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艳千秋》 第一章 神兵出土 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重八十二斤,是三国猛将关云长所使用的兵器;当年他以此刀纵横沙场,在千军方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出战华雄那一仗—— “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候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催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鸯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 后来关公兵败,被孙权所杀,他座下的赤兔马“数日不食草料而死”。他的青龙偃月刀则未再被人提及,一代神兵,就此失其踪迹。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x      x      x 一千多年之后,武林中忽然传出一则惊人的消息:“青龙偃月刀在山西出土了!” 顿时,原本纷纷扰扰的江湖,突于一夕之间,全被这则消息所吸引住。 关公,后世尊为“武圣”,他的青龙偃月刀无疑的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兵器,凡是习武之人都想一睹它的风采,特别是“刘关张赵”四家之人—— 这里所指的“刘关张赵”与三国的刘备、关云长、张飞、赵子龙无关,他们是当时武林各自称雄一方的刘农、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 由于他们是当时武林中名头最响亮的人物,而且刚好姓“刘、关、张、赵”,故江湖上便以“刘关张赵”称之,当然含有媲美三国时代的刘关张赵之意。 这一天,他们四大家的人马几乎同时赶到山西姑射山东麓。 姑射山是个贫瘠的地方,东麓有个小小的树落。居民五十几户,人口两百多,村名就叫姑射村,民智闭塞,家家皆穷,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一个外人来到这个地方。 今天,突然有大批人马来到此处,可把全村老幼吓坏了。 首先抵达姑射村的是赵长山,他带来二子三徒八家将,人各一骑,十四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小村落,在村中一间破旧的祠堂外面驻扎下来。 未几,张云鹤的人马也到了。 这位张云鹤和三国时代那位张飞完全不一样,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先生,走到哪里都是一身华服,而且喜欢乘轿子,今天也是乘轿子来的;陪他前来的只有那四个轿夫,但谁都知道他们不是普通轿夫,他们是张云鹤手下四猛将,有名的“张家四条龙”。 又不久,关玉虎也到了。 这个人的身上也找不到三国关云长的一点影子。他的身材矮矮小小,坐在马上几乎看不到人,可说是个毫不起眼的人物,但是江湖上的人非但不敢瞧不起他,甚至谈“虎”色变,人人对他逃避三舍。 他带来十三条大汉,也就是名满天下的“虎帐十三勇士。” 这三家三十三人一到,早已将祠堂外面的空地站得满满的了。 赵长山、张云鹤、关玉虎三人在祠堂中会晤座谈。三人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都是各踞一方的豪雄,虽然多年来彼此免不了发生一些小摩擦,但当见面时,彼此倒也能够保持风度,故作“相谈甚欢”之状。 关玉虎首先开口把话导入正题:“二位,小弟远居岭南,消息不灵通,关于那把青龙偃月刀在此出土的事,当真吗?” 赵长山道:“千真万确!” 他的长相在三人中最为端正,眉如卧蚕,目似丹凤,谈吐铿锵,威仪毕露! 张云鹤则如一位饱学长者,右手轻拂山羊须,微微一笑道:“赵兄亲眼看见了?” 赵长山道:“不,但赵某手下已探访清楚,这村里有三个人见到那把青龙偃月刀。” 关玉虎一耸肩膀道:“这么说,那是绝对不假了——刘大侠怎么还没到?” 赵长山道:“据报刘大侠的人马昨日已在翼城出现,可能少时便到。” 张云鹤不停轻拂着他的山羊须,口中喃喃说道:“刘大侠总是这样,过去十多年中,咱们四人三次聚会,他每次总是最后一个到达。” 赵长山道:“小弟已在函中说明今日午时在此见面,逾时不至,咱们就不等了。” 关玉虎望望窗外的天色,又耸耸肩膀,说道:“距午时尚有一刻时吧?” 赵长山点头道:“不错,咱们再等他一刻时。” 终于,一刻时过去了,刘农的人马仍未到达。张云鹤不耐,轻轻一哼道:“还等下去吗?” 赵长山道:“不等了——来人啊!” “在!” 他的一个家将应声入祠,躬身听候吩咐。 “去请丁老爹、季大嘴、小柱子过来。” “是!” 不久,丁老爹、季大嘴和小柱子被领进了祠堂。他们三人是姑射村的居民,亲眼看见关老爷那把青龙偃月刀的人。 赵长山亲切地请他们坐下,然后说道:“丁老爹,你把详细情形说给我们听听。” 丁老爹已七十多岁,发须皆白,但身体还很硬朗,他一五一十地把见到青龙偃月刀的经过说出来—— 原来,在距离姑射村三里外的姑射山中有一片果园,种植那片果园的人名叫伍福。他十多年前独自一人入山开垦荒地,种植果树,如今已是四十七八岁的中年人。此人生性孤僻,无妻无子,平日少与村民交往,故无人知其来历。他每年和村民见面的日子只有四五天,那是在他的果树可以摘收时,以很便宜的价钱卖给村民去摘收,他则坐在他的茅屋前逗着一只老猴子玩。 那一天,丁老爹估计他的果树快可摘收了,便与季大嘴、小柱子二人上山探望。到达伍福的茅屋,伍福却不在屋内,后来他们在屋后不远的一条山泉水沟里找到了他,发现他正在洗刷一柄大刀! 那是一把长柄大刀,刀柄和刀身都已长着锈斑,但是曾经练过几年武功的丁老爹一看就知那是一把古代的兵器! 伍福看见丁老爹三人,很兴奋地大叫:“丁老爹,你猜这是什么?!”然后他告诉他们三人:那是三国猛将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 没错,刀柄上还很清楚的可以看出“青龙偃月刀”五个汉隶,而且打造精致古雅,经过清洗后,刀口上所冷射出来的冷芒,仍然令人不敢逼视。 “老天,你哪里得来这口青龙偃月刀?” “挖到的!” “挖到的?” “正是,就在我屋左那棵古树下,我那只老猴子死了,我在树下挖了个坑,不想竟挖到了一口石棺,我打开石棺,就见到了这口青龙偃月刀!” “这真是关云长那口青龙偃月刀吗?” “不错,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二把青龙偃月刀,这一定是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不假!” “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怎会埋在这里?” “这我就说不上来了。” “这口刀值钱吗?” “值钱?丁老爹,这口青龙偃月刀怎可用钱来估价?这是古代神刀呀!” “唔,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口刀呢?” “是我挖到的,当然归我所有——对了,丁老爹,今年的果园全送给你们三人摘收,我不拿你们一分饯,唯一的要求是你们要守口如瓶,绝对不可将我挖到青龙偃月刀的消息泄漏出去。” 但是,消息还是泄漏出去了。第二天,树上居民纷纷上山,要看那口青龙偃月刀,但伍福已将青龙偃月刀藏起来,并矢口否认有这回事,还大发脾气地把村民赶下山—— 关玉虎听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盯视着丁老爹,问道:“这是多久的事情?” 丁老爹道:“一个多月了。” 关玉虎又问道:“如今那位伍福还住在山上吗?” 丁老爹神情一黯,叹了口气道:“人还在,可是已经死了!” 关玉虎面色一变道:“死了?” 丁老爹点点头道:“是的,发现青龙偃月刀后的第七天,有个青年上山去看他,发现他已死在茅屋中,全身变黑,据说是中毒死的。” 赵长山一听此言,霍然站起,沉声道:“那口青龙偃月刀呢?” 丁老爹摇头道:“不知道,那青年说伍福全身无伤,屋中也无打斗痕迹,好像伍福是被迫服下毒药而死的,不过已经知道凶手的姓名了。” 赵长山惊讶道:“哦?怎么查出来的?” 丁老爹道:“伍福在毒发死亡之前,在地上写了六个字:杀我者张家四。” 赵长山更为惊异,看看关玉虎和张云鹤,问道:“二位听说过‘张家四’这个人吗?” 张云鹤淡然道:“没听说过。” 关玉虎道:“大概是黑道上的小人物吧,不过他既然毒杀了伍福,可以确定那口青龙但月刀已落入他手中,那家伙心也太狠,何必毒杀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呢?” 张云鹤道:“那是杀人灭口。” 赵长山接口道:“不错,他强迫伍福交出青龙偃月刀,然后把伍福毒杀了,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却没想到伍福会在临死之前在地上写下他的姓名。”语至此,他长叹一声,又道:“关公一生忠义,后世尊为‘武圣’,他的青龙偃月刀乃是一件无价之宝,赵某约三位今日到此,原打算……唉,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丁老爹道:“方才这位关爷说伍福不会武功,这个判断可能不正确……” 关玉虎目光一盛道:“伍福会武功?” 丁老爹道:“是的,可能还是一位武林高手呢!” “怎么说?” “地上写的那六个字,据说是用‘大力金刚指’写出来的。” “谁说的?” “那青年说的。” “那青年是谁?” “这个……” 关玉虎脸色一寒,语气也变得很冷峻:“丁老爹,你说话干吗这样吞吞吐吐?” 丁老爹支吾道:“他担心被人怀疑,关照老汉不要说出他的姓名……” 关玉虎冷笑道:“丁老爹,你非说出不可!” 丁老爹回头望望季大嘴和小柱子,问道:“你们看,该不该说出来?” 那季大嘴道:“丁老爹,今天来的这三位都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客,他们一定有能力逮到那张家四,收回青龙偃月刀,我看你老就实说了吧。” 丁老爹同意其说,便回头对关玉虎三人道:“那青年是屈强。” 关玉虎一怔,转对张、赵二人问道:“这个姓名有点耳熟,好像听人说过,二位可知他是何许人?” 赵长山皱眉道:“不错,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们想不起来,是否表示这个名叫“屈强”的青年在武林中无甚名气?正好相反,他们“刘关张赵”四人是目前武林中的四大豪雄,门下高手如云,地位之尊无与伦比,轻轻一跺脚都能使风云变色;象他们这样的大人物,如果有个人的姓名能依稀留在他们的脑中,就表示那个人在武林中已有非常响亮的名气了。 张云鹤慢吞吞地道:“你说的那个‘屈强’,是不是前年在山东杀死北五省绿林总瓢把子夏侯鼎的那个青年?” 丁老爹道:“对了,正是他!” 张云鹤道:“那小子了不起。” 丁老爹色喜道:“他是我们姑射村的人,六岁丧父,他娘改嫁丢下他不管,后来失踪了。一个多月前他回到此处,已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他自己不说,我们还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小孩呢!” 张云鹤问道:“是他最先发现伍福尸体的?” 丁老爹点头道:“正是。” 张云鹤道;“现在人呢?” 丁老爹道:“已经走了。” 张云鹤摸摸胡子道:“他杀死夏侯鼎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不过……说不定是他毒杀了伍福,抢走了那口青龙偃月刀!” 丁老爹忙道:“不,他不是!” 张云鹤不听他解释,转对关、赵二人道;“关公的青龙偃月刀是历史上最著名的神兵利器,此物绝不能落入歹徒手中,咱们要不要追究此事?” 赵长山道:“张兄所言极是,青龙偃月刀若是落入歹徒手中,对武圣关公是一大不敬,咱们应该合力将它寻回,建庙供奉才是。” 关玉虎道:“咱们要到山上去看看吧?” 张云鹤道:“当然要去看看,不过张某奇怪刘大侠为何到现在还不来?——”一语甫毕,远处突然传来一片马蹄声。 赵长山微笑道:“总算来了。” 关玉虎道:“不对,来的只是一人一骑!” 张云鹤哈哈笑道:“不错,刘大侠一向最讲究排场,每次出门都是鲜车驽马一大群,此刻来的一定不是他。” 赵长山原欲出迎,听了这话,便重新坐下,三人的眼睛都投向祠堂外面,静候来人抵达。 俄顷,蹄声响到祠堂外面,原在空地上的三家人马纷纷让开,便见一个中年人骑着一匹枣红骏马停在那空地上。那中年人一身华服,腰上悬着一把没有剑的剑鞘,当坐在祠堂中的关、张、赵三人一眼见到他时,他已象一团软泥从马鞍上跌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没有一点活动的力气了。 赵长山面色一变道:“怎么回事?” 祠堂外面的“虎帐十三勇士”、“赵家八将”和“张家四条龙”等人纷纷围上去察看,不久赵家一位家将入祠禀报:“老爷,来人是刘大侠的长子刘百彪。” 赵长山急闯道:“他怎么了?” 家将道:“他内伤甚重,吐了一些血,说是在距此五十里外的地方遇上伏击,同来的刘家九位高手悉数遇害。” 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呆了。刘家的人遇上埋伏,九位高手被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今武林,武功最好、门下最多的就属“刘关张赵”四家,谁有这般本事杀死刘家九位高手,并将刘家的长子刘百彪打成重伤? 张、关、赵三人觉得不可思议,一时为之目瞪口呆,过了半晌之后,赵长山才又问道:“那位刘世兄能说话吗?” 家将道:“勉强可以。” “把他扶进来。” “是。” 刘百彪被搀扶入祠,他的嘴边挂着一缕血丝,身子虚弱,面色苍白,几乎无力站稳,赵长山连忙让他坐下,问道:“刘世兄,你们碰上仇家了?” 刘百彪摇摇头。 赵长山诧异道:“不是仇家?” 刘百彪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们不知……不知道那些人的身分来历,他们是……十二个蒙面人,突然从路旁树林中冲出,一言不发动手就……唉!我们一时措手不及,结果……只有小侄一人幸免于难。” 赵长山道:“令尊没来?” 刘百彪道:“家父身体不舒服,不愿长途跋涉,故命小侄带九个人来……” 赵长山眉头微皱,若非听说他们刘家的九位高手已在路上丧命,又见刘百彪受了伤,他一定忍不住要大发睥气。他对刘农很清楚,刘农的功力已到出神入化之境,怎么可能身体不适?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出土是一件大事,凡是习武之人听到这消息,爬也要爬来看看,他会对青龙偃月刀不感兴趣?一定是他对前年所发生的一场小冲突尚耿耿在怀,此番是自己发函邀请的,他故意只派一个儿子前来赴会,要给自己一个难堪!但他把心中的不满隐忍了下来,又问道:“据你猜测,那批蒙面人是谁?” 刘百彪又摇头道:“小侄想不出。” “那些人武功很高?” “高得出人意料之外。” “如果说那些人埋伏攻击的目的是要阻止你们前来姑射山,理由很不通,关、张二位与赵某三家之人在来此途中,并来发生任何事情。” 刘百彪默默不语。 关玉虎站了起来,道:“让刘世兄在此养伤,咱们上姑射山去看看!” x      x      x 丁老爹领着关、张、赵三家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山上伍福的果园。 一眼望去,一大片果树已结实累累,伍福的茅屋就在果园近侧。茅屋已甚破旧,里面的家具亦甚简陋,屋中地上的那六个字“杀我者张家四”仍在,关、张、赵三人看过那六个字,一致同意那的确是用“大力金刚指”写成的。 关玉虎立刻向门下“虎帐十三勇士”发下命令:“你们速去附近搜索,若有发现,立刻来报!” “是!”虎帐十三勇士领命而去。 关玉虎接着向丁老爹问道:“丁老爹,你从不知伍福身怀绝技?” 丁老爹道:“是的,他平日不与任何人往来,对他自己的身世也绝口不提,我们村上的人对他实在不了解。” 关玉虎转对张、赵二人冷笑道:“这不是怪事吗?伍福身怀绝技,却于十多年前只身到此开垦荒地,甘愿忍受这种困苦寂寞的日子,这是为了什么?” 张云鹤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忏悔,二是逃避。他可能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独自到此隐居忏悔度余生,再不就是与人结下很深的梁子,而对方的武功比他强得多,为了逃避仇家的追杀,只好匿居在这穷乡僻壤。” 关玉虎点点头,又向丁老爹问道:“你说最先发现伍福尸体的人是屈强,他后来怎样了?” 丁老爹道:“他跑回村中通知老汉,大家再回此处,因伍福已死亡两天以上,屈强和我们商量之后,便把伍福收埋了。” 关玉虎道:“埋在何处?” 丁老爹道:“就用那口现成的石棺收埋在原地。” “屈强呢?” “善后完了,天色已黑,屈强说还要再待一会,我们便下山回家了。” “之后屈强有没有再回村上?” “没有。” “为什么?” “老汉不明白。” 关玉虎沉思了片刻,回对张,赵二人道:“二位对此有何高见?” 赵长山道:“屈强是在返乡后听说青龙偃月刀在此出土才上山来看的,因此他似乎没有嫌疑,何况伍福在地上的留字也说明凶手不是屈强,但屈强不再返回姑射村即行离去,却叫人感到奇怪。” 张云鹤道:“可能他有所发现,来不及返回姑射山就追下去了。” 关玉虎冷笑一声道:“我看不是!” 张云鹤道:“关兄的高见是?” 关玉虎道:“屈强在返乡之前,不知道青龙偃月刀在此出土可能是真的,但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乃是人间至宝。他必是心生贪念,强迫伍福交出青龙偃月刀,然后把伍福毒杀,再在地上留字故布疑阵。” 丁老爹不同意他的推测,忙道:“不,要是屈强夺刀杀人,他何必再赶回村中通知我们呢?” 关玉虎道:“他这样作可以洗脱嫌疑。” 丁老爹道:“不对,当时伍福已死亡两天之久,而屈强是在当天回到姑射村的啊!” 关玉虎冷笑道:“你怎知伍福已死亡两天之久?” 丁老爹道:“当时伍福的尸体已经冷僵,而且全身发黑。” 关玉虎道:“人死后半天,尸体便会僵冷,至于全身发黑,那是中毒之故。” 丁老爹连连摇头道:“届强是个待人亲切有礼的青年,他绝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关玉虎不再与他辩论,再向张、赵二人说道:“二位,咱们三人今天既来了。好歹得把事情弄清楚,小弟主张开棺验尸,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张云鹤点头道:“嗯,看看也好。” 赵长山命手下家将挖掘树下那口石棺,当石棺出现在众人眼前之际,关玉虎的“虎帐十三勇士”也刚好搜索回来了。 关玉虎问道:“有无发现?” 一位勇士报告:“果园里发现了一个七尺多长的土坑和几个人的脚印,土坑似是伍福埋藏青龙偃月刀之处,留下脚印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人的脚印比较小,可能是个女人。” 关玉虎道:“脚印量下了?” 那勇士道:“是的。” 说毕,掏出三条丝线,交到关玉虎的手上。 关玉虎接着道:“开棺吧!” 石棺被揭开了,棺中却是空无一物,没有伍福的尸体! 众人又呆住了,最为震惊的是丁老爹、季大嘴、小柱子三人,他们瞠目结舌,骇然失色,大叫道:“哎呀!尸体怎么不见啦?” 关玉虎神情异常冷峻,道:“哼,事情越来越玄了,居然连伍福的尸体也有人要吗?” 赵长山一把抓住丁老爹的手,沉声道:“丁老爹,你说真话,伍福当真死了?” 丁老爹颤声道:“是呀,老汉行年七十多,难道还分不出死活之人!” 张云鹤弯身去嗅石棺,说道:“没错,有一段尸臭味,这说明伍福的尸体曾被盛入此棺,只是后来被人盗走了。” 赵长山满面惊愕道:“偷死人的尸体干吗?” 张云鹤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赵长山皱眉沉思良久,忽然向他的二子三徒八家将说道:“你们进屋去搜索,但有可疑之物,统统拿来。” “是!” 十三人领命入屋,动手翻箱倒柜。不久,找出来几十两银子,一张人皮面具,五个布娃娃。布娃娃三男二女,缝制精美,一起放在一个木盒里面,可以看得出伍福生前对它们十分珍爱。那张人皮面具已经变了型,显然已有多年未曾使用过了。 赵长山沉吟道:“伍福这个人果然不简单,只是这五个布娃娃却叫人猜不透,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爱这种小孩子的玩物?” 张云鹤仔细看过五个布娃娃,说道:“这五个布娃娃是同一个女人缝制的,可能伍福年轻的时候有个相爱的姑娘,她送给他当礼物。” 关玉虎道:“就这么简单?” 张云鹤反问道:“关兄另有高见?” 关玉虎耸耸肩道:“关某也猜不透,只觉这五个布娃娃一定另有含意……” 赵长山道:“果园里留有一个女人的脚印,不知道那女人是否就是缝制这五个布娃娃的人?” 张云鹤笑笑道:“这件事光凭臆测是没用的,咱们若要查明此事,只有一条路可走。” 赵长山道:“张兄认为该如何来追究?” 张云鹤道:“找屈强。” 赵长山一怔说道:“找屈强干吗?” 张云鹤道:“他是最先发现伍福尸体之人,后来又未向姑射村的乡豪辞行即行离去,这表示他有重大的发现,咱们只要找到他,说不定就可真相大白。” 关玉虎点头道:“有道理。” 赵长山道:“天下这么大,咱们又不知道他的去向,如何去寻找他?” 张云鹤微微笑道:“天下虽大,如今均在咱们‘刘关张赵’四家的控制之下,要找一个人也并非什么难事。” 关玉虎道:“对,咱们四家同时发下命令,倾全力搜捕屈强!” 第二章 水中莲 屈强在哪里? 此刻,他正藏身于石楼山主峰的一座小岩洞中,正在生火吃干粮。 这时正是严冬,山上已全披冰雪所封,外面大雪纷飞,砭骨寒风吹入洞中,使得那堆火的热炎起不了什么作用,屈强只好频频喝起葫芦里的酒来热身子。 他是二十一岁的青年,面貌谈不上英俊,但却充满坚强刚毅的气概,身上穿的一件老旧皮衣,可以看出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也使人感觉得出他是个历经苦难与风霜之人。 他正在吃一块糕饼,身旁放着一口长剑,那是一口很普通的青钢剑。天快黑了,雪下得更大,他抓起长剑,弯身出了小岩洞,目光投向远处的山腰上,那山腰上有一间木屋,屋顶上积雪盈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木屋有炊烟升起。 屈强将长剑背好,自言自语道:“去找她借宿吧,不然会被冻死。”身形蓦展,似一只巨鹰向那山腰上飞去。转眼工夫,已到山腰上的木屋门外。他举手敲门:“请问有人在吗?”其实,他早就知道木屋里有人住,至少有一个白发老妇人在。但,木屋中无人应声,一片死静。 屈强再敲门:“请问,有人在吗?小可入山迷了路,恳请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进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屈强乃推门而入。不,刚刚一脚跨过门槛一一“呼!”暗器破空,两只铁鸳鸯迎面打到! 屈强虽有防备,也不禁吃了一惊,迅即滑步闪开,让那两只铁鸳鸯从身旁飞过去。 铁鸳鸯是一种很少见的暗器,它的形状就如鸳鸯一般,身长三寸,颈部弯曲,嘴板前伸,两翼可以张闭;用来伤人的就是那两片利刃般的嘴巴,但更历害的还是嘴里那个小小的舌尖,它是由体内机关控制的,当它的身体接触到各种物体时,嘴里的小舌尖会迸射而出,其疾如电,令人防不胜防。易言之,铁鸳鸯的嘴板属于直接攻击,而小舌尖则为后援部队,不明底细的人若用手中兵器去迎挡,一旦触动机关,小舌尖便跟着出来,而且小舌尖多半淬有剧毒,中者无救,可说是一种最歹毒的暗器。 屈强闪开之后,立刻大声道:“大娘,小可不是歹徒,请勿出此毒手!” “滚!”一声喝口,又有两只铁鸳鸯电奔而出! 这时,屠强已退出数步,但两只铁鸳鸯到了屋外时,居然展翼飞旋,恰似一对飞禽,继续追击。屈强知道它的厉害,不敢拔剑磕打,当即一个纵身上了屋顶。两只铁鸳鸯在低空中飞旋两三圈,终于势尽掉落地上。 屈强跳回地面,又道:“屋中大娘,小可确实无恶意,不要再打了。” 屋中老妇人冷笑道:“你个兔崽子,今日你既然找到此处,还客气什么呢!” 屈强心中一惊,暗忖:这老婆子好厉害,竟已发现我在跟踪她了?他只好改变口气:“大娘,小可此来,只想请教几个问题,别无他意。” 屋中老妇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冷冷道:“好,你进来。” “谢谢。”屈强小心翼翼地跨入木屋。此刻天已全黑,屋内更是黑暗,只依稀可以看见一些简单的家具。 倏然,一个白发老妇人出现了。她满头白发。身上衣裳与一般乡下老媪无甚区别,唯一使屈强感到疑惑的是:她的身材看上去还相当美好。老妇人表情冰冷,双目更如利刃,紧紧地盯着屈强,等屈强开口。 屈强拱手道:“小可姓屈名强,冒昧造访十分不该——” 老妇人截口道:“少废话了,老身命只一条,你出手便了!” 屈强摇头道:“大娘请勿误会,小可确无恶意。” 老妇人冷哼一声道:“你难道不是他们派来的杀手?” 届强一怔道:“他们?他们是谁?” 老妇人又仔细打量他一番,便去点亮一盏油灯,然后说道:“好,老身姑且相信你的话,那么你是谁,到此何为?” 屈强道:“我叫屈强,也许大娘听人说过:前年秋天,北五省绿林头子夏侯鼎在山东被一个青年杀了,那个青年就是我。” 老妇人道:“我不认识夏侯鼎,也没听说过那回事。” 屈强有些尴尬,笑笑道:“这样看来,大娘隐居此山很少外出?” 老妇人道:“不错。” 屈强道:“最近出过门吗?” 老妇不答,只是望着他。 屈强再问道:“大娘最近出过门吗?” 老妇人冷冷道:“你当真不是他们派来的杀手?” 屈强道:“小可不知道大娘所说的‘他们’是谁,但小可今日到此,确确实实出自小可一人之意。” 老妇人道:“到此干吗?” 届强道:“小可想知道大娘与伍福的关系。” 老妇人表情震动了一下,目中迸射出令人颤栗的寒芒,道:“你都看见了?” 届强点头道:“是的,那天小可发现伍福死亡并为他掩埋之后,当夜留在附近未走,约莫初更时分,有三个武林人进入茅屋搜索,后来在屋左那棵老树下发现了伍福的坟墓,他们将坟墓挖开,当见到棺中的尸体时,随即匆匆离去。” 老妇人道:“然后你又看见了我?” 届强道:“是的,大娘似乎不知道伍福已死,你进入屋中待了一会,后来出屋寻视,终于发现了石棺中伍福的尸体,你将伍福的尸体抱入屋中,隔了很久之后,你将伍福的尸体装入一只麻袋中,背着尸体离开。” 老妇人冷冷道:“于是你便一路跟踪到此?” 屈强道:“是的,大娘此一行为很不寻常,而且小可发现你哭了,足见你与伍福关系很深。” 老妇人一眼不眨地盯着他,过了半晌才问道:“是你杀了他?” 屈强摇头道:“不是。” 老妇人道:“那么是谁下的毒呢?” 屈强道:“不知道。” 老妇人道:“你认识伍福?” 屈强道:“不认识。” 老妇人道:“那你去姑射山何为?” 屈强道:“想看看那把青龙偃月刀。” 老妇人目中露出惊异之色,问道:“你说什么?” 屈强道:“想看看关云长那把青龙偃月刀。” 老妇人更为惊诧,道:“你是说伍福拥有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问出这句活后,她忍不住为之失笑,又道:“关云长是三国时代的人物,距今已有一千多年之久,他怎么可能有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呢!” 屈强道:“伍福的一只老猴子死了,他在树下挖坑,准备掩埋死猴,意外地挖到了那口石棺……”他将丁老爹三人上山所见的事情,详细说出,最后说道:“姑射村是小可生长之处,那天小可返乡听到这消息,便上山去看,却发现伍福已中毒暴毙于屋中,小可急忙赶回村中通知丁老爹,后来我们把伍福盛殓在那口石棺中。” 老妇人目闪精光道:“那口青龙偃月刀呢?” 屈强道:“小可追寻不着,多半已被毒杀伍福之人夺走了。” 老妇人又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似想看出他所言是虚是实。 屈强问道:“大娘当真不知道伍福发现青龙偃月刀的事吗?” 老妇人道:“不知道。” 屈强道:“那么,大娘为何盗尸?” 老妇人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刚才你说你前年在山东杀了北五省绿林头子夏侯鼎?” “是的。” “老身已十多年未履江湖,不知道目前江湖上的状况,但你所杀之人既然是北五省的绿林头子,想来你的身手极是不凡……” “不敢。侥幸而已。” “能不能露一手让老身瞧瞧?” “有这个必要吗?” “有。” 屈强觉得露一手给她瞧瞧亦无不可,游目四顾,见壁上有一只壁虎,便一指那只壁虎道:“大娘敢不敢捉下那只壁虎?” 老妇人捷下发上的一支玉簪,随手一甩,只听“吱!”的一声,那只壁虎已被钉在壁上,在那上面扭曲挣扎。 屈强赞道:“大娘好本事,现在请将它扔过来,并请指定要断它身上的哪一部分。” 老妇人取下钉在玉簪上的壁虎,道:“断它右前脚。”话声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壁虎扔向屈强的面门。 屈强后退半步,但闻一声龙吟,剑光如电一闪,当壁虎落到地上时,他的长剑业已归鞘,那只壁虎的右前脚果然断了! 老妇人微微点头道:“你的剑法的确非常高明,愿意告诉老身师承何人吗?” 屈强微笑不言。 老妇人拉过一张凳子,示意他坐下,接着倒了一碗冷茶放到屈强面前,笑道:“你怕不怕中毒?” “不怕。”屈强一口喝了下去。 老妇人含笑道:“你这样信任我?” 屈强道:“是的。” 老妇人道:“为什么?” 屈强道:“第一,小可与大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大娘没有理由毒杀小可;第二,大娘的茶原就冲好放在桌上,你不可能预知——” 老妇人截口道:“你错了,那茶中早已下毒,是我离家前去姑射山之前就已泡好了的。” 届强并不慌张,笑笑道:“大娘打算毒死什么人?” 老妇人道:“我要毒杀进入我屋中的任何人。” 屈强惊讶道:“为什么?” 老妇人道:“这石楼山主峰异常偏僻,山上全被冰雪所封,一般人不可能来到这里,所以如果有人乘我不在进入此屋,必然来意不善,我要他死在这里。”她的语气缓慢而温和,好像在说一个美丽的故事。 屈强却听得心中直冒寒气,问道:“这么说,在大娘心目中,小可亦非善类了?” 老妇人道:“也许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帮人,不过你的剑法太强,老身不放心。” 屈强道:“只因对我不放心,就想毒杀我?” 老妇人道:“那毒药不会立刻发作,等我确定你不是他派来的人,我自会给你解药。” 屈强问道:“他是谁?” 老妇人冷笑道:“你别装蒜,你的武功很高,一定是他的手下!” 屈强苦笑道:“大娘要怎样才肯相信小可没有恶意?” 老妇人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想你如是他派来的人。来的应该不只你一个,等下你腹中之毒发作时,也许还有第二个或更多的杀手出现……” 屈强道:“那么,在我毒发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盗走伍福的尸体?” 老妇人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很狡猾,你以为问出这一句话就能骗过老身相信你不是他派来的人?” 屈强叹了口气道:“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他’是谁?” 老妇人不答,只盯着他的脸,似在等待他腹中之毒发作。 屈强叹道:“你很难缠。”突然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道绿色水箭,正好喷中老妇人的软麻穴,老妇人万料不到会有这种事情,一声惊叫,全身一软,倒了下去。 原来,屈强年纪虽轻,江湖经验却极丰富,他并没有真的喝下那碗毒茶,而以内功将之逼在腹中,未让毒茶散开,这时冷不防运功吐出,形成一道强劲的水箭,威力有如一件暗器,老妇人不防有此,登时倒地不起。 老妇人又惊又怒,厉声道:“小子,你果然是他派来的人!” 屈强上前骈指解开了她的穴道,随又退回坐下,微笑道:“如果我是你所说的‘他’派来的人,我应该怎么处置你?” 老妇人自忖必死,却未料到屈强会立刻为自己解开穴道,这终于使她相信屈强不是“他”派来的人,她慢慢爬起来,带着尴尬的表情道:“好,我相信你,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屈强道:“先说明你为何盗走伍福的尸体?” 老妇人沉默良久,才说道:“到我房中来吧。” 她领着屈强进入右边耳房,点亮一盏油灯,耳房中的情景立刻清晰地呈现在屈强眼前。耳房中有一张木榻,那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正是已死亡了的伍福! 伍福已死亡一个多月,尸体原已开始腐烂,但此刻却保持完整,好像刚死去不久的样子,表情十分安详。而且,还换了一套洁净的衣服! 屈强愕然道:“他……他是你儿子吗?” “不,是我丈夫!” 屈强回头一看,老妇人已将头上那蓬白发摘下,露出一头黑发。摘下了白发,她的容貌顿时变得年轻多了,看上去才四十出头而已!屈强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妇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很意外是吗?” 屈强点点头道:“是的,太意外了!” 妇人幽幽一叹道:“我们只作了一年多的夫妻便开始逃亡,为了害怕同时被杀,只好分开隐居,在这十多年的日子里,我们每月只偷偷相会一次……”她目中滚动泪水,接着道:“现在好了,我们可以长相厮守,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了!……” 屈强惊讶万分,道:“你们是准?你们在逃避什么人的追杀?” 妇人在榻边坐下,伸手轻抚伍福的脸颊,道:“既然你不是他派来的人,那么我对你有个要求——今后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透露我们夫妇在此的秘密,我……我要好好跟我丈夫在一起,弥补过去十多年那段空白的日子,你能够答应吗?” 屈强点头道:“我答应。” 妇人道:“听过‘铁鸳鸯’这个外号吗?” 屈强心弦一震道:“铁鸳鸯?你们就是二十年前名扬天下的铁鸳鸯?!” 妇人道:“愚夫妇出道时,你还是个婴儿,想不到你也听人提起过……” 屈强道:“是的,小可是听家师提起的,家师说你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一直形影不离,后来……后来……” 妇人道:“我们被他所利用,杀了很多人,后来我们背叛了他,相偕而逃,可是十多年来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屈强问道:“他究竟是谁?” 妇人道:“不知道。” 屈强一征道:“不知道?” 妇人道:“是的,我们虽然投入他麾下,受他重用,可是我们一直不知道他的姓名,他是个可怕的人物,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人物,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人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包括他的后妃。” 屈强一惊道:“后妃?” 妇人道:“是的,他武功很高,比现在名扬武林的‘刘关张赵’还强,二十年前他组成了一个‘饿狼国’,他以‘国王’自居,因此他的‘国’内设有‘丞相’,‘元帅’、‘王后’、‘侍卫’等等。他和一般武林人完全不同,他不爱虚名,只爱金银财宝,他希望过帝王般的生活,却不愿为人所知,因此他的‘国’中之人散居潜伏各地,土农工商各阶层的人都有,一个穷乡僻壤的老婆子或一个大家闺秀都可能是他的杀手……” 屈强越听越惊奇,问道:“那么,你们夫妻当年在他的‘国’中担任何职?” 妇人道:“我名水中莲,我丈夫叫铁中雄,我们原是他的侍卫,由于相处日久,后来便结为夫妻。” 屈强道:“铁鸳鸯三个字在武林中叫响之时,你们已经是他的侍卫?” 水中莲点头道:“是的。” “既称侍卫,那应该经常跟随在他身边了?” “是的,但虽然如此,我们却一直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脸上总是戴着人皮面具。” “天天跟着他吗?” “不,一有任务,才奉召前去侍卫。” “看不出他是何许人?” “他的身材相当高大,谈吐文雅,表面上待人亲切,可是骨子里却是一只心狠手辣的饿狼,是个没有一点人性的禽兽。” “那你们为何愿意投效于他?” “我们开始是受他的巧言花语所骗,后来发现他的‘真面具’时,已经无法离开他,他的武功高得使我们害怕,尤其是他的独门绝技‘狼嗥’。” “狼嗥?” “他发出的‘狼嗥’能够置人于死,我们好几次亲眼看见他处罚背叛他的人,他对着那些人发出‘狼嗥’,那些人不消多久即倒地发狂,最后七孔流血而死!” 屈强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刘关张赵四家知道他这个人吗?” 水中莲的手继续在丈夫的脸上轻抚,缓缓道:“不知道,过去十多年中,刘关张赵四家之人也有不少人死在‘饿狼国’的手中,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武林中有‘饿狼国’这个组织。” 屈强道:“你们夫妻为何背叛他?” 水中莲道:“主要原因有二:我先后怀孕五次,结果都被迫服药流产,因为他不要我们夫妻有儿女,他说那会妨碍我们为他执行任务。其次,他视钱如命,杀火如麻,每当看见他以残酷的手法杀人时,我们心中十分害怕,怕将来我们也会象那些人那样惨死。” 屈强问道:“因此你们相偕逃亡?” 水中莲道:“是的,我们逃亡后,不敢在人前出现,起初几个月一直躲藏在深山密洞中,后来我在此山匿居,他去姑射山开垦荒地,每月只偷偷见面一次,夜来夜去,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在人前出现,因为‘饿狼国’的人神出鬼没,各地都有,一个不起眼的车夫或一个低贱的店小二都可能是‘饿狼国’的杀手!” 屈强道:“你们为何不找‘刘关张赵’四家投诉求援?” 水中莲道:“不成,他们四家的势力虽然强大,但要和‘饿狼国’对抗还是差得太远,而且‘饿狼王’居无定所,没有人能够找到他;我若去投诉求援,可能反而害了他们。” 屈强眉头紧锁,在房中来回踱步;他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心中非常震惊,可是他也觉得此事十分棘手,自己纵有决心和勇气去消灭这个邪恶的“饿狼国”,光凭一己之力绝难办到,而且也不知道要从何着手。 水中莲流着眼泪默默望着丈夫的遗体,然后喃喃说道:“这些年来,我丈夫一直希望我替他生几个儿女,可是一连五次的流产已使我不能再怀孕,这是我最伤心的事情……” 屈强道:“因此你缝制了五个布娃娃送给你丈夫?” 水中莲点点头。 屈届强道:“你想不想报仇?” 水中莲苦笑一声道:“想又何用!” 屈强道:“小可愿意协助。咱们一起来设法,也许可以逮到那个‘饿狼王’。” 水中莲道:“不可能,他的行踪飘忽,神出鬼没,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屈强道:“你们夫妻过去跟随他一段日子,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可寻吧?” 水中莲默默不语。 屈强道:“你们夫妻因反对他而离开他,是吗?” 水中莲仍默然。 届强道:“既然反对他的所作所为,那么逃亡躲避是消极的行为,你该为丈夫报仇,为武林除害。” 水中莲抬头望他,道:“你说我丈夫在那石棺中发现了青龙偃月刀,这是真的?” 屈强道:“姑射村的丁老爹、季大嘴、小柱子三人都曾亲眼见到,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问他们。” 水中莲道:“我觉得非常奇怪……” “哪一点?” “我丈夫身手不弱,也许比不上刘关张赵四人,但绝不在他们四人手下家将、勇士之下。” “我相信。” “我丈夫被毒杀后,你是第一个到现场之人?” “我不知道在我之前,是否已有人发现了。” “屋中并无一些曾经发生打斗的迹象,对吗?” “是的。“ “那么,我丈夫为什么毫不抵抗?” “这……” “你想不明白?” “是的。” 水中莲的视线回到丈夫的脸上,说道:“也许追我丈夫服毒的人就是‘饿狼国’的杀手!” 屈强吃惊道:“可能吗?” 水中莲道:“饿狼国的人几乎无所不在,我丈夫发现青龙偃月刀的消息走漏后,饿狼国的人可能也得知了,因此……”说到这里,突然面色苍白,全身发起抖来。 因为,木榻上那具尸体——已经死亡一个多月之久的伍福(铁中雄)——突然坐起,双手掐住了水中莲的脖子! x      x      x 忽然间,剑光闪动,水莲中感觉冷芒拂面。那人立刻向前一扑,伏在地上,同时两只手齐腕而断,犹带鲜血的手掌随着水中莲扑伏的身躯,跌落在地。 屈强长剑疾转,未待断腕人有所反应,长剑已经指在那人的咽喉之上。 但见断腕人双目圆睁,厉喝一声,身子非但不退,反而向前一倾,撞上利剑,洞穿咽喉要害,立刻气绝。 如此求死,实在大出屈强意料之外,不禁一叹,还剑入鞘,道:“看来,在下的经验,还是差了一些,世上竟有在身受断腕重创之后,仍有如此决心求死的人。” 水中莲缓缓站起,接道:“那是被逼无奈,狼王自从愚夫妇叛离之后,对手下杀手的控制,手段更为恶毒、厉害,他没有被杀死,回去也难逃一死,而且死刑奇惨,实不如一剑溅血来得痛快。” 屈强望望水中莲,只见她颈间两道指痕,宛然可见。他摇摇头,道:“前辈的伤势如何?” “他用力很大,一下子掐住我的脖子,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水中莲心有余悸地说:“但你的剑法太快了,快得他无法用出全力。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 屈强接道:“小可如非早有准备,只怕也是无法应变得如此快速……” “早有准备……”水中莲说道:“难道你进入卧室,就发觉了他是假扮拙夫尸体的刺客?” “是的,小可见过伍……”屈强急急改口说:“铁大侠的尸体,全身发黑,虽然石楼山冰冻雪覆,天气严寒,但尸体也不会如此完好,所以,小可一见尸体,立刻警觉,移动之间,早已选好出剑的位置,才能在前辈受袭时立刻出剑。” 水中莲苦笑道:“也许亡夫阴灵相佑,才保全了我的性命?” “小可不解的是,前辈和铁大侠的尸体相处甚久,怎会瞧不出这具尸体是活人扮成,何况前辈一直心存警惕……” “唉……”水中莲叹息一声,道:“为了长久保存拙夫的尸体,我只有狠着心,挖去尸体中的内脏。我们夫妻早有约言任何一个死去之后,对方都尽可能保存他的尸体,所以,早已储备保护尸体不腐的药物……” 屈强道:“情天留恨,夫妇殉情,落得个生同罗帏死同天的事,小可倒是听过,似这等相伴尸体,日日相处,夜夜同眠的事,还是初闻初见,这份纯真之情,实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小可实在敬佩得很。” 水中莲黯然叹道:“也许苦难的折磨,遗世独处,夫妇俩一月只得相会一次,那日夜相思的刻骨痛苦,培养出我们这种相依为命的奇怪想法,纵然和具尸体相对,也强过独居的寂寞。” “是,忍得下非常人的痛苦,才会有非常人的想法作为,小可今天已有一番彻悟。” 水中莲收拾了床上的尸体,用被褥包了起来,打扫过血迹,又取一套新的被褥铺好,道:“小兄弟,你好好休息,我要走了……” 屈强吃了一惊,道:“前辈,屋外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你要到哪里去?” 水中莲道:“拙夫的尸体已被人盗走,我对于此地,已无留恋……” “前辈,狼王手下,既然找到了此地,可能不止一人,只怕他们不会放过前辈。” 水中莲茫然一笑,道:“我心已死,世上已无我挂念的事,就算他们不杀我,我也要自绝而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屈强肃然地接道:“有!你还有一件重大的事情未办,如何能就此死去?只恐九泉之下的铁大侠,也不会甘心你如此赴死。” 水中莲微微一怔,道:“我父母早亡,丈夫已死,尸体也被盗走,又无儿女,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让我牵挂?……” “前辈,尊夫的仇恨、江湖上的正义,都需要你活下来,小可不才,愿尽全力,帮你复仇,为武林除害……” “你……”水中莲摇摇头,道:“你的剑法的确快速、高明,是我见到过最快的剑法,但我无法帮助你,我虽然追随了狼王甚久,但实在不知他的身份,甚至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无法分辨出来,再说狼王势力庞大,无孔不入,你无法和他抗拒的。小兄弟,听我一言相劝,放弃这个扬名武林的念头,你还这么年轻,我不忍看到你步入死亡……” “前辈,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对吗?你们夫妇的遭遇如此痛苦、悲惨,难道你还忍心看到另外的人有着同样的悲惨遭遇?……” “我……”水中莲黯淡的目光,闪起了一抹光辉。 屈强接道:“你度过了人世中最艰苦的生活,你已经有了不畏死亡的决心,你们夫妇在狼王常年积威之下,早已被那无形威武控制,你们叛离他亡命天涯,只为了躲避追杀,是吗?” “我……”水中莲说:“我们原希望活下去。” “现在,你却不想活了,不再畏惧死亡,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些什么呢?……”屈强微笑着道:“只要你祛除心中的恐惧,狼王只不过也是一个人罢了。他能杀死你,小可也能,同样是死亡的威胁,但前辈对小可却是一点也不害怕?” 水中莲双目中泛起了光彩,如有所觉地道:“对!同样是死啊!有什么好怕?我要替中雄报仇……” “死是一个结果,但它的意思却不同……”屈强道:“前辈想通了吗?” “想通了……”水中莲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提醒过我们,小兄弟,你的说服能力很强。” 屈强突然挥手一击,烛火应手而熄。 水中莲顿生警觉,低声道;“是不是有人来了?” “还不知道,不过,照老前辈的说法,以那个狼王的多疑,不会只派一个杀手来的……”屈强道:“纵然他确定一击能够得手,但他还会派个人来瞧瞧,咱们在这里等他。” 水中莲问道;“等到什么时候?” 屈强道:“五更,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就放火烧了这座木屋,离开这里。” “可是中雄的尸体还在这附近,我走了,谁来照顾他?我……” 打断了水中莲的话,屈强缓缓接道:“前辈,最重要的是报仇。当然,铁大侠的遗体,也必须作个安置,前辈准备如何安排铁大侠的遗体?” “我想,把他埋起来……” “那容易,咱们就把他埋在这木屋中,然后,放把火烧了这座木屋。日后,我们如果还能活着,再来厚葬铁大侠。” 水中莲道:“可是,先要找到中雄的尸体呀!” 屈强微笑道:“不用找了,如果小可猜的不错,铁大侠的遗体就在床下。” 他猜的没错,铁大侠的遗体,果然就在床下,水中莲不得不对这个年轻人,生出极为佩服之心,苦笑一下,说道:“你……小兄弟,怎么知道中雄的遗体,就在床下?” 屈强一面帮助水中莲掩埋尸体,一面说道:“我只是猜的。” “猜的?”水中莲道:“猜得如此准确!那是需要很高的智慧了。” 屈强道:“其实,也很简单,这个杀手就算有极高明的轻功,他自己可以在前辈分神对付我的时候,进入此屋,但他如果不惊动前辈,把铁大侠的尸体运出这座木屋,那就不可能了。这座木屋,唯一可以掩藏铁大侠的遗体的地方,就是床下。” 埋好了铁中雄的遗体,水中莲道:“现在,我忽然有了一种信心,中雄的大仇,有希望报了。” 屈强心中明白,水中莲已点燃了报仇的火焰,不再担心她求死之心了,他微微一笑,道:“为什么?” “因为有你……”水中莲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年轻的人,有如此快速的剑法和判断的能力。” 屈强道:“真要找出狼王这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前辈。不论他如何的神秘,如何的善于掩饰,以前辈和他相处之久,定然会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那就是线索。” “可是,他居无定所,处处无家,处处家,找他谈何容易?” 屈强道:“他不会在人间消失,以他生活上的豪华享受,也不会居住于穷乡僻野吧?” 水中莲突然叫道:“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找到他,只是我们……”突然住口不言。 “我们的实力太单薄了,是吗?” “是!狼王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虽然举止神秘,但在他的周围,总会安排下相当人手,我们两个人,实力太单薄,就算找到他,如果一击不中,……”水中莲道:“以后,再想找他,就须化上更大的力量了……” 屈强突然高声接道:“狼王如此的神秘,那是永远无法找到了!” 他突然提高嗓门,而且前言不搭后语,水中莲听得一呆,但她究竟是老江湖了,立刻意识到屈强是有意而发,当即暗中摸出了两只铁鸳鸯扣在手中,凝神戒备。 屈强的右手,亦按在了剑把之上。 果然,木屋外面,传进了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什么人想见狼王,小妹不才,倒是可作个引荐之人。” 屈强低声道:“前辈,来的是什么人?” 水中莲道:“不象皇后,我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也许是狼王的妃子,也许是新的侍卫……” 届强心中兴奋,低声道:“你听到过的声音,都能够认出来吗?” 水中莲点点头。 但闻那娇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水中莲,你可是想作困兽之斗?” “怎么办?咱们冲出去……”水中莲低声对屈强道:“还是在此抵抗?” 屈强沉思有顷,道:“点起灯火,放她进来吧!” 水中莲不以为然,道:“这个……” 屈强接道:“前辈,小可也是一条命,我相信我们的死亡,至少能换回相当的代价。” 水中莲微微一笑,恐惧尽消,道:“是的,小兄弟,你都不怕,我还忧患余生,又怕些什么呢?”晃燃火筒,点起灯火,道:“走!咱们到小厅中去。” 屈强心中明白,这是铁中雄埋骨之所,水中莲用情极深,尽可能地避免它受到破坏。 高举灯火,水中莲高声说道:“朋友,夜寒砭骨,请入厅中来吧!” 