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 第1章 不错,腰挺好的 01 他结婚了,新人是我,新郎不是我。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当别人说“新婚快乐”“恭祝新人”的时候,我和他都会一一微笑回应。 可当司仪说“新郎和新郎互换戒指”的时候,他透过我,看到的却是别人。 也许在大多数人看来,“新郎”和“新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但大多数人不是我,我也不是大多数人。 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们早就在合约上说好了,他愿意给我一个我想要的关系,但永远不会爱我,而我,只需要像以往那样用这张与生俱来和唐玦相似的脸来交换就可以了。 反正我都可以做到若无其事地模仿,信手拈来。我已经这样几年了,早就熟能生巧。 卖油翁的故事谁都知道吧,我就是那个卖油翁,放着漏斗不用,拼命地练习往一个铜钱小孔里倒油,然而卖油翁自讨苦吃终成佳话,可我自讨苦吃,只能落得一个“贱”字。 连他都这样问过我:“你何必自轻自贱?” “因为我喜欢你。”我好像是这样回答的,这是我对待很多问题的统一答案。 02 他痴痴地望着我许久,终于把这枚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 在大家起哄要我们互相亲吻的时候,他没有吻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没想到,他竟然将唇贴在了我的耳边。 我发誓,这是我和他之间最亲昵的一次,比床上的时候还要亲昵。 当湿热的带着薄荷味的气息在我耳边环绕的时候,我甚至恬不知耻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硬了。 尽管他说的是:“你记住,活着的人,永远没资格和死去的人相提并论。” 我赞同。 我太赞同了。 我连活着的唐玦都比不过,更何况是一个故去的,永远在他心上留下一席之地的唐玦呢? 不过,我的想法早就变了,以前的我可能还偶尔偷偷幻想过去和唐玦争抢那一块方寸之心,但现在,我只想拥有一个让他无法轻易甩开我的身份。 仅此而已。 03 婚礼很累,再加上我腰酸背痛,完全是强撑了一天。 昨天是唐玦的忌日,我陪他去给唐玦扫墓,碰到了唐玦的爱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最后,我被他推进车里,压在座椅上*了个昏天黑地。 没有带套,直来直去,疼的要命。 其实凭我的武力值,完全可以反抗,然后一顿胖揍揍到他开不动车,但我没有,因为他把在唐玦墓前没流出来的眼泪全都流在了车里。 原本成熟稳重的他哭得像个孩子。 孩子嘛,都是没心没肺的。 热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脸上。 每落下一滴,我就对他宽容一分。 04 我爱我的脸。 不仅是因为它可以替我赚钱,更大的原因是,它可以让我得到想要的人。 时至今日,旧的赚钱途径早就随着正主的去世消失了,但曾经靠它积累的人脉和经验还在,它们都可以变成下一个赚钱的途径,譬如我现在武术指导的工作。 四年前,那时候我还不是武术指导,只是小鲜肉唐玦全方位多功能的替身演员,我和他面容的相似度达到百分之八十。 唐玦每次头疼脑热的时候,都有我替唐玦顶上;下水、高空、极速这些唐玦做不了的高危动作也都由我来代替完成,我不怕,也觉得轻松,因为我是从体校毕业的,由于母亲开武术学校的缘故,我从五岁就开始习武,体魄好的不得了。 说出去可能没人会信,七年前那个让三十八线小龙套唐玦一举翻身的电视剧《江天一色》,由于冬天占了一半的拍摄时段,所以不少精彩的戏份都是我演的,不过对外宣称“演员唐玦在零下三摄氏度带病拍摄”“演员唐玦坚持亲自完成所有高危动作”就是了。 他是唐玦的金主。 而我是他亲自为心上人选中的替身。 他心疼他的心上人,所以不允许心上人在拍戏过程中有一点磕着碰着。 他为唐玦选替演的时候,我为了让他挑中我,一口气连翻了十个跟斗,立刻就被他相中了。 我还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错,腰挺好的。” 04 婚礼终于结束,他喝得酩酊大醉,在众人的祝福中,他搂着我,笑得格外幸福。 他说“我的人,我会疼他一辈子”,但他还是说漏了,他说出了“唐玦”两个字,不过,周围的人也只当他是喝多说错了,打着哈哈就闹过去了。 但不乏那么一两个知道真相的人。 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捕鼠夹里的蠢耗子,怜悯又厌恶。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喊了一夜的“唐玦”。 第2章 小哥哥,你长得好像唐玦啊 05 新婚之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那天。 十年前的五月五日,他作为给母校捐款的杰出学长,来我们高中做演讲。那时的他已经拥有了不菲的身价,跻身亚洲地区30岁以下精英榜。 不过这个演讲和我们体育生无关,是专门讲给大文大理实验班听的。 那时候,我正在和兄弟们打篮球。 虽说这只是一场练习赛,但由于场外有很多女同学围观,大家都打的格外起劲儿,比分也一直呈拉锯战的形式,即便这些女孩大多是来看我的。 我是校篮球队队长,是高中时期大家公认的校草。 本来我发挥得特别稳,一个接一个进球,但我无意中看到了站在球场边的他。 他身边还有好几个和他一样西装革履的校领导,但那些领导不是谢顶就是啤酒肚,硬是把西装穿得邋遢至极,唯有他,身高腿长,俊美帅气,让我瞬间联想到班上女生爱看的霸道总裁。 我方开始丢分了,慢慢的,对面的比分赶了上来。 也许是太过心不在焉的缘故,我不知怎么就跑到了三分线外,而球也恰好在我手上,我们比对面落后两分,时间还剩四秒,把球传给队友肯定就赢不了了。 而且我还用去了一秒和他对视,这使得时间更加紧迫。 其实,我压根不擅长三分球,我最擅长的是灌篮。但或许是与他对视的那一眼,他眼中的期待让我有了奋力一搏的勇气。 三分线外,起跳,我投了一个无比完美的球,结束了这场胶着的比赛。 他鼓掌了,那么多女孩子的赞赏中,我唯独看得见他一个人。我的心也随着他鼓掌的节奏狂跳了起来,甚至快要冲出嗓子眼。 俗套的剧情终于找上了我这个倒霉蛋,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为此,我还专门做了确认,我抱着篮球,摆出当时我能想到的最帅气的表情,朝他走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以为我的心脏会从此永远停跳。 那一刻被拉的无限长,甚至于让我闻到了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 那天回到宿舍,我把自己关在厕所整整一晚上,还好室友们都没有起夜的习惯,不然他们很可能就会发现一个大半夜不睡觉,在厕所违规使用手机,疯狂浏览有关性取向方面网页的我了。 最后,我终于弄明白了我这股要命的心动究竟是缘何而来,也顺便三天两头逃课,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跑遍专柜找到了他身上的香味,bvlgari大吉岭夜香,那天我头脑一热,花了大半月的生活费买下了一瓶。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如果不是这个梦,我甚至都忘了,我遇到他远比唐玦遇到他要早的多。只是在网剧选角的茫茫人海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寒风中围着围巾背台词的唐玦,而我,即便是面对面从他眼前认认真真地走过去,他也没有记住我分毫。 和他再次相遇后,我就再也没碰过篮球,以至于当他得知我是从虹榆一高考出去的体育生时问我会不会打篮球,我都骗他说自己不太擅长篮球。因为我觉得丢人,为那个年少时天真的自己丢人。 我有的时候,也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竖起强烈的自尊心。 06 因为我这张脸,我和唐玦是天注定的缘分,并且他曾经和我同校,只不过他是艺术生,还比我小一届,导致我没和他碰上罢了。 其实我和唐玦关系很好,除了工作关系,我们还是私下里的朋友。唐玦对谁都很好,掏心掏肺的那种,唯独对第一任金主很绝情。 唐玦经常这样跟我开玩笑:“老哥,你说咱俩会不会真的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不过,像归像,亲兄弟倒不可能,即便我和唐玦的相像已经到了有时候可以借着简单的妆容以假乱真的程度。 “小哥哥,你长得好像唐玦啊,我刚才差点就尖叫了。” 连坐个公交车都有妹子这样说。 但她很快就被另一个女孩数落了:“你疯啦,我们哥哥怎么可能挤公交?” 唐玦当然不会挤公交。 除了走他和粉丝一手铺就的“花路”,唐玦所有出行都有他派的顶级专车接送,即便是后来分手了,他也没有收回送给唐玦的任何礼物,其中就包括房子和车。 他说:不要了,就当做扔了几件垃圾吧。 最要命的是,这还不是他发信息告诉唐玦的,而是他让秘书亲口转达给唐玦的,以确保唐玦真的听到了这句话。 难以置信,身为总裁的他,也会干出如此幼稚的事,偏偏他还觉得自己很酷,很洒脱。 看吧,只要是关系到唐玦的事情,他就会不由自主变成这样,犹如一个故意赌气的少年。 ………… 七年来,无数人说我和唐玦很像,我也努力地去模仿唐玦的举手投足,以至于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忘了自己究竟是作为谁活在这个世上。 但只要太阳一出来,我所有的迷茫都会烟消云散。 我只需要确认一点:我越像唐玦,他就越不会换掉我这个替演,这样我才更能靠近他。 唐玦被他娇生惯养着,隔三差五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演不了戏,所以,他要给唐玦找一个毫无破绽的替身,这关系到唐玦的前途。 我快要变成唐玦了。有的时候,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后来,唐玦为了新电影投向别人的怀抱,他失控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失控,也是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我不可能是唐玦,这辈子都不可能。 因为,他绝对不会为了我失控,就算我哪一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我实在不想看到他因为唐玦伤心的样子,我承认,我很酸。我想,如果我变成唐玦,他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然后我这样做了,把银幕前的那一套搬到他面前,竭尽所能演一出没有破绽的模仿秀。 第一次结束后,他说:“还是和你比较舒服,唐玦根本放不开。” 装作毫不在意,带着意犹未尽。 尽管知道他是在掩饰对唐玦的留念,但我心中仍然忍不住狂喜,甚至把这个当做他对我的第二次夸奖,第一次是他夸我腰不错。 但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放不开”,仅仅是因为他怜惜唐玦,所以才百般温柔,百般迁就,不舍得折腾。 而我不一样,我是体校毕业的嘛,有的是傻力气。 第3章 以后不用喊我季总了 07 梦做完了,天也亮了,夏日的白昼总是来得很早。 这世上最准的钟就是他的生物钟,无论春夏秋冬,他都会在每天早晨七点准时醒来,在这之前,谁都不可以吵醒他。 而我的生物钟也为他重新调拨了时间,从七点半起床改为六点。 他的胃不好,不太能喝酒,平时也一直很自律,昨天大概是情绪的缘故,他破例喝了很多,我没拦着,因为看到他这么难受,我也绝对不好受。 为我戴戒指的时候,他那清醒的眼神有多绝望,恐怕全世界只有我知道。 他的脆弱,从来都只给我一个人看。 昨天婚礼上,他一再用行为强调,倘若唐玦没死,昨天的我八成就滚去观众席了。 也许我连观众席都没资格坐,因为他一直不怎么喜欢我。不过我相信,唐玦一定会出面邀请我的,谁叫我和唐玦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所以,就让他醉吧,喝醉了就没有这么伤心了,我也一样。 离七点还差十来分钟,我坐在一旁,看着我新婚伴侣的睡颜。 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他这样好看了,连睡觉的样子都好像是在镜头前的刻意摆拍。 我碰了碰他直挺的鼻梁,又用指尖划过他形状完美的唇,最后收回手,无事发生地坐好。 这种逆天的福利只有我能享有,因为从今往后,我就是除他以外大家公认的他的枕边人了。 一想到这个,我就激动的不行。 七点整,他慢慢睁开眼,我的心脏克制不住地开始嘭嘭直跳,窗外的阳光正巧洒进来,一下子铺了满床,混着一室栀子味的花香。 “靖闲,早安。” 情随景动,我扬起灿烂的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然而笑到一半我才想起来,唐玦从来不会这样笑,唐玦的笑容是四月春风,秋日暮雨,温柔又含蓄。 我看我是得意忘形了。 我不知道我这个大笑是怎么尴尬谢幕的,总之肯定很丑,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就可以看出。 “抱歉,季总。” 我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动作太大甚至牵扯到了后腰的酸痛。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不是酒店的餐,是我自己做的养胃粥,我妈教我的偏方,很养人的,就是可能不太好吃……” 我们昨晚没有回去,他拉着我从一楼的婚礼现场直接上了他六楼的专属套房,也就是这里,好在这个公寓式套房里配有厨房,我才得以施展老妈传授的秘籍。 “如果你不想吃我做的,我现在就叫酒店餐上来。” 他还是没有理我,也没有计较我直呼他名字的唐突,下床后直接去了洗漱间,这让我摸不透他的意思。 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也没几次摸透过他。 面对我的时候,他总是像一块冷硬的石头,走近一点,才发现上面覆着锋利的寒冰,随便碰一下就会见血。 二十分钟后,他出来了,我依旧站在原地。 “早餐呢?”他问道,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 “哦,我马上打电话叫。”我如梦初醒般四处找手机,找了半天才发现手机就握在我手上,而叫酒店餐也根本不需要用手机,打内部电话就行了。 “我说,你做的。” “……” 他喝粥的时候,整个过程我都紧张的不得了,我怕他会觉得难吃,因为我的厨艺实在堪忧,做饭这种精细的活儿,像我这种四肢发达的人天生就干不来。 好在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除了漠然之外的表情。 喝完粥,他用纸巾擦了擦嘴。 “我马上要去公司开会,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这两天在家休息,不要去工作。”说完,他从皮夹里抽了几百元现金给我。 “不用这么多,我……” 他看了我一眼,用眼神切断了我后面的话,他最不喜欢我这样推推让让的样子,他喜欢唐玦那样的,被给予就大方地接受。 况且五百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那你别自己开车,昨晚刚喝酒,我打电话叫小王来接你。” 他“嗯”了一声,开始打领带,天知道我有多想上手去帮他,却只能忍了又忍。 出门前的一刻,他站在玄关道:“以后不用喊我‘季总’了。” 08 直到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都没能成功止住脸上的沾沾自喜,司机师傅看我这么乐,忍不住调侃:“帅哥,什么事这么高兴?赶着去结婚吗?” “我昨天结婚!你看,婚礼上的妆都没卸完呢。”我指了指自己的脸。 “哟,那要恭喜你了啊,对方是美女吗?” “是个帅哥,顶顶帅的大帅哥。” “那你的大帅哥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也好让我沾沾你们的喜气啊。” “他上班去了。” “……”司机师傅干笑了两声,“那他是个重事业的男人哈,挺好的。” 出租车停在了锦绣小筑对面的大商场旁,我进去采购了一大堆养胃食材,然后给老妈拨了个电话过去,关于吃和营养这方面,老妈是我见过最在行的人。 然而,电话没响两声就断了,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有些失落,但意料之中。 没关系,老妈行不通,还有万能的互联网,反正他的胃是一定要养的,谁叫我昨天纵容他喝酒了呢? 过了马路,我刷卡进入小区。 他在这里有一套跃层公寓,是专门给我住的,其实我有自己的房子,虽然还在苦哈哈地还房贷,但他要求我住在这里,我就只能听命了。 然而,当我哼着小曲,兴高采烈地回到公寓的时候,才发现公寓里所有关于我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了。 两大袋食材摔了一地,我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愣在原地,突然手脚发冷,冷到牙关打颤。 这个场景多像两年前的那一次…… 那天是唐玦的忌日,我正好在外省的片场做武术指导,其实接这个时间的活,我也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那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叫我回去,语气醉醺醺的。我告诉他我正在工作没法回去,即便只是一个薪酬不高的小成本电影,我依旧要认真对待,这是我的原则。 他问我:“不回来是吗?” 我说:“对不起,季总。”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等我第二天抽空赶回去,他已经把我放在锦绣小筑公寓里的所有东西都扔出去了,就连一只玻璃杯都没留下。 ………… 可是,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我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 我努力地思考,从酒店到公寓的短短四十分钟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惹得他突然生气,然而,无论我怎么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我浑浑噩噩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漫长的等待音终于结束,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差点哭出来。 “我跟你说过,我在开会。”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愠怒。 “季总……靖闲,我的东西……” “你在哪?” “锦绣小筑。” 对面有一瞬间的沉默。 “我是让你回东城区那边,你的东西我昨天让小张搬过去了,他现在还在那边等你。” 我张了张嘴,这才意识到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没空等我,便道:“行了,挂了。” “谢谢你,靖闲。”我说。 不过他没听到,我是在他挂断后才说的。 当所有的不安分崩离析,此时此刻,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狂喜还是感动,因为东城的那套独栋别墅,是他本人的居所,不是任何一间别院。 第4章 我嗑您和季总这对cp好多年了 我打车赶到东城区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小张站在别墅门口冲我挥手。 “尘……呃时哥,您终于来了。” “抱歉,久等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小张摸了摸头,很有眼力劲地接过我手上的两大袋食材。 “哎哟,这鸡蛋怎么碎了啊?”小张打开一个塑料袋往里看,装鸡蛋的塑料盒上面都是稀稀拉拉的蛋黄。 “不小心磕着了,这里面都是完好的,碎鸡蛋我已经扔了。” 这是刚才在锦绣小筑摔的,不过还好只碎了五枚。 “碎了好碎了好,岁岁平安嘛。”小张边说边领着我往别墅里走。 “小张。” “怎么了时哥?” “以后不用喊我‘时哥’了。” 小张经常脱口而出叫我“尘哥”,他觉得这个称呼比“时哥”顺口多了,但我以前总不想让他这样叫我。 因为他称呼唐玦为“玦哥”。 玦哥,尘哥,一个是玉器,一个是灰土,高下立见。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老妈当年为什么要给我取这样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名字。 后来我跟小张熟了之后才发现他的年纪其实比我要大,我让他直接喊我全名,但他说已经喊顺嘴了就不改了,而且我和季总是情侣,自然要尊称我为“哥”,这大概就跟他称呼唐玦为“哥”是一个原因。其实,道理我都懂,可我和季靖闲从来就没做过情侣,他真没必要给我安一个唐玦的名号。 不过此时此刻,我突然想通了,无论是“尘哥”还是“时哥”都没关系,因为“玦哥”已经不存在了,说句要遭天谴的难听话,现在的唐玦才是黄土一抔。 我看着小张一副瞪大眼睛的惊讶模样,疑惑道:“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就是觉得尘……尘哥刚才的样子好像季总啊。” 我哈哈大笑。 小张不愧是跟了季靖闲几年还没被季靖闲这个挑剔老板换掉的人,对他家老板的观察足够细致入微。我刚刚的确是在模仿季靖闲,学着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说那句“以后不用喊我‘季总’”时的语气和神态。 我知道我现在太洋洋得意了,但我控制不住。在关于季靖闲的任何一件事上,我都是一个容易得意忘形的人。 每当我吃到一粒砂糖的时候,我就会完完全全忘记身后的苦海。 “尘哥,这儿是一楼,客厅、餐厅、厨房、健身房什么的,都在一楼。”小张尽职尽责地给我介绍这栋我只远远看过却从未踏足过的大别墅。 “主卧、客卧、书房、家庭酒吧、私人影院都在二楼,不过那个影院没装投影仪,用不了。 “靖闲家还有篮球场?”我透过窗,看着外面光秃秃的小型篮球场。 “有,不过前阵子季总好像叫人把篮球架拆走了。” 我点点头,心道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 “车库和杂物间在地下,都是指纹锁,数据和一楼大门共通,尘哥以后可以把车停在地下。” “停电瓶车可以吗?” “电,电瓶车?”小张一时没反应过来,舌头打结。 “嗯,我只有一辆电瓶车,停在外面总怕被人把电瓶偷走。” “可以啊……尘哥想怎样都行,反正这里是季总和尘哥的家。” 这个小张也太会说话了,我不免在心中赞叹。 我环顾四周,问道:“他以前都是一个人住吗?” 问完之后我才觉得后悔,这种话,问了就是自讨没趣。 “唔……应该吧,季总的私生活我也不是太清楚,毕竟我是工作助理不是生活助理嘛,虽然季总忙,日常生活上的事情我多少也会为季总分担点儿……”比如带我,一个季总的新婚伴侣来参观季总的大别墅。 我点点头。小张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对我察言观色,但他多虑了,我不会因此生什么气。 “对了尘哥,屋后面还有个游泳池,季总平时空下来会去游泳。”小张迅速转换话题,大概是为了缓解气氛的尴尬。 我随着小张走到落地窗边,看着那一池碧蓝的水,脑补了一下季靖闲游泳的样子,真性感啊! “尘哥水性这么好,完全可以和季总来个鸳鸳戏水。”小张边说边挤眉弄眼,神情有种说不出的猥琐。 然而,我却没有做出相应的回应,反而收起笑容,认真地问:“小张,这些全都是你的真心话吗?” 小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他三指并拢举过头顶:“我发誓,都是真心话尘哥,我嗑您和季总这对cp好多年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从哪儿学来的词?” 小张嘿嘿一笑:“网上冲浪学来的。” 看小张的样子,我信了,他说的八成都是真心话,除了季靖闲,我看其他人还是蛮透的。我本来还想问问小张对唐玦的看法,后来还是作罢。小张只是一个助理罢了,为什么要为难人家,让人家拿着助理的工资,却做着比当助理还难的事呢? 小张完成任务就离开了,走之前还对我说了“尘哥,新婚快乐,要幸福啊”。 我很感激小张,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知情的情况下还送我这样祝福的人,包括连我最好的朋友骆宇都没有祝福我,骆宇甚至还说“时尘,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骆宇是在关心我,所以我并不怪他。 我摸出手机,点开骆宇的微信给他发了一句话:骆驼,你是真的不打算给你刚结婚的老铁包个红包啊?十块钱也行啊,嘤嘤嘤。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对话过了,聊天界面全是我的个人独白。 半分钟后,我收到了骆宇的红包,红包封面写着“拿走,滚几把蛋”,我点开一看,妈的,还真是十块钱。 我笑着打开相机,摆了一个很帅气的姿势,拍下一张我站在落地窗前背靠泳池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配文:土憨憨进城(11)。 发完之后,我上了二楼,小张已经帮我把行李都放到卧室门口了。 推卧室门的一瞬间,我有点紧张,动作也就有些滑稽。和季靖闲在一起的三年多来,我还从来没有进过他的卧室,虽然在锦绣小筑的公寓里也有一张我和他的床,但那只是一张床罢了。偶尔,他会在我的期待下光临片刻,往上面留下一些气息,但每每到了第二天都会随着空气循环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他从不会逗留太久。 我踏进季靖闲的卧室,房间很大,跟我想象中的八九不离十,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味道,整个空间都是黑白灰色调,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 季靖闲是个极简主义者,摒弃生活中一切赘余,对于我这个随着唐玦而来的附带品,他算是法外开恩了。不过,我也不算完全多余的,至少我这张脸能让他聊以慰藉,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抚平他心头的创伤。 我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着季靖闲的衣服,数量不多,清一色的黑白色正装。他平时就爱穿这些沉闷正经的衣服,营造的气场总是很低,即便他长了一张极具诱惑力的脸和一颗眼角的泪痣。 我平时和季靖闲完全不同,我爱穿图案夸张的衣服,尤其偏爱嘻哈风格。我把我的卫衣、垮裤、破洞牛仔裤见缝插针地挂进了季靖闲的衣服中,还有一件人气rapper x择路亲笔签名的涂鸦t恤,不出十分钟,他的衣柜就变得花里胡哨起来。 我满意地看了看衣柜,然后关上了柜门,转头把我的保温杯、手表、平板电脑、充电器、字帖、专辑等一些小物件拿出来放在桌上,还有一支名牌钢笔,市场售价六千多,是季靖闲三年前强制性送我的。 唐玦写的一手漂亮的硬笔行书,而我的字跟我的武术动作一样,如影如风,说白了,就是潦草难看到旁人认不清的地步,所以季靖闲要我多练字,我还记得他的原话:“字如其人,你的字太难看了,买本行书字帖多练练。”第二天,他就送了我这支笔。 然而,无论我得到它的原因为何,我都很珍惜它,因为它是季靖闲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扫视了整个房间,这里的所有陈设都一目了然,没有一点和唐玦相关的东西,连一张相片的没有,可我明明记得唐玦最喜欢拍照了。 我还以为季靖闲会像影视剧里那些深情又苦情的男角色一样,每次入睡之前都要捧起床头柜上已故爱人的照片流泪呢。谁让我唯二两次见季靖闲哭都是和唐玦相关呢?一次是唐玦葬礼,一次是婚礼前一天在公墓旁的车里。 不过这也说得过去,旧照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明日黄花,作为过时之物,除了徒增伤感,别无他用。 第5章 谁允许你进我的卧室? 由于上午走错房子,我把饭点耽误过去了,不过我也没觉得饿,索性就跳过了午饭,直接拎着食材去厨房研究各种养胃晚餐。 这个过程绝对不美好,因为我天生不适合洗手作羹汤,在这之前,我吃的都是外卖和楼下的小餐馆,后来发现季靖闲的胃病总得不到控制,我才想到用老妈的方法给他食疗养胃,不过今天早上是他第一次接受我的好意。 季靖闲的厨房里厨具和调味料一应俱全,虽然干净整洁,但很有烟火气息,听小张说,这里原本有两个厨师,前几天被季靖闲辞退了。我对着视频教程尝试了几个菜,终于摸清了一点门道,最后成功的只有玉米排骨砂锅汤、木耳炒蛋和莴笋肉片。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我连围裙都来不及脱,直接冲到门口打开大门。 三分钟后,季靖闲出现在门口。 “靖闲,你回来啦。”我怀着十二分的期待说出这句话。 “你在这等了多久?” “不久,几分钟而已。” 季靖闲微微皱眉:“以后不要把门这样敞开,招蚊子。” “哦,好的。” 我还以为他是怕我等太久呢,不过想想,也太不可能了。我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我鲁莽且荒诞不经的想象力。 季靖闲左手撑着矮柜换鞋,我看到他手上戴着的那只和我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不自觉地转了转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早从清晨季靖闲吃下我的养胃粥开始,就有一个无形的打气筒在往我胸口里吹气,直到现在把我的心脏变成一只膨胀的气球。 八成是闻到了空气中的饭菜香,季靖闲打量了一下我身上的围裙,问:“你做饭了?” “是的。” 我有点脸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这一幕太像一个接丈夫回家的贤惠的家庭煮夫,虽然我不会真的做一个煮夫。 季靖闲没说什么,而是把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 “大夏天的还穿长袖衬衫打领带,不热吗?” “……”季靖闲没理我。 “呃……我就是有点好奇,你的衣柜里连一件休闲短袖都没有。” 我刚说完,季靖闲突然停下脚步,我整个人刹不住车地撞到了他的背上。 “怎么了?”我站在季靖闲身后,有点懵,但还是关心道,“你别上楼了吧,快去休息休息,领带给我帮你放……” “不用。”季靖闲说完,立刻上了楼梯。 “好吧,那我去端菜。”我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有些愣愣道。 “时尘!” 当我小心翼翼端着滚烫的砂锅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听见季靖闲在叫我,声音是从二楼卧室传出来的,语气满含愠怒。 我心下一沉,手上就没注意,尖锐的高温顺着指尖直接劈开神经反馈到大脑,我克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哀叫,但我却顾不上这些,放下砂锅便往楼梯口跑去,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谁让允许进我的卧室?” 我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他劈头盖脸的一句。 “小张没有告诉你,我的东西未经允许谁都不能随便碰吗?” “……” 等我意识到我早就被季靖闲的随口恩典和小张的捧高恭维弄得飘飘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季靖闲捏了捏眉心,脸上隐约的疲惫让他看起来精神不佳:“时尘,你究竟是忘了我们的合约,还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嘭!心头鼓胀的气球被扎破了,内里稀烂的血肉高高砸下,比手上那微不足道的烫伤可怖得多。 季靖闲的一句话,见血封喉,我又变回了那个替身演员。 而这没毛病,因为我从始至终唯一可行的极限目标,仅仅是得到一个季靖闲无法轻易甩开我的身份罢了,不可能再有更多。 我这个金鱼脑袋,怎么就给忘了呢? “我不是有意的……”我愣愣地吞咽了一下,有些失声。 “赶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走。”季靖闲嫌弃地瞥了眼我放在桌上的物品以及墙角的行李,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最后,在季靖闲的亲自监督下,我把放在他卧室里的东西一股脑拿进了隔壁被小张称为“客房”的房间。 而这顿我张罗了一下午的晚饭,他也没吃多少,吃了小半碗米饭和几口汤之后就进书房了。 我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对着眼前的三样菜发了一会儿呆,手上的小水泡兀自地突突泛着疼,头顶欧式吊灯发出的光让我眼周酸涩不已。 我很认真地质问自己:除了拥有一个可以作为彼此牵绊的身份,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 我认认真真地思前想后,除了“没有”这个答案,再难想到其他。 让他爱上我,这只是我很早之前的雄心壮志罢了。 在我承受了告白失败和得知他和唐玦在一起的双重打击之后,我就偃旗息鼓了,后来唐玦去世,我也尝试过趁虚而入,可当了三年床伴,依旧是失败。然而,床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随时可能被取代,可我实在想不出可以稳定地留在他身边的绝佳策略,所以能和他结婚已经大大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之外了,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我都吃到一个免费的馅饼了,还想要免费的满汉全席吗?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这样一想,我心情就好多了。 其实人只要变得好满足一些,乐天知命,心态自然会愉快不少。 心态决定胃口,虽然我的心态还没有恢复到让我食指大动的地步,但我还是不知不觉一个人吃完了所有饭菜,吃完之后我才得出结论:这么难吃,难怪他一碗饭都吃不下。 这个别墅的每间客房都带有一个独立浴室,我收了碗盘回房间冲了个凉水澡,懒得整理刚从季靖闲那边胡乱拖过来的东西,直接仰躺到床上。 我打开朋友圈,点开自己下午发的那张泳池前的自拍,那灿烂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傻,我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想要删除它从而毁尸灭迹的想法。 然而此时,我已经收到了不少评论。 韩雷:泳池别墅?我去时校草,你tm这是闷声发大财了吧? 孟伊剑:我下月得空回国,聚否?顺便把红包补上。 严雪梨:好看!!!! 刘姐:挺帅一小伙大拇指,结婚快乐,刘姐过段时间有个新剧想找你。 刘筱菲:哇,尘尘还是这么帅呀 郑遥 回复 刘筱菲:老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在夸他帅?可怜 刘筱菲 回复 郑遥:你不够帅,但我嫁给你了,尘尘超帅,但我和他没可能。明白了吗? 郑遥 回复 刘筱菲:明白啦老婆,爱你,啾咪~ 这儿还来了对秀恩爱的,我简直没眼看。 按照我、刘筱菲、郑遥,这个顺序,我们在高中是从先到后被追求的关系。不过,当年的我,无论是在高中还是大学,都和无数的男女保持过这样的关系,因为我这张脸实在是太讨女孩子喜欢了,当然,也有少量同性。 以前高中那会儿,学校门口来了个算命的老头,好多同学都去找他算命了,我也被朋友拉过去凑热闹,结果他一开口就说我命犯桃花,需要给月老供点香火钱才能与心仪之人长相厮守。 我还记得我当初是这样说的:“犯桃花是好事儿啊,被多一点的人爱还不好?” 老头儿摇摇头,高深莫测道:“你原本有好桃花一堆,却偏偏要闯桃花劫。” 准不准我不敢说,反正我现在是挺后悔的,后悔当初没给月老一点香火钱。 我继续往下看评论,一个名字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张导:人在国外,抱歉婚礼未能到场,改天亲自上门道喜。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惊的手机差点落到地上。 张导是个有口皆碑的大导演,斩获过诸多国际大奖,我当年还是沾了唐玦的光才蹭到他微信的。在大佬列表“躺尸”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敢在他的朋友圈点赞评论,就怕他嫌我跳来跳去很烦,然后把我删掉。 我思前想后,回复框里的话打了又删,还是没能想出合适的话,最后,我只回了一句“谢谢张导”。 这股被大佬注意到的兴奋劲儿最终没撑多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我不傻,我这是又沾光了,沾了季靖闲这个新叶视频总裁的光。 我这才想起,我打开朋友圈是想删照片来着,我把手指放在删除键上很久,看着那些恭维我的评论,虚荣心让我怎么都下不去手。 虽然,这场婚姻的实质我心知肚明,但不知情的人,至少不那么知情的人,仍然会觉得我很幸福。 朋友圈到底是没删,但我却翻来覆去,目不交睫了大半个晚上。 婚后的第一个夜晚,我和我的合法伴侣在同一栋房子的不同房间度过,一墙之隔,连同床异梦的资格都没有。 第6章 这是季总的情人 辗转至后半夜,我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了,却被隔壁开门的声音吵醒,我这才想起我房门一直是虚掩状态忘了关上。 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这么晚了,季靖闲出来干什么? 我顺着门缝往外看,正好看到季靖闲下楼,他步伐不似平时有力,右手还隐约捂在腹部。我想了又想,还是不放心,偷偷摸摸地跟了过去。 季靖闲进了餐厅,从顶头的柜子里拿出一盒药,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对着垃圾桶干呕了起来,他晚饭根本没吃什么,自然吐不出东西来。 冷汗将他的碎发黏在额前,我看在眼里,心疼得无以复加。 季靖闲有胃病,是初高中时期就落下来的,他并非季家的正统儿子,说白了,他就是个私生子,这算是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只是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当时的季靖闲还不确定能否拥有季家的资源,所以那个时候他为了前程很拼命,饮食习惯非常不好。 不过,后面这些都是我听唐玦讲的,季靖闲才不会讲这些给我听。 赖在季靖闲身边这些年,我把他胃病的触发点基本上都摸清楚了,除了饮酒和不规律饮食之外,心情不好或生气也会发病。 晚上季靖闲冲我发火的时候,面色就已经开始病态了,八成是昨晚婚礼上酒喝多了不说,回家又被我的逾矩气到胃疼。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我放在他衣柜里的衣服忘了拿出来! 如果他明天早上起来换衣服,打开柜子看到我把他单调整齐的衣柜塞得乱七八糟,还不得把胃气出更大毛病来? 我顿时心跳如雷,这种事情绝对绝对不能发生! 我这样想着,立刻返回二楼,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从他衣柜里拿出来。 “你在干什么?” 我吓得猛回头,季靖闲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的唇色还有一丝苍白,惹得我想去关心他怜惜他,却又被他冷硬的表情劝退。 “我是来拿……对,对不起……”我的舌头打结的厉害,本来是想让他不发现才过来的,现在倒好,人赃并获。 季靖闲看着我,没说话,我也不敢说话,这样的沉默简直像勒人的绳子,令人窒息。 “把你的衣服放到更衣间去。”良久,他终于开口。 “好。” 这一刻实在难堪到了极点,除了落荒而逃,我没法再厚起脸皮问他更衣间在哪。 “你的手怎么了?”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拦住了我。 “一点小烫伤。” 然后,他放开了我。 ****** 夜晚是最好的用来消化失落和难过,满血复活的时间,但代价就是我破天荒地睡过头了。 等我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九点,季靖闲早就去了公司。我跑去厨房和餐厅一看,果然,他没有吃早餐。 他胃不舒服的时候就喜欢用不吃东西来抑制,在这方面,他简直比小孩子还任性。 而他昨晚的胃痛却有一部分是我害的,于是我这个罪魁祸首在心底默默地反思了自我,当即决定熬点清淡的小粥给他送去。 虽然季靖闲刚冲我发过脾气,现在应该还在气头上,不一定会吃,并且我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也不算是明智之举,但为了他身体着想我还是要挣扎一下,顺便向他郑重地道个歉。 不过在这之前,我打算先回锦绣小筑的社区车棚取回我的电瓶车。 我刚把电瓶车推出来,就收到了刘姐的微信:小尘,刘姐昨天说的新剧你有兴趣吗? 我回复:谢谢刘姐,但我最近不打算接活儿。 这段时间我都没有接工作的想法,因为季靖闲说了要我在家休息几天,他应该是考虑到我刚结婚,毕竟相当一部分人都会有婚假。 这已经是他能给予我的最大的温柔了,虽然我的假并不归他放,但我不可能不领情。 正好,我还可以利用空闲时间钻研一下养胃的方子,从口味和疗效上做出改进。 季靖闲公司两位前台我以前没见过,看到我的时候,其中一位女前台明显错愕了一下,然后面露隐隐的伤感。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这位八成也是唐玦的粉丝。 不过,错愕归错愕,她还是尽职尽责把我拦下来了。 “抱歉美女,我要给你们季总送吃的上去。”我心说要拦我早就给大门口的保安拦下来了。 “外卖的话,直接放在您左手边房间的架子上就可以了。” “……” 这姑娘居然把我当成外卖小哥了……不过别说,我左手拎保温袋右臂夹头盔的样子,还真像一个送外卖的。 我刚准备解释自己不是外卖员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李小刘,让他进吧,这是季总的情人。” 我感激地看了杜经理一眼,却撞上了他轻视的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用的是“情人”,不是“先生”,更不是“爱人”。 “哦对了,季总的办公室从十五楼搬到十六楼了。” 我走向电梯的脚步顿了一下,要不是杜经理提醒,我还真打算上那个只在单数层停的电梯。 我有些尴尬,但还是回头说了句:“谢谢,杜经理。” 杜经理一副“我就猜到你不知道”的样子,夹着公文包就走了。 上了十六楼,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季靖闲的办公室,刚准备敲门进去,就听到季靖闲训人的声音。 他在训斥小张,因为小张把我的东西放到了他的房间,小张在办公室里几乎一句都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小张低眉顺眼出来,刚把门关上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我。 “尘哥,您怎么来了呀?您什么时候来的?”小张一脸紧张地问。 “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没有说谎。 “啊……”小张表情有些愧疚和懊恼,“对不起尘哥,是我没搞清楚季总的意思……还有我昨天忘了跟您说,那个衣柜里的衣服,不能动的……” 看着小张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昨天在更衣室的空柜里放衣服的时候,我看到旁边几柜子季靖闲的衣服,统统按时令场合分好,不乏正装,那既然如此,季靖闲又何必多此一举在卧室里另放一个柜子……我的心中猛然一沉,一个想法突然毫无阻碍地冲破我的思绪。 “那些衣服,是唐玦买给他的,对不对……”说到最后,我声音都打颤了,却还是很确定。 每到这种时候,我的大脑都会不受我控制地变得机智,然而,我并不想要这样的机智。 小张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看样子是怕我说这个名字被季靖闲听到。 原来,原来那一柜子衣服是唐玦送他的,怪不得数量不多,连一件休闲服都没有…… 我脚下一阵虚浮,我到底是有多自不量力,才敢把自己的衣服放到那个柜子里去。 昨夜季靖闲没因此发我的火,我猜八成是他身体不适没力气说我了。 “你没有工作要做了吗?”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传来季靖闲清冷的声音。 “有的有的!季总我先走了。” “哎,小张……” 小张点头如捣蒜,还没等我说完话就一溜烟没影了。 正当我如芒在背,站在原地进退维谷的时候,我听到季靖闲说:“时尘,你进来。” 第7章 x择路是谁? 季靖闲对我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刚才对小张说话时好得多,这让我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进门的刹那,我特意看了一眼,还好,他手上的戒指还在。我跟在季靖闲身后,却只敢站在门边,不敢真正踏进办公室,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坐下来之后看了我一眼:“进来,把门关上。” 我立刻照他说的关上门,顺便仔细观察了他的脸色,发现好像没有不悦的迹象。 “你来干什么?” “我……” 原本在路上就编排好的说辞在经受过刚才的打击之后已是溃不成军,我只好站在季靖闲面前,当场给自己重新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 在季靖闲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道:“对不起靖闲,我昨天,昨天惹你不高兴了……还有……” 我太过语无伦次,后面的话也没能一口气说完,我猜我现在一定是面红耳赤的状态。 “还有那些衣……” “行了。”季靖闲直接打断我磕磕绊绊的罪状陈述,挪了挪腕表,一改昨日的恼怒,“是小张没有说清楚,我不追究你。” “真的吗……”我喃喃道。 我实在是难以置信,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毕竟他昨天,甚至刚才训斥小张的时候都还那么生气。 而且最要命的是,我闯入的不仅是他的卧室,还有他和唐玦的甜蜜回忆。 “嗯。” 季靖闲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显得高傲又不近人情。 “谢谢,谢谢你靖闲!”我眼眶蓦地一酸,紧接着是席卷而至的狂喜,这一刻,我终于如释重负,因为季靖闲是不屑于骗我的。 我赶紧趁热打铁,打开保温袋,将热腾腾的粥殷勤地送到季靖闲面前:“既然如此,那就把养胃粥喝了吧。” “你专门来给我道歉,就是想要我喝你做的粥?”季靖闲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条件反射地点点头,又猛地摇头。 “其实道歉才是次要的。”我实话实说道,“昨天看你胃不舒服,我心疼了一晚上没睡好。” “怪不得今天早上你起得这么晚。” “啊……抱歉,下次绝对不会了。”我微微低头,语气带着一丝讨好。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季靖闲脸上万年不变的淡漠突然出现了一丝松动,但由于转瞬即逝的缘故,我并不确定。 他拿起勺子,在我的期待下舀了一勺加料秘制的红枣南瓜粥放进嘴里。我一直屏住呼吸,直到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才喘出一口气。 “你做的粥真的很难吃。”季靖闲慢条斯理地点评道。 “……” “怎么,生气了?” 我摸了摸后脑:“没,有批评才有进步嘛。” “但今天的比昨天要好。” 季靖闲的表扬让我猝不及防,巨大的惊喜差点冲破我故作的淡定,但最终,我只是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唐玦式的微笑,含蓄又温柔。 “我会继续加油的。”这是唐玦经常对媒体和粉丝说的一句话。 季靖闲不再理我,低下头去喝粥。 趁季靖闲喝粥的时候,我打量了一下他的新办公室,这里的布局和前一个有所不同,最大的差别就是少了那张褐色的奢华沙发。 少了最好,因为我打心眼里讨厌那张沙发。 “你在看什么?” “熟悉熟悉你的新办公室。”我说着,冲他眨了眨右眼,模仿唐玦最爱做的动作。唐玦在粉丝中素有“wink王子”的称号,我曾经对着镜子练习了不下五百遍。 我期待着季靖闲露出满意的表情,谁知他却突然眸中一沉,生硬地挪开视线,给我此刻旺盛的表演欲泼了一盆冷水。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难道是我模仿的不够好么?季总真是不好伺候。 我心中有些无奈。 原本好好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不过反思归反思,我并不觉得是我模仿唐玦出了岔子,首先这是季靖闲授意要求的,其次,我模仿唐玦的能力可是得到业界认可的。 很快,季靖闲就喝完了一碗粥,碗里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我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明天中午再来给你送吃的,莲子猪肚汤怎么样?或者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学。” “不用,午餐我到公司对面的餐厅解决。” “季总,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胃不舒服的时候肯定不会主动吃午餐。” 季靖闲哼笑一声:“自作聪明。”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话里不带什么贬义。 我嘿嘿一笑:“靖闲,在关于你的事情上,我总会不由自主变得聪明一些……”这样才能讨好到你。 “但愿如此。”季靖闲话中别有深意,然而刚才还自夸过聪明的我此刻却懒得去深究。 监督季靖闲吃完东西,我也就没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虽然我心里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但在他那里都不成立。 “我叫司机送你。” “不麻烦小王了,我骑车过来的。”我扬了扬手上的安全帽。 季靖闲像是想到了什么,思忖道:“是该给你换个交通工具了。你有心仪的品牌车型吗?” “啊?”我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这个小电瓶挺方便的,而且我还没拿机动车驾照。” “最近去考一个,我送你辆车。” “真的不用,名利和财富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这是我的座右铭。”我举起手诚恳道。 季靖闲皱了皱眉,表情些微不悦。 我知道,他一直很不满意我这种推三阻四的态度,因为唐玦从不会像我这样拒绝他的礼物。但我和唐玦归根结底还是两个人,唐玦是和他相爱的人,而我不是,在一些小的给予上,我可以强迫自己收下,但车子房子这种东西,我是坚决不会收的,之前不用租金借住在锦绣小筑那种高档住宅区,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了。 ****** 一连半月,我和季靖闲都相安无事,平时他去公司,我就在家研究菜谱,他会吃我做的饭,然后在我的期待下提出真知灼见,少数时候他兴致来了,也会把我推倒在床上,我十分乐意与他粗暴的纠缠,尤其是在被他进入的时候,那种实实在在的痛才能让我感受到不同于平日的真切。 这样的相处根本谈不上什么如胶似漆,但也还算平和,与我刚住进来的时候形成了对比。 我偷偷把婚礼后两天的龃龉归于磨合期,刚刚组建新家庭的人,多数是需要磨合的吧。 只要我本分一些,在他面前履行约定,专职自己的替身工作,不逾矩,不飘飘然,我就可以安稳地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之下。 这天我刚洗完澡下楼,就听见坐在沙发上的季靖闲问我:“叉择路是谁?” “x,是英文字母‘x’,他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rapper。”我脱口而出纠正季靖闲的错误读法,刚一说完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我无比紧张地看着季靖闲:“我的t恤……” “嗯,你那天忘了拿走。” 我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那天被季靖闲抓包之后,我由于太紧张了,漏拿了那件有x择路亲笔签名的宝贝t恤,奇怪的是,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 但我不敢再随便进季靖闲卧室了,我捏着一手心的汗,站在季靖闲面前等着他发话让我拿走,但他却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特别喜欢是多喜欢?” 我愣神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我对x择路有多喜欢。 “呃……就是追星的喜欢。” 季靖闲点点头。 “过来吧。” “啊?”我懵懵地往前走了两步,还没走到他面前,就被他一把拉过去压在了沙发上。 今天的安全套又是栀子花味的…… 季靖闲简直是个栀子花味狂魔,他对这个味道有着绝对的偏好,无论是他的卧室、办公室还是酒店套房的空气净化剂,亦或是洗浴用品和衣物清香剂,都是栀子花味的。 最近居然连栀子花味的安全套都让他搞到了。 我不得不说,有钱真好,毕竟栀子花味在日常生活中实属冷门。 我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喜欢栀子花味,我怕答案又跟唐玦有关,既然深入了解有无法预估的风险,那还不如不甚了了…… “再来一次。”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乍响,我半边身体都酥麻了。 我对他总是心软的不得了,即便我现在已经腰酸背痛了,但只要他一放低声音,我就抵抗无能。 我刚准备乖乖接受,却听到他说:“我会轻一点的。” 他用手摩挲了一下我的喉结,动作轻柔得如同在逗弄一只猫咪的下巴。 第一次被这样安抚,我毫无准备,受宠若惊之余是要命的感慨。他这句话是对唐玦说的,不是对我说的,但我不知道该怎样用唐玦的方式回答。我可以模仿任何时候的唐玦,却唯独无法模仿在他怀里的唐玦。 所以每次和他上床的时候,我都尽量做到沉默,他也很少为难我,不会逼我在床上也尽全力演戏。 可这次,他竟然为难我了。 见我一直不回应,他便狠狠地把我压在身下,不再管我的意愿。 高高悬起的心脏猛然跌回原位,这才对嘛,这才是我应得的对待。 半夜惊醒的时候,我还在沙发上躺着,但季靖闲已经不在了,虽然家里的温度一直是恒定的,但我还是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之前的澡也白洗了。 季靖闲今天的兴致过于高涨,力道和持久度仿佛带着怒气一般强到可怕,差点给我整散架了。 我迷迷瞪瞪,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刚走进浴室,就被眼前玲琅满目的新洗浴用品吓醒了。 季靖闲的房子里大部分的洗浴用品都是栀子花味的私人定制高档产品,包括我这间客房,不过我都没用,而是去百货商场买来别的品牌替换。 而此时此刻,我买回来的那些全没了,之前被我换掉的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睡意悉数褪去,我站在浴室门口苦笑了一声。 第8章 新生之生 第二天,我腰酸背痛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季靖闲已经坐在餐厅看早间新闻了,餐桌上摆着少量却精致的食物,一看就是从高档餐厅叫来的。 季靖闲看起来精神很好,和我半个废人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即便他和我一样都是“运动”了大半夜的人。 其实,勤于健身锻炼的他除开胃痛发作和突然思念唐玦的时候,体力和体质都好的不得了。 我一边下楼,一边揉着太阳穴懊恼道:“抱歉靖闲,我又起晚了。” 季靖闲抬头看了我一眼,示意了一下餐桌,我这才发现桌上居然也有我的一份早餐,并且还有一杯咖啡,我很爱喝咖啡,但季靖闲是从不喝咖啡的。 “这是……我的?” “嗯。” 在季靖闲点头的那一刻,我所有的不适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腹惊喜。 季靖闲看了一眼我扶腰的动作:“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起,你做的皮蛋瘦肉粥还不错。” 我刚准备坐下去,听到这话又立刻站得笔直,这个动作太大,牵扯到了我酸痛的后腰,但我还是龇牙咧嘴地摆出向长官敬礼的标准姿势。 “遵命,季长官!” 唐玦曾经演过一部科幻电影,其中就有这句台词,巧的是剧里的长官也姓季。而且这个动作还被做成了唐玦的角色海报,一度掀起了#最a军装#的热搜。 我猜,除了那一瞬间的痛苦表情,我的动作和语气应该学了个**不离十吧,不然季靖闲怎么会露出一丝笑意呢? 我坐下来,偷偷看着季靖闲忍俊的模样,心动速率又开始飙升,甚至到了拿不稳咖啡勺的地步。 瞧我这运气,我怀疑我今天都可以去买彩票了。 我看了看窗外,果不其然,天朗气清。 季靖闲比我先下来,我刚吃没几口,他就吃完了,他拿起靠背上的领带,一边扣衬衣领上的扣子,一边往大门旁的镜子走去。 我扔下咖啡勺追了上去:“靖闲,我来帮你系领带吧。” 也许是气氛太好了的缘故,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这句我心中执念已久的话,然而下一秒就被他挡在了原地。 “不用。” 他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疏离,如同一面冷墙拔地而起,让我险些忘了他刚才的温和。 “好吧,季长官……”我讪讪道。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我模仿唐玦的,比如系领带的时候。 福无双至,古人诚不欺我。我早上刚感叹完运气好,下午就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居然是老妈寄过来的。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打开之后,预感灵验了。 里面有玩具、漫画书、日记本、劳动课上的手工品等各种小玩意,甚至还有我贴在房间的奖状,她几乎把所有家里和我有关的东西都寄给我了。 我心中一沉,差点没蹲稳坐到地上。 我立刻拨通老妈的电话,不同往日,这次她终于接了。 “老妈!” “东西收到了么?”对面传来冷漠的女声,与我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 我皱起脸,可怜兮兮道:“您不会真的不让我回家了吧?” “回家可以,离婚证带回来,并且保证十年之内不去菱北市。” 老妈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我叹了口气道:“老妈,我在菱北市还有自己的事业……” “事业?”老妈的声音提高了许多,“你所谓的事业,就是为了追求灯红酒绿的生活,醉心娱乐圈这团污泥,不惜用你的专长给别人做配?” “不是的老妈,我现在真的很稳定,很快乐,很幸福,无论是工作还是,还是感情,况且我……”我停顿了一下,不敢说出“我一点都不想继承您引以为傲的武术学校,更不想被您掌控人生”这种话。 “继续,我听着。” “总之,总之我是不会和他离婚的。”老妈的强势我最清楚,我索性破釜沉舟,把决心摆出来,我好不容易讨来的结婚证,怎么可能轻易换成离婚证呢? 对面的老妈应该是被我气到了,足足半分钟才说话:“我魏心河堂堂正正大半辈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自甘堕落自暴自弃的儿子。” 说完之后,老妈就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提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老妈作为武术学校的校长,手机是24小时开机的,所以我这是被她拉黑了。 我握着手机继续蹲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的时候,整个人眼前一黑,差点磕在墙上。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眶,继续往下翻包裹,大号收纳盒中,一张写真集露出了一角,然后是成捆的写真、专辑和海报,都是和x择路相关的。 这些都是我高中三年收集的成果,由于数量过多,后来到菱北市上大学我只随身携带了一小部分比较重要的,其他都留在家里。我感谢对娱乐圈偏见如此深的老妈没有把这些东西丢掉,而是寄给我了。 