……” 毕封霍地转身,苦笑道:“公子爷,你看我这样子,还能活吗?”少年公子惊见,就在这片刻之间,由他独力据守狭隘通道,虽然群狼不能越雷池一步,但这位忠仆又已经受伤两处。 左肩一处,伤可见骨,右胯一处,鲜血淋漓。 连同原先腿上的一处,共有三处重伤,这位少年忠仆的浑身上下,宛如血人一般,少年公子情知,这等伤势即使能侥幸脱险,也决不能够再活多久。 一瞥之下,心中悲痛,凄然叫道:“毕封……” 毕封扬幡,又击死了一头大狼,可是他的身子却剧烈地摇晃了一阵,伤痛使他不支,他已不能再挣扎多久时间了。 这位忠仆此时努力地稳住身形,厉声喝道:“公子,你还不快走,我毕封余力将尽,你若再迟一步,两人势必同归于尽……” 顿了一顿,毕封的声音和缓下来道:“公子,不要使我失望,更不能使老爷、夫人失望,你快走吧!” 少年公子黯然低头,唤道:“毕封,你多多保重……我……我……” 万千感激、悲痛,梗塞喉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群狼再度发动猛攻,毕封大夺神威,屹立通道,青铜幡急遽起落,冲上前来的狼群,头颅破裂,尸横一地,狼嗥之声,此起彼落只听得他大叫:“来啊!来啊!来试试我毕封的青铜幡,好!死了一个,再来一个,哈!又是一个……” 少年公子悲声呼唤:“毕封!”这位忠仆,酣斗之中,理也不理。小主人只得含着一眶眼泪,长剑一捺,奋起全力,飞身向那座绿色高楼疾奔。 狼嗥之声,毕封的怒叱,渐渐地听不见了,他的脚下狂奔,心中默祷:“苍天啊!苍天啊!求你!可别让毕封牺牲,希望那绿厦高楼中能有人助我,助我击退群狼,救活毕封……” 那绿色大厦渐渐地近了,分明不假,这正是一座美仑美奂的建筑物,矗立在万山之中,阳光照射,也不知它是用的什么特别砖瓦材料,竟然闪闪发出訾目的绿色奇光,十分怪异。 少年距离这大厦渐近,心中的希望也愈加迫切。 蓦地,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狼嗅之声,跟着那浓重的狼味又复袭来鼻孔之间。 少年公子猛地想到了一点,如同当胸被人猛捣了一拳似的,立即踣地不起。 是那些狼群追上来了,不用说,毕封是死了,他已竭尽了他的力量,浴血奋战,挡住群狼,使他的小主人能够逃生,可是他死了,不然,群狼怎会咆哮着追将上来…… 少年公子的希望完全断绝,他可以想见,那忠心的仆人,咬牙切齿,手执青铜幡,屹立支持,而他已重伤垂死,精疲力竭……。 那些凶猛的狼群,在撕裂了他的遗体之后,又复衔尾来追自己。 少年公子的心中此时充满了绝望与悲愤,蓦地决念,与这些凶残的狼群一拚,它们都是杀死毕封的凶手啊!毕封为了自己力战而死,自己现今怎能偷生苟活,为他报仇,又何惜一死。 身后群狼蜂拥追来,少年公子距离那绿色高楼,已不及十丈距离。 他可看到,这座绿色高楼,坚固无比,只要逃入了那扇拱门之内,便不再有群狼的吞噬威胁。 但少年公子的心中,此时空空洞洞的,求生之念已经消歇,代之而起的,是无限悲愤所激起的力量,这力量使他霍地转身,长剑扬起,待要向相反的方向冲去,冲进那万千狼群,痛快地砍杀一阵,然后壮烈就死! 正在此时,当那狼群蜂拥而来,这少年即将飞身冲出之际。 “当”地一声钟响,自少年身后,绿色高楼之中传出! 这一声,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平和、庄严,仿佛是击中了少年的心弦似的,使他不期然地一惊! 而在这一惊之后,仿佛一场大梦醒觉了似的,那一股悲愤复杂,慷慨殉死的念头,立即泯灭。 憬悟自己的行为,何等愚蠢,竟会去与冥顽不灵的狼群作对,千金之躯,身负重任,却不正是糊涂! 而此时在他眼前,尚有更令人惊奇的事发生,那些凶悍大狼,奔来这绿厦高楼,距离十丈左右时,立刻不能再进,跳跃嗥叫,焦躁不宁,但仿佛这处高楼,近处十丈左右,有着无形的藩篱似的,任凭那万千狼群咆哮跳跃,竟然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而在一声钟响之后,凶恶的狼群纷纷安静下来,少年身后,绿厦高楼之中,传出来一阵美妙无比的音乐,仿佛是钧天广乐,具有感化暴戾的力量似的,这些大狼,低头垂下尾巴,悄悄离去。 约莫一盏茶之后,无数狼群,走得一个不剩,少年如梦初醒,回转身来。 那圆形拱门开了,有四名女子,姗姗走出…… 越行越近,少年惊见,这四个人都是年轻绝色的少女,全是一色雪白宫衫,云鬓堆鸦,眉目如画,芙蓉似的脸上,浮现着微笑,姗姗向自己迎来。 少年暗忖:“莫非真是遇见了仙狐之类,巫山之下,神女幻化,来欺弄我这时乖运蹇之人?” 四女转瞬来到面前,香风一阵,同时盈盈敛衽下拜,莺声呖晒说道:“主人有请公子!”少年身不由己,被少女拥着,乐声之中,进入了那座绿厦高楼…… 一月之后,时维大清乾隆初叶…… 这处绿厦迷楼,仍然丝毫不变,那不是虚无的幻景,而是真实的建筑物,如今仍然矗立在万山之中,被十月间微弱阳光照着,发出极柔和而美丽的绿色光芒。 在那庄严的圆拱门额上,有四个闪烁着白光的大字:“绿厦迷楼”,字是用上好白玉嵌合而成的,是以在四周碧绿的衬托下特别显目,四字擘窠,笔力遒劲,龙飞凤舞,但却没有年月及下款,不知道绿厦迷楼是什么时候的建筑,也不知这题字是哪一位宗匠的大手笔呢? 绿厦迷楼,名实相符,确是绿色的大厦,令人迷惑的高楼,世间又有谁能够抵挡得住这种诱惑,而能不想进去一窥究竟? 这绿厦迷楼,其中的情形有谁能知?那庄严的拱门镇日是紧闭着的,静阒与庄严之余,更给这处大厦,平添上一些神秘! 绿厦左右,空山寂寥,一月之前,曾大队来此活动的狼群,此时却不知远扬到那里去了,十月天气,微风起处,树叶儿纷落,那景气,仍是和一月之前无异。 当微弱的阳光,照射到绿厦圆形拱门之时,忽然间“咚”的一声,那扇沉重无比的大门开了。 从里面姗姗走出四个美貌的侍女来,跟着有一位少年公子,缓缓策马而出。 四名侍女齐齐躬身敛衽,禀道:“公子珍重,恕小婢们不能远送,但愿公子重来此地……” 马上的少年公子,神情落寞,微一摆手,胯下的良驹电射而出。四女惊鸿似的隐去,那扇美观的大门,沉重地在他身后阖起。 “咚”地一声,使马上的少年公子瞿然惊觉,不由得勒住马缓,再回过头来,注视这座绿厦迷楼。 看了一阵,他的眼光中露出了迷惘,只听他喃喃自语:“绿厦迷楼,绿厦迷楼……唉!我究竟遭遇了些什么?为什么我连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 早在一月之前,那时的他,披头散发,衣衫破碎,浑身浴血,被万千狼群追逐到此,在四名侍女的迎接下,进入了这座奇异的大厦。 一月之后,仍是那四名少女将他送了出来,他的改变很多,鲜衣怒马,潇洒丰仪,迥不似来时那般狼狈模样;但同时他脸上的神色也改变了,一月之前,来时的脸上,充满着悲愤、警惕,一月之后,去时的脸上,却只有一片迷惘。 他勒马小立,仿佛是失落了什么东西在这绿厦迷楼中似的! 究竟遗失了什么呢?他本能地检查,长剑连鞘,悬在腰间,衣服、行囊一切都在,甚至于还多出了许多,那行囊中准备好的一切,是好心的主人,为他安排了的行旅之需。 究竟遗失了什么呢?他在苦苦地思索。 蓦地他悟到了一点!是了!遗失的是他的“记忆”,在这绿厦迷楼之中,他遗失了全部的记忆,如今他只记得在迷楼中的情形,至于以前的一切,他进来时的情形,以及他的身世,从何而来,全都茫然不知。 更糟的是,他连自己的姓名都忘记了—— 他是谁?姓氏、身世!一切一切,全然不知,使他困惑,使他痛苦。 他苦苦思索,想要在这绿厦迷楼之前,恢复了他失落的记忆,然后再走,至少也得记得自己的姓名来才行,不然!一个不知自己姓名的怪人,怎能到江湖上去行走。 想着,想着,他记起在那迷楼之中,有一位艳丽无比的少女,对他温柔体贴,时常软语嘤咛,低唤着他的名字:“萧史啊……阿史……幻人萧史……,那么,这“幻人萧史”便是自己的姓名绰号了,他觉得很高兴,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名字,但又觉得,这姓名仿佛对自己十分陌生似的,仿佛在以前一直没有听过这名字,也没有人如此称叫过自己。这位幻人萧史,再也记不起什么了,惘惘然策马离去。 第二章 吹短笛的少女 靠窗边坐着一位老者,脸上有个酒糟鼻子,十分显目,自斟自饮,此时想已微醉,忽然间一拍桌子,口中骂将起来…… “幻人萧史是什么东西,嘿!如此卑劣行为,真叫人好恨……”少年公子心中一惊,此时他毋须停杯细听,那人粗大喉咙,一句句话都清晰传来耳中。 “他妈的幻人萧史这王八蛋,心狠手辣,仗着有一口西飞神剑,横行江湖,只要无意间沾了他的衣服边儿,这魔头不教你死,也得叫你残废…… 可是这规矩今天给破了,你们都不晓得,今天,在距离此地不远的一个山坡下,幻人萧史亲自出现……” 此言一出,一楼惊惶,许多人惊得“哎呀”一声,离座起立,脸上变色。 有人道:“那决不可能,幻人萧史已有五年不曾出现江湖了,怎会来到我们这小地方?” 楼里饮酒的,大部分是江湖中人,有那怕事的,默默饮酒,不敢出声,但也有好奇的人,怂恿着那红鼻老者说出经过。 “喂!老储,你说说看,幻人萧史怎地出现在这附近,他那规矩又怎生破了的?” 有人为这老储担心,劝道:“老储,你少喝几杯,快回去休息吧!小心祸从口出,据说那幻人萧史神通广大,具千百化身,有时是个老头子,有时又成了个小伙子,更有时还会变成娘儿们,神出鬼没,厉害无比,说不定此刻就在你的身边,嘿嘿……” 此人这一说,原是无心,但听的人俱各紧张起来,纷纷用眼搜索附近。酒楼之上人不算太多,泰半都是熟识的江湖中人,另外有二位老者,也是本地街坊中常见之人,更桌不必起疑,只有一位新来宿店的少年公子,此时自斟自饮,分明也不像有甚可能。 但“幻人萧史”,人的名树的影,不提则已,一提起众人难免害怕猜疑,此时不约而同,都把眼睛注视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年。 老储呵呵大笑,破锣似的嗓子叫道:“诸位休慌,有事由我红判官储天禄一人担承,怕个什么呢!那幻人萧史再凶,最多也不缉叫我老储去死。嘿嘿!我老储早就活腻了,拚着一身剐,皇帝拉下马,他妈的这魔头做的丑事,我可全要将它抖出来,让天下江湖侠义同道,大家来评评理看……” 众人被他这一吼,全都聚精会神,来听他的下文。 红判官储天禄“咕嘟”饮下一口黄汤,大声道:“你们该知道鄂北的铁弓郎宋一江与银琵琶武瑶卿这一对夫妻吧!堂堂正正的侠义中人,那小郎的一张铁弓,和他浑家的一面独门兵器银琵琶,江湖驰名,小俩口胸怀大志,想要凭倚所学,到北方去开设镙局,闯名立万。因此上个月将老家房地产悉数变卖,得了五千两银子,带着手下,一路北上。 今天经过我们这地段,咳!不说也罢!说起来也真是丢人,如宋家小郎夫妻,我们不是不认识的,经过此地,理当摆酒接风,以壮行色才对。不料那樊江三塔那几个败类,竟然见财起意,率领十余名手下,头缠黑巾,逼迫小郎夫妻,留下五千两纹银,另外还有武瑶卿的一对明珠耳环,名叫什么日月双当。小郎夫妇只有这一点血本,当然不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小郎夫妇势孤力弱,伙计们一连死了两个,处在下风……” 红判官储天禄口沫四溅,说得有声有色,众人紧张注意,个个愤慨,都骂樊江三塔不该。 老储续道:“樊江三塔若志在劫财,倒还罢了,偏是他们还想在江湖上鬼混,不敢留下活口,因此一上手便想赶尽杀绝,要将小郎夫妇手下一齐杀死。小郎夫妇,在知道他们的阴谋后,又气又急,拚死抵抗。 正在危险之时,来了一位少年公子,哈,你们猜此人是谁?不是别个,竟然是息迹五年之久的幻人萧史……” 储天禄说到此处,酒楼上又是一阵骚动与不安,多人惊哦出声,低低诅咒:“这魔头,这魔头,唉!可恨!该死……” 惟有那位新宿店的少年公子,毫不激动,没事人一般地自斟自饮,因为他知道,他决不能表示什么,否则惊动了这红判官储天禄,一切事情的真相就无法得知。 他在喃喃低语,那声音细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幻人萧史……果然是人所不齿的大魔头,唉!这必是一场误会,但这误会又怎生能解释呢?我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 储天禄又嚷道:“这幻人萧史一出现,谁也不认识他,只见他手中拿着川中毕家的青铜幡,樊江三塔中的老二、老三上前相问,问他是不是青幡毕封,听说毕封与他家的小主人欧阳漱石公子一齐出川来了。 但这人不答话,只叫樊江三塔快滚,樊江三塔怎肯服气,登时动起手来。人家幻人萧史可是名不虚传大魔头的身手,三塔拉着部下齐上,又济得甚事。 三塔老大一急,嚷着要人家留下字号,不说则已,一说竟是幻人萧史!昔年十二凶人横行宇内,有名的一神、六虺、五通,息影已久,不料这十二凶人之首,最厉害无比的一神,如今竟然出现此地! 登时三塔与小郎的手下,怕死的扑通扑通,跪下了一大堆。三塔与小郎夫妇不跪,那是不相信,幻人萧史享誉江湖多年,任凭他精撩易容之术,但也决不会如此年轻,面前这人,只不过廿岁左右,说什么也难叫人相信。 直到幻人萧史撤出了他腰间的那支西飞神剑,青气一闪,三塔与小郎夫妇才算是死了心,一齐跪下,听候发落……” 酒楼座中有人岔嘴道:“闻说那西飞神剑是一口雄剑,另外有一口与它一模一样的雌剑,叫做西归神剑,乃是在幻人萧史的女伴,十二凶人六虺之一西门媛那里。” 红判官储天禄又夺过话头来,继续道:“樊江三塔当时束手待毙,因为以往幻人萧史的惯例一向便是如此,谁碰到他的一点衣角,就非落个残废不可,更不用说与他动手,当然是必死无疑……樊江三塔闭目待死,不料却出了奇迹,幻人萧史连他们哥儿三人的一根汗毛也没动,就叫他们走路。 他们走后,幻人萧史好像有点发呆,宋一江与他的妻子商量,来者既是幻人萧史,这大魔头当然决不会毫无代价地救助旁人的,这一来,势必要竭尽所有,来报效于他。 小郎只希望,在纹银与明珠两者之间,幻人萧史能眵大发慈悲,给自己夫妇俩留下一样,俾使他们夫妇,能有再起的资本,不至于立受冻馁。 但是,当小郎去试着求这魔头时,你们知道,结果怎样?”酒楼上众人异口同声,愤慨说道:“他是一齐都收了!” 红判官储天禄一拍大腿,沉声说道:“不错,正是这样,他是却之不恭,一礼全收……” 登时一楼之上,众人嗟讶愤恨,纷纷诅咒。 那年轻公子端执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一点颤抖,暗忖:原来如此,谅来那宋一江,当我在沉思之时,曾来求过我。可恨我当时竟未觉察,以致造成这误会,害得他抛下了所有的财物,黯然离去! 这一场无巧不巧的误会,却害得人家宋一江夫妇,倾家荡产,浪迹江湖,恢复无望。 这位连自己名字都记不起来的少年公子,心下着实歉然,暗中筹思,如何补过? 酒楼之上,群情激愤,纷纷问红判官储天禄:“宋小郎夫妇现在何处?我们哥儿们也得尽尽朋友道义,为他们凑点儿盘缠……” 储天禄黯然道:“小郎夫妇早就走了,此刻怕已经赶出百十里地去了,他们骑的都是快马。咳!也真是可怜,下午我碰着他们时,见他们脸色不对,武瑶卿盈盈欲涕,眼眶子里还有着泪水,我知道他们必有事故,邀他们喝一杯,承小郎看得起我这老哥哥,把这事始末情由,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我。 小郎夫妇还叮嘱过我不要乱传出去,此番虽然倾家荡产,但所幸性命尚在,不伤不死,已属大幸,财去人安,他们也都认了,惟恐那幻人萧史再找麻烦,是以叮嘱我千万别说。 我将所有的一点积蓄,总共二百多两银子,都给了他们……” 酒楼上众人登时大哗,纷纷责备储天禄不该不通知他们,好歹也凑一点数目,为朋友聊尽己心。 那红判官似乎甚是感动,声音颤抖,说道:“各位,你们真使我感动,江湖道上,只有你们才配称方侠义中人啊!如那幻人萧史,徒具一身惊世骇俗武功,但他如此鄙劣行为,贪求无厌,不留余地,真是令人不齿……” 红判官储天禄须发愤张,目訾欲裂,十分激动,酒楼之上诸人,也都为之唏嘘愤慨。 有人无意间凭栏一望,望见店门之前,停着一辆骡车,油布为篷,套着两头黑白相间的骡儿。 这人心中一动,问储天禄道:“老储,小郎有没有告诉你,他那辆车子是个什么样子?” 储天禄微微一愕,说道:“还提它做什么?那是一辆油布蓬儿的,套着两头黑白花骡。” 一言甫出,这人立刻脸上变色,夺路便走 登时酒楼之上,有人也看到了那辆骡车了,叫道:“不好,那辆车正在这店门口,幻人萧史呀!哎呀!……” 争先恐后,楼梯壅塞不通,有的干脆推窗,涌身向外便跳。 只剩下个红判官储天禄,怔怔地立在酒楼中。 此时,一楼中人均已走光,店家闻讯,早躲得不见,储天禄瞥见,酒楼一角,有一位贵介公子打扮的人,缓缓站起,注视着自己。 储天禄心中大悟,这不就是幻人萧史吗?宋小郎口中描述的,正是这等打扮,原来他早已坐在这酒楼喝酒了,真是神出鬼没,不愧幻人之名。 只怪自己该死,为何不曾注意,心中愤恨,口没遮拦,乱骂一通,不用说,他必是全听见了,如今,还有什么可说,除了乖乖地等死以外。 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储天禄想到,幻人萧史决不会放过自己,不一定要用什么毒辣的手段来整治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滋味可是真不好受! 想着想着,刚才那为朋友激起的正义、愤慨……都没有了,酒也醒了,禁不住心生怯意,脸色大变,手、脚开始微微颤抖。 尽管他心中在暗叫:“储天禄,不能这样脓包,人总是要死的,死也得死得像样,有骨气,快站起来,莫要替自己丢脸……” 但他的脚却不听话,渐渐地弯将下来,终于“咕咚”一声,坐倒地上。 那幻人萧史缓缓过来,屹立在他的面前。 储天禄可见到他整洁美观的衣衫鞋袜,腰间长剑,以及那俊秀的面容,脸上此时竟然没有怒容,双眼之中,也只是一种怜悯、歉疚的光芒。 储天禄不知那来的勇气,此时忽然说道:“萧爷,你杀了我吧!我罪有应得,只是……只是我求您老莫要去难为其他的人,尤其是对铁弓郎宋一江与银琵琶武瑶卿,他们……他们实在没有毁谤你老人家,都是我该死,多喝了几杯,乱说一阵……” 他急急说出了上面的一番话,胸中勇气大增,心想自己反正也年老了,孤身一人,不须有什么顾念,如今且将一切罪都揽将下来,好让朋友们没事,以后即使死了,江湖上公道自在人心,自然有人知道,红判官储天禄是个好汉子。他虽然仍然站不起来,但他却能挺直上半身,伸长了脖子,听候处决。 他在注视着那悬挂在幻人萧史腰下的古朴剑鞘,只要这剑鞘一动,必然就是那西飞神剑出鞘,如果他慈悲,自己脖子上一凉,就会完事。如此神剑,也有好处,那便是当它杀人时,不会给人多少痛苦。 除非幻人萧史立意要折磨自己,那就难说了,不知他会用什么手段来折磨自己。 等着等着,那剑鞘居然一直没动,而头顶上却传来了一阵柔和的语声! “储老大,你别怕,这是一场误会,我不是幻人萧史,你且听我解释……” 奇事!真是奇事!明明是幻人萧史,但这魔头自己却不承认,只说他经过此地,见樊江三塔拦劫宋氏夫妇,打抱不平,出手相助,惊走了樊江三塔之后,正当沉思之时,不料宋氏夫妇误会,留下明珠、银两,悄悄离去。因为他失去记忆,甚至于连自己的姓名身世都忘了,只是不巧记得这幻人萧史的姓名,又得到他的宝剑,是以才被误会,认为即是幻人萧史。 红判官储天禄大着胆子问一句:“那么,公子你又是谁呢?你既然又带着那川中毕家的独门兵刃青铜幡,莫非是他家的长子青幡毕封?抑或是毕家的小主人,欧阳漱石公子?” 面前这少年公子苦笑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了,青铜幡是我拾到的!青幡毕封、欧阳漱石,大概都不是我的名字。 幻人萧史也不是我的名字,虽然有人曾这样叫过我,我又佩着他的兵器。但我相信我决不是他,这原因有两点,第一、我很年轻,不可能有那样大的名头;其次、我自觉心地善良,不会如他那样残暴…… 如今,我当再回到那失落了记忆的地方去,试试看能否恢复我的记忆,在我恢复以前,我没有姓名,就只好叫无名氏了!” 储天禄半信半疑,眼见这位无名氏公子,探怀取出一个小盒,交到他的手上,说道:“我这就要折回去寻找记忆了,这盒中是那日月双当,车中银两,原封未动,敬烦老丈你替我还给宋君,并请替我解释这场误会,为我转达歉意……” 储天禄可是做梦也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可是牢牢记住这位无名氏的每一句话,惟恐遗漏了无法交待。当盛着日月双当的小盒递到他手上时,他伸出去承接的手兀自微微颤抖。 那无名氏公子悠悠一叹,飘然下楼离去,储天禄如痴如呆,猛觉应当安慰他几句,急忙追下楼去。 只见这位公子,已自那车后解开马匹,揽衣上马,马背上挂着那亮晶晶的青铜幡,蹄声的的,业已去远,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这位无名氏公子,乘着夜色,孤身只骑上路。 他心中觉得畅快了些,至少那明珠与银两俱已付托有人,不致使宋一江武瑶卿夫妇绝望,换句话说,自己便不曾为自己平添罪孽。 从那酒楼上众人的谈话中,知道这幻人萧史,有一位情人,也是十二凶人中的一个,名唤西门媛。不过幻人萧史是十二凶人中的一神,而西门媛则是十二凶人中六虺之一。 她有一柄西归剑,与萧史的西飞剑是一对,乃是雌雄二剑,两人的剑,完全一模一样,也是青光闪烁,极锋利的上古奇兵。可以想像得到的是,当两剑相遇时,极可能还会雌雄莫辨呢? 无名少年忽又想起,那西飞剑既是幻人萧史须臾不离的兵器,又怎会到自己身边来?极可能自己腰间这柄剑,不是西飞,而是与西飞有虎贲中郎之似的西归宝剑! 那么,一切便能有点头绪了,自己这支剑,系得自那绿厦迷楼之中,极可能在迷楼之中,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位艳丽女郎,即是西门媛。 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使自己记忆丧失,叫自己充做幻人萧史,又将这口宝剑系在自己腰间? 无名少年可是十分困惑,没奈何,一切须得先回到那绿厦迷楼去探究,才能分晓! 于是他再度沿着来时的路,跟着蜿蜒浩荡东流的长江潮流向上,取道直驰三峡。 这一日来到江陵附近,沿着官道,缓辔徐行,忽然间胯下的骏马矫首昂嘶,分明是焦渴现象。估计左近,一时不会有打尖的地方,只好策马离开官道,待要找一处清泉,临流汲饮。 行了一阵,那马儿欢嘶一声,前蹄一竖,把它的主人颠了下来,拨开四蹄,急急奔去。 原来前面出现了一处清涧,难怪它如此情急,狂奔起来,连主人都不顾了。无名少年心中想着好笑,跟着也快步赶到涧边,汲饮数口。 涧水清冽震齿,饮下焦渴顿除,只觉得甘冽无比,心神为之一畅,浑身舒泰无比! 仔细来看这处小涧附近,好一处世外桃源啊!芳菲满地,从那葱悒的林木间,有一条清澈的小涧流出,微风飘拂,好鸟鸣转,此情此景,恍若人间天上。 忽闻马匹低低撕鸣一声,涧水清澈如镜,无名少年惊见,不远处,又出现了一匹马的倒影,映照在涧水之中,十分清晰。 但见这匹马,没有一根杂毛,奇高雄伟,使人想到:“马高八尺为龙”,如此神骏,想非人世间的凡马。 果然,在这匹白马背上,没有鞍镫,头上也没有辔头,此时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临流汲饮,偶或抬起那判官头来,长尾拂动,意态十分闲散舒适。 无名少年从绿厦迷楼中骑出来的这匹马,已可算是一匹良驹了,但这番与这匹白马一比较,可是立刻被它比下去,小巫见大巫,有云泥之别。 偏是这匹凡马还不识相,想与这匹白马接近,挨挨擦擦,惹得那白马蓦地长噺一声,一蹄将凡马踹得翻倒在地上。 这一声长嘶,极是雄壮豪迈,直使得山鸣谷应,群鸟乱飞。 这匹白马昂首矫视,神态睥睨不凡,跟着又低下判官头,去草间找那些嫩叶草茎儿吃,长尾拂劲,十分悠闲自在! 无名少年不禁对它生出喜爱,暗忖既是没鞍镫,又无辔头的马,必是一匹无主的野马,自己何不将它收服,来作一匹坐骑! 心念一决,悄悄准备,装着不在意,踅到白马附近,蓦地涌身一跃,跃上白马马背。 白马长嘶一声前蹄人立,判官头回转来,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要咬偷袭它的人。 无名少年使展身手,此时紧紧抱着马颈。 那马跳跃翻腾,震荡极大,无名少年被它震得五内腾翻,差一点连食物都将呕吐出来,更兼此马没有辔头,那锐利的齿牙,森然可怖,确是难防。 没奈何,只好松手跳下,白马十分促狭,举蹄来踢,慌得无名少年立足未稳,连忙一滚闪开。 偷马不着,反弄得狼狈不堪,无名少年对这匹白马,可是又惊又爱,不想放弃,一旁注视,还想要设法下手擒捉。 而那白马委实刁钻得紧,此时明知有人算计它,它仍不走开,仍然在这溪边逗留,饮水吃草,旁若无人,不时还向这位算计它的人??眼睛。 无名少年对它更是喜爱,心中忖度,盘算着如何才能得它到手? 不久,微风起处,涧水上游,林中忽然随风飘来一阵音乐。这乐声,不甚高,但弱弱之音,却能清晰传来耳中,仿佛不是什么琴瑟琵琶之类,而只是一种箫笛,但发出的乐音,却是委婉悠扬,十分动听。 无名少年自忖,生平从未听过这等美妙的声音,虽然他将以往完全忘怀,但他仍能确信,这等声音,世间少有,人生百岁,难得聆听。 只觉得那声音冷冷有出云之概,仿佛是一位羽衣蹁跹的仙女在云端,吹奏出的音乐,丝毫没有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当然,这调子不是人间所有的,此时入耳,听者只觉得有无比的舒适,仿佛这曲子并没有什么含义,并没有什么目的,它只是如一片行云,如一涧流水,代表了自然间柔和恬静的圣洁之美,使人在聆听之余,不知不觉沉溺其中,心领神会,倏然有出尘之感。 无名少年心想:深山润谷,何有如此仙音,必是有那一位世外高人,在此小驻鹤踪,有缘遇到,岂可错过。 正想循着乐声寻去,忽然间,那乐声高昂扬起,起落几番,似是召唤。 白马立刻昂首,向着溪涧源头,林间那方,高高长嘶一声,似乎是与之呼应。 蹄声的的,直向林内奔去,无名少年惊见,这白马奔驰神速,真是令人震骇。此时已可断定,白马定然不是一匹凡马,而且也不是没主人的,它的主人,正是刻下在林间奏乐的高人! 荒山之中,得有如此奇遇,岂可错过,无名少年牵了缰绳,循着涧溪上行。 那白马神速,一闪即逝,幸得这乐声不断,尚能循声找寻。那溪涧是自一座林中潺流而出的,无名少年入林之后,走了一阵,面前顿然出现一幅奇景。 在那清波潋滟的水中,他看见了一张生平仅见的绝世姿容。 但见那长长的黑发,委垂肩上,一张吹弹得破的脸孔上,有着一对乌黑灵活的大眼,神情是柔和而恬静的,一领不加装饰的雪白衣衫,露出了蝤蛴似的粉颈。 此时她赤足,盘膝正坐在溪涧旁的一块白石上,口中果然正吹着一根细细的管子!随着乐音悠扬,她自己仿佛也为之沉醉了,心神贯注,微笑浮起颊上…… 如此清丽,如此娇美,即使是世上最美丽的花,也不能与这位少女的脸庞相比,想是仙子在林中出现,这美妙圣洁的色相竟然显示在凡夫俗子的眼前…… 无名少年只觉得十分迷惘,意识到自己,正是在遭逢着奇遇。 而更奇的是,那匹纯白龙驹,此时正乖乖地伏在她的身旁,将一个判官头,直拱到她的身上来。那情形,仿佛是大孩子依偎在亲人的身畔一般,一对马眼仍然不时望着,警戒四周,仿佛它又是这位少女的忠心护卫似的。 这等画境,展示在无名少年的眼前,使他迷惑,使他沉醉,一时惟恐惊动了她,屏声息气,伫立林间。 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光景,此时缓缓取下笛管,一曲已毕,余音袅袅,兀自荡漾在林中空门。 当那短笛取下之时,那编贝似的皓齿,瓤犀微露,梨涡儿微晖,又使林中伫立的少年看得呆了。 此时她娇慵地拔起身边的几茎小草,送进那白马的嘴中,白马张开大嘴,缓缓咀嚼,一人一马,十分亲热。 少年心中甚有感触,暗忖这龙马的主人,不料竟是这样娇美的一位少女。敢情这马儿也十分有福气哩,得这位美女相伴,如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林中游戏聆听仙曲,世人中有谁能比得上它的幸福与快乐? 少年不禁微喟出声,在这一刹那间,他感到劳碌奔波是多么地无谓,而如此恬逸安静的生活,正是他所追求,所企求的梦想。 但到何时才能有这样幸福快乐的生活呢? 少年在沉思时,勾起了感伤,有谁如他这般不幸?连身世、姓名都不知道! 但他立刻惊觉,同时心中悔恨不已。 敢情他虽然只是一声轻喟,但却已使林中的少女惊觉,此时目中露出了惊异。 少年赶紧上前几步,躬身施礼,说道:“姑娘这一曲仙音,真是悦耳动听,在下林中窃听,曲终感喟,惊动了姑娘,还望恕罪!” 那仙子般的少女甚是大方,想是她年龄尚幼,娇憨未除,此时听到有人赞她,很是高兴,“咭”地一笑。 少年一揖之后,见她不开口,一时距离极近,只觉得她那出奇的清丽容光,令人不敢逼视,待要想找些话来时,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正在他微感踌躇之时,少女忽然微笑着说:“你要通姓报名,我不拦你,但你却莫问我的姓名,因为,因为我是没有姓名的!” 语音娇软,恍若好鸟鸣啭,入耳顿使少年觉得,如此少女,实是十全十美,再无缺憾,可爱已极。 居然这番有了个同病,她也是个没名姓的,少年心中甚为高兴,忙道:“姑娘,不瞒你说,我也是个没名姓的,我的名姓,被我忘了!” 白石上少女高兴得站将起来,纤手儿拉着他的手,连连摇撼,睁着一双大眼睛道:“嗨!这真是好极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没姓名,不想今日却找到了一个伴儿! 嗨!你快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老伯伯,告诉他我找到了伴儿了……” 拉着他跨上白马,白马慢腾腾地立起,驮着两人,缓缓向林荫深处走去,少年的马,自后跟将上来。 这白马确是不愧为一头龙驹,背上虽无鞍蹬,但却宽广得很,乘骑两人,还绰绰有余,此时它十分驯服,缓缓行走,毫无颠簸之感。 少女在马前,少年在马后,此时身躯儿相贴,顿觉得美好的娇躯,柔若无骨,微微有一阵芗泽,传来鼻间。他知道,那不是任何的装饰品的香气,而是这位少女身上,自然发出的一种气息。 少女在马上告诉他:“我并没有像你一样的忘记了过去,只是我小时的事都记不得了,我一直和老伯伯住在一起,老伯伯说我是没有姓名的,他叫我做笛女,因为我时常在林中吹笛。” 少年问她:“这马是你的吗?是不是一头龙马?” 笛女道:“它是老伯伯的马,但每天总是跟着我,我们都叫它做白龙,听老伯伯说,它确是西域龙马之种!”. 白马低嘶一声,仿佛它听得懂人语,知道女郎正在赞它,故而表示欢愉。 少女伸纤手,轻轻地打了它的判官头一下,笑道:“坏东西,才夸了你两句,你就自以为很了不起吗?嘿!还不乖乖地驮我们回去!” 白龙续行,少女一时默然无语,在她背后的少年,此时直觉得飘飘欲仙。 心中老是琢磨着她刚才说的一句话:“我找到伴儿了!”暗忖她这一句话,是否有心? 若得如此仙子般圣洁美丽的少女为伴,自己心满意足,夫复何憾! 但无奈的是,身世未明,目前应当从速回到那失落记忆的绿厦迷楼中去,多事停留。 想着想着,怅触万端…… 走着走着,仿佛这林子甚是幽深,越行越深,林荫中有败叶铺地,落红片片,许多不知名的美丽小鸟,飞翔林间,见人不避,鸣啭啁啾着相迎。 忽然又听见一阵美妙的乐声,少年禁不住问道:“那老伯伯也是会吹笛的吗?” 笛女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那不是笛声,只是溪涧中流水的声音!” 倾耳细听,果然是一阵阵潺流之声,但却美妙得有如乐音,缓缓灌入耳中,流过心头令人溢起恬逸宁静的感觉。 笛女忽道:“到了!”一跃下马,无名少年跟在她身后,转过一排屏障似的树木,只见林中,出现了一幢精致小屋。 第三章 玉簪与别离歌 “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我想老伯伯的话必没有错,我真是一个不祥之人,谁同情我谁就会遭祸。 我将终生在这林间,忍受着寂寞与孤独,连身世、姓名都不知道! 你去吧!如今我明白了,我不能再连累别人,那恶魔他控制着我,谁同情我,谁就会道到他的毒手,我不愿意你再蹈娄氏夫妇的复辙,我的意思改变了,你还是快快走吧!希望你能探明你自己的姓名、身世,若是以后,你再经过这林时,盼你能够不忘我,而再来看我……告诉我你的一切,你尚快乐,便会使我也感到快乐的……” 笛女柔声说着,依偎在无名少年的怀中,只等漫漫长夜过尽,这少年就要离开她而去,她现在觉得有无限的亲切与依恋,这少年,似乎较之那娄氏夫妇更好,更喜爱她,同情她。三年来,自娄氏夫妇死后,笛女梦寐着有人对她赐予温暖,如今她获得了,而且是丰盈的。 但可惜的是一切太短暂了,不久,到天明之时,他就会孤身上路,而她呢?也只能孤伶伶地留下在这林中,重又再过着孤寂的生活。 孤寂得甚至于没有可以谈话的人,小姑娘的芳心之中,此时充满着悲伤,禁不住那点点悲泪,便沿着香腮滚落下来。 在她的身旁,无名少年正在沉思着…… 据笛女的追述,那三手熊娄奇临死,曾吐露出一项秘密,便是这经年累月,潜伏在密林中的长发魔影,确实是一个人,而且还正是十二凶人之一,叫做什么二通息悉的人。 他曾听说,十二凶人是六虺、五通、一神,一神便是幻人萧史,六虺中有一个女子,名唤西门媛,而今奇巧,又在这里出现了一个二通息悉。 无名少年心中,倏地想起了一条计策…… 当这意念在他心中逐渐成熟时,他决意冒险一试,沉着的对身旁的笛女说:“我们去找他去!” 笛女惊问:“去找谁?” 无名少年道:“我是幻人萧史,他是二通息悉,我们都是十二凶人中的人物,如今我要去找他,警告他不许再纠缠着你……” 笛女拉着他的臂膊,不许他向密林深处行去,说道:“我不信,你决不是什么十二凶人,我不要你去找他,你……你就在这里陪我坐着……天明时我送你出林子去上路……” 可是无名少年挣脱了她的纤手,他决心要追究此事,不仅是光为着笛女,而且因为,这林中怪人既是十二凶人之一,当然与幻人萧史、西门媛有关,也许正是一条线索,可以追究出自己丧失记忆的原因…… 决然入林,笛女在后面追着,那匹白龙神驹,蹄声的的,跟在它小主人的身后。 行了一阵,林中骞地出现奇景,饶是无名少年什么也不怕,一瞥之下,也不由得为之一窒! 只见密林深处,一株大树,树杆上嵌着一粒怪珠,黑夜中照得周围二三丈地内,满是一片淡淡银光,好似月光洒下一般。 树下白石上,赫然端坐着那怪人。 果如笛女叙述,这魔鬼似的怪人,全身墨黑,罩在一件大黑袍中,此时盘膝坐定,长长的黑发纷披,将整个头脸,全部密密遮住,看不出是男是女…… 若是从他的身材上衡量,兀坐石上,颇为雄伟,极可能是个男子,但看他那双欺霜赛雪,纤白细嫩的手腕,却又好似是个女子。 这魔鬼似的怪人,此时正在吹奏着短笛,沉咽悲楚,连他自己,也仿佛正沉迷在笛声中似的,在他面前,来了两人一马,他好似竟然不知似的。 此时在无名少年的身后,笛女扳住了他的臂膀,阻止他再向前进。 无名少年注视了一阵,蓦然又挣脱笛女的纤手,大踏步向那怪人走去。 他可是正在警戒着,惟恐这怪人猝然出手,或是倏忽隐去,一手按在那西归神剑之上,双目注视,不稍一瞬。 奇的是这魔鬼似的怪物,竟然一时没有什么举动,缓缓放下短笛,停止吹奏。 等到无名少年来到他的面前,屹立着相距不过二三尺时,蓦地在那丛密密的长发之中,透出了冷冷的一声:“你是谁?” 长发怪人这一发声,无名少年与笛女齐齐一惊,因为这声音,大大出乎两人意外,虽然是冷冷的,但却十分甜美,珠圆玉润,分明是好似发自一位女子的口中,宛如莺转一般,人耳令人觉得极是动听。 难道这二通息悉,竟是女子不成?无名少年登时想到,是了,十二凶人的六虺中,既然有一位西门媛是女的,极可能五通之中,也有女的。 只是这五通一名,有着粗壮豪强的意味,不似是女子的绰号。只是,这长发、这柔手、这娇软的声音,毫无疑问的,证明这息悉确是女子。无名少年听见了怪人的声音,兀自想一觌那长发覆盖之后的容颜,究竟如何? 当即应道:“息二妹!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我是阿史,幻人萧史呀……” 他以为这一下一定行了,这息悉必会误认自己同是十二凶人中的人物,乘机追究,必能顺利成功。 不料结果大谬不然,长发怪人倏地立起身子,打自那浓密长发之后,射出一对锐利无比的眼光来,冷冷一笑如同鸱啼,竟与适才那甜美声音,大大不同。 “阿史吗?嘿嘿!倒真是年轻漂亮哩!你的化身我看得多了!谁知你是真是假,你有什么信物可使我相信?” 无名少年早已有备,“呛”地撤出腰间长剑,青光一闪,叫道:“西飞剑在此!息悉,你看个清楚……” 对面的息悉,冷森森地目光自长发之后射出,声音倏地又是一变,竟变得粗重威严无比:“小子你是那里来的,好大的狗胆,胆敢盗了西门媛的西归神剑,又冒充幻人萧史,到这里来骗我息老二 无名少年心下暗叫一声:“糟糕。”这番才知,这二通息悉竟是个男子,多怪自己太鲁莽,不该武断他是个女的。 果然,二通息悉冷冷又道:“阿史怎会不知我是男是女,开口叫我二妹,岂不是大大的笑话?嘿嘿!小子你这番话可说是霉运当头,想来骗我,结果反被我骗了,哈哈……” 这凶人息悉,此时完全显出了他狰狞的面目,桀桀怪笑,与粗豪声音,自那浓密长发之中传出,显示他确是一个男子,那长发、皓腕、娇声,正是他号称为二通的奇异之处。 二通息悉上前一步,无名少年背后的笛女,立刻叫道:“息悉,你这魔鬼,你不能伤他……” 息悉转向对着笛女,声音又变为甜美无比,问笛女道:“他是谁?” 笛女说不出无名少年的姓名,急得大叫“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是好人,你不能伤他……” 息悉的声音十分奇怪,此时忽又一变,冷冷一笑,仿佛冰冻一块,跌落在地上,十分严酷地说道:“小子!你居然是个没姓名的人,嘿嘿!那样也好!你是想带这小孤女出林是不是?亏你想得出假借萧史之名来骗我,如今你死定了,其实单凭盗了西门媛的西归宝剑,早就死罪有余……” 笛女大急,一旁叫道,不!不!他并不想带我走,他天一亮就要走的,求求你,你不能难为他……” 但无名少年却夷然不惧,此时屹立说道:“息悉,你听着,凭你如何凶狠,少爷决不怕你,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这口剑并非我偷盗得手,乃是那西门媛自动为我挂上的……” 眼见这二通息悉一听这话,为之一怔,无名少年又道好了!如今我要问你,凭你息悉,以十二凶人的名头、身份,为何要躲在这林中,纠缠着一位孤女,对她施以折磨?” 二通息悉倏地一跃而起,暴怒喝道:“小子,你好大胆!我息老二高兴如此,谁人敢问! “我今非把你撕碎不可……”扬起一双雪白手掌,向无名少年拍去……无名少年急闪,但觉冷风一缕,掠耳而过,稍稍带着一点鬓角,立觉如同刀割一般,西归神剑立刻扬起封架。 笛女立刻奔来他的身旁,以身翼护着无名少年,叫道别打,别打……你们双方都不要打……” 息悉此时声音完全变了,破锣似的,沉声喝叱:“小丫头,你快滚开……” 无名少年知道这番面对强敌,万万不可大意,聚精会神,紧执西归神剑,毫不示弱,双目瞪视着二通息悉。 息悉的一对雪白掌缓缓举起,但他却顾忌着中间隔着那笛女,连连恫吓,叫她走开,笛女死也不肯走开,取出怀中短笛,朝着息悉扬了一扬,说道:“你不能用笛声来摧残他,如同上次对娄氏夫妇一样,须知我的笛音可以压倒你。” 无名少年见笛女如此维护自己,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欣慰和感激。 他可是准备好一切,无论如何,也必须冒险一次,与这凶人周旋,好歹要探出些端倪来;若能将他制服,逼他说出一切情由,或是将他逐走,救走笛女,自是更妙。 当下朗声说道:“息悉,你有什么鬼蜮技俩,尽管使展,小爷决不皱眉,你那害死娄氏夫妇的调子是什么?小爷倒要听听……” 息悉冷笑,说道:“小子!你想找死是不是?告诉你也不妨,那曲调乃是上古久已失传的合欢操,就凭我这小小的一支短笛,足能使听者欲念翻腾,不克自制,结果精尽髓干,枯竭而死……” 无名少年心下暗惊,如果真是如此,只要自己一念把持不定,身边又有个美貌如花的笛女,那结果,岂堪想像? 不禁低下头去,息悉哈哈怪笑,说道:“小子!害怕了是不是?不过我还不想叫这小丫头就死。嘿嘿!是以我想改用另外方法来摆布你这小子,让这小丫头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林中……” 无名少年此时忽然发现了这息悉的话语中,有一点奇怪,登时冒出一句:“我知道了!你是不愿这位姑娘受损!……” 想是这一言,正说中了他的痛处,二通息悉登时暴怒,厉声喝道:“胡说!我只是不想让她痛快地死,要来慢慢地折磨摆布她,你这臭小子知道什么……” 无名少年不肯放弃这一线索,大叫道:“但她是一个孤女,与你有什么仇?是她的父母与你有仇吗?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息悉这等迁怒于人,须知是算不得英雄好汉,传出去难免江湖耻笑……”息悉桀桀怪笑,喝道:“小子,你今夜便死定了!我息老二可是不怕你替我传话!” 猝然间他乘笛女不备,呼的一掌,将她撞开一旁,登时身形一跃而起,搂头盖顶,疾袭无名少年。 这二通息悉,此时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一飞冲天,由上泻下,伸出一双雪白手爪,来攫无名少年。 无名少年身躯一塌一转,便已闪避开去,跟着移步转身,“嗖”的一剑,急刺二通息悉背腰。 息悉回身一掌,冷风陡射,无名少年不敢硬挡,急忙撤招,身躯向前一伏,黑虎卷尾,西归神剑倒卷,反刺敌人脉腕。虽然他并未掉头回看,可是这一剑,尺寸之间却拿捏得丝毫不差,青光一闪,冷森森的剑锋,电也似的疾点二通手腕。 二通息悉喝声:“好!”显然是少年这一招出奇,连这大魔头也失声夸赞。 一旁的笛女可是紧张无比,惟愿这一剑刺个正着,便好及早结束这惊心动魄的场面。 但天下事往往总是不能如她之意,眼见这少年这一剑得手,那二通息悉倏然间身躯一移,剑锋从他的面上掠过,相差不过一两寸光景。 就在无名少年撤剑转身的那一瞬间,二通息悉倏然冲上,长袖一抖,袖尖如毒蛇一般疾点少年面门。 这一来攻其不备,任是无名少年家学渊源,功力绝佳,在这样迅捷凌厉的攻击下,也不免稍现紧张。 而更令人震骇的是,二通息悉这一招乃是虚招,待敌人退后闪避之际,他突然翻袖亮掌,一按一捺,搭上了西归神剑的剑柄,紧接着底下踢出一腿。 这一来情势又变,无名少年临危不乱,此时眼见一柄宝剑,即将易手,暗忖:也许力拚可以挽回颓势,索性不去设法破解,力透中锋,挺剑直进。 果然西归神剑利害,二通息悉难免顾忌,迫得只好撒手。 双方略略一停,二通息悉的双眼自那浓发之中射出骇人的光芒来,沉声喝道:“小子!你敢不敢打赌,我定要空手夺得你手上的剑,然后就用这剑,取你的性命!” 无名少年心下,确实毫无把握,不敢先将话说满,清叱一声,挺剑攻上。 二通转身急闪,夹手便来夺剑,无名少年小心注意,一柄剑尽向他要害处招呼,迫使他缓不过气来,一时之间,二通息悉却也无法。 息悉倏地怪叫了一声,这一声,不似是自人类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倒像是一头猛兽口中所发的惨厉嗥叫,登时吓了无名少年与笛女一跳,连那匹白龙神驹,也为之奋鬃长噺。 就乘他这一分神,二通息悉不知用的什么身法,瞬息之间,欺进了身,一双雪白掌施展贴、靠、捺、拿的短打功夫,无名少年长剑被封,完全施展不开,甚至于因为那息悉如影随形,过份贴近自己,使得他无法防御自己,迫得连连倒退。 眼见息悉逼近,无名少年情急之下,蓦地使出一记怪招,左手反肘,向对方的期门穴急撞。 二通息悉倒退一步,化解来招,无名少年缓得一缓,见有机可乘,大喝一声,唰地又是一剑劈下。 但这一剑虽猛,却嫌略慢了半分,那二通息悉跻列十二凶人之一,岂是泛泛者,电光石火之中,早已把稳时机,不但不避,反而抢上一步,左掌的一声,托在无名少年臂肘之间,右手一招龙颔摘珠,一把抓住剑上龙吞口,一拧一扭,已将一柄宝剑,夺取到手。 青气一闪,未容得无名少年闪身疾退,西归神剑已冷森森地抵住了少年的胸前。 笛女失声惊叫,白龙神驹长嘶,一人一马,疾扑过来,二通息悉可是不慌不忙,厉声喝道:“滚开!小丫头,你再进一步,我就先挖出这小子的心肝……” 这一喝果然生效,笛女、白龙硬生生地收住势子,笛女急叫:“息悉,你放了他吧!我担保他明天一早就走,决不停留……” 二通息悉连连冷笑,说道:“小丫头,你滚得远一点,这小子来得古怪,我得先向他一问。” 西归神剑微微一抖,无名少年胸前,“嗤”的一声,衣衫裂开。此时只需他剑尖一挺,无名少年立将前胸穿透,死在当场。但他毫无畏惧,愤愤说道:“二通,你将我杀了吧!小爷若是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二通息悉桀桀怪笑,恐吓他道:“杀了你,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乖乖的先回答二爷的问话! 老实告诉我!你是四川成都,欧阳家的什么人?” 无名少年摇头应道:“我根本不知什么欧阳家不欧阳家!” 息悉大怒,喝道:“放屁!刚才你那回手一剑,正是四川成都,欧阳家独传的回头望月,本是从杨家回马枪中变出来的;还有你反肘一招,也正是金蜈蚣绝招,用的是川中武技精华,瞒得了别人,却是瞒不了我息二。虽然我已多年不曾行走江湖,但凭你这手三脚猫,二爷决不会看走了眼……” 顿了一顿,续道:“川中的欧阳家、欧家、杨家、毕家,你必是其中之一,快快老实说出你的姓名!” 无名少年听他这么一说,恍若黑夜遇灯,对自己的姓名身世,开始有了线索。是了,自己在那绿厦迷楼之中,虽然丧失了记忆,但并不曾丧失武功,是以在与人交手,危急之时,仍能使出家传的得意绝学,虽然连这招的名称都说不出来。 这番得二通息悉点醒,分明自己,正是川中这四家中的子弟!但究是四家中的那一家呢?他仍然茫然无知,虽然苦苦思索,但仍是想不起来。 而他对面的二通息悉早已等得不耐,右手仗剑,抵住他的胸前,左手却闪电伸出,“啪!啪!”重重地括了他两下耳聒子! 笛女见他挨打,芳心大急,一旁顿足叫道:“息悉,你怎可乱打他,他确实是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他是忘记了以往的一切……” 二通息悉摇头表示不信,无名少年却把握着这一机会,设法想从二通口中探出端倪,因此他乃自动说出,自己系从那巫山中的绿厦迷楼出来,忘怀了以前的一切。只记得在楼中,有一美艳女子,唤他叫做幻人萧史,阿史,腰间的西归神剑,一切一切,想来都是那女子玩的把戏。 一番话说毕,二通息悉显然是相信了,立刻也陷入沉思。只是那长发覆盖后的面容,仍然一点也看不见,是以他面上的表情,无从得见。 渐渐地,无名少年可以隐约听见这凶人的喃喃自语。虽然声音极轻,但一方面因为少年功力高绝,耳目敏锐,同时黑夜林间,一切静嗅,是以他仍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而这些,正是他所需的线索。 只听那二通息悉自言自语:“西门媛,贱妇,必有深意……” 那一支西归神剑,竟然渐渐垂下,二通息悉冷冷说道:“小子,你走吧!算你运气,今夜就饶你不死。只是不许你再多逗留,天一亮你就得替我滚开…… 若是你想要弄清你自己的身世,便可用幻人萧史之名,到岭南去试试你的运气……” 无名少年心中纳罕,这息悉既说自己是川中四家中人,那自己欲要明白姓名身世,当然是必须前往川中才是,不然,也该回到那绿厦迷楼中去追究。为何这息悉不叫自己去川中与巫山,而叫自己去岭南,岂不是怪事? 他可是聪明无比,立刻猜到,岭南必是凶险去处,万万不能上当前去。 当然他表面不露出来,缓缓走回到笛女身旁。 那二通息悉摩挲了一阵宝剑,忖度了一阵,忽然叫道:“小子!还你的剑!”将剑抛将过来,无名少年接着,仍旧归入鞘内。 二通息悉冷森森的目光,从那浓发之后,注视了无名少年一阵,倏然转身,隐入密林深处! 无名少年恍如在梦里,怔怔立在那里,笛女伸出纤手,欣慰不已,勾着了他的颈子,娇笑说道:“我们走吧!哎!刚才这一阵子,真把我吓坏了,若是这魔王杀了你,我与白龙,非跟他拚了性命不可……” 两人一马,回转到流水音附近,天色已露微明…… 草地坐下,笛女可是十分天真,依偎着他,笑道:“我叫你哥哥好吗?” 无名少年微笑点头,笛女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叫你,因为,我见以前那蓝娘祁萼,他是这样叫着那娄奇,我想,也许对亲爱的人就是这样的称呼……”. 无名少年心中暗道:“傻丫头,你哪里知道,那是人家妻子对丈夫的匿称……”但他心中,觉得甜蜜万分,甚愿接受她这样称呼。 笛女的声中,忽又透着凄惶,她说:“只是,哥哥你这就要离开我去了,唉!你走了之后,我又要寂寞孤独了……” 无名少年这一夜奇怪的经历里,与那十二凶人之一,二通息悉周旋,为的是两个目的,一是想探究笛女的身世,一是要探究自己的来历。结果关于笛女,没有什么收获,仅知那二通息悉,潜伏林中,折磨笛女,但却似又不愿笛女死亡似的,想是要使她慢慢地承受着孤独的折磨,至于息悉为何以十二凶人的身份,来对一个小小孤女如此?其中情由,却是无从得知! 关于他自己,却从息悉口中,无意间探出了一些端倪。可以假定,自己极可能便是那川中欧阳、欧姓、杨姓、毕姓四家中某一家的子弟。 即使只有这一点,已无异暗夜得灯,对于无名少年来说,大有收获。 这番他已决定,离开这里之后,就要赶赴川中,先行设法,弄清自己的姓名来历再说! 但对于这位身世不明、伶仃寂寞,生活在凶人监视下的孤女,即将分袂,十分依恋…… 她是如此美丽、温柔、娇小、善良,使人确信,她的父母,一定是极不俗的人物,但不知都到哪里去了;又为何与十二凶人中的二通息悉结仇,而今一任这孤苦伶仃的小姑娘,在这座密林之中,受着凶人的欺凌! 伴着她的,只有一匹白龙神驹,但白龙尽管神异,可是它倒底总还是一匹不会说话的马儿,当这位美丽可爱的姑娘感到悲哀时,它仅能用长舌去舐她的柔手,却不能出言慰藉。 她是如此的姣美、圣洁,信赖着自己,喜爱着自己,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在无名少年的心中,已深深印下了她的芳容,再也不能忘却。 他甚至于想,既然不能冒险带她出林,自己实是深爱着她,莫若留下来,伴着她,就在这深深的密林之中,与她耳须厮磨,朝夕相伴,优游终生,人生得能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但立刻想到,在这里伴着她,莫若出林去,设法探究她的来历。若是她尚有亲人在世,自己应当去通知,再不然,也当约集高手,来此赶走凶人,拯救她出险! 那才是根本解决的办法啊!无名少年心念一决,豪气顿生。 此时轻轻搂着身旁的笛女,抚摸着她的柔发,柔声安慰,说道:“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替你探明一切,回来伴着你离开这片密林…… 如今,你必需忍耐,好生保重,等着我回来……” 笛女对他十分信赖,此时嘤咛着答应,叮嘱哥哥,早早回来,莫要使她久等…… 无名少年频频慰藉,正是同一命运的人啊!两人都是一样的不知自己的身世来历,此番遇见,真挚的情感,在短短的时间内飞速进展。 少年心想,笛女可爱,如此信任自己,何不就趁现在,与她订下白首之约? 但这位生长于密林之中,仙子似的少女,也许她根本不解男女间事,夫妇之道,委禽之意,也许不能使她了解。 如果她懂得这些,她应该便会有少女的羞涩、腼腆,决不会如此与一个陌生的男子,依偎着十分亲密。同时在叙述娄氏夫妇,被二通息悉合欢操笛音迷惑,赤身交媾的事,一定也必会有所顾忌,不至于绘声绘影,说得那样仔细。 因此,无名少年可以断定,生长在密林中的她,老伯伯不会教她,白龙神驹更不会教她,她实是纯朴天真,不懂男女,应当避嫌,不知那一切关系的少女啊! 极可能以后,当他离去之后,当他再来之前,设若她的笛声,又吸引了一个少年侠士进来。那人英俊潇洒,喜爱着笛女,笛女极可能也会对他投怀送抱,叫他做哥哥;若是那男子心怀不轨,不是个十分正经的人时,极可能他还会夺取了笛女的处女童贞,扬长而去。 笛女纯洁,她可是不知防备的,在她的芳心中,根本没有羞涩,也不知男女之间,应当避嫌等等。 无名少年心下瞥惕,决心在离去之前,将这些知识,告诉笛女。 从娄氏夫妇的亲爱,谈到他们是一对夫妇关系,夫妇是一男一女,情投意合,永久相伴在一起,关系最最密切的人。 再进一步解释少女的行为,应当受到约束的,若不是对自己的丈夫、母亲,不可有过分亲热的举动,甚至于自己的父亲、兄弟、好友,只要是异性男子,都当避嫌,少女的身体是珍贵无比的,等闲也不能让人家碰着的。 无名少年委婉说明,存在这人类生活中的许多规矩,关于夫妇之间的,都已说得十分清楚明白。 笛女生长在林间,只知道老伯伯告诉她,女孩子不能不穿衣服,赤身露体,那是羞耻的事,除此以外,她可是什么也不懂。 但她聪明绝顶,无名少年解说之后,她都已懂了,连连点头。 问道:“哥哥,是不是每一个女子,迟早都要找一个男子来作她的丈夫,而这男子以后就会永久陪伴着她,对她很好?” 无名少年答道:“差不多是这样!” 笛女立刻又问:“那么,你就做我的丈夫,好吗?” 无名少年一惊,但见黑夜之中,笛女的一对亮晶晶的眼睛,正充满着无限柔情,在注视着自己。 少年点头,说道:“妹妹!我很愿意,愿意你做我的妻子!” 笛女投怀送抱,说道:“丈夫!你抱着我吧!你说过,只有丈夫与妻子,才能如此亲热……” 无名少年情不自禁,搂抱着玉人,恣意亲吻她的芳容,笛女温柔地在他的怀中,任他所为。 少年的心中,快乐无比,此时又向她解释文定婚配之礼,告诉她这只是文定,以后再会之时,还要举行婚礼,然后才能算是正式的夫妻。 身上摸出一块佩玉来交给笛女,权充文定信物,他可是茫然不知,也不知这块玉是否原来就在自己身边的,匆遽之间,便将之作了文定簪礼。 笛女想以短笛相赠,但又想失了短笛,以后更是寂寞,便在发之上,取下一双小簪子来,赠与少年。 那簪子十分精致小巧,少年珍重收起。 第四章 纯金雕鞍 十二凶人中,六虺之末,绿衣少女靳芷,真是不愧为尤物,此番帐中,嘤嘤啜泣,金发纷披双肩,雪肤花貌,珠泪晶莹,足令天下任何男子见了,对她心生怜爱。 爱美本是人类的特性,何况这靳芷的美丽,乃是一种极奇异的美,除非是盲者或是白痴,否则即是柳下惠复生,也恐难以抵挡她以色身相诱呢! 无名少年不禁大大对她怜爱起来,他此时已完全忘却她是十二凶人中的六虺之一,是女人中最最危险的人物,只觉得她是一个美丽而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若是能使她转悲为喜,那该是多么好啊!无名少年真想,再看一次她那迷人的笑容,与微笑时隐现在梨涡中的万千风情。 但这是不可能的了,西门媛的毒辣设计,实是匠心独运,厉害无比。饶是这罗帐之中的一男一女,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此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挽回这场赌赛,使之反败为胜。 无名少年一时十分泄气,不能帮助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使他觉得极是惭愧,在西门媛与靳芷斗智的过程中,他不过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角色,永远是被动的,听人支使摆布,自己却蒙在鼓里,甚至于没有力量反抗,实是可悲! 当他想到,靳芷的珠泪,只是为了她赌赛失败,得不到幻人萧史而流的,与自己可说是毫无关系时,他不禁十分怅惘沮丧。微微有不平的意念产生,那萧史,究竟具有如何厉害的魔力?能使这么多美丽的女子争夺他,他可真是个令啧啧称羡的对象啊! 无名少年毕竟根基深厚,当他想到,这一切只是被人利用时,屈辱与反抗之念顿起。面前的六虺靳芷虽然诱人,但在无名少年的心目之中,却已早有了流水音笛女的倩影,那种清雅如仙的美丽,较之靳芷,又是不同。 笛女的凄迷芳容,恍在目前,那仙音似的短笛之声,犹然萦绕耳边,这些帮助了无名少年,使得他胸廓为之一爽,精神为之一振。 目前这一切,实是无可留恋,十二凶人中的争斗暗潮,自己不应当介人,这次被西门媛捉弄的旧账,留待以后再算吧!当前的要务,还是快去川中探听自己的身世要紧。 心念一决,悄悄掀衾而起,房中找着了衣裳穿好。 靳芷止住了哭泣,问道:“你到那里去?” 无名少年一瞥,这六虺之末,妖女的眼中,分明有一丝惊诧与钦佩。 他虽对十二凶人绝无好感,但这靳芷,并没有伤害自己,况且她是如此温柔,受了委屈,楚楚可怜,无名少年对她甚具同情,此时委婉地说道:“靳姑娘,我要走了!我不能助你胜得这一场赌赛,抱歉万分,但愿你……” 他本想劝她迷途知返,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天生丽质,何苦与凶人们鬼混在一起? 但话到口头,立刻又想到,这靳芷在十年前已是名满江湖,采补驻颜,蛇虺心肠,无恶不作,积重难反,劝也无用,还是不说的好。 话到口头,又复咽了回去,那靳芷眼珠儿一转,说道:“你走了也好!西门丫头抓不到凭据,说不定我还可以抵赖,你,你把西归剑留下吧!” 无名少年立即答应,这西归剑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虽然是神物利器,他也毫无兴趣,免得带在身边,又被人误认为幻人萧史。 只是,他想起了那青铜幡,既是川中毕家之物,不可不替他们带去。 向靳芷说出,她也同意,房中寻找,侥幸在一处柜中,找着了那柄青铜幡。 无名少年已结扎停当,靳芷穿好了她那一身绿衣,泪容虽褪,幽怨犹在,但觉那出奇的明艳之中,表露出娇怯之态,无名少年一瞥,赶紧移开目光。 真是绝世容姿,谁能遣此?靳芷不知是真是假,美目顾盼,竟有惘然惜别之色。 无名少年决心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在这绿厦迷楼之中,重门叠户,能否顺利逃出,可是大有问题。 禁不住一呆,那聪明的靳芷早已看出,说道:“西门丫头机伶无比,这番你要想混出绿厦迷楼,可是十分不易!” 低垂粉颈,思忖了一阵,说道:“如今只有一法,由我去骗西门丫头,与诸姊妹一起去花园踢毽,绊住了她,你便乘机脱逃! 这绿厦迷楼之中,道路复杂,所幸我尚能知道奥秘,我今画图付你,由你按图索骥,且看能否逃出这天罗地网去……” 此时正是暮昏时候,绿厦迷楼之中,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靳芷十分小心,叫无名少年回到罗帐中去,她带着丹铅白纸,进入罗帐,一面画着绿厦迷楼中的道路,一面悄悄说明。 两人仍依偎在帐中,罗帐低垂,若是有人窥探,也必当是鸳鸯们正在亲爱,须是不会起疑。 只是,使得无名少年吃不消的是,这位六虺之末,此时依偎在自己身旁,芗泽阵阵传来,眼中看着的,是她那一双柔荑,以及无比美丽,近在咫尺的面庞侧面,听到的是她俏语嘤咛,无名少年禁不住涉入遐想。 如果她不是什么十二凶人中的六虺之一,而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少女,且与自己相识在笛女之前,那么…那即使是身在险地,只要两人情愫暗通,合力离去,在以后的岁月里,结为神仙眷属,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的是,她竟是一位声名狼藉的女魔头,而且,而且,早在与她相识以前,自己已与冰清玉洁的笛女,缔结了鸳盟。 一切都似乎太迟,而今,使无名少年惆怅的是,为什么不早在十余年前遇见她,当她还是处子之身,如一朵圣洁的白莲含苞待放的时候。 那本是人类任何人都具有的爱怜与同情啊!尤其是对这么一位美丽而温柔的少女,谁能不为她惋惜,当一株花朵被施以斧手,当一只翠鸟掉落在深深的泥沼里…… 无名少年怅惘万分。 耳边响起靳芷如莺转一般甜美的悄语:“喂!你听懂了没有?” 他可是完全沉溺在沉思之中,根本不曾听清她的解说,以致被她以香肩一碰,眼光落在那复杂的图上时,大有茫然之感。 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靳芷真不愧为六虺之一,此时美目之中,眼珠儿一转,随即注视在这少年的脸上。 无名少年觉得,她的目光起初是锐利的,但在后来,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她的目光,渐变为温柔,终于她“咭”地一笑,脸上展开了笑容。 少年也不禁赧然一笑。 