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剑》
第一章 夜渡舟横
在通往金陵的官道上,有一乘急骑飞驰,骑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他拚命地策着马,扬起一篷泥沙,好像有着十分紧急的事。这是条官道,来往的行人车骑很多,那里能容他如此横冲直撞呢?何况雨后不久,路面犹湿。可是这青年的骑术很精,马也实在好,尽管车马络绎不绝,他总是能从空隙中穿过去,最多溅人一身泥而已。自然有人不服气,刚想开口骂他两句,但一看见骑尘中隐约飘闪的那面黄白交映的布旗时,就把到口的恶语咽了下去。
天威镖局是金陵城中最大的镖局,当家的总镖头是望重一方的名武师,这汉子显然是天威镖局的镖师。虽然许天威名扬四海,他本人却非常谦恭,济困恤贫,约束手下更为严格,金陵城中的镖局有好几家,镖客们争胜斗勇,恃武凌人的事时有所闻,却从没有天威镖局的份,因此这位骑士横冲直闯,必然是有了什么重要而不能耽误的急事,吃亏的人想想也就算了。
为了赶路,这位骑士一勒马头,折入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雨后泥泞,非常难走,却可以抄近十来里,仗着马匹好,骑术精,毫不考虑地拐了进来。行出里许,正待穿入一片疏林时。没想到斜路上刚好闯出一头黑驴,驴上也坐个年轻人。双方的势子都很急,想避都避不开了,骑士立刻一提缰,胯下的骏马也的确不凡,长嘶一声,后腿用劲,硬从驴背上跃了过去。
这一手玩得很冒险,只要稍有差错,就会把驴上的人撞了下去,但这一人一马配合得非常好,马腹在人头上滑过,四蹄分开,居然一点都没碰到,马蹄落地,骑士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则正好看见那头黑鑪后蹄一掀,颠起屁股,把驴上的人摔上半空,然后叭的一声,掉在泥浆中。原来那头黑驴受不了惊吓,发起脾气来,将人摔下来后,没头乱奔,窜到树林里去了,马上的骑士为了心急赶路,倒闹出这一场变故来,虽然双方都有责任,但人家摔在泥浆中,总是自己理屈,忙兜转马头回来,鞍上弯身,蒋地上的人一把拉了起来,歉然道:“兄台没摔着吧!”
那是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穿了一套黑裯裤褂,腰间悬了口长剑,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一伸道:“赔!”骑士见他也带兵器,知道是江湖人,摔了一身泥水,满脸愤色,忙在身边取出一块银子,约摸有十两左右,递了过去道:“兄弟一时匆忙,冒犯了尊驾,这点小意思,请尊驾再买套衣服换上吧。”那黑衣人接过银子,仍然伸手道:“赔!”骑士微异道:“兄弟已经赔过衣服了,还要赔什么?”黑衣人冷冷地用手一指:“驴!”骑士觉得对方太岂有此理,道:“尊骑受了惊吓,跑不多远,尊驾去找一下就行了。”黑衣人仍然伸着一只手,仍然是一个字:“赔!”骑士拨转马头道:“对不起,我鹊有急事要赶路,没精神跟你纠缠。陪你衣服已经很客气了,再说错也不全在我!”
边说边策马,准备前行。那知夹了两下马腹,连一步都走不动马在地上四蹄乱踢,还发出一轚声长嘶。骑士回头一看,但见那黑衣人一手抓住了马尾,拉得笔直,任凭马匹如何用力也无法摆脱掉,他立刻知道遇上了高手,因为这匹马异常神骏,负重千斤,仍可飞驰如电,却被对方一手拉住了,其人武功根基可知不差。换了平常,他一定下马来郑重道歉,因为这是总镖头许天威的关照,但今天他实在有急事,不能多作耽误,因此一扬手,马鞭直朝那人臂上击去,沉声喝道:“放开!”
这一鞭势沉力猛,那个人偏头一躲,鞭子虽然躲开了,手却没有放开,只是身形滑动后,脚上拿不住劲,被马拖着直往前跑,骑士见他仍不丢手,跟着马匹而跑,心中不免有气,刷的一声,第二鞭又急落而下,这次是击向那人的手臂,那人不得不松开了手。骑士见把他摆脱掉了,也懒得多说话,策马急行,一口气奔出了里许,回头望望,那人并没有追上来,才放心地向前去,那知跑出十几丈后,路旁的林子里又窜出一条黑影,直扑马头,一下子扣住了辔头:“下来!”那人的劲力很强,硬将马从急驰中止住了,马口被勒出了鲜血,幸亏这是头受过严格训练的良马,虽负巨痛,仍然没发性子,否则早把人摔下来了。
骑士一看仍是那位黑衣人,心中吃了一惊,这家伙不知怎么反而跑到前面来了,看样子一场纠纷难免,但他实在不愿意惹事生非,忙从马上跳下来,双手一拱,道:“朋友,兄弟是天威镖局的镖头路金标,因身有急事,必须要尽速赶到金陵,得罪之处,请朋友多多包涵。”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不行!”路金标急了道:“朋友,只要你高抬贵手,让我赶到金陵,把事情交代后,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不行!”路金标真的生气了,大声叫道:“你想怎么样?”“杀你!”手已按到剑把上,路金标退后一步,握住腰间的刀道:“朋友,我们往日无怨,近曰无仇,只为了一点小事,何必要闹得兵刃相见呢,我是真的有急事!”
呛然一声,黑衣人的长剑离了鞘道:“拔刀!”路金漂才把刀拔出来,黑衣人已经刺来一剑,路金标用刀架开,遢来不及回招,第二剑已然飞速而至直贴前胸刺了进去,路金标没想到对方的剑法如此神奇,但他知道厉害,不敢移动身子,否则剑一离体,伤处立刻血涌无救了,因此他忍住痛苦,颤着铊音道:“朋友!你贵姓?”“方衣!”“方朋友跟路某有过节吗?”“不错!”“路某从未见过朋友,从那里来的过节呢?”“刚才!”“就为了这点事,方朋友要杀死我?”“是的!”
路金标叹了口气又问道:“方朋友是铜官山一伙的?”“不是!”“跟他们有交情?”“没有!”路金标的胸前已开始剧痛,咬牙忍住道:“朋友!你已经刺了我一剑,气也出了,可否就此放我一马?”“不行!你非死不可!”“为什么?”“因为你引得我说了第二个字,我有个规矩,向来以一个字与人交谈,等到第二个字出口,对方就非死不可!”“这是什么屁规矩?”“少废话,你是死定了,我才多跟你谈几句,但是我没有耐性,你有什么身后的事要交代的?”路金标长叹一声道:“遇上你这种怪人,路某只有认了,路某本人没有什么可交代的,只希望朋友能将我尸体送到天威镖局,告诉总镖头说,我们西行的那支镖,在铜官被人劫了,对象不明,我身体有一枚金钱镖,是对方发出来的暗器,请总镖头从速查明对象,追回失镖……”
“可以!”这两个字才脱口,剑光又是一闪,路金镖的头颅已飞了开去,尸身砰然倒地,方衣抽回长剑,在路金标的身上擦去血迹,归回鞘里,然后轻叹道:“这是第九次杀人了,师父这个誓约真是不易遵守呀,而且这次杀人实在是不必要,我不该冒出﹃下来﹄两个字,我的修养越来越差了,难道是杀多了人的缘故吗,这样下去,等到十年期满,我不知要杀多少人呢,师父这个誓约是什么意思呢?”他茫然地摇摇头,把路金标的头捡回来,由马背上抽出一条毯子,将尸体连头包了起来,横在马鞍上,然后牵着马,直向金陵走去。
进入金陵时,已是上灯时分了,天威镖局设在闹市上,门面虽大,门口却只有两个人在招呼着。方衣牵着马过去,门上的那个伙计刘二就迎了过来:“这不是我们路镖头的马吗,怎么到了客官手里了?”方衣递上一个拜帖,刘二见上面只有“方衣”两个字,忙问道:“方爷是要见我们许老爷子吗?”方衣嗯了一声,刘二又问道:“请教有何贵干?”方衣也不理他,抱起马上的尸体,往里直闯,刘二忙追上来叫道:“方爷!您请等一下,到底有什么事?”方衣到了柜台上,将尸体一放,然后解开毯子,刘二一见就惊叫道:“啊呀!这不是路镖头吗,是谁杀了他的?”“我!”
刘二又是一惊,连忙往后跑去,不一会,许天威从后面出来了,他虽然年过六旬,依然精神矍铄,神态也十分镇定,朝路金标的尸体看了一眼,然后才对刘二道:“收进去,赶紧买棺木收殓,暂时别通知他家里!”刘二答应着,抱起尸体往后去了,许天威手拈方衣的那份拜帖,端详了片刻才道:“听说路老弟是死于阁下之手?”方衣又嗯了一声。许天威仍是很沉稳地问道:“路老弟一定有得罪阁下的地方了?”方衣只点点头。“他如何开罪阁下致死呢?”方衣一声不响,取出另一封密缄递了过去。许天威接过密缄,拆开来后,首先从里面掉出一枚圆形的古钱,边缘磨得锋利如刃,方孔的四周都有一个王字!
许天威神色微变,拈起古钱道:“这是阁下的?”方衣摇摇头,继续用手指密缄,许天威才抽出一张纸,但见上面写着几行飞龙走蛇般的草书:“西行镖于铜官山遇劫,对方身份不明,仅此一钱为线索!”许天威轻叹一声道:“我知道这趟镖一定不会太平,但想不到对方会搬出这群煞星来!”方衣忍不住问道:“谁?”许天威先问道:“阁下与这批人有关系吗?”方衣摇摇头,许天威道:“我想也不可能,因为我看阁下满脸正气,绝不会是那凶神恶煞的同类,路老弟是在金陵不远处才碰到阁下的吗?”方衣点点头。许天威道:“只有他一个人?”方衣点点头。“那么护镖的人是全军覆没了,路老弟能逃出重围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会死于阁下之手,但他能取到这枚金钱镖,总算有了线索可寻!”
方衣指着钱镖又问道:“谁?”许天威道:“天南三煞中的追魂钱镖王伯虎,这三个家伙是寸步不离的,王伯虎现了身,陆中扬与史仲威一定也出马了,在索命珠与化血飞梭围攻之下,我的人怎能逃过这一劫呢,这封密缄是路老弟带在身上的吗?”“不!”“那就是阁下代为传告的了?”方衣点点头,许天威拱手道:“多谢阁下将路老弟送回来,这个消息对敝局来说实在太重要了,那批镖货不能受损失,我原来以为随便派个人护送,也许可以不为人注意,那知还是叫对方缀上了,早知如此,我就自己去了,对不起,现在我要立刻出发去追回失镖,不能再奉陪阁下了,阁下有事尽管请便吧!”
方衣微惑愕然,想要开口动问,但又忍住了。因为他要问的话,无法用一个字表达清楚,仍乍了一揖,回身向外走去,许天威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路老弟的死,我瞒不过他的家里。他只有一个胞妹,是我的弟子,我会尽量劝阻她,但也许没有用,他们兄妹的感情极为深厚,万一她要找阁下报仇,请阁下念在她是个女孩子……”方衣点点头,然后迳自走了。
这时刘二愤然地道:“老爷子,他杀了路镖头,您怎么放他走了呢?”许天威一叹道:“没有办法,金标一定是触犯了他的禁忌,才白送了一条命,假如不为了那趟镖,我自然要理论一下,现在我必须以全副精神去追回失镖。”刘二问道:“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许天威道:“一字魔剑。”“江湖上没这号人物呀。”“这是别人给他取的名号,也许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一个月来,金陵、江宁、丹阳三处,有八个武林高手丢了脑袋,都是他的杰作,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算了,你到路家去报个讯,别告诉金花,这个仇她报不了!”
刘二立刻苦着脸道:“老爷子,那我可不敢去,这位姑奶奶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如果不说个清楚,她会当场揪下我的脑袋来,您是她的师父,有时还得让她一点呢!”许天威悠然一声长叹,道:“他们的父亲路元刚是我的拜兄弟,也是为了我的事丢了性命,临终托孤,叫我好好照应他们兄妹,结果我事情太忙,金花始终是由她这个哥哥带领长大,这次……算了,你把金花叫来,只说我有紧急事情找她,别的都不用说。”刘二答应着去了,心中感到很奇怪,许总镖头是他十几年的老东家,凭着一枝枣阳槊,打遍天下无敌手,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畏首缩尾过,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薄情过。
路家兄妹跟许天威的关系大家都知道,路金标被人杀死了,他居然无动于衷,把对头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还要瞒着路金花,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真怕那个年轻人吗?金陵附近死了八个武林高手,怎么会毫无所闻呢?许天威足不出户,怎么知道是那个年轻人杀死的呢?还有那支镖也邪门得很,生章上门时是刘二接的,一个瘦老头,押着一箱破书,指明要到福建泉州府,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古书,不过是普通的写诗、时文而已,许天威却郑重其事地接了下来,派出局里最好的三个镖头护送,放着近路不走,偏偏要绕道安徽铜官山铜陵县治中的一座小土山,从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盘踞,怎么偏偏就出毛病,而且劫镖的天南三煞也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虽然刘二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是他在镖行多年,知道自己不懂的事情太多,越是透着神秘的事情,凶险也越大,许天威不让自己知道太多,也许是一番好意,因为江湖上因为知道太多而被人杀以灭口的例子层出不穷,他只是个小伙计,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路家离镖局两里路,刘二赶到时,路金花在院子里练刀,这位大姑娘才二十岁,武功已够得上是一流,许天威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怕她力弱,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铜槊而教她练双刀,那知这位大姑娘好胜心强,背着人在家里偷练臂劲,几年下来,她的双刀居然可以跟许天威的铜槊酣斗百招而不怯。人长得挺秀气,个儿却不矮,比刘二还高半个头,镖局里的人都管她叫一丈青,那是水浒传里扈三娘的绰号,用在她身上却更为合适,刘二很怕她,见了面,只说许天威有请,一个多余的屁都不敢放。路金花性情也很伶俐爽快,没什么娘娘气,听见许天威叫她,夹了双刀,头上包块帕子就出门了。
刘二是骑了头骡子来的,奋力催赶,还是让步行的路金花走在头里,进了镖局的大门,她觉得情形不太对,原本冷清清的局子,此刻更有一股阴森之气,柜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到了后堂,但见一口红漆棺材,已经钉上了,几个镖伙正在用生漆封口,她怔了一怔,这口棺材她认得,是许天威过六十岁生日时,一个好朋友送给他的。那是一口真正的上好沙木材,时价约在千两银子之上,许天威是留作自己入土时用的,现在怎么用上了!莫非他有了什么不测吗?不会呀,中午她还与许天威一起吃饭,老英雄还是好好的!她正急得想问究竟,许天威转了出来,目中垂泪,哽咽着道:“金花,你来得正好,给你哥哥叩个头吧!”“我哥哥……”大姑娘脑门轰的一声,眼前金星乱飞,耳边只听得许天威悲戚的声音道:“往西的那支镖出了岔子,护镖的人一个没回来,金标还算落个全尸……”
路金花定了一定神,犹自不信地道:“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哥他……他真死了吗?”许天威点点头,然后道:“他中毒药暗器,总算还能撑着回来,说完话才咽气,样子很难看,我不等你赶来见一路面就作主收殓了……”路金花像一条中箭的哀狼,一下子扑到棺盖上,哭叫道:“不!不是哥哥,打开来让我看看……”许天威使劲拉住她的胳臂,才没让她把棺盖掀开,沉声道:“金花,人已经死了,有什么好看的?不让你见面是金标自己的意思,为了实现他的心愿,我把自己的棺材让给了他!起来,擦擦眼泪,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待办!”路金花擦擦眼泪,神情变为冷漠而镇定:“师父,是谁下的手,我一定要替哥哥报仇!”许天威道:“他没说,只带回一枚古钱,看样子是天南三煞中,追魂钱镖王伯虎的暗器,金标身上的毒,不是陆中扬的索命珠,就是史仲威的化血飞梭,因为这两件喑器都淬有剧毒,沾上就致命,我也没法细查!”
“天南三煞是什么人?”“那是三十年前纵横武林的三个煞星,近几年已经消声匿迹,所以很少有人提起,六十岁以上的人大概还有点印象,金标带回了一枝追魂钱镖,必然是他们三个人!”路金花顿了一顿问道:“师父打算怎么办呢?”“镖必须追回,仇也一定要报,但这两件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金花,你是个明白人,一定知道孰先孰后。”“我知道,这批镖关系着……”才说到这里,许天威眼睛一瞪,她连忙停住了,想想才接着道:“能够一起办最好,否则自然以追回失镖为主!”“这才是你本份所该说的话,否则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失望的,我们虽然少读圣贤之书,但当侠义之事,才不辜负我们这一身武功,对得起地下的祖宗。”“师父,您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走?”“马上!金标的马骑回来了,你可以接过去乘骑。”
路金花的粉脸上又堆起一阵悲戚道:“您的菊花青,哥哥的黑旋风,是我最喜欢的两匹马,我一直想……”许天威也黯然地道:“我也打算再过一两年把菊花青让给你,没想到竟是金标的黑旋风先转手了。”路金花神色一凛道:“师父!您有对头的线索吗?”“目前还没有,出事地点在铜官山,离金陵并不太远,天南三煞自己不会看出那批破书,必然是为别人利诱而下手的,我们根据这个判断,赶到附近去,多少总有个头绪,但愿时机还赶得及,否则真不堪设想了!”路金花朝棺木跪下,叩了三个头,喃喃地祝道:“哥哥!但愿你冥灵庇佑,使我能手刃仇人……”“别耽误了,马已经叫人备好了,你收拾一下……”“没什么可收拾的,家里叫个人去照顾一下,我马上就跟您走,这是去拚命,我还要打扮吗?”“你要弄清楚,这是出远门!”“我知道,随身衣服可以在路上买,双刀已带在身边了,十二口柳叶飞刀我是时刻不离的!”
“你带着飞刀干吗,难道你早知道要出斗?”“我那里会知道,是您说的,刀不离手,我带着飞刀,随时都准备着练……”“你这孩子……不过也多亏你这份苦心,不到六年,你已经快赶上我了,再过几年,我这做师父的要倒过来向你请教了!”虽是句笑话,却没有人笑,许天威朝棺木看了一眼,又轻轻一叹道:“走吧!趁天黑赶一程,天亮前可以到芜湖,我找几个老朋友问问,也许能有点消息!”“师父!就是咱俩人去?”“是的,这件事我不敢找人帮忙,对头下在得势的时候,我们虽然靠着一点武林中的力量使对方略有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我们,但我们要找人帮忙,也许朋友中就有我们的敌人,暗里的敌人比明里的敌人更可怕!”
路金花默然片刻才道:“您可以找信得过的朋友……”老镖师长叹一声,道:“金花!信得过的朋友不是没有,但是这种危险的工作,我不忍心去拖累他们,当然还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不计身家危险来帮我们,但是他们有更重要的工作,不能轻易表明身份立场,这趟工作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假如不是金标死了,我连你都不想拉进来,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并没有必要……”路金花立刻瞪起眼睛道:“师父!您教会我武功,不就是要我继承先人的遗志吗?怎么又把我撇开了呢?”许天威苦笑一下,摇摇头道:“我不是把你撇开,实在是对你有更高的期望,否则你也满二十岁,你的武功也足可独当一面了,为什么我坚持不让你保镖呢?”“是呀!哥哥每晚回家,总对我重复晓谕民族大义,叫我别忘记爹的死,我都听熟了,可是我要求参与实际行动时,他总是左右推托,说是还没到时候,我不明白你们究竟要我干什么,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别急,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的,现在你不必问,这一次我是实在要人帮忙,而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才想到你身上,我们还是走吧,时间对我们很重要!”
于是一老一少出了门,镖局中的马夫早已准备好两口坐骑,一匹是灰色带白点的菊花青,另一匹就是驮着路金标尸体回来的纯黑色骏马黑旋风,菊花青的鞍袋挂着一个长布卷,里面套着许天威的成名兵器枣阳槊!路金花看见黑马的嚼口上还滴着血,怜惜地抚着牠道:“哥哥骑得太急了,把牠的嘴都勒破了,其实黑旋风善解人意,不用催牠也会知道赶路的!”“金标是负伤赶路,神智已近半昏迷状态,那里还知道轻重,得亏是这匹马,否则半路上就把他摔下去了!”“牠跑了这么远的路,还能再跑吗?”“能,你看牠并没有疲态,好马就是这一点名贵,任何情况,你需要牠的时候,牠总能达成你的期望!”二人扳鞍上马,一前一后,向挹江门奔驰而去,这时候城门早已闭了,但是守门的军卒看见是许天威,立刻很客气的为他开门,还殷勤地问道:“许老爷子,这么晚了出城去,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生意上门了?”许天威客气地点点头连声道着辛苦,塞过去一块五两重的银锭,军卒眉开眼笑地接上,连声道谢!
出了城门,路金花愤然地道:“这是什么世界,连个守城门的小兵也懂得伸手要钱,这个朝廷非要推翻不可!”许天威看了她一眼,她有点不好意思:“师父!我是随口说说,旁边没有人,我知道言语小心的。”许天威一叹道:“朝政腐败,权臣当道,是件很心痛的事,但也幸亏他们见钱眼开,我们才得如此方便,否则今天我门就出不了城,又何必埋怨呢?”“笑话,这垛城墙我闭着眼也能翻得过去!”“城墙拦不住我们,但拦得住马,没有这两匹马,我们就无法在天明前赶到芜湖,若耽误了时机,损失更大,你算算这笔帐,就应该感谢朝政的腐败了!”路金花又默然了。
来到江边上,许天威呼船摆渡,路金花不禁愕然道:“师父!到芜湖是顺着江走,你不是跑退了吗?既然要赶时间,为什么又要跑退路呢……”“金花,镖出了岔子,金标又脱围而出,对方一定会加强注意我们动静,所以我们宁可兜个圈子减少麻烦!你没出过远门,对于江湖这一套还得多学学……”“我们本来就是要去追寻失镖的,对方派人来拦截我们,正好逮住几个问问消息,为什么反而避开他们呢?”许天威苦笑一下道:“金花,对方已经得手了,目前他们是设法阻拦我们,以便东西出手,因此派在路上的人一定是高手,你我只有两个人,即使能一关关闯过去,只怕也失去时效,东西早就转手了,所以我们虽然绕远一点,却可以更快赶到地点,你明白吗?”“明白了,闯江湖真不简单!”“所以我不希望你走这一条路,但让你历练一下,长点见识也好,将来你正式从事工作时也多一点阅历!”
“将来我到底要从事什么工作?”得不到回答,她只有轻叹一声:“我知道,不到时候您不肯告诉我的,但老是让我憋着多难受!”“金花!你必须练习一下,磨磨你的躁性,因为你将来所负的任务中一定要完全忘却自我……”说着渡船已经过来了,船很大,由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摇着橹,一个老头儿掌舵,二人上了船,将马也牵了上去,老头儿才道:“夜里过江,船钱要加倍的!”“可以!要多少?”“平常是人客一吊,马匹两吊!”“行!不过才六吊,我加四吊酒钱,给一两银子,两个人,两匹马,总共二两,但希望能加点劲快一点!”老头儿一笑道:“二两银子您还是等天亮坐别家的吧,我这条船太大,白天渡一次也不止二两!因为我们要等坐足了人才开船,不能光为你们二位单跑一趟!”路金花愤然道:“你究竟要多少?”“五两,酒钱在外,我们已经干了一天,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并不指望再做这趟,嫌贵就另请照顾别家!”
路金花正待发作,许天威却道:“五两就五两!”“师父!他们简直是存心敲诈!”“不能这么说,人家说的也是实情,本来天这么黑了,谁不想早点休息,多要几个也是应该的!”“渡资先惠,二位都带着坐骑,到了对岸,你们上岸骑着马一跑,我们三个人六条腿也追不过八条腿!”许天威毫无犹豫地掏出一块银子,拈了拈道:“这一块不会少于八两,除去渡资,剩下来算酒钱,你总够了吧!”老头儿接下银子,藉着船梢的风灯看看成色,又试了试轻重,才藏进怀中,嘻开扁嘴笑道:“大顺子,二怔子,开船吧,今儿的算命先生真灵,他说我们晚上一定有财气,果然接到了一位豪客,你们的媳妇有着落了!”
那两个小伙子将船撑开,掉过头去,刚要启航,岸上又冲来一条人影,船离岸才丈许,那人奋力一纵,恰恰跳上了船舷,借着灯光,可以看出是个黑衣的年轻人,戴了一顶皂笠,腰下悬着剑,摸着船板坐了下来。一个小伙子横起眼睛道:“你干什么?”年轻人掀着笠帽,许天威心头微震,他认得这家伙正是傍晚时送路金标尸体前来的一字魔剑方衣!但见他抖手入怀,抛着一块银子,约摸钱许。掌舵的老头儿看也不看地道:“这算是船钱?”方衣嗯了一声,老头儿冷笑道:“一钱银子就想过江,客官,你想得太简单了,你问问这两位付多少!”路金花觉得这船家贪而无厌,十分可恶,忍不住道:“老头儿,整条船的渡资我们都付过了,多搭一个人,是你们的外快,你还争多争少,未免太贪了!”老头儿道:“姑娘,规矩不能坏,我宁可不赚这份外快,也不能载他过去,客官!你请上去吧!”许天威道:“船家,船归我包了,搭多少人是我的事儿,你不要这一钱银子我要,你快开船吧!”
老头儿怔了一怔:“你们认识?”许天威道:“不认识,但我急着通江,船已经离岸了,你要他回去,总不能推他下水,如果送他回去,又耽误了我的事,你还是快点开船吧!”老头儿道:“不行,晚上过江规定是两吊,我不能坏了行规,您若坚持带他,我连你们都不送了。”许天威道:“也好,你把银子还给我,我也不想搭你这条船了,我原图的是快,你这么磨菇下去我等不及!”老头儿没想到许天威会打退堂鼓,一时倒没了主意,还是他那叫二怔子的答腔道:“爹!算了,反正船资已经由这位老太爷付过了,多戴个人有什么关系呢!”老头儿一横眼道:“你懂个屁,这小子带着家伙,黑夜里冒上船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负责?”“你们不过一条破船,怕人家会动你的歪主意不成?”老头儿道:“姑娘,我是替你们担心!”路金花傲然道:“我也带着家伙呢!”说时一拍双刀,老头儿道:“姑娘,你不知道,现在江上很不安静,经常有歹人活动,派一个人跟踪消息,如果有值得下手的,就连络江上的同党……”
许天威笑道:“我们倒不在乎,因为我们就是几两碎银子,没有值得人眼红的地方,你快开船吧!”老头儿道:“可是你出手很大方呀!”“我要赶到对江去讨账,去迟了怕欠债的人跑了,所以才急着过江,我讨到了账,倒是该担点心,现在可不怕,你快开船吧,别误了我的事!”老头儿看了方衣一眼才道:“这是你自己要他搭乘的,出了事可别怨我,二怔子,开船吧!”两个小伙子开始摇橹,船慢慢向对岸驶去,路金花见方衣除了嗯过一声外,始终不开口,船家那样说他,他也不动声色,倒是觉得奇怪,凑在许天威身边道:“师父!我看这家伙很邪门,会不会是对方缀着我们下来的?”“何以见得呢?”“第一他上船时一跃丈许,船连动都不动一下,分明是个练家子,第二他始终不开口,人家那样说他也不在乎!”“金花,你观察得很详细,只是弄错了对象,值得耽心的不是那年轻人,而是这船上的一老二少!”
“他们有什么问题吗?”“你看那两个小伙子摇橹,连水花都不溅起半点,这么大的船,他们毫不费力就推动了,分明是江湖高手!”“他们是干这行的,自然有点力气,不溅起水花,是他们技术纯熟,未必就是练过武功的!”“你的眼力还是不行,现在是逆风,又是逆流,这么大的船,再添上两个人也摇不动,他们两枝橹却轻而易举,橹身吃力很重,已经弯了,他们却一点不用劲,这证明两个家伙都是内家高手,还有那个老头子!”“那老头子可没有什么动静呀!”“对了!正因为他毫无动静,才更可疑,你看那年轻人上船时,已经露了一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会家子,外行也知道是练家子,普通应该敬而远之,不去招惹才对,他却偏要赶他下去,直到我表示也要下去时,这老头儿才改变主意,你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路金花沉思片刻道:“这船家是专为对付我们的,怕那年轻人碍事,才不想叫他搭船,可是又怕失去我们,才勉强同意了,师父,我们已经被对头缀上了!”“你到底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我以为渡江就可以甩开对方了,那知道对方布置很周密,到底还是缀上了!”“师父!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不要,提高警觉,得时而动,我还要弄清一下对方的布置,是不是还有接应的人,咱们人少,必须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能在危急中求胜!”路金花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紧张的状况,抱着初生之犊的心情,倒没有恐惧,只是感到不耐烦!
船仍在缓慢前进,路金花忽然又问道:“师父!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来路呢?”“这船上的三个人是我们的对头已经证实了,那个年轻人跟他们不是一路的,自然不可能是我们的敌人,但也不一定是我们的朋友,你别去管他了!”“在这条船上非友即敌,怎么能不管呢?”“我是说他不会跟我们作对,但不一定会帮我们的忙,他有一身本事,到时候足可自卫,何必要我们去费心呢,这个人的脾气很怪,尤其不喜欢多说话,所以我才劝你别理他,否则自讨没趣,不是没意思吗?”“师父认识他吗?”“有过一面之缘,也略略知道他一点,但没有深交,所以他不打招呼,我也装作不认识算了……”
路金花还想问,忽而上游淌下一条大船,老远就有人在船上喝道:“来船停下,听候检查!”把橹的老头儿立刻将船打横过来,路金花忙问道:“那是什么船,为什么要我们听候检查?”老头儿道:“是水师巡检营的!”路金花愤然道:“岂有此理,半夜里检查什么,尤其是在江心中间,别理他们,你尽管走你的!”老头儿一笑道:“姑娘,我们是指着这一行吃饭的,自然得受他们管辖,检查一下也没关系!”许天威沉声道:“这条路我也不是第一次走,从来也没见水师检查过,那条船真是水师巡检营吗?”老头儿道:“最近因为江上不宁,才开始巡查的!”“水师船应该挂起官旗,那条大船上什么都没有!”“晚上不悬旗,我们都认得船,绝不会错!”“也许是歹人冒充官船呢!”“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是要砍脑袋的!”许天威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假如我发现来船不是水师营的,第一个就砍你的脑袋!”语毕从鞍袋中抽出铜槊,凝势待敌。
老头儿装着害怕地叫道:“不得了,有强盗要杀人喽!”一个翻身,由船尾翻下江去,那两个小伙子抽起木橹,迳直往许天威身上搠来,许天威横槊反击,哗喇声响,两枝木橹都被扫断了,那两个小伙子毫不在乎,甩手将断木掷了通来,许天威挥槊架开,那二人已在船板上捞起两把钢刀,一纵而前,抡刀就砍了过来!路金花的双刀也从肩上出鞘,接住一个小伙子对杀,许天威却摆槊道:“金花!你别管,注意马匹受伤,留神那条大船,别让那边的人上船来,这两个家伙交给我!”路金花却倔强地道:“不!师父!交给我好了,我的双刀还没有正式跟人交过锋,正好借他们两个练练手!”许天威一想也对,铜槊急横,将另一个小伙子逼退回去,路金花的双刀展开,接住了两个人厮杀!
这两个小伙子的刀法很精,腕力也很沉,着着进逼,似乎将路金花的双刀压住了,但许天威毫不紧张,他知道这是初次与人交手时必然的现象,再过一会,她自然会把握住搏杀的机巧而展开反攻的,所以仍全神注意大船。那翻下江中的老头儿泅向大船,探出头叫道:“正点子来了,很扎手,最好来几个人帮帮忙!”大船已驶近渡船,相距两丈多处煞住了,遥远观战,船上有一个中年汉子问道:“郭老丈,点子只有三个?”“正点子只有两个,另外那个小子是半路插进来的,好像也是个练家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一路的。”“你摸准就是两个人吗?”“我这边就来了两个,岸上的事我不清楚!”
那中年汉子沉吟片刻才道:“最好弄弄清楚,目前咱们还不能公开行动,许老儿的江湖朋友很多,如果给人知道是咱们做翻的,恐怕会引起很多麻烦!”老头儿双手一搭大船的边舷,翻身上了船道:“仇大人,在江中就是咱们一伙子,做翻了也没人知道,别的事不去管它了,许天威上了咱们这边,是咱们的运气,如果咱们交上许天威的脑袋,比天南三煞那一票还值价呢!”中年汉子笑道“郭老丈,你放心好了,功劳少不了你的,可是在下的职责与你不同,要顾到整个大局!”老头儿微怔道:“仇大人的意思是要留下活口?”那姓仇的中年人笑道:“能留下活口最好,许天威肚子里的资料比他的脑袋还有用,天南三煞虽然劫下了那批东西,却无从捉摸起,游总教练带了一批专家前往研判那些资料,但我们如能从许天威的口里问出那暗谜的解释,岂不更领先一步,因此我希望能生擒下来!”姓郭的老头儿道:“恐怕不容易,许天威很扎手!”
中年人大笑道:“他上了郭老丈的船就容易了,以老丈的水里功夫,还怕他逃上天去吗?”老头儿道:“大人是要老朽凿通船底吗?”中年人道:“这倒不劳费神,在下已经派了一批人下水去了,就怕许天威水里也来得几下,那才要麻烦老丈!”老头儿望了渡船上的战局,见路金花的双刀已挽回颓势,将两个小伙子逼后,不禁面有忧色道:“这女的是许天威的弟子,想不到也如此了得,犬子恐怕不是敌手,请大人派几个人过去支援一下!”中年人微笑道:“老丈不必担心,许天威是老江湖了,那根铜槊也有点斤两,他据槊静守,就是防范我们这边人过去,我这儿人手不少,只是水陆并兼的不多,陆上的高手去不了,水下的人功夫不行,令郎们再支援一下,等船一沉,他们不战自乱,必可手到擒来!”
这两人谈话的声音很大,渡船上听得清清楚楚,许天威有点急了问道:“金花!你水里怎么样?”“我是个女孩子,那有机会常练,最多可以淹不死,在水里动手就不行了!”许天威急了道:“那就糟了,他们要凿船呢!”说着船底已听见叮叮之声,许天威更为紧张,船头上的方衣忽然起身,拔出长剑迳直往船底扎去!他刺得很准,也很深,每一剑下去,船底就冒出一条水柱,同时船边上也冒出一条人影,那些人都穿着水靠。冒出水后,有的还蠕蠕而动,有的只剩下半片脑袋,在灯光的照耀下,可以隐约看见他们的身边暗红的水色。足足有七八个人,都是大船上派来凿船的,也都丧生在方衣的剑下,许天威急了道:“方大侠,你虽然杀死了他们,可也把船底系穿了,我们仍是要糟……”方衣但笑不语,却把船上的两匹马推下江去,马匹是天生会游水的,牠们昂着头,在船边游动,因为这两匹都是受过训练的良驹,护主心重,不肯离开去。
水冒得很快,没有多久,已经注满了渡船,因为全船都是木质的,浮力也不小,所以水没到舱板下寸许时,居然静止不动了,许天威毕竟是老江湖了,立时明白方衣此举的用意,更佩服他的心计过人!因为船底虽通,却不会沉的,只是怕翻,方衣把马赶下水去,减轻重量,这条木船戴重几个人还没问题,而且因为船身吃水很深,对方想把船弄翻也没办法了。方衣将水下的人解决后,身形急进,剑光闪处,与路金花厮拚的两个小伙子之一立刻身首异处,另一个见情势不佳,翻身就往江中铫,他快,方衣的剑也快,凌空一挥,活生生将他的两只脚斩了下来。大船上那姓郭的老头儿见两个儿子在眨眼间一死一伤,又悲又怒,连忙跳下水将伤足的儿子救上大船,然后捞了一对峨嵋刺,又想跳下江去,却被那中年人拉住了道:“郭老丈,你等一下,这个家伙不简单!”郭老儿厉叫道:“他杀了我一个儿子,伤了一个,我非要他偿命不可,还等什么!”中年人冷冷地道:“郭老丈,在水底你是一条龙,到了陆上,你的功夫还不如令郎,现在就是让你去,你又拿什么跟人家拚,我是爱惜你才拉住你……”郭老儿道:“现在还是在江里呀!”
“不错,虽然在江里,你可迟了一步,船已经漏了,却没有沉,我手下能水的也全报销了,除非你能把人家弄翻到水里去,那才是你的天下,你一个人成吗?”郭老儿翻起大眼睛叫道:“难道就此算了不成?”中年人阴恻恻地一笑道:“怎么能算了,即使你肯放弃杀子之痛,我还得贯澈我的任务呢,但不能用你的办法了,你等着瞧我的好了,保证能捞回令郎一条命!”郭老儿这才悻然走过一边,那中年人朝方衣看了一眼道:“阁下是天威镖局的人吗?”“不!”“与许天威有关系冯?”“没!”“即然没关系,阁下为什么插进淌混水呢?”“碰巧赶上了!”听他说了这五个字,许天威的心头一松,在所有的人里面,只有许天威一个人知道一字魔剑的怪毛病,今天落入对方的围困,在陷身江心中间突然增加了这个帮手,那真比叫化子拾到黄金还值得高兴!
那姓仇的中年人却不知死活地问道:“这是什么话,我们要找的是许天威,又没惹上你!”方衣冷冷地道:“我在船上,你们凿船就牵连到我!”姓仇的中年人沉声道:“那要怪你倒霉搭错了船,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此行肩有什么任务!”“不知道!”方衣冷冷回答。“我叫仇匡,阁下身手不凡,想必也在武林中是个有字号的人物,至少该听过这个名字!”“没听过,仇匡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仇匡微微一笑道:“阁下一定是新出道的朋友,想在江湖上创点名头,所以才插手乱管闲事,可是朋友这次可摸错了门路,仇某现居西厂副总教练之职!”“西厂是干什么的?是织丝还是卖木材的?”“你连西厂都不知道?”“我从乡下出来,我们乡下只有织丝跟卖木材的才叫厂,这两种厂房不过生意做得大一点,也没有什么吓人的。”
仇匡笑道:“原来阁下是刚离家出来闯天下的,难怪不知厉害,西厂是朝廷专门捕捉叛逆的衙门。”“朝廷的官制中好像没有这个衙门呀!”“这是新成立的衙门,朝廷为了镇压叛乱,特设东西两厂,东厂是专司廷臣的言行监察,西厂是以民间为对象,尤其是一般江湖叛逆之徒,具由西厂责成捕杀!”郭老儿叫道:“仇大人,你跟他噜嗦这些干嘛?”仇匡笑道:“此人的剑法很合我的味,出手就见血,下官的工作任务就需要这种好手,是以开导他一下……”郭老儿愤然道:“仇大人,我的儿子一死一伤……”仇匡道:“我不禁止报私仇,我用我的,老丈报老丈的仇,我们两下并不冲突,我也不会帮那一边的忙!”郭老儿气得双脚直跳叫道:“我们为的可是公事!”仇匡冷冷地道:“为公事可以循例请一笔抚恤,却不能硬求我替老丈报仇,我忙公事还来不及…”郭老儿翻着一对大白眼,气得全身直抖,顗声道:“仇大人,你说这种话未免太不顾道义了吧!”仇匡哈哈大笑道:“老丈,这一说可真有意思,西厂乃朝廷衙门,岂是讲道义的地方,再说要讲道义,贤父子就没理由参加这次行动,因为你也是江湖人,无缘无故,无仇无隙对许天威下手,道义又何在呢?”
郭老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仇匡却笑着朝方衣道:“朋友,我相信你已经了解大致的状况了,如果你想弄个正正经经的出身,现在倒是个机会!”方衣沉默片刻才道:“这个出身能到什么程度?”“那要看阁下的表现,如果成就优异,屡建奇功,循序陞迁,最高可以到四品的前程!”“你现在是几品呢?”“三品,但是你没有这个机会,西厂只有正副总教练是三品实衔,可惜都有人占住缺了!”“如果你们出了缺,总该有人递补吧!”仇匡听出语气不善,怒声道:“混帐东西,本大人是看重你这份人才,你竟敢消遣老爷!”方衣也冷冷一笑道:“我一剑随身,天下任意逍遥,连见皇帝老子都不必低头,你竟拿一个见不得人的四品官来打动我,岂不是做你的春秋大梦吗?”仇匡悖然变色,伸手一指道:“大胆叛逆,居然敢侮辱朝廷,罪当碎尸万段,拿下来!”
他身边有两名佩剑的侍卫,在他的指挥下,飞身纵起,直向他们的浮船上落下,人未至,剑先发,方衣冷笑一声,双足一蹬,人也离船而起,在空中与一名侍卫过了一招,但见人影乍接又分,方衣仍落回原处,那名侍卫却凌空腰斩,尸体分成两段,坠落江中。另一名侍卫倒是上了船,也躲过了路金花的双刀拦截,可是进步出剑攻击时,却为许天威一槊击中腿弯,砰然跌进江中,此人勉强略识水性,手忙脚乱地爬回大船去了!仇匡见自己这边两个高手不过一招之间,就被对方折败,而且还死了一个,顿感脸上无光,呛然长剑出鞘!大船舱中出来一个宫监打扮的中年人,以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仇大人可是打算亲自出手?”仇匡对这个宫监十分尊敬,恭身道:“洪公公,您是大行家,想必看出这几个点子很扎手,只有下官自己去了!”洪公公阴笑道:“仇大人自己出手也不行!”
仇匡脸色一变,洪公公又道:“咱家不是说大人的武功不如,而是对方占了地利,虽入重围,却可以据险顽守,以逸待劳,大人武功高过他们也是莫奈伊何!”仇匡这才回复颜色道:“可是下官必须冒险一下,因为事关机密,不能拖得太久,以免被别的过往船只碰上……”“那倒不会,咱家早已安排好了,打听得许天威出了门,咱家已经拿了片子,着令金陵水师部队拦住上下游的船只,不准通航,一直到天亮都不会有船来的!”仇匡道:“还是公公行事周密!”洪公公摆摆手道:“但事情也不宜拖久,我们虽奉有王命,目前那几个老顽固都还执掌兵权,不能惹恼他们,许天威可能还有同党,做得乾净俐落,令他们抓不着证据,大家都好说话,否则麻烦就大了!”“下官正是顾虑及此,才求速战速决,以目前情况看,下官或能缠住这小子,如果能请洪公公劳动大驾……”洪公公笑道:“咱家不能出手,就是仇大人也要避免出手,因为咱们还不能公开活动,目前只能将一切行动归诸于江湖人的私斗,否则许天威的那注镖,谁都能拦下来,何必又巴巴的把天南三煞给拉了出来!”“下官明白,可是现在怎么办呢?”
洪公公阴沉沉地一笑道:“事情本来很简单,都是大人要信任这个姓郭的,由他们领先启了头,才变成扎手了,如果派一条普通民船到江心放上一把火,比囊中捉鳖还容易,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仇匡的脸色颇为尴尬,苦笑道:“水龙神郭啸天曾经领辖过长江水寨,下官想他是南七省黑道总瓢把子,多少也该有几分真功夫,那知道他们如此不济事!”洪公公却又笑道:“郭老儿的功夫是不错的,咱家早早就有耳闻,最近可能是有了什么变故,给他把功夫耽误了!”郭老儿轻叹一声,木船上的许天威却心头一震,他虽然知道这姓郭的父子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曾经显赫一世的黑道领袖人物,二十年前,提起水龙神郭啸天,连小孩子都吓得不敢哭出声。他名震天下,却深居君山水寨,很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十年前,君山水寨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居然无形中解散了,郭啸天也无声无息地失了踪,不知何故会在今天出现,变得这样狼狈,这是江湖人物没落的悲哀!但郭啸天能领袖长江六处水寨的黑道人物,本身艺业绝不会如此稀松,这里面必然有个变故。只是现在没精神去推敲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了,最重要的是如何闯过今夜的难关,因为那个洪公公正在跟仇匡偷偷地咬耳朵,不知又要出什么鬼点子!
那二人商量一阵后,洪公公才笑道:“仇大人,就照咱家的计划办,咱家为了避嫌,还是先走一步,船后面有条小舢板,麻烦你找个熟手送咱家一趟!”仇匡笑道:“公公请先启驾,下官绝不会误事,大江中驾小舟,只有郭老丈有此功夫!麻烦他送公公吧!”郭啸天立刻表示异议,洪公公笑道:“郭老英雄,你想重振雄风恢复旧业,咱家可以一肩担承,因为咱们精擅五阴素脉,必能找出你的病源,再者令郎的双足残废,也必须急救,才能保住性命,我们先走吧!”短短的几句话,却颇有说服力,郭啸天居然乖乖的抱起受伤的儿子,跟着姓洪的宫监走了,船后系着两条舢板,他们下了船,就向江边摇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这边大船上仇匡却冷冷地道:“许天威,你趁早束手就擒,还可以保全老命,否则我就要下杀手了!”
许天威凛然道:“许某身许江湖,心存君国,这条命根本没看成自己的,你们这批寡廉鲜耻的武林败类趋奉权奸,残害忠良,君上虽然一时被惑,但总会有觉醒的一天,那时你们的报应就到了!”仇匡怒喝道:“利口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倔强,王统领,通知底舱的弓弩手发弩,务必杀死为止。”王统领就是被许天威击下水去的那个侍卫,听见仇匡的命令后,立刻下到底舱去了,这条大船竟是经过伪装的战船,没有多久,船身打横,露出一排方格形的窗口,伸出一列长弩对准浮船上的三个人。许天威连忙拆下一块船板,交给路金花道:“金花,这是机弩,劲道很强,你用板护住身子!”接着自己拆了一块,还要为方衣拆一块,却被方衣摇手拒绝了,许天威道:“方大侠!这弩一发就是三枝,十几架弩同时发射,可无法招架的!”
方衣仍是摇手拒绝,大船上一声号令,但见乱弩如蝗,密集涌至,许天威与路金花仗着船板掩护,倒是全挡住了,方衣则不当回事,一只手挥剑磕架,一只手凌空捕接,不管弩势来得多密,总是伤不到他,而且他捞到手中的弩箭,就用手反掷回去,势子一样的劲猛!刹那间,弩手倒被他或杀或伤,翦除了八九名之多,惨呼之声连续不断地发出,那个王统领气急败坏地奔上船头道:“仇大人,来人武功太高,这个办法不行!”仇匡怒道:“不行也得行,不准停止!”“可是二十名弩手已经伤亡过半了!”“死剩最后一个也不准停止,继续攻击!”王统领无可奈何又下舱去了,再过片刻,伤亡更多,只剩三四个人,也不敢露面了,只在窗洞中伸出弩来,盲目地发射,有一大半是射空的,仇匡的目的似乎只在牵制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乎弩箭的效能,所以也不加催逼。
许天威看出情形不对,低声道:“方大侠,他们发弩只是扰乱我们的注意力,恐怕另有阴谋!”方衣冷静地注视着仇匡的表情,不做任何回答,过了片刻,忽然他们脚下一动,那条浮船中裂为两半,将方衣与许天威分开了,许天威大叫道:“底下有人拆船!”叫声才毕,他脚下的半条船又散了,路金花一个重心不稳,翻身掉下江去,而且好像是被人拖住了,直往水中沉去,许天威连忙钻入水中去援救,方衣长啸一声,冲天拔起,手中剑舞成一片圆形的光幕冲向大船。大船上的仇匡早已有了准备,抖剑迎击,呛啷声中,虽被震退了一步,可是毕竟将方衣击坠江中。方衣落水后,身子一个反弹,往前窜去,许天威刚好冒出头来道:“底下有人把小徒掳走了!”方衣一埋头,又像游鱼似的穿进水里,过了一会儿,一手执着剑,一手托着晕绝的路金花冒出了水面。
许天威赶紧泅了过来叫道:“方大侠,怎么办?”方衣将路金花往他面前一推道:“马!”那两头骏马仍在水中泅泳着,见主人落水,很快地泅过来,许天威忙将路金花搁在马背上,方衣却由另一个方向攀上了大船,与仇匡展开了激斗,两人的剑法都相当精绝,一时竟鞑分胜负,船上还有一些武师,也都纷纷地上前加入围攻,许天威见状,忙又上前想帮忙。可是方衣却用手一指对岸道:“走!”许天威道:“方大侠是为了我们才卷进漩涡,许某怎能置大侠于不顾,我们死活都在一起!”说着长槊一搭船边,跳上了大船,也搭上几个人对搏起来,这条大船上的武师个个都是好手,战况十分激烈,方衣的一支剑被仇匡缠住,精招迭出,也无法将仇匡杀退,一时性起,竟然放开了仇匡,改向其他人下手。
人急,剑厉,碰上他的人很少能支持过第二个回合,差不多全是一招之下,或死或伤,刹那间竟被他砍翻了十几个,背后的仇匡也杀红了眼,拚命上前想拦堵他,许天威却看出方衣的战术用意,专神去缠住仇匡。因为许天威用的是长槊,占了距离上的便宜,仇匡虽然在前面,每当快接近方衣时,未及发招,许天威的长槊已够上位置,一槊急刺,硬将仇匡拦了下来。船上约摸有二三十名武师,死伤在方衣剑下过半,剩下的人又有一半被迫跳下了水,仅剩五六个人也满船乱窜,逃避方衣的追杀,仇匡急得大吼道:“你们过来绊住许天威,由我来对付那小子去!”那五六个人闻命不敢再躲,一涌上前,又被方衣狙杀掉两涸,只有三个人冲了过来,三般兵器齐上,总算将许天威拦了下来,仇匡接住方衣,又展开了恶斗!
许天威独斗三人,虽然尚能应付,却也无法取胜,忽而江心传来一整马嘶,遥远望去,但见有一条小船移向马匹所泅的方向而去,看不清楚是谁。许天威忙道:“方大侠!小徒又有危险了,请你去解救一下,然后直渡对江!”方衣看了一下回问道:“你?”“我尽量想法子脱身,假如赶不到,请大侠帮个忙,护送小徒到三柳庄求援,夺回那批失镖,此中关系千万条人命,万不能有所错失!”方衣应了一声,奋力避开仇匡的急攻,回手一剑,砍在断帆索上,索断帆落将他与仇匡都罩在里面。等仇匡从帆布下破帆而出时,方衣已姚进江中,向对岸飞泅而去,仇匡不会水,只得狠狠地过来夹斗许天威。许天威朝江中叫道:“方大侠,小徒是路金标的妹妹,金标虽死于天南三煞之手,请你再转告她一声,应以大局为重,个人的私怨暂时且丢过一边!”
方衣在江中听见了先是一怔,路金标明明是死在他剑下的,怎么归到天南三煞头上去了,再往深处一想,才明白许天威的用意,加快速度,直往前去,等他赶到小船所在,已离江岸不远,那姓洪的宫监正将路金花擒在手中,指示受伤的郭老儿回航向江心,方衣一个猛子扎下水底,到了船下面,单手一推一板,小船翻了过来。姓洪的宫监似乎不会水,一面拍水保持不沉,一面大叫道:“郭老英雄,快来救咱家,别去管那妞儿了!”郭啸天本已擒住了路金花,但是被方衣追来,在臂上扎了一剑,逼得放了手,翻船后,他又抓住了路金花,看见方衣追来,想起他剑法的厉害,不敢对敌,迫得将路金花丢开,赶去救姓洪的宫监了!
第二章 狭路相逢
方衣接过路金花,拖着她到了对岸,两匹马也跟着上来了,方衣吁了一口气,见路金花仍是昏迷不醒,一探脉息,倒是十分正常,先觉得十分奇怪,继而才想到她被点了穴道,于是他用手按摩了一下,双眉深皱,沉思很久,才毅然作了个决定,将马包中行囊取下,因为有油衣包着,里面的毯子还是乾的,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动手将路金花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直脱得一点不剩!玉体横陈,他的心猛烈跳动着,手也有点颤抖,但他毫不犹豫地将两手互搓,搓得掌心滚热时,才贴着路金花尖耸的双乳,轻轻地揉动起来……一开始的感觉是触手滑腻而沁凉,像摸在极为细致的绸缎上,渐渐地,手心有了温热的感觉,这是功力行透,阻塞的穴道即将被打通的感应,方衣搓动得更谨慎了,这时引通对方的气血自动冲破阻隔,他就要慢慢地放轻手掌,减弱内力,可是他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滑腻的肌肤上怎么会隆起两团小小的硬块,莫非是她受制的部位伤得很厉害,淤血已经凝聚成块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他停住手,移开掌心看了一下,这一看怔住了,坟起如羊脂的乳房已因搓揉而微呈红色,扁瘪的乳头原本是一圈淡红色的乳晕,此刻却尖凸成两颗嫩红的葡萄!方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教他武功的师父也没告诉他这种现象,他不知道这是少女的生理现象,路金花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练武的女孩子发育尤其为早,乳房又是最易受刺激的部位,这是一种自然的天赋的本能冲动,尽管受抚者尚在昏迷中,生理上的感受与反应却并未中止。就在他莫名所以的时候,路金花突然醒过来了,睁眼一看自己上身全裸,被抱在方衣的怀中,没有经过思考,也忘了先前的九死一生,她心中只有一个直觉的思想,跟着是一个突发的反应!
猛力一挣,撩手就是一掌,掴在方衣的脸上,打得方衣一个踉跄,口中怒骂道:“淫贼!你好大的胆子!”方衣挨了一掌,知道对方起了误会,连忙跳开避过她的第二掌,急急地想解释,可是才一张嘴,忽然想到这些事绝对无法用一语一字解释清楚,但又不能多说第二个字。因此他只憋出了一个我字,立刻闭住了口,眼看路金花从地下拾起了双刀,扑过来要找他拚命,万分无奈中,拾起地下的湿衣,朝她抛了过去。路金花只看见一团东西抛来,用刀一挑,才发现是自己的衣服,因衣服而想起自己仍是赤裸着。刚才在情急之下,她只顾得拚命,此刻忽而引起了少女羞耻的本能,忙不迭双手掩胸,抛下双刀,拖了那条毯子包在身上,这是许天威的马包里面还有着许天威的小褂裤,她也不问男女,捞了一件,匆匆地穿好。
扣好衣服,马上操起双刀,再想找方衣拚命时,但见方衣已去远了,只留下雪地上的一行足迹。路金花咬着牙,眼中含着一泡羞泪,拖过马来,跨上去正想追杀,耳边忽又听得呻吟的声音,忙循声找去,但见许天威一身透湿,斜倚着一块大石喘气,长槊横在一边,胸前一处剑伤,肋上还钉着一枚银镖!这一发现,使路金花又忘记了追人,忙过去扶起许天威,急切地问道:“师父!您是怎么了?”许天威挣扎着起来,到了马匹前面,首先从马包中取出一个锡壶,里面是驱寒的烈酒,猛灌了几口才开始取出另备的金创药,敷在被剑砍伤的地方。路金花是会家,同时将他肋上的银镖也取下来,幸好入肉不深,一面敷药,一面撕了块乾布裹伤,同时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许天威吁了口气,轻叹道:“金花!我算是两世为人了,幸好鬼使神差,遇上方大侠,否则你我都完了!”“方大侠?您说的是那个淫贼!”许天威怔了一怔:“淫贼?方大侠吗?”路金花气得眼泪又流了下来,跳着脚叫道:“就是他,师父,您不知道他多坏,刚才他……”不管她多大方,也没有勇气将刚才的情形再说出来,然而许天威却苦笑一下道:“金花!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您不知道!”“我知道,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了!”路金花一怔,随即叫道:“师父!您在旁边看着他欺负我,您为什么不出来杀了他?”“金花!你怪错人了,方大侠不是淫贼,他是为了救你,你知道你着了什么暗算吗?”“不知道,我在水里被小船追上了,那个姓郭的老头儿将我拖下了水,我还能挣扎,送到小船上,只感到胸头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以后就不知道了!”
“这是那姓洪的太监施的点穴手法,是一种很歹毒的手法,叫做断阴手,是专门对付女子的,点穴的部位在双乳之下,如果不立刻解救,会导致终身残废不说,还会引起许多无以言谕的痛苦!”“是怎么样的痛苦呢?”“你是个女孩子,照理不应告诉你,但不妨让你知道,也好使你明白人心的险恶:受这种手法的遇害者,会由贞节的烈妇变为淫娃,一天没有男人就会身如针刺,因为这种手法能阻塞血经,使血脉不通充塞下阴……”路金花不禁为之发指,厉声叫道:“施这种手法的人简直该遭千刀万剐,这是什么玩意儿?”许天威一叹道:“当太监的能有几个好人,他们自己不能人道,才研究出这种阴毒的手法来作贱女人!”路金花似乎不太明白,许天威只得继续说明道:“太监在根本上还是男人,同样有着食色的本性,但他们又不是完全的男人,除了受这种手法激使成狂的女人,谁还能去迎合他们近乎兽性的发泄呢?”
路金花这才算是一知半解的懂了,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感到心悸,许天威忽然又道:“金花!这种手法必须要澈底清除,你看一看,被点的部位是否有两块淤青!”路金花虽然不好意思,但事关重大,只得背过脸去,解衣检视了一遍,才羞切切地道:“是的,有指头那么大!”许天威轻松地吁了口气:“那就好了,幸亏方大侠施救及时,要化除这种手法,必须要内力极佳的高手才办得到,我泅水到了岸上,看见他正在施功,才不敢打扰他!”路金花羞红了脸道:“师父!您既然赶上了,为什么不自己替我施救而让一个陌生男人替我……”底下的话她不好意思再说,许天威一叹道:“你看我的样子,连自己的性命都差点保不住,还有力气替你解穴吗,纵然我肯付出性命来救你,也是心有余力而力不足!”
路金花飞红了脸,此刻不禁对方衣感到十分歉意,由羞歉而转恨,乃咬着牙齿厉声叫道:“那个姓洪的狗贼,下次见到他,我非要将他乱刀分尸不可!”许天威轻声一叹道:“雪恨的事慢慢再说,倒是你掴方大侠的那一掌,似乎太冤枉人家了!”“在那种情形下,我怎么知道,谁叫他不说明白!”“他不能说!”“为什么,他既是问心无愧,大可说个明白!”许天威一叹道“我忘了告诉你,他有个怪毛病,每句话只说一个字,如果他用两个字跟人谈话,对方就活不成了,非死在他剑下不可!”“这是什么怪毛病?”“那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最近曾在金陵六合丹阳等地,连杀了八名武林高手,都是为了这缘故,在被杀的八人中,有一个是我认识的,那被害者的兄弟恰好躲在一边,才得知他有这个毛病,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一字庵剑!”
“这个外号不妥当,他为人很正派呀!”许天威又是一叹道:“他为人也许不失其正,但他的这个毛病太邪气了,还有他的剑法,也是诡异之至,阴狠毒辣四字都占全了,魔剑二字,形容他并无不当!”路金花将一字魔剑在口中喃喃地念了两遍,忽又转口问道:“师父!您是怎么受伤一呢?”“我与方衣上了大船,他跟仇匡斗得正激烈,忽听得你的马急嘶,我知道你遭了险,请他来救你,我继续与仇匡搏斗,这人的剑法倒还好应付,可是手段太卑鄙,居然抽冷子打了我一镖,跟着砍了我一剑,我负伤跌落江中,拚命泅了过来,总算捡回了这条老命!”路金花默然片刻道:“真想不到对方有这么多的高手!”“仇匡还是个副手,西厂的正教头左手剑刘元麟更为难惹,此人十年前就名闻江湖,是个天字第一号的煞星,不知怎么会被西厂所罗致,他已经带人去与天南三煞会合了,看来我们那批失镖要讨回来是很不容易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自然不能放弃,左元帅西下剿贼,粮饷为权奸把持,就靠着这批藏金去接济,说什么也不能落在对方手里,只是光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我要到三柳庄把我几个老朋友请出来,共赴时艰!”“您是说柳林四圣?他们早已息影江湖了!”“我知道要请他们出来很不容易,但事不得已,除了他们四个外,我实在找不到帮得了忙的人!”“他们曾经是左元帅的幕客,因为意见不合,才闹得不欢而散,您要他们出来帮这个忙,他们会答应吗?”许天威长叹一声道:“左良玉刚愎自用,不纳忠言,更瞧不起江湖人,所以才使得四圣绝裾而去,但他忠心为国是值得钦佩的,何况四圣也是性情中人,喻以大义,应该肯出这个力的,再者左元帅也颇有悔意,否则不会将藏金的秘图交给我们托运了,所以我硬着头皮也得试试看!”
“问题是您赶不赶得到三柳庄,那个仇匡不会放松的!”许天威笑道:“仇匡不足为畏,他活得今天,也活不过明天,自顾尚且不暇,还有命来追我们吗?”“这是怎么说呢?”“你忘记了,不久以前,方衣跟他谈话,已经超过了一个字,一字魔剑的名单上,他是第一个该勾命的!”“姓方的能杀得了他吗?”“假如一字魔剑杀不了他,我们只好认命了,但我相信方大侠必能置他于死命,刚才你一巴掌,掴得他匆匆而去,多半是急着找仇匡了,否则他纵使口不能言,用笔写也会把事情交代清楚的,淫贼两个字是谁也不甘承认的!”
由于事情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路金花心中才感到万分的歉意,同时因为身上不伦不类的衣着,联想起裸体被方衣抱在怀中的情景,心中更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对这个仅交一面的陌生青年,竟开始为他耽忧了,呐呐地问道:“师父,仇匡本人的武功就很了得,身边高手如云,还有那个姓洪的太监,更是内家高手,他一个人去行吗?”许天威一叹道:“我想他不会有问题的,你见过他的剑法,凌厉泼辣,简直像一头猛虎!”“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许天威望望她道:“金花,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没有精神去为别人耽忧了!”路金花不以为然地道:“师父!人家为我们出了这么大的力,还救了我们,在道义上我们也该支持他,何况他要猎杀的对象,也是我们的对头!”许天威一皱眉道:“金花!你的意思是要回头帮他的忙去,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师父!我……”羞怯的道:“到三柳庄去请柳林四圣,人家不一定肯出来帮忙,即使肯了,也不见得会比姓方的高明……”许天威连连摇手道:“金花!你别指望着方衣会帮我们的忙,他做事情全凭高兴,如果他不高兴,求也没有用!”“他今天帮我们忙可不是碰巧赶上的!”“那是他一时高兴,你最好是忘了他,我对这个人了解不多,不敢相信他是吾道中人!”“师父!您是怎么了,我说他不好时,您为他辩白,我说他好时,您又说他不可信任了!”“我只是针对事实向你解释而已,并没有说他可足信任。这年轻人的性情太乖僻,武功太邪,我实在不敢视他为同道。我们身上的责任太重大了,我必须要慎重!”
路金花默然片刻,终于缺乏勇气说出自己心中那份莫名其妙的情愫,何况这份情愫连她自己也捉摸不定,只得道:“那我们就快走吧,我得找地方换件衣服!”两人上了马,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一家店房,许天威重新换了药休息了一阵,路金花则烤乾湿衣,过了中午,他们又开始赶路了,沿江而下,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一口气赶到西梁山下,然后开始寻访三柳庄。连问了几个人,都没得到结果,路金花不耐烦了,以埋怨的口吻道:“师父!您连三柳庄在那儿都不知道呀?”“我只知道在西梁山,却从来没去过,柳林四圣一向就不大与江湖人来往,别人连他们住在那里都不知道呢。”
天已黑了,黑黝黝的山路上,一点灯火都没有,只仗着地下的残雪,反映出一点亮光,勉强看见前进。人也饿了,马也疲了,路金花怨声连连,许天威知道她心头不痛快,也不去理她,好容易看见一点星火,在半山腰里闪烁着,许天威手指道:“那儿有人家,再去问问看,如果找不到,咱们就借宿下来明天再找,好在西梁山并不大,找遍全山,一定能把三柳庄找到的。”路金花满心不情愿地道:“有慢慢找的时间,咱们不如赶到铜官山去了,事情这么急,即使找到了三柳庄,把人给请了出来,也追不回失镖了!”许天威叹了一口气道:“镖货在铜官山出事,天南四煞并不一定就在铜官山,我们赶去有什么用?西梁山离铜官山不远,我要找四圣的目的,也是想跟他们打听一下消息,四圣虽然退出江湖,但对过往的武林人一定有点知闻的。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没有办法,想想你身上的责任,再想想你哥哥的血仇,你忍着点吧!”
听师父这样一说,路金花倒是不好意思再埋怨了,催动坐骑,直向山腰而去,一灯如鬼火发现竟是一家村店,店旁还稀稀落落的有着十几家居屋,不过都入睡了,马蹄声引起了一阵犬吠,犬吠声又惊动了店中的人。一个小伙计,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掌着灯笼,出来照了一照,才没精打采地道:“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二位是用饭还是住店?”路金花没好气地道:“也打尖,也住店!”“打尖还行,住下可没办法,小店一共才三间房,全叫客人给住满了,二位有马,再往下走三十里就是裕溪镇,那儿有的是大宫房,我看二位还是别耽误了…”说着就要关门,路金花一脚蹬开了门怒道:“我们还没有说不进来,你关什么门,难道怕我们不给钱!”
她用的力气很大,将那小伙计踢了个跟头,手里的灯笼也摔了,熊熊地烧了起来,那小伙计爬起来一面用脚踩熄灯火,一面叫道:“这位大嫂,你怎么不讲理,我是好心怕耽误你们行程,你也不能动蹄子就踢人呀。”路金花更是生气,呛郎一声,一口单刀已拍在小伙计的头上,吓得他咕咚一声,又摔倒在地下。许天威连忙拉着她道:“金花!你这是干什么?”路金花怒道:“师父!您听他说的是什么?”许天威道:“你也太暴躁一点。”说着扶起那小伙计笑笑道:“小兄弟,你也是的,做生意应当和气生财,这么晚了,即使店里没空房,你也该让我们歇口气,怎么没等我们答应就关上门呢,再者你得看看清楚,我这侄女明明是个大姑娘,你开口就叫人大嫂,不怪她生气,何况你还绕着弯子骂人呢。”
小伙计拍拍身上的雪花,苦着脸道:“老爷子,我怎么知道她是大姑娘,我们这儿的大姑娘从不出门儿,见了年轻的女客,我都是叫大嫂,从来没出错,再说我不留你们完全是好意,因为店里住的一批客人全是横鼻子竖眼睛的恶客,到现在还在闹酒,逼着我去找娘们儿来陪酒,我们附近全是正经人家,上那儿找去,这位大……大姑娘要是进去了,吃了亏可不能怨我。”路金花怒冲冲地道:“放屁,谁敢占我便宜,我就要他脑袋,你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说着晃着刀直往里闯,许天威怕她闹事,忙朝那小伙计道:“小兄弟,两头牲口麻烦你照料一下。”交代完了就急急地追了进去,这所村店是用竹篱围了道外墙,穿过一块小小的院子就是店房了。路金花一掀棉布帘子,就看见五六张方桌上都坐了人,约摸有十来个,都是江湖人打扮!
她才一亮相,就听见有人叫道:“喝!好俊的妞儿!”离她最近的一张桌上,站起一条大汉,喷着满嘴酒气,眯着眼邪笑道:“大妞儿,你带着家伙,一定是跑马解的,来!给大爷耍两套,大爷重重的赏你。”说着就伸手要去摸她的脸,路金花虽然满肚子火,到底是正道出身,不肯随便伤人,横过刀背,一下子砍在那汉子的手指上,那汉子痛得怪叫起来,连忙跳开,其余的人却哈哈大笑,更有人怪叫道:“妙啊!陈大个儿,没想到你媳妇儿还下得一手好板刀面,你小子前世修着了!”被砍的大汉怒声怪吼道:“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你竟敢跟大爷动家伙,大爷非毙了你不可!”伸手就要拉腰间的大刀,却被另一个汉子按住了道:“陈大个儿,跟一个妞儿,你还好意思动刀,你要是没本事就站开点,让我来摆布她,住在这荒村野店已经够闷气的了,好容易送来个娇滴滴的花妞儿,你一刀砍了,我们大伙儿就没得乐了,你舍得我们还心痛呢!”
四座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可是笑声立刻就煞住了,因为路金花的另一口刀电闪似的一挥,第二个说话的汉子只感到耳边一凉,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落在桌上。这时那陈大个儿反而笑了道:“谢老七,我只挨了一刀板,你可乐子大了,你媳妇怕你下酒没菜,把手下的猪耳朵切下来给你下酒了!”因为路金花一进屋子就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所以没有人留神到许天威也进来了而且有了一会子,以他多年保镖走江湖的经验,立刻看出这批人的邪门味儿很重。他们不会是绿林道中的人,因为他们公然亮着兵器结伙而行,随意调戏过路妇女,那是下五门的江湖人习气,这批人也不像,因为他们的武功底子都很紮实,算来算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西厂出来的三级武士。想不到在这荒村野店也会碰上他们,但这批人显然不是仇匡的手下,否则他们应该认识路金花。既不是仇匡那一批,就是左手剑刘元麟率领的那一批了,访不到柳林四圣,却遇上这批人,许天威心中倒是忧喜参半,忧的是左手剑武功绝顶,遭遇上了,可能又要展开一场狠拚,而且很难过关,喜的是在这儿遇上他们,显见他们尚未与天南三煞会合,想夺回失镖的事又多了一分希望,因此他悄悄地将铜槊树在门旁,空手走了过来,装作瑟缩地拦在路金花前面,以责怪的口气道:“大妞儿!你怎么随便动刀子伤人呢,这几位大爷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说着又朝那被削掉耳朵的谢老七打了一拱道:“大爷,我这丫头不懂事,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那个谢老七丢了耳朵,又痛又怒,正在一肚子火,见他插了进来,火气更大: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厉声叫道:“老家伙,你是干什么的?”许天威装出战战兢兢地道:“大爷,小老儿是卖狗皮膏药的,您先别忙着问话,您的耳朵刚被割下来,乘着血还热,粘上还来得及,小老儿有跌打损伤的药,倒是祖传秘方,十分灵验,先给您把耳朵粘上,免得破了相!”被他这一提起,谢老七立刻放松了他,弯腰在地下找耳朵,却遍寻不着,不禁奇怪了,一手抚着伤处,一手掌着蜡烛,讶然地道:“咦!上那儿去了?”陈大个儿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道:“别是那位哥儿们嘴馋,吞下肚里去了,那可得等明儿上茅房里找去!”
谢老七一肚子火,那里受得了这种冷言冷语,朝陈大个儿的腿弯子上就是一脚,怒骂道:“去你妈的!”陈大个儿一个踉跄,撞倒在一边的桌子上,耳朵也找到了,原来被他踩在脚底下,已经成了烂糟糟的一团!这一来谢老七的火更大,顾不得耳痛,倏地在靴筒子里摸出一对匕首,一扬手掷了出去,疾若急箭擦擦两声轻响,钉在陈大个儿的大腿上,陈大个儿怒吼一声,腰中的大刀出了鞘,兜头一刀斜劈下来。谢老七原地一滚,避过刀锋,刷的一声,一张白杨木的方桌被劈去了一方桌角,谢老七的手里又亮出一对匕首,厉声道:“陈大个儿,你当真要找死!”陈大个儿悍然不惧,手挺大刀叫道:“妈的!谢老七,你自己丢了耳朵,却来找老子晦气,人家怕你的飞刀,老子却不在乎,你趁早跪下来,让老子在腿上砍一刀,否则老子就摘下你吃饭家伙……”谢老七自然不服这口气,扬扬手中的飞刀,正想再度掷出,旁边的人却出来将他们双方都架住了。
有人给说和道:“好了!好了!自家哥儿们逗逗乐子,怎会顶上真的了?惊动了老总,大家都没好的!”谢老七跳着脚叫道:“告到老总那儿我也不怕,这小子是存心跟我作对,从出京开始他就一再找我的麻烦!”陈大个儿也叫道:“放你妈的屁,老子脚上又没长眼睛,谁知道你的耳朵会跑到地下来的!”谢老七被同伴架住了,只得破口回骂,从祖宗八代到妈妈姐姐,什么粗话都抖了出来,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后屋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人身材轩昂,气度威武,矮的却是个瘦老头儿,留了两撇八字胡,一对小老鼠眼,一望而知是个极精明的人物!高身材的汉子沉声喝道:“什么事?”短短的三个字,却有无比的威严,将满屋的人都镇住了,连吵骂的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有人低声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那汉子一面听,一面用眼打量许天威师徒,直到听完了话,那汉子才点点头,朝吵架的两个人道:“出去!跪在院子里!”谢老七一听急了道:“老总!这明明是他的不对!”汉子微笑道:“不错,他糟蹋了你的一只耳朵,你也刺了他两飞刀,难道还抵不过吗?”陈大个儿也抗议道:“老总!他的耳朵又不是我割掉的!”汉子笑道:“那么你认为不公平了,这也好办,我准你在他腿上砍两刀,但你得割下一只耳朵给他踩一脚,这是最公平的办法,你们再要吵,我就这么办了!”两个人才不敢再辩了,旁边有人讲情道:“老总!他们都吃了一点亏,这罚跪就饶了他们吧!”汉子脸色一沉道:“不能,这是最轻的惩罚,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再三告诫,叫大家安分点,他们竟然在公共场所调戏良家妇女,这还成什么体统!”讲情的那个人陪笑道:“老总说得也是,但哥儿们也闷得慌,何况那女子也不像是什么良家妇女!”
才说完这句话,路金花已经忍不住了,摆刀冲了过去,那汉子一伸手,捏住了路金花的刀背,口中含笑道:“大姑娘,你别生气,让我来处置,徐彪!”讲情的那个汉子神情一怔,连忙恭身道:“在!”“跪下!自行掌嘴二十!”徐彪大感意外,讷讷地道:“老总……”汉子沉声道:“你凭什么说人家不像良家妇女,你倒是说说看,良家妇女该是什么样子的!”徐彪无以为答,汉子又道:“加二十,二十下惩罚你出言不逊,二十下惩你抗命!”徐彪还想说话时,那老儿开口了道:“徐四!你就认了吧,总爷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再说下去就不止掌嘴了!”徐彪不敢违抗,乖乖的跪了下来,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四十个嘴巴,而且下手很重,一点都不敢藏私!四十个嘴巴打完,他的双颊都肿了,汉子才道:“起来吧,是非只为多开口,下次你可记住了。”徐彪狼狈起立,那汉子才松开了路金花的刀叶笑道:“大姑娘!这下你可消了气了!”
路金花的刀叶被他捏住时,曾经用力抽回过,可是那口刀却像铸在对方手指上,一动都不动,一面心惊于对方功力之深,一面也很心折于对方为人的正派,她没有闯过江湖,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对这汉子颇具好感,笑笑道:“你倒很不错,可是你这批下人太坏了,简直像土匪!”汉子一笑道:“姑娘责备得很对,我这批手下是太不像话,姑娘代我教训他们,我非常感谢。”路金花觉得这中年汉子挺和气,满腔怒火都消了,笑着道:“幸亏我练过几天武功,假如是一般的女孩子,岂不是被他们欺负苦了!”汉子微笑道:“姑娘太客气,我这些手下虽不成材,但姑娘一出手,就能叫他们吃大亏,一定受过高明传授!”许天威唯恐路金花说漏了嘴,忙插上来道:“老爷别见笑,我这丫头跟小老儿练了几手粗浅功夫,花拳绣腿,只能凑个热闹,骗骗外行,那里当得上高明二字!”
汉子微笑道:“原来是老英雄亲自传授的,在下可失敬了,老英雄也不必太谦,在下虽未见令媛施展,但对敝手下弟兄的份量却很清楚,摆在江湖上也不算末流,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令媛能一刀劈下谢老七的耳朵,想见家学渊源,老英雄一定是江湖前辈,请教高姓大名!”路金花口快道:“我姓路!”许天威只得接腔道:“小老儿父女们靠着卖药为生,闯江湖混口饭吃,那里还有名号!”汉子一笑道:“武林中身怀绝技而自甘寂寞的高人很多,在下最敬重这一种人,有幸一会,倒要请益一番!”许天威赶紧道:“小老儿不敢高攀!”汉子爽朗地一笑道:“老英雄不要谦虚了,萍水相逢就是缘,老英雄不愿深交,在下也不敢勉强,咱们杯酒言欢,过此就各自东西,与老英雄的高风亮节绝无妨碍。来人,让出一张乾净桌子,叫店家重新整治一份酒菜来!”
那些人一声答应,立刻动手,很快把桌子清理出来,许天威还待推辞,那汉子却笑道:“老英杂父女雪夜遽莅,一定没用过饭,在下虽用过了,也没有尽兴,难得有此机会,老英雄就赏个薄面吧!”这时候那小伙计又过来了,送上几份乾净的碗箸,另一个罗锅腰的老头儿则捧上一盘烧鸡两壶热酒。汉子请许天威与路金花入座,仅邀了那个瘦矮老者作伴,同时介绍道:“这位是公孙梦龙先生!”公孙梦龙拱拱手,道了两声久仰,汉子才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刘,草字元麟,早年流浪江湖,惭愧浪得虚名!”路金花失惊道:“你就是左手剑?”刘元麟淡笑道:“姑娘居然识得贱名,刘某受宠若惊!”许天威在桌下轻踢了路金花一下,暗中警告她不要慌张,口中却虚伪道:“原来是刘大侠,江湖上提起大侠,四海皆知,尤其是一手好剑,举世无伦!”
刘元麟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谬赞,令刘某汗颜无地以自容,刘某浪迹平生,一事无成,近两年才得公孙先生提拔,在京中当一份小差使,庶几得略展抱负!”公孙梦龙捻着须尖笑道:“总爷这一说,老朽太不敢当了,这是总爷自己的成就,老朽何能为力!”说到这儿语气一顿,目射精光道:“一般武林人士俱不齿在途,殊不知报国才是武人仕途,目下武林滥言行侠仗义,快意私斗,藐视国情,这是最大的错误,人必先君国而后身家,若心中无君无父,所行何侠何义……”许天威唯唯诺诺,路金花却忍不住了道:“练武的人应该心存君国,但不是趋炎附势!”许天威连忙斥责道:“丫头,你懂得什么?”公孙梦龙却嘿嘿冷笑道:“路小姐能详细指教吗?”路金花不理许天威暗中的一再警告,慷慨陈词道:“我听说现在朝中权臣当势,大力罗致江湖人物为己张本,倾周忠良,如果投到这种人门下,也算是为国吗?”
公孙梦龙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说得好极了,但不知所谓权臣,是指那些人而言?”许天威重重地拧了路金花一下,她才略知收歛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百姓并不糊涂,忠奸自有定评,我不必指名道姓地提出来!”公孙梦龙还要追问,刘元麟忙打岔道:“喝酒,喝酒,人各有志,何必抬这个杠呢?”公孙梦龙沉声道:“不!这一定要弄清楚,尽管各人看法不同,但忠奸之辨是不容混淆的!”许天威笑道:“小老儿父女只是一介平民,不配资格评议朝臣得失,小女年幼无知,信口雌黄,请别听她的。”公孙梦龙冷笑道:“我们久居京中,这次出来就是想借民意为镜,了解一下自己的立场,请姑娘再指教!”许天威道:“先生在朝中是否独当一面呢?”刘元麟笑笑说:“我们都是依人作嫁!”许天威道:“那就是了,万一小女说出的人有诋毁诸位之处,岂不大家都难堪,刘大侠抬举愚父女邀请共谋一欢,喝过这顿酒,愚父女继续卖药,各位去从事公干,也许再也没见面的机会了,何必闹得不愉快呢,如果先生一定要追问,愚父女只好避席了!”
公孙梦龙冷笑道:“听老英雄的口气,好像已强指我们是列居于不得民心的一方面了!”许天威见他咄咄逼人,也顶上一句道:“小老儿根本不知道各位是隶居那一处衙门,正因为不知道才不愿意谈下去,因为说对了,愚父女也无意借重各位提拔;说得不对,反而得罪了各位,实在没意思。”刘元麟笑道:“这话对,我们是微服在外,今夜只论江湖交情,不谈题外文章,公孙先生,如果你不习惯,就请回房去休息,让我跟他们聚聚。”语毕回头借题发作道:“谢七,陈四,我叫你们出去跪着,你们怎么还赖在这儿?难道我的话真成了放屁,你们弄弄清楚,今天还是我姓刘的在当家!”这番话明明是说给公孙梦龙听的,陈大个儿与谢老七赶紧出去了,公孙梦龙也不便再说话,但是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乾笑了两声,继续坐在位子上。
刘元麟不理他,频频向许天威劝酒,间而也敬路金花两杯,但始终没有去搭理公孙梦龙。许天威虽然明知刘元麟是敌人,可是对方如此热情招待,在没揭穿身份,抓破脸以前,倒也不便坚拒。刘元麟的酒量很豪,许天威也很能喝,两人乾了好几壶,双方都没有酒意,酒兴却越来越浓。路金花唯恐师父喝醉了,忍不住提示他道:“爹!您少喝两杯吧,咱们还要赶路呢!”刘元麟笑道:“这么晚了,还赶到那儿去?”路金花道:“我们是投宿的,此地已经给你们住满了,我们总不能睡露天,要赶到前站去!”刘元麟笑笑道:“这是什么话,无论如何也得让出一间房来安置二位,不瞒姑娘,我就是好两杯,难得遇上令尊如此海量,人生觅知己难,觅酒中知己更难,今天一定要跟老爷子喝个痛快,不醉不散。”
许天威却有自己的打算,三柳庄一时找不到,对方的身份却摸清楚了,这批人是来与天南三煞会合的,盯住这批人,就等于盯住了失去的镖货,如果紧缀在后,反而容易启疑,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盘桓下去,何况对方不认识自己,天南三煞也从未照过面,情况十分有利,因此装作不舍地道:“丫头,爹也好久没痛快喝过了,酒这玩意儿很怪,不怕量浅,就怕没对手,酒逢知己千杯少,好容易遇上刘大侠这位知己,你就让爹尽次兴吧!”路金花不知道师父是怎么了,但也不更明说,只得嘟着嘴道:“您一喝上劲,不知什么时候才完,我既不能陪着你们喝,坐在这儿多无聊。”刘元麟笑笑道:“这倒是,姑娘不如就叫东西来吃,用过了,我让出自己的屋子给姑娘休息,我跟老爷子很可能一直喝到天亮,那就用不到房间了!”
公孙梦龙这时才道:“总爷!你别忘了今夜有事!”刘元麟道:“先生请放心,我对自己的酒量有数,这种酒慢慢喝到天亮,绝对醉不了,何况我不睡更可以方便照料,陆中扬的口信只说今晚来到,没定什么时候,枯坐着守候也太无聊,这样正好打发时间。”公孙梦龙皱眉道:“可是这件事必须避开外人……”刘元麟笑道:“我的职守我负责,反正人来了,是先生跟他们接头,我也不便参与,安全部份出了问题我一肩担当,其他部份是先生的事,我们各管各的!”公孙梦龙沉吟不语,许天威与路金花却心里一震,再也没想到天南三煞竟在此地与他们会合,而且就在今夜,那可真赶巧了,这一来路金花也不想走了,许天威却装模做样地道:“大侠如果有公务,我们还是回避的好!”刘元麟笑笑道:“不必!没什么要紧的事!”公孙梦龙正待开口,刘元麟脸色微沉道:“公孙先生,在行动方面你懂得太少,请不要干预我的行事好吗?”
公孙梦龙一再受到抢白,这次竟公然碰了个钉子,脸色也往下一沉道:“刘大人,你知道今天的责任多大?”刘元麟冷笑道:“公孙大夫,下官知道得比你更清楚,我的职位虽是大夫引荐的,我的地位却是靠自己本事紮下根的,在各人的工作范围内毋庸指教!”公孙梦龙怫然道:“老朽不是指教而是请教,刘大人既然知道今天的任务十分重要,为什么要留下闲人……”刘元麟冷冷地道:“那我就明说好了,我可以请路老英雄父女离开,但出了问题我不负责!”公孙梦龙怔了一怔,刘元麟又冷笑着道:“公孙大夫如果还不明白,不妨回房去好好想想!”公孙梦龙终于懂了,自讨一场没趣,讪然无语,刘元麟这才对许天威笑道:“老爷子别见怪,我们一见如故,我留下二位绝无他意,但公孙先生官居谏议大夫,御史的职务干久了,有挑剔毛病的习惯,为了使他放心,我不得不用另一种方法解释,路老爷子想必能谅解的!”
许天威只得拿出江湖的口吻道:“小老儿明白,大侠今天晚上有秘密要公待办,愚父女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万一出了点纰漏,愚父女就背上嫌疑了!”刘元麟大笑道:“正是这句话,在下信得过二位,公孙大夫却信不过,留下二位,也是给二位添麻烦。”许天威故意道:“难道大侠不怕我们是专为捣蛋来的?”刘元麟笑道:“不会!假如二位是专诚而来,责任全在公孙大夫身上,因为负责连络的是他,除非他走漏消息,或是与二位事先串通,否则谁也不知道今天的事!”公孙梦龙急怒道:“刘大人,你可不能乱套帽子!”刘元麟笑道:“下官只是随口说说,大夫没有此事,就无须紧张,反正大夫是无法否认下官的话。”“假如消息是陆中扬那边走漏的呢?”刘元麟笑笑道:“他们如果要将消息放出去,就无须多此一举,大夫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公孙梦龙急得鼠眼乱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忽而门帘一掀,小伙计又引进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很高,穿了一身青布袄裤,一双大足,登着老牛皮钉靴,头上蒙了块青布帕子,将鬓发都裹住了,怀中抱着个长布卷儿。公孙梦龙怒骂道:“混帐!你怎么又带人进来了!”小伙计委屈地道:“老爷子!您没吩附说不准接待客人呀!这位大娘是个妇道人家,大雪天,我不能往外推!”公孙梦龙喝骂道:“我们虽然没关照,你也该用脑筋想想,你们总共才三间房,能住多少人!”小伙计双手一摊道:“老爷子,您跟她说吧,小的连说带比,磨菇了半天,她硬往里闯,小的也没办法。”“你不会告诉她店住满了?”“要她听得懂才行呀!”“她怎么听不懂,难道她是个聋子?”小伙计笑起来道:“您可说对了,她不但是聋子,而且还是哑巴,只会啊啊地叫,小的实在没得办法!”
公孙梦龙气得直翻眼睛,那妇人却直跑过来捞起桌上的一盘卤肉就往口里送,小伙计忙上前道:“大娘,这是人家的,你要吃我再给你端去…”那妇人一面吃一面在身边摸出半串铜饯搁在桌上,还用手势表示自己并不白吃,刘元麟一皱眉道:“由她去吧,她可能是饿急了,又听不懂话,能拿她怎么样呢?”公孙梦龙道:“刘大人,这可该你负责了!”刘元麟一沉脸道:“公孙大夫是否要我杀了她?”“那随刘大人的意思,我看她来得蹊跷,无巧不巧的怎么刚好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刘元麟冷冷地道:“大夫!这不比在京师,您的御史衙门没有闲人敢乱闯,这儿是客栈饭店,门外挂着招牌,谁都可以进来,花钱吃饭可不犯法!”“可是咱们的公务……”“都是大夫的主意,照我的意思是门口派两个守卫的,把不相干的人都拦回去,大夫却又怕太招摇容易泄秘,现在又来怪我处置不当,大夫可真难侍候。”
公孙梦龙急了道:“我的措施并没有不当,大雪夜,荒村野店,谁会想到有人来呢,如果派人守卫不是太显眼了吗,可是这个哑巴妇人实在可疑,她是干什么的?”刘元麟笑笑道:“大夫是问她还是问下官?”公孙梦龙道:“自然是问刘大人,她又听不见!”刘元麟道:“大夫知道她听不见,下官又如何取供呢?”公孙梦龙怫然道:“刘大人,你不必故意跟老夫作对,老夫为的是公事,在职责上,你至少该弄个明白!”刘元麟笑笑道:“下官的职责是使大夫与陆中扬他们顺利接头,此外的事,下官一概不管。”公孙梦龙气得全身乱抖道:“刘大人,我知道你现在是西廒总教练,权倾于天,谁也管不了你,可是你得弄弄清楚,这次的任务是魏公公直接交付下来的,你我各有所司固然不错,但大体上你还是得受我节制!”
郭元麟脸色一沉,站了起来一拱手道:“下官当然听候指示,大夫吩咐下来好了,下官无不照办。只是出了岔子,大夫也一肩承担,别把我们拖进去就行了。”公孙梦龙冷冷地道:“刘大人口口声声怕出岔子,好像是认定了这一次会出岔子似的!”刘元麟淡淡地道:“是的!所以下官希望少担一点责任!”公孙梦龙一怔道:“大人不会是开玩笑吧!”“这种事情下官不敢拿来开玩笑。”公孙梦龙沉吟片刻才道:“大人何以会有这种想法?”“道理很简单,因为一开始就办错了,下官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但启用陆中扬他们就是最大的错误,这三个家伙恶名昭着,江湖上实在混不下去了,才销声匿迹隐藏起来,大内偏偏把他们拉出来参予其事,还能不砸吗?”“可是他们并没有误事呀!”“要等东西交到大夫手中,确认无误后,再循图找到那批藏金,运回大内交库,才能算是成功,此刻尚言之过早!”
“只要劫下的图样是真的,其余都不成问题了!”“图样如果是真的,问题更大了!”“这话怎么说?”“天南三煞贪货之名,武林谁人不知,他们得知有这么一大笔藏金,肯乖乖的交出来吗?”公孙梦龙大笑道:“原来大人是为担心,那可真太过虑了,老夫敢用他们,自有控制之策。”“原来这是公孙大夫的妙策!”公孙梦龙得意地一笑道:“老夫不敢自夸,启用他们是最省事的办法,因为他们息隐多年,乍然出手,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假如由大内负责行动,不等我们的人出京,对方就知道消息了,那有这么顺利!”刘元麟一笑道:“可是他们杀人的手法一望而知。”“老夫知道,而且老夫还叫他们故意放走一名活口,为的就是让人知道,等大家在他们身上动脑筋时,我们已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问题是他们肯把这一笔藏金交出来吗?”“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是藏金的宝图!”“大夫把他们看得太简单了,这笔藏金流传人世达百年之久,谁不在动脑筋,他们岂有不知之理!”“就算他们知道,也解不了图中之秘,这笔藏金知者虽多,真正能识得图中隐语者,不过二三人而已,天南三煞得到了图也没有用,否则老夫也不会想到启用他们了。”“他们舍得放手吗?”“老夫曾许以重酬,差不多是藏金的三成。”刘元麟一愕道:“给这么多?”“天南三煞的胃口很大,少了打不动他们。”“可是他们不会仅拿三成就满足了。”“老夫自然考虑到这一点,可是他们如不与我们合作,连一分都得不到,算起来还是拿三成的好。”刘元鳞冷笑道:“天南三煞不是三成就喂得饱的!”公孙梦龙大笑道:“他们当然想吞大份,甚至全吞,但目前只好以三成为协定,至于以后他们想变卦,老夫已有万全的对策,却不便宣布。”
“天南三煞举手之劳就得去三成,我们又该分多少呢?”公孙梦龙道:“大人难道也想分润一份!”“下官单身一人,银钱再多也带不到地下去,可是我这批手下弟兄出尽死力为的还是什么呢?”“事成之后,监父自然有一分提赏的。”“但与天南三煞一比,我们就太吃亏了。”公孙梦龙大笑道:“大人如果为此感到不平,那就太天真了,天南三煞的三成只是镜花水月,他们能保住性命就是好的了,事后连一两银子都不会给他们的!”刘元麟又是一怔,公孙梦龙笑道:“这批藏金是惠文出亡时由宫中携走的,应该尽属官家,岂能由草民朋分,老夫答应给他们三成只是哄哄他们卖命而已,事实上大人也该明白老夫那有这么大的权限!因此大人可以转告贵属不必埋怨,他们多少总有好处,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刘元麟笑了一下道:“大夫到底是干御史出身的……”公孙梦龙摆手道:“这话不谈,问题不在天南三煞身上,而是怕我们这儿出纰漏,所以大人对这哑巴…”刘元麟望望那妇人道:“没问题,不管她是真聋假聋,只要她不离开下官的眼睛,就不怕她捣鬼。”“事先摸摸清楚不是很好吗?”“大夫有兴趣不妨自己摸去,我可不愿在一个无知的村妇身上浪费精神。”“就怕她不是个无知的村妇!”“我倒希望她不是!”公孙梦龙愕然道:“大人这话怎么说?”刘元麟一笑道:“江湖上的事下官比大人在行。不怕凶,只怕阴,看得见的敌人好对付,最头痛的是看不见的敌人,因为你无法测知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这个巴也许会有问题,但我不愿意把她解决了使得对方有所警裼,改为暗中捣蛋,那更令人防不胜防!”公孙梦龙想了一下道:“大人艺高胆大,自然不在乎,老夫却不敢放心,至少我要看看她包里是什么东西。”
说着走过去,才一伸手摸到那个包袱,那哑妇大声怪叫,伸手抓了过来,把公孙梦龙一掌推开了,同时还在他手背上抓了几条血痕,公孙梦龙怒叫道:“这是条疯狗!”许天威师徒却在这一照面间,看出那哑妇正是方衣乔装而成,心中十分着急,唯恐此时闹翻了,破坏了天南三煞来此会面之举,对追回失镖,势将增加困难,因此路金花立刻一个箭步跃前,握住了方衣的双臂,眼睛眨了一下作为暗示,将他按住后说道:“我来按住她!”藉着方衣挣扎的机会,她在他耳边道:“方大侠,如果包袱里没什么要紧物件,不妨让他们看看,现在我们不宜有所行动,天南三煞就快来了!”方衣虽然不住地挣扎,却始终没有用太大的劲,自然也挣不脱路金花的紧握,公孙梦龙道:“路姑娘,你按她紧一点,我非要检查一下她的包袱,里面一定有问题!”
说着又去打开了包袱,首先发现的是一柄长剑,与几个血迹斑驳的小包,公孙梦龙得意地道:“我说的不错吧,她带着兵器,这些血迹又是新的,一定不简单!”刘元麟过来看了一下道:“大夫打开小包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光是一把剑还不能确定什么!”公孙梦龙解开一个小包,不由怔住了,那里面竟是一团团鲜红的血肉,以及两枚被活剜出的眼睛,看了一下才疑惑地道:“这个哑巴究竟是干什么的?”刘元麟挑起血肉看了一下笑道:“她是个打猎的。”“打猎的?大人何以知道呢?”“这是一头死兔子,被解成四块而已。”许天威也放心了,过来道:“丫头你放开她,我来问问,这女的也怪,死兔子放在包里干什么?”路金花松开了手,方衣作势欲扑,许天威伸手拦住了,同时也比了几下手势,大概是问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方衣也真能做作,口中啊啊直嚷,比手划脚,说明兔子是用石块打死的,再用剑剥了皮。公孙梦龙虽然看懂了,却又问道:“她干嘛要把兔肉如此收藏呢?”方衣比了半天,没有人懂,倒是那小伙计笑着道:“老爷子,您不明白,这儿的猎户打到了野兽,都是剥了皮,将皮毛卖给皮货店,肉再带回去食用。”“那也用不着包藏严密呀!”小伙计笑道:“一定得包起来,现在是冬天,野兽们都饿得厉害,如果放在外面,叫野狼闻到了血腥味,几里外也能追了来,一来就是一大群,谁也应付不了。”公孙梦龙转着眼珠道:“打猎的用剑可真少见。”小伙计解释道:“这儿的人很苦,也不光指着打猎谋生,自然不会有专用的器具,家里有什么就使什么。”公孙梦龙指指剑,向方衣比了个询问的手势,方衣比划了一阵,许天威笑道:“她说这剑是她丈夫留下来的。”“唔!她的丈夫呢?为什么要她出来打猎?”
许天威照比了一下,方衣也对比一阵,许天威才解释道:“她丈夫死了,有两个小孩,一个小的正在害病。”刘元麟这才笑道:“大夫满意了吗?”公孙梦龙觉得有点难为情,但又不甘认输,指着那一对眼珠道:“这玩意儿带着又干嘛呢?”方衣不待翻译就比了一阵,手势简明,大家都懂︱那是带回去给生病的小孩治病的。公孙梦龙道:“兔眼睛也能治病?”小伙计笑道:“穷人家瞧不起医生,还不是照着一些秘方混治,有时倒也真管用。”公孙梦龙又指着另几个小包道:“这里面呢?”方衣连比带叫,刘元麟笑道:“她是说两头兔子,一头狐狸,大夫如不相信,何妨打开了瞧瞧!”公孙梦龙沾了一手血腥也濑得再看了道:“我觉得这女的有问题,刘大人瞧着办好了。”刘元麟道:“我认为没问题,一个穷山妇,还是个哑巴,死了丈夫,孩子有病,杀了她未免太缺德了。”“假如这个女的出了问题呢?”刘元麟冷笑道:“路姑娘能制住她,可见她只有几斤蛮力而已,假如她出问题,我们就成饭桶了!”公孙梦龙原本是一句下台话,听刘元挽那样一说,也不便多讲了。
方衣却小心翼翼地将兔肉包好,刘元麟还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方衣道:“大嫂,打扰了你半天,这锭银子给你孩子治病吧,算是对你表示歉意!”公孙梦龙道:“她抓了我一把,不治她的罪已经算客气了,还要给她银子,刘大人未免太仁慈了!”刘元麟冷笑道:“大夫!我的事你别管行不行!”方衣却紧抱包袱,连连摇头,许天威道:“刘大侠,她以为你是要买她的兔肉呢,大概她是为了要合药治孩子的病,所以舍不得卖。”刘元麟笑道:“我没说问她买什么呀,这是送她的!”许天威道:“刘大侠忘了她是又哑又聋……”刘元麟得意一笑道:“我怎么会忘呢,我是故意试她一下,瞧她是真聋还是假聋!”语毕将银子丢在方衣身上,朝公孙梦龙望了一眼,露出个讥讽的微笑,转身回到自己的桌上道:“老爷子,别扰了咱们的酒兴,我们继续喝下去。”
公孙梦龙被刘元麟那一笑弄得很是难堪,同时刘元麟手下的那些武师也都不屑地望着他,使他更不好意思,乃讪讪地道:“刘大人,老朽精神不济,想回房歇歇去了。”刘元麟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等公孙梦龙转到后面去了,他才压低声音道:“总算把这个老厌物打发走了,许大侠,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下……”许天威见身份被人识破,脸色一变,刘元麟忙又按住他道:“许大侠,千万别声张,我们有话好商量!”许天威见他没有恶意,才强自镇压住心跳,低声道:“刘大侠!我们从未谋面,何以识得许某!”刘元麟︱笑道:“大侠的成名兵器铜槊就摆在门旁,见器知人,何必要相识呢,否则刘某在江湖上也白混了!”许天威顿了一顿才道:“刘大侠既知许某为何许人,当然也知道许某的来意,大侠准备作何措置?”刘元麟低声道:“兄弟如有恶意,也不会现在才说破大侠的身份了,大侠的来意兄弟自然明白,但是不知道贵局所失的镖货,究竟是否惠文宝藏的秘图?”
“这个许某也不知道,许某只是受托护送而已。”“大侠说这话可见对兄弟还不信任。”“许某是真的不清楚,东西是一个朋友交付代运的,他虽然说明是藏金地图,但许某并不知真假。”刘元麟沉吟片刻才道:“如果是真图,大侠也太大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交给几个副手押送?”“许某原是想利用这个方法掩人耳目……”“大内耳目密布天下,怎么掩得过呢,兄弟虽然置身大内,却也是性情中人,绝不会为虎作伥,正因为大侠等闲置之,兄弟以为是假的,才没有采取行动,否则兄弟一定拚命阻拦不让它失落了,现在要想夺回,倒是有点麻烦,因此兄弟才问问清楚,如果是假的,乾脆就不去理睬,叫他们空忙一场,如果是真的,则无论如何一定要夺回来!”“许某的确不知道真伪!”“那就只有当它是真的了,等天南三煞来了之后,我们再见机行事,兄弟一定尽全力为助!”
许天威没想到刘元麟也是同道中人,心情十分兴奋,刘元麟却又暗指方衣道:“这个人是否大侠一路的?”“刘大侠认为此人有问题吗?”“我看出她是个男人,而且她的聋哑也是假的,虽然他装得很像,却瞒不过我的眼睛,还有他包中的一对眼珠,明明是从人身上剜下来的,此人身份极为可疑,如果不是大侠一伙儿的,就得多加提防!”许天威想了一下道:“许某认识他,却非吾道中人,究竟是敌是友也难以确定,不过目前还不必把他当作敌人!”“他不会是为着那批藏金而来的吗?”许天威苦笑一下道:“能知道就好,许某离开金陵时,曾遭到一个叫仇匡的拦截……”“那是个武林败类,大侠怎么脱过他围困的?”许天威偷指一下方衣道:“多亏有了他帮忙,这年轻人武功很高,行事却有点邪,他帮我们的忙,用意也不十分清楚,我们可以借重他,但也得防备他一二!”刘元麟点点头道:“是的!财帛动人心,看来他是知道藏金的事了,既非吾道中人,咱们就必须防备他!”
正说着,忽然在院中罚跪的陈大个儿跑了进来,刘元麟一沉脸道:“陈彪,谁准你进来的?”陈大个儿低声道:“京中洪公公来了!”许天威脸色一变道:“大侠有公务处理,小老儿回避!”刘元麟低声问道:“你们照过面了?”许天威点点头,刘元麟道:“老爷子!贤父女到我房里去坐一下,回头我们再畅饮吧!”许天威拉着路金花匆匆转到后面,正赶上公孙梦龙出来问道:“是谁来了?是不是陆中扬他们?”“不是!是洪公公!”“他来干什么?”“不知道,所以我才请路老爷子回避一下。”公孙梦龙道:“他们是负责另一路的,突然赶来,一定是有重大的变故,快请进来!”陈大个儿转身出去,公孙梦龙指着方衣道:“这哑巴…”“她又聋又哑,在这儿也没关系。”“刘大人说没关系,老夫就不多事了!”刘元麟低声道:“公孙大夫,下官并不是真的放心她,正因为不放心,才必须将她留在眼前!”“那一对父女呢?”“这两个人下官绝对负责!”
正说着,门帘掀开,正是那姓洪的宫监领着几个剑手进来,刘元麟迎了上去,深深一躬道:“公公驾临,不知有何见教?金陵那边的事清怎么样了?”洪公公眼睛四下一射问道:“天南三煞来了没有?”“还没有!大概也快到了。”“你们这儿没发生什么变故吗?”公孙梦龙道:“没有!公公那儿出了岔子吗?”“我们在江中截住了许天威与一个女的,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杀伤了我们不少人。”刘元麟忙问道:“许天威呢?没抓住吗?”“许老儿被仇大人砍了一剑,掉进江里去了,不知是死是活,那个女的却被人救走了。”公孙梦龙笑道:“只要把许天威解决了,余人不足为惧,公公与仇大人两支剑,还怕什么人?”洪公公脸上一红,顿了一顿才道:“我不会水,在江中擒住了那个女的,结果还是给那年轻人救走了。”“那这年轻人一定很了得!”洪公公脸有惭色道:“那个年轻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一支剑实在邪门得很,仇匡也只能跟他打个平手,要是在陆地上,咱家绝不在乎他,偏偏在水里面,眼睁睁地瞧他把人给救走了,不过咱家在那女的身上用了绝阴手法,即使被救走了也活不长久,只是我们又出了岔子!”
“是什么岔子?”“我们在江里四下搜索,想确定一下许天威的生死,想捞到他的尸体,却一点影子都没有!”“会不会给他跑了?”刘元麟笑道:“许天威既然中了剑,还能跑到那儿去,多半是在江里给大鱼吃了,所以才捞不到尸首。”洪公公道:“咱家也是这样想,许天威的武功有限,即使真跑了也碍不了事,问题出在仇匡身上,他不知叫谁给宰了,遗尸江中,还把眼珠给剜棹了。”公孙梦龙一惊,刘元麟道:“怎么会呢,仇大人的武功是第一流的,怎么会被人杀死呢?”“没人看见是谁下的手吗?”“他带了三个人坐一条小船在江心监督打捞尸体,那天早上有雾,结果四个人没有一个活着的。”正说着,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鬼嗥似的口哨,十分凄厉,公孙梦龙忙道:“是天南三煞郅了,刘大人你通知他们进来吧,同时把周围部署一下,严密警戒!”
刘元麟一斋手,他手下的剑士立刻四下散开,刘元麟则在门前一扬手,一溜蓝色的信火冲天而上。当那溜信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消失时,但见三条人影从竹篱外凌空而降,落在雪地上,居然不留一点脚印,跟着有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请公孙先生到来!”公孙梦龙走到门口道:“还是请三位义士进来谈话。”那人哈哈一笑道:“公孙先生,别来这一套,咱们是干什么吃的,远能上这个当,你屋子里的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在外面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孙梦龙道:“陆义士,屋子里虽有几个人,那是为了必要的警戒,使我们谈话周密,对三位绝无恶意!”那人又是一声长笑道:“我们的谈话不必周密,银货两讫,各不干涉,也没有交谈的必要!”公孙梦龙一皱眉道:“义士们太多心了。”“跟你们做官的打交道,不多心不行,因为你们的花样太多了,比咱们干黑吃黑的还狠上几分呢!带着银子出来,咱们见银子交货,别多噜嗦!”
公孙梦龙怔了怔道:“陆义士,我还没见到东西,怎么知道真假,那有就付银子的道理?”那人道:“东西绝对假不了,我们找人查证过了。”公孙梦龙一怔道:“你们找谁查证的?这东西是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又怎么找人查证呢?”那人笑道:“惠文藏珍的事知道的人很多,我们刚得手就有人找上门来要求合作了,他是当年跟惠文皇帝一起出亡的宫人后代,跟先生的祖上是同僚,所以他对藏珍图的辨认能力并不比先生差,已经认定是真图无疑!”公孙梦龙愕然道:“那有这种事!”那人笑道:“绝对有这种事,那人的条件比先生还优厚,答应我们四六拆帐,因此我们并不怕没卖主。”洪公公忍不住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条件呢?”那人笑道:“如果说是为了与公孙先生约定在先,要讲究信用的话,说来你们也不会相信,我乾脆说老实话吧,那批藏珍价值太高,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脱手很不容易,所以我们宁可放弃六成的好处让你们拣个便宜算了,公孙先生,你到底是要不要?”
旁边一人插口道:“如果公孙先生没有诚意,我们就回头跟那个人交易了,破着吃点亏折半脱手,相信还是有出路的,只是增加一点麻烦而已!”公孙梦龙不敢作主,向洪公公请示了一下才道:“陆义士,你们真不够朋友,这批买卖是老夫来找你们的,言明必须守密,你们怎么能泄漏出去呢?”那人哈哈大笑道:“公孙先生,事实上那个人跟我们连络在你之先,即使你不来,咱们也会干的,只是因为你来了,咱们不想跟官家惹麻烦,才答应了你。”“不可能,人家为什么会找你们?”“因为天威镖局走的是这条路,别人想行动都脱不过对方的监视,只有我们才能出其不意地得手,我们潜居在铜官山的事,很少有人知道,谁也没防备到这上面来!”公孙梦龙道:“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了藏珍地点,我们得到了藏珍图,不是等于一张废纸吗?”“我们没这么傻,拿出来叫人监定的只是全图的一部份,真正的藏珍地点,必须要拿到全图才能知道。”“至少你们是知道的。”“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看不懂图上的秘语,也不敢让那个人知道,所以藏珍之秘还不至于泄漏出去!”
“老夫买下地图之后,你们很可能再去问他。”“这个我们可以提出保证,银货两讫之后,立刻将那个人交出来,由先生处理,这该没问题了!”“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的监定是否可靠。”对方沉吟了一下才答道:“姓黄,叫黄友直!”洪公公道:“黄友直是何许人?”公孙梦龙道:“那一定是黄公久的后人。黄公久是建文的衣帽监,老朽以为他已经没有后人了。”洪公公急道:“到底有没有呢?”公孙梦龙想想道:“直裔的后人也许没有了,但亲族总有一两个的,虽然永乐爷曾大事诛戮遗族,可能尚有遗漏,这个黄友直倒是值得考虑!”洪公公道:“那只好接受他们的条件了。”公孙梦龙乃问道:“那个黄友直在那儿呢?”“在不远的地方,我们收到银子立刻发出信号,自会有人将他送到,否则我们就回头跟他们合作。”公孙梦龙道:“只要交出黄友直,我们一定付款。”“那可办不到,不见银子不交人,如果失策先交出人,我们就失去了谈交易的本钱了。”
“你们收到银子不交人又怎么办呢?”“公孙先生如果见到藏珍图后,就不会担这个心了,除非是官方出面,别人要取藏珍可麻烦大了。”“这话怎么说?”“这是说藏珍地点是在官府的控制之下,别人想下手困难太多,当然这是在藏珍图公布以后的事,现在仍然是个秘密,谁都可以去发掘的。”公孙梦龙道:“好吧,老夫已经答应你们的,绝不会少,三位义士未免太多疑了一点。”“五十万两,都要官府通用钱号的银票。”“不会错,每张五百两,总计一千张……”说着正要走出去,洪公公与刘元麟也拿了灯,要一起过去,对面却又开口了道:“只有公孙先生一个人过来,其余的人请留步,停在五丈之外!”公孙梦龙笑道:“这是干什么呢?”“咱们还想带着银子离开!”刘元麟怒道:“如果真要留下你们,五丈就拦得了吗?”“阁下应该记住我们三个人的暗器是打远不打近的,五丈之外,二十丈之内是最具威力的距离!”
洪公公朝公孙梦龙看了一眼道:“那就大夫一个人去吧!”公孙梦龙接了一盏灯,慢慢走过去,到三人面前,才一伸手道:“藏珍图呢?”一人取出一个布卷道:“三张图都在里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两不吃亏!”这三个人都穿着风衣戴着雪帽看不清面容,公孙梦龙在那人取物时才发现道:“你不是陆中扬!”那人一笑道:“不错!家父等与黄友直在一起,准备这边生意不成,就进行那一边的交易!”洪公公在远处已感到愠怒道:“公孙大夫,你怎么连人都认不出来,真是越老越糊涂!”公孙梦龙被斥后十分泄气,呐呐地道:“下官与天南三煞也是只见一面,老远看不清楚,只听声音有点像,谁知他们会叫别人出头来接洽呢!”刘元麟冷笑道:“我早说过了,找天南三煞就是最大的失策,这三个家伙都是老得成精的武林恶棍!公孙大夫偏认为他们可靠,找出这么多的麻烦来!”公孙梦龙不甘示弱道:“刘大人,你没听说,黄友直先找到他们了,如果不是老夫跟上一步,事情还更艚。”洪公公道:“现在还说什么,问问他们是谁?”
那汉子道:“在下陆大鹏,这是王子渊兄弟,是王叔父的令郎,那一位是季红薇妹子,是史叔父的义女。史叔父无所出,季大妹子是他的门人,也是他的衣钵传人,我们三个人出面,与三位老人家亲出毫无差别。”公孙梦龙回头请示道:“洪公公,这该怎么办?”洪公公沉吟良久才道:“只要东西不错,谁来交易都是一样,你可得看看清楚,别叫人诓了去。”陆大鸥笑了一下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各位作对呀,民不与官斗,鸡蛋不碰石头。”洪公公怒道:“你们的作为,眼中何尝有官家?”陆大鹏哈哈大笑道:“鸡蛋虽然碰不过石头,可是石头要去碰鸡蛋也不容易,因为养鸡的人一定会很小心不让它碰到石头,我们不想跟官府作对,可也不怕官府,假如你们想靠官府的势力来欺负人,那可打错了主意。”洪公公怒不可遏地叫道:“太放肆了,给我拿下!”
丢掉一只耳朵的谢老七正埋伏在靠篱的皂荚树上,听见洪公公的招呼后,为了讨好,一摆兵器就往下跳。可是他的脚才沾地,身子一软,就倒在地上,谁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有陆大鹏笑道:“季大妹子的钱镖简直是青出于蓝,连王叔叔都没有你这么俐落。”季红薇冷冷一笑道:“这次我是客气,只打了他的胸口,用的也是没淬毒的,赶快抬进去,起出钱镖,还能保全他一条狗命,这是第一次,第二次就没这么便宜了。”这个女子出手如此凌厉,将大家都震住了,暗器并不可怕,但暗器施放到当面出手而不为人知的境界,就不能以等闲视之了,所以洪公公与刘元麟那等功夫,也不敢再作进一步的举动,陆大鹏笑道:“看来买卖谈不成了,生意不成仁义在,公孙先生,咱们好聚好散留个见面之情,希望别叫人跟踪我们,以免伤了和气,走……”走字才脱口,三人成品字飞起,各管一面,以防四下的人拦截,并起并落,飘身竹篱外面。
公孙梦龙忙叫道:“三位慢走,说好的交易,怎么又变卦了呢?老夫不是把银票给送上了吗?”陆大鹏听见他招呼,才翻身跃后,另两人也紧跟着回来,走到公孙梦龙的眼前,停住道:“公孙先生如果有诚意做买卖,最好别再有那种不愉快的事发生!”公孙梦龙道:“不会再有了,银票在此,请台端过目。”陆大鹏笑道:“王兄弟点一下。”王子渊伸手接过银票,就着灯光一张张地点数,同时也审核上面的水印真伪,公孙梦龙道:“藏珍图可以见赐了吧,银票绝不会有错误。”陆大鹏将布卷交出,公孙梦龙连忙接过,一面看一面道:“现在可以通知令尊将黄友直送来了吧。”王子渊道:“等一下,银票还没有检点清楚呢!”“那还会有错吗?”“这可说不定,有一张不能兑现,就是我们的损失。”“一千张银票检点太费时了,三位何不帮着数数呢?”“不忙,我们有的是时间,在黄友直没交出以前,这份交易还不能算是全部告成,我们两个人还得留神以防发生意外,先生不妨借这个机会也看看藏珍图。”“老夫绝对相信各位,大致错不了就行了!”
王子渊数到将近一半时,公孙梦龙忽然道:“咦!这第三张藏珍图好像不是原份,质料太新了!”陆大鹏道:“不可能,先生再看看清楚,我们完全是按照黄友直提供的线索,由三本旧书上撕下来的。”公孙梦龙将图往前一递道:“阁下自己看看!”陆大鹏伸头一探,公孙梦龙的动作很快,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跟着另一手按在他的命门上道:“不许动!”陆大鹏欲待挣扎,公孙梦龙指上用劲,使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王子渊将银票往腰里一塞,反手要去拉剑,季红薇也伸指来戮公孙梦龙,可是这老头儿早有防备,将陆大鹏手臂一扭背剪,挡在身前,一掌打在背心上道:“你们敢动一下,我就震死他!”季红薇的手指差点戳上陆大鹏,总算收招得快,王子渊的剑虽出了鞘,却也不敢再攻,急道:“陆大哥,你怎么会叫他给制住了,能挣得脱吗?”陆大鹏摇头苦笑道:“这老儿的内功很深,咱们算是阴沟里翻船,上了他这个当……”
公孙梦龙得意地大笑道:“任你天南三煞奸似鬼,也翻不出老夫的掌心去,告诉你们吧,那叠银票只有一半是真的,后一半全是白纸,这是我们能出的最高价格,现在乖乖的放出信号,叫人把姓黄的给送来!”陆大鹏冷笑道:“那有这么便宜!”公孙梦龙沉声道:“除非你们不要命了!”陆大鹏道:“笑话,你不过制住了我一个人,季大妹与王兄弟仍然可以离开,有黄友直在手,我们仍然可以得到藏珍,一条命能顶上几百万两银子,卖得也值得了,大妹!兄弟,别管我,你们走好了!”公孙梦龙冷笑道:“你们走得了吗,在不到一丈的距离内,老夫可不怕你们的暗器!”季王二人刚要行动,公孙梦龙却一掌拍在陆大鹏的肩上,将他震瘫在地,飞快出手,拳脚并用,攻向二人。
季红薇也拔出了剑,与王子渊合战公孙梦龙,却仍脱不了他的纠缠,就在这刹那间的工夫,洪公公与刘元麟也扑了过来,洪公公一个照面,就将王子渊的剑用肉掌撞开点中了他的穴道,季红薇的一支剑仅与刘元麟交到第三招,也被他震开了长剑,逼住心口喝道:“撒手!”陆大鹏在地上挣扎坐起道:“大妹,认了吧,咱们到底经验太嫩,叫人家吃住了!”公孙梦龙大笑道:“天南三煞的后人太差劲了,暗器的手法学得如何不知道,手下功夫连一招都够不上!”季红薇当的一声,将长剑丢在地下,刘元麟立刻撤剑退后道:“公孙大夫真能藏锋,下官不知道你有一身绝技,以前真是太失敬了!”公孙梦龙笑笑道:“老朽这几手玩意对付江湖宵小还行,在刘大人面前又算得什么,所以一直不敢抖露出来!”刘元麟微感不悦地道:“大夫既有这一身功夫,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办妥了,何必还拖我们出来!”洪公公笑道:“刘大人不可误会,公孙大夫虽会武功,只在必要时才施展,平常还是要借重大力,何况这批藏珍已经惊动了许多人,连仇大人都遭了不测,更须要你这么一位高手才能应付重重的拦截。”
公孙梦龙从王子渊身边取回银票道:“你们连一半的福气都没有,便宜我们可以多得一份奖金!”刘元麟却道:“公孙大人且慢高兴,那藏珍图靠得住吗?”“没问题,我审查过了,记号全对,难怪天南三煞不敢私吞了,你们知道藏珍在什么地方,在锺山的遥陵之下,除了官府之外,谁能去挖掘呢?”洪公公一怔道:“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呢?”“可能性很大,建文是在旧京金陵出走的,永乐先帝到处都找过了,就是没搜那一带,建文很可能藏身在那个地方,将珍宝偷偷地埋了起来,再逃走出去。”洪公公道:“他为什么要藏在那儿不带走呢?”公孙梦龙笑道:“他被永乐爷逼下了台,自然不甘心,这批藏珍是准备用来召募勇士夺回大宝的,必须要藏在垂手可及的地方,那知道永乐爷迁都到了北京,一时没有机会,就这么埋没了起来,建文曾经将辨认的记号告诉几个共同逃亡的亲信,先祖就是其中之一……”
刘元麟冷冷地道:“公孙大夫真是祖上积德,留下了这么一条青云之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扶摇直上!”公孙梦龙略感赧然,讪笑道:“永乐爷也是洪武太祖的亲嫡,反正都是朱家的天下,下官行事忠于君国,于理何亏!”刘元鳞冷笑道:“官家的家务咱们做臣下的管不着,只是下官认为这藏珍图大有问题,据说献图的人是准备拿这批藏珍去支援左良玉的军饷,藏珍图在金陵交天威镖局护送,如果真是在金陵,何必只送出一份地图呢?难道还要左良玉带着兵来挖金陵不成。”洪公公想想道:“对呀!如果左良玉能把军队带到金陵来,天下都是他的了,还用得着这藏珍吗?”公孙梦龙直了眼道:“可是这图上的暗记完全符合。”刘元麟冷笑道:“黄友直也知道辨图的暗记,他既然找到了天南三煞,难道他就不会伪造一张假图吗?”公孙梦龙将陆大鹏从地上一把提起怒骂道:“好小子,你竟敢戏弄老夫,难道你不想活了!”陆大鹏哈哈一笑道:“天南三煞成名武林多年,岂是简单的,如果真叫你给骗了,那不是笑话吗?”
季红薇道:“我们是诚心作成这笔交易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那套手法我们早就领教了,如果你如约付出五十万两银票,我们在交出黄友直时,连同真图一起送到,你存心欺诈,就只有得到这张假图了。”公孙梦龙气得双脚乱跳,洪公公这才道:“公孙大夫,你的计划不能算坏,错在对天南三煞的估计不实,才招来这次失败,现在你别管了,由咱家来处理吧。”公孙梦龙连连拭汗道:“是!是,请公公多成全!”洪公公笑向陆大鹏道:“陆壮士,我们还可以再谈吗?”陆大鹏冷冷地道:“我们上过一次当了!”洪公公道:“那是公孙大夫自作聪明,但你们也不见得够诚意,过去的都算了,我们互相都知道利害,来次规规矩矩的交易吧,仍然依照前约,付足五十万两!”陆大鹏想想道:“由谁负责?”洪公公道:“由咱家负责,咱家现任西厂总监,东厂的魏老爷子是咱家的义父,咱家的保证总信得过吧。”陆大鸭冷笑道:“连魏忠贤也信不过,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是最好的保证,我们见了银子再谈。”洪公公嘿嘿乾笑了两声道:“经过这次会晤后,自然很难再得到壮士的信任了,咱家自然提出最靠得住的保证,这样吧,因为我们只带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先交给三位带去作为定金,见到尊大人后,跟他另约时间再行交易,那时咱家补上另一半,你们交出真图……”陆大鹏道:“这倒可以商量。”
“二十五万两银子筹措不易,得等三天之后。”“以你们的势力,伸手就可得到,为什么要三天?”洪公公笑道:“咱义父希望这件事情在暗中进行,所以不能向官中支领,咱家要凭私人的面子去挪借,当然要慢一点,因为要到较大的城市里才能找到大户,换取到你们所需要的银票,三天已经是很快的了。”陆大鹏想了一下道:“好!那就是三天吧,三天以后还是在这儿见面,我希望大家都规规矩矩!”洪公公哈哈一笑道:“绝对规矩,你们已经收到一半的定金了,如果再出花样,吃亏的也是我们。”陆大鹏朝那另外两人打了个招呼,双足一点,三条人影翻出竹篱,如夜枭般的消失了!公孙梦龙这才哼哼地道:“洪公公,这太便宜他们了。”洪公公冷冷地道:“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你办事糊涂,把天南三煞估计得太低了,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公孙梦龙道:“下官自承错误,但照下官的意思,不须要迁就他们,留下这三个人,叫天南三煞拿藏珍图来换取人质,不怕他们不就范!”
洪公公冷笑道:“万一天南三煞不答应呢?”“谅他们也不敢,除非他们舍得自己的儿子!”洪公公冷冷地道:“公孙大夫,你只有一个儿子,视同性命,别人却未必如此,天南三煞准备了一份伪图,派三个后辈前来交涉,就是准备拿他们作牺牲的,你那一套行不通,对付江湖人你的确不行,还是看刘大人的吧!”公孙梦龙不敢再说话,刘元麟却道:“公公,下官也没有办法,因为下官不知道从何着手。”洪公公一笑道:“刘大人是否胜得过天南三煞呢?”刘元麟道:“这个很难说,如果正面交手,下官自信一抵三也不输他们,但他们的暗器却令人防不胜防!”洪公公笑道:“暗器不足惧,咱家由大内带了两件金猱毛编织的软甲,穿在身上可以避刃,连宝剑也伤不了,刘大人找个好身手的搭档,穿上那两件软甲,找到天南三煞,乾脆宰了他们,将藏珍图夺过来!”刘元麟笑笑道:“公公早说这个办法,下官还可以部署一下,现在人已去远了,想找人追踪也难了。”洪公公笑道:“这个咱家早已有了安排,咱家在来此以前,已将随从人手分出一半,密布四周,凡是由此处离开的人,都在严密监视之中,刘大人只须追蹑他们去时的方向,必会有人指点他们的去落。”公孙梦龙鼓掌道:“毕竟是公公计划周详,谋出万全,难怪魏相父对公公如此寄重!”洪公公得意地笑了一下道:“老爷子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万岁爷的事也作得了几分主,并不在乎这点藏珍,就是因为左良玉身拥重兵,桀骜不驯,老爷子才想藉机打击他一下,断绝他的粮饷,使他败于李自成等流寇之手,再治他的罪,眼看大功即将告成,而东林党人居然想用这批藏珍去接济粮饷,所以非加破坏不可,这个责任全在刘大人身上,盼大人好自为之!”
刘元麟默然地点点头,公孙梦龙道:“事不宜迟,刘大人要赶紧追下去,以免拖延生变。”刘元麟道:“下官虽然不怕天南三煞,但怕人单势孤,必须要找个好帮手才行,下官那些手下太差劲,要想事情顺利达成,最好是公孙大人辛苦一趟。”公孙梦龙微怔道:“这个恐怕老朽力难胜任!”刘元麟冷笑道:“大夫何必客气呢,刚才看大夫出手乾净俐落,连刘某都甘拜下风!”洪公公道:“公孙大夫的武功是不错,但他缺少磨练,体力不继,这次追踪不能骑马,全靠脚程!”刘元麟道:“假如距离近,消耗不了多少体力,假如在远处,对方也不会步行,我们自然也必须骑马追踪,此行非公孙大夫不可,因为只有公孙大夫识得藏珍图,我在制住天南三煞后,万一得到的又是伪图,岂不徒劳一场。”洪公公点头道:“这倒不错,大夫就辛苦一趟吧!”
公孙梦龙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三人回到店里,洪公公拿出两副软甲交给他们,公孙梦龙忽然道:“那个哑巴呢?”方衣乔装的那个哑妇已经不见了,连她的包袱也带走了,一问手下的人,都说没看见,因为大家都注意外面,店堂中没留下人,再问店家,小伙计说她由后门走了。再问起许天威与路金花,他们也走了,公孙梦龙只叫道:“我说那三个人有问题,都是刘大人……”刘元麟道:“我没说他们靠得住,所以才留在眼前,以便监视,谁知道公孙大夫把事情办砸了!”“这怎么可以怪老夫呢?”“假如天南三煞如约来店里面,这些人全在下官的监视之下,一个都跑不了,来人不肯进屋,下官必须出去招呼,就管不到里面,这能怪我吗?”洪公公沉思片刻才道:“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谁也别推托了,刘大人,后面你留有警戒没有?”“当然有了!这店房周围都在警戒中!”“那快找人来问问,看他们朝那儿去了。”
刘元麟召来几个手下,就是负责后路的人没到,连忙派人出去巡视,没多久,巡视者回报道:“梁渔、牛化龙被人暗杀在雪地中,走的人不知去向。”公孙梦龙道:“那一定是姓路的父女俩……”负责巡视的人却道:“不!两个死者都是咽喉处中剑,割破喉管,一剑毕命,看来是那个哑巴妇人下的手。”公孙梦龙叫道:“我早叫刘大人杀了那个哑巴!”刘元麟道:“刘某从不无故杀人,公孙大人已经试探过那个妇人,应知对方深浅,为什么不杀了她呢?”“我那时不便施展武功,还被她抓了两下!”“正因为她抓破了大夫的手背,不像是会武的样子,否则我也不会放过她了,大夫被抓之后,心中也是同样想法,所以才没有坚持,怎么能怪我一个人呢?”“可是那父女俩,大人一肩担承没问题的!”“我仍认为他们没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走呢?”“江湖人最怕跟官府牵扯上,起先是被我留住了他们走不了,一有机会,自然远避为上。”洪公公摆手道:“好了!这三个人无关紧要,而且我还有人在外围监视,有问题也不在乎,留给我来处理吧,你们还是赶紧追踪天南三煞,夺取藏珍图为要。”
第三章 山村藏龙
二人穿好软甲,公孙梦龙还带了一支剑,与刘元麟紧蹑着陆大鹏等三人所去的方向,直追下去。追出三四里后,在一片树林后冒出两条人影招呼道:“是刘总爷吗?请留步!”刘元麟见是洪公公带来的大内剑士,忙问道:“有两男一女从里面出来,上那儿去了?”一名剑士道:“他们是从西边岔路上过来的,又从原路回去了,有两位弟兄跟上去了。”刘元麟略作交代,遂与公孙梦龙折向西行,走出两里许,又有一名剑士出来指点,刘元麟一看所指的方向,竟是一片死谷,闪耀着几点灯火,低声问道:“是这里吗?”那剑士点头道:“不错!那儿有十几户人家一小村与一处山神庙,三个人都进庙去了,马五盯着他们。”“这儿还有别的通路吗?”“没有!三面都是绝壁,只有这一条路!”“有没有别的人经过?”“没有,只是山神庙里人倒不少。”
公孙梦龙道:“天南三煞一定藏身在庙里,我们不必打草惊蛇,好在距离不远,通知洪公公一声,叫他带人过来,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岂不是省事。”刘元麟冷笑道:“万一天南三煞不在这儿呢?”“怎么会不在呢?假如他们不在,陆大鹏来干嘛?”“天南三煞布置如此周密,自然会预防到有人跟踪,他们来到这庙里,很可能是一种试探。”“依大人之见呢?”“先下去看看,证实是天南三煞,再下手也不迟。”公孙梦龙因为出过一次错,知道江湖人不好斗,不敢多出意见,刘元麟吩咐那名剑士道:“我跟大夫先下去看看,如果半个时辰还不回头,你就赶紧回去,通知洪公公带人过来,否则就别声张,继续监视!我会叫马五来通知你。”
公孙梦龙道:“为什么要半个时辰呢?”“我们的目的在找天南三煞,取得藏珍图,假如天南三煞不在,我们不便现身,静守以待,看他们用什么方法与天南三煞连络,再由他们继续钉下去。”公孙梦龙道:“我们已经跟住了陆大鹏等三个小的,一直钉下去,不怕找不到老的,为什么还要他们去追呢?”刘元麟冷笑道:“大夫干过追踪的工作没有?”“老夫深居京中,怎会干过这种工作呢?”“追踪最大的要求是不脱节,不为对方所知觉,我们两人的身份太明显,就不适于跟踪,我们只能循着路线慢慢缀上。”“这些剑士们的脚程也不一定比人家快。”“脚程差一点,但是他们人多,一批接一批,分班负责,追到某一地段,就交给下一班人接上去,这样不但不会脱梢,而且也能常常换人,免得引对方的注意!”公孙梦龙听得叹道:“真是隔行如隔山,老夫自以为读熟兵书,深通韬略,却不知这些细节上也有许多学问。”刘元麟冷笑道:“假如大夫事事精通,魏公公也不必秘密设置西厂,启用我们这批江湖人了。”
公孙梦龙因为输了嘴,只好由他奚落,闷声不响地跟在身后,悄悄地滑下山谷朝有灯火之处逼近。刘元麟走时非常小心,尽量拣有掩蔽的地方通过,那当然不好走,有时蛇行兔伏,有时鸢飞鱼跃,公孙梦龙的轻身功夫较差,双手在寒风中冻得僵硬,辛苦异常,只得咬牙忍住。快接近山神庙时,刘元麟轻声嘘了两下,好像在作暗号,果然一块大石后翻出一条人影,比了个手势,公孙梦龙认得正是大内的剑手马五,忙低声问道:“怎么样?”马五却不理他,朝刘元麟一比手势道:“里面有九个人,只是都很陌生,不像是道儿上的朋友。”刘元麟笑笑道:“天南三煞息隐多年,门人子弟也不在江湖走动,自然都是生面孔了,他们在外围设了步哨没有?怎么我来的时候,一个也没见着呀?”马五道:“周围倒是有几个人,都被属下悄悄摸棹了。”“摸掉了?那有这么简单。”“属下用的是透骨针,而且是淬了麻药的那一种,所以比较轻松,不过那些家伙的警觉性也太差。”
刘元麟沉吟片刻道:“那就有问题了,假如天南三煞真的在此,外围的岗哨不会如此松懈。”公孙梦龙道:“不管它了,既然来了就得看个究竟。”说着往前直闯,刘元麟忙追上去拉住他道:“大夫!这个莽撞不得,我们赶紧撤退,这是个陷阱。”“何以见得呢?”“因为我们来得太容易,天南三煞是老江湖,绝不会如此粗心,否则就是存心诱我们入伏!”话才说完,庙门豁然开启,出来了一个人,哈哈大笑道:“阁下说得一点也不错,天南三煞岂是省油的灯,没有两下子,也不敢跟大内打交道了。”藉着雪地的反光,可以看出那人年在六旬上下,身材高瘦而精悍,讲话时中气十足,公孙梦龙愕然道:“陆义士,原来你在这里,老朽是专诚前来会谈的。”那人一笑道:“小儿不是已经把什么都谈好了吗?三天的期限还不到三个时辰,公孙先生未免太心急了吧!这位朋友很面熟,想来一定是左手剑刘大侠吧。”刘元麟只得道:“再晚正是刘元麟,前辈是……”公孙梦龙忙道:“这位就是陆中扬义士。”刘元麟一拱手道:“幸会,幸会,后生末进,常以未能识荆为憾,不知陆老当家何以识得贱名?”陆中扬哈哈一笑道:“我们三个老不死的虽然少在江湖活动,但对武林中的风云人物还是相当留心的,刘大侠壮年得意,名闻四海,现在又任职大内,正可一展怀抱了,二位追踪小儿前来,想必是觉得那笔定金付得太冤枉,准备收回定金,不费分文就取得藏珍图吧。”
公孙梦龙忙道:“义士误会了,我们绝无此意。”陆中扬哈哈一笑道:“公孙先生何必否认呢?有这个意思也没关系,我们既然敢跟官府打交道,自然准备了这一着,要说二位是怀着善意而来,陆某反倒不敢接待了。”公孙梦龙只得硬起头皮否认道:“义士太多心了,我们如果有那个意思,怎会只两个人就来了呢?”陆中扬笑道:“二位只是探探路,后面还有几个连络人,在等候消息,摸准了地头,立刻就召集大批人马前来围攻,那位洪公公正在等候二位的消息呢。”公孙梦龙见自己这边的企图与布署被对方完全料中,一时没了主意,还是刘元麟沉得住气,笑了一笑道:“陆老当家不愧是江湖前辈,处处都领先一着。”陆中扬笑道:“这才像句话,我们在江湖上走的是黑道,黑道中不怕黑吃黑,就怕吃了不敢认帐,刘大侠既然承认了,咱们倒是好说话,来!来,请进去谈……”
公孙梦龙踌躇难决,刘元麟却十分沉着道:“谈谈也好,反正已经来了,至少把话说清楚,先前令郎等虽然已经谈过了,但总不如与当家的直接交谈妥善!马五,你去关照后面,叫他们各守原位,没听吩咐,不得擅自行动。”陆中扬笑道:“不必麻烦了,后面不会有人了,陆某一路不设禁,就是在等候二位,二位经过之后那些人也该休息休息,所以陆某已尽地主之谊,全部加以招待了。”公孙梦龙惶然道:“他们是大内剑士,陆义士如果杀了他们,事情就闹大了。”陆中扬笑道:“大内会用麻药透骨针,我们也会用,公孙先生放心好了,他们最多睡上一觉,十二个时辰后,皮肉不伤,绝对没有事,陆某也知遒他们都是官,老百姓敢杀官,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公孙梦龙哑口无言,还是陆中扬含笑道:“二位请进来吧,那一位就在门口站站,千万别乱跑,这周围五里内,我们都有人侍候着,小儿辈们不知轻重,万一有所得罪,那岂不是影响了我们那笔交易?请!请!”刘元麟见一切都在人家算计中,只得道:“马五!你就在门口等着吧!我真不知道你们跟仇匡是怎么学的,被人家反钉住了,连一点影子都摸不到。”马五垂头不语,刘元麟拉着公孙梦龙走进庙门,但见破旧的大殿上神像已被移到一边,神座被搬了下来当作凳子,靠着供桌,坐了一大堆人。除了已经见过的三个少年人外,还有两名老者,一个中年文士与两个少女。公孙梦龙道:“王史二位义士也在。”陆中扬替刘元麟介绍了王伯虎与史仲威,然后特别介绍那中年文士道:“这就是黄友直黄先生。”黄友直朝公孙梦龙作了一揖笑道:“公孙先生,我们是世交,想当年我们的祖上都投错了路子,才害得我们做后人的一直不得志,毕竟还是先生见机,又爬了起来,以后还要靠先生多多提拔!英英,美美,见过公孙伯伯。”两个陌生少女含笑叫了一声,黄友直笑道:“这是两个小女,公孙先生念在世交,对她们要多照顾一点。”
公孙梦龙被说得十分难堪,黄友直又笑道:“建文藏珍虽然够养活我们一批当年随同惠帝出亡的遗臣后代,但坐吃山空,毕竟有穷尽之日,公孙先生居然能想到利用它来换取一条富贵青云之路,确实比我们高明得多。”公孙梦龙听出对方的意思完全是在讥讽,不由恼羞成怒道:“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黄友直也把脸沉下来道:“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想问问你,你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祖宗?”公孙梦龙怒道:“永乐也是洪武子孙,我们管不了皇帝的家事,我现在效忠的是朱明的天子。”黄友直冷笑道:“只怕你的富贵不是皇帝赏的吧,朱家的天下已经转到魏忠贤手里去了,你忠于那一个皇帝我不管,趋附一个阉狗却未免丢尽了读书人的脸。”公孙梦龙语为之塞,红着脸道:“你把建文藏珍跟一些江湖盗贼共享,又比我好得了多少?”陆中扬哈哈大笑道:“骂得好!公孙先生现在才想起我们是江湖盗贼不是太迟了吗?远在没找我们之前,先生就该想到了,天南三煞恶名昭着,几时肯跟人家三七分帐而只取小份的?”
公孙梦龙怔了一怔才道:“陆义士,这么说来,你们根本就没打算把藏珍图交出来?”陆中扬一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们为盗亦有道,答应的事绝不会改悔,何况几张破纸,能卖上几十万两银子,走遍天下也找不到这种便宜事,说卖一定卖。”公孙梦龙一时摸不清他的用意何在,还是刘元麟阅历较深,一点就透,冷冷地一笑道:“陆老当家的真是好算盘,那份藏珍图大概是要打算等藏珍得手后才肯出让。”陆中扬大笑道:“刘大侠说得对极了。”公孙梦龙脸色大变道:“你们太不讲信义了。”陆中扬脸色一沉道:“公孙先生,你跟我们交涉时,只指明劫取一笔镖货,并没有说明是藏珍图,我们按原货交出,怎么说是不讲信义呢?”“可是你们已经知道是藏珍图了。”“不错!这部份消息是黄老兄提供的,我们跟黄兄是另一笔交易,与先生毫无关系。”
公孙梦龙直了眼,不知如何是好,陆中扬又冷笑道:“公孙先生为人太精明,跟你老老实实谈交易势非吃亏不可,若不是黄兄提醒了我们,差点就上了大当。”公孙梦龙道:“我不是依约付出了一半的定金吗?”陆中扬冷笑道:“当时的情形先生自己清楚,根本你连这一半也不想付,假如我们没有准备,岂仅一分银子得不到,连三条老命也难以保全呢。”公孙梦龙急得满头流汗,陆中扬却揶揄地笑遒:“这个计策多妙啊,谁也想不到公孙先生曾是位内家高手,趁我们检点银票疏神的时候,猝然突袭,那一个招架得住呢,黄兄先前作此猜测时,我们还不相信,所以才叫小儿等去试一试,而且指定要与先生单独接头,果然一切不出所料,公孙先生,你的腹内机关比黄兄还是差了一截。”黄友直微微一笑道:“当年追随建文出亡的几个家臣手底下都来得两下,兄弟是将己比人,推测公孙先生一定是家学渊源,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高明,一出手就将大鹏世兄制住了,这份身手真是可佩。”陆中扬大笑道:“不错,太可敬,太可佩了!鹏儿,过来,你该谢谢公孙先生手下留情,没叫你受伤呢。”陆大鶊含笑一揖道:“多谢先生容情,只是下次再指教时,先生请落手轻一点,在肩头那一掌,虽然没有伤及筋路,可是我这半边身子,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公孙梦龙受他们调侃讽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呛然一声,拔剑出鞘,就想攻上去,可是天南三煞脸含微笑,视如不见,公孙梦龙只觉得剑上一震,微发吟声,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原来他的剑尖上不知何时已套上了一枚铜钱,正是王伯虎的追魂金钱镖!陆中扬微笑道:“先生不要躁动,我们的暗器可不像小儿辈们,有二十丈的限制,近在咫尺,远至目力所及,我们的准头与威力都是一样的,因为我的索命珠与史老弟化血飞梭都已淬了毒,沾上就死,才由王老弟给你一点警告,来!来!放下剑,我们好好谈谈。”公孙梦龙见对方的身手太强,心中大为吃惊,不由自主地垂下长剑,气呼呼地道:“还有什么可谈的?”“怎么没谈的呢,定金已经收了,货还没有交出去,我们必须要继续谈交易,决定交货曰期。”“你们把藏珍取走了,藏珍图还有个屁用!”黄友直笑道:“对别人自然是一文不值,对先生却大有用处,否则先生怎么回京去交差呢?”公孙梦龙怒道:“买下一纸空图,我还是交不了差。”黄友直笑道:“这就是我们要商谈的地方,我们自然有办法使先生交差,大家都不吃亏。”“怎么个交差法?”
黄友直笑道:“先叔祖是建文的尚衣监,兄弟家中还藏有不少建文亲笔诏,兄弟可以临摹一份,放在藏宝的地方,先生拿了藏珍图,可以找到那份诏书,岂不就交差了。”“诏书上怎么写呢?”“就说建文已在海外找到了落脚之处,派人来将藏珍起走了,同时还加油添醋,说两句不相干的废话,比如像诏告遗臣,共往海外谋发展等等,就更像了。”公孙梦龙摇头道:“建文出走海外之说,在永乐帝时已经传说纷纭,为此之故,永乐帝还派三保爷郑和七下西洋,都没有找到建文的下落,这一手骗不过人了。”黄友直笑道:“郑三保到的是西洋,我们可以改个方向转到东洋扶桑之岛上去,自然天衣无缝了。”“万一朝廷相信了又怎么办?”黄友直大笑道:“相信了有个屁用,张献忠、李自成兴兵作乱,已经够朝廷头痛了,还敢向东洋用兵不成。”
公孙梦龙道:“你们这么打算是为了什么呢?”黄友直笑道:“为了一个方便,在兄弟的估计下,取出藏珍,三天的期限太少了,必须延缓到半个月,希望大内别找我们的麻烦,这就是条件。”公孙梦龙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权限。”黄友直笑道:“如果先生与刘大侠肯互助合作,尽力促成的话,瞒过那个姓洪的太监应该没问题。”公孙梦龙冷笑道:“为什么我要帮忙?”陆中扬大笑道:“找我们劫镖是先生的主意,若出了问题,先生可担负不起,不但首级功名不保,连府上的老老小小,恐怕也不会太平了,先生可曾考虑过。”黄友直微微一笑道:“公孙先生,伴君如伴虎,先生虽然长袖善舞,可不能出点错,倒不如弄一票银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算了。”公孙梦龙不知如何是好,用眼看看刘元麟,见他毫无表示,不禁大急道:“刘大人,你也该表示一下意见呀。”刘元麟冷笑道:“这是先生的事,也没有我的关系,刘某孑然一身,更不怕拖累家小,有什么意见好表示呢?”公孙梦龙道:“追不回藏珍图,你也有责任。”刘元麟冷笑道:“用我的方法,出了事我负责,这件事是先生一手造成,我最多落个申斥而已。”
黄友直微笑道:“刘大侠,这件事要靠你促成,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处,魏忠贤准备购买藏珍图的另一半银两,就算是你的酬劳如何,那是一成半,五十万两一个人独得,比起我们来,也不能算少了。”刘元麟笑笑道:“五十万两自然不少,但是我怎么知道一定能拿得到呢?你们藏珍一到手还会顾到别人吗?”陆中扬忙道:“我们对江湖朋友一向是讲信义的。”刘元麟道:“信义在江湖上有时价值万金,有时屁钱不值,跟各位谈信义,我还没这么大的兴趣。”陆中扬检色一沉道:“那大侠是不肯帮忙的了,要知道我们跟你商量,已经是够客气的了,叫你直着进来,横着出去,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刘元麟哈哈大笑道:“如果杀死刘某虾有助于你们取得藏珍,你们早就下手了,从天南三煞口边分一杯羹,岂是容易的事?陆老当家,刘某不是今天第一次闯江湖…”
黄友直连忙道:“陆兄!刘大侠顾虑得也对,他的利益毫无保障,自然难以相信我们…”陆中扬怒道:“藏珍还没到手,叫我怎样给他保障?”黄友直道:“这样吧,我们刚到手的五万两定金,可以先付一半给刘大侠,作为他应得的保障,另一半在他们收购藏珍图时,再由刘大侠扣下来就是。”刘元麟笑道:“全部藏珍堤四百万两,你们得手之后,还会在乎这区区的二十五万两吗,来个撒手不管,公孙先生自然脱不了关系,咬上我一口,我的另一半泡了汤不说,连到手的一半也享受不安稳,这种交易我不干。”“你想怎么样呢?”“要就全部付清,反正这笔银子是官中拿出来的,你们不费分文,否则就一切免谈。”黄友直道:“不瞒大侠说,藏珍地点虽已确定,但挖取藏金,必须要一笔经费,所以我们才用一份假图来捞上一票,否则我们大可来个避不见面,二十五万两的经费,我们必须留以备用,请大侠委屈一下吧。”
陆中扬道:“何况我们只得到了藏珍图,对其中是否真有藏珍还是未知之数,你平白先到手二十五寓两,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如果扑了个空,我们白忙一场,得到好处的只有你一个人,爱干不干,随便你了。”刘元麟沉思片刻才道:“这么一说,我只好接受了。”公孙梦龙却道:“刘大人,万一他们挖不到藏珍,老夫岂不是惨了,到时候老夫如何交代呢?”刘元麟笑遵:“挖不到藏珍,他们更会让你便于交代,因为他们不能白忙一场,必须拿那份藏珍图来索取另一半银子,所以公孙大夫大可放心,你的责任已经算交代了。”黄友直笑道:“到底是刘大侠考虑周详,目前我们对藏珍也没有把握,真要扑个空,只好降低要求捞个五十万两大家分分,过过苦日子算了。”公孙梦龙道:“你们都好,就是我徒劳一场。”刘元麟微笑道:“至少大夫买到了教训,江湖人绝不可欺,以后还是安分守己,在京中做你的御史大夫吧。”
公孙梦龙愠然地看他一眼,却不敢答辩,黄友直叫陆大鹏将得来的银票数出一半,交与了刘元麟,然后遒:“我们就这么说好了,二位最好是回到金陵去等候,到时我们自会通知的,至于如何限制大内武士的活动,还望二位多予成全,尽量想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公孙梦龙道:“刘大人!这件事只可你知我知,万不可有第三人知,好在一路上的人都被陆义士他们解决了,只剩下门口一个马五,最好也来个斩草除根,我们回去就说没追上陆义士他们,反正洪承德带来的人全死了,死无对证,线索中断,他也怪不到我们身上。”刘元麟笑道:“我知道,但由我们出手,尸体上总会有痕迹可循,还是麻烦陆老当家代劳一下。”陆中扬笑道:“那还不简单,你们叫他进来,我给他一颗索命珠,连骨头都可以化乾净。”公孙梦龙忙道:“那是最好了,马五!进来一下。”
门外冲进一条人影,陆中扬将手臂激扬,那人哼了一声,向后倒去,公孙梦龙正待过去审视,陆中扬道:“去不得,我的索命珠上淬剧毒,一盅茶的时间内能把人化得皮骨无存,而且连化尸的雾气都有毒,吸入鼻腔也能致人死命的,我们还是等毒气散尽了再过去……”黄友直笑道:“陆兄这索命珠果然厉害,如果敌人围攻时,只要杀死一个,间接也把别人解决了。”陆中扬得意大笑道:“我们老哥儿三个行走江湖多年,结仇无数,而始终能安然活到今日,就是靠这两下子。”公孙梦龙闻言骇然,刘元麟却仍从容若定,大家等了一会,见门口的那具尸体依然好好的,毫无动静。陆大鹏不禁怀疑道:“爹!照理那尸体应该气化了,怎么还是毫无徵象,别是你摸错了珠子。”陆中扬道:“胡说,没毒的珠子是作为练习用的,我已经多年不用了,那会还带在身边的道理。”陆大鹏道:“也许是爹在教我的时候,多拿一两颗放在身边,一时忘记了,否则不会失效的。”陆中扬沉思片刻才道:“也许可能吧。”
边说边一挥手,众人只听得破空微响,却看不出什么东西,史仲威愕然道:“大哥!你一连放三珠干嘛,这东西制炼费事,何必拿来糟蹋呢?”陆中扬却冷冷地道:“我觉得有问题!第一颗珠子也许会拿错了,可是我后三颗珠子是用足劲力打出去的,就是死人也该打烂了,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有动静呢?”公孙梦龙也道:“刘大人,这人好像不是马五。”刘元麟漠然道:“当然不是,大内的人身上都有特殊表记,黑夜里一看就知道,用不着盘问就晓得什么人。”陆中扬愕然问道:“他不是大内武士又是谁呢?”刘元麟笑道:“这要问陆老当家了,我们的人只有一个留在外面,其余都是贵方的人。”陆大鹏立刻道:“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也有辨识的暗记,再者他们不闻召绝不敢擅自闯入。”天南三煞都现出愕然的神情,却没有人敢走近去一察究竟,因为这个人身上连中了四颗索命珠,假如还没有死一则一定是个绝顶武功高手,贸然过去是危险的事。
默然片刻,最后还是季红薇道:“我倒不信邪,偏要去看看是何方神圣。”陆大鹏连忙道:“大妹!你去不得。”史仲威却道:“红儿!你去看看好了,我们都替你瞧着,如果情况有异,你赶紧闪开,我们的暗器马上出手。”季红薇手执长剑,慢慢走到那人身边,低头看了一下,抬起头来道:“是个年轻的男人!身材可真高。”陆中扬急道:“管他是谁,他是活的还是死的?”“不知道!他闭着眼睛,一动都不动,好像是死了。”史仲威道:“不管死了没有,你砍下他的脑袋来再说。”季红薇手起剑落,那人的首级滚过一边,众人见没有出事,才吁了一口气,史仲威忙又道:“把脑袋挑过来。”季红薇用剑挑着那人的首级回到众人身边,陆大鹏掌着烛光,移近一看,公孙梦龙道:“这不是吴九吗?”陆中扬问道:“吴九是谁?”刘元麟淡然道:“吴九是西厂九大卫士之一,本名吴九嵩,是华山派的高手,外号又叫三寸丁。”季红薇立即道:“三寸丁?他躺在地下足足有九尺!”刘元麟道:“所以才奇怪,季姑娘再看看,这首级像不像刚砍下来的?颈子里的血是不是发紫了?”
众人仔细一看,岂仅颈子残血变成了紫色,证明此人死去已有两个时辰,而且喉管还插了根木条。天南三煞都是老江湖,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江湖下五门的障眼手法,多半是用来装神弄鬼吓人的,做一个空子,披上衣服,真人躲在架子里,另外安上一个傀儡的头像,如城隍庙里的黑白无常之类!所不同的这次是用了颗真人的头袋,用木棒撑顶在头上,季红薇一剑只砍断了木棒而已!于是大家再去看地下的尸体时,却已不见踪迹,就是大家注意首级的眨眼时间,那具尸体竟平空地消失了。黄英英与黄美美究竟是女孩子,胆子小,吓得出声惊叫起来,季红薇也有点胆怯,靠近她的义父史仲威道:“不好!出鬼了!”陆中扬冷笑一声道:“这分明是有人在捣鬼,刚才你刺他心窝里一剑就好了,砍他的脑袋有屁用。”季红薇受了斥责,噘起嘴道:“是师父叫我砍脑袋的,您又来怪我,刚才您自己怎么不去看看呢。”史仲威也觉得陆中扬斥责得没来由,笑了一声道:“大哥!这倒怪不得她,她究竟江湖阅历太浅,你该提醒她一声的,何况她总算够勇气的,还敢过去看一下。”陆中扬道:“她不看,点子还在眼前,这一看,打了个岔,点子跑到那儿去了都不知道。”史仲威怫然道:“大哥!那只有怪小弟吩咐错了。”
陆中扬听出史仲威有不悦之意,连忙道:“老三!我没有怪谁的意思,只是教他们一个经验,以后再碰上这种事别再上当,如果看见对方的身材特别高或是特别胖,必须要拣中路攻击,那个地方才不易伪装,你还记得我们在黑白双判手中吃亏的例子吗?”陆大鹏忙问道:“黑白双判是谁?”王伯虎道:“是江湖上的一对怪物,一个身高丈二,一个腰大十围,武功高不可测,我们刚出道不久,为了争一票买卖,跟他们对上了,我用金钱镖击中了黑判的双目,陆大哥用索命珠击中了白判的肩头,以为把他们解决了,那知他们那两处全是伪装,白判瘦得像杆竹竿,黑判身高不满五尺,他们都是躲在衣服架子里跟人动手,结果反而被他们制住了,丢了那笔买卖不说,还栽了个跟头。”季红薇笑了起来道:“我一直以为您三位老人家所向无敌,从没有失过风,原来你们也栽过跟头。”陆中扬讪然道:“走江湖那有不栽跟头的,上一回当,学一回乖,何况我们是唯一见过黑白双判真面目的人,这个跟头栽得也值得。”
刘元麟道:“黑白双判手下从不留活口,三位能在他们手底下留住性命,倒是很难得的事。”王伯虎道:“那一次也是运气,黑白双判不知为了什么,竟然没杀死我们,只是立下一个条件,不准对任何人说出他们的真相,否则就……”季红薇忙追问道:“否则就怎么样?”陆中扬笑笑道:“否则就要割我们的脑袋。”“那王伯伯说了出来,不是违反了约定吗?”王伯虎笑道:“这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们已有六七十岁,现在早就死了,还怕什么呢。”陆中扬笑道:“就算不死,我们也不怕他们来找麻烦了,为了栽那个跟头,我们也整了他们一下,将武林中最孚人望的中州大侠方雪萍的一家老小杀了个乾净,留下线索,栽在他们头上,方雪萍邀集天下武林好手,集体围攻,在泰山丈人峰上截住他们,将他们杀成重伤,逼落深谷,虽然没找到尸体,但以他们所受的伤来看,这一辈子也无法复原了,因此我们绝不担心他们来找麻烦。”
刘元麟道:“在下年事尚轻,只听过这回事,却不知是三位的杰作,三位的报复手段倒是很厉害。”陆中扬大笑道:“天南三煞岂是好欺负的,跟我们作对的人,最好自己称称份量!”王伯虎接道:“以前我们还有点遗憾,我们的脑筋虽然灵活,武功也到了顶尖的地步,就是少读了几年书,应付大局面尚嫌不足,现在有黄老兄加入合作,足可睥睨天下了,等我们取到那笔藏珍后,再以这笔财富为后盾,必可在江湖上大有一番作为。”黄友直笑笑道:“王兄太夸奖敝人了。”陆中扬笑道:“黄老兄别客气,我们绝不轻易捧人,你的设计确是值得敬服,公孙先生是魏忠贤最得意的智囊,在你面前,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公孙梦龙讪然无光,只得乾笑道:“原来是黄先生的布置策划,高明高明。”黄友直微感得意地道:“高明两字不敢当,只是我们俱为同一出身,对官中行事的那一套都相当熟悉,虽然运用在乎一心,但万变不离其宗,兄弟大致还能料着而已。”
刘元麟却冷笑一声道:“陆老当家,在下想问一句很冒昧的话,你的藏珍图可曾带在身上?”陆中扬一怔道:“刘大侠忽然问起这个是为何?”“我们既然有了密约,我自然要关心,因为现在又有了第三者介入,我不希望又出了岔子,如果藏珍图就带在老当家的身边,最好多加慎重。”陆中扬笑道:“这个恕我无以奉告。”“那我就不管了。”黄友直道:“刘大侠说不管是什么意思?”刘元麟道:“现在至少有一个人已经潜入这座古庙,此人的用意何在虽不明显,但多半与藏珍图有关,而且照他行事的手法看,好像还是黑白双判的传人…”陆中扬神色微惊道:“不可能,黑白双判从不收徒。”刘元麟笑道:“希望不是,我生也晚,但听说黑白双判如果盯上了一件事,不达目的绝不甘休,假如是他们的传人有意染指藏珍图,则三位未可乐观。”陆中扬怒道:“笑话,别说是他们的传人,就是这两个老鬼不死,今天的天南三煞也不会再怕他们了。”
才说完这句话,殿中忽然传出一声冷笑,而且就来自离他们不远的神像背后,三个女孩哗然惊呼。陆中扬怒喝道:“什么人!快滚出来!”神像背后寂然无声,黄友直噗噗两声,吹熄了烛火,三个女孩子更害怕了,黄友直却道:“别怕!是人不是鬼,点着火,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自然是我们吃亏,大家站好位置,别叫他跑了。”天南三煞早已各占方位,围住那尊神像,大家在黑暗中静待片刻,渐渐习惯了,已可隐约辨别殿中的概况。陆中扬沉声喝道:“你再不出来,我们就不客气了!”神像后寂然无声,陆中扬道:“大家一齐出手,连神像一起毁了,瞧他往那儿躲去。”黄友直连忙道:“使不得,绝对使不得!”“为什么?难道黄兄还迷信不成。”“不是迷信,侮渎神灵是要招致天怒的。”季红薇忍不住笑道:“黄老伯,刚才是你叫把神像搬下来的,那时候你怎么不怕招致天怒呢?”史仲威忙喝道:“小孩子少胡说八道。”季红薇不服气道:“本来就是事实吗,难道我说错了?”
刘元麟与公孙梦龙却肚里有数,心知藏珍图一定放在神像里面,公孙梦龙道:“我倒不怕天怒,子不语怪力乱神,天下的神灵都是人捏造出来的。”边说边过了过去。神像后冒出一条人影,举剑反击,两人斗了几招,黄友直已晃亮了火摺子,照见了那是一个年轻人,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卷纸筒。刘元麟见那青年人与店中的哑妇面貌略有几分酷似,心知必是许天威所说的怪剑手方衣,见他手中拿着纸卷,忙问道:“那是不是藏珍图?”黄友直避重就轻地道:“反正绝不能让他跑了。”刘元麟唯恐天南三煞的暗器出手,忙上前加入搏斗,同时招呼陆大鹏等人道:“大家一起上。”三个年轻人不明就里,恐怕藏珍图会被刘元麟或公孙梦龙夺去,不约而同,各摆兵刃上前围攻,连黄英英与黄美美也上去了,这两个女孩子多点心计,一上前就把公孙梦龙隔开了,同时季红薇也会意,把刘元麟替了下去,不让他们接近方衣,公孙梦龙十分着急道:“刘大人!你怎么下去了,万不能让这小子把图夺了去。”刘元麟正中下怀道:“公孙大夫未免太轻视陆老当家他们了,有天南三煞在场,那里容得人猖狂,又那里要我们插手帮忙呢?我们还是避避嫌疑的好。”
公孙梦龙急了道:“避什么嫌疑,如果藏珍图丢失了,你我都脱不了干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刘元麟哈哈大笑道:“大夫过虑了,你付了定金,我也收了定金,藏珍图的得失与我们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怎么没有关系?”“至少没有我的关系,我用不着太紧张!”公孙梦龙急得直挑脚,几次想插进去,总是被黄英英姊妹挡了出去,而方衣一支剑,力战五人,毫无怯意,天南三煞对战局十分注意,看了一会,突然陆中扬喝道:“大家都停手,鹏儿!你们退下站好位置……”陆大鹏等人动作很快,每个人都虚晃一剑,迅速分开站好,把方衣围在中间,陆中扬才沉声问道:“阁下身手不错,江湖道上,还没见过如此年轻的高手,请教尊姓。”“方!”“方朋友台甫如何称呼呢?”“衣!”“朋友真是金口难开,大号呢?”“没!”“没什么?”刘元麟微笑道:“没就是没有!不过人家倒是送了他一个雅号,叫做一字魔剑,是位新出道的少年高手。”
陆中扬微异道:“刘大人认识他?”刘元麟笑道:“不认识,是听别人说的,这位方朋友曾经在金陵、丹阳、六合几处,凭一支剑连杀了九名高手,那还不算轰动,最轰动的一件事是前两天的,可能还没有传出去,大内西廒副总教练仇匡在江中被剜掉双目,遗尸江上,连内相中第一高手洪承德也在他手下吃了亏。”公孙梦龙惊叫道:“他就是那个姓方的小子?”刘元麟道:“应该不会错吧。江湖上姓方的年轻高手没有几个,姓方的尤少,几下归拢,不可能还有别人了。”公孙梦龙道:“他跟许天威是一路的。”刘元麟笑道:“这个很难说,以前可能是一路,现在他居然一个人前来夺取藏珍图,很可能就不一路了。”陆中扬嘿嘿一笑道:“朋友的身手固然值得佩服,胆气尤为豪壮,可是你到天南三煞嘴边抢肉吃,未免打错了主意,你初出江湖,也许不知道我们……”
话才说到这里,门外有人接口道:“你们这三个鼠辈,居然敢扰到老夫的门口,还敢吹大气……”天南三煞脸色都是︱变,还没有答话,门外已进来一堆人,许天威与路金花居首,后面则是两老一小,两个老人虽是普通村民装束,却是精神矍铄,那个小的竟然是另一边村店中的小伙计,此刻一改畏缩之态,手持一条蟋龙金丝软棒笑嘻嘻地道:“你们这批没长眼的杀才,三柳庄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还不乖乖的跪下认罪。”陆中扬微微一怔道:“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没想到小小一个山村,竟是卧虎藏龙之地,小朋友,三柳庄在什么地方呀?”“就是这里,此地原名翠云岭,我们移居此地后才改的名字,虽然外人不知道,你们却该打听清楚呀。”陆中扬仍是不解地问道:“三柳庄有什么特别的?”小伙计微微一笑道:“你们真是白跑了多年的江湖,连行情都摸不清楚,武林中以三柳为名的能有几家?”刘元麟一惊道:“敢莫是柳林四圣?”刘元麟说“柳林四圣”之名,全殿皆惊!
“柳林四圣”名传江湖,他们虽是四个人,却只有三姓,那就是“云龙三现”柳文佩、“震天剑”柳依娘兄妹,与“穿云柳”卜上清,“长青柳”欧阳不凋,两人以柳为姓,两人以柳为号,合称为“柳林四圣”,虽是异姓,却情同手足,几十年来始终在一起,几年前,因为卜上清的关系,曾经在左良玉的军府作幕,迭出奇谋,给了李自成等一般流寇很大的打击,后来因为左良玉刚愎自用,对江湖人不太重视,他们才怫然而去,没想到会寄隐在这里!那小伙计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叫欧阳乐平,这是柳爷爷与卜爷爷。我爷爷在店里管帐,同时看死那个姓洪的太监,不让他作怪,我柳姑婆则在外面料理你们那些狗腿子,现在你们可以乖乖地认罪了吧。”天南三煞听了那小伙计的话,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却没有作声,陆大鹏却不知厉害摆剑迳刺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欧阳乐平金丝软棒一抖一撩,不但将剑磕开,还缠住了陆大鹏的踝处,轻轻一拖,把他摔了下去,跟着一脚踏住他的胸膛,弯腰将那把银票掏了出来道:“这是藏珍图的价款,你们没有了藏珍图,自然也不够资格收款,还是交给我吧,滚回去!”一把抓起陆大鹏的衣服,硬生生地将他摔了出来,陆大鹏出手就受制,勉强站了起来,却不敢再蠢动了。
陆中扬见自己的儿子经不起人家一招,未免脸上无光,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黄友直却笑着道:“原来是四位前辈驾到,真是失礼得很,这笔藏珍是准备用来接济左良玉军饷的,那个家伙不学无术,跟四位闹得很不愉快,四位难道没有受够闷气,还要帮他插手不成?”云龙三现柳文佩冷笑一声:“我们与左良玉不和是一回事,跟今天扯不上关系……”“怎么扯不上关系呢?”柳文佩道:“今天我们是帮许老弟追回失镖。”欧阳乐平接着道:“许爷爷是柳爷爷的好朋友,他的镖局在我们附近出了事,我们怎么能不管呢?”黄友直忙道:“我们劫镖是在铜官山……”柳文佩道:“不错,可是许老弟登门求助,你们刚好又找上门来,我们只好顺手为老友一尽道义。”然后又回头问方衣道:“方大侠,藏珍图得手了罗?”方衣点点头,从怀中取了出来,柳文佩道:“你交给许老弟好了,许老弟,说句良心话,左良玉那个人绝非将才,再加上朝纲不振,权奸当道,这笔银子去了也成不了什么事,我们对国事灰心透了,这次完全是看你的面子。”
许天威接过藏珍图,异常感激地道:“左帅虽非将才,到底是朝中唯一能为老百姓做点事的人,小弟一则是受人之托,再则也是略尽心力,谢谢几位老哥哥了。”柳文佩道:“别谢我们,该谢这位方大侠才对,要不是他机智过人,把藏珍囵先弄到手,我们就算杀了这些人,也不一定能逼出藏珍图的下落,他们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而且鬼计多端,花样百出。”许天威忙道:“是!对方大侠仗义援手,我当然更是万分感激,他不但帮了我们的忙,还救了我们的命。”方衣只笑了一笑,柳文佩道:“东西既然到了手,我们就走吧,你要把藏珍送到地头,还得费一番心血呢。”许天威道:“小弟正在耽心,能不能……”柳文佩连忙摇头道:“不能!我们已经发誓不理江湖上的事了,这次是例外,我们只能尽力到此。”
许天威黯然无语,路金花却道:“柳前辈,天南三煞还杀死我们镖局里的许多人,连我哥哥在内。”柳文佩笑着头道:“对不起,路姑娘,这一部分我们云莫能助,你要报仇我们不会拦阻,但也无法帮忙,江湖上怨仇相报,我们实在管不了许多。”许天威忙道:“金花!当镖客就是拿性命拚生活的,闯得过赚银子,闯不过认命,没什么好说的。”路金花急了道:“那就算了不成。”许天威一叹道:“金花,我们能保全性命,得回失镖是托天之幸了,目前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慢慢再说吧。”路金花还要开口,许天威道:“金花,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能不能将镖货送到地头还是问题,你千万不能任性,算是师父求你好不好。”路金花这才不开口了,柳文佩这才朝天南三煞道:“今天的事我们揽下来了,三位有什么意见?”黄友直抢着道:“那还有什么话说,以四位在武林中的声望,就是吩咐一句,也没有谁敢不听,但敝人久闻四位洁身自好,不理江湖纠纷……”柳文佩道:“不错,我们这个宗旨还是没变,这次是你们自找麻烦,吵到我们的店里不说,居然还闹上门来了。”黄友直笑道:“我们早知道四位在此隐居,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前来打扰,不知不罪,敝人只想请示一下,四位对这件事是包揽到底,还是到此为止?”
柳文佩沉吟片刻才道:“包揽到底怎么说,到此为止又是怎么个说法呢?”黄友直笑道:“凭柳林四圣的招牌如果包揽到底,我们就人情做到底,赶紧通知江湖上的朋友,都别插手了,如果只是到此为止,我们自然就不必巴结了。”柳文佩是何等人物,岂有听不懂他话里面的意思,哈哈一笑道:“阁下何必说得那么好听,这件事除了你们之外,还会有谁知道?乾脆说你们舍不得放手就是了。”黄友直乾笑道:“柳老英雄这话可就太冤枉人了,建文藏珍早已不是个秘密,尤其是交给天威镖局之后,差不多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了,有道是财帛动人心,那个不眼红?万一许老镖主又失了手,四位不明就里,又归到我们头上了,岂不是太过冤枉,所以我们必须问问清楚。”此人不愧诡计多端,能言善道,居然辩得头头是道,柳文佩倒是无言可驳,想了一下道:“既承各位见情,柳某乾脆讨份人情,但是柳某也跑过江湖,懂得光棍不挡财路的道理,许老弟的镖保到襄阳,以后自有左良玉的幕下武士接管,在襄阳以前,希望各位高抬贵手……”
黄友直立刻道:“这还有什么话说,我们绝对遵从。”天南三煞自然不依,但是他们以黄友直为智囊,听黄友直答应了,想到他必然另有妙计,都没有吭气。欧阳乐平却指着怀中的那批银票笑道:“这笔银子虽然是我们截下来了,我爷爷他们绝不会落入私囊,现在黄河泛滥,天下大饥,哀鸿遍野,朝廷视若无睹,我们都不忍心,因此打算移作赈灾之用,好在钱是官家的,用来赈灾也是替当朝的尽一份责任,各位想必不会反对吧。”黄友直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老实说,我们劫取建文藏珍,也是想将大部份移作赈灾之用。”柳文佩冷笑道:“真的吗?那倒是非常难得。”黄友直笑道:“陆王史三位仁兄早年在绿林中虽然名声不太好,晚年却颇为忏悔,很想做点善事,所以才有劫镖之举,否则以他们三位早年的蓄积,虽不说富甲一方,衣食绝对没有问题了,何必还要出来淌混水呢?”柳文佩明知他言不由衷,却也不好意思一点穿,只有笑了一下,拱拱手道:“那就多多承让了,既是做善事,谁经手都一样,只是许老弟受人之托,站在江湖道义上,也不能叫他为难,请各位手下留情,放他一马吧。”黄友直道:“我们绝对没问题,只是大内可能不肯放松,这一方面我们也无能为力,许老镖头还是要多多小心。”
欧阳乐平傲然道:“谅他也不敢,我爷爷已经出手惩治他了,除非他不要命,否则总有他好受的。”黄友直笑道:“有长青柳欧阳前辈出头,那些阉监们想来也不敢违抗的,那就请许老镖头赶紧上路吧。”柳文佩点点头,遂率领众人出了庙门,黄友直一直恭送出门,等他们走远了,脸上露出了微笑,陆中扬忙问道:“黄兄!那份藏珍图到底是不是真的呢?”黄友直笑道:“货真价实,老是用假货骗人可不行。”公孙梦龙急了道:“那怎么能给他们拿去呢?”黄友直道:“不给行吗,柳林四圣武功俱入化境,谁也惹不起他们,倒不如送他们一个人情的好。”王伯虎大急道:“黄兄!我还以为你给出的是假图呢,早说是真图,我们拚了命也得干他一下。”黄友直微笑道:“王兄把小弟也看得太没用了,如果真到要拚命的时候,小弟岂会如此好说话,柳林四圣武功虽高,三位的追魂索命暗器,加上小弟的几手破剑法纵不能必胜,至少也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陆中扬道:“黄老弟,你别卖关子了,藏珍图真本已失,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追回来?”