第三章 二公主 屈强拉开木门,一阵寒气疾涌而入,一个身看银白狐裘、腰系长剑的少女缓缓步入木屋。她步履从容,神情冷肃,但却掩不住那种天赋的美丽姿容。只见她灵活的目光转动一下,扫掠过屈强,停在水中莲的脸上,道:“你是水中莲?”跟着一阵寒风吹来,灯火摇摇欲熄。白裘少女目不回头,随手一挥,掩上了打开的木屋房门。 水中莲道:“是!姑娘是狼王的什么人?” “女儿。”少女冷冷地接道:“他们都称我二公主。” 屈强暗忖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一个绿林大杀手的女儿,竟也敢目称公主。” 水中莲虽然已勘破生死,但狼王多年的积威,仍在她心冲有很大的震慑作用,这时竟然对她躬身一礼,道:“原来是二公主,我们夫妇追随狼王的时候,公主的年龄还小,所以,没有见过……” 二公主冷冷地接道:“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水中莲,你们逃避了这么多年,想来也应该活够了,是吗?” 水中莲道:“是活够了。” “那很好,自绝死了吧!我带走你的人头,去回父王之命。”二公主道:“其实,你日夜担惊受怕,躲在这种冰雪封锁山上,活着也是无味得很,对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屈强一笑接道:“水前辈活的虽然苦一些,但她还是不太想死。” 二公主点点头,目光转注到屈强的身上,道;“是你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姑娘夸奖了。” 二公主冷笑一声,道:“鬼手阎素是不是被你杀了?” “是不是那个扮作死人的杀手?……”屈强道:“在下确实杀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姑娘说的人。” 二公主道:“很好,杀人偿命,你也死定了!” 屈强笑道:“姑娘貌美如花,凭的竟是蛇蝎心肠,一口一个死字……” 二公主突然扬手,寒芒飞出,直取屈强。 屈强的长剑,也快速出鞘。但闻一连串金铁交鸣,二公主攻出了十二剑,屈强封开了一十二剑。剑剑如电光石火。 二公主还剑入鞘,低声赞道:“好剑法,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封开我夺命十二剑的人。” 屈强道:“小可剑法不成气候,姑娘谬赞了。” 二公主道:“你想不想投入狼王麾下?……” 屈强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微微一笑道:“投入狼王的麾下,有什么好处呢?如若条件很动人,小可也许会考虑一下……” “我们一位将军死了……”二公主道:“我可以推荐你接替他的位置。” “将军?什么将军?手下有多少兵马?俸禄多少?” “有三十六名直属的杀手……”二公主说:“月支白银五百两……” 屈强大笑道:“只有这些吗?” 二公主道;“你还想要什么?” “要你……”屈强微笑道:“如果加上二公主,小可也许会考虑。” 二公主轻轻一颦秀眉,道:“你想娶我,作驸马?” 屈强道;“小可是不是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不是天鹅,但却有一个绰号……” “请教。” “追魂小狼女!” “好!好!”屈强道;“这比二公主三个字好多了,名符其实,也听得顺耳,叫得顺口。” 二公主居然也笑了,笑得玉面解冻,一脸柳媚花娇地道:“你敢娶一个小狼女,不怕她吃了你吗?” 屈强道:“这就得冒点险了。” 二公主紧接道:“好,你只要不怕身膏狼吻,这件婚事大有希望,现在,你先下个聘礼吧。” “小可一身破衣,一剑随身,实在拿不出聘礼来。我看免了吧?” “其实,眼前就有一件很好的聘礼,只要你举手之劳……”二公主微笑着说:“水中莲的人头,已花去了我不少时间,你可以杀了她,把人头交给我。” 屈强笑道:“这很容易……” 二公主接道;“那就动手吧!是聘礼,也是一件功劳。” 屈强道,“不行,婚约大事,岂可见血。”  ‘ 二公主叹息一声,道:“你这么小气的人,我真要嫁给你,只怕很难有幸福快乐……” 她娇躯一转,人扑向水中莲,剑如打闪,连攻七剑。 但屈强的长剑已及时而出,封开了二公主的剑势。 这一次,屈强不再相让了,封开长剑之后,立时反击,刹那间,木屋中剑气弥漫,水中莲被飞绕的剑芒,迫得连连后退。 两人打得很认真,环境局限,两人均无法大开大阖的攻守,只是脚不离原地,剑势变化,全凭手腕臂肘。 恶斗了七十余招,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这一番交手,两人内心之中,都有了底子,今晚遇上了真正的劲敌,谁也没有取胜的把握。 二公主娇喝一声:“住手。”当先退到屋角。 屈强收住了剑势,脸上是一片钦佩之色,叹息一声,道:“我现在才明白,狼王能成为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之王,果然是有些道理。” 二公主叹道:“水中莲的命运实在很好,看来,我今夜中完全没有带走她人头的机会了。” 屈强道:“我不明白,狼王为什么一定要追杀他们,他们已经替狼王杀了不少的人,立过不少的功劳,他们隐居深山,逃避死亡,不敢以真面目在江湖上走动,狼王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 二公主道:“你只想到了他们的痛苦,为什么不肯为我想想呢?” “你……”屈强道:“会有什么痛苦呢?” “我杀不了水中莲,无法覆命,这么寒冷的天气,让我在江湖上流浪,你不觉得太残忍……”二公主幽幽地道:“完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你是公主身份……”屈强道:“难道狼王真的连父女之情,也没有吗?” 二公主摇摇头,道:“你不懂……”突然转过身子,拉开木门,疾奔而去。 屈强叹息一声,道:“前辈,这位公主,真的是狼王的女儿?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水中莲道:“小兄弟,你知道狼王的厉害了吧,我没有夸张……” 但闻人声马嘶,遥遥传了过来。 水中莲道:“他们来了,这一次来了不少的人,看样子,今夜不杀了我,他们是誓不甘心了。” 屈强推门望去,只见远处火光隐隐,直向木屋而来。 “咱们离开这里……”屈强当机立断地说。 水中莲道:“要不要烧了这座木屋?” “不用!我看来人明火执仗,也许不是狼王手下的人。” “那会是谁呢?” “也许是刘、关、张、赵四大族的人吧?他们听到了青龙偃月刀出土的消息,赶到姑射山,这四大家族,耳目遍布,很可能追寻到此……” 水中莲接道:“真的是他们,那就好了,我要挺身而出,揭穿狼王这个秘密。” 屈强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确定来人的身份之后再说。” 这座木屋在半山腰中,冰冻雪覆,滑溜异常,虽是长行健马,也无法踏着冰雪而上,所以,行近木屋的只是四个未骑马的人。一个人举着火把,站在八尺以外,两个劲装少年护拥着一个身着长袍的五旬老者。 长袍老者在门外三尺处停下,沉声道:“荣儿,上前叩门,就说为父的造访。” 左首的年轻人应了一声,走到木屋门前,高声道:“赵氏家族主人赵长山来访,请主人迎客。” 屈强隐在木屋旁一块大山石后,低声对水中莲道:“前辈,来人是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赵家主人赵长山。” 水中莲摇摇头,道:“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竟然不知道狼王的事……” “但他们今天总算找来了,青龙偃月刀出土,可能会引起江潮上一阵混乱……”屈强道:“如因此能揭发、消灭了狼王这个杀手王国的神秘组织,那倒是一件有益于武林的大事。” 木屋内本已无人,自然不会有人应声。 叫门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如非老父在侧,他早已飞脚踢破木门,但现在,他不得不以最大的忍耐,按下心中的怒火,接道:“在下赵荣,请主人答话。” 赵长山吁出一口气,道:“荣儿,也许木屋中早已无人,你开门瞧瞧吧!” 赵荣应了一声,飞脚踢出,木门砰然而开。 那木门本是虚掩,所以并未把木门踢裂。 事实上,赵荣不愿在父亲面前显露出粗暴的举动,所以这一脚力不大。 一股血腥味,扑入了鼻中。 “爹!木屋中有人被杀了,而且,事情发生不久……” 赵荣年纪不大,但江湖上的阅历却丰富得很,几句话,表示出了他的干练、精明。 “为父的闻到了……”赵长山似是很满意赵荣的表现,道:“荣儿,进去看看,小心暗袭。” “是!”赵荣应了一声,忽然一个侧翻,迅速地冲入了木屋。 片刻之后,火光闪动,冲入了木屋的赵荣,已点燃起烛火,屋内一片明亮。 赵荣缓步而出,道:“爹,孩儿查过了木屋,内间有挖掘的痕迹,厅中有被褥包裹着一具尸体……” 赵长山点点头,目光突然转向一侧,冷冷说道:“朋友,可以出来了。”原来,屈强和水中莲的谈话,声音量小,瞒过了赵荣兄弟和那手执火把的家将,却无法瞒过功力深厚的赵长山。 屈强缓缓站起,水中莲紧随屈强身后行了过来。 赵氏兄弟,手按剑柄,凝神戒备。赵长山却挥挥手,道:“两位,夜寒风厉,请入木屋中说话。”当先步入木屋。 厅中烛火,加上赵家家将手中一支橙油火把,照得一片通明。赵长山在一张木椅上坐下,赵氏兄弟分立左右,全神戒备。 扬名江湖,久历风险的赵长山,表现出了一方大豪的气度,淡淡一笑,道:“两位,可否见告尊姓大名?” “妾身水中莲。” “小可屈强,见过赵老前辈。” “你是屈强……”赵长山两道眼神,逼注在屈强的脸上,道:“杀了北五省绿林瓢把子夏侯鼎的屈强。” “正是小可,……”屈强微笑着:“这位水前辈,是名满江湖的‘铁鸳鸯’之一。” “铁鸳鸯一向成双成对,同行江湖……”赵长山说:“还有一位呢?” “先夫已经死了,尸体就埋在木屋内室。” 赵长山微微一怔,道:“原来如此……”目光投注在那棉被包裹的尸体上,接道:“他是谁?怎么死的?” 屈强道;“他是狼王手下的杀手,鬼手阎豪,死在小可的剑下。……” “鬼手阎豪,老夫似是听过这个名字,可是狼王是谁呢?……”赵长山思索了一阵,找不出一点印象,摇摇头,道:“老夫没听说过有这个人。” 屈强道:“狼王组成了一个饿狼国,自称为王,但干的却是杀手生涯。” 赵长山道:“这个,两位能不能说得详尽一些?” 水中莲道:“妾身夫妇,也曾经是狼王手下的杀手之一……”她详细说出了经过,甚至把屈强杀死阎豪,力战二公主的事,也很仔细地说了出来。 赵长山双眉微扬,道:“惭愧,惭愧,武林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狼王这样一个神秘的组织,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人,竟然全不知晓……” 屈强笑一笑,接道:“小可也是在水前辈的口中得知此情,而且小可在江湖行走很久,竟也未闻过狼王之名,足见那个杀手的组织十分神秘。” 赵长山淡淡一笑,道:“四大家族的耳目,遍布江湖,不知道此事,实在是一件大不应该的事……” “爹,会不会是刘、关、张三大家族早已知此消息,没有告诉咱们……”赵荣表现了他的精明,说:“咱们四族早有约定,分了地盘,如若狼王的事迹,不在咱们分配的区域之内,咱们就不会知晓了……” “这个,不会吧!你那三位世伯,都是大仁大智的英雄人物,怎么如此小家子气……”赵长山目光转注屈强的身上接道:“只可惜老夫来得晚了一步,叫那丫头逃走。” 水中莲道:“赵大侠,那狼王举动神秘,势力日渐扩大,如不早日捕杀,势将成为江湖大患……” “这个,赵某知道,但他隐匿行踪,连你们追随他久年的人,都无法找出他的行踪,老夫纵有一鼓荡平魔道、扫穴犁庭的豪气,但颇有无从下手之感。等老夫见到刘、关、张三位老友时,和他们仔细地商量一下,动员四大家族之力,不怕狼王逃上天去……” “赵前辈……”屈强缓缓说道:“狼王行动神秘,追寻他的行踪,不宜大张旗鼓……” “哦!你可有什么办法?” “是的……”屈强说道:“小可想过了,此事可以暗访,不能明查。” 赵长山微微一笑道:“可有详细的办法?” 屈强道:“以晚进一人之力,行动正感力量单薄,如能得老前辈大力支援,晚进……” 赵长山挥手拦住了屈强的话,接道:“此事俟老夫和刘、关、张三位老友商量之后,自会找出良策,目下,老夫有几件事,倒是想先向两位请教。” 屈强微感失望,但却无法力争,只好叹息一声,道:“赵前辈想问什么?” 赵长山道:“你见过青龙偃月刀吗?” 屈强摇摇头,道:“没有,晚进去得晚了,那青龙偃月刀似是已被人盗走,铁中雄老前辈已经被害。” 赵长山皱皱眉头,似想发作,但却强自忍下,目光转注到水中莲的身上,道:“那狼王既是一个杀手的首脑,必是计价取命了……” 水中莲道:“是……” 赵长山接道:“他们手段毒辣,行动诡异,但他们总要有人和外界接触吧!你仔细地想想看,他们用什么方法接下杀人索命的生意?” “这个妾身就不清楚了,也许有另外一批人负责,我们担任的只是行动工作。” “你再仔细地想想看……”赵长山双目盯注在水中莲的身上,似是必欲知晓此事,才能甘心。 水中莲沉思了一阵,道:“办法虽有,不过灵不灵,我就不知道了。” “好,好,好……”赵长山急急地接道:“你说说看。” 水中莲道:“那是十几年前,我听到一个传说……” “传说……”赵长山冷冷地道:“这种事怎么能听江湖上的传说?” “不是江湖上的传说……”水中莲道:“妾身是在那个组织中听到的。” 赵长山道:“这就不离谱,你说吧。” 水中莲道:“听说和狼王谈生意,要先在一家银号存入五万两白银……” 赵荣冷冷接道:“要存入五万两银子,你可知道五万两银子有多少斤,要多少人才拿得起来,只有疯子才肯干这件事。” 赵长山冷冷喝道:“荣儿,你不讲话,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哑巴!” 赵荣一躬身,道:“是!” “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他少不更事,说话没有分寸……”赵长山温和地说:“铁夫人请说下去。” 水中莲道:“有一个暗号是,收银者要写上圣手慈心即大夫……” “这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个杀手,要人称他作圣手慈心的大夫……”赵长山微笑颔首,说:“是不是任何一家银号都可以?” “不是,要一定的银号才行。” “噢!这就麻烦了,铁夫人既然听到了这个传说,也应听过那一家银号才对……”赵长山双目神光闪动,道:“否则,你说的这些毫无价值了。” 屈强道:“赵前辈可是准备用这个办法找出狼王?” “对!至少,可以找出狼王的传话人来。” 屈强道:“赵前辈是否想独立捕狼,不再和刘、关、张三家商量了?” 赵长山转望着屈强,缓缓说道:“年轻人,你问得太多了。” 屈强心中暗道:看赵长山的神情,城府奇深,叫人瞧不出他打的什么主意,这种人,只怕很难共事,但不知刘、关、张三大家族的人,是否也和赵长山一样…… 但闻赵长山道:“两位,这里荒山野岭,不宜久留,请随老夫同回赵家堡。既可逃避狼王的追杀,也可以共同商量对付狼王的大计。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屈强道:“晚辈还有一些事务待办。恐准从命。” 水中莲也发觉了,这赵长山不是很好相处的人,摇摇头,道:“妾身还要料理先夫的后事,赵大侠请先回府,俟妾身料理完先夫身后事务,再赴贵堡晋谒。” “这个……”赵长山皱起了眉头,说:“恐怕是不太好吧?未免太不给老夫的面子了。” 赵荣冷笑一声,接道:“家父言出法随,当今江湖之上,有谁敢推三阻四,两位不吃敬酒,那就只好吃罚酒了。” “噢……”屈强冷然一笑,道:“赵公子的意思是?……” 赵荣接道:“家父话已出口,两位去了最好,不去也得去了。” 屈强回头望去,只见水中莲神情间一片不服神色,当下说道:“赵公子准备勉强在下了?”他口中对赵荣说话,两道目光却望向赵长山,但赵长山抬头望着屋顶,恍如局外之人,一副漠然不理的样子。 赵荣哈哈一笑,道:“不错,屈兄如是不肯去,咱们只好勉强你去了。” 屈强淡淡一笑,道:“赵公子,如有勉强屈某人的能耐,屈某人只好认了,水前辈,咱们走吧!” 水中莲应了一声,转身向木屋外面行去。 “站住……”赵荣突然出手,右手五指扣向水中莲的右腕。 他先出手,后说话,声音入耳,五指已搭上了水中莲的右腕之上。 水中莲万万没有料到,名动江湖的四大世家中人,竟也是如此不顾身份,心中全无准备,想躲避时,已自无及。但屈强早已有备,右手立掌如刀,切了过去。 赵荣如不收手,固可一下子扣拿着水中莲的脉穴,但他的右腕,亦必为屈强一掌切中。形势迫人,自救为上,赵荣只好一缩右腕,避开屈强的一掌,但也失去扣住水中莲腕穴的机会。水中莲身躯疾转,闪出屋外。 赵荣冷笑一声,道:“好掌法。”侧身而上,攻向屈强,右掌左拳,用了两种不同的武功,右手是擒拿法,左拳却是一种含蕴着内力的重击。 屈强挥掌封挡,双足凝立不动。以突穴斩脉的手法,封开了赵荣七掌猛攻和六招擒拿手法。 他完全采取守势,并未还击,但封架手法却是招招挡向赵荣的脉穴,一招未还,反而把赵荣逼得手忙脚乱。 赵荣恼羞成怒,唰地一声,抽出了长剑。 屈强冷冷说道:“赵公子,动家伙呀!需知兵刃无眼……” 赵长山淡淡一笑,道:“荣儿住手,你不是屈少侠的敌手……” 赵荣不大服气地道:“爹,屋中狭小,孩儿的拳脚,有些施展不开。” 赵长山冷哼一声,道:“屈少侠也在木屋之中,怎么就施展得开,败了就是败了,强词夺理,哪里有英雄气概,为父的这张脸,被你丢尽了。” 眼看着赵长山有了怒意,赵荣才不敢还口,满脸怒意,退到一侧。 赵长山淡淡一笑,道:“屈少侠的斩脉手,精奇纯熟,看来,阁下杀死夏侯鼎的事,传言属实了?” 屈强道:“晚进杀死夏侯鼎的事,原也无扬名的用心,老前辈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赵长山道:“屈少侠掌法精奇,见微知著,想来剑法上造诣,亦必很有火候了,不知可否见告师承何人?” 屈强道:“恕难从命,家师息隐山林,已不是江湖中人。” “屈少侠见外得很,这由不得老夫只好亲自领教了。”赵长山缓缓站起,逼向屈强。他功力深厚,每向前行进一步,杀机就增强甚多。 屈强心中忖道:这赵长山不知作何打算?难道真的打算要杀了我和水中莲不成?心中盘算,一面提聚真气,准备迎敌。 赵长山逼近屈强,缓缓说道:“屈少侠,亮剑吧!” “不用,老前辈不动兵刃,晚进也以双手迎战……” “好狂的年轻人……”赵长山缓缓扬起右手。 屈强接道:“晚进接不下老前辈的掌势之后,自会亮剑,不过,晚进有一事心中不明,希望老前辈给予指点。” 赵长山道:“你先接老夫几掌,再问不迟。”右掌呼的一声劈了过来。他内力雄浑,掌势和赵荣大不相同,一掌劈来,挟带着强猛绝伦的掌风。 屈强右手扬起,竟然硬接掌势。 双掌接实,砰然轻震,屈强被震的身躯飞飘而起,直落到木屋门之外。 但他并未被掌力震倒,双足落地,神态十分轻松,道:“老前辈掌力雄浑,晚进甘拜下风,就此别过了。”转身向前疾奔而去。水中莲早作戒备,屈强一转身,立刻当先向前跑去。 赵荣低声道:“爹!要不要追?……” 赵长山轻轻吁一口气,道:“水中莲住此多年,地形熟悉,咱们追得上吗?” 赵荣道:“这个……” 赵长山冷哼一声,道:“你精明外露,好大喜功,那姓屈的小子,十招之内可以取你性命,你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赵荣微微一怔,道:“他真有那么大的本领吗?” “难道为父的还骗你不成……”赵长山仰天吁一口气,道:“此人不除,四十年后,必为江湖上一代豪雄。” 赵荣低声道:“这么说来,是留他不得了,孩儿去招来家将,就在小木屋度过寒夜,明天再全力搜查他们下落。” 赵长山没有理会赵荣,目光却转向右侧的少年身上道:“明儿,你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一直没有开口的赵明,微微躬身,应道:“孩儿见识不丰,本不敢置喙,但爹既垂询,孩儿只好说出一得之愚了。” 赵长山点头微笑,道:“说下去。” 赵明道:“爹那一掌,用出了几成功力?” 赵长山道:“七成左右吧。” 赵明道:“屈强接下了爹七成功力的一掌,竟是若无其事,而且,借了爹的掌力,逸出屋外,他的功力、智慧,都是上上之选,由咱们赵家一族之力对付他,何不如联合刘、关、张三大族实力对付他,赵家不可付出太大的代价。” 赵长山赞道:“明儿之见,正合吾意。荣儿,你弟弟不喜多言,言必中肯,不象你处处表现精明,却又破绽处处,以后,遇事要多用心想想了。” 赵荣垂首说道:“爹教训的是。” 赵长山道:“为父的带你们在江湖上走动,就是要你们多增历练,日后才能担当大任。” 水中莲和屈强,一口气跑出四五里路,才在一处山根下停住。 水中莲叹息一声,道:“屈兄弟,赵长山要咱们同往赵家堡,我是瞧出了他不怀好意,不过,却又不能了解他真正的用心何在。” 屈强道:“他城府深沉,别人无法了解,前辈瞧出了何处可疑?” 水中莲接道:“其实,躲在赵家堡中,至少可以暂时免去担心狼王的追杀,在我而言,是求之不得,但我感觉到那里也是一个陷阱,不知屈兄弟的看法如何?” 屈强道:“小可奇怪的是,他言词之间,相互矛盾,既要和刘、关、张三大家族中人商量,却又苦苦追问接触那狼王的方法……” 水中莲低声道:“屈兄弟,那赵长山苦苦追问接触狼王的方法,会不会买凶杀人?……” 屈强呆了一呆,道:“买凶杀人?杀什么人呢?……” 水中莲道:“不会杀我们了……” 屈强凝目思索一阵,道:“前辈,目下江湖,情形复杂,赵长山说不定真有雇请狼王的意思……” “噢!杀谁呢?……” “我不知道,前辈……”屈强道:“你说要存五万两银子在一家银号之中,就会有线人和你接触,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 屈强接道:“哪一个银号,你知道吗?” “真的记不得了,我说这件事时,心中对赵长山尚未怀疑,如果知道,早就告诉他了。” 屈强吁了一口气,道:“可惜,咱们没有五万两银子,否则,在下倒有个一石两鸟的办法。” 水中莲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屈强道:“前辈,可有行程计划?” 水中莲沉吟了一阵,道:“五万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我也许可以凑得出来……” 屈强脸色一变,道:“前辈的意思可是窃取?……” “不是。”水中莲道:“我们夫妇积存有一批珠宝财物,大约估计,总在五六万两银子左右,只是存在一座小宅院地下密室之内,不知道还在不在。” 屈强道:“那座宅院在什么地方?” “庐州,我和先夫在狼王手下听差的时候……”水中莲道:“大部分的时间,就住在庐州,所以,就在那里买了一座小巧的宅院,收存了我们分得的红利、俸禄。狼王这人残忍无比,但却有一宗好处,那就是他对杀手的俸禄、红利,却是相当的丰厚。以后,我们夫妇亡命天涯,藏身所在,都在深山大泽之间,哪里还顾得到财物。现在,不知是否还在。” 屈强道:“大隐于市,走!咱们先到庐州看看,顺便再给刘、关、张三大家族送上一个消息。” 水中莲问道:“消息?什么消息?” 屈强微微一笑,道;“你把雇请杀手的办法,告诉了赵长山,对刘、关、张三大家族,岂不是太轻淡了?” 水中莲道:“这办法,并不完整,告诉了他们,也未必有用,因为,我真的不知道那家银号叫什么名字。” 屈强道:“我们没有追狼的本领,但试试看,能不能引狼出来,当然也不能忘了告诉猎人一声。” 水中莲似是有点明白了,但又不完全明白。 两人一路上隐密行踪,好在水中莲、屈强都是潜形隐踪的高手,衣着形貌虽然经常变化,但走的却是大道,有时骑马,有时坐车,一点也不辛苦。 屈强利用书信,把水中莲和狼王的事情,告诉了刘、关、张这三大家族,他们离开姑射山后,正准备各回居地,但屈强的消息,却使他们改变了原意,除了刘百彪伤势还未痊愈,匆匆赶回之外,关玉虎、张云鹤都有了反应,派出人手,追踪赵长山。 当然屈强在信中耍了一点小花样,除了水中莲和狼王的事情之外,还点了一句,赵长山正在追查青龙偃月刀的下落。 暗中看他们调动人手的情形,屈强不禁暗暗震惊。原来,刘、关、张、赵聚晤姑射山,表面上带的人手,只是明子儿,另外还有暗棋。一旦动员,立刻成了一个互相监视的局面。这一来,反而给了水中莲和屈强的行动空间,两人很平安地走完了千里行程。 第四章 通宝银号 水中莲回到故居时,正是夜半时分,室中蛛网积尘,好像是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屈强也来了,但他并没有随着水中莲进入那小巧的宅院,只是在暗中监视。 水中莲找到了那批藏在暗室的珠宝,变卖之后,竟有六万多银两的收入。有了钱,办起事来,方便多了,屈强和水中莲开始了布饵的工作。为了隐密行踪,屈强、水中莲没有再邀人帮忙,一直都是两人分头工作。 一阵忙碌的工作之后,水中莲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当年如果铁中雄易容隐踪于市井之内,也许不会忍受那夫妻分居,一月一晤的生活。大山深谷,乡野小村,看上似是很隐密,但却是很容易留下行动的线索。大隐于市,古人已有明训,只可惜当时两个人并未想到。 这是一家新开的银号,店号的名字叫通宝,和当时最大的宝通银号的名字,刚好倒过来。 没有人知道这家银号的主人是谁,但都知道主人的手笔很大,因为,他花了五百两银子一个月的高俸,把宝通银号的朱掌柜挖过来主持生意。 朱掌柜经营银号二十多年,手段灵活,和庐州几家大商号都有来往,很快把生意作了起来,也很快的和几家有名的银号建立起了互相通兑的关系。 通宝银号对朱掌柜的要求是,要把场面作的好看,花样越多越好,至于赚不赚钱,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不亏损就行了。 作生意不求赚钱,生意自然好作,何况,朱掌柜又是银号业的高手,场面很快地撑了起来,添雇了不少的人手,单是柜台上,就用了四个伙计。 一张大红字条,出现在通宝银号的大门外,写的是本号兼收慈心存款,没有利息最少五万两存起。 朱掌柜经营几十年的银号,没有听说什么叫慈心存款,但主人有指示下来,他只好照办。不但有指示,还有一套说词交代下来,朱掌柜的心中觉得好笑,这算什么?这位东主人,当真是异想天开,不要利息,人家为啥把银子存到这里? 奇怪的是,就是有人来办这种存款,就在大红纸条贴出第三天,有一个身着宝蓝长衫的年轻人进了通宝银号,拿了一张十足兑现的通宝银票,填了一个存款单子,写的是圣手慈心大夫收……然后把存款交到柜上。 世上真有这种肉头客户,朱掌枢心中实在奇怪,但一存五万两银子,而且不要利息,这实在是一笔大生意,朱掌柜一张胖脸笑得嘴也合不起来,亲自出面,接过存单,道:“客官,这存款没有利息。” “我知道……”蓝衣年轻人说:“贵号的公告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朱掌柜笑道:“这种存款,至少要一年时间,才能提取,条件相当地苛刻,公子想过没有?” 蓝衣青年人冷笑一声,道:“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是是是……”朱掌柜陪着笑脸,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蓝衣人道:“我几时来听回信?” “五天……”朱掌柜还未来得及说明下文,那蓝衣年轻人已接道:“好!五天后我再来。”转身走了出去。 朱掌柜呆住了,他作了数十年的银号生意,可是从未遇上过这种事情。 这些话,本都是东主指示下来的,想不到比仙丹妙药还灵。 正在朱掌柜拿着银票发愣的时候,又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走了进来,轻轻一拍柜台,笑道:“掌柜的,我想存一笔银子。” “好,好……”朱掌柜如梦初醒地说:“你老想存好多?” “五万两银子慈心存款……” 朱掌柜摇摇脑袋,忖道:天下的疯子多,但这样有钱的疯子,却是少见,怎么一天就有两个人来,而且,前脚接后脚,我们东家走运哪,该发财了,十万两银子,白白的用一年,一个利息不要…… “你老请填个单子吧!”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填好了单子,笑—笑,道;“我几时可以来听回信?” 朱掌柜道:“六天。” 这是东主人的交代,第一个人五天,第二个人六天,第三个人要七天了,朱掌柜照本宣科。 “你老贵姓啊?……”朱掌柜突然想起来了,这种内头大客户,至少,也该问问人家的姓名。 老先生突然回过了头,两道眼神中,暴射出两道神光,直逼在朱掌柜的脸上。 朱掌柜活了四十六岁,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目光,直似两把无形的利刃一般,直透内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姓张……”老人笑了—笑,道:“张云鹤,够了吗?” “够了,够了……”朱掌柜不是武林中人,一时间,想不起张云鹤是什么人物,如若他知道了张云鹤的身份,脑袋只怕又要大上—倍。 对这两笔慈心存款,朱掌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五天人家来要回信,什么回信,朱掌柜却是一点也弄不明白。 反正这是主人吩咐的,那就—股脑儿送回东主处置吧! 他没有见过东主,却知道东主就在右面厢房。右厢房有一道楼梯,登上一个小阁楼,那里居高临下,把银号大厅中的客人,看得十分清楚。 现在,阁楼上,就隐藏着两个人。 一个是水中莲,一个是屈强。 水中莲早已穿着了男装,而且,她的身份是东主人的书童。朱掌柜能见的就是这位书童。 朱掌柜把银票和来人填写的存单交给了书童,低声道:“小铁,今天的事情很奇怪,我看,我得见见东主,当面请示一下才行。” 小铁摇摇头,道:“今天不行了,明天,我看主人高兴的时间,帮你问问看。” “好!那就有劳小铁哥了……”朱掌柜说完话,竟然抱拳一揖。 小铁进入房门,回头加上了木栓,笑一笑道:“屈兄弟,赵荣出现,在咱们的意料之内,但张云鹤的现身,却是大出了咱们意料之外。” “前辈……”屈强说道:“我原想关玉虎会赶前一步,却未料到张云鹤抢在前面,如若我推想的不错,赵长山父子的行动,一直都在张云鹤监视之下。” 水中莲笑一笑,道:“如若咱们不贴出那张红纸条,也许咱们还在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屈强心中怦然一震,忖道:这段日子,和她接触的太多了,无所避忌的接触,日后要小心一些才行。他从水中莲的目光中,看出了感情。当然,那未必就是男女间的相爱之情,而且女性天赋那种苟安于舒适的性格,这几月银号开张,过得太安适了,也是水中莲二十年来最安稳的一段生活,蚀去了她复仇的壮志…… “前辈,别忘了铁前辈的仇恨,咱们数月策划的苦心,目的是要找出狼王,要查出刘、关、张、赵四大家族在武林究竟作些什么,还要查出来铁老前辈发现的那柄青龙偃月刀落入了何人手中。” 水中莲只觉脸上一热,道:“多谢屈兄弟指教,妾身记下了。” 屈强微微—笑,道:“现在咱们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 “可是,你要答复他们些什么呢?赵长山、张云鹤都不是好骗的人物,他们只要有一丝的怀疑,就会立刻动手,抄了这通宝银号……”水中莲忧虑地说。 屈强道:“我相信,他们还未完全相信我们,我想今天晚上他们就会来这里查看一下动静。” 水中莲吃了一惊,道:“咱们要如何应付?” 屈强道:“以不变应万变,给他们个莫测高深。” 水中莲道:“只要他们发觉我们……” “绝不能让他们发觉……” “那是说,今晚上我们要离开这里?……” 屈强道:“不用,我们要亲自看到他们的举动,听到他们说话,出现在他们可见之处。” 水中莲道:“那要怎么办呢?” 屈强的判断,完全正确吗? 不一定—— 不单当天晚上,张云鹤和赵荣都没有来,一连几天,“通宝银号”除了寻常商务以外,平静得出奇。 这情况,虽有点出乎屈强意料,却也令他满意,因为,他有所布置,有所等待,他正好需要时间。 第五天,赵荣来听回话,他从朱掌柜的手中,接过一封密函。 出得“通宝银号”,赵荣拆阅密函,函中只有极简单的三句话儿,—句是“后日清晨”,—句是“圣手慈心,见钱办事”,一句是“大觉塔边蓝面客”。 赵荣看得懂,知道第一句是时间,第三句是地点,第二句则是双方见面时的暗语。 换句话说,狼王方面,业已接受“慈心捐款”,派出杀手,与自己约地定时相见;只要自己把心中想办之事,密告来人,对方便将竭尽所能,完成任务!但欲办之事,或欲杀之人,情况过分特殊,或特别艰难,则价格方面,或许会当面另议。 赵荣不在乎钱,他见果然可用钱买动狼王属下杀手,便从嘴角间浮现一种既得意、又神秘,更极为冷酷的笑容,准备后日清晨之会。 第六天,张云鹤也从朱掌柜手中,取得一封密函,密函内容,与赵荣所取得的,可谓大同小异—— 第一句,差一个字,是“明日清晨”,第二句,完全相同,是“圣手慈心,见钱办事”,第三句,完全不同,是“小西湖上白帆舟”。 第六日的明日,和第五天的“后日”,都是第七天,大觉塔和小西湖,却一属城南,一属城北,时间再均定清晨,便使赵荣和张云鹤,纵想及时联手,也无法碰得上头。 东天,才有点鱼肚色,张云鹤便捻着他的山羊胡子,到了小西湖边。 一叶白帆,从湖心水云中,悠然驶出,向张云鹤负手卓立的岸边,缓缓靠近。 清晨,是良辰,小西湖,是美景,但破坏了“良辰美景”情致的,却是张云鹤口中突然高声说出微带血腥气味的“圣手慈心”四个字! 这四字才出,那叶白帆小舟之上,立刻有个娇脆语音,应声接道:“见钱办事!” 张云鹤见小舟业已靠近,暗语也对,便飘身上船,含笑说道:“姑娘不必再提钱了,五万两银子,我已存入了‘通宝银号’的‘慈心专户’,如今,只要我说出心中所想,就该请你替我去办事了!” 白帆小舟的舟尾部份,站起一位约莫只有双十年华,但却容光绝代,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的银衣佳人,朱唇微波,哂然说道:“那不一定,你以为我准会为了几个臭钱,替你办事?” 张云鹤咦了一声,诧道:“根据江湖传言,‘狼王’的字典之中,没有‘难’字,他的口号是:‘人间无难办之事,世上无难杀之人’……” 银衣少女嫣然笑道:“你所听的传说不错,正因为就怕你所谋之事不难,故而,我们才另外定下了‘两’不杀的规矩!” 张云鹤拱手道:“请教,是哪‘两不杀’?” 银衣少女应声道:“身份不高不杀,武功不强不杀!” 张云鹤笑道:“姑娘放心,在下所谋之事,绝非庸俗,不会辱没了‘狼王’属下的超卓杀手身份!” 银衣少女道:“先说你想杀之人,有何高尚身份?” 张云鹤道:“姑娘猜个谜吧,此人在世封侯,去世封王,后世封帝,身份总应该够高的了?” 银衣少女一怔道:“你要杀的,竟是一个已去世的‘死人’?” 张云鹤道:“死人不能杀吗?” 银衣少女道:“能!死人能杀,古董也可以找!我记得为了价钱合适,我的同僚,曾为人开棺,戮过七具古尸,找过十件古董,但仍非符合我们所定原则不可!说吧,你想杀之人,在世时的武功,高明到什么程度?” 张云鹤微一寻思,朗声吟道:“威震黄巾贼,名成白马坡!……” 银衣少女起初听了,‘在世封候,去世封王,后世封帝’,之语,心中已有所疑,如今再听了这两句诗儿,几乎跳将起来地失声叫道:“‘白马坡’是关云长斩颜良、诛文丑嘛!难道你……你……你的目标人物,竟……竟是‘武圣’关公?!” 张云鹤以一种赞许目光,看着银衣少女笑道:“姑娘慧质灵心,一猜便中!” 银衣少女突然叹了一口气儿,向张云鹤挥手说道:“去,去,你去‘通宝银号’,把那五万两银子的‘慈心专户’存款,领回去吧!” 张云鹤颇感意外道:“奇怪,‘狼王’的字典之中,居然出现‘难’字?‘慈心专户’存款,被退回之事,武林中恐怕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吧?” 银衣少女神色一正,摇头接道:“我要说明,这不是‘畏难’,这是敬圣贤、礼忠良之道,关云长夫子,忠义千秋,心如日月,被后世尊为‘武圣’,我们既为武林中人,自然应该对他略存景仰之忱,岂宜有所亵渎!?故而,我有拂尊命,要退回‘慈心专户’存款,假如你想杀之人,竟是曹操,则我不辞,尽发阿瞒老贼的‘七二疑冢’,也会勉力完成,以期有所报称!” 张云鹤笑道;“姑娘又误会了,我也景仰关公,故而并非敢于亵渎他的‘忠义千秋’,只是有点觊觎他的‘冷艳千秋’而已!” 银衣少女“哦”了一声道:“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这样说来,像是要我找古董,替你设法取得那柄据说近日在‘姑射山’出土的‘青龙偃月刀’了?” 张云鹤道:“取得或许太难,姑娘只要能供给我一个此刀落在何处的正确讯息,就算是完成任务!若能到手,自然更妙,张某再准备五万两银子,作为加倍酬劳!” 银衣少女道:“酬劳不必再加,我却要你答我一问。” 张云鹤似感意外,面带诧色说道:“姑娘是不是想问我何必如此大费心力,而去动那柄对于武林江湖人物,似乎并无什么实际大用的‘冷艳锯’的脑筋?” 银衣少女螓首微颔道:“这柄‘冷艳锯’,是马战武器,太重太长,对于江湖步战,毫无实际威力!但若落在刘、关、张、赵四大家的任何一家手内,却可发挥极大精神象征作用,仗以统驭群伦,借成霸业!” 银衣少女看他一眼道:“你应该说明白点!” 张云鹤道:“自从三国之后,历代‘刘、关、张’三姓,均有‘龙冈亲义’之结,赵姓亦往往被列为‘龙冈之友’。当世武林,各大门派式微,刘、关、张、赵四大家中,却相当茁壮,颇有能手,若能精诚团结,原本霸业早成!可惜世间事,只要一沾名利,往往便起私心,谁也不肯服谁,直到‘冷艳锯’出土之讯一传,四大家遂认为谁能够掌握这件代表祖宗光辉的史册流芳宝物,谁就必然实至名归的可以成为四大家的首脑,比其余三家,高了一步!” 银衣少女道:“好,我相信你未作谎语,说的是心腹之言!条件符合,生意完成,百日之内,我相信可以报命!” 张云鹤大喜拱手道:“请教芳名?” 银衣少女摇了摇头,哂然说道:“杀手从不留名,我是‘狼王’次女,你定要称呼,就叫我‘二公主’吧!” “二公主”三字方出,这艘白帆小舟,便莫名其妙地轻微震了一震! 张云鹤神色微变,双眉方挑,银衣少女已向他摆手笑道:“不要怕,舟中、舟外、水下、岸边,共有十三名一级杀手,但全不是为你设伏!因为,我们必须自卫,凡属镇日杀人者,也总得随时防范被杀……” 张云鹤相当识相,知道自己再不快走,便容易发生误会,甚至于前功尽弃,落得灰头土脸! 利害既明,身形立拔,一式“幽壑腾蛟”,转化“神龙渡海”,横飘七八丈许,落足小西湖的湖岸之上,隐入了草树苍茫之内! 第五章 东门凤 舱板揭处,后梢又出现了扮作“通宝银号”东主的屈强,和扮作书童小铁的水中莲,但水中莲犹带惊诧的双目神光,却紧紧盯在自称“狼王二公主”的银衣少女身上,不住上下打量! 屈强笑道:“前辈,象不象吗?除了上次在‘石楼山’所见那位‘狼王二公主’是穿了一身银白狐裘,装束稍为华贵以外,这两位‘二公主’的相貌、身材,是不是相象得几乎毫无二致?” 由于屈强所问的“象不象?”更由于这位“二公主”对自己神情中毫无敌意,水中莲终于明白了前后两次所见,决非同一个人,不禁神情惊愕地失声说道:“易容之术,我亦稍通,却不知竟能精妙到如此地步?这位姑娘,定是当世武林奇葩,艺出北天山严九婆婆门下,被称为‘千面女飞卫’的东门凤了?” 银衣少女颔首娇笑道:“晚辈正是东门凤,奉屈强师兄飞书相约,赶来帮忙,但脸上身上,却绝未加以丝毫化妆,完全是本来面目!……” 水中莲听得方自心中更奇,想要追问,那艘白帆小舟,忽又轻轻一震! 屈强笑道:“大觉塔方面的蓝大侠,也赶到了,我们且问问看,赵荣花了五万两银子,是想杀谁?……” 话方至此,一个清朗语音,响自船头接道:“他想杀谁,屈兄可能绝猜不到,我因赵荣此人,心肠太恶毒,须加儆戒,还多敲了他五万两银子,留作济世之用!” 随着话声,一个身材相当挺拔,但左颊上,却多了一块毛毵毵的难看“蓝记”之人走进舱来,向水中莲含笑拱手为礼。 屈强笑道:“水前辈,这是我的好朋友,‘大漠神龙’蓝玉通,被我请来,委屈他临时客串了一次‘狼王’属下的‘蓝面杀手’!他左颊上那块‘蓝记’,乃是故意装点,本来面目真所谓‘妒煞潘安,看煞卫瑜’,比我漂亮多了!” 这时,蓝玉通已把脸上“蓝记”弄掉,果然剑眉星目,俊朗过人,手中并拈着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递向屈强,故意调侃地,抱拳笑道:“启禀狼王陛下,第二号‘蓝面杀手’缴令!” 屈强笑道:“蓝兄,我来猜猜赵荣想杀之人是谁好吗?” 蓝玉通道:“屈兄神通虽大,功力虽高,却未必能有前知之慧!?你若猜得中时,我愿意输个东道,倒贴五万两银子如何?” 屈强向东门凤看了一眼,效法适才在舱板上所闻得张云鹤的语气,对蓝玉通缓缓问道:“此人是否在世封侯,去世封王,后世封帝?” 蓝玉通的反应方面,亦属相当敏捷之流,一闻此言,立即诧声说道:“屈兄,你把赵荣太看重了,他是个什么东西?怎会甘冒天下的大不韪,敢动‘武圣’关公脑筋!” 屈强笑道:“我也知道他不敢冒犯关公,但却难保他不在统御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领袖欲望之下,会动关公那柄传说已在‘姑射山’出土的‘冷艳锯’的念头。” 蓝玉通摇头道:“赵长山或许有此雄心,赵荣却无此壮志,屈兄猜得错了。” 水中莲一旁接道:“不必再加猜测,蓝老弟揭谜底吧,赵荣不惜重金,雇用狼主杀手,他是想要杀谁?” 蓝玉通道:“赵明!” 这两个字儿,答得简短有力,但语气和神情中,却流露了极度哂薄不屑意味。 水中莲和屈强都大感意外,双双吃了一惊,水中莲并失声道:“天下会有这种事情?赵荣竟花费十万两银子代价,雇请‘狼王杀手’,要他弟弟的命!” 蓝玉通冷笑道:“此人凉血无情,心如豺狼,我遂除了多勒索他五万两银子之外,并佯作不知他与赵明乃是兄弟关系,顺便取得一桩他企图谋杀同胞手足的亲笔铁证!……”说至此处,又从怀中取出一方上有“圣手慈心,索魂夺命”八个小字的血红符令,向屈强等,加以展示。符令中央,被人以烧枯木笔,写了“请索赵明之魂”字样,并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个花押,显然是出于赵荣亲笔。 屈强目注蓝玉通道:“蓝兄这方‘索魂符令’,系自何来?” 蓝玉通笑道:“我赶至此处,奉屈兄密令,命我乔装‘蓝面杀手’,去‘大觉塔’一下,接受杀人任务后,觉得颇有趣味,遂自出心裁,制造了几件小道具,留备万一,或它日之用……” 水中莲指着那方“索魂符令”,接口道:“这东西还有后用?” 屈强一旁笑道:“不一定,这方符令,可以救赵明,可以杀赵荣,可以使赵氏兄弟阋墙,也可以把赵长山气得看破红尘,心灰意冷!总而言之,有此一令在手,已足可操纵赵氏家族,使他们稍加收敛,不致为祸江湖!蓝兄妙手灵心,高瞻远瞩,小弟佩服万分,你把这方赵氏家族的‘夺魂符’,好好收起来吧!” 蓝玉通刚把那方血红符令,揣回怀内,双目神光,突然有点发直! 使他目光发直之故,是遥见南方(小西湖在城北)热闹城区方面,腾起了大片浓烟! 东门凤毕竟初到不久,对当地形势,并不太熟,故而一见浓烟腾起,便柳眉微蹙问道:“那片浓烟腾起之处,是不是‘通宝银号’方向?” 屈强冷然接道:“一点不错,代收‘慈心存款’的大红字条,既然贴出,消息灵通的‘狼王’方面,怎会放过我们?依我算计,他属下那些千奇百怪的‘杀手群’,也该要出现了!” 水中莲牙关一咬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大家拼就拼吧!我想赶回‘通宝银号’看看,抢救些局外百姓,免得他们祸从天降,遭受了无妄之灾!” 屈强目注蓝玉通道:“为侠之道,理应如此,蓝兄与水前辈先行一步,小弟和东门师妹随后就到,一来,兵分两路,较有前后呼应,二来,这‘小西湖’畔,可能就有些牛鬼蛇神,需要料理料理!” 水中莲满腔仇火,以前只因声势太孤,不得不到处潜踪匿迹,如今既有了屈强、东门凤、蓝玉通这等一流助臂,便巴不得早和“狼王”那群凶邪势力对阵,故而,屈强语音方落,她和蓝玉通两人已离开白帆小舟,驰赴浓烟腾处。 东门凤神色镇静,从容不迫地流转秋波,向屈强盯了两眼,口中低低说了一声:“奇怪!” 屈强笑道:“凤妹奇怪什么?” 东门凤道:“我们师门中,颇有渊源,深知屈师兄不仅姓屈名强,个性亦十分倔强!因天姿绝世,几乎尽得‘通天秀士’葛七师伯真传;一向孤身单剑,游侠江湖,心雄万丈,目高于顶!这次怎会为了扫荡‘狼王’,扶持正义之事,居然看得起我东门凤,飞书相传,叫我来作你助手!?” 屈强伸出两根手指,微轩剑眉道:“原因有二!” 东门凤嫣然笑道:“把原因挑明好吗,免得在暗中摸索,万—弄错,反而会误了大事!” 屈强颔首道:“第一,狼王那邪恶组织,不单实力极大,其踪迹身分更十分诡秘,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能手虽多,也多半似乎戴有一层假面具,各戴私心,正邪难论!面对这么多劲敌,为了大局,我只有委屈,不敢倔强,需要强而有力的支援助臂,遂把脑筋动到‘大漠神龙’和‘千面女飞卫’的身上!” 东门凤螓首微点,流波笑道:“能够委屈,不复不知轻重,一味刚强,这表示师兄不仅武功日高,连灵性修为方面,也有了进一步的修养!” 屈强道:“我飞书乞援于凤妹的第二点原因,其中有点奥妙!凤妹不妨想想,我师傅葛七先生,和你师傅严九婆婆,虽是数十年道义之交,但我们师兄妹间,在这次长期相聚之前,却仅有惊鸿一瞥的半面之识!” 东门凤娇笑道:“我记得,这话有两年多了,那次你随葛七师伯,来到‘北天山’,我则恰好奉了师命,出山办事,彼此只在‘天香谷’口,相隔数丈的远远见过一面!” 屈强道:“那一面之见,由于距离太远,只可说是等于半面,但凤妹修短适中,秾纤合度,秋水为神,美玉为骨的绝代仙姿,却已深镌我心怀脑海之中!……” 东门凤玉颊微红,白了屈强一眼道:“屈师兄,想不到你不仅武功高明,连嘴皮子也如此花巧!加上英姿飒爽,气概轩昂,游侠江湖以来,所结交的红粉知己,定然多得数不清了!” 屈强不理会她调侃之语,继续说道:“上次在‘石楼山’中,见了那位自称‘狼王’次女的‘二公主’时,真把我吓了一跳!……” 东门凤想起水中莲初见自己时,所流露的惊讶神情,不禁微诧问道:“这样说来,我与那位‘二公主’,果然长得极象?” 屈强苦笑道:“若非神情方面,微有清浊之分,以及那位‘二公主’的剑法,一味凌厉刁诡,虽然狠辣有余,却找不到半丝严九婆婆沉雄精奇的‘北天山’高妙家数,我‘东门师妹’四字,几乎在当时已脱口惊呼而出!?” 东门凤听得大感兴趣,目注屈强说道:“我真不信世间会有如此相象之人。屈师兄,我答应从如今开始,东门凤恭遵号令,忝充膀臂,唯一的条件是,你要赶紧设法,让我和那位真正的‘狼王二公主’会上一会!” 屈强微一寻思,扬眉笑道:“凤妹,请你以巾蒙面。” 东门凤极为乖顺地,立即取方黑纱,蒙在脸上笑道:“屈师兄又要弄什玄虚?” 屈强笑道:“假如我的听觉不差,这‘小西湖’的湖岸之上,至少业已埋伏了十名以上的‘狼王杀手’,只要我们人一离舱,便会有所动作!故而,才请凤妹暂时蒙面,免得骤见‘二公主’凤驾之下,可能把那些‘狼王杀手’惊得不敢露面!?” 东门凤妙目微扬,向湖岸上的草树之间,扫了一瞥,低声问道:“屈师兄且请下支将令,以便遵从,我们应该怎样对付这群万恶杀手?是以杀止杀,尽情诛戮?还是手下略为收敛一点,保留几个活口?” 屈强叹道:“能留几个活口,当然最好,但若照传说中,‘狼王’的诡秘森厉性格看来,他属下‘杀手’,能胜时,决不肯留给我们半丝活命机会,不能胜时,也不太可能对自己有所宽恕,以致被逼无奈,吐露出任何机密!” 东门凤柳眉一挑,以一种不服神情说道:“屈师兄,我不服气,东门凤相信,我能,你更能,稍时与‘狼王杀手’相斗,对方只一露败象,我们便先封制他们全身穴道,防止对方嚼舌、服毒、点心窝、拍天灵等任何自绝手段,非叫他们连想死都难如愿,乖乖吐露机密不可!” 屈强点头笑道:“好,我们离船登岸,看对方现不现身?以及我们留活口、探机密、追‘狼王’、捣魔巢的想法,能不能够如愿?” 东门凤好奇心切,早就想走,听得屈强已发号令,两条人影,顿如两缕轻烟,离却白帆小舟,几乎贴着“小西湖”的清澈水波,一掠数丈,飘上湖岸。 他们人方出舱,一片歌声,已在湖岸上的草树之间晌了起来,唱的是:“慈心慈!妙手妙!妙手慈心通大道!慈心度尔上西天,妙手为君除苦恼,一朝撒手万事休,劝君早盼无常到!……” 屈强与东门凤,双双点足岸上,闻得歌声,不禁相顾一笑,屈强并且故意高声说道: “无常一到,确实万事皆休,且看看这些能够为我消除苦恼的慈心妙手,是怎样出现?……” 随着话声,两条晃晃悠悠,似人非人的怪异身影,便从一大片林木之间,倏然闪出。 所谓“晃晃悠悠”,是形容身形之高,所谓似人非人,是形容装束若鬼,所谓“怪异”,是形容这两条身影,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现身出林的,是世俗所谓“黑白无常”的两条鬼影,但黑白无常所戴的高帽子上,传说中一向都是写着:“对我生财”、“大吉大利”字样,如今这黑白无常头上所戴,却换了花样,只是更为简单的“三招”二字。 东门凤目光一扫,娇笑说道:“这倒有趣得很,刚听见‘无常到’的歌声,就有‘无常鬼’出现!” 一种没有半丝抑扬顿挫,冰冷得没有半点感情的语音,从黑无常的口中吐出说道:“我们不是‘无常鬼’,是‘讨债鬼’!” 屈强接口道:“讨什么债?? 黑无常双手一扬,左手掌心中,写了一个“名”字,右手掌心中,写了一个“利”字。 东门凤笑道;“屈师兄,这两个‘讨债鬼’是为了你借用‘狼王’之名,收了十万两银子的‘慈心存款’而来。” 屈强哂道:“索‘名’索‘利’,倒也可以,但要看看他们有何手段?” 这回是白无常的双手一扬,左掌中,写的是个“火”字,右掌中,写的是个“血”字! 屈强向远方尚未平熄的火光浓烟,望了一眼,冷冷问道:“用‘火’的手段,已见于‘通宝银号’,用‘血’,的手段何在?” 黑白无常均不答话,同时伸手,往头上所戴的“三招”高帽,指了一指。 屈强哼了一声:“好,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东门凤急叫道:“屈师兄不要独霸,且留下一个给我!” 屈强哂道:“不必,看我‘三招’之内,摆平这两个前来为‘狼王’索名、索利的‘讨债鬼’儿!这手痒的注定倒楣货色,定还多得很呢,你先为我掠阵,注意我们的预定策略!” 说话之间,黑白无常业已向屈强双双发动攻击! 首先,他们是施展了身上手上的一些零碎,黑白无常双双张口一喷,口中血红长舌,化成碎若牛毛的红色茫雨,布满当空,手内“拘魂铁牌”微扬,牌上有段黑色烟光激射,烟味辛辣带腥,显然蕴有剧毒! 跟着,“哭丧棒”平胸遥指,百数十线闪闪精光,从棒之一端电掣飞出! 屈强脸上浮现一种鄙视意味,连闪都不闪,手也不举地,傲然说道:“这种下五门的东西,不值一笑,算你们半招好了。” 一旁掠阵的东门凤,因人在局外,看得分明,柳眉微蹙,高声叫道:“屈师兄莫要大意,他们是倚仗幂空暗器烟花,作为掩护,其实,这两个‘讨债鬼’未用武功招式,他们是悄无声息,分左右缓步移前,各自箕张双臂,看样子,是想抱抱你呢!” 屈强闻言,心想其中定有蹊跷,遂玄功暗凝,把师门绝艺“乾清少阳罡气”陡然加到十成! 他先前既不闪避,也不举手之故,便是想炫技震人,暗以“少阳罡气”在身外数尺周围,布起一道无形韧壁,使那些幂空毒烟毒芒,到了受限所在,便自行无功而坠! 但既听东门凤叫明情况,知有蹊跷,遂把原仅施展六成功力的“少阳罡气”陡然加强到十成左右! 神功加强之下,果然奇事立生!首先是幂空黑烟,先被震散消灭,那些毒针毒芒等物,也往四外飞散得无影无踪! 其次是箕张双臂,分由左右悄悄掩来,想对屈强加以拥抱的黑白无常,也为无形韧壁所阻,并被陡然加强的“罡气”所震,往后连退两步! 就这两步之退,所谓“奇事”便生,也使屈强头上,暗暗沁出了汗,东门凤的心中,几乎惊碎了胆! “波”!“波”!两声巨震起处,充任“狼王”讨债先锋的黑白无常都不见了,屈强面前,三四尺外的地下,一左一右,突然出现了两个新添浅坑,湖岸草树之间,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到处都狼藉悬挂着不堪入目的肝肠脏腑,散碎血肉! 