靳芷悄语道:“你不必惭愧,在我有生之年,我记得在过去的日子里,所有见着我的男子,没有一个不对我发生情感,只有……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便是幻人萧史?” 靳芷微微颔首,说道:“你猜得不错,就因为只有他一人对我如此,所以他便成了特别与众不同,我虽对天下男子弃如敝履,不屑一顾,但独独不能放过他,定要设法将他降服! 也许这是一种无谓的争强斗胜,但我不知怎地,总是放不下来……” “那是因为你很爱幻人萧史之故!” 靳芷轻摇螓首,说道:“不见得,在过去的日子里,我虽阅人多多,但却从来不曾动心去爱过一个男子,尽管有许多男子,为着痴恋我而牺牲生命,我仍然不曾为他们感动……” 她那一对妙目,此时又注视在无名少年脸上,使他不敢去与她的目光相对。 只听得她的语音呖呖,动人无比:“也许在我降服了幻人萧史之后,从此便算是了却了心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再和她们鬼混在一起……” 这正是无名少年所希望她的,此时禁不住关心地问道:“但你的同伴,一神、五通、六虺中其他的五位,会任你自由吗?” 靳芷俏眼儿一转,笑道:“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顿了一顿,这位美丽的女子又解释她上面的话道:“我的意思是说,遇着功力机智,比我低的,我当然不怕,他们不能伤害我;若是遇着功力机智,比我高的,我也不怕,我可以使他们舍不得伤害我……” 无名少年听了此言,禁不住心中一震,看靳芷时,只见她美目顾盼,丽质天生,确是天生尤物,她的话也许不错,饶是江湖上一流高手,英雄豪杰,在对她施以惩罚时,必然难禁,心生怜惜。 靳芷笑道:“谢谢你关心我,但愿我们以后,能有再见之日。” 无名少年心中立起惊觉,以后若是与这女魔头有了牵连,那可是十分不妙,在他与笛女之间,当然不愿意有另一位女子介入,而这靳芷又是如此不凡,只怕她若存心来撩拨时,自己难以抵挡,天真的笛女,怎比这靳芷的诡谲,说不定即会造成悲剧! 他虽未说出,可是脸上的表情,已被靳芷看破这痴情场上断轮老手,一笑说道:“你不必担心什么,我不会夺人之好的,当然,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了.!我很希望你们能快乐幸福。 我只是希望与真心关怀我,而对我没有什么野心的人做个知己的朋友,你不会不肯与我做个知己的朋友吧?” 无名少年立即否认,至情流露,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次目光,彼此都有一种幸遇知己之感。 那靳芷略略一怔,随即笑道:“来吧!你再用心听我解释一遍,这绿厦迷楼中的古怪,可是极多,你得要当心一点……” 无名少年用心听她叙述,记住了复杂的通道,靳芷又在图上作了一些记号,表示是绿厦迷楼诡秘之处,嘱咐无名少年,届时提高警觉,注意防范,心无旁惊,无论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分心,略一慌乱,生命不保。 靳芷解释完毕,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低惊呼一声。 无名少年惊问何事?. 靳芷说出,在这绿厦迷楼之中,没有一个能够自由行动的男子,所有的男子,有的被安置在秘室中,供西门媛与属下侍女们淫乐,有的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做着牛马般的苦工。 是以能在这绿厦迷楼之中活动的,多半是西门媛的属下侍女,为今之计,只有将无名少年装成侍女,方有混出之望。 除此以外,已无别法,靳芷立即动手,找来女衣,为无名少年装扮。 经她巧妙装饰巡视后,镜中照见头脸蒙住锦帕,身着绫罗长衣,粗看起来,倒有七八分像是个女子,只是身躯较为壮大,十分突出。那支青铜幡无法携带,只好用布帛扎裹成一具棒棰模样,靳芷又找来一只篮子,胡乱盛了些衣服,将这少年,装成个浣衣妇似的。 乘着黑夜来临,只要是识得路途,正好混出绿厦迷楼去,靳芷叮嘱他千万小心,脚步不可太大,务必不能露出马脚。 靳芷说出计划,自己这刻先出去探听消息,对西门媛等人仍不露声色,只说阿史睡了,且看这西门媛容色上有何异态? 如果西门媛对两人的计划已有防范,那只好再谋良策,叮嘱无名少年,不可轻举妄动。 若是估计脱逃能行,靳芷当即邀请五位盟姊,乘夜在园中举行踢毽之戏,那花园离此不远,叮嘱无名少年,若闻园中有人声喧笑,即是时机成熟,可以开始按图所示,逃出绿厦迷楼。 靳芷带来的心腹侍女,今夜将悉数出动,协助无名少年逃走,但因她们本身,尚受着西门媛部下的监视,恐怕不能多有助力,一切还须无名少年,凭着自己的机智应付。 吩咐???毕,靳芷伸出纤纤素手,大方地让无名少年握着。 别离在即,此次分袂,无相见期,无名少年此时,对这位六虺之末,怜爱同情之余,尚有一丝依恋之情,不能自己。 两人四目,相互凝视。 半晌,靳芷忽然微微一叹,幽怨无比地说道:“你好好珍重,我去了!但愿以后,我们能有缘再见!” 悄悄抽出了纤手,绿衣儿飘飘,出房而去。 无名少年痴痴望着,总以为她在门边,还会回眸送来秋波,谁知她竟不曾如此! 担心自己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被绿厦中人发现,那可是大大地不妙,连忙钻入罗帐,等待靳芷约定的信息。 等着等着,夜色降临,附近仍是一片静谧,花园之中毫无动静,无名少年心中,十分焦急。 正想冒险潜出,按照靳芷所绘纸图,试试运气。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使他大吃一惊,连忙扯下锦帕,盖上衾被,伪装入睡。 香风一阵,旁门“呀”地一声开了,无名少年微微睁眼,只见门旁,出现了一位明艳无比,端庄美丽的女子。 这张脸,他记得清楚,正是以前曾经在这绿厦迷楼中见过的,此间的女主人西门媛。 少年心中怦然作跳,虽是十一月天气,但他却禁不住浑身出汗。 但觉这西门媛,冷冷的目光注视着帐中,无名少年伪睡之中,心下可是十分警惕,不知这位六虺之一的美女,在赢了赌赛之后,待要如何处置自己? 也许她会杀了自己呢?无名少年不觉十分紧张起来,暗自运气准备反抗。 但见她只是在房门前俏立,目光凝聚无语,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稍停,房外响起了人声:“五姑,我家姑娘,请你去花园踢毽耍子,大姑、二姑、三姑、四姑都在等着您哩……” 房门边的西门媛应道:“好的,我就来!” 她随手为这间屋子点上了灯,无名少年立觉眼前一花,敢情这西门媛身着一件碎花衣衫,特别显得她明艳端庄无比。 但较之那绿衣少女靳芷,分明不及,无名少年心中在想。此时他又记起了当前的危险,登时将那对当前美色欣赏的闲情逸致,消失一空,警戒之念,再度涌起。 西门媛微微一叹,栅姗离去…… 无名少年大大不解,不知这位美丽的迷楼女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愚弄自己还嫌不够,为何不对自己下手? 心中真有一股冲劲,想要问她自己的姓名来历…… 一挣起立,又猛觉万万不能鲁莽,十分无奈,只好忍住。 到房门边倾听,果然,不久之后,那边有阵阵女子娇呼欢笑之声传来。 情知毽戏已经开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无名少年匆匆拿起了衣篮,与那伪装成衣杵一般的青铜幡,结札停当,悄悄拉开了房门,来到门外。 周遭是静寂的,他按照那靳芷所绘的图形,悄悄前进。 不久,来到一处花园,园中的娇呼欢笑,使他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就在那园门之旁,隐身暗处,向内偷窥。 只见园中,一片偌大的场地,四边侍女高挑华灯,两队女子衫儿飘飘,正在兴高采烈,踢着一只五彩的绣毽。 花衣的西门媛与绿衣的靳芷都在其中,尚有四个特别出众的美女,分着扎色、红色、白色、青色衣衫,谅来便是靳芷所说的,六虺之中的大姊聂妫、二姊陶妩、三姊龙婉、四姊况秋莉了。 只见这六虺分成两队,各率侍女,使展巧劲,踢动那绣毽儿,一园之中,俏影儿闪动,笑声一片,令人见了,目眩神迷。 那靳芷的一身绿衣,在六虺之中,仍然是十分突出,但凭她那特别白嫩的肤色,与一头金发,已是足可胜过她的五位盟姊。 此时她将外面长衣脱去,露出一身俏丽的绿色短装,身手使展,更显得她轻灵婀娜,无与伦比。 无名少年注目看她,心下想到,多看她几眼吧!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诀,以后正邪殊路,再见极难。如此殊色,世间不易多见,须是得多看几眼,将她的俏影儿深镌心版,俾使在以后回忆之中,能够永志勿忘。 黑暗中,他注视了好一会,惟恐时间耽搁,不敢久留,悄悄继续向前。 靳芷的妙计果然成功,想是绿厦迷楼之中,侍女们多半都被园中精采的毽戏吸引而去,无名少年一路行来,居然在曲折回廊之上,不见一人! 走了一阵,发现靳芷图上,做有记号,分明是表示此处凶险,但不知究竟是什么名堂?她又不曾注明,无名少年只好提高警觉。 向前跨出一步,一转弯,眼中斗然出现的情景,使他大吃一惊! 只见这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甲冑的武士,手执长戈,目露精光,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无名少年想不到被人发现,大惊之余,“逃”、“战”两念,立刻涌起心间,一时不知该是如何才好? 但他究不愧为出色人物,猛地又记起,靳芷曾说,在这绿厦迷楼之中,没有能够自由行动的男子,而且曾告诉他,无论看见什么怪异情形,都不要惊奇,惟有镇定应付,才能逃出生天。 无名少年仔细注视这来者,只见此人足步沉重,身子僵直,双目瞪视,不稍一瞬,像个僵尸一般,一步步向走廊这端行来,神情委实古怪。 暗自忖念,一定要镇定应付,非到不得已之时,决不出手。 再看这执戈武士的脸上,那神情,似惊似喜,好似是觑破了自己的行藏,已有充足把握,待要上前来捉拿领功,不由得使无名少年沉着不住。 这武士挺起长戈,越来越近,距离无名少年立足之处,已不过数尺之遥,无名少年手中,紧握那包裹着的青铜幡,凝神准备。 心下已暗暗决定,务必镇定应付,一直要等到他长戈伸出,向前疾刺。 无名少年早已有备,此时轻轻二闪,即已避过。 “呼”的又是一戈搠来,无名少年矮身避之,一跃而起,青铜幡竖起,待要击出。 从这两戈之间,他已测知了对方的功力,臂力确是惊人,但轻灵变化却是毫无,如此呆钝,自己须是不放在心上,此时跃起点穴,谅来必是十拿九稳。 可是等他一跃而起之时,怪事竟又发生。 这位甲胄武士,忽然收戈转身,与来时一样,挺着长戈,一步步缓缓向前走去,沉重的步伐,僵直的身躯,怪异无比。 无名少年立刻想到,是了!靳芷所说的不错,这人决不是真人,不过是一具铜人罢了,谅来它只是一具受机括控制,在这走廊上巡行的傀儡罢了。 目送它一直走到走廊的那边尽头,果然又如法炮制,身躯立定,一戈刺出,跟着又是一戈横搠,然后笨重地转身过来,一步步挺戈走近。 无名少年在证实了一切之后,不禁嘘了一口长气,暗自惊叹,这绿厦迷楼之中,如此设计,确是匪夷所思。那铜人身上,必然另有机关,凡是不识底蕴的外来之人,若是在惊恐之下,不能镇定应付,当它是真人,与它格斗,必然上当,消息发出,迷楼中人闻声而出,岂有幸免。 千钧一发,幸亏自己不曾鲁莽,无名少年心中,暗道一声侥幸。大着胆过去,与这铜人擦身而过,果然没事,安全通过了这一处回廊。 嗣后所过的廊中,都有类似的铜人,藉着机括控制巡行,有的张弓搭箭,有的执剑,有的执斧,面目狰狞可怖,无名少年有了经验,不再害怕,仍照原法小心应付,果然没事。但为了怕碰到这些铜人的身体,发动消息,立有不测,是以小心翼翼,一连经过了五处回廊,已使他累出了满身大汗。 但不知又是什么诡秘?无名少年无可奈何,振作勇气,缓步向左方行去。 来到一间大室,房门洞开,荡笑之声传出,向室中一瞥时,哎呀!吓得他倒退不迭。 只见这一间大室之中,千奇百怪,灯烛辉煌,地上铺着厚毫,约莫有三十多对男女,正在室中嬉戏。 这些人,全如野人一般,穿着极少的衣服,男的都是强壮少年,女的也都是美貌少女,他们在尽情嬉戏,巧立名目,令人叹为观止。 有一处,三名少女被挂在高高的木架之上,仅有胸前与腰际遮着白布,而那些布上,绽着有一个个发亮的小环,少女的四周,有七八个男子,各举着钩竿似的东西,抛起丝线,用线端的钩子,去钩少女身上的小环。 有套着了小环的,轻轻一扯,少女衣衫落下,肉膊尽见,隐私毕露。少女的叫声,登时与男子们的笑声响成一片。 无名少年心头狂跳,不敢再看,看另一处时,更是出奇。 这一处受虐的不是女子,而是男子!四名强壮的男子,被捆在木板上,约有十数个妙龄少女,各执小小弹弓,用一些较为轻巧的小泥丸,向这些男子打去。她们的手法可是妙极,打的都是男子们身上的七窍之处,一时肚脐、耳朵、鼻孔中都被塞满了泥丸,迫得男子们只好张嘴呼吸,而一颗颗泥丸,又毫不留情地射向他们的口中。等到口中泥丸将满之时,男子们窒息难耐,极力挣扎,设法吐出泥丸。 少女们的娇笑之声,与男子们的狂嘶,又交织成一片。 无名少年何曾见过这等情景,只觉得面红耳赤,十分难堪。 除此以外,在这一室之中,还有更不堪入目的情形,糜糜的乐声奏起,这一室中的男女,仿佛已忘了羞耻,胡天胡地,随着乐声,婆娑起舞,纵欲寻欢。 无名少年血气方刚,不久之前,与六虺之末,那出奇美貌的靳芷一度春风,童身已破,此时目视妖淫,耳闻糜糜之声,禁不住面红心跳,血脉偾张。 但他究竟禀赋不凡,此时胸中一点灵明,发生作用,努力克制欲念翻腾,想像销魂蚀骨的风流仗阵,全是脂粉陷阱,偶一失足,后悔莫及,万万不可大意。 想起靳芷所提的警告,又惊又怒,又是惭愧,慌忙收摄心神,对耳闻目睹的一切,恍若不知不觉。 启图看时,图上分明指示,定要经过此屋,遥见这室的另端也有一门,便是出口。穿过这一处大室不难,只希望不要惊动这些男女淫魔才好,无名少年十分无奈,略一定神,硬着头皮,缓步进入。 他可是全身紧张无比,目不斜视,只顾向前走。 但不巧的是室中之人发现了他,身后立有人道:“嗨!你们看,来了一个洗衣服的老婆子!” “老婆子,替我把衣服拿去洗!” “我也要!快!接着!” 无名少年万分没法,只好停下来,眼见那些寡廉鲜耻的男女,纷纷将身上仅余的遮掩物取下,抛来他的篮中。 这些人立成赤裸,无名少年不敢再看,慌忙拾起衣篮便走。背后男女哄然大笑。 第五章 鹅湖三怪 赤练女冷秋月奔过去一看,这边的独角犀牛娄青厉声喝问:“三妹!二弟怎样了?” 冷秋月的声音如坚冰一般,答道:“老二已经死了!” 登时在这屋的门前,一切好似凝结了似的,连无名少年也不曾想到,这名列鹅湖三怪的老二乌灵蛇邱大城,竟是恁地脓包,如此不济。 独角犀牛悲痛已极,蓦地狂吼一声,叫道:“并肩齐上,大伙儿拾下这小子……” 登时群贼兵刃撤出,呐喊攻上,娄青自部下手中取过兵器,冷秋月赤练出手,两人一左一右,率领部众,蜂拥围上。 无名少年立刻陷于苦战,但他也是毫不心怯气馁,双拳使开,呼呼风生,劲力发出,迫得群贼不敢上前。 百忙中群贼中又有人去解那廊下的追风宝马,不料宝马通灵,知道不是主人,挣脱缰绳,奋鬣长嘶,举蹄来踢,慌得那般小贼,退避不迭。 此时女贼冷秋月手中的一条长练,十分厉害,吞吞吐吐,恍若蛇舌,防不胜防。无名少年此时,赤手空拳,难以应付这等软兵刃,心想若是被她缠上,可是不妙,迫得一味游走,冲入群贼之中使她那一条赤练,无可使展。 但见那独角犀牛娄青忽起歹念,趁冷秋月绊住敌人之时,他竟率领几个手下,猛扑房内,准备先取得宝物再说。 无名少年一急,大吼一声,飞身拔起,冷秋月赤练急急抖来相卷,略差一二寸,已被他飞出人群,冲过独角犀牛娄青等人,奔入房中,先取了青铜幡在手,一手又提起那付金鞍。 此时群贼已冲进屋来,忽有两声惨叫自别室传来,显然是此屋的主人,已被贼人们迁怒杀死,无名少年心下大忿,青铜幡扬起,便要大开杀戒。 冷秋月一见铜幡,惊得俏眼儿圆睁,提醒她的大盟兄道:“大哥!那是川中毕家的青铜幡啊!且先问问,这小子是毕家的什么人?” 娄青此时,理性全失,吼道:“管他是哪一家的!我二弟已死在他手中,这番定要将他捉住,碎尸万段,方泄我心头之恨!” 不顾屋内狭小,喝令部众,一拥而上。 无名少年大显神威,此时屋中狭隘,冷秋月的软兵刃无法使展,双方距离接近,开始搏斗,无名少年此时正好使出功力,猛砍猛杀,十分得手。 少年右手青铜幡,连连出手,碰着的不死即伤,惨嚎之声此起彼落,因为这鹅湖三怪与他们的部下,全是杀人劫货的盗寇,罪恶滔天,是以无名少年手下毫不顾忌,尽力施展。 左手金鞍,正好当盾牌使用,有时抡起,猛砸猛推,得心应手。 群贼立处下风,娄青大叫:“快退!”部下巴不得有这一句,登时如潮水一般,齐齐向后一撤。 退到屋外,一转眼不见了无名少年。 原来他十分机警,情知敌众我寡,虽然鹅湖三怪中仅余的两个,本领不过尔尔,但缠战一久,必是不妙。是以当独角犀牛高声喝令撤退时,他已有了成算在胸。 此时他不追出来,伏身暗处,等待机会,只见群贼见他不出,独角犀牛惟恐仇人溜了,急令部下包围此屋,四下里同时开始搜索。 这一来,贼人们的力量分散,眼见那赤练女冷秋月也转到屋后去了,门前不远处,追风宝驹站着,有几名小贼担任看守,却怕它发野,不敢上前。 无名少年估计方位,猛地大喝一声,疾冲而出,独角犀牛娄青正在附近,大惊来挡,无名少年全力出手,青铜幡力扬而起,娄青手上一柄环刀,立被磕飞。 吓得娄青使出无赖招式,懒驴打滚,避过致命一击,爬起身来,连忙召唤部众。 但在这一缓之间,无名少年已经冲到追风神驹之前,宛如虎入羊群,守马的几个小贼,见他铜幡扬起,吓得转头就逃。 等到群贼集合起来,少年早已跨上宝马金鞍,手掣铜幡,急驰而出。 冷秋月急挥赤练带,一卷马尾,那追风神驹确是不凡,蓦地“唏聿聿”长嘶一声,长尾和拂,荡开赤练带,一人一马,头也不回,绝尘驰去。 背后贼众呐喊追来,暗器如雨,但怎比得上追凤神驹迅速,隔了不多久,己将敌人远远抛在身后。 奔驰了一阵,无名少年稍稍心安,杀了鹅湖三怪中的乌灵蛇邱大城,这人死有余辜,少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自己投宿的那家,遭贼众们迁怒,无辜牵连,少年心中着实难安。 此时天色渐渐微明。 这日傍晚时分,来到一处,地势忽然高起,蜿蜒小路直通向上。 不能及早出得山区,老在群山中打转,无名少年心中觉得极是烦躁。 策骑登山,且看是一处什么所在? 登上一座山头,哎呀!只见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湖泊,竟然出现在这高高的山蜂上,委实奇怪。 时当十一月天气,湖水凛冽,寒气森森,静悄悄的山巅之上,唯有这一方湖泊,湖畔偶有一些树木,山风吹来时,萧萧作响,益显得肃杀冷落。 少年觉得奇怪,他可没想到,这么高的山巅,居然会有湖泊出现? 立在巅前,只觉得寒风习习,注视那湖泊时,周围形状,好似有点古怪,再一细看,分明是像一双大鹅!哎呀!少年几乎失声惊叫!这不正是川鄂之交,闻名的鹅湖吗?正是那鹅湖三怪的巢穴啊!怎地如此不巧,闯来此处? 心中一惊,立刻想到,鹅湖三怪的老二死在自己手中,碰见时绝不会干休,趁此天色尚不太晚,快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匆匆策马下巅,绕山而过,继续赶路。 —口气奔驰了十余里地,不见有什么动静,心下稍安。 估计鹅湖三怪,可能早已回到巢穴,只因自己不识道路,故而乱转了一天,仍未能转出三怪的势力范围,实在不妙。 追风宝驹忽露不安模样,但少年知道它是渴了,自己也觉得焦躁思饮,天色已经暗黑,少年揽辔,荒野中注意寻找溪涧。 找来找去,竟然找不着溪涧,心下渐感不耐。 又走了一阵,忽见在前面左方,一座林中,微有灯光射出,无名少年心中一喜,策马过去,准备向那林中住的人家,讨点饮食,住宿一晚。 来到林中,由黯淡灯光下,可见面前是一幢简陋的瓦屋,门扉紧闭,少年悄悄下马,牵马走近,微闻有男妇说笑之声,自那瓦屋中传出。 少年心下警惕,心忖不要是鹅湖三怪的党羽在此,可得千万小心。悄悄蹑足,走近那瓦屋,将眼凑近窗前,向内一瞥! 这一瞥,顿使他暗呼晦气,只见一对男女,此时正在扮演丑剧,颠鸾倒凤,淫声浪语。 女的一个,衣衫不整,男的却是农家装束,无名少年稍稍放心,看样子只是一对年轻的农家夫妇,不似是鹅湖三怪的部下。 此时人家正在欲仙欲死之际,须是不便打扰,少年无奈,只好在门外暗处,悄立等待,不久听得房内没有声音了,方始上前,敲门求宿。 屋里的伴随声起来,窗前一瞥,无名少年说出来意等了半晌,门扉开处,那女的出来迎接。 少年称谢,进入屋内,却不见了那男子,心想可能是一对野鸳鸯,来路不正,自己一来,倒将那男子惊走了,便也不再理会。 灯光之下,看那女子时,荆布裙钗,身材倒也苗条,脸上蒙着一条锦帕,只露出一对水汪汪的俏眼,似乎甚是害羞的样子。 少年立刻表示,只求借宿一宵,如果不便,便请惠赐一些饮水,解了人马焦渴之苦,便当上路,不敢有扰。 那女子不说话,眉眼之间,似有笑意,摆手请客人坐下,袅袅娜娜,进入另室,不久捧出一壶一杯来,奉与客人,又提着一桶清水,自去喂马。 无名少年渴极,斟了一杯,幸喜不太烫,一口气喝下,意犹未足,接连又喝了四大杯,方始解除了焦渴。忽觉这茶中似有异味,立刻想到,山野之中,那来有什么好茶,些许异味,本是难免,也不曾放在心上。 焦渴解除之后,立刻想到,这区区的一幢瓦屋,而今只有这村姑一人,孤男寡女,确是不便,何况这女子,看来不似良善,自己不应逗留,还是早点上路的好。 立起身来出门,那女子尚在喂马,少年道谢,取出一块银子为酬,便要乘马离去。 但此时忽然发生怪事,那匹追风良驹此时喝足了水,竟然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任凭少年鞭策,它兀自不理,难道是连日奔波,疲累了不成,但它是一匹良驹呀!如此经不起奔波,岂不是名不符实。 心中起疑,不知道这女子喂了它什么东西? 待要质问这女子,一转头,她已不见。 少年胸中,忽起悒闷,心中一凛,暗道不好,急忙一个箭步,冲进房来。 迎面只见一女当前屹立,面上锦帕已除,结扎停当,手中挽着一条红绫。 不是别个,正是那鹅湖三怪中的老三,赤练女冷秋月。 此番冷冷说道:“小子,你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告诉你刚才你已饮下了老娘的迷药,任凭你天大本领,也绝难脱逃,乖乖地给老娘跪下……” 无名少年大怒,怒吼一声:“贼妇,我就不信会栽在你手中” 急怒出手,右掌左拳,同时递出,招式未实,倏地一变而为抓式,意欲将她捉住,迫令交出解药。 冷秋月嘿然笑一声,水蛇似的腰肢儿一旋,夺门而走,冷冷喝道小子,你若逞强,迷药发作得更快……嘿嘿……” 果然这贼妇人所说的不错,少年此时,急怒之下,顿觉胸中悒闷无比,浑身乏力,四肢渐渐松软。 踉踉跄跄,挣到追风宝马之旁,见那宝马,瘫作一团。 情知逃走无望,不敢怠慢,慌作宁神息虑,运功遏止迷药发作。 才一闭目,身边冷笑之声又起,睁眼看时,四周火炬通明,只见鹅湖三怪中的老大,独角犀牛娄青,此时已率领手下来到,娄青拄着一杆大枪,正如半截黑塔一般地屹立在面前。 病虎余威仍在,鹅湖三怪中人,在昨晚吃了无名少年的大亏,此时虽知他已中迷药,瘫倒在追风神驹之旁,兀自对他怀着畏惧,只是远远围着,不敢上前来动手擒拿。 娄青色厉内荏,长枪顿地,连催部众上前动手,但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半步。 独角犀牛拉不下脸来,只好亲自上前。 无名少年此时努力运功,想遏住迷药发作,所幸那迷药不堪厉害,此时估计,尚可出手一战。 心下暗暗祷祝,这番千万不能失手,务必要乘这娄青不备,出手制住了他,迫那冷秋月及时交出解药来。 装着昏迷不醒,果然骗过了娄青。 赤练女冷秋月厉害无比,此时叫道:“大哥,你且慢过去,再等一等,谨防这小子功力深厚,迷药也许还不曾十分见效哩!” 无名少年耳中听得清楚,心下又惊又恨,暗祷娄青呀娄青,盼你千万莫要听从这冷秋月的建议,快快过来上当要紧。 果然独角犀牛性急,同时在众部下之前,不好失了他鹅湖三怪老大的面子,笑道:“你们还担心什么?看我的!”大踏步过来,伸出左手,来揪地上的无名少年。 无名少年蓦地出手,骈指如戟,疾点他前胸大穴。 变起仓促,一干贼众,惊得大叫。 亏得独角犀牛,出手时心下不无惴惴,此时右手一拄铁枪,急闪避过,无名少年功力虽高,究是服下了迷药,???见逊色,一击不中,双指掠过娄青左臂,“嗤”的一声,衣破血流。 娄青大怒,长枪一抖,分心疾刺,无名少年身形何等迅速,早已飞身扑进,欺近娄青面前,一掌击出,招数才发,未等对方拆解,蓦地又涌起老高,平伸双指,径取独角犀牛双眼。 娄青不料被他攻进身边,长枪抡转不灵,立刻居于下风。 此时索性弃枪发招“蓬”地一声,侥幸将少年攻势遏住。 少年胸中悒闷加烈,情知若不把握时机,必然遭擒身死无疑,奋身扑上,左拳右掌同时递出,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辣。独角犀牛心中仍有怯意,见他虎虎生威,不似是身中迷药的模样,不悸硬接,使个身法,闪开数尺。 陡然间这少年跃起身形一变,手臂一伸,那指尖已划到了娄青的面前。 这一招委实是变化奇诡,神妙无伦,姿势更是轻灵洒脱,好似是一头大鹰,擭敌之时,使用它的翅拍击似的。 鹅湖三怪的老大这番算是开了眼界,他何曾见过这等神技,眼见不免,只要这少年指尖划中了自己的面门,谅来必是不死即伤,十分无奈,只好身形微侧,一掌托出,姑且一挡。 谁知这一来,却救了他自己,无名少年虽然功力高绝,招式奇诡莫测,但体内迷药发作,力道不继,此时被娄青一掌托出,招式竟然未能发挥威力,毫厘之差,竟让娄青逃过一关。 娄青侥幸捡到了性命,胆气立壮,知道他腹中迷药发作,必不能支持多久。高声叫道:“三妹快动手!” 那旁的赤练女冷秋月,手挽赤练,早已跃跃欲试,其奈两人近身相搏,得不到机会,此时叫道:“大哥,你闪开点,待小妹用赤练取他……” 独角犀牛娄青奋力击出双掌,立即扬身疾退,无名少年心中可是十分明白,此时惟有紧紧缠住了他,使冷秋月的赤练因有顾忌不敢发出,自己方有希望。 此时绝不能与娄青分开,独角犀牛一退,无名少年立即跃起急追。 忽觉胸前一阵难过,四肢松软,这一跃,不过五六尺远。 娄青已脱出自己的掌握,迷药发作,万万支持不住,无名少年心中,涌起了灰心与失望。 “呼”的一声,冷秋月的赤练落下,他的心神一懈,功力已失,连闪避的力量都没有了,立刻被那条长长的赤练,在周身捆得紧紧,不能动弹分毫。 鹅湖三怪的手下,这才大大放心,纷纷手执兵刃,一拥而上,就要将无名少年,乱刀分尸。 无名少年暗叹一声:“完了!”身世来历未明,许多责任未尽,如今不明不白,中了这伙肖小强人的诡计,身死荒山之中,委实可悲。 双睛一闭,瞑目待死。 千钧一发之际,独角犀牛娄青忽然大喝:“且慢!” 这群人愕然住手,纷纷嚷道:“大爷,你不是要杀了这小子,替二爷报仇吗?” 独角犀牛想是忿恨部下脓包无用,当他危急之时,大家只会袖手旁观,如今坐享其成赶来打落水狗,可不是十分可恶。 娄青过来,伸开蒲扇大的手掌,“啪!啪!”一连掴了部下好几个耳光,打得这般小贼,掩着肿脸退避不迭。 独角犀牛喝道:“混蛋们还不快快将这小子抬进屋去,他还用得着你们这批混蛋动手?这番就要了他的性命,可不是便宜了他,大爷要慢慢地来消遣他哩!” 一众小贼,将无名少年抬进瓦屋,鹅湖三怪中的老大、老三跟着进来。 娄青道:“三妹,你用解药灌这小子,我要他清清醒醒地受罪!” 赤练女冷秋月“咭”地一笑,进入另室,不一会调好了一杯解药,命令部众灌下,无名少年解药入腹,渐渐醒转。 只见屋中灯光摇幌,鹅湖三怪的老大,独角犀牛娄青,此时正与赤练女冷秋月两人,检视得来的两件重宝,珍珠镂金鞍与三十六粒密宗绿珠,眉开眼笑,高兴无比,一干部众侍立,全都露出垂涎之色。 冷秋月偶一回头,见无名少年已醒,冷冷笑着警告道:“小子,你别起歪心眼想逃,老娘这赤练,可是比牛筋还牢,乖乖地给我躺着,稍停有你的乐子……” 无名少年醒后,已经悄悄试过,果然这缠身的赤练,坚初无比。 失望至极,心中空空洞洞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独角犀牛只顾摩挲金鞍绿珠,一时倒没空来难为这个俘虏,娄青问道:“三妹,那马儿怎样了?” 冷秋月蛇腰儿一拧,笑道:“小妹已经给它灌下解药,担保没有意外……”- 无名少年心头一宽,但立刻又想到又有什么用呢?虽然是宝马无恙,自己又何能骑它逃出险地? 独角犀牛娄青大乐,涎着脸道:“三妹,你真是了得,如今我们发财了,嘻嘻,真是不错,乖乖,你且让我亲一亲!” 搂抱着冷秋月,“喷”地一声,亲在她的颊上,冷秋月咯咯荡笑。登时这一室之中,众多小贼,起了一阵骚动,分明是这伙亡命之徒,此时眼中都冒出了火来。 冷秋月笑道:“哥哥,你休要罗嗦,我们且来商量正事要紧!”两人商议的第一件事,是如何躲过江湖人物的眼线。他们也都知道,这宝马、金鞍、绿珠三宝,是十二凶人之中,六虺之末靳芷姑娘之物。绿厦迷楼在巫山之阳,离此不远,那里正是六虺时常聚会之处,两人此番得了这批重宝,鹅湖已不能再耽,必须从速离去,否则碰到了六虺之中的任何一个,准保要吃不了兜着走。 同时他们知道,这匹追风神驹,与珍珠镂金鞍乃是昔年海隅大盗鱼玑所有,鱼玑虽死已久,可是他的朋友们,却仍在追寻这两件东西。 而这小小袋中,三十六粒绿珠的来历更是不平凡,乃是藏边密宗大庙中十八罗汉的眼睛,自被幻人萧史夺得,密宗高手时常分批前来中原访寻。 估计这两拨人马,若是遇见了任何一拨,必然难逃活命。 娄青与冷秋月商议,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到那里去安身才好? 赤练女忽在独角犀牛耳边嘀咕了一阵,娄青连连点头,抬起头来,望着室中部下,目露凶光。 无名少年心下明白。是了!这两名黑道魁首,惟恐部众分他们的财物,又恐泄漏消息,此时已起杀机。 娄青喝令部众,到屋外等候,有事吩咐。 可笑那十多个小贼,死在临头,兀自懵然不觉,乖乖地跟着娄青与冷秋月出去。 立刻屋外惨叫之声,兵刃交击,此起彼落,显然是鹅湖三怪中的老大、老三,正对他们的忠实部下,展开一场残酷的屠杀。 约莫过了一顿饭时,天色已经黎明,娄青冷秋月两个,浑身浴血,走进屋来。 两人休息了一阵,娄青搂抱着冷秋月道:“三妹,我们逃到滇边去吧!谅来十二凶人,海隅大盗之友,与密宗高手,必不会追踪到那里去的!” 冷秋月娇笑同意,两人匆匆收拾,准备动身。 赤练女提醒娄青:“哥哥,这小子怎么处置?” 娄青道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不如将他带到鹅湖去,让他慢慢淹死,你道可好?” 冷秋月也说此计不错,两人不嫌累赘,将无名少年搭在马背之上,取道向鹅湖行来。 无名少年心下明白,此时解药服下,功力已复,苦的是周身被冷秋月的赤练捆得紧紧的,无法动得分毫。 鹅湖三怪中的老大、老三,带着他上路,看看距离那鹅湖高巅不远,无名少年心中绝望无比。 娄青与冷秋月,策骑上巅,寒风凛冽,湖水汪洋一片。 冷秋月忽然又想起一条恶计,乃是用一根长索,将无名少年吊在湖边树上,下半身浸人水中,使他忍受寒冷,慢慢冻饿而死。 娄青拍手赞妙,立即动手,捆住少年两臂,吊在一株湖边大树之上,接着将他推落在鹅湖之中。 少年知觉清醒,身躯一落入水,只觉得奇冷彻骨,身躯重坠,那大树枝丫承受不住,立即弯下,少年身子只往湖中下坠,湖水一直淹到胸际。 奇冷无比,幸好那树枝下垂之势停止,否则立有没顶之虞。 但这情形,岂能维持长久?时间一久,那树枝可能再垂下许多,或是折断,少年就得没顶。 即使树枝侥幸能够保持原状,少年周身捆缚,不能动弹,湖水冷澈,时间一久,亦必将冻饿而死,殆无疑问。 鹅湖三怪的老大独角犀牛娄青,与老三赤练女冷秋月,十分欣赏自己的杰作,望了一会,两人感到满意放心,准备离去。 独角犀牛想是十分怜爱冷秋月,笑道:“三妹,你骑着这匹追风马吧!” 冷秋月一笑,正待扳鞍上马,那追风宝驹可真是通灵,此时好似知道主人有难似的,奋鬣长嘶,前蹄高举,将这个女贼赤练女掀下背来。 娄青大怒,举起青铜幡,便要来打神驹,无名少年水中瞥见,心下着实感慨,暗道:“良驹啊良驹啊!你就乖乖地随他们去吧!也免得青铜幡下吃苦……” 忽然间,附近有人大叫一声:“大哥!” 娄青、冷秋月一惊回头,只见山下一骑冲上来,一位少年英武出众,手中执着一件银光煜煜的兵器,敢情正与娄青手中所执的青铜幡一模一样,只不过形状略小,通体似乎包着薄银,是以煜煜闪光。 那少年霍地下马,奔将过来,口中兀自欢呼:“大哥!大哥!” 但等奔到独角犀牛娄青面前时,四目相顾,这少年陡然一怔立住。 分明是认错了人,娄青冷冷发问:“小伙子,你找谁?我可不是你的大哥啊!” 那少年怒道:“我是川中毕家,银幡毕尊,你手中拿的正是我家历代相传的青铜幡,乃是我大哥青幡毕封,行坐不离的兵器,你是何人?我大哥那里去了?” 娄青冷秋月两人一怔,想是川中毕家威名,震慑了这两个黑道人物。 娄青一时说不出话来,冷秋月眼见毕尊怒目慎视,一旁解说:“我们是鹅湖三怪,他是独角犀牛娄青,我是赤练女冷秋月,我们不曾见过你的哥哥……” 毕尊手上,银播一扬,怒声喝道:“住口!我兄长随同欧阳公子出川,手上就是带的这支青铜幡,如今青铜幡在此,人却不见!必是你们将他害了……” 水中的无名少年,此时已略略猜到一点,忍不住在水中大叫一声。 这一声引得银幡毕尊的注意,一瞥之下,狂叫一声:“公子……”扬起银幡,便向娄青盖头猛砍,娄青急闪,毕尊急急冲至湖边。 一时却不知怎么解救才好,他可是看清了公子身上,捆得紧紧的,必先跃入湖中,挑断公子身上的束缚,方能解救。叫道公子休慌,毕尊在此!” 蓦地背后,一幡砍到,娄青大喝:“什么公子不公子,我独角犀牛可是不买这笔账,相好的这番被你觑破行藏,须是饶你不得,小子你也滚下去吧!” 青铜幡已临毕尊脑后,毕尊急闪,返身扬幡招架。 第六章 陷阱 原来在小时候就有如此温柔旖旎之事,欧阳漱石一瞥身旁的杨姑娘,不由得心下为之怦怦大跳。 此时只见,这位少女浅笑盈盈,似是提起了往事,娇羞不胜,芳心欣悦,那一双水汪汪的俏眼儿,正在注视着欧阳漱石。 当那四目相遇时,欧阳漱石只觉得这位杨姑娘,双眼中款款温柔,将那无限情意,输送过来,梨涡儿微现,分明是这位美丽的少女,正是属意于自己。 少男少女,对这些的感觉最是灵敏,一瞥之间,四目相触,便能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量如何!如今欧阳漱石,自不例外,一看即知这位昔年曾与自己,有过同阁共寝之缘的少女,芳心之中,正是在爱恋着自己。 不但如此,而且从她那眼光中看来,分明还爱得极是深刻哩!欧阳漱石不由得心下怦怦然,暗暗在心中说道:姑娘你千万别如此看我,我已与笛女有了白头偕老之约,最近欠下了那六虺靳芷的情意,正愁没法偿还,可是万万不能再惹情丝…… 晚间,盛筵摆开在厅间,欧阳漱石心中一直在忖度,当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位妹子,玲玉姑娘时,心下急于想知道她在那里,如果寻着她时,当然只有她才是自己最最可以信任的亲人,那过去、现在的一切,必能完全清楚知道! 正在忖度,该不该出言相问? 而席上的杨冉却在此时启言相问:“欧阳漱石兄此次出川,到过些什么地方?遇见什么奇人奇事没有? 奇人?欧阳漱石心中一动,禁不住冲口而出我曾遇见了十二凶人中的六虺!” 此言一出,杨氏兄妹大惊,杨冉惊道:“那十二凶人,多年不曾出现江湖,传说中极是凶恶无比,无论是黑白道,碰着他们的,多半不保,而这番欧阳兄竟能安然无恙归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快请将经过告知,以便我兄妹一饱耳福。” 欧阳漱石此时作难了,绿厦迷楼之中被西门媛愚弄,丧失记忆当作工具的事,须是不便说出;而后来被认为是幻人萧史,以及与六虺靳芷,在绿厦迷楼之中的一段姻缘,当然更是不便出口。 暗悔自己不该如此孟浪,如今迫得没法,只好粗枝大叶一说,道是自己途过巫山之阳,进入那六虺第五位西门媛所居的绿厦迷楼之中,遇见了十二凶人中的六虺,大姐聂妫、二姊陶妩、三姊龙婉、四姊况秋莉、五姊西门媛、六妹为琳,她们穿着不种颜色不同的衣服,都是年约二十左右的绝色仙姝。 当他叙述时,杨大姑娘一直杏眼圆睁地在注视着他,此时更是露出嫉妒之光,欧阳漱石心中一急,更是拙于言辞,不知说什么是好?可是她却不放过,此时冷冷说道:“原来欧阳漱石大哥是进入了绿厦迷楼,在六虺的迷魂阵中过了这么多天,乐不思蜀,所以迟迟不归哩!小妹可是绝想不通,那六虺声名狼藉,欧阳漱石大哥怎会与她们去打交道?若是这消息,给玲玉姊与嘉芙姊知道,怕不要大大不以为然,尤其是嘉芙,如欧阳漱石大哥这等不守细行,叫她以后怎能放心……” 一番话,说得欧阳漱石羞愧难当,更使他惊讶的是,从她的话中可以隐约知道,除了自己妹子欧阳玲玉之外,那欧阳芙姑娘,似乎是与自己甚有关系似的,那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若是比自己妹妹还会更关心自己,那便是……便是……欧阳漱石心中发慌、着急,不敢去想这些。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说了句违心的话:“妹妹,休要误会,愚兄只是作客在那绿厦迷搂之中,与那六虺毫无什么瓜葛……” 杨氏兄妹登时地大大欢悦,尤其是杨大姑娘,眼光中那嫉妒幽怨无比的神色消除,代之而起的,竟然又是那种关切爱恋的眼光…… 杨冉似是又惊又羡,此时席上谈起,那六虺虽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女魔头,可是传说她们六人,全都驻颜有术,国色天香,出奇的美丽,任何人不能有得,尤其是那六虺中最小的一位靳芷。她的美丽能使任何人见了都对她生出怜爱,不忍下手,结果便在她狐媚之上,着了她的道儿牺牲。 欧阳漱石此时心中骄傲,真想说出靳芷与自己的那一段姻缘,与私助逃生,赠以三宝的事情,但又恐说出来多有不妥,话到口头,又复咽回。 此时杨冉又问:“毕家长子,青幡毕封,原来是随着欧阳漱石兄出川去的,为何现在不见返回?反而他惯使的一支青幡,与他三弟银幡毕尊惯使的银幡,两般兵器,同时挂在欧阳漱石兄的鞍上。” 一言触着欧阳漱石伤痛之处,在绿厦迷楼之前死于狼群之口,毕尊在川鄂之交的万山之中,找着自己,被鹅湖三怪赤练女冷秋月所伤。 毕封的死,事在他进入绿厦迷楼之前,已经完全忘记,只记得出迷搂时,曾将他的骸骨,与一些狼的骸骨合葬。事后综合各种资料,可以推断这位忠仆,当时是因为掩护自己进入绿厦迷楼,投身持幡,与群狼力战,结果牺牲。 可是因为叙述毕尊之死,不得不说明鹅湖三怪劫夺三宝原因,连带着也说出,宝马、金鞍、绿珠三宝,乃是六虺靳芷所赠。 这一番话说完,杨氏兄妹可是吃惊无比。 毕氏兄弟先后殉难,令人悼念感伤,当杨冉知道三宝来历之后,立刻吩咐传令下去,好生看守欧阳公子骑来的马匹,并将那马鞍,搬进大姑娘房中,好生注意。 当下又向欧阳漱石,乞借那三十六粒绿珠一看,欧阳漱石自腰间解下递与。 那绿珠闪闪发光,确是稀世之宝,杨冉喷喷称羡,看了之后,便说最近川中一带,颇为不宁,肖小之中多有神窃高手,欧阳漱石兄此等重宝,应当特别小心,莫如交给舍妹小珩,好生连同那具金鞍,收藏在她卧室内的铁柜之中,可保无虞。 欧阳漱石暗笑他们多虑,但这是朋友关怀好意,须是不便推辞,只好道谢答应。 杨冉立将绿珠交给妹妹,嘱她快去与金鞍一齐藏好,并且选派得力庄丁,夜晚轮流看守那匹宝马。 杨大姑娘小珩,含笑施礼,告别持珠离去,杨冉似是十分兴奋,连连赞誉,欧阳兄遭遇不凡。 又谈起毕封之死,杨冉说出,他知道那六虺中老五西门媛,在巫山之阳建筑了一栋绿厦迷楼,更用迷楼之中,一口大钟,叫做迷魂钟的控制狼群。 据说那口大钟,因为质地特质,敲打的手法古怪,是以能够发生震慑作用,同时在绿厦迷楼附近,周围地下,洒着一种怪药,狼群们害怕,不敢越过这药物禁制,来犯迷楼。 那些狼群,差不多也可说是绿厦迷楼中豢养的了,有它们护卫着山区,大多数过路的人,或是偶然入山的,逃不出狼群的馋吻,自然能见着这矗立山中奇异工程的人,极少极少。 西门媛在巫山之中经营这一座大厦迷楼,设下狼群禁制,一切一切的事,杨冉怎会知道的呢? 原来,当那绿厦迷楼完成之后,为数五十的工人,全被西门媛施以毒手,囚禁楼中,百般折磨致死,免致秘密泄漏。 其中那设计者,名叫宋希,此人心思极是灵巧,江湖上有个绰号,人称赛鲁班。当时他是被西门媛美色所迷,答应绞尽脑汁,为她设计这一座巧妙无与伦比的建筑,但赛鲁班宋希,聪明绝顶,知道这番与六虺中人打交道,难免以后危险。 便在施工之时,暗中凭藉绝顶巧思,做了一条秘遒,单单瞒下了这一条通道,不曾说出。 完工之后,宋希与所有的工人,都被软禁,西门媛可是聪明得紧,此时施展浑身解数,绿厦迷楼之中,整日里伴着赛鲁班宋希,镇日里美酒佳肴,销魂歌舞,西门媛亲伴荐枕,使得宋希,享尽了无边艳福。 而那五十名工人,也遭遇到与宋希同样的命运,被西门媛的侍女们包围着,生活在绿厦迷楼之中,乐不思蜀,再也不想回去。 其中只有赛鲁班宋希,心存警惕,估计西门媛绝非真心相爱,如此生活必是温柔陷阱。因为西门媛也心存顾忌,担心宋希尚留着一手,在这绿厦迷楼之中,尚有她不知道,不能控制的秘密;是以不惜牺牲色相,迷惑宋希,若是等到所有的秘密都知道时,可能宋希的一条性命,便要不保。 宋希心存警惕,但却禁不住日日纵欲追欢,旦旦而伐,体力亏损,渐渐发现西门媛从他口中探不到什么,对他已渐渐厌弃,每日只令侍女们来纠缠,其实仍是在暗中采取监视。 赛鲁班更是明白危险,小心应付,表面上绝不露出,仍是装出一付沉迷酒色逸乐之状,骨子里却在展开着一场斗智。 因为对象是六虺中人,狡黯无比,是以他不得不格外小心。 渐渐地,他装得衰落,连那些侍女,也都厌弃了他,不来理睬,对他的监视,渐渐松弛。 赛鲁班宋希把握着一个极佳机会,将一位患了严重亏损之症,奄奄一息的工匠,设法拖进自己房里,然后放火,潜逃来绿厦迷楼地底。 估计那一场火,必将那位工人烧成焦烂,认辨不清,西门媛只道宋希是死了,不再追究。如此则宋希逃出之后,隐姓埋名,尚可生存于世,不然即使逃去,西门媛知道之后,必然会追杀灭口,以她六虺厉害,宋希即使逃到天涯海角,又岂能免。 赛鲁班设计之巧,委实是匪夷所思,当他在地道之中,暗中窥探,绿厦迷楼之中确是无异脂粉地狱。除了那些工匠以外,她们又掳了许多年轻力壮的男子,在秘窟中寻欢取乐,等到精力衰竭,便打入狱中,承受苦工、酷刑,折磨而死。 赛鲁班宋希凭仗着他有先见之明,能够知道一条生路,那是经他特别设计的一条秘道,当绿厦迷楼,地下复杂岔道,各处出口均已封锁之时,他仍能从容逃出生还。 回川之后,宋希遭遇到悲惨的收场。 由于他曾将绿厦迷楼秘密,不慎稍稍泄漏了一些,后来心中害怕,变服易容,逃往川边,大凉山区。 后来迄无音讯,他的朋友出发寻找,终于在大凉山中,找到了他的遗体,据说死状极惨,但不知是否是西门媛的杰作。 长长的叙述,由杨冉口中说完,恭维欧阳漱石,那绿厦迷楼不知坑害了多少男子,错非是十二凶人中的一份子,否则进去之后,要想出来,可是比登天还难。 而真正进去了又出来的,迄今无恙,就只有欧阳漱石兄长一人而已…… 夜已渐深,杨冉举烛,送欧由白归寝。 此时行到那幢孤零零矗立的亭阁之前,杨冉笑着说道:“今夜便请欧阳漱石兄歇在这阁中,也好温习温习,童年时的回忆!” 欧阳漱石道谢,持烛入阁,杨冉告辞自走,并替他在外面带上了阁门。 此时只见阁中一切陈设,十分精美,被褥早已安放好了,欧阳漱石脱衣归寝。 头脑里兀自在想着,那杨冉所述的童年往事,望着那室中的大柜子,杨冉说以前自己曾在里面睡过,但为何一点印象也没有呢?迷迷糊糊中,困倦来袭,渐渐进入了睡乡。 忽然间好似进入梦境,那柜中一声微响,钻出了一个人来。这难道便是昔时童年时的回忆吗?如今竟变成幻梦来出现,倒也是十分奇怪,且来温习梦中的回忆该是如何? 微一睁眼,室内的情形,使欧阳漱石一惊,几乎要从床上跳将起来。 只见从柜中钻出来的这人,分明不是自己,此人的面目看不清楚,浑身被裹在一袭黑漆有光的俏丽衣服之中。欧阳漱石从来不曾见过这种衣服,有点像夜行衣??但夜行衣不会发光,这人的衣衫,好似紧身水靠,通体仿佛是一种鱼皮制造成似的,闪闪有光,古怪已极。 这人,当然决不会是梦中的自己,而这室内发生的情形,也决不会是梦了!欧阳漱石一惊,睡意全消,心下立刻决意,且莫有所动作,先看看这怪人,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此时欧阳漱石伪睡以待,全身却紧张无比,随时都可以弓起身来自卫争斗。 只见这人裹在那一袭怪衣中,脸面完全不见,只露出两个眼洞,目光炯炯,十分锐利地注视着床上躺着的欧阳漱石。 欧阳漱石的伪装十分成功,这怪人分明不曾察觉,看了一会,径自向前面走近! 看他那身形步法,确是江湖一流,轻悄悄地行动,就如一只狸猫一般,若不是刚才他出柜子时弄出了些微的声响,欧阳漱石决不会发觉,此时不禁在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眼见他越行越近,欧阳漱石紧张等待,同时想着,他下一步动作是什么呢?是要刺杀自己?还是另有阴谋?不过无论如何,这人对于自己,必是有害无益,这一点实是已可断定无疑。 欧阳漱石惟恐将他惊走,一时仍不敢发动。 心中决意,等他亮出兵刃,或是出手之时,自己就猝然发动,擒住他迫问原因! 伪睡着不敢稍动,只是这怪人十分大胆,行来床边伸出一手,竟来按欧阳漱石的睡穴。 当他的掌缘轻轻拂过之际,欧阳漱石早有防备,穴道处微微一陷,运气抵挡,不曾着了他的道儿。 欧阳漱石心中忖道:此时还是不宜出手,这人既是不伤自己,点了睡穴,可能是他要在这房中从事什么活动,怕自己惊醒阻扰之故。这房里又有什么古怪呢?欧阳漱石引起了兴趣,决定忍耐到底,且看这穿着一身怪衣的怪人,要做什么? 这怪人做梦也不曾猜到,欧阳漱石不曾被他点中穴道而昏睡。 此时他似是十分欣愉,低低欢呼一声,轻手轻足的,掀开了欧阳漱石身上所盖的衾被,目光闪闪,注视着巡查。 欧阳漱石心下暗道:怪事,难道这床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渐渐觉得,哎呀!不对,这怪人的一对目光,不是在床上搜索,而是在自己的身上搜索。 欧阳漱石不禁又惊又怒,暗想这厮或许是存着有不良的下流念头吧!是而可忍,孰不可忍,暗暗决意,出手惩戒。 最初欧阳漱石以为,这怪人似是为那一袋绿珠而来,但现在可以确定不是,锦衾掀开,一览无遗,身边没有那盛珠的袋子,已是极显明的事,此人必是另有图谋,但不知他究竟是为的什么? 等了一会,怪人想是微感焦灼,竟然伸手到欧阳漱石的胸间,来扯开他的内衣 欧阳漱石闪电似的出手,立即扣住他的一双手腕,同时怒喝一声,弓身跳起。 心中动念,要给此人吃点苦头,蓄力发出,扣住此人腕脉的一手,手下加劲。 以为这一番,这怪人必然会痛苦得直蹲下身子去,谁知大谬不然,手下一用力,顿觉那怪人,毫无反应,触手处滑不留手。 这怪人全身紧裹着的衣衫,分明是用一种鱼皮似的质料制成,滑溜之外,同时还坚韧无比,足可护怪人的身上重要部位。 此时他手下一扣失败大惊之下,怪人冷笑一声,已如游鱼一般,脱却了欧阳漱石的束缚。 这不过只是指顾间事,欧阳漱石大出意外,立刻沉声喝问:“来人是谁?为何如此无礼?” 那怪人屹立在欧阳漱石的面前,相距不过二三尺距离,此时冷冷的笑声,自那黑色发光的怪衣中发出。欧阳漱石这番与他面面相觑,只见他这一袭怪衣,确是奇怪无比,密裹着此人全身,自顶至踵,只有脸上眼鼻口耳四处,留着有洞,其余的地方,全都密密遮盖无遗。 怪人冷笑数声之后,发出声音,竟又是冷涩无比! “小娃娃!果然是十分了得,竟还会装睡来骗我。嘿嘿!不管你怎样,我北海鲨人今日定要知道你身上的秘密,乖乖地脱光了衣服,给我仔细检视便罢,不然惹得我动手,吃了苦头,可是不要怨我。 欧阳漱石从来就不曾听过这北海鲨人之名,更不知自己身上,会有什么秘密,闻言大大不解? 可是那鲨人却似不耐,乘他一怔,倏地箕张双手扑来。 欧阳漱石迫得动手,此时双手空空,猛地一掌,向那鲨人当胸撞去。 这一掌之力,任何江湖高手,估计也必然承受不住,若不出掌对击,势必躲避无疑。 可是这番怪事竟然发生,那鲨人不闪躲,也不还击,一扑之势,不稍停滞。 “嘭”地一声,欧阳漱石这一掌,距离极近,迅速凌厉,登时端端正,击中鲨人前胸,立时觉得如中败革,那鲨人的身形,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居然毫无损伤。 想是他身上这件怪衣服有异,欧阳漱石又惊又怒,危如累卵!飘身退向阁门,待要启门逃出。 谁知一拉那门柄,触手处奇烫无比,阁门已在外反锁。 欧阳漱石急寻其他出路,背后的鲨人,此时竟不来禁止,只是连连冷笑。 撩开那窗帘,一片红光,热气直卷进来,欧阳漱石魂飞天外。 原来阁外,此时已起大火,莫说窗洞极小,不能跃出,就是能够钻出,外面已是一片火海,岂能幸免。 本来是有厚厚的窗帘遮掩,是以见不着阁外的情形,这番一见,敢情火势已大,困在这孤零零的阁子里,须是无路逃生。 回头一看,那鲨人冰冷而锐利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欧阳漱石立刻大叫道:“你我还争斗什么,还不快快合力设法,先逃出这阁子去,要打到阁子外面去打,免得在这火堆里,你我同归于尽!” 此言一出,只见面前这鲨人连连摇头,说道:“欧阳漱石,你错了,我鲨人早就知道了,我今是有备无患,你不见我穿着这一身衣服吗? 如今告诉你也不妨,我这一身衣服,乃是用关外苦寒之地,深山涧谷之中,一种极稀少的鱼类,名叫鲲鱼的皮制成。这种鱼的祖先,就是在古书中曾有记载的鲲鲧,原本是极大极长的巨鱼,后来渐渐退化,成为仅有人腿大小,蛰伏在极寒冷的涧谷之中,性格残忍凶猛无比。 我这一身鲲鱼皮制成的衣服,可以在水火之中生存,安然无恙,同时又可抵御强敌侵袭,以及普通刀剑均不能伤,是以在今晚的阁中,外面大火熊熊燃烧,害怕的是你而不是我。 也许你会说我无法遮住眼鼻五官,不受火烧,可是我鲲鱼衣衫的巧妙无比,你看……” 欧阳漱石看时,只见这鲨人,这一身鲲鱼衣确是制作精巧眼、鼻、口、耳的缺洞处,另有鱼皮附着,卷起在旁,危急之时,可以放下,立刻遮蔽。 如此奇怪,欧阳漱石生平仅见,此时对他的话,已是不能不信,因为刚才已经试过,当胸击他一掌,他居然夷然无损,便,是大好例证。 此时已觉,阁内热气渐重不耐,心中慌乱,急于想要寻路脱逃。 而那鲨人的声音又缓慢而冷森地自背后传来! “小伙子!不必白费心机,须知‘阎王注定三更死,不肯留人到五更’,你欧阳漱石注定命运,今夜定要死在这阁子里,要想活着脱逃,岂非梦想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时三刻,你尚不至于就死,因为这间小阁子,全是用铁板建筑成的!” 这一言提醒了欧阳漱石,怪不得外面烈火熊熊,烧了好久,这阁子的墙壁梁柱,仍然不倒,敢情这些,全系铁铸。 而且刚才自己触了手处,发现阁门自外反锁,触手处奇烫无比,当时不解,如今方知端的。 禁不住心中愤怒,高声喝问:“这是不是杨氏兄妹的毒计?” 鲨人屹立面前,微微点头,说道:“不错!这便是杨冉安排好的毒计,不过他的妹妹杨小珩却不曾参加在内,因为那雌儿,可是爱你欧阳公子,爱得热烈无比哩! 使我奇怪的是,明明你欧阳漱石,不久以前,系被欧杨两家,阴谋倾轧陷害,气走出川的。但为何你又会自动回川,明知杨冉不怀好意,却又陷入他的算计之中……” 欧阳漱石这才恍悟,原来川中四家,毕家是欧阳家的忠仆,而欧家、杨家却是表面伪善,骨子里在算计欧阳家的仇人。 自己在失去记忆以前,当然是洞悉这些阴谋,而且力能防止抵御,当时偕同青幡毕封出川,谅来必是另有打算。 可惜的是,毕封殉难,自己时乖运蹇,进入那绿厦迷楼,被西门媛愚弄,丧失了记忆。 如今回来,一个丧失了记忆的人,完全不知昔年恩怨,误将杨冉当作知友,岂有不上当之理! 这才知道,那位少年忠仆银幡毕尊,鹅湖巅上垂死之际,挣扎着说出的一句话,乃是警告自己,莫来岳池上当! 谅来他必然沿悉了此一阴谋,赶出川来通知,总以为公子爷得这一言提醒已是足够,又怎知自己丧失记忆,误会了他的话,以为是自己的亲人在岳池等候,不投别处反而正中诡计。 欧阳漱石在明白了一切之后,禁不住悼念那少年忠仆,如今辜负了他拚死维护好意,眼看就要牺牲在这铁屋之中,心下实在觉得惨然。 “杨冉与欧家兄弟中的欧嘉佑,在岳池、南充两地,安排好了陷阱,阻止你回到川中遂宁;而令妹玲玉姑娘,与你那位心上人欧嘉芙,都在极力设法,防止他们的阴谋得逞;毕家弟兄悉数出动来找你,不料你仍然是飞蛾蹈火,中了杨冉的毒计……” “你为什么知道得如此清楚?”欧阳漱石听这鲨人叙述得如数家珍,禁不住发问! “嘿嘿!你们川中四家之间的事,谁不知道,何况我鲨人,为了要插手一足,早在一月以前,即已来到川中。找不到你欧阳漱石,情知你必会回来,我鲨人在暗中,早已探明了一切! 昨天你孤身回来,杨冉摸不清虚实,不敢冒昧下手,席间,你又说出曾与六虺打过交道,又杀死了鹅湖三怪,更使他心中警惕;以为你有了奇遇,功力大进,担心收拾你不下,便安排了这条妙计!如今你身在铁阁之中,插翅难飞,外面烈火燃烧,再过一些时候,铁板烧红倒下,将你欧阳公子,活活埋葬,尸体焦烂,或许还会化为灰烟呢! 我北海鲨人为了要见你一面,特地先一步藏在这柜子里……”此时火舌已自窗洞中飞入,窗帘着火,立刻燃烧,阁中立时一片炽热。 欧阳漱石心中绝望,但他仍思以在临死之前,弄清楚一切原因,此时问道:“那么你北海鲨人,也是与杨冉、欧嘉佑一路,设计来陷害我的了!” 北海鲨人“嗤”地冷笑一声,说道:“杨冉与欧嘉佑,两个臭小子又算是什么东西?我北海鲨人一向独行其事,怎会与他们合伙。 虽然我找你的目的,与他们一样,是为了要探究那大西王府中的秘密,但我自信,比这两个臭小子,手段要高明万倍。 他们两个全是头等的笨伯,总以为解决了你们欧阳家与毕家,便可把握大西王府,以后慢慢来探究秘密,便是十分稳当。 他们可不知,这大西王府的秘密,关键只在两个人的身上,知道了这关键,随时可以去探究秘密,不知这关键,就是将整座大西王府的地底全部翻过来也不行。杨冉这笨伯,他以为害了你欧阳漱石得计,殊不知关系大西王府秘密的最重要线索,就在你欧阳漱石公子爷的身上。”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公子不顾烈火已在室中燃烧,此时大声喝问:“北海鲨人,你此话怎讲?我欧阳漱石身上,有什么关系秘密的线索?” 北海鲨人此时身上的那件鲲鱼皮衣已发生作用,室中家具已经燃烧,他站在火旁,火焰却不能伤他。 此时也大声答道:“欧阳漱石,死在临头,还装什么蒜,我北海鲨人早已探知,那探究王府秘密的关键,就留在你欧阳漱石与十二凶人中幻人萧史的身上。嘿嘿!如今直说不妨,那幻人萧史我不敢惹,没奈何只好找你的晦气。 今番你是死定的了,何不做个人情,自动褪下里衣,让我一窥究竟。我北海鲨人也不能白得你的好处,答应以后,多烧冥纸,为你超度阴魂。 若是你托我杀死杨冉报仇,我北海鲨人义不容辞,也一定能为你办到……” 此时两人困在阁中,阁子里所有的家具,全都起火,顿时火烟乱飞,赤热逼人。 欧阳漱石避往阁中火势较弱的地方,同时心下电光石火,升起一念。 是时记得在那绿厦迷楼之中,自己中了西门媛的圈套,被脱得一丝不挂,置放在床上;而那六虺之末,美丽的靳芷来时,本来还不相信自己就是幻人萧史,可是当她掀开被衾看时,分明好似发现了什么暗记似的,立即相信了自己即是那十二凶人中的一神。 这件事本来一直梗在欧阳漱石心中,百思不解,真想不到靳芷那样冰雪聪明,怎地还会中了西门媛的诡计。分明是在自己身上,确有一处暗记,齐巧与幻人萧史一样,才会无巧不巧,造成了自己与靳芷的一段孽缘。 直到现在,从北海鲨入口中,揭开了此一秘密,原来确实不错,他与幻人萧史,身上有一记号相同。 而这就是关系什么大西王府秘密的唯一线索,可不是奇怪已极? 火烟使得欧阳漱石连连呛咳,但觉火势越来越厉害,铁墙已渐渐透出了红光,阁中已难得有一处是可以立足的地方。 眼看这番就要死在这阁中,万万难以幸免。 欧阳漱石在这即将牺牲之际,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自己的身世,与那大西王府的秘密是不能探究的了,辜负了青幡毕封、银幡毕尊的舍命维护,辜负了美丽的靳芷的一番厚意。 还有自己的妹妹欧阳玲玉,在自己死后,她将受到欧杨两家的欺凌了。那位记不起面貌的女子,欧嘉芙姑娘,从杨小珩与这北海鲨人的话中可以听出,她与自己的关系不同,可能她正是自己未失记忆之前的爱人么!在自己死后,悲伤会使她芳心欲碎。 与自己有了婚约之后的笛女,尚在那密林之中,二通息悉的魔掌之下,苦苦挨着岁月,等待自己去将她救出。 岂能使欧杨两家的小人得志,岂能使这北海鲨人独得秘密线索! 第七章 大西王府 杨冉心头,冒起丝丝寒意,一回头,只见部众都在身后,目光灼灼,正都注视着自己。 庄主身份,在此时须是决不能容许杨冉有一点畏缩,将心一横,倏然间一跃向前,一剑撩开那方幕布。 其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杨冉胆气大壮,怒斥庄丁,吩咐严密把守,悻悻然地回到自己房中。 可是他的心情,仍然未能静下,他在忖度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形,渐感到问题严重,不能大意,而使他辗转不眠。 午夜过后,将近黎明之时,杨冉忽然听到,房外有一种神秘的“沙沙”之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到了他的房门口,戛然而止,杨冉心情紧张,浑身冒汗,悄悄起床,将壁上挂着的祖传成名兵刃杨家枪摘下。 兵器在手,胆气略壮,杨冉摄足来到门边,他不敢开门出去,只敢在门缝中,向外一望。 这一望,顿使他一颗心突跳,几乎要跳出腔子来,朦胧的灯光之下,房外的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形的黑色怪物。 只见此人,一身黑色衣物,较之夜行衣靠,更为俏丽,闪闪发光,似乎是蒙着有一层野兽的皮似的,双手与双足也都密密封裹在这袭怪衣之中,虽然是赤手空拳,但看起来却是形状可怖。 “沙沙……”之声,正是这怪人的脚步之声。 杨冉看了一会,心下已可确定,这怪物确是一个人,而绝非是什么鬼魅或是野兽,而且凭杨冉的江湖阅历,尚可断定,这怪人穿着这一身怪衣,行路时必然能如狸猫般的轻捷,断断不会有声发出,至于现在,沙沙之声发出之故,想来必是他故意想惊动自己。 他会是谁呢?当在这夜里出现此间,有什么目的呢?杨冉再沉思着…… 手中的铁枪执得更紧了,他不能猜到是什么人,为着什么目的。只觉得事态严重,来人绝非好意,而自己务必要万分小心。 幸好房门是十分坚固,正自门内锁着的,可是不怕他会冲进来,杨冉打叠起精神,小心窥伺这位黑衣怪人的动作。 半晌,忽闻这怪人,幽幽一声长叹。 这一叹,使得杨冉毛发耸然,由于这人一出声,证明了杨冉的假设,他确实是个人,更可怕的是:这叹息之声,竟好似颇为熟悉呢! 杨冉周身,冷汗迸流,紧执杨家铁枪,准备一场剧斗! “沙沙……”之声又起,那黑衣怪人竟然蹒跚着来到房前,伸出手臂,来推房门。 想是他神力绝伦,略略推了几下,房门已“吱吱”发声,有不稳现象。 杨冉仍在等待,闪身一旁,手中铁枪端起。 心想只要他一进房时,不顾一切,自己就立刻赏他一枪。 等着等着,房门“咔嚓”一声,竟被门外的黑衣怪人推开。 杨冉早已蓄势待发,此时奋起全身之力,一枪当胸刺出。 “啵”地一声微响,杨冉但觉枪尖之触处,滑溜无比,这一枪,竟然刺向空档,那怪人身形不动,但却没伤着他分毫。 一阵冷笑,自那奇形怪状的面罩后发生,黑衣怪人一步跨上,杨冉的铁枪,已被封住,不能施展,迫得无奈,连连退后。 杨冉喝问一声:“你是谁?” 冷笑声中,面前这黑衣人伸手,缓缓取下脸上的黑色面罩。 立刻,一张清秀、熟悉,带着愤怒与讥嘲的面孔,呈现在杨冉眼中。 杨冉心胆俱裂,大叫一声,立刻昏厥倒地。…… 等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床上,左右环护,周身并无伤处,微微运气,觉得体内,也没有什么异样,分明是不曾受伤! 这样的结果,使他疑惑,如果那怪人果然是他,幸逃大难,得以不死,而在洞悉了自己奸谋之后,岂有不下手之理。 难道那见着的,真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飘渺不可捉摸的幽灵,是以在记忆中,一枪戳空,同时他也不能伤着自己。 此时天色大明,部众卫护,见庄主醒来,纷纷慰问,道是听到他大叫之声,赶来看时,发现庄主已昏倒在地,铁枪兀自紧握在手中,面色煞白,周身却无异状,房内也无他人。 