黄友直笑笑道:“他们得去的虽然是真图,但已经被我窜改过,现在真正知道藏珍地点的,只有我一个人。”天南三煞都大笑起来,陆中扬道:“高!真高!我说黄老弟计赛诸葛,一定会有高明的计策。”黄友直道:“真图给他们最好,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我们却可以利用这个空档从容挖取藏珍,只是有一点,我们的经费被那小鬼捞了去,一时筹措不易,刘大侠,这恐怕要从你那儿先挪一挪了。”刘元麟连忙道:“那可不行,我总不能毫无保障。”黄友直道:“损失算我们的,只向阁下先行挪借而已,等取得藏珍后,我们仍然照原约交出图样,那时官方该付出的五十万两,由大侠一人独占好了。”刘元麟冷笑道:“刘某可不是小孩子,假如事后各位全无好处,刘某怎知各位一定肯履行诺言呢?”
陆中扬差一点就要发作了,还是黄友直笑了一下道:“这倒也是,千不该,万不该,我们先玩了两套花样,弄得大侠对我们毫无信心,这样吧,我们尽量缩节开支,约摸有个十万两也将就够了,余下的我们自行设法垫补,刘大侠从二十五万两里面挪借出十万两总该可以了吧。”刘元麟想了一下,觉得这十万两非付不可,虽然他全心全意不让这批人得一点好处,但藏珍之秘目前仅黄友直一个人知道了,原图经过窜改的事许天威他们还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没有用,现在只有盯牢这批人,才能找到藏珍,要得到藏珍,必须让他们从速行事……
黄友直已经猜透了他的心事,乾脆点了出来道:“刘大侠,十万两银子还难不倒我们,只是我们自己筹了出来,就不必再顾到先前的交易了,给不给在你。”刘元麟只得取出银票,数出十万两,还装作地道:“这十万两可得从余数中扣除的,另外那半数,你们只有十五万两了,而且你们再交出的图样,可得像真的一样。”黄友直笑道:“那还有问题吗,现在连真图都不真了,除了我姓黄的,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指出藏珍地点了。”陆大鹏伸手要去接银票,黄友直笑道:“陆世兄,还是由我来保管吧,你们年轻人做事太冲动,身怀巨款,怎么能任性行动呢,你如果不过去,有令尊等几位守着,说什么也不会让人捞走那一票。”陆大鹏脸上一红,将手缩了回来,黄友直由刘元麟手里接银票,刘元麟却十分警惕,将银票放在桌子上,自己退了两步,黄友直笑了一下,迳直拿起银票点了一下道:“刘大人!咱们这是挪借,可不是上当舖,那有先扣利息的,十万两该是两百张,你怎么只给了一百九十五张。”刘元麟又退后了一步冷笑道:“黄先生,你可别在我身上打主意,银票是我点出的,一张都不少。”
口中说着话,双手已作了待敌的准备,黄友直道:“刘大侠太多心了,我们的交易仰仗之处仍多,怎么会对你有二心呢,这银票确是少了五张,许是你点错了。”刘元麟道:“要错最多一两张,绝不会少五张,就是这么多,你们谁都不许靠近我身边来。”黄友直朝他一示眼色,口中道:“英英!你发疯了,凭你那点本事,也动得了刘大侠吗,还不快退下。”他的眼色好像是对刘元麟身后的人所发,刘元麟却不上这个当,冷笑一声道:“黄先生,你别骗我回头,令媛明明站在这边,背后可没有人。”黄友直哈哈一笑道:“刘大侠不愧是老江湖,什么花样都玩不过你,看来我们只好就这十万两银子办事了,英英!美美,你们站着吧,刘大侠早已有了准备……”他的两个女儿在黄友直作了眼色,摆出那套空城计后,果有溜到刘元麟身后的意思,可是被黄友直一声喝止,她们就站住了,刘元麟冷笑道:“黄先生,可见你没安着好心,刘某不多奉陪了,公孙大夫,我们走!”
公孙梦龙见天南三煞都有出手之意,吓得呆立当场,不敢轻动。刘元麟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黄友直脸色一沉道:“刘元麟,你要是能把银票带走,就算你本事,这不是我们言而无信,而是你自己有问题。”刘元麟的身子直往后退,双目紧盯着每一个人,快到门口时,天南三煞的手都举了起来,准备发出暗器,刘元麟连忙舞起剑花,护住门面,他知道三煞的暗器厉害,身上有洪承德给的软甲保护,头脸之处,仍是大意不得。剑花舞开之后,他身子一矮,正想滚出门去,忽地脑后有一阵凉风,他还没叫出一声,一颗脑袋已滚落下来。出手的正是季红薇,她的位置本就靠近庙门,黄友直在示眼色时,就是通知她准备移动,掩护她的行动,让她能掩到门口。天南三煞自然都看见了,所以也配合行动,假意要发出暗器,实际在逼刘元麟不敢回头,倒退出门而已。
季红薇一剑劈下刘元麟的首级,弯腰在尸身上掏出银票,朝黄友直一笑道:“黄老伯,我还行吧。”黄友直大笑道:“行!而且棒极了,左手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除了贤侄女这等机智,还真杀不了他。”季红薇笑道:“那还是老伯指挥得妙,二位姐姐配合得也好,否则我也到不了他身后。”陆中扬大笑道:“都好!天南三煞加上黄老弟,可以凑成四煞了,红薇与两位贤侄女也好,不说一句话,不用一点暗号,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轻而易举就把一代名家左手剑给解决了,凭这一手还怕不能称尊江湖吗?”黄友直笑道:“今天是没有准备,又刚巧撞到四个老厌物的家门口来了,才损失了一票,下次有机会,我非要斗斗柳林四圣,凭空叫他们捞了一票去,实在不甘心。”陆中扬笑道:“当然,我们三弟兄又岂是甘心受气的,今天要不是你老弟抢先说了话,我们早就干上了,柳林四圣武功虽高,但要胜过我们三种绝命利器还不容易。”
黄友直从季红薇手中取过另一叠银票笑道:“失之东榆,收之桑隅,算来我们并不吃亏,还赚了一倍,因为这一笔款子我倒是打算给刘元麟的,只怪他没福气。”陆中扬道:“黄老真准备给他?”黄友直道:“不错,挖取藏珍并不费事,但大内的人一直盯着,我们还是很讨厌,所以我打算分润他一笔,叫他利用职权,给大家行个方便的,何况这是额外的收入,不用我们掏腰包,现在只有麻烦公孙先生多费点心了。”公孙梦龙自从刘元麟被杀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吃吃地道:“这个我可无能为力,西厂的武士不归我统辖,都是仇匡与刘元麟负责,仇匡一死,大权都在刘元麟手中,你们要他合作,就不该杀死他。”黄友直冷笑道:“公孙兄真是幼稚,如果刘元麟肯诚心合作,我们怎会要他的命呢。”“他接受了银票,不是有合作之意吗?”“本来我是很相信他,可是许天威一到,我就认为他不可靠了,公孙兄可曾想到其中的缘故吗?”公孙梦龙恍然道:“对了!许天威就是在店里伪称姓路的那个老头儿,那个女的就是他的女儿。”
“许天威没有女儿,那是他的弟子路金花,幸亏我们在客栈附近也布有眼线,看见他们进店,既是受命截取藏珍图,应该认识他们,他居然装作不认识而有意包庇,显见得与许天威是一伙的,我才非杀他不可!”公孙梦龙道:“你们既然知道他与许天威是一伙的,为什么还要跟他谈条件合作呢?”黄友直笑道:“陆兄他们身份太明显,监视工作是由我担任的,我看见许天威他们投店,却并不认识他们,远远的看了一下,见他们与刘元麟有说有笑,就赶回到这里来部署下一步了,直到柳林四圣伴同许天威现身,我知道刘元麟有了问题,还能放过他吗?”陆中扬笑道:“我还以为黄老弟舍不得银子才杀他的呢,想不到还有这层缘故,那真是太幸运了,不然藏珍图被窜改的消息走漏,我们岂不又徒增许多麻烦。”黄友直笑了一下,然后朝公孙梦龙道:“建文的传国玉玺在兄弟处保管,伪造一份诏书是绝对没问题的,我们的交易照旧,而且公孙兄还可以发一笔小财,官方补支的五十万两购图价款,公孙兄可以留下十万两,唯一的条件是将大内的注意力引入歧途,不要增加我们的麻烦。”
“这一部份我实在无能为力。”“现在可行了,公孙兄可以据实回报,就说藏珍图已为柳林四圣出面强行取回,交还给许天威了,继续在他身上着手,最好是慢一点,等他将藏珍图交到襄阳,由左良玉的幕下高手接管后,大内再发动抢夺,这样必须动用大批的人力,再也没精神来注意我们了。”“可是刘元麟的死如何交代呢?”“算在柳林四圣头上,公孙兄不妨夸大其词,说柳林四圣出头包揽此事,洪承德一定会从京中赶调大批人手西下,我估计那批人到达时,许天威也恰好交到了地头,左良玉的幕客中不乏好手,势将引起一场龙争虎斗,我们就在不知不觉间将藏珍取到手,然后再向你连络,兜售那份虽非原物却绝对正确的藏珍图,岂不皆大欢喜。”公孙梦龙沉吟片刻才道:“我现在已别无选择,只有走这条路了,但是希望各位一定要帮忙到底。”
黄友直大笑道:“绝对没问题,几张纸还能卖个四十万,我们怎会放弃这笔大生意?只是有一点,公孙兄已经领略到我们的厉害了,下次交易时,千万别耍花样,否则我们将经过的情形,一纸密告到魏忠贤那儿,我们最多少进四十万,你公孙兄可是满门不得平安。”公孙梦龙唯唯诺诺,形状十分可怜,黄友直又笑道:“好了!我们也该撤退了,英英、美美,你们俩还没有在官方露过脸,可以送公孙伯伯回去,顺便看看那边店里的情形,长青柳欧阳不凋跟洪太监斗法,不知是怎么个情形,据我猜想,那老头儿不一定斗得过洪承德,宫门绝学,江湖上不清楚,我却有个底子,当年永乐帝就是仗着这些太监才成事的,否则建文身边颇有不少高手,武力不胜,光是靠着这些高来高去的刺客,也能摘下永乐的脑袋。”黄氏姊妹答应一声,半押半送地伴着公孙梦龙出门而去,黄友直与天南三煞相视大笑,没想到屋顶上有一条人影,悄悄的离去,只轻轻一闪,比箭还疾,那正是一字魔剑方衣!
第四章 调兵遣将
许天威等人并没有很快地离去,他们出庙后,转了个圈子,与在外面逻守的震天剑柳依娘会合后,又结伴抄了条小路,来到一处小山洼中,那儿有几间竹舍,十分雅致,屋前有三株巨柳,虽在冻天雪地之中,枝条上居然抽着数点新绿,映着皑皑白雪,尤其鲜艳。这时已是朝日映窗,竹舍中已有人起身了,一双十二岁的小男女,持着竹帚,在扫门前的积雪,看见他们后,抛下竹帚,跳着过来叫道:“柳爷爷,姑婆,卜爷爷,你们好坏,带着大哥去打架,却不告诉我们……”欧阳乐平笑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光知道打架好玩,却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见人称老爷不说,还要挨窝心脚,一棒莲花落,差点没踢断我的肠子。”路金花脸上一红,知道欧阳乐平是在取笑她,因为她进店时,欧阳乐平扮成小伙计满口胡柴,挨了她一脚。
柳文佩笑道:“你这小鬼是欠揍,谁叫你要贫嘴的,路姑娘给你一脚还算客气的……”许天威连忙道:“那时实在不知道,兄弟怎么也没想到您几位会落脚在这个地方,还会开起客栈来了。”柳文佩道:“这都是老四闹的,他自己闲不住还带着一批小鬼胡闹,开着那间黑店……”欧阳乐平忙道:“柳爷爷,您怎么骂我们开黑店呢?我从早忙到晚,一文大钱没捞着,还得受窝囊气,又要侍候人,又要侍候畜生,还得为您几位看门,要不是我们在外头守着,您在里面住得安稳吗?”柳文佩翻起眼睛骂道:“小免崽子,你别跟我丑表功,我才不希罕呢,我们自己又不是没有家,都是被你爷爷死拖活拉的才住在这里,他自己倒轻松,弄一间破店当掌柜的去了,叫我们替他管这一对皮猴儿……”欧阳乐平笑道:“乐群、乐贞,你们又惹柳爷爷生气了!是在他被窝里放了老鼠,还是在他烟袋里塞了胡椒。”那女孩子噘起嘴道:“我没有,是哥哥。”小男孩却叫道:“胡说,那条蛇是妹妹找来的。”女孩子道:“我找到蛇是叫你找个地方养起来的,谁叫你养到柳爷爷的靴子里去了。”
欧阳乐平眼睛泛着笑意,脸上却装成正经地斥责道:“你们简直是该死,难道你们不知道柳爷爷最怕蛇,一条草绳也能叫他吓一大跳,你们还把蛇放在他靴子里。”这一来连柳依娘与卜上清也笑了,卜上清咧着嘴道:“柳老大,你也真没出息,这么︱大把岁数了还会怕蛇,别说是一条小蛇,就是一条大蟒,也经不起你一掌呀。”柳依娘笑道:“这倒不是武功的问题,大哥在六岁时曾经被蛇咬过一次,从此后见了这玩意儿就害怕……”卜上清笑道:“我倒不知道,否则在我们竞技立排名,我带条蛇儿上阵,这老大就是我的了。”柳文佩笑了一下,对许天威道:“我们四个人就是只有老四成了家,这儿是他的世居,倒是没人知道,我扪罢手江湖时,就被老四拖到这儿来住着,日子倒也悠闲,就是他这三个宝贝孙子难缠,小群!小贞!叫许爷爷。”
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行个礼,叫了一声。柳文佩笑道:“你们不是想出去闯江湖吗?许爷爷在金陵开着天威镖局,是天下最大的一家,以后可以聘你们当伙计。”欧阳乐群道:“我不要做伙计,我要做镖师。”柳文佩道:“镖师那有这么容易就当上了,你们的能力还差得远呢,除非再下几年苦功……”许天威讪然道:“大哥别说笑话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在庙里看见那位小哥的身手比小弟强多了。”欧阳乐平道:“真的吗!许爷爷,你带我去保镖好不好?柳爷爷的云龙三现,卜爷爷的穿云掌,还有我爷爷的蟠龙棒法,我都练到了八成火候了。”欧阳乐群忙道:“要去连我们也带去,许爷爷,您别听大哥吹得响,我跟妹妹合起来他就打不过,我们学的是柳姑婆的震天剑法,专门克制他这些旁门功夫。”
卜上清笑道:“你们这两个小鬼,为了讨好许爷爷,把我们都贬成旁门左道了,看我不告诉老四打你们的屁股。”欧阳乐贞笑道:“爷爷绝不会为这个打我们,他老人家自己也承认,您四位中,只有姑婆的剑法是正宗武学。”柳文佩笑道:“这倒是没话说,三妹的剑法使起来气势磅礡,确是比我们正派,只是你们两个小鬼心眼儿太多,不是学这套剑法的料,练剑一定要心术端正。”柳依娘不服气道:“大哥!我不同意,咱们的孩子别的不敢说,心术绝没有不正的。”柳文佩道:“你别想邪了,我说的心术是指天赋而言,这两个皮猴儿虽然天资都不错,但是练你那套剑法,绝对到不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们没那份耐性。”柳依娘笑笑道:“好了!别在门口抬杠了,咱们进去谈吧,咦!那个姓方的小伙子呢?”柳文佩道:“早走了,离开庙门后,他就一声不响地折进岔道,我还叫他一声,我还叫了他一声,他理都不理。”许天威道:“他是这个毛病,不肯多说话,开口只有一个字,他若多说一个字,就要动剑杀人了。”“那有这种怪人的?”“事实的确如此,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不过他的武功确是不错,在金陵连杀了九名武林高手,听说连大内第二高手仇匡,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边说边行,来到了屋里,正中一间较为宽敞的轩舍就是客厅,里面陈设虽简而雅,家俱非竹即木,打扫得十分洁净,两个小的忙着到后面去沏茶,许天威坐定后道:“老哥姊们隐居在这里倒是享尽清福。”柳文佩道:“老四成家虽早,人丁也不兴旺,弟妹早就去世了,一个儿子也在前年亡故,丢下了这三个淘气鬼来给我们照料,整天烦死人了。”卜上清笑道:“老大这话欠公平,我们虽然都有家,却都是孤家寡人,就是老四这儿还有三个小的可以排遣寂寞,也是我们四个人唯一的根苗了,柳林四圣虽无建树,但这点虚名挣来也不容易,如果不找个人传下去,就这么默默以终,我也有点不甘心。”柳文佩长叹一声道:“国事颓唐,江湖风险,我们蹉跎一生,混出点什么,老四比较活动,如果这三个孩子是我的,我绝不叫他们再学武功。”柳依娘笑道:“大哥!您别口不由心了,其实最不甘寂寞的是你,这三个小鬼也是你教得最起劲,督促得最厉害。”柳文佩道:“武功这东西最不能马虎,不学则已,要学就得认真,我自己就是这样苦熬出来的。”卜上清道:“大哥的苦学精神是没话说的,所以我们老哥姐四个虽然师承各异,火候数你最深,三招两式看不出来,持久下去就分出高低,所以我们论交时,以武功定排行,我年数最长,也心甘情愿叫你一声老大。”
许天威道:“小弟还不知道四位是以技定序的。”卜上清道:“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四个人在黄山碰了头,先是各不相让,互相切蹉,从曰出斗到天黑,结果老四最先认输,依娘在一千另四十九招弃剑,我跟老大熬到第二天日出,斗到两千五百多招才分输赢。”柳文佩听他提起往事,不禁神情亢奋,随即一叹道:“到底是老了,既没有那份兴致,也没有那份精力了。”柳依娘道:“我可不服老,如果你们有兴趣,我们不妨再重新排排行,我相信三千招之内还累不倒我。”卜上清笑道:“功力跟着年岁增进,现在谁都能熬上三千出头,问题是我们都不复有那份豪情了。”柳文佩点头道:“就是这句话,我们连江湖上的事都懒得管了,还有心情来争排名的小事吗……”
正说到这儿,忽然欧阳乐平扶着一个老者进来,正是许天威等人在山店中看到的那个掌柜,神情十分委顿,众人愕然起立,柳文佩忙问道:“老四!你怎么了?”长青柳欧阳不凋在竹椅上坐下,先喝了两口热茶,然后才轻叹道:“我这棵长青柳今天可要凋了。”柳文佩一惊道:“这是怎么说,老四,你受了伤?”欧阳不凋苦笑道:“受伤倒还不重,可是我们柳林四圣的不败纪录,今天可被我砸了招牌。”柳依娘诧然道:“有这等事,你遇上了谁?”“那个姓洪的太监。”许天威道:“他是内宫的最佳高手,实际上也是西厂的领导人,宫监们的武功路子很怪,欧阳兄吃了他的亏。”“嗯,两败俱伤,我吃了他一掌,他挨了我一棒,当时两个人都躺下了,可是我一口气还没调过来,他却比我恢复得快,这证明他的功力还是高我一筹。”
欧阳乐平忙道:“爷爷!我给您出气去。”拔腿要走,却被欧阳不凋一把抓住了道:“连我都不行,你去有屁用,难道你还能比我强。”柳依娘道:“让我去斗斗他!我倒不信宫门的武学,会高过我们了,柳林四圣可不能坍这个台。”欧阳不凋苦笑道:“坍台是没有,认栽在我心里,当时我拚命也得抗一抗,而且你要扳回面子,找姓洪的没有用,该找那姓方的青年人才对。”许天威道:“怎么会是他,难道他也跟欧阳兄对手了?”欧阳不凋道:“那倒没有,我鼓尽余力,正想跟姓洪的再斗一场,那公孙梦龙又带了一批人来了。”许天威惊道:“公孙梦龙武功也不错,他们的手下俱是好手,这一来欧阳兄岂不更孤立了。”欧阳不凋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一看情形不对,光是这个姓洪的已经够受了,再加上那批生力军,我这条老命恐怕保不住,就在这时候,那个姓方的年轻人不知怎么冒了出来,那一支剑实在值得佩服,手起剑落,就宰了五六名宫庭剑士,两个照面,把公孙梦龙刺得趴下,又是两招,把姓洪的耳朵削下了一只,狼狈而逃。”
众人哦了一声,路金花忍不住失声赞道:“真不愧为一字魔剑,宫庭那批饭桶那里是他的对手。”柳文佩道:“这年轻人是有两下子,岂仅剑法了得,别的功夫也很可以,天南三煞中的陆中扬曾经连发三颗索命珠,打在他身上就跟没事人一般。”欧阳乐平忍不住道:“那不算什么,他扮哑巴进店时,我摸过他身上,内里衬着软皮甲,可以避毒的。”柳文佩笑骂道:“你这小鬼就是不老实,人家那时是扮个哑巴妇道人家,你怎么可以在人家身上乱摸?”欧阳乐平道:“我只轻轻地碰了一碰,而且他扮的那个妇人少说也有四十上下了,我还会存着什么坏心眼不成。”柳文佩道:“不管你有没有邪心思,这样贼手贼脚的总不是正道,下次不许如此。”欧阳乐平扮了个鬼脸道:“您别以为我喜欢干这一套,都是爷爷吩咐的,不管是谁来投店,必须要弄清楚对方的底子……”欧阳不凋喝骂道:“混帐!我可没叫你乱摸人家身上。”欧阳乐平笑道:“我也没乱摸,我一瞧他就知道不是女的,尽管他化装得像,可是喉咙凸起一块,那有女人是这份长相的,我当然要特别留神,像路姑姑进店时,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下,我心里自然有分寸的。”
欧阳不凋这才笑道:“你还敢碰路姑姑,她不剁了你的爪子才怪,那一脚还不够你受的。”路金花的脸又红了,连连道:“欧阳伯伯,我那时根本不知道,否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欧阳不凋笑道:“没关系,这个畜生也该揍,我不知道他从那儿学来的油腔滑调,幸好你揍过他。否则我事后也想好好料理他一下,这小子太不成材了。”欧阳乐平笑道:“爷爷!您别冤枉人行吗,许爷爷扛着那根枣阳槊,我一看就认出来了,正因为店里住着那批凶神恶煞,我故意闹点事,引您来瞧瞧是不是……”欧阳不凋道:“许兄!虽然你只跟老大一个人认识,但柳林四圣形同一体,兄弟对你也神交已久,听说你的镖局出了事,搭上那批人的私下谈话,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所以这几天我关照小孙特别留心。”许天威拱手道:“多谢各位费心,许某承保这批货完全是尽义务,不取分文报酬,出了事以后,在江中跟宫庭中人交了一次手,才知道对方太强,兄弟本来就想请四位帮个忙,那知找了半天,就是问不到三柳庄,却不想在无意之间,把两方都凑上了。”
柳文佩道:“三柳庄只是我们私下起的名字,问是问不到的,我想许兄真要来访的话,找到了地头,看见那三棵柳树,一定会晓得的,我们息隐此间是为了摆脱江湖上的纠纷,必须保密一点……”柳依娘道:“四哥!后来怎么了?”欧阳不凋苦笑道:“姓洪的一跑,其他人也跟着跑了,我总算保全了这条老命,如此而已。”“那个姓方的小伙子呢?”“什么话也没说,拍拍我的肩膀就走了。”许天威道:“他有不说话的习惯,可是他拍拍欧阳兄的肩膀又是什么意思呢?”欧阳乐平道:“那是向爷爷示威,表示他比柳林四圣高明,那天我见到他,非要斗斗他不可。”许天威道:“我想他不会有这个意思。”欧阳不凋道:“有这个意思也够资格,我跟姓洪的斗个半斤八两,还输了一筹,他两剑就削下人家一只耳朵。”
许天威笑道:“方衣的武功是不错,但兄弟想还不会高过欧阳兄,他胜过洪承德是在激斗之后,那作不了数,至于他临行拍拍肩膀,一定另有含意,因为他不喜欢多开口,只好用别的方法来表达他的意思。”欧阳不凋沉思片刻,忽然伸手往脖子里一摸,终于在领口摸出一张小字条道:“我是觉得脖子里动了一动,起先没在意,但许兄说他别有含意,我想大概是这个了。”说着打开字条一看,上面是用炭写下的几行字,落笔匆忙,字迹很草,却别有一股逼人的豪气,字显得很有劲:“刘已死,公孙与三煞别具戒心,藏珍图须急交货主,唯须邀能者为助,余另有急务,未克护行,盼如所嘱!”柳文佩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太狂了,盼如所嘱,这简直是命令,难道我们也要听他差遣了。”欧阳不凋苦笑道:“不管怎么说,我欠他一份人情!少不得要听他差遣了。”
柳文佩道:“老四!你要帮许兄护镖?”欧阳不凋道:“他把字条塞在我的脖子里,分明是存心挑我这一趟差使,他纸条上说必须邀能者为助,他又不是不知道许兄只剩两个人了,上那儿邀能者去。”许天威道:“这是小弟的事,万不敢惊动欧阳兄,再者小弟想方衣也不是那个意思。”欧阳不凋道:“不管他是不是,我都往这上面想了,柳林四圣从不欠人的情分,早还早好。”柳文佩想想道:“假如那个姓洪的如此辣手,许老弟师徒两人保这趟镖是难以通得过,老四认为这么可以了却欠方衣的情分,我也不反对,只是我们与左良玉闹过意气,发誓不再理他的事了,现在又自毁前言……”欧阳不凋道:“管他姓左的屁事,我们是站在江湖道义上为许兄尽力大可不理这个碴。”柳文佩道:“可是此去襄阳交割,接手的都是左良玉的幕客,也都是熟人,如何自圆其说呢?”欧阳不凋道:“大哥既然拉不下脸,就由我一个人去好了,我为了方衣的这张短函,也必须卖这场命,何况我跟那姓洪的还有一场未了的过节……”
柳依娘道:“这是什么话,柳林四圣几时分过家?要干就一齐干,我也想斗斗那个姓洪的太监。”卜上清笑道:“反正我们跟大内结下过节,这里也住不安稳了,借这个机会活活筋骨也好,不过左良玉那边我们把话说绝了,确也是难见故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许兄师徒保着镖上路,我们在暗地里缀着,有事情就插上一手,没事情就当溜溜腿,到了襄阳,我们不进城,不见人,岂不是把两件事都了结了!”柳文佩道:“这倒可以,我想左良玉也得到了消息,接手的人一定很多,到了襄阳就不会再有岔子了,只是还有一点,我们既在暗地缀着,总不能离得太近,大内经此一仗后,也碰了不小的钉子,必然调集高手,再次出手,也不会如此掉以轻心,万一跟许老弟先碰上了,我们又没赶上,以分厘之差,出了纰漏,岂非功亏一篑。”欧阳乐平笑嘻嘻地道:“柳爷爷,您四位老人家在后面缀着,我带着弟弟妹妹跟许爷爷走在一起,这不就行了吗?有了事,我们还能撑一下,您四位再赶上来……”
卜上清鼓掌道:“这个点子出得妙,三个小鬼跟在我们身边也淘气,还不如让他们跟许兄去历练一下,有他们在一起,我想也差不多了,大内的高手到底不会太多。”柳文佩却道:“不然!自永乐以靖难为名夺取朝政后,内监就成为朝廷中的权势人物,他们固然有的是以逢迎人主而当权,但大部份都是靠着本身优厚的潜势力把持宫庭,成群结党,而最有力的就是他们的武功,自成一派,明刺暗杀,使得朝臣拑口,我本来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可是那个洪承德能与老四打个平手,甚至于还高出一点,这使我对宦官的武功有了个新的认识,洪承德不过是宦监中的一个,大内像他这样的好手还不知有多少呢?”卜上清道:“老大也太重视他们了,太监们的武功既然了得,为什么还要在江湖上聘用教练呢?”柳文佩道:“西厂只是个附属的组织,魏忠贤真正的班底是东厂,西厂的组成在对付江湖上反抗他的势力,自然要借重江湖人才能了解江湖动态,像仇匡、刘元麟等人名为教练,只不过管管事而已,并不教习武功……”
欧阳不凋道:“不管这么多了,老大究竟同不同意老二的安排,我看这三个孩子也不是闲得住的人,迟早会到江湖上去的,让他们跟许兄历练一下倒是不错。”柳文佩道:“这个安排是不猪的,三个小鬼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最少也练了十年的武功,身手也过得去,但是要能跟大内的高手抗拮,似乎还不够,所好现在只有小平一个人露过脸,小群与小贞还没有人认识,让他们走在一起,必要时还能派点用处,至于小平却不必了。”欧阳乐平急了道:“柳爷爷,怎么把我给撇开了呢?”柳文佩笑道:“不是把你撇开,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派给你,你单独一个人行动,紧跟着许爷爷他们,没有事你就跟着,有了事你就赶紧回头通知我们。”欧阳乐平噘起嘴道:“那多没意思!我不干。”柳文佩笑道:“你别以为这个任务太枯燥,其实最刺激的还是你,因为你的行动脱不过对方监视,你一回头,人家就料到你是去求援,必然会拦截你,如何摆脱澜截,闯过埋伏,完全是凭你一个人的本事了,不因为你大几岁,脑筋又灵活一点,我还不会点到你呢。”
柳依娘道:“大哥也是的,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我们跟许兄不能脱节太远,何必中间又插个人呢?”柳文佩道:“你不懂,我们已经在三煞面前摆下话,说不搅这宗事了,只是凭面子请他们放手,公孙梦龙在旁边听见的,也许会信,也许不信,所以我们绝不能离得太近,否则对方一定摆出更强的阵容来从事了,我们为了避人耳目,必须拉得远远的,中间也必须有个人连络。”卜上清笑道:“依娘,柳老大是我们的智多星,他的安排绝错不了,一切还是听他的吧。”柳文佩道:“而且我们四个人的目标太明显了,必须改改装束,同时四个人也不能走在一起,从现在起,我们各自着手自己的化装,完全掩起本来的面目,最好连自己人都不认得,而我们的形相只让小平一个人知道。”欧阳不凋道:“为什么要这样麻烦呢?”“为了慎重,柳林四圣一辈子没栽过跟头,临老丢人,未免太不值得,所以我坚持大家必须如此。”
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其他的人也不反对了,柳文佩道:“小群、小贞,你们现在就到店里去,叫你娘回来看家,你们就跟许爷爷上路,记住,一切要听许爷爷的,不许淘气,不准多事,否则就赶你们回家。”两个小孩子听说可以出门,乐得什么似的,任何条件都答应了,柳文佩捏着方衣的那张字条,轻叹一声道:“这个年轻人不知是谁的门下,这么年轻,这么高明的身手,这么怪的毛病,真叫人想不透。”许天威道:“看他的形相,倒有几分像中州大侠方治,但方治没有后人,他的剑路有几分像龙门剑客余守智,可是余守智与方治是对头冤家,绝对凑不到一起去。”路金花道:“能找他问问就好了,只是刚才见面太匆匆,他又不肯理人,连我跟他道歉他都不理。”欧阳乐平道:“他的身世倒不要紧,我很怀疑他的目的,会不会他也想染指这份藏珍呢……”
路金花忙道:“不会的,他拿到藏珍图后,看都不看就给了我们,怎么会有那个存心呢?”欧阳乐平道:“不管怎么说,我始终认为他有问题,为什么要中途偷偷地离开我们,为什么他对天南三煞的行动比我们还清楚,连刘元麟之死他都知道了……”柳文佩道:“八成是他跟你连络的情形被天南三煞发现了,自然容不得他了,他是那一方面的?”许天威道:“我也不清楚,多半是东林党人吧!这批藏珍也是东林党委托小弟运送的。”柳文佩道:“许老弟,东林党与魂忠贤结怨,左良玉也跟魏忠贤不和,他们才献出藏珍接济军饷,免得他的部队垮台,这全是他们互相倾轧,争权夺势的纠纷,一定要说是为国为民,谁也不相信,这次你被套上了没有办法,下次还是少管这种闲事吧。”路金花不以为然地道:“柳老伯!我不同意这种看法,东林党中全是气节高操之士……”柳文佩冷笑道:“他们不得志,才摆出一副气节凛然的样子,等他们当了权,又是一副嘴脸了。”
路金花正待辩白,许天威忙道:“金花!我们江湖人应该超然物外,不理朝廷国计,江湖人的世界是另一个天下,你不要再跟柳老伯抬杠了,我们准备走吧。”欧阳不凋道:“说的是,光阴寸金,多一刻耽误,对方就多一分准备,你们两个小鬼的行装打点好了没有?”欧阳乐贞笑道:“没什么可打点的,带上兵器就走,包几件随身衣服就是了,许爷爷,我们可没有马匹。”许天威道:“那不要紧,到镇上去买。”欧阳乐群也道:“我要一匹大白马,要高于六尺的,骑在上面才神气,还要一副好鞍。”许天威笑道:“都没问题,到了镇上由你挑。”欧阳不凋却笑道:“许兄!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只知道好看,走长程的马匹必须要耐力与速度。”柳文佩却道:“那倒不必!我们四个人都没有骑马的习惯,马快了,两条腿可追不上四条腿……”卜上清道:“老大!你也是的,我们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吧,虽然我们没有你云龙三现那么灵妙的轻功,但是日行千里,绝不会输给一头四条腿的畜生。”
柳文佩笑道:“你别打岔行不朽,我们这次是乔装尾随,不是打着当年的招牌出游,在路上施展轻功飞奔那还不如跟着许老弟一起了,许老弟!我知道你很急,但这是急不来的,欲速则不达,你们这一路行去,风雨无阻,但每天绝不能超过一百五十里,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还要记住,后面的宿处绝不能超过二十里,否则我们就得睡露天了,几根老骨头养尊处优,可受不了那种苦了。”许天威连连称是,柳文佩又道:“从现在开始,如非必要,我们就不见面了,但愿一路平安无事,你们走吧。”欧阳兄弟已经包好两个小包袱,欧阳乐群是一对判官笔,欧阳乐贞则是一柄特长的古剑别在肩后,底下却拖到股下显得十分滑稽,路金花忍不住笑了道:“小妹妹!你这柄剑太长了,使起来方便吗?”欧阳乐贞道:“方便,柳姑婆的震天剑一定要这么长,我已经算短了,姑婆的剑比我还长半尺呢。”柳依娘笑道:“震天剑法一定要重剑才能发挥威力,这小鬼的个儿实在太矮,十四岁还是这么一丁点儿!没办法,只得将就找了柄四十斤的勉强使用。”
路金花一怔道:“小妹妹有十四岁吗?我还以为她最多才十一二岁,怎么会这么矮呢?”欧阳乐贞道:“我十四,群哥十五,我们因为练功太早,所以不容易长高,不过没关系,姑婆说到了十六岁以后,就会发育正常的,大哥去年也跟我们差不多高,一年功夫,就冒出一个头了,路姑姑,您别瞧我们个子小,力气可不小,我一只手可以举四百斤呢。”许天威哦了一声道:“那可真了不起,我也举不了那么重,这一路上要多亏你们帮忙了。”欧阳乐群道:“没问题,许爷爷,有了事您跟路姑姑在旁边瞧着好了,三五个小毛贼,我跟妹妹足够打发了。”欧阳不凋叱道:“小畜生,你懂得什么天高地厚?许爷爷是跟你们客气,他那枝枣阳槊名震大江南北,折服过多少高手,你们两个小鬼蛋还不够他一槊揍的。”欧阳乐群伸伸舌头道:“我可没瞧不起许爷爷,他是柳爷爷的朋友,柳爷爷的朋友还差得了吗?我只是请他老人家给我们练练手的机会,别跟我们抢架打。”柳文佩喝道:“逞勇好斗,那有一点武人的修养,许老弟!这两个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你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不听话别客气,着着实实的揍他们。”欧阳乐平笑道:“揍没用的,他们挨揍成了习惯,拿刀子砍他们也不过一道白痕,许爷爷,我教您一个办法,如果他们淘气,您就不给他们吃饭,饿他们一餐,比什么都有效,保证他们会乖乖的听话。”柳文佩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这两个小鬼一餐能吃两只鸡,还得补上十来个大馒头,还嚷着叫饿肚子……”
许天威听了心中暗惊,从上面一番言语中显示这两个孩子不但技艺卓绝,深得四老真传,连内家气功也到了能避刃的境界,四圣在后押阵,再加上两头幼虎,这么一个堂堂的阵容,必然可以将藏珍图安送到地头了。惊后带喜,口中却笑道:“皇帝不差饿兵,他们正在发育的时候,饿坏了可不行,只是请二位帮帮忙,别跟我老头子闹别扭就行了,我相信你们的武功是够了,江湖阅历可能差一点,容易吃亏,我闯了多年江湖,只有这点经验尚可一提,在路上我慢慢告诉你们……”又交代了一番应注意的事项,许天威遂带着路金花领了两个小孩子告辞而去,来到客栈里,但见桌椅狼藉,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收拾,欧阳兄妹扑上去叫了一声,欧阳乐平忙道:“娘,爷爷叫您店别开,回去看家好了,我们都要跟许爷爷上襄阳去,爷爷跟柳爷爷也要去……”那中年妇人笑笑道:“这下子你们可乐了。”然后朝许天威福了一福道:“许大侠!家翁与洪承德一场恶斗,幸得那位方相公前来解了围,他老人家没什么吧。”许天威道:“没什么,这次幸得各位鼎力相助……”
中年妇人笑道:“不敢当,这是吾人天职,柳世伯在左良玉那儿受了点气,因而灰心江湖,愤世嫉俗,幸得大侠将他们劝醒了,国事如麻,灾黎遍野,正是我们武人为国出力的时候,像许大侠这样不计利害,才值得我们钦佩。”许天威听她的谈吐,不禁肃然起敬,拱拱手道:“那里!那里,请教大嫂的尊堂是那一位前辈?”欧阳乐平忍不住道:“我外公叫于成龙。”许天威神色微动地道:“是银鞭神侠吗?于大侠有三位女公子,不知大嫂在三英中行几?”那妇人神色微黯,轻叹了一声道:“先父虽有三女,妾身却不在三英之列,而先父亲骨血仅有妾身一人而已。”
许天威将手比了个很奇特的姿势,那妇人也比了一下,两人的姿势完全不同,许天威却十分兴奋地道:“那你一定是碧琪侄了,你什么时候于归到欧阳兄门中的?”那妇人盈盈下拜道:“小侄自从灭门之惨后,就下嫁到家翁门下避祸,师叔能示出复社手势,又能叫出小侄的名字,想必是先父的仁义兄弟了,但不知师叔行几?”许天或检色激动,用手扶了她起来道:“复社兄弟十有七,但真正在佛前共一炉香的只有五个人,目前仅存于世的,只有我和张九两个人了,路七弟与陈五弟都亡故多年,金花,拜见你于大姊,复社下一代中,你们是仅有的姊妹俩,今后你们不会孤单了。”路金花端端正正地拜了一下,叫了一声大姊,于碧琪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犹自不解,许天威道:“她是路五弟的后人,本来有兄妹俩,现在也只剩下一个人了,陈七弟无后,张九的情形不太清楚,但他不谙武事,即使有后人也不可能参予其事,复社的下一代全在你们两人身上了……”
于碧琪这才亲亲热热地拉着路金花的手道:“大妹子,我真没想到还有个同道中姊妹,今后的社务工作推动,有了你帮忙,一定可以广为推展。”许天威忙道:“使不得,当年仁义于大哥就因为求全之心太切,误纳匪人,才引致灭门惨祸,所以我一再告诫金花兄妹俩不得轻举妄动,招致祸害,于大哥只透露过本社中份子不稳,可惜没有获得确切证据就发生了惨变,他跟路五弟接触最多,路五弟在他死后努力搜罗叛徒的线索,也许已经有了结果,只可惜没来得及告诉我就遭了毒手,他的死与复社的九位兄弟一样,俱成了一个谜,现存的八个人中,只有我与张九弟是共香头的,不会有问题,其他八个人都不大靠得住,所以我们在未肃清奸细前,绝不能有所行动,免得重蹈覆辙。”于碧琪泪眼盈盈地道:“师叔指教极是,先父在世之日,对社中的情形十分保密,根本不告诉我知道,甚至于有那些人参加也不告诉我,使我对个中情事一无所知……”
许天威叹道:“于大哥这么做是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他就是怕累及妻子,所以对成家的事也从不告诉人,对外他只有三个乾女儿,也就是被称为武林三英的,只有我们共香头的五个人,才知道他有个女儿。”于碧琪道:“这一点先父交代过,虽然他没说四位师叔的名字,但说过如有人能叫出侄女的名字者必然是可以信赖的仁义师叔,许师叔对内奸可有一点眉目了?”许天威摇摇头道:“于大哥死后,社中众兄弟都不敢公然活动了,也断绝了连络,很难测出是谁泄的秘,目前仅有你九师叔张飘然还跟大家有连系,这个工作也由他负责了,我们听他的消息后再着手肃清叛徒,此人绝不可恕。”于碧琪道:“那就麻烦各位师叔了,侄女下嫁先夫后,他对于我们的工作倒是十分赞同,只可惜天不假年,中岁早夭,侄女只有在三个孩子身上教以民族大义,他们倒还懂事,而且都由侄女监督,在先父灵位前立誓入盟,许师叔尽管差遣他们好了。”说完又对两小兄妹道:“你们知道了许爷爷与外公的关系,更应该好好听许爷爷的话了。”
欧阳乐贞笑道:“我们本来就不敢不听许爷爷的话,大哥说过了,如果我们淘气,就叫许爷爷饿我们的肚子。”许天威笑道:“那是开玩笑的,不过你们既然在我仁义于大哥的灵前立誓入社,就是复社一份子,大家更应该好好合作才是,对了!他们入社的事,欧阳兄知不知道?”于碧琪道:“不知道,家翁自从在左帅幕下失意归来,灰心国事,发誓不理世务,侄女他不敢去麻烦他老人家。”许天威点点头又问道:“他知不知道你是于大哥的后人呢?”于碧琪道:“那是知道的,柳林四圣与先父都有一段交情,所以侄女家破后,才到此地来投靠,因而得与外子结褵,不过四圣并不知道先父是复社的首领。”许天威道:“除了本社的弟兄外,谁也不知道,所以于大哥被奸党所陷,一定是社中弟兄泄的秘。”才说到这里,欧阳乐群忽而一长身,由窗子里跳了出去,跟着就听见叱喝的动手声音。
其余的人连忙由门里抢出去,但见欧阳乐群正与两个劲装大汉交手,欧阳乐贞要上前帮忙,欧阳乐群叫道:“跑了一个,快追。”于碧琪脸色一变道:“小贞,快去,这批家伙是京中的鹰犬,听见了我们的谈话,绝不能放过。”欧阳乐贞的动作更快,话还没听完,人已不见了。路金花出车较早,连忙道:“小妹妹,追错了,他不是从这里跑的,是另一条路。”叫着拉刀要追上去,于碧琪拉住她道:“不会错,小贞抄的是近路,绝不会让他跑掉的,妹子就别去了。”“她一个人招呼得了吗?”于碧琪道:“我相信没问题,柳姨的震天剑法她已得八成传授,柳伯伯的云龙三现身法她学全了,如果她招呼不了,我们去也没有用。”路金花默默不语,于碧琪忙道:“妹子!你别误会,并不是我夸她而瞧不起你,只是这点小事,用不着你出马,让孩子们去就行了,他们该练练身手。”
路金花终于一叹道:“大姊!都是自己人,你别颐我客气了,我早知道自己不行,这次出门后,经过一再的挫折,我知道自己更差了,的确不如这两个小孩子。”于碧琪笑笑道:“大姊比你还差,你至少还能跟人家拚一下,两个普通庄稼汉就可以整住我了,倒是你三个侄儿,很有点出息,天生是练武的材料,家翁本来不想叫他们习武的,也是因为他们的资质太好,舍不得糟蹋,才由四位老人家苦心传授,比我这做娘的高出不知多少倍。”许天威一笑道:“柳林四圣名震江湖,而且各有所擅,他们身兼四位名家之长,自然非寻常可比!不过贤侄女也别太谦虚了,于大哥的银鞭神技也是武林一绝,你家学渊源,想来不会差到那里去。”于碧琪摇头道:“侄女先天体质薄弱,不善习武,先父的鞭法,在我手中一无是处。”许天威一叹道:“那就太可惜了,于大哥的鞭法曾力斗黄河九恶一鬼,江湖上十大凶人无一幸免,威扬四海,如果就此失传,实在是武林一大损失。”于碧琪微笑道:“先父的鞭招侄女虽然学不成,但已将其中精华教给小群了,他还能承外祖父的先业。”许天威兴奋地道:“是吗?怎么没见他使用呢?”于碧琪道:“是侄女叫他不准轻露的,连他祖父都不知道,小群!你许爷爷不是外人,你就亮鞭请他指点一二。”
欧阳乐群本来是用判官笔与那两名大汉对斗,对方武功很不错,战来难分上下,听见于碧琪的招呼后,猛地一矮身,抛开双笔,顺手已解下腰带,一抖一震,甩去外面的布套,居然是一枝闪亮的银鞭!鞭长不过四尺,他舞动开来,竟像是长了一倍,加上闪亮的银光,将丈许的范围内裹得风雨不透。许天威欣然色动道:“难得!难得,于大哥的银鞭重现,看来我们复社还可大有作为。”于碧琪道:“侄女资质愚钝,虽然传了鞭式,恐怕未能详尽,许师叔既是先父的结义兄弟,还不吝予指点。”许天威却顾不得说话了,双目凝注场中,不住地点头,时或加一两声叹息,那是赞许的表示,但有时也摇头皱眉,显然是欧阳乐群的鞭法中还有破绽。
第五章 官匪一气
交手近五十招时,欧阳乐群杀得性起,长啸一声,鞭势突紧,一个大汉面门着鞭被打得脑浆迸裂,倒地身死,另一个大汉见势不佳,狠狠劈出两刀,以攻为退,逼退欧阳乐群后,双足一纵,窜入林中要想逃走。欧阳乐群那里肯放松,他人小个子矮,却身形灵活,身轻如燕,一个飞跃,居然由树枝的空隙穿过去,超在那大汉的前面,凌空下击,那大汉只顾逃走,再也想不到敌人会从顶上冒过来追击,耳听得劲风迫顶,银鞭已压了下来,只得闭目受死,那知斜里迫来一股劲风,跟着当的一响,将银鞭荡了开去,欧阳乐群以为是又来了敌人,反手一鞭倒卷,只听得于碧琪叫道:“使不得!是许爷爷。”叫声虽急,却比不上他的鞭快,欧阳乐群看见来人是许天威,也收手不住,可是许天威横槊一格,居然很巧妙的将他的银鞭拨开,跟着一挑,将缠在槊上的银鞭硬由他手中夺了过去,笑笑道:“别的功夫我甘拜下风,在这条鞭上你可难不了我,当年我与你外公结拜时,时常切蹉,对他鞭上的变化,我早已了如指掌了。”
欧阳乐群见自己的兵器脱了手,脸上一红,却也肯服输,连忙屈下一腿道:“许爷爷,您真行。”许天威笑着将鞭还给他道:“许爷爷也不行,但是这一招神龙摆尾,我在你外公手下吃了两次亏,早已把解法研究出来了,你外公知道我有了对策,再也不肯上当,所以我一直无法扳本,想不到会在你手上捞回本钱。”于碧琪过来道:“小群,许爷爷对外公的鞭式比我还清楚,你以后得向许爷爷好好求教。”欧阳乐群忙道:“是啊!这鞭是我俭偷跟娘学的,耍起来虽然比判官笔顺手,但我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只苦于无人指点,许爷爷,您一定得好好教我。”许天威笑道:“你已经很好了,只有一点小毛病,一说就明白的,主要的是经验太差,出手控制不住,像刚才的情形,你连人都没看清楚就出手,那实在太危险了。”欧阳乐群红着脸道:“我只以为是他又有帮手,再也想不到是许爷爷,您为什么要救他呢?”许天威道:“这两个家伙身手不凡,在大内的地位一定很高,我想留个活口问问口供,他们潜伏此间的目的何在。”欧阳乐群道:“那您怎么不早说,叫他给跑了。”
眼前确是不见了那汉子,许天威却笑道:“跑不了,你路姑姑早已将他制住了,否则我还会站着跟你说话吗?”欧阳乐群回头一看,才见路金花将那大汉用刀尖指着咽喉,逼靠一棵大树上,不由赞佩道:“路姑姑,您配合得真好,这家伙很扎手,您怎么就制住他了。”路金花一笑道:“师父出手救他,我就知道是要问口供,趁他拔腿想溜的时候,轻轻一刀就把他钉在这里。”于碧琪道:“小群,你学到了吧,闻江湖不是容易的事,光凭武功高是不够的,必须要智慧跟经验配合,你光知道杀人,叫你活捉这家伙,你就办不到。”欧阳乐群讪然一笑,许天威已走过去道:“朋友,我们在店里见过,不必盘查你的身分了,请教如何称呼?”那大汉顿了一顿才道:“牛天星,西厂三级侍卫。”许天威笑笑道:“我听说李闯手下有个谋士叫牛金星,也是武林高手之一,跟阁下有关系吗?”牛天星默然片刻才道:“那是我同族的兄弟。”许天威哦了一声道:“难怪大内要拦截我这批镖货了,原来你们官匪竟串通成一气…”
牛天星道:“魏相爷势倾天下,比皇帝还神气……”许天威冷笑道:“尽管魏忠贤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他还不敢登上那宝座,因为在一般老百姓心中,只有天子而没有魏太监,许多朝廷重臣,边城猛将,他们所忠心的还是皇室,没有那个皇帝在,只怕魏忠贤也当不了家。”牛天星顿了一顿才道:“魏相爷登基是迟早的事。”于碧琪忽然道:“师叔!我明白了,魏忠贤早有纂位之心,顾忌的是那些朝野忠志之士,所以他才与流寇勾结,内外交相倾覆,扫除他的那些敌人。”许天威道:“这一点我们早就明白了,你父亲于大哥创设复社,其目的就在破坏他们的阴谋……”欧阳乐群问道:“娘!我不明白,这是朝廷的事,外公只是个江湖人,何必那么热心国事呢?”许天威一叹道:“你不明白,你外公的先祖就是大名鼎鼎的于谦肃愍公,他看出本朝纲纪之坏,就是败在这批宦官的手里,所以力主削减宦官的势力,当时的王振就是他老人家的肃清对象,王振在朝中的势力并不弱于现在的魏忠贤,土木堡之变,于大人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平定了叛乱,也扳倒了王振,拯国祚于危亡,只可惜宦官又当势了,不但害死了于大人,还追杀他的后人,幸亏有一批江湖义士,保着于公的后人,免于毒手,从此于家就流落江湖,只能在江湖上从事肃奸卫国的工作……”
欧阳乐群怒道:“宦官这么可恨,你们这批武林人为什么还要替他做走狗,甘心受他的驱策?”午天星低头不语,许天威叹道:“江湖人并不个个都是好的,有的人眼中只有名利,那里懂得忠奸之分。”牛天星忍不住道:“什么叫忠奸,谁又是天生该当皇帝的,本朝的开国皇帝朱洪武还是当和尚出身呢,他能当皇帝,魏相爷自然也能,只要把那些碍脚石一一搬开……”许天威冷笑道:“魏忠贤外结流寇,内残忠良,即使他能得手,那批流寇又将如何解决呢?”牛天星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朱洪武以草莽起家,李闯如果能成功的话,自然也能当皇帝。”路金花怒道:“你究竟是站在那一边?”许天威冷笑道:“他们唯利是图,谁当政就站在谁的那一边,他帮魏忠贤,牛金星帮李自成,一家人分踏两条船,到时候看谁的力量大,他们就倒向那一边。”
牛天星道:“对了,大内的江湖人都是我们引进去的,反正两头不落空,总有一边会成功的。只有你们才傻得不知时务,要去帮那个左良玉,他现在是个偏帅,将来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督帅,能给你们多大好处?”路金花怒极将刀尖顶前一点,刺破了牛天星的颈皮,一丝血水慢慢流下,许天威忙道:“金花!别杀死他,我还有话要问他。”牛天星冷冷地道:“不必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因为说了你们也不会放我活命,你们是复社余孽,魏相爷正在追搜你们,你们还会让我活着吗?”许天威冷笑道:“那倒不见得,反正我现在已经跟大内公开抓翻了脸,即使不是复社份子,大内又会放过我吗?你只要识相一点,许某保证留你一条活命。”牛天星想了一下勿道:“你要知道什么?”
“洪承德派遣你们的任务是什么?”“钉住你们,了解你们的虚实,因为藏珍已被你们得回去了,洪公公发誓要夺回来。”“就是这点事吗?”“是的!洪公公只说柳林四圣也插手了,恐怕力量不够,已向京中调集大批好手,你们逃不掉的。”许天威冷笑道:“这个算盘未免太如意了吧,此地离京师还有几千里,他们赶得及吗?”牛天星道:“自然赶得及,因为洪公公已经向李自成发出通告,请他派遣武林高手迎头拦截,两下夹攻,绝不让你们把藏珍图送到左良玉的手中。”许天威呆了一呆道:“这就麻烦了,李自成手下的高手不少,他们与大内连成一气来对付我们……”路金花道:“不会吧,难道大内不想要这批藏珍了。”牛天星大笑道:“洪公公说过了,能得到藏珍固然很好,得不到就让李目成拿去,反正不交到左良玉手中,就算是交了差,魏相与李自成有过默契,目前双方要打击的是共同的敌人,你们以这几个人的力量,想抵抗大内与李自成两大实力,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路金花愤极推刀,却被许天威推开了道:“金花!我们必须言而有信,我说过放他一条生路的。”路金花道:“我们落在他手中,他就不会放我们了。”“那是他们的事!我只求问心无愧,朋友!你走吧。”牛天星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脸上略有愧色,拱拱手道:“许老英雄,牛某受你一次活命之德,只有一个报答的方法,关于你们复社的事,牛某绝对一字不提。”“那全在阁下了,你说了也没关系。”牛天星道:“不然,魏相爷对复社份子恨入切骨,因为他知道于成龙是于谦的后人,如果他得知你们是复社的余孽,会倾全部的人力来追杀你们的。”许天威道:“现在他就会放过我们吗?”牛天星道:“现在他还有点顿虑,因为许老英雄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交游广阔,他不愿太过刺激,即使要加害,也只能在暗中行事,而且他还有一部份真正的高手留在身边护卫他的安全,不肯放出来,如果知道许老英雄是复社的份子,他就没这么多的顾虑了,那些高手的武功犹在洪承德之上,许老英雄纵有柳林四圣为助,只怕也难以抗拒这批人的追杀吧。”
许天威拱拱手道:“承情!承情,朋友何以对许某突然关心起来了呢?我们的立场还是敌对的呀。”牛天星道:“第一,我们同为江湖人,而魏忠贤只重视他的心腹班底中那批太监,对我们江湖人呼来喝去,不当一回事,我一不希望他成功,第二,我族兄在李闯那边混得比较得意,他那边成功了,我的出息大一点,根据这两点理由,我自然希望魏忠贤的敌人多一个好一个。”许天威冷冷地道:“朋友别忘了许某跟李自成也不同道,而且也是站在敌对的地位上。”牛天星笑了一声道:“你们复社的主要目的是推翻宦官把持朝政,至少李闯不会是你们主要对象。”许天威道:“朋友对复社的情形似乎很熟悉?”牛天星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因为我是李闯与魏相中间的线人,李闯手下有几个复社份子,魏相曾经要求李闯加以翦除,我居间传话,故而较为熟悉。”
许天威道:“那么我们复社中的叛徒是谁,你知道吗?”牛天星想了一下道:“有点线索。”于碧琪紧张地道:“是谁?能不能告诉我们?”牛天星道:“可以,但有个条件。”许天威道:“什么条件呢?”“藏珍图。”许天威一震道:“这个条件太苛了。”牛天星道:“不算苛,我们只要藏珍,却不会妨碍到左良玉的军力,李闯与左军在鄠境相持不下,主要的目的不在击溃左良玉,而是想在汉中劫取一部份财货以维持实力,左良玉缺粮缺饷,李自成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如果李闯得了那批藏珍,自动会退兵,左良玉也可以喘口气。”许天威道:“这么说来,你还是帮李自成的?”牛天星道:“当然,在大内,我只是名三级侍卫,我族兄在李闯那儿却是执掌戎机的军师,我应该帮那一边。”
许天威沉吟不语,牛天星又道:“许老英雄不一妨详细考虑一下,这批藏珍交给左良玉,他未必能击溃李闯,交给了李闯,却可以获取双方的和平。”许天威还是摇头道:“不行,这个许某作不了主。”牛天星笑笑道:“许老英雄不须现在交出,到了襄阳跟左良玉的幕客接头后,将这件事商量一下,我相信他们也会同意的,连左良玉也不会反对。”许天威道:“阁下何以敢确定呢?”牛天星笑道:“左良玉与李关争持不下,双方都没有战意,而又无法善罢,李闯要银子,左良玉要尽职守,如果左良玉这一仗战败,魏忠贤可以用失职的罪名罢免他的军权,而李闯没有经费不能退兵,如果李闯得了藏珍,就可以给左良玉一个面子,小败而退,岂不皆大欢喜。”许天威道:“左良玉为人相当固执,不会同意的。”
牛天星笑道:“他不想丢官罢职,非同意不可,事实上他们早已有了默契,所以才小小接触不作正面交锋,否则早就大干起来了,老英雄,官场不比江湖,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以道义与是非来衡量的。”许天威犹自不信,于碧琪却道:“师叔,这是可能的,否则家翁与柳伯伯他们也不会半途而废,对国事如此灰心了,他们并不是逞个人意气之辈。”牛天星笑道:“夫人这话说对了,柳林四圣说左良玉刚愎自用是客气话,根本是看透了左良玉不足以负大任。”许天威长叹一声道:“国事如此,朝廷重臣亦复如此,真叫人太灰心了!人人都为自己打算,只有我们做傻瓜。”牛天星笑笑道:“本来就是,所以真正有见识的武林人绝不插手朝廷的事,只有名利之徒才孜孜不厌。”许天威道:“阁下好像是一肚子学问。”牛天星傲然笑道:“我们牛家都是谋士,不过是利用江湖来谋个出身而已,我们都不志在江湖。”许天威道:“你能保证李闯得了藏珍会退兵吗?”“没问题,我是得到敝族兄的通知,为全权代表来找许老英雄谈这个条件的,所以我才潜伏在附近,目的在私下跟老英雄接头,并没有存心偷听你们的话。”
许天威长叹道:“我不管了,把藏珍图交到地头,你们自己商量去吧,左良玉既不反对,你用不着找我。”牛天星笑道:“但是为了遮掩耳目,藏珍图还是在老英雄手里丢失较妥,这样魏忠贤也没话说了。”许天威愤然道:“我不干,我不参加这种龌龊的密谋!”牛天星道:“李闯不想击溃左良玉,为的是不愿魏忠贤太安稳,这与你们复社的宗旨不谋而合,再者我可以提供复社的线索,老英雄何不考虑呢?”许天威沉思片刻道:“我该怎么做呢?”牛天星笑道:“很简单,洪承德向李闯求援,正好是个机会,遇到李闯的人,老英雄交出藏珍图就是了。”许天威道:“我不相信左良玉会如此糊涂。”牛天星笑道:“这不能怪他,他也许当初是抱着一片丹心,想为国家尽点力的,但朝政废弛,处处迫害他,他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同时也为皇室保存一部份实力,试想他们都垮了台,朱家的天下立刻就易转到魏忠贤手里了,老英雄如果为难,我可以找左良玉写一封亲笔信,作为收到藏珍图的凭证,同时也附上复社叛徒的名单,由李闯的武士交换藏珍图,老英雄该没话说了吧。”
许天威沉思半晌才叹道:“真能如此,许某没话说,而且就此退出江湖,再也不管这种脏事了。”牛天星笑道:“这倒是明智之举,除非老英雄也有平步青云,衣朱带紫的兴趣,否则不如及早跳出是非坑,话就这么说定了,在下要走了,至于另外逃走的那个人,是洪承德的心腹,最好是能杀了他,否则就请迫紧一点,我在前途等着,抽冷子给他一刀,事关机密,绝不能留活口。”说完拱拱手,提起刀来迳自走去,才走出十几丈,斜里树上飘下一条人影,举剑直劈,牛天星挥刀一架,居然将那条人影震退几步,看清是欧阳乐贞,一手持剑,一手提着血淋淋的人头,才笑笑道:“小姑娘身手不凡,果然将那家伙杀了,倒省了在下麻烦。”欧阳乐贞怒叱一声,挥剑再攻上去,牛天星依然从容舞刀,把她震退了道:“小姑娘,我并不是真的怕你,刚才我跟令兄动手没有用真功夫,失手被制也是故意的,目的就是向许老英雄说几句要紧话,现在我要走了。”
语毕将足一蹬,飘身入林,欧阳乐贞飞身举剑追劈,却只削断了一片枝叶,牛天星已不见踪影,欧阳乐贞还要追,于碧琪将她叫住了,满脸愁容地对许天威道:“师叔,牛天星的话恐怕是真的,此人的武功远在群儿之上,尤其是最后显示的一手无影身法,并不比柳伯伯的云龙三现逊色,贞儿的两式震天剑也未能奈何他,可见他被金花妹子制住是有心如此的,您老以为如何?”许天威长叹一声道:“我想回去了。”路金花忙道:“回那里?金陵还能容我们立足吗?”“不管那里,反正我要退出江湖了。”于碧琪道:“师叔!这不像您该说的话,您是复社的仅存元老之一了,这批年轻人还要您来领导,国事不可为,我们复社的工作却不能中止。”许天威眼中含泪道:“你叫我从何干起?”于碧琪庄容道:“从我们能力所及处干起,我们并没有倚仗左良玉成事,也不能因为他就改变了初衷。”许天威想想道:“可是这几幅藏珍图呢?”“自然照原定的计划送去,假如真有左良玉的亲笔收执,您就把藏珍图交出销差,也好有个交代。”
许天威愤然道:“拿建文藏珍去拯济流寇吗?”于碧琪道:“这也没什么不对,建文是被燕王朱棣逼下台的,这批藏珍是他备作复国之用,现在的皇帝是永乐的后人,打垮了这一边,未尝不是建文的遗愿。”许天威道:“我们可不能以这种看法来作标准。”于碧琪道:“那我们该用什么看法呢?”许天威无以为答,于碧琪道:“那我们就以江湖的立场来说好了,我们的目的是济世救民,战祸一起,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假如这一笔藏珍能够止一场战祸,仍然是我们的目标,谁得到它,谁利用它,都不与我们相干。”许天威无以为言,虽然他不承认这个道理,却也没有更好道理来驳斥,只得道:“我们该走了。”路金花道:“是啊!何况牛天星的话并不可信,如果他是骗人的,或者这是一个诡计,使您烦心之余,半路回头,耽误了左良玉的戎机,岂不是上了他的当。”
许天威叹道:“我想了半天,觉得不可能会假。”路金花道:“不管真假,总得要求证一下,万一是假的,我们就做对了,万一是真的,于大姊说得也对,至少可以避免一场战祸,拯救许多无辜的百姓,我们既不为名,也不为利,这批老百姓才是我们拯济的对象……”于碧琪笑笑道:“大妹子说得比我更透澈,我们以济世为宗旨,当然也是以广大的民众为对象,此外我们都可以不管,何况我们还可以由此找到叛徒,别人不可靠,就得靠自己,师叔还是把复社的工作放在第一吧。”许天威再也没话说了,带着路金花与欧阳兄妹,告辞了于碧琪,离开了村店不远,发现了雨匹骏马拴在道旁的树上,还有夹在鞍上的一张字条:“谨留供代步,莫忘所约,前途多险,余当设法相机示警,以免为大内所乘,恭祝旅途顺利!银汉拜。”
许天威看了一怔道:“这银汉又是什么人?”欧阳乐贞笑道:“一定是牛天星,他是借银汉双星的牵牛星来暗示他的名字,这个人倒写得一笔好字。”纸条上有莫忘所约的话,加上前后语气,也透露了牛天星的身份,大概不会错了,许天威深深一叹道:“这个人岂仅有一肚子学问,也有一身好武功,只可惜……”他没有说下去,大家也明白他的意思,欧阳乐贞笑笑道:“没什么可惜的,世上有坏人才能显出好人,如果每个人都像许爷爷,天下早就太平了。”许天威只有付之苦笑,两个小孩子有了马匹,倒是十分高兴,何况这两匹马一红一白,正好合他们的喜爱,欧阳乐贞抢了红马,她哥哥则跳上白马,抢着冲向前去。
许天威与路金花怕他们跑远了,连忙纵马追上,他们的坐骑是精选的良驹,一下子就追上了,两个小孩子自然不肯服输,拚命策马前行,许天威连声叫都喊不住,路金花追上道:“师父,他们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就让他们高兴一下吧,反正我们可以追得上,何必扫兴呢?”许天威道:“这么纵马急奔,太引人注目了。”路金花笑道:“山路上没什么人,何况我们都亮过相了,走得再慢,也不会避免人家注意的,刚才跟于大姊耽搁太久,也该赶一阵,柳伯伯规定我们每天不得少于百里,而且要赶在天黑前找到宿处,更得给他们在后面留下一个宿处,天已过午,不赶也不行。”许天威原也憋了一肚子闷气,很想藉机会发泄一下,遂不加阻拦,紧紧策马在后追着。
后面追得急,两小在前面奔更急,那两匹马可不像许路二人的坐骑,可以快慢由心,在一阵急催下,发了烈性拚命急跑,而且不受控制了。两个孩子没出过远门,也不认识路,只知道奔宽大的路走,连滑过几个镇头,也不知跑下了多少路,幸好他们的骑术还精,没撞到人,足足跑了将近两个时辰,冬天昼短,天色已近黄昏,马也跑累了,欧阳乐群的白马较差,在一个土坡上马蹄一滑,摔倒下来。欧阳乐群动作灵敏,迅速由鞍上弹出去,总算没被马压着,欧阳乐贞却仍一个劲儿的冲前去。路金花在后面追上来,见状要下马,许天威叫道:“金花!你别管,快去把那丫头抓回来。”路金花乃继续前奔,因为耽误了一下,欧阳乐贞已跑不见了,她只好循着蹄迹追上去。
越跑路越荒凉,天色已黑,她还是没追上,才发现情况不对,因为照她黑马的脚程,即使落后十几里,也该追上了,一定是追岔了方向,于是她想勒马回头,就在她勒住马头,想要棹头的时候,凉飕飕射来几点冷风。这是暗器袭空之声,路金花本可滚身避开的,可是她又怕伤了马匹,乃急向肩头拔刀磕架。她的刀出得快,暗器发得更快,才架开了几下,忽而肩头一疼一麻,已经中了一下,仓猝中来不及去辨别是什么,她只有咬牙挥刀继续磕架。可是肩头的伤处越来越不对劲,她只感到眼前一阵昏黑,整个人从马上栽了下来,在地下一跌,总算清醒过来,然而人已经不能动弹了,她勉力睁开眼睛看去,蒙胧中但见一个男人的影子从路旁窜了出来,嘿嘿冷笑道:“路金花!你倒真有本事,居然追到我们家里来了。”
声音很熟,睁眼一看,又看不清楚,努力想挣起来,那男子却按住她道:“别动!我对你还客气,只用了淬轻毒的钱镖,如果我用了追魂钱镖,你早已没命了。”一听钱镖两个字,路金花才知道这男子是天南三煞中王伯虎的儿子王子渊,口中怒叱道:“原来是你这小贼,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跟我一刀一剑地拚。”王子渊哈哈大笑道:“我们天南门下绝不干那种费力的事,能够轻松地解决不是更好吗?”路金花想用另一只手去抽肩头另一柄刀,可是手才举起,就感到麻木不听使唤,眼睛更为馍糊。王子渊又大笑道:“别费劲了,虽然我用的是轾毒钱镖,时间耽误久了一样能送命,我给你服下解药再说。”路金花根本看不见,也动不了,馍糊中只感到有一样柔软的东西塞进嘴里,接着是一股清凉直透肺腑,神智终于清醒了,睁眼一看,却见王子渊的脸贴得很近,他的嘴还压在自己的嘴唇上,又气又急,抬手就是一掌。
她的毒虽解,功力却没有恢复,这一掌虽快,落手却不重,王子渊被打得一跳而起,怒骂道:“你疯了,我好心喂你解药,还用真气帮你送下去,你反而动手打人。”路金花怒叫道:“臭贼!我恨不得杀了你。”王子渊先是一怒,继而笑道:“好呀!你的刀就在脚下,不妨杀杀看,我绝对不还手,也不躲避。”路金花看见自己的一柄刀在脚下,另一柄刀还插在肩上,双手齐动,想把刀握在手中,那知手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刀柄都握不住,肩头的刀只拉出一半,脚上的刀则提都提不动,王子渊大笑道:“中了我的钱镖,服了解药虽能保住性命,至少要有两天不能动,除非再服下第二种解药才能恢复功力,你要不要?”路金花拚了最大的劲,好容易才坐起身子道:“把药给我,我恢复了功力,再跟你拚一场。”王子渊笑道:“拚我也不怕,药我也照给,但是那药一定要我用嘴喂下去,你是否还有兴趣接受?”路金花顿了一顿,沉声道:“要!”王子渊笑道:“那我又要亲你的嘴了,你可别打人。”
路金花闷声不响,王子渊笑嘻嘻地又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一颗,放在口中嚼碎了,凑到她嘴前,路金花居然张开了嘴,他奸笑着将舌头渡了过去,路金花狠命一咬,力气虽然不大,却也将王子渊咬得很疼,他愤然一掌将她推倒,跳起来怒骂道:“不识抬毕的贱人,大爷好心救你,你反而恩将仇报,当真不要命了。”路金花怒叫道:“臭贼!你用暗器偷袭已经够卑鄙的了,居然还敢占我的便宜,将来我不把你碎尸千段,誓不为人,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否则总有你好受的。”王子渊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哈哈大笑道:“小娘们儿,王大爷不信你有这么狠的心,敢谋杀亲夫。”路金花怒骂道:“放你的屁。”王子渊赫赫冷笑道:“我们嘴也亲过了,总不成你还能去嫁别人,你要杀了我,不是谋杀亲夫吗?”路金花目中射出了一股怨毒之色,虽然在暗淡的光线下,也使王子渊心中为之一悸,顿了一顿才阴笑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性把关系扯近一点。”
边说边往前走近,路金花惶急地道:“你想干嘛?”王子渊奸笑道:“你又不是个小孩子,我不相信你连我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这个人最重情义,至今还没有讨老婆,绝不会始乱终弃的。”路金花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何在,拚命想挣扎,却又苦于行动无力,急得全身直抖,王子渊一把拉住她的衣服,口中淫狎地笑道:“别怕!人生总要经过这一遭的,瞧你冷得发抖了,我来给你温温身子。”路金花怒吼道:“你敢碰我一下,我马上就咬断舌根自杀,我师父与柳林四圣都跟着来了,他们绝不会放过你。”“虽然你服了第二道解药,至少也得一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因此你想嚼舌都没办法,否则刚才你早就咬断我的舌头了。至于你师父他们,绝不会找到这儿来,因为这是一条死路,除了通到我们所居的隐贤谷,那儿也到不了,路口还标着指示牌,谁叫你不长眼睛便闯了来,你师父要找你,也一定往大路上去了。”
路金花横下了心,用力将舌根一咬,可怜只增加了一点痛苦,再也无法咬得更重,而王子渊的手却开始去解她的衣服了,路金花的双手虽能勉强行动,那里抵得过他兽性般的暴力呢,求死无策,眼看着不免受辱,明眸中禁不住流出了伤心的急泪。王子渊剥下了她的外衣,仅剩一条鲜红的肚兜,包在洁白的胴体上,益发显得楚楚可怜,他的身子压在路金花身上,俯下鼻子,在她胸前嗅了一下,赞赏地道:“如兰似麝,这股处子的幽香真令人销魂,只遗憾地点太坏,如果有红烛罗帐,一定更绮情。”说着又伸手去解她的腰带,路金花差点急昏过去,又咬了一下舌头,藉轻微的痛苦使自己镇定下来,改用一种哀告的声音道:“既然你吻过我了,我虽是武女,却也不是路柳墙花,你忍心在冰天雪地之下糟蹋我吗?”王子渊哈哈大笑道:“正因为你练过武功,体质很结实,绝对不会冻坏,你别跟我来这一套,等你体力恢复了,你还肯让我施为吗?咱们先把好事成了,等一个时辰后,你能行动了,那时再说好了,你想嫁我,就跟我回去,否则你走也好,找我拚命也好,一切都听你自主。”
说着解开腰带,将中衣也褪了下来,粉腿如玉,丘壑隐约,触手滑腻,激动了他的欲念,可怜路金花除了瑟缩战栗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在欲念的鼓动下,王子渊也像疯了一般,跳起来脱下自己的衣服,百无一策下,金花忽然挤出一丝希望,以婉转的声音道:“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王子渊道:“除了要我放你,别的事都行。”“这地下又冷又冰,我光着身子躺在上面实在受不了了。”“那可没办法,仓猝之间,我找不到更好的地方,等我们成了夫妇,我再为你布置一所金屋吧。”“我不要求你换地方,我马包里有毯子,你拿来给我垫在身体下面,这点要求你总可以答应吧。”“那当然可以,只是你的马不知跑到那儿去了,小乖乖!你别出花样了,我们都是武术世家,门当户对,配我也不会辱没你,何况我父亲马上就可以富甲一方,做王家的媳妇,远比你闯江湖保镖有出息得多。”“藏珍图已经被我师父夺回去了,你们那还有财路呢?”“你不知道那张藏珍图…”
刚说到这儿,他忽地警觉住口道:“少噜嗦了,我现在没精神说这些,看了你这一身白肉,我恨不得咬上两口。”路金花乾脆将四肢一展道:“迟早是你的人了,你爱看就多看吧,那藏珍图怎么样,莫非是假的?”“藏珍图不假,但你现在别谈这些。”他已脱去下衣,丑态毕露,正想扑上来,路金花又道:“那匹马是我养熟的,不会跑太远,我一叫就来了,拿条毯子耽误不了多久,既然要作长久夫妻,你总不忍心把我活活冻死吧,我实在冷得很。”“你快叫吧,我等得不耐烦了。”路金花叹了口气,撮口发出一声轻哨,蹄声得得,那头黑马果然踏着碎步轻跑而至,王子渊抢过去,由马包中抽出了毛毯,找了块略为避风的地方舖好,又把路金花抱了过去,软玉温香满怀,他舍不得放开了,一只手在她身上大肆活动,路金花婉转呻吟道:“那头畜生在看着呢!你等一下行不行。”王子渊喉头直喘气道:“管它呢,反正它也看不懂。”“我可不好意思,你把牠牵到一旁去拴起来。”王子渊吁了一口气道:“你真噜嗦。”“这是人生一辈子的大事,我落在你手中,只好认命了,但你也得像点人,弄头畜生在旁边多恶心呢!”
王子渊究竟还是听了她的话,因为那头黑马紧贴他们站着,有时还把头伸过来,实在很煞风景。放下路金花,他转身去牵马,手才摸到缰绳,路金花忽而厉声叫道:“小黑子,踢死他。”黑马将头一昂,人立而起,前蹄飞扬,迎头击了下来,王子渊仓促遇变,不提防有此,饶是闪避得快,后股上也被挨了一下,踢得滚出丈余远,黑马受过搏击训练,一击中敌后,身子一摆,扬起后蹄又踢了过去。王子渊身手不愧矫捷,第一次不注意受了一踢,再也不会上当了,就地一滚,反而抢到黑马前面,迎头就是一拳,这一拳凝足全力击出,换了差一点的马匹,只怕已脑骨碎裂了,可是这头名驹训练有素,懂得趋避,颈子一扭,躲开了正锋,额上被拳风擦过,只打得昏倒下来。
王子渊怒从心起,对准马腹上又踢出一脚,路金花急声叫道:“不许伤牠。”王子渊临时收劲,使一脚落空,回头怒道:“臭婊子,你居然想利用这头畜生来伤害我,非毙了牠不可。”路金花知道已到绝境,长叹一声,珠泪夺眶而出,黯然道:“我落在你手里,求死不能,只有认命了,你侮辱过我以后,求你杀了我,然后把我的尸体放在马上送出去给我师父,这是我唯一要求的事。”王子渊冷笑道:“你不想嫁给我了?”路金花神色一庄道:“你别作梦,那是永远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杀我,我发誓不会绕你,用尽一切的手段,我也要报复你。”王子渊冷冷地道:“我才不在乎,我废了你的武功,瞧你还狠得起来吗?”路金花道:“你不妨试试看,我即使没有武功,也会用别的方法来对付你,刚才你无意间说到藏珍图,那一定有问题,单凭这件事,我就可以整得你死去活来。”
王子渊一呆道:“藏珍图是真的。”路金花沉声道:“管它真的假的,你说过你们快要富甲天下了,可见藏珍图上一定有问题,我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你总知道后果,不仅我师父,还有大内的武士,左良玉与李闯幕下的门客,都会钉着你们……”王子渊怔了一怔道:“你真的不想活了。”路金花昂然道:“不错!否则我就忍辱偷生,不把这件事先说出来了,往后我再对外宣扬岂不是更好。”王子渊道:“这下子我真的不能再放过你了。”“最好你现在就杀了我。”王子渊赫赫冷笑道:“那可没这么便宜,到了口的肥肉,我岂会又吐出来,我非要摆布得你死去活来。”路金花双目一闭,躺在毯子上以绝望的声音道:“来吧!随你怎么侮辱好了,有种的你事后也别杀我。”
王子渊的欲念在一阵搏击下已经消了下去,可是看到她晶莹的玉体后,又重新勾了起来,嘴角挂着冷笑慢慢地走了过来,就在他要扑上路金花的身上时,路旁忽而射出一点人影,跟着一道冰冷的利锋贴着他的后腰,王子渊心里一惊,就势一滚而出,跳起来回头一看,居然是方衣,一脸煞气,一口冷森森的剑直指着他。王子渊吓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路金花已经横定了心,忽然觉得王子渊离开了她,连忙睁目一看,发现来人是方衣,惊喜交集,急忙爬起来叫道:“方大侠!你可来了!快宰了这贼子。”她兴奋之余,竟忘了自己行动无力,勉强挣起一半,又软软地倒了下去,方衣却冷冷地将她的衣裤抛到她身边,路金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是赤裸的,慌忙抓起衣服想穿上,可是她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好费力地将毛毯拉起一半,裹上身子,方衣挺着剑,慢慢逼向王子渊。
王子渊欲待抵抗,可是他的兵两暗器都为了要逞兽欲而解除了,放在一边的地下,空着一双手,只好作逃的打算,但是他的双脚才动,方衣的动作比他更快,电闪似的掠了过来,长剑一拍,平击在他腿弯上,将他硬打得跪了下来,王子渊还想挣起反抗,而方衣的剑锋已顶在他的咽喉上,冰凉的利锋压紧他的肌肤。王子渊只要一动,剑锋必将从他的喉头划过,以剑的锋利看来,那一割必然深及气管,再也活不成了,所以他吓得不敢再动,口中却不肯服输,厉声叫骂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跟天南三煞作对。”“我叫方衣,有人叫我一字魔剑。”在庙里他虽然现身夺下了藏珍图,却一直没开口,所以王子渊并不认识他,现在听他报名之后,心中也没什么印象,因为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并不流传,于是道:“你是天威镖局的镖师吗?”“不!我跟天威镖局素无瓜葛。”“那么你为什么要帮他们的忙跟我们作对?天南三煞可不是好惹的!你事前该打听清楚一点。”
方衣只付以一声冷笑,王子渊又道:“你现在趁我手无寸铁时制住我不算稀奇,我父亲找到你时……”方衣沉声道:“天南三煞是什么东西,在庙里陆中扬曾对我连发三粒索命珠,可伤得我一点汗毛?”王子渊背上涌起一股凉意,想到庙里的情景,的确有点害怕,陆中扬的索命珠是三煞的暗器中最厉害的一种,这家伙扮死人时连中三珠,寸毫不伤,邪门的厉害。路金花却兴奋起来,大声道:“姓王的!你知道方大侠为什么会被人称为一字魔剑吗?”王子渊摇摇头,方衣却冷笑道:“你的记性真坏,你们杀了左手剑刘玉麟后,公孙梦龙跟你老子他们不是谈起过我,一字魔剑的名号也是从公孙梦龙口中传出后我才知道的,我还记得,你怎么忘了?”王子渊匆忙之间,的确忘了那回事,现在听他一提,记是记起来了,心中直打哆嗦,一字魔剑对人说话,向来只用一个字,超过一个字,对方就非死不可。大内副教练仇匡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虽然当时逃过了杀劫,仍不免在江上断送了性命,现在他与自己也说了这么多话,看来自己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的身子也抖了起来,方衣冷笑道:“你欺负路姑娘时何等英雄,现在别装可怜相了,天南三煞是成名人物,王伯虎的儿子怎么连条狗都不如。”王子渊此时唯一的希望是能拖得久一点,等父亲他们前来援救,因为他是受命出来巡守的,超过了换班的时间,接手的人找不到他,必然会出来搜索,因此他尽量找话说,想了一下道:“你听见我们在庙里的谈话了?”“不错!否则我怎会一直跟着你们,虽然你们有头老狐狸,在藏珍图上弄了手脚,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路金花忙问道:“方大侠!他们在藏珍图上弄什么鬼?”方衣将剑收紧一点,催逼王子渊道:“你说!”王子渊刚想开口,忽然会过意来,哈哈一笑道:“我偏不说,有本领你自己告诉这臭婊子,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用一个字把事情说明白。”
方衣本来是想借王子渊的口回答这个问题,免得自己为难,那知王子渊狡猾似狐,居然不上当,不由怒道:“你当真不想活了?”王子渊大笑道:“你一字魔剑能放过我吗?”方衣被他问住了,王子渊又笑道:“你别想从我口中逼出答案来,除非你自己开口,我倒想看看你是否有种把路金花也宰了。”路金花道:“方大侠!我知道你有困难,你说好了,只要能容我把内情告诉师父后,我情愿死在你剑下。”方衣沉吟不语,路金花又道:“方大侠!这笔藏珍关系着千万条生命,绝不能出岔子,我一个人的生死算得了什么,何况我受了这贼子的侮辱,也不想再活了。”方衣冷哼一声,棹头向王子渊道:“你说了活不成,不说也照样活不成,只是要痛苦百倍。”王子渊大笑道:“反正是一死,我还在乎什么。”方衣冷笑道:“你们的诡计已经被我知道了,你们还想得到藏珍?我也不会把内情告诉天威镖局,让他把那幅藏珍图如约交件好了,有我在暗中钉着,这笔藏珍绝不会落进你们手中,你别想拖时间会有人来救你,你们的人都被一个小姑娘引走了。”
王子渊心头一震道:“那你怎么来的?”方衣笑笑道:“我本来是钉着你老子他们去追那个小姑娘,许天威又跟另一个小孩子追上了他们,后面又跟上了柳林四圣,我觉得人够多了,不必再去凑热闹,另外换条路想避开那些人的,谁知偏偏碰上你了!这是你该死,本来我也不会发现你,可是黑夜里一声口哨传得很远就把我引来了,你认命了吧。”王子渊气结地道:“杀了我你也逃不了的。”方衣哈哈一笑道:“大内的势力比你们天南三煞强多了吧,我要杀仇匡还是照样宰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觉得旁敲侧击,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转告给路金花知道了,手头剑一紧,王子渊的头颅飞向一边,鲜血洒了一地,印在雪地上十分刺目,他抽剑回鞘,好整以暇地在路旁找了个小坑,将尸体搬过去,又堆了些积雪盖好,才走到路金花身边,路金花十分软弱,依然没力气,却又怕他误会,连忙道:“方大侠!我中了他的追魂钱镖,幸好是毒轻的那一种,也服了解药,但要一个时辰才能行动。”
方衣不说话,弯腰将她的毯子揭开了,找到肩头中镖的地方,先用剑将镖挖了出来,然后在自己身边取出了一个药瓶,倒了一些粉末在伤口上,但觉一阵火热,却很舒服,他又将王子渊的衣服拿起来,掏了一阵,取出好几个药瓶,逐一检点后,终于选中了一瓶,倒出两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随即动手替她穿上衣服。当他搬起双腿,为路金花套上长裤时,她的心里倒是怦怦乱跳,可是方衣却如同木人般全无感觉,将人侍候好后,他又去治马,好像对医马也很内行,在马颈下的经络上用手轻轻一点,黑马立刻醒转,四蹄伸了几伸,立刻翻身站了起来,奋蹄一蹬,好像把他当作了敌人。路金花忙喝道:“小黑子!你疯了,这是方大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对他无礼起来了。”黑马摇头奋鬣长嘶,依然攻击加敌,方衣只轻轻一笑,用手在马股上轻拍了一下,朝路金花歉然地笑一笑,隐没在路边山沟里了。
路金花急叫道:“方大侠!你等一等,我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方衣再也没理她,黑夜里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路金花叫了几句,不知怎么,竟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泪,黑马过来,亲热地用舌头舔她的手,路金花将一肚子闷气都发在牠身上,一掌拍过去,打在马鼻上骂道:“都是你,把方大侠给气跑了。”黑马负痛长嘶,状似十分委屈,路金花才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居然能行动了,心里十分奇怪。照王子渊的说法,应该一个时辰才见效,现在连半个时辰也不到,莫非方衣后来给她吃下去的是另一种解药吗?药瓶就放在地上,她起身拾来一看,瓶上还贴着纸条,说明药的用法以及钱镖的毒性,但并不像王子渊所说那样,药分两种,一种是解毒,一种是复原,都是立刻见效的,但必须将钱镖取出,因为镖上的毒是永久性的,如果不取出钱镖,解药服下去也没有用。
这时她才明白王子渊的阴险,他根本就没有救她的意思,用一颗解药只是维持她不死,俾便受他的蹂躏而已,事完之后,他还是准备杀死她的!否则一定会先替她起出钱镖。虽然她对王子渊并没有妥协之意,但发生了这件事仍然使她很不痛快,那是对她女性魅力的侮辱,对她自尊的伤害,在金陵时,她是对自己的姿容颇为自傲,人前人后,她经常听见人们对她的夸耀,说她是武林的一果奇花。池曾有不少武林世家前来求过亲,她都拒绝了,因为她看不上那些庸俗男子,她认为自己有资格挑剔对象。可是王子渊却深深地伤周了她,不是那些侮辱的行为,而是他的居心,凭她的姿色居然还是保全不了自己的性命,这个男人太可恨了,要不是方衣将他的尸体埋了起来,她真想再戮他几刀出出气。
从王子渊她又想到方衣,觉得这个男人更可恨,第一次为她救伤,在蒙胧中醒来畤,发现被他抱在怀中,一掌将他打跑后,经许天威的解释后,心中对他虽有歉意,却也有一丝惆怅,因为他仅是为了救她才抱她。而这一次只是在更狼狈的情形下被他救了起来,可是对她晶莹如玉的裸体,他竟像是一块木头,尤其是帮她套上长裤的时候,对她那些属于女子最宝贵的部位,他既没有故意避忌,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冷静!自然!根本没把她当个女人,这是个君子的行为,然而,这些君子的行为并没有使她产生尊敬。如果方衣能小心翼翼地不触及她,或是有意无意间抚摩她一下,甚至于轻佻地多看她两眼,那会使她好过些,至少,这些举动可以证实她女性魅力的存在。王子渊固然可恨可杀,还对她有着一份非非之心,这个方衣,简直是一块冰,一块石头。同看过她身体的两个男人,王子渊死了,方衣走了,死的不去说他了,走的那一个呢?
她没有一般世俗女子的拘泥思想,认为女人的身子是贞操的象徵,给一个男人接触过,就非嫁那个男人不可,可是像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一个男人之前又当别论了,然而她能嫁给方衣吗?能忍受他每言一字的冷漠吗?即使有这个心,方衣要她吗?不久之前,她但求一死,现在捡回了生命,而且也在魔爪前保全了贞操,她反而迷惘了,对那个一连救她两次的男人,她有一种恨意,却又说不出来是怎么样的一种怨。怏怏地收拾一下,却没忘记把王子渊留下的解药收了起来,有了这些,可以不受王伯虎追魂钱镖的威胁了。跨上马往回走时,她感到一阵冷意,那是由一阵寒烈的山风所引起的,由这阵冷风,她心里反而温暖了。因为她想起了方衣为她穿上衣服的情景,这个冷漠的男人毕竟还是对她有点情意的,否则大可不必多事,等她自行复原了再自己穿着好了,而且也要不了多久!可是他不舍得让她在暴露中多耽那一下。也许他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只会用这种细微的手段来表示他的关怀,这个男人还不完全是块冰冷的石头。刚才几乎有一度,她想拉出剑来自杀了,却因为这一个细小的发现而为自己找到了生趣,变得高兴了。
第六章 云台九剑
回到岔路口,她才发现地上的确有一块直立的石碣,一面指向隐贤私,一面指向铜陵县,那才是正路,她没想到天南三煞就隐居在这个地方,这里就在铜官山附近,难怪镖队会在锔官山失事了,否则以她哥哥路金标的江湖经验,对路前路后的警戒一定不会放松的,如果不是刚好闯到对方的家里,说什么也会在事前有点警觉而不至全军覆没了,听方衣的说法,天南三煞都被欧阳乐贞引去了,许天威与欧阳乐群也追上去了,而且连柳林四圣也追上去了。她赶快要追上去,报告自己发现的事,藏珍图有了问题,或许是假的,真的还在天南三煞手里。
她策马急行时,忽然又勒住了马,因为有人将一棵大树砍倒了,横在路上,她下马搬开大树时,看见树枝上挂着一根布条,解下布条,才发现上面有字!那是用烧枯的炭条写的:“藏珍图无伪,可依约交往鄠境,莫提遇王之事,暂且放过天南三煞,欲保藏珍无恙,此为唯一途径,且幸璧壁无瑕,为我珍重此身。”没有落款,只有她知道这是谁的笔迹,心头一阵温暖,连脸上都发烫了,为我珍重此身,虽然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抵得上千言万语,虽然还有藏珍图上一些恍恍惚惚,为什么又要钉紧天南三煞不放?为什么要说欲保藏珍无恙,必须暂时放过天南三煞呢?但这些问题她都不愿去考虑了,她相信方衣,相信他一定有妥善的安排。“为我珍重此身”,是这六个字给了她信心。
紧紧地催马,跑出约摸近十里时,在一片空地上有幢幢的人影在打斗,她赶紧过去,发现许天威与陆中扬在舍死忘生地狠斗,欧阳两小则分别跟王伯虎与史仲威战成一团,欧阳乐平则一个人单斗陆大鹏与季红薇,柳林四圣中只有一个柳依娘现了身,却在旁观战。路金花一照面,欧阳乐贞首先发现了叫道:“路姑姑来了,姑姑!你没有被他们杀掉……”陆中扬奋力一剑架开许天威的长槊道:“姓许的!我告诉你没看见你的女徒弟,你偏不信,现在她不是来了?”许天威住了手,其他人也停止了战斗,欧阳乐平过来道:“路姑姑,你跑到那儿去了?我们追不到你,却与天南三煞照面,许爷爷判断你一定遭了毒手,我急得把柳姑婆也找了来,你没怎么样吧?”路金花摇摇头道:“我跑错了路。”
陆大鹏一怔道:“跑错了路,那一定是转到隐贤村去了,你有没有碰到谁?”路金花本来想说没碰到人的,但继而一想,这也不妥,因为王子渊在那条路上巡守是事实,绝不会错过,详细考虑一下道:“碰到了,碰到了那个混帐的王子渊。”陆中扬脸色一宽道:“你碰到王贤侄,那还没有到隐贤村,他是在半途守卫的。”路金花冷冷地道:“你们隐贤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么怕人知道。”陆中扬笑笑道:“隐贤村是我们落脚的地方,虽然没什么秘密,但警戒很严,你若是去了,很可能会受到误伤,那就不太好了,我们卖了柳林四圣的面子,已经将藏珍图交还,退出这件事,可是许天威不相信,硬说我们杀害了你,要找我们拚命。”史仲威道:“我们并不怕你们,只是看在四圣的份上,如果不是柳女侠在场,我们早就不客气施展暗器了。”
路金花冷笑道:“你们的暗器有什么了不起,王子渊打了我一钱镖,我照样割下了他的脑袋。”王伯虎一听叫道:“什么?你杀了我的儿子!”陆中扬忙道:“王兄!你别急,如果渊侄打了她一钱镖,怎么会反而死在她手里的呢?这根本不可能。”王伯虎这才点点头道:“不错!我家的钱镖追魂夺命,见血封喉,你如果真中了镖,那里还会有命在。”路金花早已将故事编好了道:“我确实中了他的暗器,伤痕还在,不信你们可以检验一下。”季红薇走过来看了一下道:“不错!这的确是王大哥钱镖的伤口,你怎么能保全性命的?”路金花冷笑道:“那是因为他找死,他用钱镖击伤我之后,不安好心,一面给我服了解药,一面对我轻薄。”
陆中扬笑道:“王贤侄生性风流,你长得这么漂亮,倒是怪不得他,后来怎么样呢?”“后来该他倒霉,他以为制住了我,却没有想到我的马是一头灵驹,他想欺负我的时候,我的马在后面给了他一脚,把他踢昏了过去,我挣扎起来……”王伯虎叫道:“你胡说,如果你中了钱镖,那里还能起得来,你定是用什么卑鄙的手法害死了他。”路金花冷笑道:“我虽然动不了,举举手的力气还有的,何况他的解药瓶子就在手边,我拚命把肩头的钱镖起了出来,又服了两颗解药,总算恢复了行动,然后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陆中扬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能的。”柳依娘在旁道:“王伯虎,假如你的儿子真是这么卑鄙,路姑娘杀了他也不过分。”王伯虎叫道:“胡说,我不相信。”路金花沉声道:“王子渊的尸体还埋在路旁边,你回去可以看看他的丑相。”许天威问道:“什么丑相?”路金花咬咬牙道:“我埋了他已经够客气了,实在没兴趣再替他把衣服穿好。”
听了这番话,大家都不作声了,虽然没有人看见,但王子渊的衣服如果不在身上,则路金花一定受了相当委屈,即使杀了他,也算不得过分。王伯虎还想辩道:“安知不是你事后安排的。”柳依娘脸色一沉道:“混蛋,路姑娘并不怕你们,为什么要来上这一手,何况你们杀了她的哥哥,她为兄报仇也是应该的……”王伯虎急道:“我们可没杀死路金标……”许天威怕说下去会牵涉到路金标的死亡真相,目前他不愿意路金花知道她哥哥是死在方衣手中,连忙道:“你是不是认为我的徒弟怕你们天南三煞寻仇,在杀死王子渊后,还脱掉他的衣服,硬栽他一赃。”陆中扬显然不愿把事态扩大,连忙道:“那当然不是的,王兄因丧子之痛,说话自然不能详细考虑,王贤侄对不起路姑娘,可是他已死在路姑娘手下,恨也可以消了。”
柳依娘抚着路金花的肩头问道:“孩子,你还好吧。”路金花心中一酸,想起适才的情形,忍不住哭了起来,柳依娘愤然道:“如果你受了那贼子的侮辱,我一定替你出气,连他混帐老子也宰了。”路金花想起方衣的嘱咐,连忙道:“姑姑!我还好,杀了他也算雪恨了,幸亏在紧要关头,我的马救了我,否则我也不会有脸活着见人了。”柳依娘这才点点头,沉声朝天南三煞道:“路姑娘是个女孩子,有许多事不便明说,但你们也可以想得到,王子渊自有取死之道,了他绝不为过,我不管你们以前的过节,就事论事,我作个公道,你们怎么说?”陆中扬用手止住王伯虎的开口,乾笑一声道:“柳林四圣出头讲了话,我们还敢说什么呢?”柳依娘双眉一挑道:“你可是不服?”陆中扬忙笑笑道:“服!王子渊该死!柳女侠满意了吧?”柳依娘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就滚吧。”陆中扬硬拖着王伯虎,带着大家走了。
等他们去远了,柳依娘才斥责欧阳乐贞道:“都是你这小鬼淘气,惹出这么多的事来,幸亏路姑姑机警,在受了伤之后,还能杀敌自保,否则看你怎么对得起路姑姑。”欧阳乐平也跟着埋怨道:“叫你们跟着许爷爷是为了帮忙的,结果忙没帮上,反倒惹出麻烦来……”欧阳乐贞噘着嘴道:“我怎么知道路姑姑会追岔了路呢!其实不追我也没关系,我这么大了,绝对丢不了。”柳依娘道:“你还要强嘴,你爷爷把你们交给许爷爷的,你跑落了单,他们自然要着急,如果你这样淘气顽皮,还是回去的好,这一趟不是出来玩……”欧阳乐贞最怕的是这一着,闻言不敢再响了,许天威道:“这倒不能怪她,天南三煞丢了藏珍图,不肯死心的,所以一直钉着我们,多亏他们小兄妹俩挡了一阵,否则靠我一个人,藏珍图恐怕又要得而复失了。”
路金花嘴快道:“不是的,天南三煞就是隐居在这里,我们是刚巧碰上了,他们对藏珍图已经放手了。”许天威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的?”路金花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虽然方衣借王子渊的口,约略说出一天南三煞在藏珍图上动了手脚,但方衣又保证藏珍图的原件仍是在许天威手中,以她的猜测一定是天南三煞描下了副本,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挖取藏珍。但这件事被方衣知道了,暗中在钉着他们,藏珍一定不会落入他们手中,所以才要她保密,而她也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因为想得到藏珍的人太多了,如果宣扬出一去,天南三煞固然不会安稳,他们也不会太平,因为他们也拥有一份藏珍图,天南三煞的用意是想利用自己等人将藏珍图交到襄阳,吸引大家的注意而拖延时曰,他们好争先挖取藏珍,方衣洞悉其奸,黄雀在后,等三煞得手后再加以截取,这个计划虽近于冒险,但她确信方衣有此能力,自然不想说破,因此忙道:“我是听王子渊说的,他们知道柳林四圣出头撑腰,自知力量不足与抗,已经放弃这个企图了。”
许天威道:“王子渊的话怎么能相信呢?”柳依娘也道:“天南三煞不是轻易肯罢手的人,刚才陆中扬忍气吞声硬拉着王伯虎离去,确是令人费解。”欧阳乐群道:“也许他们是真怕了,凭他们那点武功,实在也不行,我跟妹妹双战王伯虎与史仲威就没让他们占到一点便宜,他们凭什么来夺取藏珍图呢?”柳依娘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欧阳乐群道:“孙儿并不认为自己的武功很高,可是刚才姑婆看得很清楚,我的一对判官笔压在王伯虎的单刀,使他连进招的机会都没有,假如我的银鞭出手……”刚说到这儿,他连忙伸伸舌头,柳依娘已经听见了,忙追问道:“什么银鞭?”欧阳乐群不敢开口,望着许天威,目现乞怜之色,许天威笑笑道:“我见过他们的母亲了,一谈之下,才知道她是银鞭于大侠之后,为了不使先人艺业失传,于侄女将跟鞭偷偷地传给了这孩子……”
柳依娘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吗?”欧阳乐平十分紧张地道:“许爷爷,这是我娘说的吗?”欧阳乐群道:“是的!许爷爷是外公的结义兄弟,也是复社的忠贞长老,所以娘才说了出来。”柳依娘松了一口气道:“那就不要紧了,小群!你娘传你银鞭的事虽然瞒着我们,但我们全都知道,为了尊敬你外祖父的一片为国忠心,我们都不忍心阻止,但是这枝银鞭你千万不能亮相,否则麻烦就大了……”许天威连忙道:“是的!自从于大哥遭难以后,我们复社的弟兄都十分慎重,连平常见了面都装作不认识,因为大内最畏切的就是我们复社中人,如果泄露了身份,那危险性比怀着这份藏珍图还要大上十倍。”柳依娘一笑道:“许大侠!你也真能保密,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是复社的一份子呢,难怪你对护送这份藏珍图如此热心了,这么说来,我们更不是外人了。”
许天威道:“四位也是复社中人吗?”柳依娘摇摇头:“我们不是的,否则早就碰过面了。”许天威道:“不然!复社的组织十分严密,各人之间只有纵的连系,没有横的交往,全部组成份子只有于大哥一个人知道,我们有四个人因为是于大哥最初创社的结盟弟兄,才知道得多一点,但也仅知道盟单上的十七个人而已,复社究竟有多少人,恐怕只有于大哥一个人清楚。”柳依娘点头叹道:“于兄是个很细心的人,也亏得如此,他遭难之后,才没有牵连到更多的人,我们四个人都没有参加复社,但受他的委托任复社的护法工作,担任锄奸的任务,所以他出了事,于侄女才投奔到老四这儿来,做了老四的儿媳,关于复社之变,于大哥曾提供了四个名字认为是可疑份子,但经我们调查后,发现那四个人都没有嫌疑,两个已经作古,另两个穷途潦倒,衣食不继,如果他们是出卖复社的奸细,不会如此困顿的。”
许天威道:“这四个人我们也调查过了,相信他们是忠贞的,对于出卖复社的奸细,我们已有了一点线索。”说着把他们在店中擒住一名大内侍卫牛天星的事说了出来,也说明了他真实的身份及交换的条件。柳依娘愤然道:“难怪左良玉对我们清剿流寇的计划多方延误,我还以为他是不信任我们的计划,谁知他是别有居心,这家伙太可恨了,我们还帮他干嘛?”许天威一叹道:“左良玉并不是真心跟李闯妥协,他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就是这点兵力,如果轻付一掷,即使把李自成击溃了,本身元气大伤,魏阉很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他并吞掉,他保全实力,还是为了使天下不落于魏贼之手,用心还是值得原谅的。”柳依娘愤然地道:“这个皇帝也是活该,当初如果他不那么纵容魏忠贤,何致于造成这种局势。”许天威叹道:“这很难说了,皇上登位之时年纪太小,也是靠魏忠贤扶立的,等他自己能有主张时,魏党的势力也养成了,幸亏还有左良玉等这些悍将在外支撑着,才使魏党略有顾忌,否则大局更不可为。”
柳依娘道:“这么说来,藏珍图即使送到襄阳,也是便宜了李自成而已,这还有什么干头。”许天威道:“藏珍落入李自成之手,至少可以避免一次兵燹,否则两方面火拚起来,吃亏的还是老百姓,我们算是为老百姓尽一份心,以符合我们行侠济世的本衷,至于国事如何,实在不是我们江湖人管得了的。”柳依娘黯然垂头,欧阳乐平道:“这件事要不要跟柳爷爷他们说一声,问问他们的意见?”柳依娘连忙道:“不!不能说。”又朝许天威一叹道:“家兄对左良玉本来就不满,如果知道了这个内情,他很可能一气而袖手,甚至于会跑去找左良玉理论,因此还是不让他知道好,我们只有如许兄所言,为无辜的老百姓尽一份心吧。”许天威道:“就是这么说,左良玉还算好的,他困顿到如此地步,还是律下严谨,没向地方伸手,这就是官与匪不同的地方,如果他挟军向民间徵集粮饷,足以养兵,也不会受魏忠贤的挟制了。”柳依娘冷笑道:“他敢这么做吗?如果他也想学流寇的样子,我们早就摘下他的脑袋。”许天威道:“内受权臣压制,外有强寇,他还能撑得住的,我们不能过分责备他。”
柳依娘一叹道:“不去管他了,反正我们这次是帮许兄的忙,将藏珍图交过去,管它落在谁手里。”许天威道:“是啊,只要有左良玉的亲笔收据,我就交差了,下次我也不揽这种事了。”柳依娘道:“不过我对天南三煞仍然未能放心,他们的态度温顺得令人可疑。”欧阳乐群刚要开口,柳依娘抢着道:“你少开口,我晓得你要说什么,天南三煞的武功也许不怎么样,但他们擅长的是暗器,如果不是我赶了来,你这条小命就难保了。”路金花觉得这是个机会,连忙道:“是的!他们见柳姑姑现了身,知道另外三位老人家也在附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柳依娘点点头道:“三煞的暗器实在防不胜防,我们也只有在暗中监视着,才能使他们略有显忌,如果一起落在他们眼里,也不敢说必操胜券,因为陆中扬的索命珠与史仲威的勾魂梭除了有毒之外,内里还藏有炸药,爆炸开来,再高的功力也难以抵御,我已经现了身,也不必再瞎藏行迹了,乾脆你们一起来,小平还是回去,跟柳爷爷他们连络,三暗一明,路上也放心些。”
欧阳乐平笑道:“那最好,有姑婆压着,弟弟妹妹也可以老实多了,许爷爷对他们太客气,管不住他们的,这样我就走了,姑婆,我的马留给您了。”说完一晃身子,就像溜烟似的不见了。柳依娘笑道:“小群!小贞!你们该向大哥学学,他的资质虽然比你们差一点,却比你们稳健多了,尤其是小群,你外公的银鞭固然是一项绝技,但是你母亲只记得一些死招式,你的火候未到,对庸手则浪费,对高手则不足,何况施展出来,引起大内的注意,更将添上无穷的后患。”欧阳乐群道:“难道孙儿就永远不能使用它了。”柳依娘笑道:“那倒不是,你外祖父没有后人了,我们跟你爷爷商量过,准备叫你将来从母姓,为于家接续宗嗣,你外公是世所景仰的大侠,你绝不能折了他的威名,银鞭见世之日,你就要能承继你外公的雄风。”欧阳乐群道:“许爷爷答应教我了。”许天威忙道:“教是谈不上的,不过我追随于大哥的时日较久,对他的鞭式精华略有所知,可以给他一点帮助而已,真正的成就,还是要靠他本身的努力。”
柳依娘深致一礼道:“那实在太好了,成龙兄的鞭式我们是切蹉过几次,只知道威力至猛,变化无穷,却不知妙在何处,所以不敢轻易插手,由着他母亲一手教导去,我们也在暗中观察过,老觉得有所欠缺,只是说不上来,许兄如能加以成全,我们都会感激的。”许天威忙道:“于大哥是许某的仁义兄长,以我们的交情,许某责无旁贷,尤其是欧阳兄肯以此子为于氏立嗣,许某还应该替于大哥道谢呢,怎敢当女侠这种说法呢!”柳依娘庄容道:“各人有各人的交情,各尽各的心,我们深感无以为亡友尽心,许兄能使银鞭威名不堕,是我们应该感谢的,许兄与于兄的交情则是另一回事。”说完又对欧阳乐群道:“小鬼!你听见没有,我们老一辈的对你寄予多少厚望,你还不自己警惕用功!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淘气顽皮,你对得起人吗?”欧阳乐群忙垂手道:“孙儿不敢了。”
许天威道:“小群!你的天赋是够好了,四位老人家给你打的根基尤为着实,以这两项条件,你的鞭式绝对可以继承大哥的传统,只是于氏鞭法为威猛刚正的武学,使发时有一股浩然之气势,使敌人不战而慑,如果你要承继先人之学,倒是应该先在养气上多下点功夫。”欧阳乐群肃容跪下道:“孙儿知道了。”许天威将他拉了起来,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湿润道:“知道就好,等忙完了这一趟,我一定拨出两三个月的时间,陪着你把鞭法好好地温习一遍,许爷爷能够告诉你的不多,只是把你外公施展时的精神如何贯注鞭中的情形说出来,你能到达那个程度,差不多也就赶上你外公了,但我对你的希望不止于此,还望你更进一步。”欧阳乐群鼻子一酸,哽咽道:“是!孙儿一定听话,听您老人家的教导,使银鞭雄风,重震天下。”许天威没有说话,只激动地拍拍他,于是大家才开始重新上路,因为忙了一夜,也错过了宿处,他们只好多赶一程,到前面再歇脚了,柳依娘乘的是欧阳乐平留下的一头老马,又瘦又难看,走路也慢腾腾的没精神。
为了陪她,大家都不能快跑,欧阳乐贞最不高兴,但因为闯了一次祸,不敢再淘气了,路金花则心有所思,呆呆的在马上想心事,跑得慢一点正中下怀。欧阳乐群自从听了那番教诲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在马上安安份份地坐着,虽然路很平,他还是专心地看着路面,控制着马,用这个方法来磨练性情。由于有了柳依娘的加入,一行人似乎都以她为主了,行止都由她作主,他们走得不快不慢,始终维持小步碎跑却一直不休息,中途只有片刻供马匹喝水的停留,人都是在路上买了乾粮果腹的,在黎明前启程,到天快黑才投宿,这一天足足走了两百多里路,到投宿时,许天威与路金花胯下的两匹骏马都显出了疲态,欧阳兄妹的坐骑则不用说了,最后一程路差不多是靠着鞭策才勉强举步。
到了宿店中时,那两匹马几乎要倒了下来,只有柳依娘那匹马依然精神抖擞,一点都不在乎。欧阳乐贞跳下马后,立刻走到柳依娘的瘦马旁边道:“姑婆,真没想到我家的这匹老马有这么好的耐力。”柳依娘一笑道:“这还算委屈牠了,因为怕你们的马跟不上,否则我们还可以赶一倍的路。”欧阳乐贞愕然道:“您是说牠可以跑得更决。”柳依娘笑道:“岂只更快,再快上两三倍都没问题,许爷爷与路姑姑的坐骑还可以勉强追得上,你们那两匹劣马非累垮了不可,马匹不能光看外表……”许天威上前笑道:“柳女侠,你这匹好像是天马吧?”柳依娘点点头道:“不错!是天山纯种的瘦龙种,我们在左良玉幕下作宾时,我用重价向一个回族购来的。”欧阳乐贞不信道:“姑婆,我听说天马是回疆异种,都是十分神骏,被选作贡品的,怎么会如此窝囊。”
柳依娘笑道:“天山所产的良驹被选为贡品的只着重在毛色和外观,那种马跑跑短程是很神气,速度快、冲力足,但天山最佳的品种却是这一类,叫做瘦龙,脚程略慢,耐力惊人,可以连跑三天三夜不休息,不吃水草,那是在沙漠中培养出来的先天禀赋,在走江湖的人说来,这种马才是最佳良伴,当世也找不出十匹来……”欧阳乐贞抚着马身,无限钦羡地道:“我真笨,家里养着这么好的马,我居然毫不知情,姑婆,牠在我们家十年了,每天用牠来拉磨不是太可惜了吗?”柳依娘笑道:“那不是可惜,是发泄牠的体能,这种骏马必须每天磨练牠,才能维持牠的体力,否则再好的马,荒懒了一段时间,也就变成废物了,我今天特为表明牠的潜力,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启示,你懂不懂?”
欧阳乐群这时才插口道:“我懂。”欧阳乐贞不服气道:“你又懂什么了?”欧阳乐群正色道:“我知道姑婆要我们像这匹马一样,勤练不辍,而且也要在外表上学牠,不露锋芒,不着痕迹,这才是我们今后在江湖上所具的修养。”路金花肃然道:“小弟弟真了不起,才一天功夫,你就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了,柳姑姑的启示正是这个意思,我先时还不明白,听你一说,我才领悟了。”许天威笑道:“金花!你比他们大得了多少,就这么老气横秋了,不过小群的进境是了不起……”柳依娘一笑道:“许兄!小孩子可不能太夸他,不过才一天,能好到那里去,说不定明天就原形毕露了。”许天威却激动地道:“不然!小群能有这番见解,就证明他是真的进步了,一般人不到四十岁,很难有他这份认识,龙生龙种,我忍不住要为泉下的于大哥高兴。”柳依娘低声道:“许兄!最好我们不要提这个。”
他们正在一家饭庄兼客栈前面,这时正是上座的时候,食客纷杂,有些人正好奇的看着他们,许天威立刻警觉,止口不说了,要了两个房间,略事盥洗,就到楼下饭座上找了一张桌子,开始点菜进食。为了解除旅途劳顿,许天威与柳依娘都要了一点酒,路金花则小酌相陪,只有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刹那间,每个人都塞下了几大碗老米饭,两三斤熟肉,端菜的伙计直瞪眼,几乎不相信他们的小肚子能装下这些东西。柳依娘笑道:“小群!说你胖你就急,刚才你还说要掩藏行迹,凭你这份吃相,就吓得死人。”欧阳乐群讪然笑道:“姑婆!别的都可以忍,就是肚子可不能忍,我现在只有三分饱意而已……”许天威道:“你尽管吃,饿着了可不是玩儿的。”欧阳乐群笑笑道:“是啊!吃得多一点,最多让人看成饭桶而已,要不露形迹,被看成饭桶是最好的了。”
柳依娘忽而低声道:“你别耍贫嘴,就为你们这份吃相,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了,要吃就趁早,一会儿恐怕就吃不成了,至少有五六对眼睛在盯着我们呢。”两小连忙四下张望,却看不出有何异状,饭座上约摸有八九成客人,各自饮食,彷佛对他们毫不注意。许天威笑笑道:“你们别理那么多,反正我们的行迹早现,一路上总不会寂寞的。”欧阳乐群又抓了个大馒头,口中却道:“许爷爷,我怎么看不出有人对我们特别注意呀?”柳依娘微笑道:“叫你们看出来还算什么江湖人呢,我刚才就告诉过你,闯江湖的人都是不着痕迹的。”欧阳乐群已经咽下一个馒头,伸手又抓起半片烧鸡道:“许爷爷,您教教我,我实在瞧不出那些人在注意我。”许天威一笑道:“金花!我考考你,以你看在我们的周围,有那几桌的人钓我们特别垂青呢?”路金花想了一下道:“左边的两个生意人,后面桌上的一伙,还有那边角上的一个女的。”
柳依娘笑道:“路姑娘到底不错,居然找出了八九成。”路金花一怔道:“还有吗?我觉得不可能了,就是这几个眼光不对,个个都像是练家子。”许天威低声道:“最值得注意的是贴近我们的那个算命先生,你居然漏了,可见经验还欠缺。”路金花不服气道:“我对他很留心,可是他最不像,因为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们一下。”柳依娘笑笑道:“问题就在这里,我们这一堆五个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个个都带了兵器,这两个小鬼又是那份吃相,理应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对,你指出的那些人眼色不太正常,自然该注意,可是这个算命先生对我们视如未见,岂不是更可疑,你该往反常处去观察。”路金花脸现愧色道:“姑姑指教得极是,侄女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不能跟您相比。”
柳依娘道:“这与出门次数无关,我出门次数虽多,从不在这些地方露面,今天也是第一次,但我却能在细小之处着眼,你还得学学,这就是经验阅历。”路金花连连点头又问道:“姑姑!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呢?”柳依娘笑道:“那可不知道了,我们很少与人打交道,有事也是我大哥他俩接头的多,我一个都不认识,还是问你师父吧,他的眼皮子宽,交游也广……”许天威讪然一笑道:“说来惭愧,许某闯了多年江湖,差不多的知名人物也都有一面之识,就是不认识这些人。”路金花道:“那一定是大内的爪牙了,他们个个都是内家高手,又都是陌生面孔,舍此别无可能。”许天威忙道:“那倒不一定,洪承德虽然向京中告援,但是不会来得这么快,何况江湖上不知名的高手还多得很,只是摸不清他们的来意是否与我们有关。”路金花笑笑道:“那就试试他们。”许天威急忙按住她道:“不可鲁莽,人家没有行动,我们还是等着,我们的任务是少一事好一事。”
但路金花记住方衣的叮咛,存心引起事故以吸引各方的注意,拨开了许天威的手站了起来,许天威还要阻止,柳依娘用脚暗点道:“摸摸清楚也好,我们省事不怕事,等人家找上门,倒不如先采取主动逼他们先现形。”路金花已走到那算命先生桌前,拿起桌旁的布招一看,上面写着:“铁口批命,一目论相,言无不中,卜无不验”十六个大字,另外一行小字则是“不二山人谈必中。”布招虽旧,份量却很重,而且这块布招是粗麻上浆了生漆,坚利如铁,用一根铁骨挑着,可能还是兵器。路金花装作不经意地放下布招笑道:“先生尊姓谈?”那算命先生大约是四十出头,双目炯然,可是开口时却闭起一只左眼,点点头道:“山人谈不二,草字必中。”“先生可以指示一下迷津吗?”“山人以此为生,自然欢迎赐顾,姑娘是相命,还是推算流年,卦金一律五钱,敬请先惠。”
“我想问一件事情。”“那訧要卜卦了,山人卜的是金钱课。”说着身边袖管取出一个皮制卦筒,里面装了一把竹签,先摸出一把铜钱,永在桌上道:“请先惠卦金。”“还不知道灵不灵,怎么就先付钱呢?”谈不二笑笑道:“小姐前来问卦,自然是疑难未决之事,灵不灵日后才验,卜卦可没有欠帐的,当然要先惠。”路金花摸出一锭银子,约摸两许放在桌上道:“先生说得有道理,我可以先付,但万一不灵呢?”“山不转水转,山人总不能赚了这五钱银子就指望着过一世,少不得自有相逢之日,如果不灵验的话,可以砸我的招牌,不过山人行卜二十年,这块破招牌还没换过,可见还没有判错过事,姑娘大可相信山人。”“那就请指教了。”“请先抽支签,以定地时。”
签有十二支,上书子丑寅卯等地支时辰,路金花取出后看看,插回签筒混乱了,笑道:“就算是个子吧。”谈不二笑道:“卜以测机,乃随机而生感应,始能以虚测实,必须信手拈机,不能凭口说说就算的。”路金花为了显示一下功力,用手一拍筒底,跳出一根竹签,笔直插在桌面上,入木三分,道:“我说子就是子,抽不抽都是一样,你看是不是。”谈不二将签条从桌上拔起,毫无所动地道:“果然是个子字,姑娘言能及机,这一卦更有把握算得准了,现在请摇钱课爻,这是六爻神课,以双单合分阴阳……”路金花一笑道:“就摆六个单吧。”谈不二仍然将金钱丢进皮筒,交给路金花,果然一摇一个单,连摇五个单后,谈不二笑道:“不必摇了,姑娘的嘴可真灵,你的事自己也可以预测,不必问我了。”
路金花仍然摇出了第六个单,放在桌上,眼睛盯着谈不二,察看他脸上的动静,因为她隔空震签入木,单手连摇六爻,都表现了上乘的武功,事实上这种身手放在江湖上也不多见,因为她的家学渊源,师父许天威更是望重一方的武林名宿,再加上她本身的资质也很好,从小紮稳了基础,现正当发育成熟年龄,表现自然出色不凡。可是谈不二却像毫无所谓似的一笑道:“姑娘得手应心,说六个单就是六个单,真是灵极了,卜象应为应机而知微,姑娘机生于心,发之于口而得之于手,这一卦绝对算得不会错!看来山人这锭银子是赚定了。”面对他这种装痴卖呆的态度,路金花倒是无可奈何,只得继续追问道:“先生!我问的事情怎么说呢?”谈不二眯着一只眼,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阵道:“这是六神卦,乃离而复合之象,说起来倒是一定可成,但是中途一定会有些波折,不能很顺利就是了。”
路金花道:“你这完全是混江湖的口气,一派鬼话,我出远门办事,总免不了有点耽误,在路上摔了一跤也算是波折,这种话人人会讲,我还要花钱来听你鬼话吧。”谈不二笑道:“姑娘!山人按照卦象,保证你的事情一定办得成,这就不算敷衍话了,你要知道的是结果,别人能保证你结果一定圆满吗?”路金花倒是被他塞住了口,道:“那么先生能保证了?”“山人不能保证,是卦象显示如此,卦应天象而启其先机,事由天定,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他说的好像充满了把握,而且发展对路金花有利,明知这家伙有问题,也不便发作了,魨了顿,见许天威朝她打手势,叫她继续盘诘下去,可是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题可问,正在思索之际,欧阳乐贞这个小淘气鬼可忍不住了,她肚子塞饱了也正闲得无聊,冲上前就笑嘻嘻地道:“先生,你给我看看相好吗?”谈不二笑道:“小姑娘,你天庭饱满,耳轮垂珠,是个无灾无难,福寿到老的寿相,只是双眉入鬌,煞气太重,如果生在男儿脸上,应主封侯拜相之贵,但长在女儿家脸上就委屈了点,你必能出人头地,但不是正途。”
欧阳乐贞笑道:“怎么样不算是正途呢?”谈不二掂着胡子道:“红粉应主贵于闺阁,佐良人以贵,你没有帮夫相而有妨夫运,所以你的事业只限于本身,因为你双眉带煞,既不能驰骋于缰场,就必须在江湖杀伐上求舒展,因此你将来会成为一个江湖女杰,红粉英雄。”欧阳乐贞笑道:“你真会扯鬼话,你看见我身上带着兵器,我同行的人又扯着镖局的字号,算得准我是个保镖的,这些话谁都会说,不行!你还得给我推算一下。”谈不二笑道:“你要推算什么呢?”欧阳乐贞道:“你说我杀气太重,那就推算一下,在我手下会杀死多少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谈不二笑道:“那真不好推算,但是我可以试试,我来个袖中卦吧,请先付五钱银子卦金。”
欧阳乐贞身上没银子,柳依娘却抛过一块金子道:“小贞!你叫他算算,这儿是五两金子,一两金子可抵白银五十两,这二百五十两银子叫他自己看着拿,杀一个人折银五钱,看看够不够?不够再补给他。”谈不二掂起金子笑道:“二百五十两就是五百条人命,如这位小姑娘的杀气来看似乎还不到一半!但是山人分文不取,因为苍天有好生之德,杀一人何如救一命,奉劝小姑娘以慈悲为本,多积善缘,自有善报。”说着将金子笼入袖中,欧阳乐贞忙道:“你说分文不取,怎么把金子都收了起来?”谈二笑道:“我收着做棺材本,因为我算准自己今夜必死,而且要杀我的就是这位小姑娘。”欧阳乐贞的长剑已经出鞘,抵住他的胸口上道:“你说得一点不错,你捣了半天的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谈不二毫不在乎地笑道:“小姑娘!你现在杀不死我的!我虽然注定要死在你的剑下,但时辰还没到,我的命就不该绝,阎王注定三更死,神仙难留五更头,死生有地有时,拖固拖不了,提前也不可能。”欧阳乐贞笑道:“那是什么时候呢?”“亥子之交,三更三点,一点都不差。”“我倒不信,我偏要提前一点,就是现在。”谈不二朝她的剑上一瞧笑道:“现在你的剑已经张开了嘴,杀气冲天,立主有血光之象,但是你把该杀的对象弄错了,现在找我不是太早了一点吗?”
欧阳乐贞一怔道:“那么是谁?”谈不二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酒座上,你看雾楚,那一个人脸色发灰,就是你开锋的对象。”欧阳乐贞四下一望,那邻近几张桌上的人都十分紧张,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欧阳乐贞忽有被愚弄的感觉,长剑往前一顶,厉声道:“那个人就是你!”剑尖陷入他胸前约寸许,谈不二毫无痛楚之状,反倒是欧阳乐贞怔住了,因为她的剑遇到一股极大的阻力,再也无法推前,心知对方是个绝顶高手,已经到了运气如革,收缩自如的境界,急着想拔出来,可是她往外拔时,剑尖又被夹住了,如铸就一般,怎么样也拔不动分毫!小姑娘知道遇上了高手劲敌,情急之下,发声叫道:“姑婆!许爷爷,这家伙厉害得紧,把我的剑吸住了。”
柳依娘与许天威也看出情形不对,唯恐小家伙吃亏,一左一右,同时包抄而出,四手齐扬,分攻谈不二两侧,正对面的路金花也双刀出鞘,往他当头砍落。谈不二不慌不忙,双手平分,接住了柳许二人的掌劲,将他们震退回去,同时把头一昂,山人冠被甩起,束在里面的长发卷开,缠住路金花的双刀,跟着一扭头,把路金花连人带刀抛了开去。此人的武功的确精绝,举手之间,同时格退三处攻击,胸前吸住欧阳乐贞的长剑却一点不动。欧阳乐贞大急,放弃了剑,伸手去挖他的眼珠,谈不二轻轻一笑,推开她的手后反握住她的脉门,另一只手取下长剑道:“小姑娘,空手不能杀人,给你剑。”将剑塞在她被制的手中,然后一推道:“要杀人得这个样子,更还要看准对象,山人还没到时候。”
欧阳乐贞被他一推一送,冲到许天威身边,眼中瞥见一个中年汉子正用匕首向许天威的后心刺去,势子很急,她来不及招呼,手起剑落,刷的一声,正好将那汉子的手腕斩落下来,汉子负痛狂呼跳后。许天威回头但见汉子断腕受伤,不明就里,诧然问道:“小贞,你怎么无缘无故地伤人呢?”欧阳乐贞叫道:“许爷爷,这家伙趁忙乱的时候在背后偷袭你,幸亏被我看见了,您还怪我。”许天威看看地下断腕还握着匕首,再一想刚才所站的位置,相信欧阳乐贞不是说假话,连忙道:“朋友!许某与阁下无怨无仇,素不相识,这是为了什么?”那断腕的汉子倒也硬朗,飞快扯起衣襟,用单手与牙一咬一拉,撕一大幅,裹住断腕,又在腰间掏出几颗药丸吞下,单手拉出肩头长剑道:“姓许的!你少装蒜了,识相的快把藏珍图交出来,否则就有你好看的。”
许天威一听对方叫出藏珍图三字,心里有数了,冷冷一笑道:“要藏珍图不难,阁下得报上万儿。”断腕汉子沉声道:“云初谰,这个万儿够了吗?”许天威一怔道:“是云台九剑。”云初飘报出姓名后,四边桌子上先后站起九个人,虽然身份打扮不同,可是每人都佩一支长剑,路金花所指出的那几个都在内,只是多了三四个而已!许天威的神色显得凝重了,云台九剑是云台的一户剑术世家,世代学剑,名重一时,到了这一代尤其特出,他们都是叔伯堂兄姊妹,以次序排行,老大叫云初飘,也就是断腕的汉子,老二云再飘,以次为三四五六七,都是依次加上一个飘字,只有老八老九是两个女的,叫云八回九回!这一家九人个个剑术超群,形成一派,生性高傲,任何江湖人都不卖帐,也不来往,因为他们云姓子弟多,武功高,一般江湖人也不敢惹他们,由着他们称霸一方。没想到他们也来淌混水了,而且九人齐出,这一关是不易阆过,虽然欧阳乐贞一剑斩断了云初飘的左腕,那只是凑巧赶上了,认真打斗,小姑娘不见得能应付。
因此许天威强自镇定,环顾一周道:“九位看来针对着许某的藏珍图下手,各位未免太不讲交情了吧。”云九回冷笑一声道:“云台九剑剑从不跟人讲交情。”许天威苦笑道:“许某与九位固然没有交情,但彼此总为武林一脉,在道义上各位也不应如此。”云初飘怒道:“狗屁的道义,我们只要藏珍图。”许天威只得问道:“各位是自己要的吗?”“不!受公孙大夫之托,代朝廷索回藏珍图。”许天威不禁傲愤道:“原来九位已入大内作为鹰犬。”云初飘怒道:“放屁!云台九剑向来只为自己办事,从不受人驱使,这是一笔交易,公孙梦龙答应付出一半藏珍作为取图的代价,这就是我们的条件。”许天威哈哈一笑道:“跟大内谈交易,各位不会得到好处,天南三煞已经嚐试过一次……”云再飘冷笑道:“天南三煞算什么东西,公孙梦龙敢跟我们耍滑头,那就算他有种,少废话了,你拿不拿出来?”云八回接嘴道:“天南三煞是无胆匪类,听说你拖出柳林四圣撑腰吓得乖乖地退出了,我们才不在乎……”
欧阳乐贞忍不住道:“既然你们不怕柳林四圣,为什么不敢公然出手,要在背后偷袭呢?”云初飘恼羞成怒,厉声吼道:“鬼丫头!你少罗嗦,大爷做事向来凭自己高兴,刚才被你抽冷子砍了一剑,因为你是小孩子,大爷不好意思找你,这笔帐记在你大人头上了,你是那家的小鬼?”欧阳乐贞傲然道:“我是长青柳的孙女儿。”云初飘哈哈一笑道:“很好,欧阳不凋家教不严,他躲到那儿去了,我这一只手他赔得起吗?”欧阳乐贞怒声道:“我爷爷才懒得跟你们这般牛蛇鬼神打交道,你的爪子是本姑娘砍的,有种你找我。”云初飘傲然道:“去你的,如果我要找你,还会容你活到现在吗?快把你那个老鬼爷爷找来吧。”欧阳乐贞的嘴怎肯饶人?冷笑一声道:“我爷爷本来已经来了,可是他老人家最怕听狗叫,所以又走了。”云初飘一怔道:“这儿没有狗呀。”欧阳乐贞笑道:“怎么没有呢,刚才就有一头癞狗偷嘴,被我砍掉一只爪子后,叫得哀天哭地的!”
许天威忙道:“小贞,不准在口舌上骂人。”欧阳乐群笑道:“许爷爷,跟他们有什么好客气的,难道你说好话,他们就肯罢手不成?”许天威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总得把话说清楚,站稳脚步,他们再不放手,理屈的是他们。”欧阳乐贞小嘴一撇道:“道理是对人讲的,他们如果懂道理,就不会来强抢东西了,所以我说他们是狗……”云初飘怒不可遏,厉吼一声,举剑纵身劈了过来,欧阳乐贞初生之犊不畏虎,她练的震天剑也是以强劲为主,看见对方剑势霸道,正中心怀,举剑反撩上去,当的一声巨响,震得火花四溅,小姑娘退了两步,云初飘却退了三步!
云氏兄妹也颇为诧异,云八回咦了一声道:“柳林四圣是有两下子,一个小鬼丫头也调教得这么了得。”云初飘虽未落败,到底居了下风,羞愧之下,怒意更甚,厉声大叫道:“八妹!你少噜嗦,我非劈了这小鬼不可,否则我就不姓云。”云九回笑笑道:“大哥!你别生气,你刚断了手,失血过多,自然功力要打个折扣,还是让我来吧。”“不要!我自己来。”云九回笑道:“大哥!咱们云家从不怕事,却没有做过丢人的事,你的手断了是意外,你是个大男人,杀了这小女孩也扳不回面子,为什么不让给我呢?你休息一下,等欧阳不凋出头了,你再找他才是英雄本色。”云初飘被她这一说倒是不好意思了,悻然退后道:“九妹,这可是你自己抢着出头的,如果你也丢了人……”云九回一笑道:“我要是输给她,我自己抹脖子。”
语毕凌空一跃,飘然落在欧阳乐贞身前,小姑娘连忙举剑待击,云九回却笑着道:“别紧张,我的剑还没出鞘呢。”她的剑本来已经拔出鞘了,但在她凌空飞跃时,又插回肩头的鞘中去了,举手无痕,归剑无声,显示出她剑法造诣之深,欧阳乐贞却不理这一套,大声叫道:“那你快拔剑,我马上要出手了。”云九回笑笑道:“忙什么!我们先聊聊,瞧你这柄剑,比人矮不了多少,你使着不嫌累赘吗?”欧阳乐贞眼珠一转道:“不累赘,我跟柳姑婆学的震天剑法,一定要这么长、这么重才行。”云九回笑笑道:“原来如此,你姑婆就是柳依娘了,听说她的剑走的是阳刚的路子,那是配合她的身材,你这么矮,一定没办法得到她的真传吧。”
她居然跟小姑娘聊起天来了,云初飘十分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九妹!你是怎么了,难道叫你出来聊天的?”云九回笑道:“大哥!急什么,对一个小孩子嘛,何必要凶霸霸的,我最多也不过是教训她一下,可不能替你出气,也砍下她一只手,那笔帐记在她爷爷头上的。”云再飘低声道:“大哥!九妹是个鬼精灵,她任何作为都是有用意的,你不要破坏她的计划,由她去好了,反正煮熟的鸭子飞不掉,许天威已成瓮中鳖,柳林四圣可有点扎手,现在只见了一个,另外三个如果躲在暗里突击,那可实在讨厌,我想九妹是要把他们都挖出来。”
这边在低语,另一边的许天威也跟柳依娘低声道:“这女子城府很深,刚才我们都没找出她来,可见是个扎手货,不知她跟小贞在玩什么鬼把戏。”柳依娘低声笑道:“管她呢!我知道云台九剑都不好缠,如果硬拚,小贞可能不行,但要讲鬼心眼儿,小贞绝不输给她,斗下去一定是她倒霉,许兄放心好了。”“小贞毕竟是个孩子,涉世未深……”“别为她操心了,九剑齐集,我还真没把握,拖下去对我们有利,等家兄他们到齐就不怕他们了,目前还是以静守为上,许兄还是留神你的藏珍图……”许天威压低声音道:“不在我身上,在马包里。”柳依娘脸色微动,随即低笑道:“好!藏在最不受注意的地方最安全,许兄还是有心思的。”许天威苦笑道:“少时如果拚不过,许某唯以身力战,柳女侠千万掩护小徒脱身,达成任务。”
柳依娘凝重地点点头,那边云九回与欧阳乐贞又聊了几句闲话,云九回重新又将话头转回道:“你的身材这么矮,怎么能把柳姑婆的震天剑法学得精呢?”欧阳乐贞笑道:“我人小力气可大着呢,不但把柳姑婆的剑法全学成了,连她的震天剑也传给我了。”“瞎说,柳依娘的震天剑不是在她手头吗?”“那是后来打的,姑婆的剑已经交给我了,你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剑上刻着姑婆的名讳呢。”说着把剑伸过去,云九回就在等这个机会,斜里扬手,袖中突出一条丝索,索尖带着一枚小钢爪,抓住了欧阳乐贞的肩头冷笑道:“小鬼!乖乖的过来吧。”话才说完,眼前寒星直逼,一支长剑飞刺而至,那是欧阳乐贞的剑飞掷而出,原来两个人都心存异图,云九回是藉谈话引散对方注意,施展袖中的飞抓擒住欧阳乐贞,要胁许天威交出藏珍图以达目的。
那知欧阳乐贞却是利用送剑给对方看认剑上刻字的机会,暗聚劲力,把剑直飞出去,距离近,去势速,一剑必可伤敌。双方同时发动,都打自己的如意算盘了,因此都防备对方,欧阳乐贞肩头被抓时,长剑也恰好到达!云九回见剑势太急,招架已是不及,手上因为发出飞抓,也来不及去抽剑了,只好在危急间一偏身子,剑锋擦过手臂,割了很深的一条口子,伤可及骨!而欧阳乐贞被她抓住一拖,身子向前冲去,恰好接住了落地的长剑,反手一撩,割断了丝索,一个滚身又回来了,只是肩头被钢爪深咬入肉,也吃了不少苦,但比起云九回的割臂之创来,又轻得多了!云九回如非手臂受伤,继续控制丝索,欧阳乐贞不但手到擒来,更不会被她割断丝索了,手臂之伤倒不怎么,最令她难受的是斗智的失败,而且是输在一个小女孩子的手里,所以她脸色一变,厉喝道:“好小鬼,我这样和气地对待你,你居然暗箭伤人。”
欧阳乐贞正在由路金花为她摘除肩上的飞抓,闻言拿过飞抓,笑哈哈地道:“你实在太和气了,所以连第五只爪子都伸出来向我表示亲热,我骂你们云家的人是狗一点都不错!人那有用这种爪子的。”云九回气得差点没昏过去,厉声叫道:“我只是想将你擒住,你却想要我的性命,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欧阳乐贞笑道:“我不承认狠毒,因为我的剑是当你的面递出来给你看上面刻字的,我个子矮手短,只好丢过来,如果你不存心害我,一定可以接得住……”云九回怒叫道:“放屁!你送剑是这样送法的?既不打招呼,又用了这么大的劲。”“这就奇怪了,你自己还说我的个子太矮,那就是知道我的手短,一定要掷出来才能到达你身前,我叫你看剑,就是打了招呼,怎么能怪我呢?至于手劲大小,我也告诉过你了,我不是明说过我的力气很大吗?”
云九回还要开口,许天威已沉声道:“云九回!你别再辩了,小贞这一剑虽然有欠光明,但比你哥哥在背后刺我那一刀光明多了,何况你自己也存心不良,受伤也是活该。”云八回一面为妹妹裹伤一面道:“算了!老九,这是你自己讨苦吃,如果你要擒住她,正正经经地动手,我不相信会输给她,你偏要走偏途,怪得了谁呢。”云九回一言不发,伸手拉剑,就往颈下割去,云再飘的手快,一剑格住了道:“九妹!这是何苦?”云九回厉声道:“我说过了,我输在这小鬼手里,就自己抹脖子,我们云家人岂能说了不算。”云再飘笑笑道:“你并没有输,你的飞抓毕竟抓住她了,为一个小孩子轻生,未免太不值得了,如果今天我们截不住藏珍图,才是真正的输了,那时岂仅你要抹脖子,我们九个人都该自寻了断,云台九剑可丢不起这种人。”
欧阳乐贞哈哈一笑道:“对了!别装模做样了,你刚才不过狗放屁,根本算不得话,只不过留阵臭气而已。”这番话把云台九剑都激怒了,个个脸呈怒色,按剑前逼,欧阳乐贞挺剑前迎傲然道:“兽性全暴露了,想打群架是不是,没关系,本姑娘一个人接得下。”九剑反而顿住了,云再飘沉声道:“滚开,把你的剑交给柳依娘,我们懒得跟小鬼打交道。”欧阳乐贞一笑道:“你们连放屁都前后不一致,你们不愿跟我打交道,刚才干嘛又向我摇尾巴呢。”云九回气得浑身直抖叫道:“二哥!少废话了,大家一起上,首先就宰了这个小鬼丫头。”九剑分围成圈,慢慢朝前逼近,许天威等人也兵刃出手,蓄势待敌,情况十分紧张,柳依娘不禁皱眉道:“事情不太妙,小平与那三个老糊涂也真是混帐,这时候还不来,难道真要看我们现世丑?”
许天威一叹道:“或许是我们今天走得太远了,他们没追得上,柳女侠,我们自己挺吧!无论如何请你沉住点气,掩护小徒跟两个孩子突围。”柳依娘一叹道:“许兄一个人拦得住他们吗?还是我们两个人留下来顶一顶吧,叫金花带他们突围好了。”许天威想想实在没把握,只好道:“金花!回头你不准恋战,尽快突围出去,带着两个孩子……”路金花自然不肯,许天威沉声道:“不准辩嘴,如果两个孩子受了伤,你对得起他们的长辈吗,他们的马不能骑了,小群骑我的,小贞骑柳姑婆的,帮助路姑姑杀出去,要记住你们身上的责任。”欧阳乐贞忍不住道:“许爷爷!藏珍图在您身上,您的责任才重呢!还是您跟路姑姑带哥哥走吧。”许天威脸色一沉道:“藏珍图已成众矢之的,而且我觉得庀的重要性已经失去原有的价值了,能保则保,不能保就算了,我说的责任是另一方面的!你们还不懂吗?”
三个小的知道许天威指的是复社而言,自然不敢再说了,只有欧阳乐贞道:“许爷爷,悠把藏珍图交给路姑姑,由我们一起带出去不是更好吗?”许天威苦笑一声道:“傻孩子,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藏珍图,给了你们,他们还肯放你们走吗?”云初飘道:“许天威,你既然不重视藏珍图,何不交了出来,我就放你们全部安然离开。”许天威沉声道:“放屁,许某以保镖为业,岂有把镖货拱手让人的道理,自命有本事的到我身上来拿。”云初飘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保得住吗?”“许某也许保不住,但绝对不会便宜你们,必要时许某宁可担个罪名,来个大家得不到。”云初飘听他有毁图之意,不由一怔道:“你若是失了图,如何对客户交代呢?”
许天威一声长笑道:“这笔生意有言在先,丢了不须要赔偿的,因为数字太钜,谁也赔不起,许某以身殉图,就是最好的交代了。”云初飘闻言倒是稍存顾忌,想了一想道:“好吧!反正我们志在得图,不想滥伤无辜,只要你留下,连柳依娘都可以走,这样总够交情了吧。”许天威忙道:“是真的吗?”“当然真的,你可以叫他们先走。”许天威忙道:“柳女侠!你就带孩子们先走吧。”柳依娘笑笑道:“许兄!这是什么话,柳林四圣既然出头了,现在拔腿一走,成了什么玩意,难道说柳林四圣就给云台九剑吓跑了吗,我忍得下这口气,家兄也不答应。”“可是……”“没什么好说的,叫孩子们先走,我倒要领教一下云台九剑有多神气,震天剑扬名江湖时,他们还在娘胎里没出世呢,叫他们吓跑了,我倒不如先勒脖子了。”
许天威一听事关四圣威名,倒是不便再坚持了,只得朝路金花道:“那你们先走吧。”柳依娘也道:“你们走,我跟你师父不见得真就输给他们,可是你们留下,反而要我分心照顾,离开后赶快找小平跟我哥哥连络,万一我们有所折损,他们知道找谁。”路金花以为柳依娘叫她们出去求援,倒是不再坚持,可是云九回叫道:“慢着!你们离开以前,叫许天威把藏珍图先亮亮相,假如图不在他身上,我们可没这么傻。”这女子毕竟心细,幸好许天威早有了准备,拍拍胸前,里面有纸张的磨擦声,道:“藏珍图在我身上。”云九回冷笑道:“拿出来看看,光听声音就行了吗?”许天威摇头道:“那可办不到,就是亮亮相,你们也看不懂,如果让你们检验一下,倒不如送给你们了。”他说的也是实话,云九回沉吟片刻道:“好,要走的人先滚,反正云台九剑也不怕你们捣鬼,更不在乎柳林四圣,如果这次得不到,下次碰上一个宰一个。”
云再飘不以为然地道:“九妹!那又何必麻烦呢,乾脆一起留下来算了,很可能图在别人身上。”云九回笑道:“这是大哥的意思。”云初飘低声道:“老二!我判断许天威不会把东西放在小的身上,这么珍贵的东西,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在他身上,就在柳依娘身上,留下这两人就够了。”“何以见得呢?”“因为我得到密报,路金花曾经被天南三煞留下过一段时间,图在她身上的话,早被三煞得手了,也不会在两个小鬼身上,因为一路上两个小鬼都落单而行……”“也许这是他们故布的疑阵呢。”“大人沉得住气,小孩子却不行,如果图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形色就不会这样自然了。”“那小丫头就老练得很,连九妹都吃了亏。”“我有我的看法,九妹说得不错,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他们想逃过云台九剑的手,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早点得手不是省得麻烦吗?”
云初飘笑笑道:“老二!我不在乎麻烦,就怕不得手白忙一场,许天威存了必要时毁图之心,我们必须阻止他这样做,人越少越好对付,这三个小的虽不足为惧,紧要关头他们出手挡一下,许天威就有余暇了,不如趁现在他还没死心前,把人放走一部份,然后突下杀手,一剑致命,不让他有毁图的机会。”“难怪大哥刚才大违常例,在背后出手了。”云初飘苦笑道:“是啊!要不是那个穷算命的捣蛋,我就得手了,结果害我冤枉丢了一只左手。”“那家伙是什么来路,功夫可真不错。”“谁知道呢,多半也是想打主意的,你们得瞟着他点,他还在一边等机会,别叫他渔人得了利去。”
饭座上的客人见这边动了刀剑,多半吓得躲开了,连伙计们都站得远远的,只有谈不二,趁乱换了另一张桌子,享受着别人叫来的好菜,举壶自饮,彷佛无视于目!云再飘溜了他一眼道:“我跟老三专盯住他,这家伙的武功不弱,我一个人恐怕还架不住。”“多找一两个,叫老四老八也帮着留神,假如对方只有柳依娘与许天威,我们有五个人足够了。”云再飘连忙找他的弟弟低声呀咐了,云初飘却大声地道:“许天威!你还不叫三个小鬼快滚蛋。”欧阳乐贞也急着出去找大哥去通知其余三老驰援,所以不再淘气了,她虽然心高气傲,可是跟云初飘对过一剑,跟云九回也斗过一次智,尤其是她紧急中一式掷剑,使出了真功夫,云九回在遽不及防的情形下能闪开,自己却躲不掉那一飞抓,而且自己的气功也有相当基础,云九回飞抓仍能透入肌肤,对手实在太强,将她骄矜之气挫折了不少,可是她回头一看,欧阳乐群还在桌上啃鸡翅膀,面前堆了一大摊鸡骨,敢情他一直没停过!连柳依娘都站起来准备应敌了,这小鬼却还无动一衷,简直是换了个人,柳依娘瞧见他这副神情,不禁叹口气,这孩子顽皮的时候像头猴儿,静下来却是个入定的老僧,尤其是这个时候,这份德性未免也太过火了。
欧阳乐群双手捧着鸡翅,津津有味地啃着,柳依娘忍不住抬手夺了过来骂道:“小鬼,你难道还没吃够吗?”欧阳乐群眨眨眼道:“姑婆!好容易今天妹妹客气起来了,不跟我抢东西,您让我吃个痛快好吗?”柳依娘对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一眼道:“小鬼!你再不滚我就拿巴掌摔你出去了,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淘气!难道你真的不要命了吗?”欧阳乐群翻翻眼道:“发生了什么事?”柳依娘气得真想给他一巴掌:“你还跟我装傻。”小家伙一本正经地道:“不是装傻,我是真的不知道,刚才我一心都在吃东西上那有精神管别的,姑婆!这家馆子的烧鸡实在做得好,那个翅膀您如果不要,还是给我吧!大骨头里的骨髓是最精采的部份……”许天威一腔紧张,也被他逗乐了,过去低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小群!别洵气了,跟姑姑走吧!我跟你姑婆还不定能闯得过呢,假如不行,以后全看你们这一代了。”
欧阳乐群眼睛四下一溜道:“原来有人抢您的藏珍图,那没关系,我一面吃一面也听到了,这不是什么云台九狗吗,妹妹一个人就伤了两头,有您许爷爷跟柳姑婆坐镇,怕些什么呢,我一面吃一面瞧热闹好了。”云台九剑脸上又现怒色,柳依娘也急了,一手捏着他的耳朵骂道:“小鬼!你走不走,再淘气我就宰了你。”欧阳乐群脸上装出苦相,口中却低声道:“姑婆!卜爷爷已经来了,柳爷爷跟我爷爷一定在附近,有这么多的人手,您何必还赶我们走呢,那多丢人。”柳依娘一怔道:“他们来了,在那里?”“别人我没瞧见,卜爷爷就在一边,您还给了他一块金子,难道您还没瞧出是他吗?”柳依娘连忙一瞟谈不二,怀疑地道:“是他?”“除了他的穿云掌,谁还能接住您跟许爷爷的合攻,还有妹妹刺去的那一剑,除了卜爷爷的韧柳心功,谁能挨得起,您别看他的外相,该往他的手法上去猜测。”
柳依娘心中大定,一笑道:“这老鬼真会装蒜,回头我不剥了他皮才怪,你还看见别人没有?”欧阳乐群笑笑道:“有的!大哥穿了身伙计的衣服在楼梯口探头探脑,我想他一定也知会柳爷爷他们了。”柳依娘用眼轻溜,果然看见一个小伙计在楼梯口,手捧一叠茶盘,作出战战兢兢之状,但是从他猴头缩颈的习惯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欧阳乐平的乔装!这一来心中更为着实,放下捏着的耳朵笑道:“这小王八蛋,我也得好好抽他的筋…”许天威当然也听见了,心中一安,脸色也跟着宽解了,低声一叹道:“说也惭愧,我们竟还不如他细心。”柳依娘哼了一声道:“鬼鬼祟祟,一点气度都没有,把柳林四圣的身份都丢尽了,以后我要拆伙。”许天威知道她是说的笑话,也不再搭腔,只是含笑拍拍欧阳乐群道:“好孩子,你既然没吃够,许爷爷就乾脆让你吃个痛快,伙计,赶快再送一只烧鸡来。”
他们这儿的谈话,别人都没听见,路金花与欧阳乐贞急于离开,也没站到附近来,云台九剑闻言一怔,欧阳乐贞却愕然问道:“许爷爷,怎么了,哥哥不走了?”许天威笑道:“不走了,连你们也不必走了,你们都是我局里新聘的镖师,镖头叫强盗给吓跑了,传出去对我镖局的名声不好听,我们豁出去拚他一下。”欧阳乐贞心里本来就不想走,听见这话,也不问原因,之刻高兴得跳起来道:“我就是这个主意,都是您跟姑婆硬要我走,我又不敢违抗,其实我心里才别扭呢。”云初飘却愕然问道:“许天威!你又捣什么鬼。”欧阳乐群接口道:“没什么,我才不相信你们有这份好心想放我们走,你们是怕许爷爷情急毁图,岂不是人越少越好,我偏不叫你们如意,留下来拚拚看,万不得已时,我们也能挡一下,使许爷爷有从容的时间毁掉藏珍图。”
云初飘见自己的心意被说破了,恼羞成怒吼道:“小鬼!你不怕死,老子第一个就毙了你。”欧阳乐群笑道:“那无所谓,我留下就没打算活着,可是你得让我塞饱肚子才行,伙计,叫你送只烧鸡来,你听见没有,快一点,我火起来拆了你们这家黑店,你们竟敢窝藏强盗,等我收拾了这批强盗再找你们打官司。”欧阳乐平在楼梯口战战兢兢地道:“来了!来了!”一步三抖索,两腿直摇地下来,云初飘厉吼一声道:“站住!不准过去。”欧阳乐平吓得叫了一声妈,坐在梯级上滑了下来!池还真能装,到了地下,全身直抖,好像站都站不起来了,云九回居然笑道:“伙计!你别怕!没你的事,给他们送鸡去,回头记在我们帐上好了。”
欧阳乐平手里的盘子也全撒在楼梯上,碎了一地,两腿软绵绵地站不起来,爬着向厨房里而去。柳依娘见他装成这副德性,心中喑笑,低声朝路金花道:“金花!你看出来没有?”路金花莫名其妙地道:“姑姑!什么事情……”柳依娘道:“这家店跟云台九剑有勾结,那个伙计尤其可疑,小群看出来了,所以才不肯走,怕你们出去后会受到暗算,倒不如大家一起挺着了。”路金花道:“我也觉得有问题,他从梯子上滑下来,双手按在碎瓷里,居然没扎破手掌,可见是个练家子。”柳依娘道:“你看出来就好,咱们别拆穿,回头他送鸡子来,不妨给他一点厉害,只是别伤了他。”“为什么呢?他们这么可恶。”“我们的对象是云台九剑,那小子充其量不过是个跑腿的,杀他有什么用,给他一点惩诫就是了,我跟你师父不好意思计较,你却无所谓,同时也给九剑一个下马威。”
路金花点头会意,对方的云初飘也在同云九回道:“九妹子,他们有了计较,所以才不走,咱们乾脆快点解决算了,又跟他们磨菇个什么劲儿?”云九回一笑道:“那个男的小鬼看来比女的更坏,他一直在埋头大吃,我倒要看他在耍什么把戏。”云初飘埋怨道:“你也是的,有什么好看的。”“不,柳林四圣才现身一个,另外三个如果在暗中捣鬼,反而扎手得多,本来我们是在暗处,现在变成我明彼暗了,对我们可不利,我想把他们都引出来。”“我想他们是没赶上,否则早就该到了。”“不!这四个家伙除了柳依娘性情孤傲外,其余三个都是老得成了精,他们就是到了,也一定在暗地里看着,非等着不得已时,绝不会出手的。”“大哥!我们九个人对柳林四圣一比一可能还差了一筹,无论是造诣上或是功力上都不能相比的。”“但我们有九个人,而且剑路各异,必要时九剑联手,布下九天剑阵,神仙也斗不过。”
“话就是这么说,如果我们出手太早,被他们暗地里看出虚实,突然发作,伤了两三个,九天剑失了群,我们能操胜算的机会就不多了,所以我们一定要等他们到齐。”“到底是九妹精明,但怎么逼他们现身呢?”“目前我还没有成算,本来我是想从那个小的身上着手,捞到一个,加以威胁,不怕老的不现身,没想到这小丫头心计也毒,跟我存了一样心,而且同时发动,害我也吃了一点亏,真是阴沟里翻船。”“你既有此心,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呢?”“大哥真傻,我会放他们走吗,你是想减少阻碍,我则将计就计,等他们两下一分开,我专对付小的。”云初飘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还另打主意,可是这三个小的也不好对付,你一个人行吗?”云九回一笑道:“我当然有了部署,八姊七哥都受到我的暗示了,我们一人一个,还怕他们跑了。”“好算计,可惜他们又不走了。”“不走有不走的办法,再等一下,如果他们没有别的花样,我们就发动,先别忙着取图,尽量找小的晦气,能制住一个,不但可以逼出柳林四圣,连许天威的藏珍图也得乖乖的献出来,反正这一趟我们绝不空手。”“杀死他们容易,生擒却难,你的仙人爪已毁了。”“只毁了一枝,我右手袖子里还有一枝,八姊的身边还带着子母神仙套,对付这批小鬼,绝对不成问题。”
云初飘又是钦服,又是高兴,差点没笑了出来,云九回忙道:“大哥!你沉着点,别漏了风,而且你断了一只手,功力也打了个折扣,还是小心点。”“笑话,我服了提神散,别说只丢了一只左掌,就是砍下脑袋,我也不会躺下,至少还能捞个本儿回来。”云九回一笑道:“大哥,提神散的效能我是清楚的,但你的脑袋可丢不得,因为你没有了脑袋,发狠拚命起来不分敌我,找上自己弟兄岂不是帮了倒忙。”云初飘再也忍不住敞声大笑,笑声中但见欧阳乐平端了一只烧鸡,战战兢兢地来了,放在桌子上回身就走,路金花有了柳依娘的吩咐,故意生事道:“慢来!你先把帐结一结,连这只难也给算在一起。”欧阳乐平还在继续装傻,手指云九回道:“那位女客人已经吩咐过了,这只鸡是记在她的帐上。”路金花一笑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我们是保镖的,他们是强盗,强盗还会付帐吗?”欧阳乐平呐呐地道:“这个小的可不知道……”
云九回赫赫冷笑道:“路金花,你别小气,岂止那只鸡,连你们所有的帐,都记在我们帐上好了,因为你们都不会活命来付帐了,你还想要什么,现在可以吩咐店里送上来,这是你们最后一餐,吃得饱饱的好上路。”路金花笑笑道:“是真的吗?你们肯这么大方?”云九回大笑道:“得到你们的藏珍图,价值千万,这点小数目,我们理应奉赏,聊表谢意。”路金花眼珠一转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上千万两银子买来的一餐,我一定要好好地捞上一顿。”“随你开,只要店里有的,我一定照单奉上。”路金花转头问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小店里能有什么好东西,鸡鸭鱼肉还齐全而已。”路金花一指云九回道:“那些玩意儿谁希罕,我看中一样东西,就是她的耳朵,你给我割下来炒一炒。”
欧阳乐平怔住了,张着两只手,不知如何是好,路金花催促道:“去呀!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欧阳乐平自然不敢应命,云九回笑笑道:“路金花,要割我的耳朵也行,你有本事尽管来割好了。”路金花不理她,继续催促欧阳乐平道:“你怎么还不去,反正有人付帐,你还怕我赖了不成。”云九回道:“路金花,有种你自己来,对店家发横有什么用,难道你们天威镖局只会欺负生意人?”路金花冷笑道:“我偏要欺负他,伙计!你去不去。”欧阳乐平可怜兮兮地道:“小的不敢。”许天威已经知道这小伙计是欧阳乐平,却不知路金花得了柳依娘的授意要整整这捣蛋鬼,还以为路金花是借题闹事,更认为柳依娘已经将欧阳乐平的身份告诉她了,见欧阳乐平一副为难之状,晓得他还不想揭露身份,为了免得他为难,忙道:“金花!算了,你跟他闹什么?”
路金花却因柳依娘的招呼,把这小伙计当作是云台九剑的一党,存心下马威,厉声道:“我叫你割耳朵你不敢,她叫你送鸡来你就听了,她是你什么人……”欧阳乐平可怜地道:“烧鸡是那位小爷要的,小的只是依照吩咐,把帐算在那位女客人桌上而已。”“我们要的东西,凭什么叫她付帐,你能听她的,就得听我的,我命令你马上就过去割。”欧阳乐平真能做作,居然跪了下来,哀求道:“女老爷,女英雄,您饶了小的吧,您杀了小的也不敢……”路金花将刀一举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杀……”欧阳乐平吓得往地上一倒,叫了一声:“妈呀……”
第七章 珍藏巫山
路金花顺势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他的背上,欧阳乐平往前直滚,一直滚到云九回的脚前,痛得直哼,路金花这才对柳依娘一笑,正要开口,欧阳乐群却连示眼色,把她给止住了,她莫名其妙地闭上了嘴,柳依娘忙凑前低声道:“踢得好,看这小鬼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捣鬼?”欧阳乐群利用烧鸡挡住了嘴形,发出低声道:“路姑姑,大哥挨了您一脚一定去找那婆娘捞本了,您别忙着拆穿,说不定他真能给您割下只耳朵来。”路金花这才晓得那小伙是欧阳乐平,诧然大惊,差一点叫出声音,多亏柳依娘碰了她一下。
欧阳乐平滚倒在云九回脚下,装得可真像,一面唉呀直哼,一面抱住了云九回的脚,眼泪鼻涕涂了一脸,口中却抖抖缩缩地叫道:“女客人救命,他们要杀我!”云九回被他抱住了脚,厉声叱道:“快滚开。”她的脚一摔,就将欧阳乐平摔开了,可是欧阳乐平又挣扎着要爬过来,她把剑一亮,欧阳乐平吓得鬼哭神号地叫了起来,双手护头,横在她的面前,由于他做作得太好,云九回居然没看出,脚前横着个人,总是影响她的行动,所以横剑叫道:“叫你滚开你听见没有!”欧阳乐平哭叫道:“女客人饶命,小的家里还有寡母!”“谁要杀你,我叫你滚开!”“小的走不动了,连半边的身子都麻了。”
他说的是外行话,可是听在云九回耳中却不同了,这明明是被人点了穴道的徵象,因此一怔道:“胡说!”“是真的,哎呀!女客人,快救救命吧!”他的两条腿伸得笔直,全靠双手撑在地下,一面哼,一面哭,声音还真凄惨呢,云九回看了他的样子益发相信他是被点了穴,仍沉声道:“路金花,你还是个保镖的,居然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下这种毒手!”路金花成竹在胸,冷冷一笑道:“我就是要整他一下。”“为什么?他跟你有什么冤仇?”“高兴!我跟你们有什么冤仇?你们要来劫镖。”云九回冷笑道:“许天威,这是你的徒弟,又是你镖局的镖头,本来我们对劫镖之举,还感到有点抱歉,但是冲着你徒弟的这种行为,就是杀了你们也不为过。”
许天威知道欧阳乐平必会有所动作,才揍到那边去,为了配合他的行动,故意冷笑道:“我徒弟打他并无不对,因为他是你们一伙的。”云九回怒道:“放屁!云台九剑会有这种手下。”许天威道:“如果不是你们一伙的,为什么我们叫的东西,你出头付账,他也不问我们一声就给记上了。”云九回赫赫冷笑道:“这是你的理由?”许天威道:“不错!渴不饮盗泉水,说什么我们也不会要你买来的东西,这混账家伙居然不问问我们是否接受就给我们记上了,这种人不该劈他两下?”云九回哈哈一笑道:“假如你这么说,我倒是愿意承认他是我的手下了,伙计!你过来。”欧阳乐平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到她身前,云初飘一皱眉头道:“九妹!你这是干什么!”“给他解开穴道,叫他走开,免得在这儿碍脚。”“理他呢,给他一剑,宰了就算了。”伸手挺剑下挥,云九回出剑挡住了笑道:“大哥!你怎么这么闯,无端又害一条命干嘛?”云初飘道:“你怕碍脚,宰了他踢开算数。”云九回笑道:“宰不得,这家伙大有用处!”
云初飘一怔道:“还有什么用处?”云九回笑道:“我们劫取藏珍图是交易,又不是替官家做鹰犬,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的。”“那当然,可是我们还怕谁不成。”“怕是不怕,但救了这小伙计,可以留个证据,证明天威镖局是如何蛮横,对我们云台九剑的名声可大有好处。”云初飘道:“云台九剑不在乎别人如何批评!”云九回笑笑道:“顺手的好事为什么不做做;我们固然不在乎别人的批评,但有个好口碑,总比背后挨骂好。”云初飘不耐地道:“你要救他就快点,我可等不及了,管他柳林四圣到不到,我都要动手了。”云九回笑笑道:“要不了多大功夫,等我救了这小伙计,就算柳林四圣出了头,咱们也多个藉口,天威镖局如此蛮横,柳林四圣再替他们撑腰也不好意思吧!”
她的脑筋不能说不灵活,什么机会都能加以利用,幸好这不是事实,欧阳乐平也不是个普通伙计,否则这种事传出去,天威镖局的作为是很难取得人的同情。柳依娘配合着道:“金花,你也是太鲁莽了一点,跟一个伙计发什么脾气,倒叫他们逮住了小辫子了。”路金花急道:“我气昏了,那里想到这么多。”许天威跟着半带装做半带教训地道:“金花!行走江湖必须步步小心,稍一不慎,往往会种下想不到的恶果。”路金花道:“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改过就是。”
云九回笑道:“没有以后了,这个小伙计会替你们天威镖局做个好名声,宣扬你们的武功是如何了得。”说着俯身在欧阳乐平的背上一拍道:“起来吧!”欧阳乐平道:“小的还是起不来!”云九回道:“胡说!你已经能行动了!你伸伸腿看。”欧阳乐平勉强伸了一下腿,苦着脸道:“还是发麻。”云初飘道:“他不会武功,穴道闭塞太久,你就是解开了,照样一时不能流通,自然一时动不了!”这完全是正常的现象,云九回虽然心计过人,也被欧阳乐平的做作瞒过了,一把提起他的衣襟,向楼梯上抛去,口中还道:“上去耽着,别再下来送死了。”话才说完,她骤觉耳际一疼,连忙用手一摸,却摸了一手鲜血,原来欧阳乐平趁她一抛之际,以极快的手法,撕掉了她一只右耳,她怔了一怔,抬头看时,那小伙计骑在楼栏上,手中掂着一片耳朵,笑嘻嘻地道:“路姑姑,您真会出难题,幸好小侄不辱命,耳朵是摘下来了,要用些什么作料煎炸,您先吩附一声……”
云九回这才知道上了当,厉声叫道:“好小鬼!原来你是他们一伙的,姑奶奶好心救你……”欧阳乐平笑道:“幸亏你心肠不坏,我才摘了你一只耳朵,还给你留下一只,因为路姑姑呀咐是要一对的。”云九回毕竟沉着,居然能忍住满腔怒火,沉声问道:“小鬼,姑奶奶很佩服你,你装作的功夫实在到了家,你叫什么名字,姑奶奶好记着,慢慢报答你。”欧阳乐贞是一直蒙在鼓里的,她只觉得路金花的行动大失常态,却因为对方是长辈,不便开口说什么,现在才知道是大哥在捣鬼,又是高兴,又是佩服,只恨自己没能插上一份,连忙叫道:“他是我大哥,叫欧阳乐平,你们云台九剑自以为很了不起,连四位老人家都不放在眼里,结果只有我们兄妹两人出手,就整得你们半死不活……”她毕竟好胜心强,时时不忘记把自己也提上一句,听在云台九剑耳中却不是味儿了,他们平时目空一切,结果云初飘折腕,云九回伤臂裂耳,对手都是两个小孩子,叫他们如何忍得了这口气,云初飘最是暴躁,厉吼一声,振剑大叫道:“大家上,宰了这批王八蛋……”
云九回一手掩耳运功止血,一手止住大家道:“慢!”云初飘大声叫道:“还等什么,都是你推三延四,还要好心,结果丢了这么大的人……”云九回沉声道:“我不在乎丢人,因为我有办法捞回来,让我再问两句话,然后动手也不迟。”她的沉稳使得云初飘也安定了下来,云九回这才朝柳依娘道:“藏珍图是我们志在必得,也不怕柳林四圣撑腰,只是我们讲究明来明往,四圣只见其一,另外三位想必一定也来了,何不把他们一起请出来,大家明着干一下。”柳依娘淡淡地道:“无此必要。”云九回沉声道:“柳依娘,因为你们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我才特别客气,明争明斗,如果你们柳林四圣也想藏头缩尾,躲在暗中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也不在乎,但可把话说在前面,我们也明暗不分,什么都抖出来了。”
柳依娘眉毛一掀道:“我们四个人是分开来行动的,他们来了没有我不知道,只是我可以保证,柳林四圣出手绝对光明,至少不会像令兄一样,在人背后刺冷剑。”云初飘实在忍不住了,单手扬剑,朝前急刺,攻了过来,他的剑是攻向每一个人,一招数式,连坐在桌前捧鸡大嚼的欧阳乐群都不放过,剑势凌厉,劲道强猛,许天威的长槊最先接触,却也挡不住他的来势。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则同站在一起,同时挥刃招架,被震退了两步,欧阳乐群将烧鸡一推,身子仰后翻出,柳依娘是他最后攻击的对象,从容迎剑挥架,总算将他推后几步,然而这一场交接也是够惊人的了。因为欧阳乐贞先前曾经与他对过一剑,看来两个人的劲力似乎差不多,所以对他突击,每个人都不太注意,这次才被他攻得如此澈底,他最先取许天威,长槊抖花,解开后剑势走向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她们奋力接下后,则推向欧阳乐群,幸亏小家伙聪明,用烧鸡去迎剑,剑势将鸡斩成两截,却已无外力可借,柳依娘才能从容格退,否则凭他一手怪异的剑式以及借力打力的怪功夫,光是他一个人,也是可将五个对手斗得手忙脚乱。
战局已起,云再飘与云三飘仗剑跟进;许天威顾不得去管云初飘了,连忙抖槊接住一个,路金花运开双刀斗住云三飘,四飘五飘上前时,欧阳两小兄妹也闲不住了,一个运剑,一个飞舞判官笔,接战起来。柳依娘变成独斗云初飘,从他第一次出手连攻五人的手法看来,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他出剑的劲力猛控劲尤为奇特,能够利用对方的反震之力来迎合剑势发展,那就等于有两个的劲力了,迎击的次数越多,劲力越加越强,终至会变成无人可敌!运用这种方法,他一人出手,对手却越多越好,为什么他的兄弟还要上来帮忙呢?经验丰富的柳依娘立刻想到这一点,接下去猜透了他的用意。这种借劲的剑势虽然不可力敌,却受了劲力的限制,为了迁就增力的方向,剑式比较呆板,攻敌虽坚,变化却欠灵活,如果对方不迎而避,等于是白忙了一场,所以这兄弟五人出手,攻击的主力仍放在云初飘身上,他的弟弟只是帮他牵制住对手,无法从容闪避他的攻击而已。换言之,云初飘攻出一剑后,柳依娘如果全力招架,则云初飘就利用她反震之力,合在一起,转攻第二个人,那个人为他弟弟所牵制住,两面受敌,应付较为困难了,就是勉强对付过去,换到第三个人时,一定伤于他的剑下,这种战法既猛且狠,难怪云台九剑会如此目中无人。
了解到这一种状况,柳依娘必须小心应付,每一剑都是以实化虚,劲贯剑身而不集中,双剑一接触就化成黏劲,将对方的劲力完全抖散,以免为其利用。办法是用对了,却与柳依娘的震天剑法不合,她是一种纯刚之劲,完全讲究磅的气势而克敌,这样一来,不仅本身的威力无从发挥,应付得还十分吃力,看来云台九剑对他们这一边的虚实十分清楚,才使出这一着来。因此斗了几招后,柳依娘发觉情况很不利,连忙大声叫道:“把圈子拉大,离得越远越好,别靠近我。”这是唯一办法,只有把别人隔远,才能使云初飘的借力战法失效。她也可以全力反击。可是云氏兄弟对这种战法早有默契,还站好了位置,根本不让对手有离开的机会,柳依娘连叫了两声,另外四人说什么也捞不到这种机会,柳依娘怒喝道:“你们真串郾!”云初飘冷笑道:“怎么叫卑鄙呢?我们不是规规矩矩,五个对五个斗着吗?又没有倚多为胜。”
他说五对五而不说一对一,用意至明,就是想用这种战术困死对方,就算柳依娘洞悉其奸,也没有办法,同时不能反击,最吃力的自然是她,急得满头大汗。云初飘还在说风凉话气她:“柳林四圣名传遐迩,震天剑更是所向披靡,看来有点言过其实,你比那几个小孩子还不如,他们至少比你的斗志旺盛得多。”柳依娘性烈如火,这时却发作不得,只好咬牙硬撑住,那边的欧阳乐群接斗云四飘,一对判官笔使得风雨不透,虽然不能冲出去,却也相当沉稳,这时忽然回头一笑道:“姑婆!您就拿出点威风来给他们看看,别让人把柳林四圣看扁了,我不相信您连这些饭桶都斗不了。”柳依娘刚想骂他不识好歹,转念一想,这小鬼心计过人,刚才就用烧鸡化解了云初飘的急攻,必然是看出了对方的虚实,他出言招呼,自然也有了应付之策,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效,但是他知道利害之所在,至少不会吃亏。而且这样下去,第一个累垮的一定是自己,姑且冒险上一试,眼看着云初飘一剑劈到,乃改变策略不再用虚接的消极手法,运劲一剑反击。
云初飘倒没想到她突然会反击的,事前没有准备,竟然未及借劲,长剑被荡开跳起,空门大露,柳依娘岂肯放弃机会,电速运剑掠进,云初飘亦非弱者,手腕一沉,接住了来势,试出劲道很足,心中不由大喜,连忙运势随上,剑势突转,对准欧阳乐群背后罩去。柳依娘是有意把劲力推向那个方向,但她还怕小家伙没在意,剑发之时,也打出招呼:“小群,留心背后。”她叫得快,云初飘去得也快,声到剑到,而欧阳乐群被云四飘封住了,似乎根本没留心,眼看云初飘的剑锋已兜肩斜劈而下,小家伙必将难逃腰斩之厄,可是变生须臾,不知道这小鬼用的什么怪招,居然往旁边一闪。云初飘骤失目标,剑势收不住,居然攻向了对面而来的云四飘,劲力无俦,幸好他们是兄弟,连络变化都极为熟悉,反剑上挑,挡住攻势后,连忙撒手弃剑,身子往后仰去,而云初飘也急忙挥剑旁掠,移开锋锐,才没把云四飘劈成两片,正想回身再度迎战柳依娘时,忽觉胫骨上一阵急痛,情知是受了暗袭,忙又纵身跃起避开跳到一边的桌子上,低头一看,胫骨处已经有一个尖孔,向外直冒血,幸亏他穿着厚布的长靴,否则受创更重。
从创口的圆孔判断,必然是欧阳乐群的判官笔所伤,也只有这小鬼有机会出手,因为他个子小,躲开后,缩到一张桌后去了,自己一时疏神没见他,又忙着撤招以免误伤云四飘,才挨了这一下。欧阳乐平还跨在楼上拍手大笑道:“群弟!这一手耍得漂亮,遗憾的是你不用剑,否则这独臂人还得加上独脚鬼的封号了,而且你出手太慢了一点,不然的话,在他腿上开个大洞,他就必须拄着拐棍走路,又多一条腿了。”欧阳乐群由桌面下钻出来笑嘻嘻地道:“我本来以为姑婆会趁机进招的,她老人家的震天剑一挥,不是比我更澈底,我造成这个机会,那知道姑婆竟放弃了,我实在舍不得,所以连忙出来补上了一笔。”
柳依娘刚才如果趁势进招,倒真是可以把云初飘一剑刺个对穿,以她心狠手辣的个性来说,也很少对敌人如此宽大的,可惜她过分关心欧阳乐群,竟忘了这回事,听见欧阳乐群提起,心中微感后悔,口中却笑道:“柳林四圣是什么身分,焉能效鼠辈行径,在背后出招?”良机已失,她乐得大方,顺口将云初飘骂上一句。云初飘既受了伤,那里还能听得下这种话?从桌上一跃而下,厉声吼道:“柳老婆子,云大爷是鼠辈,你是什么?”扬剑又要冲去,云九回将他叫住了:“大哥!你的那套战法已经被人瞧破了,何苦再去上当?还是歇下来,先把伤口血止上一止。”云初让那里肯听,狂吼道:“止个屁血,老子非把这一老一少劈成四片不可。”云九回冷冷地道:“战局已启,云台九剑有生以来从没有吃过这种亏,今天如果不摆平这几人,咱们也甭想在江湖上混了,可是凭你这股蛮劲行吗?”