东门凤语音微颤地失声叫道:“屈师兄,‘狼王杀手’的厉害之处,果然名不虚传吧!‘三招’之傲,只是故意诱你动火轻心,其实却拼死以命相搏!刚才,慢说让他们把你抱住,就算让他们接近到你的身前,如今将……将是个什么局面?” 屈强心中明白,自己却未料到,对方竟抱如此拼死毒念而来,近身缠斗之下,加上自诩修为,不可能一刻不懈地、始终以“少阳罡气”防身,则爆震忽作,匆促间神功难聚,性命纵或幸全,重伤也绝对难免! 冷汗暗沁之下,东门凤因对他太以关心,娇躯闪处,贴近屈强耳边道:“屈师兄,不要太倔强了,‘狼王’杀手的讨债目标,必然主要在你这‘通宝银号’的东主身上,再有杀手出现时,先让我出场,替你探探路数!” 屈强早把功力凝贯在耳目之间,故而已有所闻,眼神一注林木,扬眉冷笑的,低声说道:“大群杀手来了,凤妹请随时准备扯掉蒙面黑纱,也让神秘对方,疑神疑鬼,要利用你酷似那位‘狼王二公主’的神秘天赋!” 密语至此,林中果然闪出了大批人影! 这回真热闹了,有僧、有尼、有道、有俗、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身穿文武官服之人,共是十三个! 屈强明知故问地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天杀十三星!” 这是一名约只有二十五六岁,容貌相当英俊,身上仿佛穿了一件“驸马官服”的年轻男子所答! 屈强“呸”了一声,以鄙视神色骂道:“什么‘天杀十三星’,不过是十三名为他们主子进死的酒囊饭袋而已!” 那驸马装束之人,扬眉说道:“我们纵是酒囊饭袋,但‘送死’二字,却属厉害无比!对你实说不妨,我们全预服‘极乐毒丸’而来,‘天杀十三星’一拥齐上,只求讨债索命,不顾任何后果!故而,动手时,只有攻势,没有守势,先一人飞头,后一人洞胸,左一人断臂,右一人刖足,其余诸人,只要有半丝战斗之技,仍会全力施为,作你的要命太岁,追魂恶煞!试问阁下,纵是铁铸金钢,也怎会不被我们这‘天杀十三星’的热血溶化?!” 屈强听得果然答不上话,为之心弦暗震,双眉愁结! 那驸马装束之人又道:“当然,以阁下剑劈北六省绿林道总瓤把子夏侯鼎的身手来说,战虽无望,逃或可能,但只要阁下有所畏怯,拔脚—逃,也必无颜再与‘狼王’对抗,江湖中不能混了!” 语音顿处,陡然气发丹田,挥手高声喝道:“狼王万岁,天杀十三星上!” 一片“狼王万岁”的响应声中,其余十二名男女僧道尼俗,果然一拥而前,他们也象那黑白无常一样,不施半点武功,不用半寸纵跃,全是一步一步地缓缓走来! 屈强以眼角余光,对东门凤毫无痕迹地发出讯号…… 东门凤玉手一扬,蒙面黑巾,顿时飞上半空,并索性摆出一副“二公主”的威风,抢了两步,大马金刀地挡在屈强前面。 那驸马装束之人,本自当先,突见东门凤露面,神情剧震,赶紧转身一张双臂,作势止众喝道:“慢,等一等!” 一个白发老妇,用一种颇难形容的痛苦声音叫道:“彭驸马,我们所服的‘极乐毒丸’,药力已在发作,我……我……我们要斗,我……我……我们不能等啊!” 彭姓驸马大声喝道:“胡说,你难道没有看见‘二公主’的凤驾在此?” 另一个灰衣尼姑叫道;“公主不能比‘狼王’更大!何况她只是‘二公主’,又不是你彭驸马的妻子‘大公主’,你也服了‘极乐毒丸’,想保全她,自己也会一样死得好难过啊!” 彭姓驸马怒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有统率‘天杀十三星’的‘天狼血令’在手,就是不许你们对‘二公主’的凤驾,有丝毫渎犯之处!” 其余十二人,好似心中极为难过地,一齐伸手在喉间和胸前不住用力抓挠,一名头陀,并厉声吼道:“好难受啊,我们非斗不可,我们忍不住了!” 彭姓驸马牙关锉处,似是下了甚大决心,葛然高举手中一根血红令箭,沉声说道: “你们既忍不住,就来场互斗,或是干脆自己杀自己吧!” 这“自己杀自己吧!”的一言甫出,那名头陀倏然戒刀猛挥,先把老婆婆的白发人头,砍得由鼻中分,跟着便回手将带血刀尖,搠进了他自己的心窝之内! 跟着便是和尚杀道士,道士杀将军,将军杀女郎,女郎杀和尚,以及杀了别人后,再自己杀自己的恐怖混乱局面! 东门凤似乎有点不忍卒睹地,以“蚁语传声”功力,向屈强耳边,悄然叫道:“屈师兄,这真是人间地狱啊!你有什么法儿,能把他们的疯狂行为止住?” 屈强也以“蚁语传声”功力,苦笑答道:“仿佛只有一个法儿,凤妹再用‘狼王二公主’的身份,对那位彭姓驸马,下道命令试试?” 东门凤应声发话,向彭姓驸马叫道:“姐夫,你叫他们停手!”她相当聪明敏慧,既知这彭姓少年,是“大公主”的“驸马”,故而,“姐夫”便叫得相当亲切! 彭姓驸马一怔,向东门凤看了一眼,摇头叹道;“停不住了,‘二公主’应该知道‘极乐丸’的威力,现在虽只是看他们死,但他们在‘枉死城’中,也不过只是比我先到一步而已!‘鬼门关’内,若是点起名来,所谓‘天杀十三星’决不会少上半个!” 东门凤觉得这彭姓驸马,似乎略有人性,与一般“狼王”杀手不同,不禁对他微生好感,皱眉问道:“你身为驸马,乃是‘狼王’亲属,不同于一般外人,你难道也没有‘极乐丸’的解药?……” 话方至此,那彭姓驸马所说停不下来的恐怖疯狂行动,业已完全停止。其实,不是停止,是那十二名杀手,或因被杀,或因自杀,已尽数毕于惨不忍睹的大难血泊之中。 彭姓驸马双目凝光,向东门凤深深看了两眼,从脸上浮现一种极度惊异神色,诧声问道:“你……不是‘二公主’?不……不是‘凤妹妹’吗?” 东门凤知道八成是自己在问话中露了马脚。但令人惊奇的是,那位狼王“二公主”,不单与自己容貌酷似,居然也以“凤”为名。马脚既露,不必再瞒,遂大大方方地点头笑道:“我是东门凤,不是你们‘狼王’的次女‘二公主’,你是否还打算对我、或和我屈师兄……” 彭姓驸马不等东门凤往下再问,便自苦笑接道:“彭天宏刚才以‘天狼血箭’,命令‘天杀十三星’自相残杀之举,业已背叛‘狼王’,本身又将在‘极乐丸’毒力发作之下,立告惨死,哪里还会和东门姑娘、屈大侠等为敌?我只想利用这尚可说话的片刻光阴,奉托两位一件事儿!” 东门凤尚未答话,屈强已应声接道:“彭兄有事,尽管嘱咐,我们无不尽力!但你若有甚生机,务请先行说出,我们好尽力而为,及时挽救!” 彭天宏先向屈强投过一瞥感激神色,然后对东门凤细看几眼,抱拳说道:“东门姑娘,天下决无如此毫不相干的酷似之人,故而我认为你虽非‘二公主’,也必和她有某种密切关系!这粒‘回天丸’,是我以性命换得,其灵效足解各种狠辣绝伦的‘狼王’秘毒!两位在江湖中,若与‘二公主’相遇,不论或劝或逼,务必让她把这‘回天丸’用温酒立即服下!”边自说话,边自掏出一粒朱红色的蜡丸递过,但不知是由于激动,抑或所谓“极乐丸”的毒力已渐发作,彭天宏的那只递药右手,已有点微微发抖! 东门凤刚把朱红蜡丸接过,屈强已向彭天宏急急叫道:“彭兄,这‘回天丸’既能祛解各种‘狼王’秘毒,你自己怎么不吃?” 彭天宏笑道:“这东西,太难得了,我受尽委屈,用尽心机,于伺候‘大公主’之余,又腆颜作了两次‘西宫面首’,才在‘狼王’的绿帽子下,弄到仅有的一粒,倘若自己吃掉,日后还怎么能把‘二公主’救出苦海!?” 屈强觉得他“救出苦海”一语,用得有点蹊跷,不禁愕然问道:“难道那‘狼王’如此毫无心肝,连对自己女儿也照样用毒?” 彭天宏如今连身躯也有点发抖,急忙回手自点了两处穴道,强行提气说道:“屈大侠有所不知,‘大’公主是‘狼王’亲生,‘二’公主只是他所收养的义女,彭天宏认为‘狼王’虽不至于对‘二公主’也用‘极乐丸’,却定已自幼让她服食过什么能够忘记本来的迷神易性秘药!” 屈强越听越对这彭天宏起了怜惜之心,一把拉过彭天宏的左手,便把三指搭向他寸关尺上! 彭天宏知晓屈强仍想抢救自己,是要诊察脉象,遂摇头叹道:“屈大侠不必费心,小弟业已无救,请以重手连结‘三元大穴’,再给我片刻光阴,我又想起一事,还可以帮帮你们!” 屈强从脉象上已诊出彭天宏确实中毒太深,生机已绝,遂只好如他之言,凝劲骈指,为他飞点“三元大穴”。 彭天宏吸了一口长气,略为定神,从怀中摸出那根血红色的“天狼令”来,向东门凤递去。 东门凤如今对于彭天宏,已无半点怀疑防范之心,遂一面接过令箭,一面问道:“这根‘天狼血令’,还有什么用处?” 彭天宏道:“在别人手中,根本毫无用处,但因东门姑娘的容貌,酷似‘凤二公主’,再若有这‘天狼血令’在身,加以临机应变的灵活巧妙运用,或许可以骗得过‘巢湖一条龙’,从他身上,获知一些你们想问、而我来不及说的‘狼王’有关秘密!甚至于那柄‘青龙偃月刀’的下落!” 屈强骇然道:“那柄‘青龙偃月刀’,难道竟已落入‘狼王’手内?” 彭天宏似想点头,但已有心无力,双目神光渐萎! 屈强一掌贴上他“脊心穴”,边传真气,边自急急叫道:“彭兄……彭兄……” 彭天宏又勉强说了含混不清的两句话儿,便头儿一垂,奄然断气,全身并急遽抽搐,转瞬之间,已化成几撮毛骨和一滩血水! 东门凤看得好不凄然,取巾微拭眼角叹道:“好可怕,也好可惜啊!屈师兄,你听清楚彭天宏临死之前,语音略显含混的那两句话儿没有?” 屈强道:“他好像说的是:‘到了巢湖左近,提防狼心酒保’!” 东门凤道:“屈师兄对于彭天宏的话儿,相信几分?” 屈强毫不思忖地应声答道:“百分之百!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彭天宏连性命都不顾惜,怎会说半句假话?他的最大心愿,就是能帮助我们,把那位与你既同貌又同名的‘凤二公主’救出苦海!” 东门凤道:“这也有疑问啊,他是‘大公主’的驸马,怎么偏偏对‘二公主’如此关心?” 屈强叹道:“这问题我想过了,发觉有合理答案!” 东门凤道:“愿闻高论!” 屈强道:“那位‘大公主’乃‘狼王’亲生,父系如此,纵不貌丑,亦必性恶。‘二公主’则与凤妹同貌,具天人绝代之姿,人好色,理之常情。故而,我认为彭天宏今日之叛,种因子早有二心,他大概娶的虽是‘大公主’,爱的却是‘二公主’呢!” 东门凤白了屈强一眼道:“算你会说,但彭天宏以堂堂‘驸马’身份,统率‘天杀十三星’,临敌出征前,照样也要先服‘极乐毒丸’,则‘狼王’的御下手段,是否过分森严毒辣,出人意外一点?” 屈强摇头笑道:“一点都不意外,凤妹忘掉彭天宏为了求取‘回天丸’,曾为‘西宫’面首,请‘狼王’戴过绿帽子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怎知此事不春光外泄,‘狼王’绿在头上,恨在心中,索性假公济私,借他这不安分女婿的一条小命,来服众立威,并除去后宫心腹之患!” 东门凤被他说得不禁掩口葫芦,低骂一声:“缺德!” 蓦然间,远处又起步履声息,东门凤方一凝神注目,屈强已含笑说道:“狼王杀手方面,不会再有第三拨了,来人多半是见‘通宝银号’业已尽化劫灰,才匆匆赶回,想在此处凑凑热闹的水前辈和蓝玉通兄……” 话音未了,水中莲和蓝玉通两条人影,业已驰到当场,水中莲目光一扫,见四外并无战事,遂讶声问道:“屈老弟,是我们回来太慢,魔崽子们业已被你和东门姑娘杀光?还是他们消息灵通,得知你约来有力帮手,知机识趣,吓得不敢出现?” 屈强伸手指着黑白无常所化零碎血肉,以及“天杀十三星”所化血水,感慨颇深地摇头说道:“人数不少,来了十五个呢,但是根本用不着我和凤妹发出一招半式,他们便极为痛快地,自己断了自己!” 蓝玉通听得有点不信地“咦”了一声说道:“屈兄,‘狼王’杀手竟那样惧怕你吗?你岂不成为一头‘豹’了?” 等东门凤喉吐娇音,把刚才种种出人意料的惊魂荡魄经过,向水中莲、蓝玉通娓娓说完,也不禁使水蓝二人,连呼“好险!” 屈强向水中莲问道:“水前辈,城中情况如何?‘通宝银号’多半片瓦无存,无辜民众,可曾遭受损失?” 水中莲有点气愤地苦笑说道:“常言道:‘水火无情’,烈焰既起,附近居民,自然不无损失,好在只损财产,未伤人命,我遂把蓝老弟多向赵荣敲来的五万两银子,交给朱掌柜,由他全权处理一切善后之事!” 屈强点头赞道:“前辈处理得好,‘通宝银号’再开下去,便成画蛇舔足,‘狼王’纵未派人放火,我们自己也将悄悄歇业,来个关门大吉!” 水中莲道:“此间没有事了,我们要去何处?” 东门凤接口笑道:“无论是追究‘狼王’魔窟所在?探查‘青龙偃月刀’的下落?或设法与真正的‘凤二公主’相会,抢救她脱离苦海,都必须仰仗彭天宏临死前,所告的那条线索不可!我们逛趟‘巢湖’,去找找什么‘巢湖一条龙’吧!” 蓝玉通扬眉道:“既然要去‘巢湖’,我们马上便走。” 屈强摇手道:“蓝兄别急,不是这样走法!” 蓝玉通道:“要怎样走呢?” 屈强笑道:“若想打蛇,便不能有所惊蛇,我们要避免浩浩荡荡,声势太众!” 东门凤笑道:“屈师兄是打算兵分两路?” 屈强道:“兵分两路,或兵分三路均可,我和水前辈,身份早明,自然同作一路,凤妹与蓝兄,或是在后接应,或分左右暗随,未有必要前,暂作彼此不识,这样两明两暗,等于是多了四只眼睛,可以从各种角度上,把对方相当难防的阴毒谋略,看得透彻一点!” 东门凤笑道:“小妹遵命!” 屈强笑道:“不单分路,还要易容。” 蓝玉通道:“我的踪迹,向在大漠,少入中原……” 屈强截断他话头,摆手答道:“易容之举,重点在东门师妹,她那酷似‘狼王’义女‘凤二公主’的本来面目,只宜在有必要时,派派用场,否则若轻易现出,许多热闹把戏,都管保变不成了!” 东门凤失笑道:“易容就易容嘛,区区略变形貌,难不住我‘千面女飞卫’吧!” 她倒是说作就作,银衣闪处,飘声入林,片刻间,再现身时,业已变成一位年约三十六七,风姿绰约的青衣中年美妇。 蓝玉通也乘东门凤入林易容换衣之际,把在“大觉塔”下,对赵荣用过的那块“蓝记”,粘在脸上,并使脸色略变,显得苍老一些,又成了赵荣所见的“蓝面杀手”模样。 屈强目光一扫蓝玉通、东门凤二人,含笑问道:“蓝兄和凤妹形容既变,总该起个杜撰姓名吧,途中万一必须有所称呼,也比较方便一点。” 蓝玉通随口道:“我叫鲍南山吧,‘鲍南山’者,‘豹隐南山’之谓,豹子专门克狼,是狼群的死对头,那位‘狼中之王’,若听说来了豹子,他应该挺身而出,和我放手一斗!” 屈强抚掌道:“这名儿起得好,但鲍老人家却请事事均多小心,因为一头狼,不足惧,结了党的狼群,却不好惹!尤其他们那种宛若疯狂的矢死拼命举动,着实诡恶难防,凶得紧呢!” 蓝玉通向尚自挂在草树之间、黑白无常的散碎肝肠脏腑,看了两眼,颔首说道:“我虽未身经,也看得惊心动魄,听出厉害来了!一路之问,自会事事小心,并紧记那位彭天宏临终所告的:‘到了巢湖左近,提防狼心酒保’之语。” 屈强方把目光移注东门凤,尚未发问,东门凤已嫣然笑道:“我想我叫西门梧桐,比较恰当——因为梧桐可栖‘凤鸟’,希望另一只‘凤’早点出现,早点和我接近,好让我了解一下,她和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密切关系,怎会貌同名同,巧合到那等地步?” 屈强道:“计议既定,我们走吧,彼此间的距离,在城镇中,无须保持,即在同一场所出现,也只佯作不识便可。但在山野间,却必略分先后,不可超过半里,避免万一有事,呼应不及!” x      x      x 他们先后启程,路上有岔事吗? 先走的屈强和水中莲,没有遇事,后走的东门凤和蓝玉通,遇上一桩。事并不大,但有点怪异,并颇富戏剧趣味。安徽省内,近生瘟疫灾异,为了禳解祈福,时有野台戏班演出相当热闹的酬神戏。如今,便有一台,台上演的是三国故事“关公温酒斩华雄”,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华雄跳掷叫嚣,耀武扬威,魏营诸将望影而逃之下,锣鼓声突然加重,关公绿袍金甲,凛若天神,横刀出阵! 往日,在云长公美髯飘拂,手中“青龙偃月刀”微一掣动下,华雄便当凌空仰跌,斗大人头,应刀落地!但今日却大谬不然,“青龙偃月刀”方一掣动,倒在台上的居然竟是关公!台上,自然是一片慌乱,台下,也起了哄然议论。恰好路边,看见了这场怪事的东门凤,向蓝玉通蹙眉说道:“蓝兄,这真是好惊异的事啊?曹操的杯酒尚温,关公居然被华雄杀掉,仿佛是把历史反过来了!” 蓝玉通苦笑道:“可能还有更怪异的事呢!东门姑娘难道没有听见,我们身边的看戏之人,纷纷在说什么:‘又是一个,这是第八个了’……” 东门凤道:“我听见了,但却不解其意,蓝兄请找个看戏之人,或是唱戏之人,问上一问好吗?” 蓝玉通道:“好,东门姑娘先行一步,缀着屈兄和水前辈,免得距离太远,彼此脱节,我对这桩怪事,稍作了解,立即随后赶来。” 东门凤点了点头,青衣飘拂,独自前行,但仅仅走出十来里路的光景,蓝玉通便赶了上来,向她低声说道:“东门姑娘,事情怪异得会远于你的想象之外!” 东门凤递过一瞥诧异眼色,意在询问究竟是怎样怪法。 蓝玉通会意叹道:“在这一阵子的酬神戏台之上,死掉了八位关公,并且全都是荒乎其唐的历史翻案!” 东门凤骇然道:“八位关公,全是被华雄所杀?” 蓝玉通道:“五位死于华雄之手,—位死于颜良,—位死于文丑,另一位则是兄弟会于‘古城’,张翼德擂鼓三通,声犹未串,关二爷却已被老蔡阳砍了脑袋!” 东门凤听得连连摇头道:“这是谁在专写恶作剧的无聊翻案文章,要和一向受人供奉敬仰的‘武圣’关公过不去呢?” “狼王!”这是蓝玉通相当令人意外的简短有力答复! 东门凤种色一震道:“小西湖的白帆舟上,张云鹤曾以重资雇请‘狼王杀手’,要杀‘关公’,想不到‘狼王’居然真对戏台上的‘关公’,来了个一例杀戮!蓝兄,这是你的推测之词?还是握有证据?” 蓝玉通道:“当然有确切证据,推测之词,怎可随便出口?刚才我飘身子上了戏台,在那位被华雄所害‘遇难关公’的咽喉之间,取得了一件东西!”话完,递过一根铁翎小箭。 东门凤仔细一看,见箭是上好精钢所铸,长仅三寸,色作朱红,箭杆上并还镌有“天狼”二字。 她因那朱红色泽,甚是怪异,看去有点眼熟,遂取出彭天宏临终所赠的“天狼血令”,把两者试加比对。一比之下,不单色泽完全一致,连箭的形式,都彼此相同! 东门凤先是一叹,后是一笑地嫣然说道:“果然又是‘狼王’弄鬼,这一来事情更复杂了,却也更好办了!” 蓝玉通皱眉道:“更复杂,却会更好办吗?东门姑娘的话儿,有点矛盾吧?” 东门凤扬眉笑道:“一点都不矛盾,我来问你,关公是公认‘武圣’,我们又身为武林人物,在‘武圣’遭难的情况之下,要不要替他报仇?” 蓝玉通道:“义不容辞!” 东门凤正色说道:“我们既要为人(铁中雄)报仇,又要为神(武圣关公)报仇,既要救人(凤二公主),又要益世(扫穴犁庭,降魔卫道),事情是不是越来越复杂了?” 蓝玉通道;“当然更复杂了,但更好办的理由,却何在呢?” 东门凤笑道:“若得天助人助,必然百战百胜!我们扶持正义,誓扫群魔,当然会获‘人助’,而‘关公’乃是古往今来最威灵显赫的‘神’,我们与它同仇敌忾,站在同一阵线,岂非必获‘天助’——天人两助,成功不难,要想斩下‘狼王’的脑袋瓜儿,大概是象‘关公斩华雄’一般,只在温酒之间而已!” 蓝玉通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叹道:“道理虽然不错,但东门姑娘却千万不可以把事儿看得太轻易!我总觉得‘狼王’不单组织庞大,力量雄厚,其人更踪迹隐秘,极富心机,凶狡无比!我们若想把他彻底铲除,决不会象关公温酒斩华雄那等轻易,而是会象‘千里走单骑’的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呢!” 东门凤豪情勃发笑道:“休论‘五关’、‘千关’、‘万关’何惧?慢说‘六将’、‘六十将’、‘六百将’,我‘千面女飞卫’东门凤,一剑斩之!……” 蓝玉通真有点对东门凤的豪情英风,暗暗钦折,忽然想起一事,又复扬眉笑道:“东门姑娘,我在打听‘关公遇难’一事之际,顺便也向当地人士问了一问有关‘巢湖一条龙’的讯息。” 东门凤笑道:“那位当地人士怎么说呢?他是‘巢湖一条龙’,你是‘大漠一条龙’,不妨热热闹闹的,来场‘双龙斗’啊!” 蓝玉通道:“那人说不上‘巢湖一条龙’的姓名模样,只知道他几乎每日黄昏,都在景色绝佳的‘巢湖第一楼’上饮酒。” 东门凤道:“既有时间,又有地点,那还不好找吗?” 蓝玉通笑道:“那人并给我忠告,说‘巢湖一条龙’不是‘神龙’,是条‘孽龙’,简直又凶又毒,最好莫去对他撩拨招惹!” 东门凤失笑道:“我是最爱拔根毒龙须,批片孽龙鳞,以搅起风云雪雨之人,越是听得‘巢湖一条龙’难缠难惹,越是心痒难搔的,想早早赶到‘巢湖’……” 蓝玉通道:“东门姑娘不必急了,你看前面那片水光,极目无际,多半是到地头了。” 东门凤顺着蓝玉通的手指,略一注目,点头说道:“这么大的水域,当然定是‘巢湖’,但湖周地势太广,所谓‘巢湖一条龙’每日黄昏必去饮酒的‘巢湖第一楼’,却又在何处呢?” 蓝玉通与东门凤足下加紧,又复前行里许,伸手向东南一指,高声说道:“在那里呢!” 东门凤见蓝玉通所指之处,是临湖而建的一座高大双层酒楼,遂表示同意地颔首笑道:“不错,这座酒楼,建筑既颇华丽气派,地势又选得好,凭栏把酒,真可把万顷波光,齐收眼底,当得起‘巢湖第一楼’之称!” 蓝玉通道:“即令不是‘巢湖第一楼’,我们也非登楼小饮不可。因为刚才我已遥见水前辈和屈兄,双双进入楼内。” 东门凤笑道:“巧得很啊,莫非他们也向人打听,知道‘巢湖一条龙’会来此楼饮酒?” 边说边行,已到楼前,果见匾上所写的五个颜真卿体大字,正是“巢湖第一楼”!东门凤与蓝玉通拾级登楼,见屈强、水中莲果正凭栏望远,他们互相以眼色打了个招呼后,便自相隔颇远的选个位置落座。蓝玉通由东门凤去点酒菜,自己则目光暗转,扫视全楼。 东门凤点了五斤陈绍,四味潮鲜,便压低语音,向蓝玉通问道:“蓝兄的看法如何?楼中谁是扎眼人物,有没有嗅出什么‘龙儿’气味?” 蓝玉通向栏外天光,看了一眼,摇头答道:“如今才仅下午,尚未到达那条龙儿习惯来此饮酒的‘黄昏’时分,楼中酒客也不太多,仿佛只有坐在四面近壁,眉锁重忧的身材矮小老者,目蕴神光,是个武林人物。” 东门凤望了一眼,轩眉笑道:“那不是寻常武林人,我认得他,他是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人最正派的关氏家族族长‘无敌神刀’关玉虎啊。” 蓝玉通闻言,颔首说道:“关玉虎应该来的,八位戏台‘关公’,接连在安徽遇难,他是关家后人,身为族长……”话方至此,陡然神情一震! 因为蓝玉通突然看见从酒楼厨下,走出一位酒保装束之人,手托菜盘,盘中放了四味热腾腾的菜肴,和一大壶美酒,胸前围裙上贴了一张名条,名条上写的是“郎小二”三字。 东门凤突觉蓝玉通神色有异,悄声问道:“蓝兄,你神色忽变则甚?是发现‘龙儿’了吗?” 蓝玉通道:“我还没发现‘龙儿’,但却发现‘狼儿’……” 东门凤诧道:“狼儿何在?” 蓝玉通道:“东门姑娘请看那名酒保!” 东门凤目光方注,蓝玉通又加补充说道:“东门姑娘请注意他胸前所贴的‘郎小二’名条,那个‘郎’字,恰好在心窝位置!” 东门凤被点醒灵机,失声惊叫道:“哎呀!这是‘狼心酒保’,屈师兄和水前辈,恐怕有危险了?” 这时,那酒保已走到屈强、水中莲的座位之前,远远听得东门凤“狼心酒保”的惊叫之声,托盘翻处,一大壶毒酒,先化漫天腥恶水光,四盘菜肴,也变成飞刺,飞芒等淬毒暗器,封住屈强、水中莲二人的任何退路!跟着左右手机簧连击,右手中是一筒“七五黄蜂针”,左手中是一筒“五云捧魄摄魂钉”,全属霸道无伦、见血封喉的奇毒暗器火器! 好狠的郎小二,好毒的出手! 郎小二发出歹毒得近乎无解的招后,得意极了,一边纵身倒退,一边哈哈大笑道:“巢湖风光好,酒保手段高。美酒未饮先断魂,恭请列队赴阴曹!哈哈!凭你们这些江湖杂碎,居然也敢到巢湖来刺探底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狼心酒保,貌不惊人,衣着又适如其份,凡是不认识他的人,都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以为他只是个忠厚老实的伙计。他把守巢湖第一关,目光锐利,手段毒辣,一些想到巢湖来探究他们主子巢湖一条龙底细的武林人物,几乎从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明取暗袭!只可惜饿狼因为怕大权旁落,一向只有直的领导,没有横的联系,这个狼心酒保万万没料到他们那位大驸马彭天宏,早向屈强等人替他作了“介绍”。再加上屈强乃昔年“宙内九奇”之一,“通天秀士”葛先生的衣钵弟子,不但一身“乾清少阳罡气”已尽得葛七先生真传,且在葛七先生傲视九奇的穿云轻功绝技方面,亦有着不凡成就。适才他和水中莲登楼落座之际,过来含笑招呼的伙计,便是这位“郎小二”。当时,屈强就有了警觉,附近酒楼只此一座,难道彭天宏口中的“狼心酒保”便是这位“郎”大仁兄?所以,狼心酒保出手虽快,却已早在屈强和水中莲意料之中。狼心酒保双肩一动,屈强即已运起“乾清少阳罡气”,在身周尺半之内,布成一道无形厚墙。水中莲则照事先约定,闪身藏在屈强背后。 狼心酒保手法刚劲,那些毒酒和钉刺毒器,受阻折射,到处喷溅。这时楼上只上了两三成座,酒客仅有十余人,离屈强这一席最近的,便是那位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关家的大族长,“无敢神刀”关玉虎。 “无敌神刀”关玉虎是个大行家,自然清楚这些淬毒暗器的厉害。此刻他的酒菜尚未上桌,面前放的仍是空台一张。他来不及拔刀扫格,便将那张厚实的桑木台子,轻轻向上一翻,竖立身前,作为盾牌。好在他身形矮小,四尺半宽的桌面,正好遮尽他的全身。 另一边,两名象商人模样的酒客,就投有这样幸运了。一人五云捧魄摄魂钉贯耳而入,一人脸上象靶牌似的扎满黄蜂针,连哎呀也没喊得出口,便告双双栽倒! 东门凤和蓝玉通见状大怒,当然不容那位郎心酒保就此逸去,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弹身掠起,分左右抄扑狼心酒保! 正向厨下退去的狼心酒保见—名中年美妇和一名篮面人双双攻来,居然毫无惧色,又打了个哈哈道:“杂碎大会师,酒保虽料理,且加油盐醋,拌作血肉泥!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只见他双袖—抖,洒出来的不是油盐醋,竟是如沙尘般的两道滚滚黄烟!两道黄烟扩散极快,只不过眨眼功夫,整座酒楼便被带有腥味的浓烟所弥漫笼罩。 砰的—声,临江一扇窗户碎裂,第一个破窗而出的人,是无敌神刀关玉虎!紧接着,砰砰之声不绝,五六扇窗户相继洞开,一条人影接着一条人影,纷纷飞出窗户,窜入下面湖水中。就是屈强也不例外。他的一身乾清少阳罡气,可以抵挡拳掌刀剑和淬毒暗器,但却无法长久闭住呼吸,阻止剧毒烟雾入侵内脏。 这种隆冬天气,全身浸泡在湖水里的滋味,当然不太好受。幸亏这些跳楼逃生的酒客,多半都熟谙水性,尽管吃足了苦头,尚无灭顶之虞。 这其中只苦了一个人,无敌神刀关玉虎! 关玉虎武功虽高,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他鼓勇破窗,一头栽入湖中,为的是一时情急,别无选择。等到人在湖水中,手脚施展不开,两口冰凉的湖水喝下去,他才发?跆ゲ惶樱峁际且谎模啬橙私裉齑蟾攀峭甑傲恕?br /> 这时的潮面上,人头浮沉,有人摇甩着脑袋,有人喷着水柱,纷纷游向岸边,沉得住气的,仍然目光四扫,心存警惕,一些无辜受累者,则忍不住一边拨水,一边破口大骂,粗话和脏话,一齐出笼。 开设在湖边的这座“巢湖第一楼”,紧傍官道,这时官道上行人眼看酒楼冒烟,酒客纷纷跳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受了好奇心驱使,全都抢着奔来观看。 人群中有名灰袍老人,他见关玉虎在水中挣扎,情况十分危急,立即折断一根枯树干,掷入湖中,然后足尖一点,以一个美妙的投射姿势,飞身入湖,借枯木浮力,探身一把抓住关玉虎衣领,将关玉虎救上岸。 水中莲虽已徐娘半老,但依然有着一副少女的身材,至于千面女飞卫东门凤,身段儿之玲珑,自更不必说。两人衣着都很单薄,如今全身上下湿透,湿衣裹身贴肉,曲线毕露,顿时成了几十双目光集中的目标。 好在两女落落大方,根本不理会那些闲人的淫邪眼光,帮着屈强和蓝玉通采集草木和枯枝枯叶,在低洼处生起一堆篝火,拧挤烘烤弄湿的衣履。 这一边,无敌神刀关玉虎为了表示感激之意,正在跟灰袍老人套交情。 从灰袍老人救人的身手,可以看出这位灰袍老人在江湖上绝非泛泛之辈。可是,这位灰袍老人救人虽然热心,但在言谈方面,却很冷淡,窘得无敌神刀关玉虎几乎下不了台。 “贵姓?” “黄。” “黄兄的台甫是?” “屠。” “唉,原来是黄屠黄老前辈,久仰,久仰。” “不要假客气了,你根本就不认识老夫是谁。” 关玉虎有点狼狈,勉强陪笑道:“在下山西关玉虎,有个外号——” 黄屠打断他的话头道:“我知道你是谁,阁下有一个外号叫‘无敌神刀’对不对?” 关玉虎—怔,满腔感激之意,不禁渗进了一丝火气,他暗忖:这老家伙怎么如此不近情理,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没有得罪你,怎么说起话来,全是带骨带刺的?不过,他还是忍下了,为了关字这个姓氏,他就得尽量保持一份浊浊风度。 “是的,那是朋友们的谬奖,关某人实在愧不敢当。”关玉虎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三国时五虎将的故事,于是又堆起一脸笑容道:“关、张、赵、马、黄,乃三国时的五虎上将,在历史上,‘黄’和‘关’两个姓,渊源极深,后世子孙,当然……” 黄屠冷冷地道:“阁下最好不要提到这方面去。” 关玉虎一呆道:“为什么?” 黄屠冷冷地道:“想我黄氏祖先,在三国时,义降严颜,力斩夏侯渊,勇破定军,智夺天荡,也是蜀汉一大名将。可是,一到了你们姓关的面前,就一文不值了。阁下可还记得当年关云长如何对待先祖黄汉升?” 关玉虎支吾道:“小弟记不清楚了。” 黄屠嘿了一声道:“翼德吾弟也!孟起(马超)世代名家,子龙(赵云)久随吾兄,即吾弟也!位与吾相并,可也。黄忠何等人,敢与吾同列?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他含怒斜视着关玉虎:“同为蜀汉功臣名将,他名列五虎之首,居之不疑,吾祖黄忠,一老卒耳!这就是阁下说的历史渊源?” 关玉虎无词以对,期期然道:“那是古人——” 黄屠接口道;“今人又如何?刘、关、张,结为‘龙岗宗亲’,赵列为‘龙岗之友’,姓马姓黄的,排在哪里?” 关玉虎道:“关于龙岗宗亲,将来或许会扩大组织,改变称呼也不一定。” 黄屠道:“如何改变?改变为‘刘、关、张、赵’,‘四大家族’?” 关玉虎见对方对这段历史嫌隙无法释怀,知道继续攀谈下去,只有自讨没趣,便信口搭讪了两句,抱拳而别。 第六章 巢湖一条龙 巢湖,亦名漅湖,又称焦湖。本巢县地,后陷崩成湖。湖居巢县、合肥、庐江、舒县等四县之中,有港湾三百六十处,盛产鱼虾,远近闻名。湖周土地极为肥沃,湖心西南角有峔山,数百年来,均为强人占住,渔民避之若蝎。山上林木葱郁,显得相当神秘而恐怖。 目前盘踞峔山的人,便是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本名曹若兵,人生得短小精悍,水性极佳,性好渔色,巢湖附近若有良家美女失踪,大部分都是他仁兄的杰作。他在饿狼国的正式称呼是“巢湖侯”,但一般人都喊他“国舅”。因为最受狼王宠爱的西宫娘娘曹姽贞,就是他的胞妹,由于这层关系,使这位曹国舅在饿狼国中成为少数几位大红人之一。 巢湖第一楼与峔山只是一水之隔,水程不足三里,传闻中巢湖一条龙每天会在薄暮时分前来第一楼喝酒,都是不太正确的。这位巢湖侯在峔山秘谷中,姬妾成群,美酒满窖,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要喝酒又何必一定要赶到第一楼来?他偶尔出现第一楼,多半是为了对狼心酒保郎小二下达命令或是转达狼王的命令。 狼心酒保是巢湖候的心腹兼耳目,平时很得巢湖候的信任,但今天却莽莽撞撞地做了一件大蠢事。他下手想毒杀屈强和水中莲,根本没有充分的理由,他甚至连屈强和水中莲的姓名都不知道。他这样做,完全是自作聪明。因为他从眼神和举止上,看出屈、水这对男女都是会武功的江湖高手,便判定两人是来找他们巢湖候的。于是,象以往一样,他自作主张,先下手为强,想以下毒的酒食取两人的性命。结果,天不从人愿,除害众人变成落汤鸡之外,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而他最笨不过的件事,便是他居然趁乱坐专用小艇奔回峔山,向巢湖一条龙曹若兵报讯邀功。 曹若兵问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郎小二道:“不清楚。” 曹若兵又道:“对方来人,都是什么身份?” 郎小二道:“不清楚。” 曹若兵道:“你有没有逮住活口?” 郎小二道:“没有。” 曹若兵道:“那你一共杀了他们几个人?”郎小二道:“没有。” 啪!巢湖候起手一巴掌,打得郎小二眼前金星乱冒。他不敢当着主子吐出口中咸咸的血水,只好和着断齿一齐咽了下去。 巢湖候板起面孔,挥手怒喝道:“快去打听清楚了再来报告,不中用的东西!” x      x      x 离巢湖第一楼不远,沿着湖边,再过去一点,有个小市集,叫做湖安镇。这个小镇虽然范围不大,却是巢湖水产以及附近乡镇蚕丝、米、茶等农产品的集散地。市面商招林立,相当繁荣。这一天黄昏时分,蹄声得得不绝,镇上先后来了近百名江湖人物,把镇上仅有的三家小客栈挤得满满的。 这些江湖人物,正是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子弟、门徒和卫士。他们四大家族之间,经常都在彼此监视,只要任何一家的人马有了行动,其他三家自会率众紧紧追随。说得好听一点,是荣辱与共、患难相挟持,其实是谁也不愿在争取冷艳锯这件历史瑰宝上落于人后。 歇在镇头与隆客栈的,是关家和赵家。刘家歇在高升栈。张家歇在三元栈。四家人手,各自为政,一方面暗中派人打听另外三家的举动,另一方面则派人严密守卫,以防自己这边的言行策略泄漏出去。 关家族长关玉虎在偏院召集虎帐十三勇士面授机宜:“你们十三个人,立即分成两组。一组留在客栈,随时听候差遣。一组可去镇上跟踪一名叫黄屠的灰袍老人。” 第七号勇士道:“为什么要跟踪这个姓黄的?” 关玉虎道:“这个姓黄的,武功相当高强,他刚才在湖滨救了我一命,在私人感情上来说,他是我关某人的恩公。但是,此人心胸狭窄,思想甚为偏激,对我们刘关张赵四家,成见极深,很可能为饿狼国的人所利用,而对我们四家有所不利。” 第三号勇士道:“如发现这姓黄的确与饿狼国的人有所勾搭,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个姓黄的?” 第五号勇士道:“那还不简单,当然是顺手赏他一刀!” 关玉虎道:“不,这可使不得!杀有恩于我者,谓之不义,想我关家远祖,封金留印,义传千秋,我等后世子孙,岂可辱及先人。” 第五号勇士道:“那怎么办?” 关玉虎道:“关某人非常怀疑,冷艳锯如果已落入狼王之手,潮心这座峔山,很可能就是冷艳锯藏放之所。我们跟踪这个姓黄的,便是为了要抢先一步查明这一点。有了确切证据,再由我来安排。你们的行动必须小心,别说巢湖一条龙是个厉害人物,就是这位黄屠,都很难对付,别叫他们三家看我们关家的笑话!” 在另一座偏院里,赵家族长赵长山也正在召集两子三徒及赵家八将,秘密研究如伺攻破峔山,捉拿巢湖一条龙,好在四大家族中,显点威风。 赵荣虽是赵长山的长子,但赵长山疼爱和信任的却是次子赵明。最令赵荣忍受不了的,是赵长山将全族财务大权,均交给赵明全权处理。赵明精明谨慎,收支稽核,一丝不苟,赵荣想花一文钱,都必须经过赵明审查核准。赵荣目前手头上虽然还掌握了不少银两,但那全是捏报假帐,以非法手段吞没的,日久天长,以赵明之细心,终必有被发觉的一天。所以,对四大家族来说,刻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取得冷艳锯,而在这位赵家长公子来说,其当务之急,则是如何在短期之内,杀掉这位亲胞弟! 赵荣的嗜好不少,而且,每一样都是花钱的嗜好。赵氏八家将中,只有首将和二将跟赵荣臭味相投。因此,八家将中的首将和二将都成了赵荣的死党。 这一晚,会议结束,仍是老论调,留意另外三家动静,相机行事。赵荣喊出首将和二将,私下商量:“刘关张赵四家,各怀鬼胎,面和心不和,而那位狼王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件事情,我看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首将附和道:“谁说不是?奔波了这些日子,害得咱老牛从没有舒舒服服地喝过一顿酒。” 二将咕哝道:“喝酒倒在其次,没时间接找姐儿乐乎,才叫他妈的难受哩!” 赵荣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嗓门道:“我现在有个主意,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两将齐声道:“大公子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赵荣道:“峔山离这儿不远,水程最多顿炊光景。依咱的意见,咱们不妨弄条小船,悄悄摇过去,各拼全力,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据说巢湖一条龙在峔山上不仅金银满库,更蓄有享用不尽的美酒佳人。事成之后,咱们三人先在峔山上乐个痛快,然后再公开表功受奖,这岂不是名利双收?” 两将大喜,同表赞成。于是,这一边赵荣向老父随便编了个借口,便带着首二两将,干他们的好事去了。 四大家族之首的刘家,目前境遇最惨。刘家九大高手,已在山西姑射山附近同时遇害,长子刘百彪,也因伤势严重,仍在姑射村养病。族长刘农得到消息,尽管健康状况欠佳,依然不得不扶病赶来巢湖会合。他现在身边虽然也跟了十来个人,但只是一些家丁忠仆之流,根本派不上大用场。而关、张、赵三家,眼看刘农这一族已无多大作为,也懒得过来问候道好。刘农住在高升客栈里,独对孤灯,感慨万千,可是,江湖中事是现实而残酷的,刘家不幸,势力衰退,他又怎怨得了别人寡情绝义?历史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多年,他难道相信自己真是刘后主,能以目前刘关张赵去比拟蜀汉时期关张赵的情谊? 住在三元客栈的张云鹤和张氏四条龙,情况相当平静。这位张家的族长,与当年一声喝断长板桥,使曹将夏侯杰胆裂坠马的张翼德比较起来,恰成一强烈对比。如果不知道他是身怀绝技武功,乃当今武林中刘、关、张、赵家族之一,张氏族旅长张云鹤的人,一定会怀疑他是位告官还乡的林下名士。张家四条龙,受了主人的感染,尽管一个个彪悍威武,在气质上也都能表现进退有节,毫无莽夫鄙相。主仆五人商量的结果,认为无论依四大家族的排名次序,或是依四家拥有的实力,都轮不着他们张家强行出头,所以他们决定以静制动,随时听候征召,但决不擅作主张。 天黑了,巢湖湖面上,波平如镜,渔火点点,在严寒的隆冬季节里,显得宁静而肃杀。在这种寒冬的夜晚,拥一炉火,一杯温酒在手,美人在抱,其乐何如? 赵荣每一想到巢湖一条龙此刻可能就在峔山享受着这种安逸生活,心头就止不住一阵兴奋。他对他们的赵家枪法有信心,首二两将,更是八将中的翘楚人物,三人协力合作突袭,他相信事变仓猝,巢湖一条龙一定没有还手的机会。然后,嘿嘿,金银财宝,美酒佳人,哪一样不归他赵大公子占有支配? 约摸二更时分,船靠山脚。仰首望去,山上一片朦胧,不见一丝灯光,赵荣系好船缆,转身一比手势,三人立即轻若灵猿般跃进山下一片草丛中。 首将低声道:“山中地形不熟,如何进去?” 赵荣道:“废话,就算地形熟,知道入山之路,我们也不能循着现成的道路走进去。” 二将道:“大公子说得对!这就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峔山就只这屁大一点地方,即使摸遍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三人计议一定,由赵荣领头带路,专找杂草丛生的荒径往上爬,这样大约摸黑前行了半个更次,三人都有点累了,打算稍为休息一下,再继续行动。就在这时候,三人身前不远处,忽然火光一亮,火光中出现一块三尺见方的白底红字大木牌,上面写着两行正楷大字:“赵公子及两位贯宾,请朝有灯笼处走,以免误触机关!”火光倏地熄灭,紧接着,一排小红灯笼,每盏相隔约十来步光景,一路蜿蜒亮起,沿着一条斜坡,直通谷底。 赵荣和两将都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将喃喃道:“奶奶的,这怎么办?……” 首将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样子只好循原路慢慢地退出去了。” 赵荣冷笑道:“人家已在暗中把我们的行动瞧得一清二楚,你以为我们还退得出去?” 首将道:“否则怎办?进即不可,退又不能,难道就窝在这里等死不成?” 赵荣想了片刻,毅然道:“走,进去!” 二将道:“大公子不怕对方使的是诱敌入伏之计?” 赵荣冷笑道:“敢暗我明,人家要下毒手,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二将道;“既然如此,他要我们进去干什么?” 赵荣冷笑道:“你问我,我问谁?目前只有听命行事,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保得一口气在,就不愁没有翻本的机会。怕什么?跟我来!” 沿坡而下,路径逐渐平坦。走过一条碎石甬道,三人在灯光指引下,进入一座深入山腹的大厅。大厅中灯光明亮。异香扑鼻,温暖如春。最令人目眩神荡的景象,便是此刻大厅中那一大群如戏花彩蝶般的盛装妙龄女郎。这些妙龄女郎,人人都有着姣好如花的面庞,惹火动人的身材,以及一双修直圆润的大腿,眼波流盼之间,令人魂销。 大厅正中央,一副高高的座上,端坐着一位身材瘦小的华服汉子,这汉子年约三十五六岁,头小脸瘦脖子细,头上却戴着一顶宝光璀璨的高大金冠,作王侯状,看来极为滑稽可笑。 一名美得令人心醉的紫衣女郎,轻移莲步,款摆着柳腰走近赵荣,轻声道:“上面坐的,是敝国的巢湖侯,上讳曹,下讳若兵,在敝国又称国舅,请赵公子上前参谒。” 赵荣为紫衣少女美色所迷,心志已夺,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立即领着首二两将,走至巢湖侯座前,一齐躬身施礼,朗声道:“晚辈赵荣,仅率麾下牛鹿池、冒文达二将,拜见曹国舅!” 巢湖侯欣然色喜,连称“免礼,免礼。”接着大声吩咐道:“设座、献馔、上酒!” 众女郎训练有素,只眨眼工夫,便将座位排好,摆上一桌丰盛酒菜,最让赵荣等三人感到快慰的是,酒菜端正摆好之后,六名美人不待吩咐,便在三人身旁分两边坐了下来。 那名美得令人心醉的紫衣少女,显然已从赵荣眼神中,看出赵荣对她有好感,这时就坐在赵荣右侧,左臂很大方地搂着赵荣的腰,右手端着酒怀,殷勤劝酒。 巢湖侯举杯道:“赵公子名门之后,英姿勃发,枪法如神,本爵闻名已久,今日一会,至感快慰!” 赵荣只好也照了一下杯子,道:“曹侯爷乃是狼王至戚,权倾当朝,赵荣三生有幸,承蒙款待,不胜荣幸之至!” 酒过三巡,巢湖侯又道:“赵公子乃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第一贤公子,理当熟察当今江湖大势——”他手朝紫衣女郎一指:“如本爵愿以义女美芳奉侍巾栉,永结秦晋之好,公子其有意乎?” 赵荣本来就没有什么骨气,况且三杯下肚,热透丹田,欲焰火炽,一听有这等好事,哪还顾得了什么家族身世,立即离座称谢,愿领盛情。 自此以后,金枪赵长山便少了一个儿子和两名虎将,多方打听,硬是听不到一点消息。 x      x      x 第二天,两只健鸽,掠过湖面,飞入峔山秘谷。 第三天,巢湖附近诸县,包括湖安镇在内,便到处出现一种格式相同的黄纸告示:“巢湖曹员外,为以武会友事,特于十日后,在巢湖第一楼旁,设立擂台一座。擂分三关,过第一关者,赏银百两。过第二关者,赏银千两。三关全过者,赏银万两,并附赠古物青龙偃月刀一把!附注:比试时,以拳脚兵刃为主,不得使用任何暗器,违者当场格杀!” 这样一幅告示贴出来,其所引起的轰动,自属想象可知。巢湖曹员外是何许人,人人心知肚明,其中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告示居然注明不许使用暗器!饿狼国的徒众,最擅长的手段,便是暗杀。暗杀最方便的手段,便是暗器,饿狼国的徒众不以暗器取胜,难道还真的是为了切磋武技?如果切实执行了这条规章,他们那把以卑鄙手法取得的千古名器青龙偃月刀,还能保得住? 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人,以及屈强、水中莲、东门凤和蓝玉通等人也都看到了这张告示。因为大家都摸不清狼王授意巢湖一条龙摆设这样一座擂台的居心何在,四大家族不得不暂时收敛鬼胎,举行一次联席会议。 会议中,各抒己见,众议纷纭,但谁也说不出一个令人心服的结论、或对付的策略。刘农人单势孤,疑心最重,他问赵长山,为何不见爱侄赵荣以及牛鹿池和冒文达两将与会?赵长山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使得关、张两家,心中也有了疙瘩。刘关张是桃园结义兄弟,姓赵的毕竟隔了一层。是不是姓赵的也象前些日子那个姓黄的一样,觉得找回那把青龙偃月刀,跟他们姓赵的并无直接而切身的利害关系?甚至分出一部分人手,在暗中弄什么玄虚? 结果,一场联席会议,又是不欢而散。 屈强等人,也为这件事聚在一起,提出推测和研讨。他们不为名利,立场超然,对事情看得透彻,处理这件事的方法,也是极其简单明了。 东门凤第一个提出她对这件事的精辟见解。她说:“我认为这是狼王的一种手段,一种极其毒辣的手段。刘关张赵四家既然与他公然为敌,他自然将这四大家族恨之入骨。平常时候,四大家族散居各地,不易一举消灭,如今冲着一把青龙偃月刀,正好可将四大家族诱聚一起,设法一网打尽!” 水中莲点头道:“妾身的想法也是如此。”蓝玉通道:“狼王既然如此居心,为何又要在打擂台时不许使用暗器?” 屈强笑道:“蓝大哥真是一条直肠子,如果不附上这一条,又怎显得出这位曹员外的真心诚意?其实,擂台上动手,一个对一个,就算使用暗器,又有多大的杀伤力?他们要求的,是四大家族的数百口,并非其中特定的某一个人,台上不准使用暗器,还不是一句风凉话?台上不许,台下谁说过不许?” 蓝玉通道:“依贤弟意思,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付这座擂台?” 屈强道:“先观察一两天,看看三关主持人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值得我们动手。” 蓝玉通道:“然后呢?” 屈强道:“如果只是几个草包色,就由四大家族去收拾,四大家族应付不了,我们再出头不迟。” x      x      x 湖安镇本来就是个小镇,自从四大家族和屈强等人到达后,三家设备简陋的小客栈,就已经近乎家家满客。这种摆擂台以武会友的告示出现之后,起初一二天,尚无多大变化,到了第四天早上,整个小镇就象一锅烧开了的水,骤然沸腾起来。 那些来自四邻八镇,以及各地的好事者,最少有一半以上属于江湖人物。这些江湖人物当然不是冲着那把青龙偃月刀来的。他们的着眼点,都是为了过三关的赏金。以当时的物价计算。即使只能闯过第一关,获得一百两银子,都是笔令人眼红的数目。 很多人练武多年,凭的只是先天的禀赋,以及后天对武技的兴趣,谁也不知道练成一身武功之后,究竟有什么好处。现在,好处来了!能打通第一关,白银一百两。那是十亩良田,年年丰收,几近十年的总收入。有十亩良田的人不多,同时谁也不能保证年年丰收。而且,耕作要人力,十年时光不短,一切播收费用,也不是个小数字,扣除了耕作成本,实际的受益,只有天晓得。反过来说,若能仅凭三拳两脚,就可以获得如此笔横财,谁不舍命以赴? 人口的骤然增加,小镇的胃纳,几已近乎爆炸。在擂台开赛的前一天,小镇上的户外空地,能被利用的差不多都被充分利用了。店檐下、柴房、灶间,祠堂、土地庙、佛寺、道院、湖边草地,到处是人。这期间,小镇上平时所没有的行业,也跟着纷纷兴起,象零食担子啦,卖草药的啦,耍把戏的啦,甚至于……在湖边搭个棚子,隔成几小间,临时廉价卖春的……都告出现。 就为了最后这种行业,四大家族紧张了。他们带来的子弟、门徒、卫士、全都是血气方刚,或体魄健壮的大男人,男人最受不了的诱惑,就是?庵中幸怠s谑牵拇蠹易宀辉级胤追赘娼胱拥芎筒渴簦刀隼峭豕娜耍比瞬辉袷侄危街诔鱿质保裁瓷矸荻加校ㄦ郊嗽谀凇h绻畹貌荒头常家皇敝欤懒说扔诎兹摹?墒牵哉咦蛔唬呙昝辏行┦虑椋歉窘共涣说模踔猎浇绞1k拇蠹易宓淖拥芎筒渴簦烤褂忻挥腥嗣髦史福踔晾执瞬黄#秃苣阉盗恕?br /> 巢湖第一楼孤立湖边,两旁的空地极为宽敞。这座擂台搭建在第一楼的右侧,占地约半亩许。台高七尺,十分坚实。台后有长梯,直通湖面。湖中巨船连桅,坚篷厚壁,其中所载何物,不得而知。 擂台开赛的这一天,擂台眉额上扎满彩球,台前垂悬着—幅大红布,上面详列着各款比赛规章。台上,底层是厚木板,上铺黄色地毯,绷钉得非常牢固。两边各有木架一座,上插十八般兵器,迎面是一幅彩色湘绣武圣关公像。像顶横悬的正是整个江湖为之骚动的那口千古名兵器青龙偃月刀! 午时正,第一个在擂台上出现的人,正是那位狼心酒保郎小二。今天的郎小二,已不是酒保装束。他穿的是长袍马褂,头戴珠顶瓜皮小帽,一派大户人家管事的模样,神情也正经八百的,不象在第一楼招呼客人时,那种油腔滑调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因为他缺了几颗牙齿,嘴形已稍稍走样。 他的开场白简洁有力,只是牙齿漏风,字音有欠清晰:“我家员外,自幼好武,故不惜巨资,摆下这座擂台,承蒙乡亲好友,各方高人捧场,本人谨代表敝主人,深致十二万分之谢意!”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在一般场合里,台上说话,台下鼓掌,几乎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恐怕就连鼓掌的人,都说不出这几句话,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郎小二似乎很懂得控制气氛,他适时停顿下来,直到掌声完全停歇了,他才继续说下去:“关于这次竟擂的办法和规章,告示上已书写明白,本人不再重复。现在,本人为大家郑重介绍本擂第一关的第一位关主!” 台下的人听糊涂了,第一关的第一位关主?难道第一关被人闯过了,就不再出场,接着还有后补的? 郎小二侧身一指通向后台的边门,提高声浪道:“让我们欢迎长沙来的大刀黄屠黄大侠!” 布幔一掀,大步跨出一人,正是那天在湖边救起无敌神刀关玉虎的灰袍老人! 大刀黄屠今天是一身非常俐落的短打扮,看上去精神抖擞,比上次出现时,至少年轻了十岁,只不过那副冷漠的神情,却没有改变多少。他依然紧抿着嘴角,脸上毫无笑容。 台上黑压压的人群中,依例又响起了一阵掌声。 站在角落上的无敌神刀关玉虎皱眉喃喃道:“我说这个老家伙可能会走偏锋,果然没有料错。” 紧靠在他身旁的虎帐一号勇士低声接口道:“容属下先上台试试这老家伙的手劲怎么样?” 关玉虎缓缓摇摇头道:“不可以,他对我关某人有过救命之恩,我们关家的人不能打他这一关。” 一号勇士道:“根据规章,过不了第一关,就不能挑战第二关,我们若是碍着这姓黄的不便动手,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拿走了那口青龙偃月刀怎么办?” 关玉虎微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 两人正谈论间,已经有人在一片欢呼声中跃上擂台。 上台的是个三旬左右的精壮汉子,这汉子浓眉大眼,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双手十根指头,根根粗如黄萝卜,脚步移动时,腰部劲挺,谁都不难看出这汉子在脚上定然下过了不少苦功。 