不过如果老妈把它们扔了,我恐怕会疯掉吧,这点老妈也是知道的。 昨天季靖闲问我的时候,我回答得很保守,但其实x择路在我心里并非一个普通爱豆,他之于我的意义不亚于一位人生的引路人,尽管他只大我三岁,我也从未和他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初二那年,我因为想买滑板和老妈大吵一架,互不相让,一连冷战了好几天,最后作为万年和事佬的老爸为了缓解气氛,出门去运动商店给我买滑板,谁知却在过马路的时候一去不复返,时至今日,肇事逃逸者都没落网。 是我的叛逆害死了老爸。 这一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而我又不愿意接受它,我拒绝参加老爸的葬礼,甚至拒绝去给他上坟,在我心中,老爸只是出了趟远门罢了。尽管老妈一直忍着悲痛告诉我,这不怪我,这只是一个意外,但老妈怕我情绪过激,也从没有逼迫过我。 这种状态持续到高中,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后,我揍了一个邀请我玩滑板的同学,他软组织挫伤,我被勒令在家反省一个月。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月,我觉得我快得抑郁症了,直到那天,我听到客厅的电视里在放一首歌,名叫《无常》,当年的新男团happen的歌。 我是被rap部分吸引的,那个十八岁的青年戴着连衣帽,唱着“不要企图赦免自己,要明白无常的意义”。 后来的专访中提到了rap部分是成员x择路十五岁写的,我这才知道,原来x择路与我何其相似,他也曾陷在至亲过世的自责中无法自拔,但我比他要幸运,至少我还有一个爱我的母亲。 原本对音乐和明星无感的我把这首歌下载下来,单独截出x择路的rap部分循环了无数遍,然后疯狂地追溯他的过往,从他以“三杀”为名辍学玩地下说唱开始,到后来作为“x择路”登上舞台风光无限。 我越发觉得他唱的是“我”,是我,也是他自己。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他的歌声里,我总能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微妙的平衡感,我并没有原谅自己,但我从阴影中走出来了。 对于x择路的水平,业界褒贬不一,多的是人评价x择路小小年纪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但他们不会懂的,x择路究竟是怎样示范了一出绝望中的完美自救。 没有经历过的人都只能在安全线外看个热闹。 后来,我参加了三场happen的演唱会,但都是远远地看,直到大一那年happen到菱北市举办四周年见面会,地点正好是我的学校——菱北体育学院,我才得以和x择路近距离接触,并有幸得到一件亲笔签名的t恤,也就是挂在季靖闲房间的那一件。把t恤给我的时候,他对我说“作为x择路的粉丝,要加油哦”,那一刻,我如同被鸡血打通任督二脉,并将之奉为人生箴言。每当我做什么事情想要放弃的时候,都会想起这句话,所以时至今日,我都是一个对认定目标持之以恒的人,尽管四周总会出现泄气和反对的声音。 至于现在,那件承载着x择路期许和祝愿的宝贝t恤既然没有被季靖闲提出让我拿走,就证明他并不反感。 重要的东西放在重要的人那里,怎么想都很令人心安。这样一想,被老妈拉黑的难过也冲淡了不少。 我早就被季靖闲几年如一日的冷硬锻炼得很会自我调节了,毕竟有舍才有得,在追逐季靖闲的这条路上,我似乎把很多珍宝都放弃了。 无论是我最爱的老妈,还是我最好的哥们儿骆宇,甚至,还有我自己。 我忍着腰酸背痛把东西收拾好,将那些被老妈从墙上撕下来的海报重新贴起来,然后从播放器里打开了一首x择路的早期作品——《新生之生》。 “孤注一掷后是另一番世界”,就借x择路的吉言吧,但愿我也能拥有真正的新生之生。 第9章 非你不可 由于出生武术世家的缘故,我从小就闲不住,对假期的期待值永远低于其他人。 平时没有剧组找我的时候,我都会去武术俱乐部做短期教练,很少像这次一样游手好闲了快一个月,尽管我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在健身房里度过,但还是觉得骨头缝都粘合了,正当我准备打开群聊看看有什么活儿能接的时候,我接到了刘姐的电话。 “小尘,还是那个新剧的事儿。”刘姐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我惊道:“原来刘姐还没找到武指啊?” 我还以为刘姐被我拒绝之后立马就去找新的了呢,毕竟跟我水平差不多的一抓一大把,我只不过是跟着唐玦混过,所以比别人多些门路。 “颜六子的《神偕》,你知道吗?” “听说过,不过这个ip应该不算小吧?”我的意思很明确,我的斤两我心里清楚,给一些小成本网剧影视剧舞台剧做武术指导还马马虎虎,但碰上这种稍微大一点投资,我就凑活不了了。 毕竟我的资历摆在这,况且刘姐的人脉资源这么丰富,根本就是驾轻就熟,何谈找不到合适的武术指导。 “不小,但这个剧的武术指导非你不可。” “为什么?” “电话里讲不明白,你现在有空吗?我到星缘酒吧老位置等你,咱们面谈。” “好吧。” 等到了星缘我才知道,刘姐所谓的“非我不可”究竟是什么意思。 网剧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历经几次变革,早已十分成熟,从成本和传播力度考量,更多的制片人愿意优先选择网络作为传播媒介。季靖闲担任总裁的新叶视频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视频网站,最近正在开展一个“一流网剧”的大项目,刘姐想带《神偕》加入,但受到了一些阻碍,在她看来,我正好可以让她变成关系户,就这么简单。 “小尘,刘姐说话可能比较直哈,你看你以前接的那些,网剧电视剧也白了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你把握住这次机会,说不定还能被大团队看上,你的拳脚功夫刘姐特有信心。” 有机会能被大团队看上,这的确让我心动,既然早就决定了继续做武术指导这一行,我也希望能在这一行有所突破,但前提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通过靠山和后台来的,也许我的想法幼稚得不像一个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的人,但我有权保持这样一份赤诚。 舞池上绚烂的灯光和沸腾的音乐让我有点头晕,我用力眨了下眼,让那些律动的人影脱离视网膜。 见我还在犹豫,刘姐继续道:“对了,这次的导演是宋导。” “宋导……宋导?”我一巴掌拍在桌上惊呼出声,差点弄翻酒液。 周围有人闻声看过来,我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是宋岭吗?” “是他。”刘姐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你还没跟宋大导演接触过吧,正好啊,可以借这个机会认识认识。” “他不是著名的……电影导演吗……” “电影导演怎么了?人家想进军一下新领域还不行呀,别傻了小尘,《神偕》是玄幻武侠,打斗戏不少,宋导对动作要求可不低,正好有大把的机会来给你们交流认识。” 看我的表情,刘姐以为说动我了,马上乘胜追击,不过我的惊讶其实另有原因。 我的确没和宋岭直接接触过,但我却一度十分了解他,因为他是唐玦生前最后一任男友。 当初,唐玦以想担当宋岭那部新戏男主角为由无情甩了季靖闲,投入了宋岭的怀抱,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拍摄,唐玦就因为一场突发的疾病去世了。 “宋导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不过现在他那边已经没问题了,就看季总这边的态度。” 我苦笑:“刘姐,我能力是真的不够。” 我只能用这个理由推脱,虽然这是真的。 “小尘,你别怕一个人撑不起来,我这边会请易家帮的人过来协同你一起。” “……” 刘姐话说到这个份上,所有的意思也都昭然若揭了。易家帮是业内大师级别的武指团队,让大佬给我这个小角色做配,想想也不可能,所以无论刘姐怎么夸赞我的业务水平,我对于刘姐这部剧都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劝说季靖闲合作。 可刘姐只知道季靖闲和宋岭平时不来往合作,关系也不怎么融洽,根本不清楚季靖闲和宋岭这几年来的暗潮汹涌,毕竟季靖闲是不会允许被人插足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被过多外人知道。 “刘姐,我……” “小尘,咱们认识多久啦?” “七年了。” “时间过得挺快。”她感叹了一句,“咱们认识这么久了,刘姐向来是有求必应,帮过你不少吧?你看,刘姐也从来没拜托你什么,这次是真的遇上困难了。”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索性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刘姐语气诚恳,说的也全是大实话,这七年来,刘姐对我的关照真的不少,尤其是想要融入这样一个圈子里,没有人带领真的寸步难行。所以我一直把她当成我老妈那一辈的女性来尊敬。 况且我欠刘姐一个巨大的人情,要不是她,当初我一个普通大学生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近季靖闲,更别提现在成为季靖闲的合法先生。 她之所以约我在星缘酒吧谈工作,而不是安静的办公室或者雅致的餐厅,估计也是想要提醒我这一点——七年前就是在这里,我拜托她带我入行,成为唐玦的替演,从而借机认识季靖闲。 最终,我没有给刘姐明确答复,只说试试看,她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喝了几杯酒,头有点晕,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季靖闲最好的哥们江鄢。 “江哥来了。”我搓了搓脸,搓出一张笑脸来。 江鄢趴在沙发靠背上,眼神由下至上地打量了我一番。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却又不得不控制笑容,对这个人客气一点。 凡是季靖闲觉得重要的人,我能不得罪都尽量不得罪,哪怕我并不喜欢他们,哪怕在唐玦去世的四年里,他们大都看我如不光彩的过街老鼠。 盯着我的脸看了我好久,江鄢终于得出结论:“像,真他妈像,我还以为是唐玦回来了。” 我猛地看向季靖闲,他的脸色从我进来的时候就不怎么好,此时听到“唐玦”倒也没什么太大变化,所以应该不是我的问题。 我摸了摸鼻子,心中一阵烦躁,面上却尴尬道:“江哥,你说笑了。” “连这个动作都一样哎!摸鼻子这个……”江鄢说着也摸了摸鼻子,“你看,我怎么都学不像,为了模仿他,你应该练了很久吧?不然……” “江鄢,时候不早了。”江鄢之后的话被季靖闲打断。 我真不知道江鄢吃错什么药了,他以前连看我一眼都嫌浪费时间,今天怎么突然跟我开起玩笑来了,而且还是这种禁忌玩笑。 正当我打算开溜回房避风头的时候,江鄢突然收起那副玩笑的面孔,长腿一跨,直接从沙发靠背翻过来,正好挡在了我的面前。 “时尘,我有话要跟你说。” “啊?” 我被他眼中暴起的阴狠和厌恶硬生生吓退了一步,我甚至以为他要殴打我。 “江鄢!”季靖闲蓦地抬高音量,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和压迫感。 江鄢愤怒地看向季靖闲,咬牙握起了拳。 我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在我回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靖闲走过去把大门打开,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吧。” 江鄢胸膛上下起伏地看着季靖闲,最后还是大步离开了,临走前留下一句:“真他妈懒得管你,季靖闲,你没药可救了。”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季靖闲和江鄢关系这么好的两个人闹矛盾。 “靖闲,你和江哥,你俩这是怎么了啊?” 季靖闲把门关上:“跟你没关系。” 我就知道季靖闲会这么说,反正他的私事都与我无关。 江鄢前脚刚走,季靖闲的脸色立刻缓和了起来,不似刚才那样阴沉。 “把衣服脱了。” “喂,我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洗澡呢。” “等会儿再洗。” “……好吧。” ****** 几天前的腰酸背痛还没有完全消解,好在今天喝了酒,兴致很快就起来了,全程还算愉快,而且季靖闲也只要了一次。 我回卧室洗澡,在浴缸里醉了一会儿,醒来之后电子屏显示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我披上浴袍下楼找手机,发现季靖闲还在楼下,令我震惊的是,他居然坐在窗台边上抽烟。 窗帘被卷起了一半,季靖闲雕弓一般完美身形仿佛要融进夜色,竟显出几分孤独。 我心中蓦然一揪:“靖闲,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不记得了。”他看了我一眼,修长有力的手指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问这个做什么?打算说教?” “不是,那个,我绝对没有要教训你的意思,只是抽烟对身体不好……”而且,唐玦不是最讨厌闻到烟味了吗? 我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把嘴边的话憋回心里。也对,这里哪还有唐玦啊。 好在季靖闲说是这么说,却并没有生气,他把未抽完的烟灭尽,抬头道:“江鄢今天对你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以后不要和他来往。” “哦。”我乖顺地点点头。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仅仅是想要我忘记江鄢打算对我说却又没说的那番话。但此时此刻的我,还以为他是怕我心里不舒服,要我别把江鄢的嘲讽放在心上。 我心头暖烘烘的,加之酒意未尽,嘴也就没把住门儿,把憋在心里的东西说了出来:“靖闲,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第10章 马太效应 季靖闲应该是没想到我还会有这么正经要和他谈事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又像是笑意。 “嗯。”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说下去。 “新叶视频不是在做‘一流网剧’计划吗?” 只是提到一句,季靖闲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怎么?” “刘思霞刘姐你还记得吧?你们以前合作过的。” “她有个新剧想加入,但新叶当时拒绝她了。” “那个剧叫《神偕》,一个玄幻武侠大ip。” “导演是宋岭……” 我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季靖闲眼中那乌云逐渐压境的压迫感让我有好几次险些失声,在我说到“宋岭”的时候,空气中的不安分粒子终于达到了饱和,再多一点都会引起剧烈暴动。 我知道我完蛋了,在季靖闲皱眉的那一刻起。 其实我早就意识到了,我完全可以在开头就停下来,及时止损,但我心中却产生了一个荒谬绝伦的想法,我想尝试一下,倘若我真的说了,季靖闲会有什么反应。 在季靖闲面前,我还从来没有这样以身试险过。 “她给你抛橄榄枝请你做新剧演员了?”季靖闲脸上难得的笑意早就荡然无存。 “没……她让我给这部剧做武指。”我一五一十回答。 “给宋岭的戏做武指,就凭你?”季靖闲站起身,嘲弄地看着我,我突然有些无地自容,毕竟不止我自己知道我在武术指导方面的斤两,季靖闲也同样知道。所以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在自己倾慕热爱的人面前暴露自己工作能力上的不足。 我刚准备说话,却被季靖闲冷冰冰的声音和眼底突然浮起的暴戾打断。 “上次我问你想要什么车,你豪言壮语一番,声称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名利和财富。”季靖闲冷笑了一声,“这才一个月不到而已,你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自以为有后台的滋味很不错吧?” 我瞪大双眼,季靖闲两个急促的问句让我一时哑口无言。近两年来,季靖闲虽然不怎么温柔,但也没有拿这样的话贬低过我。 原本沉稳冷静的季靖闲突然变得咄咄逼人,怎么看都有恼羞成怒的失控成分在里面。 我张了张嘴,只说出了辩解时最无力的三个字:“我没有。” 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失望:“江鄢他们说的没错,你骨子里只是个虚荣的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也硬生生把我逼退了几步。 “但你给我记好了时尘,之前商定合约的时候说的很清楚,除非我想给,否则你休想在我这里捞任何别的好处。” 被季靖闲这样骂不还口地污蔑,我大脑“嗡”的一声,脾气也上来了。 我当即口不择言,大声道:“区区一个宋岭而已,值得你这么失控吗?” “闭嘴!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季靖闲猛然逼至墙角,用一只胳膊把我狠狠地抵在墙上,我“嘶”了一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如果换做别人,我早就在他碰到我之前用过肩摔制裁他了,但面对季靖闲,我做不出任何防御动作。 “火中取栗的事情我劝你少做,在惹怒我之前做好分内的事情,实在办不到,就给我滚。” 季靖闲的声音压的极低极缓,如同一把削铁无声的冰棱慢慢插入胸口,让我牙关和双腿都在发颤。 所谓分内的事,就是好好当一个替身,他不说我也知道,我刚才从说出请求的那一刻起就过分逾矩了。 看着季靖闲充斥着愤怒的赤红眼眶,我一下子泄了力,等我反应过来想捡回支撑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回一丝一毫。难怪都说酒壮怂人胆,不然我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勇气,试图去完成一个我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吞咽动作,喉结颤抖着刮过季靖闲的手臂,催生出强烈的窒息感,下一秒,季靖闲就放开了我,转头上了二楼。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我依然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我想过季靖闲可能会反应大,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但冷静下来之后,我也就慢慢理解了。当初唐玦“为了事业”投入宋岭的怀抱,由于季靖闲不接受唐玦不再爱他的事实,三个人之间闹了很有一阵子,我在旁边看着都累。 像季靖闲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根本不能忍受失败。 再者,他真的很爱唐玦。 说是季靖闲失控,倒不如说是我在失控,对于季靖闲来说,我唯一有用的意义就是留在他身边抚平他心头的思念和创伤,这是婚前就说好的,可我不但没有履行义务,反倒用他的痛处惹怒了他,都怪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不想说我刚才是想要证明什么,没什么好证明的,一切都再明显不过,要证明也只能证明我的不自量力。 十分钟后,季靖闲从楼上下来,全身穿戴整齐,手里还拿着车钥匙。 “靖闲……你要去哪儿?”我试图拦住他。 “滚开。”季靖闲与我擦肩而过,看也没看我。 “晚上还回来吗?” “注意肠胃别喝……”“酒”字在巨大的关门声中淹没,世界变得寂然无声。 这是我认识季靖闲这么久,第二次见到如此可怕的季靖闲,与第一次相隔不过一月。一个月前他在唐玦坟前与宋岭相遇,也是这样的暴怒,虽然两次被他发火的对象不同,但遭殃的都是我,上回他带着滔天的怒火直接在车里上了我,而这一次,他要我滚。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心中细细密密的钝痛慢慢盖过了背后的疼痛。 我捂着胸口茫然地想:这里不是早就认命了吗?为什么还会疼得这么厉害? 谁先动心谁当狗。 我不记得这句话是听谁说的了,一开始还只觉得是句非主流屁话,现在方知总结得真他妈到位。 是我心动的太早了,早在十年前的球场一瞥,我就泥足深陷。 我的爱意对于季靖闲来说,就是恒河沙数,多得不值一提,而季靖闲对于唐玦的爱意,又何尝不是一样?他也心动的太早了。 唐玦和我就像社会学家常说的“马太效应”——“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我揉了揉酸涩模糊的双眼,才看清是刘姐发来的语音。 “小尘,跟季总说了吗?” 我打算用语音回复,但鼻音实在太重了,才改用打字:抱歉刘姐,他没有同意。 “那好吧,还是感谢你,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我想要刘姐别白费力气了,季靖闲绝对不会和宋岭合作,但最后还是没说。 过了一会儿,刘姐又发来了一条语音:“不过武指刘姐还是要预定你,不然你该觉得刘姐在利用你了。” 我回复:不用了刘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季靖闲今天的态度给我日渐放松的心态敲了一记警钟,除非我想失去季靖闲,不然我绝对不能加入一个有宋岭的剧组。 第11章 不仅搞笑,而且愚蠢 季靖闲是十一点出去的,到现在快转钟两点了还没回来,给他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心口的刺痛随着指针漫长的走秒一点一点消磨,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担心。 我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板上,后脑枕着床沿,眼泪晾干之后开始自己跟自己互博,我心里一面劝自己放宽心,季靖闲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夜不归宿不会出什么事的,一面又设想着各种极端可能性。 当两种想法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终于疲惫地站起身,吸了吸鼻子,在手机上找到了江鄢的微信,尽管季靖闲刚说过要我不要和他来往。 我已经忘了我们是什么时候加过微信了,我还从没跟江鄢在微信上有过交流。 我给江鄢发了条消息:打扰了江哥,季靖闲和你在一起吗? 十五分钟过去了,我并没有收到回复,都这么晚了,多数人早就休息了吧…… 然而我刚退出微信就收到了江鄢的消息,我激动地拿起手机,却只看到了两个字:你是? 一盆凉水浇下来,浇的我心里有些凉,脸上却莫名燥热,难为情一般。 我想说我是时尘,但最终没发出去。 季靖闲刚和江鄢闹过不愉快,怎么可能还去找江鄢,我放弃了江鄢这条路,试图去思考别的季靖闲可能见的人或去的地方,但除了那家季氏旗下他有固定套房的酒店,我一筹莫展。 无论是季靖闲故意划界线也好,还是我们的社会地位本就悬殊也罢,我和季靖闲生活圈子的交集无论怎么划分都趋近空集。 然而,季靖闲就是这样一个我怎么都捉摸不透的男人,正当我料定他不会去找江鄢的时候,我再次收到了江鄢的信息:他在我这。 原来江鄢说不认识我是在戏耍我。 马上,江鄢又发了一张季靖闲皮鞋的图过来,不过门口有另两双价格不菲的男士皮鞋,看起来都是脱下来不久的,一双是江鄢的,证明江鄢那儿应该还有第三个男人。 知道季靖闲很安全,我略微放下心来,但那第三双皮鞋却又开始在我心头若有似无地萦绕,因为据我所知,江鄢性取向女,且有一个准备谈婚论嫁的青梅女友。 我看了眼钟,再不睡就三点了,孟伊剑七小时后落地回国,约了我和骆宇碰面,我怕第二天精神不振被他们看出什么端倪,于是逼迫着自己勉强进入梦乡。 ****** 季靖闲彻夜未归,上午去接孟伊剑之前,我还是给小张打了电话,再三确认季靖闲人在公司,才放下心来准备去机场。 但我的双眼肿得太吓人了,我只好出门前拿冰块冷敷,折腾了半天才把两个大核桃消下了去一点,至少看上去没那么明显。 我到机场的时候,孟伊剑说他已经下飞机往机场门口走了。骆宇则早早地等在那里,看见我的时候,他视若无睹。 我刚准备上去跟他说话,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黝黑男人就从机场大门冲出来,给我和骆宇一人一个熊抱。 “时仔!骆驼!” “剑剑,三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骚啊?”我一脸惊喜地扯了扯孟伊剑的花衬衫。 “这是时尚,你不懂。”孟伊剑挥开我的手,一把抓住我的下巴,“时仔你的眼睛怎么肿了啊?” “起开。”我挥开他的手,揉了揉眼,“昨晚打游戏打太晚。” “你黑了。”骆宇在旁打量着孟伊剑点评道。 孟伊剑立刻怼了回去:“你老了。” “是么?”骆宇摸了摸自己的脸。 “对不起,我少说了一个字,你老成了。” “……” “你看你,以前多活泼一男的,干嘛沉着一张脸啊,我还以为你不待见我呢。” “有么?”骆宇放松了一下表情,“这样呢?” 孟伊剑搓了一把骆宇的脸:“这样好多了嘛。” 我,骆宇,孟伊剑,我们三个是大学时代最好的兄弟,我和孟伊剑同寝,而骆宇是富二代,在菱北市有一堆住不完的房,所以是走读。 “给你接风的地方订好了,是老地方。” “老地方好!”孟伊剑眼前一亮,给骆宇竖了个大拇指。 骆宇说的老地方是菱北体育学院边上的酒馆,店名就叫酒馆,和酒吧一样主要经营酒水生意,但本质上并不是酒吧。酒馆里面的酒都是用碗和两三指宽的小酒杯喝的,墙上挂着刀枪剑戟,珠帘后面时常有人演奏民乐,有一种文艺和江湖气的碰撞。 酒馆从我上学那会儿就在,开了好多年了,那时候,我们三个只要谁心里不痛快,另外两个就会陪着到这里来喝酒。 骆宇家的司机就等在机场门口,很快把我们送到了目的地。 学校周围的店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酒馆没变,还是安安静静呆在一个拐角处,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一个写着“酒”,一个写着“馆”,偶尔有人进出,多数是附近的学生。 故地重游,孟伊剑掏出小相机,对着酒馆“咔嚓咔嚓”拍了好多张照片。 “我还记得大四那会儿,时仔莫名其妙就颓废了,骆驼大手一挥直接包下整个酒馆给时仔买醉,请了六个二胡大师给拉了一夜《赛马》。那次好像是我们大学时期最后一次来吧?一晃都好多年过去了,我咋觉得还历历在目呢。”孟伊剑一边感慨一边说笑地看向骆宇,却被骆宇的眼刀子吓了一跳。 骆宇没理孟伊剑,率先进入酒馆。 孟伊剑在后面求助般地望着我,挤眉弄眼,意思是问我骆宇怎么了,我耸耸肩,表示我也不太清楚。 但其实我骗了孟伊剑。我后来向骆宇坦白过了,我那段时间萎靡不振的原因是目睹了季靖闲向唐玦告白,我还记得骆宇得知真相后说的那句话—— “我要早知道你是为了他要死要活,我就不会请你喝酒了,我他妈当时就该揍醒你。” 我心里有事,进门的时候就没怎么看路,让一个女孩直愣愣地扑进了我的怀里。 “唐……唐玦!!!”她仰着头,惊声大叫,惹来一众顾客侧目。 “我不是唐玦。” 女孩儿醉醺醺的,整个人都趴在我身上,推都推不开。 “哎哎,美女你认错了,这个真不是唐玦。”孟伊剑也转头回来解释,也不好真的上手去拉人家姑娘。 “是唐玦!骗人,你就是唐玦……我喜欢你六年了!呜呜呜,哥哥,我好想你啊。”女孩是真的哭了,眼泪弄花了睫毛膏和眼影。 我和唐玦外貌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八十,被路人认错是常有的事,碰到了我一般都是一笑而过,但此时此刻,我却莫名烦躁的不行,甚至控制不住想要掀开这个女孩的冲动。 好在女孩的朋友及时出现把她劝走,我才得以脱身,也没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重重舒了一口气,不小心和前方回头的骆宇对视了一眼,他看我的目光十分讽刺,讽刺中又带了些痛心,连掩饰都不掩饰,直勾勾地投向我。 去包间的路上,孟伊剑说:“时仔,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我记得当初在大学那会儿,唐玦因为《江天一色》突然爆火,学校一堆妹子要跟你合影,连隔壁师范学校的美女们也都慕名而来了,你没少为这张脸吃亏吧?” 我摸着脸摇头道:“并没有啊,我很爱我这张英俊帅气的脸,而且大多数粉丝还是分得清的,毕竟我和唐玦又不是孪生兄弟。” 孟伊剑撇撇嘴,表示不信:“刚刚那姑娘还说自己是六年粉呢,还不是分不清真假,真搞笑。” 直到落座,孟伊剑才停止调侃我,骆宇则一直没说话。 “骆驼,你说说,是不是挺搞笑的?” “不仅搞笑,而且愚蠢。” 骆宇说这话的时候,我朝他看了一眼,他也正在看我。 服务生过来了,我们分别点了以前的酒和老几样开胃菜,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没忘记当时的口味。 “哦对了。”孟伊剑包里掏出一个大红包从桌上推给我,“时仔,结婚快乐,祝你们夫夫恩恩爱爱,百年好合!对方是新叶视频的总裁吧?霸道总裁爱上我,有一手啊时仔。” 听到孟伊剑的祝福和打趣,我原本因为兄弟聚首缓和不少的心脏又蓦地一痛,一股酸意哽在胸口,咽都咽下不去,但为了掩饰,我还是打趣道:“说起来你们两个人都有点意思,我结婚居然一个都不到场。” “天地良心!”孟伊剑竖起三根指头,“你这婚结的也太突然了,你风风光光嫁人的时候,你兄弟我正和一群难民被滞留在中东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呢,那儿每半个月才有一趟车过来拉人进城,一次最多上八个人,还是极限超载状态。” 说起来可能有些不伦不类,孟伊剑是个曾经有演戏梦想,最后却成了战地记者的体育生。 “倒是骆宇,你人就在菱北市,怎么也没参加时仔的婚礼?” “我有点私事。”骆宇喝了一口酒,“剑剑,说说你在中东那边的事吧,我喜欢听刺激点的,最好是独家。” “二手可以,独家可不能说给你听。” 骆宇把碗里剩下的酒喝干,又斟满一碗:“二手也行。” 孟伊剑被骆宇一岔话题,便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自己在战乱国的惊险经历。 我们三个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模式,我和孟伊剑说话,骆宇也和孟伊剑说话,但我和骆宇却没有一句交流。孟伊剑肯定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一直把话题往我和骆宇之间引,但很可惜,我虽有意与骆宇搭话,他却根本不搭理我,他甚至还故意和孟伊剑说话,以此冷落我。 在孟伊剑和骆宇聊的时候,我由于无处插话,有好几次都走神了,走着走着就想到了季靖闲,想着想着就累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有些疲惫,但为了不显得自己心事重重,整个聚餐我都在强迫自己笑,即便我时常想起昨晚季靖闲对我怒不可遏的样子,我也依旧要笑。 好在叙旧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有几年的经历要互通,再加上孟伊剑又将自己能说会道的职业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们从下午聊到了晚上。本来还说要去母校逛逛的,后来也作罢了。 席间,骆宇喝了很多酒,但事实上他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是我们三个中最不能喝的。 “我去趟洗手间。”骆宇有些踉跄地站起来。 孟伊剑不放心道:“你喝多了兄弟,要不我俩陪你去?” “你是小学女生啊?上个厕所还要拉上姐妹团一起。” 看到骆宇还有能力开玩笑,孟伊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趁骆宇去洗手间,孟伊剑问我:“时仔,你跟骆驼之间是不是有事儿?” “没啊。”我佯装糊涂摇摇头。 “实话?”孟伊剑盯着我的双眼。 我“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闪烁了没有。其实我是不情愿撒谎的,但我却还是对我的好兄弟孟伊剑接二连三地扯谎。一个骆宇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如果孟伊剑也知道了我和季靖闲婚姻的实质,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住来自他们俩的双重打击。 “行吧,那你跟我讲讲,你和那个总裁怎么恋爱结婚的,刚刚都没见你分享一下你的感情生活。” 孟伊剑不愧是做记者的,洞察力敏锐。 “就跟普通人的婚姻一样啊,没啥可说的,你是八卦记者啊。” 孟伊剑刚准备说话,我突然站起来道:“剑剑,你去门口等我,我也要去趟洗手间。” 孟伊剑嫌弃地摆摆手:“啧,你俩真不愧是好基友,尿急都赶一块去了。” 我一溜小跑,装作憋不住的样子离开了包间。 在卫生间里,我终于堵住了骆宇。 我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指的筋骨,发出“喀喇喀喇”的声音,把门口试图窥探我们的路人给吓跑了。 “现在,终于到了二人世界。” 我装作一副色急的样子,极力调节气氛,而骆宇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并没有对我的玩笑作出反应。 “让开。” “不让!”我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骆宇的去路,铁了心要和骆宇把话讲清楚,“自从我决定和季靖闲结婚,你先是不和我见面,后来电话、微信也不理我,去你家找你,你家那管家大爷回回都给我喂闭门羹,闹到现在都快三个月了吧?” “我和你这种**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简单。” “骆驼,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我无奈道,“可就因为我的结婚对象不是你看好的人,你就连兄弟都不跟我做了吗?” 我是真的弄不明白,就算和季靖闲在一起有千般万般不好,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骆宇为什么对我的幸福比我自己还看的重一些。 骆宇讽刺地笑了:“时尘,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做兄弟吗?” “不愿意吗……” 我一愣,下意识就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立刻被骆宇推开。 “骆宇!这是你酒后的胡话,对不对?” 爱情和友情竟双双失利,我望着骆宇的背影,不死心地喊道。 骆宇的脚步顿了顿,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我的衣领大吼道:“为什么,你他妈为什么非要去做第三者?” 整个洗手间的空气在骆宇怒吼的震颤下变得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骆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死死看着骆宇的双眼,难得严肃了起来,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我说你是第三者,你和他在一起一点都不光彩!” “我不是第三者。”我一根一根掰开了骆宇攥紧我衣领的手指,“我,是季靖闲的合法丈夫。” 第12章 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虽然在追逐季靖闲这件事上,我看起来毫无下限,但我其实也有几条行事原则,而其中之一就是不做第三者。我即便再喜欢季靖闲,再嫉妒唐玦嫉妒得牙痒痒,我也从没起过去破坏他们的念头,除了最初在我对季靖闲和唐玦之间互相喜欢的关系毫不知情的时候。 不过,就算我真的使出浑身解数插足,凭我蚍蜉撼树的力量,也根本破坏不了什么。 骆宇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也太不尊重我了。 洗手间里的檀香味直冲我的鼻腔,混着骆宇的话一起刺激着我隐隐作痛的大脑,我忍不住暗骂这个狗屁味道的设计者。 “可你现在就是……他到现在还爱着唐玦不是吗?” “是,但唐玦已经死了。” “所以,所以你不是,不是破坏感情的第三者,你是被人利用的第三者。”骆宇醉得舌头都开始打结了,却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欲哭无泪,没人能做到和一个被酒精支配的人谈逻辑。 “你赔上自己所有的幸福,最终什么都得不到,你明白吗?” 骆宇沙哑的怒吼如同魔咒在我耳边萦绕,弄得我头昏脑涨,骆宇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我真后悔当初向他吐露心声,但那时我被打击得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了,骆宇就是我遇见的第一根我信任的救命稻草。 我心中原本有一座围城,无论季靖闲怎样冷冰冰地拒绝我,我也最多一个人躲在里面呜咽,我不需要任何人无关痛痒的帮助。但当我面对季靖闲和唐玦在一起的真相的时候,我的围城顷刻便破了个大口子,往外涌出的是淋漓的鲜血。如果我不对人倾吐这些,我恐怕会失血过多而死。 我不否认骆宇说的大致没错,但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而且还是在我刚和季靖闲吵架之后,我的抗压能力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我知道他在利用我,是我心甘情愿让他利用的,而我并非什么都得不到,我能得到一个他无法轻易甩开我的身份,这就够了。”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我的想法挑明。 “我认识的时尘不是这样的……”骆宇有些绝望地看着我。 我苦涩地笑了笑:“可你认识的时尘就是这样的啊。” 骆宇一边摇头一边神经质一样喃喃道:“不,不对……你不爱他,你爱着的不过是心头那个执念罢了,不然爱一个人怎么会爱到作践自己,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爱他!一见钟情最他妈扯淡!” “有种你再说一遍!说清楚!骆宇,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不爱他!”这次换我激动了,双手铁钳般死死抓着骆宇的肩。 镜子中的我刘海凌地搭在眼睛上,借着洗手间的微光,如同一只被猛然惊醒的厉鬼,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正如孟伊剑所担心的,骆宇还是醉倒了,额头抵在我肩上的那一瞬间,他在我耳边嘟囔了一句话…… 最后是我把骆宇架出来的,孟伊剑已经站在酒馆门口等我们了。 “时仔,你打算怎么回去?”由于孟伊剑此行借住在骆宇家,所以他们两人同路。 “我散会步,醒醒酒。”昨天喝酒误事的教训我已经领教了,所以我想清醒一点再回去。 “那你注意安全啊,到家给我电话。” 孟伊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估计是看到我脸色不好。我怕他问我什么,便很快和他告别离开,尽管这样看起来十分敷衍。 十一二点的大学城附近没几个人,大家早赶在门禁之前回宿舍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夜晚的凉风一吹,头开始晕了起来,暴动的情绪倒是沉淀了不少。 我不知道骆宇是如何得出那个荒谬的结论的,他实在太自以为是了,不仅如此,他还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藐视我持续了十年的心动。 这个世上能这样做的人只有季靖闲,只有他我可以容忍,即使偶尔忍无可忍也可以事后马上原谅,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绝不允许,包括我自己。 但不允许不代表我可以选择闭耳不闻,骆宇笃定的醉话仍在我耳边萦绕,如同赶不走的苍蝇。 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其实…… 我踉跄着停下来喘了口气,胃里一阵翻涌。 我是个喝酒不上脸也不上心的人,我和旁人一样,都不知道我到底喝多了没有,我觉得我刚才没喝多少,却走着走着就累了,大概是我心里本就不痛快的缘故,所以不小心喝多了。 我抬头看了看,周遭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大学城经过这么多年的改建,早就不是原来那样,我继续迷茫地绕了几条路,终于意识到我好像迷路了。 我大脑混沌不堪,过了好一会儿才想,然而当我拿出手机,发现它关键时刻电量条空了,刚解锁屏幕就黑了下来,我这才迟钝地想起,我居然让它插着耳机放了整天歌忘了关。 此时此刻,我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也跟手机偷偷耗完的电量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没精力去找共享电源了,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台阶想要休息一会儿,顺便等出租车,谁知却困得闭上了眼,连马路上引擎和喇叭声都没叫醒我…… 然而,陷入睡眠并没有让我得到歇息,反而越来越累。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我整个身体都在水深火热中辗转沉浮,直到后来冷得发抖,可我残存的意识挣扎着告诉我,现在正值夏日炎炎的八月末,并且今天是8月28日,一个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纪念日,可今年这一天却注定没法好过了。 这种从燥热到令人战栗的寒冷的感觉,我只在小学的时候体会过一次,那是我唯一一次有记忆的发烧,那天老妈省外开会,晚上我一个人在家,老爸翘了夜班回来,连夜抱着我往家附近的医院赶,第二天还被罚了半个月工资,但他却笑着对我说:“钱哪有尘尘重要?你可是老爸的无价宝呢。” 时至今日,近二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老爸的笑容,却早就忘了老爸的怀抱是什么感觉,奇怪的是,我现在又想起来了,并且极度渴求与思念。 不知何时,我毫无防备地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我下意识喊了一声“老爸”。 “我不是你爸。”那人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怒气,我听在耳里却无比的心安。 这的确不是我老爸,老爸是个增收节支的人,拼命赚来的钱从来给我留着,身上绝不可能有这种奢侈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还没思考出答案,就被安下心来的潜意识放逐到了无知无觉的黑暗当中。 第13章 我们的纪念日 本该认真对待的8月28日,让我就这样胡乱又邋遢地结束了。 然而七年前的今天,是向来不怎么青睐我的上苍待我最为不薄的一天。 那天是大型古装仙侠剧《江天一色》海选角色的日子,也是我再次遇见季靖闲的日子,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三年。 我在心里把它称作“我们的纪念日”。 我只敢用“我们”,不敢把季靖闲的名字加上去,就好像这样做就一定不会被季靖闲发现并且否决一样。 那个时候,正逢大三开学前夕,我因为田径赛的事情提前几天到校,到的时候还以为我是全寝室第一个来的,没想到刚进寝室就被孟伊剑火急火燎地堵住了。 “太好了时仔,陪我去电影学院面试《江天一色》吧!” “……” 《江天一色》我略有耳闻,据说是新叶视频和某个大型影视公司共同投资的一部电视剧,热门小说改编,暑假的时候就已经在微博上炒得沸沸扬扬,热度从男女一号定下来一直到现在都居高不下。 孟伊剑告诉我,剧组要海选余下的角色,从男二女二往下,都在挑选范围内。 对于孟伊剑所说,我心存疑惑,这么大投资的一部剧,多数情况是不会连男二女二都海选的吧,不过我看孟伊剑这么跃跃欲试,也就不好打击他的自信。虽然孟伊剑这大学四年来面试过各种各样的剧组,演的都是些龙套,到现在也没有丧失半点自信。 面试地点是菱北电影学院,现场红男绿女摩拳擦掌,各处前来面试的演员和新人们济济一堂。然而,人多也就伴随着热浪的汹涌,八月末的菱北市还是个蒸笼,地表温度会吃人,即便是在露天空地上站着不动,也一样会汗如雨下。而最要命的是,我这种没拿报名表的闲杂人等只能站在黑色安全带之外,现场不少保安在维持秩序。 “抱歉时仔,我不知道这里连休息区都没有。”孟伊剑面带歉意地看着我,一边搓手一边道,“你要不先找个餐馆什么的歇歇脚,等会儿结束了请你去吃冰。” “没关系,哈根达斯就行。” “老冰棍可以不?” “抠门精滚蛋!” 孟伊剑和我闹了一会儿,拿着报名表滚去排队了,我找了个阴凉的树荫坐下来,就在这等他。我其实看得出,孟伊剑紧张得不得了,所以我打算等他一出来就给他一个来自兄弟的爱的抱抱,无论他成功与否。 “帅哥,来面试吗?” 我抬头,一个四十左右、穿着打扮精致高端的女人坐到了我旁边,带来了一阵浓郁的香水味。我个人是很受不了香水味的,除了三年前在那个球场边看我打球的精英学长身上闻到的。 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不是,我陪朋友。” 女人点了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我眼前,我低头一看,刘思霞,是个制片人。 “我觉得你的气质很符合我手上一部剧的男二号,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挖掘我做艺人,我连忙摆手道:“抱歉刘女士,我并不是学表演出身的,我读体校。” 她并没有因为我非科班的身份放弃我,继续道:“我这个人吧,向来信眼缘这种东西,我觉得我跟你挺有缘的,你信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尴尬地笑了两声。 这会儿天气太热,我实在不想说太多话,便只好先收下她的名片,说了一句“我会考虑”,好在她也并没有追问我想法,只说让我有想法了就电话联系她,说完便离开了。 香水味散尽,我也终于拿回了畅通呼吸的权利,我把名片放进背包里,在树荫下迷迷瞪瞪地打起瞌睡来。 这时,一辆汽车从我面前驶过,我睁眼看去,那是一辆黑色的豪车,在阳光下,整个一尘不染的车面都反射着刺眼的日光,有一种尖锐凌厉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我揉了揉昏花的眼,看到车后座下来了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很快,他就被一群同样穿着正装的男人围住,簇拥着通过了安全线,当他侧头与人说话的时候,我猛地站起身,连怀里的背包掉在地上都没去捡。 世界在我眼前恍惚了一下,带着三年累积下来的震颤。 在心脏高速跳动数秒之后,我以百米冲刺的 速度疯狂地跑过去,一路紧贴着安全带,试图与他靠得更近,但无论怎样都是徒劳。 他在场内,我在场外。 他穿着昂贵的皮鞋,手腕上佩着难以估价的腕表,浑身上下都是让人望而生畏地上流社会精英气场,他与我记忆中的人越来越接近,直至完全重叠,可眼前的他却离我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脱离我的视线了。 “季学长!”我抑制不住大喊了一声。 他好像听到了,微微回了下头,我赶快挥舞起双手,然而他只是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连目光都没落到我身上,就漠然又绝情地收回了。 我想也没想就打算跨过安全带,下一秒就被保安拦住了。 “非面试人员不得入内,你没看见牌子上写的吗?”他很严肃地警告我的违规,但我却没心思想这些。 “麻烦让我进去,我要找季学……季靖闲!” “季总?”保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一脸鄙夷道,“想走后门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此时此刻,我的心早已被难以疏解的急切胀满,一秒的没法耽搁。 “求你,让我进去吧!” 我急的恨不得给他跪下,但从始至终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甚至用对讲机叫来了另一个保安,说这里有个有问题的人。 最终,我的情真意切还是没能打动保安,其实我的情真意切打动不了任何人,除了我自己,我后来才知道。 周遭的人都看着季靖闲议论纷纷,说这是刚回国不久的新叶新任总裁,季家三儿子,一颗沧海遗珠,英俊帅气,年轻有为…… 我望眼欲穿,直到季靖闲消失在安全通道的那一刻,我才终于脱力一般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大口喘气,喘着喘着,情绪突然就失控了,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哭倒不是因为我无论怎样追赶都触碰不到他,而是我终于找到了他,那个在我心中占据三年重要位置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甚至看上去与我离得那么近…… 这样的我,又怎么可能像骆宇所说的那样不爱季靖闲?我的第一次心动是他给的,连我的性取向都是因他而来的。我爱他爱到刻骨,不止想他的三年,十年来我都是如此。 我情愿在身上背一座大山,即使每分每秒都要弯下腰来,我也时刻感念着季靖闲累的时候愿意靠着它歇息片刻。 第14章 我可以抱抱你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许这对于骆宇来说是句屁话,但却是我的微言大义。 我对季靖闲日益深重的感情是无解的,我也无法解释何为一见钟情,可能那并非单纯的一见钟情,更是命中注定。 因为钟情,因为注定,我在心底为他保留了三年都不灭的火种,所以再次遇见的那一刻,绵延不绝的星星之火才突然放肆燎原。 ****** 自从接触到那个将我从水火中捞出来的温暖怀抱之后,我就一直安稳地沉睡,如同窝在一汪温泉里,这一梦仿佛有百年之久。 中途我迷迷糊糊醒过一次,依稀听到两个人对话,好像是季靖闲和小张—— “季总,您要回家吗?” “嗯,我目前不想见他。” “明白了季总,我来安排。” 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被眼前放大的娃娃脸吓了一跳。 “尘哥,您醒啦?难受不?您现在在病房呢。”小张满脸惊喜。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在病房,而且还是我这小半辈子住过的最豪华的病房,我忍着太阳穴的酸胀四处张望,意料之中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看来我依稀听到的都是真的。 我在心底狠狠地自嘲了一下那无用的期待。我也是时候想想该什么时候从季靖闲的别墅搬出去了,正好我贷款买的房到现在都还没怎么住过。总之我要主动一点,绝不能让他彻底厌烦我。 所以,我醒来第一件事并不是问我是怎么到医院的,而是抓住了小张的胳膊。 “怎么了尘哥?” 我清了清嗓子,喉咙干涸的几度说不出话来:“拜托,你帮我给季总道个歉吧,就说,就说前天的事情是我不对。” 才一个多月,这已经是我和他结婚后的第二次道歉了,他一定对我这个不省心的伴侣有诸多不满吧,怪不得不想看到我。 小张疑惑地睁大眼睛:“尘哥为什么不自己跟季总说呢?” “他不是说不想见我吗?”我垂下眼,不想让小张看到我的失落。 小张不愧季靖闲最喜欢的一任助理,聪明绝顶,一下就联想到了早上和季靖闲的对话:“哎呀,季总说的是一个约季总打高尔夫的合作人,季总不想见他。季总昨晚找了您大半夜,又陪了您小半夜,直到早上您体温正常了才叫我过来照顾一会儿,自己回去洗澡换衣……公司有两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季总这几天可能心情不大好。” 看着小张一张一合的嘴,我以为我听错了,季靖闲陪我半夜?这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我的待遇,这得是唐玦级别了吧? 小张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打开了,季靖闲从外面走了进来,我顿时喜出望外。 小张冲我眨眨眼,意思是“我没骗你吧”。 “小张,你先回公司去。”他沉声命令,看起来心情并不佳。 “好的季总。”小张动作迅速,很快就离开了病房。 “靖……” “昨晚为什么不回家,还喝酒喝到大马路上去了?”季靖闲站在床尾,锐利的眼神向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如同审判一个犯人。 我本想脱口而出“你还不是一样夜不归宿”,但电光火石间,我从他的质问中提取到了一个重要词语——回家。 他居然把他住的地方称作是我的家…… “我……还可以回家吗?”我试探地问,藏在被子里的右手攥紧了床单。 “什么意思?”季靖闲蹙了下眉。 “我以为……以为你让我滚出去。”我声音越说越小,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大概是想起了那晚自己说的话,季靖闲脸色有一瞬的异样,我潜意识期待着他会有什么别的解释。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说。 拉紧的神经突然被放松,我泄力一般猛地放开被我蹂躏的那一小块床单,喃喃道:“谢谢你,靖闲……” 我一面庆幸得要死,一面又莫名失落,被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搅得无所适从之际,我低下头,却被季靖闲一把捏住下巴,力道不小。 他强迫我看着他:“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和骆宇他们聚餐,一不小心就喝多了。”我仰望着他一五一十道,犹如面对神时的向往和虔诚。 “骆宇?”季靖闲思忖了一下,“你那个大学同学?” “你怎么知道他?”我记得骆宇和季靖闲之间从来没有接触过。 “我不能知道?”季靖闲冷声反问。 “不不,不是……”对于季靖闲还记得我的朋友,我只是很惊讶罢了,我还以为关于我的一切他都没放在心上过。 “他跟你一起去过《全息江湖》片场,我记得他。” 季靖闲说的是四年前,我在冬季的海边给重感冒的唐玦替演的时候,那时候他和唐玦已经分手,而骆宇也已经知道了我对他的痴迷,他是过来试图追回唐玦的。 这就意味着,季靖闲还记得四年前的我,他竟然在那样一个一心只想让爱人回心转意的情况下记得我。 我脑中掀起一阵排山倒海的窃喜,犹如被打了一针粘合剂,那一堆前天晚上被割得七零八落的心脏碎片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饮酒也要注意节制,以后不允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明白了吗?”季靖闲放开了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沉声数落。 “明白了。”我乖乖点头,如同一个虚心接受教育的小学生。 大概是我认错态度良好,季靖闲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我偷偷端详着季靖闲的脸,他眼周有些许乌青,显然是休息不好造成的,由此我想到了小张的话,他说季靖闲在医院陪了我半夜……进而我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混沌之中的怀抱,真的是季靖闲! 其实在我嗅到他身上气味的第一刻起我就认出来了,只是我根本不敢妄想罢了。 我纠结的要死,心中一面泛甜,一面心疼,但如果我当时是醒着的,我一定不会让他陪我到天明。 他见我盯着他,便问我:“你有没有不舒服?我把医生叫过来。”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等拔针头的时候再叫医生吧。” “嗯。” 我看了眼头顶的药水,还剩下最后一点,足够给我预留时间。 “靖闲。”我鼓起勇气,认真地看向他。 “嗯?” “是这样的。”我清了清干涸嘶哑的喉咙,“我又要给你道歉了,我不该惹你生气,虽然同样的话我一个月前刚说过。” 也不知道这段真心诚意的认错哪里戳笑点了,季靖闲冰封的脸上竟被我的开场白逗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季靖闲没有反感我提到前天的事,这让我稍稍有了底气:“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澄清,我向你提出的那个请求没有别的意思,甚至跟我的工作都无关,只是因为刘姐是我朋友,她帮过我很多,所以,所以我实在没法拒绝她,就想尝试一下……” 季靖闲哂笑一声:“你的朋友还真不少。” 我忽略了季靖闲意味不明的嘲讽,继续深度自剖:“但事实上,我做了一个于你于我而言都十分愚蠢的尝试,是我思虑不周,自不量力了……” 我说完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季靖闲对我说的无动于衷。 我急了,撑着床沿大声道:“但是靖闲,我想和你在一起,这绝对绝对不是为了虚荣,只是因为我爱你啊。” 这番话羞耻度过高,平时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但目前是非常状况,我必须说给季靖闲听。 “除了我爱你,我想不出别的非要赖在你身边的理由……”说到最后,我哽了一下,因为我想起了骆宇在酒馆洗手间的那番胡言乱语,他说我不是爱季靖闲……一股突然涌上来的委屈让我有些无措,甚至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季靖闲面前表现委屈,因为有人诬陷我不爱他,就像他曲解我和他在一起是别有所图一样。 空气陷入沉默,季靖闲依旧不露声色地坐在那里,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听我说话了没有。 良久之后,他终于“嗯”了一声。 “那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眼巴巴地望着季靖闲,看着他向来不怎么法外开恩的薄唇吐出两个字:“下不为例。” 每当季靖闲对我点头的时候,就是我如蒙大赦的时候,大喜过望的一瞬间,我甚至原谅了骆宇的一派胡言。但人生来就是得寸进尺的生物,欲望如沟壑难填,此时此刻,我竟然还有个更贪心的想法——我想拥抱季靖闲,哪怕一秒钟也好! 昨晚那个难得的怀抱我根本就没有好好体会到,为此,我错过的是全世界。 “靖闲,我,我……” “说。”季靖闲直接打断了我的半吞半吐。 得到他的许可,我用最轻的声音和最试探的语气请求道:“我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第15章 突如其来的温柔 我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看到季靖闲坐在离我半米远的凳子上,薄唇紧抿无动于衷的样子,我心中的紧张感又消散了。 越是意料之中,越是让人平静。 但话虽如此,我心中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惴惴不安还是让我有些不死心。所以,尽管因为发烧脱水嘴唇干裂,我还是尽可能扯出了一个唐玦的笑容,神情也变成了唐玦在拜托别人时的那样。 三秒之后,我终于意识到尴尬,微微叹了口气,在我收回笑容的那一刻,他神色微动,然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季靖闲需要我扮演唐玦,这是我们的约定,但并不意味着他会把给唐玦东西给我,所以只有在运气极好的时候,模仿唐玦才能在某些方面起到一点作用,但我没想到,这种时候也能被我撞大运。 随着他的脚步,我刚放下去的心又一点一点悬了起来,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的心脏终于跳到了嗓子眼。 “注意针头。”他居高临下,如同一个施舍他人的上位者。 “哦,哦……”我手忙脚乱地抬起胳膊,甚至有一瞬间忘了拥抱的动作应该是怎样的。 等他抬起下巴示意我可以的时候,我才环过他的腰,安心地贴到他身上。毫不夸张地说,我才刚感受到他腹部体温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下来了,但我怕浸透他的衣服被他察觉到,所以闭上了眼睛,把一切情绪牢牢缚住。 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在非上床的情况下拥抱他,虽然并非相拥,但我依旧受宠若惊,此时此刻,我根本没功夫去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的态度转变了这么多,更难以去剖析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我怯懦的要死,始终不敢用力靠上去,就怕他感受到我的触碰之后反悔了。 蠢蠢欲动的眼泪终于被我强行吞了回去,我睁开眼,轻声道:“靖闲,你的胃还好吗?” 问完之后,我情不自禁用耳朵悄悄蹭了一下季靖闲的腹部,然后立刻停下来观察他有没有发现我的动作。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又惹你生气了,你一生气胃就会痛。”