这句话倒是非絮有力,居然把暴跳如雷的云初飘说得冷静下来,云四飘连忙替他撕破龀筒,判官笔笔刃尖头粗,这一扎虽入肉不深,却也有桂圆般大的一个洞,云四飘十分熟练,塞上几颗药丸,迅速用布紮紧。云九回利用这个空档走了过来,许天威等人也自动歇了手,持刃严阵以待,云九回冷笑道:“柳依娘,你骂我们是鼠辈,专在背后出手,这一点我们承认,因为你够资格骂,可是长青柳的孙子在桌子底下扎冷枪又算什么呢?”欧阳乐群笑笑道:“我是捕鼠的人。”云九回冷笑道:“捕鼠的人就可以扎冷枪吗?”欧阳乐群一笑道:“是的!因为你哥哥先在我背后出冷剑,我照样回敬,这叫以毒攻毒礼尚往来,对人用人礼,对兽用兽道,对耗子自然用鼠子战略……”云九回脸色一沉道:“好!道埋全叫你占满了,可是云台九剑如果这样好欺负,我们也不敢来要藏珍图了,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趁早献出藏珍图,我饶过你们的狂妄无知,否则就让你们尝尝云台九剑的厉害。”
欧阳乐平在楼上大笑道:“九姑奶奶,你的厉害我们全领教过了,只是遗憾你太小气,只拿出一只耳朵,如果再能加上一两味,我们才尝得过瘾!”云九回根本不理他,只朝许天威道:“你怎么说?”许天威一笑道:“许某闯江湖多年,还没有听说输家向赢家提出条件的,藏珍图在许某身上,总不能为了可怜你们就施舍你们吧!这叫许某从何说起呢?”云九回冷冷地道:“你得意好了,马上就该可怜自己了,为了一幅藏珍图,你忍心拖别人下水吗?”许天威笑道:“柳林四圣与三位小友仗义援手,许某当然万分感激,他们如果真有危险时,许某自然不惜牺牲以换取他们的平安,但目前尚无此必要吧。”云九回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自然会给你一点颜色瞧的,但那时就不会这么便宜了!”许天威笑笑道:“许某只会保镖,不懂得生意经,但知道吃亏就是占便宜,你划出道儿好了。”
云九回欺身向前,一剑迳刺道:“拿过来。”剑快身快,许天威只来得及举槊前挑,震开剑势,云九回却刁恶异常,一手撮住他的槊尖,另一手挥剑又削了过来,招式更为辛辣,虽然有四个人在旁边,却也来不及援救,因为他们可以击毙云九回,却止不住她的剑,最多使两个人同归于尽而已,除非许天威有办法避开那一剑。许天威是成名的老武师,临敌经验非常丰富,眼见情况危急,双手举槊,用劲往上一挥,云九回的一只手握住槊尖,身子被带了起来,那一剑自然也削空了。路金花见师父已脱困,唯恐对方又施毒招,趁机纵身挥刀上砍,云九回身在空中,无法抵挡,可是她轻功卓越,居然抬脚一点槊杆,借力平飞而去,直往欧阳乐平骑跨的楼栏处扑到,空中已摆好姿势,剑尖晃出数点寒星。
欧阳乐平万没想到云九回的攻击目标竟是自己,他据高临下,离敌很远,软龙棒缠在腰里,云九适以回字取名是有道理的,她的剑法配合轻功,凌空回击,比在地上厉害得多,出手也快了数倍,剑罩四方,根本不让他有躲的机会,不过这小伙子也有两下,眼看情形不对,双腿悬空,无处借力,乾脆朝前一趴,利用楼栏的斜度,从上面滑了下来,云九回一剑将他原先骑身的栏杆斩得粉碎,他也滑到了半楼,云七飘则配合好的,脱手掷出一支长剑,正对着他而去,势如急箭,他们兄妹间早有默契,存心要他的小命,剑出无声,却笔直而行,可见劲力之强。
欧阳乐平情急智生,身子一翻,由楼栏上直向下翻落,眼看着又有人影飘过来,他单手已经摸到软龙棒鞭,不问来的是谁,一式龙摆尾卷出,这是云龙三现柳文佩的成名精招,任凭对手武功再高,也势必为这一招逼退,他就可以从容拒敌,与自己人会合了。果然来人不敢再逼,势子一顿,欧阳乐平知道身在敌围中,不敢怠慢,舞棒护身,双足一拔,向柳依娘那边纵去,那知才纵起空中,肩头觉得被人一抓,右边跟着又是一下,还不容他多作考虑,身子已被拖了回去,接着云九回自空而降,一支长剑贴着他的后颈,硬将他压在地下;耳边听得云九回哈哈大笑道:“小子,任你奸似鬼,也要喝喝老娘的洗脚水,现在你还狠吗?”
出手擒住他的是云八回,但出于云九回的设计,从伪攻许天威开始,对象都是放在他身上,云九回的空中突击,云七飘的飞剑,都是做做样子,但绝不轻忽,两人都全力出手,万一杀了他就算他倒霉,他们最大的希望是这小子挺得过去,好让云八回突施飞抓活捉住他。现在果然达到了目的;也是云台九剑现身以来,第一次占到上风,叫他们怎不欢喜欲狂呢?动作过程虽慢,时间却极为短暂,不过是刹那间事;柳依娘等人想得驰救时,欧阳乐平已经被制在剑下了。云初让十分高兴,大声叫道:“九妹!宰了他。”云九回一笑道:“宰他太便宜了!”“对!先割掉他一只耳朵,再砍掉他一只手,然后废掉他一条褪,咱们的帐都在他身上讨回来。”云九回笑笑道:“那当然,我总不会饶了这小子,只是我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这么毁了似乎太可惜。”云初飘一怔道:“九妹,你难道想放他不成?”云九回笑道:“不错,我有这个意思,但是要看他的造化了,许天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天威自然明白,云九回早就说过了,她处心积虑,无非想得到藏珍图而已,沉吟片刻才道:“好吧!算你们厉害,你放了他,许某交出藏珍图便是。”柳依娘忙道:“许兄,你不可以。”许天威苦笑道:“柳女侠,若非四位及时援手,许某连性命都几将不保,更别说夺回藏珍图了,小平的失手也是我害的,如果我不把云九回摔出去,以小平的机警与武功,说什么也不会受他们所制,我能这么自私吗?”柳依娘刚要开口,许天威道:“柳女侠,什么部别说了,藏珍图已羟保不住了,许某也无须烦劳各位了,请你带着金花跟孩子们回去吧。”柳依娘先是一怔,继而才明白许天威的意思,真下的藏珍图在马包里,他是打算用假的藏珍图将欧阳乐平换回来,于是也不坚持了。
许天威将胸前的纸包取出道:“你们把人放了,许某立刻交出藏珍图。”云九回笑道:“没这么简单吧,我们怎么相信你呢?人一放走,你不交,我们又怎么办?”许天威道:“许某言出有信,绝不反悔。”云九回笑道:“这个谁也信不过谁,如果我说你先把藏珍图交过来,我们再放人,你肯不肯答应?”许天威道:“那么你想怎么办?”云九回笑道:“一手交图,一手放人!”许天威沉吟片刻道:“好吧,如何交换法?”“你带着图过来,把图捏在手里,我用剑抵在你的喉咙口,然后开始放人,人离开了,我才接图,这样公平吧,因为你始终辽是保留着最后毁图的权利。”云初飘立刻道:“这不行,如果我们把人放走后,他存心毁图,我们岂不是落了一场空。”云九回笑道:“那个不妨试试,是他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他愿拿命一拚,我也愿冒险一赌!”
云初飘还要反对,云九回道:“大哥,你如果不相信我,我就乾脆把人放了,一切听你指挥,咱们再从头干起,这次是我设计把人捉到的,应该由我来决定。”云初飘只得道:“我是感到有点不甘心。”云九回哈哈一笑道:“我也不甘心,但上万两银子不能平白得到的,多少总得付点代价,何况我们是从柳林四圣的翼护下把藏珍图弄到手,也算露脸了,吃点亏算得了什么,许天威!你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许某这就过来!”“慢着!你等一下,我们也得准备准备。”云初飘道:“我们有什么可准备的?”云九回笑道:“图到了我们手里,该是我们提防他们出手抢夺了,我们自然要把退路先安排好。许天威,叫你们那边的人退到门口去,只你一个人遇来,七哥八姊,你们也把退身的准备安排好,我拿到图后,立即施为!”
那两人点点头,许天威自然更中下怀,因为这对己方也有利,混过了这一次,下次自然可以小心提防,柳依娘也是怀着同样心思,主动地带着三个小的退到门口,云台九剑站成一排,云九回道:“许天威,你可以过来了。”许天威双手握着纸卷慢慢走过去,来到面前时,云九回道:“八姊,你来控制这小子,我来取囵。”云八回用剑比住欧阳乐平,云九回则将剑比着许天威,路金花忍不住道:“你们可以放人了吧!”云九回笑了一下道:“可以了,八姊给他一脚。”云八回将剑抽回,顺势一脚将欧阳乐平踢得飞跌出去,云九回同时动作,剑势一落,将许天威双手斩落,剑尖穿住纸卷,飞快向后退去,柳依娘等人见状忙冲向前去,云八回与云七飘双手齐扬,洒出一天星雨。
这时易名为谈不二的卜上清飞起一张桌子,档住了一部份,楼上也落下两团灰影,漫天乱卷,将星雨阻住,赫然正是柳文佩与欧阳不凋,他们每人手中都持着一床棉被,棉被上还在冒着白烟,那张木桌上也冒出白气,一股腥臭之味冲鼻,路金花顾不得许多,冲过去扶住许天威,他已痛昏过去,柳依娘则怒不可遏,一见云台九刻都失去了踪影,破口大骂道:“你们三个老鬼,这时候才滚出来。”柳文佩一叹道:“依娘,如果我们老早现身,现在都成了一堆死尸了,你看看这两床棉被!”白烟弥漫中,两床棉被都碎成了一团的黑棉球,那张木桌也烂穿了无数小孔,卜上清道:“我知道云台九剑有一种最毒的暗器,从未对外使用,却厉害非凡,所以只好稳住,如果不是我们三个人挡了一下,你们这一群老老小小,那一个活得成?”
许天威被路金花封住穴道止血,同时也在人中处揿了一下,救醒过来,欧阳乐平瑟缩地过来道:“许爷爷,都是我不好,您其实大可不必为我如此的。”欧阳不凋突地一掌拍下,幸得卜上清挡住了,道:“老四,你何必怪孩子呢,他已经尽了力了。”欧阳不凋怒道:“这畜生如果不逞能,怎舍落在人家手中,他既然现了原形,就该赶紧过去会合。”卜上清苦笑道:“怪得了他吗?你们两个老的都在楼上,云九回过来时,你们为什么不挡一下。”欧阳不凋轻叹道:“我们不能出来,因为我们必须防备这一种杀人利器,云台九剑有两个人能使这暗器,但从没有人知是那两个,那是他们在万不得已时才使用,但一经使用后,就不留一个活口,十年前武林第一大剑派华山派与九剑交恶,尽出门中高手围攻九剑,结果全部丧生在这种暗器之下,华山派因此一蹶不振,我们打听得云台九剑出马时,就注意这一件事……”
柳依娘道:“光注意有什么用,你们还是没找出来。”柳文佩道:“是的,但我们从旁观察,九剑中一头一尾锋芒最健,能确定不在这两人身上。”“为什么?你们凭什么作此确定?”“想当然耳,这两人活动频繁,最受注意,而施放这种暗器的人,一定最不为人注意,才有机会将对方一网打尽,因此我们都没在意云九回,想不到她的动作这么快,我们发觉她的意图在小平时,已经太迟了。”柳依娘道:“连你们都未能遏制云九回的突袭,又怎么怪得了小平呢?四哥!你现在就是打死他,又能济得什么事,反而白白辜负了许兄为他所作的牺牲。”欧阳不凋有点不好意思,但仍然怒道:“可是这畜生如果不逞能,何致于为人挟制,害得许兄既失了藏珍图,又残了两手,叫我怎么对得起许兄。”
许天威脸色苍白,体力很弱,那是流血过多之故,但仍撑着道:“这不能怪小平,是我自己讨的。”欧阳不凋忙道:“许兄,你说这话叫我心中更不安了。”许天威道:“不!我是真心说这句话,而且我残手确是自找的,当小平恢复自由后,我把手中的纸卷丢下就不会有事了,那是我自作聪明,怕云九回看出我放弃得太快而认出藏珍囵不是真的,所以装出要毁图之状,云九回一急之下,才采取了杀手,我以为她会刺我的咽喉,倒是作了逃命的准备,没想到她竟砍我的双手,这是我过分谨慎与自作聪明的后果,实在怪不得小平。”柳依娘是知道的,其余三老都为之一怔,柳文佩连忙道:“许老弟,你的藏珍图并没有丢失?”许天威黯然道:“没有,那是份伪造的,现在我倒是希望把真图给丢了,那反省了许多麻烦。”柳文佩哈哈一笑,但见到许天威的苦状后,立刻止住了笑声,改为平淡的口吻道:“许老弟,你真有一手,愚兄不得不佩服你了,而且更感激你给我们保全了颜面,否则柳林四圣这次真栽在云台九剑的手里了。”
柳依娘不悦道:“大哥,你把虚名看得这么重?”柳文佩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轻笑一声道:“依娘,我倒不是重晛虚名,但我们成名时,云台九剑还不知道在那里,栽在他们手里,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卜上清笑道:“许兄不愧为天下第一家名镖局的主持人,行事之稳健实在叫人佩服,你什么时候准备了一份假藏珍图,据我所知,你根本没停歇过。”许天威道:“这份假图在我出金陵时就带着了。”柳林四圣不禁刁怔,连路金花也愕然不已。许天威苦笑道:“老实说,对夺回藏珍图之举,我事前根本没作这个念头,我带一份假图的目的,是准备送到左良玉那儿的。”
柳依娘忙问道:“那是干什么呢?”“我自知能力有限,想从大内手中夺回藏珍图是不可能的,我准备这份假图依约送到左帅那儿后,放出风声,使大内对得到的那一份图起了怀疑,真假莫辨,左帅幕下能人很多,说不定经此一混,可以夺回真图了……”柳文佩竖起了大拇指道:“高明,高明,那么从天南三煞那儿夺回的藏珍图确是真货了?”许天威道:“自然是真的,柳兄莫非怀疑兄弟在捣鬼。”“那倒不是,现在我迷惑了,不知道那一份是真的了。”许天威道:“天南三煞被夺去的确是真图,我们夺回的也是真图,上面有记号,我认得出来的,当金镖押图启程时,我也在暗中作了远行的准备,而且还在无意间透露一点消息,目的在混淆对方注意,认为真图在我手上,放松对金镖的注意,那知对方还是不顾一切地下了手。”“那真图在那里呢?”许天威想想道:“不在我手上,却仍在我掌握中就是了!”
柳依娘忙附耳低声告诉她哥哥,柳文佩笑道:“很好,藏东西就是要如此,越是宝贵的东西越应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才会不引人注意,真图既然没有丢,我们还值得为它奔波一次,否则我真想摘下四圣的招牌,闭门藏羞去了,云台九剑虽是后起之秀,却真的不可轻视!”柳依娘道:“他们发现图是假的,一定还会再来的!”许天威道:“藏珍图的真伪要等识者的辨别才知道,等他们跟公孙梦龙会合后,我们也差不多赶到地头了!”“不会这么快吧,公孙梦龙走在我们前面没多远!”许天威苦笑一声道:“他们也许会很快会合,但我猜想云台九剑不至于把图交给他辨识,因为他们也要防一手,最大的可能是会同大内一起去挖掘藏珍,伪图的地点并没有错误,只在藏珍的位置上更改了一处山头而已!”柳文佩道:“假如公孙梦龙一定要辨认一下呢?”“公孙梦龙没见过真图,也无从知道真伪。”
柳文佩想想道:“可是天南三煞见过了,他们会不会私自前去挖取藏珍?我一直觉得他们撤退得奇怪。”许天威道:“我也防到有此可能,但无须为此耽虑,藏珍之处尚有许多奥秘,非持着原图,绝无找到的可能!”“他们可以临下一个副本。”“不可能,取珍之秘在图的夹层中,除非剖开原图,绝对找不到其中奥秘,可是剖图之后,图也就破坏了,再也无法按图索骥,一定要持着原图,找到最后一重门户后,再行剖图才能得知藏珍之处,我检查过原图,尚未受到破坏,因此天南三煞纵有此心,也定白忙一场!”柳文佩一叹道:“想不到一份藏珍图中有这么多周折。”许天威道:“惠文藏珍是他用作复禅的基金,必须经过极为慎重的处理,伴随惠文出亡的是一个绝世奇才,始能想出这个绝对妥善的办法。”
“这个人是谁呢?”“姓张,也是我们复社老九张九荫的先人,这份藏珍图是他提出来的,图中真正的机密,他只告诉我一个人,所以我绝不怕别人得去藏珍。”路金花失声道:“那么方衣大侠无须钉着天南三煞了。”许天威道:“金花,你说什么?这又关方衣什么事?你怎么又会提起他来了?”路金花这才知道自己失言,然已无法遮掩,只得道:“那天我受王子渊的侮辱,根本不是我自己挣脱的,是方大侠救了我,王子渊也是他杀的……”许天威急道:“别管这些,快说他钉着天南三煞干嘛?”路金花嗫嚅地道:“我也不清楚,他留袷我一封信,告诉我不要声张,天南三煞那边由他负责。”说着把密藏在身边的信柬掏了出来,众人凑在一起,看了一遍后,许天威顿足长叹道:“完了完了!这一下全完了,惠文藏珍将永远埋在地下,谁也得不到了。”
柳文佩道:“我就奇届天南三煞撤退得太容易,他们不是那种易于放手的人,王伯虎居然连杀子之仇都不顾了,果然他们是另有阴谋的,可是许兄,你说惠文藏珍将永埋地下,又是什么意思呢?”许天威长叹道:“那个姓黄的家伙窜改了真图,我们再也找不到正确的地点了!”“可是那个姓黄的知道。”“他不知道图中夹层内另有秘密,照样也得不到,金花!你真糊涂,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路金花急得哭了起来道:“我怎么晓得呢,这些事您从来不跟我说。”“这是个极端的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若不是因为双手成残,自己无法将藏珍图送达,也不会说出来的。”柳依娘道:“事已如此,怪谁也没有用了。”许天威愤然道:“金花,你连师父也瞒着是什么居心?”柳依娘笑笑道:“那倒不能怪他,她受王子渊侮辱的情形一定极为难堪,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谁肯告诉人呢?”
路金花抽泣着道:“我倒不是怕这些,在天南三煞面前,我当然不能说出方大侠在监视着他们。”“以后你为什么不说呢?你就只听姓方的话,连师父都不顾了,你知道他方衣靠得住吗?”路金花抗声道:“我相信他别无居心,他那么帮助我们,那一点是为了自己,何况他的顾虑很有道理,消息不外泄,防备的对象不只是天南三煞,消息传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动脑筋呢,像今天的云台九剑只是其中一批而已,谁知道前途还有没有更厉害的人物呢?”许天威道:“你别忘了这批藏珍是要给左良玉作军饷的,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动用的。”路金花不服气道:“方衣保证藏珍安全,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也相信他绝无掠为己有的意思,何况我们听了牛天星的话后,证明左良玉也不配使用这批藏珍。”“谁配?”“惠文藏珍取之于民,凡是大明朝的老百姓都配,把它用来账济贫困的灾黎,不是更有意义吗,我们复社的工作宗旨就是济世救人,并不是替官家平天下。”
许天威不禁呐呐无言了,沉默半晌,柳文佩道:“现在谈这些都没有用了,还是想个补救的方法吧,藏珍圚既经窜改,送去也失去意义了,我想该从藏珍本身着手,首先要追到天南三煞,因为正确地点只有他们三个知道。”许天威一叹道:“追到他们又怎么办呢?难道把图中之秘密跟他们共享?”柳文佩道:“追到他们,自然也知道正确的地点,然后我们剖示图中夹层之秘,取得藏珍。”许天威道:“那批藏珍价值千万,都是整块的金砖,我们几个人搬得了吗?张九荫之所以要送给左良玉,就是因为他那儿有足够的人力,否则何必把图送去呢?”“奇怪了,惠文当年出亡,怎么带得动这么多金子的?”“金砖是惠文在位时,由国库中一点一点运出去的,他风闻燕王朱棣有不轨之意时就作了这个准备,主其事的就是张九荫的先人,所以惠文出亡时,带了那份图而已,像公孙梦龙与黄友直的先人,也是参与运金的将臣,所以才知道一点皮毛……”
柳文佩想想道:“看来似乎没有别的方法了,许老弟,现在你至少可以说出藏珍是什么地方了?”“在四川巫山!”“这么远,巫山有四十九峰,到底是那一峰呢?”“问题就在这里,黄友直把真图窜改过了,除了他之外,谁也不知道在那一峰了,如果把四十九峰都找遍,至少也得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迟了。”柳文佩沉思片刻道:“现在只好分两路进行,许老弟行动不便,叫小平送你到湖北襄阳去,通知左良玉,叫他赶快派人到巫山去运金,我们则带着藏珍图先去碰碰运气。”欧阳乐平立刻道:“我一个人护送许爷爷行吗?”“藏珍图不在你们身上,你们绝对安全。”欧阳乐平满心不情愿,欧汤乐群道:“我送许爷爷去。”柳依娘笑道:“对了!还是让小群去吧;许兄与金鞭于大侠是知交兄弟,又是复社的同志,他对于家的鞭法知道得很清楚,正好让小群借这个机会多学学。”
欧阳不凋忙道:“那就太好了,兄弟已经有这个打算,将此子立为于氏之后,只苦于无法将先人的艺业传给他,小媳闭门私授,我们都装作不知道而已,许兄能成全他,兄弟代泉下的亲翁向许兄致谢。”许天威长叹道:“我与于兄的交情还谈得上谢吗?照理我还应该代于兄向欧阳兄致谢呢!”欧阳不凋忙道:“我们各为死友尽心,都不必客气了,既然这么说,自然是小群护送许兄为佳。”路金花道:“师父受了伤,我该跟着去服侍才对。”柳文佩笑道:“路姑娘,巫山之行非你去不可,因为追踪天南三煞的希望很渺茫,最好是能跟方衣取得连络,那才省事得多,如果你不去,方衣恐怕不会跟我们见面的。”路金花脸上微红,许天威道:“金花!我对方衣并没有成见,只是觉得他太邪气,你们交朋友,做什么,我都无权干涉,唯有一点,希望你别忘了自己的责任。”路金花眼圈一红,许天威举起一只秃臂道:“快去吧,但愿不太耽误,黄友直如果凭图外的一点指示,就算找到了地头,胡乱发掘,破坏了机关,这批藏珍就永沉山腹再也不会出世了,你如果早说了,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天南三煞溜走的,现在只好求上苍保佑了!”
柳文佩道:“我们即使找到地头,最多阻止三煞动手,绝不会去动藏珍,等左良玉的人来了再说,所以叫左良玉不必误会,我们四个人在他幕中未曾想求闻达,离开他后,粗菜淡饭过得很愉快,绝不想发横财!”许天威知道他是说气话,只得乾笑不做声,为了争取时间,他们不敢稍歇,许天威也扶创出门,他断手之处,已由路金花为之包紮妥当,好在欧阳家的小孩子都懂得一点医理,许天威自己也深谙疗伤之法,倒是不必操心!许天威与柳依娘拍拍马包,表示知道藏珍图在内了,却又低声道:“许兄,一定是巫山不会错吧,假如地方不对,一谬千里,那可误事了。”“错不了,我取回藏珍图已经看了一遍,还注着神女峰的字样,大地方是不会更改了,但是不是神女峰却很难说了,因为张九荫交图之际是密封的,我为了避嫌,只做了个暗记,没有看一下,否则就不必费事了……”
听他这样一说,柳依娘点点头,跨马互相告别而去,路金花的心事更重了,默不作声,听任马匹将她驮着前去,欧阳乐贞却夹在四个老人堆里,絮絮的问个不了,像柳文佩为什么走到前头里去了?大哥怎么当上伙计了?云台九剑最后施展的暗器是什么玩意儿了?柳文佩笑着一一给她解答了,柳依娘的马耐性极强,却跑得不快,限制了大家的速度,所以他们都后来居上,赶到头里去了,事实上他们早就超前了,当前一批人被天南三煞所阻时,三老都在前面,这就是四圣中只有柳依娘出面支援的道理。这家酒楼的主人是柳文佩的朋友,也是江湖上的人,柳文佩到此一探消息,才知道云台九剑栖身在此,必然有所图谋,所以他们也就留下了,为了刺探九剑的动静,加上柳文佩的关系,让欧阳乐平客串一下伙计自然没问题。云台九剑所用的暗器却不知名称,只知道是许多毒药熬成汁水后凝结成碎珠,用内家劲力打出后,随即震成碎粉,毒性极烈,沾上一点就蚀及内腑,比三熬的毒暗器还可怕,而且事后不留痕迹,都化成了白雾,使人无从捉摸,那家酒楼主人对江湖人动态知道得很详细,再三提出警告,他们三个老的才决定留下防备,而且两个人在楼上暗中监视,却叫卜上清化装成算命先生谈不二示警。
琐碎的问题一大堆,一一答覆后,欧阳乐贞也没劲了,同时她的马更不济事,连续打了几个前失,因为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休息没一会,马上又开始前行,连坐在上面的人都累得不堪,何况是载重的马匹呢?因此她噘着嘴问道:“柳爷爷,还要走多远?”“远着呢,我们先到江西,穿过湖南,才可以到四川。”小姑娘又要卖弄了,道:“这不对!我们直穿湖北,不就可以到四川了吗?为什么要绕远路呢?”“不错!这么走是远得多,但是你忘了许爷爷的保镖地点是湖北襄阳了,这不是走在一条路上去了吗?”“是啊!我扪根本就不必分开,不但可以抄近路,而且还可以保护许爷爷,既要争取时间,就不该绕远道呀!”“你实在太差,天南三煞为了要独占藏珍,一定要避开所有人的注意,他们还会跟着许爷爷惹麻烦吗?当然是走另外的一条路了,要走另一条路,自然以此最近,爷爷们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米多,还会不如你吗?”
小姑娘又碰了个钉子,显得更没精神,在马上直打哈欠,柳文佩笑她道:“小贞!你这样子怎么能够办事呢?”柳依娘道:“怪不得她,昨夜被天南三煞一闹,整夜她没合眼,又赶了一天路,铁人也经不住。”“我们打启程就没合过眼,怎么不觉疲倦呢?”“老年人的睡眠时间少,跟小孩子不同,依我说还是休息一夜吧,赶也不在乎这一夜,天南三煞只不过领先一天的路,他们也要睡觉的。再说马匹也不行了!”柳文佩想想也对,再看路金花也是一副无精打采之状,于是在经过一处小镇时找了间店房歇下了。这是很荒僻的镇店,很少有人投店,差不多全空着,柳依娘不敢托大,连马包也搬了下来。为了能充分休息,他们开了四间房,柳文佩和卜上清一间,欧阳不凋祖孙一间,柳依娘带着小姑娘一间,路金花独居一间。三个年轻人都倒下就睡了,柳依娘则拿了藏珍图,四老聚在柳文佩屋内,准备详细研究一下。
图画得很详细,但也很笼统,所谓详细是指藏宝地点,标示得很清楚,笼统处却只有两个地名,一个是巫山,一个是神女峰,此外都是些暗记,非局中人实难了解,那两处地名经仔细的审视后,确有更改的痕迹。只是这更改者的技巧太高了,如果不是有心来观察,或者是已经知道它曾更改,否则是绝对难以发现的,然而在更改前是什么字样呢?四老相视苦笑,无法得到解答,除了这些字样,照图上的标示,可以是任何一处山峰。整个图是三份,三份大小相同,圚形略异,绘图的纸质很薄,完全是透明的,只有一份略厚,必须把三份图叠合在一起,才能参照出所标的正确地点,那略厚的一份自然是最底下,而且也是附有夹层的那一份。看了半天,柳依娘道:“许兄把图交给了我们,也加重了我们的责任,我想还是分开保管的好,这样着一有所闪失,至少不会让藏珍落在别人手中。”
柳文佩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自己保管了一张,给卜上清保管一张,柳依娘则保管那最重要的一张。三张图分开后,体积缩小了,可以随意摺叠,藏在任何地方,他们才分别就寝,一觉睡醒,准备启程时,却发现路金花失踪了,房门还是内闩着,只有窗子虚掩,房中没有打斗的痕迹,被褥曾经睡过又摺好了。这证明她不是被人掳劫的,她的马也不见了,马栏中留着不少撕碎的布片,那是用来包住马蹄,使牠不发出声响,也证明路金花是自己离开的,否则不需要如此费事,但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悄悄离开呢?走时连字条都不留一个,这使柳林四圣百思莫解。
柳文佩比较细心,他在路金花的窗外仔细地看了一遍后,提出了第一个判断:“她不是一个人走的,昨夜有夜行人到她房中走过,这人是她认识的,两个人没有争斗,然后她才跟着那人走了!”柳依娘问道:“何以见得呢?”“她住的屋子刚好前两天没有住人,地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灰,留下了很淡的脚印,除了她的之外,还有一对比较大,是出于一个男人的。”柳依娘似乎不信道:“我一夜没合眼,她就在我隔壁,假如有人来过,我怎会听不见一点声息!”“这证明来人轻功极佳,一个男人,轻功极佳,又是她认识的,而且能叫她乖乖的走,这个人除了一字魔剑方衣外,不会有别人了。”“我想也是如此,方衣在字条上曾有为我珍重此身之句,可见他们的交情一定很不错!”
柳依娘长叹道:“金花这孩子也怪,方衣来了,又不是敌人,为什么要偷偷的走呢?”“我想他们一定有原因,否则路金花不致如此鲁莽,方衣既然在此,天南三煞一定也在此不远,跟我们见见面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是为了惠文藏珍……”柳文佩笑道:“你问我这些话等于白问。”欧阳不凋却道:“方衣被人称为一字魔剑,有个开口不说第二字的毛病,跟我们在一起可实在不方便,我想他把路金花单独叫走,多半是为了这个缘故。”柳依娘不服气道:“他们在一起又能畅谈了么?”欧阳不凋笑道:“至少方便得多,男女双方情意相投时,一切尽在不言,有时连一个字都嫌多余,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这个意思。”柳依娘仍是不服气道:“我就不信一字一句能表达出感情来,就是称呼一声,至少也得两个字。”卜上清笑道:“这一点我们可拗不过老四去,他成过家,有过卿卿我我的经验,男女之间的事,他了解最深。”
柳依娘问道:“四哥!你跟四嫂能一字一句谈天吗?”欧阳不凋微带惆怅地道:“怎么不能,有时我们整天也说不了两三个字,就是默默地对坐着对看着,也能过一天。”“那不把人憋死了。”欧阳不凋轻叹道:“不会的,千言万语,不必滚到舌尖,对方都知道了,言语反觉多余了。”卜上清半是玩笑,半是惑慨地道:“想不到其中还有如此韵味,我们这一生是无缘领略了,路金花既是跟着意中人走了,我们也别耽误时间,赶快追上去吧!”大家备好马,结帐启程,仍是由柳文佩在前循蹄迹追踪,出镇之后,发现了一件怪事,路金花的黑马在三十几丈外就与另一骑会合了,在启程前,他们似在会合处交谈良久,因为夜来微雪,从脚印上可以看得出来。可是他们所去的方向,却是往东南而去,柳文佩愕然地道:“这两个人闹的什么鬼,怎么往这个方向走了?”
“这条路能通江西吗?”“不能!西折到九华为止,东南直行,则到黄山,一直过去就到浙江了,由那边转四川,岂不是更远了。”“也许天南三煞为避人耳目,故意抄远道。”“这条路已经够远了,他们为避人注意,也要争取时间,如果从浙江再转过去,许老弟将藏珍图送到襄阳后,会同左良玉的手下,也可先赶到巫山了,他们不是自找麻烦?”几个人一听也怔住了,卜上清道:“我们不妨把图再详细研究一下,说不定藏珍地点不在巫山……”“怎么可能呢?只有巫山有四十九峰!”柳依娘道:“昨天我们验图之余,把它当作巫山,才对上注四十九峰不去深究,其实我觉得三张图上的山峰都不相叠合,每张图上的山峰数都有四五十个,加起来恐怕不止四十九峰之数?”柳文佩也觉得有异,各人取出图来,重新加以对照后,才发现大大小小的山峰,足足有九十九座之多。
这个发现使得他们愕然相顾,半晌说不出话来,柳文佩长叹道:“这个错误太大了,幸亏依娘一言点出,否则大伙儿赶到巫山空忙一场不说,左良玉以为我们先将藏珍起了出来自己昧下了。”卜上清道:“这要怪许天威,我们跑的地方少,看不出究竟倒也罢了,他的足迹行遍天下,怎么也会糊里糊涂一口咬定是巫山,我们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自然不往别处去想了,要不是路金花突然离去,从行迹上看出不对,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对图形起了怀疑。”柳文佩将三张图分而合,合而分地看了几遍,才长叹一声道:“不能怪许天威,实在是制图的人太精明了,而窜改的人尤为高明,才把许天威给唬住了,不仅是他,相信图样送到左良玉那儿,他们也看不出究竟来。”“何以见得呢?左良玉是治军的,舆图的资料揭齐全,一对照之下,自然就知道位置不对了。”
柳文佩轻叹道:“你们看吧,这三张图的外观十分近似,每张图都标有四十九座山峰只是位置略异,但看起来都是巫山诸峰,谁都以为这是一张图,山峰位置的差异只是标示藏珍所在而已,不会去想到另有花样了,尤其是三张图的神女峰固定于一点,更不会想到别处,不去注意周围诸峰的位置与数目了。”卜上清仔细研究了一下道:“那么这是那儿呢?”柳文佩笑道:“是黄山!只有黄山有九十九峰。”“黄山与巫山,相去何止千里。”“但是在图上只要更改一个字就行了,将黄字改为巫字,九十九改为四十九,一字之差,谬失千里。”欧阳乐贞凑上来道:“柳爷爷,我虽然没出过远门,但我有把握知道藏珍所在地了。”柳文佩一愕道:“四十九峰都难以取定其一,九十九更难取决了,你怎么会知道呢?”欧阳乐贞笑道:“窜改图形的人只更易地名,图形却没有变动,三张图指定的一点都是主峰,那是更改不了的,四十九峰以神女峰为主,九十九峰以何峰为主呢?”“始信峰。”“这就对了,您看这图上的巫山四十九峰几个字都一样大小,神女峰三个字却小了一半,而且那女字的位置上有一条纸筋,别的字可以刮掉再写,就是这个字不行,一刮就牵动纸筋,全图就破损了,所以我相信是始信峰的那个始字,刮去了旁边的台字,为了配合女字的大小,神峰两字也跟着缩小了。而且全图中就这个女字,笔力与他字不同,墨字也较为陈旧,这证明了一件事。”“证明什么事?”“证明全图所有的字都经过重写,就是这个女字没有更动,也是全图唯一与图形墨迹新旧能配合的一个字。”
柳文佩叫起来道:“不错,你这小鬼真还有两手。”欧阳乐贞笑道:“这都是您重男轻女的德政所泽及。”柳文佩一瞪眼道:“小鬼丫头,你又偏挑我什么了,我对你们兄妹三人一向一视同仁,几时重男轻女过?”欧阳乐贞笑笑道:“两位哥哥每天只读五页书就交了文课,您却规定我要多写一千个小字,而且要笔画清洁,不准带一点草,我若不是受了这一番磨练,今天就不会在字迹上看出毛病来,因此这件事值得记一大功的,有一半的光荣是属于您柳爷爷的。”柳文佩又好气又好笑,说不出一句话,欧阳不凋忙道:“小贞,不许没规矩,柳爷爷是为你好,你们三个小鬼都是草上的蜢蚱,一刻工夫都静不下来,男孩子野一点还没关系,女孩子野惯了,将来找不到婆家,柳爷爷才定下这门功课,专为改改你的野性。”
小姑娘被爷爷一打趣,闹在他身上撒娇,柳文佩却笑道:“小鬼丫头虽然淘气,今天却真建立了大功,如果不是她分析得准确,我们真叫人耍了。”柳依娘道:“这个制图的人也太促狭了,居然在图上玩了这些花样,不是明明整人吗?”初文佩道:“原先这份图恐怕是分给三个人保管的,所以才制作成如此复杂,取黄山与巫山地形相似而故布疑阵,惠文出亡海外多半没有音讯,三张图才归到张九荫一个人手里了,慎重自属必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是黄山,就不必再往四川去了。”“可是许兄那儿怎么办呢?”柳文佩想想道:“那只有追上去通知他一声,免得他带了人到巫山去扑个空。”柳依娘道:“我是不去的,我见了左良玉的幕客就有气,当年拂袖而去,现在又送上门去,我懒得受奚落。”柳林四圣显然都不愿意再见左军幕下昔日的同僚,因此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开口。欧阳不凋道:“你们都不愿去,只好我去了,谁叫我排行最低,而我欠许兄的情也最多。”
欧阳乐贞道:“爷爷,此去襄阳,说不定还会与大内的人接触,您跟洪承德对过一仗,仇恨最深,他一定会设法摆布您。”老头儿一瞪眼道:“我怕他不成?”欧阳乐平笑道:“您怎么会怕他呢?那一仗也是您比他功力深,只是您体力还没有复还,犯不上跟他们斗,何况您也不愿意见从前的老朋友,还是我去吧。”“你一个人去行吗?”“我想还可以,因为认识我的人不多,我易容更装都很方便,再说我只要追上许爷爷就行了,不一定要到襄阳!”柳文佩点头道:“小平去也好,他迟早都要一个人闯的,只是小平,你要小心点,你弟弟已经许给外公立嗣,欧阳家就只剩你一条根了。”欧阳乐平笑道:“没关系,万一我叫人杀了,还有妹妹;给她招个女婿上门传宗接代不就结了。”欧阳乐贞跳过去要打他,欧阳乐平躲开笑道:“妹妹!你这么凶法,除了招女婿上门,谁也不敢娶你。”欧阳乐贞更急了,欧阳乐平拉马跳上就跑,边叫道:“爷爷,我这就走了,早一点追上许爷爷,我还来得及赶回来,妹妹!你再追我,柳爷爷他们可走远了。”
小姑娘回头一看,果然柳文佩等人也牵马欲行,唯恐把她丢下了,才气呼呼地回来道:“爷爷,您也不管大哥,看他欺负我。”欧阳不凋笑道:“你们这三个我谁也管不了,何况你大哥的话也不错,你这样野法,谁敢要你呢,只有找个倒踏门的女婿,由着你欺负去。”小姑娘赌气不说话了,四个老的相视大笑,牵马登鞍,直往东南而行,追出将近五十里,却见路金花一个人痴立道旁,眼中滴着一连串的泪水,柳依娘连忙追上去问道:“金花,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路金花擦擦眼泪,苦笑一声道:“没有人,柳姑姑,你们怎么来了?我正想回头追你们去,藏珍地不在四川。”“我们知道,是黄山始信峰。”“你们怎么知道的?”“今天找不到你,我们从蹄迹上看出你走向这条路,觉得很奇怪,跟着再把藏珍图研究一下……”“你们知道了就好,天南三煞下去没多久,我们是追上去,还是等到了始信峰再找他们?”
柳文佩也拢了过来道:“那些都不急,我们慢慢研究再决定,昨夜你是跟谁走的,是不是方衣?”路金花点点头,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流,柳依娘道:“我们也猜准是他,你们谈了些什么?”路金花嗤的一声哭出来了,扑在柳依娘的怀中叫道:“柳姑姑,您帮助我,我要跟您学武功去杀了他。”柳依娘哦了一声道:“为什么?你们闹翻了?”“没有,可是我非杀他不可,他杀了我哥哥……”众人都是一怔,柳文佩忙道:“你哥哥!不是死在天南三煞手中吗?怎么又变成他了……”“是他!他自己承认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我们都闹糊涂了。”于是路金花抽抽噎噎说出昨夜的遭遇。
第八章 恩怨难分
更深夜尽,窗外有微雪细飘,路金花刚上床不久,忽然感到冷风扑面,睁眼一看,却是她朝思暮想的方衣。惊喜之下,差一点要叫出来,方衣却一手掩住了她的嘴,以极低的声音道:“走!”说着以手指指窗子,路金花知道他不愿惊动别人,乃随着他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隔壁还传来柳依娘的翻动声,他把床上的被褥摺好,拦腰一挟路金花,悄无声息由窗口出去,到了几十尺外的树林前。她才发现方衣把她的马也牵出来了,忙低问道:“这是干什么?”方衣先递给路金花一张纸道:“看!”那是一份最近的邸府急报,京中皇驾已崩,新君即位,魏忠贤已论辟,密令各处督抚搜捕余党。路金花看完了惊喜道:“这是好消息!天下太平了。”
方衣轻叹一声,又递给她另一张纸条,那是方衣自己写的:“魏党冰消,阉党仍掌朝政,盖新君乃赖宦官势力而起者,以牛易羊,天下仍不可为,唯左军已得新君支援,粮饷无虞缺乏,寇势稍歛,李部遣退,藏珍可无须作锦上添花之用,移作雪炭以济灾难,意义尤深。”路金花看完后笑道:“那太好了,我师父一定赞成的。”方衣却短短的吐出一个字:“难!”“有什么难呢?”“天……”方衣只能说一个字,但这一个字已经够了,路金花立刻会意道:“你是说天南三煞,放心,他们得不到藏珍的,虽然他们窜改了藏珍图,但是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却在藏珍图的夹层中,没有这些秘密,他们找到了地头也是白忙一场,现在图在我们手中,只要跟着他们,到了藏珍的地点后,把他们解决了,藏珍就可以由我们支配了。”
方衣眼中现出了询问的神色,路金花忙道:“这是真的,我们与云台九剑遭遇上了,我师父双手都被斩断了,却用一份假图哄过了云台九剑,因为师父怕自己无法将图送到左良玉那边,才说出了这个秘密了。”方衣神色一振,又说了一声:“走!”挟起她,两个人并骑向前急驰,跑出一段路后,才看见方衣的马拴在一处山凹中,这时方衣才放开她,跳到自己的马上向前飞驰,一直来到这地方,示意她停止后,依然一言不发,先拉起她的手跑了一阵,最后才挟着她,越过一排房屋,来到一栋大房子前,带着她轻轻跳上屋顶,轻功好到极顶,不发出一点声息。然后他以歉然的眼光表示自己的鲁莽与不得已,路金花回报他一个了解的微笑,事实上她自己行动绝对没有这么伶俐,一定会惊动屋里的人。
趴在屋顶上向下看去,天南三煞与季红薇陆大鹏等都在里面,还有那个黄友直以及他的女儿,黄美美与黄真真。他们正在整装待发,陆中扬得意地笑道:“黄兄真是赛诸葛,居然把他们都摔开了。”黄友直笑道:“实在是藏珍图的绘制人心计巧,把三幅图都绘成巫山的模样,却又注上了黄山的字样,兄弟先拿到图后,也确实糊涂了,研究了半天,才知道这的确是黄山,把三张图上一百四十七座山峰合起来,扣除重叠的部份,只有九十九峰,而且三张图的主峰位置不变,以巫山而言,自然是神女峰,到了黄山,一定是始信峰了。兄弟顺理成章,把图上的字改成巫山,相信谁也看不出破绽了。”听完这段话后,方衣挟着她又回到拴马的地方,路金花诧然万分地道:“原来他们捣这个鬼,我得赶紧通知柳林四圣去,要不!方大侠,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方衣摇头,路金花道:“为什么,难道你怕打不过他扪,还是怕他们的暗器厉害?”方衣仍是摇头。
“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陆中扬曾经对你连发两枚索命珠没能伤得了你,你根本不怕他们。”这次方衣以点头答覆,路金花急急道:“那为什么不杀死他们呢?”方衣叹了一声,用手在地上写道:“素无仇隙。”“可是他们杀了我哥哥,你帮我报仇不行吗?”“行!”这次以声音回答了,路金花兴奋道:“你既然答应了,我们这就追上去。”方衣长叹一声,继续写着:“杀令兄者非天南三煞!”路金花一震,连忙问道:“不是他们?”方衣点点头。“谁?”“我!”路金花脸色大变叫道:“怎么会是你?”方衣只是一声轻叹,木然无语,路金花急急叫道:“不!我相信不是你,你没有杀我哥哥的理由。”方衣一言不发,闭起双目,用手比比自己的咽喉,那意思很明显,路金花相信了,方衣虽然没杀路金标的理由,却更没有叫自己去杀他的理由。
因此她脸色惨变地叫道:“那么是真的了?”方衣的眼睛仍然闭着,却点了一下头,路金花只觉得一阵热血上冲,差一点昏倒下去,抽出肩头的刀叫道:“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哥哥跟你有仇吗?”方衣木然地摇摇头,路金花一刀劈过去,方衣连闪都不闪,倒是路金花自己手软了,临到咽喉处的刀锋一偏,砍在他的肩头上,鲜血直冒,她咬咬牙,泪水盈眶,正想再砍第二刀,方衣忽然又抱起她,往地下的雪堆中一倒,同时用手掩住她嘴,原来是天南三煞骑着马出来了。幸好他们的马正拴于暗处,没有被发现,眼看着一列人马掠过面前而去,等他们走远后,方衣在地下写了一行字,推开她,骑上自己的马也走了!那是用血水在雪地上写的:“暂蹑敌踪,欠卿一命,容后为补,速告四圣,即来黄山。”就是这一行字,把她钉在当地,眼泪像滚滚的江水,一直没停过,直到柳依娘等人来到……
听完这段话后,众人的表情不一,可是谁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不但难以启齿,而且隔靴抓痒的话也没有用处,只有柳依娘还问道:“你哥哥是死在金陵镖局里的,你师父一定知情,为什么一直说是天南三煞下手的呢?”路金花垂泪道:“我哥哥一定是在回金陵乞援的路上跟他相遇,也许犯了他的禁忌死在他的剑下,然后又将遗体送到金陵,我师父知道他的怪毛病,为了大局,一时不便跟他冲突,又怕我找他拚命复仇,所以才诳说是死在天南三煞之手,自从他在金陵江中帮助我们之后,我一直觉得师父的态度很奇怪,他两次救了我们,师父对他却并不感激,还尽量叫我少跟他接近。”柳依娘一叹道:“他杀死你哥哥说不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一直在帮助你们大概是为了赎罪。”“什么苦衷,还不是他那不说话的鬼毛病,他就可以毫无理性地杀人吗?”“他绝不是有毛病,也不是不喜欢开口,必然是有着必须受限制的理由,否则绝不会有人用这种方法限制自己的,他对你几次欲言又止,内心一定也相当痛苦。”
“我不管,反正我非杀死他不可,柳姑姑,我的武功比他差得太多了,所以您一定要教我。”柳依娘苦笑道:“他根本就不准备还手,他最后的留字还说欠你一条命,随时都可以还给你,何必要用武功呢?”“不!我相信他杀我哥哥,也相信他不是用暗杀的手段,一定在公平的决斗下杀死的,所以我要报仇,也一定要在同样的情形下,我不愿意占这个便宜。”柳依娘一笑道:“金花!武林中重恩尤重于仇,虽然他于你有杀兄之仇,但他对你们有几次活命之德,你一心报仇,又怎么酬答他的恩情昵?”路金花咬咬嘴唇道:“仇在前,恩在后,杀了他之后,我再自尽以谢,算是酬报他的恩情了。”“那我帮你报了仇,不是帮你就死了吗?”“柳姑姑,恩是我的事,我只求您帮我报仇。”柳依娘道:“不行,我做人一向讲究恩怨分明,像你这样恩怨混杂在一起,连自己都弄不清楚,我可帮不了忙。”路金花一咬牙道:“您不教,我再求别一位,柳伯伯,卜伯伯,欧阳伯伯,您三位……”柳文佩笑道:“路姑娘,柳林四圣向来是四位一体,如果依娘拒绝了你,我们谁都帮不了你。”
欧阳乐贞道:“路姑姑,我帮你。”柳依娘一瞪眼道:“小鬼!你懂个屁!”欧阳乐贞道:“路姑姑要报杀兄之仇是正事,您们四位老人家怎么能坐视不理呢?”柳依娘道:“不是不理,是要她自己表明一下态度。”路金花忙道:“我的态度已经够明白了。”柳依娘庄容道:“金花!如果你把我们当长辈来求我们,就必须弄清你自己的立场,如果你把恩当作你自己的事,仇却要我们帮忙,我们当然不能受理,这等于要我们不问是非,助长你行凶了。”“报杀人之仇怎么能说是行凶呢?”“我们的看法却不能如此,你必须作个决断,究竟是仇重还是恩深,如果你认为仇重,就不必再提恩,如果是恩深,就忘了你的仇。”柳文佩道:“依娘的话有理,上次你认为天南三煞就是杀兄的仇人时,我已经答覆过你了,我们绝不介入你私人的仇恨,只在大局上着眼,你报仇的对象是不是到了必杀无赦的程度,假如真到了那个程度,我们不是为你报仇,而是为世人除恶,否则我们一概不理!”
卜上清跟着道:“上次大哥拒绝你,并不是我们不讲交情,而是我们的处世宗旨不允许,你哥哥是保镖的,天南三煞是劫镖的,保镖的以生命换酬劳,劫镖的何尝不是以生命来争取,这是以命换命,说不上仇不仇!”欧阳乐贞不服气地道:“这么说劫镖是正当的行为吗?”柳文佩一笑道:“话不是这么说,那是私人的操守,若没有劫镖,就不会有人花代价请保镖,所以保镖的以生命气力货利,就不该把生死看得太重。”欧阳乐贞道:“可是方衣杀死路叔叔并不为劫镖。”柳依娘道:“所以这要讲究是非两字了。金花,我们对方衣全无印象,好恶全凭你一句话,如果你说此人该杀,姑姑毫无考虑地帮你报仇。”柳文佩跟着道:“我们信任你,希望你别陷我们于不义,柳林四圣一向爱惜羽毛,不想最后再犯个错误。”
路金花沉思片刻道:“柳姑姑,我明白了,如果要我昧着良心说方衣是坏人,别说我不能,说了您不会信。”柳依娘一笑道:“这就是了,他若是坏人,不会一而再的帮你们,更不会挺着脖子挨你一刀,这样的一个青年人,连你都下不了手,更何况是我们呢?”路金花急急道:“我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我不愿在那种情形下杀他……算了,这件事我自己办。”柳文佩笑笑道:“我们实在也插手不了,最好是你自己办去了,否则我们也不会推三阻四了。”柳依娘又笑道:“还有我们想帮也帮不了,跟我学武功,你永远也胜不了他,在庙里我见过他的身手,恐怕比我还高呢,昨夜他到你房中,我听不见他,他可听得见我的行动,金花!如果你一定要杀他,下次见面就给他一刀,否则我劝你就放弃了仇念,你还记得你师父临别时的话吗?他要你记住本身的责任,已经不管你的行动了!这分明是个暗示,这个暗示也是指着方衣而言!”
路金花一怔道:“怎么会指着方衣呢?”“方衣两次救你于危难,那情形你不说,我们也想像得到,你师父当然不能明白指示你去跟方衣交好,否则他就对不起你的哥哥,但他何尝不想为你们复社拉拢一个人才?”路金花垂头不语,泪珠又滚滚而落。欧阳乐贞道:“我想许爷爷不会要路姑姑认一个杀兄的仇人做朋友吧!”柳依娘哼了一声道:“小鬼!管你自己的事,等你过了二十岁,才有资格谈大人的问题。”小姑娘今天一开口就挨骂,赌气不说话了,柳依娘拍拍路金花的肩膀道:“金花,如果你肯放弃仇念,下次见面就告诉他,否则的话,你最好别再见他!”路金花泪流满面地道:“我不能宽恕他杀我哥哥,但我也不必避他,这是我的事,您就别管了!”柳文佩觉得不谈也好,换过话题道:“那份邸抄倒是出人意外,我们怎么毫无所闻呢?”柳依娘道:“这种事情是绝大的机密,岂能轻易泄露的,方衣倒真有本事,居然能弄到了一份,左良玉的围解了,许兄也不必去了,还是把他追回来吧!”
柳文佩道:“那倒不必,小平去就行了,我相信魏党倒势的事很快就会腾传开来的,目前我们还是紧蹑着天南三煞,别让他们鲁莽从事,把藏珍处的机关弄发动了,使一大批藏金深埋山腹,那才是暴殄天物,用来账济灾民,可以活上千上万的人呢,这是场大功德。”柳依娘道:“大哥,我们可以保护藏珍,但如何运用,却应该由许兄去决定!”“他还会有别的用途吗?”柳依娘道:“他不会中饱私囊,但他与图主张九荫都是复社的中坚份子,也许他们准备用来作为光大复社的基金。”柳文佩想想道:“怎么用都行,只要有意义我都不反对,但目前的急务是保护它不受损害。”“那也不必急,人多反而打草惊蛇,有方衣一个人钉着他们,还怕会出问题吗?”柳文佩道:“我不怀疑那小伙子的能力,但三煞也不是易与之辈,尤其是他挨了一刀。”路金花急急道:“那一刀挨得很重,血流了满身的。”
大家都望着她笑,路金花自知失态,忙又道:“我才不在乎他的死活,我只是担心藏珍。”柳依娘笑笑道:“没有人说你是关心他死活,那一刀是你砍的,轻重你自己知道…”欧阳不凋连忙瞪她一眼,柳依娘知道自己不宜在此时开玩笑,路金花到底年纪轻,一个脸上挂不住很可能会硬着头皮走上绝路,因此笑笑上马,开始启程了,从路金花偷听到三煞与黄友直的谈话,更证实了欧阳乐贞的判断,藏珍的地点在黄山的始信峰,他们已不虞有失,拚命赶路了,柳依娘骑了许天威的马,不愧是头名驹,除了路金花的黑马外,别的马都追不上牠。一路上老是这两匹马打前站,柳文佩他们只好沿途换马才没有落后太远,除了必要的休息外,他们几乎没停过,迢迢千里,总算在六天之后,赶到了黄山。由于他们一脚不停,在后面的许天威自然不可能追到,可是在前面的天南三煞也没追及,很可能他们也是拚命赶路,先一脚到达黄山了!倒是方衣的那份邸抄证实了,可是他们所接触的只是一些江湖人,仅能知道魏忠贤被处刑抄家,新君登基而已,大内进一步的消息,以及官方有何动态,他们仍是摸不到一点头绪。
到了黄山以后,他们直赴始信峰,却只见到云迷峰顶,积雪盈尺,一片银装世界,天南三煞没影子,监视他们的方衣也不见消息,拿出藏珍图一对,他们也迷惑了,图上的记号都被雪盖住了,一点影子都没有。这一下连柳文佩也直了眼,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找不到藏珍的正确位置,他们也不敢随便拆开夹层来看看里面的秘密,万一图上所指不是黄山,岂不是全盘都砸了。最后他们下了一个结论,就是一切的记号都被雪封住了,始信峰那么大,深凹处积雪厚达半丈,扫除不可能的,天南三煞一定是先来过了,也是被积雪所封,得不到结果而回,看来只好等雪溶了。百无聊赖中,他们只好耐着性子,一半的人借住在最近峰的道观中,另一半人则在山下客邸寄寓,一面探查消息,一面等候许天威与欧阳两兄弟。
住道观是柳文佩、卜上清与欧阳不凋,因为道观中不便居宿女客,柳依娘只好带着路金花、欧阳乐贞住在山下了,三个老的每天除了研究三份藏珍图,还得随时注意峰上的动静,看看有没有别人上去。柳依娘等在山下也不好过,呆等着无所事事,又不敢跑远,一住十来天,仍是毫无动静。心情最苦的自然是路金花,她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方面盼望着师父许天威赶快到来,问问哥哥被杀的详情,直到现在,她还希望路金标是死在别人的手中。另一方面,她的心情更矛盾了,经过柳林四圣的一番恩与仇的解析,她的仇意已减低了很多,但哥哥与她是相依为命长大了,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不为他报仇,也不能装作不在乎地去与方衣交好了,可是十几天没有见到方衣,她又禁不住暗暗地担心。是不是那一刀杀伤得太重,方衣一病不起了,还是因为受伤而被天南三煞发现了形迹而害死了呢?当她最恨的时候,她真想杀死方衣,但方衣如死在别人的手中,却又是她最不愿意的事。短短的十几天,她像过了十几年,丰腴的脸消瘦了,明亮的眸子暗淡了,透红的脸颊呈现出憔悴的苍白。她觉得自己病了,不知病由何起,也不知是什么病,但她的心里似沸油在煎,身上一点劲都没有。
柳文佩他们隔一天,必然派个人下山来连络一次,问问下面的情形,也报告一点山上的动态,以便互相了解,在大前天是欧阳不凋下山,说道观里来了个陌生人,姓公冶名长,是个无意仕进的举子,文才很好,谈吐斯文风趣,志在游历山水,却不像个武林中人,曾经邀三老同揽始信峰之胜,三老陪他去了,玩了一天,兴尽而返,似乎与三老很投契,留在道观里不走了。这个人也许值得怀疑,但也没有一点可疑之处,三老的意思是继续周旋下去,对他进一步的了解。照理说昨天又该有人下山了,却没有准时到达,又等了一个上午,柳依娘忍不住了,吩咐欧阳乐贞陪伴路金花等候在店中,匆匆赶上山去一探究竟。
路金花在店里百无一聊,精神不济,歪在床上闷睡,欧阳乐贞耐不住寂寞,上街逛去了,她有个理由,这是上黄山的唯一途径,万一许天威他们来到而直接上山,岂不是两下错过了,她必须在路口上去看看。由于十几天都没有事,路金花觉得放她出去跑跑也好,免得赖在身边,尽问些烦人的问题。一觉睡醒,天将交黑,路金花觉得应该把小姑娘叫回来吃晚饭,于是整整衣服,跨步出了房门,这家聚安客栈是兼营酒馆的,她才走到饭座前,忽而心中一动,因为她看见一角的桌上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好像是夫妇打扮,然而,被她认出是陆大鹏与季红薇。天南三煞的门人子弟在此出现,证明他们已来到了!虽然弄不清他们何以迟至今天才到,但确实是值得注意的。
于是她回到房里,掠起一角门帘,暗窥两人的行动,但见他们谈笑晏晏,神情安详,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看了一会,见他们人头颇熟,不住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一来就有这么多熟人呢,难道他们在此处早有根据地吗?纳闷了一阵,刚好有个店伙过来,她装着叫饭菜,把店伙招到房中,点了几样饭菜,就旁敲侧击地打听那两个人的来路,这店伙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见一个大姑娘找他问话,乐得骨头都轻了,有问必答,还自动地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说这一对年轻夫妇也来了半个多月,跟镇上唯一的富户尤员外是亲戚,一来就住在尤员外家,还带了不少的仆从,听说他们是虔诚的佛门信士,打算在黄山上建一所寺院以增胜景,托尤员外代为募集人工。他们很有钱,出手也大方,镇上来了这一家大户,自然咸表欢迎,因为他们要建的寺院很大,镇上的各家店户多多少少都有点好处,目前一切都谈妥了,单等开春后雪溶了他们就要上山踏堪地点动工。
路金花一听心中自然明白,暗骂自己等人太糊涂,光在山上苦等,没在山下着手了解,这批人盖寺院的鬼话,一定是借此藉口挖掘藏珍,那批仆从,也必然是天南三煞等人的乔装,他们必然是到过始信峰了,也因为积雪之故,找不到地点,才于山下做预备工作。可是转念一想,这两个人公然现身,如此招摇,不是太现形迹了吗?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仔细想想,觉得又不太可能,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藏珍之秘已为自己等人猜破,必然认为将大家都引到巫山去了,他们现在公然招摇,藉口建立寺院,也是一种手法,使别的人不去注意他们真正的目的。想到这儿,她觉得必须立刻通知柳林四圣他们,可是欧阳乐贞又不知上那儿去了,此刻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而且天南三煞是否在此也需要证实一下,以免中了对方的阴谋,因为这可能也是一个陷阱。
季红薇与陆大鹏用过了饭,付帐起身走了,路金花觉得这是个机会,跟去暗中探听一下,假如他们是出来刺探消息的,回去后必要对天南三煞报告。于是她在屋里留了个条子,只简单说上尤大户家去了,有意外人物出现,相信欧阳乐贞回来,一定看得懂得。天色已暗,她披了一件深色斗篷,插好双刀,悄悄地出了店门,远远地蹑着两个人,尤家的宅院在镇西,是个单独的大宅第,虽是此地首屈一指的富户,却也开始败落了,屋宇陈旧,墙垣有的地方颓坏了,然而占地很广。路金花找了个阴暗处越墙而入,却是尤家的庭院,鱼池亭榭虽全,也半数荒废,乏人整理,这种败落的大家,正是妖邪寄身的最好去处,因为败落的世家,一定有不肖弟子,为利所诱,可以不问究竟而冒认亲戚收容他们。
屋子很多,却显得零乱,大多数都是黑沉沉的,只有几处窗纸上亮着灯火,在一座楼阁上灯火最明亮,人影幢幢。这应该是天南三煞他们栖身之所了,路金花悄悄掩近,轻轻地攀缘上去,她不能跳,怕发出声音。一直来到窗下,只听见里面有细语传出,可见一定是在商讨什么秘密事情,她用唾沫沾湿了窗纸,刺破一个小洞,凑上眼去,正想看看里面的情形,忽而身后袭来一阵微风,她还来不及动作,已经被束住了双腿,跟着被人倒吊了起来,窗子突然开启了,一个人疾探手制住了她。吊她双腿的人由屋顶翻下来,提着她进到屋里,赫然正是季红薇,而出手制她的人,则是陆中扬,但听他哈哈大笑道:“路姑娘,久违了。”路金花身虽受制,嘴巴却可以讲话,怒声道:“陆中扬,你别得意,我落在你们手里,柳林四圣却放不过你们!”陆中扬大笑道:“我早就准备着他们前来,不怕柳林四圣武功再高,这次恐怕也难逃我的手法!”
路金花不禁一怔,陆中扬继续笑道:“我算准你们会来,不知等了多久,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了,你们行动早在我的监视中,柳依娘中午离开后,我先设法把那个小姑娘诓到此地来制住了,跟着又故意叫大鹏与季侄女在客栈中现身,把你也引来,用你们两人做钓饵,我相信柳林四圣一个个先后都会前来自投罗网的。”“笑话,柳林四圣才不会像我这么傻。”陆中扬哈哈大笑道:“不管他们多聪明,也别想逃过此地的重重机关与埋伏。”“机关埋伏?这里有机关?”“也许你不信,黄兄,你可以现身了,两条小鱼都顺利上钩了。”
屏后转出黄友直,一脸得意的奸笑,路金花更为吃惊了,失声道:“你是这里的主人?”黄友直笑道:“这里是我的岳家,但他们人丁不继,拙荆身故后,我就是此地的主人了。”路金花流露出不信的神色,黄友直继续道:“我根据祖上的遗言,一直认为惠文藏珍可能在黄山,老早就来寻找了,却因为没有藏珍图,未能如愿,可是我也不是毫无收获,尤家只剩一个女儿,看中了我的人才,让我得到了这片产业,为了将这所宅第作为我发展事业的根据地,我动用了继承的遗产,建成了一所钢墙铁府,直到钱花光了,我才再到京师去探访藏珍图的下落……”路金花不能不信了,可是仍存有希望地道:“你们以陆大鸭与季红薇出外招摇,谎称建寺,柳林四圣一问就知道了,那里会来上你的当。”
黄友直微微笑道:“柳林四圣来此已近半月,他们难道会对附近的环境不再探听吗?可是得不到我们的一点消息,这是什么道埋呢,说穿了很简单,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我是这里的主人,至于建寺院之说,那只是哄了你而已,那个伙计是我的家人,那些食客也都是我岳家的下人,整个计划就是哄你悄悄的来此上钩,你留在客浅里的字条也到了我的手里,柳林四圣上那儿去找你们,必然会一个个在我的安排下,乖乖的投进我的圈套中。”路金花这才大为着急起来,黄友直继续笑道:“这怪他们自己不好,我更改藏珍图,将他们支到巫山去,谁知道你们却着了个方衣钉住我们,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路金花一急道:“你们也知道了?”“本来是不会知道的,可是那天我经过时,忽然看见路上有血迹,雪地上的红血仍是十分醒目,我就知道有问题,但我不露形色,故意走了过去,然后在背后反吊住你们,不知道方衣怎么受了伤,逮住一个受伤的人总不费事,同时我想到行迹已露,最好的办法是在这里把你们一个个诓进来,雎然时间久一点,却万无一失。”“什么?方衣也被你们捉住了。”“当然了,马上你就可以看到他了,这家伙很倔强,肩上伤可及骨,却拒绝我们为他疗伤,我看他跟你还不错,也许你可以帮帮忙,把他的伤治好。”陆中扬皱眉道:“黄兄!那小子是个大祸患,照我说乾脆一刀宰了他算了,何必还为他治伤呢?”黄友直笑道:“这家伙的武功不逊柳林四圣,年纪又这么轻,将来是个好帮手,杀了他太可惜了。”
“他能为我们所用吗?”黄友直哈哈一笑道:“没问题,兄弟到现在为止,没有做过一件失败的事,一个小伙子还怕收买不了他吗?”陆中扬刚要开口,黄友直接着道:“陆兄!把她送到石窖里跟方衣关在一起,对王兄还要保密,否则他思及杀子之痛,很可能会蛮干一道,把我的计划全破坏了。”陆中扬道:“短时间还可以,日子久了可不行。”“不会太久的,等柳林四圣入了掌握,这个女孩子由他处置好了,目前我必须要她作为钓饵。”陆中扬这才点点头道:“红薇,你送去好了。”黄友直接着道:“把金创药给她,到了石窑里,就解开她的穴道,还是用我的方法,就不怕她逃跑了。”
季红薇提起路金花,直往楼下行去,下了楼梯后,掀开一块木板,就是一行石级,直通地府,走尽石级,有两名大汉守着一扇大铁门,季红薇叫人开了铁门,只见那是一间大石室,用厚石隔成四五间,却没有门,只是一间间的格子而已,一间燃着一盆熊熊的炭火,使里面很热。季红薇放下路金花道:“方衣在最后一格,我不过去了,药回头我从门缝里递过来。”说着先解了她脚上的绳索,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路金花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季红薇笑道:“这是黄叔叔的禁人妙策,在石窑里你可以自由活动,如果你想逃出去也不妨试试,守门的两个人武功并不太好,只是喜欢看女人,假如你不怕他们看的话,在他们身上用点功夫,很有希望的。”
路金花但苦不能行动,由着对方将衣服剥得精光,然后在她身上戮了一下又笑道:“你先躺下,半个时辰就能行动了,还有个小女孩儿在第二闸,这丫头太倔强,我们给她吃了迷药,两个时辰以后才会醒转,你们三个人可以好好聚聚,说不定到明天有更多的人会来呢。”语毕嫣然一笑,拿起她的衣服走了,铁门呛唧闭上后,路金花也气昏了过去,等她悠悠醒转,却见铁门缝里塞来一个瓷瓶,接着季红薇的声音道:“你真差劲,足足昏了一个时辰,药在这里,快拿去救人吧,那个姓方的很可能已经断气了。”路金花怒极冲前一拳擂在铁门上,季红薇笑道:“下次送东西我叫别人来了,你可别往门口乱跑,隔着门缝,你看起来十分动人,难怪王子渊想动你的脑筋。”
路金花这才想到自己是赤裸着身子,连忙用手掩着私处,但听得季红薇格格笑着远去了,她怕守门的大汉会在门缝偷看,急急拿了瓷瓶,躲到第一个空间里,那里有一个小洞,洞中滴出一股极细的水,流入一个石槽中,满出来则溢入一条地沟,也只有口大小,沟中略有臊臭之气,路金花起先还不明白这是什么用的,停一停神,才想到了,这石槽中的贮水是供饮用的,地沟是供囚禁的人溲解之用,溲后用水冲出去。这所石窑是专为配合黄友直那种奇特的囚人方法,虽然促狭,却不能不佩服他心思巧妙,不用桎梏不怕人跑出去,因为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说什么也不敢这样去面对一个男人,她拿着瓷瓶,方寸已乱,不知如何是好,挨了半天才挨到第二间去。
欧阳乐贞果然伏在地上,也是一样的被剥得精光,昏迷不醒,路金花等了半天,才到隔间捧了一握冷水,淋在小姑娘的头上,欧阳乐贞咿唔了两声,依然没有醒,她只好抱起小姑娘,到隔间去浸在石槽中,果然用冷水一激,小姑娘提前惊醒,一挣而脱,举掌就打,及看见是路金花,才呆住了道:“路姑姑,你怎么来了?咦……你怎么没穿衣服,弄成这个样子。”路金花轻声一叹道:“你自己看看。”欧阳乐贞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也是一样精光,呀然惊叫一声,四处想躲却找不到一个藏身之处。最后她只好把背对路金花,面对着墙了,口中还叫道:“路姑姑,你不许看我。”路金花轻叹一声道:“傻丫头,我们都是女人,在这种处境下,别拘泥那一套了,连姑姑都不怕,你一个小女孩还怕什么,快回过身来,我们好说话。”
小姑娘忸怩了半天,才回过身来,路金花倒反而为之一怔,先前她抱着小姑娘过来,心情紧张,没注意一些身外的事物,现在因为小姑娘的忸怩,使她不由自主地溜了一眼,才发现欧阳乐贞忸怩的原因,原来她已不是真正的小女孩子了,丰臀细腰,前胸丰隆如拳,骨肉均匀,尤其是小腹处细茸如茵,竟是个在发育中的少女了,只是因为她身材矮小,穿着衣服时,才掩蔽了这些发育的痕迹。欧阳乐贞见她眼睛直溜,嫩脸羞得通红,娇声叫道:“路姑姑,你坏,过叫你不准看我的。”路金花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小贞!你几岁了?”欧阳乐贞道:“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十五了。”路金花哦了一声才道:“我真的忘了,平时我不相信你有十五,现在我倒不相信你是十五,我十五岁的诗候,个子也许比你高,但什么也比不上你。”欧阳乐贞低头叫道:“姑姑!你再开玩笑我要生气了。”
路金花经过这个阶段,知道在发育中少女的心情,最怕就是被人知道她的成长,连忙一笑道:“别生气,快告诉我,你是怎样被人骗到这儿来的。”欧阳乐贞小嘴一噘道:“说起来真气人,我在街口等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好像是天南三煞中的陆中扬,我就盯在后面,一直来到这屋子,他进了屋中,我就想从墙上进来看看,那知道一脚踏空,跌进一个陷阱里面,底下都是水,我往上一跳,手腰处伸出几道钢箍,把我紧紧地套住了,然后我鼻子里闻到一股香味就失去了知觉。”路金花一愕道:“这里真有机关。”“是啊!假如不是我粗心,一点机关还困不住我呢!路姑姑,你也是被机关捉住的吗?”路金花苦笑一声道:“我的武功太差,他们不屑用机关来对付我,活生生把我捉起来的。”
说着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欧阳乐贞急急道:“那怎么办啊,柳姑婆回来看不见我们,一定会发急寻找,可能会受他们的引诱而上当,然后柳爷爷他们也保不住了。”路金花黯然道:“有什么办法呢,只希望柳林四圣警觉性高一点,别上他们的当。”两个女孩相对唏嘘,莫衷一是,半天后,还是路金花道:“柳姑姑的见识阅历比我们丰富,也许不会像我们这样容易上当,如果她找不到我们,或者知道我们失踪后,立刻赶上山去跟你爷爷他们商量一下,四圣联手,黄友直再狡猾,也无奈何他们的。”欧阳乐贞道:“不!你知道柳姑婆的脾气,她比我还沉不住气,如果黄友直放出消息,她一定等不及会合别人,急急就赶来了,柳姑婆一失陷,三位老人家也乱了方寸……”路金花叹道:“我们只能往好处想,否则又怎么办呢?除非我们能逃一个出去通知他们。”
二女相对无言,沉默片刻,欧阳乐贞道:“别去想他们了,那个方衣也在这里,路姑姑,你还是先去救他吧。”路金花道:“不!我不能救他,他是我的仇人。”“仇不仇的事以后再说,至少目前他是为了你才被人困在这里的,你应该去救他一下。”“我这样子怎么能去呢?还是你去吧。”欧阳乐贞叫道:“我?我跟你不是一样的吗?”“你是个小孩子,应该没有关系。”欧阳乐贞连连摇头道:“我才不去,叫我去碰一个陌生的男人,杀了我也不干!”路金花救醒欧阳乐贞的用意,原是想叫她去看看方衣的情况,可是看见欧阳乐贞的神情,知道这是女孩子最别扭的年岁,想叫她去是万不可能了。憋了半天,她毅然作了涸决定,心想自己的身体在方衣目中已不是秘密了,受王子渊侮辱时,那种尴尬的情形都被他看过了,还有什么愿忌?方衣这次被擒是为了受伤,而他的伤却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他已经死了,那自然什么都不谈了,如果他还没有死,替他把剑创治好,也等于还他一份情,以后再找他报杀兄之仇,人情上也说得过去一点。
于是她拿了药瓶,迳自向最后一间走去,到了那儿,她果然看见方衣躺在石地下,一身衣服也被脱得精光,肩头一片血污,动也不动。她踌躇良久,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方衣!姓方的。”方衣仍然不动,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叫了两声,仍然没有回应,她急起来了,看情形方衣已死了!她心里扑扑直跳,再度鼓起勇气,慢慢走近去,伸出颜抖的手,在方衣身上推了一堆,马上又缩了回去。方衣还没死,但一身像火般地烫,这正是外创很严重的现象,看样子,他已被内火熬得昏迷了。到底是救他不救呢?她在内心捉摸良久,才咬牙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托起方衣的身子,先试试脉搏,还在跳动,却很微弱,假如不急速救治,可能去死不远了。
尽管她恨透了这个男人,但在恨中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翻开方衣的眼皮看了一下,瞳仁也扩大了,眼珠呆滞不动,像个死人差不多,她的心又软了,想到方衣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最后他如果不陪自己去暗探三煞的动静,三煞绝不会发现他的跟踪,如果自己不把他砍伤,以他超凡的武功,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歉意油然而生,把她的仇意冲淡了,就地坐了下来,将方衣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又仔细去检查一下伤口,的确很重,深可入肉寸许,已经到了肩骨所在,肉皮翻卷,经她一动之后,血水慢慢地又渗了出来。她四下看了一遍,到处都是血迹,墙上还有掌印,深陷入石分许,她起先不懂,以为这是方衣受困以后,想凭掌力击破石墙而脱困的,那不是太傻了吗,这是地下,即使击破了石墙,仍然冲不出厚厚的地层呀。继而一想,方衣不是那种笨人,不会做这种笨事的,那只有一个解释,自己一刀没有杀死他,他却不想活了,所以才拒绝三煞的治疗,甚至于拚命消耗体力以求速死,所以伤口才久久不得复原,衰弱到这种程度。
想通了方衣的苦境,她的眼泪扑扑地直流,终于拿起药瓶,打开一看,那倒是很名贵的刀创药,除了冰片之外,还有生肌的白獭髓,小心翼翼地把药末洒在伤处,她不敢再移动,唯恐血水把药末又冲走了!这种药物十分名贵,尤其是白獭髓,更是千金不易得的珍品,平常用药之后,必须加以包裹,然而在这个地方,连遮身的布片都找不到一块,更谈不到包裹了。路金花只能以双手按住伤处,可是她略明医理,知道最严重的不是这处刀伤,而是方衣的热度,再这样发烧下去,即使治好了伤,也将成为一个理智丧失的废人了,所以她急忙叫道:“小贞,拿点水过来。”
欧阳乐贞在隔间问道:“他死了没有?”“没有死!若是你不拿水来他就死了。”“那我不干,你自己来拿好了。”金花急急道:“小贞,如果我走得动,我绝不敢麻烦你,这个时候,你别闹别扭了,快拿点水来。”可能是她声音中焦急的成分,使得欧阳乐贞也不敢再违抗了,没有多久,小姑娘用双手捧了一掬水过来,先在墙口张了一张,看见方衣昏迷不醒,才瑟缩地进来。路金花道:“把水洒在他的头上。”欧阳乐贞见方衣的双目深陷,嘴唇乾裂,知道情况很严重,忙把水洒在额头,可是没有多久,那点水又蒸乾了,小姑娘忙跑去又捧了一掬过来,捧了几次,她才道:“路姑姑,槽里的水不多了,这样子太浪费,你为什么不把他移到那边去,浸在水槽里呢?”路金花的双手仍是按在伤口上叹道:“我何尝没想到,只是刚上了药,不能移动,否则血水一冲等于白废。”
欧阳乐贞顿脚骂道:“这批家伙真坏,连纱布也不给,叫我们怎么治伤?”路金花黯然叹道:“小贞!你别埋怨了,他们连衣服都不给我们留下,还会给我们纱布吗?”欧阳乐贞想想道:“我有办法,路姑姑!你把他搂紧一点,我把你们一起搬过去。”这倒是个办法,路金花双手仍是按住伤口,臂上用劲,将方衣的身子贴紧自己,欧阳乐贞一手托着路金花的胁下,一手托住方衣的腿弯,把两个人一起托了起来,移向有水槽的那间石室靠近水槽放下。这样她可以用一只手沿着水,不断地淋在方衣的额角上,配合细孔中的出水量,不致于缺水了,过了一会,欧阳乐贞道:“光是这样不行,他还应该喝点水培养元气。”路金花见方衣的嘴唇都烧焦了,心中略感迟疑地道:“他喝了水,神智就清醒过来。”欧阳乐贞道:“您本来就是要救他呀,难道您要他死掉不成?”路金花蹙眉道:“话不是这么说,他清醒过来,我们怎么见面呢?”
欧阳乐贞看看自己赤裸的全身,觉得很不好意思道:“那还是让他死掉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路金花忙道:“不!他一直在暗中帮着我们,还救了我两次。”欧阳乐贞道:“可是他杀了您的哥哥,是您的仇人。”路金花沉思片刻才道:“恩是恩,仇是仇,不能一概而论,在患难之际,我们以报恩为重,等我们都脱身之后,我再找他报杀兄之仇。”欧阳乐贞居然一笑道:“路姑姑!我是个小孩子,不懂得这些大道理,您要不想他死就赶快救他,我可爱躲到一边去了。”说完她果然闪身走了,躲到隔墙空洞里去。她明白路金花决心要救方衣,唯恐他清醒之后,看到自己的身子。再者她也明白,自己在旁边,路金花诸多颧忌,不如躲开了,免得路金花不好意思而踌躇不决。但她毕竟是个小孩悬看方衣清醒之后,面对路金花是怎么个情形。所以她到了隔樯之后,又悄悄地伸头偷看着。
路金花倒是一本正经,用一只手接了一点水,首先拭在方衣的嘴唇上,使枯乾的唇皮润湿。水的滋润使方衣有了反应,略动了一动,然后就伸出舌头,舔嘴角的余沥,显得极为焦渴。路金花又接了第二掬水,滴进他的嘴里,方衣伸出舌头,贪婪地吮吸着,一掬水喝完了,他张嘴表示还要。路金花忙道:“方大侠!你受了重伤,不能多喝水。”方衣睁开无力的眼睛,正对着路金花裸露的前胸,路金花骤感一阵脸热,连忙把他抬高一点。这下子两个人变成面面相对,但方衣的眼睛却像呆滞不动,也不认识她似的,口中只喃喃地道:“水!水!”路金花见他神智仍然未复,连忙道:“方大侠!你醒醒,你受了重伤…”方衣如同未闻,呆呆地连呼一个水字,忽然他鼻子连掀了几掀,好似闻到了水的气息,移头望向水槽。
路金花忙把他的头扳回来道:“方大侠!你不能多喝水,那会增加你伤势的。”但方衣如同疯子一般,一下子猛然推开了她,扑到水槽上,埋头进去,拚命地牛饮,吸吸有声。路金花一时情急,扑上去拉他叫道:“方大侠!你不能这样喝。”方衣双手扳住木槽,根本不作理会,路金花只有使出全身劲力,抱住他的腰,拚命地往后拖。忽然,她的手触到一件异样的东西,如受电击,连忙放开手退后,方衣也在这时候回过身子,目中射出火样的厉芒,使得路金花心中大惊,手不自然地按住小腹下面,低下头去,不敢正视方衣。而方衣却如同疯了一般,喉头发出一声低吼,一下子扑了过来,双臂如同铁钩,紧紧地圈住了她。路金花急得大声叫道:“方大侠!快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她一面叫,一面死命挣扎,可是方衣力大无穷,使得她快要窒息了,同时她感觉到方衣的身子像火般地热。挣扎了一阵,她终于敌不过方衣的狂力,身子一软,昏蹶了过去,但立刻被一阵剧痛刺激得醒了过来。
睁眼一看,方衣正将她压在地下,而下体仍然在遭受着一阵阵澈心的痛楚,她知道遭遇到什么了。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哀号,泪水盈眶地道:“方衣!你是禽兽,你简直不是人。”“方衣,求求你,饶了我吧。”方衣如同未闻,更猛烈地摧残着她,最后她实在受不住了,想用手撑开方衣,周身又绵软无力,只得叫道:“小贞!快救命呀!小贞……”叫了两声,她终于被极度的痛楚刺激得昏了过去。欧阳乐贞在隔墙看看,先前为所发生的事羞得满脸通红,心头如小鹿在乱撞,别别直跳,连忙缩回了头,不敢再看下去,后来听得路金花的叫声不对劲,才又伸头过来看看,见路金花已昏死不动,而方衣仍在蹂躏不止。这下子她再也忍不住了,纵身跳出,对准方衣的肩上就是一拳,口中还厉声怒骂道:“姓方的,你是人还是禽兽,路姑姑好意救你……”
这一拳的力气很大将方衣打得往后一仰,从路金花的身上跌了开去,可是她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路金花的下体一片殷红,连双腿都染满了鲜血,躺在地下,如同死去一般,就在她惊魂未定之际,方衣又扑了过来。这次所扑的对象竟然是她自己!欧阳乐贞仓卒不及躲避,就被一个滚热的身子与两条钢臂抱住了,跟着被方衣压倒地下,倒在路金花的身边。她曾拚命挣扎过,但这些挣扎并不能使她脱出噩运……欧阳乐贞虽是小孩子,但因为自幼即得正统武学的传授,耐痛的能力比一般人强得多。在知道自己遭受到什么命运之后,她不再徒事挣扎,默默地忍受着。她毕竟是个孩子,身体的发育尚未全臻成熟,那些撞击对她是没有特殊感觉,有的只有一阵阵的痛苦。正因为她没有特殊的感觉,那种痛苦也较易忍受,慢慢地,她觉得方衣已渐力竭,终至软瘫在她的身上而停止了。
她把方衣一下子推翻下来,看他像死猪似的躺在身边,坐起身子,看看自己受摧残的部位,只感到一阵恶心。她站起身子,仍然很不舒服,腹下有撕裂的痛楚,但她忍受,走到水槽边,掬水把自己洗乾净了。回头看看,路金花也醒转了,仍然无力地躺着,向她递过一个询问的眼光,她才悲从中来,含泪地点点头。路金花脸色大变,撑起身子,一掌朝方衣劈去。“你这畜生!”可是欧阳乐贞抢过来,一手挡住了她,路金花急道:“小贞!这衣冠禽兽,还不杀了他!”欧阳乐贞摇摇头道:“不!这样子杀了他太便宜他。”路金花道:“那你要怎么对付他。”欧阳乐贞咬牙道:“我要等出去后,用乱剑将他分尸!假如我的武功不及他,我会向柳爷爷柳姑婆卜爷爷哭诉,他们一定肯帮我的忙……”
路金花哭着道:“小贞!是我害了你了。”欧阳乐贞摇头道:“不!不是你,是这畜生。”路金花低头垂泣,欧阳乐贞道:“路姑姑,别哭,贞操同样重于生命,但我们都是未嫁之身,受辱只是一身而已,要急的是报仇。”路金花挣扎站起道:“我不能等这么久,我一定要杀了他。”欧阳乐贞忙拉住她道:“我们手无寸铁,一掌劈死池实在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他粉身碎骨,何况他刚才的蛮劲你是知道的,我们也未必杀得死他,留着等出去,找到我爷爷他们,非要将他凌迟碎体,才消得心头之恨。”路金花顿了一顿才道:“我们还出得去吧。”“我相信总是有机会的,什么惠文藏珍我都不管了,并且我相信爷爷他们听见了我们遭辱的事,也会搁下一切来帮我们报仇的。”路金花忙道:“那怎么行呢?”欧阳乐贞道:“为何不行?柳爷爷对国事早已灰心,这次受托护送惠文藏珍,完全是念在跟许爷爷的交情,现在害我们受了这种侮辱,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吧,无论如何也得先替我们雪了恨再谈其他的。”
路金花摇头深思,暗自抽泣不止,欧阳乐贞对地下的方衣踢了一脚,将他踢了一个翻身骂道:“还不滚起来,别睡在地下装死。”方衣踢得惊醒过来,居然翻身坐起,愕然道:“这……”欤阳乐贞怒道:“姓方的,我知道你每次只能放一个屁,因此我也不问你什么了,我相信你对自己做的事总还记得吧。”路金花仍是血迹模糊,欧阳乐贞虽然洗濯过了,又有一丝血水顺着腿涔涔流下,她也不怕羞耻了。指指路金花,又指指自己道:“你看看,总有一天我会要你用血来还的,等我讨债的时候,可不会这么便宜了,我要你粉身碎骨,千刀万割。”方衣对刚才的事只有些馍糊的印象,他彷佛如在梦中,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失去人性的疯虎,扑杀了两头羔羊。看看两个赤裸的女孩子,再看看自己身上所沾染的处子落红,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目中射出了怒火。但这怒火一下子就变成了悔恨,急道:“路姑娘,我……”
欧阳乐贞道:“你怎么改变往例,放起连珠屁来了,刚才你开口说了四个字,是什么缘故使你大开金口了。”方衣脸色一变,片刻才道:“那是我与一个人所定的规诫,每次只准我说一个字,如果违了此诫,我就要遭受杀身之报。”欧阳乐贞冷哼道:“这是什么屁规诫。”“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授我武功。”“原来是你的师父。”“不!不是的,他虽授我武功,却无师徒之份,他授我武功的条件就是如此,要我在十年内不得破诫,否则……”“否则会怎么样?”方衣顿了一顿道:“否则我就要自戕而死。”阳乐贞冷笑道:“那有个屁用,你不遵守又待如何?”方衣道:“他就会杀死我的母亲,他扣住我的母亲作为人质。”阳乐贞道:“那你破了诫,是准备自戕呢,还是牺牲你的母亲?”方衣脸色惨然地道:“我铸下这个大错,已存必死之心,怎能连累到我母亲呢,她年轻守寡,茹苦含辛抚育我长大……”欧阳乐贞冷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方衣怒道:“欧阳姑娘,方某铸下此错,绝非本心,但我也不会诿过他人,最多一死而已,却不准你这样侮辱我。”
欧阳乐贞冷冷地道:“说你两句就算是侮辱你了?那么你加诸我们身上的兽行又该怎么说呢,大丈夫敢作敢当,有种的你现在别死。”方衣道:“那你要怎么样?”欧阳乐贞厉声道:“身受之惨,我要加倍报还你,等我们出去后,我要邀集我爷爷他们,公开制你,将你千刀万剐。”方衣惨然一笑道:“我现在也没打算死,首先我要去见母亲一面,然后把一些私人的事了断,然后再……”欧阳乐贞道:“不管你去干什么,但你在我找到你之前,绝对不准死,你欺侮了柳林四圣的后人,没有这么便宜。”方衣道:“如果情况不允许我活那么久呢?”欧阳乐贞道:“那你最好先杀了你母亲,否则我就找到她,不管她有多大年纪,我也要她尝尝我身受的滋味。”路金花连忙道:“小贞,这怎么可以呢?”欧阳乐贞怒道:“为什么不可以,谁叫她生了这样一个儿子,他被人称为一字魔剑,已经作了多少恶事,现在更……”
方衣神容一惨道:“欧阳姑娘!我不怪你恨我,现在我也没话说了,我一定尽量设法活下去,等你来找我报仇好了。”欧阳乐贞道:“你最好快点了断一下你的私事,等我爷爷他们找到你时,他们绝不会容情,也不会等你慢慢料理了。”方衣冷笑一声道:“除非方某甘心就死,否则柳林四圣还吓不倒我。”欧阳乐贞冷冷一笑,不再理他,方衣在屋中看了一遍,走到水槽之前,双手扳住,用力一掀,只听见格勒一响,那具重逾数百斤,连拫凿在地上的石雕水槽竟被他硬生生拔了起来,走到铁门前用力一撞,轰隆一声巨响,沉厚的铁门被石槽击开一个洞。洞外守卫的两名汉子失声叫道:“不好!犯人要逃走了。”方衣从门洞中冲了出去,双手齐发,肉掌击在两个大汉的头上,只打得脑浆四溅,倒地身死。
二女愕然相顾,半晌,路金花道:“真想不到他的武功如此惊人。”欧阳乐贞却冷冷地道:“武功高有屁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被天南三煞擒住了,如果落在柳爷爷手中,照样能要他的命。”两人慢慢挨了出去,见方衣已经不在了,正想从死人身上扒下衣服来,忽然方衣在地道口上抛下两綑衣物,还有两支长剑,他连面都不露,只听得声音道:“天南三煞都不在,主事的人也不知道上那儿去了,你们快走吧,我一定很快地来和你们一作了断。”那是两套女装,路金花穿了正好,欧阳乐贞则稍嫌宽大,但她们也顾不得很多了,匆匆着上,提剑而出。外面果然寂无一人,地下有几具尸体,都是天南三煞的手下,想是死在方衣手中,两人走了出来,立即循路去找柳林四圣会合,离开她们被困的宅后,路金花嗫嚅地道:“小贞,见到柳姑姑后,怎么向她启齿呢?”欧阳乐贞轻轻一叹道:“什么也别说,就当没有发生那件事,这根本怪不得方衣,他是受人陷害的。”
路金花不禁一怔,欧阳乐贞又道:“他对您是有点情意的,但为了他杀死了路叔叔,不敢进一步向您表示了,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认为他太阴阳怪气,可是我绝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一个人。”路金花道:“我也不信,他曾经两次救我于危,他的身子他都见过了,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这样赤裸地看过,我说句老脸皮的话,实在也不能再另事他人了,他要得到我,我也不会拒绝的,但他为什么要那样呢……”欧阳乐贞道:“他要占您的便宜,上次在雪地里的机会更好,但是他连碰都没碰一下,可见他是个守正不阿的君子,何况在地窖中,他身上还受了重伤……”路金花道:“也许他是因伤而神智不清了。”欧阳乐贞叹道:“不可能的,以他所受的伤,纵使我们自己凑上去,他也未必有心情,再说他即使是个淫徒,也不会昏乱到这个程度,简直就成了一头疯兽,尤其是对您,假如不是找到我做替身,他会活活地把您折磨到死。”
路金花红着脸道:“我昏过去了,不知道他怎么对你的,我醒来时,他已经倒在地下了,小贞,究竟是……”欧阳乐贞道:“我不愿再说,想起来我都怕,幸亏是有两个人,假如祗有一个人,谁也别想活了。”路金花一叹道:“我实在想不透。”欧阳乐贞道:“天南三煞为什么要把我们的衣服都剥光,为什么要把方衣跟我们关在一起,您还不明白吗?”路金花愕然道:“这是天南三煞故意造成的了。”欧阳乐贞恨声道:“当然是他们故意造成的。”“但这是为什么呢?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很简单,要方衣跟我们自相残杀,您见到方衣破门而出的功力了,柳爷爷他们单独一个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路金花叫道:“他们的手段太卑鄙。”欧阳乐贞道:“柳林四圣出面护送藏珍图,使得天南三煞取得藏珍的阻碍大为增加,力敌又不不行,只有找到方衣这样一个高手,使我们互相火拚,两败俱伤,他们才可以收一石二鸟之效。”
路金花怔了半天才道:“小贞!这么说来,你憎恨方衣是假的了。”欧阳乐贞道:“是的!我真正该恨的人是天南三煞,或许是那个叫黄友直的家伙,天南三煞还想不出这种毒计,这一定是黄友直的阴谋。”“那你为什么要对方衣那么狠呢?”欧阳乐贞道:“我必须装得凶,天南三煞才会放我们脱身,我想他们一定在暗中看着一切事情进行,直到他们以为奸计完成后,才让我们安然离开,否则怎会在外面撤得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几个喽罗在送死。”路金花默然道:“小贞,只是太苦了你了。”欧阳乐贞愤然地道:“他们主要的对象是我,您才是跟着倒霉的,因为他们下的药性太强,我一个人绝对受不了,他们才拖您下水,他们一定要我活着出去了,才能达到目的。”路金花茫然地一叹,片刻才道:“小贞!你这么小,对事情的看法竟然比我透澈得多,我都不知道方衣是为药性所迷……”“谁能事先料到呢?否则也不会上当了。”“小贞,你怎么知道方衣是被药性所迷呢?”“方衣对您多少总有点情意,绝不可能那么对待您,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一直到方衣抓住了我才发觉不对。”
“怎么不对?”“他的身上烫得像火!这分明是药性所熬,内火焚发所致,您用水一浇,刚好恢复了他的体力,而他的神智还没有醒,才像一头疯兽。”“是的!这怪我太没经验了,他伤势虽重,仅是皮肉的浮伤,对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来说,不应如此的。”欧阳乐贞忽然问道:“路姑姑,假使您早发现他是为药性所迷……”路金花道:“那还用说,我一定不会上当。”欧阳乐贞却摇头道:“不!这是一种最厉害的药物,季红薇一点没说错,方衣的确是命在顷刻,如果我们不救他,他很快就会死的。”“但也不能用这种方法救他。”欧阳乐贞叹道:“您不救他我也会救的,这是唯一保全他生命的办法,方衣服下药之后,强自用内力与药力对抗,已至走火入魔的程度,非一次将药性发泄完毕是不会好的。”“小贞!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欧阳乐贞道:“是柳姑婆教给我的,她知道我迟早要在江湖上闯荡,所以从小就将江湖上的鬼技末俩都告诉我,尤其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对各种迷乱性情的药物,她教得特别详细,要我万一遇上这种情形,一定要把持得住。”路金花一怔道:“怎么把持法?”欧阳乐贞苦笑道:“她是指我自己被迷的时候,千万别动轻生之念,要我咬牙忍受下来,设法保全自己的生命为第一,然后再设法报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像今天这种情形,她老人家没想到,但原则是一样的。”
“你是说你情愿委屈自己去救方衣?”“是的!方衣既然值得被人利用,必然是个可重视的人才,如果我是柳林四圣的后人,我不必这么做!但我是银鞭侠的外孙,是复社的一份子,我就该不计牺牲去争取一个难得的人才。”“你从那儿得来的这种思想?”“从我娘那儿,娘始终没忘记自己是于成龙的女儿,更没忘记复社的责任,她知道四位老人家是不会再对这些事热心了,只好暗中教诲我们兄妹……”路金花一叹道:“于大姊是个很伟大的女子……”欧阳乐贞道:“您又何尝不是呢?您与许爷爷为了藏珍图,几番出死入生,为的又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复社吗?”路金花默然道:“但我们的努力白废了,一心寄望左左良玉身上,才拚命送藏珍图去保全他,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您可是为牛天星的话感到灰心了……”“牛天星的话不为无理,我相信事实也是如此,怎能不灰心呢?”欧阳乐贞道:“不!路姑姑,牛天星的话未必可信,就算是真的,我们也不可灰心,复社的工作并不限于保全左良玉一件,国事也不能寄望于左良玉一人身上,报国之途很多,我们可努力的地方也多着呢。”
“我们还能做什么呢?”“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我们就做什么,方衣实在是个人才,我希望您能抛弃路大叔的私仇,好好地笼络他。”路金花轻叹道:“我师父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一直不肯告诉我方衣是杀我哥哥的凶手,但他老人家又担心方衣非我同道。”“我看不会,那个人急公好义,虽然脾气怪一点,但相当有正义感,否则他不会三番两次地帮你们的忙。”路金花长叹一声道:“难得很,他的性子很烈,尤其是……”欧阳乐贞苦笑道:“您是说我逼他太紧了吗?”路金花顿了一顿才道:“你那样对他是应该的,他临走时并不认为你过分,我相信他办完自己的私事后,一定会来对我们作个交代,假如他没有自戕的勇气,则此人卑不足道,假如他是个义烈的人,我们不杀他,他也饶不过自己……”欧阳乐贞微微一笑道:“这个您放心,我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我自有转缓的方法,劝他乖乖的放弃死念,为我们复社效力。”
路金花用眼望住她。欧阳乐贞忙道:“路姑姑,您放心,他还是您的。”路金花摇摇头道:“我才不担心这个,我们之间已没有结合的可能了。”“为什么?难道您还放不下路大叔的仇恨?”“不是那件事,是你的问题。”“我怎么样,我会妨碍你们吗?”“不是你妨碍谁,是他永远也不会看开你这件事,我也是一样,所以我跟他永远也不会结合的,否则太对不起你了。”欧阳乐贞道:“在天南三煞的阴谋中,我是该遭殃的人,您才是真正的被害者,应该是我对不起您才对。”路金花烦躁地道:“我们别谈这个问题了,小贞!未来的事无法预料,但我直觉到问题绝不会如此简单,到时候再说吧。”
(第一部完)
第九章 自投罗网
欧阳乐贞见路金花的脸色很不对,倒是不敢再说了,两个人绕了半天,始终没追上柳林四圣,她们只浔循途往始信峰去了。因为在她们的估计中,天南三煞必然急着到黄山去掘宝,而柳林四圣也急急地赶往阻止。也许会留下一两个人来寻找她们,但一直找不到的话,只有到始信峰去会合了,所以只有这样找是最正确的。两个人都不认识路,只好沿途找人问讯,但她们倒遇上了一个难题,两人身上都没有钱。离开的时候,她们找了两匹马,就忘记找几两银子,这是她们都没出过远门的缘故,这实在太困扰住她们了。俭盗不屑为,两个女孩子也不能当街卖艺,何况她们两个人的身体都很不舒服,急需要好好休息,于是找到了一家镇店,住下之后,要了两桶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这家店里是光住宿不卖饭的。路金花吩咐店家送饭菜来时,店家才说了,要用什么饭菜,店里可以代为买来,她们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幸好路金花还沉得住气,听欧阳乐贞报了一大堆的菜名要店家送来,而店家等着拿银子时,她才想起这回事。连忙道:“算了,我们自己上店里去吃好了,又热又新鲜。”把店家打发走了,欧阳乐贞道:“路姑姑,这是干嘛呢?我这身衣裳又大又肥,而且我累得很,马虎一点,买点来吃吃就算了,我实在不想出去。”路金花一叹道:“我也不想出去,但你身上有钱吗?”这下欧阳乐贞怔住了,这两身衣服是方衣帮她们弄来的,还不知从那个衣箱里翻出来的,一股樟脑味,自然它兜里不会有银子。路金花的马包里倒是放着银子,但她们骑走的马不是自己原来的,马包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肚子饿得厉害,虽还可以再挨一夜,但明天怎么办呢?付店账要用银子,何况明天还要吃的。
愁眉苦脸相对良久,欧阳乐贞道:“把我这口剑卖了吧。”她们的兵器也丢了,路金花随便找了两口刀,欧阳乐贞是使剑的,被她在堂顶的墙上找到一口剑,这口剑是作摆饰用的,锋刃还不错,装饰尤为精致,剑鞘与剑柄上都镶了宝石珍珠,剑穗上还缀着一块玉玦。这都是很值钱的,小姑娘灵机一动,才想到这一着。路金花看看那口剑,倒是颇为值钱,才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们会落魄至此。”欧阳乐贞却因为问题解决了,十分高兴地道:“管它呢,反正又不是我自己的。”
剑虽然值钱,但得卖了才行,她们带了那口剑,来到镇市上,因为已是夜晚,差不多生意都歇了,只有几家饭馆酒楼还开着,生意极热闹,锅勺直响,菜香四溢,引得她们直咽口水,但又发愁了。剑换不了饭账,她们又不知道如何把剑换成银子,叫她们当街叫卖,她们拉不下这个脸来,转了一条街,好容易看见小巷里有一家当舖。欧欧乐贞还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路金花因为在镖行里长大,世事懂得一点,立刻往当铺里去。这是一间小得可怜的当铺,屋子很破旧,柜台上点一盏单蕊油灯,暗暗的,一股霉味触鼻,路金花没上过当铺,也不懂典当的手续,进门之后,只见一个老头儿在柜后打算盘,她就推开栅门进去。那老朝奉忙铝了起来问道:“姑娘!你要干什么?”“当东西。”
她身上的衣服很新,质地也不错,不像个穷苦人家的穿着,所以那老朝奉翻了半天白眼才道:“姑娘!小号是小本经营,专做穷人的生意,贵重的东西,小号承受不起,你还是换一家吧。”路金花是鼓起勇气进来的,实在没有跑第二家的勇气了,再者她也不知道那儿有第二家,遂把剑往柜台上一放道:“就是这口剑,你看看当多少。”老朝奉把剑拿了起来,又将灯捻亮了一点,几乎把鼻子贴在上面,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又放下道:“姑娘!你别开玩笑了。”路金花急了道:“我是规规矩矩来当东西,谁跟你开玩笑。”老朝奉苦笑道:“不开玩笑怎么找上小号,就是把小号所有的现银都拿出来,也付不上十分之一的价值。”路金花一怔道:“这口剑这么值钱?”
老朝奉用怀疑的眼光看看她反问道:“难道这口剑不是你的?”欧阳乐贞在外面道:“剑是我们家传的,我们也不知道值多少,因为我们姑娘俩到黄山去,在路上被扒手把银子扒走了……”她信口扯谎,老朝奉却很细心,想想反问道:“扒手扒了你们的银子,为什么不偷你们这口剑呢?”欧阳乐贞眼睛一翻道:“剑挂在我身上,他敢扒吗?”“你们的银子又放在什么地方呢?”他问得很仔细,路金花只得接口道:“银子放在马包里,在半路上打尖的时候,叫人偷走了,我们都是练武的,身边的剑想来还不会有人敢偷。”老朝奉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姑娘!这口剑你们还来不来赎?”路金花道:“不赎了,我们要赶路,还不知道那年那月才经过这里。”老朝奉笑道:“这还好办,如果说是暂当一下,本镇那一家都不敢收下,因为它太贵重了,丢了实在赔不起,既然你们不想赎回去,那乾脆卖掉了,老汉可以替你们介绍一家买主,本镇的首富胡员外,他最喜欢收集古玩珍器……”
路金花只求能换到银子,也不讲究卖给谁了,忙道:“那就麻烦了,这胡员外住得远吗?”“不远!就在镇上,那座最大的宅院,老汉这就陪二位去一趟,不过咱们先得讲好,二位这口剑准备卖多少呢?”路金花怔住了道:“你看能值多少呢?”老朝奉狡猾地笑道:“这种东西没有定价的,遇到识货的,上千上万也卖得出,碰上庄稼汉,一两银子还嫌贵……”路金花猜透他是想从中换点好处,乃笑道:“老人家,你看着办吧,当然是越多越好,成交后,我们照脱手的价格,送给你两成作为报酬。”老朝奉眉开眼笑地道:“胡员外很慷慨,本人却不太识货,有时还要老汉替他监定一下,既然姑娘这么说,老汉当尽量救取一个好价钱。”
说完叫出一个小伙计来看店,出了店门后,又将剑交回给路金花,后带着一脸贪婪的笑意道:“剑还是你们自己拿着,老汉可担待不起,到了胡员外那儿,二位也别开口,一切都由老汉代为交易。”路金花是求之不得,遂与欧阳乐贞两人跟他一起走去,转出市镇,果然是一片大宅院,粉墙高楼,颇具气派。老朝奉到了门上一通报,门口的管家就笑道:“龚老头,你又来骗员外的银子了,上次你介绍的那件古董花瓶,原来是假货,你说是唐瓷,结果瓶底下还有本朝的年号,员外恨得要抽你的筋呢。”老朝奉笑道:“我也看见了,虽是本朝的年号,却是洪武爷年代的,少说也值个上百两,员外只费六十两买进,还是不吃亏。”那管家道:“就是为了这个,员外才没找你算账,否则不剥了你皮,这次你可别耍那套了,员外不怕吃亏,可丢不起人,他那口瓷瓶在朋友前吹嘘了半天,结果叫人当面揭穿,你想他多难看。”龚老儿笑道:“真正的唐瓷六十两买得到吗?人家一听价格就知道是假的了,不过也不算丢人,那的确是仿唐的型式,而且还真像。”管家笑道:“快进去吧,这次你捞多少,别忘了带我一份。”
龚老儿带着两个女孩子进了门,来到大厅上,胡员外还没出来,他们只好站着等候,欧阳乐贞见挂着许多字画,都是题着“正群先生稚正”等字,才知道胡员外的名字叫胡正群,但也见得他是个胸无点墨的废物。因为一幅草书的最后落款竟是“弟退之拜草”。退之是唐代古文大豪韩愈的字,就算这条草书是他的亲笔,死了几百年的人也不可能跟胡正群称兄道弟。因此她问道:“这胡员外是干什么的?”龚老儿耸耸道:“谁知道,反正他有钱就是员外。”说着胡员外出来了,是个五十开外的胖子,绕颊生须,浓眉大眼,顶上光得发亮,披了一件便袍。一现面,他就用闷雷似的声音叫道:“龚老儿,你还有胆子来见我。”龚老儿忙陪笑道:“员外!上次那具花瓶可怪不得我,我不是告诉您,太便宜了,恐怕不是真货,千万不能让人家拿起来看,如果您照我的话,用盒子装起来,谁也不敢说是假的,您偏要泄底。”
胡正群大声叫道:“王八蛋,你吹得那么响,我会说是六十两买进的吗?我告诉人家是六百两,他还直说便宜,有人愿意一千两买过去,人家出那么高的价钱,老子自然干了,那知他一看就扯蛋了。”龚老儿笑道:“六十两的玩意,您想卖一千两,怎么能不扯蛋呢?不过这次老汉保证您不会落空,您看看这口剑。”说着把剑从路金花的手里取过来,递到他手中。胡正群一面接剑,一面看人,然后叫道:“这两个雌儿是那儿来的?”路金花脸色一变,龚老儿忙道:“这两位姑娘是宦门的千金小姐,因为在路上失了盗,才将家传一口宝剑变卖作盘缠,您看看这口剑。”胡正群哦了一声,连忙道:“原来是两位小姐,请恕咱家无知,怎不给小姐们泡茶!王八蛋,你们光吃饭不干活儿的。”立刻有个丫环捧了两碗茶出来,茶具倒是很细致,路金花见他客气起来了,知道他是个粗人,倒也不便计较了。
胡正群先看剑鞘上面的宝石和珍珠,然后抽出剑锋,还很内行地用手弹弹锋刃,才笑道:“奶奶的,这倒是口好剑,是掺了风磨铜打造的,只是份量轻一点,只能给娘们使。”龚老儿哈着腰笑笑道:“员外,这下子您可看错了。”胡正群一瞪眼道:“放屁!咱家别的不识货,兵器可在行……”龚老儿笑道:“您对兵器的好坏在行,可是对这口剑的来历却不知道,只是有一点您可实在值得佩服,它是一口女剑,是属于女子佩用的。”胡正群听他反覆一说,心头也乐了,大笑道:“娘儿们佩用的剑还有什么来历,不过上面的珠宝倒真值几倨钱,袭老儿,咱家要了,你说个价钱吧。”龚老儿乾咳了一声然后笑道:“这两泣姑娘急着要等银子动身赶路,而在这镇上除了您员外,别人也买不起这口剑,您给这个数吧。”说着伸出五个指头,胡正群叫道:“五百两,你老小子财迷心窍了。”
龚老儿冷冷一笑道:“五百两就想买这口剑,老汉说的是五千两,本来卖主出价是七千两,老汉劝她们降低了一点,才达成这个数目。”胡正群哈哈大笑道:“上面的宝石最多值个三百两,加上剑的本身,不会超过三百五十两,这口剑只能挂着好看,一点屁用都没有,五百两咱家还不想买,你居然想要五千两……”龚老儿笑道:“员外,这两位姑娘是大家小姐出身,您可不能唬人家,珠宝的现值少说也在千两之外……”胡正群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那得看地方,在这个鬼镇上,三百两也只有我胡某出得起,换了第二个人,三十两都嫌贵,他奶奶的,说什么也不值五千两呀。”龚老儿一笑道:“珠宝拆开来可卖一千两出头,连在这口剑上,五千两都是便宜的,因为它的来头可大着呢,这是唐代天宝年间,唐明皇宠妃杨玉环的佩剑。”
胡正群嗤声笑了起来道:“扯你娘的燥,咱家从来没听过杨贵妃会舞剑。”袭老儿道:“杨贵妃不一定要会舞剑,唐代的人尚武,无论男女都要弄支剑佩在身上,这正是杨贵妃的佩剑,而且还是安禄山送给她的,您瞧剑身带点弯,正是所谓胡剑的式样,这些宝石也都是胡人的式样。”胡正群又看了一眼,渐感兴趣道:“怎见得就是杨贵妃的佩剑呢?”“胡人都是穷鬼,怎舍得花重金去装饰一支剑?只有安禄山为了讨好杨贵妃,才送了这么一支名贵的宝剑。”“这八成儿是你在杜撰的吧,有考据没有?”“剑是唐代的,式样是北边胡人的,这就是考证,就因为没考据,谁也不能说是假的,何况剑到了您的手里,就更变成真的了,您的先祖不是北边的吗,您可以说这是您祖上传下来的,还可以说您的先祖是安禄山的部将……”
胡正群叱道:“放你的屁,你要咱家连祖宗都卖了。”龚老儿一笑道:“中原早年没有胡字这个姓,姓胡的人都是由北方的胡人南迁,沿用而成姓,这是一点假不了,何况您生相威武,一望就知道是胡人的宗裔,员外,这口剑买下来,您绝不吃亏,您把它送到京城或是一些大都市,加上您的家世,谁都不能说它不是杨贵妃遗物,如果您想脱手,几万两银子也卖得起来。”胡正群再了看一下剑才道:“算了,我给一千两,这是出足了价钱了。”龚老儿摇头道:“那就没办法了,二位姑娘,你们要多少盘费,老汉明儿一早借贷然后老汉负责替你们把剑卖掉。”欧阳乐贞听龚老儿这么一说,倒是舍不得卖了,忙道:“那更好,你借我们一点银子,到了黄山,我们找到家人后,加十倍还给你,剑我不想卖了。”龚老儿装模作样地道:“不卖也好,老汉也不忍心你们把祖传的宝物卖掉,咱们走吧。”示意二女,带剑跟他一起离开,胡正群急了道:“三千两,咱家再也不加了,龚老头你再敢拿翘,老子就拆了你的老骨头,还不给我滚回来。”
路金花本意是随便换点银子,根本不想卖这么高,因此见能得到三千两,也不想再噜嗦了,遂道:“卖了吧,我们也一不是做生意的人。”龚老儿低声道:“小姐,你太心急了,再拖一下,至少能卖四千两,你多得八百,老汉也可以多捞点外快。”路金花道:“送你一千两好了,可是得要现银。”胡正群却接过剑去,再三摩娑,笑着道:“三千两银子可是有两百来斤重,你们带着方便吗?”欧阳乐贞忙道:“方便,我们有马,在镇上的方福客栈里。”胡正群一翻眼道:“那个客栈能住吗?姑娘,我们既然成了交,就算是结了一段缘份,说什么也得招待你们住一晚。”路金花正待推辞,胡正群邋:“我胡某是本镇有头有脸的人,绝不能欺侮你们,财帛动人心,客栈里太乱,万一把银子又丢了,胡某也过意不去,我有两个闺女儿,二位就跟她们住在一起,让她们向二位学学大家规矩。”不由分说,一面叫龚老儿回去通知店房把她们的马匹送来,一面叫人去通知他两个女儿出来陪客。
袭老儿笑道:“胡员外的好意二位也不必客气了,住在他这儿是比客栈里舒服得多,别的不说,臭虫就咬得你们受不了。”欧阳乐贞生有洁癖,一听有臭虫,也不坚持要到客栈去了,而且胡正群另一句话更对了她的胃口。“我家还没吃饭,今天是小妾的生日,没好意思招摇,难得请到两位小姐,说什么也得给个面子。”两个女孩子都饥不及待,听说有现成的酒席,也不坚持了,而且胡正群的两个女儿也出来了,一个叫胡金枝,一个叫胡玉叶,名字很俗气,人倒长得很秀气,都在十九二十上下,使她们更放心。胡员外倒是很乾脆,立刻进去拿了银子出来,其中五十两是碎银子,算是给她们路上零用,其余则是百两一张的银票,而且足足三千两,没把零数扣棹。
坐谈了一下,酒席也摆好了,胡员外把家人都叫了出来,胡太太是个跟他差不多年岁的妇人,一团和气,另外还有四个姨太太,三姨太太叫碧桃,过生日的就是她,一家子人都很和善健谈,胡太太对她们尤其亲热。本来她俩对胡正群还有点怀疑,因为他谈吐粗犷,举止不文,江湖气息很重,见到他的家人后,路金花判断中,这个胡员外大概是个暴发户,做生意发了财,冒充风雅,倒也不足为奇。酒菜上来后,她们也不客气,胡家的人更是豪放,没有别别扭扭的娘娘腔,这大概都是受了男主人的薰陶。吃喝到一半,龚老儿把她们的马匹送来了,行囊空空,只有路金花的两口单刀,胡正群十分注意,忙问道:“路小姐还会武功。”路金花不得不扯谎道:“寒家是武官出身,从小也练练,只是不太高明,否则也不会在路上被人把盘费给偷走了。”胡正群笑道:“原来是将门之女,难得!难得!咱家以前也是保镖的,后来才改行做买卖,论起来也算是个武人,咱们更该亲近亲近,来,我敬二位一杯。”
路金花能喝两杯,但空肚子不敢多喝,可是胡家的人很热情地劝饮,使她不好意思拒绝,再者那个袭老儿得到了路金花塞给他的一千两银票,满怀高兴,也要敬上一杯,连乾两杯之后,胡太太也要凑热闹,胡家的两个女儿也挤上一份,有了四五分酒意后,路金花反而豪放了,竟然反过来敬他们。一杯连一杯,路金花越喝越勇,欧阳乐贞本来是滴酒不进的,怕路金花喝醉了,硬着头皮出来替她挡场。结果小姑娘反而先醉倒了,路金花把胡正群的四个姨太太拚倒之后,自己不胜酒力,也酡然倒在桌上。胡正群大声吩咐道:“金枝!玉叶,客人醉了,扶她们到后面休息去吧。”那两个女孩子力气很大,一人挟一个,把她们提到了后面绣房中,跟着又把她们捆了起来。
路金花虽然酒醉,心头是明白的,见她们动手捆人,不禁挣扎,口中急声地叫了起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胡金枝微微笑道:“路姑娘,你别装蒜了,看你的样子也是闯江湖的,怎么会连我爹的大名都没听过?”路金花挣扎着叫道:“他不是叫胡正群吗?一个土财主……”胡金枝笑道:“胡正群是他做财主的名字,那是掩人耳目,你若是个老江湖,一看他的长相,也该知道他叫什么?”“他叫什么?”胡玉叶笑道:“看样子她真是个雏儿,姊姊,那就告诉她吧。”胡金枝笑着道:“我爹在江湖上被称为千手人屠,又有人叫他恶阎君,千手人屠恶阎君胡百器,这个名字对你不陌生吧。”路金花心头一震,暗怪自己太粗心了,胡正群的形迹处处可疑,自己怎么能毫无戒心地滥饮呢?
千手人屠恶阎君是江湖上最声名狼藉的一个恶魔,此人不但好货嗜杀,而且还好色,恶迹昭彰,多少侠义道中的人想杀死他以除害,可是此獠不仅武功高,手下还有千百种暗器绝技,行迹诡密,很少会被人盯住,有一两次大家布下陷阱,将他诱入重伏,仍然被他以暗器伤了多人而脱走了,千手人屠之名就是因此而得的。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落在此人手中,她正待拚命挣扎,但全身似乎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胡金枝又笑道:“路姑娘,你别费力气了,我家的酒是有名的,叫做神仙愁,专对付武林人用的,功力高的人,可以喝上四五十杯,功力低的人,两三杯就倒了,与酒量无关,完全以功力计量,你喝了三十多杯才醉倒,可见底子不错。”胡玉叶微笑道:“这酒完全没毒,我们自己也喝,所以不会令人起疑,喝下去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四肢无力,再好的功夫也使不出来了,你幸亏运气好,是个女的又有几分姿色,我爹不会杀你的,除非你自己找死。”
胡金枝跟着道:“不想死的话,乖乖顺从我爹,做他的第五房姨太太,以后我们得叫你一声姨娘,大家都是自己人了。”路金花怒叫道:“放屁!你们也是女人,为什么要帮你老子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难道你们一点廉耻都没有吗?”胡家姊妹哈哈一笑,胡金枝道:“我们帮爹多弄进一个姨娘,他就准我们多养一个小伙子,这里面乐子大着呢,回头你就知道了。”路金花气得差一点昏过去。忞骂道:“什么样的老子养什么样的女儿,们简直是一门禽兽。”胡玉叶脸色一变,拉出墙上挂的佩刀就想杀她。胡金枝忙拦住道:“妹妹!别使性子,咱们住在这儿得装装样子,爹不准我们随便出去找人,前些日子那两个混球又叫你给折腾死了,窖我挨了个把月,好容易捞到这个补充的叽会,你一发脾气,杀了她不打紧,我们又得乾挨一段日子了。”胡玉叶道:“我看妞儿顽强得很,未必肯听摆布。”胡金枝一笑道:“前几个姨娘还不是一样,刚来的时候都是寻死觅活的,两天过后,赶都赶不走,她还没尝到甜头……”
说完又朝路金花笑道:“你别嫌我爹年纪大,精神可足得很,多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比不上他呢,可惜他是我们的爹,否则我们真想做他的姨太太呢。”路金花恨极无语,胡玉叶手指欧阳乐贞道:“这个小的呢?”胡金枝看看道:“可惜太小了,否则就叫爹收做第六房了。”胡玉叶道:“小是小一点,但长得可真不错,也许……”胡金枝摇头道:“不行!她太小了,受不起爹的折腾,三两下准弄死了,何况她们是姑侄,死了小的就留不住大的了。”胡玉叶道:“把她搬开,去请爹进来吧。”门口响起胡正群的声音道:“别搬!留着她。”旁边一个女子声音道:“老爷子,您这头老牛怎么忽然对嚼嫩草也感兴趣了。”说话的正是那三姨太碧桃,两人一起进来了,胡正群哈哈一笑道:“碧桃,你别吃醋,这边事完了,我就到你房里去,今天是你生日,总得好好给你庆祝一下。”
碧桃歪歪嘴道:“我才不希罕,等您熬完这一大一小,恐怕也没多大劲儿了,看样子这大的也是原封货,您的脾气又是非杀得人家叫饶不可,人家是练过武的,输命不输气,说不定一个人就拚倒了您,何况那小的还不懂,杀了她也不入味儿。”胡正群哈哈大笑道:“碧桃!瞧你这张嘴,把我说得成什么似的,你放心,今天我只给她们姑侄俩点点卯,最多把大的摆布妥当。”胡金枝忙道:“爹!您真的想把大小一箩收?”胡正群嘿嘿滓笑道:“那还不好,给你们姊儿俩也可以多一份解馋的机会,如果只补充一个,没几天又给你们吸乾了。”跟着胡太太也进来了,她望望两个女孩子道:“老爷!你也一大把岁数了,何苦呢,收了大的也算了,那小女孩才十三四岁,放过她算了。”
胡正群一笑道:“太太!我倒不是对小的有胃口,实在是难以处理,杀了又不好,放又放不得,留下她肯安分吗?”胡太太道:“一个小女孩子能怎么样呢?你还是放过了她吧,不修今世也修来世,何苦来糟蹋一个小孩子呢?”胡金枝忙笑道:“娘!您今儿怎么菩萨心肠起来了,爹的外号叫恶阎君,就算百年之后,到阴间也是他的天下呀。”胡正群乐得咧嘴大笑道:“看哇!这才是我的好女儿。”胡太太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我这几天老是心惊肉跳,好像是祸事临头的预兆,说不定就会应在这两个女孩子身上。”胡正群一拍胸膛道:“太太!你是怎么了,强盗婆娘发善心了,想你当年是出了名的女魔王,比我的手段还狠呢……”胡太太道:“多少年来静养,我的确是改变了不少,我对目前的日子很满足,实在不想破坏它,以前人们听见了我女魔王何剑娥六个字就发抖,我固然痛快,但绝没有现在出去人家叫我夫人那么舒服,可见人总是安分的好。”
胡正群笑道:“谁说不是,这几年咱做员外也挺过瘾,不是规规矩矩在家里吗?但是咱的毛病你最清楚,离了女人就全身不是味儿,你生下这两个女儿后,身子有了病,不能天天给咱煞馋,咱只好另外找人了。”胡太太道:“我不是不让你弄女人,也不是吃醋,但何必用这个方法呢,我们现在有钱了,花钱买人好了,也不担风险。”胡正群大笑道:“太太!你也不想想咱们是干什么的,还能花这种冤枉钱,这两个妞儿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咱瞧她们也不是什么好路数,不知从那儿弄了口破剑来,想敲我三千两银子,咱的银子能这么好拿的?”胡太太皱眉道:“正是为了这个,那个女孩子连灌了三十七杯神仙愁才倒下来,这份功力在江湖上还不多见。”“比你我差多了,连金枝玉叶都不输给她。”
胡太太道:“我担心的不是她,这个大的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已有这么好的底子,她的上一辈就更简单了。”胡正群哈哈大笑道:“怕什么,等咱收拾她们之后,再问问清楚,合则留,不合则去,宰了她们,神不知鬼不觉……”“是龚老头送她们来的,泄露了怎么办?”“那个老杀才,还不好对付,太太!你怎么担心到这上面去了,我正想麻烦你一下,那个老王蛋今天偷偷赚了我一千两银票,要请你去拿回来呢,顺便一把火,烧了他那间破当舖。”“要我出马,多少年我都没动手了,再说我对杀不会武功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是叫丫头们去吧。”胡正群笑道:“好太太,事儿虽然简单,但龚老儿是本地人,女儿们去恐怕手脚不乾净,露了一点马脚,咱们这儿可耽不下去了,还是你辛苦一趟吧。”胡太太想了一下才道:“照说我实在懒得再玩从前那一套了,但这次关连太大,弄不好恐怕我们全家都砸在上面。”胡正群一拱手道:“有劳!有劳,好太太!你快去快回吧。”胡太太一点头道:“好!我就走一趟,金枝玉叶也跟我去学学,你们偏偏接了老子好色的代,不把处事经验长长,以后可怎么单独成家。”胡正群笑道:“太太!咱们这两个丫头还能规规矩矩的嫁人吗?只怕要一辈子跟定咱们了,不过你带她们去学学也好,女魔王与恶阎君的女儿总得像个样子。”
胡金枝还不想走,大概想留下看看隔屋戏,所以笑道:“一个瘟老头儿,随便谁去都料埋了,还要我们母女三个人一起行动吗?娘!您一个人去足够了。”“我不要你们帮忙,要你们去学学如何行动。”胡玉叶道:“杀人放火咱们的传家行业还用得着学吗?”胡正群脸色一沉道:“娘叫你们走就乖乖地走,连我都要听娘的吩咐,你们俩个小裱子居然敢躲懒拿翘了。”胡太太也正色地道:“我知道你们想留下干什么,所以才叫你们走开,你们平常干什么我都不管,生在这个家里,已经谈不到什么家教,但也得像个样子,你老子在玩儿女人的时候,你们不许在旁边。”胡金枝与胡玉叶见心事被拆穿,才怏怏地不敢说话了,胡太太漠然道:“带上家伙跟我走,老爷,这两个女孩子都是嫩货,你应应故事就算了,还是到老三那儿去过瘾吧,至于去或留,可千万等我回来再作决定。”胡正群忙笑道:“当然!当然!太太放心,那一回不是由你作主的。”
胡太太带了两个女儿走后,路金花切齿恨道:“老杀胚,你们一家都是禽兽。”胡正群哈哈大笑道:“小妞儿,天堂有路你不走,这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可怨不了谁,等着吧,马上就有你乐的了。”碧桃在旁笑道:“老爷子,我该走了,别在旁边碍事儿。”胡正群笑道:“不!你别忙着走,咱们先来上一套。”碧桃妮笑道:“这是干嘛呀!放着两朵鲜花儿不采。”胡正群笑道:“正因为她们是雏儿,才要你这头识途老马带带路,咱们先来两套精彩的,引引她们的浪劲儿。”碧桃道:“那我可不干,正在劲头上,您把人搁开了多别扭。”胡正群捏了她的屁股一下笑道:“骚娘们,那一回老子不是摆布得你痛快了再换将的,就算是开锣也得唱完了才换场子。”
碧桃好似忙不及待了,格的一笑道:“那我先脱了她们的衣服。”胡正群笑道:“别忙,等我先把那个小的弄醒过来,而且还得先点上她们的穴道,否则她们闭上眼睛,岂不是白忙了。”说着走到桌旁,拿了一壶冷茶,淋在欧阳乐贞的头上,把她给泼醒了,小姑娘倦眼惺忪地道:“姑姑,这是怎么了?”路金花恨极无语,直想咬断舌根自尽,但苦于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胡正群却伸手一戳,点住欧阳乐贞,笑道:“小宝贝儿,你等着瞧吧。”这一手点得绝透,欧阳乐贞只觉得脸上一麻,一切都很正常,就是眼皮胶住,瞪大了眼,眨一下都不可能。接着又把路金花如法泡制,路金花不禁垂泪道:“小贞,咱们只好认命了,谁知道江湖路上如此险恶,连走一步都困难,这次我们只有一死了。”欧阳乐贞却朝她苦笑一下道:“姑姑,没什么,记住我们先前说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死不如赖活着。”胡正群哈哈大笑道:“还是你想得开,小宝贝儿,假如你姑姑不顺从,老子就宰了她,你乖乖做咱的五姨太吧。”
边说边动手,将两个女孩子的衣服都脱掉了,手下大施轻薄,扪到私处,不禁大是惊讶道:“咦!你们怎么都叫人开了苞了?”碧桃早已迫不及待,自己脱得光光的,横在床上,两腿分开,一副饥渴之状,格格淫笑道:“老爷子,快来吗,龚老儿果真该死,还说她们是什么千金小姐呢,依我看,她们多半是沿途卖的浪货了。”胡正群大感丧气,呸了一声道:“老子还准备连开两个苞呢,那知道全是破瓮,真是晦气,他奶奶的,老子怎么那么背呢,这一辈子就没遇上一个原封的。”碧桃晃动着两条腿,媚笑道:“难道大奶奶嫁给你时,也先叫人给开张了。”胡正群吐了一口唾沫道:“那婆娘跟我时,早是三嫁四嫁了,她是头白虎精,嫁一个克一个,老子命长才摆布得了她,所以老子跟别的女人玩,她一点不在乎,因为她知道,她克不死的男人,一定也是她掌握不了的。”
碧桃喔了一声道:“照这样一说,大奶奶也是一头大母狼。”胡正群得意地笑道:“岂只是母狼,简直是母虎,前面几个男人都是死在她肚子上的,幸亏遇上我这个伏虎天尊才治服了她,两个孩子一生,她泄了劲儿,才不感兴趣了,要是在当年,那浪劲儿可够人瞧的,除了我,谁也收服不了她。”碧桃笑道:“我还以为金枝玉叶是传您的代呢,想不到她们竟是大奶奶的遗风,您这口子倒是天地绝配。”胡正群强笑道:“金枝是她娘的种,玉叶可传了老子的代,这丫头浪一个死一个,恐怕还没有一个男的是她的对手呢。”碧桃双腿直摇叫道:“老爷子!快来吧,您逗上人家了,可别光顾说话呀。”胡正群拿起壶中的冷茶,往她腰间一泼笑道:“火大了,先灭灭火,碧桃,这两个小娘们儿既然叫人乐过了,一定知道味儿,用不着你开路了,她们都是练过功夫的,恐怕不容易摆布,你只好忍一忍,老子一点劲儿得留着招呼她们。”
正是冬月寒天,一壶冷水浇在赤裸的身上,冻得碧桃直发抖,欲火整个地退了下去,而且她也知道这时候撒不得娇了,幽怨地站了起来道:“老爷子,这儿用不到我了吧,我回房去了。”胡正群道:“不准走,给我在旁边侍候着。”碧桃乖乖地站着,胡正群一对色眼,两下直转,笑道:“大的丰肥小的娇,老子先尝那一个好。”欧阳乐贞道:“先找我吧,我姑姑性子烈,如果你先污辱了她,只要她能动,恐怕会杀了我,我还不想死。”胡正群哈哈大笑道:“我点了她的穴道,何况在神仙愁酒力未复之前,她除了嘴能动,其他地方想动也动不了。”欧阳乐贞仍然道:“还是先找我好,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接近男人,多少懂得一点,如果你先找我姑姑,回头轮到我,正是劲头猛的时候,我可受不了,姑姑比我大,她还能熬得过。”
路金花一叹道:“小贞,到这时候你别再顾我了,反正是受辱,还分什么先后呢,我不如你坚强,我是不想再活了。”欧阳乐贞道:“要死也得找个乾净的死法,我可不想被人折腾死,姑姑,您疼我就得疼到底,别让我受到他最后的蹂躏,那时他没有一点人性了。”路金花怒道:“现在他也没一点人性。”胡正群哈哈一笑道:“你们放心好了,我还留个人在这儿替你最后接场子的,只要你们俩乖乖的顺从,我还舍不得要你们死呢。”欧阳乐贞遒:“你还是先找我吧,说什么我也不想轮第二个。”碧桃笑道:“老爷子,小的看样子已经上劲儿了。”胡正群也笑道:“好!你喜欢头一阵,老子就先摆布你。”走到欧阳乐贞身前,脱下衣裤,抱起她放在床上,欧阳乐贞又道:“胡老爷子,落在你手里,只好由你摆布,但你能否把我的索子解了,让我舒服一点。”胡正群笑道:“小乖乖,那可不行,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欧阳乐贞道:“我全身一点劲都没有,绳子绑得我手都麻了,而且眼睛叫你点了穴,眼皮子都不能眨,瞪得难受死了,你做做好事,别太折磨人行吗?”胡正群想想道:“好吧,反正神仙愁的酒性未解,你也玩不出花样。”欧阳乐贞道:“我是个小孩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胡正群大笑道:“四五杯神仙愁就醉倒的小家伙,想玩花样老子也不怕,老子就依你,不但解开绳子,连穴道也解了。”说着伸手轻点,先拍开了她的穴道,跟着手指一捏,那根粗如人指的皮索居然碎如粉末,可见这老贼的功力是惊人的。他正待腾身而上,欧阳乐贞忽道:“慢一点,我还有个要求。”胡正群道:“小妖怪,你又想作什么怪。”“我的口渴死了,喉头乾得像火在烧,给我喝口水总行吧。”
那壶冷茶还在床上,欧阳乐贞提起壶往口中就倒,可是壶里的冷茶早已泼光了,只有几滴余沥。她生气地一抛骂道:“谁那么缺德,把茶都喝光了。”壶掉在地上砸得粉碎,碧桃淫邪地手指胯下道:“小妹子,老爷子把茶都赏给我这一口喝了,你要是耐不住,就到我这儿来,我还能分给你两口。”她的身上还是水淋淋的,欧阳乐贞厌恶地看了一眼,然后才往后一倒,伸开两条腿道:“来吧!老家伙,姑娘听你吹了半天,不相信你真有能耐,说不定本姑娘就叫你上得来下不去。”她细小的身子,发育却颇为亭匀,肤如凝脂,洁白中带点嫩红,胡正群欲火大炽,扑上去大笑道:“喝!看样子老子又遇上一头小乳虎,老子倒不相信会叫你给制住了,回头你不叫饶就算好的了。”欧阳乐贞却微微一侧道:“你慢点行不行,这么大的个儿压上来,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最好是你在下面,让我来主动。”
胡正群被她逗得心里直痒,看她那一脸半嗔半怒的小女风情,竟是别一种情趣,往床上一仰,大笑道:“好!一切都依你,老子非跟你大战三百回合不可,没想到你竟是个小浪货,恐怕不用酒灌醉,你也愿意的。”光赤赤的一身黑肉,丑态百出,欧阳乐贞翻身往他腿上一坐,单手突然猛力下插,胡正群一声怪吼,猛力把她掀了起来,摔在床上,欧阳乐贞一个滚翻而起,脸上带着冰冷的寒笑道:“老杀才,只一个回合,你就受不住了。”胡正群小腹处一片殷红,鲜血直流,他毕竟功力深厚,连忙运气止住血脉通行,伸手拔出一段白色的碎瓷。那是茶壶的壶嘴,原来欧阳乐贞根本没被酒醉倒,她的功力并不逊于路金花,甚且犹有过之,而且她心细如发,刚开始饮用不久,已经发现胡正群夫妇与两个女儿,甚至于四个姨太太都有几下子。再者那时候对方的行色未明,善恶难分,她也不便立时表露,何况路金花已有六成酒意,万一要动手,也一定难以得到好处,所以她乾脆装醉倒了下去。因为她年纪小,幼得真传,谁也看不出她装假。及后在胡家姐妹口中听说胡正群是个闻名江湖的大恶魔时,她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一直装迷糊下去。直到胡正群丑态毕露,准备污辱她们时,她才心生一计,装模做样,藉喝茶的机会,暗中将壶嘴扳下来,藏在手中,又装做生气把茶壶摔破,正因为她做作得太佳了,所以连老奸巨猾的胡正群也不免中了她的计。以武功而论,她的确不是胡正群的对手,但是她极端聪明,咬牙忍辱,然后在出其不意之瞬,予以重创。
胡正群痛得浑身乱顗,欧阳乐贞一下子截断了他的淫根,这是致命的部份,他居然还挺浔住。碧桃飞身在墙上摘下一口长剑,就要冲过去。胡正群却咬牙一摆手道:“等一下,老子要亲自劈了这小婊子。”欧阳乐贞却挺然不惧,空手护着路金花,胡正群举步慢慢逼过去,却因创处太重,停止了叫道:“来人呀,带家伙来。”他的另外三个姨太太都守伺在屋子外面,等着看隔壁戏,变生肘腋,反应倒很快,立刻都仗剑闯了进来,胡正群手指道:“看住这两个小娼妇,等老子来收拾她。”他急于去裹创上药,匆匆地走了,四支长剑紧逼住两个女孩子,不让她们逃走,路金花急叫道:“小贞!你快走吧。”欧阳乐贞冷笑道:“走?我不宰光这一窝禽兽绝不走。”
说着身形急进,空手入白刃,首先冲向大姨太,她可能是武功最差的一个,胸前挨了一掌,腹上中了一脚。这两招打得她口中喷鲜血,倒地不起,手中剑却到了欧阳乐贞掌中,有了兵器,她更如虎添翼。刚好那三个女子都攻了过来,手起剑落,施展开柳依娘震天剑中精招风雷俱发,顷刻间两女授首,碧桃的剑也脱手了,被她用剑逼住咽喉。那贼女人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厉害,胆摇魂飞,光着身子跪下了,全身瑟瑟直抖哀声道:“小姐!饶了我吧,我也是被他们强掳来的……”欧阳乐贞冷笑道:“刚才你对那老头子可巴结得很呀。”碧桃吓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哭着道:“有什么办法呢,那老鬼强横得很,贼婆子更凶,违抗他们就没命了,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欧阳乐贞用剑一比道:“你先别急,杀你污了我的剑,但你必须告诉我,用什么方法可以使我姑姑立刻能行动。”碧桃手指道:“那架上有醒酒药,喝两口就行了。”欧阳乐贞道:“去拿来,要活命就别作怪。”
碧桃战栗到橱架上取下一个瓷瓶,欧阳乐贞道:“你先喝一口。”她十分细心,唯恐碧桃捣鬼,碧桃果然喝了一大口,欧阳乐贞见她喝时毫不犹豫,才放心拿过来,给路金花倒了两口,然后急速地挑斩她的绳索,解开她的穴道,路金花慢慢能动了,抢起剑来就要冲出去。破阳乐贞道:“老鬼一时还来不了,我们先穿好衣服。”路金花才意识到两人都是光着身子,连忙找到服,两人替换着穿好,欧阳乐贞一剑将碧桃挥成两截了。路金花微感一愕道:“小贞,你怎么杀死她了?”欧阳乐贞恨恨地道:“这婆娘根本不是人,您没看见她刚才无耻的样子吗?”路金花一叹道:“可是你答应不杀她的。”欧阳乐贞怒道:“我没说不杀她,只说杀了她会污了我的剑,但这不是我的剑,是这兽窝里的屠刀!专用来屠兽的。”
路金花默然片刻才道:“小贞,多亏你了,我真惭愧,带着你出来,却不能保护你,反过来还要你来照颧我。”欧阳乐贞却摇头一笑道:“不!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如果我不从天南三煞那儿拿出那口鬼剑,我们也不会遭到这场灾祸了。”“还是该怪我,若不是我疏于防备,你也不会受辱了。”欧阳乐贞苦笑道:“如果我们在席上发作,恐怕逃不过一死,这一家子都是好身手,尤其是两个老贼,武功高出我们多多。”路金花不禁默然,欧阳乐贞苦笑了笑又道:“算起来该感谢天南三煞,如果他们不在地窖里给我一番磨练,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人脱我的衣服的,那样我们两人都只有伏尸此地……”路金花终于长叹一声道:“小贞!江湖究竟不适合我们女孩子闯的,处处都是陷阱,处处都有恶人,我实在感到胆寒了。”欧阳乐贞却不以为然地道:“路姑姑,你怎么丧失了锐气呢?别忘了你还是金陵镖局的女镖师呢,才受了一点挫折,你就害怕了。”路金花道:“我是真的害怕了,处处风波处处险,以前在金陵,仗着师父的照料,处处受人尊敬,我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离开金陵时,我还是雄心万丈,却不料连番受挫,几度受辱,我实在没勇气再在外面闯了。”
欧阳乐贞道:“路是人走出来的,江湖越闯越老练,上一回当,学一回乖,以后我们就不会再吃这种亏了。”路金花黯然道:“我并不是怕危险,而是怕受辱。”欧阳乐贞笑笑道:“那有什么呢,欺侮过你的人都被杀死了,何况除了方衣之外,别的人都没有真正侮辱到你,而方衣的那回事怪不得他,也怨不得你,当时大家都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再说他毕竟是你喜欢的人,算不得是侮辱……”路金花的脸红了,低头无语,欧阳乐贞又道:“就算您现在想退出江湖也迟了,许老伯受了伤,避仇而隐,金陵又回不去,您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再说我们献身江湖,不是为了成名,而是发展复社的神圣使命,应该将本身的安危荣辱置之不顾……”路金花默然片刻,才轻声一叹道:“是的!小贞,你到底比我强,提醒了我的责任,我们还是快走吧,这一家在地方上很有势力,我们杀了人……”
欧阳乐贞道:“怕什么,那个老贼分明是个潜伏的江洋大盗,杀了他是为地方除害,地方上应该感激我们才对。”路金花一叹道:“你这就不懂了,大盗不操茅弧,他们在本地不做案,谁都不会相信的,倒是我们杀人有据,闹开来反而是麻烦,牵扯上身,也许就走不脱身了,趁着没有人发觉,我们悄悄地溜了吧。”欧阳乐贞道:“还有两个贼女人呢,除恶务尽,我非要宰光她们才走,闹起来也不怕,那些饭桶官难道还捉得住我们不成。”路金花下色道:“小贞,我发觉你变了,你怎么变得喜欢杀人了?”欧阳乐贞道:“不错,我觉得我一肚子闷气,杀了人才痛快。”
路金花望望她,从这小女郎的脸上目中,她看出一股煞气,知道这是为了曾失身方衣而激发的。她明知这种心情很危险,但也无言相劝,只得道:“小贞!该轮我提醒你了,我们身上还有任务,阻止天南三煞取得惠文藏珍才是最重要的事……”欧阳乐贞道:“有柳林四圣钉紧他们,不会有问题的。”路金花道:“话固然不错,但我们失了踪,他们一定很着急,为了我们,说不定会分了他们的心而误了事。”欧阳乐贞这才没话说了,恨恨地道:“便宜了那两个贼女人!不过这栋贼屋我非放火烧了不可,免得她们又继续害人。”路金花连忙道:“不可!杀人是为了自卫,再放火就是暴徒行径了。”欧阳乐贞倔强地道:“不!柳姑婆告诉过我,除恶务尽,杀一个恶人,就是救了千百个良民,她老人家的震天剑法是四圣中最霸道的一种武功,所以她虽是个女的,却是柳林四圣中,最令江湖宵小闻名丧胆的一个。”路金花只有婉转地道:“我也赞成这种手段,只是目前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留下这个地方,那两个贼女不会走开,等我们办完正事后,可以再回来找她们,如果你烧了房子,她们无处容身,再找她们反而难了。”
听她这样一说,欧阳乐贞才同意了,两人走到马房中,见她们的马匹还在,装上鞍辔,趁夜悄悄地走了。这次有了银票,她们的行动也阔气多了,赶到另一个大城中,找了家豪华的客栈住下,也添置了鲜丽的衣饰。欧阳乐贞自天南三煞那儿夺来的一口宝剑虽然好看,却不顺手,路金花使惯了双刀,也必须重配,她们找了家较大的兵器店,出重金订制了一口剑,两口刀,路金花还另外打造了一囊钢弹。她学过使暗器,却不屑使用,连经挫折后,她提高了戒心,深深知道江湖风险,不能太讲究仁慈,由于她们的兵器都是指定的尺寸与重量,必须临时打造,虽然出重金赶工,也得两天才能交货。她们心里虽急,却因为没有兵器,行动不方便,只好耐下心来等,再者她们的身心也须要休息。方衣受了药力的摧发,行动如狼似虎,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温柔,对她们的身子都造成了不算轻的伤害。
两天内,她们总算稍稍恢复了元气,同时也辗转听见了邻城传来的消息,那是张员外家中被盗劫杀人的消息。可能是胡正群的家人为了掩蔽真相,不敢明白报官,也可能是道途传言失实,竟渲染成大批的匪徒行事。明火执仗,杀死事主,抢走了大批金银,这个消息对她们说来是好事,因为她们没有了嫌疑,不受人注意了。如果是说仅有两个女贼,她们到来时神情狼狈,衫履不整,出手豪阔,添置衣装兵器,难免会受到官方线人的注意了。欧阳乐贞笑道:“胡老贼的家人大概被我们吓破了胆,竟然不敢说是我们杀的人,倒减少了我们不少麻填。”路金花到底在镖局中耽过,处世经验丰富,皱眉道:“不见得,胡正群是坐地分赃的大盗,必然与绿林道中都有连络,他们不据实报官是别有用意的。”“会有什么用意?”“一则是怕我们被官人找到了,两下对质,揭穿他们的真相。二则他们是江湖人,讲究的是血债血偿,不想借重官府,可能要以自己的方法来找我们。”
欧阳乐贞傲然道:“那正好,我放过她们心里就不甘,那两个贼女,我还想找她们呢,自己送上门来更好。”路金花轻叹道:“如果是明着来,我们当然不怕,就怕他们施用暗算的手段,我们两个人实在应付不了,因为我们的江湖阅历太浅了,还是赶快找到柳姑姑的好。”欧阳乐贞道:“怕什么!我觉得自己应付得了。”路金花道:“不是怕!是小心的好,绿林道中互通声气,行事不择手段,那天我们并没亮出身份,他们还不知道,自然会想尽方法来对付我们,如果我们跟柳姑姑会了面,有柳林四圣的招牌,对方多少要顾虑一下了。”欧阳乐贞不乐道:“路姑姑,您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路金花苦笑道:“我承认,江湖越闯越老,胆子越来越小,这是多少人的经验,小贞!你总不会认为你能强过柳姑姑吧。”欧阳乐贞道:“比武功我承认不行,比处事的手法,我觉得不输了。”路金花一笑道:“柳林四圣享誉武林,并不全是靠武功高明,至少有一点是我们比不了的,他们从没有栽过跟头。”欧阳乐贞这才不开口了,在张宅她表现得自觉不错,可是落在天南三煞手中,栽了个大跟头,还吃了不敢告人的大亏,使她硬不起嘴了。好在刀剑都已打造好了,她们无须再留下,当天下午就结清了店帐,继续向前途而去……
第十章 暗箭难防
出城数里,她们来到了一个小镇上,两匹马不知怎地,都不大肯走了,连经鞭策,牠们仍是懒洋洋的不肯快跑。欧阳乐贞气得直骂道:“这两头畜生,养了两天,居然养懒了,才走几里路,就这样阴死阳活的,我非揍得牠服贴不可。”路金花下来看了一下道:“怪不得牠们,是我们自己大意了,临走时没检查一下牠们的蹄铁,都已经磨平了,牠们怎么走呢?”欧阳乐贞下来一看,果然她的那头坐骑蹄铁已经磨穿了,只剩一圈铁边,蹄掌心处已经磨出了血,才歉然道:“我倒是错怪牠们了,没想到畜生也这么娇贵。”路金花笑笑道:“这就是我们处事经验不足,本来在动身前就应该将一切都检点完妥的,我们光顾自己,竟忽略牠们了。”欧阳乐贞道:“我家里有头拉车的老马,从来不安蹄铁,也走得好好的,怎么牠们不穿鞋就一步都不能走了。”路金花笑笑道:“马跟人一样的,牠们是娇生惯养的,自然时时要人照料,你武功虽好,叫你光着脚在石子路上走,你同样受不了,可是乡下种田的人家,经常赤着脚,走在钉子上也不怕扎脚……”欧阳乐贞嘟着嘴道:“现在该怎么办呢?”路金花道:“到前面村子里,瞧瞧有没有骡马行,找人换上蹄铁。”
两个人只好牵着马进了村子,这座村子倒还不小,约摸有百来户人家,也有一条小街,开了几家店舖。但都是卖米盐杂货的,要不就是吃食店,就是没有骡马行,她们问了几家,都是摇头作答,最后找到一家铁匠舖,掌柜师父是个老头子,一个哑巴学徒,倒是条黑黝黝的壮汉,路金花上前问他会不会换蹄铁,老头子摇头道:“姑娘!咱们这个小村落,没人有马,那儿会换呢?”路金花道:“我看见路上有很多马蹄印,应该有不少马匹经过。”老头儿笑笑道:“那都是过路的,县城离这儿不过才十来里,这儿叫茅家村,都是茅大户的佃户,茅大户家里倒是有十几头马,也有专门的马房,姑娘不妨上那儿问问去。”由于在胡正群家里吃了亏,她们都有了戒心。路金花问道:“茅大户是什么样的人家?”老头儿轻叹道:“茅大户是这儿的业主,茅老太爷是个善人,怜老恤贫,这儿百来户的人,都种着他的田,收租少,年成不好的时候,老太爷还倒过来周济佃户,只可惜好人不长寿,前年就归天了,留下了一个老太太,现在由老太太的娘家侄儿在管家,可就刻薄多了……”
路金花道:“茅家没后人吗?”老头儿道:“可不是吗?茅老太爷那么好的人,竟没给他留条根,偌大的家业,都落在那个马信雄手里了。”路金花问道:“马信雄又是谁?”“就是茅老太太的侄子,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花天酒地,花银子跟淌水一样,对佃户却薄透顶……”路金花懒得听他噜嗦,只是问道:“茅大户家能换蹄铁吗?”老头儿道:“那是一定的,因为他们家养了十几头马,都是为了马信雄一个人骑,每年要到我们这儿来打造几十副蹄铁呢。”路金花道:“那你也给我们打两副好了。”老头儿道:“打是可以,但没有人会换上也是白费,钉蹄铁是一项手艺,钉子长短很难捉摸,长了会伤到马掌,短了又黏不住,一定得行家才行,二位姑娘不妨去问一问,肯不肯就难说了,把我这个哑巴伙计带去。”欧阳乐贞道:“带他去干嘛?”“如果马信雄答应了就叫他在那儿现打两副,这玩意儿跟人穿鞋一样,得配合脚掌大小才合适。”欧阳乐贞不耐烦道:“真麻烦,早知如此,我宁可走路的好。”老头儿笑道:“姑娘说的是,人有两条腿,走路多自在,养了这玩意儿,又费钱又费事,既要喂好草料,又……”
路金花定是怕听他噜嗦,忙道:“老人家,那就麻烦贵伙计量好大小,先打造两副,到那儿去找人钉上就是了,我想他们应该答应的。”老头儿道:“姑娘又说外行话了,蹄铁要趁热钉上的,烧红的铁掌稍凉一凉就安上去才能钉得牢,那儿有现成的家伙,现打现装快得多了。”说着朝那个哑巴伙计比了一阵手势,哑巴啊啊地应了,出来牵着她们的马匹,就往村里走去。两个女孩子跟在后面,欧阳乐贞道:“路姑姑,会不会又是跟胡正群家里一样?”路金花道:“我看不至于吧,那个马信雄最多只是个花花公子,咱们跟他好好商量一下,回头谢他一声就完了。”欧阳乐贞道:“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那个老头儿就邪里邪气,这个哑巴更怪,壮得像座山,怎么会干铁匠呢?”路金花笑道:“你也太多疑了,当铁匠自然要壮一点,否则那有劲儿呢,他是哑巴,不用脑筋,自然又结实一点。”欧阳乐贞道:“虽然开了春,天气还很冷,他只穿了一件单背心,光着膀,竟然还直淌汗,分明练过武功。”路金花一笑道:“使力气的人总是不怕冷的,尤其是铁匠,终年要干活儿,习惯上不多穿衣服,否则行动也不方便,在金陵镖局里有个铁匠叫王二呆子,下雪天他还打赤膊呢,你别多疑了,但我们小心点倒也该的。”
欧阳乐贞总是觉得不对动儿,虽然她没有检查过蹄铁,但两天前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走了十里路就不行了呢?照蹄铁磨损的情形来看,早就该换了,这两匹马是从天南三煞的别院中抢出来,天南三煞就是老江湖,早该把一切准备好,像这种事,绝不会疏忽的,尤其是他们有急务在身,马匹的照料,更会时时注意才对。但是她只把这些疑题放在心里,假如这两匹马的蹄铁是被人动过手脚,则证明她们的行踪已落入人家的注意中。来到这里,马匹开始不能行,也是有人计算好的,一定在这儿安排好陷阱,等着陷害她们。不管这批人是属于天南三煞的,或是胡正群的家人,都是她深恶痛绝的一批,她要给他们一个癣惩。而目前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装糊涂,使对方以为她们还浑然无觉,紧要关头暴起发,难反而可以占到便宜。在胡宅重创胡正群,她就是采取这个策略,现在她仍然准备依法泡制,来出出胸中那口恶气。
茅大户的家在村子后面,是一所很有气派的庄院,白粉砖墙围着一大片楼房,占地极广。到了门前有个老头儿见了就问道:“哑巴!你上那儿牵了两匹马来了?”哑巴比手划脚半天,仍然弄不清楚,路金花上前道:“老管家,我们是过路的镖客,因为临时马蹄铁磨平了,一时无法赶路,想借府上的人手帮个忙。”老门头眯着老眼瞧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两个女镖客,请问在那方得意?”路金花因为自己身上带着兵刃,怕引人起疑,乾脆说明是镖客的身份,听他问起,乃坦承道:“我们是金陵天威镖局的。”老门头哦了一声道:“金陵可是大地方,本朝早年就建都在金陵,二位女英雄一定是了不起的女侠士,请进!请进。”路金花道:“管家不要先向贵东家去通报一声吗?”老门头笑道:“不必了,我们侄少爷最钦慕江湖英雄,他跟城里的七星镖局的镖头都是朋友,对二位一定是欢迎的。”
路金花听说马信雄喜欢结交镖行朋友,心里也有点犯疑了,因为这证明他也是个练武的。但一般世家公子,自命侠少,会几式花拳绣腿,经常跟镖局结交以自抬身价,七星镖局没没无闻,其中的镖头想来也不会高明,何况她们急需换上蹄铁赶路,因此想了一下,就坦然地进去了。老管家一面叫哑巴把马牵到马廊中去换蹄铁,一面将她们引进到一所敞厅中坐下,然后才道:“侄少爷正在跟几个朋友斗牌,老汉去通报一声。”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坐下,因为上过一次当,对送来的茶也没喝,打量一下四周,看出这倒是一个书香人家。陈设布置都极具斯文气派,不像胡正群的冒充风雅,设置得不伦不类,路金花又较为放心地道:“看来这里还像个样子。”欧阳乐贞的书比路金花读得多,她见四壁的书画都是名家手笔而且富贵气极重,因此微微一笑道:“倒不像是冒充斯文,但也不像个庄户财主。”路金花道:“有钱的人家总是要叫子弟读书的,像胡正群那种大盗,有了钱,也知道附庸风雅一番。”
欧阳乐贞手指一幅对联道:“这幅对联是主人自己书写的,看他的口气似乎不仅是个土财主,还做过朝廷的大官呢。”路金花看去,那是一副廿四字的联句:“半生岁月逐浮沉,方悔功名苦一片闲心赏花雪,乃觉夕阳红”落款是田舍翁六十自书。路金花道:“这说的是什么呢?”欺阳栾贞道:“这可能真那位茅老太爷解职归来后,过了几天舒服日子,才知道以前为了名利,虚耗壮年……”路金花道:“这是种很高雅的胸怀呀!不管怎么说,至少证明了这一家的确是规规矩矩的人家,不会再是江湖人了。”欧阳乐贞还没有答话,厅外已走来一个锦衣的年轻人,身材很高,却长得很文弱的样子,一进门就拱手道:“失迎!失迎!原来是两位女镖头侠驾光临。”路金花起立福了一福道:“是马公子吗?我们来得太冒昧了。”那年轻人忙笑道:“不敢当,在下马信雄,自从家姑丈弃世后,家姑母体弱多病,召在下来主理一下家务,跟二位一样,也不能算是主人……”
路金花见他谈吐很客气,再看他也不像那个老头子所说的刻薄样子,心中略略袪除了疑惑,笑道:“我们为了赶路,没想到坐骑疏于检视……”马信雄笑道:“别客气,那是常有的事,我已经叫人赶紧为二位替换了,在下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对武林英雄都是十分景仰的,能够为二位效劳,感到十分荣幸,换蹄铁还有一会儿功夫,二位如不嫌简薄,请到后园略进一杯水酒如何?”路金花忙道:“那不敢打扰了,我们刚从城里用了饭来的。”马信雄笑道:“在下有几个朋友,都是城里七星镖局的镖师,刚好都在舍间,听说来了两个金陵的镖行女英雄,十分景仰,无论如何都要叫在下转请二位到后园去,一仰丰采,二位请赏在下一个薄面,让在下也沾点光辉……”路金花皱眉道:“这……不太方便吧?”马信雄笑道:“二位莫不是嫌这个请求太冒昧了一点,以常情而言,这个请求是有失恭敬,但二位是个巾帼女杰,仗剑护镖,扬威千里之外,自然不会为俗礼所拘,所以在下才敢斗胆作此不情之请。”
路金花还待推托,欧阳乐贞却道:“既然马公子这么说,我们倒是不便再拒绝了,何况我们身为镖客,也讲究不到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马信雄兴奋地道:“对!还是这位姑娘豪爽,请教……”欧阳乐贞道:“我叫欧阳乐贞,家祖父欧阳不凋,人称长青柳,是柳林四圣之一,这是我师姑路金花,外号叫玉罗刹。”马信雄拱手道:“久仰!久仰!在下是个读书人,对于武林英雄较为生疏,但我那些镖行的朋友一定是知道的。”欧阳乐贞道:“我与路师姑不大出门,可能没人知道,但是我爷爷跟路师姑的师尊无敌神槊许天威许爷爷,他们在镖行里混,一定会有个耳闻,否则就不配作个江湖人了。”她的口风突然变得异常倨傲,完全是一派目中无人的态度,路金花正觉奇怪,马信雄却笑道:“姑娘说的是,二位技出名家,更应该让我那些朋友们瞻仰一番,也好让他们知道舍间光临的是什么贵客。”
说着连连邀请,路金花来不及推辞,欧阳乐贞却拖着走了,马信雄一面引路,一面笑道:“我们正闲着无事斗小牌玩,听说来了两位贵宾,连忙搁下了,重新整理地方,如有简慢之处,还望二位见谅。”欧阳乐贞笑道:“那里!那里!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才真抱歉呢。”马信雄连称不敢,路金花皱眉低声道:“小贞!你这是做什么?”欧阳乐贞也低声道:“如果是一批无聊的江湖人,亮出爷爷跟许爷爷的名头来压压他们,省了许多麻烦不是更好吗?”路金花道:“万一是……”欧阳乐贞笑道:“不管是什么,反正让他们知道我们有柳林四圣在背后撑腰,说他们也不敢耍出什么鬼花样来。”路金花皱眉无语,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花园里,亭台阁榭,建造得十分讲究,园中积雪未化,梅花正艳。马信雄指着一座暖阁道:“大家都在那边暖阁里赏雪。”欧阳乐贞笑道:“赏雪斗牌,各位倒是风雅得很了。”马信雄大概也听出欧阳乐贞的讥讽之言,讪然道:“我那般朋友都是闯江湖的豪杰,舞刀弄剑或许还有兴致,要他们斯斯文文的赏雪,恐怕他们都不耐烦了,只好陪他们斗个小牌玩玩。”欧阳乐贞道:“那我们一去就更扫兴了,我们既不懂赏雪,又不会斗脾,而且刚吃过饭,连酒都喝不下……”马信雄忙笑道:“姑娘说那里话来,对二位巾帼女杰,怎敢以那些俗事来冒犯?只求二位赏光,已是三生有幸。”
说着走进了暖阁,那是一座极为轩敞的厅房,阁中生着火,薄帘遮着长窗,蒙着轻纱,仍然可以看一见外面的梅花如锦,微香暗透,果然是赏雪的好地方,几个丫环使女正忙着撤去残席,舖上新的桌布。阁里有着三个汉子,都是衣饰鲜明,另外还有两个绮装少妇,满头朱翠,长得妖里妖气。一个捧着琵琶,一个手执三弦,站立一边,大概是乐伎之流,他们一进门,三个汉子们站了起来。马信雄一一介绍道:“这位是翻天豹伍金奎,铁背苍狼刘元甲,西天笑童子西门泰,都是本城七星镖局的镖头。”路金花点点头作礼,欧阳乐贞却特别注意那个西天笑童子西门泰,因为此人生具异相。年龄快三十出头了,唇间长着疏疏的几茎胡须,那张脸却又红又嫩,像个小孩子,嘴里挂着笑容,看来阴恻恻的,可是那对眼睛却精光毕露,一望而知为内家高手,绝不会是籍籍无名的小城镖师。
马信雄又为她们介绍了,那三个镖头都拱手,摆出一副肃然起敬的神色,尤其是那个西门泰,嘻开嘴笑道:“幸会!幸会!两位姑娘虽是陌生,但欧阳前辈与许前辈的盛名却是如雷贯耳,不知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欧阳乐贞道:“我们是跟爷爷出来办事的,因为事情耽搁,我们落下了一阵,还要赶紧追上去呢。”西门泰道:“原来长青柳老爷子也来了,真是遗憾未能一诣。”欧阳乐贞道:“不仅是我爷爷,柳爷爷他们四位老人家都一起走过去了,把我跟路姑姑搁在后面,偏偏马又不争气……”马信雄笑道:“没关系,前面只有一处宿站,再过去八九十里,都是荒凉的山道,他们一定会在宿站等候的。”伍金奎笑道:“柳林四圣名满江湖,听说已经息隐多年了……”欧阳乐贞道:“这次是受许爷爷之托办一件事,把他们都邀了出来,连我也扯上算是许爷爷局里的镖头了,其实我一天镖都没保过。”
刘元甲忙问道:“许老英雄是镖行的老前辈了,凭他一杆神槊,举世无敌,天下那里去不得,怎么还要拉上柳林四圣呢?”西门泰触了他一下道:“老刘!你这不是废话吗?许老英雄一定是保了支重镖,唯恐有意外,才邀几个老朋友黧帮忙,同行不问行里事,你怎么连规矩都不懂。”刘元甲讪然道:“是我失言了,我们技疏艺浅,只能在小地方落脚,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红货来委托我们,因此对镖行的规矩都生疏了!”路金花却笑笑道:“刘镖头说得太客气了,各位的穿着比敝局那些镖师阔气多了,想来收入一定很好的。”西门泰连忙道:“这都是马公子慷慨,经常帮衬我们,如果光是靠敝局那点保镖的酬劳,恐怕连买靴子穿都不够……”马信雄笑道:“西门兄言重了,朋友有通财之义,这算得了什么。”说着招呼大家坐下,桌子也重新摆好了。
马信雄还把那两个女子招了过来道:“这是城里的小桃红、小翠仙两位姑娘,她们的琵琶跟三弦都弹得好极了,二位如果有兴趣,不妨听她们献奏一回。”路金花虽然洒脱,但是对这种场合还不习愤,摇摇头正待拒绝,欧阳乐贞却兴致勃勃地道:“好极了,我很想见识见识。”那个捧琵琵的小桃红上前请了个安,掏出一个小本子道:“请姑娘点曲。”欧阳乐贞不知道有这个规矩,马信雄忙道:“欧阳姑娘到我这儿,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要她点呢?把本子递给我,由我来点好了。”路金花略知道一些名乐伎的规矩,忙道:“小贞!是你要听,还是你点好了。”马信雄忙道:“没有这个道理,怎能要二位破费。”欧阳乐贞这才知道点曲子是要钱的,笑笑道:“自然是该我们付。”
说着抢过小本子,翻开看了一遍道:“你叫小桃红,就奏一曲小桃红吧。”小桃红应了一声,开始拨弦弹起过门,小翠仙则奏起三弦,这曲本上还附有唱词,两个女子弹了过门,曼声轻唱起来,歌喉十分美妙,欧阳乐贞听得有趣,也就看着唱词,一页页地连看带听。一曲唱罢,满座鼓掌叫好,路金花掏出银票,赏了一张十两银子的小票,放在桌上道:“拿去买花戴吧。”两个女子都行礼谢赏,西门泰笑道:“到底是大地方的镖头,出手不凡……”路金花脸上一红道:“西门镖头,我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不知道规矩,是不是给得太少了,你可得包涵指点指点……”西门泰连忙道:“那里!那里,只是把规矩抬高了,我们以后可不敢再叫她们了,平常我们最多只是一两银子……”小桃红飘了一个媚眼道:“西门爷!路姑娘是可怜我们多赏了一点,那儿能天天遇上这么阔的财神呀,往后还得靠您各位多照顾呢。”
欧阳乐贞听得有兴,忙道:“我们是偶一为之,不能太委屈人家,你们再唱一曲,我不知道什么好听,随你们唱吧。”小桃红笑了一笑道:“谢谢姑娘,那我们姊妹再献一曲如梦令吧,在第十七页上,那是李清照写的词,听说她是个女才子呢。”欧阳乐贞笑道:“这首词我知道。”路金花道:“我对词上生疏,把音本给我瞧瞧。”欧阳乐贞把小本子递了过去,路金花翻到十七页上。两个女子又弄弦唱了起来。易安居士不愧为一代女词人,解意缠绵,她一共填了三首如梦令,第二首尤为婉约感人。“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廉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路金花听得如痴如醉,一曲已罢,她犹在发呆。欧阳乐贞道:“路姑姑,你别发呆,给赏银呀。”路金花这才惊醒,连忙放下本子,又摸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忽然眉头一皱,朝欧阳乐贞道:“不对,我的手指好像有点发麻了。”欧阳乐贞也怔然道:“是啊!我也觉得不舒服,怎么回事?”