汉子报了姓名,夏侯远,汉中南郑人,最后一句话是“特来向黄老前辈讨教讨教。” 黄屠脸无表情地道:“比拳脚还是比兵刃?” 夏侯远抱拳道:“比兵刃容易伤和气,在拳腿上走几个照面就可以了。” 黄屠冷冷道:“如果阁下长于兵刃,用不着客气。上了擂台,要想不伤和气,那是很不容易办到的事情。” 夏侯远想了一下道:“那么,在下就借根长鞭用用如何?” 黄屠板着面孔说道:“当然可以。” 夏侯远转身在左边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长鞭。照道理说,大刀黄屠既以刀法见长,这时就应该抄一把大刀应战才对。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黄屠抄的兵刃,竟然也是一根长鞭!台下有人带头喊了一声好,其他的人,立即轰然呼应。擂台开赛的第一场,就有了这种戏剧性的变化,看的人顿时大为兴奋,情绪也跟着紧张起来。叫好之声过去,台下迅速平静下来。几百双眼光,一齐注视着台上的两人,大家屏息凝神,似乎谁也不愿错过台上两人的任何一个动作。 台上的守擂和攻擂者,这时相距丈许站定,两人均是右手执鞭柄,左手捏鞭尾,鞭身成半圆形垂晃在膝盖下,同时向左前方缓缓移动脚步。 长鞭在十八般武器中,易学难精,利于马战,在空间有限的擂台上,采用这种兵器交手,是很不讨好的一种选择。两人同时用鞭,那就更复杂了。双方同时发鞭,除非其中一人功夫特别精湛,出鞭的速度远超过对方,且能一鞭出手,就能锁住对方的咽喉,方有致胜之望。否则,最常见的结果,便是双鞭夹缠一起,象两条交尾的长虫,拉扯不开。 呼——先出手的,是攻擂的夏侯远。他这一鞭挥出时,极为强劲有力,只见鞭梢闪晃游窜,有如蛇信,它奔去的部位,正是大刀黄屠的咽喉要害!黄屠的长鞭,跟着出手。他攻击的地方,是夏侯远长鞭的中段。如果他的鞭梢缠上了夏侯远的鞭子,由于双方着力点不同,比较吃亏的当然是夏侯远。可是,说也奇怪,这个叫夏侯远的汉子,看上去憨憨实实的,一根长鞭使将起来,却花哨极了。他一鞭卷向黄屠的咽喉,竟于黄屠发鞭拦截的同时,突然肘腕一抽,鞭梢倒卷,以毫厘之差,避过黄屠的鞭梢,反朝黄屠的下盘扫去。黄屠收鞭应变不及,一双足踝竟遭夏侯远长鞭末端缠了个结结实实!台下轰然叫好,久久不绝。 按照竞擂规定,夏侯远就凭这一手,不但赢了第一关,而且赢得相当漂亮,只要他松开长鞭,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便光光彩彩地到手了。可是,这位来自汉中南郑的夏侯远,上台时是那么谦逊客气,这时却突然变得粗暴蛮横起来。他执着长鞭不动,黄屠也不敢动。因为黄屠明白此刻夏侯远只要稍一使劲,便可将他凌空吊起,甩向台下任何一个角落,不是筋折骨碎,便是脑袋开花。 “听说阁下经常以三国时老将黄忠的后人自许,有没有这回事?”夏侯远瞪着黄屠,两眼闪闪发光。 “有!”黄屠昂然而冷峻地道:“而且这是事实,根据黄家族谱,老夫正是先祖黄忠第五十三代玄孙!” 夏侯远道:“就为了这层关系,听说你对所有关家的后人都很不谅解?” 黄屠冷冷道:“不错,翻开历史,关老头对先祖当年的那一声‘老卒’,实在叫人怨气堆平。” 夏侯远道:“那么,令先祖当年攻打天荡山和定军山,先后刀斩先祖夏侯渊和夏侯德叔侄,后世子孙,又该如何扯平这笔帐?” 黄屠一呆,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个……” 夏侯远冷笑一声,右臂骤然扬起,双腿挺直后斜,上身弓曲,原地打转,黄屠头上脚下,随着他车篷般转动。然后,只听夏侯远一声大喝,黄屠立即巨矢般自台口飞了出去!越过台下攒动的人头,最后在十数丈外,跟一棵枯秃的大榆树干撞成一堆。 这样一撞的结果,自是不问可知。台下闲人,都吓呆了,没有掌声,也没有喊好之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不相信在第一关就会发生这种惨剧。 台上侧门布幔掀起,一人抚掌大笑而出,是那位管事模样的郎小二。他对着夏侯远夸赞道:“谈笑用兵,举重若轻,真是一条好汉子,高!高!”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手上捧着一只小木匣,木匣朝外的一面,写着一个红漆大字:“赏!指教!”小厮朝夏侯远深深一躬,然后双手奉上那只木匣。 夏侯远将长鞭插回兵器架,道一声谢,接过木匣。 郎小二笑着道;“夏侯大侠功力深厚,令人敬佩,请问夏侯大侠要不要继续再过第二关?” 夏侯远问道:“第二关关主是谁?” 郎小二笑着道:“就是区区在下,郎小二。” 夏侯远将郎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眼,拱了拱木匣道:“敬谢不敏,另候高明,夏侯远告辞了!”转身一跃下台,迅即于人潮中消失不见。 站在角落上的关玉虎喃喃道:“一千五百多年后,夏侯家居然出了这等人才,真是风水轮流转,令人难以置信……” 台上,郎小二转身一招手,布幔后面,忽然走出一名面目姣好、身材苗条的劲装少女。这少女全身上下一色鹅黄,人娇艳,衣光鲜,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令人目眩神迷,魂荡难禁。 郎小二向台下介绍道:“这是本台第二位关主,醉月仙子胡梦燕胡女侠,还望各路高人俊杰继续上台指教!” 现在大家才算弄明白了,黄屠登台时,郎小二称他为第一关关主的原因。原来曹员外蓄养了无数高手奇人,只要哪一关被攻垮了,立即换人填补。 郎小二退去台后,醉月仙子胡梦燕单手叉腰,款立台中央,含笑以待。台下则嗡然响起一片窃窃私议之声。 关玉虎身边的虎帐第一号勇士咽了口口水道:“现在,该老爷上去……要不然,小人上去也是一样,错过机会,实在可惜……” 关玉虎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不懂江湖上的忌讳?” 一号勇士道:“当然懂,方外人、妇人、乞丐这几种人,多半身怀奇技,是招惹不得的。只是属下觉得,这种陈腔滥调,有时也未必可信。” 关玉虎正待开口,虎帐二号勇士忽然失声道:“咦,张家有人上擂台去了,是四条龙之一的花龙张振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台上一名方脸汉子,正向醉月仙子胡梦燕自道姓名,胡梦燕含笑颔首,手指兵器架,意思请花龙张振邦选择兵器。 张振邦道:“在下愿凭拳脚向姑娘请教几招。” 胡梦燕道:“好,张大侠请!” 张振邦道:“那就得罪了。”他口中说着,不再客气,双臂上下一轮空斩,舒筋活血,关节响如爆豆,然后一步跨出,右手五指箕张,突然一把抓向醉月仙子胡梦燕的肩胛骨。 胡梦燕柳腰一扭,大声道:“张大侠好功力,尚望手下留点情面才好!” 张家四条龙,久走江湖,当然不会理睬她这一套。他脚下步踏连环,只进不退,双掌横劈竖砍,虎虎生风,招数极为诡谲凌厉。醉月仙子胡梦燕似乎有点招架不住,步步后退,近至台口,台下有人高声呼叫,因为胡梦燕若是再退一步,就要摔下台去了。 花龙看上去文质彬彬,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这时眼看醉月仙子已无化解机会,突然身躯一矮,如旋风般踢出一记扫膛腿。这是关键性的一招,张振邦双掌的威力,醉月仙子已然承受不住,这一记威力加倍的扫膛腿,自然更是承受不住。台下闲人大哗,都为醉月仙子担心,也都觉得张振邦得理不饶人,步步进逼,欺人太甚,靠近台口的人群,有的向后退让,有的张臂蓄势以待,准备胡梦燕被扫跌台下时,好上前承接搭救。 虎帐十二勇士中的一号勇士暗暗顿足,懊恼不已。张家四条龙中的花龙张振邦,平时武功远较他为差,如今都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刚于如果由他跳上台去,岂非白捡一关,胜得更为轻松?说时迟,那时快,在全场大叫声中,忽地条人影从台口飞出,嗵地一声,捧落下地。 众人仔细辨察,才发觉落败的人竟然是花龙张振邦,而不是那位醉月仙子胡梦燕!原来张振邦发出扫膛腿时,胡梦燕沿着台边,顺势一个虎跳,宛似穿帘乳燕,极其轻巧灵活地,反而绕至张振邦身后,双手撑地,莲足高举,一招倒挂金钩,结结实实地踢在张振邦后脑勺上。 全场欢声雷动,每个人都好像站在醉月仙子这一边,在分享她的光荣。 另一角落上的屈强,忽然一推东门凤道:“师妹,该你上去了。” 东门凤道:“为什么?” 屈强道:“这个姓胡的妞儿,武功根底极佳,四大家族中,除非他们族长出马,恐怕谁也赢不了这个小妞儿,而四大族长为了保持身份,一定不会挑战这一关……” 东门凤说道:“那就让他们轮流上台,多栽几个跟斗又有什么关系?” 屈强道:“四大家族良莠不齐,虽然不足称道,但过分助长了姓曹的威风,似乎也不太妥当。” 东门凤笑道:“那你就自己上去啊,这妞儿长得蛮不错的,媚眼乱抛,令人魂销,你难道一点也不动心?” 屈强也笑道:“任她醉月胜姮娥,我家自有俏师妹。她跟师妹比起来,还差得多,我又怎会动心?” 东门凤脸一红,扬起玉腕道:“你要死了,是不是?” 蓝玉通笑着排解道:“凤姑娘别生气,屈贤弟其实说的也是道理。在这种场合,你们女孩子上台,多少总占一点便宜,他要凤姑娘上去,意思是让台上这个丫头照照镜子,叫她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还有人比她长得更娇更美、武功也更高的!” 东门凤经蓝玉遥这样一捧,脸孔又是一红,但已芳心大动,当下欣然道:“好,且待本姑娘……” 谁知她话没说完,有人已经上了擂台。 如今上台的,不是别人,正是四大家族族长之一的张云鹤!东门凤朝屈强瞅了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说,四大族长为了保持身份,一定不会挑战这一关吗?如今这个姓张的,怎么上去了?” 屈强皱了皱眉头,道:“这的确有点出人意料之外,他大概因为部属摔得不轻,一时面子下不去,所以……才……才……” 水中莲忽然低声拦住两人话头道:“快看台上这个姓张的,身手果然不同凡响!” 刘、关、张、赵四大家族,族长之一的张云鹤,本以枪法闻名江湖。如今他为了对方是个年轻的大姑娘,自己又是长者身份,所以也弃兵刃不用,而以空手过招。不过,他如今施展出来的这一套拳法,跟花龙张振邦比较起来又自大不相同。他的出手极快,脚下也快,丝毫不容醉月仙子胡梦燕有闪躲的余地,三个照面不到,便一拳捶中胡梦燕的酥胸,将胡梦燕打翻在地,跌了个元宝翘。 尽管台下闲人觉得张云鹤赢了这一场,有点胜之不武,但仍不免为张云鹤手脚的利落齐齐喝了一声彩!张云鹤手下留情,这一拳打得并不重,但已使那位醉月仙子不胜羞惭,一式倒卷珠帘,翻身窜入后台。狼心酒保郎小二依例再度抚掌出场,并命原先那名小厮向张云鹤献上一匣白银。张云鹤将银匣掷向台下由部属伸手接住,本人则显然无就此下台之意。 台上,狼心酒保郎小二眉开眼笑地抱拳道:“张大侠要不要再过第二关?” 张云鹤道:“第二关关主就是阁下?” 郎小二道:“对!” 张云鹤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第二关,张某很想在兵刃上讨教讨教。” 郎小二道:“悉听尊便!” 张云鹤道得一声得罪,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长矛。张家祖先当年使的长矛,长足一丈八尺,如今罕见马战,很多兵刃都有很大的改良。张云鹤现在拿起的这根长矛,最多七尺左右,但在擂台上来说,这种兵器,已经够长的了。郎小二从兵器架上拿起的是一面盾牌,和一口单刀。张云鹤心头顿时明白,这位郎管事,一定对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他取单刀和盾牌,纯属针对他的长矛而来。不过,他并不把这一点放在心上。这些日子,他已获知这位狼心酒保的真正身份,并听说了在巢湖第一楼他对水中莲和屈强等人的手段,早恨不得手起一矛,便将这厮当胸刺个透明大窟窿。 两人摆开架势后,张云鹤使了个诈术,先是一矛刺出,郎小二举盾格拦。张云鹤急速收回长矛,猛然一折两截,以靠柄这端,再度点上盾牌,当郎小二盾牌举起时,他立即以矛尖的那一端,从盾牌下面往前一送,一下戮进郎小二的咽喉!郎小二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一根长矛,忽然变成两根短矛使用,等他发觉上当,喉头已经阻塞,血如泉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台下的人,无论识与不识,都对这位狼心酒保没有好印象。如今大家见他被张云鹤下手刺杀,尽管无人出声喊好,实际上无不人心大快! 布幔后面,这时走出一名面色姜黄的中年汉子,也象早先的郎小二一样,鼓掌喊了几声好,脸上的笑容,则很勉强。这汉子后面跟着两名小厮,抬着一只木箱。一千两银子,有六十多斤,当然不是一名小厮所能捧得动的。黄脸汉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大侠还要不要再过第三关?” 张云鹤眼角一掠关公神像上那柄青龙偃月刀,反问对方道:“第三关关主是哪一位?” 那汉子道:“就是在下,任尚仁。” 兵刃架上已无矛可用,张云鹤顺手取了一根铁枪。那汉子手朝台后一招,两名小厮抬出一件外门兵刃,狼牙棒。 张云鹤双眉微皱,心头暗暗纳罕。这汉子的一张姜黄脸皮,以及这支形状丑恶的狼牙棒,实在都叫人瞧了不舒服。而且这是第三关,胜负攸关着一万两银子和一口青龙偃月神刀的赌注,这汉子一定大有来头,这支狼牙棒,这位任尚仁——啊!张云鹤心头突然一震,兵刃和姓名,难道都别有寓意?难道这厮就是“狼王”? 就在张云鹤心头方震的当儿,那碧波百顷,水云苍茫的巢湖之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价水响,一声裂石穿云,但闻凄厉刺耳的长吟,紧接着,水花四溅,水柱冲天,就在那冲天水柱之中,冒起一条银影,直上苍冥。 说它是“影”,不如说它是烟,淡银色一条,映日生辉。 这条淡银轻烟冲起十几丈高之后,冲势忽顿,一顿之后,倏化银虹,迅雷奔电般,直射湖边擂台。 只一沾擂台,狂飙忽起,激射飞卷,然后,一切臻于静止,一切归于寂然。 再看时,整座擂台已剩下一座空架,人,不见了,只见支架上鲜血斑斑,物,也没有了,只剩下那块高悬的匾额。 匾额虽在,字却已经被改写了,烧焦了似的十三个字,写的是:“亵渎狼君王,冒充巢湖龙,杀无赦。” 擂台上仅剩的一个人,是张云鹤,可是他如今已立身台下,衣衫烧焦,须发尽无,呆若木鸡。 这是怎么回事? 变故来得太快,前后不过是一瞬间,谁都没有看清,谁都没有弄懂。 不过,还记得做一件事,那就是逃。 巢湖岸边,擂台四周,做生意的跑了,看热闹的跑了,就连四大家族的人都跑了,不过不能说他们跑,只能说他们“撤”,张云鹤硬是被他那手下四猛将“张家四条龙”抢过来架着“撤”走。 还留在擂台前没跑的,只有四个人,那就是屈强、水中莲、蓝玉通和东门凤。 他们四个的胆子,确实比别人大一点,而且这些艺出名门的盖世英侠,耳聪目明,眼力跟听觉也都超人一等,四个人中倒有三个人看见了那条轻烟似的银影,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去的。 四个人当中,也只有屈强、蓝玉通、东门凤三个年少英侠能昂然卓立,颜色不变,水中莲虽然没有脸上变色,但却已惊诧欲绝,怔立当场,口中还频频轻呼,“好厉害,好厉害。” 只听屈强接着笑道:“足够厉害的,这种事简直是绝无仅有。” 蓝玉通道:“弄了半天,原来都是些西贝货,连咱们也被愚弄了,活该,谁叫他们想借狼王淫威招摇撞骗。” 东门凤抬柔荑,伸五指,一指擂台支架上那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匾额道:“亵渎狼君王,冒充巢湖龙,杀无赦。如果姓曹的跟郎小二一干人真是冒充,那么刚才一番炫露,把四大家族都吓跑了的,就该是货真价实的巢湖一条龙了。” 蓝玉通笑道:“挟片雷之势,作呲叻之威,起于巢湖,直上苍冥,然后探爪而下,毁擂台,伤众人,临去又复摆尾留字,同是一条龙,我这条来自大漠的,可就逊色多了。” 东门凤道:“蓝兄过谦,在我看,他不过是占了地利罢了,现有一池巢湖水,又有这么一座擂台,先搅和了巢湖水以壮声势,再伤众人毁擂台以显余威,只要功力不弱,又谙水性,谁都会,有什么稀罕?” 蓝玉通笑道:“东门姑娘艺出‘宇内九奇严九婆婆’,修为高绝,阅历丰富,自是看不在眼内,可是在我看来,已经是够心惊肉跳老半天的了。” 东门凤心知蓝玉通是明知她心高气傲,向不服人,故意借机会调侃她两句,不由玉面微酡,轻轻地“啐”了一声。 只听水中莲道:“东门姑娘,蓝少侠说的是实情,‘巢湖一条龙’修为如此,可的确不能轻视,否则不会连素来称霸武林、不可一世的四大家族,也被吓得仓皇逃去。” 东门凤却还是不服,秀眉双扬,香唇微披,道:“就算他是一条龙,也是一条孽龙,还是不能跟蓝兄这条神龙相提并论。” 蓝玉通笑道:“承蒙东门姑娘看重,并一再夸赞,蓝玉通何幸如之,足慰平生了。” 东门凤听出蓝玉通明是语带调侃,还待再发娇嗔。 那里屈强说了话:“不管这‘巢湖一条龙’是条神龙也好,是条孽龙也好,现在都可以证明姓曹的是个招摇撞骗的西贝货,他才是货真价实的狼王手下一员大将,不过我对凤妹刚才所说,那郎小二也是冒充一语,却有些异议。” 东门凤立即转移了目标,“怎么?难道屈师兄认为那郎小二是真不假?” 屈强道:“彭天宏临死相告,要咱们小心提防,不可能是假。” 东门凤道:“如果郎小二是真,这‘巢湖一条龙’怎可能杀他?” 屈强微一笑道:“凤妹,狼王规法极严,象这种跟招摇撞骗之徒混在一起的手下,不让他死,还等什么?” 东门凤为之一怔,不由点了头,“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屈强忽掀眉一笑,又道:“正如蓝兄所说,‘巢湖一条龙’挟片雷之势,作呲叻之威,起于巢湖之中,然后直上苍冥,转而毁擂台,伤众人,这是大家都清清楚楚看到的。而他来时武,去时文,一切归于静止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有谁看见他往哪里去了吗?” 东门凤抬手遥指适才银影腾起处的湖水道:“屈师兄,我看见了,他从那里来,还是从那里去。” 蓝玉通微点头:“东门姑娘说得不错,他确是又从那儿去的。” 水中莲讶然道:“怎未听见水响,也未见湖水摇荡,溅出水花。” 东门凤道:“水前辈,这是他一次卖弄,不过显示他精擅水性而已。” 屈强道:“现在咱们可以得到结沦了,虽没有看清他的龙颜、龙体,大概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他确是见首不见尾。第一,他穿的是一身银衣;第二,他轻功不错,身法独特;第三,他精通水性,超人一等;第四,他武艺高绝,还擅阳刚近似火烈一类的功力。” 水中莲道:“屈少侠,这第四样,怎见得?” 屈强抬手一指那块匾额,道:“前辈请看,刹那之间以功力蚀平所有的字迹,再以指力写下新字,且留焦燎痕迹,不是修为精绝,且擅阳刚介于火烈一类的功力,焉能臻此?” 水中莲恍然大悟,道:“少侠心细如发,观察入微,令人佩服。” 蓝玉通道:“屈兄,你我跟东门姑娘都看见了他去自来处,难道他能够长久潜入湖底,以水为家不成?” 屈强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武林之中倒不是没有这种具如此异能的奇人,或许天赋异禀,或经后天苦练。我蒋五师伯,就能静伏水底一个对时,不过这‘巢湖一条龙’,我却不信他有如此异耐,因为我看见他去自来处,入水之后,水底有一条银线,直往峔山疾射而去。” 水中莲道:“这么说,他是从水底游向了峔山?” 她这里话声未落,东门凤那里忽抬手惊指:“你们快看。” “千面女飞卫”指的正是峔山方向。 屈强、蓝玉通、水中莲忙循指望去,这一看,看得三人不由心神震动,立时作声不得。原来,一水之隔,水程三里的那座峔山之上,浓烟冒起,火舌飞舞,已经是着火烧了起来。 水中莲头一个定了神,惊叹出声:“完了,西贝一条龙,姓曹的在峔山之上的刻意经营,全都要毁在这场无情夫火之下了。” 蓝玉通道:“只可惜了那些醇酒美人。” 东门凤道:“狼王当真是下手狠毒,绝不留情。” 屈强道:“这把火显然是‘巢湖一条龙’放的,先前我还以为他由水中潜上峔山,咱们只一叶扁舟,渡将过去,不愁找不到他,如今他竟然一把烧掉了峔山,看这情形,风助火势,不消顿饭工夫,整座峔山便要变光秃一片,炎热逼人,便是铁打的金刚也难以立足,他断不可能再藏身其上,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东门凤道:“屈师兄,不难。” 屈强讶然回顾,“不难?” 东门凤道:“咱们何必找他。” 此言一出,不单屈强立时省悟,就连蓝玉通、水中莲也马上明白了。 不错,打从姑射山起,救水中莲,找冷艳锯,会二公主,设通宝银号,以至包括大公主驸马彭天宏在内的天杀十三星悉数横毙,已足以构成了对他们、尤其是对屈强与水中莲,在狼王眼中的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大罪,狼王岂会放过他们,恐怕是躲都来不及,还想找不到这狼王手下的一员大将“巢湖一条龙”。于是,四个人都放心地笑了。 于是,四个人就在这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上房三间,水中莲一间,屈强、蓝玉通一间,东门凤一间,离得稍远,静等“巢湖一条龙”找上门来。 所以把东门凤、水中莲分开,所以让东门凤离得稍远,是屈强仍想利用东门凤跟那位狼王二公主容貌的酷似,在必要时发挥一些作用。 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天亮,平平静静地过去,别说“巢湖一条龙”没有找上门来,就连任何一条虫,包括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土里钻的,水中游的,也没有看见。 不过,平静的只是四个人住的这家客栈。出了这家客栈,可就不平静了。不单是不平静,而且是发生了大事。也不单是大事,甚至是桩奇事。就在这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天亮的工夫中,小镇上离奇地失踪了几十口子。几十口子当然是指人,都是在别的几家客栈里失踪的。不是普通人,?橇酢9亍17拧17运拇蠹易宓娜恕i献粤跖9赜窕117旁坪住17猿ど剑轮了撬拇蠹易宓拿恳桓鋈恕?br /> 这件事,这么大的奇事,当然很快地传进四个人耳中,四人头一个意念就是:这四大家族,绝不会因为付不出吃住钱,赖帐溜掉了,而是真正失踪了。当然,这种失踪绝不是自动的,而是被动的,也就是说,是遭人劫持,让人弄走了。谁干的,不用说,除了狼王,绝不会有别人。想到狼王,自然也就想到了“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有这么大本事,显然不是他一个人,他有帮手,也就是狼王手下那些杀手。 即便“巢湖一条龙”他有帮手,四大家族的每一个人,绝不等闲,他们又岂是任人摆布、毫不反抗的死人?当然不是。可是毕竟四大家族的人就这么失踪了。离奇也就离奇在这儿了。 狼王的狠毒,狼王的神秘,狼王的厉害,是众所周知的,水中莲跟屈强更是清楚。可是打从姑射山起,狼王并没有能拿屈强跟水中莲怎么样?自设通宝银号以至于今,又加上了“千面女飞卫”东门凤跟“大漠一条龙”蓝玉通这两大臂助,不单等于戏弄狼王于股掌之上,且确使众杀手铩羽丧命,甚至还赔上了一位驸马,不免使四人有意重估狼王的厉害,尤其东门凤跟蓝玉通,简直就有点轻敌。而四大家族的几十口子人这一离奇失踪,却使得四人不由个个心惊,立即收起了轻敌之念。 脸色凝重地相对半晌,屈强头一个打破了隐隐令人窒息的沉寂:“我看,接下来该轮到咱们了。” 东门凤道:“屈师兄,咱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屈强微一摇头道:“现在,我倒觉得咱们该采取主动了。” 东门凤道:“敌暗我明,怎么个采取主动法?” 水中莲道:“东门姑娘说得对,狼王手下的杀手,几乎是无所不在。咱们若想采取主动,恐怕是不容易。” 屈强道:“我知道,不过不要紧,我有办法。” 蓝玉通道:“屈兄又有什么高明策略、锦囊妙计?” 屈强还待再说,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这阵步履声相当轻快,及门而止,随听一个话声起自门外,“客官,给你送茶水来了。” 四人一听就都听出来是这家客栈那位白净伙计,昨天他们住进来的时候,在柜房里招呼的,就是他。 东门凤抬手蒙上了蒙面黑巾。 屈强道:“门投拴,进来吧!” 门外应了一声,门开处,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伙计,两手端着茶水,进门来先是一怔,继而笑道:“原来两位女客官在这屋里,刚才上您二位房里送茶水,您二位不在,小的自作主张,把您二位的茶水换过了。” 水中莲道:“小二哥,谢谢你了。” 白净伙计忙道:“哪儿的话,份内的事儿,小的怎么敢当。”说着哈腰上前,把新茶水放在桌上,随手拿起了旧茶水。 就在伙计的两手一送一收之间,屈强心细眼尖,只觉伙计的一只手特别白,不但白的出奇,而且还隐隐泛着青意。他心中一动,就在伙计哈腰陪笑、转身要走之际,忽然问了一句:“伙计,你姓郎?” 伙计微一怔,在极其快速的一刹那间,身躯震动了一下,脸色也为之一变。这,不但极其快速,而且极其轻微,换个人绝看不出来,但却已悉落屈强眼中,就在屈强问那一句话当儿,也引起了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的注意,他们三个也正好看见,他们三个反应何等神速,立即都有了戒备。 只见伙计一脸错愕神色,诧异地说道:“郎?”接着,他忽然笑了,“客官,您怎么也开起小的玩笑来了?您是听谁说的?是不是现在柜房上的那个吴清?您别听他的,他是骂小的,小的姓贝,宝贝的贝。” 届强道:“那他为什么说你姓郎呢?” 伙计皱着眉,还陪着笑:“狼狈为奸嘛!” 屈强笑了,“嗅,原来如此。” 蓝玉通突然道:“你跟谁狼狈为奸呢?” 伙计又—怔,还没说话。 屈强替他接了话:“是不是‘巢湖一条龙’。” 伙计身躯再震,脸色又变,这次可没那么快了,谁都能清楚看见了。 蓝玉通要动,屈强忙递眼色,然后向着伙计笑道:“伙计,你要是真跟他狼狈为奸,那可就害惨了你了。他愚蠢懵懂,怎么你也跟着糊涂无知,你看看这位姑娘是什么人?”他抬手向东门凤指,东门凤哪有不懂之理,玉手一抬,立即扯下了蒙面黑巾。 伙计眼一直,口一张,“哗啦”一声,把一盘茶具失手摔了个粉碎,剩茶溅得到处都是。只见他口张了几下,才叫出了声:“二……二公主……” 东门凤娇颜之上笼罩着一层浓浓寒霜,冰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伙计激灵一颤,立即单膝落了地,低头道:“属下该死,属下是奉龙爷之命行事,不过想来龙爷也不知道二公主会……”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所谓“龙爷”,大概就是“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以龙为号,难道他本人也姓龙?一个“会”字出口,就没有说下去,想来他的余话应该是“跟他们在一起”。 蓝玉通道:“会怎么样,你以为我们都是些什么人?” 伙计没作声。 东门凤道:“说啊。” 伙计说道:“龙爷以为这三位是‘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 屈强、水中莲、蓝玉通、东门凤飞快地互望一眼。屈强道:“他见过‘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 伙计道:“没有。” 是啊,见过的已经都了帐了。 屈强道:“这就是了,那他凭什么认为我们是‘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派你来暗下煞手,这是我认出你来了,否则我们几个,连二公主在内,岂不都做了枉死的糊涂鬼。二公主凤驾在此,这个官司,我们跟他有的打了。” 伙计低着头,未敢作声。 他这么低着头,可给了四个人大方便。 屈强话落施了眼色,东门凤接着说道:“他也未免太自作聪明,擅作主张了,他可知道,昨天他大肆炫露,杀的那些人里,有一个不该杀的。” 伙计道:“不知道二公主指的是哪一个?” 东门凤道:“你不必知道,等见了他之后,我自会问罪于他。四大家族那些人,可是他弄去的?” 伙计道:“是的,是属下奉龙爷之命,指挥潜伏在各家客栈的手下人下的手。” 东门凤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都弄死了?” 伙计接着道:“不,没有,属下只奉命把他们弄进了龙爷的宫里。” 宫里,“巢湖一条龙”还有座宫?四人又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东门凤冰雪聪明、心窍玲珑,她没敢问“巢湖一条龙”何以有“宫”,也没敢问那座“宫”在什么地方。她这么说:“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他已是有罪在先。现在我更要问问他,命你劫掠四大家族的人,引起天下武林的震荡不安,逼得各门派有可能联手对抗我父王,究竟是何居心?给我带路!” 伙计讶然抬头:“二公主,不要属下传龙爷来进谒?” 东门凤冷然道:“不要跟他犯同样毛病,自作聪明。你们的小镇上除了四大家族之外,没有别的人了?‘宇内九奇’的传人,有几个已经来到,难道你要让他没见我之前,先落进别人耳目之中吗?” 伙计忙又低头:“是,不敢。属下这就为二公主带路。”他站了起来,低着头,哈着腰,退了三步,然后转身出门,停在门边。四人当即站了起来,由东门凤带头,也出了屋。 东门凤刚一出屋,伙计一躬身就往后行去。四人一声不响,紧跟在后,嘴里虽没说话,目光却是不住交流。 即将见到“巢湖一条龙”,即将进一步了解狼王的秘密,谁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水中莲除了兴奋之外,还多了一份紧张、恐惧,因为尽管屈强等跟狼王手下的杀手已有过几次的接触,但是屈强等仍然不及她了解狼王的狠毒、厉害。也就是说,她知道,此行一个不好,便足以陷四人于极大的危厄之中。 伙计经由后门带四人出了这家客栈。这家客栈的后门外,是条小巷子,宽窄只能容一个人行走。伙计在前带领,五个人成一路,放步疾走。出了小巷,左弯右拐,来到一座臣宅门口。 巨宅是巨宅,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一座废宅。壁未断,垣不危,门头也没有倒塌,但是,门漆剥落,铁环生锈,墙头上已然长出了杂草。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巢湖一条龙”在这儿? 不能问,伙计也没等问,推开门便走了进去。走前院,过二门,进后院。 废宅是废宅,可以看出,这座废宅当年曾经风光一时。放眼前后院,尽管杂草从生,亭台楼榭却依旧在。一株合围的大树旁,还有一口井。 伙计一进后院,便突然加快步履,其快如飞,然后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那口井里。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提防。 定过神来,扑进那口井看,那不是一口枯井,竟然是一口还有水的井。 伙计哪儿去了?难道他投井自尽,情愿淹死? 不,绝不是,傻子才会这么想。 届强叹道:“看来井下另有水路秘道,他是借水遁逃了。” 蓝玉通道:“也就是说,咱们又自露了破绽,可是破绽在什么地方呢?” 只听一个话声接口道:“要我告诉你什么?”话声来自何处? 话声竟来自井中,似乎是透水而出。这,岂不是吓人?四人神情震动,立退一步,暗中戒备。 屈强道:“你就是刚才那伙计,也就是郎小二。” 话声道:“不错,郎小二是真,狼心酒保不过是郎小二的一个化身。既是小二,举凡客栈、酒肆、饭庄、伙计都称小二,可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我的。” 屈强道:“你的手,分明练有歹毒的阴柔功力,一个客栈的伙计,用不着这样,就因为伙计又称小二,‘巢湖一条龙’又指示酒楼上那一个冒充,我才想到是你。” 话声道;“很聪明,象你们这种聪明人,不该犯这种错误。” 屈强道:“什么错误?” 话声道:“狼王陛下的二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巢湖一条龙’即是郎小二,郎小二也就是‘巢湖一条龙’?” 四人闻言一怔,不由为之苦笑。“巢湖一条龙”跟郎小二,二是一、一是二,这,外人谁会想到。人在这时候,往往会有所疏忽。 他们疏忽了什么?疏忽了附马彭天宏临终时只提醒他们,到了巢湖附近,提防“狼心酒保”,可没说“狼心酒保”即是“巢湖一条龙”。 除了这,他们也疏忽了另一关,那就是井中的水已开始翻腾,一如水沸。井中水一如沸腾似地翻腾了两下,接着,一个粗如井口的巨大水柱冲天冒起,一冲就是两三丈。然后,水柱开花,一如喷泉,满天花雨似地立即罩住了站在井口一步之外的他们四人。 水没有什么,而且看上去毫无劲道,并不象一般的水箭能伤人。但是井中冒水,水散如喷泉,满天花雨似地罩住四人,却必有深意。绝不只是湿人衣衫,也不只是吓人一跳。 四人之中,屈强应变最快,眼见井中冒水,他立即有所警觉,再见水柱开花,他更是心生警兆,左手一拉东门凤,喝声“快退”,右手一拂,师门绝艺“乾情少阳罡气”随手挥出。他跟东门凤脱离了井水笼罩之下,师门绝艺也撞得满天花雨似的水珠,一荡斜飞,蓝玉通及时抽身,幸未沾上。但,水中莲却真成了水中莲花,被落下的水珠罩个正着,从头到脚湿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立即一脸惊容地呆立当地。 这里,水中莲被井水沾上,被井水淋着,浑身湿透,呆立当场。那里,水井不再扬波,而且寂静如死,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屈强、蓝玉通、东门凤三人,原以为既生奇变,必有奇祸,见水中莲不及脱身,认为即使不惨死当场,也一定会身受重伤,魂飞魄散,心胆欲裂,本要不顾一切,一起扑过去施救,却见水中莲除了浑身湿透,并没有身负重伤,或倒地惨死,立即又一起硬生生收住扑势,惊诧欲绝地怔立当地。 这三位如此,水中莲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被冰冷的井水从头淋下那么一激,不由激灵寒颤,原也以为这下完了,不死也得重伤,复仇、侦凶、除害,一切雄心壮志都将在这刹那间付诸东流之水,而在这刹那间之后,她发觉自己竟仍好好地站着,除了冷之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毫无异样感觉,所以她也呆住了。 旋即,屈强、蓝玉通、东门凤定过了抻,不约而同地一步跨到水中莲面前,异口同声:“前辈,你没有怎样吧?” 水中莲如大梦初醒,忙摇了摇头:“没有。” 屈强道:“请运气试试。” 水中莲运气一试,又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东门凤不由诧声叫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话声方落,那里,那口水井之中,倏又传出那个伙计,也就是郎小二的一声轻笑:“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蓝玉通双眉一扬,身形闪处,已至井边,凝足真力,扬掌就要劈下。而就在这个时候,传自井中的笑声、话声,立时停住,又归寂然,蓝玉通也突然想起,这一掌不能劈下去。一掌劈下,势必又将激起井水,遂又忙收住劈势,散去真力,但却气得转而抬腿一脚踢在井口之上。这一脚力道惊人,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禁受不住,砰然一声,井口毁了一大块,砖石掉落井中,水响、水溅,却再也投听见那郎小二的一点声息。 “大漠一条龙”那里一脚塌毁了井口,屈强这里入耳郎小二一声“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刚放下的一颗心,立又提起,忙问道:“前辈,真没有什么?” 水中莲道:“真没有什么。” 屈强也不禁为之一声轻呼:“这是什么意思?”是啊,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井水无毒,那郎小二何必来这么一下?若是井水有毒,水中莲又怎么会至今安然无事? 这是什么意思?任凭这三位都是天纵奇才,聪明绝世的人物,却怎么想也想它不通。 事既想不通,人也逃入井中不见,显然已经借了水遁,从井中水下的秘道逃走,那么唯一可作的,就是离开这座废宅。 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而且是上了那个郎小二的当,心里自不免懊恼,而四个人之中,三个人懊恼之余,还不免暗中留意水中莲,生怕她在突然之间发生不测。幸好,没有。从后院走到前院,水中莲一直毫无异状,屈强跟蓝玉通、东门凤,没能看出什么来,但是,一出大门…… 四人一出大门,从旁边窄巷小径,也适时走出个人来。这个人,能让任何人心头为之一震,眼前为之一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地多看两眼。既称任何人,自然也包括屈强等四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屈强、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这类男的盖世风标,女的绝代姿容的英雄、英雌也心头震动,眼前发亮,并且情不自禁、身不由已地多看他两眼? 这个人,是个中年文士。一袭雪白的儒衫,身材不胖不瘦,论气度,不避屈强,论俊逸,竟较那“大漠一条龙”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还比屈强、蓝玉通两个人多了一样,那就是成熟的魅力。 就这么一个人让人心头为之震动、眼前为之发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地多看两眼。 同样的,屈强、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这四位,又何尝不是也让人心头震动,眼前发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多看两眼的人物?就因为这,四人多看了中年白衣文士两眼之后,发自心中的是惊叹,流露在脸上的是惊异,中年白衣文士多看四人两眼之后,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流露在脸上的也是惊异,而且还比四人多了一种行动,那就是一步跨到四人面前。这是干什么,惺惺相惜、急于攀交? 四人这里刚—怔,中年白衣文士深深看了水中莲一眼,脸色又为之一变,随即转眼望屈强、蓝玉通、东门凤道:“看四位的衣着、神态,四位应该都是武林中人,而且还都是不俗的高手。” 屈强道:“是武林中人,却不敢当阁下这高手二字。” 中年白衣文士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我只是问,为什么这一位身中剧毒,而四位居然毫不自知。” 四人入耳这么一句,不由脸色齐变,尤其屈强、蓝玉通、东门凤,本来就正在担心,听了这么一句,更是心神狂震。 屈强急急问道:“这么说?阁下……” 中年白衣文士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多问,告诉我,这位是怎么中的毒?” 要问怎么中的毒,那要说只有一种情形。屈强很快地把跟随郎小二进入废宅后的情形说了一追。 中年白衣文士听毕望着水中莲:“芳驾是不是未觉出任何异状?”水中莲点头道:“不错。” 中年白衣文士道:“那就对了,这种毒历害就厉害在这儿,事不宜迟,四位在这儿可有住处?”蓝玉通一指窄巷,“就在那边一家客栈。”中年白衣文士道:“快带我去,不能让这位再行走动,最好哪位抱着她。” 谁能抱水中莲?救人固然可以从权,但现有东门凤在,自不必屈强跟蓝玉通伸手,中年文士话声方落,东门凤已伸双手,粉臂一走肋下,一下抱起了水中莲。 既是事不宜迟,屈强立即在前带路,一行五人,四个走路,急急奔向客栈。 回客栈,进上房,中年白衣文士招手一指:“床上。”东门凤就把水中莲放在床上了,放得四平八稳。中年白衣文士跟着到了床前,探怀摸出一个小白瓷瓶,拔掉瓶塞,倒出一颗其色碧绿的豆大药丸,随手递给东门凤,道:“请姑娘给这位服下。”中年白衣文士显然知书达理,能假手东门凤的事,尽量让东门凤去做。东门凤接过药丸,立即给水中莲服下。 中年白衣文士道:“请姑娘照我的话,助这位一臂之力。”接着指挥东门凤点了水中莲胸前几处穴道,然后让东门凤单掌紧贴水中莲胸腹之闻,力聚三成,度入真气。东门凤自是一一照傲。 屈强跟蓝玉通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看见东门凤照着白衣文士的话,闭的是水中莲胸前的几处重穴,当然那为阻断水中莲体内之毒向四肢百骸蔓延,最后单掌紧贴胸腹之间,力聚三成,度入真气,则是助丸药尽快消化吸收,俾便尽快祛除体内之毒。 就这么过了一刻功夫之后,中年白衣文士说道:“好了,姑娘可以收手歇息了。” 东门凤收回了手,中年白衣文士紧接着又是一句:“请姑娘帮这位脱掉湿衣,尽快将全身擦拭一遍之后,再行换上干净衣衫,不要忘了把头发洗一洗。”说完径自往外行去。屈强、蓝玉通当然也该回避,立即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去。蓝玉通走在最后,还随手带上了门。 出了上房还不够,中年白衣文士一直走到院子里才停步回身说了话:“好了,两位可以放心了,贵同伴所中的毒,已经祛除尽净。”屈强抱拳道:“阁下仗义,我们感激,只是至今尚未请教……” 中年白衣文士道:“不敢,我姓云,单名一个随字。”蓝玉通道:“原来是云兄,看来云兄不仅精通歧黄,还擅解毒。” 中年白衣文士云随微微一笑:“不敢,略知一二,好事的朋友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妙手郎中。”既是郎中,又称妙手,那当然错不了。这个号,这个名,屈强跟蓝玉通都没有听说过。不过,江湖多奇人异士,真说起来,他们两个出道不早,没听说过的高人,应该不在少数。不知道归不知道,口中不能不客气客气,蓝玉通抱拳说了声:“久仰。” 屈强不但是聪明人,也是个有心人,立即把话岔了过去,道:“兄台来到巢湖是……” “妙手郎中”云隧道:“我是听说各路豪雄齐聚巢湖,为汉寿亭侯的青龙偃月刀事来会狼王,特地赶来看看热闹,不料狼王手下大将‘巢湖一条龙’竟是江湖末流冒充,结局颇令我失望。生性懒散与世无争,自古神兵利器必须有德者方能居之。对关夫子的冷艳锯,我不敢渎冒,对这件事的进一步发展,也不感兴趣,我正准备离去。” 屈强道:“原来如此,那么能在这时候邂逅兄台,该是我们的荣幸。” 这话,是客套,也是实话。对于这“妙手郎中”之不愿插手夺取冷艳锯,及对抗狼王等,屈强不便说什么。本来嘛,人各有志,岂可相强。 只听云随道:“好说,几位都是奇豪英侠,适才在那座废宅前听过贵同伴的中毒经过,也知道几位都在挺身卫道,为对抗狼主而竭尽心力,我很感敬佩,但也要奉劝几位几句,还请几位不要以交浅言深见责。” 屈强道:“不敢,兄台请赐明教,我等洗耳恭听。” “岂敢,”云随道:“不瞒两位,或许是我不与世争,孤陋寡闻,我没有接触过狼王的人,也从没听说过狼王的事,不过从这两天巢湖一带所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狼王此人不但神秘,而且厉害,手下的杀手,也个个凶残狠毒,他们行事不依常规,不讲道义,只求达到目地,而不择手段,象几位这种正义英豪、磊落侠士,跟他们周旋,最是吃亏。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贵同伴中毒而不觉,就是一个最佳例证。今后,几位还请多多小心。” 屈强抱拳道:“多谢指教,金玉良言,敢不牢记在心。” 这里屈强施礼道谢,那里蓝玉通对这位“妙手郎中”的好感,不由又增添了几分。他一脸诚恳的刚要开口说话,打算进一步攀交。 而云随忽然拱起双手,道:“毒已解,人已救,是非地不堪多留,就此告辞。” 屈强那里—怔,蓝玉通已急急说道:“云兄且请暂留一步,我们那位前辈,还没有向云兄致谢。” 云随微微一笑,道:“我辈何必把一个谢字看得这么重要,若说谢,两位适才也已经谢过了,有缘再谋后会吧!”话落,不待屈强、蓝玉通再说什么,转身迈步,步履潇洒,飘然往前行去。 东门凤跟水中莲在房里,一个擦澡、冼头、换衣,一个帮忙。屈强、蓝玉通自不便叫喊,她们两个既然还没有出来,那表示还没有洗好、擦好,叫也没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妙手郎中”云随走出二门不见。 也就在那位“妙手郎中”云随刚自走出二门不见的当儿,水中莲住的那间上房门呀然而开,她跟东门凤都双双出来了。水中莲已换了一套衣裳,头发还用一块手巾包着。两个人只见屈强跟蓝玉通,不见云随。东门凤头一个急急问道:“屈师兄,那位呢?” 屈强道:“走了,你跟水前辈出来晚了。”东门凤闻言为之一怔。水中莲急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蓝玉通道:“刚走”。水中莲话没说,急急飞身追了出去。 东门凤跺脚道:“我跟水前辈还没出来呢,你们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屈强道:“他执意要走,我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拉着他不放,或去叫你们快出来呀!” 蓝玉通道:“人家世外高人,不喜欢这些俗礼,而且屈兄跟我也都道过谢了。” 人影一闪,水中莲已掠了回来,怅然道:“走得真快,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屈强跟蓝玉通立即又安慰了几句,而且也把“妙手郎中”的名号、来意,以及胸襟为人说了。水中莲这才释然,同时也把那“妙手郎中”云随六个字,牢记心中。 既然人已经走了,还站在外头干什么?何况四个人还有自己的事,于是就又回到了水中莲所住的那间上房。 进了上房,屈强跟蓝玉通又问过水中莲,真没有什么不适之后,这才真正放下了一颗心。其实,水中莲一直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尽管中了毒而不自知的是水中莲,但无论是水中莲本人,还是屈强、蓝玉通、东门凤,都把那个郎小二恨之入骨。郎小二是狼王的手下,恨郎小二当然也就是恨狼王。而至目前为止,狼王还只是一个称号,究竟谁是狼王,狼王是谁,还一无所知,也一点端倪都投有。除了已见过的“二公主”,已尸首无存惨死的“天杀十三星”,还有那位“驸马”彭天宏之外,唯一的活口,唯一近在眼前的,就是那真如见首不见尾的“巢湖一条龙”。恨狼王,也就是恨“巢湖一条龙”,甚至把所有的恨意,都暂时加注在“巢湖一条龙”一个人身上。 恨他,当然要找出他来,把他收拾了。而且,要想找到狼王,也必须先找到这个“巢湖一条龙”。或许,找到“巢湖一条龙”之后,并不一定就能直接找到狼王。但是,毫无疑问的,只要能找到“巢湖一条龙”,那就接近了狼王一大步。 结论有了,问题只在怎么找?怎么找?那就要靠分析,研判了。 水中莲首先道:“依我看,巢湖一条龙既然是个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一定不会住在岸上,也不可能住在峔山,因为整座峔山已被他自己烧了。” 蓝玉通道:“我也这么想。我还认为,岸上的一切,由他遥控郎小二行事。” 水中莲道:“郎小二不是说,他与巢湖一条龙,一是二,二是一吗?” 蓝玉通道:“前辈相信他?咱们虽然没见过巢湖一条龙,可是我直觉的认为,象这么一个人绝对是个不俗的人物。郎小二武功,机智都属上乘,但是内眼凡胎,一身俗骨,怎么可能就悬巢湖一条龙的化身?他之所以这么说,目的只为掩护巢湖一条龙,怕咱们舍他而直接找那条孽龙。” 屈强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从巢湖一条龙的武功,以及他下手之狠、准、快,此人一定不凡,而且还绝对是咱们的一大劲敌。” 水中莲道:“三位别忘了,郎小二跟巢湖一条龙也有相同之处。” 东门凤道:“前辈是指?……” “水性!”水中莲道:“巢湖一条龙能从水中直奔峔山,郎小二能从那井底秘道借水遁逸脱。” 蓝玉通道:“这一点似乎不难推翻,人居巢湖,又被狼王选派水涯肩负各种任务,水性当然应该都是好样几的。所以巢湖一条龙精通水性,不足为奇。” 水中莲道:“那么咱们姑且认定他们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而且是一主一属、一尊一卑。” 蓝玉通道:“接下来就要研判,那条孽龙,究竟躲藏在什么地方了。” 屈强笑道:“你也是龙,你应该深知龙性。” 蓝玉通道:“不一样,我是陆上龙,他是水中龙,而且我是不敢自称神龙,他却不折不扣是一条孽龙。” 东门凤道:“郎小二不是说,四大家族的人,都被他们?灰恢谱。屯顺埠惶趿墓新穑俊?br /> 屈强道:“这一点可信。巢湖一条龙既以龙自居,以龙为号,他可能有座宫殿。而以那假冒者曹某在峔山之上的排场,真正的巢湖一条龙拥有一座宫殿,自也应不为过吧。” 东门凤道:“龙之官,应该是龙宫,也就是世间常说的水晶宫,难道巢湖一条龙的那座宫,真正在水底?” 水中莲道:“如果真在水底,这儿唯一的水底,便是巢湖之底。” 屈强看了蓝玉通一眼,道:“照世间千百年来的传说,龙只两个地方:腾飞天上,行云布雨!蛰伏水中,兴风作浪。在天为神龙,在水为蛟龙。巢湖一条龙不在天上,他也不配;在水中,却是跟凤妹与水前辈的推测相符合。不过,蓝兄这条在陆上,而且是在大漠的龙,我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就不知道应叫什么龙了。” 蓝玉通道:“我是干犯天条,督谪尘寰,谪错了地方。没降水中,却落大漠,但却不是一条神龙。” 屈强笑了,东门凤跟水中莲也笑了,东门凤道:“屈师兄,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那巢湖一条龙的龙官,真有可能在巢湖水中潮底吗?” 水中莲道:“那郎小二既能从井中秘道借水遁,巢湖一条龙的龙宫自也有可能在水中湖底。而且说不定郎小二借水遁的井中秘道,就直通巢湖之底那巢湖一条龙的龙宫呢!” 此言一出,屈强神色为之一动。 蓝玉通道:“前辈说笑了,怎么可能,或许巢湖一条龙跟郎小二精通水性,可在水底暂作潜伏,那四大家族的人岂不个个早就淹死了。”水中莲道:“那么,巢湖一条龙的那座宫,并不在水中湖底?” 屈强忽然一笑,道:“坐而研判,不如起而查看,咱们再到那座废宅里,去看看那口井如何?”他既然这么说,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认为他必已有所得,遂没有发问,也没有疑异地都离座站起。 第七章 狼王 半日的折腾,等到四人再度出了客栈,天色已暗。小地方,虽已上灯,可为数不多,夜色显得特别黑。