我轻轻贴着他嘟囔道,“靖闲,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说的是真的。” “你指的是哪一句,你刚才说了很多。” “全部都是,尤指爱你。” 而这份爱,早在六年前我就很郑重地表述给他听了,但既然他前天对我的心意表现出疑问,那就证明我表达的决心还不够,所以我还要再说一遍,说给他听,也说给我自己听。 就好像我语气越笃定,我内心就越安宁。 “我允许你爱我。” 头顶响起季靖闲的声音,真实却遥远。 “但我不会回应,所以,不要再去做一些无谓的事情了。” 季靖闲的声音很温和,比这段时间任何时候都要温和,却依旧有一种等我清醒着仰望,高高在上的疏离。 “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轻声道。 在几次飘飘然带来的教训之后,我警醒自己,别再尝试去挑战季靖闲的底线了,正如他刚才所说,那些都是无谓的东西。 这世间之事,除了季靖闲,皆是闲事。 当我还在脑子里给自己反反复复敲警钟的时候,突然听见季靖闲问我:“你刚才说你跟大学同学聚餐,有女同学么?” “没啊,只有他和我的一个大学室友。” “那你身上的女士香水味道是怎么回事?” 我低头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但我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有没有跟女性接触的经过,这才想起那个唐玦的粉丝。 “呃……就是被一个姑娘认错了,她不小心抱了我,可能是她身上的。”我不敢直接说是把我认成了唐玦,因为我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季靖闲允不允许我提他的名字。 “唐玦粉丝?” “是……”既然是季靖闲自己说出来的,我也只好老老实实承认,好在季靖闲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情绪。 季靖闲问我这个,绝对不是因为我所希望的那些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原因,譬如吃醋什么的,但我却就此想起了江鄢家的第三双皮鞋。 于是,我旁敲侧击地提起了前天他彻夜未归的事,他没有给我拐弯抹角的机会,直接回答了我:“我去了江鄢家,还有一个江鄢的朋友。” “江哥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吗?”我抬头问道。 “不是,我和他不算熟。”季靖闲似乎不愿多说,但我能得到这个答案,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朋友就好,不是朋友最好。 我一高兴,又忍不住偷偷蹭了一下季靖闲。 “别蹭了。” 被季靖闲公开处刑,我面红耳赤,但季靖闲说这话的时候,又莫名有一种禁欲的感觉,声色略微沙哑,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压在喉咙口说出来的一样。我不依不舍地松开他,顺便看了一眼他小腹之下,不自在地咳嗽着不敢说话。 刚才的气氛太梦幻了,以至于我都忘了自己手上还插着针头,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回了小半管血。 “卧槽……回血了!” “都说了让你注意。” 季靖闲立刻关掉了输液器,按铃叫医生过来。 “疼吗?” 我摇头,一只手按在嘴上。 “你捂嘴干什么?” “没什么……” 还好季靖闲没有发现,我刚才心情过于放松,一不小心说了脏话。季靖闲不爱听我吐脏字,因为唐玦出身书香世家,家教极好,言行举止从不粗鲁。 可这对于我一个21世纪的互联网冲浪青年来说,实在有些困难,所以为了改掉这些口癖,我花了不小的气力,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说,但我已经能做到在他面前不说了,这次实属大意。 季靖闲按铃叫来的人不是护士,而是一位性严的主任,我觉得挺纳闷的,我这样一个小病患,拔针这种事情怎么还要劳烦主任医师呢?不过看严大夫对季靖闲恭敬的模样,我也大概猜到了原因。 严大夫过来帮我抽了针头,又进行了听诊,季靖闲向他再三确认回这么多血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之后,才放他离开。 “靖闲,我等会儿可以出院了吗?” “不可以。” “……” ****** 季靖闲毕竟还有那么大一个公司要管,等我拔完针头,他就离开了。 我一个人靠在床头回味刚才的拥抱,好几次实在憋不住,傻笑出声。 我很想出去跑步,但季靖闲走之前明令禁止我外出,无奈之下,我只好翻身下床,就地做了几组俯卧撑。我从小就是如此,无论欣喜若狂还是愁云惨淡的时候,都爱用运动来疏解,不然我怕自己会被憋出毛病来。 我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在单人豪华病房里上蹿下跳手舞足蹈,对着空气打了一套拳,自得过头后才突然想起骆宇昨晚在醉倒前一秒对我说的话。 我猛地晃了晃脑袋,撑着床沿边咳嗽边喘气。这么重要的一句话,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果然,只要有季靖闲在,我的眼里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我苦笑了一声,高昂的情绪也蓦地低落了下来,由于骆宇那句话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太不可思议,我此刻已无法确定它存在的真实性,为了验证它究竟是不是我醉后的臆想,我打开微信,试探性地给骆宇发了一个打招呼的熊猫头表情包过去,结果发现我已经被他拉黑了,打电话过去也是关机状态。 我抓了抓头发,心中如同被打翻了调味罐,酸甜苦辣,五味陈杂。 这下我可以百分之八十地确定,那句话就是骆宇本人说的,我没做梦,也没听错。 他昨天在我耳边说:“时尘,我他妈都喜欢你七年了,只比你喜欢他少三年而已。” 第16章 有些东西不要尝试去探究 平时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没完没了,轻微肺炎引起的发烧、咳嗽、咽喉肿痛轮番上阵,过了三天,我依旧是一副病秧子的状态。 在医院呆着索然透顶,前面两天还有孟伊剑来看我,我从他身上套出了一些关于骆宇的消息,他说骆宇最近正在忙着接手家族企业,根本没空关照他,但好在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那他知道我生病住院了吗?”我拐弯抹角地想知道骆宇目前对我的想法。 “知道啊,我跟他说了,他说改天自己来看你。” “……” 既然如此,这个“改天”恐怕是遥遥无期了。我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明明是骆宇说了很多侮辱我的混账话,现在却由我来思考如何修复关系。 后来,孟伊剑因为紧急状况出国,连和我见面道别都没来得及。 孟伊剑一走,我又陷入了百无聊赖中,每天吊完点滴,在病房做几组锻炼腰腹部的健身运动之后,就在网上浏览一些帖子,诸如“被最好的朋友告白却无法回应怎么办”“被好兄弟拉黑怎么办”,越看越迷茫。 季靖闲也偶尔来看我,但次数不错,逗留的时间也短,他的意思是让我安安心心呆在病房,多长点记性,以后不允许再干出醉倒在马路边的事情。 其实我做为成年人,出不出院,控制权在我,但我又不想辜负季靖闲对我难得的关心,还好季靖闲没那么“变态”,在我只剩下些轻微咳嗽的时候就允许我出院了。 不过,出院不代表我可以立刻投入工作,毕竟我干的是体力活,季靖闲勒令我在家继续休养。于是,刚休完一个多月“婚假”的我又开始休病假了,好在我前几年积攒的收入足够我游手好闲一段时间。 反正呆在家里也花不了什么钱,季靖闲家的食材每两天就有专门的人送过来,根本不需要我去采购,而且还应有尽有,这也为我研究菜谱创造了良好基础。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在家养病的第一天,季靖闲的姐姐季雨珂就到访了。 我对这个女人的唯一印象还停留在我和季靖闲领证之前,她要代表季家来见我一面,我和季靖闲在餐厅里等她,她来了之后,坐也没坐,也不理我的笑脸和招呼,上下打量我一番之后扭头就走。 季靖闲叫住了她:“这么着急走?” 她说:“老爹让我抽空过来看看他未来的三儿婿怎么样,我现在得到答案了,当然准备走。” 季靖闲问:“答案呢?” 她盯着我,突然失望地垮下脸:“跟你之前那个小情人差不多,都不怎么样。” 她说完便走了,季靖闲也没再挽留她。奇怪的是,她这样说唐玦,季靖闲也没生气,可我却还是战战兢兢地陪季靖闲吃完了那一顿丰盛的饭菜。 后来我和季靖闲举办婚礼,季家派了不少礼金过来,算是认可,但没人出席,也没人关心我的来历。我无法窥探这样一个豪门家族的内里,况且我始终不觉得季靖闲像一个真正的富家子弟,这或许和他私生子的身份有关吧,若是季家看中正统的孩子,怎么会在虹榆市那种小地方上高中,还成为我的学长。 季雨珂按门铃的时候,我正戴着口罩给砂锅汤调火候,我打开监视器一看,是季靖闲的姐姐,于是立刻摘下口罩,满面笑容地给她开门。 相比上次见面,季雨珂头发剪短了些,利落的齐耳短发,一袭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手提包、耳饰、项链、戒指这些小配件无不奢华昂贵,她是典型的富家女。 可能由于不是一个妈的缘故,季雨珂和季靖闲的相似度并不高,但眼睛却像极了,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能让你觉得低她一等,尽管她比我矮半个头。 “姐,你来啦。” 我殷勤地拉开门,把口罩塞进衣兜,正打算帮她拿拖鞋的时候听到她说:“别叫这么亲热,我们不熟,叫我季总吧。” 我动作一顿,她轻车熟路地自己拿出拖鞋换上。 “好吧季总,我先去给您煮茶。” 季雨珂的嘴还是跟我第一次见她一样毒,说实在的,我有点怕这个外表看上去就很强势的女人。她有一双和季靖闲一脉相承的长腿,即便是穿着拖鞋,从我旁边走过去的时候也带着一股毫不拖泥带水的凌厉。 我把茶端出来,发现季雨珂正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看。 我恭敬道:“季总,请喝茶。” 季雨珂回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我说靖闲怎么把老爹给他配的厨师都赶走了,没想到是有个会做饭的男人当情人。” “……” 我和季靖闲再怎么说也是持证上岗合法同居,为什么大家总爱用“情人”这个词语来形容我和季靖闲的关系,我实在有些无语,但又不好在季雨珂面前表露。 “你追星?”季雨珂突然问我。 “季总怎么知道?” “我刚刚去你房间看了一下,你和靖闲分房睡啊。” “你……” 我耳边“嗡”的一声,顿时有些气不过。季雨珂竟然未经允许擅自进入我的房间……不过,我最羞恼的,其实还是被她发现了我直到现在还没能和季靖闲同床共枕。 我内心波澜起伏,季雨珂倒是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惊讶道:“这个不是从胭庄那边送来的茶叶么?一年就收二十罐,十五罐都送到我家老爷子手上了。” 我强行压住胸口的憋闷,好声好气道:“这是之前我和靖闲结婚的时候季董派人送过来的,我想既然是季家的口味,季总应该会喜欢喝。” 季雨珂哂笑了一声:“你倒是挺机灵的。” 这话虽然表面像是在夸我,但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太舒服,我总觉得她看我的样子像看一个家政服务人员,主人一高兴还能收到小费的那种。 不过她没给我小费,倒是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子放到我手上,我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枚玉佩。 “这是?” “这是靖闲妈妈生前留下的遗物,要我帮她给她的儿媳或者儿婿。” “啊……”我手一颤,差点拿不稳摔下去。 季雨珂没有在意我的震惊,她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样子,道:“可算是交出去了,省得放我这儿我还得留心照看。” “把这个给我,靖闲,靖闲同意吗?” 小小的轻质木盒突然重若千钧,我紧紧握着,生怕手再一抖摔坏里面的玉佩。 “他妈妈的玉佩,跟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给你就收好,废话多。” 对于这个逻辑,我不敢苟同,因为季雨珂根本不知道我和她弟弟婚姻的真相,但看她一副坚决不愿意再收回来的架势,我只好先暂且收下保管,等晚上再还给季靖闲。 其实我还想问她,季靖闲妈妈的遗物为什么会在她手上,但我没问出口,这些东西好像不归我知情。 外面的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季靖闲还没回来,但季雨珂说她饿了,我只好先盛了一部分出来给她吃。 季雨珂夹了一块排骨,咽下之后嫌弃道:“天,你这手艺也太难吃了吧?” “难吃就别吃。” 我一抬头,发现是季靖闲回来了。 “臭小子,这是跟姐姐说话的态度吗?这么快就开始护短了。” 季靖闲不置可否,走过来双手撑在餐桌上:“又是季江让你来的?” 季雨珂秀眉一蹙:“那是你亲爹,别这么没大没小。” 季靖闲哼笑了一声:“只有你拿他当亲爹。” “混小子。”季雨珂边吃饭边笑骂了一句。 “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季雨珂放下筷子,十指交握道:“不提前通知就不让来了吗?我来你这还要预约啊。” 季靖闲挑挑眉,不再发言。 我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这季家姐弟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季靖闲像个小孩一样和别人斗嘴,然后吃瘪到只能若无其事地掩饰。 我有些惊喜,说实在的,我喜欢看到这样的季靖闲。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思虑深重的样子,唐玦离世之后,他就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他一心情好,我就不由自主跟着他开心。 “对了,季遥凛前两天被老爹揍了个半死,现在还瘫在家里哼哼。”季雨珂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轻松玩味,但眼中却有种雪恨的狠厉。 不过季靖闲依然很平静:“季江不宠他了?” “这回宠不了了,他脚踏两条船踏到了市委书记地女儿身上,你想听具体的吗?” 季靖闲漠然道:“与我无关。” “大哥这么惨,你都不感兴趣啊。”季雨珂明显对季靖闲的反应不满。 季遥凛这个名字我听过,一天到晚跟女星嫩模传桃色新闻,只是我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季靖闲的哥哥。 “还吃么?”季靖闲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的饭菜,“不吃就赶紧走。” “我才刚吃几口你居然就赶我走,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给我打电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珂珂姐救我,我好饿’,让我大老远地跑去管吃管喝。” 我心中一惊,唇边的笑容也僵住了,季雨珂说的是季靖闲的童年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季靖闲,发现他也正好看向我,许是看到我脸上的错愕,他很明显地沉下了脸色。 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陡然凝固,朝我兜头砸下,碎成齑粉。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季雨珂脸上也有些不自在,随便吃了几口饭后就决定打道回府。 季靖闲一声不吭地上楼去了,没送季雨珂,是我把她送到门口的,我为她打开门,对她说“季总再见”,我还以为她不会理我,却破天荒地得到了一个点头,以及一句带着歉意的忠告:“我把他给惹生气了,你小心点。” 我有些尴尬地表示我知道了,但其实,我才是那个该过意不去的人,倘若今天不是我在这里,季靖闲也不会生季雨珂的气吧,换句话说,我不该听到这些季靖闲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 等我把放在厨房保温的饭菜都端到饭桌上,季靖闲正好换了一身黑色居家服从楼上下来。 “靖闲……”我迎了上去。 他看了我一眼:“你应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我知道的,我是说这个。”我说着把那个装玉佩的盒子打开,送到季靖闲面前。 季靖闲没接,低头看着那枚小小的、用红线穿起来的玉佩。 我眼睁睁看着他沉下脸色,眼中明明暗暗涌出一堆我读不懂的东西,我还是头一回在他身上看到这么多情绪。嗅到危机,我下意识想合上盖子,却被他一把捏住手腕,拇指将将抵在我的脉搏之上。 “这是从哪来的?”季靖闲的声音沉至极限,好像下一秒就要怒吼出声。 我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这个是你姐姐刚才给我的,但我觉得有必要还给你。” 季靖闲死死地看着那个绣花盒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每秒都被无限拉长,我如同一个擂台上的拳手,时时刻刻要关注着对手会不会突然出击。直到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动了动生疼的手腕,他这才放开我,一触即发的紧绷也瞬间无影无踪。 “你收着吧。” “啊……”我猛地转过头,他已经往餐厅那边走了,就像刚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望着他的背影,我竟看出了一丝孤独感,就像那天晚上看到他坐在窗边抽烟一样,遗世独立的寂寞。 “那,那这枚玉我可以佩戴吗?”我追上去,问了一个傻问题。 “随你。” 我蓦地缓下脚步,然后愣愣地走到餐桌边坐下。季靖闲怎么可能会把他母亲留下的重要东西给我,他吃错药了吗? “你吃错药了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我差点把舌头咬掉,我居然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了,不过还好季靖闲没有追问,他向来不爱追问我。 我惶惶不安地拿起碗筷,刚准备夹菜,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筷子,托腮看着季靖闲吃。 “你怎么不吃?” “我今天刚出院,身上病毒也还没脱干净,一起夹菜怕传染给你了,我给你做饭都是戴口罩的。”我从口袋里掏出口罩,“你看。” “不要紧,吃吧。” 季靖闲说完见我没动,就直接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 我一惊,连忙风卷残云般塞了一大口,在咽下去之前又生生停住,然后一点一点细细咀嚼,生怕错过其中的半分滋味。 我这样吃饭的样子实在太难看,和对面季靖闲慢条斯理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但我就是克制不住。事实上,每个和季靖闲有关的第一次,我都珍惜的不得了。 “时尘,有些东西不要尝试去探究。” 我用力咽下嘴里饭菜,连同刚才所有的满腹疑惑一起。 “嗯,我知道的。” 第17章 泪痣 我内心住着一条肆无忌惮的野犬,抢来一块肉骨头,就想立刻舔满唾液宣告主权。 就比方说现在,我站在穿衣镜前摆了一个小时pose,在拍下无数张自拍之后,我终于累了。这枚比铜钱还小的玉佩跟我所有的衣服风格都不搭,我只好取下来放长绳子,把它藏进胸口的衣服里不露出来。 冰凉的玉贴在皮肤上,很快就暖了,温温柔柔的,让我不禁开始思考,季靖闲的母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能把这么温柔的东西当做信物,她的性格肯定不像我老妈那样强势,毕竟我老妈家族的传家宝可是一身真功夫。她说起话来一定温声细语,如春风拂面,还有着姣好的容颜,她的眉眼,眉眼……当我想象不下去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这个大房子里不仅没有唐玦的照片,好像也没有季靖闲母亲的照片。 由此,我想起了季雨珂说的那句话,那句让季靖闲变了脸色且禁止我探究的话…… 我放弃了去设想季靖闲的母亲,注意力回归玉佩本身,总之不论如何,季靖闲让我收着,我就要保存好它。 我左手按了按胸口,无名指上的婚戒无意识地隔着布料与玉佩相碰,擦出奇异的感觉。 这枚本该只有唐玦有资格拥有的玉,最后却到了我手上,也不知道季靖闲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同意,又或者说,这玉就和我手上的戒指一样,他是把我当做唐玦,让我以唐玦之名收下。 我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个理由还蛮靠谱的。在我说服了自己之后,那条“哼哧哼哧”吐着粗气的野犬也垂头丧气地服趴了下来。 ******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尝试着联系骆宇,但又始终不敢亲自去他家或者公司门口堵人。出院那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车去他家,结果在门口看到他之后,又退缩得连车门都没敢下就打道回府。其实,即便他回我的消息接我的电话,我也压根没想好对他说些什么,我也不敢想,因为无论千方百计,结果好像都是兄弟没得做。 我本质上还是个逃避现实的缩头乌龟,毕竟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四年的大学同学,九年的好兄弟,我发誓,我完完全全没发现他对我还有别的意图。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的表白做出与之相同的回应,我相信,他一直都明白这点。 认识骆宇这么多年,他并非不明就里之人,也绝不缺乏理智,但这次他却选择了将我们的友情陷入困境。 不过,在担心友情危机的同时,我也松了一口气,这就充分证明,骆宇上次在酒馆洗手间对我说的诸如我不爱季靖闲这类话都是不切实际的过激言论。 求爱不得的人,在判断力和言语方面难免会有失偏颇,这一点我非常了解。 百无聊赖的下午,我在耳机里的hiphop中偷摸喝了一罐冰啤,例行尝试联系骆宇,结果我依然还在他的黑名单里。不免失落,但又完成任务般放松了下来。 有一家武术俱乐部给我发来了邀请,我回复之后,去家用健身房打了一下午拳,然后赶在季靖闲回来之前洗头洗澡,冲去满身大汗,再装作一副乖乖窝在沙发上养病的样子。 晚饭后,季靖闲回书房工作去了,而我则思索再三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 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季靖闲刚放下鼠标,四块显示器拼成的巨大电脑屏幕上是我完全看不懂的股票,他瞥了一眼我脖子上的红绳,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找我有什么事?” “靖闲,我联系了一家武术俱乐部,大后天工作日,我想……” “不行。” “啊……”我立刻耷拉下眉眼,“那和几个朋友出去聚会呢?” “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得肺炎进医院的吗?” 季靖闲的反问总能让我哑口无言,但让我像一个煮夫一样整日呆在家里,即便是季靖闲的家,我也实在扛不住。 “可是季长官,呆在家里真的很无聊啊,跟坐牢一样。”想不出别的借口,我只好说出实话。 “天天打拳也治不好你的多动症?” “……” 我这才想起来,季靖闲家的健身房设备都是智能的,会在终端精确记录使用数据,并绘制出体能图谱,所以我下午花时间毁尸灭迹完全就是白费力。被季靖闲抓个正着,我有些尴尬。 “外面有霾,这段时间我可以多抽点时间在家呆着。” “你说什么?”我懵了一下,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看来你不需要。” “需要需要,我太需要了!”生怕季靖闲反悔,我马上表下态度与决心。 季靖闲“嗯”一声,也没立刻赶我出去。 我抓紧机会献殷勤:“靖闲,你是不是电脑看久了眼睛不舒服?要不我来帮你做眼保健操吧,我小学得过眼保健操大赛第一名。”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抑制喜悦,只能说出这个有些奇怪的提议。 “居然还有这种比赛。” “是真的,获奖证书就在我房间,你要看吗?” 证书是前段时间我老妈打包一起寄来的,不过,季靖闲显然对这种无聊的东西不感兴趣。 “你小学也是在虹榆市上的?” “虹榆市青野县一小,你不会也是吧?” 季靖闲没有回答我, 而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示意我给他缓解眼部疲劳。 拇指抵上季靖闲的太阳穴,我轻轻刮着他的眼眶,无论有意或无意,我的手每一下都会碰到他眼角那颗泪痣。他闭着眼,看不出心情,但他把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袒露给我,还是让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不只是眼周,季靖闲的全身都随着我的眼部按摩放松了不少,看样子,我的手法还是很到位的,没有砸了眼保健操冠军的招牌。 “有人说,泪痣用作三生之后的重逢,为爱人偿还前世的眼泪。” 季靖闲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搭在下眼睑上的睫毛却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动了一下。 “怎么确定所补偿的那个人即是亏欠过的人?” 我手指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我还以为季靖闲要嫌我封建迷信,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我一时语塞,这不过是我道听途说的,想借来跟季靖闲开个玩笑罢了。 “倘若亏欠之人今世已无法再接受补偿,下一世还会因为它而相遇吗?”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锐利的眸中突然浮起无助,如同溺水时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的心脏抽了一下,像这样偶尔在我面前展露脆弱的季靖闲,总是令我心疼。 我一心疼,就会心软。 “会的吧……”我安慰道。 我还想继续,季靖闲却一把按住我的手:“行了,你先出去。” “……那你别忙太晚,早点去休息。” 我最后感受了一秒季靖闲脸部皮肤的温热,收回手,退出季靖闲的书房。 “靖闲,晚安好梦。”我对着面前紧闭的米色房门,轻声又真诚道。 虽然,我确信,季靖闲的好梦中是没有我的另一番世界。 ****** 我本以为季靖闲那晚说要多花时间在家里陪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从来吝啬于给自己放假的季总真的每天抽了大把时间在家呆着。 虽然和季靖闲呆在一起就是没完没了的上床,每次都弄得我腰酸背痛,但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明明是夏末秋初之际,我却恍然间觉得春天到了。这段时间的他就像一阵冷冽又温和的初春之风,吹开了我心头被霜雪裹挟已久的花簇。 于是,我恋爱了,准确地说,是我偷偷地把这样的时光当做恋爱。反正我从来没恋爱过,我把这辈子唯一的喜欢都给了季靖闲,所以让我稍微脑补一下,也不过分吧。 起初我还在盘算,以季靖闲那琢磨不透的无常性格,这样的平和还会持续多久,但小半月过去了,我和他之间还是一个样。 这种冷淡中的温情才是最为致命的,总让我控制不住地沉溺。 其实对于现在的状况,我还总结出了一个关键性原因: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很本分,没有主动提及任何不该提的东西。 只要不涉及到唐玦,他大多理智又冷静。 第18章 秘密周二 “最近有人问我,怎样拴住一个人的胃,从而拴住一个人的心。唔,三分钟到了,先加一勺砂糖,再用小火炖两分钟……我告诉他,根本就没有最爱的口味,只有最爱的人,胃是没有思想的器官,而人心恰恰相反,人心最为复杂,所以不要再尝试用美食俘获人心的做法了,如果这样可行,他何不直接去爱上一位米其林厨师?又或者说,会做菜的大厨就一定能得到所爱吗?比如说,我。哈哈,开个玩笑。总之,一劳永逸、得寸进尺终归不可取。其实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我说的这些都是我后来悟出来的道理……” 我最近关注了一个叫阿路的美食主播,因为他从来不露脸的缘故,直播间人气并不怎么高,但从他和气的声音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来判断,他应该是一位气质温柔的男性。 比起那些被礼物弹幕刷满屏,主播为了人气满嘴骚话的直播间,我更喜欢这种清静的,还能偶尔和主播话几句家常,而且有问必应。阿路的声音和语速都自带降噪气场,听的多了,心都静下来不少。 这几天我都在跟着他学做菜,厨艺也稍有长进,朝着最令我头痛的“煮夫”身份持续迈进,痛并快乐着。 季靖闲每天都会在家吃至少一顿饭,前些日子他陪我养病的时候,更是一日三餐都和我一起。以前他还会在我的期待下提出一些改进意见,但越往后,他的评价就越趋近于“还可以”,这是他对我厨艺的一种肯定。 在季靖闲身上,我很少能获得成就感,所以每当他夸赞我的某个地方可取的时候,我都会抓紧机会再接再厉,争取做到更好,以免退步了会被他收回。 譬如他从一开始就称赞我的腰不错,于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拼命锻炼腰肌,保养腹肌,即使是肺炎期间,我也瞒着他在病房里偷偷做健身运动,再譬如更早的时候,他在球场边赞赏的一眼,硬是让我投进了一个我并不擅长的三分球…… 昨晚雨疏风骤,直到今天天气还是阴沉沉的,下午又下了半小时的雨。 我一边看阿路直播,一边想着季靖闲有没有带伞,导致笔记都没做好,后来我一拍脑门儿,人家季总有车有司机,还需要自己亲自带伞吗? 窗外的色调从灰白落至暗黄,直到最后一丝天光湮没,整个别墅都黑了下来。我打开一部三个多小时的英文电影,看得直打瞌睡,到了今夕不知何夕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晚上十一点了,季靖闲还没回家,我给他拨电话过去,提示对方关机,我一看日期,果然,今天又是周二。 经过近两个月的同居生活,我差不多发现了季靖闲晚归的规律——每个星期的周二,季靖闲都会在晚上九十点才回来,他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接我电话的,而且他每次回来,都会有一些和以往不同的地方,说不清道不明,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 其实最开始我有意识地想打探季靖闲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过他从来没有回答过我,所以后来,我给这一天取了个名字,叫作“秘密周二”。 既然是秘密,我就不方便去强行窥探了。 只不过,今天是他回来得最晚的一个“秘密周二”。 夜风一下一下卷起乳白色的窗帘,我特意开了一扇窗,为了能及时捕捉外面的动静。 听到楼下汽车声音的时候,我立刻睡意全无,并以最快的速度下楼把沿路所有的灯打开,迎接季靖闲回家。 然而当我兴冲冲地想要打开门的时候,门却从外面被打开,力道大得我整个人险些被甩出去,我惊魂未定地扶住门框站稳,刚抬起头就被吓了一跳。 门外的季靖闲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还没到家就把领带紧紧缠在了手里,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捏着领带的拳头有些颤抖,铁青的脸上满是烦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目光如锥般看着我,仿佛要把我钉在墙上。 “靖,靖闲……?”我声音发抖,迅速思考自己做了什么惹恼季靖闲的事情,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我最近比任何时候都要本分。 不过,那可怖的样子只是稍纵即逝,紧接着,他俊美的脸上泛起倦意和一点与他身份不符的颓唐,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进了门。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变回了我熟悉的样子,每个“秘密周二”之后,他都会像这样有一点疲惫。 我使劲晃了晃头,开始怀疑刚才那一幕的真实性。 关上的大门发出“咔哒”一声,撞进刚刚放松的空气里。 跟在季靖闲身后,我心有余悸道:“靖闲,你身体不舒服吗?” “那个……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你今天回来得挺晚的,要不我去给你煮点安神茶吧?” “或者……” 他“嗯”了一声,截住了我的询问,往楼上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而这种不对劲绝对不是来源于他对我的冷淡,因为冷淡才是常态,像前段时间那样的温情才是真的反常。 我的不安另有原因,但又说不上来。 煮茶的时候,我拿着手机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倒是和突然来找的孟伊剑瞎侃了半天。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有些丧气,季靖闲早就毫不留情地关掉了我们之间的门,还里三道外三道上了锁,阻断了与他有关的人、事、物,以及所有的可能性。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真正地靠近他。 就是这么一会儿的走神,茶水就沸出来了,我只好手忙脚乱地又煮了一壶。 煮好安神茶上楼,我在季靖闲的书房里没有找到他,便先将茶放在他桌上。 当我回到卧室的时候,我发现卧室里浴室的门大敞着,而季靖闲就在里面。 “靖闲,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我的声音,季靖闲转过身,他站在我的洗浴用品架前,冷酷的双眸善意全无地睨着我。 我心下一沉,脑中嗡嗡作响。 第19章 夏炉冬扇,不要也罢 那个架子上的东西原本都是栀子花味的,被我私自替换成了自己喜欢的味道。第一次换的时候,季靖闲没过几天就把它们换了回来,这是我第二次换,季靖闲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提出异议,我还以为他默许了。 “你不喜欢栀子花味?”他的声音有一丝冷意。 “我……”我舌头打结。 “说实话!”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我发誓,我完全是被季靖闲突然的紧逼吓出实话的。 可是我说完依旧觉得不妙,万一这个味道是唐玦也喜欢的怎么办?但我转念一想,反正他也没告诉过我这个味道究竟是不是与唐玦有关,我又没有读心术,所以不算违反规则吧?毕竟绝大多数唐玦的粉丝“小玉石”们都知道,唐玦最喜欢的是百合花,而且一定要是纯白色。 季靖闲看着我,目光有些失望,我知道,他是在试图透过我看另一个人,这也佐证了我的猜测,栀子花的确和唐玦有关。 我还以为季靖闲会保持他在要求我履行合约上一贯的强势,要求我赶快习惯栀子花味,但他并没有。 “不喜欢就算了。”季靖闲是这样说的。 他离开我房间的时候,锋利的目光划过满墙x择路的海报,我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这些脆弱的纸都会被割得七零八落。 我不由自主追了出去,看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是一堆瓶瓶罐罐,他眼睛都没眨,直接把它们从二楼扔到了一楼,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愣了,挡在他面前,困惑不已地看着他。 “让开。”他冷冷地命令,毫无起伏的语气却压抑着许多情绪。 我只好退到了一边。 我跟在季靖闲身后又进了一个又一个房间, 他疯了一样,把家中所有关于栀子花味的东西都扔到了一楼空地上,包括那些来源未知的栀子花香安全套。 不仅如此,他还一扇一扇地打开所有窗户通风。 我胆战心惊地陪着他发疯,从脚底泛起一丝寒意和无助。其实,要让我去强行制止住他很容易,但我不敢。 我跟随他兜兜转转来到客厅,在一旁看着他把那些东西统统装进大垃圾袋里,忍了好久才问他:“你这是做什么啊?” “夏炉冬扇,不要也罢。” 季靖闲是极简主义者,对于不合时宜且无用的东西,他向来弃若敝履,但我想不明白,明明就是和唐玦有关的东西,怎么变成了多余的? 不过,我不可能问太多,再问就是不识时务了,说不定也会变成“夏炉冬扇”。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留念,最后他闻了闻身上的衣服,然后直接把上衣脱了,上万块钱的衬衣,就这样被他和垃圾塞到了一起。 “靖闲……” “明天会有人来收。”他把一大袋物品扔到门外,关上门,干脆利落。 而我根本不是想要问他怎么处理这些,我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说了不喜欢栀子花味,为我而扔的吧。 我怎么敢这样想。 他的脸上至始至终没什么表情,我却觉得并非如此,反倒有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直到这一整栋房子的栀子花香随风散尽,季靖闲才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我的心情也终于跟着放松了一点。 我站在客厅大敞的落地窗前,蓦地碰到了天边的月色,傍晚还彤云密布的天空,此时却风清月白。 “还闻不闻得到?”他问。 在没有栀子花味的空间里,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夜风带来了远处湿润的景致,隐隐丹桂飘香。 “闻不到了。” 如同一出激烈的交响乐落幕,偌大的客厅里,他站在正中央,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我身上,轻飘飘地给我上了一道锁。 “吓到了吗?”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猛地摇头,乱跳的心脏如同一只受惊的鹿,根本不敢实话实说。 他冲我招了招手:“过来吧。” 我立刻听话地向他走去,尽管腿脚还有些发麻。我刚走到他面前,就被他不由分说直接压在了厚地毯上,赤裸的上身紧紧贴在我的胸口。 我还以为他要上我,没想到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压在我身上,即便是习武出身力大无比的我,也被他高大火热的身躯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我等了两三分钟,发现他真的没有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意思,可我明明感觉到他胯下的东西在抵着我慢慢变硬。 我动了一下,打算解开他的皮带帮他,但他却拿开我的手,从我身上站起来。 “靖闲,你不需要解决一下吗?”我依旧坐在地上,目光看向他胯下,那里明显鼓起了尺寸不小的一团。 “时尘,你不怕我吗?”季靖闲蹲下身与我平视,眼底隐隐泛起赤红,“现在的我,可能会让你很疼。” 他在警告我,但我依旧摇头,我甚至还有些安心,因为他终于有了一点和刚才不一样的情绪。 尽管,我的确有些害怕,因为我知道,他说会让我疼,就一定会让我疼。 “没关系靖闲,我不要紧的。” 最后,他还是没有上我。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收到了一条江鄢发来的消息:“他今天反常么?” “还好,就是扔了一些东西。” 我一面回答得有所保留,一面又期待江鄢给予我一些提示,但事实证明,是我太贪心了,江鄢再也没有发来任何话。 第20章 无聊是我的,不是唐玦的 人是依赖五感的动物,气味牵动的往往不止是嗅觉,还有内心的悸动,就像两个相爱的人,他们会凭借本能习惯依恋对方身上的味道。然而,季靖闲就这样把一个关于唐玦的气味扔了,完完全全,铲除殆尽…… 我实在搞不懂他的想法。 在我和他同居之前,他对我吝啬言语,很多时候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愿给我,他是一片高深莫测的海,由于无波无澜,有太多让我琢磨不透的地方,然而当我终于有机会潜入海平面之下的时候,我才真切地体会到平静之下的山呼海啸反复无常。 为此我还偷偷问过小张,可他却告诉我,季总平时在公司统领大局,一切都很正常。我隐约觉得江鄢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很讨厌我,大概率不会说,况且季靖闲也不让我和他接触。 我如履薄冰,暗中观察了好几天,季靖闲也再没有任何类似那天晚上扔东西的举动,如果再来一次,我怕我的心脏会承受不住这种让人心慌的反常。我不想用定时炸弹来形容季靖闲,但不止是几天前,包括我与他同居的这两个多月来,都像是在守着一颗定时炸弹。 虽然他每次反常过后,都会对我较之以前更加温和,像是在补偿什么一样,起初我还觉得受宠若惊,但次数多了之后,我发现我不太能受得住这样得来的温和。 我有些累了,即使是我这种钢筋水泥包裹的血肉躯体,好像也不太能抵抗这种胆颤心惊带来的疲惫呢。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在家呆的太久,自己心态闷出了问题,不然我没理由这么脆弱,明明追求季靖闲才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来最富有挑战和动力的事情。 好在我的病症完全消失了,在得到季靖闲的批准之后,我立刻去他指定的那家私立医院复查。 听到严大夫说我已经完全康复的时候,我一时百感交集,我欣慰的是人生终于得到解放,我失落的是季靖闲再也不会专门花时间陪我了。 “时先生,恭喜您痊愈。”严大夫拍了拍我的肩。 “感谢了,严大夫。” 严大夫四五十岁,是个主任,戴着眼镜一派老学究的模样,从头至尾亲自负责我的诊治,在我住院期间,他一直对我关照有加,不仅是扎针拔针,他恨不得连量体温都亲力亲为,估计是看在季靖闲的面子上。 现在,他还亲自送我出医院。 严大夫笑道:“您康复了,我也好给季总交差了,您住院的时候啊,季总一天两个电话问我您的情况。” “一天两个电话?”我惊道。 “是啊,我跟他说时先生身体底子好,肺炎不打紧的,他还不信我的。” 不是我大惊小怪,严大夫说的的确太令我匪夷所思了。那段时间季靖闲都不怎么来看我,我还以为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呢。 一想到季靖闲还会定时电话查岗,我摸了摸鼻子,难掩脸上的笑容,还好我当时忍住了无聊,没有偷偷跑出医院。 心情突然愉悦,我看着严大夫这张皱纹丛生的老学究脸,也觉得可爱了起来。 “对了时先生,我一直觉得您长的特别像那个大明星唐玦,您跟唐玦是亲戚关系吗? “您也知道唐玦?不对,您都说了是大明星了。”我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单纯像罢了。” 我惊讶是因为严医生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关注娱乐圈的人。 “我认识他,几年前,我还经常给他看病呢。” 我诧异道:“这么巧,您也给唐玦看过病啊。” “对呀,季总这个人,在这方面总是谨小慎微的,我记得那几年呀,尤其春冬季节,唐先生每次有个小小的头疼脑热,都会被他强制送来我这看病,他在医院陪着完全康复了才准出院。哎,就这么被呵护的一个人,最后还是得病去世了……” 严大夫略微伤感地叹了口气:“我看季总也这么一个样地关心您,还以为您是唐先生的亲戚呢。” “我是季靖闲的爱……另一半,我们结婚了。”我本想说“爱人”的,但话到嘴边就改了口。 这回轮到严大夫震惊了,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给我道了歉。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也许,他看出了什么,譬如季靖闲为什么要和一个跟唐玦相像的人结婚。 “没关系。”我讷讷道。 搞半天,我还是沾了唐玦的光,季靖闲是对唐玦上心,不是对我上心。 而我又不是真正的唐玦,所以他给我的是不同于正主的替身待遇。可话说又回来,即便是这一天两个电话的替身待遇,我也觉得好的不得了,毕竟在严大夫说之前,我连想都不敢想…… 怪不得那几年,尤其是每到冬春交替的时候,唐玦的许多户外戏份都由我来替演,而他总是生病告假。想必唐玦也觉得不好受吧?背后落人口舌不说,还不得自由。我记得唐玦跟我说过一句话:“季靖闲这个人啊,掌控欲太强了。” 但我转念一想,我真是杞人忧天,唐玦那时候跟季靖闲还是热恋期,即便是被季靖闲强行塞进医院,也可以在医院里和季靖闲浓情蜜意,有爱人在身边,不嫌时间过得太快就不错了,怎么会无聊呢? 无聊是我的,不是唐玦的。 平心而论,我明明是靠唐玦赚到了,却整个人都提不起半分力气,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走,都像是漫无目的,但其实我的小电瓶就停在路边上。 我的多愁善感和踌躇满志一样,也是间歇性的,不来的时候,怎么受打击都能扛得住打击,来的时候,无论使多大劲儿都收不回去,但我一般不敢用力过猛,万一把类似眼泪这样的东西憋出来,那可就太不好看了。 四十分钟的路程,我硬是磨蹭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家,好在我被季靖闲磨练出了一定的自我调节能力,坏心情都在路上消磨干净了。 到家之后,我马上开始准备晚饭,这是我近期最后一次给季靖闲亲手做饭了,我约了一家武术俱乐部做教练,从明天起就要去教小朋友们练功夫,下个月底,我还要去指导一个舞台剧的武术动作。 这样也好,我需要赶快忙碌起来,不然只会越来越不堪一击。 我换了身干净衣服,打算给季靖闲做一顿有史以来最丰盛的晚餐,谁知洗菜的时候却接到了季靖闲的电话。 “我姐夫生日,今晚有个派对。” 我有些失落地叮嘱道:“那你千万记得别喝酒,晚上早点回来。” “你也一起去。” “好……等等,什么?”我愣住了,“可是,我去会不会很尴尬啊。” 大概听出了我的疑虑,季靖闲道:“没有长辈,都是同辈人,随意出席一下就行了。小王马上来接你,你准备好之后坐他的车过来。” “那……”我还有事情想问他,譬如我应该穿什么,但他却已经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整个人开始慌乱了起来,其实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我并不是没参加过各式各样的派对,我只是没有参加过这种有钱人办的豪华派对,能和季家扯上关系的人,排场应该不小。 小王说来就来,我把衣柜里所有衣服都翻出来挑了个遍,也没挑出一件相对更好的,于是索性穿着身上的这套上了小王的车。 我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是季雨珂强行勒令季靖闲带我过来的,而季靖闲原本没打算带我来。 第21章 你这个名字确实绕口 派对是半户外型形的别墅轰趴,跟我想象的一样豪华,我穿着百来块钱网购来的t恤,还真有点自惭形秽,不过有季靖闲在身边,我多少有了些底气。 来的路上听小王科普,季雨珂的丈夫许琛是国内知名互联网企业老总许如的大公子,本人也是国外名校毕业的it精英,当初两个年轻人的结合,正好促成了许家与季家的互联网产业强强联手,不过,两人是青梅竹马的自由恋爱,并不牵涉到强制性的豪门联姻,季雨珂也因此成为了大家羡慕的典范,难怪她平日里这么目中无人。 派对人不少,可见许琛平时人缘不错,他大老远地看到季靖闲,便笑着过来打招呼,和季靖闲寒暄两句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我。 “这位就是时尘吧?” “您好许总,生日快乐。”听到他叫我,我立刻伸出手。 “谢谢。”他与我握手,笑道,“都是一家人,别叫许总了,叫许哥。” “好的,许哥。”我笑得有些尴尬,他大概不知道,他老婆让我喊她“季总”,不过他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人,和季雨珂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不同。 “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礼物?我下意识看向季靖闲,发现他表情没变,便想到了应该是他帮我送的。我来的时候还在考虑不带礼物去会不会不好,没想到季靖闲这么贴心。 “许哥喜欢就好。”我顺着许琛的话说下去,尽管我连礼物是什么都不知道。 与我交谈几句之后,他问道:“这儿很多人小尘都是第一次见吧?是我带小尘去四处逛逛认识认识朋友呢,还是靖闲陪着小尘?” 也不知道许琛是性格本就如此,还是因为季靖闲在的缘故,总之他对我十分热情,好像与我早就熟络。 许琛说着想要揽上我的肩,却被季靖闲挡住了:“你去忙,他跟着我就行了。” 许琛一副了然的表情:“行,那我就先失陪一会儿了。” 季靖闲双手插在裤兜里“嗯”了一声。 我看着季靖闲万年不变的冷淡模样,心想他真是连谁的面子都不给。 “时尘。”季靖闲走在前面。 “在呢。”我寸步不离跟在季靖闲身后。 季靖闲思忖片刻:“你这个名字确实绕口。” “是,是吗?” 我有点懵,不知道季靖闲是怎么得出这个奇怪的结论,又是什么意思,他叫我这个名字叫了七年,这还是第一次嫌它绕口。季靖闲不会要求我改名吧? 想到这里,我赶紧停下了自己天马行空地想象力。虽然这个名字我也很不喜欢,但从没想过要抛弃它,我是个极其恋旧的人。 “我以后叫你‘小尘’吧?这样顺口多了。” “呃……没问题啊,你开心就好。”我松了一口气,笑道,“很多人都这样叫我。” 不是改名就好……我暗自吐槽自己的想象力。 虽然有的时候,季靖闲总有一套我读不懂的逻辑,但只要顺着他,肯定没错,反正季靖闲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这样想着,目光却猝不及防地和二楼露台上的人对视了一下,是江鄢。我心中一惊,笑容也僵在了唇边,原来江鄢也来了。既然他来了,为什么不和季靖闲碰面?我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我在的缘故,他不喜欢我。 江鄢离我很远,但那隐约阴恻恻的目光却让我有点毛骨悚然,甚至让我产生了他对我有挫骨扬灰之恨的错觉。 我打了个哆嗦,仓皇移开目光。 季靖闲看我神色不对,问我怎么了,说着也往露台上看了一眼,不用说,他肯定也看到了江鄢。 “我说过,不要再和他有来往。”季靖闲收回目光看向我。 “我没和他来往。”我有些心虚,底气也不足,毕竟我的微信上还有两次和他的聊天记录。 “你跟他私下有联系,别以为我不知道。” 被季靖闲揭穿谎话,我一时无地自容了起来,解释了半天第一次在微信上找江鄢的原因是他半夜还不回家,好在他对我说了“下不为例”之后,这个事情就打住了。 一路上,我跟着季靖闲见了一堆人,私下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皆有,多数人对我和季靖闲的结合表示衷心的祝福,少数曾经和唐玦关系不错的人对我还是嗤之以鼻的态度。不过,我倒是惊讶于季靖闲竟然愿意主动向别人介绍我是他的另一半,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像在婚礼上那样喝醉了,把我当成唐玦在介绍,但从进入派对到现在,他滴酒未沾,我也坚决不会允许他喝酒的。 说句实话,这还是季靖闲第一次主动把他的圈子展现给我看。 我来的时候还盘算着今晚会不会见到季靖闲传说中的废物大哥季遥凛,但转了大半圈也没见到,看样子他并没有来。 自从听季雨珂那回说起季家之后,我便有意识地向各路朋友打听一些季家八卦,得出的结论是:季家三个孩子貌合神离。 尤其是大儿子季遥凛,对季江二话不说把原本由他掌管的新叶视频给一个私生子担任总裁的这一做法十分不满,前前后后闹了好些年。但季江铁了心,连季夫人这么多年的枕边风都没吹动,即便是拿丈夫的风流债哭诉也于事无补。至于二女儿季雨珂,虽说和季遥凛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妹,但也跟大哥有嫌隙,所以这次妹夫的生日派对,在邀请了季靖闲的情况下,季遥凛没来也说得通。 对于这些豪门内斗,连我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头疼,还好季靖闲不怎么和季家来往。 季靖闲熟人不少,也有一堆人想与他攀生意上的关系,渐渐地,他就顾不上我了。 只要跟着季靖闲,我就是焦点,我能感觉到这里有不少人在议论我,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都有,但他们对我侧目的原因绝对不止是我和季靖闲结婚了,更是因为我的这张脸,我对那种透过我看唐玦的目光太熟悉了,所以我才会如此肯定。 为了淡出大家的视线,我索性不再跟着季靖闲,找了处泳池角落的座位坐下。 和我相熟的人都知道,我绝对不是个内向的人,平常闲不住了也爱交朋友,但我的气场和这里实在太格格不入了。可能是我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吧,这样纸醉金迷的气氛让我极不自在,也可能是我不喜欢被除季靖闲以外的人当做唐玦,无论恶意与否,我总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我和珂珂在这里感谢各位朋友抽空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大家放开了吃喝玩乐,今夜不醉不归!”许琛搂着季雨珂站在人群中心,大家纷纷鼓掌欢呼,气氛也更嗨了。 派对请了专业灯光师来调控灯光,吧台、泳池、舞池、美食区、休息区、别墅内部,每一块区域的灯光变换节奏都掌控得很好,力求带来极致的派对体验,甚至还有一些知名乐队现场演奏,然而,在这五颜六色的璀璨中,我竟意兴阑珊,甚至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喂,要睡觉回去再睡,别掉水里给我弟弟丢人。” 我猛地睁开眼,面前是季雨珂嫌弃的脸,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出了后仰的姿势,再多动一下可能就翻进泳池里去了。虽说季雨珂的话是提醒,但我总觉得她是专门过来嘲讽我的,我和她从第一次见面就不怎么对盘。 我嘟囔了一句:“没关系,我会游泳。” “喝多了?” “没。”我揉了揉脸,从座位上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醒神。 “那就多呆一会儿再走,靖闲在那边和人谈生意。” 我顺着季雨珂的目光看过去,远远看到季靖闲正和一个端着酒杯的男人交流,我还特地留意了一下季靖闲有没有拿酒杯。季靖闲果然是工作狂魔,连派对时间都不放过。 季雨珂把我叫醒就走了,正当我打算主动找点消遣的时候,我居然遇见个熟人,是以前和唐玦一起搭过戏的当红鲜肉梅映,看他挽着一个女孩亲密的模样,很明显是勾搭上富家女了。他也看到了我,和女伴耳语几句之后向我走来。 “好久不见啊时尘。”梅映睁大双眼,一副偶遇故人的惊喜模样。 “好久不见。”我嘴上是这样说,却连微笑都懒得表示。 没错,我很不喜欢梅映这个人,当初他和唐玦搭戏之后借着和唐玦炒cp的东风大火了一把,然后立刻翻脸不认人,引导唯粉攻击唐玦的同时还暗地里阴阳怪气抹黑唐玦,后来季靖闲知道了,本想直接动用势力封杀他,但他却及时傍上了一个大佬做保护伞,才一直嘚瑟到现在。 由于固有映像,他的笑容在我看来就是假笑,做作得让人不舒服。 “恭喜你啊,终于替身翻身做了正主,结婚快乐。”他试图把手搭在我肩上,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谢谢。”我回答的是他最后四个字,然而他却对自己的失言浑然不觉,还在继续,也有可能他就是故意的。 “要我看啊,你比那个唐玦好多了,只不过运气差了点。”他挤眉弄眼道,“不然该成为大明星红遍大江南北的人是你才对。” 见我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他打了个响指,从侍应生的托盘上取下两杯酒,一杯递到了我面前,但我没接。 我和他之间其实是互相看不上,就如他所说,我只是个替身演员,而他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卑鄙小人。 梅映也许是在娱乐圈混久了的缘故,对着很讨厌的人也可以演出笑容可掬的样子,圆滑得很,但我不行,我不太会演戏,除了模仿唐玦。 正当我打算找个理由走掉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拿走,他不喝酒。” 闻声,梅映拿着酒杯的手很明显地颤了一下。 我回头,季靖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 第22章 你他妈不怕死吗! 梅映看到季靖闲,脸有些发僵,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在忌惮着季靖闲,毕竟当初是季靖闲让他差点在这个圈子里走投无路。 我退到季靖闲身后,双手抱胸,没来由升起一股狐假虎威的快感。 梅映说了两句言不由衷的客套话之后,找借口走了,我看着他灰溜溜的背影有些好笑,笑着笑着,笑容就僵在了唇边,我想起刚才和梅映的对话内容…… 背后猛然起了一层薄汗,我吞吐地试探道:“靖闲,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季靖闲目光掠过梅映的身影,如同掠过一团垃圾。 我观察季靖闲的表情,并未发现异样,看来他没有听到梅映的那番胡言乱语,不然按照他这个反复无常的性格,我很可能要出**烦。 “这也是你的朋友之一么?” “怎么可能,我这里又不是垃圾收容所。” 季靖闲点点头,看起来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不要跟这种人来往。” “知道啦季长官。”每次他用独断专行的口吻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忍不住这样称呼他。 季靖闲刚准备说什么,扎眼的光线蓦然在我左前方的高台上亮起,我像被过了电,脑中空白了几秒,直接大吼一声打断了季靖闲。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舞台上原本的乐队组合换人了,换成了……happen。我以为是我出现幻觉了,但无论我目眦欲裂地确认多少遍,他们都没有消失,尤其是x择路,那样真实,又那样耀眼地站在那里。 周围好多人不明所以地看向我,有些好奇,又有些说不清的嘲弄,很显然,他们这些上流社会顶顶有钱的富人早已习惯了派对请邀请艺人过来助兴,尤其像季氏许氏这样的大集团,旗下都有影视公司,而在场的宾客也不乏娱乐圈的知名人士,譬如梅映,虽然梅映应该是攀着关系才有资格进来的。 看到季靖闲皱眉,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给他丢人了,可我无论怎么忍耐,都无法克制心中的激动,只能像个疯子一样大口大口地做深呼吸,足足过了一分钟,我紊乱的心脏才终于匀速下来,但也只是心率变齐,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难为我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思考能力,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季雨珂,她靠在许琛肩上,也正在看我,唇边些微笑意。 很显然,我的反应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季雨珂是知道我喜欢x择路的,那天她未经允许闯进我的房间,在我房间看到满屋子和x择路相关的东西,还问了我是不是追星。 怪不得她要季靖闲带我来参加派对,我原本还小人之心地以为,她是要让我来这种上流场合出糗尴尬,从而体好好感受一下自己和他们季家的差距,没想到居然是因为x择路会到场。 此时此刻,我来不及向季雨珂好好道谢,匆忙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目光立刻转向x择路。 没有人能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偶像面前把持得住,我激动得眼眶都酸了,有好几次,我都恨不得冲到舞台下大喊x择路的名字,但想到那样太招摇了会给季靖闲丢人,我就只能一再压抑着冲动。 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比我参加的任何一场演唱会都要离x择路近,我甚至还和他对视了好多次…… 快节奏的唱跳表演结束,酒过三巡,现场气氛达到了一个制高点。舞台的范围慢慢扩大,灯光一路延伸到舞池,音乐也变得舒缓了起来,舞池中响起了高雅的舞曲。 happen的几个人下来之后,也加入到了派对之中,不少姑娘围上去和他们攀谈,交流甚欢,好像都挺相熟的样子。 为了不给季靖闲丢人,我焦急地等在一边,好不容易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渐渐不在他们身上了,x择路也稍稍远离了人群,我才终于按捺不住去找x择路要签名合影的想法,然而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 我着急地回过头,撞上了季靖闲不悦的表情:“怎么了靖闲?” “不许去。”