刘元甲、伍金奎与西门泰却各自冷笑一声分别站起把守住四周,马信雄与小桃红、小翠仙也各站一方。看样子连这两个歌妓都具有相当的武功底子,而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又一次的落入了人家的圈套,这次的圈套远较上一次高明,因为她们吃过亏之后,已经极度谨慎,连茶水都没有沾一口。唯一触及的就是那本点唱的本子,有问题的也一定是这本册子,在封面与册页上涂了毒药,一种能使人麻痹的毒药。路金花望望欧阳乐贞,苦笑一声道:“小贞!咱们又栽了。”欧阳乐贞的态度变得很冷静,坐在椅上道:“路姑姑,江湖的路实在太险恶了,处处都是陷阱,一步都不能走错,一点都不能疏忽。”马信雄哈哈一笑道:“二位说对了,江湖的路实在不是你们这个女孩子适宜走的,但在我巧妙的设计下,别说是你们,即使是柳林四圣,想不着道儿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你们不必自怨自艾,事实上你们能从胡正群的手里逃出来,已经很难得了。”
路金花沉着地问道:“你们是胡正群一伙的了?”马信雄哈哈一笑道:“凭他也配,胡正群只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土豪暗盗而已,那天你们就是自己不脱困,也不会讫亏的。”两个女孩子又是微微一怔。马信雄继续笑道:“从你们到达黄山后,就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中,你们与四圣脱了节,就等于落入了我们的手中……”路金花道:“原来你们是天南三煞的手下。”欧阳乐贞道:“不!天南三煞好心放我们出来,怎会又设计来陷住我们呢,照我的估计,这些人必然是大内的鹰犬。”马信雄哈哈一笑道:“到底是这位小妹妹聪明,一猜就猜准了,只是你把我们的身份估计得太低,在下是东厂的驻黄山负责人,这几位则是东厂领班田尔耕大人的手下五杰,我发觉柳林四圣在黄山出现,觉得事情颇有蹊跷,连忙请他们各位前来……”
欧阳乐贞问道:“东厂又是什么个玩意儿?”路金花不齿地道:“东厂与西厂一样,都是魏忠贤手下的走狗,不过东厂是归魏忠贤直接主持,西厂则有一大半是奉圣夫人容氏那老妖妇的势力而已。”马信雄微微一笑道:“路女侠对京中的事务倒也很清楚,在下也不必隐瞒了,为了藏珍图的事,西厂一手包办了想独占功劳,东厂岂甘后人,他们自以为很有把握,却叫天南三煞耍得昏天暗地,我们不动声色,却大有收获。”路金花冷冷地道:“你们意欲何为呢?”马信雄笑道:“自然是请二位帮忙,将惠文藏珍弄到手。”路金花沉思片刻才道:“你们找错人了,藏珍图根本不在我们身上。”马信雄笑道:“这个我知道,藏珍图已入天南三煞之手,但柳林四圣也摸到了确讯钉牢他们不放,看来藏珍必在黄山。”“那你不该找我们,该钉紧天南三煞去才对。”马信雄笑道:“不必!目前天南三煞已经知道为柳林四圣钉住,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把二位陷住之后,目的在阻碍柳林四圣的行动,又偷偷地溜走了,那知柳林四圣不肯上当,宁可弃下你们不顾,继续钉住他们……”
路金花这才明白为什么在三煞秘庄脱困之后,一直找不到柳林四圣,原来他们追蹑天南三煞去了。因此冷冷地道:“柳林四圣是何等人物,岂会因私而废公。”欧阳乐贞更是冷冷地道:“你们既然神通广大,该钉牢他们两批人才对。”马信雄倒是很坦白,微微一笑道:“那时候我只有一个人,实在看不住他们,等到东厂五杰赶来支援时,已经找不到他们了,我只好在二位身上下功夫,在店中悄悄卸下你们的蹄铁,算准你们的行动,等你们自投上门,不是更简单吗?”欧阳乐贞道:“你困住我们有什么用呢?”马信雄笑道:“怎么会没有用,天南三煞虽狡猾,最后一定斗不过柳林四圣,等他们从三煞手上取得藏珍后,再拿二位去向四圣交换藏珍,岂不是省事。”路金花冷笑道:“你这不是在做梦,柳林四圣明知我们失陷,也不肯放松对三煞的追踪,岂会用藏珍来交换我们……”马信雄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四圣明知三煞陷住你们是为了要摆脱监视,自然不肯上当,因为他们知道三煞的武功不足与敌,料定三煞不敢伤害你们,大可放心行动,落到我们手中就不同了,四圣本事再大,也不如东厂人多势众,再说魏公公大权在握,谅四圣也不敢公然为敌,落得做个人情。”
路金花冷笑道:“你做梦,四圣如果畏惧魏忠贤的势力,还会插手藏珍之事吗?既然敢管了,就是没把魏奸放在心上。”马信雄笑道:“也许可以这么说吧,但藏珍到了手,情形又不同了,目前这批藏珍是要移作左良玉的军饷,可是到了那个时候,襄阳之围已解,左良玉的部除也得到了充足的粮饷,他还敢接受这笔惠文藏珍吗?要知道这笔财富是属于叛道的私藏,除了交给朝廷,谁都不准私有,左良玉到底是朝廷的将帅,他甘冒叛逆之罪而接受它吗?”欧阳乐贞道:“为什么不敢,他得不到朝廷的接济……”马信雄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以前他是没办法,但最近他已得到朝廷的接济,李自成也开始退兵了,他还要这批炙手的财富干嘛?除非他想造反,就算他有此心,他的部属也不会赞同的,他好容易爬到今天的地位,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路金花一怔道:“我不信,李自成不会退兵的。”马信雄一笑道:“李自成会不会退兵你比我清楚,那个牛天星不是跟你们说得明明白白吗,他与左良玉之间的情势十分微妙,左良玉革粮不继,他才敢对峙一下,现在湖广督抚都已奉到魏公公的指示,着令全力支援左帅用兵,他还敢碰吗?”路金花愕然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马信雄哈哈一笑道:“左帅幕下,李闯军中,九千岁都有人在,何事不知,魏公公能有今天,岂是容易的事吗?说句老实话,李自成、左良玉,根本都在九千岁掌握之中,要他们战就战,要他们停就停。”路金花一愕道:“你是说魏忠贤可以控制流寇了?”“当然了,否则李闯张献忠之流不过是一群乱名与亡命江湖的乌合之众,在朝廷大军镇压之下,岂能生存到今天?当然九千岁不会和他们串通一气,但确有控制他们的能力,放之生则生,欲其死则死,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路金花道:“这是为什么呢?”“为了抑制那些骄兵之将呀,他们有了兵权,就想不听指挥了,九千岁根本不必直接对付他们,只要扣紧他们的军饷,其军自乱,流贼就可以乘隙而蹈了,左良玉就是一个例子,现在他嚐到了厉害,乖乖地向九千岁表示屈服,于是粮饷也足了,战局也转危为安了,九千岁还准备晋升他的爵位,你们想他会跟九千岁作对吗?”路金花一叹道:“国事如此,夫复何言。”神情十分萧索,马信雄笑道:“路姑娘,今天我告诉你这些话,就是劝你们看明白点朝廷政事,不是你们江湖人所能了解的,你们多个什么事呢。”两个女孩子都垂头不语,马信雄又道:“就是你们把藏珍交给左帅,他也不敢私藏下的,何不放漂亮点,做个人情,交给我们好了。”路金花沉声道:“既然魏贼只手遮天,为什么不从左良玉手中取得呢?”马信雄一笑道:“那一来大家就没好处了,藏珍入了国库,九千岁虽一样能动用,但就差多了,至少不能用在我们身上,东厂的人是靠着九千岁私下津贴的,光靠朝廷那点俸银,我们还值得卖命吗?”
路金花怒道:“这么说来,藏珍要纳入魏贼私囊了。”马信雄笑了道:“也不尽然,九千岁无儿无女,积财千万,也带不进土去,他老人家要钱干嘛?也是为国事尽忠而已,再说九千岁派田大人暗中进行此事,多少也是向西厂别别苗头,他悬下了赏格,那一边得到藏珍,就可以分一半的奖金,奉圣夫人也作同样的宣布,东厂西厂,谁肯放手呢?”欧阳乐贞冷笑道:“狗咬狗,一嘴毛。”马信雄毫不为忤,仍然笑道:“藏珍落入三煞手中,他们很可能昧了下来,但落到四圣手中,交既交不出去,自己也吞不下去,用来涣回二位的安全,倒是最适合了,二位想想身份多高呢。”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对看一眼,心下都有了计划,如果马信雄所言属实,柳林四圣一气之下,灰心之余,很可能会放弃藏珍,撒手不管了,但她们却不甘作此想,这批藏珍既已失去原有的用途,就是无主之物,大可用来作为复社的基金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这批奸徒之下。
欧阳乐贞首先一笑道:“你的算计倒好,但西厂的人肯放松吗?他们的领袖洪承德是绝顶高手,田尔耕斗得过他吗?”马信雄傲然一笑道:“笑话,田大人是衡山黑煞派的一等高手,黑煞掌门人黑煞老神仙还活在世上,真要请动了他老人家,连柳林四圣都不是敌手,还会怕一个洪承德吗?”路金花道:“藏珍真是在天南三煞手里,迟早也会被你们得去的,我们以前是不明内情,才瞎起劲了一阵,现在既然知道了,还忙个什么劲呢,乾脆你把柳林四圣的下落告诉我们,由我们前去禀告四位老人家抽手算了。”马信雄一笑道:“可没那么容易,西厂的人被天南三煞调开了,目前只有柳林四圣缀住了他们,我们何必费事呢?等四圣取得藏珍后,再拿二位去交换,落得轻松,二位还是委屈一下吧,到时候自然会放二位回去的。”
欧阳乐贞道:“你们不知用了什么鬼计,弄得我与路姑姑四肢发麻,功力全失,如果我们无法恢复的话,柳爷爷肯饶你们才怪。”马信雄一笑道:“二位放心好了,你们中的是黑煞散,翠桃二位是黑煞门下,与田大人是同门师妹,她们有的是独门解药,绝不会使两位变成残废的。”欧阳乐贞道:“小桃红,你究竟用什么方法把毒药用在我们身上的?”马信雄微笑道:“她们二位都不姓小,只是谐音而已,她们本姓是潇,萧何之萧,名字倒没有改,路女侠,你既然耳目聪广,怎么会连东厂五杰中最毒者的黑煞双姝都没听过呢?她们的黑煞散是夹在曲本上的……”路金花道:“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呢?”马信雄笑道:“惑觉是有一点的,可是二位为红姑娘的歌声所迷,一时出神,才疏忽了过去,这个主意可是在下出的。”萧桃红得意地笑道:“黑煞散是我掌门师尊黑煞真人的小玩意儿,本来没什么了不起,如果一开始就有了警觉,立刻闭住了气脉,最多只有接触的部位失敏而已,但你们的江湖经验太差了,居然使药性遍及四肢,早知如此,真还不必费这么大的事。”
欧阳乐贞道:“快把解药拿来,我现在连舌头都硬了,讲话都不顺了。”说到后来,她果然有点含糊不清,路金花忙道:“贞姑娘是四圣中长青柳欧阳不凋的爱孙,如果她有了失闪,小心你们这几颗狗头,还不快给她解毒。”萧翠仙微怔道:“没这么严重吧。”马信雄却道:“也许是你的药性下得太重了,翠姑娘,这两个人是我们交换藏珍的人质,可不能受损伤……”萧桃红道:“我得看看,照药性而言,不会如此严重。”欧阳乐贞已经坐不住了,将头垂在桌上,萧桃红上前扳起她的头来,但见口角直流黏涎,再翻开眼珠看看,连瞳孔都放大了,不由愕然道:“翠仙,你的药性下了几分?”萧翠仙道:“才六分,最多只能麻及四肢而已……”路金花道:“她在三煞那儿受了暗伤,功力大减……”
萧翠仙上前一把脉象笑道:“不得了,三煞是怎么作践你们的,怎么把这小姑娘的身子都给破了,难怪她经受不起了。”路金花脸现变色道:“少废话,藏珍送给你们都没关系,快把她的毒给解了,我们发誓要手刃天南三煞,所以武功一定不能散失。”萧桃红不怀好意地笑道:“翠仙!三煞居然这么作践长青柳的孙女儿,大概是不想活了,咱们可别耽误她雪辱的机会,给她解了吧。”说着过去一把路金花的脉,笑笑道:“连你也没放过呀,只是你年纪大一点,还能顶得住,但元气也伤得厉害,是那个家伙这么狠心。”路金花怒瞪她一眼道:“你少噜嗦。”
萧桃红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大妹子,如果你肯跟我学几套功夫,再找到那个家伙,管保叫把死在你的肚子上,那才叫真正的雪恨出气呢。”路金花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勉强忍住了。刘元甲道:“桃姑娘,人家是侠义门下,对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受了这样大的侮辱,已经很难过了,你可别再刺激她们了。”萧翠仙也道:“桃红,你口头留点德,小心以后人家找你拚命。”萧桃红一笑道:“我才不怕呢,我倒是想打听一下,是那个家伙把她们摆布成这个样子,凭她们一身的武功底子,倒是真不容易,如果有机会,我得找他较量一下。”马信雄一笑道:“红姑娘春心动矣,可要我们一效棉薄。”萧桃红横了他一眼笑道:“算了吧,凭你们这三块料,还不够姑奶奶解馋的,你要是不怕死,回头就试试看,我不吸尽你的骨髓才怪。”马信雄一拱手道:“这个在下甘拜下风,姑娘在大内是风月教主奉圣夫人治下的高徒,在下怎敢当你的雌威。”
西门泰却狎笑道:“桃姑娘,听说奉圣夫人已是四十高龄,望去却如二十许人,柔媚之巧,举世无双,可是真的吗?”萧桃红笑道:“当然是的,这老狐狸真有一套,她是官家的乳母,却能把个二十多岁的皇帝摆布得如醉如痴,把六宫六院,佳丽三千都抛开了,一心一意地念着她,当然有几套,她是从崂山一位异人处学来的采补之术,每夜非十个壮男不饱,回京后要不要我为你安排一下嗜嗜滋味。”马信雄道:“姑娘如能方便,也给我一亲芳泽如何。”萧桃红笑道:“你呀!连我都招架不了,还想去沾她,三两下就断了你的根,真要想去巴结,还得跟我练练道行才够格。”马信雄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刘元甲人比较正派,听不下他的风言浪语,皱眉道:“二位姑娘快点解毒要紧,如果取不到藏珍,我们回去连脑袋都保不住了,还有心思谈这些。”萧桃红一笑道:“刘兄最煞风景了,面对佳人,不谈风月谈什么,别说我们是私下闲谈了,京里在朝廷上还大谈风月呢。”马信雄笑道:“红姑娘真会开玩笑,朝廷理政之时,怎能谈及燕好之私呢,虽说皇上以太平天子自许……”萧桃红道:“你以为我在骗你,那只怪你太孤陋寡闻了,在朝廷上除了风月简直无别话可谈,因为皇上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要谈国事,自有九千岁主理一切,多半在九千岁的私邸中决定,要发牢骚,则可以到东林党去。”马信雄问道:“东林党又是怎么一个组织?”萧桃红笑笑道:“东林党就是一批书獃子的组织,他们自命为清流,评议朝政,个个牢骚满腹,以杨涟左光斗等人为首,专门跟九千岁捣蛋唱反调,左光斗还上奏章,要求皇上诛九千岁以谢天下呢。”
马信雄愕然道:“这几个人在民间很得人望呀,怎么会如此不通时务呢,皇上看了他的奏疏,作何处置呢?”萧桃红一笑道:“还能怎么样,皇上当众把奏疏交给九千岁,九千岁看后笑了一笑,纳在袖里,回奏一句道:容臣斟酌而行。”“就这么算了?”“当然就这么算了,九千岁度量何等之宽,还好意思跟书獃子一般见识,下朝后把奏疏还给左光斗,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左大人这本奏疏写作俱佳,宜付国史馆流传千古,请大人回去再用心誊录一份。气得他当时吐血……”她还要谈论下去,萧翠仙道:“桃红!算了吧,再耽误下去,这小姑娘可真的没救了。”萧桃红这才由身边取出一个小瓷瓶,倾出两颗药丸。马信雄忙道:“红姑娘,她们的武功不弱,你可得小心。”萧桃红哈哈一笑道:“还要你来提醒,我连这点都不晓得,岂能在东厂替田师兄办事吗?解药分两种,这是内服的,外敷的在翠仙身上,必须双管齐下,才能解得清毒,光用一半只能保住她们的性命,仍然无法行动。”
说着把药丸丢了一颗给萧翠仙,她接住后,打开欧阳乐贞的嘴塞了进去,不想小姑娘忽地一伸手,扣住了她的脉门。欧阳乐贞动作快捷俐落,萧翠仙正待挣扎,欧阳乐贞飞快地一扭手,将她的胳膊反翦过来,膝盖抵住后腰道:“你敢动一下,我就震碎你的腰子。”萧翠仙觉得她的劲力沉厚,果然不敢轻动。欧阳乐贞又喝道:“把你的另一种外用药拿出来,给路姑姑抹上。”萧翠仙苦笑了一声道:“小妹子,你还真能装,居然把我给唬过了。”萧桃红大感意外道:“翠仙,你还拿过她的脉,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装蒜呢?”萧翠仙道:“黑煞散只是麻痹肌肤,对脉象毫无关系,何况她装得太像,连脉息都闭弱了,你不是也没发现。”萧桃红道:“我就不会这么大意,路金花不是被我制得乖乖的。”
一言甫毕,路金花腾的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劲道很足,痛得她立时弯腰滚跌而出。路金花抽刀起立,冷笑道:“见你的大头鬼,本姑娘岂有这么好欺负的。”欧阳乐贞见状大喜道:“路姑姑,原来你也没有着了道儿?”路金花笑笑道:“那有这么容易,我一开始摸到了本子就感到不对劲,因为怕你没注意才隐忍住没敢发作,那晓得你也……”欧阳乐贞大笑道:“这真有意思,你为了我,我为了你,结果都白操心了一场,早知如此也用不着听她们那些脏话了。”萧桃红的小腹上挨了一脚,痛得脸色发青,跳起来叫道:“你们还呆看什么,快上去宰了这两个小蹄子。”那四个男的都手执兵没,却因为萧翠仙在欧阳乐贞的控制下,不敢上前,萧桃红又跳脚叫道:“别管翠仙,谁叫她自己不小心的,叫人宰了活该。”尽管她如此催促,那四个男的仍然不敢有所动作。
尔翠仙哼了一声道:“你们别神气,姑奶奶阴沟里翻船,叫你们给唬了,但你们手指沾上了黑煞散,仍然在我掌握中,除了我的独门解药外,谁也救不了你们,那十个手指头一辈子麻木永远也复不了原。”路金花握刀的手指仍然感到发麻,忙问欧阳乐贞道:“小贞!你怎么样?”欧阳乐贞道:“我的手指也在发麻,只能勉强动作而已。”萧翠仙冷笑道:“这只是刚开始,虽然你们见机得早,闭住了气穴,但总不能一辈子闷住吧,只要你们一松劲……”路金花沉声问道:“会怎么样呢?”萧翠仙冷冷地道:“也不怎么样,由手指上向全身延伸,一点点麻木上去,到了内脏里面,就成了个不能行动的废物。”
欧阳乐贞冷笑道:“你别骗人了,我不信有这么厉害。”萧翠仙道:“信不信曲你,黑煞散是我们衡山派的独门研制,大内多少高手都栽在这上面,你以为是简单的。”欧阳乐贞一笑道:“我相信这玩意儿是有点鬼门道,因为我手指到现在还在发麻,但不会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路金花道:“对啊!刚才我们已经服下了内用药,抵制药性内侵是没问题了,最多是手指上不舒服而已。”萧翠仙白了萧桃红一眼,似乎怪她多嘴,恨恨地道:“那也够你们受的,手指不灵活,你们想逃得出去吗?”路金花笑道:“你身上不是有外用的消毒药吗?快拿出来。”萧翠仙冷冷地道:“你别做梦,姑奶奶拚了一死也不会给你们的。”欧阳乐贞笑道:“你不拿出来,我们自己会去拿!路姑姑!你来搜搜看。”
路金花上前在她身边摸出了三四个小药瓶,俱是一样大小,打开看看后,里面都是差不多的药散,乃问道:“是那一种?”萧翠仙冷笑道:“不知道,有种你自己辨认去。”欧阳乐贞道:“管它呢,总有一种是的,每样都试一下好了。”路金花道:“那怎么行,万一弄错了,又沾上别的毒药怎么办?”欧阳乐贞笑道:“我们拿她来试验,每种在她脸上洒一点。”路金花正待施为,萧翠仙这才急急道:“别乱来,那里面有碰上就致死的毒药……”欧阳乐贞道:“你怕死了!这可是你自己找的。”萧翠仙叹了一口气道:“姑奶奶落在你手里,也只好认了,绿的那一瓶,倾出一小撮,化在酒里,将手指洗抹一遍就行了。”
路金花果然挑出一个绿瓷瓶,倾出一点粉末,就着桌上的酒,化在杯中,正待用手指去洗时,欧阳乐贞叫道:“等一下,先给她来上一点。”路金花指住萧翠仙的下巴,就想给她灌下去。萧翠仙失声惊叫道:“这是外用药,不能内服的。”欧阳乐贞冷笑道:“这也有道理,路姑姑!你就滴在她脸上吧。”萧翠仙脸色大变,叹了一声道:“小姑娘,我服了你了,用红的那一瓶吧。”欧阳乐贞怒道:“原来你还是在捣鬼想害人。”萧翠仙苦着脸道:“这次是真的了。”路金花将红色药瓶中的药粉化入酒中后,又在萧翠仙脸上滴了几滴,这次她毫无抗拒地接受了。路金花见她没有抗拒,又看她脸上也没有变化,才准备自己去洗手指,欧阳乐贞却冷冷地道:“路姑姑!再等一下,你先把这几个药瓶收了起来。”路金花一怔道:“为什么?”欧阳乐贞冷笑道:“我觉得她还是在捣鬼。”萧翠仙忙道:“没有捣鬼,我自己都试过了。”
欧阳乐贞冷笑道:“你以为可以瞒得了我,你在接受涂药时,脉搏突然加速了,肌肉也紧张起来,可见其中有鬼。”路金花怔了一怔,随即把桌上的药瓶都收了起来,然后又拿起酒杯,在萧翠仙的头上淋了下去。剩下的余滴,则忽地往她目中洒去。萧翠仙痛叫一声,身子猛地一挣,但听得咯勒一响,那是欧汤乐贞紧抓不放,虽然强不过她的冲劲被她挣脱了出去,但将她的臂骨扭断了。萧翠仙顾不得疼痛,垂着一只手,冲到萧桃红的身边道:“桃红,快替我把毒解一解。”边说边抢起旁边的一壶茶,对准眼睛淋下来。萧桃红忙问道:“你中的是什么毒?”萧翠仙叫道:“红瓶子里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晓得?”萧桃红顿了一顿才道:“翠仙,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先天有一种怪疾,在月事来的几天里,眼睛无法辨色,看东西都是灰的。”萧翠仙不禁一怔,萧桃红又道:“所以我身边的药瓶都用的白色的,而且都贴上标纸,你笑我的脑筋笨,连几个瓶子都记不清,那知我的苦呢?”
萧翠仙愕了一愕道:“难怪我们在衡山学艺时,有几天你会把鞋都穿错了。”萧桃红苦笑道:“是啊,为了这个暗疾,我不知吃了多少亏,又不敢告诉人,所以到后来,我乾脆穿一色的桃红衣裤鞋袜,还为了掩饰,特别把名字改成桃红,表示喜欢这个颜色,其实全不是那回事。”萧翠仙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把九连散的解药给我。”萧桃红一惊道:“九连散,那可不是玩儿的,弄不好会送命的。”萧翠仙苦笑道:“怪不得人,只怪我轻估了这两个丫头,那晓得她们一个比一个刁,把解药给我,回头再找她们算帐。”路金花冷笑道:“谁叫你存心不良,想害人呢,这下子可作法自毙了。”
萧翠仙一面吞服解药,一面怒声道:“你别得意,那几个瓶子里的玩意儿我不说,谁都认不出来,你们去碰运气好了,碰得不对可有你们受的。”欧阳乐贞道:“路姑姑,你早告诉我一声就好了,我也可以防着点不被她溜走了,现在怎么知道那瓶是解药呢?”路金花一笑道:“我知道。”萧翠仙冷笑道:“你会知道?你能找出来,我就把脑袋输给你。”路金花微笑道:“你想不给也不行!但是我不相信你肯认输割下脑袋,我也不要你如此就死,我要用双手慢慢地剐了你。”欧阳乐贞道:“路姑姑,既然你知道,快点把解药找出来吧,我监视着这几个家伙,不让他们上前捣蛋……”萧翠仙已经脱围,马信雄等人已跃踵欲动,听见那话后,更是按捺不住,意图冲上来,阻挠她们解毒。
萧翠仙喝道:“等一下好了,让她们先解毒,我倒要赌一下,看看这位玉罗刹是否真有本事把解药给找出来。”路金花微笑道:“不必找,解药我们已经服下去了。”欧阳乐贞愕然道:“服下去了,就是刚才那一种吗?那是内用的。”路金花道:“就是那一种,没有第二种了。”欧阳乐贞道:“可是那姓马的问她时,她说有两种的。”路金花笑笑道:“那是骗人的。”“骗人的,骗我们还可以,何必骗自己人呢?”“就是为了骗我们,她是准备解了我们的黑煞散后,再用另一种较为缓慢的毒药困住我们,但我没有你装得像,还能开口说话,神智也还清楚,她怕我们不肯上当,才用那番话来说给我听。”欧阳乐贞道:“那就直接用缓慢的对付我们好了,何必又费一道事呢?”路金花微笑道:“我检查过那几瓶毒药了,都有一股怪味道,容易被我们发现,只有黑煞散无色无味,但药性较烈,她们志在困住我们以换取藏珍,暂时还不想杀死我们,所以得手后就得换一种缓性的。”萧翠仙脸色微变道:“你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吗?”路金花道:“不错!我有绝对把握,黑煞散又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玩意儿,何必要将解药藏在两个人身上呢。”
欧阳乐贞见萧翠仙脸现懊丧之色,相信此事非假。不禁对路金花十分佩服笑道:“路姑姑,还是你行,你怎么知道的呢?”路金花一笑道:“本来我也不知道,但我在试探时,你说萧翠仙的脉搏加速,你的手指已经麻木了,怎会发觉呢,因此我知道你的毒已经解了,而我自己的麻木之感也消失了,当然知道无须再解毒了。”萧翠仙怒道:“这次算你见机,但你留神着好了,姑奶奶自有办法对付你们。”路金花拍拍口袋笑道:“那你只能靠真本事了,你害人的玩意儿全被我搜来了,要小心的是你,说不定我会用来对付你呢。”萧翠仙脸色又变了,萧桃红叫道:“胡说,我们的毒药多得很呢,还有更厉害的在我身边。”路金花一笑道:“你身边的全是解药,可没有毒药了,如果你不服气的话,随便拿一瓶出来,要吃要抹,我全不考虑。”萧桃红不禁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胡说,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路金花哈哈一笑道:“刚才你自己招认身有暗疾,每个月总有几天月不辨色,既然有这种缺陷,你自然不敢把毒药放在身边,说不定会一个不小心害了自己,因此只好保管那些无关紧要的解药才较为安全。”萧桃红道:“我可以贴标纸来识别。”路金花笑道:“制炼毒药还能贴上标记吗?那不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毒药了,天下没有这么笨的人。”萧桃红脸色如灰,萧翠仙冷笑道:“桃红!你还是少开口吧,为了你这张碎嘴皮子,不知泄了多少秘密,给田师兄招来了多少麻烦。要不是我们衡山派的牌子硬,早就被你拖垮了,东厂一直就被西厂压着出不了头,你要负一半的责任。”萧桃红急急道:“怎么能怪我呢,如果你不是大意,把药都丢了,自己还被人制住了,我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萧翠仙怒声道:“现在你总可以闭上你那张臭嘴了吧,你上下两张口都是一样的烂,没一张是靠得住的。”
萧桃红可能受她的积压已深,虽是如此申斥却连嘴都不敢回,把满腔怒气都发到两个对头身上,怒骂道:“你们这两个浪蹄子,老娘拚着不要藏珍也要宰了你们。”马信雄连忙道:“红姑娘,那可使不得。”萧桃红怒道:“使不得你就拿出主意来。”马信雄道:“对两个女孩子,咱们就是凭真功夫也不见得输给她们,尤其是五位,号称东厂五杰。”萧桃红道:“东厂五杰都是以杀手着称,要宰人倒容易,擒拿活口可没有这耐心,否则也不会用你的鬼计了,偷难不着蚀把米。”马信雄笑道:“在下的计划本来万无一失。”萧桃红冷笑道:“那就是我们太差劲了……”刘元甲忙道:“桃红姑娘,这时候斗口有什么用呢?事情办砸了,大家都有责任,虽说你们是衡山门下,一切有老神仙扛着,但得不到藏珍,九千岁那儿也交代不过去,还是大家齐心合力,办好这件差事。”
萧翠仙道:“刘大哥说得对,但怎么样才能擒下这两个雌儿呢,我们的武功都是以狠毒见长,出手就没命了。”伍金奎道:“是啊!这两个雌儿也不含糊,不用全力还罩不住她们,跑了更麻烦,用了杀手,只怕难以留活口。”马信雄道:“那只好大家费点事,一个个地上了,手头招呼着点,让她们带点伤搁下都行,只是千万别叫她们跑了,否则我在这儿的身份泄了出去,以后办事就难了,连西厂的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萧翠仙点点头道:“也只好这么办了,实在不行,撂倒了都在所不惜,再想别的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知道东厂插手在办这件事,否则第一个西厂就会排挤我们,奉圣夫人对九千岁当面交代过,要责成西厂来经手的。”西门泰一笑道:“老狐狸也在动藏珍的主意吗?”萧翠仙道:“谁不想呢,这是一笔大财,老狐狸的财源没有九千岁宽,所以摆下脸来要这笔东西。”西门泰道:“九千岁为什么要让他呢?”萧桃红道:“你懂什么!九千岁虽然势力雄厚,但朝中清议也不能不顾,所以必须捧着那个傀儡皇上,但要摆布得皇上言听计从,还是奉圣夫人的神通大些,所以在有些地方,只好明里让着她一点,暗底下较劲。”
西门泰道:“这就是了,现在该怎么办呢?”萧翠仙道:“我们的黑煞掌一出手必无活命,所以刚才我明明有毙敌之力也不敢发作,害得我废了一条胳臂。”西门泰一笑道:“这没关系,只是断了臂骨而已,姑娘留神别刺破皮肉,回头用白獭髓一敷接上,保证不会残废。”萧翠仙冷笑道:“这个不劳费心,我自己会料理,你少打歪主意,我不像桃红,只要是男人就好,生张熟魏,来者不拒……”西门泰陪笑道:“姑娘言重了,你是有名的冷面仙子,我怎么敢存那种心呢,我只是想为姑娘稍尽棉薄而已。”萧翠仙冷笑道:“你少讨好,你存的什么心打量我不知道,我也不是什么贞节烈女,既然出来混,就讲不得那一套,只是我要的男人还得挑一挑,我看不上眼的人,连碰我一下我都嫌脏,你以后放明白些。”
刘元甲怕西门泰脸上难看,在一旁微笑解释道:“翠姑娘,西门兄是一片好意,他的外科医道还不错。”萧翠仙道:“如果你刘兄说那句话,我只有感激,但出自西门泰的口,我就认为是侮辱,他是什么块料我太清楚了。”西门泰脸上感到很下不了台,但也不敢发作,讪然道:“翠姑娘误会太深了,为了表明心迹起见,我擒下这两个雌儿,交给你发落,让你出口气如何?”萧翠仙冷冷地道:“你真要办到了,我就在田师兄面前记上你一功。”西门泰一笑道:“那倒不必,功劳还是你的,只要你以后对我客气一点就行了。”说着慢慢向两个女孩逼近了去。
路金花提刀欲出,欧阳乐贞道:“姑姑,这家伙就交给我好了,你给我掠阵,照顾着别让他弄鬼,我看他一脸邪气,必定打着什么鬼主意呢。”西门泰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东厂五杰名噪京都,对付你们两个女孩子还用得着玩花样,本老爷一出手就够你们受的了。”欧阳乐贞夷然道:“你少吹牛,只有穷途末路的二流武师,才会到大内去当鹰犬,你如果有一点真才实学,就不会当这份差了。”这番话倒也是实情,江湖人都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就是绝不入身公门,以维持超然的身份,第一等的江湖人自然是名噪四海的侠义英雄,像柳林四圣,再有就是各大门派的宗师宿耆。第二等人则是如许天威等镖局的总镖头,至于绿林道中的顶尖人物,虽具一流的身手,等级已经差了。侧身公门则为等而下之,多半是人所不屑的,所以欧阳乐贞的话,触中了西门泰的心病,使他恼羞成怒叫道:“放屁!你的祖师柳林四圣也曾为左良玉的幕客……”
欧阳乐贞道:“那不同,他们是不为名不为利,抱爱国济民之心去协助左帅练军剿贼,地位十分超然,与左帅平起平坐,而且稍有不合就可拂袖而退,绝不影响他们的声望呢,你们呢,投身魏阉门下已经够丢人了,何况还是做奴才走狗,叫你们往东,你们不敢往西,为了几两银子,把身子都责了,有何气节可言……”西门泰那里听得进去,脸色一变,正待进攻。萧桃红犹不知进退地道:“你们昧于时势,现在的江湖已不同往昔,大家都以进身官府为唯一的出路,像我田师兄那样是何等风光……”欧阳乐贞冷笑道:“那只是你们自我解嘲的说法而已,如果你们的地位真是清高的话,黑煞老怪自己为什么不到大内去……”
萧桃红为之语塞,欧阳乐贞尖刻地道:“我相信魏忠贤不是没敦请过,老妖怪还有点羞恶之心,不好意思去,才拿你们去巴结魏贼……”萧桃红想了一下道:“我师父是因为目前大内的一批人身份地位不够与他老人家并列才不便前去,只要我们去就够了!真有我们摆不平的事,他老人家自会出头的。”欧阳乐贞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那老妖怪利欲薰心,连自己都出卖了。”萧翠仙瞪了萧桃红一眼,沉声道:“叫你少说话你偏不听,出口就自讨没趣。”然后又冷笑道:“小丫头,你说的话不错,在大内的江湖人是为江湖同道所不齿,但他们渐渐就会改变看法了,等我们取得藏珍后,大家都会刮目相看,知道厉害了,西门泰,你到底敢不敢出手,不敢出手就退下来换别人上去。”西门泰道:“怎么不敢呢,因为红姑娘在找她说话……”萧翠仙冷冷地道:“桃红只会放屁,你也拿她当个正经。”萧桃红忍不住道:“翠仙,我们是同时进门拜师,一起艺成才离门的,因为你比我精明点,我才处处听你的,但你也不能这样说我。”
萧翠仙怒道:“还要我怎么说你,要不是念在同门之谊,田师兄早就处置你了,你的行为简直丢尽了衡山的脸。”萧桃红道:“我什么地方替门户丢人了?”萧翠仙怒道:“你丢的脸还不够,我们是堂堂正正的门派,靠的是武功争来的地位,用不着卖色相去巴结别人,师父是不知道,否则不活活劈了你才怪。”萧桃红不服气的道:“那是田师兄的指示,叫我到奉圣夫人那边去刺探消息的,我才拜在她门下做乾女儿,自然要配合她的行动。”萧翠仙怒道:“可是你探听到什么,除了那老妖狐每天陪几个男人睡觉的秽事外,屁的消息都没有,倒是我们这边的事被你泄漏了不少,这次本来不要你出来的,就是怕你那张嘴靠不住,泄漏了我们的行踪,才只得把你也拖着。”萧桃红低下头道:“其实东厂的事我根本不清楚,能泄得了什么?”“你要是靠得住自然会知道一点,你行吗?田师兄已经有了吩咐,如果这件事办不行,就把你遣送回衡山去另外换个得力的人来。”
萧桃红低头不敢作声了,西门泰这时已逼近欧阳乐贞,一剑挑出十分轻慢,因为他估计这个小姑娘没什么的。那知这时却看走了眼,欧阳乐贞虽然是女孩子,却是震天剑柳依娘精心传授,震天剑不仅势强,也以力猛胜。欧阳乐贞回手一挑,当的一声,差点没将西门泰的剑击脱了,还亏他经验老到,及时抓紧了,人被震退了两步。萧翠仙冷冷地道:“西门泰!你是怎么了,昨天晚上你对桃红太报效了吧,竟连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可别替东厂丢人。”西门泰红着脸道:“你放心籽了,我是没留神,更没想到这小姑娘会全力出手,我才用了两成劲,下一招就不会了。”萧翠仙冷笑滇:“你别害臊,人家也是轻飘飘的一挥剑,也许还不到两成呢,假如真用了全力,你就轻松了,不用骑马乘船了,那一震就可以把你送回京师去。”西门泰失着脸红,不能巧辩,只得咬着牙,再度挥剑攻上,这次却有了戒心,以全力出击。欧阳乐贞仍是意态从容,应付裕如,西门泰位列东厂五杰,手底下的确不含糊,而且他说东厂的人出手即凶,也不是夸口,他的剑招十分凶厉,出手狠毒刁钻阴险,撩上一剑,不死也得重伤。可是他偏偏遇上了克星,欧阳乐贞的震天剑式,不仅以快速见长,腕力更是十分雄厚。
第十一章 巧脱牢茏
叮叮当当的连响中,西门泰的攻势全被震偏了,也因为剑势太猛,使他的招式也连贯不上,无由发挥。交手不过才二十几招,西门泰连连后退,连回手的余地都没有,狼狈不堪,有几次差点还挨了剑!萧翠仙皱眉道:“西门泰,你简直是个窝囊废。”西门泰大急道:“翠姑娘,你不知道这小蹄子的骚劲儿有多足,我的招式都被她的蛮劲儿化掉了,根本施展不出来。”萧翠仙心里有数的,她脉门被扣时,运用了十几种解法都挣不开,倒不是对方的擒拿法高明,而是劲力太强,五根手指像钢箍似的紧紧扣住,动都动不了,最后负痛挣出,连臂骨都扯断了,那实在不简单!因为衡山派以黑煞掌见擅,那是内家力以外门硬功发出的,空掌可迎刀剑,自然要练得铜皮铁骨不可!她是衡山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功力仅次于大师兄田尔耕,所以才能被派来东厂作为心腹班底。可是居然被欧阳乐贞拉断了胳臂,固是自己大意,但小姑娘劲力的沉猛也是原因,所以她对西门泰未加深责!
沉吟了一下道:“伍金奎,你也下去帮帮忙吧,西门泰看样子不行了。”伍金奎在五杰中有花豹之称,精悍勇猛,所使的兵器是两片铜钹,重有二十余斤,大小径尺,中厚边薄。可以当兵刃,也可以当暗器,分用两个革囊装着,蒙在外衣里面,此刻手上抓了一口刀只是做做样子!他知道西门泰的造诣不凡,在对方手下居然吃了瘪,情知绝非易与,因此把单刀递给了马信雄。脱下外衣一抖一摔,就往欧阳乐贞抛去,这是他对强敌的惯技之一,这件外衣抛掷时就用了特殊手法。衣服振臂抛出,凌空罩下,他的双钹已摸到手中,急速跟进,不知有多少好手死在他这一招之下。今天他又要耍出了这一手,西门泰见机先闪开了,欧阳乐贞举剑去撩开外衣,剑刃触衣,即知上了当。这件衣服竟是特别的质料所织成,又重又坚韧,居然不破裂,而伍金奎已像风一般的卷了过来。欧阳乐贞好在家学渊源,受艺于柳林四圣,俱是当世名家,临危不乱,一见剑被衣服缠住,心知对方必会蹈隙而进,就利用这刹那间,她已决定了如何措施,不躲,因为躲过的可能不大。也不作撤剑迎敌的打算,因为剑被缠住,抽回来的速度一定会慢一点,这一慢很可能就会送了她的命!
她只把剑连着那件外衣,迅速往前撩落下来,伍金奎恰好在这时候冲到,双钹紧扣,作好了攻击的准备。但再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举动,那似乎是料准了他的行动才能有的措施,而他对敌的方式下总没留过活口。也就是说从没有人会说出他这一套杀人的方法,因此从也没有想到这种招式,一个不防,竟连头被罩在里面了。欧阳乐贞的动作很快,看见衣服罩住了对方,飞快地抽回了剑,当胸一剑,急刺而出,劲力十足,伍金奎人被衣服罩住,自然看不见对方的出手,而且人也昏了,没有想到要作抗敌自卫的准备。但听得一声痛叫,仍然蒙着衣服,倒纵退出,落地时撞翻了一架围屏,整个人跌在围屏上。刘元甲就在旁边了,忙将他头上的衣服揭开,但见伍金奎的胁下被刺了一个剑孔,逆背而出,血流如注。虽然不是要害之处尚不致送命,但受伤很重,刘元甲深知此时第一件事是止血要紧,忙撕破了那件衣服,用两块破布团成两个小布球,为他塞住了剑伤处,再迅速地包紮了起来。
西门泰铩羽,伍金奎受伤,两个大男人都被一个小女孩子折败了,这对东厂五杰来说,实在是件丢人的事!萧翠仙脸色一沉喝道:“这小鬼如此可恶,大家一起上,别留活口了。”马信雄虽然反对,但想到这两个女孩子逃走了,问题将更严重了,也顾不得了,操刀直攻而上。西门泰也加入,等于是五个人合攻欧阳乐贞,小姑娘功力再高,也难以应付,何况这五个人俱是绝顶高手呢。勉强应付了五六招,已有力不从心之感。路金花见状正待上前帮忙,欧阳乐贞却叫道:“路姑姑!别管我,你先走吧。”路金花道:“那怎么成,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儿。”欧阳乐贞道:“不!你设法先走,找到柳爷爷,告诉他们我是被谁杀死的,再替我报仇也是一样,我们一起死了,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路金花心里一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看这五人武功都很了得,自己加上去也难以脱困。何况她们两人失陷于此无人得知,即使被杀死了,也难以找到凶手,因为东厂的人是秘密来此的!但只要自己能脱困而去,欧阳乐贞反而不会有危险了,因为他们不敢杀死欧阳乐贞而招致几面树敌的。不但柳林四圣不饶他们,西厂也会前来对付他们,不让他们插手参与藏珍的争夺战了。所以路金花稍作考虑,立刻举起面前的那张桌子,往围斗的场中用力抛去,一则掩护自己脱身,二则也想造成一个混乱,使欧阳乐贞也能脱困出来。她准备要走时,萧桃红已密切注意了,但没想到她会来上这一手,桌面由中间落下,大家都纷纷跳开!路金花已经窜到窗口,瞥见欧阳乐贞也滚了过来,心中大喜,;连忙朝她一示眼色,双双跳出窗口,直落园中!
后面的人也追了出来,但比她们慢了一步,眼看着就可以窜进那一片梅林中就更容易脱身了。眼前忽然黄光一闪,两片圆圆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来势极速,原来那是伍金奎的两面飞钹!他虽受重伤,仍可勉力行动,看得真切,脱手将飞钹抛出,那是一桩奇门兵刃,不但快,且手法特殊!虽然在后面发出,却能超过她们,反由迎面攻到,欧阳乐贞奋力出剑,好不容易才将飞钹击落。可是她的手中的剑也震断了,因为这两面飞钹的势子太强了,本身又重,欧阳乐贞的腕力虽够,剑器却抗不住!因为这一耽误,背后来敌也袭到,她们来不及回头,只得暗听风声,迅速回身发招退敌。来袭的是萧桃红与萧桃红,她们已抛掉了剑,改用空手进招,二人出手直抢进来,也是急速无比。路金花对萧翠仙,一口单刀被她用手掌格开,继续抢攻,欧阳乐贞对萧桃红,由于只剩半截断剑,取位不准。剑由萧桃红身前滑过,萧桃红却双手一扣,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臂,将她按在地下,笑道:“小丫头,这下子你狠不起来了吧。”
路金花见状跳过来要救,萧翠仙在后面紧追,那晓得路金花不直接抢救,却在手中发出一道白光,叫道:“妖妇!照打!”白光的去势很急,萧桃红自然不在乎,她练过黑煞掌,掌缘的厚度已成老茧,刀剑都不怕,自然不畏暗器!再听风声由侧面袭来,看都不看,挥手一掌格出!格架得非常准,白光应掌而碎,可是萧桃红却掩面痛叫起来,一跳老高,口中大喊道:“不好!我中了暗器了。”原来那白光只是一只酒杯,被掌击碎了。那只酒杯中有着酒,酒中有着毒药,那是欧阳乐贞制住萧翠仙逼问解药的时候。萧翠仙先指了一个药瓶,但路金花要拿她试验时,她吓得脸色都变了,又指出了第二种九连散。萧翠仙身上只有毒药,九连散虽较轻微,但路金花淋进了她的眼睛,急得她情愿丢掉一只手而拚命脱困。第一次所化的药酒没有用上,但路金花知道必然是十分厉害的东西,所以要走时,灵机一动,随手带着。原是准备着用来对付追上来的人,但是她知道这玩意儿必须出其不意发出才有效,但眼看欧阳乐贞失手被擒,一急之下,当作暗器使出,想不到居然也奏了效,萧桃红的脸上与手上都被燎起了泡,倒地痛滚不止。
萧翠仙一见大惊,飞快地挟起她朝屋中而去。刘元甲与西门泰马信雄三人想追,却又踌躇不前。路金花见那一杯毒酒奏了奇功,心中大喜道:“有不怕死的上来好了,我在萧翠仙身上捞到的毒物有好几瓶呢,我也不想要这害人的东西,谁来我就洒在谁脸上……”边说边取出了两个药瓶,打开瓶塞,举在手中,作势欲扬,这一来使得后面的人更不敢追了。欧阳乐贞由地下起立道:“路姑姑,我们走吧,但得先到马房中牵马匹去,那是两头骏马,可不能便宜了这些狗贼。”路金花笑笑道:“当然了,我们大可以从容走,有萧翠仙这几瓶毒药在手中,真是有用极了,他们敢上来,咱们就来个以毒攻毒。”欧阳乐贞依然在地下拾起断剑,插回鞘中,她倒不是舍不得这支剑,那根本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如果是她自己原来的那一口,绝对不会在一碰之下就折断了,也不会失手被萧桃红擒住了。她之所以要拾回断剑,乃是因为剑柄上缀着许多珠玉,颇值几两银子,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柳林四圣。而她已嚐过了身边无钱的痛苦,此刻会打算了。
两个人缓步向林中走去了,另外三个男人虽不靠近,却也不舍放行,只好在适当的距离外跟着。欧阳乐贞笑道:“路姑姑,你看这批龟孙子多孝顺,远在后面送行呢。”路金花笑道:“别理他们,看看那一个够虔诚的,我就赏他一瓶登天散,让他们立登西天,肉体飞升。”两个人都大笑起来,才走了几步,进入林中,忽而身后微觉风动,连忙回头,但见一个黑衣人由树顶落下。那人的动作奇快,还不等她们有所动作,已经手起掌落,每人头上挨了一下,昏倒在地。马信雄见状大喜道:“田大人!您怎么来了。”这人正是东厂武士首领田尔耕,也是衡山派的黑煞掌,他年约四十,满脸阴鸷,冷冷地道:“没用的东西,连两个女娃都对付不了。”马信雄苦着脸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两个女娃可厉害着呢。”田尔耕一声冷笑道:“厉害个屁,我一出手就制住了,还不过来将她们綑上抬进去,记住先把她的身边药瓶搜出来。”说完回身进去,马信雄与刘元甲西门泰连同受伤的伍金奎都过来了,两人一个,抬了也跟着进屋。
到了屋中,但见萧翠仙正在为萧桃红疗毒治伤,田尔耕寒着脸站在一边观看,马信雄与西门泰、刘元甲、伍金奎将二女放下,又垂手退到一边。田尔耕这才开口道:“伍兄弟,你受了伤,得赶紧治一下。”伍金奎满脸通红地按住了胁下的剑口道:“这两个雌儿实在太滑头了,幸亏大人及时赶到,否则真会给她们溜了,丢人事小,可难以交代了。”田尔耕冷冷一笑,目光凝注在萧翠仙身上道:“师妹,我以为你经的世面不少,才全权交给你,没想到你会这么疏忽,居然连点事都办不好。”萧翠仙一句话都不敢说,田尔耕又沉声道:“你自己看看,东厂五虎,竟伤了三个,对方还不是正点子,假如是柳林四圣,你们岂不是全军覆没了。”“假如对方真的厉害非凡,倒也可以一说,但对方只是两个新出道的雏儿,那叫人怎么相信。”
萧翠仙咬咬嘴唇,终于忍不住了道:“师兄!虽是两个雏儿,却又凶又刁。”田尔耕冷笑了一声道:“不错!这点我相信,路金花是许天威的弟子,那个小的是柳长青的孙女,但你们也不含糊呀,你们是恩师的封门弟子,恩师对你们何等器重,才派你们来协助我,照你的说法,似乎恩师比柳林四圣差得太多了。”萧翠仙刚要开口,田尔耕深沉地道:“不要强辩,说句老实话,假如你们不玩心计,不逞英雄,一对一的交手,是否会输给她们。”萧翠仙怔住了,顿了一顿才道:“师兄!凭我们的黑煞掌功,当然不会输给她们。”田尔耕道:“这就够了,我入门较你们略久,底子比你们紮实一点,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就料理了下来,要说你们会不如她们,我实在难以相信,既是凭真功夫可以解决她们,为什么又要耍花样呢?”
萧翠仙道:“师兄!要死的容易,留活口难,我们都受了这顾忌,否则一进门就可以料理下来了。”刘元甲也道:“田大人!这倒是实情,只怪卑职们技艺不精,我们练的都是狙杀的手法,出手致命不留活口,一直到现在也都是担任狙杀的工作,因此从未学过如何擒住活口,当然普通的点子是不成问题,这两个纽儿可就扎手了。”田尔耕这才点点头,轻声一叹道:“我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也难怪你们,桃红怎么样?”萧翠仙已为萧桃红喂下了解药,满脸还涂了油膏,但也被药中的剧毒烧得满脸水泡,听见后忙道:“我脸上还痛得很,翠仙,那是什么?”萧翠仙迟迟不语,萧桃红又道:“你那儿的四瓶药,只有蚀骨蛇浆是最厉害的;也只有这一种会立刻发生作用,是不是这一瓶。”萧翠仙不敢回答,田尔耕道:“药是你们自己的,难道你不知是那一种?”萧翠仙苦笑道:“师兄!桃红今天才说了实话,她天生有种怪毛病,每月有几天目力减退,完全不能辨色。”萧桃红急叫道:“这一定是蚀骨蛇浆了。”说着跳了起来,这花厅中没有菱花镜之类的东西,她抢到一盆洗脸的水前,俯腰一照,不由一阵惊叫!
萧翠仙只得安慰她道:“桃红,你能保住命已经算幸运的了……”萧桃红几乎要疯了,跳到路金花面前,伸手就抓。幸好田尔耕紧跟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道:“红师妹,你想干什么?”萧桃红暴跳如雷地叫道:“我的脸成了这个样子,还要活着干嘛,我宰了那小娼妇,然后给她偿命都行,师兄,你别拦着我。”田尔耕双手一抛,将她掠在屋柱上,砰的一声,几乎将她震得昏过去,然后才厉声喝骂道:“等藏珍到了手,你活剐了她都行,现在你敢动她一根寒毛,可别怪我不讲同门之谊,我立刻就毙了你。”在田尔耕的厉威之下,萧桃红不敢再施性子了,但想到自己的脸容受损,永无恢复之望,忍不住嚎啕痛哭!萧翠仙微感不忍,轻声道:“桃红,还好我拯救及时,只燎伤了外皮,等水泡扁下去后,最多留个斑纹而已,用脂粉一盖就行了。”田尔耕却冷冷一笑道:“那倒用不着,她爱漂亮,从来也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只要藏珍能到手,我保证她那张脸丝毫无损。”
萧桃红连忙道:“师兄!难道有药可治吗?”马信雄颇感歉然道:“这都是我的计划欠周密,真要有药可治,不必等取得藏珍,那怕是千万两银子,我也可以负担。”田尔耕冷笑道:“难道我们师兄妹之间,我会这么小气吗?”萧翠仙忙道:“师兄对我们一向爱护备至,如果真有好药可治,那怕上千上万,他也会去买来的,这一定不是银钱的问题。”田尔耕这才道:“不错!疗容之物就在那批藏珍里面。”萧桃红忙道:“是什么东西?”田尔耕道:“你经常出入后宫,跟奉圣在一起,难道没听说吗?”萧桃红低下头道:“没有,她似乎知道我是去卧底的,任何事都避着我。”田尔耕一叹道:“我派你去卧底可算找对人了,活该你受罪。”萧翠仙忙道:“师兄!你知道就快说了吧。”田尔耕歇了一口气道:“你们知道奉圣为什么急切要得到藏珍?”马信雄快嘴道:“她也想弄一笔私房。”田尔耕冷笑道:“这老狐狸财路虽然不宽,但她把皇帝拴在裤带上,整个国库都是她的,连九千岁都没她发财呢。”
马信雄道:“这个属下们就不得而知了,请大人指点。”田尔耕得意地一笑道:“容氏虽精擅房中之术,藉采补以挹注,但五十多岁的人到底经不起亏损,近几月来她老得很快。”萧桃红道:“我倒看不出来。”田尔耕冷笑道:“等你看出来就迟了,这是她贴身的几个内侍传出来的消息,以前她完全是天然的姿色,最近也乞助于脂粉了。”萧翠仙道:“这个我也有所听闻,好像三保郑爷几度飘洋,得来的一些海上驻容丹方,都被她搜去了。”田尔耕道:“那只能治标,可不能治本,洪武是藉白莲教而得天下的,后来又翦灭大明王韩林儿,搜罗得一批南海墨珠,那东西有驻颜易容之功,尤其是女人,用来研碎合药服下后,能脱胎换皮,永驻青春。”萧桃红道:“这个我也听说了,墨珠在那批藏珍中吗?”田尔耕道:“奉圣搜遍库中都没有找到,判断必是被惠文携之出亡了,所以她才急急想得到藏珍。”萧桃红跳起来道:“那我非得到藏珍不可!师兄,你可有消息?”田尔耕道:“当然有消息了,否则我怎会赶来呢?”
大家都兴奋起来,田尔耕道:“我得知天南三煞与柳林四圣俱在黄山活动后,一面派你们来,一面暗中戡察,终于踩住了他们。”萧翠仙道:“还是师兄有办法,他们在那里?”田尔耕笑笑道:“在莲花峰!”众人都是一怔,萧翠仙道:“莲花峰!天南三煞的别庄不就在附近吗?他们为什么要舍而远走,舍正途而不往呢?”田尔耕一笑道:“天南三煞何等狡狯,一看柳林四圣紧蹑而至,知道事情败露了,故意绕了个大圈子,引走四圣,又悄悄地翻了回去。”“那柳林四圣呢?”田尔耕笑道:“柳林四圣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表面上是被他们摔掉了,可是欧阳不凋与许天威带了两个小鬼折了回来,又咬紧了他们的尾巴,然后又派了个小鬼把另外的人召了回来,目前天南三煞出入频频,还秘密召了不少人手,柳林四圣却没露形迹,在暗中监视着,大概要等他们得手后再出动。”
萧桃红道:“到底还是师兄行,你一个人就把他们都钉牢了!我们找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捞着。”马信雄却笑道:“据我所知,许天威是到洛中去见左帅呈送藏珍图,欧阳不凋又去追了,不知是为了什么?”萧翠仙道:“那一定是他们听得李闯退兵的消息,九千岁也拨发了粮饷,左良玉不敢再要藏珍,也不好意思叫他们交出,才派人回绝了他们,让他们自行处理,他们才折回头,又听说这两个雌儿失陷的事,前去一探,凑巧碰上了。”田尔耕一笑道:“你怎么知道的呢?”萧翠仙道:“左良玉知道这批藏珍太烫手,自己收下,九千岁一定不答应,西厂也不肯放过,再说也不好意思面对这些热心的江湖人,乾脆放手不管了”。田尔耕道:“这个判断很有道理,你现在怎么聪明了?”萧翠仙苦笑道:“师兄别取笑了,藏珍既现,西厂的人也不会放松,我们得想个什么法子捷足先登才好。”田尔耕笑道:“你放心吧,天南三煞狡猾透顶,弄了张假图,指示藏珍在巫山,许天威身上就是那张假图,伪装失手,被洪承德与公孙梦龙得去了,此刻他们正在川边翻巫山呢,不会到这臾来了。”
萧翠仙道:“师兄怎么知道的呢?”田尔耕道:“许天威他们不知道东厂也插手了,由于他受了伤,不能骑马,雇了一辆车,赶车的就是我;什么话全叫我听来了,你的判断完全正确,他们折回确是受了左帅的拒绝,可是折向三煞的天南别庄,却是得自一个叫方衣的通知。”“方衣,可是那个叫一字魔剑的家伙。”“不错!这家伙邪门得紧,听说西厂的仇匡就是在他剑下丢了脑袋,而且路金花的哥哥路金标也是被他杀死的,照说他跟这伙人应该也是冤家,但不知怎么,竟处处帮他们的忙……”萧翠仙道:“这不管了,师兄!你打算怎么办呢?”田尔耕一笑道:“洪承德远走西川,剩下来就是天南三煞与柳林四圣两伙人了,照我看柳林四圣必可得手,咱们何妨以逸待劳,从四圣手中把东西接过来就行了。”“四圣肯放手吗?”田尔耕道:“用这两个女的为质,跟他们开盘谈条件。”
萧翠仙道:“这虽是我们原定的计划,但从这两个娃儿的倔强性上看来,恐怕事情未能全如理想。”田尔耕大笑道:“不!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左良玉拒绝接受,他们握有藏珍,将成为天下人的标的了,必得放手。”马信雄道:“光是四圣倒好办,但许天威又回来了,情况就不同了,他是藏珍的原主,四圣多少得尊重他的意思。”田尔耕笑道:“他难道敢把藏珍私吞吗?这批藏珍是属于复社中人的,他也是复社的主脑之一,藏珍既为左帅所拒,他只能移作他途之用。”“正是如此,他才不会拿来交换。”萧翠仙笑道:“不!他会的!至少目前会答应的,他想拿到这儿来,换回两个女娃娃后,再从我们手中夺回去。”马信雄道:“是啊!这倒是个可虑的问题,我们不如把这两个女的先解回家里,叫他们拿藏珍图来赎取。”田尔耕嗤笑了一声道:“那就完蛋了,他宁可牺牲这两个女孩子也不肯交出藏珍的,甚至于谈都不肯谈了,只有在此地,让他们认为有机会夺回来,他们才肯冒险一试,要交换人质,只有在此地成交。”
马信雄苦着脸道:“四圣齐集,我们可没办法应付了,除非跟西厂合作。”田尔耕冷笑道:“要找西厂帮忙,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们了,九千岁一再吩咐,必须要由我们独立承担。”萧翠仙道:“为什么呢,其实拿回去,还是得分给奉圣的。”田尔耕一笑道:“别的东西都可以分,就是墨珠必先留下,九千岁自己不要,让我们分了都行,就是不能给那老太婆……”萧翠仙道:“我懂了,奉圣跟九千岁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合作无间了,可是她帝眷甚隆,一时扳她不倒,等她自己老了,色衰宠弛,九千岁就可以独揽大权了。”田尔耕道:“就是这个意思,临出京时,九千岁秘密对我指示,也要我必须达成此议,所以我才敢答应桃红将墨珠给她治容,否则还会轮到她吗?”
萧翠仙道:“那只有靠我们自己了,力敌恐怕不足,还是用毒。”田尔耕笑笑道:“说你聪明,你又笨了,你的毒连这两个妞儿都治不了,柳林四圣是什么角色,还会有用吗?”萧翠仙道:“师兄一定成竹在胸,就请指示出来吧。”田尔耕道:“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靠真功夫,将他们骗来后,我去邀邀帮手,把四圣都摆平下来,大大的露脸。”萧翠仙道:“邀帮手,有谁可邀呢,除非请师尊出山。”田尔耕笑道:“你终于想通了,只有恩师他老人家亲出,再把衡山的几位元老全部请到,才能制住柳林四圣。”“可是师尊肯出来吗?”“入京去自然不肯,他老人家要顾全江湖身份,但在这儿斗斗柳林四圣,他一定肯的。”“此去衡山迢迢千里,时间上来得及吗?”田尔耕道:“我昨天已经派人奉上专函,可能要迟两天,因此必须在这儿拖一下,但又不能拖得太迟,必须配合得恰好。”
萧翠仙道:“那可真不容易。”田尔耕一笑道:“信雄的这个地方十分秘密,别人是摸不到的,因此我们要派个人去,绊住四圣,拖他们在附近转,直到我们的人到齐后,再带他们前来。”萧翠仙道:“这个人选可不好找,柳林四圣不简单……”田尔耕道:“是的!这个人必须熬得住如何刑供,一字不泄,我想这个差使不好干,连我自己都没把握,那是要卖命的,老实说,我们投身东厂,受尽江湖朋友冷眼,无非也是为了一个利字,做官没我们的份,我们的这个老爷大人,也不过自己叫来爱护,户部里可挂不上号,除非等九千岁登了基,但九千岁实在没那俚意思。”马信雄道:“为什么呢?他老人家不想当皇帝吗?”田尔耕一叹道:“当皇帝是百世之业,才能配享太庙,九千岁连根都断了,何必傻得去干这个,他宁可当一辈子太上皇,所以我们也别存这个指望了,还是捞足几文,当我们的一品布衣江湖人去吧,因此先卖了命的事儿,我也不便叫谁去干。”
萧桃红想想道:“师兄可是要我去。”田尔耕笑道:“我本来想不出请谁去,现在倒是你最适合,因为你要恢复你的脸蛋儿,挨点磨难也是值得的。”萧桃红想想道:“好!我决意去了,顶着这张脸,我也活不下去。”田尔耕道:“那就说定了,你立刻动身,到天南别庄去看光景,柳林四圣一得手,马上就跟他们连络。”萧翠仙道:“我跟着去照应一下。”田尔耕道:“也好,但你不必现身,出面由桃红一个人就行了,记住要避开衡山那条路,免得被人看出破绽。”萧翠仙道:“这个我知道,而且我还会关照桃红的。”田尔耕道:“最重要的是不能泄出黑煞的招牌,桃红在西厂也挂了名,不妨算是西厂的人好了,我在路上去迎着师父他们,秘密来到此地,事不宜迟,大家分头进行吧。”于是大家立刻忙了起来,萧氏姐妹略加收拾就走了,田尔耕则将两个女孩子安排好才走的。
黑煞掌是一种很神奇的掌力,亦柔亦刚,受过这种掌力震伤的人,轻则全身酸痛,疲累不堪,重则当场致命。田尔耕是黑煞名家,他的掌劲自然控制得很有分寸,不足以致命,却也使两个女孩子昏迷了一个昼夜。最先醒过来的是欧阳乐贞,她张开蒙胧的眼睛,仍然感到视线模糊,四肢无力,等了很久,才看见周围的情形。那是一间颇精致的卧房,对床还躺着路金花,而且这屋中的陈设颇为华丽,似是专为女子所用。屋中悄然无第三人,欧阳乐贞又清醒了一下,才记起所发生的事,知道自己与路金花是受制于一个中年人之手。现在仍然是在被俘中,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处于何等状况之下,她先不忙着起来,躺在床上运了一下气。虽然仍有疲累之感,但气血流通十分畅顺,也没有受伤的样子,她不禁奇怪了,难道那批家伙会如此优容她们吗?既未用药物禁制她们,也没有用什么点穴手法,更未加綑绑,听任她们自由活动,这是什么用心呢?
她立刻坐了起来,却低呼一声,忙又躺了下去。因为她发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光溜溜的躺在被窝中,这与天南三煞困住她们后,所采取是同样的手段。由于这一件事使她触起前情,想到在几天以前在地牢中被方衣疯狂蹂躏的事,身上犹有余痛。但在极端的痛苦,却也有另一种使她心神震撼的,难以名状之感,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刹那。即使是在一种完全不可捉摸的恐怖之中,却也是她所心切期望着继续能接受下去,直到将他救活!她已经充分地达到所企,方衣也一下子软松了下来,虽然才十六岁,她也不是完全不晓事。有关于男女交合之道,虽然没有人指示过她应该如何,却在许多偷偷躲起来看的书本中,约摸地有了个了解。那正是所谓男女交合之趣,只因为来得太突然,使她一时无法懂得领略而已,事毕之后,当着路金花,她不便作所表示,但在她的心里,却也兴起了一阵莫名的情愫。
直到现在,由于重新有了赤裸的感觉,才使她突然有了对那一刻的回忆,这一刹那,她的脸自动地飞红了!心头扑扑乱跳,使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抚着心房,接触到自己柔滑的肌肤,她忽而有了个新的惑觉。她与从前不同了,她紧束的前胸又被解放了开来,她才发觉双乳比以前隆起了约摸有一倍。而且最奇怪的是那两颗乳球的尖端,居然会自动地挺实起来,擦着柔软的被子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呢?她无法理解,但她约略地晓得,这是由一个少女进而为少妇的阶段了。而现在这一阵冲动,正是所谓的春情的激动!“我怎么会变得如此下贱呢?”这是她第一个涌起的思想,但很快又替自己找到了解释:“这不过是女人发育成熟时,必有的现象吧了!”“但是为什么在我身上会如此明显呢?路姑姑跟我一样也被破了身子,她的年纪比我还大,何以不会有这些现象呢?她的改变应该比我更显着呀!”
路金花躺在她的对床,伸头可见,而且可能是为了在睡眠中翻动之故,整个上身都露出来了。路金花的身子她也见过了,拿现在与石室中相比,看不出有什么改变,欧阳乐贞特别注意路金花的乳房。原来比自己的粗壮倍许,现在好像差不多了!欧阳乐贞想到这里,又禁不住掀起绸被,看了自己一眼,隐隐觉得自己的双乳似乎还大了一点。从舒开的一只胳臂上,她看到了路金花的腋下,原来微细的柔毛似乎也是原来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姓是真正的吃惊了,不过才五六天的光景,自己光洁的腋窝里像雨后破土的新笋,竟也钻出微黑的一片了!一急之下,她乾脆揪开被子,看看自己最触目的部位,心跳得更厉害了!这……这是一个成熟的妇人了!“为什么在五六天内,在我的身上会有如此大的转变,虽说各人的体质不一,但路姑姑跟我的遭遇是一样的呀!”“我们一样的被一个男人破了身子,而且是同一个男人,何以我们身上的改变与她如此地差异呢?”“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路姑姑毫无改变呢?”“同一的遭遇,同一个男人,只是先后……”
突然她脑中嗡的一响,如受了一下重击。“是的!只差在时间的先后,方衣先摧残了路姑姑,然后才是我,不!路姑姑只是受到了摧残!而我……”“啊!路姑姑才是受到了摧残,皮肉上的摧残,我却是与方衣作了身体上的结合,他是在我身上结束的……”这一急之下,非同小可,她顾不得了,跳了过去,拚命摇着路金花,将她摇醒了之后,一头扑在她的怀里。“路姑姑!我不能活了……”她急得哭了起来,却不敢哭得很大声,怕惊动屋外的人,虽然她没看见有人,但知道定会有人的!路金花被她摇醒之后,神智还是不太清楚。但看见欧阳乐贞遍体赤裸,又看看自己,也急了起来,突地坐起,搂住了欧阳乐贞问道:“小贞!莫非他们又糟蹋了你。”
欧阳乐贞泪珠直滴,连连摇头道:“那倒没有!否则我会有感觉的。”路金花吁了一口气道:“我想他们也不敢,那有什么可急的呢,小贞,我们不是第一次被人脱掉衣服了,记下这笔帐吧。”欧阳乐贞泣声道:“我不是为这个,这间卧室可能是萧桃红与萧翠仙的,东厂的人虽坏,但那个萧翠仙还正派……”“是啊!还有一个刘元甲也颇为正派,何况他们还想困住我们来要胁柳师伯他们交换藏珍,谅来不敢欺侮我们。”欧阳乐贞哭着道:“我不能活下去了,我要死……”路金花愕然道:“为什么?小贞!别孩子气了……”欧阳乐贞只是哭泣,在路金花连声追问下才低声道:“我有了孩子了……”路金花也是一震,随即问道:“是谁的?”“自然是方衣的,还会有别人吗?”路金花苦笑一声道:“别胡说了,那有这回事。”“是真的!我自己知道。”
路金花抚着她的脸道:“傻孩子,你恐怕被那件事逼苦了,才会有这些傻念头,那会这么容易,何况你还是个小孩子。”欧阳乐贞又哭了起来,路金花道:“小贞!你别胡思乱想了,这种事不是说没有可能,但绝不会这么快就知道的,至少也得经过两三个月呢。”欧阳乐贞道:“不!我已经知道了。”路金花奇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的呢?”欧阳乐贞这时也顾不得羞耻,站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异状指给她看了,路金花笑道:“女孩子经过了合了体后,这是自然的现象!尤其是你正属发育成长的关头,自然显得明显一些。”欧阳乐贞道:“可是姑姑你为什么毫无变化呢?”路金花沉思片刻道:“我早已过了发育的年龄,身体各部都成型了,改变总是有的,只是不像你这么显着而已。”
“不!还有一个原因,我知道。”她羞愧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路金花叹了一声道:“阴阳合调,可以促进女孩子的成熟,但不见得就会怀孕,你太过紧张了,不过照你所说的情形…”欧阳乐贞忙问道:“怎么样?”路金花又叹了一声道:“证明你已经发育成熟了,也许会有可能,只是不可能这么早就发觉,那至少要过一两个月呢?”“怎么样才能知道呢?”“天葵中止,呕吐发晕,想吃酸的东西,虽然不可一概而言,但一般的情形总不外是如此。”欧阳乐贞怔住了,默然作声不得!路金花沉思片刻才道:“小贞!说句老实话,这件事真严重得使你想死吗?”欧阳乐贞急道:“怎么不是呢,那叫我怎么做人。”路金花庄容道:“不?小贞,你错了,这事既怪不得他,也怪不得你,何况方衣并不是个坏人,也还配得上你。”
欧阳乐贞大急道:“路姑姑,你怎么说这种话呢?”路金花道:“这本来就是正经话,从方衣的素行看来,不失为侠义中人,只是行事偏激一些,但可以改变的……”欧阳乐贞急忙道:“管他是怎么样的人,我都要杀死他。”路金花一叹道:“他跟你无冤无仇,你没有杀他的理由,我相信你自己也承认,在天南别墅中的事怪不得他。”欧阳乐贞道:“可是他杀死过路叔叔,是你的仇人。”路金花黯然道:“他对我说了,那时他受了一种约束,不得不如此,所以他事后几次三番拚命出力暗助我们……”欧阳乐贞想了一下道:“路姑姑,你可是不想再找他报仇了?”路金花道:“他杀死我兄长后,立刻通知了我师父,师父一直瞒着我,而且替他遮掩,无非是借重他的人才师父这样做并不是忘记了我兄长之仇,他老人家是复社的创始人之一,为了复社的任务,有时必须忘却私仇,你也一样!”
欧阳乐贞又不说话了,路金花继续道:“平心而论,我实在也把兄仇搁开了,否则在地牢中我也不会救他,不去救他,也不会连累你了,事后我考虑了很久,因为你的缘故,我更不能杀他了……”欧阳乐贞急了道:“怎么是为我呢……”路金花庄容道:“是的!为了你,为了复社,我都准备放过他了,我打算见到柳姨婆后,把事情全盘托出,请她老人家为你作主。”欧阳乐贞连忙道:“不可以,路姑姑,那样我会恨你一辈子。”路金花闭上眼睛道:“随便你吧,如果你一定要杀他,我既然无法阻止,也不会帮你的忙,但是为了复社,我希望你多考虑一下。”欧阳乐贞道:“真要为了复社,你应该嫁给他才对,他对你的……”路金花飞快地道:“不可能了,不管怎么说,他总杀死了我的兄长,最多我只能搁下私仇,认他为同志,其余的都不必说了。”欧阳乐贞似乎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路金花似乎猜到她心里的意思,苦笑着道:“他不是个不负责的人,从他临走时的态度看,他一定作个交代的,那时候你自己去决定好了。”“他的交代是对我们两个人的,怎么要我决定呢?”路金花想想忽又道:“那也好,小贞!在他未跟我见面前,如果你先见到了他,千万别急着杀他,让我跟他谈几句话。”欧阳乐贞道:“那当然可以,但见了柳爷爷他们,可千万不能说。”路金花点点头,忽又道:“这儿是怎么回事?”欧阳乐贞道:“不晓得,他们后来的那个人可真厉害,一出手就把我们俩都击倒了,我昏到现在才醒过来。”“那人必然是什么东厂首领,黑煞高手田尔耕了。”欧阳乐贞道:“他把我们关在这儿,只脱去了我们的衣服,我们的武功都在,不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鬼。”路金花起来道:“找个人来问问,看他们是作何居心?”
欧阳乐贞羞赧地道:“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呢?”路金花苦笑一声道:“我现在已经将这些看得很淡了,从离开金陵后,不知被人脱了多少次衣服,连最难堪的都受过了,还在乎什么?”说着推开被子站起来,赤足下了床,走到四边摸了一下,才知道这所屋中四壁都是钢铁铸成,十分坚固。她走到紧闭的门前,用手擂门叫道:“外面有人没有。”擂了几下门后,忽然后壁呛然一声,一幅壁画卷起,进来一个使女打扮的女孩子,手中捧了两堆衣服笑道:“两位小姐解过来了,这是你们的衣服。”欧阳乐贞一纵向前,擒住她的手腕,那使女痛得直流眼泪,原来是个根本不会武功的人。路金花道:“小贞!你放开她吧,让我问她。”
欧阳乐贞松了手,路金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儿的人吗?”那使女颤声道:“我叫阿春,是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刘老爷叫我来侍候二位小姐的,你们昏过去后衣服都脏了……”“是你替我们脱衣服的吗?”阿春可怜兮兮地道:“是的!刘老爷吩咐的,说二位小姐中了什么黑煞掌,那是有毒的,特别叫我给二位用药水洗了一下……”路金花道:“那也罢了,麻烦你了。”两人接过衣服,很快地穿着起来,路金花望着那扇卷起的暗门,阿春已明其意,连忙道:“小姐!这里出不去的,外面一共有四道铁门,都已经关闭上了,整间屋子都是钢板浇成的。”路金花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家,为什么有这种设置?”阿春道:“这屋子早就有了,老主人在世之日,就是魏相爷派驻在此地的专使,老主人死后,没有后人,就把老夫人的内侄马少爷接来,接替他的工作,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二位要问详细,还是问刘老爷吧。”
“刘老爷是谁?”“就是从京中来的那几位老爷中的一位,后来又来了一位田大人,好像比他们都大,就是伤了两位小姐的那个……”路金花冷笑道:“果然是田尔耕,他人呢?”“来了没多久就走了,而且把住在这儿的两位萧姑娘也带走了,指定刘老爷在此主理一切。”欧阳乐贞道:“那一定是那个刘元甲,叫他进来。”阿春应了一声,回头又从喑门出去了,两人一直注意那扇暗门,也没有关闭,只听见一声声的金铁之声。阿春没有说错,确是有四道钢门,经过一道开一道,然后又闭上后面一道,严密之至,看来脱身很难。没一会,轧轧之声又起,却是刘元甲带了那个阿春又进来了,捧了一个食盒,进屋一揖道:“二位好了吧?因为二位身中田大人的黑煞毒掌,虽然不重,却也相当讨厌,刘某才请这位姑娘为二位沐浴洗了一番,完全是由她一人侍候,对二位绝无冒渎的行为,请二位放心好了。”
路金花冷笑道:“落在你们手中,还不是由你们摆布。”刘元甲笑道:“女侠言重了,田大人对二位十分恭敬,绝不敢有丝毫待慢之处,指定刘某接待二位也是怕二位误会。”从先前他们自己的谈话中,也只有这个刘元甲素行较端,因此路金花也不便再说什么。刘元甲又道:“二位睡了一昼夜,想必饿了,刘某命人准备了一些清粥小菜,暂供果腹,食物尽可放心……”粥熬得很好,小菜也很可口,两人将一锅粥都吃了下去,阿春在食盒中又端了两盅茶奉上。刘元甲道:“二位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吩咐她,除了你们的兵刃武器,目前无此需要外,任何东西都可以供应无缺。”路金花冷笑道:“我们只要出去。”刘元甲笑笑道:“那可碍难从命,请二位在此委屈几天吧,田大人已经着人去通知柳林四圣来此,到时二位就自由了。”
欧阳乐贞沉声道:“笑话,你以为我们出不去了?”刘元甲微笑道:“那似乎很难,这房子是用作议事密室的,所以十分坚固,而且还有许多厉害的机关消息……”路金花道:“我们自有办法。”刘元甲道:“女侠可是准备胁持刘某作为人质,那可行不通,这密室的开关都在外面有专人控制,一定要看清楚了才放行的,二位杀死刘某倒可以,挟持刘某可行不通,刘某的身价可比不上二位,外面的人宁可看到刘某被杀也无动于衷。”路金花也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不过说说而已,但听得刘元甲一言点破了,未免又不服气道:“笑话!我们才不会用这种傻办法。”刘元甲一笑道:“任何办法都行不通,除非等柳林四圣前来赎人。”欧阳乐贞怒声道:“我爷爷他们绝不会拿藏珍前来交换的,你们别做梦。”刘元甲笑道:“左帅的危局已解,李闯已撤兵,令祖已为左帅遣人劝回,拒绝接受藏珍,柳林四圣要这批藏珍没有用。”
二女都为之一愕,她们受掌昏绝后,没听见田尔耕的话,刘元甲又说了一遍,只除了田尔耕的计划外,差不多全说了,连天南三煞去而复返,以及藏珍在莲花峰的等等都一一说明。路金花忍不住道:“那你们乾脆自己去取夺藏珍不是更好吗?”刘元甲笑笑道:“如若柳林四圣无法得手,我们自然会去的,不过这可能性太小了,天南三煞怎能与四圣为敌,我们也乐得向天南三煞坐收渔利,田大人算无遗策,不会做这种傻事。”两个女孩子呆了,刘元甲又说了几句闲话告辞而出,
欧阳乐贞道:“路姑姑,你看柳爷爷他们会来吗?”路金花道:“来是一定会来的,但是否肯拿藏珍来交换就难说了。”欧阳乐贞叹道:“我想他们若取得藏珍,一定会来交换的,等我们自由后,再设法夺回,只是田尔耕也会考虑到这一点而加以防备,这一来胜败就难说了,我们乾脆死了算了,那样一来,至少可以使柳爷爷他们不受威胁。”路金花叹道:“你又傻了,就算我们死了,田尔耕的计划也不会改变,他会把柳师伯他们诓来下手,拿我们当人质的用意只是在骗使柳师伯他们携藏珍前来,与我们的死活全无关系,除非我们能先逃出去跟他们见了面才可以打消这件事。”欧阳乐贞呆了一呆,道:“可是,我们在这间密不通风的铁屋子里,又怎能逃得出去呢?”路金花安慰地道:“不要发愁,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试想我们经历过多少次凶险,如果是该死的话,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欧阳乐贞苦笑道:“那是我们的运气好,同时……唉!”叹了口气,喃喃地又道:“不知道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
路金花皱了皱眉,哼了一声,打断欧阳乐贞的话,烦躁地说:“不要提他了,烦都烦死了,还提他干什么?”欧阳乐贞“噗嗤”一笑,道:“那个他呀?姑姑你知道我说的他是谁?”“方衣!”路金花重重地说出这两个字,瞪了欧阳乐贞一眼,恨声道:“我们困在这里已经够烦的了,还把这厮挂在嘴上,真不知你是什么心思。”欧阳乐贞耸耸肩,笑道:“说说也不要紧呀!何况……”神情一肃,道:“我们被困在这儿,不知要多久才能出去,如果不把神经放松一些,恐怕真会烦死了哩。”路金花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但思前想后,彷佛条条路都走不通,又怎能不烦?又怎能轻松得了?”欧阳乐贞笑道:“刚才路姑姑还安慰我,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如今怎会变得条条路都走不通了?”路金花苦笑一声,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不知怎地,我只一想起他来,心里就烦的不得了。”
欧阳乐贞同情地凝视着路金花,柔声道:“凡事都有老天爷的安排,烦也没有用,未来的事情,只有到了时候才知道,我们还是尽量轻松一下,想个法子逃出去才好。”路金花学着欧阳乐贞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苦笑道:“好吧!轻松就轻松吧。”说着在欧阳乐贞脸上扫了一眼,伸手握着她的皓腕笑着道:“这几天来,的确也辛苦你了,瞧你花容憔悴的样子,来!姑姑要替你好好打扮一下。”一边说,一边拖着欧阳乐贞朝床头的一张摆满女人化粧用品的梳粧台走过去……阳乐贞挣了一挣,略带羞意的道:“不嘛!人家……”话路声倏顿,望着路金花,满眼是企盼的神情,低声道:“姑姑!你会化粧?”路金花怔了一怔,停了下来,诧道:“不会化粧又怎敢替你打扮!你问这个干嘛?”欧阳乐贞道:“那么说,姑姑也会易容罗?”路金花又是一怔道:“易容?哈!易容术是一门极深奥的技术,我怎么会哩。”欧阳乐贞失望地叹了口气,路金花笑道:“叹什么气?你到底想些什么鬼名堂?”
欧阳乐贞叹道:“如果姑姑会易容术就好了,因为我刚才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走出这间密室的法子,可是……唉。”路金花却被她逗的有点着急道:“究竟是什么法子嘛,说出来听听好不好?”欧阳乐贞耸了耸肩,道:“姑姑既是不会易容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路金花佯作生气道:“你这丫头就是会吊人家胃口,哼!不说就算了。”欧阳乐贞连连陪笑道:“好好好,我说我说,好姑姑请不要生气。”接着,语声压低,附在路金花的耳边,轻轻的道:“我是打算等那个叫阿春的丫环送饭进来的时候,点住她的穴道,然后由姑姑照着她的样子把我易容改扮,我岂不是就可以混出去了。”路金花略一沉吟,道:“这个办法倒不错,这种简单的化装术我还懂得一点,可是,我呢?”欧阳乐贞想了一下,眼珠一转,笑道:“姑姑身材高大,最好是装成个男的,唔……”
说话之间,忽听后壁“刷”的一声,那幅壁画徐徐卷起,欧阳乐贞知道有人要进来了,遂将话声止住,对路金花使了个眼色。壁画卷起,暗门启开,进来的果然是阿春,只见她提着个相当大的食盒跨进房来,在桌上将食盒盖子打开,一面将碗筷、饭菜拢在桌上,一面笑道:“刘老爷知道两位小姐的食量都很好,所以吩咐多送些饭菜来,二位小姐刚才只吃了点清粥小菜,此刻想必已饿了。”欧阳乐贞站在阿春的身边看着她摆碗筷,口中却搭讪着道:“春姑娘!你在这里多久了?”阿春想了想,道:“差不多有三四年了,我记得是十三岁的那年我妈死了,没钱买棺材,爹才把我卖到这儿的。”说着,这女孩似乎触动了心事,眼圈儿显得有些红红的。欧阳乐贞安慰地说道:“我看这里的人待你都不错,你就不必难过了。”阿春点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不然我的命就真苦了,哦!饭菜都摆好了,二位小姐请坐下来,待小婢替二位盛饭。”路金花一把抢过饭碗,笑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来。”
欧阳乐贞继续和阿春闲聊道:“我看你经常出入这间密室,想必跟那些守卫的人都熟了?”阿春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们时常换班的,那能个个都很熟呢?”欧阳乐贞笑笑道:“骗人嘛!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明明听到你跟外面守卫的人有说有笑的。”阿春小脸蛋一红,低头道:“他是比较熟一点。”欧阳乐贞其实什么也没听到,那句话只是冒她一下,想不到竟说中了,不由心中一喜笑道:“他?他是谁?”阿春的险庞更红了,红的像颗熟透了的樱桃,纤腰扭了扭,羞涩地道:“不来了臃!小姐就会找人家开心,啊!菜都快冷了,小姐快请坐下来吃吧。”欧阳乐贞摇摇头,噘着小嘴道:“我不吃,除非你说出那个他的大名来。”阿春被逗的实在没办法,只好轻轻的道:“他……他叫黄茂才。”欧阳乐贞连连摇头道:“不,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在他面前的时候,是叫他什么?”阿春低着头道:“我……我……不知道……”
欧阳乐贞弯下腰来,迎脸看着阿春,笑道:“真的不知道?嗯!不会吧,譬如……什么哥呀……等等,有什么关系嘛,小声的说,我绝不笑你,好吗?”阿春用低得像蚊子般的声音,凑在欧阳乐贞的耳边道:“茂哥。”欧阳乐贞“哈哈”一笑,倏地伸手一点,将阿春的“睡穴”点住,双手一抄,抱着阿春走向床前,急声道:“姑姑快准备!”路金花放下碗筷,笑道:“你这丫头就是性子急,你把她仰着躺在床上,然后再跟她并排仰躺着,我才好动手呀。”欧阳乐贞也不说话,将阿春仰放在床上,自己往床上一倒,跟阿春并排仰卧。路金花不再怠慢,快手快脚的把梳粧台上的化粧品一古脑儿收拢来,放在床上,然后侧着身子坐在床沿,凝神注目的在阿春脸上仔细瞧了一阵,又朝欧阳乐贞脸上研究了半晌,这才拿起眉笔、胭脂……
不多一会,就将欧阳乐贞装扮成阿春的模样,虽说不上十分神似,但粗看之不,也几可乱真!路金花一拍闭着眼的欧阳乐贞,笑道:“好了,快起身把衣服换过来吧。”欧阳乐贞一跃而起,三把两下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快手快脚的剥下阿春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对镜一照,果然活像是阿春的孪生姐妹,不由得意地一笑,转过身来,收拾了桌上的碗盘,装进食盒……路金花一怔道:“怎么,你不吃一点?”欧阳乐贞摇头道:“不能再耽搁了,算算时间,咱们这顿饭早就该吃完了。”说时,已将碗盘收拾完毕,提着食盒,低声道:“是福是祸,在此一举,姑姑小心为我接应。”路金花点了点头,拍了拍欧阳乐贞的肩膀,道:“你尽管放心,就算被人识破机关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顶多白费工夫而已,我想他们是不会怎样的。”欧阳乐贞耸了耸肩膀,提着食盒,从那暗门走了出去……
暗门外面是条密不见天,七八尺高,四尺宽,丈许长的通道,只挂了盏油灯,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欧阳乐贞不禁暗暗欢喜!因为,在这种光度之下,除非是仔细注目,是很难看得出她脸上是经过化粧的。她刚走到通道的一半,身后“刷”的一声,那扇暗门倏地关闭了。照这种情形判断,欧阳乐贞就明白在前面那道铁门上,一定有窥望的小孔可以让那边守卫之人能够监视着这边的情况,而操纵暗门的开关,她不由暗地吁了口气。本来,她的打算是每通过一道铁门就出其不意地将守门之人制住,然后将路金花接出去,但此刻的情况看来,她这个打算是行不通了。好在她还有第二个打算!
她婀婀娜娜地继续行了几步,已到了通道的尽头,只听“刷”的一声,当前的铁壁上忽然现出一道门户。她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户,目光左右一扫,心中不由一阵嘀咕。原来,门户两边,各站着一名劲装汉子,却不知那一个是黄茂才?如果她贸然开口招呼,万一叫错了岂不糟糕?幸好,她这个难题一点也不费劲地就解决了!只听右边站着的那个劲装汉子带着埋怨的口吻说道:“春妹!怎么这样久才出来?那两个妞儿没什么吧?”不用问,这个家伙必定就是黄茂才了,欧阳乐贞冲着他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有什么办法哩!谁教我是侍候人家的。”话声微顿,放下了食盒,苦笑道:“茂哥!里面那两位小姐说有要紧事儿,要请你进去一趟。”劲装汉子一怔道:“她们叫我进去?有什么事?”欧阳乐贞摇摇头,道:“她们不肯说,大概看我是个丫环吧。”劲装汉子略一沉吟,抬目对另一劲装汉子道:“老王!你在这儿照顾一下,小弟进去看看。”那叫老王的劲装汉子眼珠一转,道:“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诡计,老弟可得当心着点儿。”黄茂才笑了笑道:“管她们动什么脑筋,你在这边不开门,她们就算把我宰了也没用。”
欧阳乐贞害怕的道:“茂哥!既然有危险就不要进去了,我怕……”黄茂才伸手拍拍她的肩膊,笑道:“怕什么,她们不见得就把我吃了,也许是她们有什么话要我转达,走!我同你一道去看看。”说着,牵了欧阳乐贞的手,跨过门户,走进通道里,“刷”的一声,门户倏然关闭起来。前行了几步,那道暗门已缓缓开启,欧阳乐贞随着黄茂才跨进暗门,暗地里已将功劲运足……黄茂才走进密室,目光一扫,不由讶道:“咦!还有一位呢?”他话声甫落,身后一声娇笑道:“在这里。”声才入耳,他连头都未来得及转,突觉腰际一麻,登时知觉全失,软绵绵地倒在欧阳乐贞的臂弯里。欧阳乐贞将黄茂才抱向梳粧台前,一面对正在发楞的路金花低声急急的道:“姑姑快来扮成他的样子,不然就出不去了。”路金花张了张嘴,欧阳乐贞又急急说道:“不用问,你一面动手,我一面告诉你便了。”路金花只好坐了下来,拿起化粧用品,面对镜子,动手把自己化装成那黄茂才的模样……
欧阳乐贞瞧着路金花化装,一面将门外的发现说了,说完,苦笑道:“本来我是不想麻烦这位茂哥的,可是,如果我将这两个在门边制住了,那就必然会被第二道门的守卫发现,所以也就只好让姑姑委屈一下暂作歹徒了。”路金花叹道:“只要能逃出去,什么我都干。”歜阳乐贞道:“等一下我们出去的时候,如果那些守卫问起,你就说代我们转达口信给头儿便了,非到必要时,千万不能动手,只一动手事情就砸了。”路金花点头道:“这个我理会得,哦!对了,你同这位茂哥讲过话,他的口音是怎样的?”欧阳乐贞想了想,道:“好像是北方口音,腔调不十分粗,我学两句你听听。”说着,就把刚才黄茂才说过的几句话,模仿着说了一遍。路金花凝神体会,跟着说了两遍,居然似模似样,乍听之下,几可乱真。也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路金花已化装成黄茂才的样子,当下,又将他的衣衫剥下来换穿了。好在路金花身材高大,有男人的气概,从小就不曾缠足,走起路来,更看不出一点女人的味道!
欧阳乐贞笑道:“茂哥!我比以前更爱你了。”路金花笑骂道:“小鬼!什么时候,亏你还有心情说笑。”欧阳乐贞摇头道:“不!你要叫我春妹。”路金花听的一怔,随即点头会意,将黄茂才的腰刀拿来佩好,牵着欧阳乐贞的手,笑道:“春妹!咱们这就走吧。”二人出了暗门,走过了丈许长的通道,那边守门的老王已将门户启开,冲着跨出门来的路金花,暧昧地笑道:“老弟!你在里面搞什么名堂,竟然耽搁了这许久?”路金花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道:“女人嘛就是这样,罗罗嗦嗦的说过不完,小弟还得跑腿替她们把话转给头儿知道哩。”老王一怔道:“她们有什么话那么要紧,要你去转报?”路金花摇摇头道:“反正是条件一大堆,说给你听也没用,小弟却不能不跑这一趟。”话声微顿,歉然笑道:“这儿就烦你多担代一下,小弟去去就来。”老王两道眼神在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脸上扫了一下,笑道:“去去可以,但千万别误了换班的时间回来。”路金花点头笑道:“小弟自有分寸,日后请您多喝几杯就是,待会见。”说着,牵了欧阳乐贞,踏着轻松的步子,朝另一道门户走去……
大概那黄茂才跟阿春相爱的事,庄中的人都心里有数,是以二人刚到铁壁下面,门户就“刷”地启开了。守门的两名劲装大汉对路金花略为盘问了两句,就笑着让她俩通过了。当最后一道铁门启开,强烈的阳光射入眼帘时,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都不禁兴奋得有些发抖!同时,二人的心里也随着阳光的出现而紧涨起来!因为,她们的脸上化粧的油彩,在密室通道里的暗淡灯光之下是很容易混过去的,可是,如果在强烈的阳光下,脸上涂抹的油彩就瞒不过人的眼睛了。果然,就在她们即将接近那道门户之顷,门外突地有人“咦”了一声,随即大声喝道:“黄茂才!你两个搞什么鬼?把脸……”路金花与欧阳乐贞早就将功力运足,耳听喝声一起,不等那人把话说完,齐一晃身形,捷如闪电,一掠就窜出门外,四道目光一扫,闷声不吭的分向守在门外的两名劲装大汉扑去!那两名大汉根本连怎么一回事都没有弄清楚,只见人影一晃,胸前“七坎”大穴一痛,立即“砰”然倒在地上,携手共赴黄泉。
路金花、欧阳乐贞二人出其不意地解决了守卫之人,立即沉身落地,背靠着背的凝神戒备,路金花并且将腰刀掣在手中,准备迎敌闻警前来截击之人……可是,当她俩定神四下一瞧,却都不由暗叫一声:“奇怪!”原来,她们停身之处,乃是一座相当宽大的敞厅,阳光从那八扇大大打开的落地厅门照射进来,但厅中却是静悄悄的,除了两名被杀的守卫以外,根本连鬼影也看不见一个!厅外是个小庭院,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欧阳乐贞轻“咦”了一声,诧道:“人呢?莫非死光了不成?”路金花笑道:“管他的,没人正好,咱们快逃出这庄院再说。”当下,仍是路金花领先,出了敞厅,越过小庭院,寻找僻静的地绕行,一路急奔,居然毫无阻碍,也未见人拦截,竟是非常容易就来到了前庄的第一进敞厅。这座敞厅也就是她们进庄之时,那马信雄迎接她们的地方,只要出了敞厅再越过那片花圃,便到了庄院的围墙,翻过围墙就海阔天空了……
二人方自盘算,耳中却突然听见敞厅外面的院落里,陡地响起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嘿嘿怪笑道:“好好好!大爷算是栽了,多年来竟不知你老弟也是道上的,凭你老弟这份深藏不露,大爷就甘拜下风。”路金花,欧阳乐贞乍听之下,俱不禁为之一怔!这口音好熟!不是那胡正群的声音吗?他怎地跑到这里来了?现在又是跟谁讲话?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大为奇怪之下,不敢造次,见敞厅内鬼影俱无,遂双双一矮身子,飞掠到半掩着的廉门背后,眯起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瞧去……嘿!屋子里都没有人,但前院里的人可多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胡正群那肥大的身躯,恰恰堵住了庄门,他的身后,紧站着昔年人称女魔王的何剑娥︱如今的胡夫人,这女贼婆的左右分站着她的宝贝女儿,金枝与玉叶,再往后,就是一群凶煞般的恶奴打手!
庄院这面,也是人材济济,马信雄、刘元甲、西门泰以及伤还未好的伍金奎,四人身后,也是打手一大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动!东厂这批人马,仍以马信雄为首,他待得胡正群的笑语声一落,也自含笑抱拳道:“胡当家的未免太谦了,我们只是在此地暂时落脚,是以没敢惊动胡当家,真是抱歉得很。”话声一顿,神色一整,又道:“兄弟们虽未按规矩拜会胡当家,但亦未有侵害胡当家权利之处,彼此可说是井河不犯,不知胡当家因何大举前来,尚请明示。”胡正群“嘿嘿”怪笑道:“好个井河不犯,呸!”一口浓痰,重重吐在地上,环眼暴瞪,狠狠盯住马信雄,厉声喝道:“你既然口口声声尊重太爷在此地的地位,为何却明知故犯,与太爷作对?”马信雄满脸惶恐的道:“兄弟的确不明白当家的意思,请……”“呸!”胡正群又是一口浓痰,打断了马信雄的话锋,戟指大喝道:“你给我胡太爷少装佯,你以为把那两个贱婢藏起来,大爷就不知道了是吗?快将人交出来便罢,否则休怪太爷不讲同道的义气!”
马信雄故作愕然道:“贱婢?胡当家指的是什么人?兄弟是一概不知。”胡正群“嘿嘿”冷笑道:“好个一概不知!嘿嘿!老实告诉你,你放在前面村子里的眼线,那个假老头儿和假哑巴已全部招了出来,嘿嘿!你阁下再赖下去就不够意思了。”路金花与欧阳乐贞这才弄明白,这恶贼竟是为了她们而来的。想来这恶贼在此地也必定有相当的潜力,绝非马信雄所说的土豪暗盗那样简单。本来,她两人要逃走的话,这正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是,眼看着胡贼一家都在这儿,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们怎肯就走?路金花只觉火冲顶门,恨不得马上出去,一下将胡贼全家砍个稀烂,方消心头的一口恶气!欧阳乐贞却伸手把路金花按住,悄声道:“姑姑且暂时忍耐一下,看着他们鬼打鬼,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我们来个一网打尽,岂不省事得多?”路金花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遂点头会意,继续窥听下去。
这时,那马信雄仍自打着哈哈道:“胡当家愈说,兄弟就愈糊涂了,什么假老头假哑巴,兄弟简直一头雾水,实在无法回答。”胡正群怒哼了一声,一挥手,喝道:“把人推出来!”后面的打手群中,立时一声应喏,牵羊似地牵出两个人来,正是那铁匠舖的老头儿跟哑巴徒弟。胡正群瞪着马信雄,喝道:“怎历样,认得这两个家伙吧?”马信雄连连摇头,表示根本就不认得的样子。这一来,胡正群不由大怒,正待开口,他的老婆女魔王何剑娥已忍不住跨前两步,不耐烦的道:“跟这些小辈罗嗦那么多干啥,时间宝贵,莫要让那两个贱婢从后面溜了,就麻烦了。”胡正群“呵呵”笑道:“太太放心,溜不掉的,宋家哥儿们在后面瞧着哩。”
这时,东厂方面的西门泰也按捺不住了,他一步靠近马信雄,忿忿地道:“马兄!凭咱们的身份,为什么要对这狗贼如此忍让,乾脆动手把他们宰了,也算为地方除害。”马信雄笑了笑,方待开口,对面的胡正群已冷笑连声的抢先喝道:“凭你们几个不敢通名道姓的小贼,还会有什么身份,太爷不动手只是对你们客气,若再推搪,就教你们难看了。”伍金奎忍不住敞声骂道:“放你妈的屁,你这坐地分赃的狗贼,替咱们东厂五杰提鞋都不配,你还不夹起尾巴快滚,管教你姓胡的鸡犬不留,信是不信?”这几句话,果然吓得胡正群为之一楞,讷讷道:“什么?诸位是东厂的?”马信雄微笑道:“不错,兄弟是驻黄山地区的负责人。”说着,伸手一指刘元甲等人,道:“这四位乃东厂五杰,谅胡当家的也许听说过。”
胡正群愕了半晌,眨着眼睛道:“那么,诸位是那位公公的属下?”西门泰抢先“哈哈”大笑道:“你这土贼真是孤陋寡闻,连魏公公执掌东厂,统摄天下大事都不知道,我看你乾脆回家抱老婆算了。”胡正群脸上连连变了几种颜色,最后,正容问道:“诸位当真是魏忠贤的人?”马信雄含笑点头道:“不错!胡当家的瞧着办就是。”“哈哈哈哈!”胡正群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直响!马信雄等人俱不由愕然,不知这恶贼为何发笑?就连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也弄不通胡贼的态度,为何会对这班东厂的走狗,竟似丝毫不放在眼内?西门泰却已怒吼一整:“姓胡的!你笑什么?”胡正群倏然止住笑声,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冷笑道:“朋友!世道变了,你们这块招脾不管用了。”马信雄神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新皇帝登位,姓魏的就被宰了,如今天下各地都在搜捕魏贼的余党,嘿嘿!可笑你们不藏头缩颈的去逃命,反而仍然扛着这块招牌来唬人。”说完,又是一阵“嘿嘿”怪笑!
这一番话语,直说的马信雄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路金花却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因为方衣曾经给她看过一份抄来的邸府急报,说的就是新君登基,魏贼论辟,密令各地督抚搜捕余党一事。路金花不由暗暗叹息,一个人的灵智很容易被愤怒和怨恨所蒙蔽的,想不到自己一心恨着方衣,竟将这件重大的消息给忘记了!她知道胡正群说的是真话,但马信雄等人却并未完全相信,因为昨天田尔耕才提起过魏忠贤的计划和密令,难道田尔耕是骗他们的?当然,新皇帝登位的事,他们是知道的,否则的话,他们就会完全否定胡正群的话了。伍金奎的性子比较直一点,马信雄等人方在盘算之际,他却双睛暴瞪,挺身上前,属声喝道:“你这厮乱造谣言胆敢侮辱魏公公,哼哼!大爷们要把你擒交官府,治你个凌迟碎剐之罪。”胡正群冷笑道:“朋友!凭我胡员外的身份,见官是不成问题的,但诸位么,嘿嘿,恐怕就有些不妙了。”话声微顿,脸色一沉,沉声又道:“大爷奉劝诸位知趣一些,赶快将那两个贱婢交出来,大爷也就放你们一马,否则的话,教你们好看。”
在这种情形之下,马信雄很清楚,除了动手一拚之外,已没有旁的选择了,当下,他略一侧身,朝刘元甲投过一瞥询问的眼色。刘元甲当然也十分明白目前的处境,于是同意的点了点头。“呛呛”连声,四人已将兵刃撤在手中,站在后面的爪牙们也一齐出兵刃,准备动手。胡正群环眼一扫,“嘿嘿”怪笑道:“哦!诸位是打算蛮干?嘿嘿嘿!好好好!太爷就成全你们。”笑声一顿,厉声喝道:“孩儿们上!杀他妈的一个鸡犬不留。”喝声中,早有小贼将他的兵刃送了过来,那是一对乌黑发亮,形似手套却比手套大得多的钢套!女魔王何剑娥举手一挥,娇喝道:“两个死丫头还不快出来跟为娘去收拾这班家伙,懒在后面干什么?”金枝、玉叶两姐妹懒洋洋地绕道走了过来,金枝更是无精打彩地说道:“那么多人,连个像样的都没有,打这种架真没意思。”
胡正群一边穿戴上那对钢制手套,一边“嘿嘿”怪笑道:“乖女儿不用埋怨,须知对面这班人无论有多中看,却是一个也留不得的,为父劝你们还是打起精神来,好好干一下吧。”金枝、玉叶撇了撇嘴唇,“呛”地一齐将背上长剑抽出,女魔王何剑娥也将一双护手钩亮了出来。胡正群一挥手,喝一声:“杀!”喝声出口,人已飞扑马信雄,一双钢套十指箕张,照准对方顶门罩落。马信雄不曾见过这种怪形怪状的外门兵刃,一时摸不清路子,不收硬接,身形一晃,闪让开去。何剑娥双钩一摆,一招“双龙戏珠”,直取西门泰!金枝朝伍金奎一努嘴,对玉叶道:“打那个受了伤的没有意思,你去把他放倒便了。”玉叶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提着长剑慢慢吞吞的向伍金奎走去……金枝长剑一指刘元甲,笑道:“来来来!只有你还像个人样,本姑娘要好好收拾你。”刘元甲冷冷一笑,也不答话,长剑一摇,舞起一团剑花,攻了过去。后面,喊杀之声大起,双方的爪牙打手已一涌而上,各找对手,展开一场混战!
胡正群第一招攻势被胡信雄让开了,不由怔了一怔,“嘿嘿”怪笑道:“狗腿子果然有一手,太爷倒是小看你了。”笑声中,双手一扬,再度攻出一招“上下交征”,扑击过去!马信雄闪目一看,但见院落里已是一片乌烟瘴气,当下,不再打闪避的主意,右腕一抬,一招“分花拂柳”,长剑迎着攻来的钢套,接连闪了两闪。“铮铮!”两声清越的金铁交鸣,半空中爆出两蓬火花,胡正群与马信雄的冲势都同时为之一顿,各各退了半步!一招硬拚,势均力敌,两不吃亏!马信雄吸了口气,轻拂着长剑,哂笑道:“恶阎君不过如此,兄弟倒是把你估的太高了!好!回敬你一剑。”他笑着说着,突然一声喝叱!长剑陡化电虹,划空生啸地直射向胡正群胸前“七坎”大穴!这种直取中宫,毫无顾忌的攻招,使得胡正群勃然变色,怒喝一声:“岂有此理!狗腿子想死快些是吗?”喝声中,身形一侧,左手一抬,钢套电也似地疾朝马信雄攻来的长剑拍落!马信雄赶忙一沉腕,撇剑拧身,剑随身转,飞起一片寒光,猛袭对方胁背要害,剑势迅疾凌厉至极!胡正群怪笑连连,一双钢套幻起两团乌云,卷起如山暗劲,惊涛骇浪般拍向剑光之中,接招还击!
一串“铮铮铮铮”的兵刃交击声中,突然传出了“哎”的一声惊叫!那是金枝的叫声!原来,在东厂这方面的人马当中,论武功要数刘元甲最为了得,只因他为人比较沉稳不喜欢卖弄,所以很容易被人认作最窝囊的一个而掉以轻心。金枝这贼女就是如此,她把妹妹支使去对付受了伤的伍金奎,她自己以为不须费什么劲就可以将刘元甲摆平了,谁知动上了手,只三两个照面,她才知大谬不然,可遇上了扎手货了!刘元甲根本不知怜香惜玉,剑剑俱是狠招,直杀得金枝着着后退,几乎连招架都十分吃力。这一招,她刚好让过了刘元甲长剑斜劈之势,脚下一退之际,不料地上已仆倒了一名昏厥的爪牙,她的鞋跟被这身体一绊,使得她登时打了个踉跄,发出了一声惊叫!刘元甲闷声不响,抢上一步,长剑疾落!眼看这一剑就要把金枝破腹开膛,胡正群闻声侧顾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忙一抬腿,“嗤”的一声锐啸,一缕寒芒,闪电般向刘元甲的肋下射去!
他绰号叫“千手人屠”,全身上下都可发出暗器伤敌,东厂这班人潜伏在此地,自然对这位昔年恶名昭着的胡员外,打听得清清楚楚。是以他的腿刚一抬起,马信雄已大声叫道:“刘兄小心!”其实用不着叫,刘元甲的眼角余光,始终都是注意着胡贼的,因此马信雄的叫声一出口,刘元甲已舍了金枝,撤招闪避开去了。说时迟,那时快,那一楼寒芒刚刚擦着刘元甲的衣衫掠过,金枝这贼女恰正欲挺身站稳,寒芒已迎着面门射到,不由她吓得心胆俱裂,又是“哎”的一声惊叫!整个身子“砰”的仰跌下去!那一缕寒芒,险而又险地擦着她的鼻尖,飞落寻丈以外去了!金枝惊魂乍定,一个“懒驴打滚”,侧滚八尺,弹身跃起,长剑往上一架,“铮”的一声!正好架住了刘元甲跟踪劈下的剑锋!刘元甲笑道:“小贼女!这回你死定了。”右腕运劲,加了几分力道,长剑猛然朝下一压!金枝到底是个女孩子,内力怎么也没有男人的充足,同时她又是半仰着身子,相形之下更是吃亏,刘元甲这一剑压下,只压的她臂肘酸麻,上半截身子成了反弓字的形状,倒拗着往后仰……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孩子,穿着紧绷绷的劲装,在一个男人面前摆出这种姿态,的确是够撩人想入非非的。可是刘元甲却彷如无睹,右腕一沉,又增加了几分力道,长剑直往下压去……眼看金枝自己的长剑,距她自己的咽喉已只有三四寸了,如果不能将压在剑上的长剑推开,她就得刎颈自杀了。
这时候,胡正群已被马信雄一轮快攻,逼退到远远的一边去了,他虽然看到女儿的紧张状况,但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有瞪着眼睛乾着急。这边,金枝的情况正紧。那一边,却忽地爆出了伍金奎的一声惨叫!原来,伍金奎的一套本领,全在两面钢钹上,挥动时需要相当的劲力,但他胁下的剑伤尚未痊癒,开头几下还像个样子,把玉叶的一柄长剑震得几乎脱手,可是,也因为这一用劲,牵动了伤口,使得刚要合疤的创痕破裂开来而鲜血直冒,同时也痛的他浑身发抖,再也使不出劲来。玉叶这贼女却乘机反攻,一连几招杀着,长剑弹震开了伍金奎右手的钢钹,顺手一撇剑锋,“嗤”的一声,伍金奎右肋登时衣破肉裂,鲜血泉涌而出。伍金奎只痛的惨叫一声,右手中的钢钹“当”的掉在地上!人却踉踉跄跄的斜着身子往后倒退……
这一声惨叫,使得刘元甲心头一惊,眼光不期然的朝伍金奎那边扫去,手中长剑下压之势自然地一松。金枝这鬼女人相当精灵,立刻抓住机会,一挺腰,左足突然飞起,“嗤”的一声轻响,小蛮靴的靴尖上倏然飞出一缕肉眼难辨的蓝色光芒,只一闪便射入刘元甲的右肋之中。刘元甲的眼神刚一移动,右肋突然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接着整条右臂就麻麻木木的像废了一般,不由心头大震,顾不得去看伍金奎的死活,猛然掉过头来,大喝道:“你这贱婢……”喝声刚一出口,金枝已弹身跃起,长剑一撩,立即将刘元甲的长剑“当”地击落在地上。刘元甲中了贼女的毒药暗器,自知已难幸免,长剑脱手,立即运聚全身功力于左臂,临危拚命,照准金枝的胸部,左掌猛然劈出。
金枝击落了刘元甲的长剑,也没有停顿,剑锋接着一翻一送,直刺向对方的咽喉。可是,她却没料到刘元甲竟会不闪不躲的来个两败俱伤的打法,她的剑尖堪堪触及刘元甲的咽喉,而刘元甲全力劈出的左掌亦已击到,一股裂石碎碑的内家罡力,如排山倒海般撞将过来。“嗤”的一声!金枝的右臂首先被刘元甲的掌力撞得一歪,手中长剑剑尖在刘元甲的喉部一划,割开了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几乎将他的喉管割断了。“嗯”的一声闷哼!金枝那丰满的胸膛,紧接着被对方重如山岳的掌力击实,她“哇”的喷出一鲜血,娇躯像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而出。“砰砰!”两声巨响声中,刘元甲与金枝同时倒仆在地上,略一挣扎,便都寂然不动了。这一切的变化,说来虽然话长,但发生的时间,却仅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玉叶刚刚重创了伍金奎,方自得意地发出一声冷笑,而她的姐姐已被人击倒地上,当下,她顾不得再下杀手取伍金奎的性命,娇躯一晃,飞扑到金枝身旁,蹲下去打算将乃姐挟起……这时,那西门泰正被何剑娥的一双护手钩逼得连连倒退,恰好退到了玉叶的身侧。“刷”的一声,剑锋过处,玉叶这贼女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只觉脖子一凉,一颗千娇百媚的脑袋,立时飞滚出几丈外去了!可怜她怎样死的都不知道,作了个糊涂鬼。碰然巨响中,她那无头尸身,挟着昏迷过去的金枝,在地上连滚了几滚,从腔子里喷出来的热血,将金枝染成了个血人。何剑娥瞧得心胆俱裂,眼中喷火,沙着喉咙大喝一声,紧抢两步,一双护手钩直劈横扫而出。西门泰与何剑娥相距只不过五六尺远近,他虽然一剑劈了玉叶,但却因此一来,脚步自然停顿一下,当面也因挥剑斜向后劈的缘故而空门大开,眼看何剑娥双钩狂攻而至,却毫无招架躲闪的力量了!
就在西门泰睁大着眼睛,“完蛋”两字还未来得及反浮上心头,只见寒光一闪,“噗”的一声!何剑娥左手的钩尖已深深钩进了西门泰的胸膛,紧跟着右手钩“嗤”地横掠而过,西门泰顿时腹破肠流,鲜血狂涌!这一来,直痛得他浑身不住抽搐,嘴巴张的大大的却喊不出一点声音,一双眼珠似乎要凸出眼眶,但身子却被对方的钩尖钩住,想倒也倒不下去。何剑娥眼看西门泰的肠子已泻了一地,仍是凶心不息,她咬牙切齿地右手一翻,护手钩一下钩住了西门泰的脖子,大喝一声,右手猛然一拉。“察勒”一响!她竟硬生生地将西门泰的脖子钩断了!何剑娥的残忍手法以及西门泰死状之惨,顿将东厂的爪牙们惊得腿都软了,只听嚎叫连连,立时被胡正群这方面的打手们宰了好几个。
那伍金奎挨了玉叶一剑倒在地上,右半边身子已痛得麻木了,但左半边身子却仍能转动,眼看着西门泰惨死,不由激发了他的牛性子,猛的︱声厉吼,奋力拧动左半边身子,左臂一挥,将紧捆在手里的一面钢钹全力掷出,“呼”的直向何剑娥飞去!那何剑娥方自钩断了西门泰的脖子,正侧身闪让那滚落下来的头颅,没防到钢钹会从后面飞来,耳中只听得胡正群一声惊吼:“娥妹快躲!”“躲?”朝那里躲?何剑娥她虽已听到了丈夫的警告,却一时间不知道朝那个方向躲避才对!就这一怔神间,背后金刃破空的声音已传到,她慌忙往左侧一倒,右手钩猛地反手一撩……“呛啷”一声大震,她的护手钩登时折断了,紧接着右肩一阵剧痛,一面钢钹阵肩带背地深深嵌入了三分之一,几乎将她的右肩膀砍开了。巨大的打击力道,将她震撞得整个身子一歪,踉跄了两步,再也支持不住,闷哼一声!“砰”的仆倒在金枝、玉叶两个女儿的身上,当堂昏死过去。那伍金奎用尽了身上剩余的力量,浑身一软,“噗”地又仰跌下去,无法动弹。
这时,双方可说是伤亡枕藉,地上躺满了死伤之人,鲜血染红了整个院落,剩下来的就只有胡正群与马信雄还在狠杀狠拚,而那些不曾倒下来的爪牙打手们,早就脚底抹油,溜了个精光!胡正群眼看着自己的老婆重伤昏倒地上,两个宝贝女儿小的一个作了无头之鬼,大的一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由又急又悲又怒,心头正如打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的难过味道,只好把这口怨气,一股脑儿都发泄在马信雄的身上。他狞笑一声,狠狠一手挥出,震退了马信雄攻来的长剑,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环眼,戴着精钢手套的双手缓缓往上提起来,一步一步向马信雄逼去,口中冷冷狞笑道:“姓马的!就只剩下你了!太爷要好好收拾你!”马信雄长剑斜封住面门及胸腹要害,死盯着胡正群的眼神,脚下缓缓后退,口中冷冷说道:“老贼你狠什么,你那一双爪子奈何不了大爷,难道你身上的破铜烂铁就管得了用吗?”胡正群徐徐逼进,狞笑道:“管不管用,你小子等着瞧就是,太爷不把你整治得死去活来,就甭叫﹃千手人屠﹄了!”
这时候,马信雄的心中正电转着千百种念头,但归纳起来,却只有两个,那就是“逃”或“拚”?如果他一走了之的话,田尔耕的整个计划便成为泡影,以前的一切心血都白费了,对田尔耕方面又怎么交代?如果不逃而跟对方一拚的话,他自问的确没有什么把握胜得了胡正群。总而言之,马信雄只怪开头就把胡正群的实力估计错误了,不料金枝、玉叶这两个女贼也不含糊,居然放倒了伍金奎跟刘元甲。如今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拖到田尔耕与萧翠仙姐妹办完了事赶回来,可是,他能不能够拖到那个时候呢……心念电转之下,马信雄一咬牙,他决定拖得一时算一时,不到拚的时候绝不硬拚,那就是说,他要采取近身缠战游斗的方式,尽量不让胡正群有发射暗器的机会,但也不跟对方面对面的硬拚,只抽冷子来两下狠招,一沾即退,如此打法,虽然不会有胜的希望,但也不致很快就输。
这时,马信雄与胡正群已面对面的盘旋了两圈。马信雄是在拖时间,胡正群则在等机会。因为,马信雄把全副精神都放在防守上面,一柄长剑封住了当面的部位,胡正群的暗器虽多,却是很难突破对方的防线。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在门缝里瞧得都暗地着急起来,心想这样拖下去,怎会有两败俱伤的局势呢?她们必须想法子替他们制造一个立即动手的机会,否则的话,对她们实在是太不利了。因为那胡正群曾说过,在庄院后面还埋伏得有人,如果不是虚声恫吓的话,她们怎么能够逃得了?欧阳乐贞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当下,附在路金花的耳朵边,低声地如此这般的说了。路金花听的直点头,待阳乐贞说完,立即逼着嗓子,歪着喉咙,“桀桀桀桀”的发出一阵怪笑声音。欧阳乐贞则尖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
她们这一笑一叫,马信雄在院落里听得心头大震。很明显的,囚禁着的两个女孩子已落在旁人手中了,两个人质一去,这个仗还有什么好打的?就在他这一怔神间,胡正群立即把握机会,双臂一振,一抖,顿时“嗤嗤嗤嗤”的异声大作,各种暗器如蝗虫般飞射出来,雨点般洒向马信雄浑身要害。马信雄身为东厂爪牙头目中一方面的负责人,一身艺业自不等闲,一见胡正群乘机发动攻势,不由既惊且怒,大吼一声,长剑骤化一堵光墙飞旋而出,身形却冲空直拔而起……“叮叮叮叮!”破铜碎铁纷飞中,金属互击之声如炒豆般爆迸!胡正群发出的百十件暗器,立时被马信雄的剑光震飞、削断、绞碎了一大半。剩下来的一小半竟然突破了剑器所化的光墙,射向马信雄的身上。可惜的是,马信雄已然腾身拔起在空中,那二三十件暗器只是擦着他的靴底飞过,落到数丈以外去了!
胡正群厉笑一声:“好身法!给太爷滚下来!”笑喝声中,摇头、拱背、耸肩、赐腿,浑身一阵乱动,“嘶嘶沙沙”的锐啸乍起,又是百数十件暗器从他身上各部立钻射出来,闪烁着各色光芒,划出各种不同形状的弧线,漫天飞舞,从四面八方朝马信雄罩过去。眼看马信雄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立时就会变作一只刺蝟跌下地来!胡正群“桀桀”怪笑,等着伸手擒人。好个马信雄,临危拚命,长啸一声,手中剑器盘旋飞绕,光电如电八方交错,幻成一个光球,将全身包没在内。又是一阵“叮叮当当铮铮呛呛”的联珠脆响,那百数十件在空中纵横飞射而交织成的暗器网,竟被马信雄的剑光冲破了一个大洞!“呼”的一声!马信雄连人带剑所化的光球,从空中飞泻下来,势似雷霆电闪,直向胡正群冲去!
胡正群一声冷笑,双手悄然朝地下一抖,身形却疾退了一丈多远,让过马信雄的锋锐攻势。马信雄势子一衰,飘然落地,那知︱他右足刚一沾地,顿觉腿肚子上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整条右腿立时一软,不由大吃一惊!情知已中了胡贼的喑器,可是,却瞧不出暗器是从何而来。此际,他的左足跟着落下,但他那还敢落在此地,赶忙左臂一振,右手以剑尖一点地面,整个身子横移三尺。可是,当他左足沾着地面之时,他的一条右腿已完全用不上劲,竟然单着左腿,半屈半跪的用剑来支撑着……胡正群“桀桀”狞笑,一步一步走近马信雄,双手缓缓抬起,得意地怪笑道:“怎么样?太爷一根小小的回形飞针你就受不了,还吹什么大气,你瞧!太爷要用这双钢套,让你嚐嗜分尸的滋味!”话说完了,人也到了马信雄面前,右臂高高扬起,蒲扇大的手形钢套,五指箕张地悬在马信雄顶门之上……这时候,马信雄右腿上的软麻之感,正迅速的往身上蔓延开来,他只能够勉强支援不倒下去而已。
第十二章 落荒而逃
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在厅内瞧得大为着急,如果让马信雄被胡正群宰了,她们仍然是很难逃得出去,因为胡正群的暗器实在是太厉害了,何况还有另外一批埋伏在庄院后面的贼党呢!眼看着胡正群的右手已迅速地往下罩落,路金花突然一声大喝:“老贼看刀!”她身形往外一窜,右手一扬,得自黄茂才的那口腰刀已先喝声一刹那疾飞而出,闪电般朝胡正群右手飞去。胡正群再也未料到敞厅中还有敌人潜伏,︵因为他刚才听到欧阳乐贞的尖叫声及路金花的怪笑声之际,还以为两个女孩子已落入同党的手中了哩!︶当喝声入耳的时候,刀光如电,一闪之下,只觉右肘一阵剧痛,一柄腰刀已深深插进肉里,连骨头也几乎砍断了!半蹲在地上的马信雄猛地一咬牙,奋力一挺身子,右手长剑倏地从土中拔出,用尽平生之力朝上一送!“嗤”的一声!剑锋端端正正的刺入胡正群的胸膛,直没至剑柄,剑尖透背穿出,却是一滴鲜血也没有流出来。
胡正群连受两下巨创,只痛的他浑身颤抖,环眼圆睁,一双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眶子,喉咙里一阵闷吼,左手钢套陡地往下一拍……马信雄一剑刺中了胡正群,心头一喜,顾不得将剑拔出,一松手,身子立刻往侧后方疾滚出去,那知︱他才滚了两滚,突地一只香喷喷的小蛮靴从天而降,竟将他的胸膛结结实实地踏住了。“砰”然一声巨响!胡正群拍出来的钢套,空自将地面击得沙石飞扬,半点作用也没有!马信雄甫脱险境立即又被人制住了,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忙睁眼望去,不由大怒起来,喝道:“阿春!你疯了吗,还不快把脚拿开!”原来,他惊魂乍定之下,眼睛花花的,竟把脸上涂着化粧油彩的欧阳乐贞认作是阿春了!
欧阳乐贞不但不把脚拿开,哼了一声,反而更用劲的踩了一下,踩得马信雄杀猪似地大叫起来!他喘息着叫道:“你……你这死丫头怎……你……咦!你……”欧阳乐贞撩起衣袂,三把两把将脸上的油彩胭脂拭掉,露出了本来面目,瞪着目瞪口呆的马信雄,娇叱道:“狗东西!睁大狗眼瞧瞧你家姑奶奶是谁!呸!”她一口香唾重重的吐在马信雄的脸上,脚下又使勤一踩!“啊!”马信雄连急带气,加上羞怒攻心,又被欧阳乐贞狠狠的踩了两下,胸口的肋骨已然断了几根,剧痛刺激之下,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当堂昏死过去。另一边,路金花一手抓住那截露在胡正群胸膛上的剑柄,用力一绞一抽,飞快地撤身后退。“哎!”一声惨叫!长剑一离胡正群的胸膛,他立时叫出了声音,他想动,可是,随着胸前背后两股喷出来的鲜血,他的一口真气也就随之一泄而尽,一条肥胖的身躯只抽搐了一下,双腿一软,缓缓跪了下去……
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并肩站在七八尺远处,恨恨地凝视着这个曾经侮辱过她们的恶魔,心里却不知是悲、是恨、是喜。胡正群跪在地上,瞪着两只死鱼般的眼睛,望着路金花和33阳乐贞,嘴唇一阵颤动,却是叫不出半点声音!“嗄︱”终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身子往前一仆,“砰”的倒在地上,手脚一伸,结束了他一生的罪恶!路金花、欧阳乐贞二人也同时吁了口长气,正待离开的时候,忽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欧阳姑娘请……留步!”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吓了一跳,忙定神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刘元甲,他下半截身子被金枝压住,咽喉间血渍模糊,脸色白得像死人一般,正用两只失神的眼睛望着她们,眼神中充满祈求之色!
两个女孩子打算不理他,但一想这刘元甲人还不太坏,她们互看了一眼,便一齐走到刘元甲身旁,路金花开口道:“阁下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刘元甲目光缓缓闪动,从路金花脸上的油彩望到她身上的男人衣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路姑娘了,亏你想得出用这个法子逃出来。”话声一顿,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中了那贼女一枚针形暗器,毒性已快蔓延到心脏了,请二位姑娘念在同是武林一脉,在那贼女身上搜一搜,看有没有解药……”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已经累得气喘不止。金花略一沉吟,道:“念在你对我们还不坏,这个忙是可以帮的,可是,就算搜出来,我们又怎知是不是解药?”刘元甲苦笑道:“这个,姑娘就甭管了,在下只好靠运气了。”路金花见他这么一说,就不再犹豫,站起来一脚踢开昏倒在玉叶那具无头尸体上面的何剑娥,登时把这个昔年的女魔王踢得从喉咙里冒出一声沉重的呻吟,手脚抽动了一下。路金花一咬牙,弯腰探手摘下了那柄尚自紧握在何剑娥手中的护手钩,顺手在她的咽喉上一挥!“噗噗噗”地冒出了一串血泡,何剑娥的食道、气管一下都被钩了出来,她浑身又是一阵抽搐,这才追随她的丈夫,往阴间报到去了!路金花吐了口恶气,就用那柄护手钩钩开了玉叶的无头尸体,也顾不得肮脏了,蹲下去就在金枝身上搜摸起来……
刘元甲喘过气来,目光移动,望着欧阳乐贞,苦笑道:“没想到姑娘能把阿春这丫头扮得这般酷肖,这一着构思之妙,当真令在下佩服得很。”欧阳乐贞笑了笑,没有开口,却俯身将刘元甲掉在地上的长剑拾了起来,又伸手在刘元甲的腰带上解下了剑鞘,拿来自己佩上了。刘元甲顿了顿,又道:“二位如果能见到柳林四圣,当然会将这一趟的遭遇告诉他们,可是,在下有几句话,希望……”说到此处,忽听路金花一声怒叱:“贼贱人,你还没有死!”这一声怒叱,将刘元甲的话锋打断了,也将欧阳乐贞的视线转移过去。原来,金枝挨刘元甲拚尽全力击了一掌,内腑已然全部离位,当堂痛昏过去,这一下被路金花在身上一阵摸索竟悠然苏醒过来,喉咙里并发出一声呻吟。路金花最恨的就是金枝、玉叶这两个贼女,这下子发现金枝竟然未死,不由恶向胆边生,恨从丹田起。她怒叱了一声!一把抓住了金枝的脖子,五指用劲一牧,直捏得金枝这贼女一双眼珠鼓了出来,张大了嘴,舌头整个露出唇外,身子也起了一阵颤抖。
路金花一不做二不休,手腕猛地一扭,“克勒”一声,竟硬生生地将金枝的脖子扭断了!这一幕,刘元甲是仰躺在地上看不见,但欧阳乐贞却瞧的心中暗叹,路姑姑这般善良的女孩子,如今,也被种种的怨恨变得残忍起来了!这时,路金花已缓过手来,在金枝身上搜出了五只小磁瓶,拿过来交在刘元甲的左手里,笑道:“就只有这几只瓶子了,那一只装的是解药,只好靠你自己去碰运气了。”刘元甲谢了一声,欧阳乐贞却开口道:“你的话刚才还没有说完呢!”刘元甲望了两人一眼,苦笑道:“很简单,请转告柳林四圣,就算是眼看着天南三煞已将藏珍弄到手了,也不要急着从三煞手中抢过来,这意思二位懂吗?”欧阳乐贞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藏珍在谁的手里,谁就成为众矢之的,只有最后到手的人才是最安全,是不是?”
刘元甲霎了霎眼睛,赞许地道:“是的!姑娘真聪明。”话声微顿,又道:“还有,那田尔耕已去迎接他的师父去了,黑煞门的武功相当厉害,你们要特别小心。”欧阳乐贞道:“多承相告,谢谢……”路金花却“咦”了一声,插嘴道:“你告诉我们这样多,到底为了什么?”刘元甲一叹道:“田尔耕把魏忠贤垮台的事瞒着不告诉我们,仍然拿着这块招牌来指挥我们去抢夺藏珍,他的用心不是很明显了吗?我又何必还要替他卖命呢?”路金花点头道:“关于魏阉伏诛的事,我也曾听说过,的确是真的,唔……那么,你如果侥幸能活的话,你又有什么打算呢?”刘元甲叹道:“那时候再看吧!时候差不了,二位快走吧!迟了恐怕……”话犹未了,突听一阵仓惶的脚步声从庄院后面传过来,紧接着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大声喝道:“龟儿子,老子看你们往那里逃!”声音虽然像是破锣,但音量洪亮,中气充沛,显见此人功力之深厚,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俱不禁心头一震,霍地离开几步,朝声音来处望去。刘元甲忙将五只小磁瓶朝身体下面一塞,闭目装死。
“哎!啊!”两声惨叫痛哼之下,脚步声更是仓惶急促,只见三名劲装大汉,提着兵刃,亡命飞奔而来,在他们身后一名半百老者,两名中年大汉,衔尾紧迫,相距只不过丈许……那三名劲装大汉已是面色如土,汗流如雨,气喘如牛,勉强挣扎着跑到前面院落,再也支持不住,“噗叹砰砰”的相继仆在地上。后面追到的那名半百老者和两名中年大汉,身形方自纵出,却被院落中遍地尸骸,血污狼藉的惨象吓了一跳,身形倏然一齐沉落地上,六道惊疑的眼神,不期然地移注在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身上!二位姑娘情知这时候要走也不容易了,只好各自将功力暗地运足了,同时也凝目向对方望去……
只见那半百老者,生得鹞眼鹰鼻,薄薄的嘴唇下面长着一绺山羊胡须,身材瘦削,穿一袭灰布袍,双手分握着一只外门兵刃“五行轮”!那两名中年大汉,一个生得粗眉大眼,阔脸瞠,狮鼻海口,皮肤黝黑,一袭劲装绷得紧紧,身高达八尺以上,手里一柄厚厚的鬼头刀,怕不有四五十斤,在斜阳照射下,闪幻起耀目光芒!另一名恰好相反,竟是个尖嘴缩腮,貌相猥琐之极的矮个子,并且所用的兵刃,也是极为普通的三截棍。这三个家伙,乃是同胞兄弟,平时甚少在江湖露面,却专门替人作杀手的勾当,黑道人称“川西三凶”!老大就是那半百老者,名叫宋锺,外号叫“辣手追魂”,一对“五行轮”上藏有不少歹毒的玩意。老二却是那貌相猥琐的矮个子,名叫宋宾,人称“丧门三寸钉”,他那根三截棍里面,的确暗藏着十多根“三寸丧门钌”,见血封喉,狠毒异常。老三反而是那大高个儿,此人性情恰如其貌,粗暴异常,杀人不眨眼,那柄厚厚的鬼头刀已不知喝过多少人的血,道中人给了他一个外号,叫“刽子手”宋桑。这一次,哥儿三个恰好在“千手人屠”胡家落脚,路金花她们出事那天好在没有惊勤到庄里其他的人,否则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那胡正群裹好了伤追出来,她们已经走了,胡老贼当然不肯甘休,这才带了三凶追查到此地。
二位姑娘一看之下,猜想这三个家伙必然就是胡贼所说的“宋家哥儿”们了,以他们三个追杀那些逃命的爪牙的情形看来,显然身手相当厉害,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心里有数,一面运功戒备,一面缓缓往庄门退去……那半百老者宋广瞧了一阵,抬手一指路金花,沉声道:“站住!你是什么人?是不是阉党的爪牙,说!”路金花撇唇一哼,冷冷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侧顾欧阳乐贞道:“不要理他们,咱们走。”老三宋桑忽然伸手一指,叫道:“老大你看!这家伙手里不是胡大嫂的金钩吗?”宋锺目光一凝,沉声道:“这两个狗男女,必是阉党的爪牙,老二老三去瞧瞧胡大哥跟胡大嫂的情况,让为兄把这两个人抓过来问问。”宋桑、宋宾应了一声,分别纵身躺在地上的胡正群和何剑娥飞去……
宋锺一跃上前,目光一扫路金花及欧阳乐贞,冷冷喝道:“你这个小太监和小女孩赶快丢下兵刃听候发落。”可笑他竟看不出路金花是女扮男装,还以为她是个小太监哩!路金花刚才一连杀死了何剑娥和金枝一双贼母女,心头恶气自不会完全消散,一见对方这副嘴脸,当时就气往上冲,闷声不吭,欺身扑过去,照准宋锺兜头就是一钩!宋锺冷笑一声,左手一抬,五行轮一拧一搭,“铮”的一声,与路金花的护手钩迎个正着!路金花是用惯了双刀的,这时心中有气之下,竟忘了手中拿的不是刀而是护手钩,这一钩挥出,眼见对方用五行轮迎来,不由心头一惊,暗叫糟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双方的兵刃已然锁在了一起。原来,护手钩与五行轮都是外门兵刃,都是以锁拿对方兵刃为主,作用相同,互相锁拿之际,那就得看谁的功力深厚了。路金花终归是个女孩子,先天上力气就比男人差些,她见护手钩被对方五行轮锁住,用力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不敢怠慢,赶忙一松手,弃了兵刃,拧身后退……
宋锺狞笑道:“小阉狗往哪里逃!”右手五行轮一抡,上步欺身,朝路金花推去。欧阳乐贞娇叱一声,长剑“呛”地出鞘,快逾石火电光,斜刺里朝宋锺腰间扫去,娇喝道:“老家伙接剑!”声到人到,剑锋亦到,当真是快到极点,宋锺不由心头一檩,颧不得追杀路金花,右手五行轮霍地一沉,迎向扫来的长剑,依样葫芦地一拧一搭……就在他这身形微顿之际,欧阳乐贞的长剑已然撤了回去,并且娇躯一翻,紧随着路金花,飞也似地朝庄门那边逃去…她们都知道,这三个家伙无一易与,若不及早撤身,恐怕就得陷在这儿了!谁知,她们身形才动,耳听衣袂飘风之声大起,眼前人影一晃,去路已被宋宾、宋桑兄弟截住了!二位姑娘前无去路,只好沉身落地,路金花脚尖一挑一勾,将一柄不知是谁掉在地上的单刀挑起,一伸手接住,与欧阳乐贞并肩待敌。
宋锺缓缓逼上,一面扬声道:“胡大哥他们怎样了?”“胡大哥一剑穿心,气绝多时。”“胡大嫂死得好惨!”宋宾、宋桑分别回答,声音显得很激动。宋锺“哼”了一声,目射厉芒,凝注着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沉声喝道:“狗东西报上名来,老夫要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碎尸万段替胡大哥夫妻及两个侄女报仇。”逃既然逃不了,二位姑娘只好打定主意拚命了!路金花冷哼一声道:“老贼少吹大气,报上名来,姑奶奶好打发你们上路,赶上去跟胡贼夫妻一道往阴间报到去。”宋锺狞笑道:“凭老夫弟兄的长相,你连﹃川西三凶﹄都不认?想必你是才从宫里出来的嫩货……咦,不对,你这厮怎的自称姑奶奶?难道还是个母的不成?”路金花一时说漏了嘴,竟然自称姑奶奶,当时还不觉得,此刻听老贼一说,不由暗叫不妙!
须知,凡是邪恶之人,无不对女色有特别的爱好,路金花当然十分清楚,她如果以男人的耳分跟对方拚斗,拚不过时最多是一死而已,但现在对方已拆穿了她的西洋镜,后果就难说了。果不其然,那宋锺定睛将路金花瞧了一下,突地怪笑道:“妙极了,果然是个母的!”话声微顿,目光一扫,扬声道:“老二老三!不准下杀手,要活的抓来看看漂不漂亮,知道吗?”宋宾、宋桑二人怪声怪气地应道:“用不着看了,保证是漂亮的货色!”宋锺一瞪眼道:“何以见得?”宋宾伸出一截棍头,指着路金花的脸,诡笑道:“如果不漂亮的话,还用得着抹上那些东西吗?”就在他的棍头一伸之际,一根肉眼难办的“丧门钉”已悄然飞出,朝路金花的腿部射去。
欧阳乐贞心眼较为精细得多,她一见宋宾鼠眼乱转,便知他要出花样,宋宾棍头一伸,她立即发现了危机,当时心头一急,猛地用手一推路金花,大叫:“散开!动手!”“嘶”的一声,路金花虽然被推得踉跄地向一侧窜出两步,但裤子仍被那根“丧门钉”射穿了,擦得大腿火辣辣的!像这种内藏暗器的兵刃,唯一对付的办法就是不让它有施展的机会,路金花恨怒交加之下,更是急如星火地身形一起,单刀骤化怒海狂涛,势如奔马地朝宋宾卷去。宋宾发出一枚“丧门钉”未能将对方放倒,远来不及射出第二支,面前已电也似地压来一座刀山,当下,一声冷哼,三截棍一挥,一招“风起云涌”护住全身,第一截棍头突转“怒龙出壑”,迎着压来的刀山狠狠还击过去。
“铮铮铮”一连三声金铁交鸣过处,宋宾顿时被那座刀山压得直往后退,脸上露出了骇凛之色!路金花一刀在手,如鱼得水,挥动之下,如臂使指地将刀招施展开来,第一轮猛攻就将对方逼得落了下风,不由精神陡长,霍霍霍地刀光连闪,又是一阵狂涛疾卷过去。宋桑“呵呵”大笑道:“大妞儿慢来,三爷陪你玩玩。”笑喝声中,那柄四五十斤重的鬼头刀倏地一伸,毫无忌惮地直攻入路金花的那座刀山之中!“当”的一声大震!火花四溅之下,刀山骤然之间崩塌了,路金花的单刀被绷的朝上一扬,虎口一阵酸麻,人也踉跄退了一步。但宋桑那庞大的身躯亦被反震之力带动,上半身晃了一晃,沉重的鬼头刀竟然往后一挫,掌心也是有点儿火辣辣的。
欧阳乐贞见状,忙上前就要插手,宋锺“嘻嘻”一笑,将她拦住了道:“小姑娘,老夫不嫌你小,来来来!陪老夫耍一会儿。”欧阳乐贞“呸”了一声,也不答话,长剑一挺,直刺过去。宋锺怪笑着挥动五行轮,朝刺来的长剑锁去。欧阳乐贞怎肯让对方把自己兵刃锁住,沉腕撤招,展开“震天剑法”奔雷掣电般向宋锺身上各处要害招呼。宋锺“咦”了一声道:“瞧不出你这小姑娘还真有两手,格老子非要好好整你一下子。”一双五行轮突然连镶综错地飞旋而出,迎着欧阳乐贞攻到的长剑,绞、锁、错、拏,着着还击!双方的兵刃都是以快对快,欧阳乐贞沉着出招,绝不让五行轮有机会碰上自己的长剑,因此,交手了十几招,却是没有半点兵刃交击的声音发出,只有呼呼的金刃劈风之声与“刷刷”的脚步起落声……
但路金花那边就热闹了,“铮铮当当”之声不绝,她被宋桑的鬼头刀一连几下狠攻,已然感到招架困难,而那宋宾却乘机在她身后不时抽冷子帅出一棍,使她提心吊胆,实在穷于应付,眼看就要落败了……欧阳乐贞跟宋锺拚了十几招之后,情形也就渐渐不妙了,因为她老是顾虑着不让长剑被对方的兵刃锁住,于是乎出手就受了限制,形成了束手缚脚的局面,家传“震天剑法”的霸道招式无法放手施展!“川西三凶”宋家兄弟方面,他们知道庄中之人都已死光逃尽,再无其他顾忌,因此对这两个被视作笼中鸟、网中鱼的女孩子,也就不急着把她们放倒,三兄弟只是嘻嘻哈哈的满口脏言秽语逗弄她们,打算把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累得筋疲力尽之时才擒下来一逞兽欲。欧阳乐贞跟路金花当然也十分清楚对方的企图,可就是苦于无法脱身!当然,她们两个只要有一个愿意突围的话,那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她们谁也不肯单独逃生而把另一个陷在魔鬼的手里。但是,再拚下去的话,那就只好两个都没有希望了!
路金花最后忍不住了,高声叫道:“小贞!你走吧,我替你断后。”欧阳乐贞一面撤招换式让避对方的五行轮,一面大声道:“我不走!我非把这三个狗贼宰光不可,姑姑你先走好了。”宋锺“嘿嘿”怪笑道:“你急什么?你们一个也走不了。”笑着,手中五行轮一连几下快攻,将欧阳乐贞逼的往路金花那边退去……宋锺老贼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把欧阳乐贞跟路金花围在一起,使她们更加没有单独逃生的机会。欧阳乐贞自然也明白宋老贼的意圆,但这时候她已力不从心,不往路金花那边退也不行了。路金花看到欧阳乐贞朝她这边退过来,知道单独逃走一个的希望已经断了,当下,怒声大叫道:“小贞,我们手并肩,跟他们拚了。”
宋桑一鬼头刀荡开了路金花的单刀,桀桀怪笑道:“大妞儿要拚嘛我们就到床上去拚,三太爷可不喜欢露天行事的。”宋宾抽冷子一抖三截棍,扫向路金花的下盘,怪声怪气的道:“没得关系,二太爷倒爱这调调儿,你就躺下来吧。”路金花只气得七窍生烟,眼中冒火,狠狠地一刀朝三截棍上砍去,宋宾嘻嘻一笑,倏地把棍抽回去了。但宋桑却乘机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悄没声的一把抓向路金花的腰股之间……欧阳乐贞刚好退到,怒骂了声:“不要脸!”长剑一撇,疾削宋桑的手腕。宋桑缩手闪身躲开了,宋锺却递出一只五行轮,朝欧阳乐贞的长剑绞去,嘿嘿怪笑道:“小姑娘!你还是陪着老夫玩玩吧,那大个儿你怎吃得消。”欧阳乐贞一咬牙,长剑划了个半弧,猛然反朝五行轮上砍去,这一剑势沉力猛,她似是真的要拚命了。0
宋锺手腕一沉,收回了这只五行轮,身子微微一侧一欺,另一只五行轮已朝欧阳乐贞腰间扎到,口中“哟”了一声,怪叫道:“小姑娘真的想拚呀!啧啧!老夫还舍不得哩。”这时,欧阳乐贞已跟路金花背靠背的贴在一起,俱是咬紧牙关,拚命出手猛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但见刀光剑影漫天飞舞,在地上左冲右突。可是,川西三凶不是等闲人物,对敌经验尤其丰富,这一将她们逼在一起,三兄弟围在外面,已然十拿九稳的把她们看成了囊中之物,尽管她们的攻势如同狂风骤雨,三弟兄却紧紧堵住每一个空隙,也不施展杀手,只是严密地将她们围住,要把她们耍得筋疲力尽,才动手擒人。不多一会,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攻势,果然渐渐显露出疲态,招式也不如开头的时候那么狠猛了。宋家三弟兄眼见大功即将告成,俱不由怪笑连连,口中的脏话更是联珠屁般放出来,几乎掩盖了兵刃交击之声。
就在他们兴高采烈之际,陡听一声大喝:“姓宋的接暗器!”喝声入耳,宋锺等三兄弟登时一震、一楞!不知暗器从何而来,那敢怠慢,忙运功护身,六道眼神四下一扫……那知,就在这一瞬间,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何等机伶,已自不约而同齐地腾身疾掠,闪电般朝庄门外飞去……宋家三兄弟眼光一扫之下,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暗器袭来,连鬼影也见不到,大家心知上当的一刹那,围在当中的两个妞儿已掠空逃走了。宋宾大叫一声:“贱婢那里逃!躺下!”叫声中,双手分握三截棍的两端,棍头对准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一指,“嘶嘶”两声微响,从棍中飞出两枝丧门钉,分朝二位姑娘下盘射去。路金花与欧阳乐贞早就防到宋宾会发射暗器追击,她们明是往庄门方向飞掠,但再次纵起之时,却陡地一齐折转身形,改向院墙上面纵去…由于她们这一折向而逃,宋宾发出的两枚丧门钉顿告全部落空。也由于他这一发射暗器的缘故,使得三兄弟的身形顿了一顿,因而路金花与歇阳乐贞遂在这一空隙中,远出七八丈,从院墙上面飞越过去,逃出了庄外。宋家三兄弟,眼看到口的天鹅飞走了,不禁俱是又急又怒,当下,也顾不得去搜寻是什么人乱放空气暗助二女逃走,齐声怪叫,身形疾闪,相继纵出院墙,追赶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去了……
院落里登时平静下来,斜阳影里,血腥的味道随风飘荡,偶而也听到一两声微弱的呻吟。躺在地上装死的刘元甲微睁双目,拾起脖子四下一扫,喃喃自语道:“好险!幸亏这三个恶贼没有留下搜查……唉!”他轻轻叹了口气,皱眉又道:“但这样一来,那两位姑娘是否能逃得了呢?但愿我那一声拚命的大喝没白费力气才好。”敢情那乱放空气的人就是他!他摸索着从身子下面摸出那五只小瓷瓶来,逐一凑近眼前仔细察看,一面又喃喃自语道:“管她们干什么,自己的命还不知活不活得了哩,但愿老天爷保佑,不要选一瓶毒药吃下去才好。”说着,他已经仔细的把五只小瓷瓶看了一遍,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又费劲地用牙齿咬下瓶塞,把瓷瓶口拿到鼻下去闻……当然,这五只瓷瓶内装的药都不相同,气味自然也不一样,但那一只瓶中装的是解药,他依然闻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来,他的确只好听天老爷的安排了,他闭着眼睛,伸手在这五只小瓷瓶中随便选了一只,正待将瓶中的药末倒入口中……
“咦!这是怎么回事?”一声诧呼从空而降,使得他的手不由一顿,心头涌起一阵狂喜的浪潮,急忙睁眼望去。四条人影恰好飞落院中,当先的那条人影正是田尔耕。另外是一名年约六旬的老道人,生得貌相清臞,鬓发斑白,身穿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概,在他的身后,并肩站着两名背剑的中年道人,一胖一瘦,长相也不太俗,似是老道人的弟子。田尔耕目光一扫之后,立时发现刘元甲还活着,一掠过来,急急问道:“元甲,你怎么样了!倒底是怎么回事?”刘元甲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田大人来得正好,卑职中了对方一枝毒针,毒性已快蔓延到心房了,这几只瓷瓶中不知那只装的是解药,大人识见俱广,请为卑职鉴别一下。”
田尔耕把五只瓷瓶拿过去,又问清楚了刘元甲毒性发作的徵象,这才把五只瓷瓶盖子打开,把每瓶所装的药倒一些出来,仔细地试验了一下,然后选择了一瓶出来,把这瓶中的药交给刘元甲,道:“这瓶极可能是解药,我有九成把握,你服下去看看。”刘元甲一看,这一瓶也就是他刚才闭着眼睛选的那一瓶,不由从心底发出一声苦笑,但也再无其他善法,只好将瓷瓶接过来,倾了一些药末入口中,和着唾涎吞了下去。还好,那十分之一的差错并未发生,刘元甲把药末吞入腹中,不多一会,右半身的麻木感觉便迅速消失,人也可以撑持着站起身来了。这时,那老道人和两名中年道人已将院落中死伤的人都检查一遍,行了过来,那老道人开口道:“尔耕!你怎么跟﹃千手人屠﹄这种黑道凶枭缠上的?难道你不明白应该尽量避免的吗?”口气非常托大,并且带着十分不满的意思,但田尔耕却不但没有生气还恭敬的回答道:“是是!徒儿当然明白,不过这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徒儿还不大清楚,须问过之后才晓得……”说着,转对刘元甲道:“这位就是家师。”
刘元甲心道:“久闻黑煞门掌门人﹃黑煞真人﹄心狠手辣,狡诈然比,想不到竟是这般道貌岸然,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他心中感慨地想着,口中却恭声说道:“晚辈刘元甲,叩见前辈金安!”双手抱拳,一揖到地。黑煞真人一摆手,微笑道:“贤契免礼,贫道消受不起。”他口中虽是说得客气,但却连礼也不还,实实在在的受了刘元甲一礼。田尔耕这才把那两名中年道人给刘元甲介绍了。胖的那个名叫松风道人,瘦的道号清泉,俱是黑煞真人的弟子,也就是田尔耕同门的师弟。田尔耕待刘元甲跟松风、清泉行过了礼,又问起出事的经过。刘元甲遂将“千手人屠”胡正群率众前来索取路金花及欧阳乐贞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但却隐下了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已逃了出去的事。
田尔耕听得直皱眉头,等刘元甲说完了,就打着官腔道:“你们未免也太大意了,怎会让对方摸了来都不晓得?再说,这种事只能够推拖兼施,能搪塞过去就算,又怎能把咱们的招牌打出来呢?”刘元甲苦笑道:“这只能怪西门泰跟伍金奎说话未加考虑,逼得信雄兄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才跟对方动手的。”田尔耕道:“庄中的人都死光了吗?那,两个妞儿呢?”刘元甲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得须查一查才……”语犹未了,田尔耕已像一阵风般掠进庄后去了。刘元甲也准备跟去看个究竟,谁知身子一动,立时惑到一阵昏眩,情知所中的毒性尚未完全祛尽,只好又是一声苦笑,站着不敢再动。黑煞真人见状含笑道:“贤契怎么了?”刘元甲遂将身中毒针,服下解药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之事说了。
黑煞真人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刘元甲道:“这是贫道所炼的祛毒宁神灵药,贤契拿去服下,立刻就没事了。”刘元甲谢了一声,伸手接过药丸吞入腹中。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只见田尔耕气冲冲地奔了出来,脸色铁青地沉声道:“元甲!那两个妞儿逃走了。”刘元甲“哦”了一声,故作不解的道:“怎么会呢?”语声一顿,又作恍然地“噢”了一声道:“对了!可能是胡老贼的同党进去将人弄走了。”田尔耕道:“胡贼还有同党?你怎知道?”妒元甲道:“胡贼曾说过咱扪庄后有什么宋家哥儿扪守着的话,显见得还是有同党了。”田尔耕摇摇头道:“胡贼可能是有同党,但我看那两个妞儿一定是自己逃出去的,因为阿春跟黄茂才两人被禁制在床上,衣裳也都被换过了,可见那两个妞儿是化了装混出去的。”刘元甲尴尬地说道:“大人明察,那就是她们趁着咱们在前面对付胡贼的时候,乘机溜走了。”
田尔耕愠道:“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她们从那儿溜的?”刘元甲摇摇头道:“大人明察,卑职是第二个倒在地上的,但不知伍兄和马兄情况怎样了,如果他两还活着的话,问问他们也许会知道多一些。”黑煞真人在旁插嘴道:“尔耕!为师已然查看过了,地上还有几个不曾断气的,你去瞧瞧是不是你们这边的人。”田尔耕恭应了一声,转身到处一查看,这才发现伍金奎是因流血过多而昏厥,心头在跳动,而那马信雄却是伤毒交袭之下,已然气断多时,另外,还有那两名被“川西三凶”从庄后追出来的打手,也只昏迷过去而不曾断气。当下,田尔耕便麻烦松风、清泉两位师弟,帮忙着替伍金奎上药裹伤,灌下了两颗疗伤丹丸,然后又为那两名打手救治……
忙了一会,伍金奎这个莽汉总算苏醒过来,但是他却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他是第一个受伤倒下来的。倒是那两名打手醒来后说出的话,证实了胡正群的确是有同党,并且这同党竟然还是“川西三凶”这般厉害人物。至于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是怎样逃走的,这两名打手也是茫然不知,因为他们逃到前院的时候,已经被“川西三凶”追杀得魂不附体,身受重伤,蒙胧中只觉院中站着两个人,以后就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可是,田尔耕的头脑相当灵光,他一听这两名打手的叙述,立即就有了概念,那就是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必然是自行逃出来的,而刚刚逃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川西三凶”,因此,他作了两个推测,其一,两位姑娘已落在“川西三凶”手里了,其二,她们已见机逃走,这时候“川西三凶”正在追捕她们之中。田尔耕久走江湖,识见两丰,对于川西三凶,他自然十分清楚,知道凭路金花跟欧阳乐贞的本事,绝不是三凶的敌手,因此,无论如何,他必须赶快采取行动,以免两位姑娘万一发生了问题,他那全盘计划就砸了。
当下,他就把他的推测跟打算对乃师禀陈了。黑煞真人听的直点头,完全同意的说道:“事不宜迟,为师和松风清泉这就同你立即分头追搜。”田尔耕躬身应是,然后转对刘元甲严厉地说道:“庄中的善后事宜,就交给你处理了,如果桃红跟翠仙侥幸能将﹃柳林四圣﹄骗来,你千万小心不要让对方知道两个妞儿已经不在咱们手中,尽量敷衍他们,随你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相信你一定能应付下来的。”刘元甲躬身道:“大人请放心,卑职定不辱命。”田尔耕这才陪着黑煞真人及松风、清泉出了庄门,略一查看,便请乃师带了清泉道人,往左追搜,自己则同了松风师弟,朝右方搜索下去……田尔耕他精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他只关心到两位姑娘逃脱之事而没有注意到刘元甲,他竟然没有想到,刘元甲既已中了毒针昏倒地上,那么,那五只小瓷瓶又是怎样来的?他如果能想到这一点而仔细问问刘元甲的话,他就不致跑许多冤枉路,甚至把命也几乎送掉了。
川西三凶宋家兄弟越过庄院围墙,一看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二人已远出十余丈,快要进入山坡下的一座树林,当下,更不怠慢,六条腿浑行如飞,急急追将过去。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彷佛漏网之鱼,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奔行的速度疾逾轻烟,她们的目标正是那座树林。川西三凶轻功虽然相当了得,但二位姑娘在逃命的情况下,宋家兄弟要想在短时间追得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那老三大个儿宋桑,他身材高大,体重逾于常人,轻功根本无法练到上乘火候,只仗着体力充沛,人高腿长,一步跨出去没有一丈也有八尺,因此才能保持着距离而没有落后,可是,也由于他身高体重,是以每一步起落之间,带起了大量尘沙,远远望去,彷似万马奔腾地卷起一条黄龙。
眨眼间,二位姑娘已然窜进了树林,方待喘一口气,那知道川西三凶竟然恃着艺高胆大,根本不理会“逢林莫入”的禁忌,分枝拂叶的相继追入林子里来。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只好一咬银牙,展动身形,朝林木溧处飞窜而逃……宋锺一马当先,嘿嘿怪笑道:“乖乖!逃什么?树林子里正好干那调调儿,你们还是留下来吧。”路金花与欧阳乐贞都是一肚子的火,若不是急着脱身去寻找“柳林四圣”报告田尔耕的阴谋,她们那能容宋贼这般胡说八道,就算拚了性命不要也得跟恶贼们干一场的。如今,逃命要紧,二位姑娘强按住一腔怒火,咬紧牙关,尽力往前飞掠……
双方的距离始终都保持着十余丈左右,但川西三凶却有相当把握,只要再追一段路程,这个距离就会慢慢缩短了的。因为,女孩子的体力终归是较男人差一些,长时间奔跑之下,很容易就显得出来。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路金花与欧阳乐贞这两个女孩子的体格却是跟一般女孩子大不相同,竟是与男子汉不相上下。追着追着,眼看穿出了这座树林,双方的距离依然没有缩短,川西三凶俱不由暗叫了声:“奇怪!”他们心中尽管奇怪,但脚下却是没有放松一步。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一面奔跑,不时轮流回头察看,发现川西三凶仍然紧追不舍,俱不由大为着急,情知这样逃下去,终有被追上的时候,且她们始终不曾脱离开过对方的视线,就算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也不行,那就是说,除了继续奔逃之外,毫无其他办法。
这时,她们已奔驰在一片丘陵地带,看情形似是黄山脚下的余脉,远方的山巅上,搁着一轮红日,夕阳影里,黄昏将近,敢情她们已奔驰了约摸一个时辰,跑了数十里的路程了。虽然是在寒冷天气里,到处积雪仍未溶尽的情况下,汗珠已像雨水般从她们的额上及鬓脚流下来,滴落在刚茁出嫩芽的草地上,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湿透了,热气腾腾直冒,就像开锅的蒸笼一般。人到底是血肉之躯,在长途奔驰之下,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之所以仍能提起脚步奔驰,只不过是一股求生的意志力支撑着她们而已,但二人嘴里的喘息之声,老远都能听得见了。更糟的是脚下的地形却是愈来愈坏,枯草丛与刚茁芽的矮树林遍野密布,草丛矮树之中还夹缠着多有刺的荆棘,必须时刻注意着绕越奔行,而丘陵起伏的情况也愈为险峻,窜高纵低的十分吃力。
欧阳乐贞一面扯掉钩挂在裤脚上的荆刺,一面喘呼呼的道:“路姑姑!再这样跑下去,一定会活活的累死掉,不如不如……停下来跟……跟他们……拚了。”路金花一把揪住欧阳乐贞,脚下加快速度,喘着笑道:“傻丫头,你以为他们就比我们好过的吗?倘若我们两个累死了,他们也同样会活不成的。”说话之间,她们已飞掠过一大片平舖在地面,密密麻麻的茅草荆棘,继续朝前狂奔逃遁……的确,路金花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川西三凶他们也同样的难过,这时候,三弟兄除了老大宋锺的功力较深,尚还不曾显出十分的疲态外,那老二宋宾跟老三宋桑差不多像路金花、欧阳乐贞二人一样,也是汗湿衣裳,气喘呼呼,脚步起落之间,也没有那样轻灵迅捷了。尤其是老三宋桑,他身体重,双脚负荷也大,一步跨出去,落地之际就会重重发出“擦”的一声,湿润的草泥地上立时露出一只深深的脚印来。这情形显示出他此刻已跟平常人的奔跑没有两样了。
双方的距离仍然保持着十余丈左右,竟然没有缩短分毫。此时,宋家三凶已追到先前路金花与欧阳乐贞飞掠过去的那一大片平舖地面的茅草荆棘……宋锺一马当先,腾身飞掠两丈,左足尖轻轻一点荆棘柔枝,身形借力飞起,继续往前一纵,眨眼便飞越过去,随后急追……大个儿宋桑跑在最后,他可不会提气腾身,仗着皮粗肉厚,不怕荆棘刺伤,提着鬼头刀,一个大步跨在那片茅草荆棘上面,压得荆条吱喳直响,他抬腿又是第二步跨出,那知…脚下竟然一虚,那片荆棘竟然不再承担他的重量而朝下陷落。敢情这大片茅草荆棘的下面竟是空的!宋桑猛吃一惊,同时,无数的荆刺密集地往身上各部份扎来,惊痛交袭之下,登时发出“啊唷”一声大叫!这一声大叫,叫的前面宋锺和宋宾二人也是猛吃一惊,不知老三发生了什么大事,登时不约而同地脚步一顿,齐转身形,瞪目望去……这一望之下,仅仅看见宋桑的一颗斗大的脑袋瓜子,正迅速地往下沉落,一眨眼就被茅草荆棘掩没了。
宋锺、宋宾二人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不知荆棘下面有什么玩意儿,使得宋桑这般鬼惊鬼叫?当下二人顾不得再去追赶二位妞儿了,身形同时疾掠而起,朝那片荆棘飞扑过去……宋桑的那一声大叫,虽然没有令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二人停住脚步,但也不约而同地一齐掉头回望,自然也看到了宋桑的脑袋瓜子陷落在荆棘下面的情形。可是,二位姑娘却没有回身飞扑过去,相反地趁此良机,齐地身形一折,窜入一条岔路,钻进茂密的矮树林中,溜的没了影子。可惜她们溜得快了一些,否则的话,她们就可以少吃许多苦头了。
第十三章 各怀奸诈
宋锺、宋宾两弟兄刚刚纵落那片荆棘上面,正自提气轻身打算从宋桑陷下去的那个窟窿探看究竟,那知……他们的两颗脑袋刚刚朝那个窟窿伸去之际,陡听宋桑在下面又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大叫,接着“呼”的一声,断了的荆棘枝条和茅草碎叶漫空飞散之中,宋桑那条庞大的身子像炮弹一般从那个窟窿里冲天疾射出来。宋锺、宋宾只感觉到脚底下一阵波动,幸亏撤身飘退得快,不然非得被飞射出来的宋桑撞上不可。二人实在搞不清这片荆棘下面到底有什么厉害的玩意儿,那敢还在上面停留,赶忙又是一个倒掠,纵回实地上去。“砰”的一甏大震,但见宋桑那庞大的身子已实实在在的砸落地上,四平八稳的仰天躺着,一动不动。
宋锺、宋宾见状又是一惊,齐地一晃身,飞扑到宋桑身旁,双双蹲了下去,手眼齐施地在宋桑身上检查搜视……这一阵检视之下,二人方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原来宋桑仅是被人点了穴道不能言动而已,还未送命!但何处穴道被制,对方使的什么制穴手法,宋锺跟宋宾瞧了一阵,竟然一点儿头绪都瞧不出来,使得二人才舒了口气,却顿时为之又惊又怒起来。惊的是这一片荆棘下面的厉害玩意是个,从宋桑被制住的情形看来,显然此人还是相当厉害的角色!怒的是此人竟敢在荆棘下面埋伏暗算,坏了川西三凶的买卖,若不将此人抓出来把账算清,岂不是砸了他们川西三凶的招牌?可是,宋锺、宋宾二人尽管惊怒交集,却是毫无办法可施。因为那个窟窿下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对方有些什么埋伏?对方有多少人?这一串疑问,他们是绝对解答不出来的,除非从这窟窿跳下去看看。但这些疑问没有弄清楚,他们又怎敢往下跳?
二人僵了一会,宋锺首先开口,遥对着那个窟窿叫阵:“老夫乃﹃川西三凶﹄老大宋锺,下面是何方朋友?请现身上来一见,老夫专诚候教。”他按着江湖礼数说了一顿,但窟窿下面却是毫无动静,既没有人答话,更没有人现身上来。宋锺耐着性子又大声的说了一遍。窟窿下面仍然没有反应。宋宾阴阴一笑,冷冷喝道:“朋友若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要骂你的祖宗,挖你的祖坟了。”窟窿下面似乎是没有人的样子,宋宾的话根本不生作用。宋锺再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龟儿子!你再缩头不出来,格老子操你先人,板板你这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是众人操出来的狗杂种。”他这一阵乱骂,满口川腔,一然难听已极,但那个窟窿依然是个窟洼,下面毫无半点反应。宋锺枉自气得吹胡子瞪眼,眼前仍是一筹莫展。
宋宾鼠眼乱转,沉吟一下,忽然得意地“嘿嘿”笑道:“大哥,我们找些乾草枯枝来,放一把火烧掉这个龟巢的盖子,看看他龟儿子还往那里缩。”宋锺“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快去找柴火。”其实用不着去找,这一大片茅草荆棘倒有多半已经枯死了,正是最好的引火之物,当下,二人搜集了一大堆放在窟洼四周,取出火摺子打着了,在乾草上放起火来……这时,夕阳已逝,山野间一片昏暗,夜风凛冽,那星星之火被风一吹,立时熊熊燃烧起来,片刻间就四下蔓延开去……宋锺跟宋宾见火势已成,立时飞回实地,守在宋桑身侧,注视着那片燃烧得堙焰腾腾的荆棘……
他们这一绝招果然收到效果,烟焰一起,窟窿下面随即有了反应。就在宋锺、宋宾二人脚方沾地,那窟窿下面“呼”的飞射出一条人影,双手一挥,荡开周围的烟焰冲霄直上半空,然后身形一拧,“嗖”地飘落在宋锺面前。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形高大,相貌英俊,但神色十分阴沉,也许是好些日子没梳洗了,嘴唇和下巴的胡髭乱糟糟地差不多有五七分长短,一头黑油油的头发胡乱地挽了个髻,身上穿的一件灰布棉袄左袖齐肩撕掉了,露出用布条包紮着的肩膀和结实的手臂,腰带上斜插着一柄连鞘长剑,下身穿的是棉裤,脚上登了双快龀,不伦不类的相当难看。
此人飞落在宋锺面前,抱肘屹立,两道阴沉的目光盯在宋锺脸上,嘴唇闭得紧紧地,一声不吭。宋锺打量了对方一阵,觉得这人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真想不通老三怎会一下子就被制住了?当下,冷哼一声,开口道:“就是尊驾埋伏在这片荆棘下面,暗算我们老三的?”这人摇了摇头,冷哼了一声。宋锺怒道:“难道我们老三不是你暗算的?”这人点了点头道:“是!”宋锺更为愤怒道:“既然是你暗算我们老三,还不承认是预先埋伏在此地吗?”这人冷冷一笑,也不开口。宋宾在旁接口道:“我明白了,尊驾原来就住在下面的,是不是?”这人点了点头,神色比较缓和了一些。宋锺仍是余怒未消的喝问道:“我们弟兄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将我们老三制住?”这人也不答话,微微侧身忿忿地伸手一指那片烟焰腾腾的荆棘当中,那个已被烧毁了的窟窿。
宋锺“哦”了一声,刻神色一板道:“那是我们老三人高体重之故,乃无心之失,你怎能不问原委就下手制人,哼哼!你仍须还老夫一个公道。”这人冷哼一声!退后两步,缓缓拔出剑来……宋宾心头一动,上前一步,沉声道:“看尊驾一副挑衅的样子,九成儿是那两个贱婢一路,再不然就是东厂的走狗爪牙,快说,你是什么人?”这人听得神色微微一变,两道眼神却又惑然不解地望着宋宾,似乎不明白对方说的什么……宋锺重重地哼了一声,接口道:“你少在我们﹃川西三凶﹄面前装羊,告诉你吧,潜伏在茅家庄里的东厂走狗爪牙已被我们宰光了,那个姓路的大妞儿跟一个小姑娘也被我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谅她们也难逃出这山区,目前只剩下朋友你一个人,哼哼!你还动什么手?”
宋宾一旁接着嘿嘿冷笑道:“你朋友最好乖乖替我们老三解开穴道,我们兄弟也就不为难你,否则的话,嘿嘿!你正好赶得上跟贵同伴一路,到阎王老爷那儿去报到。”当宋家老大说了一大堆话的时候,这人的脸色连连变动,两道眼神更是精光炯炯地向四外扫了几遍,发现在昏暗的暮色之下,山野静寂,连个鬼影都没有,他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适时,宋老二的话也说完了。这人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了宋宾的要求。宋锺一对五行轮上下一错,欺前两步,厉声道:“老次轮下不杀无名之鬼,朋友尊姓?”这人冷冷道:“方!”宋锺冷笑道:“有没有名字?”这人点了点头道:“衣!”“什么!”宋锺猛吃一惊,霍地退了两步,瞪着一双鹞子眼睛,凝视着对方,呐呐说道:“朋友就是近日江湖盛传的﹃一字魔剑﹄?”方衣点了点头道:“是!”