黑夜难不倒四人修为高绝,虽不敢说夜能视物,看出个几丈远近不成问题,何况怀里都有火摺子。踏着夜色,又到了废宅。夜间的废宅跟白天又自不同,总而言之一句话,比白天吓人多了。 经前院,过二门,进后院,一切如旧,寂静如死。四个人各凝真力,暗自戒备,小心翼翼来到那口井旁。井口是井口,井水是井水,看不出任何异状。想探井中奥秘,除非下去。但,谁能下去? 屈强捡了块瓦片,丢进井中。“咚”地一声,那是水响,他不由为之苦笑:“据我推测,如果此井底都有水道跟巢湖相通,或者是另有支道通别处,井水随湖水涨落,落时井水或不可能全无,但必比涨时浅很多,若果真如此,咱们就可以下井一探,随秘道找出个究竟。而今,证明我推断错误,听水声居然跟白天的深浅没什么两样,那郎小二是怎么脱身的?往哪里去的?可是怎么使话声传出井外的呢?”这,何止他想不通,在场的另外三位,没一个想得通。 就在这大家都想不通的当儿,水中莲似乎有所见,霍地转脸向前院方向,沉声喝道:“谁?” 屈强,蓝玉通反应何等神速,这里水中莲刚一声“谁”,那里他二人已联袂旋身飞扑,电光石火般投入了往前院方向的夜色中。 他们两个的行动绝对够快,别说是人,就是只飞鸟也绝逃不了。但,二人过二门,到前院,这不短的一段路程中,却是毫无所见。不但毫无所见,连听也没听见什么。既无所见,只得作罢,就得折回。 就在二人飞身折回,进入后院时,一幕景象映入眼帘。二人先是—怔停住,继而心神狂震、惊诧欲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夜色朦胧,以二人的目力,可以看得清楚。井旁,东门凤人已昏倒在水中莲的臂弯里。东门凤浑身上下无异状,井旁干干的,也没有井水溅起。 不该是中了井水之毒(至今屈强、蓝玉通仍不知道水中莲中的是什么毒,那位“妙手郎中”也没有告诉他们,所以姑且称为井水之毒)。就算是中了井水之毒,也不该这样。因为水中莲曾经中过井水之毒,并没有这样。那么,东门凤她是怎么了?再看水中莲,却已象变了一个人:神色狰狞,脸色苍白,两眼圆睁,凶光暴射,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口中还发出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冷笑。这哪是人,简直象野兽。 水中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儿?就在二人还没有想到这问题、也根本来不及想的时候,或许是二人的折回惊了水中莲。水中莲——他们那位水前辈,竟然拦腰担起昏迷的东门凤,然后转身飞跃,一起投进了井中。 二人魂飞魄散,心胆欲裂,惊喝声中双双扑到井边,却只听见“咚”地一声,井中水花溅了一溅,别的就什么也没看见了…… 两个人谁也没跟下去,谁也没有办法跟下去。只听蓝玉通失声叫道:“屈兄,怎么会有这种事,莫非水前辈所中之毒没有祛除尽净,在这时候发作了?” 屈强木然道:“不,咱们上了那个妙手郎中的大当。” 蓝玉通叫道:“怎么说,妙手郎中他……” “他不是什么妙手郎中,他就是那巢湖一条龙。”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 “我才悟出,他姓云,名随。随者从也,云从,云从什么?风从虎,云从龙。” 蓝玉通只觉脑中“轰”地一声,立即又呆住了。夜,黑漆漆,废宅中一片死静,连一丝微风也没有,一切仿佛被恶魔的法力冻结住了,屈强和蓝玉通呆呆地四目相对,好像变成两具冰冻的尸体。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屈强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将手中长剑搁在井边上,开始动手解腰带,脱外衣…… “你干什么?!”蓝玉通一把抓住屈强的臂膀,满面严肃地道:“你千万不能下去!” 屈强苦笑道:“为什么?”蓝玉通沉声说道:“井水有毒啊!”届强摇头道:“没有,井水没有毒。”蓝玉通一怔问道:“井水没有毒?”屈强说道:“有毒的是那颗药丸。”蓝玉通一听此言,顿时恍然大悟,恨恨地一跺脚道:“他妈的,那家伙真可恶!” 屈强拍拍他的肩膀,强露笑容道:“蓝兄不要生气,咱们已经上了一次当,此时此地,切莫心浮急躁。”一边说,一边继续脱掉外衣和鞋子。蓝玉通急道:“不成,你若下去,正好又上了他们的当!”屈强微笑道:“蓝兄,小弟姓屈名强,屈字加上人字旁便成倔,现在两个女人落入井里去了,且说小弟倔强,但凡是个男人,都不能坐视不救。” 蓝玉通道:“可是……”屈强轻轻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再说,那条孽龙挖空心思要拖我下水,事到如今,小弟也只好下去跟他玩玩了。”蓝玉通听他语气坚决,心知阻止不了他,不禁忧心于色道:“可是你的水性……” 屈强又打断他的话道:“不要紧,小弟水性虽然不高明,勉强应付应付还可以!蓝兄好好替小弟把风,莫要被人落井投石才是重要。”语毕,深吸一口气,取剑在手,一跃入井,只听扑通一声,潜入井里去了。 蓝玉通便提高警觉在井边防卫,两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好像下定决心连一只蚊子也不让它飞进井边,来者杀无赦。 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井里仍无动静。屈强好像变成一颗石头,入井之后直沉井底…… 蓝玉通面孔开始收缩,已经忘记了身负防卫之责。两眼直瞪着井中,鼻息浊重地喃喃自语:“他妈的,人说‘瓦缶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他屈强又不是瓦缶,怎么可以死在井……” “哗!”突然一声水响,井中又冲起一股水柱,蓝玉通大吃一惊,倏地暴退数丈,长剑高举,蓄势待发。 也难怪他这么紧张兮兮,只因这两天来怪事迭起,而且什么“巢湖一条龙”啦,“孽龙”啦,塞满他整个脑子,因此使以为冒上来的必是那怪物。等到定睛看清楚时,他的—张“玉脸”登时通红,一直红到耳根上。冒上来的不是什么龙,而是屈强! 屈强一身水湿,正坐在井口上喘气。蓝玉通大大地透了一口气,好像从心上搬开了一块巨石,忍不住欢呼出声:“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已经完了呢!”屈强没有作声。蓝玉通急问道:“有没有找到什么?” 屈强摇摇头。蓝玉通道:“没有尸体?”屈强摇头。蓝玉通又道:“也没有秘道?”屈强摇头。蓝玉通急躁地叫道:“你说话呀!” 屈强抹掉脸上和发上的水渍,取衣鞋穿上,这才开口:“小弟摸遍了井底,什么也没有。”蓝玉通满面骇异道:“这怎么可能?两个活生生的女人落入井中,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屈强忽然笑道:“当然不可能,这表示井中有一条秘道,水前辈和东门姑娘落入井里之后,立刻被他们从秘道劫走,然后封上秘道。”话声一顿,接着缓缓道:“井璧四周都是用巨石块堆砌的,小弟曾经用力推过每一块巨石,可惜没有一块推得动。”蓝玉通着急道:“这怎么办?”屈强皱眉不语,陷入思索。 蓝玉通咬牙切齿道:“那秘道必是通往巢湖的什么鸟宫,咱们非得将它找出来不可!” 屈强继续沉思,过了半晌,才道:“这儿距离巢湖多远?”蓝玉通道:“少说也有二里之遥吧。”屈强道:“二里之长的水道能够行人吗?” “我是早鸭子,没办法。” “水性再好的人也一样没有办法。” “那么……” “不论巢湖有什么鸟宫,这井中的秘道不可能通往巢湖。” “要不,通往何处?” 屈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慢慢摆头望望古井四周,再举目看看那黑压压的整座废宅,然后起立道:“夜已深,咱们找间房子睡觉去吧。”语毕,举步走去。 蓝玉通对他的“悠闲”很不以为然,跟在后面嘀咕道:“水前辈和东门师妹命在旦夕,咱们还能安心睡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屈强走入中院,推开一间房子的门,探头进去嗅了嗅,随将房门拉上,转去另外一间,再探头去嗅……如此—连“嗅”过四五间房子,仍没看中一间。 蓝玉通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却搞不懂他为何要用鼻子去嗅,这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嗅什么啊?” 屈强道:“书香。” 蓝玉通满头雾水道:“书香?” “是,小弟喜欢在书房睡觉。” “什么意思?” “唉,不瞒蓝兄,小弟自幼失学,读书不多,所以特别喜欢附庸风雅,睡觉找书房,可以沾一点书香之气呀——看,找到了,就是这一间!”他走入一间书房,找到一盏油灯,用火摺子点起油灯,书房中顿时大放光明。这的确是一间书房,比一般厢房宽敞得多,里面有书案书架和一张便榻,就只没有书,大概书已被雅贼偷光了。 屈强在书案后面的椅子坐下,上身后仰,道:“蓝兄,你看小弟这架势象不象个老爷?” 蓝玉通叹气道:“你一向很少开玩笑,如今二女落入魔掌,怎么反而有心情说笑话!” 屈强含笑道:“别急,急也没用,她们暂时死不了的。” 蓝玉通问道:“因何所见呢?” 屈强道:“刚才的情形,蓝兄都看见了,那一位水前辈中毒丧失神智才将东门姑娘拉入井里的,是吗?” 蓝玉通点头道:“是,只不知那是什么毒,竟能使人丧失神智,变成一个疯子。” 屈强将两脚搁上书案,神态闲舒地道:“小弟也搞不明白那是什么毒,只知那种毒不会立刻置人于死,换句话说:他们若要取水前辈之命,可以使用任何一种穿肠毒药,而不必那般费事。” 蓝玉通道:“他们先让水前辈发疯,利用她劫走东门师妹。” 屈强道:“对,狼王和那条孽龙若要杀人,便不会将人劫走,所以小弟判断水前辈和东门姑娘暂时不会有危险。” 蓝玉通面露愤慨道:“暂时没有危险,对方也不会以贵宾相待她们吧?” 屈强道:“当然,我猜他们劫去水前辈和东门姑娘的目的只有一个,项庄舞剑,志在沛公。”蓝玉通道:“你我二人?” 屈强道:“不错,四大家族的人已神秘失踪,多是落入他们手中,现在能够找他们麻烦的,惟你我二人而已。”语至此,他摇头苦笑:“刘关张赵四大家族原是一代豪雄,想不到这回竟然这么窝囊,真是大出小弟意料之外。” 蓝玉通也叹息道:“事已至此,感叹无益,咱们总得全力与狼王周旋下去,至少也得将二女救出才行。” 屈强点头道:“是,抢救二女是当务之急……” 蓝玉通道:“那么,咱们不能睡觉,要赶快想办法找到那座水晶宫。” 屈强说道:“是,小弟正在寻找。” 蓝玉通斜眼凝视着他,略现不悦道:“坐在书案后面寻找?” 屈强站立起来,笑道:“不,站起来寻找。”说完这话,他便开始在书房中寻找,这里敲敲,那里打打,好像希望在书房中找出一个老鼠洞似的。 蓝玉通也不笨,顿时明白过来,道:“你怀疑那井底秘道通到这间书房?” 屈强一边敲打墙壁,一边答道:“应该说是这废宅有条秘道通往那口水井,而秘道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这间书房中。” 蓝玉通面色一变道:“难道这座废宅即是狼王的巢穴?”屈强道:“也可能是巢湖一条龙的水晶宫。” 蓝玉通表示怀疑道:“水晶宫会是一座废宅?” 屈强道:“小弟不相信什么水晶宫,人可以在地下生活,却绝对无法在水中生存,因为人不是鱼。” 蓝玉通深信其说,立刻跟着他在书房中寻找起来。但敲遍了每—块墙壁,搬开所有的书架和床榻,却什么也没发现。 屈强搔搔头道:“也许不在这间书房,咱们再去别的房间找找看,总之,小弟确信这座废宅别有洞天,咱们彻底搜索,必能找到那入口。”说罢,向房外走去。 刚刚一脚跨出书房,他就好像触了电—般,全身一震,倏地煞足,呆住了。因为就在此时,对面的院地上出现了一幕奇景——首先是两盏宫灯分别从左右屋角荡出,接着又是两盏宫灯荡出,一连出现了两排十二盏宫灯之后,屈强和蓝玉通才看清楚那是十二个宫装女子,她们每人手提一盛宫灯,分两排肃立在那院地上。宫灯很精美,可惜灯光不强,没有照亮整个院地。那十二个宫装女子亦如雾中之花,只能勉强看出她们相当标致而已。 来了?饿狼国的“国王”终于来了!这个预感同时闪入屈强和蓝玉通的脑际,他们不约而同地拨剑出鞘,准备迎接一场即将来临的大恶斗。 果然,当十二个宫女雁翅般立定之后,接着又出现了四个人:一个是头戴乌纱帽,身穿官服,腰挂玉带的老人,那身打扮就象戏台上经常出现的宰相人物!一个就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妙手郎中云随;其余二人是体形健壮如牛的大汉,身高七尺,胳臂比人腿还粗,各执一对南瓜锤和双板斧,分明是两个力敌千军的勇夫! 蓝玉通一见那妙手郎中云随,登时肝火大炽,立刻便要冲上去,屈强伸臂拦住了他,微笑道:“蓝兄别急,正主儿还没出现呢!”一言甫毕,一辆特别精制的独轮车出现了,推车的也是个彪形大汉,坐在车上的是个身着黄龙袍的人,但是屈、蓝二人看不见他的面貌,因为另一个太监装扮的青年手上撑着一顶精致美丽的华盖,那顶华盖正好遮住“正主儿”的面部。不问可知,此人即是神秘莫测的饿狼国“国王”了! 当独轮车出现时,场上的十二个宫女及妙手郎中等人一齐俯身行礼,就如恭迎圣上一般。 屈强和蓝玉通站在书房门口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狼王突然率众出现,一定有话要说,他们要等狼王开口,然后见机行事。 狼王开口了,其声阴沉至极:“哪一个是屈强?” 屈强指着自己的鼻子,答道:“小可便是。” 狼王道:“那么,另一个必是大漠神龙蓝玉通了,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本王作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蓝玉通倏地跨前一步,怒叱道:“你放屁!” 屈强不希望立刻发生冲突,伸手拉住他道:“蓝兄稍安勿躁,今夜难得见到正主儿,咱们该好好跟他谈谈。” 狼王冷笑一声道:“对了,本王正想跟你们谈谈。首先本王介绍这几个人给你们认识认识……”他举手一指那“宰相”打扮的老人,说道:“他是本国丞相,除了代理本人处理本国一切事务之外,更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接着再指妙手郎中:“他是本国元帅,亦即真正的巢湖一条龙。” 两个大汉是他的卫士,职衔是一品铁卫。 最后他说道:“本王早有统一武林之心,如今刘关张赵四大家族已大半落入本王手中,虽然他们四大家族中尚有几位不为世人所知的高手未曾露面,但本王有把握可以制服他们,今日本王先要处置你们二人……” 屈强截口道:“等一下,你说刘关张赵四人已落入你手中,现在情况如何?” 狼王阴声一笑道:“本王若要杀死他们四人,他们早就死了,只因他们四人在武林中享誉甚隆,本王打算劝降收为麾下,如此一来,统一武林便可事半功倍了。” 屈强问道:“水前辈和东门姑娘呢?” 狼王道:“水中莲乃本国叛徒,死罪难免,至于东门凤,死活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屈强道:“这话怎么说?” 狼王道:“宇内九奇严九婆早年有恩于我,念在那段恩情上,本王对你们特别宽厚,只要你们愿意归顺,加入本国为本王效命,东门凤便可不死。” 屈强这才明白了他的来意,笑笑道:“你太抬举小可二人了。我们两个后生晚辈一点微末之技,只怕对你没什么帮助。” 狼王道:“你们二人够资格充任本国杀手,只要你们点个头,今后便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语声微顿,又道:“本王若非看重你们二人,今日也不会亲自来见你们了。” 屈强道:“要是我们不肯答应呢?” 狼王道:“那么,东门凤必死,你们二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届强道:“改变个方式如何?” 狼王道:“改变什么方式?” 屈强道:“小可与这位蓝兄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阁下若要我们臣服,只有一个办法:拿出本事来击败我们。” 狼王突然狂笑一声,道:“你要比武?” 屈强点头道:“是的,你亲自出马亦可,或者选派二人出来亦可,只要能够击败我们二人,我们立刻臣服,否则的话,请立刻释放四大家族及水前辈东门姑娘等人。” 狼王嘿嘿冷笑道:“你要求太高了,本王可以接受你的一半条件:你们胜了,可以救走两人。” 那侍立一旁的“狼丞相”似觉不妥,凑近狼王耳边说了几句话。狼王哈哈笑道:“不要紧,这两人是本王看中的人,若要他们心悦诚服,只有这个办法。”语至此,又问屈强道:“屈强,本王同意你提出的方式,你们是刚正汉子,输了不会食言反悔吧?” 屈强道:“绝对不会,我担心的反而是你。” 狼王一哼道:“不错,本王一向不重信诺,但如今统一武林可期,君无戏言。只要你们胜了,本王一定依你要求释放其中二人。” 屈强转对蓝玉通笑道:“蓝兄,为了东门姑娘,今夜你可得放手一搏了。” 蓝玉通对东门凤早有爱意,闻言点头毅然道:“好,今夜若不能救出东门姑娘,蓝玉通只有死在这里,没有第二条路!” 于是,两个人仗剑下阶,准备迎战。 狼王下令那两个一品铁卫出战,交代的一向话是:“你们若输了这一仗,知道该怎么办吧?” “是!”两个一品铁卫躬身一札,便迈步而出。使南瓜锤的面对蓝玉通而立,使双板斧的找上了屈强,四人提对儿准备干了。 这是决定性的一战,屈、蓝二人若吃了败仗,就得弃正归邪,投效狼王。这对他们二人自是比死还难过,反之那两个一品铁卫若输了,就得当场自决,因为狼王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所以,当四人八只眼睛对上之后,场上已弥漫一片浓重得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 四人对峙凝视了片刻,开始慢慢移动脚步,可以看出双方都在寻觅良机,不发招则已,一发便将是惊天动地的必杀狠招。 杀气越升越高,好像—锅炉上的水,终于沸腾起来—— “呀!”使南瓜锤的大汉突然发出一声震天价响的暴叱,抢步疾上,手中一对南瓜锤疾似炮弹,向蓝玉通胸前直撞过去。 这两个饿狼国的一品铁卫体形有如巨无霸,和屈、蓝二人一比,他们好比猛虎,屈、蓝二人则如小羊,在气势上先就相形见绌。但是,大漠神龙蓝玉通艺出西域异人的门下,乃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杰出奇才,经验与胆识自非常人可比,当然不会被对方的凶猛气势所夺,一见对方招到,态度仍甚镇静,容得那对南瓜锤攻进身前之际,突然身形一侧,快速地横开一大步,同时长剑一抖,以极其美妙快速的动作挑向对方的右臂膀。 一个凶猛,一个轻灵,交手第一招已可看出双方的武功特色。 那一品铁卫体形虽然高大,反应居然十分敏捷,就在蓝玉通—剑挑出的时候,他也已变动身形,左手上的南瓜锤使了个怪招,竟从右肋下穿出,迎上了蓝玉通的长剑。“噼啪!”一声巨响,蓝玉通好像撞上了一颗万斤飞石,整个人顿时被震得离地而起,往后飞去。 “呀!”那一品铁卫一招占了上风,立即乘胜追击,如影随形猛扑过去,企图将蓝玉通击杀于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南瓜锤堪堪撞中蓝玉通的那一瞬间,身尚悬空的蓝玉通右脚忽然点出,脚尖点上了南瓜锤,身子借力向上爬起,在空中连翻三个跟斗,继如鹰隼疾掠而下,刚好到了那一品铁卫的身后,长剑如怒矢刺向对方的背心! “好本事,大漠神龙之誉,果然当之无愧!”狼王不觉鼓掌喝彩。 事实上,蓝玉通这一剑也的确刺中了那一品铁卫的背心,但虽刺中,却没有刺入。不仅如此,当剑尖刺中他背心之际,竟如刺中一层坚硬皮革,陡生一股反弹之力,反将蓝玉通再弹升二三尺高。 这一下,已充分显示饿狼国这两个一品铁卫的能耐,敢情他们不但有一身神力,而且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这样的对手最难对付,因为你必须找出他们的命门所在,才能一击得手。 他们两人交手至此,另一边的屈强和那个使双板斧的一品铁卫仍来动手,双方仍在游步、觅机,各自准备发出石破天惊的绝招…… 屈强看出那使南瓜锤的一品铁卫练有刀枪不入的功夫,本已拟定的一套战术不得不重新改变。他原打算让对方先发招,这时念头一变,决定先动手试探虚实。当下一个箭步跃出,口喝一声“接招!”手中长剑一挽一抖,刹那间一剑幻化数剑,向前攻出。 一剑幻化数剑,只是给人产生视力上的一种错觉,实际上仍然只有一剑是实招,但其困难之处是如何从其中辨识出何者是实招,如果以虚为实,其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现在,屈强幻化的剑影共有五把之多,几乎悬在同一时间攻取对方胸腹间的五处大穴。 但那一品铁卫很沉得往气,居然巍立不动,没有施展双板斧反击的意思。 屈强立知他那五处大穴均非命门所在,于是中途招数一变,身形一个半动,长剑斜刺而上,攻击他的咽喉要害。 那一品铁卫仍然不为所动,只等屈强招数走实之际,才要展开他的反击。 一般练就金钟罩铁布衫的人,其命门只有固定的几处而已。屈强见咽喉仍非其命门所在,心里已经有数,当下撒剑后退,不再率先出手,含笑以待。 他的笑容引发了对方的怒火,只见他咧嘴狞笑数声,举步直上。在逼近至寻丈之处,突然一声历叱,双板斧起如飞虹,势如电蛇,劲风呼啸之间,一口气就劈出了十几斧! 这十几斧乍看似杂乱无章,但却完全封住了屈强的出招与退路。攻势之凌厉,真个令人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屈强全力招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最后的一招接触,他被对方的神力震退了七八步。 那一品铁卫也是急求表现,乘屈强脚步未稳之际,抢步直欺,双板斧上下劈出,一取屈强颈部,一取屈强右脚,出招恰如闪电! 屈强脚步尚未站稳,来不及出剑反攻,但他临危不乱,身子忽然一躬一横,竟从双板斧中间掠过,紧接着反手一剑,倒刺对方腰部。 这是所谓的行险求胜,因为近身搏斗往往胜负立判,不是一击克攻,便是反为对方所乘,横尸当场。 还好他运气不错,反手刺出的一剑果然刺中了对方的腰部,可惜的是只将对方刺得往前迈出半步,对方的金钟罩铁布衫确实已练到刀枪不入的境界。“杀!”那一品铁卫于迈出半步时,发出一声厉叱,也依样画葫芦,反手扫出一斧!屈强连忙沉剑一格。 这一格虽是格中了,但那一品铁卫力大无穷,扫出的板斧力逾千斤,只听“啪!”的一响,屈强的长剑应声而断,人也被震得直飞出去。 那一品铁卫也是如影随形紧蹑而上,就在屈强摔倒在地时,双板斧“刷!刷!”两声,猛砍下去。屈强身子飞快地一滚,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可怕的袭击。 那一品铁卫见他长剑已断,自认胜券在握,心中甚是得意,在哈哈大笑声中,双板斧连续砍下,不让屈强有起身逃避的机会。 “噗!噗!噗!噗……”他的双板斧好像两把剁肉的菜刀,如雨而下,屈强则不停地翻滚躲避,看上去已命在间发,毫无机会了。 这时候,另一边的蓝玉通和使南瓜锤的一品铁卫也仍在苦斗不休,蓝玉通也仍处在下风,但他的情况比屈强好,他知道不能力拼,故一直避实就虚,以灵活的身法躲避对方的猛攻,一时之间,使南瓜锤的一品铁卫也耐何他不得。 他当然也看见屈强身处危境,有心想支援,只苦于抽不出身,只有干着急而已。 “噗!噗!噗……”使双板斧的一品铁卫一路追砍在地上翻滚的屈强,斧落土扬,好像放长串鞭炮一般。 这种情形,照说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但是那位饿狼国的“元帅”妙手郎中却看得眉头深深皱起,突然开声道:“一号铁卫,你小心了!” 这句话刚刚出口,场上已响起“嘭!”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惨叫,只见那一品铁卫的双板斧飞上空中,他的双手紧按着小腹下面,脸色苍白,踉跄倒退! 这一瞬间,屈强从地上一跃而起,含笑卓立,看见一直在倒退的对手。 那一品铁卫一连倒退十几步后,终于力脱跌坐在地,双手仍紧按着小腹下面,颤声道:“破了!破了!” 什么东西破了? 在场之人,人人皆知。 狼王发出愤怒的一哼,骂道:“该死!” 那一品铁卫一听此言,一刻都不敢迟缓,右掌一抬,对准自己的头额猛拍而下,一声骨碎轻响,两眼一直,就此倒了下去。 这种“急转直下”的结果,大出那使南瓜锤的一品铁卫的意料之外,心中一阵慌乱,便给了蓝玉通可乘之机,但见剑光一闪,蓝玉通的长剑已刺入他的胯下—— “哇!”那一品铁卫大叫一声,好像一只被烫伤的虾子,崩地跳起一丈多高,身子还没落回地上,胯下已是一片殷红…… 两场恶斗,先后迅速结束。 狼王仍静静地坐在独轮车上,没动一下,好像傻住了!那“狼丞相”和“狼元帅”则脸色铁青,目露阴狠锐芒紧盯着屈、蓝二人,跃跃欲出,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屈、蓝二人活剥生吞。 一阵死静过后,狼王终于打破了沉寂:“恭喜,你们胜了。” 蓝玉通冷冷道:“那就请你放人!” 狼王笑道:“好的,你们要救哪两个人?” 蓝玉通仍旧冷冷道:“东门凤和水中莲!” 狼王道:“水中莲乃本国叛徒,原不能赦免,但本王话既出口,自然不会反悔——来人哪!” “在!”黑暗中,有人大声应了一声。 狼王道:“将东门凤和水中莲带出来!” “是!” 俄顷,两个彪形大汉推着东门凤和水中莲从暗处走出,二女全身被绳子捆绑着,只剩两双脚可以走路,她们身上的水渍仍在,头发散乱,好似久禁牢房的女因犯一般。 狼王道:“二女在此,但二位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屈强道:“考虑什么?” 狼王道:“投效本王的事。” 屈强一笑道:“你开玩笑!” 狼王道:“不是开玩笑,你们虽然赢了这一仗,但本王仍有办法在三日之内取你们的小命,而且是叫你们死得莫名其妙。” 屈强道:“你有什么花样,我们等着被杀便是。” 狼王哼哼冷笑两声,道:“好吧,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语毕,微一抬手,那负责推独轮车的大汉立刻推转车子,准备离去。 屈强道:“慢着!” 狼王没有回头,冷冷道:“还有什么事?” 那撑华盖的汉子配合着独轮车行动,因此那顶华盖一直遮住狼王的头部,没让屈、蓝二人有瞄上一眼的机会。 屈强道:“这位水前辈中了毒,要是小可猜得不错,她中的大概是‘天狼变性丸’的毒吧?” 狼王似乎震动了一下,但声调仍甚平静:“你怎知‘天狼变性丸’这东西?” 屈强当然不会告诉他驸马彭天宏那回事,笑笑道:“别以为你们饿狼国神秘莫测,其实我差不多已经摸清你的底细了。” 狼王笑道:“真的吗?那么你不妨说说看我是谁?” 屈强道:“现在我还不想泄你的底,免得你狗急跳墙。” 那“狼元帅”勃然大怒,戟指他厉声道:“小子,你竟敢对我王无礼,看本元帅不收拾你才怪!”说着,便要冲上去。 狼王一举手,道:“算了,本王不想让他这样死,反正他们的小命在我掌握中,跑不了。” 然后又道:“小子,你要本王给解药?” 屈强道:“是的。” 狼王道:“刚才你我有这样的约定吗?” 屈强道:“没有,但做人要留个退步,如果你肯给解药——” 狼王截口道:“本王从不留退步,你要解药的话,只有看你的本事了。”言下之意,是要屈、蓝二人再来一次决斗,胜了以后才有解药可拿。 屈强判断若再挑战,狼王即使不亲自出马,也会派出“狼丞相”和“狼元帅”应战,他没有把握获胜,也怕万一落败,二女又要落入魔掌,乃道:“好,反正咱们还要碰头,今日暂时到此为止,改天再见。” 狼王哈哈大笑道:“不错,咱们改天还会再见面,只可惜那时候本王见到的是两具尸体!”大笑声中,独轮车已消失在夜色中。 那提灯的十二名宫装女人吹熄了宫灯,随着“狼丞相”和“狼元帅”撤退,转眼工夫走得无影无踪。 第八章 狼元帅 屈强和蓝玉通因要保护东门凤和水中莲,无法分身去跟踪他们,看着他们走了后,蓝玉通立刻走近东门凤跟前,急问道:“东门姑娘,你没事吧?” 东门凤摇摇头。 蓝玉通连忙用剑挑断她身上的绳子,笑嘻嘻道:“总算有惊无险,要是他们不主动出现,屈兄和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屈强也走到水中莲跟前,但没有替她松绑,因为他发现水中莲“本性”未复,那瞪着自己的两眼仍充满凶先,在这时候为她松绑,无异开笼放虎,当下只试探地发问:“水前辈,你认得小可是谁吗?” 水中莲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两排牙齿发出野兽一般的狞笑。 屈强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时,蓝玉通扶着东门凤走过来,说道:“屈兄,咱们先离开此宅,然后再设法为水前辈治疗体内之毒吧!” 屈强看了东门凤一眼,问道:“师妹,你没有中毒吧?” 东门凤只是摇头,状甚疲倦。 屈强便道:“咱们回客栈去,不过……这位水前辈……” 蓝玉通道:“先点她软麻穴或昏穴,再松开她身上的捆绑。” 屈强一想不错,便骈指而出,点了水中莲的昏穴,水中莲登时昏倒在地,屈强解去她身上的绳子,将她抱起,说:“走吧。” 于是,他们带着二女离开废宅,循原路回到客栈时,天尚未亮。屈强将水中莲放上床后,立刻转到东门凤的房间,但见东门凤面向里面侧卧着,蓝玉通则呆呆坐在床前。 “怎么回事?” 蓝玉通困惑地道:“她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屈强趋前问道:“师妹,他们是不是伤害了你?” 东门凤不答,也不动。 屈强又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东门凤仍未理睬。 屈强脑中闪过一幕可怕的景象,不禁心弦一震,忍不住伸手将她扳转过来,道:“师妹,你说话,是不是他们把你……” 东门凤转过来的一张脸竟是含笑如花,她答道:“我没什么呀!” 屈强这才透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东门凤道:“我累了。”说着,又翻过娇躯,面向里边。 屈强道:“蓝兄和我急欲知道你被劫入水井后的情形,你说给我们听听吧。” 东门凤轻轻地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落井之后就昏迷过去了。” 屈强道:“后来呢?” 东门凤道:“醒来的时候,人已在一间房中,全身被五花大捆……” 屈强道:“哪个房间?” 东门凤道:“我说不上来。” 屈强道:“你说你累了,体内可有异样的感觉?” 东门凤道:“没有,只是很累,想好好睡一觉。” 蓝玉通立刻站起来道:“那么,你好好歇着,有话明天再谈。” 可是,当屈强和蓝玉通要退出之际,东门凤忽然又开口道:“屈师兄!” 屈强回头道:“什么事?” 东门凤道:“我……我想单独跟你谈谈,你留下来吧。” 屈强看了蓝玉通一眼,道:“蓝兄不是外人,而且他对——” 东门凤打断他的话道:“这件事只能跟你一人谈,不能落入第三者的耳中。” 蓝玉通一听此言,忙道:“屈兄跟她谈谈,小弟先回房去。”说罢,独自回房去了。 屈强不明白她有什么事不能让蓝玉通知道,满腹疑惑地在床前坐下,道:“你说吧。” 东门凤转过身来,伸出玉手握住了屈强的手腕,笑道:“屈师兄,你记得刚才狼王所说的那句话吗?” 屈强道;“哪一句?” 东门凤道:“他说三日之内要叫你死得莫名其妙。” 屈强哈哈一笑道:“你要跟我谈的,就是这件事吗?” 东门凤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轻声道:“狼王很可怕,他言出必行,你要小心。” 屈强接触到她的目光时,心中很不自在,便凑近她耳边道:“师妹,我也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应该看得出来,蓝玉通很喜欢你。” 东门凤笑道:“可是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说到最后那个“你”字时,她握在屈强手腕上的五指突然用力扣下。 屈强面色一变,但随又露出笑容,低声道:“师妹,你扣住了我的脉门。” 东门凤笑靥如花,轻声轻气道:“是的,我扣住了你的脉门。” 屈强含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东门凤笑道:“因为狼王要叫你死得莫名其妙!” 屈强面上的笑容凝固了,吃惊地望着她道:“你……你倒底怎么了?” 东门凤甜然一笑道:“你不应该拒绝狼王的聘请,拒绝的结果就得死亡!” 屈强愕然道:“狼王叫你来杀我?” 东门凤道:“不错。” 屈强惊异万分,道:“你……你是不是吃了狼王的‘天狼变性丸’?” 东门凤吃吃轻笑。 屈强瞪大眼睛看了她半晌,然后面上的惊色慢慢消失,恢复了原先从容的微笑,说道:“师妹,你大概忘了你是宇内九奇严九婆的门下,狼王可能也没告诉你咱们师门武功的特异之处……”  , 东门凤道:“你说什么?” 屈强微笑道:“咱们师门的武功与众不同,一般门派的人,脉门一旦被扣住,全身功力尽失,但咱们师门没有这个弱点,左手的脉门被扣住,右手的功力仍在!”此字一出口,他的右手二指已如电点出,一下就点中了她的软麻穴。 东门凤一呆,紧扣在屈强腕上的五指顿时一松,无力地垂了下去。 屈强站了起来,以严肃和忧悒的眼光看了她一会儿,才转出门口,开声道:“蓝兄,请过来一下。” 隔房的蓝玉通一听喊声,立刻开门跑出,问道:“什么事?” 屈强招手叫他进入东门凤的房中,沉声道:“越来越麻烦了,她也中了狼王的毒,刚才小弟差点死在她手里。” 蓝玉通大吃一惊,转目去看床上的东门凤,骇然问道:“你说什么?!” 屈强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蓝玉通面色大变,冲到床前,俯首瞪视东门凤,叫道:“东门姑娘,你当真也被狼王下了毒?!”他和东门凤虽然相处不久,但两人早已有意,这时得知东门凤也中毒失去本性,心中震惊欲绝,方寸大乱。 屈强叹道:“狼王真绝,只这一招咱们就招架不住了……” 蓝玉通转身一把抓住他,情绪激动已极,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屈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蓝兄别急,她和水前辈俩人中,有一人可以救治。” 蓝玉通急问道:“如何救治?” 屈强从怀中摸出一颗蜡壳包装的丸药,托在掌上道:“饿狼国那位驸马爷彭天宏临死之前,给了小弟这颗丸药,嘱小弟见到二公主时,设法让她服下,我想这颗丸药必是解‘天狼变性丸’之药……” 蓝玉通大喜道:“不错!不错!我倒忘了这件事,那你快让她服下吧!” 屈强沉吟道:“可是,彭天宏遗言要给二公主服用,咱们怎么可以——” 蓝玉通急道:“不要管什么二公主了,她是狼王的女儿,要是她也吃了她父亲的变性毒药,那是他家的事!” 屈强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但现在这颗丸药到底该给水前辈服食好还是给东门师妹服食好呢?” 蓝玉通也是正直的人,立刻想到自己若说给东门凤服食,等于暴露了自己的私心,故闻言之下,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屈强道:“还有,这颗丸药是不是真能解毒,小弟也没把握,万一是另一种毒药,那岂不糟糕?” 蓝玉通皱眉道:“彭天宏托你给二公主服用此药,不知是什么用意?” 屈强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彭天宏应无恶意……” 蓝玉通急得团团转,连连搓手道:“既然如此,此药既不能解毒也无害处,问题是该给谁服食的好……你做个决定吧!” 屈强想了想,道:“若以江湖道义来说,应该给水前辈服食,但若以对付饿狼国来说,应该给东门师妹服食,因为她是咱们有力的帮手。” 蓝玉通苦笑道:“屈兄,你来论给谁服用,小弟都没话说。” 屈强道:“这就给东门师妹服用便了,她在被劫入井底秘道之后,可能会见到一些什么,她的清醒对咱们有助益。”当下捏破蜡壳,将丸药塞入东门凤口中,东门凤软麻穴受制,无力反抗,不久吞入腹中的丸药药性发作,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屈强道:“蓝兄,狼王已知咱们住在这家客栈,两边照顾不易,你去把水前辈抱来此房和东门师妹睡在一起如何?” 蓝玉通应声而去。 不一会,他空手仓皇而回,脸色一片苍白,气急败坏地道:“屈兄,水前辈不见了!” 屈强呆了,道:“跑掉了?” 蓝玉通神情激动地道:“不可能跑掉,你刚才在废宅中不是点了她的昏穴吗?” 屈强—颗心往下直沉,咬咬牙道:“他妈的,难道又被狼王劫去了不成?” 蓝玉通道:“我去找找看!” 正要转身奔出,急听房外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别找了,水中莲又回到我们手中了!” 蓝玉通听出是那“狼元帅”,立刻便要取剑冲出,屈强忙阻止他道:“蓝兄别出去,他们可能已在房外布下埋伏!” 饿狼国高手如云,个个都是可怕的人物,蓝玉通亦知不宜逞勇,于是适时煞足,顺手反将房门关上。 屈强靠近门边,开口道:“来者可是饿狼国的‘狼元帅’?” 房外之人嘿嘿怪笑,道:“正是本元帅!” 屈强道:“刚才在废宅中,在下好像听你们狼王说过一句话……” 房外的“狼元帅”道:“哪一句?” 屈强道:“他说‘君无戏言,只要你们胜了,本王一定依你们要求释放其中二人’,是吗?” 狼元帅道:“不错,他是这样说的。” 屈强道:“那么,为何又把水前辈劫走了?” 狼元帅道:“我们只答允放人,并未承诺不再抓人。” 屈强道:“原来如此,以后和狼谈买卖,我可得小心一些,免得上当。” 狼元帅冷笑道:“你们没有‘以后’了!” 屈强道:“怎么说?” 狼元帅道:“这家客栈已被狼群所包围,你们插翼难飞啦!” 屈强道:“你们打算怎么样?” 狼元帅道:“我王有令: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不投降归顺,天亮以前叫你们尸骨无存!” 屈强道:“给我们一些时间考虑如何?” 狼元帅道:“好,给你们一刻时。” 屈强转回床前,见东门凤仍在酣睡,不禁苦笑道:“东门师妹未醒,咱们若带着她突围,只怕很难逃脱得了……” 蓝玉通忧心忡忡道:“可不是,要是东门姑娘能够行动,突围便不难。” 屈强道:“咱们负隅顽抗,大概可以支持一段时候,小弟所担心的是他们可能会放火。” 蓝玉通双眉紧锁道:“到了那时候,咱们只好拼了!” 屈强伸手去推东门凤,在她耳边轻轻喊道:“师妹,师妹,你醒醒!” 东门凤发出一声嘤咛,慢慢睁开了眼睛。 屈强大喜道:“师妹,你醒来了?” 东门凤怔怔地呆望他们好一会儿,突然坐了起来,惊问道:“你们是谁?” 屈强一听,凉了半截,对篮玉通苦笑道:“看来那颗丸药并不能恢复她的本性……” 东门凤又望了他们一眼,好像记起了什么,倏地退缩到床边,颤声道:“你……我好像曾经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屈强含笑道:“师妹,我是屈强,他是蓝玉通,你仔细想一想,咱们三人原是在一起的啊!” 东门凤畏惧地道:“不错,我想起来了,你是屈强,我……我曾经在某处山上见过你!” 屈强一怔道:“某处山上?” 东门凤道:“那一次,我奉命去杀水中莲。” 屈强瞪大眼睛道:“师妹,你说什么呀?” 东门凤道:“师妹?我怎么会是你的师妹?” 她忽然流下两行泪水,掩面轻泣道:“爹,您为什么要这样倒行逆施?您……您的心太狠了!” 屈强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对蓝玉通道:“狼王的‘天狼变性丸’真可怕,她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蓝玉通把脸凑近东门凤,笑道:“东门姑娘,你是‘宇内九奇严九婆’的门下,我是大漠神龙蓝玉通,咱们三人正在合力对付饿狼国,晚间咱们与水前辈到了那座废宅,后来——” 东门凤突然道:“你搞错了,我不是东门凤!” 蓝玉通一怔,接着急忙去壁上取下油灯,拿近床上照视东门凤的脸,一番细视之后,他的脸色变了,拉着屈强走到一边,向他附耳道;“她真的不是东门凤,咱们搞错了!” 屈强大为惊愕道:“难道她是……” 蓝玉通道:“二公主!狼王的女儿二公主!” 屈强差点跳了起来:“二公主?!东门师妹怎么会变成二公主?” 蓝玉通冷冷一笑:“这是狼王耍的手段,他释放的不是东门姑娘,而是命令他女儿冒充东门凤来杀你!” 怪不得狼王夸口要在三日之内叫屈强死得莫名其妙,原来如此! 东门凤的容貌和二公主的容貌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再加上二公主穿上东门凤的衣裳,又加上夜间视界不清,以致误把冯京当马凉了。 屈强惊骇地瞪着床上的二公主,失声道:“但是,她为什么——?” 蓝玉通迅速地掩住屈强的口,再向他附耳道:“那饿狼国的驸马爷彭天宏为什么交给你那颗药,遗言给二公主服下,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屈强明白了。 原来狼王也让自己的女儿吃了变性的毒药,因此刚才二公主才脱口说出:“爹,您的心太狠了!”这么一句话。 由此看来,这位二公主的本性也许不坏,但狼王为遂其野心,也让自己的女儿吃下变性毒药,驱使她为其卖命,但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狼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婿会将—颗解药交给屈强,而今夜又歪打正着地给二公主服食了。 现在,恢复了本性的二公主,又将是一个什么性情的姑娘呢? 屈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狼王弄巧成拙,把个女儿送到自己手上,忧的是东门凤仍在狼王手中,生死未卜…… 他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露出友善的笑容道:“二公主,令尊让你服下的变性毒药分量不太重,因此你还隐约记得以前的事,是吗?” 二公主点点头。 她好像已脱胎换骨,以前的那股阴狠冷酷已完全消失,变得很柔顺娴静。 屈强道:“能告诉我令尊是谁吗?” 二公主摇摇头。 屈强道:“为什么?” 二公主低着头,低声道:“因为他是我爹。” 屉强道:“令尊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他的所作所为就连你姐夫也反对,因此你姐夫在临死之前给我一颗解药,要我送给你服用。” 二公主泣然道:“你不用多说了,我一切都明白,但无论如何他是我父亲,我不能出卖自己的父亲!” 屈强道:“现在‘狼元帅’率众包围了客栈,打定主意要收拾我们二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二公主道:“你们逃啊!” 屈强苦笑道:“逃?我们凭什么要逃?我师妹和水前辈,这有四大家族的人都在令尊手中,我们要设法救人,而不是要逃!” 二公主默然不语。 屈强又道:“要是我猜得不错,你二公主大概也不赞成令尊的作为,因此令尊才让你吃下变性毒药,现在你该做个抉择了。” 二公主连连摇首道:“我无能为力,总归一句话,他是我父亲,我宁死也不能出卖自己的父亲!” 屈强感到束手无策了,只有望着蓝玉通苦笑,蓝玉通发了火,冷笑道:“你是狼王之女,我们为了保命和救人,说不得只好对你客气了!” 二公主道:“你们可以杀了我,我毫无怨恨。” 正说着,房外的“狼元帅”又发话了:“屈强,一刻时已到,你们投降不投降?” 屈强不理,又对二公主道:“二公主,令尊既然狠得下心肠给你吃下变性毒药,他大概也不会把你的命看得很重要,因此我们也不想利用你作人质去要挟令尊,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的武功仍在吗?” 二公主点点头。 屈强道:“等下发生打斗,你采取何种态度?” 二公主道:“我两边都不帮。” 这时,狼元帅的话声又起:“小子,你靠近窗口看看,我们这里有你想见的人!” 屈强和蓝玉通一齐靠近窗口,探头往外一瞧,心头顿时更加沉重。 因为,客房外面站着三个人—— 关玉虎。 张云鹤。 赵长山。 他们三人满面狰狞,一看既知也中了“天狼变性丸”的毒! 打量过窗外形势之后,屈强立刻做了决定,低声道:“蓝兄,先放了二公主吧?” 蓝玉通略一沉吟,道:“由你做主……” 显然,他内心之中,并不同意,只不过他不愿和屈强争执。 “你可以走了……”屈强目光凝注在二公主的脸上说:“令尊派了狼元帅,带了很多杀手来,包围了这座庭院。“ 二公主接道:“你真的就这样放了我?” “好像,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你两方面都不能帮……”屈强说:“留下来危险得很,刀剑无眼,伤了你如何是好?” “其实,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肯……” 屈强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就是我们和令尊不同的地方,我可战死此地,也不会用你作人质保全性命……” “屈兄,我爹如果在这里,也许不会管我的生死,但狼元帅会有顾虑,我是一张牌……”二公主说,“你为什么不用?” 但闻狼元帅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屈强,你小子再不出来,我要下令火攻了?” 屈强高声应道;“再多给小可一刻工夫,让我想清楚些。” 狼元帅道:“此地已布下天罗地网,识时务者为俊杰,需知一死万事休,你小子怎的如此冥顽不灵?” 屈强道;“阁下说得不错,所以,我这里正犹豫难决呢?……”他目光转到二公主的脸上,低声说道:“二公主,已没有太多的时间说话了,你听清楚两件很重要的事,第一,你长得和东门凤太象了,象得如一对双生姐妹,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原因?第二,令尊能让你服下‘天狼变性丸’,如若他知道你身中之毒已解,也许会逼你再服一次,彭天宏交给我这颗解药,自己却毒发而死,情义是何等深重,如何保护自己,你可以想想了。” 蓝玉通接道:“你如还有天良人性,就该找机会去看东门凤。” “我们已言尽于此……”屈强挥挥手,说:“你走吧!勉强留下来,大家都没有益处。” 二公主双目含蕴了泪水,低声道:“屈兄再造之恩,小妹永铭肺腑……”她甩衣袖拭去泪水,行近屈强,接道:“点我双臂穴道。” 屈强右手疾出,点了二公主两处穴道,低声说:“多多保重。”顺手拉开木门。 二公主举步向前行去。 她双臂低垂,步履缓慢。 赵长山突然一举手中金枪,就要出手,耳际闻已传过来狼元帅的声音,道;“赵长山,不可造次。” 果然是听话得很,赵长山立刻收了金枪。 目睹场中情势,屈强不禁黯然一叹,道:“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主人,在江湖上是何等英雄人物,如今只落得一具具行尸走肉,变成了狼王手下的杀人工具,想来当真是可悲得很!” 蓝玉通怒道:“天狼变性丸,如此的恶毒可怕,绝不能让它流毒武林……” “那是找出狼王以后的事了,这个药方子,定要毁去,现在……”屈强低声道:“蓝兄,谈谈咱们的事了。” 蓝玉通道:“咱们的事,有什么好谈的!放手一战就是,我知道拼战狼王铁卫时,你有所保留,此刻,倒可以放手施为,打一个痛快了!” “蓝兄豪气干云,小弟佩服,不过,目前情势不同。四大家族,尽为狼王收用,江湖上能助我们的不多,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用点策略。” 蓝玉通道:“好!你说说看。” 屈强道:“你打外围,小弟深入狼穴。” 蓝玉通微微—怔,道:“什么意思?” 屈强道:“小弟助你突围,我力战一阵之后,再让他们抓住。” 蓝玉通道:“你不怕他们给你—颗‘天狼变性丸’吃?” 屈强道:“既然早有了准备,小弟自有应付的办法。” 蓝玉通道:“听说你已尽得通天秀才葛前辈的真传,胸罗很杂,我信得过你,就这么说定了,希望咱们再见面时,你还能认得我。” 两人约定了联络的暗记,屈强又低声说道:“蓝兄,对四大家族的人,请手下留情。” “对狼王手下的那些杀手呢?” 屈强道:“那就任凭蓝兄处置了。” “好……”蓝玉通说:“今夜要让他们见识一下大漠神龙和那位元帅‘巢湖一条龙’,有何不同之处。” 大约是心中恼恨东门凤被掳之事,屈强发觉了蓝玉通双目中充满着杀机,这一场恶战,悲惨可知,忍不住低声劝道;“蓝兄,你们双龙会,恶战难免,但希望别恋战,失去了突围的时机。” 蓝玉通道:“好!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忍下三分气,走为上策,不过,话要说清楚,巢湖一条龙,你要留给我,日后我们双龙共斗,你只能作个见证……” 狼元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们两个小子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屈强对蓝玉通点点头。 狼元帅道:“是战是降?” “两样都有,又战又降……”屈强打开木门,缓步而出。 狼元帅冷冷地道:“又战又降,什么意思?” “意思是先打一架,打不过,我们再降不迟。”屈强微笑着亮出了长剑。 他的剑在废宅中力战狼王铁卫时,已被震断,但二公主留下了兵刃,正好派上用场。 蓝玉通紧随在屈强的身后,神情冷肃,一语未发。 “你小子是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狼元帅一挥手,道:“给我杀!” 赵长山金枪一抬,当先刺到,关玉虎的大环刀紧接出手。 金枪闪出了三朵枪花,大环刀带起了一片啸风。 屈强长剑疾起,力透剑身,竟然不闪不避,拨枪封刀,一剑攻出,封开了两件兵刃。 他存心试试这两大家族族长的武功,竟然展开剑法和两人打斗一起。 赵长山金枪长有八尺四寸,施展开有如狂风骤雨,漫天枪花闪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关玉虎的大环刀挟带强劲的金刃破空之声,刀刀凶厉无匹,别看他的个子不大,但劲力奇强,每一刀都有千斤之力。 屈强的长剑更是神妙无双,拨枪封刀,用的全是功劲,四两拨千斤,剑走轻灵,行有余力,金枪大刀,尽管施得威风八面,屈强从容应付,打得十分潇洒。 蓝玉通看了一阵,突然振剑长啸,剑化一片寒芒,护着身躯,直飞而起,冲上屋面。 张云鹤早已蓄势戒备,飞身而上,出手截击。 但见寒芒闪动,一支剑突然伸了过来,竟把张云鹤给拦了下来。 是屈强,他力斗赵长山、关玉虎,但仍然注意着张云鹤的举动,见他出手,立刻挥剑阻挡,封架住张云鹤手中一只七尺蛇矛,一个人独斗三大家族的族长。 蓝玉通飞上屋顶,脚还未踏实瓦面,数十点寒星,已分由四面八方袭来,但最厉害的是迎面而来的一片铁砂,散布有三尺方圆,何至千数百粒。 这种暗器,大都淬有奇毒,施用的人,要戴上鹿皮手套,只要身中一牧,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看来,狼元帅说这里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倒也不是唬人的。 幸好,蓝玉通早有准备,长剑幻化成一片护身的剑幕。近身暗器全被击落。 一波击落,一波又至,两支袖箭,一支银梭,三把柳叶飞刀,接踵而到。 