他沉声道,手指紧紧钳住我的手腕,就好像只要我拒绝就会拧断一样。 当然,我的手腕绝对不会被拧断,因为我不可能拒绝季靖闲,即便是以放弃和x择路说话的机会为代价。 但说完全没有不甘是假的,我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他为什么。 他说:“和我跳舞。” 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舞池中早有一些男女开始随着舒缓的音乐翩然起舞,他们都穿着舞会高定,只有我,卫衣加牛仔裤,实在不伦不类。 季靖闲完全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不由分说带我进了舞池。 我晕晕乎乎地把手搭在季靖闲肩上,虽说太突然了,但还好我结婚前夕拼命练过一段时间,因为我听说品味高的有钱人都爱在婚宴上跳舞以示绅士与优雅。 只可惜在我和他的婚礼上,尽管有不少人起哄让两个新郎共舞,却还是被季靖闲以不擅长跳舞为由拒绝了,我为了婚礼学了好久的舞也没有派上用场。但此时此刻,“不擅长跳舞”的季靖闲却用他完美的舞步牵引着我每一个不甚娴熟的动作。 季靖闲哪里是不擅长跳舞,他只不过是不想和我跳罢了,那时的他,总是拒绝和我做亲密的动作,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情况改善了许多,有的时候,他也会和我状似亲密,譬如现在,他牵着我的手与我共舞。 “靖闲,我穿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穿着休闲服在一群优雅的人中跳舞,怎么看都不符合礼仪。 他用力搂了一下我的腰:“想这么多,专心点。” 我点点头,突然有点鼻酸。 我已经完完全全打消没能与x择路搭话的遗憾了,对我来说,和季靖闲牵手是比和偶像说话更加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我忘了自己不合时宜的穿着,更忘了x择路。 我每迈出一步,心脏都会如蝶翅般震颤无数下。我像一个怀揣渺茫希望的寻宝人,捧着孤勇翻山越岭,赴汤蹈火,一路品尝找寻无果的失望,却在不经意间挖了一颗宝石。 透过音乐和交错的光影,我望着面前的季靖闲,望着他英俊立体的五官在脸部挡下的阴影,尽管他的神情还是高高在上,却意外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柔和。 一不小心,仰望就成了膜拜。 入眼可及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我忍不住想为他吟唱一首赞美诗,但他并没有上帝那般的仁慈,相反他很冷酷,但正是因为冷酷,才让我更加感恩这来之不易的垂怜,感恩我这样一个靠脸“上位”的人,竟然也有机会享受这样一刻,简直和偷来的一样不真实…… 由于心神恍惚,我穿着运动鞋的脚踩了季靖闲的皮鞋好几下,他终于垂眼对上我痴迷的目光,我刚准备道歉,却听见他在我耳边说:“别着急,跟紧我。” 共舞的音乐终有结束的一刻,可我心中那蠢蠢欲动的幻想曲却依然在奏响,迟迟画不上休止符。 他放开了我的手:“走了,回家。” 我如梦初醒,但又醒的不那么彻底。 我无法形容我此时的心情,但如果谁也有一样在黑暗中坚守了十年的东西,当一朝出现曙光的时候,无论他平时有多泰然,他一定也会变得像我这样。 季靖闲没有等我,直接往大门方向走去,他确定我无论如何都会一直跟紧他。 而他的判断永远是对的。 我跟着他穿梭过黯然失色的光鲜人群,留有余热的手还在发抖,脚下虚浮着,完全忘了这里还有x择路。 突然,正前方一抹松动的残影划破了所有的绮念! “小心!!” 我大吼一声,想也没想就往季靖闲的后背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我确认了季靖闲已经被我推开且绝对不会被落下的东西砸到,自己才放心地扑倒在地上,和那个东西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砸下来的是一个激光灯仪器,曾在剧院做过武指的我深知它的重量,倘若真的砸到季靖闲身上,恐怕后果难以设想。 要说从天堂坠入地狱也不过如此,我心脏狂跳了数十下,被后怕没顶之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还好季靖闲没事。 我喘着粗气,额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不停的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我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感谢我开武术学校的老妈,感谢她逼着我从小学武术,不然我根本没把握能有这么精准的预判和敏捷的身手保护季靖闲。 现场早已经乱了套,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懵了,在看到差点被砸中的人是季靖闲之后,大家才争先恐后围了上来。 “季总,您没事吧?” “季总,您有没有受伤?” “季总……” “都给我让开!” 季靖闲没有给他们献殷勤的机会,拨开那些围着他的人,三两步过来一把抱起地上的我,力道大得恨不得要把我肋骨勒断。 我“嘶”了一声:“疼……” 他立刻放松力道,紧张地问我:“哪里疼?” “胸口疼,被你勒的。” 三秒之后,季靖闲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吼的我眼冒金星:“你他妈不怕死吗!” 平日里高傲冷漠的季靖闲,此刻竟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歇斯底里爆粗口,像在斥责我触疼了他的某片逆鳞,又像在掩饰什么。 他明明毫发无损,却脸色惨白,血色全无的嘴唇抖得不像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面露骇人的恐惧。 实在陌生。 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胆大包天地用手指摩挲他的唇,麻木过后才感觉到手臂处的剧痛,而地上早就蹭了一小滩血迹。 第23章 你怎么可以连命都不要 我不怕死吗?关于这个问题有两个解释。 如果我死了,我绝对不后悔为保全季靖闲而死;如果我有幸活着,我就有更多时间能在追逐他的路上跑得更远。 当然,这两者前提都必须是在季靖闲平平安安的情况下,但非要两相比较,我还是更想活着,即便是苟活在季靖闲身边,也比永生永世见不到季靖闲好。 毕竟我和季靖闲只有这一辈子的缘分,就如他自己所说,他来生还要拿泪痣去偿还唐玦。 季靖闲是一路把我抱到车上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尽管我告诉他我伤的是手臂不是腿,但他无视了我的话,我也拗不过他的强势。 跟过来的人被季靖闲统统关在车外,连同那些大惊小怪的叫嚷和嘈杂。 他从车里拿出一个小医药箱,先给我的手臂做简易的包扎,这个医药箱很眼熟,我曾经见过季靖闲在这辆车里用这个医药箱给意外摔破膝盖的唐玦涂消炎药,一边上药一边耳语,贴上纱布之后还深情款款地落下一吻。 给我包扎的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一句话,也不管血弄脏了他的高定衣服,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抖,但他刚才抱着我的时候,又明明是那么有力。 包扎完毕,季靖闲二话不说发动车子,整个人看上去还是紧绷焦躁的状态,我也后知后觉地想到,季靖闲可能是在为我的受伤自责。 车内的气压随着越来越快的车速急剧降低,像被抽走了氧气,给人以窒息感,看他阴沉沉的样子,我甚至怀疑他会一怒之下闯红灯,不过好在他是有理智的人,再说,也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他失去理智的事情。 等红灯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安慰道:“没事的,这种小伤我以前习武的时候受过不知道多少呢。” 季靖闲没说话,而是撑着下巴偏向窗外。我偷偷把脸凑过去想看看他的表情,一不小心就蹭到了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看什么,给我坐好!” 季靖闲猛地回头,吓得我立刻乖乖坐正。 看着季靖闲隐隐泛红的怒目,我脑中浮现起了他刚才在事故现场歇斯底里的诘问,一时有些恍惚。 今晚的季靖闲,还是季靖闲吗? 老天一定是发现我近二十年来都没怎么进过医院,所以才近期这么频繁地把这个人生必备经历弥补给我,不过还好,我手臂上的伤是被激光灯的边缘割伤的,虽然当场飚血看起来吓人,但过医生说回家好好养几天,很快就能拆线了。 季雨珂也随后赶来了,许琛则留在现场善后,季雨珂平日里那么强势的女人,脸色都吓白了,一连给我和季靖闲道歉,说一定会找出失职的安装工人。 季靖闲看到季雨珂的时候脸色很差,也不理她的道歉,转身就出了门,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姐。倒是我,一边忍着医生为我清洗伤口的疼,一边一个劲儿地劝季雨珂别想多,我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安抚回去了。 季雨珂前脚刚走,季靖闲就进来了。 “靖闲,你怎么也不搭理你姐?” 季靖闲冷道:“要不是她非要你参加,你会坐在这里吗?” “……”我觉得季靖闲有无理取闹的嫌疑,但是没有证据。 我想替季雨珂说句好话,但转念一想,事关x择路,季靖闲恐怕不会买账,我的直觉告所我他好像不太喜欢x择路。 虽然医生都说了我只是皮肉伤,但季靖闲不放心,非要我去拍片子,这么一来二去也折腾了一阵子。走之前,季靖闲又拉着医生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注意事项,还好他没有过分到让我住院治疗占用医疗资源。 不知怎么,看到他较真的样子,我突然又想起私立医院那位严大夫对我说的话,季靖闲和唐玦恋爱的那几年,严大夫应该没少被季靖闲烦吧,还好季靖闲这个人有钱有地位。 从派对到医院,季靖闲全程黑脸,受了伤的我倒是乐呵呵的,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试图感染一下他,只不过失败了。 我还从来不知道,季靖闲是这么一个不愿意欠人情的人。 “靖闲,我为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有什么压力。”电梯里,我对季靖闲说道。 他背对着我,没有理我,我摸了摸鼻子,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 走出电梯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迎面撞上骆宇。 骆宇看起来急匆匆的样子,看到我之后和我一起愣住了。 “骆宇?”我惊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也被他拉黑到现在。 骆宇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我一番,看到我胳膊上的纱布之后,脸色直接黑成了碳。 和骆宇这么多年的默契让我恍然大悟:“你不会也在派对上吧。” 骆宇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他在派对上,也知道我在,但他没有来找我。 他面色极度不善地看向季靖闲,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季靖闲猛地挥起拳头。 “嘭”一声,季靖闲倒退两步,拳头砸在他的手心上,他稳稳地挡住了骆宇本想砸在他脸上的一拳。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我站在一旁甚至都能闻到浓浓的硝烟味。 “骆宇,你他妈干什么!”我扑上去,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掀开骆宇,情急之下没留力,骆宇险些摔倒。 “是我低估你了时尘,你真有种!为了这个人,你怎么可以连命都不要!”骆宇突然失控地大吼,怒目圆睁,引得很多人侧目。 我动作强硬地把骆宇推到一边,他好像是顾忌着我的伤口,才没有怎么反抗。 “别瞎说!”我压低声音,语气和表情都带十足的警告。 我压根没想过,我有一天也会警告我最好的兄弟。但和季靖闲有关的事情,我好像没什么做不到的。 我提防着骆宇,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好在他只是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然后在“行凶”未遂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骆宇……” 我下意识地往前追了两步,回头,季靖闲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着骆宇的背影,眼神说愤怒也不愤怒,说平和也不平和。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甚至任由骆宇胡闹地给了他一拳。 “对不起靖闲,我替他向你道歉,他可能是……喝多了。” 我立刻回到季靖闲身边,给骆宇胡乱编了个借口,我很怕季靖闲会知道骆宇对我不该有的感情。 “让我看看。”我小心翼翼地掰开季靖闲的手掌心,上面通红一片,骆宇再怎么说也是学体育出身,力气要比一般人大,我心疼坏了,暗骂骆宇是个混蛋。 季靖闲直接抽回手插进西裤口袋:“回家。” 我还以为季靖闲会问我关于骆宇的事,譬如他为什么一见面就做出如此不礼貌的事情,再譬如我和骆宇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我提心吊胆了一路,他只字未提。 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车问我:“伤口还疼吗?” “有点儿。”我如实作答,尤其是刚才推骆宇的时候不小心撞到。 “明天会好一些,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实点,不要压到伤口……” 季靖闲把医生说的和他自己另加的注意事项在车里又给我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路灯的光变成影从他睫毛上扑簌簌地落下来,把他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衬得格外温柔。我在一旁瞧着,不知怎么就笑了两声。 “你还笑得出来?”季靖闲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但不似来时那般暴怒,“下次不允许这么莽撞,不要为了逞英雄跑去送……” 他应该是要说“送死”,但最后那个字他却没有说出来。 “我这个人很惜命的,一年做两次体检呢。”我开了个玩笑,转而认真道,“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保护你的,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不是逞英雄。” 这是我的本能反应。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箍得死死的,强迫我正对着他:“听着时尘,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明白了吗?” 我被他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接着无奈地笑道:“可是,我控制不住啊。” 季靖闲看着我,眼中有探究,不知是对我刚才那句话,还是对我这个人,不过都随他,反正无论哪一样都是实打实的真。 他离我很近,相隔不过几厘米,近的我只要一垂眼,就可以看清他唇部的纹路,他的唇形很好看,以前总听唐玦夸他这一点,每次唐玦说起的时候,我都会偷偷意淫,如果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我心中再次生出想要吻上去的危险冲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最终,季靖闲放开了我,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然后和我一起上去。 半路上我收到季雨珂的好友申请,我同意之后,她很快给我推荐了个联系人过来。 我:这是? 季雨珂:这是x择路的私人微信,作为伤员慰问和救我弟弟的答谢。 我手一抖,猛地停下脚步发了一大串问号过去。 季靖闲打开门的时候发现我还站在五米开外,问道:“怎么了?” 我赶紧跑进屋里:“没怎么没怎么。” 我还没从拿到x择路微信的恍惚中醒过来,下意识撒了谎,后来又觉得其实也没这个必要,但等我想说实话的时候,季靖闲已经不关心了。 第24章 留下来,陪我睡觉 【本章有一千三百多字的删减,由于删减部分在本章中间部分,为了避免断档,建议想看删减片段的小可爱先行前往我的微博,在那条提示本章更新的微博评论处打开我发的链接,然后两边界面切换着。以后的删减都会以这个方式放送,时间宽裕的话争取多补几个,突然感觉车车也能推动心理活动进程呢(不是) 微博:迟小爷要吃宵夜】 x择路的微信号被我捂了小半个月也没敢加上,这是季雨珂给我舍身救她弟的谢礼,尽管她跟我说她跟x择路已经打好招呼了,让我放心大胆地加,但我还是忐忑得不行。 那天派对上的斗胆和冲动早就过了,只剩下现在的退缩。在我心里,x择路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爱豆,他于我有关乎人生的意义,而我却能轻易接触到这样的存在,怎么想怎么不真实。 深夜,我盯着x择路的头像——一个粉蓝色的老式热水袋许久,终于一咬牙一跺脚,点了“添加到通讯录”,然后我把手机一股脑塞进枕头里,像个娇羞的小姑娘一样用被子蒙住了脸,死死憋着脸热的自己。 “不,不!不可以……” 把我从自我窒息中解救出来的是隔壁季靖闲含糊却急促的声音,他又做噩梦了。 自从那日宴会上回来,他总是睡不安稳,胃病也常犯,那个“秘密周二”的规律也被打乱——他晚归的次数更多了。 我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突然,隔壁响起了物品落地的闷响,我立刻躺不住了翻身下床,跑到季靖闲卧室门前站定。 门是半虚掩的状态,季靖闲睡觉不爱关门,于是我平日里也效仿他,就好像这样我和他之间就能离得更近一点一样。 然而,我却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因为他不允许我随意进他的卧室。 我只好试探性地问:“靖闲,你还好吗?” 等了几分钟,他还不回答我,但我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喘息,如同劫后余生般。我越发心急如焚,正打算直接推开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季靖闲撑着门框,高大的身躯透露出的却是与之不符的虚弱。走廊幽暗的壁灯映照出他额上的薄汗,我往前走了一步,竟看到他眼底的泪,我心里一揪,整个人瞬间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靖闲,你怎么了啊?”我抚上他的脸,手指和声音都在颤抖。 无论何时,他的眼泪总能让我心痛,尽管那都不是为我而流。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如同失而复得般突然一把抱住我,将所有的气力都压在我身上,我猝不及防,却依旧稳稳地拥住了他。 正当我迅速思考该怎样模仿唐玦的样子去安慰他的时候,他说:“小尘,我做噩梦了。” 原来,他没有认错。 季靖闲嗓音沙哑得要命,心跳也十分紊乱,他紧紧搂着我,胸口抵着胸口,直到我们的心跳终于同步之后,他才慢慢放开我。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温热一点的好吗?” “别走。” 他一把拉住我,把我带进了他的卧室。 卧室没有灯,比走廊还黑,他一路牵着我走到窗前,我感觉他有话要对我说,但他却迟迟不开口,我望着他憔悴的侧脸,不知如何开口为他疏解痛苦。 “小尘,我梦到他死了。”良久,他终于开口说话,声色竟然比刚才还要沙哑。 我或许该说这不是梦,他早就得病去世好几年了,但我没有说话,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他上一秒还在对我笑,下一秒就被一个东西砸中,流了满地的血,我醒过来才发现这是梦……” 季靖闲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般把方才的噩梦讲给我听,好像莫名有种虚惊一场的感觉。 我知道,“虚惊一场”这个词语我用得不恰当,因为他早就死了,所谓“虚惊”,倒不如说“事实”,只不过是因果关系错误,结果没有改变,但我不知怎么就突然联想到了这个不恰当的形容。 季靖闲一下一下,缓慢地抚摸着我手臂上那条刚刚结痂脱落的伤疤,那里新肉的神经极其敏感,我感到痒,便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都是梦,没事了,没事了。”我抚了抚他的后背,除了这种无力的劝说,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思念故去爱人的季靖闲。 “没事了吗?”他问,眼神是不确定,还有我看不懂的挣扎。 “嗯,没事了。”我轻声道。 从我随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季靖闲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越看越失望,直到最后,他叹息道:“如果你也是他就好了。” 我鼻子骤然一酸,一路梗进喉咙口,甚至忽略了季靖闲话中的古怪与蹊跷。 是啊,如果我是他就好了,这样我就能肆无忌惮地享受季靖闲对我的爱,能轻而易举让季靖闲为我失控,无论我怎么闹脾气、闹分手,他都爱我至深,哪怕是死亡,也无法撼动季靖闲对我的感情。 可惜现实如不了季靖闲的愿,也如不了我的愿。我不是他,我只能扮演他,而一个扮演者只能得到相应的报酬,得不到与正主相同的一切。 从头至尾,我们都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在季靖闲心里占据重要地位的人,也只有他了。 安抚完季靖闲,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刚准备走,却听到他说:“留下来,陪我睡觉。” 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一样。 “在这里吗?”我猛地回头,说当场震惊也毫不为过。 他“嗯”了一声,不容置疑。 ****** 他说的“睡觉”,绝对不止是睡觉,这一点我最了解他,所以在被他重重压倒在床上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此处省略1300字】 尽管一不留神再次向我暴露了脆弱的伤口,但今晚的季靖闲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床上威风凛凛,像一个冷血无情的征伐者,但他又和以往有些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我也说不明白,也有可能是因为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做,让我产生了这种错觉。 我第二天醒的时候,季靖闲已经不在床上了,而我还在他的被窝里躺着,我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的生物钟又懈怠了,结果看了一眼钟才六点过五分。 我坐起来喊了一声“靖闲”,没人回答,我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纸条,是季靖闲的笔迹,上面写着:提前去公司了。 可现在才六点,昨晚折腾到两点多才睡,那他岂不是根本就没有怎么休息…… 我一面心疼他的身体,一面忍不住一笔一划欣赏着字条上苍劲有力的七个字,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好看,是我用他送我的钢笔练多少年都达不到的水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告知我他的去向,即便是以前,在锦绣小筑那边,他做完之后无论多晚,都是说走就走的。我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好,回到我房间之后将它放进一个专门装重要物品的小盒子里。 我拿着手机进了浴室,一边漱口一边打开微信,想提醒季靖闲吃早餐,然而下一秒,我就咬着牙刷愣住了,然后“噗”一声喷了满镜子的泡沫。 老天,我居然忘了昨天半夜加过x择路微信,而就在两分钟前,他同意了我的好友申请!紧接着,他给我发来一条消息:你就是季总说的时尘先生? 我胸腔开始疯狂打鼓,大脑一片空白,在我手指颤抖着连一个“是”字都没有打出来的时候,他又发了一条给我:上次在派对上,你没事吧? 他居然能把我对上号! 我捂了一下心口,双手托着手机颤颤巍巍打了半天,终于打出了一行字:您好,我是时尘,我没事儿,感谢您关心我。 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下一句的回复,于是我开始为接下来的粉丝告白打腹稿,我想告诉他我是他的男粉,但我饭他的程度不输给任何一个狂热的女粉丝,我还想给他讲我的故事,和他相似的那段经历,告诉他是他让我走出阴霾,他是我曾经无助时的灯塔…… 然而十多分钟后,我才突然意识到,x择路八成是看在季雨珂的面子上才勉强同意加我,毕竟据我所知,季雨珂手握了部分x择路经纪公司的股份,算是他的老板之一。 沸腾的心情骤然冷却,想好的大段表白也最终没有展现在屏幕上,像我这种靠走后门骚扰偶像的关系户粉丝,恐怕是个偶像恐怕都不会高兴吧。 我讪讪地关掉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没给季靖闲发早餐提醒。 晚上出去和舞台剧剧组吃饭的时候,我也学着季靖闲给他留了一张纸条:靖闲,我出去和剧组吃饭了,大概九点回来,你的饭菜我提前做好了,都在保温箱里放着。 我一笔一划写得特别认真,虽说远远不及他的字,但还算看得过去。自从几年前被他说了字丑之后,我就以唐玦为目标,用他送我的钢笔努力地练他要求的行书,只可惜很少有机会能让他看到我的努力成果。 ****** 这阵子,我总算是领教到了无心插柳的力量。 刚来的第一天,我傻逼一样大摇大摆闯进季靖闲的卧室,最终却以灰头土脸被赶出去收场,可自从那晚与季靖闲真正意义上地同床共枕之后,每天晚上我都是和季靖闲一起睡的,虽然我的卧室依旧还是那间客房,但那张床已经闲置了一个多星期了。 这段时间里,季靖闲的睡眠质量明显好了许多,胃病也得到了控制,但总这样反复下去也不是办法,然而每当我问起他为什么不去治病,他都会敷衍我说治标不治本。 我也不好再多问,我怕他烦我,这段时间以来,我和他之间的氛围太好了。 我们之间也终于有了第一个共同的小习惯——给对方留纸条。 明明有更方便的通讯工具,我们却像两个古人一样鱼书雁信。我把他给我的小纸条都装在了一个带锁的盒子里,没事的时候就爱拿出来欣赏。 除了类似于“秘密周二”的晚上,他不再吝啬于向我透露他的去向,我在他公司的知名度也提升了不少,至少偶尔过去送饭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把我当成外卖小哥,甚至前台的那个小李姑娘还会扬起标准职业笑容对我说“季总先生好”。 这一切,就好像许琛派对上那个共舞的美梦还没做完一样,我躲在角落偷偷享受,如同品尝禁果,又生怕哪天用力过猛,败露了,梦就碎了。 第25章 最好的生日礼物 浴室氤氲的水汽逐渐散尽,我赤裸着身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直到季靖闲走到我身后,以一个前所未有的亲密动作从我身后搂住我。 半晌,他抵着我的耳垂说:“小尘,如果你是他就好了。” 热烫的气息让我暴露在空气中的前端猛然充血,浑身酥麻。 “如果我是他就……好了……” 我站在镜前,机械喃喃,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那张肖似唐玦的面容,看着它慢慢从眉毛,到鼻子,再到嘴巴,都完完全全变成了唐玦的样子。 每一寸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眼神,从不柔情似水,从不出尘灵动的眼神,有的只是宁死不屈的清明,它超出主人意志,还打心底记得自己是属于谁的。 看着季靖闲逐渐失望下去的脸,我慌了,努力眨眼,妄图改变它,我心急如焚,满头大汗,却徒劳无功。 “小尘,你终究不是他啊。”他说道,语气不痒不痛。 “我可以,我可以的靖闲,别走……” 我险些声泪俱下,但他终归还是冷酷地放开我,瞬间消失在镜中,让我抓不住分毫…… 花白的日光潮水般漫入眼中,我痛苦地捂着脸,如同一只怕光的吸血鬼,无论多想赶快睁眼,也只能一点一点地适应。 等我完全醒来之后,我才发现,刚才那一幕只是一场梦,一场近来做过不止一次的梦。 一场不是噩梦的噩梦。 我喘息着,摸了摸后背,满是冰凉的汗水,睡衣也濡湿了大半。 手机恰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我打开,收到了孟伊剑不知从世界的哪个犄角旮旯发来的视频。 “时仔,生日快乐!” 他一身当地土著的衣服,脸上涂着花花绿绿的颜料,身后的村民们一边吟唱着歌谣,一边把枯树枝堆得高高的,外围围上一圈火盆,不知在准备什么巫术仪式。 “我在参加马洛村一年一度的火灵愿节,可能你压根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地图上都找不到呢。看到这堆柴火了吗?等会儿大家会把写着名字的纸人扔进去,火灵神如果吃得满意,会保佑他们未来一年平安喜乐,心想事成。你看,这是我给你和你老公还有骆驼写的,帮你们祈福。”孟伊剑边说边晃了晃手上的一沓纸人,里边还真的有我和季靖闲的名字。 我给孟伊剑发了条消息过去:“你一个人放这么多,万一火灵神吃得太撑,就不帮我们实现愿意了怎么办?” 扔下手机,我伸了个惊魂甫定的懒腰。 正如孟伊剑所说,今天是11月30号,我的生日。 不过生日归生日,班还是要上的,我在武术俱乐部已经工作一个多月了,起初季靖闲还死活不乐意我去当武术教练,后来我告诉他对面都是没有杀伤力的小朋友,他才勉强同意。 八点五十我刚进三楼训练室,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喜出望外后是百感交集。 整个训练室都被挂上了彩带,十几个小朋友围着一个两层大蛋糕对我唱生日快乐歌,其中一个小朋友还跑过来把纸皇冠戴在了我头上。 “天……谢谢你们。” 毫不夸张地说,我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是我第一次教小朋友,所以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生日礼物。 其实我这个人人缘不错,以前也不是没有学员意图给我送礼,但多数是购物卡之类的,像这种最原始质朴的生日会,自从我成年之后,就再也没体验过了。 不过感动归感动,我还是不想让学员家长破费。 “蛋糕是谁买的?” 一个叫原野的男孩走出来:“这是我哥帮我们订的蛋糕。” “你哥今天来接你吗?”我想当面道个谢,看能不能把钱还回去。 原野摇摇头:“时教练,我哥很忙的。我哥说了,蛋糕不是给时教练一个人吃的,是跟小伙伴们一起分享的。” 原野刻意学着他哥哥的模样,像个小大人一样。 “时教练,不止蛋糕哦,连生日计划都是小野哥想的呢。”有个小女孩在旁边说道。 原野小脸一红,整个人背过身去。 原野是这个儿童班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今年满十岁了,大家都喊他“小野哥”,但其实他一直是这群孩子中我比较头疼的一个,不是说他太皮了我头疼,相反,他太沉默寡言了。 我曾在他因为做不好抬腿动作而躲在角落默默哭泣的时候问过他“你喜欢武术吗”,他说“我不喜欢”,我又问他“那为什么要来学呢”,他哭着告诉我他以后要保护他哥哥,因为总是有很多人骂他哥哥,他要打败那些人。 为了让原野这个小闷瓜开朗一些,我煞费苦心,好在他跟着我学了一段时间之后,慢慢能放开了,和周围的孩子们也融洽了起来。 说实在的,我挺喜欢这个被我额外倾注心血的孩子,只是我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 ****** 周末有上午下午两个班要带,我晚上回家的时候,门口的快递收纳箱已经被塞满了,基本上都是给我送来的生日礼物,还有不少人寄的是大件,放不下的直接被堆在了外面,我心说这要是被人偷走了怎么办,还好这边是富人区,治安很好。 季靖闲这两天出国了,归期未定,不然他看到我把他整洁的别墅堆成这样,肯定会不高兴,他平时连我随手放杯子的习惯都不认可。 我花了大功夫才把这些东西运回房间,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署名是“骆宇”的或疑似骆宇送的。我并不是想要收他的礼物,我只是有些不甘心失去这样一个好兄弟,尽管他说他喜欢我,甚至还打了季靖闲。 这些送来的礼物有的署了名,有的却是匿名,每到这种时候就是最头疼的,我还得根据礼物的价格和特点去猜测是谁送的,正当我打开微信打算去一个一个求证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x择路发来的消息——一个蛋糕的表情。 我揉了揉眼,确认千真万确之后,才飞速回了一个“谢谢”过去,然后那边就又没有回应了。 这是我和他加了微信后的第二次对话,居然是祝我生日快乐。 可是,x择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能被偶像祝福生日,简直是天赐的幸运,我激动之余也百思不解,却又不敢再叨扰他。 我问季雨珂:季总,您跟x择路说了今天是我生日了吗? 很快季雨珂便回复:想得美,我给你送礼物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 季雨珂对我说话的语气还是这么刻薄,我只好回了一个“谢谢季总的咖啡机和美洲咖啡豆”。 过了一会儿,我又收到了刘姐的消息:小时,生日快乐,刘姐的礼物收到了吗? 我回复:收到了,刚准备谢谢刘姐呢,让您破费了。 刘姐送我的是一款价值不菲的手表,看着应该不逊于季靖闲手上那个,我还在头疼以后要怎么回礼。 刘姐: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刘姐这两天一定还要好好再答谢你一番。 我一头雾水:谢我什么? 结果刘姐不说话了,估计是突然忙去了,刘姐平时总是很忙。 我还在为刘姐的话纳闷的时候,楼下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我立刻跑出房间,发现是季靖闲回来了。 “靖闲?” 我站在二楼喊了一声,然后迅速跑下一楼,为他接过手上的行李箱,把拖鞋拿出来摆在他面前。 “你吃过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做饭。”我本来想说他回来都不通知我一声,但想到这样的“埋怨”可能会自讨没趣,便作罢。 “我吃了,你自己没做饭吃?” “我下午和俱乐部的孩子们一起吃的。”那个两层的大蛋糕没险些把我撑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日不见,我仿佛思念了季靖闲三年之久。 我站在一旁看季靖闲换鞋,他一身深灰色大衣,好几个小时的飞机坐下来,丝毫没有半点风尘仆仆,浑身上下都是与生俱来的锋芒和凌厉,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注定是天生的上位者。 而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是我一个人的合法丈夫,连唐玦都没能拥有这个资格。 心中起了难以自控的满足与膜拜,我这样意淫着,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最后一眼被他抓了个正着。 “有话要说?” “没,没有,嘿嘿嘿。”我摸着鼻子傻笑两声,祈祷自己千万别脸热。 “嗯,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我跟在季靖闲身后往屋里走。 “新叶和《神偕》已经签好合同了。” 我左脚绊住右脚往前栽了一步,在险些摔倒的同时,愣住了。 看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季靖闲脱下外套坐到沙发上:“我以为你会兴高采烈,你不是一直想去做宋岭这个剧的武指么?” 我想说我不是,但又觉得说出来多没意思,好像有点不识好歹的感觉。 “靖闲,你怎么,怎么会……”我想说他怎么会和宋岭合作,可我心情激动,舌头打结,也根本不敢这样问出口。 怪不得刘姐刚才说要谢我。 “商人不会放弃任何能创造利益和价值的东西。” 季靖闲这个回答看似在理,实则却经不起任何推敲,他对宋岭的恨意根本就不是普通商业上的利益就能撼动的,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从他身边抢走唐玦的人和他合作? 那天我以身试险换来的季靖闲的暴怒,时至今日我还记忆犹新,甚至随便想想都腿脚发软,而今天,他却可以面不改色地主动提到宋岭。 这段时间的季靖闲太正常,也太反常。正常的是他没再像前两个月那样总是突然情绪激动,三天两头变脸;反常的是他除了不爱我,其它地方简直就像个真正的爱人一样。 他对我态度温和,每日与我同床共枕,兴致来了顺便滚个床单,他时刻关注我的身体健康,甚至还会满足我的一些小愿望。 可尽管季靖闲的做法再令我捉摸不透,我还是一时收不住情绪,因为今天这个日子实在太特殊了,我收到的惊喜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倘若我有胆子,我一定早就冲上去,死死拥抱他了。 可我是个胆怯的人,只能胆怯着感动。 我用力眨了眨眼,把泛滥的热意拦在眼眶,哽咽道:“靖闲,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季靖闲正在倒茶的手一顿:“今天是你生日?” “……” 我的生日在结婚证上就有,不过那本结婚证,估计他从没有好好看过一眼吧。 第26章 被迫当金主 我根本没出几分力,就莫名其妙当了一回大功臣,完全算得上不劳而获。 这段时间,刘姐又是请吃饭,又是给我送这送那,我要是推脱,她还跟我急眼。《神偕》的几个编剧也纷纷主动来与我结识,他们不愧是靠笔和文学吃饭的,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三言两语间恨不得把我捧成了投资人,救世主,而我,不过是一个不太专业的小武指罢了。 来拉我合作的人变得多了起来,有的人甚至忘了,当初在我毛遂自荐的时候拒绝过我多少次。 众人的嘴可以让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变得一无是处,反过来,也可以让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变得十全十美。 虽然我并非差到一无是处,但借用季靖闲曾经讽刺我的话来说—— “就凭你?” 季靖闲说得没错,当然不可能就凭我,在他们眼里,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季总的另一半。 “一流网剧计划”开启有一段时间了,挤破脑袋加入的剧不在少数,甚至有两部已经在新叶的投资下快拍摄完成了,事不宜迟,刘姐很快就和剧组各个负责人谈妥了一切,细致到了群演的挑选。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开机,开机仪式定在了来年春节之后,在此之前,季靖闲出钱邀请剧组到北美海边度假,以我的名义,并且他也去,但我这个“出资者”却是最后一个知情的。 最近,我总是隔三差五地踩狗屎运,踩得多了也就小心翼翼了起来,生怕下一秒就乐极生悲。 季靖闲这段时间又是答应《神偕》加入,又是邀请剧组度假,各种我看不懂也想不到的做法层出不穷,搞得我都怀疑他下一步是不是该说他爱上我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和我不再爱他的几率一样几乎为零,我只是对他突然的转变感到奇怪。 虽说是毫无防备地被迫成为金主请客度假,但我完全是恭敬不如从命,因为我还从来没有和季靖闲一起去哪里玩过,虽然此行还有一堆人。 不过我和季靖闲是单独做私人飞机过去的,没有和他们共乘一架飞机,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季靖闲居然连私人飞机都有。 到酒店的时候,剧组人员都在门口迎接我们,准确地说是迎接季靖闲。 身份地位最高的宋岭自然站在人群正中,连刘姐都得靠边站,他看到季靖闲,便主动走上前伸手道:“靖闲,好久不见。” 季靖闲看都没看宋岭一眼,就直接双手插着裤兜从宋岭身边走了过去。 大家纷纷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看他们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我猜他们肯定在想:看来外界传闻季总和宋导不合是真的。 被季靖闲无视,宋岭也不恼,直接把手伸到了我面前:“时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我赶忙握了上去:“宋导好,久仰大名了。” 由于季靖闲和唐玦的缘故,我见过宋岭不止一次,但这还是我头一回和他说话,以前说不上话是因为没资格。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始终面带笑意,看起来十分健谈,和季靖闲那种高冷疏离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我想不到唐玦的喜好为什么可以在短时间内有着如此地覆天翻的改变。 “小尘,走了。” “哦,来了来了!” 我冲宋岭说了句“失陪”,然后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下跟上了季靖闲的脚步。 我和季靖闲住同一间房,季靖闲是这里的贵宾,所以从机场到酒店的一路上都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殷勤接待,我们的行李也已经提前送到了住处。 推开豪华套房的门,一股清新淡雅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我脚下一顿,不敢再往前一步。 季靖闲发疯的那晚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时至今日,我闻到栀子花香依旧会像那晚一样如芒在背。 我等着季靖闲的动作,不过,他和我一样也没有进去。 “把这个香味除干净。” 随行的酒店员工显然没想到季靖闲会这样说,他一脸歉意地解释:“实在抱歉,这是酒店根据季先生和季先生爱人之前的习惯和喜好专门定制的香氛,季先生如果不满意,我马上叫人来更换。” “嗯,赶快。” 员工是酒店为季靖闲配的,他每次来这里都是这个员工接待,这个员工能这样说,恐怕压根就没认出我并非以往的那个爱人。 我看了一眼季靖闲淡漠的表情,心有戚戚焉。 季靖闲是酒店的重要贵宾,员工不敢怠慢,立刻叫来好几个保洁人员清除房间里的香味,很快,屋里的空气就纯净了起来。 进屋之后,我们谁都没再提刚才的香味,我悬着的心也完全放了下来。 “休息一下。”季靖闲示意卧室的方向。 被季靖闲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到困意袭来,虽然在飞机上已经休息过了,但由于时差的原因,我现在还是有些疲惫。 我往卧室走了两步,发现他没有要一起休息的意思。 “那你呢?” “我还有点公司的事情要处理。”季靖闲说着,从行李箱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开始办公。 “……”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独自一人躺在轻柔绵软的巨型大床上,依旧仰面望着天花板,困却无法入睡。我看了眼卧室门,确定没人会进来之后,抱着被子滚了两滚,又滚了两滚,像个神经病一样,等整张床都沾上了我的味道,才作罢。 说来神奇,这样之后,我睡得就好多了。 一觉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三个小时,我起床的时候,季靖闲已经不在了,留了一张纸条和一张卡给我,说去见一个生意上的老朋友,要我自己去餐厅吃饭。 这就是季靖闲,无论在哪都不忘工作,能让他完全停下工作去享受人生的,恐怕只有唐玦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唐玦的人生,对他来说恐怕再没有什么好享受的吧。 我整理好衣冠,打算先到附近溜达两圈,找一下健身房的位置。 等电梯的时候,正巧碰见了《神偕》的男主演颜骁。 正当我打算向他问好的时候,他主动喊了声“时哥好”,有那么一瞬,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颜骁绝非一般的小鲜肉,他是年仅二十六岁的双料影帝,颜值和演技都很能打,所以架子也比一般年轻男演员要高很多。以前为唐玦替演的时候和他接触过,他连唐玦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有一次唐玦因为小感冒让我替上的时候,他还直接出言嘲讽了。 如此恃才傲物的颜骁居然用恭敬的态度叫我“哥”,说句实话,我有点受宠若惊。 站在电梯里,颜骁突然问我:“时哥,你有兴趣演戏吗?” “我最多只会替演,都是假把式而已,没办法跟你们一样真刀真枪上阵。” “唐玦连假把式都没几下,还不是照样成了全民偶像,要我说,你比唐玦好多了。” 颜骁居然说了和上次梅映说的同样的话,但我没有反感,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 “尽管时哥和唐玦在外形各方面的确很像,可没人甘心一直做个替身吧。” 我猛地抬起头,还以为颜骁知道了什么,但看他的表情,是我多虑了。 我甘心吗…… 我刚准备说话,电梯门就开了,我在一层下,而颜骁要去负二层。 走出电梯的那一刻,我晃了晃头,打断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 修整了一天,我们一行人三三两两在餐厅用餐,早餐后刘姐过来找我,跟我说他们提议等会去登山,问问我和季靖闲的意思。 我看向季靖闲,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说了句“随你”,也没说他去不去。 但我其实不太想去,我是来看海的,登山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有点想去坐那个帆船。”我指着餐厅的玻璃窗外,一望无际的蔚蓝上,停着很多游客专乘的帆船。 “你们去登山吧。”季靖闲对刘姐说。 “好吧季总。” 刘姐返回去跟餐厅门口翘首的大伙说了几句什么,他们看上去都有些失望,尤其是几位演员。 也对,大家好不容易蹭到了和季靖闲一起出游的机会,本来可以接机套套近乎,为今后的工作搭桥铺路,但现在却要分开游玩。 我对季靖闲说:“靖闲,要不你跟他们去爬山吧,我一个人坐帆船。” “我说过要陪你坐帆船吗?”季靖闲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呃……”我一瞬间发窘,他好像真的没说要和我一起,我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那我自己……”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季靖闲跟人打了个电话,用英语讲了几句,我依稀听到了帆船的英文单词。 季靖闲起身:“船准备好了,走吧。” “……” 我愣住了,因为我看到季靖闲笑了,那笑容竟还有几分转瞬即逝的柔和在里面,不知道我看错没有。 “不走吗?”他表情恢复寻常。 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走,当然走!” 季靖闲往餐厅外走去,我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差点碰翻了身后的凳子。 第27章 我怕我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上船的时候,尽管阳光刺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还是忍不住眺望那层海面的璀璨,深呼吸间,连同腥咸的海风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我从小长在内陆,内陆的小孩总是对海有着莫名的向往。从小到大,我就去过一次国内的海边,还是为唐玦替演的时候。那场戏是在海水里演的,数九寒冬,以唐玦被季靖闲惯得娇弱的身子骨肯定吃不消。 后来我裹着棉被回岸,还以为戏份演完的唐玦早已经走了,没想到却看见远处的帆船上,季靖闲强行抱住了唐玦,然后被唐玦毫不留情地挣脱,我第一反应是,这里还好没有粉丝探班。 那是一艘没开起来的道具帆船,但我却突然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不过那次跟着剧组来去匆忙,没能体验到罢了。 “坐个帆船而已,这么高兴?”季靖闲对我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行为有些不以为然 我点点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坐帆船嘛,不过最重要的还是……” 还是和谁一起站在这艘船上。 “还是什么?”他问。 “没什么。” 最终,我没说出口,不然会显得好像我在和谁争风攀比一样,虽然这只是我自己在心里别扭,即便我说了,季靖闲也不会和我一样想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我和季靖闲乘的这艘帆船和别的都不一样,船帆上用涂鸦的形式画着巨大的“jt”的标志,而且也不像别的大帆船那样载一堆人,等了半天,上面也只有我和他两个游客。 我问季靖闲:“为什么我们这个跟别人的不一样?” 他说:“因为这是我的私人帆船。” “……”我表情讪讪地点头,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有钱真好”。 季靖闲朝开船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了。 帆船开起来了,在海浪上破浪航行,我不顾颠簸,兴奋地展开双臂,摆出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动作随着海浪上下起伏。 突然,远处一个锋利的尖刃极速劈开海面,随后是整个跃起的庞大身躯。 “快看,那是鲸鱼啊!” 我惊喜地大喊,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热度,下一秒,我的脸上被架了一副墨镜。 “戴上,保护眼睛。” 季靖闲的气息喷在我敏感的耳后和颈边,留下海风都吹不掉的热度,我心跳猛然漏了一拍,然后是持续快节奏的律动,我甚至紧张得连脖子都不敢扭动。 季靖闲对我发怒的时候,我会害怕,对我温柔的时候,我依旧会忐忑,唯一能让我从容不迫的只有他的冷淡。 那长久的漠然,才是让我灵魂附体的良药。 “靖闲,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控制不住喃喃道。 一阵强劲的海风掠过船头,盖住了我的声音,季靖闲并没有听到。 没听到也挺好的,这只是一句带着自我调侃的假设,但我怕他会觉得我有二心。 没办法,我就是如此患得患失,尤其是在季靖闲面前,像我这种瞻前顾后的人,恐怕天生就没有享乐的命吧。 在帆船上浪了一圈回来,我的头发也成了鸡窝,衬衫大敞躺在遮阳伞下的样子别提多不修边幅,倒是季靖闲,上船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愧是众人眼中的霸道总裁贵公子。 “靖闲,你们有钱人,是不是只要是能买到的交通工具都会至少买一个收藏起来?什么私人飞机、直升机、邮轮之类的。”我一边啃饮料吸管,一边侧着身问季靖闲。 “我没有这种癖好。” 季靖闲望着金黄的海面,不知在看些什么,我跟着看过去,除了与天相接的粼粼波光,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买了帆船?” “随手买的。” 我纯粹是好奇,可季靖闲眼中却有一闪而逝地遮掩,恰好挡住了一抹我没来得及抓住的情绪。 这时候,宋导刘姐他们那拨“登山队”回来了,得知我和季靖闲在海滩上,纷纷围了过来。 我问他们怎么这么快,他们说太累了,爬了一小半只好原路返回,还有人埋怨那几个提议登山的人,说早知道就跟我和季靖闲一起坐帆船了。 ****** 白天海边玩乐,夜晚床上笙歌。 这就是我和季靖闲这两天的真实写照,季靖闲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高冷沉稳的禁欲模样,一到晚上就全变了,几乎一上床就发情,以前的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沉迷性爱过。 海边风大,他每次都开着窗做,让海风掀起那白色轻纱般的窗帘,再随着夜色一起弥漫在我们的身体周围。这样变态的暴露感让我每每都在羞耻心中挣扎沉沦,但他却乐此不疲。 这直接导致我整天都累,每晚事后睡的也沉。 这天早上,我如往常一样睁开眼,入眼的不是天花板或枕头,居然是一片赤裸健壮的胸膛。 我足足适应了三秒才猛然惊觉,我居然和季靖闲是相拥而眠的,而且我还是以一种小鸟依人的姿态缩在他怀里。 虽说我早就和季靖闲睡一张床了,但基本上是各睡各的,像这样一睁眼就窝在他怀里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我紧张得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从六点憋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等来了他的生物钟。 对于抱着我的动作,季靖闲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揽着我的手从我的肩头划过胳膊,最后停在了小臂的那道疤上。 他摩挲了两下:“消不掉了么?” 季靖闲的声音有一种慵懒的沙哑,如同一根羽毛擦过我的心间,痒痒的。 “嗯,医生说难。” 我本身是不留疤的体质,小时候习武磕磕碰碰受过无数伤,比这重的比比皆是,从没有一个像这个这样可能会永远留下疤来。或许是老天看在这个疤有价值的份上决定不收回去,毕竟我想不出我曾经受过的哪一道伤会比这道为保护季靖闲而受的伤有意义。 这恰好随了我的意,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强壮。 我看着手臂上凹凸不平的痕迹,膨胀的满足感让我不免在季靖闲面前骄傲了起来:“这可是我身为男人的勋章,我才不舍得让它消失呢。” 季靖闲冷哼一声:“这是你做事不过大脑的教训!” 他边说边掀开了被子,正当我以为他要起床的时候,他突然长腿一跨,从我身后把我压在大床上,扯下我的裤子作势要进入,我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胸口疼……”我回头,一脸无辜道。 可能是我从来没在海边玩过的缘故,又可能是因为有季靖闲同游,我前两天嗨过头了,得意忘形的后果就是胸肌到腹肌被晒出了红红的一条竖着的印子,一摩擦就疼得钻心。 最后,我们还是继续了,季靖闲动作出奇的隐忍,完美地避开了我胸口脱皮的地方。 事后,我对着镜子整理衬衣领的时候,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季靖闲突然一把拉过我,把我拉到了他的双腿间。 我心一惊,还以为刚扣好的衬衣又要被他解开,但他并没有,而是把我衣领上敞开的几颗扣子给我扣上了。 “扣好,不然又晒伤了。” 我低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我锁骨处翻弄,心思微动。 在他为我扣上最后一颗的时候,微动变成了冲动,我着魔一般,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他一顿,手收了回去,皱眉道:“自己扣。” 第28章 你爱人被烫伤了,你都不管吗? 我和季靖闲又是最晚出酒店的,大家看到我们之后纷纷挤眉弄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们此行绝大多数人都是海滩常客,只有我,初来乍到,这也想玩,那也想碰,还喜欢和外国人说话,尽管我大学连英语六级都没过。所很多时候,我都和大家意见相左。 但季靖闲每次都会陪我去我想去地方,陪我做想做的事,甚至还为我做翻译,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他应该会超过四国的语言。 那些想和季靖闲套近乎的人也只好跟着我们一起,时不时在一旁恭维我们夫夫感情好,起初我还在观察季靖闲的脸色和表情,发现是正常的之后,才欣然接受了他人的赞美,甚至开口和他们打趣。 虽然我自己心里清楚真相,但我还是忍不住,总是假装不经意间秀恩爱,哪怕是我故意放大了一切来自季靖闲的恩惠。 还好季靖闲并没有明确反感我这样。 晚上,季靖闲说他有事情要和人谈,我没多问,毕竟这几天他没少处理公司的事情。 下午大家一起去参观了当地的咖啡园,喝到一款我觊觎已久但缺乏购买途径的现磨咖啡,几杯品下肚,导致我这会儿神清气爽,根本闲不住。 趁着季靖闲还没回来,我换了身运动衣,去海滩上跑步。 在腥咸的海风中,我沿着海岸线慢跑,跑到三公里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宋岭发来的短信:晚上九点半,阿波罗餐厅,我有事情想和时先生谈一谈。 我用毛巾擦了擦汗,问他有什么事,他却没再回复我了。不过我想到可能是工作方面的事,便还是去了宋岭说的地方,但由于我已经跑出了三公里外,所以到的时候已经九点半过了。 拐了个弯,我看到了站在雕花铁桌旁的宋岭,而他旁边的人,居然是季靖闲。 季靖闲的脸色有些隐隐的铁青,我硬生生地收住脚步,就近躲在了一棵景观树后面,我预感宋岭肯定看到我了,但他并没有叫我。 阿波罗餐厅其实是个露天的泳池烤肉区,仅为少数vip客户专供,到了晚上十点一般没人,我来的时候还在纳闷宋岭约我到这来做什么,但现在,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季靖闲会在这里。 “那我说一个季总肯定不知道的吧,我和小玦其实不是在这里认识的,小玦也不是在这里才下定决心跟你说分手的。”宋岭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季靖闲的神色,继续道,“在更早之前新叶的一个记者招待会上,他就告诉我他要和你分手,只是一直举棋不定。” 我不知道他们之前说了什么,但这是我听到的第一番话,信息量巨大,里面有唐玦的名字,并且,还有唐玦和季靖闲闹分手的往事,以及宋岭和唐玦不为人知的接触,这些都是我吃十对熊心豹子胆都不敢提的东西。 而最重要的一点,这片美丽的海域竟是唐玦和季靖闲分手的地方。我心下一沉,无端冒了一阵虚汗。 “如果你想追忆过往,可以去找那些无所事事的人说,我的时间很宝贵。”季靖闲阴沉沉地看着宋岭,倒是没有立刻发作。 宋岭笑吟吟道:“是吗?那我们聊点别的吧,就聊聊当下,聊聊季总现在的爱人,我们毕竟也有半年没见了不是吗?说起来,曾经的我们也是那么好的朋友。” “宋,岭!”季靖闲声音陡然抬高一个八度,唇齿间恨不得把这两个字撕碎一般。 相处了这么几天,我或多或少对宋岭的为人处事有一定了解,撬墙角那件缺德事姑且不论,在我看来,宋岭并非这种读不懂空气的人,明明季靖闲已经表现出愤怒了,我不信宋岭没有感受到。 所以很显然,宋岭是故意的。 他不顾季靖闲的警告,闲谈般继续道:“我听小玦说,他喜欢帆船,季总就在这里购置了一艘,每年都陪他过来玩几次,就是上午季总带爱人乘的那艘吧,真巧,你现在的爱人好像也对帆船感兴趣呢。” 宋岭温和的嗓音如同当头棒喝,砸的我头晕眼花,我当场懵了一下,而我第一反应根本不是伤心失望,居然是我在帆船上说的那番话…… 还好,还好被海风盖过去了,没有让季靖闲听到,不然,他该怎样嘲弄我的自以为是…… 思绪动荡间,我想起了那个船帆上的“jt”标志……j,t,不正是季和唐吗?季靖闲给唐玦买的爱之船,却被我这个扮演者唐突地侵占了。 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偷学唐玦热爱帆船的爱好! 可我在这里发誓给自己听有什么用……兴许季靖闲赞赏我的做法,因为这样,我就更像他了。 我想起那日在餐厅里,我提议乘坐帆船之后,他状似温柔的笑容。 没错,他就是赞许的啊…… 我心中陡然一空,海风穿胸而过,又冷又疼。 与他共乘,不过是他对我精湛演技的“奖励”。这样的认知带着一阵又一阵难受袭来,我捂着闷痛的胸口,摇摇欲坠的毅力险些支撑不住内心塌陷的某处。 我的承受能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差劲过,而导致我承受能力突然变差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些天来我视若珍宝却不敢明目张胆享受的美好,无论是季靖闲对我日益温和的态度,还是周围人对我们“感情”的认可与赞美…… 我知道,后面的内容我不该再听下去了,但我的双腿仿佛灌了铅,提都提不起来。 季靖闲看上去不想再多言,转身正准备离去,但宋岭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也不打算放过我。 “我猜季总决定跟我合作,组织度假,还把地点选在这里,自己抛下公司跟着过来……费心费力绕了这么大一圈,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你可以面对现实了,你已经把他忘了。” “我是真没想到,堂堂季总,竟然也爱演这种自欺欺人的戏码。” 