大家都问庄主,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 杨冉以庄主之尊,怎好说出当时情形?发怒斥退众人。 这一天,天气阴沉,岳池城郊外,杨家旧庄之中,更是与这天气一样,充满着阴霾、不乐。庄主杨冉暴躁不宁,和他的妹妹小珩姑娘,各人躲在自己的房中,而在庄主的房外,更是多设警卫。 庄丁们也都是自私、怕死的,见庄主如此紧张,更是个个心怀鬼胎,大白天也不敢单独行动,绘声绘影的传说,消息不径而走,使得这一庄之中,蒙上浓重的阴霾、不安。 到了夜里,更是如临大敌,杨冉下令,严加戒备,所有的庄丁,悉数出动,弓上弦、刀出鞘,把守庄内各处要道,更遣精壮,巡逻各处。 庄主有令,只要是有什么发现,不是庄中人,叫不出预定的暗号时,一律格杀,毋庸犹豫。 杨家旧庄,通宵灯火大明,彻夜防范,结果这一夜,却平安无事,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快黎明时,杨冉困倦难支,闭目假寐,庄外忽起人声马嘶,部下来报,南充欧家二爷欧嘉佑率领手下,已到庄外。 杨冉如获救星,急忙披衣,吩咐大开庄门迎接欧二爷入庄。曙色熹微之中,只见庄外,一位年轻的虬髯汉子,率领了八骑快马到来,那些马全都口喷白沫,显示是彻夜奔驰,而马上人也都风尘仆仆,困顿不堪。 杨冉急请来骑们入庄,亲自陪同欧嘉佑来到厅上,那欧二爷可是个性急之人,此时急急问道:“杨兄,那厮的遗体,想来还不曾下葬?现在何处,快带小弟去看!” 杨冉摆手,请他落坐,欧嘉佑却显得焦躁,表示要先见着欧阳漱石的遗体,杨冉不禁起疑,说道:“那厮全身都已烧得焦烂,面目全非,欧兄,你为何一定要去看他……” 欧嘉佑一怔,默然摇头,避不作答,却道:“杨兄,这番大事不好,消息传来南充时,舍妹嘉芙,闻了噩耗,数度昏厥,口口声声,说要殉死。我哥哥嘉佐也说事有蹊跷,怎地欧阳漱石不回来则已,一回来立刻就遭到意外,主张要彻查此事。 亏得他伴着舍妹,略迟一步,小弟先行一步,彻夜驰马,赶着来通知杨兄,你可是得要快快准备才好……” 欧嘉佑这一说,语气之中,满是幸灾乐祸之意,他本来与杨冉合谋,算计欧阳漱石,如今欧阳公子一死,他竟将责任,悉数推在杨冉身上。 杨冉不禁心下有气,冷冷笑说道:“庄内不幸失火,大家有目共睹,关我杨冉什么屁事,莫说嘉佐、嘉芙反对,就是欧阳玲玉与铜幡毕尉来时,我也不怕,我所担心的不是这事,而是……” 压低了声音,告诉欧嘉佑,杨家旧庄发生的怪事,大火之后,发现尸体的所在,竟在屋外火场边缘,而在屋内铁板之下,居然又似有人体痕迹。 而晚间庄内闹鬼,杨冉亲见,黑衣人在房外徘徊,进得门来,一枪不曾刺中,那人冷笑着揭开面具,赫然便是,欧嘉佑与杨冉合谋,所要陷害的欧阳漱石。 杨冉双目,满布红丝,显示他一夜未眠,此番说出一切,不由得欧嘉佑不信。 这番连欧嘉佑也慌了,若是杨冉所见是真,欧阳漱石不曾身死,则不但对杨冉极为不利,就是欧嘉佑,也将为之寝寐难安。 赶紧收起幸灾乐祸心理,两人急急偕往密室,商讨应付之策。 而在密室之中,欧嘉佑终于说出,他为什么要看欧阳漱石遗体的秘密。那是因为,最近得到一项消息,道是大西王府的秘密,系在两个人的身上,其中一位即是十二凶人之首,一神幻人萧史,而另一个,正是川中欧阳家的欧阳漱石公子。 幻人萧史厉害无比,当然绝没有人敢去捋虎须,是以知道这一项秘密的江湖高手,已有人在跟踪欧阳漱石的下落,闻说已有好几拨人先后来到川中,介人四家争斗旋涡,其中竟有赫赫有名的泰山翁仲、北海鲨人在内。 泰山翁仲、北海鲨人,来到川中,行踪已露,欧嘉佑千方百计,探听他们来到川中的目的,终于在泰山翁仲醉后口中,得悉了此一秘密。 若是照欧嘉佑的心意,既知如此,势必将泰山翁仲杀死灭口,其奈这位江湖异人,一身横练功夫,实已到达巅峰,虽在酒醉之后,兀自没法奈何得了他。 无可奈何,在惊悉杨冉得手,杀了欧阳漱石之后,得报竟是火焚而死,欧嘉佑心中担心,欧阳漱石身上的暗记,可能已不复存在,焦急无比,是以连夜赶来。 此番在密室之中,对着杨冉说出,两人立刻达成协议,合力同心,应付目前危机。 先由杨冉出去,将灵堂四周,布置下心腹,然后偕同欧嘉佑,秘密进入,启棺检视。 果然,那具尸体已被烈火烧燃得面目全非,浑身上下,皮肉糜烂,那里还找得到什么记号? 两人怏怏退出,跟着又商议,杨冉那晚所见的黑衣怪人,枪刺不中,可能即是那北海鲨人,一身鲲鱼皮衣,特征正是如此! 杨冉与欧嘉佑立刻行动,点齐全庄庄丁,搜索这一座杨氏旧庄,结果毫无收获。 日落时分,人报两路客人到来,一是由南充来的欧氏兄妹欧嘉佐、欧嘉芙,一是由遂宁欧阳家来的,欧阳玲玉姑娘。 杨冉与欧嘉佑两个硬着头皮,出来迎接。 只见大队来到,欧嘉佐满面忧色,扶着个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的欧嘉芙人庄,杨小珩见嘉芙到来,哭着相迎。 而那位欧阳玲玉姑娘,此时一身劲装,粉面铁青,骑在马背之上,一见杨冉,“霍”地亮剑出鞘,悲声喝道:“杨冉!我哥哥刚回到川中,如今不明阳白地死在你这庄中,你杨冉岂能脱得了干系,如今我们欧阳家的大队在此,我这就要入庄,彻查哥哥身死真相,若是查出蹊跷……” 欧阳玲玉银牙一咬,恨声说道:“我欧阳家的,今番全都与你拚了……” 马上将剑一挥,只见跟在她的身后,黑压压地,足有五六十骑,此时齐齐轰喝一声,无数恨毒目光,一齐投射在杨冉身上。 杨冉与欧嘉佑大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而那欧家的大爷嘉佐,他是深深爱着玲玉姑娘的,此时见心上人急怒交并,禁不住心疼,连忙过来柔声劝慰,说道:“玲妹,你休要如此,当心急坏了身子,愚兄得到欧阳漱石噩耗,赶着来此,也是要查明真相,一切自有公道,玲妹不必着急,先请入庄再说……” 杨冉得欧嘉佐一缓,没奈何忍住怒气,陪笑说道:“欧阳漱石兄死得突然,难怪玲玉妹如此,我们川中四家,一向交好莫逆,若说愚兄有意陷害,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玲玉妹错怪我们杨家,愚兄却不见怪,如今且请入庄,再行详谈……” 欧阳玲玉确是不愧女中豪杰,此时不下马,传令部众,开始行动。 带来的欧阳家人,全是雄赳赳的壮汉,与会武的侍女,此番马上弓矢上弦,长剑在手,五六十骑中,拨出一小部分,把守庄门,其余的跟随着女主人进庄,分散四周把守,虎视眈眈监视着杨家庄人。 杨家庄中,诸人待要抵抗,却见庄主杨冉,苦笑摇手,只得住手。 欧阳??玉执剑在手,身后十名侍女,紧紧护卫,由杨冉、欧嘉佐、欧嘉佑陪同,上得厅来,只见杨小珩扶着欧嘉芙,哭得涕泪滂沱,娇躯摇晃。 大伙儿齐来灵堂,杨冉铁青着脸,吩咐手下,掀开棺盖。 众人一见那焦烂的尸体,欧嘉佐皱起眉头,杨小珩泪落纷纷,而欧嘉芙却不顾一切哭着奔过去待要去抱那具尸体,慌得杨冉与欧嘉佑,连忙拉住。 欧嘉芙兀自挣扎,痛哭不欲偷生,杨冉见她如此心爱欧阳漱石,心下有气,双唇紧闭,脸色难看已极。 其中只有一个欧阳玲玉姑娘,十分镇定,行来棺木之旁,仔细检视遗体,欧嘉佐惟恐她心疼亲兄惨死,会有意外,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只见这位玲玉姑娘,此时居然不哭,看了半晌,霍地转身,长剑一起,疾如闪电,递向杨冉胸前。 杨冉全心倾注在欧嘉芙身上,此时猝不及防,长剑及胸,立刻动弹不得。 一室之中,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顿使众人,瞪目大惊。 欧嘉佐、欧嘉佑,双双大叫:“玲妹!不可如此!” 欧阳玲玉星眸中闪出慑人光芒,此时冷冷地喝问:“杨冉!你将我哥哥,藏到那里去了?快说!” 杨冉未及回答,一旁的欧嘉佑怪声道:“玲妹,你想是刺激过份,欧阳漱石兄已死棺中,杨兄何曾藏着他来?” 欧阳玲玉星目一扫,恨声地说道:“恶贼!你这诡计瞒得过别人,你是瞒不过我欧阳玲玉。 欧阳漱石是我的胞兄,即使他面目烧得焦烂,别人无法辨认,但我欧阳玲玉,岂有不识之理? 如今这尸体上,左手缺一小指,显然是别人,绝非我兄……” 此言一出,一室中人大惊失色,除去杨冉在欧阳玲玉的剑下,不能动弹分毫之外,其余的欧氏兄弟、杨小珩、欧嘉芙,全都急急奔来棺前检视。 果然不错,这具焦烂的肢体,大体完整,只是左手之上,少掉了一段小指。 杨小珩与欧嘉芙,两女全都是热爱着欧阳漱石的,此番一看,绝望中又燃起了希望。 杨冉虽没去看,但在众人的眼中,已可看出欧阳玲玉的话绝非是假,心下不由得凛然,如此说来,这具尸体果真不是欧阳漱石的了。 本来杨冉也在怀疑,铁屋反锁,火起之时,任凭欧阳漱石功力再高,亦绝无法逃出,死在火场边缘。 这样看来,倒在铁板之下,发现的痕迹,十有八九,必是欧阳漱石。 但这具尸体又是谁呢?杨冉自忖,已经遍查了庄中之人!并未短少,起火焚烧之时,总该不会有外人自投火网吧! 心中狐疑,欧阳玲玉此时手中长剑一挑,“嗤”地划破了杨冉胸前衣衫,冷森森的剑尖直抵杨冉胸窝,只消她稍一用力,面前这男子立将洞穿胸腹而死。 小姑娘恨声喝道:“杨冉!如今你没话说了吧!快说出将我哥哥藏在那里?不然我先要了你的性命!” 杨冉衣破受辱,气得说不出话来,偏是此时一室之中,欧嘉芙、杨小珩,都是关心着欧阳漱石公子的,此时全然不理他受辱,一齐都注视着他,等他答复。 欧嘉佐也冷冷的看着自己,杨冉一气,更是说不出话来。 欧家老二嘉佑看不过意,一旁解释。 “玲妹,你也太武断了一点,也许是欧阳漱石兄此番出川,遇敌受伤,断了左手小指,也许是烈火焚烧之后,小指脱落,这些均有可能,怎能错怪杨兄……” 杨冉乘机说出疑点及一切经过,道是欧阳漱石,自动选择这一间独立的小铁屋,作为歇宿之所,乃是因为,这是他幼年时曾住过的地方,可以藉供忆念。 不料中夜起火,燃烧迅速,铁屋封闭,难以逃出,自己偕同妹子小珩,督导全庄部众,设法急救,无奈火势旺盛,终于无法。 说明寻出的这一具尸体,乃是在火场边缘,而当余火救熄,掀开腐坏铁板时,竟又发现有人体痕迹。 如今玲玉妹提出此一疑点,确是也有可能,棺中人并非欧阳兄,而真正的欧阳漱石,已身死在铁屋之中,化为飞灰,只留下个痕印。 杨冉解释之后,欧阳玲玉不信,一口咬定,此事必是杨冉的阴谋,欧阳漱石或生或死,下落只有杨冉自己知道。 此番已给玲玉找出了蹊跷,无论如何,杨冉必须立刻说出实情,否则欧阳玲玉,与同来的六十名部众,不惜拚死一战,玲玉拚着性命不要,这就要先杀杨冉,为胞兄抵命。 玲玉姑娘声色俱厉,杨冉此时,实是不凡,柳腰儿一拧,已自避过杨冉一掌,娇叱声中,连人带剑,一跃而起,扑向杨冉。 使的正是川中欧阳家秘传剑招,此时急怒出手,杨冉赤手空拳,招架不及,全身都已笼罩在欧阳玲玉剑幅之下。 眼见不免,倏地“铮铮”两响,银光一闪,暗器飞到,荡开玲玉姑娘的一口长剑,杨冉死里逃生,急急退后,拔出腰间短枪,凝立待敌。 欧阳玲玉一看竟是欧家的老二,欧嘉佑出手救了杨冉,遂冷笑一声,说道:“欧老二!你凭什么插手来管,难道杨冉陷害我哥哥,你欧老二是帮凶不成?” 一针见血,正说中欧嘉佑的心病,不由得他不恼羞成怒。 嗖地一声,拔出腰间祖传欧刀,银光一闪,狞笑说道:“欧阳玲玉,休要欺人太甚,我欧老二岂是省油的灯,堂堂汉子,岂是怕你这小小的丫头!” 欧阳玲玉喝声:“好!这番我正要领教!”垫步进招,挥剑疾袭,欧裹佑一口欧刀扬起招架。 同时欧阳玲玉带来的十名侍女,惟恐女主人有失,此时一拥而上,先将杨冉围住。 杨小珩、欧嘉芙面面相觑,急得连连跺脚,还亏欧嘉佐,见势不佳,赶紧出手解围。 但见他身形一起,银光一闪,早已拔得腰间欧刀在手,此时正当是欧阳玲玉与欧嘉佑刀剑相交之际,欧嘉佐身形急泻而下,弯弯的一柄欧刀递出,力贯臂上,大喝一声挑起。 一男一女,兵刃急遽分开,玲玉小姐娇躯摇晃,欧嘉佑却蹭蹭退后,退了四五步才拿桩站稳。 显然是这番欧家老大出手调停,手下略略偏心,劲力发出,轻重不同,对他的心上人没有什么大碍,却用极强真力,震退了自己的胞弟。 欧嘉佑恶狠狠地瞪着哥哥,嘶声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欧家老大此时横着刀护住玲玉小姐,朗声说道:“川中四家,先世渊源极深,素来和睦,这番不可伤了和气。欧阳漱石兄确是死得蹊跷,杨兄是地主脱不了干系,也许他尚有未尽言之处,依我看来,还是坦白说出的好,不然对大家都不利。 老二,你快快走开一旁,不可对玲玉无礼……’, 欧家老大神色凛然,一番话说毕,捧刀凝立,护住玲玉姑娘,目光注视看杨冉,不怒自威。 哥哥如此,弟弟不敢反抗,欧嘉佑闷哼一声,手中钢刀垂下,但他却抹不下面子来,退到杨冉身边,与欧阳玲玉及嘉佐,双方成了个对峙之势。 一时室中,剑拔弩张,争端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杨小珩冷冷注视着场中情势发展,欧嘉芙姑娘却忍耐不住,叫道:“杨哥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呀!当然我们都相信你决不会害欧阳漱石的,可是欧阳漱石到底在那里呢?你快说出来,我们的误会也就都消除了……” 这一声杨哥哥,钻进了杨冉的耳中,顿使他心中,不由得一软。 杨冉禁不住一瞥这位嘉芙姑娘,只见她娇怯楚楚,满面惶急,泪珠在睫,秀眉紧蹙,绝世容姿,犹如是一朵带露梨花,真是我见犹怜。 杨冉心中,无限感慨涌起,她哪里知道,自己真是陷害欧阳漱石的凶手,而陷害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那大西王府的秘密,而另一个原因,正是为了她——温柔美丽的欧嘉芙姑娘啊! 可是事到如今,眼见她对于欧阳漱石,竟是如此痴情,使得杨冉为之迷惘,忖度着自己这一次的举动,是否值得,是否愚蠢。 杨冉哑口无言,杨小珩却忍耐不住,叫道:“哥哥!为何不将庄内闹鬼的事说出?” 玲玉姑娘与欧嘉佐急急追问,杨冉无奈,只好说出,火焚之后,曾有庄丁在空屋帏幕之后,见着欧阳漱石公子。 欧阳玲玉急传那人来问,跟着发动所有的人,搜索全庄,结果毫无所获。 众人再回到厅上,欧阳玲玉仍是一口咬定,胞兄神秘失踪,必是杨冉阴谋,逼着杨冉,吐露实情。 杨冉怎肯说明,一时争端又起,玲玉仗剑,要杀杨冉,欧氏兄弟与小珩嘉芙,居中拦阻。 欧阳玲玉大恨,率领各侍女,退出厅屋,一声令下,带来的欧阳家部众六十人,跃马挥剑,准备攻庄。 杨冉大怒,喝令部众,准备迎敌,一刹时杨家旧庄之中大乱,双方对峙,情势紧张。 欧氏兄弟中的老二,已在协助杨冉布署,欧嘉佐偕同嘉芙小珩两女,居中调停无效。 此时正是夜里,欧阳玲玉马上宣布,等到天明,若果杨冉不交出胞兄欧阳漱石来,她与六十部众,决心进攻,踏平杨氏旧庄,与庄中人同归于尽。 而在遂宁的毕家,铜幡毕尉,也正率众兼程赶来,他们也必将继欧阳家之后,与杨家人决一死战。 杨家旧庄之中,迄至天明毫无回答,欧阳玲玉含泪发令进攻。 欧嘉佐、嘉芙、杨小珩调停无效,玲玉一声令发,领先冲锋,六十骑卷起狂飙,疾冲杨氏旧庄。 眼见一场激斗即将序幕,倏地庄外,四五骑疾驰而来,领先一人,高叫:“住手!” 曙色黎明之中,只见此人,马上一身劲装,怪异兵器则执在手中,闪闪有光,正是毕家铜幡。 欧阳玲玉恍如遇亲人,高叫道:“毕尉,快来!欧阳漱石确是被杨家的害了,我们这番正要与他们拚命!” 铜幡毕尉此时高举铜幡,骑马来到欧阳玲玉身边会合。 庄内的杨冉与欧嘉佑,见了暗暗叫苦,如今小珩、嘉芙、嘉佐,必是中立,玲玉得到毕尉之助,若是大举攻庄,只恐双方,实难免除玉石俱焚之危。 紧张注视,只见这铜幡毕尉,来到玲玉身旁,与她耳语了一阵。 欧阳玲玉面露惊惶,招手叫嘉佐、嘉芙、小珩三人过去,众人窃窃商议。 看得庄内的杨冉与欧嘉佑两个,奠名其妙,不知这铜幡毕尉,带来了什么消息? 稍顷,只见欧嘉佐高扬欧刀,叫道:“杨兄、老二,你两个快快出来,如今大事不好,泰山翁仲等江湖高手,已到遂宁,有偷袭大西王府的迹象。我们不宜私斗,此时还应四家合作,协力同心,先行击退敌人再说……”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起了个霹雳一般,杨冉与欧裹佑连忙答应,率领部众,匆匆上马出庄。 登时欧阳玲玉、铜幡毕尉领先,率领欧阳家、毕家二十佘人,乘马疾行,欧氏兄弟、杨氏兄妹,也率众随后追随。 大队马匹,总数已在百数开外,扬起了黄尘,一直向遂宁奔驰而去。 第八章 忙中闲 此言一出,欧阳玲玉羞得粉面通红,四家众侠无不勃然大怒。石敢当比较懂理,此时尚在沉吟,他的儿子传粉郎君石秋雁,闻言正中下怀,跃跃欲试,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欧阳玲玉,笑着说道:“老伯说的是,探究大西王府的秘密线索,既是欧阳家历代相传,刺在后人身上,当然哥哥身上有记号,妹妹身上,也有记号。 如今且请欧阳姑娘,将小生带到王府密室,脱去衣衫,让小生细细检视,料想要找出那秘密线索,必是不难也……” 一言甫毕,四家七侠气得怒发冲冠,欧嘉佐、毕尉双双跃出,嘉佐怒喝:“石秋雁,你狗嘴放干净一点……” 石敢当斜睨了儿子一眼,也觉得自己这位“犬子”实是风流成性,见不得美貌少女,见一个爱一个,如今又想趁机勾搭欧阳玲玉。 不由得一叹,说道:“这确实是件难事,欲得合欢宝镜,必须先找到王府秘密的线索,否则即使将这座大西王府翻过来,也恐还是难以找到。 我知这秘密线索,必在欧阳漱石的身上,但可惜他又不在这里 铜幡毕尉忠心护主,此番喝叱道:“我欧阳家欧阳漱石公子,千金贵重之体岂能任外人窥伺,莫说公子不在,就是在时,此事万万不可,再也休提!” 石敢当甚有涵养,居然不曾动怒,一瞥铜幡毕尉,自顾自的断续说道:“玲玉姑娘,也许身上也正刺着秘密线索,但是我等三人,俱是男子,此番不曾有女子同来,玲玉姑娘乃处女贵重之体,岂能让任何男子过目,即使是我与翁兄俱已年迈老朽……这个,须是十分不便……” 若是由另外的女子看过,或是由玲玉姑娘自己检视,只恐必有隐瞒欺骗,必然会误了我们三人之事……” 石敢当沉吟自语,四家七侠无一不愤恨填膺,手按兵器,准备动手。 停了一会,传粉郎君石秋雁忽然叫道:“有了!小生有一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石秋雁洋洋得意,双眼瞟着欧阳玲玉,微笑说道:“小生的办法是,乃由小生检视欧阳姑娘,欧阳姑娘的玉体,既然被小生入目,当然是非嫁给小生不可,小生情愿纳她充作小妾……” 一言未毕,欧阳玲玉气得大叫一声,几乎昏倒,欧嘉佐与铜幡毕尉,大叫:“罢了!罢了!”紧紧护住欧阳玲玉,退后数步。 杨小珩与欧嘉芙,暗令部众准备,此时弓矢上弦,七侠兵器在手,只要对方发动相逼,四家不惜一死相拚。 一时王府厅前,双方情势十分紧张,争端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而那泰山翁仲,与石敢当两个老儿,眼见川中四家,七侠闻众严阵以待,弓矢暗器,虎视眈眈,只消一声令下,三人立将被射成刺猥一般。可是两个老儿,此时仍是夷然自若,视若无睹。 欧阳玲玉又羞又气,被欧嘉佐与铜幡毕尉两人护住,那传粉郎君石秋雁的目光,此时看不到玲玉的脸,便又在欧嘉芙与杨小珩两女脸上打转。 欧嘉芙连忙低下脸去,杨小珩气得银牙欲碎,手中扣着暗器,恨不得立刻出手,先取了这贼子的一对色迷迷的珠子。 此时那泰山翁仲,若无其事似的,阔步行来独轮小车之旁,举起车中一具酒桶,端到口边,咕噜咕噜的喝了十余口。 放下桶,嘴边余沥宛然,泰山翁仲咧开大嘴,笑着向石敢当问道:“石兄,你可同意令郎的办法?” 石敢当道:“办法虽好,但却不知人家欧阳姑娘,愿不愿意屈就小妾之位,还有你那位令嫒,难保以后不会打翻醋桶……” 泰山翁仲咧开大嘴笑道:“石兄,你这是多虑了,有了那合欢宝镜,还愁他们小夫妻三人,琴瑟不调吗?欧阳家的必不愿意,嘿嘿!如今可是由不得她,没奈何!我们只好用强。” “秋儿,你动手吧……” 传粉郎君石秋雁巴不得这一句,答应一声:“小侄遵命,欧阳姑娘,恕小生放肆。” 身形一拔,跃起半空,箕张双手,就人群之中,疾抓欧阳玲玉。欧嘉佐大喝:“放箭!” 登时嗤嗤之声大作,川中四家暗中伏在这大西王府附近的强弓硬弩,为数约在五十开外,此番同时射向场中三人。 但见明矢纷射,那泰山翁仲,夷然不惧,阔掌乱飞,箭矢纷落;石敢当竖起了他那面铁牌,刚好遮住自己,箭矢射中,“叮叮”自落。 而那传粉郎君,更是存心卖弄,此番竟在箭矢攒射之中,大显威风,呼呼发掌,硬将箭矢暗器,纷纷迫落;有的竟被他用手抓着,用甩手箭法掷将过来,四家部众之中,立则有人中箭,惨嚎声起。石秋雁横冲直撞过来,欧阳玲玉气得浑身发抖,挺剑欲上。欧嘉佐却命妹子嘉芙,好生护着玲玉,自己一扬欧刀,偕同铜幡毕尉,冲出来迎敌石秋雁。 一时三人走马灯似的,发生剧战。 欧嘉佐与毕尉,可是恨透了这石秋雁,此番一口欧刀,一支铜幡,出手全向他要害处招呼,一时两人使出全力,兵器扬发,呼呼生风。 传粉郎君石秋雁赤手空拳,此时仅凭其上乘轻身功夫,在两般兵器急攻之中,闪避腾挪,灵活应付。 欧嘉佐与毕尉,两个带兵器的,居然拿不下一个空手之人,不禁又急又气,怒叱连连。 七侠中余下的五个,见状心惊,欧阳玲玉虽仗剑欲出,却被欧嘉芙死命拖住,杨小珩连催哥哥杨冉与欧嘉佑两人出手,谁知两人心怯,畏缩不前。 小珩姑娘芳心大气,厉声喝道:“川中四家,今日已到最后关头,为了四家名誉,我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两个身为男子,如此情形,叫人痛心失望!” 杨冉、欧嘉佑被激,其中欧嘉佑痴恋着杨小珩,此番不欲在心上人面前丢人,硬起头皮,大喝一声,挥舞欧刀攻上。 杨冉正待绰枪出手,眼光一瞥对方,骇然止步,叫道:“嘉佑止步……” 只见对方,泰山翁仲与石敢当两人,已经双双发动攻势。箭矢纷落之中,泰山翁仲推动独轮小车,石敢当舞动大铁牌,如潮水般直卷过来。 这两个鼎鼎大名的魔头,此时奋拣人多处冲来,瞬息之间,挡者披靡,一车一牌,所过之处,无坚不摧,四家部众,血肉横飞,惨叫声起。 杨小珩与欧阳玲玉螳臂挡车,双双抢出,迎战这两名魔头,欧嘉佑、杨冉、欧嘉芙见了,心胆俱裂,阻止不住,冒险来救。 登时小珩、嘉佑敌住石敢当,欧阳玲玉、嘉芙、杨冉奋力与泰山翁仲周旋。 而这两位大魔头,此时何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一番轻松戏耍,已使得群侠,哭笑不得。 石敢当并不还手,只凭一面铁牌,挡架小珩、嘉佑的一支铁枪与一柄欧刀,两般兵器,不时击中他的大铁牌,发出巨响,震得两人,虎口酸麻,石敢当却若无其事似的,嘿嘿发笑,手中铁牌,灵活挡架,巧妙无比。 而那旁的泰山翁仲,更是恶作剧,此时他捧起酒桶在手,时而啜饮一口。 欧阳玲玉、欧嘉芙、杨冉,一剑、一刀、一枪,三般兵器,齐袭来身,泰山翁仲避也不避,屹立承受。 “铮,铮”连响,三般兵器,一齐击中了这位巨人,三人只觉兵刃之下,如触木石,震得几乎脱手,面前巨人,却是毫发无伤。 哈哈狂笑甫毕,泰山翁仲倏地一口酒喷将了出来,欧阳玲玉忙拉着嘉芙急避,杨冉稍迟一步,被他一口酒喷中。 只觉得那喷出的酒珠粒粒如同弹丸一般,杨冉周身,穴道一中,立刻瘫倒地上。 杨小珩百忙之中见了,失声惊叫:“哥哥!”待要来救,石敢当猝然出手,铁牌一挡,硬生生将小嘉佑两个,推倒地上,点了穴道。 欧阳玲玉与欧嘉芙两个,魂飞天外,拔足向王府中层奔去。 泰山翁仲狂笑喝道:“哪里逃!”推起独轮小车,如飞来追。 此时两女在前,泰山翁仲推车在后,瞬息之间,已快要追及,幸得欧阳玲玉的侍女们,衷心护主,此时齐齐呐喊一声,拚命向上一拦。 眼见这群年轻的侍女们,即将成为泰山翁仲独轮下之鬼,这巨人想是尚有怜香惜玉之心,独轮小车,为之一顿。 欧阳玲玉得便,偕同欧嘉芙两个,急急奔入大西王府中层。 泰山翁仲大喝一声,宛似平地起了个焦雷般,蓦地连人带车,一飞而起,越过一干侍女们的头顶,继续推车追入中层。 侍女们惊叫声中,欧嘉佐与毕尉撇下传粉郎君石秋雁,赶入王府来救。 不巧中途,又被石敢当阻挡,铁牌一封,沉重无比,两人回头一看,石秋雁冷笑截断后路,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困住了欧嘉佐与毕尉。 欧嘉佐仰天大叫:“毕尉,今日我们有死无生!宁为玉碎,毋为瓦全!” 铜幡毕尉应声大叫:“大公子说得不差,川中四家,宁死不屈!”两人双双,一刀一幡,势如扬风,猛扑阻路的石敢当。 石敢当嘿嘿冷笑,喝道:“米粒萤光,也敢来与皓月争辉,不给你两人吃点苦头,须是不知我鲁东石家厉害!” 铁牌一起,出手挡架。 但闻“当!当!”两声巨响,铁牌看似沉重,使用时却是灵巧无比,石敢当微微一挑,欧嘉佐与毕尉同觉一股大力,自牌上传来,万万不能抗拒。 一刀一幡,应声飞出,两人双手,被大震酸麻,动弹不得。而背后的传粉君石秋雁,悄没声息,上来骈指出手,点了两人的晕穴。 石秋雁问道:“爹爹,翁伯伯追那两个雌儿去了,我是否该进去看看?” 石敢当笑道:“小猴崽子,为父的岂有不知你的心意,准是看中了人家的闺女,在你翁伯伯手下,那两个小妞儿,还不是手到擒来,那用得着你去多事? 如今快与我将这些人运到厅里去,等候你翁伯伯出来!” 传粉郎君石秋雁可是不敢违抗了他父亲的命令,此时动手,挟起欧嘉佑与毕尉,进入厅来。 石敢当可是熟知他这位宝贝儿子的缺点,惟恐他手脚不干净,老头子亲自抱起了杨小珩,挟着欧嘉佐进到厅中。 石秋雁又带进了杨冉,将他们都安置厅中,此时五人,俱被点了穴道,昏晕过去,人事不知。 大西王府之中,尚有川中四家部众,此时见三个人如此凶恶,吓得谁也不敢出头,纷纷藏躲,好在王府极大极深,藏着百数十人,便也不算是一回事。 稍停,但闻“机轧,机轧!”之声,自王府内层传来,一直来到大厅附近。 石家父子出迎,只见泰山翁仲,推着独轮小车,车上载着两女,正是欧阳玲玉与那欧嘉芙姑娘。 石秋雁喜得大叫,过去仔细一看,原来两女,都被泰山翁仲点了睡穴,此时正香梦沉酣,沉沉睡熟。 放下两女之后,泰山翁仲大叫:“饿了!秋儿,你快去找些酒食来。” 石秋雁渴欲一亲欧阳玲玉芳泽,但此时却不得不奉命行事。急急来到王府内层,被他搜出了几名庄丁侍女,一顿拳打脚踢,威逼着众人,准备酒食,搬到厅上,给泰山翁仲与石敢当享用。 泰山翁仲食量奇大,酒量更宏,此时狼吞虎咽,一面吃喝,一面喝令侍女们再去准备食物、酒类,以防他不能果腹。 石敢当目视爱子,见他目视沉星般的欧阳玲玉,一付食不知味的样子,情知他的心意,不免叹息一声。 泰山翁仲此时业已半饱,睨着眼问声:“秋儿,你吃好了没有?”石秋雁目睹海裳春睡,正在色授魂与,闻声一怔,急急应道:“小侄已经吃饱了……” 泰山翁仲笑道:“那么,你便抱着这妞儿去吧!发现了线索之后,赶紧来通知我们。” 传粉郎君石秋雁大喜,连忙答应,抱起欧阳玲玉娇躯,急急出厅。 来到厅前,背后他爹爹石敢当忽然冷冷一喝:“秋儿住脚,听我—言!” 石秋雁停住脚步,只听得老父,缓缓说道:“秋儿,我知你的生性,最喜渔色,此番这欧阳姑娘,落在你的手中,为父的希望你能尊重她,不欺暗室,方是正理。 须知我们这番,实是出于无奈,无论她身上有无线索,她的身子,既已被你饱览,当然非你莫嫁,反正她迟早是要做你的妾,须也不忙在此一时。秋儿你必须紧记我言,检视她的身子则可,却不能玷污她的清白,必须等到以后,你与宜春完婚之后,将她纳为造室,那时名正言顺,占了她的身子,须是无妨……” 一番话说毕,石敢当双目注视儿子,等他的答应。 不料石秋雁包藏祸心,暗怪老父不该如此拘束自己,此时抱着玉人儿在厅前,居然答应不出。 这结果,虽然是石敢当原可料到的,但却不由得心中悲伤,自己唯一的儿子,此番竟然不肯听命于自己。 石敢当已不愿再出言教训,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石秋雁,眼巴巴地等着他点头或是答应。 眼见传粉郎君石秋雁的白皙俊脸之上,有一朵红云升起。 可是他仍没有点头或答应,显然地这少年认为,怀中少女已是命中注定,将要成为他的妾媵。妾侍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当然也不须什么尊重,这就提前收用了,可不正是一件极平常的事,偏是顽固的父亲出言阻挡,真是大煞风景,使人不快。 那浮起在这少年脸上的红晕,很显然的不是什么羞悦,而是一种愤怒反抗的前奏了。 石敢当登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再坚持己见? 此时泰山翁仲出来周旋这尴尬场面,豪迈笑道,秋儿,你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这女子,横竖是你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快去!” 石秋雁眼露欣喜,抱着欧阳玲玉离去。 这里的石敢当,目送儿子背影,不禁重重一叹。 泰山翁仲一旁相劝石兄,你何必如此拘泥,年轻人总是难免喜欢这调调儿,美色当前,谁能遣此?如今我们都老了,想当年我们还不都是这样。 这女子,迟早是秋儿的妾侍,早点如了秋儿的愿,也无不可……” 石敢当连连摇头,正色说道:“翁兄,恕我对你的见解不敢苟同。 如今我真有点后悔了,这番事做得实是孟浪。若是这欧阳姑娘,身上果有线索,能够获得宝镜,不管她愿不愿做秋儿的侍妾,我们有了宝镜,足可使她就范,只是手段有欠光明,内心不无愧怍。 万一这姑娘身上并无任何线索,宝镜不能到手,秋儿玷污了她的身子,极可能会使她羞愤自尽。人家川中四家乃侠义中人,江湖之上,极有声名,欧阳家与我们并无过节,如今迫死了他家的女儿,我石氏父子,实是难辞其咎……” 泰山翁仲哈哈大笑,连连举杯劝饮,道是小事一件,劝告石兄,不必介怀。 石敢当即表示,侠义中人,立身行事,决不能苟且,尤其是色戒,最最不能犯,所谓“万恶淫为首”,“色字头上一把刀”,古语实是有理。 自己只有一子,溺爱过份,养成了他好色生性,如今难免暗室欺心,造成惨剧,石敢当惟恐爱子多行不义,最后必将自食恶果。 若是果然有那一天,石敢当只有这一个儿子,遭到报应,从此香烟断绝,老境凄凉,如何能堪? 泰山翁仲大笑,道是石秋雁有石敢当是父亲,泰山翁仲是他岳父,鲁巅冰花翁宜春是他的妻室,本身武技不凡,即使有些细行不检,但横行江湖之中,又有谁人敢来惹他。 连连举杯相劝,石敢当仍是不乐。 第九章 秘窟 杨冉与欧嘉佑也急急走到一角,由于两人不便尾随,但又不放心,急急商议对策。 原处只剩下欧嘉佐、嘉芙兄妹与小珩,嘉芙见欧阳漱石的态度大变,芳心失望无比,此时已在开始啜泣,她的长兄嘉佐,一旁柔声慰藉。 一角的杨冉与欧嘉佑好似已获得协议,两人装着无心,来寻欧阳漱石兄妹,秘窟之中,走了不远,忽见铜幡毕尉,兀坐地上,铜幡在手,暗夜闪闪有光。 在毕尉身后,约莫丈计之遥,两个黑影并坐,正是欧阳兄妹,好似正在喁喁密谈。杨冉与欧嘉佑,亟思过去窃听,苦的是这铜幡毕尉,显然是有意为主人们守护,两人不便从他虎视眈眈之下越过,无奈只好席地坐下,竖起耳朵来偷听。 无奈相隔太远,欧阳兄妹窃窃私语,模糊不辨,更糟的是铜幡毕尉,看透了两人的心理,此时故意找出些话来与两人攀谈,声音宏亮,嗓门特大,更将那似有若无的话声遮没,使得杨冉嘉佑两个,啼笑皆非。 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那暗处的欧阳漱石与玲玉姑娘,兄妹两人,正在窃窃私语。欧阳漱石对妹子,须是一切毫不隐瞒,黑暗之中,见她双眼传来询问目光,不等她出言相问,便将出川经过,和盘托出。 他可是仅能记得自绿厦迷楼中出来的情形,在这以前,仅是猜测。他与忠仆青幡毕封两人,路过巫山,可能是遭到狼群的侵袭,毕封牺牲,而欧阳漱石却幸逃活命,进入了那绿厦迷楼。 迷楼之中,被十二凶人中的六虺第五,西门媛利用,丧失记忆,更因身上有暗记与一神萧史相同,是以被冒充为萧史,带着了她的西归神剑,离开了绿厦迷楼 在掩埋了毕封与狼群的骸骨后,带着青铜幡,毫无目的的闯荡江湖,来到鄂北黄陂,遇见了樊江三塔,纠众行凶,打劫铁弓郎宋一江、银琵琶武瑶卿夫妇的财物,以及一对日月双当。 欧阳漱石仗义出手,糊里糊涂,说出自己是幻人萧史,西归剑出鞘之后,惊走了樊江三塔,更使得宋一江夫妇误会,尽献宝物,悄悄逃命。 幸好自己在酒楼之上,无意中得逢红判官储天禄说出内情,将银两与日月双当归还,孤身再度上路。 待要折回到绿厦迷楼,追究自己的身世,江陵附近,又有奇遇。 在那流水音密林之中,遇见了同病相怜的笛女,夜间听她的叙述,激起了义愤,出手相助,发现那潜伏在林中,对笛女施以苛待的魔影,竟是十二凶人中的五通之一,二通息悉。 欧阳漱石在无可奈何之下,被迫离开了流水音密林,而且在临走之前,与笛女订了终身,答应尽快探究明白两人的身世,再到密林中来救她出去…… 说到这里,睁着一对大眼睛,怔怔听得出神的玲玉姑娘,急忙跳起,叫道:“唉!哥哥那不行啊!你的婚事,早在幼年之时,即已由爹爹与欧伯伯作主,将嘉芙许配于你,如今老一辈的虽然已死,但信约怎容得你不守…… 况且……况且嘉芙她确是爱着你的……你……你怎能使她失望?” 欧阳漱石痛苦地说道:“妹妹!你知道我是无心,绝非有意,因为那时,我是完全忘记了以往的啊……” 玲玉姑娘不忍苛责哥哥,大错铸成,如何补救?小姑娘筹思无法,连连叹气。 欧阳漱石继续叙述。 道是折回向西,巫峡之中,竟有人来迎接幻人萧史,到那绿厦迷楼之中,去参与六虺大会。 而在迷楼之中,又被西门媛愚弄,功力受制,竟与那六虺之末,最美丽的靳芷,结了合体之缘。 这一段叙述,饶是欧阳漱石说得隐约,但玲玉姑娘岂有不懂,处子芳心,怦然大跳,粉颊泛红,秀眉紧皱,幸好是在夜间,她的气恼失态,尚未被惭愧的哥哥发现。 欧阳漱石继续叙述,绿厦迷楼之中,靳芷多情私放,不知她是何用意,竟将追风宝马、珍珠镂金鞍,与三十六粒密宗绿珠,赠给了自己。 万山重叠之中,被鹅湖三怪发现,欧阳漱石护宝,功力发出,将鹅湖三怪中的老二乌灵蛇邱大城伤了,吓退群盗。不巧的是,深山迷路,闯到三怪巢穴,中了赤红女冷秋月的巧计,饮下毒水,功力全失。 鹅湖之中,眼看即将牺牲,幸得银幡毕尊出现施救,虽然侥幸脱险,但毕尊却被赤练女摔死,自己力杀二贼,但忠仆已是回生无望。 从毕尊口中,迸出一句:“他……他们在……岳……岳 ……池……等……”欧阳漱石误会,以为是自己的亲人在岳池,赶着来到。 杨冉兄妹相迎,哥哥包藏祸心,夜间安置在铁屋之中,北海鲨人忽然出现。 火中相搏欧阳漱石本已绝望待死,不料趁那鲨人发现自己身上那大西王府秘密线索,分神之际,出手点瞎了他的双眼,竟然奇迹似的,制服了北海鲨人,利用他的这一身鲲鱼皮衣,逃出了火网。 说到这里,果与玲玉料想不错,杨冉设计陷害,小姑娘不由得芳心愤恨,按耐不住,这刻就要立起,去找杨冉理论。 欧阳漱石拉着她,劝她不必如此,继续告诉她以后的事。 告诉她自己杀了王彤,弃尸火中,改以王彤面目,混迹在杨家旧庄,夜间穿了鲲鱼皮衣,出来吓人,曾将杨冉吓得昏倒,但却不曾取他的性命。 欧嘉佐、嘉芙、玲玉来时,欧阳漱石暗中看得清楚,见玲玉要拚命,心下着急,又不好露面,不料毕尉来报,大西王府吃紧,形势急转直下,欧阳漱石不明就里也悄悄跟来此处。 暗中监视,当杨冉与欧嘉佑俩阴谋下手玲玉时,欧阳漱石扮成北海鲨人,出手将他们击伤惊走,救了妹妹,但因时机未到,仍不出面。 直到泰山翁仲与石敢当来到,大西王府防守败绩,传粉郎君抱起玲玉来到秘室。 欧阳漱石出手,杀了石秋雁,救了妹子,来到此处。 一番叙述完毕,曲曲折折,直听得玲玉姑娘,又是紧张,又是欣喜。 如今欧阳漱石,虽然藉着自己身上的秘密,找到了大西王府的秘窟入口,但对于王府秘密来源,仍是不甚明白。 他的妹妹玲玉姑娘,为他叙述,这大西王府秘密的由来。 远在前朝末年,国步艰难,流寇蜂起。 其中张献忠最为跋扈,号称黄虎,李自成攻进北京,张献忠却看中了四川天府之国,率众驱马入蜀,在成都僭号,国号大西。 大西王张献忠盛时,势力极大,酷嗜屠杀,所过之处,几无人烟,杀戮之惨,史无前例。 到后来,满清入关,立定中原,流寇势力渐渐步入式微之途,张献忠情知运数将尽,那一年忽然大兴土木,在川中遂宁,万山之中,建筑了一幢偌大的房屋,便是现在众人处身所在的大西王府了。 这一座大西王府,实际上却是黄虎的秘藏,张献忠历年搜刮所得,珍奇宝物,何可胜数,其中有一部分,便在这大西王府,地下秘窟之中。只是这座王府,地下秘窟,系由巧匠设计,复杂无比,不得线索,决不能进。 当时这一秘密,只有两人知道,这两人,一位姓欧,一位姓杨,都是张献忠部下心腹,奉命监造大西王府,功成之后,藏妥实物,并将所有的工匠,悉数杀死灭口。 欧杨两人,都是身怀绝技的勇将,两人在事成之后,彼此约定,保守秘密,等到张献忠败亡,两人准备将这批重宝,资助南明义军,充作复国资本。 不料大西王府,竣工不久,两人尚未覆命,张献忠即已横死,养子孙可望,风闻此事,遣人急捕欧杨两人,两人得到风闻,急急逃亡,避入川藏之交,隐姓埋名,侥幸未被发现。 而在张献忠死后,四大义子,分领其众,孙可望在黔,派刘文秀驻在蜀中,数度来到大西王府之中,探究重宝下落,结果每次都因未得线索,找不到秘窟之门,颓然罢手。欧杨两人,潜伏在川藏边区,后来探悉,张献忠的四大义子之一,李定国心存忠义,拥戴桂王起兵,已经摆脱了孙可望的束缚,自成一军,为复兴大明而努力,两人大喜,间关万里投效。李定国也略略知道这两位将军,即是知道大西王府宝藏秘密的两人,当时义军粮饷奇缺,欧杨两将来到,李定国可是欣喜若狂。 在李定国的军中,欧杨两将参谒了桂王由榔,且奉命潜回川中,设法取出大西王府秘藏,藉供军需。两人回来之后,川中大西王府,还在孙可望的监视之下,情知欧杨两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们采取了守株待兔之法,派遣高手,占据大西王府,以逸待劳。欧杨两位将军,自恃力有未逮,不敢冒险,费尽心机,兀自无可奈何。 但两人究不愧为有志之士,设计在孙可望的走狗之中,挑起争端,使他们内哄伤亡殆尽。 正当两人可以掌握大西王府之时,消息传来,李定国失利,被吴三桂穷追入缅,桂王被掳殉国;李定国将军绝望之余,亲率铁骑驰入缅人部落报仇,大杀一阵之后,呕血而死。 这一消息,恍若晴天霹雳,顿使欧杨两人,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掌握到了宝藏,又谁知天命不佑,这番丧失了呈献宝藏的对象,眼看着狂澜既倒,无法挽回,欧杨两将扼腕唏嘘。 孙可望的势力,渐渐消失,大西王府的秘密,所幸还没被清廷知悉,欧杨两将,卜居遂宁,看守大西王府,犹希继桂王之后,再能有大明皇族,孤臣孽子,起兵倡义,则这巨额重宝,还可以找到主人! 不料事隔多年,清廷的统治日渐稳固,桂王死后,大明王朝最后的一线希望断绝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忠义之士,奉着天黄帝裔起兵。欧杨两将在灰心失望之余,原本想去投远在海外的延平郡王郑成功,还未动身,消息传为,郑成功心力交瘁,也已捐躯。 欧杨两人,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在遂宁安居下来,娶妻治产,不久欧家、杨家夫人均都有孕,等到瓜熟落地,欧家生的是一位千金,杨家则是一位男儿。 两位义士商议,彼此年事已大,看来王府秘密,已难在两人活着时处理,只好传留后代,两人决心,将一子一女,结为夫妇,两家合成一家,并且改姓欧阳。 这便是遂宁欧阳家的第一代始祖了,不久欧杨两位老将军,先后捐躯,仅有忠心的毕姓老仆,扶持着孤儿寡妇,等孤儿长大,结为夫妇。 欧阳家保有大西王府秘密,决定生男育女,秘密传给长子,为了纪念先人,不使欧家杨家绝嗣,次子、三子分别承继欧杨两家香火。 于是由欧家、杨家合成的欧阳一家,今番又分出欧杨两姓来,当时三兄弟约定,大西王府秘密,由长兄欧阳一家保有,二弟欧家,三弟杨家,决不起意攘夺,相反的还须有责任协助长兄保守大西王府。 这一批王府重宝,不是三家所能有权动用的,仅能由欧阳家主持,共同保护,等待异日机缘,仍须将出充作反清复明的资本,以了先代的心愿,安慰他们在天的英灵。 二弟、三弟为了避嫌,特与长兄分家,二弟迁到南充,三弟迁到岳池,便成了现在的川中四家了。 川中四家,遂宁的欧阳家与毕家,南充的欧家与岳池的杨家,历代相传,一向团结合作,相安无事。 而欧阳一家,历代都将王府秘密,刻在长子的身上,传留下去,是为进主大西王府,探究重宝的唯一线索。 在以前,川中欧阳家的,曾因三藩之变,吴三???自云南起兵,而紧张了一阵,考虑着这是不是一个报效的好机会,结果在不久,吴三桂真面目显露。这位首鼠两端的汉奸,他可不是为的国家民族,而是一味自私,等到他假面具拆穿,自立为王,国号大周时,欧阳家的希望,又再度归于幻灭。 此后,安静的过着时日,四家都有优秀子女,时相往来,通家之好,也常通婚姻,由于四家,各有独特武功,欧家刀法、杨家枪法、欧阳家的剑术、毕家的青铜幡,渐渐江湖驰名,川中四家为武林侠义所熟知。 可是人心总是难免存有贪欲的,川中四家传到雍正末年之时,四家在表面上,仍然相处和洽,但暗影却已在悄悄蔓长。 欧家、杨家已开始联合图谋欧阳一家,他们的理由是,满清入关已久,根基稳固难动摇,大西王府秘密,若思之以为复国资本,已无可能,何不索性公开,由川中四家人来分享此一秘藏重宝。 王府秘密,掌握在欧阳一家的手里,毕家忠心耿耿,当然不会与欧杨两家合谋,而欧杨两家,也决不愿意公开提出分赃建议,只是在暗中计划,要从欧阳家后人的身上,探出有关大西王府的秘密来。 到欧阳漱石、玲玉的上一辈时,四家中的暗斗,已日趋激烈,据说欧嘉佐、欧嘉佑的父亲,以及杨冉兄妹的生父,临终之时,都曾遗嘱子女,务必要早早下手,探取大西王府的秘藏。 而小一辈的,欧家兄妹三人,嘉芙是欧阳漱石的妻子,嘉佐深爱玲玉,都不主张火并,小珩暗恋欧阳漱石,当然也不会下手心上人,只剩下杨冉与欧嘉佑,积极展开图谋。 四家暗争日烈,欧阳漱石公子终于不耐,愤而出川,挈带了忠仆青幡毕封,远走天涯。 欧阳漱石一走,欧嘉佑与杨冉失去了图谋的目标,暂时敛旗息鼓,四家相安无事。南充的欧家,岳池的杨家,都派出暗探,注意欧阳漱石的动静。 他们在南充、岳池都安置着圈套,专等欧阳漱石回来上当,嘉佐、小珩俩略略知道内情,通知玲玉姑娘,玲玉大急,忙请银幡毕尊,首途出川,迎候公子。 万万料不到,毕尊身死在鹅湖之畔,而欧阳漱石迭逢奇遇,丧失了记忆,仍然是上了杨冉的当,所幸的是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这番情由,在欧阳玲玉姑娘口中叙述,告知哥哥,欧阳漱石方知端委。 黑暗之中,身处大西王府地下秘窟,兄妹两人,相对凝望,心中既是凄楚,又是欣慰。 那旁的铜幡毕尉,虽知大哥三弟,都已殉主而死,但他兀自不曾减了锐气,此番铜幡在手,严防杨冉嘉佑两人,两人无奈,只好讪讪然托故走开。 杨冉忽然重重叹息了一声,悄声说道:“嘉佑,今日,你我已经处身在大西王府秘窟之中,既入宝山,岂能空手离去?……” 欧嘉佑更是脸色黯然,幽幽说道:“怕兄你还忘了一层,此番别的不说,单是那面合欢宝镜,你我可是非得到手不可。” 杨冉默然,他可是知道欧嘉佑话中之意,而今两人,各有心事,杨冉苦恋嘉芙,嘉佑倾心小珩,但这两位美女,全都是一心在欧阳白身上,若是不得合欢宝镜,好事焉能成功。 蹀躞秘窟之中,外面已无动静,不知那泰山翁仲与石敢当两个大魔头,是否已经离去? 秘窟之中,诸人仍不敢出去,默坐无言,黑暗之中,不辨昼夜,不知时晷。 此时四家众人,仍然分成三处,杨冉与欧嘉佑一处,欧阳兄妹与毕尉一处,嘉芙、嘉佐、小珩三人一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嘉佑忽然起身,对杨冉悄言说道:“杨兄,我忍不住了,此身既在秘窟之中,可是不能不冒险一试。 我已决心行动,不知杨兄你意下如何?” 杨冉立刻表示,愿与欧嘉佑同进退,共患难。 两人在黑暗中悄悄行动,避开众人,向秘窟内层,摸索前进。 走不了多远,已到尽头,黑暗中杨冉与嘉佑,在墙上摸索,忽然间杨冉低低惊呼了一声,悄声招呼,说道:“嘉佑,快来这边,你看这是什么?” 嘉佑连忙过来,伸手一摸,竟然摸着一枚大铁环,分明正是一具门上之物。 两人心下暗暗狂喜,以为找着了秘窟之门,四只手一齐拉着这巨大的铁环,悄悄用力。 但欧杨两人,为贪念驱使,须是不顾一切,此番连吃乳的力气都用将出来。 渐渐地,两人手下,觉得那沉重无比的石门,居然微微有了动静。 杨冉与欧嘉佑两人,心情紧张,又惊又喜,奋力推开了石门,闪身入内。 这仿佛是一处空旷的大室,漆黑无比,杨冉与欧嘉佑两个,起初还是互相扶掖而行,走了一段之后,自然而然地开始分开。 且说杨冉,走着走着,忽见前面,有一种奇异的光芒一闪。 分明是珠玉闪光,杨冉心中,禁不住砰砰狂跳。 暗想活该我杨冉走运,这番找着了重宝所在,远处这两点奇光闪跃,分明正是两粒价值连城的宝珠。 悄悄蹑足走近,仔细一看,果然是两粒宝珠,此时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芒,照见周遭附近,墙壁之上,凹凸分明,竟然是一具奇丑无比的怪脸。 而这两粒宝珠,正是嵌在这怪脸之上的一对眼睛,此时闪耀着诱人的绿光。 杨冉忍不住,伸手去摸。 谁知不摸则已,一碰这两粒宝珠,足下倏然间一沉,杨冉的身子直坠下去。 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奋力上跃,哪里还来得及,只觉得立身之处,竟成了一具极大的空坑。 更糟的是,有一阵澎湃水声,渐渐响起,顷刻之间,水深及腰 杨冉大叫:“救命!”亏他尚能略谙水性,一时不致淹死,但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悔念立生,高声呼救,黑暗之中,只觉得自己的回音激荡,除此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杨冉本希望水势能够再涨,一直涨到与大坑坑面平齐,使他可以挣扎着出险,但是,不久他就已觉察到这是绝不可能的了,那水势涨到大坑深度的一半,便已自动停止。 分明这一处水牢似的大坑,正是大西王府秘窟中的特异建筑,虽然已有许久年代没用,但仍然具有极灵活的效用。杨冉心下大悔,暗骂自己愚蠢,这处王府秘窟,既然关系着许多秘密,当然绝非寻常可比,自己早就该谨慎从事,为何如此糊涂? 如今陷身在这处水牢似的陷阱中,杨冉载浮载沉,起初还努力挣扎,后来知道无法,连挣扎也不敢用力,害怕力量用尽,更死得快。 此时忽觉,随着冒出的潮水,水中仿佛有些东西,碰着自己的足踝,杨冉禁不住伸手去摸。 这摸不打紧,顿时使杨冉吓得浑身一哆嗦,敢情那摸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正是一具骷髅…… 杨冉大叫一声,头脑中已感昏晕,努力挣扎,在水坑中苟延活命 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那欧嘉佑,黑暗之中,起意不良,悄悄甩掉了同伙的杨冉,独自摸索着前进。 暗想进入石门之后,宝藏必然不远,摆脱了杨冉,自己一人自由行动,敢情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之事。 走着走着,仿佛又走到了尽头,欧嘉佑心思灵敏,一阵摸索,居然又给他摸到了一件铁门环。 欧嘉佑欣喜得心头狂跳,暗想这一扇门,定是宝藏之门,绝无疑问,自己的运气,实是不错,连忙使力,悄悄推动此门。 这扇门,倒是很容易启开,一推之后,立刻自动悄然阖上。 这一声轻微的响声,却使得欧嘉佑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预兆涌起心间,使得他疾忙去拉那门环。 一拉之下,那门分毫不动,头顶之上,沙沙之声大作,无数的泥沙撒下,没头没脸,撒欧嘉佑一脸。 欧嘉佑急急跃开,谁知这顶上的泥沙,却似是雨点一般的遍落,任凭你逃到何处也躲不了。欧嘉佑四处碰壁,已察觉这一处险地,乃是一间四面不通的小小密室,仅有来时的一门,却须自外推开,而今在内,门上滑溜,更无铁环之类,可资拉扯着力之物。 泥沙松软,纷纷洒下,转瞬之间,已经淹到欧嘉佑的腰际。欧嘉佑可是又惊又怒,暗忖这番难逃大劫,赶紧将身子弓起,一面运功抵挡。 他可是连叫都叫不出来,在那泥沙中挣扎,渐觉骨软筋酥,支持不住。 且说在秘窟外层,等了许久,众人之中,欧嘉佐忽然发现,弟弟嘉佑与杨冉两人失踪。 连忙提醒小珩,两人站起,急急寻找果然是没有,嘉芙、嘉佐关心嘉佑,小珩关心哥哥杨冉,两女急得大叫:“哥哥!哥哥!” 秘窟之中,空寥回音传来,更是显得阴森无经,恐怖异常。他们的叫声,引来了欧阳兄妹与铜幡毕尉,欧阳漱石当机立断,立刻燃起灯盏,命各人分头在秘窟外层寻找,若遇着有洞开的石门,千万不可擅入,务必赶紧通知。 不多时,只听到杨小珩的声音,惊惶叫道:“欧阳漱石大哥,在这里了,这里有着一扇开了的石门!快,快来!” 众人赶来看时,嘉佐、小珩、嘉芙三人关心亲人,方寸已乱,见状便欲冲人。 欧阳漱石慌忙拦阻。 此时他十分沉着,吩咐道:“我知这一扇门进去,其中便是所谓的五行陷阱!大家必须跟随着我,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救人固然重要,但却不能再中陷阱……” 欧阳漱石束帛溃油,制成火燎,燃起前行引导,众人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第十章 三十六粒玉珠 这一叹,恍若是秋风乍起,塞雁南飞,顿时有股悲凉萧杀,无限寥落之概弥漫周遭。 欧阳漱石想不出如此俊逸出色的男子,为何竟会有着如此沉重的忧悒?见着不禁觉得奇怪。 尽管欧阳漱石一直在注意着他俩,但那旁的两位少年,却对他正眼也不瞧一下。 欧阳漱石不由得心中感到气忿,心想凭自己这等人材,意欲结交,须是不会辱没他俩,为何竟会难寓青目,横遭白眼。 忽然心生一计,朗声一笑,缓缓自怀中摸出那一具小小革囊,随手一倒,“哗啦啦”一阵响处,囊中立即滚出三十六粒晶莹绿珠。 价值连城的密宗三十六粒绿珠,宝光四射,立刻惊动了整座酒楼,很多人惊诧得“啊”地叫出声来!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欧阳漱石小小的桌面之上,但欧阳漱石全然不顾,只管眼睁睁地注视那两位公子。 只见那美如处子的一位,秀眉一挑,白玉似姣好的脸上,倏然间现出惊诧与愤怒,微微作势,起身待要有所表示。 而另一位,却对着他淡淡一笑,意似禁止,使得他又复平静下来。 欧阳漱石一计不成,二计又生,倏然间又长笑一声,骈起双指,轻轻一敲桌面,立有一粒绿珠,被震滚落,方向正是向着那两位华服少年。 美女似的一位,脸色大变,拂袖而起,说道:“大哥,这厮狂妄,待小弟为你惩戒他一次” 不待大哥拦阻,美少年霍地转身出手,疾如闪电,骈指疾取欧阳漱石胸前大穴。 欧阳漱石早已有备,急遽闪避,但觉美少年指端挟起的劲风,竟是锐烈无伦,心中不由得一骇,看不出人美如冠玉,却是一位身怀绝顶功夫的奇人! 心下更是立意要与他们结识,正欲启言,叫声“且慢”时,嘴唇甫动,美少年已欺身进来,骈指再插,这一番来势,又快又猛,堪堪难以趋避。 欧阳漱石会者不忙,急遽之中,施展川中欧阳一家祖传绝技金蜈蚣,近在咫尺,蓦地反肘,疾撞他美少年前胸。 但在中途,偶然双眼与美少年双目相触,但见那双眼之中,有—股极迷人的媚力,心中一惊,如此情形,他分明不是男子,极可能乃是女子乔装,自己反肘这一撞,撞向她胸前双峰,岂不是大大的唐突? 可是此时,变招已是不及,反肘一撞,欧阳漱石可是心存顾忌得好便收,微微一触之下,但觉这美少年胸前,平实无异,分明又不似巾帼,心中一奇,眼前此人扑朔迷离,雌雄莫辨。 但在电光石火之间,金蜈蚣确已奏效,不但化解了美少年的点穴双指,而且还将他惊得“噫”了一声,脚下如行云流水,错开步去。 欧阳漱石方自幸喘了一口气,忽见那位气度雍容的少年,此时抬起头来,一双利眼炯然注视着自己;但觉从他的眼光之中,射出有慑人光芒,威严无比,使得欧阳漱石,心下不由得为之一惊。 忽见此人眼光之中,微露愤怒,将手一抬,食指、拇指扣住一弹,立有一股劲急之风发出。 欧阳漱石情知厉害,待要躲避,已来不及,瞬息之间,顿觉有一缕细小劲风,已经着体,身上微微有一阵酸麻之感发生。 惊觉不妙,已是不及,这酸麻之感加强,欧阳漱石不由自主。 两位少年朗朗一笑,拾起绿珠归入小袋,挟着欧阳漱石离去了。合座酒客见了惟有瞠目诧异,更无一人敢来出手阻挡。 欧阳漱石渐觉昏晕,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凉风吹体,渐渐醒觉。 那位貌若处子似的少年,似是十分愤怒,恨恨说道:“宝马、金鞍、绿珠,都落在这厮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哥你还不将这厮杀却!” 而那位大哥,竟不同意,只是沉重叹息,好似意兴十分落寞。 此时正在郊外,时已黄昏,山风呼啸,初春寒意料消。沉默了一会,那大哥忽然一掌拍在欧阳漱石的肩上,欧阳漱石立觉酸麻之感消失,恢复如常。 心中可是又气又愧,霍地跳起,便待出手再斗。 那大哥却摇手制止,和蔼问道:“少年,你尊姓大名,……这三宝从何得来,盼你告知。” 瞧他年纪轻轻,居然老气横秋,欧阳漱石不欲表明自己身份,假称自己姓杨名玉,关于这宝马、金鞍、绿珠三宝,乃是得自一位王姓美丽女子所赠。 欧阳漱石转来请教两位少年尊姓大名,这位大哥自称姓萧名瑟,指着貌美少年,介绍道是他的盟弟,姓吕名英。 欧阳漱石虽心不信,认为两人所述,绝非真实姓名,但却实在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无可奈何。 萧瑟抱拳,表示不打不成相识,他们两人路过此地,见欧阳漱石人材出众,身手不凡,意欲缔交,如蒙不弃,释怨修好如何? 欧阳漱石正有此意,难得这萧瑟如此慷慨,正合心意,当下欣然答应,但见那位吕英白玉似的脸上,红潮未退,分明是余怒未熄,犹有悻悻。 且曾数度,向萧瑟以目示意,萧瑟却似对欧阳漱石,极具好感似的,不顾吕英反对,微笑着邀约两人,再往近郊酒肆一叙。 酒肆之中,吕英默坐,欧阳漱石与这萧瑟,却越谈越是投机。萧瑟此人,本来人如其名,意兴萧瑟,十分落漠;但此番却似因欣遇知己,而感到快慰,微笑倾谈,实属高雅,渊博令人钦敬。 夜色降临,谈锋暂停,萧瑟动问,欧阳漱石身带三宝,待要到何处去? 欧阳漱石答称不日桴江东下…… 萧瑟又恢复了他那习惯性的忧悒,此时微微一叹,怀中取出那袋绿珠相还,说道:“杨兄,你我一见如故,不瞒你说,这三宝本与我有渊源。据我所知,三宝最后的主人,该是一位靳姓女子,而杨兄既说得自王姓少女,谅来岁月更替,必有人事变化,十分可叹……” 欧阳漱石不禁地因自己打了诳语而感到歉疚惭愧,这三宝原是十二凶人中六虺之末,靳芷相赠,何尝有什么王姓少女?但因话已出口,须是不便再收回。 这萧瑟说他与三宝有渊源,那么他该是谁呢?是海隅大盗鱼玑之友?抑或是藏边密宗圣寺有关?欧阳漱石心生警惕。但萧瑟却似毫无恶意,微微一叹,说道:“杨兄少年英杰,人材出众,成为三宝主人,足可当之无愧! 但在下却有一言相赠,自古象齿焚身,怀璧其罪,杨兄不可不慎,据在下所知,刻下江湖之中,欲得此三宝而后甘心的,大有人在,慢藏诲盗,杨兄可是不能不慎……” 这一番话,情意诚恳,使得欧阳漱石异常感动,连忙称谢,敬领受教。 可是当他偶一抬头,与那貌美有如好女一般的吕英眼光相触,却见他目光之中,全是不乐与反感。 欧阳漱石心下不由得奇怪,为何这盟兄弟两人,态度各异,一个对自己热情,一个却似有着仇恨一般。 正错愕间,忽闻萧瑟微叹一声,缓缓说道:“杨兄,你我一见如故,但恨不能长久盘桓,明日我与吕贤弟即将溯游而上,远去那川藏之交赴约,劳燕分飞,各自西东,聚首短暂,令人怅惘……” 欧阳漱石也觉得人海茫茫,知己难遇,聚首不久,即将分袂,此情此景,端的是令人感怀。 温问一句:“不知萧兄、吕兄,去到川藏之交,赴的是什么约会?” 萧瑟不答,微叹一声,一旁的吕英,此时却冷冷说道:“打箭炉二月盛会,密宗圣寺四缺奇僧,甲瘫、乙暗、丁驼,与昔年海隅大盗鱼玑之侄,海龙鱼狗,联名邀约幻人萧史决斗,为的是阁下身边所带的宝马、金鞍、绿珠三宝…… 他们人多势众,还约了有弋鱼神任午、秋云公子上官禾、泰山翁仲、石敢当等人助阵,但萧大哥岂是怕事的,量他们小丑跳梁,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 吕英一言未毕,一旁的萧瑟却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对欧阳漱石说道:“我们两人,因与幻人萧史有旧,蒙他邀约相助,故而远行入藏…… 吕贤弟直言,杨兄不必介意,三宝幸遇良主,可堪告慰,至于因三宝在昔年结下的梁子,须是与杨兄无关,杨兄不必卷入争端……” 一言未结,欧阳漱石脸上变色,坚决说道:“小弟不才,决心追随两位兄长打箭炉赴约,三宝既在我身边,大丈夫岂能畏死偷生,脱身事外,再不济,也得充一充摇旗呐喊角色,为护卫三宝,竭尽绵薄。 况且这场约会,双方都是当世高手,武林中人,谁人不想去见识见识……” 其实,欧阳漱石如此坚决表示,全是因为听说幻人萧史,也将在打箭炉出现,此人正是他急于要找的人,此番既知踪迹,岂能错过…… 此言一出,吕英一旁,冷冷讽刺说道:“兵凶战危,杨兄若要加入,可得多多考虑,莫要后悔……” 欧阳漱石闻言恼怒,正待发作,幸得萧瑟在一旁,岔开话头,说道:“杨兄既欲同行,敢情正是我等之幸,吕贤弟不必多言,远行藏边,正愁同岑寂,难得有伴,正是大好之事,我们这就走吧!” 三人起身,带着追风宝马,来到江边雇舟,舟上歇宿一宵,次日启碇上行。 欧阳漱石心中矛盾,久闻十二凶人,幻人萧史声名狼藉,而这萧瑟与吕英,竟然自称是萧史的朋友,打箭炉决斗,他俩竟能远去驰援,足见与幻人萧史的交情,绝非泛泛。 瞧他两人,温文尔雅,俊逸潇洒,却是决不似恶人,但为何竟与凶人为友呢?实是令人不解! 不过,无论如何,欧阳漱石已决心冒险偕同西行,最重要的是为了要见着那幻人萧史的真面目,待要追究,他与川中四家有什么渊源?那大西王府的秘密,是否与他有关?另一半绢册是否在他身边…… 除此以外,三宝在身,打箭炉争斗,既是为着这三宝,欧阳漱石自忖,若是脱身事外,须不是英雄本色。 而且自己与这萧瑟、吕英两人邂逅,心中委实对这两人极是好感。尤其是萧瑟,仿佛与自己极为有缘似的,不愿分离,决定随同前去,相机出手协助,同时也好藉这一场江湖上绝顶高手之争,观摩技艺,开开眼界。 虽然明知,萧吕两人,武功均在自己之上,此行实是冒险,但是欧阳家历代相传,只知勇往迈进,绝无退缩,欧阳漱石毅然决然,这刻就要冒险西行。 一路之上,舟行溯游而上,由于萧瑟对欧阳漱石的态度和善,渐渐地吕英也开始对欧阳漱石亲近,三人在舟中,谈谈说说,颇不寂寞。 欧阳漱石这才知道,这萧瑟是个人间奇才,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无一不精,更并人物俊雅,风流蕴藉,吐属高尚,使得欧阳漱石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对他十分钦敬。 对于那吕英,欧阳漱石始终难免怀疑他是位女子,是以不敢与他亲近,怕他误会,自己别有用心。 可是不久,舟行长江之中,却发生了一件奇事。 他们所乘的一艘船,颇为不小,船中共有内外两个客舱,吕英据说生有怪僻,独居内舱,而让欧阳漱石与萧瑟同住外舱,因此使得欧阳漱石更可断定,这吕英实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女子。 但因吕英貌美,眼中有一股奇异诱人光芒,使得这船上,仅有的两位女子,对他十分注意。 这两位女子,一是船主之妻船娘,另一位乃是船主之妹,据说是一位新寡的文君,年方少??,薄具姿色,颇具风情。 这女子名唤巧娘,想是按捺不住春情,对三位少年俊美的客人,她尤其倾心于吕英,时常殷勤照拂,曲意逢迎,一对水汪汪的俏眼儿,老是停留在吕英身上。 欧阳漱石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这巧娘空有攀附之心,只怕是好事难谐,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十之八九,乃是一只赝鼎。 想是那萧瑟也已看出巧娘的企图,这一日,当三人用餐,巧娘殷勤照料吕英之时,有意无意,表示船上用女子侍候客人,实有不便。 一面说着,一面目视吕英,意在弦外,那吕英好似对萧瑟甚为服从,端坐沉默,垂下目光受教。 萧瑟的一举一动,具有慑人威仪,欧阳漱石见他如此正直,心中更是钦服。 但巧娘的野心不死,隔了数日,好戏终于还是做将出来。 这一日夜里,欧阳漱石中夜内急,起来小解,经过内舱,微闻舱内人声,正是吕英与巧娘。 吕英的声音似是十分勉强无奈,悄悄说道:“巧娘,你不要缠我,告诉你这是不行的,我是在为着你好。” 巧娘娇喘着道:“公子!