但威胁最大的,还是那要命的毒砂,那人就藏身在蓝玉通对面八尺左右的屋面上,眼看他又扣了一把毒砂。 蓝玉通杀机陡起,长剑一挑,把两把近身的飞刀,挑向那人射去,左手接住一枚银梭,也抖手打了过去,低头缩胸,闪过两支袖箭,伏身前扑,剑如风旋,疾射过去。 那人被飞刀、银梭所逼,闪身让避,暂时无暇打出毒砂,就是闪身一让的工夫,蓝玉通剑势已到,寒芒过处,被齐腰斩作两段。 蓝玉通去势未停,直射而出,飞落在三丈外的后院之中。 脚沾实地,三条人影已疾扑而到,两柄长刀,一只铁拐,突然急袭而至。 果然是伏兵重重,使人完全没喘息的机会。 蓝玉通怒声喝道:“挡我者死!”喝声中剑如打闪,封开刀拐,直冲而过。 三个黑衣人正待追击,蓝玉通突然又折转回来,三个人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寒芒已飞旋而至,三颗人头几乎是同时飞了起来。 “好一招行云布雨。” 蓝玉通听人叫出了这一招名称,心头微微一震,忖道:“这本是我剑法三大绝招之一,什么人竟能认得出来。”心中念转,口中却应道:“见笑了,雕虫小技而已。” “接我一刀试试……”喝声中,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蓝玉通暗运真力,挥剑一挡,竟然被震得右腕一麻,长剑几乎脱手。但来人,也被这一剑挡了下来,刀光敛收,人影骤现,正是自称云随的“巢湖一条龙”狼王手下的狼元帅。 “是你……”蓝玉通说,“一表人材,竟然甘为狼王爪牙,实在玷污那个龙字,你应该叫‘巢湖一条虫’。” 狼元帅面现愧色,但一瞬间,又恢复如常,冷笑一声,道:“大丈夫鹏程万里,岂是你一个浪荡江湖的人能够了解……” 蓝玉通道:“江湖浪子,总比你这个为害武林,计价取命的杀手,有骨气多了吧……” 狼元帅怒火暴起,又恐他说出更难听的话,长刀一挥,喝道:“信口雌黄,饶你不得,拿命来吧!” 喝声中,已然攻出了十三刀。 果然是快如闪电,招招有夺魂取命之势。 蓝玉通长啸发剑,金铁交鸣声中,封开了十三刀,借势反击,还攻了十三剑。 两人这一番交手,彼此心中都已明白,遇上了生平劲敌,一动上手,恐怕不是三五百之招内可分胜负的了。 双方都有求胜之心,刀法越来越凶险,剑招愈来愈惊心,火杂杂,杀得难分难解。 蓝玉通抖擞精神,全力奋战,竟然忘记了逃走的事。 事实上,在狼元帅缠身的刀光之下,蓝玉通也无法抽身撤退了。 忽然间,寒虹疾至,封住了刀势,耳际间响起了屈强的声音,道:“三大家族的首脑,个个武功高强,兄弟招架不住,蓝兄,咱们逃吧!” 蓝玉通心中明白,这是屈强招呼他快些逃走,时机稍纵即逝,转身一跃,人已到了两丈开外,快如流星,消失在夜色之中。 屈强快速地刺出一剑,回头就跑,但被狼元帅长刀一圈,封住了屈强的退路。 就这一刹工夫,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已然追到,团团把屈强围了起来。 原来,屈强力战关、张、赵三族首长,虽感稍觉压力,但仍能攻守自如,但欲全采守势,一面默察三大家族的武功路数,听得蓝玉通长啸之声,不禁心中一动,忖道:狼元帅不见现身,莫非是去追蓝玉通了,疾攻三剑,迫退了围攻的关、张、赵,转身扑向啸声传来的方位,目睹两人搏杀的激烈,蓝玉通全力迎战,似乎已无逃走的机会,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这才飞扑而上,挡开了狼元帅一刀。 狼元帅冷笑一声,道:“好义气,你帮了姓蓝的逃走,只怕自己死定了。” 屈强看环围在四周的关、张、赵,叹息一声,道:“逃走一个,总比两个人都死在这里好些,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狼元帅两道冷利的目光,盯注在屈强的脸上,似乎要看透他胸中所思。 屈强心中忖道:关、张、赵三大家族的首脑,不过尔尔,这狼元帅的真实武学不知如何?我得试他一试,日后生死决战时,也好有个计较。 他心中作了决定,冷然一笑,道:“在下虽然身陷重围,但未必就没有突围而去的时机。” 狼元帅神情冷肃,使人瞧不出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点点头,道:“好!那你就试试看吧!” “试就试吧!”长剑一震,闪出三朵剑花,刺向狼元帅。 经过了蓝玉通一番恶战,狼元帅对屈强一点也不敢轻视,长刀急展,幻起一片刀光,封住剑势,立刻反击,刀势如长江大河一般,攻了过去。 屈强全采守势,搏杀了二十个回合之后,渐呈不支,但仍可勉强支撑。 狼元帅一皱眉头,手下刀势更见辛辣。 屈强心中忖道:看样子他已经对我动疑,要落败也要装作得象一些才行。暗运真力,大喝一声,封开刀势,转身向外跃去,但却被赵长山一枪给封住了去路。 关玉虎连劈两刀,把屈强给逼入墙角。 屈强长剑斜指,迫退了疾冲而上的张云鹤,一式“烟封雾锁”架住了狼元帅的长刀,道:“不打了,在下投降就是。” 狼元帅叱退关、张、赵,冷冷说道:“真的投降?” 届强道:“是啊!在下身陷重围,再打下去,凶多吉少。” 狼元帅淡淡一笑,道:“如若蓝玉通肯留下来,你们联手突围,机会就很大了。” 屈强道:“人心难测,想不到他竟弃我而去。” “怎么?……”狼元帅冷笑道,“不是你们商量好的?” 屈强心中微震,忖道:这个人果然不凡,口中却应道:“我们如果联手迎战,两个人都可以走!为什么要留下一个?” 狼元帅淡淡一笑,道:“蓝玉通弃你而去,全然不讲道义,关、刘、张、赵四大家族又完全被我们控制,放眼江湖,还有什么力量,能和我们对抗。早日依附狼王,以你的成就,日后的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 “说得有道理……”屈强说,“所以,在下才不愿打下去了。” “好!……”狼元帅说,“那就弃剑受缚吧!” “怎么?还要绑起来!在下是自愿投降,可不是被你们生擒活捉的……”屈强说,“如果投降后,未蒙其利,先受其害,那在下就宁愿战死,也不投降了。” 狼元帅沉吟了一阵,道:“投降还有条件不成?” “当然,在下的情形不同,我还有再战之能,我投降的目的是保全性命,追求富贵,两者缺一,何如战死?” “好吧!……”狼元帅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语气温和,面带微笑。 笑得暧昧,屈强竟然猜不出他心中想些什么。 “第一,在下不服药物,变成白痴杀手;第二,我要三百两银子以上的月俸,以便能过醇酒美人的豪华生活。” 狼元帅道:“要求不算很高,不过,这要狼王才能决定。” 屈强心中一动,忖道:难道这位狼王手下的心腹大将,也被狼王控制了,有着难言隐痛,我要试试他才行,当下说道:“你堂堂元帅身份,手握控制杀手的大权,竟然连这样简单的条件,也不敢答应?太过妄自菲薄了吧?” “不用拿话激我……”狼元帅说,“你不会有任何收获的,我安排你去见狼王,以后的事,看你的造化了!放下长剑吧!” 屈强沉吟了一下,丢了长剑,道:“几时动身?” “现在……”狼元帅说:“晋见狼王,总不能就这样去吧?” “你的意思是?……” “既要身入虎穴,就该有舍身喂虎的勇气……”狼元帅说:“如若畏首畏尾,还不如拾起长剑,放手一战,也许还有逃命的机会。” 这番话似是暗示些什么?但也可能是一个阴谋,这位狼元帅的武功、智略,都是顶尖高手,叫人难测高深。 屈强茫然了,沉思一阵,道:“你看,我应加些什么?” “至少,应该捆上双手……” “用绳子,或是铁铐?” “牛筋……”狼元帅说道:“绳子、铁铐,都不会使狼王相信你投降的诚意。” 第九章 翠儿 屈强被绑上了牛筋,并且,脚上也戴上了一副重型铁镣,立刻被押进一辆篷车。只听狼元帅一声吆喝,篷车随即起行。篷车四周都用厚重的黑帘密密围着,不透一丝光线,因此车内漆黑如夜,看不到任何事物。屈强只有闭了双眼,默计时间,估算车行的距离。 事实上,除了奔行的车马声音之外,听不到另外的声音,这说明了没有另派押送的人。 但屈强无法判断出篷车上,除了赶车的车夫之外,还坐有什么人?也许狼元帅就在车上,亲自押送。 车速渐渐减缓,耳际间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屈强心中一动,忖道:难道狼王住在热闹的市镇上? 车速又减慢很多,似是在驰向下坡。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但却响起了隆隆的金铁移动声音,屈强心中暗想: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如是狼王要强迫我服下改变性情的药物时,应该如何应付?此刻双手被牛筋捆绑,脚上也带了五十斤以上的重型铁镣,一天一夜没有喝过一口水,已成了任人宰割的局面…… 黑色厚重的车帘开启了,一道强烈的灯光射入车中,屈强无法在陡然间适应这种强光,只好闭上了眼睛。 感觉中被人拖出车外,提起来向外行去。 屈强懒得睁眼看了,他明白,一切正面临着关键时刻,任何一个不当的举动,就可能造成恨事。 所以,他尽量保持着平静。 “放下他……”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你们都退出去。” 屈强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正在一座雅致的小厅中,被安放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对面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全身白衣的女人,脸上戴着一个黄铜面具,雪白纤巧的手指中,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不停地转动,看她灵巧的手法,算是第一流的用刀手法。 因为,那锋利的匕首,有如一条活蛇般在她掌指手腕间盘旋,完全象有灵性的活刀,这种手法,连屈强也自叹弗如。 “你叫屈强,”白衣女人说,“武功也很高强?” “在下屈强,武功不算很坏,可惜还不是狼元帅的对手……” “不用难过,他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不过,在饿狼国中,还数不到他——”白衣女子忽然一挥右手,锋利的匕首,有如活物一般,掠着屈强的头上转了一周,又飞回那白衣女子的手中,绕飞在指腕之上。 屈强感觉到利刃掠着肌肤擦过的寒凛,但却毫发未伤。 果然是罕闻罕见的用刀手法。 “在下求见狼王,表达投诚之意!” “他不在,所以,才由我来接见你……” “不知王爷几时回来……”屈强改变了口气,把狼王说成了王爷。 他忽然间发觉了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把狼王估计得太低了,单是看这个白衣女子的玩刀手法,武功之高,绝对不在狼元帅之下。 白衣女子格格笑了一阵,道:“你很聪明,改变得很快,只可惜王爷还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回来。” 屈强有着被侮辱的忿怒,但他忍了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尤其是看到了白衣女人的回旋刀法之后,感到不虚此行,但也警觉到凶险重重,他深深呼一口气,道:“在下可以等。” 白衣女子道:“狼元帅的传书上说,你不愿意服用改变性情的药物。” “是!屈某感觉到服过药物之后,一个人的武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白衣女子接道:“有点道理,但狼性多疑,你不服药物,狼王如何肯信任你?” “这个……”屈强想了一下,道:“测验一个人忠诚的方法很多,服用药物只不过其中之一,再说服用改变性情的药物之后,一个人如何还能担当大任?” “好!现在咱们改换一个测验你忠诚的方法……”白衣女子说:“这个方法简单得很……” 屈强忽然警觉到自己又跌落入一个陷阱之中,而且是自己踏了进去,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道:“请小姐吩咐。” 白衣女子又是一阵格格大笑,道:“你叫我小姐?” “是的!在下不知如何称呼……” “你看我还象小姐吗?” “你戴着面具,在下不敢妄言。” “好!小姐就小姐吧!……”白衣女子说:“现在,你就去杀一位小姐,来表现你的忠诚,我担保你可以不服改变性情的药物。” 越来越接近预感了,屈强头皮发乍,咬咬牙问道:“杀什么人?” “你认识的,一个很美的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该是你的师妹。” 这白衣女人知道得太多了,每一句话,都如千斤巨锤,击打在屈强的心上。 屈强宁愿对面坐的是狼王,狼王有很多缺点,比起这白衣女人来,容易对付多了。 他绝想不到,深入了狼窟之后,会遇上这么一个人物,第一流的武功,第一流的智慧。 “你想到了没有?”白衣女子接道,“她是什么人?” 屈强镇定一下激动的心情,缓缓说道:“东门凤……” 白衣女子接道:“对!号称千面女飞卫,武功好,人又漂亮,你们又有师兄妹的情意,你忍心杀她吗?” 屈强苦笑一下,道:“好像我现在没有什么选择了。” 白衣女子道:“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屈强道:“在下还提了一个条件,不知狼元帅告诉过小姐没有?” “是不是要三百两以上的月俸,你要过醇酒美人的豪华生活?” “是!” “那容易,这里有南国佳丽、北地胭脂,和世上最好的酒——”白衣女子说道,“你可以尽情地享受。” 屈强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请教一下小姐的身份,你决定的事,能不能代表狼王?” 白衣女子道:“你是个很细心的人。” “事关重大,在下不得不问清楚些。” 白衣女子道:“保证能代表狼王,事实上,这里的一切事务,我能做一半的主,狼王不在时,我可以全权处理,满意吧?” 屈强道:“小姐还没有说明你的身份。” 白衣女子接道:“你如真诚想留在这里,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还怕不知道我的身份,再说,你还没有杀死东门凤,我是不是应该保留一些呢?” 屈强心里窝囊极了,问了半天,除了知道对方是个穿着白衣的女人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阵败得很惨。 “说的也是……”屈强说,“我几时可以去杀东门凤?” “不用太急……”白衣女子说,“你一定很饿了,吃些东西,好好地休息一下,再去杀她不迟。” 屈强接道:“杀一个人,手起刀落就完事……” “我说过东门凤的武功不错,”白衣女子说,“她如不甘愿束手就戮,只怕要有一场恶战了。” “什么?……”屈强无法再控制激动的情绪,说:“你要我们决斗?” 白衣女子又是一阵格格大笑道:“你是担心打不过她?” “不是,东门师妹的武功虽好,但我相信可以胜得了她,不过,这等对阵搏杀,屈某担心下不了手。” 白衣女子右手匕首突然又飞向屈强,这一次,绕着他双手打转,旋转了两圈之后,又飞回那白衣女子的手中。 屈强感觉手腕上一松,紧缚住双腕的牛筋,竟然寸寸断裂,跌落地上,但屈强的手腕,却一点也未受伤。 飞刀玩到这种程度,实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你可以出去了……”白衣女子说道;“会有人带你去吃饭休息。” 屈强不用多问,搏杀东门凤的事,自然是越迟越好,他拖着五十多斤的脚镣,行出雅致的小厅。 一盏宫灯,飘然而来,灯提在一个绿衣少女的手中,一个很美丽的少女。 “屈少侠,要不要我扶住你行走?” 人美艳脱俗,声音也是那么甜脆好听。 屈强道:“在下还能走。” “好!小婢带路。”绿衣少女提着宫灯,穿过了两重庭院,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除了那宫灯上发出的微弱光亮之外,这里太黑了,黑得仰面不见星月,伸手不见五指。 绿衣少女燃起了一只红烛,熄去宫灯。 火烛的光亮很强,照得满室通明,房中的景物,纤毫可见。 这是一间客房,一榻一桌之外,还有两张木椅。 “客房简陋,少侠请委屈一下……”绿衣少女目光投注在屈强的双足上,说:“少侠的脚镣要不要除去?” “除去最好,只不知是否方便?我现在还是囚犯的身份?”屈强试探着问话,希望能从绿衣少女的口中,探出一些内情。 仰面不见天日,屈强已了然这不是一般的房舍,可能是建在地下的秘室,也可能是布有重重机关、囚禁要犯的地方。 这里的人人事事,都充满着诡秘和怪异。 “你已经通过了第一次考验,也获得了相当的自由,脚镣可以除掉。”绿衣少女说,“是要小婢帮忙呢?还是少侠自己动手?” 通过第一次考验,那是说还有第二次,也可能有第三次了。 “借重姑娘了……”屈强心中暗道:看你用什么方法除去这五十斤以上的重镣。 绿衣少女的方法简单得完全出乎屈强的意料之外,竟是从衣袋中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脚镣,笑道:“少侠很忠厚,没有存逃走之心。”说着话,忽然把脚镣在地上一撞。 波然轻响中,脚镣扣环上突然暴出很多尖刺的钩刺。 屈强呆了一呆,道:“原来这脚镣上还有机关?” 绿衣少女笑道:“是!这扣环内的钩刺,有机簧控制,力量超过三十斤,钩刺就伸了出来,用的震力越大,钩刺刺入肌肉越深,如不及时卸下脚镣,钩刺深入筋骨,这双脚就要废了。” 屈强暗暗骂道:好丫头,刚才我如运气撞开脚镣,岂不要重伤双足,吃次大亏了?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阴险,这个地方,真要处处小心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请教姑娘,在下的自由,可是只限于这个房间之内?” 绿衣少女道:“少侠果然是聪明得很,床后面一扇小门之内,是盥洗沐浴的地方,食用之物,小婢会按时送到,这里没有日夜之分,房外永远是一片黑暗。” 屈强道:“也充满着凶险……” “最好不要以身相试……”绿衣少女说:“行走室外,都要打着一盏灯。” 屈强忖道:果然是一座特别构造的黑狱,我被囚困此地,如何能和蓝玉通取得联络? “多谢姑娘指点,屈某十分感激,但不知几时在下才能接受第二次考验?” 绿衣少女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到一个人,在此地住了三个多月,才接受第二次考验,离开此地。” “噢!……”屈强以最大的忍耐,按下心头的怒火,笑一笑,道:“姑娘在此多久了?” 缘衣少女道:“大概有一年多了。” 屈强道:“以后,还要姑娘多多指教。” “不用客气,我只是一个丫头。”绿衣少女说:“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提醒你几句话,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住在这里的人,最重要的是忍耐,你休息一下,两个时辰之后,我会送吃的来。”说着她燃起宫灯,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望着木案上的烛火,屈强突然想到,这火烛烧完之后,室中即将一片黑暗,我该不该把火烛熄去。 转念又想,让它烧着吧!也许还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他盘膝坐在床上,运气调息起来。 唯一使屈强安慰的是,一身功力仍在,没有中毒之征,手足已经自由,必要时可以放手一拼。 红烛烧尽,房中恢复了黑暗,调息完毕的屈强也悄然下了木榻,缓步行到房门前面,轻轻拉开半尺左右。 很厚的木门,但门框却是由钢铁制成的。 门外面果然是一片黑暗,黑得和房内没有区别。 这说明了这所怪异的宅院,不是建筑在山腹中,就是建在地下。 屈强很想到房外去走动一下,他锐利的目力,已逐渐适应黑暗,可见五六尺外的景物,但几经思虑后,又停了下来,来日方长,多了解一些再行冒险。 他轻轻推合木门,又登上木榻。 过了不足顿饭工夫,房门被人推开,灯光射出,绿衣少女一手执着宫灯走了进来,另只手里,却提着一个饭盒。 她带来了红烛烧起,室内又大放光明,熄去宫灯,打开饭盒,取出四盘菜,一壶酒,一双碗筷,四个馒头,摆在木桌上,笑道:“我知道你已经饿了,请来用饭。” 菜、酒的香味,早已引得屈强饥肠辘辘,他缓步走到木案前望着酒菜发呆。 “是不是害怕酒、菜之中有毒?”绿衣少女低声问道。 “是!”屈强坦然地说:“我看过服下改变性情药物的人,形同白痴,老实说,那种生命,不如死去。” 绿衣少女笑道:“放心食用,酒菜没有下毒。” “这个……”屈强道,“屈某实在不敢冒险。” 绿衣少女道:“那只好我先吃点了。” 果然,她把每样菜都吃了一口,也喝了一杯酒。 屈强接着吃喝起来。 他实在很饿,片刻工夫,酒菜、馒头,都吃的点滴不剩。 “姑娘,”屈强望着绿衣少女说道,“狼王几时回来?在下……” “我叫翠儿,叫我的名字吧!” “翠姑娘……” “嗯!你是个很会讨女人欢心的人……”绿衣少女微笑着说:“只可惜,我能给你的帮助太少了。” 屈强心中忖道:这丫头只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就算心地阴险一些,也是环境影响,我屈强闯荡江湖,见过不少阴恶的人,难道我连这个丫头也斗不过吗?只要步步为营,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大概还不至于裁在她的手里。定了主意,笑一笑,道:“一点提示,也许就能救了在下的性命。” 翠儿道:“这倒不错,看来,你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说吧!要我如何帮助你?” 屈强笑道:“这地方可是由狼王亲自管理的吗?” 翠儿摇摇头,道:“王爷不常来,负责管理这里的人,你已经见过了。” “噢!就是那位白衣小姐了?” 翠儿微微一笑,道:“不错。” 屈强点点头,道:“在下除了吃饭、睡觉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翠儿道:“可以练练武功啊。” 屈强道:“如果还想做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屈强道:“这里太闷了,也不知道几时才能离开,在下希望有个人聊聊天……” 翠儿双目盯注在屈强的脸上瞧了一阵,道:“只是想聊聊天吗?” “在下是个囚犯,怎能有过分的企图……”屈强说:“在下只是向翠姑娘请教。” 翠儿娇媚一笑,道:“你能常见的人,只有我,所以,也只有我陪你聊天了。” “感激得很,日后,在下如能加入狼王麾下,对姑娘必有回报。” 翠儿叹口气,道:“回报?难道你还想再来这里一次不成?” 屈强心中忖道:有点入港了,笑一笑接道:“怎么?难道我不能再来吗?” “到这里的都是囚犯,你可是希望再作一次囚犯?” 屈强道:“在下可以乞求狼王把你调开这里。” 翠儿道:“调开,调到哪里?” “听说狼王对属下的赏赐很重。”屈强说,“如果在下立了功势,不知道能不能提出这种要求?” 翠儿道:“你真能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当然可以提出,不过,到那个时候,你早已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说起来,你觉得待遇不错,让你住在这种单独的囚房,又派我来照顾你……” 屈强接道:“怎么?这么说是很优待了?” 翠儿点点头,道:“受到很重视的人,才有这样的礼遇,你明白我说照顾的意思吗?” 屈强有些明白了,但却摇摇头,说:“不太明白。” 翠儿突然一闭双眼,两行泪水流了下来,说:“我照顾你,有两个用意,一个是把你的举止生活、言谈,报告上去;另一个是陪你,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明白了吗?” 屈强点点头,道:“翠姑娘既然是有监视我的用意,在下怎么敢有非礼之求。” “你不了解,你太君子了,对你未必就好……”翠儿说:“有个出身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太方正君子了,非礼勿视,以后……” “以后怎么了?” 翠儿叹息一声,道:“我听到狼主的评论说,这个人没有贪欲之念,留下必是祸害。” “是不是被狼王杀了?” 翠儿道:“是不是被杀了?我不知道,但可以想到他以后遭遇十分悲惨。” 屈强道:“姑娘如此坦诚指教,在下更为感激,我怎能把姑娘视为路柳墙花。” “不要顾虑我,这就是我的工作,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既然到了这个地方,今生今世,绝对无法生离,等我年纪稍大,就会在做些洒扫、洗衣的粗活……”翠儿神情黯然地说:“运气坏一点的,那就会立刻处死的。” 这下,屈强真的为难了,既不能真的和翠儿上床,也不能做正人君子,看她神情凄伤欲绝,不象说的谎言,一时真有无所适从之感。 狼王有一套用人看法,明白物以类聚,真正的正人君子,绝不会为他所用。 只听翠儿说道:“我告诉你这些话,是我相信你,当然也真有点喜欢你,不忍心害了你,其实,我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你不用心存愧疚了。” 这是个很大的误会,屈强的内心和形诸于外的神情,完全是两个相反形象,不禁暗暗一叹,忖道:屈强啊!屈强,你是怎么了?到了此地之后,竟然表现的一无是处。 对那白衣女子,还可以说对方智慧太高,设词诱惑,让自己钻入圈套,但翠儿事应该早看得出来呀!这么娇美的姑娘,和你独处暗室,本身就是一种诱惑,你竟然会花言巧语地借词勾引,现在可好!自己搬石头砸脚,要怎么来处理这档事情呢? ? ∷氲酵ㄈu锉洌菜闶亲员5姆椒ǎ谛闹卸源涠10薨猓绻冻鐾又恚宰约阂蔡恕:慰觯飧鑫鄣悖坏谛哪寻玻源涠膊还剑蘸笫Ω抵来耸拢忠埠苣蚜陆猓眉朴玫桨炎约号饨ィ愕檬裁醇颇薄?br /> “你在想什么?……”翠儿说:“是不是嫌我太丑了?” “不!姑娘姿色美艳,是很难见到的美人。” “那是嫌我残花败柳了……”翠儿黯然叹道:“你在这里不过是逢场作戏,一旦离去,就情尽义绝,我不能陪你去,你也不能带我走,落花流水两不知,此情原本是追忆,此时何须太惘然?” 屈强道:“姑娘读过书?” “我如果没有读过一点书,也许会少一些感慨痛苦……”翠儿说:“可能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太寂寞了,看到你这英俊的男子,我真的有点动情了,竟然不忍心你受到狼王的伤害。” “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和姑娘这番交谈之后,屈某更不忍欺心纵情,轻侮姑娘了。” 翠儿蹙起柳眉道:“那你准备做何打算呢?” “柳下惠坐怀不乱,屈某不才,自信还有点克制能力,咱们同榻而眠,相拥低语,岂不是另一番温馨风光?” 翠儿沉吟了一阵,道:“你这样的人物,岂能甘心投效狼王?” 屈强呆住了。这里的人真不简单,连一个丫头竟也有如此聪慧。 翠儿凝神倾听了一阵,低声道:“不要担心,我是他们抓来的,身虽难以自主,但心中仍有是非之念。” 屈强道:“姑娘真是受尽了委屈,在下必想尽办法救你脱险。” 翠儿道:“有此一言,妾已心慰。”她微微一笑,接道:“睡觉吧!我要试试你,软玉温香抱满怀后,究竟还有几分定力?” 在屈强的感化下,翠儿更见温婉,逐渐地真情流露,对屈强的照顾更为细心,使屈强少了很多的顾虑,除了和翠儿谈心之外,就是打坐练功。 每一次翠儿来时,总燃起一根红烛,就算她宽衣解带,登榻同眠时,也不许屈强熄去火烛。 这一次,翠儿又燃起红烛,放好饭盒,屈强忽然发觉了翠儿的双目中泪光隐隐,不禁一皱眉头,道:“翠儿,你哭了?” 用衣袖拭去泪痕,翠儿低声道:“你可知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屈强摇摇头,道:“第一次住在这等不见日月的地方,倒是很难计算时间?” 翠儿道:“大概有十天了,良宵苦短,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她泪水夺眶而出。 屈强吁一口气,道:“是不是狼王回来了?” 翠儿道:“我不知道,不过主人要见你,是福还是祸,我无法预测。” “主人可就是那个穿白衣的女子?” 翠儿点点头,道:“吃饭吧,吃过了饭,让我帮你洗一个澡,换一套干净的衣服,我知道主人喜欢洁净。” “翠儿,多谢你了,不论去见她是凶还是吉,只要我活着,我一定来救你!” “别为我担心,自己多保重……”翠儿道:“想救我,一定自己先活着。” 屈强点点头,道:“翠儿,有一件事我想请教,能说就说,不能说不要勉强。” 翠儿道:“这样客气,不觉生分了,有什么你尽管问吧?” 屈强道:“每一次点起一根红烛,就让它烧尽为止,可有原因?” “计算时间,这里不见天日,都以火烛计算时间。” 屈强道:“也方便人在暗中监视?” 翠儿点点头。 第十章 西宫娘娘 仍然是那座雅致的小厅,仍然同样的座位,唯一的不同是坐在对面的白衣女子没有带黄铜面具,换了一层掩去面目的黑纱。 虽然一样看不到她的面貌,但面纱比面具看上去要柔和一些。 她右手中仍然玩着那把锋利的小刀,盘旋于手腕之上,四盏垂着流苏的宫灯,照得厅中一片通明。 “武功没有丢下吧?……”白衣女子说:“生活是否习惯?” 明知道瞒不过,屈强坦然应道:“内功每天练,但拳脚施展不开,只好搁下,至于生活吗?……完全不能习惯。” “嗯!翠儿如何?” “我们相处得很好。” “我是说,你喜欢她吗?”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道:“只是这些吗?” 显然,白衣女子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屈强心中暗道:难道床第之私她也要问吗?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口中说道:“小姐的意思是……” 白衣女子道:“我问你爱不爱她?” 屈强微微一怔,道:“我……” “你不知道吧!……”白衣女子说:“我知道……” 屈强道:“小姐知道什么?” 白衣女子道:“她没有把你迷住,你却把她给迷住了,哼!你们相拥而眠,却不及于乱,她还每天替你遮掩,说你贪爱美色,她认为天衣无缝,却怎能瞒得往我?” 屈强心神大震,定定神暗道:这种事,她也问得出口,这个女人,当真很难应付。翠儿既非处子,既然替我遮掩,自是不会出卖我了,她又怎会知道? 但闻白衣女子冷冷说道:“你说你要醇酒美女,我才选了翠儿给你,难道翠儿很丑吗?” “不!翠儿很美……”屈强说。 “是很难见的美人。”他又补充一句。 白衣女子道;“既然很美,你为什么不要?这个丫头,竟然和你设计好来骗我,看我饶得了她!” “不!小姐,这事不能怪翠儿……” “噢!……”白衣女子道:“不怪翠儿,那该怪谁呀?” 屈强道:“怪我,全是我的主意。” “可有什么原因?” 屈强道:“在下练的童子功,还未登大成之境,暂时还不能破了色戒。” 白衣女子口气突转缓和,道:“这么说,你要月俸三百两以上,过醇酒美人的豪华生活,都是骗狼王了?用心何在呢?” 屈强简直是有些词穷了,这女人思维周密,口舌如刀,句句问话,击中要害,屈强只好暗中提聚乾清少阳罡气,准备必要时放手一战,也不能坐以受戮。 心中戒备,口中说道:“那也不是欺骗小姐,在下的童子功,再有个一年半载,基础扎稳,就不怕破色戒了。” 白衣女子突然大笑,道:“屈强,说谎话,也要找一点点理由支持,你这等病急乱投医,自乱章法的谎言,别说狼王难信,连我也骗不过呀!” “小姐,在下说的是真话。” 白衣女子道:“还要狡辩,你练的乾清少阳神功,虽不适放纵,但并不戒色欲,说实话吧!你究竟用心何在?” 屈强叹息一声,道:“小姐,在下没话可说了,你智珠在握,我说什么也不会有用了。” “倒还有点自知之明……”白衣女子说:“你现在作何打算?” “我好像什么也算不成了……”屈强苦笑道:“小姐怎么说,怎么好吧!” 事情既已至此,屈强也只好拼着干了。 “其实,你还有理由说的……”白衣女子叹息一声,道:“为什么甘心认输,不肯说了?” “还有理由,在下怎么……” 白衣女子接道:“譬如说,你心中早已有了红颜知己,不愿再沾情孽。” 屈强又是一呆,道:“这个理由成吗?” 白衣女子怒道:“为什么不成?至情至性,感人肺腑,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 屈强道:“我……” “你很笨,”白衣女子接道,“这个理由如是不好,你再说一个给我听听。” 屈强苦笑一下,道:“那不是和在下说的自相矛盾,欺骗小姐吗?” 白衣女子道:“你一直在欺骗我呀!如是想一个好的理由骗我,也许会得到我的同情。”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传了过来,打断了白衣女子的话。 屈强虽不明白这铃声是什么意思,但想到一定是很紧急的事情。 果然,白衣女子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高声道:“进来!” 一个三十左右的黑衣美艳妇人,快步入厅,道:“王爷驾到!” 屈强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但那白衣女子的声音却很平静,道:“现在什么地方?” 黑衣妇人道:“已到万花轩。” 白衣女子道:“好!去叫张嬷和翠儿进来。” 黑衣妇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白衣女子未再问屈强,但屈强却感到她的神情很严肃,只好暗中戒备。 片刻之后,黑衣妇人带着一个中年青衣妇人和翠儿行入小厅。 两人对白衣女子行了一札,退到一侧。 屈强忽然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杀气袭人,立刻把少阳罡气运集于右掌之上,一旦有变,立刻反击。 只听白衣女子说道:“金嬷?你来了很久了?” 黑衣妇人道:“奴婢听到王爷驾到的消息,就前来禀报。” 白衣女子接道:“先传警铃,还是先来禀报?” 黑衣妇人道:“一面传警铃,一面赶来禀报。” 白衣女子忽然叹息一声,道:“金嬷,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穿黑色的衣服,你怎么不听话呢?” 金嬷道:“奴婢立刻去换。” “不用了……”白衣女子右手一抬,匕首疾如闪电,穿过金嬷的咽喉,又飞回白衣女子手中。 金嬷指着白衣女子,道:“你……”语音含糊,尸体栽倒。 张嬷和翠儿吓得身子颤抖。 白衣女子却语气平静道:“唉!我一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张嬷,把她尸体搬出去,顺便去接王爷到这里来。” 张嬷问道:“带王爷到这里见面?” 白衣女子道:“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 张嬷道:“是奴婢没听清楚……”抱起金嬷尸体,急急向外走去。 白衣女子道:“翠儿……” “小婢在……”翠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白衣女子道:“起来,起来,站到屈少侠身边去,对少侠要亲热一些。” “是!”翠儿站起身子,站在屈强的身旁,全身仍在哆嗦。 白衣女子道:“屈强,我告诉你个秘密,你看看翠儿左耳之上,是不是有一个淡红色的小点?” 屈强转头看去,果然翠儿的左耳朵上有一个淡红的小点,不禁—怔,道:“那是什么?” 白衣女子道:“狼王精通药,这是他发明的贞妇痣,不是处子一样有效,点在身上,除了男女合欢之外,永不消退,所以,我知道你们未及于乱。” 屈强道:“请小姐帮忙。” “我没有办法……”白衣女子道:“没有药物可解,此痣不除,你们谎言一眼就被看穿了。” “那要怎么办?……”屈强焦急地说。 翠儿更是全身颤抖,道:“小婢该死……” 白衣女子道:“你要是该杀,我早就杀了你了,不要怕,胆子大一些。” “是!小婢不怕。”嘴说不怕,身子仍然发抖。 白衣女子望着屈强,道:“好在贞妇痣,只在皮膏上,唯一的办法是,你用牙齿把那一小片皮肉咬下来。” 屈强苦笑一下,道:“为什么不用刀子割下来?” “你太小看狼王了,刀削嘴咬,一眼就看得出来,狂欢中,咬下了翠儿左耳上一块皮……” 屈强接道:“多谢指教,在下明白了。” 于是,屈强抱着翠儿,一口咬下了那块痣。 他咬得很有分寸,翠儿没有疼的感觉,就算有点疼,也被心中一股喜悦冲淡了。 翠儿取出一块绢帕,先替屈强擦过嘴巴,才拭去左耳上一点血迹。 “屈强,我杀了金嬷,是因为她可能听了我们一些谈话。”白衣女子说:“狼王是个多疑的精明人,不会就这么信任你,我想他对你第二次测验,一定是要你搏杀东门凤……” 屈强道:“这太恐怖了,请小姐多多指点。” “你自己多想想吧!”白衣女子道:“我现在也没想到好办法。” 屈强感觉到白衣女子真的是在帮助自己,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才发觉那白衣女子竟然没有双脚。 屈强注目细看,发现白衣女子竟然是个残废,不禁大感意外。同时,也明白了她的回旋飞刀手法,何以能练到那等出神入化地步。 因为,双脚既失,纵能架杖代步,行动毕竟不便,闷生无聊之下,镇日练刀消遣,手法自然由圆熟而进窥精妙! 正在此时,一阵比先前更急促的铃声又从远处传了过来。 白衣女子突一伸手,把掩面黑纱摘下,向屈强笑道:“既然发现我没有脚了,索性再给你看看我的脸吧!” 屈强眼前一亮,他所看到的,是一张具有极端美丽,但亦蕴有极度幽怨的脸! 这张脸,有美丽,却没有青春,但其青春却决非被年龄消磨,而是被寂寞、或相思啃蚀!三十出头,照说还算盛年,但丰容盛鬋的风华已衰,所呈现眼角眉梢的,只剩下一片憔悴。 她的脚,使屈强惊,她的脸,使屈强奇,但她发上的一件小小饰物,却使屈强先是心中一动,继而精神一振! 那是极为精致名贵的一根宫装凤钗,使屈强触目之下,立即由“宫装”二字之上,想起了彭天宏的故事。 这时,白衣女子又复戴上面纱,向屈强说道:“突然又有强敌来侵,狼王在‘万花轩’亲自布阵应战,看来总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此处,我们把握机会,扼要谈一谈吧。” 屈强因心中已有所动,遂立即抱拳问道:“请问小姐,你是不是狼王的‘西宫娘娘’?” 白衣女子全身一震,急向屈强问道:“连翠儿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既猜得出‘西宫’二字,莫非在江湖中遇见过彭天宏了?” 屈强一点头,白衣女子又急急说道:“不单见过,并还交情极好,否则,彭夫宏也决不会轻易说出他和我之间的有违礼教之事!” 屈强不愿骤然给这白衣女子太强刺激,遂尽量变通方法,点头答道:“交情着实不错,我和彭天宏兄,应该算是生死之交!” 好聪明的白衣女子,一闻此言,反应绝快地悲声接道:“好个‘生死之交’,你既尚生存,彭天宏必定已经死了!屈少侠,不必存什么顾忌,我此身已成槁木,此心已成死灰,不怕受任何刺激,快告诉我老实话吧,彭天宏是死在你的剑下?还是死在狼王的什么毒辣手段之下?” 屈强知晓时机难得,遂摒除一切废话,把当初“小西湖”畔,彭天宏率领“天刹十三星”与自己结识,并因早中狼王秘毒,毒发自绝的那段经过,简明扼要地向白衣女子说了一遍。 白衣女子听了连掀几次面纱,拭去纵横泪渍,最后总算沉静下来,咬牙说道:“驸马赐服‘极乐丸’,我这‘西宫娘娘’何以双足被削,大概也无须交代,屈少侠请快说,彭天宏临死之前,送你的那粒药呢?” 屈强道:“受人之托,当然忠人之事,我本想把那粒药丸,留救东门凤师妹,但略经衡量,仍以彭天宏兄所托为重,业已喂给‘狼王二公主’吃下去了。” 白衣女子闻言,向屈强一挑拇指,赞道:“重人轻己,大义凛然,屈少侠真不愧侠义男儿!你把药丸喂给了二公主之举,做得太对,若是喂了东门凤时,恐怕要铸成聚铁九州无法追悔的终身恨事!” 屈强惊道:“小姐此话怎讲?” 白衣女子道:“当初我赠送彭天宏时,也以为那是‘天狼变性丸’的唯一真正解药,但事后才从狼王口中探悉,其解毒药效,只有片刻光阴,时间一过,‘天狼变性丸’的毒力仍在,甚至尚会变本加厉,使中毒之人,进入疯狂状态!” 屈强听得不禁把两道眉头深深皱结一处! 白衣女子问道:“屈少侠的交游之中,可有扁鹊华佗一流的神医妙手?” 屈强突然神情一肃,恭身答道:“我恩师‘通天秀才’,便精青囊妙术……” 白衣女子扬手掷过一粒蜡丸道:“这丸中并非药物,却是狼王炼毒驭众的所有毒方!屈少侠若能脱身,必须先请令师葛前辈对方开炉,炼就了足够应用的解毒灵药,方足大破饿狼国,永绝江湖后患!” 屈强看出这位白衣女子确是有意帮助自己,倒反饿狼国,遂一面收起那粒蜡丸,一面向她提出一项最主要的问题道:“请问小姐,狼王到底是谁?” 白衣女子苦笑道:“他的真实身份,属于‘最高机密’,恐怕除他自己和‘大公主’外,无人能知。我也只知道他借用别人身份的一项‘次高机密’……” 屈强微一寻思,问道:“他是不是借用了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刘氏家族族长的‘刘农’身份?” 白衣女子吃了一惊道:“不错,屈少侠好高明,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屈强冷冷说道:“姑射山争夺‘青龙偃月刀’时,四大家族的族长,只有刘农托故未到。先前,狼王率领关、张、赵三族好手,前去围困我和蓝玉通兄之际,又是独缺刘农,故而,我听说狼王借用他人名号,以为身外化身之后,立即发生了此项联想。” 白衣女子道:“他的真实姓氏,我虽不知,但却料出与‘武圣关公’必有夙仇,因狼王于取得‘青龙偃月刀’后,立即回炉消熔,铸成如今手中所用的‘狼牙巨棒’,所余铁汁,并铸成十三根‘天狼毒箭’,誓言用来专射姓‘关’之人……” 一屈强突然想起自己于“小西湖”事了。赶赴“巢湖”途中,所见野台戏班惨剧,有八个“关公”,死于五个华雄,及颜良、文丑、蔡阳刀下的历史翻案怪事,不禁恍然叫道:“我明白了,狼王可能姓颜、姓文,或是姓蔡?当然,最可能的,他便是三国华雄后代?……” 话方至此,一片笙箫声息,白衣女子忙向屈强叫道:“狼王来了,屈少侠人够机警,一切请看我眼色行事,必要时,我会向你耳边传声。” 屈强点了点头,猿臂一伸,装得煞有其事地把翠儿接在怀内。 果然,过不多久,厅外起了杂沓步履之声,四名官娥打扮的年轻美女,和两名铁甲武士走了进来,齐内白衣女子躬身行礼,并由站在最左边的一名宫娥,抱拳发话说道:“启禀娘娘,王爷驾到!” 白衣女子连动都不动地冷冷一哼道:“驾到又怎么样?是不是让我这少了两只脚的‘娘娘’来个匍匐接驾?” 厅外响起了狼嗥似的笑声,接口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公狼决不会在母狼面前摆什么威风?我只希望你把当年之事,视如露、雹、泡、幻,不要衔恨难忘,看得太重,大家言归于好!因为,连屈少侠都已屈驾此间,我在当事武林的‘狼国霸业’虽然尚略有阻碍,成功也必不在远的了!” 随着话声,狼王走了进来,他一身皇帝服装,脸上戴着一只具体而微,但却制得相当精致,也相当狰狞的狼形面罩! 白衣女子似是十分委屈地,在座上略为欠了欠身,等狼王在她身边另一张椅上坐了下来,方淡淡地问道: “王爷话中的‘尚略有阻碍’,定指前来‘万花轩’侵扰之人,是那‘大漠神龙’蓝玉通吧?” 狼王摇头答道:“蓝玉通尚无那大神通,能这么快寻到此地!但我却未想到,关、张,赵三大家族,早已对我动了疑心,各自秘密训练了从来不使与外界相对的绝世高手!这次因三大家族的族长失踪,竟联合暗暗寻来,猝然出手,不单把关玉虎、张云鹤,全给救走,还伤了不少猿国中人,最后还使恃狼元帅拼折一臂,才把赵长山和一名赵家好手,给截了下来!” 屈强听得心中暗觉真是江湖艰险,步步难行。所有人都在各逞机谋,勾心斗角…… 这时,狼王那两道透过恶狼面罩的森冷狠毒目光,直盯在屈强身上,似在仔细打量! 屈强自然感觉得到,立刻把翠儿的腰肢接得更紧一点,并故作佻挞地让手指占些便宜,在翠儿触手销魂的柔美峰壑之间,作些边缘活动。 他这种刻意而为的小动作,居然生效,狼王似乎看得满意地向白衣女子笑道:“屈少侠和翠儿,蛮热络嘛!看来已结了‘啮耳之盟’,他的‘第一关考验’及格了吧?” 白衣女子应声答道:“第一关考验完全及格,我大概也赔掉了一个心爱的丫头,如今便等王爷亲自主持‘第二关’的考验了。” 狼王笑道:“我亲自主持也好,替我把‘天狼分尸盘’和欢迎屈少侠加盟本国的‘祭狼圣体’都摆在厅外。” 四名官娥、两名铁甲武士都躬身领命,退出厅外去布置一切。 片刻过后,一名宫娥入厅向狼王禀道:“启禀王爷,‘天狼分尸盘’,以及欢迎屈少侠加盟本国的‘祭狼圣体’,都已准备妥当,请王爷、娘娘移驾。” 白衣女子闻言,一伸手,从壁间接下长约四尺有余的两根银杖,往腋下一架一拄,便立起身形,离了座位。 狼王也站起身形,向屈强微一伸手作势,含笑说道:“屈少侠,请出厅略微活动活动吧,只消通过这一关,我们便共谋武林霸业,委屈你接任‘狼元帅’或更高一级,封你个在狼国中,几乎可以与我平起平坐的‘一字并肩王’了!” 屈强不置可否,面含微笑,手挽翠儿,也自站起身形,准备与狼王一同出厅。 这时,有一丝择人专注,第三人无法与闻的内家传音语声,在他耳边响起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放心大胆行事,莫露丝毫马脚,吉人自有天相!” 因厅中并无闲杂人等,屈强自然认定耳边传音是那位有心倒反狼国,与自己敌忾同仇的西宫娘娘所发。 遂略一颔首,表示会意,与狼王及这位双足已失、拄杖代步的西宫娘娘,一同走出厅外。 第十一章 天狼分尸 当地,似是在山腹之中,厅外地不很大,仅约数丈方圆,天光也不甚亮,只有高空特凿孔穴,所透微弱之光,但因宫娥及武士们,在壁间插了不少巨大松油火把,烈焰熊熊,倒也照亮得俨若光天化日之下。 距离厅门的两丈以外,用铁架陈设,摆了一具寻丈圆盘,圆盘不知是木或铁制?外覆白布,布上用淡墨画了一个人形。人形的咽喉、心窝、双肩、双腿根际,及丹田小腹等七个部位,各用硃笔点了个径寸红点。 狼王伸手摇指圆盘,向屈强笑道:“屈少侠,这具圆盘,是我发明的一件法物,名叫‘天狼分尸盘’!” 屈强眉头暗皱,应声问道:“既名‘分尸盘’,则白布之后,应该蒙罩着一具活的人体?” 狼王狞笑道:“活的!活的!如今包管是鲜龙活跳!但少时我请屈少侠加盟出手之后,布后之人,却不单不活,并立将死得凄惨已极!” 屈强道:“王爷要我怎样加盟?怎样出手?” 狼王侧顾一名宫娥,吩咐道:“取金杯斟酒!” 宫娥立刻取了一只高约半尺的巨型金杯,斟满了酒捧过,但她捧酒之时,有一个特别优美的行动姿态,引得屈强注目—愕。 狼王把自己左手中指,伸入口中咬破,挤了几滴鲜血,落入酒内。 屈强知晓这是要“歃血为盟”,遂也只好照样施为,咬破左手中指,往酒内加了几滴鲜血! 宫娥抽根银簪,刚把“血酒”调匀,狼王与屈强已同时张口一吸,使杯中“血酒”,变作两线酒泉,分投两人喉内,被吸得干干净净! 那位西宫娘娘见状,向狼王笑道:“王爷,恭喜你了,屈少侠饮下血酒,第二关通过一半,你已经可以算是又得了一员大将!” 狼王从袖中取出七根箭镞隐泛暗蓝光泽的五寸小箭,递给屈强笑道:“屈少侠只消把这七报箭儿出手,第二关的考验,便算完成。我们该大摆庆宴,痛饮迎新酒了!” 屈强接过小箭,觉得入手颇沉,遂向那具“天狼分尸盘”看了一眼道:“王爷是要我用‘铁翎盘’的甩手打法,射那白布所画人形的七处红点要穴?” 狼王笑道:“一手七箭,两丈见准,在屈少侠的功力修为来说,应该是轻松而易举之事!” 屈少侠把那七根铁翎小箭,在手上掂了一掂,目注狼王说道:“王爷,屈强有两个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狼王应声笑道:“屈少侠连‘同心血酒’都喝过了,还有什么不能问呢?我并有问必答,答得毫不隐瞒,包你满意!” 屈强本来想问“天狼分尸盘’上布后之人,是否东门凤?但转念又恐问得太直率,易碰钉子,遂略为变意问道:“那白布后面之人,是男?是女?” 狼王道;“是女!” 屈强心中“腾’地一跳,又拈起一根铁翎小箭,向狼王问道;“这种短剑的铁质极古,绝非近代所有,颇象是秦汉以上之物?” 狼王一阵“呵呵”大笑,毫不隐瞒地点头赞道:“屈少侠真好眼力,这七根铁翎箭,便是我把‘姑射山’出土那柄‘青龙偃月刀’熔毁,铸造一根威力极强的‘狼牙棒’后,用它剩余铁汁所铸!” 屈强佯作一惊,失声叫道:“王爷竟……竟……竟把‘武圣关公’的‘冷艳锯’,给毁掉了?” 狼王狂性大发的傲然笑道:“毁掉一柄‘冷艳锯’,算得了什么?我不单把‘冷艳锯’熔毁改铸‘狼牙棒’,还要当着天下英雄,用来砸碎‘关氏家族’族长的脑袋!余汁所铸的十三根‘天狼箭’,也要用来射杀一十三名‘关氏家族’中的杰出好手!” 屈强突向狼王抱拳说道:“王爷倘若已把屈强,视为狼国中人,可否听从我一项忠谏?” 狼王向屈强看了一眼,诧然问道:“什么忠谏?屈少侠请先说出,我才好加以考虑。” 屈强提高语音,朗声说道:“人可狎,神不可侮!关圣帝君在冥冥诸神中,最为威灵显赫,世称‘武圣’!王爷志在武林霸业,怎可对‘关公’不尊反辱?若不赶紧通诚忏悔,恐怕一旦‘武圣’显灵,难免会遭受什么人力无法相抗的可怕报应!” 屈强的这几句话儿,有其深心! 他深知江湖人多半信神,尤其特别敬畏“关公”,故而故意提高语音发话,使狼王手下,听在耳中,人人皆于心头上,镌了个狼王狂妄无礼,侮辱“武圣关公”,将遭报应的可怕记号! 狼王听完,立即拂袖说道:“不行,我与‘关’姓一族,世仇如海,不能接受屈少侠的所谓‘忠谏’……” 他的语气一不好听,屈强的脸色也就立即沉了下来。 狼王生恐把事闹僵,遂又立即见风转舵地向屈强笑道:“屈少侠,你在未接受狼国封职前,尚无资格向我作甚‘忠谏’?且先完成这‘天狼分尸盘’上的最后一项考验如何?” 屈强在问出白布所覆盖的是具“女体”后,生恐属于“东门凤”,真不忍心把七根分明淬有奇毒的“铁翎箭”,向布上七个“红点要害”打去! 但如今事已逼到非出手不可的地步,屈强遂以眼角余光,偷偷一瞥那位西宫娘娘,希望她能对自己有所帮助,至少也有所暗示! 那西宫娘娘想是知道狼王凶狡绝顶,在他身边,决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否则,一着之差,足败全局,几个人的性命,都将在转瞬之间,付于流水! 故而,她根本不理屈强,手中只顾出神入化地玩弄她那柄小刀,但就在这玩刀手法之上,总算是对屈强有了某种“暗示”! 屈强眼又尖,心又快,看出西宫娘娘是假借玩刀,对自己比比画画,写了一个“赌”字! 事到如今,除了硬着头皮,拿“东门凤”的性命来赌上一赌之外,又能够如何? 就在屈强别无选择,决心一赌,面对“天狼分尸盘”,即将出手之际,狼王狞笑叫道:“屈少侠,最好是箭箭均射红点中心,那样才可使‘天狼分尸盘’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些!” 这点小事,难不倒屈强,只见他猿臂轻扬,锐啸划空,果然根根都打中白布上所染红点的中心位置,并手劲极强,毫未留情,箭镞深没,只剩箭翎在外!…… 果然,好戏来了! 嘎吱……嘎吱…… 这是机械之声,起自那具无论名称、形象,均令人深觉是不祥之物的“天狼分尸盘”上! 一具“天狼分尸盘”,居然在转瞬之间,向四外扩张,分裂成了“七具”。 盘上放白布所覆盖的人体,当然也被那种机械力量,生生裂成“七块”!…… 一具人体,被分为头、双臂、双腿、腹部以上、腹部以下等七大块后,其人当然已遭惨死,恐怖而大量的血液,也狂流喷溅,使那一大块白布,变成了七小块红布! 但“天狼分尸盘”上,分尸的残酷动作,虽已结束,谜底却还未揭开!…… 因为,七块红色血布,遮住了七段残尸,仍然看不出死者是谁? 屈强牙关暗锉,向狼王抱拳道:“王爷,屈强愿意投效狼国的‘忠诚考验’,到底及不及格?” 狼王阴笑道:“动作是完全及格,心意则要从你亲手揭开惨被分尸者盖脸血布一刹那间的反应神情之上,由我做衡量判断!” 