虽然用了猜测开头,可宋岭这话却是货真价实的肯定语气,肯定到我在海边积攒了几天的期待连同之前的幻想终于悉数冰消瓦解,肯定到季靖闲回过头来就狠狠攥上了宋岭的衣领,甚至比在唐玦墓前还要凶狠,还要……恼羞成怒。 “妈的宋岭,你最好给我闭嘴!”季靖闲一拳砸在了宋岭的脸上。 宋岭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迹,被发胶固定好的头发也垂下来了几缕。 “季靖闲,你就没想过也许我根本不会来吗?还好我来了,不然你的炫耀和示威该给谁看。”宋岭也终于不再保持他那副教养良好的面孔,他蹭了下嘴角,极尽讽刺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感情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你不过是个无耻的第三者,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即便是隔了几米远的距离,但我依旧可以看到季靖闲赤红的双目,被抢走爱人的罪魁祸首嘲讽,以他的心高气傲,一定不可能忍受吧。 “看到自己的人接二连三和我扯上关系,你心里其实很不爽,很担忧吧,呵呵,为了逞能,表面上还要装得多大度。” “你敢!”季靖闲怒吼,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狰狞。 “不敢不敢。”宋岭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季总放心,我跟你不一样,我对替代品没有兴趣。” 这时,酒店服务人员端了一锅蘑菇汤上来,看到两个高大的男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用英语询问了一句,我大概听出是在问宋岭需不需要报警,宋岭摇了摇头,季靖闲也稍稍恢复神色,放开了宋岭的衣领,服务员还是有点害怕,摆好餐具后立刻离开了这里。 “脾气大的人内火重,容易口渴,喝点东西吧季总,这是小玦最喜欢的当地特产,味道相当不错。”宋岭碰了碰嘴角,声音温和了下来。 季靖闲低头看着蘑菇汤两秒,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铁桌,刚出锅的蘑菇汤翻到地上,即使我奋力躲闪,也逃不过被溅到的宿命。裸露的小腿皮肤立刻肿了起来,一跳一跳,神经火辣辣的叫嚣。 我难耐又急促的吸气声暴露了我,我还没来得及逃避,季靖闲冷冽的目光就猛然割到了我身上,如一把刀,迎面将我剖开,划得我心脏生疼,比腿上的红肿还要疼。 “靖闲……”我叫他的名字,声音颤抖。 他踢开面前翻倒的凳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毫不留情。 “季总,你爱人被烫伤了,你都不管吗?”宋岭冲着季靖闲的背影问道。 然而,季靖闲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我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拐角处。 第29章 错的是管不住心思的我自己 他的确走了,我确认了好几次,那黑色的尽头都不再有他的身影。 “时先生,腿怎么样了?”宋岭赶紧上前来查看我的伤势,“都起水泡了,我赶紧送你去医院吧。” “宋导,您为什么要叫我过来?”我依旧面朝着季靖闲走的那个方向,喃喃道。 “抱歉时先生,刚刚口不择言说了那样的话,我为我不恰当的比喻向你道歉。” 宋岭的语气的确是歉意满满,可我却无动于衷,和听到他说我是“替代品”的时候一样无动于衷。 “我问你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怪我见他就来气,没收住情绪,我其实是想提醒你,季靖闲他拿你当替身了,他对你的好都是虚情假意,他不是个好人,你最好远离他。” “我知道。”我看向宋岭。 “什么?”宋岭一愣。 “是我自愿的,我自愿做替身,他也不是虚情假意,所以您为什么要叫我过来!为什么!”说到最后我简直是在咆哮,眼眶酸胀,歇斯底里。 为什么每个知情的人都要告诉我这些,骆宇也是,宋岭也是,我他妈才是比谁都清楚的那个人! 一时间,宋岭脸上瞬息万变,像是在消化我说的在他听来匪夷所思的东西,但我没有等他反应,直接往回走去。 “时先生,如果你真的不在意,就不会这么激动了。” 宋岭还是那个沉稳的语气,仿佛在规劝,我握紧了拳,加快脚步。 “总有一天,你也会和小玦一样后悔的。” ****** 不论宋岭是否在大放厥词,但他的的确确是戳到我的痛处了,也顺带戳醒了我。 我终于头一次直面了这个可怕的事实——我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 我嘴上重复着“只要能呆在心上人身边,我甘愿当一个替身”,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洗脑,却还是没能洗干净心里的那点蠢蠢欲动,稍微大力一些的撩拨,就会让它们张牙舞爪,自己则想入非非。 但同时,也是宋岭歪打正着拉住了我,让我悬崖勒马。 一个替演,其职业操守就是要正视自己和正主之间的地位差别,只扮演,不逾越。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要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还好宋岭帮我想起来了。 不然我真是太失职了。 我想起颜骁那天说的,没人甘愿一直做一个替身…… 为了证明他的结论是错的,我必须争取做他的反例。 我坐在某处深夜无人的海滩一角,面对腥咸的海风给宋岭发了个短信过去,向他道歉我刚才的失态,然后做贼心虚一般把手机关了机。 白天还人声鼎沸的空气此时如同谢幕的电影,人群散场,万籁俱寂。 从海上升起的明月格外的晃眼,天上水里,让我无处遁形,晃得我脑袋和腿一块疼。 小腿那里的皮肤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已经完全肿起来了。我像个自虐狂一样,用碰过海水的手去抚摸那一片凸起的水泡,弄出了一脑门的汗,可那钻心的生理痛楚却奇迹般地让我超负荷的心脏好受了许多。 喝完罐中最后一口啤酒,我扔了易拉罐,取下胸前那块玉佩。 穿了红线的玉,温温柔柔躺在我手心,和天边的明月好似以水投水,恍恍惚惚间,难分彼此。 美玉会随着时间变幻内部的纹理,就如月的清影万变,历久弥新。和他恋爱的时候,唐玦是被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和他一分手,唐玦立刻化作他心头的朱砂痣;意外离世之后,唐玦便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我,我从始至终就是个赝品,毕竟灰尘这种玩意儿,搁在这一万年它也是灰尘。 说起来,我和季靖闲其实同病相怜,我们都为爱求而不得,客观上来说,他比我更惨,因为让他心动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弥补的缺憾。 而且他比我心高气傲,他的傲骨总让他在节节失利的感情方面做出许多不似他的举动,譬如破天荒和宋岭合作,还和我们一起来这个海滩度假……为了在宋岭面前博回面子,他勉强了自己不少。 他在众人面前与我状似亲密,也不反对我偶尔的“秀恩爱”,恐怕一样是为了这个吧。 但其实宋岭和我都知道,他不可能忘记唐玦。 我不相信,以季靖闲的智商,他感觉不到自己这样做其实故意的成分很明显,可他又不得已而为之,想来,他一定是挣扎和痛苦的。 而他费尽心思做出的防御性的掩饰,却被厌恶之人轻易戳破,还不巧被我这个外人看了笑话……他必然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恼羞成怒地离开。 这样来看,宋岭还真不是个东西,明明就是他人品不好做了第三者,却偏偏要反过来嘲讽、打击受害者,况且这个受害者遭受的打击还远远不止所爱被夺这么简单。 我又打开了一罐啤酒,带着愤然一般一口灌下去大半,即便酒液顺着脖子悉数流进衣领,也全然不顾。 宋岭此举无非是想要我离开季靖闲,但无论他是出于报私仇也好,还是出于好心提醒也罢,他打的如意算盘都注定会落空。 我想了三年,又用了七年争取,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这一切,多么难能可贵,我又怎么会在外人自以为是地设计下随随便便就放弃? 我怎么能离开季靖闲? 我怎么可能离开季靖闲? “我不可能离开季靖闲啊……” 心中的翻涌还是忍不住冲到了嘴边,下一秒,我手上没喝完的酒被人从身后拿走。 我回头一看,是季靖闲。 我心脏漏拍,还以为是喝多了眼花,仰着脑袋死命眨了半天眼之后,他还站在那里。 我猛地一惊,想都没想就站起来要逃走,却被他一把按坐了回去,把沙地都砸了个坑,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 “你的手机呢?”季靖闲踢开脚边散落的一堆易拉罐,蹲在我身边伸出手。 我努力思考了一下他的用意,然后把手机掏出来乖乖放在了他手上,我看着他开机,输入密码,然后蹦出一连串未接来电。 “你怎么,怎么知道我的密码?” 我的密码是季靖闲的生日,就这样被他当着我的面输出来,我即使醉意丛生也难免泛起窘迫的燥热。 他没有理我,把二十五条来自他的未接来电摆到我面前:“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怎么,怎么找的。”我生生咽了一口唾液。 季靖闲的表情依旧是生气的,却又不同于刚才面对宋岭时那种恼怒,此时此刻,他的眼中还掺杂着几分焦急,我有点晕乎乎的分不太清,但我还是能确定我很怕他发火的样子。 “我问了每一个同行的人,最后调了酒店和附近的八个监控才找到你。”季靖闲一字一顿,声音沉得可怕。 浓浓的压迫感中,我低下头:“麻烦你了……” “看着我!” 我猛然抬头,看向季靖闲。 “我看你是忘了,那天在医院是怎么向我保证的。” 季靖闲对我逃避的态度极其不满,“喀啦”声响起,他把从我手上拿走的易拉罐硬生生捏成了一团。 “我没忘。”我小声道,不是狡辩,而是在说事实。 凡是季靖闲说过的话,我都不会忘记,只是我觉得季靖闲今天肯定没有心思管我了,才这样放任自己。 季靖闲一副懒得和醉鬼掰扯的样子,直接打开他提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烫伤膏和纱布,一只手托起我的小腿。 和上次一样,他的包扎的手法十分娴熟。 我也没反抗,任由他用棉签沾着药膏涂在我狰狞的伤口上,我疼得眉毛眼睛一起抽搐,他发现之后,立刻放轻了力气。 “疼就说话。” “没事,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许忍,你这样龇牙咧嘴的样子很难看。” 看着季靖闲凶神恶煞的表情,我一泄气,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疼死了”,然后,他的动作更轻了。 包扎完毕,他扶着我站起来,架着我的胳膊往前走。 看他从始至终都蹙着眉的样子,我安慰道:“靖闲,不要担心。” 我说完,他竟破天荒叹了口气。 “你不该躲着偷听,不然也不会被误伤……” “我发誓绝对不会把我听到的和知道的泄露出去……” 我和他竟是同时开口,他没有说下去,而我一个人自顾自继续道:“我要让它烂进我肚子里,永远不想,也不说。” 这样,他就放心了吧,除了那个宋岭,不会再有人嘲笑他被人挖墙脚。 “你在说什么胡话?”季靖闲非但没有舒展表情,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倒更加深沉。 “是吗……原来我说的,说的是胡话啊,哈哈哈……” “那我说,你比宋岭好一千一万倍,他根本没有资格诋毁你,这也是胡话吗?” “我决定了,我要,要……” 季靖闲看着我我“要”了半天。 “我要退出有宋岭的剧组,我不做了,谁,谁爱做谁做去……” 我一个上下勾拳,忿忿不平道,舌头都快打成了死结。 “闭嘴,吵死了。”季靖闲抓住了我打拳的手,蓦地抬高音量。 我醉醺醺的大脑终于被震慑到,乖乖闭嘴了。 沙滩上,我和季靖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尽管我已经没力气了,可我依旧不敢把重量全部放在他身上,我醉意丛生的大脑对此过分执拗,他按了我好几次都没用。 最后,他不由分说,直接把我抱了起来,就像那次在许琛生日派对上一样。 我吓得挣扎了一下。 他沉声道:“别动。” 我憋了一口气,靠在季靖闲胸口不敢再瞎动。 过了许久,季靖闲的胸腔突然毫无预兆地在我耳边震动了一下。 “小尘,抱歉。” 这是季靖闲第一次向我道歉,我却觉得毫无必要,他哪里有错呢?错的是弄不清状况的宋岭,错的是管不住心思的我自己。 我闭上眼,忍住了突如其来的泪意。 第30章 无法摆正的心态 从天降惊喜开场,再以草草收尾结束,这便是我和季靖闲的第一次出游。 那个宋岭精心安排的震撼的插曲,也同样无疾而终。 原定计划是一起玩到十二月五号,但由于我腿受伤了,我和季靖闲二人便提前两天返程回国,其余人继续度假。 好好的同游机会落空,说不痛惜是假的,但在听到宋岭那番话之后,即便是没有这场意外受伤,我也没有勇气再在那片海域逗留片刻了。 回程的飞机上,季靖闲为我换了两次药,我说我可以自己来,但他非要亲力亲为。 我看着他专制又认真的模样,先是无可避免地心动了一下,进而想起了严大夫说的话,以及他对唐玦的精心呵护,那心动就瞬间被我掐死了。 难怪季靖闲身为总裁,却对医疗急救方面如此娴熟,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把自己当作唐玦接受就好了…… 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没倒过时差,大半夜死活睡不着,无聊到翻朋友圈,正巧看到剧组同行的一位编剧大哥发了九宫格,赞美海滩风情。 又是那个令人难堪的海滩。 我本来打算迅速划过去的,却不巧看到了最后一张图。 那原本是一张风景照,但照片的一角却是我和季靖闲,我在捡贝壳,而他正低头看我。 说出来不好意思,这竟是我和季靖闲认识七年来唯一的一张……合影。 最后,我没有评论没有点赞,只把这张图偷偷保存了下来。 ****** 回来的第一天,我果不其然又被季靖闲关了“禁闭”,还请了专人看护,我实在有些苦不堪言。 对于我,一个武术世家出身的人来说,受伤简直和吃饭一样稀松平常。以前练功夫的时候但凡有点皮肉伤,都是被老妈直接扔到武术学校的校医那里处理一下就完事了,不像季靖闲,非要带我去私人医院做精细的检查和治疗才罢休。 我很想告诉他我不是金丝雀,但我一想到宋岭那番话,还有自己那颗总是不受控制妄图生事的心,所有想法也就偃旗息鼓了。 安安静静的,比什么都好。 好在我身体素质过硬,愈合能力比较强,腿上的烫伤十多天就消下去了。 武术俱乐部那边由于老板是熟人,而且我的学生缘一直都特别好,所以我请假二十天没去也没有辞退我。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儿童班已经有别的教练在带了,我则被分去了新开办的女子防身术训练班。 第一次见到学员的时候,好几个人直接惊呼出声,纷纷称赞我颜值高,明星脸,更有人直接点出我长得很像唐玦,甚至还有拍我照片想上传朋友圈的,被我制止了。 我并不想以“低配版唐玦”的身份出现在别人的票圈谈资里。 教女孩子比教小朋友累多了,因为我时常顾忌着自己男性的身份,再加上她们一口一个“明星脸”地找我要联系方式,弄得我更加心力交瘁。 “时教练,我听说明星都有替演,如果你去给唐玦做替演,就算露脸,恐怕也没人能看出来吧?” 这是其中一个学员的原话,我不由得赞叹她歪打正着的功力。 “唐玦怎么可能找替演啊,说这种话对唐玦来说是一种诋毁吧?”另一个学员立刻反驳。 “也对哈。”前一个学员不仅没因为被驳斥生气,反倒表示赞同。 这就是唐玦,他的路人缘总是好的不得了,如果有人在网上黑他,一定会有一堆真正的路人跳出来维护他,当年梅映引导粉丝拉踩他的时候,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后果。 尽管在圈子里,很多同行因为眼红他的资源看他不顺眼,但至少他在季靖闲的保护之下完全没受过侵染,他为人善良率真,敢说敢做,开诚布公,和那些污浊的人完全不一样,譬如梅映之流。 冬天的夜晚来的早,下班的时候,华灯初照,我骑着小电瓶回家,半路上天就完全黑透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我看到人潮攒动的拐角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无助地徘徊,看起来十分眼熟。 我当即掉头,近了才发现,还真是熟人。 “原野?” “时教练!”原野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都在放光,一把抓住我的衣角。 “哭了啊?”一看这小脸上还有泪花,我赶紧掏出纸巾给他擦脸,“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司,司机叔叔没来接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原野边说边发出细小的抽噎。 “那你的手机呢?”我记得原野有自己的手机,而且还是当季的新款名牌。 “手机和钱都不见了。” “……” “那你知道家里的地址吗?时教练送你回去。”我在菱北市呆了七年,对市区里绝大多数路线都很熟悉。 原野报了一个地方,在郊区那边,有点远,但好在我记得路。 我把原野抱到后座上,然后自己上了车:“来,抱紧时教练,坐稳了。” 一路上,原野紧紧地抱着我,差点把我的腰给勒断,直到我把电瓶车骑到了一栋欧式洋房面前。 “这就是我家。”原野从后座跳下来,眼泪也干了,显然已经恢复了元气。 眼前这栋房子虽不能与季靖闲那座气派的泳池大别墅相比,但也可以纳入豪宅的范畴,我之前就在想,十岁的孩子用那么好的手机,还有专车接送,会不会是富二代,现在看来还真是。 “以后要是没人来接你,千万不可以再一个人离开俱乐部了,如果有困难就给时教练打电话。”我严肃地叮嘱原野,并从背包拿出纸笔写下我的手机号码。 原野小手紧紧攥着纸条:“嗯!知道啦,谢谢时教练,时教练再见!” “再见。”我看着原野的背影,直到他敲开家门进屋,我才转头离开。 由于送原野回家,我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进门的时候,季靖闲破天荒地坐在客厅办公。 “孩子送到了?”季靖闲背对着我,看着电脑屏幕。 “送到了。” 我送原野回去之前给季靖闲发了晚归的消息,他没回复我,我还以为他没看见。 “饭菜都在保温箱里。” 我洗手进了厨房,果然有满满一保温箱的精致饭菜,简直可以用丰盛来形容,只是根本吃不完…… 季靖闲有个不吃隔夜饭的习惯,所以我每次做的饭菜都是按照一天的量来的,自从我开始工作之后,季靖闲就把以前赶走的厨师又叫回来做饭,每次都会浪费一堆。 我不止一次想提出这一点,但转念一想,季靖闲有的是钱,而我,也根本没立场念叨这些。 我把饭菜端上桌,季靖闲已经坐在餐厅了,看样子是也没有吃饭。 这段期间来,我和季靖闲都是这种模式度过的,平和,却不自在。 在有了那么多前车之鉴后,我再也不相信所谓的平静了,因为那更像是暴风雨的前奏,我甚至宁愿季靖闲像婚前或是刚结婚时那样对我冷言冷语,嗤之以鼻。 “伤口真的没事了吗?” “早就没事了。”我把裤腿撩起来给季靖闲看。 “平时注意点,不许再受伤了。” 我点点头,认真扯出一个唐玦式的和煦微笑:“知道了,季长官。” 季靖闲直接无视了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我有点没着没落地,也讪讪地拿起筷子。 回国之后,关于那晚在酒店和海滩上发生的事,我和季靖闲都只字未提,尤其是季靖闲的态度,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要不是他还在关注着我腿上的伤,我都以为他忘了。 但我始终无法做到像季靖闲这样淡漠,自从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残存的野心之后,我现在就连看镜子里的自己都像是看见个贼。 贼不就喜欢把不是自己的东西当作自己的吗?而且还容易把持不住索取无度。 像我这种心术不正的替演,迟早是要被雇主解雇的。 可我却完全不知该如何摆正我的心态。 宋岭的提醒不过是点醒了我,而这样的点醒反倒让我惊慌,让我急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蚱,将自己一步一步囿于恐惧之中。 毕竟无知无觉和后知后觉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地。 然而,我并没有等待多久,那个帮我彻底摆正心态的人就来了。 那天,我下班回来,看到了桌上季靖闲给我留的字条,他告诉我他有事情要处理,晚上住在酒店。 我把纸条收好,浑身疲惫地打算给自己随便下碗挂面,我刚把面扔进锅里,就听到了门铃声。 来者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江鄢,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派对上,季靖闲也再次警告我不要和他来往。 我感觉得出,季靖闲和江鄢之间已经有了难以调和的矛盾。 “江哥,靖闲今天不在家。”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江鄢也没有征求我的同意,直接走了进来,轻车熟路换好拖鞋。他压根就没把我当这个屋子的另一个主人。 “江哥找我?”我满腹狐疑,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客厅正中央。 “海滩度假玩的开心吧?”他回过头来问我,目光和语气都极具讽刺。 “还好……” 被他突如其来地恶意一问,我脸上也没什么笑,既然季靖闲和他有了嫌隙,那我也没必要再对这个一直以来都瞧不起我的人谄媚。 “还好的意思就是不怎么开心咯。”江鄢脸上划过一丝厉色,“可我看季靖闲挺乐不思蜀啊,一回来二话不说就把心理医生辞掉了。” 第31章 没想到你会这么自私 “心理医生?”我蓦地愣住了。 “看来你并不知情啊,你们结婚都快半年了,他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你?”江鄢瞪大眼,似乎对我震惊的表情很满意。 我皱眉看着江鄢,我敢确定,他根本就是知道我不知道所以才来的,但我此刻没有心思去理会他地冷嘲热讽,我更关心他说的“心理医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你就没发现这里连一张关于唐玦的照片都没有吗?”江鄢走到一个工艺品架旁,“以前这里,还有那里,都放着唐玦的照片,这面墙上,原本挂着一张大海报,和四五年前挂在新叶十五层电梯旁边的那幅一样。” 江鄢说的电梯,是季靖闲的专用电梯。 “那又怎样?”我面色不善道。 “照片不见了,你不觉得惊讶吗?还是说你自不量力,认为他是为了你才把它们都收起来的,你明明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江鄢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和恶意,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的确,第一次踏入这栋别墅的时候,我还为这里没有唐玦的照片而惊讶过,但我想到季靖闲可能是怕睹物思人,所以没有太在意,至于江鄢说的为了我云云,我压根就没考虑过。 但现在想想,如果他真的是怕睹物思人,又何必与我结婚,我除了会动能说话有思想,与一张唐玦的照片又有什么两样呢? 我没有耐心再听江鄢兜圈子:“这和心理医生有什么关系?” 江鄢冷笑:“这是他治疗后的成效。” “……” “唐玦去世之后,季靖闲整个人都变了,焦躁、易怒,但他根本不愿去主动解决,而是放任自己沉浸在思念和痛苦中,像个废人一样。他是个决策者,这种情绪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判断力,倘若这样下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江鄢所言不虚,唐玦离世之后,季靖闲的确颓废了很久,在竞争极强的视频网站领域,新叶也一度出现危机,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季老爷子为此发火,季靖闲这个总裁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在我眼里,季靖闲一直是个判断果决,意志强大的男人,这也是他最吸引我的地方,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他就一定胜券在握,比如十年前,他用眼神告诉我他确定我可以投进那个三分球,我放手一搏,就真的投进了。 我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他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毫无意义地折磨自己。正因如此,我才会趁机向季靖闲提出我的交易——我继续做唐玦的“替身演员”,他允许我做他的恋人。 但他却极尽嘲弄地问我:“你何必自轻自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天是唐玦的第一年忌日,深夜他醉醺醺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我来酒店,在酒店里,我和满嘴“唐玦”的他亲密接触。第二天,他告诉我,恋人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是固定床伴。我完全没有失望,很欣然地接受了,因为这是我的策略,我先说一个不可能达到的条件,然后让对方还价,以免最后会低于我的期望值。 最初唐玦和他闹分手的时候,我只是他找来的工具,是他偶尔犯起幼稚的时候用来向唐玦赌气用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唐玦吃醋。 所以我的期望就是从工具变成固定床伴,即便只是替演,也至少是个人。 其实对于季靖闲来说,这样的交易实属下策,但他太痛苦了,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毫无预兆地落入回忆的深渊,我恍然间听到江鄢还在继续说他的。 “我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鬼样子,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帮助他慢慢淡忘唐玦,他也接受了我的推荐,这两年来一直在遵循医生的治疗建议。” 江鄢讲这些的时候,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季靖闲这么高傲偏执且掌控欲十足的人,竟然会屈于心理上的折磨去看医生…… 这让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 我跟在江鄢身后,有些麻木地迈着步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二楼,站在那个由于没有投影仪而闲置已久的私人影厅门口。 江鄢直接走了进去,而我还站在门口。 “这里原本有一整套顶级电影放映装置,是他派人花了大力气从国外订购回来的顶级设备,因为唐玦爱看电影,后来……” “后来被他拆了,对吗?” 我想到了那天季靖闲突然疯了一般地把所有关于栀子花味的东西都扔了,当即了然一切。 我心头冒起细小的酸胀,亲手扔掉与爱人相关的东西,那时的他,该是多么挣扎啊。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这里所有消失的关于唐玦的东西,都是季靖闲在经过心理疏导之后自己一点一点扔的。” 除了照片、投影仪和栀子花味,我想到季靖闲办公室那个被换掉的沙发,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连江鄢不知道的。 六年前,季靖闲生日那天,我带着礼物和准备好的告白进了新叶,那时候我是唐玦的替演,跟新叶签了合同,所以属于内部员工可以刷卡出入,但我却从没上过十五楼的总裁办公室。新叶很大,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地方,看到的却是唐玦坐在沙发上为他系上领带,他向唐玦告白的场景,紧接着,两个终于心意相通的人顺势吻倒在了沙发上,然后,唐玦想起办公室的门没关好,起身来关门,我则落荒而逃。 巧的是,我当时的礼物也是一条领带,所以我后来才会执念于给季靖闲系一次领带,只是从来没成功过罢了。 曾经最崩溃的回忆突然而至,用了多年才愈合的心脏空洞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它们一股脑压住。 “这都是治疗的成果,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为了你才这样。” 我笑了:“我从来没有这样以为过。” 我不知道江鄢为什么总要重复地提醒我。 “他花了两年,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但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你结婚了。”江鄢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一面在忘记唐玦,一面又把扔掉的记忆从你这里捡起来,他欺骗医生,自欺欺人,这样只会让他的疗效急转直下。” 我截断了江鄢言辞尖锐的指责:“所以,他每周二晚上都会去做一次心理治疗……” 这就是所谓的“秘密周二”。 “你怎么知道?” “那次他在你那过夜,其实那位心理医生也在吧,你给我发的照片里有三双皮鞋……” 怪不得,怪不得他明明因为《神偕》和宋岭勃然大怒,甚至让我滚,第二天却一改前态大半夜跑去马路上把我捡回医院,陪我至天明后又对我破天荒的纵容。 不止于此,季靖闲所有的反复无常通通有了解释,难怪他每次因为唐玦和我闹矛盾之后,都会对我较之前更好,甚至是不可思议的温柔,我原来还想过,他或许是因为对我有些歉意才会这样,只是我总认为这不切实际,所以没敢细想。 而现在,认为的不切实际成了真的不切实际,那些温柔的确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他对唐玦,对那个他深爱却消逝的人的歉意和弥补。 因为忘不掉会难受,忘掉了又愧疚。 令他失控的根源就是唐玦,每次他为此暴怒难耐的时候,都会寻求心理疏导,而他在心理医生那里丢掉的每一分关于唐玦的东西,都要从我扮演的这个唐玦身上补回来。 这就是季靖闲的补偿定律。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亏损。 他真的很爱唐玦,而我也很爱他,所以我主动献身,毫无怨言。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有好几次,他都是被我这个毫无职业道德的替身演员用正主戳到了痛处。 说我是痛苦的,季靖闲又何尝不是?他寻求医生的帮助,代价却是慢慢忘却那个人,痛苦之后又是另一番痛苦……将心比心,如果谁妄图让我忘了季靖闲,我一定会和他翻脸。 江鄢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但你更应该搞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替演而已,飞上枝头也当不了凤凰。” 听着江鄢重复地、毫不留情地贬低,我忍不住笑了,他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 江鄢以为他这样说,我会难过,但他来晚了,如果江鄢在宋岭提醒我之前把这些告诉我,我可能还会有些失落,因为那时的我还有些飘飘然,有些小期待,可现在,我完完全全能够接受了。 纵使季靖闲对我再好,都不过是一场注定要醒来的想入非非,只是前段时间我的野心作祟,让我看不清本质。 其实这毫无疑问,不是我的东西,即便是拼命去追去抢,也注定会回到原点。 本来我们就说好了,我的任务即是扮演唐玦,至于他想对我这个“替身演员”做什么,那是他享有的权利。 如果说,是宋岭的提醒让我看清了自己没有消除的野心,那江鄢的这番指控则是让我真正端正心态的金玉良言,所以,江鄢注定不会在我脸上看到伤心的表情。 我脑中的想法杂乱无章,但又出奇的清晰。 “你那天想对我说却被季靖闲阻止没说的话,就是这个吧?” 我当时竟然还自不量力地以为,季靖闲是怕我被江鄢嘲讽心里不痛快才让我别放在心上的。 “是,他不让我说,但我作为他最好的朋……操,现在不是了。”江鄢站在影厅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之,我无法坐视不管,他现在已经沉浸在这种边扔边捡自欺欺人的傻逼行为里了,只要有你在,他就不可能遵照医嘱。” “这是医生的失败,怪不到我头上去。”我动了动嘴唇,语气出奇的平稳。 江鄢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我一眼,神情古怪道:“妈的,我差点就相信你是真的爱季靖闲了。” “我的爱,不需要你来甄别。”我学着季靖闲的样子,冷冷地哂笑了一声,“心理治疗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抚平他精神上的创伤吗?心理医生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或者说,你又怎么能认定,他恢复正常是因为心理医生的医术高明,而不是因为我这么多年来的陪伴?是,也许我一开始做得是不太好,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掌握规律和技巧了。” 很简单——季靖闲对我好的时候,我是唐玦;季靖闲对我不好的时候,我是我自己。只要我端正心态,不再把这些弄混,我对于季靖闲来说就永远有存在的价值。 我与江鄢面对面对峙着,寸步不让,我看得出,他有好几次都想要抡起拳头揍我。 还好他没有真的挥拳,不然我怕我还手之后他只能横着出去。 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我算是看透你了时尘,你所谓的心甘情愿,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无论你是为名还是为利,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该主动从他身边滚蛋。” “只有他亲口让我滚的时候,我才会滚。” 江鄢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时尘,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自私的人。” 江鄢离开的时候,我还站在家庭影厅门口,我看着里面那张舒适柔软的双人沙发,眼前浮现出他们窝在一起看电影时窃窃耳语的样子,亲昵,缠绵,甚至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我明明不在场,却脑补得跟真的一样,然后,我尝试着将唐玦替换成自己,这一切便突然荆天棘地,举步维艰。 心头那点隐隐的酸胀猛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沉寂,像是释怀一般。 我无意识地往里走,走到那张沙发边坐下,然后抱着自己蜷起来,缩成了一团。 第32章 怎么魂不守舍的? 夜里,季靖闲还是回来了,在助眠药物刚刚发挥效力的时候。 自从海边度假结束,我就患上了失眠多梦的毛病,睡不着的时候,胡思乱想怎么都无法入眠,睡着之后,梦里又都是些不太美好的东西,尤其是我老爸的离世,最近总是梦见。 这种感觉依稀有点我初中到高中那段噩梦时光的影子。 今晚的失眠症似乎更严重了,甚至到了连听着x择路的歌都完全无法缓解的地步,我回房间随手取来一本x择路的旧写真枕在头下,吞了点背着季靖闲开的助眠药,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季靖闲的体重压醒。 他一身酒气和寒气,整个人没有留力地趴在我身上,嘴里喃喃着什么,如同一只受伤又颓唐的猛兽在呜咽,一只手还狠狠抓着我的手臂。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我拍开床头的灯,使劲推着季靖闲坐起身来。 季靖闲一般情况下不会饮酒,即便是应酬也一样,但他的任何原则都可能为一个人打破。 直觉告诉我,他喝酒一定又和唐玦有关系,我思忖了片刻,想到什么,打开手机一看,果然,今天是冬月二十五,唐玦的农历生日。 唐玦的公立生日是给粉丝和外人过的,而农历生日,他只和季靖闲过。 季靖闲看着我,默不作声,我却在他平日如鹰隼般冷酷锐利的眼中看到了罕见的纠结,好像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手臂被他抓得生疼的时候,我莫名想起江鄢今天对我说的那番话…… 可能是急于证明我可以认真扮演好唐玦从而安抚季靖闲吧,我不知从哪蹿来一股勇气,喊了他一声“靖闲哥”。 我在片场凑巧看到唐玦向季靖闲撒娇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叫的。 季靖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没有反感,也没有赞同。 “靖闲哥。”我又喊了一声,这一次,神态、语气,惟妙惟肖。 他最后探究地看了我一秒,突然抱住我,用最亲密的方式,脸埋在我的颈窝,酒气蔓延在我耳侧。 正当我以为他被我的表演感染而自满的时候,我听到他说: “小尘,没用的,你不是他,你和他都不是他……” 他说完之后,我感觉有一滴水珠落在了我的后背,一路烫过脊椎,消失在某处,我整个人一哆嗦,浑身竟被一滴泪弄得酥麻,心脏也泛起了绞痛。 我原本被季靖闲说的“他”搅糊涂了,但此刻却全然顾不上这些,下意识回抱住季靖闲,一点一点抚他的背,直到他在我肩上睡去。 我悄悄擦去他脸上残留的水光,把他只对我一个人展现的脆弱藏匿起来。 他的眼泪对我来说,向来是心防的致命一击,如同往我心头埋下一只蛊虫,让我失去自我,甚至只要他一句话,我就愿意为他不惜性命,赴汤蹈火。 ****** 喝多必胃疼。这是关于季靖闲不变的定律。 我大清早向俱乐部请了个假,订了几样食材,打算给季靖闲好好做一顿养胃午餐。 趁着厨房熬粥的时候,我返回季靖闲的卧室收拾床铺,却在枕头下怎么都找不到那本x择路的写真,我甚至怀疑我昨晚是在做梦,我根本就没有拿过来。 两边房间来回找了几通,我一无所获,眼看快到十点了,我只好先将饭菜送到季靖闲的公司去。 公司女前台换了人,换成了我从来没见过的一个,她看到我之后脱口低呼“唐玦”二字,恐怕也是因为太惊讶了。 “小杨,这位是时先生,季总的先生。”另一个前台连忙低声纠正她。 “抱歉时先生……”小杨立刻捂住嘴,自知失言。 我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我大概是越来越像唐玦了吧,像到有的人要通过别人的提示,才能分清我和他。 果然如我所料,季靖闲根本没去吃午饭,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仰靠在椅子上,双眼紧闭,看上去是睡着了,但眉宇间却有些微颤抖。 我轻手轻脚走进来,把保温盒放到桌上,小心绕到他身后想给他按摩一下眼周。 谁知我手刚放上去还没揉两下,季靖闲就动了,我下意识缩回手,却被他按住。 “继续。” 季靖闲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依旧闭着眼睛。 “你怎么又不吃午饭?”我手上一边动,一边问他。 “你不是给我送来了么?” “原来你在等我送饭啊?”我惊喜道。 季靖闲“嗯”了一声。 简直猝不及防,我心里被灌了一口蜜,就在我甜得嘴角直上扬的时候,我瞥见了他眼角的泪痣,笑容也就僵成了一个尴尬的弧度。 我忍不住用指关节碰了碰,然后像上次在书房里那样,状似无意地,一下一下地擦过。 那天关于泪痣的讨论我还记忆犹新,季靖闲问我,倘若亏欠之人今世已无法再接受补偿,下一世还会不会因它而相遇。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又和昨天江鄢那番激烈言辞不谋而合。 季靖闲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补偿唐玦。无论是把我当作唐玦,在我身上弥补从心理医生那丢掉的;还是期待着人有来生,能用一颗泪痣把自己没来得及给他的爱补偿给下一世的他。 我脑子纷纷乱乱,思绪如潮,有昨天突然得知的真相,还有江鄢指控我的自私,我想着,手上就没注意,好几次弄得季靖闲皱眉。 他睁开眼:“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缩回手:“抱歉,我走神了。” 他也没让我再继续,坐起身打开保温盒,把我为他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 “靖闲,你为什么要把沙发换了?” 问出口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而季靖闲也有几分诧异,估计是因为我这个问题太没头没脑了。 “旧了,换个新的。” 季靖闲的表情没有一丝异样,但我打心底里认定这只是他的伪装。 把旧沙发换成新的,这个理由本无可驳斥,但带入江鄢对我说的那些,我觉得那是心理医生的建议。 睹物思人,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吧。 那么,按照季靖闲的“补偿定律”,这失去沙发的缺憾,季靖闲又是如何在我身上弥补的呢? 我有些好奇,但又不可能得到答案,季靖闲自有一套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案。 总之他换沙发那段时间对我好的每一分,都有可能是因这个被扔掉的沙发而来。 一连几天,我都准时准点给季靖闲送饭,我一直没把江鄢告诉我的事情对季靖闲说,季靖闲应该是不想让我知道,不然那天他也不会阻止江鄢告诉我。 他的很多事情,都是我无权知晓的,更别提过问,倘若我冒冒失失说出来,难保太平。 我原以为认清现实摆正心态之后,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这段时间,我却总是在反复思考几个问题:我这样真的是自私吗?倘若没有我,季靖闲是不是可以更加顺利地康复?而不是像江鄢说的那样,自欺欺人地挣扎于心理治疗和我这个假唐玦之间。 或者换句直白的话说:我究竟有没有存在的价值…… 在江鄢面前那番豪言壮语终归还是我一时的口舌之快,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我也有和心理医生等价的能力,但冷静下来之后,我又不敢这样妄言了。 我站在饮水机前想着这些,忘了自己还在倒水,杯中的水在热水口下漫了出来,高温让我的皮肤微微刺痛,我这才“啊”的一声猛然惊觉。 我刚准备关出水口,就被季靖闲关上了。 “手怎么样?”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猛地缩回去,在身后把水蹭干,摇头道:“不要紧。” 还好里面预先加的是冷水,我才没有被烫伤。 季靖闲拿过我手上的杯子,把水倒掉之后亲自给我兑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 “唔……可能是没休息好。” 季靖闲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我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我哪敢说实话,难道要我说我在思考自己的存在价值吗? 那是不可能的,我要是真说了,估计还没等我思考出结果,我就已经没有价值了。 这时,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我和季靖闲同时看过去,入眼的就是那张被我偷偷存下来并且设成屏保的我与季靖闲的海边“合影”。 “这是谁拍的?” 我脸上一热,整个人面红耳赤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个是编剧大哥拍的……抱歉抱歉,我马上换掉!” 我三步并作两步去拿手机,一弯腰,杯中的水悉数倾洒在了沙发和地毯上。 我简直像一只莽撞的无头苍蝇,四处出错。 我放下水杯,也顾不上手机,慌慌张张抽了几张纸巾去擦水,还没擦两下,就像个小鸡仔一样被季靖闲一把拉了起来。 他不顾我条件反射的抵抗,攥着我的手腕将我用力按坐在沙发上,身体的阴影也瞬间笼罩了上来,让我无处遁形。 “时尘!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被季靖闲吼的懵了一下,心脏疯了一般不受控制地狂跳,大脑一阵嗡鸣之后,我支支吾吾毫无重点地解释了几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要撕碎我脸上的什么,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道:“不要让我知道你隐瞒了我什么。” 我心脏沉了一下,随即涌上一阵要命的心虚。 心弦一再的骤紧骤松让我有些晕眩,但我依然努力恢复冷静,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却放开了我,拿起我放在一旁的手机,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把这张锁屏照片发给我。” 第33章 马上给我回家 菱北市的冬天来得早,才十二月末,整座城市就已然陷入了冰封之中,四处都结着冰棱子,如同化不开的心结,又像是这座城市剔不掉的肉中刺。 那日的小摩擦并没有引起什么大动荡。我如履薄冰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时间的消磨之下稍稍平静下来。 尽管季靖闲那天警告了我,但他之后就没再提过了,好像只是兴致点到了,随口一问,随口一说。 这才是正常的,因为他从来不怎么关注我,也很少追问我。 这年的最后一天是周末,女子防身术全天开课,采用“1对3”的教学模式,由我和另两个教练轮班。 下午四点半和同事交接之后,我在公共浴室冲了个澡,从更衣室出来,意外地看到了等候在门外的原野。 “原野?”我弯腰揽住他的肩膀,“是不是又没人来接你?” “不是的,是我哥哥想邀请时教练吃饭,感谢您上次送我回家。” 我笑着摸了把原野毛茸茸的小脑袋:“跟你哥哥说,你是时教练教过的学员,也是时教练的好朋友,这是时教练应该做的,况且你和你哥哥都帮我买过生日蛋糕了。” “可是,可是我哥哥已经在餐厅等您了,菜也点好了。”原野咬着手指,有点为难。 “……” 我心想这位哥哥请客方式还真是硬核,不过原野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推脱,正好我可以和他哥哥聊一聊关于他弟弟的事情,毕竟一个孩子在性格上出现问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家庭环境造成的,这一点,我深有感触。 就餐地点是俱乐部附近一处高级饭店,骑电瓶车十分钟就能到,但原野家的司机执意要送我,我只好跟着原野上了他的专车。 上车的时候,我瞥见不远处停了一辆暗银色的车,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也就没怎么在意。 车上,原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小脸看上去很兴奋,两只腿一直在座位上晃荡,不停地给我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活泼得不得了。我一边和原野说话,一边大致勾勒了一个原野哥哥的形象。 应该是个不苟言笑、醉心工作的商务精英,好在应对这样的人,我还算是有点经验。 司机没跟我们进饭店,原野拉着我的手,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带路,轻车熟路,没叫服务生。 原野把我带至一处包间,推开门,入眼的是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应该就是原野的哥哥。 “时教练,这是我哥哥。哥哥,时教练来啦!”果不其然,原野这样给我介绍。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原野哥哥头发微卷,造型新潮,身穿一件暗红色的宽松卫衣,不像是商务人士的打扮,倒是和我的衣品不谋而合。 我清了清嗓子:“原野哥哥,你好。” 沙发上的男人合上杂志取下耳机,起身转头的一瞬间,我大脑猛地出现了几秒的空白,直到他说话,我才如同被针扎了一样找回了自主意识。 “来了?”他说。 我哆哆嗦嗦地喊出三个字:“x,x择路?” “是我,你好时尘。” 亲耳听到偶像用他那副唱歌的嗓子叫我的名字,我差点没脚下一软晕过去。 “我是原野的哥哥,感谢你前段时间对他的照顾,他好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我愣愣地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原野,他仰着脑袋点头,表示很赞同他哥的说法。 x择路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我想也没想,连忙双手握了上去。 “不,不用谢,这都是我该做的,我,我,呃……” 喜欢x择路十多年,我早就攒了好几肚子话想对他说,但我此时舌头却打结得厉害,根本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这么激动啊。”x择路探究地看着我,勾唇一笑,右脸颊浮起一个标志性的梨涡。 “不是,我,那个,哦对了对了,我可以先要个签名吗?”我从背包里胡乱翻了半天,找出笔和纸。 x择路接过去,一边签名一边看我,表情似笑非笑。作为爱豆,这样的情形他肯定已经见怪不怪了,可他却对我疯狂追星的激动模样忍俊不禁。 “我还以为我们私下加了微信,就是普通朋友了。”x择路的语气似乎有些诧异的成分在里面。 “怎么可以是普通朋友呢?”我立刻反驳,强硬,却语无伦次,“不一样的,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哎,反正你永远是我的偶像,永远是让我崇拜的那个人!” 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更有力度的“表白”,像我说的这些话,他耳朵早就听出茧了吧。 “ok了。”x择路笑着把纸笔还给了我,纸上写着“谢谢,天天开心。to 小尘”,后面还加了一个小桃心。 一张薄薄的纸片而已,我捏在手上却止不住微颤,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热气在我脑中一阵一阵翻搅,直到背后布满一层薄汗。 “热吗?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你都流汗了。” x择路抽了张纸巾想拭去我鼻尖的汗珠,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他也没觉得尴尬,直接把纸巾放到了我手上。 “你自己来。” “谢谢。” 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我这个人不太习惯被人触碰,这是生理反应,即便这个人是x择路。 “进来就把外套脱了吧,咱们可以开始吃饭了,你看看这些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饭桌,发现居然有一半都是我爱吃的。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疑惑,x择路道:“别惊讶啊,我从你朋友圈推论出来的,还有一些是小野喜欢的,你和小野的口味相差得可真不小。” “你看我的朋友圈吗?” “看啊,只是我比较喜欢默默窥屏。” 那我在朋友圈里给他吹的彩虹屁他岂不是全都看到了,我居然忘了屏蔽他,我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感。 “对了,那次我过生日,你让原野……” “嗯,是我给帮原野订的蛋糕,想感谢一下他最爱的时教练。” 我点点头,脸上又是一热,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要不是胳膊一直被原野拉着,我怕我会找不准座位。 现实中的x择路和他在屏幕里酷酷的样子截然相反,可尽管他看起来如此平易近人,入座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真实,屁股下仿佛坐了一团云,稍微动一动就会从云端跌落,坠下万丈高空。 x择路的脸让他注定是天生吃明星这口饭的人,没化妆的他甚至比舞台上帅得更加真实,而我却不敢多看一眼。 我始终怀着一颗看待偶像的心情,尽管此时此刻,他的身份是我学员的哥哥,亦或是他自己说的,是互相加过微信的普通朋友。 一顿饭吃得我汗流浃背,食物的风味没有品尝到半分,原本在车上想好要嘱咐原野哥哥的话也一个字都没想起来,光是听着x择路的声音,就足够让我忘乎其形了。 一场误打误撞来的和偶像的聚餐就在这亦真亦幻的氛围下结束,时间也不早了,原野第二天还要上学,x择路叫来司机先把他送了回去。 “原野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原野前脚刚踏出包间,x择路就这样说道。 “啊?”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是我几年前做公益的时候,在孤儿院领养的小孩,他小时候患过严重的心理疾病,我把他从孤儿院带出来,在国外替他治好了病,给了他优渥的物质生活,培养了他的兴趣爱好,但我平时太忙了,可能还是疏忽了对他的关注,导致他性格不太好。”x择路微微叹了口气。 “这不怪你!”我脱口而出,“原野多亏有你这样的好哥哥。” 本来我准备了一堆说教想对原野哥哥说,现在却成了原野哥哥的辩护人,尤其在x择路微微皱眉的瞬间,我几乎任何原则都没有了。 x择路笑了笑,对我追捧的话不置可否:“不过,他很喜欢你,前段时间每天都跟我提时教练,说实话我有点吃你的醋,但他真的因为你变得开朗了好多,他跟你好像更有缘一些。” “对了,原野还说你的手机锁屏是我。” 被x择路知道我的锁屏是他,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挺喜欢原野,乖巧懂事,不调皮捣蛋,还总是像个大哥哥一样为其他小朋友着想,这样的小孩谁不喜欢呢?” x择路笑出了声:“你这话啊,要是被原野听到,他肯定高兴坏了,你应该不知道,从前他在学校总是最不受同学喜欢的那一个,人人避之不及,拉帮结派地冷暴力他,不过认识你之后,这种情况改善了许多,他自己也愿意敞开心扉了。” “居然还有人不喜欢原野啊?”我实在吃惊,继而愤愤道,“那你一定要替我转告给他,我可喜欢他了。” 我难以想象原野被人孤立的样子,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很想要帮助他,而不是推开他,但校园暴力的发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谬。 “会的。”x择路递了一个长形盒子过来,“这是给时教练的谢礼。”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这都是我愿意做的,不用破费。”再说了,哪有偶像给粉丝送礼的道理? “你先打开看看吧。” 我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张一月中旬的团体演唱会门票。 其实我早就已经抢到票了,只是没抢到这么好的位置,x择路送我的是内场前排的票,而且对于x择路在团里的站位来说,是他唯粉的最佳观看视角。 在这样一个“快销”时代,happen是为数不多火了这么久的偶像团体,十多年来,铁粉无数,演唱会的门票一直都是一票难求,更别提这种绝好的位置。 “这是我退团之前的最后一次团体演唱会,希望你能来参加。” “退团?”我一怔,“你真的要退团?为什么?” 早前网上就有各路小道消息称x择路因为和其他成员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将要退出happen,我还以为是子虚乌有,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像是看出了我所想,他补充了一句,“不是网上说的那些。” 我点点头,既然x择路这么说,那肯定就不是,虽然我只喜欢x择路,但我并非毒唯,在我看来,happen一直是一个很有凝聚力的团队。 我和x择路似乎有一种玄妙的缘分,十多年前,是他让我从苦闷中走出来,十多年后的现在,我成了帮助他弟弟敞开心扉的人。 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画了个圆。 站在菱北市忙碌又璀璨的夜色里,我很想大声告诉全世界我的幸运,我和x择路共进晚餐了,就是那个将我拉出泥沼的光彩夺目的领航者。 和x择路道别之后,我一头扎进了凛冽的寒风中,沸腾的热血也终于获得了冷却的机会。 尽管今天时间紧迫,我一句表白都没来得及说,但能有幸和x择路吃饭,已经够我吹一辈子了。 我往手心呵了一口气,搓搓手,打开手机准备跟朋友分享这个喜悦,谁知却猝不及防蹦出了三条信息—— “干什么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给我回家。” 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季靖闲的,最早一条是我从俱乐部出来的时候收到的,最近一条是半个小时前,那时候我八成还在拆x择路送我的门票。 从询问到命令,我又想起了唐玦第三个忌日的那晚,我跟了剧组去外省,由于没有听他的话按时回去,第二天直接被他连人带东西扫地出门的情景。 背后生生冒起一阵冷汗,我猛然停下脚步,心道一声“完蛋”。 见到x择路之后我就晕得找不着北了,居然忘记跟季靖闲说我今晚不回去吃饭。 我立刻站在路灯下就地给他打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随着越来越长的等待音,我心脏也渐渐沉了下去。 “要命!” 我狠狠踢了一脚路灯灯柱,把门票盒子一揣,取回我的电瓶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第34章 以后和他保持距离 “抱歉抱歉,我回来晚了。” 一路上加速逆风而行,我连口罩都忘了戴。 我搓着冻红的双颊,进门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首先就认错。 我原以为我会立刻面对季靖闲的质问,没想到只有一桌子精致丰盛的饭菜,还有坐在桌边面无表情的季靖闲。 季靖闲的手机就放在桌上,那里面还躺着我的一通未接来电。 桌上摆了三副碗筷,我摸了一下装菜的盘子,陶瓷制品特有的冰凉一下刺入我的神经,冻得我一哆嗦,竟比屋外的北风还要刺骨。 “你一直在等我吗?”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我贸然开口,换来的只有季靖闲的一句森冷的诘问。 “干什么去了?” 他看着我胸口,锐利的视线仿佛要穿透厚实的羽绒服看到那枚玉佩,然后将我刺个对穿。 “我下班之后,遇到了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聊得忘了时间……” 此时此刻,只有季靖闲知道我说谎的表情有多拙劣,正因为我自己看不见,所以才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不要实话实说。 “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他的目光从我胸口划到脸上,摄住我的双眼,如同锋利刀片,势要将我剖个精光彻底。 “以前认识的。” 尽管心跳如雷,但我的声音还保持着最后的临危不惧,x择路的确是我十多年前单方面认识的,我这也不算撒谎。 他沉默,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审度我的回答,正当我以为他会跟以前那样放过我不再追问的时候,他说话了。 “时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我大脑“嗡”的一声,如同被当头棒喝,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我过我的全名了。 他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一声连着一声在我心头炸响。 “我,我和……” “x择路,是他吧。” 季靖闲一句话,直截了当,我所有的掩饰和狡辩都成了无用功。 与此同时,我终于想起我当时跟着原野上车的时候,看到的那辆有点眼熟的暗银色轿车是怎么回事了,那是季靖闲车库里的一辆车,虽然不是他常开的一辆,但我也该认出来的。 可能我潜意识里认为季靖闲等我下班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靖闲,你,你今天来俱乐部了啊?” 我战战兢兢地试探,又因为错过而懊恼不已,如果我当时就想起那辆车是季靖闲的,就算有十个x择路在等我,我也会优先季靖闲。 “你之前告诉我,他对你来说只是普通追星,怎么追星追成了私交?” “关于这个,其实我也很意外啊,上次我送回家的那个孩子,他叫原野,你应该还记得吧,他居然是x择路的弟弟。x择路今天就是为了答谢我才请我吃饭,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我发誓,我是到了才知道是他的。”我举起三个指头。 “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请你去吃饭,你都会去?”季靖闲冷笑一声,“原来你这么随便。” “……” 我被季靖闲说得当场语塞,明明只是普通的吃饭而已,被季靖闲这样一讲,好像我多不检点一样…… 不过我想多了,季靖闲绝不会在我身上产生这样的情绪,所以只有可能是我踩到他哪一处雷点了,而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我把他晾在俱乐部楼下上了别人的车,让他不高兴了,而我,却连他等我的原因都不敢直接问。 