原来,方衣逃出了“天南三煞”的魔窟以后,本是打算追寻“柳林四圣”去报告消息的,可是,这一次对他身心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欧阳乐贞说的不错,他对路金花的确是有相当爱意的,但为了路金标之死,他只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尽量设法帮助路金花,希望能慢慢化解她心中的仇恨,却没料到“天南三煞”会来这一手毒招,使他与路金花的关系更为恶化了。另外,他又摧残了欧阳乐贞,使得他负疚的心情更是压得他几乎想要自杀,因为他对欧阳乐贞根本谈不上感情,简直连认识都算不上,而他却把她的清白毁了,这笔账将如何算法?这雨份心灵上的重担,令他颓丧、惶恐、矛盾到了极点,再加上他本身踏入江湖所负使命,使得他的情绪紊乱如麻,无法解开。
在身体方面,路金花砍的那一刀固然不大要紧,但“天南三煞”给他服下的春药却是霸道无比,仅仅和路金花及欧阳乐贞一次交合,已然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他当时为了要逃出魔窟,一切都是拚命的动作,尚还不觉得怎样,等到远远离开之后,一静下来,立时就感到浑身都不对劲了。于是,他就找了个隐僻的地方躲起来,一方面静静地思考着将要面对的难题,找寻解决的办法,一方面好好的调息将养,以便精力迅速恢复。那大片茅草荆棘下面,乃是一条极为隐蔽的山沟,这几天来,他就躲在里面,谁知道伤还没有完全养好,就发生了意外。
宋锺得到证实,眼前的人就是“一字魔剑”时,他简直连话都不敢多说了,他恐怕万一逗得对方说出两个字的时候,岂不糟糕。虽然“一字魔剑”的功夫如何,他们弟兄还不曾领教过,但江湖上传说着这个煞星如何了得,想来也不会差到那里去,麻烦的事,总是少惹为妙。他们虽是已有打退堂鼓之意,但一时间却不知怎样措词才能在不伤感情之下光荣地撤退……方衣却再度开口了,他长剑一指宋锺,冷冷道:“上!”截至目前为止,方衣对宋家弟兄仍保持着一字的对话,显见他还没有杀死对方的打算。因为,大个儿宋桑的掉到荆棘下面去打扰了他的调养这桩事情乃是无心的意外,所以他只将宋桑制住扔了上来。直到荆棘起火,他实在忍耐不住了,同时火势一起,他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才现身的。及至听到宋锺说杀死了东厂的爪牙和追赶两个妞儿的话,方衣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因为东厂的人在黄山附近出现,极有可能也是为了那批藏珍而来,那两个妞儿说不定就是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但她们又怎会弄到和东厂的人在一起呢?这“川西三凶”与东厂的人结下梁子,是否也与争夺藏珍有关?如果是没有关联的话,方衣自然更不愿杀死他们而便宜了东厂的人了。这也就是他一再压制住自己不说出两个字的原因。
宋锺当然也明白方衣对他们弟兄并没有大的恶意,因此他也不愿意树此强敌,同时,他们只是应胡老贼之请,对付马信雄这一帮以夺回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两位姑娘而已,至于马信雄这一帮是东厂爪牙的这回事,也是到后来才晓得的,所以,他们弟兄对争夺藏珍之事,倒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因此,尽管方衣用剑指着他宋锺叫阵,宋老贼仍是打了个能不动手就最好不动手的主意,只求能请方衣将宋桑的穴道解开,他们弟兄也就可以撤退了。当下,宋锺把一双五行轮朝腰带上一插,拱手笑道:“老夫弟兄不知方大侠在此清修,多有冒犯,尚祈大量包涵,高抬贵手解开舍弟受制穴道,愚弟兄感激不尽。”这种话语在川西三凶说来,还是生平第一次。方衣当然也清楚得很,这一来,他就更不好硬逼着对方动手了,他冷哼了一声,正待开口……
陡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传来,疾逾鹰隼般飞来两条人影,落在方衣的左侧两三丈远处,却面对着宋家兄弟。方衣闪目望去,见来人乃是一位胖胖的中年道人与一名年约四十满脸阴鸷的中年人。这两人方衣都不认识,但看情形颜然是对着“川西三凶”来的,于是,他身形微微一闪,侧退了八尺,让开了正面,同时缓缓将剑插入鞘中……那名阴鸷的中年人瞥了方衣一眼,冷笑了一声,肩不摇,腿不动,人影晃处,已然移到方衣让出来的位置,两道炯炯眼神,上下打量了宋锺一眼,冷然道:“阁下想必就是﹃川西三凶﹄的老大了?”这个人宋锺也不认识,不过从对方这一手“移位换形”的奇奥身法,以及飞落时奇快绝伦的轻功看来,这一道一俗必非庸手,但却想不出为什么会找上了他们“川西三凶”?这一俗一道,虽然方衣和“川西三凶”都不认识,但读者可不陌生,正是田尔耕跟他的师弟松风道人。
他们师兄弟两个,从茅家村一路追搜下来,眼看天已入暮,还不曾发现丝毫线索,二人不由发起急来。因为天色一黑以后,这深山野岭之中,随处都可以藏身,那时,根本就没有希望找到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两个女孩子,也更无法追寻“川西三凶”了。就在两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家兄弟放的那把火,浓烟冲上了天空,被田尔耕发现了。当然,两人并不知是什么人在纵火烧山,但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当田尔耕飞落地上之际,目光触处,不禁大喜。他身为东厂武士领班,对江湖情势自然十分清楚,“川西三凶”恶名昭着,他一眼之下,立时就知道找对人了。至于跟“川西三凶”对峙的方衣,因为踏入江湖还不到两个月,田尔耕只闻其名而不曾蒐集到他的资料,所以才睹面不识地没有把方衣算在敌对之列。因此,当方衣把正面位置让开之际,田尔耕只骄傲地冷笑一声而没有加以理睬。
这时,宋锺心念电也似地转了一转,决定了少惹麻烦,见机而行的打算,当下,双拳一抱,含笑答道:“不错!老夫正是宋锺,尊驾高姓大名?有何指教?”田尔耕冷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两个女孩子呢?”这一句简单的话,却问得宋锺心头大震!听对方口气,来人显然也是东厂的走狗爪牙,发现了在茅大户庄院里的同党被杀而追下来了。目下,虽然魏忠贤已经论辟,但东厂这个组织却没有解散,仍为宦官掌握着,宋锺自是十分明白,新皇帝虽曾颁旨各地搜捕魏阉余党,但因新掌权的宦官仍需这班旧日的爪牙替他们卖命,是以绝不会对这些所谓魏阉余党赶尽杀绝的,说不定过几天这些余党就会重新得势,照旧作威作福了。因此,除非能将眼前这一俗一道摆平,否则的话,他们“川西三凶”就算能躲得过今宵,曰后也是隐患无穷。
宋锺的脑筋又是闪电般转了一下,立时就有了主意,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哂然道:“原来二位是东厂阉狗的爪牙,失敬得很,阁下是不是想替贵同伴们报仇?”他这样毫不推托,一口承认并说出对方身份的用意,乃是想转移方衣的注意而可能产生两个作用;第一是免除方衣扯后腿之忧,二是希望能把方衣拖在一条线上共同对付来人。因为方衣在大江上杀伤了许多西厂爪牙之事,目前已经传遍江湖,而东厂与西厂在名义上虽不同一隶属,但实质上都是宫庭里宦官们残害忠良,为非作歹的机构,所以宋锺就利用这一点,寄望方衣在必要时能发生一些作用。果然,方衣听了宋锺的话,两眼中立时闪起了异样的光芒,扫了田尔耕和松风道人一眼。方衣这种神色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宋锺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的话果然有了反应,自是放心不少,暗地高兴。
田尔耕乍听宋锺点明了自己的身份,目光不期然地瞥了方衣一眼,恰好发现了方衣两眼中一闪即逝的异光,不由心头一动,忙回过头来,朝松风道人递了个眼色。松风道人点头会意,暗地注视着方衣的动静……田尔耕这才目注宋锺,冷冷道:“不错,一共九条人命要你们兄弟三个偿还,另外,在你们未死之前,还得招出那两个女孩子的下落。”宋锺“嘿嘿”一笑道:“杀人偿命话是不错,但贵同党之死,乃是胡大夫妻的杰作,我们﹃川西三凶﹄可不敢掠美,至于那两个女孩子的下落这句话,老夫根本不知阁下是什么意思,抱歉无从答覆。”田尔耕“哼”了一声道:“未死的人亲眼看见那两个女孩子被你们﹃川西三凶﹄追出庄外去了,你赖也赖不掉的,哼哼!将你们制住之后,你想不招也不行了。”
宋锺将一对五行轮撤在手中,沉声道:“老夫轮下素来不杀无名之辈,阁下报上名来。”田尔耕冷笑道:“大爷是谁,等你咽最后一口气时再告诉不迟,上吧!别耽误了去阎王爷那报到的时辰。”宋锺一咬牙,沉声喝道:“好!阁下亮兵刃上。”田尔耕笑道:“对付你们这种不成气候的东西,一双肉掌就够了,还用得着兵刃吗?”宋锺大怒道:“好狂的小子!老夫要瞧瞧你有何惊人艺业,接招!”身随声动,疾扑上去,左手五行轮一招“横扫千军”,右手轮“毒龙出壑”直击而出,两招并用,朝对方攻去。田尔耕身形微退,往左侧一闪,让过这两招凌厉的攻势,右手一抬,翻掌劈出,一股奇强喑劲撞向宋锺左胁。宋锺左手五行轮倏地往回一撤一沉,不但硬接对方这一掌,并且转动轮上的尖刃,打算要削掉田尔耕的指头。但田尔耕似乎并不惧忙指头被削,右掌依然照直击出。
“噗!”一声轻响,掌力击在五行轮上,登时潜劲四逸,田尔耕这才趁势缩手,撤招换式。宋锺只感到虎口一震,上半身不由自主晃了一晃,但双脚居然马步未浮稳立如故,不由心下大定,“嘿嘿”冷笑道:“阁下一双肉掌不过如此!老夫倒是太瞧得起你了。”笑语声中,右手五行轮一抖,耀起一片金芒,疾卷而出,连削带戳地攻向田尔耕的左半边身躯。田尔耕右手撤回,身子一旋,双掌一合,一招“童子拜佛”双掌直推出去,倏地一分,亮掌击出。“嘶”的一声尖锐的掌风与空气摩擦之声过处,独门“黑煞掌”力挟阴森森的冷气,直向宋锺背后袭去。宋锺的五行轮方自卷出,对方身影突杳,便知必然是转到自己后面去了,当下也是身形霍地一转,一对五行轮搅起一座轮山猛然推出。
幸亏他应变神速,这一座轮山推出去,恰好挡在田尔耕击到的“黑煞掌”力的前面,只听“嘘”的一声,掌力、轮山一触之下,发出刺耳难听的锐响,登时狂飙乱卷,那一座轮山立时消失了。宋锺骤觉一丝阴寒之气,循着双臂袭上身来,登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不由大吃一惊,忙不迭撤身暴退,一面运功护住身上各大要穴,一面驱动内家真力,打算将那一丝侵入体内的寒气逼散……宋宾在一旁看见这情形,心知乃兄已经吃了大亏,忙一摆三截棍,斜身一掠,挡在宋锺身前……而田尔耕刚才双掌击在宋锺的那座轮山之上,也被五行轮上蕴藏的强劲潜力,反震得倒退了两步,双手感到一阵酸麻,不由暗自一檩,这“川西三凶”果然有点门道,并不是三两下就可以收拾得了的。
这时,见宋宾掠过来挡在宋锺前面,田尔耕一边运功活动双臂,一边缓步逼上,口中冷冷说道:“宋锺就要送终了!你这位老二也该去﹃送殡﹄啦!大爷这就打发你去便了。”宋宾将三截棍的一端棍头朝田尔耕一指,沉声喝道:“站住!”一面微微侧首问道:“老大!怎样了?”宋锺经过这一瞬间的真力运行之下,虽未能将侵入双臂中的寒气完全逼散,但已减轻了许多,双手已没有什么感觉了,当下,双轮一摆,纵身上前,目注田尔耕,“嘿嘿”怪笑道:“原来阁下是﹃黑煞门﹄的,从你这份功力看来,阁下想必就是﹃黑煞老怪﹄的首徒,﹃黑煞掌﹄田尔耕了。”田尔耕见宋锺挨了一记“黑煞掌”力,只不过一瞬间便似乎没有事了,心中暗吃一惊,但表面上却冷然道:“既知田某的威名,识时务的就该放下兵刃,乖乖听候发落,田某也许瞧在武林一脉,放你们一条生路。”宋锺怪笑道:“谢谢田大人的恩典!至于要老夫弟兄放下兵刃嘛,嘿嘿!那得看田大人的本事如何喽。”田尔耕怒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匹夫,看掌!”
霍地欺前两步,双手一挥翻掌拍去。宋锺两只五行轮上下飞旋,运足功力,尽展正反五行招式,宛如狂风骤雨般迎将上去,接招还击…田尔耕喝道:“来得好!”双掌翻飞,横拍直击,展开一百零八手“天罡地煞掌法”,与宋锺那一双飞旋而至的五行轮斗在一起。他这一套“天罡地煞掌法”乃“黑煞门”不传之秘学,威力绝伦,奇奥无比,更加上不时打出的“黑煞掌”力,使得漫天的掌影当中,还挟着“嘶嘶”的锐啸,刺人心魄,乱人神志,那一阵阵砭骨凝髓的阴寒之气,断断续续地穿透过五行轮的空隙,袭击在宋锺身上……这样一来,宋锺就显得有些吃不消了,他一面要化解攻来的掌势,一方面还得注意闪让那无孔不入的“黑煞掌”力,就有些左支右绌了。
眨眼间,双方已拚了二三十招,宋锺的攻势已显得不大灵光,而田尔耕却仍是一副悠然的样子,宋宾在旁边看了,不待乃兄招呼,一声大喝,三截棍一抖,纵身加入战团,与宋锺联手夹击田尔耕……田尔耕夷然不惧,发掌接住了宋宾的三截棍,“嘿嘿”冷笑道:“你们兄弟早就该联手了,好让田某人一并打发,免得拖泥带水,多费手脚。”笑语声中,一连两掌,硬将宋宾震退了几步。宋宾怒叱一声,双手分持三截棍的两端,揉身贴地攻进,两截棍头一阵乱点……“嗤嗤嗤嗤……”一转轻微的嘶风之声起处,“丧门钉”一根接一根地从棍端射出夹,随着点动的方向,分朝田尔耕下盘各大要穴射去。
田尔耕当然十分清楚对方的棍中有鬼,是以一看情形不对,人已一声清啸“旱地拔葱”腾空直起。那一阵密集射来的“丧门钉”,险而又险地从他的靴底呼啸着擦过,远远落在那一大片仍自燃烧着的荆棘里去了。宋锺大喝一罾,一对五行轮疾快挥动,化作一蓬怒海狂涛,冲空猛卷,照准田尔耕的双脚绞去。田尔耕身在空中,根本无法招架,只好又是一盘长啸!双臂一振,身子一躬,凌空一个倒翻,斜升丈余,飘落三丈以外。他脚方沾地,宋宾的一根三截棍已舖天盖地般疾扫猛攻而至。宋锺则手舞五行轮,身形跟踪掠空飞到,五行轮招式未发,只是把冲空猛卷的怒海狂涛,变成了雷霆闪电,朝田尔耕当头击下。两兄弟这一上下夹攻,田尔耕先机顿失,他只好咬紧牙关提运功力,一口气劈出六七记“黑煞掌”力,才把宋锺、宋宾的一轮狂猛攻势击退,暂时扳回了颓势。
须知,不论那一种伤人于无形的内家劈空掌力,施展起来最是损耗真气,所谓一盛二衰三竭,如果发掌之人能善加运用,不过分施展的话,还可以使每一掌都能保持相当的力道,但如果一开始就拚命滥用时,那劲力就会一掌比一掌弱,到最后,人也就力竭气衰不战自败了。田尔耕搏斗经验丰富,当然也明白这道理,因此他的“黑煞掌”力也就不敢乱发,必须等待最有利的时机,行雷霆一击,一举将敌人收拾。可是,宋锺、宋宾二人也是久经战阵,搏斗经验极为丰富,尤其兄弟联手合击之术素有研究,他们晓得对方“黑煞掌”力十分歹霉,是以尽量不让田尔耕有可乘之机,两兄弟此呼彼应,你进我退,倏上倏下,忽前忽后的交互进攻,使得田尔耕一时之间竟然拿他们弟兄无可奈何。眨眼间,双方又是三数十招过去,依然是平分秋色,半斤八两,都不曾显露些微败象。
田尔耕一面动手,一面在大动脑筋,忽然灵机一动,高声叫道:“松风师弟!那个宋老三好像还没有死,你去把他超渡算了。”松风答应了一声,抽出背后长剑,纵身朝倒在地上的大个儿宋桑扑去,手起剑落,谁知……一条人影闪电般疾飞过来,后发先至,抢在松风道人的前面,凌空双手急挥,“叭叭叭”的几声脆响过处,掌掌击拍在宋桑身上……松风道人发现从身旁飞过的人影赫然是那面目阴沉的英伟少年,又见他凌空出掌拍击宋桑,认出乃是施展解穴手法,不由又急又怒,长剑一振,刷刷刷!一连三剑,剑花错落地攻向那少年的臀、股、腿部的大穴。
这少年乃是方衣,适才他从田尔耕的眼神中已然看出不利于自己的意图,此刻又见松风道人要杀毫无抵抗能力的宋桑,他实在忍不住了,因为宋桑的穴道是他点的,如果让宋桑在这种情形之下被人杀了,岂不是等于死在他方衣手中一样?须知,方衣的为人并非冷酷怪僻那一类,何况这时候的川西三凶,也许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哩。他凌空发掌刚刚解开了宋桑的穴道,身后剑气森森,松风道人的长剑已将及体,他急忙双腿一拳、一收,一躬腰,凌空一个倒翻,躲过了袭来的凌厉一剑,翻落到宋桑身子的那一边去了。方衣脚刚沾地,宋桑也恰好醒了过来,这大个儿眼睛一睁,发现面前有人,他一骨碌挺身站起,认出面前的人赫然就是在荆棘下面暗算他的那个少年,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大吼一声!鬼头刀“力劈华山”,照准对方兜头砍下。
方衣没料到宋桑醒来会对自己突施杀手,怔得一怔,刀风已山崩一般压到顶门,根本来不及招架,本能地身子往侧一倒,一式“懒驴打滚”,滚出丈外,险而又险地免了一刀之厄。宋桑一刀没将对方劈倒,大吼一声:“小子哪里逃!”大步一跨,已然到了方衣身前,长臂一挥,鬼头刀“横扫千军”,朝对方拦腰扫去。方衣这次已然有了准备,身子一站起来,手中长剑立即封出,“铮”的一声!恰好将横扫过来的鬼头刀错开一旁。那松风道人紧跟在宋桑后面,眼见有机可乘,悄然出手,长剑直向宋桑腰眼刺去!
那一边的宋锺、宋宾两弟兄,正与田尔耕拚命苦战之际,忽听田尔耕命令松风道人去杀老三宋桑,两弟兄不由心头一慌,出手的招式立时一懈而现出了破绽,被田尔耕乘势一轮猛攻,两弟兄登时便落了下风。及至瞥见方衣出手解开宋桑的穴道,两弟兄这才松了口气,集中精神抵挡住田尔耕的猛厉攻击,逐渐稳了下来。这时,突见松风道人在宋桑背后出手暗袭,宋锺不由又是一急,忙振声喝道:“老三背后!”喝声入耳,宋桑急忙拧腰错步,大旋身反臂一刀封出!“嗤”的一声裂帛脆响!宋桑衣裂肉伤,腰带被对方剑尖划断,衣衫裂了尺长一条缝,幸亏他反应够快,同时又练的有“金钟罩”功夫,因此免了长剑透体之厄,仅是表皮被剑尖划破了一道血糟而已。
“铮”的一声金铁交鸣!鬼头刀与松风道人的长剑一触之下,火花四溅,两人同时震得闽退一步。宋桑怒吼一声:“好个杂毛牛鼻子!竟敢暗算三太爷,哼!我要活劈了你。”喝声中,鬼头刀一阵狂挥,“独劈华山”、“横扫千军”、“怒龙出壑”,一连三记狠攻,逼得松风道人直往后退。松风道人没料到这大个子看来很笨,但使出的招式身法却一点也不含糊,自己长剑万分吃力地接下了这三招狠攻,人已退了六七步,不由怒火直冲顶门,猛提一口真气,乘着宋桑三招狠攻告一段落的空隙,剑交左手,右掌一翻,“黑煞掌”力透掌而出。宋桑先前穴道被制,昏迷不醒,是以对一切都茫无所知,根本就不晓得对手乃是“黑煞门”的人,这时见松风道人发掌攻来,仗着自己一身横练功夫不惧内家掌力的打击,遂丝毫不予理睬地一声狂笑!鬼头刀化“野战八方”,火杂杂地朝松风道人猛攻过去。
宋锺手足关心,他一面力拚田尔耕,一面不断注意着老三这边的战况,这一发现松风道人出掌,宋桑毫不理会的情形,不由再度心头大震,急声叫道:“老三快躲,那是﹃黑煞掌﹄!”只听“噗”的一声,松风道人左手长剑将宋桑的鬼头刀光幕震开了一丝空隙,“黑煞掌”力就从那空隙中透进去,击在宋桑的左胁下面。宋桑耳听乃兄警语之际,眼看已无法躲闪,只好一咬牙,将横练气功运聚于胸胁之间,硬生生地接了一掌。他的“金钟罩”横练功夫虽然不惧外力打击,但“黑煞掌”力乃是外门的阴毒柔劲,专门伤人于无形,是以宋桑纵然已运功护体,亦是经受不住,登时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三步,一柄厚重的鬼头刀无力地垂了下来。
松风道人一击得手,更不怠慢,身形逼进,左手一抬,长剑闪电般刺向宋桑胸前“七坎”大穴。宋桑这时正在咬紧牙关,运功逼住“黑煞掌”力的毒气,不让它在身体内窜开来,那还有多余的力量招架这要命的一剑。宋锺、宋宾瞥见老三就要死在对方剑下,俱不由心胆皆颤,急得冷汗直冒,却是苦于无法挽救,两人都被田尔耕的一双肉掌圈在一片如山掌影之中。说时迟,那时快,松风道人眼看对方束手待毙的绝望神情,自己的剑尖已距对方胸膛不足两寸,可说是十拿十稳掌握了敌人的生命了,谁知就在他心头大喜,剑势加快往前推去之际,忽地一道电虹飞来,“铮”的一声,击在他的剑锋上,只震得他手肘一阵酸麻,长剑直往外侧荡出去,仅仅在宋桑的胸前衣襟上划了一条裂缝,连皮都没有伤着。
松风道人骇然退了两步,定睛望去,就在这一瞬间,宋桑身前已多了个人︱赫然是那面目阴沉的年轻人!方衣一剑震退了松风道人,侧顾宋桑,低喝了声:“退!”宋桑可弄糊涂了,心想:“这不是暗算我的人吗?为什么又要救我呢?究竟是什么意思……”适时,传来宋锺的呼喊:“老三快退下歇息,那位不是敌人。”同时,松风道人也一定心神,长剑一指方衣,厉声喝道:“你这人么事搅的?是不是三凶的一党?”他一急之下,竟连“衡山”土话也吼出来了。方衣眼看着宋桑退到后面去调息,这才转过脸来,静静的站着,凝视着松风道人,冷然不语。他没有答话,但暮色苍茫,重重暗影里,却突然有人震声喝道:“谁是黑煞掌?都给老夫住手。”喝声中,人影乱晃,从周围的暗影里飞纵出四条人影,落在搏斗双方的三丈远处,把守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田尔耕与宋锺弟兄一时搞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那肯先行停手,万一被对方所乘,可不是玩的,是以都没有理会,狼拚如故……
那落在正东方位上之人见状,不由喝道:“﹃天目四恶﹄在此!你们敢不住手!莫非不想活了?”宋锺一听,不由宽心顿放,紧攻两招,逼开一线空隙,晃身退出战圈,高声道:“是孙哥子吗?兄弟宋锺,孙哥子来的正好,快过来收拾这姓田的阉狗腿子。”这时,宋宾亦连发两枚“丧门钉”,逼退了田尔耕,撤出圈外,喘了口气,与乃兄并肩戒备…田尔耕听是“天目四恶”来了,不由心头暗檩,忙收掌退开,一面吩咐松风道人赶快撤退回来,一面凝目四下一扫……此际,那大片起火燃烧的荆棘已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处还冒着暗红色的火苗,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暗暗的火光映照之下,那站在东方发话之人,乃是个年约六旬的乾瘦老者,穿一袭半长不短的绿袍,腰悬长剑,叉手而立,两只眼睛里闪烁着碧绿光芒,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南面的人高矮肥瘦与东面的六旬绿袍老者差不多,年纪亦不相上下,只是身上穿了件火红色的长袍而已,所用的兵器则是一根儿臂粗的红色长棍。西方之人则是一身白,连须发也白了,脸色更是白得像死人,手里拖着一根亮银软鞭。守在正北的人黑得像座铁塔,双手分擎着一面径尺钢牌,发出闪闪乌光。这四人正是横行东南沿海一带的“天目四恶”!老大叫“木客”孙坚,老二自号“火灵”熊慎,老三人称“金精”白天星,老四一身黑,水里功夫十分了得,都叫他作“水妖”乌元章。把弟兄四人各有一身惊世绝学,平日无恶不作,杀人如麻,行踪飘忽,官府对他们根本无可奈何,乃是黑道中的凶枭,不知怎地竟会在此地现身。众人当中,只有田尔耕心中明白,今儿晚上,真是糟得不能再糟,师兄弟两条老命,极可能会送在此地。
方衣听到宋锺跟来人打招呼,便知宋家兄弟已然没有什么危险了,于是缓缓退到一边,静以观变。这时,“天目四恶”已脚步齐跨,向当中接近……宋锺也迈步迎向正东方的木客孙坚,满脸堆笑的再度打招呼道:“多年不见,贤昆仲风采如昔,功力则更胜……”话只说得两句,却被木客孙坚一声冷哼堵了回去,只听木客孙坚冷冷接口道:“宋兄最好与令弟站在原地不要乱动,等老夫打发了姓田的再说。”宋锺碰了一鼻子灰,不由愠然停步道:“孙兄好像不大愉快,是谁招惹你了?”木客孙坚哼了一声,也不理睬,迳自去到离田尔耕丈远之处停了下来,嘿嘿冷笑道:“田大人久违了,不知道是什么风,竟把大人的官驾从京师吹到南边来了,而且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嘿嘿!真是难得的很。”
田尔耕目光乱转,发现其余三恶已停在两丈远处,仍保持着包围的阵势,也就是说,无论人从何方空隙突围,都在他们伸手可及的距离,因此,除非能一下击败两个方位之人,否则就很难冲得出去,何况还有宋家兄弟和那面目阴沉的年轻人在扯后腿呢!田尔耕将眼前形势打量完毕,遂一定心神,冷哼一声,官腔十足的喝道:“大胆匪寇,本官奉旨缉拿尔等回京治罪,还不乖乖束手就缚。”木客孙坚笑道:“田大人!多少年了,你都躲在京里不敢出来找我们,如今怎的忽然勇敢起来了?嘿嘿!恐怕不是为了缉拿我们吧。”田尔耕一拍腰间佩囊,沉声道:“皇帝圣旨在此,还会有假?你们赶快丢下兵刃,随本官回京听候发落。”
木客孙坚睨了田尔耕一眼,冷笑道:“就算你田大人身上果然有张圣旨,但在我们﹃天目四恶﹄眼中可不值半文,哼哼!在京师算你田大人凶,嘿嘿!这下子你落了单,还神气个屁!劝你倒是乖乖束手就缚,听候老夫弟兄发落才对。”松风道人紧靠着田尔耕,低声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田尔耕低声答道:“这四名恶贼在京师做案,闹得实在不像话,触怒了圣上,颁旨严拿,愚兄曾率大内卫士搜捕他们,却被他们兔脱了,想不到会在此地遇上,如果将他们擒回京去,倒是大功一件。”他的语声虽低,却仍被木客孙坚听见了,木客孙坚又是一声冷笑道:“田大人说话要凭良心,你离京南下,当真是为了追捕老夫兄弟的吗?嘿嘿!建文藏珍你不想要了?”这最末尾的一句话,下好击在田尔耕的要害上,使他神色登时一变,两眼中凶光暴射,狠狠地瞪视着木客孙坚。
站在一旁的方衣也是心头大震,心想:这件事清真是愈来愈糟,原先以为只要对付好“天南三煞”,就可以解决取得藏珍的问题,想不到竟有这许多人晓得这档子事,不知是什么人把消息漏出去了?由此看来,“柳林四圣”他们的处境可就愈加恶劣了。这一边的方衣是左为“柳林四圣”他们耽忧,而那一边的田尔耕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霎时凶心大起。适时,木客孙坚又开口了,他眼望着田尔耕,嘲弄的道:“田大人,怎地不说话了?是不是被老夫说到你的心眼里去了?”田尔耕也不理睬,侧顾松风道人低低吩咐道:“在场之人一个也留不得,运足掌力,等愚兄暗号,立下杀手。”松风道人颔首会意,暗地将“黑煞掌”力运足,尽聚双掌之中,静候暗号动手……
田尔耕缓缓移动脚步朝木客孙坚行去,口中冷笑道:“什么叫建文藏珍,本官一概不懂,你休想东拉西扯的乱人耳目。”说着,脸色一沉,喝道:“你们到底如何打算,是不是想拒捕?”他田尔耕一个劲地指斥“天目四恶”是曾劫掠京师的逃犯,他一再声称要拿他们回京治罪,当然是有很深用意的。第一、目前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人共有七个半之多,︵半个是指那挨了一记“黑煞掌”,暂时失去动手能力的宋桑︶他绝不希望“川西三凶”和那不知来历年轻人跟“天目四恶”站在一条线上,所以就极力指斥“天目四恶”是他奉旨拿捕的逃犯,藉以收分化、吓唬之效,使“川西三凶”和那不知来历的年轻人有所颜忌而将“天目四恶”孤立起来。
第二、到目前为止,他还弄不清楚“川西三凶”和那年轻人是不是也为着建文藏珍而来,如果不是的话,那当然是知道的人愈少愈好,所以他尽量避免和“天目四恶”提及这档子事情,而把目标集中在指斥“天目四恶”是逃犯这一点上面,藉以转移旁人视线。可是,他田尔耕不愿对藏珍之事多谈,但木客孙坚却偏偏不肯少说两句,只听他冷哂一骜喝道:“站住!我们把话交代清楚了再动手不迟。”田尔耕脚下不停,口中冷冷道:“你们四个除了束手就缚,还有什么好交代的?”木客孙坚退了两步,沉喝道:“哼!建文藏珍你当真不想要了?”这时,两人相距已不足一丈,田尔耕忽地身形一晃,快似石火电光疾扑木客孙坚,双掌同时劈出,口中大喝道:“本大人要你的命!”
“嘶”的一声!“黑煞掌”力挟刺耳锐啸,笔直击向木客孙坚的胸腹要害。木客孙坚早就从田尔耕的眼神中看出了暴涌的杀机,已然有了准备,田尔耕身形刚动,他冷哂一声,脚下疾然横跨三尺,任“黑煞掌”风从身侧擦过,“呛”的一声龙吟响处,以闪电般的手法将腰间长剑撤出,顺手一挥,剑尖已然停在田尔耕的腰胁上,与衣衫只有三分的距离。这一手神奇快速的出剑手法,顿将田尔耕楞住了!他双掌前伸,已然收不回来,腰胁整个交给了对方,无论前进后退或是往侧移动,木客孙坚只要一挺腕将剑尖送出,他田尔耕就要当场出彩了。
就在田尔耕失手被制的同一瞬间,松风道人却得心应手地给了火灵熊慎一记“黑煞掌”!原来,当田尔耕朝木客孙坚逼近之际,其他三恶目光自然而然地集中在田尔耕身上,竟忽略了松风道人,另一方面,他们也不知道松风道人是田尔耕的师弟,也同样练有“黑煞掌”功,因此就把他看漏了。松风道人看见田尔耕身形一动,立时腾身疾掠闪电般欺近火灵熊慎,挥掌急劈,“黑煞掌”力狂涌而出。火霞慎根本没想到对方掌上有毛病,眼前只见人影一晃,对方掌力已然临身,躲闪已来不及,仓促间只好抬手硬架,心想最多疼痛一下,自家伤药灵光,谅也无妨。谁知……他想得倒很好,但事实却不然,只听“噗”一声轻响,臂上挨了一掌,方笑对方掌上劲道不过如此,却突觉一阵阴森之气袭上身来,登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发抖,“砰”然瘫痪在地上。
木客孙坚一剑制住了田尔耕,正待开口,耳中忽然传来“砰”然一响,忙闪目望去,恰好瞥见火灵熊慎中掌倒地,不由心头一震……也就在他这心头一震的刹那间,田尔耕已然施展“移位换形”奇奥身法,像鬼魅般一闪,飘离开木客孙坚的剑尖,飞退八尺。木客孙坚怪叫一声,挺腕推剑,只是刺着一个虚影。“金精”白天星与“水妖”乌元章一见老二受伤,俱不由急怒交加,不约而同齐展身形,各挥兵刃飞扑过去欲加抢救……松风道人闪身站在“火灵”熊慎后面,剑尖一垂,点在“火灵”的心窝上,目光左右一扫飞扑而至的“金精”、“水妖”,厉声喝道:“站住!你们不想要这家伙活了!”“金精”白天星与“水妖”乌元章根本就不理对方的威胁,齐地一声叱喝!白光乍闪,乌云怒涌,那亮银软鞭与两面钢牌铺天盖地朝松风道人攻去。
松风道人见威胁无效,而事实上又不能马上将“火灵”熊慎杀死,因为,在未能证实对方是否的确不管“火灵”的死活之前,他到底是不愿意撕掉这张王牌的。但他却不晓得“天目四恶”结义之初,为了便于作恶起见,而订了一条特别规定,就是不论那一个落在敌人手中而被利用为要挟其他之人的工具时,其他人只可将敌方攻杀而不必顾到被擒之人的死活。因此,松风道人在不明内情而稍一犹豫之下,登时吃了大亏!他原以为“金精”与“水妖”是故作姿态而已,没料到一眨眼间,一道白光“呼”的朝下盘卷到!头顶上空,两团乌云像两座山一般猛然压下来,那奇强的劲风,逼得他呼吸都为之窒息。在这种情况之下,松风道人根本无从招架,而上下都被封得死死地,连躲闪都成问题。
田尔耕刚刚脱出木客孙坚的剑尖威胁,骤见师弟身陷危境,不由大吃一惊,双臂一振,腾身疾扑过去抢救…谁知,他身形刚刚一动,突觉剑气森森,直逼眉睫,面前出现了木客孙坚的人影,挥剑将去路挡住了。那边的松风道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人急智生地想出了一个绝招来,只见他右脚一挑,将躺在面前地上的“火霣”熊慎的身子横着挑飞起来,笔直地飞迎向当头压下的两团乌云。右手长剑猛地一挥,“铮”的一声!立时被扫来的亮银软鞭缠住了!他人更不怠慢,右手五指一松弃了长剑,身子一仰,“嗖”地倒掠而出。“水妖”乌元章看自己的两面钢牌马上就要把松风道人砸个稀烂,没料到这牛鼻子竟会突出绝招,将“火灵”熊慎拿来做挡箭脾,这下子,可把“水妖”乌元章给气炸了。他倒底不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二哥呀!当下,只好一咬牙,双臂猛然刹住、回收,将已然沾到“火灵”熊慎衣衫的两面钢牌撤了回来。“火灵”熊慎险而又险地躲过了一劫,免了做糊涂鬼之厄!“碰”的一声,他上升之势已尽,又复重重的砸落在地上。
“金精”白天星一软鞭没将松风道人扫中,只卷落了对方一柄长剑,不由怒哼了一声,右手一抖,亮银软鞭一抡,卷在鞭上的长剑“呼”地甩飞出去,化作一缕电虹,紧蹑松风道人的身影疾射过去。松风道人倒纵出两三丈远,脚刚沾地,正待挺腰站起,突见自己的长剑化虹飞射而至,他若是一挺腰的话,正好把胸膛迎上锋利的剑尖,登时不由吓了一身冷汗,急忙原式不动,身子一侧,横滚三尺,耳听“叱”的一声!自己那柄长剑已深深插入侧后方的土中,这才放心地挺腰站起。谁知,他刚刚站起身来,骤觉劲风压体,“水妖”乌元章已手舞钢牌飞扑过来,“金精”白天星也挥动亮银软鞭疾攻而至。松风道人赶忙拔出插在土中的长剑,接招还击,但已先机尽失,陷入两面钢牌与一根亮银软鞭的夹攻之中,一时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另一边,田尔耕与木客孙坚也展开了激战,田尔耕的一双肉掌上下翻飞,劲力如怒海狂涛,敌住了木客孙坚一支辛辣绝伦的长剑,不但毫无逊色,反而略占上风。可是,木客孙坚的脸上却一直保持着莫测的诡笑,剑上似乎不曾施展出全部力量,他一面挥剑,一面沉声说道:“田大人!老夫劝你赶快叫那牛鼻子师弟将熊老二救醒,否则的话,建文藏珍你就拿不到了。”田尔耕眼看师弟被对方夹攻得手忙脚乱的样子,心知除非将木客孙坚制住,方能转败为胜,否则的话,那就一切都完了,因此,木客孙坚的话他根本不理,双掌一紧,攻势更见凌厉,同时,“黑煞掌”力也出手了。
木客孙坚一连几个急闪,让过了两记“黑煞掌”力,口中仍然冷冷说道:“田大人何必拚命呢?老夫要杀你的话,早就下煞手了,难道你当真不是为了建文藏珍而到南边来的?”田尔耕打出一记“黑煞掌”,沉声道:“少废话!建文藏珍没你们的份。”木客孙坚闪身避开,一剑截出,哼了一声,道:“老夫弟兄不想独吞,田大人你怎不识好歹。”田尔耕哼了一声!也不答话,“黑煞掌”力接二连三劈出,逼得木客孙坚不敢再开口说话,全力挥剑护住全身,连连后退闪避……田尔耕逼退了木客孙坚,更不停顿,身形掠起,转个方向,竟疾然朝着围攻松风道人的“金精”、“水妖”飞扑过去。木客孙坚阴森森的喝道:“田大人不要妄费心思了,还是让老夫来侍候你吧。”喝声中,人也跟着紧紧追过来……
松风道人正在气喘呼晬,被杀得手忙脚乱得当口,突见师兄甩脱了对方的缠斗飞扑过来救援,不由精神大振,气力陡增,长剑挥舞得如惊虹掣电,“刷刷刷”一连几剑,居然将金精白天星的亮银鞭和水妖乌元章的钢牌震退了。这时,田尔耕的身形再度掠起,正从呆站在一旁的宋家兄弟头上飞过,宋锺朝宋宾使了个眼色。宋宾一声不吭,三截棍头悄然朝上一指,“嘶”的一声微响,两枚“三寸丧门钉”悄没声息的激射而出,分朝田尔耕的下盘飞去。田尔耕身在空中,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宋宾的动作虽然轻灵得只有一丝痕迹,但却没有逃过田尔耕的眼角余光。他心头一檩之下,慌忙双腿一拳,身形一拧,凌空一个侧滚,双掌猛然朝下面拍出两股刚劲狂涛,人却借力上升了三尺。
他应变得虽然够快,但也只躲过了一枚“三寸丧门钉”,另一枚恰好射入了他的腿肚子里。只见他双掌拍出之后,身子忽然一个寒颤,竟然无法再在空中变化身形,僵木木的“砰”然摔落地上。宋锺、宋宾二人身形一分,让过了田尔耕凌空下击的掌风,复又双双往前一掠,正好停在由空摔落的田尔耕身旁,宋宾右手一伸,一截棍头抵在田尔耕的胸口上……田尔耕没想到会栽在宋宾手上,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强忍僵冷酸麻的痛苦,闭上了双眼,一声不吭的等待死神的光临。松风道人方自鼓起余勇,震开了夹攻他的亮银软鞭和沉重的精钢牌,突见田尔耕遭暗算跌落地上,不由大吃一惊,手下一慢,耳听一声沉喝:“不许动!”顿觉背上冷冰冰地贴上了一大块,显然是被水妖乌元章的那面钢牌招呼上了。在这情形之下,松风道人那敢再动,乖乖地保持原来姿势,僵僵的站在当地,心中直叫:“这一下完了!”
宋宾用一截棍头抵在田尔耕的胸口,正待下杀手,陡听木客孙坚一声断喝:“且慢!”喝声中,人已飞扑过来。宋锺、宋宾闻声愕然抬头,望着飞扑而至的木客孙坚,宋锺开口道:“孙兄有何指教?”木客孙坚落在田尔耕的另一边,眼望宋锺,冷冷道:“宋老大,这位田大人杀不得。”“朗个杀不得?”宋老大忿然开口,又是一句川腔。木客孙坚冷笑道:“无论为你为我都杀不得。”宋锺微微一怔,道:“为我?为我啥子?”木客孙坚沉声道:“令弟中了黑煞掌,没有他的独门解药,活得了吗?”宋锺楞了半晌,恨恨地道:“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老三死了,这狗东西也要他活不成!”木客孙坚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就算你宋老大不想令弟活命,老夫也不要这位田大人送终,闲话少说,宋老二赶快把钉子起出来,给他敷上解药。”宋宾嘿嘿冷笑道:“格老子为啥要听你的?”木客孙坚双睛中绿芒骤盛,缓缓一扫宋锺、宋宾,一字一字的沉声道:“贤昆仲如果不想在此地埋骨,最好是听老夫的。”
这时,松风道人已被金精白天星制了穴道,乖乖的正在替火灵熊慎灌服解药并运功吸回黑煞掌毒。水妖双手分擎精钢牌,杀气腾腾的大步走了过来,厉骜叫道:“大哥跟他们噜嗦干嘛!把他收拾了解药不就有了。”木客孙坚笑道:“你就是这个火爆脾气,须知宋老大与为兄总算是有过见面之情,何况这一档子事情也许还有借重他们弟兄的地方呢!”宋锺心内暗自衡量情势,如以武功而论,一比一他已难敌木客孙坚,更谈不上以二对三了,何况宋老三宋桑的一条命,总不能就此断送掉……他心念电转之下,已然有了决定,当下,眼望木客孙坚,陪笑问道:“敢问孙兄到底有啥子事需要愚弟效劳的?”木客孙坚冷笑道:“这档子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你且吩咐令弟将这位田大人救醒再说。”宋锺坚决地摇头道:“事情没有弄清楚,请恕兄弟没法跟孙兄合作。”
孙坚咬着下唇,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先告诉你也可以,目前……”说到此处,他抬眼四下一扫视,突然“咦”了一声!诧道:“那个年轻人呢?到那里去了?”宋锺弟兄及水妖乌元章等人闻言各自抬眼四望,但见山野间一片黑沉沉地,只有那一大片燃烧过的荆棘,余烬之中尚还冒出缕缕轻烟和一星星暗红的炭火,那方衣已不知去向。对于方衣的悄然离去,宋锺是求之不得,因为他同方衣曾经说过话,但方衣始终没有说出两个字的话语来,如今方衣一走,他们宋家兄弟就可以放心了,再也不用耽心着方衣像冤魂般缠着他们要取他们的性命了。因为,江湖传言,这位一字魔剑方衣,只要同某人说话说了两个字时,就算当时不能将这人杀死,但日后无论何时何地遇上了,照样也要取其性命,以达成他那古怪的规条。
不言宋锺正自暗暗高兴之际,木客孙坚突地一探手,捷如闪电般抓住了宋锺的衣襟,厉声道:“你这个伙计躲到那里去了?快说!”敢情他们“天目四恶”来到的时候,方衣正在护着宋桑,挥剑与松风道人拚斗,因此误以为方衣乃是“川西三凶”一党了。宋锺骤不及防,被木客孙坚一把抓住,不由大吃一惊,等木客孙坚把话说完,这才放下心来,急忙双手乱摇,连声道:“不!不!孙兄弄错了,那家伙不是我们的人。”木客孙坚并不因宋锺这一否认而松手,反而更加几分劲力,几乎把宋锺提了起来,大喝道:“呸!你以为老夫是瞎子?那家伙不是你们的人,他为何要替宋老三卖命挡住那牛鼻子?”宋锺不由一楞,呐呐道:“这!……这!……”这档子事情的确是不好解释,根本上,连宋锺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方衣为什么要救宋桑?
宋锺这一回答不上来,木客孙坚更加认定是他暗中弄鬼,把同党支到另一边埋伏起来了,于是,愈发声色俱厉的喝道:“这什么?哼哼!你赶快把那家伙喊出来便罢,否则老夫就把你这几根贼骨头一根一根的拆掉。”木客孙坚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可把一旁的宋宾惹火儿了,他闷声不响地一抬手,将另一截棍头指向木客孙坚的腰胁要害,冷喝道:“姓孙的,休要欺人太甚,格老子宋家弟兄可不是善男信女,快将你的爪子松了,免得伤了和气。”木客孙坚一时火气头上,没想到宋宾会出手对付自己,不由心头一栗,但口头上仍不肯放松地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宋老二,如果认为你的几根破铜烂铁可以吓得住老夫,呸!你作梦!不信你就试试看。”宋锺也不愿意跟“天目四恶”闹翻了脸,忙叫道:“老二不可造次,有话大家好好商量。”
那水妖乌元章在一旁擎着两面钢牌,暴瞪双睛,大有跃跃欲动之势,只要宋宾一有异勤,钢牌立即出手……这时,那金精白天星已监视着松风道人替火灵治好了所中的黑煞掌毒,押着松风道人走了过来,也帮着打圆场道:“大哥请松开宋老大,小弟相信其中必有误会,大家有话好说,小弟谅宋老大也不敢在大哥面前耍什么手法的。”木客孙坚眼看老二火灵熊慎已经无碍,情知宋锺弟兄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掌握,遂假装悻悻然的松开了宋锺,仍是声色俱厉地瞪目喝道:“说!这是怎么回事?”宋锺整理了一下被抓绉了的衣襟,毫不介意地一笑道:“一客不烦二主,白三兄既然已请这位道长治好了熊二兄的掌毒,那就麻烦一下请吩咐这位道长也替舍弟治一治如何?”金精白天星没有答碴,却将眼望着木客孙坚……
木客孙坚哼了一声,手一指地上的田尔耕,冷冷道:“可以!但宋老二得先替田大人治好才行。”宋锺笑道:“这样好了,我们双方一齐医治,两不吃亏,怎样?”木客孙坚点头道:“好吧!”侧顾金精白天星道:“老三,把这位道长带过去替宋老三看看。”金精白天星依言带着松风道人走向坐在地上正自运功逼毒的宋桑……宋宾斜眼看看,见松风道人动手了,这才蹲下去在田尔耕的腿肚子上把“三寸丧门钉”起出来,然后在佩囊中取出两只小瓶,分别倒出一黑一白两粒药丸,将黑的一颗塞在伤口里,白的一颗则纳入田尔耕的口中……他这里把一切手续弄妥,田尔耕的僵冷酸麻之感顿时消失,那边的松风道人也替宋桑把身中的黑煞掌毒治好了。
田尔耕一挺身站起来,木客孙坚已出手如电,点了他三处穴道,阴阴笑道:“田大人!买卖未谈好之前,老夫不得不委屈大人一下。”田尔耕穴道受制,不由又急又怒,但表面上却装做毫不在乎的样子冷冷说道:“本官落在你手里,杀剐任便,有什么买卖好谈的?”木客孙坚脸色一沉道:“到了这个时候你田大人还要装蒜就太不够意思了!你开口一个本官,闭口一个本官,呸!你以为还是从前的朝代?那魏阉……”田尔耕忙截口道:“好吧好吧!你有什么买卖就说出来听听,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买卖不成仁义在,等一下咱们谈不拢的时候,你可不准再有什么要挟,得将咱们的穴道解开,各奔前程,你看如何。”木客孙坚笑道:“不成问题,这笔买卖一定谈得拢的。”话声一落,转向宋锺问道:“这下子你该说出你的那个同党到哪里去了吧?”
宋锺摇头道:“那人的确不是在下同党,此刻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木客孙坚脸色一变,正要光火,田尔耕已四下看了一眼,适时插嘴道:“二位说的那个家伙,可是那面目阴沉的年轻人?”友客孙坚与宋锺同时点头道:“正是此人。”田尔耕对木客孙坚笑道:“孙老大的确是冤枉宋老大了,我来的时候还看到他们弟兄似乎已吃了那个家伙的一点小亏哩!”木客孙坚神色一变,顿脚道:“那就糟了,咱们得赶快找,不把那厮找出来,咱们的买卖就麻烦了。”宋锺陪着笑问道:“你们说了半天买卖买卖的,究竟是什么买卖?”木客孙坚摇头道:“未将那小子找到之前,这话不能说。”宋锺道:“他可能已离开这里,走了。”木客哼了一声道:“走了就更麻烦。”转眼一扫田尔耕与松风道人,冷冷道:“二位行动不便,委屈在此地等候一下,最好是不要离开,否则的话,老夫弟兄的制穴手法,恐怕二位找不到能解得开的人,那时就后悔莫及了。”田尔耕笑道:“这点我清楚得很,诸位请便。”
这时,火灵熊慎已调息复原行了过来,不客孙坚向他使了个眼色道:“老二,你掌毒初癒,不用参加搜索了,留下来照顾田大人吧。”说时,只见那大个儿宋桑也调息好了大步走过来,木客孙坚心头一动,闷声不响,身形电闪,飘掠到宋桑身旁,一伸手,疾似石火电光地点了宋桑三处穴道。宋桑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心知有人暗袭,大吼一声,鬼头刀疾挥,那知︱他刀方举起,穴道已然被制,顿觉浑身软绵绵地半点力气也施展不出来,空自怒吼连连,掌中的鬼头刀已然不听指挥的掉在地上。宋锺乍见木客孙坚出手突袭宋桑,心头方自一惊,还未来得及抢救,宋桑已然被制住了,当下不由急怒交迸地大喝道:“姓孙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木客孙坚冷冷池说道:“很简单,老夫只是不想劳动宋老三参加咱们的搜索行动而已。”宋锺怒道:“好说!就算你顾念他伤后初癒,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也不该突然出手制了他的穴道,你究竟搞什么鬼?”木客孙坚“嘿嘿”冷笑道:“枉你宋老大久走江湖,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还要再三的追问……”话声微顿,神色一冷,道:“老实告诉你,在这趟搜索行动中,不论有无发现,贤昆仲都须回到这里来,否则的话,嘿嘿!恐怕也用不着老夫多费口舌了。”
宋锺弟兄这才弄明白了,原来木客孙坚是防他们一去不回,故此留下了宋桑作为人质,以胁逼他们不敢有所异动。他们“川西三凶”今天简直是邪霉倒到了家,可是,处处都让人占了先,就只好处虏都吃瘪了。宋锺跟乃弟宋宾默然互相看了一眼,苦笑无语!但是,他两弟兄的这互相一瞥之间,各人的眼神中却含蕴着一种旁人无法看得出来的表情。木客孙坚见宋锺已无话说,当下,分配行动,命宋锺往东,宋宾朝西,金精白天星向南,水妖乌元章奔北方,他自己则居中策应,五个人作五个方向搜索下去……
本来,宋锺好几次想说出那年轻人就是“一字魔剑”方衣的,可是,由于木客孙坚的太不将他放在眼内,于是就把这念头打消了,同时,更抱了个消极的不合作打算。木客孙坚当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因此他分派行动的时候,就故意把宋锺跟宋宾分开,成了背道而驰,这样,宋锺弟兄两就没有在一起商量的机会了。分派已定,大家约好了发现目标示警的信号,并定下半个更次的时刻为搜索之限,立即四下散开,分头行动,迅即隐入夜色苍茫之中。
宋锺独自一人朝正东方窜出去,前进的路线却是左弯右折的尽找草丛矮树掩蔽身形,只搜索了二三十丈远就伏隐在一大丛高与人齐的藤蔓荆棘的阴影里,不再前进。不多一会,左方突然传来“吱吱吱……”几声似是地老鼠出洞觅食的尖叫,声音甚为微弱,如不是他凝神倾听的话,几乎很不容易觉察。宋锺待那鼠叫声一歇,立即也低低的发出几下同样的叫声,同时身形伏得更低,两眼却瞬也不瞬的盯着左方,暗中运功戒备……一阵“窸窸窣窣…”似是动物爬行的轻微摩擦声音缓缓接近,夜暗中一条长大的黑影蠕蠕而动,匍匐而来……宋锺轻声问道:“是老二吗?”那条黑影低应了声,蠕动速度突然加快,一窜就钻进了宋锺隐伏的那丛藤蔓荆棘的阴影中,果然是老二宋宾。宋锺低声道:“没人发现你转到这边来吧?”宋宾摇了摇头道:“大哥对他们有何打算?”
宋锺道:“第一,那方衣不管怎样,对我们总算没有恶意,所以,我们根本就不必去搜他,就算他还在附近:我们也不管。第二,老三捏在他们手里,目前我们必须听他们的,但暗地里却尽量给他们来个不合作抽后腿……”宋宾插嘴道:“可是姓孙的说是一笔大买卖,想必油水很足,我们大可以……”宋锺一声冷哼打断了老二的话,低沉地说道:“算了吧!就算是真的有很大油水,哼!跑腿卖命有我们的份,等到分肥的时候,你还以为会轮到我们吗?”“那么……”“我们挨到时辰回去,就说什么都没有发现,让那老龟儿解了老三的禁制再说,然后……”“三弟的禁制解开了,我们乾脆去他妈的,管他们去鬼打鬼!”宋宾忿忿地截口提出了意见。宋锺哼了一声,道:“不行,那样一走了之太便宜他们了,我们要表面恭顺的留下来,听听他老龟儿肚子里装的是啥牛黄狗宝,如果另有对手的话,我们就觑机把消息往外送,这样做不但可以打击老龟儿们的买卖,并且还可以从对方手中捞点花红,可说是一举两得。”宋宾沉吟了一下道:“好是好!可是……万一……”“没有万一!”宋锺截住了乃弟的话头,十分有把握的说:“这件事只是装在我们弟兄的肚子里,外人知道个锤子。”话声微顿,又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的道:“龟儿子!格老子不把你﹃天目四恶﹄整得惨兮兮地,格老子就不叫﹃川西三凶﹄了!”
宋宾默然半晌,低声道:“这事怎样告诉三弟?”宋锺略一沉吟,道:“回去见机而行,如今你可以先绕回那边去了。”宋宾低应了一声,身子缓缓滑出荆棘丛的暗影,悄然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才一闪身形,像幽灵般消失在夜暗中。宋锺等乃弟走得远了,看清楚的确无人窥视之后,这才移动身形,窜向另一丛矮树里去……宋锺窜向另一丛矮树的同时,一条黑影不知是人是兽,紧贴地面,悄然无声地迅速后移,一眨眼间便消失在没胫的衰草丛中。
第十四章 群魔入伏
半个更次过去了,四方搜索的人也已陆续返抵原地,木客孙坚眼看各人的神色,不用问也就知道答案了。当下,他轻咳了一声,道:“找不到也就算了,也许那厮见势不佳逃得远远的了,暂时放过一边,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宋锺截口道:“现在最好请孙老大解开舍弟的穴道再说好吗?”木客孙坚冷然摇头道:“不忙,老夫跟田大人谈的这桩买卖,绝不能传入旁人耳中,所以老夫要等到贤昆仲听过之后表示了意见,才能决定如何去解开令弟的穴道,事关非常,宋老大千万原谅包涵。”这一番话是非常明显不过了,那就是说,如果你宋家弟兄不肯合作、乖乖听话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宋锺恨在心里,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半点痕迹的笑了一笑,道:“兄弟们是最喜欢做买卖了,嘿嘿!只要有利可图,兄弟是无不拚命的,却不知孙老大说的这笔买卖,兄弟们如果听候你孙老大差遣的话,成功之后,大约有多少赚头?”
木客孙坚心里暗骂:赚你妈的死人头,老夫要你们命都赔上!但脸上亦是丝毫不露地笑道:“这笔买卖大概有好几百万两银子,老夫敢担保,如果成功了的话,贤昆仲分得的一份,足够回老家享受用一辈子而不必再做其他买卖了。”宋锺乍听是几百万两银子的买卖,心头登时一阵波动,但随即冷静了下来,暗哼了一声,心道:“格老子,随便你龟儿说得天花乱坠,老子还是那一套,不整死你这几个龟儿子绝不甘休!”他心里是这样想,口里却是另一套,他朝老二宋宾瞥了一眼,故作失惊和喜出望外的“啊”了一声道:“怎么?这样一笔大买卖,孙兄是怎样做上的?这一下还有什么话说,兄弟们是悉凭吩咐,水里火里,一句话,拚了。”宋宾也表示万分赞成地把脑袋点得像啄米的公鸡一般。宋桑的命指在人家手里,自然更加没得话说。
宋锺话声一顿,看了两个弟弟的表情,遂又急切地对木客孙坚笑道:“孙兄到底是怎样弄来这笔偌大买卖的?请快点说出来听听,兄弟实在忍耐不住了。”木客孙坚伸手一指盘膝坐在地上的田尔耕,笑道:“这笔买卖田大人最清楚,让他来说吧。”田尔耕冷哼一声道:“你说的话,本官一概不懂,你要我说什么?”木客孙坚怒道:“田大人!你这就不对了,刚才咱们是说好了的,现在你怎么又推三阻四起来了?哼哼!须知老夫的耐性并不很好,不要……”田尔耕冷笑着截口道:“怎么样?大不了你把本官宰了就是,有什么好狠的?”木客孙坚冷冷地哼一声,目注田尔耕,沉声道:“你要弄清楚!这笔买卖并不是非你田大人合伙不可,同时,老夫也不是光搭一份乾股,而是要拿出相当本钱的。哼!你与老夫合伙,可以说是绝对有利而无害的生意,你不妨好好的想想看。”
田尔耕略一沉吟,抬头道:“话倒说得蛮中听,但不知你有什么本钱?”木客孙坚冷笑道:“好,既然你提出来了,老夫就先亮一点给你瞧。”话声微顿,显得甚为神秘的缓缓说道:“老大第一笔本钱是关于﹃西厂﹄的。”田尔耕冷笑一声,道:“西厂?嘿!本官隶属﹃东厂﹄,﹃西厂﹄与我有什么相干?”木客孙坚哼了一声,道:“嘴巴硬有个屁用,告诉你,左元帅的事你想不想知道?”田尔耕摇头道:“本官只知左元帅忠心为国,其他的事一概不想知道。”木客孙坚勃然变色,大怒道:“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好!你既然认为老夫这两笔本钱不够,那就免谈。”话声微顿,侧顾金精白天星跟水妖乌元章,沉声喝道:“把这厮和那牛鼻子弄到那坑边砍了,就丢到坑里算了。”金精白天星、水妖乌元章二人应了一声,方待伸手去抓田尔耕和松风道人起来,陡地︱
一声沉喝:“且慢!”喝声从夜空中传来,声到人到,衣袂飘风之声微响,田尔耕和松风道人身后已多了两条人影。金精跟水妖闻声愕然,把将要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同时凝目望去。其他的人也是一愕,齐将目光朝田尔耕和松风道人身后投去。只有田尔耕和松风道人没有回过头去看,因为,他们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师父赶到了。不错,来的正是“黑煞门”的掌门人黑煞真人以及门徒清泉道人!他们二人与田尔耕分途搜索路金花、欧阳乐贞,搜了一阵毫无发现,遂返回茅家庄院,却未见田尔耕回来,师徒二人放心不下,于是,重又出庄,循着田尔耕搜索的方向追下去察看!……
黑煞真人修为何等深厚,目光锐利异常,老远就发现了田尔耕和松风道人似乎已被“天目四恶”制住,正在商谈什么条件的样子,当下,带着清泉道人暂时隐伏下来,听听双方到底谈些什么……这时候眼见谈判破裂,田尔耕和松风道人就要挨刀,于是急展绝顶轻功飞掠过去,同畤出声喝阻!木客孙坚在江湖中的地位辈份,只比黑煞真人稍差一点,几乎是同辈的人物,当然认识这位“黑煞门”的掌门人,于是,勉强压住心头的不安,哈哈一笑道:“兄弟真是老糊涂了,怎会没有想到田大人既然在此地,掌门人的仙驾就该不远才是,真是该打!该打!”笑语之声微顿,双拳一抱含笑又道:“掌门人一向可好?兄弟们是令高足奉旨缉捕的逃犯,不敢随便现身,以致疏忽于问候,尚祈大度包涵。”
黑煞真人捻须微笑,直待木客孙坚说完了,这才打一稽首还礼,高宣一声“无量寿佛”!然后神色一整道:“孙檀越不是跟小徒们谈买卖吗?他们作不了主,请跟贫道直接谈谈如何?”木客孙坚欣然道:“能得与掌门人直接商谈是最好不过了。”说着,倏地出手,拍解开了田尔耕和松风道人的穴道,笑道:“为了表示兄弟的诚意,所以也不用劳烦掌门人了。”敢情他知道自己的制穴手法,是绝对难不倒黑煞真人的,因此就不如故示大方的来上这一手。田尔耕和松风道人穴道一解,立即站起身来,转向乃师行了一礼,肃然分站两旁。黑煞真人当然十分明白木客孙坚的意思,但也不去点破,反而稽首道:“孙檀越手下留情,贫道谢了。”木客孙坚忙遗嫿笑道:“掌门人不责怪兄弟无礼,兄弟已感激不尽!怎么敢当这个﹃谢﹄字?”黑煞真人含笑道:“理当如此,孙檀越不必太客气。”话声微顿,又道:“据孙檀越刚才对小徒透露的那两笔本钱,说起来是足够与我们合股了,但这两笔本钱的全数究竟有多少?不知孙檀越是否可以让贫道晓得?”
木客孙坚略一沉吟,道:“按道理说,在掌门人面前是应该坦白的,但这笔买卖实在太大了,成功之后应如何分起?工作方面应如何分担?这些乎要事先高定了才好,不知掌门人意下如何?”黑煞真人连连点头,道:“孙檀樾之言有理,依贫道愚见……”说时,转目扫了宋锺兄弟一眼,沉吟着不往下说。木客孙坚笑道:“宋老大弟兄是兄弟这边的,掌门人尽管按两股分配便是。”黑煞真人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孙檀越这边共有七位,贫道这边是五个人,贫道的看法是买卖成功之后,将所得作成四六分配,孙檀越看是如何?”木客孙坚道:“兄弟这边人数较多,分得六成,甚为合理,兄弟……”黑煞真人连连摇头道:“不!是贫道这边分六成。”木客孙坚一楞道:“可是掌门人连同令高足共是五位,而兄弟这边……”
田尔耕一旁截口道:“孙老大应当清楚,我手下有不少跑腿的东厂弟兄,他们少不得也要得点好处才干得起劲,这样一来,咱们所得恐怕还没有你们多哩!”黑煞真人接口道:“孙檀越!虽然只是四成之数,但算起来恐怕也有上百万两银子,诸位拿去这辈子也就吃穿不完了。”木客孙坚想了想,又与三个把弟兄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点头道:“好吧,就按掌门人意思,四六分配便了。”话声微顿,眼望着黑煞真人,乾咳了一声,郑重的道:“那么,关于工作的分担,还请掌门人……”黑煞真人含笑摆了摆手,截口道:“咱们工作如何分担是无法预先详细计划的,贫道只可以这样说,应付官府方面,由小徒出面,至于江湖中黑白两道,那就得麻烦孙檀越诸位了。”
木客孙坚点了点头,道:“掌门人之言甚为的当,但那工作手段及进行方法……”黑煞真人又摆手止住了木客孙坚一不让他往下说,笑道:“孙檀越,诸位也是老江湖了,这些问题恐怕也不用贫道详细指点的,总之一句话,那就是放手去做,见机行事,只要能达到取得藏珍,便须不择一切手段,未知孙檀越以为然否?”木客孙坚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掌门人的高见对极了,我们就这么办。”黑煞真人乾咳了一声,眼望着木客孙坚,缓缓道:“分红的事跟工作分担都谈好了,那么……孙檀越是否可以把那两笔本钱拿出来入股了呢?”木客孙坚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我们既然已是股东了,当然得把本钱掏出来。”话声微顿,忽然目光炯炯地往四下扫视了一遍。
黑煞真人捻须笑道:“孙檀越请放心,这周围半里地内,贫道保证不会有人潜伏窥听的。”木客孙坚将目光收回,投落在田尔耕脸上,缓缓的道:“田大人可知西厂人马目下在什么地方?”田尔耕笑了笑,道:“他们吗?这时候恐怕仍是在巫山拚命挖宝吧。”木客孙坚摇了摇头,道:“田大人!你未免把他们估得太低了,据老夫所知,﹃云台九剑﹄那几个娃娃护着他们,还未到达巫山就查出了他们得到的那份藏珍图是假的,一行人便急急往回赶,左良玉婉却藏珍之事他们也知道了,刻下正侦骑四出,踩探许天威跟柳林四圣这帮人的下落,据说,连﹃天南三煞﹄也被他们钉住了,至于你田大人这边……”田尔耕轻“咦”了一声,摇了摇头,插嘴道:“据我所知,﹃西厂﹄这帮人当中,是不可能有这样高明的人物的呀!唔!这就奇怪了。”
木客孙坚冷笑道:“人外有人,天上有天,田大人怎能这般肯定,他们既然能搬动﹃云台九剑﹄,当然也可以搬动其他更有本领的人物了。”田尔耕沉吟了一阵,道:“但不知孙兄曾否查出他们搬动了那些有本领的人物来?”木客孙坚摇头道:“这一点很抱歉,老夫能力有限,迄今尚未明了。”田尔耕皱眉道:“这就怪了!倒底是些什么人物呢?”黑煞真人沉声道:“尔耕!现在你伤这个脑筋干什么?等跟他们接触了,不就可以查出来了吗?”田尔耕瞿然道:“是!是!师父教训的是。”话声微顿,转望木客孙坚冷笑道:“原来孙兄一意要入股作这笔买卖,就是为了要我去应付﹃西厂﹄的人,嘿嘿!高明!高明!”木客孙坚得意地一笑道:“那里那里!田大人过奖!其实嘛!老夫只能说是借重而已,因为官官相对,什么事都好办,相信田大人必有同感,是不?”
黑煞真人咳嗽一声,接口道:“孙檀越的这一笔本钱相当够份量,不错!敢请见示第二笔。”木客孙坚笑了笑,道:“多谢掌门人看得起,至于那第二笔嘛!……”话说至此,转望着田尔耕,含笑缓缓说道:“这也是与官方有关的,田大人不妨猜一猜。”田尔耕摇了摇头,冷冷道:“我对猜谜不感兴趣,孙兄只管直说便了。”木客孙坚缓缓道:“老夫弟兄接到密报,有一大批左良玉的部下,紧蹑着许天威的背后,已然潜抵黄山地区,看样子也是想打那批藏珍的主意而来的,不知你田大人……”田尔耕诧然截口道:“不会吧!左良玉他不是拒绝接受这批藏珍了吗?怎会又派人追下来了?孙兄的密报莫非……”木客孙坚冷笑道:“常言道:财帛动人心,世间上那个不想发财?这批藏珍数目实在太大了,左良玉他不要,但他的部下中就难保没有见财起意之人了。”
田尔耕仍在将信将疑,黑煞真人点点头道:“孙檀越之言有理,以贫道看来,必是左帅部属中的不肖份子,瞒着左帅来插上一腿,发这笔横财了。”木客孙坚神色一整,紧接道:“不但如此,依兄弟的判断,甚至连左良玉也有幕后支使之嫌。”黑煞真人“哦”了一声!抬目道:“何以见得?”木客孙坚沉声道:“银子谁不想要?他左良玉表面上是因为朝莛已有粮饷拨发,贼兵之围亦解,是以不能接受这笔财富,但暗地里,兄弟敢说世间上绝没有一个人会对这样巨大的财富不动心的。”他话刚说完,突然“嘿嘿嘿嘿!……”一障刺耳的怪笑声划空传来,打破了四野的沉寂。众人乍听笑声来得如此突兀,俱是心头一震,忙戒备着凝目四下扫视……
笑声一落,随听东面的黑喑中有人怪声怪气的说道:“孙老大说对了!财帛动人心,将爷们正是奉了元帅军令来剿灭你们这班草寇的!”话声一顿,猛地一声大喝:“杀!”喝声出口,却不见人影出现,田尔耕心头大惊,急叫:“躺下!”叫声中,他自己第一个趴在地上,其他的人个个都是老江湖了,同时也有着一身的能耐,反应更是奇快无比,也就在田尔耕伏下的同一刹那,都纷纷散伏在地上……“咻……”一阵刺人心魄的撕裂空气的厉啸声、就在众人伏下的一瞬间,从头顶上空四方交叉响起,二三十点寒星随着啸声交叉掠空飞过,分落在远处的黑暗中,发出一阵“察察……”的乱响。“哎唷!”就在刺耳啸声响起的同时,大个儿宋桑突然发出一声痛叫,颤声哼道:“我的屁股!我的屁股!”
宋锺赶忙爬行过去伸手在宋桑高耸起的屁股上一摸,不禁失声低叫道:“是大弩!”敢情大个儿宋桑因为穴道受制,动作没有平时灵活,伏下之际,屁股蹶得高了一点儿,竟然在两瓣厚厚的肉墩上,对穿着一枝长达五尺的弩箭!直痛得他龇牙咧嘴,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大声哼哈,只好咬牙呻吟……“大弩”这玩意儿,乃是军中特有的攻击利器,通常是由三名军士操纵,射程可达五六十丈,比普通强弓硬弩远了几倍,三四十丈内,箭锋可洞穿三层皮甲,任何“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都抵挡不住,的确厉周无比!众人一听宋锺叫出这一句话来,都不禁感到一颗心骤然往下一沉,同时暗叫:“糟糕!”
不错!的确是糟糕!因为照这一阵大弩袭射过来的情形看来,显然四面都已被人围住了,再从这阵大弩的来源去判断,只有担负攻坚陷阵的朝廷官兵才会拥有这种利器!何况刚才那发话之人不是明白表示,乃是左良玉派来的吗?此外,根据大弩发射的距离而推测,那些包围的兵马最少在四五十丈以外,这样遥远的距离,要想毫无损伤的冲过去,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对方能将他们包围起来,在人数方面,最低限度也比他们多上好几倍。在这种种完全不利的情况之下,怎教他们的心不往下沉?不过,他们这三批人到底是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武林高手了,是以心情一阵震动之后,立即就诙复了常态,同时,脑筋也就随着闪电般动了起来……
半晌,黑煞真人已有计较,他低声吩咐道:“夜色昏暗之下,对方是不敢冲过来的,咱们可以利用地形地物,匍匐爬行过去,只一接近,就不惧那些大弩了。”“天目四恶”、“川西三凶”听了,觉得除此之外,已无其他更好的办法,遂点头同意了。可是,就在他们正要分头开始行动的当口,空中突地闪起二三十道眩目的火光,像流星一般飞射落在他们伏卧的左近四五丈范围。原来是二三十支箭杆泡过桐油的火箭,这些火箭斜插入土中之后,因为箭扞早已着火,故而熊熊地成了二三十支火炬,将这四五丈方圆一大片地,照得亮如白昼。黑煞真人急急低喝道:“快!快灭了这些讨厌的东西!”
清泉道人行动敏捷,首先一跃而起,挥掌扫腿,就朝他附近的火箭击去。谁知,他的身形刚一窜起,突地发出一声惨叫,“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地上,哼哼不绝,浑身颤抖。“咻!”就在清泉道人摔落地上的一刹那,撕裂空气的厉啸方始钻入众人的耳中。一支五尺长的大弩箭,直直的从清泉道人左肩背后射入,穿过琵琶骨,由前胸肩透出,长达五六寸的箭镞在火光映照之下,发出冷柰森的寒芒,半点血渍都不曾沾上,这样一来,谁人还敢再动?但也沾了这一阵火箭的光,使得宋锺和田尔耕能爬伏着替宋桑及清泉道人取箭,上药、裹伤……黑煞真人低声道:“大家注意!这些火箭快要烧完了,一黑之时,立即按预计行动。”田尔耕低声道:“可是清泉师弟无法行动,如果背着爬行的话,目标就大了,况且也不方便,该怎么办?”黑煞真人咬牙道:“这时候也顾不了许多了,留他在这里好了,倘若有何不测,咱们以后替他报仇就是了。”话刚说完,眼看那些火箭已经烧到尾部的羽毛了,黑煞真人正待下令……
那知︱漆黑的夜空中又飞亮起二三十道火光,像第一次一样飞射落在他们的左近,依然将那一大片地面照亮了。这时候,对方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因为,黑煞真人他们都是一流的武林高手,对方显然不准备与他们面对面的动手拚博,而是要用弩阵困住他们,等到天色一亮,就可收一举而歼之功了。在这种强劲霸道绝伦的大弩集中攒射之下,要冲过漫长的数十丈空间,就算轻功身法如何神奇,护身气功如何了得,也是有死无生,绝难幸免的。这样一来,就连足智多谋的黑煞真人以及狡猾机诈的木客孙坚、阴险毒辣的“辣手追魂”宋锺等人一时间都弄得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只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绝不能等到天亮,必须在黑夜突出对方弩阵的包围,否则的话就完了。可是,在火箭不断的照亮之下,连动一动都有大弩透体之险,要想突围,实在谈何容易!
就在众人心中作难,无计可施之际,先前那怪声怪气的话声,却又突然远远传送过来,缓缓说道:“孙老大请答话!”木客孙坚抽眼望着黑煞真人,后者微微颔首,他于是稍稍抬起脑袋对着话声传来的方向高声道:“老夫在此!是那位朋友要想赐教?”对方怪声怪气的答道:“赐教不敢当!只想问问孙老大,你们想死还是想活?”木客孙坚一面听,一面搜索枯肠,就是想不起来这怪声怪气说话的人是谁,当下只好又反问道:“想死如何?想活又怎样?你阁下有万儿的话,请不妨亮来听听。”那人嘿嘿怪笑了一声,道:“咱们是朝廷官军,不懂得这一套,你们如果不想活,那就很简单,一声令下,万箭穿心!但如果不想变刺蝟的话,也简单得很,只要丢下兵刃暗器,把双手抱着脑袋站起来就行了。”
木客孙坚朝黑煞真人望了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于是又高声问道:“我们站起来之后又如何?”那人怪声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咱们一步一步的来,你们答不答应?”这种毫无保障的要求,实在太难答应了,不是吗?当他们解除了武装双手抱头站起来时,对方如果适时射出一阵大弩,岂不统统都完了?木客孙坚不由一阵沉吟,一时间无法作答……黑煞真人也想不出什么妙策来打开这个结,只把两道寿眉纠在一起,苦苦的寻思对策……田尔耕突然轻轻“哎”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师父!这儿的最高决策之人应该是你老人家,对不对?”黑煞真人不解地望着田尔耕,不知他的爱徒为何有此一问,默然了一下才道:“那也不一定,孙檀越也是决策之人,该谁下决定须看什么场合,有时……”田尔耕截口道:“徒儿说的是此时此地,此种情况。”黑煞真人道:“情况特殊,为师当然要挑起这副担子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田尔耕道:“那就对了,既然师父才是最高决策之人,对方却为何一直在找孙老大说话?显然并不知道与孙老大打交道的人是师父跟徒儿……”黑煞真人道:“这又有什么关系?”田尔耕道:“很明显,对方是跟着孙老大来的,可能是孙老大在钉他们梢的时候,落在人家眼中,被人反钉上了。”木客孙坚满不是味道的说:“田大人的意思,是怪老夫把他们引来的?”田尔耕摇头道:“我并没有这意思,我只是想,对方既然是左良玉的部下,又不晓得我在这儿,我打算利用﹃东厂﹄这块招牌,吓唬他们一下,看能不能够将他们吓退。”黑煞真人赞许地点头道:“对!对!这法子不错,不妨一试。”木客孙坚却浇了一瓢冷水道:“不对!不对!这法子可千万不能一试。”
黑煞真人惑然道:“为什么不能试?”木客孙坚道:“令徒是魏阉的部属是尽人皆知的,如今这块招牌怎能够再拿出来吓唬人家?更何况左良玉对魏阉是恨之入骨,他的部下自然也有同感,因此兄弟说令徒这个法子万万试不得。”黑煞真人听了这一番分析得极为有理的话,不由得瞪目无以为答,口中讷讷道:“这个……”田尔耕却笑了笑,道:“这不过是孙老大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看法,其实我这个法子仍是可以行得通的,孙老大尽管放心。”木客孙坚不信地摇了摇头,道:“何谓老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看法?”田尔耕笑道:“孙老大你只知道魏阉的事情,却不知魏阉虽垮,但﹃东厂﹄这个组织并未解散,依然还是由宦官操纵着,所管辖的事情也跟从前一样,不同的只是内部的重要人物已换过一帮罢了。”话声微微一顿,又笑道:“假如我田尔耕宣称仍受﹃东厂﹄主持人之聘,照旧担任武士领班之职,试问对方这批头脑简单的武夫,又有谁敢不信?”这番话,听得木客孙坚哑然半晌,才道:“既然田大人有这种把握,那就不妨试试。”
当下,田尔耕转头对着那传来怪声怪气的话声方向略略昂起脑袋,提气扬声,官腔十足的喝道:“那边是谁的领队?怎么搞的,竟把本官也围起来了?混帐!快站过来回话。”“嘿嘿嘿嘿!”那怪声怪气的人紧接着田尔耕的话,发出几声冷笑,仍是怪声怪气的道:“好个本官!请问你是那个山那个寨的官?快站起来让本官瞧瞧。”田尔耕沉声喝道:“混蛋!本官乃是奉东厂于公公的密令出来办案的,你是什么人这样胡说八道?不想活了?”对方似乎怔了一怔地沉默了一下,复又怪笑道:“你是﹃东厂﹄的?嘿嘿!当真妙极了!这叫做一举两得,朋友,你才真的是不想活了,还拿这块招牌来唬人。”
田尔耕怒声喝道:“混帐东西!你没听清本官是于公公派出来的吗?你以为本官是魏忠贤的人?简直岂有此理!”他这一唬,果然将对方唬住了,因为“东厂”自魏忠贤伏诛之后,这个组织并未解散,的确仍由宦官执掌大权,只不过是换了一批人而已,同时所作的恶事并不比魏忠贤掌权的时候少,甚或有过之而无不及,依然是个令人头痛侧目的组织。至于继魏忠贤而提督“东厂”的太监是不是姓于,外人根本就不得而知,因为那初掌权的人以目前根不深、蒂不固,尚未到公然出面的时候,故而对外均严守秘密,就算各省的督抚都摸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掌握着实际大权。所以,那怪声怪气的人被田尔耕煞有其事地一连几下子,果然弄得心头嘀咕起来,一时间又沉默下去了……
又过了半晌,那人的话声再度响起,仍是那般怪腔怪调的说道:“管你是什么公公派来的,你既然与匪盗一起,显然也不是个好东西,死了也不算冤枉。”话声微顿,厉喝道:“给你们三声数为限,统统站起来缴械投降,否则的话,嘿嘿!你们以为躺在地上箭就射不到了,哼!休要作梦,咱们杀贼的武器多的是,等着瞧好了。”对于军中所使用的武器,田尔耕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当然知道对方的话绝非虚言恫吓,除非他们不是来自左良玉的军中,否则的话,只要随便搬两样出来,自己这面的几个人就真的不想活了。“一!”夜空中,传来了那人的一声怪喝。黑煞真人与木客孙坚等人互相望着,大眼瞪小眼的,似乎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渡过这个难关。“二!”那怪里怪气的喝声再度在夜空中激荡着。木客孙坚叹了口气,望着黑煞真人道:“怎样?认了吧!”黑煞真人咬了咬牙,正待开口…“啊!……”“哎唷!”一阵惨叫!痛呼之声,忽然在夜空中像联珠炮般迸爆……
“三……咦!”那怪里怪气的喝声刚把“三”字喝出了一半便突然刹住了,随即发出了一声诧呼!黑煞真人和木客孙坚等这几帮人都是经验极为丰富的老江湖了,当惨叫、痛呼的声音一进入耳中,心里立刻就知道五行有救了。他们的目光如响斯应地齐向惨叫、痛呼之声的来处闪电般一望,身形更是如同装了弹簧一般,连蹦带窜的飞掠起来,嗖嗖嗖的贴地疾掠过去……那一阵联珠乱迸的惨叫乃是从黑煞真人的后方,那一大片刚燃烧完了不久的荆棘的前面发出来的,距离他们大约有三四十丈,再过去就是适才大个儿宋桑掉下去的那道山沟了。此际,其他三方包围埋伏的人在听到那一阵惨叫痛呼之顷,正自楞得一楞,却未料到被围之人的动作竟然迅疾如斯,一时俱措手不及地不知如何是好。等到他们回过神来,一声令下,大弩、火箭乱射一通的时候,黑煞真人等人已然窜进黑暗之中,远出十余丈外,接近这一方的埋伏区域了。
这时,虽然是在星昏月暗的夜间,但在黑煞真人等这一班武林高手的锐利目力之下,仍然可以看得清楚十丈左近的景物。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隐约可见到几十条人影正在手忙脚乱地扶起倒在地上的大弩发射架子,那惨叫痛呼的声音已经没有了,看情形,显然是受了一场暗袭,而那暗袭的人此刻已经隐遁了。黑煞真人等人那肯容对方有重竖弩架发射的机会,不约而同,闷声不响地齐展身形悄然疾扑过去。十多廿丈的距离,几个起落之间,黑煞真人首先飞到,双掌一挥,凌空朝两座刚刚竖好,正待发射的大弩劈去。他的“黑煞掌”力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掌出无声,暗劲如涛,悄然狂卷之下,那两座大弩及六条在操纵发射的人影立时如滚汤泼雪一般,塌散在地上。木客孙坚第二个飞落下来,一声不响长剑骤化夭矫游龙盘空飞掠如电,所过之处,但见人头乱飞,惨叫之声又复大作,再加上弩架与尸身倒地的“砰砰噗噗”响声混在一起,黑暗中顿时豕突狼奔,乱得一塌糊涂。
他们这一动手惨杀这一方埋伏之人,当然也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其他三方的埋伏之人已然疾扑而来。田尔耕挟着清泉道人相继纵到,急声叫道:“师父!赶快撤离要紧,迟了就糟了!”宋锺、宋宾两弟兄揪着大个儿宋桑也冲到这边来了,宋锺疾声道:“孙哥子不要杀了,逃命要紧。”就这两句话的工夫,黑暗的天空中突然火蛇乱飞,“嗤嗤嗤嗤”的怪啸着像下雨一般落在附近,登时照亮了一大片。显然是其他三方埋伏的人,已快接近所发射的第一轮搜索他们踪迹位置的火箭落下之地了,再不离开的话,大弩跟着就要来了。黑煞真人与木客孙坚立时收手,退了回来,凝目四下一望,打算觅路撤离对方的大弩威力。“嗤嗤嗤嗤……”火光闪耀,第二轮火箭又从天而降,插落在他们立身之处周围七八丈内。这样一来,黑煞真人等人登时被火光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众人俱不由心头大震,暗叫:“糟了!”
就在这危机即至的紧要关头,突听三四丈外传来一声轻喝:“退!”这一声轻喝在黑煞真人与木客孙坚这两批人听起来,一时间还有点莫名其妙地俱觉一怔,可是,在宋锺听来就大不相同了!他乍听喝声,心头登时一震,然后就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同时也暗骂自己好不糊涂。因为他听出了那一声轻喝,乃是方衣的口音,而发声的地点,正是那条被荆棘茅草遮盖着的山沟。当下,宋锺更不怠慢,低喝一声!“大家跟我来!”喝声出口,人已同了宋宾揪着宋桑,四足猛蹬,疾如脱弦劲弩般贴着地面朝那边飞扑过去。黑煞真人等人身随声动,齐施绝学,闪电般一晃便超越了宋家弟兄,飞纵到山沟的边沿……宋锺急声叫:“跳下去!”他自己叫着,脚下更未停顿,身形一纵,与宋宾揪着宋桑往那片尚还烧剩一些残枝的荆棘跳落……黑煞真人等人早就纷纷腾身跳落下去,只听一阵“劈劈拍拍”的枝干折断声中,十一条人影刹时沉没不见了。
也就在他们刚刚隐落下去之顷,空际刺耳的锐啸大作,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令人闻之神魂欲飞。数十支五尺长的大弩箭在锐啸声中密密地成排飞过,掠过山沟上空,消失在远远的黑暗中。假如黑煞真人等人慢了一步的话,就算不致全部被这一阵大弩射穿了,最少也将有一半的人命丧当场!那一道山沟只有三五丈深,众人落在下面,虽然衣服、头脸都被荆棘刺破了,但听了这一阵大弩箭挟着沉雷般的破空锐啸声从山沟上空飞过的情形,大家就觉得这一点点的损伤,不仅是微不足道,而且是十分值得的了。木客孙坚心中一定,却一把抓住宋锺,沉声道:“刚才发声之人是谁?”宋锺摇头道:“兄弟怎知是谁!大概是孙哥子的伙计吧?”木客孙坚不悦地“哼”了一声,正待开口……
黑煞真人已急急说道:“这儿并不安全,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觅路离开要紧,否则的话,让人家守在上面用箭射下来就不妙了。”木客孙坚还不肯干休,但上面已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与七嘴八舌的争论之声,只好松开了宋锺,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宋老大既已答应合作,那就希望你放明白些,否则的话,休怪老夫不念老朋友的交情!”宋锺整了整被抓绉了的衣襟,陪笑道:“孙哥子的确是心眼多了一点,兄弟绝没有不坦白的地方,请孙哥子放心好了。”这时,黑煞真人已领着田尔耕等人顺着这条山沟,摸索着往前行去,木客孙坚乘势下台,口中冷冷说了一句:“以后再看吧。”说着,移动脚步,跟在田尔耕等人后面,凝功戒备缓缓走去……
宋锺直恨得牙痒痒地,真想翻脸动手砍木客孙坚几轮,但是老三宋桑的穴道仍未解开,只好忍气吞声地与宋宾搀扶着宋桑,随后而行……这条山沟大概是山洪爆发之时所冲蚀而成的,沟底下不但极为崎岖难行,大小卵石参差罗列,更增加了落脚时的困难,同时,由于山洪冲蚀的时间次数多了,使得这条山沟内又有大小不一的岔沟,此际,山沟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众人摸索而行,前进的速度慢得就像蜗牛一般。可是,山沟上面的追兵却一点也不慢,当他们追到沟边,发现被围之人乃是从这山沟逃走之时,七嘴八舌的互相一商量,立时就得到结论。只听那怪声怪气的人扬声喝道:“快将所有的火球集中到这儿来,咱们要把这些龟孙举行火丧。”此言一出,正在山沟里摸索着逃命的黑煞真人等人听了,俱不由又是暗叫一声:“这下子可糟了。”
这条山沟才不过三数丈宽阔,沟中遍布着许多枯枝败叶和乾了的茅草荆棘,倘若从上面抛下火球,不要多,只三五十只就可以把这条山沟的数十丈长短一段,化作一条火海中的火龙了。也就是说,除非他们十一个人能在对方抛下火球以前,逃出数十丈开外,方能免得了火葬之厄。但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崎岖难行的环境之中,怎能比得上对方在山沟上面的平地上跑得快?就在黑煞真人等人心头焦灼无计可施,脚下一步高一步低的急急踉跄前行之际,前面右方的黑暗里突地一点微弱的火光一闪!随即一声沉喝:“来!”这点火光虽然微弱,但众人均是一流高手,功力何等深厚,就只这一瞥之下,藉着这一点微光,已然看得清楚,右前方乃是一条不算小的岔沟,那点火光已随着喝声飞投入那岔沟而去……此时,已不容他们多作考虑了,黑煞真人低喝一声:“走!”一马当先,提气轻身,跟着那点火光飞扑过去。其余的人那敢怠慢,俱各运足十成轻功身法,紧跟在黑煞真人身后,首尾相连,飞纵追去……最后飞进那条岔沟的是揪着宋桑的宋锺和宋宾,他们兄弟三个刚一窜进岔沟,只听“洪洪洪洪”的一阵大火燃烧的声音,在他们适才摸索而行的那一段山沟里爆发出来,登时一股灼热的狂风,跟着他们的屁股卷进岔沟里来。如果众人不是及时窜进这条岔沟的话,这时候可就灾情惨重了!
众人心中都喑叫一声:“侥幸!”脚下更不停顿,个个紧跟着那点微弱的火光,电闪云飘地朝前面奔去……若论轻功身法,众人当中头数黑煞真人和木客孙坚是最高的了,可是,尽管两人运足了功力,却依然未能将那点微弱的火光追近半步。固然是那擎着这点火光的人对地形方面较为熟悉的缘故,但黑煞真人和木客孙坚的心里都有个数,那就是在正常的时、地之下,他二人的轻功身法,也未必能强过这位看不见的人。那批在山沟上面的人马投下了大量火球到山沟里,将数十丈长一段的山沟烧成一条火河之后,却不见了被焚的对象,俱不由一阵大哗!又惊又怒地到处去查看……这一看,当然就看出来了,可是,黑煞真人等人已然逃得远远地,连强弓大弩都无法追得上了。
那一点微弱的火光飞着飞着……突然一闪而灭!黑煞真人猛提一口真气,身子如离弦劲矢,破空疾飞过去,只一个起落便到了火光熄灭之处,身形尚未落地,口中已发出“咦”的一声诧呼!木客孙坚等人相继奔到,大家一齐凝目四下一望,这才明白黑煞真人这一声诧呼的原因。敢情在这一阵飞奔之下,此时已奔出了山沟,来到一望无际的田野地带,也就是说,他们已平安地离开了山区,置身平原了。木客孙坚是跟在黑煞真人后面第二个飞落平地的,他目光炯炯地四下一望之后,颇似有点意外地说道:“掌门人,你没看到那家伙吗?”言下之意,当然是指那擎着微弱火光的人了。黑煞真人摇了摇头道:“惭愧得很,贫道连那位施主的影子都没看见,竟不知他是怎样走的。”木客孙坚霍地转过脸来,紧盯着宋锺道:“宋老大!老夫知道你一定晓得此人是谁,倒希望宋老大你能够开诚布公的说出来,让大家知道。”宋锺连连摇头道:“黑煞掌门人功力最高,尚且连那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兄弟这点微末道行,又怎能晓得他是谁?”木客孙坚“哼”了一声,正待开口……
黑煞真人忽然咳了一声嗽,抢先缓缓说道:“此地亦非说话之处,咱们尚有许多问题亟待研究,请孙檀越不要再为此事耽误时间了。”木客孙坚沉声道:“不!兄弟认为那人十分重要,必须弄清楚他的来龙去脉,否则的话,我等的一切计划恐怕会被他破坏了。”黑煞真人不大以为然的说道:“发掘和争夺建文藏珍的这回事,如今显然已演变得十分复杂了,谅他一个人也成不了气候,咱们用不着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话声微顿,侧顾田尔耕道:“尔耕!这儿离你的茅家村有多远,知道吗?”田尔耕仰头望了望星辰来辨别一下方向位置,想了想,躬身道:“离此不远,大约在西北方十里左右。”黑煞真人略一沉吟,转眼望着木客孙坚道:“小徒的居处离此不远,咱们且去歇一歇脚,把各方面的细节从长议计,研究一番如何?”
木客孙坚虽然总觉得宋锺的态度可疑,那个年轻人失踪得甚为奇怪,而引领他们脱险的人则更是离奇得令人不可思议。这些疑问,木客孙坚本来是打算软硬兼施的逼宋锺说出实话来,一但如今见黑煞真人对这些好像不大重视,只好放在心里,口中唯唯应道:“掌门人之言有理,就请令高足田大人带路便了。”于是,由田尔耕领先,在田野间觅路朝茅家村而去。宋锺一面走,一面心中也在奇怪,他实在弄不清楚,方衣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十分清楚而且肯定,那出手攻袭包围埋伏的官军,制造机会让他们脱离包围网,又带引他们从山沟逃生的人,必然就是方衣。可是,方衣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宋锺他对建文藏珍这回事早有所闻或是参与的话,他也许就能明白方衣为何要救助他们了。
原来,当“天目四恶”与田尔耕师兄弟拚斗正紧的时候,方衣就乘机悄然开溜,但他并没有走得很远,只是隐伏在附近的低洼地方,他要看看“天目四恶”与田尔耕这边的拚斗结果如何,如果双方落个两败俱伤的话,他就出来收拾残局,把这两帮人除掉,以减小“柳林四圣”夺宝的阻力。可是,他这个打算并没有成功,但宋锺与宋宾的密语却被他偷听到了,紧接着便是黑煞真人来到,这使得他大为吃惊,及至听到木客孙坚说出来的两件消息,更是令他心头震动不止。因为,图谋藏珍的人是愈来愈多了,单凭他和“柳林四圣”的力量,显然已难顺利得手。及至那一批声称是左良玉派来的官军一到,将黑煞真人等人围住,起先方衣仍是打算让他们狗咬狗的,可是等到官军的大弩一发射,他才知道官军的厉害,同时也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认为如果让势力庞大的官军将黑煞真人等三批人收拾了的话,则“柳林四圣”更不是这批官军的敌手,同时,他也悟出了一个道理来,那就是,藏珍在谁的手上,谁就成了众矢之的,只有最后到手的人才是最安全。也就是说,方衣他必须让黑煞真人等人活着,造成互相牵掣的局面,绝不能有一面倒的庞大势力形成,否则的话,谁的势力最庞大,谁就可以稳得藏珍了。虽然那批官军口口声声是左良玉派来的,但谁又能证明是真的还是假传圣旨呢?方衣想通了这一点,于是施展奇绝身法,绕道溜到那条山沟里去,再由山沟飞出来偷袭埋伏在这一方的官军,救了黑煞真人等人出险。他隐伏暗处,眼看着黑煞真人等人远去,心中一再盘算,是跟踪去探听他们的计议?抑是赶快去找寻“柳林四圣”,将所见所闻告知,并说明自己的看法?盘算了一阵,他决定暂时放弃跟踪黑煞真人这回事,先去找到“柳林四圣”再说。
他长身而起,抬头辨清了方向,展开轻功身法,朝“始信峰”方向飞掠而去……这时,夜已很深了,天空上淡月疏星,四野一片暗沉,静寂如死,连虫子的鸣声都没有,只有方衣他自己飞掠时发出的衣袂带风之声。夜行了一盏热茶工夫的光景,田野平原已经远远抛在方衣的身后,他的脚下,又是崎岖难行的丘陵地带了。方衣一面窜高纵低的全神贯注着脚下的地形,一面将目光四下搜视,他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这黄山地区,正不知尚有多少三山五岳的好汉,打着各种主意,施展各种手段,目的在那笔庞大的藏珍。因此,方衣心中十分清楚,在这种情况之下,可说是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的,说不定就在他经过的路旁便埋伏着准备狙击他的人!也说不定就在他的前面便有一个陷阱等着他去跳,说不定……
思忖之间,情况果然发生了!“哎,你……”一声尖叫划空传来,撕破了沉寂的夜幕!方衣闻声脚步不由一顿,随即隐约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叫道:“你……你这个老家伙,原来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方衣听得心头大震,暗叫道:“是她!她又遭遇到什么了?”紧接着是一阵苍劲的“桀桀”怪笑之声,荡漾在夜空中,听来虽然很远,声音不大,但却令人有极为刺耳之感。方衣这时更不犹豫,猛吸一口气,身形疾掠而起,星驰电掣般朝声音来处飞奔而去……那尖叫的女子是谁?为什么能令方衣一听之下就心头大震?为什么他如此紧张的飞赶过去?在这世间上,除了路金花这个女孩子,恐怕是再不会有旁的女子能够使得他如此关心紧张了。
路金花与欧阳乐贞趁着宋锺、宋宾两弟兄回头去救宋桑的机会,两人折回狂奔,落荒而逃,一口气竟然飞驰了两三里路,回头一看,发现“川西三凶”没有追来,这才将脚步放慢下来,不停地喘着大气。这时候,夕阳已经落到山后去了,她们凝目四下打量周围的形势,但见四野一片灰蒙蒙地,一丛丛的树林遍布在起伏的丘陵上,地势已较为平坦得多,敢情她们是顺着山势,走的是下坡路,此刻已到了山脚下面了。欧阳乐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衣袖揩了揩额上的汗水,笑道:“真侥幸!要不是那大个儿掉下坑去的话,可真不容易甩得脱那三个可恶的狗贼哩!哈!姑姑你……”原来,路金花也用衣袖去揩额上的汗水,三揩两揩之下,却把脸上涂的化妆油彩揩得一塌糊涂,成了一张大花脸。她一时还搞不清楚欧阳乐贞在笑什么,莫名其妙地瞪着欧阳乐贞道:“你鬼头鬼脑的看着我干尔?我的脸上长得有花了?”欧阳乐贞笑道:“姑姑你说对了!你的脸上不但长得有花,同时还是大花哩!”
路金花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心中登时明白,不由着急道:“那怎么行?我得快些找个地方把脸洗一洗,否则的话,怎么能够见人呢!”说着,又睁大了眼睛,向四下再度打量……就这一阵慢步而行,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色四合,夜幕马上就要垂下来了。“咕噜噜……”一阵奇怪的响声,忽然从欧阳乐贞的肚子里发出来,她突然觉得手也软了,两条腿连一点劲都没有了,这才想起,今天除了吃过一顿清粥之外,到现在水米还没有沾过牙,不由慌道:“姑姑!我饿了。”她这一说,路金花也想起来了,她虽然在阿春送饭来的时候吃了一些,但她的食量一向就大,何况又奔跑了这样遥远一段山路,这时候,她的肚子也被传染得“咕噜噜……”地响起来了。路金花的肚子一叫,她苦笑了笑,道:“我也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欧阳乐贞四下一望,皱眉道:“荒山野地,渺无人烟,到哪儿找吃饭的地方去?”路金花伸手一指,道:“你看,那边有几点亮光,想必是山中的人家,我们就到那边去看看。”
欧阳乐贞顺着路金花手指的方向,眯起眼睛仔细望去,果然发现在夜色瞑蒙中,有几点碗大的光在闪烁着,不禁水皱眉道:“看样子可能是山居的人家,但距离可不近哩!”路金花笑道:“为了肚子,再远也得去呀!快走吧!”二人勉强提起精神,朝着那几点亮光走去……走着走着……欧阳乐贞忽然“啊”了一声,停下来道:“糟了!”路金花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什么事这样紧张的?”欧阳乐贞摊着双手,苦着脸道:“该死的阿春,她的衣服口袋里竟然连一文钱都没有。”路金花一听,急忙探手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一阵掏摸,这才发现,黄茂才这身衣服里,也是分文俱无。两人楞了一阵,路金花一咬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到了那边再想办法吧,肚子饿了总得吃东西呀!尽站在这儿发呆干嘛?”说着,牵了欧阳乐贞的手,大踏步继续向那几点亮光之处走去……
终于,那几点亮光愈来愈近,不多一会,就很清楚地看出来了,那是从一座相当大的树林里面透出来的,但看来又不像灯光,也不似烛光,竟有点像火焰的光芒。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管它是什么光,反正有人就行了,只不知是些什么人住在林子里?等一会见了面时该怎样开口才好……二人想着,走着,脚步自然而然地加快了,眼看就要接近树林的边沿了,却突地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站住!”路金花与欧阳乐贞闻声一惊,忙一顿脚步,双双拧身就要觅地掩蔽……那沉喝的声音又划空传来:“不许动!有二十具弩匣指着你们,躲不了的,乖乖站起来听候发落。”“匣弩”,又名“诸葛连弩”,相传狄诸葛武侯所创,每匣可装箭九支,以机括控制,可逐支发射,亦可九支齐发,射程远及两百步,威力绝伦。二十具匣弩一齐发射的话,一百八十支弩箭攒射之下,在十数丈方圆的空间距离以内,简直可说是连苍蝇也难逃大劫,更何况是两个大人?
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听,登时就楞住了。这种事情,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对方是虚言恫吓,也只好认了,要命的事可不能跟自己开玩笑。她俩人只好将刚刚离开地面的身形重又落在地上,不敢再动,一方面运功护住全身要害,路金花并朝喝声来处喝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埋伏在此地不准人通行?”那沉喝的声音也没有答覆她的问话,只是冷笑了一声,再度以命令的口吻,沉重的喝道:“不许多嘴,快把兵刃丢下,双手抱在头上,快!”在这种情形之下,路金花与欧阳乐贞的确是毫无办法可施,俩人对望了一眼,只好乖乖的扔掉手中兵刃,极不情愿的把双手抱在头顶上……
她俩人刚刚照着对方的话做好了,黑暗中突然“刷”地亮起了四道强烈的“孔明灯”光,正对着她俩照射过来,几乎把她们的眼睛都耀花了。灯光的后面,又响起那沉喝之声:“那个小姑娘先过来接受检查。”欧阳乐贞一咬牙,只好依言朝灯光那边行去,看看接近了,灯光一晃,只见一名穿着官军制服的中年大汉,领着两名手擎弩匣,兵士打扮的汉子,挡在她的面前。看那中年大汉穿的制服,还像是个校尉一类的小武官,欧阳乐贞不由诧然停下脚步讶问道:“咦!你们是官兵?”中年大汉一笑道:“不错!所以你不用害怕,只要查明你不是坏人,就可以放你离开,快些过来,让我检查一下。”欧阳乐贞举步上前,嘟着嘴道:“我们又不是坏人,有什么好检查的?”中年大汉笑道:“这很难说,你的脸上又没有刻着好人两个字,我怎知你不是坏人?站住!不要乱动!”
他将欧阳乐贞喝住之后,就伸手在她身上从头到脚的摸了一遍。这名军官倒还相当规矩,没有在她身上乱揩油,尤其几处重要地方都没有碰一下很快就检查过了,笑道:“很好!你还不像个坏人,好好站在一旁,等候发落。”话声微顿,摆手命欧阳乐贞退过一旁,然后一抬手,指着路金花道:“你过来!”路金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暗地里运足功力,准备必要时作拚命的打算了。因为她知道在对方检查之下,她的女孩子身份马上就会现出来,但偏偏她却是男装打扮,这样一来,对方必然会认为她大有问题而加以拘捕,那时将百口莫辩了。眨眼工夫,她已行到那中年大汉面前。中年大汉一声沉喝:“站好!咦!你……”沉喝之后,继之以一声诧呼,抬手指着路金花的脸孔,流露着一疑惑之色又沉声喝道:“你的脸怎么搞的?把手举起来,本官要好好检查一下。”
路金花心中暗暗叫苦,只好依言举起了双手。那中年大汉跨前两步,双手一抬,先在路金花双肩上一阵摸索,然后顺势往下摸去,糟了!他的一双手掌刚一摸到她的胸前,竟然好像摸着两只蝎子一般猛然一缩手,却突然又用力按出去,重又落在她的双乳之上,惊疑地喝道:“这是什么?嗄!你是什么人?快说!”中年大汉诧呼出口,问话之声未落,人已倏然倒退开去,端得机警机警神速至极。可是,路金花已早有准备,一看情形不对,高举的双手猛然一落,足尖垫劲,身形疾逾电闪,紧贴着那中年大汉后退的身子,玉手探处,立将对方的双腕抓住。中年大汉本自以为应变得够快的了,没想到竟然落在对方手中,不由大吃一惊,一声沉喝,右脚疾飞,踢向对方下阴要害。
路金花一声娇叱!身形一闪,双手用劲一扭,立时将中年大汉双臂反扭在背后,娇声喝道:“不许动!”中年大汉一脚没踢着对方,陡觉双肩关节处一阵椎心剧痛,双臂已被人反扭背后,更是急怒攻心,那肯听话不动?大吼一声!踢出去的右脚猛地回收,“懒虎伸腰”,一脚反向身后踹去。路金花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手,身子一侧,让中年大汉这一脚擦着裤管而过,用力把他的两臂往上一提,冷冷喝道:“看你还凶不凶!”中年大汉“哎”了一声!痛得冷汗直冒,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当然没办法再凶了。他喘息着叫道:“哎!轻……轻些……”
这一阵子的变化说来虽长,其实也只两句话的工夫而已,那两名手擎弩匣的士兵虽然眼看着奇变突生,但一来是措手不及,头目已被人制住了,二来又不曾听到头目下命发射,自然是不敢乱动,一个个瞪着骇然的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欧阳乐贞早已闪身到了路金花身旁,准备万一对方不顾一切发射弩箭攻来之时,好同着路金花拿这中年大汉来做挡箭牌,免得站在灯光之下毫无遮拦的挨箭。路金花见手上的中年大汉已不敢乱动了,于是沉声喝道:“快叫你的部下把灯光熄了,滚出三十丈以外去。”中年大汉呐呐道:“这…这个……本官……本官不……不…”路金花又一用劲,将中年大汉的双臂往上提了一下,娇喝道:“不甚么!你敢再说半个不字,姑奶奶不扭断你这两条狗爪子才怪!快?快叫他们滚远些。”
中年大汉痛得杀猪般大叫起来,嘶声道:“不…哎!轻…轻些!本官…他们不属…”路金花“哼”了一声!正待再加劲修理这中年大汉,忽听身后有一个冷峻而严厉的声音道:“你逼死他也没用,只有本官才有权下令。”路金花闻声大吃一惊,就要回头去看,不料那话声甫歇,她的背上已感到一缕森寒砭骨的剑气,冷冰冰的透过衣服,传至体内,登时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同时,那冷峻的语音又道:“不准乱动!想活就松手放人,乖乖听候发落,否则本官宝剑一挥,你就得人头落地。”这时候,欧阳乐贞已自悄悄地缓缓把脑袋转了个方向,用眼角一扫路金花的身后,只见一个貌相威严,颏下蓄着短髭的军官,正挺着一柄冷芒电射的长剑,点在路金花的背心上。
在这种匮况之下,欧阳乐贞十分明白,要想动手逃生,简直是拿性命来开玩笑。凭她俩赤手空拳,根本就毫无希望,于是,她叹了口气,转对路金花道:“姑姑!放了他吧,看他们又能把我们怎样?”路金花听了,只气得一咬牙,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猛的往前一送,五指一松,恨恨喝了声:“便宜了你这厮!”“砰”一声,那中年大汉被摔了个狗吃屎,几乎把满口牙齿都砸掉,鼻子、嘴唇、额头都被地上的沙石擦破了,登时皮裂血出,“哎唷唷”地发出一阵痛哼……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抹嘴上的血渍,“呛”地拔出佩刀,一指路金花,恶狠狠地吼道:“贼婆娘!本官先把你两只狗爪砍下来,再押回去慢慢收拾,好教你知道厉害!”吼声出口,佩刀一扬,一个箭步窜上前来,照准路金花的双手砍去……
“住手!”站在路金花身后的军官一声沉喝!顿令那中年大汉的刀势一顿,停在半空中,不由他忿然叫道:“大人!这贼婆娘好可恶,大人是亲眼看见的,卑职……”那军官冷峻地喝止道:“不用说了!快把她们押回去禀交钱大人。”喝声一落,右腕一阵急挥,长剑连闪几闪,立将路金花的左右“肩井”穴以及腰际两边的“盲门”穴制住了。那军官身形一晃,左手疾扬,闪电般在欧阳乐贞的左右“肩井”穴上一点,冷冷说道:“你这小姑娘也不是好东西,乖乖地跟着走,不然可就有苦头你吃了。”欧阳乐贞朝他扮了个鬼脸,哼了一声,道:“你少神气,咱们走着瞧就是。”路金花穴道受制,只剩两条腿还能移动,但却不能施展轻功快跑,不由气得银牙直咬,一言不发,跟着那中年大汉,朝树林走去……那军官一挥手,所有的孔明灯光倏然熄灭,树林前面又恢复原来的黑暗、寂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那中年大汉领着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走进了树林,脚步停了一下,回头对那两名擎着弩匣跟在二女身后押队的士兵吩咐道:“你两个好生盯着她们,要有任何不轨的举动,立刻格杀勿论,逃了一个,哼!要你两个脑袋抵数。”两名士兵喏喏连声,退后了几步,一人一个,将弩匣对准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点也不敢松懈。中年大汉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喝了声:“走!”移动脚步,继续朝树林里走去。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目光乱转,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打算在这座树林中找寻一条可以逃走的道路,同时也猛动脑筋,思索着怎样才能安然脱身的妙策……
那中年大汉似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就冷冷开口道:“本官劝你两个不必白费心思了,老实告诉你们,这座树林子已完全在我们控制之中,就是苍蝇也飞不进来,当然,在林子里的也休想飞得出去,何况是你们两个大姑娘呢!”路金花“哼”了一声,道:“你们究竟是那儿来的匪徒?竟然冒充官兵拦路抢劫!难道当真不怕王法了吗?”中年大汉冷冷一笑,道:“关于这一点,你们见了钱大人就晓得了,嘿嘿!本官现在不和你计较,等到查出你的真实身份而又证实你是个坏人时,哼哼!本官不把你整治得死去活涞才怪!”
说话之间,接连绕过好多株几人合抱的大树,眼前倏地现出几丛火光,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认得就是她们在树林外面时所发现的几点火光,这时一走近了,才看出原来是用木柴堆起来燃烧的营火。这几堆营火每堆相距数十步,约有半人多高,木柴燃烧的正旺,劈拍之声不绝,熊熊的火焰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强烈的火光,照耀得四下通明。在营火堆的中央,支着三座高大的帐幕,营火堆外面的周围,搭了许多小帐篷,再外面并没有建竖栏栅及壁垒,而是由持戈披甲的战士守卫着。这些披甲战士每两名为一组,两人背对背的站着,每组相距约敷十步,恰可在火光照耀的视力范围以内,总共有十多组环成一圈,将整个营地守卫得像铁桶一般。
梁金花与欧阳乐贞一边题一边仔细观看,见了这般情形,心知除了训练有素的官军外,一般的强盗土匪实在摆不出这种阵容来,使得她俩人不由不信对方的确是官兵而不是土匪了。可是,她俩人却想不通,训练有素的官军为何会开到这荒凉的黄山地区来,因为黄山的山区中并没有大股的山贼啸聚,不需要如此庞大的官军来进剿。再看中年大汉和那些埋伏之人的举动,总似乎带着些鬼鬼祟祟的味道,不像堂堂正正的官军。想着,想着,已然进入火光照耀的范围,正对着这一面的那名卫兵沉声喝道:“什么人?口令!”中年大汉脚步一停,扬声道:“本官周武,虎贲!”那卫兵又是一声沉喝:“龙腾!”中年大汉立即接道:“威武!”那卫兵扬声道:“周大人请进!”中年大汉不再开口,领先举步朝那卫兵行去。那卫兵一眼发现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不由“咦”了一声,道:“周大人!你后面的是什么人?”中年大汉笑道:“逮到的可疑人物,要押到钱大人处审问的。”那卫兵“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仅是用他奇怪的眼光望着路金花那张大花脸,目迎目送地瞧着她们进入营地。
第十五章 束手无策
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随着中年大汉一踏入营地,立时感到一阵热风扑面,快步绕过一座营火堆,直向当中︱座最大的帐幕走去…这座帐幕前面分列着四名持戈佩剑的武士,眼见中年大汉行近,为首的两名立将手中长戈相对一交叉,挡住了进入帐幕的门户。中年大汉停了下来,沉声道:“本官擒获两名可疑之人,奉命禀交钱大人审问,快进去禀报。”那两名以长戈阻道的武士一动不动地屹立如故,后面的两名武士当中有一名转身钻入帐幕里去了。一眨眼间,这名武士从帐门里钻了出来,高声道:“大人有命,着周大人押俘虏进帐受审。”那两名阻道的武士将长戈一竖,让出了通路,并还庄严地一齐对经过面前的中年大汉敬了一礼。中年大汉领着路金花与欧阳乐贞朝一名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的黑髯老者躬身道:“属下参见大人。”
这名黑髯老音生得方面大耳,脸色红润,头戴一顶便巾,身穿便袍,不知是何官职,他一摆手,命中年大汉道:“将那名两名可疑之人带上来!”中年大汉一挥手,那两名手擎弩匣的士兵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推,道:“走!快上去叩见大人。”路金花“哼”了一声,大踏步上前,张口就欲喝骂,岂料,目光一凝,竟然禁不住“咦”了一声!停住脚步,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定睛朝那黑髯老者瞧去……那中年大汉被她这奇怪的举动弄得一楞,随即沉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赶快跪下!”黑髯老者也被路金花瞧得一头雾水,当下,脸色一沉,目射威芒地将她上下一打量,沈喝道:“大胆匪徒!见了本大人还不跪下,从实……”
他话还未说完,路金花已极为惊异地截口道:“你……你不就是钱伯伯吗?”黑髯老者愕然住口,定睛瞧着路金花,沉声道:“你是谁?怎认得本大人?”路金花大喜道:“侄女是路金花呀!上次钱伯伯您到金陵……”黑髯老者一声断喝道:“胡说!你这厮分明是个男子,怎敢冒充……”中年大汉急忙俯身靠近黑髯老者的身边,低声道:“禀大人!这人的确是个女子,属下已查过了。”黑髯老者“哦”了一声!又将路金花上下打量了一遍,倏地又把脸一沉,一拍交椅扶手,喝道:“大胆贼妇!瞧你这副模样,那里是路金花,分明想蒙骗本大人,说!你是什么人?快快从实招来。”路金花一听,知道又是脸上的油彩在作怪,当下,就要抬手用衣袖去揩抹,谁知双手却不听指挥,这才想起穴道已被制住了,于是,只好苦笑了笑,道:“钱伯伯!侄女的确是路金花,不信可以叫个人把我脸上的化粧油彩揩乾净,您就明白了。”
黑髯老音皱了皱眉,道:“你不会自己揩……”蹓金花抢着道:“侄女已被制住了穴道,双手都不能动了。”黑髯老者侧望了中年大汉一眼,后者点点头,黑髯老者道:“去!找个人弄点水帮她把脸弄乾净。”那中年大汉应命行礼退出帐幕,立刻就带了个端着水盆的兵士进来,吩咐那士兵替路金花洗脸,把脸上的油彩揩抹乾净了。路金花这一现出本来面目,黑髯老者的脸上登时浮起了一阵惊喜交集之色,那神情就好像是拾到了金子一般,霍地从虎皮交椅中站了起来,瞪大着眼睛吃吃的道:“是你!果然是你,贤……贤侄女……你怎地……”路金花长长地吁了口气,抢着开口道:“钱伯伯!事情说来话就很长了,侄女和这位妹妹的肚子快要饿瘪了,钱伯伯可不可以先请我们吃点什么再说,好吗?”黑髯老者呵呵大笑道:“可以可以!怎不可以呢!伯伯也是给欢喜弄糊涂了,竟忘了这是什么时光了。”笑声一顿,转顾那一脸楞愕之色的中年大汉道:“周兄弟!麻烦你去吩咐炊事们快弄些饮食来。”中年大汉应了声“是”,转身就走……
“慢着!”黑髯老音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中年大汉喊住,然后转对路金花问道:“你喜欢吃什么?用不着客气。”路金花道:“随便什么都可以,就是要快一点。”黑髯老者笑了笑,转对中年大汉道:“你叫炊事们拣好吃的送来,作料要用最好的,就是平时招待贵宾用的那些,手脚要快,快去吧。”中年大汉恭应了声:“属下埋会得,大人请放心。”行礼出帐去了。黑髯老者看着中年大汉出帐去了,这才转过头来,望着路金花,正想开口,忽然“哦”了一声笑道:“老夫真是乐糊涂了,竟忘了给你们摆座位。”笑语声一顿,侧顾道:“快下去搬两副座位来!”话声方落,已有两名士兵端了两张可以摺合的木椅来,放在路金花与欧阳乐贞的身后。黑髯老者一摆手,笑道:“贤侄女请坐,不必客气,哦!这位姑娘是……”路金花道:“她叫欧阳乐贞,是侄女的一位侄女,也就是柳林四圣……”说到这里,突觉脚后跟被欧阳乐贞轻轻踢了一下,登时警觉过来,“噢”了一声,话锋一转,笑道:“钱伯伯!您不解开我们受制的穴道,等一会怎么吃饭呀?”
黑髯老者也失笑道:“若不是贤侄女提起,老夫倒给忘了。”说话之际,那中年大汉已领着两个兵士扛着一个大食盒进来,另有两个则抬了一张可以摺合的矮几放在二女前面,那两个扛着食盒的士兵把盒盖打开,将盒中的食物一样样地朝矮几上摆开……黑髯老者朝中年大汉道:“周兄弟!麻烦你把她们的穴道解开了,好让她们吃东西。”中年大汉躬身道:“禀大人!她们的穴道是孙大人制住的,卑职不知解法。”黑髯老者皱了皱眉,一挥手道:“那么,快去请孙大人来一趟。”中年大汉恭应了声“是”,匆匆出帐去了。黑髯老者对路金花歉然一笑道:“那位孙大人的制穴手法相当怪,老夫也解不开,贤侄女请不要生气。”路金花笑道:“侄女怎么会生气呢?制穴手法本来就是各门各派都不一样的。”话声微顿,侧顾欧阳乐贞道:“小贞!这位钱伯伯乃是左元帅麾下的特等护卫,我师父接保这趟押运藏珍图的镖,就是他来托办的。”
欧阳乐贞这才明白路金花怎会认识这位大人的原因,但也更觉奇怪,既是左帅的护卫,那么,为何不在左帅帐前尽职,却带着人马跑到这黄山山区来干什么?她方想开口,鼻孔里突然钻进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香味,食指不禁登时大动起来,忙咽了一口口水,目光一垂……敢情那两名士兵已将食盒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肴点心都在矮几上摆好了,另外还斟了两杯酒。也就在这时,那中年大汉已陪了孙大人钻进帐幕来。黑髯老者起身相迎,含笑道:“周兄弟大概已将这番误会的事告诉孙兄弟了,麻烦孙兄把她们的穴道解开,好让她们进食。”孙大人恭应了一声,一边挥掌替二女拍开受制的穴道,一边笑道:“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兄弟没想到她们竟会是钱兄的晚辈,幸亏兄弟下手不重,不然的话就不好意思了。”说话之间,已然将二女的穴道禁制解去了。
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活动了一下手脚,也就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朝矮几上的佳肴素点展开一轮快攻,不多一会,那许多佳肴美点已是伤亡惨重,溃不成军,几乎全数盘底朝天了。黑髯老者笑道:“贤侄女和这位欧阳姑娘想必是经过很远路程的奔波,所以才吃的这样香,哦!对了,把那两杯酒喝了吧,可以帮你们恢复疲劳呢,因为那是我们军中特制的药酒,专为长途行军之后饮用的。”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就是嫌那酒的药味太浓,不打算喝的,听他这样一说,也就心中释然,各自端起酒杯,一口把酒喝了。黑髯老者一摆手,命侍候的两名士兵撤去残肴,另外端上两杯茶来,路金花笑着称谢道:“钱伯伯这样好招待,侄女真是不敢当。”黑髯老者笑道:“难得在这里见着贤侄女,这是应该的,何况这些都是军中现成的东西里!”
笑语声一顿,注目问道:“贤侄女怎么没跟令师在一起,反而弄得这般狼狈呢?”路金花叹了口气道:“唉!这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哦!钱伯伯对托运镖货被劫之事,想必早就知道的了?”黑髯老者颔首道:“知道,但后来不是听说已经找回来了吗?只不知咱们元帅却谢之后,令师将那批镖货如何处理的?”路金花又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出在左帅不肯要的头上了。”黑髯老者诧道:“这是怎么说呢?”路金花嘴唇动了一下,目光却朝左右扫了一眼……黑髯老者庄容道:“不要紧,帐中俱是老夫的心腹,贤侄女有什么话尽管直说,绝不会出漏子的。”路金花这才将藏珍图失而复得的经过,从她跟随乃师许天威出金陵追镖,直到逃出东厂爪牙的魔掌为止,逐一详细地叙述了……当然,她跟方衣的一段爱恨、恩仇,以及和欧阳乐贞在天南三煞的石窟之中为方衣所污等等事清,她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她说完了之后,长长地吐了口气道:“钱伯伯!您看,如果左元帅肯接受的话,派上一支大军,将这黄山地区包围起来,那怕他东厂西厂和什么天南三煞这些妖魔鬼怪兴风作浪的,还不是很容易就把藏珍发掘出来了吗?”黑髯老者静静地听完了,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失望之色,看着路金花,颇为关切地道:“这样说来,贤侄女到现在仍然是不知道柳林四圣跟令师的行踪了?”路金花默然点了点头,没有开口。黑髯老者想了想,又道:“难道你跟他们事先没有商量好如何连络的方法吗?”路金花苦笑了笑,摇头不语。黑髯老者也颇感作难地搓着手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路金花想想道:“侄女打算找到柳伯伯们落脚的那间道观,如果他们还在那儿问题就解决了,否则的话,只好围着始信峰,在山区里到处去找了。”话声一顿,又道:“哦!对了,钱伯伯为什么会远离襄阳,带着兵马到这儿来的呢?”
黑髯老者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对路金花的话好像没有听到,只是捻须沉吟,双眉微皱……路金花碰了个软钉子,觉得很不好意思,欧阳乐贞手肘一拐她,低声道:“你问的是军事机密,钱大人当然不便说了,咱们还是趁早告辞吧,军营中都是大男人,怪不方便的。”路金花想想也对,于是站起身来,对黑髯老者道:“钱伯伯!您有公事,侄女不打扰了,谢谢您的招待,侄女要告辞了。”黑髯老者一抬头,双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的厉芒,沉声道:“你们不用走了。”路金花一怔,随即笑道:“那怎么行呢?军营中留两个女孩子也不方便,何况……”黑髯老者目中厉芒倏然收歛了,微微一笑道:“不要紧,老夫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你只要把柳林四圣落脚的那间道观的观名说出来,老夫自会派人去找他们来接你的。”
路金花又是一楞,正要开口,欧阳乐贞已长叹了一声,幽幽的说道:“姑姑!我们又遇上了。”路金花俩转头望着欧阳乐贞,茫然的道:“遇上什么?”欧阳乐贞苦笑了笑道:“我们又遇上了要打那批藏珍的主意的人了。”路金花一怔道:“那怎么会呢?左帅不是已经拒绝了的吗?”欧阳乐贞道:“左帅不要,难道他下面的人也不想要?不信你就问问这位钱伯伯看。”路金花蓦地转过脸来,只见黑髯老者掀髯大笑道:“贤侄女!你长得这么大了,还没有这位小姑娘聪明。”路金花仍然不大相信的道:“钱伯伯!您是开玩笑的吧?”黑髯老者神色一整道:“军伍之中,那有戏言。”路金花不由气道:“好吧!你既然想要就去要吧,侄女我也管不着,但你也用不着在我们身上打什么主意。”黑髯老者笑道:“老大怎么敢呢!只不过想借重贤侄女一下罢了。”
路金花“哼”了一声道:“想的倒怪好。”扭头一瞧欧阳乐贞道:“不要理他,我们走。”黑髯老者捻须笑道:“走?你们走得了吗?”路金花怒道:“怎么走不了,难道你还敢挡我?哼!看你拿什么脸孔去见我师父。”黑髯老者笑道:“老夫自然不好挡你的,不过嘛,如果你们自己走不动了,那又当别论了。”路金花气哼哼的道:“腿在我们自己身上,为什么走不动?”黑髯老者笑道:“那你不妨快走两步试试看。”路金花“哼”了一声,猛地一个箭步,朝帐门纵去,谁知︱她这一用劲,立觉四肢百骸如受千万蜂螫一般,登时一阵锥心剧痛袭遍全身,落地之际,几乎立足不牢,踉跄了两步才得站稳,不由发出“哎”的一声又惊又痛的尖叫。
方衣循着路金花的那一声尖叫传来的方向,展开绝顶轻功,如星驰电掣般飞掠而去,一路上凝神戒备着,倒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现,不多一会,便已来到那座树林附近。从林中露出的火光,方衣一瞧之下,立即看出来是军队紮营时,夜间营地照明而燃烧的营火堆,不由心头一震,脚下一停,身形朝地下一伏,觅地隐蔽起来。因为他从营火堆的数目看出来,林中的营地范围相当广阔,驻紮的军队一定不在少数,如果路金花陷身其中,要想把她救出来,就必得花不少的脑筋才行了。
他静了下来,运用灵活的耳、目,机警地倾听了一会,将四周搜视了一遍,弄清楚了周围数十丈内并没有什么伏桩暗卡的布置,这才施展蛇行术利用地面丛生的杂草作掩护,迅速地朝树林窜去︱︱不多一会,他已接近树林的边沿,停下来喘了口气,再次凝神倾听……那些散布在林中和林前执行警戒的官兵,因为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武林高手,所以都不懂得屏息静气的功夫和作用,倒便宜了方衣,使得他一听之下,便将附近埋伏的官兵的位置和人数摸清楚了。当下,方衣小心翼翼地继续以蛇行术避开了官兵埋伏的位置,缓缓接近树林,进入林中……树林里面的光线虽然比林外空旷野地更为黑暗,但方衣知道在林中却是连树上也布置的有人,是以行动之际,不得不更加小心,尽量利用暗影掩护,迂回曲折地朝着火光之处掩去……
接近了营地,方衣选了一株没有人隐伏的大树,爬上树去,凝目将这片营地一打量,不由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座营地在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被押进来之时并没有看出甚么名堂来,而方衣此际一看,便立即看出厉害来了。当中的三座大帐幕,乃暗含着天、地、人三才之意,营火堆共有四座,乃四象之限,而最厉害的却是那两人一组的持戈卫士了,这些卫士共有一十六组,以两组构成一道旗门,分按八卦方位排列,使得方衣眼中但觉整座营地充满着腾腾杀气。在这种情形之下,方衣他十分明白,就凭他个人之力,要想进入营地里面将路金花救出来,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但不进虎穴,又焉得虎子呢?方衣急得直冒汗,脑中电旋着千百种意念,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行得通的办法来……
路金花惊叫出声之后,不禁气得杏眼圆睁,破口大骂。黑髯老者笑着摆了摆手道:“贤侄女千万不要生气,随便你怎样骂都可以,老夫只要知道那间道观的名字就行了。”路金花闻言,也明白眼前的处境,着急是没有用的,生气也是枉然,遂定了定神,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黑髯老者,满不在乎地笑道:“钱伯伯说得不错,对你这种不是人的东西生气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黑髯老者笑笑道:“贤侄女明白就好,你看这位欧阳姑娘就比你聪明得多,你应该多向她学学。”路金花“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时候打起我们的主意来的?”黑髯老者笑道:“大概就是在贤侄女脸上油彩揩乾净的时候吧!”路金花道:“你是在酒菜中下的毒?”黑髯老者颔首道:“就算是吧!”路金花“哼”了一声,道:“你把解櫫拿给我,我就把那间道观的名字告诉你。”黑髯老者摇摇头道:“抱歉!老夫要等到柳林四圣或是令师来了,接受了老夫的条件之后,解药才能拿给你们。”路金花道:“既然这样,我也很抱歉,因为那间道观的名字我忘了。”黑髯老者笑道:“不要紧,老夫自有办法可以帮你恢复记忆的。”路金花一瞪眼道:“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是想不起来。”黑髯老者摇头道:“你是老夫的侄女,老夫怎会杀你呢?”路金花冷笑道:“谅你也不敢!”黑髯老者含笑道:“老夫虽然不敢,但老夫的部下就很难说了。”
路金花目光左右一扫,发现那中年大汉和那位孙大人正以极不怀好意的眼神向她们望过来,不由心头一栗,但口中仍强硬的道:“你部下又能把我扪怎么样?人一个,命一条,正如你们男人说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有什么了不起的!”黑髯老者掀须笑道:“呵呵!贤侄女竟有这种豪放的胸怀,当真是须眉不让,许老弟有你这么个门人,就是死了也值得骄傲了。”他话声一顿,神色一整,凝视着路金花,缓缓说道:“可是,你要知道,尤其是你们女孩子家,有时候有些事清是比死还难受一的,你出来闯江湖,难道不晓得?”这么一说,路金花不禁楞了!很明显的,这个老家伙并不准备以死来威胁她们,而是另有打算,而在女孩子身上能有什么主意好打呢?这一点就是任何人都用不着去猜测的。
路金花方自惊怒交加,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欧阳乐贞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姑姑!我们女孩子是没法子强过人家的,你就把爷爷他们落脚的道观名字告诉他吧!”路金花一咬银牙恨恨的道:“好吧!姑奶奶就告诉你这老贼,让我师父来看看你的贼嘴贼脸也好。”黑髯老者笑道:“不要紧,许老弟来了,老夫自会好好招待他的,其实到那时候,他看你们都来不及,那还有心情来看老夫的嘴脸呢?”笑语之声一顿,神情一肃,沉声道:“说吧,那是间什么道观?座落在什么地方?”路金花故意想了一下才道:“那间道观叫玄妙观,大约就在始信峰右边的那座较低的山上,至于确实的位置就要你自己去找了。”黑髯老者笑道:“不要紧,老夫这儿人多,不愁找不到的,可是……”笑容一敛,紧盯着路金花,峻声道:“如果你有一个字欺骗老夫,后果就得由你负责!”路金花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我负什么责?”
黑髯老者哼了一声,一摆手,朝中年大汉道:“腾出一个小帐篷来把她们送进去,派人小心看着。”中年大汉躬身应是道:“要不要加上桎梏?”黑髯老者摇了摇头,转朝路金花笑道:“贤侄女,瞧在你供给了老夫这许多宝贵消息的份上,因此特别优待你们,但你们可千万不要乱跑,否则出了什么乱子,老夫在令师和柳林四圣面前就不好意思交代了。”路金花气哼哼的也不理睬,站起身来,同欧阳乐贞随着中年大汉出帐去了。中年大汉领她们到了一座靠边的小帐蓬,笑道:“里面的人都出差去了,就委屈二位进去休息吧。”一边说,一边掀起了帐门,作了个请的手势……路金花闷声不吭,弯腰当先钻进帐篷,欧阳乐贞在后面却对中年大汉笑着说道:“今晚上就麻烦您了,真不好意思,以后一总的谢您便了。”中年大汉笑道:“不必客气,帐外有人侍候,二位需要什么尽管出声招呼,请进去吧!”欧阳乐贞笑着又谢了一声,这才低头钻进帐蓬,黑暗中但觉一股男人身上的汗臭味直往鼻孔里冲,不由抬手摀住了鼻子,低声道:“姑姑!你在那里?”“噗噗”两声,路金花拍了拍身下的草垫,道:“在这里,你朝右前方移几步就行了。”敢情她是先进来的关系,眼睛已习惯帐中的黑暗了。
欧阳乐贞摸索着向右前方慢慢踏出了几步,果然摸着了路金花伸来的手掌,于是挨着坐了下去……默然了半晌,路金花叹了口气道:“小贞!我们的命怎么这样苦,老是遇着坏人呢?”欧阳乐贞笑道:“不是我们的命苦,而是坏人太多了。”路金花恨恨道:“谁晓得一个朝廷的军官,看起来又是正正派派的一个人也会作坏事呢?”欧阳乐贞喟然道:“有时候是不能以一个人的身份和言行外貌等等来分别善恶的,所以古人才有知人之难的感慨。”路金花顿了一顿,低声道:“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呢?”欧阳乐贞叹道:“我们身中奇毒,就算能逃出去也没用,所以只好在这儿等候机会,先把解药弄到了再说。”路金花苦笑了笑道:“如此看来,我倒觉得还是马信雄那帮人比较可爱了。”欧阳乐贞道:“这儿离那茅家村并没多远,我相信田尔耕他们回来发现我们逃掉之后,一定会出来寻找的,那时,恐怕还有好戏看哩!”她猜的一点也不错,好戏连台,马上就要在黄山地区陆续上演了。
那中年大汉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送进小帐篷后,立即分派人手在帐外严密看守,这才回转大帐幕里去。黑髯老者见他进帐,沉声问道:“都安排好了?”中年大汉躬身道:“是!”“她们有没有什么表示?”黑髯老者不放心的问。“大人明察,她们是不敢表示什么的。”中年大汉笑着说。黑髯老者颔首微微一笑,转向孙大人道:“派人到始信峰附近寻找那间道观通知柳林四圣前来商谈之事,就烦孙兄安排一下如何?”孙大人躬身道:“兄弟遵命,但恐怕那个女娃说的不大实在,就要徒费人力和时间了。”黑髯老者捻须微笑道:“不要紧,那间道观的名字可能不真,但地点和柳林四圣他们落脚在道观之事却不会有假,孙兄的人可以在她说的地区内,逐间道观去查问,相信不会落空的。”
孙大人想想又道:“假如那几个老家伙已经离开了呢?”黑髯老者略一沉吟,道:“如果他们不在落脚之地,那就必然是追踪天南三煞去了,好在天南三煞那边,我们也派得有人监视着,孙兄不妨去找到他们,就不难发现柳林四圣的踪迹了。”孙大人应了声“是”,又道:“照钱兄如此安排,兄弟将要带相当数目的人手前往方够派用场,如此一来,大营这边岂不……”黑髯老者含笑摆了摆手,截口道:“不要紧,李仕方兄大概快要回来了,对付一些江湖小丑是不成问题的,你放心去吧,愈快愈好。”孙大人又应了声“是”,躬身一礼,退出帐外去了。黑髯老者捻须默然半晌,忽然抬眼望着中年大汉道:“你在外面警戒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李大人率队返回的信号?”中年大汉躬身道:“没有,不过……以他们出发的时间算来,这时候大概也该回来了。”他猜测的一点不错,这时候正有数十条人影,在黑忽忽的山野间含枚疾走,进行的方向正是这座树林……
树林外面,数十丈远处的野草杂树丛中,也是人影幢幢,或蹲或伏的藉着草木阴影掩蔽身形,闪烁如同鬼火的目光,不时朝四下扫射……忽然有一个女孩子的嗓音低低的说道:“那两个贱婢被抓进去这么久了,自从发出那一声鬼叫之后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恐怕早已被人制服了,咱们再不进去把她们弄出来,可就迟了。”又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轻嘘了一声,道:“八姐的性子就是急,你看人家防守得这样紧,不找机会怎能进去?”那个被叫八姐的女孩子似是不大服气的道:“刚才我们不是看见有一条人影摸进去了?别人都…”一个低沉的男子口音轻声截住道:“八妹不要不服气,须知刚才看到的那条人影,轻功身法确是比我们高明得多,再说只有一个人行动方便些,我们要九个人一齐进去的话,可就不容易了。”又一个似乎年纪大一点的男人口音接道:“二弟说的对,我们必须听九妹的话,等候机会…”八妹的声音又是气哼哼的道:“机会?光说等候机会,假如没有机会又怎么办?”九妹的声音突然“嘘”了一声,急急道:“不要说话,机会来了!”
不错,机会来了,黑暗中但见一行人影,像幽灵般一个个在山野间朝着树林这边迅速地飘过来……这一行人影约有百数十个之多,片刻工夫便已擦着那一大丛野草杂树而过,脚步起落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显得甚有规律……百数十条人影,每三个人为一组,两个人在前面抬着一具大弩的发射架子,后面则跟着一名肩上扛了一大綑弩箭之人。一行人影毫无异状地不多一会便经过了那一大片丛野草杂树,直到最后的一组人经过时……草丛中突地窜出一条人影,声息毫无,像个幽灵般一闪,扑上最后的那名肩上扛着弩箭之人,双手一伸,那扛着弩箭的人身子突然一软,那条人影迅速地将那大綑弩箭接过来扛在自己肩上,轻轻将对方的身子翻在地上……紧接着草丛中又窜出两条人影闪电般飞掠上去,像鬼魂附身一般朝那两名抬着大弩架子的人一贴。这一连串的动作说起来似乎慢了一些,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工夫而已,邡走在最后的那一组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换了班了。
几乎就在同时,六条人影接二连三地飞出了草丛,悄然追上了前面的人影,如法施为,手法乾净俐落,一瞬间便将倒数第二、第三组人全部替换过来。也许是人数多了,距离拉得太长的关系,后面发生的变故,走在前面的人竟然一无所觉地就接近了树林……“站住!”一声断喝,适时从林中直冲出来。这一行人影的为首之人一举手,后面的人立即依次停了下来。“什么人?不许动!听候检查。”暴喝之声随着四道强烈的孔明灯光,一齐落在为首之人的身上,灯光照射之下,但见那为首之人是个貌相阴沉,年约五旬但颏下只有几绺山羊胡的灰衣老者,他面对树林,沉声道:“本官李仕方,率队回营。”树林中喝问之人“哦”了一声,又道:“禀问李大人率回的弟兄共有多少?”灰衣老者沉声道:“连同本官共是八十五人。”“是!李大人请率队进林。”话声与灯光同时歇熄。灰衣老者一挥手,一行人影又蠕蠕行动,隐入树林里去……
方衣蹲伏在大树上,眼望着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被送进那小帐铲幽禁起来,从她们的行动上已可看出必然是受了某种的禁制,不然的话,她们绝不会表现得如此服贴的。想到了这一点,方衣更是急得一身大汗,几乎将他那件破棉袄也湿透了,可是,他也十分明白,急也没用,孤掌难鸣,要想单枪匹马的从这座铁桶也似地军营之中将她们救出来,实在谈何容易?他必须要等候机会,因此,他只好强捺住焦躁的心情,聚猜会神地蹲伏在大树上等候……果然,机会来了!只听一阵沙、沙、沙、沙的整齐脚步声音在树林中飘荡着,声音由小而大,由远而近……显然正有一大队人向着这边行进!方衣心头一动,忙俯首回顾,只见一行人影迤逦行来,为首之人已然在蹲伏的大树下面经过,后面还有着数不清的人影陆续而来……
藉着营地那边透过来的闪烁火光,方衣仔细一打量在大树下面经过的一行人影,认得正是初更时分在山脚那边埋伏袭击黑煞真人和天目四恶等人的那一伙弩箭手。这伙弩箭手白忙了一阵,不但劳而无功,反被人伤了好几个,大弩架子也损坏了几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个个都是垂头丧气地无精打采,拖着脚步往前走……方衣看着看着,突然心念一动,立时想到了一条妙计,当下,轻轻攀援在一条横枝上,觑准了在下面经过的人,眼看最后的那一个就要行到他的下面,他深深吸了口气,身形一长,就想往下扑去,谁知道,一声沉喝从营地那边划空传来:“什么人?口令!”这一喝,顿将前进中的这一行人影喝得刹时停住了脚步。这一喝,也将方衣几乎已将离开树枝的身子喝得一缩,仍然伏在树枝上面没有往下扑。这一喝,虽然便得方衣擒人改扮混入军营的打算未能实现,但也因此一来而被他发现了这个在他下面的人,赫然竟是云台九剑的老大云初飘!这一个惊人的发现,使得方衣喑叫了一声:“好险!”
因为他知道云台九剑向来是形影不离的,只要看到有当中的一个人在,其余的八个必然也就在附近不远。这走在最后的一个既然是云初飘,那么,他前面的八个人是谁,根本就用不着去猜了。以一敌一,方衣有把握胜得了云台九剑当中的任何一个,以一敌二甚至再多一个也都不成问题,但如果九剑联手他就很难应付了。何况在此时此地,他方衣也绝不能跟云台九剑动手,因为一来是怕惊动了军营中的人,那就糟了,二来是方衣他突然警觉,云台九剑显然也是打的和他一样的主意,利用这个机会混入军营里去的。既然云台九剑是混进去的,那自然就是与军营之人站在敌对的立场,因此,方衣也就临时改变了主意,先行静观其变,等候更好的机会。这时,前面领队的李大人已将口令与任务向持戈卫士交代清楚,获准进入营地,一行人于是又蠕蠕而动,继续前行……方衣又攀回到原来蹲伏的地方,凝足目力,密切住视着这一行除伍进入营地后的变化……
因为这一行队伍执行的乃是秘密任务,所以各人都没有穿着军装而改穿了各式各样的便服,这样一来,倒便宜了云台九剑,丝毫不露破绽地随着大伙儿顺遂进入了营地。那中年大汉屹立在中央大帐幕门前,看着一行弩箭手都已进入了营地,于是扬声喝道:“钱大人有请李大人入帐报告任务执行经过。”李大人闻言,右手一举,命队伍照着原队形停了下来,然后随着中年大汉进入帐幕里去。黑髯老者一见李大人进来,呵呵一笑道:“李兄此行想必顺利愉快吧?”李大人行过了礼,满脸惶恐的道:“好教钱兄失望,兄弟无能,可说是空跑一趟,劳而无功。”黑髯老者诧道:“这怎么会呢?这么多的人加上数十具大弩去对付天目四恶,已算是杀鸡用牛刀的了,怎么会失败呢?”
李大人听了,惶恐之中更加上一抹惭愧之色,垂着头道:“钱兄说的是,但有些情况突然发生了,咱们事先并没有计算在内,因此把整个行动搞砸了。”黑髯老者凝目道:“突然发生了什么情况?”李大人抬起头来,将一切的经过详细地报告了。黑髯老者听完了,捻须沉吟道:“照李兄这样说来,这次行动的失败并不完全是你的错,同时……”话声微微一顿,展颜笑道:“不过,严格说来,李兄此次行动并没有完全落空。”李大人苦笑了笑道:“这是钱兄故意安慰兄弟罢了,兄弟正愁将不知如何句赵大兄交代才好哩!”黑髯老者正色道:“不然,譬如说,咱们在以前根本就不知道东厂的走狗也会来横插一腿,更没料到他们竟会跟天目四恶联手合作,同时,又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西厂的人也在往这边赶来的消息,这一切不都是很宝贵的资料吗?”
话声一顿,微笑道:“咱们把这些资料往赵大兄那里一报,也就差不多可以抵得过李兄这次行动的失败了。”季大人的脸色这一下子才渐渐恢复了生气,奉承地笑道:“还是钱兄看的比兄弟深广得多,那么,赵大兄那边就拜托钱兄多多替兄弟美言几句了!”黑髯老者捻须笑道:“那是自然,李兄的荣辱,也就等于是兄弟的面子哩!”语之声倏顿,神色又复一整,目注李大人道:“可是,那一个从暗中冒出来捣蛋的人,李兄最好赶紧去查一查究竟是什么来路,以便在赵大兄面前有个交代,同时咱们也好商量个对策。”李大人连声应是道:“钱兄的吩咐,兄弟马上去办。”黑髯老者点头道:“那就好!哦!对了,孙兄已出差去了,营里的事李兄得多辛苦一些!”说着一摆手,道:“时候不早了,李兄且出去安排一下,也好休息了。”李大人躬身应是,退出帐外去了。
营地里,云初飘扛着一綑弩箭,目光飞转,将营中的情势打量了一遍,垂下头低臀道:“老二,你看到了没有?那座最靠边的小帐篷外面竟有四名守卫之多,必然就是囚禁两涸贱婢的地方。”在他前面抬着大弩发射架的是云再飘,闻言,也没有回头,抬手假装着揩汗,口中低声道:“看到了,大哥说的很对,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云初飘道:“九妹在你前面,你问问她去。”原来,跟云再飘一起抬着大弩架子的是云九回,她也是一身男人打扮,脸上也涂了易容药,看不出是女孩子,她听了云再飘的询问,略一沉吟,低下头轻声道:“现在还不能动手,要等那个带队的人出来下令解散的时候,乘着大家散开混乱之际才好发动,动手的时候,首先要将那四座营火堆推倒弄灭,这四象之限一破,营地一片黑暗的当口,我们立即扑攻那座小帐篷,制住守卫之人,夺过四具弩匣,割开帐篷将两个贱婢抢到手后,由我跟八姐背了,在四具弩匣淹护之下,尽速从正东方撤走。”她一口气把动手的步骤说完,端的头头是道,不愧为云合九剑的智囊。
云初飘听了老二的转述,略一盘算,低声道:“这许多大弩怎样应付?”云再飘把这意见与云九回说了,她笑笑道:“大弩不足畏,距离一近就毫无用处。”顿了顿,沉重的又道:“只怕他们营中还有弩匣就讨厌了,所以万一情况不对时,我们必须立下杀手,抓些人来作挡箭牌才行。”云再飘道:“那么,我们为何要向正东方撤退呢?”云九回道:“那边的树林比较密,但树却都并不高大,树上不能藏人,我们就可免了头顶被袭的危险,同时也令他们无法用大弩追袭。”云再飘又把这些话转告了云初飘,他也同意了,便由云九回将这些行动步骤,低声告诉了在她前面的云三飘,然后又由云三飘说给前面的弟弟妹妹……
他们正把话传递完毕,那李大人也刚好从大帐幕中退出来,他一挥手,作了个解散的手势,同时扬声道:“吴禄、郑驰、王霸!马上到本官帐中集合。”八十多名弩箭手在李大人手势一挥之下,立时哄地散了开来,各人奔向自己的帐篷,脚步杂沓,顿时显得一片零乱……云台九剑兄妹九人抬着三具弩架,一声暗号,同时发动,就利用那具大弩架子,用四只手擎着,分朝东、南、北三座营火堆猛砸过去。“洪洪洪洪!”“劈劈喇喇……”的一阵巨响声中,火屑、火星漫天飞扬,那三座半人多高的营火堆立时被砸得炭灰木材乱飞,一齐倒塌下来。云家兄妹更不怠慢,齐地吐气扬声,十七只手掌猛翻,各各发出内家劈空掌力,击向倒塌下来以及营火堆底部剩余的熊熊炭火。劲风排空扫荡,“呼呼……”地将地上的熊熊炭火登时刮得知去向,营地里的光景为之一暗。这种变化当真是既突然又迅速,只不过是一眨眼工夫而已。
那李大人方自等候吴禄等三名部下来集合,岂料奇变突生,一时间竟弄了个手足无措,只是大声疾喝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发什么疯,还不站好……”他的喝声仍在空中激荡,眼前已突然一暗,几乎变得伸手不见五指,那几十名弩箭手都还不曾钻进自己的小帐篷,但也被这惊人的变化吓呆了,一涸个楞楞的站在当地,根本就不知如何是好。云家兄妹的第一步行动顺利得手,更不怠慢,九人一齐腾身飞掠而起,在黑暗中疾向囚禁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那座小帐篷扑去……在这座小帐遂守卫的四名手擎弩匣的士兵方自瞪眼望着突然变得漆黑的营地,骤闻头上微风飒然,还来不及抬头去察看究竟,只觉脖子一凉,四个人便一齐携手共赴黄泉去了。云家兄妹的第二步行动,不费吹灰之力又告得手,立即匀出四个人来将四名卫兵的尸身揪住,一排挡在前面。那四名卫兵手中的匣弩,自然也转移到人家手里去了。这时候,中央三座大帐幕里的人已听到外面纷乱声音有些不对劲了,黑髯老者和中年大汉首先抢了出来。后面,几只灯球跟着出现,顿时将营地照亮了!可是,一时间仍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那些砸坍营火堆捣乱的人已不晓得躲到那里去了。
云八回、九回两姐妹一剑割开了小帐篷,两人闪身窜了进去,帐中一片漆黑,一时间还看不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在哪里,只好定下神来,四下仔细一搜索……“咦!”倒是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因为眼睛已习惯了黑暗的缘故而首先看出她们来,不由同声诧呼!奇怪已极。云八回、九回姐妹闻声注目,也发现了她们,当下更不怠慢,双双一个箭步,朝她扪扑过去,伸手便抓。路金花吃了一惊,忙将身子一缩,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欧阳乐贞却笑道:“贤兄妹们不是到巫山掘宝去了吗?怎会跑到黄山来的?”云八回乍见路金花身子能够自由移动,这才发现她没有被人上绑,一时恐怕她要逃走,于是身形一顿,笑道:“好妹妹不用怕,我们是来救你们出去的。”一面说着,一面骤然探手,一把朝路金花抓去!
路金花这次却没有躲闪,任由云八回抓了个结实,口中却冷笑道:“谢谢你,只可惜贤兄妹的心血白费了。”这时,云九回也将欧阳乐贞毫不费劲地抓在手中,闻言一怔道:“此话怎讲?”路金花冷冷道:“人家已让我们吃下了毒药,贤兄妹把我们救出去,没有解药也是枉然,我们反正是死,怎会跟你们合作?”云八回哼道:“我不信!”欧阳乐贞笑道:“信不信由你,要走就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外面,也传进来云初飘催促的声音道:“弄好了就快出来,他们已亮出灯球来了!”云八回、九回两姐妹应了一声,齐地双手疾挥,点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几处穴道,一人一个,搭在肩上钻出帐外。
第十六章 引君入瓮
黑髯老者一听李大人的报告,“哼”了一声,用手一指,沉声道:“来人的目标必然是那边,快集中人手将那小帐蓬四周堵住。”几只灯球顺着黑髯老者指的方向一举,灯光所及,云家兄妹登时原形毕露,俱不由大吃一惊!云初飘没料到对方的判断力如此敏捷,显然不是个寻常的军官,当下一摆长剑,沉声道:“速按原定计划,撤!”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已被人用腰带梱绑在云八回、九回的背上,一听他们要走,不由急道:“没有拿到解药怎能走,这不是想害死我们两个吗?”云八回和云九回对她们的话睬也不睬,各自一纵身形随着七个哥哥破空而起,迳朝东方扑去……这时,另外两座大帐幕中又涌出了两行灯球火把,一出帐门便分左右包抄过来,宛似两条火龙,竟有数十盏之多。
这一来,顿将营地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连只苍蝇蚊子都逃不过人的眼睛,更何况是九个大人?云家兄妹身子飞起在空中,俯视下面,发现那几十名弩箭手已在这仓促之间,竟终将弩架安装好了,每一具的角度都斜指着天空,那长达五寸的大弩箭镞,在火光映照之下,发出眩人心魄的寒芒。如果他们继续朝前飞过的话,正好给这一排大弩作活动靶子,起码也要伤亡过半,甚或全军覆没!云初飘心头一震,立作决定,低喝道:“快落下去!七弟、八妹速用暗器开路。”喝声一落,兄妹九人齐施千斤坠功夫,身形笔直下沉,恰好降落在那一排大弩架子的前面,大弩这种利器的威力确是无与伦比,但它也有许多缺点,而最大的缺点就是运转不够灵活,瞄准费时,一经瞄准好了准备发射之后,再要临时改变准头或方向,那就必须费一番工夫来重作调整了。云台九剑这一突然沉身落地,不由大出李大人和众弩箭手的意料之外,个个手忙脚乱地将大弩架子的角度调整过来……
云家兄妹落到地上,强烈的灯光立时将他们照得清清楚楚,那黑髯老者入目之下,登时脸色一变,疾声大喝道:“是云台九剑,各人快散开,觅地掩……”喝声未完,云七飘与云八回已双手一扬,打出两篷银星,直向当面的弩箭手和大弩架子洒去,那些弩箭手刚听到长官的喝骜,还未来得及听清是怎么回事,灯光下突见银芒如雨,兜头盖面飞洒而来,想躲那还来得及?银雨落处,立时冒起了阵阵白烟,顿听惨叫之声大作,已有十多名弩箭手倒在地上挣扎哀号,打翻了好几具大弩架子,同时也影响了其他的人,一时豕突狼奔,“砰砰碰碰”之声不绝,乱成一片!空气中腥臭之味触鼻欲呕。云家兄妹更不怠慢,齐展身形,就从当面的缺口冲了出去!
黑髯老者勃然大怒,振声下令!“八门合阵,匣弩围上!”那三十二名站在营地外围的持戈卫士闻令之下,身形疾闪,倏地往里一合,各将手中长戈一举,作出投掷之势。云家兄妹刚刚冲过了一排倒了的大弩架子,踏着已开始腐烂的弩箭手的尸体下待往外冲出去,骤见数十柄寒光眩目的戈锋严密地将去路封住了,俱不由大吃一惊,脚步为之一顿。长戈这种武器,戈头长达尺半,两刃开锋,锐利无比,全长七尺有余,精铁打造的杆子粗逾鸭卵,在训练有素的武士一掷之下,可远及二百步,洞穿马腹,力贯重甲,厉害无与伦比。云台八剑兄妹的武功再高,也不敢拿血肉之躯去跟这种要命的玩意儿别苗头,争高低的。
云九回在后急声喝道:“快擒人质!”云初飘目光一瞬,发现那李大人和那中年大汉正在右侧五六丈外,指手划脚的指挥着刚从两座大帐幕中奔出来的匣弩手进入发射位置…当下,他一声低喝:“发射匣弩掩护,七弟跟我上,快!”在那座小帐篷那边杀死四名卫兵,夺获四具弩匣的人是云再飘、三飘、四飘跟五飘,闻言霍地旋身弩匣齐举,朝着云初飘的右侧方同时一扣扳机。“卡卡卡卡……”一阵联珠般密的绷簧响声中,弩箭发似飞蝗,“嘶嘶嘶嘶”地破空生啸,像雨点般疾射过去,云初飘与七飘身形齐起,轻功身法已施展至十二成,宛似两道轻烟,捷逾闪电的飞扑那李大人和中年大汉。
那许多刚刚奉命出动的匣弩手,位置还未站好,目标尚未看清,敌人的箭雨却先一步猛袭而至,不由一阵大乱!“哎!啊……哇……”惨叫痛吼顿时响彻夜空!他们作梦也不会想到,敌人竟然会用他们的匣弩来对付他们,突然之间,那还躲闪得了,立时“砰砰噗噗”的倒了一大片,满地乱滚,挣扎呻吟……那李大人和中年大汉耳听绷簧之骜,“不好”两字还未叫出口,两旁的匣弩手已纷纷中箭倒地,不由又惊又怒,正待︱谁知︱他们两个的攻击命令刚刚滚到舌头尖,眼前突地人影一晃,光景骤然一暗,齐觉浑身一软,手脚已不听指挥了。云初飘与七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身法手法,一下将李大人和中年大汉制住,脚尖齐齐一点地面,一人抓一个,腾身复起,飞掠而回……地面上,那些不曾受伤的匣弩手惊魂乍定,眼看长官被人抓走,不由齐声大喝,各将手中弩匣一举,就要将敌人从空中射落下来……
黑髯老者见状,口急的顿足大喝道:“不许乱来!快将弩匣放下!”那十余名匣弩手闻声,只好悻悻地将弩匣放下,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将他们的长官揪着飞落原地,这时,营地中混乱的情形已然平息下来,大弩箭手方面已在吴禄、郑驰、王霸等三名小军官指挥之下,将死了的人拖到一边,毁了的大弩架子拿开了,未毁的大弩和不曾受伤的弩箭手已重新部署,退到十余丈开外,严阵以待。那三十二名持戈卫士仍然手擎长戈,环列在最外围,一个个虎视眈耽,手中长戈作出随时都要投掷的姿势。黑髯老者喝住了那一群匣弩手之后,立即又下令道:“散开!在有效距离各取目标,候令发射。”那十余名匣弩手都是久经训练的,闻令立即展开行动,哄然散开,各占有利的位置,将手中弩匣瞄准了敌人。这一连串的行动,也只在云初飘与七飘两人双脚落地以后的一刹那间全部部署完成了。
云台九剑原来是打算擒了这两名似是中级军官之后,拿来作挡箭牌开路突围出去的,可是,没料到对方的行动竟是如此迅速严整,并没有因为连遭伤亡挫折而乱得不可收拾,且士气更是丝毫未受影响,依然个个都是那样杀气腾腾,镇定如常,充分表现出乃是能征愤战的劲旅。在这种情形之下,云家兄妹九人都不禁为之气夺,脚下踌躇起来了,就以平日足智多谋,脑筋灵活自负的云九回而言,一时间她也拿不出一个较为妥当的办法……九兄妹方自大动脑筋,那边的黑髯老者已扬声发话了:“请云初飘大侠出来答话。”云初飘闻言,瞟了云九回一眼,她目光一转,低声道:“大哥尽管出去,不妨尽量跟他胡扯,时间愈拖得长愈好,因为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以时间来换取突围脱困的希望了。”
云初飘一面将手中的李大人交与云再飘接管,一面不解的低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九妹不晓得时间拖得愈久,对方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加强部署,我们不是更难突围了?”云九回正欲解释,那边的黑髯老者又在催促道:“怎么?云大侠不敢出来是不是?老夫一番好意相请,不要敬酒不吃,罚酒就难吃了。”云初飘浓眉一皱,就要出去答话,云九回却低声拦住道:“不要理他,大哥且听我把道理解释清楚了再跟他说话,心理上就不致受威胁了……”话声一顿,望着凝神倾听的云初飘,缓缓说道:“对方的人这时候正在气头上,也就是最锋锐的时候,我扪如果跟他们硬碰,那就只有吃亏的,等时间一拖长,他们的一口气也就平下去得差不多了,同时注意力也跟着会松懈了,就算大哥跟他谈不拢而我们要发动突围的话,将会减少许多阻力的。”云初飘点点头边:“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云九回微笑道:“还有一个目的,因为时间一久,我想洪公公他们大概也该可以摸进来了,那时候不是更妙了……”
刚说到这儿,突听一声沉喝,打断了她的话锋,那黑髯老者已第三次说话了,他以极不耐烦的口气喝道:“姓云的!老夫念你们兄妹也是武林成名人物,不忍令你们全数葬送在此地,才好意请你出来把话说明白,你怎地这般不知好歹?”云九回冷笑道:“老像伙冒火了,大哥可以出去了。”云初飘笑了笑,缓步而出,也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遥对黑髯老者一抱拳︵他已在断手上装了一只钢制的假手︶,正待开口,那知目光凝处,脸色登时裰微一变,脱口愕然道:“钱两仪!是你?”黑髯老者也跨前两步,捻须微笑道:“不错!老夫正是钱两仪,云大侠此刻方认出老夫来,嘿嘿!尚还不迟!嘿嘿!尚还不迟。”他一连说了两句“尚还不迟”,似乎是说云台九剑他们还大有可为的意思,但是云初飘的心中却在直冒冷气,暗地连呼:“迟了!迟了!”
云初飘的心惑到直往下沉!他没料到在此地主持的人竟是这头老狐狸,更由于这头老狐狸的在此现身,使他联想到其余的虎、狼、豺那三个家伙,毫无疑问地必然就在附近,怎教他不檩然心惊!他们云台九剑自从在许天威手中夺得藏珍图之后,满怀欢喜地会合了公孙梦龙、洪公公等一干西厂的人,将藏珍图研究了一番,确定藏珍是在巫山的神女峰,于是就浩浩荡荡地奔向四川而去。可是,在半路上,却接到了密报,说是有大批江湖武林人物,正纷纷朝黄山地区集中,这一来,遂引起了他们的疑心了。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发现柳林四圣和许天威从后面跟踪追来,这是大大不合情理的,难道许天威会就此乖乖认输,将藏珍图放弃了?这是绝不可能的。这种情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云台九剑夺来的这份藏珍图,绝非真品,所以许天威才这样放心的让他们拿去。根据这些情报和判断,他们于是找到了一位对舆图识别有研究的人将藏珍图详细监定了一番,终于看出了破绽,确定是一份赝品。这一来,顿令云台九剑啼笑皆非,羞恼不得!
他们没料到一番辛苦得来的竟是一张废纸,还害得云初飘丢了一只左手,云九回的耳朵被撕裂了,九兄妹不由把许天威恨得牙痒痒地,恨不得再把许天威的一双脚也砍下来才甘心。这份藏珍图既然是假的,真的自然仍在许天威身上了,可是,那许多江湖武林人物纷纷赶往黄山地区,又为的是什么呢?黄山与襄阳背道而驰,相距千里,要追许天威去夺藏珍图应该向襄阳赶才对,难道……这种情形,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许天威并没有去襄阳,藏珍的实在地点乃是黄山而非巫山,于是,云台九剑和西厂的人马就匆匆转头,急急赶到黄山地区来……
愈接近黄山地区,他们得到的情报也就愈多,但情报知道得多了,他们也就愈感到力量单薄了。因为西厂方面,自从仇匡和刘元麟死后,高手就只剩洪公公跟公孙梦龙了,再加上云台九剑,实力看起来似乎还不弱,但这只能拿来跟某一帮前来夺宝的人比较,如果与所有前来夺宝的各路人马一比,当然就显得不够强大了。针对这一个问题,洪公公一面飞书至附近各地的西厂分支机构去徵调高手前来协助,一面决定了行动的计划。他们决定将人马分作两批,一批是云台九剑,一批是西厂的人马,两批人一明一暗,但却不规定谁明谁暗,专视情况而变,互相呼应的在这黄山山区中展开行动。他们的行动原则是发现落了单的小帮人马就设法兼并之,如不能就下手除掉,实行各个击破之策。今晚上,云台九剑接到消息,说在这座树林里潜伏着大批打着官兵旗号的人马,于是就同了西厂的人一前一后摸到这座树林来查看……
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在野地里忘命飞逃之际,已然给云台九剑发现了,他们就想重施故技,将她们擒过来威胁柳林四圣和许天威交出真的藏珍图来。没料到还没有动手,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已被潜伏林中的人制住了。看林中潜伏之的声势,云台九剑当然不敢乱动,但又舍不得让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落在旁人手中,因为他们的看法是,谁掌握住这两个女孩子,谁就等于掌握了那份藏珍图了。可笑他们还不晓得那份藏珍图中,竟有着许多曲折呢!云台九剑混入了林中,进入了营地,虽然已发现对方并非是打着官兵旗号而已,而是真真正正的朝廷官军,但他们仗着艺高人胆大,毫不在乎地发动突袭,果然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顺利地劫到手中。可是,如今他们面对着这位钱大人,他们九兄妹知道,今晚的情形不大乐观了。
奉天讨贼大元帅左良玉座前有四名特等护卫,号称虎、狐、狼、豺!虎是“笑面虎”赵大圣,狐是“黑心狐”钱两仪,狼是“毒爪狼”孙三山,豺是“冷血豺”李仕方,这四人的绰号难听,但却是白道英雄,一身艺业傲视江湖,尤其是心计之工,各有其一套,自从为左帅效力之后,即甚少在江湖露面而渐渐被人淡忘了。云初飘乍见钱两仪出现,情知对方四人是焦不离孟,其他三人必然就在附近窥伺,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再加上周围的三重人马,今晚上要想平安的离开,委实有点困难了。他没见过李仕方,还不知道刚才手到擒来的两个人里面就有这么一位李四爷哩,不然的话,他的心也许就会稳一些了。
黑髯老者钱两仪见云初飘久不开口,不由微微一笑道:“怎么?云大侠大概是不屑跟老夫说话,是吗?”云初飘定了定神,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钱大人言重了,云某人一个江湖浪人,武林小卒,在钱大人面前实在只有恭聆吩咐的份儿,怎敢斗胆跟大人当面说话呢!请大人不要误会。”“好说!好说!”钱两仪捻须笑道:“云大侠更是言重了,贤昆仲侠名震江湖,剑艺无双,老夫怎么敢对你云大侠用吩咐的字眼呢?”云初飘欠了欠身道:“钱大人过誉,云某愧不敢当,有何吩咐请直说就是。”钱两仪神色一正,道:“贤昆仲不陪同西厂的公公们去巫山掘宝,却反道而来到黄山地区,不知为了什么,尚祈云大侠明示。”云初飘笑道:“实不相瞒,愚兄弟获得的那份藏珍图乃是假的,因此不得不半途而废,转回来寻许天威算账。”
钱两仪“哦”了一声,似乎这才明白了的样子,想想又道:“那么,洪公公他们呢?”云初飘心念一转,欠了欠身道:“洪公公曾经吩咐过,对他的行踪须严守秘密,钱大人请恕云某碍难奉告之罪。”钱两仪略一沉吟,抬目道:“既是如此,老夫自是不便令云大侠为难,不过……”话声微顿,目光四下一扫,正色说道:“今夜贤昆仲闯入老夫营地,杀伤了若干名军士,这使得老夫如何向元帅禀报才好,还望云大侠有以教我。”云初飘没料到这老狐狸会拿出官方的大帽子来扣他,闻言不由一怔,半晌,脑筋一动,欠身道:“钱大人明察,云某弟兄此行乃是追缉许天威之徒及柳林四圣中欧阳不凋的孙女而来,据报她两人已落入一班强人手中,云某弟兄……”
钱两仪冷笑一声,截口道:“云大佚请看看老夫这座军营,像是强人的山寨吗?”云初飘一脸尴尬之色道:“布置井然,警卫森严,强人的山寨怎比得上万一……”钱两仪“哼”了一声道:“可是,还是让贤昆仲杀进来了。”云初飘苦笑了道:“那是侥幸!同时,进了营地之后,已成骑虎之势,云某弟兄已别无选择了,双方动手,死伤在所难免,对钱大人麾下的死伤,云某觉得十分抱歉。”钱两仪冷冷道:“抱歉并不能有助于老夫在元帅面前的交代,云大侠说的似乎轻松了些。”云初飘正容道:“云某弟兄也是奉命行事,同是官家之人,些少误伤,相信钱大人在左元帅面前也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吧?”
钱两仪点头道:“云大侠说的很轻松,也说的很有道理,那么,老夫就斗胆请贤昆仲在老夫营中暂时委屈一下,待老夫公事一了,然后随老夫回去面见元帅,作一个交代如何?”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云初飘又不是个呆瓜,怎能答应给人家留下来?更不用谈去面见左元帅了。云初飘淡淡一笑道:“钱大人令谕,云某弟兄本应遵从才是,不过,云某弟兄乃是奉命而来,因此是否留下,似乎也应回去请示洪公公才对,不知钱大人以为然否?”钱两仪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就请云大侠回去问洪公公好了,令弟令妹则不妨暂时请到老夫帐中休息一下,等云大侠回来再说。”休息是假,留作人质是真,这个条件他云初飘照样也不能答应的,当下,他摇了摇头,陪笑道:“钱大人明察,云某弟兄妹九人行侠江湖以来,一向都是进退一致,生死与共,从未有分开行动过,云某怎么能撇下他们而独自回去见洪公公呢?”
钱两仪捻须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难了……”倏地抬头,微笑道:“这样吧!老夫拚着在元帅面前多担待一些,算是交一交贤昆仲九位好朋友,但云大侠也耍给老夫一个面子,把老夫的两名部下放回来,老夫就不追究贤昆仲杀伤许多军兵的这档事情如何?”餐初飘想了想,不敢决定,就回过头来朝云九回望去……云九回微微一摇头,摆手作了个出去的手势!云初飘心中会意,转头对钱两仪歉然一笑道:“钱大人的德意,云某先谢了,至于两位贵属下嘛,云某弟兄是没有永久看顾的兴趣的,不过,只要出了澍林,云某自会请他两位回营,尚祈钱大人谅察。”钱两仪满脸不高兴的道:“老夫为了免伤大家的和气,一再让步,云大侠这般不给面子,那就未免太不够意思了。”云初飘陪笑道:“云某并非不遵从钱大人的令谕,只是愚弟兄身在重围,同时人心隔肚皮不得不把这一点本钱留着,以防万一。”
钱两仪听得几乎气炸了肚皮,心中暗骂李仕方混蛋,平日那么精明个人,竟会糊糊涂涂地落在人家手里。老狐狸心念电转,情知云台九剑是绝不肯把人质先放回来的,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当下,故作为难地说道:“云大侠既然不相信老夫的诚意,也是无法勉强的事,这样吧!云大侠只要将那两位姑娘交出来,老夫就恭送贤昆仲出去,这样总可以了吧?”云家兄妹冒险混入营地的目的,就是要劫取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两位姑娘,当然更不肯放手了。云初灏欠身道:“钱大人明察,这两个女子乃是洪公公谕令要缉捕回去法办的人,云某是绝不敢违令放走的。”钱两仪把脸一沉,道:“那你云大侠的意见究竟想怎样?”云初飘见老郇狸已有怒意,但仍未得到身后云九回的任何暗示,倩知她尚未想出脱困之策,西厂方面的人马也未到来,这时候千万不能跟对方翻脸,仍须再拖一段时间才行,于是,欠身陪笑道:“云某只希望钱大人体念愚弟兄是奉命而来,公务在身,将擅闯营地误伤贵属之罪免予追究,就感激不浅了。”
钱两仪哼了一声,沉声道:“说得好轻松,那老夫的要求,你云大侠为何不答应?”云初飘陪笑道:“实在因为愚弟兄是执行公务,并不是…”钱两仪一声沉哼,打断了云初飘的话头,沉声道:“好!就算你们来是为了缉捕这两个女子,但出手擒去老夫部下为人质,难道也是执行公务吗?”“这……”云初飘不由为之语塞。云九回在后面叫道:“大哥!你可以反问他为何用重兵将我们围住?不擒人质,我们怎能脱身?”钱两仪大怒道:“简直是强词夺理,老夫也不跟你们噜嗦,老夫提出的两个条件你云大侠可任择其一,限你马上答覆。”云初飘檩然道:“假如云某不马上答覆呢?”钱两仪沉着脸孔道:“你必须马上答覆,否则的话,老夫拚着牺牲那两名部下和那两个女子,后果如何,你云大侠想想好了。”
后果如何?还用得着去想?云初飘不由心中着急,只好又回头去看看云九回的意思,谁知她仍然是那一套,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一来,云初飘可就作难了,对方既然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的,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了,又怎能再拖呢?他心念电转,想不出什么法子,当下,只好拖一句算一句了,他微微一笑,“哦”了一声,道:“钱大人!云某在答覆之前,想请问一祷事情,不知可不可以?”钱两仪点头道:“可以!不知云大侠要问什么?”云初飘神色一整道:“请问钱大人不在左元帅帐前护驾,带了这大批人马远远来到这黄山地区,是公事还是私事?”钱两仪捻须微笑道:“如果不是公事,老夫焉能调动这许多兵马?云大侠似乎多此一问了。”云初飘道:“就是为了那两个女子?”钱两仪摇了摇头道:“不是!”云初飘道:“那么……”钱两仪截口道:“军事机密,云大侠请不要多问。”话声一顿,沉声又道:“刚才老夫的话,你云大侠似乎不能再拖了吧?”