屈强想不到还有这么一项心理测验,皱眉问道:“一定要我亲手揭那惨被分尸者的盖脸血布?” 狼王点头笑道:“由我陪你唱戏,同到‘天狼分尸盘’前,由屈少侠来动手揭那盖脸血布,看看业已惨被分尸者,到底是谁?娘娘因行动不便,就在原处看戏,并以万发万中的‘转轮手法’,摇控局面,若有人稍有异动,绝对难逃娘娘那柄足以超度仙佛神鬼的‘销魂白刃’之下!不过,话应先行说明,我是‘狼性多疑’,在‘天蚕丝’所织龙袍之内,还加了件‘狻猊铠’,头上所戴的,也是‘白象神盔’,周围更早有许多出人意料的奥妙布置……” 西宫娘娘似已听不下去,截断狼王话头,怒声诧道:“还有什么花样,你就快耍,别再摆威风了!屈少侠业已接连通过了两关测验,似乎并无二心,我更不会记甚刖足前仇,突然以‘销魂白刃’杀你,你还把什么‘天蚕丝’、‘狻猊铠’、‘白象盔’等,一齐堆在身上,顶在头上,怕死怕到了这种程度,岂不笑熬人吗?” 狼王脸皮虽厚,对于西宫娘娘这种当面锣、对面鼓,丝毫不留余地的直言谈相,似也招架不住,遂把手一伸,借以解嘲地邀同屈强,向那业已血污狼藉的“天狼分尸盘”前走去。 屈强边自陪同狼王举步前行,边在心中对自己下了一道警令! 他所给自己的警令是:“事已至此,要拿出些英雄魄力,豪杰担当,来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免得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弄得牺牲虽大,却一事无成!” 换句话说,他立意在揭开血布,即令发现惨被分尸之人,真是东门凤时,也运用极强定力,来个无动于衷,以期取得狼王信任,等混入核心,时机成熟,与西宫娘娘、蓝玉通等,里应外合,彻底倒反狼国,破却神秘组织后,再和狼王这个恶魔头,在光天化日之下结算总账! 屈强主意虽已打定,但究竟能不能做到?他却毫无把握! 因为他与东门凤除了师门渊源之外,还要加上一份“仙露明珠,祥麟威凤”的英雄侠女自然而然互相爱慕之情,这份情谊,论时不久,论质极厚,何况更在彼此同仇、共御强敌、生死与共的状况之下?屈强真不知道倘若一揭“盖尸血布”,发现惨被分尸之人,确是东门凤时,自己会不会血脉喷张,推翻心中打算,立即拔剑相向,不顾一切地与狼王拼一个你死我活? “天狼分尸盘”已在跟前,腥红斑斓的血渍,令人触目惊魂,丑媳妇必须见公婆了! 狼王是下令布置这项测验之人,他当然早就知道血布所盖罩下的尸体,究竟是谁?遂以一种隐含得意意味的语音,向屈强伸手怪笑道:“屈少侠,请下手揭血布吧!” 屈强硬着头皮,咬牙伸手! 心跳!三个人心在跳! 第一个心跳的人,当然是周强,其余的两个人,没有狼王在内,是翠儿和西宫娘娘。 西宫娘娘早就认定在“天狼分尸盘”上惨遭不测之人,定是东门凤,也认定屈强不可能有“超人定力”,维持得毫不破绽,在骤惊大变下,多半会露出马脚! 故而,她乘着狼王陪同屈强步向“天狼分尸盘”的这点空隙,暗对翠儿下令,叫她准备一拼。在屈强露出马脚,有什么危机时,跟随自己,尽量抢先出手,以期于必败局面之下,争取或有侥幸的一线机会! 饶她早就与狼王离心异梦,但面临公然摊牌决裂关头,也怎能不与翠儿心中均“怦怦”直跳?! 屈强出手,血布飞了…… 血布随着人尸,业已裂分成了七块,屈强所揭的是最小一块,也就是盖住头颅的那一块。 头颅,长发如云,显系女子,面目虽遭惨死,仍极娇美。其五官部位组合,则对屈强,对狼王,甚至对于西宫娘娘、翠儿,以及所有在场的狼国宫娥、武士,可以说全不陌生! 因为,有个绝对相象,有时相象得连屈强都不容易加以辨认的人,是东门凤和“狼国二公主”。 血布乍飞之时,屈强眼都红了,几乎要立即翻脸,但一转念间,突然想起那位捧洒宫娥特别优美的行动姿态,竟勉强压住激动,向狼王含笑问道:“请问王爷,这充任屈强参加狼国‘血盟祭礼分尸灵体’之人,究竟是敝师妹东门凤?还是令义女‘狼国二公主’呢?” 狼王向屈强看了一眼,缓缓答道:“屈少侠,在你看来,东门凤与二公主,尤论是容貌或体态方面,都几乎完全一样,难于分辨,但在我看来,却区别颇大,到眼前便可辨出!” 屈强道:“请教王爷,她们二人的区别何在?” 狼王笑道:“这本来属于高度机密,但如今她们之中,既有一人已被分尸了,机密大可不必保持,我来告诉屈少侠吧!在我获得属下报告,江湖又出现一名少女,貌相、身材,均酷似二公主时,便亲手持剪,在她头发上三处特定部位中,每处剪下三寸!……” 屈强失声道:“这是极聪明的办法,发长三寸,决非朝夕之功,特定部位,别人也无法仿效,如此一来,侠凤魔凤,果然到眼前便分,是瞒你不过的了!” 狼王道:“屈少侠,说明白些,谁是‘侠凤’?谁是‘魔凤’?” 屈强态度忽似有所改变,冷冷答道:“你既叫我‘屈少侠’,足见并未把我视为共事武林霸业的心腹之人,则我也无须卑躬屈节,过分奉承,彼此不必尽打哈哈,挑开窗子,说亮话罢,东门凤与你义女二公主,虽然遭遇不同,品质却属一样,大家都是‘侠凤’!” 狼王听得诧道:“都是‘侠凤’?你刚才不是还说有‘魔凤’与‘侠凤’之分?……” 屈强以一种冷得不能再冷的语音,冷冷答道:“你亲生的女儿‘狼王大公主’,在先天上受你狠毒恶性禀赋,便是‘魔凤’!” 狼王更诧:“我们在谈‘天狼分尸盘’上之人是谁?你为何突然提到我的亲生女儿‘大公主’?” 屈强目注狼王问道:“你知道‘天狼分尸盘’上,惨被分尸之人是谁?” 狼王又发出了他那种极难听的狞笑怪声答道:“答案在头发上,你挑开盘上人头的‘顶心发’和‘左鬓’上寸许,‘右鬓’上两寸等三小部位看看,假如一样长短,一样齐整,便是东门凤!若是有所参差,曾被人剪去三寸,便是二公主……” 话方至此,屈强截断狼王话头,摇手说道:“不必看头发了,‘天狼分尸盘’上的这颗人头,既不属于二公主,也不属于东门凤!” 狼王真被弄得一头雾水,讶声问道:“此话何来?” 屈强道:“因为我看出人头上有一层制作得极精妙的‘人皮面具’,并再加高明易容。请问,东门凤与二公主,根本就长得一模一样,倘若是她们二者之一,无论谁化装谁,还用得着藏‘面具’吗?” 狼王因早知盘上惨被分尸之人,确是东门凤,故而一切均未细看,如今经屈强一说,果觉有异,不禁自边走近“天狼分尸盘”,向人头注目,边向屈强问道:“你认为这具被化装成东门凤或二公主模样的尸体是谁?” 屈强象座冰山,语音冷得令人心寒地应声答道:“在容貌方面,只要会作‘精妙人皮面具’,便可解决,以我东门凤师妹得号‘千面女飞卫’之能,简直十分容易!故而,难处全在身材体态,尤其年龄若彼此相距太远,皮肤的色泽质地定更悬殊,化装起来,不但费事,并易露出马脚!故而,选择替身,自以姊妹最佳,我遂立刻联想到与二公主虽非同胞,年貌必也不至于差别太远的‘狼国大公主’了!” 狼王听话之时,已经有点全身微微发抖,听到后来,他也一咬牙关,伸手去揭血布! 盖头血布,已被屈强揭去,狼王如今是揭盖住无头尸体上半截身躯的那块血布! 不单血布揭去,连尸体左肩头上的衣服,也被狼王顺手撕落,左肩头整个裸露,肩上有一颗极为醒目的豆大珠砂红痣! 屈强根本不晓得大公主是什么模样,但见了狼王看到珠砂痣后那副全身猛抖,愤怒已极的神情,便知所料无误! 果然,狼王在见了女尸左肩头上的豆大珠砂痣后,已知惨被分尸死者,既非屈强的师妹东门凤,亦非义女“二公主”,而是自己的亲生爱女“大公主”! 但这位狼王,不愧为志在整个武林霸业,能使江湖人物闻名丧胆的盖世魔头,真有他的超人定力,在发现死者是“大公主”后,只有一刹那的极度震惊,然后,便立即表现了出奇的镇静! 他表现“出奇镇静”的方式,是“不怒而笑”,笑声并纯出自然,令人听不出半丝矫揉造作意味! 屈强见狼王在这种情况之下,仍能笑得出口,不禁也颇为动容,对他投过一瞥惊诧中微带佩意的眼色! 狼王收了笑声,摇头说道:“屈少侠不要以既得意又怜悯的跟光来看我,你认为我已一败涂地,毫无反击之力了吗?” 屈强道:“你是一代枭雄,应该有‘未虑胜先虑败’的准备!但我认为你最凌厉的反击手段,不过是亲自与我一搏——因为那些狼元帅、狼杀手,和狼武士们,有多高明,屈某已然领教过了……” 狼王突然以一阵大笑,截断了屈强的话头接道:“屈少侠,你太小看我狼国中人了!我知道,你在斗那狼元帅、狼武士时,都暗存深心,保留了一些功力,但你可能尚未想到,在你所会过的人物之中,狼国的顶尖高手,根本全未出阵!” 屈强微怒喝道:“叫你的顶尖高手站出来吧,大家应该见真章了!” 狼王笑道:“真章当然要见,但如今却恐还不是时候!因为这是一场石破天惊、生死存亡之战,大家应该尽量准备,全力以赴,败的一方,才会死而无憾!” 屈强剑眉微剔问道:“今天?……” “今天”二字方出,狼王已接日说道:“今天我不想斗你,你也未必愿意和我拼命!” 屈强听出狼王话外有话,愕然问道:“你这‘未必愿意’之语,是指我存有顾忌?……”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目光微注“天狼分尸盘”道:“盘上女尸,即已变成‘大公主’,难道我‘千面女飞卫’东门凤师妹,还会留在你的控制之下?” “刷”声微响,一件宫娥衣饰,飞起当空,刚才那名捧酒宫娥,突然变成了东门凤的模样,娇躯闪处,纵到屈强身边,与他并立一处。 屈强大喜道:“东门师妹,我早就觉得那捧酒宫娥,有些优美姿态,看去似乎眼熟,你既然脱险,我们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顾忌”一语中的“顾忌”二字,尚未出口,东门凤便苦笑接道:“当然有顾忌啊!水中莲前辈没有和我同脱樊笼,她还在狼爪之下!” 屈强剑眉方蹙,东门凤又道:“还有那位‘西宫娘娘’,似乎身世既颇可怜,也帮过你的忙,屈师兄难道就狠得下这等心肠,不顾她了?” 屈强经东门凤这样一提,把目光注向“西宫娘娘”,才知事情发生了意外变化! “西宫娘娘”仍坐在小厅门外,但后心却被一柄寒光闪闪的锋利短剑顶住,持剑之人,居然竟是“翠儿”! 这种变化,太出意料,着实惊人! 本来认为,“翠儿”是“西宫娘娘”的心腹婢女,与“西宫娘娘”及屈强等三人同心,企图倒反狼主,共谋义举!屈强还和她假凤虚凰,自作多情地扮演了许多令自己觉得脸红的傀儡戏剧动作! 谁知,“翠儿”的真正身份,竟是“狼王心腹”,在她这种“双重身份,超级反间”的刺探报告下,使“西宫娘娘”与屈强一败涂地,若非东门凤以近乎神奇的“偷龙换凤”手段,在狼王胜券全操,准备把对方肆意摆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情况下,蓦然平反败局,真会令屈强与“西宫娘娘”,根本不知败因,死都死在闷葫芦里! 但“西宫娘娘”毕竟是位迭经“重大伤心事件”的“伤心人”,她连“心”都伤了,甚至碎了,哪里还会惧怕“死亡”?或是“威胁”!? 故而,她后心虽被“翠儿”用锋利短剑顶住,脸上却毫无惧色,手上也仍在玩弄那柄飞转灵活得连屈强也为之好生佩服的“销魂白刃”! 东门凤语音一停,屈强的目光一注,“西官娘娘”便怡然自若地扬眉朗声说道:“多谢东门姑娘好意,但屈少侠无需听从她的话儿,我有我自处之道,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顾忌’!” 狼王喝道:“难道你不怕死?你后心上,现正顶着‘翠儿’手中的一柄和剑,此剑无坚不摧,并淬有狼国秘毒!” “西宫娘娘”披唇哂道:“我的‘心’,早就死了,躯壳再死上一次,又何足惧?你不必对我威胁,我如今便要当着屈少侠、东门女侠,和你拼命!” 狼王诧然问道:“和我拼命,怎样拼法?” “西宫娥娘”冷冷答道:“我心早死而人不死之故,便由于有一桩‘心愿’和一项‘认定’,所以维持!‘心愿’是全力练刀,使你逃不出我的‘销魂白刃’之下,‘认定’则是‘多行不义,狼国必灭’!如今,‘认定’请屈少侠、东门凤女侠等,将来实现;‘心愿’则由我辛冷秋,立刻亲手执行!” 狼王叫道:“辛冷秋,不要忘记,我在‘天蚕丝’王袍之中,还穿了件‘狻猊铠’,头上也戴了顶‘白象盔’啊!” 那位名叫辛冷秋的西宫娘娘,冷笑说道:“我的‘销魂白刃’,也是前古神兵,大家赌一赌吧!反正不是‘矛能洞盾’,就是‘盾能御矛’,贼必当王,射先中马,希望凭我所练手法,能为武林中尽点心力,连‘翠儿’这忘恩负义、认贼作父的小丫头,我都懒得杀她了!” 语音一落,匹练电飞! 所谓“匹练”,自然便悬那柄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的“销魂白刃”,从辛冷秋手中飞出所化! 辛冷秋所练“销魂白刃”的神化手法,屈强早就看过,并对其极为敬佩,但东门凤却尚是初见,她和屈强一样敬佩辛冷秋竟能把这种手法,精练到近乎“驭剑”地步! 事情有点怪…… 东门凤在惊……,屈强在佩……,狼王却仍在那具“天狼分尸盘”左侧(屈强与东门凤是在“天狼分尸盘”右),岸立如山,似乎毫无惧色! 于是,东门凤与屈强,同从敬佩之中,又生了奇事!他们聚精会神,观察变化,注视结果! 他们要看看何以狼王在辛冷秋业已声明“销魂白刃”也是“前古神兵”之下,仍能如此镇定?这位武林枭雄,到底有什么惊人本领?能逃过这场辛冷秋蓄意报仇,苦心练技的“白刃穿胸”之劫?难道当真“盾能御矛”,他身上的“天蚕衣”、“狻猊铠”和“白象盔”,确属坚韧得无物可透? 奇念未毕,答案已出! 白刃停飞,狼王安然! 狼王安然之故,不是他身上的“狻猊铠”等发挥防护作用,而是辛冷秋悉心苦练,企图仗以报仇的飞刀手法,居然失了准头! 那柄被她称为“前古神兵”的“销魂白刃”,根本连狼王所着“天蚕丝王袍”的衣边都没沾上,而是“击中”了“天狼分尸盘”! 请注意,是“击中”,而不是“刺中”! 换句话说,“销魂白刃”不是刀尖向前,深深插入,钉在“天狼分尸盘”上,而是整柄刀身,以平行姿态,牢牢贴在盘上! 屈强与东门凤,都是绝顶聪明人,他们一见结果,便知究竟,双双自心底升起寒意! 他们心底生寒,是觉得狼王着实太可怕了,可怕之处,不是他的庞大势力,不是他的称霸野心,而是他深沉阴险的诡诈计谋! 极显然的,狼王即把“翠儿”派在辛冷秋身边,作为“超级反间”,则他对他的这位“西宫娘娘”,早就有了疑虑之念和防范之心! 既然早已生疑,又不加歼除,曲予容忍,必系有所“顾忌”! “顾忌”是什么呢?是辛冷秋那柄业已苦练通神的“销魂白刃”! 狼王知道这件东西厉害,他怕这件东西,在未能解除这桩威胁之前,他决不肯轻身冒险的先动辛冷秋! 他宁可费上一番心血演戏,他宁可花上几年功夫等待,他要安排一个巧妙机会,先使自己在绝对安全之下,再诱令辛冷秋把“销魂白刃”出手! 今天,机会来了! 他借词走向“天猿分尸盘”,抢在盘左,使屈强站在盘右,把辛冷秋留在小厅门口,再以各种手段言词,激令辛冷秋与他拼命,发出“销魂白刃”! 其实,“天狼分尸盘”左侧,早就暗暗装了“强力磁石”,辛冷秋手法再怎么精妙,“销魂白刃”再是“前古神兵”,也被天生克制的原磁真力,吸得平平贴在“天狼分尸盘”左侧,哪里还伤得到狼王的半丝毫发? 好了,狼王伸手从“天狼分尸盘”左侧,把“销魂白刃”取了下来,他如今业已解除威胁,他可以处置辛冷秋了i 因为,辛冷秋太了解狼王阴险狠毒的习惯心性了,她会等狼王来处置自己吗?当然不会,她会自己处置自己! 刚刚发现“销魂白刃”竟为“原磁真力”所制之际,小厅门口,已藏下了一滩鲜血! 这是“一剑穿心”所流的血,是“翠儿”用淬毒短剑,穿了辛冷秋的心吗? 不是,是“翠儿”调转手中的剑,穿了她自己的心! “翠儿”身受辛冷秋多年疼宠,却作了狼王“超级反间”,本已天良生惭,何况,她与屈强假凤虚凰之间,也不免有点弄假成真,对这位倜傥英侠,潜滋爱意! 加上身份暴露,辛冷秋仍对她大量宽容(辛冷秋的“销魂白刃”,能随意回旋,“翠儿”虽在她身后,辛冷秋若是想杀“翠儿”,实易如反掌!)这位红颜薄命的俏佳人,遂在惭愧伤感等多种情绪交集之下,无意偷生,来了个回剑自绝! 辛冷秋目光微注“翠儿”已为“剑毒”渐化的那滩血水,点了点头,向狼王朗声说道:“翠儿已获得解脱,我也……” 狼王喝道:“不许!你若自己寻死,我会使你连死都死得不太干净!” 辛冷秋毫不在意地,披唇哂道;“屈少侠和东门女侠在场,他们会由得了你吗?你今天既不敢和屈少侠等立见真章,凡事便不能做得太以过分!” 狼王向屈强、东门凤看了一眼,强行把一腔火气忍住! 屈强和东门凤本来也想劝请辛冷秋莫萌死念,但因觉得她在这种遭遇环境之中,着实已无生趣,遂双双也把到了口边的话儿忍住。 辛冷秋苍白的肤色中,显出红润、憔悴的面颊上,有了笑容,把语音放得特别柔和的,向狼王笑道:“人之将死,灵光偶朗,我忽然象是有种神奇感应,在你的头上,看到了一件东西,便象征着你的结局!” 由于辛冷秋说得煞有介事,绝不象在开玩笑,遂使狼王不禁抬起手来,向他那顶“白象盔”上,摸了一把,神气活现地,怪笑问道:“你在我头上,看到了什么东西?大概是一顶皇冠,我终于独霸武林,成为‘一代狼主’!” 辛冷秋双眼凝视在狼王头上,目光有点发直,摇了摇头,缓缓答道:“不……不……不是皇冠,是一把刀!” 狼王赶紧握紧了手中的“销魂白刃”,失声问道:“是一把刀?什么样的刀呢?是小刀?还是大刀?” 辛冷秋毫不迟疑她,接口说道:“好大好大的刀啊,刀面上,似乎还铸有‘一条龙’,龙身乃是‘青色’!” 狼王听至此处,方有所悟,刚向地上“呸”了一声,辛冷秋颊上的笑容已僵,唇角溢出血丝,已嚼舌自尽! 屈强遥向辛冷秋遗体微一肃身,转对狼王抱拳说道:“你既要与我另作生死决斗,便请约个日期地点吧,屈强并讨个人情,水中莲前辈,不可虐待;辛冷秋的遗体,也请赐交我和东门师妹带走!” 狼王狞笑道:“关于决斗的日期、地点,我要仔细筹思,不能草率!等决定后,定予三日内,遣人相告。在下次相会前,水中莲也必毫发无伤,至于辛冷秋的遗体,她颇顾虑周到,业已自行安排,用不着屈少侠泽及白骨,多费事了!” 屈强与东门凤闻言,同向辛冷秋遗体注目。原来辛冷秋确具深心,不愿使屈强等受累,并避免她自己的遗体受辱,是既嚼了舌,又服了毒,就这片刻之间,骨肉已化,只剩下白衣所覆的一滩血水,和血水之中的一把头发! 屈强微叹一声,向狼王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师兄妹就此告辞,三日之内,等候你的‘决战通告’!” 狼王狞声说道:“屈少侠和东门女侠不要走得太远,千万莫离开此处百里之外!” 届强讶道:“狼国爪牙,几遍天下,难道我们若是走得远了,你就会无法寻找?” 狼王以一种略带诡异的语意答道:“不是我要找你,是怕屈少侠万一改变主意,想做‘一字并肩王’,要来找我……” 屈强大笑道:“会有这种可能?……” 狼王也大笑道:“什么事没有可能?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江湖中知音易得,对手难求!武林霸业,倘若得来太易,也没有什么味道!故而,我希望屈少侠在收到我的‘决战通告’之前,要好好保重自己!” 屈强突然觉得狼王神情不对,似乎话外有话。 东门凤更是早就有了这种感觉,两人不禁灵犀微通地,互相对望一眼! 就在他们互望一眼之际,当日载运屈强至此的那辆篷车,业已套好,由一名狼国武士,赶了过来。 屈强与东门凤,用不着狼王开口,便双双一跃上车,并十分大方地自行放下车帘。 这放下车帘的举措,是表现他们的磊落襟怀,决不是小里小气,有所借机偷窥窃视,纵或它日必须决战,再来大破“狼窟”,也应该凭借自己的本领眼光寻找,才是英雄侠士! 狼王在送客了…… 送客的不是狼王本人,是他既含失意、也含得意,相当蕴意复杂的狞厉笑声,和一句令东门凤听得屡结柳眉的话儿:“屈少侠,多保重啊!……” 一来,东门凤深对屈强关怀,二来,狼王对两人送行却单单要屈强一人保重,怎不令东门凤越听越觉得寓意难参,柳眉愁结! 第十二章 约斗 御者扬鞭,车轮动了。 东门凤在为屈强担忧,屈强却向东门凤发起牢骚! 两人并坐车中,难免互相依偎,屈强索性把东门凤的玉手,握在自己掌中,低声说道:“东门师妹,我要罚你!” 东门凤半倚屈强怀中,微仰娇靥笑道:“屈强兄罚我什么?我有罪吗?” 屈强苦笑道:“那具‘天狼分尸盘’上,白布之下,到底裹罩的是谁,我可不知道啊!虽然一来已被逼上梁山,不得不赌,二来又觉那位捧酒宫娥的某种小动作,看来眼熟,似乎象你,但在发出‘天狼箭’时,业已决意,只消谜底一揭,盘上是你,我便抛下一切,回手自拍天灵,跟你同入枉死城了!” 东门凤秋波流情,娇笑道:“谢谢你,屈师兄!我知道这是你的真情语,不是说来好听的风凉话!” 屈强叹道:“我要罚你之故,是你为什么不以‘蚁语传声’功力,择人专注,向我耳边说上一声?偏偏要让我胡猜乱摸,吓个半死,当时那种滋味,令人心弦狂震,着实不好受啊!” 东门凤把她那双美到极处的大眼,连眨几眨,娇笑说道:“问题便出在‘乱摸’,你会‘乱摸’,我便存心,慢揭真相,急你片刻,吓你一吓,那是我在罚你……” 屈强讶道:“什么乱摸?” 东门凤的玉颊以上,微现红霞笑道:“屈师兄,想一想吧!当我以宫娥身份,随侍狼王进入小厅之际,你搂住‘翠儿’的那只手儿,有多下流?在她身上,到处乱摸,看得我连耳根都发热了!还不应该找个机会,急你一急,吓你一吓,处罚处罚你吗!” 东门凤说她曾看得“耳根发热”,屈强却听得耳根发热! 其实,屈强何止“耳根”发热!连“心底”,都在发热! 因为,东门凤既然对“翠儿”吃醋,便是对自己多情,则两人间除了师门关系以外,显已更上层楼…… 屈强对于自己和“翠儿”之间的戏剧行为,需要向东门凤用言语解释吗? 不需要,男女之间的爱情诠释,“行动”的力量,往往会大过“言语”! 屈强吐露深情,解释误会的“行动”来了! 人在车中,不宜大动,防涉轻薄,不宜轻狂,他只动在双臂,右手把东门凤的腰儿搂得紧了一点,左手把东门凤的手儿握得热了一点! 东门凤也知屈强这次为了企图援救自己,深入“狼窟”,着实受了不少委屈!遂毫不抗拒,微合双目,柔顺得象一只小绵羊般,由他去蜜爱轻怜,享受温馨! 郎情似水,妾意如绵,应该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屈强不是不懂温柔,破坏情调,他是憋不住心中疑思,偎在东门凤腮边问道:“东门师妹,请告诉我,‘天狼分尸盘’上的把戏,你到底是怎么变的?” 东门凤笑道:“我自从知道二公主与我容貌相同之后,便索性多做了一副与自己容貌相同的人皮面具,心想有朝一日来个‘身外化身’,或许会出乎狡诈绝顶的狼王意外,把他弄得头昏脑胀……” 屈强赞道:“东门师妹慧心巧思,未雨绸缪,这次果然派上了莫大用场!……” 东门凤笑道:“这应该归诸天意。狼王因故离开,交代大公主把我装上‘天狼分尸盘’,岂知二公主早和我做了朋友,两人合谋之下,大公主自然噩运难逃,替我分尸惨死!但其间狼王若不离开,事情进行便决无如此顺利,那‘天狼分尸盘’上的七段残尸,也许正是我东门凤呢!” 虽已事过境迁,但因为太凶险,仍使屈强听出了一头冷汗,又向东门凤问道:“二公主呢?” 东门凤道:“装好‘天狼分尸盘’后,我把她化成大公主的模样,已进出‘狼窟’,假如顺利,她应该遇见了蓝玉通兄……” 屈强想起辛冷秋生前相告之语,皱眉说道:“我虽把彭天宏所赠‘天狼变性丸’的解药已给二公主服下,但据辛冷秋所告,那粒药丸,似乎药效不足……” 东门凤微颔螓首接道:“不错,不单药效不足,可能还会使二公主变本加厉,狂性更甚!但我已点了她‘三元大穴’,三日之内,不致毒发,希望遇见蓝玉通兄以后,蓝兄可设法救她……” 两人说话至此,车停不行,帘外光线甚亮,似已早离“狼窟”,不再在那黑暗山腹以内! 屈强手拉东门凤,两人纵出车篷,见停车之处,并非山腹,乃是一座绝峰近巅! 但他们才一离车,立刻又目睹了另一惨剧! 赶车的狼国武士,见屈强与东门凤双双离开车篷,遂扬手一鞭,发了内劲,先把驾车骏马的马头击碎! 然后,回手把马鞭鞭杆,插进了他自己的心窝! 由于停车之处是在绝峰近巅,这辆篷车遂在马踣人死之下,立即翻坠千寻深壑! 屈强想救无及,看得摇头叹道:“东门师妹,你看狼王训练死士的手段,够多可怕!连人带车,加上马儿,毁得干干净净,不给我们留下半点可资追究利用之物!” 东门凤道:“光凭训练,无法如此,他是加上了秘炼药物,才能够绝对控制……” 说至此处,突然沉下脸儿,向屈强喝道:“屈师兄,莫再为别人感叹,你替我盘膝坐下!” 屈强虽弄不懂她何以突然如此,也只有并不多问,乖乖听话。 东门凤等他坐下以后,正色又道:“你立刻静心内视,作遍功夫,细搜奇经八脉,看看可有异状?尤其是脏腑之间,务必要检查得特别仔细一点!” 屈强剑眉双蹙,向东门凤看了一眼问道:“东门师妹,像在顾忌什么?” 东门凤语音微颤答道:“我忘不了你与狼王一同喝下的那杯‘血酒’!” 想起了那杯“血酒”,屈强仍不禁有点恶心,刚作了一个“干呕”。东门凤又催促道:“金杯虽捧在我的手中,杯内却滴落过‘狼王血液’,谁知道从这位专长以毒制人一代枭雄的手指中流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屈师兄莫说废话,赶紧细搜百骸,否则,这三日之内,我们必然寝难安枕,食难甘味!” 屈强果然别无二话,先自屏息定心,然后宁神返照,用起内家功夫!东门凤生恐狼王狠毒,还会派杀手随来暗袭,遂半丝都不懈怠地,眼观四处、耳听八方,为屈强悉心护法!她所顾虑的狼国杀手追袭情况,并未发生,屈强已把一遍功夫做毕! 屈强功夫做毕的第一项动作,并不是向东门凤发话报告体内有无异状,而是伸手自己点了自己的“三元大穴”! 这项动作,把东门凤看得芳心一酸,妙目中泪光莹莹地凄然向屈强叫道:“屈师兄,你……你……中了毒?” 屈强倒还能神色自若,只是苦笑一声,点头答道:“狼王真够厉害!但我虽中毒,还有一口气在,身也仍属自由,谁成谁败,尚不可知!屈强生平倔强,我绝不向任何压力认输,也决不对任何困难屈服!”说至此处,果然把自己中毒之虑全蠲,满面英风侠气,神采奕奕地向东门凤笑道:“如今我们亟须多点人手,商量大事。东门师妹可知蓝玉通兄现在何处吗?” 东门凤并不答话,只是仰首云天,宛如凤哕的突发长吟!屈强方想询问,东门凤已向他娇笑说道:“屈师兄不要奇怪,我突然施展‘凤吟九霄’功力之意,便是在招呼蓝玉通兄!因为我方才为你护法之际,曾经看见一只金眼大鸟,鸟背上影绰乘坐一人,便有点象是他呢!” 屈强眉梢一动,双目中微闪神光,有点自言自语地说道:“金眼大鸟,会不会是我师傅所调教驯熟,可以供人乘骑、上下青冥的那只‘金眼雕’啊?……”话犹未毕,远方空中突传雕鸣,果然飞来一只目闪金光的玄色巨大雕鸟!屈强一见,面上立现喜色,口中也发长啸!刚才,东门凤吟如凤哕,如今,屈强啸若龙吟! 玄雕一闻屈强啸声,来势更疾,等到了近前,略为降低,雕背上更飞起一条人影,乘空疾降,正是蓝玉通的身法。 屈强与东门凤双双迎去,蓝玉通苦笑叫道:“屈兄,你与东门姑娘,到底陷身何处?连我向令师葛前辈,借骑了这只通灵玄雕,苦苦从空中侦察,都看不出半点迹象!” 屈强尚未答话,那只玄雕,业已从空中回身,似欲向来路飞去?屈强气发丹田,高声叫道;“玄灵慢走,有件东西,要你立即送给我师傅,我和蓝玉通兄、东门师妹,三数日间,不会远离,多半仍在此处附近。”边自发话,边自从身畔取出辛冷秋给他的那粒蜡丸,扬手向空中打去。玄雕果然通灵,仿佛竟能通人言,钩喙微张,衔住蜡丸,向屈强略一颔首,便鼓翼御风而去。 荒山野地,自然不是长居久留之地。三人商议之后,便觅路下山,先找市集安顿。 他们知道,这附近一带,仍属巢县范围。无论他们行踪如何隐密,也难逃狼王的耳目监察,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那样做。 所以,他们在找到第一个市镇之后,便在镇上的一家客栈歇下。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的武功尽管都是当今一流,但终究是血肉之躯,经过长时间的劳心劳力,也该调息休养一番了。 三人吩咐店家烧水,轮流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屈强运功,将所中酒毒逼聚涌泉穴,自戳一刀,放出毒血,又调息了片刻,立感气血舒畅,如释重负。 当晚,三人共聚一室,把酒畅叙。 二更后,三人分班轮值,度过了离开魔窟后的第一宵。 第二天,辰牌时分,三人容光焕发,正计议着要如何来应付那位狠毒的恶狼王时,店小二忽然笑容满面地入房,报称有客登门造访。 屈强和蓝玉通互望了一眼,脸上均不禁浮起一片惊奇茫惑之色。这家客栈,他们是无意中住进来的,在这附近一带,他们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谁会知道他们住在这里? 东门凤心直口快,抢着道:“是位什么样的客人?” 店小二转向东门凤道:“是位——”话到嘴边,眼光一直,脸上笑容忽然僵住,象白天见鬼似的,呆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屈强心中一动,笑着接口道:“是位大姑娘,对不对?好,请她进来!” 店小二如梦初醒,噢了两声,急急转身而去。 蓝玉通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来的是位姑娘?” 屈强笑道:“我不但知道来的是位姑娘,而且我还能清清楚楚地说出这位姑娘的年龄和长相来,你们相信不相信?” 东门凤拦着道:“你说这位姑娘是副什么长相?” 屈强望着东门凤,笑答道:“这位姑娘的年龄跟你东门师妹差不多,天生一双丹凤眼,悬胆鼻,香菱嘴,长长黑亮的头发,窄窄的腰身,牙齿洁白而整齐……” 东门凤白了他一眼,微嗔道:“我们问的是那位姑娘,你干吗要形容我的长相?” 蓝玉通眼珠子微微一转,忽然哈哈大笑道:“我知道是谁来了。” 东门凤怔了一怔,跟着也立即会意过来,失声道:“是二公主?” 屈强笑道:“除了二公主还会有谁?你们两个都是急性子,刚才那小二只说出两个字,就忽然瞪着凤妹发呆,除了来人是长相跟你凤妹一模一样的二公主,他又怎会那般失态?” 东门凤听了,也不禁有点好笑道:“我原以为你有未卜先知之能,说穿了也不过比我们多了一点察言辨色的功夫罢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领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姑娘进房,正是那位与东门凤长相酷似的二公主! 这位二公主虽与东门凤年龄相若,长相无二,但神情举止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东门凤活泼爽朗,稚气未脱,明艳鉴人,矫若春花。而这位二公主则如西子捧心,双眉微蹙,看上去好像有着重重心事,笑容难得一见。 她和屈强和蓝玉通见过礼之后,立即走过去跟东门凤并肩坐在一起,咬耳低语,喃喃不休,一会儿泫然欲泣,一会儿又霞飞双颊,若不胜娇羞状。 屈强轻咳一声,起身朝蓝玉通使了个眼色道:“蓝兄,我们去前面弄杯酒喝喝,让她们姐妹好好地聊一聊吧!” 蓝玉通知趣,也跟着起身道:“是啊!愚兄也正有此意……” 东门凤忽然伸手朝屈强一拦,人却望着篮玉通道:“蓝大哥,你先过去吧!屈师兄留下来,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如果换了别人,听东门凤这样一说,心头一定感觉不是滋味。幸亏蓝玉通跟俩人师门渊源深厚,又天生一副豪侠胸襟,早将屈强与东门凤视若同胞弟妹,心中根本不存这些芥蒂。 他闻言淡淡一笑道:“好,你们聊吧!如果你们一言不合,吵将起来,可别忘了去前面找蓝大哥申诉。” 蓝玉通走了,屈强面露疑色道:“你们要说什么话?为何要单单支开蓝大哥?” 东门凤故意面孔一沉道:“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这话只有你能听,他不能听!” 屈强只得点点头道:“好,什么话,你说吧!” 东门凤手一指:“你在那边坐下!” 她指的是蓝玉通刚才坐的位置,离两姐妹坐的床沿,大约三四步远。屈强坐下,东门凤立即起身走了过来,紧傍着他身边坐下。 接着,东门凤附在屈强耳边,不知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话,屈强听完,张大眼睛道:“除了这个法子,别无其他解救之道?” 东门凤面现不悦之色道:“你这不是废话码?如果还有其他方法,我会找你商量?” 屈强点点头,沉吟道:“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一举两得……” 东门凤推了他一把道;“事不宜迟,那你就快去罢!不过,你要记住,这样做是不得已……并不是我妹妹的本意……你如果不会说话,或是说得太难听……哼哼,你替我小心一点!” 店室内,酒菜刚刚上桌,屈强走过去,蓝玉通笑道:“怎么,你们师兄妹的体己话儿,三言两语就交代完了?” 屈强双拳一并,笑道:“是的,说完了,恭喜蓝大哥!” 蓝玉通一怔:“恭喜?喜从何来?” 屈强坐下后,压低声音道:“恭喜蓝大哥,马上就要有位蓝大嫂了。” 蓝玉通不禁又是一怔道:“你疯啦,怎么酒还没喝一口,就醉成这副样子?” 屈强笑道:“你以为我在说醉话?” 蓝玉通道:“你说的不是醉话,难道还是正经话?” 屈强手一抬,搭着蓝玉通肩头,附耳低低地道:“我们那位狼窝里的小妹妹,服下天狼解毒丸,虽然除去迷魂旧毒,却又中了镇阴新毒,如果不行周公之礼,将有性命之忧!” 蓝玉通一呆道:“这——” 屈强故意敛起笑意道:“这——怎么样?你是不是嫌她配不上你这位大漠神龙?” 蓝玉通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屈强很快地接着道:“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我们兄弟,她们姐妹……将来,我们可说是连襟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们的婚礼就订在今天晚上如何?” 蓝玉通有点发急道:“我的意思是说……” 屈强截断了他的话头道:“无论你想说什么,都是废话。这个现成媒人,我跟东门凤算是做定了!如果你再罗嗦,我跟东门凤就跟你翻脸,你斟酌着办!” 蓝玉通苦笑了一下道:“世上做媒,还有这样做法的?” 屈强笑道:“你占了便宜又卖乖,要不是因缘际会,好事送上门来,就算你跪断双腿,我们那位大妹子,都还不一定肯答应呢!现在,好了,你该怎么个谢媒法?” 江湖儿女,襟怀开阔,何况蓝玉通与二公主的结合,双方才貌相当,正是天生一对。经东门凤与屈强尽力撮合之下,就在当晚被双双送入临时洞房,完成好事! 第三天,狼王言尔有信,果然差人送来战书,送战书的使者,是一名美艳少妇。 屈强有过跟狼王打交道的经验,因而对这位美艳的使者,也不由得深具戒心,惟恐一时不察,再中暗算。同时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二公主的秘密,接见这名使者时,出面的只是屈强一人。 信函为折摺式,并未加封。正文仅草草写了两三行字,大意是:书达三日后,午时三刻,准时会战于日前下车处。双方是日均可约请帮手,人数不拘,每一场会战,均以生死定胜负! 等屈强阅毕战书,美艳少妇含笑道:“对敝主上这份战书,屈少侠可有意见?” 屈强稍稍沉吟了一下道:“请回复贵主人,对于会战时间,我们没有意见。至于会战地点,我们希望更改一下。” 美艳少妇道:“依屈少侠之意,希望改在什么地方?” 屈强道:“这里出镇不远,有座坟场,在下希望把地点改在这座坟场上举行。” 美艳少妇微微一笑道:“这样可以让落败的一方,埋葬起来比较方便一点是不是?” 她目梢飞扫,状极轻佻。屈强心头微微一荡,几乎有点把持不住。现在,屈强终于明白了狼王要派遣这样一名使者的原因,原来眼前这名使者,也是一份“毒药”。 屈强思忖着,立即按捺心神,冷冷回答道:“是的,对彼此都方便!” 美艳少妇又笑了一下道:“临行之前,敝主上口头交代:说他跟少侠的盟约仍然有效,若是少侠心回意转,大家还可以好好商量。” 屈强冷笑道:“你可以回去告诉贵主人,说我屈某人非常感谢他那杯结盟酒。同时希望他三日后会战时,少动这方面的歪脑筋。他以为他的妙点子天衣无缝,其实下流无比。除了像芳驾这一流人物,可说已经没有人再听他那一套了!” 美艳少妇当然清楚狼王在结盟酒中使过什么手段,闻言不禁微现羞赧之色。不过,她既受狼王如此宠信,在狼王宫中,身份必然不低,镇定功夫,自然过人一等。 所以,尽管她面现惭色,脸上依然笑容不改:“这大概便是古人说的兵不厌诈吧!除此而外,屈少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交代?” 屈强双拳一并道:“没有了,恕不远送。” 美艳少妇微微一福,缓缓退出房外。临出门槛之际,又回首飞出一道媚眼,眼色中的情意浓郁而明显,只要屈强稍作暗示,她便可以留下不走。 屈强仰脸望向天花板,只当没有看到似的。 美艳少妇情知无望,只得暗叹一声,怏怏然而去。 屈强正待举手扣壁,招呼蓝玉通和东门凤姐妹过来相见,外面庭院中,突然传来叱喝之声,屈强听了,不觉—怔。 只听一人粗声粗气大喝道:“你在狼王宫是什么身份,快说!” 接着是那美艳少妇的声音道:“你们诸位,又是什么身份?” 另一人接口道:“我们都是四大家族的武将,他叫孙祖武,我叫李天才,这是关家的虎帐勇士,那边是赵家的七将和八将。” 美艳少妇道:“妾身名叫潘巧莲,是狼王宫的西宫贵人。你们如今拦住去路,意欲何为?” 粗声粗气的孙祖武道:“我是张家四龙之一,如今拦下芳驾,是为了要向芳驾讨回一个人!” 潘巧莲道:“讨谁?” 孙祖武道:“赵家族长赵长山!” 潘巧莲道:“赵长山如今人在什么地方?” 孙祖武道:“狼王宫。” 潘巧莲道:“你们讨人,该向狼王讨,干吗拦住奴家的去路?” 孙祖武道:“你是狼王宫贵人,不向你讨向谁讨?” 潘巧莲道:“你们认为我这个狼王宫贵人能替狼王做主?” 孙祖武道:“我们对你的期望,没有那么高,但以你身为狼王宫贵人的身份,至少可以让我们跟狼王来个交接条件……” 上房门口,忽然有人冷冷道:“不可以这样做!俗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饿狼王的罪行,不能叫他的一名妃子负责!” 说话的人,正是屈强。同一时候,隔壁一间上房门口,也悄然出现了一男一女。这男女两人,正是大漠神龙蓝玉通和千面女飞卫东门凤! 四府家将,同时一怔。孙祖武忿然抗声道:“狼王手段恶毒卑劣,我们掳他一名妃子,以人换人,有何不可?” 屈强沉着面孔道:“饿狼王乃邪魔歪道,手段下流,为其本性。四大家族的人怎可效尤?” 孙祖武大声道:“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可管不了那许多。”他返身挥手,大喝道:“来,大家上,先拿下这娘儿们再说!” 屈强怒声道:“你们敢!” 他这厢一声喝出,那边蓝玉通和东门凤两人已双双飞身射出,分落潘巧莲左右,准备护送潘巧莲走出客栈。那些四府家将,如何肯依,一个个冲向前来,便想活擒潘巧莲。 蓝玉通勃然大怒道:“你们四大家族在武林中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如今所表现的却全是小人行径,跟饿狼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凤妹,不必客气,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口中喊着,单腿飞起,一脚蹬向一名正向他挥刀冲来的关家虎帐勇士。 那名勇士虽说身手不凡,但又如何会是他这位大漠神龙的敌手?只听哎哟一声惨叫,那勇士全身倒飞而起,被踢出四五丈远,方啪哒一声,摔落下来,摔落地面之后,就没有能再爬得起来。 东门凤也不是一盏省油灯,她见那些家将们全无理性可言,而且蓝玉通又替她开了先例,当下宝剑一挥,抖起银花万朵,剑光所至,嚎叫不绝,只不过眨眼之间,便有五六人身首分家,成了无头之鬼。 侥幸未遭剑光之灾的那些家将们,眼见讨不了便宜,一个个如丧家之犬,一阵呼啸之后,转眼溜得干干净净。 屈强缓步走了过来,指指地上那些尸体,面对潘巧莲冷冷道:“刚才这—幕,潘贵人应该看得很清楚。我们争的,只是‘义’、‘理’二字,跟四大家族,照样泾渭分明。谁违背了江湖上的公理和正义,谁就是我们的敌人。希望潘贵人回去转报贵主人,请他好好善待水中莲,他如果做得太过分,迟早会有报应的!” 第十三章 会战 三天,很快的过去了。 这一天,不到约定时刻,屈强、蓝玉通以及东门凤两姊妹,一行四人,便在屈强率领之下,到达他们跟狼王约定的那片坟场。 他们提前来到的原因,是惟恐狼王贼性难改,也许会在坟场预先做下手脚,所以想先查看一番,以免再上恶当。 四下看了一遍,蓝玉通皱眉道:“要狼王那厮不玩鬼花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这一路看来,又找不出什么破绽,倒着实令人有点纳闷。” 二公主四下望了一眼,又辨别了一下风向,指着西北方道:“我们去上风看着。” 蓝玉通一怔道:“难道你怀疑等会儿狼王会在上风放毒?” 二公主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怀疑,而是发觉那老贼已经这样做了。” 屈强等人,全都大吃一惊。 东门凤扯下一条绢帕,本能地一下掩住口鼻。 二公主摇摇手道:“凤妹不必紧张,这种毒药药性极缓,只有吸多吸久了,才会令人有眩晕之感。那老贼并不是想借这种毒药取我们的性命,他的用意,只不过希望我们中毒之后,功力大打折扣,好让他们容易得手而已。” 东门凤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拿开手帕。 四人循着风向,向西北方一路搜索过去。最后,果然在坟场边缘,一些砖石缝隙间,发现有几缕淡淡烟雾冒出。 消灭这种烟雾,自然非常容易。 用泥土闷熄了那些毒烟之后,屈强轻轻叹了口气道:“真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这个饿狼王一天不除,江湖上恐怕便永无宁静之日……咦,你们看,那边路上,可是狼王带人来了?” 是的,狼王来了。阵容之盛,令人咋舌。而走在最前头的,居然是四顶八抬大轿,后面跟着的男女老少,少说也在百人之上。 二公主蹙额道:“这怎么办?” 蓝玉通道:“什么怎么办?” 二公主道:“老贼带来的,都是饿狼国一流高手,而我们这边,只有四个人……” 蓝玉通豪情万丈地—拍胸脯道:“兵在精而不在多,等下你们只须注意自保,看我蓝玉通跟屈强老弟的,管保叫他们这些饿狼……” 东门凤拦着嚷道:“喂,少在自己新婚媳妇儿面前摆威风好不好?你跟屈师兄怎么样?我们姐妹都是纸扎的?完全派不上用场?” 蓝玉通自知失言,连忙陪笑道:“对不起,我说错了,这一仗当然得靠你这位女飞卫鼎力撑持。” 屈强一挥手道:“别斗嘴了,我们还是回到下风去,别让老贼看出我们已经破了他的机关,又弄出些什么别的坏点子来。” 于是,四人弯着身躯,于乱坟之间,又回到原先的地方,等候会战。 不一会儿,狼王率众抵达。 那四顶布轿,在离屈强等人约两三丈处停下。而那百余名男女杀手,则四下散开,远远布成一道封锁网,显然存有不让屈强等人活着离开这座坟场之意。 四顶布轿中,共计走出五个人。 令人深感意外的是,第一顶轿中,第一个走出的人,竟是铁鸳鸯水中莲!水中莲穿戴整齐,看上去气色也不错,只是目光不太灵活,显得有点心情沉重的样子。 第二顶轿子和第三顶轿子里,走出来的是:“狼军师”和“狼元帅”巢湖一条龙。 最后一顶轿子坐着两个人,正是饿狼王和那位西宫贵人潘巧莲。 东门凤传音问道:“他们把水前辈带来,是不是准备跟我们交换二公主?” 屈强道:“现在还不清楚,总之没安着好心眼就是了。我们必须提高警觉,随时相机应变,丝毫大意不得!” 狼王下轿之后,朝屈强遥遥一笑道:“咱们已是盟兄盟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吗要进行生死之约,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屈强朗声道:“阁下如果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只要依我三件事,今天这场约会,便可以立即取消。” 狼王居然笑容不改,问道;“哪三件事?” 屈强简单地道:“一,放还水莲前辈;二,立即解散饿狼国;三,永远不再现身江湖!” 狼王打了个哈哈道:“就算令师葛七先生在这里,这种话谅他也出不了口,你老弟竟如此托大,难道不怕闪了舌头?” 屈强冷冷道:“否则就废话少说,站出来跟屈某人分个高低!” 狼王又打了个哈哈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跟你拼,值得吗?” 屈强毫不动气地道:“那么,阁下打算叫谁替你送死?” 狼王微笑道:“老弟,用不着慌,时间有的是,在决战之前,本王还打算跟你老弟谈桩交易。” 屈强道:“什么交易?” 狼王道:“本王想以水中莲换回小女二公主。” 屈强嘿嘿一笑道:“二公主既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以药物控制她本性的勾当,她也完全知道了,她和你之间,既无血缘关系,也无亲情可言,你还要换她回去干什么?” 狼王道:“那是我们父女间的事,你用不着多管,只问你答应不答应!” 屈强道:“我没有权利回答你这个问题。” 狼王道:“这话什么意思?” 屈强微笑道:“你在她身上使过什么手脚,你自己应该清楚。她为拯救自已,现在已经是天山蓝家的媳妇了。她是个正常而有灵性的人,不是一件物品,她高兴走哪一条路,她自己可以做主。” 狼王一呆道:“你意思是说——” 屈强微笑道:“是的,这就叫邪不胜正,你的鬼花样虽多,但总有解救的办法。你凭着一身武功,再加一副狠毒心肠,虽可横行一时,绝无法横行一世。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天,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听从你的三个条件?” “对!” “嘿嘿!”狼王冷笑了两声,忽然阴阴地道:“照这样说,你老弟是不在乎水中莲的死活了?” “我是人,不是神仙。水前辈如今也在现场,我们这些话,相信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屈某人不是不想营救她,而是力不从心。如果她遭遇意外,她应该明白谁是害她的凶手。” 狼王歪着脑袋,斜着眼角,望向水中莲。水中莲发了一会呆,忽然大叫一声,拔步奔向二公主,口中喊道:“二公主,你救救我,他们既能救你,也该能救我水中莲……” 这是个出人意料之外的变化。可是,说也奇怪,狼王那边,居然没人出手阻拦。 屈强突然沉喝道:“东门师妹注意,有诈!” 他这边语音未毕,那边水中莲衣袖一抖,一段七寸来长的闪光刀尖,已朝二公主咽喉刺去! 好在东门凤心思玲珑,反应敏捷,屈强呼喝刚一出口,她已身形如风,电疾出手,一掌及时拍在水中莲肩井穴上! 水中莲右臂向下一垂,袖中利刃跟着跌落。 屈强接着道:“凤妹不要难为她,她被人施了迷药!” 东门凤高声回答道:“我看得出来……” 狼王阴阴一笑道:“看得出来有个屁用,要能化解得了,才算真功夫!” 屈强向前跨出两步道:“你站出来,朋友,光站在一边动嘴皮子,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狼王忽然扭头扬声道:“这个小子的身价是纹银八千两,哪位爱卿有兴趣获得?” 他刚刚问完,立即有三名杀手,分从三个不同的角落一齐奔了过来。 狼王抚掌大笑道:“好,好,你们一齐上,赏金再加七千两,只要放平这小子,一人可得五千两赏金,外加美女一名,公假十五天!” 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失。那三名杀手的武功,原就不弱,这时为了争取赏金、美女和假期,立即拔出三种不同的兵刃,如饿虎扑羊般,冲向屈强。 蓝玉通高声道:“屈强,要不要我插一手?” 屈强朗声道:“用不着,你想过瘾,等一下有的是机会。现在你只须看牢那头光说不练的大狼,别让他溜脱就行了。” 他口中从容应答着,忽然单腿斜飞,一脚蹬向首先近身的那名狼杀手。 那名狼杀手没料到对手竟无视于他手中的快刀,居然敢反守为攻,不觉大感意外。就在他—怔分神之际,屈强足尖已至,一脚正踢在他的太阳穴上! 那杀手一声嚎叫,应声斜跌出去,身子尚未倒下,脑袋已经开花。他的五千两赏金、美女一名、公假十五天,也就随着这朵大血花,一起化为幻影! 另外那两名狼杀手,血腥场面见多了,视敌手如家常便饭,丝毫未受这名伙伴悲惨的下场所影响。这时一个舞棍,一个挥鞭,双双夹攻而上。 屈强一身玄功,已有八成火候,哪还会把这两名毛贼放在心上。 他奋起神威,大喝一声,空手便去抄棍撩鞭。 那两名毛贼当初满脑子想的只是白银、美女和假期,如今见敌手根本无视于他们手中的兵刃,心里这才有点惊慌起来。 可是,如今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拼尽全部压箱底的本领,但求祖宗神灵保佑,碰碰运气了。 但可惜的是,江湖人物动了刀枪,靠运气获胜的机会,毕竟少得可怜。只不过三两个照面,他们的兵刃便告脱手。 饿狼国的规定,苛严得近乎残忍,两名狼杀手尽管知道再缠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但一想到如果畏战退却,势必死得更惨,因此只有咬紧牙关,仍凭赤手空拳,抢攻不休。 屈强眼看四周狼杀手密如蚁群,不愿在这两个家伙身上多费时间和气力,便以夺过来的鞭棍一扫—送,分击两狼。两件平凡的兵刃,到了他的手上,一经真力贯注,气势便告不同。只听先后两声惨呼,两名狼杀手,一个腰肢折断,一个胸腔洞穿,均告哀哉了账! 饿狼王见了,不但不怒,居然鼓掌大笑道:“好功夫,好功夫,本王那杯结盟血酒,总算没有白喝!” 现在,屈强可不肯再听任那头大毒狼那般逍遥自在的隔岸观火了。他解决了两名狼杀手,弃去长鞭,以棍尖一点地面,身形凌空腾起,蓦地朝狼王疾扑过去! 他很清楚狼王除了一身卓绝的功力,更穿戴了一些什么“铠”什么“甲”的零碎玩意儿,单凭普通的拳脚功夫,以及普通的兵刃,伤不了他的皮肉。所以,他虽然手持自狼杀手那里夺来的一根长棍,却并未想凭这根长棍置狼王于死地。他自己也是练有一身玄功的人,他比别人更清楚,象狼王这样的人,怕的不是鞭戳捶打,而是可使脏腑移位的巨力“撞”、“震”!因此,他在身形将落未落之际,猛运“乾清少阳罡气”,同时长棍脱手射出,直奔狼王面门。这一棍主要的目的,当然只是为了分散狼王的注意力。 狼王果然上当。他见屈强想以飞棍伤人,以为屈强黔驴技穷,不由的哈哈大笺道:“老弟,你也未免太瞧不起孤王了,区区一根小木棍,难道就想要孤王认败服输不成?哈哈哈哈——” 屈强懒得再跟他耍嘴皮子,身形斜斜落下,罡气也已运足,双臂环圈胸前,猛然向外翻掌—抖一登,一股无形劲气,蓦然涌涌迫出。 狼王脸色一变,笑声陡收,张口失声道:“好小子,你玩真的……” 屈强一声不响,双掌一吸一吐,第二波罡气,又告汹涌而出。 狼王欲待运功相抗,但机先已失,如勉强出手,势必要吃大亏。匆促之间,他顾不得再讲求体面,只好以一式懒驴打滚,滚开原地一丈多远,才算勉强避开屈强这凌厉无比的一击。 狼王受窘,旁边那位狼元帅巢湖一条龙,以及那位身穿一品官服的狼丞相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尽管依江湖决战惯例,交手之际只许一对一,但在饿狼国的章法里,跟敌手打交道,无论开出什么条件,都属于权宜的花招之一。谁要是真的遵守,算谁倒霉!所以当“狼帅”和“猿相”突然阻住去路,屈强一点也不感觉意外。他朝已断去一臂的巢湖一条龙淡淡一笑道:“老兄,你的龙爪已断去了一只,如果再断一只,就没戏可唱了,你老兄可要珍惜着那只独爪才好!” 这位天山英豪虽然心地忠厚,却颇精于心理攻势,巢湖一条龙经他这么一提,心头果然升起一丝寒意。武人一身功力,多半倚仗双臂双手发挥,他已断去一条左臂,如果这小子再全力进攻他的一条右臂,他若成了一个无臂之人,以后半辈子,还靠什么活下去? 就在巢湖一条龙锐气受挫之际,那位官服狼丞相突然一挥袍袖,大喝道:“你小子竟敢取笑本国国舅,看你小子八成是活得不耐烦了!” 屈强连狼王都不敢在心上,自然更不会给这个装腔作势的狼丞相好脸色看。 就在屈强一声轻哼,想给这名狼丞相一点颜色看看时,忽听二公主大叫道:“屈少侠小心,这个狼丞相衣袖中藏有毒物!” 屈强心头一震,正待闭气后退之际,脑中已微微漾起一阵轻微的眩晕之感。好在他功力深厚,这种轻微的中毒现象,尚不足使他立即失去战斗的能力。