毕竟他等我,是纡尊降贵。 我拼命压下心中那点要命的古怪:“原野那孩子一直是我比较照顾的学员,我觉得他的性格稍微有点问题,可能是和家庭教育有关,所以才想去见见他的家长,关于他哥哥就是x择路这件事,我事先根本不知道,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如果季靖闲还不相信,非要赶尽杀绝,我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他作为公众人物,有千万种方式感谢你,而和你见面,是最愚蠢的一种。”季靖闲语气十分强硬,尤其是“愚蠢”两个字。 我呼吸一窒,掌心握拳,旋即又无力地放开。 在回家之前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样无能为力的境地。而我,不过就是和偶像见了一面,在我最爱的人眼里却成了兴师问罪的理由。我心中泛起细小的抵触情绪,在季靖闲接二连三贬低x择路之后。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我想向他道歉,告诉他在俱乐部楼下,我绝非故意无视他,但我没说,反正我说什么都没用,因为我根本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不依不饶。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尤其是有关我的事情,他向来不甚关注,即便是不幸触到他的霉头,他也只会在发怒和漠然间二选其一,两者结局都是把我甩到一边,让我在不安中自生自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步步紧逼。 “靖闲,他是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唇边苦笑,头顶的欧式**灯晃得我有点疲惫。 “这种好人好事,以后少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笑,我知道他在讽刺我,但他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我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 “还有,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晚归、去干了什么,都必须让我知道。” 面对他不容置喙的目光,我点了点头,在他面前,我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尽管季靖闲松口了,可我还是觉得气氛很是压抑,就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但我绝对不是不愿意把我所有事情都告诉季靖闲,相反,我简直想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他,但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唐玦吐槽季靖闲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但唐玦说的,应该和我感觉到的不一样,带着爱意的关心和带着怒气的训问,从本质上就是两回事。 我喘了一口气,这沉闷至极的空气,竟然比爆发还要令我难耐。 “要不我去把饭菜热好,再陪你吃一次,好不好?” 听他“嗯”了一声,我如蒙大赦,赶忙匆匆放下东西,把饭菜拿去回锅,返回餐桌的时候,我听到他说:“你还真是很喜欢他啊。” 我一愣,季靖闲正拿着我的手机,表情戏谑。 而亮起的锁屏界面上,有一条来自x择路的消息:“到家了吗?” 我不知道季靖闲说的是屏保,还是这条来自x择路的消息。 自从那天被季靖闲发现我擅自使用和他的“合照”做屏保之后,我就把锁屏换回了原来的图片,是《无常》所属的那张专辑里x择路的单人海报,也是我最心仪的一张壁纸,已经用了十年了。 “他是我的,偶像……” 我边说边提防季靖闲握着我手机的手,那手背上隐隐有青筋凸起,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我生怕他下一秒就把我手机摔了,我确信他完全做得出这样的事。 “靖闲,我的手机。”我斗胆向他伸出手。 季靖闲最后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将手机扔到了桌上,我扑上去,忙不迭抢回口袋里。 以前,我只是隐约觉得季靖闲可能不喜欢x择路,但这下我确定了,他是真的不喜欢x择路。像季靖闲这么正经的人,估计很难对玩嘻哈搞说唱的明星感兴趣,甚至可能和很多人一样保持着对他们的固有偏见。 可季靖闲和x择路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虽然意义不同,但我还是打心眼里希望我最在乎的人能接受我的爱好。 “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以后和他保持距离,不允许再见他!”季靖闲明明是在下达命令,却像是妥协了什么一般。 “他本来就和我有距离啊。”我无奈地笑笑,“我崇拜了他十多年,听他唱歌,让我人生变得更有意义,算是青春期颓唐时的灯塔吧,每个迷惘的少年不都需要一个指引者吗?所以,我和他之间永远存在一个距离,一个仰视的距离,他……咳咳。” 看到季靖闲再度不悦的脸色,我猛咳了两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上头了,我居然在季靖闲面前成了个“择路吹”…… 我逃也似地回了厨房,灰溜溜的,尴尬不已。 我感觉我就像一个被思维陈旧的家长管着不让追星的叛逆小孩,而季靖闲就是那个严厉的大家长,我又胆怯又勇敢,总是试图向他寻求理解。 这样一想,我又觉得有点好笑。 饭菜很快热好了,我把菜一一端上桌,谁知等我殷勤地摆好满满一桌之后,季靖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这一晚上,没再下来。 第35章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按理来说,人在走神的时候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的,但我的大脑却不顾意志,自愿被时间拖着,一点一点往前走,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往不安的无底洞坠入一分。 我还在可笑地等着季靖闲。 硬是在餐厅等到了转钟。 面前热过一遍的饭菜也早就冷了,鱼肉和油稀稀烂烂凝固成一团,原本被厨师精心烹制的美食,此时看起来不仅没有食欲,反而令人反胃。 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直到现在还在发威,冻得我手脚连同心脏一起发麻,起身的时候,我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没有收拾餐厅。 拿起那第三副碗筷的时候,我顿了一下。刚才我有好几次想问季靖闲,这多出来的碗筷是怎么回事,但他一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收完一桌无人问津的饭菜上楼,我在季靖闲的卧室门前徘徊了许久。 他没有锁门,而是像往常那样虚掩着,但我最终没有进去,我实在太累了,发自内心的累。 然而,今晚注定难眠,疲惫的身心和清醒的意识拉锯斗争,让我烦躁不堪。 我枕着冬夜的月色翻来覆去,好几次想吃助眠药,但那玩意儿对身体有害,我最近已经吃了不少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变成了一个爱想的人,思维迟钝,患得患失。我都快忘了,曾几何时,那个武术馆和田径场上洒脱积极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又或者,那样的我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尤其是遇到有关季靖闲的事情,只要扯上他,我就会彷徨得不像我…… 无疑,今晚的季靖闲又是反常的,他对我的“关注”度突然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可尽管他之前所有的反常都已经得到江鄢的解释,这次,我依旧没能从他今晚对我说的话里找到半点头绪。 按照季靖闲的“补偿定律”,他的反常应该还是和唐玦有关,我试图往那个方向套答案,但失败了。 那定律不是万能公式,并非什么都可以用心里治疗来解释,再说,江鄢不是说医生已经被辞退了么? 我把自己闷进枕头里,直到喘不过气也不想抬起头来,我竟有些享受这种缺氧状态下大脑闪电般花白的感觉,至少能让我的思绪有短暂的停歇。 猜测往往是最折磨人的,害怕事与愿违,又怕担忧灵验,与其这样,倒不如伸头一刀来的痛快。 然而关于季靖闲的事情,我从来就没有痛快过,我猜他猜了很多年,也斗志昂扬了很多年,可现在,我头一次感觉到了疲惫,我这才发现,像我这么精力旺盛耐折腾的人,原来也会累。 我猛地抬起脸,如同溺水获救的人一般大口喘气,内心充满了求生欲望。 深深的无力感让我无法再装聋作哑下去了,我到底不是真的唐玦,有些东西如果我自己不去探究,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理由和结果,除非有第二个江鄢,第二个为了季靖闲“好”,恨不得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季雨珂打了个电话。 “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如果你找我的事情没有意义,就做好计价支付的准备。” 很快,中气十足的女声就传了过来,陡然对比,显得我更加萎靡。 “季总,你昨天晚上来过靖闲家吗?” “开什么玩笑?”季雨珂的惊讶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年末的最后一天是他母亲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连我们家老爷子都不敢招惹他。” “什,什么……” 我脑袋一懵,阵阵耳鸣,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恐怕,就是那副多出的碗筷的原因吧……我昨晚夜不能寐地想了那么多的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个。 我突然想起唐玦曾对我说过,季靖闲从不和他一起跨年,有一次跨年夜,他还闲着无事找我喝过酒…… 我用力揪了把头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季雨珂听,包括他在俱乐部等我下班,包括我见x择路的事情。 “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你介绍给他母亲吧。”季雨珂顿了一下,“他来接你,可能是想带你去墓园,结果你错过他的一片心意,所以他生气了。” “不可能!”我下意识否定了季雨珂的推测,把对面的季雨珂吓了一跳。 季靖闲怎么可能介绍一个替身给故去的母亲,这未免过于荒唐。 “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过他母亲。”这个家里,甚至连一张他母亲的照片都没有。 我难得地听到季雨珂叹气:“怎么说呢,他对他母亲的感情很复杂,不过既然他愿意和你一起祭拜,那就证明他内心还是希望他和你的婚姻能得到她的祝福。” 我苦笑了一声,心道他怎么可能希望他的母亲祝福我和他,但转念一想,季雨珂又不知道实情,反驳她也没用。 这种情况完全是我始料未及的,在关于季靖闲的事情上,就算我再怎么敏感,也不可能想到这一茬。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探究他为什么要我和他一起祭拜母亲,而是怎么亡羊补牢,把生气的人给哄回来。 无论怎么想,这次都是我的错吧? “那我该怎么办呢?他现在已经生气了。” 如果他是因为唐玦生气,我还能稍稍应对一二,可这次,却事关他亡故的母亲。 季雨珂沉吟片刻,安慰道:“靖闲表面上对谁都冷淡,实际上个性从小就别扭,他没有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你去给他好好说说,实在不行,我去说他。” “谢谢姐……季总。”季雨珂难得这么温柔,让我忍不住喊了她“姐”。 她笑了一声,也没像以前那样给我难看。 “对了季总,我还想问个问题。” “你说。” “靖闲讨厌嘻哈说唱吗?” “没听他说过,应该不讨厌吧,他小时候也听一些流行音乐,怎么了?” “没怎么。”我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想起季雨珂根本看不见。 既然季靖闲没有偏见,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讨厌x择路,明明在我告诉他之前,他都不知道x择路是谁。 大清早,季靖闲摆着一张冷淡脸去了公司,自然是没跟我讲一句话,我认了,谁叫我“追星”错过了他母亲的忌日? 为了向他赔罪,我专门请了一天假,打算给他重新弄了一桌大餐。 在这之前,我先给季靖闲家里的厨师李叔去了个电话,通知他今天不用过来了。 “时先生,昨天,昨天您和季先生还好吧?”电话里,李叔小心询问。 “怎么这样问?”我握紧手机,难道李叔也知道什么吗? “季先生昨天提了好多菜品,让我慢慢准备别着急,说是要先接您去一个地方,回来再吃,季先生出去了很有一阵子,结果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脸色也不太好,我想着您还没回来,问季先生剩下几个菜要不要等您回来再做,结果就被季先生直接赶回去了。”李叔说到最后,语气透着无奈和冤枉。 李叔的话几乎佐证了季雨珂的猜想,也再次提醒我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没事儿李叔,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 “那是我多嘴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知道,李叔问这些无非是在试探,他怕季靖闲又把他辞了,我和季靖闲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他就被季靖闲辞退过一次。毕竟没多少人甘心失去给季家人当厨师这么高薪的工作。 但他真的多虑了,季靖闲只是对我一个人发火罢了,原则上,季靖闲很少做出真正迁怒的事情。 好久不做菜,手生了不少,我打开阿路的直播间看回放视频,正巧碰到他上播教煲汤,便立刻学了起来。 季靖闲很吃阿路这一套,尤其是阿路教我做的那些养胃汤。 “咱们直播间总有人问我年龄,有没有老婆,在家里会不会带孩子之类的,那我就告诉大家吧,我目前还是单身。咳咳,请大家不要激动哈,要我娶是不可能的,嫁就更不可能啦,因为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说到喜欢的人的时候,阿路一向淡定柔和的声音突然沉闷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言归正传,我虽然没有孩子,但我带过孩子,只是,不太会带。”阿路苦笑了一声,“我啊,只会给他做好吃的,他吃腻我做的饭之后就离开了我。” 弹幕上立刻出现一片震惊,就连我也发了一句“阿路这么多花样,居然也会吃腻”。 “当然会腻呀,就像我说过的,没有最爱的口味,只有最爱的人。” 阿路低低地笑了笑,继续做菜,不再和大家闲聊。今天的阿路似乎有点惆怅,有几个地方还出了错,不过都被他妙手回春挽救回来了,不妨碍我学会他的独门秘诀。 我抢在季靖闲进屋的前一秒钟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靖闲,你回来啦。”我满面笑容,努力地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然而,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理会我的殷勤,带着一身冷气冰霜直接上了楼,我追到了楼梯口,却不敢跟着上去。 正当我担心他又像昨天那样不下来的时候,他穿着居家服下来了,一句话没说,直接坐在了餐桌前。 看我还站在楼梯口没动,他问:“又在外面和随便什么人吃过了?” “没,我就是怕你还在生我气……” 我走到他面前,态度诚恳道:“对不起靖闲,我不知道昨天是那么重要的日子。” 季靖闲哂笑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季雨珂给收买了。” “季总人很好。” 季靖闲的脸色总算不似昨天那般难看,我立刻过去盛饭,盛了三碗,其中一碗郑重地摆在正前方的位置,然后把准备好的新鲜果篮放在旁边。 “不要总是自作聪明。”季靖闲说是这么说,却没有阻止我的动作。 “就算你把她的喜好都摸透了,试图讨好她,你以为她会领你的情吗?” 我放花的手一顿,季靖闲一定看出来了,这些饭菜、水果,包括我手上的花束都是他母亲的喜好,我专门向季雨珂打听过了。 “我没有想要讨好她,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歉意和尊敬。”我把蓝色玫瑰放在桌面上,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她应该不会认我的。” 我毕竟名不副实,不是她儿子真正的爱人。 “她的确不会认你。”季靖闲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冷,“她最怕的就是我娶个男人回家,后继无人,那样她会失去唯一得到名利地位的武器。” 我猛地抬头,看到季靖闲眼底闪过一抹罕见的倔强,犹如一个赌气的少年,我愣住,心中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我不太知道他的过往,他也从不让我知道。我只知道他有个不光彩的私生子名分,至于他回归季家之前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不知道,但从他刚才的只言片语中我大概感受到了,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而且,他其实很在乎他的母亲,尽管他表现得好像满不在乎。 我伸手摸了摸胸口,隔着衣领勾勒出硬物的形状。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拥有这块玉佩的女人,竟然会操控着自己的儿子争名夺利,我更想不出,季靖闲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的。 我放下手中的蓝玫瑰,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没有鼓起多大的勇气,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要抱抱他,并且还贴着他的肩膀说了一句无关的话。 “靖闲,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永远。” 他脊背明显僵了一下,我顿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胆大的事,我猛地放开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后。 “记住你说的话。”然而,他是这样说的。 ****** 当晚,我收到江鄢的消息:只要你愿意离开他,你可以随意向我开个价,请为了他好,不要再自私下去了。 江鄢居然用了“请”字,语气还带着破天荒的带着一丝妥协。 但很可惜,他触到我霉头了,他居然妄图给我的爱明码标价。 我回复了他一个字:滚。 第36章 对你有意义的,对我而言就是垃圾 x择路的最后一次团体演唱会定在1月15号,一个飘雪的夜。 我本来还在思考该如何瞒过季靖闲,结果还没等我想出个万全之策,那日一大早,季靖闲就被季江叫回了季家,每次他回季家的时候,没个一两天是回不来的。 我专程给季雨珂打了电话,确认季靖闲的确人在季家,才安安心心地去了演唱会。 x择路虽然是以rapper的身份出道,但他唱跳俱佳,是一个全面发展的优质偶像,这并非我的粉丝滤镜太厚,而是公认的事实,x择路天生就是被上帝选来星光璀璨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演唱会上离x择路这么近,看得这么细致彻底,尽管我跟他私下里连饭都吃过了,可那完全是两回事。我不知道x择路是怎么想的,但比起做朋友,我更想像此时此刻这样,把他当做偶像,当做明灯,当做良师,永远崇拜他,感恩他。 我望着x择路,好几次入了神,只有他不经意间和我对视的时候,我才会猛然回过神来。票是他送的,他应该是知道我在哪,而且他每次朝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都会往我的方向停留一下,搞的我连挥应援棒的动作都变得畏手畏脚了起来,更不好意思像其他粉丝一样喊他的名字。 千万双眼睛盯着他看,我生怕我会被人顺着他的目光从人群中揪出来,好在是我多虑了。 演唱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其余几个队友把中心位让给了x择路,突然改变站位,台下的粉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x择路宣布了自己因个人原因即将退团的消息。 台下一片哗然,尤其是x择路的粉丝,有震惊的,有高兴的,有难过的,却无不疯狂喊着他的名字,他们显然都没想到,这竟是他的一场告别团队的演唱会。 x择路和其他成员一一拥抱,真情流露间让网上“发生矛盾”的传言不攻自破。 最后,他给台下的粉丝们深深鞠了一躬,我周围有好多举着他灯牌的粉丝、站姐已经泣不成声了,我也忍不住有些泪意。 我刚认识x择路的时候,他才刚刚成团出道,还是个稚嫩的偶像,但现在,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这漫长的岁月间,他在我人生中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倘若没有他,我说不定早就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现在正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呆着呢,更别谈十年前在阳光明媚的篮球场边偶遇季靖闲。 演唱会结束没多久,x择路演唱会宣布退团的事就上热搜了,当场宣布这个操作应该是公司安排的,不然以他的个性,应该不会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方式。 尽管x择路本人说了是个人原因,但还是免不了掀起一波阴谋论,再加上无良营销号的一通拉踩,殃及了其他几个队友,导致粉丝们的骂战。 我点开超话,粉丝们的小作文已经写起来了,中心思想大多是“陪哥哥走完一段路,下一个征程也会一直在”。 但对于我来说,与其说是我陪着他走完了一段路,倒不如说是他领着我走完了一段路。 x择路退团的原因我无从得知,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并非他的谢幕,而是全新的开始,尽管内幕可能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可如果是x择路,就一定可以。 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冲出重围,突破自我吗?他也曾教会我这些。 快走出会场的时候,我收到了x择路的消息:我在台上看到你了,本来想偷偷溜出去请你吃个宵夜,但这会儿脱不开身了。 面对x择路再一次的邀请,我依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发了一句:恭喜你,演唱会特别成功,今后的路也要星光闪耀。 看起来,他真的因为原野把我当成了朋友。 他很快就回复我:要不要这么客套??? 我回复:那我该说什么呢? 我问完,x择路就没有回复我了,可能是忙去了,也可能是他也想不出我该说什么。 从场馆出来,我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路过街边一个门面很小的音响店的时候,店里好巧不巧正在放x择路的歌,而且还是一首他出道之前的个人原创作品。 我停下脚步走了进去,一个三十多岁穿棉大衣戴绒帽的男人坐在摇椅上打盹,好像根本没打算迎客,墙上有很多明星海报,x择路的居多。 “老板,您也喜欢x择路吗?” “是啊。”老板依旧闭着眼,“我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听他唱歌了,那个时候,他还经常因为写不出曲子,自己跟自己赌气,一睹气就往荒山野岭跑。后来他出道了,我听得反而少了。” 老板的声音很和气,听着有点耳熟,但我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没想到这老板居然是x择路这么早年的粉丝,我点点头,往里面走去。 最里面的一排架子上,放着好多x择路的早期杂质、报刊访谈和专辑,有很多我连见都没见过,可见其古早程度,尤其是放在最角落的一张叫《莫非》的专辑,我更是闻所未闻。 我惊喜不已,连忙转身回去问老板:“老板,这个《莫非》和那些x择路出道前的老杂志怎么卖?” 老板依旧闭眼躺着,没回答我的问题,倒是冷不丁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他?” “是他的歌带我走出了低谷与困境。” 听我说完,老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声短促,但不失温和。 我摸了摸被冻得发凉的鼻子:“虽然这样说有点儿瞎矫情吧,但真的是这样,上初中那会儿我老爸在给我买滑板的路上出车祸去世了,我为此抑郁了两年,还好有那首《无常》,我才有幸走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些伤心往事说给他一个陌生人听,而且自然而然,毫无障碍。 他好像和x择路有着一些很相近的特质,尽管他们简直是一静一动的两个极端,但都能让我整个心绪都安稳下来。 我说完之后,他就睁开了眼,人也从摇椅上坐起来:“那这些送给你了。” “谢谢老板……”我刚准备支付,突然愣住,“等等,您说送我?” “对,这里开不下去,打算关门啦,现在音像制品的店子都不景气。”老板笑着说,却叹了口气,立刻化作白雾,“这些东西我也带不走,只想给它们找到一个好归所。” 离开音像店的时候,我给老板鞠了一躬:“祝您今后一切顺利。” 老板挥了挥手,目送着我,又像是目送着我手上的那些一沓报刊杂志光盘磁带。 等我上了地铁才想起来,我应该找老板要个联系方式的,毕竟像他这样的骨灰级别的、甚至好像对x择路少年时期都很了解的粉丝,我还从来没遇见过。 ****** 今天简直是幸运它妈给幸运开门——幸运到家了。 从早上季靖闲回季家开始,到我参加x择路的演唱会,再到我机缘巧合无偿得到x择路的早期专辑周边 我很少这么好运,回去的路上连走路都是飘着的。 到家的时候零点刚过,我顶着一身未化完的的鹅毛雪上楼,刚脱下羽绒服推开卧室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墙上所有关于x择路的海报都被撕了,由于撕扯方式太过暴力,留下了满墙的残片,狰狞地垂挂在墙上。 犹如失窃。 我双手发抖,空白的大脑中几乎一瞬间就浮现出几个月前,季靖闲从我房间浴室出来的样子,那极度不善的眼神,仿佛刀子一般割在这些海报上,如果眼神能化形,那日的海报就是此时的下场。 我立刻冲进去检查其他东西,把我放在箱子里的珍藏通通翻出来,还好,专辑没被动过,写真也都还在,只不过明显有被动过的痕迹,那些被我用书签夹好的有x择路的地方都被抽掉了书签。 我重重靠在墙上,一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虚脱了,说是上一步天堂下一步地狱也不为过。 正当我脑中乱作一团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虚浮地往隔壁季靖闲的卧室走去。 我径直走到那个我只开过两次的大衣柜旁,恐慌地打开柜门。 眼前的场景如同一记迎头闷拳,我站在衣柜前,彻底傻了。 衣柜里,唐玦送给季靖闲的正装还原原本本挂在那,而x择路送给我的,那件被我视作珍宝的,每当我被季靖闲弄得泄气的时候都会充当我动力的,写着“时尘加油”的签名t恤,却不知所踪。 身后不知何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在耳边,砸在心坎。 我回头,是季靖闲,而他这个时候,本该在季家的。 “晚上干什么去了?不要骗我。” 季靖闲面沉如水,开口便是如他母亲忌日那晚的质问,声音危险至极。 那是发怒前的征兆,但我此刻却无心分析他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t恤不见了。”我愣愣地问他,连呼吸都在发抖。 “t恤?”季靖闲冷哼一声,“早在第一天我就说过,别把你那些东西放在我这里。” 季靖闲说“那些东西”的时候,语气尽是嫌恶。 “那你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我怀着几分希望,期盼季靖闲能说出t恤的下落,然而,对季靖闲的期待就是往伤口上撒盐,越多,伤口就会越痛,越狰狞。 “我扔了。” “你说什么?” 我险些失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季靖闲,他表情纹丝不动,眼神微微向下看着我,脸上是毫不在意的冷漠,一如他以前对我的态度。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冲上头顶,我鼻子一酸,疯了一样扑上前攥住季靖闲的领带大吼:“季靖闲!你怎么可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它对我有什么意义!” “我不用知道,对你有意义的,对我而言就是垃圾。” 季靖闲的声音如同法官冷漠的审判,不带一丝情感,张张嘴就将我判入了地狱。 我心中一痛,又顿时失了知觉。 他说,垃圾。我宁可他说一文不值…… 我突然想起江鄢对我说的“如果你有点良心,就该主动从季靖闲身边滚蛋”。 我睁大双眼,任由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流进嘴里,尽管我咬着牙,可那苦涩却依旧源源不断蔓延进口腔。 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不惜头破血流的坚持产生了一点动摇,不是因为唐玦、骆宇、宋岭、江鄢或是我老妈,不是因为任何阻碍过我的人。 我再次想起江鄢给我的骂名。 也许我真的很自私,我竟自私到试图把自己的东西安放在唐玦送给季靖闲的衣服里,不仅自私,而且愚蠢至极,可笑至极,胆大包天至极。 而此时此刻的一切,就是对我的报应。 我紧紧地攥着季靖闲的领带,另一只手也握起了拳,猛地抬起之后,却悬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来。 我几乎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花在握拳上了,又哪来的力气出拳呢? 无名指上那枚婚戒硌着我的皮肉,不合时宜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从隐隐作痛开始,到最后疼进了骨髓。 都说五指连心,这只戒指本该套住的是心脏,但此时此刻,除了痛和麻木,它没有套住任何东西。 第37章 恍惚的出走 我像个游魂一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季靖闲的卧室的,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那满墙残破海报包围的地方。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蜷缩在了床上,身上还穿着那件被大雪洇湿衣领的里衣,我哆嗦着,哆嗦着,衣服和床单都被揉皱,连人带布料,活像一堆破烂的垃圾,是了,就是季靖闲口里说的“垃圾”。 我早知道季靖闲不可能爱我,但我没想到,他的内心对我竟如此嫌恶,他今天是说真心话了。 这样想来,他真的很想唐玦,想到宁愿要一个垃圾在身边,只因为一张酷似的面容。我摸了摸脸,猛然触到一手冰凉的湿润。 倘若我没有长这样一张脸,那我岂不是连垃圾都不如? 思及于此,我心中蓦然一痛,咬着手背低声笑了出来,如同一个疯子。 没错,季靖闲刚才说的一点都没错,在我踏入这个别墅的第一天起,他就明明确确地警告过我,让我把我的东西都从他卧室拿走,但那段日子过得太美好了,美好到我不止忘形了一次,我逐渐熟悉了这个家,逐渐适应季靖闲的生活习惯,甚至成功睡进了主卧,于是,我飘飘然了,我以为我已经慢慢融入了季靖闲的生活,但事实上,我从来游走在边缘。 说到底,是我自己疏忽大意弄丢了心爱的东西,当时还觉得季靖闲没有开口让我把t恤拿走,就是对我行为的默许,就是在纵容我…… 季靖闲怎么可能纵容我? 我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到头来,我谁都不能怪,只怪我自己蠢不自知。 一整个晚上,我都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入睡。 醒时心痛难忍,睡时噩梦缠身。 我梦见老爸去世那天血淋淋的身体,梦见那冰窟窿一样的医院,宣布老爸去世的医生变成了季靖闲的脸,他冷漠地开口:“死了,毫无意义的垃圾。” 前所未有的痛苦呼啸着向我砸来,比当年有过之无不及,连x择路都救不了我。 第二天,我是被嘈杂的脚步声吵醒的,屋外好像来了很多人,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开门,四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男人刚好从我门前走过。 我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进了隔壁主卧,又看着他们把那个奢华的大衣柜拆分之后抬出来,往楼下运。 我顺着他们朝楼下看去,季靖闲就站在楼梯口,也在看我。 “你在,做什么?”我开口,声色嘶哑至极。 “处理旧物。” 季靖闲的语气很平静,跟那日他扔掉所有栀子花味的东西时一样,好像那个衣柜真的只是件旧家具,是夏炉冬扇,而不是承载他和唐玦爱情的珍贵念想。 “你昨晚又去看心理医生了吗?”隔着长长的楼梯,我这样问他。 季靖闲先是如我所料地蹙了下眉,随即了然般哼笑一声:“搞了半天,你这段时间是因为这个才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的,不是因为那个男……” 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说完。 我感觉他好像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我没精力去思考他未说完的话,以及他话里的意思。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发话。 我以为他又要发火,逼问我是谁泄了密,然后再对我极尽讽刺一番,但最后,他并没有追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也没问我知道多少。在关于思念唐玦的事情上,他好像从来不忌讳让我知道,他不告诉我他在接受心理治疗,恐怕也只是因为把我当作了一个外人吧,毕竟这是个人隐私。 季靖闲没有任何遮掩,边上楼梯边直白道:“你说的人已经被我辞退了,他是个庸医,我没必要再付给他薪酬让他吃白饭。” 庸医,吃白饭……多么具有季靖闲风格的两个词,对不喜欢的人,他果真从不吝啬批评之言。试想一个试图让他遗忘唐玦的人,他怎么可能喜欢呢?换句话来说,他这是放弃忘记唐玦了吧。因为他确认,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真的放下唐玦的。 “眼睛用冰块敷一下吧。” 季靖闲迈上最后一个台阶,走到我面前,呼吸相闻之间那沉重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抬不起头来。 他似乎在等我说话,神情一如既往的倨傲,我却仓促地点点头,逃也似的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我把门关紧,靠在门上紧张地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外面的响动终于消停了,紧接着,楼下响起了季靖闲车子启动的声音,他也离开了。 我看了眼四周,目光飘飘忽忽,最后茫然地落在了角落里已经积灰的行李箱上…… 其实,早在从海边回来开始,我就明显地感觉到我的精神状况可能出了点什么问题。失眠多梦胡思乱想的症状频发,发呆的次数也多了起来,甚至有时候连进行武术教学的时候都会频频走神,这一切,都隐隐有了我当年抑郁的影子,尤其是江鄢对我说了那番话之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或许我真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了,不然正常情况下,我是绝不可能像昨天那样攥着季靖闲的领带对他大喊大叫,绝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对季靖闲如此冷淡,虽然这样所谓的冷淡,还没有季靖闲冷酷起来的万分之一。 倘若我头脑还是清醒的,就更不可能在追逐季靖闲这件事上产生动摇! 这样的我,短期内恐怕都无法尽力地出演唐玦,履行替身义务了。如果我继续以这种状态呆在季靖闲身边,很可能也会影响到他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精神和情绪,那样,我怕是真的要背上江鄢给我按的“自私”骂名了吧…… 我一步一步朝那个行李箱走去,手碰到拉杆的一瞬间,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我在做什么! 我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脑中警铃大响。 “我怎么舍得离开季靖闲啊……”我喃喃地、重复地自说自话。 过了好久,随着身后的薄汗蒸发殆尽,理智终于也逐渐回笼。 事实摆在眼前,如果我再不和他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我恐怕会变得越来越不冷静,这样的状态肯定会影响他对我价值的评估,更会影响他好不容易修复的情绪,简直是因小失大。 两种想法在我脑中拉锯,割得我头疼不已,我抱着脑袋,直直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 两小时后,我把房间收拾好,往旅行包里随意塞了两套冬装,用一个行李箱把所有幸存的关于x择路的东西都装了起来。 在整理那些垂挂在墙上的海报残骸的时候,我双手都是颤抖的,我把那些碎片用盒子装好,盖起来,如同盖上一堆破碎的希望。 然后,我给季靖闲留了一张“出去几天散散心”的纸条,慌慌张张离开了这栋我曾梦寐以求的别墅。 好在外面的风雪停了,我才不至于逃窜得太落魄,太狼狈。 第38章 想要大哭一场 医院的结果出来了,排查其他病症之后确诊为神经衰弱,医生给我讲了一堆专业术语,但好在结语是“还不算太严重”,总之不是抑郁症就行。 医生按照我的症状开了些药,建议我接受心理疏导,平时旅旅游,多做些放松心情的事情。 然而,我并没有完全遵照医嘱,因为我太疲惫了,以至于连放松的事情都不想做。 我辞掉了俱乐部的工作,回到那间我自己购置的房子里,关机断网,切断除外卖之外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季靖闲也没找过我,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我就这样没日没夜自生自灭地闷了五天,日常的健身运动也断了,除了吃饭和上厕所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睡着的,什么时候又是醒着的。 只是偶尔噩梦中惊醒,我都会裹着一身冷汗去检查那些东西是否安好,确定它们安然无恙之后,瘫在地上,一坐就是半个晚上…… 把我从浑浑噩噩中彻底唤醒的,是x择路的一通邀请电话,我还以为是外卖到了。 听着x择路熟悉动听的声音,我一个大男人差点没绷住泪意,想要大哭一场,想告诉他,我最爱的人,把关于他的东西毁了,还扔了他送我的签名t恤。尽管他后来知道那些东西对我有意义,他也依然认为自己只是处理了垃圾。 然而,“心事”二字作为没有偏旁的独体字,意味着注定要孤独承受,终归无人能解,说不定还会惹别人心烦,我只能强忍住倒苦水的冲动,努力表现得正常一点。 “今天原野过生日,他想邀请你过来一起庆祝。” “时教练,今天是我生日哦!”我听见电话一旁原野的声音。 “你在哪,我现在叫车过去接你吧。”在邀请人方面,x择路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来就好,我知道路怎么走。” “行,那你自己过来吧。” 到爱豆家做客,这恐怕是身为一个粉丝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吧?我掐了一下手臂,很疼。 尽管x择路的意思是早已经把我当成私交,但我还是忍不住一个死忠粉的激动,低落的心绪也不免澎湃了起来。 偶像邀约,岂有不去之理?我当即下床,拉开窗户,正午刺眼的日光终于照进了尘封已久的黑暗房间。 我洗头洗澡,刮胡子换衣服,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把邋遢无比的自己打理好。 看到镜子里又恢复人样的自己,我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 近来户外断断续续飘了好几天的雪,今天倒是一改常态的放晴了,但我出门的时候,还是被刺骨的寒冷扑了满脸,不过我事先准备了围巾和口罩。 菱北市的冬天,就连太阳也是冷的。 在这座繁华又多变的城市呆了十年,我早就摸透了它的各种规律,学会了诸多应对方法。 它可比人有迹可循多了。 赴约路上,我在商场里买了一套乐高。到了上回送原野回家的地方,我紧张要死地按了门铃,给我开门的是x择路。 “外面可冷了吧?快进来暖暖。” x择路像个老朋友一样,自然而然接过我手上的东西,给我拿了双拖鞋,半分客套都没有。看他这样,不知怎么,我心中的紧张感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谢谢。”我进了屋,并没有看到原野,“原野呢?” “原野还在做作业,做不完不准出来。”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吗?” “生日也不能坏了规矩。” “看不出来,你是个这么严厉的家长。” x择路摸了摸下巴:“我看起来很仁慈?那小子其实挺怕我的,只有你在他才会嘚瑟。” 我跟着x择路往里走,刚才进玄关的时候还没发现,等经过一个短走廊进入客厅,我才彻底震惊。 入目可及的地方,四处都用相框挂着他的海报、照片,客厅的柜子上整整齐齐码着专辑、写真、杂志,甚至还有一些应援周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粉丝的家。 看着我震惊的表情,x择路笑道:“我超级自恋吧,是不是有点失望。”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里是粉丝的天堂。” 我这是由衷之言。 “喜欢的话,可以常来。” 我笑了笑,只当x择路终于说了句客套话。 我走到那个陈列了专辑杂志的架子旁,一寸一寸看过去,大多数我都有了,只有几份旧报纸和几张他做地下歌手时发行量很少的旧专辑我没有淘到,但我找来找去,都没找到音像店老板送我的那张《莫非》。 我正在拨弄杂志,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不偏不倚碰上了我的手背,我猛地缩回手。 “喜欢什么,可以带走。”x择路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把那一摞旧杂志都抽了出来。 “这里没有《莫非》那张专吗?” 身边的人动作一僵,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我差点做出擒拿防御的动作。 “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抬头,对上x择路骤然笑意全无的脸。 “呃……是一个音像店老板送我的,他的店子快要倒闭了。” “呵。”x择路脱力般放开了我,冷笑一声,愤怒之余带着讽刺。 “这张专,怎么了吗……”我吞咽了一下口水,自觉可能失言了。 “没怎么,那是我很多年前送给一个人的独家专辑,全世界就那一张,没想到被他卖给了音像店。” “天,这么珍贵?那我赶紧还给你吧。”我连忙道。 “不用,以后就放在你手上,不过,你可不许像那个人一样弄丢了,不然我会伤心的。”x择路一撇嘴,又恢复了原来的玩笑面孔,刚才的紧绷气氛也瞬间荡然无存。 “嗯!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只要是关于你的东西我都不可能,丢……” 本是抓紧机会对偶像表忠心的话,我说着说着,却突然失了底气。 我不是才刚弄丢一件t恤吗? 心中蓦地一痛,我讪讪地转身,想要掩饰什么,却被x择路挡住了。 “时尘,你不要总是对我说这样的话,不然我会误会你喜欢我。”x择路看上去有些无奈。 我一愣,脱口而出道:“我的确很喜欢你啊,我都喜欢你超过十年了。” “那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成一个怎样的人呢?”x择路的目光隐隐有些期待。 “我把你当成……当成我老爸老妈一样的人。” “……”x择路期待的表情彻底变成失望。 “行吧,我跟你都差辈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像尊敬他们一样尊敬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x择路“哼哼”了两声:“只有最后一句话听起来舒服点。” 我不知道x择路作为大明星,究竟喜欢听怎样的彩虹屁,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我想做的,只是把我真实的想法说给他听,与其说他是我的偶像,倒不如说他是我的恩师,精神层面的那种。 “对了时尘,我一直想问,你和季雨珂季总是什么关系,朋友吗?”x择路边说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摇摇头:“我是她弟弟的丈夫。” x择路差点把刚入口的咖啡喷出来,声调提高了一个八度:“你是说,季靖闲?” “嗯。” 看x择路惊讶的表情,恐怕他也完全无法把我和那个大名鼎鼎的新叶总裁、季家小儿子联系到一起去吧,何况我也很少有机会以他伴侣的身份抛头露面,甚至除了季雨珂,我连第三个季家人都没见过。 是个正常的人估计都想不到,身为天之骄子的季靖闲会和我这种普通人结婚。 x择路看着我手上的婚戒,突然恍然大悟道:“天,原来你已经结婚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的左手无名指,那一圈部位突然有些灼痛。 “是啊,我结婚了。”我左手握拳,不自在地背到身后。 “我之前还以为只是个装饰品。”他有些探究地看着我,在我试图躲闪之前又收回了目光。 “谁无缘无故往这里戴装饰品啊?”我装作若无其事。 “嗨,也对,不过这事儿说也奇怪,我怎么就自动默认了你没结婚呢?”x择路摇着头,边笑边给我倒了一杯现磨咖啡,“我记得你在朋友圈说过,爱喝这个牌子的咖啡。” 我接过咖啡,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记得我的爱好,也谢谢他转移了话题。 至于x择路为什么会默认我单身,我想我知道原因,而他,也绝不会是唯一一个这样认为的。 我很难给人以已婚的即视感,在我身上,既看不到初入婚姻殿堂的兴奋和幸福,也看不到被岁月打磨过的平和与相守。 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其实x择路算是歪打正着了,这个婚戒也不过是个装饰。 而我始终怀着的,只有紧张和侥幸罢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原野做完作业出来了,一看到我,立刻像只小兔子一样飞奔过来抱住我的胳膊,甜甜地喊“时教练”,我那颗被愁绪粘结的心一下就化开了。 晚饭是从高档餐厅叫来的生日餐,尽管x择路说他疏忽了对原野的照顾,但其实从方方面面我都看得出,x择路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有多么疼爱。 和x择路一起给原野拍手唱生日歌的时候,我脑子一昏,第一反应居然是——要命,我和x择路搞双人合唱了! 跟x择路和原野只呆了小半天时间,我憋闷已久的心情便出奇的好了许多,但偶尔走神想起季靖闲的那个“垃圾”的比喻,我心中难免还是锐痛不已。 我陪原野玩了一会儿乐高,离开的时候,原野依依不舍,连我穿鞋都要蹲在一旁看我。 “原野小朋友,到底谁才是你哥?”x择路靠在墙上,一副吃醋受伤的模样。 “时教练是教练,不是哥哥。”原野十分认真地解释道。 “时教练走了。”我笑着摸了摸原野的脑袋,“择路,我走了,拜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 “等等。” 我刚打开门就被x择路叫住了,我回头,他将围巾挂在了我脖子上。 “你忘了这个。”他说完,还仔细帮我绕了两圈。 “哦,哦……”我后知后觉地退后两步,有些僵硬地点点头,连谢谢都忘了说。 ****** 晴不过半天的菱北市又开始下雪了,在小区门口下出租车,我呵气取暖的时候接到了x择路的电话,他感谢我今天愿意抽空陪原野过生日,我想说能被他邀请是我的荣幸,但一想到他白天说的那番话,就没有说出口。x择路可能不太喜欢被这样大肆吹捧。 “我今天也很开心,不过原野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打心眼里喜欢原野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因为通过他,让我和x择路有了不可思议的交集。 “时尘。” “怎么了?” “你啊,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都能掏心掏肺,原野能认识你,真好。” 冷不丁被x择路这样说,我在寒风中脸颊微微发烫。以前的我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可以在电话里听x择路夸我。 “明明你才是吧?”光是收养这一点,就足够证明x择路是位多善良多优秀的爱豆。 “嗯,我们都是。” 我刚准备说话,那边的电话就被原野抢了过去。 “时教练,您以后还会来玩吗?我马上就要放寒假啦。” “没问题啊,等时教练有空的时候。” “要拉勾勾。” “好,拉勾。” x择路把电话拿过来和我讲了两句,又被原野抢走了。我憋不住笑了起来,和两兄弟一一说了再见,挂断电话的时候,笑容却僵在了唇边。 在路灯下纷飞的大雪中,我看到我家楼前停着一辆熟悉的路虎,而车旁正在抽烟的,是五天未见的季靖闲。 他肩头积了一层薄雪,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看到我之后,他灭了烟,鹰隼一样的目光牢牢锁住我,让我呼吸一窒。 他没有动,看样子,是在等我自觉过去。 第39章 好,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突然看到季靖闲,绝对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幸亏我还算敏捷,重整了一下僵硬的表情,挂上一个不属于我的温柔笑容。 “靖闲,你怎么来了?” 然而,季靖闲并没有买我的帐,他一张脸阴沉沉的,蓦地让我心惊肉跳,再次想起了那天他宣布“垃圾”时的情形。 “你所谓的散心,就是去别的男人家里?” 我神色一凛,继而对上了他略显憔悴的脸色,我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心脏跳到了喉咙口。 “原野今天过生日,就是那个孩子,你应该还记得的,x择路的弟弟。” 其实我实话实说根本没必要惊慌,但我却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目光,为了掩饰什么一样边说边往楼道口走去。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刷卡进楼栋,就被季靖闲狠狠掼在了旁边的墙上。 他怒道:“我记得我说过,到哪里都必须让我知道,无论是去谁的演唱会,还是为了谁离家出走!” “我没有离家出走,这里是我的家,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 季靖闲哂笑一声:“你现在开始怪我没有给你买房子了?” “靖闲,你怎么又曲解我的意思了,我说过,我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图。” 原来,季靖闲还是没有信我,尽管我恨不得把心都剖给他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季靖闲放开我,理了理被压出皱痕的袖口,看样子是给我这个机会了。 我立刻整理措辞道:“这段时间,我因为一些事情,精神状态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怕这样的不良情绪会影响到你,所以才想着出来散散心。家里做饭有厨师,打扫有定期钟点工,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忙,其实,其实也不太需要我……” 我一五一十地把缘由说出来,只是没有告诉他我患上了神经衰弱的病症,即便是有些任性的成分在里面,却依旧是肺腑之言。 可我说了这么多,他好像一个字都没信,或者是根本就没听进去,没有在意。 “我给足了你五天时间,脾气闹够了吗?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冷着脸质问,语气间却依旧是怒不可遏。 我抿唇,道:“我没闹脾气。” “这样最好,你应该明白,你没有资格跟我闹脾气,就像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一样。” 季靖闲独裁的语气猛地撞进我的胸口,“咯噔”一声,心中某根紧张的弦一下崩断,毫无预兆。 “我当然没资格,我又不是他!”我突然失控大吼,吼完之后,才觉冷汗淋漓。 我双手抖得厉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一个多小时前在x择路那里,我日益紧绷的情绪才刚刚得到有效的缓解。 “对不起靖闲,我不该和你这样说话……”我连忙道歉,一不留神吸入了一口冷风,猛咳了起来。 “对,咳咳,对不起。”我边咳嗽边紧张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他依旧冷漠,等我咳嗽完,他的脸色明显更差了:“你今晚回不回去?” 我心中纠结不已,天知道我有多想回去,但我有多想回去,就有多明白轻重缓急,如果我放任这样随时都会失控的自己和季靖闲相处,那才真的是自私。 我摇摇头,面露难色,垂死挣扎。 “是吗?好,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下了一道“午时三刻”的残忍命令,季靖闲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足足好几秒,才猛地迈开双脚追上了去,但季靖闲比我更快,他已经进了车里,我扒着suv冷色的车门跑了几步,被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尾气之中。 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逐渐蔓延至全身,到最后,我整个人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我站在原地,慌忙掏出手机,尝试着给季靖闲打电话,但没响两声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还是一样。我不敢再打第三个了,我怕他彻底烦我之后会把我拉黑。 心中那道曾坚不可摧的城池围墙突然溃决,一种真切的无家可归的恐惧感突然无孔不入,企图要淹没我。 然而我心上哪里还有什么坚固围墙,那加固的一砖一瓦,早就快被我自己慢慢拆空了。 纷飞的大雪仿佛从极地而来,落下成冰。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握着手机在雪地里打转,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我家就在我面前,而我想找到它只需要两步—— 刷开楼栋,走进去。 ******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还是决定去新叶找他说清楚,这是我彻夜未眠思考出的结果。 我有两次被季靖闲扫地出门的经过,前一次是两年多前唐玦的忌日,我拒绝了他让我立刻从剧组回去的要求,于是他叫人把我的东西都扔到了公寓外面,而这一次,说来也是可笑,没人逼我,我竟然是自己走的,我甚至在季靖闲来找我的时候还鸭子嘴硬。 我哪儿来的勇气在他面前嘴硬? 就像他说的,我压根也没这个资格。 然而,我到了公司,却被拦在了外面。 保安告诉我,新叶在搞整改,大门的门禁卡在三天前就全部更新换代了,原来季靖闲给我的老卡没用了,现在也不接受登记办理临时,除非提前有预约,这个规定即便是皇亲国戚也得遵守。 我被保安“皇亲国戚”的形容逗得有些好笑,但咧开嘴之后,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有点忘了该怎么笑了。 “哟,这不是时先生吗?来找季总啊。” 我回头,又是阴魂不散的杜经理。 我“嗯”了一声,不想多言。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在外头站着多冷啊,进去呗。”他看似一脸关切,实则话中带着嘲讽。 “时先生没有新门禁卡。”保安大哥热情地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还真不巧,公司实行一人一卡制度,我就是想帮你刷都不行了。” 杜经理是不是在故意找茬,我和他本人一样心知肚明,以前我还会和他笑着脸说几句,现在连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他是当年为数不多知道季靖闲和唐玦关系的新叶内部人员,那时候他还是个最底层的员工,承蒙唐玦关照,才慢慢坐上经理的位置,虽然我不否认他的确是有不错的工作能力,因为季靖闲不是一个会被“美人”左右的决策者,但我依然确定,唐玦对他有莫大的恩情。对于我用一张脸顶唐玦位置的做法,他一直看不顺眼,即便唐玦早已经不在人世。 唐玦那个咖位注定他接触的人多,也擅长人情往来,他从来都是这么讨人喜欢,让人死心塌地地喜欢,而我总是这么不招人待见,这就是俗话说的云泥之别吧。 杜经理看了眼手表,对我丧家之犬的模样心满意足,于是不再逗弄,扬长而去。 杜经理走后,保安邀请我进保安室等,还给我塞了杯热茶。 “对了时先生,您怎么不给季总拨个电话过去?有预约您就可以进去了。” “他手机……没人接。” “那我帮您拨到秘书那边问问,这个是允许的。” 保安说着就用座机拨通了电话:“赵秘书,季总的先生过来了,他……” 保安说完,等了好一会儿,我在一旁紧张得不得了,侧着头连看都不敢看,直到保安挂断电话,我才隐隐期待地看向他。 “那个,季总说,没有卡和预约的闲杂……咳,一律不得入内,要您就在外面等着……”保安也有点尬尴,估计是没想到季靖闲会这样说。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到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好,麻烦了。” 为了掩饰失落,我频频低头喝水,过了大约半小时,我一抬头就看到季靖闲的专车远远开了过来,我立刻放下纸杯冲了出去。 “靖闲!” 车窗里,季靖闲一身黑色西装坐在车后座,淡漠的脸从我眼前掠过,冷冰冰的,一眼都没看我。 司机小王停下车,回头对季靖闲说了句什么,季靖闲回复后,小王往车窗外看了我一眼,回过头把车开走了。 “别走,等等我!” 我下意识跟在后面追了两步,没留神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以双膝跪地的滑稽姿势。 活像是在恭送谁一样。 “哎!时先生您没事吧。”保安见状,连忙跑过来想扶我。 “没事。” 我大力推开保安的手,撑着地面坐到了马路牙子上,拍干净沾雪的裤腿。 又是这样…… 我鼻子一酸,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第40章 季靖闲啊…… 季靖闲果然说到做到。 从那日起,我便彻底和他冷战了起来,虽然是他单方面正式发起的。 好几次我忍不住想回去,但没有他的允许,我根本不敢贸然行动。万一惹恼了他,以他一贯的冷酷无情,很有可能,我下一步收到的就是离婚协议书。 我对自己二话不说搬出来的做法后悔不迭,更后悔他那晚来找我的时候,我没有跟着他回去。 我多次给小张发去试探性的消息,小张应该早就察觉出来原因了,但每次还是很耐心的向我播报,他说季靖闲最近在替季老爷子处理收购的事情,每天工作应酬不断,没有什么别的异常动向。 我很感激小张没有多问,却还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了我。