我这一辈子从来不曾见过如你这般出色的人物,你好歹可怜我一道,反正我已是个破了身的,若蒙你垂怜,让我侍候你这几天,好叫我毕生无憾……” 吕英仍在推托,巧娘忽道:“除非你公子和我一样,乃是个女儿之身,那样只能怨我命苦,否则……” 吕英悄道:“巧娘有所不知,我虽是男身,但因生具异禀,过于伟岸,是以不便。过去,曾有许许多多的女子为我而死,其中绝大多数出于自愿,而今我已悔改,不愿再结孽缘,摧残异性,望你相信我是肺腑之言,不要来缠我……” 巧娘果然不信,说道:“我不信,你必是搪塞之词,除非你让我看……” 停了一会,但闻吕英在内舱之中,微微一叹,仿佛他真个是照她所要求的,给她看了,巧娘微声惊呼,自内舱传出。 吕英悄道:“巧娘,你这下该要信我所说的不假了吧!不瞒你说,我虽驴形,但因貌美,目有奇光,是以异性们仍如飞蛾扑火,心甘情愿来就我,结果我时常不能自制,使她们婉转而死,心中痛恨无已。 如今我决不愿伤你,你快走吧……” 但在舱内,那巧娘却坚决说道:“公子!不管你怎样,我愿做扑火的飞蛾,只盼能蒙你垂爱一次,虽死也是甘愿……” 沉默了半晌,舱内传出吕英无可奈何的叹息,跟着便有了异声。 欧阳漱石不愿再听,摇头返回外舱憩息。 次日,吕英一切如常,只是那一对迷人的眼光中,微微露出不乐。 而那巧娘,平日里一早就如喜鹊一般的活跃在船舱间的,今天却不见踪迹。 欧阳漱石心下着实为这位飞蛾扑火的巧娘担心,但又不好意思去问吕英。 正疑惑间,倒是萧瑟忍不住,先问船家,巧娘为何不见? 替巧娘执役的船家答道:“巧娘今日有病,刻下正在躺着,不克来奉侍尊客。” 眼见萧瑟脸色一松,欧阳漱石担心放下,只见萧瑟向旁边的吕英一横眼,吕英似有惭愧,低下头去。 萧瑟取药交与船娘,吩咐交给巧娘,到了下午时,已见巧娘出来,灵药虽然神效,但她步履之间,却显明地露出了蹒跚。 这位扑火的飞蛾,昨日今朝,大大不同,此时玉容憔悴,但在她的眼神中,却仍无丝毫怨怒之意,仍是温柔地服侍三人,尤其对吕英特别殷勤。 欧阳漱石在明白了一切之后,心下可是又惊又疑。 吕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呢? 如此娟美,如同处女的少年,但却体具异禀,足能使任何妇女,望风披靡,在冒险与他好合时,若是他稍一不慎,立将牺牲,若是当心,仍然不免被创,而须仰仗灵药复原。 如此奇异男子,宇内便是不多见,这吕英显然是一个假托的姓名,他必是另一位鼎鼎大名的江湖奇人! 欧阳漱石心思缜密,自然而然地就吕英的特征猜想,他可能正是那十二凶人之中。五通中的一个! 错非五通中人,绝无如此奇异特征,伟岸特甚,面目姣美,眼有奇光,这正是五通混迹江湖,用来摧残妇女们的利器! 况且他自称与幻人萧史,系是好友,不远千里,驰援打箭炉,正也是一项大好例证。 但是,相反的也有一些理由,第一、传说中,十二凶人均是十恶不赦,心毒手狠的角色,但如吕英者,却是良善而不凶恶,虽然伤了巧娘,但是她心甘情愿,并没有造成悲剧。 其次、十二凶人全是在十余年前,叱咤江湖,横行不可一世的人物,如今事隔多年,凶人们已匿迹江湖,岁月催人,估计均已年在三四十开外。 而目前的萧吕两人,年轻少艾,断断不似是中年人物,饶是他们十二凶人,驻颜有术,但容颜如此年轻,真是令人怀疑。 记得在那流水音密林之中,看见的二通息悉,那种奇怪模样,若与目前的吕英相较,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若说吕英如此俊逸出众的优秀人物,竟是鼎鼎大名的五通魔头,委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欧阳漱石心下暗自琢磨,想到十二凶人之中,自己曾见过的六虺面貌,无一不是年轻美丽,就如那二通息悉,长发之后的一张面孔,也是出奇的姣美。. 心中一凛,疑云大起,若说这吕英,果是五通中人,那么不用说,这萧瑟当然也是他的同党,他可能是谁呢?既被吕英称为大哥,莫非是五通之首? 欧阳漱石心中惊疑,立起戒慎之念。 一路西上,不时逼引萧吕两人,谈谈江湖上名人,欧阳漱石故意褒贬十二凶人,指摘他们,十余年横行江湖,多行不义,凶人之名,实是令人齿冷。 暗中注意两人神色,吕英果然不悦忿然,那萧瑟却夷然不动,解释十二凶人的行为,并不如江湖传闻那样邪恶,传闻失实,渲染不免有之,不可轻信。 而且表示,他们两人与十二凶人熟悉知之甚详,虽然他们十二人中,有的行为不免逾节,但却均无巨大罪恶! 欧阳漱石见萧吕两人为凶人辩护,果与猜想符合,心想索性再刺激他们一下,也许可以抖出他们的真面目来。 说出自己不久以前,曾经进入到巫山之阳的绿厦迷楼,会见了十二凶人的六虺,承蒙那六虺之末,最美丽的靳芷错爱,结下了合体之缘。 那追风宝马、珍珠镂金鞍,以及密宗三十六粒绿珠,并不是什么王姓少女所赠,实在乃是靳芷所赠。 此言一出,吕英脸色大变,拂袖而起,一旁的萧瑟,及时出手,拉着吕英返回舱内。 欧阳漱石眼光何等锐利,一瞥之伺,即已看出吕英满面忿怒,而那萧瑟,神色之间,隐约也有一层黯然之色掠过。 心中更可料定,这两人必是五通中人无疑,他俩都曾爱恋过靳芷,但为靳芷所拒,此番听了欧阳漱石的叙述,难免妒火大发。欧阳漱石虽然对萧吕两人,钦敬喜爱,但当知道他们果是十二凶人中人时,不由得有一股反感,明知是螳臂当车,但仍不顾一切,立意挑衅。 可是事情竟又有出乎意外的,稍停萧吕两人出来,居然一如平时,对于方才的事,不再提起。 欧阳漱石心下暗忖,看你狐狸尾巴,能藏得多久,到了打箭炉之后,好歹要弄个水落石出! 一路无话,船行来到宜宾,水路已尽,三人舍舟登陆,改以马匹代步,继续向川边进发。 二月中旬时,那川边大城,打箭炉已遥遥在望。 吕英在马上已显得有点紧张,时时拔剑出鞘,映日生光,削断道旁树枝,无不应手立断。急闪,触处巨树齐腰折断,威势立见。 欧阳漱石暗暗惊骇,仔细注意,原来他这两柄短剑,均有细链,缠在腕上,收发随心,可近可远,委实是十分厉害。 萧瑟还是老样子,镇定如恒,毫无异状。 行行复行行,打箭炉城郭在望,萧瑟一骑当先,进入城来,酒肆小憩。 不久,忽见有三名喇嘛装束的僧人,上来合十问讯,说道:“家师与师伯叔等,俱在西城外十里,林前恭候大驾光临!” 萧瑟微微颔首,吕英却露出傲态,冷冷说道:“四个肢体残缺的和尚,都到齐了吗?约好的帮手来了不曾?你等回去时告诉一声,叫他们将棺材早早准备好,免得陈尸荒郊,十分不雅!……”那几个喇嘛僧人虽脸上泛起怒容,但见吕英将袖微抬,白光闪烁,却又吓得不敢如何,忍气吞声,自行离去。 三人喝了几杯,上马出城,取道向西。 在路上,萧瑟郑重对欧阳漱石道:“杨兄!我有一言,请你谨记,此番前去动手,一切由我与吕贤弟出手,你只管一旁观看,一定不可出手,千万千万……” 欧阳漱石情知他绝非轻视自己,实是一番好意,一时不作可否,心中却已决定,届时自当见机行事。 此时已是落日黄昏时分,三人缓缓策骑,出得西城,行了约莫九十里路,远处果见一座林旁,有许多人正在等候。 走得近时,那群人中,蓦地爆出一声:“姓萧的,姓吕的,就只有你们两个来送死吗?” 声音恍若霹雳,震得欧阳漱石,耳朵嗡嗡直响,看时不禁大奇! 只见这发话的人,乃是一名年老喇嘛,一身盛装,身子却矮了一截,原来他是坐在一具轮车上的,下半身十分萎缩,正是一个瘫子。 在他身旁,另有三名年老喇嘛僧人,一驼一瞎一个默不出声,欧阳漱石心下恍悟,是了,这便是藏边密宗圣寺的四缺奇僧甲瘫、乙瞎、丙暗、丁驼。 除了这四缺奇僧之外,另有喇嘛僧人为数约莫有二十开外,露刃执杖,此时全都怒目瞪视着三人,争端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甲瘫喇嘛一阵喝叫之后,吕英立还颜色,冷冷说道:“收拾你们四个残废老不死,送你们到西天,有我吕四和大哥两人,还不是绰绰有余了吗?何用再有多人?” 四缺气得脸上变了色,甲瘫将手一挥,说道:“也罢!看来我们非用武力,不能解决!咱们动手吧!哪位师弟先上?” 丁驼喇嘛一跃而出,叫道:“吕老四过来!待佛爷成全你归西!” 吕英一瞥萧瑟,萧瑟微笑点头,吕英叫道:“驼鬼!我来打发你!”飞身跃出,姿势美妙已极。 那丁驼屹立地上,一具驼背,恍若是个隆起的小山丘般,此番看得真切,不待吕英立稳脚步,蓦地大喝一声,双掌挥出猛扫。 登时劲风呼啸,声势惊人,吕英的轻盈身子,借势飘起,美妙已极。 凌空下击,左袖之中,白光抖出短剑,急袭丁驼面门,丁驼急旋避过,怒叱一声再度挥掌,又复将吕英身躯撞得飞起。 如此神力,实是惊世骇俗,但见那吕英,半空之中,朗朗长笑一声,倏忽两支短剑,一齐抖出,宛如两支利剪,左右夹攻而至。 丁驼连忙解下束腰缅刀,迅捷一挥,白光闪处,叮当连响,吕英的两支短剑,飙忽收回。 但立刻又再度抖出,毒蛇似的,激射丁驼胸前。丁驼此时,倏然间大喝一声,缅刀舞起,护住身体,连人带刀,猛扑吕英,就如一团肉毽一般,疾滚而至。 堪堪不免,欧阳漱石正在担心时,蓦见吕英双剑下击,白光一闪,地上急速冲滚的丁驼,厉声惨嘶了一声,乙瞎、丙暗两僧连忙跃出相救。 这只是指顾间事,欧阳漱石定眼看时,只见这丁驼喇嘛,背上重创,鲜血淋漓,人已昏死过去。 而吕英的一双短剑,此时却挑着一块,连皮带肉,血迹淋漓的东西,傲然笑道:“驼鬼!你该感谢我吕四爷,替你除去了背上背着的大包褓……” 乙瞎喇嘛怒声大叫,偕同丙暗喇嘛,正欲跃出拚命。 忽然间有“叽里!叽里!”之声传来,跟着可见,一位巨人偕同一位壮汉,推着一辆小小独轮车,自村中出现,欧阳漱石一见,识得正是那泰山翁仲与石敢当。 泰山翁仲停止推车,手指着萧瑟,说道:“幻人萧史,我找得你好苦啊!”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听了,如同被人猛刺一刀似的,身子剧烈一抖。 一刹那间,他已明白了一切。原来这位萧瑟,就是鼎鼎大名的十二凶人之首,幻人萧史,而那位貌若美女一般的吕英,不用说,想必便是,十二凶人之中,五通第四,吕梁英是了! 登时在欧阳漱石的心中,涌起了失望、愤怒、疑惑、焦急…… 第十一章 温柔乡里诉衷肠 欧阳漱石心下暗叫一声:“苦也!” 原来这番碰上了昔年洛阳大盗鱼玑的亲人,难怪那追风宝马,对那位瞽目老者,如此亲热。 海龙鱼独一双利眼,可是灵敏无比,此时介绍完毕,一瞥之间,即已察觉欧阳漱石不安的神情。 当下冷冷一笑,开门见山,朗声说道:“公子跨下这追风宝马与那珍珠镂金鞍,正是昔年家叔鱼玑所有之物,被十二凶人夺去,衔恨多年,家叔等因此遭祸,家破人亡,凄惨无比,我鱼氏一家,与那十二凶人,自此结下了血海深仇……” 海龙鱼独声中透出了悲忿,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在下不才,昔年侥幸免祸,踪迹天涯,誓必报复,近闻主凶幻人萧史,与四通吕梁英将有川边之行,我们不辞跋涉到此,不想巧遇。敢问欧阳公子与十二凶人是什么关系,宝马金鞍为何会落在公子手中?” 欧阳漱石硬着头皮说出情由,这事自己与十二凶人并无渊源,只因不久以前,与那六虺之末靳芷相遇,蒙她相赠追风宝马、珍珠镂金鞍,以及密宗三十六粒绿珠。 说到这里,海龙鱼独左方的秋云公子上官禾忽然说道,欧阳公子既是不知内情,我们无意相犯。今番便请公子将宝马金鞍赐还,我等极为感谢,异日有缘,自当图报……” 话已说明,鱼独与那弋鱼神任午也都点头,表示赞同,众人不约而同,都以眼光来看欧阳漱石,等待他的答复。 火炬光中照见,欧阳漱石锦袍雍容,夷然不惧,缓缓答道:“三宝落在我手,我本不知内情,嗣后知道,感觉自己决不能接受如此重礼。 既是鱼家旧物,在下须是绝无攘夺之心,理当物归原主,还给那靳芷姑娘,可请诸位,自向靳芷姑娘索回便了!” 此言一出,无异即是拒绝,群豪之中,立刻大哗。 海龙鱼独与秋云公子上官禾相对错愕,弋鱼神任午一跃而出,戟指恶骂。 “欧阳漱石,你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我等踪迹宝马金鞍已久,今夜幸遇,岂能轻易放过,识相的点头答应,我们不为已甚,另选好马相赠,让你走路,若是不然……” 顿了一顿,欧阳漱石微笑相问:“若是不然,尊驾又待如何?” 弋鱼神任午已被激恼,此时索性抹下脸来,厉声大喝说道:“不然的话,对不起!连你那怀中的三十六粒密宗绿珠,太爷等今夜一并要取……” 一言说僵,双方情势,剑拔弩张,争端已是在所不免,欧阳漱石自忖,此番要自这十余人中,夺回宝马金鞍逃开,是绝无可能,看来一场恶斗,在所不免。 想起那六虺之末,靳芷姑娘,温柔美丽,赠以三宝,藉表深情,美人之赠,岂容拱手让人。 又想到适才间,幻人萧史、四通吕梁英大战四缺奇僧、泰山翁仲、石敢当等人,从容不迫,潇洒自若…… 欧阳漱石心中柔情反复,豪念顿生,退后一步,伸手按剑,准备动手。 弋鱼神任午怒嘿一声,霍地拔出腰间一对精光耀眼的兵刃来,似剑非剑,似钩非钩。火炬光中照见,欧阳漱石识得,正是一对分水蛾眉刺,心下立刻动念,敢情这弋鱼神任午,水中功夫不错,故而用此兵器。 心下立刻稍安,因为大凡江湖高手,水中功夫佳的,陆上使展,必然稍逊无疑。欧阳漱石心下忖度,大致这第一场,自己已必可得胜无疑。 弋鱼神大叱一声,身形跃起,直扑欧阳漱石。 “嗖”的一刺,迎面刺到,尖端一动,荡起股冷森森的光芒。 欧阳漱石日间旁观幻人萧史使招,颇有心得,此时镇定,微笑等待,只等到蛾眉刺一招吐实,将临身前,倏地侧身闪过。 毫厘之差,避过险招,欧阳漱石业已识出,弋鱼神任午功力不过如此,此时竟然剑也不拔,顺手一掌,照他肩头砍下。 那一股极强掌力,刺激空气,“嗡”地一声,瞬息之间,弋鱼神任午猝不及防,连人带刺,飙然急退。 只见他连退数步,努力立稳身形,眼中可是禁不住露出惊讶,不但他如此,就是海龙鱼独,与秋云公子上官禾也都感到新奇,看不出欧阳漱石竟有这等功力。 火炬光中照见,连那瞎伯乐马麟,此时也觉察出不妙,正在竖起耳朵静听。 秋云公子上官禾秀眉一挑,袖中取出一柄折扇,便要替下弋鱼神任午。 但他尚未跨出步伐,弋鱼神为了挣回颜面,大喝一声,再度攻上。 欧阳漱石早已有备,此时右掌疾推而出,任午不敢大意,勉强将刺一挥,接了一掌,顿觉敌人掌力,重如山岳,支持不住,身形立即大大摇晃,微哼一声,分水蛾眉刺奇招立出,虚虚实实一点,转瞬竟从侧面钻出,疾挑欧阳漱石肋下。 欧阳漱石兴起,横掌力削,轻功施展,足下如行云流水一般,虚飘飘一变,避过任午这一记煞手。 弋鱼神一刺戮空,疾忙横刺力挡,欧阳漱石身形又变,倏忽不见。 任午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凭自己这几手,决不是人家的对手。脑后掌风飒然,任午急忙挫身躲避,略迟一步,已是不及。 “啪”的一响,欧阳漱石一掌将弋鱼神任午送出老远,直飘而起。 可是他手下已留分寸,这一掌改拍为推,将任午身躯送出,须是没伤着他太重。 海龙鱼独、秋云公子上官禾双双出手,接住弋鱼神硕壮身躯放下,急急为他推血过宫,探问伤势如何? 弋鱼神任午面色苍白,含羞带愧,低低说道:“小弟不妨事,那小子手底极硬,两位务必当心,千万不可放他走路,必要时不需考虑,大伙儿齐上,收拾了他……” 海龙鱼独语意坚决,此时说道:“任兄放心,宝马金鞍,到手的东西,决不能丢。这人由我与上官公子对付,任兄可请好好将息。” 吩咐完毕,海龙鱼独一跃而出,锦袍脱下,露出里面一身俏丽短装。 “呛”地拔剑出鞘,面寒似水,沉声喝道,鱼某不才,敢请欧阳大侠多多赐教……” 欧阳漱石见那秋云公子上官禾,在旁虎视眈眈,一心要保全实力,速战速决,主动拔剑,一挽剑花,分心疾刺。 鱼独长剑一挑,白光一闪,极其轻灵迅速,挡了一招,随即又极辛辣地斜斜攻出一剑。 两人一搭上手,眨眼之间,各出快招,已是七八招过去。欧阳漱石业已察觉,这海龙鱼独,剑上威力,远比那弋鱼神高明多多,迫得无奈,聚精会神迎敌。 此时那海龙鱼独,全用快招,剑光偏洒,一味寻隙疾刺,却不来碰欧阳漱石的剑锋。 欧阳漱石努力去捕捉他的剑影,总希望与他碰上,一较内力,便可分出胜负。可是这鱼独却狡猾得紧,刚才欧阳漱石显露了一手,一掌能将弋鱼神任午击得凌空飞起,足证他内力雄浑。 此番海龙鱼独避重就轻,出手轻灵快捷,一剑舞起,纷纷洒出,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捉摸不定。 欧阳漱石碰不到对方的兵刃,心余力绌,禁不住心中焦躁,立走下风。 百忙之中,鱼独剑势一紧,倏然间出招横扫,欧阳漱石一闪,横行来挡。 只听鱼独大喝一声,长剑变招,龙飞在天一式使出,这一招本是欧阳漱石熟知,但此番因为部位时间,恰到好处,顿时化腐朽而为神奇,威力之大,无与伦比。 欧阳漱石临危不乱,此时觑得真切,蓦地退后一步,返身一剑抖出。 回头望月,川中欧阳家绝招使出,奇巧诡异,万万不能抵挡。海龙鱼独大叫一声,迫得抛弃了手中长剑,急急后退。 秋云公子上官禾连忙跃来鱼独身旁相扶,恨声地说道:“大哥休慌,小弟在此,我们合力出手,一定要拾下这小子。” 海龙鱼独连连摇头,悄悄吩咐数语。 但见秋云公子上官禾,口中忽哨数声,十余敌众,立刻以最快身法,扳鞍上马,疾驰出林。 那瞎伯乐马麟,最先一个跨上追风宝驹,地上的弋鱼神任任午,一跃而起,一马双驮,冲将出去。 刹那间走得一干二净。 欧阳漱石想不到自己孤身一人,全凭绝技施展,此番竟然大获全胜,惊走了十多名强敌。此时心中,感到畅快无比,真想高声长啸。 想起那幻人萧史、四通吕梁英两个,陷身在敌人包围之中,兀自能够从容出手,迭摧强敌,如今自己,东施效颦,居然也能不负所学,人生得意之事,何过于成名露脸如此。 猛然想起,哎呀,不好!那追风宝马与珍珠镂金鞍,两件奇宝,均已被他们带走。自己虽胜,不能保有这两件宝物,却不是天大的笑话? 心中一急,拔步便追。 其奈海龙鱼独等人,跨下均是百里挑一的骏马,一阵疾驰,早已去远,白光凭两条腿追赶,怎能相比。 追了一阵,眼见毫无踪迹。 欧阳漱石不由得又悔又气,此时天色已近黎明,四野辽阔,极目望去,惟有朝霞冉升,一些林木,在春寒晨风之中,萧萧作响。 踽踽独行,心下可是说不出的懊恼,不知是什么滋味。 走了一程,发现自己,好似仍在山区之中,不见官道,不见行人。 又走了一阵,天色已经大明,前途忽然现出光亮,走近一看,哎呀!敢情正是一条宽约十数丈的溪流。 欧阳漱石眼中忽然一亮,一瞥之间,发现在溪流的对岸,正有一人,策骑缓行。 那如龙骏骑,鞍绪映日,闪出金光万道,马上人苍老猥琐,正是那追风宝马、珍珠镂金鞍,与那瞎伯乐马麟其人。 此时那马麟,故意将宝鞍上的锦鞯除去,珍珠镂金宝鞍显露,晨光照耀,端的是醒目无比。 瞎伯乐孤身一人,策马溪边缓缓徐行。 欧阳漱石乍见宝马金鞍,心中大喜,本能便待出手夺回。 蓦地一想,不好!看这光景,分明是计。海龙鱼独、秋云公子上官禾、弋鱼神任午等都不在,只有这瞎伯乐马麟一人,骑着宝马,故意显露金鞍,不是诱敌之计是什么? 欧阳漱石心生警惕,跨出去的步子,又复收转回来。 一瞥四周,极是寂静,看不出有人埋伏。 心中立又想到,难道就此罢手,宝马金鞍我欧阳漱石送与他们不成?虽是强敌设计相诱,但自己也必须凭藉着本身的武功机智,将计就计,与他们力拚,好歹要夺回宝马、金鞍才是。 意念一决,豪气顿生,准备动手。 看那溪面广阔,凭藉轻功,不知是否能够飞渡,没有桥梁,又无舟楫,无可奈何之下,欧阳漱石迫得冒险来试。 折下三段树木,拿在手中,行来溪边,抛出一段浮在水面,蓦地吸一口气,轻身功夫施展,身形一飞而起,虚飘飘宛如点水蜻蜓,向那飘浮着的树木上一落。 一点之下,欧阳漱石立即抛出第二根树木,此番身在半溪之中,估计十拿九稳,也许不须抛出第三根浮木,自己即已能够,登诸彼岸。 身形再度自第一块浮木上飞起,向第二块浮木之上,轻轻点去。 眼见将到,蓦然间奇事发生,溪水之中,忽然冒起一双怪手,将那浮木擭住,往深水之中一沉。 欧阳漱石身在半空,无法施展,情知中计,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一足踏空,身子立即沉没水中。 立刻觉得左右两旁,有四条极强???臂膀过来,还未容得他反抗,就已将他紧紧捉住。欧阳漱石夺力挣扎,三人同时冒出水来,耳中但闻那海龙鱼独,恨声骂道:“臭小子!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闯来,这番该叫你尝尝厉害……” 弋鱼神任午狞笑之声,身旁扬起,说道:“公子,我们且先来灌他一灌。” 欧阳漱石心下大悔,早知海龙鱼独、弋鱼神任午,光从绰号上,已可知道他们都是水中健者,如今溪边设饵,自己竟然不察上当,岂不正是大大的笨伯? 又想到那一套鲲鱼皮衣,正带在身边,苦的是不曾穿在身上,否则的话,至少可以稍事挣扎,不致于如此狼狈。 身边的鱼独、任午,双双使力,挟着欧阳漱石,往下一沉! 欧阳漱石努力挣扎不果,时间一久,忍不住张口,立刻咕噜咕噜,溪水入口,顿觉昏晕。 鱼独、任午两个,此番将他尽情摆布,足足经过大半个时辰,眼看他已经完全失去抵抗之力,方才罢手,将他湿淋淋地提上岸来。 秋云公子上官禾、瞎伯乐马麟,与近十名部众,正在岸边等待。秋云公子上官禾笑道:“大哥这条计策想得真妙,此番这臭小子活该倒楣,自投罗网,委实痛快。” 鱼独与任午两人,脱去水靠,换上衣衫。秋云公子上官禾过去,检视欧阳漱石,发现他只作一丝游气,已是动弹不得,昏然如死。 秋云公子上官禾将他身上穷搜一阵,搜出了那盛以密宗三十六粒绿珠的小小革囊,与那卷鲲鱼皮衣。 上官禾将绿珠小袋抛给鱼独,见那卷着的“鲲鱼皮衣”黑漆有光,皮滑如鱼,忍不住好奇,抖开来看,发现竟是一件奇怪衣服!秋云公子年事尚轻,不识是什么东反复检视,啧啧称奇,叫道:“大哥!你看这是什么怪衣服?” 海龙鱼独一瞥之下,立刻大惊,赶着过来,自秋云公子上官禾手中,接过鲲鱼皮衣,细细检视。 半晌说道:“奇怪,这件衣服,明明是那北海鲨人的鲲鱼皮衣,为何会落在这小子手中?” 弋鱼神任午取笑地说道:“这小子莫非是个梁上君子,专门偷这些贵重东西,如今被我们撞见,敢情正好,我们给他来个黑吃黑,须是不为过份。” 秋云公子也道:“大哥,我看这厮委实古怪,莫如快快处置了他,我们也好动身。” 海龙鱼独沉吟有顷,命令部众,抬起欧阳漱石,投入溪中。 两名部众,抬起人事不知的欧阳漱石,正待投入溪中。 蓦然间白光连连两闪,两名部众,齐齐狂叫,倒地立毙。 鱼独、上官禾、任午骇然看时,只见白光一敛,面前多了一位俊俏少年。一身锦衣,煜煜有光,身段妩媚,面目姣好,双目之中,湛然射出冷冷不屑光芒,望定众人。 少年之美,美如处子,此时朗声发话:“鱼独、上官禾、任午,原来是你们这三个混账东西,斗人家不过,竟使诡计伤人,羞也不羞……” 海龙鱼独一见这位少年,面色立变,厉声喝问:“吕梁英,我来问你,幻人萧史现在何处?” 四通吕梁英凝立,微笑说道:“我大哥另有事没来,难道对付你们这批酒囊饭袋,还需劳我大哥出手不成,任何旧账,都可算在我吕四爷头上,不服的尽管上前来。” 鱼独狂呼:“罢了!罢了!吕梁英,血海深仇,今日便待清理,你我来拚拚命!” 猛然出手,长剑捧在手中,连人带剑,疾冲吕梁英而来。 吕梁英右手微抬,一支白森森的短剑射出,正中鱼独胫骨,海龙扑地跪下。 四通吕梁英秀美的脸上,泛起不屑,揶揄道:“鱼独,快起来!要磕头认罪,去找我大哥去,我吕四可是不便受你如此重礼。” 鱼独又气又急,爬不起来,弋鱼神任午、秋云公子上官禾双双跃出,一左一右,分水蛾眉刺与折扇,同时递出招式,急攻吕梁英上盘。 吕梁英艺高人胆大,夷然不惧,哈哈一笑,身形微动,立自两人包围之中,脱身而出。 此时他竟不用袖中的一对短剑,冷笑喝道:“对付你们这两个,若用我袖中双剑,可不正是辱没,我吕四今日就以双掌,教训你们两人……” 四通吕梁英袖内双剑,名噪江湖,神奇无比,弋鱼神任午与秋云公子上官禾,本来正都怀有怯意,此番一听他说不用双剑,不由得大大放心。以吕梁英四通名头,当然是言出必行,任午、上官禾两个,再无顾忌,一支折扇与一支蛾眉尖刺,此番加力使为,分自左右,向四通紧要部位招呼。 吕梁英何等人也,功力之高,超出弋鱼神与秋云公子多多,几个照面一过,奇招忽出,猛地一掌挥出,端端正正,击中了弋鱼神任午肩头,痛得他闷哼一声,直蹲下去。 秋云公子上官禾独力难支,折扇一挽,扬身疾退。 方自以为已经避过吕梁英的追袭,猛觉背后,风声飒然,吕梁英已追来身后,上官禾霍地转身,折扇拚命递出一招。 谁知那四通吕梁英比他更快,随手一抓,硬生生将一柄精钢为骨的折扇夺在手中。 秋云公子此番赤手空拳,距离极近,全身俱被封死,无法抵抗,索性双目一闭,准备就戮。 吕梁英就用秋云公子的折扇,点向他胸前致命大穴! 此时阳光出来,照射到秋云公子上官禾的脸上,照见他年轻俊美的面庞,此时苍白荏弱…… 四通吕梁英忽然一怔,停住了那一扇下戮之势,敢情是因为他自己生得美貌,是以在如今,见了秋云公子清秀面庞时,不禁有了惺惺相惜之念。 缓缓收回折扇,退后一步,微微叹息了一声。 秋云公子上官禾睁开了一对失神眼睛,此时怔怔的望着对方,猜忖不出,这位貌美有如处子,手段狠毒的四通凶人,为何不杀自己? 一瞥之下,发现吕梁英也正在怔怔的瞧着自己,那样姣美的面容,湛然清澈的眼神,可不正是天地间灵气所钟?饶是秋云公子平生以俊逸自负,此时也不禁起有自惭形秽之念。 吕梁英缓缓伸出手来,将折扇还给上官禾,默然无语。 上官禾心下,又愧又惊,此时他真想与这位美少年吕梁英交个朋友,哪管他是什么十二凶人,五通之一,声名狼藉! 但觉得这吕梁英实是可爱,只觉得若是自己,有这样一位哥哥或是弟弟,那该是多么好啊! 吕梁英也在看着上官禾,似乎两人都有意结交,但是谁也不肯说出心意,都在等待对方先行表示。 等着等着,终于机缘逝去,就在上官禾嘴唇微动,尚未说话之际,吕梁英已经缓缓转身…… 上官禾咽下了口头的话,心下可是不知是什么滋味。天下之事,不是常有如此的吗?一切都是“缘”,有的“缘”是异常短暂的,短暂得只是片刻时光,即如昙花一般,悄悄凋谢。 但这片刻时光的凝视,无疑的,两人都已将对方深深镌刻在心头,永远不忘。 也许在以后,在有生之年漫长的岁月里,当天涯飘泊倦旅,当孤灯夜雨,落叶阶前,夜长衾冷,孤独与寂寞来袭之时,会勾起这一小段回忆,后悔不该矜持,致使那奇缘错失,从此茫茫人海,知己难遇…… 上官禾十分惘然。 此时吕梁英已开始忙碌,命令众人,设法救治欧阳漱石,替他控出腹中积水,为他换衣。 就在欧阳漱石行将恢复知觉之时,吕梁英不知为何,又轻轻拂了他的睡穴。 追风宝马牵来吕梁英身边,珍珠镂金宝鞍,又被用锦垫盖好。 盛着三十六粒密宗绿珠的小小革囊,以及那一小卷鲲鱼皮衣,都已复归原处,安放在欧阳漱石怀中。 眼见四通吕梁英绝技施展,此时十余人中,海龙鱼独伤腿,弋鱼神任午坐倒在地,秋云公子上官禾怔立发呆,瞎伯乐马麟与一干部众,情知厉害,有谁敢来反抗,乖乖地听命,办妥诸事。 吕梁英抱起欧阳漱石,跨上追风宝马,行将离去。 秋云公子上官禾与十二凶人并无仇恨,此来只是为海龙鱼独助拳,在以前,江湖之上,耳闻十二凶人大名,上官禾心目中,可以想像十二凶人,必然都是穷凶极恶的大魔头。 谁知如今一见,大谬不然。 四通吕梁英的丰仪,使他倾倒,绝技武功,使他惊羡佩服,更因为吕梁英手下留情,已使上官禾对他恶感消除,代之而起的是敬爱,与企图结交的希望。 可是上官禾终因战败羞耻,不便说出结交之愿,明知那自梁英也甚喜爱自己。 他在等吕梁英启齿,等着等着,希望在他一提出之后,两人便能成为知己好友,一同行走江湖,知己相伴,何等快慰。 但吕梁英一直没有表示,直到临行,还将那双湛然清澈的双眼,用温和有情的目光,深深向秋云公子上官禾一瞥…… 然后他挥鞭策骑,蹄声的的,渐行渐远,终于看不见了。 秋云公子满怀惆怅,但目前却不得不顾全现实,指挥部众,料理受伤的鱼独与任午。 在他心中,已深深镌刻下四通吕梁英的形影,永志不忘,并且在希望着,希望终有一天能够再见。 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那四通吕梁英,救了欧阳漱石,缓缓策骑,向西而行。 在他心中,未尝没有惆怅,但只是淡淡的,可没有上官禾那样深刻。 因为在他一生之中,如此的遭遇,委实是太多了,由于他生具异禀,较之美貌少女,更为姣美动人,是以不仅是少女们个个倾心爱他,就是少年男子们,也是不免对他有情。 吕梁英不能亲近女性,怕伤害了她们的身体,也不敢去亲近男性,怕伤害了他们的心灵。所以,他徒具一身武功,迷人的美貌,但他的内心,却是空虚无比。 在以前,他曾倾心去爱过一个女子,那女子便是十二凶人同侪,六虺之末,美丽的靳芷。世间的美貌女子尽多,可是能与吕梁英匹配,并且能与他好合,不受损伤的,只有靳芷一人而已。 可是靳芷与吕梁英两个,只相处了一段极短时期,便劳燕分飞。当吕梁英发现靳芷爱的不是自己,而是幻人萧史时,只得满怀创痛,悄悄离去。 当时的吕梁英曾因嫉妒而发狂想,主动亲近幻人萧史,待要以自己去与这位十二凶人之首,一神相比,暗暗决意,如果发现萧史有某一处不及自己时,自己便可毫无遗憾的将他杀死。 可是结果吕梁英失败了,他发现幻人萧史,无论是文材武功,机智聪明,行为心性,风度谈吐,一切一切,无一不凌驾自己之上,虽然他不如自己貌美,但他的雍容高贵,俊逸潇洒,正是大丈夫风范,令人钦敬。较之自己,类似妇人女子的姣美,更是稍胜一筹。 渐渐地吕梁英对幻人萧史发生敬爱,伴着他飘泊江湖,将他当作自己长兄般的奉侍。 有了幻人萧史,吕梁英不再寂寞空虚,世间的女子,庸脂俗粉,固然不值一顾,而滔滔举世之中,芸芸众人,男子之中,又有何人,能望幻人萧史之项背。 幻人萧史待吕梁英有如兄弟,但萧史自己,却始终郁郁寡欢,好似世间的一切,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似的,这是他的心病,也是他的秘密,虽然吕梁英与他亲如手足,但也不得而知。 如今,吕梁英带着欧阳漱石,赶着去与他的大哥幻人萧史会合。 第十二章 爱之极 四月间,欧阳漱石与靳芷,双双来到江陵附近。 依稀记得旧时路径,欧阳漱石揽着美丽娇小的靳芷共乘一骑,自那道旁清涧处,汲饮稍憩,小涧附近的世外桃源,芳菲满地,林木葱郁,顺着涧水向上游去,穿入林间,只听得那淙淙流水之音,仿佛是铮锉琴音弹起,悦耳无比。 靳芷在追风宝马身上,顿觉这处世外桃源,委实如同仙境一般,心旷神怡,不住啧啧赞赏。 可是在她身后的欧阳漱石,此刻心中,却已开始忐忑不安! 那是因为,进入流水音密林已久,为何还没有听到那笛女的笛声? 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欧阳漱石心中十分担心。 同时还存着一份歉疚,笛女纯真的爱早已付给了自己,而自己再来之时,却带着另一位美丽的靳芷。虽然,那笛女天真的连嫉妒都不会,但在欧阳漱石自己,却不能不有愧于心。 此时在追风宝马之上,一男一女的神情,截然不同,欧阳漱石默然无言,而靳芷却十分高兴,咭咭呱呱地在马上指指点点,赞誉这一处流水音世外桃源,委实不愧是为仙境。 美丽的六虺之末,娇小的靳芷。想是已倦于江湖飘泊,如今极是喜爱这处流水音密林,说它是极理想的隐居之地,径在马背之上指指点点,指明何处可以建屋,何处可以筑亭,何处应当种花,何处可以喂养牲畜…… 欧阳漱石心不在焉,口中只顾唯唯答应。 靳芷何等聪明,早已瞧出了他的失态,“咭”地一笑,抿嘴说道:“嗨!人家马上就要与你见面了,干嘛老绷着一张脸,快露出些笑容来呀!” 欧阳漱石说出心中疑点,道:“琳姊,那笛女孤单,每天在这密林中吹笛消遣,但是今日,却是奇怪……” 他已说不下去,靳芷连忙安慰道,这是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什么差错的,不须担心。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跨下的追风宝马,忽然有异唏聿聿”,夺鬣长嘶,好似十分兴奋欢愉! 靳芷笑道:“欧阳漱石,你瞧这马儿真灵,从你的叙述中,我可以猜到,笛女的那匹白龙,可能即是昔年海隅大盗,两女所有的双马之一,落日宝驹。 追风想是嗅到了它同伴的气味,是以情不自禁,兴奋起来!” 欧阳漱石也觉得是,此时胯下的追风宝马,不待指挥,拨开四蹄狂奔。 那流水音小小屋宇已经在望,隐隐可以听见,其中似有人声。 此时靳芷忽然悄言道:“欧阳漱石,我暂时不出面,你先进去看看情形,我当在暗中监视,你道可好?” 还没等欧阳漱石有什么表示,“嗖”地一声,靳芷的绿衣俏影,已自马背之上跃下。 欧阳漱石勒马冲到屋边,一跃下马,推开门一看,屋中情形,触目不由得使他一讲。 只见那位老伯伯,此时被钉在墙上,手足张开,如同一个“大”字,手掌脚面,俱钉着有大钉,头发高高吊起,被钉处血液流出,在地下汪然汇成小潭。 这老者常身衣服,已被鞭得支离破碎,露出了创痕累累。 此时只见他奄然如死,只有胸间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是一个活人。 欧阳漱石心下大大恻然,上前一步,便待来解救他钉挂之苦。想是这老伯伯尚有一线灵明,此时听到了人声,勉强睁开一双失神的眼睛,口中微弱叫道:“水……水……” 欧阳漱石急急在屋中找到了饮水,待要喂入他的口中。 木杓刚刚举起,忽然间“铮”地一声微响,一件暗器飞来,立将木构击落。 欧阳漱石霍地转身。 只见那满头长发纷披的恶魔,二通息悉此时宛如幽灵一般,出现房中。 仍是如以前一样,二通息悉全身墨黑,罩在一件大黑袍之中,长发纷披,将整个头脸,全都密密遮住。 此时只见二通息悉,一双炯烟大眼,自浓密长发之中,射出慑人光芒,伸出一双欺霜赛雪的手臂来,戟指着欧阳漱石,说道:“小子!你…你好大胆,竟敢回来……” 欧阳漱石此番锦袍之下,已经穿上了那北海鲨人的鲲鱼皮衣,此时有备无患,立意挑战。 冷冷说道:“不错,是少爷我回来了。我且问你!凭你二通息悉的身份名头,以往对一位弱女施虐,而今又鞭笞老者,将他手足头发,钉在墙上,如此酷刑,亏你做得出来,枉负十二凶人五通之名,只会躲在这人迹不到之处,欺负老弱。我欧阳漱石,委实为你感到羞耻……” 一番话甫毕,二通息悉早已被他激怒,厉嚎一声,入耳惊心。 那二通息悉有一桩怪处,便是能在声音上变化,此时他怒声高叫,声音宛如尖刺一般,入耳使人觉得十分难受。 二通叫道:“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也罢!你名叫欧阳漱石,谅来必是那川中四家,欧阳家的人了。嘿嘿!我息老二在这林里,正闷得慌,难得有人来与我喂招,那可是好极,川中欧阳家的回头望月、金蜈蚣绝技,正要再度请教! 小子,动手吧!快掣出你的兵器来,你不要慌,我息老二一时决不会杀你,不等到我玩厌了,我决不会对你下手。” 二通息悉如此凶残,如此狂妄,欧阳漱石决心与之一拚。 虽然他曾在川边,亲见四通吕梁英绝技施展,自忖功力与之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如今这息悉,正也是五通中人,功力谅来不在吕梁英之下,自己与之相搏,何异以卵击石。 但是,一想起这恶魔欺凌笛女,钉挂老者,如此可恶的行为,欧阳漱石决不能忍耐,非要亲自出手,与他性命相拚,不能消得心头之忿。 明知自己功力不够,此番全仗身上所穿的那件鲲鱼皮衣了,欧阳漱石喃喃祝祷:“鲲鱼皮衣啊!望你不要误我……” 嘴唇蠕动,对面的二通息悉,见了桀桀大笑,揶揄着说道:“小子,怕死了吗?是在祷告神灵保佑吗?嘿嘿,没用了!天老爷也不能助你,快快动手吧!” 欧阳漱石面对强敌,不敢大意,凝聚心神,“呛”地撤出长剑。 那二通息悉,此时仍然屹立原处,长发分披,情状如鬼,一双欺霜赛雪的手腕,此时寸铁俱无,懒洋洋地垂着,完全不把欧阳漱石放在心上。 欧阳漱石忍住一腔子怒火,他不是不想占这恶魔的便宜,冷冷喝道:“息老二,请亮兵器!” 息悉陡然发笑,声震屋宇,笑到后来,炯炯目光,自浓发之后,若有深意似的,瞥了欧阳漱石一眼,缓缓说道:“姓欧阳的小子,我与你动手,何用什么兵刃,你有什么斤两,尽管施展不妨……” 声音忽然一变而为柔媚无比。 欧阳漱石对这二通息悉,心下毫无好感,此番道声:“好!”长剑一起,分心疾刺。 二通息悉避也不避,欧阳漱石招式瞬息吐实,长剑一递,变为流泉奔泻,斜斜向上,径刺那一丛纷披着的乱发。 息悉的身形,仍然不动,欧阳漱石剑尖已触到他的长发,心念一决,乘势直进。 蓦地息悉厉啸一声,覆盖在脸上的长发,忽然根根矗起一挡。 欧阳漱石手下立觉,长剑如同触着极坚韧的钢丝似的,立被弹回,劲力奇大,差一点甚至于伤着了自己要害。 一惊之下,飙身疾退! 二通息悉也不追赶,笑着鼓励道:“小子不要怕,再来,再来!” 欧阳漱石心念稍定,暗忖这二通息悉的功力,委实是惊世骇俗,较之那四通吕梁英并无逊色,天下竟有人以毛发拒敌,足证他的一身气功,已是登峰造极,宇内第一。 暗想此番非得仗持鲲鱼皮衣,使用巧计,不能赢他。 心念一决,再度扬剑攻上,二通息悉笑吟吟地毫不还手,绝技施展,较之前次密林之中,笛女在旁动手时更为不同。 此番想是二通息悉,使出了他生平得意绝技,但见他一条身影,在欧阳漱石的剑招之中,宛似穿花蛱蝶一般穿梭也似的往来,一双雪白的怪手,竟然不主动攻击,仅凭那一袭宽大的黑袍,此时飘飘扬起,抵挡欧阳漱石手中长剑。这二通息悉,一身气功,确已是炉火纯青,无与伦比,此时绝技施展,软绵绵的衣服、毛发,竟然会坚逾铁石,抵挡兵刃,得心应手。 转瞬间十多招过去,欧阳漱石决意冒险…… 由于他努力施为,长剑奇招使出,不断攻向二通息悉的重要部门,已经激起了这位恶魔的愤怒,衣袂飘飘,那一双雪白的手掌,此番也不再藏拙,不时藏在袖中,等待机会出击。 倏然间欧阳漱石,身形略略迟滞,胸前门户大开,二通息悉哪肯放过这一机会,立下毒手。 飘起一片衣袂,挡住欧阳漱石长剑,脚下行云流水一般,踏上一步,占据有利方位,立将敌人全身封死。 息悉第一次主动出击,也可说是他已估计得万无一失,雪白手掌,直送到欧阳漱石胸前 眼见这少年闪避不及,息悉狞笑一声,掌上劲力贯注,向前一送。 满以为这一下,欧阳漱石不死也得重伤,息悉跻位十二凶人,五通第二,生平恶战,可说不计其数,根据平常经验判断,可是绝无差错。 谁知这番,大谬不然,当息悉的手掌,探来欧阳漱石的怀中时,猛觉真力发出,竟似是隔着有一堵铁墙似的,不能透人这少年的致命要害。 电光石火之际,息悉可是立即忖道,若凭这少年的功力,断断不致于如此厉害,极可能他胸前另有一层屏障阻挡,是以自己手下感觉如此。 息悉经验老到,情知上当,此番讨不了好去,一惊之下,微“噫”—声,扬身疾退。 但是为时已晚,欧阳漱石右手持剑,虽被封住,但左手此时,却闪电似的伸出,就趁息悉一惊之下,眨眼的时间里,直探入息悉蓬松乱发之中,食中两指暴伸,来插二通双眼。 二通厉嚎一声,就在欧阳漱石手指将要触及他眼帘之时,奇异身法使出,连忙塌身避开,跃后近丈。 饶是他仗持绝顶功力,幸逃活命,兀自被欧阳漱石,掌缘带住蓬松乱发,硬生生扯下了一大把长发,痛澈心脾。 刹那间欧阳漱石也为之惊愕,万万料不到的是,这二通息悉,竟能在自己蓄心积虑,安排陷阱,上了当之后,犹能在千钧一发之时,脱身逃开,这一份功力,实是生平罕见。 登时在欧阳漱石的一张俊脸之上,泛起了红晕,眼见那二通息悉,此时凝立在离开自己丈许远近之处,正以一对炯炯大眼,盯住自己。 那眼光之中,充满了狠毒与怀疑。 二通息悉生平何曾经过如此挫败,此时又惊又恨,沉声喝问道:“欧阳漱石,你胸前带着的是什么东西?” 欧阳漱石不答,息悉冷笑道:“小子,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今不向你胸前下手,谅来你必定是难逃一死。” 欧阳漱石忍不住冷笑道:“息悉,随你的便,下手我身上任何一处都行,少爷自有把握,叫你伤不了我分毫。” 这一言立刻露出马脚,息悉恨声道:“原来你穿着有一件怪衣服,嘿嘿,可惜你太托大了,我息老二今日便要给你一点厉害看看!” 只见他缓缓自怀中,摸出一对精光耀眼的奇异兵器来。 这一对短兵刃,奇形怪状颇像木匠所用的工具之一,但却更为复杂??通体只不过八九寸长,尾端有一护手,遮住把柄,兵器本身,像是一条精钢,尖端呈月牙状,锋利无比,而在离开月牙之下,约莫二寸之处,另有两只小钩伸出。 此外在那钢杆之上,又有微细的针芒,好似一些露出的针头一般,形状委实古怪已极。 川中遂宁欧阳一家,世代习武,欧阳漱石见识广博,熟谙天下各种奇异独门兵器。 这番立刻知道,二通息悉此一兵器,仍是在外门兵刃之中,以难练歹毒闻名的敲骨錾。 这种“敲骨錾”,具有多项兵刃功用,只因它体短,非得欺近敌人身体,不能发挥威力,是以错非功力奇高的江湖健者,轻易不敢使用,江湖之上,少有听说以此为兵器的! 此番自二通息悉怀中摸出,精光闪耀,只听得他杰杰怪笑,说道:“欧阳漱石,你也许还不知道我息老二这对小玩意的厉害。嘿嘿,如今说明也不妨,这一对敲骨錾,仍系用上好钢铁,淬炼打制而成, 尤其是在錾上的月牙、倒钩,以及杆上的细针,全系用另一种奇异金属制就。 我这敲骨錾,敢称是举世罕匹的利器,不管任何重甲厚铠,在我錾下,月牙一触,无不洞开。 嘿嘿!小子你害怕了吗?你当感到荣幸,此錾虽是我趁手兵器,但在我身上,轻易不将出施展,错非遇着一流高手,具有外门横练功夫,或是绝顶气功,珍贵坚韧的护体袍甲时,我才将它使出,不瞒你说,我生平一共用它不上十次,你要知道那结果吗?嘿嘿!每次都得心应手,破去敌人的屏障,将他们杀死在我錾下。 如今你不必后悔,静待我以錾取你性命便了……” 一番话说毕,欧阳漱石心中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息悉之言,谅来不假,但不知自己身上的鲲鱼皮衣,能否保护自己,在他敲骨錾下,逃得活命? 欧阳漱石一丝把握也没有,此时只有硬着头皮,接受考验。 微微一笑,准备动手,可是他的脸上,却因心中有了怯意,此番显得荏弱,苍白无比! 近处忽起,微微的一声轻叹…… 那声音十分飘渺微弱,担在息悉与欧阳漱石两人,耳目感觉,岂是常人可比,立刻觉察了。 二通息悉疾忙地寻找发声来源,左右前后,空无一人,只有那被钉在墙上的老儿,此时双目紧闭,已是支持不住,昏晕过去。 欧阳漱石心下可是十分明白,知道这是那美丽的六虺之末靳芷,此时必是她来到附近,关心自己,故而禁不住一叹。 虽是这小小的一叹,但已完全将她对待自己的柔情蜜意,关切呵护之情,表露无遗。 显然是她还另有一意,便是告诉自己,她已来到附近,叫自己安心,危急之时,她自然会现身出来。 此时欧阳漱石,心中颇为紊乱,若甚靳芷现身出来,为他向二通息悉求情,那可是十分不妙,欧阳漱石堂堂大丈夫,侠义中人,宁肯死在敌人的敲骨錾下,也决不愿如此妥协。 那便是英雄气概啊!是必须要保有的风度啊!不然的话,适足以贻笑对方,而自己则必然含有愧恨,有生之年,永难忘怀! 欧阳漱石此时心中喃喃祝祷。 “琳姊啊琳姊,盼你这刻莫要现身出来,且等我先与二通息悉,再打一架,且看我鲲鱼皮衣,是否能挡他的敲骨錾?” 那方的二通息悉,冷笑一声,发动攻势。 但见他身子飞起,直扑过来,宛如是一头黑色大鸟,凌空罩下,威力奇大,欧阳漱石骇然举剑上撩,奋力招架。 息悉半空中一顿,轻飘飘地落下,又似是一片鹅毛,或是一点飞絮一般,悄然无声。 轻功施展,足使欧阳漱石为之心折,同时也知道,若论自己功力,断断不是人家的对手,如今只仗着一件鲲鱼皮衣防身,设若那敲骨錾果是鲲鱼皮衣的克星时,则自己今日,必是不死即伤! 眼见二通息悉,大袖郎当,迎头挥到,劲力绝伦,欧阳漱石连忙收摄心神,小心迎敌。 但见在息悉大袖飞舞之际,微微可见,袖中两点寒光闪烁,忖料正是那敲骨錾,欧阳漱石心下禁不住怯意浮起! 瞬息之间,因他心神不属,已是迭遇险招。 二通息悉步步进逼,欧阳漱石抱着哀兵心理,拚死抵御。 其实双方功力,相差悬殊,约莫二十招过去,欧阳漱石已是渐感不支。 在他的心里,一心想挡住息悉,不使他逼近自己,但是心余力绌,二十招之后,二通息悉仗着他那鬼影般的身法,仍然找着了空隙,欺身近来! 欧阳漱石十分气馁,蓦见眼前,白光暴射,敢情是那息悉的敲骨錾已经出手。 一惊之下,拚命抵御。 息悉桀桀怪笑,倏忽之间,奇招使出,又已将欧阳漱石全身封死。 冷冷笑道:“小子,这番你该逃不掉了吧!嘿嘿,等我来先看看,你身上带的,究竟是什么法宝?” “嗤”的一声,敲骨錾划开了欧阳漱石的外衣。 欧阳漱石闭目等死。 但觉那敲骨錾已刺在鲲鱼皮衣之下仿佛那皮衣一时不易划破似的,尽管二通息悉手下使力,但却不能得手! 分明听到二通息悉的惊讶之声,欧阳漱石心中不禁又涌起希望。 原来鲲鱼皮衣,居然能够抵挡息悉的敲骨錾,月牙锋刃之下,尚无破损。 欧阳漱石暗暗蓄力,准备反击。 忽闻附近,传来呖呖莺声:“息二,住手吧!不必徒劳无功。” 息悉霍地转身,叫道:“六妹,你为何来到此处?” 欧阳漱石睁眼一看,一个苗条的绿影,飘将过来,人尚未到,那似兰似麝的香气,已先传来鼻中。 此时欧阳漱石身上外衣,已被息悉的敲骨錾施威割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表面,黑漆光滑的鲲鱼皮衣。还好欧阳漱石,侥幸不曾失得体面,慌忙旁跃,执剑凝立,静待局面变化。 只见那靳芷,不遑答话,笑吟吟地去到墙边,拔下发上那小小的碧玉簪儿,慢条斯理的挑出那老头儿手足上的铁钉,又削断他发上的束缚。 她可是没伸出她那尊贵无比的纤手,是以在最后一步手续完成后,“咚”地一响,流水音老者的身躯,沉重地落在地上。 息悉眼睁睁的看着她,却一直不来阻挡。 靳芷说道:“息悉,拿药过来。” 仿佛这娇小女子的声音中,具有什么魔力似的,连二通息悉,恶魔似的凶人,此番毫不迟疑,立刻照办,自怀中取出药来,授与靳芷。 欧阳漱石知道靳芷要用药去救那伤重的老者,心下不由得十分欣慰。 难得她有如此慈悲心肠,哪里还似十二凶人中的一份子,与她相好,可是只有庆幸,而没有什么不满意她的地方了。 注意看时,但见这靳芷救人的手法,却又是十分特别。 此时那流水音老者,仰躺在地面之上,双眼与唇都紧闭着,欧阳漱石暗想,琳姊姊该是没法,必要纡尊降贵,亲自来喂药来施救了。 但事实却出乎意外,只见靳芷,将一粒药丸,托在左手纤掌之中,另以右手,水葱似的食指,隔空一指老者穴道,老者立即呻吟。 就在他嘴唇翕张之际,靳芷檀口一吹,那粒小小药丸,齐巧飞入老者口中。 这等不沾身的救人方法,欧阳漱石可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又是钦佩,又是好笑。 跟着只见靳芷将剩下的药丸,纳入樱口之中,一阵咀皭之后吐出,在手掌中搓成五个小小药饼,信手抛出,齐巧贴在流水音老者两手两脚的创痕之上,最后一枚,直飞顶心贴住。 手法干净俐落,看得欧阳漱石为之咋舌。 二通息悉的语声,此时一变,变得十分委婉,柔和动听。 摇头说道:“琳琳,我为你不值。” 靳芷不言,笑着仰起螓首,大眼之中,顽皮的光采露出。 反问一句:“你以为不值得如此救人吗?” 息悉说道:“正是如此!虽然你尊贵的手,不曾碰到这糟老头子,但那五枚药饼,却是和合着你的一点香唾啊! 阿琳,你身上的一根毛发,在举世男人的眼中,均将价值连城,若得你慈悲布施,凡人没法消受,只能一死报答。 如今这该死的老头儿,得你香唾和药,可不正是一项异数,令人羡煞妒煞……” 但他说的却是实情,欧阳漱石也有同感,为那可怜的老头儿感到幸运。 只是在欧阳公子本身,却没有什么嫉妒,正如息悉所说,世间千万男子,希望能得到美丽的靳芷的一根毛发而不可得,可是却有例外,川中欧阳家的世子,欧阳漱石,却得到了整个的靳芷包括了她的芳心在内。 人间幸运,曷胜于此?欧阳漱石可是只有骄傲快乐,再无遗憾与嫉妒。 人!都是喜爱奉承的,美丽的女子更不例外,此时靳芷得息悉一言,“咕”地笑将起来。 笑得如花枝儿招展,更增她美艳无比,说道:“息二哥,你不用难为这位少年,须知他身上的怪衣服,即是那北海鲨人的鲲鱼皮衣,我不知世间有没有利器可以伤得了此衣,但我能知,至少是你的敲骨錾,对它不能损害! 来来来,我来为你们和解了,你们两位,不打不能相识,彼此结个朋友……” 欧阳漱石与二通息悉,都走到她身边来,欧阳漱石见息悉浓发之后,射出来的目光已是和缓,尽管心中对这虐待老弱的恶魔兀自恨恨,但却不能不看在靳芷面上,勉强露出笑容周旋! 靳芷笑道你们两位,一个是我的盟兄,……一个是……” 如何介绍欧阳漱石,一时竟使得这位美丽的六虺之末顿了一顿。二通息悉哈哈大笑,接口道恭喜六妹,找到了如意郎君 转向对欧阳漱石笑道:“欧阳公子,恭喜恭喜!” 六虺之末,靳芷微带娇羞,但喜悦笑容,却浮现在她笑靥之上。欧阳漱石心思潮涌,一方面见靳芷的表情,已是默认彼此间的关系,难免感激欣慰;另一方面,却不解这二通息悉,态度为何变得恁快,适才间还是声势汹汹,必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甘心,如今只得靳芷一言,立刻转变,却不是怪事。 虽然靳芷说过,有法治她这位盟兄,但是欧阳漱石却没料到如此见效。 许是靳芷与欧阳漱石一样,芳心之中,不无疑问,此时又问一句:“息二哥,你不再与欧阳漱石作对了吧?” 息悉语声,一变而为豪放,大声道:“如今我已知他爱的是你,不是那小女孩,如此则那女孩子的失踪,与他无关,我又恨他何来?况且今后,还得看在你六妹的面子上,我这作盟兄的,怎会与他作对,来伤你六妹的心呢?”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惊得几乎跳将起来。 急急问道:“敢问笛女现在何处?” 息悉一双雪白似的怪手一摊,声中透出无奈与焦虑,说道:“她走了,连我也不知道她去向何处?” 眼见欧阳漱石,迫切期待下文,美丽的靳芷也禁不住注意倾听,二通息悉略略一顿,痛苦说道:“你,欧阳漱石公子,也许不会相信,我对那少女,并无恶意,我……我实在是非常地爱她…… 只是……只是……也许我做错了,当我最初,因爱成恨,带着一种报复的心理,以笛音来折磨她时,她开始怕我,恨我…… 而我这笨伯,多年来却一直不将真相说明,任凭她恨我、怕我,尽管我极怜爱她,有如怜爱自己的爱女一般,但……我竟笨得不去设法解释。 我以为她不会走的,她是如此的年轻,什么事也不懂,她从来不曾离开过这片密林。 但是,她居然走了,啊啊……自她走后,我最初是寻找,找不着,绝望之后,我开始愤怒,疯狂、痛苦…… 啊啊,真是笨伯,我真是笨伯,我真惭愧,恨我自己……” 二通息悉乃鼎鼎大名的十二凶人,五通第二,此时竟然双手掩面,嚎啕痛哭。 欧阳漱石心头冰凉一片。 禁不住愤恨,怒斥息悉,难辞此咎,此番那可怜的笛女,受不了他的虐待,孤身只骑,逃出流水音密林。她可是天真得什么都不懂,进入那险恶江湖,人心鬼蜮,她又是那样年轻美丽,结果如何,岂能想像? 虽说有那落日灵驹相伴,但马总是一匹马,尽管它灵异,又怎能对那孤女有助。 何况这一人一马,身边分文俱无,此一进入江湖,即使不遇危险,也将受到冻饿之危。 第十三章 洞庭湖上寻笛女 这情形,又似是十七年前的旧事重演,只是笛女与她母亲不同的,连一张小纸条都不曾留下。 二通息悉大发雷霆,忖度必是这流音小屋中的老伯伯,同情笛女,暗助逃走。这位老伯伯本也是江湖中人,身具武功,十余年来,他不仅照料笛女饮食,更有时也教导她一些知识,日久难免对笛女同情,私放逃走,实有可能。 息悉严加追问,老伯伯坚说毫不知情,恼怒了二通,凶残之性大发,将这位老头子钉挂在墙上,一连三天,亏得此老略有武功根底,尚能承受得住,一直挨到今日,也不知被鞭打了多少次,始终不曾说出什么!亏得靳芷与欧阳漱石到来,救了他一条性命。 长长的叙述,至此完毕,漫漫长夜,已将过尽,小屋之外,林中已现出曙色。 靳芷十分心善,拿出金银,厚赠那伤愈的老伯伯,放他自由,命他离去。 与欧阳漱石、二通息悉,商量如何寻找那失踪了的小孤女。 面面相觑,实是想不出好办法来。 六虺之末,美丽的靳芷,确是不愧为冰雪聪明,低俯螓首,想了一阵,笑道:“有办法了!” 将落日宝马以前所用的干草给它嗅了,带出密林,听它所之,或者侥幸,它以够继续嗅出同伴的气息,追踪着去,也未可知。 三人尚可一路探听,无论如何,希望虽小,总不算是绝望,尚可一试。 欧阳漱石、二通息悉两人都同意,立刻开始登程。 出得密林,靳芷骑在追风宝马之上,放松缰绳,任它自由行动。只见这良驹嗅了一阵,忽然欢愉低鸣,四蹄拨开,的的向南。三人跟着这马,走了好几天,来到湘省境内,华容故道。 两条岔道出现面前,追风宝马踟蹰不前,连连悲嘶,分明是时日已久,它的同伴,气息至此而终,究竟应向那一条路去?委实难以决定。 靳芷等三人,高处了望,只见两条大路,道上车马均多,落日宝马早已经过此地,此番要来追寻,实是渺茫。 道旁打听,也探不出所以然来。 二通息悉主动提出办法,提议三人分道寻找,靳芷与欧阳漱石,跨骑追风宝马一路,息悉单独一路,约定一月之后,岳州相会。 三人分道扬镳,欧阳漱石与六虺之末,一马双驮,乘骑前进,一路上注意打听,不得线索。 好容易在一处道旁小店,问起一位老婆婆,她说十日之前,确有这样一位貌美少女,跨骑骏马路过此地。当时还曾有人发现此女马上吹奏短笛,其声悦耳,追随喧闹,终因马匹神速,未能追上。靳芷、欧阳漱石两人大喜,老婆婆指点方向,两人道谢,上马追赶。 发现这方向,乃是通往洞庭湖畔,离开官道行走,不久来到湖滨,只见一水茫茫。 附近均系荒凉沙滩,荒无人迹,两人不禁踌躇。 忽闻那湖面之上,有一阵美妙乐声飘来。 注意看时,只见湖上远远有一只大船驶来,渐渐近了,只见这船,通体漆成绿色,雕镂精致,十分华丽,更怪的是,那船头坐着有一些男女,也都是全都身穿一色绿衣。 再近一些,可见船头,正中端坐着一位公子打扮的少年,剑眉星目,雍容不凡。 在这位公子的身旁,粉白黛绿,莺莺燕燕,围着一群侍女,也都是一色绿衣。另有侍卫似的劲装大汉数名,奇怪的也是一般的绿色衣裳。 转眼之间,船只驶近岸边,搭板架起,那公子打扮的少年,率领手下,行来靳芷与欧阳漱石的面前。 只见他深深向靳芷一揖到地,婉声启言,说道:“小生上官安,迎候靳姑娘来迟,当面恕罪……” 抬起头来,竟然对靳芷身旁的欧阳漱石,理也不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管盯住靳芷。 欧阳漱石不由得生气! 靳芷“咭”地一笑,略退一步,避开上官安咄咄逼人的注视,笑道:“原来是上官公子到此,一向没有来往,何劳远迎,着实不敢当哩!” 那上官公子,一聆靳芷娇软语声,仿佛半边身子都酥麻了似的,连忙笑道靳姑娘美艳大名,江湖之上,何人不晓,那个不知,凡夫俗子,无人不思瞻仰花容,以为荣幸。 不瞒姑娘说,早在姑娘抵达华容时,我这里即已得到消息,准备迎接,素知姑娘你喜欢绿色,因此我这里,一切都要布置为绿色,所有的人,一律穿着绿衣,船只家具,漆成绿色。 姑娘你看,那船侧的绿色油漆,尚未全干哩!哈哈!……” 此人如此作为,谅来必是倾慕靳芷,已到发狂的地步。欧阳漱石见他那种色迷迷的眈眈注视,心头不由得有点冒火。 美丽的靳芷,早已觉察,笑着为两人介绍,那上官公子,对于欧阳漱石仅是淡淡敷衍,跟着又将全部精神,放在靳芷身上。 笑着说道:“靳姑娘,小生如今,一切均已准备停当,既然来到小生此地,少不得请姑娘千万赏光,小驻仙驾,便在这湖中,逗留数日,也好让小生亲侍左右,聊尽心意……” 这上官公子的话,竟是愈来愈明显,表露出他的用意,无非是癞蛤蟆想要吃天鹅肉,想要借机会亲近亲近靳芷。欧阳漱石此番心中,已隐隐以靳芷之夫自居,禁不住大起反感,眉头皱起。 不待靳芷有什么表示,欧阳漱石冷冷说道:“多谢上官公子雅意,只因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就此别过……” 上官安立刻面色大变,忽然说出一句:“小生知道,两位来此目的,乃是要寻找一位少女……嘿嘿……不瞒两位说,这洞庭湖偌大的一片天地,全是小生号令所及,两位若有任何疑难之事,不找小生,却去找谁?”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精神大振,原来这上官安竟然能知笛女下落,这倒不能不留下来追究了! 剑眉一轩,正待启言追问,靳芷一飘眼色,笑着说道:“欧阳漱石,难得上官公子如此殷勤,我们情不可却,只好接受招待了,至于我们的事,谅来麻烦公子,也是必能如愿……” 上官安连忙答应,此时搭板架好,上官公子躬身请贵宾上船。靳芷绿衣飘飙,登上画舫,侍女们纷纷上来请安。欧阳漱石一旁得见,虽然是一色的绿衣,但惟独只有靳芷特别突出,惹人注目。那上官安公子,想来与欧阳漱石具有同感,此时笑吟一句:“满眼绿衣蹁跹,爱怜应止一身……” 当靳芷微笑回首之时,他又笑着说道昔年徽宗私幸李师师,皇后吃醋,便问李师师有什么好处?徽宗道说无他,但若是将师师杂放在一众宫娥之中,尽管衣着一般,此妹必能惹人注意。 小生起初不信,今日却获例证,方知所谓的倾国倾城之色,不为衣着粉黛所掩,浓妆淡抹,一并相宜,粗服乱头,依然国色……”他这一番咬文嚼字,奉承靳芷,却是十分合适,六虺之末,快乐娇笑,笑得柳腰儿款摆,婀娜生姿,更使得上官公子双眼发直。但在欧阳漱石,心下更为光火,那李师师乃是北宋汴京名妓,如今这上官安,竟以妓女来比靳芷,却不是大大的不当? 可是六虺之末,却不见怪。 画舫之上,中舱绣帘打开,主人肃客入内,当靳芷跨过门槛时,无意间一瞥那楣额,在后的欧阳漱石分明可见,她的娇躯微微一动。禁不住也去看那楣上匾额,一瞥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匾已被漆成绿色,但兀自可见,原来的泥金字迹,乃是“黄龙”两字。 这两字入眼,欧阳漱石恍然大悟。 原来在这洞庭湖上,昔年有一位英雄人物,统率这一片水上世界,号令全湖,无不服从,湖中所有的船只,从艋艟大船到舴艋小舟,都归他约束。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黄龙佟易,当时他的信物,黄龙小旗,不但在洞庭湖中生效,就是来到陆上,无分南北,黑道白道,也得买他的面子。 黄龙佟易此人,乃是前辈英雄,近十年来,他的名声,久已不闻,大家以为他已经死了。 此番忽见黄龙金匾,欧阳漱石心下起疑,这位上官公子,莫非与昔年的洞庭之主,黄龙佟易有关。 进入舱来,处处注意,只见那柱上雕琢,大都均是飞舞生动的小龙,更是可信,所料不差。 舱中布置,极是奢侈考究,此时宾主落坐,画舫缓缓开动,舱中两侧,轩窗开启,湖光山色,一览遥远,顿时使人心头一畅! 侍女们送来精细茗点,上官公子亲自为靳芷斟茶,殷勤无比。 最可恨的是他的双眼,始终不曾离开过六虺之末,靳芷姑娘的身上。看得欧阳漱石,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靳芷的态度,可是雍容无比,此时淡淡一笑,说道:“公子,我猜想这船,在未漆成绿色以前,必是全系鹅黄之色。” 上官安目露惊奇,连忙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靳芷毫不在意,又道:“如此则这条船,当是昔年,洞庭湖黄龙佟易的座舟了?若不是洞庭君,谁人敢大胆擅用天子之色! 但不知佟易前辈现在何处?何不请同相见!” 上官安眼光之中,微露不安,说道:“那是家舅,去世已久!现在由小生继续率领,家舅旧部……” 靳芷笑道:“原来上官公子,已继承了昔年洞庭君的事业,可喜可贺……” 上官安谦逊了一阵,主客三人,品茗谈话,那匹追风宝马,已在舱外,自有上官安手下照料。 画妨缓缓驶行,大湖之中,浩淼一片,远近景色,尽收眼底。 舱中丝竹奏起更是令人有飘飘凌风之感。 那上官安似乎甚是讳言他的舅父,洞庭君黄龙佟易,适才被靳芷识出相问,他可是显得有点异样,稍稍沉默了一阵。 此时主人又渐渐恢复了常态,笑着与靳芷攀谈,吐语风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靳芷,毫不放松。 渐渐的,他的话中,已由阿谀转为诙谐,渐加上佻巧成份,显然是想要逞他口舌之利,来试图挑动美人儿的芳心。 欧阳漱石按捺不住,一旁已准备发作。 忽然间,靳芷一笑,故意引转话题,说道:“上官公子,你既然继承了令舅的事业,是否仍称洞庭君呢?” 上官安脸上一红,说道:“这个,先舅父的称号,小生不敢僭用,小生本来有一称号,叫做黄船公子。 但是如今,只怕必得顾全实在,我那名号,要改为绿舟公子了!哈哈……” 靳芷眼色一撩,欧阳漱石已看出六虺之末,对这位上官公子,大有轻视之意。 欧阳漱石心中悬念笛女安全,此时按捺不住,主动提出询问。 一言相询,提出之后,眼看那上官公子,面上现出难色。 靳芷立刻笑着表示,只消上官公子提供线索,任何困难,均当由两人去挡,决不连累主人,无端相扰,着实不安,上官公子,如果有什么条件,希望能够交换的,只要是两人力所能及,断不推辞。 上官安苦笑一声,双眼之中,露出爱慕与企求,说出他心中之愿。 道是昔年江湖之上,水陆分治,水道各路英豪,群推海隅大盗鱼玑,出任盟主,当时水道盟主的信物,经由大众认定,系是一件汉玉如意。 海隅大盗鱼玑后来与十二凶人结下了梁子,家破人亡,当时他为何不曾利用水道盟主信物,役使??下水道群雄,替他出力,对付十二凶人呢? 这其中,有一项鲜人知晓的秘密。 原来那水道盟主的信物,被鱼玑藏在两具珍珠镂金鞍中的一具之内,两鞍与落日,追风一双名驹,均已在事先被三通韦佯、四通吕梁英盗去,是以鱼玑失了盟主信物,便成了没脚蟹,徒呼负负,无可奈何! 这秘密,侥幸被黄船公子上官安知道,情知那玉马金鞍,均在六虺之末靳芷手中,这水道盟主信物,汉玉如意,靳芷要来无用,若蒙相赠,实是感激。 —言说毕,靳芷立刻表示,一对金鞍,如今只有一具在此,但不知那汉玉如意,是否恰好在这具鞍中,如果在时,理当相赠。 