相反,对方这种卑鄙的手段,却顿然勾起他的—腔怒火!“你们这群无耻的东西,没有一个不该碎尸万段!”一声断喝,一掌拍向狼丞相面门,同时翻身飞腿,一脚蹬向狼帅巢湖一条龙的心窝! 饿狼国的“丞相”和“元帅”,自非一般“狼杀手”可比,屈强因为要分神留意两人使毒的手段,功力不免大受影响,以致一时之间,竟战了势均力敢,高下难分。 另一边,那位西宫贵人潘巧莲不知在狼王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狼王听了,眉飞色舞,似乎正中下怀。接着,只见狼王扬起手臂,朝四周的狼杀手比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手势,狼杀手的包围圈,立即紧缩数尺,同时由杀手群中跑出十多个带头的人物,将蓝玉通和东门凤两姐妹团团围住,在大圈子中又形成了一个小圈子。 很明显的,由潘巧莲献议,经狼王同意采行的妙计,是打算以压倒性的优势,将蓝玉通、屈强等人一举消灭。 情势越来越紧张,一旦混战展开,即使狼王方面不使任何诡诈手段,单凭着人多势众,无疑就能把屈强等人累个半死。 屈强方面,全部只有四个人,面对如许之众的敌人,自然一个也闲不下来。 迫于形势,东门凤与二公主只得放弃照顾水中莲,而与蓝玉通以背相对,排成一个三角形,准备跟那些狼头目放手一拼。 另一边,屈强跟一“将”一“帅”交手了十多回合。忽然愈来愈觉得头部眩晕得厉害,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藏在狼丞相袖中的迷魂药物乃是一种无形气体,他既无法一下控制住这名狼丞相的行动,当然就无法制止狼丞相施放这种毒气。 他所以还能勉强支持得住,全仗着有玄功护身,但还能这样支持多久,就很难说了。 蓝玉通跟东门凤两姐妹,也已跟十多名杀手首领展开激斗。 激斗一旦展开,立即奔来两名狼杀手,将已被东门凤点了穴道的水中莲重新掳走。蓝玉通等三人分身无术,眼睁睁见水中莲再陷魔掌,一点办法都没有。 屈强脑袋沉重,两眼发花,渐渐有点支持不住了。 另一边的蓝玉通和东门凤姐妹,情况也不乐观。这十多名杀手首领,俱是杀手中的精英,再加上狼王控制部属的严苟手段,一旦交上了手,全部有进无退,勇不可当。 狼王远远退去一旁,紧拥着潘贵人,神态悠闲,意颇自得。 就在这时候,潘贵人忽然神色一变,脱口惊叫道:“啊,不好,你看那边……” 她指的是东北方,这时正有一道浓烟冲天而起。 狼王气得咬牙切齿地道:“怪不得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人一个也不在场,原来他们早就定下奸计,由这几个小子跟我们虚与委蛇,他们四大家族的人,则率众偷袭本王秘宫……” 他不待潘巧莲再表示意见,随手甩出一枚号炮,然后便拖着潘巧莲进入布轿,由四名精牡壮的轿夫,快步抬离现场。那些狼杀手,以及交战中的“狼相” “狼帅” “狼头目”,眼见狼王放出撤离信号,俱都立即抽身,追随狼王布轿,飞奔而去。 依蓝玉通的意思,本想从后追杀,但被二公主及时制止。 因为这二公主心思细腻,早在双方混战之际,她就已觉察到另一边屈强的反常情况,这时立即提醒蓝玉通和东门凤,一起过去查看屈强是否中了狼王的暗算? 三人快步走过去,只见屈强摇晃了一下,突然咕咚一声栽倒。 东门凤大吃一惊,赶紧飞步上前,就地盘膝坐下,将屈强上半身抱在怀里,以右掌护住屈强心脉,同时示意二公主赶快查看屈强中的是什么毒。 二公主仔细查看一遍,微笑道:“没有关系,这只是普通的迷魂药物,不会长久残留体内的,只要静养数天,吃点清心食物,就会慢慢复原了。” 第十四章 毒计 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的家将和家丁,一夜之间,散去大半。 这是四家联手闯破狼王官的后遗症。 狼王宫中,除了成仓成库的金银财宝之外,宫中的陈设和装饰,几乎无一不是稀世之珍。 他们是在救出赵长山,并经过彻底的劫掠之后,才放火烧宫的。所以,这趟狼宫之行,几乎每个人都发了大财。发了财的人,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感觉自己生命的重要!第二件想到的事,便是要如何享受一番,才不致虚度了这一生! 总之,一句话,今后的大半生,不管如何安排,目前首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脱离四大家族!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跟刘,关、张、赵四大姓有牵连。就算有人属于这四大姓之一,他们的想法,也跟他们的族长迥异其趣。 三国时代的故事,已经远去一千多年,如果一定要算这种陈年老帐,翻开一本百家姓,恐怕很难找出两个姓氏,从古到今都没有发生过龃龉或摩擦,那岂不成了今世每个人都可以向别人找麻烦的借口? 最令人惊奇的是饿狼王的行踪。 那天,他率众自乱葬场撤退,赶回狼宫后,虽将大火扑灭,但整座狼宫已成一座残破的空宫!而从那天以后,这位饿狼王的行踪,就突然失去了消息。 那位饿狼王会不会因四大家族焚官的打击太大,猛然悔悟与整个武林为敌,为智者所不取,自此改邪归正,不再兴风作浪? 抑或因宫库空虚,为了支应众多狼口所需,正在暗地里筹划财源? 江湖上猜测纷纭,莫衷一是。而最叫人迷感的一点,便是被焚的狼宫,已遭弃置,而新宫迁设何处,则无迹可寻。 这个恶毒残忍的邪异组织,真的从此自江湖上消失了吗? 一个多月后,终于有了答案。 刘农、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等四人因为所率领的部将族众,经过半年多的奔波和战斗,早已折损过半,再经过这次洗劫魔官,人人大有收获,个个心萌异志,溜的溜、跑的跑,剩余的又十去其八。现在,四大家族的人马,全部聚集起来,还不到二十人。 四大族长口虽不言,内心之感慨酸楚,自属不难想象。 这种演变的结果,唯一的好处,是四人彼此之间的私心都淡了。他们都是老江湖,对江湖上的兴衰大势,比别人都看得清楚。以他们四家目前这点残余势力,别说无法与饿狼国正面对抗,就算碰上一个小帮派,他们都可能不足以自保。 这些日子里,他们四人在舒城附近合租了一间四合院,每天派人出去打听消息,而探听消息的人,每天都是空手而出,空手而回。 四大族长则又回复到当初结义时一般,天天煮酒聚会,但除了发发牢骚,什么结果也没有。 这天晚茶时节,轮值的张家龙将,忽然传回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据说,靠近卢江县的白湖附近,最近常有匪人出没,专门打劫大户人家,除搜刮钱财外,对稍有姿色的少妇少女,也绝不放过。与巢湖一条龙过去在巢湖附近犯案的作风,颇为相近。 因此,有人据以推测,狼王在巢湖的狼穴被毁,可能又在白湖某处建立了新狼穴。 四大族长兴奋了一阵子。忽又忧虑起来。就凭他们四族这十来名人手,如果赶到白湖去,又能有多大作为? 赵长山猛灌了几口老酒,脸色微红道:“兄弟觉得……我们……为今之计……似乎可以考虑……先跟天山那批小将取得联系……” 张云鹤摇摇头,苦笑道:“长山,你不知道,当你被困魔宫时,我们这边的人,为了搭救你,一时有欠考虑,跟这批小家伙已经闹翻了。” 他不等赵长山追问,便把欲抢狼主贵人,以备作交换人质的经过说了一遍。 赵长山叹了一口气道:“这样一说,就难了。” 刘农忽然插口道:“愚兄倒有一策,不知诸弟可以为然?” 关玉虎忙道:“刘兄有何良策?” 刘农缓缓接着道:“天山来的那批小将们,他们与饿狼王为敌,与我们动机虽不相同,但目的则一。我们只要设法将消息传递给他们,他们会必然立即赶去白湖,如此一来,双方虽无联盟之名,却有联盟之实。能使狼王背腹受敌,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关玉虎欣然抚掌道:“此计大妙……” 张云鹤眉峰微皱道:“我们现在只知道狼王可能移居白湖附近,并未探得确切地址,这封书信如何写法?” 刘农道:“狼王的新巢穴,我们一样也不知道啊!这批小将们,个个禀赋优异,聪明绝顶,只要把消息透露过去,他们比我们先找到狼穴都不一定。” 关玉虎点头道:“老大这话有理,我们就这样办吧!” 于是,由写得一手好字的赵长山拟了一封书信,选派一名细心家将,送去屈强、蓝玉通等人落脚处。他们这一边,则分编几个小队,易容改装,先后上路,向白湖进发。 这一天,中午时分,走在最前面的关玉虎到达一个小市集,正打算找个饭铺打尖时,忽听那边茅屋内有人招呼道:“客官,歌歇脚吧!吃饭、吃面,这里都方便得很,再往前走,至少二十里,才有店家哩!” 关玉虎扭头一看,打招呼的是个年轻妇人,心中便有点不愿意,但不料跟随他的两名虎帐勇士,却都对这妇人有了好感。两人自行做主,只跟主人招呼了一声,便折回身去,走向那排茅屋。 关玉虎忖及吃一顿饭,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而且大家也的确饿了,处在这种情况下,若再多加挑剔,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于是,一行三人入店。 店内不甚宽敞,却很干净。店中招呼客人的,除了那名长相秀丽的少妇,还有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婆子。 老婆子已去灶后升起柴火,少妇手脚相当利落,灶上两口铁锅,一边煮饭,一边炒菜,她将三个小菜炒好,饭也熟了。 乡下地方,当然谈不上什么可口的菜肴,一盘炒韭菜,一盘炒鸡蛋,一个蒜炒腌肉片,便算很过得去的下饭菜了。 主仆三人,真的饿了,饭菜上桌,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般,将三盘小菜和大半锅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关玉虎向那妇人道:“饭菜钱,共计多少?” 那妇人笑吟吟地道:“粗菜淡饭,不值几文,客官随便赏几个钱便是了。” 她口中说着,又提来茶壶,替主仆三人一人添了一碗热茶,喝完这碗茶,主仆三人,忽然慢慢的全都变了脸色。 现在,他们全涨红了脸,一齐瞪着那名少妇发呆,目光中闪烁着一片相同的邪异之色,仿佛全忘了他们自己的身份,而一心想把这女人压在自己身底下搓揉挤压一个痛快。 关玉虎慢慢起身离座而起,那两名虎帐勇士,也跟着起身。 在他们心目中,这间茅屋里,除了眼前这个标致的小女人,似乎别无他人存在,他们只有一个相同的欲念,占有这个女人,尽情发泄…… 那妇人仍在低头吃吃地荡笑…… 两名虎帐勇士都比关玉虎脚下移动得快,就在两人双双张臂拥向那妇人时,关玉虎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两人衣领,使劲往中间一凑,那两名勇士,眼光中似乎只看到那妇人的存在,完全不知防御或抵抗,就象两枚鸡蛋对敲一样,只听“啪”的一声,两人脑袋一齐开花,红红而浓浓的鲜血,顺着眉眼鼻梁汩汩流下……。 关玉虎撞碎了两名心腹勇士的脑袋,连望也不多望一眼,双手使力一送,一个撞上墙壁,一个撞上灶台,同时绝气了账。 解决了自己两名手下,关玉虎目光痴直如故,上前一把拦腰抱起那名少妇,走到灶后草堆上放下,那名生火的老婆子,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这时的关玉虎,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他拉开那妇人的衣襟,一把扯落对方的肚兜,在对方白嫩嫩的胸脯上,狠狠地搓揉了一阵,接着又掀开对方布裙,以蛮力撕破对方的中衣,同时匆匆褪去自己的棉衣裤,喘息着贴伏上去…… 那妇人状若不胜娇羞迎合着他,一边伸手在他背上抚摸,等找到她要找的穴道,蓦地抬手并指戳下! 制服了关玉虎之后,那名老婆子随告出现。 妇人起身,一边整衣,一边吩咐道:“后面的第二批恐怕也快到了,你把地下打扫干净,让我去门口等着招呼……” 这个又俏、又骚、手段又辣的小女人估计得一点也不差,没隔多久,四大家族的第二批悠然出现。 第二批有五个人。 带头的人是张云鹤,后面跟着的,是张家四龙之一的黑龙马大春,其余三人,则是张家三名护院武师。这五人,便是张家这一族目前的全部实力了。 那小女人靠着门框等众人走近时,娇声娇气地招呼道:“客官们要不要歇歇脚,打个尖?有饭,也有面。这一路下去,二十里之内,没有吃的卖哟……” 张云鹤停下脚步,抬头望望天色,转向众人道:“时间也不早了,就在这里打个尖如何?” 黑龙马大春道:“全凭大爷拿主意。”那三名武师,当然没有意见。于是一行五人,相继入屋。 这次,因为人数稍多,那小女人显然想换个手段。她去屋后转了一圈,居然端出一大盘卤牛肉,还有一大壶酒。 张云鹤为人相当谨慎,先取出一根银针,试过酒菜无毒,方点头允许黑龙及三名武师食用, 当张云鹤测试酒菜时,那妇人只顾煮饭炒菜,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张云鹤的举动。 不一会儿,饭熟了,菜也炒好了,小妇人将饭菜一一端上木桌,一边说天气寒冷,要大家多吃一点,吃得饱饱暖暖的好赶路,一边谦称饭菜粗劣,希望大爷们多包涵。 张云鹤以双指夹着银针,又分别在饭菜中试插了一遍,然后才点点头,示意大家动筷子。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小妇人依例又为众人添茶,张云鹤也照样试过了,才示意大伙儿饮用。 其实,这位张大爷对药性根本就了解得不够透彻,毒药有很多很多种,并不是每一种碰上银针都会发黑,尤其能令人兴奋乱性的春药,更对银针不生反应。 所以,主从五人喝下一杯茶后,生理上立即产生了强烈反应。 每个人的眼光都呆滞发直,下毒的小妇人,在他们眼光中,顿时变得美若天仙,他们的心怦怦乱跳,除了动物的那种原始本能渴求,一切思念,都变得十分模糊,当然更谈不上是非羞耻之心。 接着的演变,几乎跟先前同一模式。 五个大男人,一齐起身走向灶前那个故意卖弄风情的小妇人,然后,很自然地发生倾轧,三名武师打成一团,张云鹤则跟黑龙马大春扭做一堆。 每个人的出手,都很狠毒,但每个人都好像失去了疼痛的感觉,尽管已被打得头破血流,却依然毫不退缩,脸上也没有痛苦的神情。 小妇人娇笑着,目光中带着鼓励之色,好像在等待着最后的英雄产生。 最后的英雄,当然是张云鹤。 张云鹤虽然赢得最后胜利,但也赢得很辛苦。 黑龙马大春,是张家四条龙中最强的一名高手,他在被张云鹤紧紧扣住咽喉之际,也狠狠地在张云鹤脸上抓了一把,留下五道血痕。 张云鹤满脸是血,似乎毫不在意,他走的仍是关玉虎的老路子,上前一把抱起那女人,走向灶后,宽衣解带…… 张云鹤走的既是关玉虎的老路子,其下场自然也跟关玉虎一样。 而紧接着来到的赵长山,虽然具乃祖“长坂坡”之勇,一身是胆,却也不免在媚药作祟之下,全军覆没,尽成阶下之囚。 唯独刘农,跟当初“姑射山”夺宝时的情形一样,久久不见踪影。 x      x      x 四大家族派出的送信专差,很快的就完成了任务,把信送到了屈强等人手中。 诚如“大漠神龙”蓝玉通的新婚夫人二公主所说,屈强中的只是一般的毒,毒血既已放出,静养几天之后,也就好了。 那名送信专差把信送到的时候,正值蓝玉通伉俪与东门凤都聚在屈强房里,推测狼王藏处,研议下一步行动,得信之后只是相当振奋。 但是这阵振奋相当短暂,转眼工夫之后,屈强头一个趋于平静,他抬头一扫,缓缓开口发话:“东门师妹、玉通兄、二公主,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封信信尾的署名,是由刘农领衔?” 东门凤听出屈强话中有因,但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把一双流波妙目凝注在屈强脸上,并没有说话。 蓝玉通却道:“昔日桃园结义,刘玄德居长,常山赵五龙后来则被称为四弟,那么今天四大家族联名签署,自当由刘农居长,这有什么不对?” 屈强微微一摇头,道:“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三位,就连东门凤师妹跟我曾在狼国中一段相处时日,我也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告诉她。” 东门凤忍不住道:“屈师兄,究竟是什么事啊?” 屈强道:“就是有关刘农的事。” 蓝玉通:“刘农怎么了?” 屈强遂把“西宫娘娘”辛冷秋曾误及狼王有化身,而他一语中的,猜出狼王的化身即是刘农,辛冷秋未加否认的事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蓝玉通、东门凤、二公主俱皆脸上变色。“大漠神龙”双眉高扬,切齿咬牙:“好一个狡猾险恶的狼王,原来他竟然匿迹四大家族之中,以刘农作为他的化身,也怪不得另三大家族会经常吃瘪了。” 东门凤目闪奇光,点头道:“我明白了,屈师兄是因为这封信由刘农领衔,而认为其中有诈?” 屈强道:“不错。” 蓝玉通道:“你是怕他又有什么阴谋,诱咱们上当?” 屈强道:“不能不防。” 蓝玉通冷笑道:“狼国迹近土崩瓦解,狼王必成丧家之犬,如今的情势是彼消我长,咱们只等找到他的藏匿所在,来个直捣巢穴,除恶尽净,还怕他施展什么阴谋?” 屈强道:“玉通兄不可这么想,咱们跟狼国周旋至今,已不止一次战斗,难道还不知道狼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万不可恃胜而骄,等闲视之,大凡兽类一旦受伤,负隅顽抗,其凶暴必倍于平常,尤其是狼,所以越到他穷途末路的时候,越不可轻敌。” 蓝玉通适才确实有点意气风发,飞扬浮躁,好在他也是当世少有的几个奇才之一,很能从善如流,听了屈强这番话之后,立即敛然庄容,垂目低眉:“你是主帅,你怎么下令,我们便怎么做就是,只是我对刘农是狼王化身之事,还有几点不解——” 屈强截口道:“蓝兄还有什么不解?” 蓝玉通道:“根据狼王仇视武圣的诸多作为来看,他不是颜良、文丑苗裔,就该是华雄、蔡阳的后代,怎么会化身为桃园结义之大哥刘姓族长……” 屈强道:“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那狼王化身刘农,难道就非无中生有不可吗?” 蓝玉通道:“你的意思是,刘氏家族,确有一个族长刘农在?” “当然。”屈强道:“这是什么事?若是无中生有,整个刘氏家族也不依,除非整个刘氏家族全受了他天狼变性丸的控制。” 蓝玉通道:“看刘氏家族其他人的神情举止,不象。” 届强道:“这就是了。” 东门凤静听至此,插嘴道:“如若这个刘农是狼王的化身,那么真正的刘农又到哪里去了呢?” 蓝玉通接道:“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东门凤突然转望二公主:“咱们净在这儿费尽脑筋猜测,却忘了妹妹原是狼王的二公主了,足要问问妹妹,不就知道了吗!……” 她话未说完,二公主已苦笑截口:“姐姐,我若是知道这些机密,还用得着等你们问吗?你不见我坐在这儿只听不开口?我不是不说,而是插不上嘴,我不是狼王亲生,他又怎么会让我参与这种最高机密?就连他那位西宫娘娘,恐怕也是在未被发现与大公主驸马有私情之前,才得与闻机密的啊。” 这倒也是,狼王机警多疑,参与他狼国最高机密的,也不过一二人,二公主既不是他亲生,往昔还需用“天狼变性丸”加以控制,她又怎么能知道这些最高机密呢? 东门凤轻轻一叹,道:“看来,要想揭开狼王身份之谜,恐怕只有等到逼得他无处可逃,生擒活捉他之后了。” 蓝玉通道:“那也得先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才行,眼前已有这么一条可能是陷阱的线索了,元帅看怎么办吧!” 屈强道:“白湖未必真是狼王的藏身之处,但既可能是陷阱,他就必去陷阱附近,等待着咱们,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么着,咱们只有将计就计,到白湖去一趟了!” 蓝玉通道:“什么时候开拔?” 东门凤外柔内刚,性子相当急,霍地站了起来,道:“当然是立即开拔。” 二公主缓缓站起道:“这封信既由刘、关、张、赵联署。足证他们四大家族是在一起,如果那刘农确是狼王化身,其他三大家族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二公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话听得屈强、蓝玉通、东门凤都为之一怔,旋即,屈强道:“多谢嫂夫人。” 第十五章 显圣 屈强、东门凤、蓝玉通、二公主一行四人抵达了庐山县“白湖”附近的这个小市集。 四人没有掩蔽行藏,没有易容化装,刚一进小市集,小市集的男女老幼、老弱妇孺全知道了,不单是知道,简直就为之轰动。 何故? 小市集,屈指算算,没有几户人家,这么一个小地方,平常难得有外人来。前不久几个大家族的人来到,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还都是些糟老头子跟壮落武夫,如今哪经得起一下来了这么四位男女英侠?尤其男似祥麟,女如威凤? 这一轰动,了不得,整个小市集的所有目光全盯上他们了,不过,都是躲在家里,往门缝外瞧,唯一的一条街上,只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赵长山。只他一个,身边没有别人。 四人看见赵长山的时候,赵长山已急步迎了上来,神情憔悴,脸色阴沉,拱手的时候,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四位可赶到了,赵某已经望眼欲穿了。” 四人抱拳答礼。屈强道:“赵老何时脱了困,怎么只赵老一人在此,刘、关、张他们几位呢?” 赵长山又勉强一笑;道:“此地不是谈话处所,请四位随赵某来。” 赵长山在前带路,把四人带进了一排茅屋,也就是张云鹤、关玉虎先后遭难的那排茅屋。不过,如今这排茅屋里已空无一人,关、张不见,那以色诱人、以身布施的娇艳少妇,跟那名老妇人已没了踪影。 落座先说话,赵长山告诉四人,他是关、张两大家族联手救出来的,然后又告诉四人。四大家族如何推测狼巢在白湖附近,如何派人送信通知四人,如何分批赶来此地,他最后一个赶到,另三大家族的人却已不知去向,向居民打听,另三大家族的人,曾经先后进入这排茅屋,但如今都已下落不明,不知发生了何事云云。 听完了赵长山的叙述,屈强、东门凤、蓝玉通心知,关、张二大家族之人,正如二公主所提醒的,已是分别着了魔道儿,落进了狼王手里。而依二公主的提醒,依屈强的说法,如果刘农确是狼王化身,那么落进狼王手里的,应该是关、张、赵三大家族。却没想到,如今只关、张两大家族着了道儿,独赵长山得以身免,似乎比关玉虎、张云鹤幸运了些。是赵长山占了迟来一步的便宜,还是另有原因? 屈强没说什么,也拦住了想说什么的东门凤,转请赵长山带他们四人到处看看。 赵长山带路,带四人就在一排茅从屋内到处看了一遍之后,屈强说了话:“不知道赵老看出来没有,屋里各处已经经过了打扫与冲洗。” 赵长山呆了一呆道:“是吗?这赵某倒未留意。” 屈强微微一笑道:“赵老太疏忽了,否则以赵老这等武林名宿,一方霸主,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屈强为人忠厚,很少这么批评过人,尤其是批评赵长山这么一位身份的“长者”。 东门凤、蓝玉通、二公主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一听也就明白了八分,当即就互相交换了会心的一瞥。 只见赵长山颇为尴尬地苦笑道:“赵某最近遭到一连串的挫败与打击,不但心灰意冷豪气消尽,就连耳目也失去了聪明,老了,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令人不能不信,不能不服啊!” 屈强一双目光盯在赵长山脸上,含笑道:“赵老言重,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赵老是否知道?” 赵长山忙问道:“屈少侠什么事?” 屈强道:“那刘氏家族的族长刘农,是狼王的一个化身?” 赵长山神情一震,老眼猛睁:“怎么说……刘农会是……这怎么可能?少侠怎么知道……?” 屈强把自己的理由,以及得到的证实,一点没有保留地告诉了赵长山。 赵长山听毕之后,为之骇然,也为之惊怒:“原来如此,怪不得四位在听说关玉虎、张云鹤他们离奇失踪之后,毫不惊异。也怪不得关玉虎、张云鹤他们会先后失踪,原来……这简竟是骇人听闻,简直令人不可置信,这个狼王也简直是太可怕了!” 屈强道:“赵老现在明白了?” 赵长山连连点头:“明白了,赵某明白了。” 屈强道:“如此,赵老能不为自己庆幸吗?” 赵长山霍然道:“的确,要不是赵某迟来了一步,只怕就又落入了狼王的手里了。” 东门凤突然道:“照说,狼王化身刘农,既经下手,应该是一网打尽关、张、赵三大家族才对,为什么独厚赵老一人,而薄关、张两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赵长山道:“这个……赵某刚才不是说过了嘛,或许是因为赵某迟来了一步。” 东门凤道:“那么狼王又有什么理由不多等等呢?” 赵长山道:“这个……这个……就不是赵某所能知道的了。” 屈强一摇手道:“这个咱们暂时不去管他了,不管怎么说,赵老安然无恙,总是不幸中之大幸,敢问赵老,那狼王的藏身之处,确实就在这‘白湖’附近吗?” 赵长山道:“当日得到的线索,觉得可疑,只认为狼王的藏身处,有可能在这一带。” 屈强道:“赵老到了之后,可曾到处侦察过?” 赵长山苦笑道:“我们四人原是约好等到齐之后再分头寻找的,不料赵某赶到之后,却发现他们已经先后失了踪,哪还顾得侦察寻找啊!” 屈强道:“那么,现在我们赶到了,赵老是带领我们找寻狼巢呢?还是……” 篮玉通突然道:“我看不用白费力气了,狼巢不在这一带。” 这话突如其来,连屈强都没弄懂是什么意思,不由为之一怔。 赵长山更是惊讶地望着蓝玉通道:“蓝少侠,何以见得?” 蓝玉通道:“在关、张二人等失踪之后,到我们四人到达此地之前,赵老能安然无恙,就足以证明,那狼王不在此地。” 越长山为之一怔,一时没有能够说出话来。 屈强这才明白了蓝玉通的用意,他微微一笑,便待说话。 蓝玉通却忽又说道:“屈老弟,以你的锐利目光,观察的结果如何?” 屈强道:“只怕是正如咱们所料。” 蓝玉通道:“那你真是好耐性,须知任这等恶人多活一刻,便是咱们的罪过啊。” 屈强一笑道:“我本来是想让他自以为好计得逞,带咱们进入狼巢的。” 蓝玉通道:“恐怕这不是他们的计划,那狼王也知道,咱们进一分狼巢,他也就多一分险,你不听眼前这位赵老说,并不知道狼巢的真正所在吗?” 屈强一点头:“说得也是,那你就动手拿贼吧。” 眼前这位赵长山可不傻,话听至此,他身躯一闪,就打算往外扑。 只可惜他比蓝玉通慢了一步,那里身躯方闪,“大漠神龙”的龙爪,已然落在了他左肩之上。 “肩井”受制,半身酸软,哪里还能往外扑,只好老老实实地停住了。 他说道:“你们怎么知道?——” 蓝玉通冷然一笑:“狼王多智,我们也不傻,他化身刘农既为我们所知,定会仍以他的化身留在此地等我们?自是非得换个化身不可,还有就是我这位屈贤弟已经看出你经过易容化装,戴了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了。” 赵长山道:“可是你们不要得意,我并不是狼王。” 屈强道:“我们知道,狼王何等精明,岂会自己送到我们面前来?你不过一个喽啰角色,替死鬼而已。” 语落,抬手,往赵长山脸上一抹一扯,那位赵长山已显现了本来面目,一个瘦削阴沉的老者。 蓝玉通手上微微一紧,喝问道:“赵长山呢?” 东门凤冷然道:“你岂不是多此一问?当然是跟关、张两人一样的命运。” 屈强道:“狼王既不打算把我们诱入陷阱,他派你等在此地做什么?” 那老人阴冷道:“还是把你们诱入陷阱,把你们一举歼灭在新宫之外。” 蓝玉通冷笑道:“那么他打算怎么把我们一举歼灭?” 他话未说完,屈强两眼忽闪精光,抬手拦住了他。 那老人怪笑道:“姓屈的小子他已经所见了,你们且探头往外面看着吧。” 东门凤、二公主立即闪身扑到门边,蓝玉通拉着那老人跟屈强,也移步到了门边,四个人往外一看,不由都为之一怔。 茅屋四周已经团团围住了人,为数不少,共有一百多人。 但不是狼王座下的杀手,而是些男女老少,老弱妇孺,他们个个两眼发直,脸色木然,个个手里握着一个黑黑的球状物。 显然,这些都是小市集上的居民。 只听老人嘿嘿又笑:“相信你们已经看出来了,他们都是本地的居民,他们都服了‘天狼变性丸’,手里拿的是炸药,谁出去,他们就扔谁,除非你们忍心杀害他们,否则就只有一条路,乖乖束手就缚。” 四人不由为之心神震动,蓝玉通怒喝一声,抓起老人来扔了出去。 只听老人一声骇然欲绝的惊呼,身方落地,一个中年汉子已将手中黑球向他扔了过去。 轰然一声,没听见老人在叫,接着就是一连血肉横飞,茅屋为之震动,再看时,老人不见了,远近只见斑斑血迹,地上多了一个不算小的坑。 而围在四周的那些人,对爆炸之声都听若无闻,对眼前惨事也视若无睹,依然两眼发直,脸色木然。 四人不由为之骇然。 东门凤怒骂道:“狼王好阴毒的手段,居然驱使这些无辜良民作为他的杀手。” 可不,眼前这阵仗,远比以前的其它阵仗阴毒多了。以前诸阵仗,狼王驱使的都是他座下杀手,个个阴狠毒辣,作恶难数,杀之可以说是除害。 而眼前,狼王驱使的却是善良无辜的百姓,尤其是都服了“天狼变性丸”,难道四人也能杀害他们吗? 二公主流了泪,连连道:“罪过,罪过,真是罪过!” 蓝玉通咬牙道:“何止罪过,狼王他简直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 屈强一叹道:“狼王是料准了咱们,看透了咱们了。” 东门凤道:“师兄,咱们可以往高处冲出去。” 屈强苦笑道:“东门师妹,真能那样,狼王此计便算不得阴毒,咱们又何虑之有?你想,咱们一旦往高处突围,他们一定会把手中炸药往空中掷,咱们冲出去了,他们不知道躲,炸死的,岂不就是他们了?” 东门凤一颤,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蓝玉通道:“事到如今,咱们还得顾别人……” 屈强道:“玉通兄,谁叫咱们身为侠义之士,这个世界,本就是好人处处受制吃亏啊!” 蓝玉通钢牙—锉,便要挥出一掌。 屈强急忙伸手拦住,道:“玉通兄,不可,万一有所震动,引得他们扔出手中炸药,后果不堪设想。” 蓝玉通瞿然一惊,只有恨恨收势,但怒气交集,眼都红了。 东门凤道:“屈师兄,难道咱们就真得束手就缚?” 屈强苦笑一声,没说话。 显然,饶是屈强多智,一时也乱了方寸,没了主张。 忽听二公主道:“我出去引他们注意,你们把握机会冲出去。” 屈强、东门凤方为之一惊。 蓝玉通伸手抓住了二公主一只皓腕:“要去咱俩一起去!” 屈强一点头:“对,如今咱们可用之兵也不过这么四个,一旦折去其半,那还伏什么魔,除什么害?干脆降顺狼王算了。” 屈强的话是轻描淡写,但其分量却无殊暮鼓晨钟,蓝玉通跟二公主不禁为之神情一震,各自颓然。 但旋即“大漠神龙”又激愤地叫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咱们就真束手就缚不成?我蓝玉通宁死也不肯受这种屈辱。” 屈强淡然道:“玉通兄何气短如此?这岂是我等本色?若不是为这些善良无辜,我屈强早就头一个冲出去了,谁又愿意受任何屈辱?” 蓝玉通毕竟不愧当今武林少有的几个奇才,听屈强这么一说,立即敛去激愤之色,代之而起的,是玉面上一片羞愧,无言地低下头去。 屈强抬手轻拍他的肩头,道:“玉通兄,处此困境,难免急躁,但是你放心,我绝不相信道消魔长如此,咱们肩负的是除魔卫道的神圣使命,我也决不相信会落个只有束手就缚、任人宰割这一途。” 屈强不相信,谁又能相信? 而偏偏,屈强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玉面忽地一白,眼一闭,头一仰,往后便裁。 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大吃一惊,蓝玉通眼明手快,急忙一把扶住了屈强,再看时,屈强已是人事不省。 东门凤顾不了那么多,惊急地握住了屈强的一双手,连连急叫:“屈师兄!” 蓝玉通一手扶住屈强,一手却急探屈强另一只腕脉,只见他脸色一变,脱口叫道:“毒!” 又是毒。 这又是什么时候着的道儿? 到了这儿之后,即未吃,也未喝,几乎也没有碰触过什么,这毒何来? 除非是刚才那老人,他擅施毒,已经到了无影无踪的境界。 蓝玉通与东门凤急忙扶屈强往里坐下,东门凤道:“屈师兄他怎么会中了毒?又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二公主上前翻开了屈强的眼皮,继而捏开了屈强的嘴看了看,瞿然道:“他跟狼王歃血为盟时,所饮毒酒中的毒,并没有祛除干净。” 东门凤陡然一惊:“妹妹不是说,那是普通的毒吗?” 二公主愧然道:“我当时看错了,现在才知道,他中的不但不是普通的毒,反之,这种毒相当厉害,看似已经祛除尽净,其实潜伏体内,等到适当的时机再行发作……” 蓝玉通道:“什么适当时机?” 二公主愁聚眉梢,道:“眼前不就是了吗?” 蓝玉通一呆,咬牙道:“我说嘛,象狼王那么一个人物,怎么会用一般的毒……” 目光一凝,望向东门凤,眉宇间煞威隐现,望之吓人,接道:“东门娘娘,咱们不能再打肿脸充胖子,自命侠义,再顾别人了,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冲出去一条路,否则,迟恐有变。” 东门凤为难地道:“我方寸已乱,任凭玉通兄做主就是。” 显然,她顾念各人安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蓝玉通道:“我背着他,你们姐妹紧随我后,咱们从空中冲出去。” 话落,他伸手就要扶起屈强。 而,也就在这时候,他脸色霍然一变,急道:“不好,我也……” 一个“也”字刚出口,他居然也跟屈强刚才一样,脸一白,眼一闭,推金山,倒玉柱,往后便栽。 二公主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了他,骇然急叫:“玉通——” 刚叫了一声“玉通”,耳边传来东门凤一声呻吟,转眼急看,不禁呆住,原来东门凤竟也娇靥煞白,美目紧闭地萎坐在屈强身旁。 屈强所中之毒发作,昏了过去,还有可说,怎么蓝玉通跟东门凤也似中毒的先后昏了过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 二公主心胆欲裂,一声“姐姐”还没叫出口,外头响起了两声奇异哨音。 二公主急往外看,只见围在外头的众男女老少潮水似的往后退去,转眼间去了个干净。 也就在这时候,媚荡的娇笑声中,人影一闪,香风袭人,门口多了一个人,正是色诱关、张等人的那名少妇,但二公主一眼就认出,那是狼王的那位西官娘娘潘巧莲。 二公主脱口道:“是你?” 潘巧莲媚态撩人,娇笑连连:“难得二公主还认得我。” 二公主脸色一沉,煞威逼人:“你们这是什么手段?” 潘巧莲吃吃笑道:“二公主自小在王爷身边长大,耳濡目染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二公主知道,这个西宫贵人不但烟视媚行,而且能说善道,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自己在口舌上绝讨不了什么便宜,遂冷冷地道:“你们打算怎么办,说吧!” 潘巧莲道:“咦,刚才不有人告诉过你们了吗?你们四个人只有束手就缚一条路!” 二公主道:“难道你不认为我会拼个流血五步?” 潘巧莲带笑摇头道:“不会,绝不会,我不认为二公主舍得去新婚夫婿而死。” 她还真说着了,二公主岂会不顾屈强、蓝玉通跟东门凤舍命一拼! 二公主恨得暗一咬牙,道:“潘巧莲,自古邪不胜正,狼王不但众叛亲离,而且掼兵折将,已是强弩之末,难道你真执迷不悟,还助纣为虐?” 潘巧莲吃吃地笑道:“恐怕二公主还不知道,王爷天赋异禀,世间男人只有他能满足我的需求,我一旦离开他,就如同鱼儿离开水一样,非死不可,苦之奈何。至于所谓强驽之末,那是二公主的看法,只要王爷收拾了眼前这三个,当世便再无敌手,顷刻之间便可如同以往,到那时我就会名正言顺升补正宫,成为‘饿狼国’的国母,享不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一个女人,还求什么,如果你是我,你又会怎么办?” 二公主情知,事既至今,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遂一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了,不过希望你能让我知道一下,蓝玉通与东门姑娘,可是怎么中的毒。” 潘巧莲一笑道:“也是,事已至今,也该让二公主落个明白。屈强所中之毒,是王爷的秘藏,向不轻用。我不知道这叫什么名儿,但却清楚它的妙用,当潜伏体内的毒性发作时,毒性能从肌肤渗出,谁碰过他,谁就会照样中毒,所以蓝玉通与东门凤接连昏倒,二公主翻过他们眼皮,捏过他的嘴,也已经中了毒,只不过二公主只是手指碰触,沾得毒少,发作也会较迟罢了。” 静静听毕,二公主为之心神连震,随也觉出血脉运行微有异状。情知潘巧莲所说不假,遂一叹说道:“一着受制,全盘俱墨,夫复何言。不过我绝不相信天道公理会任由你们为害人世,言尽于此,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潘巧莲也没再多说什么,一声娇笑,倏拍双掌,“啪”的一声脆响之中,门外走进三个人来,赫然竟是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三个人一般的眼光发直,神情呆痴。 潘巧莲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东门凤交给我,关玉虎、张云鹤各扛屈强、蓝玉通,赵长山负责监视二公主。走吧!” 于是,关玉虎扛起了屈强,张云鹤扛起了蓝玉通,潘巧莲拦腰抱起东门凤,赵长山则傍着了二公主。 小市集这唯一的一条街上,可没了人。所谓没了人,是指没了小市集上的居民。 如今,二公主一行就走在这条路上。 屈强、蓝玉通,东门凤在昏迷中,人事不省,二公主可看得很清楚。她知道,现在,一行人正在从东往西走。 走完了这条街道,也到了小市集的边缘。 出了小市集,波光闪闪的“白湖”就在眼前。潘巧莲在前带路,一行人走向“白湖”。 湖边没有船,湖里也没有小岛,哪里去?难道下水到湖底去? 紧靠着湖边,有一片不算太小的树林。进了树林,中间空地上有一座不算很小的庙。 “关帝庙”——门头上横额是这么写的。 原是黑底金字,然而如今就象那两扇朱漆大门一样,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看来是没有香火,年久失修。 可不?两扇庙门敞开着,一扇斜倚门框,要倒,还没倒。 进了庙门再看,东西两庑塌了一半,院子里都是杂草,中间那条石板路都长了青苔。 大殿似乎还完好些,然而也鸽翎蝠粪满堂,到处都是蜘蛛网。 两柱楹联的字迹难以分辨。 神龛上,布幔已经不见,关老爷还在,红脸变了黑色,青丝残破不堪,关平、周仓已经不知去向,一把小小的“青龙偃月刀”,就横在关老爷脚前。 忠义贯日月,后人尊为“武圣”的“汉寿亭侯”关老爷,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行人在神龛前站定,放下了东门凤、屈强、蓝玉通,潘巧莲轻启朱唇,娇声发话:“有请王爷。” 大殿旁边一扇小门,转进了一行人来,那是狼王、狼相、狼帅,还有几个狼头目。 声势大不如前了,但是狼王煞威依然慑人。 狼相、狼帅、狼头目雁翅般分列两旁,狼王就站在正中间,头一眼,那阴鸷森冷的两道目光,就投向了二公主。 二公主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狼王哼哼冷笑:“这就是叛离孤王的下场。” 二公主猛然抬起了头:“未必!” “未必?”狼王凶残目光一闪,继而仰天大笑:“你以为,你跟这三个小畜生,还能有什么作为?” 二公主道:“用这种手法,你以为,你又有什么光彩?” 没见狼王动,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二公主娇靥上挨了一下,立即半边脸冷红,一缕鲜血自朱唇边涔涔而下,她惊怒地望着狼王。 只听狼王道:“孤王一手抚养你长大,你不会,也不该不知道,孤王只求达到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二公主没有擦去唇边的鲜血:“我可杀不可辱……” 狼王两眼凶残万芒暴射。 二公主的话停住了。 随见狼王的凶残目光敛去:“不要急,孤王会成全你,一定会成全你,孤王保证,一定会让你死得比他们三个更惨!” 一顿轻喝:“让他们做个明白鬼,弄醒他们。” 潘巧莲回身立扬掌,屈强、蓝玉通、东门凤应拍而醒,醒是醒了,但浑身酸软,萎在地上就是动弹不得。 屈强吃力地抬眼,头一个道:“这儿是…… ” 狼王道:“屈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屈强很快就看出来了。 不是马上,而是很快,其实也难怪,谁叫庙里的一切都走了样? 只听蓝玉通惊声道:“狼王,你把我那爱妻……” 二公主道:“玉通,我在这儿。” 她站在三人身后。 蓝玉通虽然无力回头。但听得出二公主的话声,马上放心了。 狼王哼哼笑道:“没想到你们之间情爱颇深,孤王身为你的丈人峰,本该欣慰,不如……”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代替了余话。 屈强道:“事到如今,恐怕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狼王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屈强道:“以前的约定,想必也不算数了?” 狼王道:“孤王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往后也用不着你了。” 屈强道:“那么,何妨让我们落个明白?” “你以为孤王命人弄醒你们,是为了什么?” “我们听着呢!” “孤王不姓颜、不姓文、也不姓蔡……” “那么你该是华雄的后代。” “孤王华恨天。” “这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了?” “此处什么所在?” “孤王就是有意选在此地杀人,然后火焚此庙,之后,一座连一座,孤王要烧尽天下的‘关庙’。” “想当年,汉寿亭侯温酒斩华雄,你或许可以认为这是仇恨,然而,刘、张、赵何辜?” “谁叫他们结义桃园,称兄道弟?” “我们更不在这四姓之内。” “你们今天对孤王,一如他们当年之对先祖。” “那么,颜、文、蔡的后世为什么不见动静?” “那是他们不孝,后世子孙中,也没有一个能象孤王。” “可是当年死于华雄刀下的诸姓后世,又当如何?” “只要他们有本事,尽可以来找孤王。” “既是这样,似乎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东门凤突然道:“我要问一问,刘农呢?” “狼牙棒下授首殒命,早就尸骨无存了。” “照这么说,你也不会放过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了?” “纵有事有本末先后,但毕竟你们是孤王的心腹大患,你们之后,就是他们。” “你要知道,这四姓并不是没有后人。” “好教你们知道,他们之后,就是天下所有这四姓人,孤王所到之处,轿草除根,一个不留。” “纵然宇世之中已没有你的敌手,造这么大的罪孽,你就不怕天道公理?” “先祖伤身青龙刀下之后的这么多年,华家子孙才出一个孤王,这四姓也绵延至今,天道何存,公理何在。” “疆场征战,各为其主,杀伐死伤,自是难免……” “那么你何妨也将今世视同当年?” 东门凤还待再说。 屈强道:“师妹,够了,不要再枉费唇舌了,没有用的,他不会醒悟的。” 东门凤闭口不言,没再说话。 狼王却冷冷笑道:“到底屈强是个明白人……” 蓝玉通厉声道:“姓华的,你要是个英雄,就解去我们所中之毒,让我们跟你放手一搏,决一死战。” 狼王摇头道:“蓝玉通,孤王已经没有那个耐性了。” 蓝玉通还待再说。 屈强又道:“玉通兄,你也省省力气吧,华雄虽死在青龙刀下,倒还是个英雄,他不如乃祖远甚……” 狼王哼哼笑道:“屈强,你不用激孤王,照样没用,该让你们知道的已经都让你们知道了,你们不能再说临死是糊涂鬼了,现在……”突然举手一拍,从那扇小门,又转出一个人来,赫然是水中莲。 水中莲是水中莲,可已经不象一个人了,象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她木然到了近前,话声不带一点感情:“王爷吩咐,先拿哪一个?” 狼王凶残目光投向二公主:“先杀叛徒。” 蓝玉通道:“不,先杀我。” 屈强、东门凤一样的惊急,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蓝玉通的叫声,水中莲听若无闻,森冷目光投向二公主,旋即变为凶残,上前一把抓住了二公主。 “住手!” 蓝玉通惊急大喝,然后是一口鲜血喷向水中莲。 水中莲象没有感觉。 二公主此刻也毒性发作,脑中昏沉,浑身酸软,毫无抗拒的任由水中莲一把拖了出去。 蓝玉通全身剧颤,玉面涨红,两眼充血凸出,直欲脱眶! 屈强叹道:“玉通兄,咱们都难幸免,不过迟早而已,你这是何苦?” 蓝玉通倏然闭上了两眼,泪水流了下来。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蓝玉通倒不是怕死,他是眼见爱妻就要被害而无力救援,叫他大漠神龙怎么能不伤心泪落啊! 东门凤因为两家虽未经证实的“血缘”,但若非一母所生,又岂会长得如此相象的缘故,心中的感受,只比蓝玉通来得强烈。但是,任她喊破喉咙,水中莲只是充耳不闻。反倒换来狼王刺耳难听的阵阵狞笑。 屈强的这句话,不只是点悟了蓝玉遥,同时也点悟了她,她才闭上了一双美目,扑簌簌落下了伤心泪两行。 只有屈强,仍睁着一双星目,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远较蓝玉通跟东门凤二人平静,但玉面上也不停地闪过阵阵抽搐。 只见水中莲伸手按在二公主香肩之上,冰冷喝道:“跪下!”她是让二公主跪在狼王面前。 二公主只是挺立不肯跪。 水中莲目光中凶芒一闪,就要手上用刀,毁二公主肩骨。 屈强及时道:“此时此地,嫂夫人又何必争这个?” 他是暗示二公主,此时此地,何必还多招痛苦。 只见二公主身驱一矮,人已跪在狼王面前。 不管怎么说,狼王毕竟对她有过养育之恩,这一跪,也算跪得了! 水中莲向着狼王躬下身去:“请王爷降旨。” 狼王冷然道:“不必再等什么了。” 水中莲一声恭应,一手抓住二公主的头发,揪得二公主螓首后仰,另一手往下疾探,“嘶!”地一声扯开了二公主的外衣。 不知道她下一步将要干什么。 但可想而知,不是立即杀害二公主,就是要折磨她受尽痛苦,甚或在下杀手前给予一番凌辱。 屈强抬眼望向狼王:“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杀害她?”他不愿称她为“二公主”,因为那跟狼王有关系。也没有称她为蓝夫人,因为他又怕刺激了狼王,使得杀害她的手法更为残酷。 狼王道:“你不是还睁着眼吗?你可以自己看。” 屈强道;“我求你,看在老天的份上,给她一个痛快。” 狼王目光一凝,哼哼冷笑:“屈强,你也会求人?” 屈强道:“我可以为别人求人,却从不为自己求人。” 狼王道:“你求我看在老天份上?” 屈强道:“不错。” 狼王道:“孤王告诉过你,孤王姓华,名恨天!” 不错,他既名恨天,如何能指望他看在苍天份上?屈强的一颗心往下一沉。 此时,水中莲已扒下了二公主的外衣,露出了二公主一袭雪白的内衣。“嘶!”地一声,二公主的内衣又被扯开了…… 屈强浑身血气往上一冲,道:“狼王,想必你也看过‘三国’。”  。 狼王道;“当然,孤王每看一遍,便对姓关的多加一分恨意。” 屈强道:“你还记得‘玉泉山关公显圣,洛阳城曹操感神’这一回?” 狼王道:“那是罗贯中的无耻。” 屈强道:“我也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是,如今我宁愿它确有其事。” 狼王仰面哈哈大笑:“像是指望关羽此刻显圣?可笑、可悲、可怜,关羽他若真有灵,他那‘青龙偃月刀’已被孤王整柄销毁,他又如何能杀孤王,拿什么杀孤王?” 屈强道:“我看见了,神龛上有一物。” 狼王回身一看,又复大笑:“你说的是这一柄?”他伸手就要去拿横倒在关帝神像脚前的那柄小小青龙刀。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龙吟般马嘶。就在这声若有若无的龙吟般马嘶之中,狼王的那颗头颅,竟齐肩掉落,砰然一声,落在地上,白象盔、狼面具飞出了好远,露出了头颅满是横肉,狰狞的一张脸。紧接着,又是砰然一声,狼王的身躯也倒了。 就在狼王倒下的同时,狼相、狼帅、狼头目,还有那个潘巧莲相继断颈头飞,身躯倒落。 刹时间,一片静寂。 蓝玉通、东门凤急忙睁开了眼,他们跟屈强一样,立即都怔住了,怪的是水中莲跟二公主也怔住了,这是哪位绝世高手及时相救?屈强、蓝玉通、东门凤都明白,放眼当今,还找不出任何一个有这种高绝修为的。那么这是谁? 更怪的是,狼王等尽管头落尸横,但颈断处却没有一点血痕,一丁点儿都没有;还有比这更怪的是,屈强、东门凤、蓝玉通三人居然觉出自己不再酸软,而且能动了。就在这时,二公主忽然一声惊叫,连忙掩上了内衣。虽是一声惊叫,却如晴天霹雳。水中莲倏然而醒,也是一声惊呼:“啊,我……” 蓝玉通激灵一颤,如飞跃起,闪电般扑向二公主。屈强一惊跟起,大喝:“不可伤水前辈!”挥出一掌硬截蓝玉通。蓝玉通抱住了二公主,却被屈强这一掌震歪了扑势,接着二公主斜斜飞向一旁,夫妻俩双双捧在地上,滚出老远。 此时,屈强已到了水中莲面前,只听水中莲叫道:“兄弟,我,我做了什么了?” 屈强心知水中莲所中“天狼变性丸”之毒,也跟自己四人一样,随着狼王等人断头倒毙,自行祛除,遂急急说道;“水前辈,一言难尽,此时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忽听东门凤叫道:“师兄!” 屈强忙回望,不由又是一呆。原来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也已神智恢复,满面羞愧地站在东门凤身旁。 蓝玉通、二公主已站了越来。蓝玉通叫道:“贤弟,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屈强定过神来苦笑:“我也不知道。” 虽说不知道,他到底还是把他亲眼所见、亲身所闻说了一遍。听毕,八个人仍旧茫然。 庙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吵杂声,紧接着,步履杂乱,院子里拥进了一批人来,不是别人,却是小市集的那些男女老少居民,显然,他们也已恢复了神智,可是一见大殿里的情景,他们立时又怔住了,鸦雀无声。 赵长山扬手道:“诸位进庙来干什么?这是武林纷争江湖事,没什么好看的,都请回吧。” 一名老者越众而出,道:“不,我们是刚刚看见关老爷,骑着赤兔马,提着青龙刀,从云中往关帝庙来了,所以才急忙跟着过来看看的。” 一听这话,八人急急转望神龛上关帝神像,关玉虎头一个砰然跪了下去,接着是张云鹤、赵长山、屈强、东门凤、蓝玉通、二公主、水中莲也不由先后曲膝,最后,殿外院子里,黑压压跪下了一大片。 想见得,很快就会有人重修这座庙,重塑关帝金身,而且,一定会香火鼎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