云初飘脸上一热,只好一咬牙摇头道:“很抱软,钱大人的两个条件,云某一个也不能答应。”钱两仪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答,登时脸色一沉,厉声道:“好!但你云大侠不怕云台九剑今晚上就要在江湖上除名了?”云初飘淡然道:“不一定,同时嘛!先挨箭的恐怕不会是愚弟兄吧!”钱两仪冷冷道:“战阵之上,伤亡在所难免,老夫那两名部下不幸阵亡的话,老夫回去呈报元帅从优褒恤就行了。”云初飘道:“那两个女子被贵属的弩箭射死了的话,钱大人难道就不怕许天威跟柳林四圣找你的麻烦?”钱两仪冷然道:“她们在老夫营中作客,被你们劫走乃是有目共睹之事,与老夫毫无关系,闲话少说,你退回去准备等死好了。”
老狐狸话声一落,倏然退回原来站立的位置,右手高高一举,那围住云台九剑的里外三重人马,立时聚精会神地将弩匣举起了!大弩瞄准了!长戈的尖锋遥遥指向目标……百数十人皆屏息静气,没有半点声音,静得连各人心跳之声都隐约可闻,气氛为之一紧!云初飘退了回去,低声道:“九妹!怎么办?”云九回咬牙道:“没有办法,只好拚了!”云再飘皱眉道:“怎么拚法?拚得过吗?”云九回道:“我已经计算过了,最里面这一道是二十四具匣弩,我们如果朝一个方向冲去的话,最多只有当面的八具匣弩能发挥威力,所以,我们不妨将这两个小军官儿跟两个贱婢一列排开挡在前面开路,这个任务就交给七哥八姐和五哥六哥了,其余的人就分向三面,集结在一起,随同前冲,各人尽力挥剑格挡从左、右、后三方射来的弩筘箭……”
说到这里,已传来钱两仪的沉喝:“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老夫给你们数三声数,数尽而没有答覆,那时万箭齐发,后悔也来不及了!”云九回急声道:“不要理他,只要我们不动手突围他是不会放箭的!我们只要冲近匣弩手的身前,就要一齐出手抓一个匣弩手作挡箭牌,挡住跟着射来的大弩……”“一!”钱两仪已开始喝出了第一声数!云初飘急急道:“九妹!那最后一道的数十支长戈攒射,又怎么对付?”云九回一面将背上的欧阳乐贞放下来,一面皱眉道:“到那时只有尽量散开,各人施展身法闪躲和往前冲了……”“二!”钱两仪的沉喝声再度划空传来。云八回也将路金花解下来,会同云五飘、六飘、七飘三个哥哥,七手八脚地把李仕方、周武跟路金花、欧阳乐贞推到前面排成一列,准备动手……
欧阳乐贞气得一口口水吐在云八回的脸上,怒骂道:“你们这样做法,简直是不要脸,不是人!连畜牲都不如,姑娘死了做鬼也不饶你们!”云八回当真有唾面自乾的忍耐功夫,欧阳乐贞吐在她险上的口水她根本揩都不揩,冷冷笑道:“你穷吼什么,留点劲儿挨箭吧!”欧阳乐贞身上的穴道受制不能动弹,但一双脚还是自由的,她拚命跳脚挣扎,硬是不肯往李仕方的身边靠拢……云八回“哼”了一声,左手揪住欧阳乐贞的腰带,右手一剑“拍拍”两声,用剑脊抽在她的腿肚上,冷峻地喝道:“乱动什么?箭还没射在身上呢!快给姑奶奶乖乖站好!”欧阳乐贞腿肚子被抽得火辣辣地不由挣扎得更厉害了,她一面又破口大骂道:“贼婆娘凶什么?头一个挨箭的准是你,你这……”路金花比较沉得住气,她叹了口气截口叫道:“小贞!算了吧,跟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呕什么气呢?他们是绝对逃不出去的,大家都要死在这里,和气一些不好吗?”
由于欧阳乐贞这样一阵大吵大闹,倒把钱两仪弄得一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定睛朝这边望来,竟连第三次的喝数声也搞忘了。其实他又何尝是真的决心下令发射弩箭呢?他总不能不顾一切地把老四李仕方也射死,更何况,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二人,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呢。所谓数三声数之限,只不过是吓唬云家兄弟而已。当然,如耒一旦云台九剑真的要拚命往外冲的话,那他就只好忍痛牺牲了!因为只要让云家兄弟逃掉一个,后果就不堪设想。
欧阳乐贞听了路金花的话,气哼哼的道:“反正是要死,骂骂他们出口气也是好的。”路金花叹道:“他们要逃命,为了求生而不择手段也是应该的,要骂,也只能骂那个罪魁姓钱的老贼。”欧汤乐贞道:“对了!姑姑认识他的,那就骂他几句臊臊他的老脸。”路金花苦笑道:“那又何必呢?骂了他把我的口也弄解了。”那钱两仪瞧了半晌,见没有什么不对劲,于是沉声喝道:“云大侠!老夫马上就要数第三声数了。”这时候,云台九剑已经各就各位,功力皆已运足,内家真气护住了身上各处要害,同时运注到兵刃之中,准备行雷霆一击……
方衣蹲伏在大树上,营地中的情况他是看得一清二楚,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落在钱两仪手中,他并不十分紧张,因为他看准了钱两仪还得利用她们,最低限度在柳林四圣出面以前的这一段时间内,她们是绝对安全的。及至看到她们被云台九剑劫去了,他心中还着实高兴了一下,因为云台九剑劫夺她们的用意,他方衣看得很清楚,在她们尚未失去利用价值之前,她们在云台九剑手中,同样是绝对安全的。更何况他方衣若是要拯救她们的话,在云台九剑手中动脑筋是要比在这禁卫森严的军营中来得容易哩!所以,他就一直在大树上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可是,此刻见云台九剑竟使出这一卑鄙的绝招来,不由大吃一惊,一股怒火熊熊自心底直冲顶门!他恨不得将云台九剑统统杀个乾净,尤其是那云九回,他更是恨得要把她剁成肉酱,方消心头的怒火。
可是,恨归恨,急也是枉然,两下里相距数十丈之遥,就算他方衣会飞,也不可能一口气就飞得那么远。即使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也许可能在双方都措手不及的情形之下将路金花跟欧阳乐贞夺取过来,可是,在重围之中,他能够带着两个被制了穴道的女孩子突围而出吗?这是绝对办不到的!那么,连他自己也陷在里面,又有什么意义呢?方衣经过这样地自我分析一下,心中的怒火自然而然地降了下去,只好仍旧蹲伏树上,注视着情势的变化……
钱两仪见云家兄弟毫不理睬,软硬不吃,不由气得一咬牙,厉声喝道:“好!你们既然想死,老夫就成全你们。”喝声甫歇,高举着的右手正待往下一落,谁知……一阵“嘿嘿嘿嘿”的冷笑声划空传来,随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嗓音喝道:“好啊!咱家以为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欺负咱家的人,嘿嘿!原来是你这头老狐狸!”钱两仪闻声一檩,高举的右手落下了一半,陡地停住了,忙抬目循声望去,但见一簇人影,已然接近最外一圈的持戈卫士,似乎就要冲将进来……
钱两仪瞧得不由心下嘀咕,搞不清这簇人影是何来路?在树林中把守的人马为什么没有发出警讯?难道这些人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当下,一定心神,扬声大喝道:“什么人敢擅阐军营,守卫速将来人拦下。”来的人还相当多,高高矮矮竟有十几个,光影朦胧之下,钱两仪是站在亮处,所以看不清楚是些什么人,可是,方衣蹲伏在大树上,居高临下,就看得十分清楚了。但是,他只认识其中的两个,那就是被他削了一只耳朵的洪公公和曾经挨过他一剑的公孙梦龙,其余的人他虽然不认识,但从他们的举止气势上看来,显然个个都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在洪公公的身边,是两名小军官模样的大汉,这两人走在洪公公的稍后一步,脸上充满了敢怒而不敢言的无可奈何之色,大概是负责在树林里外指挥守卫的官儿了。这时候,云台九剑已听出是洪公公来了,俱不禁心中一喜,止住了刚要腾起的身形,在原地静候消息……
那数十名在最外一圈的持戈卫士闻令立即齐地身形一转,将数十支寒芒闪闪的长戈霍地指着来人,并由当面的那名卫士扬声喝道:“站住!口令!”洪公公脚下略一犹豫,终于冷哼一声停了下来,扭头对那两名军官模样的大汉沉声道:“快过去叫钱两仪出来迎接!哼!好大的架子。”那两名大汉极不情愿地应了一骜“是”!双双快步上前,扬声道:“京中洪公公偕公孙大夫驾到,叫大人出营迎接。”本来,这两名大汉是不应该这样报告的,可能是他俩在洪公公那儿吃了瘪,心中不忿,诚心想藉这机会要他们的上司出来,给洪公公一点颜色瞧瞧,好出一出胸中的一口窝囊气。所以,他俩就照着洪公公的话,加重了语气,原封原样地报了进去。
可是,他俩没想到,钱两仪早就从路金口中,知道了云台九剑与西厂勾搭的事,故此当云台九剑一现身,他就猜到西厂的人必然会在附近窥伺,心中也早有了准备,是以此刻一听之下,既不惊,也不怒地深沉一笑,扬声道:“原来是洪公公驾到,开旗门,迎驾!”话声一落,侧顾那个名叫郑禄的小军官微微支了个眼色。郑禄躬身一礼,随即快步走了出来,直到那一列持戈卫士的地方,双手左右微微一摆,在他当面的两组卫士立刻将指着洪公公等人的长戈一收、一竖,身形一转,四个人相对肃立,现出了一个门户来。郑禄上前几步,站在这个门户当中,躬身大声道:“奉大人谕令,请洪公公孙大夫入营,随行诸人请在原地听候传呼,不得随意行动。”
洪公公“嘿嘿”怪笑道:“区区一个护卫才几品前程,架子排场可不小,咱家可不吃你这一套。”话声微顿,一摆手道:“走!大家一起进去,看有谁敢阻拦?”话声一落,当先举步朝那个门户行去,公孙梦龙和十余名高手跟在后面,一边缓步而行,一边却在不露痕迹之下,将各人之间的间隔渐渐拉大了……琅禄忙高声喝道:“请洪公公速令随行人员止步,否则要按军令执行了。”洪公公冷冷一笑,理也不理,脚下速度突然加快……公孙梦龙就和十余名高手跟着也加快了速度……郑禄身形倏往门户里一退,口中大喝:“注意!杀……”
那知,他的那个“杀”字刚在喉咙里打了个滚,还没有吐出口腔,洪公公已然一声低喝:“上!”那十余名高手身形如电,疾逾飙风般分向左右散开,前扑,捷如电闪,快若轻烟,一眨眼间便已扑到那一列持戈卫士面前……这时,郑禄的“杀”字方始在夜空中激响起来。那数十名卫士闻声正待将长戈乡出,陡觉眼前人影一花,左右两边有十余名卫士的长戈已被人抓在手中,同时寒虹电闪,各人的胸前已多了一柄冷森森的长剑。洪公公带来的十余名高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一人一个,将当面左右两边的十余名持戈卫士制住了。其余的卫士虽然长戈在手,并未受制,可是,在这情形之下,相隔如此之近,就算掷出长戈也没有多大威力,何况同袍落在对方手中,投鼠忌器,目然更加不敢妄动,一个个擎着长戈,像泥竖木雕的一般,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洪公公的“上”字出口,人已同了公孙梦龙疾掠而起,闪电般掠进了那个门户,当门的四名持戈卫士欲待挥戈拦阻都来不及了。他们只觉腰间一麻,全身立即僵木不能动弹,就如同四尊石像矗立在地上一般!洪公公出手如电,将守在门户的四名卫士穴道制住,同一时间内那十余名高手也将面前的十余名卫士点了穴道,更乘着其余的那些卫士一楞神之际,身形再闪,一下子又将附近的十多个卫士制住了。这一连串的事情说起来似是很长,但发生的时间,却不过是一瞬的工夫而已,当真是神速至极!变生仓猝,钱两仪饶是机诈无比的老狐狸,但当他一眨眼间发现外围的持戈卫士已被人制住了一大半时,也禁不住瞠目结舌,心中却是急怒交加。
洪公公与公孙梦龙穿过旗门,眼前人影一阵晃动,两列校刀手一字排开,将去路挡住了。钱两仪这时已定下心神,从容走了过来,对洪公公抱拳一礼,正色问道:“军营之中,自有军中的节度,洪公公如此作为,岂不是有些蛮横不讲理,故意破坏军营中的节制吗?”洪公公颔一颔首算是还礼,冷冷一笑道:“不错!警卫森严,防守周密,军营中不得随意乱闯,这是对的,可是,钱大人你把对象搞错了。”钱两仪也不示弱地“哼”了一声,道:“军营之中,就算是圣上亲临也得服从节制,洪公公你难道不知占时周亚夫屯兵﹃细柳营﹄之事?”洪公公冷冷道:“此一时,彼一时,怎能相提并论?”话声一顿,口气一沉,神色严重地凝视着钱两仪道:“就是因为有许多悍将骄兵,挟流寇以自重,剿贼不足,扰民有余,朝廷屡接密报,圣上龙颜大怒,咱家这趟出京南下,就是奉了密旨,调查有没有这种情形,嘿嘿!”他冷笑了两声!倏地把面孔一沉,沉声道:“以今晚这般情形看来,钱大人一个护卫的头衔便如此作威作福,哼哼!那些在你上面的人还得了吗?”
这一顿官腔,打得钱两仪两眼直翻,无名孽火直冲脑门,他虽然明明知道这个奸阉乃是一派胡说八道,但那个朝代仍然是宦官当权,他钱两仪目下的身份乃是朝廷军官,不是江湖人物,在明里是绝不能跟这奸阉硬碰的。尤其是看了对方来势汹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更摸不清这奸阉手中,到底还有多少法宝了。本来,钱两仪的打算是只放洪公公和公孙梦龙进来,将那十余名随从︵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十余名随从的身手竟是如此了得︶隔在外面由持戈卫士看住了,然后跟洪公公开谈判,说得好便罢,说得不好时,他就准备下毒手将对方所有的人来个鸡犬不留,永绝后患。岂料,事情大出他的意外,头一个回合就吃了瘪,让洪公公占足了上风,令他这头老狐狸栽了个筋斗。
幸亏他涵养的工夫相当到家,大概平时对挨官腔的事也习惯了,所以尽管火冲顶门,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平静地接口道:“洪公公在京中少在外面走动,对军营中的情形自然是看不惯的,如果认为这样就是作威作福的话,军队跟平民百姓便没有两样了,不知洪公公以为然否?”他这一番话语也是有道理的,试想军除中没有严格的规制,军人没有威武的气概,部还算得了军队吗?当然更谈不上剿匪杀贼了。洪公公不禁为之语塞,僵在那里。钱两仪微微一笑!抱拳道:“公公远来,下官礼应高接远迎,只因碰巧营中发生事端,以致稍有怠慢,请公公不要见怪,请下令贵属解开那些卫士的穴道,请公公和公孙大夫到大帐内奉茶。”
钱两仪一连说了三句“请”字,洪公公倒不好意思再硬绷着脸了,他把脸色一松,微一颔首道:“好吧!算是咱家少见,一时鲁莽,奉茶倒不必了,咱家随便看一看,问几句话就走。”当然,钱两仪请洪公公和公孙梦龙到帐中奉茶是有他的打算的,可是,洪公公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怎会轻易接受这个邀请?钱两仪自也不便坚邀,只好仍旧保持着风度,含笑道:“这是一处临时的营地,没有什么好看的,公公要看什么尽管随意,如果有所指示的话,下官无不谒诚敬领。”洪公公抬手一指,道:“那边被大人如临大敌包围着的人,乃是咱家重金聘来协助办案的客卿,不知犯了何事,大人要如此对付他们?”钱两仪故作失惊道:“什么?他们当真是公公的人?”洪公公“哼”了一声道:“咱家难道欺骗大人不成?咱家出来办案是奉了圣上密旨的,圣上恩准咱家便宜行事,可以随意徵聘人手的聘书还在咱家身上,大人要不要看?”
钱两仪忙道:“下官不敢,刚才下官还在奇怪,这班江湖浪人怎会为公公聘用,认为他们是胡说八道,乱打高空而已……”话声微顿,神色一整道:“不过这批公公的手下也太不像话了,他们混进营来杀伤下官的士兵,劫持下官的宾客和部属为人质,下官正要将他们擒下,送请公公究治呢!”这一番话语,只听的洪公公为之一愕!因为,云台九剑与他们是分作两批行动的,云台九剑发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事乃是临时发生的,洪公公他们并不知道,等到洪公公这一批人来到云台九剑原先潜伏的地方时,没看见云家兄弟,及至派人四下一探,才发现林中的秘密营地,因而便判断出云台九剑极可能是陷在里面了,于是就由洪公公和公孙梦龙出面,连唬带吓地硬将在林缘把守的两个小官儿整服贴了,带他们浩浩荡荡进入营地来。到了营地,洪公公见云台九剑果然被围在营中,但因围得太密了,是以并不知云家兄妹手上抓得有人质。
这时听钱两仪一说,洪公公只好尴尬地乾咳了一声道:“如果大人不是把他们逼得太紧了的话,咱家想他们也不致于这般乱整的,咳咳!这样吧!咱家叫他们把人质放了,大人就把他们交给咱家带回去如何?”他这一说,正中钱两仪的下怀,连忙陪笑道:“公公指示,下官是绝对赞同的,就请公公下令请他们放人吧!”洪公公得意地一笑,高声道:“云大先生,请将那些人质交给他们,同贤昆仲到咱家这边来吧!”云初飘一听,就知道洪公公还没有发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已落在己方手中,遂扬声答道:“这两个小军官人质还给他们可以,但这两个女的可不行,因为她们一个是许天威的门徒,一个是欧阳不凋的孙女,用处大着呢,怎能交给他们?”
洪公公一听,不由心中狂喜,却故意把脸一沉,装得严重无比的转头对钱两仪沉声问道:“钱大人刚才说的宾客,就是这两个女子吗?”钱两仪心头一跳,若无其事地点一头道:“正是,莫非有什么不对?”洪公公冷冷笑道:“最近在民间有许多不肖之徒,到处宣扬前废帝建文有一批窖藏,准备起出来作为图谋不轨之用,咱家这次奉旨出京南下办案,就是要调查这件事,并缉捕那些意图觊觎官家窖藏的匪盗,咱家有一份名单,这两个女子正是名单里面的人,嘿嘿!看来,你钱大人恐怕也脱不了关系呢。”钱两仪一听,不由暗叫“糟糕”,想不到竟被这奸阉拿大帽子给扣住了,眼珠一转杀心顿起,脸上却仍然装作毫不知情的陪笑道:“原来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下官身在军中,的确不晓得民间之事,只因那姓路的女子乃是下官一位朋友的门人,碰巧在这儿遇上了,下官略为款待而已,既然是公公所要缉捕之人,那就由公公把她们带走便是。”
洪公公“哼”了一声道:“那有这样简单,咱家还要调查一下看看你钱大人是否跟她们有所勾搭,不然的话,将来出了漏子,咱家也担不了这关系。”钱两仪恨在心里,口中仍是软软地说:“下官的确毫不知清,还望公公包涵则个。”洪公公故作考虑作,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咱家就给你钱大人一个面子,不予追究就是,你且下令那些箭手们,放云家兄弟过来。”钱两仪应了两声“是”!又陪笑道:“那么,下官的两名部属呢?”洪公公转脸扬声道:“云大先生,请把那两个男的穴道解开放回去。”云初飘应了一声,一摆手,云五飘、六飘出手如风拍开李仕芳跟周武的穴道,将二人往外一推。李仕芳闷声不响,踉跄了两步,立即拔腿就跑,同了周武转到大帐幕的后面去了。
钱两仪一举右手,打了个手势,那一排靠近他这边的匣弩手徐徐移开,让出一道缺口来……云台九剑更不怠慢,挟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快步从那缺口冲出,走到洪公公的身后……欧阳乐贞一瞪钱两仪,怒骂道:“姓钱的你要不要脸?你说毫不知情,但刚才你不是说要去夺宝的吗?你不是还打算在我们身上,动柳林四圣的脑筋的吗?你怎的不敢承认了?呸!不要脸!”钱两仪被骂得脸上阵青阵白,却又不好发作,当真是尴尬万分,只好恨在心里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洪公公却“哦”了一声,目注钱两仪道:“钱大人!当真有这回事?”钱两仪乾咳了两声,陪笑道:“小孩子的话怎能作数,公公休要听她的胡说八道。”欧阳乐贞叫道:“你才胡说八道!哼!难道你用毒药暗算我们是假的?”
洪公公一听,脸上神色一变,探手抓住了欧阳乐贞的腕脉凝神细察了一下,冷哼了一声,转对钱两仪沉声道:“钱大人!旁的事情咱家都可以包涵,唯独这件事乃是奉旨查办的,咱家可无法通融了。”钱两仪犹自强作镇静地道:“公公言重了,下官那有干这种事的胆子。”洪公公沉声道:“那么,钱大人你不在襄阳军中,却带了这许多人马来到这黄山地区干什么?”钱两仪咳了一声,道:“这个……下官这趟任务,事关军机秘密,请恕下官碍难奉告。”洪公公“哼”了一声道:“就算有天大的机密也非说出来不可,否则的话,咱家就只好遵奉密旨,先将你钱大人拿下,再往上奏闻了。”
钱两仪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在这个时候跟这奸阉冲突起来的话,还未有十分必胜的把握,只好忍下这口恶气,故作为难地沉吟了半晌,才神色凝重的说:“下官说与公公知道也可以,但这泄漏军事机密的罪,下官可担待不起,如果公公答应在左帅面前一力担承的话,下官才能奉告。”洪公公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帅那里,还不是一句话,钱大人尽管说好了,将来有什么问题,唯咱家是问。”钱两仪故作无可奈何的道:“左帅拟订了一项突袭闯贼的计划,为了免得走漏了风声,故此派下官带了人马远来黄山地区,训练山地作战,训练完成了就要回去执行突袭计划,这是千万机密的事,务请公公转饬贵属,绝对不能透露只字的。”洪公公心中暗暗冷笑:“你这只老狐狸说得好像真的一般,嘿嘿!鬼才相信!”但脸上却是一派庄重的神色,沉声道:“说句老实话,咱家早已接到密报,说你钱大人带了许多人马私自离开襄阳,前来黄山意图争夺那笔窖藏,当然,在没有真凭实据之下,咱家是不会相信的,所以咱家要你钱大人坦白说一句,是不是有这回事?”
钱两仪神色一整,极其庄重地说:“没有!绝对没有,下官可以起誓,同时公公也可以到左元帅那儿查问,就知下官说的是实话了。”欧阳乐贞“呸”了一声,骂道:“不要脸!你这老贼敢说没有这回事?呸?如果你不是存心夺取建文藏珍,你为什么要暗算我们?”洪公公道:“对呀!如果你钱大人不是存了歹念的话,怎会用毒害她们呢?嘿嘿!依咱家看………”钱两仪忙截口道:“这个贱婢是唯恐天下不乱,公公务请相信下官。”洪公公想想道:“好吧!你把解药拿来交给咱家,咱家就相信你下毒暗算她们并不是为了劫夺窖藏如何?”在钱两仪的心中,怎肯轻易地把解药交给这奸阉?但洪公公既然这样一说,就等于拿话把他给扣住了,他如果坚持不拿解药,那就无形中等于承认了这件事实,可是,他这次带了许多人马出来,只有极少数心腹知道他的打算,那些小军官以下的人,大家都真的以为是到黄山地区来执行山地作战训练的呢。因此,如果他承认了的话,那就问题大了!
气人的是,碰巧孙三山已带了部份人手去寻柳林四圣去了,不然的话,还可以跟人家一拚,现在,他唯一的希望是李仕方能赶快集结把守在树林中的人马带回来,那就可以吓唬对方一下,增加他自己说话的力量,可是……直到如今还不见有什么动静,大概又是出了什么漏子了!钱两仪心念电转之下,只好决定将解药拿出来,先稳住对方,然后再等候其他机会,另定良策……当下,他神色庄重地答道:“既然洪公公一意坚持,下官为了表明心迹,只好遵命就是。”说着,探手入怀中,摸出了一只小瓶……就在钱两仪正要将小瓶递给洪公公之际,陡地︱︱“嗤︱蓬!”的一声,一道红色的旗花信号在林中破空直上,在半空中爆了开来,照得半边天都红了。
钱两仪一见旗花信号,知是李仕方已集结了人马回来,登时心中大喜,一缩手,将小瓶重又放入怀中,含笑道:“下官这瓶解药配制颇为不易,使用方法又极为复杂,不如请公公将她们留在此地,由下官亲自替她们解毒,治癒之后方请公公领她们回去,不知公公意下如何?”洪公公冷冷一哼道:“钱大人!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说过的话怎么又反悔了?不要耍什么花样了,快把解药拿来吧。”钱两仪笑道:“刚才是下官不曾想及的缘故,如今恰好想起来,的确不便交给公公使用,并非故意出什么花样,公公请勿误会。”一直不曾开过口的公孙梦龙突然“哼”了一声,似乎已忍耐不住了,气哼哼地插嘴道:“钱大人!你不要以为咱们都是瞎子,老实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援兵已到就神气起来了,哼哼!咱们来的人并不比你少,大部份还在外面候命呢,你信是不信?”钱两仪陪笑道:“公孙大夫说那里话来?下官斗胆也不敢在二位面前神气的,诸位如想离开尽管请便,下官当亲自送行,绝不会有问题的。”
洪公公“哼”了一声!沉声道:“还是那句话,解药拿来,咱家马上就走,也不追究你钱大人和离襄阳驻地潜来黄山之罪,钱大人可要放聪明些!”这时,树林中人影幢幢,慢慢逼近营地,采取包围的阵势……钱两仪这时已有恃无恐,也把脸一沉,沉声道:“下官还是那句话,请公公将她们留下,下官亲送诸位离开,否则的话,诸位就不用走了。”洪公公“嘿嘿”冷笑道:“从你钱大人这几句话中,可见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笑语之声一顿,转对公孙梦龙道:“就请大夫也发个信号,通知咱们的人也亮一亮相吧。”公孙梦龙应了声“是”!探手入怀中摸出一枚旗花信号,扬手朝空中打出去!“蓬!”一声轻响,在黑暗的夜空中爆出一团蓝色的光华!紧接着在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夜空中,一齐升起了三团蓝色的光华,与公孙梦龙打上去的那一团蓝色光华相互辉映,照得这半边黑暗的天空都成了一片蓝色的光幕,一时蔚为奇景。
洪公公冷冷说道:“怎么样?钱大人不妨估计一下,咱家在这三个地方大概摆了多少人手?嘿嘿!这绝不是弄的噱头,钱大人可不要搞错了。”当然,在这种情形之下,很有可能是这奸阉故布疑阵,说不定仅仅只是派了三个人分头发放信号而已。但若从这奸阉的神色判断,那一副目中无人,有恃无恐的模样,又似是确有大援在后面不是虚声恫吓。钱两仪心念电转,一时竟拿不准对方的虚实,想来想去,但觉都有可能,而不知那一个是真?那一个是假?这时候,李仕方与周武所集结回来的人马已然逼近了营地,赫然是数十名匣弩手与弓箭手,在营地外面半环列阵,将那十余名洪公公带来的高手堵住了。照目下的情势看来,在人数方面自然是钱两仪这边要多的多,撇开那些大弩不算,光是匣弩就有四五十具之多,再加上二三十张强弓,那杀伤的威力就十分可怕了,何况还有像钱两仪这等高手呢!固然在洪公公这边差不多每一个人都具有上乘的身手,如要动手杀这些匣弩手和弓箭手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在头一轮的数百支弩、箭猛袭之下,这些高手︵包括“云台九剑”在内︶最低哏度也要伤亡过半,损失惨重的。
洪公公自然也十分明白这道理,因此他也不希望真的要动手,他要想办法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誃两义犹豫不决,正好给了洪公公一个攻心的机会,只听他又嘿嘿冷笑了两声!沉声开口道:“钱大人!咱家再提醒你一句,那就是即使你目下能胜得过咱家,但咱家摆在外面的人只消有一个把今夜之事报到京去,嘿嘿!后果如何,你钱大人自己想想好了。”钱两仪“哼”了一声道:“军营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律有所载,下官倒不怕公公的人往上报。”洪公公冷笑道:“可是钱大人别忘了咱家是奉旨而来的,怎能算擅闾?”话声一顿,沉声喝道:“闲话少说,解药拿来,咱家拍腿就走,也不提今夜之事,你钱大人好好把任务完成就回襄阳去,否则休怪咱家不给面子。”
钱两仪又盘算了一下,觉得目前仍以不跟这奸阉翻脸比较好些,于是,一咬牙,探手又将那只小瓶掏了出来,朝洪公公掷去,口中冷冷道:“好吧,解药拿去,下官希望公公能遵守诺言,大家不提今晚的事。”洪公公接住小瓶,嘿嘿笑道:“当然!当然!不过,假如咱家碰到钱大人又在别的地方训练队伍的话,咱家还是要查看一下的。”钱两仪冷笑道:“如果再有这种机会的话,下官倒是欢迎得很。”洪公公奸笑道:“好说好说!咱们彼此彼此,打搞了半夜,实在不好意思,咱家要告辞了。”说着,挥手命云七飘跟云八回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押了先走,他和公孙梦龙带着云初飘等人断后。欧阳乐贞却赖着不肯动身,叫道:“你这太监已把解药拿到了,就该让我们服下,不然的话,我们可走不动。”洪公公狞笑道:“现在怎能给你们解药,嘿嘿!走不动不要紧,背你们走就是。”对云九回道:“麻烦九小姐代令兄把姓路的背上好吗?”云九回应命上前,仍旧跟原来一样,与云八回一人一个,将路金花跟欧阳乐贞背在背上,当先往营外走去……
钱两仪扬声道:“李兄请让他们离去,一切布置仍按原来规定,以后凡有擅闯防区者,一概当场格杀,勿须请示。”李仕芳虽然将云家兄弟恨得牙痒痒的,但听了钱两仪的命令,只好忍着一肚子气,打手势命带来的匣弩手和弓箭手退至两旁,让出一条出路。洪公公带着一批爪牙,大摇大摆的出了营区,消失在树林里去了。一条人影像幽灵般在树梢之间毫无声息地飘飞着,紧跟着这批西厂的人马,同时消失在夜空中……
李仕方眼看洪公公等人走的没了影子,这才气忿忿地进入营地,老远就开口说道:“二哥今晚怎地这般懦弱?竟被这阉狗唬住了?”钱两仪苦笑道:“不是愚兄怕了他,而是怕万一不能将他们全部收拾下来的话,后患就无穷了,再者……”李仕方抢着道:“如今把他们全部放走了,就没有后患了吗?”钱两仪道:“后患不是没有,但总算不曾让那阉狗抓到把柄,谅他也不敢把我们怎样,最低限度目前是安全的。”李仕方摇头道:“兄弟觉得纵虎归山,终不是办法。”钱两仪肃容道:“可是,李兄该清楚,如果动手一拚的话,我们这边会有多大的损失?须知,这批匣弩手最大的任务并不是跟人家拚命的,我们目前应该尽量保存这点实力,等待最后一击才对。”
李仕方默然半晌道:“二哥说的是,但这口恶气兄弟实在吞不下去。”钱两仪笑道:“不要紧,将来出气的机会有的是,目前……”话声微顿,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斗位置,皱眉道:“奇怪!大哥怎么还不来呢?按照预计是应该来了……”李仕方接口道:“哦!对了!孙三哥呢?”钱两义苦笑道:“他带了些人找柳林四圣去了,要不是他带了部份人手走了的话,今晚的情势……唉!谁知道会这样凑巧呢?”李仕芳“哦”了一声,急道:“那……如果孙三哥真的找到了柳林四圣而又把他们带回来了的话,又怎么办呢?”钱两仪苦笑道:“但愿他没有找到才好。”
靠近始信峰的一个山谷里,左侧不算太陡的斜坡上,林木掩映之间,透出了数点微弱的灯光,那是一座深藏在树林里的道观,规模并不大,只有一间正殿,两间偏殿,丹墀两侧建有瓦屋数椽,连个围墙都没有,更谈不到山门了。这座小道观绕以竹篱,那数点灯光就是从右侧的三椽瓦屋中透出来的。这三椽瓦屋的格局是一明两喑,当中那一间的灯光稍微亮些,窗纸上映着两个人影,在来回的晃动……那是柳文佩和卜上清,他两人背着手在房间里踱过来,踱过去,双眉紧紧锁在了一起,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似乎显得很焦急和不耐烦的样子。柳依娘坐在一张八仙桌的后面,目光随着柳文佩和卜上清的身子来回移动着,也是双眉微聚,嘴唇紧闭……
忽然,她开了口:“喂!你两个不要这样走来走去的好不好?把我的眼睛也晃花了!快安安心心的坐下来吧,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柳文佩停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依娘,已经有好几天了,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怎不教人心焦?万一出了差错,怎对得起老四跟许老弟?”柳依娘也叹了口气,懊丧地说:“都是怪我不好,一发现了天南三煞有所行动,就沉不住气了,一力主张大家先去钉住他们,没有回去通知这两个孩子,唉!谁晓得那么大个人了,还会到处乱跑的。”“叭”的一声,卜上清一拳头擂在左掌心上,恨恨道:“气人的是那些兔崽子这两天竟然销声敛迹,停止了行动,不知躲到那里去了,害咱们两头都吃了亏。”说着,一屁股坐在长板凳上,端起了茶杯,咕噜喝了一大口冷茶,两眼瞪着手中的茶杯在发楞……柳文佩也过来喝了杯冷茶,有点生气地说道:“老四也是不知怎么搞的,带了小平小群护着许老弟去找她们,说好了要回到这儿碰头交换消息的,到了现在居然还不见人影,莫非又出了什么漏子了?”柳依娘摇头道:“不会的,老四一向谨慎,两个小鬼也够精灵的,何况这些天来,已经把这黄山地区摸得差不多了呢!他们迟迟不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柳文佩正待开口,卜上清忽然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一竖,示意大家噤声……只听一声“呵呵”大笑,屋外有人笑道:“还是二姐分析得对,我们的确给事情耽误了。”笑语声中,房门呀然推开,欧阳不凋当先跨进屋来,许天威在后面跟着进来,一面还回头道:“把她们搁在板凳上坐好,我们得好好问问。”后面进屋的是欧阳乐平和乐群两兄弟,他两人的右臂弯里还分别挟着一个女孩子,赫然是萧翠仙和萧桃红。两小兄弟照许天威的吩咐,把萧翠仙跟萧桃红两人放在长板凳上,排排坐好。萧翠仙跟萧桃红两姐妹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就是身子不能动弹,显然是穴道被制住了。柳文佩眨了眨眼皮道:“老四!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女孩子是什么人?”
欧阳不凋一口气喝了两杯冷茶,清了清嗓门,摇头道:“谁晓得是怎么回事,我们急着赶回来,还没有问呢!”欧阳乐平跟乃弟一阵风般扑到柳依娘身上,齐声叫道:“柳奶奶,我们肚子饿了。”柳依娘笑道:“你们两个小鬼人小肚子可大,一天到底要吃几顿?”说着朝左首的暗间一呶嘴,笑道:“奶奶晓得你们回来一定会饿的,留得有点心,快去吃吧!”两小兄弟应了声“谢谢奶奶”,一阵风般卷进左首暗间里修补五脏庙去了。欧阳不凋端了把椅子过来,坐在萧翠仙和萧桃红对面,冷笑道:“路上你们不肯开口,老夫也没时间多问,现在总可以开口了吧?”萧翠仙笑了笑开口便说:“我们肚子饿了。”欧阳不凋哼了一声道:“肚子饿了活该,谁叫你们跟了咱们大半天的?老老实实说话就有东西吃,不然免谈!”萧翠仙有气无力的说:“我们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有心跟您老人家好好谈谈,也是力不从心呀!”
欧阳不凋气哼哼的又要开口,柳依娘一摆手止住了他,转头朝左首的暗间道:“小平!把点心拿出来请这两位小姐吃,她们也饿了。”欧阳乐平极不情愿地端了一盘包子出来,往萧翠仙面前一递,嘟着嘴说了句:“吃吧!”萧翠仙笑笑道:“很抱歉,我的两只手不能动。”欧阳不凋冷哼了声,倏地屈指连弹,隔空解开了二女手臂上被制的穴道。萧翠仙娇笑着说了骜:“谢谢!”伸手拿了个包子,慢慢的吃着……萧桃红也不客气,双手齐伸竟然拿了两个包子。原来,这两个鬼女人奉了田尔耕之命,到始信峰附近去窥探柳林四圣跟天南三煞的动静,在山区里转来转去,果然给她们发现了正在到处寻找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欧阳不凋等人。由于许天威的双手被云九回砍掉了,在襄阳的路上配制了两只精钢打造的假手,是以二女一眼之下,立即认了出来,于是远远地在后面缀着。
欧阳不凋他们在山区里东寻西找的找了老半天,没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找着,却发现屁股后面被人钉上了。在这山区里面,柳林四圣这一伙都十分清楚,除了方衣之外,凡是在山区里出没的人都是敌非友,因此一发现被人钉上了梢,欧阳不凋跟许天威立刻就断定来人必然不怀好意,于是,他们遂施展一些小手法,竟然给对方来个反钉梢。试想,凭萧翠仙、萧桃红两人的功力和道行,怎敌得过欧阳不凋跟许天威这两个老江湖?更何况欧阳乐平、乐群两弟兄也是个鬼精灵了,肚子里的鬼板眼几乎比他爷爷还要多哩!两个鬼女人被人反钉了梢还不知道,只转过了两座山洼,就给人家生擒活捉,穴道也被制住了。欧阳不凋跟许天威一看是两个陌生女孩子,不由怔住了,怪的是两个鬼女人宁死也不开口,任凭两老诘问,就是不理不睬,两个老的没有办法,这才命欧阳乐平兄弟把她们挟了回来,要好好问个明白。
这时候,欧阳不凋看看萧翠仙已经吃了三个包子,于是又开口道:“姑娘的肚子大概已填得差不多了,有力气说话了吧?”萧翠仙把口里的一块包子咽下腹中,笑道:“饱是吃饱了,但喉咙乾乾的,想说话也说不清楚。”欧阳不凋哼了一声道:“鬼花样真多!”回身倒了杯冷茶,递了过去。萧翠仙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慢慢地喝着……萧桃红把盘子里的最后一个包子也吃了,在衣袂上揩了揩手指,笑道:“您老人家光晓得侍候我姐姐,不理睬我,是嫌我的面孔难看吗?”她那张被毒液腐蚀了的面孔,这一笑之下,当真比哭还难看。欧阳不凋一皱眉,顺手也给她倒了一杯冷茶,递过去道:“老夫岂会有爱美嫌丑之心,姑娘请勿多心!”萧桃红笑道:“那就谢谢您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萧翠仙将茶杯递还给欧阳不凋,娇笑道:“天南三煞到哪儿去了?他们把藏珍掘出来了没有?诸位老前辈得手了不曾?”这几句话只听得五个老的两个小的俱不禁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个女的半天不说话,如今一开口就是惊人之句!更没想到,问人的反而被人问了!
欧阳不凋虎地站了过来,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这些事?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跟踪我们是否就为了这些事?”萧翠仙“哟”了一声,娇笑道:“奴家才问了老前辈三个问题,老前辈却回了奴家四个,奴家岂不是吃亏吗?不公平!”欧阳不凋怒声道:“你可要放明白些,你们是老夫的俘虏,没有发问的权利。”萧翠仙笑道:“谁说我们是俘虏了?”欧阳不凋哼了一声道:“你们被老夫擒来,不是俘虏是什么?”萧翠仙“啧啧”两声,笑道:“说的多难听,老实告诉你吧,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能见得着诸位老前辈呢?”欧阳乐群“呸”了一声,喝道:“你好不识羞!明明是想逃逃不了被我爷爷抓住的还好意思抵赖!爷爷,让孙儿给她们吃些苦头,她们就会乖乖地说实话了。”欧阳不凋“唔”了一声,点头道:“对!这种贱骨头不修理一番是不会老实的,可不能要她们的命,否则就问不出什么来了。”欧阳乐群笑道:“爷爷放心,保险她们想死都死不了。”说着,袖子一卷,就要动手……
萧桃红尖叫道:“好啊!大名鼎鼎的侠义名宿﹃柳林四圣﹄竟对两个女孩子动刑逼供,你们还要不要脸!”柳依娘摆手止住了欧阳乐群,含笑道:“怎么?姑娘认得老身几姐弟?”萧桃红点点头正要开口,萧翠仙却埋怨地说道:“妹妹就是这样沉不住气,毫无代价的就答覆了人家一个问题了。”柳依娘含笑道:“怎会毫无代价呢?少吃些皮肉之苦总是值得的。”萧翠仙冷哼一声道:“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她本来就是准备吃苦头才出来找你们的。”柳依娘“哦”了一声,道:“原来二位当真是存心要找我们的,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效劳的,姑娘不妨直说,只要力所能及,我们就绝不推诿。”萧翠仙笑道:“当然是诸位老前辈能够办得到的事呀,不然的话,怎么会单单找上诸位呢?”柳依娘含笑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可不可以让我们知道?”萧翠仙娇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因为……”
萧桃红却突然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嘟着嘴道:“你还说我咧!再说下去恐怕连底都抖给人家了。”萧翠仙咳了一声,恍然地闭了嘴,接着却“哦”地一笑道:“刚才欧阳老前辈提出的四个问题,我们已答覆了一个,而那第二跟第四这两个问题却是互相关联的,等于是一个,但这个问题必须请诸位先答覆了我们的问题,我们才能回答,至于我们的来历,到那个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欧阳不凋哼了一声,正要开口,欧阳乐平却抢着说道:“爷爷不要听她的鬼扯,她分明就是为了要晓得她问的那三件事情的内容而来的,哼!还好意思乱卖关子呢!”欧阳不凋捻须笑着点头道:“对!对!爷爷几乎给她唬住了。”萧翠仙撇了撇嘴,冷笑道:“对什么?充其量也不过对了一小半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欧阳不凋一怔道:“哦?还有那一大半又是什么?”萧翠仙冷然道:“除非老前辈先答覆了我的三个问题,因为我们要告诉诸位的事情,跟我的三个问题有极大的关系,诸位不妨多考虑。”
柳林四圣与许天威互相看了一眼,许天威叹道:“反正也没有什么,欧阳兄坦白告诉她们也好。”欧阳不凋点了点头,转脸对萧翠仙沉声道:“听着,老夫现在答覆你的三个问题,第一,﹃天南三煞﹄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第二,因为他们行踪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把藏珍掘出!第三,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当然也就不曾得手了。”萧桃红不禁凉了半截,叫道:“你撒谎!你们钉着﹃天南三煞﹄在始信峰掘宝,钉了那么久,竟好意思推得一乾二净,哼!鬼才相信!”欧阳不凋脸色一沉道:“柳林四圣说出来的话,谁敢不相信?”柳依娘也正色道:“姑娘!如果我们已经得知﹃天南三煞﹄将藏珍掘出的消息,我们还会穷泡在这屋子里吗?更不用说我们已经得手了。”
两个鬼女人听得一怔,互相看着,呆了半晌,萧桃红叹了口气道:“姐姐!我们来得似乎早了些。”柳依娘庄容道:“二位现在总可偶说明来意了吧?”萧翠仙略一沉吟,抬头道:“好吧!反正是要告诉你们的。”眼光一瞟许天威道:“许镖头不是有位门徒叫路金花吗?”许天威心头一跳,忙道:“不错!她怎么样了?”萧翠仙也不答话,转眼望着欧阳不凋道:“老前辈不是有位孙女儿叫乐贞的吗?”欧阳不凋点了点头,还未开口,欧阳乐平跟乃弟已齐地一个纵步跳了过去,同声喝道:“我的妹妹怎样了?”萧翠仙笑道:“她们活得好好地,你两个小鬼急什么?”欧阳不凋沉声道:“姑娘不用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萧翠仙不慌不忙地含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二位小姐在我们家中作客,心里惦念着诸位,因此托我们带了个口信而已。”
欧阳不凋道:“什么口信?”萧翠仙一字一字的缓缓道:“二位小姐说,请诸位老前辈将藏珍弄到手后,千万要送到我们家去,作为她们的房饭钱。”话声微顿,笑道:“其实二位小姐也太客气了,我们怎会要房饭钱呢?”欧阳乐平跟欧阳乐群齐声怒喝道:“好啊!原来是你们弄的鬼,把妹妹跟路姑姑绑架去了,哼哼!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来开价钱,呸!小爷先修理你们一顿再说。”欧阳不凋摆手止住了两小弟兄,庄容对萧翠仙道:“原来她们是在府上作客,老夫倒要先谢谢二位了,但不知尊府是在汁历地方?”萧翠仙微笑道:“目前还不便奉告。”欧阳不凋“哼”了一声道:“那么,二位的老板是谁?总可以告诉老夫吧?”萧翠仙神色一整道:“我们是东厂的,老板自然是魏公公了。”此言一出,老少诸人俱不由一震!欧阳不凋诧道:“你们是东厂的?难道说东厂对这档子事也插手了?”萧翠仙笑道:“东西两厂是分不开的,西厂既已伸手,东厂自然也要出头了,何况西厂还是东厂的附属机关呢!”欧阳不凋道:“西厂的人已携着藏珍图到巫山掘宝去了,你们又为什么不跟着去分一份?却跑来找我们则甚?”
萧翠仙娇笑道:“西厂的人既然已往西走,我们东厂的人自然就朝东了。”欧阳不凋冷冷道:“只可惜你们这趟是白跑了!”萧翠仙笑道:“这倒没有关系,我们只把口信带到就行了,诸位老前辈自然会去钉紧﹃天南三煞﹄的。”许天威怒道:“少作梦!就算我们把藏珍弄到手了,也不会交给你们,这是全国百姓的财产,不是属于某一私人的,你们要搞清楚。”萧桃红哼了一声,道:“许镖头莫忘了有两个人在我们手里。”许天威也哼了一声道:“你也莫要忘了你两位还在我们手里。”萧翠仙格格娇笑道:“我们两个跑腿的算得了什么!许镖头莫忘了在我们手中的,一位是令高徒,一位是欧阳老前辈的心爱孙女儿呢。”许天威双眉一扬,目射威芒,正要开口,柳依娘却摇手暗示他稍安毋躁,一面对萧翠仙含笑道:“姑娘的话是不错,只可惜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天南三煞﹄的行踪,你我这笔交易是根本谈不拢的,因此……”
萧桃红抢着道:“因此你们对﹃天南三煞﹄的行踪就非要知道不可。”许天威怒道:“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钉他们,哼!卑鄙!”萧翠仙毫不在乎地娇笑道:“既然能请诸位老前辈代劳,我们自然就落得清闲了。”柳依娘摇了摇头道:“姑娘错了,﹃天南三煞﹄的行踪我们倒不急着要知道,只想知道府上在什么地方,我们好去拜望一下。”萧翠仙暗自算算时间,觉得还早得很,田尔耕的人手大概尚未找齐,不能马上带﹃柳林四圣﹄回去谈判,于是摇摇头道:“目前还不是时候,须等诸位老前辈把藏珍弄到手了,我们自然会派人来恭请大驾的。”柳依娘平静地说道:“二位要明白,老身是在座之人当中脾气最好的了,但愿二位不要惹怒老身,对二位都没有好处。”萧翠仙神色一变道:“柳老前辈打算对我们用刑逼供?”柳依娘点头道:“这就要看二位喜不喜欢了,老身是作不了主的。”萧桃红冷哼道:“说的倒好听,哼!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好了,皱眉头的就不叫东厂五杰。”
柳依娘一怔,旋即微笑道:“原来二位还是名列东厂五杰的,失敬失敬!”话声微顿,神色一整,沉声道:“二位听着,他们几位不便对二位动手,老身可就无所谓,可以在二位身上任何地方施展,二位可曾考虑到这一点?”萧翠仙跟萧桃红听了不由心神大震,一阵恐惧之色涌上双眸,楞楞地望着柳依娘,作声不得。原先她们打算一落在“柳林四圣”和许天威手里,因为都是男人,又是成名的侠义前辈,绝不会对两个女孩子怎么样的,最多是皮肉受点折磨而已,自信是可以忍受得了的,所以刚才欧阳乐群要动手修理她们,萧桃红还敢撒泼叫嚷就是这个道理。但如今柳依娘这样一说,问题就严重了!可是,她们目前已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如果答应带对方回去,在时间上却嫌早了一些,万一田尔耕的人手还没有来齐,岂不糟糕?
楞了半晌,萧桃红一咬牙道:“随便你好了!反正我是准备吃苦头来的,谅你也不敢把我们弄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柳依娘冷冷说道:“好!你很够硬气,老身就先教训你便了。”说着,一摆头,道:“你们男人回避一下。”欧阳不凋等人正欲转进暗间里去,那半天不曾开口的卜上清忽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作声。众人静静地站着,凝神默察,在欧阳乐平兄弟跟萧翠仙姐妹的耳中并没有听到什么,但几位老的脸上却露出了惊异之色。过了半晌,四个年轻人也听出来了。是一阵轻微急碎的脚步声,正朝着这座小道观奔来!
(第二部完)
第十七章 铤而走险
脚步声才一入耳,倏然就消失了,是消失在竹篱外面的,显然来人已停在道观外面了。卜上清刚刚竖起了右手五个指头,表示停在外面的人共有五个,忽地又是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传入了几位老的耳中……那是从道观后面传来的,只有五位老的觉察到了,四个年轻人却半点听不到。卜上清皱了皱眉头,缓缓举起了左手,也竖起了五个指头来。敢情道观后面,也来了五个人!这五个人也没有进入道观,却倏地分散开了,接着便没了声息,大概是埋伏在道观后面了。欧阳不凋目射厉芒,盯了萧翠仙一眼!萧翠仙抿嘴笑了笑,没有开口,对欧阳不凋射过来的两道带着质问性的目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其实她也拿不准到了道观门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这方面的人,因为按照原定计划,田尔耕是不会派人接应的。但如果不是的话,这来的又是些什么人呢?是干什么来的呢?萧翠仙姐妹的心中,跟“柳林四圣”等人一样,也极愿立刻就得到答案。
果然,并没有令他们失望,答案马上就有了。只听一个冷硬的声音在道观门前传了进来:“请问四先生在吗?”“四先生?”许天威朝“柳林四圣”望去,满脸都是惊讶之色。“柳林四圣”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瞧了一会,最后,柳文佩、柳依娘、卜上清等人的六道眼神,却一齐落在欧阳不凋的脸上。欧阳不凋抬手抓了抓脑袋,脸上也是满布疑云……欧阳乐平兄弟眼看这五位老人家的神情,不由大为不解,忍不住一齐低声问道:“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四先生是谁?”欧阳不凋先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然后右手食指一伸,指着自己的鼻尖。敢情“四先生”就是他!
柳文佩也开了口,低声道:“老四!你在这地区里有老朋友?”欧阳不凋摇头低低的道:“没有,就算有也不会这样称呼的。”柳依娘轻轻一拍桌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莫非是……”话刚出口,却倏地运指如风,闪电般制住了萧翠仙姐妹的睡穴,朝欧阳乐平弟兄一摆头,道:“把她们收到暗间里去藏好。”欧阳乐平弟兄依言分别抱起萧翠仙姐妹,送进右首的暗间里去了。许天威诧道:“柳女侠为什么要这样呢?”柳依娘低声道:“我忽然想起来了,只有在左帅幕中的人才会这样称呼,所以不能让这两个丫头晓得。”欧阳不凋皱眉道:“这就奇怪了,是谁来找我呢?”
这时,那冷硬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而且也提高了一些:“请问四先生在吗?”此际,柳文佩和卜上清也认为柳依娘的判断是对的,四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已然取得了默契。欧阳不凋转脸朝着门外沉声道:“竹篱的门没有闩,是那位朋友?请进。”柳文佩与卜上清则双双一晃身,从后窗穿出去,各自探手搭着屋檐,一拧腰,齐齐翻上瓦面,隐伏不动。四道敛去了光芒的目光,朝竹篱门那边扫去……“吱……呀……!”竹篱笆的那扇木门缓缓推开了,适时,屋中又传出了欧阳不凋的声音,缓缓说道:“很抱歉!兄弟这儿地方不宽,只能招待一位朋友,余下的几位只好委屈一下,暂时在竹篱外面休息了。”
谈话之际,那扇已经被推开了一半的木门就停止不动了,直到话声一落,又过了半晌才继续移动,大门启开了。门框当中站着一条修伟的人影,腰悬长剑,右手按在剑把上,两道冷电般的眼神正缓缓左右移动,打量着这座小道观……半晌,这条人影开始迈动脚步,跨进院门,顺着石砌的小径朝“柳林四圣”他们居住的房舍走去。在由窗纸外映的微弱灯光之下,这条人影渐行渐近,形貌渐渐可以分辨了,只看得隐伏在屋顶上的柳文佩与卜上清心头一震,俱不由暗叫一声:“奇怪!他来干什么?”这条人影,正是奉了钱两仪之命,前来找“柳林四圣”去开谈判的“毒爪狼”孙三山!柳文佩与卜上清曾在左良玉军中作幕,当然认得这位在左帅座前名列第三的特等护卫了。
孙三山行近屋前,在阶下停步,倾听了一下,这才拾级升阶举手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冷冷道:“四先生!兄弟孙三山请见。”屋里欧阳不凋依然是那句话:“门没有上闩,请进。”说话的声调并没有显出惊奇或意外,显然已从窗缝中看清楚了来人是谁了。孙三山说了声“谢谢”,轻轻推开房门,跨进屋中。堂屋中只有欧阳不凋跟柳依娘二人,许天威和欧阳乐平弟兄则躲到暗间里去了。这样布置,一方面是不会让人家一下子就摸清了底细,另一方面,可以预防来人有什么别的花样时可以互相策应。孙三山发现屋中只有柳依娘和欧阳不凋,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过来,一揖到地说:“二姑娘、四先生好!”柳依娘欠了欠身,笑道:“孙护卫好!”欧阳不凋站起身来,拱手还礼道:“孙护卫好!”伸手一让,笑道:“请随便坐,客居不便,简慢得很,请孙护卫海涵。”
孙三山道谢落座,连称岂敢,又寒暄了两句,这才转动目光,四下一扫,似乎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只有二位在座,大先生、三先生跟许镖头呢?”柳依娘跟欧阳不凋听得心头一震!很明显的,这位孙护卫是早已摸清楚了他们的底才来的,那么,他是为了什么而来呢?答案非常简单,柳依娘跟欧阳不凋都是老江湖了,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但二人的脸上都是丝毫不露,欧阳不凋淡淡答道:“他们有事出去了,大既很快就会回来的。”话声微顿,眼望着孙三山,含笑道:“一别多年,袍泽之间久疏音问,孙护卫谅必较前更为得意了吧?赵护卫他们三位还好吗?”孙三山冷冷地道:“还好,他们三位也不错。”欧阳不凋道:“前些时听说襄阳之围已解,左帅正拟挥兵进攻,军务必定繁忙异常,孙护卫怎还有此闲暇来黄山寻幽探胜?”孙三山乾笑了一声道:“兄弟那有这般福份,乃是随着钱二哥率人来此地训练山地作战的……”话声微顿,接道:“听说诸位游屐将履始信峰,寄寓在这道观中,钱二哥对诸位怀念甚殷,故命兄弟夤夜造访,代致问候之意。”
欧阳不凋诧道:“我们来游黄山并未对任何人谈起,孙护卫是听谁说的呢?”孙三山微微一笑道:“是听令孙女及许镖头的高足说的。”此言一出,柳依娘和欧阳不凋以及躲在暗间里的许天威等人,俱不禁心头大震!欧阳不凋定了定神,故意表现得毫不在乎地问道:“我记得孙护卫好像从未见过小孙女和许老弟的门人吧?”孙三山冷冷道:“以前兄弟确是不曾见过,但不久之前却遇上了。”欧阳不凋“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不知是在什么地方遇上的?”孙三山道:“就在咱们驻紮的营地之中。”欧阳不凋惑然道:“孙护卫又怎知是小孙女跟许老弟的门人呢?”孙三山一笑道:“这是她们对钱二哥说的,同时钱二哥也认出了那位许镖头的高足,所以兄弟才完全确定的。”
欧阳不凋和柳依娘对望了一眼,心中俱是一般的想法,那就是一个“怪”字!柳依娘想想道:“请问孙护卫,她们除了说我们来游黄山之外,不知还说了些什么?”孙三山想想道:“四先生的令孙女倒没有说什么,就是那位许镖头的高足说得多些,大概是关于这次许镖头所保的镖货被劫以及左帅拒谢藏珍的事吧,兄弟站得远,没有完全听见。”欧阳不凋抓了抓脑袋道:“这就怪了,这两个丫头是一直摆在家里没有带出来的呀!怎会跑到这山区来呢?孙护卫可不可以说得详细一些?”孙三山冷冷道:“当然可以。”于是,将如何制住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如何在大营中为她们解开穴道,路金花如何在进食后说出了此行的经过……孙三山只说到二女起身告辞就不再往下说了。
欧阳不凋暗暗松了口气道:“她们走了?”“没有!钱二哥怎肯让两个女孩子三更半夜的在山区里瞎闯?万一又遇上了歹人而吃了亏,怎对得起四先生跟许镖头?”柳依娘和欧阳不凋又对望了一眼,心中都已再无疑问,那就是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必然是甫离虎口,又入牢笼了。欧阳不凋勉强笑了笑道:“原来还有这许多曲折,这两个丫头也太大胆了,多亏是遇到了诸位,否则的话真是不堪设想!改日兄弟要好好谢谢诸位才行。”柳依娘也吁了口气道:“这一下我们可放心了!”说着,突然一皱眉道:“可是两个女孩子在军营里面也是很不方便的,孙护卫既然好心来告诉我们,何不顺便将她们送回来呢?”
孙三山冷冷道:“二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路小姐没有把诸位的住址说得十分详细,兄弟不便带着她们在山区里瞎摸,另外还有个原因,她们大概是因为很饿的关系,吃得太急太多了,以致害了肚子,走不动,所以钱二哥才派兄弟来拜望诸位并请四先生和许镖头去一趟的。”话说到此地就很明显了,对方采取的手段,与东厂的爪牙是如出一辙,都打的一个算盘。柳依娘心念一转,计上心来,倏然站起身道:“老西陪孙护卫聊聊,我暂时失陪一下。”孙三山以人质在手,根本不惧柳林四圣玩什么花样,一见柳依娘要离开,只是淡淡一笑,微微欠身道:“二姑娘有事请便,兄弟跟四先生谈谈也是一样。”
柳依娘离开座位,转入了右首的暗间里去……许天威见她进来,正要开口,柳依娘突然示意噤声,然后迅速跨到床前,双手倏扬,解开了萧翠仙姐妹的睡穴,却又闪电般制住了她们的软、哑两处穴道。她弄妥之后,又示意许天威好生看守,这才转身走出暗间,回到堂屋坐下,眼望着孙三山,正容说道:“我刚才忽然想起,我们四弟兄姐妹昔年离开军中之时,曾发誓不再踏入左军营地一步,如今虽然老四的孙女跟许老弟的门人落在你们手里,但我们可不好违誓到你们的军营里去看她们的。”孙三山一怔,随即冷然道:“诸位去不去是无所谓,不过那两个女孩子的体质不怎么好,害害肚子倒不要紧,万一转了旁的病就麻烦了!”
欧阳不凋见柳依娘到暗间里转了一转,出来就说了一段谎话,不由心里一怔,但也很明白她这样说一定是另有含意的,于是也跟着信口胡扯道:“孙护卫未免说的太严重了!谁不知道钱两仪钱护卫的医道如神,小孙女跟许老弟的门人无论害了什么病都不要紧的。”孙三山一听,这两个老家伙竟然有撒赖的意思,不由着急起来,冷冷哼了一声,神色凝重的道:“固然钱二哥的医道是不错,但正如二姑娘刚才说的,两个女孩子在军营里是很不方便的,所以兄弟还是希望诸位去接她们回来的好。”柳依娘故作沉吟的道:“话是不错,唔!这样吧!请孙护卫坦白的说,你们远来黄山地区安营紮寨究竟是公事还是私事?”孙三山想想道:“二姑娘的话,兄弟不十分明白,请……”
柳依娘很快的截口道:“很简单,如果是公事,那就是正式属于左帅的军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两个女孩子而违背誓言的,如果是私事,那就……”孙三山忙道:“原来如此,二姑娘请放心,绝对是私事。”欧阳不凋哼了一声,道:“什么私事值得这般劳师动众的?”孙三山面有难色道:“私事就是私事,四先生何必问得那么详细呢?”欧阳不凋冷冷道:“你不说明白,我们也不会去的。”孙三山哼了一声,道:“四先生诸位到黄山来干什么?难道当真是来寻幽探胜的吗?咱们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欧阳不凋冷笑道:“原来你们是为了想发财而来的,哼!我看你们要白费心机了。”孙三山冷冷道:“照目前的情势看来,咱们这番心机并没有白费呢!”欧阳不凋哈哈地道:“你找我们有个屁用,藏珍又不在我们身上。”孙三山冷笑道:“可是那份藏珍图是在许镖头身上。”
欧阳不凋冷冷道:“有个屁用,那份图早经天南三煞窜改过了,你们应该去找他们才对。”孙三山神色一整道:“咱们也知道这一点,但钱二哥认为麻烦诸位去找他们比较妥当。”欧阳不凋哂然一笑道:“可是我们根本不晓天南三煞在什么地方,又怎么个找法?”孙三山微笑道:“不要紧,咱们晓得。”欧阳不凋哼了一声,沉声道:“你们既然晓得,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孙三山笑道:“有诸位代劳,咱们又何必费事呢?”欧阳不凋怒哼了一声:“卑鄙!”孙三山奸笑道:“等咱们拿到了藏珍发了财之后,就不会有人说咱们卑鄙了。”欧阳不凋气得直翻白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柳依娘却接口道:“你们的营地在什么地方?”孙三山摇了摇头道:“在什么地方兄弟也说不出来,诸位去了就晓得了。”柳依娘略一沉吟,咬牙道:“好吧!我跟老四同你去走一趟就是。”孙三山摇头道:“钱二哥的意思是请贤昆仲和许镖头一齐去谈谈。”柳依娘道:“你孙护卫是怕我和老四作不了主?”孙三山摇头道:“那倒不是,钱二哥认为大家的事该由大家决定比较好。”欧阳不凋哼了一声,沉声道:“好吧!你就在这儿等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须防夜长梦多,万一事情发生了变化,我们可不负任何责任。”孙三山想想这话也对,那柳老大卜老三和许天威不在屋中,说不定就是跟踪天南三煞去了,万一让他们先得了手,那时再谈条件就晚了。
想到了这一点,孙三山暗里也同意了,但口中却道:“二姑娘跟四先生去是可以,但二位如有任何承诺,那就是等于代表诸位全体的了,二位必须先考虑一下。”柳依娘沉声道:“我们柳林四圣四位一体,无论那一个说的话就等于四个人的意思,这点你孙护卫尽管放心。”孙三山冷峻地说:“好吧!既然二位能负全责,兄弟就陪同二位回去便了。”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柳依娘一摆手道:“孙护卫请稍待,我还要到房里收拾一下。”孙三山只好重又坐下来,冷冷道:“二姑娘请便。”柳依娘告罪起身,转入右首的暗间里去了……
欧阳不凋心中明白她必然是去交代许天威应该办的事情去了,但口中幻抱歉地笑笑说道:“女人出门总是有些噜嗦,孙护卫请多包涵。”孙三山哈哈地道:“那里那里!兄弟只要能达成任务就行了。”欧阳不凋无话找话说的又问道:“你们的营地离这儿究竟有多远?”孙三山摇摇头道:“兄弟来的时候不是走的直线,因此测不出有多远。”欧阳不凋道:“那么,方向总晓得吧,不然的话,等一下怎么个走法?”孙三山哈哈地道:“四先生用不着拿话套话了,老实说,就算让房间里的人听到了也没用,不是兄弟夸口的话,营地里就是有千军万马也休想攻得进去,哦!二姑娘出来了,咱们走吧!”
柳依娘已从暗间里出来了,她向欧阳不凋递了个眼色,表示一切都妥当了,口里却笑着道:“老四也真是的!孙护卫有职责在身,怎会随便说出来呢?你不是教他为难吗?走吧!”说着,对孙三山一引手,含笑道:“孙护卫请!”孙三山也不客气,当先走出堂屋,身子一转就要往竹篱笆那边行去,柳依娘随后跟到,低叫道:“孙护卫请稍待。”孙三山一皱眉头,停步转头道:“又有什么事?”柳依娘笑道:“没什么。”说时,抬手一指道观后面,笑道:“在那儿乘凉的人请孙护卫下令他们回去暖和暖和吧,春寒料峭,露天里蹲着很不好受的。”孙三山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把埋伏在道观的五名手下撤走……
柳依娘又开口了,她笑笑说道:“其实我是真的为了他们好,如果他们不走,等一下老大他们回来了,万一发现了他们,当然,孙护卫在这儿的话是不会有问题的,但孙护卫不在那就问题大了。”孙三山一听,她的话中显然含有恫吓的意思,但想想也是实情,凭他手下那五块料,怎逃得过柳林四圣的耳目,更谈不上动手了。他心念电转之下,只好接受柳依娘的建议,对着道观后面,撮唇发出一声尖锐的胡哨。柳依娘倾耳听了一下,这才微微颔首,摧手笑道:“谢谢!孙护卫先请。”一行三人出了竹篱门,孙三山一举手,两边暗影里立时跃出四条人影,疾奔过来,转角处也有四条人影飞掠而至,眨眼工夫就到了孙三山面前,一字排开。
柳依娘目光一扫,笑道:“后面只来了四位,还有一位是不是拉肚子去了?”孙三山“哼”了一声,没办法,只得一挥手道:“林彪!去看看周得胜为什么还不来,催他一下,快!”一名大汉应声疾奔道观后面而去,不多一会,便领着一名瘦长汉子回来,孙三山掉头对柳依娘道:“这一下可以动身了吧?”柳依娘含笑颔首道:“孙护卫先请。”孙三山也不客气,一挥手,九名大汉当先开路,他却陪着柳依娘和欧阳不凋,各展轻功身法,随后飞驰……一行人影,瞬即消失在黑暗的山野里!
众人的前脚刚走,堂屋里人影一晃,窜出了许天威,屋顶上柳文佩与卜上清飘身而下,三人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卜上清连连点头,身形一掠,又飞上屋顶去了。许天威突然大喝一声:“见不得人的鼠辈那里逃!”柳文佩故意放重了脚步在院子里急速地一连几个纵跃,许天威两只假手猛地互相一敲发出“当”的一声暴响!许天威脚步重重的踉跄了两下,大喝道:“鼠辈们竟敢倚多为胜,看掌!”喝声中一双假手连连互击,发出一阵“当当铮铮”的金铁交鸣之声,再加上脚步杂沓,倒真的像是一场激烈的搏斗一般。许天威又大喝道:“贼人们扎手,小平小群快出来!”欧阳乐平跟欧阳乐群应声飞掠出来,老老少少四个人就在院子里一阵蹦蹦跳跳的,似乎打得更热闹了。半晌,许天威大喝道:“恶贼休走,留下命来。”他一面喝叫,人已飞纵出竹篱,欧阳乐平弟兄也眼看大呼小叫的飞出篱外,柳文佩捻须一笑,也晃动身形,随后追出。老少的呼喝声逐渐去远,瞬即消失在黑暗的山野里。
萧翠仙和萧桃红两人糊里糊涂的睡着了,又糊里糊涂的醒来了,恰好将堂屋里的宾主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接着又糊里糊涂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又倏然被许天威的大喝声惊醒了。她们从许天威的叱喝声中,猜出柳依娘等人必然是已随着那个什么孙护卫去了,只留下许天威和两个小的看家,此刻正有强敌入侵,双方打起来了……只奇怪那些入侵之人个个都是哑巴,打了半天并无一人开口,不知是什么来路?当然,在她们的希望中,来的最好是东厂的人马。两姐妹正在乱猜,许天威已将欧阳乐平弟兄叫出去助阵,不多一会,入侵的人似乎不敌逃走了,许天威等人追赶的呼喝声很快就远去了。这座小道观里,此时只剩下她们姐妹俩了,要想逃走的话,该是多么好的机会,但可惜的是穴道仍被制住,动弹不得,也叫不出声音来。
两姐妹直急得浑身大汗,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翠仙忽地一蹦而起,口中不由惊“咦”了一声。“软穴”和“哑穴”竟然突地给她挣开了!紧接着萧桃红也跳起身来,怔怔地站在床上,张口结舌地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两人赶忙定了定心神,默运真气在体内运行了一周,觉得经脉畅通并无丝毫异状,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双双窜出屋外,凝目四下打量…小道观内外到处静悄悄地看不见半个人影,许天威等人已不知去向。萧桃红急道:“姐姐!怎么办?”萧翠仙略一沉吟,道:“奇怪!那两个贱婢分明被我们关在密室里的,怎会逃得出来呢?莫非那个什么孙护卫是吹牛的不成?”萧桃红皱眉道:“那个姓孙的是何来路,姐姐可猜得出来吗?”萧翠仙想想道:“根据他们的谈话看来,极可能是左良玉那儿来的,不然的话,绝不会跟﹃柳林四圣﹄如此熟悉,何况那姓柳的老虔婆曾说过什么﹃柳林四圣﹄此生不再踏入左军营地一步的话呢!”
萧桃红失惊道:“如果真的是左良玉派了大军来争夺藏珍,岂不是糟了?”萧翠仙摇头笑道:“那倒不会,你没听那姓孙的说是私事吗?依我看来,十成是左良玉的部下见财起意,私下里带了人马开到黄山地区来,打算发这笔横财是真。”萧桃红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是去追踪他们,还是赶回去报信?”萧翠仙想想道:“现在的﹃柳林四圣﹄已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因为照他们跟那姓孙的谈话看来,他们的确是不知道﹃天南三煞﹄的下落,盯着他们也是白费时间,如果要追踪的话,以我们俩的能耐,追上了反而凶多吉少,我看……还是赶快回去报知田师兄比较妥当。”萧桃红想想也对,就点头道:“事不宜迟,趁许老狗他们追人去了,我们赶快走吧!”说着,转身迈步往竹篱外奔去,萧翠仙在后面跟上,笑道:“刚才摸进来的人不知是些什么人,怎的没听见他们说话?你可猜得出来吗?”萧桃红摇头道:“谁猜得到是些什么人,总之不会是咱们的人就是了。”说话之间,二人已出了竹篱门,站在门外略为辨别了一下方向,齐展身形,如飞而去……卜上清在屋顶上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冷笑一声,长身而起,飞掠出竹篱,展开绝顶轻功,紧跟着二女的后面,悄然追去……
柳依娘、欧阳不凋跟着孙三山,在九条大汉开路之下,奔行于山野之间,由于众人都有着一身绝顶轻功,虽是夜黑如墨,速度仍然疾如奔马,丝毫不受地形的影响。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柳依娘忍不住问道:“孙护卫!你们的营地究竟在什么地方?”孙三山一边举步如飞,一边冷冷答道:“快了!绕过前面那两个山嘴就到了。”欧阳不凋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到黄山地区来的?怎么我们半点都不晓得呢?”孙三山得意地一笑,道:“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行动怎么会随便让人知道?”柳依娘接道:“剧才你说已经晓得﹃天南三煞﹄的下落了?”孙三山又是得意地一笑道:“不错!”欧阳不凋忿然地说道:“其实你们就应该直接去把﹃天南三煞﹄围上,逼他们把藏珍掘出来的。”孙三山冷冷道:“这是钱二哥的意思,四先生最好自己去问他。”
欧阳不凋“哼”了一声,道:“我才懒得去问他呢,反正黄山地区目下龙蛇毕集,想打这笔藏珍主意的人多得很,你们的如意算盘恐怕打不通。”孙三山冷冷道:“咱们这算盘打不打得通,那就得看诸位了。”欧阳不凋“呸”的一声道:“我们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好看?”孙三山冷笑道:“有诸位去打头阵,总比咱们直接出面的好,这就叫做﹃驱虎吞狼﹄之计,四先生该比兄弟明白得多。”欧阳不凋气呼呼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不打算直接出面,哼哼!恐怕有人却会直接找上你们咧!”孙三山冷冷道:“这个四先生请放心,只要咱们不公开参加夺宝,就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官军,谁又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找官军的麻烦?除非是不想活了!”
话声甫落,前面的暗影里突地响起一阵“嘿嘿嘿嘿”的怪笑!笑声尖锐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在前头开路的九名大汉闻声一惊,不约而同霍地停步,排开阵势,个个定睛四下搜视……孙三山一掠上前,沉声道:“什么事?”一名大汉躬身行礼道:“只是一阵怪笑声,尚未看到人现身。”孙三山一皱眉道:“不要理他,戒备着继续前进。”那大汉应了声“是”,一挥手,同着八名大汉就要迈步……“嘿嘿嘿嘿!”那怪笑之声又从黑暗中传来,随着只听一个尖尖的嗓子喝道:“此路是我太爷开,此树是我太爷栽,有人从此过,得留下买路财。”喝声一落,黑暗中飞出两条人影,迎面冉冉而来。
孙三山冷笑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强盗,竟打起朝廷官军的主意来了。”另一个尖声尖气的嗓音接口喝道:“若然牙崩半个不字!哼!一刀一个土里埋。”声落,人也停在九名大汉前面一丈多远的地方。九名大汉跟孙三山定睛一看,几几乎都把肺气炸了!原来这两名拦路的强徒,竟是两个乳臭未乾的少年娃娃!这时,有一名大汉已忍不住“呸”的吐了口浓痰,厉喝一声:“小鬼也敢作怪!太爷送你们回姥姥家。”喝声中,人已旋风般扑出去,腰间鬼头刀“呛”地出鞘,一招“横扫千军”,火杂杂地朝那两个拦路的少年砍扫过去。
两个少年屹立不动,直待刀光几将及体之际,这才倏地往左右一分,身法快逾闪电,那名大汉一刀砍了个空,人却止不住前冲之势,竟从两个少年让出来的空隙里直冲而出…一个少年右手一挥,但见银光一闪,“噗”的一声,那名刚刚冲了过去的大汉登时头颅破裂,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往外一冒,惨叫了半声,“砰”的仆倒在一丈多远的地上,一命呜呼!少年这一招毙敌的手法,乾净俐落至极,竟连孙三山也看不出来究竟用的什么兵器?施展的是什么招式?另外的八名大汉,更是目瞪口呆莫名其妙了!两个少年身子一晃,又并肩站在一起,那出手杀人的少年尖声喝道:“还有那个要先去报到的赶快出来!”
须知,这九名大汉的武功虽然算不上一流高手,但既然能够跟着孙三山出来办事的,手底下自然该都不会差到那儿去,他们定过神来,立刻就想出了那名伙伴被宰的原因来了。他们都认为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轻敌躁进,大意失手”八个字!死得真冤!这时候,一听少年又在叫阵,登时就有两名大汉不服这口气,互相一打眼色,双双纵身而出,落在两名少年前面八尺远处,缓缓撤出腰间的鬼头刀,在身前立下了门户,四道眼神,瞬也不瞬地紧紧盯在少年的脸上……那少年眼看他们紧张严重的神态,不由“叹嗤”一笑道:“就凭你两块……”话刚出口,那两名大汉已乘着他失笑疏神的空喷,抓住了这瞬间的机会,两条身形疾欺而上,两鬼头刀骤化“双龙盘柱”,一左一右夹攻过去。
另一个少年“呸”了一声道:“两打一不要脸!给小太爷躺下一个。”说着右手一抖,一条黑忽忽的东西悄没声地飞窜而出,朝右边的那名大汉脚踝上一卷一掀!那名大汉也真听话,“砰”的一声,一条庞大的身子横着仰跌出一丈多远,跌得头昏眼花浑身骨节像散了一般爬不起来了。就在这名大汉倒地的同一时间,另一名大汉的鬼头刀已被那少年扫出的银光缠住,那少年更不怠慢,身子一闪,欺近了对方,左手一抬、一送,一根乌黑发亮的东西已猛地插入了大汉的胸膛。大汉闷哼了一声,身子突然一软,鬼头刀“当”的掉在地上。那少年右腿疾飞,将大汉踢出一丈多远,若无其事地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缓缓把那根乌黑发亮的东西插回腰间。“砰”的一声,大汉仰跌在地上,胸口上直冒血泡,四肢抽搐了一阵,吁出了最后一口气,寂然不动了。举手投足之间,这两个少年又解决了两名大汉,这样一来,剩下的六名大汉才知道刚才的判断,竟是大错特错,这两个乳臭未乾的小家伙,果然是有两手并非全靠侥幸。
孙三山更是惊怒之余,禁不住疑云大起,霍地掉头,狠狠地朝柳依娘跟欧阳不凋望去……柳依娘和欧阳不凋在两个少年现身之际,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是欧阳乐平两小弟兄来了,两个小的既然敢现身阻路,许天威跟柳文佩就一定在附近不远了。两个老的眼看两个小的一举手就宰了三名敌人,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俱不由老怀大慰!几乎忍不住要鼓掌喝采。这时见孙三山拿眼望来,柳依娘笑笑道:“望我们干什么?难道想要我们帮一把?”欧阳不凋嘿嘿笑道:“我早就说过,在这黄山地区目下是龙蛇毕集,想发这笔横财的人多的是,人家找的是你,我们是管不了的。”说话的口气,充满着幸灾乐祸的味道,孙三山听的重重地“哼”了一声,凝目沉声道:“别的话少说,兄弟只想知道,是不是二位预先埋伏在这儿的人?”欧阳不凋笑道:“这就奇了,我们虽然曾经问起过你们的营地在那儿,但你孙护卫并没有说,嘿!你既没有说出来,我们怎知你要走那条路?既然不知,又怎能预先里伏?嘿嘿!孙护卫这话不是问的多余吗?”
孙三山被人反括了一顿,不禁大为冒火,咬了咬牙,便待把火发作出来,柳依娘却笑笑道:“孙护卫且慢火冲脑门,赶快想法子照顾你的弟兄吧,否则的话,他们一个也活不成了。”孙三山忙掉头一看,手下那死剩的六名大汉,正恶狠狠地成半圆形排开,各挺鬼头刀,朝两个少年逼过去……他看了一下,又把头旋过来对柳依娘冷冷说道:“二姑娘请放心,三比一这两个小狗是死定了。”话声甫落,那边的叱喝声已然大起!那六名大汉这一次抱着以多为胜的打算,小心翼翼地将对方围了起来,齐声喝叱之下,各挥兵刃,往当中一合……欧阳乐平跟欧阳乐群一个挥动蟠龙棒,一个左手判官笔,右手亮银鞭,展开家传绝学,奋力迎战!“铮铮铮铮”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响过之后,六名大汉第一轮攻势竟然无功,给两小挡退了。柳依娘笑笑道:“孙护卫的牛皮好像吹炸了吧!”
孙三山狞笑道:“没有的事,兄弟训练出来的人可不是脓包,二姑娘等着瞧好了。”说完,转对那六名大汉喝道:“摆六合刀阵围上。”那六名大汉齐齐应了一声,刀光阵闪,脚下游走如飞,几个交叉变换方位,突地风雷之声大作,彷佛平地之间涌起了一座刀山,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四面八方朝欧阳乐平兄弟压去。欧阳乐平、乐群两弟兄终是缺少临敌经验,尤其是应付这种联手合击的阵势更是未曾见过,此刻陷身阵中,但见上下四方都是耀眼的刀光,根本就瞧不见敌人的影子,一时间都不禁慌了手脚。无可奈何之下,两小弟兄只好拚命挥舞着兵刃,在身外布成一个光球,严密地守住每一个方位……
这样一来,情况果然好转了一些,但二人心中都十分明白,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时间久了,就算不被对方刀子砍中,也要活活地累死了。欧阳乐群急道:“哥哥!怎么办?”欧阳乐平道:“不要着急,让我想想看……”欧阳乐群已经有些儿气喘的道:“爷爷他们该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见动静?”欧阳乐平笑道:“你不要指望爷爷他们了,他们分明是故意整我们的。”欧阳乐群哼了一声道:“整我们?我们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整我们呢?”一声断喝,左手判官笔疾挥,“铮铮”两声金铁交鸣,震开了两柄乘着他说话分神的空隙攻入来的鬼头刀。欧阳乐平道:“这就是磨练啊!哦!有了……”欧阳乐群急道:“有什么?”欧阳乐平低声道:“我们就像刚才那样,装作说话分神的样子,引他们乘隙攻进来,那时可不要用硬的接,要用软鞭或我的蟠龙棒将攻来的兵刃缠住,然后顺着兵刃的方向杀去,只要宰掉一两个就好办了。”欧阳乐群点了点头,两弟兄各自留神等待机会……
阵外,柳依娘跟欧阳不凋眼看两小弟兄似乎只能自保,没有什么办法还攻破阵的样子,心中都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大凡各种联手合击的阵法,无非是靠着位置变换得快与互相密切的呼应配合而已,被困在阵中的人弄得眼花撩乱不知所措,但站在阵外来看,却仍可看得清清楚楚,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缘故。这时,柳依娘见两小弟兄仍是只守无攻,心中虽然焦急,但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毫不关心的样子,冷冷笑道:“孙护卫!贵属下的这个六合刀阵似乎还没有练熟呢!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孙三山狞笑道:“不要急!慢慢的来,这两个小狗逃不了的。”说着,话声倏顿,伸手一指,沉声道:“二位请看!”
柳依娘、欧阳不凋顺着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只见两名大汉,肩并着肩地挺刀直直攻进了两小弟兄的兵刃所展布的光球里去……另外的四名大汉分布在四周,手中鬼头刀舞得刀光霍霍,只等攻进光球里去的两名伙伴将光球捣破一些空隙,四人就立施杀手,一涌而进。柳依娘跟欧阳不凋见状,心中俱不由大吃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就要出手救应……那知︱︱就在这一瞬之间,情势突变!只见那两柄攻进光球里去的鬼头刀,刚刚攻进了大半截,“呛郎”一声巨响,竟然顿住了,紧接着光球一歛,两小弟兄疾扑而出,双手左右一扬,打出两道乌黑光华,直射当面的两名大汉。那两名挺刀攻进光球的大汉方自觉得手中的鬼头刀似乎被什么东西卷住了,由刀上传来的阻力极为强大,使得前冲的身形不禁一顿,紧跟着两道乌黑光华射到,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胸心一凉,浑身的劲力顿时消失殆尽……这两名大汉拚尽最后一口气,惨叫了一声,双双仰跌地上,四肢不住发出阵阵轻微的颤抖……
欧阳乐平弟兄一击得手,乘着前扑之势各自探手将插在那两名大汉胸膛上的判官笔拔出来,虎吼一声!双双猛地旋身,四手齐挥,“铮铮铮铮”架住了四柄疾攻过来的鬼头刀。这一切的变化,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而已,六名大汉又去了两个,六合刀阵自然就摆不成了。柳依娘和欧阳不凋这才放下了紧张的心,欧阳不凋并笑道:“孙护卫六合刀阵不管用,何不再来个四象阵呢?”这时候,那四名大汉猛袭无功,已然抽刀后撤,各占一方,仍然将欧阳乐平弟兄二人围在中间,个个眼中冒火,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将两个小家伙砍成肉酱才甘心的样子!欧阳乐平跟欧阳乐群拚斗了一阵,虽然侥幸得手,但也并不十分好过,两人都是一般的大汗淋漓,呼吸一阵急促,两弟兄心知险境尚未过去,赶忙背靠背地调息一下,四道坚定的眼神,紧紧地监视着四方的敌人,准备迎接下一次的剧斗!
孙三山也不理会欧阳不凋的嘲笑,自顾目不转睛的盯在欧阳乐平身上,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这个娃娃……”忽的脸色一变,失声叫道:“是他们!”话一出口,人已纵身而起,同时大喝道:“快撤退,回去报告说﹃柳林四圣﹄埋伏截击。”那四名大汉一听,立时采取行动,嗖嗖嗖嗖四个人分朝四个方向倒掠而起,疾逾闪电的飞纵而逃。欧阳乐平弟兄猛喝一声:“那里逃!”双双纵身分头疾追,喝声尚在空中激荡,已然分别截住了一个!另两名大汉心头大喜,以为这条命必可逃脱了,那知︱︱眼前人影一晃,同时感觉一股无形的奇强潜力猛撞过来,两人如受千斤锤一击,齐齐闷吼半声,“砰砰”两声!同时被震得倒飞回来,跌落在原地,撒手归西。
那孙三山方自纵起下令撤退,人还没有飞出两丈,耳听一声沉喝:“退回去!”眼前人影突闪,柳依娘已迎面飞来,随着喝声一掌推出。孙三山怒喝一声:“不见得!”凌空发掌,双掌运足全力,猛然朝柳依娘击去!“砰”的一声暴响,两股内家劈空掌力一接之下,空中彷佛起了一个闷雷,潜劲四荡,狂风大作!孙三山祗觉双肘一阵酸麻,身子被柳依娘的掌力震得倒飞寻丈,坠落地上,踉跄了一步才得站稳。柳依娘的身子在空中也被震得顿了一顿,倒退了几尺,这才迅疾飘落地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道:“孙护卫!你就乖乖的认了吧!”孙三山一面调和呼吸,运气行功,一面目光四下一扫,不由心头一紧,暗叫一声:“完了!”只见带来的九名大汉,已然一个不少的躺在地上,那两个少年陪着两个老者大踏步走了过来,认得乃是没有见到面的许天威和柳文佩。欧阳不凋则悠然站在他的背后,堵住了退路。六比一孙三山当然是非叫“完蛋”不可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那小道观里,“柳林四圣”没有留下他的缘故了,因为那时他带去的九名手下是在观外守候,不易一网打尽,万一走脱了一个,那么,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这两个人质就惨了!柳依娘在跟随孙三山离开道观之际,在暗间里交代许天威的也是这一点,她教许天威他们跟踪追来找小道赶到前面,先命欧阳乐平弟兄出来打头阵,以免孙三山警觉情况不妙而下令九名手下分散逃逸,那就无法一网打尽了。总之,只要逃脱一个,后果都不堪设想!孙三山既然想通了对方非要一网打尽的意图之后,也就把心一横,“呛”地撤出长剑,厉喝道:“你们一起上吧!太爷统统都接下了。”柳文佩上前两步,抱拳笑道:“孙护卫久违了!老同事嘛,有话好好商量,何必横眉竖眼的呢?”孙三山怒道:“你们已存了一网打尽之心,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柳文佩笑道:“一网打尽固然是不错,但并非一定要你孙护卫的命呀!阁下又何必穷紧张呢?”孙三山“哼”了一声道:“想要我的命可不简单,何况还有两个贱婢垫背,太爷根本就不在乎。”柳文佩笑道:“这一点你孙护卫就弄错了,目下黄山地区是群雄毕至,龙蛇混集,只要你阁下跟九名部属说不出来,谁知道是我们﹃柳林四圣﹄干的?钱两仪既然不知,当然就不会对两个女孩子怎样,这道理孙护卫应该明白的。”孙三山“嘿”了一声,默然无语。
这个道理,在他认出了欧阳乐平手中的蟠龙棒而联想到两小的来历之时就已想到了,所以才会下令火速撤退,不过仍然没有脱漏一个。柳文佩见孙三山没有开口,于是神色一整,又道:“孙护卫!咱们同事多年,你应知我们都不是嗜杀之人,除非是逼不得已才下手,因此……”孙三山突然“哼”了一声,截口道:“大先生口口声声说不要我的命,到底想要什么?”柳文佩微笑道:“只想听你一句话。”孙三山冷冷道:“什么话那样要紧?”柳文佩道:“当然要紧得很,不然的话,也就不会拿你的命来换了。”孙三山想想道:“如果我说出来了,是不是可以拍腿走路?”柳文佩摇头笑道:“这就很抱歉了。”孙三山“哼”了一声道:“失去自由,生不如死,我可不干!”柳文佩正色道:“我们并不是要关你一辈子,只等争夺藏珍的事情了结之后,就恢复你的自由。”
孙三山沉思了一阵,缓缓将长剑插回鞘中,抬目道:“好吧!大先生要我说什么?”柳文佩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请问﹃天南三煞﹄在什么地方?”孙三山本以为柳文佩要问的一定是跟两位姑娘有关的话,没料到竟是这个,登时不由一怔道:“大先生问这个干嘛?”柳文佩“呵呵”一笑道:“不晓得他们在什么地方,怎能拿到藏珍呢?”孙三山又是一怔道:“大先生是打算拿到藏珍之后,拿去交换四先生的令孙女跟许镖头的高徒吗?”柳文佩摇头笑道:“那可不一定,世间的事千变万化,谁也无法预先算定的。”孙三山冷笑道:“想不到堂堂﹃柳林四圣﹄竟也会为了钱就不顾亲人的死活了。”柳文佩笑笑道:“你放心!那两个女孩子在钱两仪那里可说是安如磐石,只要咱们不跟那老狐狸朝相,他就绝不敢动她们一根头发的,你还是爽爽快快地说来吧!”孙三山想想道:“他们藏匿的地方,我也说不出是什么地名。”柳文佩笑道:“不要紧,孙护卫可以带咱们去找。”孙三山闻言不由心中暗喜道:“哼!你这老滑头也上当了!”但口中却故作为难地道:“这个……这个……”柳文佩笑道:“不用这个那个了,你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孙三山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道:“好吧!兄弟带诸位前往就是,但话得先说好,假如诸位被他们发现了而动起手来的话,可要负责兄弟的安全啊!”柳文佩笑道:“那是自然之理,孙护卫不必挂虑。”说着转对欧阳乐平弟兄吩咐道:“快去看看,把那些不曾断气的都收拾了,掘个大坑埋了,咱们好赶路。”欧阳乐平弟兄嘟着嘴应了,到处一看,还有两名大汉还在挣扎,于是伸手点了他们的死穴,跟着利用大汉们丢在地上的鬼头刀,找了个土质松软的地方,一阵猛掘,掘了个数尺深的大坑,把九名大汉的尸体连同兵刃都丢到坑里,推土填平了。柳文佩看着一切弄妥了,这才笑对孙三山道:“孙护卫!请恕老夫得罪了。”话声一落,也不管孙三山是否同意,右手疾扬,隔空点了他三处穴道。孙三山明知躲也是枉然,乾脆大方地动也不动,让柳文佩把自己穴道制住,一咬钢牙,道:“对不起,兄弟要在前面先行了。”说罢,转身当先疾奔而去……柳文佩等人随后而行,迅即消失在黑暗的山野之中。
第十八章 龙争虎斗
黄山脚下,一处小镇集中,大街上唯一的一间客栈的上房里,灯光明亮,人影幢幢的似乎挤坐了不少的人,虽然春寒料峭,屋中也因人太多而显得闷热,是以几扇窗子都大大的撑开来透空气。上房外面周围的暗影里,却蹲伏着好些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劲装大汉,屋顶瓦面上,也爬伏着几条人影。堂屋内,三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酒肴,当中的一桌洪公公、公孙梦龙高踞上座,“云台九剑”环坐一起,其他两桌则坐满了高高矮矮,肥瘦不一,老少俱备的劲装大汉,三桌人正自传杯换盏的大吃大喝。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挤着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板凳上,手足虽未上綑绑,但两眼中却闪射着恨怒的光芒。显然地,她两人在这班家伙手中已经吃了些苦头了。
这时候,那洪公公似乎已然酒足饭饱,放下了筷子,喝了几口汤,然后拿起汗巾擦了擦嘴唇,忽地双掌一拍。“拍”的一声!所有的人尽皆停杯搁筷,转脸朝洪公公望去。洪公公“咳”了一声,阴沉沉的说道:“把她们搬过来,咱家再来好好的问一问。”立时有两名汉子起身走到角落里,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连人带长板凳抬了起来,抬到当中面朝着洪公公放好。洪公公脸孔一沉,目光在两女的脸上扫来扫去,阴森森地道:“你们考虑了半天,这一下该说出来了吧?”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冷冷地哼了一声,别转头去,睬也不睬。洪公公沉声道:“咱家的耐性有限得很,希望你们放明白一些,惹火了咱家,对你们可没有什么好处!”路金花一瞪眼,恨恨地道:“惹火了你这阉狗又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手段只管拿出来就是,你家姑奶奶绝不含糊。”洪公公冷笑道:“好个绝不含糊,嘿嘿!你以为还跟刚才那样仅仅皮肉吃点苦头是吗?嘿嘿!你错了!咱家有的是绝招,管教整得你死去活来的,信是不信?”路金花咬牙道:“大不了命一条,有什么了不起?”洪公公狞笑道:“那倒不会要你的命。”话声微顿,脸上忽地涌上一阵诡异的神色,双目中射出不怀好意的光芒,在二女身上溜来溜去,嘿嘿诡笑道:“瞧你们两个这副身材,剥光了一定很好看,咱家虽然是净过身了,但监赏的心情还是有的,嘿嘿!咱家这一绝招是什么,你们两个不妨猜猜看。”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羞怒地哼了一声,乾脆不理。
这个奸阉的话已经够露骨的了,根本就用不着去猜的,同时这种下流的主意,两个女孩子怎么个猜法?洪公公嘿嘿奸笑道:“二位猜不出来是吧?好!咱家就告诉你们,你们瞧瞧!座中这许多大男人,个个都比咱家强多了,咱家要他们轮流的陪你两个玩玩,耍尽各种花样,咱家好慢慢欣赏,直到……”这一番话语,固然使得左右两桌的汉子们心花怒放,但也使“云台九剑”觉得难堪,尤其云八回跟云九回身为女孩子,更是听不下去了,姐妹不约而同,一拍桌子,齐声叫:“洪公公!”洪公公诧然住口,转眼望过来道:“两位小姐有什么事?”云八回粉脸一红,嗫嚅了一下,竟是难以开口……倒是云九回比较大方,她神色一整,严肃地道:“请公公庄重一些。”洪公公“哦”了一声,歉然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咱家只顾说的痛快,倒忘了还有二位小姐在座了。”顿了顿,含笑又道:“那么!请二位小姐暂时回避一下如何?”
云九回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洪公公又“哦”了一声,脸上涌起了一丝不悦之色道:“敢问二泣有什么高见?”问的相当不客气,云九回星目一瞪,便待发作,云初飘赶忙向她一递眼色,示意她不可冒火,一面站了起来,笑道:“屋子里太闷了!愚兄妹暂时退席,到外面透口凉气去。”老大这样一说,弟弟妹妹们自然懂得他的意思,于是一齐站起身来,同声说道:“对!我们且到外面走走。”洪公公正嫌他们坐在屋里碍眼,巴不得他们走得愈远愈好,于是一摆手,欠了欠身,连声笑道:“好好好!各位请便。”云初飘怜悯地瞟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眼,默然当先走出屋门,下面八个弟妹也跟着出来,迳自逛街去了。洪公公眼看“云台九剑”走得远了,“嘿嘿”怪笑道:“走得好!走得好!”笑语一顿,“呸”的吐了口浓痰,不屑地自言自语道:“好个自命侠义中人!既然来淌这趟混水,还自命正人君子个屁!”说着,两眼一瞪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沉声道:“你们到底说不说?”路金花“哼”了一声,睬也不睬!
洪公公“嘿嘿”冷笑,抬手一指左右两桌上的汉子,阴森森说道:“你们是不是很想跟他们轮流玩玩?嗯!”欧阳乐贞怒道:“已经告诉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噜嗦干嘛?”洪公公冷笑道?“你们从﹃天南三煞﹄手中夺来的是份假图,却拿来骗咱家去翻巫山!你们却反过来去钉住﹃天南三煞﹄,嘿嘿!你们以为咱家是呆子?快说﹃天南三煞﹄在那儿?”欧阳乐贞摇头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否则早就告诉你,让你去找他们拚命了。”洪公公想想道:“好!就算你有道理,那么,﹃柳林四圣﹄一班人在什么地方落脚,你们总该知道吧?”欧阳乐贞仍是摇头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洪公公大怒道:“好个狡猾的贱婢,你们在一起的人,怎会不知道?”欧阳乐贞也怒道:“好说!假如我们是跟爷爷在一起的话,你这阅狗敢这样张牙舞爪吗?”
洪公公脸色铁青,狞笑道:“好吧!咱家这一手绝招不耍出来,你们是不肯说实话的,正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来呀!把这两个贱货剥了!”立时有两名大汉兴高采烈地应声站起,走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身旁……数十道充满了兴奋而贪婪的目光,不期然地一齐集中在二女身上,瞬也不瞬地等待好戏上场……偌大的堂屋中,顿时鸦静无声,只有一阵阵重浊紧张的呼吸和心跳之声,在空际荡漾着……就连蹲伏在屋外暗影里的伏桩喑哨,也纷纷伸长了脖子探出个脑袋,目不转睛的从窗户里朝屋中观看……洪公公也显得无比地兴奋,一拍桌子,沉喝道:“剥!”“嗤嗤!”两名大汉一齐动手,路金花跟欧阳乐贞的衣襟登时被撕了下来,露出雪白的酥胸和粉红色的胸围子……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又羞、又急、又怒地简直是欲哭无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乎昏了过去……
她们腹中吃了钱两仪的毒药,浑身不能用劲,更被“云台九剑”制了穴道,只剩嘴巴还能讲话,如果她们想死的话,只有咬断舌根一个法子,但她们偏偏都是个性刚强的女孩子,又怎肯随便自杀呢?没奈何,两人只好紧闭着眼睛,把眼泪往肚子里流,咬紧了牙关,勇敢地接受立即降临的屈辱……那两名大汉把撕下来的衣襟丢在地下,再度抬手,抓向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粉红色胸围子……里里外外所有的人,不由呼吸一阵紧,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眶子来了!蓦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倏地停在屋门外……洪公公陡然警觉,忙一摆手,沉声喝道:“什么人?”这一喝,顿将屋中的人喝得灵魂归窍,屋外的伏桩暗哨手忙脚乱,那负责门外范围的两名喑哨忙不迭一跃而出,举刀挡在屋门前。“咦!你来干什么?”这两名暗哨定睛一看,敢情来人竟是店中的小二哥,不禁暗叫一声:“岂有此理,混帐东西!”口中却齐声怒叱。那小二哥吓了一跳,退了两步,忙一定神,高声道:“启禀洪老爷子,店中来了一位客官要见您,请您老出去一下。”堂屋里,坐在靠门的一名大汉伸手将屋车拉开,洪公公一看果然是店小二,不由皱眉喝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从那儿来的?”店小二似乎被他的威严之态吓得一檩,呐呐道:“什么……什么样子,小的……小的也说不清楚,他……他说是从……从京城来的。”顿了顿镇静了一下,又道:“他还说是奉了……什么……夫人的命而来的。”
洪公公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沉吟了一会,才转对身旁的公孙梦龙低声道:“可能是奉圣夫人有什么指示,派专人传递来了,大夫带两个人出去瞧瞧,千万小心,不可大意。”公孙梦龙微微一点头,低声道:“公公放心,下官理会得。”说着,站起身来,随便叫了两名大汉跟着,出了堂屋随着店小二往前面走去……这时,夜已很深,店堂里已没有食客,灯也熄了,只留了一盏油灯在柜台上,照着掌柜先生在结算账目。偌大的店堂,显得暗沉沉的,在进门的地方,站着一条修伟的人影!店小二没说错,在这种光线之下,是很难看得清一个人的衣着和面貌的。店小二抬手一指那条人影道:“就是这位客官,老爷子请。”说完,退到一边去了。
公孙梦龙够得上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了,尤其是在这龙蛇毕集的黄山地区,凡事都带一有三分危险性,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警惕之心油然而生,暗自运功戒备着,打手式命那两名大汉分左右散闹,然后一同缓步朝那条人影行去……那条人影乃是方衣,他一直跟着西厂这班人来到小镇上,潜伏在他们落脚的上房对面的屋顶上,从撑开的窗户里监视着这班狗腿子的举动。凭他一人之力,要想冲下去救出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二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固然他的武功比屋中任何一个都高得多,可是,却没有多大把握胜得过“云台九剑”的联手合击,更何况就算把路金花跟欧阳乐贞救出来了也没有用,解药是在洪公公身上,必须想法子把解药弄到手才行。有了这些个顾虑,使得他眼看着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被修理了一顿,空自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当然,那只是皮肉上的苦头,方衣他看了虽然心疼,却还不十分紧张,直到第二次洪公公说出要让路金花跟欧阳乐贞受那十多二十名汉子轮流淫辱的话,方衣可就差点紧张得昏了过去。
试想两个女孩子如果真的遭受到这种惨无人道的污辱,那还了得?休说路金花跟欧阳乐贞是必死无疑,就是他方衣也非自杀不可,因为他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因此,他当时就要跳下去拚命了,却突见“云台九剑”不同意洪公公这般作法而怫然一齐离席,方衣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于是潜飞出客店外面,假冒京中来人,打算等洪公公出来的时候就下手擒人,先弄到解药,再拿这奸阉做人质去救两位姑娘。他这主意打的倒不错,没想到竟是公孙梦龙出来会他而不是洪公公!不由他好生失望。但这时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两位姑娘也危在燃眉,万万耽误不得,当时,另一个主意又闪电般掠上脑海。
他暗地运足了十二成功力,迎着公孙梦龙行去……双方行近,公孙梦龙目光一凝,“咦”了一声道:“咦!你……你不是……”他“咦”的声音刚刚出口,耳听“呛”的一声龙吟剑啸!眼见白光如电,左右一闪,还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话也没有说完,胸口上已静静地搁了一支冷气森森,寒光刺目的长剑!“砰砰!”两下重物倒地的声音骤然在左右两方响起了,原来是那两名大汉,各自双手捂着胸口,齐齐倒在地上,大概是活不成了。公孙梦龙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死瞪着方衣,脚下不住打着哆嗦往后退,口中呐呐说道:“你……你是……是那姓……姓方的……”方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收拾了那两名大汉,挺着剑点在公孙梦龙的胸口上,一步一步的跟进,冷冷地笑了笑道:“是!”只说一个字,公孙梦龙听了,觉得简直比九天仙乐还要好听百倍,他满怀希冀地呐呐问道:“你只说了一个字,你……你不要杀我?”方衣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当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公孙梦龙禁不住长长吁了口气,后退的脚步一顿,两条腿不再打哆嗦了,他心念一转,转眼望着那吓得脸无人色,浑身像错糠似的店小二招了招手,沉声吩咐道:“快拿些纸张笔墨来!”店小二连声应是,转身要走,方衣却冷冷开口道:“不用了。”虽然只有三个字,听在公孙梦龙耳中,却不啻晴天霹雳,顿觉脑门“轰”的一声!几乎就要昏了过去。他的腿又在打哆嗦了,又在往后退了,口中又在呐呐的道:“你……你要……杀我!你不是…”方衣微微一笑道:“不用怕,我现在不杀你。”公孙梦龙听了,顿时好过了一些,因为不是马上就死,总归要好得多,他壮了壮胆子,顿住了后退的脚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低声说道:“方大侠既然打破禁例,想必有事须下官效劳了?”
方衣当真打破他自己的禁例了吗?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公孙梦龙早已名列他的黑名单中,是个非杀不可的人,因此方衣多说了几个字,并不算是破例,但另一方面,他自从陷在“天南三煞”的秘窟之中,与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发生了那段孽缘,破例跟她们详谈了之后,就已打下了日后自杀以谢罪的主意,更加上今晚上一连串所经历与目睹耳闻之事,知道黄山掘宝的事已愈来愈乱,并非一开始时那样单纯地只须紧钉着“天南三煞”即可,今晚他必须与许多方面的人发生接触,光靠说一个字的对话,无论如何是行不通的,他必须要解除自己的禁例才行。反正,人只能死一次,他的命已经许给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那就不会再有第二条命来应誓了,这岂不是正好放手去大干一番吗?
此时,他一听公孙梦龙自露口风,不由一笑道:“我只想麻烦大夫一下,把洪公公请出一晤。”公孙梦龙面有难色道:“这个……恐怕没有什么用。”方衣冷冷道:“你不想马上就死,那就得想法子变没用为有用才行。”公孙梦龙想了想,一咬牙道:“好吧!下官就姑且一试。”方衣笑道:“这样才对,转过去!”公孙梦龙依言转身,方衣倏地抬手点了他几处穴道,把长剑归鞘,右掌一下抵在公孙梦云背心上,沉声道:“记住,我的制穴手法天下无人能解,同时,我的掌力一发,你心脉立碎,希望你珍惜自己的性命。”公孙梦龙连连应道:“下官理会得,方大侠请放心。”方衣道:“走!”公孙梦龙战战兢兢的朝上房行去,心中不住盘算着,要怎样做才能够把这条命捡回来……
不多一会,到了上房前面的小院子,方衣低喝一声:“停!”公孙梦龙依言停步,恰巧站在小院子的阶沿上,前面整个身子正好为堂屋中射出的灯光照及,后背和方衣则仍隐在走廊的阴影里。方衣低声道:“快把姓洪的太监叫出来。”公孙梦龙想了想,只好硬起头皮,扬声叫道:“王通!”堂屋角落的暗影里,立时有人应了声:“属下在,大夫有何吩咐?”公孙梦龙道:“你进去禀知洪公公,说京中来的人有要紧事情面告,请他出来一下。”一条大汉的身影转了出来,进入堂屋里去了……堂屋里,因为洪公公要等待公孙梦龙回来报告会见京中来使之事,因此把污辱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以逼问口供的事情搁了下来,那十多二十名高手们眼看好戏已经敲响了锣鼓,却没有演成功,一个个心里暗骂那位京中来的王八旦,硬把这台好戏给搞砸了。
洪公公听了那王通的报告,不由心中一阵嘀咕,猜不透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竟连公孙梦龙都作不了主,这岂不是透着有些邪门?他心中尽管疑惑不定,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又不能不出去瞧瞧,当下一摆手,命人把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连板凳一起抬回角落里,然后招呼了四名大汉一起往屋外走去……方衣从窗户里看见了,忙低声道:“只准姓洪的一个人过来,快!”这时,洪公公已带了四名大汉出了堂屋门,正步下石阶,公孙梦龙忙扬声道:“请洪公公移驾到这边来,随从的人留步。”洪公公愕然停步,站在门口把两道迷惑的目光朝公孙梦龙望去……不错,的确是公孙梦龙,他身后站着一个人,暗影里看不清是什么衣着和面貌,大概就是京中来的人了。洪公公瞧了一阵,看不出个名堂来,于是沉声道:“公孙大夫!是怎么回事?”公孙梦龙道:“京中来使说事关绝对机密,密令只准当面交给公公本人,并且除了老夫之外,不得有第三人在场。”
洪公公皱眉道:“什么要紧的事这样机密?”顿了顿,道:“请那位使者站出来让咱家问问他。”公孙梦龙没想到洪公公会有这么一说,肚子里事先可没有准备应付这句话的资料,弄得登时一楞。倒是方衣比较机智一些,他立即接口道:“本使夤夜前来,就是为了遵奉夫人圣谕,不得让外人知道本使身份,时机急促,请公公快过来接令。”洪公公一听不由“咦”了一声道:“你的声音好熟,似乎咱家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方衣沉声道:“本使在夫人面前当差,公公当然曾听见过本使的声音。”这样一说,洪公公恍惚觉得似乎有些对,又好像有些不对,他皱着眉沉忖了一阵,忽然感到自己的顾虑,未免多余了些,因为来人只有一个,而且公孙梦龙的神态又没有什么不妥,自己再一过去,就是二比一了,就算有了变化,合他和公孙梦龙之力,怕也不致吃什么大亏。洪公公把道理一想通了,遂一展双眉,轻轻哼了一声,凝神暗自戒备着步下石阶,穿过小院……
洪公公这一动身举步,后面的四名大汉也一齐跟了过来,洪公公倏地沉喝道:“你们在这儿看着点儿,不用跟来了。”那四名大汉喏喏停步,一字排开,面对着走廊,各自定睛凝望,运足了功力,严加戒备……洪公公快要行到走廊下面的阶沿,突然看见公孙梦龙的眼睛一连眨了几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一般,不由心头一动,脚下随即慢了下来,凝足目力朝公孙梦龙身后的人仔细一注视……“咦!你是……”洪公公一声诧呼!脚步立停,抬手一指方衣,惊呼道:“是你!”呼声出口,人已倒纵而起,往后飞掠……方衣早就蓄势待发,一见奸阉脚下一顿,立即一掌将公孙梦龙推开,人如怒鹰,飞扑刚自纵起的洪公公。
奸阉方自倒掠出数尺之遥,眼前一条宠大的人影已当空下压,不由惊怒交迸,急忙反腕拔剑……他不拔剑还好,这一反手拔剑之下,无形中便慢了那么一刹那,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顷,他的剑只不过才拔出了一半,但觉眼前一暗,左右“肩井”大穴顿时疼澈心脾,彷佛被两只钢爪抓住了。方衣这一手可比奸阉聪明得多,他眼看对方拔剑,情知自己如果也拔剑出击的话,就反而落在奸阉之后了,于是一沉真气,功贯双臂十指之上,猛然往下一落,双手疾伸,一下子以闪电的手法,抓住了奸阉的左右“肩井”大穴,使劲又朝下一揿。“哎!”洪公公痛叫了一声,整个人登时像瘫痪了一般,软棉棉地被方衣揿倒在地上。
方衣脚落实地,双手往上一提,将洪公公提了起来,沉声喝道:“都不许动!”从洪公公停步倒纵,直至方衣开口喝叱为止,前后仅不过是一眨眼的光景而已,等到那四名在后面戒备的大汉看出情势不妙,一齐扑上来抢救时,已然慢了一步,头子已落在人家手中了。这瞬间,堂屋里的高手们也发觉外面有警,正一窝蜂抢出门来,那些防守在堂屋四周的伏桩也纷纷现身朝小院里飞扑而至。可是,都给方衣这一声断喝,喝得一个个呆若木鸡,空自手擎着兵刃,当真没有谁敢乱动。洪公公嘎然喝道:“混蛋!你们怎么听他的?一齐快上,把这家伙宰了。”方衣十指微一用劲,冷冷道:“你再说!”洪公公又是哎唷一声杀猪般的痛叫,喘着说:“不说不说,轻些轻些。”方衣手上松了一松,冷冷道:“把那些饭桶叫到屋里去!”
洪公公这时才得舒服一点点,那敢不依,当下,一瞪眼喝道:“混蛋!你们闯上来干嘛?统统滚到屋里去!”那一班高手们给头子吼过来吼过去的,个个恨得牙痒痒地,却又不敢不听话,只好自认倒霉,哄然退回堂屋里去……方衣冷声道:“解药拿出来。”洪公公故作不知地反问:“什么解药?”方衣十指又是一紧,哼道:“少装蒜!就是两位小姐的解药。”洪公公连连摇头道:“咱家并没有给她们吃什么毒药。”他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因素性狡猾以致吃了苦头仍旧改不了,他以为方衣不知内情,还打算狡赖一下。方衣“哼”了一声,十指指头用力一收,口中冷峻地说:“狗东西!我从营地里跟到这儿来,你还想赖?”洪公公登时矮了半截,头脸上汗如雨下,痛得脸无人色,语不成声地叫:“松手松手!解药给你!”
方衣略一松劲,将奸阉往上一提,冷喝道:“快掏出来!”洪公公喘了一阵,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小铁盒子,反手递出,恨恨地说:“咱家倒霉,拿去!”方衣伸手接过小铁盒子,放入怀中,顺手一抽……“劈劈!拍拍!”四下清脆的响声起处,洪公公左右脸颊挨了四记正反阴阳耳光,登时胖了许多,胖得连嘴巴都张不开来了,只是在喉咙里含糊地哼道:“你为什么打咱家?解药不是……”方衣一声怒喝道:“狗屁!解药是装在小瓷瓶里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哼!你敢再耍花样,我不立时宰了你才怪!”洪公公心头一震,失声道:“你……你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方衣冷冷道:“你们在营地里干的好事,我瞧得很清楚,快拿出来!”洪公公一面探手入怀中摸索,一面故意拖延时间的道:“哦!咱家明白了,你一定是钱两仪那老狐狸的人。”方衣“哼”了一声道:“什么两仪四象的,动作快一点!”
洪公公的手仍在怀里,口中又问道:“那么,你是赵大圣的心腹了?”方衣又是冷冷一哼,也不答话,猛地抓住了洪公公探入怀里的手,倏然往外一拉,“嗤”的一声裂帛响,洪公公的衣襟也被拖裂了一幅,手里正捏住一只小瓷瓶。方衣一探手将那只小瓷瓶攫过来,仔细瞧了一下,认得正是那黑髯老者交给这奸阉之物,遂收入怀中,沉声道:“叫那些狗腿子把两位姑娘送出来。”洪公公哼哼的道:“解药你拿去了还想要人,你未免太哪个了吧?”方衣冷然道:“要解药是为了救人,你难道不懂,少噜嗦,快下命令。”洪公公倔强地道:“人不能交给你,你瞧着办就是。”方衣也不开口,鼻孔里冷冷一哼,两只大拇指紧紧抵在奸阉的“锁骨”穴上,微一发劲往下一压。洪公公顿觉两道火辣辣的热流,自锁孔中灌进来,立时顺着血脉流窜到四肢百骸里去,周身顿时彷如万蚁爬行,毛焦火辣地简直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当真是比死还难受,只整得他冷汗如雨,身似筛糠,脸无人色。
过了一会,他实在忍受不住,倔强不起来了,嗄叫道:“停!停!咱家下令放人。”方衣两根大拇指离开了穴道,冷峻的喝道:“快!”洪公公喘了两口气,对屋里扬声叫道:“卢鹏卢云!快把那两个女的抬出来!”堂屋里,两名中年大汉应声走到壁角,伸手就要去抬长板凳……蓦地一声断喝:“且慢!”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随声站了出来。卢鹏、卢云愕然回望,两双手在半途顿住了,卢鹏惑然开口:“伍兄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满脸横肉汉子冷冷道:“这两个妞儿不能放。”卢鹏一怔道:“但公公已经下令,何况……”满脸横肉汉子抢着道:“就算公公下令也不能放。”卢鹏这下怔住了,卢云却哼了一声道:“公公的性命捏在人家手里,你伍兄的高见是什么意思?”话声一顿,转对卢鹏道:“不要理他,走!”两人再度伸手,刚刚搭上了长板凳的一端,陡地“嗖嗖”两声,寒光乍闪,“笃笃”两声,就在两人的手指缝间,明晃晃地射来了两柄柳叶飞刀,插入木中……
卢鹏、卢云扭头朝一名脸色阴沉冷漠的老者望去,同时开口道:“厉老这是什么意思?”脸色阴沉老者缓缓说道:“伍老弟的高见,你两位最好要理会。”卢鹏急了道:“如果不把这两个妞儿拿出去,公公岂不是没命了?”脸色阴沉老者也不理他,转头将两道深沉的目光,在屋里的人脸上缓缓一扫,冷漠地道:“诸位!咱们跟着洪公公终日奔波,提着脑袋在玩命,为的是什么?如今眼看着上百万的财富已掌握在手里,难道就为了洪公公的一条命而睁着眼睛不要了?天下岂有这样的事?”这一番言语,果然说的堂屋里的高手们悚然动容!的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间上不肯为财拚命的人实在太少了,尤其是这些所谓江湖豪客,他们天天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涯,为的是什么?说穿了无非是名与利两个字而已。正如田尔耕说的好,他们卖身投靠奸阉,受尽江湖朋友的冷眼,扬名立万已没了份儿,只剩下一个利字罢了。所以,拿这份上百万的财富来跟洪公公的命一比,这奸阉当然就比不上了!
但这些人当中,仍有几个不甚了然的。只见一个瘦长汉子站起来道:“请问厉老,何以见得抓住了这两个女娃,就等于掌握了那笔藏珍呢?”厉老深沉地一笑道:“事情非常简单,目前这黄山地区,龙蛇毕集,来凑热闹的人不知有多少,如果凭咱们的力量去争的话,当然,这并不是说没有成功的希望,但总得要付出重大的代价才行,而这笔重大的代价当中,说不定就有你张兄在内,也说不定会连老夫也算上,因此,如能利用柳林四圣作为火中取栗的猫爪,岂不是稳妥得多?”话声微顿,缓缓又道:“最主要的是柳林四圣他们最早到达黄山,也就是第一股钉住了天南三煞的人。”
说到这儿,小院子里突地又响起了一声杀猪般的痛嚎,随即听洪公公焦急而暴怒的叫道:“你们怎么搞的?那么久还不把人送出来,于洪!”靠着堂屋门口一名看来很老但却没有胡须的汉子站起来应道:“属下在!公公有何吩咐?”洪公公怒声道:“卢鹏、卢云两个家伙怎么搞的?你是领班,怎的一点都不管事?”敢情这位名叫于洪的汉子也是个太监,他嗫嚅了一下道:“卢家哥们两位已遵照公公的谕令执行,可是……可是有几位认为使不得,不放两位姑娘出屋。”洪公公一怔,随即大怒道:“是那几个?叫他们跟咱家当面讲。”厉老和那位伍兄大步走近堂屋门口,厉老阴森说道:“是老夫和伍老弟说的,公公有何吩咐?”洪公公怒喝道:“很好!且把你的道理说给咱家听听。”
厉老冷冷道:“很简单,因为公公许咱们以重赏所以咱们跟来了,但如果放掉这两个妞儿,说不定藏珍就没得咱们的份儿,藏珍拿不到,重赏当然就少了指望,公公是聪明人,这道理想必早就想通了。”洪公公怒道:“混账王八羔儿,真是个死脑筋,这条路走不通了,咱家不会领你们走另外一条的路吗?”厉老冷笑道:“话固然这么说,但老夫认为还是这条路比较稳妥,老夫可不愿意把命送在公公的另一条路上。”洪公公气得直瞪眼,忽然扭头对方衣苦笑道:“你瞧该怎么办?不是咱家不肯,而是他们不干,你抓住咱家也没有用。”方衣冷冷一哼,也不开口,两只大姆指又压在洪公公的“锁骨”穴上,真力猛然狂注进去……
洪公公大叫一声,整个人像瘫了一般,陡然矮了一截,白着脸声声叫道:“厉老!你怎能睁着眼睛看咱家挨整?咱家待你不薄……”厉老无动于衷地冷然道:“公公的受苦在百万财富比起夹,就算不得什么了。”洪公公这时整个人已像是溶化了一般,若不是被方衣揪住,早已瘫到地上去了,他汗流满脸,凄厉地嚎叫道:“厉老!难道你连咱家的命都要送掉吗?”厉老的脸上掠过一抹狞笑,缓缓点头道:“不错!公公的命虽然送掉了,但老夫的命可保住了。”话声甫住,陡地在他身后爆起一声厉喝:“保你妈的蛋!”“啊!啊!”厉老与伍兄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两人的身躯猛地朝前踉跄直冲,都是一般地反手往背腰后面乱抓,四只眼睛瞪得大大地,直冲出了门口,冲下了石阶……“砰砰”!两声巨响,二人直直地仆倒在小院子里,各人背心“命门”穴上一露出小半截晶莹亮光,敢情是厉老自己的柳叶飞刀!
堂屋里的众高手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厉老与洪公公的对话上面,竟没有人发觉这两柄飞刀是怎样来的,变生仓猝,等到厉老和伍兄仆倒地上,众高手们这才骇然回顾,立时就发现那两柄原插在卢鹏、卢云二人指缝中的柳叶飞刀不见了,卢氏弟兄二人的右手也刚刚放落下来。毫无疑问地,准是这两人下的毒手了!这一来,登时就激怒了几个平日与厉老、伍兄交好的人,齐声怒喝:“狗东西竟敢背后伤人!”喝声中,四条身影疾扑而出,分朝卢鹏、卢云扑去……“不准乱动!”于洪陡地一声断喝,居然声震屋瓦,震得堂屋里的高手们耳中“嗡嗡”直响,那四条扑向卢氏弟兄的身影不禁为之一顿。厉老一死,于洪的威风来了!他喝住了那四人之后,目光凌厉地左右一扫,双手叉腰厉声道:“那个想发财不想要洪公公的命的,给咱家站出来!”话声一落,那些原来就是西厂爪牙的忠实份子,自然而然地立即一齐闪身移到于洪的左右,严阵以待…这一批人连卢鹏兄弟在内,竟有十名之多!剩下的连同那四条被喝住的身影,只有八名,这八名汉子眼看大势不在他们这边,那还敢站出来?略一迟疑便统统坐回原位去了。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下来,于洪朝卢鹏卢云一摆手,道:“快把那两个妞儿端出来。”卢鹏弟兄二人应了一声,快步行到壁角,伸手抬起了长板凳,将路金花与欧阳乐贞送到小院子里,放在洪公公面前。路金花、欧阳乐贞二人眼望着方衣,虽然仅仅几天工夫没有见面,但此际相逢,却有如隔世之感,二人的心中,尤其是路金花,当真似是打翻了无数的五味瓶一般,根本就不知是什么味道。四道闪灼着复杂无比的感情的目光,直楞楞地盯在方衣的脸上,使得他的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抓在洪公公肩上的一双手竟起了一阵颤抖……洪公公何等老奸巨猾,经验丰富,机警无比,他的双“肩井”穴虽被方衣制住,但下半截身子还可以活动,就在方衣这一感情激动,手指颤抖的一刹那间,立即乘机双腿一蹲,身子矮了下去,脱出了方衣的掌握,足下连闪,人已彷如一股旋风,绕到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身后。
方衣一把没抓住,不由又急又怒,大喝一声,腾身而起,从路金花头上飞掠过去,“呛”然一声!在空中撤出长剑,直取洪公公的咽喉。洪公公一个倒纵,让了开去,方衣脚尖一沾地面,身形如电疾扑上去,长剑闪电刺出……这奸阉上半身不能活动,光靠着脚下功夫,终归不够灵活,刚才脱出方衣掌握是有机可乘,如今面对面地相持,那就快不过方衣了。洪公公身形才往后一动,方衣已如影附形,疾扑而至,一截冷森森的剑尖距他的咽喉只不过寸许光景!那一缕澈骨砭肤的寒光,刹那间透体生凉,不由打了个寒颤,脚下登时为之一顿。在这种生死仅在呼吸之间的当口,脚下怎么能顿住?眼看洪公公立时就要领剑而亡,血溅当场……突地两声急喝起处,两柄长剑宛似惊天长虹,从左右电射而来,直取方衣的双臂!
方衣冷哼一声,身形一顿一缩!手中长剑猛地撤回,招变“左右逢源”,电芒乍张,左吞右吐,闪缩了一下。“铮铮”!两下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两柄长剑倒着飞上半空,“当郎郎”的飞落在屋瓦上!两名大汉各以左手捧着鲜血淋淋的右手,咬牙倒纵而出!敢情他们右手的虎口已都被震裂了!也就在这一刹那间,洪公公已勉强按住惊魂,迅然倒纵出八尺之遥,脱离了方衣剑尖的威胁。方衣不由大怒,身形疾起,挺剑再度追扑过去,可是机会已经没有了!另两名大汉已手挺兵刃,从斜刺里飞掠过来,挡在了洪公公的身前,拉开了门户,作势戒备。洪公公嘿嘿好笑,得意地说道、“姓方的!这下子你完了!”方衣冷冷道:“就凭你手下这些饭桶吗?”洪公公得意地点了点头,回首大喝道:“统统出来,把他们围上。”
堂屋内,那名叫于洪的宫监领班举手一挥,率众当先跃出小院,会合着分布在外面的暗桩,在小院子里环成一圈,将方衣和路金花、欧阳乐贞围在当中。方衣哂然一笑,不屑地说道:“这些家伙还不够我祭剑!”说着剑尖一指洪公公道:“你莫忘了,我的制穴手法天下无人能解,过了时限,你只好一辈子靠两条腿作事了。”洪公公冷笑道:“没关系,等咱家把你擒住之后,怕你不乖乖替咱家解穴吗?”方衣也冷笑道:“你看你的部下,是擒得了我的人吗?”洪公公嘿嘿笑道:“如果是你姓方的一个人,他们很可能挡你不住,但目下可不同了,有了那两个妞儿赘着你,咱家瞧你怎么办?”方衣一听,心想这奸阉的话倒很有道理,应该先将她们治好了才行,心中想着,人已疾掠而回,取出那只小瓷瓶,倒了两粒解药出来,送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面前。
这时候,路金花跟欧阳乐贞都明白身体要紧,逃命第一,对方衣的种种复杂问题及情感,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只好暂时收拾起来,以后再说了。于是,二人齐齐把樱口一张,就在方衣的掌中,各自把解药吞入腹中。方衣低声问道:“什么穴道被制了?”路金花脸孔一红,低声道:“左右﹃肩井﹄、﹃期门﹄、﹃中极﹄。”方衣一听,不由一楞,登时作难起来!因为,要解开这三处穴道,必须将她们的衣服脱下,运掌施用“震”、“捺”两诀的手法,才能立时解开,如果用旁的解穴手法,那就要慢得多,同时也容易发生危险。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怎能脱她们的衣服?如果用旁的手法,他方衣只有一个人,那有时间与机会让他动手?
方衣为难了一会,突然转身朝洪公公道:“你快把﹃云台九剑﹄找来解开她们的穴道,我就解了你的穴道,如何?”洪公公冷冷笑了一声,脸上掠起一抹诡异之色!方衣突听见身后有人洽然说道:“云家兄妹在此,方大侠有何见教?”方衣火速扭头一看,“云台九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竟悄然在他身后环列了一个半圆圈,恰好将出店的去路堵住了。说话的是云初飘,他们九兄妹为了看不顺眼洪公公要侮辱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愤而离开了客店,另外寻了家酒楼,九兄妹叫了些酒菜,开怀饱餐了一顿,算算时间,谅那洪公公已差不多要收手了,这才转了回来,竟然正好赶上了。
方衣见是“云台九剑”回来了,心头不由一震,暗叫一声“不好”!凭他一人之力应付“云台九剑”的联手围攻,虽无必胜的把握,但脱身却是毫无困难的,可是好容易才将两位姑娘救了出来,又岂能抛下她们而独自脱身?一番气力不是白费了吗?方衣心念电转,冷哼了一声,长剑缓缓斜立胸前,目注云初飘,冷然说道:“路姑娘跟欧阳姑娘的穴道乃是被令妹所制,方某想麻烦令妹替她们把受制的穴道解了。”云初飘凛然道:“据闻方大侠有一字魔剑之誉,如今和云某说了这许多话,想必已存了杀死云某的心了?”方衣摇头道:“那倒不一定,方某的规条已经稍加修改,对方是否该杀,须看其人的言行而定,所以阁下最好是请令妹麻烦一下。”
云初飘暗吐了口气,冷笑道:“那么﹃一字魔剑﹄的名号,是否也取消了?”方衣冷冷道:“方某本就没有什么名号,谈不上取不取消。”云初飘一笑道:“吾以方大侠你的想法,舍妹会不会答应麻烦这一下呢?”方衣冷冷道:“令妹一定会的,因为姓洪的宫监也被我制了穴道。”云初飘一怔,忙举目朝洪公公望去,道:“公公!是真的吗?”洪公公沉声道:“不必管咱家,只要把姓方的擒住就不怕他不替咱家解穴。”云初飘一皱眉,转对方衣道:“方大侠可听见了?”方衣冷声道:“就怕贤昆仲擒方某不住。”云初飘微笑道:“方大侠莫忘了还有两位姑娘要带走的。”方衣冷冷道:“必要时,就算方某白跑这一趟,也没有什么。”云初飘脸孔一沉,道:“既然如此,方大侠可休怪云某兄弟要留住你了。”方衣冷然道:“本来就是如此!贤昆仲请便!”
他说话之时,真力已然运行到了极峰,冷厉的眼神将“云台九剑”全部罩住了,摆出来的剑势虽然还不曾发动,但那无形的剑气却已直逼出来,使得相隔丈外的“云台九剑”,也觉得咄咄逼人。他浑身上下似乎更是蓄满了劲力,好像无论哪一部份都不但无懈可击,而且还可以反击敌人似的。“云台九剑”看得心下骇然,都十分明白方衣这种姿势,不动则已,一动之下,必然有人在他剑下饮血丧生。云初飘沉声道:“方大侠名震江湖,恕云某兄妹要一齐领教了。”方衣冷哼了一声,也不开口。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见“云台九剑”这般无耻,本想骂他们几句的,但又怕分了方衣的心,是以把到唇边的话都吞回了腹中。方衣身上发出来的杀气,她们也感觉到了,但这种感觉跟“云台九剑”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她们只觉得在方衣这种杀气笼罩之下,似乎有一种安全的感觉,一种令人信赖依靠的安全感。
云初飘朝八个弟妹一使眼色,九个人徐徐移动脚步,仍旧以半圆弧的阵势,一步一步的向方衣逼过去……小院子里,剑拔弩张,所有的人全都被双方的气势把注意力吸住了,个个屏息静气地等待着那雷霆一击……小镇中,却悄然摸来了无数黑影,像幽灵一般地接近了这间小客店,然后四下散开,消失在阴暗的角落里……西厂方面派在小客店屋顶上守望的暗桩,这时候恰好被小院子里一幕即将展开的生死搏斗把目光吸引过去了,竟然没有发现那无数幽灵般的黑影。“云台九剑”上前了几步,距方衣只有八尺左右,已是出剑的最佳距离,九兄妹齐齐脚步一顿,齐齐手按剑把,缓缓撤剑出鞘……按规矩来说,只要云家兄妹的手一搭上剑把,方衣就可以发招进击的,但方衣却没有占这个便宜,他仍然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对方九兄妹身上,脚下屹立如山,身形纹风不动……
那洪公公早已退到堂屋门口,他阴森森地瞧着场中的情势,这时,忽然朝侍立在一旁的卢鹏、卢云两弟兄一呶嘴。卢氏弟兄点头会意,悄然撤出兵刃,一声不响,蹑手蹑脚地窜了出去,猛地一个纵身,双双挺刀直扑方衣的后背!两柄单刀去势如电,迳从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二人头上掠过,眼看就要扎入方衣的背脊,二女不由吓的一声尖叫:“方衣!”方衣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身子动也不动,右臂一翻一扭,手腕一绞,长剑骤化电虹,左右一闪。“铮铮!”“啊!哎唷!”两下金铁交鸣之声响处,两柄单刀倒飞上半空,卢鹏、卢云齐声惨叫,各以双手捂面,身子同时被震得倒掼而出。
突然一声暴叱!云家兄妹乘机发动,九柄长剑交织成一幅绵密的剑网,挟雷霆万钧之势朝方衣罩去。方衣身形微挫,右腕一拧,蓄蕴已久的真力倏然全部贯注到长剑之上,疾逾闪电地迎着罩到的剑网一阵急挥……“铮铮铮铮……”一阵急密的剑锋交击之声如联珠迸爆,令人头皮发炸!电芒飞绕,人影飘忽,罡风四逸,砭骨的森寒剑气直逼到两三丈以外。仅仅是这么一接触,倏地……剑锋交击之声消失了!飘忽的人影静止了!只有森森的剑气,仍自荡漾在空间,凉飕飕的!“云台九剑”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成半弧形面对着方衣,各人手中的长剑挺伸着,剑尖遥遥指着方衣,除了云五飘、六飘、七飘、八回等四人持剑的手略为有些颤抖外,其余的五兄妹,冷静得彷佛石像一般。方衣的长剑也是坚定地挺伸着,持剑的右手像是铁铸的一般,可是,他的鼻尖却已冒出了几颗汗珠了。
“当郎郎!”卢鹏、卢云被震飞了的两柄单刀,这时才跌落在屋顶的瓦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场中寂静。“砰砰!”两下重物倒地之声跟着响起了!这是卢氏弟兄被掼出去的身子,砸落在洪公公面前的响声!双方这一次雷霆般的接触,当真是快如石火电光,在场的众多高手,连洪公公在内,都难以看得清方衣这一剑是如何将云家兄妹的九柄长剑击退的。就在群动俱寂,云家兄妹再度挺剑向方衣缓缓逼过去,屋顶上陡地暴起一声断喝:“什么人?”喝声一起,小院里的人都不禁一震!喝声甫落,突听“卡”一声绷簧脆响过处,“啊!”屋顶上惨叫之声划破夜空,一条人影骨碌碌滚了下来,“砰”的砸落在地上。
这一声绷簧响,“云台九剑”并不陌生,再一看滚下来的人竟是守在屋顶上的一名暗桩,登时都不禁大吃一惊,齐声厉喝:“匣弩!快躲!”九兄妹喝声出口,也顾不了别人的死活了,齐地身形一缩,倒掠入走廊里去。说时迟,邡时快,就在“云台九剑”的身形刚一移动之顷,四周屋顶上惨叫连声中,“卡卡……”的绷簧声大作,顿时,弩箭密似蝗虫,“嗤嗤嗤……”的锐啸着从四方飞射落小院子里……那十多名站在小院四周的高手们,在“云台九剑”喝声一落之际,脑筋灵活,身手矫捷的已然探取了行动,各自闪向就近的掩蔽地方,但仍有七八个反应迟钝之人,立时被这一阵弩箭射中了。在堂屋门口这边,洪公公的反应最快,屋顶上的暗桩刚一滚落下来,他已一缩身倒退进屋里去了。只有几个守在门口的倒霉鬼,像刺蝟一般的被射倒地上。小院子里顿时狼奔豕突,鬼叫连天,乱作一团!方衣呢?他到那里去了?
说也奇怪,这一阵弩箭来势虽凶,但却没有一枝射到院子当中他和两个姑娘的位置来,惨叫哀号之声大起,人影乱晃之际,方衣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他立即以迅快的手法将剑归鞘,一手一个,挟起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身形快似狂风,一掠进了走廊,疾往店外窜去……“云台九剑”兄妹刚刚前脚掠进走廊把身形掩蔽好,方衣后脚也就跟到了,就在九兄妹扑出去拦阻的刹那间,方衣已像一阵风般穿过了走廊,窜出店堂那边去了。云初飘一声大喝:“那里逃!”当先一晃肩,飞扑过去。其余的八剑更不怠慢,齐展身形,挺剑在后面急追……
这时,小院子里动乱的情势已开始平静下来,弩箭已经没有了,只有几个受伤不曾死去的汉子,发出阵阵痛楚的呻吟……洪公公在堂屋里眼看着自己这边已经十拿九稳的一场胜仗,竟被这一阵弩箭弄得一败涂地,不由愤怒狂地冲到门口,仰面厉声叫道:“钱两仪!你这老狐狸下来!咱家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有种的就下来。”这一顿叫骂虽然响彻夜空,但四周屋顶上却没有人理会,任由叫骂之声在空间激荡着……洪公公见对方不予理睬,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又恶声喝骂了一阵,仍然得不到半点反应,不禁心下大为疑惑,忙峻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出来几个人上屋去瞧瞧。”他这几句话自然是对手下那批高手们说的了,话声一落,那于洪已硬着头皮,从一处黑暗角落里钻出来,连连招手之下,勉强拖出了四名大汉,提心吊胆地一齐纵身上了屋顶,凝目四下打量……
奇怪了!屋顶上除了几个人被人放倒了的暗桩之外,竟然是鬼影俱无!很明显地,前来突袭的人得手之后,已然乘乱撤走了!于洪遂将那四名大汉留在屋顶上担任警戒,然后纵下来进堂屋里把情况禀知了洪公公,洪公公一听不由恨得咬牙切齿,气哼哼地自言自语道:“好个狡猾的老狐狸,嘿嘿!你以为这样做咱家就奈何不了你?哼哼!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咱们走着瞧好了!”他乾生了一阵气,忽然想起了“云台九剑”,忙问道:“于洪!云家兄妹泥?”于洪想想道:“他们追赶那姓方的去了,不知追上了没有。”洪公公冷笑道:“姓方的有两个女娃赘着,一定跑不远的,你下去把院子收拾一下,大概他们很快就会把那小子跟两个贱婢逮回来了。”他这么一说,只说中了一半,可没有完全说中。
不错,方衣狭着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虽然是两个女孩子,但她们的体格却壮实得很,重量一点也不亚于男人,因此,方衣奔行的速度上就大打折扣了。尤其是云台九剑既然以“飘”“回”为名,轻功身法自然也另有一套,在平时也许稍逊方衣一筹,但此刻就不一样了。方衣前脚窜出了客店,猛提一口真气,尽展所学,朝镇外忘命飞奔,而云家兄妹也就在后脚跟了出来,蹑尾紧追……方衣慌不择路,只顾拚命狂奔,也只不过奔出了三五里地,已然被云台九剑追了个首尾相连,双方距离缩减到不足二丈了。云初谓一马当先,一面紧追,一面得意地喝道:“方大侠!你跑不掉的,还是乖乖停下来,跟我们回去听候发落吧!”方衣这时已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呼呼,那还有心情去跟云初飘说话,只由鼻孔“哼”了一声算是答覆,脚下一用劲,速度突然增加了,将距离又拉远了几尺。云初飘大怒道:“云某不怕你会飞!”喝叱声中,用足全力奋身疾扑,长剑嘶风生啸,直向方衣背心刺去。方衣理也不理,真气一提,身形电射,在长剑及体的一刹那间,又已远出丈外,毫发无伤!云初飘一剑刺空,人也跟着落向地面,他怒叱一声,双足用劲猛地一蹬,身子如脱弦劲弩,紧紧追蹑着方衣追去……
双方的距杂,仍旧保持在丈许之间,但由于这一连几次急纵,两人都感到十分吃力,尤其是方衣,他自己十分明白,再不停下来调息的话,走不了多远就要力竭倒地了。云初飘一面急追,一面气喘呼呼的叫道:“姓方的,你再不停下来,休怪云某要用暗器招呼你了。”方衣一听,不由心头一檩!在丈多远的距离,由背后发射暗器攻袭,就算他方衣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难逃大劫的!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被方衣挟着奔跑,也觉得非常难受,这时听云初飘要用暗器攻击,不由也急了,路金花喘着叫道:“方衣!不用管我们了!再跑下去你也受不了,乾脆把我们放下来,跟他决一死战算了。”方衣想想她的话着实不错,与其背上挨了暗器而受缚,到不如面对面的凭真功夫生死一决的好,恰好前面不远就是一座树林,方衣一连几个急跃冲到林前,将路金花、欧阳乐贞放在一株两三人合抱的大树根下,火速旋身,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将全身肌肉放松,暗自缓缓调息……他这样安置两位姑娘是有用意的,那就是他只要守住了正面,不但可免了背后受袭,同时也便于照顾她扪。
这时,云初飘也追到了,他看见方衣已经放下两位姑娘回过身来等待,当下,也不敢大意暴进,赶忙在距离方衣丈许远处停下来。他这时候也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那还能马上动手?眼看方衣在调息,他自然落得大方一些,一面暗自调和呼吸,尽快地恢复精力,一面含笑道:“算你方大侠聪明,但不必紧张,云某等你调息好了之后再领教不迟。”说话之间,后面的云再飘等八兄妹也陆续赶到了!最先到达的是云再飘与云九回,云五飘与六飘远远地在后面押阵而来,喘息之声老远就听到了,可见云台九剑当中就数中间这两飘的功力最差了。方衣一面调息,一面冷静地观察云家兄妹到来的情景,此际他对这九兄妹功力的强弱,已然明白个大概了。
就在云六飘脚步一停之顷,方衣冷冷地开口了:“贤昆仲是推派代表与方某决斗呢?抑是一个一个地明为单打独斗而实则车轮战法?更或是一拥齐上,倚多为胜?”云初飘望了陆续赶到的弟妹们一眼,转对方衣道:“方大侠用不着替咱们考虑,云某让你再调息半炷香的时间,然后方始告诉你如何死法,免得你死不瞑目。”方衣瞟了正自深深吸气的云六飘一眼,冷然一笑道:“云老大盛情,方某不领!”笑声一顿,冷叱一声:“接剑!”声落,剑已出鞘,寒芒似电直取云初飘,龙吟之声刺人心魄,一闪就到了云初飘的胸膛!云初飘没料到方衣会抢先动手,他真气虽已调匀,但也有措手不及之惑,心头惊凛之下疾往后退,本能地右手往上一撩!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之下,方衣的剑锋与云初飘的右手一接触,登时爆起一蓬火花。云初飘“哎”的一声惊叫!身形飞退八尺,一条右臂直麻到肩头软软地垂了下来。方衣前冲之势也为之一顿,剑芒骤敛,犹自发出阵阵轻微的剑啸之声!原来云初飘的右手乃是一只钢制的假手,方衣这一剑正好砍在钢手之上,由剑上发出的奇强劲力,云初飘自然经受不住被震得倒飞而出了。方衣这一剑震退了云初飘,当时也不继续追击,身形忽然退了回去,依然站在原位置上横剑待敌!云初飘稳住身形之后,低头瞧了瞧那只钢制假手,发现大拇指已然深深砍了个缺口,几乎就要砍断了,不禁惊怒交迸地“哼”了一声,长剑一摆,大踏步上前,狞望着方衣,怒声道:“姓方的!云某兄妹九剑之下,从无活口,你等着好了。”
方衣冷然道:“方某对贤昆仲说的话已超过一字之限,你们是非死不可。”云九回冷笑道:“你少吹牛好不好!洪公公跟公孙大夫他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看你这块﹃一字魔剑﹄的招牌要砸了。”方衣冷哼了一声,瞧也不瞧她一眼。云九回冷笑道:“你用不着哼哼哈哈的,今晚你是死定了!”方衣冷冷道:“你们兄妹九个,方某第一个要宰的就是你!”云九回格格一笑道:“这样说来,奴家倒是光荣得很,来吧!还等什么?”方衣冷冷道:“云老大说过要九剑齐下,方某人正等着呢!”云初飘忽然换了副面孔,显得颇为诚恳的说道:“方大侠!云某再三思量,觉得咱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梁子,又何必以死相拚呢?如果方大侠能将那两个女子交出来,咱们就交个朋友如何?”他是刚才被方衣攻了一剑,试出了方衣的剑术造诣确是非同小可,自己九兄妹一齐动手夹攻,或许可以将方衣宰得了,但兄妹九人起码也要伤亡一半以上,这笔账就划不来了,因此他就想用软功夫来说服方衣,却不知方衣跟路金花及欧阳乐贞的关系,弄的白费口舌。
方衣听云初飘说完,冷哼了一声道:“少废话,你们究竟要不要打?要拚命就快上,否则訧滚!”云初飘也不生气,笑笑道:“那又何必呢?这两个女子你方大侠拿去也没什么用,咱们交个朋友,等藏珍取到之后,照比例分你方大侠一份,最少也有三四十万两银子,希望方大侠多考虑。”方衣见对方忽然不打算马上动手而只顾卖弄口舌了,一时间真弄不清是什么意思。他必须护卫着两位姑娘,不能远离开去攻击对方,换句话说,他只能采取寓守于攻的战衔,不能主动出击,以免后方为敌所乘。有了这层顾虑,他只好尽量忍耐着,暗地凝神戒备,对云家兄妹的撩拨置之不理。
云初飘见来软的无效,于是狞笑一声,沉声道:“姓方的!你可知道云某弟兄有一种厉害的暗器,能使你骨肉化泥的吗?”方衣冷然道:“早就见过了,不过是些腐蚀性的毒物罢了,对我方某人可半点威胁也没有。”云初飘一怔道:“真的?”方衣冷冷道:“不信可以试试。”他说得这般斩钉截铁的,云初飘倒是给唬倒了,同时,因为那种暗器配制非常不容易,上半夜在钱两仪的营地中已用去了不少,实在不想浪费在方衣身上,万一真是劳而无功,岂非大蚀老本?这时候云初飘眼见几个功力较差的弟妹早已调息好了,见方衣软硬不吃,于是,只好施展下策,实行联手围攻了。
他掉头对八个弟妹一使眼色,狞喝道:“大家上!把这厮乱剑分尸!”云再飘等人齐声应喏,仍然是成半弧形排开,以云初飘居中指挥,云再飘与云九回在两翼策应,九柄长剑齐向前指,缓缓朝方衣逼去……方衣屹立如山,长剑斜斜封住正面的部位,持剑的手坚定如铁,真力贯注在剑锋之上,发出隐隐的吟啸之声。双方距离渐渐接近至八尺左右,云初飘首先发动,一声冷叱!长剑一摇,直刺而出,攻袭方衣的胸前“七坎”大穴。方衣身子动也不动,直待云初飘的剑尖递到,这才轻轻一抖手腕,“叮”的一声,长剑微微动了一下,立将云初飘攻来的一剑弹开了。
原来,云初飘这一剑乃是虚招兼探路的招式,并未用上力道,但方衣也看出来了,是以轻轻的一下就将这一剑弹开,并未跟着出招还击。可是就在方衣的剑锋一动之际,左右两翼的云再飘跟云九回立即发动,两柄长剑一刺左肩,一攻右胁,疾如闪电地挟雷霆万钧之势朝方衣攻到。方衣仍然屹立不动,只将左肩微微一塌一侧,云九回的剑尖便已落空,够不上部位,在这同时,方衣的右腕突然往下一振一绞。“铮”的一声,云再飘的长剑顿时被绞的往上一扬,斜斜地在方衣的面前掠过……“嘎!”一声剑锋相错的刺耳锐响起处,云初飘再度猛攻过来的一剑竟与云再飘的剑锋碰个正着。方衣的剑尖却乘虚攻向云再飘的右胁……
云家老大老二骨肉相拚,俱不禁又惊又怒,尤其是云再飘艰看自己的右胁整个暴露在方衣的剑尖之下,不由心胆皆颤,忙不迭借势直往云初飘的剑上墣去。云初飘骇然火速撤剑,云再飘的身子险而又险地从剑尖前一掠而过,但听“嗤”的一声裂帛响!他背上的衣服已被方衣的剑尖刺裂了一条大缝,皮破血出。方衣右足一跨掠到云再飘原来的位置,让过了云九回一招“玄鸟划沙”的撇剑斜削,一个大旋身,反臂一剑,“铮”然一声金铁交鸣!黑暗中爆出一蓬火花,云九回的长剑顿被方衣震飞了。云九回“哎”的一声惊叫!脚下一个踉跄,慌忙倒纵出去,一条右臂酸麻麻的,虎口一阵剧疼,大概是震裂了。方衣身形一定,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上,长剑仍是斜斜地封住正面,持剑的手坚定如铁,两道冷厉的眼神,凝注在骇然后退的云初飘身上。
这第一个回合的接触,“云台九剑”可说是败得一塌糊涂,云再飘伤背,云九回丢剑,虽说并不严重,但可是他们出道以来的头一次,被人面对面地一剑击败了。云再飘和云九回强忍住背上和手上的疼痛,咬牙退回原位,云八回也把云九回被震飞的剑拾回来递给了她,她的右手已不能运剑了,只好用左手握着,重新排好阵势。云初飘冷哼道:“方大侠不愧有魔剑之誉,好!这一次我们要九剑齐发了,你留神一些。”方衣自顾调和呼吸,对云初飘的话理也不理!云初飘发出一声暗号,兄妹九人脚下移动,九柄长剑一齐指向中心,集中在方衣的身上,徐徐接近。方衣也将长剑缓缓伸出,与九柄逼过来的剑锋遥遥相对,剑身寒芒如电,闪幻不停,隐隐有龙吟之声发出……
双方都心中明白,这一次的接触,将是决定胜负的一次,谁能挺得住,谁就稳站不败之地了,时已深夜,山野间一片死寂,只有云家九兄妹的脚步发出沙、沙之声,整齐而有力,丝毫没有一点犹豫,显见得兄妹九人俱有着必胜的信心,因此九个人也似合而为一体了。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方衣只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无形压力,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渐渐加强,几乎窒息得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这就是对方心念如一,抱着必胜信念而发出来的气势,不由心头一檩,哼了一声,双目中精光骤盛,倏然把右臂伸直了,长剑直指向九柄剑尖聚拢的中心。这样一来,他的攻击精神大为旺盛,自然而然地气势大增,立将对方的气势压了下去。此际,双方的剑尖距离已不足一尺,任何一方要发动攻击的话,只要那么一动……可是,这一动如果没有十分把握,任谁也不敢贸然发动的。
就在双方都集中了全副精神,互相对峙着,等待着对方露出空隙︱只要那么一丝空隙就够了︱立即猛施杀手。“哎!”死寂沉重的气氛中,突然响起了路金花的一声惊叫!方衣闻声一震,凛然掉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半躺在大树根下的路金花与欧阳乐贞竟在这一刹那间不知去向了。就在方衣吃惊失神之顷,“云台九剑”已然乘机发动,只听云初飘一声冷叱之下,九柄长剑一阵闪幻,骤然化作一座剑山,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猛朝方衣压去。方衣的长剑只盘空矫绕了一下,立时就被这座剑山压住,陷在无边的剑涛之中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方衣一着之差,陷在九柄长剑交织的剑网之中,忙收摄心神,一面运剑保身,一面觅机还击……可是,这一面剑网却是愈来愈密,愈收愈紧,他左冲右突的三次出手反击,竟然劳而无功,并未将重如山岳的剑气压力减低一分。
这时候,他心念着两位姑娘的安危,实在无心恋战下去了,于是,大喝一声,绝学骤展……但见他的长剑突发龙吟,刹时光华大盛,绕身盘旋而起,将整个身子包没了。“铮铮铮铮!”一阵金铁交鸣巨响之下,由四面八方压来的剑网顿时被荡了开去,当中的空隙突然增大了。方衣更不怠慢,一声长啸!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长虹疾朝云六飘这方向射去。他方才就已经看准了云家兄妹当中,就是中间这几飘的功力较差,而最差劲的便是这云六飘了。果然,云六飘眼看方衣来势汹涵的飞射而至,人、剑未到,一股骇人的气势以及森森的剑气已然猛压过来,邡里还敢出招隆挡,忙不迭一晃身,闪过一旁。方衣就在这个缺口一冲而出,朝树林疾掠进去……
云九回娇叱一声:“那里走!”左手一扬,长剑脱手化虹而出,直向方衣背心飞去,迅疾如电,一闪即至。云七飘一扬手,对准方衣打出了一把银雨……方衣突围之后,已算准云家兄妹必然不肯甘心让他逃脱的,那么,暗器的追击就在意料之中了,因此,他冲出了丈多两丈之遥,趁着去势将竭之际,身子突然一扭,硬生生地横向一株大树的背后窜去。可是,云九回的飞剑绝技,在九兄妹当中是首屈一指的,又快又准,尽管方衣已然事先有闪躲的准备,但依然没逃得过这一剑。“刷!”的一声,电虹在方衣的左胁一闪而过,登时割开了一条五六寸长,深达一寸的裂口,几乎伤着了内腑,肋骨也被削断了半根,鲜血狂涌而出……紧接而来的是那剑锷在伤口上一撞,巨大的打击力道撞在伤口上,痛得他浑身发软,“哎”的叫了一声,身子一顿,脚下一个踉跄……
他临危不乱,仍未忘了窜向大树后面以躲避继续袭来的暗器,咬牙硬挺之下,一闪便隐没在大树后面去了。“嘘嘘……”一阵怪啸,云七飘打出的那一蓬银雨,擦着树干飞过,一发之差,不曾打在方衣身上。方衣这时候已没有办法裹伤了,逃命要紧,他一手摀住伤口,强提一口真气,贴地飞掠而逃……云初飘冷叱一声:“追!”云九回突然伸手一拦道:“且慢!”云初飘愕然停步道:“什么事?”云九回笑道:“他挨了我一剑,伤得甚重,逃不远的,咱们赶快找一找那两个贱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要紧。”
她这么一说,兄妹九人顿时被提醒了,十八只眼睛立即四下一阵扫视,异不禁“咦”的叫了一声。原来,就在这么眨眼的工夫,树林里外周围十丈以内,竟看不到路金花跟欧阳乐贞的踪迹,两位姑娘已被他们点了穴道不能动弹,更由路金花的那一声惊叫,“云台九剑”马上就判断出来,她们已被人劫走了。被谁劫走了?劫到那里去了?树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要想追查谈何容易?兄妹九人一阵穷搜,结果仍是云九回的心思细密,被她找到了线索,那是在路金花跟欧阳乐贞躺过的那株大树的后面发现的。云九回细察了一下,直起身来,道:“这一面的树根下,曾有两个女子爬伏过,可见势走两个贱婢的必然就是这两个女子无疑。”
云初飘道:“那么人到那里去了呢?”云九回比拟了一下方向,道:“我们是在这边袭击方衣,她们绝不可能从这边逃走的,唯一的方向就是那一边了……”说着,她伸手向右边一指又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追!”云初飘两次被方衣吃瘪,心里把方衣恨之入骨,当下一沉吟道:“那姓方的既然已受了重伤逃不出很远,我们何不分几个人追上去把他干了,以绝后患。”云九回把头一摇,还没开口,云初飘已抢着道:“再说,那劫走两个贱婢的既然是两个女子,相信一定不会有多大的能耐,也用不着九个人一起去追啊!”云九回想想这话也对,于是点头同意了,当下,云初飘决定带了再飘、六飘跟七飘去追杀方衣,由云九回同了其余的人去追搜那两个劫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女子。分派已定,兄妹九人分头行事而去……云九回判断的一点也不错,劫走路金花跟欧阳乐贞的人,果然是两个女子!
第十九章 独挽狂澜
萧翠仙和萧桃红急急如漏网之鱼,逃离了那座小道观,藉着些微的星光,寻路回茅家村去……两个人一路窜高纵低,东转西弯的只顾朝前赶路,根本就不曾留意到身后十余丈外有一条鬼魅般的人影紧紧地缀着……那是卜上清,他老人家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的跟在二女后面,显得非常轻松,因为萧翠仙姐妹的功力跟他一比,简直就差得太远了。两个鬼女人走着走着,穿进了一座树林,二人在林子里摸索着急急赶路,算算方向,只要穿出了这座树林,离茅家村就不会太远了。“当!”突然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震破了夜空,传进树林里来,音波所及,直震得木叶簌簌发抖。二女闻声不由一惊,脚下一顿,心中俱是一般的反应︱树林那边有人在搏斗!这个意念刚刚升起,脚下便不由自主地转朝声音来处奔去了。可是,才奔出十几步,两人又突然停住了,萧翠仙低声道:“管人家闲事干嘛,回家要紧。”萧桃红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她方自一点头,转身、举步,忽地脚步又顿住了!
因为,搏斗双方的说话声已陆续传进林子里来了。“云台九剑?”“洪公公和公孙大夫?”“两个女子?”这一连串的名词听在萧翠仙姐妹的耳朵里,登时在她们的心头翻起了一阵狂涛,再也按捺不住,二人身形一转,疾向声音来处飞掠而去。她们到达的时候,正是方衣一剑挫败了云初飘、再飘跟九回之际,动乱中竟然没有人发现被第三者摸过来了。萧翠仙和萧桃红悄悄摸到方衣身后的那株大树下,探头一看“云台九剑”和方衣等人,她们只是听说过而不曾见到过,但从双方的对话中,只一看就知道谁是谁了。两姐妹的目光往回一掠,登时禁不住心头“别别”的猛跳起来,几几乎就要张口失声欢呼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身子,几乎等于是摆在她们姐妹的面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过来。这一个出乎意料的发现,怎不令这两个鬼女人惊喜欲狂?但她们也十分明白,要在这许多眼睛之下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弄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她们必须等待机会……
果然,机会来了,“云台九剑”第二次九剑齐发的攻击行动开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尽皆集中在对方的身上和剑尖上,对身外的一切都完全漠视了,就连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也不例外。萧翠仙跟萧桃红一打手势,两人分头爬出去,萧翠仙的目标是路金花,萧桃红的对象是欧阳乐贞。路金花正全神贯注在方衣身上,突然耳中听见了一丝极轻微的“沙沙”声音,她还以为是什么蛇虫一类的东西爬过来了,慌忙拧头望去,眼前突见黑影一晃,只惊叫了半声,“哑穴”立即被人制住了。欧阳乐贞更糟糕,糊里糊涂的就落在了萧桃红的手里了。两个鬼女人分别一把挟起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迅捷无伦地一闪身,回到大树后面,潜伏不动,这时候,“云台九剑”已然乘机发动攻势,围着方衣猛下杀手,正好给了她们一个绝佳的机会,两姐妹分别挟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紧贴着地面,一溜烟的窜走了。
卜上清远远地盯着这两个鬼女人,刚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萧翠仙姐妹俩已经得手溜走了,老人家不由急怒交迸,一晃身就要追出,却被方衣突围时呢施展的那一绝招震退“云台九剑”而发出的一阵金铁交鸣巨响楞住了。他心头剧烈地震荡了一下,身形一转便待向斗场那边扑去,但心念一转,却又转过身形,一晃之下立即消失在萧翠仙姐妹逃走的方向去了。萧翠仙跟萧桃红又是心惊胆颤,又是兴高采烈的尽量利用地形掩蔽着,一口气奔出了两三里之遥,回头看看,静荡荡地鬼影俱无,这才松了一口大气,脚步放慢下来……萧桃红喘息着说道:“姐姐!我走不动了,找个地方歇歇脚好不好?”萧翠仙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和方向,摇头道:“算了吧!这儿离家已经不远了,大概还有两三里路就到了,你将就着点儿忍耐一下…”萧桃红急了道:“你不知道这个小鬼看起来没有多大,可是却重得跟条死肥猪一样,挟着她跑了这一大段路实在吃不消了。”萧翠仙“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好过吗?哼!这个姓路的不见得比那小鬼轻,要不,咱们换换手试试看就知道了。”萧桃红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这儿既然离家不远了,后面又没有人追来,歇歇再走又有什么关系?”
萧翠仙冷笑道:“当然有关系了,哼!你别以为后面没有人追来,须知那些家伙一个个都奸似鬼,说不定这时就已经在咱们屁股后面缀着呢!”萧桃红央告地说:“好姐姐!不会那么巧的,同时,我很想先知道这两个贱婢是怎样逃出来的,咱们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一面歇脚,一面问问她们,岂不是很好吗?”萧翠仙冷哼道:“回去再问不是一样。”萧桃红急急道:“不!不一样,同时家里究竟有什么变化咱们一点也不晓得,说不定可以在这两个贱婢口中听到一些消息呢!”萧翠仙想想这话也对,由于路金花跟欧阳乐贞能够逃了出来,茅家庄方面说不定真的发生了变化,不如先问一问,也好作个准备,于是,点头道:“好吧!依你就是。”萧桃红大喜,抬头四下一望,左手一指,道:“那边山坡上有一片乱石堆,里面大概可以藏身。”萧翠仙凝目一看,那山坡并不很陡,坡上怪石林立,占地相当广,倒是个颇为理想的隐蔽之处,遂点头同意了。
两姐妹身形一折,几个起落便纵到那山坡上的乱石堆中,找了个较为隐密的地方,把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朝地上一放,拍开了她们的“哑穴”,然后姐妹两往石上一靠,坐了下去,两条腿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萧桃红迫不及待地望着梢在地上直翻眼睛的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冷笑道:“两位的本领真不小,竟然逃出来了,哼!快告诉本姑娘,你们两个是怎样逃出来的?”路金花恨得直咬牙,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气哼哼地道:“你管我们是怎样逃出来的!”萧桃红怒道:“怎么不管?莫忘了你们又是咱们的俘虏了,哼哼!若不乖乖听话,看本姑娘剥你们的皮!”路金花“哼”了一声,根本就不去理会,欧阳乐贞却笑道:“好好好!她不说我说,但不知你喜不喜欢听。”萧桃红转怒为喜的道:“我不喜欢听,干嘛要你们说?”
欧阳乐贞一本正经的道:“我们是把那龟窠里的人,一个一个地宰光了,又放了一把火,将那龟窠烧为白地才……”萧桃红大怒道:“放屁!你……”欧阳乐贞抢着叫道:“好臭好臭!”萧桃红跳了起来,伸手就要收拾欧阳乐贞,萧翠仙却一把将她扯得坐了下去,冷冷笑道:“你不是要歇脚的吗,怎地还有精神生这闲气?”萧桃红气哼哼的道:“这贱婢可恶,胡说八道,我当然要生气了。”欧阳乐贞冷笑道:“路姑姑不说,你要生气,而我遵命说了,你也要生气,究竟是什么意思?”萧桃红怒道:“谁要你乱说一通的?”欧阳乐贞笑道:“信不信由你,不信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萧翠仙冷冷道:“不是咱们不信,而是凭你们俩的本事,能办得到吗?总之,闲话休提笑话少讲,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咱们家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坦白的说出来吧!”
欧阳乐贞正色道:“我刚才说的都是……”萧翠仙摇手不让她往下说,沉声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要知道我可不像桃红那样容易冲动,但做起事来却是有劲得多,老实告诉你们,说不说随你们的便,可是,却休怪我手狠!”路金花忿忿地接口道:“手狠又怎样?把我们吃了不成?”萧翠仙冷冷道:“那倒不会,你们的肉不见得好吃,总之不大好受就是了,现在我们要歇一会儿,你们两个考虑考虑吧!”说着,身子往石上一靠摆出要休息的样子。欧阳乐贞冷笑道:“用不着考虑了,你有什么牛黄狗宝就通通献出来吧!”萧翠仙挺身站了起来,冷声道:“真的?”欧阳乐贞冷然道:“本姑奶奶皱一皱眉就不是﹃柳林四圣﹄的孙女。”萧翠仙踢了路金花一脚,冷喝道:“你呢?”路金花瞪了她一眼,吐了一泡口水,算是答覆。
萧翠仙哈哈地道:“好好好!你们很有种,哼哼!在家里的时候姑奶奶就想修理你们了,要不是田师兄和刘元甲都不赞成的话,怎会让你们逃脱得了。”话声一顿,转头叫道:“桃红!你看用什么手法修理她们比较合适?”萧桃红兴奋地凑了过来,想了一下,忽然附在萧翠仙的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萧翠仙略一迟疑,终于点头道:“好吧!你去找两根合适的冻西来。”萧桃红笑着跑了开去,一舍儿便喜孜孜的纵回来,一扬手,笑道:“你瞧,这东西最合适不过了。”萧翠仙凝目一看,原来她手上拿着两根五六寸长,长满了茸茸细刺的小草梗子,不由一皱眉道:“用这个太厉害了吧,恐怕她们吃不消呢!”萧桃红哼了一声道:“就是要她们吃不消才好,吃得消的话,她们怎肯乖乖的?”萧翠仙点了点头,一指欧阳乐贞,冷笑道:“这个丫头最可恶,先修理她。”
萧桃红欢笑一声,蹲下身去,伸手抓住欧阳乐贞的裤子一扯……“嗤”的一声,两条光滑细嫩,白如凝脂的大腿立时赤裸裸地露了出来,欧阳乐贞不由一惊道:“你……你们要干什么?”萧翠仙晃了晃手中的小草梗子,比了比欧阳乐贞的胯下,诡声笑道:“本姑奶奶要你嚐嚐有生以来最最奇妙的滋味,保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欧阳乐贞这时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脸色一阵苍白,失声叫道:“不!不!你不能这样整我。”萧翠仙笑道:“你放心,死不了的。”一摆头,低喝道:“桃红!把她的内裤脱了!”萧桃红“哈”的一笑,探手抓住欧阳乐贞那粉红色的内裤,正要往下脱,谁知,手背上突然像被蜂子螫了一下,顿觉一阵剧痛椎心,禁不住“哎唷”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
萧翠仙一怔道:“怎么回事?”萧桃红低头定睛一瞧,发现手背上已然肿起了一块,色呈淤黑,约有制钱大小,不由吃惊道:“是什么毒虫咬的,这样厉害。”萧翠仙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脸色一变,凛然道:“这不是毒虫咬的,乃是被暗器打的。”萧祧红不信道:“不会吧,我怎么没听到暗器破空的声音?根本也没有看到有什么暗器射来啊!”萧翠仙摇了摇头,略一思忖,忽地凑在萧桃红的耳朵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萧桃红怀疑地四下张望了一眼,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瞧的莫名其妙,一时竟弄不清楚这两个鬼女人搞的什么鬼名堂。萧翠仙跟妹妹咬完了耳朵之后,探手入怀中摸出一样东西,猛地扬手朝空中掷去,紧接着俯身一把抓起了路金花,忽然后退……萧桃红同时一把抓起了欧阳乐贞,跟她姐姐往后疾退……
“拍!”半空中一声脆响,爆出一团斗大的紫色火花,照耀夜空。一条人影疾逾鹰隼,飞射而至……萧翠仙两姐妹的身子刚刚贴近巨石,那条人影已然飞落在路金花与欧阳乐贞原先躺着的地方。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乍然看清了这条人影,俱不禁惊喜交集,登时就要叫了起来,但二人心念一动,又把到了唇边的叫声硬生生地咽回腹中。来的是卜上清,他早就追上了萧氏姐妹了,却一直不现身救人,因为他追踪萧氏姐妹的目的,乃是要查探明白,东厂来的究竟有些什么人,好研究对付的办法,所以只好让路金花跟欧阳乐贞多吃点亏,他准备跟到差不多要到地头了才出手救她们的,没想到萧桃红忽然要修埋她们,而且看出萧翠仙竟然要用那种恶毒手法来逼供,如果真的让欧阳乐贞挨上了,试想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受得了,就算忍受得住,但这一辈子就完了。这样一来,卜上清自然就急了,因此就用上乘手法,弹出一粒小砂子,打在萧桃红的手背上,好让这两个鬼女人不敢随便乱动。
他以为萧氏姐妹心中一慌之下,必然会急着往老窠逃的,却没料到萧翠仙不但不逃,反而发出了旗花信号,这下子卜上清就没有什么想头了,身形疾扑过来,伸手就要救人。谁知慢了一步,一把没有抓到,让路金花和欧阳乐贞被两个鬼女人带着退到巨石下面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为了不给萧氏姐妹她们当人质来要胁卜上清的机会,因此都假装不认识地瞪着眼睛,闷声不响。可是,萧翠仙却开了口,她哼了一声,冷哂道:“好啊!姑奶奶以为你们大名鼎鼎的柳林四圣有多大方,竟会白白地将咱们放了?哼哼!原来是打的这种鬼主意,想跟着摸到咱们的家去,是不是?”柳林四圣做事一向都是光明正大,堂堂皇皇的,很少使用诡计或是偷偷摸摸的行动,萧翠仙这么一说,卜上清不由老险一红,讷讷地答不上话来。
欧阳乐贞一怔道:“怎么?你们认得我卜爷爷?”萧翠仙冷笑道:“怎么不认得,咱们还在那道观里吃了一顿点心呢!”卜上清“咳”了一声,道:“姑娘!我们并没有为难你,希望你们也不要为难这两个女孩子,把她们交还给老夫,就让你们回家好不好?”萧桃红大笑道:“你这老家伙在做梦,哈!人在咱们手中,有本事就来抢。”卜上清一沉脸道:“你以为老夫不敢?哼?老夫一伸手,你们就没命了。”萧翠仙冷然道:“阁下的话在一般情形下,我很相信,但现在就不可能了,咱们后面是巨石挡住,前面有这两个宝贝做挡箭牌,试问阁下的手该怎样伸才会使咱们没有命呢?”卜上清沉声道:“你要是不信,老夫就伸给你看。”
他停身的地方,距离萧翠仙她们大约有一丈多远,要施展手法的话,他的功力还够不到,因此,他说着话举步就往前走…萧翠仙倏地一声娇叱:“站住!你敢动一下这两个贱婢就没命了。”叱喝声中,两姐妹的手掌已按在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顶门上,蓄劲待发…卜上清没料到这两个鬼女人如此精灵,只得脚下一顿,停了下来,但已然等于是上前了一步了!也就这一步之差,距离便缩短至一丈以内。他冷哼一声,沉喝道:“你们跑不掉的,除非你们会飞,哼!乖乖把她们交出来,老夫就开恩放你们一条生路。”萧翠仙冷笑道:“我们根本就没打算要跑,嘿嘿!我看要跑的倒是你阁下呢!否则我的援兵一到,你就惨了。”卜上清笑笑道:“像你们东厂五杰这种货色,就算多来几十个也不要紧的,用不着你替老夫耽心。”他口中虽然在说笑着,心里却在想:瞧她们那种有恃无恐,一若大援在后的样子,那即将来到的援兵,恐怕不止是东厂五杰这种货色,而是另有能人,哼!我正要你们倾巢而出,看看究竟来了些什么恶煞凶神呢……
萧桃红却忍不住接口喝道:“谁耽心你了?哼!来的援兵岂止……”萧翠仙忙出声喝阻道:“不要告诉他,否则就把他吓跑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来救援的人是谁,她这样说只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卜上清哈哈一笑道:“东厂的那一班狗腿子里面,有些什么废料,以为老夫不晓得?哈哈!就算你们把点名簿拿出来一个个的报给老夫听,也吓老夫不倒的。”这是实在话,萧翠仙也明白,她们东厂来的这批人当中,功力最高的自然要数田尔耕了,如果拿来跟卜上清一比的话,恐怕还差着点儿,她唯一的希望是大伙儿统统都来了,那就凭着人多,来个蚁多咬死象,就算卜上清的功力再高,谅也难逃大劫。萧翠仙心中想着,口里也就冷笑连棠,道:“有种!那你阁下就等着瞧好了。”
卜上清哈哈地道:“老夫才懒得等呢!先把你们制住了再说。”说着脚下极其迅快而又不痕迹地倏然向前移了一大步,算算距离只有八尺多一点儿了。但仍给萧翠仙发觉了,他沉声喝道:“赶快退回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卜上清抬手一捋颏下短须,笑道:“老夫又不动身也不动手,你紧张什么?”他口中说的轻松,功力早已贯注在捋须的五根指头上,话声一落,陡地食、中二指往外一弹。二缕穿云指力,不带丝毫破空之声,悄然分向萧翠仙跟萧桃红二女头顶上方射去,“笃笃”!两声轻响,指力从二女头上越过,击在她们身后的巨石上,登时击落下两块拇指大小的碎石。卜上清早就算准了角度和力道,那两块碎石一被击落下来,那飞溅的角度,恰好斜斜向着萧翠仙姐妹的“脑户”穴反弹过去,一击而中。两个鬼女人做梦也没想到卜上清会来这一手,既不见喑器发出,也无内家劈空掌力或指风袭来,等到听见身后的碎石响声,正待掉头察看,突觉浑身一软,穴道已被制住了。卜上清“呵呵”一笑道:“怎么样?老夫连手都没伸,你们就吃不消了,可见不是吹牛的吧!”一面说着,一面举步上前,准备先救下路金花跟欧阳乐贞……
谁知,巨石后面,人影疾闪,捷逾闪电窜出了两个人来,拦腰一把,竟分别将路金花跟萧翠仙,欧阳乐贞跟萧桃红,挟了起来,飕的一声分头飞纵开去……变生仓猝,卜上清一怔之下,登时勃然大怒,双手一分,亮掌猛然朝两个方向推去,穿云掌力发似怒海狂涛,猛卷而出。那两个人似早有防备,不等卜上清的掌力卷到,霍地一齐顿住身形,猛的一个旋身,竟然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分别挡在身前。这又是一个出乎意外的变化,卜上清差点吓昏了过去,忙不迭大喝一声硬将发出的掌力往回一撤,两只手掌心猛朝旁侧一拧……“哎!哎!”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直到这时才惊叫出声来,危极险极的在掌风扫过衣衫之下,免了当场吐血而亡之厄!只觉胸腹之间,一阵火辣辣地,难过已极。
那两个挟着她们的人也被掌风带得脚步浮动,踉跄倒退了两步,方才拿桩站稳了。“蓬蓬!”两声闷响,卜上清用力移向一旁的掌力斜斜击在地上,直震得沙石乱飞,将地面劈了两个半尺深两三尺宽的土坑。等到一切都静止之后,卜上清定睛一看,不由又惊又怒,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气急昏花了。原来,劫走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及萧氏姐妹的人,竟然是云三飘和云九回两兄妹。云台九剑向来是焦孟不离的,既然三飘、九回现了身,那么其余的七个一定也在附近了,但这是怎么可能呢?云合九剑不是跟西厂的人一道去了巫山掘宝吗?怎会跑到黄山山区来了?卜上清怔了一下之后,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当下,定了定神,沉声道:“在邵阳被你们夺去藏珍图的事,老夫还未找你们算账,为何又来捣蛋,捡老夫的便宜?快将人交还给老夫便罢,否则休怪老夫手狠!”