上官安连连道谢,靳芷与欧阳漱石等着等着,他竟迟迟还不肯说出笛女下落。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含情凝睇,注视着靳芷,不用说,他的另一个条件,必是对于靳芷,垂涎绝色,起了非非之想。 黄船公子上官安嗫嚅地说道:“靳姑娘……你绝色……无双……小生若是…若是有福……能与你……相伴数日……死……也……甘心。” 一言甫毕,欧阳漱石勃然大怒,霍地起立,手起处“砰”的一声擂在桌上,桌面立刻应手裂开一洞。 怒声斥道:“上官安,瞎了你的狗眼,居然说出此种无礼的话来!” 上官安一怔,面色由绯红转为煞白,不甘示弱,按剑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东西,在我黄船公子地面之上,哪容得你撒野,谅你也不配干涉靳姑娘,小生与她的事,你凭什么过问……” 欧阳漱石大气,上前一步,便要动手。 登时一舱之中,剑拔弩张,争端一触即发,上官安的部众,纷纷进入舱来,露刃等待! 靳芷绿衣飘飘,倏忽飞来上官安与欧阳漱石之间。. 纤手一扬,满面冰霜,娇喝一声,叱道:“上官安,你休得胡言,你知欧阳公子与我是什么关系?” 上官安不是傻瓜,立刻听出了靳芷话中之意,情知这位姓欧阳的少年,敢情非是靳芷普通面首,他的地位身份,可从靳芷一言之中,猜出重要。 登时这位黄船公子,白皙俊脸之上,泛起羞涩惭愧的红色。此时他可是有点抹不下脸来,怔怔立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欧阳漱石,也觉得甚是为难。 聪明的靳芷,此时来作调人,“咭”地一笑,面色和缓,说道来来来,不打不成相识,些许小事,何必介怀,如此湖上美景,清风绿波,玉人茗点,须是不能辜负,快快坐下,有话也好畅谈。” 上官安脸色一松,连忙喝令手下,换过一桌,肃客坐下,抱拳向欧阳漱石道歉。 可是他那白皙俊脸之上,兀自带着一抹晕红,欧阳漱石慌忙谦逊还礼。 一天云雾过去,舱中紧张局势一松,上官安的手下,纷纷撤退出舱。 靳芷笑道:“上官公子,如果小妹猜得不错,敢情你的势力,已是限制在这东洞庭水面,那西洞庭一面,已是另有其人盘踞。” 上官安脸色一黯,说道:“姑娘所料不差,正是如此,多怪我上官安不成材,先舅父去世之后,洞庭湖曾一度陷于混乱,后来先舅父的旧部们拥护我出来,收拾残局。但西洞庭却被湘江一虎狄青松占据,勾结本帮败类,渐成规模。 东西两洞庭,曾经数度举行决斗交战,但都没分出高下,获得结果……” 上官安说到此处,靳芷插口道:“那少女想来此时也正陷身在西洞庭,湘江一虎狄青松手中了?” 上官安连连点头,说道:“便是如此!那湘江一虎狄青松与我东洞庭反目,实力雄厚,未可等闲视之。 无论是靳姑娘与欧阳公子,要想自他手中索回那位吹笛的少女,或是我上官安企图收复西洞庭,完成先舅父的事业,看来那狄青松断断都不会答应,一场剧斗,在所难免。 这便是小生希望得到那支水道盟主的信物,汉玉如意之故,若有此物,不怕那狄青松不乖乖地服从。” 靳芷启请上官安手下,将追风宝马背上,珍珠镂金鞍取下,抬进舱来。 也许那昔年水道盟主信物,汉玉如意,即在其中,此时放在桌上,上官安与欧阳漱石俩情不自禁,都露出紧张之色。 三人看时,这具名贵马鞍,通体均系纯金打就,嵌以稀世明珠,宝光闪烁,端的是珍贵无比。 但是鞍上,却无丝毫痕迹,可以看出,鞍中中空,无藏着有物。 细细检视,毫无发现。 三人不由得十分失望,忖料那汉玉如意,极可能系藏在另一具,珍珠镂金鞍中,不在此处。 黄船公子上官安在失望之余,表示虽然不得汉玉如意,但他仍是十分感激靳姑娘与欧阳公子,愿意为两人效劳,向湘江一虎狄青松索回那吹笛少女,甚至于引起双方大战,也在所不惜。 看来只好是如此了,靳芷与欧阳漱石也无可奈何,估计以两人之力,复得东洞庭黄船公子上官安部下相助,事情大致成功有望。 乘坐这一艘绿船,驶来东洞庭发号施令的中心君山,上面有昔年洞庭君,黄龙佟易经营的楼阁亭台,巍峨壮丽,气概不凡。 上官安部众出迎,安排贵宾们下榻安憩,准备次日,驰书西洞庭,约期决斗。 这位黄船公子虽然是私心爱慕靳芷,情思甚切,但在画舫上的情形,证明了六虺之末靳芷,已是迥非曩昔,游戏人间的魔女,此番她已是名花有主,倾心于欧阳姓的少年。上官安敬爱靳芷,自是决不敢勉强,勉强将如火如荼的希冀压下,眼见靳芷与欧阳漱石两个,双双进入宿处,他可是十分羡妒欧阳漱石的幸运。 晚间,卧室之中,靳芷吩咐,将那具珍珠镂金宝鞍,搭来卧室之中,细细地在灯下小心检视。 她可是十分温柔,叮嘱欧阳漱石早睡,养精蓄锐,准备明日大战,她自己将运用巧思,待要来发现金鞍上的秘密,试看能否饶幸找出那支水道盟主信物,汉玉如意来。 如果顺利找出,则一场干戈可免,那可是最最理想无比。 她在外间检视、沉思,欧阳漱石却在里间,辗转反侧。 笛女秀丽纯真的面容浮起在眼前,耳边似乎还有她的笛声在索绕。 也许她此刻正在危险之中,那西洞庭的湘江一虎狄青松,也许会对她起意染指。 如果迟去一步,或许大错已经铸成。 悬念着未婚妻室的安危,欧阳漱石再也不能睡着,悄悄起来,将鲲鱼皮衣穿起,外面罩着一袍。 腰中挂上长剑,看外间的靳芷时,灯光之下,她正在低垂粉颈,静静沉思。欧阳漱石不去惊动她,悄悄越窗而出。 湖边居然警戒森严,要想盗船,根本没有可能,欧阳漱石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洞庭君旧部,黄船公子手下,见是帮中贵宾,齐齐恭身唱诺。 欧阳漱石假传圣旨,此时喝道:“我们明日即将与西洞庭宣战,你家公子,特请我今夜前去一探,快快准备小船一只出发。” 上官安手下答应,连忙驶出一只坚固快船,黑夜之中,近二十名大汉,赤膊运桨,船只如飞,向西方疾驶出发。一路上遇见巡哨船只,双方暗号连络。 行到半夜,前面隐隐出现灯光,快船上一声暗号,桨橹全停。领头的一人,悄声禀道:“前面便是西洞庭水界,对方巡逻船只甚多,若是硬驶进界,不明对方暗号,必是难以过关,是否弟兄们潜游进去,请令定夺。” 欧阳漱石一瞥不远处,灯光闪烁,照见暗夜之中,正有一只西洞庭的大船,停泊在水上。 心中立有打算,吩咐众人,停船在此等候,不必追随。 欧阳漱石径自脱下外衣,露出了里面一身俏丽黑色的鲲鱼皮衣。“嗤”的一声微响,钻入水中,惊得黄船公子的手下咋舌,原来这位贵宾,敢情也正是个水中的同道,单看他那一身水靠闪闪有光,俏丽已极,确是罕见。 欧阳漱石水中潜游,那件鲲鱼皮衣,真是异宝,此时发挥妙用,水中游泳,但觉身似游鱼,灵活迅速,无与伦比。 游到那大船附近,便在船尾,坐在那木舵上,稍事休息。 忽然近处又出现一船,两船互打暗号,半晌,欧阳漱石觉得,那巨大的木舵缓缓开始动作。 大船开行向西,欧阳漱石忖知必是换班巡哨的船来了,这只船驶回去休息。 心中暗喜,随着这船,不久来到一岛。 乘着黑夜,觑个机会,悄悄跃上岸来。 那件鲲鱼皮衣可是神妙,此番一出水,一点水珠也不带,晚风一吹,立刻光滑干燥如常。 岛上戒备,较之东洞庭君山总舵更为严密,但在暗夜中看时,似乎一些建筑,却不及君山那般宏伟。 欧阳漱石悄悄掩来一座楼前。 厅上灯光明亮,笛乐阵阵,欧阳漱石挨到窗前一瞥,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只见座上主客,只有两人,主人的一个,年约四旬,淡黄面皮,一身锦衣,面目阴鸷,想来即是那湘江一虎狄青松。 客位的一个,欧阳漱石识得不是别人,正是那弋鱼神任午……欧阳漱石心中悬念笛女安危,现身出来,大喝一声,执剑冲入厅内。 厅中主客两人,湘江一虎狄青松与弋鱼神任午,一惊之下,齐齐推案而起。 欧阳漱石喝问一声:“狄青松,你将那吹笛少女,藏在何处?快快放她出来,饶你无罪!若是不然……” 湘江一虎乃是西洞庭一霸,怎能吃得下这般重话,此时冷冷地反问一句:“若是不然,又待如何?” 欧阳漱石顿了一顿,摆动手中长剑,喝道:“若是不然,小爷今日,便要以这一支长剑,踏平你这处贼巢……” 一言未结,湘江一虎早气得哇哇大叫,喝问一声:“罢了,罢了!小子你欺人太甚,我狄青松眼拙,不认得你这鬼怪似的家伙,快快报名,你家大爷,手下不杀无名小辈……” 弋鱼神任午在一旁识得,上时悄言道:“狄大哥,此厮是川中四家,欧阳家的欧阳漱石,小心他那一身怪衣,乃是北海鲨人的鲲鱼皮衣……” 第十四章 古溪源里出奇景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立刻后悔,觉得甚是多余…… 黯然转身,忽然在一瞥之间,发现那海龙鱼独的眼中,竟是一片茫然疑惑…… 鱼独说道:“请你将话说明再走,什么笛女,难道你认识我的妻子,而且在以前,与她有过什么瓜葛不成?” 显然地是欧阳漱石一言惹祸,此时已引起了鱼独的疑窦。 “你如果不将事说明,我鱼独可是决不能受这种侮辱,等你走后,我先杀她,然后自杀……” 哎呀!不好,欧阳漱石心想,如海龙鱼独这种江湖中人,可是极重面子,说得出做得到的。 如此则那可怜的笛女性命难保,欧阳漱石眼前立刻现出了笛女那娇怯悲苦的模样,那是她在流水音密林中的样子啊!万料不到,她真是红颜薄命如此,永远得不到快乐与幸福,只消鱼独一怒,她的一条小命儿,便将立在暴力之下牺牲。 欧阳漱石禁不住心下一窒。 连忙转开话头,说道:“鱼独,我今告诉你无妨,你的新夫人笛女,乃是昔年你叔父鱼玑的失踪次女鱼慧,嫁与关外暴风牧场主人,所生下的女儿。只因那十二凶人之中,二通息悉,对鱼慧因爱成恨,将她劫来,藏匿在江陵附近的流水音密林之中,只有落日龙马陪伴,每天忍受息悉的虐待,可怜她终于忍受不了,乘马逃出。 不图又被西洞庭的湘江一虎狄青松擒住,识出落日宝马,便命秋云公子上官禾,将她送来交给你作妻子。我千里奔驰来此,为的即是阻止你们结合,不料仍然迟了一步……” 说到此处,略略一顿,只见那海龙鱼独的脸上,更是一片茫然疑惑。 欧阳漱石惟恐以后再生事故,影响那可怜的笛女一生幸福,不得不再进一步说明。 “虽然我欧阳漱石,以往在流水音密林之中,与她有一度……一度……来往,可是,鱼独你当可信任我欧阳漱石的话,我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虽然……虽然我与她曾有婚姻之约,但她仍是冰清玉洁的身子…… 这一点,谅来你们在洞房花烛之后,已可相信我所言不虚!” 眼见鱼独连连点头,欧阳漱石又道:“只要你能相信我就好了!不瞒你说,她一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姓名呢?以后你也不必说明,让她就此淡忘了吧!但愿你能好好待她,使她幸福快乐,我也就放心了! 唉!她委实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女子,我一点也不怪她,已经受过了许多苦难,但愿今后,苦难再不要降临她身。 鱼独,你好自为之,虽然你与她论辈份系是甥舅关系,这一点难免引起他人非论,但你不是鱼玑之子,而是鱼玑之侄,便不算是她的亲舅,这一点,我看也不必谈了!她的身世,告不告诉她听你的便,这秘密知道的只有我与息悉、靳芷三人,我当转告他们两位,保守此一秘密,不去宣扬! 如今不愿再见她,我们就此别过,望你能恕我鲁莽,谅鉴我心,好好地待她……” 一番话说结,转身将去。 海龙鱼独忽然叫道:“欧阳公子且慢!” 欧阳漱石回头看时,只见他脸上的疑云尽扫,满是一片钦敬之色。 海龙鱼独道:“公子!你误会了!如今我将极简单的告诉你,我的新婚夫人,乃是崇明岛上,有名的水道侠义,巡海龙王卓信之女,卓丽珠姑娘,她的身世,我可是十分清楚,绝无差错……” 一言未毕,欧阳漱石听得清楚,恍若桎梏顿除,心花开放一般,禁不住欣喜过份,呻吟出声,身子微微摇晃。 海龙鱼独微笑相扶,说道:“公子,你我不打不成相识,冲着你为我甥女的一番厚意,我鱼独对你的人格,已有了解,实是钦佩!如今且请小憩,先让拙荆拜见,然后再设法寻找我那苦命的甥女 一天云雾过尽,海龙鱼独扶着欧阳漱石,进入内室休息,丫环扶着他的新夫人,出来拜见贵客,环佩叮当,姿容皓丽,但却分明不是那笛女! 鱼独摆筵招待,欧阳漱石更衣入席,详细说明他与笛女相识的经过。 如今她不曾到此,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海龙鱼独浓眉一皱,说道:“公子,放心,关于我那甥女,我倒猜到了一些。 那秋云公子上官禾,年轻俊逸,自命风流,湘江一虎老哥拜托他送甥女前来,却不正是拜托馋猫看小鱼也。谅来那上官禾,孤男寡女相处,千里之行,必已对我甥女,起了非非之想……” 欧阳漱石大惊,觉得此一忖度,极是有可能,但应如何办法?鱼独略略沉思,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且作休息,明晨我当偕同公子,率领部众,出动追寻上官禾,靳芷姑娘与二通息悉,到时也请他们加入,谅来那上官禾即使三头六臂也断然无法永不出头,迟早必能寻获……” 欧阳漱石忖思另无良策,只好同意。 席间两人倾谈,甚是投机,鱼独说出往年海隅大盗与十二凶人结仇经过,言下仍是恨恨。 只是这番,人家息悉与靳芷,为了甥女之事出力,虽然旧时梁子未解,但目前却抹不下脸来与他们作对。 欧阳漱石乘机为靳芷、息悉二人多说好话,告知鱼独,息悉与鱼慧的一段经过,以及他现在的悔意,靳芷的关心等等。 鱼独粗豪汉子,已受感动,默然不再有愤愤表示。 谈起昔年,惹祸的根源,落日、追风两马,一对珍珠镂金宝鞍,如今均已有了下落。其中追风宝马与金鞍之一,已被欧阳漱石跨骑来此;另一落日名驹,尚伴着笛女;还有一具珍珠镂金鞍,系在关外暴风牧场,笛女的亲生父母之处。 又谈起此次,六虺之末靳芷巧思,发现了金鞍之中,昔年水道盟主的信物,汉玉如意。. 眼见鱼独目露希冀之光,欧阳漱石从怀中取出那面汉玉如意,双手递过,表示这信物、宝马、金鞍,均是昔年鱼玑之物,如今理应物归原主,还给鱼独,敢情正是恰当。 鱼独又惊又喜,立刻表示,金牌信物,为了振兴鱼氏旧业,不得不忝颜收下。 至于那宝马金鞍,断不敢收。鱼独说出心愿,鱼玑直系后代,如今只有笛女一人,希望她日后能与欧阳公子,缔结连理,夫妇两人,分乘两匹宝马,保存金鞍,庶几可慰海隅大盗,亡叔鱼玑的在天之灵。 这一夜,欧阳漱石就在芦花荡鱼氏大屋中憩息,次日黎明,鱼独先行派出大批眼线,追踪上官禾行踪,跟着留下柬帖,交给夫人,准备在靳芷、息悉来时,将函交付,说明一切。 偕同欧阳漱石,以及瞎伯乐马麟等人,出发寻找。海龙鱼独仗着他在水道群豪中的地位,散出名帖,签页请水道朋友协助,功效立见,数日之后,得到消息,云说那秋云公子上官禾,曾经带着一位少女,出现在江州附近。 提供消息的是江南水道英雄,蓝蛟白泰与黑蛟白钦兄弟两人,白氏兄弟且还自告奋勇,加入搜寻队伍,出发搜寻。 到了江州附近,早有当地水道英雄得报,浔阳双杰凌申、凌录,兄弟两个来迎。 大伙儿一齐来到凌氏兄弟家中暂憩,据这一对兄弟报告,秋云公子上官禾的确是曾带着这样一位少女,跨骑骏马,经过津阳双杰的地点,但却不曾按照江湖礼数,投帖拜候,径自进入津阳江畔,深山之中。 那一处地方,名叫古溪源,峰峦耸秀,山水明丽,更有一座,极大幽深的岩洞在彼,这处岩洞,其中又分十数个小洞,每个都相连接,端的是处奇异的去处。 一向这古溪源地头,游客众多,但是在最近二年间,却使问津者裹足不前。 你道这是何故,据说自二年前起,这一处“古溪源”岩洞之中,不知被什么毒物盘踞,寻幽访胜的人,悉数有去无回,不知下落,神秘失踪,是以吓得没有人敢去,即使有志者要想去探险,也被当地人陈说利害,劝阻回头。 这一区域,从此便成荒废,当那秋云公子上官禾携带着少女,跨骑骏马前去之时,浔阳双杰本想进尽忠言,但因上官禾过门不入,不曾理会凌氏兄弟,显然有蔑视之意,是以凌氏兄弟,起了误会,不予理睬。 如今,凌氏兄弟说出,上官禾等一男一女,进入那古溪源小区,业已有七八日之久,不见出来,不知是否有了什么意外。 欧阳漱石、鱼独等人,听了这项报告,心中极是担心。 白氏兄弟,蓝蛟白泰、黑蛟白钦自动请命,前往一探。 大伙儿就在浔阳双杰凌氏兄弟的庄上驻下,白泰、白钦兄弟两人,带着兵器出发入山。 一直等到傍晚,兀自不见白氏兄弟回来,众人焦急担忧,好容易挨过了一夜,次晨大队齐集,欧阳漱石、海龙鱼独、津阳双杰凌氏兄弟、瞎伯乐马麟,以及鱼氏、凌氏两家的部众,足有近百人众,大队浩浩荡荡,迤逦进入古溪源山区。 只见这一区域,果是景物宜人,峰峦耸秀,溪水潺流,鸟语花香,静寂无人,好一个世外桃源。 那处幽深的岩洞,业已在望。 瞎伯乐马麟的耳朵特别敏锐,此时他好似听到有什么异声似的,高举一手,说道:“大家且慢前进。快快停住!” 众人愕然止步,微微可闻,空气之中,传来一阵嗡嗡之声。 瞬息间有人发现,原来有一群黑蜂,为数约莫数十,此时集中在一起,自那岩洞之前,飞向众人面前,渐渐飞近。 海龙鱼独哑然失笑,说道:“马麟,你也太小心了,只不过是一群小小的蜂儿,有什么可怕,大伙儿休要止步,我们这就要进入地岩洞中去,好好搜它一番,且看是什么鬼怪作崇?” 瞎伯乐马麟急道:“公子,我们休要大意,我已听出这群蜂儿的飞行声音有异,只怕必不好惹,大家快快退后……” 一言未毕,那群黑蜂,已飞临众人头上,立刻四散,扑下来螫人。 众人大怒,海龙鱼独、欧阳漱石、浔阳双杰等身具功力的,立刻发掌挥击,部众们也纷纷拓拔出兵器,对付这群恶蜂。 谁知怪事发生,这群恶蜂,竟然不怕掌击刀砍,好似经过严格训练的一般,灵巧无比,懂得闪避进扑,攻守之道。 登时队伍之中,一阵大乱,已有人被恶蜂螫伤,痛得厉声惨号,在地上滚了一阵之后,竟然寂然不动,气绝而死。 天下竟有这等怪事,居然蜂虿之毒,能够在片刻之间,取人性命。 显然是瞎伯乐不幸言中,此种恶蜂,分明正是有异。 海龙鱼独、凌氏兄弟一面努力挥掌挡架,一面急急下令撤退。 登时近百人中,倒下了十多个人,余众来不及救死扶伤,潮水似的急急涌退。 足足退出十数丈远,那群恶蜂,方始掉头飞回岩洞。 众人惊魂甫定,计议着如何应付? 原为有这种毒蜂在此,但不知那岩洞之中是否还另有怪异毒物盘踞? 秋云公子上官禾、笛女和马、白氏兄弟,不知是否都已遭难牺牲? 欧阳漱石决心凭藉自己一身鲲鱼皮衣,孤身蹈险,前往一探,为了避免无辜牺牲,力请鱼独、凌氏兄弟、瞎伯乐马麟,带着部众,仍回凌氏兄弟庄上,等待消息。 欧阳漱石以三日为期,如果鲲鱼皮衣不能奏效,或是那岩洞之中,另有惊险,欧阳漱石难免死伤,三日不出,即是不免,叮嘱众人??不必追究,徒然招致无谓牺牲,于事无补。 若是侥幸不死,欧阳漱石则必将探得众人下落出洞,上官禾、笛女龙马、欧阳漱石氏兄弟,究竟是死是活,必须得到结果。 交代完毕之后,与鱼独等人握别,目送他们大队离去,欧阳漱石索性脱去锦衣,露出一身俏丽无比的鲲鱼皮衣来,头脸手足,均都蒙住,露了炯然的一对大眼,悄悄准备行动。 心中痛恨那群恶蜂忖度用什么方法,能将它们消灭? 若是鲲鱼皮衣,能够保护自己,不受螫咬时,欧阳漱石决心用火,将它们悉数烧死,为那死去的众人报复大仇。 当下准备了几条松燎,以及引火之物。 天色已黯,在这古溪源头,宿鸟归飞,阳光尽敛,显得更是空寥寂静。 欧阳漱石决心冒险,抱着一束松燎,便待孤身入洞。 走不了多远,面前忽然灯光一闪。 分明可见,那一闪灯光之光,正是自岩洞之中的传出的,欧阳漱石惊得止步。 哎呀!原来岩洞之中,那里是盘踞着有什么毒虫猛兽,结果乃是,比毒蛇猛兽更为厉害的“人”。 谅想这盘踞在洞中的恶人,能够驱使毒蜂螫人,他的利害,当可想见。 但不知是那一位大魔头,多行不义,自江湖退隐,匿迹在此? 欧阳漱石将身藏在暗处,悄悄向那岩洞之中窥看。 只见那洞中,光芒连闪,越闪越亮,竟然好似点起了无数支火炬似的。 先是一群恶蜂,嗡嗡飞出,在洞前四周,巡行了一阵,又复飞回洞内。 欧阳漱石知道这是洞中怪人,将要出来的先兆,恶蜂们先行出来,清理四周,侥幸这群毒蜂,未曾发现自己。 屏息等待,伏身暗处。 果然隔了不久,岩洞之中,先后有三人鱼贯而出,各人带着松燎,插在洞前。 火光之中,照见三人面目,十分清晰。 第一位,乃是一位身躯奇伟,小山似的怪人,赤膊着上身,面目狞厉,须发张扎,一双大手,虬筋突出,左右提着一个极大的铁椎。 看那椎时,欧阳漱石不禁暗中倒抽一口冷气,这椎足有水桶大小,怕不有千斤左右的重量。 以前欧阳漱石见着那泰山翁仲与他的独轮小车时,总以为泰山翁仲,该是当世之中,独一无二的巨人,而他那轮车,便是举世最最沉重的兵器。 如今一见,方知天外有天,敢情这小山似的怪人,较泰山翁仲,更为雄伟,而他那兵器,似乎也与那独轮铁车的重量,不相上下。 看那第二位时,是一个短装壮汉,外形有一妆奇处,便是他那一头长发,竟然是根根竖起。 这人手中,拿着一对怪异兵器,闪闪有光,一端浑圆,一端尖锐,不像短枪,不像铁锏,不知是什么东西? 第三个,公子打扮,锦袍雍容,火光中照见他赤手空拳,态度雍容,但那面目之上,却显出阴鸷,一股凶狠乖戾之气,表露无遗。 三人出来,那公子打扮的一个,开始说话:“大哥,三哥,难得两位,枉驾来此探视小弟,委实是蓬荜生辉,使得小弟,实深欣慰。”小山似的巨人,只在鼻孔中哼了一声,绿晴荧荧四望,却不作答。 那头发矗立的怪人,此时发声,好似野兽嗥叫一般,说道:“老五,你说哪里话来,多亏你找到这一处好地方,将她们六虺之中四个引来。虽然那五丫头西门媛、六丫头靳芷不曾来,但来了四个,也够我们五通中的老大、老三、老五,好好地消受一番了。 唉!老五,你当然知道,人世虽大,却不能使我们五通中人快乐。天下的美女不计其数,除了六虺中人,可与我们旗鼓相当之外,其他的没有一个,能够使我们快意,一经接触,立刻死去,可真是令人不能尽兴,十分大杀风景。 她们六虺,一向是崇拜阿史,把我们五通,不放在眼里,如今好了,那阿史有了靳老六,心满意足,不知到哪里去,双宿双飞去了。剩下的五个,除了那五丫头西门媛,尚在那绿厦迷楼之中生闷气以外,其他四个,都被你邀在此地作客;息老二、吕老四与我们三人不同调,此时不在,大可不必去管他们。 如今我们哥儿们三人,她们姊妹四个,这番正好在此,痛痛快快,乐上一乐” 番话说毕,“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暗处匿伏的欧阳漱石,这番听得清楚,心中又是惊恐,又是失望,暗道:“哎呀,不好!原来这面前的三个,不是别人,正是那绝迹江湖已久的十二凶人,五通中人。 那小山似的巨人,谅来便是五通老大薄蓝;矗发发言的,是三通韦佯;面目阴鸷,纨绔打扮的,可能便是五通米灵生了! 从三通韦佯的话中,似乎这番古溪源头,正是十二凶人的小聚会,除了他们,五通中三个之外,另外尚有六虺中的四位来到。 饶是欧阳漱石雄心勃勃,此番却不禁心头泛起失望。十二凶人泰半在此,他们无一不是鼎鼎大名的魔头,任何其中之一,已能足使自己不敌,何况众寡悬殊,以五通中人的狠毒,六虺中人的诡谲,自己若是被他们发现,谅来是必无幸免。 立刻又想到,笛女落在五通三人的手中,必然已是遭受蹂躏,早已香消玉殒多时。 心中不知怎地,当想到笛女惨死时,怯敌之念立消,勇气顿生,决心留下与这三个大恶魔,拚了性命。 此时只见居中那小山似的大通薄蓝,破锣似的发声叫道:“老三、老五,你们两个罗嗦些什么?日前那吹笛子的小女子,不曾就范伴我,已使我不耐,如今她们四个都来了,我们三人,快快商量,如何分配之后,便自今夜开始,一人一个,带着分开,去寻快活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分明听得清楚,好似是说吹笛女子尚在似的,但不知为何不曾受到摧残,委实令人难解? 不过由于大通薄蓝这一言,已使得欧阳漱石希望涌起,精神大振。 连忙注意,只见大通一番话后,那五通米灵生笑着说道:“大哥说得极是,她们四个,我们三个,如今分配,当然要预先协议。稍停我们进去,各人找各人的目标,彼此没有争端,谅来她们,也必会甘心情愿。 以往我们五通,对于她们六虺,都曾下过功夫,坏就坏在我们五人意见不合,为了她们常有争端发生,以致遭到她们的轻视。 如今我们三人,应当立即每人先认定一个,免得冲突不好……” 三通韦佯说道:“这倒是难,如果我们三人之中,同时有二人看中了她们中的一个,又待如何?究竟是谁人让谁? ‘我们三个不起争端则已,一起争端,事情必然不好,她们四个,定然又会不乐,或许还会拂袖而去,使我们白费心机,结果则是一场空欢喜……” 大通薄蓝声中透出焦急,道:“如此说来,该当怎样?快快决定,休要拖延……” 五通米灵生立道:“我们弟兄三人,情同手足,这次必须合作一点,我今有一最简单的方法支配” 岩洞之前,火炬光中,大通、三通,不由得都聚精会神,竖起耳朵,来听五通米灵生的妙计。 米灵生道:“我们三人,可用一法,比比功力,分出高下之后,第一的优先,选择她们四人中的两个,第二名选择一个,剩下的一个,则归最末一人所有……” 此言一出,大通薄蓝是个浑人,霍地跃起,手举巨椎,吼道:“我薄老大这柄铁椎,你老三、老五两个,难道还不心服?不用说必是我老大第一,且先让我任挑两个,剩下的你们两人去争……”说毕撒开一双毛腿,便要奔入岩洞,三通、五通慌忙拦住。 五通笑道:“大哥神力盖世,小弟等当然心服,只是小弟设计的这场比试,却又不是纯用蛮力…… 我的方法是,如今找来三块同样大小的石头,我们三人同时开始,各人用各人的方法,将大石弄碎,且看谁人最先完成,碎得最细,以此分出先后…… 不知大哥,三哥,你们两位是否同意?” 大通薄蓝、三通韦佯,都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立刻找来三方同样大小的方石!五通米灵生口中一声唿哨,三人同时动作。 大通薄蓝的方法最最简单,举起大铁椎一砸,立将那块大石,砸得深陷入地。 这浑人一看没砸碎,敢情是土地太软之故,急急用手抠出。这番他可是学了乖了,先用左手,托着大石,以锤一击为二,然后以一半作垫,一半放将上去,使锤力砸,锤下之处,石块粉碎,但仍免不了有陷入土中,或是不曾砸得粉碎的,他又急忙自土中捡出,以锤来碾来磨,使之成为粉碎。 不久在地上,已堆起老高的一堆石粉,大通薄蓝弄得手忙脚乱,汗滴滚滚。 而那三通,办法较薄蓝高明,他先用双手,使用那一对似杵似笔的怪异兵器,在这方巨石上,整整齐齐,纵横划格,所划之处,巨石如同刀切豆腐一般,立刻成为一方方的小块。 韦佯又觉得嫌厚,以兵器横着切了几次,那方巨石,立成比豆腐更小的小块。 第二步,韦佯使出真实本领,但见这位五通第三,拈起一块块小石,竟用肉手搓揉,在他极强功力之下,那小石块,竟被他以肉手搓揉,成为粉末,纷纷洒下,堆在地上。 暗处的欧阳漱石,看得触目惊心。 只看那五通米灵生时,用的方法又是不同。 只见他口中嘘嘘出声,唤来一大群豢养的恶蜂,此时悉数,去螫那块大石。 螫了半天,那方大石,依然如故,而米灵生却又口中发声,那群恶蜂,瞬息飞散。 米灵生笑道大哥,三哥,你们好了没有?” 大通、三通同时住手,每人面前,都堆着一堆细细的石粉。 三通韦佯笑道:“大哥铁锤沉重,但却不如小弟这用手搓的细碎。咦!老五,你这是怎样的了?你那块石头,好似纹风不动,谅来你因年幼,学那古人孔融让梨,自甘落后,不与老大和我相争,是也不是?哈哈……” 米灵生连连摇头,说道:“小弟虽居五通最末,凡事总应对哥哥们礼让,但是今天这件事却例外,恕小弟当仁不让。 三哥说我的石头,纹风不动,哈哈,我却说我做的工作,比二位哥哥更快更细。 若是不信,便请来动动我这块石头看……” 三通韦佯已经看出不妙,脸色微变不语,大通薄蓝浑人尚且不信。 大踏步过去,伸开蒲扇似的大手,待要来拿起米灵生面前的石头。 谁知手指一触之下,那方大石,立刻应手倒下,触手处竟如泥沙一般,又细又软。 大通、三通自忖不及,齐齐叫道:“罢了!罢了!老五你快选吧!” 五通米灵生洋洋得意,此番说出心愿道:“我要六虺之中,三姊龙婉、四妹况秋莉两人陪伴与我……” 老三韦佯嘟囔着道:“好的都被你选了,也罢,我要那二姊陶妩,留下大姊聂妫,侍候大哥,一个是五通老大,一个是六虺之首,敢情正是旗鼓相当……” 老大薄蓝哼了一声,没有话说。 五通米灵生道:“大哥、三哥、我们三人,分批进去,各自带着选中的女子走开,可是千万莫要失信……” 第十五章 虺女情盛 六虺之中,大姊红衣女郎聂妫、二姊白衣女郎陶妩、三姊青衣女郎龙婉三个,每人手持竹竿,去戳动那水中载浮载沉的蓝蛟白泰、黑蛟白钦…… 白氏兄弟这番苦头可吃足,被三女戏弄,手足捆缚,口中撑着有竹筷,时而沉下,时而浮起,咕噜咕噜,池水直灌人喉,狼狈万分。 三女笑着、闹着,欢悦无比。 那陶妩一身白衫儿飘飘,拍手喝道:“两头蛟,太糟糕,落池中,胡乱泡,洗澡水,喝个饱……” 不消半晌,那白氏兄弟,已被摆布得奄奄一息,三女又笑着闹着将他们吊将上来,两人肚中灌满了水,此时都高高隆起,口中只剩喘气的份儿。 聂妫打趣道:“哈!咱们这里何来两位孕妇,待我姊妹们来为他们消消肚肿吧!” 试着以一只六寸圆肤,去踩蓝蛟白泰的肚皮,果然那肚中所积的池水,又从口中汩汩流将出来。 龙婉、陶妩两个,也来效尤,摆布白氏兄弟,聂妫、陶妩两个恶作剧尚可,龙婉可是十分过份,此时竟然一跃跃上黑蛟白钦的肚皮,使力一踏。 白钦惨叫一声,口中大量血水流出,立刻昏死。 欧阳漱石与笛女藏身暗处,看得暗暗心惊,笛女不忍,待要吹起短笛来试着相救。 欧阳漱石忖料以两人之力,与六虺中人对抗,决无好处,慌忙阻止。 但在他的心中,却因白氏兄弟如此被六虺中人施以虐待,而自己枉为侠义中人,却不能相救,委实是惭愧已极,汗颜无地。 此时只有那紫衣女郎况秋莉,不曾参加如此恶戏。 她本来负手在一旁,忽然若有所思,如今见三位盟姊闹得过份,实在太不成话,便过来劝阻,说道:“三位姊姊,饶了他们两个吧!” 径以纤手先替白氏兄弟除去口中的竹筷,又为他们拂断捆缚,两人此时均都奄奄一息,犹幸未死,呻吟出声。 况秋莉挟起两人,进入另一座洞窟。 此外六虺中的三个,失去了作弄的对象,索然无味,三位美女,六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一付意犹未尽的样子。 欧阳漱石心中立起警惕,忖度自己与笛女的行藏,可是千万不能被她们发觉,否则万一不敌,被她们捉去戏弄,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哩! 立刻起念想要逃走,但又恐一动即被发现,首鼠两端,犹疑难决。 池旁三女,老二陶妩发话,声中充满了怨意,道:“老四真是扫兴,我们摆布两头蛟,干她屁事,又不是她的汉子,偏要她来假充好人……” 龙婉也道:“况丫头老是不跟我们合作,一个人冷冰冰的,有什么意思,既是如此,她何必又跟着我们出来。” 大姊聂妫冷笑一声。 六虺中的老二、老三,立刻去看着聂妫,龙婉问道:“大姊,你知道四丫头是怀着什么心眼?” 此时天色已明,微微有曙光照射,照在那六虺之首,红衣女郎聂妫的脸上,妙目澄莹,雍容壮严,美艳无与伦比。 而陶阮、龙婉两个,此时在她身旁,一白一青,好似两株带露名花。 欧阳漱石心下禁不住慨叹。 这三个都是无愧国色天香,美人胎子,老天爷偏爱,造就她们如此美丽,但偏偏又美中不足的是在三人体内,一样的都安放了一付蛇虺心肠。 如此聪明美貌,行走江湖,芸芸众生之中,男子们谁能不对她三人心生钦慕,然则上她们的当,遭她们戏弄虐待,殆是必不能免。 美色祸水,此言不虚…… 螓首微抬,说道:“四丫头的鬼心思,我作大姊的岂有不知,左右还不是想汉子罢了!. 只是为了那逗人喜爰的小梁英,无缘无故,跟着阿史远去,害得四丫头为他相思,郁郁寡欢……” 此言一出,两女默然。 欧阳漱石立刻记起,四通吕梁英那秀美有如好女的丰仪来,啊啊,如是聂妫所说的不错,况秋莉与那吕梁英,敢情倒正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两人都一般貌美,而且都是生具善良心肠,虽然跻列十二凶人之中,但却出污泥而不染,能够洁身自好。 但为什么他们两人,良缘不谐,致使一个远走天涯,一个郁郁寡欢呢? 天下事不如意的尽多,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情爱,更是好事儿多磨,欧阳漱石禁不住为况、吕两人慨叹,心中甚想以后若有机会,当为两人撮合一番。 池边的龙婉此时忽道:“饶是小吕生得貌美,但我却不喜欢他,我觉得他和我们女子一样,缺少大丈夫气概……” 龙婉这一言说出,欧阳漱石暗暗点头,心下倒也颇有同感。 六虺之首,红衣女聂妫,忽然“暗”的一笑,笑得如花枝儿乱颤。 伸出根水葱儿般的纤指,指着龙婉笑道:“婉儿,你这不害臊的,我知道你就喜欢强壮男子,宁愿他们对你粗暴,却不愿要温柔。 怪不得刚刚米老五用强,扛着你去时,你这小丫头敢情是心甘情愿,乖乖地让他带着你去。嘿嘿,幸亏我做大姊的没来阻挡,否则可是缠夹,讨好还不见好哩! 快说,米老五刚刚抱着你去,是怎样对你强暴来着,小丫头尝着了异味,是不是怪窝心的……” 饶是那龙婉淫荡,但此时却也禁不住羞红了双颊,笑着连摇螓首,不肯说话。 白衣女郎陶妩也来逗她,说道:“婉儿,你若嫌不够,那洞外还有比米灵生更强壮的薄老大在,你何不去对他俯就,管保他努力报效,使你满意。他那小山似的身子,可真是男人中的男人,真真是雄伟啊!” 龙婉“啐”了一口,不屑说道:“我才不喜欢那种巨人似的男子哩,像条蛮牛一般, 六虺第三,青衣女郎龙婉,娇躯一拧,微带幽怨似的说道:“使我能真心满意的男子,必得如阿史那般,具有丈夫气概,但却又温文尔雅 他是万千女子心爱的对象,不说是我,就是我们姊妹之中,任何一个,毫无讳言的,都为他心折。 可是,他竟是如此高傲,对我们六人,不稍怜爱,我真羡慕六丫头,她能得到机会,与阿史相伴,而我们都没有机会,浪迹天涯,要找能望阿史项背的男子,可是十分不易……” 陶妩忽道:“能与阿史相较的男子,不见得没有,上次在绿厦迷楼之中,西门丫头弄来骗阿琳,后来被阿琳放走的那个,我看就不错……” 这是说欧阳漱石啊!暗处的欧阳漱石听得清楚,心下虽然免不了一惊,但同时也难免为自己而骄傲。 暗暗在心中说道:“陶妩你说得不错,我欧阳漱石不仅如你所说,能与幻人萧史比较,而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哩!嘿嘿,事实可以证明我言不虚,不然那六虺之末,最最美丽的靳芷,如何会倾心于我 看池边时,六虺中的三个,分明在此时都唤起了对幻人萧史的想念,默默无语。 半晌,龙婉训道:“大姊,我们再来玩玩吧!四丫头想念小梁英,此处洞中那个秋云公子上官禾,长相倒有点像吕老四,我们何不将他打扮起来,逗逗四丫头开心。” 阿妩小嘴儿一扁,不屑说道:“你说的是那小子呀,虚有其表,比小梁英差远了……” 此言一出,红衣大姊聂妫笑着立道:“二丫头没羞,原来那小子关在洞里,你偷偷地去试过了,不然你怎知道人家虚有其表…… 但不知和那小子关在一起的一匹马儿,十分强壮,二丫头你试了没有?” 陶妩笑骂道:“大姊贫嘴,看我依你不?” 笑着来胳肢聂妫,聂妫红衣飘飘逃走,陶妩自后追赶,两女绕着水池儿相互追逐。 龙婉笑着道:“你们两个别闹了!我们来扮戏玩吧!把四丫头和那姓上官的小子也拉来玩……” 三女咭咭娇笑,先后离去…… 暗处的欧阳漱石与笛女急急起立,准备逃走。 笛女熟悉这古溪源岩洞中的南道,此时拉着未婚夫婿的手儿,回旋曲折,转来出口。 外面天色已大明,只见那大通薄蓝、三通韦佯两个,此番昏头昏脑,被捆得如粽子一般。 欧阳漱石与笛女两个正待离去。 蓦地不远处人影一闪,两人惊看,竟是那五通第五,米灵生去而复返。 两人急急躲在暗处,只见米灵生过来,解开了薄蓝、韦佯两人的束缚,扶着他们,蹒跚入洞。 亏得这三个不曾发现,等他们进去之后,欧阳漱石扶着笛女,闪身出来! 正待离去,笛女忽然记起了她的落日宝马,定要折回洞去相救。 她道:“哥哥,那白龙一直与我相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抛下它走开,必得要带着它一齐走。” 此番洞中,六虺中人四个,五通中人三个,十二凶人已有七个在内,如今要想从他们眼皮之下,救出落日名马,谈何容易。 但见笛女如此,须是又不得不去为她冒险,叮嘱她好好隐藏自己,欧阳漱石冒险再度潜入洞来。 按照笛女的指示,曲曲折折寻来一座洞窟之中,落日宝马赫然在目。 欧阳漱石走近一些,那龙马依稀尚能嗅出他身上的气味,低低欢鸣一声。 欧阳漱石过去抚摸着它的判官头,发现这龙马瘦了不少,不知是受到了虐待?抑或是思念它的小主人之故? 喃喃在它的耳畔嘱咐:“宝马啊宝马,这刻我就要将你带出龙潭虎穴,你必须乖乖的,莫要惊动那些魔头们才好。” 落日宝马口中微微低鸣,似乎是知道欧阳漱石之意,行动之际,特别小心,四蹄轻轻放下,不使有声音发出。 一人一马,循着原路出来,走了约莫一半路,经过一洞,忽闻人声。 欧阳漱石一见,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敢情此时,十二凶人之中的七个,连那个倒楣的秋云公子上官禾也在内,此时悉数出现在这间洞中。 但见他们人人装束得稀奇古怪,原来是正在扮戏,扮的乃是杨贵妃与安禄山的故事。紫衣女郎况秋莉扮成贵妃,雍容高华;聂妫、陶妩、龙婉三个,扮成宫娥;此番将那秋云公子上官禾,装束得有如小儿一般,束以锦帛,相互抛掷为戏;大通薄蓝扮成玄宗皇帝,一旁傻笑;三通韦佯与五通米灵生,则手执拂尘,扮成内监模样,在旁侍候。 那本是玄宗宫庭秽乱的故事,此番在十二凶人中演来,逼真无比。安禄山被贵妃收为养子,此时沐浴方罢,宫娥们将他以采围里,贵妃之前,抛掷了一阵之后,复又将他送来贵妃面前,口称母后,跪地叩首。 扮演贵妃的六虺第四,紫衣女郎况秋莉,此时杏眼微扬,风华绝代,想是她玩得高兴了,禁不住眉宇之间隐隐露出些春意。 此时那秋云公子上官禾,跪在她的脚旁厚毡之上,倒也是唇红齿白,面如传粉,无愧是一位俏郎君。况秋莉想是情思挑动,此时笑着伸出一只脚来,早有近侍,五通第五米灵生扮成的高力士,替她脱去鞋袜,露出了雪白粉嫩的一双六寸圆肤来,伸来上官禾面前。 上官禾这小子,身处险地,兀自色心不死,此番为六虺中人美色所迷,竟然连声叫着:“母后,母后。”,捧起况秋莉的美足,狂嗅之后以舌来舐。 座上扮贵妃的况秋莉咯咯娇笑,花枝儿乱颤,活泼无比。 欧阳漱石见了,心下不禁喟然。 六虺中人的本来面目显露,如此放浪形骸,那聂妫、陶妩、龙婉等三个,由于欧阳漱石对她们本无好感,这番见到如此,倒是不觉得什么。惟有那紫衣女郎况秋莉,此姝在欧阳漱石心中,本来极具好感,认为她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如今不料她也如此放荡,难免因之感到失望。 大通薄蓝此时扮成皇帝,只知傻笑,五通米灵生扮成高力士,此时笑着启奏,道是贵妃今番洗浴,陛下岂可没有赏赐。 薄蓝宏声大笑,阔袖一扬,无数金钱,纷纷洒落。 六虺中人,与五通中的二个,全都俯伏,高呼万岁谢恩…… 大家玩得兴高彩烈,六虺中人个个服装鲜艳,摇曳生姿,只看得欧阳漱石目迷五色,瞠目不知所措,只因他们正挡着通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六虺之首聂妫又出花样,与陶妩、龙婉、况秋莉三个,分成两队,来玩踢毽之戏,命令五通中的三个,与那秋云公子上官禾,分在两旁担任拾球,双方故意将毽踢得又高又远,薄蓝、韦佯、米灵生、上官禾,四人奔走拾取,累得汗流决背,气喘如牛。 尤其是那大通薄蓝,穿着一身皇帝老官的服装,如今来执贱役,奔走不便,踉踉跄跄,好几次被六虺中人催得急了,衣服一绊跌倒在地,丑态百出。 欧阳漱石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不能闯出,正在无奈之际。 蓦地那落日龙马,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低低的撕鸣一声。 欧阳漱石大惊,急切之间已是无法躲闪,十二凶人何等厉害,瞬息之间,即已发现了一人一马的所在,那落日宝马入眼尚不稀奇,欧阳漱石身着那北海鲨人的鲲鱼皮衣,浑身自顶至踵,黑漆发光,俏丽无比,可正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六虺中人,老三龙婉惊得尖叫一声,红衣女郎聂妫登时大怒,喝道:“薄老大、韦老三、米老五,奸细混了进来,还不快快去捉。” 薄蓝、韦佯、米灵生,初见着欧阳漱石之时,也是禁不住一惊怔住,此时得六虺之首,聂妫一声娇喝提醒,三人同时怒嘿出声,分采丁字形包围上来。 欧阳漱石临危不乱,此时镇定凝立,沉着应付,心中决意动手之际,好歹要把握机会,溜出去与笛女偕逃。 五通中的三个,渐渐逼近,蓦然间那米灵生想是认出了这件鲲鱼皮衣,桀桀怪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北海鲨人大驾光临,阁下这件鲲鱼皮衣在下闻名已久,今番得见,实是渴慰平生……” 欧阳漱石可是不愿冒充那北海鲨人的招牌,此时嘿然无语。 但米灵生这一说,却立刻引起了六虺中人的兴趣,此时陶妩、龙婉异口同声,催促五通下手,快快捉住此人,脱下那件黑漆怪衣,好让她们姊妹四个,仔细赏鉴赏鉴。i 五通三人对六虺的命令,可是奉命唯谨,此番那老大薄蓝使威,高举水桶大小的铁椎,作势欲砸。 口中暴喝一声:“臭小子,四位姑娘要看你这件黑皮怪衣,你还不乖乖地脱下来,难道还要我薄老大动手不成?” 欧阳漱石此时全身俱在鲲鱼皮衣遮蔽之下,有恃无恐,凝神应付,岸然不动,双睛闪闪,寻找脱逃冲出的机会。 薄蓝不耐,正待动手,五通米灵生伸手拦阻,想是见来人镇定不乱,心怀顾忌。 此时冷冷喝道:“北海鲨人,你为何不经通报,偷偷摸摸来到我这古溪源岩洞之中?” 欧阳漱石仍是不答,米灵生出言恐吓! “凭你北海鲨人,江湖上薄有虚名,也算是一号人物,怎地如此不识时务,如今我十二凶人之中,七个在此,就凭你区区的一件鲲鱼皮衣,济得什么事! 乖乖地脱下便罢,不然等到我哥儿们用强,那时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可不要后悔!” 欧阳漱石仍是巍然屹立不动,六虺中人已经不耐,龙婉、陶妩两人,分别催薄蓝、韦佯等三个赶紧动手。 五通中人抹不下脸来,又不好意思群殴,径由韦佯与米灵生两个,守着出口通道,大通薄蓝一摆巨椎大步冲上。 背后的龙婉,娇声提醒他一句,道:“薄老大,你莫将那件怪衣服砸烂了,那是我们姊妹要玩的东西!” 薄蓝高举铁椎砸下,欧阳漱石心中早有忖料,知道对付这小山似的巨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把握时机,直到他一招使实,蓦地身形一挫,滴溜溜自薄蓝肋下一穿而出。 急奔通道,奔路欲逃,慌得三通韦佯、五通米灵生两个,阴阳杵与一双肉掌,齐齐急封。 欧阳漱石一扑受阻,背后的大通薄蓝,铁椎如飞撞到,欧阳漱石急闪,仗着鲲鱼皮衣,灵活无比,欺身直进,骞地骈起双指,径取大通双眼! 大通薄蓝怒吼一声,震得这岩洞之中,石避地皮隐隐动摇,此番杀得性起,存心要在六虺四个面前卖弄威风,低头避过险招,施展绝艺,登时杀得个难解难分,激烈无比! 欧阳漱石见薄蓝越杀越勇,铁椎使起,劲力呼呼,果然神力盖世,厉害无比。心想那样重的铁椎,设若被它撞着,自己体内脏腑,定然难免要受到震伤,戒慎之念一时更是不敢大意,小心应付,一味以极其灵巧的身法,闪避腾挪,避重就轻,与敌周旋。 百忙中薄蓝使了个泰山压顶之势,当头一椎击下,欧阳漱石一闪,谁知薄蓝招势急变,迅速无经,电光石火,大椎向欧阳漱石腰间横扫过来。 欧阳漱石不敢抵挡,将脚一点,身子纵起,薄蓝见状大喜,毒招使出,大椎扫向欧阳漱石下盘,欧阳漱石早料到有此一着,更不怠慢,趁他一椎招式未实,双脚并拢,微一用力,借力纵出。 这一式乃是轻身功夫中的绝技,欧阳漱石身在半空,危急之际,不能从容施展,身子不落,而能改变身形,这一手燕子飞云纵的功夫,已是登峰造极,此番使得顺利,甚至于连六虺中人,三通、五通也不由得佩服,微微发出惊呼之声! 薄蓝一维击空,用力过猛,一时收势不住,身子直往前冲。此时的欧阳漱石,忽地全身向后一挫,双脚弓起,猛起弹出。 这一招自川中欧阳家,回头望月绝技中化出,端的神奇,无与伦比,恰巧薄蓝扑来,欧阳漱石的双足,齐齐蹬在他肩头之上。 “蓬”的一响,五通老大,禁不住欧阳漱石全力使出的这一踢,登时踉踉跄跄,直向后退,收势不住,一直退到洞壁之旁,方始拿桩站稳。 五通老大挣扎着蹒跚向前,一张丑脸,此时胀得红如猪肝一般。 十二凶人,五通老大,此番竟然败在这黑衣怪人之手,足见这北海鲨人,确是功力超绝,厉害无比,六虺四个与三通韦佯、五通米灵生,再也不敢小觑。 三通韦佯此时脸上有点挂不下去了,手中阴阳杵一合,拱手阴恻恻笑道:“北海鲨人功夫不错,嘿嘿!既蒙大驾光临,好歹也得露一两手,好叫我们兄弟心服,如此赤手空拳,全凭灵巧闪避取胜,又算是那门子英雄? 韦佯不才,敢请以手中这一对阴阳杵会会高人,便请尊驾撤出兵器动手! 若是你有兵器,嘿嘿,也罢!待我米五弟以腰间长剑,借给你一用也无妨!” 欧阳漱石的剑,此时不在身边,好容易胜了薄蓝一招,一心想趁此机会,交待几句场面话脱身离去,不料三通韦佯又表示不服,眼看又是一场激斗难免,心下可是失望无比。 一时双方僵立,那秋云公子上官禾瑟缩一隅,此时却识出了欧阳漱石的面目,存心想要讨好十二凶人,高声叫道:“他不是北海鲨人,他只是个冒充的,是川中遂宁欧阳家的欧阳漱石,偷了北海鲨人的鲲鱼皮衣,我知道他……” 一言未毕,十二凶人中的七个,惊诧动怒! 三通韦佯怒喝一声:“什么欧阳漱石,江湖上无名小辈,胆敢偷了北海鲨人的皮衣,来此戏弄我们十二凶人,敢情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米灵生冷冷喝道:“看样子这厮定是个鼠窃世家中出来的人,混进洞里,敢情正是要偷盗宝马……” 猛然间想起,“哎呀”一声,叫道:“洞中还有那吹笛的女子,莫要也被这小子拐了,快去寻找!” 米灵生急急纵入,那秋云公子上官禾悬念笛女,连忙尾随!这里欧阳漱石恼怒五通中人,出言不逊,骂他是鼠窃世家,是可忍,孰不可忍,怒嘿一声,扬掌疾冲向前。 登时三通韦佯的阴阳杵拦住去路,大通薄蓝持椎合围。 六虺第二,白衣女郎陶妩,怀中取出小小的胭脂笔儿,衫儿飘飘,加入战斗,米灵生与薄蓝得她来助,精神大震,三人丁字形围住欧阳漱石,兵器出手,尽向欧阳漱石要害处招呼! 薄蓝大椎压顶,韦佯阴阳桁攻来中盘,那陶妩出招更是辛辣,一支胭脂小笔,虚虚实实点来欧阳漱石面门,十分难防。 欧阳漱石饶是功力高绝,也绝抵挡不住十二凶人中三位高手合攻,登时立处下风,破绽百出,虽然仗着轻巧身形,不断闪躲,但在三位高手合力之下,哪能躲得了许多,韦佯的阴阳杵,陶妩的胭脂笔,好几次都已击中了他的要害! 若是换了别人,早就倒地身死,但是这番,欧阳漱石仗持鲲鱼皮衣之功,居然毫发无损。渐渐地他已看出,韦佯、陶妩的兵器较轻,对他不能构成威胁,所怕的仍是大通薄蓝沉重铁锤,惟恐那重压能透过鲲鱼皮衣伤及自己体内,不敢大意! 小心应付,拚着连挨韦佯、陶妩的刺击,暗中筹思脱身之策。韦佯、陶妩连番击刺失手,微觉敌人这一袭黑漆怪衣,兵器接触会发生反弹之力,坚韧无比,丝毫不伤,两人惊诧之余,陶妩娇声向姊姊们乞援,叫道:“大姊,你快来哟!这人的怪衣服好厉害呐!”六虺之首,大姊聂妫亲自指挥,悄悄吩咐龙婉与况秋莉两个。欧阳漱石久闻六虺诡计多端,此番见三女合谋,指指点点,情知必是要来算计自己,禁不住心头怯意竟生。 待要挣扎着先逃出去,与笛女会合,再谋对付之策。 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蓦然间聂妨、龙婉两女衫儿飘飘,齐齐向他冲来。 欧阳漱石一时不知虚实,迫得退后,谁知正中诡计。那紫衣女郎况秋莉,悄悄转来欧阳漱石身后,伸出玉脚儿一勾,欧阳漱石未曾防备,猝然之间身子失去了平衡,“咕咚”一声,栽倒地上。 聂妫、陶妩、龙婉三女立刻扑上,按住了他的手脚,况秋莉立刻动手解开他鲲鱼皮衣的面罩。 欧阳漱石此番困在脂粉阵中,犹思作困兽之斗,努力挣扎。等到那清秀的面庞露出来时,六虺之首,大姊聂妨从怀中掏出小小白金丝帕儿一扬。 欧阳漱石只觉一阵奇香扑鼻,沁入心脾,登时失去知觉。 陶妩、龙婉两个咯咯娇笑,七手八脚将欧阳漱石身上的鲲鱼皮衣脱下,两女争着要一试穿,笑着闹着,乱成一片。 五通老大薄蓝,恼恨欧阳漱石方才那一踹之仇,此时恶狠狠大踏步上前,高举巨锤,便待下砸。 欧阳漱石昏迷不醒,此时眼见这一锤下去,大好青年即将成为一堆肉泥! 蓦地近处一声娇喝扬起:“且慢!” 薄蓝收势一瞥,况秋莉冷冷的目光示意住手。 大通薄蓝对这位六虺第四,紫衣女郎况秋莉,可是又敬又爱,此时被她一喝,慌忙住手。 抬头一瞥,目光与她那冰霜似的美目光芒相触,禁不住心中惶惑,讷讷问道:“四……四妹……为……什么……不杀……这……这小子?” 况秋莉弯弯的柳眉儿一竖,吓得薄老大诺诺连声,手持大锤退到一隅。 那旁的陶妩与龙婉两个,喀嘻哈哈,争夺一件鲲鱼皮衣,业已达成协议,由二姊陶妩先行试穿。 六虺第二,妖淫放荡,丝毫不觉得什么羞耻,此时因鲲鱼皮衣太紧太窄,先行将一袭白衫褪下,由龙婉帮助着上皮衣。 白衣褪下,短短的亵衣,掩不住她丰满胴体,顿时那凝脂玉峰,粉弯雪股,全都裸裎,大通薄蓝、三通韦佯在一旁大饱眼福。 五通米灵生与秋云公子上官禾,适在此时自洞中奔出,一见如此妙色天香,全都怔立,四只色眼,直勾勾投向陶妩玉体,按耐不住,情兴勃发,咕噜咽下了许多口水。 陶妩款摆柳腰粉臀,若无其事似的,着上鲲鱼皮衣,戴好面罩,顿时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变成了一个黑漆俏丽的怪物。 陶妩的声音自那面罩中传出:“婉儿,你且来攻我试试!” 龙婉拿了她二姊的胭脂笔儿,来戳鲲鱼皮衣,丝毫不进,一时兴起,怀中掏出她的日月金镯,叮当发声。 第十六章 笛女无情欲 笛女偕同况秋莉姗姗离去,欧阳漱石振作精神,准备应付。聂妫冷笑一声,招呼陶妩、龙婉,开始婆娑起舞。 六虺三个口中发出异声,越舞越急,欧阳漱石被她们异样的歌声吸引,禁不住抬起头来看时,哎呀!只见这三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此时身上仅披着一层轻绡,隐约可见那轻绡之下,笼罩着白玉般的皓体,双峰高耸,玲珑凹凸,纤微毕露。 欧阳漱石急忙眼观鼻,鼻观心,趺坐洞窟之中,努力克制冲动,抵挡这种色相天魔的诱惑。 三位妖女蓄意撩拨,此时那歌声入耳,靡靡之音使人心痒难禁,更有难忍的是饶你端坐,视若不见,但她们的轻绢,却自动拂到你脸孔上来,兰麝芳香扑鼻沁人心脾,顿时只觉情难禁。 等到欧阳漱石第二次目光接触到她们三人时,情形完全变了!似乎发现不是梦幻,三人之中,竟有他心爱的靳芷在内! 那确是不假,靳芷一身极白肤色,普天之下,少有人能够相比,十分刺目,此时出现欧阳漱石眼底,焉能使他不惊。 欧阳漱石禁不住去看那面貌时,可不是正是靳芷吗?但见她笑靥如花,满含春意,眼波撩处,柔情万种,此时在歌舞之际,纤手儿招引,明是在呼唤欧阳漱石,加入进去与她们同乐! 顿时不由得心存疑惑,一时想不起这歌舞的三人是谁?为何竞会有靳芷在内,靳芷当然是不会来陷害自己的,那么这场歌舞,可就正是不必惧怕,赏心悦耳的歌舞了。 三女之中,分明也正是靳芷的容颜肤色最为突出,她笑逐颜开,媚波乜斜,娇躯在歌舞中摇曳,轻绡飘舞,乳波臀浪媚态横生。 欧阳漱石目睹人间最能诱人的色相,不但如此,他还听到了异样的歌声,入耳顿觉充满着吸引之力,更嗅到了一阵阵的异香,沁人心脾之后,荡起了那努力抑压的绮念! 更有难忍的,便是美女们的轻绡,拂来面前挑逗,不轻不重,逗引起他情兴如火,不克按捺。 三女越舞越急,如此妙色、奇香、异声,欧阳漱石苦的又正是年甫弱冠,正是好逑之年,只因与六虺之末,美丽的靳芷,曾经结下了合体之缘,在那巫山之阳,绿厦迷楼之中,曾经破了童阳,此番怎禁得如此挑逗。 心中反复在想,既是靳芷,她是爱自己的,必不会害自己,何妨与她亲近,相拥而舞,然后双双偕入内洞,重温往日恩爱。 心念甫动,理智的堤防,立有不稳的现象发生,恨不得立刻站起身来,加入三位美女的群众,搂抱着心爱的六虺之末,对她轻怜蜜爱,恣意温柔。 陡觉那耳中所听到的靡靡歌声忽变,温柔旖旎,引得人欲念横生,眼中瞥见三名女郎舞得兴起,倏地那玉体上轻绡滑落,美丽的胴体裸裎眼底。 刹时洞窟之中,周围春意盎然,欧阳漱石一点情欲按捺不住,打自那丹田之下涌起。 此时他灵明将失,正待立起身来,去拥抱三人中的靳芷。 蓦然间光芒一闪,发现那靳芷手中,多了两件光彩嫌目的东西。 这两件东西,互相撞击,发出叮当悦耳的乐声,配合着轻歌妙舞,正似是一种节拍。 欧阳漱石猛地一怔,识出这一对小玩意,正是六虺第三,青衣女郎龙婉的日月镯,为何会出现在靳芷手中呢? 奠非此女不是靳芷,而是龙婉? 哎呀!欧阳漱石一念瞥惕掠起,满腔欲火顿时消减了不少,连忙又悄悄坐下,努力摒除杂念,抵挡难熬的挑逗。 又隔了好久,虽然他不敢去看那妙舞色相,但却又有更新奇的刺激产生,此时只觉三女急舞旋转,竟然从他的面前掠过。 少女胴体上的奇异肉香,钻入鼻孔,更糟的是那柔软细嫩的胴体,有意无意,竞然也磨擦到欧阳漱石的肌肤之上。 登时欧阳漱石如中电击,那刚刚努力抑压下的满腔欲火,此时又复蓬蓬燃烧起来! 一点灵明将要泯灭殆尽,欧阳漱石双目尽赤,忍不住如火如荼的挑逗,再度立起身来! 忽然间手一松“当”地一声微响,一物坠落到地上,看时竞是一支小小的短笛。 短笛七眼,欧阳漱石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刹那间完全清醒。 此番他已记起,这支短笛正是自己的未婚妻室,那纯真仙子似的笛女,为了担心他定力不够,特地留下来的。 两人之中,她已粉碎了聂妫与米灵生的阴谋,安然地熬过了一关,如今该轮到自己,自己焉能不振作、不咬牙,努力来熬过这面前的一关? 顿时欧阳漱石心中又愧又悔,希望与信念大增。 俯身自地上拾取了短笛,紧紧握在手中,喃喃自语,说道:“妹妹啊妹妹!我欧阳漱石对你必不辜负……" 此番他已再没有冲动了!跌坐片刻,眼中出现着笛女清面的姿容,他的心中只有笛女,再也不会想到其他,被其他所感…… 渐渐地他竞然能够站起,挺直身子,双眼之中射出湛蓝清激光芒,望定那妖淫三女。 饶是她们美面多姿、活色妙香,轻歌曼舞,极尽妖淫挑逗能事,但在欧阳漱石心中,因有了主宰,毫不动摇。 此番可以明白看见三女的真实面目,正是那聂妫、陶妩、龙婉三个,那里有什么靳芷,谅来只是自己心生的幻景。 欧阳漱石此时是有智慧定力,可以支持自己,眼中看出这三个美貌少女,正都是无恶不作,伤天寄理,凶残妖淫的凶人。 此时在他的心中,立定主宰,再也不受诱惑,再也没有惧怕,只是冷静注视着她们继续卖弄,嘴角之旁掠现起不屑的微笑。 又隔了一段时间,三女之中,大姊聂妫发出暗号,顿时妙舞停止。 洞窟之内诸人奔出,第一个笛女,见欧阳漱石无恙,喜得她流下泪来,扑来夫婿怀中,喃喃叫道:“哥哥,哥哥……” 欧阳漱石抚着她的一头柔发,此时倍觉对她怜爱无比! 那匹白龙落日神驹,此时也来到主人们的身边,判官头磨擦着欧阳漱石的身子,低低欢鸣,显出它内心间的高兴。 此时的陶妩、龙婉、聂妫三个,铁青着脸,缓缓穿上衣服,洞窟之中,一时甚是静寂。 半晌之后,六虺之首红衣飘飘,来到欧阳漱石与笛女面前。分明是发落的时候了,欧阳漱石与笛女,此时仍然一如平时,可是没有半点骄傲,静静地站着,等待聂妫实践她的诺言。 聂妫此时忽然在鼻孔之中,冷冷一哼。 立有两道狠毒目光,自聂妫的双眼之中射出,欧阳漱石、笛女,以及洞窟之中所有的人,都已知道六虺之首,已经恼羞成怒。 紫衣女郎况秋莉秀眉一皱,上前一步,委婉进言道:“大姊,这两人确是根基深厚,彼此相爱,不可多得…… 如今我们一言说出,须是不便食言自肥。大姊,就放了他们吧!” 聂妫脸上,此时充满了一片煞气,冷冷说道:“四妹,恕愚姊这番不能同意你的主张,愚姊这一次倒是要破例地背信一次了……”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与笛女绝望愤怒,齐齐喝问一声:“为什么?”聂妫冷笑道:“十二凶人中的六虺,横行江湖,历年来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历来,只要是我们姊妹看中下手的,绝没有例外逃脱性命的,就是五通弟兄,也是一直保持光荣记录,凡是他们看中下手的女子,绝无幸免。 而在今天却都有了例外,起先是这小女娃娃,凭藉她怪异禀赋,居然能抵挡五弟的毒蜂,然后是这位姓欧阳的小子,居然定力深厚,能在我与二位妹妹的妙舞之下不受影响。 今番若是任他俩活着出此洞窟,以后江湖传播,对我五通六虺的令名,岂不是大大有损,江湖喧腾,叫我们怎能做人……” 一言甫毕,五通中的三个,薄蓝、韦佯、米灵生,以及六虺中的陶妩、龙婉,齐齐响应。 只有紫衣女郎况秋莉独排众议,主持公道,此时委婉劝道:“既然大姊已有言在先,他两人能熬过两关,就该放他们离去;若是担心此间的事泄漏,这倒是容易,可以叫他俩发一个誓,以后决不许说出。 若是以后江湖中发现流言时,我们大可追踪取他俩的性命,谅来以他俩腐萤之光,怎能与我十二凶人皓月争辉……” 米灵生立表反对,叫道不然,若是此间事传出,江湖之上喧腾众口,即便杀了这两人,也断难掩得住众人之口,江湖之上,一传十,十传百,那还了得……” 米灵生这一言,果然有力,登时十二凶人之中,群情激愤,再不犹豫。 紫衣女郎况秋莉芳容大变,纤手伸来腰间,待要飘起她的五色宝幢,出手救人。 倏然间,六虺之首聂妫冷冷发话:“四妹住手!你是我们的一份子,总该不会不顾大众,去偏袒外人吧! 四妹听话,乖乖地到大姊身边来。” 聂妫招手,况秋莉十分无奈,只好俯首过去。 等到她一到赛妫身边,六虺之首,倏忽间沉下脸来,喝令一声“二妹、三妹把守通道,薄老大、韦老三、米老五负责杀人,连那洞窟中的什么白氏兄弟、秋云公子,与这匹良马一并宰了。” 一声令下,五通六虺中人开始动手。 陶妩、龙婉中一个撤出胭脂小笔,一个手持日月双镧,守着通道,大通薄蓝巨锤举起,监视着这一对苦命鸳鸯。 而韦佯与米灵生,更从洞窟内屋,抓出白氏兄弟,与那秋云公子上官禾,此时连同那匹白龙落日宝马,都围在一起,即将展开屠杀。 蓝蛟白泰、黑蛟白钦,曾被六虺戏弄,此时兀未恢复,此番被抓出来,见了如此情形,情知绝望。 两兄弟不愧英雄本色,此时连哼都不哼一声,静待死神降临。但那秋云公子上官禾却不同了,此时眼见难免—死,竟然十分不济,大声恸哭,叩头如捣蒜,哀求凶人们饶命。 三通韦佯过去,赏了他一脚,扬起阴阳杵一戮,一声动人心魄的惨叫扬起,秋云公子上官禾滚了两滚,立刻了帐。 五通米灵生放出毒蜂,去螯白氏兄弟,白氏兄弟咬牙力忍,痛苦得满地打滚,但却不曾哼出半声来,稍停兄弟两个寂然不动,气息已绝。 米灵生桀桀怪笑,说道:“三哥试了一个,小弟解决了一对,剩下二人一马,该要轮到大哥锤头来发发利市了……” 大通薄蓝嘿嘿冷笑,高举巨锤走上。 欧阳漱石与笛女眼见死神临头,凄然相望,满腹悲酸。 那白龙落日宝马极具灵性,此时分明也知道危险,依在两人身旁,依依哀鸣。 紧张之中,紫衣女郎况秋莉忽然叫道:“薄大哥且慢!” 姗姗来到欧阳漱石与笛女面前,抬起她秋水似的一对明眸,注视之间,无限哀怨…… 缓缓说道:“两位如此纯洁相爱,秋莉十分敬佩,但愧力薄,不能相救,憾恨无比,敬希谅鉴。 人世苦多,而今两位得以同死,黄泉为友,安知不是乐事,敬盼……” 她本来想说出敬盼珍重的话来,但立刻又想到人家即刻之间就要死去,如何珍重得来,禁不住喉头壅塞着悲伤,讷讷无话。 欧阳漱石慨然说道:“多谢况姑娘关注,隆情今生已难图报,当容俟之于来世……” 况秋莉黯然转身,薄??巨锤扬起。 这位小山似的巨人,想是对美丽的笛女不忍下手,此时叫道:“大姊,我今将臭小子与马锤扁了,这女子可否由我带去乐上一乐?” 况秋莉立刻斥道:“不可!”一言说结,手按腰间,准备动手。 聂妫无奈,勉强说道:“也罢,薄老大你将这两人一马,悉数锤死,天下女人多的是,你办完事后,不会自己去设法解馋吗?” 薄蓝哮喃一声,过来一拉白龙宝马,宝马分明知道要死,抵死不肯出去。 笛女见了心伤,搂住它的判官头,叫道:“白龙啊,你去吧!那痛苦不会待得多久的,不久我与欧阳漱石哥哥也会去的,望你在去阴司的路上等等我……” 珠泪滴下,点点洒落在落日名驹的鬃毛之上,洞窟之中,饶是凶人们凶残成性,却也不由得为之感动,全都低下了头! 落日名驹倏忽间昂首夺鬣,长嘶一声,的的行来大通薄蓝面前。 薄蓝高举巨锤,一锤砸向马首。 蓦地落日名驹前蹄踢出,“咚”的一声大响,正中大通薄蓝前胸。 饶是薄蓝凶悍,但也禁不住这一重踢,登时狂吼一声小山似的身体,向后便倒。 —旁的三通韦佯、五通米灵生齐齐抢出,米灵生扶起薄蓝,三通韦佯抽出阴阴双杵,怒嘿一声,蓄力往前一送。 眼见那名驹即将牺牲,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自洞外飞进一物,“铮”地一响,劲力奇大无比,竟然将韦佯双杵撞得一歪。 应声从洞外飞进两人,隋妩、龙婉居然挡架不住,众人惊着,发现来者,一位是绿衣少女,一个是头发蓬松的怪汉。 欧阳漱石一瞥之下,心中暗叫一声:“惭愧!” 如梦方醒,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六虺之末靳芷,偕同二通息悉,天外飞到…… 靳芷绿衫儿飘飘,俏眼一瞥洞窟之中咭”地一笑,柳腰儿款摆,说道:“嗨!