小张是唯一在和唐玦接触后还一直帮我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对我捡漏的行为产生过鄙薄,但至少,他是唯一还在支持我的人,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 我给小张和他老婆订了一对名牌情侣腕表,还跟小张约了个时间请他和他老婆吃海鲜,他很高兴地应了,还说他老婆想去吃那家海鲜好久了,就是太奢侈了一直没下定决心。 尽管小张给我下了镇定剂,但我还是惴惴不安,我甚至把结婚证锁进带锁的抽屉里,好像这样就能保存得更牢靠一样。 但其实连我自己都知道,这种傻逼的举动纯属就是掩耳盗铃。 这样胡思乱想的日子比之前浑浑噩噩的时候更加难耐,x择路又以原野的名义邀请了我几次,都被我以忙工作拒绝了。 可我哪里是在忙工作。 我像一座无助的孤岛,终日提心吊胆,生怕海妖的厄运降临,会被海水淹没,好在那海浪只是在四周涌动着,恐吓我,并没有真的给我迎头痛击。 ****** 转眼到了年关,我挤着腊月二十九的春运回了一趟虹榆市,回到那个我已经一年没有踏足的小县城里虽然老妈并没有允许我不带离婚证,空手回来。 下午五点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从楼下看不到屋里的灯光,老妈应该已经回娘家过年去了,我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但此时此刻,我只想进到一个温暖的地方,菱北市那个家具都不齐全的房子实在太冷了,不然我不会冒着和老妈针锋相对杠上的危险临时起意回来。 然而,当我上楼才发现,家里的对联换成了新的,门也换成了新的…… 虹榆市以武术文明,青野县为最。 我漫无目的地顺着主干道往前走,路过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武术培训学校,只是快过年了,全都空无一人。 走着走着,我来到了当年的高中,十年过去了,校内拆拆建建了好多回,那个小篮球场却依然还在。 我隔着围栏往里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季靖闲的地方。 那天,在他的鼓励下,我投中了一个人生中最漂亮、最不可思议的三分球,收获了老师的赞许,队友的信赖,同学的仰慕,却唯独没有获得他记忆中的一席之地,但他却牢牢占据了我心中的一角,在我不受控地想象里逐渐扩大,到最后,我的心脏都装不下他。学校那面当年新粉刷的他的事迹墙早都被我看烂了,直到现在,我依然会背,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代表了他璀璨的,高不可攀的人生轨迹,我也时常不切实际地幻想,也许这个轨迹有朝一日会向我驶来。 遇到季靖闲之前,我曾认为一见钟情是这世上最扯淡的感情,遇到季靖闲之后,我才知道,它是世上最无奈的感情,由于无缘无故,就连一个追根溯源逆向解除的方法都没有。 骆宇骂过我偏执,老妈骂过我不清醒,就连季靖闲本人也说过我自轻自贱。 以前我还不以为然,但自从季靖闲像对待垃圾一般毁了我曾经的精神支柱之后,我对那些指责便隐隐约约有了一些认同感,也许我就是如他们所说的一样。 只是,当那些爱意莫名其妙又如此浓烈地泼出去之后,我早已不知该如何收回了。 只能半死不活,死性不改。 “时尘?” 我回头,居然是多年不见的郑遥,我高中的好兄弟,球场上的好搭档。 “好家伙,终于给我逮着了,这几年都不来找你哥们儿,我可太寒心了啊。” 我面带愧色地笑笑:“我一般回老家那边过年,每年也就回来落个脚,呆不了一天。” 其实,我回来的少还有别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和老妈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严重的分歧,其中最大的分歧就是她不允许我留在菱北市,但这个我没法跟郑遥说。 郑遥撇了撇嘴,一副不信我的样子。 我问他:“你来这边做什么?” “这不是明天过年嘛,我提前来给老杨送点礼品。”老杨是我们高中的班主任,对郑遥一直不错。 我点点头。 “你呢?今年在这边过年?” “我……呃,我老妈已经回老家了,我今年不打算过去。”我含糊道。 郑遥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多问,像当年在学校那样一把搂住我的脖子,道:“那今晚要不先去我家吧,我正赶着回去给筱菲做饭呢。” 郑遥家在市区,一套两百平的房子,看样子是新装修出来的,虽说虹榆市不是发达城市,但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房价也绝对不低。 “按理来说,我是不该把当年的情敌往家里带的,但这不是为了给我老婆看看我心胸开阔嘛。”郑遥一进家门便搂着刘筱菲道。 “臭德行。”刘筱菲嗔怪了一声,笑着擂了一下我的肩膀,“尘尘,好久不见,又变帅了!” “好久不见筱菲,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哎哎,你们要这么打招呼,我可就不乐意了啊!”郑遥在一旁闹起了意见。 饭是郑遥做的,我也跟着帮衬了一点,最后一道菜出锅的时候,我和他在厨房相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到扶墙。 “你居然也是大厨师啊!” “是啊,没想到你也是。”我拭了拭眼角的生理泪水。 当时的我们恐怕谁都不会想到,那个球场上四肢发达,意气风发,只爱冒险和刺激的追风少年,十年后已经能围上围裙拿起锅铲做出一桌子好菜了。 “尘尘,听说你现在在从事影视相关的工作?”饭桌上,刘筱菲边给我倒酒边问我。 “算是吧,给一些剧组做武术指导。”我和夫妻俩碰了碰杯。 “那你岂不是见了特别多的明星?”刘筱菲眼睛都发光了,“梅映你见过吗?” 我点点头:“见过。” “可以帮我要签名吗?” “抱歉筱菲,我和他不熟。” “好吧……”刘筱菲有些失望。 对于刘筱菲追星恰好追到梅映,我不置可否,毕竟作为一个当红男艺人,有女孩子喜欢太正常了。站在粉丝的角度,有时候把真相告诉真情实感的他们,对他们反倒是一种更大的伤害,还不如让他们活在梅映塑造的完美形象里,这样也算是给他们带去积极的影响了。 “剧组工作挺赚钱的吧?”郑遥给我敬了杯酒。 “还行,在菱北市这种一线城市能落脚。” 郑遥欣慰地点点头:“挺好的,也算是干你的老本行了,你这一身功夫可不得了,当年可是单挑过四个校霸呢。” 郑遥话头一转,就回到了当年的中二时光,但我其实从来不仗着好身手主动滋事,老妈从小就告诫我,功夫是好人的功夫,郑遥说的单挑校霸不过是我为了解救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学弟而已。 一旁摇篮里的孩子哭了起来,刘筱菲起身要去看孩子,却被郑遥按坐了回去:“我去看,老婆你吃饭就好了。” 郑遥去逗孩子的时候,刘筱菲也坐不住过去,两人凑在摇篮旁,郑遥搂着刘筱菲,两个人一起笑着哄孩子,又一起亲密耳语。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俨然一个新婚家庭该有的样子…… 我可能有点醉了,不然为什么眼前会出现模糊的水光? 夜深了,刘筱菲回屋去奶孩子去了,郑遥和我在客厅继续喝酒谈天。 “我现在在虹榆市区的一家篮球俱乐部当教练,年薪这个数。”郑遥得意地用手指比了个数。 “你行啊郑遥。”我一拍桌子,大脑一阵晕眩,喝酒从不上脸的我,此时此刻酒气也上来了不少。 “你当初要是愿意来试试,指不定混得比我更好。” “啊?”我一愣,隐约想起十年前,郑遥给我打过电话,说有大老板到虹榆市投资建设篮球俱乐部,想从我们学校篮球打的好的学生里面挑人,最好是擅长三分球,福利待遇都挺诱人,但那个时候是八月份,我已经到菱北体育学院报道了,不像郑遥在本市读大学这么方便,况且我三分球一直投的不怎么好,就随口拒绝了。 “想起来了吧。”郑遥嘬了一口酒,“我后来才知道,投资人居然是从咱们虹榆一高出去的学长,你应该听说过吧,新叶总裁季靖闲,年纪轻轻就身价了得的那位。” “季,季靖闲啊……”我醉得不行,却还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 心脏传来尖锐的痛,一瞬间就和眼前涣散的月光一起消失了。 ****** 年最后是在郑遥家过的,夫妻俩很热情地招待了我,守岁的夜,在小宝宝的偶尔啼哭声中,我们一同追忆了青春,讲到最后,幸福的小两口竟然情难自制,当着我的面抱头痛哭起来。 而我,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幸运的无家可归的人,却一滴眼泪都留不出来。 不仅如此,我甚至感到无比庆幸,还好我活了二十七年的人生,没有沦落到连个过年的地方都没有。 第二天,郑遥和刘筱菲要带着孩子去亲戚家拜年,我离开他们家的时候,居然收到了季雨珂的压岁钱红包,我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这么大额的压岁钱。 季雨珂:以往每年我都要给靖闲发压岁钱,今年他没回季家过年,我就忘了,大年初一给你和他一人补一个。 季靖闲没有回家过年?我捕捉到了这个信息,虽然我原先并不知道季靖闲都会在季家过年,因为他看上去很排斥季家,但看季雨珂的意思,以前他都是要回季家的。 我不可能直接问她季靖闲现在在哪,不然她就会发现我和季靖闲闹了不和,我更怕她会因此得知我其实是个替身的事实,因为我能感觉到,她作为季靖闲的姐姐,已经慢慢接纳我了。 我试探性地问:他不回去,季董会不会不高兴啊? 季雨珂:放心,有我帮你们善后,你们只管过二人世界就行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回一个“谢谢”。 季雨珂:我也不知道靖闲平时都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你千万别怪他从不把你带回季家。 我:嗯。 他不带我回家是跟本不认我,我早就知道,又怎么可能怪他呢?我心说。 季雨珂:他这是在保护你,季家比较复杂,季氏这么大一块香饽饽,但凡沾亲带故的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像你这样手无寸铁的人一旦卷入,立场会很危险,而且靖闲的身份你也明白,他是怕自己保护不了你。所以你们婚礼的时候,他都不许季家人到场。 我刚看完,季雨珂就撤回了。 季雨珂:我猜这些话,他个闷葫芦肯定不会如实告诉你,当我多了句嘴,你稍微明白一下就好了,他在季家的处境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好。 我:谢谢姐。 季雨珂:不用,大过年的就不说这些了,陪靖闲好好过年吧。 季雨珂总是爱说一些信息量很大的话,她以为我会懂,是建立在她认为我和季靖闲是相爱的基础上,认为我至少与季靖闲心意相通,有些事情能一点就透,但事实上我基本听不懂。 我还有很多话想问季雨珂,但又怕她嫌我话多,或是察觉出什么,便只好作罢,最后回复了一句“代我向许哥问声好”。 第41章 良缘和红线 我早早返回了菱北市,没有再回县里去,反正家里的门我也打不开。 当天的火车票售空了,我只好买了长途汽车票,足足十八个小时的车程。 入夜,我合衣躺在卧铺上,隔壁呼噜声震天响。这段时间我本就浅眠,这样一来更是睡不着了,我心烦意乱地打开手机刷了一会儿新闻资讯,然后戴上耳机开始看视频。 系统提示我傍晚的时候有一场阿路的直播,我打开回放,是一款小蛋糕的制作教程。 “……蛋黄和蛋清一定要仔细分开哦,像这样,然后放在一边备用……” 随着阿路平缓温和的声线流淌入耳,我心中的烦躁也消退了许多,只是他今天的精神状态听上去好像不太好。 “接下来就是蛋清的主场了。” 阿路转身从冰箱里取蛋清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他身形晃了一下,紧接着毫无预兆地摔倒在地上,连录影设备都被打翻了,镜头翻转间,我看到了某一面墙上贴着的海报,满满都是x择路,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我可以确定…… 弹幕炸了起来,过了大概一分多钟,阿路才站起身把镜头扶好,他“糟糕”一声道:“我的脸应该没入镜吧?哎,都怪这该死的万有引力。” 虽然阿路开了个玩笑,弹幕也都在积极回应他,但我总觉得他的声音比之前更虚了,甚至说话间都带着细微的喘息。 后面的内容我都没怎么看进去,一来担心阿路是不是身体抱恙,二是想到了x择路。 阿路……x择路……这两个名字盘旋在我心头,有那么一瞬间,我莫名嗅到他们之间存在什么联系,但这一定是我想太多了,若说联系,大概是粉丝和偶像的联系吧,阿路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八成也是受了x择路的影响。 听着阿路的声音,我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车要到站了。 ****** 关于季雨珂说的季靖闲没回季家过年的真相,我一直没敢去求证,甚至都没敢开口问小张。总之绝不可能是像季雨珂说的那样,他是为了陪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就算以前没有,现在也有了。 年快过完的时候,我毫无防备地收到了骆宇的消息,我与他自那日医院一别,便有四五个月没联系了,期间又发生了不少事,我也就没顾上他,而且那天他无端打季靖闲的事情,我还有点耿耿于怀。两个曾经的好兄弟这么久没说话,他上来就问我是不是要和季靖闲闹掰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他的语气实在让我感到不舒服,好歹我和季靖闲是婚姻而不是恋爱。 我问他人在不在菱北市,想约他出来喝一杯,结果我等了半天,就等来了一句“时尘,你会后悔的”。 这句话,他没说十遍,也说过八遍了,就连他说这话的表情和语气我都能完美复现出来,但迄今为止,他的预言都没有实现,也不可能实现。 对于这场无望的感情,我顶多只会偶尔疲惫而已,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我对一蹶不振的自己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因为那件一直以来担当我动力的t恤没了,我心中也就永远的缺失了一根支柱,再没有谁会在我受挫时鼓励我,“时尘加油”。 我也就因此变成了一个自怨自艾的傻瓜。 春节过后,《神偕》拍摄如期而至。 自海滩一别,我再次见到宋岭,他依旧是那么温润儒雅,意气风发,对我微笑着打招呼,就像那日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时先生,你脸色看起来挺差的。” 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拦住了我,一脸关切。 “是吗?可能是最近换季感冒了。”我笑了笑,努力表现得轻松自然。 我最不想的,就是让宋岭看到我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我害怕他用那洞察力十足的睿智目光看我,让我心里所有的弱点都在他眼中无处遁形。 好在宋岭只是了然地笑了笑,看上去是相信了我的话,又像是没相信,总之他放过了我。 刘姐说到做到,真的请了易家帮的一位功夫大师过来,从集中培训期间就开始协助指导,大师家族排行老七,江湖人称“七叔”。七叔老练,一招一式都拿捏得精湛,为人平易近人,对我一个外人也倾囊相授,让我不由得感叹大师就是大师,风骨和境界都绝非旁人能及,而我这个武术组的挂牌总指导,在旁边反倒成了一个勤奋好学的小学徒,短短十多天下来就学到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要不是我还记得我师承魏家,我差点就抱拳拜在七叔门下了。 宋岭对拍摄质量要求很高,再加上投资大、经费充裕,《神偕》里很有几个重要戏份是实景拍摄,其中一个取景的地方在西北部的一个村落。 去的头一天赶巧,遇上了当地的春耕庙会,由于这里开发了旅游业,不少周边的城市居民都过来体验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剧组的大伙自然也都没闲着,放下东西就跟着逛庙会去了。 为了躲宋岭,我刻意没和他们一起出门。 这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因为我老家那边没这个习俗。整条通向寺庙的路上都张灯结彩,舞龙舞狮和小贩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的行人摩肩接踵往尽头的寺庙涌去,我光是站在原地,就被人潮推着走了好几步。 这种被隐没于喧嚣中随波逐流的感觉,竟意外的不错。 漫无目的地拐了个弯,眼前是一颗参天大树,未生新叶的枝桠上飘着纷飞的彩条,树下有不少善男信女虔诚上香。 我突然想起,唐玦有一部古装剧里就有一个极其相似的场景,原本唐玦和女主角会在那棵树下有一场心意互通后的亲吻,但季靖闲直接动用资本力量,砍掉了那场吻戏,连借位都不允许,唐玦对此还颇有微词。 导演挺为难的,说这场戏很重要,还提出让我去替吻,给我吓得不轻,毕竟我连初吻都还没献给过心爱的人。 不过,我倒是很感激季靖闲,因为他直接否定了导演的提议,没有让我去替吻。 在这之后,网上就盛传起了“唐玦拒拍亲热戏”的言论,不仅让他上了几回热搜,还极大地取悦了他的女友粉们,而这幕后的主导者,自不用多说。 无端想起季靖闲,我心中空空,有些恍惚地往前走了几步。 “时老师,这个是姻缘树,你要先在香炉虔诚上一炷香,然后从这树洞里摸一只签出来,再去那边的摊子上换取签文,还可以解签,换签文十块钱,解签二十块钱。” 我回头,是颜骁的助理刘念,小姑娘今年二十四岁,生了一张活泼俏丽的娃娃脸,年纪轻轻却很会来事,不仅颜骁对她满意,整个剧组的人都很喜欢她。 “你还懂这些啊?” “我以前跟骁哥来过这里,骁哥那部《不渝》也是在这边取的景。”刘念说着,把我推到了香炉边上。 “颜骁呢,怎么没看到他?”来都来了,我索性照刘念说的拿了一炷香点上,尽管我所谓的姻缘早就已经定下了。 “骁哥晕车,在休息,他要我来找你玩儿,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你了。” 我点点头,从树洞里随手摸了一支签出来,掏了十块钱换签文。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刘念从我身后伸长脖子看,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开天辟地作良缘, 吉日良时万物全。若得此签心欢喜,月下老人红线牵!” “……”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灼眼般猛然合上签文…… 这居然是一个上上签,一个根本不需要多花二十块钱让人解,一看便知道寓意有多美好的上上签。 “是大吉!据说五百只签里只有一个是大吉。”刘念兴奋地捂着脸,好像抽到上上签的人是她一样。 然而,我不仅没有高兴,心头反倒陡然升起一股被捉弄和冒犯的羞恼。 我扯着唇角笑了笑,笑得苦涩又牵强。 什么“良缘”,什么“红线”,我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东西,又或者说,我早就将红线的一头抛出去了,只是我爱的那个人从不愿牵起红线的另一端。即便是有,良缘也只是我一个人的良缘,红线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红线,没有与我共享的人。 “时老师,这可是上上签哎,五百签得一签,你都不觉得惊喜吗?”刘念面露疑惑。 “挺好的。”我暗自苦笑了一声,把签文捏成一团,装进衣兜,表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想逛的地方?”我问刘念。 “看时老师想去哪,我是奉骁哥之命过来陪玩的。” 刘念的话让我有些纳闷,颜骁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助理派来陪我玩?不过,我并没有表现出疑惑。 “那咱们随便走走,给你马尧哥带点小玩意回去。” “行,那边的泥人儿据说是国内一绝,咱们去看看吧,上次来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去买两个纪念品。”刘念拉着我往泥人摊子走去。 老手艺人在一旁现场展示绝活,木架子上陈列着几排成品,每一件都捏得栩栩如生,做工极为精细,用色也丰富大胆,和我在别处看到的泥人有天壤之别,不愧是祖传手艺。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目光停在了一个皱着眉头的小人儿上,看着这个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神情桀骜的人偶,我突然起了一阵熟悉感,转念之间,季靖闲的脸便慢慢浮现在我脑中。 怪不得我觉得眼熟,每次季靖闲生气的时候,不正是这个模样吗?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笑容便凝固在了唇边 “小兄弟,这些都是佛祖面前开过光的,您挑一个回去,包您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这四个字极大的触动了我,我几乎没有犹豫就买下了这个愤怒的泥人,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季二号”。 迫不得已的时候,人难免会迷信。 可等我回过神来,我才发觉我想了一个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而这世上,往往只有心想事成的人,才能心想事成吧。 第42章 季总啊,就是拉不下面子 下乡进山拍戏,条件免不了艰苦,尤其是在野外拍摄武打戏份的时候,往往一个在我看来很基础的动作,给外行演员来做都要来回示范纠正很多遍才行,好在天不热,要是夏天来恐怕更够呛。 整个组里最辛苦的是男主演颜骁,他的打戏最多,我和七叔对这样的强度早就习惯了,但颜骁根本不能跟我们比。他坚决不用替身,那些拳拳到肉的危险武术动作全都亲力亲为,完成度也相当之高,在本就水土不服的情况下算得上毅力过人了。 又是一天拍摄结束,大家聚在一起吃盒饭,宋岭则带两个咖位高的演员到几公里外的茶楼吃饭去了,他的生活品质注定了他不会和我们一起吃盒饭,不像我,有两个鸡腿就够了。不过,我还真想象不出,宋岭这么一身贵气的人,吃起盒饭来会是什么模样。 几筷子扒拉完饭菜,我没有直接回屋,而是晃到后山消食,溜达了大半圈之后,在一处山谷边坐下来歇脚。 这是我那日逛完庙会之后发现的好去处,也让我这个不爱文墨的粗鄙之人体会了一番摩诘居士独坐幽篁里的妙义。 偶尔有微风穿山而过,吹落枝头残雪,唤醒枝上新叶,也似乎在竭力拂去我心里的积尘,触动我蛰伏于心底的僵硬思绪。 那些细微之处的声音,让我负荷过重的心脏在潜移默化中释放了不少压力,神经衰弱的症状也在这几天内减轻了不少,这种自然的疗法果然要比吃药好多了。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默默计算着回城的日子,想象着当我再次投入那个繁华拥挤的菱北市之后,该何去何从。 前方没有了季靖闲的身影,我几乎完全失去了方向,好像做什么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我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季靖闲了,但我还是偶尔主动与小张联系,不过年后的这段时间,热心的小张也似乎变得惜字如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工作忙碌的原因,还是因为被季靖闲抓到和我私下有联系。 我祈祷千万别是后者,不然我唯一的路就要断了。 对于季靖闲,我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但我怕他已经放弃我了。 “时哥,吃李子吗?” 跑远的思绪被强行拉回来,我回头,发现是捧着碗的颜骁,他的长发头套还未摘,妆也没卸,借着月光乍一看,真有点他粉丝说的“盛世美颜”的意思。 “马尧啊,吓我一跳。” “都说了不要喊我马尧。”颜骁一瞪眼,佯装生气。 “你粉丝都能这么叫你,我为什么不能?” “谁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非要把我名字拆开来念,真是无聊死了。”颜骁不屑地“嘁”了一声。 “你这话还好没让你粉丝听见。”我从他碗里拿了一个李子,心想这颜骁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惯了,说话这么无所顾忌。 “拿青的干嘛?挑几个红的吧,不然某人该说我没在剧组关照你了。” “谁?”我啃李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x择路。”颜骁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 “你和他原来是朋友啊。” 我实在有点惊讶,我说颜骁在组里怎么对我这么热络,不仅让他的助理刘念给我当陪玩,还顺带让她也给我端茶送水,我还以为是沾季靖闲的光,搞半天是托了x择路的福。 “还算熟。”颜骁抬了抬下巴,“怎么不回去睡觉,坐在这里喂虫子干嘛?” “惊蛰没到,虫子冬眠还没醒呢,我在这坐会儿,修身养性。”我抬眼望向遥远的天幕,难得在大冬天里看到了星星。 “看不出,时哥武艺高强,走的也是金戈铁马的路子,没想到私下居然是个文艺青年。” 我笑道:“什么金戈铁马,什么文艺青年,我不过是坐这吹吹风罢了。” “山里的风有这么好吹吗?” 我笑笑,不做回答。山里的风好不好吹我不知道,但至少能解我一时之围。 颜骁挨着我坐了下来:“时哥,你还记得我上回在酒店电梯里说的吗?” “上回?”我思索片刻,哑然失笑,“你是说问我愿不愿意做演员那次?” “没错,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颜骁撑着下巴问我,一脸期待。 “我没考虑。” 颜骁失望道:“为什么啊?” “因为我根本没这个打算,别看我脸长的还凑合,但我天生吃不来这口饭。” “怎么吃不来?季总是新叶的老大,你就是新叶的第一先生,背靠这么好的资源,还有谁比得过?” “连新叶都搬出来了啊……”我故作狐疑道,“你这么卖力地撺掇我,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是开玩笑的,没想到颜骁居然真的点了头。 “还真有啊?” 颜骁抵唇咳了两声:“其实……我特别想跟时哥一起正正经经地演一部戏。” 我惊道:“和我?” “嗯,这个想法在几年前拍《与虎谋皮》的时候就有了。” 他说的这部《与虎谋皮》正是让年轻的他当上影帝的电影,而身为双男主之一的唐玦却只做了一个陪跑,而我则在里面替过几场武打戏。 “我从十三岁开始拍戏,早早就立了人设,戏路总是打不开,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硬汉角色,却一直演不出感觉来,正是和你演的那几场戏,才让我一下豁然开朗了,我始终忘不了那种突然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还想有机会再好好体验一把。”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明星根本不会记住我这种小角色呢。” 我一时受宠若惊,没想到我对他来说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怎么会不记得,我恐怕还要感谢唐玦的身娇体弱,不然我也没机会能遇到时哥。后面你给唐玦替演时候我也暗中观摩过几场,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是有戏的,而且不少。” “你也说了是给唐玦替演啊。”我无奈地笑笑,“我只是演他比较在行罢了。” 颜骁还想劝我什么,张口就打了个哈欠,看来是真的累了。 “行了,困了就快回去休息吧,别回头拍戏的时候黑眼圈太重遮不住,今天吊着威亚飞了大半天,辛苦你了。” 颜骁也不再多言,拍拍裤子站起身:“行,那我先走了,时哥也早点回去休息,我刚才说的那些虽然是我的私心,但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颜骁走后,我立刻给x择路发了条消息过去:是你让颜骁关照我的? x择路:嗯,我怕你在剧组受欺负,我早前呆过两次,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颜骁是圈里的老人了,让他罩着你没错。 我:放心吧,我呆过不少剧组了,再说这次的制片人和我是大熟人,哪能受欺负? 我没有直说这部戏是新叶投资的,但他既然和颜骁是好友,应该是知道的,况且新叶做起宣传来一向是大张旗鼓。 x择路:那就好,不然我会心疼。 我打字的手一抖,发了一串问号过去,虽然我知道x择路私底下说话就是这么随意,但我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那点怪异,也可能我粉丝做久了,一时无法转变自己的身份。 x择路:有什么不妥吗?我这个人向来很照顾朋友,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换了个话题:原野最近怎么样? x择路:挺好的,就是总想他的时教练。 和x择路聊了一会原野,我不知怎么莫名想起了阿路,便问了一句:你平时看美食直播吗? 发出去之后,我又觉得有点后悔,但已经过了撤回时限,而且我也想看看他怎么回复。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会把x择路和阿路这两个除了那一墙海报之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在一起,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被我忽略的点,可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然而,我没等到x择路的回复,却等来了小张久违的电话,吓得我一个激灵。 接之前,我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生怕传来的是什么噩耗,譬如让我第二天立刻带好证件去民政局之类的。 “怎么了小……” “尘哥,您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话还没说完,小张就打断了我,我一颗紧张的心瞬间变得无所适从了起来。 “回,回哪去?” “当然是回您和季总的家。”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大脑飞速运转,却怎么也琢磨不清小张这句话,坐在冬末春初的山谷中,我甚至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吧,这是季总的意思,前些日子您离家出走,我跟您私下联系的事情被季总发现了,他先是数落了我一顿,然后又问我您最近在干什么。” 我想说我不是离家出走,但这个时候跟小张争论这种事情,显然是一种傻逼行为。 “他没有为难你吧?”我有点担忧。 “没有,放心吧尘哥,我懂得分寸的。最近这段时间我就是怕季总怪罪才没怎么跟您联系,结果季总发现问我问不出什么了,自己又坐不住了,亲自派人给他汇报您每天的动向。” 小张说得我一愣一愣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但组合到一起,我就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可能,不可能吧,不可能的……” “嗨,尘哥还不信我吗?”小张语气有些无奈,“不信的话,您自己去找道具组的老李套套话,他就是季总安排的眼线之一,不过别太明显啊,我怕季总怪罪。” 我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信!小张,我信你。” “信的话就赶紧回去吧,季总啊,就是拉不下面子,其实他一直在等您呢,我要是不冒险来通个风报个信,他还得继续等。”小张窃笑了一声,“再偷偷给您讲个八卦,听说季总年三十晚上都没回季家,我猜啊,他是怕您回来没人陪您过年。不过这个是我主观猜测的哈,就当是我这个cp粉在找糖吃吧。” 小张语气轻松,说得煞有介事,我却忍不住喃喃道:“小张啊,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小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冒着风险帮了我这么久,一直在给我打安慰剂,却从头到尾只字未提我和季靖闲冷战的事情。我大概还要感谢老天留了一个小张给我,没让全世界的人都站在我的对立面,阻止我靠近季靖闲。 “跟我还说什么谢?非要谢,已经谢过了啊,您请我和我老婆吃了大餐,还送了那么贵的手表。哦对了,季总前段时间总向我打听x择路,他不是刚跟公司解约吗?我寻思着季总是不是想把他签过来。” “你说什么?”我声音陡然一紧。 小张疑惑道:“尘哥不高兴吗?我记得您特别喜欢x择路。” 就是因为喜欢才高兴不起来,我有多喜欢,相应的,季靖闲就有多厌恶。 我忐忑地问:“靖闲说了原因吗?” “没,季总只要了一些x择路的行程和工作安排,只是他刚解约,目前还在忙着组建自己的个人团队,没什么别的动向。” 我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简直是杞人忧天了,且不说季靖闲不会无聊到干下作的事情,就说区区一个和我有关的娱乐明星,根本不至于让他大动肝火。 而此时此刻的我,应该是庆幸的,庆幸他还没有放弃我,庆幸我对他还有存在的价值。 电话挂断,我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对着空荡荡的山谷大喊了一嗓子…… 随着回音层层叠叠激荡而来,我积累了两个多月的阴霾一扫而空,顿觉神清气爽。 什么狗屁远离尘嚣修身养性,都没有小张这阵及时雨来得立竿见影。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我揉得破破烂烂的签文,带着虔诚和指尖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展开。 大吉上上签,神明诚不欺我! 第43章 他没有死 我了解小张的为人,他机敏稳重,办事牢靠,是决计不会对我撒谎的,但我又实在不敢相信季靖闲会像他说的那样,在关注着我的动态。 那简直不是我所熟知的季靖闲。 所以我还是去找了道具组的老李,带了几罐啤酒假装和他闲聊,结果发现他真的有季靖闲的联系方式,而且最近居然跟季靖闲有过接触,不过我点到即止没问太深,不然就要被他察觉出来了。 可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我还是清醒了不少,就算小张所说的确有其事,也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恋爱上上签起了作用。 这大概又是季靖闲的掌控欲在作祟吧,也许是作为领导身居高位久了,他总是希望周围的一切都顺从于他,供他驱使。 若不是他的掌控欲太强,扔了我的t恤,践踏我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我也不至于会精神萎靡,一时冲动,离开那个我曾梦寐以求的地方…… 然而,一个是我十年来的精神支撑,一个更是我十年来的死守执着,到最后,支撑还是败给了执着,倘若连唯一的执着都没有了,还要支撑有什么用呢? 管他什么掌控欲,无论是因为什么,只要季靖闲还有一丝在意我,就足够我谢天谢地了。 我最害怕的,终归还是他永远把我拒之门外,从此再也容不下我。 剩下的拍摄简直度日如年,我再也无心“独坐幽篁”,就盼着能赶紧拍完这边的戏,回到菱北市的影视城去。要不是路途遥远和责任感使然,我早就抛下剧组先回菱北市了。我只能拜托小张帮我在季靖闲面前先吹吹风,帮我求个通融。 这期间,x择路还来看过我一次,我以为他是专程来看我的,还说要他别这么麻烦,结果他告所我他是来这边录综艺的。 我脸上发热,简直尴尬的不得了:“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也不算想多,这个综艺我本来没打算接,后来听颜骁说你们正好在这边拍戏,我才接下来了,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通告,我又刚好忙完个人工作室,来这边找你们玩。” 提到个人工作室,我想起了小张那天在电话里讲的,季靖闲在调查x择路的事。 “你最近……还好吗?工作各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问得很有试探性,但x择路一下就拆穿了我的言外之意。 “你是不是想说季靖闲在查我?呵,我早都知道了。” x择路说着往民居的炭火里扔了点燃料,最近几天下了雨,山上的气温又降下去了,说话都飘白雾。 我惊道:“你怎么知道?” x择路搓手取暖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本来就是要让我知道,前段时间他还叫人带话给我,要我离你远一点,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做什么,随他吧。” “他可能,可能是不太能理解我追星。”我不知该如何为季靖闲的做法开脱。 我也着实感到惊讶,同时心中也泛起了一些古怪,想不到季靖闲对x择路的讨厌居然已经到了能令他亲自出马干涉的地步了,不过是一个千万人喜欢的大众偶像而已,至于吗? “我跟你之间那能是普通追星吗?再说了,你又不是个小孩子,他当个总当久了,管天管地,还管另一半正常交友?这未免也太不讲人权了吧……算了,我好像不该在你面前这样说他。”x择路摆摆手,不再多言。 “没事没事,我代他向你道歉。” 看样子,x择路是真生气了,毕竟莫名其妙被人调查、警告,换了谁都会不爽,好在季靖闲没有真的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看来我以后真的要少接触x择路了,万一又触到了季靖闲的哪块逆鳞,保不准又会发生让x择路困扰的事情。 “不用道歉,他是他,你是你,你不用代替任何人,不过你可不许因为这个就故意疏远我。” 我点点头,泛起阵阵心虚来,x择路总是能摸透我的想法,搞得我都快怀疑x择路可以看穿人心了。 x择路揽上我的肩膀,把墨镜架在了鼻梁上:“走,咱们先去镇上逛逛,不等颜骁那个磨蹭鬼了,你带路。” ****** 我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终于在草长莺飞的时节回到了菱北市,并且还获得了一个星期的假期。 下飞机之后,我没有和剧组一起吃饭,直接打车回去,打算回去收拾一下就去季靖闲那边。 坐在出租车上,我一直盯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季靖闲的号码,我手指好几次要点上去,都生生停住了。 直到车开到目的地,我都没下定决心拨出去。 下了车,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马路对面,心一横,将电话拨了出去,我既然都准备求和了,自然要显得主动一些才更有诚意,然而,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我看了下时间,快到晚上十一点了,这个时候,季靖闲一般还在书房继续工作,接不到电话也是正常。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在庙会上买来的泥人,打开盒子在手里把玩了两下。 “季2号,你可是佛祖面前开过光的,要保佑我一切顺利啊。” 我将泥人捧在胸口拜了拜,刚把它装回去就接到了小张的电话,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晚给我打过电话。 “小张啊,有什么事吗?” “尘哥,那个,您现在在哪?” “我刚下飞机,打算听你的,等会就去找靖闲。你说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啊?他最近心情怎么样?你要不先给我透露一……” “尘哥。”小张打断了我,“那个,我……” 小张向来能言善道,心理素质过硬,像这样支支吾吾的情况,倒是个稀罕事。 我安抚道:“别急,我听着呢,你慢慢讲。” 小张沉了一口气道:“尘哥,我有件事要跟您说,您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是靖闲怎么了吗?”听他这样一说,我也立刻跟着紧张起来。 “不是季总,是玦哥……” “唐玦?”冷不丁听到这个我讳莫如深的名字,我心脏生生漏了一拍。 “他没有去世,这几年一直在f国养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空气中好像有一只手用力扼住我的咽喉,我一瞬间站立不稳,头晕目眩。 “你说,什么……”我大脑一片空白,如坠冰窟,险些失声。 “玦哥他……骗了大家。” “那,那靖闲呢?” “季总一周前就已经去f国了,具体行程他没有告诉我,我当时还以为是普通的私人行程,没想到……总之您别着急,一切还是先等季总回国……” 小张后面说了什么,我一片混沌的大脑基本上没有接收进去,我甚至不记得这通电话是怎么被挂断的,好像是我挂的,又好像是有人在喊小张,小张那边挂断的。 我呆呆地望着屏幕,直到它完全熄灭,映出我滑稽又颓败的神情。 失业了啊,我这个卖力蹦了四年多的跳梁小丑,终归还是失业了。 我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在这种事情上,谁都可能骗我,只有诚心实意帮了我四年的小张绝对不会骗我。 我想过的千百种断送的可能性,我甚至连季靖闲说不定会遇到一个比我长得更像唐玦的人都想到过,却唯独没想过这个,死而复生。 唐玦怎么会还活着呢?唐玦居然还活着…… 我突然意识到,我和季靖闲的确都没有亲眼见过唐玦的遗体,我们得知消息的那天,就是唐玦下葬的那天,他亲姐姐带我们去的,那是他唯一还在世的至亲…… 周身渐渐泛起寒意,和夜里料峭的春寒一起,钻进我的四肢百骸。 此时此刻,我本该情绪崩溃,本该把自己狠狠摔进走投无路的泥泞里去,从此不得安宁,但我没有,我只是对着熄灭的屏幕,借月光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脸。 一下一下,神经病一样。 随即,我浑浑噩噩的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那晚我乖乖跟着季靖闲回去就好了,这样,我还能多争取到一些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还没反应过来就早已结束。 我握着手机,僵硬地立在寒风中,直到全身被迟来的恐惧包裹,冻成一团没有自主意识的冰块,到最后,就连双手的颤抖都做不到了。 突然,身后一辆汽车向我疾驰而来,擦过我的瞬间,我下意识往后一仰,大半截身体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后脑重重磕在石砖上,行李箱倒地发出闷响。 司机从车窗伸出头来:“大晚上站在马路上,你他妈找死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僵硬的大脑居然真的不受控地思考了一下“找死”的可行性…… 后脑汹涌的晕眩感随之袭来,弄得我眼冒金星。 正主要回来了吗? 我晕晕乎乎地望着漆黑的天幕,那曾经固若金汤的无耻之心终于从内里,彻底破开一个洞,紧接着尽数冰消瓦解,我如同一个弃甲曳兵仓皇鼠窜的败将,所有的执着和勇气都溃败得不成样子。 第44章 你会打篮球吗? 后脑的钝痛让我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但更多的,是被莫名抽干力气的恐惧。 我像死人一样,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在四周草丛的掩盖下,我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在黑暗中浮沉,愈发强烈的眩晕感让我四肢无力抓不住任何东西。 我昏昏沉沉地意识到,在倒下去的那一刻,我第一反应竟不是保护头,而是颠覆人类本能护住了腰。而可笑的是,我一时之间居然忘了,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可能会送命的事情…… 马路上的车辆偶有车辆来往,甚至还有深夜飙车党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但这一切刺激都不足以将我从深渊中拉出来。 因为,我恍惚间好像在深渊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人…… 我呆呆地望着他英俊又冷漠的脸,胸口有无数情绪撕扯着,说爱他,说不能再爱他。 他眼神扫过我的时候,如同扫过一粒人世间最不起眼的灰尘,在我以为他要无视我的时候,他又目光落在了我的腰上,像一片薄雪,又冷又轻。 就是这一瞬,我猛然想起,我缘何会在命悬一线之际做出那种荒唐的抉择。 这原因,不过就是楚王好细腰啊。 他是楚王,而我,是他的不二臣。 关于我和他的这个典故,还要从好多年前,我在《江天一色》演员海选现场再遇他之后的某个晚上说起。 那天我从兼职的武术馆下班,路见不平,搭救了一个被两个男人纠缠的女人,没想到那女人就是我等孟伊剑时遇到的制片人刘姐。 她吓得不轻,眼泪流了半天才止住,我本打算好事做完就走,她却非要拉我去对面的星缘酒吧喝一杯,我看她还惊魂未定的样子,便同意了,二来也是想替孟伊剑这个可怜兮兮的演艺圈门外汉向专业人士淘点经验。 刘姐先是和我聊了几句我的功夫,我看准时机,便将话题转到《江天一色》上去,我本想替落选的孟伊剑找点演戏门路,没想到刘姐有些醉了,嘴上没把住门跟我说了原本内定的男二号被大学在读的唐玦顶了的圈内八卦。 “别说,你跟那个唐玦长得真像,我第一次见到唐玦的时候还以为是你,我还说你小子拒绝我,怎么转头就成男二号了。”刘姐眯着眼看我。 “是吗?” 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跟我如此相似的人,直到刘姐把唐玦的照片给我看,我才终于无话可说。 “没办法,这个唐玦有新叶的高层在为他撑腰,原定男二梅映也只能恨自己抱的大腿没别人的粗。” 刘姐说新叶高层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季靖闲。 “新叶……”我喃喃道,“我知道,新叶的总裁姓季,叫季靖闲。” “呵呵,给你说中了,就是季总在捧他,他跟季总关系好,梅映也只能吃暗亏咯。” “刘姐,我,我……” 刘姐看我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道:“大男人,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说,刘姐欠你人情呢。” “我想问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认识呃……唐玦?” 我本想说季靖闲,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改口,换成了这种迂回策略。 刘姐上下打量我一眼:“简单啊,你跟唐玦长的这么像,身体素质又这么好,不如去当他的替身吧,我听说季总最近正四处帮他找替身演员。” 我眼前一亮,一脸恳求地望着刘姐。 “喂,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刘姐!”我双手合十地看着她,真情实感道,“带我入行吧。” “我当初说要你入行说的是入正式演员的行,不是替身演员的行,再说了,你若是想认识唐玦,跟着我做演员一样有机会和他认识。” 但没机会和季靖闲认识,我心说。 “你想清楚了,人家要的可不是武替,人家要的是全方位替演,包括高空下水等等危险戏,有时候唐玦生病,你也要顶上。”刘姐说着,语气里却有些挡不住的轻视,“你一样要学习怎样做一个演员,还不如跟着刘姐拍戏。” 刘姐说的压根就没吓退我,反倒都是我的强项。 “刘姐,你说的这些,我都能做到,求你了,帮我引荐一下吧。” “你呀你,非要明珠暗投,我真是败给你了。” “嗨,我哪里是明珠,就凭这张爱豆脸吗?要我说,我投身武术行业才是适得其所呢。” 我磨了刘姐好久,她愣是没想起问我为什么非要认识唐玦,只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终,她还是当场同意了,第二天托了几层关系把我引荐给季靖闲。 与季靖闲正式相见的那一天,我专门去让理发店的tony老师给我吹了个发型,一路上都有妹子频频回头看我。 其实,我对我的外型条件一向满意,从小到大,我都是女孩子们嘴里穿古早校服都帅的校草,只是因为要见的人是季靖闲,我才对自己百般挑剔。 我还记得季靖闲见到我的时候,眉间那一瞬的微皱,我后背冒汗,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 “季总好。”我鞠了一躬,借此掩饰我过分的紧张。 在我鞠躬的时候,他问:“你会打篮球吗?” “哈?篮球跟我这个……”我下意识地秀了几个漂亮的拳脚动作,“有关吗?” 季靖闲依旧是那张淡漠的脸,显然,他没有跟我开玩笑的意思。 我立刻摇头道:“不太会。” 我装作老老实实回答,实则我说慌了。 开什么玩笑?曾经的虹榆一高篮球队队长怎么可能不会打篮球?但我不会承认的,尤其是在他面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羞耻点,像我的,就是当初在球场边上那个中二的傻逼行为,我自以为摆出了最帅气的姿态从他身边“路过”,殊不知那样的我活像一只翘着屁股开屏的雄孔雀,幼稚,且不自量力。 那一幕,只随便想起都会逼疯我,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是吗?可我看你的资料,你是菱北体育学院的学生。”他看起来还是有一点不信, “谁说体育生就一定篮球打得好?音乐系的学生也不是样样乐器都拿手啊。” 或许是我佐证观点的例子举得恰如其分,又或许是我否认得坚决,季靖闲没有再问下去。 我感觉他好像确认了什么一样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我应该没有看错,对于他的一举一动,我全都观察得细致入微,根本就看不够。 最后,我在他面前表演了连翻跟斗的绝活,立刻就被他相中了,还因此获得了他对我的第一个夸奖—— “不错,腰挺好的。” 我顺利得到了替演的资格,并且季靖闲还给我安排了课程,每周末都要来新叶学习表演,这就意味着我每周都有可能见到他。 在新叶呆久了,我才发现,真正的他远比学校那面光荣墙上的他优秀一万倍,我如同发现了宝藏,每天都因此动力十足。 而且我还听到了确切传言——季总喜欢男人。 “怎么样,哥们儿腰板不错吧?”我经常在寝室锻炼腰部肌肉的时候这样问孟伊剑。 孟伊剑则一脸鄙夷地跟我开黄色玩笑:“腰板儿再好有什么用?你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没有,但有喜欢的人是真的。 我一个体育生,每天除了完成课业学分,还要去琢磨演戏,搞的孟伊剑以为我要成为他逐梦演艺圈的对手,后来我告诉他,我是要去做替身演员。 我过得比高中还忙碌,但这一切痛并快乐着,我扮演唐玦扮演得越像,季靖闲就越满意,我觉得只要我越努力,就可以离他越近。 我和唐玦还在拍戏过程中成为了好朋友,他不仅帮我拉人脉,还总是为我带来见到季靖闲的机会,他也从来不把我当成一个替身去使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起其他的员工,我总觉得季靖闲对我颇有关照,譬如他偶尔会关注我的薪酬和学业,还会像个前辈一样给我提出一些合理安排大学时间的建议。每每得到他哪怕一丝关心的时候,我都会开心很久,搞得那段时间骆宇和孟伊剑都以为我谈恋爱了。 毛头小子年轻气盛,干劲十足,没过多久,我就大着胆子去给季靖闲告白了,结果可想而知,他拒绝了我,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意料之中,人家好歹是季家公子新叶总裁,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个穷学生呢? 我并没有失去干劲,继续从各个方面努力着,想把自己塑造得更好,才能有资格再次告白,我一直保持这样的乐观,直到他生日那天,我目睹了他向唐玦告白的全过程…… 原来,他对唐玦好,是因为爱情,而他对我的所有关心,都是为了让我能更好的服务于唐玦。 我的所有喜欢和幻想本该在那天就全部结束,谁知唐玦却爱上别人甩了季靖闲。我蛰伏的情感又蠢蠢欲动了起来,还顺理成章地成了季靖闲故意气唐玦的床伴,更是在唐玦去世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合法另一半。 然而,我以为的顺理成章,不过都是偷来的罢了,终究是要还的…… 远处的季靖闲似乎开始嫌弃地皱眉,他从我腰上收回目光,冷漠转身,毫无留念地往更深的深渊走去。 因为磕到后脑而产生的短暂幻觉开始消散,四周的黑暗逐渐被抽离,那头的季靖闲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我拔足狂奔,几近疯狂地向他追去,企图抓住最后的一抹残影,只可惜,他最终还是被手机亮白的光芒吞没。 “过来看,这有个醉鬼,东西好像还不少啊。” “走运了兄弟,要不咱们先看看他行李箱里有没有值钱的。” “嚯,这个相机得要万把块吧,还有个平板,最新款的,妈的,赚到了……” 身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我面无表情地翻身爬了起来,在他们喜滋滋地把我的平板电脑拿出来装进自己包里的时候,活动了一下关节,发出“喀喇”的声响。 两个翻得正起劲的混混猛地回头,看样子吓得不轻。 我阴森森地问:“你们在找什么,找死吗?” 二人一愣,被我一句话激怒,“操”了一声纷纷拔出小刀向我捅来…… 一场混战之后,两个混混都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我的肩膀也被划了一道血口子,可我却一股邪火上了头,按住一个人就开始往死里揍,脑海中不断循环着“就是这个人让我清醒的”“是他让幻觉里的季靖闲消失了”“是他把残酷的现实这么快又还给了我”…… 血液顺着胳膊滴进草丛,我几乎忘了后脑和肩膀的疼痛,疯了一般,下手也越来越重。 “你,他妈,知道我老大,是谁,吗……咳咳,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骂骂咧咧,到后来被我揍得鼻血横飞,进气少出气多,只能“哼哼”出声,早已动弹不得。 我不依不饶,直到被赶来的巡逻警察制止住。 是另一个混混报的警。 “别动,老实点!” 两个警察死死反压着我,给我戴上手铐,把我的脸狠狠按在草坪上。 明明是被当做犯人抓起来了,我却突然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涕泗横流,像个失落的疯子。 第45章 乖乖跟我回家 两个小混混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还在做鉴定,而我也就此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拘留所生活,和一群扰乱社会治安的人一起。 第一天,警方向我索要家人联系方式,我思考了好久,才从老妈和季靖闲之间给出了季靖闲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我见到了季靖闲的私人律师,他公事公办问了我一些当晚的事情,以及我本人的受伤情况,我拜托他控制一下消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进拘留所的事情。会面结束的时候,我还是提到了季靖闲,他说季总人还在f国,先派他过来处理。我点点头,没再问他季靖闲这两天有没有可能回国。 刚找到唐玦,他怎么可能回国?他怎么可能顾得上我这个打架斗殴进拘留所的丢人家伙。倘若他真的急着回国了,大概只有和我离婚这一个原因吧。 与世隔绝的这段时间,我虽然过得浑浑噩噩,但也没有放弃思考。 离开已成定局,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做一个插足者,但依然心有不甘。 好在最后我还是想通了,我的初衷就是用替身的身份抚平他内心的创伤,以此换取一个长久留在他身边的方式,也接受他永远不会爱我的事实,这本身就是一场实时交易,现在他不需要我来安慰了,自然就形成了不等价的局面。但凡交易都存在风险,哪怕是万分之一,我也应当接受。 第三天晚上,我被人带出去,他告诉我我的爱人来接我了,而我现在也已经没事了。 听那个带我出去的人说,季靖闲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由于电话信号不好,还以为那个被揍断鼻梁骨的家伙是我,情绪相当激动。 我扯着唇角笑笑,不做回应,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季靖闲在陌生人面前情绪激动的模样。 出去之后,我才知道我被定为了正当防卫,但我心里清楚,我充其量是个防卫过当,至于季靖闲是怎么让那两个混混改口的,我就无从得知了,毕竟以他的能力和财力,想办的事情很少有办不到的。 从拘留所出来,我跟在季靖闲身后五米开外的地方,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放进夹克口袋里,死死握着那个在打架中被磕碎的泥人,尽管断裂处硌的我掌心生疼。 从季靖闲解救我出来到现在,他都没跟我讲一句话,全程冷着一张脸,甚至连正眼都没给我一个。 这样的场景我已经预料到了,他还愿意捞我出来,已经是莫大的施舍。 我默默望着他的背影,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后面追赶。 最后再看一眼吧,以后大概就看不到了。我这样想着,也就不免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径直走到路边的车旁,突然转身,正好对上我贪婪的目光。 我像被烫了一样立刻低下头,也许是我看他看得太过于明目张胆了,才被他发觉。 行李箱的轮子滚出隆隆巨响,这一路被拉得老长,好像走不完一样,但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路的尽头其实早就给我设好了,只是我自己不想这么快就走到头罢了。 他没催我,沉默地站在车旁等我,等我慢慢吞吞走到他面前,他才托起我的下巴,在路灯下仔仔细细查看我的脸。 “……” 我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却被他不由分说拎过行李扔进了后备箱。 他拉开车门:“进去。” 他的声色是我始料不及的沙哑。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成了一片荒芜,只剩下我如雷的心跳声,占据我所有听觉。 “小尘。” 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一个身体便重重地压了上来,手掌心也贴上我的后颈,把我下意识后仰的身躯用力按在了胸膛上。 面对来自季靖闲的“袭击”,我因常年习武而敏捷的身体竟直接僵硬了,甚至动弹不得,只在他不小心触到我后脑勺伤口的时候“嘶”了一声。 “还知道疼?仗着一身傻力气寻衅滋事,你不要命了吗?”他语气满是严厉的责备,胸口忍怒一般上下起伏了几下,“我给你一路上的时间,你最好在下车之前想清楚该怎么解释给我听。” 看样子,他是真的对我一时脑热的行为生气了。 我下巴搁在他肩上,机械道:“对不起靖……季总,那两个人的和解费用由我自己来承担,都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他声音陡然一沉:“我早就说过不要再叫我‘季总’,你听不懂话吗?” 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出他现在皱眉的样子。 “好的,靖闲……”我清了清嗓子,心跳依旧狂乱无章,“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手续呢?”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就好像在问他早餐想吃什么,但我无论怎样压抑,都克制不住细微的颤抖,心头那和着血泪的疼痛,足以让任何一个勇士怯场。 我以为这三天下来,我想通了就能万事大吉了,但想通和实施根本是两回事。有时候越是明事理,就越是容易心痛。 我伸着脖子,静待他给我最后一刀,但他却迟迟没有将刀落下。 “你说什么?”我等了许久,只等来了这四个字。 他的唇抵在我耳边,声音像是从喉咙口压出来的一样,危险至极,毒蛇一般爬得我背后一阵阴寒。 他托着我后颈的手动了一下,下一秒,大拇指用力擦上了我的喉结,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再一次重复,我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决绝,声带被掌控一般在他的指腹下颤动,那两个字终是梗在喉头。 “这些话,是你和那个野男人商量好的?”他看着我,眼底隐隐浮起罕见的赤红,给我以咬牙切齿的错觉。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搅得一头雾水:“什么野男人?” “别装了时尘,大年三十的晚上都还在外面鬼混,你知道我等……”他猛地停住,然后突然爆了粗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他妈背着我和谁搞在一起!”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加迷惑了,甚至有种我和他是鸡同鸭讲的感觉。 我原本想解释什么,却被他一声冷笑打断:“就算要离婚,也只能是我不要你,听明白了吗?” “难道不是吗?”我喃喃道。 季靖闲总能说出让我锥心刺骨的大实话。 他沉默半晌,像是做了多大妥协一般重重吐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我的脸,道:“算了,之前所有事情我都不追究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的话,然后乖乖跟我回家。” 我还以为我幻听了:“回家?你什么意思?” 季靖闲没说话,准备发动车子。 他明显是自说自话,根本没有打算要我答复,难道他还打算瞒着我吗? 这个诡异的念头一冒出来,我顿时急了:“靖闲,这种事情你不能瞒我,你要是把人给追回来了,就告诉我,你不能让我不明不白做个第三者啊!” 