云九回“嗤”的哂笑一声,道:“你狠什么?只要人在我们手里,你再狠又有什么用?”卜上清冷冷道:“老夫就不相信你们带了四个人能跑得了,除非你们会倒着飞走,不然的话,老夫照样可以收拾你们。”他一面说着,一面目光四下搜视,运集耳力凝神倾听,查看其余的几剑是不是就在附近潜伏……这一查之下,只查出了左边的一堆怪石后面,尚僭伏着三个人,此外就没有什么了,这样一来,不由他大为奇怪,暗忖:怎么只来了五个?还有四个到那里去了?云九回见卜上清目光乱扫,就冷笑讥嘲道:“阁下不必白费心思了,大哥他们隐身的地方你是查不到的,只等适当的时机一到,他们就会现身出来要你的老命。”
卜上清冷笑道:“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你这些话唬不住老夫的。”话声微微一顿,沉声喝道:“如今老夫就先收拾你,看看你的兄弟怎样来救你。”说着,双手微微上提,沉着脸朝云九回走去……云九回心头暗惊,忙一抬手按在欧阳乐贞的顶门上,沉声叱道:“不准乱动,你再走一步姑奶奶就要这贱婢的命!”这一着,果然将卜上清又吓住了,欧阳乐贞却嚷道:“卜爷爷,不要理她,谅她也不敢下手的,云台九剑最多只来了一半,另一半必定是追赶方衣去了,怕他们干什么!”云九回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冷叱道:“你再嚷嚷就撕了你的臭嘴!”欧阳乐贞被掐的尖叫了一声,益发不依地大声嚷道:“我偏要嚷嚷,你又敢把我怎么样?哼哼!不要脸!只会在我们女孩子身上打主意,真不知云台九剑这名号是怎样得来的。”云九回不由怒道:“你才不要脸,哼!要不是我,你们两个早就被姓洪的太监剥光污辱了,你还能够逃得出来吗?”欧阳乐贞听的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云九回说的倒是事实,如果没有她那么一挡,使得云台九剑全体退席的话,方衣绝没机会得手的。
卜上清听的也是一怔,忙道:“小贞!是怎么一回事?”欧阳乐贞大声道:“卜爷爷不要听她胡扯,赶快趁着他们九个人分作两批的机会,先把这几个收拾了再说。”卜上清之所以迟迟不即出手,主要原因自然是投鼠忌器,深恐一逼急了,云九回当真来个玉石俱焚的把欧阳乐贞伤了,那就划算不来了,另一个原因就是到目前为止,还拿不准云台九剑是否真的只来了五个。当然,如果真的只来了五个的话,他卜上清是足有力量对付的,但万一不是,那就相当糟糕了。在云九回这一方面,那潜伏着的云四飘、五飘跟八回三人,迟迟不肯露面的原因,也是拿不准柳林四圣是否只有卜上清一人在此地,万一不是的话,他们五兄妹就惨了。所以,他们也在看风色,看是否能把柳林四圣统统逼出来。当然,如果一直逼下去而仍然只有卜上清一个人唱独脚戏的话,那就证明其余三圣根本没有来,那么,凭他们五兄妹,就可以收拾卜上清了。
双方打的都是同样的主意,所以,尽管一个要动手抢人,一个口口声声要杀害俘虏,却都没有采取行动。可是,这种情势发展下去,对卜上清是不利的,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为他的后面并没有援兵,所以,他这时候的脑筋动得非常厉害,但仍然想不出个妥善的办法来。局面暂时地僵持住了!就在此时,“脑户”穴被击中而昏迷过去的萧翠仙跟萧桃红却悠然醒了过来了。萧翠仙功力较深,是以醒的较早,她神智刚一恢复,立时就感觉到情形不对了,她鼻孔里嗅到了一股男人的气息,身子似乎是被一条强壮而有力的手臂挟住的。这个鬼女人狡猾机警得很,她一发现情形不对,立时就动也不动,仍然装着昏迷不醒的样子,暗地里却潜运功力,尽聚于双肘之上,静静等候机会。
恰好卜上清已然动不出脑筋来,准备蛮干了,他大喝一声道:“你们再不放人,老夫要动手了!”这一声怒叱,宛如一座蕴酿了很久的火山,突然爆发一般,声音中充满怒火,令人一听便知道继声音之后就必然是行动,而绝非虚声恫吓。云九回不由心头一檩,正待开口再来个反吓阻之际,云三飘那边却已奇变突生了。那云三飘被卜上清这一声怒喝,吼得心神一紧,全副精神一时间都集中在卜上清身上,这样一来,萧翠仙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她陡地双肘齐出,“噗噗”两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云三飘的左右肋上,那猛锐的撞击力道直撞得云三飘的肋骨几乎要断了,痛得他“哎唷”的大叫一声,挟持着萧翠仙和路金花的两条手臂不由一松,慌乱地抽回来紧紧捂住被撞的两肋……路金花一个站立不住,直挺挺的仆倒地上去了。
潇翠仙一不做二不休,身子刚一获得自由,立即一拳双腿,朝身后猛地用力一蹬……云三飘正自双手紧紧摀住两肋,弯下了腰不住地哼哈,怎经得起萧翠仙这两脚?“噗”的一声,两只膝盖顿时被蹬个正着,“啊”的一声大叫,仰面便倒。萧翠仙却藉着那一蹬之势,人如脱弦劲弩,朝前飞射而出!顺势双手一捞,将倒在地上的路金花抓了起来……这一切变化说来虽然话长,但实际的经过仅仅是一瞬之间而已,就在云三飘肋骨被撞发出“哎唷”一声痛叫的时候,萧桃红也乘着云九回闻声一楞神的机会,奋力一挣,挣脱了云九回的掌握。
不过,她却没有萧翠仙的幸运,因为她是面对着卜上清的,而卜上清这时候正全神贯注着这方面,所以她刚一醒了过来,眼皮眨了一下,立刻就为卜上清发觉了,等到萧翠仙骤然动手,云三飘受伤喊叫之际,卜上清不用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因此,萧桃红一挣脱了云九回的掌握,正要腾身纵逃,却被卜上清抬手一指,施展穿云指力凌空将她的穴道制住了。紧接着卜上清一掠上前,双手一探,迅逾石火电光,左手抓住了被萧桃红推倒在地上的欧阳乐贞,右手却将坠落下来的萧桃红接住了。这一瞬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也太快了,等到云九回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已然迟了那么一刹那了。
她一急之下,娇叱一声!倏然扬袖,神仙爪疾飞而出,闪电般朝卜上清的肩背抓去,卜上清这时只顾救人、擒人,一时搞忘了云九回还有这种小玩意,“嗤”的一声,肩背立时被抓个正着。幸亏他已运功护体,所以那枚钢爪只咬进肉里两三分深,他一拧肩,“嗤”的一声,硬将邡枚钢爪扯脱了,但同时却被扯下了一条两指头宽,三寸多长的一块肉皮来,登时鲜血涔涔,痛得他龇牙咧嘴,猛地一个旋身,瞪着云九回怒声喝道:“卑鄙的贱婢,旌展暗器为何不按武林规矩打招呼?”云九回一爪未将对方抓倒,心中已经很不舒服了,闻言冷笑道:“动手对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有许多臭规矩好讲,谁叫你自己不小心,还好意思发脾气?”
这时,云四飘、五飘八回等三兄妹已从隐伏处掠了出来,云四飘慌忙去照顾乃兄的伤势,五飘八回则飞掠而至,将萧翠仙堵住了。卜上清将萧桃红放在地上,空出手来掏出一把金创药抹在伤口上,血马上止住了,他一手揪住欧阳乐贞,低声道:“何穴受制?”欧阳乐贞这时候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了,她可以在方衣面前毫不羞涩地说出被制穴道名称,但此刻在卜爷爷面前,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胀红着脸,嗫嚅地说:“在……在……是…”卜上清急道:“有什么好害羞的,快点嘛,不然就没有时间了。”他愈催得紧,小姑娘就愈发说不出来。云九回噗嗤一笑道:“我代她说了吧,姑奶奶点了她的左右﹃期门﹄和﹃中极﹄三穴,嘿嘿!不是姑奶奶吹牛,你阁下能解得开她的穴道,姑奶奶拍腿就走。”
卜上清“哼”了一声道:“你们云家的制穴手法,可难不倒老夫。”说着,一把抓在欧阳乐贞的腕脉上,凝神默察了一下,冷笑道:“原来是用﹃子午阴手闭穴法﹄,嘿嘿!没有什么了不起,九姑娘!你是拍腿走定了。”云九回一怔,立即拔剑攻了过去道:“可是你阁下没有机会了。”卜上清身形微微一闪,一掌推出,大喝道:“你要不要脸?”云九回一剑刺空,如山的掌劲已狂涌而至,只好飘身闪避开去,冷冷笑道:“双方动手只求取胜,打赢了就是英雄,输了便是狗熊,你阁下要脸就等着变狗熊吧!”说着,回身发剑,再度猛攻过去。卜上清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啼笑皆非,他既要照顾着欧阳乐贞,又要保着躺在地上的萧桃红,一只手实在有些穷于应付之感。他只好凭着灵活快速的身法步法,就在方圆三尺的范围回旋闪避云九回凌厉的剑势,不时用内家劈空掌力,觑空还击……
他们这边动上了手,萧翠仙那边却已岌岌可危了。这鬼女人一把抓起了路金花,飞窜出去之后,回头一看,萧桃红已落在卜上清手中,不由她心头大为焦急,当时就要扑到卜上清这边来,可是,身形刚刚一动,就被云五飘兄妹堵住了。萧翠仙急了道:“我与你们﹃云台九剑﹄毫无过节,堵住我干什么?”云八回冷冷道:“谁堵住你了,乖乖把人放下来,姑奶奶就让你走路。”萧翠仙这时唯一的希望就是拿路金花去换回萧桃红,当然不肯交给别人的,当下将路金花抓得更紧地嚷道:“不行!凭什么要交给你们?”云八回冷冷道:“不行也得行,否则你也免不了死路一条。”
萧翠仙眼珠一转,道:“不要那么凶霸霸的,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云八回摇头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把人放下,走你的路。”云五飘是个男人,性子比较急躁些,这时忍不住吼道:“八妹跟她噜嗦干嘛,动手把她宰了不就行了。”萧翠仙冷笑道:“恐怕没有那样轻松吧!”云五飘“呛”地撤剑出鞘,疾然一剑斜里刺去,大喝道:“宰你这个臭丫头还不轻松,躺下!”萧翠仙一晃身避开了,娇喝道:“云台九剑也不是无名之辈,怎的这么不要脸?”云五飘一剑没刺着,不由一怔道:“咦!你还有两下子呢!”这时,听了萧翠仙这样一骂,当下冷笑连声,摇剑疾攻过去,冷冷喝道:“什么不要脸?着!”剑光一掠,“嗤”的一声轻响,萧翠仙一时闪避不及,臂上的衣袖登时被削了下来,几乎伤及肌肤。
萧翠仙大叫道:“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拿剑打一个赤手空拳的女孩子吗?”云五飘被骂得怔了一怔,云八回却刷地一剑刺出,冷笑道:“云台九剑行事只求达到目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萧翠仙没料到云八回也会出手夹攻,不由大吃一惊,慌忙倒纵而出,忿忿地大声叫道:“你们再要乱来,姑奶奶可就不客气了。”云五飘扫出一剑截住了萧翠仙的退路,冷冷道:“有什么绝招尽管施展,用不着客气的。”萧翠仙娇喝一声,道:“好!你接着。”喝声中,猛地一个大旋身,双手一抡,竟然将路金花当作了兵器,狠狠地迎着云五飘扫来的长剑迎去。云五飘没料到她会使出这手绝招来,不禁大吃一惊,忙不迭猛然撤剑,硬将踏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并还退了一步。
路金花被抡得头昏眼花,并且差点儿挨了云五飘一剑,登时吓得尖叫起来,破口大骂道:“萧翠仙你要不要脸,天下间那有这种打法的?”萧翠仙冷笑道:“人家都不要脸了,我还要什么!只怪你的命不好,可别怪我不讲理!”陡地一声娇叱,猛地一个旋身,抡起了路金花,疾朝从身后袭来的云八回扫去!云八回一声娇笑,收剑疾退!云五飘一声不响,运剑又向萧翠仙的背后攻到!萧翠仙只好又抡动着路金花,反身将云五飘逼退!可是,她终归是个女孩子,天赋的力气就不够雄厚,更加上路金花的体格并不亚于男人,结结实实的相当沉重,萧翠仙这一连三次猛抡猛扫之下,已然累得有些气喘呼呼了。
云八回从她身后又是一剑刺到,冷笑道:“累死你这个臭丫头,看你还凶不凶!”萧翠仙咬紧牙关,旋身又将路金花扫出去,大叫道:“住手!”云八回撤剑却没有后退,冷冷道:“怎么样?要投降了是不是?”萧翠仙冷哼一声道:“少做梦!告诉你们,再这样缠着姑奶奶的话,姑奶奶就把这姓路的贱婢给宰了,大家都要不成。”云八回“格格”一笑道:“不要紧,这姓路的死了还有那边的两个抵数,可是你没了护身符,马上就活不成了,难道你不怕?”萧翠仙一挺胸道:“少吹牛!姑奶奶单身一个,休想拦得住我。”路金花这时已定过神来,喘着嚷道:“你们都有种,都有本事,为什么不敢杀了我?”云八回冷冷道:“杀了你有什么好处?统统逮活的才有用,你等着吧!”路金花“呸”了一声遒:“凭你们,根本不是卜伯伯的对手,还想逮活的?简直是痴人说梦话!”云八回冷笑一声,抬手一指道:“是不是梦话,你睁大眼睛看看就晓得了。”
路金花抬目瞧去,不禁心头一阵紧……原来,卜上清开头的时候是用单掌跟云九回拼斗的,因他功力较云九回深厚得多,是以虽用单掌,依然攻多守少,稍占上风。可是,那云四飘安顿好了云三飘之后,就过来如入战团,与云九回联手夹攻,这样一来,卜上清就大感吃力了。几个照面过去,卜上清已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了。欧阳乐贞被卜上清揪着随同移动,也是十分吃力难过,这时见了卜爷爷的狼狈之状不由着急起来。这一急之下,却被她急出了个主意来,她忽地促声道:“卜爷爷!你为什么不用穿云弩月手法?”卜上清闻言猛然醒悟,笑道:“爷爷不是急糊涂就是老糊涂了,好,你就忍耐着点。”话声刚落,云九回与云四飘的两支长剑已挟凌厉锐啸,一左一右齐攻而来,威势较前面几招更为迅猛。
卜上清大喝一声,左手突然往上一扬,将揪扶着的欧阳乐贞抛上半空中,双臂一圈,猛地朝外一抖一登!穿云掌法中的排云荡雾绝招出手。掌影缤纷,潜劲如涛,云九回跟云四飘的两支长剑顿时被震得上下左右一阵乱颤,持剑的手腕一阵酸麻,不但再也无法攻进半分,并还被源源涌到的潜劲逼得倒退了好几步。云家兄妹的攻势一解,戥阳乐贞的身子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正对着卜上清的头顶砸下……卜上清又是一声大喝,双掌猛地上扬,凌空托住了欧阳乐贞的身子,立时弹指挥掌,一阵急速的指戮掌拍……云九回与云四飘齐声喝叱,二人长剑疾挥,乘机从侧后方闪电攻到。
卜上清刚解开了欧阳乐贞被制的“期门”穴,骤觉侧背剑气森森,砭体生寒,只好暂时停手,双掌往上一托,将欧阳乐贞又托上半空,霍地旋身,双掌顺势锰然下击!掌力劲猛,势如泰山崩颓,一击之下,立将云四冁兄妹的两支长剑震得朝下一沉。云四飘、八回二人火速撤招,身形疾旋,长剑发似狂飙,惊虹掣电又从左右两方卷至。他们这时候已然看出卜上清将欧阳乐贞抛上空中的作用,竟是要空出手来为她解穴,这样一来,云家兄妹自然就不能让卜上清如愿了,因此,两兄妹也顾不得手腕酸麻之苦,咬牙拚命抢攻,不让卜上清有出手为欧阳乐贞解穴的机会……卜上清被二人一轮猛攻,果然逼得双掌齐发,拆招反击,先求自保……可是,欧阳乐贞在半空中却不能停留的,她上抛的势子一尽,身子就忽然往下砸落了!
卜上清可不能不接住她,这时候,云四飘跟云九回的两支剑正一上一下地攻击他的前胸和小腿,按照正常的情势,他必须双掌上下同时劈出,并且拧身抬腿才能够接得下云家兄妹这一招“上下交征”,但这样一来,欧阳乐贞就非得砸落在地上,甚至还有砸在云四飘的剑锋之上的可能。卜上清心念电转,一咬牙,一声长啸,身形忽地笔直上升,捷如闪电升高二丈,一把托住了正往下落的欧阳乐贞,余势未衰地又朝上升了两丈。就在这上升两丈的当儿,卜上清双掌一阵疾拍,又将欧阳乐贞被制的“中极”穴解开了!蓦地,脚下森寒剑气阵阵涌了上来,云四飘、云九回已然双双腾身扬剑,招演“万笏朝天”,跟踪飞上空中,猛攻而来。
这时候,卜上清上升的势子已尽,身形正往下降,一双脚跟着就要落入两柄长剑所化的剑网之中,不由他心头一凛!人急了自然就会急出个办法来,卜上清人老成精,脑筋更是比旁人动的快捷,他脑筋一转,立即低声对欧阳乐贞道:“你去救路姑姑!”说完,猛地大叫一声,好像两只脚底板已被剑光扫中了,忙不迭双腿一拳,两手将欧阳乐贞用力一掷,慌乱地拚命发掌朝下拍去……这情形,分明是他已经陷入了险境,无法兼顾欧阳乐贞了,只得将她抛开,腾出手来先求自保的样子。欧场乐贞的身子被掷出去,急如离弦劲矢,“呼”约掠空而过,竟然斜钭地朝着萧翠仙砸去。此际,云五飘跟云八回正在堵住了萧翠仙,扭头朝这边观看,目光已为卜上清手慌脚乱的情形吸住了,两兄妹方自心头大乐,以为卜上清这下子要完蛋了,路金花更是急得几乎要昏了过去!萧翠仙则心念电转,作那万一的打算……谁都没料到卜上清会抛开了欧阳乐贞,空出双手来突破险境,扭转了危机!
这样大的一个结实的身子,砸在身上那还了得,云五飘跟云八回俱不由幸灾乐祸地哈哈笑了起来。萧翠仙可就吓得心胆俱裂,忙不迭抓住路金花就要往旁边让避……说时迟,那时快,萧翠仙她刚刚闪出了一步,欧阳乐贞的身子已然头下脚上地飞砸而至。“刷”的一声,一发之差,欧阳乐贞的脑袋险险地从萧翠仙的肩上擦衣而过,没有砸中。萧翠仙提至口腔的一颗心方才落下,一口气还未吓出,一个恶念突然飞掠上她的脑筋来了。她冷笑一声,脚下一顿,不往后退了,上身反而朝前一倾,急急伸手疾向欧阳乐贞的背心抓去…这个鬼女人才脱险境就生歪念,真是自讨苦吃!就在她脚步一顿,上身一倾,手刚伸出之际,恰好双脚落地的欧阳乐贞突然双手齐出,迅似石火电光,一手抓住了萧翠仙的腕脉,真力倏发,往旁边一带,一手已揪住了路金花的胸襟……
这个变化实在太快了,萧翠仙根本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只觉半边身子突然一麻一软,手里一松,路金花已脱出了掌握。等她惊魂稍定,弄清了眼前情况之后,已经落在欧阳乐贞手里了。就连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哈哈”直笑的云五飘跟云八回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人影一阵晃动情况就完全变了。两兄妹不由又惊又怒,齐声喝道:“好啊!堂堂柳林四圣的人也会使奸,嘿!你这臭丫头是跑不了的,乖乖束手就缚吧!”喝声中,两柄长剑疾攻过去!欧阳乐贞这时候一手锹着路金花,一手抓住萧翠仙,根本就没法子还手,眼看长剑攻到,只好急急后退,直往卜爷爷那边去……
“嗤”的一声,萧翠仙的膀子已被云八回一剑扫过,划破了一道三分深的口子,登时鲜血直冒。萧翠仙痛得“哎”了一声,急急叫道:“你这死丫头还不快放开我,想害死我是不是?”欧阳乐贞猛地一个倒掠,堪堪让过了云五飘与云八回的第二轮猛攻,把萧翠仙拖得一连两个踉跄,口中冷笑道:“你鬼叫什么,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是喜欢拿别人做挡箭牌的吗?这下子叫你嚐嚐做挡箭牌的味道!”萧翠仙这下可狠不起来了,她只好哀声道:“好妹妹!我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他们不会顾忌的,我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你又何必拖着我而多个累赘呢?”欧阳乐贞冷笑道:“少噜嗦!有了你,他们一剑砍来也得先砍在你的身上,再砍到我身上就轻得多了,是不是?”萧翠仙大骂道:“臭丫头!死丫头!你……”陡地一片寒光桦面,吓得她魂飞魄散,骂不出来了。
欧阳乐贞一把将萧翠仙拖开,一连两个急闪身,让过了云家兄弟三次快攻,口中冷冷喝道:“你再乱嚷,我就把你朝他们的剑上送,看你还骂不骂?”她口中说的虽是轻松得很,但这几下躲闪纵避已然累得她汗流浃背,气喘呼呼了。这也难怪,她的穴道刚刚解开,气血还未完全运行开来,更加上赤手空拳还带着两个大人,躲闪两支狠辣的长剑,的确是够她受的。她喘吁吁地又是一个急旋,躲过云五飘跟云八回的前后夹攻,忍不住高声叫道:“卜爷爷快来!我要吃不消了。”卜上清这时正大显神威,一双肉掌上下翻飞,绵绵不绝的内家掌力,一波接一波地将云四飘和云九回逼得团团乱转,两支长剑竟然递不进半招。他一听欧阳乐贞的叫喊,这才看出她的确是不行了,当下,大喝一声,猛地劈出两掌震退了云四飘跟云九回,腾身一掠,飞落在欧阳乐贞这边,一声不响,“呼呼”就是两掌,将两支马上就要刺进欧阳乐贞身上的长剑劈退了。
他这一飞身救援欧阳乐贞,却来不及带走躺在地上的萧桃红,云九回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便宜的,她一俯身抓起了萧桃红,急声道:“四哥快过去帮五哥他们缠住这老家伙,我把这女的交给三哥就来。”说着,抓了萧桃红,朝云三飘那儿飞掠而去。云四飘赶忙纵到云五飘这边来,三柄长剑立时卷起漫天剑影,寒光电闪地将卜上清等人罩住了。云三飘这时已经调息得差不多了,幸亏萧翠仙是个女孩子,力道不够凶猛,他只当时痛了一阵,此刻也就没有什么了,他接过了萧桃红,低声道:“九妹!如是无法得手,咱们不如趁早走吧?”云九回“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只有卜上清一个人,咱们吐泡口水也要把他淹死了,你好生看住这个女的,说不定还可以派用场,我要过去帮四哥他们想法子收拾姓卜的。”云三飘仍自不放心地说道:“不是为兄怕事,皆因这黄山山区中龙蛇群聚,随时都有变化发生,咱们的力量仍嫌单薄了些,万一……”云九回把刚抬起的脚步收了回来,转身道:“深更半夜的连鬼都不出来了,那还会有人闯来,你尽管放心好了。”说完,一回头拧身疾掠而去……
这时候,卜上清以一敌三,本来是绰有余裕的,可是,他必须不时要抽出功夫来照顾欧阳乐贞,因此就显得有些缚手束脚,施展不开的感觉了。他十分明白,此时此地实已不容他再耽搁下去了,必须趁早突围回去才对,当下倏然探手,点了萧翠仙的穴道使她僵僵的站在当地,让欧阳乐贞空出了一只手来。但欧阳乐贞的掌力当然没有卜上清的雄浑,因此她虽然少了一个累赘,但一只手仍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此际眼看云九回马上就要扑过来参战,欧阳乐贞不由急道:“卜爷爷!快抢一柄剑给我,快!”这一句话又将卜上清提醒了,他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口中却应了一声:“好!”声落,双手齐出,疾如闪电,“穿云掌”法中的一招“风卷残云”绝学骤施,但见他双掌一障乱颤竟然攻进了云四飘兄妹的三柄长剑当中,一震一捞之下,立将云八回的长剑夺了过来。
“铮铮!”两声金铁交鸣过处,爆起了两蓬火花,云四飘、五飘二人的长剑被卜上清就势挥剑一绞之下,顿觉虎口一阵发热,忙不迭撤招后退。卜上清将长剑朝欧阳乐贞手中一塞,急声道:“尽量挡住他们,我要替金花解穴。”欧阳乐贞将路金花交给了卜上清,双手握剑,一旋一绞,施出了一招震天剑法中的惊天动地,但听“当!呛!”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大作,火花四溅当中,云四飘兄弟二人再度晃身疾退了出去。云九回一声娇叱:“小鬼休狂,姑奶奶来收拾你,看剑!”声到人到剑到,端得神速至极,长剑宛若惊天长虹,一闪即至,直取欧阳乐贞的胸腹要害。欧阳乐贞忙运剑格去,谁知云九回却不跟她硬碰,剑势一偏,竟然使出花招,上下左右地把她缠上了。云四飘跟五飘二人长剑疾挥,绕了个圈,朝卜上清猛攻过去,剑势辛辣凶猛无比,显已尽了全力。
卜上清刚刚运掌准备替路金花解穴,眼见云家兄弟来势汹汹,他身子后面就是路金花,旁边呆站着个萧翠仙,他可不能像欧阳乐贞那样打耍赖的法子来利用萧翠仙去败挡箭牌,同时更不能让萧翠仙受到一点伤害,因为她的穴道是他制住的,不然的话,他这块侠义招牌就非砸了不可。何况,刚才为了救援欧阳乐贞而让萧桃红落在人家手中,他心里已经负疚恼恨得不得了呢。有了这一大串原因,他只好暂时停止为路金花解穴,霍地抽回双掌,“呼呼呼”地一轮猛劈狂推,登时将云四觌兄弟二人震得连连躲闪不迭……可是这两兄弟在云台九剑当中,是出了名的敢斗狠拚的,二人一退之后,立即又挥剑猛攻,根本就不让卜上清有停手的机会。这时候,云八回已从云三飘那儿取来了长剑,飞扑过来加入战团,配合着兄妹三人,专门抽冷子发剑突袭,空中地下,忽前忽后,倏左倏右的乱窜乱飞,简直有晖就钻,无孔不入。这样一来,卜上清跟欧阳乐贞果然大受威胁,大有防不胜防之感。
几下子就累得欧阳乐贞汗流浃背了,她急了道:“卜爷爷!这样打下去是不行的,最低限度也要免了后顾之忧才行啊!”她这一言又点醒了卜上清,他目光四下一扫,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当下,一面发掌震开了贴地攻来的云八回,一面紧挨着欧阳乐贞,低声道:“你抓住那贼女孩,准备跟我冲。”欧阳乐贞点头会意,一连两剑挡退了云九回,身子紧紧贴点萧翠仙,左手暗地抓紧了她的腰带……卜上清也准备停当,突的大喝一声,双掌上下左右一阵猛劈,发出了强烈无比的“穿云掌”力,四下一扫之后,陡然集中在云九回身上,猛涌过去……
云九回怎敢硬接,忙闪身让开,口中大叫道:“老家伙要拚命了,大家注意着点儿。”谁知,她只顾得叫人家注意,而她自己却没料到漏子就出在她这边。她叫声刚刚出口,蓦觉人影乱晃,劲风擦着身子过去,卜上清已挟着路金花当先冲出,欧阳乐贞随后疾掠…云四觌、五飘刚刚稳住脚步,睹状大怒,齐声厉喝,摇剑急追,云八回凌空一个翻身,身剑合一,疾扑而下……云八回的轻功到底要比她两个哥哥高明一些,又是从空中下击,因此快了一步,追上了欧阳乐贞,娇喝道:“小鬼往那里逃?接剑!”欧阳乐贞一言不发,咬紧了牙关,运足了十二成功力猛地旋身举剑往上撩去。“当”的一声大震!两剑相触,夜空中顿时爆起一蓬火花,云八回连人带剑倒飞寻丈!欧阳乐贞却借势倒掠,晃眼就追上了卜上清,把云四飘兄弟攻来的剑势同时也躲过了。
云九回已从斜里飞射而至,口中大叫道:“快截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退到大石那边去。”她声到人到之时,卜上清已距萧翠仙姐妹当初靠着的那块巨石不远,大概只有八九尺的光景了。卜上清陡然刹住了脚步,让欧阳乐贞擦身而过,同时把路金花朝她手中一塞,急声低喝道:“快过去紧靠石壁。”话声未落,双掌已然一阵急推猛拍,舞起漫天掌影,卷出怒海狂涛般的劈空掌力,朝追袭过来的云四飘等人击去。云四飘、五飘和九回三人顿被这一阵凶猛无俦的掌劲震得纷纷止住前扑之势,闪身让避。卜上清猛然撤招疾退,一晃身退到了巨石下面,从欧阳乐贞手中接过了路金花,急急吩咐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冲进来,拚命也要措住三招才行,否则就不够时间给金花解穴了。”欧阳乐贞咬牙道:“您放心,贞儿绝不放他们进来的!”
蓦地一声娇叱!长剑疾挥,“铮”的一声!立将疾攻而至的云九回震得退了开去,紧接着长剑上下翻飞,挡住了接踵攻来的云三飘兄弟两支长剑。卜上清更不怠慢,忙将路金花靠在石壁上,默运功力于指掌之上,一阵急拍迅戮,指掌齐施……欧阳乐贞一支剑力敌云家三兄妹的围攻,未到三招就已吃不消了,腿上、膀子上已挨了两剑,见红挂彩,但她仍自咬牙忍受,拚命挥剑,将身前及左右五六尺的空间,守的严丝合缝,泼水不透……眨眼间,︵在欧阳乐贞的感觉上,却似乎有一年那么久︶又已挡退了云家兄妹的第三轮猛攻,就在一阵金铁交鸣声中,她听到了身后传来路金花一阵长吁,显然已解开了受制的穴道,不由心中大喜,气力骤增,娇叱一声!剑势更为凌厉,杀得云家兄妹的第三次进攻一筹莫展。
卜上清已然转过身来,沉声道:“小贞!你陪着金花歇歇,让我来对付他们。”欧阳乐贞一边挥剑敌住云三飘等人的猛攻,一面低声道:“不要跟他们瞎缠了,还是由您老人家开路,快走吧!”卜上清想想道:“对!你下去叫金花带了那个贼女准备突围。”爷儿俩刚剐商量好了,云家兄妹那边也有了新的决策。只听云八回突然娇喝道:“大家住手,让我来收拾他们。”云四飘、五飘及九回等三兄妹闻声剑势一收,齐地退了半步,各自挺剑前指,仍然将正、左、右这三方面堵得严严的,不让卜上清等人有丝毫空隙可乘。云八回与九回并立在正面,脸孔一沉道:“卜三侠!我们念你成名不易,不愿瞧你埋骨于此地,所以再三忍让,不愿骤下杀手,这一点希望你阁下能明白。”卜上清晃身站到欧阳乐贞身前,冷笑道:“少给老夫来这套狗皮膏药,你那种所谓独门暗器老夫已然见识过了,威力也不过尔尔,算得了什么杀手?”
云八回“哼”了一声道:“上次是你们躲的快,同时我们又急着离开,所办才让你们一班老少逃过了那一劫,哼哼!今晚可没有那样便宜了。”卜上清“嘿嘿”笑道:“你少臭美了,老夫弟兄早就把克制那种暗器的法子研究出来了,如今你使出来保险一点作用也没有,你信是不信?”这一着果然将云八回唬住了,她探入百宝囊中的手不禁犹豫起来,不知是否该把暗器掏出来试试?云九回冷笑一声,道:“姓卜的吹什么牛,瞒得过你家姑奶奶吗?八姐别听他的,瞧他们什么都没准备,怎挡得住﹃烟消云散弹﹄的威力呢?”云八回一想,恍然大悟道:“是呀!我差点给他唬住了。”说着,朝卜上清冷笑一声道:“敢情你们﹃柳林四圣﹄是韦唬人起家的!嘿!快些乖乖投降,不然的话,姑奶奶独门暗器一发,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的话倒并非纯是恐吓之词,卜上清心中有数,他很清楚,在云八回的歹毒暗器出手攻袭之下,他本人或可凭着深厚雄浑的内家劈空掌力将浸天洒来的暗器荡开一些空隙而脱身,可是,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就没有这种本事了,纵使是在他的翼护之下,但突围之际,要他首尾兼顾的话,那就太难办到了。如果当真乖乖投降的话,那倒不如死了还痛快一些。欧阳乐贞已在后面大声叫道:“卜爷爷,我和路姑姑已准备好了,管她干什么,出去再说。”卜上清尚未答话,云八回已冷冷叱道:“冲出去?做你的春奈大梦!你们如果能冲得出一步,你家姑奶奶这个云字就倒过来写。”欧阳乐贞冷笑道:“你们﹃云台九剑﹄卖身投靠奸阉,早就把祖宗十八代都丢光了,倒写个云字又有什么稀奇的?”云八回气得哼哼了一阵,转对卜上清怒喝道:“我不跟那死丫头斗口,你到底怎样决定?”卜上清摇头笑道:“这种事情实在很难决定的。”
云八回怒声道:“为什么?”卜上清悠然答道:“因为你并未完全取得绝对优势,咱们仍有全身突围的可能,只是在老夫愿不愿意做而已。”云八回一怔道:“莫非你也在作梦不成?试问,你们在我的﹃烟消云散弹﹄笼罩之下,如何能够全身突围呢?”卜上清诡秘地笑笑道:“这是老夫的绝大机密,不能告诉你的。”云九回突然冷哂一声道:“什么绝大机密,姑奶奶早就猜出来了。”云八回迫不及待地接口道:“他的打算是什么?快说来听听。”云九回睨视着卜上清,冷冷道:“他的打算么!嘿嘿!无非是想利用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做他们的挡箭牌罢了,这种最起码的打算,怎能瞒得过我。”卜上清沉声道:“不错,老夫确有此打算,你扪如果不怕伤害着她,尽管出手,老夫这就要准备突围了。”
云八回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多杀个把这种贼丫头,根本算不了什么,不信尽可试试,就知你家姑奶奶言之不谬了。”卜上清瞪目喝道:“她与你们无冤无仇,你就不怕多造杀孽了?”云八回冷笑道:“这只能怪她的命不好,可不能怪我们心狠手辣。”云九回接口道:“本来嘛!江湖中讲究的就是强存弱亡,闲话少说,阁下快作决定,免得说咱们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卜上清方自沉吟,夜空中蓦地传来一阵“桀桀”怪笑!笑声尖锐刺耳,彷佛夜枭怒鸣,令人闻之毛骨悚然!这一阵笑声来得太突兀了,顿令在场之人为之一凛,暂将双方敌对之心抛开,一齐循声望去,荒山黑夜,除了高高矮矮,星罗棋布的大小怪石以外,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笑声倏地一歛,随听一个刺耳的沙哑声音划空传来:“小小个女娃娃,居然敢说出这等狼话来,嘿嘿嘿!老夫倒要瞧瞧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话声未歇,几条人影已掠空而至,话声一起,人也飘落当场。
第二十章 绝处逢生
来的共是六个高高矮矮,肥瘦不一,年貌各异的人。这六个人当中,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倒认得四个。那是,田尔耕及川西三凶宋氏三兄弟!另外的两个,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不曾见过,但卜上清却认得乃是天目四恶中的大恶“木客”孙坚和老四“水妖”乌元章。云台九剑虽然出道较晚,但对这些江湖凶魔却是早就耳熟能详,知道的十分清楚,是以此时乍见之下,云四飘等五兄妹俱不由心头一檩!尤其是听刚才说话的口气,分明是对着他们兄妹而来,因此在骇檩中,五兄妹更加多了几分戒备。天目四恶算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了,对柳林四圣自然也不陌生,木客孙坚与水妖乌元章乍见卜上清在此地,不禁也是一怔。当然,柳林四圣在黄山山区中这回事,四恶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没料到会在此地碰头罢了,至于云家五兄妹,四恶却不认识,当然,云台九剑是出了名的九剑焦孟不离,谁也没想到只有五剑在此地呢。
但田尔耕却是两边的人俱完全认得,只是,他一时间却弄不明白,两个师妹,怎地一个在这一边,而另一个又在那一边的?同时云台九剑不是跟西厂的人到巫山掘宝去了吗?怎会在黄山地区出现呢?当然,萧翠仙姐妹遇险他是知道的,因为他是根据萧翠仙所发的紧急求救信号赶来的,却没料到她们竟然分开落在两帮人的手里。论实力,这两帮人都差不多,凭他田尔耕与四恶、三凶等六人联手,对付起来自是绰有余裕,可是这仅是指着对付某一帮人而言,如果要同时对付两帮人马,就必须将人手分开,这样一来,力量就不够了,万一这两帮人竟然来个携手互助,那就更加糟糕了。因此,他必须想法子将对方两帮人加以分化,然后各个击破,方为上策。
不言田尔耕闷声不响,暗地里大动脑筋,大恶木客孙坚已跟卜上清搭上了话。这木客孙坚年老成精,他可没把云家五兄妹放在眼中,却不能不对卜上清有所顾忌,因为柳林四圣素来是不分家的,卜上清既然在此地,那么,其余三个到那里去了?万一他们就在附近潜伏,岂不是糟糕?因此,他必须摸清楚了才行,他缓缓行近了卜上清,乾咳一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原来是卜三侠在此,久违了,一向可好?柳老大他们呢?大概也不错吧?”卜上清乍见木客孙坚与水妖乌元章现身之际,心头也是一凛,因为天目四恶也是从不分家的,如今这两恶来了,另外的两恶呢?不用猜也知道必然就在附近潜伏等候机会了。他猜的半点不错,不但火妖、金精两恶已来了,就连黑煞真人和两个门人也一道来了,几个人就在周围的怪石缝中潜伏着,他们要把对方两帮人先摸清楚,然后好一举尽歼,一网打尽,以达到兼并吞吃的目的。
卜上清不是傻瓜,他既已猜到了这一点,怎肯让人家一下子把底细摸清了?当下,微微一笑,抱拳一拱道:“孙老大好!多年不见,倒愈发精神了。”说着,又朝水妖乌元章尤胜往年,举手笑道:“乌兄更是雄健尤胜往年,想必近来甚为得意!哦!熊二兄跟白三兄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是不是到旁的地方发财去了?”水妖乌元章较为不善玩弄心机,此刻见到卜上清笑脸相迎,礼貌甚殷,嘴皮一张,就要答话,木客孙坚却抢先说道:“卜三侠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老二、老三他们正是出了远门,到关外作买卖去了。”卜上清心中胯骂:“去你的大头鬼,那两个家伙不在附近才怪!”但口中却啧啧叹道:“可惜!可惜!”木客孙坚一怔道:“甚么事可惜?”卜上清笑道:“目下这黄山之中,就有一笔千万的大财,熊二兄跟白三兄舍近求远,岂不是可惜得很吗?”
木客孙坚心中冷笑道:“少跟老子来这一套,等一下摸清了只你这匹夫寡人一个在此地,嘿嘿!可惜的就是你了。”口中却“啊”了一声,故作惊异的道:“竟有这种好事!那么柳老大他们不在此地,莫非就是去发财去了?”卜上清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给对方来个高深莫测。不言木客孙坚与卜上清在胡扯一通,另一边的田尔耕已然想妥了对策,转到云家兄妹那边打交道去了。
他行近了云家兄妹,目光一扫,落在云八回跟九回二女身上,抱拳一礼,含笑道:“在下田尔耕,请问那位小姐是云台九剑的智囊,云九女侠?”云家兄妹一听,不由一怔,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清楚这姓田的是何来路,名字更是陌生得很,可是人家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来历了,各人心中怎得不怔?云九回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就是云九回,尊驾与天目四恶的人一道来,大概也是他们一伙了,不知有何贵干?”田尔耕摇头笑道:“在下与孙老大并非一伙,细算起来,倒应跟诸位是同一战线才对。”云九回一愕道:“此话怎讲?”田尔耕跨前一步,低声道:“诸位不是跟洪公公他们一起到巫山去了吗?怎的到了黄山来了?还有四位是不是仍在巫山?”云九回心头一震,摇头道:“尊驾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点都听不懂。”田尔耕诡笑道:“九姑娘不用客气了,诸位跟西厂的人合作这回事,江湖上已是尽人皆知了。”接着,声音压的更低,道:“在下是东厂来的,因此与诸位该是一家。”
云九回轻哦了一声,不禁退了一步,愕然道:“什么?你︱︱”东厂也来插上一腿,这档子事情的确令她震惊了,连站在旁边的云八回也是神色一变!云四飘见了不禁诧道:“九妹!你怎么了?”云九回一定神,摇头道:“没有什么!”接着,目注田尔耕道:“尊驾既是东厂的人,何不直接去找洪公公去?”田尔耕轻声笑道:“九姑娘用不着害怕,魏公公跟奉圣夫人乃是一路的,没有什么彼此好分,诸位既然转到黄山来,想必是发现那份藏珍图的毛病了。”他心里却暗哼道:“饶你奸似鬼,话中也会露出马脚来了,嘿!姓洪的奸阉既然不在此地,那就好办了。”
云九回听对方单刀直入的问到藏珍图这回事,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打个马虎搪了过去,话题一转道:“尊驾如果想对藏珍图的事知道得详细一些,可以去找洪公公,因为图是他保管的,我们可以带你去见他。”她是想借此机会,脱离现场,走为上策了。田尔耕一摇头,朝卜上清那边一呶嘴,道:“暂时还不能去,因为在下的师妹被他们抓去了,要把她救下来才行。”云九回一指道:“你看,贵同伴不是已经跟姓卜的拉开了架势,准备硬抢了吗?”田尔耕扭头一看,可不是,那木客孙坚与水妖乌元章二人已然摆出了攻击的姿势,虎视眈眈的狞视着卜上清等人。卜上清却是十分悠闲地未见作任何准备,站在那儿含笑不语。
原来,木客孙坚跟卜上清一阵闲祉,却扯不出个名堂来,卜上清始终没露出丝毫破绽,让木客孙坚根本就摸不清柳林四圣是否不在一起。因此,木客孙坚决定改变方式,打算来硬的逼柳林四圣出面,他想,如果声势汹汹的一逼之下,柳文佩等三个老家伙仍不出来的话,部卜上清就真的是落了单,那样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把卜上清收拾了。没料到他跟水妖乌元章尽管声势汹汹地摆出要动手的样子,卜上清依然不动声色,既不急也不怒,完全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这样一来,倒令两恶迟迟不敢遽动了。田尔耕看了,回头对云九回道:“天目四恶根本不是在下一伙,在下只是临时跟他们搭股而已,他们还不知道在下是东厂的人呢!”云九回道:“不管怎样,他们总是为了抢救令师妹而跟姓卜的动手的,你快些过去帮上一把,不就可以把姓卜的三个人解决了吗?”
田尔耕摇了摇头道:“不行,柳林四圣可不是好惹的,如果跟姓卜的一动手,万一另外那三个老家伙现身出来,那就糟了。”云九回冷笑道:“你放心,那四个老家伙只有姓卜的一个人在这里,还怕打不赢吗?”田尔耕大声道:“真的?”云九回正容道:“怎么不真?咱们跟他打了半天就没见那另外三个出来,如果真的也在此地,那有不出来的道理?”她这样一说,田尔耕登时放下了一半的心,于是眉头一皱,又摇头道:“柳林四圣只有姓卜的在此地固然是好,但对在下来说,可并不见得有利。”云九回诧道:“为什么?”田尔耕苦笑道:“刚才在下不是说过吗,跟天目四恶搭股乃是被逼的,他们为了要争夺藏珍才到处拉人入伙的,如果让姓卜的跟那两个女孩落在了他们手中,他们便等于掌握了柳林四圣,到那时,他们还会要在下这一股吗?”
这几句话,说的云九回不禁心头一震,暗道:“是呀!如果让卜上清他们落在天目四恶手里,那还了得?”当下,故作淡然地说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田尔耕靠近一步,低声道:“所以在下要找诸位打个商量了。”云九回道:“什么事情找我们商量?”田尔耕道:“在下出京之时,魏公公就交代过,必须与洪公公互相为助,以达成任务,诸位既是洪公公的人,在下想求诸位助一臂之力,乘机把天目四恶除掉,然后再对付姓卜的,岂不是一举两得?”云九回故意沉吟了一会才慎重的说道:“尊驾的意见很有道理,这样一来,六比五,咱们很可能会赢,嗯……尊驾打算怎样动手?”
田尔耕摇摇头道:“不行,不是六比五,而是六比七,凭咱们六个人是赢不了的。”云九回惑然道:“为什么是六比七?”田尔耕压低了嗓子道:“因为另外二恶也来了,就在这附近潜伏着等候机会呢!”云九回一怔道:“那……那么……这档子事就行不通了?”田尔耕低声道:“在下之意,九姑娘最好请令兄们一齐出来,那样的话,十比七就稳胜不败了。”云九姮闻言,心头一动,暗骂道:“你这厮绕了大半天的圈子,敢情就是想套消息来的。”口中却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这个我就作不了主了,待我与大家兄去商量一下再说。”田尔耕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九姑娘请便。”云九回退了几步,转过身子随便对着一块巨石,嘴皮乱动了一阵,又作倾听之状,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转了回来对田尔耕歉然笑道:“对不起,大家兄说咱们不宜多树强敌,他说没有什么把握能胜得了天目四恶,所以交代我向尊驾致万分抱歉。”
田尔耕心中暗忖道:“瞧她小小年纪,怎能就练成了传音入密的绝学?莫非其中有诈?”想想愈觉可疑,脚下不由朝着那块巨石走去……云九回急忙一拦道:“尊驾到那里去?”田尔耕道:“在下打算跟令兄当面一谈,求他应允相助。”云九回摇头道:“目下情况特殊,大家兄交代过不能见你。”田尔耕沉声道:“无妨,在下跟他见了面一谈,他就不会拒绝了。”云九回微微作色道:“尊驾怎能强人所难,自以为是?”田尔耕冷哼一声,举步又要往前走,云九回急了道:“尊驾再不听劝告,我就不客气了。”这时,云四飘等人也看出不对来了,纷纷移到这边来,将田尔耕堵住了。
田尔耕目光一转,笑道:“既然诸位不愿相助,也是不能勉强的,等在下改天见到洪公公再说吧。”话声微顿,伸手一指那躺在云三飘身前的萧桃红,含笑道:“那位女孩子也是在下的师妹,承蒙诸位仗义救了过来,就请交还与在下,就感谢不尽了。”云九回故作一愕,道:“她是尊驾的师妹?不会吧!她是去行刺洪公公而被咱们擒住的,如果她是令师妹、又怎会去行刺洪公公呢?”田尔耕一怔道:“竟有这种事?不会吧!也许是一场误会,不要紧,改天在下跟洪公公解释一下就行了。”云九回摇头道:“不行,洪公公交代过要擒她回去,他要亲自问问。”田尔耕怫然道:“这么说,就一点都不能通融了?”云九回略一沉吟道:“这样吧!尊驾跟咱们一道去见洪公公,当面向他解释,然后由他释放令师妹,岂不是大家都过得去了?”
田尔耕这时已算是将云家兄妹的底摸清了,瞧他们这般急欲离开的情形,很明显地云台九剑真的是没有全数在这儿,因此他们的心有些虚了。他心念一转含笑道:“好吧,让在下考虑考虑,再作决定。”说罢转身走向在一旁戒备的川西三凶低声对宋锺道:“请转告孙老大,柳林四圣就只这姓卜的在此地,让他放心下手。”宋锺点头会意,匆匆奔到木客孙坚身边,咐耳把这话转告了。木客孙坚登时喜心翻倒,仰天一阵“桀桀”怪笑。卜上清还不知道已经彼云九回出卖了,突见木客孙坚一改剑拔弩张之态,竟似乎十分得意的大笑起来,不由诧道:“孙老大是不是发现了金矿,这么好笑?”木客孙坚倏止笑声,睨视着卜上清,嘿嘿冷笑道:“岂止发现金矿而已,简直是那笔藏珍已在兄弟手里一般了。”
卜上清笑道:“哦!这倒是真的值得好笑,但不知孙老大是根据那一点而有这种想头的?能不让兄弟一开茅塞?”木客孙坚怪笑道:“当然!当然!这档子事情非得让卜三侠你一开茅塞不可,你不能这么站着听,躺下!”一声斲喝,手随声出,五指齐弹,射出五缕劲锐指风,挟着刺耳的“嘘啸”啸声分向卜上清胸前五个大穴射去……卜上清一开始就对木客孙坚抱着无比的戒心,怎会着了他的道儿,当孙坚眼中杀机一涌,声落手出之际,已然身形疾晃,施展柳絮飘云身法,左右前后一阵摇曳,立将射来的五缕指风避开了。“笃……”一连五声轻响,那五缕指风擦着卜上清的衣衫掠过,一齐射在他身后的巨石上,登时石屑纷飞,现出了五个半寸深的小圆洞。
卜上清咋舌摇头道:“厉害!厉害!孙老大的青阳指功力,居然练到击石成孔的境地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练的?”这一番言语,看是惊赞,且实际却是挖苦的成份居多,木客孙坚怎会听不出来?当下,冷笑道:“卜三侠且慢得意,今晚上你落了单,你的命运便注定了。”卜上清心头一凛,双目一翻,冷冷道:“你孙老大也且慢得意,嘿嘿!尔以为真的只有兄弟一个人在此地?哼!亦就大错特错了。”木客孙坚冷笑道:“兄弟从来很少做过错事,更不会大错特错的。”卜上清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柳老大他们不在这儿?嘿!你且把熊老二跟白老三喊出来,柳老大他们自然就会现身了。”木客孙坚嘿嘿一阵怪笑道:“你少自我安慰了,你的底早就被人家卖了啦!你就乖乖认了吧!”
卜上清故作愕然道:“我的底被人卖了?我的什么底被谁卖了?”木客孙坚伸手一指云家兄妹,冷冷道:“就是那几个小辈漏给田老弟的,是真是假,卜三侠自己心中明白。”卜上清不由心中暗骂云家兄妹不是东西,但口中却大笑道:“原来是郝几个小不点儿瞎扯的,可笑你孙老大也信了。”木客孙坚冷冷道:“这是事实,兄弟不得不信,闲话休提,卜三侠是束手就缚呢?抑是准备埋骨在这儿?”卜上清笑道:“两样都不愿要,你孙老大瞧着办吧!”木客孙坚脸色一沉,侧顾水妖乌元章道:“老四,你去对付那两个女娃,我来陪卜三侠玩玩。”水妖乌元章应了一声,身形一晃,窜到路金花跟欧阳乐贞那边,一言不发,两面钢牌一分,“呼”地朝二女砸去。路金花赤手空拳,不敢硬接,只好晃身暴退,让过这一招,欧阳乐贞却双手握剑,奋力往上一格!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大震,火花四溅,长剑与钢牌一触之下,欧阳乐贞踉跄退了两步,双臂一阵酸麻。水妖乌元章也禁不住身形一晃,脚下退了一步,狞喝道:“小女娃力气倒不小,再接老子一牌。”喝声中,双牌一合,“砰”的一声,照准欧阳乐贞当头砸下!欧阳乐贞身后就是石壁,不能再退,她身旁是路金花和萧翠仙,因此不能闪让,只好咬紧牙关用足十二成功力,双手紧握长剑,使出一招“震天剑法”中的“暴雷惊天”,长剑骤化一道电虹,霹雳一声,扶摇直上……“当琅琅!”一阵金铁交鸣,震得人耳聋目眩,当真是惊天动地!水妖乌元章的两面钢脾,竟然被欧阳乐贞这一招“暴雷惊天”震得往上一扬,人也禁不住往后一仰,当面空门登时大开……
路金花怎肯放过机会,娇叱一声:“看掌!”双掌齐出,使尽平生之力,猛然对着水妖乌元章的胸腹要害击去……木客孙坚正要跟卜上清动手,睹状大吃一惊,忙一晃身截过来,斜里一掌拍出,击向路金花的腕脉。卜上清笑道:“慢来慢来,还是咱们老的好玩。”笑语声中,也是一掌截出,一招“白云出岫”,五指伸屈之间,就要扣拏木客孙坚的关尺大穴……木客孙坚怒哼一声,一缩手,反臂亮掌,疾攻卜上清的胁背,掌势迅疾绝伦,内家“乙木真气”猛涌而出。卜上清呵呵一笑,展开“穿云掌”法,接招还击……“叹”的一声,路金花一双肉掌已然击在水妖乌元章的肚腹上面,将他打得大叫一声,蹬蹬蹬踉跄直退。路金花也被对方护身真气反震之力,震得手腕一阵酸痛,无力地垂了下来。
田尔耕眼看这边已然动上了手,于是阴阴一笑,转过身来对云九回:“在下考虑之下,觉得与其我去见洪公公,倒不如请诸位到敝寓休息一番,转请洪公公来谈谈,岂不是更为方便?”云九回神色一凛道:“凭尊驾几个人恐怕留不住咱们﹃云台九剑﹄吧!”田尔耕笑道:“﹃云台九剑﹄在下是留不住的,但﹃云台五剑﹄么,呵呵!在下倒有十分把握留驾的。”云九回一听,心中立即明白,自己这边的底已被人家看穿了,当下急声低喝道:“退到三哥那儿,快!”喝声一落,四兄妹立时晃身集中在云三飘身前。田尔耕侧顾川西三凶道:“麻烦贤昆仲帮个忙,把这几个小辈留下来。”宋锺望了两个弟弟一眼,应声道:“收拾几个小辈还不是举手之劳,田大人不妨在一边休息,瞧我们弟兄的!”说着,一举手,领先朝云家兄妹走去……
云九回探手抓起萧桃红,冷冷喝道:“姓田的!你如果不想令师妹身上挂彩,就得乖乖让路。”喝声中,高举着萧桃红,迎着川西三凶走去……田尔耕赶忙叫道:“宋老大请过来一下。”宋锺倒掠而回,不悦地问道:“田大人又有什么吩咐?”田尔耕低声道:“舍妹被她利用作挡箭牌,所以请贤昆仲不必施展煞手,只缠着那贱婢就可以了,我要在他们后面下手。”宋锺点头会意,拧身飞落云九回面前,嘿嘿冷笑道:“你的算盘打错了,川西三凶不是善男信女,人质死活与老夫兄弟无关,田大人也交代过了,所以劝你们还是乖乖留下来得好。”云九回大喝一声:“姑奶奶偏不信邪。”双手猛地一抡,将萧桃红当作兵刃,朝宋锺疾扫过去。
宋锺冷笑一声,晃身闪了开去,宋宾从斜刺里疾欺过来,三截棍贴地疾扫而出!云八回在旁边娇喝道:“不要脸!竟敢抽冷子出手!呸!”一剑点出,迎着三截棍截去!立刻与宋宾缠上了……宋锺探手从腰间撤下两只五行轮,上下一错,欺身上步,朝云九回侧后方攻去,冷笑道:“娃娃!给老夫躺下?”云五飘挥剑一格,“呛啷”一声,几乎被五行轮锁住剑锋,不由心头一凛,赶忙撤剑,反削而出,攻袭宋锺右胁。宋锺双轮疾翻,接招还击,那宋桑一扬鬼头刀,择向云四飘,厉喝道:“小子别闲着,三太爷陪你玩玩。”声落人到,鬼头刀一招“力劈华山”,朝云四飘当头砍下。云四飘长剑疾挥,“当”的一声大震,刀剑相接之下,竟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双方同时退了半步,各自撤招换式,斗在一起。
云九回抓着萧桃红往前冲出了两步,抬头突然不见了田尔耕,不由心头一震,忙掉头四下一望,顿时大吃一惊,急声叫道:“三哥小心后面!”原来,田尔耕已趁着双方交手一乱之际,悄然转到了云三飘的身后,“黑煞掌”力已然运足,缓缓举起了右手……云三飘乍听九妹一叫喊,心头警兆突生,当时不敢回头去瞧看了,咬牙奋力往前一纵……糟了!云八回正被宋宾的一根三截棍逼得直往后退,眼看就要跟云三飘撞上了。云三飘一横心,身形倏顿,霍地转身,双掌猛然推出……云三飘的反应快得惊人,乃妹警告之声刚一入耳,人已向前疾跃、旋身、出掌,一气呵成,快逾石火电光,如响斯应。可是依然慢了半步,他双掌推出,骤觉劲风压体,鼻端隐约嗅到一丝腐霉的气味,心头立即起了一阵恶心,发出去的掌力登时消失了劲道,接着人也浑身发软,不由心中大惊,厉吼道:“黑煞掌!”他拚尽余力只能在喉咙挣出了这三个字,“噗”的一声,人已仰跌在地上,昏迷过去。
云九回心胆俱裂,惊怒交加,尖叫一声,抓着萧桃红飞掠抢了过来……田尔耕一声“嘿嘿”冷笑,身形疾欺,迅似飘风,已然抢在云九回的前面,欺到云三飘身旁,左脚一抬,踏在云三飘的胸膛上,冷冷叱道:“都不准动!”云九回尖声喝道:“卑鄙的东西,谁听你的?打!”双手抡起了萧桃红,照准田尔耕当头横扫过去……田尔耕动也不动,厉声叱喝道:“你不要令兄的命了?”云四飘疾掠上前,伸手将云九回往后一拖,“呼”的一声,萧桃红的脑袋以一发之差,擦着田尔耕的肚皮扫过。云九回踉跄站稳,将萧桃红收了回来,尖叫道:“四哥放手!我非要拿这个贱啤砸死那厮不可!”田尔耕冷冷道:“九姑娘要这样做,在下是没法阻止的,不过在下得警告你,敝师妹若少了一根头发,令兄都要拿命来赔偿的!”云九回哼了一声道:“你敢!”
田尔耕冷笑道:“有什么不敢,只要在下的脚多用三分力道就行了。”云九回在萧桃红的屁股上重重地用力掐了一掐,掐得这鬼女人“哎唷”的尖声大叫起来,口中冷峻地说道:“这贱婢是你的师妹,除非你不想她活了。”田尔耕笑道:“我脚底下的这人是诸位的亲哥哥,除非诸位不想他活了。”话声微顿,脸色一沉,冷冷喝道:“刚才你掐了敝师妹一把,这个账暂时记下了,下不为例,快将她乖乖送过来,交换令兄的性命。”云九回哼了一声道:“休想!家兄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这贱婢抵命!”田尔耕冷冷一笑道:“在下是无所谓的,死了一个师妹小意思,请家师再收一个就行了,可是嘛,诸位的亲哥哥一死,就不能请令堂再生一个的了,这一点倒要请诸位多多考虑才好。”云九回一听,不由呆了!的确,师兄妹之亲,怎比得上手足骨肉?
云四飘低声道:“九妹!把这女人还他算了,反正我们要来也没用,可不能拿她的贱命来抵三哥的命啊!太划不来了。”云九回恨恨地点了点头,盯着田尔耕,娇喝道:“把你的狗腿拿开,退后三步。”田蔼耕阴阴一笑,挪开了踏在云三飘胸膛上的左脚,往后退了三步。云九回将萧桃红朝云八回手中一塞,打了个眼色,便一同快步上前,沉声道:“我的手向三家兄伸出之时,八姊便将令师妹抛还给你,这样交换的方式,阁下同不同意?”田尔耕点头笑道:“很好!现在你们可以停步了。”云九回依言停在距云三飘三步之处,又朝云八回瞧了一眼,沉声道:“阁下准备好,我的手这就伸出去了。”话声一落,上步俯身,伸手去抓地上的云三飘……
云八回娇喝一声:“接住了!”双手用力一抛,将萧桃红朝田尔耕抛去,人离手,她却双手一扬,竟然紧接在萧桃红的后面,打出了两把银雨,“呼”的朝田尔耕洒去……田尔耕正自伸出双手去接萧桃红的身子,根本没料到云八回会来这一手,刚将萧桃红的身子接住,大片银雨已迎头洒落,不由大惊失色,慌不迭一仰身,抱着萧桃红往后倒去……眼看田尔耕就要难逃“云散烟消”之厄,陡地一股极柔和的暗劲从斜里涌来,恰好将那一大片银雨挡住,往旁侧偏了几尺。“嗤嗤嗤嗤……”一阵异响起处,那一大片银雨挨着田尔耕的身侧洒落在地上,迳丈内的野草杂树立时冒起了一阵轻烟,辛辣的气味,触鼻欲呕。
田尔耕一连两个急滚,滚开七八尺之遥,方才一个锂鱼打挺,抱着萧桃红跃身站了起来,咋舌道:“这贱啤好毒!若非师父及时伸手,徒儿这条命就完了。”敢情出手将那大片银雨震偏的乃是黑煞真人!他本来是不打算露面的,可是,眼看爱徒危急,只好亲自出马了。这时云九回早将云三飘抓起来倒纵回去了。田尔耕放下了萧桃红,上前两步,目注云九回嘿嘿冷笑道:“好个奸诈阴毒的贱婢,嘿嘿!竟敢暗算本大人!嘿嘿嘿嘿!你的算盘这下子可打歪了。”云九回先是不理会田尔耕的话,但仔细看过云三飘后,不禁大吃一惊,猛然抬头怒瞪田尔耕,尖声喝道:“你中有毒!”田尔耕嘿嘿一笑道:“令兄中掌之际,不是已经叫出来了,难道你没有听见?”
云九回怔了怔,转眼朝云四荪等人望去,可是,几兄妹也是一般茫然不知摇了摇头,的确,他们都是跟云九回一样,当时都把心神放在搏斗之中,那里听得见从云三飘喉咙里挣出的“黑煞掌”三个字?田尔耕见状,得意地哈哈大笑道:“老实告诉你们吧,令兄中的是……”“尔耕!”黑煞真人在一旁急忙出声打断了田尔耕的话锋。田尔耕闻声一顿,立即明白乃师的意思,遂装作若无其事的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令兄中的是本大人独门秘学﹃千毒掌﹄,虽然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但活罪可就难受了。”云九回怒道:“快把解药拿来!”田尔耕奸笑道:“本大人只答应将令兄交给你们,却不曾说过要给解药的,你凭什么问我要?”
云九回愤极而笑,咬牙喝道:“好吧!令师妹受制的穴道,我们也不给她解,一个对时之后,你就看着她周身血管堵塞而亡便了。”田尔耕果然被她唬住了,他一凛之下,回头朝乃师黑煞真人望去,黑煞真人捻须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天下恐怕还没有什么制穴手法能够难得住为师的。”说着,扶起了萧桃红,在她身上到处摸了一下,呵呵一笑道:“云九姑娘真会说笑话,这是卜老三的闭穴手法,怎么好意思说是你的功夫呢?女孩子脸皮真厚。”田尔耕心下一宽,忙问道:“师父能解吗?”黑煞真人又是呵呵一笑,也不答话,双掌一阵挥拍,眨眼工夫便将萧桃红的穴道解开了。萧桃红活动了一下四肢,慌忙伏身拜倒地上,道:“叩见师父,谢谢师父。”
田尔耕宽心尽放,指着云九回喝道:“你还有什么技俩,不妨再拿些出来瞧瞧!”这下子云家兄妹确是没有什么法宝了,四个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田尔耕更是得意地笑喝道:“原来云台九剑也不过如此,宋老大!咱们一齐上,把他们宰光算了。”说着,狞笑连声,徐徐举步。川西三凶齐声应好,各举兵及朝云家兄妹逼去……云八回一咬牙,侧顾云九回道:“咱们跟他拚了!”云九回摇了摇头道:“不行,还未到拚命的时候,何况他们也不是真的要动手。”云八回道:“那怎么办呢?”云九回低声道:“你跟四哥他们尽量摆出要拚命的样子,让我来跟姓田的开谈判。”
她说话的声音虽小,却被田尔耕听到了,他嘿嘿一笑道:“还是九姑娘聪明,居然看出了本大人的意思,嘿嘿!真不愧是云台九剑中的智囊呢!”云九回冷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还有什么条件,说吧!”田尔耕沉声道:“事情很简单,麻烦诸位去将舍妹从那姓卜的手里要回来,本大人就奉上令兄的解药。”云九回微微掉头一瞧,只见木客孙坚和水妖乌元章二人攻势十分猛烈,杀得卜上清与路金花、欧阳乐贞招架困难,显然已占了上风!当下一皱眉头,转对田尔耕道:“贵同党不是稳操胜算了吗?还用得着咱们效劳吗?”田尔耕摇头道:“九姑娘可看走眼了,姓卜的还有两手绝活不曾使出来呢!当他逼急了就会使出来,孙老大弟兄二人就年得吃亏而弄得两败俱伤不可了。”
云九回道:“就算贵同党与他们两败俱伤了,你仍可以救回令师妹的,又有什么关系?”田尔耕奸笑道:“话不是这么说,须知藏珍尚未到手以前,自己的实力是愈大愈好,九姑娘你说是吗?”云九乃咬牙道:“哼!你不想自己的人伤亡,却要别人去替你拚命,这算盘打的固不错。”田尔耕阴阴一笑道:“九姑娘爱怎么说都行,我可没有硬逼你们。”云九回怒道:“你用毒掌暗算了三家兄,却拿来要胁咱们,还好意思说不是硬逼的?哼哼!须知云台九剑可不是随便受人家要胁的。”田尔耕耸了耸肩道:“这只能说是交换条件,乃彼此有益的事,本大人可不敢承认有任何要胁诸位的意思。”
云九回哼了一声,正要开口,耳中突然传来一缕清晰的声音道:“九妹不妨姑且答应他,过去跟卜上清打交道,尽量拖时间,让我们想法子收拾他们。”云九回一听是云初飘的声音,不由心中大喜,脸上却丝毫不露,又“哼”了一声,冷冷道:“阁下口口声声说是交换条件,但不知有什么保证?”田尔耕一拍胸膛道:“以本大人的人格作保证,九姑娘该放心了吧!”云九回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阁下连师门都不敢说出来,还有什么人格?”田尔耕脸色微微一变,但迅即含笑道:“九姑娘用不着激将,等诸位把舍妹接回来了,我自然会告诉诸位的。”云九回装作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佴愿阁下这次说话要守信用。”田尔耕又是一拍胸膛道:“没问题,诸位快请移驾吧!”说着转头向木客孙坚高声道:“孙老大!云家兄妹们答应帮咱们的忙,贤昆仲就把姓卜的交给他们吧?”
木客孙坚一听,情知云家兄妹已被田尔耕吃住了,当然乐得清闲,遂高声应道:“好!就这么办。”说话之间,云家四兄妹已然飞掠而至,木客孙坚和水妖乌元章于是晃身撤了出来,对云家兄妹一摆手道:“诸位请!”木客孙坚又对卜上清一抱拳,歉然地道:“兄弟这次未能好好领教,甚是遗憾。”卜上清呵呵一笑道:“没关系,等兄弟打发了云家几个小子,再跟你孙兄战个三百回合就是了。”木客孙坚阴森一笑,自与水妖乌元章退到一旁去了。卜上清侧顾气喘呼呼,汗流浃背的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低声道:“赶快乘机调息,让我跟他们闲扯一顿再说。”
这时,云家兄妹四人已然成个半弧形排开,将卜上清等人围住了,卜上清目光一扫,冷冷道:“西厂跟东厂联在一起了?”云四飘一抱拳道:“我们再来打扰卜三侠,实在事非得已,请勿见怪。”卜上清冷笑道:“好说,有什么不得已的事,能使大名鼎鼎的云台九剑替人卖命?老夫倒想听听。”云四飘抬手一指萧翠仙道:“愚兄妹受人之托,要接这女子回去,请卜三侠赏殓,把她交出来,愚兄妹感谢不尽。”卜上清“咦”了一声道:“这丫头与你们云家有亲?”云四飘摇头道:“无亲。”卜上清眼睛一翻,道:“那你们又何必多管闲事?”云四飘沉声道:“皆因三家兄中了那厮的毒掌,那厮以此要胁,愚兄妹不得已,只好硬起头皮厚起脸皮向卜三侠讨个情了。”
卜上清冷笑道:“假如老夫将这丫头交给你们,你能保证咱们平安离开吗?”云四飘摇头道:“这个不在愚兄妹跟那厮的交换条件之内,在下不能随便回答。”卜上清“哼”了一声道:“老夫等于把护身符交给了你,而你却无法保证咱们的安全,那老夫岂不是两头落空,大蚀老本了吗?换了是你,你干不干?”云四飘沉声道:“你是你,我是我,管你干什么,我们是志在必得,你瞧着办好了。”卜上清冷笑道:“就凭你们四兄妹,就想志在必得?算了吧!”云八回冷哼一声道:“姓卜的莫要忘了姑奶奶的暗器!哼哼!休说只你们三个人,就是再多十个八个,也照样收拾了。”卜上清呵呵一笑道:“八姑娘这么大个女娃了,怎地还不会计数?老夫这儿一共有四个人,怎说只有三个?”云八回听的不由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卜上清笑道:“不管八姑娘你的暗器有多么厉害,只要这濩身符在老夫手里,你的暗器就一无用处了,是吗?”云八回气得咬牙骂道:“你卑鄙,不要脸!”卜上清笑道:“诸位为了要救令兄的命就俯首贴耳的听命于人,难道就不卑鄙?很有面子了?”云八回怒道:“我们是为了救人,你呢?”卜上清笑道:“老夫是为了救自己呀!难道我们不是人吗?”云八回不禁再度哑口无言,顿了顿脚,怒声道:“不管!你不把人交出来就不行。”卜上清神色一整道:“八姑娘请冷静一下,听老夫说几句话,须知那姓田的乃是﹃黑煞门﹄的人,那个老道就是他的掌门师父,名叫黑煞真人,再加上﹃天目四恶﹄和﹃川西三凶﹄这几个家伙,要想收拾你我这两批人简直易如反掌,但他为什么不这样做?第一固然是为了他的师妹落在老夫手里,不敢乱动,第二嘛,也怕把我们都逼急了而联合一起跟他们对抗,第三样当然就是忌惮你的暗器了,如果你的暗器用在老夫身上而用的差不多了的话,不是老夫故作危言,那时,光剩下了贤兄妹四人,恐怕也救不了令兄了。”
这一番话语说得入情入理,其实,云家兄妹何尝不知,何尝不明白?只是已别无选择,正如云四飘所说,是硬起头皮而干的。云九回接口道:“卜三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就算我们双方联手,恐怕也胜不过他们吧!”卜上清点头道:“可是,却也不见得会败,而且脱身更是不成问题。”云九回道:“但三家兄身中毒掌,没有解药又怎么办?”卜上清沉声道:“只牺牲一个,总比全部牺牲好得多。”云八回怒道:“不是你的兄弟,你当然不觉得心痛。”卜上清耸了耸肩,歉然道:“既然这样,老夫就无话可说了。”云八回冷冷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快点决定,是动手一拚还是将人交出来?”
这时,路金花跟欧阳乐贞都调息的差不多了,欧阳乐贞一步跨了过来,冷冷叱道:“动手就动手,谁还怕尔们不成?云八回你过来,姑奶奶第一个要劈死你。”云八回怒叫道:“贼丫头!不是咱们兄妹救你,你这时恐怕已经见不得人,连鬼都做不成了,亏你还有脸向姑奶奶叫阵。”欧阳乐贞不禁一怔,想想这话也很有道理,如果不是云台九剑的话,最低限度,她跟路金花这时候恐怕还被囚在钱两仪的军营中无法脱身,便何况在洪公公的手里,云家兄妹确曾帮她们说过几句话,并且若非云台九剑一齐退席,方衣也不可能有机会救她们的。
云九回乘机插话道:“卜三侠!奴家有个建议,不知是否使得?”卜上清笑道:“女诸葛的妙着必然不差,老朽洗耳恭听。”云九回低声道:“刚才卜三侠说过要联手合作的话,奴家认为尚可一试,不过,您必须先将那个女的交给我,使三家兄脱离了险境,咱们才联手……”话未说完,卜上清已连连摇头道:“行不通的行不通的!九姑娘这是白费心思。”云九回怫然道:“为什么行不通?”卜上清正色道:“不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去度那姓田之腹,不信,如果九姑娘真的将他的师妹送还给他,那厮会给令兄解药才怪。”云九回道:“那时候咱们再联手……”卜上清又是连连摇头道:“不行!到那时候就已经迟了。”云九回惑然道:“为什么?”
卜上清沉声道:“试想,他的师妹已经到手,再无顾忌,他们共有十多个人,比咱们多了一倍,八姑娘的暗器再厉害,恐怕也发生不了多大的作用吧!”云九回道:“那么,卜三侠的意思是要咱们牺牲三家兄了?”卜上清严肃地点了点头。云九回略一沉吟,抬头咬牙道:“不行,咱们宁愿冒那厮背信食言之险,也不能先吃眼前亏的把三家兄牺牲掉。”卜上清皱眉道:“你这位女诸葛怎么搞的?为何这般想不开?”云九回沉声道:“事关手足安危,我的确是难以想得开,阁下准备拚命吧!”说着,举手一挥,云四飘等三人齐将架势摆开,准备动手……卜上清也吩咐路金花将萧翠仙揪着推了过来,准备万一云八回当真不顾一切打出那歹毒暗器之时,好把这鬼女人拿来作挡箭牌……
陡见云九回目光一凝,随即脸上露出了喜容,转身走回原来与田颌耕对峙的地方,俯身将昏卧地上的云三飘抱起,朝一块巨石下面走去……她这一举措,使得田尔耕为之一怔,忙道:“你要抱他到那儿去?”云九回头也不回地说道:“咱们马上就要跟卜上清他们动手厮杀,刀剑无眼,三家兄躺在这儿不安全,因此要找一处妥善些的地方。”她说的郑重其事,田尔耕倒是不好拦她,眼看着她把云三飘抱到巨石下放好,这才高声道:“九姑娘,事情要快,迟了令兄的掌毒就排不出来了。”云九回只是微微一笑,竟然没有离开,而且就在云三飘身旁拉开架步,神色冷厉,像是要跟人打架一般。
田尔耕看的一怔,忙道:“九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云九回也不回答,却转头高声道:“大哥!请出来吧!”田尔耕不由一愕道:“什么?你……”就在他一愕神之间,一块大石后面,缓步走出了一个中年汉子来。田尔耕心头一震,道:“云老大,你是怎么来的?”这中年汉子正是云初飘,他对田尔耕含笑点了点头道:“条条大路通黄山,田领班怎么来的,云某也就是怎么来的。”说着,转脸朝木客孙坚笑了笑,招手道:“请孙老大移驾这边一下,兄弟有要事奉告。”木客孙坚闻言一愕,眯着一双鹰目,森森地凝视着云初飘,那冷刃般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对方的肺腑,看看究竟有什么玄虚……
云初飘毫不在乎地淡然一笑道:“孙老大用不着这样看我,请你移驾过来,对你们兄弟是绝对有利而无害的。”木客孙坚将目光移向田尔耕,递了个询问的眼色……田尔耕略一思忖,微微把头一点。木客孙坚一摆手,招呼水妖乌元章跟在一起,举步朝云初飘行去,只走到七八尺的距离,便停下来凝神戒备地说道:“云大侠有何指教?”云初飘上前两步,用低得只有木客孙坚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孙老大的﹃乙木真气﹄据说可解﹃黑煞掌﹄毒,是不是真的?”木客孙坚一怔道:“云大侠问起这个是什么意思?”云初颢微微一笑,低声道:“在下当然是有用意的,但先得请孙老大坦承见告,在下才能说出来。”木客孙坚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老夫才敢跟他们合作。”
云初飘喜道:“好极了!那就麻烦孙老大替三舍弟一施妙手如何?”木客孙坚先是一怔,随即冷笑一声,道:“云大侠是不是睡着了?”云初飘摇头含笑道:“兄弟并非在说梦话,孙老大怎看不出来?”木客孙坚冷冷道:“既然云大侠不是说梦话,老夫就不知阁下怎会突然生出这种奇妙的想头了。”云初飘笑道:“兄弟这种想头,乃是令弟熊老二跟白老三引起的,他两……”话未说完,水妖乌元章已抢着吼道:“他们两个怎样了?”云初飘微笑道:“乌老四别急,他们两位在舍弟们看顾之下,正好好地养神呢!”水妖乌元章一听,不由又急又怒,环眼一睁,厉芒骤射,怒声道:“卑鄙!你……”云初飘双手连摇,含笑道:“乌老四且慢发火,凡事好好商量,发怒最会影响身体的。”
木客孙坚虽然也是一腔怒火,但他却保持着冷静,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云大侠有此高明手段,老夫倒是佩服得很,但不知阁下是用什么妙法,将他们两个弄倒的?”云初飘笑道:“天机不可泄漏,将来问问令弟就知道了。”木客孙坚一面摆手示意乌元章不要乱发脾气,一面冷静的道:“老夫现在就想问他们一声,不知云大侠是否同意?”云初飘含笑道:“当然可以!”说着,撮唇发出了一声呼哨!这时,田尔耕也看出了这边的情形有些不大对劲,于是急忙飞掠过来,打算看个究竟……云初飘忙对木客孙坚道:“这是咱们双方的事,最好请姓田的站远一些。”
木客孙坚霍地转过身子,恰好迎住了田尔耕,冷冷道:“田大人最好还是到那边去照顾着,这边由老夫跟云老大打交道。”田尔耕顿住身形,愕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客孙坚冷冷地摇头道:“到目前为止,还不曾露出什么头绪,但老夫相信,马上就可以分晓了,田大人请吧!”田尔耕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中疑云大起,可是,他对木客孙坚究竟还有几分忌惮,不好过分逼问,只好说了声:“二位小心,不要中了他们钓诡计。”便转身退了回去。
木客孙坚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火灵熊慎跟金精白天星二人,垂头丧气地被云再飘及云六黐挟持着从一块大石后面转了出来。这块大石,也就是二三两恶原先隐伏的地方,不知怎会被人家发现甚至还落在人家手里?木客孙坚真的是搞糊涂了,他非得问个明白不可,当下,高声道:“老二,你们是怎么搞的?”火灵熊慎抬头望着他的老大,有气无力的道:“小弟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搞的。”木客孙坚不禁生气道:“什么?你们连怎样落在人家手里都不知道。”火灵熊慎道:“要是知道就不会给人家弄倒了。”木客孙坚一顿脚,恨恨骂了声:“死人!”一转头,望着云初飘,冷冷道:“云大侠的意思是拿这个来要胁老夫替令弟疗治掌毒?”云初飘含笑点了点头,道:“岂敢,兄弟怎敢要胁孙老大,只是请您一施妙手而已。”话声微顿,又低低地说道:“另外还有一档子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木客孙坚一怔道:“还有什么事?”
云初飘神色一整,道:“洪公公的意思,想请贤昆仲鼎助一臂之力,共取藏珍。”木客孙坚大出意料地一怿道:“他?洪公公他……”云初飘笑道:“他久仰贤昆仲大名,今晚得知贤昆仲在此,所以命兄弟略施狡狯,好与孙老大您仔细商量,奉请贤昆仲参加他的集团,共图财富,万望孙老大俯允。”木客孙坚摇摇头道:“不行!老夫已跟东厂合作,怎好又为西厂效力?”云初飘微笑道:“孙老大聪明一世,怎地这时却糊涂起来了?”木客孙坚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抓住老夫两个把弟,就可以任意要胁了?”云初飘正容道:“非也!非也!孙老大难道不晓得东厂自从魏阉伏法后,田尔耕这班人已成为官府缉拿的奸阉余孽,朝不保夕,根本就已失去了合作的价值,同时,凭﹃黑煞门﹄这几块料,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反观洪公公这边,他仍是名正言顺的宫廷之人,徵聘的高手不计其数,以兄弟的观察,目下在黄山地区意图争夺藏珍的各路人马中,论实力当以洪公公这路最为雄厚,因比,识时务者为绶杰,尚望孙老大三思。”
这一番言语,说的入情入理,只听得木客孙坚怦然心动,但表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地冷冷道:“云大侠说的很有道理,但老夫素来不喜欢在被人要胁的情形下跟人谈任何条件,这一点阁下最好先弄清楚。”云初飘笑着点头道:“是的!是的!孙老大的脾气兄弟早就知道了,如今请费神先将三舍弟治好,兄弟就立即把熊老二和白老三送回,好让贤昆仲仔细商量一下。”木客孙坚略一沉吟,道:“这还差不多。”说着,举步朝躺在地上的云三飘行去……
这时候,田尔耕就算是个木头做的人也看得出来了,他一声断喝:“孙老大站住!”人随声动,飞掠过来。木客孙坚冷然停步转身,冷冷道:“什么事?”田尔耕道:“你打算替云三飘治疗所中的﹃黑煞掌﹄毒?”木客孙坚冷冷地点头道:“不错。”田尔耕冷然道:“但他是咱们的敌人,孙老大不要搞错了。”木客孙坚沉系道:“可是,田大人也应谅察,老夫的两个拜弟已落在他扪手里。”田尔耕也把脸孔一沉,道:“孙老大请不要忘了咱们间的盟约。”木客孙坚冷冷道:“盟约是一回事,而老夫可不能不为两位拜弟着想,田大人请留步,老夫要替云三侠治伤去了。”说完,也不理会田尔耕是否愿意,转身而去……
田尔耕大喝一声:“简直欺人太甚,杀!”喝声出口,右手倏扬,一股“黑煞掌”力化作如涛暗劲,疾向木客孙坚背后涌去!木客孙坚冷哼一声,方欲转身接掌,云初飘已从斜里飞掠而至,左手一挥,翻掌击出一股劲厉异常的内家劈空掌力,截向田尔耕发出的那股如涛暗劲,口中大声道:“孙老大请勿与这厮计较,由在下来招呼他。”“蓬”的一声闷响,双方掌力一撞之下,暗劲四散,括得地面上沙飞石走,草根飘上半空,声势十分骇人。田尔耕与云初飘各自倒退了出去,因为云初飘是飞身接掌,比较吃亏一些,是以多退了两步才得站稳。木客孙坚却是连看也不看一眼,自顾走到云三飘身旁,蹲下去察看他的伤势去了。
云初飘一晃身,挡在了木客孙坚的身后,对田尔耕冷冷喝道:“阁下的﹃黑煞掌﹄力还欠些火候,对云某丝毫不生作用,不必白费气力。”话声一落,倏地扬声道:“八妹速下杀手,快!”云八回跟两位哥哥堵住了卜上清等人,眼看云初飘出现跟木客孙坚打交道,便猜到了一个大概,这时一听大哥下令动手,立即双手一扬……谁知,她的玉手刚刚抬起,陡听云四飘急声大叫:“快退!”喝声入耳,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陡觉身侧卷来了一股微带腥味的淙风,这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忙不迭一个“金鲤倒穿波”身子一仰,倒翻飞掠而出……可是,已然慢了一步,她的身子才一翻动,突地心神一懈,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原来,出手偷袭的是黑煞真人,他冷眼旁观,已看出木客孙坚与云初飘之间达或了某种勾搭,绝不是仅仅以解除云三飘所中的黑煞掌毒来交换二三两恶的自由那样单纯,因此一面留心云家兄妹的动态,一面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决定暂时放过卜上清这一批人以换取萧翠仙的安全,求取全师而退,然后另谋良策。他心念方定,云初飘已下令动手,毫无疑问地,倘若云八回施展那歹毒暗器的话,卜上清等人为了自保,势必将萧翠仙拿来作挡箭牌,黑煞真人身为掌门师尊,怎能眼看着爱徒骨化形销?于是,黑煞真人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就在云八回刚待抬手之际,悄然飞墣过去,发出黑煞掌力,突施袭击。等到云四飘、五飘警觉而大声疾呼时,已然来不及了,幸亏云八回的轻功极佳,一闻警告便已倒纵闪避,仅仅被黑煞掌力轻轻的扫中一点点而已,可是黑煞真人的功力何等深厚,仅仅这么轻轻一扫,云八回就吃不消了。云四飘、五飘一见乃妹中掌跌落地上,忙不迭双双疾扑过来,一个去扶救云八回,一个挡住了正面防止黑煞真人趁势追袭……
黑煞真人一掌得手,却没有乘势再来一记,他身形一顿,反而挡在卜上清前面,低声喝道:“还不快将小徒交还,即速撤离!”卜上清先是一怔,随即警悟过来,含笑道:“谢谢掌门人援手,再见!”一面说着,一面已领着挟住萧翠仙的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举步朝这一片乱石堆外面大步行去……黑煞真人“哼”了一声道:“卜三侠!小徒可不能带走。”卜上清笑道:“掌门人放心,兄弟是不会要她的。”二人说话之间,那边的云七飘已怒喝如雷,飞掠而至。卜上清急道:“掌门人注意,来的这一飘也能发出歹毒暗器,速作准备,兄弟先走一步了。”话声一落,身形突然加快掠向乱石堆外……
黑煞真人双掌齐出,击向飞扑过来的云七飘,一面大声喝道:“松风、清泉快截住他们!”“噗”的一声轻微爆响过处,云七飘打出一把银雨顿时被黑煞真人的掌风震得四散纷飞,云四飘、五飘慌不迭抱起了云八回,飞纵躲避那四散的银雨,只听“嗤嗤”之声不绝,他们原来立脚的地方已化作一片焦土,辛辣的气味触鼻,地上还冒着袅袅白烟。黑煞真人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厉害的暗器,不由为之一凛,双掌再度运足功力准备对方又施杀手。距黑煞真人身后不远,松风、清泉二人已闪身出来,将卜上清等人截住了。
黑煞真人一面缓缓后退,一面高声道:“尔耕回来,为师有话要对你说。”那田尔耕正与云初飘打得难解难分,一听师父下令退却,当下虚晃一招,纵出圈子,沉声道:“本大人恩师有话吩咐,稍停再战。”云初飘停手冷笑道:“什么吩咐!无非是要你赶快爬蛋罢了。”田尔耕也不理他,自顾飞掠到黑煞真人面前,躬身道:“师父有何吩咐?”黑煞真人低声道:“你的两个师弟恐怕拦不住卜上清,为师要亲自银他打交道,你带着桃红守在这儿,不要让云家的人过来。”田尔耕心念一转,已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遂恭声应是,与萧桃红并肩摆开阵势,守住了门户……
云初飘本来是打算追杀过去的,但脑筋一动,又把纵起了的身形落回原地,招手命云四飘、五飘抱着云八回过来,一同缓缓后撤,转回了云三飘那儿。这时,云八回已然醒了转来,身子也能动了,因为她仅仅被黑煞掌风扫中了一点儿边,并非实实在在的挨上了,所以只昏迷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不过身子仍觉得有些软弱而已。云初飘不是个傻瓜,目前他并未能完全控制木客孙坚,如果率领众弟妹追杀田尔耕师徒和卜上清的话,说不定会弄巧反拙地逼得对方两帮人马来个联手合作,那时就吃不消了。当然,如果天目四恶及川西三凶能完全被控制了的话,就算黑煞门与卜上清这两帮人合起来也不是对手的,但云初飘可不敢冒这个险,他还得暂时忍耐等候机会才行。这些打算,乃是他用传音之术分别告诉几个弟妹的,这是他们兄妹间的秘密,自然是不能让木客孙坚等人听到的了。
此际,木客孙坚正自聚精会神,运用本身“乙木真气”绝学,为云三飘袪除体中的黑煞掌毒,川西三凶及水妖乌元章则环立四周,严密防备着…场中的气氛暂时为之一轻,黑煞真人对田尔耕交代完了之后,立即飘身到了卜上清那边,低声道:“卜三侠请暂缓出手,贫道有话要说。”卜上清本已双掌运足功力,正待劈出,闻言,只好闪身让过一旁,转头道:“掌门人有何见教?”黑煞真人低声道:“今晚这个局面,变来变去竟然变得让云家几个小狗占了优势,真是出人意料,卜三侠有何打算?”卜上清笑道:“兄弟是采取三十六计的上计,谅掌门人亦必有同感吧!”黑煞真人道:“话是不错,但贫道认为如果卜三侠能放弃这条上计,与贫道师徒联手,则消灭那几个小狗根本不成问题的。”卜上清低声道:“可是掌门人莫要忘了还有天目四恶跟川西三凶似已投靠过去了,十六比九,恐怕很难胜得了呢!”黑煞真人轻笑道:“所以贫道的意思就是要赶快采取行动,趁四恶、三凶尚未完全被云家兄妹控制住的时候给他们一下致命的打击,贫道敢保证,四恶跟三凶自然会见风转舵,又投到咱们这边的。”卜上清摇头笑道:“兄弟人单力薄,不敢冒这个险。”
这时云初飘已然看出了黑煞真人跟卜上清打交道的用意,不由心下一阵紧张,他怕的就是这个,自然不肯让他们谈栊了的,当下,一掠上前……田尔耕晃身澜住道:“云老大是不是歇息够了,想要跟本大人继续分个胜负?”云初飘也不理会,自顾扬声道:“掌门人何必跟卜老三噜嗦,一掌把他劈了不就得了?”黑煞真人被卜上清一口拒绝合作,心中正在气恼,闻言更加不舒服,霍地旋身,沉声喝道:“劈了他,你们好来捡现成收拾我们是吗?”云初飘陪笑道:“在下怎敢?在下只是看不惯卜老三的那副嘴脸而已,如果掌门人把他劈死,逮住了两个妞儿,在下诚恳地代表洪公公,欢迎东厂与西严携手合作,共图财富!不知掌门人意下如何?”黑煞真人“嘿嘿”冷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以为贫道是三岁的娃娃,会相信你的诚意?算了吧!这一套休想说得动贫道。”云初飘正色道:“在下的确是一番诚意,还望掌门人三思。”黑煞真人摇头道:“没有什么好思的,待贫道与柳林四圣联上了手,那时就要你们云台九剑好看。”
云初飘阴沉一笑道:“如果掌门人见拒的话,恐怕黑煞门将不可能跟柳林四圣有什么联手的机会了。”黑煞真人变色道:“你这是在威胁贫道?哼!凭你们兄妹九人,就算再加上孙老大他们,也休想堵得住贫道师徒。”说着对田尔耕一摆手,沉声道:“把他好好堵住,为师要跟卜三侠谈谈。”话声一顿,转头对卜上清道:“卜三侠!你想通了没有?目下情势,合则两利,分则……嘿嘿!不是贫道故作危言,实在不大乐观呢!”卜上清略一沉吟,道:“兹事体大,兄弟不敢作主,得回去跟柳老大他们商量一下。”黑煞真人道:“那是以后夺宝时的事了,眼前卜三侠何妨先跟贫道联手,收拾了这几个可恶的小辈再说。”
本来,卜上清是可以假作应允,借黑煞门之力,联手先消灭了云台九剑部份力量,然后才溜之大吉的,可是,他们柳林四圣就是因为性情古板固执得很,处处都要守君子之风,尤其说过的话从无反悔,所以,和黑煞门联手的事,他可不能随便答应。同时,他也深知黑煞真人最是狡猾奸险,坚要找他联手收拾云台九剑,主要原因乃是想拖他下水,以达成拉拢柳林四圣的目的。黑煞真人见卜上清沉吟不语,又急急开口道:“时机紧迫,卜三侠无庸多虑了。”卜上清抬目笑道:“要收拾他们随时都有机会,何必一定要在今晚?”黑煞真人心中懊恼,暗骂卜上清这老滑头,就是不肯上钩,正打算用什么法子再逼他一逼的当儿,云初飘又口了。
云初飘这次的开口可就较之刚才严重得多了,他沉声道:“掌门人不要白费时间了,洪公公还在等着您的答覆呢!”黑煞真人一楞道:“姓洪的太监已经来了?”话声一落,陡听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呷呷呷呷”地从一块巨石后划空传来,入耳之下,难听已极。这正是不公不母的太监们特有的声音。黑煞真人和卜上清等人都不禁循声望去,但见巨石后面随着笑声转出三个人来,正是洪公公跟公孙梦龙,另外还有个白脸无须的汉子紧随二人身后。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瞧的大为惊奇不止,两人心中暗叫道:“奇怪!这两个家伙不是被方衣制了穴道的吗?怎会跑到此地来了,莫非被制的穴道已解开了?是谁替他们解开的呢?方衣呢?难道……”自从云初飘等四兄弟现身,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就感到奇怪和担心,如今又见了洪公公和公孙梦龙也来了,当然就更加惊奇了,不但是惊奇,而且更为方衣的安危而耽心起来。的确,她们想到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原来方衣在树林中被云九回掷剑刺伤,又不见了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二人,他只好忍痛用手按住伤口拚命狂奔,先逃得性命再说了。他逃出了树林,奔行了没有多远,云初飘已带了云再飘、六飘、七飘从后面追上来了,这时候,方衣的胁间伤口仍在不断的冒着鲜血,血腥气味在夜间清新的空气里显得特别浓厚,所以云初飘他们毫不费力便跟踪追上了。衣本来是有金创药的,但当他失陷在天南三煞手中时,被脱的赤条条地,所有的衣物都被没收去了,以致这时候只好咬牙硬忍了。疼痛虽然椎心刺骨,但他还可以经受得了,可是那不断流失的血液却使他的身子很快就虚弱下来。自然真气也大量地消散,他已不能像平时一样的提气施展轻功提纵术了,这时候他的奔行速度,只不过比平常人略为快了一些而已,因此,很快就为云初亲追了个首尾相连,距离已不足三丈了。
云初飘在后面眼看方衣踉跄奔行的样子,就知道他已支持不了多久了,心中不禁大为兴奋,口里得意地笑喝道:“方大侠!你要停下来歇歇了,否则就得麻烦咱们弟兄把你抬回去啦!”方衣这时已经是两眼金星乱迸,耳中一片“嗡嗡”之声,根本就听不清楚云初飘在说些什么,他的一颗狂跳的心好像就要从口腔里蹦出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逃!快逃!然而,念头毕竟是敌不过现实的,他的身子已经软弱到无法支援的田地了,此刻,他的两腿已不是在跑,而是在一步一步的拖了。云初飘一掠上前,伸手便去抓方衣,口中得意的大笑道:“方大侠,在下来扶你一把。”谁知,他手刚伸出,话声犹未了,“砰”的一声,?方衣竟然直挺挺的仆倒在地上,顿令他这一手抓了个空。
云初飘一怔,忙刹住脚,嘿嘿笑道:“荒山野地怎好歇息呢?在下抱你回去享受一番招待吧!”说着,便要弯下腰去把方衣抓起来……谁知,他腰还未弯,手还未伸,眼前突地人影一晃,一条黑忽忽的瘦长影子,已像个幽灵般静静地站在方衣的脑袋前面了。云初飘不由一惊,忙后退了一步,定睛朝这条黑色的人影望去……这条黑色人影的确只是条黑色人影,因为他从头到脚被一袭长可及地的黑布罩子罩住,只能分辨出是个人影,而不能看得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部一双从黑布罩子上的两个圆孔露出来的目光,竟是如此冷厉森寒,就像两把锋利的箭镞,彷佛要刺穿每一个面对着他的人的心一般。云初飘的目光与这一双冷厉森寒的目光一触之下,立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头一阵檩栗!
这时,云再飘等人也相继来到,云初飘胆气顿壮,乾咳了一声,目注那黑色人影道:“你是谁?”黑色人影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这种态度,很明显地不是个怀着善意而来的,云初飘当然听得出来,他又退后了一步,暗自运功戒备,一面低声吩咐云再飘等人分散开来,采取了最有利的攻击位置,随时准备出手……黑色人影眼看云家兄弟的行动,也不去理踩,自顾弯下腰伸出长长的手臂将方衣拨翻过来,成了仰卧的姿态,他那两道森寒的目光,落在方衣胁下的伤口上……云初飘见三个弟弟都准备好了,暗自盘算已可立于不败的地位,虽然这黑色人影的眼神过于凌厉,显示着一身深湛的内功,但弟兄四人联手,大概也不会输到那里去,此际,看到对方的举动,更加表明了是为方衣而来的,遂沉哼了一声,冷冷问道:“尊驾果真是为了这姓方的而来?”
黑色人影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人已蹲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一颗丹丸,塞入了方衣的口中。云初飘怫然道:“尊驾怎不说话?你要救这姓方的?”黑色人影这回更是连头都懒得点了,对云初飘的问话,根本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接连着从怀中又取出一只小磁瓶,拔开瓶塞子,在方衣的伤口上洒下一层粉末。云初飘怒喝道:“尊驾要救这姓方的,须问云某兄弟肯不肯。”黑色人影充耳不闻,理也不理,洒好了粉末,眼见血马上就止住了,这才把小磁瓶放进怀里,双手一抄,竟然将方衣抱了起来……云初飘勃然变色,大喝道:“尊驾要走?”黑色人影仍不开口,却用行动答覆了云初飘的话,他身子一转,举步就走……云初飘怒喝一声:“站住!”当然,他这一声喝叫是不会发生作用的,他自己大概也明白,是以他喝声出口,左手一扬,身形疾欺而上,长剑猛向黑色人影的背上刺去…
他话出口,黑色人影果然没有听话站住,等到剑出手了,他才又是一声大喝:“转身接剑!”这一手的确狠毒绝顶,如果黑色人影真的转身接剑,那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胸膛往剑尖上送去,但如果是不转身的话,背上又没长眼睛,怎能躲得过这来势如电的长剑?云初飘自觉已经十拿九稳的了,眼看黑色人影并无转身的意思,心中冷哼了一声,口里大喝一声:“着!”剑势突然加快,发出隐隐风雷之声。谁知,这凌厉绝伦的一剑疾刺之下,竟然刺了个空,剑尖距离黑色人影的后背还有一尺多远,剑势已尽,没有够得着。那是因为黑色人影的前行之势,步子突然加快了的缘故,他好像不知道有这回事的样子,就着加快的脚步,飞掠而去……
云七飘正好就堵住在这一方,也双手齐扬,打出大蓬银雨,口中大喝道:“这是鬼门关,阁下!”照理说,那黑色人影奔行得这样迅急,云七飘打出的银雨又是劲疾无比,两下相对简直连一丝空隙都没有,应该是银雨飞洒之下,黑色人影立即倒地才对。可是,却大出云家兄弟意料之外!那黑色人影的身子不知怎地突然一顿、一飘,竟然像个毫无实质的幽灵一般,神奇地在银雨洒落的一刹那,斜飘出去,更从云七飘与六飘的空隙间一闪而过,飞掠入荒野中……云初飘是紧跟着黑色人影攻击的,黑色人影这一神奇移开了位置,使得那大蓬银雨,猛朝补上位置的云初飘洒落。这一下,可将云再飘等三弟兄吓惨了,三弟兄奋不顾身地一齐飞扑上前,六只掌猛地一推,劈空掌力汇成一股巨大洪流,从下而上,卷向那大蓬银雨……云初飘更是心胆俱裂地一咬牙,仆身倒地,一连几个急滚,直滚出两三丈之遥,才得脱离了险境。
“蓬”的一声,那大蓬银雨被云再飘三弟兄发出的掌力卷住,飞上了半空,远远落在一丛杂树荆棘之间,光焰一闪,一片广达五六丈方圆的杂树丛登时白烟直冒,顷刻间化为乌有。云初飘一跃而起,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几兄弟惊魂乍定,忙睁眼四下张望,那条黑色人影已然不知去向了。云七飘凛然道:“这人好快的身法,大哥与他面面相对,不知可曾看出一点来历吗?”云初飘摇头道:“他连话都不会说,怎摸得到是何来历?若就他的眼神看来,其功力之深厚,只在咱们之上,而绝不比咱们差,甚至较柳林四圣犹有过之。”云再飘道:“当今武林之中,身具这样高深功力的人已没有几个了,咱们想想或许能猜出个谱来。”云初飘办了皱眉头道:“现在不是猜谜的时候了,方衣这一逃脱了,咱们可说是机密尽泄,完全被他摸清了底去,如今咱们是继续追搜或是回去告知洪公公,大家商量个对策,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云再飘想想道:“郝家伙已不知去向,血腥味也没有了,咱们往哪儿追去?何况就算追上了,咱们恐怕也不是那家伙的敌手,小弟的意思不如赶快回去,跟洪公公商量商量的好。”云初飘想想道:“二弟之言也有道理,老六老七的意思怎样?”云六飘跟七飘自然是同意回去了,于是,兄弟四人转过头来,齐展身形,赶返小镇的客店去了。他们回到店中见到了洪公公,一问之下,才知云三飘这一伙还不曾回来,当下就把方衣被人救走的经过跟洪公公说了。洪公公听得直皱眉头道:“想不到人是愈来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扎手,藏珍尚未出现,大家已杀得天翻地覆,真是……”话声微顿,突然目注云初飘道:“你说那像伙浑身都是黑的,当时有没有发现一个浑身都是白的人影?”云初飘摇头道:“咱们可没注意到,但黑夜中白色的东西很显眼,如果有的话,恐怕不会逃得过咱们的目光的。”话声一顿,怀疑地反问道:“听公公话中之意,莫非认为邡家伙是黑白双判中的黑衣鬼判?”洪公公沉吟道:“黑白双判是形影不离的,但你没见到白的人影,似乎又不像,唉!但愿不是这两个老怪物才好。”
云初飘不以为然的道:“这两个老怪物已有许多年不曾在江湖出现了,不是传说已经被打下泰山一处绝谷,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吗?”洪公公喟然道:“江湖武林中怪事很多,有些事连亲眼见了都作不得准,更何况是传闻呢!”云初飘默然了半晌,才道:“不知公公对这事有何打算?”洪公公摇摇头,道:“反正咱们的行踪早就漏了,多一个方衣知道也不要紧,倒是令弟妹他们还未见回来,不知……”话犹未了,屋上突然传来哨卡的急报声:“公公快出来看,空中发现旗花信号。”洪公公跟云初飘心头一震,同时晃身飞出堂屋,掠上了屋顶,果见西南方的夜空中,一大蓬紫色的火花正在爆散开来,却不知是那一帮人的信号。
云初飘略一计算方位,不禁大惊道:“不好!恐怕舍弟他们那边事情有变化了,在下得赶去看看。”话声一落,人已飞纵下地,急声道:“老二你们快出来,跟我去看看老三他们怎样了。”洪公公也跳了下来沉声道:“云大侠稍安并躁,信号既不是令弟所发,显见令弟妹这时正占上风,对方才发信号求援的。”云初飘不安地说:“纵然如公公所料,愚弟兄更应在对方援兵未到之前赶了去,否则的话,舍弟们仍将要吃亏的。”洪公公点头道:“有道理,那历,咱们就全体出动,瞧瞧那是何方神圣也好。”说着,就要下令爪牙们集合……云初飘忙道:“公公和公孙大夫已被姓方的制住了穴道,怎能……”洪公公笑道:“那小子的制穴手法真绝,咱家与公孙大夫一样只剩下半截身子能动,光是走走路倒不成问题,咱家要亲自去瞧个明白。”云初飘迟疑地说道:“可是……时间上恐怕……”洪公公抢着道:“不成问题,贤昆仲先走,咱们随后就到,仍照平常的暗号联络就行了。”
云初飘当下也同意了,于是带着三个弟弟先行出发,朝着那升起旗花信号的方向赶去……他们到得正是时候,出其意地就将火灵熊慎和金精白天星制住了。没有多久,洪公公也率了爪牙赶过来,他一见对手竟是东厂的人马,鈃时吓了一跳,等到把场中的情势弄清楚之后,便立刻秘密传令要云初飘去拉拢田尔耕这班人马,以壮声势。洪公公缓步走到云初飘身旁对黑煞真人点头笑道:“掌门人久违了,多年不见掌门人,仙颜如昔,想是道行又增进了不少,当真可喜可贺。”黑煞真人微微颔首算是还礼,沉声道:“贫道从不与宫廷之人结交,阁下的话简直莫名其妙,贫道不敢拜受阁下的祝颂,请收回去。”洪公公笑道:“掌门人虽然不喜与宫廷中人结交,但咱家都是对掌门人钦仰已久,倒极愿与掌门人结交呢!”
说着,脸一偏目光落在田尔耕身上,点了点头道:“田领班不在京中当差,却跑到这黄山地区来,敢情也是对建文藏珍有兴趣了?”田尔耕冷冷道:“岂敢!公公应该说是九千岁殿下有兴趣才对。”洪公公冷笑道:“田领班真会说笑话,这时候还拿出姓魏的招牌来唬人?就凭你这句话,咱家就可以办你个砍头灭族的罪名。”田尔耕也还了他一声冷笑道:“你少狂,奉圣也快了,你等着吧!”洪公公嘿嘿笑道:“那是以后的事,至少在目前咱家还有权办你。”田尔耕哼了一声!正待开口,公孙梦龙乾咳一声,抢着道:“田领班,这不是斗口的时候,洪公公说的是实话,你应该明白,所以你还是快跟令师商量商量的好。”田尔耕略一沉吟,心中暗自盘算,师父所邀请的帮手到现在还未赶来,论实力的确是比西厂差上一筹,最气人的是天目四恶顺风转舵,靠到那边去了,当然,今晚要全身撤退仍是不成问题,只是白忙了一阵,半点收获也没有,实在有些想不过……他心念电转,委决不下,遂将目光朝乃师望去……黑煞滇人也是跟他差不多的想法,正也将目光朝他望来,四目相对之下,师徒间立时有了决定。
卜上清冷眼旁观,已然看出这对难师难徒的心意来,当下暗忖道:“使他们狗咬狗的指望是不可能实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想着,朝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使眼色!路金花早就蓄势以待了,她猛然一声娇叱!双手举起萧翠仙突起发难,疾向松风、清泉二人砸去。欧阳乐贞紧跟着路金花,随时准备出手接应。卜上清呵呵一笑道:“诸位好好的谈,老夫失陪了。”笑语之声出口,人已倒掠而起,紧贴着欧阳乐贞的背后而去。他倒掠而走是有用意的,因为他要断后,他可不愿意使背后挨上人家的攻击,是以必须倒掠而行,谁知,黑煞真人竟然大方地没有出手攻袭,只冷哼了一声,身形疾如闪电的一晃,奇快无比地绕了个半弧,竟然抢到前面去了……
路金花刚刚利用萧翠仙的身子逼退了松风、清泉二人,身形再起,正待乘隙突围而逃之际,突见面前人影一晃,一股微带腥气的寒风已然卷到,同时,耳中传来黑煞真人的一声沉喝:“退回去!”在黑煞掌力迎面卷到的情况下,路金花怎敢不退?忙一顿去势,慌不迭脚跟用力一蹬,倒掠而回。卜上清骤见黑煞真人不向自己出手反而晃身绕向前面时,心中顿然醒悟,不由暗骂自己太过糊涂,竟忘了萧翠仙乃是这老杂毛的门人,根本就不怕黑煞掌毒,老杂毛自然不须顾虑到投鼠忌器这一层,可是路金花……这时路金花已被黑煞掌力逼得倒退回来,卜上清那敢怠慢,身形疾转,绕至路金花身前,恰好将黑煞真人挡住。黑煞真人身形一顿,双掌作势推出,口中冷冷道:“咱们的事还未谈好,卜三侠你不能走。”卜上清凝功戒备,呵呵一笑道:“等你们谈好了,兄弟就走不了啦!还是早些回去睡觉的好。”黑煞真人恼道:“你少装疯,贫道是说刚才你我之间的谈话。”卜上清正色道:“兄弟不是告诉过你,要回去问问柳老大的意思吗?”黑煞真人摇头道:“不行!洪公公他们要立等回话,所以贫道必须要卜三侠你马上决定。”
卜上清冷笑道:“那阉狗等的是你掌门人的回话,与兄弟何干?”黑煞真人沉声道:“怎么没有关系!你卜三侠如果拒绝与贫道合作,贫道为了保全实力,不作无谓牺牲,那就只好跟他们携手了。”卜上清哂然道:“想不到堂堂一派的掌门人,竟也害怕一头阉狗,嘿嘿!掌门人如果投靠过去了,黑煞门可就八辈子翻不了身,霉到外婆家去了。”黑煞真人居然神色自若,腯上连红都不红一下,哼了一声道:“识时达势,见机行事,权变之道非古板执滞如你们柳林四圣几个老顽固搞得通的。”的确,这几句话才是黑煞真人的良心话,他倒不是当真想要跟西厂的人合作,只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互相利用而已,他仍然念念不忘要在柳林四圣身上打主意的。
卜上清冷笑一声,道:“好个识时达势,兄弟今晚才知道掌门人也是满腹经论呢,既然如此,掌门人还不快些过去投怀送抱,便待何时?”黑煞真人脸色一变,变得极为诚恳地道:“卜三侠用不着激将,贫道坚持要跟您商量,乃是为了敬重柳林四圣的贤声,不忍见卜三侠你毁在此地,贫道这点心意,难道卜三侠你竟不谅察吗?”卜上清一抱拳,笑道:“掌门人盛意,兄弟先谢了,请让路吧!”黑煞真人脸色又是一变,正待开口之际,那边已传来洪公公的怪腔调,阴阳怪气的叫道:“黑煞掌门人!你跟卜老三谈了这半天谈的怎样了?咱家的脚可站酸啦!”敢清这奸阉望见黑煞真人跟卜上清有说有笑的,心中就是嘀咕着害怕卜上清被黑煞真人拉去了,那时,柳林四圣自然跟黑煞门合作了,那样一来,对夺宝之事就得大伤脑筋了,因此,他要趁早使用压力才行。
黑煞真人当然也明白奸阉的打算,于是乘机利用这压力加在卜上清身上,匆匆回了洪公公一句:“马上就好,请公公多耽搁一下。”话落,转对卜上清沉声道:“时间不多了,请卜三侠你立作决定。”卜上清毫不在乎地笑道:“在这种情形之下,兄弟是不能作任何决定的,掌门人如果真有提携兄弟之心,那就应该让兄弟回去跟大伙儿商量一下才对。”黑煞真人不耐烦地道:“不行!非要马上答覆不可,否则……”话未说完,神色忽地一变,倏然住口,目光凌厉地四下扫去……卜上清等人诧异地跟着黑煞真人的目光瞧去,只见洪公公身后一名白脸无须的汉子,正高举双手,四下乱招,顿听衣袂飘风之声大作,飕飕飕的从四周的乱石后面,飞纵出十多条手执兵刃的大汉,把这块小小的空地堵得水泄不通。敢情西厂的全部人马都到齐了!
这时,木客孙坚也将云三飘所中的黑煞掌毒治好了,云初飘倒遵守诺言,放了火灵熊慎和金精白天星,天目四恶眼见西厂人多势众,自然而然也就答应合作了,他们答应了,川西三凶更是没得话说。这样一来,黑煞真人心念电转之下,觉得就算卜上清等三老少肯联手的话,也未必就能安全突围撤退,当下沉声喝道:“尔耕过来!跟松风、清泉把这两个女娃拿下。”吩咐完了,双掌陡地一扬,阴森森的道:“卜三侠!贫道只好得罪了。”蓄势已久的黑煞掌力随着话声狂涌而出,直向卜上清击去……卜上清适才跟黑煞真人面对面的虽然有说有笑,但早就将真气遍布四肢百骸,以防对方突施煞手,是以一见黑煞真人翻了脸,也就毫不客气地双掌一推,笑道:“掌门人何必谦逊,早就该动手了。”他的穿云掌力是武林一绝,号称穿云,威力岂同小可,这双掌一推之下,顿时罡风怒号,咆哮如电地直撞入阴柔森冷的黑煞掌力之中。
“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嘶嘶”怪啸之声大作,一刚一柔雨种内家劲力一触之下,竟是半斤八两,各不相让,只激荡得劲风四逸,汇成一股气旋,刮起了地上的沙土飞上半空。黑煞真人与卜上清各退了一步!两人轻叱了一声,四手齐扬,同时上步欺身,再度较量……另一边,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也跟田尔耕三师兄弟动上了手,可是,她们在黑煞掌力攻击之下就显得不行了。虽然田尔耕和松风清泉等人的功力不及黑煞真人深厚,不能以劈空掌力发出伤人,但相反在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也不能运起护身真气来保弃四肢要害,因此,她们就必须避免为对方击中,这样一来自然就显得束手缚脚,施展不开了。幸亏田尔耕等人志在生擒她们,因此,出手都不太重,两位姑娘才能勉强自保,虽落下风而不会马上落败遭擒。
卜上清与黑煞真人这时正杀得难解难分,黑煞掌对穿云掌,这两种号称武林一绝的奇学,在两人尽力施展之下,直瞧得洪公公目瞪口呆,心头暗凛,云台九剑与天目四恶等人更是全神贯注,目不暇给。围堵在四周的十多个西厂爪牙,几曾见过这般精彩紧张的搏斗,因此不约而同地,不知不觉地移动脚步,齐朝斗场这边挤过来……在这片乱石堆的外面,漆黑的山野里正有无数人影,像幽灵一般迅速地接近乱石堆,然后散开,隐伏……这时,路金花跟欧阳乐贞已是汗流狭背,气喘呼呼,出手的招式也是只守无攻,眼见支援不了多久了。欧阳乐贞喘着叫道:“卜爷爷!咱们要拚啦!”卜上清力斗黑煞真人,自知也是无法取胜,闻言一咬牙道:“好!拚就拚!”说着,一连两掌狠攻,将黑煞真人逼退了两步,乘隙掠到了二女身边,双掌疾挥,一轮猛扫狠劈,顿时,穿云掌力发似狂涛,立将田尔耕等三师兄弟震退开去。
黑煞真人先前听卜上清说要拚命,还以为他有什么狠着要使出来,没料到竟是以进为退,以致一时失算,被他窜过去跟两位姑娘连手上了,当下,掠身过去,厉声道:“师对师,徒对徒方算公平,卜三侠你不和贫道对手,却跑到这边来欺负小徒,是什么意思?”卜上清笑道:“拚命啊!兄弟刚才不是说过了?”黑煞真人怒道:“就算拚命也应找对象,怎能乱来?”卜上清笑道:“既然拚了,就管不了这许多啦!兄弟还有一手绝招,必须到这边来才可以施展的,掌门人你瞧……”笑语声中,突地一把抓起萧翠仙,笑道:“这是兄弟的兵刃,名叫双脚女娃,谅你掌门人也难以抵挡得住。”笑声一顿,大喝道:“金花、小贞!你们先走,爷爷来断后。”
路金花跟欧阳乐贞就在这几句话工夫,已经喘过一口气来了,闻言,应了一声,一同举步,往石堆外面走去……卜上清双手紧紧握住萧翠仙的一双足踝,将她高举在身前,自己则紧贴着两女缓缓后退……黑煞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咬牙道:“姓卜的!尔这样做法算什么侠义道,简直连狗熊都不如,快把她放下来,与贫道决一死战。”卜上清一边退,一边呵呵笑道:“什么狗熊英雄?活得下去就是英雄,死翘翘就成了狗熊啦!掌门人少来这一套,再见!”黑煞真人空自怒发冲冠,却硬是不敢施展煞手,恐泊萧翠仙首当其冲的遭了殃!他不动,田尔耕和松风、清泉更是不敢乱来了。
眼看着卜上清等人就要接近西厂这班人的包围圈,洪公公蓦地扬声怪叫道:“黑煞掌门人,你再不阻止老匹夫的话,他们只要进入咱家部属的范围,咱家就耍下令攻击,那时可顾不了令徒的安全了。”这番话说的也有道理,西厂的人与黑煞门非亲非故的,当然不会为了顾及萧翠仙的安全而束手缚脚的了。萧桃红姐妹情深,怎能眼看着姐姐如此窝囊的牺牲了,当下,一掠到了黑煞真人身旁,急声道:“师父!快想个法子救救翠仙才好,否则……”黑煞真人沉哼了一声,吓得萧桃红登时一窒,不敢再说下去,田尔耕却挨过来低声禀道:“师父!目前情况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先保着卜老贼冲出重围以换回翠仙师妹,以后再说,二是与西厂合作,拚着不要翠仙,擒下卜老贼……”
萧桃红尖叫道:“不!不!田师兄不能这样。”说着,转对黑煞真人,急惶地叫道:“师父!你千万别听田师兄的第二个办法。”黑煞真人脸孔一沉,一摆手,低喝道:“乱嚷什么?也不怕丢人?听为师安排。”将萧桃红喝住了,立即对田尔耕急急地低声吩咐道:“咱们不与西厂合作,不必理会翠仙了,擒下卜老三等人,立即随为师突围,另谋良策。”田尔耕低应了声:“是!”立即转身把话传给了两个师弟,随着黑煞真人朝卜上清等人疾扑过去。萧翠仙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萧桃红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心中一阵急痛,哀声叫道:“不!师父求求您,别伤害翠仙姐……”她一面哀叫,一面脚步踉跄的奔了过去,要尽最后一分力量,打算感动她的师父,救她姐姐一命。
她的哭叫声听在卜上清的耳中,不由他心头一震,暗叫不妙!当下,一面加快退走的速度,一面低声吩咐路金花和欧阳乐贞道:“黑煞老贼要乱整一通了,快全力准备一拚。”话声甫住,黑煞真人已当先扑到,大喝道:“姓卜的!这是最后警告,再不放下小徒,贫道就要玉石俱焚了。”卜上清呵呵大笑,也不答话,双手一抡,将萧翠仙当作兵刃,“呼”的一声朝黑煞真人疾扫过去。萧翠仙但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似乎要夺腔而出,只惊叫了一声“师父”!便昏厥过去了。黑煞真人本来是咬牙切衡地双掌一扬,准备劈出去的,可是,当萧翠仙的那一声惊叫钻进了他的耳中,不由登时心头一软,双掌劈出之势微微一顿,身形倏然退了半步,让了开去。
卜上清一招逼退了黑煞真人,低喝一声:“快走!”黑煞真人一横心,厉喝道:“走!走得了吗?”喝声中,身形再度疾扑过去,双掌一扬厉喝道:“姓卜的接招!”卜上清冷笑一声,双脚柱地如桩,横托着萧翠仙往上迎去,本身的穿云掌力却已贯注在萧翠仙的身上,诚心要给黑煞真人一个难堪。因为,当黑煞真人一掌劈下,萧翠仙固然免不了肉绽骨裂之厄,而黑煞真人则会在穿云掌力反震之下,多少要吃些苦头。眼看着师父掌劈徒弟的惨剧立即就要发生之顷,萧桃红在后面心胆俱裂地尖叫了一声:“姐姐!”人已“噗”地昏倒了。与她那一声尖叫的同一刹那,乱石堆外面,陡地响起了一声惨叫!︱“啊!︱”这一声惨叫凄厉无比,划空传来,顿令场中的人为之一凛!黑煞真人的一双巨灵之掌顿在半空,劈不下去了。卜上清手中的萧翠仙的身子刚好在距离她师父的掌下不到一尺之处,停住了。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一齐扫向惨叫声发出的地方。
洪公公更是脸色一变,沉声喝道:“冯海、尹东!快去瞧瞧,好像是周大通的叫声,可能出事了。”话声一落,立有两名大汉应声腾身而起,就要往惨叫声音发出的方向纵去,却突然被一声沉喝喝住了。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不用去瞧了,那位周大通的确已出事了。”洪公公心头一震,厉喝道:“什么人?”那低沉的声音怪声怪气地道:“收买人命的人。”说了等于没说,凡是今晚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收买人命的人?洪公公“哼”了一声,又沉声喝问道:“阁下是冲着谁来的?”那低沉的声音“嘿嘿”笑道:“冲谁都行,谁我都冲。”洪公公又是一哼,正待开口,黑煞真人已忍不住扬声道:“贫道乃黑煞掌门人,阁下说话最好先考虑一下。”那低沉声音“嗤”的一声哂笑,揶揄的说道:“掌门人远离衡山,来到黄山,那就是黑煞变白煞,只好准备归位了。”
这时,在场之人无论正邪都是一般地心念电转,暗暗忖度这个隐在暗中的人是何来路?的确,到目前为止,发话的人只有一个,照理说,就算他长的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对这么多的武林顶尖高手出狂言,一若已十拿九稳地掌握着众人的生死。那么,很明显地就不只他一个人了,可是,问题又来了,他一共有多少人呢?是些什么人呢?现在都埋伏在哪儿?川西三凶的老大宋锺眼珠乱转了一阵,突然朝两个弟弟一使眼色,这个眼色的涵义,旁人是绝对看不懂的,宋宾跟宋桑却是暗暗点头会意了。就在众人心中猜度之际,川西三凶突然同时采取了行动,三弟兄齐声大喝:“龟儿子!格老子把你捞出来看看是啥玩意。”喝声中,三人身形齐地飞掠而起,直朝那低沉的声音发出之处疾扑过去……
川西三凶这种突然的行动,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当时竟没有一个人出声或是伸手拦阻,也没有任何人表示些微的意见,就是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瞪着眼睛望着……这其中最急的就是天目四恶的木客孙坚了,他好不容易将宋家兄弟收服了作为这项争夺藏珍的一股本钱,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可是,不能也没办法,他同样地是出乎意料之外,想拦也搁不住,只好同其他的人一样,呆立着,瞪着眼睛望着……就在川西三凶身形一动之际,那低沉的声音陡地一声断喝:“射!”“卡卡卡!”三声机簧锐响过处,锐风突生,三九二十七支弩箭如飞蝗般朝川西三凶攒射过去,那撕裂空气的啸声,闻之令人头皮发炸……
发射弩箭之人以及场中群豪,都认为川西三凶这下子可完蛋了,三弟兄不变成三只刺蝟才怪,谁知事情却再次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川西三凶的身形刚一起,还不曾等到那低沉的声音下令发箭,却陡地身子一翻直挺挺地跌落在地上,紧接着骨碌碌的一滚,各自滚到一块巨石后面去了。那三丛密似飞蝗的弩箭,以一发之差,擦着川西三凶的衣服,“察察察察……”的飞射入丈远以外的泥土里,空自射得飞沙走石,却是半个人也不曾伤着。
那洪公公乍听匣弩的绷簧声响,登时像触电般跳了起来,急声叫道:“各人就地掩蔽,快!”叫声中,他本人已一仆倒地,一个翻滚,窜到一块巨石后面去了。在场之人更是不敢丝毫怠慢,各自觅得藏身的巨石,闪电般一阵乱窜,刹时间躲得乾乾净净。那下令发射箭之人似乎未曾料到洪公公的反应会如此敏捷,不由“咦”了一声,嘲弄地笑道:“算你们缩得快,嘿嘿!老夫就跟你们耗着吧!”洪公公躲在石后,怒声骂道:“钱两仪!又是你这老狐狸,你出来,咱家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把你剉骨扬灰,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尽管他骂得够狠够辣,可是,对方都是毫不在乎,仍然是那样低沉地缓缓说道:“洪太监请不要乱骂,以免有失身份,况且老夫不是钱两仪,你就算把嘴巴都骂破了都没得关系。”
洪公公“哦”了一声,诧道:“你不是钱两仪?你是……”躲在另一边一块巨石后面的卜上清却“呵呵”一笑,接口说道:“原来是赵大兄,喂!你是怎么搞的?竟连我卜老三也算在里面了。”那低沉的声音歉然道:“哦!原来三先生也在这儿,兄弟倒不曾注意到,真是万分抱歉,待一会再当面给三先生请罪。”卜上清笑道:“请罪倒不用了,只吩咐你的人一声,让我出去就行了。”那低沉的声音没有回答,似是在考虑什么……洪公公却猛地吼了起来:“赵大?你是赵大圣!好啊!连你这笑面虎也来了,快滚出来,让咱家好好的瞧瞧你究竟有几个脑袋,居然造起反来了。”那低沉的声音爽然地笑道:“到底还是让你这不公不母的猜出来了,算你聪明,可是,目下不是见面的时候,要等你快咽最后一口气之时,你自然可以见到老夫了。”洪公公怒道:“咱家这番出京南下,就是奉了圣旨要查究你们这些骄兵悍将,哼哼!有种你就碰咱家一根汗毛试试看,不抄你家,灭你的族才怪!”那低沉的声音哂然道:“我的老公公!你这些话早几天说出来还有几分臭味,嘿嘿!今天放了出来,可就连臭都不臭了。”
洪公公“哼”了一声,怒喝道:“好!你就等着抄家灭族好了。”那低沉的声音笑道:“这也难怪,你偷偷溜出京来,对京中的事自然不清楚了,老实告诉你吧,你的靠山奉圣夫人那老妖精也跟魏忠贤一样垮台了,现在你也是朝廷通缉中的余孽份子,你还神气个屁。”洪公公听得心头大震,惊凛失色!当然,自从魏忠贤论辟之后,与他狼狈为奸的西厂主持人奉圣夫人也就岌岌可危了,她的垮台乃是迟早的事而已,洪公公久处宫廷,自然看得很清楚,只不过没料到会这样快罢了。洪公公这一趟南下夺取藏珍,也是他打的如意算盘,要趁奉圣夫人还在掌权的时候,大大捞一笔横财,以备一旦这靠山垮了,好仗以另起炉灶。这下子可糟了,藏珍尚未到手,靠山竟然先垮,此后师出无名,不能拿这块大招牌唬人了,得靠自己的力量啦!
洪公公勉强按捺住震惊的心情,厉喝道:“胡说!咱家昨天边接到过夫人的密旨,你竟敢在咱家面前撒谎,乱造谣言,惑乱人心,哼哼!咱家要治你个凌迟碎剐之罪。”那低沉的声音“哈哈”一笑道:“妙极了!老夫也正是奉了朝旨,率领人马到处捉拿你们这些余孽份子,哈!这一下倒要瞧瞧是谁该凌迟碎剐,谁要抄家灭族了。”洪公公厉声道:“你既然奉有朝旨,敢不敢拿出来跟咱家身上的密旨比对一下,看是谁真谁假?”那低沉的声音阴笑道:“看是要拿给你看的,但不是现在,要等你咽最后一口气之时,你就全明白了。”两人这一番对话,已然引起了跟随洪公公出京办案的那些宫监们惴惴不安,藏身之处较近的已禁不住互相窃窃私语……洪公公耳目何等机灵,手下这种不安的情形立即察觉了,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了。
当那低沉的话声一落,他立即厉声叱道:“你这厮分明是假传圣旨,惑乱人心,咱家可不吃这套。”那低沉的声音冷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今晚你是死定了,嘿嘿!上半夜在军营中,钱二弟被你唬得一楞一楞的,如果老夫早到一步,嘿嘿!当时就要你好看了!如今……”话声倏顿,厉叱道:“云老大!叫你的弟妹不要妄动,否则等不到天亮就没命了。”原来,云台九剑是挤在一起,躲在两块巨石的夹缝当中的,几兄弟趁着双方对话之际,打算悄悄的摸出去,瞧瞧对方到底来了些什么人马……头一批摸出去的是云初飘跟老三、老四,没料到刚一离开那条石鞑,就给人家发现了,只好一声不吭的缩了回去。
由那低沉的声音刚刚说过的话看来,他现在没有动手,乃是在等候天亮,因为天亮之后,所有的人都将无法躲藏掩蔽了,每一个人都要暴露在弩箭攒射之下。这样一来,陷身在这块小小空地里的人自然慌了起来,各自大动脑筋,想法子逃出这个死域……卜上清咳了一声,扬声道:“赵大兄,你既然目的在缉拿奸阉爪牙,这事与兄弟无干,是否可以让兄弟先行离开。”那低沉的声音歉然地笑道:“三先生!这叫﹃崑岗失火,玉石俱焚﹄,请恕兄弟爱莫能助。”卜上清怒道:“什么?你当真连我也算上?”那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只好这样了,兄弟也是没办法。”卜上清“哼”了一声道:“可是,你莫忘了,孙老三还在我们手里。”那低沉的声音冷漠地说道:“我知道,当钱老二告诉我,他正派孙老三去找你们柳林四圣来谈判的时候,我就知道孙老三是不能够回来的了。”
卜上清诧道:“那你为什么连我也算上,难道不要孙老三了?”那低沉的声音冷冷的道:“钱老二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我已另作安排,孙老三自有他的去处,同时,贤昆仲对我已无多大用处了,能先收拾一个就少一个,这道理三先生一定很明白的。”卜上清气得一哼,也不再跟对方噜嗦,转脸低声叫道:“黑煞老道,咱们谈谈。”黑煞真人躲在一块凹进去的巨石里面,冷冷应道:“谈什么?”卜上清道:“天快要亮了,你想好了脱身之法没有?”黑煞真人道:“莫非卜三侠已经想到了?”卜上清道:“不错,所以打算找掌门人合作。”黑煞真人冷笑道:“说的好听,谁知你安的是什么鬼心思?”卜上清道:“兄弟是绝对的诚意,想联合掌门人的力量,大家能突围逃生,请相信兄弟绝无他意。”黑煞真人冷然道:“贫道可没有跟你卜三侠携手的打算。”卜上清道:“掌门人最好是跟兄弟合作,因为眼前的局势,合则力大易于突围,分则力弱易被各个击破,还望掌门人三思。”黑煞真人不大相信地“哼”了一声,正待开口……
“卡卡……”陡地几声刺耳的机簧锐响划空而起,将黑煞真人的话堵在喉咙里了。“啊︱︱!”“哎!”紧接着绷簧之声过处,几声凄厉的惨叫随之盘旋空隙、闻之令人心悸。“砰砰砰砰!”四条人影分从几个不同的位置砸下地来,略一抽搐,顿时声息俱寂,全部了账。卜上清微喟一声,道:“如何?这四位仁兄如果联合起来单朝一个方位突围的话,最低限度有一个人能够脱身的,可惜……”黑煞真人“嗤”的一声哂笑道:“话是不错,但又有谁愿去打头阵呢?”卜上清笑道:“当然不能由你我去打头阵的……”话声微顿,改用传声之术说道:“放着这许多阉狗的爪牙,咱们只要抓几个来作挡箭牌就行了。”
黑煞真人一怔,也用传音绝学冷笑道:“你以为人家都是泥塑木雕的不成?”卜上清传声道:“马上就是黎明前的那一阵黑暗来临了,咱们乘那突然一黑的时光,骤然行动,必然可以抓到几个替死鬼的。”黑煞真人略一沉忖,立即用传音答道:“好!就这么办,希望你不要弄什么诡计才好。”卜上清笑道:“你放心,兄弟是素来不喜欢使诈的,请与令高徒扪准备就是了。”他们这边喑地里商量好利用黎明前的阵暗突围,洪公公那边也作了同样的打算,正自一个挨一个的把命令转达下去……包围在乱石堆外面的人马,也是调动频繁,作进一步更严密的部署,因为,他们也清楚得很,黎明前的那一障黑暗,乃是对方突围脱身的最佳时机。时间就在双方紧张沉默当中,悄悄地溜走了,斗换星移,这一个漫漫的长夜眼看就要过去了,黎明前的黑暗马上就要降临,那时……
谁知︱就在大地突然一暗,所有的人身子方自一动之顷!正东方的天空中陡然冒起了一片殷红如血的光芒,才一入眼,紧接着刨然一声巨响,划空传来,彷似晴天打了个霹雳,连地皮都为之起了一阵波动。很明显地,那一边必然发生了一次巨大的爆炸!这一大片红光,这一声殷雷似的巨响,顿将所有正欲动手突围的人楞住了,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尽朝红光发生的方向望去……“咦!”不知是谁诧呼了一声,脱口道:“那边不是始信峰吗?莫非……”话还未完,另一个却已冒冒失失的叫道:“藏珍出土!”此言一出,这大片乱石堆里外立时起了一阵骚动!
可不是吗,藏珍既已出土,他们还呆在这儿干嘛?去迟了恐怕连渣滓都捡不到了!这真的是拚命的时候了,早有几个不怕死的人已自奋身疾掠而起,直朝正东方飞墣过去,奇怪!竟然一根弩箭都没有射来,这几个不怕死的居然平安无事地飞墣出乱石堆去了。这一下,可就再没有人想到怎样勾心斗角,怎样整倒对方了,所有的人都把吃奶的力气施展出来,简直成了各门各派,各种式样的轻功提纵术大会串,所有的人影,飞扑的只有一个方向︱正东方!连卜上清也不例外,他抖手将萧翠仙朝黑煞道人那儿掷去,拖着路金花跟欧阳乐贞腾身而起,也朝正东方飞驰而去。黑煞真人匆匆将萧翠仙的穴道解开。喝声:“走!”领着田尔耕等门徒,随后飞纵而去!利那间,这大片乱石堆的里里外外,走的一个不剩!
第二十一章 一字之谜
在距离始信峰不远有一倨隐僻的山洞,洞中,暗影里盘膝坐着方衣,他闭目垂帘,正在调息行功,头上热气蒸腾,似是功行正紧,人已进入物我俱忘之境。他的对面,黑忽忽的坐着一具黑色的人影,两道炯炯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对方衣凝视着……不知已过去多久的时间了,方衣头上的热气倏然一歛,又过了一会儿,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睑,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光芒,恰正与黑色人影的炯炯目光接个正着。方衣的身子像是触电般蓦地震颤了一下,失声道:“您!”黑色人影点了点头,“唔”了一声!方衣扑地跪倒,朝黑色人影拜了下去道:“谢!”黑色人影一抬手,冷冷道:“免!”方衣拜罢,仍然盘膝坐好,黑色人影的两道炯炯目光定定的凝视着他,只瞧得他心中发毛,脊骨直冒冷气…半晌,黑色入影突然发出一阵阴森森的令笑,笑声中充满着愤怒和嘲弄的味道,刺耳难听!
方衣被这一阵笑声弄得更是心头忐忑,变色叫道:“您……”黑色人影笑声倏止,一摆手,冷冷说道:“你已破了规诫,用不着再守了。”方衣浑身一震,吃惊地道:“您……”黑色人影冷冷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了。”方衣一定心神,镇静地道:“你要我自戕?”黑色人影冷嘿一声,摇了摇头。方衣又是一惊,急声道:“你要杀死我的母亲?”黑色人影默然半晌,缓缓地把头一摇,道:“不!”方衣这才放下心来,但又惑然地问道:“那么,你准备把我怎么样?”黑色人影冷然道:“你替我办的事情还未办好,我不能让你死。”方衣一怔道:“可是,你并未详细说过要我办的什么事,只是要我遵从规诚进入江湖,我已……”黑色人影一摆手,截口道:“那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在引起武林江湖中的人注意而已,不错,这目的你已经达到了,现在,我要告诉你应该办的事情…”方衣忙道:“目前我正卷入黄山夺宝的漩涡,恐怕不能……”
黑色人影“哼”了一声,止住了方衣的话锋,冷冷道:“你卷入黄山夺宝的漩涡中,对我要你办的事更为有利。”方衣愕然半晌,才沉着气问道:“请指示!”黑色人影冷冷地一字一字的说道:“杀柳林四圣!”方衣闻言,彷如五雷轰顶,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要昏倒过去,呆了一会,才茫然地说道:“为什么……”黑色人影沉声道:“不准问理由,这也是规诫,你忘了?”方衣茫然地点了点头,木然的说:“不敢忘。”黑色人影冷笑一声,徐徐的道:“不敢忘就好。”方衣勉强压住心头澎湃的浪潮,沉声道:“那么藏珍呢?”黑色人影简洁的答道:“不要!”方衣想想道:“如果我要呢?”黑色人影冷哂一声道:“随你。”
本来,如果方衣在刚踏入江湖的时候,这黑色人影就要他去杀死柳林四圣的话,他极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这个任务,因为他那时候踉柳林四圣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了不使他的母亲受苦,他是绝不会怜悯的。可是,如今就不同了,他跟欧阳乐贞的那一段孽椽,不管将来如何结局,但他总不能将她的爷爷欧阳不凋杀死的呀!而柳林四圣却是四位一体的,一个不能杀,则其他三个也不可能杀了,何况就算单单放过欧阳不凋而杀了另外三位,那么,欧阳不凋又岂肯独生?不找他方衣拚掉老命才怪!更何况路金花与柳林四圣又有着很深的渊源呢!
方衣用力摇头,定一定心神,缓缓问道:“你既然不是为了争夺藏珍,那么,为何不在我离开你的时候就告诉我要我去杀柳林四圣呢?”黑色人影冷冷道:“他们离开了左帅幕中,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因此我不能告诉你。”方衣不解的问道:“你如告诉我,让我直接去寻找他们,岂不省事?”黑色人影令笑道:“你一找他们就会打草惊蛇,他们就躲得更紧了。”方衣这才恍然明白,对方为何会给他订下只能说一个字的规诫,目的就是要他在江湖中产生一阵骚动,以引发柳林四圣的好奇心与正义感,出而对他查究,那就可以很容易找到他们了。可是,这样作法,也未免太阴毒残忍了。
这时,方衣心中的震惊激动已渐渐平静下来,他思忖了一下,极为慎重的说道:“目下黄山地区情势复杂,群雄毕至,柳林四圣更非易与,我人单力薄,万一被人杀死,我的母亲……”黑色人影截口道:“你如被人杀死,我立即释放令堂……”话声一顿,冷然又道:“你放心!我不要你死,你想死也死不了。”方衣只觉忿懑之气涌上胸膛,一挺胸道:“我自戕,你又如何?”黑色人影哂然道:“你不是自戕的材料,我很清楚,你只会杀人,不会自杀的,不信,你现在就自戕给我看。”方衣愤愤地一抬手,就想往自己的天灵拍去,但只抬了一半,手便抬不上去了,像僵硬了一般,停在空中……
他倒不是没有勇气自杀,也并不是如黑色人影所说的不是自戕的材料,而是突然想到,就这样一死了之,的确是太不值得了,他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交代清楚,怎么能够死呢?尤其身为人质的母亲,自己如果不能见上最后一面,那就真是死不瞑目了。于是,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愤愤的心情平息下来,停在半空的手也缓缓放下,默然无语。黑色人影嘲弄地说道:“如何?”方衣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开口。黑色人影沉声道:“你不要不服气,要不就杀了我也可以,我一死,你受的规诚就自然失效了,你就可偶自由了…”
方衣忽地虎目一睁,射出两道熊熊烈焰,直射在黑色人影的脸上,一股令人檩悚的杀气,从他身上潜涌出来,登时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山洞。黑色人影毫不在意地徐徐接下去道:“可是,只要你放得下在我手里的令堂。”一想到年老的母亲,方衣身上发出来的那一股杀气立时消失了,他缓缓垂下了头,心中涌起了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哀。黑色人影冷笑道:“不要哭!就算令堂不在我手里,你有本事能杀得了我吗?”方衣霍地抬起头来,长长地吁了口气道:“总有这一天的,你等着吧。”黑色人影冷冷道:“我知道,但你未能杀死我之前,就得替我把事情办好。”方衣也冷冷的回道:“柳林四圣都不是泛泛之辈,如我力有不逮,那时……”黑色人影沉声截口道:“想办法!动脑筋!无论如何也要提着他们的头颅来见我,可是倘若你要徇私,哼!后果如何你早就知道了。”这一顿严厉的话,听在方衣耳朵里,心中已然平息下去的那一股愤懑之气,立时像火山一般爆发开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呼”的虎跳而起,厉声道:“你……”
陡地︱“轰隆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爆不知从何处响起,只震撼得这个小山洞彷似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一阵摇晃不定。那巨大的音波卷进洞中,震得耳鼓“嗡嗡”不绝!方衣骇然住口,拧身往洞外纵去,到了洞口,翻上一座陡崖,凝目四下一望,发现始信峰腰正有一股像蕈状的烟柱,直卷上半空。“蠢材!蠢材!都是该死的蠢材!”不知何时,那个黑色人影已站在方衣背后,眼望着烟柱卷起之处,口中喃喃地咒骂着。方衣诧然回头望了黑色人影一眼,正待开口……黑色人影已抢先急急说道:“你还不快点到那边去看看,不要让柳林四圣被炸死了。”方衣冷笑道:“他们被炸死了不是更好。”黑色人影怒声道:“好?嘿嘿!那有这样便宜?哼哼!他们被炸死了,你替我办的事情就永远完成不了,你明不明白?”方衣恨恨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身形疾掠而起,展开绝顶轻功,迳朝始信峰邡边飞掠而去。
始信峰下面,怪石嵯峨,丛莽密布,在疏星冷月之下,有时会伸手不见五指,有时又是鬼影幢幢!阴森恐怖,胆小的人根本就不敢在这个时候跑到这种地方来。当然,在风和日丽的时唉,倒是有不少骚人雅士,不远千里的跑到黄山来,攀上始信峰顶,一睹云海之奇的。可是,如今积雪才溶化了不久,山路上泥狞不堪,滑不留足,山风依然砭骨生寒,仍然是个令人裹足的季节,更何况是在这么个深夜呢?但是,偏偏就有人不怕这些,顶着凛冽的寒风,踏着泥泞的山路,在黑暗中摸索着,迅快地行进。“吱喳!吱喳……”脚步踩在泥泞里发出一阵阵有些零乱的泥浆被压迫之声,在夜静中传出老远,显明地还不止一个人。这些赶夜路的人共有七个之多,分成了三组,前面是两男一女,那是柳文佩跟柳依娘押着一个孙三山,走在当中的是欧阳乐群弟兄两个,欧阳不凋跟许天威随后压阵,每一组相距两三丈远,急急的行进着……他们正由孙三山带路,去找天南三煞的藏匿地方。
一边走着,柳依娘一边侧顾被夹在中间的孙三山道:“已经到了始信峰下了,你到底要带我们到哪里去?”孙三山冷冷道:“快了!就在前面不远。”柳依娘诧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就藏在这始信峰下面?”孙三山点头道:“不错。”柳依娘摇头道:“这儿我们也来过好几次了,怎的半点都没有发现呢?”孙三山冷笑道:“人说狡兔三窟,他们还不止三窟呢,你们怎能找得到?”柳依娘“嘿”了一声,道:“你又怎样找得到?”孙三山诡秘地一笑道:“二姑娘马上就知道了。”
柳依娘讶然地轻轻“哦”了一声正要开口,孙三山突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脚下一顿又一打手式,身形疾往一旁的阴影里闪去。柳依娘和柳文佩知是有了情况,忙一齐晃身随着孙三山隐入阴影之中。后面的两组人见状,立时也采取行动,分别觅地掩蔽起来,各自凝神戒备。孙三山隐好了身形之后,口中立刻发出几下夜枭的凄厉鸣声。左侧方不远的一座树林里面,立即传来几下同样的枭鸣,孙三山更不怠慢,引吭发出一阵闻之令人心悸的饿狼哀嚎。半晌,树林中突然出现一点暗红的星火,上下左右的一晃,一闪而灭。孙三山低声说道:“二位随我上前,但不可进入树林,以免那些人引起怀疑,就不能再往前走了。”柳依娘道:“那些是什么人?”孙三山冷冷道:“当然是我们的人了,还用问吗?”柳依娘“哦”了一声道:“你准备干什么?”孙三山冷笑道:“打听天南三煞的下落呀,这还用问吗?”柳依娘“哼”了一声道:“不是暗通消息?”孙三山冷冷道:“二姑娘如果有此顾虑,那就算了,兄弟算是白跑一趟。”柳依娘低声道:“可是你答应过要带咱们找到天南三煞的。”孙三山冷冷道:“兄弟又不是神仙,不找人问问,怎么能知道他们在哪儿?”
柳依娘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只好答应了道:“问问是可以的,但你可不准进入树林里,把人叫出来问,同时,问答的声音要让咱们也能听得见才行。”孙三山冷笑道:“这些都不成问题,老实说,兄弟身上受制的穴道没解开之前,二姑娘就是拿棒子来撵,兄弟也不肯走呢!”柳依娘哼哼道:“你明白就好,走吧!”孙三山微微一笑,当先自阴影里走了出去,朝树林行去,柳文佩和柳依娘稍稍落后一点,严密地监视着,功力俱已提聚双掌之上,准备孙三山有任何异图,都可以将他立毙掌下。看看快要接近树林,孙三山高举右手,连招了三下,树林里立即飞掠出一条人影落在孙三山跟前!乃是个生得精悍异常的黑衣汉子……
孙三山脚步一停,对这黑衣汉子一使眼色,口中沉声道:“对方动静如何,详细的大声报来。”黑衣汉子方自躬身行礼,闻言一愕,但随即领悟过来似地乾咳了一声,抬手向峰上一指大声道:“禀大人!擦黑时分,对方共有十余人携带挖土工具,从此地上去至今未见转来,据后面几站传来消息,对方极可能已找到地方,此时正在动手,属下等不敢妄动!等候大人前来处理。”孙三山却在黑衣汉子大声报告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用传音之术对黑衣汉子说道:“我已落柳林四圣手中,被胁带路寻天南三煞,速传信回营,请钱大人定夺!另外,马上通知最前站的人,设法使天南三煞提高警觉。”因为他是背向着嗍文佩和柳依娘的,所以他的嘴皮轻微地翕动,居然没被瞧破,同时,因柳文佩和柳依娘的注意力被黑衣汉子吸引去了,以致一时疏忽,让孙三山得以把消息漏了出去。
黑衣汉子禀报完了,藉着躬身行礼之际,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听到了孙三山的吩咐了。孙三山回头望着柳文佩,柳文佩满意地点了点头,孙三山随即转对黑衣汉子一摆手道:“很好!你下去立即通知第二站,说我马上就到。”黑衣汉子躬身应了声“是”,身子一个倒掠,连闪两闪便隐没在树林里去了。孙三山朝身后一招手,一言不发,身形一转,对正始信峰的方向,举步行去。柳依娘急急跟上,惑然问道:“怎么?不进树林去?”孙三山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冷冷道:“那是个监视站,不是必经之路。”柳文佩也跟了上来,笑道:“瞧不出你们布置得这般严密,早知道就好了,也用不着咱们天天在跑冤枉路,真划不来。”孙三山冷冷一笑,也不开口,身形一折,行进的方向变成挨着树林的边沿,绕了过去。一行人默默地摸了约有一里地,已然快要接近峰腰,这一带已然看不到密密的树林,只是散布着许多一丛一丛的虯松与柏树,生长在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块之间。
欧阳乐平两弟兄走在中间,一面四下张望,一面低声说话,欧阳乐平道:“我总觉得奇怪,那家伙,报告的时候,为什么声音特别大,好像是故意的,目下黄山地区危机四伏,难道不怕惊动了旁人?”欧阳乐群“哼”了一声道:“以我的想法,他就是要故意惊动旁人的。”欧阳乐平“唔”了一声道:“有道理,不知柳爷爷跟柳奶奶想到这点没有?”说着,突然一晃身,疾掠上前,紧挨着柳文佩的耳朵,悄声把这可疑的想法,告诉了柳文佩。柳文佩微微一笑,打个手式吩咐小家伙到后面去通知欧阳不凋跟许天威,要他们特别提高警觉。孙三山瞥见了,却假装不知,转了个弯,低声道:“前面就是第二个监视站了,还要不要他大声报告?”柳文佩道:“不用了,叫他打个手势就行了。”孙三山一笑,停步发出暗号,招呼潜伏的人出来,打着手势一问,然后转对柳文佩低声道:“据前站传来消息,三煞已在动手挖掘了。”柳文佩道:“那就麻烦孙三兄赶快两步。”
孙三山冷冷一哼,挥退了潜伏的人,果然脚下加快,领着众人直上峰腰。一路上又经过了三个监视站,曲曲折折的来到一处陷了的岩石下面,孙三山隐住身形,悄声道:“我们监视的范围到此为止,再过去就是他们的哨卡了,大先生您瞧着办吧!”柳文佩略一沉吟,对柳依娘道:“你陪着孙三兄,我在前面探道,告诉后面的人小心些。”柳依娘点头会意,用手势通知随后跟来的两小弟兄。柳文佩四下打量了一下,身形一伏,彷似一抹淡轻,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掠出五六丈,隐入右前方的一簇树影里。他略一定神,立即默运神功,施展天视地听绝学,仔细暗察周围的情况……
怪!周围十丈以内,竟然毫无动静,除了空气流动的微弱声音以及木叶单梢的摇曳声,根本就听不到任何生物的声息。他探身一招手,招呼柳依娘带着孙三山飞掠过来,把这情况悄声说了,然后问孙三山道:“附近并无哨卡,是不是你的人弄错方向了?”孙三山冷冷道:“错是不会错的,天南三煞奸似鬼,谁晓得他们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柳文佩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吩咐乃妹小心注意,然后根据孙三山指示方向,贴地飞掠过去。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摸去,不觉已然深入了半里多地,接近了峰腰,竟然一些阻碍都没有,半点情况都不曾发现。这种情形,的确是不正常得离了谱,糊文佩的胆子再大,此时也不敢再往上走了,于是,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发出喑号通知后面的人前来会合,并将心中的疑虑说了。
欧阳不凋略一思索,忽地一瞪孙三山,低声叱道:“一定是你在第一个监视站的时候,故意叫邡家伙大声报告,把天南三煞的眼线惊动了,好让咱们摸个空,是吗?”孙三山忙否认道:“四先生真会赖人,这样做对兄弟有什么好处?”众人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如果孙三山真的故意惊动天南三煞的话,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呢?欧阳不凋冷哼一声道:“好处固然没有,但对咱们的坏处可羽咧!”孙三山急道:“兄弟跟诸位一起来的,就算能把诸位都害死,兄弟这条命不也跟着送掉了吗?”柳依娘冷笑道:“当然你是不会害咱们送命的。但最低限度,也害咱们这趟是跑空了,你该不会否认吧?”孙三山一窒道:“这……”柳文佩一摇手道:“不用这了,这儿离天南三煞动手挖宝的地方还有多远?”
孙三山相度一下地形和方位,道:“大约再往右上方攀援百丈左右,那儿是一堵峭岩,据兄弟所知天南三煞在那儿已勘察过许多次了,但兄弟却不敢肯定他们是否在那儿动手挖掘。”欧阳不凋哼了一声道:“就算真的是在那儿,但老夫敢肯定此刻他们不会仍在那儿动手了。”孙三山想想道:“就算他们听得风声撤离了,但挖掘过的痕迹总该会留下来吧?只要地方不错,兄弟的责任便已尽到了。”欧阳不凋笑道:“你想得倒轻松!”孙三山急了道:“二姑娘,你只说过要兄弟带路找到天南三煞的地方,并未叫兄弟担保能将藏珍弄到手,是不是?”柳依娘点头道:“不错,但未见到天南三煞的面,你的事仍未算办妥,是不是?”孙三山冷笑道:“可是诸位都怕上当不敢继续往上走,叫兄弟有什么办法?”柳文佩冷笑道:“这一手激将法少来,咱们可不吃这套。”孙三山悻悻道:“那诸位就瞧着办好了。”
柳依娘略一沉吟,道:“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不到地头瞧上一眼,心里会老大不舒服的,孙护卫请带路吧!”柳文佩诧道:“二妹,你……”柳依娘含笑道:“跑了大半夜的腿,就这样打退堂鼓,日后传出去,咱们柳林四圣的招牌就砸啦。”柳文佩朝欧阳不凋跟许天威望了过去,发现他们的脸上,俱是赞成的神色,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孙三山冷冷一笑,长身窜了出去,柳文佩等人随后紧跟,暗地都凝足功力护住全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丝毫不敢大意……
一路上窜高纵低,曲曲折折,掩掩藏藏地摸上了峰腰,居然也是半点阻碍都没有,似乎这座始信峰本来就是荒无人迹一般。但怪的是,竟然连只宿鸟都不曾惊动过,是那样静悄悄,黑沉沉地,彷佛是一处死域,百丈距离,不消半盏热茶工夫,就已安然走完,一堵黑忽忽的峭崖,立时耸现在眼前。孙三山身形一伏,低声道:“到了!崖脚下就是他们动手挖掘的地方,要不要去看看?”柳文佩等人隐住身形,凝足目力朝峭崖脚下望去,但见静荡荡地鬼影俱无,更听不到挖掘的声音,都不由大为奇怪,俱是疑云大起。柳依娘略一忖度,低声道:“过去瞧瞧是必要的,但可不能一起过去,老四跟许镖头领着小平两兄弟留在这儿,为咱们留一条退路。”欧阳乐平跟乐群两小弟兄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又不敢不听吩咐,只好嘟着嘴眼看着柳爷爷跟柳奶奶押着孙三山窜上了崖脚……
抑文佩一马当先抵达峭崖脚下,立掌当胸,功行百脉,目光四下一扫,不禁轻轻“咦”了一声。柳依娘跟着孙三山随后来到,听见乃兄的诧呼,忙飘身过来,低声道:“怎么样?”柳文佩伸手一指右前方,然后一打手势,柳依娘跟他保持相当距离,这才一伏身,像鬼魅般飘掠到右前方的崖脚跟下。柳依娘押着孙三山则斜斜超前一丈,落在柳文佩的附近,保持着丈许距离,凝目朝刚才柳文佩手指的地方仔细一瞧,也不禁轻轻“咦”了一声。原来,在这儿的崖脚下面,竟有一个黑忽忽的窟窿,大约四五尺高,三四尺宽,却不知有多深。窟蘧外面的地上,堆着一堆堆的泥土碎石,一直延伸到远处,窟窿的四周,锄印犹新,显然是刚刚开辟出来的。这些倒不算得奇怪,因为,既然知道天南三煞在此地挖掘藏珍,当然就会有挖掘的痕迹,这是毫不为奇的。那么,是什么使得柳老两兄妹都不由自己地发出诧呼来呢?
原来,在窟窿口外面的一堆泥土上,竟然插着一块木牌,牌上贴了张白纸,白纸上写着黑字,写的是:“建文藏珍就在洞中,洞中陷阱密布,危难重重,入者有死无生,不想发财,没有胆量的勿进!”这时候虽然是在黑夜,但天上冷月疏星,柳文佩兄妹的目光何等锐利,是以将白纸上的黑字看得清清楚楚。字句后面没有落款,不知是谁写的,但以常情判断,自然是天南三煞的杰作居多了。柳文佩默运神功,施展“搜踪察影”独门绝学,暗地一查,觉出附近十丈以内,根本就没有半个敌人潜伏,于是一滑身形,紧贴着崖壁,滑到了窟窿洞口,倾耳往洞里一听,心中不禁一阵惊喜交集。
他惊的是这个窟洼居然深邃得很,洞中一片死寂,不知有着些什么埋伏,也不知天南三煞是否就潜伏在洞中,等着自己这边的人进去送死?喜的是,照情形看来,这个窟窿根本不是天南三煞挖成的,而是老早就有了,只不过湮没已久,最近才被天南三煞挖出来而已,既然如此,说不定藏珍真的就在这洞中了。这时,柳依娘见没有什么异状,也带着孙三山蹑手蹑脚的挨了过来,悄声问道:“怎么样?”柳文佩就把心中所惊与所喜的想法,悄悄的说了。柳依娘沉吟了一会道:“这些都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一定要判断出来,他们是否已经得手了,如果不曾得手,那就不要紧,他们最多是埋伏在洞中袭击咱们而已,这倒容易对付,倘若他们已经得手溜走了,这个窟窿就非但不能进去,恐怕连这附近都不能逗留了……”
柳文佩点头道:“二妹的分析大有道理,哦!孙护卫想必清楚,天南三煞是否已经得手了?”孙三山摇头道:“这个,兄弟倒不清楚,如照刚才来时所查问过的监视站之人报告看来,天南三煞他们似乎尚未得手。”话声微顿,眼望着柳依娘道:“不管他们得手与否,都与兄弟无关,可否请二姑娘解了兄弟的穴道,让兄弟回营休息?”柳文佩“哼”了一声道:“说的轻松,让你回去休息?嘿嘿!谁晓得这些玩意儿不是你搞的把戏。”孙三山连呼冤枉道:“兄弟那有时间来弄这些玩意,何况那有这样凑巧之理?大先生不是故意为难兄弟吗?”柳依娘劝道:“家兄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他的怀疑并不是多余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咱们是每一点都要考虑到的……”话声微顿,正容说道:“其实孙护卫既已同咱们来到这儿,事实上已很难说没有关系了,说不定只好跟着咱们,有福同享了。”
孙三山“哼”了一声道:“好说!兄弟是身不由己,怎敢与诸位享福?只要有难之时不要找兄弟同当就感激不尽了。”他说的是实在话,因为他在第一个监视站吩咐那人设法惊动天南三煞,仅是希望拖延柳林四圣与天南三煞正式碰面而已,却是无法猜知天南三煞筠用何种手段来对付柳林四圣的。反正“福”是绝不会有的,“祸”却是恐怕很难避了,因此他的确不想在这儿多待一会,愈早离开愈好。当然,这不过是他的希望而已,而这个希望,是永远不会实现的。
柳依娘笑笑道:“孙护卫何必客气呢?我是诚心的。”说着,一打手势,叫隐伏崖下的欧阳不凋等人上来会合。欧阳不凋跟许天威来到窟窿口看了木牌上的字和洞口附近的情形,也是惊疑不定,猜不透天南三煞搞的什么名堂?可是,欧阳乐平却肯定的道:“以孙儿的判断,这木牌上所说的话,一定不假,天南三煞他们尚未得手。”欧阳乐群却不以为然道:“他们会这样傻,肯实话实说吗?以我看来,藏珍早就搬走了。”欧阳乐平“哼”了一声道:“你懂个屁!这就是兵法所谓﹃实则实之﹄的运用……”欧阳乐群叫道:“去你的!兵法上只有﹃实则虚之﹄和﹃虚则实之﹄,那来的﹃实则实之﹄?简直乱说一通。”欧阳乐平道:“你这个死脑筋,食古不化,哼!既然能够﹃实则虚之﹄,为何不能﹃实则实之﹄?岂不闻……”欧阳乐群连连摇手道:“算了算了!天下间那有对敌人说老实话的道理。”
欧阳乐平也不理睬,自顾摇头晃脑的接下去:“兵法一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奇正互用,变化无穷……”欧阳不凋一摆手,沉喝道:“不要吵!让爷爷想想看。”喝住了两小弟兄,略一沉吟,转对柳文佩道:“小平的看法也有几分道理,不知大哥意下如何?”柳文佩道:“我是有这个意思进洞查探一番,所以才叫依娘招呼你们上来,守住这洞口以防万一。”欧阳不凋道:“可是,那图……”柳文佩一个眼色止住了他,接口道:“那藏珍图既然经过天南三煞这样长时间的研究过了,我相信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儿乱挖一通的。”欧阳乐平插嘴道:“是呀!所以孙儿才敢肯定藏珍是在洞中。”欧阳不凋笑喝道:“刚说你胖就喘,小孩子不准多嘴。”
柳文佩笑笑,转对孙三山道:“老夫要同舍妹到里面瞧瞧,委屈孙护卫跟老四和许大侠在这儿多待一会,如果找到藏珍的话,绝不会忘了你的。”孙三山心中冷笑,口里却谦谢道:“岂敢岂敢!兄弟倒不敢希冀分润藏珍,只求二姑娘能高抬贵手放兄弟回去就感谢不尽了。”柳依娘笑道:“我随家兄入洞之后,孙护卫不妨诚心祈求苍天,保佑我们平安无事,否则的话,万一我们有甚失闪,你也只好认了。”孙三山苦笑了笑,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目送柳文佩和柳依娘进入了窟窗,这才缓缓坐了下来,闭目歇息。欧阳不凋与许天威互一商量,各带一个小家伙,分开在窟窿两侧,严加戒备,以防天南三煞的人前来突袭。
柳文佩和柳依娘钻进窟窿之后,立即背靠背地往旁边一闪,运功凝神戒备,静立不动……这窟窿里面,其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阵阵腐霉的气味直往鼻孔钻,闻之令人作呕,二人静立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异状,这才转动目光,四下仔细打量一番,他们的内功已臻化境,暗中也能视物,这时,已然对洞中的黑暗习惯了,目光所及,自是十分清楚。只见这个窟洼里面,比外面的洞口要高大得多,足有一人多高,丈许宽阔,洞壁有斧凿的痕迹,显见得是将就原来的山洞加以修整过的。再往里看去,大约三四丈深之后,就忽然狭窄起来,似乎是一条甬道,黑忽忽的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凭二人的眼力竟无法看出半点头绪来。二人默运神功,暗地搜听一下,俱不由大为奇怪!
因为,不但这一间丈许宽,三四丈深的山洞里没有任何生物的声息,并且连那条甬道里面,起码在十丈以内也是静荡荡的连个鬼也没有。柳文佩定了定心神,低声道:“依娘,我总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不知你的看法如何?”柳依娘苦笑了笑道:“藏珍的实在地点,只有天南三煞才晓得,而天南三煞的行踪是被孙三山的人监视着的,到了这个洞里,也只好认定就是藏珍的地点了。”柳文佩摇头道:“但我认为天南三煞不是简单的家伙,孙三山派了许多人监视他们,他们那有不知之理,还会公然的大举挖掘吗?就算是非要挖掘不可,也应先将这些监视站毁去才动手呀!这个力量,他们是棹绰有余的。”柳依娘沉吟了一下道:“大哥的看法固然不错,但这个山洞可不是最近挖成的,天南三煞就算要整我们,也不见得就能找到这么凑巧合适的地方啊!”