大伙儿都在这里,真热闹呀!韦老三,你干嘛要杀这匹马儿呢?薄老大、米老五你们干嘛如此气虎虎的,是和这马儿生气吗?” 她这一笑,百媚横生,五通中三个,全都酥麻了半边身子,此时慌忙停下,薄蓝、韦佯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米灵生却赶紧大献殷勘,笑着说道:“原来是六妹妹你来了,既然是妹妹你喜欢这马,我们怎敢放肆。 你你……妹妹……你这向可好?我们正都在惦念着你呢!” 靳芷一笑,去与六虺中人招呼,陶妩、龙婉、况秋莉三个人此时均都亲热地围上来,况秋莉更是拉着靳芷的纤手,一双美目凝视着她。 悄声说道:“阿琳啊!你快救救这一对少年男女吧!大姊生了他们的气,要杀他们哩!” 靳芷螓首儿微点,秋波一撩,瞥见那六虺之首,红衣聂妫,此时见她来到,脸上仍然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 靳芷笑着唤声:“大姊!” 美丽的靳芷,人见人爱,不但是天下男子见着她甘心臣服,就是女子也不例外,对她怜爱。六虺虽然因互争那幻人萧史各不相让,但除了这件事,彼此间仍是极为友爱,尤其是最幼的靳芷,得天独厚,获得五位盟姊的疼爱。 此时的聂妫,听到靳芷这一声委婉相唤,铁青的面孔上,禁不住微微一动。 怜爱的眼光一闪,眼见靳芷笑吟吟地向自己行来,聂妫立刻收回目光,冷冷说道:“阿琳,你且站在一旁,愚姊现在要杀这一对男女,莫让他们的肮脏之血,溅污了你美丽的衣服……” 红衣一动,便待亲自上前来动手。 靳芷一笑拦阻,指着欧阳漱石说道:“慢来慢来,大姊,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聂妫冷冷答道我怎么不知,他是川中欧阳家的世子欧阳漱石,一个江湖后辈……” 靳芷螓首连摇,笑着说道:“冲着他是一个江湖后辈,大姊当然要杀便杀;但是他另外有一身份,大姊你若杀了他,只怕我们十二凶人之首,幻人萧史他一定要找着你拚命……” 此言一出,洞窟之中所有的人都为之吃惊,甚至包括欧阳漱石在内。 电光石火,心下动念,难道自己果如靳芷所述,系与那幻人萧史有关吗? 只听得六虺之首,聂妫尖声急问这小子他与阿史是什么关系?” 靳芷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他呀!他就是阿史的弟弟。” 洞窟之中“啊”地惊诧之声扬起,顿时所有的眼光,都带着惊疑,投向靳芷身上……。 靳芷缓缓解释道:“诸位姊姊、哥哥,你们都知道,阿史功力盖世,但却经常郁郁不乐,那是什么原因呢?据我所知,乃是由于他身世不明之故。 他的身上,腹部有特异的暗记,诸位姊姊也都是知道的,直到最近我与他才知道,这暗记,便是探究他离奇身世的唯一线索。 川中四家之中,欧阳一家,保有昔年流寇黄虎张献忠,大西王府的秘密,他们世代相传,将王府秘密线索刻在儿子的身上,由此可证,阿史实是欧阳家的传人,现在的欧阳家世子欧阳漱石,正是他的兄弟…… 阿史已首途赶往川中,欲谋与他的兄弟见面,不料他的兄弟却在这里,幸亏我来快一步,否则他被大姊杀了,死在阿史盟友之下,那可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番话说毕,由于靳芷与幻人萧史的关系,十二凶人中的其他人已是相信不假。 默然半晌,众人脸色均见和缓,那聂妫犹似还不心服,问道:“六妹,你果然可以证实这些吗?” 靳芷娇躯一扭,笑道:“怎么不可以,阿史和他……” 指着欧阳漱石说道:“他们两人身上的暗记,我都曾亲见,而且不止一次” 她这一说明,证明事实不假,但却不期然露出了语病,若说靳芷得见萧史隐秘,那并不希奇,因为六虺大会,就是美丽的靳芷赢得了赌赛,对幻人萧史荐枕相伴,当然毫无疑问。 但若说她能知道欧阳漱石身上的隐秘,而且不止一次,这事岂不是太怪,难道她有了幻人萧史还不够,还会找这姓欧阳的少年缱绻不成? 如果不是如此,那她又如何能够见着这少年腹下的暗记,而是不止一次。 六虺中人全都敬爱萧史,都与阿史有过合体之缘,就连那紫衣女郎况秋莉也不例外,虽然她芳心属于四通吕梁英,但她在那英俊潇洒的幻人萧史面前,仍然会甘心情愿,投怀送抱,毫无条件的奉献。 只因靳芷在六虺之中最最突出,赢得了阿史独占,众女难免吃醋,这番找着了漏洞,岂肯放过。 眼前六虺中人,聂妫、陶妩、龙婉、况秋莉如花玉容之上,露出惊诧与欣赏。 龙婉第一个忍不住,轻启朱唇待要相询。 靳芷冰雪聪明,焉有不知,此番先一步说出一切情由。 “不瞒众位姊姊,小妹自离绿厦迷楼之后,并未与阿史在一起,一直都和这位少年相伴……” 星眸一瞥欧阳漱石,欧阳漱石不料她当众说出两人间的关系,不由得俊脸飞红,偷眼去看身边的笛女时,发现这位纯洁如仙子的少女,分明尚未察觉他与靳芷之间的秘密。谅来为她对这位绿衣美貌的姊姊,极是具有好感,此时一双秋波儿正是温柔倾注在靳芷身上,满是敬爱,毫无嫉妒。 一时欧阳漱石,又是惭愧又是喜悦,说不出万千滋味,全都涌上了心头。 六虺中人聪明,早已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靳芷既然放弃了萧史,敢情那正是她们最希望的,这番她们又可以去争夺阿史了。不由得在聂妫、陶妩和龙婉三人的脸上,都露出喜色,跃跃欲试。 靳芷可是知道况秋莉的心思,此时悄悄告诉她,说道:“梁英哥哥也跟阿史在一起。” 这正是况秋莉要听的消息,但听到了之后,却又不由得莲脸生晕。 一瞥那欧阳漱石,心想你这小子,倒正是艳福无穷哩,有了如此纯洁的吹笛少女不算,又与六虺之末的靳芷结缘。 原来吹笛少女爱这少年是真,而这少年却不老实,背着她还有名堂,况秋莉禁不住狠狠地瞪了欧阳漱石一眼。 洞窟之中,沉默了一阵。 聂妫自找台阶,说道:“既然如此,欧阳公子是一家人了,看在阿史与六妹的份上,以往一切免究也罢!”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与笛女如蒙大赦般,欢悦抬头,靳芷更是快乐,过去依偎在大姊的怀里。那聂妨此时换了一付面孔,揽着靳芷,满面微笑,有如是长姊对待幼妹一般! 不料奇峰又起,大通薄蓝高叫道:“饶了这小子,这小女子却饶不得,少不得由我薄老大带走,快活一番。 谅来她总不是阿史的妹妹吧!嘿嘿,有没有替她来撑腰的?”一言说毕,张开巨灵之掌来抓笛女。 笛女惊叫一声,躲在欧阳漱石身后,况秋莉与欧阳漱石两个人急忙以身来护。 第十七章 东海无忧岛 二通息悉顿了一顿,又接道:“事后阿史告诉我们,他们三个人此去那隐魂岛,竟是大败亏输,五丫头与米灵生所中的正是岛主的独门暗器,名叫散花钿,而那逐浪追来的美女,也就正是隐魂岛主本人。 至于如何落败?阿史为何独幸免?个中情由,阿史似有难言之隐,不肯说出,我们也不便追问,事后问西门媛与米灵生时,他俩也不愿吐实…… 从此以后,隐魂岛中人再也不曾涉足中土,而我们十二凶人,从此便也断绝了再探隐魂岛的念头……” 二通息悉叙述完毕,欧阳漱石与妥娘,禁不住都听得呆了。 哎呀!那隐魂一岛,竟是如此怪异去处,如此厉害,甚至于连十二凶人都为之铩羽,如今以欧阳漱石、妥娘两人之力,虽得二通息悉相助,若思冒险犯难去到那隐魂岛上救人,估计之下,焉能如愿达成。 欧阳漱石、妥娘失望无比。 沉默了片刻,妥娘禁不住怯生生地问出一句:“息伯伯,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二通息悉自那浓发之中,炯炯射出怜爱光芒,注视着妥娘有顷。 缓缓站起,长叹一声,说道:“如今说不得了,即使那是龙潭虎穴,但我为了阿慧,也只好去闯上一闯!” 此言一出,欧阳漱石与妥娘精神大振,三人再无异议,这就准备启程出发。 当那小温侯吴陵知道了三人的决心后,脸色苍白,极力劝阻,譬喻此一行动,无异是飞蛾扑火,螳臂挡车。但是欧阳漱石等三人意志坚决,不受动摇,依然充具无畏勇气,首途出发。 暴风牧场的总管无奈,只好对天默祷,祈祷老天爷降福给妥娘…… 三人急急出发,赶到东海之滨,启舟扬帆出海。 东海之中浩淼一片,那处隐魂岛可遇而不可求,十分难以寻找。 寻来寻去,这一日,海上远远出现了一座美丽的岛屿,但见那岛上花木扶疏,清幽香气,远远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舟中二通息悉,见了说道:“欧阳漱石、妥娘,你们两个可知道这岛名称?” 妥娘当然毫不知情,她一向耽在那流水音密林之中,到如今方知天地之大。 欧阳漱石也连连摇头。 息悉笑道:“这处海岛,谅来便是东海无忧岛了,久闻岛上住着有一位老丹童韦修,乃是一位风尘异人。 我们既然寻不着隐魂妖岛,何不上无忧岛去,请教请教这位老丹童韦修,可能他能指引我们也不一定。” 欧阳漱石、妥娘两个,当然赞成,舟傍岛畔,三人上得岸来。 只见这小小一岛,花团锦簇,此番虽已是七月天气,但岛上却开满了无数不知名的花朵,清香扑鼻,引人入胜。 走了不多远,发现花荫深处,露出小小精舍,而在精舍之前,石桌石椅,酒浆罗列,正有三男三女在那里浅斟低酌。 三位男子中,一位中年秀士,俊逸不群;一位壮汉面貌朴实;有一位却是最最突出,发鬓斑白,分明年事已高,但却身穿着一身花衣,神情举止,宛似孩童一般。 那三位女子,有两位都已有三十左右,十分貌美,只是此时她两眉黛春山,似乎带着有隐隐重忧,另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在旁。 欧阳漱石等三人还未走近,那旁已经发现,但见那一身花衣,状如孩童的老者,哈哈大笑,跳跃着向前迎一,叫道:“好极!好极!难得又有佳宾莅此,真使我老丹童这无忧小岛增光不少……” 引见诸位,双方各自道出姓名,顿使欧阳漱石心下吃惊。 原来这三男三女,均是侠义中人,江湖之上,名头响亮。 那花衣老者便是无忧岛主人,老丹童韦修,那位中年壮汉,江湖人称七省游龙王仇东。 另外那中年秀士,与两位美貌中年女子,更是有名,乃是峨嵋一派的健者,峨嵋一鹤方逸尘,与他的两位妻子,华山双燕庄璇、庄璎姊妹,少女是他们的女儿方南华。 众人厮见,显然欧阳漱石三人,较之他们不及。妥娘只是一位少女,欧阳漱石出道不久,江湖之上名头比不上他们;二通息悉虽然大大有名,但他跻列十二凶人之中,较之方逸尘等正派大侠,分明逊色。 但是主人老丹童韦修,却十分殷勤好客,忙命童子添加杯箸,邀请欧阳漱石等三人人座。 但见那峨畴大侠方逸尘与他的两位夫人,以及那七省游龙,神色间,均都愀然不乐。 息悉顿生误会,以为他们以侠义中人自居,崖岸自高,耻与十二凶人同列,是以神色如此冷淡。 饮了数杯,不能忍耐,道出来意,表示三人无端打忧,实是有求于主人,拜领酒食,十分感谢,如今拟请指示那隐魂岛所在,三人即将告辞往寻。 此言一出,眼见席中诸人,均都为之动容。 老丹童韦修大叫道:“好极了!原来你们三个也是要去隐魂岛的,巧得很,我们六个也正要去!且请安心饮酒,我们大伙儿一齐行动,明日就首途出发。 这番可是好极,我们又多了三位同道,哪管它隐魂岛十分神秘,好歹这番要将它探出个所以然来。” 峨嵋一鹤面带笑容,启问欧阳漱石等三人,为何要去隐魂岛上?欧阳漱石委婉说出,此去乃是为了要寻找阮妥娘的生身父母,关外暴风牧场场主,银戟郎君阮重光夫妇的一切根由。 峨嵋一鹤方逸尘与众人听了,微微点头,席间那华山侠女庄璇说道:“又是两个被隐魂岛扣留了的,我真不懂,隐魂岛到底有什么古怪。 最令人不解的,如天山孤愤君那样的身手,居然也会陷身其中,久久不出,实是奇怪……” 天山孤愤君名满寰宇,多年前忽自江湖退隐,不料如今得到消息,竟然也是陷身在这隐魂岛中,二通息悉忍不住发问,道:“天山孤愤君,自从昔年制裁五兕之后,迄无下落,原来也在隐魂岛中,诸位大侠是要去找他吗?为的何事?” 七省游龙王仇东答道:“悉兄,你有所不知,多年前被禁锢的五兕,如今又逃出来了,兕虎出神,杀了终南四剑,掳了峨嵋一鹤方大侠的令郎,江湖之中,已掀起极大的风波! 我们此去隐魂岛,便是要请天山孤愤君出手,以他‘王者剑’来设法制裁……” 五兕大名,久已沉寂,不料如今又起活跃,二通息悉久居流水音密林,对江湖之事十分隔膜,此番引起兴趣,诚心请教。 无忧岛上,众侠叙述相谈,如今著者的一枝躲避笔调转,待来补充这一段五兕出柙之事。 这事当溯回到十五年前,地点在贵州云雾山巅。 相传云雾主峰,因为地势绝高,终年蒙在那白蒙蒙的云雾之中,故有此名。千百年来,无人登临,是以仍然保持着它神秘的面目,不为人知,确是一处莽莽苍苍的原始地! 这一天,正当春寒料消的黎明,当曙光照耀在山巅高处,与那终年不散的云雾,幻化成千百道绚丽奇彩之时,居然影影绰绰,自那迷蒙云雾之中,走出一群“人”来。 在这极高山巅,无人登临之区,居然也会出现有“人”,宁非怪事? 这群人为数不少,共约二十左右,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穿过恁厚的雾气,缓缓行来山后,一处稍为平坦的地方。 这里雾气稍稍淡薄,是以各人相距得近时,均能看到对方的形状。 这时节为首的一人止步,后面的人,跟着停了下来,其中有五个奇形怪状的汉子,自动聚集在一起,垂头丧气,模样儿十分颓唐。 书中交代,这些便是鼎鼎大名的勾漏五兕了,第一位带着脚镣手铐的,便是五兕中的老大,号称东囚的兽天子党山。此人一生从未除下他手脚上的镣铐,与人交手时,镣铐便是他的武器,故而赢得东囚之名。 第二位奇高魁梧,挺着个大肚皮的,是五兕中位列第二的南饕,血牙公申屠暴。此人有一桩异处,便是有兼人之量,任凭你有再多的食物,他都能大肚包容,吃得一干二净,较之古时凶人饕餮,可以比美,称为南饕,确是名实相符。 五兕中的老三,是个外貌奇丑的矮人,五人之中,此人最工心计,狡黯如鬼,心毒手狠,江湖人称西鬼,狼心伯勾一炜。 第四位号称北怪,无影君西门缙,相传此人,日中无影,轻功卓绝,常在不知不觉之间,骤下毒手,取人性命。 最后一位,书生打扮,手持折扇,长袍潇洒,脸上终年挂着笑容,便是五兕中最末一个,叫做中执柯恶冰人冷方。冰人执柯,乃是撮合美满良缘,惟独这位冰人例外,他一出现,不是介绍理想对象,而是介绍死亡。 东囚、南饕、西鬼、北怪、中执柯,五人合称五兕,兕这种动物,本是上古恶兽,残忍无比,如今用来形容这五位魔头,可是十分恰当不过。 五兕横行江湖,联手为恶,多年来因为他们五人,功力超绝,江湖白道侠义,无力制裁,遂使他们为所欲为,掀起血雨腥风,做下了不计其数,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恶事。江湖中天翻地覆,何处有五兕出现,便如是丧门吊客星出现一般,死亡立即踵至,酿成不可收拾的惨案。 勾漏五兕自广西勾漏山结盟之后,联袂下山,行走江湖,专找白道侠义中人下手,手辣心黑,以制造惨案,屠杀侠义为乐,多年来积案累累,波及无辜,更是不少,不仅官府为之束手,就是欧阳漱石道中人,也都望风披靡,莫敢与之抗衡。 勾漏五兕的大名不胫而走,他们神出鬼没,横行江湖,武林中人,个个自危,惴惴不可终日,担心不知哪一天,五兕会突然光临到自己身边,轻而易举的取了自己的性命。 五兕恶行,如火如荼,天下侠义群集,共谋对策,由天山孤愤君为首,邀集白道高手,少林百丈僧、峨嵋一鹤方逸麈、昆仑四子、华山双燕,以及终南四剑,一共是十三位男女大侠,联合对付勾漏五兕。 五兕闻讯,自知不敌,仗着西鬼狼心伯勾一炜的机智,连续避开十三位大侠的追踪,变本加厉,更在各处展开屠杀。 十三大侠们愤恨填膺,穷追不舍,正邪两方,一追一逃,经过了几乎半年的时光,终于在黔省境内,追着了五兕,一场激斗,五兕败北认输,束手就擒。但是侠义中人却中了狼心伯勾一炜的狡计,彼此在一场赌赛之中,侠义中人输了一着,遵照事先约定,五兕可保活命,听凭侠义中人,将他们五人囚禁某处。 当下由孤愤君为首,偕同十二大侠,押解五兕来到这云雾山顶。 如今,五兕之中,东囚、南饕、北怪三个均垂头丧气,默然无语;西鬼双眼闪烁,分明是还在筹思狡计;中执柯冷方的脸上,仍然挂着勉强的笑容。 群侠分在四方站定,对居中的五个魔头,采取监视的态度。 沉默了一会,五兕中的西鬼,故作轻松,冷冷一笑,说道:“孤愤君!你这是带着我们哥儿五个,来此游山玩水,是也不是?嘿嘿!这云雾山头的风景,确实不错。” 说着负手四望,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悠闲之态。 勾漏五兕狼狈为奸已为惯常,勾一炜此言一出,其余的四个立刻响应,纷纷出言调侃群侠。 东囚兽天子党山,嗤嗤怪笑,说道:“哥儿们都累了吧?且请坐下休息休息,人家孤愤君,有名的天山侠,总不会搞得没地方安置我们哥儿吧!再??济,带我们去到天山,与他相伴三年五载,凭他大侠名头,须是决不会亏待了我们,嘿嘿!” 言说出,径自席地坐下,手上脚上,镣铐哗啦一阵大响。 西鬼趁机刻薄,此时连连摇手,说道:“大哥你此言不妥,想那天山绝岭,孤愤君大侠的居所,安得有许多存粮!供养我们四个,也许可勉强凑付,只是多了一个申二哥,一次怕不要吃掉主人半年粮食。呵呵,难说主人慷慨,可以节省待客,但我们哥儿们,却不能忍心看着孤愤大侠,活活的饿死啊!……” 勾漏五兕哈哈大笑,得意非凡,南饕血牙公申屠暴,挺着个大肚,连连笑着点头。 西鬼尖酸刻薄的一言,博得同侪们大乐,此时更进一步,睨视着孤愤君说首:“我说孤愤大侠,为了实践诺言,你只能囚禁我们兄弟,却不能叫我们冻饿而死,我看你呀!这叫做自搬砖头自砸脚,委实是十分难以处理哩! 我勾老三倒有一法,莫若你划定一处城市,供我们弟兄五人憩足,我等住在通都大邑,须是不愁吃喝玩乐。只要是我们守约,不到别处生事,则天下其他各处,可保安宁,你孤愤君与诸位大侠,也可向江湖白道,有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五兕中其他四个,纷纷鼓掌赞成,都说此法大妙。南饕血牙公申屠暴抚摸着肚皮,怪叫道:“三弟此法不错,孤愤你快带我们走吧!来到这座荒山,你们尚可亲赏风景,我申老二却是不耐,肚里蛔虫作怪,该是要修理五脏庙的时候到哩!……” 东囚、北怪、中执柯三人先后起立,意似催促,好似看透了孤愤君没法奈何他们五人,除此一法,别无他策,中执柯冷方脸上,更是缀满揶揄微笑。 此时守在四方的群侠,昆仑四子、百丈僧、华山双燕、终南四剑、峨嵋一鹤等也禁不住用眼来看孤愤君,同时面上全都现出难色。 难道武林中人人钦敬的领袖人物,天山大侠孤愤君果真没法安置勾漏五兕,迫得采用西鬼狼心伯勾一炜的建议不成? 难然能将这五位魔头,局限一地,其他地区可保安宁,但那一地区,势必只好牺牲,有了五兕在彼,荼毒生灵,在所不免。十三侠义,不能斩草除根,除恶务尽,如今节外生枝,坐视那一地区黎民遭受荼毒,群侠于心何忍,又怎能向白道侠义交待? 十二位男女大侠此时都以焦急、同情的眼光,看着孤愤君。一时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这位大侠面上,所不同的只是,五兕中人充满着敌意与揶揄,侠义中人满孕着希冀与同情而已。 但见这位天山大侠,年岁不过三旬左右,一领儒衫,雍容风华,此时屹立不动,清癯面容之上,只有坚毅之色,却无丝毫犹豫与无奈。 此时他微一摆手,五兕中人纷攘立止,静静聆听宣布。 孤愤君俊目之中,射出光芒,缓缓在五兕脸上流过,朗声说道:“我已决定,请你们五人遵照约定,就在这云雾山中安住,静心忏悔以往罪孽。” 此言一出,五兕中人立刻大哗。 第一个南饕血牙公申屠暴叫道:“孤愤,你这是什么话!在这深山之中,叫我申老二吃什么?难道吃树皮草根不成?” 东囚、西鬼、北怪都大骂孤愤君背信,连那中执柯恶冰人冷方,此时也收起笑容,连连摇头,表示他心中的不满。 纷攘之中,孤愤君举手制止,叫声:“尔等静下,听我解释。” 五兕虽然静下,但兀自以充满敌意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孤愤君。 孤愤君丝毫不为所动,此时以手指着不远处云雾之间,隐隐约约有一堵崖壁。 朗声说道:“诸位,你们看见了那一堵崖没有,那一处名叫着天蟑,后面别有天地。 相传云雾山无人登临,其实并不然,据我所知,远在三百年前,天山前辈一瓢大师,就曾乘鹤到此,而且还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 就在这天嶂之后,有一座山谷,其中果实繁生,清泉可饮,那种果实,世间所无,一瓢大师曾食一枚,结果竟能一月不饿。谷中此类山果,衍生极茂,你们五位进入之后,以之充作食粮,可保决不饥饿;申屠暴虽然食量惊人,但依我估计,每三枚,已可使他一月之内不思进食。 而且这类山果,一年结实一次,何止千万,是以尔等大可放心,不愁匮乏” 居然有这等奇异去处,不要说五兕中人为之诧异,就是十二位大侠也都是闻所未闻。 五兕第二,南饕血牙公申屠暴立刻嚷道:“那不行,我申老二每餐非要吃肉不可,谁耐烦吃什么干卜卜的山果……” 孤愤君尚未有所表示,一旁的峨嵋一鹤方逸尘,立刻还以颜色,出言斥道:“姓申的,你不要得寸进尺,须知我们遵守信约,只有义务让你们不致挨饿受冻而死,须是没有让你这老饕顿顿吃肉的道理。” 冷冷一句,立使血牙公申屠暴,哑口无言。 孤愤君继续说道:“我天山前辈,一瓢大师昔年会在这处世外桃源之中,小驻鹤驾,尔等留一年,将这处地方命名为仙谷,四面奇高崖壁,称为天嶂。 至今谷中,尚有他老人家经营的石室、石桌、石椅、石制床榻,一切石制用具俱全。尔等正可藉此清静仙境,山果疗饿,流泉涤俗,清除尔等恶毒心肠,虔心忏悔,消除罪孽,以求善终……” 五兕老大,东囚兽天子党山冷冷插口一句:“孤愤大侠,好意为我哥儿五人,打来修炼佳地,希望我等,日后都能得道正果,白日飞升哩,嘿嘿!” 少林百丈僧合十当胸,喃喃说道但恐这五位血腥满身,玷辱灵山仙境,辜负那仙果清泉。” 昆仑四子中的太一子,姜桂之性未除,此时恨恨加上一句:“百丈此言不差,如今以那山果清泉,去填他们猪狗肚肠,实是不配,可惜可惜……” 天山大侠孤愤君,举手制止群侠议诮,朗声宣布,道如今我决心将此处更名,称为兕柙,用来囚禁尔等,便请安心入内住下,切勿妄想……” 五兕中的军师,西鬼狼心伯勾一炜,眼珠一转,尖声发问:“孤愤,你忘了一点,此处四面,既有这天嶂为屏,昔年一瓢大师,仗着有座下灵鹤,当然可以飞入飞出;我等这番要想进去,还得请你孤愤君偏劳,找几只能够高飞的鹤儿来才行……” 此言一出,群侠面面相觑,西鬼之言果然有理,天嶂峭壁高可千仞,奇险天成,任凭你当世一流高手,也断断不能攀援越过,如何送五兕入内,确是一项疑问。 五兕中人此时又恢复了生气,都以揶揄不屑的笑容,睨视孤愤君,看人如何? 孤愤君缓缓说道:“关于这一点,在下不才,早已料及,已有方法解决,诸位可请勿虑。” 只见他伸手腰间,缓缓拔出一柄剑来。 这柄剑,较寻常宝剑更长更大,出鞘时纯白光芒一闪,立在淡淡云雾之中,荡起一道如虹光华。 五兕中人与群侠中人,立即有人失声惊呼:“王者剑……” 这柄王者剑,江湖相传,乃是武林中公认的天下第一利器,具有无比威力,为孤愤君保有,轻易不肯使用,是以白道侠义中人,多有终生希冀,渴望一见此剑而不可得的,大有人在。 此番实剑出鞘,群侠看得清楚,都以一开眼界,而感到欣慰。 如此神兵利器,即使铜钱,也将削砍强泥,何愁这区区石铸的层崖。 五兕脸上的笑容全失,沮丧无比,东囚兽天子党山即第一个服输,环顾四位盟弟,凄然说道:“四位贤弟,孤愤王者剑在手,看来此物确是我辈克星,没奈何,我们只好……” 语音哽咽,不能继续,西鬼勾一炜不甘示弱,进忙岔开话头,说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我们兄弟五人,浪迹天涯,也玩得倦了,如今有这等世外桃源,进去休息休息,也是大佳之事。 可说是也只有如此名山仙境,才配我等小住,我等来此,也是能使名山生色。” 豪迈一笑,五兕中人沮丧之气,为之一消,东囚兽天子党山一瞥孤愤君手中之宝剑,愤然叫道:“孤愤,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天山大侠孤愤君当先领路,众人来到那天嶂之下,面对着峭壁千仞,都只有摇头兴叹。 此番眼见王者剑威力发挥,孤愤君连番出后,白光暴涨,功效立见。 王者之剑,具有撼山震岳,无上威力,每一剑下去,崖壁被削,腐朽如泥,瞬息之间,即已洞开一洞,足可容纳一人出入。 众人从崖洞中望进去,果然是一片世外桃源。 但见这兕柙之中,没有云雾,一切景物清晰可见,林木苍郁,芳菲满地,流泉潺鸣,山果垂枝,果然不愧洞天福地,极佳仙境。 勾漏五兕此时行将进入这兕柙之中,想起以后漫长岁月里,都将在这一片小小天地里苦挨,再也不能叱咤江湖,纵横捭阖,为所欲为。 禁不住黯然相顾,对这世人,顿生无尽依恋之情。 群侠立起警惕,惟恐五兕变卦,此时齐齐向上一围,堵住了这五位魔头逃生之路。 天山孤愤君一挥宝剑,说道:“进去吧!祝你们五人快乐幸福! 五兕黯然相顾,正待次第进入时,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忽然尖声叫道:“且慢!我要请问一句,我们五人从这洞中进去,当然也能从这洞中出来,如今不妨先将话说明,究竟是要在何种情形之下,方许我们五人出此牢宠?” 孤愤君这一句话,乃是针对现实所言,十三位大侠中若以年岁与五兕中人比较,除了昆仑四子、少林百丈僧年事已高之外,其他如终南四剑、峨嵋一鹤、天山孤愤君等人,春秋正盛,华山双燕,更都是豆寇年华的少女。 五兕中人,俱已年过四旬,就真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侠义阵营之中,也许昆仑四子与少林百丈僧会先后示寂,但侠义中人的实力,仍然不会削弱。最主要的两位高手,天山孤愤君与峨嵋一鹤,年岁较之五兕中人,差不多要少上十岁,足足能有力量制五兕。 是以孤愤君敢于断言,表示在今后的岁月中,五兕若能安份,还则罢了。若是野心不死,妄想再度出山的话,则侠义中人,二度联手合力制裁,决不会再上西鬼狼心伯勾一炜的当,必要除恶殆尽,斩草除根。 孤愤君意在言外,五兕中人岂有不知,十三大侠之中,只要是天山孤愤君与峨嵋一鹤两人联手,即可胜过五兕合力,何况还有其他群侠协助。 看来群侠之中,泰半春秋正盛,五兕此生,须是无望再出兕柙,重履江湖。 群侠之中,更是有人出言相激,不怕五兕出柙,若是出来时,便是他们五人违背信约,侠义中人,便可毫无顾忌地将他们杀死,永除后患。 终南四剑中的天松真人甚至于说,只要是五兕估计,力量足能胜过侠义中人时,随时可从兕柙中出来,与侠义中人决斗。 天松真人这一言,似乎过于狂傲,群侠愕然.,都望眼来看着天松真人、只是这一言既出,须是难以否认,众人心头,全都掠起一种同样的感觉。 五兕中人,闻言脸色一变,西鬼狼心伯勾一炜连忙地高声答道好,跟着将手一拱,交代了一句场面话,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等后会有期,有劳诸位大侠,远道相送,如今就此别过……” 五兕次第由那王者剑开凿的崖洞进入。 孤愤君与峨嵋一鹤、华山双燕,四人一齐动手,将那崖壁上的洞口,设计对锁。 大功告成,孤愤君归剑人鞘,群侠结伴下得云雾山来,纷纷待作归计。 少林高僧,百丈大师,提出警告,道是勾漏五兕,恶积祸盈,死有余辜,此番未能取他们的性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委实可虑。 又因孤愤君与天松真人,相继口出大言,五兕实已获得藉口,嗣从随时会出来为害人间,不可不虑,拟请侠义同道小心防备。 此言一出,天山大侠孤愤君微笑说道:“大家不必担心,在下可以断言,这五兕一入兕柙,永远不能出来,便将老死在这谷中……” 眼见群侠愕然相顾,孤愤君缓缓解释道:“只因那谷中的山果清泉,具有一种奇异,食用之后,足能使功力消损,甚至于会渐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天山一派的秘籍曾载,昔年一瓢大师便曾有此种经验,是以在羁留一年之后,仍然乘鹤飞出,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孤愤君这一番话说明,群侠大大放心,谅想那五兕中人,目前一时决不敢出来,等到静极思动之时,却又发现功力消损,这五位魔头痛心之余,必然只好打消出谷寻仇之念。 群侠大乐,看那孤愤君的脸色时,分明有一丝愧怍存在,情知这位一向正直,不顾使诈的白道大侠,此番出于无奈,破例对五兕中人使诈一次,虽然是对付恶人,但兀自心中难以无愧。 年老的几个,少林百丈僧与昆仑四子,连忙加以劝慰,劝他不必介怀。 十三人高高兴兴地下得山来,分道扬镖。 少林百丈僧、昆仑四子、终南四剑等九人都是世外高人,飘然去,留下四位俗家大侠。华山双燕坚邀天山大侠孤愤君与峨嵋一鹤两人,同往她们华山胜地,小作盘桓。 原来这华山双燕庄氏姊妹俩,姊姊庄璇,妹妹庄璎,均是豆蔻年华的美女,继承了华山门户,年纪轻轻,功力超绝,江湖上行走,名声传播,成了万千少年侠士,倾慕追求的对象。 但是两女国色天香,惊才绝艺,凡夫俗子怎能得寓青眼,是以芳华虚度,至今尚未找到如意郎君。 此番参与围捕五兕,十三位大侠之中,天山孤愤君与峨燕一鹤特别突出,武功精绝,迭摧强敌,迫使勾漏五兕认输低头。这两位大侠,都是年近而立,雍容丰仪,举止潇洒,更兼叶属风雅,风流蕴藉,在华山双燕姊妹两人心中,早已留下极佳印象,芳心可早已确认两人便是宇内奇才,理想的终身伴侣。 姊妹俩早已私议停当,待要在大功告成之后,邀请这两位大侠,到华山小住,进一步地结为知友,然后缔结良缘。 她俩在这些日子里,因为存着有这一念,对于孤愤君与峨嵋一鹤的态度自然不同,时时柔情关注,目光相触,常能使她俩莲脸生晕;其余的众侠,昆仑四子、少林百丈僧、终南四剑,旁观者清,心下早已有数,是以一待云雾山事毕之后,俱各识相,托词离去。好让他们四人,得偿夙愿。 如今两女提出此一建议,峨嵋一鹤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是那天山大侠孤愤君,即表示另有要事在身,急待办理,婉谢了华山双燕的邀约。 孤愤君这一来,直气得华山双燕中的妹子庄璎,银牙暗咬,芳心欲碎。这位美丽的少女,私心倾慕孤愤君已非一日,满以为大功告成之后,彼此门当户对,良缘断无不谐之理,不料如今结果竟然如此,真使她又气又急,暗怨自己薄命。 天山大侠孤愤君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他可是完全懵然不觉,飘然离去,不知道自己在暗中,已经伤了一位少女的芳心。 云雾山的盟会,到此结束。群侠星散,只留下他们的丰功伟绩,永远为江湖中人,侠义同道所称道。 但世事常是多变的,又有谁肯保证,一时平静的江湖,以后永不会再掀起祸端呢? 第十八章 风云再起 十五年之后! 勾漏五兕的名字已渐渐被人淡忘,江湖之上,已保持了长时期的一段宁静。 那些恐怖的往事俱已成了陈迹,年轻一辈的,仅能在老一辈的口中,听到关于十年前十三位大侠,围捕勾漏五兕,终于将他们永远禁锢的事迹。大侠们的声名与伟业,永留在后辈侠士们的心中,成为楷模,使他们激起由衷的敬慕。 十五年,该是一段漫长的时日啊!白道侠义人中,人事起了许多的变化。 昆仑四子,太虚、太一、太灵、太妙,都已先后谢世,少林高僧百丈大师,他也已闭关,不问世事。 最奇的是天山大侠孤愤君,自从昔年云雾山事毕之后,他就失了踪,据最后见着他的华山双燕与峨嵋一鹤说,当时天山大侠心神不属,说是要去办一件要事,匆匆带着那柄王者剑离去,一去杳无下落。 也不知他去向何方?更不知他要办的是一件什么事?由于久久不得孤愤君的消息,白道侠义之中颇为担心,唯恐那兕柙之中,五兕复出,是以害得峨嵋一鹤、华山双燕、终南四剑等诸位大侠都不敢远离,就在黔省境内,坐镇了一段时期。 五兕确无蠢动迹象,侠义中人渐渐放下了心,忖知孤愤君所言不虚,必是那勾漏五兕,食了兕柙之中,山果清泉,功力受制,力不从心,继绝了出山的希望。 群侠散去,四剑归返终南,最令人羡慕的,该是那峨嵋一鹤方逸尘大侠了,华山双燕姊妹两人下嫁于他,三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起初几年,尚能见着这三位大侠,俪影行走江湖,隔了一些时候,许是他们已倦于飘荡,想要追求一份安定幸福的生活,三人在峨嵋、华山先后住下。 华山双燕,庄氏姊妹,已完全不似昔年女侠英风,腰间的长剑已摘下,姊妹俩开始带上氇簪珥,荆布裙钗,学做人妻。 姊妹俩都已生育子女,相夫教子,过着快乐知足的生活。 又隔了几年,峨嵋一鹤带着两个娇妻,与一对玲珑衷爱的子女,扬帆出海,隐居在一处海岛之上。 昔年十三位大侠,五年之后,只有终南四剑的天梧、夫桐、天松、天柏等四位真人兀自行走江湖,锄恶去非,主持正义,被白道中人奉为领袖。 这一年,正是五兕入柙之后的第十五个年头,时当有清一代,乾隆在位,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江湖之上也是甚为宁静。 就在这年春天,江湖之上却生了一件大事。峨嵋一鹤方逸尘与两位娇妻,华山双燕庄璇、庄璎,隐居东海岛上已经多年,足迹不履中土。 他们已有一对可爱的儿女,长女南华,系庄璇所生,次儿南秀,系庄璎所生。南华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美丽聪明,温文知礼,一如乃母;南秀较姊姊小二岁,性格却与姊姊相反,淘气非常。 这年春天,庄璇带着他姊弟两个,从南海遄返中土,待要返回峨嵋旧居一行,万万料不到,途中一个不慎,十二岁的方南秀竟然走失。 庄璇与南华母女两人,焦急得六神无主,附近遍寻不获,连忙向白道侠义中人求救,发动搜寻,远及三百里以外,结果仍是没有消息。 母女两个无奈,只好送信给终南四剑,请他们协助,母女俩则急急归返东海报讯。 终南四剑现执武林牛耳,得讯之后,急急发动武林中人搜寻。而四剑本人,也赶来方南秀失踪地,黔省贵定附近,亲自主持搜寻工作。 四剑到后数日,搜寻工作毫无结果,适值贵定当地,白道侠义中人,火龙吴昊山长子完婚,终南四剑应邀观礼。 这一天,正是春末季节,贵定城西郊外,吴家庄上,热闹非凡,鼓乐阵阵,鞭炮之声不绝于耳。 火龙吴昊山乃系江湖中人,平日里交游广阔,是以这一天问讯来贺的,简直不计其数,厅上厅下,排满了筵席,一直排到大门附近,足足有二百多桌,庄内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场面可是极为热闹。 吴家管事者可是早已料到此种情形,知道今日贺客之中,定有未获邀请,闻名而来的江湖中人,早已禀明火龙吴昊山,索性作风慷慨,发现贺客之中,有那江湖上成名露脸的,赶紧便往厅里头让,若是那无名小卒,便请他们在庭中入席。 典礼尚未开始,厅内贵宾,尚未开膳,而庭中门外,人潮拥挤,多有送了贺礼,挤不进大厅去亲礼的,呆在庭内没事做,管事的连忙掊呼厨房,准备流水席供应。 这种流水席最是方便,十二个人一桌,坐下就吃,吃完再换,登时庭中,流水席开了近百桌,顿饭时间之后,果然见效,贺客中吃饱了走路的大有人在,故拥挤的人潮,略略少了一些。 就在这时,怪事发生。 有人发现,此时流水席上,贺客之中,竟然发现了一位大肚罗汉。 此人的食量,可谓惊人,一屁股坐下来,同桌的人,一声请字尚未出口,这人即已狼吞虎咽,大吃起来,那吃相十分不雅,不用筷箸,只用双手。流水席上的菜,系是一次上齐,满满地拥挤一桌,足有十多道菜,此时只见此人张开一张大嘴,一碟碟菜举起,径往口中倾倒,咕嘟数声,立郎吃光,跟着便来光顾第二碗。 同桌中人,何曾见过此种吃法,不由得瞠目诧异,全都停下杯箸来看他。谁知此人,毫不在意,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碟碟具入口中,还恐同桌人抢了吃的似的,一面口中咕嘟,而手还不空着,赶紧又去端起两碗来准备着。 不消片刻,风卷残云,一桌菜肴被他吃个精光,碟碟都是碟底朝天,最后他端起正中的一大海碗鸡汤,咕噜咕噜一灌,那碟中的一只全鸡,三口两口,业已咽入腹中。 众人瞠目惊诧之下,此人径以衣袖,一抹嘴唇,站起身来,一个谢字都没有,径去光顾第二桌。 第二桌上,人已坐满,正在猜拳行令,菜肴未动,此人硬生生挤入,埋头大吃,不消片刻,又将一桌酒,吃得个精光不剩。 这一桌上,早有人不耐,出言讥讽,他却全然不顾,站起来摇摇摆摆,又去光顾另一桌了。 此时早已惊动附近,激起众怒,一位江湖豪客,蓄意挑衅,此时等他来到,冷冷喝声:“喂,朋友!你老兄这等吃法,未免太不文雅了吧!” 此人不答,只顾动手吃喝,早惹得这位江湖豪客大怒,嗖地拔出腰刀,刀尖在挑,挑起一块偌大的肥肉,送来怪人面前,喝声:“朋友如此大量,必不是江湖无名之辈,来来来,在下敬你一块!” 刀尖挑肉,冷森森的光芒一闪,直递到怪人嘴边。 此时附近无数双眼睛注视,只见这位怪客,毫不在意,咧开大嘴,一笑承接。 那位豪客,骑虎难下,一咬牙,力贯刀尖,向那怪口中一送。 “喀噔”一声,众人惊见,那怪人的一张大嘴,此时竟然咬断了刀尖,随即“噗”地一声,一点白光吐出,刀尖上尚带着肥肉,急遽飞向敬肉的江湖豪客面前。 躲闪不及,登时一声惨叫扬起,这位江湖豪客,面门重伤,鲜血迸流,挣扎着连连倒退。 场中登时一阵大乱,吴家管事慌忙出动维持,救治伤者,安定贺客。 见那怪客,他仍似若无其事的一般,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大吃大喝,等到吴家管事的赶来时,他的吃法又已改变。 只见此时,他将一碟碟菜肴,顶在两肩与头上,脚下行云流水一般,转瞬走了五六处桌面,将近百碟的菜肴,齐齐堆起,扛在肩头顶上,然后立定身子,开始食用,身子一动,立刻平平整整,抖下一盘倒入口中,咕嘟数声,弃碗于地,跟着又来继续第二碗。 众人惊见,这些连汤带汁的菜肴,此时一碟碟堆聚在他的肩头顶上,居然极是平稳,连一点汁液都不发出;取下食用,只见他脑袋或肩头微微一动,最上面的一碟,立刻飞落到他手中。 吴家管事与数百位贺客,直看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半晌,有人悄悄说道:“看这厮的的身手,莫不是江湖上者之流……” 旁边有个年老一点的,此时看出蹊跷,面有忧色,微微摇头,悄声说道:“依我看来,事情有点不妙,闻说昔年勾漏五兕之中,老二南饕血牙公申屠暴,正是如此特征……”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否认,道是那勾漏五凶,十五年前,已被天山大侠孤愤君、峨嵋一鹤、昆仑四子、少林百丈大师、华山双燕、终南四剑等十三位大侠,联手战败,加以囚禁,何能再出现人世? 早有人将这疑点,悄悄通报吴家管事的,此时疑神疑鬼,众人心惊胆战,都以为勾漏五魁伟怪人,如果真是南饕血牙公申屠暴,则他的盟兄们,东囚兽天子党山、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北怪无影君、西缙、中执柯恶冰人冷方,必然也在附近。 眼见那怪人还在风卷残云,吃个不休,群众中有人大胆冒问一句:“敢问尊驾大名,江湖称号可否赐告?” 怪人环眼一翻,停住吃喝,怪笑一阵,笑得血盆似的大口,龇牙咧嘴,森然可怖,众人不由得有一阵毛骨耸然之感。 怪人笑了一阵,破锣似的声音响起,道:“我申老二十五年不曾涉足江湖,难怪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都不认得我了……” 此言一出,天翻地覆…… 群众之中,如同鼎沸,“五兕呀!”“救命!”“快逃呀!”数百位拥挤在庭中的贺客,此时争先恐后,转身逃命。其奈人潮壅塞,急切间不能逃出,立刻有人被推倒地,惨叫惊呼,乱成一片。 勾漏五兕大名震慑,贺客中谁不害怕,此时性命要紧,顾不得一切,奋使全力,径自践踏冲突,逃出庄门…… 庭中乱成一片,恰巧此时,厅内典礼开始,鞭炮鼓乐齐奏,倒将这喧闹之声,齐巧遮掩。 吴家管事一边使眼色,急忙身形跃起,欲图赶往厅中,通报主人。 谁知他们方一开始行动,南饕血牙公申屠暴那小山似的身形立即挡来眼前,喝声:“我大哥、三弟、四弟、五弟,此时正在厅中办事,你们这些撮为,谁敢去打扰……” 蒲扇大小的阔掌,连连挥出,立有三名吴家管事惨叫倒毙。 剩下的几个,亡魂皆冒,向内厅飞奔,申屠暴飞出几盘菜肴,重手法出,将他们砸得脑袋开花,尸横台阶之前。 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那大厅之中,婚礼正在进行之中。 终南四剑应邀观礼,此时被请坐在上位,新郎新娘举行交拜。 鼓乐声中,贵宾们只见那新娘一身锦服,头上蒙着红帕,躯体似乎甚是高大肥胖,更奇的是行动之间,微有哗啦的响声发出,一似是身上拖着镣链似的。 大厅之中,红烛高烧,鼓乐阵阵,当事人已被洋洋喜气冲昏了头,糊里糊涂,但在宾客之中,即已有那机警的发现不妙。 终南四剑之中,天桐真人此时碰一碰身旁的天松真人,悄声提醒,教他注意那新娘。 四剑何等人也,立即寮觉,闺阁千金,断无如此凝肥魁伟,其中果然有异。 正待提醒主婚人火龙吴昊山追究,蓦地司仪高叫一声,道:“谢大媒上座……” 只见一人儒生打扮,手摇折扇,满面笑容,摇摇摆摆走到当中,接受新婚夫妇谢礼。 主婚人火龙吴昊山一瞥,目露惊诧,对一旁的天桐真人悄言道:“大媒是聚与镖局的总镖头铁背熊仇戎!这……这人分明……不是……仇贤弟……” 天桐真人霍地站起,正待出言,遏止婚礼进行,待查真相。 蓦地,那居中的大媒怪笑之声扬起,声浪愈笑愈高,震得大厅之中,四壁稳隐,示此入内功火候,已臻岭峰…… 登时大厅之中,贵宾相顾,愕然失色。 笑声甫毕,阴恻恻的语音立出。 “不是冤家不聚头,恭祝新郎新娘,早赴阴曹地府,黄泉相伴,恩爱厮守” 此言一出,恍若霹雳响起,大厅之中,惊诧哗然之声立起。 火龙吴昊山大喝一声,问道:“你是何人?敢来冒充大媒!聚与镖局,铁背熊仇戎贤弟哪里去了?” 那媒人身躯一抖,外面一身锦服落下,露出里面,竟是一身缟素,衰垤麻衣。 声调怪异,恍若鸱啼,阴阴说道:“勾漏五兕,我中执柯恶冰人冷方大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请大媒请到了我,正是你们的运气,怎地如此唐突无礼!” 哎呀!竟然是五兕出柙,出现在此,登时一厅之中,秩序大乱,胆小的已拔脚开溜,贵宾中不少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此时激于义愤,临难不苟,纷纷拔出兵刃,准备动手。 终南四剑霍地起立,四柄长剑伸出,立将恶冰人冷方围住吴昊山恨声喝道:“冷方,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我火龙吴昊山今日为子完婚,你凭什么下此毒手?” 冷方在终南四剑包围之下,夷然不惧,冷冷笑道:“吴昊山,对不起!只因你这处最近,而且我们哥儿五人,要找的终南四剑,今天都在此处,是以我们五个,今天不请自来,一齐光临…… 我们已十五年不曾涉足江湖,诸位许是已经不认我们兄弟。嘿嘿,如今在下少不得为大家介绍一番……” 手指着厅中一隅,一位身材矮小,身着一袭长衣,满面带着诡谲笑容的说道:“那是我三哥,狼心伯勾一炜,江湖人称西鬼的便是!” 众人不自禁地随着他手指.之处望去,发现那一处正是司仪人所站立的地方,此时那司仪的人已死,西鬼勾一炜,站在他尸体之上,当恶冰人为他介绍时,微笑与众人为礼。 恶冰人冷方一指厅门旁边,一人倚柱而立,短装劲衣,手中拄着一根偌大的兵器,识得正是一支狼牙棒。 “四哥无影君西门缙,人称北怪!” 西门缙扛起兵器,微微走动,厅内众人惊见灯烛闪光照耀,此人果是无影。 冷方怪笑,说道:“申二哥在深山里耽了十五年,嘴里简直可以淡出个鸟来,此番想必在外面找吃的,如今我且先介绍我们的大哥。嘿嘿!新郎,劳驾你将新娘的头盖掀起来。”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察觉不妙,看那新郎时,早已吓得呆如木鸡,动弹不得,终南四剑中的天桐真人,过去一剑挑开新娘红帕…… 红帕之后,大厅中人,所有的眼光悉数集中。 但见那红帕掀开,露出一头蓬松乱发,奇丑怪脸,魁梧奇伟,一身红衣,戴着手铐脚镣,哪里是什么新娘,不是五兕之首,东囚兽天子党山是谁? 电光石火之际,兽天子党山乘机发难,龇牙一笑,手中镣铐扬起,往天柏真人剑上便砸。 天柏真人急急闪开,又惊又恐…… 不料那东囚一击不中,凶性大发,手上镣铐一起,向那呆立的新郎搂头击下。 登时一声惨叫扬起,火龙吴昊山眼见爱子惨死,急怒交并,扑过来拚命,天柏真人长剑加入掩护,急攻兽天子党山。 东囚连声怪笑,镣铐使开,抵挡两敌,登时贵宾之中,多人拔刀相助,上前围攻。 同时终南四剑的另三位,也已发动攻势,天松真人一剑迎敌恶冰人冷方的摺扇,天柏真人扑向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勾一炜使出独门兵器夺命三环,白光闪闪,开始周旋。 剩下一个天梧真人,正想先助同门师兄弟合力解决五兕中人,不料那北怪无影君西门缙,悄没声息掩来背后。 亏得天梧功力高绝,感觉灵敏,狼牙棒扬起下砸,间不容发之际,仍能及时惊觉,飙身闪开,掣剑迎敌。 登时大厅之上,四处厮杀,翻翻滚滚,激烈无比,贺客之中,泰半激于义愤,兵器掣出,加入争斗。 勾漏五兕中人大耍威风,东囚兽天子党山之镣铐使开,哗啦乱响,片刻之后,扫中了火龙吴昊山的头颅,脑浆迸裂,尸横就地。 骇得助拳的各人,心怯手软,不敢硬挡,东囚从容挥洒,众多兵器围攻之下,除了天梧真人的一支长剑,尚能时常给予他威胁之外,其余的他可丝毫没放在眼罢,镣铐挥舞,瞬息之间,又有二人惨叫牺牲。 而在另外三处,激斗正在进行。 中执柯恶冰人冷方,仅凭手中的一支折扇,时而撇开,时而收拢,或点或打,或扇或挥,配合脚下之行云流水般的身法。片刻之间,除了天松真人之外,已有五名江湖高手,被他点中死穴,悄然倒下。 另一角落,天柏真人正在舍死忘身,缠斗那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勾一炜手持夺命三环,另一面抵敌,一面兀自能施暗袭,三环轮流发出,晶光连闪,围攻众人之中,人头滚落。 北怪无影君西门缙,五兕之中,仗着兵器沉重,威力最大,狼牙棒起落之间,与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轻身功夫配合,围攻在他身旁的江湖高手,极难避免,碰着的不死便伤,血肉横飞,惨嚎连连。 四处激斗,惊心动魄,不消片刻时光,大厅之中,横七竖八,死亡枕藉。 终南四剑之首,天梧真人一念慈悲,不欲株连无辜,此时奋力一剑,荡开北怪狼牙棒,飙身退后数步,引吭高叫道:“勾漏五兕出柙行凶,责任当由我终南四剑担当,与诸位江湖朋友无关,我等四人,不欲株连无辜,快请退出了此庄,切勿恋战丧生……” 天梧真人的内力雄浑,此时一声惊呼,震聋启聩,立将激斗中的江湖高手们惊醒,知道凭自己的功力,断断不是勾漏五兕的敌手;想起了家中的妻小,眼看大厅之中,伏尸累累,不由得心生怯意,纷纷撤退。 退来大厅门前,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暮色之中,厅外晃悠悠地走来一人,高大魁梧,如一座小山丘似的,当门而立。 这人挺着一个奇大浑圆的肚皮,特别突出,此时当门一堵,众人急退之下,收势不住,立有几人,直撞到那突出的肚皮之上。 立时只觉如同撞上了一堆棉花似的,身形被弹,退出老远。 小山似的怪人,嘟嚷着叫道:“我申老二的肚中,此时装满了鸡鸭鱼肉,你等撮鸟们且来陪申二爷耍耍,好让我消化消化!” 阔掌诧开,左右一捞,惊得众人急闪不迭,早有两个倒霉的,被他拦腰揪住,向厅外一抛,跌得半死不活,兀自没命挣扎,逃向庄外。 五兕第二,南饕血牙公申屠暴,此时凶性大发,当门屹立,狂笑,喝道:“谁要出去的,乖乖地先吃我一招!” 厅中诸人,濒临绝地,此时拚死力战,齐齐呐喊一声,兵刃齐举,向申屠暴攻上。 申屠暴毫不在意,此时仅凭一对肉掌,信手挥舞,宛如老鹰搏小鸡一般,战耍众人。 厅中的终南四剑见了,又惊又怒,可是他们却已无余力去帮助诸人脱险,因为四人各自迎敌五兕中人,已经渐渐落到下风。 四剑之中,天柏真人位居最末,功力最弱,偏偏不巧,他所对敌的,乃是五兕之中,最最狡滑的西鬼狼心伯勾一炜,此时在那三只‘夺命银环’之下,天柏真人长剑光芒尽敛,已是岌岌可危。 终南四剑,师兄弟手足情深,此时另三个关心天柏,剑上内力更是不能尽情发挥,迫得手忙脚乱,均落下风。 五兕中人,东囚兽天子党山、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北怪无影君西门缙,中执柯恶人冷方此时得寸进尺,一步步进迫得终南四剑穷于应付,险象环生。 四剑之首,天梧真人,眼见危殆,蓦地一步跃后,弹剑悲声长吟:“终南梧树一天骄。” 厅中天松真人立刻接道:“劲松苍虬入云霄” 天桐真人奋力架开东囚镣铐,高声吟接道:“桐叶纷纷何用扫”最末一个天柏真人,此时已无力避开西鬼的夺命三环,兀自奋力接唱:“柏枝遐龄千年少!” 这一首绝句,包含着他们四剑名讳,正是终南四剑师兄弟四人的象征。 此时高声吟出,四剑同仇敌忾之念大起,精神为之一振,长剑出手,奋力相搏。 同时四剑之首,天梧真人另有用意,便是在通知三位师弟,赶紧设法联手拒敌,终南四剑合作已惯,若是四剑联手,威力倍增,虽不能克敌制胜,但挽回颓势,突围离去却属可以。 绝句唱毕之后,四剑同时采取行动,边战边退,向厅中天松真人集中。 但勾漏五兕中的西鬼狼心伯勾一炜,立刻看出四剑企图,一面口中发出异声,警告三位同伴,一面手中银环加力,进逼天柏真人。 天柏真人的功力逊于西鬼,剧战已久,此时万万不能支持,情知无望,心中可是十分悲苦。 夺命三环,轮番出声,西鬼勾一炜使出绝艺,一连七八招,连环使出,一气呵成,登时迫得天柏真人,仅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西鬼银环使得顺手,蓦地大喝一声,三环同时抖出。 天柏真人惨叫一声,身带三处重伤,血流遍体,勉强支持,后退二步,挣扎着叫道:“三位师兄,小弟先走一步……” 扑倒地下,一代大侠,魂归地府…… 天松、天桐、天梧三人,急怒攻心,齐齐大吼,舍命冲突,待要合力对付西鬼狼心伯勾一炜,报却杀死师弟的深仇大恨…… 天梧真人情急直扑,北怪无影君西门缙故意闪让,等到天梧真人扑向西鬼勾一炜时,这位五兕第四,无影君施展诡秘轻功,悄没声息,自后赶上,狼牙棒偷偷扬起下砸。 终南四剑之首,天梧真人,眼见小师弟惨死,理智已失。一心只顾着眼前的西鬼,全没料到背后。 等到狼牙棒已临背后,天梧真人惊觉已是不及。 拚着性命不要,长剑奇招使出,急取面前西鬼勾一炜前胸。 铮地一声,夺命银环挡架不住,西鬼急闪,此时北怪狼牙棒砸下,天梧真人狂吼一声,头颅粉碎。 但他垂危之际,兀自舍命将手中长剑掷出,饶是西鬼功力高绝,此时也难免臂上带伤。 终南四剑中已死其二,天松、天桐两位悲愤填膺,兀自舍命苦战。 东囚兽天子党山,哈哈狂笑,手上加力。 天松、天桐两个,情知不免,齐齐退后一步,正待扬剑自刎。 蓦地东囚兽天子与恶冰人冷方同时进逼,东囚镣铐一挥,震脱了天桐真人手中长剑,跟着立下毒手! 只剩下一个天松,此时欲哭无泪,大叫:“罢了!罢了!” 扬剑自刎,恶冰人冷方倏地跨上一步,手中一点折扇,不能动弹。 第十九章 夜半琴声 其奈鹰群众多,前仆后继,死了一批又来一批,饶是群侠功力厉害,终因寡不敌众,迎拒之间,渐渐已感到十分吃力。 此时忽有一阵极其和婉悦耳的笛音飘来,入耳顿觉恬如美满,杀伐之气为之一消。 鹰群们的攻击停止,群侠愕然来寻那笛音来源,发现正是出自那笛女阮妥娘之口。此时只见妥娘已从马背下出来,横笛在手,袅袅吹奏,站立在平地上,微风吹起了她的缟白衣衫,神情庄严圣洁,真个有如谪降凡间的仙子一般。 笛声嘹亮,充满了祥和温柔,声响散布,不仅使得群鹰沉迷,静静敛翼伫立,偏着鸟头,眨着鸟眼,就是功力高绝的群侠,也不禁为妥娘的委婉笛声而沉醉,感到愉悦与平和。 一曲未终,远处忽起异声,似乎正是一种召唤,鹰群们听了,整齐排列,一行行飞翔着直入此岛内部。 妥娘笛声停歇,群侠如梦方觉,不约而同齐齐鼓掌。 都赞她的笛音确是出神入化,感人至深,此番驱除了这众多凶恶禽鸟,解除了群侠困窘,实是大出众人意外。 峨嵋一鹤方逸尘大侠、华山双燕庄氏姊妹,与他们的女儿方南华姑娘,以及老丹童韦修、七省游龙王仇东等人,此时在惊异之余,全都对这位怯生生的娇弱姑娘,刮目相看,纷纷上前来致谢相问,方南华姑娘年纪尚幼,更是缠着妥娘,要她教自己这一手吹笛子的本领。 眼见妥娘在群侠包围中,如众星捧月似的,微笑着解释、逊谢,风姿绰约,雍容得体,欧阳漱石与二通息悉两人在一旁见了,心下委实十分欣慰…… 二通息悉笑着提醒众人,道:“好了!我们也该要走了……” 众人继续向隐魂岛深处进入,但因未知虚实,不敢大意,小心戒备,一路深入。 走了没多远,一座密林之后,忽闻有人声扬起。 似乎是一男一女,在那里一搭一档地扮演着,那女的一个语音娇软轻臆,微嗔之中似乎又带着笑意,说道:“不知是那些不长眼的,竟敢未得准允,擅自进入我隐魂岛禁区?” 男的二个,粗豪笑道:“音妹,你莫要吓唬他们,不瞒你说,在这岛里耽着,可是真闷得发慌,一直渴望能有人来与我过过招。这番皇天不负苦心人,既然能够到此,来人之中谅来绝非庸手,好歹要容我独角蟒斗斗他们过瘾一番,你若是大声吓唬,将他们给吓跑了,我可不是又盼望落空吗?” 如此狂妄口气,群侠一听之下,不由得有气,听他自称为独角蟒,谅来便是昔年隐魂岛上,派来中土的三位高手之一。 领先行走的峨嵋一鹤,举手示意众人止步,正疑发话。 忽然林间那女子的声音,“咭”地一笑,又问道:“黑孩!你的意思怎么样?” 林中另有个孩童般的声音答道,我的意思与独角一样,既是中土好手将临,且莫去先问他们的来意,好歹先打一场,过足了瘾头再说……” —言甫毕,林之中呼”的一声,穿出了二男一女来。 左首一位奇人,一身黑衣,圆脸白皙,传粉似的,带着稚笑,身材矮小,装束神情一似孩童。 右首一位壮汉,褐衣宽博,浓眉大眼,环眼圆睁,虎虎生威。 两人当中,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少女,红裙绿袄,顾盼多姿。 三人一出,峨嵋大侠一鹤方逸尘领先代表发话,上前一步,将手一拱,带笑着说道:“在下峨楣方逸尘,此番偕同老丹童韦修、二通息悉、川中欧阳漱石公子、七省游龙王仇东、阮妥娘小姐,以及两位拙荆,华山双燕,小女南华、特来贵岛晋谒,有事相求…… 敢问三位可是,昔年贵岛西来中土的十手龙女、黑孩儿、独角蟒三位?” 当中的少女秋波儿一瞥,笑着道:“客人猜得不错,我们三个正是昔年来中土的三个不成材的” 方逸尘正待说出目的,十手龙女纤手儿一摆,止住了客人发言,笑着道:“尊客们请且慢说出来岛目的,我们三个适才商议,难得今日中原大侠们联袂光临,我们三人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用说,那便是要拿众人当作试招对象,要来什么过瘾一番了,群侠见对方强煞也不过只有三人,可是决不甘示弱,闻言齐齐跨上一步。 还未容得方逸尘答话,十手龙女星眸一瞥,娇驱微扭闪开,叫道:“客人们已经同意了,黑孩,你先上吧!” 黑孩儿一跳而出,拱手施礼,说道:“在下隐魂岛黑孩儿候教,随便哪位大侠来指教都可以,只是在下生平不惯与女子交手,务请诸位中土来的侠女鉴谅。 我们三人,当次第向诸位贵客请教,只要贵客们能胜得了两场,这隐魂岛中,任凭贵客们来去,我们决不阻挠,如须谒见岛主,我们也当代为通报。 如果相反,不才们胜了两场时,嘿嘿!念在诸位侠名鼎鼎,都是中原武林出色人物,我们不为已甚,只拟请诸位从速离去……” 一言说毕,腰间撤剑,凝立待敌。 眼看这一场激斗难免。 九人之中,若以剑法论功力,华山双燕当是佼佼者,但适才间这黑孩儿已有言在先,声明不愿与女子动手。除此以外,七省游龙王仇东与欧阳漱石,估计均难有决胜把握,老丹童韦修与二通息悉也不甚妥,看来若是比剑,除华山双燕之外,当非自己莫属。 目前这一场,可是许胜不许败,峨嵋一鹤方逸尘忖度之下,不再客气。 缓缓掣剑,朗声说道:“隐魂岛绝艺,在下正想领教,难得有此机会……” 一言未毕,那旁的黑孩儿竞好似惟恐这一架打不成似的,猛然间暴喝一声,一剑刺出。 方逸尘俊目一瞥,只见敌剑刺来左肩,急忙举剑招架,不料白光一闪之际,黑孩儿奇招立变,改刺右胸,端的是神速轻松已极!峨嵋一鹤吃了一惊,凭他多年浸淫剑术中的经验,立刻察觉,这黑孩儿不仅身法极其怪异,而在他手中的那支长剑,白光闪耀,也决不是凡品。 电光石火之际,峨嵋一鹤喝声:“好!”身形暴起,跃开丈许,手中长剑突地荡起一溜光芒,斜斜斩下。 黑孩儿一招未能得逞,手中剑式忽地又变,虚虚实实,似攻似守。 峨嵋一鹤身在半空,此时宛如鹰隼下搏,探剑出手,连番进袭,一刹那,剑风呼啸,威势立见。 但见那黑孩儿身手即是不凡,此番清叱一声,一剑确出,白光冲天而起,缠向峨嵋一鹤足踝,迫得这位成名大侠,不得不以剑招架。 峨嵋一鹤剑式一点,猛地心中涌起顾忌,暗忖这黑孩儿手中长剑光盛,极可能是一口宝剑,自己这一口凡剑碰将上去,可是十分划不来,心念一动,首鼠两端,危机立呈。 还亏他不愧一代大侠,临危不乱,此时猛然间更易身法,弓身跳起,恰好拉长了两方距离。就在黑孩儿剑影捕捉自己身形,将要得手之际,峨嵋一鹤仗着绝顶轻功,奇诡身法,已自避开险招,蓦然间从意想不到方位削出一剑,劲力送出,荡开了黑孩儿致命的一击。 黑孩儿蓄意要削断敌人长剑,自以为十拿九稳,但这番却产生了意外,不曾得手,暗暗惊讶。 他可是剽悍无比,再接再励,身形如旋风怒卷,宝剑挟带着锐烈啸声,白光暴涨,连人带剑,疾扑峨嵋一鹤上盘。 瞬息间只见两人身形,乍分又合,剑气弥漫,恍若银蛇起舞,杀得难分难解。 林前高手激斗,紧张无比,双方不曾出手的人,此时都一个个瞪大了眼晴,注意来看这一场罕见的剑术名家相斗。 欧阳漱石亲见两人绝技施展,每一招都是自己见所未见的武林绝学,此番得见,私心揣摩,既惊又喜,暗自庆幸,刚才幸好自己不曾自告奋勇,出去迎敌这黑孩儿,否则拾他不下,那可是丢脸无比。 明知黑孩儿手中是一口宝剑,禁不住更为峨嵋一鹤担心,忖度两人都是剑术名家,各人有各人的精微招数,堪称旗鼓相当,功力悉敌,若是要分出上下,只怕那黑孩儿仗持宝剑在手,难免要会占着半分优先哩! 想到这一点时,禁不住为峨嵋一鹤担心,偷眼来看一鹤的两位娇妻,华山双燕时,只见她们脸上,不但没有紧张担心,反而尚有一些微笑。 欧阳漱石可是灵敏无比,心下立刻恍悟,峨嵋一鹤方大侠的剑术功夫,知道得最最详细的,当然莫过于他的两位妻子。既然在他们的脸上找不到紧张焦急,那一定是她们已有把握,看出黑孩儿功力不及乃夫,是以不紧担心。 回头再来看场中时,却又禁不住心下疑惑,只见剑气弥发之中,那黑孩儿攻多守少,分明正是稍占了一些优势。 看着看着,两位高手相斗,转眼间已达巅峰高潮。 蓦地只见黑孩儿似乎是找到了极佳时机,身形拔起,宝剑出手疾斫。 而峨嵋一鹤恰巧也在此时,易守为攻,长剑极快的挥出连点。两人身形一合之后,急剧分开,尤其是峨嵋一鹤,退得比黑孩儿更远。 欧阳漱石禁不住心下一窒,暗道一声:“完了,料不到峨嵋一鹤败在这隐魂岛上,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但事实竞又出乎他意外的是,峨嵋一鹤方逸尘此时垂剑拱手,笑着谦逊道:“承让,承让……” 奇哉奇哉,方大侠说出这话,显然是表示他胜了,欧阳漱石急急注目那黑孩儿时,发现事实果然与他所料的相左。 黑孩儿的一张稚气未脱的白皙脸上,此时浮现了一片红晕。 在他的左肩之旁,衣襟上出现一排整齐的三个小洞,露出了白色肤肉,但却并不曾伤着他分毫。 这便是峨嵋一代大侠,一鹤方逸尘的杰作了,欧阳漱石甚至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天下那有如此奇巧诡异的剑法,败敌取胜,在无形之间完成,点破衣衫,不伤肉,恰到好处,这等功力确是匪夷所思。 黑孩儿倒也光棍,此番自承落败,声音之中透出钦敬,拱手说道:“方大侠剑术通神,名不虚传,在下领教,实在钦仰佩服……” 退后两步,十手观音飘身而出。 由于峨嵋一鹤方逸尘赢了一阵,群侠精神大振,此时全都聚精会神,来应付第二场出赛,忖度那十手观音,功力可能更较黑孩儿厉害。 只见那十手观音,俏丽身形,飘身出来,赤手空拳,身边竟是没带寸铁。 秋波儿一转,深深瞥了群侠一眼,赧然一笑,露出编贝似的皓齿来。 提出比赛方式,却又极是古怪,她道:“我今愿以一句诗谜,一副上联,要求诸位贵宾解答,诸位之中,任何人解答均可,但必须限定时间。黑孩,烦你为我计数,每次以十为准……” 原来这十手观音巧立名目,不是比武,而是比文,任何诗谜解答,当然只有一个;而上下联的制就,要求对仗工稳,完全妥贴的,也只有一个,是以在群侠看来,比文较之比武,更为困难。 不由得都皱起眉头,其中只有那峨嵋一鹤与华山双燕的女儿方南华姑娘,一闻此言,却不由得在她秀丽的面庞上,浮起了笑容! 原来这位方南华姑娘,年岁不大,但却是满腹珠玑,她父母教育她的方法特别,虽然父母三人都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但对于这位掌上明珠,却完全不教她任何武艺,而专门为她延师教读,学习诗书。 是以南华???姐与她的弟弟南秀,所受的教育恰恰相反,南秀性格活泼机警,是习武的上乘之才;南华的禀赋,沉静温柔,她的成就却是在文章方面,蕙质兰心,诗文绝佳,更兼她又精于琴棋书画,刺编女红,甚称是一位闺阁奇才。 此番十手龙女如此挑战,话一说出,她的父母不约而同,都来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但闻那十手龙女说道:“古人诗词,用句多有暗射,如欧阳永叔的踏莎行一词之中,寸寸柔肠,影射一个‘断’字,盈盈粉泪,彩射一个‘满’字。 我今这句诗谜,也是影射一个字,请诸位贵宾注意,黑孩,你准备计数……” 一时林前十分静阒,众人凝神请听,且看她说出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难题。 “门外一钩残月带三星……” 十手龙女念出这后,群侠如坠五里雾中。 但那黑孩儿却毫不客气,“一、二、三、四”已经在开数着! 数到“五”时,众人中忽起呖呖莺声道“是一个‘闷’字……” 发言的正是峨嵋一鹤与华山双燕的攀上明珠,方南华姑娘! —言说出,十手龙女面色骤变,叫道:“对了!” 将手一挥,黑孩儿停止计数诗谜得到解答,群侠心下琢磨,果然不错“门外一钩残月带三星”字形正是一个“闷”字。 但不知自己为何就想不出来,许是字太多了,一时紧张,真难想出答案。 方逸尘与华山双燕庄氏姊妹的脸色,不由得为之一松,爱怜地看着南华,意似赞许,而那南华小姐,却无丝毫骄矜,俏生生地立着,双眸莹澈,望着十手龙女,等待她说出第二个问题。 十手龙女微微有点紧张,顿了一顿,说道:“我今有一上联,系是暗射一字,请诸位贵宾续对,当然,少不了也要暗射一字…… 哥哥门外邀双月,双月暗射一个‘朋’字,意思即是哥哥外邀友朋也……” 纤手一挥,黑孩儿应声数起。 这第二个试题,分明是较之第一个更为古怪,更为艰深困难。群侠不约而同,眼光都集中在那方南华姑娘清秀的面庞之上。果然这位美丽的女少不负众望,就在黑孩儿数到第七时,樱唇微起,说出一句:“小妹窗前捉半风,半风影射一个‘虱’字”。 对仗工稳,影射相当,只见那十手龙女秀目大张,惊异地一瞥方南华姑娘,面上突地浮起了无奈认输的神色。 将手一摆,说道:“这位姑娘果然是锦心绣口,博学多才,我十手龙女极是佩服……” 峨嵋一鹤心中高兴无比,少不得此时在口头上谦逊数语。便在十手龙女一旁,那壮汉独角蟒却已按奈不住,虎地一跃而出,拽开双拳,立开架式,大声叫道:“独角蟒在此,哪一位客人不弃,前来赐教?” 众人一惊,十手龙女制止说道:“独角,人家贵客方面,已胜了两场,我们不可背信。算了吧!你也不必出手了,就算是你能侥幸得胜,二输一赢,结果也还是个败局……” 十手龙女灵巧智机,此时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说道:“按照约定,贵客们如有需索,我们之人理当协助,便请说出此行目的……” 峨嵋一鹤方逸尘此时代表发话,说道:“不嫌龙女说,我等此来,乃是要寻找三人,一位是天山大侠孤愤君,另两位是一对夫妇,乃系关外暴风牧场主人,银戟郎君阮重光与他的夫人鱼慧姑娘……” 一言说毕,群侠不约而同,全都将眼来注视着十手龙女,待要在她的脸上,寻找出答案来! 只见这位隐魂岛的龙女,闻言禁不住啊了一声,樱唇微启,欲语还休,似乎是正有着难言之隐! 顿了一顿,她道:“贵客们的来意,我已知道,只是……只是这其中尚另有缘故,贵客们来此目的,据我看来,只怕是岛主难以答应……” 众人闻言大惊,峨嵋一鹤跨上一步,问道:“此话怎讲?” 十手龙女淡淡一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如今天色已晚,诸位贵客,且请接受我们招待,休息之时,再谈不迟……” 姗姗前行引道,带着众人进入这岛深处,来到一幢华厦之中,侍女出迎。 隐魂岛上的建筑,巨大美观,雕粱画栋,巧夺天工,十手龙女命众侍候,贵客们洗沐征尘,更衣来到厅上,参加盛宴。 此时已是晚间,华堂之中,水陆纷陈,侍女们奔走执事。 主席上三人,就是白天所见的十手龙女、黑孩儿、独角蟒三人。居然这隐魂岛岛主的架子奇大无比,直到如今,仍然不肯出面。九位贵宾到此,其中如峨嵋一鹤、华山双燕、老丹童韦修、二通息悉等五人,都是鼎鼎大名,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今竟遭到主人如此轻视,只派她手下来招待,可不正是十分失礼也! 二通息悉忍不住冷冷发话道:“你们的女岛主,莫非有病,不能见客……” 十手龙女庄容答道:“这位贵客猜得不错,家主人确是患病,三年来不曾见客了……” 老丹童韦修古道热肠,闻言笑道:“是什么病?为何不来请教我韦修,只消我囊中奇丹一粒,管保她霍然而愈……” 十手龙女苦笑解释道:“多谢韦大侠关怀,只是我家女主,患的是一种心病,无药能医……” 众人默默,欧阳漱石按捺不住,朗声发话道:“我等来此目的,龙女已经知道,还请莫要延宕,快快告诉我们,天山孤愤君大侠、阮场主夫妇下落,以免我们悬念” 十手龙女妙目一张,精光射出,缓缓说道:“诸位贵宾要找的三人,不错!你们是找对了地方,他们三人,此刻都在这隐魂岛上 眼见众人欣慰之色浮起面上,十手龙女忽然又冷冷加上一句:“只是你们已见不着天山孤愤君与阮夫人,银戟郎君虽能见着,但你们也决不能将他带走……” 此言一出,宛似是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似的,二通息悉忍不住暴叫一声,喝问道:“为什么?” 群侠怒目瞪视,焦急期待之中,十手龙女夷然不动,玉容之上庄严无比。 缓缓说道:“诸位贵客,且请安坐,听我解释。 诸位此时定然是满腔愤怒,真怪我隐魂岛女主,不该羁留他们三位,其实事实并非如此,诸位贵宾,且请听我叙述…… 我东海隐魂一岛岛主是散花仙子,诸位贵宾,或许很少有人曾经见过她的……” 那倒是事实,众人之中,只有二通息悉见过这位隐魂女主,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十二凶人中的幻人萧史,与五通之末、六虺第五,米灵生、西门媛两个,冒险来探此岛结果铩羽逃回,海滩边上,二通息悉曾经惊见那女岛主现身追来,也因当时惊惶匆忙,不曾细看。 “我主散花仙子,与天山孤愤君,是一对极其恩爱的夫妻……在十五年前,天山孤愤君带着他的王者剑来到此岛,与我女主结为夫妇……” 十手龙女委婉叙述,座中的华山双燕庄氏姊妹,却不由得勾起了回忆与隐痛。 十五年前,当时的华山双燕,正都是豆寇年华的少女,代表华山一派,参与追捕勾漏五兕,结果终于成功,集合众人,将那一个个魔头,囚禁在贵州云雾山的兕柙山谷之中。当时的双燕,垂青天山孤愤君与哦嵋一鹤,姊妹两人芳心暗属,准备下嫁,成功之后,邀约这两位意中人华山一行,侠义中人谁都知道,显然是双燕垂青,有意奉托终身。 年少翩翩的峨嵋一鹤当场答应,但轮到那孤愤君时,却发生了意外,竟然推说有要事在身,不顾双燕柔情万千,匆匆离去。 当时这事使得双燕为之伤心,猜不到孤愤君的要事究竟是什么? 直到如今,这谜方始得到了答案,原来当时的孤愤君,早已有了心目中的对象,五兕成擒之后,急急赶来隐魂岛上,与心上人结合,成为夫妇。 女人的生性,难免善妒,华山双燕在十五年后,虽然都已成了峨嵋一鹤的妻子,但当勾起了往日回忆,知道了这一点秘密时,仍然不免又妒又恨,形之于色…… 禁不住更是关心,来听下文。 十手龙女顿了一顿,喟然长叹,说道:“岛主与她的夫君,居住在此,一十二年,生活可说美满幸福无比,他俩相敬相爱,真是一对极为理想的伴侣。 但是,唉!一切美好,竞不能长久!就在三年之前,隐魂岛上发生了意外……” 说到这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概,席间众人,均都屏声息气倾听。 “隐魂岛上,有一座极大的坟,不知是什么年代,什么人的墓茔,坟前有翁仲白马、华表等等,极是壮观,只是上面字迹模糊,探究不出根源! 三年前的一天,华表之后,忽然裂开了一个黑黝鳓的石洞,更令人惊奇的是,自那洞中,竞然传出阵阵琴音,美妙悦耳无比! 岛主夫妇好奇心一起,决心欲探究,先由孤愤君大侠,带着王者剑进入,谁知一进去之后,就永远不会出来…… 岛主当然急了,带着我们冒险进入去探,谁知一踏入那石洞,立有奇强无比的劲风出现,将我们撞出洞外,从那劲风上判断,斧凿齐施,要来破坏这华表之后的怪墓,救出孤愤君,但是奇怪的是,那墓石不知是什么料材制成,坚硬无比,不能损伤! 跟着在那洞中,又有琴音传出,那琴音古怪已极,彷佛是在跟我们说话一般,我们人人听了,都能懂得意思。那是说孤愤君在洞内甚是平安,只因洞中住着一位高人,不耐岑寂,又不肯出来,故而裂开洞口,琴音相引,招了孤愤君去与他相伴。 琴音中警告我们,不许再事破坏,也不许再尝试入洞,否则惹恼了洞中怪人时,结果可是不妙……” 天下居然有这等怪事,此番在十手龙女委婉叙述之中,听得群侠为之骇然…… 十手龙女继续叙述,道:“岛主惟恐激恼了洞中怪人,会对孤愤君不利,没奈何只好忍耐! 忍耐了二年,虽然洞中时有琴音送出,报告孤愤君消息,但是孤愤君即始终不得自由出洞。看来那洞中怪人,委实怪癖,拿人解除自己的岑寂,硬生生拆散了人家恩爱夫妻。 如此情形,直到后来关外暴风牧场主人,银戟郎君阮重光夫妇,为了寻找爱女踪迹,先后到此,由于那阮场主的面貌,酷似孤愤君,岛主因此留下了他,但当后来他的夫人找来时,不慎却被华表之后,洞内琴音吸引,误走入内,一去不返……” 说到此处,阮妥娘悲伤失望,嘤咛一声,立刻昏倒在欧阳漱石的怀里…… “以后,阮场主因为爱妻失陷在此间,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去。我岛主以上之礼待他,但两人都没法救出自己心爱的人。阮场主后来也知道了我们岛主的一切,同病相怜,知道他自己的面貌身材,与孤愤君彷佛,为了略减岛主意念之苦,阮场主特地自愿住入昔年孤愤大侠住过的书斋,穿着孤愤君的衣衫,使我女主远远看见,酷似孤愤君,稍可减少痛苦…… 二通息悉,冷冷出言讥诮,道:“姓阮的既是与孤愤君酷似,你们女岛主何不索性以他替代孤愤君遗留的位置……” 此言一出,闯了大祸。 主位一方,三人霍地起立,全都气得面色铁青,黑孩儿怒斥叫道:“你敢侮辱我隐魂岛女主?” 独角蟒低叱一声,身形一晃,待要动手。 十手龙女好似是在极力忍耐,此时制止两位同伴,说道:“我主人志行高洁,决不会如息大侠所想的那样,休要误会。 时间不早,诸位且请安憩,明日诸位可以见到暴风牧场主人,若是你们能劝动他离岛回去,我们岛中人决不阻挡! 只是对孤愤君与阮夫人,我劝诸位不必尝试了,岛上华表之后,千万去不得,若是再被琴声吸引,隐身那怪洞之内,我们做主人的,须是无法相救,话已说明在先,休怪我们言之不预……” 一番话说毕,十手龙女偕同黑孩儿与独角蟒两人不辞离去。群侠各自回房憩息,欧阳漱石背着人向阮妥娘作了一下手势! 妥娘会得他的意思,螓首微点。 第二十章 墓圹里的缘份 妥娘何等聪明,早已从白发老人这一声惊问之中,发觉了蹊跷,灵机一动,立刻叫道:“谁来骗你,他真是川中欧阳家的世子!” 白发老人闻言一跃来到欧阳漱石身边,促出鸟爪似的怪手,嘶地—声,欧阳漱石胸腹之下,衣衫尽裂,露出肤肉! 孤愤君误认白发老人对欧阳漱石下手,见他撕裂这少年的衣衫,意似侮辱,不禁大怒。 天山大侠心地光明磊落,行事只问应不应当,却不管危险与否,此时激动之下,忘了他自己是幽居在洞的困铛,怒喝一声,扬拳击出。 那白发老者蹲伏在欧阳漱石身旁,似乎是在察看什么,鼻端一直凑到少年的腹下,他可是全神贯注,完全不曾有丝毫防备。 孤愤君拳风吐实,“蓬”地一声,结结实实,正中白发老人左肩。饶是孤愤君幽居夜困,但是他天山大侠的一身功力仍然不减,这一拳在暴怒中击出,力量奇大无比,眼见那白发老人承受不住,身形一晃’咕咚”栽倒。 但他立刻一骨碌爬将起来,孤愤君防他回击,连忙立稳马步, 沉着应付。 此时又有奇事发生,只见这位白发老者,挨了恁重的拳,居然毫不理会,站直身躯,喃喃自语! “还好发现得快,唉唉!也算是欧阳家祖先有灵,老夫幽居此洞之中,想不到那已绝望多年的心愿,结果仍有完成的一天!” 洞中的孤愤君、阮夫人鱼慧、妥娘三个人听得清楚,孤愤君不明就里,胸头愤恨难消,怒声斥道:“老不死你欺人太甚,你知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的意思?你要杀欧阳漱石则可,但若是你要对他无礼,有我孤愤君在旁,我决不能依……” 白发老者急道:“我哪里是要杀他……我……我是……” 一言未毕,孤愤君突然大喝,打断他的话头道:“你刚才做的是什么举动,难道你还能否认……”捏起拳头,又待冲上。 白发老者冷冷一哼,长袖飘起挡架,喝道:“孤愤,你休得无礼,听我解释……” 天山大侠怒不可遏,喝道:“谁要听你的花言巧语,我今非要教训教训你这老狗不可,即使我孤愤就此牺牲,也决不皱眉。我要叫你知道,世上尚有不畏强权的人……” 扬拳待要击下,那白发老人微叹一声,似有无可奈何之苦。一旁注视的母女两个,阮夫人鱼慧与妥娘,冰雪聪明,发现蹊跷,母女两个对望一眼,阮夫人鱼慧立刻发声制止,叫道:“孤愤大侠,且慢动手!” 天山大侠攻势一住,白发老人也急急收回那只大袖。 阮夫人尖声发问,道:“前辈,你到底要对我的女婿怎样?”白发老人从牙缝中迸出话来,道:“你……你们……休要……误会……我这是……要……救……救他!” 此言一出,眼见洞室之中,三人听了,为之失惊怔立。 白发老人急急解释道:“详情这一下绝说不完,如今我可以简单地告诉你们,此子与我有极大渊源,如今他不幸误伤在我手中,幸亏刚才我知道了他的姓名,检视之下,尚可有救! 如今他中了老夫一掌,受伤极重,若想活命,非得由我亲自施救,以先天真气,打通他全身奇经八脉,始可有望。 但这一来我毕生功力,将为此子耗去十之七八,功力移转到此子身上,以我残年佘力,极度耗损之后,极可能支持不住,即将死去……” 白发老人说得如此严重,洞室之中,孤愤、阮夫人与妥娘怔怔听着,此刻全都睁大了眼睛,惊奇不已。 妥娘心中千回百转,悲伤难禁,暗忖夫婿欧阳漱石,为何时乖运蹇如此!如今身受如此重伤,错非这白发老人舍身相救,否则绝无幸免,虽然白发老人自说与欧阳漱石极有渊源,但人总是自私贪生的,如今要他冒牺牲性命之险,如何能够。 —刹时,妥娘悲苦万分,点点珠泪,禁不住纷纷飘洒! 她的母亲将她搂在怀里。 白发老人的语音一顿,洞室之中,极是静寂。 孤愤君按捺不住,正待启言追问白发老人究竟愿不愿意救人?嘴唇一动,白发老人已抢先发言,道:“你们不须疑虑,如今老夫已决心救他,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言说出,洞室之中,二女一男,不约而同嘘出了一口大气。 立将那愤恨敌意,化为崇敬佩服,阮夫人母女目光莹莹,满是感激之情! 白发老人目光一瞬,早已瞥见,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如今事不宜迟,我将立刻开始施救,详情不及明言,但有几件事却不能不事先叮嘱你们,你们务必要注意听清,同时还必须小心办到……” 三人悚然倾听,白发老人说道:“第一件,便是当我在为这少年施救之时,决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我真气逆行,这少年与我便将同归于尽。 此时我功力在身,足可保全此洞安全,但稍停当我开始施救之时,全神贯注,功力转移,此身已等于平常人一样,洞中一切无法兼顾,就只有仰仗你们三位,小心防护了” 一言未毕,孤愤君跨上一步,坚决应道:“前辈放心,在下愿任防护重责,在前辈行功救活之时,决不容任何人兽闯人干扰……”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表示放心欣慰,跟着又说出第二件事来,道:“当我以本身功力救治此子,若是在人醒转之前,我已支持不住而死,你们千万不必惊惶,只须静静守护。我虽身死,残余功力仍能贯注,助他恢复…… 还有一点,如果此子根基深厚,藉我先天真气之助,恢复迅速,当他醒转,猝然见我,极可能会恼怒出手,那时你们当要记住,千万不可出言吆喝或是出手制止,禁防他骤然受惊,先天真气突行逆阻,功败垂成,即使不死,也必将终生残废……” 白发老人这一言,三人听了,心中大大难受。 忖料那欧阳漱石,若是功力恢复醒转,以他那刚强性格,极有可能会对白发老人下手,彼时老人功力失去十之七八,移转到欧阳漱石身上,耗损过多,当然决不能出手抵挡! 又不许三人一旁制止,如此说来,白发老人除了帖然承受之外,又岂有他法! 看来他所说如果是真,功力耗损,奄然而死极有可能,欧阳漱石醒转向他出手,也是极有可能,如此说来,他的活命希望,委实已是极微了。 三人都奇怪,不知欧阳漱石与这老人究有什么渊源,此番竟能使得他决心牺牲! 阮夫人说道:“老前辈如此冒险,若是欧阳公子侥幸活命,但若老前辈有了三长两短,却是绝非我等所愿……” 孤愤君大侠急问一句前辈吩咐的第二项太过冒险,我等不忍照办,敢问有没有其他良策?” 白发老人从乱发之中,射出蔼然目光,温和之中又带着一丝凄惶。 他的语音透着丝凄怆地道:“多谢你们三人的好意,唉唉!你们真好,老夫能在身死之前,听到你们这些不自私的话,衷心极是安慰。 如今我真后悔自私过分,谅来这便是我自私的报应了!唉唉!可惜我不能再有机会与你们这些少年英豪继续相处,眼看你们叱咤江湖,锄强扶弱,我将带着你们这番诚恳,永归泉壤,欣慰之余,当无憾恨!……” 妥娘忽然尖声问道:“老公公,你与欧阳漱石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发老人蔼然说道:“小姑娘,你不必再问,我已说过这少年与我渊源极深,试想我肯舍了性命,甘冒奇险来救他,如果不是与我极有关连的人,我怎会如此? 至于说我与欧阳漱石究是什么关系,唉唉!不说也罢,说出来徒乱人意,况且那些痛心之事,也决不是这片刻所能说完的……” 从他那一声亲热呼唤“欧阳漱石”,可以想像到他与欧阳漱石,实有极不平常的关系,但究是如何,他不说出来,却是无人能知! 眼见他抱起了地上的欧阳漱石,将要向洞室里层行去,阮夫人鱼慧忽然说道:“前辈,你不愿说出个中情由,我们不敢勉强,但是你必须留下线索,以供日后欧阳漱石探求,否则若是前辈果有不测,欧阳漱石不明就里,岂不是会抱恨终生……” 她的一番话,果是说得入情入理,白发老人略略一怔,终于说道:“也罢,若是我死,烦你们告诉欧阳漱石,在这世上尚有另一位男子,与他一样,在腹上刺有图形,欧阳漱石必须先找到他,然后一齐来这石洞之中,检视我的遗体,当可发现我与他们的关系……” 一言说毕,抱着欧阳漱石,进入洞室里层! 这里,天山大侠孤愤君立刻吩咐,由阮氏母女在石室里层门前守护,孤愤君一人去那墓圹入口的甬道之内防守,若是有人闯入,便好及早拦阻! 三人分工合作,天山大侠本想先找到他的趁手兵器王者剑的,但因白发老人匆遽之间,不曾将剑还他,不知他藏在何处?一时难以寻找,恐怕耽误要事,只好放弃寻找,赤手空拳离开洞室。 行至甬道之中,坟墓圹口微有阳光射入,忖想那圹外,此时一定正是白昼。 天山大侠孤愤君幽居在这墓圹之中,已有多年,此番久不见阳光,见着时难免心情激动。 恨不得立刻奔出圹去,好好地呼吸自由空气,沐浴阳光,然后赶去寻找爱侣,隐魂岛女主散花仙子。 反正这洞室隐秘,若是有人来寻,也必然是隐魂岛上的人,或是妥娘、鱼慧的朋友,自己何不先去向他们说明,也可以请他们都来,协助守护白发老人大功告成。 心念一决,正待拔脚奔出! 蓦地又想到不妥,万一在自己离去之后,有其他的歹人进入,或是有毒蛇猛兽前来,复室中的白发老人行功救人,功力已失,二如废人,阮夫人与妥娘均是女子,不解武功,焉能抵挡。 虽然这种可能不大,但孤愤君却不敢大意,放弃了出坟念头,小心守候在甬道之中。 等着等着,约莫已有三四个时辰过去,洞中兀自毫无动静! 孤愤君本已与阮氏母女约好,大功告成,即由她母女中的一个出来通知。此番等了四五个时辰,不见动静,天山大侠心中忖料,必然是白发老人,运功疗治十分艰难,不易完成,此时在进行之中。 等着等着,瞥见圹外阳光渐敛,暮色卫临。 忽有一阵幽怨琴声,随风飘来,隐约可闻! 天山大侠孤愤君不由得心头大震,这琴音可是熟悉无比,弹奏者不是别个,正是那隐魂岛女主,自己的爱妻散花仙子啊! 自从分离之后,谅来也独居忧伤,时时以琴抒怀,那幽怨无比的琴声,有时会随风传来墓圹深处,使得孤愤君听了,为之心碎! 只因在白发老人严峻的临视之下,失去了自由,无法逃出圹来,与心爱之人相会。 如今,当他恢复了自由之后,又听到如此凄惋琴音,怎能忍受得住,身形一动,便欲寻声奔出。 陡然间又记起了自己的任务,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一声,硬生生止住脚步,喃喃自语道:“爱妻啊!请你莫要弹奏哀怨琴音吧!唉唉!你知道我的心已快被琴音冲碎……爱妻啊!你知不知道,为夫的厄难已去,恢复了自由之身,只是我目前尚有要务,不能赶来会你,且请你稍待,最多还有几个时辰,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喃喃自语了一阵,禁不住为心上人的琴音吸引,一步步挨出墓圹来。 来到圹洞之外,正是夜里,星月微曦,凉风习习。 天山大侠深深吸了一口凉空气,自顾自地微笑道:“多么畅快啊!坟中的空气,怎能与之相比。嘿嘿!我孤愤君至今算是真正体验到了自由的可贵!” 他因为已多年不见天日,此番见到了明星月亮,微风拂过,枝叶婆娑,倍觉可爱无比。 站在墓圹之前,四处浏览,十分杨快! 忽然间,他彷佛听到附近有一些不寻常的声长发出。 凭他天山大侠的功力,耳目敏锐,岂比寻常,闻声立刻惊觉,闪身匿在墓圹附近的暗处。 喃喃在心里自语:“最好不要是散花来到,唉唉!须知我刻下不能分身,无可奈何……” 小心注视,星月微曦之中,等了一会,发觉那声音,正是人的脚步之声。 那声音极是轻微,若是功力稍差的人,决不会发觉,敢情那声音混和在夜风之中,实是难以分辨。 但天山大侠孤愤君何等人也,此时他不仅听出是人的脚步声,而且尚能察出来的是三个人,像是负着有重物,细微的声响,证明来人轻功卓绝。 孤愤心中暗道:“奇了!他们分明是向这墓坟行来,谅来八成是岛上高手,不然一定就是峨嵋一鹤、华山双燕、七省游龙或是二通息悉,但他们又带着些什么东西呢?如此沉重,是不是带来凿洞的工具?” 等了一会,暗夜之中,来人已影影绰绰出现。 果然不错,来的正是三个,但是天山大侠一瞥,却又不禁暗暗称奇。 只见这三人并肩而行,三个的肩上,叠罗汉似的又有两人。 孤愤君一瞥之下,立即料定来者五人,决不是隐魂岛上的主人或是客人。 心下一惊,暗道:“侥幸!”亏得自己不曾大意离开,看来这五人果真是岛外高手,乘夜摸上岛来哩!且看他们轻功如此厉害,又能瞒过隐魂岛上耳目,来人的功力已可想见,不是泛泛。 虽然自己王者剑不在腰间,但天山大侠岂是怕事的,好几年幽居洞中,不曾痛快厮杀,今夜刚刚恢复自由,就有了机会,孤愤君不由得跃跃欲试,准备将这五个来人痛打一顿,也好藉此出出自己的闷气。 匿伏在旁,凝神倾听,只见这些人晃晃悠悠,三个驼着两个,行来墓坟之前丈许之处立定。 三人肩头之上的两个,悄悄溜将下来,其中一个,好似带着有什么铁器之类的东西似的,微微发出一阵响声。 天山大侠惊见,此人背上还驼着一人,看来体积不大,似乎正是个孩子,动也不动,分明若不是熟睡,定然就是被点了穴道。 只听其中有一个悄声道:“大哥,二哥的身子真沉,压得我真吃不消,又怕惊动这岛上的骚娘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真不是滋味!” 又有个声音悄道:“老四,你莫要埋怨,须知大哥他那一身镣铐,稍一动弹,难免发出异声,老二那魁梧身材,即使行走在棉花之上,也难免要发出声响。 此间居停何等厉害,再加上岛上新到的一些客人,若是惊动,虽然我们弟兄五个不见得怕他们,但对我们的计划,却是大大有害!” 一番话,暗处的天山大侠听得清楚,又惊又怒。 此时他已知道来者五人是谁,敢情不是猛龙不过江,如此大胆敢来夜闯隐魂岛的,正是他孤愤君的大对头,新近出柙的五兕,东囚兽天子党山、南饕血牙公申屠暴、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北怪无影君西门缙、中执柯恶冰人冷方。 天山大侠情不自禁,手摸腰间,一摸之下,空空如也。 哎呀!料不到五兕在此时来到,王者剑不在身边,天山大侠迫得要以赤手空拳去迎敌五兕,胜算焉能有望。 以为若有人来,凭自己天山大侠的身手,抵挡绝无问题,不料事出意外,来者竟是勾漏五兕,若是他们五个齐上,自己王者剑不在手中,以一敌五,焉能保得不生意外。 但天山大侠平生从不胆怯,此番忖念,虽然目前危极甚难渡过,自己责任攸关,却是不能不努力一挡。 匿伏暗处,只盼坟中欧阳漱石快快恢复,大功告成,自己便可再无顾忌。 一时不逞现身,仍然匿伏暗处注视。 只见五人之中,一位书生打扮的,手中折扇伸出,正是中执柯恶冰人冷方。 只见他以扇一指墓穴,向五人中最矮的西鬼狼心伯勾一炜问道:“老三,谅来我们要寻的,便是这墓坟了,是不是这就进去一探?” 天山大侠在暗处听得清楚,果然他们志在入洞,不由得心中一窒! 双拳紧握,准备厮斗。 只听那五兕的军师、西鬼说道:“不忙,进入这墓坟中不难,只是那洞中奇人,实在难以对付,人家隐魂岛主、峨嵋一鹤、华山双燕、二通息悉,这些人岂是庸手,连他们都不敢冒昧进入,明明知道孤愤君,阮家的小娘子母女,与那欧阳家的小子,此刻都陷身在内,他们空自着急,却无可奈何!只怕我们五人,进入此洞也难以讨好 天山大侠听得清楚,这才知道原来这墓圹中的秘密,都已被五兕探悉。谅来必是因欧阳漱石、妥娘,新近陷入圹中,岛上人施救不成,人心惶惶,集众商议之时,岛上防备疏忽,才给五兕中人摸进岛来,同时又被他们偷听了一切内情。 但不知五兕要来这墓圹作甚,难道他们又另有什么企图不成? 等了一下,五兕之中,身躯最大的南饕血牙公申屠暴说道:“老三,我们进去吧!管他娘的.,好歹也要试上一试,我申老二肚子里的蝈虫又在作怪了,快些进洞去寻东西填肚皮要紧。 发动吧!由我申老二打头阵,谅来凭我这粗糙皮肉,任他洞中人如何的厉害,一两招我还不至吃他不消……” 东囚、北怪、中执柯等三人,纷纷附和南饕的意见。 西鬼无奈,沉吟了一下,终于说道也罢!我们这就发动,老二,你打头阵,入洞之后,若是洞中人掌风厉害,我们便当从速退出,另想办法,千万不可硬闯……” 五人商量完毕,排成一线,向墓圹入口处蹑步走近。 天山大侠心下暗暗叫苦,忖想此时洞室之中,可能正是白发老人为欧阳漱石运功施救之际,正是紧要关头,焉能出手发掌,阻挡外人进入。 一切责任都在孤愤君身上,天山大侠既然已答应独力担任防护重责,千金一诺,岂能规避,五兕中人虽然厉害,少不得自己也要舍命一挡。 当他们行近墓圹,距离接近只有四五尺时,天山大侠蓦地现身出来。 领头的五兕老二,南饕血牙公申屠暴,本本就有点心虚,小心翼翼,正行之际,面前猝然出现有人,顿时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东囚、西鬼、北怪、中执柯四个,立刻撤出兵刃,一拥而上。 孤愤君力持镇定,沉声喝问:“勾漏五兕,你们来此作甚?” 五兕中人一见墓圹之前,现身拦阻的竟是他们的大仇人,大对头,天山大侠孤愤君时,不由得齐齐惊诧出声:“是孤愤!” “小心王者剑!” 五人不约而同,齐齐向后一撤! 天山大侠不料自己昔年雄风在,此番惊退五兕,心中一畅,但因王者剑不在腰间,不敢追上,以免露出真相。 屹立圹前,连连冷笑。 五兕中人一退数步,稍稍定神,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可是机警无比的,瞥见天山大侠只有一人,胆气一壮,连忙止住同伴后退。 西鬼踏上一步,出言试探,拱手为礼,阴恻恻地笑道:“孤愤!好久不见!想不到我们哥儿五个会来此地吧!嘿嘿!这叫做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们勾漏五兕否极泰来,出得兕柙,恢复自由,又将在江湖上做一番事业,孤愤,你该不会为这失望,为之震惊吧!” 孤愤君不甘示弱,冷冷斥道:“放着我孤愤没死,你们莫要想猖狂!” 西鬼立刻反唇相讥:“孤愤,你莫要脸上贴金了,我老勾早知你时运不济,被这墓圹中人拘留,执作贱役……” 其他四个立刻响应,纷纷出言讥嘲:“孤愤,洞中住的是谁?你是叫他做老爷吗?” “可怜可怜,堂堂天山大侠,想不到落得为人执作贱役,唉唉,可叹可叹!” “如果是我,干脆抹脖子啦!羞也该羞死了,还活着丢人吗?”五兕中人,你一言我一言,尽力诮薄,天山大侠如何能忍,沉声斥道:“五兕!口舌上逞能算得上那门子英雄?今夜既被我碰见,实是有缘,你们是一个个上,还是五个一齐来?” 上前一步,准备动武。 天山大侠英风不减当年,这一来登时镇住了勾漏五兕,不敢主动攻击。 西鬼勾一炜干笑一声,此番虚实未明,不便发动,故意引转话头,意在探测,道:“孤愤,你休要气恼,众兄弟也不要多嘴,我们过去虽然有梁子,但你孤愤君总算是与我们的相识旧友,岂有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吵架的道理! 孤愤,如今我们不必争吵,我老勾向你探听一事,最近进入这墓圹中的那欧阳家少年,如今是否还在这墓圹之中?” 原来他们是为了欧阳漱石而来,天山大侠生平不说谎言,即使对付敌人也不例外,此番微一点头,沉声说道:“不错,欧阳漱石现在墓圹之中。” 星月微嫌之中,见五兕中人闻言面露喜色,西鬼勾一炜踏上一步,语气忽然变得温和。 他道:“天山大侠!虽然你以前老和我们兄弟作对,又将我们关在那兕柙之中,我们难免对你怀恨! 但经过十多年光阴,我们弟兄将这仇恨也看得淡了,如今我们宁愿不究以往,只想请你替我们做成一件事。” 孤愤君颇感意外,禁不住问道什么事” “就烦你入洞,将那位欧阳漱石公子,请出来与我们见上一见,我们立刻扭头就走,离开此岛,决不打扰。 你孤愤君与我们五人的过节,就此轻轻揭过,以后只要你不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五人也决不难为你,你道可好?” 孤愤听他花言巧语,心下实不相信,知道这西鬼最工心计,可是决不能上他的当。 但心下颇想知道,他们找欧阳漱石究是为了什么缘故,问道:“你们要与欧阳漱石见面,有什么目的?” 西鬼连忙笑道:“你放心,我们担保,决不伤害他一根毛发……” 东囚兽天子党山脱口说道:“我们此来,只要见着这位欧阳漱石,请他脱光衣服,让我们看一看,立刻就走!绝不加害……” 孤愤君不知那大西王府的秘密,心想这倒是一件奇事,欧阳漱石堂堂男子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五兕这里要求实是费解。 天山大侠孤愤君忽然想起,那白发老人也曾撕裂了欧阳漱石的衣衫,将眼凑到那少年的腹下去细看,而且还说天下尚有另一个男子,也和欧阳漱石一样,身上刺着有图。 第二十一章 九华山 好容易看到欧阳漱石有了转机,却又担心他冒冒失失,出手伤了白发老者。 眼见他一醒转时,目光露出愤恨,骈指待点,妥娘不敢出声阻止,急得几乎昏晕。 幸好欧阳漱石见机,临崖勒马,不曾做下错事,实是侥天之幸。阮夫人一番话说毕,欧阳漱石如同一桶冷水自顶浇下! 偕同阮氏母女,急急来看石榻上的老人,一摸他的手足,全然冰冷。 胸前已无微温,伸出到那浓发之中去一探,连鼻息也完全停止。 看他这情形,分明是死去已久了,当他气绝之时,极可能还在欧阳漱石恢复之前。 欧阳漱石这才知道,恩人已死,悠悠心悲,曷有其极。 但觉心头,壅塞着无穷的悲苦歉疚,怔怔注视之中,阮氏母女对着石榻上的遗体,已自盈盈拜下去。 欧阳漱石双膝落地,拜了几拜,喃喃说道:“前辈啊前辈,你为何去得恁快!我欧阳漱石蒙你施惠,未能图报,今后漫漫岁月,叫我如何能够心安……” 阮夫人鱼慧立起身来,轻轻将白发老人的遗体放平,覆以衾被 欧阳漱石与妥娘凄然相望,洞室之中,瞵光闪烁,照见一切,萧条无比。 想到这位孤僻怪异的老人,身具惊世骇俗的功力,不去那江湖之上扬名立万,却自甘寂寞,幽居在这墓圹之中,度着岑寂生活;谅来必是一位伤心人,受了极大的刺激,是以才会如此绝意尘寰。 如今他竟默默死去,甚至于连他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薄衾覆体,长发纷披,双目长瞑。 欧阳漱石待要来追究老人来历,及他与自己的关系。 妥娘说出,老人在生前曾有嘱咐,若是他不幸身死,当由欧阳漱石去寻找另一位男子,与欧阳漱石一样,身上刺着有图形记号的,共来此处检视老人遗体,当可发现一切真相。 欧阳漱石心中明白,老人所说的另一位男子,那便是十二凶人之首,一神幻人萧史了。 明知一切真相,就在老人身上,要想探究,立可办到。 但因老人已有言在先,欧阳漱石不愿指逆,只好忍耐,决心在离此之后,务必要设法找着那幻人萧史,同来此处实践老人心愿。 欧阳漱石对着老人遗体,默祷心愿,祈求英灵垂佑…… 圹洞石室之中,三人料理完毕,准备离去。 阮夫人鱼慧趋至屋角,取出一支沉重大剑,那是天山大侠孤愤君所用的王者剑,待要带出去交给他。 三人出得复室,妥娘见欧阳漱石步履轻快,禁不住又悲又喜,问道:“哥哥,你现在觉得怎样?” 阮夫人母女两个,闻言放心微笑,知道白发老者所言不虚,经过这一番之后,老人那一身惊世孽俗的功力,十之七八,已传至欧阳漱石身上。 此时欧阳漱石,功力定已大非昔比,是以他精神奕奕,一付蓄力过多,无处发泄的样子。 阮氏母女虽然悲伤白发老人之死,但对欧阳漱石吉人天相,遭逢如此旷世奇遇,短短的几个时辰,功力精进,胜似名师传授,百年苦修,可不正是值得欣慰,值得庆幸也。 三人行向墓圹甬道,妥娘蓦然间记起,她曾与天山大侠约定,成功之后,立刻去通知他的。 此番一高兴,居然忘了。小姑娘“咕”地一笑,说道:“我得快去通知孤愤叔叔!” 娇躯一扭,先行奔入甬道! 奔了几步,甬道之中忽然出现有人。 妥娘高声大叫:“孤愤叔叔,欧阳漱石已经好了……” 前面居然没有应声,风声一响,一条人影飘到。 妥娘顿觉手腕被人抓住,好似加上了一道铁箍似的。 甬道之中,这人冷冷喝问:“欧阳漱石在哪里?”. 妥娘一瞥此人,芳心吓得怦然大跳,只见他服装古怪,身躯甚矮,面目阴惊如鬼,一手执着亮晶晶的银环兵器,一手扣住妥娘手腕,嘴角之上,露出了一冷丝森森的阴笑! 妥娘立觉不妙,连忙叫道:“欧阳漱石!小心……” 一声甫毕,嘴巴突地已被堵住! 此时欧阳漱石在后已经听见慌忙奔来接应! 甬道之中,距离圹口不远,因为已是黎明时分,曙光照射! 瞥见五个奇形怪状之人,出现圹中,一个身矮带环的,挟持狼牙棒,另一位长袍一袭,手持折扇,面目浮鸷,五人全都将眼盯住欧阳漱石。 欧阳漱石早先曾听说过勾漏五兕的大名,这番来人形状,如此特殊,一目了然,他们正是鼎鼎大名,新近出柙的五兕! 欧阳漱石万万料想不到,勾漏五兕竟会出现此处,奇怪的是,他们竟会避过隐魂岛上的主仆双方群侠耳目,更奇的是,据守在甬道中的天山大侠孤愤君,此时居然不见踪迹。 立刻想到,孤愤君与五兕像是大仇人,此番狭路相逢,焉能善罢,那天山大侠只有一人,极可能已经遭到了毒手! 欧阳漱石心头一冷,想到五兕劣迹昭彰,以前江湖哄传,见着他们五人,就如着丧门吊客星一般,绝死无疑! 想不到自己刚庆脱险,又逢强敌,如今狭路相逢,阮氏母女莹莹弱质,自己以一敌五,焉能有望得胜? 以天山大侠孤愤君的功力,尚且不能抵挡,放进了这伙强人来,则以自己的功力与孤愤君相较,何异是萤光与皓月相较,看来不动手则已,一动手时,当然是必败无疑。 暗自嗟伤,自己委实是时乖运蹇,多灾多难,一波甫平,一波又起,但不知这一关是否能过。 欧阳漱石挺身而出,此时他身上衣衫破碎,但那英俊挺拔丰仪,兀自难掩。 五兕中人,仍由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发话。 阴恻恻笑问一句:“你就是欧阳漱石吗?” 欧阳漱石昂然挺立,朗声答话道:“不错!在下便是欧阳漱石,诸位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且请先放了这位姑娘,因为她根本不懂武功” 西鬼何等人也,早已从欧阳漱石的话中,听出这少女与他正有密切关系,是以此番少女被执,欧阳漱石话声中透露出关切与焦急。 这一来更是好办了,西鬼志得意满,说道:“嘿嘿!欧阳公子,若是我勾老三猜得不错,敢情这位少女与你公子,关系非比泛泛 欧阳漱石毫不隐讳,立刻说道:“尊驾说得不错,这位姑娘乃是关外暴风牧场场主,银戟郎君阮重光之女阮妥娘,也正是不才欧阳漱石的妻室……” 此言一出,西鬼咧嘴一笑,乐不可支。 向五兕中的其他四个,扮手个鬼脸,说道:“哥儿们,听到了没有?敢情我勾老三运道不错,随手一捞,居然就捞到了欧阳夫人,嘿嘿! 当然,欧阳公子一定是极心爱他的夫人的,如此说来,为了这位阮姑娘的安全,我们哥儿们,即使对欧阳公子有什么不情之请,谅来公子看在阮姑娘份上,只要是力能办到,断无不允之理!” 五兕中人乘机揶揄,笑着道:“老三说得不错,这是必然的事!” 西鬼得意一笑,突然间面色一整,冷冷说道公子爷,你听得清了,若要我放尊夫人不难,只是公子爷,你必须要答应我们哥儿五个一件要求。” 欧阳漱石庄容答话:“欧阳漱石生来不受要挟,你们若有诚意,且先放了阮姑娘,有事尽可商量……” 五兕中人相互一瞥,西鬼冷冷说道:“也好,谅来你一头孤羊,落在我们手里,凭我哥儿五人的能耐,难道还怕你飞了不成。” 一松手后,妥娘恢复了自由,飞扑过来,阮夫人连忙揽住在怀。欧阳漱石挺身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求?” 西鬼勾一炜道:“公子爷,我们别无所求,只要你将全身衣服脱下,将你身躯给我们五人瞧个仔细! 我们瞧过之后,立刻就走,绝不难为你……” 欧阳漱石心下恍悟,说道:“是为了那大西王府的秘密吗?” 此言一出,五兕中人一惊,怔了一怔,东囚沉声答道:“不错,正是为了此事。欧阳漱石,秘密在你的身上,我们哥儿五人,费尽心机,探得你在此处,好容易今天找到了你,你是识相的,便请乖乖脱衣,让我们仔细检视一番……” 欧阳漱石将手一挥,示意阮氏母女退后。 突然间跨上一步,屹立甬道这中,朗声喝道:“欧阳漱石在此,你们一齐上吧!” 这一声喝出,五兕中人大感意外,他们再也不曾想到,欧阳漱石江湖后辈,竟然会有这份勇气,胆敢向五兕中人主动挑战! 五兕中人一愕之后,立刻爆起一阵哈哈狂笑。 西鬼勾一炜笑道:“小子,你这是找死,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我们先杀了你,然后检视你的尸体,也是一样! 哥儿们,哪位去送他归西天?” 北怪无影君西门缙跨上一步,手中狼牙棒一扬,阴笑答道:“小弟效劳!” 眼看欧阳漱石屹立甬道之中,赤手空拳,气概俨然。 北怪不好意思使用兵刃,此番托大,冷冷说道:“欧阳漱石,我西门缙今日要你死得心服,且先给你占点便宜。 我在这里,让你先攻我三招,凭我五兕老四的名头,对付你区区江湖后辈,须是用不着闪避。 三招之后,嘿嘿!公子爷,若是你还贪恋尘世,迟疑着不愿自刎的话,嘿嘿!可怪不得我西门缙,少不得要成全你,我也只需三招,定要送你去阴司鬼门关报到,多了一招,算我落败,放你自由! 一言说毕,双方准备动手! 眼见五兕老四,无影君西门缙,狼牙棒拄地,笑嘻嘻的,一付蛮不在乎的神情。 欧阳漱石心下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无奈话已说满,只好硬着头皮,屹立甬道之中,默运功力,积聚掌心,准备全力出手一击。 那方北怪,同时也在运功准备! 欧阳漱石蓦然间大喝一声,双掌猛地向外一吐,一股奇妙无比的劲风,激射北怪无影君西门缙前胸。 西门缙双足立稳马步,轻描淡写,身形不动,仅以一只左掌翻出抵挡。 “蓬”地一声大响,只听得四门缙怪叫一声! 欧阳漱石忖料毫无把握,他可是实在不愿看到北怪那种鄙夷不屑的面容,是以在发掌之际,索性将双眼闭起。 全力推出,顿觉功力完全发出,顺利无比。 北怪的叫声没惊动他,倒是身后,妥娘的一声惊叫,使得欧阳漱石一惊睁眼。 面前发生的结果,几乎使得他见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甬道之中,北怪无影君西门缙仰面倒在地上,寂然不动。 五兕中人惊又疑,南饕血牙公申屠暴还以为北怪在故意做作,乱开玩笑,叫道:“老四,你和这小子玩什么花样?” 过来一碰北怪,毫不动弹,一拉之下,北怪的身躯,竟然软成一团。 南饕血牙公心胆俱裂,大叫一声:“老四死了!” 这一声何异石破天惊,五兕中人齐齐围上来检视死者! 欧阳漱石听得清楚,心下恍然大悟。 是了,这些都是那白发老者所赐,是他在为自己运功治疗之际,将那先天真气十之八九,移转到自己体内。 此番的欧阳漱石,做梦也不曾想到,功力大进,已是迥非昔比,再也不是吴下阿蒙,出手即摧强敌,如此功力,可不已是江湖一流。 腐朽化为神奇,这全是那位白发老者的恩,欧阳漱石心中沧痛感愧,兼而有之,禁不住热泪滚滚,顺着面颊流下。 他真想清啸一声,告诉全世界的人们,欧阳漱石毕竟是出头了。一刹那之间,他的信心、勇气,俱已恢复,不但恢复,而且更比以往加强,只是由于那一份胀痛,犹存在心,是以使得这位少年大侠,怔怔立定,一时竟没有什么动作。 五兕中人惊怒之下,南饕血牙公申屠暴狂吼一声,喝道:“臭小子你用的是什么邪法,居然敢害死了我西门四弟!” 扬起一对巨灵之掌,急剧攻上,西鬼狼心伯勾一炜机灵无比,瞧出不妙,急忙施展银环,一旁夹攻。 五兕中人来势汹汹,还亏得甬道狭隘,容不下四人蜂拥而上,是以南饕、西鬼俩抢攻在前,东囚与中执柯两个则在后呐喊接应。欧阳漱石飙身后退,避开两敌攻势,正待发掌攻敌。 阮夫人鱼慧急然叫道:“欧阳漱石,接着,这个给你!” 黑黝黝的一物飞来,欧阳漱石一掇在后,觉得甚是沉重,敢情正是那天山大侠孤愤君的王者剑 正好用来当作兵器嗖”地一声,抽剑出鞘。 寒光陡射,耀目生光,西鬼、南饕齐齐惊退了一步,两人可是识得此剑,南饕叫道:“是王者剑!” 西鬼大叫:“小心!这厮功力不弱,大哥、五弟,你们快快上来夹攻!” 东囚身形一动,镣铐哗啦哗啦一阵乱响,抢先占好一处方位。 中执柯恶冰人冷方抽出折扇,准备出手。 欧阳漱石一剑在手,信心更是大增,弃鞘于地跨步向前,喝问一声天山大侠何在?” 西鬼咬牙切齿应道:“孤愤君已死在我们手下,臭小子,你莫要猖狂,快去阴曹地府与他作伴吧!” 果然天山大侠罹难,欧阳漱石心怀悲痛,想到又是一位大侠为了自己而死。 胸中顿觉热血沸腾,执剑一挥,怒声叫道:“孤愤大侠你英灵不远,我欧阳漱石,如今借你的王者剑替你报仇!” 一步跨出,王者剑主动攻出,光芒暴射,甬道之中,剑风立起呼啸。 五兕四人急急挡架,其奈地方狭隘,不能齐上,在前的南饕、西鬼两个,银环铁掌同时施展急挡。 欧阳漱石力贯中锋,一剑斫下。 但觉全身功力发出,顺利无比,藉王者剑传出,更是锐不可当。 西鬼、南饕抵挡不住,心生怯意,急剧一分。 东囚忙挥铁链缠住,欧阳漱石前胸顿时门户大开,眼见恶冰人冷方一扇点下,万无幸免。 妥娘一旁看得清楚,花容失色,忍不住尖叫一声! 电光石火,欧阳漱石本身功力发出川中四家欧阳家秘传武功,金蜈蚣功力,危急之时施展,一手持剑,一手反肘疾撞恶冰人冷方。 恶冰人冷方前胸,如同被木石一撞,闷哼一声,急急退后二步!欧阳漱石剑上使力,大喝一声! 东囚手下一松,敢情欧阳漱石先天真气,无形之间发出,藉王者剑之威,已将五兕之首,成名兵器镣链一震而断,呛啷连声,纷纷落地。 兽天子狂叫一声,转身急避! 西鬼勾一炜大叫:“快退!地方太小,我们到外面去,大伙儿收拾这小子!” 五兕中人,急忙自地上捞起了北怪西门缙的尸体,急退出去。 欧阳漱石连连得胜,毫发无伤,豪情顿发,朗声长啸一声。 阮氏母女赶上,此番见他神威大展,迭摧强敌,母女两个欣慰之下,禁不住喜极落泪。 妥娘代他拾起王者剑鞘,满怀欣愉,微笑凝望着夫婿,如花面貌之上,兀自挂着晶莹珠泪。 阮夫人叮嘱道:“欧阳漱石,你出去时务必当心,小心他们四人合力围攻,千万不能大意……” 欧阳漱石答应一声,执剑先行出圹。 耳中忽闻圹外一片纷攘,兵器铿锵,分明又有激斗开始。 听得清楚,有人高叫“东囚,快放下我儿!” 正是峨嵋一鹤的声音,又听见一阵剑器交鸣,华山双燕情急呼叫:“恶贼,我恨不得食你之肉……” 二通息悉的声音传来,叫道:“欧阳漱石、妥娘……鱼慧……你们在哪里?” 欧阳漱石一跃出圹,后面阮氏母女跟上,三人出现圹前。 只见一场混战正在进行,峨嵋一鹤与华山双燕,包围着东囚、南饕动手;二通息悉以一对肉掌,迎战恶冰人冷方,老丹童韦修接着西鬼狼心伯勾一炜动手。 欧阳漱石一瞥圹前,发现了天山大侠仆倒在地,慌忙一跃过去,跪下亲探。 一摸孤愤君胸前,暗道一声:“侥幸!”敢情尚有一些余温。 站起来大声招呼:“韦老前辈,快来这里,孤愤君受伤了!”老丹童韦修急忙跃过来捡视,西鬼狼心伯勾一炜悄没声息,自后掩上。 欧阳漱石朗声猛叱,手中王者剑扬起,截住四鬼动手! 狼心伯知道这少年的厉害,心怯之下,出手立刻使出他最拿手的三环绝招,一刹时银环盘旋飞舞,呼呼生响,威势立见! 欧阳漱石使剑,紧记阮夫人叮嘱,不敢大意,小心应付。 墓圹之前,双方高手,分做三处厮杀,各自展开绝艺相拚,一时难分下下。 隐魂岛上又有高手前来助阵,来的是十手龙女与黑孩儿两个,见了这种情形,登时大怒,十手龙女娇声叱道:“该死的五兕,竟敢到我隐魂岛上来撒野,看我们来收拾你等……” 双双行动,正准备加入厮杀,却被老丹童韦修一声唤住快来这里,先送天山大侠进去要紧……” 天山大侠孤愤君,乃是隐魂岛主散花仙子之夫婿,也就是十手龙女与黑孩见的主人,两人一见,孤愤浑身浴血,被老丹童抱持在怀,显然是已经受了重伤,如何不急,连忙一跃过来,兵器出后,护持退下。 同时场中二通息悉高叫:“阮夫人与妥娘,且随龙女暂退,这里有我们料理,绝无差池;但请龙女嘱告岛上,封锁交通,莫使这伙贼人漏网……” 一言甫毕,恶冰人冷方折扇堪堪点到。 二通息悉眼见阮夫人母女已去,又见欧阳漱石神威大展,手中一支巨大宝剑剑风呼啸,威风无比,那方峨嵋一鹤与华山双燕三人,围攻东囚、南饕,一轮抢攻,尽也占了上风。 息悉放下了心,再无顾忌,只顾来专心对付强敌,退后一步,探手入怀,摸出了他不常使用的独门兵器敲骨錾来。 光芒一闪,怒叱出声,急剧攻上。 这番正是以短制短,以敲骨錾对付冷方的折扇,敢情奇巧不过,踏宫欺进,分心疾刺,饶是五兕之末,恶冰人冷方桀傲,此时见他如此勇猛,也不禁为之一凛。 眼见敲骨錾到,冷方瞥见錾上闪光,不敢以扇硬拚,双足微一用力,全身凌空拔起,让开一招。 二通息悉喝声:“哪里走!”右腕暗运真力,向上一扬,敲骨錾锵然抖手抛出,光芒一闪,竟然由兵器变成了暗器,急取冷方! 冷方大惊,慌忙左臂一甩,半空之中,身形急变一侧,斜斜旁闪。 他以为这一下一定可以避开息悉的暗器追袭了,不料又有怪事发生,二通骤然以掌一挥,那枚亮晶晶的敲骨之錾,竟然会改变方向。 “呼”的一声,袭向冷方腰侧,万万躲闪不及。 冷方迫得以扇急格。 “铮”的一声,虽然侥幸挡住暗器,但觉扇上一展,一柄精钢为骨的折扇,竟被二通息悉的敲骨錾震为二段! 恶冰人冷方身形飙然落下来,此时一张脸已变为煞白,平常老挂在脸上的笑容,此时已经不见。 惊魂略定,怒从心起,突然间大喝一声,扬掌直冲过来! 二通息悉冷笑喝道:“恶冰人,你黔驴技穷,还想拚命吗?” 不退反进,纳好了敲骨錾,双攀翻出,疾迎上去。 登时两人各出绝艺施展,翻翻滚滚,一时全用快攻,难分下下。另一方欧阳漱石小心迎敌,王者剑挥舞出手,已能渐由自保,争取主动出击。 西鬼居心叵测,一上手妄想以三只耀眼银环,急剧出手,混乱欧阳漱石耳目,使他心怯,不敢抵敌,然后猝出重手,取敌性命。 不料欧阳漱石不上他的当,紧记阮夫人叮嘱,小心应付,王者剑严密封锁门户,使得西鬼无懈可击,十余招一过,西鬼渐渐气馁,落在下风。 欧阳漱石越战越勇,此番只觉体内先天真气发出,贯注剑端,极是顺利,信念大增,立意要克敌制胜,更是不敢怠慢,长剑使起,缠斗西鬼。 西鬼奸谋不成,此番想要脱身都不行,只觉那王者剑彷佛尚具有极强吸力一般,吸引住自己的兵刃,渐渐地难以施展,脱身不得。 此人一肚子诡计,偷眼看场中三处,自己人均已落在下风,情知再若不及时逃走,稍停隐魂岛主散花仙子,与十手龙女、黑孩儿、独角蟒等高手出现时,只怕万难逃走,五兕中人即将悉数牺牲。 第二十二章 大魔头求徒 此时场中另三处剧斗中,却起了变化。 欧阳漱石知道那九华山魔眈眈在侧,随时都有危险,目前必须先除爪牙,然后方可与元凶相拼。 心念一绝,专心一意,迎敌五兕第二,南饕血牙公申屠暴。欧阳漱石自从隐魂岛墓圹之中,得那白发老人以一身功力迫紧掌上,打通奇经八脉,功力移转,身手已非往昔可比。 在那墓圹之中,他已有下手诛杀北怪的经验,信心大增,忖料目前只要自己小心应付,先天真气功力虽然火候不足,但若是能在最恰当时候使出,必然能够期望成功。 缠斗之中,欧阳漱石丝毫不敢大意,甚至于那旁独角蟒的狂叫,他都不为之分心,南饕渐渐对这位少年发生怯意。 蓦然间欧阳漱石找到了机会,故意卖个破绽,南饕贪功心切,只求速战速决,此番居然上当,欺身抢进,一掌拍向欧阳漱石前胸。 电光石白火之间,欧阳漱石蓦地转身,反后一招川中欧阳家绝技,回头望月使出,先天真气顺利迸发。 “蓬”地一响之后,南饕血牙公申屠暴厉吼一声,身带重伤,一扑之势,兀自不衰。 亏得欧阳漱石机警,一招发现之后,立刻飙身旁跃,侥幸避开了他垂死之前的一扑。 五兕第二扑地倒下,余力未衰,两掌十指深深插入地中,厥状十分恐怖。 欧阳漱石方自庆幸,正待去协助二通息悉收拾西鬼,忽闻耳边有人冷冷出声夸赞。 “好身手,可惜的是先天真气尚未练到家!若是假以时日,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哩……” 欧阳漱石一惊注视,只见那九华山糜,正在微笑着注视自己。欧阳漱石连忙小心准备,九华山魔屹立不动,夕照光下,照见他儒雅风仪,十分美好,不知道的谁也看不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 此时他微笑颔首向白道:“少年,你看着我作什,你害怕了吗? 欧阳漱石坚决摇头,牙缝中迸出一字:“不……” 九华山魔眼光之中,分明有一丝怜措惊讶之色掠过。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立刻他又已恢复常态,仍然微笑着又问道:“那么,你是在准备与我动手了!好勇气!好胆量,何异是萤火之比皓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此时山径之上,另外两处尚在舍死忘生拼斗,东囚与峨嵋一鹤、二通息悉与西鬼,双方加力,激斗已至巅峰。 二通息悉百忙之中,兀自不忘关心欧阳漱石,高叫示惊! “欧阳漱石,小心他的诡计,你快走,由我与方大侠负责断后。” 峨嵋一鹤方逸尘也知再斗下去必无好处,闻言高叫说道:“欧阳公子快走!”奋力出剑,迫退东囚。 欧阳漱石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悲伤,面对强敌,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出手与他一拼。 但他究不失为根基深厚,急怒之中兀自不失分寸,分明见到九华山魔诛杀黑孩儿,击伤独角蟒与十手龙女,出手轻灵迅捷,功力实是高不可测。 此时不敢冒昧出手,仍然在小心等待。 九华山魔仍然好整以暇,笑问:“少年!本主人刚才的话,你是信也不信?” 欧阳漱石坚决摇头。 九华山魔脸色一变,说道:“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蓦然出手,掠来二通息悉身旁,息悉急闪,无奈被西鬼堵住,怒喝半声出口,九华山魔指尖拂过,息悉穴道立中,栽倒地上。 欧阳漱石大惊扑来,西鬼狼心伯勾一炜立刻出手拦阻。 九华山魔身子旋风似的一掠,业到峨嵋一鹤身旁,叫道:“贵客快快自断一肢,放你过去。” 峨嵋一鹤又惊又怒,扬剑力拼,九华山魔冷笑道:“方逸尘当也大侠,本主人不能不特别殷勤一些,也罢,我且让你嗜嗜无形掌三成功力的厉害。” 此言一出,东囚连忙闪避一旁,峨嵋一鹤愤怒扬剑,疾扑九华山魔。 九华山魔一手微动,与刚才对付十手龙女的情形一样,但闻“喀嚓”一声,峨嵋一鹤执剑右手突然折断,软软垂下。 剧痛难支,一代大侠恨声倒地,昏死过去。 九华山魔转眼之间,对两位一流高手下手,轻松无比,只看得欧阳漱石惊怒交并,怔立当地。 此时只见九华山魔,缓缓向着自己行来。 这魔头有一特点,尽管他出手残忍,但脸上却是时常挂着微笑。 此时问道:“少年,你看清了吧?这下你该心服了吧!” 欧阳漱石怒火高涨,热血沸腾。 叫道:“恶魔,你杀了我,我也绝不心服!” 斩钉截铁,坚决无比,九华山魔之旁东囚、西鬼勃然大怒,双双出手。 背后九华山魔,喝出一声:“住手!” 西鬼悲愤叫道:“两位盟友先后都死在这小子手中,今日不取他性命,难消心头之恨。” 九华山魔漠然无动,问道,是死在群殴之下,还是单打独斗?” 西鬼不敢说谎,道:“是单打独斗。” 九华山魔冷笑一声,衣袖,说道:“既是单打独斗,公平交易,死了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活该倒霉,这少年须是不必负什么责任。 须知他若是不杀你们!你们仍然是要杀他……” 一瞥东囚、西鬼,冷冷喝道:“将二通息悉抬去,连同先前那个女子,等我发落,不许你们无礼……” 东囚、西鬼不敢违拗,但却又心有未甘,指着地上晕死的峨嵋一鹤问道:“这人是否也一齐带去?” 九华山魔道:“不必,留着他作活口,好去传讯。” 东囚、西鬼抬起二通息悉待要离去,欧阳漱石奋力阻止,却被九华山魔信手一挥,摔出老远。 眼看五兕中两个挟着二通息悉离去,眼睁睁地不能相救,欧阳漱石惊怒交并。 功力凝聚,先天真气,蓦然间双掌推出。 一股狂飙疾向九华山魔撞去。 九华山魔早已有备,此番只略略一闪,即已避过了欧阳漱石全力—击。 但见他一掌扬起,脸上突现凶狠之色。 喃喃说道:“要探你身上秘密,死的也是一样,何必一定非要活捉不可。” 欧阳漱石眼见自己一方六人同行,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自己一个,愤不欲生,一意拚命。 第二次僵力扑出,叫道:“恶魔,闪躲的不是好汉,来与我拚拚命?” 九华山魔冷笑问道:“少年,你说此话可曾考虑到我无形掌发出,你也能毫不闪躲吗?” 欧阳漱石毫不考虑,立刻答道:“当然我绝不闪躲,若是我躲了,就不算是好汉。” 一冲向前,九华山魔眼中凶光一闪;杀机顿时萌生。 但不知怎地,他仍然不曾下毒手,百忙中竟又再度侧身躲让。欧阳漱石大叫:“恶魔,你不敢拚命,算是那门子的英雄!” 他以为如此辱骂,凭九华山魔鼎鼎大名名头,焉能不怒。谁知事情又出乎意外,九华山魔听了却毫不动怒,微笑摇头道:“这种拚命的打法,乃是逞匹夫之勇,不是真正的大勇,褐宽博之流,吾起为哉,吾起为哉……” 居然这魔头也还读诗书,这番竟掉起了文来,欧阳漱石不由得为之一怔。 是啊!他说得有理,拚命是匹夫之勇,不能解决问题,徒然无谓牺牲。 然则如何始能克敌制胜呢?欧阳漱石心下十分清楚,先天真气奈何不了他轻灵身法,欧阳漱石其他的武功,更是不用谈了。 心中失望,怔立山径之上。 夕阳西下,暮色来临,晚风飘拂。 九华山魔注目欧阳漱石,似是十分欣赏,喃喃自语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 欧阳漱石叱问一声:“恶魔,你说什么?” “我说你胆识均佳,确是武林异才,只是涵养不足,容易激动,缺乏一种镇定功夫,尚须假以时日,多多磨炼……” 欧阳漱石鼻孔中重重一哼。 九华山魔又道:“你是我生平所遇到的第二位良材,唉唉,不瞒你说,我九华山魔空有一身绝艺,但内心却是十分空虚……” 居然这位大魔头也有感情,欧阳漱石不由得感到奇怪…… 只听他缓缓说道:“自我无形掌练成以后,挟技邀游大江南北,遍访名门大派高手,最初,这些极负时誉的人物,哪里会看得起我无名小卒,唉唉,他们那般盛气凌人恃才傲物的样子,实使我又厌又恨。 于是我毫不客气下手诛杀,一连几次声名鹊起,江湖上奉赠我的九华山魔之名不胫而走。 在我成名之后,我受到的待遇完全改变,即使一派宗师也不得不收敛起他的骄傲,在我面前轻则脸上变色,重则浑身发抖,一副可怜可恨之态,更是引起我的厌恶,毫不留情,下手诛杀! 使我奇怪的是,芸芸江湖,黑白两道,难道都是如此这般的人物吗?当他的功力比你强时,他的傲气令你吃不消,但当自知技不如人时,他那贪生怕死的神色,更是令人厌恶……” 欧阳漱石不由得觉得他说的有理,心下颇具同感。 九华山魔续道:“多年来我一直在找,要找真正具有英雄气质的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好汉。 可是啊!世界如此之大,芸芸众生之中,尽多酒囊饭袋,却鲜美玉良材,我要找的人却是可遇难求。 我飘荡飘荡,一直杀人,愤怒杀人,被我杀的黑白道中名头响当当的人物,别人觉得可惜,我却觉得毫不可惜。因为光凭他们那种胆怯的丑态,毫无英雄本色,就该早早死去,免得活在世上丢人现世…… 我已决定,良材难遇,只要一碰到时,若是个女的,她将是我的妻子,若是个男的,他将是我的传人…… 终于在后来,我找到了,她是一位少女,并且具有我所满意的条件,于是我向她奉献出所有的爱,与她结为夫妇,邀游江湖,过着快乐幸福的日子……” 九华山魔的语声,如同梦寐。 分明他正沉溺在甜蜜美好的回忆之中,欧阳漱石心中忖想,这正是一个大好的下手时机啊! 若是在此时乘他不备出手偷袭,先天真气全力击出,十之八九必然可成。 趁他正在叙述美满生活之时,欧阳漱石暗运功力,凝聚掌心。 正待发出,蓦然间又有一念浮起。 这不是偷袭吗!这不正是不大光明的行径吗?此时使用应不应当? 当然是不应当的,但对手是个十恶不赦,全身血腥的大魔头啊!在他恣意残杀之下,黑白两道以往曾有多人牺牲。 就在今日,同伴六人之中,他竟连番对五人痛下毒手。 自己功力与他相较,正如他所说何异是萤火之光冀与皓月争辉,眼见今夜难以幸免,不是被他杀死,就是被他活捉。 然则除去偷袭一策,或可尚有些少许希望成功以外,还有何法? 欧阳漱石已在准备出手。 蓦然间又觉得十分惭愧,这大魔头虽是凶恶,但他对自己却是甚为尊重,若是他要下手除去自己时,只消无形掌发出,十个欧阳漱石也早死了。 况且在这魔头语气之中,历次赞与欧阳漱石,欧阳漱石自忖无论???何,偷袭总是有欠光明的。 决意先行喝出一声,提醒九华山魔的注意,然后全力出击。 心念一决,正待大喝一声。 突然间恰巧九华山魔的声浪提高,愤愤说道:“当时我一怒之下,出手将她打成重伤,断绝夫妻之情,将她永远禁锢……” 欧阳漱石一惊,心下立刻恍悟了,是了,这魔头是在叙述他的往事,怎么!他竟会与妻子仳离,而且将她打成重伤,永久囚禁。 那不是他最喜爱满意的人吗?居然结果也会如此,足见这位九华山鹰实是一位喜怒难测,性情暴燥残忍的人物。 忍不住脱口骂道:“如此残忍,委实该死!” “不错,少年你骂得对,当事情过后,回想起来确实是错处在我并不在她。” 居然这魔头也还会知道后悔,欧阳漱石不由得怒气稍煞! 九华山魔道:“为了此一打击,使我绝意江湖,隐居不问世事三十年之久,三十年来我因悔恨,性行各方自信均有很大的改变!” 欧阳漱石想要斥他妄言,既说性行大有改变,为何今日仍是怙恶不悛,一出手就连伤了五人。 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来,九华山魔笑道:“但这番绝不会再错了,你是我此生所碰到第二个满意的人,我将了却昔年心愿,收你为徒……” “徒”字方一出口,欧阳漱石又惊又怒,跳起身来高声叱道:“胡说,我欧阳漱石堂堂侠义,岂肯甘心来做你这恶魔的徒弟……” 九华山魔毫不动怒,笑道:“就因为你是堂堂侠义,我才会破例收你为徒,若是普通人时,跪地求我我还不屑一顾哩!你不见那勾漏五兕中的四个,功力总算是当今江湖之中一流之选了吧!可是他们最多只能做我的仆人,听候差遣,有时我还嫌他们不够料哩 顿了一顿,又问:“谁是你的师父,是青城一叟吗?” 欧阳漱石的一身功力,全是川中四家欧阳一家的家学渊源,他可是从未拜过什么师父,青城一叟何许人,他根本不知。 此时摇了摇头,九华山魔奇道:“既然你不是他的徒弟,为何他又会传给你先天真气?我看出你已非童男,先天真气传来不易,你有如此火候,极可能是青城一叟拼着耗损自己,将功力移转你身之故,如果说你不是他的爱徒,他焉肯如此牺牲……” 原来在那隐魂岛上,墓圹之中的白发老人,名字叫做青城一叟,当时欧阳漱石伤重昏迷人事不知,等到功力恢复之后,那位年老怪侠已因功力移转,心血耗尽,悄然死去了多时。 