柳文佩想想也有道理,只好同意的道:“为了原图已遭他们窜改,这儿就算不是藏珍地点,找不到也只好霉了……”话声微顿,在怀中摸索了一下,道:“我没带火摺子,你有没有?”柳依娘摇摇头道:“没有,许大侠可能带着,我去问问。”说着,闪身到了洞口,低声叫道:“许大侠!过来一下。”许天威走了过来,道:“有什么发现了?”柳依娘招手让许天威钻了进来,把他拖到一边,低声道:“你带着火摺子没有?”许天威点头道:“有,柳女侠要用?”柳依娘道:“我们姑且认定这儿就是藏珍的地方,想把原图拿出来对照一下,看看有无不对之处。”
许天威一面在怀中摸索,一面低声道:“刚才在外面当着那孙三山不好说出来,在下总觉得这一趟没有把地方摸对似的。”说着,已摸出了火摺子递交与柳依娘,忽地“哦”了一声,又道:“柳女侠是准备弄开原图的夹层来查看?”柳依娘接过火摺子,道:“是的,除了这样做,恐怕没有别的办法了。”许天威忙道:“可是万一不是此地的话,邾张原图一经撕开就不能还原,会将地图破坏而不复辨认的,这一层柳女侠可要考虑到才好。”柳依娘这时已将火摺子晃燃,闻言一怔,停手道:“那……那又怎么办呢?”许天威道:“刚才我在外面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这档子事大有文章,极可能是天南三煞在弄什么花样,绝不会那样简单。”
柳文佩“唔”了一声道:“许兄之言,与我深具同感,依娘,我们还是暂时离开这儿,看看风色再作打算得好。”柳依娘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点线索,难道就放弃不成?”柳文佩摇头道:“不然,天南三煞既然在此地动手挖掘,挖出这么一个山洞,在没有弄清楚真假之前,他们是绝不会撤走得太远的,说不定咱们前脚走了,他们后脚跟着就溜回来想续挖掘了。”柳依娘道:“大哥的意思是留在附近候着他们?”柳文佩点头笑道:“守株待兔,总比瞎摸一通好得多。”柳依娘想想道:“好吧!”随手熄灭了火摺子,交还给许天威,闪身就要往洞外钻……
“哈哈哈哈!”一阵震天狂笑!陡地划空传来,同时,刺耳的啸风之声大作,十数点寒星闪电飞来,像暴雨般将窟窿洞口封得水泄不通。柳依娘心头大震,忙不迭身形一缩,退回洞中,闪过一旁,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身变刺蝟之厄。“夺夺夺……”一阵暴响过处,那十数点寒星有的直射进洞来,也有一部份射在洞口四周,只激射得土石纷飞,原来是威力绝伦的铁翎弩箭。在窟窿口外两侧戒备的欧阳不凋和两个小家伙,当笑声刚一入耳之际,眼见夜空中人影乱晃,正待出声喝问,那一阵箭雨已凶猛地飞射而至,虽然不是对准他们射来,但那骇人的声势,使得老少三人俱为之心头大震。因为,在这堵峭崖下面,窟窿口的两侧数十丈以内,几乎连棵小树都没有,只稀疏地生长着些藤萝野草,可说是一无掩蔽,如果遭受到像这般凶猛的弩箭袭击,那就只好挺着身子当箭靶了。
欧阳不凋急急大喝道:“快伏下,尽量找东西掩护。”其实不用他吩咐,欧阳乐平和乐群两小弟兄早已身子一缩,蜷伏在最黑暗的阴影里去了。孙三山则更乾脆,他身形一晃,钻进了洞中。柳依娘一把将他抓住,沉声道:“你究竟捣的什么鬼?快说!”孙三山忙道:“二姑娘怎的老是喜欢冤枉人!兄弟是泥菩萨过河,那还有本事捣鬼?也许是天南三煞摸回来了。”他猜的一点儿也不错,他刚刚说完,夜空中已传来了陆中扬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赫赫笑道:“黄老弟的妙算,简直赛过诸葛,胜似孔明,这一下子,藏珍图就完整无缺,尽在掌中了。”
柳依娘和柳文佩紧贴在洞口,微微探头往外望去,夜色昏暗,冷月疏星淡淡光影之下,大约在七八丈之遥,环列着无数人影,恰好将这堵峭崖遥遥控制住了。柳依娘冷哼了一声,一晃身形,又准备飞出洞去,谁知,她身形刚刚一动,“刷”地一道极强一的孔明灯光直照在洞口上,将她照得织毫毕现。她心头大骇,那还敢顶着这么强烈的灯光往外闯,不被对方的弩箭射成刺蝟才怪!当下,只好一缩身,退了下来。这时,又有七八道同样强烈的“孔明灯”光相继亮了起来,顿将这堵峭崖下面照得如同白昼。欧阳不凋跟两个孙儿此际已是无所遁形,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只好一同退入了洞中,以避免暴露在灯光之下,任由对方发箭射击的危险。
洞外,又传来了陆中扬得意的笑声道:“黄老弟,所请的人都已进入瓮中,又该如何处理呢?”说话的声音已经移近了许多,照射在洞口的“孔明灯”光更加明亮,显然天南三煞的人马将包围的圈子缩小了。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很简单,请诸位看紧一些,让小弟跟他们谈谈就行了。”柳文佩等人一听,就知道是那个狗头军师黄友直的声音,照他的口气看来,似乎这个山洞的挖掘,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藏珍的真正地点,根本就不是此地。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恨得牙痒痒的,欧阳不凋更狠狠地瞪了欧阳乐平一眼。欧阳乐平忙道:“爷爷不要怪我,是您也说有几分道理的。”欧阳不凋“哼”了一声,正待开口,洞外已传来了黄友直的一声乾咳,接着便听他缓缓说道:“晚生黄友直,恭请柳文佩柳大侠说话。”话声微顿,立即又补上两句道:“柳大侠请在洞内赐教便可,不敢劳烦移驾出洞来。”
柳文佩本来打算趁机冲出洞外,出手擒下这个狗头军师作为人质的,闻言,知道人家早就防到了,只好恨恨地“哼”了一声,沉喝道:“尊驾意欲何为,尽管明言直说,用不着多绕弯子。”黄友直笑道:“柳大侠快人快语,晚生甚为钦折,冒昧求见,只为向诸位索取一样东西,尚望柳大侠能作主赐交。”柳文佩道:“什么东西?”黄友直道:“藏珍图的原图。”柳文佩道:“藏珍的地方你早就知道了,还要图干什么?”黄友直笑笑道:“不错,藏珍的地方我们已经找到了,但是,晚生仔细勘察之下,发现其中还有奥妙,必须根据原图加以对照,才能够找到真正的门户所在,是以又来麻烦诸位了。”许天威心头一震,忙插嘴道:“什么?你们在这山洞里已经动手挖掘过了?”黄友直笑道:“不!不是在这里,这个洞乃是若干年前我掘出来的,里面并没有藏珍,许镖头大可放心,没有十分把握,我不会乱动的,因为误触机关,藏珍立即沉沦地底之事,我早就知道了。”
孙三山却不解地扬声问道:“我的手下明明看到你们这两天都在这儿挖掘的,你怎么说是若干年前就掘出来的呢?”黄友直笑道:“我们知道有许多人在盯着我们的行动,尤其是柳林四圣,所以灵机一动就利用了这个废洞,故作姿态地挖了一阵,以便请君入瓮,哈哈!谢谢你老兄的合作,居然达到目的了。”柳文佩冷冷道:“就算我们被你骗入了这个山洞里来,你们又岂能奈何得了?有本事的不妨进洞来取。”黄友直笑道:“晚生既然请诸位入了瓮中,自然就有办法请诸位交出邡藏珍图的原囵,否则的话,这两天来的挖掘,岂不是白费气力了。”柳文佩冷笑道:“你打算怎么办?”黄友直笑道:“很简单,洞口附近一堆一堆的泥土,诸位想必已经看见过了,泥土下面已埋了大量的炸药,山洞里也埋了不少,诸位乖乖把原图交出来便罢,如若不然,咱们只要一伸手,嘿嘿!后果如何,恐怕不用晚生细说了。”
柳文佩等人听得心头大震,暗叫糟糕,怎地不曾想到这一手?须知,明末之季,火药的使用已然十分普遍,早就被军中用作攻坚的利器,柳文佩等人曾在军中作幕,对火药的威力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如果天南三煞真的在这山洞里外埋下了炸药的话,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那黄友直见洞中没有反应,冷森森地一笑,沉声道:“诸位如果不信,认为是晚生故作危言,晚生可以让诸位开开眼界,看看炸药的威力。”话声一落,柳文佩等人心头一紧之际,只听山润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彷如天崩地裂一般,洞口红光一闪,一股灰砂挟着炙人的热气扑进洞来,震得整座洞口似乎要塌下来一般,饶他们都有一身上乘武功,也禁不住一阵头昏目眩,身形摇晃不定,一若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半晌,这一阵巨爆过后的震撼才平息下来。
只听黄友直在洞外笑道:“如何?这只是一包最小的炸药,距离岩洞也远了一些,诸位如果觉得不够刺激的话,在下可以再爆一次比较大的,距离也比较近的,那就一定很够味了。”柳文佩厉声道:“你用不着诸多威吓,柳林四圣从小就是被人吓大了的,你如果有种,尽管将咱们炸个粉身碎骨就是。”黄友直哈哈笑道:“柳老英雄也用不着使激将之计,在下素来敬重诸位,怎敢让诸位粉身碎骨呢。”柳文佩哼了一声道:“那就看你有什么本事来把藏珍图的原图取去。”黄友直笑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柳老英雄能够自动把图交给在下了,不过这办法在下是晓得行不通的,所以只好等到诸位诀要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由在下自己来拿了。”柳文佩冷笑道:“咱们这最后一口气不是那么容易咽得下的,你等着好了,嘿嘿!夜长梦多,你们天南三煞行藏一露,那就休想跑得了。”
黄友直似乎被提醒了,轻“哦”了一声笑道:“不是柳老英雄提醒,在下几乎忘了,好吧,事不宜迟,在下这就要爆发第二包炸药了,诸位小心。”柳文佩退了回来,沉重地说道:“看这些贼崽子们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咱们该怎么办?是在这个洞里等死还是拚命冲出去?”柳依娘道:“洞口狭小,一次只能冲出一人,正好给他们作靶子,不会侥幸的,还是待在洞里等候变化比较妥当些。”欧阳不凋道:“可是万一他们蛮干起来,把洞口炸塌了,咱们岂不是活活的被埋在洞里了?”孙三山突然开口道:“咱们何不往里面躲一躲再说。”柳文佩略一沉吟,毅然道:“对!咱们就这么办,先到里面去避一避。”
洞外,又传来了黄友直的话声,他似乎已猜出了他们的行动了,他嘿嘿冷笑了一阵才说道:“在下在山洞里面装置了不少玩意,诸位千万不可进去,否则的话,在下是无法保证诸位的安全的。”柳依娘“哼”了一声道:“哼!吓唬人么?”柳文佩沉重地道:“这贼崽子行事毒辣,倒不像是虚言恫吓呢!”柳依娘悻悻地说:“那么,咱们就在这儿等死不成?”柳文佩一笑道:“不然,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贼崽子只顾到用炸药来威吓咱们,却没想到那么大的爆炸声音,怎会不引起在这黄山地区企图夺宝之人的注意?以我看来,不久就会有人赶来瞧热闹了。”
不错,他倒是猜对了,但只猜对了一半。岩洞外面,黄友直正在交代陆中扬道:“陆兄,请下令贵属下准备撤退,待小弟引发了这第二次爆炸,咱们就得赶快离开了。”陆中扬似乎有些管疑地问道:“老弟当真能有把握,算准那些家伙都会赶来的?”黄友直笑道:“陆兄放心,绝对错不了,等那些想发财的朋友赶了来,看到了爆炸的痕迹,看到了岩洞,看到了柳林四圣在洞里面,嘿嘿!那时就有热闹可看了。”陆中扬嘿嘿怪笑道:“真有你的,但愿这下子把他们统统弄光了才好。”黄友直笑道:“一下子弄光了恐怕不可能,但去棹一大半是没有问题的。”陆中扬笑道:“一大半就一大半,好,老二,叫他们准备撤到预定的地方,等候下一步行动。”
他的话说出去了,却没有听到老二王伯虎的回应,不禁一愣,随即大声道:“老二!叫他们准备撤到预定的地方,等候下一步行动,你听到了没有?”他的声音大得连岩洞里的柳文佩等人都听到了,可是,仍旧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样一来,不止陆中扬心头一惊,就连黄友直和其他的人也愕然了。陆中扬“咦”了一声,霍地掉头向王伯虎埋伏的位置望去,同时叫道:“老二!你是怎么……”只叫了一半,便戛然住口了。蓦见王伯虎从埋伏的地方往上一冒,然后足不沾地,冉冉向他飞来,身子硬绷绷的,彷佛像殭尸一般。陆中扬骇然退了几步,叫道:“老二!你……站住。”他这一声断喝,果然生效,王伯虎应声停了下来,双足落在地面,但身子仍旧是硬绷绷的,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
陆中扬冷笑一声道:“是那位朋友躲在舍弟身后作怪?何不现身一见?”只听一声“哈哈”,王伯虎身后果冒出一个人的脑袋来,冲着陆中扬咧嘴一笑。陆中扬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方衣!是你。”原来,躲在王伯虎身后的人竟然是方衣,从王伯虎的神态看来,显然已被方衣制住了。陆中扬的这一声惊呼,岩洞里面的人也都听见了,欧阳不凋大喜道:“这小子也来了,咱们五行有救啦!”柳文佩皱眉道:“他不是负责钉住天南三煞的吗,怎的到现在才来?”许天威却耽心的道:“只他一个人恐怕制不了天南三煞吧,咱扪该想个法子呼应才好。”柳依娘朝岩洞外面张望了一下,缩回头来笑道:“王伯虎已落在他手里,相信不会有问题的,许大侠放心好了,咱们准备觑机突围吧!”
不言岩洞里的人怀着兴奋的心情,个个暗地运足功力,准备在适当的时机,突围而出……洞外,形势却因方衣的出现而为之一紧。陆中扬举手一招,隐伏的人立即统统现身出来,迅速合围,个个剑拔弩张,跃跃欲动……方衣却毫不在乎地四下扫了一眼,然后望着陆中扬道:“不错!是我!你没想到吧?”陆中扬又是一惊道:“你……你对我说了这许多,你……”方衣笑道:“你放心,方某的规诫已经取消了,今后杀人只问该不该杀,不受说话多少的垠制了。”陆中扬这才放心的道:“你摸了来制住舍弟想干什么?”方衣道:“没什么,请你们滚!”
这时,黄友直已行了过来,笑接道:“方大侠来得正好,我们马上就走。”说着,对陆中扬递了个眹色。陆中扬会意,忙也笑道:“对对对!咱们马上就走,请方大侠将舍弟……”方衣摇摇头道:“没那历简单,你们先走,走的远远之后,等柳林四圣他们都安全撤出了爆炸的范围,方某才能将王老二放还给你。”陆中扬一怔方待开口,老三史仲威已一掠而至,大喝道:“姓方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咱们答应撤走,已经给你天大的面子,你竟然还不知足,你……”方衣冷冷一笑,打了史仲威的话锋,道:“方某并不希望这种面子,你们不滚也可以,等我宰了这位王老二,再杀你们还不迟。”史伸威哼了一声道:“少吹牛!你瞧咱们有多少人,咱们拚着牺生了老二,你就得骨肉化泥,死无葬身之地。”方衣笑道:“人多没有用,我已经在你们当中了,你们的匣弩敢射过来吗?你们埋的炸药敢弄爆发吗?”
史仲威还待说话,陆中扬已摆手止住了他,笑道:“方大侠说的很对,老三不用多言了,咱们这就走吧!”方衣却摇头道:“不行!你们现在不能走。”陆中扬愕然道:“为什么?方大侠不是要咱们马上滚蛋的吗?”方衣冷笑道:“这要谢谢史老三提醒了我,你们走了,却拚着王老二不要了而将炸药引发,岂不是正合了你们之意?”话声微顿,沉声喝道:“快叫那些人把弩匣丢在地上,快!”陆中扬狠狠地瞪了史仲威一眼,无可奈何,只好下令道:“弩箭手注意,将弩匣放在地上……”方衣截口道:“叫他们退后五步。”陆中扬忙又补充一句道:“退后五步待命。”那些弩箭手依言一齐将弩匣放在地上,各各退了五步。
方衣扬声朝岩洞那边叫道:“柳大侠!诸位快出来,小心疯狗。”他最后那一句,乃是提醒柳林四圣仍须防着天南三煞突生异念,不显一切的乱来。柳文佩等人当然也明白这道理,于是,各自运功护身,由柳文佩当先开路,晃身窜了出去,其余的人由欧阳不凋抓着孙三山殿后,相继飞出了岩洞。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出洞之后,不待方衣招呼,便自动地朝他身边聚集在一起了。方衣左右一看,不见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情知她们必已落在另一批人手中,不由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难过,当下,一定神,低声道:“诸位先走,在下断后,快!”这一下却是由欧阳不凋抓着孙三山在前,柳文佩殿后,大家一言不发的举步就往峰下奔去……黄友直倒也大方得很,他抱拳一礼,含笑道:“诸位慢走,恕我们不远送了,改天再见。”抑文佩停步回身还了一礼,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阁下如果又想出了什么妙着,柳林四圣随时候教。”说完,又是一声哈哈!洒开大步,飞奔下峰。
方衣挟持着王伯虎,缓缓倒退着,直到柳文佩的身形消失了,他也退到了天南三煞的包围圈外,这才一松手,丢下了王伯虎,拧身飞掠,立时隐没入黑暗中。陆中扬一跃上前,伸手扶住了王伯虎,史仲威忙叫道:“孩子们快追!”陆中扬一摆手,沉喝道:“追什么,由他们去吧!”史仲威愕然道:“为什么?”陆中扬道:“原因等一会再告诉你,你快点带着人跟了黄先生离开这儿,快!”史仲威只好下令集合了所有埋伏在附近的人马,随着黄友直隐入了黑暗之中,陆中扬也抱起了王伯虎,随后而去。
方衣一阵疾奔,赶上了柳文佩,低声道:“柳大侠……”他没看到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本来已知道她们仍未脱离险境,但又存了万一的希望,希望她们已回到柳林四圣身边,这时没有看到,只不过是不曾跟来而已,因此他赶上了柳文佩,便开口打算询问她们消息,可是,一开口,突然又觉得很难启齿,就戛然闭上了嘴。柳文佩一愣,随即放慢脚步,边走边抱拳道:“多谢方大侠适时援手,感激不尽,方大侠不知有何见教?”方衣脸上一热,呐呐道:“没……没什么,在下……”柳文佩知道方衣对路金花的感情,这时见他吞吞吐吐的,心中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遂笑笑道:“方大侠是想问问路金花为何没跟咱们一起是吗?”方衣赧然点了点头。埘文佩一叹道:“这丫头跟老四的孙女儿不知什么缘故,竟然失去了踪影,已经好几天了,害得咱们到处找都没找着。”话声微顿,抬手一指前面,又道:“老四抓着的人名叫孙三山,乃左良玉的特等护卫之一,他今晚找了来,说金花和小贞已落在他们手里,还不晓得真假哩!”
方衣道:“是有那么一回事,但二位姑娘早就不在他们手里了。”柳文佩“哦”了一声道:“方大侠怎么知道?”方衣遂将拯救二位姑娘的经过及她们失踪的事简略说了,却隐起自己如何获救的真实情形。柳文佩听得直皱眉头,喃喃道:“这就怪了,会是些什么人呢……”正思忖间,走在前面的欧阳不凋突然发出了一个喑号、说前面发现情况,着大家赶紧就地掩蔽。柳文佩一拉方衣,双双闪身隐入一丛矮树藤蔓里去。方衣“哦”了一声,瞿然低声道:“在下差点搞忘了,咱们也不可走的太远,因为天南三煞大概还有什么花样在后头,咱们要留下来瞧瞧。”柳文佩诧道:“哦!他们还有什么花样?”话尚未完,方衣突地轻嘘了一下,示意噤声,柳文佩倏然住口,耳中已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衣袂带风之声,声才入耳,两条人影已闪电般在三四丈外飞掠过去,直向峰上扑奔。
柳文佩目光何等锐利,一瞥之下,虽然是在黎明前的阵暗中,也瞧得十分清楚,他的心登时“咚”的猛跳了一下,暗叫道:“怎么他们也来了,并还来得这般快。”原来,那两条飞掠上峰的人影,竟然是赵大圣和李仕芳两个左良玉帅帐前的特等护卫。这两条人影过去了没多久,又是一阵疾如奔马的脚步声传来,竟是二三十名手持弩匣的精壮大汉,一个个跑得气喘呼呼,上气不接下气的,却是没有一个把脚下放慢半步的。这一除弩箭手过去了,前面突然传来欧阳不凋的暗号,叫柳文佩立刻单独上前去有要紧事情,柳文佩只好对方衣歉然道:“老四找我有事,老朽暂时失陪,请方大侠见谅。”方衣笑笑道:“不要紧,反正后面大概还有人要来的,咱们恐怕还得在这里多逗留一下子呢,柳大侠尽管请便。”柳文佩道了声“失陪”,钻出树丛,伏身窜到了前面欧阳不凋潜伏的地方,目光触处,不禁脱口“咦”了一声。与欧阳不凋蹲在一起的,竟然是卜上清跟路金花、欧阳乐贞等三老少。
柳文佩略一定神,低声道:“老三!你是怎样找到她们的?”话声微顿,遂又掉头问路金花道:“你跟小贞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害得我们好找!”路金花眼圈儿一红,卜上清却笑道:“老大你一张嘴问两个人,莫非你一双耳朵能分开听不成?”柳文佩“哦”了一声,失笑道:“我也是又欢喜又急,弄糊涂了,先说你的吧!”卜上清却不答反问:“不忙,先说峰上的那声爆炸是怎么回事?”柳文佩正欲开口,忽地身形一伏,示意噤声……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起处,一簇人影飞掠而过,也是扑奔上峰腰。头一个过去的是黑煞真人,后面是田尔耕、松风、清泉及萧翠仙姐妹俩,气喘呼呼地跟着飞驰。柳文佩讶然道:“怎么连这老家伙也来了?不简单!”卜上清笑道:“不简单的还在后头呢,大哥等着瞧吧!”
话声刚落,云台九剑与天目四恶像一阵风般飞掠而过,他们后面跟着一大堆人马,那是川西三凶、洪公公、公孙梦龙和西厂的爪牙狗腿们。洪公公跟公孙梦龙是由两名大汉背着走的,直累得他们喘气如牛,老远就听到了像拉风箱一般的气喘声。柳文佩“咦”了一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为何要人背着赶路?”欧阳乐贞抢着答道:“他们是被方衣制了穴道,走不快。”说到方衣,她和路金花蓦地想起他在云台九剑围攻之下,未知吉凶如何?但从云台九剑安然无恙的情形看来,他显然已是凶多吉少了,两个女孩子刹时都不禁为之黯然。尤其是路金花,她本来是恨不得一刀劈了方衣的,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他的安危,心中又牵挂得不得了,正是恨中有爱,爱中有恨,爱恨交缠,好不苦恼煞也。想着,她眼圈儿再度一红,低头幽幽一叹。
柳文佩却十分惊奇地又“咦”了一声,道:“方衣?你们跟他碰过面了?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欧阳乐贞摇了摇头道:“柳爷爷!此事说来话长,也不宜在此时此地说出来,还是先说说这儿发生的事吧,也许还要追着那些人上峰腰去看看呢!”柳文佩笑笑道:“也没有什么事……”伸手一指躺在欧阳不凋旁边的孙三山,笑道:“我们听了这家伙的话,上了个恶当,几乎陷入一个骗局……”当下,从擒获萧翠仙姐妹开始说起,直到方衣出现,救了他们悦离险境等等经过,简略地说了。路金花一听方衣也来了,并还安然无恙,不茁芳心突的一阵鳖喜,霍地抬起头来,樱唇一张,便待问方衣在什么地方……可是,她只张了张嘴,却又不好意思地闭上了。
柳文佩看在眼里,笑笑道:“他就在后面,要不要我去叫他过来见见?”路金花垂下了头,不吭气儿,欧阳乐贞也不知怎么说才好,倒是卜上清开口道:“这倒不忙,反正是要见面的,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要不要跟着郝些家伙上去看个结果?好准备下一步行动。”柳文佩略一沉吟道:“我看用不着上去了,反正上面并没有藏珍,懒得去看他们狗咬狗,咱们只在附近潜伏,钉住天南三煞就行了。”欧阳不凋插嘴道:“既然如此,老大就快些去把姓方的跟大家找来,一块儿研究一下,该怎样去钉天南三煞吧!”他曾在方衣面前吃了瘪,实在也想再瞧瞧这年轻人,好仔细研究他一番,当然,研究的目的何在,那就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柳文佩想想道:“也好,反正人都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这儿大概没有什么问题,我这就去把他请来。”说着便要起身,卜上清却突然摆手道:“且慢,小弟还有一桩事要先说出来。”柳文佩一愣道:“什么事?”卜上清神色凝重地道:“大哥、四弟,还记得咱们的死对头,当年在左帅军中负责军情蒐集传递的两个总头领吗?”柳文佩一愕道:“怎么不记得!这两个家伙在军中是情报总头领,在江湖中则以黑白双判的身份鬼混,被咱们在左帅面前揭穿了底,左帅一怒之下要将他们军法从事,邡一次没被咱们抓住却被他们逃脱了,后来不是又听说在泰山被白道群雄围攻,双双身死绝崖了吗?你怎会忽然问起来的?”卜上清低声道:“我怀疑这两个家伙并没有死。”柳文佩和欧阳不凋齐地一惊道:“哦?莫非你看到他们了?”卜上清摇了摇头道:“看是没有看到他们,但却发现了会使用瘦子武功的人。”
柳文佩和欧阳不凋齐声惊问道:“是什么人?”卜上清瞥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眼,随即把跟踪萧翠仙姐妹,在橱林里发现她们摸走了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以及听到方衣突破云台九剑包围时的剑啸异响等等经过说了。然后又补充道:“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人就是方衣,我心头一震之下,本想过去瞧瞧的,但又不放心这两个丫头,所以就放弃了,刚才在途中小贞把她们遇险的经过大略说了,我才知道那人竟是姓方的。”柳文佩略一沉吟,抬目道:“你能肯定所听到的剑啸异响,就是瘦子的那一招魂飞魄散了吗?”卜上清沉重地点头道:“当年他就是施展这一招才从咱们合围之下遁脱的,我怎会忘记呢?”柳文佩道:“你的意思是指方衣就是那瘦子的传人了?”卜上清道:“不是他的传人,怎会施展这一招?”
欧阳乐贞插嘴道:“不对,方衣说过他并没有师父,授他武功之人与他并无师徒之份。”卜上清讶道:“哦!那就更值得怀疑了。”欧阳乐贞嘴唇一噘道:“有什么好怀疑的?自从他出现以来,可曾害过咱们一次吗?”路金花感激地望了欧阳乐贞一眼,卜上清却轻“咦”一声,瞪着她诧呼呼的道:“怪了!你这丫头怎地帮着他来说话?”欧阳乐贞悻悻地道:“我不帮谁说话,我说的是事实。”欧阳不凋叱道:“大人们在说话,那有小孩子多嘴的?江湖中的事无奇不有,你小小年纪晓得些什么!”卜上清也道:“是的,仁湖中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所以,咱们对他仍以小心一些为妙。”欧阳乐贞乾脆嘟着嘴,不说话了。柳文佩侧顾欧阳不凋道:“你去把这事告诉依娘跟许大侠,我到后面去招呼他过来商议。”二人身形一窜,散了开去,一忽工夫,五老五少便聚在一起共研对策……就在此时︱峰腰上面,突然响起“轰隆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爆。
第二十二章 惊人巨变
赵大圣第一个飞落在峰腰上那个岩洞的前面,李仕芳随后跟到,二人目光扫处,俱不由一楞。岩洞前面,黑暗暗的鬼影俱无,根本就不像是发生过那么大爆炸似的。好在那个被炸药炸开了的大坑一下子就给他们发现了,不然的话,他们简直以为跑错了方向了,紧接着,赵大圣又把震闽在地上的那块木牌找到了,看了木牌上写的字,二人又不禁皱紧了眉头。这时候,二三十名弩箭手也在周武、吴禄、郑驰、王霸等四大头目率领之下,拚着老命赶到了。赵大圣心头一动,笑着对周武道:“周老弟一派个人进洞去瞧瞧。”周武不曾看到木牌上的字,不知就里,连忙掉头吩咐一名弩箭手,进入岩洞里去搜索一下,那名倒霉的弩箭手糊里糊涂的奉命行事,应了一声,左手端着弩匣,右手撤出腰间的雁翎刀护住面门,低头钻入岩洞……
陡听一声厉喝:“且慢!谁敢抢先乱阆?”声到人到,黑煞真人像一团乌云般飞落当场。赵大圣晃身拦在岩洞前面,扭头沉喝道:“去干你的,凡事都不要你管。”那名弩箭手本来已经停步而尚未转身,闻言,口中应了声:“是!”仍旧以刀护身,戒备着往洞里行去……一煞真人目注赵大圣,怒喝道:“你是什么人,敢违贫道的吩咐?”赵大圣微微一笑,也不理会,举手一挥,周、吴、郑、王四大头目立即率领那二三十名弩箭手,在岩洞外面环列个半弧,里外两层将岩洞严密守住了,二三十具匣弩指向三方,当真是飞鸟也难越半步。田尔耕一步跨到乃师身旁,附耳低声禀告了几句。黑煞真人听了,嘿嘿冷笑一声,睨视赵大圣道:“原来是赵大护卫,嘿嘿!虎、狐、狼、豺倒来了一半,还带了这许多匣弩手,当真是威风得很……”话尚未完,赵大圣呵呵一笑,左手一摆,食指动了一下……田尔耕大惊道:“师父退!”话出口,人已贴地暴退……黑煞真人当然也晓得对面这位笑面虎赵大圣的习性,一见他发笑,不等田尔耕警告出声,早已双袖一抖,飞退开去…
“卡卡!”就在赵大圣的食指一动之下,站在他身侧后方的两名匣弩手立即一按机括,两声绷簧暴响,十八支弩箭齐飞,像一簇蝗虫般朝黑煞真人攒射过去,撕风厉啸,刺人心魄。幸亏黑煞真人和田尔耕飞退得快,占了一步先机,同时又是一上一下的分开了,只听一阵“嗤嗤”的刺耳锐啸,那十八支弩箭擦着黑煞真人的鞋底和田尔耕的头脸,飞掠而过。师徒二人暗地抹了一把冷汗,分别飘身落地,挺身站起,可是,距离群赵大圣已拉远至五六丈了。赵大圣呵呵笑道:“大掌门人!本官的威风如何?”这时,松风、清泉和萧翠仙姐妹已喘呼呼的赶到了,看了对方这种阵仗,都有些惧怯的紧紧聚在乃师身旁。黑煞真人怎能在门人面前听任人家奚落?当下冷哼一声,徐徐举步上前,一边走一边沉声道:“你这些玩意儿拿去对付普通的武林人物还有点用处,哼!在贫道面前,却是形同废物。”
赵大圣笑了笑,正待开口,岩洞里面突然传出“啊……”的一声凄厉惨吼,不由他笑容一敛,凝神倾听……这声惨吼似是从岩洞的深处传出来,声音十分遥远,正是那名奉命入洞察看的弩箭手的声音,他只吼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显然已是凶多吉少了。赵大圣沉声道:“老四!你负责封锁洞口,叫郑、王两位兄弟多带几个人进去看看。”李仕芳应了一声,立即分派人手,调出四名弩箭手分站在岩洞两边,四具弩匣指着洞口,然后吩咐郑驰和王霸道:“二位各带一名弟兄入闹搜索,不可紧靠一起,招子放亮些,如有可疑的发现,切不可冒失,可速发信号报知本官处理。”郑驰、王霸躬身领命,各人带了一名弩箭手,相继窜进岩洞去了。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云台九剑与天目四恶已先后赶到,可是,他们却奸似鬼老远便停住脚步,觅地隐伏起来观看风色……洪公公和公孙梦龙以及大批爪牙也来了,与云台九剑会合一起,潜伏不动,一方面在调息众人的体力,一方面窥查动静,各人的脑筋却在猛烈地动着……在这始信峰腰上,暂时保持一片宁静,就是黑煞真人也因那一声惨吼而停了下来,双眉紧皱,似在思索这一声惨吼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时,黎明前的那一刻阵暗已慢慢消逝,始信峰后隐约露出一抹淡青的晓色,淡淡的雾气已在山街间飘荡着……那李仕芳紧张地守住洞口,忽听一阵脚步声响,只见郑驰从洞里匆匆出来,忙问道:“怎么样?”
郑驰低声道:“属下和王兄没敢深入,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必须准备照明之物才行。”李仕芳略一沉思道:“附近岩壁有许多山藤,快着人去砍些来紮成火把,仔细入内再探。”郑驰领命出洞,带了几名弩箭手摸索着砍山藤去了。黑煞真人远远发现了,心知对方在洞中尚未找到什么,不由心中一定,“嘿嘿”怪笑道:“赵大护卫!你用不着费劲了,天马上就要亮啦,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你找到藏珍也拿不走的。”赵大圣呵呵一笑道:“这倒不劳大掌门人操心,找到了藏珍之后,如何拿走,本官自有办法,你等着瞧好了。”这时,郑驰已抱着一大捆紮好的山藤火把,窜进岩洞去了。
黑煞真人冷笑道:“建文藏珍之地,防守得何等严密,你这样派些小猫小狗去查探,简直是睁着眼睛叫他们去送命,不知你安的什么心肠?”赵大圣笑道:“阁下用不着挑拨,如果不是你们在外面穷磨菇,本官早就亲自进去察看了。”他这话中之意,很明显的告诉手下之人,他之所以没有进去查看,就因为外面有这许多敌人在窥伺着,并非安心要牺牲手下的性命。黑煞真人“嘿嘿”地冷笑道:“说的好听,贫道倒要瞧你究竟打算送掉多少条人命才安逸,嘿嘿!等你手下这些人命都送光了,恐怕你也难以独吞得了吧?”赵大圣又是一声“呵呵”,正待答话,蓦地︱“啊!啊……”两声刺人心魄的惨叫,深邃悠长地从岩洞里传了出来,显然又有两个人在洞中送了性命。
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响处,郑驰偕同一名箭手狼狈万分,脸无人色地狂奔出来,手中的火把不知丢到何处去了。李仕芳将洞口一堵,不让二人出来,低喝道:“怎么回事?王霸他们呢?”郑驰喘息着说道:“厉害!厉害!根本就不知怎么回事,王兄他们就……就倒下去了,属下…”李仕芳低叱了声:“饭桶!在洞里休息,不准出来!”说完,转身行近赵大圣身边,附耳把郑驰的话转告了。赵大圣听得直皱眉头,沉吟不语。黑煞真人虽然没听到郑驰说什么,但也知洞中必然又送了两条人命,当下,得意地怪笑道:“赵大护卫何必这样犹豫呢?再派多几个人去送命不就行了吗?”
赵大圣这时也笑不起来了,他一声怒叱道:“闭上你的臭嘴!”黑煞真人反而“呵呵”笑道:“何必发怒呢?咱们打个商量可好?”赵大圣哈哈的道:“咱们有什么好商量的?”黑煞真人笑道:“好商量的可多咧!其一、你和贫道对峙着,光靠你手下那些饭桶进洞查探,那是八辈子也探不出个名堂来的。其二、上万两的黄金还有其他的珍宝,压也压得你们直不起腰了,遑论跟人动手?所以,如果没有人给你们护驾,你们恐怕很难离开这岩洞一步的。其三、……呃!总之,问题可多着呢!咱们商量商量准错不了。”赵大圣一听,心中便已明白,当下,故作不知的反问道:“依大掌门人的高见,这些问题该怎样解决才好呢?”黑煞兴人“嘿嘿”笑道:“很简单,咱们携手合作,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赵大圣心中暗骂:“见你的大头鬼,鬼才跟你携手合作。”但口中却“呵呵”一笑道:“大掌门人既有相助之心,那是最好不过了,本官抱着万二分诚意,欢迎大掌门人及贵门下参加咱们的行列。”黑煞真人笑得合不拢嘴来,一边笑着,一边举步往上走去,口中嘿嘿笑道:“赵大护卫这种从善如流,当机立断的精神和魄力,当真令贫道佩服得很,如今咱们再来商量些细节……”话尚未完,赵大圣已“呵呵”一笑道:“大掌门人请留步,不可再往上走了。”黑煞真人停步“咦”了一声,诧道:“咱们距离这样远,怎能商量细节的技术问题呢?”赵大圣笑道:“没有什么细节问题好商量的,就烦大掌门人率领贵门下在原地列阵,守住这第一道防线,不准第三者摸了来就行了,本官将亲自带人进洞去瞧瞧,如果发现了藏珍,绝不会少了贵门一份就是。”
黑煞真人道:“那怎历行呢?贫道自信对机关埋伏之学,素有极深的研究,所以嘛,应该让贫道陪着大护卫一同进洞去搜探,方不致有所失误。”赵大圣笑道:“本官对此道也曾下过一番功夫,不敢有劳大掌门人仙驾。”黑煞真人怡然道:“大护卫这样说就不够诚意了,敝门的人岂可不劳而获?同时咱们既然合作了,贫道就不能让大护卫你一个人去涉险了。”一边说着,一边又自举步前行……他这样一说,赵大圣倒是不好再阻挡了,同时,心中也暗自思忖,这个岩洞里面不知有些什么厉害的埋伏,凭自己的力量是否能应付得了?如果自己也陷在里面,剩下李仕芳就恐怕不是人家的对手了,何不将机就计,与黑煞真人一同入洞搜探,如果能利用洞中的埋伏将他除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正思忖间,黑煞真人已然走近前来,赵大圣深知他的黑煞掌力已臻化境,能伤人于无形,遂一面暗自运功护身,一面笑迎道:“既然大掌门人坚持相助,本官自是欢迎之极,请吩附贵门下前来,好一道与咱们负起警卫之责。”黑煞真人笑道:“可以!可以!理应如此。”话声微顿,扭头叫道:“尔耕!带着你的师上来。”田尔耕等人方自应声现身出来,陡听一声沉喝:“慢着!”人随声现,黑暗中但见人影乱晃,飞掠过来五条人影,拦在田尔耕等人身前,将他们与乃师之间的距离隔断了。也就是说,田尔耕师兄妹五人,已然被人前后夹起来了。
田尔耕定睛一看,见拦在身前的五条人影,竟然是天目四恶和云初飘,不由又惊又怒,厉喝道:“你们想干什么?”黑煞真人也诧异地遥遥呼喊道:“孙老大!你们是什么意思?”木客孙坚“哼”了一声,目光注定田尔耕,没有开口。田尔耕身后,却响起了洪公公那特异的嗓音,怪声怪气的笑道:“小意思!无主之宝,见者有份,何况咱家乃是造成这件事的发起人呢!”高据在岩洞口的赵大圣扬声道:“洪公公你也想来分一杯羹?”洪公公嘿嘿笑道:“不敢!咱家正是有这意思。”黑煞真人“哼”了一声道:“你不想独吞了?”洪公公乾笑两声,缓缓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情势逼人,咱们这几路人马,恐怕都没有独吞的可能了,大掌门人你说是吗?”黑煞真人闻言,手捻垂髯,沉吟不语……
赵大圣却扬声道:“危言耸听,本官倒是不信。”洪公公嘿嘿冷笑道:“赵大护卫!你是最先赶到此地的人,你可曾查出来是谁在此地堆的炸药?如今那埋藏炸药之人何在?被炸的是什么人?如今又在那儿?这些问题,你只要好好想一想,就知道为什么不能独吞了。”这个奸阉赶到之时,正是赵大圣派人进洞去搜查的时候,这奸阉原本也是打的独吞的主意,他见赵大圣派人进洞查探去了,自然乐得暂时按兵不动颧看风色,他想想如果赵大圣一意孤行,陆续派人入洞查探的话,那么当洞中的埋伏被破坏得差不多时,赵大圣的部下也就死得差不多了,到邡时候,再想法子消灭黑煞真人这一伙,岂不是就可以达到独吞藏珍的目的了。可是,这时见赵大圣与黑煞真人竟有携手合作的协定,奸阉可就大吃一惊了。
因为,如果真的由赵大圣与黑煞真人进洞查探的话,极有可能不用损伤什么人马便可以将藏珍找到的,那时候,双方势均力敌,是否能将藏珍劫夺下来,还是一个天大的问号。所以,这奸阉不得不立刻放弃候机独吞的打算,现身出来,先将田尔耕等人堵住以胁黑煞真人,然后再以危言恫吓赵大圣,使两方都接受他的话而三方合作。但是,奸阉的话也非完全是啁吓的危言,他的一番分析和提出的问题,倒是很有道理的,因此,赵大圣和黑煞真人听了,都不由暗地点头,心念电转……这时候,天还没有亮,四周仍是黑黑沉沉的,要想搜查那埋藏炸药之人何在,的确不容易办到。至于被炸的是什么人,这儿连鬼影都没有看到,怎能知道是什么人挨炸了,遑论查出人在那儿?不过有两点是十分肯定的,那就是,埋炸药的人不是天南三煞就是柳林四圣,因为在这黄山地区争夺藏珍的人马,除了眼下这几批,就只剩他们那两起了。据此而论,那被炸的人不是天南三煞就是柳林四圣了。但无论是天南三煞也好,柳林四圣也罢,此时此地必然有一批人在暗中窥伺着!也就是说,他们这些后来的人,极可能已落入人家的算计之中了。
赵大圣和黑煞真人想到了这儿,俱不由悚然暗吃一惊!二人的目光,不期然地碰在一起,同是老奸巨猾的人,心意自然相通,二人目光一接之下,会意地点了点头,赵大圣随即扬声道:“既然洪公公也降尊纡贵地参加咱们的行列,本官自是欢迎得很,请与黑煞掌门人上来,咱们好商量妥善之策。”洪公公道:“谢谢赵大护卫的邀请,不过咱家得携同云家诸昆仲和天目孙大先生来参加才行,因为他们识见俱较咱家丰富得多。”赵大圣与黑煞真人又对望了一眼,互相暗地获得了协定,觉得这样把西厂的人马分开来,也比较容易对付,当下,赵大圣呵呵一笑道:“既然洪公公这样赏识他们几位,那就请一并上来便了。”洪公公仍是由一名大汉背着,率了云台九剑和天目四恶奔上峰腰来。
黑煞真人趁他们走动的时机,暗用传音对田尔耕道:“你们几个留在原地,注意着双方的动静,一发现情形不对,立即脱离,为师自有安排。”田尔耕点头领会自与松风等四涸师弟妹交代一番。黑煞真人隐在洪公公等人后面,一同走上了峰腰的岩洞前面,赵大圣举手一挥,身后的弩箭手立即窜出了十名,在左右四丈处排列开来,十具弩匣齐齐指着来人。洪公公勃然变色道:“赵大圣!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大圣呵呵笑道:“小意思!小意思!这是军中之礼,洪公公祈勿介意。”洪公公冷笑道:“这十具弩匣,对咱们也发生不了什么作用……”话声微顿,目光一扫黑煞真人和赵大圣,徐徐道:“如今三方面主脑已然会齐,请问赵大护卫,这岩洞里究竟发现了些什么?”
赵大圣老一红道:“本官这面已经牺牲了三个人,却是一无所知。”洪公公笑笑道:“黄山之中,山洞多的是,你是怎么会选中这个岩洞的?”赵大圣把那面木牌拿出来,递给洪公公道:“本官是瞧了这面倒在洞口地上的木牌上的字,才这样肯定判断的。”洪公公和黑煞真人凑在一起凝目将木牌上的字瞧了一遍,洪公公嘿嘿一笑,带着讥嘲的口吻道:“赵大护卫就这样相信了?”赵大圣道:“雎然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但本官觉得留下木牌之人乃是另创了一条兵法。”洪公公截口道:“哦!此人倒是个军事天才呢!你认为他创的是什么兵法?”赵大圣道:“这条兵法,可以名之曰实则实之。”洪公公冷笑道:“哦!这倒是前所未闻,不知其内涵如何?”
赵大圣颇为得意地笑道:“那发现此岩洞之人,必然是警觉到有人追踪而至,已来不及带了藏珍撤走,于是留了这么一面木牌,实话实说的言明洞中有宝,如果跟踪而至的人墨守兵法规条的话,必然会判断这是﹃虚则实之﹄的计策,洞中根本没有藏珍的,这样一来,自然就不会进洞去查看,于是乎就中了计了。”洪公公“唔”了一声道:“有道理!不过,咱家得请问一声,那所谓跟踪而至的人,显然并不是咱们这三方的,那么,会是谁呢?”赵大圣笑道:“公公心里自然有数了,不是天南三煞就一定是柳林四圣,不会另有外人的。”洪公公冷冷一哼道:“那么,如今人呢?”赵大圣略一沉吟道:“如果不在洞里,那就是追踪埋炸药的人去了。”
供公公目光四下一扫,摇头道:“都不对。”赵大圣及黑煞真人等人俱不由一愕!齐声问道:“何以见得?”洪公公微微一笑,道:“咱家敢保证,此时,那埋炸药的人绝对不曾远遁,那追踪而至的人既不在洞里,也没有追踪那埋炸药之人。”赵大圣“哦”了一声道:“那么,这两批人现在那儿?在干些什么?”洪公公冷凛的说道:“就在咱们附近潜伏着,不是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就是有什么毒辣的布置,要将咱们三方面的人马全数消灭。”赵大圣有些不大相信地道:“公公未免有点过甚其词吧,他们潜伏在附近看咱们的笑话或许有之,若说要将咱们三方面的人全部消灭,却是谈何容易?”黑煞真人有些不耐烦地道:“二位讨论了半天,究竟要不要进洞去瞧瞧?”洪公公摇头道:“依咱家看来,这个洞用不着进去了。”
赵大圣也因洞里已送了三名部下的性命,摸不透洞中究竟有些什么古怪,也自有了打鼓退堂之意,闻言,立即表示同意道:“本官也有同感,不过,下一步又如何?”洪公公正欲开口,木客孙坚突地鼻孔用力嗅了两下,诧呼道:“这是什么气味?”他这么一叫,众人立即尖起鼻子一闻,赵大圣陡地惶声大叫:“快散开,炸药!”喝叫声中,人已首先腾身飞起,直往峰腰下面扑去。黑煞真人反应最快,赵大圣喝声一起,人也就随着飞掠而出,落回峰腰下面。其余的人登时一阵大乱,纷纷运足全力,四散飞逃……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身形一动之际,陡地“轰隆隆!轰隆隆……”一阵天摇地动的巨大声响,彷如火山爆发一般,在岩洞外面方圆十数丈范围接二连三地砂石飞扬,火光冲天,硝烟之气窒人鼻息。惨叫之声顿时响成一片,混和着激荡空际的爆炸声,交织成一股令人震栗,刺人心魄的音响。人群如狼奔豕突,在沙飞石走,烈焰交腾当中,跌跌撞撞的自相践踏,有些人已连滚带爬地滚下峰腰去了。总之,这刹那之间,简直是乱得一塌糊涂,一支秃笔已无法描述得清楚……
足足过了半盏热茶工夫之久,地面的震动才慢慢停息下来,空中的灰沙、断草、枯叶也像雨一般落到地上,暗影里已是鬼影俱无。可是,呻吟呼痛的声音仍然在空气中飘荡着。又过了半盏热茶工夫,混沌的情形才渐转澄清,同时,一线曙光已从峰巅透了出来,黑暗的夜幕终于揭起了。这漫长的一夜,就在这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中结束了。“呼”的一声,一条人影飞落在遍布大小坑穴的地上,晓色蒙胧中,他目光四下一扫,猛地一顿足气得重重“哼”了一声。他是赵大圣,他是头一个逃离现场,又是最先回来察看的人。接着,李仕芳也飞掠而至,轻声道:“老大!情况如何?”赵大圣伸手一指,恨恨地说道:“你看!”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仆着许多断头残肢的尸体,稍远处,一些不曾送命断气的仍旧发出哀哀的呻吟。这许多惨死的人,几乎完全是他们千里迢迢从襄阳带出来的心腹手下和弩箭手。这一炸,差点炸得他们全军尽墨!李仕芳仔细将尸体逐个瞧了一遍,沉重地道:“周、吴、郑、王四名头目,吴、郑、王三个已经完了,咦!周武呢?怎的没见到他?”只听一个微弱的声音接口道:“属下在这儿。”这时,又是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传来,几条人影疾掠而至。首先飞落地上的是黑煞真人和木客孙坚,后面,云初飘、再飘两兄弟,金精白天星、宋锺、云九回等人相继飞落。这许多人脚一沾地,立即四下散开,搜寻与自己有关系的伤亡之人去了,对赵大圣和李仕芳都懒得理会了。
李仕芳循声着找到了周武,发现他一条右腿已被炸断了,身子被压在水妖乌元章的尸体下面,乌元章那沉重庞大的身躯,直压得周武几乎断了气。李仕芳忙弯腰伸一抓住乌元章的身子,正要拖开了好施救周武出来,谁知手刚一动,陡听两声暴喝同时响起:“不准乱动!”那是木客孙坚的冷喝。“四弟小心!”赵大圣出声警告。李仕芳悚然一惊,忙侧身斜飘开去,双掌一挫,护住正面要害定睛望去……木客孙坚已一掠而至,探手抱起水妖乌元章,仔细一瞧,但见乌老四的胸腹间炸了个碗大的洞,内脏外溢,已然死去多时了。木客孙坚气得把乌元章的尸体朝地下一抛,顺势反手一掌,击向躺在地上挣扎难起的周武……
李仕芳没料到大恶竟会作出这种大失人性之举,不由惊怒交迸,厉喝一声,身形疾扑过去,双掌猛力劈出,左掌击向木客孙坚攻袭周武的右手,右掌猛击孙坚的腹胁,双管齐下,攻其必救。木客孙坚之所以出手突袭周武,乃是一时气急了的下意识动作而已,乍听李仕芳一喝,立时警觉过来,阴森森地一哼!身形一侧一闪,收右掌,左掌一穿,迎向李仕芳击来的右掌……“噗”一声,双方掌缘相接,李仕芳“哎”的一声,身子倒飞而出。木客孙坚也蹬蹬蹬的倒退了三步,甩了甩左手,目注龇牙咧嘴的李仕芳,冷森森的说道:“冷血豺不过如此,嘿嘿!老夫要好好收拾你。”说着,举步朝李仕芳逼去,赵大圣晃身拦住,呵呵一笑道:“孙老大!是你失礼在先,怎好怪我四弟?”木客孙坚“哼”了一声正待开口,突听金精白天星高叫道:“大哥快来,二哥在这儿。”木客孙坚恨恨瞪了赵大圣一眼,晃身飞掠,转朝白天星那边扑去……赵大圣冷笑一下,立即会同李仕芳,取出金创药为周武包紮伤。……
另一边,突地响起了宋锺一声哀号:“老二老三!你们死得好惨!”敢情宋宾跟宋桑已经完了!云初飘、再飘、九回等三兄妹默默地四下一搜,搜到了五飘、六飘两具尚有微温的尸体!然后又发现三飘断了一条左腿昏倒在一个坑穴里,云四飘则捧住一只只剩些皮子连着的右臂,靠在两名弩箭手尸体上呻吟不止。七飘和八回两人,却不知下落。云初飘三兄妹赶忙为三飘、四飘裹伤解救,云初飘一面动手,一面低声道:“目下危机尚未过去,不但那埋藏炸药之人随时有现身攻袭的可能,同时这些奸恶凶枭也靠不住,那一方面的人都会找机会动手杀人,因此,咱应该特别小心。”话声微顿,侧顾云再飘道:“你快去把老五老六的尸体找些东西盖住,咱们千万不能透露云台九剑现在只剩三个能动手之人的消息。”云再飘仓意,匆匆去了,云四飘经过包紮服药之后,断臂的伤口已然止血止痛,人也能站起来了,只有云三飘的腿断了,而且流血过多,大伤元气,无法动弹,仍旧赖在坑穴里调息。
云初飘站起身来,目光又朝四下一扫,这时天色已然大亮,看得十分清楚,仍没有发现七飘和八回的踪影,不禁浓眉紧锁地低声道:“奇怪!七弟跟八妹到那里去了?”云九回也站起来到处张望了一阵,接口道:“他们可能逃得远了一些,不然的话,这些炸药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人炸成粉碎的呀!”云初颡点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咦!这奸阉竟还没被炸死,看他回来有什么话说。”云九回掉头望去,只见洪公公和公孙梦龙两人由两名大汉背着,飞也似地奔了上来,后面,西厂的爪牙跟了一大群,她不由银牙一咬,恨恨道:“这狗东西真是走狗运,竟然连根头发都没伤着,哼!老天真不长眼睛。”这时,赵大圣和李仕芳也看见了洪公公跟他的爪牙们毫发无损地奔回来,俱不由心头大震,神色剧变,各自暗运功力,准备应变。
这时,在峭壁上一处隐蔽的岩凹里,也有一群人的脸色同样地剧变着。他们是天南三煞那一批男女老少。陆中扬失声道:“黄老弟!这次的算盘你打错了。”黄友直跌足一叹道:“奇怪!小弟明明算好了的,这一趟不能他们一网打尽,也可以将几方面的首脑人物铲光的,唉!谁料得到他们如此机警,竟会在危机一刹之际先行逃避了呢!”其实,这件事情说穿了却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怪他黄友直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样,所谓百密必有一疏,真是半点不假。原来,当黄友直第一次引爆炸药来恫吓柳林四圣的时候,那一震的力量,竟然将通至其他各处埋藏炸药的引线套管震得部份松裂了,所以,在第二次引发全部炸药之时,引线燃烧的火药味道就逸漏了一些出来,被嗅觉特别灵敏的木客孙坚觉察了。再加上赵大圣几人久在军伍之中,深通炸药的特性和使用的方法,是以一嗅到火药味从地下逸出,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而率先逃脱了。这一点点儿微小的漏洞,饶他黄友直神机妙算赛过诸葛孔明,却是万万不会想得到的。
陆中扬道:“不要光叹气了,如今咱们该怎么办?”黄友直略一沉忖道:“为今之计,当然最好是希望他们不死心,也各不相让的统统进洞搜寻藏珍,这样,就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了。”陆中扬道:“他们怎会那样傻?绝不会统统进去而不留人在外面把守的。”黄友直笑道:“不要紧!咱们可以仿照整柳林四圣那样,用弩箭把邡些留在洞外防守的人赶到洞里去。”陆中扬想想道:“万一他们竟认为这个岩洞有藏珍的事乃是个骗局而统统散伙了,那又怎么办?咱们的这番心血不是白费了?”黄友直笑道:“不要紧,就算他们散了伙,柳林四圣必然会转回来的。”史仲威“哼”了一声道:“他们又不是死人,这次如果真的转回来进洞去搜查的话,岂有不防着咱们故技重施之理!”黄友直笑道:“咱们根本就不露面,尽量让他们进洞去搜,咱扪……”陆中扬低呼了一声,截口道:“那不行,万一给他们把藏珍找到了,岂不糟糕?”黄友直笑道:“只要他们一进岩洞,咱们就对其他的各路人马放出空气,咱们只作壁上观,谅他们一块金子也拿不走的。”陆中扬大拇指一竖,低声赞道:“妙!高!当真是赛诸葛,胜孔明,咱们就等着瞧吧!”
洪公公被手下背着奔到了当场,目光四下一扫道:“诸位都在这儿,没有多大损伤吧?”黑煞真人稽首道:“托福托福!”云初飘笑笑道:“还好!只有三、四两舍弟受了伤,不碍事。”木客孙坚“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宋锺却怒瞪了孙坚一眼,恨恨道:“我的两个弟弟却送在你的手上了。”木客孙坚冷笑道:“发财的事多少璁有点儿冒险,宋兄怎能怪我?”宋锺气得重重“哼”了一声,闭口不语。洪公公望了赵大圣和李仕芳一眼,怪笑道:“二位怎么不在洞门口把守,敢情是门户开放,任人自由参观了?”赵大圣“呵呵”笑道:“不错!公公如有兴趣,尽管请便?”洪公公嘿嘿笑道:“咱家兴趣是有的,但却不打算这样冒冒失失的进去送命。”
木客孙坚跨上一步,怒声道:“姓赵的,这场灾祸你要负大半责任,来来来!老夫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好让死难之人瞑目九泉。”赵大圣冷笑道:“你以为只剩下本官和李四弟,就可以吃定了是吗?告诉你,本官早就命令钱老二和孙老三带着营中的人马随后赶来了,嘿嘿!大弩的滋味你是嚐过的,你等着吧!”这一阵高空,果然将木客孙坚唬住了。因为,对方拥有大弩的事,乃是半点不假,同时,钱两仪和孙三山的确一直没有看见,赵大圣真的会留下这么一手?
洪公公呷呷一声怪笑!双手一摇道:“大家不要喔这些闲气了,咱们到目前为止,仍然是在一条船上,应该和衷共济,一同把藏珍找出来才是。”提到了藏珍,大家自然没有话说,一腔的怒火也化为乌有了。赵大圣皱一皱眉头道:“公公之言有理,可是,以本官看来,洞中埋伏相当厉害,没有原图,恐怕不容易成功。”洪公公点头道:“当然,咱们一定要先拿到原图才行。”赵大圣道:“可是,那份原图不知是在天南三煞手上还是在柳林四圣那儿,该想个法子把它弄来才好。”木客孙坚冷笑道:“这两批人根本不知躲到那儿去了,怎么个弄法?”洪公公笑道:“咱家倒有个办法,这儿不便说出来,请随咱家到洞里一同研究吧!”
木客孙坚和赵大圣互相瞧了一眼,都不知洪公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地谁也不肯先进洞去。黑煞真人却作了个手势,笑道:“洪公公请。”洪公公“呵呵”一笑,转而对云初飘道:“请贤昆仲领着弟兄们散开来把住这洞口周围,千万不可放半个敌人进来。”说完,首先钻进洞去了。黑煞真人泰然举步,随后跟入。木客孙坚和赵大圣只好硬着头皮,一齐举步,运功护体,钻进洞去。云初飘同着云再飘、九回两个弟妹,率领了一批爪牙,在岩洞口外十丈范围内,扇形列阵,严密戒备。
隐藏在峭壁上岩凹之中的陆中扬窥得一清二楚,忙道:“黄老弟,奸阉他们进去了,咱们下去吧。”黄友直摇头道:“不行,他们守在外面的人还有不少,等一会儿再说。”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伯虎突然开口道:“黄老弟!你可曾发现一桩奇怪的事?”黄友直掉头道:“什么事?”王伯虎道:“黑煞真人的五个徒弟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现身,岂不是奇怪吗?”黄友直“唔”了一声,道:“小弟早就注意到了,他们没有现身,可能是躲在一旁待机而动。”话声微顿,又笑道:“不要紧,他们只有五个人,凭咱们的力量,足可以把他们吃棹的。”
说话之间,陆中扬突然低叫道:“黄老弟快瞧,云初飘跟云九回也进去了。”黄友直一看,微笑道:“小弟早就料到那阉狗在洞里不敢乱动的,这下子咱们可以下去了。”陆中扬大喜道:“老二老三快领人下去,好好收拾他们。”王伯虎、史仲威应声招呼了陆大鹏、季红薇及黄英英两姐妹,领着一批手下,钻出了岩凹……
突地︱下面的岩洞里传出了一声惨叫,跟着两条人影电射而出。这时,晨曦灿烂,陆中扬在峭壁上看得十分清楚,这两条人影乃是云初飘与云九回两兄妹,他不由一怔,忙叫道:“慢着!下面有了变化。”这情形,黄友直也看到了,只见云家兄妹飞出洞来,立即分别跟云再飘和爪牙的领班咬了咬耳朵,紧接着便见木客孙坚挟着洪公公飞了出来。云初飘大喝一声:“无耻老贼!咱们和你拚了!”喝声中,三兄妹齐地拔剑在手,闪电般攻了过去。木客孙坚一声怪笑,一闪让开,掠到在一旁发楞的金精白天星身前,低声说了两句,随即将洪公公朝地下一丢,同了白天星双双旋身,四掌齐发,接住了猛攻而至的云家三兄妹。
那西厂爪牙的领班于洪举手一挥,大喝道:“老贼们反了,咱们上,乱刀分了他们的尸!”十余名爪牙齐声吼喝,一阵“瑲琅琅”暴响,各将兵刃挥动,像潮水般涌向木客孙坚和金精白天星。“嘿嘿嘿嘿!”一阵怪笑声中,赵大圣和李仕芳从洞中飞掠出来,四掌齐挥,截住了这一批爪牙,登时展开了一场混战。这一切的变化,的确来得太突然了,直瞧得峭壁上的天南三煞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有了毛病。可不是么,明明合作得很好的,怎会突然之间窝里反起来了?黄友直忽然一拍额头,瞿然道:“我明白了。”陆中扬道:“怎么回事?”黄友直沉重地道:“一定是他们在洞里有了发现,各人临时见财起意,打算独吞藏珍,所以就打起来了。”史仲威冷笑道:“那个耗子洞里连根毛都没有,他们有个屁的发现。”黄友直摇头道:“不!这山洞里面咱们并未详细深入搜寻过,说不定……”史仲威不悦地说:“那个耗子洞不是你自己老早挖出来的吗?怎么会……”黄友直陷入一片的沉思道:“不要扰我,让我想想……”
说话之间,峭壁下面已传上来几声惨叫。那些西厂的爪牙根本就不是赵大圣和李仕芳的对手,虽然仗着人多,却没有多大用处,这时,已有几名大汉倒在地上,挣扎哀号……其余的爪牙们一见有同伴送命,俱不由又惊又怒,攻势一紧。赵大圣和李仕芳敞声大笑,掌风如涛,猛卷狂涌而出,顷刻间又击倒了几个。爪牙领班于洪急得眼睛冒火,大叫道:“拚了!”奋不顾身地朝赵大圣狠狠扑去,“砰”的一声,当胸顿时挨了一掌,但赵大圣也被他扑了上来,一把抱了个结实。爪牙们一拥而上,兵刃齐挥,赵大圣惨吼一声,拚力挣开了于洪的双臂,又挥掌劈倒了几名爪牙,然后“砰”的仆倒地上,不再动弹。那边也响起了李仕芳的一声惨吼与爪牙们的凄厉哀号。原来,李仕芳也被爪牙们如法泡制,拚着两人送命,把他缠死了,但这样一来,那十几名爪牙也就伤亡殆尽,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了。
这一边的战局宣告结束,而云家兄妹也岌岌可危了。云台九剑,讲究的是九剑联手,但如今只得三剑,那威力就大打折扣了,何况对手又是凶名昭着的天目四恶?因此,几十招硬拚下来,三兄妹已渐呈败象,再一看西厂的爪牙们已然伤亡殆尽,不由更是心惊。云初飘咬牙切齿地怒吼道:“拚了!”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光虹,直朝木客孙坚冲去。云再飘和云九回也是奋不颜身地摇剑扑向金精白天星。“砰砰!噗噗噗嗤!……”一阵剑气嘶风与拳掌着肉的声音立时混成一片刺人心魄的怪响,紧接着……“啊!哎……”一阵惨吼痛哼爆响之中,但见人影纵横,东倒西歪,“砰砰噗噗”地一阵翻腾渐渐都寂然不再动弹了。
云初飘一剑刺透了木客孙坚的胁下,木客孙坚一双肉掌紧紧抵在云初飘的胸腹之间,两人竟是同归于尽。金精白天星右手软鞭缠在云九回的脖子上,左掌拍在云再飘的小腹,而云家兄妹的两柄长剑,却交叉地从他的胁间透出,显然,也是同归于尽了。刹时,群动俱寂,只剩下未死的人尚发出微弱的呻吟,遍地尸骸,惨不忍睹。这一切的变化,直将隐伏在峭壁上的天南三煞等人瞧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呼吸都似已经停止了。尤其是这种结局,真真是太令人难以相信了。天南三煞等人呆了半晌,史仲威一蹦而起,兴奋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一下可省了咱们不少工夫。”话声一顿,扭头叫道:“走!咱们下去瞧瞧。”陆中扬沉声喝道:“急什么?等一下再说。”史仲威一怔道:“还等什么?”陆中扬冷哼一声,道:“你就是这毛脾气,你晓得他们搞的什么鬼?”史件威楞楞的道:“他们差不多都死光了,还有什么鬼好搞?”
陆中扬冷笑道:“说的好,他们既然差不多都死光了,咱们晚点儿下去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怕他们跑了不成?”史仲威抓了抓脑袋,一双牛眼直翻地呐呐说道:“大哥说的是,不过……不过……小弟觉得事情早了早好,免得夜长梦多,那时……”黄友直在旁边笑接道:“三哥说的也对,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可以下去了。”陆中扬再度凝目朝岩下望去,但见那几批前来夺宝的人马,除了尚有几个重伤不曾断气的还在呻吟蠕动之外,其他的仍僵卧仆仆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是不能复活了,于是,点头道:“下去瞧瞧可以,但必须提高警觉,严加戒备才好,因为那些家伙无一不是老奸巨猾之徒,咱们仍须防着些,以免中了他们的诡计。”
史仲威头一个钻出岩凹,口中一边说道:“大哥未免太过虑了,这是咱们亲眼看着他们倒下去的,难道还会有假?”陆中扬跟在后面,沉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防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说着话,王伯虎黄友直也跟着出来,季红薇、陆大鹏等人则拾夺着应用家伙,相继出了岩凹……此际,朝阳已高挂在峰巅,金黄色的光芒洒在树梢上,漏下了一地细碎的金屑,鸟儿们迎着朝阳唱着、跳着,在林中、空际飞翔着,似乎已忘了昨夜里的恐怖。峭崖下面因为背光的关系,仍是一片灰黯,天南三煞这一批人下到地面,穿过树林,距崖洞口约有一箭之遥,陆中扬突然下令停止前进。
史仲威愕然停步回头道:“大哥,怎么了?”陆中扬笑笑道:“我要替他们做些好事,减少他们的痛苦。”说着,挥手招呼一名箭手过来,随便伸手一指,道:“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有断气,怪难过的,你补他一箭,让他早点舒服。”原来,距洞口不远的地上,有一名大汉尚在呻吟蠕动,当然,陆中扬要补他一箭让他舒服是假,主要是探查一下其中是否有诈,这一点道理,弟兄们当然明白,史仲威忙让过一旁,那名箭手张弓搭箭,觑准目标,飕!一箭射去。劲矢划空生啸,“擦”的一声,射个正着,插入那名大汉的腋、胸之间,那大汉狂叫了一声,两腿一伸,寂然不动。这一下,陆中扬也就疑心尽去,下令前进。
史仲威一马当先,口中大叫道:“孩儿们上,先砍下那阉狗的头颅来当夜壶!”一群人马手挥兵刃,蜂拥而上,三脚两步奔至崖洞外面的空地,正待各找目标下手时,喝!怪事突生︱那倒仆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竟骤然间有大部份活了起来,一个个骨碌碌的一滚,立钡腾身跃起,散了开来,将天南三煞这批人围在当中。就连那名挨了一箭的大汉也活了过来,拧身站起,狞视着天南三煞,嘿嘿冷笑不止……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顿令天南三煞这帮人个个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中扬身为老大,比较沉得住气,他略一定神,目光四下一扫,紧张的心情登时放松了些。他发现这许多活过来的死人,在西厂、东厂,以及来自襄阳军中的人里面,都已经不完整了,尤其云台九剑,眼下只剩了初飘、再飘及九回这三个,只可虑的是几方面的首脑人物竟然毫发未伤,看来还得费些脑筋才能应付得了。那名挨了一箭的大汉正是云初飘,他笑声一顿,抬手将插在腋间的箭一拔,竟然不带半丝血迹的拔了出来,原来只是插在腋缝里,根本没伤着皮肉,他拿着箭杆,一指陆中扬,狞喝道:“狗东西,好狠的毒计,好辣的手段,嘿嘿!大爷要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方消心头之恨。”喝声一落,右手一扬,鵰翎箭破空飞射,直向陆中扬掷去。
陆中扬闪身让开,奸笑道:“且慢动手!云老大!就算老夫命手下射你一箭,也用不着生这大的气啊!有什么话大家好好商量。”云初飘怒道:“放你的狗屁!老子的几个弟妹,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哼哼!除了杀尽你们这帮狗东西,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说着,“呛”的撤出长剑,欺身疾扑过去……陆中扬连退几步,双手乱摇道:“慢来慢来!令弟妹被炸伤了的账,怎能算到咱们头上来?云老大恐怕搞错了。”云初飘“呸”了一声,怒喝道:“这炸药不是你们天南三煞埋的是谁埋的?哼!老子以为你们龟缩着不敢出来了,如今还想赖吗?”陆中扬“咦”了一声道:“到黄山来挖宝的人又不止咱们天南三煞这一帮,人可多着呢,云老大你怎能一口咬定这炸药是咱们埋的?”
云初飘气得一哼,又欲上前动手,洪公公乾咳了一声,徐徐开口道:“云大侠暂息雷霆,待咱家和陆义士说几句话。”说着,也不管云初飘的反应如何,迳自走了过来,对陆中扬嘿嘿一笑道:“陆义士久违了,一向可好?”陆中扬乾笑道:“托福!洪公公回来的真快,不知有什么发现?”洪公公冷冷道:“咱家如果有所发现的话,也不会连夜赶到黄山来了,陆义士这次没把咱们炸死,大概失望得很吧?”陆中扬尴尬地笑道:“洪公公真会说笑话,怎地也把账算到老夫头上来了?”洪公公哼了一声道:“本来嘛,咱们也拿不准这炸药是谁埋的,可是,这么一来,诸位就是想赖也赖不掉了。”话声微顿,沉声道:“如今已经证实了,倒要请陆义士还咱们一个公道。”
陆中扬咳了一声,正待开口,史仲威已狂笑一声,抢着喝道:“就算是咱们干的,你们又待如何?”云初飘怒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哼哼!你们天南三煞一个也休想活着!”木客孙坚和宋锺也逼近来齐声喝道:“宰!宰了这几个狗东西!”史仲威狂笑道:“凭你们这几个七零八落的废料,嘿嘿!宰得了吗?”木客孙坚一招手,金精白天星立即走了过来,云初飘也把云再飘和云九回招了过来,会同了大凶宋锺,六个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各将兵刃撤在手中……天南三煞见状,也吩咐手下爪牙准备厮杀,一时,剑拔弩张,情势一紧。
赵大圣却呵呵一笑,走上来双手连摇道:“诸位且慢发火,听老夫一言。”云初飘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谁要听你废话?”赵大圣不以为意地笑道:“云大侠手足伤亡,自然是痛心愤恨,这也难怪,其实老夫手下也全部牺牲了,这笔账又该如何算法?”话声微顿,神色一整道:“可是咱们千辛万苦地跑来黄山,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不能暂时忍耐一下?”云初飘哼了一声道:“死的不是你的兄弟,你当然不心痛。”赵大圣笑道:“咱们好不容易才见着陆老哥贤昆仲,眼看藏珍就在面前,就算心痛也只好忍了,是不?”木客孙坚嘿嘿冷笑道:“宰了天南三煞,还有柳林四圣好找,又有什么关系?”赵大圣笑道:“话不是这样说,放着陆老哥贤昆仲就在眼前,又何必另起炉灶去寻柳林四圣呢?”云初飘忿然道:“姓赵的不必多说了,孙老大说的对,咱们拚着多费点工夫去找柳林四圣,今天无论如何非把这几个狗东西宰了不可!”说着,长剑一挥,朝陆中扬扑去……
突听黑煞真人一声冷喝道:“云老大且慢动手,贫道尚有话说。”云初飘收剑回头,瞪着缓步走了过来的黑煞真人道:“什么话?”黑煞真人来至近前,捻须含笑道:“陆施主,他们几位的确是杀不得的,贫道……”云初飘“哼”了一声,截口道:“贵门中人毫发未伤,当然是杀不得了。”黑煞真人摇头笑道:“非也!”神色一整,扫了云初飘和木客孙坚、宋锺等人一眼,沉声道:“诸位还想不想得到藏珍?”云初飘冷哼道:“废话!”木客孙坚嘿嘿笑道:“如今不想得到藏珍,舍拜弟们不是死伤得更冤?”宋锺却忿忿的道:“老夫只要报杀弟之仇,不想要藏珍。”黑煞真人阴阴一笑道:“好!宋施主这仇就不用报了,请跟令弟们一路吧!”
话声出口,突然右手一扬,一股阴冷的黑煞掌力倏朝宋锺遥击过去。宋锺作梦也未料到黑煞真人竟会对他出手暗袭,等到听见对方末尾一句话才晓得妙时,黑煞掌力已然实实在在地击中了他的胸膛,登时浑身一个寒颤,只吼得一声:“你……”身躯一顿,像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寂然不动。这一突然之变,顿令云初飘兄妹和木客孙坚兄弟俱是大吃一惊,慌忙齐地退了开去,木客孙坚厉声道:“老杂毛你疯了?”黑煞真人笑道:“贫道清醒得很,孙檀越请勿乱说。”木客孙坚怒道:“那你为何对老夫的伙计突下毒手?”黑煞真人嘿嘿笑道:“他既然不想要藏珍了,留着也就没有多大用处,不如让他们三弟兄一起,在黄泉路上好有个伴。”云初飘厉喝道:“你到底在帮谁?”黑煞真人笑道:“这也谈不上帮谁。”神色突地一冷,森森地道:“一句话,凡是妨碍取宝之人,贫道是绝不能容忍的。”
云初飘怒道:“难道杀天南三煞就会妨碍取宝了?”黑煞真人点头冷然道:“不错!”木客孙坚冷笑道:“掌门人这话就令人有点莫测高深了。”黑煞真人道:“诸位以为藏珍原图在柳林四圣手中,因此认为没有天南三煞也不要紧,是不是?”云初飘冷哼一声道:“不错,咱扪只要抓住一头就行了。”黑煞真人嘿嘿冷笑道:“诸位可知道如今在柳林四圣手中的那份原图早已被天南三煞窜改过了?”此言一出,云初飘和木客孙坚、洪公公等人均为之一怔。赵大圣更是“呵呵”大笑道:“本官只想到天南三煞竟会赶在柳林四圣的前头,先来黄山挖宝,其中必有文章,没料到果然有毛病,倒给本官猜着了。”云初飘冷笑的道:“我闽不信有这回事。”黑煞真人冷冷道:“如果云老大能仔细想想,柳林四圣为什么在黄山逗留了这许久,并没有勒手挖宝,反而拚命地搜寻天南三煞的下落,就可以想出毛病所在来了。”
云初飘扫了天南三煞一眼,嘿嘿冷笑道:“凭他们几块料,也能将藏珍图窜改得了?”黑煞真人微微一笑,抬手一指站在陆中扬后面的黄友直,笑道:“陆施主贤昆仲当然没有这个脑筋和能耐,但这位黄施主却是聪明得很,只可惜还是被柳林四圣看出破绽来了。”黄友直乾笑一声道:“在下窜改原图被柳林四圣瞧出破绽乃是意料中之事,但不知道长又是怎样晓得的?”黑煞真人淡然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黄施主只要承认有这回事就行了。”话声一顿,转眼扫了云初飘等人一遭,沉声道:“因此,可以这么说,如今知道真正藏宝地点的,只有陆施主他扪几位,试问,如果要想得到藏珍的话,还能够把他们宰了吗?”这一番言语,直说得云家兄妹和木客孙坚弟兄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们拚死拚活的赶到黄山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想发财,况且,你争我夺的情形下,死伤自然难免,如果真的以报仇为重的话,那就未免本末倒置了。可是话也得说回来,如果就此承认只想发财而不顾手足之仇的话,当着这许多人面前,实在也难以表达出来,一个响当当的武林成名人物,怎好背上个“见利忘义”之名呢。洪公公眼珠一转,忙过来打圆场道:“云大侠贤昆仲与咱家合作,目的是取得藏珍,这是公事,所以,咱家尚望云大侠能先公而后私,暂时把令弟遇难的仇恨搁开,待藏珍到手以后再算如何?”云初飘望了二弟与九妹一眼,见二人都没有表示,当下故作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恨恨的道:“也罢,瞧在公公提携愚兄妹的份上,就暂时让这帮狗东西多活些时便了。”洪公公呵呵一笑,转对木客孙坚道:“孙老大相信也没有问题吧?”木客孙坚阴森一笑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老夫可以等。”
洪公公笑了笑,目光一扫天南三煞这边,凝视着陆中扬,正容道:“陆义士,过去的一切咱们暂不计较,咱家但愿贤昆仲能放明白些,老老实实把藏珍地点说出来,好让大家携手合作,获得这份财富。”陆中扬冷笑道:“这是公公一厢情愿的想法,老夫可没有这个意思。”史仲威也插嘴道:“咱们费了多少心血,到现在还不曾摸着点边儿,嘿嘿!与你们携手合作?想得倒天真!”洪公公笑道:“是否咱家一厢情愿或是想得天真,贤昆仲心头明白,咱家这个建议,乃是为贤昆仲打算,还望诸位三思。”陆中扬嘿嘿冷笑道:“如果公公认为咱们已成了俎上之肉,网中之鱼,该受你们的威胁,那就大错特错了。”洪公公冷冷道:“难道陆义士不这样认为?”陆中扬神色一变道:“这黄山地区,敢说已完全掌握在老夫弟兄手中,休看公公人多势众,老夫还没放在眼内,如果不信,公公不妨下令动手试试看。”
这一唬,果然将洪公公唬住了。他匆匆地从巫山赶到黄山来,对天南三煞在这地区中的布置,根本尚未完全摸清楚,是以一时之间确是拿不准陆中扬这话的真假虚实,只好乾笑了两声,徐徐道:“古语说得好,和气生财,如能不动干戈那是更好,陆义士又何必这般固执?”陆中扬冷冷道:“咱们弟兄费了许多心血,当然不希望旁人来捡现成,公公瞧着办好了。”赵大圣忽然嘿嘿一声冷笑道:“陆老大这一套,只能唬唬洪公公他们,嘿嘿!你们天南三煞在黄山地区的一举一动,本官早已一清二楚,老实说,你们布在这始信峰周围的爪牙们,这时候恐怕已被人收拾得差不多了,爨驾还吹什么大气?”
陆中扬听的心头一震,但口中仍自强笑道:“赵大护卫倒会说笑话,老夫却是不信。”赵大圣笑道:“陆老大如果不信,不妨发个信号召他们来看看。”陆中扬口中虽说不信,但仔细研究之下,发现在这么久的一段时间内,除了赵大圣这笑面虎和冷血豺李仕芳之外,那黑心狐钱两仪,毒爪狼孙三山却是一个未见,敢莫是另有安排,暗地里翦除自己的爪牙去了?他愈想愈觉可疑,那还敢发出讯号?万一是真的话,讯号发出去了而爪牙们一个不来,岂非当场现相?他正自犹豫不决,黄友直却“呵呵”一笑道:“这份财富价值千万,就算多几个人分分也不要紧,陆大哥就放大方些,免得人家说我们小气。”陆中扬一怔道:“黄老弟!你是什么意思?”黄友直正容道:“柳林四圣这帮人逃逸无踪,这时说不定就在附近窥伺等待机会,与其咱们鹞蚌相争而让他们渔翁得利,倒不如遵从洪公公的建议,大家携手合作,先将藏珍弄到手上为佳。”
洪公公大喜笑道:“对!对!还是这位黄先生深明大体,眼光独到。”话声一顿,转向陆中扬道:“陆义士大概没有问题了吧?”陆中扬迷惑地望向黄友直,但黄友直却回给他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似乎胸中已有了某种安排,当下,一咬牙道:“好吧!既然黄老弟这样说,老夫弟兄只好认了。”洪公公笑道:“咱家就先谢了。”转对黄友直道:“藏珍地点在什么地方?尚请黄先生明示。”黄友直抬手一指那岩洞,道:“就在这洞里。”此言一出,场中之人俱不禁一愕!赵大圣嘿嘿冷笑道:“本官已送掉几名弟兄的性命在这洞里,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黄先生最好不要乱开玩笑。”黄友直正色道:“那真正藏珍之处,凶险尚不止此,不然的话,我们早就将藏珍取出来,远走高飞了。”洪公公道:“先生怎能确定藏珍就在这洞里?”黄友直微笑道:“这是在下独得之秘,也非三言两语可以解说清楚的。”话声微顿,神色一整,又道:“总而言之,在下敢担保藏珍就在这洞里,至于其中有些什么凶险埋伏,在下就不大清楚了。”
云初飘一阵冷笑道:“嘿嘿!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你以为咱们是三岁孩童,那么容易相信?”黄友直苦笑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云大侠不信也就算了。”赵大圣道:“关于洞中的凶险埋伏,本官自是深信不疑,不过,本官仔细想来,从建文埋宝出亡,到如今也有百多年了,就算当时曾经布置下许多埋伏,经过了百多年,按理说早应锈蚀腐朽了才对,为什么仍未失效还能伤人?这一点倒是颇为值得研究。”黄友直笑笑道:“莫非赵大护卫认为洞中埋伏乃是咱们布置的?”赵大圣笑道:“本官倒没有这意思,既然先生提出来了,就听听先生的解释也好。”
黄友直正容道:“解释倒没有,但在下也同样担保,洞中的埋伏绝非咱们所布置,诸位要跟咱们合作,就得拿出信心来才行,否则的话,怎能同心协力地破解洞中的埋伏,直达那藏珍之处?”沉默很久的黑煞真人低喧了声“无量寿佛”,开口道:“这位黄檀越之言倒也有理,据贫道所知,一切机关消息、削器埋伏之类的东西,如不为风吹日晒,雨浸和受潮的话,能保存个百十年是不不成问题的,因此,反过来说,如果洞中一无埋伏的话,那才值得怀疑呢!”洪公公道:“那么,掌门人是认为黄先生的话可靠了?”黑煞真人点头道:“不错,贫道愿率门下随同他们进洞去瞧瞧。”话声微顿,脸色一沉道:“但话得说在前头,有那位不愿合作进洞去的,就请速离这区域,以免遭受等候捡便宜的嫌疑。”
此言一出,洪公公、赵大圣、云初飘等几批人顿时又在心中衡量了一阵,盘算着该如何取舍?很明显地,黑煞真人已完全靠到天南三煞那一边,这样一来,就算三批人联手,也不见得有胜的把握,如果就此离开了的话,那么,辛苦了一夜,所为何来?赵大圣首先开口笑道:“既然黑煞掌门人认为对的,本官愿附骥尾。”,洪公公也笑道:“对!管他是真是假,凶险不凶险,咱家进去瞧瞧。”这样一来,云初飘兄妹就更加没得话说了。黑煞真人阴阴一笑,又道:“大家既然同意随陆施主他们进洞察看,那是最好不过,但为了预防万一起见,贫道提议各留下一些人手在洞外防守,以策万全。”这个提议,大家当然也没得话说,当下,各自商量了一下,黑煞真人这方面留下了松风道人,洪公公方面留下公孙梦龙和十名爪牙,他自己则选了几名武功机智最好的跟随保护,赵大圣只有李仕芳可派用场,而云初飘则吩咐老二再飘在外面接应。
天南三煞方面,因为史仲威脾气比较毛躁,所以被陆中扬留下来,率领着一批爪牙箭手。又经过一番调派,决定将留在洞外的人分作两起,一批是松风道人、李仕芳、云再飘、史仲威等四人负责紧守洞口,一批则由公孙梦龙率领着西厂剩下来的爪牙和天南三煞这边的箭手,在距离洞口一箭之地布成外围防线。分派已定,黑煞真人对黄友直笑道:“黄檀越和陆施主昆仲乃识途老马了,请!”黄友直也不推辞,向陆中扬打了个眼色,当先钻进岩洞……
第二十三章 出奇制胜
黄友直说的不错,柳林四圣他们就在附近窥伺着。在距离岩洞数十丈之遥,便是藤蔓纠缠,矮松密布的斜坡,松林里面,柳文佩等老少九人和方衣以及俘虏孙三山早就潜伏草丛中,悄悄地监视着了。岩洞口的一幕幕闹剧,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尤其对洪公公那一手假装火拚死亡的诱敌之计,更是击节赞赏,深佩这奸阉的心机够绝。本来,柳文佩他们以为天南三煞跟东、西厂这几批人马会发生冲突的,没料到结果竟大出意外,双方竟会携手合作。当然,黄友直说藏珍之地就在岩洞里面,这话是否可靠,是颇值考虑的,但瞧着他们像煞有介事似地,分配了人手,都进洞去了,这就不能不防着万一藏珍落入他们手中,邡时就糟了。欧阳不凋看得直皱眉头道:“大哥咱们怎么办?”柳文佩沉吟着道:“依我看来,黄友直这厮恐怕不会那么好心,肯把藏珍分润他人,说不定洞里就有文章,咱们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妥当些。”
卜上清却不同意地说道:“大哥的看法固然有理,但据他们双方的实力而言,那姓黄的不说出藏珍之地也不行,除非天南三煞打算拚命,否则的话,只有答允合作一条路可走了,因此小弟认为此事不似有假。”柳依娘道:“那么,三弟你的打算又怎样?”卜上清道:“小弟以为,与其株守在这儿监视,不如趁此时机把他们分派在洞口守护的人解决掉,由咱们守住洞口,这样才是以逸待劳之策。”欧阳不凋轻轻一击掌道:“对!咱们把住洞口,不管他们取不取得到藏珍,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出一个,宰一个,出两个宰一双,包管崽子们一个也跑不了!”柳文佩苦笑道:“话是不错,但光天化日之下,要想不露形迹地越过这数十丈空间,根本不可能,何况对方等于有两道防线,头一道防线的西厂爪牙虽不足为虑,但那些弓箭手却很讨厌……”
欧阳不凋插嘴道:“从这儿往上走并非都是不毛之地,多多少少还是有草木可作掩护,只要距离一近,十张八张强弓又岂能奈何咱们?”柳文佩摇头道:“老四莫把事情看得太轻松了,就算头一道防线不能把咱们拦住,但只怕将洞里的人惊动了,那时,他们不先取藏珍,反过来联手对付咱们,那就糟了。”卜上清道:“大哥莫非认为他们入洞取宝,也是个诱敌之计?目的是想诱咱们现身?”柳文佩凝重地道:“很有可能,这一着不能不防。”柳依娘道:“但假如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一下子把洞口的人解决了呢?”柳文佩苦笑道:“那当然就没有问题了,但这数十丈距离,再怎么迅雷也阻不了人家掩耳啊!”欧阳乐群忽然插嘴道:“柳爷爷!既然没法子来个迅雷,咱们可以悄悄的干呀!”欧阳不凋低叱道:“小孩子懂个屁,乱开黄腔,难道你会使隐身法?”
欧阳乐群嘟着嘴道:“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个诸葛亮,孙儿这个主意,也不见得坏到郝里,怎算是乱开黄腔?”柳文佩一笑道:“当然,你的意见不能说不对,但怎样才能悄悄地摸到人家那边去呢?你想出来了没有?”欧阳乐群不由呐呐道:“这个……这个……”半天不曾开口的方衣突然说道:“小兄弟的话,倒提醒了在下想出一条路子来,诸位请稍微等候一会,在下上去瞧瞧。”柳文佩道:“方大侠有何妙策?何妨说出来大家研究研究。”方衣道:“在下发现那个公孙大夫是分派在第一道防线,在下打算利用他一番,看能否发生作用。”柳文佩有些莫名其妙的道:“那个姓公孙的跟方大侠有什么关系?怎么能够利用?”方衣微微一笑道:“那老儿曾被在下制了几处穴道,恐怕还没有解开,相信他会跟在下合作的。”话声一顿,神色一整道:“但以后的步骤,在下得见机而作,诸位千万不可轻动,只注意着在下的手势就行了。”说完,也不等柳文佩有什么表示,身形一伏,钻了出去,藉着草木掩蔽,像蛇一般窜走了……
卜上清瞧着方衣身形消失了,低声对柳文佩道:“大哥!这人行动总觉着有点邪门,有机会的话,咱们最好把他甩棹,以免影响大局。”柳文佩低声道:“但照目前形势看来,咱们力量显得薄了一些,多一个人总是好的,等藏珍到手以后,再想办法便了。”卜上清道:“话是不错,但大哥仍须防着些儿才好。”柳文佩道:“我会小心的,不过你这念头不能对金花和小贞透露,女孩子的感情是很难捉摸的。”卜上清点了点头……
公孙梦龙率领着十名西厂爪牙,被分配在第一道防线把守。他的穴道被方衣制了几处,除了尚能行动说话之外,根本就不能施展武功,因此心中一直都在嘀咕着,万一遇上事情的话,那就只好睁着眼睛等死了。那十名爪牙成半弧形隐伏在草丛里,后面便是天南三煞的十名弓裤手,构成互相掩护之势。公孙梦龙正自睁大着眼睛从草梢缝隙中向外窥望之际,耳中突然传进方衣的话声:“公孙大夫!我是方衣……”公孙梦龙闻声不由大吃一惊,一张嘴巴就想叫喊,耳中又听见方衣“嘘”了一声,道:“大夫不用惊慌,我是人不是鬼,有话要跟你说,你不要动,静静地听。”公孙梦龙目光四下一扫,根本就看不到方衣的影子,自己的武功又被禁住,无法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只好勉强定下心神,仍旧蹲伏不动。
耳际又传来方衣的话声:“大夫听到在下的话,如果认为对或愿意就点点头,否则的话就摇头,如何?”话声微顿,不待公孙梦龙有所表示,方衣又道:“大夫受制的穴道,发作的时辰将到,大夫想不想死?”公孙梦龙虽然已届花甲之年,但却怕死得很,闻言之下,自然是只有摇头了。他这边刚自把头一摇,耳中又听方衣道:“大夫想不想发财?”财,谁不想发?公孙梦龙立即把头一点。守在他身旁不远的一名爪牙发现了他这种奇怪的举动,不由大为奇怪地轻声问道:“大夫,您怎么了?”公孙梦龙忙低叱道:“噤声!本官正在侦察敌踪,休得碍事。”话声甫落,耳中已传来方衣的语音:“大夫既是不想死而想发财的话,请转向右前方斜行十丈,钻入一丛蔓草之中,在下要和你仔细详谈,记住,千万别惊动你那些爪牙。”
公孙梦龙心中略一盘算,觉得还是听话比较好,于是,低声吩咐身旁那名爪牙道:“本官似乎察觉到一些可疑的迹象,要亲自出去查看一下,你跟他们守着岗位不要乱动,听候本官招呼。”那名爪牙自然乐得安逸,也没有多问就连连点头答应了。公孙梦龙故作姿态地矮着身形,照着方衣的话,悄悄地潜向右前方溜去,前进了约莫十丈之遥,果见前面生长着一大丛蔓草,当下,一伏身钻了进去。不多一会,只见他又钻了出来,站直身子,朝着原先守伏在他身旁的那名爪牙连连招手……那名爪牙以为公孙梦龙发现了什么要他过去帮忙,当下,疾窜而出,几个纵步便到了公孙梦龙面前低声道:“大夫有何发现?”公孙梦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向蔓草丛中一指,示意那名爪牙进去察看,那名爪牙也没多想,一伏身,钻进蔓草丛中……半晌,方衣已穿了那名爪牙的衣服钻了出来,站在公孙梦龙身后。
这些变化,守在上面的爪牙们自然是作梦也想不到的,何况方衣的面孔又被公孙梦龙遮挡住了,爪牙们更是难以发现同党已被人掉了包。公孙梦龙装模作样地跟方衣说了两句,然后又打手势招呼另一名爪牙过来。这名爪牙怎料得到其中的变化,自然不会疑心,一方面还以为是邡位同党无能,看不出个名堂来,头儿要他去帮忙哩!这时候,柳文佩早已得到方衣的暗号,潜进了那丛蔓草之中,静静地等候着了。第二名爪牙当然也就遭遇到同党一般的命运,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柳文佩如法泡制而掉包了。公孙梦龙待柳文佩弄妥当了,就装腔作势地提高嗓子道:“你在这儿好好看守着,本官和包通到那边瞧瞧。”说完,领着半侧了身子的方衣朝不远处的另一丛矮树丛走去。这丛矮树里面,欧阳不凋已经在其中恭候着了,公孙梦龙依样葫芦,又招呼另一名爪牙过来……
就这样逐个地收拾,逐个地掉包,不多一会的工夫,西厂的十名爪牙已然全部变了质,公孙梦龙又转了一圈,手势连挥,将这十名西厂货色的爪牙集合起来,返回原来的防地。这一切的行动,守在上面的弓箭手和史仲威等人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们却都只看见了表面的行动,并没有瞧出其中的变化,同时,他们对这十名西厂的爪牙根本就陌生得很,只要服式未变,谁又认得得出那个是张三那个是李四?另一方面,他们也都以为是公孙梦龙疑神疑鬼,白白忙了一阵而心中喑地好笑哩!
公孙梦龙率领着十名西厂爪牙回到原来的防地,略一停留,见上面防守的人并未看出破绽,于是举手一挥,又率领着走出防地,朝上面走去……那十名属于天南三煞的弓箭手见西厂的人退了上来,虽然都觉得奇怪,但也不便过问,任由对方从身旁经过。谁知︱就在双方擦身而过的刹那,十名弓箭手全都突觉身子一震,登时被人制了穴道,个个像泥塑木雕一般,仍保持着原来蹲伏的姿态,丝毫不能动弹。公孙梦龙和柳林四圣等人得手之后,脚步未停,越过了弓箭手的防线,走近了岩洞……守在岩洞口的史仲威、云再飘、李仕芳和松风道人等人并未发觉那十名弓箭手已被人制住,这时俱以诧异的目光望着公孙梦龙,都搞不清这老像伙弄的什么玄虚……
史仲威头一个忍不住迎了过去,沉声道:“公孙大夫为何不在前面防守?退回来干什么?”公孙梦龙笑道:“草丛里虫蚁太多,蹲久了吃不消,退回来松口气歇歇再去。”史仲威哼了一声道:“要发财的事当然不会太舒服了,你们全都退了回来,万一被人摸了过来怎么办?大夫恐怕负不起这责任吧?”公孙梦龙笑道:“不要紧,还有贵属下的弓箭手可以挡一阵,史义士又何必紧张呢?”说着话,他和柳林四圣等人已接近洞口,柳文佩等人并且在不露痕迹之下散了开来,对史仲威、云再飘、李仕芳、松风道人探取了控制的有利位置……当然,如以柳林四圣他们目下的实力来说,收拾对方四个人是毫无问题的,但为了不使对方有任何发出警讯的机会,便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了。
双方这一接近,云再飘头一个发觉有些不对来了。他“咦”了一声,抬手一指两名正在挨近过来的西厂爪牙,睁大着眼睛万分诧异的叫道:“你……你两个的面孔好熟!咦!不对……”当然不对了,因为这两名西厂爪牙正是路金花和欧阳乐贞改扮的,云再飘和她们朝相的时候多些,故此一眼之下就认出来了。云再飘“不对”二字出口,突然大喝道:“他们不是西厂的人,是……”“是桏林四圣!”柳文佩呵呵大笑着接口说。当云再飘一开始诧呼之际,李仕芳何等精灵,立即知道情况有变,身形一闪,疾朝岩洞口飞扑,打算向洞中之人发出警讯,谁知……他快,别人更快,一声“呵呵”大笑,人影连晃,柳依娘与欧阳不凋已抢先一步,将洞口封住了。
史仲威一头雾水地瞪着公孙梦龙,忿然道:“公孙大夫!这是怎么回事?”公孙梦龙双手一摊,苦笑道:“他们几位要上来瞧瞧热闹,本官身不由己,史义士多多包涵。”史仲威怒喝道:“吃里扒外的老狗,你要造反了。”公孙梦龙尴尬一笑道:“情势所逼,不得不然,史义士瞧着办好了。”云再飘扬声道:“史三侠还不赶快招呼那些箭手过来对付他们。”公孙梦龙笑笑道:“那些箭手已成木偶,史义士用不着费事了。”史仲威大吼一声道:“老子先宰了你这老狗!”喝吼声中,身形飞扑过来,双掌齐扬,猛向公孙梦龙当头劈下。公孙梦龙穴道尚未解开,一身功夫无法施展,只能像普通人一般后退躲闪,这当然是躲不了的,柳文佩一横身挡了过来,双掌往上一迎,呵呵笑道:“史老三且慢发火,老夫陪你玩玩。”
“砰拍!”一声巨响,双方掌力接实,史仲威闷哼了一声,身子倏然倒飞出去,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落回原地,面孔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吃亏不小。柳文佩上身一晃,倒退了一步,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呵呵笑道:“你们只有四个人,怎能跟咱们动手?劝你们还是乖乖丢下兵刃,投降算了。”史仲威一言不发,突地双手齐扬,三缕红光电射而出,成品字形飞袭柳文佩胸要害。柳文佩呵呵一笑,身形拔空而起,三缕红光锐啸擦着靴底飞过,远远落在五六丈外的山坡下。“拍拍拍!”三声微响,红雾乍起,那三缕红光坠落之地周围几丈以内,萆木立时尽化灰尘。柳文佩在空中呵呵笑道:“史老三的化血神梭端的厉害,连草都化得了。”笑声未了,史仲威一声厉吼,双手又是一阵连连扬动,锐啸之声大作,十缕红光散作一面巨网,朝柳文佩上下左右撒去。
此际,柳文佩身在空中,正自往下飘落,这十枚化血神梭来势又急又密,方圆三丈以内,几乎笼罩得一丝空隙俱无,就算他柳文佩会飞,在这刹那间恐怕也难以飞上天去。同时,史仲威这独门暗器化血神梭里外均含剧毒,不能用手接,也不能用兵刃格拨,这东西一碰就炸,将内藏的剧毒爆发出来,更是不得了。眼看湖文佩已在化血神梭笼罩范围之下,史仲威得意地狂笑道:“老匹夫!这下管教你身化脓血,死无葬身之地!”却听柳文佩仍是一声呵呵大笑,道:“史老三且慢得意,瞧老夫的﹃云龙三现﹄盖世绝学。”笑语声中,只见柳文佩的身形在空中一阵翻、滚、腾、挪!身形宛如一团飞絮,可是,手足却迅捷如电地伸缩不停,八方挥舞,彷佛云空之中的一条神龙在回旋飞翔,美妙轻灵至极。那十枚“化血神梭”竟然连他的衣裳都未沾上,一一紧擦着他的身子周围掠空飞过,全数落空。这一来,又是草木遭了殃,被腐蚀了一大片。
柳文佩忽然落在地上,呵呵笑道:“史老三,你的十三枚﹃化血神梭﹄已全部献出来了,还有什么宝贝没有?”武功不敌,暗器无用,史仲威这时只有三条路好走,一是拚命,二是逃跑,不然就乖乖投降。他为人脾气最是暴烈,又是成名人物,怎肯撒腿就跑?自然更不会俯首投降了,只听他厉吼道:“老子跟你拚了!”腾身疾扑过来,双掌猛抡,疯狂般朝柳文佩攻去。柳文佩冷哼一声,脸上笑容倏歛,面孔一沉,身形一晃,迎了上去,展开独门绝学“龙爪攻”,十指一阵疾弹,立将史仲威攻来的掌势化于无形,跟着虚凌一指点出。史仲威“吭”的一声,身形一顿,登时呆若木鸡,被指风制了穴道,仍然作出张牙舞爪的姿态,定在当地。
这一幕为时极短暂的拚斗,云再飘等三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来,那还敢乱动,各人心中只好暗自打主意了。柳文佩又是一声“呵呵”转对云再飘笑道:“云老二!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你还是乖乖过来让老夫制了穴道吧!”云再飘闪目瞟了靠在岩壁下,断了手臂、小腿的云三飘、四飘一眼,情知拚下去不但自身难保,并且两个弟弟恐怕也会遭殃,当下,一咬牙道:“在下还要照顾两个弟弟,只能答允柳大侠绝不逃走,也不再参与任何夺宝行动,但要制在下的穴道可不行。”柳文佩略一沉吟,笑道:“好吧,瞧在你手足情深这一点,老夫也不为已甚,请退下去照顾令弟便了。”云再飘也不道谢,默然退到三飘、四飘身旁。
李仕芳被堵在洞口外面,这时只好把长剑一扔,对柳依娘道:“好吧!本官认栽,二姑娘下手吧。”柳依娘到底是个女人,心肠比较软些,一笑道:“四护卫既然认栽,訧请退到一旁歇息去吧!”李仕芳心中暗喜,谢了一声转身退下。欧阳不凋倏地扣指一弹,立将李仕芳制住,口中笑骂道:“什么认栽?你这黑心狼会认栽才怪!”这时,只剩下了松风道人,自是更无话说,乖乖的弃剑投降,被制了穴道。柳文佩吁了一口气,笑道:“第一步总算成功了,咱们是进洞去追踪还是在这儿守株待兔?”柳依娘道:“洞中情况不明,咱们进去末免危险,我看还是守在洞外,来个以逸待劳比较妥当些。”她这个意见,立即获得大家的同意,于是,柳文佩便将防守的人手分派好了,就围坐在洞口,一面调息一面严密守候着……
黄友直、陆中扬、王伯虎跟陆大鹏和季红薇一拨人当先进了岩洞之后,西厂、东厂的人和赵大圣等也陆续跟了进去,小小的岩洞顿时大有人满之患,黄友直停步扬声道:“诸位请稍等一下,待在下把亮光找出来才能继续前进。”说着,伸手在洞壁上一阵掏摸,掏出了六七支火炬来,每一批人马分了两支,各自取出火摺子将火炬点着了。洞中顿时大放光明,黄友直一手擎着火炬,又扬声道:“这岩洞是在下掘的,但从洞后这条甬道进去,便不是在下弄出来的了,甬道之中的确是险阻重重,在下到现在还摸不清楚,诸位务必各自小心,出了事情恕在下无能兼顾。”黑煞真人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黄檀越还是小心你自己吧,贫道和诸位施主都要瞧着你的哩。”黄友直乾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诸位请随后跟来便了。”说罢,朝陆中扬等人一摆手,转身当先朝甬道行去。
陆中扬紧挨着黄友直,一边走一边悄声道:“你当真要领他们号土取藏珍?”黄友直悄声道:“咱们力量比不过他们,只好这样办了,好在前面机会甚多,觑个方便就可以解决他们了。”陆中扬还想开口,黄友直急忙又悄声道:“陆兄千万不可再多开口,免得他们起了疑心,一句话,大家紧靠着我,注意我的手势行事就行了。”陆中扬会意,遂暗地打手势把黄友直的嘱咐通知了后面的王伯虎等人。黑煞真人等一伙子在后面跟着,眼见黄、陆二人在咬耳朵,情知其中必然有鬼,但也不便喝问,只好各自留上了神,一边注意着黄友直,一边小心着脚下和周围的情况,大家以不疾不徐的速度,曲折前行……
走了十多丈远,火光照耀之下,地上蜷伏着一名大汉,浑身插满了弩箭,业已死去多时,正是赵大圣带来的手下之一。黄友直扬声道:“这位仁兄壮烈牺牲,替咱们挡过了第一关,诸位!前面就要小心了。”看见了地上的尸体,不用他说话提醒,后面的人早就小心翼翼了。又进了七八丈,地上又仆卧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赵大圣心中有数,这是他牺牲在洞中的第二名手下。众人小心地跨过了尸体树续前行,这时,甬道已开始渐渐朝下倾斜,遥望前途,漆黑一团,根本就不知道通至何处?云初飘是同着云九回走在最后的,他凝望前面,口里嘀咕嘀咕的道:“建文这死鬼皇帝真是缺德缺到了家,怎么会想到把珍宝藏在这种绝地里来的?真是该死!”云九回悄声道:“既然已经进来了,大哥就少发些牢骚,留神看情况变化要紧,不要把命送在这儿才冤呢!”
说话之间,忽听前面传来黄友直一声呼喝道:“大家停步!这儿有问题。”众人闻声立即顿住,齐将目光朝黄友直瞧去,只见黄友直擎着火炬在左侧洞壁上仔细地察看,过了半晌,他似乎已有所发现,转头对王伯虎道:“等大家退到五丈开外,王兄便施展你的金钱镖,对准这儿一颗星形石子击去,不过,王兄要记住,金钱镖必须是直直的击在石子上才发生作用,不知王兄有没有这个把握?”王伯虎笑道:“没有问题!”于是,黄友直便通知后面的人,一律退后五丈。王伯虎在距离星形石子五丈处站住,掏出一枚金钱镖,道声:“献丑!”左手一扬,金钱镖脱手飞射,竟是朝右侧壁上射去。“叮”的一声,钱镖击在五丈外的右侧壁上,倏地一个反弹,又是“叮”的一声脆响,果然直直的击在左侧壁上嵌着的那颗星形石子之上。顿时,在那颗星形石子前后三丈以内的上下左右洞壁之中,响起了一阵密似联珠的“铮錝”之声,半晌才静止下来。
黄友直又扬声道:“机关已被制止,可以前进了。”口中说着话,人已移动脚步,当先行去。这时,甬道的倾斜度更大,曲折的地方也多起来,并且因为空气渐渐变得稀薄的缘故,使得原本很亮的火炬光芒大减,幽幽的火焰照在四周黝黑的石壁上,显得阴森森的令人凛栗。又走了十来丈,黄友直又发出了停止的呼喝,只见他在地上摸索一阵,倏然大叫一声:“快退!”众人不知有什么机关埋伏,那敢不退,一齐应声纵身倒掠……就在众人刚刚倒掠出去之际,突听“哗喇”一声,甬道顶上突然砸落下来一张长达三丈的铁网,把黄友直摸索过的那一段地面严严罩住了。如果众人退不及的话,最少也有一半的人要被这张巨大的铁网罩在其中。待了半晌,见已无其他动静,黄友直这才领着众人重又举步前行……踏着邡张铁网行过时,众人这才发现网眼之中,竟然密布着锋利的钩刺,俱不由暗地咋舌,同时,也都把对黄友直的看法改变过来,防戒之心减去了不少。可不是吗,如果黄友直和天南三煞等人有心要害他们,就只这两处机关便足够弄棹他们一大半的人了。
就在众人戒心稍减,又前行了不知多远之际,却都没有发现黄友直和陆中扬已经悄悄地咬了一次耳朵,同时,也都没有注意到黄友直和天南三煞这一批人行进的速度,在不为人觉察的情况下,加快了一些。本来,跟在天南三煞等人后面的一批,乃是黑煞真人师徒五人,相距约在一丈之遥,但就在这不知不觉的眨眼工夫,双方的距离已拉长到三四丈了。也因为脚步加快了,走在后面的陆大鹏和季红薇的脚步声便不免重了些,而这些微加重了的声音,立时惊动了黑煞真人敏锐的听觉。、凝目一瞧,黑煞真人这才发现了毛病,不由心头一震,大喝道:“你们走得这么快干啥?”他喝声刚自出口,前面的黄友直突然哈哈一声狂笑,天南三煞等人的脚步已不是走而是在飞跑了。黑煞真人怒喝道:“你们想溜?站住!”喝声中人亦疾扑过去。
那知︱他身形刚动,突听甬遒顶上“沙”的一声!闪电般落下一道铁栏栅,“砰”然巨响,顿将甬道隔断了。黑煞真人大吃一惊,忙喝一声:“退!”返身急退而去……在他后面的两批人也蓦然惊觉,不待招呼,已纷纷转身朝来路飞纵……谁知,就在他们刚一起步之顷,突然又是“沙”的一声!另一道铁撊栅已闪电般落下,“砰”然一声,恰好落在云初飘兄妹的面前,将这一端的甬道封死了。云初飘不遑多想,挥剑就砍,“铮”的一声金铁交鸣乍迸,火花乱爆下,这一道铁栏栅安然无损,他反而被震得手肘发麻,长剑几乎脱手。那一阵金铁交鸣的“嗡嗡”回声中,那一端却传来黄友直的嘲笑之声:“嘿嘿嘿嘿!除非诸位有﹃干将﹄﹃莫邪﹄一类的神兵利两,否则的话,还是省些力气的好。”可不是吗,这两道铁栏栅的每根柱子都粗逾儿臂,普通兵刃那能砍得动它?
这时,黑煞真人已定下心神,仔细看清了处境,才发现是被堵在相隔五丈的两道铁栏栅当中,真是进退不能,插翅难飞,除非会施展“土遁”之术,否则的话……黑煞真人心中一阵悚然,但脸上仍自神色不变地徐徐转身,行进黄友直这一端的栏栅,沉喝道:“诸位是什么意思?”陆中扬得意地狂笑道:“小意思!小意思!只不过是咱们的军师爷要留诸位在这儿歇歇腿而已。”洪公公已挤了过来,怒喝道:“陆义士!你们这样未免太不够意思了!为人不可太绝,还不快把机关弄开,让咱们出去。”陆中扬笑道:“很抱歉!待咱们取到藏珍,再请诸位出来便了。”赵大圣“呵呵”一笑道:“好好好!原来诸位是怕咱们累着了,故此想独任艰钜,代咱们之劳去取藏珍的,本官这就先谢了。”黄友直嘿嘿笑道:“还是赵大护卫聪明,完全说对了。”
黑煞真人冷笑道:“就算你们能把藏珍弄到手,贫道倒要看看诸位怎样把东西运出去?”黄友直笑道:“不劳大掌门人耽心,这两道栏栅里面,无水无粮,等诸位饿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赵大圣“呵呵”大笑道:“黄先生且慢得意,难道你忘了在洞口外面,还有不少人等着哩,咱们怎么会饿得死呢?”黄友直也笑道:“赵大护卫笑得未免太早了些,你可知道,刚才在第一道机关埋伏之地,在下弄的手脚并不是要机关停止,乃是打开了另外一道枢纽,嘿嘿!如果诸位守在洞外的人要进来的话,恐怕不会见到诸位了。”这一番话语,果然说得赵大圣笑不出来了。
云初飘忿然道:“就算咱们都饿死了,但咱们的人守住洞口,你们也休想出得去。”黄友直淡然一笑道:“这一点也不劳云大侠担忧,当耀眼生花的珍宝摆在他们眼前时,嘿嘿!恐怕连令弟都会将为阁下报仇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了。”这几句话,又将众人说得一阵默然了,的确,世上又有几个见钱不眼开,肯抛下发财的机会而为道义牺牲的人呢?黄友直见无人出声了,当下,得意地一笑道:“诸位好好在此地休息,咱们要先行一步了,希望取得藏珍回来时,诸位能够瞧上最后一眼。”黑煞真人恨恨地哼了一声,双掌一推,早已凝足十二成功力的黑煞掌力从铁栏栅的空隙中狂涌而出,直朝天南三煞这一批人击去……黄友直哈哈一笑,被陆中扬拥着飞快地退了开去,双方本来就相距三丈开外,这一飞退之下,就算黑煞真人的功力再深,黑煞掌力再毒,也是鞭长莫及,徒呼负负。天南三煞这一批人的笑声渐去渐远,刹那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困在栏栅里的人,俱是一代武林的枭雄,平曰也都自负武功高人一等,心智胜人几分,可是,刻下却是你望我,我望你的一筹莫展。这条甬道,上下左右都是坚硬的岩石,两道铁栏栅的上下端都深深嵌入岩石缝中,没有半丝空隙,就算想用刀剑来挖掘也找不到下手之处。云初飘叹了口气,对云九回道:“要是七弟跟八妹在这儿就好了。”云九回一直就表现得非常镇静,虽然面临绝境,却半点也不惊惶愤怒,只是默默思索着,观察着,闻言淡淡一笑,悄声道:“大哥不用焦急,练武之人饿个三几天不吃东西有什么要紧,最重要是千万不可心慌意乱,一定要沉着,镇静,尽量保持精神力量,以备不时之变才对。”云初飘点头会意,不再开口。
那一边,却突然响起急遽的“叮叮当当,铮铮锵锵”的金铁撞击之声。原来,洪公公已下令四个保护他的高手爪牙,用兵刃在铁栏栅旁边的岩壁上猛力挖凿,直挖得石屑纷飞,火花乱迸。一阵工夫下来,居然也被他们凿出一道几寸深三四尺长的凹槽来,可是,这四名高手爪牙已然手都快要震麻木了。黑煞真人眼见大有可为,不禁精神一振,忙吩咐田尔耕和清泉道人参加一份,接替那四名高手爪牙继续挖凿下去……一时之间,甬道内响声振耳,好不热闹。
柳林四圣这一批人守在洞口,耳中突然听到洞里传出阵阵“叮叮叮叮”的声音,俱不由为之一怔。欧阳不凋脱口道:“不好了!他们恐怕已在动手掘取藏珍了,万一这些家伙乱挖一通触动了机关,宝藏便永埋地腹之中,岂不糟糕?”许天威皱眉道:“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柳文佩略一沉吟,摇头道:“不行,这批家伙个个都是老奸巨猾,狡诈无比,说不定在故作姿态,诱咱们进去上当的哩!”卜上清道:“大哥的顾虑也极为有理,依小弟愚见,反正这批藏珍取出来后,除了拿来赈济灾民,已经对国事没有多大用处了,如果不幸沉沦地腹的话,只要不落在邪妄之手,也就算了。”欧阳不凋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今天才弄得有点头绪,怎耵以轻易放过机会?”柳依娘道:“那么,咱们分作两起,一批守在洞外,一批进去察看如何?”
柳文佩摇头道:“更不行!咱们十个人在一起硬碰硬地对付他们,已经显得有点不够力量了,怎能再分开行动?”几位老一辈的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无法获得结论,路金花等四个小的不取随便插嘴,但方衣这时的神情却显得十分古怪。只见他既没有开口,也不去注意柳文佩等人的说话,自顾侧着头,眯着眼,一副心神却不晓得放在什么地方去了……陡听卜上清“咦”了一声,对柳依娘道:“二姐,把那份原图拿给小弟瞧瞧。”柳依娘一怔道:“老三你……”却见方衣霍地站起身来,匆匆说了声:“诸位请慢慢商量,在下去方便一下就来。”说完,身形一晃,疾步向斜坡下面走去……他这种举动,使得众人为之一怔,俱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消失在一丛蔓草里面,柳依娘未曾说完的话也顿住了。
方衣一头钻进了蔓草丛中,一条黑色人影已趺坐在里面候着他了,方衣轻轻咳了一声,微带不悦地低声道:“正在紧要关头,你叫我下来干什么?”黑色人影冷冷道:“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摘下他们的脑袋?”方衣哼了一声道:“他们的武功大概你也清楚,没有适当机会,叫我硬碰硬的去杀他们,哼!就凭你教给我的那几手功夫,恐怕还差一点吧!”黑色人影沉声道:“你认为什么才是适当的机会?”方衣道:“我打算趁他们进洞取宝的时候找机会下手,可是……”黑色人影冷冷截口道:“你看他们的样子,会进洞去跟天南三煞那几批人马争夺藏珍吗?嘿!你根本就没有这种机会。”方衣道:“那就得慢慢设法了。”黑衣人影“哼”了一声道:“慢慢设法?嘿!等他们藏珍一到手,你恐怕连人都找不到了,何况我也没有这份耐心去等。”
方衣恼道:“这样说来,你是明摆着要我去送死了,乾脆,你动手杀死我好了,何必绕这么个弯子呢?”黑衣人影冷笑道:“你放心,未到时候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你的!何况你的任务还没有达成,你是死不了的。”方衣恨恨道:“找不到机会,你逼死我也是枉然。”黑衣人影又是一哼道:“蠢材!没有机会你不会制造一个机会吗?”方衣一怔道:“制造一个机会?怎么个制造法?”黑衣人影冷冷道:“很简单,现在他们不是都不敢进洞去吗?你可以自告奋勇,独自进洞去探看,你进了洞中,就见机行事,随便制造一些情况,然后将他们逐个诓了进去,机会不就有了吗?”
话声甫住,突地草丛外而传来卜上清一声冷笑道:“朋友!用不着叫方大侠去制造机会了,咱们把机会送上来了。”黑衣人影光顾得指示方衣如何制造机会,竟没注意到被人摸近来了,闻声不由一惊,“飕”地一伏身,紧贴着地面,箭一般飞射出去……方衣也是一惊,忙随后飞掠而出,只见黑衣人影刚一飞出草丛,迎头就被柳文佩载住了。柳文佩一掌拍出,呵呵笑道:“朋友!站起来让咱们瞧瞧。”黑色人影双掌疾推,“砰”然一声,双方掌力接个正着,顿将柳文佩震得踉跄倒退了两步!而黑衣人影也去势一窒,落在地上,一挺腰,果然乖乖听话站了起来……
人影连晃,柳依娘、卜上清、欧阳不凋已疾掠过来,将这条黑衣人影连同方衣一起包围住了!原来,自从卜上清说出了方衣来历可疑之后,柳林四圣就对方衣的举动密切地注意了,刚才方衣没有参加商讨进不进洞去探看的问题,已然引起了明林四圣的怀疑,及至方衣说要去方便一下匆匆离开,更令钔文佩等人觉得奇怪。当然,去方便一下解个手并不值得奇怪,但在这要紧关头却要去方便,那就透着有些不合适了。因此,便留下许天威领着路金花等人守住洞口,柳林四圣就各展轻灵身法,潜到草丛附近窃听方衣到底作何勾当。这一下,果然找出毛病来了。
柳文佩甩了甩被震得有点发麻的右手,呵呵笑道:“好掌力!放眼当今武林,恐怕还找不出几个,朋友!亮出你的籯山真面来,让咱们拜识一下尊颜可好?”黑衣人静静地站着,也不吭气,两道森寒的目光却四下乱扫……卜上清将黑衣人从头到脚凝眸打量了一遍,嘿嘿一笑道:“瞧阁下这身穿着,颇似当年的黑判,但以阁下的身材来看,却又像那位白判,这倒叫人难测了。”黑衣人仍然默立不语,目光乱转,显然是在找寻退路,可是,他发现柳林四圣所站的位置,随便他打从哪个方向退走,都是在对方伸手可及的范围,不由他心中暗自焦灼…
卜上清见得不到答覆,于是转对呆立一旁的方衣道:“方大侠,这位就是传授你武功的人,是吗?”方衣尴尬地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卜上清哼了一声,又道:“也就是规定你每次只能说一个字的人?”方衣只好又点了点头,心中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不知是羞耻还是忿恨,同时也参杂着被愚弄的感觉……柳文佩瞧出了方衣处境十分尴尬,遂含笑道:“方大侠,老朽等与你并无过节,此人既是为了柳林四圣而来,方大侠尽请置身事外,让他与咱们当面了断。”说完,脸孔一沉,转对黑衣人喝道:“阁下这般不言不动,难道打算赖在此地一辈子不成?若再不说出来历,咱们就只好得罪了。”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仍然没有开口。卜上清一声沉喝道:“老夫倒要瞧瞧你能装獃到几时,接掌!”声落掌出,穿云掌力狭排山倒海之势,直向黑衣人击去。黑衣人身形一闪,让过了这一掌,后面的欧阳不凋适时一声叱喝,双掌猛袭黑衣人的后背!黑衣人冷哼一声,脚下迅疾移动,快逾飘风般又回到了原来位置。
柳文佩呵呵一笑!沉声道:“果然是你这老怪物,哈!你以为尽不出手就不会应了昔年的誓言了是吗?呵呵!你这主意可行不通了,刚才你跟老夫对了一掌,就已经破了誓,这一下子你阁下只好认啦。”卜上清也沉喝道:“这老怪物已破誓,咱们就用不着顾虑了,大家一齐上,毙了他为世除害!”话声一落,双掌猛挥,朝黑衣人攻去……柳文佩、柳依娘和欧阳不凋也同时拳掌齐施,合围而上,顿时,拳风掌劲怒涌如涛,漫天匝地将黑衣人罩了个风雨不透。黑衣人冷笑连连,身形展动,在柳林四圣猛烈围攻之下,东挪西闪,窜高纵低的避让着却是毫不出招还手。
这一来,可使得方衣大为作难了,他这时已退到斗场外,眼望着黑衣人陷在柳林四圣的围攻之中,心下乱七八糟地不知如何才好……黑衣人对他虽无师徒之份,但却有授艺之恩,可是严格地说来,黑衣人之授艺与他,不但是有条件的,而且还扣了他的母亲作为人质,是以这种授艺之恩又似乎变了质,成了有目的的要挟了,按理说,方衣是可以不顾这点有目的的恩惠而向黑衣人动手的,然而,黑衣人却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方衣怎能作此忘恩负义之事?对柳林四圣方面,他方衣虽然谈不上什么恩怨,但为了跟欧阳乐贞的那一段孽缘,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站在敌对的位置。因此,方衣楞楞地站在一旁,脑子里一片混乱,弄不清究竟应该怎样做才对。当然,他对双方的仇怨根本就毫无所知,无从判断谁是谁非,也无法决定到底帮邡一方……
就在方衣心乱如麻,打不定主意之际,斗场中已有了变化。原来,黑衣人在柳林四圣围攻之下,光是闪躲而不还手,自然是万分吃力,十招八招一过便险象环生,身形被四种不同的内家劲力压得迟滞不灵,已没有开始时的迅捷了。黑衣人早有了逃走的打算,也就在这十招八招的过程中,看出了柳林四圣的武功以欧阳不凋最弱,当下,一声冷笑道:“柳林四圣不过如此,老子失陪了!”声落,双掌突出,一翻身,猛朝欧阳不凋击去。欧阳不凋大喝一声:“好家伙!”也是双掌疾推,运足十二成功力向击来的掌劲狂涛迎去。“砰噗”一声闷响!双方掌力一接之下,欧阳不凋闷吼了一声,踉踉跄跄的倒退了两步。掌劲四溢,卷起了地上的枯草败叶,飞散空中,黑衣人却乘机一晃身形,疾逾闪电地从欧阳不凋身边一掠而过,直向峭壁那方遁去……
柳文佩等人心头一凛之下,那肯让黑衣人逃掉,当下齐展身形,成三面包抄之势,紧紧追上……许天威领着路金花等四个年轻人守在岩洞外面,斜坡下面所发生的事情当然看得十分清楚,他深信凭柳林四圣的武功,擒这黑衣人是不会费多大手脚的,因此也就没有下去参加。这时,他眼见黑衣人竟一掌震退了欧阳不凋,冲出了包围圈,不由大吃一惊,同时发现黑衣人居然朝自己这方向逃来,当下,大喝道:“朋友!此路不通。”疾跨两步,屹立如山,挡在黑衣人的来路,双手猛然推出,对着黑衣人当胸击去。黑衣人身形奇快,眨眼间已飞越数十丈的斜坡到了峭壁之下,乍见许天威挡住去路,并出手攻来,冷哂一声道:“螳臂也敢挡车!滚!”话声出口,也是双手疾挥,十指骈削如刀,闪电般朝许天威的一双手腕截削过去。
“噗噗”两声!许天威只觉一股大力从手腕上传来,不由自己闷哼了一声,身形被震得倒飞而出。黑衣人十指削在许天威手腕之上,直如砍在钢铁上一般,顿时指尖一阵剧痛,不自禁地“哎”了一声,前冲之势为之一顿。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后面和两侧的柳文佩等四人已跟踪追到,八掌齐挥,奇强无匹的内家掌力汇成了一堵半弧形的钢墙铁壁,如山崩陆沉般朝黑衣人压到。黑衣人耳听罡风怒吼之声,已然感觉到压来的这堵钢墙铁壁般的内家掌力,绝对难以硬接下来,而他的正面又有许天威挡着,刚才他一掌没将对方手腕削断,反而震得指头剧痛,一时以为对方练了什么奇绝的硬功,因此不敢再和许天威硬碰了。︵他却不知道许天威的两只手是钢制的假手。︶在这情形之下,黑衣人只有一个方向还可以闪避,那就是岩洞。守在岩洞口的是路金花、欧阳乐贞跟欧阳乐平两兄弟,还有无法施展武功的孙梦龙等人。
当下,黑衣人更不犹豫,身形略闪,霍地折向岩洞扑去。路金花等四小齐声叱喝:“此路不通。”也是八掌齐挥,挡在黑衣人前面。黑衣人那将她们放在眼内,冷笑一声,前冲之势丝毫不减,双掌疾劈而出。柳林四圣见四个小家伙竟然不知厉害,硬要出手拦阻黑衣人,俱不由惊得心胆皆寒齐声急喝道:“快躲开!拦不得。”他们喝声出口,路金花等四小也骤然惊觉情况不对,她们四人的掌力尚未与对方掌力接实,竟然就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滞住,各人的心神顿时似欲脱体飞出,同时耳听长辈们的急喝,俱不由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双掌一撤,拚力分朝两旁窜出……说时迟,那时快,四人方自让开,黑衣人已像一阵暴风扑近了岩洞,只倒霉了公孙梦龙,他武功无法施展,一时让避不及,顿被黑衣人的煞气撞得身子一歪,倒撞而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在洞口的岩壁上。黑衣人这时候似乎也横了心,身形一个劲朝前冲,直往岩洞里冲去,可是,他临进洞口之际,竟顺手一捞,将公孙梦龙抓在手中,一掠进了岩洞……
“蓬”然一声巨响!柳林四圣八只手掌汇聚的那股如山劲力,空自击得岩洞口附近一阵石走砂飞,天摇地动,却是不曾伤着黑衣人一丝半毫。飕飕飕飕!柳林四圣紧接着飞落洞口,柳文佩喝道:“顾不得许多了,咱们快追进去,务必将这老怪物除去,否则以后就麻烦了。”话声出口,身形一晃,已当先飞入洞中。柳依娘等三人更不怠慢,匆匆对许天威打了个手势,着他在洞口戒备,便自齐展身形,相继飞掠进岩洞去了。这时,黑衣人已窜进了通往山腹的甬道里去,凭柳林四圣超人的眼力,也只遥遥发现一条隐约的人影而已,估计那黑衣人最少已深入了十多丈。柳林四圣忙各运功护体,凝神戒备着跟踪急追……
黑衣人似是对这条甬道中的情况颇为熟悉,一路上毫未见停顿,眨眼间又深入了数十丈。柳林四圣眼看距离大有愈拉愈远之势,俱不由大为着急,不约而同地真气猛提,脚下加劲……谁知︱他们的速度刚刚一加快,甬道前面突然“轰隆隆”一连巨响传来,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般的剧烈震撼,整条甬道内布满了如雨点般落下的砂泥,那情形就像是这条甬道马上要垮塌一般。柳林四圣只觉耳中“嗡嗡”狂鸣,脚下飘摇,身子直晃,好似置身在怒涛中的一叶扁舟之上,俱不由大吃一惊,慌忙止住前冲之势,各找地方掩护身形,脚下施展千斤坠功夫稳住身子,功力运足了十二成,严密地戒备着接踵而来的变化……
好一会工夫,震搣才渐渐停息,砂泥落地,甬道中的光景才恢复过来,隐约可以分辨四周的情况。柳林四圣凝神定睛注视之下,登时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前面十多丈远处,从甬道顶上落下了一块万斤巨石,恰好将甬道堵得严丝合缝,了无空隙。倘若他们奔驰的速度早一步加快的话,那就正好抵达巨石落下来的位置,那时不被砸成肉泥才怪。四人方自一定心神,暗幸躲过了一劫之际,卜上清忽然一跺脚道:“糟糕!那老怪物不晓得是被砸死?了还是让他逃掉了?”柳文佩再次算度了一下距离,沉声道:“照他和咱们的距离看来,这块巨石恐怕砸他不着,九成是逃掉了。”欧阳不凋急道:“那怎么办?咱们能不能移得开这块巨石?”柳文佩摇头道:“没办法!只好算他命大。”
柳依娘却笑道:“也不见得,谁知这条甬道之中还藏着多少玩意,同时,咱们既是不能再往前进,那老怪物也同样的出来不了,就等于活埋在里面一般,倒省了咱们一番手脚哩!”柳文佩也苦笑了笑道:“事实上,咱们也只好这样想了,走吧!”说着,转身朝来路奔去。四人出了岩洞,许天威跟路金花等人早已望得眼睛发酸了,一见柳文佩当先掠了出来,许天威迫不及待地抢步上前道:“怎么样?刚才那一阵剧震是怎么回事?”柳文佩苦笑道:“一事无成,被那老怪物逃掉了。”接着,将甬道里发生的事说了。许天威好生失望地说道:“这样看来,获得藏珍的希望已成泡影了。”
卜上清跟着柳依娘靖出洞口,接口笑道:“并不尽然,这里面还有研究之处,咦……”他说着话,目光四下一扫,忽地一声诧呼,接着问道:“方大侠呢?”许天威摊了摊双手,苦笑道:“他可能是有什么碍难之处,眼见各位追那黑衣人进了岩洞,便一声不响地走了,连金花出声喊他他也没有理睬,小弟只好由他了。”卜上清踱脚道:“他这人也真是……唉!我还有好些话要问他的,他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找得着了。”柳文佩笑道:“他人并不糊涂,咱们用不着耽心,且商量一下该怎办才能把这条断了的线连起来!否则的话,就只有放弃这笔藏珍,打道回府了。”
柳依娘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哦”了一声,望着卜上清道:“没发现那老怪物之先,你不是问我要那份原图的吗?莫非你有什么灵感?”卜上清点头道:“不错,是有一些模糊的意念,待看过那份原图之后才敢确定。”当下,柳依娘遂把原图取了出来,递给卜上清。卜上清摊开了藏珍图,在阳光下仔细地看了半晌,又仰起头眯着眼想了一阵,才“唔”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很像!很像!的确很像!”柳依娘忍不住问道:“像什么?你到底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卜上清没有答话,却招手把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叫过来,伸手一指图上那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山峰图形道:“你们仔细瞧瞧,这些山峰像什么东西?”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瞧了半晌,一齐摇了摇头道:“看不出像什么东西。”卜上清静静地道:“再用点心思,研究一下这些山峰排列的位置,然后闭起眼睛回想一下昨晚上的事情,大概就有个谱了。”
路金花和欧阳乐贞只好又低头凝目瞧了一会,各自闭上眼睛默默地思索……突地,路金花一睁眼睛道:“像许多摆在地上的石块。”欧阳乐贞也睁开眼睛叫道:“对了!图上一座座的山峰,就好像昨晚上咱们被困在里面的那一片乱石堆,卜爷爷!您说对不对?”卜上清连连点头笑道:“对!对极了!我也就是这样想像,大概错不了。”柳依娘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什么石块乱石堆的?”止上清道:“小弟不是跟二姊说过昨晚上所遭遇的事吗?我和金花小贞被困的那一片乱石堆,那些巨石罗列的形状,彷佛与这图上所画的许多山峰的位置相同,这里面岂不是大有文章,值得研究?”
柳文佩靠了过来,皱眉瞧着那份藏珍图道:“果真有这种事?”卜上清道:“反正咱们已无枯守在这儿的价值了,不妨一同去那片乱石堆里观察一下,也许在大白天里看得清楚些,会有意外的发现哩!”柳文佩想想道:“好吧!咱们这就走。”柳依娘目光四下一扫道:“这些家伙怎么处理?”欧阳不凋哼了一声道:“把他们统统毙了,免得活在世上害人。”柳文佩笑道:“咱们从不杀害失去抵抗力的人,何必多费手脚,就让他们待在这儿,凭他们的造化算了!”他这样一说,欧阳不凋等人自是不好提出反对,当下大家略为拾夺一下,由卜上清带潞,朝峰下奔去。一行老少九人方自消失在林野之间,一条人影突地飞掠上了峰腰,略一顾盼,立即钻进岩洞里去。不多一会,这条人影又从洞里飞出,以极快速的手法,将天南三煞手下那一群被制了穴道的弩箭手所持的弩匣取下来,綑成一綑背在背上,然后探手将被制了穴道的孙三山挟起,身形疾掠,紧蹑柳林四圣等人的去路追去……
第二十四章 功成身退
柳文佩的判断果然不错,那黑衣人并没有被甬道顶上落下来的万斤巨石砸死!他的奔行速度实在太快了,当他触动了机关,巨石落下之顷,他已然超越过了巨石砸下的范围,那块万斤巨石遂以毫发之差,擦着他的衣裳后摆,砸在了地上!那一阵剧烈的巨震,震得黑衣人身形一顿,骇然回顾之下,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口中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会还有埋伏?莫非﹃天南三煞﹄几个兔崽子搞的鬼?哼!事情完了非得好好收拾他们不可!”说着,眼中凶光暴射,缓缓朝四周扫视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提高了警觉继续往前奔去……
被挟在黑衣人胁下的公孙梦龙惊魂乍定,嗄声道:“喂!尊驾究竟是什么人?老夫与你无怨无仇,这样狭持老夫干什么?”黑衣人哼了一声道:“闭上你的臭嘴!”说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阴阴一笑,一松手将公孙梦龙放下来,冷森森的道:“你乖乖在前面替老子开路,没有遇上凶险就算你的命大,老子饶你不死,否则休怪老子手狠,整你个生死两难。”公孙梦龙削刚活动了一下被挟麻木了的身子,闻言大惊道:“老夫功夫已被人禁制,无法施展,尊驾岂不是强人所难,明显地要老夫朝死路上走吗?”黑衣人阴森森的道:“不错,老子正是这个意思!”嘿嘿一笑,又道:“你被禁制的穴道,老子能解,但得看你前途的造化,如果你死不了,老子格外开恩,替你解除禁制就是!”公孙梦龙道:“这……尊驾何不先替老夫……”黑衣人伸手一推,将公孙梦龙推得一踉跄,冷冷道:“少废话,快走!”
可怜公孙梦龙空有一身武功,却是无法施展,明知前面必然凶险甚多,往前走老命难保,但看了黑衣人这种阴森乖戾的行径,若不服从的话,恐怕当真比死还难过。没奈何,只好硬起头皮,战战兢兢的转身往前走去……黑衣人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催促道:“快!快一点!别跟蚂蚁似的……咦!站住!这是什么声音?”公孙梦龙依言停步,只听黑沉沉的甬道前面,传来一阵阵“叮叮叮铮铮铮”的金铁敲击之声。
被堵在两道铁栏栅当中的黑煞真人、洪公公等等一群枭雄们,虽然各用全力,刀剑齐施,猛击铁栏栅两旁的石壁,可是凿了许久,也不过才一开了一条三四尺长,不到四寸宽的缝隙来。然而各人不但被坚硬的石壁震得手腕发麻,同时,却渐渐感到呼吸有些不大顺畅起来了。他们却不知道,甬道进来的一头已被巨石封死了,空气自然就不再与外面流通,在剧烈工作之下,呼吸就不顺畅了。这时候,因为空气不流通的缘故,那几支火炬的光芒也随着暗了下来,更加影影了凿石的工作,两名西厂爪牙首先停手,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不行!这样下去,恐怕还未凿开通路,人已死翘翘了!”跟着,萧翠仙姐妹俩也娇喘呼呼地退了下来。
云初飘一叹道:“刚才那一阵剧震,甬道那头恐怕已生变化,看来咱们是凶多吉少了!”云九回道:“话不是这样说,说不定那一阵剧震,会露出一线生机来哩!”话刚说完,突听黑煞真人低喝道:“大家静一下,有人来了!”击石之人一齐停手,甬道内立时一片静寂,果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甬道进来的一头迅快奔来。众人戒备着定睛望去,就这眨眼工夫,已然现出了两条人影。那两条人影骤然发现火光,脚步登时一窒,随即发出一声欢呼道:“大哥!九妹!你们怎会在这里呢?”乍听呼声,云初飘不由大喜,急叫道:“七弟八妹!快过来,你们躲到那里去了?想得愚兄好苦!”
原来,这两条人影正是失踪了的云七飘跟云八回,两人一掠到了铁栏栅前,云七飘急声道:“怎么一回事?大哥和九妹怎地跟这些人困在此地?”云初飘苦笑道:“咱们中了那姓黄的诡计,正苦无法脱身,快跟八妹用﹃烟消云散弹﹄把这铁栏栅毁掉。”云七飘眼睛一瞟站在云初飘后面的群凶,迟疑的道:“大哥!他们……”云初飘忙一便眼色道:“咱们有难同当,七弟用不着顾虑了,快动手吧!”黑煞真人一晃身靠了过来,阴笑道:“云老大,贫道丑话说在前头,贤昆仲想甩脱咱们可不行!”云初飘忙道:“这怎么会呢!掌门人快请退到一边,舍弟妹的暗器十分霸道,小心遭了误伤。”
黑煞真人奸似鬼,怎肯乖乖听话,当下,阴森一笑,身形略偏,仍然紧贴着云初飘。这时,赵大圣也看出了苗头,悄然站近了云九回的身后,紧紧地监视着……云七飘朝云八回一打眼色,双双伸手入佩囊中,正待取出独门暗器,陡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从身后传来。又听云初飘急声喝道:“七弟小心!”云七飘和云八回更不怠慢,霍地旋身,双双一扬手,两大蓬银雨暴洒而出……“啊!”一声惨叫激荡空际,一条疾扑而至的人影,顿时被两蓬银雨打中,“嘶嘶”连声,白烟直冒,当堂倒地乱滚……洪公公一声怒喝:“他妈的!这是咱家的人,你们是怎么搞的?”喝声出口,云七飘和云八回不禁一楞。就在这一阵吵乱之顷,又是一条人影闪电般飞来,双手一伸,立时将云七飘和云八回两人穴道制住了。
这一切变化,仅不过电光石火一般,刹时便已结束,白烟消逝,火炬光亮照射之下,只见倒在地上已然气绝身亡之人竟是公孙梦龙,那黑衣人正自桀桀怪笑,双手分别按在云七飘和云八回的穴道上面。云初飘一眼便认出这黑衣人正是救走方衣的那条黑色人影,不由骇然叫道:“是你!”黑衣人桀桀怪笑道:“不错,正是老子!嘿嘿嘿黑?真是错有错着,这一下可不愁没有打头阵的人了,嘿嘿嘿嘿!”黑煞真人不愧识见俱丰,老练深沉,这时已定过神来,上前稽首道:“施主是谁?有何企图?不妨明告,贫道等当尽力相助。”黑衣人阴森森地道:
原书缺
“只要我等力所能及,无不遵命!”黑衣人目光一扫道:“你们一个个顺序过来,背靠着栏栅,先让老子制了穴道再说。”
黑煞真人殓色微变道:“施主此举未免太过,恐怕……”说时,故作捻须沉吟之状,袍袖一拂,左掌暗地一登,“黑煞掌”力潜涌而出,隔着铁栏栅朝黑衣人袭去。黑衣人突地身形一偏,顺手将云七飘带了过来,恰好迎着袭来的“黑煞掌”力,云七飘一声闷哼!顿时昏死过去。云初飘不由急怒交加,铁手一挥,猛向黑煞真人击去!黑煞真人闪身让开,沉声道:“云老大且慢发火,令弟遭了误伤怎能怪我!”云初飘怒道:“你这老杂毛早就存心不良,老子跟你拚了……”扑上去又是一掌。黑衣人沉声喝道:“住手!你云老大想搞砸老子的事,老子就先毙了令妹。”这一喝,果然将云初飘喝住了,黑煞真人却冷笑道:“云老大,你如果愿意接受这位施主的条件,尽可先挨他制了穴道试试!”
云初飘冷冷道:“有何不可,云某只要留得三寸气在,总比困在这铁笼子里等死强得多!”说罢,霍地转过身来,背靠着铁栏栅,沉声道:“朋友,你想利用咱们,可不能将咱们的武功也制住了!”黑衣人阴笑道:“老子手下自有分寸,云老大不用担心!”声落,出手如电,在云初飘的腰眼上一拍,冷冷道:“好了!下一位是谁?”赵大圣呵呵一笑道:“黑老哥,还记得小弟么?请念在昔日同僚之谊,这一重手续免了吧?”黑衣人冷冷道:“老子是六亲不认,少废话,愿意接受就过来!”赵大圣仍是呵呵笑道:“好好好!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本官认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一群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凶枭们的确也只好认了,但他们心中却都存着一个想法,那就是穴道虽然受制,只要武功仍在,那么,当这道铁栏栅一破,便可以先逃出洞去,慢慢再设法解去禁制,再找这黑衣人算账。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出路已被巨石封死了。最后,只剩下黑煞真人和他的门下了。这老杂毛眼看受制的人都没有什么不妥的神情,同时,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妙计了,只好也乖乖地领着田尔耕等人,接受了黑衣人的条件,逐个被制了穴道。
黑衣人大功告成,得意地阴笑道:“现在请诸位都退到一头去,老子这就动手毁栅了。”群凶依言退到另一端,黑衣人摘下了云七飘和云八回的佩囊,探手取出一把“烟消云散弹”,身形微退,五缕银雨飞射而出,半途在空中倏地上下一分,分成十小蓬银雾,击在当中五根铁栏的上下端。“嘶哳……”一阵阵白烟冒处,辛辣之味刺鼻,那五根铁栏的上下两端已呈现出一截灰白色。黑衣人上前抓住一根铁栏用力一扭一扳,“卡擦”一声,粗逾儿臂的铁栏立时被他扳了下来,眨眼工夫,五根铁栏逐一扳下,空出来的位置已可容人通过。赵大圣当先一闪身冲了出来,呵呵笑道:“黑老哥!你制穴手法本官清楚得很,谢谢你毁栅之劳,再见!”笑声中,人已朝甬道出口那端飞掠而去。黑煞真人这批也是同样的打算,一出来就紧跟着赵大圣飞快地往外奔去……
黑衣人冷笑道:“诸位用不着白费劲了,前面出口早被堵死了,不然的话,老子才懒得跟你们噜嗦哩!”话刚说完,赵大圣等人果然已悻悻地折了回来。黑衣人冷冷道:“如何?嘿嘿!眼前唯一的路,只有朝前走,找到天南三煞才有办法,快让过一旁,待老子将这头的栏栅毁掉。”云初飘兄妹本来是打算着要跟黑衣人拚命的,这时候心念疾转,觉得从原路退出已无望,不如暂且忍耐一时,等找到了天南三煞再说,于是,兄妹三人默默地退到一旁。其他的人自然也是同样的打算,黑衣人照样施为,将另一端的栏栅毁了,然后朝众人打了个手势,冷冷道:“诸位武功仍能施展,前途如有何凶险,那就各凭天命了,现在请黑煞掌门人当先开路。”黑煞真人冷哼了一声,领着田尔耕等门徒,展开身形,朝甬道深处驰去,其他的人跟在后面,黑衣人则殿后押队,齐展身形,紧跟着黑煞真人师徒的脚步奔去……
卜上清领着柳文佩等人下了始信峰,一路急奔,来到了昨夜被困的那一大片乱石堆中。卜上清吩咐路金花等四个小姐弟守在外面担任警戒,然后同了柳文佩等人飞上了一块最高的巨石,将藏珍图摊开了,抬手朝四下一指,道:“大家看看这片乱石的位置,是不是跟图上罗列的山峰极为相似?”朝阳灿照之下,众人都瞧得十分清楚,仔细一对照之下,都看得出来那藏珍图上每一座山峰的位置和排列的情形,正与这片乱石堆中每一块巨石的形状和位置,竟然完全相同。这当真是一个惊人的发现,柳文佩等人都禁不住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欧阳不凋抓了抓脑袋,长长吁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哈!如果不是三哥误打误撞的发现了这个秘密,咱们还跟着天南三煞那班崽子穷转哩!”柳文佩定了定神道:“话虽然不错,但这许多巨石当中,那一块才是代表﹃始信峰﹄呢?”卜上清笑道:“那还不简单,黄山诸峰以﹃始信﹄为最高最奇,咱们只要找到那块最高最奇的巨石就行了。”柳文佩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咱们快找!”当下,五个人十道焖焖目光齐地分朝四面八分扫视过去……柳依娘忽然抬手一指脚下,笑道:“当真是舍近求远,咱们脚底下这块巨石,不就最高最奇的一块吗?”
众人闻言,齐把目光收了回来,低头一瞧,都不由笑出声来,当真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五个人飘身下地,卜上清朝这块巨石上下打量了一阵,皱眉道:“地方是找对了,可是,这块巨石浑然一体,毫无破绽可寻,难道那千万藏珍竟在石中不成?”柳文佩略一沉吟道:“我看如今该是揭开原图的那一层夹层的时候了……”说着眼望许天威道:“不知许老弟的意见怎样?”许天威苦笑道:“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顾虑呢?就算万一弄不对头,而把原图毁了,也是只好归诸天命了。”柳文佩道:“好!既然许老弟已豁出去了,咱们就赌它一赌。”
当下,从卜上清手中接过原图,十分小心地拆开那层夹层,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之下,只见在“始信峰”的那个位置背后,现出两行小得像针尖一般的字迹。好在众人都是内家高手,目力超人,这两行字虽然小得像针尖,但笔划依然看得清清楚楚,邡两行小字是:“巳正,阳光直照梅花开。”“推五百斤,左转三,右转三。”欧阳不凋又抓了抓脑袋道:“这简直像打哑谜嘛!怎么一回事?”卜上清也皱眉道:“巳正?还不到午时,那有阳光直照之理?何况这儿根本连株梅树都没有,那来的梅花开呢?”柳文佩抬头看了看日影,道:“这时候差不多已是巳正时光了,大家分散开来,仔细找一找,图上既如此记载,必有它用意的。”
此际,朝阳正斜挂天空,如林的巨石罗列地上,阳光斜照其上,地上现出了无数大小长短不一的阴影,这一块被认作是代表始信峰的巨石,恰好正被另一块巨石的阴影所罩住。众人四下看了一阵,仍然找不出什么端倪,卜上清又抬头一看,道:“巳正时辰到了,怎地……”忽听柳依娘“咦”了一声道:“瞧!这是什么?”众人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线阳光从代表“始信峰”那块巨石的正对面邡块巨石的半腰当中透射出来,照在代表“始信峰”的这块巨石的下部,现出一点如茶杯大小的光圈。柳文佩一跃上前,蹲下去仔细一看,不由欢呼道:“在这里了!”原来,就在这点光圈照着的石面上,赫然呈现出一朵如钱大的梅花形状的花纹。
柳文佩忙用食、中二指按在这花纹上面,道:“大家退后一些,让我来试试看。”众人依言退了开去,柳文佩功力暗凝,劲贯食、中二指之上,好在他功力深湛,施力的大小已能随意控制,当下,估量着运聚了五百斤的力道,食、中二指缓缓朝下一推。“擦!”的一声微响,这朵梅花果然又随着指力转动,柳文佩屏息静气地缓缓转了三转,然后如法施为,又反过来将这朵梅花朝右方转了三转,陡地︱一阵“隆隆”之声,隐约从地底下传了出来,整块巨石随即发生震动……湖文佩忙不迭撒手往后飞掠出去,其余的人也纷纷散开,各各功凝四肢百骸,准备应变。
只见这块代表“始信峰”的巨石震动了一阵之后,竟然缓缓地朝后方移动,一寸……一尺……速度随着迅快地增加,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已然后退了三丈开外,这才静止不动。在巨石原来的位置上,赫然现出了一块两丈见方,整整齐齐的大铁板。众人候了一会,见没什么异状,这才围了拢去,一齐低头察看……这块大铁板与地面齐平,光光滑滑的丝毫没有手推挽提的地方,瞧得众人不由眉头为之一皱!柳文佩只好又把原图拿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果然还有夹餍,当下,更不迟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运功一剖,将这夹层轻轻拆开,赫然又现出两行针尖小字:“凌空飞跃,力发千斤。”“当中一拍,直升十丈!”卜上清叹道:“错非是有大哥在场,否则的话,谁也没有这本事。”
柳文佩道:“愚兄也拿不准是否能够办得到,大家散开,嗨!尤其你们这四个小像伙,最好躲远一些,以免遭到意外。”这时候,连路金花这四个小的也被巨石移动的奇景所吸引,纷纷跑了过来观看,闻言,只好随着柳依娘等人退到三丈开外,凝神戒备以防不测。柳文佩待众人准备停当,于是一提真气,凌空而起,飞临大铁板的中央部位,右掌一挥,运足千斤神力,在丈许高处往下一拍。掌力发出,紧接着施展“云龙三现”奇奥身法,身形借力倏地笔直上升十丈,闪电般一个倒翻,身化“神龙回首”,疾飞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那一股重达千斤的内家掌力凌空击在大铁板的中央,大铁板猛然往下一沉,又骤然一缩,“沙”的一声,立时滑进地里,一闪而没。就在铁板下沉之际,“嗤嗤嗤嗤”锐啸之声大作,从铁板四周的缝隙中,激射出千万缕寒芒,四散飞射上半空,交织成一片广达四五丈的光网……这时候,恰好正是柳文佩身形上升十丈之际,那千万缕寒芒射抵他的脚下,力道便已衰竭而下坠。换句话说,假如没有这份绝世轻功飞腾的身法,那是绝对躲不过这阵暗器的袭击,而送了性命。围站在三丈开外的柳依娘等人也被这一阵激射而出的暗器赫得纷纷倒纵闪避不迭,幸亏他们站得远,躲得快,总算是有惊无险。
柳文佩直飞出了寒芒笼罩的范围才飘身落地,连连叫道:“好险!好险!”这时,那千万缕寒芒已然散落了下来,众人也无暇理会那是些什么暗器,不约而同一齐飞纵过来,站在大铁板沉落的周围边沿上低头瞧去……这一瞧之下,众人俱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在他们脚下,乃是一个两丈方圆,黑黝黝地深不见底的井形地穴。柳文佩瞧了一阵,实在不敢往下跳,只好又拿出原图来,仔细一参详,发现居然还有一层夹层,不由大喜道:“建文这倒霉皇帝真是不嫌噜嗦,弄下了这许多手脚。”当下,小心地把这最后一层夹层剖开,果然又有两行小字:“始信峰底,秘道尽头。”“库门自开,藏珍出现。”柳文佩跌足叹道:“完了!完了!想不到那岩洞果然大有文章,这下子真的完了!”卜上清靠拢来一看,也皱眉道:“那条甬道已被封死了,怎么办呢?”众人方自无计可施,柳依娘忽地叫道:“听!这是什么声音?”众人倾耳一听,只听井穴下面,传上来一阵“哗啦哗啦”的隐约水流之声……
黑煞真人等一群枭雄们被黑衣人催迫着,靠着几支将近熄灭的火炬微光在地底的甬道中一路疾行,虽然脚底是那样崎岖不平,尚幸这条甬道并不十分曲折,也未再遇到什么机关埋伏……云初飘紧挨着云八回,低声把云再飘留在岩洞外面照顾三飘、四飘的事跟五飘、六飘已被炸死的凶讯说了。云八回悲叹道:“想不到天南三煞把咱们整惨了,我和七哥当时也不知怎地,糊里糊涂的被抛进一个窟窿里,摸索了半天还找不到出路,直到发生了一阵剧烈震动之后,居然发现一条被震裂了的石隙,我跟七哥就……”说至此处,忽听前面的黑煞真人“咦”了一声,接着,大伙儿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云八回兄妹忙凝目望去,只见甬道前方的远处,暗影沉沉之中,隐约现出几点火光。
在后面押队的黑衣人冷声道:“用不着奇怪,极可能就是天南三煞他们,还不快赶上去瞧瞧。”众人一想,这条甬道之中,除了天南三煞这一批人之外,还会有谁?当下,俱是精神一振,各自暗运功护身,齐展身形,向着那几点火光疾扑过去……眨眼工夫,已然挨近,火光之下,果然是天南三煞老少一伙。陆中扬等人乍见黑煞真人等一群枭雄出现,已是大欠出乎意外的一怔,一齐转过身来,严阵相候。黑煞真人放慢了脚步,缓缓逼近过去,目光四下一扫,发现天南三煞等人后面,乃是一堵黑黝黝的墙壁,显然已到了甬道的尽头了。当下,阴恻恻地一笑道:“诸位怎么呆在这儿不走了?莫非藏珍到手,打算往回搬运了吗?”陆中扬“哼”了一声道:“你们怎样溜出来的?”黑煞真人冷笑道:“你用不着知道咱们如何溜出来的,贫道只想知道你们打算怎样死法?这下子,嘿嘿!大概没咒念了吧?”
这时,后面的赵大圣等人已相继到达,陆中扬目光掠处,不由神色大变,暗地发慌起来。因为在人数和实力上,他自己这方面显然相差甚远,要是动起手来,无论如何也拚不过的,同时!此地也没有什么机关埋伏可以利用了,他怎么能不慌?忽听黄友直呵呵一笑道:“大掌门人且慢吓唬咱们,就算诸位能把咱们宰了,诸位也只好困死在这儿,为咱们陪葬罢了。”黑煞真人心头一震,但口中仍然冷峻地道:“你倒想得开,嘿嘿!咱们如果不是为了要收拾你们,早就退出岩洞去了,谁给你们陪葬?简直是做梦!”黄友直仍然呵呵笑道:“大掌门人真会说笑话,喏!诸位后面不是多了两位新加入的人吗?他两人既是从外面进来,就非触动在下布置的机关不可,呵呵!在下敢以人头担保,前面的甬道一定已经被那万斤巨石封死了,是不是?”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朝那黑衣人和云八回一指。
陆中扬不期然地也随着把目光投在黄友直所指的方向,只听他“啊”的一声惊呼!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抬手一指黑衣人,呐呐叫道:“你……你……你是……”黑衣人冷声道:“不用管老子是谁,目下老子还不想取你们的狗命,只要你们乖乖把出路找出来,否则的话……”陆中扬定了定神还未开口,黄友直已呵呵笑道:“当然!当然!尊驾的话对极了,咱们目前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出路离开这儿要紧,否则的话,大家同归于尽,多没意思。”黑煞真人这下子也楞了道:“怎么?黄施主话中之意,似是藏珍尚未找到,而出路也成问题了?”黄友直苦笑道:“不瞒大掌门人说,路只有这么一条,如今被诸位触动机关堵死了,除非是找到藏珍,否则毫无办法。”
黑煞真人哼了一声道:“贫道不信,这甬道里的机关是你布置的,不信你会没办法弄开那块大石。”黄友直摇头道:“这条甬道里并非全是在下安排,倒有一半多是原来有的,在下只不过熟悉一些罢了,目下……”陆中扬“嘿”了一声,截口道:“哦!这样说来,黄老弟一直就对老夫弟兄并没有完全坦诚合作,还保留一些秘密的了?”黄友直苦笑道:“小弟是情非得已,陆大哥怎么怀疑起来了?”黑衣人冷峻地催促道:“少废话,快找出路。”黄友直抬手朝身后一指道:“按照图示,藏珍应该就在这堵石壁后面,可是……”
话尚未完,陡听“沙……”一阵摩擦之声从那堵石壁中发出来,黄友直不由愕然住口,跟着众人一齐朝石壁望去……就在这一阵“沙沙”声中,那一堵石壁竟然迅快的往地下沉落,眨眼之间现出了一道门户……“哗!”“啊!”“老天!”“……”门户一现,甬道内登时响起一片惊喜交集之声。火炬微光照射之下,只见门户里面,霞光灿耀,黄澄澄的金条堆积如山,珠玉宝石罗列周围,幻映出令人眼花撩乱的光芒。蓦地,黑煞真人闷声不响地身形一闪,当先越过了天南三煞等人,直窜入门户里去。黑煞真人一动,其余的人这才如梦醒般喊了一声,个个争先恐后的朝门户里涌进去……
这道门户里面,乃是一间没顶的石室,只有两丈方圆,当中堆积了一大堆的黄金珠宝,再加上这群凶枭们一挤进来,立即就把这两方丈的空间塞得满满了。可是,挤归挤,想发财的人可没闲着,大家都拚命的一把一把猛抓珠宝朝自己怀里塞……“住手!”黑衣人最后一个进入门户里,峻声喝道:“你们算什么成名人物?连这点克制功夫都没有!呸!”脸一掉,对黄友直沉声道:“藏珍已现,快找出路。”话方出口,陡听“沙”的一声,原先沉入地下的那堵石壁竟然迅快绝伦地升了起来,黑衣人闻声住口,倏地掉头,身形疾起,朝石壁上面扑去……可是,已然慢了半步,“砰”然一声!那堵石壁已将门户封得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儿空隙了。
黑衣人倒掠而回,瞪着黄友直厉喝道:“这是怎么回事?”黄友直缓缓望了数十道惊怒交迸的目光一眼,双手一摊,苦笑道:“这些问题,大概柳林四圣或者可以解答,因为原图在他们手中。”陆中扬怒道:“当初你不是已经看过原图,记得清清楚楚,并且……”黄友直连连摇头道:“可是那份原图之中,另有夹层密注取宝之法,在下……”陆中扬怒声截口道:“那你为什么不拆开来看看?”黄友直苦笑道:“在下是到了黄山以后才想通的,可是,情势已经大变,逼得在下只好行险一试,如今……”话尚未完,突听黑煞真人等人惊叫道:“水!那儿来的水?嗄……”就在这短短两句话的工夫,不但地上是水,并且还迅速地涨了起来,眨眼间已经深及大腿……众人正惶乱间,水已涨到他们的喉咙,眼看就要灭顶了……!
这石室四壁光滑平坦,根本没有攀援着力的地方,如果水势继续上涨的话,就算水性再好的人,泡个几天几夜也会吃不消的。说着说着,这一群枭雄们果然浮了起来,可是,有几个不会水性的却“咕噜噜”地直往下沉,尤其是怀中珠宝装得太多的,沉得更快……这时候,那几支火炬已经被水浸熄了,石室中顿时成了黑水牢,而水仍在继续往上涨着…就在群凶手忙脚乱,惶然无计之际,黑漆漆的头顶上方,竟突然现出一点拳头大的光亮来,同时,耳听水声“哗啦哗啦”的乱响,石室中的水竟停止了上涨之势,并且迅速的下降……眨眼间,枭雄们又脚踏实地,肚子里没喝水的人赶忙叫唤着同伴的名字,摸索着施行急救工作……突地,黑煞真人“咦”了一声,诧道:“怎么?地面怎会动起来了?”众人忙静下来,仔细一察看,果然,这块两丈见方的地面,不但在微微的震动,并且迅速的朝上升起……头顶上方的那一点亮光,也愈来愈大……
柳林四圣等人正自俯身探头查听地穴下面的奇怪水流声之际,这时,太阳已快升上中天,阳光几乎直射在地穴上,已然可以看得到十多丈以下的情景……光影模糊中,众人只觉得地穴下面似有一庞然大物下在迅速地往上升,柳文佩不由凛然大喝道:“快散开,小心戒备。”众人都不知道地穴下面往上升来的是什么东西,闻言那敢怠慢,齐地倒掠而出,在五六丈外散了开来,严密地监视着……转眼间,“呼隆”一声巨响!地穴突然冒起了一大堆令柳林四圣他们绝未想到的人和物。人,当然就是天南三煞等一群枭雄,而那大堆黄澄澄的金条和无数珠宝,经过了水浸之后,带着水珠在灿烂撊的阳光照耀之下,更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刺得人眼睛都花了。柳林四圣等人万没料到天南三煞这群凶枭竟会从地穴冒了出来,并且还发现了藏珍,这一下意外的震惊,顿时把他们弄得楞住了。
水流之声停止了,乱石堆中一片死寂。过了好:会,柳文佩首先定下神来,呵呵一笑道:“恭喜陆老大,天南三煞果然厉害,把藏珍找到手了。”柳文佩这样说,是有他的用意的,因为就在那一片死寂的当儿,他已经把目前的情势迅速地衡量过了,对方这群凶枭们如果联起手来的话,无论在人数或实力都比他这方面强达一倍以上,何况还有那神秘的黑衣人,倘若也站在群凶一边,那就更加不堪设想,所以他一开口就单单针对着天南三煞说话,打算激起其他几批凶枭们的争名夺利之心,来个窝里反。
果然,云初飘首先有了反应,他冷哼了一声道:“厉害个屁,没有咱们谁也休想得到藏珍。”黑煞真人也嘿嘿冷笑道:“柳施主要道喜,也应向咱们大家贺喜才对。”陆中扬重重地哼了一声,正待开口,黄友直呵呵大笑,抢先说道:“对极了!这批藏珍乃是咱们大家在地底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手的,柳大侠确应恭喜大家才对。”柳文佩的心思,黄友直一听就晓得了,他这人精灵得紧,怎能让人家使用挑拨之计?好歹也得把眼前的柳林四圣这批人弄掉,才好掉过头来想法对付东厂、西厂这几批人。
可是,柳文佩也不是盏省油之灯,他又是呵呵一笑遒:“黄先生!老夫真佩服你的慷慨心胸,不过嘛,阁下是否当真愿意把这千万藏珍与旁人分润,倒使老夫颇为怀疑呢!”这几句话,显然已经点明了,同时,也无疑的已代替黑煞真人等凶枭们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果然,柳文佩话声一落,黑煞真人等凶岛们立时齐将目光投注在天南三煞的脸上。陆中扬又待开口,黄友直忙扯了他一把,爽朗地笑道:“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藏珍就摆在大家面前,这是各位辛苦得来的,要多少尽管拿走,咱们天南三煞只要拿诸位剩下来的,也就足够一生吃喝不尽了,要那么多干嘛?”
这一番言语,的确也颇合情理,云初飘朝两个妹妹一使眼色,六手齐伸,便待朝一堆宝石抓去……“且慢!”黄友直忽然一声喝阻。云初飘一瞪眼道:“咦!你不是很慷慨要咱们拿的吗?且慢什么?”黄友直笑道:“话虽然是那样说,可是云大侠得想想柳林四圣他们包围在外面,如果咱扪大家都像贤兄妹一样,各自捞一把走了,嘿嘿!不是在下小觑诸位,恐怕没有几位能过得了关的吧!”云初飘一怔道:“这……”黄友直正容道:“这笔藏珍既然是咱们大家发现的,分当然是咱们几批人来分,但是,咱们不要中了柳老儿的分化奸计,咱们必须齐心合力,把柳林四圣这批人消灭了,才能安安心心的分享这笔藏珍。”赵大圣呵呵一笑道:“阁下的话不能说不对,但本官认为还是先把藏珍分了,然后对付柳林四圣比较合理,因为动手拚搏之下,谁也不敢保证没有伤亡,倘若不幸被人宰了,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徒使藏珍益了别人吗?”
黑煞真人大笑道:“对对对!赵大护卫此言正合贫道之意,咱们这就先分了藏珍,再去收拾柳林四圣。”陆中扬吼道:“不行!谁要不依黄老弟的话,老夫第一个不答应。”洪公公笑道:“陆义士,你又何必独违众意呢?万一你被人宰了,岂不是连藏珍是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吗?”陆中扬还待再说,黄友直忙又扯了他一把,呵呵笑道:“既然大家的意见要先分藏珍,咱们怎好意思不依呢,来来来!诸位尽管先拿走好了。”说着,一拉陆中扬和王伯虎,竟然退到一旁,表示任由黑煞真人等人自行去分配藏珍的样子。黑煞真人等一群凶枭当然没把天南三煞这一批人放在眼内,当下,也就不客气地围了拢来,一齐伸手,各人认准最值价的珠宝抓去……
“不准动!”站在一旁一直不曾开口的黑衣人突然一声断喝!吼得群凶不由一愕,齐地停手朝他望去……黑衣人冷峻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你们的命还操纵在老子手里,没有老子的吩咐,谁也不准动这藏珍。”黑煞真人嘿嘿一笑道:“对了!不是阁下提起,贫道几乎忘了,咱们已替阁下打过了头阵,阁下似乎应该解开咱们身上的禁制了吧?”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事情辽未办完,那有这般容易?”赵大圣呵呵笑道:“黑老哥,你那几手制穴手法,本官自会化解,这儿不比在甬道里面,四通八达的,你还威风什么?”黑衣人冷冷道:“赵大圣!时代不同了,老子的制穴手法也跟以前的不同了,你不信尽管自行解穴试试。”赵大圣笑道:“这有何难,本官马上就试给你看。”说着,暗地运气行功,反手朝自己的腰眼上按去,同时劲透掌心轻轻一揉。谁知,他不揉还好,这一揉之下,登时浑身如遭电殛,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豆大的汗珠,立刻如雨般淌下……这一来,不由他大吃一惊,赶忙散去功力,把手拿开,恨恨地瞪了黑衣人一眼,哼了一声,默默不语。
黑衣人冷笑道:“怎么样?你以为老子还是当年的黑判吗?”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震,陆中扬失声叫道:“你……你当真就是……不!不对!黑白双判早就死了!你……你绝对不是……”黑衣人冷冷道:“不错!老子如今既非黑判,也不是白判,但却是复仇索命的生死之判,你,陆中扬头一个就该死!”死字出口,右手倏地一扬,一股阴柔而奇强无比的罡风,无声无息地猝然向陆中扬击去。陆中扬万没料到对方竟会突然出手,刚喝得一声:“且慢,老夫……”“蓬”然一声,他胸口已如遭千斤重锤击中,登时口喷鲜血,踉跄倒退了一步,颓然跌坐在一堆珠宝上面,两腿一蹬,脑袋一搭,总算在临死之前,闻到了藏珍的味道。
王伯虎不由惊怒交迸,厉喝一声:“老贼敢暗算我大哥,老子跟你拚了!”喝声中腾身直扑过来,双掌猛挥,金钱镖发如骤雨,向黑衣人浑身上下射去。黑衣人冷哂一声,两只大袖一阵挥舞,但听“叮当”之声不绝,那骤雨般的金钱镖已尽数被震落地上,他紧接着双掌一翻一推,峻声道:“王老二!轮到你了。”王伯虎大叫一声,身形倒飞而出,“叭哒”一声,直摔落三丈以外的地上,空自砸得尘土飞扬,却是连藏珍的味道都闻不到,便已追随着老大,携手共赴黄泉去了。黑衣人举手之间便杀了天南三煞的老大老二,这份骇人的功力,直瞧得一众凶枭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大鹏和季红薇心胆俱裂,哭喊了一声:“恶贼!我跟你拚了!”双双挺剑直扑过去……黄友直忙横身张开两手拦住道:“两位千万沉住气,不可冲动,否则以卵击石,白白牺牲了性命,徒然无济于事,实在划不来的。”陆大鹏恨声道:“不行,我非跟这恶贼拚命不可,打不过他,死了我也要化作厉鬼追他的魂,勾他的魄,方消心头之恨。”黄友直道:“这又何必呢?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还谈什么厉鬼追魂?听愚叔的话,保证错不了。”黑衣人瞧着黄友直嘿嘿冷笑道:“你这人倒蛮有意思,老子就暂时放过你们这一伙。”说着,转对呆在一旁的黑煞真人等一群凶枭喝道:“你们如果不想死而又想得到藏珍的话,那就赶快上前动手,先将柳林四圣杀了。”
群凶听了又是一楞,黑煞真人惑然道:“阁下武功奇高,为何不亲自动手?”黑衣人冷冷道:“少废话,老子能亲自动手还用得着费许多手脚跟你们噜嗦?快,宰了柳林四圣,藏珍就分给你们。”木客孙坚闷了半天不曾开口,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阁下装出一副对藏珍毫无胃口的样子,却硬逼着咱们去跟人拚命,嘿嘿!等咱们把命都拚光了,阁下好独吞是不是?”黑衣人蒙面黑巾上的两只眼睛凶光暴射,峻厉地瞪住木客孙坚,杀气腾腾地沉声喝道:“你是不打算乖乖听话了?”木客孙坚被对方一双峻厉的目光瞪得心头一凛,“哼”了一声,不敢接腔。
柳文佩远远望见了这边的清形,不由心头大为着急,忙高声道:“诸位,孙老大他说的不错,那厮的为人老夫跟赵大护卫都知道得十分清楚,实在是个阴险毒辣,毫无人性之徒,他的制穴手法老夫自有办法替各位解除,至于藏珍方面,左良玉既然不要了,老夫弟兄也要不完,咱们联手把那厮宰了,然后共分藏珍,岂不是强似受制于人,永远不得自由好得多?”黑煞真人等一群凶枭听了,都不禁怦然心动,俱觉柳文佩的话大有道理。须知这一群凶枭本来都不是省油之灯,在甬道里为了要脱身的缘故,逼不得已接受黑衣人的控制,到了一出生天之后,他们就打算找黑衣人算账的,可是,天南三煞的惨死,却使他们都不敢妄动了。他们心下明白,纵然一齐动手,恐怕也胜不了黑衣人。如今,一听柳林四圣肯跟他们联手,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瞧黑衣人对柳林四圣的忌惮之状,显然柳林四圣是有大半的胜算,那么,再加上他们的力量,岂不是赢定了?
凶枭们目光乱转,黑衣人那有不明白他们心意之理,当下,冷哼一声,身形微退,忽地撮唇发出一阵长啸。啸声尖锐刺耳,有若鬼哭神号,黑煞真人等群凶枭突地浑身一震,俱觉“命门”穴中有一股莫名的冲力直涌上脑门,周身血脉骤然沸腾起来,各人眼中顿时凶光暴射,喉中“咯咯”乱响……黑衣人倏地展开身形,一面长啸,一面迅快绝伦地绕行于这群凶枭之间,双手连连向柳林四圣等人指去……只见黑煞真人等一群凶枭竟随着黑衣人手指的方向,纷纷腾身疾扑过去,个个都像疯了一般,一言不发,拳掌兵刃齐挥,猛朝柳林四圣他们狂攻而至。
柳文佩等人不由大吃一惊,情知这群凶枭的神智必然已被黑衣人控制,成了一群无理可喻的疯子,但为了争夺藏珍,保存性命和诛杀那黑衣人,又怎能退缩半步?当下,老少九人急忙聚集在一起,奋力抵挡这群疯子的进攻。……“啊!”一声惨叫,洪公公首先被劈翻在地上。因为他人虽然也随同其他凶枭疯狂进攻,但他的武功仍被方衣的制穴手法禁住,因此就跟平常人一般,一扑上去就被柳林四圣劈翻了。可是,其他如黑煞真人、赵大圣、木客孙坚、云家兄妹、田尔耕师兄妹以及几名西厂爪牙就不同了,个个都是凶神附体一般,出手的招式尽是不顾命的打法,逼得柳林四圣等人为了避免两败俱伤而东闪西躲,弄得束手缚脚无法施展。尤其是黑煞真人的黑煞掌力和木客孙坚的乙木真气两种歹毒的掌风怒卷如涛之下,许天威一个疏神被扫中了一些,登时昏倒在地上。紧接着欧阳乐平也被萧翠仙一把抓住,在地上打滚……路金花正被田尔耕逼得连连倒退,狼狈不堪!欧阳乐贞的一柄长剑在清泉道人猛砍猛劈之下,已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柳林四圣这边岌岌可危之际,陡地︱“嘎︱”的一声锐啸划破晴空!黑衣人的洪厉啸声倏然而止。黑衣人的啸声一歇,催动黑煞真人等一群凶枭的力量便立时消失,一群凶枭们就好像木偶身上的牵线突然断了一般,顿时个个身手一窒,呆在当地。柳林四圣先也是一怔,但随即醒悟过来,那还肯放过这大好机会,当下拳掌齐施,猛地反攻过去。凶枭在失神之下,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听惨叫连连,“砰砰”之声不绝,刹时之间,俱都尸横一地,到阴间找建文帝索取藏珍去了。
就在群凶毕命之际,一条人影掠空而至,飞落当场。柳林四圣等人停手举目瞧去,只见黑衣人正吃力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胸前露出一截半尺长的大弩箭镞,在阳光下发出森森的寒芒。旁边正有一个人伸手将他扶住,赫然竟是方衣。黑衣人用那一双失神的目光斜望着方衣,喘息着道:“是……是你杀……杀了我?”方衣沉重地点了点头。黑衣人嗄声道:“好!……好!我……我好恨……”方衣忽地沉声道:“说!快说,我妈在什么地方?”黑衣人挣了一挣,突地发出一阵狞笑!喘息着嘶声道:“不……不……老子不…告诉你!要……要你抱恨……抱恨终……生。”最后一个生字出口,陡地浑身一颤,瘫在方衣的臂弯里,寂然不动,结束了诡秘的一生。
这时,柳林四圣等人已然明白,他们之所以能反败为胜,乃是亏了方衣的这一箭。柳文佩上前拱手道:“方大侠……”方衣放下了黑衣人的尸体,摇手道:“在下这一箭并不能弥补过去的错误,老前辈用不着谢我。”话声微顿,望了一脸哀怨之色的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转对柳文佩道:“在下必须立即去寻找家母,善后之事尚望老前辈费神处理,乱石堆外面还有被在下制了穴道的钱两仪和许多弩手,也请前辈斟酌处理便了。”
柳文佩一指黑衣人的尸体道:“他没有说出令堂在什么地方,你怎么个找法,老朽之意,方大侠不如留下来,待事清弄妥当了,大家一齐帮着去找,比较……”方衣摇头道:“老前辈好意,在下心领,这是在下的事,必须在下自己解决。”话声一顿,神色一肃道:“就算走遍天涯海角,在下也必须将家母寻着,以尽人子之道。”说完,转身朝路金花和欧阳乐贞一抱拳,严肃而凄凉地说道:“在下尚欠两位姑娘一命,待在下寻着家母,尽了孝道之后,立刻投到姑娘面前偿还,绝不食言。”话声一落,也不管两位姑娘有什么表示,一转身,飞掠而去。
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突然同声大叫道:“不!不!方衣你不欠我什么,你不能走……”叫声中,两人竟齐展身形,紧跟着方衣逝去的方向疾奔而去……柳林四圣没料到会有此一变,登时都怔住了,及至定过神来,路金花和欧阳乐贞的呼声还在空际荡漾,但两人的身影却已看不到了。欧阳不凋抓抓脑袋,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路姑娘去追方衣还说得通,小贞她……这小妮子,当真把我弄糊涂了!”柳依娘笑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心事,咱们老古董是猜不到的,老四,用不着伤这脑筋了。”柳文佩也笑道:“二妹说的是,咱们用不着为他们年轻人伤脑筋,倒是摆在咱们面前的善后工作,咱们可得大大伤一番脑筋呢!”说着,伸手一指,众人抬头望去,但见那一大堆金条、珠宝在灿烂阳光照耀之下,静静地散发出炫目的光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