从阮氏母女的口中传言,可知此老与自己有极深渊源,故而肯如此牺牲。但是实情究竟如何,因为遵守老人的遗言,非得在打听到幻人萧史之后,与他同赴隐魂岛墓矿之中方可揭开谜团,如今竟是一无所悉。 想不到却在九华山魔口中听出了一点端倪。 欧阳漱石禁不住,问道:“先天真气功力就只有青城一叟会吗?” 九华山魔点头道:“当然!这是他老儿独创最得意的武功,秘而不宣,绝不轻易传人。 三十年前,当我以无形掌奇功震慑了大江南北时,老儿忽然自动来找我,要求彼此印证武学,以他的先天真气来与我的无形掌相较。 当下我们两人共赴一处深山,交手比试三招,青城一叟果然不错,说得上是眼明手接,能够算得准我无形掌发出的瞬间,把握时机使出先天真气抵御,一连三招竟然功力悉敌,彼此谁也伤不了谁! 这是我第一次碰到能与我奇功相较的人,当下起了惺惺相惜之念,十分高兴,正准备上前攀交。不料这老儿性情也实在古怪,胜不了我,脸色一变,一言不发,拱拱手扭头就走。 我与他一别之后,迄今不曾见面,不知他最近身体可好?” 欧阳漱石忍不住心中悲痛,脱口说道他……他老人家……已经……已经逝世……” “啊……”地一声,九华山魔低低惊呼,声中透出无限惋惜。 亲切说道:“少年,你休要悲伤,如今这样倒是极好,若是那老儿尚在,你另投明师,当然多少有点不对,如今他既已死,这一层顾虑已去敢情正是你的运气! 我能看中你,收你为徒确是你的造化,试想你以一身集两家之长,先天真气、无形掌这两般功力,足可造就你成为武林奇葩,横绝六合,再无敌手。 至于你那大西王府的宝藏,放心,有为师的为你作主,担保任何人不敢动你分毫,那当然是我们师徒两人所有……” 一言未毕,欧阳漱石大喝说道:“我欧阳漱石堂堂正正,只学正大光明武功,绝不练你那阴毒外门功夫,也绝不会做你的传人,收徒一节你休要梦想我答应,除非日从西起……” 声色俱厉,九华山魔不由得脸色一变。 冷笑道:“此事怎由得你,我要收你作徒,你能反抗吗?” 欧阳漱石坚决斥道:“我死且不怕,何况反抗!” 九华山魔忍不住发怒,喝问一声:“你当真不服?” “当然,恶魔你何必再问。” “我偏要你服。” “放屁!要杀便杀,不然我要走了!” 欧阳漱石身形一动,九华山魔冷笑一声,手掌扬起。 欧阳漱石功力凝聚,先天真气集中掌上,猛然间全力推出,向前一送。 但闻九华山魔冷笑声中,白发出掌力,宛如泥牛人海,毫无影响!" 立时觉得有一股极大极强的吸力,将自己身子直吸过去。 身不由己,索性借机猛扑撞去。 本拟一撞上九华山魔,立下重手,谁知方一靠近,九华山魔奇招顿出,指端拂过,欧阳漱石麻穴立中动弹不得。 九华山魔哈哈狂笑,挟起欧阳漱石飞身向九华山腰驰去。 夜暮完全笼罩了周遭,山径之上就只剩下一个断臂大侠峨嵋一鹤方逸尘,伤重昏迷不醒。 直到深夜时分,晚风吹拂,地上的峨嵋一鹤悠悠醒转。 一臂已折,剧痛难忍,这位当世大侠思前想后,又愧又恨。 峨嵋一鹤的英名付之流水,望着黑夜中的悬崖,他真想纵身一跃而下就地了却残生。 但他立刻又惊觉不安,须知九华山魔复出,阴谋攘夺川中大西王府藏,勾漏五兕中人为虎为伥,这一切,侠义中人全不知情,自己无论如何也当负责通报,好叫义侠准备应付,以免遭受更大的败绩。 虽然一臂已折,但他兀能运功闭穴暂时熬住,只要是以后能遇到老丹童韦修,谅来这一只断臂,尚能有恢复之望。 两位娇妻,可爱的一对子女,熟悉的面容在他眼前掠起。 此时在那东海一岛,他们姊妹子女必然是正在温暖的被窝之中,或许两位娇妻午夜梦醒,枯树知风,海水知寒,当会悬念良人在外罹受风寒之苦;可爱的女儿儿子,会在梦中梦见爹披星戴月,跋涉关山,剑气纵横,力战扬威。 他们又怎知今夜九华山魔,一代大侠臂骨已折,痛苦难忍,更有比肉体痛苦的是侠名,一旦付之流水。 峨嵋一鹤痛苦不堪。 几次三番想要寻了短见,终因忘不了侠义责任,舍不了娇妻子女,勉强振作,待要离去。 记得来时六人,在自己断臂昏晕之前,黑孩儿已死,独角蟒投崖,十手龙女腕断昏死,息悉被点穴道,只剩一个欧阳漱石。 如今四周空寥,伤者与活着的都已不见。 谅来那九华山魔的巢穴必在近处,或许受伤与未死的都已被掳。 峨嵋一鹤一心想去驰救,才走了几步,猛然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狼狈。 莫说无力救人,如今自保堪虞,好不丧气。 无可奈何!只得挣扎着寻路离去,夜风之中送来他沉重的叹息。 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在那九华山腰,峰峦呈秀,林木掩映,极隐僻的去处有一幢大屋。 此处正是九华山魔的巢穴,此时已是早晨,屋中人开始活动。在这大屋中的一角,有一间隐秘房间,室内铺着厚毡,三名俘虏安置在内。 十手龙女腕骨已折,但经主人敷以灵药痛苦已失,待要挣扎却又因穴道被点,丝毫不能动弹。 二通息悉下体被宫,血流遍体,虽敷上了特效刀剑之药,但人已昏迷过去。 三人之中最轻的该是欧阳漱石,仅仅被点麻穴,此时眼睁睁的不能动弹,心下可是愤怒焦急无比。 此时他忘了自己一身的安危,一直在为两个同伴担心。这两人,一个是隐魂岛上高手,冰清玉洁的龙女;另一位跻列十二凶人,五通第二,身受酷刑已成残废,若是他们醒转,谅来必会羞愤自杀,殆无疑问。 欧阳漱石一心想救两人,但却因穴道被点,想尽办法也不能恢复,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空自徒唤奈何!一筹莫展。 在他心中的愤恨、失望、焦急,可是各种滋味齐涌心头。 第二十三章 藏娇 凉秋八月,川中遂宁,各路人马齐集,情势剑拔弩张。 大西王府巨量宝藏之争序幕已起,最先来的是泰山翁仲与石敢当,带着泰山翁仲的爱女鲁巅冰花翁宜春来此,目的乃是要找到石敢当的爱子传粉郎君石秋雁,得到那大西王府中的一种奇珍,名叫合欢宝镜,企图凭藉宝镜神奇,促成石秋雁与翁宜春两人的美满姻缘。 至于说王府之内的巨量藏珍,却不在这两位大魔头的眼中。 他们不知那传粉郎君石秋雁早在一次随同父亲来到川中之时,因为唐突欧阳玲玉,已被玲玉小姐的胞兄欧阳漱石杀死,尸身置放在大西王府地下秘窟外室,是以泰山翁仲与石敢当两人遍寻不获。 石敢当年事已高,生平只有这一个儿子,舐犊情深,虽然找不到儿子,但心中总是犹存着希望。认为川中四家功力不过尔尔,凭石秋雁的那几手,谅来不致于落败丧生,可能被四家中人困在某处,是以两位魔头在寻找秘窟入口线索,碰了幻人萧史一个钉子之后,便又折回来试试运气。 这番两老带着那鲁巅冰花翁宜春到来,翁宜春姑娘人如其名,美色如花,但却冷若冰霜,她虽讨厌那传粉郎君石秋雁等人,但在芳心之中却也不希望石秋雁为她而死。 这番随着老父与石敢当到来,她倒是颇有机智,献计老父,欲要探明石秋雁的下落,非得先设法俘虏到川中四家之人加以拷问不可! 此计果然大妙,泰山翁仲与石敢当两人入川之时,且先不忙着去遂宁大西王府,却悄悄先赴岳池,偷袭川中四家的杨家。 杨家猝不及防,来不及逃向大西王府避难,杨氏兄妹两个,杨冉与小珩双双被擒。 石敢当追问爱子下落,杨冉倒也聪明,知道若是揭穿秘密,告诉他石秋雁已死,极可能此老一怒,兄妹两人势将被充牺牲,来为他爱子偿命,是以矢口否认石秋雁已死,诳称现在正被禁在大西王府外屋之中。 石敢当听说爱子没死,大喜过望,偕同泰山翁仲父女押解杨氏兄妹赶来遂宁。 与这一路差不多同时到达遂宁的,是青边旃檀殿的四缺奇僧,甲瘫、乙瞎、丙喑、丁驼四人。他们自在川边挫败于幻人萧史,以及四通吕梁英之手以后,不曾夺回那三十六粒佛眼绿珠,心有未甘,风闻川中盛会,他们也赶来参加。 他们的目的不仅要想夺回绿珠,而且还想趟这场浑水,凭他们四缺奇僧的功力,在群雄瓜分大西王府秘藏之时分一杯羹,得些珍奇宝物,带回装饰他们的旃檀宝殿。 他们用的方法齐巧与泰山翁仲石敢当这一路相同,不先来到遂宁,却先直扑南充找川中四家欧家的晦气,欧家兄妹三人,除了嘉芙小姐留在遂宁与未来的小姑欧阳玲玉作伴,幸免被擒以外,她的两个哥哥欧嘉佐与欧嘉佑都成了四缺奇僧的俘虏。 四缺奇僧向欧家兄弟,追问进入大西五府秘窟的线索,欧家兄弟答称线索在欧阳漱石身上,他们实是不知,于是四缺奇僧控制了两名俘虏也赶来遂宁。 两路人马快到遂宁之时,欧阳一家已得消息,玲玉、嘉芙偕同铜幡毕尉一齐避入大西王府秘窟外层。 从岳池、南充来的两路人马扑了个空,占据在大西王府之中双方对垒。 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在那大王府秘窟外层,玲玉、嘉芙、毕尉三个人可以听得到上面王府中的动静,而上面却听不到下面的声响。 从听来的声音中,断定来者竟是青边四缺奇僧与泰山翁仲石敢当两路,而且还俘虏了欧家兄弟、杨家兄妹,躲在密窟中的玲玉与嘉芙芳心焦急,莫可名状。 玲玉悬念心上人欧嘉佐,嘉芙当然对她两位哥哥放心不下,两人计议,待要悄悄出得密窟,将欧杨两家四人救进密窟,却被铜幡毕尉反对。道是来的都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他们此来为的即是要进王府密窟,如今他们不得线索,绝找不到密窟入口,在此可说十分安全,若是妄想去救欧家杨家的四人,设若被两路高手发现踪迹,必然会一网打尽,殆无疑问。 铜幡毕尉言之有理,玲玉嘉芙两位姑娘只好打消了救人的念头,一心只希望欧家兄弟、杨家兄妹能够找到机会,逃出敌人的掌握避来密窟之中,但又担心他们会被四缺奇僧、泰山翁仲与石敢当等人发现,若是跟踪而来,那可是十分不妙。 两女忧心忡忡十分焦急,蛰居在王府密窟外层之中,好在饮水食物早已准备得很多,一时还可以无虞。 躲了几日,这一天,密窟之外忽然起了奇异的响动。 三人立刻警觉准备,嘉芙执剑在手,毕尉扬起铜幡准备,若是陌生之人进入时,三人便将与敌努力一拼。 等着等着,半晌过去,那扇可通外面大柱的密窟之间,果然“吱”的一声开了。 门开处,出现两人,一位身材较高的,儒士打扮,俊逸非凡,另一位身材稍矮的,而目较好,好似是女子乔扮。 这两人一出现,铜幡毕尉见是陌生面孔,不由分说扬起铜幡搂头就剁。 玲玉、嘉芙双双出手,两支长剑荡起光芒,分心疾刺! 但见这两位来者,功力竟是大得出奇,儒服秀士赤手空拳毫不还手,身形一动轻飘飘地,竟自玲玉、嘉芙两人双剑之中飙忽闪过,转来两女身后。 同时毕尉一幡向那姣美少年砸下,那少年冷冷一笑,人手一挥立有一股奇强劲力发生,青铜幡被震,几乎脱手飞出,毕尉身形踉跄倒退。 铜幡毕尉,欧阳玲玉、欧嘉芙三人,不约而同为来人绝高功力而震骇失望,惊呼出声。 三人瞬息集中在一处,手持兵器,准备第二次的攻击。 双方相持片刻,铜幡毕尉突然间扬幡大喝出声,猛扑过来。 同时两女双剑急剧抖出。 此时进来的两人,那面目姣美的一个在前,儒服秀士在后,姣美少年似乎微怒,手掌抬起,正待出手。 后面的儒服秀士立加制止。 说道:“四弟,莫要动手!” 眼见毕尉一幡攻到,姣美少年冷冷一哼,出招急变,蓦然间改斫为抓,五指张开向上一扬,电光石火之中,他那只欺霜赛雪的白色手掌,竟然将毕尉的一支奇形兵刃青铜幡抓个正着。 铜幡毕尉生平何曾遇到过如此劲敌,兵器被人抓着,用力一挣,丝毫不动,又惊又怒,脸孔胀红,嘘嘘喘气。 玲玉、嘉芙见状大惊,两支剑同时自左右攻到来救,姣美少年突然间将手一推,铜幡毕尉踉跄倒退,身子几乎撞到了两个姑娘。 三人惊怒,情知来的两人功力委实远远超过自己三人,不由得失望之色,浮起脸上。 事到如此,不得不作困兽之斗,三人迅捷交换了一个眼色,准备拚命。 突然间那儒服秀士发话,声音甚是委婉:“三位主人休要动手,我们并不是你们的敌人。” 此言一出,玲玉、嘉芙、毕尉大感惊奇。 欧阳玲玉问道:“两位何人?” 儒服秀士微微一笑说道:“我是幻人萧史,他是四通吕梁英……” 此言一出,恍若睛天霹雳,来者竟是十二凶人之中的一神,与五通老四,玲玉三个惊怒失望无与伦比。 十二凶人名满天下,江湖相传,遇着幻人萧史的十之八九必然丧命,五通更是妇女们的克星,玲玉、嘉芙正都是美貌的黄花闺女,这番逢到了魔君,焉能得有幸免! 眼看功力不济,万万不是对手,难免在增受蹂躏之后牺牲。玲玉、嘉英两位姑娘,凄然相瞥了一眼。 嘉芙叫道:“姊妹,我们宁死不辱……” 扬起手中一支长剑,使剑点向胸前,待要自刎保全清白。 但闻“铮!铮”两响,幻人萧史一手微扬,两点体积极小的暗器电射而出,光芒一闪正中欧阳玲玉与嘉芙两人剑柄,立将将头撞歪。 萧史不待两女动手,立刻说:“两位姑娘休要惊慌,我们此来乃系善意,绝不相犯……” 微叹一声,眼角一瞥四通吕梁英,苦笑说道:“四弟,十二凶人的名头,委实是害苦了你我两人,试看这两位姑娘,一闻我等之名,如此惊惶,即是大好例证……” 吕梁英姣美脸上泛起红晕,分明是他已有了微微怒意。 萧史一摆手,说道:“大家坐下,我们谈谈!” 玲玉等三人莫测高深,此时集中在一齐,兀自充具戒慎之心,六只眼注视着对方。 眼看这位鼎鼎大名的幻人萧史文质彬彬,他似十分忧悒,此时微微又是一叹。 问道:“敢问两位姑娘与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铜幡毕尉答道:“两位姑娘,一是欧阳家的玲玉小姐,一是欧家嘉芙小姐;在下是毕家铜幡毕尉……” 萧史脸上露出欢容,说道:“好极,我们正是同道……” 玲玉、嘉芙芳心之中涌起疑问,暗想我川中四家之人,怎会与你十二凶人成为同道? 正待相问,萧史已经发话:“三位休要惊疑,我与梁英四弟在前些日子里,曾与欧阳漱石公子相遇,彼此且曾同赴川边,相处极是知心……” 玲玉等三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暗想欧阳漱石怎会与十二凶人打起交道来?不过他这话若是真实,谅来他们与欧阳漱石既然交好,就绝不会对自己等三人相害,三人不由得稍为放心。 幻人萧史缓缓说明一切。 “我萧史闯荡江湖,平生有一恨事,便是我自己身世成谜,迄至如今尚未知道。 在我身上有一处暗记,不是我生成即有的,是被人故意留下的,我不知是何人所为,仅知这暗记与我的身世大有关系。 历年来我一直悒悒寡欢,想要探究身世,弄个水落石出。迄到最近我才知道,在我身上的记号乃是进入川中大西王府密窟的线索,而且举世之中,还另有一人与我一样,也是在身上具有这种记号。我知道这便是探究身世的唯一线索,努力追查才知道那另一人,是川中欧阳家的世子欧阳漱石……” 说到这里,嘉芙与毕尉惊讶莫名,全都瞪大了眼,欧阳玲玉却已心中有数。 记起以前,当泰山翁仲与石敢当父子来时,哥哥欧阳漱石将众人救入此间密窟,当时曾与自己谈起出川的一切遭遇,也曾说过另有一个与自己相同,身有记号,乃是进入大西王府密窟的线索。 玲玉几乎忘了,此人就是幻人萧史,如今听萧史说出方才恍悟。 萧史继续说道:“我知道欧阳漱石公子在找我,我也在找他,但当他遇见我与梁英四弟时,他却不曾以真实姓名见告,可能是十二凶人之名使他不能不有顾忌,这一点我并不怪他。 事后当我知道他即是欧阳漱石时,他已离我而去,当时我与梁英弟已追上他,本拟相见说明一切,但又因另有缘故,一时不能与他见面……” 这便是当时萧史发现那美丽的六虺之末靳芷,爱的不是自己而是欧阳漱石,当时促成两人好事,他自己却难免心中难受,悄然远去。 这些情形当然不是玲玉、嘉芙与毕尉所能了解的,只有四通吕梁英明白,吕梁英一心祟拜萧史,满以为举世之中唯有美丽出众的靳芷,才能配得上萧史大哥,萧史将靳芷让与欧阳漱石,他虽没露骨反对,但心下实不赞成。 此时一旁听着,禁不住鼻孔中冷冷一哼。 萧史又道:“事后我很后悔,疑心欧阳漱石与我极有渊源,又折???来找他,满以为他已回到川中,不料到此时却扑了一个空……” 说到这里,玲玉等三人方知一切曲折,由于萧史说话之时,态度始终诚恳自然,不由得玲玉等三个不信,等他说完,三人已将对他与四通的敌意消除了不少,甚为放心。 玲玉道:“我哥哥二度出川,一直没有回来……” 幻人萧史道:“我到这里后,已经知道四缺奇僧与泰山翁仲、石敢当等人已经住入大西王府,看来这密窟中的宝藏已引起了各派江湖高手的注意,此间难免有事! 我想欧阳漱石一定也会得知消息赶回来的,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况且……况且我自己觉得守护王府珍藏,似乎也是责任……” 一番话说毕,玲玉三人大大欣慰,这才知道萧史所说的同道实是不假。 有了这两位高手加入,当然安全得多,三人甚是高兴。 毕尉取出食物饮水招待,萧史、吕梁英逊谢接过食用,密窟外屋本是三人,此时多了两个,玲玉与嘉芙一旁注意,只觉这两人文质彬彬,与那十二凶人的名头甚是不符。 吕梁英面目姣好,宛如妇人女子,尤其他那一对眼睛水汪汪的,十分迷人,嘉芙、玲玉,一个是欧阳漱石的未婚妻室,一个已心许欧嘉佐,但这番见了四通吕梁英,多看几眼,仍然禁不住在芳心之中生出好感。 但觉这四通吕梁英的眼光虽具温柔,却是具正气,全无挑逗之意,两女更是觉得他可爱。 看那幻人萧史时,俊逸不群,潇洒出众,较之五通第四又是不同,他似乎更比吕梁英多出一些东西,那便是女子们最喜爱的男子风度,十分令人倾倒。 嘉芙、玲玉芳心之中一向以为欧阳漱石、嘉佐,已是万千男子之中的上上之选,这番见到了幻人萧史始知天外有天,无疑的萧史比她俩的心上人更胜一筹。 五人一面食用干粮饮水,一面谈话,渐觉亲切。 玲玉禁不住将心内的疑点说出相问,大西王府密窟线索,川中欧阳一家历代相传,刻在长子身上,断断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此。 怎会萧史与欧阳漱石一般,难道萧史与欧阳家有极深渊源不成! 萧史微笑表示,这一谜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川中四家的老一辈都已去世,不知真相以后能否弄清。 玲玉又说出一点,即是欧阳漱石身上的线索,只能进外屋得到半本绢册,深入秘窟中屋,那最最重要的密窟里屋,究是什么情形无法知道。 萧史立道:“是了!我也是如此,我有半本绢册,进入到此间却发现不对,谅来极可能要我与欧阳漱石两人合作,方能彻底解决这王府秘密。 也许这是上一辈有意安排,不知我与欧阳漱石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非你们两位是兄弟?”欧嘉芙说出心中所料。 幻人萧史道:“我也不敢料定是不是这样,也许等进入内屋密窟之时,可见分晓……” 说到这里,话头转移,商量应付敌人之事。 幻人萧史表示,他与吕梁英到此;定将设法保全密窟安全,可请三人勿虑。 休息了一阵,萧史起身准备出外一探。 玲玉听他说明了一切,又与他相处了这一段时间,觉得他可亲可敬,芳心之中已将萧史当作自己亲哥哥看待。 此时禁不住担心,说道:“萧大哥,你一人出去不怕危险吗?”萧史温和一笑,安慰她道:“不打紧的,欧阳姑娘!” 铜幡毕尉说出担心敌人发现追踪到此,被他们找到密窟入口,那却是不妙! 四通吕梁英按捺不住,说道:“不瞒你们三位说,刻下在这密窟之上,王府之中的青边四缺奇僧、泰山翁仲、石敢当等人,无一不是我兄弟两个手下的败将,萧史大哥与我根本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 萧史毫无骄矜持之色,身形一动,密窟之中风声飒然,他已飘然出去,玲玉等三个眼睁睁地望着他,竟连他怎样出去的都没有看清。 隔了一会,萧史悄然回来,告诉众人王府之中,四缺奇僧与泰山翁仲、石敢当三人互相对立。 他们都有意放出俘虏,然后暗中追踪,找寻密窟入口,但又都怕对方捷足先登,所以双方严密监视,不敢轻举妄动。 玲玉等三人,本来担心密窟被发现,这样一来乃完全放了心,又听说杨氏兄妹,欧家兄弟均不曾受苦,三人都觉稍稍安心。 密窟之中又等了数日。 这一天,忽闻上面大西王府之中人声鼎沸,有个破锣般的大嗓门在吼道:“撮鸟们,原来你们先到了!嘿嘿!快给我统统滚出去,我们十二人到此,你等休想沾边……” 密窟之中,五人惊觉,幻人萧史注意倾听,四通吕梁英皱起眉头说道:“是薄老大的声音,他们为什么也来了?” 只听上面一阵怒吼,夹着器物倾倒,兵器撞击之声,铿锵清晰。 泰山翁仲怒声大吼,石敢当的声音叫道:“十二凶人,你们敢不讲理吗?我们不希罕什么财宝,我是来找儿子的!” 有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问道:“找儿子找到这里来了!真有趣!也罢!你们先滚出去等着,若是你儿子果然在此,我们找到后就交给你……” 四通吕梁英听出是六虺之首,聂妫的声音,悄悄向萧史道:“大哥,聂姊她们也来了!” 萧史点点头道:“不但她来了,我已听出连陶妩、龙婉、西门媛、韦佯、米灵生都来了,只是靳六妹、息二弟没来,不然我们十二人都全了……” 玲玉等三人一旁听得清楚,十二凶人大半来到此处,怎会有什么好事,看来这王府之争,越来越是扩大,令人焦急。 上面王府之中,似乎是十二凶人要赶走原来盘距的两派人马,而四缺奇僧与泰山翁仲不肯,两派本是勾心斗角,此番在十二凶人威势之下厉害攸关,竟然合作起来,企图与十二凶人对敌。 纷扰之间,忽闻有一个极动听的声音响起:“哟,好热闹啊!” 萧史、吕梁英一听到这声音,同时叫道:“靳六妹也来了!” 萧史急忙吩咐众人小心戒备,自己将要出去与靳芷会合。 他去后,那上面闹得更厉害,众声俱作,好似原先的两派与后来的一派,三派人马已经引起了争端,十分激烈。 兵器撞击,众声呼叱,间或尚有惊叫惨呼之声发出。 众人正听得心惊胆裂之际,密窟门外响起一阵衣裙息悉之声,幻人萧史伴着二位绝色丽姝,飘然进入密窟。 这两位丽姝一出现,密窟之中玲玉与嘉芙但觉他们光芒万丈,自己万万比不上她们的美丽,两人中一个长身玉立的,举止娴静,颇似是大家闺秀一般;另一位肤色白皙细嫩有光,十分惹人注目,两女均是美得出奇,尤其是皮肤特别白皙的一个,笑靥如花,竟是玲玉等三人从未见过的美女。 尤其是两人的服装,一个穿紫,一个浑身绿色,十分俏丽。萧史为众人介绍两女均是十二凶人之中‘六虺’中人,长身玉立的紫衫女郎是四姊况秋莉,绿衣女郎便是最美丽的靳芷了! 况秋莉一入密窟,四通吕梁英立刻笑逐颜开,满脸充满欣慰快乐之色。 紫衣女郎的秋波之中也极是喜悦,见过众人之后,他俩走到一隅,喁喁情话。 六虺之末,美丽的靳芷此时笑道:“好极了,我要找的人都在这里,欧阳小姐、欧小姐与毕壮士均在,有人托我把一件东西交给你们!” 怀中取出小小的一包,黝黑有光的东西托在掌上,欧阳玲玉一瞥,认出此物,惊叫道是我哥哥的鲲鱼皮衣……” 靳芷笑道:“不错,正是此物,欧阳漱石担心两位姑娘,托我带来此物,以便在危急之时穿着,但衣服只有一件,却要给两个人穿,我可是没法子分配,只好交卷之后听你自己去办吧……” 一言引得众人发笑,玲玉与嘉芙伸手接过,摩挲这件宝衣,一个想起未婚夫婿,一个想起胞兄,芳心之中充满了甜蜜。 玲玉说道:“敢问靳姊姊,我哥哥现在在哪里?” 靳芷一笑道:“别忙,让我慢慢地说……” 众人坐下,欧嘉芙取来物招待两位新客,靳芷将一切说出。 道是与欧阳漱石系旧识,此番欧阳漱石再度出川,两人在川边相遇,一同走到湖北江陵附近,流水音密林救一个叫阮妥娘的少女,因为她正受着十二凶人中,二通息悉的控制虐待,而欧阳漱石又与她甚好,曾有诺言要去救她,是以不辞跋涉,前去践约。 到时方知这位阮姑娘等待不及,已自跨骑宝马,私逃出来寻找欧阳漱石,二通息悉对她本意不恶,只是因爱成恨,激愤报复,此番阮妥娘一走,息悉悔恨,偕同欧阳漱石、靳芷四处追寻。 追到洞庭之畔,参与了黄船公子上官安与湘江一虎秋青松俩争夺江湖上霸权的场合。得悉那阮妥娘已被秋青松充作贺礼,派秋云公子上官禾护送去到江南,献与昔年海隅大盗鱼玑之侄,海龙鱼独为妻。那鱼独与阮妥娘乃是甥舅关系,彼此不明就里,个中情形欧阳漱石、息悉却能知道,唯恐闹出乱伦之事,欧阳漱石飞骑赶去阻止。 幸好那上官禾一念之私,不曾闯祸,他将阮妥娘带到浔阳江上古溪源洞头,准备双宿双飞,不料那地方已被十二凶人之中的五通米灵生占据,他们一去正好落入陷井。 欧阳漱石与息悉、靳芷连同鱼独,方始将阮妥娘救出了险地。 欧阳漱石偕同妥娘去找她的生身父母,交付鲲鱼皮衣,将川中之事重托靳芷是以她随同十二凶人来此,路上又加入了一个西门媛,只不过彼此目的不同。靳芷与况秋莉是赶来帮助川中四家的,而十二人中其他的人则是不折不扣,垂涎大西王府密窟中的财宝。 长长的叙述,方才告一段落,欧嘉芙已按捺不住,急急问道:“靳姊姊,欧阳漱石与那阮妥娘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了她如此冒险,甚至于明知此间紧急他都不顾,而去送阮姑娘回家?” 女人善妒,自古皆然,嘉芙是欧阳漱石的未婚妻室,自然更不例外。 不但她如此,就连欧阳玲玉与铜幡毕尉,也觉得欧阳漱石这种行为极是古怪,急着要知详情,都用眼来看着靳芷等待说明。 靳芷顿了一顿,坦白说出:“他们是未婚夫妻!” 此言一出,欧嘉芙失望愤懑,叫出一声,精神受了极大打击,娇躯摇晃,立刻不支。 毕尉在旁慌忙护持。 靳芷委婉说道:“欧姑娘不必悲伤愤懑,须知欧阳漱石此举其中尚有缘故,他虽爱着阮妥娘,但却并未将你欧姑娘忘怀,不然他为何会托我带鲲鱼皮衣来给你!” 欧阳漱石与妥娘的事,从靳芷口中和婉道出一切详情。 第二十四章 染指西王府 瞥见五通之末,米灵生迎面走出,面色阴晴不定,泰山翁仲大大起疑。 喝问一声:“米灵生,我女儿在哪里?” 米灵生怪笑答道:“你女儿的腿生在她自己身上,她爱到哪里便去哪里,干我米老五什么屁事?” 夺路欲逃,泰山翁仲更是起疑,摆开架式,暴喝道:“不要走,且陪我去找女儿!” 米灵生作贼心虚,叫道:“老爷没空,对不起!” 方欲冲出,只见这泰山翁仲支开架式,拦阻出路,巍然有如一座小山,禁不住有点心怯。 泰山翁仲连连冷笑,一步一步欺身近来,米灵生心怯,连连退后。 退了几步,泰山翁仲神目如电,业已发现暗处一具少女胴体,赤身流血,不是自己的爱女是谁。 心中这一惊怒,几乎昏死,伟岸的身体,略一摇晃,米灵生立刻把握机会,抢攻出手,“呼”的一掌,撞来泰山翁仲前胸。 泰山翁仲功力精湛,米灵生这一掌伤着他,却使他清醒了不少,情知杀女仇敌当前,万万不能放过,努力镇静,咬牙切齿,喝声:“米灵生,你好狠呀!” 巨灵掌扬起待击,米灵生叫道:“又不是我勉强她,是你女儿自己愿意,偏偏又受不住,死了干我何事?” 泰山翁仲恨得牙齿咯咯作响,不再答话,蓦然间一掌攻下,米灵生急闪,密窟中层,烫起了一股极大劲风,威势立见。 米灵生脱身不得,一面闪躲,一面张口呼救,无奈那密窟中层向外层的一门,当泰山翁仲进来之时,已顺手关上,天衣无缝,此时外层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五通之末叫了几声,不见外层同伴们答应,情知救援绝望,泰山翁仲神力盖世,事已至此,必须硬拼,手腕一翻,骈起双指,疾点泰山翁仲胸前大穴。 泰山翁仲扑掌一扬,掌缘略略还着米灵生手臂少许,米灵生只觉手臂陡地一麻,连忙向旁略一挪动,挥掌发出一股阴柔劲力。 五通功力非比等闲,这种阴柔劲力十分厉害,疾发而出,竟在指顾之间,化解了泰山翁仲的刚强大力,泰山翁仲急退一步,收回巨掌,怒嘿出声,面上怒气更是炽烈。 米灵生叫道:“翁仲,我们算了吧!你女儿已死,我们彼此间目前还须好生合作,何必自相残杀! 我今答应你,找到此间宝藏之后,多分一些与你,充作补偿好否?” 泰山翁仲咬牙喝道:“我女儿的性命,只有一物可以补偿!”米灵生忙道:“什么东西,你说说看!” “就是你米老五的脑袋!” 此言一出,米灵生吓得疾退二步,泰山翁仲忽然间又有奇怪花样出现。 但见他高高举起一只手臂,连连舞着圈子,彷佛舞着一支大铁棍一般。 呼呼声响,步步欺近,来到距离五通之末不过半丈时,蓦地一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而下。 这一掌,泰山翁仲在砍出之前,已是前后挥了一十二转,一件重物经过一十二转之后,即使不用力道,手一松,向外逸出之势,也必然极为惊人,何况这泰山翁仲一掌砍下之际,还用足了力量,此番来势之猛,实是难以言喻。 米灵生本以为以自己灵巧身形,必能逃过他这缓慢的攻势,以静制动,此时忽然间横身旁跃。 忽觉这泰山翁仲手臂圈舞,激起的劲力竟是奇大无比,此番自己待要逃走,却被他那雄浑无比的掌力凝滞,一时难以动弹。 心中大惊,暗道一声:“不好!” 电光石火之际,米灵生惊怒出手反攻已是不及,泰山翁仲一掌砍下…… 他本可立将五通之末砍死的,就在掌缘及体之时,忽然又改变了心意,改砍为拂,掌缘轻触,米灵生肩头近颈处穴道之中,“咕咚”栽倒。 泰山翁仲认为如米灵生如此罪恶滔天之人,不该让他痛快就死,理当使他多受一些痛苦,方能报得了奸杀爱女的深仇大恨。 此时他记起了在这大西王府,密窟中层之中的那一处“火阱”,石敢当骨肉糜烂,狼奔豕突的情形,在他眼前浮起。 泰山翁仲决计如法泡制,要使这米灵生饱受那毒火燃烧之苦。 挟起五通之末,行来火阱之前,铁栅开起,其中空空无人。 泰山翁仲真是狠,此时还故意解开了米灵生的穴道,一抛入内,米灵生知道不妙,狂叫一声,挣扎着爬起来,转身逃命。 无奈铁栅已落,栅外泰山翁仲,小山似的巍然矗立,哈哈狂笑。 火阱之中,毒火顿起,五通之末身上衣衫烧着,拚命大叫:“翁仲救我!” 泰山翁仲狂笑,心中极是痛快,说道:“米灵生,算你生平蹂躏妇女,今日活该得此报应,你还打算我来救你吗?嘿嘿,老实告诉你,我还嫌你死得太快哩!” 米灵生满地打滚,企图扑灭满身烈火,但哪里能够,拚命挣扎着来栅前,双手摇那铁栅,分毫不动。 泰山翁仲冷然注视,只见那火阱中的烈火,渐将这罪恶滔天的五通之末,全身毛烧去,米灵生凄厉嘶叫,最后终被活活烧成焦炭也似。 翁仲离去,来到密窟外层,一言不发抱起受伤的同伴,带着些干粮饮水进入到密窟中层,十二凶人与四缺奇僧等人,见他满面怒容,威武无比,一时竟不敢出言探究。 等到他去后,西门媛发现米灵生为何久久不归,又不见那鲁巅冰花翁宜春出现,情知有异,连忙发动寻找。在中层找到翁宜春的裸尸,分明是被米灵生奸死,才知五通之末闯了穷祸。 急急找时,卒在那火阱之中,发现了他焦烂尸体,但寻那泰山翁仲与石敢当时,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密窟中层,步步危机,十二凶人虽然愤恨,但却又不敢冒昧行事。 十二凶人之中,又减一个,西门媛要暗害幻人萧史的计划,无形之中受到了挫折影响,暂时停下,不曾发动。 且说那大西王府之外,川中四家,欧阳一家庄中,幻人萧史、四通吕梁英、六虺第四况秋莉、六虺之末靳芷以及四家中人,欧阳玲玉、嘉芙、嘉佐、毕尉一共九人,在等着欧阳漱石回来。 由于杨氏兄妹与嘉佑的死,使得三家中人默默寡欢,幻人萧史与吕梁英时时出动,潜入密窟外层探听一切。 知道在密窟中的三派,由于探险中层,以及互相火并的结果,刻下已死了大通薄蓝、五通米灵生,以及鲁巅冰花翁宜春,四缺奇僧中的丁驼,受伤的有石敢当,他的同伴泰山翁仲已带着他离开大众。 薄蓝、米灵生的死,幻人萧史顾念十二凶人同伴之谊,难免悲伤;但当他无意之间,在潜入密窟之时,曾偷听到聂妫、陶妩、龙婉、西门媛与韦佯密议,商量对付自己与吕梁英,却使他又是气愤,又是伤心。 回到欧阳一家庄上,聚众商议,决定提高警觉,暂时不动,等着欧阳漱石回来再说。 等着等着,这一日庄客来报,有远客驾到,众人出迎时,来了男女三人,竟是鼎鼎大名的隐魂岛女主散花仙子,与她的夫婿天山大侠孤愤君,及盖世闻名的今世华陀东海老丹童韦修。 双方相见,欧阳玲玉迎人,孤愤君咦了一声,诧异问道:“欧阳漱石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众人一听他话中有因,连忙追问。 老丹童韦修说出经过,众人方知当欧阳漱石与二通息悉在那当阳江古溪源头,与靳芷分手之后,护送妩妥娘返回关外暴风牧场,至时方知妥娘的父母,银戟郎君阮重光夫妇,已经失踪许久。 三人寻来东海上,遇见了老丹童韦修、哦嵋一鹤方逸尘与华山双燕夫妇,以及他们的爱女南华小姐,七省游龙王仇东。 王仇东是因为五兕出柙,杀死了终南四剑,掳去了方逸尘大侠的爱子南秀,特来走报求救,待要去那隐魂岛上,讨孤愤君出山,以王者剑镇压五兕。齐巧欧阳漱石等三人也要去隐魂岛寻找岳父岳母,众人结伴同行,到了隐魂岛上,方知华表之后的墓中潜伏怪人,琴音引诱,孤愤君与阮夫人鱼慧先后失陷其中,失去了恩爱伴侣的散花仙子与银戟郎君悒悒寡欢。 众人商议援救,欧阳漱石、妥娘夜闯墓圹,圹中得有奇遇,白发老人以本身功力救治欧阳漱石重伤,先天真气转移,欧阳漱石功力大进,老人身死,遗命欧阳漱石须找到幻人萧史,一同再核视他的遗体,当可知悉一切因果。 勾漏五兕偷袭,孤愤君重伤,王仇东丧生,欧阳漱石力毙北怪,圹前激斗,五兕以方南秀生命要挟,终于又让他们逃走。 群侠会合之后,计议分道扬镳,华山双燕带着儿女回去,阮场主夫妇也带了爱女遄返关外,散花仙子与韦修护持孤愤君前往就医,余下的峨嵋一鹤方逸尘偕同欧阳漱石、二通息悉、十手龙女、黑孩儿、独角蟒等人先来川中。 约定在孤愤伤势痊愈之后,即行赶来川中会合,不料如今孤愤等三人赶到,而先行的欧阳漱石等人,却不见踪影。 一番始末说明之后,众人禁不住担心,忖料那峨嵋一鹤、欧阳漱石一行六人,可能是在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玲玉、嘉芙悬念欧阳漱石,急忧交并,幻人萧史与六虺之末靳芷极力相劝,道是欧阳漱石吉人天相,以往已屡次逢凶化吉,谅来这一次也必然无妨。 欧阳庄中此时实力增强,估计若是进入大西王府,凭此实力也足够驱逐十二凶人与四缺奇僧、泰山翁仲、石敢当等人,但幻人萧史说出王府秘密,必须他与欧阳漱石会面,将各人一半的绢册合看方能解决,如今欧阳漱石不来,一切还是只好搁下。 众人无奈只好等待,欧阳一庄之中,大摆盛筵招待,十分热闹。 其中玲玉、嘉佐、嘉芙、毕尉作了主人,殷勤招待,强打欢颜,只是悬念欧阳漱石,又悲悼嘉佑与杨氏兄妹之死,难免悲伤。 五通第四吕梁英,与六虺第四紫衣女郎况秋莉形影不离,十分亲爱,这两人早已在心中爱上了对方,只是未曾吐露,当两人分离时相思难忍,方才发现错误。此番屡经波折重逢,两人业已同意,此后将永不分离,只待此间事了之后,即将缔结良缘,退出江湖,从此归隐村园,安享快乐生涯。 萧史昔年曾去隐魂岛上,与散花仙子有一面之交,此番相见甚为欢愉,六虺之末,当见着欧家嘉芙姑娘之后,芳心之中起了变化。 冰雪聪明的她,已经看出嘉芙实是极爱欧阳漱石,知道欧阳漱石又有了妥娘,她当然难免自怨自艾。可是她从众人的叙述之中,知道阮妥娘是一位美丽温柔、天真的女子,估计以后二女共事一夫,尚能和谐;真正使嘉芙担心的不是妥娘,而是美丽能干,锋芒毕露的六虺之末靳芷姑娘。 她知道欧阳漱石与靳芷之间的关系,担心以后靳芷也会加入她与欧阳漱石、妥娘之间,那可是十分可虑。 是以在最近这一段时日中,靳芷常找机会去与嘉芙亲近,而嘉芙却心有顾忌,故意躲避,不肯与六虺之末亲近。 这情形使得靳芷心下起了警惕,忖料以后妥娘温婉,对靳姊姊极是敬爱,必不会有任何异议;倒是这位欧嘉芙姑娘,看来她绝难容忍自己介人,若是勉强,难免造成不良后果。 欧阳漱石深爱靳芷,靳芷也深爱欧阳漱石,但任性爽朗的靳芷更不同于他,知爱情是一种施予,而不是一种获得,必要之时,应当要牺牲自己,成全对方,否则爱之??足以害之,却是不好。 她不愿使欧阳漱石,以后有三女之间难为夫的情形发生,此时心中警惕,已暗暗另有打算。 同时,在这一段日子中,当她与幻人萧史重见之后,发现这位自己昔年敬爱的男子,对于自己毫无嫉妒、愤怒、责怪之意,相反地他更是彬彬有礼,如像大哥一般,对自己亲切照拂。 十二凶人之首,幻人萧史由于他身世不明,是以悒悒无欢,落落寡合,是以常被异性误会,以为他眼高于顶,天下任何女子都难寓目。 至今靳芷方知,如幻人萧史这等超群拔俗的男子,原来他也有爱恋的对象哪!她不是别人,正是靳芷自己啊! 正因他深爱着自己,同时深切体会到爱情真谛,不欲勉强,当知靳芷喜爱欧阳漱石时,他宁愿自己引退,促成两人的美满姻缘。 靳芷终于在这一段时间内明白了一切,对于萧史,她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因此她暗暗决意,改变初衷,时时与萧史接近。 大伙儿在欧阳庄中等待。 这一日夜里,众人见庄外走来一人,风尘仆仆,满面煞白,缓缓策马,进入庄内。 认得正是峨嵋大侠,峨嵋一鹤方逸尘。 老丹童韦修大叫一声,扑上前来迎接,问道:“老方,你怎地这时才来,欧阳公子他们呢?” 一拉方逸尘的臂膀,峨嵋一鹤突然间呻吟一声,强忍痛楚叫道:“韦兄,天幸你已来此处,快快救我,我的臂骨已折断……” 一言说毕,支持不住,痛昏在地,原来他断之后,强忍痛苦,跋涉关山,支持着到此,等到见了众人,心神一松,立刻不支。 众人大惊,慌忙急救。 老丹童韦修恐叫说道:“老方,你休要惊慌,放着有我韦修在此,即使你周身骨碎,我也要凭藉灵丹妙药为你医好,何况这区区断臂之患……” 急令众人将峨嵋二鹤扶人静室,囊中取出灵丹相救。 续骨疗伤,韦修当世名医,不消一个时辰,即已完成。 峨嵋一鹤悠悠醒转。 榻中说出一切经过,他与欧阳漱石、息悉、十手龙女一行六人,途经九华,受到漏网的五兕中人挑战,夜行山径,猝逢那魔头九华山魔出现。 先是黑孩儿被他以无形掌打死,继是独角蟒落崖,十手龙女断指被擒,欧阳漱石奋勇杀了南饕血牙公申屠暴,息悉与自己受伤倒地。 自己断臂之后,半夜醒觉,不见欧阳漱石、息悉,谅来俱已被俘,估计不敌,扶伤来此通报。 一番话说出,众人无不吃惊,九华山魔无形毒掌厉害无比,久已绝迹江湖,不料如今重又出现,五兕作了他的走狗,这番擒了欧阳漱石一人,意欲参与大西王府夺宝,如之奈何? 虽然这方面高手如云,估计九华山魔无形毒掌虽然厉害,但这方面有隐魂岛的散花仙子、天山孤愤大侠,加上幻人萧史、四通吕梁英,谅来也足可与人抗衡,一争长短。 所虑的是,欧阳漱石等人落在他手中,难免被这老魔要挟,确是可虑。 众人焦急商议,幻人萧史说出九华山魔再度出现,目的确在染指大西王府重宝,如他不得绢册,绝不能进入密窟,好在尚有半本绢册正在萧史身边,如今为了救欧阳漱石等三人,说不得只好牺牲,以绢册交换三人活命。 萧史因为估计,欧阳漱石与自己大有渊源,是以一心悬念他的安危,不惜如此牺牲,更因息悉是自己老友,十手龙女是散花仙子的亲信,三人性命要紧,目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在座诸人,俱非贪财之徒,全都赞成。 商议已定,大队出发,准备去找着九华山魔谈判,以半本绢册交换欧阳漱石、息悉、十手龙女的活命,大西王府的宝藏,说不得只好放弃了。 众人先来到密窟外层,高声呼唤,密窟中的十二凶人,聂妫、陶妩、龙婉、西门媛、韦佯,以及四缺奇僧中三个,甲瘫、乙瞎、丙喑闻声出来。 只因对方人多势众,十二凶人中的五个,与三个青僧,相顾失色。 但群侠却不为己甚,此番幻人萧史,当众说明一切,告诉他们昔年叱咤江湖,以无形毒掌闻名的九华山魔再度出山,刻下已俘虏了欧阳漱石、二通息悉、十手龙女,又得勾漏五兕相助,意欲染指此间大西王府密窟之中的重宝。 九华山魔的大名使得密窟中出来的人面面相觑,出声不得。 幻人萧史续言,王府密窟进入不易,必须要由萧史与欧阳漱石两人身畔,每人一半的绢册合拢,方可明白一切进入。 如今为了要救欧阳漱石等三人,群侠已经决议放弃一切,将绢册交出,交换三人活命。 一番话说毕,十二凶人中五个,三名青僧自忖不是九华山魔的敌手,又不能阻止群侠的行动,看来染指宝藏已是无望,全都面现失望之色。 六虺之末靳芷见状,怀中取出那三十六粒密宗佛眼绿珠,对甲瘫、乙瞎、丙喑三僧说道:“三位大师方外之人,何苦来趟这一场浑水,三十六粒佛眼绿珠,谨以奉璧,还希三位大师,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小的袋子一抛,甲瘫接在手中,起开一看,正是自己师门重宝,慌忙合掌道谢。 说道:“女檀越金玉良言,贫僧师兄弟敢不凛遵,十分感谢,谨此告别。” 进入密窟,抬出丁驼遗体离去。 此间聂妫等五个,兀自恋恋,舍不得放弃重宝离开。 幻人萧史对他们犹存有情谊,说道:“五位弟妹,我们这就要去找九华山魔了……” 一言未毕,身后突起一声:“不劳寻找,我来也……” 声音不大,但却清晰传来每个人的耳中,震得耳鼓隐隐发痛。众侠吃惊转身,只见三人一字排开,左首一人身躯伟岸,镣铐披体,正是勾漏五兕之首,东囚兽天子党山其人! 右首一个面目阴鸷,手持夺命双环,乃是五兕之中最工心计的西鬼狼心伯勾一炜。 两人之中,一位儒服秀士年少英俊,双目朗然,赤手空拳,笑吟吟的睥睨众人,雍容华穆,气概俨然,先声夺人。 识得正是那九华山魔驾到。 众人相顾失色,立起戒备。 九华山魔朗朗一笑,温和有礼,抱拳一揖,笑着道:“好热闹,原来角逐大西王府秘藏的,竟有如此多人,我生平最不爱冷静,此番到此,有诸位凑兴,实是痛快,哈哈……” 将后一摆,说道:“诸位先请,我们且先进入密窟外层,再来展开龙争虎斗不迟……” 隐魂岛女主人,散花仙子叫道:“老魔头,欧阳漱石、二通息悉、十手龙女他们三人何在?” 九华山魔目中奇光一瞬,注视着散花仙子,深深一瞥,看得这位天仙似的美女,不禁低下头去。 一旁她的丈夫天山大侠孤愤君,登时大怒,暴喝一声:“九华山魔!放尊重一些!” 魔头眼光移到孤愤君身上,孤愤君拔出王者剑在手,立刻准备。 九华山魔冷冷问道:“孤愤,她是你的什么人?我看她一眼,你凭什么干涉?” “她是我的妻子!你敢无礼,我天山孤愤君与你一拚性命!”九华山魔哈哈大笑,狂妄说道:“久闻隐魂岛女主姿容绝世,有如姑射仙子,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人言不虚。 我自丧偶之后,一直想物色淑女为配,如此仙容,也足够可配得上我了。 只是,可惜啊可惜,我竟坐失良机,迟了一步,名花有主,嫁了你这伧夫,我非处女不御,不便违背习惯。唉唉!罢了罢了!看来我只有另外再找!” 如此狂妄,是可忍孰不可忍,散花仙子柳眉一竖,喝声:“你敢放肆!” 抖手散出暗器,疾射九华山魔,九华山魔朗朗一笑,袍袖展处,暗器如泥牛入海,入他的儒服大袖之中,但见他慢条斯理,取出来托在手掌之中,细细赏鉴。 笑道久闻散花仙子的暗器,叫做散花钿,充作纪念,因为这是美人之赠啊!” 瞧他色迷迷的,装出一付多情模样,将散花钿嗅了一阵,珍重收起。 天山大侠孤愤君怒恼难遏,王者剑扬起,凌空一击,发出异声。九华山魔忽然问道:“伧夫,你手中拿的是否王者剑?” “正是,老魔头你敢来与我一拼?” 九华山魔微笑摇头,说道:“伧夫,你虽然本领不济,但勇气倒是不错,可惜你的年纪太大,否则我倒有意收你为徒。 也罢,稍停你只须将王者剑献出,我就破例饶你一次,看在你如花似玉的夫人面上,你们可以离去……” 天山大侠孤愤君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叫一声,几乎昏晕。 喝道:“老魔!光在口舌上逞能,算是什么英雄,你我何不一拼?” 九华山魔微哂说:“孤愤,你估计能挡我无形掌吗?” 此言一出,孤愤不由得一窒,果然以他那至阳至刚.的功力,估计也难抵挡老魔诡异阴毒奇功。 九华山魔俊目一瞬,说道:“不瞒诸位说,我今来此,志欲得到全部大西王府秘藏不说,除此以外,我还要找一位妻子,一位徒弟。难得你们都在此处,可说是俊彦毕集,等我来找找看!” 眼光掠过幻人萧史,低喂一声:“幻人萧史名不虚传,果是人中之龙,可惜与天山孤愤一般,年岁不合理想。” 萧史涵养极佳,微微一笑,却不动怒…… 老魔头眼光扫过,喃喃自语:“峨嵋一鹤也不行,韦修太老,其他的更不行,咦,这位是谁?” 眼光停在四通吕梁英脸上,似是极为欣赏。 吕梁英冷冷一哼,喝道:“我是你爷爷,你不认得吗?” 手一抬,两支短剑电射而出,疾刺九华山魔…… 四通吕梁英袖内一双短剑,系以极细之练系在腕上,发出伤人百无一失,功力湛深,已到收发自若,得心应手的地步。 生平以此一对利器闯荡江湖,逢着强敌时猝然出手,不知多少黑白两道高手,在他这一对短剑之下,饮恨落败。 可是在这一次,却发生了例外。光芒一闪,电射而出,飞向九华山魔前胸,一字排开的三人,东囚、西鬼不由得后退一步,唯独那九华山魔神色自若,夷然不动。 朗朗一笑,竟然伸出一对手来,接取四通吕梁英的神物利器。 第二十五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顿了一顿,连老魔自己,似乎也开始有点信心动摇,把握不定。 难道那少年欧阳漱石,进入禁区之后,真能得以不死,而且自冷松夫人处,学会了发射松芒针的独家本领,赶来此间,向自己寻仇报复? 是否会有可能呢?以那少年不屈不挠的性格,极其优秀的禀赋根底,虽然他在滚入禁区之前,曾被西鬼狼心伯勾一炜的夺命双环击伤,进入禁区,十之八九曾被性情乖僻的松夫人发现,将来充作她松芒针的活靶子,打死泄愤。 可是九华山魔不曾亲见欧阳漱石身死,若说这少年还有活命的希望,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想着想着,九华山魔心中暗惊。 侠义中人一方,高手如隐魂岛女主、天山大侠、幻人萧史、六虺靳芷等七人,此时俱已察觉得出,九华山魔的惶恐不安。 萧史领先跨上一步,准备乘机发难。 突然间九华山魔色厉内荏,高叫一声:“你们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快决定与我合作!” 幻人萧看透了他的心理,冷冷说道:“我们在等……” “等什么?” “等那能克制你的人来到……” “谁?” “欧阳一家,世子欧阳漱石……” “哈哈哈哈”,众侠已可听出,九华山魔的笑声之出已有勉强。九华山魔喝道:“欧阳漱石早已死了,你们还等什么?” “老魔头你能肯定他死了吗?” 说话的是天山大侠孤愤君,此言一出,九华山魔立刻答道:“如果他没死,为何到现在还不曾出现……” 一方未结,蓦听秘窟中层之间,一个极清朗的声音响起。 “欧阳漱石来也!” 欧阳漱石石破天惊,群侠惊顾,但见那俊逸出众的欧阳漱石,宛如飞将军从天而降似的,此时猝然出现,定立秘窟之中,神清气爽,宛如玉树临风。 众人这一惊喜,其中玲玉与嘉芙两位姑娘,心情激动,喃喃祷祝:“老天啊!你待我恁厚……” 看那欧阳漱石时,劲气内蕴,双目炯然有光,分明不但毫无损伤,而且功力还有了进步。 众人这一喜,何异是天降奇宝,啊地一声,发自心底。 男女群侠,不约而同叫出: “欧阳漱石”。 “欧阳公子。” “哥哥!” 欧阳漱石俊脸之上带着微笑,又手抱拳行礼,朗声发话,道:“诸位大侠,恕我欧阳漱石来迟一步,且请稍让,待我与九华山魔算清血账之后,彼此再细叙不迟。” 七大高手,闻言立刻闪开,欧阳漱石赤手空拳缓步向前。 经过六虺之末与幻人萧史身旁,两人禁不住关心,悄道一声:“欧阳漱石,你可得当心他的无形掌奇功啊!” 欧阳漱石微微一笑,低声道多谢大哥、六姊、小弟自有克他之法,可请两位不要担心。” 此言一出,萧史、靳芷喜上眉梢,禁不住地互瞥一眼,已可料到,欧阳漱石吉人天相,真个已是学会了专克他无形掌奇功的松芒针绝技。 只见欧阳漱石大踏步向前,来到那水阱之前,与九华山魔对面而立。 九华山魔眼中惊奇之光一闪即逝,故作镇静,笑道:“少年,你来了吗?” “不错,我来了!” “你是来准备与我合作的吗?” “不是!” “少年,你知我对你的一番心意,喜爱你绝佳资质,有意收你为徒。 你可以试想,做了我的徒弟之后,功力盖世,宇内无敌,何等威风……” “如他们这些人!”九华山魔指着勾漏五兕中的东囚、西鬼,五通中的韦佯说道:“全都是你的仆从。” 又指着六虺四个,聂妫、陶妩、龙婉、西门媛,说道:“若干美女,都是你的妾侍…… 大西王府的宝藏,全是由你继承。以后你富可敌国,手下有奇材异能之士,供你驱策,为你奔走效劳,娇艳美女,充作下役,你的奇功盖世,天下无敌,何等威风,何等得意。 只消你答应一句,做我的徒弟,这一切当可垂手而得……” 一番话说毕,群侠只见老魔秀美的脸上,充满着诚恳之色,分明他真是倍爱欧阳漱石,此言确是发自于肺腑不假。 而在六虺四个的脸上,此时充满着欣羡之色,秋波儿频送,在向这位未来的小主人邀宠。 东囚、西鬼虽然尚有忿忿之色,却是无奈,垂首听命,何敢反抗。 群侠内心暗自打鼓,但不知这位欧阳一家的世子,能否抵挡如此有力的诱惑? 只见欧阳漱石俊脸之上,微微而笑,毫无激动之色。 突然间他脸色一正,凛然正气充满,朗声发话道:“九华山魔,我欧阳漱石不才,幼承庭训,粗知诗礼,长成行走江湖,窃慕侠义之行,痛恨那为非作恶,倚势凌人,贪财好色之徒。 大西王府非我一人私有,即使可得,亦将秉承祖先遗命,充作正当用途,反清复明,完成我川中四家,先祖未竟之志。 我欧阳漱石不好女色,不须伥狗驱驰,更决不会威武所屈,富贵所淫,做你的徒弟。 我是顶天立地的侠义汉子,年事尚轻,今后决意献身人群,勉力作侠义中人的一份子,偕同我侠义同道行走江湖,除暴安良,伸张正义。 即使餐粗宿露,跋涉关山,栉风沐雨,将要饱受风霜之苦,但那是我侠义中人的本份,欧阳漱石不才,不敢妄想苟安逸乐,愿意追随我侠义同道,诸君子之后,共同努力以赴……” 一番话,堂堂正正,慷慨激昂,句句字字,宛似金石,掷地有声。 说毕之后,群侠大大敬佩,欣慰无比,采声而起,掌声雷动。 九华山魔身旁的走狗们,惭愧低头,老魔头脸色大变。 欧阳漱石踏上一步,冷冷喝道:“九华山魔,如今是你我一清血账的时候到了,请你还我二哥息悉、十手龙女、黑孩儿、独角蟒,四位同伴的命来……” 九华山魔冷声一笑,喝道:“无知小辈,不识抬举,我今叫你后悔不及。” 缓缓扬起手掌。 群侠看得清楚,知道这是他将要发出那无形掌奇功的先兆。 禁不住齐齐退后一些,幻人萧史连忙脱下绵袍,拉起鲲鱼皮衣面罩,跃来欧阳漱石身边,低声问道:“鲲鱼皮衣可抗这老魔头的无形掌奇功,适才间已经试过。 贤弟,你要不要先换上此衣?” 欧阳漱石摇头道:“多谢大哥,小弟已有把握,不须此衣,请大哥为我掠阵,看我取他性命。” 萧史答应一声,递过西飞宝剑,欧阳漱石接来手中,准备发动! 九华山魔道:“欧阳漱石,你敢冲过这水阱来吗?” 欧阳漱石立刻答道:“有何不敢!” 须知以他原先功力,本来尚难有把握,但自从在那隐魂岛华表之后,墓圹之中,得那白发老人青城一叟,牺牲自己,救活之后,功力移转,已具有了先天真气能力,功力大进,今非昔比。 此时估计,足有把握,当下清啸一声,右手执着西飞宝剑,左手紧握,飞身跃出。 但见他身轻似燕,瞬息之间,掠来九华山魔面前,声势夺人。 九华山魔用手一挥,两位走狗退后,眼光一转,恨恨喝道:“少年,你自取灭亡,休来怨我!” 扬手虚虚飘来,无形毒掌发出。 电光石火之间,群侠眼睁睁地注视,只见欧阳漱石竟不闪躲,大喝一声,左手一拳,突然间放开。 群侠连看都没看清楚,悄没声息,毫无威力,不知欧阳漱石此举是何意思。 蓦然之间,奇事发生。 九华山魔突然间凄惨叫一声,彷佛在刹那之间,他已受了极重的伤。 踉跄倒退两步,“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变起仓促,六虺中的聂妫、陶妩等四个,齐声惊呼,勾漏五兕中的残党、西囚、西鬼,惊见主人如此,分明是靠山已倒,自忖决不是群侠敌手,慌忙溜向大西王府秘窟外层。 散花仙子、天山大侠、峨嵋一鹤等人瞥见,孤愤君大喝一声,叫道:“恶贼,哪里走!” 王者剑扬起,偕同散花仙子、峨嵋一鹤,急急追踪而出。 此间,五通第三韦佯,见势不佳,连忙示意六虺中的四个悄悄溜走,又恐群侠追赶,聂妫等人机警无比,溜了不远,立刻藏在暗处,等待机会。 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九华山魔倒地之后,群侠欢呼一声,再无顾忌,纷纷围将上来。 地上躺着的老魔头,苦笑问道:“少年,是那贱人叫你来的吗?”欧阳漱石答道:“不错,正是冷松夫人指示我九曲堡路径,叫我来向你算帐!” “她要怎么样?” “你昔年狠心残去她双腿,如今她一样的,要我砍断你的两腿……” “少年,你已知我决活不了多久,松芒针人体,无形掌已破,落到如此下场,真不是我九华山魔始料所及……” 这位昔年叱咤江湖,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此时奇功已失,身带重伤,面色苍白,躺在地上强忍痛苦,冷汗迸出。 英雄末路,可悲可叹,群侠均是至情至性之人,虽然对他切齿痛恨,便在此时,却没有一个愿意去下手九华山魔。 欧阳漱石虽然答应了冷松夫人,待要残去九华山魔两肢,作为报复,但在此时,却也不便下手,手执西飞宝剑,怔怔注视。 但闻这老魔头喃喃自语道:“少年,你知道不,我一点也不恨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妻子派来的,不瞒你说,我虽与她反目,一怒之下,残了她的双肢,将她永久禁锢,但在不久以后,我已醒悟后悔。多年来,我曾想过,去到禁区中去看她,向她忏悔,乞求她的饶恕,重新言归于好,作恩爱夫妻。 但我又知道,她的生性倔强,必然对我深恶痛绝,我不去则已,去时只要一走近她身时,必然会被她以松芒针活活打死。我死而无憾,但她不容我解释,又何能知道我痛悔之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鹰头此时一心忏悔,脸上露出一片虔诚之色,说明他人虽暴戾,行事乖张,但对他的妻室,却正是一往情深。 群侠不由得都大为感动,欧阳漱石声音变得十分柔和,起言说道:“你错了,我曾与冷松夫人盘桓多日,由于夫人谬爱,认为我诚实,向我吐露一切,是以我能尽知你们两人之事。 虽然她恨你,但却仍对你眷恋,多年来她肢体残废,幽居寂寞,无日不思你能去向她忏悔,言归于好……” 说到这里,地上的九华山魔陡然间精神一振,叫道:“少年,你此话当真?” “谁还骗你不成,只因你始终不去,是以她误会你毫无悔念,又知你最近准备再度出山,役使群魔,荼毒生灵,夫人痛心之下,决意要制服你,为民除害,授我松芒针绝技赶来此间,奉命要将你残去双腿,永久禁锢,不许为恶……” 一番话说毕,九华山魔面上满是虔诚渴望之色,叫道:“贤妻啊贤妻!原来你仍是爱我的,??啊!只要我知道了这一点,我便已万分满足了,我当如你之愿,以求博得你的欢喜。 少年,请你借剑一用!” 欧阳漱石犹豫着尚未有行动,地上的九华山魔,突然出手,一把夺过欧阳漱石的西飞宝剑,向下一撩,登时砍断了自己的双腿,鲜血迸流。 弃剑于地,欧阳漱石与群侠大惊失色,一时纷乱,不知如何是好。 幻人萧史急叫道:“前辈,你既有悔改之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我辈中人,放着有举世闻名的名医在此。韦兄,你快来救九华前辈。” 老丹童韦修急急应一声,奔将过来,方欲先行为九华山魔止血急救。 地上的九华山魔,委实功力高绝无比,身中松芒针重伤,残去双腿,人已奄奄一息,兀自尚能咬牙忍住,勉强坐起。 苦笑着断续说道:“不……不必……欧阳漱石……我托你……归告我……我妻……就说我……诚心悔……悔改……永……永远……爱她……盼她……珍重……多……多谢……诸位……” 一言说毕,气绝身死…… 群侠大为感动,问韦修道:“还能有救吗?” 韦修俯身一探,黯然摇头。 群侠立在九华山魔遗体之前,默然获致哀悼之忱,幻人萧史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就改,善莫大焉。九华前辈身后之事,理当代了。欧阳漱石贤弟,愚兄以后当伴你再走那九华山九曲堡中一次,面谒冷松夫人,转达她丈夫临终之言……” 欧阳漱石凄然说道:“大哥,不必了……” “为什么?贤弟……” “那冷夫人深爱丈夫,虽命我下手代为惩罚,为民除害,又觉心有不忍,估计夫妻万难和好再会,是以她竟在交代了一切之后,乘我不防,自尽而死……” “啊”地一声惊叹,发自于群侠之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唉唉!但愿他们夫妇,死后阴灵有知,地下能够双方曲谅和好…… 我们当设法将他们夫妇遗体,葬在一处……” 幻人萧史说出此言,群侠均表赞同。 一番惊险过去,欧阳漱石得便,来与众人欢聚,玲玉姑娘首先扑到哥哥怀中,叫声:“哥哥!” 禁不住喜极而泣,嘉芙姑娘,虽是欧阳漱石的未婚妻室,但因尚未圆房,难免腼腆,此时虽然一心想与心上人亲热,便又羞答答地办不到,只以一双秋波,脉脉含情,凝视着欧阳漱石。 欧阳漱石笑着向她走来,喜鞭芳心,如同小鹿乱撞。 玲玉一心是帮着嘉芙的,此时一旁悄声说道:“哥哥,你该当好好地去安慰她啊!” 欧阳漱石微笑道:“是的!我该安慰她,如今一切都好了。” 蓦然间忽然止步,转过身来,说道:“但我该谢谢琳姊。” 缓步向六虺之末的靳芷走去,气得嘉芙双目蕴泪,玲玉连忙揽住。 只见欧阳漱石行来靳芷面前,忽见这位美丽的六虺之末,不知是什么意思,娇躯向身旁的幻人萧史一靠。 萧史身上犹穿着那件鲲鱼皮衣,此时惟恐妨碍了欧阳漱石、靳芷,慌忙向旁一闪。 但急剧之间,忽觉自己的一条臂膀,竟被靳芷牢牢挽住。 欧阳漱石已行来靳芷面前,看到靳芷如此突然的举动,难免一怔。 心中立刻转念:“她不是爱着我的吗?为何会对我这样呢?唉唉!我是比不上萧史大哥,只要她与萧史良缘和谐,我欧阳漱石虽然情难割舍琳姊,但却仍须忍耐牺牲啊! 只愿她幸福快乐,我又岂是那自私自利的人……” 愣了一阵,心中一时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抬起头来看时,美丽的靳芷,一身绿衣,依然是十分动人,光采逼人。 向着自己盈盈而笑,但在她的秋波之中,欧阳漱石已再找不到昔日的那种爱恋之光。 此时只是一种温柔,普通美女们对待普通朋友们的一种温柔眼光。 欧阳漱石顿觉,有一阵惘然若失的感觉掠起心头。 上前一步,将那亲热的举止语调,改为恭敬的行动与语声。 一揖说道:“多谢琳姊……” 靳芷笑着还礼,由于她的手臂仍挽着幻人萧史,是以连萧史也不由得弯了弯腰。 欧阳漱石心下暗道:“好哇!如此亲热,连还礼都一致行动。” 只听六虺之末,靳芷笑道:“欧阳贤弟不必多礼,阿史与我、与你友谊深厚,区区身劳,何容挂齿……” 欧阳漱石心中一惊,哎呀!女人善变,真是太快,短短数月,竟然连称呼都改了,欧阳漱石已改为欧阳贤弟,还有什么话可说。 勉强一笑,转身走开。 六虺之末,美丽的靳芷,尽管她玉容之上,始终带着微笑,但在她的芳心之中,凄苦又有谁知? 此时她望着欧阳漱石怏怏离去的背影,满眶泪珠,几乎忍不住要落下…… 暗暗在心中说道:“欧阳漱石啊!我宁愿你现在怨我,也不愿你以后为难,你我虽然相爱,但却不是佳偶,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耳边忽起悄悄一声:“阿琳,你搞什么鬼!” 幻人萧史已放下了鲲鱼皮衣的头盖,在她耳边悄问一句,声中还有责怪之意。 靳芷咭的一笑悄道:“阿史,只要你爱我,琳琳今后永远也不离开你了,我不能辜负你啊!” “可是我不愿勉强你,报答式的爱情,不会有幸福与快乐的!” “谁说我这是报答你,我……我真的是爱你……” 幻人萧史此时难免心中欢愉,微微一笑。 靳芷挽着他的手臂,笑道:“我们走吧!别妨碍人家久别重逢。” 两人悄悄退下,吕梁英与况秋莉一对,玲玉与嘉佐一对,韦修偕同毕尉,也都走开。 只剩欧阳漱石嘉芙姑娘,嘉芙亲见靳芷所为,几疑是梦。 此时未婚夫婿来到自己面前,从他的眼中,嘉芙见到柔情万千,禁不住叫道:“哥哥,杨氏兄妹与我嘉佑哥都死了!” 欧阳漱石柔声说道:“我知道,嘉芙……” 想起杨冉、嘉佑,昔日曾阴谋陷害自己,但此时欧阳漱石对他们已无半点怨恨,杨小珩对自己的一番情意,自己是白白辜负了,如今她已香消玉殒,绵绵悼恨,如何可以消除! 双目凝望,只见嘉芙姑娘,楚楚娇怯,想到她受尽惊恐折磨,直到如今方始灾难过尽。 欧阳漱石忽觉,自己一向冷落了这位未过门的娇妻,心中柔情大起。 且喜四面无人,欧阳漱石张开双臂,嘉芙小鸟似的扑进夫婿怀中。 娇怯的姑娘,泪珠兀自在睫,但突在泪光之中,迸出了欣慰的欢容! 欧阳漱石揽着她的纤腰儿,低低说道:“在关外暴风牧场,有一位阮姓少女……” 嘉芙立刻接口道:“我已知道,她是妥娘妹妹,我想我与她以后一定会相处得很好的,如同姊妹一般……” 欧阳漱石心中大慰,禁不住低下头去,亲吻这位温柔的娇妻。嘉芙又惊又喜,温柔承受夫婿的亲吻,芳心之中怦怦然作跳。 两人温存了一阵,互谈别后,欧阳漱石告诉她自己受伤,滚入九曲堡禁区之中,惊觉怀中绢册已失,走了一段路,忽然阴阴冷风一阵飘过,有一只毛茸茸的怪手伸将过来。 原来这是一头人猿,侍候幽居在禁区中的冷松夫人已有多年,忠心护主,此番伏在暗处,猝不及防出手,点中了欧阳漱石的穴道。 也亏得人猿有此一举,及早将受伤的欧阳漱石制住,不然欧阳漱石若是再进去一些,极可能就会丧生在冷松夫人的松芒针下。 当人猿带着欧阳漱石去见冷夫人时,这位夫人见欧阳漱石仪表堂堂,不像是奸宄之人,而且身上带伤,令人想到,他可能是侠义中人,被九曲堡中人所伤,误逃进入禁区,夫人同情之心一起,竟将欧阳漱石救醒。 问起情由,方知一切,夫人极是钦佩欧阳漱石的正直生性与勇敢,代为医治伤处,传授那破解无形掌毒功的惟一松芒针绝技,交代任务,指示出路,自绝而死。 欧阳漱石含泪离开九曲堡禁区,誓必找到九华山魔,完成夫人嘱托,赶来此间,正是时候。 如今将一番经过说给他的未婚妻室欧嘉芙姑娘听,听得嘉芙杏眼圆睁,惊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