我震惊无比,同时也心痛难当,他明明都去找唐玦了,为什么还能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季靖闲表情明显一怔,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 面对他再次阴沉下去的脸色,我心中反倒更加坚决了。 我一直有个生而为人不能破的原则,就是不做第三者。 当初即使我再喜欢季靖闲,再嫉妒唐玦嫉妒的牙痒痒,我都没有起过一丝破坏他们的念头,虽然就凭我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也破坏不了什么。所以,在第一次盲目告白之后,我就把自己的心全部龟缩起来,就算他除了不爱我几乎符合我对爱人所有的想象,就算在季靖闲身边呆的越久我就越想得到他,我也依然表现得心如止水。 季靖闲怕唐玦知道了会生气,曾提出过要换掉我的想法,被唐玦拒绝了,他说他要定了我这个替身。其实我也有过纠结,我究竟要不要彻底消失在他们眼前,但在唐玦来挽留我之后,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没必要离开,因为我并没有触碰到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我没有起过歹念,不是第三者,就算赶走了我,也改变不了我喜欢季靖闲,而我的出现,只能愈发证明季靖闲对唐玦的坚定。可是现在,我不再是那个唐玦的小替演,而是和季靖闲结婚的对象,这样的身份让我无法再想当初那样“乐观”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跟人打架斗殴把脑子打坏了?”季靖闲看着前方,眼神有些莫名的闪烁,也不知是不是车窗外树枝影影绰绰的缘故。 “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我一字一顿说完,季靖闲沉默了,而沉默多数时候都等同默认。 一阵突兀的被戏弄的气恼冲上头顶,我声音气得发抖:“这是我的底线,我不能做恶心自己的事!” 我知道,我这是钻牛角尖了,毕竟我和季靖闲已婚,法律保护下唐玦才是第三者,但我却过不去心中的那个坎,因为我们三人之间太特殊了,不是法律能机械左右的。我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自欺欺人,唯独没法在知道唐玦依然在世的时候还装作寻常。因为这四年来的相处,我已经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季靖闲对唐玦的爱是不容我撼动的。 倘若唐玦真的还在,季靖闲势必是要倾尽全力把他追回来的,现在人都找回来了,我怎么还敢霸占着这个不属于我的位置? 看着季靖闲完全黑下去的脸,我没有退却,寸步不让道:“我需要知道真相。” “什么底线!什么真相!你在发什么神经!”季靖闲突然不耐烦地大吼,一拳锤在了方向盘上。 巨响带来的震颤瞬间让车内逼仄的空间变得空气稀薄。 我没有回答,明明心头如刀割一般在痛,却依然怒视着季靖闲,我很少用这样的表情看他。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狠狠道:“听着时尘,你说的人,早就不会再回来了!” 第46章 不许想其他人 爆发后是死寂,四周只剩我如雷的心跳声。 我脑内嗡嗡作响,竟一时无法理解季靖闲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一个可怕的想法闪现而出。 “你在f国……没有找到他吗?”我几乎是颤抖嗓音着问出的这句话。 他喉咙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也不知道是“嗯”,还是一声冷笑,总之,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应该是无功而返了。 我胸口蓦地一凉,跳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跌落了回去,我茫然又机械地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看着季靖闲阴云密布的表情,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从接到小张电话到现在,我都没有机会去亲自求证过,说是不愿二次面对也好,说是太惊慌了也罢,总之我默认了这一切都是事实,尽管小张也对我说过要我先别着急,一切还要等季靖闲回来……再说了,倘若季靖闲真的找到了唐玦,他还有心思亲自来拘留所接我吗? 难怪季靖闲会这么生气,我真不该提这些,还这样大闹一番,让空欢喜一场的他再次被我戳到痛处,我后悔莫及,连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两耳光。 我简直是个惯犯,结婚大半年来,我总是鲁莽地顶撞他心头最痛的那块。 “是小张告诉你的吧?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干了。” “不,你别怪小张,真别怪他……” 季靖闲脸色阴沉,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联想到他之前抓包小张和我私下联系的事,我确信他能说到做到……我更加后悔刚刚不计后果地直接说出来,这样简直是出卖了小张。 季靖闲发动了车子:“你要是想保他,就给我听话一点,不要整天胡思乱想神经兮兮。” ****** 一路上,我望着季靖闲的侧脸出神,还在锲而不舍试图找出什么破绽,然而他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就连他刚才的激动仿佛都只是我的幻觉。 看来,真的是小张情报有误。 从死刑不经过度直接跳至大赦,我一时百感交集,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回我房子拿行李的时候,季靖闲也跟着上了楼,他站在门口看着我家具都没买全的三室一厅,哼笑了一声:“你这种房子住的有什么意思?还没有锦绣那边一半好。” “……” 他说的是一开始他给我安排的那个公寓。 我扯了个有些牵强的笑容,这已经不是季靖闲第一次对我的经济能力进行嘲讽了,这一点他倒是从不会吝啬于我。被喜欢的人几次三番质疑经济能力,是个人都会感到难堪和失落,只是他不太在意我的感受罢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其实我能在菱北市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已经在同龄人中相当不错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季靖闲那样年少有为,之后又有家族势力锦上添花。 我转身往卧室走去,硬扯的笑容也终于坍塌下来。 从卧室打包好行李出来,我看到季靖闲站在茶几边,手上拿着我神经衰弱的诊断报告和药物。 我心说一声“糟糕”,事发突然,我根本没来得及把这些藏好。 他眉心微蹙:“一月的诊断,为什么不说?” “我怕……”我怕你会嫌弃我。后面的话我只敢在心里说出来。 “怕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 “真是胡闹,明天上午跟我去医院。”他没有追问我,而是以一贯强势的态度对我下了指令。 我垂着头“嗯”了一声,没有反驳他。 折腾了半天,回到季靖闲家已经很晚了,我下车的时候,脚下还是虚浮的,使用过度的喉咙也开始微微发痛,在拘留所那个鬼地方蹲久了,好像浑身都变得不堪一击了起来。 而今晚发生的一切又太令我猝不及防,谁能想到,我几个小时前还在想离婚的事,恨不得撕心裂肺才好,现在却风平浪静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和季靖闲一起。 离季靖闲的别墅越近,我越是有些没着没落,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的一路,我都处于走神的状态,心中缠乱得抓不住重点。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季靖闲突然停在门前,我也心不在焉地跟着停了下来。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转身问我,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我像是被针戳了一样立刻抬起头来:“没有,没想什么。” “过年那段时间,你去哪鬼混了?” “我回虹榆市了。” “没和那个x择路一起?他前段时间不是一直都是空档期么?”他皱着眉,看样子像是不信。 我摇摇头,突然反应过来,季靖闲这么问我,可能是找过我,就算不是找我,至少也对我的动向有关注。那日季雨珂说的话再次浮现在我心头,连带着小张的猜想一起……但我根本不敢多想。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偶像,我是他弟弟的武术教练。”这句话,我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我也不知道季靖闲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 “在我这里,不允许想其他人。” “靖闲,你很介意他吗?” 我是好不容易才想到“介意”这个形容的,因为只有“介意”是可以不包含在乎和爱的,它也可以是由控制欲或独占欲产生的,就像小孩子总爱霸占一大堆玩具一样。 季靖闲抬了抬下巴。 我笑了,拍着心口道:“靖闲,我这早就装不下别人了啊。” “小尘,你千万不要骗我。” 季靖闲牢牢注视着我的双眼,不许我躲闪,但我本就没什么要掩饰的,只是他眼中锐利的目光让我有些心悸,让我再次想起他找x择路麻烦的事情。然而我就是这么怂,我连为了偶像和朋友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他没说信没信我,但还是放过了我,让我进了家门。 两个月后,我终于还是侥幸回到了这里,但经过了三天拘留所的折磨,我已然没有了最初在山里的兴奋,我的心脏就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根本躁动不起来,那种若有似无的疲惫感依然环绕着我,让我任何一处神经都无力牵动情绪。 进门的那一刹那,我脑海中甚至还浮现出了那一墙残破的海报和衣柜中消失不见的t恤,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茫然的心痛。 “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行李搬上去。” “哦,好。” 我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那个庙会求来的泥人:“那个,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什么东西?” 我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把那个泥人拿了出来,发现已经摔坏了。 我顿时有些尴尬:“我忘了,这个被我摔坏了。” 我讪讪地收回去,季靖闲却伸出手:“给我吧。” “啊?哦……” 我把泥人放在季靖闲手上,包括那只断掉的胳膊。 我这才想起,这虽然不是我第一次想要送给他礼物,却是我第一次成功地送出去,居然会是这么个破玩意儿……我看了看那个碎泥人,又看了看季靖闲,越发觉得这个小礼物寒酸了起来。 “下次有机会,我带点好东西给你。” 季靖闲“嗯”了一声:“这个还不错。” 说罢,他随手把泥人放到一边,两步上来把我压在墙上,一只手从我裤腰伸了进去,隔着内裤捏了一下我的臀部。 “我们好久没做过了,你这里,想我没有?” 我大脑轰的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是在床上,季靖闲也很少说这样露骨的话。 除此之外,我觉得他好像还有别的地方不大对劲,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我就这样觉得了,但又说不上来,那种怪异感只好像根鱼刺一样梗在心里。 “靖闲,我那个,行李还没放呢。” “不急。” “我还没跟你解释打架的事情,而且我刚从拘留所出来,连澡都没洗……” 他不再搭理我,直接把我往一楼的浴室里推,另一只手也从后面伸进了我的毛衣里。 我被他推得踉踉跄跄,只能扶着墙壁一个劲儿往后退,其实我完全有能力制止住他,可我却在他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 后脑和肩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提示我该换药了,但他好像并没有摸一下就放过我的打算,在他的强势之下,我的身体还是毫无自我地顺着他继续了下去…… 第47章 命运的玩笑 也许是我和季靖闲两个多月没见的缘故,我总觉得季靖闲有什么地方变了,这种改变让我觉得陌生,但又无迹可寻。 他对我的行踪依然抓得很死,我也对他言听计从向他汇报,尤其是外出和朋友吃饭的时候,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我结束了没有,我要是回复不及时,回家之后他准会黑脸,搞得我只好把手机放在饭桌酒桌上,随时待命,其他不明真相的人还挤眉弄眼调侃这是家属查岗。 我偶尔会有感慨,季靖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闲了。 以前的我总是默默等候,期待着季靖闲能够屈尊看一眼我的世界,可当他真的赏脸来了,我却觉得不自在了,那种被掌控的生硬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 好在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过多干涉和贬低我的喜好,只是我已经不敢再把关于x择路的任何东西带进这个家了。 这段时间x择路约了我好几次,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也没有不高兴,毕竟剧组忙也是正常的。再过两个月,他配音的第一部国漫电影就要上映了,他提前邀请我去参加首映礼,我实在没法拒绝,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我不敢过多和x择路接触,我怕给他的事业造成困扰,毕竟季靖闲作为业界大佬,若是真的想下手整一个艺人,简直跟玩似的简单,x择路说他不怕,不代表我能够心安理得,我最怕的就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神偕》条件比较艰苦的几个实景都在外地拍完了,剩下影城的戏份就相对轻松不少,七叔到场的频率低了许多,主导权也渐渐回到了我手上,经过七叔这段时间手把手的调教,我也比较游刃有余了。 刚在正午的日头下指导完一场男女主角反目对打的戏,工作人员过来招呼大家吃饭。 “哎,今天的盒饭好像不太一样啊?”灯光助理伸长脖子往餐车上看。 “我的天,看这包装好像是那个什么什么饭店的高级菜吧,人均快一千的那个。”颜骁的化妆师首先认出来。 负责送餐的人说:“今天是时总请客,全组上下每个人都有份,这场的跟组群演都不要走了。” 负责人话音未落,正在一旁看动作回放的我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我请客?”我不确定地指着自己,不止大家,连我都一头雾水。 负责人肯定道:“是啊,饭店那边直接来沟通的,说是时总订的餐。” “原来时老师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啊?”女主演乔露调侃了一句,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四处我还以为是负责人搞错了,结果从那天开始,隔三差五就有各种高级餐厅的东西送过来,正餐、下午茶、水果拼盘,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以我的名义送来的各种高档护肤品、保健品分发给大家,整个剧组从上到下都被哄得好好的。 “跟着时总有肉吃”的玩笑话也渐渐传开了,原本靠着季靖闲这层关系在剧组混的不错的我,地位更是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谁见了我都要诚心实意地问声好,暗地里跟我拉关系,排场直逼总导演宋岭,毕竟没人会不喜欢一个花钱让大家好吃好喝还时常给大家小惊喜的人。 然而,在剧组的生活过得越滋润,我就越忐忑,君子无功不受禄,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这个匿名人士是谁,x择路、刘姐、颜骁还有餐厅那边我都问过了,我甚至还去问了小张,他之前因为情报有误的事情一直在给我道歉,我怕是他想表达歉意,但很显然,这种方式并非明智之举,毕竟我一无所知。 这样的事情仍在继续,我也一直没找出这个匿名人士。 这天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白天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春雷阵阵,转眼下起暴雨,连天气预报都始料未及。 雨下了半天也没有停的架势,在附近酒店住宿的人都已经走了,我把随身携带的伞给了一个打算淋雨回学校的群演小姑娘,小姑娘是颜骁的粉丝,和我关系不错,大三课余时间一直在剧组里做义工,现在要趁着门禁之前赶回学校去。这里距她学校一公里路,不好打公交,网约车也一直排不上号,给她急坏了,只好准备淋雨跑回去。 虽说现在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但最近流感病毒肆虐,昼夜温差很大,对女孩子来说淋雨绝对够呛。 “时老师,我拿您的伞,您怎么回去?” “没事儿,有人来接我,我拿伞也没用。” 小姑娘听罢,这才心安理得地撑伞走了,我目送她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雾中,便一个猛子扎进了雨里,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 我骗了她,其实并没有人来接我。 从影视城打网约车回去几乎要横穿整座城市,路费不低,暴雨天搞不好还要加价,考虑到前些日子为了答谢小张开销巨大,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能省则省比较好,淋点雨走到地铁站而已,我这个身体素质还不至于感冒。 我在雨里还没走两步,浑身就已经湿透了,狂乱的冷雨钻进衣领,着实带着些“春寒料峭”的感觉。 这时,一辆深色轿车缓缓停在我身边,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看清眼前的车,以及车里的人。 上车之后,季靖闲扔了一条大毛巾给我。 “擦干净。” 我立刻擦掉身上的雨水,尽量不弄脏车子。 “靖闲,你是来接我的吗。”我把毛巾搭在湿淋淋的头上,露出一半的眼睛看他。 “嗯。” 我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 “其实,其实不用专门麻烦啊,万一我叫车了呢?你岂不是白来一趟。” “你不会叫车的。”季靖闲语气笃定,随即哼笑一声,“我不仅知道你不会叫车,还知道你肯定会把伞借给别人,你不是最喜欢关爱他人么?” 原来我借伞那会儿季靖闲就来了…… 车内的抒情曲缓缓流淌,我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手心不由自主地冒了汗。 那次错过了他母亲的忌日,我还以为,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坐他车子下班回家的机会。然而人就是得寸进尺的生物,我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等红绿灯的时候,我终于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最近有个怪事儿,总有人以我的名义往剧组送东西,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季靖闲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个,我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我摸了摸鼻子,尴尬的不得了,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还要自取其辱。 “是我安排的。” “是你?” 我震惊不已,第一反应却是去想唐玦,我随唐玦呆过那么多次剧组,说实话,从来没见季靖闲做过这么张扬的事情,唐玦甚至还跟我吐过槽,说季靖闲占有欲太强了,不允许他对除季靖闲之外的任何人好,给别人送个礼物都要背着季靖闲送…… 我好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季靖闲对我有哪怕一分好的地方,我都会事先联想一下唐玦。 “你不知道是我?” 我摇摇头。 别说知道了,我连想都不敢想,要不是今天他来的这么突然,我也绝对不会起意问他。 他表情有些不悦:“除了我,还可能是别人么?你以为人人都是慈善家?” 可能是我的错觉,他好像着重了“别人”这两个字。 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我轻声道:“靖闲,你没必要这么破费的……” “我花我的钱,和你有关吗?”季靖闲的语气显然不高兴了起来。 我老老实实闭了嘴。 我怎么忘了,季靖闲是向来最讨厌扭扭捏捏推拒他的给予的,然而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始终也没学会像唐玦那样大方接受。 因为我不够心安理得。 ****** 《神偕》比较集中的动作戏基本上拍完了,我也就慢慢闲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否是这部剧本身投资大、要求高的缘故,这次指导完下来,我觉得格外疲惫,当然,这也和我近几个月精神状态不好有关。 这晚,我在家用健身房才做完几组基础运动,就已经困得不行了。我睡意丛生地冲了个澡,发现没拿睡衣,只好裸着上身进卧室,没想到季靖闲已经在床上了。 我背对着季靖闲穿衣服的时候,总觉得后背火辣辣的,一回头,正好撞上了季靖闲深邃的视线。 “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 “问我吗?”我有点惊讶,因为他以前从来不关心我这些事情。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他看向手上的平板,即便是睡前,他依旧放不下他的公司。 “我打算休息一阵子。” 季靖闲“嗯”了一声,拍了拍旁边,示意我过来。 我坐到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吗靖闲,在山区那边拍戏的时候,颜骁居然跟我说想和我一起演戏,他还说他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都是因为当初看了我的武打动作才茅塞顿开,你说是不是挺有趣的,我居然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人生导师。” 季靖闲听罢,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了,他看了我一眼,皱眉道:“不要想太多了,搞清楚自己的能力和定位,娱乐圈不适合你。” “嗯,我知道啊,我就是随口一说,闲聊罢了。”我冲他笑了笑,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尽管我确实没有要进演员这一行的打算。 “怎么,我这样说,你不高兴?” “没有,没有。”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靖闲对我的洞察力居然变得这么强了,他以前很少关注我的想法…… 我有意识地转移了话题:“明天我在家,好久不进厨房有点手痒,你愿意品尝一下吗?” 作为我唯一的食客,季靖闲点了下头。 “那太好了,我明天早上就去给李叔放假,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上次的清炒莲子还不错。” “没问题,刚好炒莲子滋阴壮阳,对肾好。”我随口说了句从阿路直播里听来的话。 季靖闲听罢,直接将平板扣在了床头柜上,发出“砰”的一声,我吓了一跳,下一秒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粗糙的指腹蹭上我下巴新生的胡渣:“你刚才说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我一把捂住嘴,对着季靖闲眨了眨眼,模仿出唐玦式的无辜神态。 然而对于我模仿式的讨饶,他无动于衷,甚至连表情都变得有些不太明媚了起来。 他沉声道:“转过去,趴好。” ****** 深夜,季靖闲的一条胳膊还搭在我腰上,我一动也不敢动,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困意也在一番激烈运动之后烟消云散。 说实话,这一切我接受得并不坦然,我总觉得季靖闲那些不易察觉的变化都和他在f国找寻唐玦无果有关。不过,我也算磨练出了相当清醒的自我认知了,他对我的好都是为了补偿唐玦平衡内心思念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 此时此刻,一切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那种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日子。 只是我心境变了,经历了这么多起起落落,我现在才明白,这样的状态才是最好的,才是最来之不易的。 但我绝不会再沉迷了,我甚至连心动都变得迟缓了起来。 不过迟缓最好,因为心一动,就会牵扯出太多不切实际的欲望…… 然而,命运总爱跟我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一再地逗弄我,好像几次三番夺走那些它好不容易施舍给我的东西就能满足它的恶趣味一样。 而其中最可笑的,是当骆宇把季靖闲和唐玦一个多月前在f国拥抱的照片发给我看的时候,我正哼着小曲为季靖闲点的那道菜剥莲子。 第48章 唐玦的忠告 我站起身的时候,动作太大带翻了整个盘子,莲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若说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我震惊地看着屏幕上的两个人,连呼吸都变得颤抖了起来。我忐忑了那么久,又侥幸了那么久,到头来,唐玦还是没有死。 而且,照片上的他们还相拥在一起,看上去如此亲密…… 看着手机上那死而复生的人,我双手颤抖地握着手机,几乎魂不附体,直到一滴水珠滴在了二人脸上,我才惊醒一般关掉了屏幕。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失望,而且给予希望之后的颠覆,那不再是失望,而是彻底绝望。 我大脑一片空白,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莲子上,脚下一滑摔坐在地上…… 这一摔,我久久没能站起来。 ****** 墙上的挂钟就快走到十二点了,我仍然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季靖闲回家,尽管他早上留了纸条给我,说今晚有个应酬,会晚归。 直到听到开门的声音,我浑身僵硬的肌肉才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 季靖闲进门的时候看到我,明显愣了半晌。 “怎么没去睡觉?”季靖闲一边脱西装外套,一边往楼梯走去。 “靖闲,你骗我。”我一开口,声音哑得吓人。 季靖闲解衬衫袖扣的手一顿,转过身来,眉头一下拧成了川字:“你怎么又开始了?” 我没有多言,直接把骆宇发给我的照片放到了季靖闲眼前,他看到照片的时候,瞳孔明显骤缩了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我定定地看着他,想看他还要怎样骗我。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然而,他居然是这样说的,一个全世界最敷衍、最容易被拆穿的谎言,他就算说这是ps合成的也比这样骗我要好。 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心中却钝痛不已:“靖闲,你拿这种话骗我,是把我当弱智了吗?” 季靖闲沉默了几秒,突然不耐烦地低吼道:“时尘,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我跟你结婚,是为了总看你这张丧气的臭脸吗?” “我闹什么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我该知道的真相!” 季靖闲脸色完全黑了下来,显然是在压抑着怒火,然而我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根本顾不上他可能会被我戳到痛处的心情。 “真相就是,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的人,怎么会这样抱在一起呢……”我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那张照片,我上午看过之后就一直没敢再正眼看,现在再看,依然如刀般切割着我的神经。 “别看了!”他大力握住我的手腕,夺过手机扔到一旁的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狠狠地看着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就像个整天猜忌无理取闹的怨夫,你就这么想让我烦你吗?” “难道只要我安安静静的,你就会变得喜欢我?你明知道,不做第三者是我的底线。” 我有些绝望地看着他,从内心深处冒出的绝望。 我从未料到,季靖闲居然是一个这么会反泼脏水的人,而我,仅仅想要一个我有权知道的真相罢了。 我突然想起骆宇当初在酒馆洗手间对我说的,他说我是第三者,是被人利用的第三者,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那个x择路出现,你就变了。” 面对他再三反客为主地攻击,我那颗疼的要死的心脏也终于麻木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道:“我认识x择路,要比认识你早得多。” 我刚一说完,他紧握着我手腕的力道竟然松了不少,直到最后,他完全放开了我。 “不早了小尘,去睡觉吧。” 他哑声道,然后转身往楼梯走去,我立刻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他猛地推了我一把,险些将我推倒在地,还好我身手矫健撑住了桌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急匆匆地消失在楼梯转角,好像有什么一直在我眼前却抓不住的东西突然破灭了。 我往后退了两步,重重坐在了沙发上…… 心如枯木,大抵就是如此吧。 半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被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睡梦中的我意识到了这是谁的怀抱,但却不愿醒来。 在梦里,理智是对抗不过本能的。 第二天,我果然是在季靖闲的床上醒的,旁边空了一块,他已经去公司了。 昨天的一切原封不动地闯进脑中,我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胸中似有一只困兽嘶吼冲撞,大清早的叫嚣得我不得安生。 我烦乱地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玻璃映出了一张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的颓废面孔,这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该有的模样。 我对着自己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拉上窗帘,逃也似地远离了窗边。 在季靖闲身上寻求答案失败,我只得满心疲惫地给我最不想拜托的人发了一条消息:告所我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像是料到了我会找他一样,骆宇很快就回复了我:你终于来找我了,我他妈以为你还要再多做一会儿缩头乌龟,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去问当事人比较好。 紧接着,他发了一个国外号码给我,我直觉这个号码是唐玦的。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拨了过去,直到等待音响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万一对方接通了,我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是小尘吗?好久没联系了。” 三声之后,对面传来熟悉柔和的男声,却比从前少了几分清亮。 “唐玦!”听到唐玦久违的声音,我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大吼出声,“你根本没病危,没有死!你为什么要骗大家?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的粉丝……” 唐玦沉默了一下,无奈道:“我没想要骗你们,我只是想骗季靖闲而已,而且,宣布我死亡是我姐的意思,但我很赞同她。” “……”可我说的重点就是季靖闲,他想骗谁都可以,怎么能骗一个爱他至深的人呢?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的确是病危了,后来在f国又抢救了回来,昏迷了两年,醒来之后一直卧床调养身体,连手机都不让用,直到两个月前才被医生批准可以下地自由活动。” 我话语梗在喉头,连同因为过于激动而溢出的生理泪水一起硬生生被收住。 “他来找我的时候,提到过你。” 听到唐玦这样说,我没有任何惊讶,我完全猜得到季靖闲此举为何意。他无非是故意想让唐玦看看,没有唐玦自己也照样能过得很好,他五年前就是这样,在这方面,他一向幼稚。 但我还是问了唐玦:“他提我了什么?” “他说他和你结婚了,婚礼是去年的七月底举办的,而且你们在一起了四年,从得知我死后之后不久开始。” 果然和我猜的一模一样,唐玦真不愧是科班出身,连季靖闲的语气都模仿得很到位。 当年季靖闲和唐玦分手之后把我带到唐玦面前的时候,也故意说过不少类似的话,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季靖闲是心口不一。 我忍不住凄惨地笑了两声:“他和我结婚,不过是因为思念你罢了,他太爱你了,他告诉你他跟我结婚,只是为了刺激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究竟是什么,都这种情况了,我居然还忍不住在唐玦面前为季靖闲开脱。 “哈哈,爱?”唐玦的语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你错了小尘,他根本不喜欢我,什么惊鸿一瞥,什么难以忘怀,纯属放狗屁。” 唐玦自言自语般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教养极好的唐玦说脏话。 我记得,季靖闲当初就是用惊鸿一瞥给他告白的,我刚好听见了。 “他在做心理治疗是吗?” “嗯,之前做过。因为他以为你去世了,他爱你爱得痛苦,所以才出此下策试图忘了你,但他根本不舍得忘了你,所以才……” “打住。”唐玦直接打断了我,“小尘,念在咱俩朋友一场,我还是告诉你实情吧。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他心中的一个幻影。他想忘了我,哪里是因为思念太痛苦,他是要急着让他心里的影子摆脱我,好附身下一个宿主罢了。你以为你是替身,但你不是,你和我一样,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接盘的躯壳,一个器皿,用来盛装他心里爱的那个灵魂,你连人都算不上,他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 “你在说什么……”我试图打断唐玦匪夷所思的话,但是失败了。 “他家有个篮球场你知道吧?我还以为是他爱打篮球,刚认识那会儿,他问过我会不会打,我随口说会打,而且挺擅长三分球,结果他就神经病一样隔三差五让我投三分给他看。后来他还问我对栀子花味的看法,我说还行,他就把能换的生活用品都换成了这个味道,并且不动声色地强迫我使用,拜托,我只是不讨厌而已,并不是像他那样的狂热分子好吗?搞得我现在闻到栀子花味就想吐。” 说到栀子花,我再次想起那个令人窒息的晚上……那晚季靖闲看过心理医生之后,发疯一样把所有关于栀子花的东西都扔了,我知道他是为了忘记唐玦扔的。其实我也对此产生过疑惑,因为我从未听说过唐玦喜欢栀子花。 “后来我才知道,什么篮球,什么栀子花,不过都是他心中那个影子的形象。他从不让我拍吻戏,把我圈禁起来,处处不让我做好人,哪里是因为吃我的醋,他是怕那个圣洁的影子被别人亵渎了。我曾经说他占有欲强的话,现在全部收回,他不是占有欲强,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的私有物罢了。” “不可能的,你怎么能说他对你那些千般呵护都是假的?”唐玦所说简直颠覆了季靖闲在我心中的固有形象,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所见的季靖闲,依然对唐玦一腔深情。 “怎么不可能,他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逼着我做这做那了,你好好想想,他是不是也逼你做过这些?” 我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结果是季靖闲并没有强硬地让我这样做唐玦说的那些,他好像只有在关于x择路的事情上态度对我强硬过。但在我看来,他只是不在意我罢了,只有在意,才会想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唐玦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想起唐玦看不见,再想开口否定的时候,我听到唐玦叹了口气。 “天,我们到底在争吵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唐玦无奈道。 “你也知道你在乱说……” 唐玦哼笑了一声:“总之我自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让季靖闲从喜欢那个影子变成喜欢我,不过很可惜,你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问完才发现自己被唐玦带跑偏了。 “我用了三年,你用了七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么?算了,我也不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震惊道:“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他了?” “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换掉我。” 我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季靖闲有意换我,但被唐玦拦下来了。 唐玦沉默了,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唐玦,你爱他吗?” 其他问题唐玦都可以避而不答,只有这个,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爱,现在也爱。”唐玦不假思索。 “既然爱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说这么多呢?你和季靖闲,为什么都爱大费周章?”而且都要绕个远路过来捅我一刀。 我喃喃地问,好不容易麻木的心又开始痛到滴血。 “因为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啊,尤其当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我更加深有感触了,季靖闲我是怕了,至于粉丝,就让他们认为我死了吧。” 唐玦语气听上去洒脱,但我并没有相信他的话,我依然认为他是在骗我。因为他说的这些实在太荒谬了,什么影子,什么利用,我弄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东西,况且在我看来,季靖闲很正常,至少面对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他爱的是第三个人,他也没有把唐玦说的那些强加在我身上,没有感同身受,唐玦的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在我看来,事情明明很简单——季靖闲爱唐玦,唐玦也爱季靖闲。 至于唐玦说的那些魔幻的东西,更像是他和季靖闲之间一种过火的“打情骂俏”,他这么爱季靖闲,肯定是在怪罪季靖闲,居然和他以外的人结婚。 当初他和季靖闲闹分手的原因我不得而知,但这样想来,恐怕不只是我,连当初的宋岭都是他们两人互相气对方的工具,而唐玦却还在嗔怪,说季靖闲把他当成了工具。 “季靖闲这个人,外表有多光鲜亮丽,内心就有多坏多自私,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尽快离开他吧,他不值得。” 言尽于此,我终于哑然失笑。 恐怕只有这最后一句,才是他对我说这么多话的原因。 但他大可不必担心,我虽然脸皮厚,却还没有厚道去破坏别人感情的地步,既然两个人都相互爱着,而且都健康于世,那我算什么呢?我不就是那个突破自己底线的第三者吗? “我明白了,唐玦,你放心,我会照你说的做。” 我主动挂断电话,又在原地站了好久。 对于季靖闲的做法,我并没有震惊,只有源源不断如针扎般的心痛。 他当初不就是这样吗?和唐玦分手之后病急乱投医,试图利用我来让唐玦吃醋,我那时候还以为唐玦是铁了心的不爱他了,没想到他们从来都是两情相悦。 四五年过去了,季靖闲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当初我之所以能甘之如饴,是因为种种迹象让我确定唐玦已经不爱了,我才乐意陪着伤心的季靖闲做游戏,想着以此能让他好受一些。 我当初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季靖闲一个人,而不是为了成全他和别人的爱情。其实我也想过,万一有朝一日季靖闲真的把唐玦追回来了,我就立刻消失。 然而此时此刻,再次被他利用,我只觉得心力交瘁。他们依旧相爱,而我,非但不是个大义凌然的痴情种,反倒像个跳梁的第三者,还被正主好言相劝、苦口婆心让我退出。 但我从头至尾只跳给了自己看,对于季靖闲,我依然是一个工具,对于唐玦,我只是一块不入眼的绊脚石。 我即便为季靖闲跪入过尘埃,也还有生而为人该有的底线。 第49章 时尘,你会后悔的 深夜,我仰躺在沙发上,月光和黑暗交织着,如沙土般撒在我眼里,好像在填埋着什么难以填满的洞。 在这之前,我接到了骆宇的电话,他问我离婚协议准备好没有,我一句话没说,直接挂了,给他信息回复了一句“我困了”。 不知到了多晚,季靖闲终于回来了,他没有开灯,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浓烈的酒气闯入我的鼻腔。 他居然喝酒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而,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温柔:“为什么又不回房间睡觉。” “我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他弯下腰,把手伸进我的衣摆,暧昧地抚摸我腰背上的皮肤,“你这里保养得不错,肌肉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他声音低沉又急迫,我呼吸一滞,鼻头险些泛起酸意。 我握住了他作乱的手:“靖闲,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离婚的事情了。” 这是我第二次提这两个字,没有了第一次的痛如刀绞,那里的血肉已经被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要命的空洞。 我看着他醉意丛生的脸,叹气道:“算了,等明天你酒醒了再说吧。” 我刚想坐起身,却被他重重按了回去。 “你他妈又在说什么胡话?”季靖闲突然怒不可竭地爆了粗口,所谓的“温柔”连几分钟都没撑到。 我凄惨地笑笑:“靖闲,我很清醒,我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希望我们能尽快谈妥。” 季靖闲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拳砸在我耳边的沙发上:“你当年那么死乞白赖地犯贱,不是就想要插足我和唐玦吗?现在你成功了,还有什么不满足?你不满足的东西,那个小明星就可以给你了吗?” 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季靖闲竟然会说出这种陷我于不仁的话来,他明知道我的底线就是不破坏别人的感情。 然而,酒后吐真言。 “原来,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 他沉着脸往我的腰上掐了一把,我差点没忍住呻吟,上了近五年的床,他比谁都要了解我身上的***,随便一点撩拨就轻易能掌控我的感官。 心脏原本沉寂的痛楚又被挑了起来。 “小尘,你根本就离不开我,又何必为难自己?”他边说边挥开我的手,打算强行褪掉我的裤子。 “你放开!” 我惊恐地坐起来,左手把裤子往回拉,右手臂肌肉在下意识的握拳动作下鼓胀了好几次,最后,我还是没能真的对他动手。 季靖闲一只手伸进我半褪的裤子里:“它舍得让我放开吗?” 强烈的羞辱感如同过电般窜过大脑,催生出前所未有的悲愤情绪。 “靖闲,你真以为我反抗不过你吗?我从不反抗你,是因为我心疼你,爱惜你,但你也别太不把我当人看了。”我实在难以克制地哽咽出声,又为了男人的面子睁大双眼,极力蓄住眼泪。 季靖闲扒我裤子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月色下,他朦胧的醉眼似乎清明了几分。 我和他面对面僵持着,谁也不让谁,半分钟后,他一言不发退下了沙发。 我迅速翻到了沙发后面,瞬间和他拉开三米的距离,摆出格斗时的防御姿势。后退的过程中,我撞倒了两个凳子,直到后背重重抵在墙上。 他盯了我一路,眼神暗的可怕,在我以为他要再次靠近的时候,他沉默地往大门走去,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框被大力撞出一声巨响,恨不得把我的心跳一起撞停在这空寂之中。 不跳最好,不跳就不会疼了吧。 ****** 季靖闲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电话也打不通。我问了很多人,才打听到他这两天又出国了,具体行程不明,看来又是一次定向的“私人行程”。 自那晚之后,我整夜睡不着觉,脑子里不停地循环着他侮辱我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我稀烂的心脏。 他可以骂我“自轻自贱”,因为那是实话,但他却不能用子虚乌有的东西来侮辱我,他把我所有的付出都归结为自私,他和江鄢不愧是好兄弟,连想法都如出一辙。 小张来看过我一次,我打开门的时候,他惊了一下:“尘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憔悴啊……” 我摸了摸脸,告诉他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他也知情识趣,没有深挖下去,而是把车上搬下来的好几大袋东西送了进来,有生活用品以及我喜欢的食物、游戏机,甚至还有几套与我风格相近的男装,样样都是高档品。 “我是来看尘哥的,给你送点东西。”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我拦住了小张,“这些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小张连忙摆手,“呃……其实,是季总要我买的。” “他让你买的这些?”我拦着小张的手一顿。 “嗯,季总要我根据尘哥的喜好看着买。” “……” 我就说,季靖闲怎么可能记得我喜欢什么,还记的这么详细,他连我的生日都记不得。 “他,他人还在f国吗?” “这个……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季总的私人行程,我这个做员工的也不好过问。”小张说得小心翼翼,有所保留。 我苦笑了一声,也没想难为小张,便留下了这些东西,等小张离开之后把它们扔在了角落。 这两天,我简直急火攻心,连呼出一口气都像是带着血腥味,但现在我已经平静了不少。 既然季靖闲和唐玦在玩欲情故纵的游戏,那就必然有游戏结束的那天,工具也会有失去作用的那天,这婚总是要离的,只是我不太想等得太久,我也答应过唐玦,会尽快和他离婚。 我尝试着给季靖闲发短信—— “如果你是需要我帮你追到唐玦,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唐玦说他爱你,他只是在和你闹脾气,谁叫你四年来都没找到他。” “如果你现在就在唐玦身边,你可以问他。”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唐玦亲口告诉我的,以后你就和唐玦好好在一起。” 天知道我打下这些字的时候,心上有多少把刀子在割。 如果说季靖闲一开始是不知道唐玦的想法,现在我告诉了他,他就算不信,也可以当面问唐玦,我只是后悔当时太激动了,没有把唐玦说的话录音下来,不然这一切就更简单了。 我捉摸不透季靖闲究竟在想什么,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捉摸透过,无论何时,他的心扉永远是对我关闭的,一如他本人对我的漠然。 我再次收到骆宇的消息,不用看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一定是问我离婚没有,这几天来,他每天雷打不动至少问我两遍。 关键时刻季靖闲不见人影,不回复消息,骆宇还一直不依不饶地催促我,我几乎要崩溃了,我的内心同样也在忍受着拉锯般的煎熬。 终于,在无数次接到骆宇的电话之后,我爆发了:“骆宇,你他妈能不能别再问我了,我离不离婚,什么时候离,我自己做主,旁人无权干涉我,连我老妈都不可以!懂了吗?” 对面的骆宇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了起来,末了他说:“时尘,你会后悔的。” 他又说了这句毫无震慑力的话,这句话,从几年前他知道我做了季靖闲床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对我说过无数次,我与他兄弟一场,除了那天他毫无预兆地说喜欢我,他好像对我也只剩下这句话了。 然而,事情发生在第四天的早晨,我是夜间睡眠不足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才得知的,因为就在这短短三个小时里,我微信和电话都已经被圈内圈外各路朋友的询问轰炸沦陷。 当我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唐玦一起出在热搜上的时候,我整个人懵了。 第50章 #唐玦替身时尘爆料# #唐玦替身时尘爆料#。 我点进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热搜里的那条热门博,早已是手脚冰凉。 那是一个匿名帖的截图,由一个一千多万粉的营销号整理转载,原帖发在了另一个app上,已经被删除了。整个帖子讲述了唐玦爆红三年来我是如何为唐玦替演的,唐玦哪些为人称道的或是在颁奖典礼上播放的戏份是我演的,有的地方放了一些证据图,譬如我穿着戏服的自拍,甚至还有一些我和唐玦的私人合影。 而且,是以我的名义,全篇第一人称,尽管他账号是匿名的。 如果不是我确定自己没有那个app的账号,连我自己都快相信了,这个帖子就是我本人发的,因为那些照片是我私人留作纪念用的,从来没有泄露过,而且帖子内容对于事实的描述详尽,还包含了一些我的确有过的内心想法。 我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个人,但潜意识又拒绝承认,觉得不可能。 各大吃瓜营销号纷纷转发,整齐划一地对我的演技、颜值、武打动作和专业程度进行了大肆吹捧,甚至还说我有等同唐玦的颜值,高于唐玦的能力,借此暗嘲唐玦不敬业。 梅映的粉丝和唐玦粉丝有宿怨,此时也纷纷出来搅浑水: “替身小哥哥好棒啊,唐玦也太不要脸了吧,用别人演的东西拿奖。” “我当时看剧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地方是两个人在演,水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 “算了姐妹们,逝者为大。” “……” 诸如此类的言论还有很多…… 本身演员有个替身也正常,所以唐玦粉丝的情绪一开始还算克制,但他们一看到营销号和对家都在拉踩正主捧高替身,还是爆炸了,那个“我”写的帖子也被一次次的过度解读。 我成了一个吃着人血馒头,没有职业道德又想红想疯了的野鸡。 我的私人微博被扒出来了,原本只有几十个僵尸粉的微博瞬间被一万人关注,私信也被塞爆了,我的全家在私信里死了一万遍。 如果他们抨击我是想让我感到痛苦,我想说,他们成功了,我对亲人“死亡”这一点,可能看的比正常人还要重。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颤抖着手发了一条微博:“帖子不是我发的,我也是刚刚才知情。” 然而我刚发出去,立刻招来了更大的辱骂,那些刺眼的文字让我胆寒,我不得不关掉了评论,但转发里的声音我是控制不住的。 小张这时候恰好来了电话,他单刀直入:“尘哥,您先不要发声,现在的情况对您非常不利。” 我很少听到小张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跟我说话。 “那我该怎么办……”我哑声道。 小张那边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尘哥,您不该发这种帖子的,您想成名,多的是名利双收的正统路子。” “小张,那个帖子真不是我发的。” “……” 直到挂断电话,我也不知道小张信我没有,但他说了会帮我想办法控制一下舆论,我特别感谢他。 都说网络暴力可怕,我今天才终于感受到,如果是以前,我兴许还能皮糙肉厚扛上几个回合,但这段时间我本就心力交瘁,才不到半天,我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尽管在大众眼里唐玦已经去世几年,可他“生前”数量极其庞大的粉丝群体小玉石们并没有散去,粉丝们依然自发凝聚在一起,继续追逐着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偶像,甚至每年还给他举办生日会。如此情深义重的一群人,怎么能够容忍白月光被黑得这么惨? 短短三个小时,就有曾经的大粉出面制作了反黑帖,一条一条反怼那个以我名义发出的替身帖的内容,并且义正言辞对我发出了控诉二十问。 沉寂许久的反黑站再次将粉丝集结起来,他们很聪明,目标也很明确,他们并不是要攻击我作为替身演员这一点,而是着重攻击我没有职业操守,用吃人血馒头的方式来炒作自己。 大粉是很能煽动粉丝情绪的存在,他们的话在粉圈通常被当做绳墨之言,更别提这洋洋洒洒几千上万字看似理智的反黑。 唐玦路人缘一向很好,加之他在大众眼中已经过世,多数吃瓜路人对我的讨伐声也不绝于耳,与几个闭眼夸我的主流营销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虽说曝光这一切并非我自愿,但帖子的内容全是真的,网友们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的能力我终于领教到了。无论我怎样解释,都是孤掌难鸣,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也有部分路人表示粉丝反应过激了,但他们大多不擅长引导舆论风向,说的话很快就被更大的骂声淹没了。 这是一场千万人对我一个人的力量悬殊的暴力,是有人下了狠手要搞我。可我扪心自问没做过任何亏心事,对方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迫害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手机还在闹个不停,不断有人打电话给我询问事情原委,同学同事,熟的不熟的都有,我只好关闭聊天软件拔出电话卡才消停下来。我庆幸我老妈工作繁忙不爱上网,目前应该还看不到这些,但如果闹大了,她保不齐就知道了。 ****** 我疯了一样,刷了整天的微博直到转钟,明明好多都是咒骂我的东西,我却一遍又一遍地自虐,给热搜增加点击热度。 季靖闲推开我房门的时候,我正蹲在昏暗的墙角看微博。 我被突然打开的灯光吓了一跳,手机“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心跳雷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敏感又不堪一击。 季靖闲径直走过来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我正在浏览的界面,我正好被@进了一条营销号跟风吹捧我的微博,底下骂声一片。 我不顾发麻的双脚猛然站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季靖闲的那一刻,我突然克制不住哽咽,就像是漂泊在孤岛上终于见到了一个活人。 “我不回来,好让你继续翻天吗?”然而,他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温度。 他看我,握着我手机的手上青筋暴起。 “我说你今天怎么消停了,没给我发那些屁话,原来是在谋划这种鬼东西。”他看了一眼手机,狠狠搁在桌上,“现在你终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满意了吗?” “不是我啊!”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尽管这句话,我对那些网友解释了无数遍都没用。 “你想说发贴的人不是你?” 我使劲点头。 他冷笑了一声,我心凉了半截。 “你去查,对,ip地址,不是可以查到ip地址吗?那个帖子……”我竭力解释,语无伦次,季靖闲却依旧面容冷峻,看猴戏一样看着我。 我心脏沉入谷底,脱力一般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 那个app上的匿名帖早就被删了,即便能查ip,也需要先和对方公司取得联系,看能否通过技术调取,这涉及用户隐私,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轻易办到的事。且不说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有多费周章,就看他的反应,应该是完全相信了这就是我发的。 毕竟连我自己都产生过怀疑,这是不是我早上睡回笼觉的时候梦游发出去的,那帖子模仿我模仿得滴水不漏,且句句属实,毫无破绽,甚至连我和唐玦的私密合照都有。 “你当初发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现在玩脱了又开始卖惨了是吗?” “我没有卖惨,我没有想抹黑唐玦,真的没有,没有!”我大脑一片混乱,只能红着眼冲他吼着“没有”两个字。 他三两步上前,抓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凳子上拽起来,劈头盖脸道:“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像唐玦一样当明星吗?别人宴会上一句调侃你的话,你还当真了?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我一时没想起来季靖闲说的“调侃”是什么,后来才想起是之前在季靖闲姐夫许琛的生日派对上,梅映对我说的那番话,他说我比唐玦好,该火的人是我不是唐玦,原来那次还是被他听见了。这件事要是他不说,我早就忘到天边去了,他竟然一直记得,也对,任何关于唐玦的东西,他都不会忘记。当时即便有心理医生让他遗忘,他也势必要从我身上再捡回来…… “还有颜骁,你以为他是真的想和你演戏吗?他是看上你的身份了,你要是没跟我结婚,谁会看得上你!” 季靖闲不遗余力的蔑视狠狠撞击着我的耳膜,我心中荒凉得要命,又毫无反驳之力。 他说的都对,的确没人看得上我,所有人都在唾骂我,他们恨不得我去死,还要我全家人一起陪葬。 “我没想过有人会看上我。”我声音陡然沙哑,自暴自弃一样。 “所以你想火,想出名,就不惜用这种方式蹭热度,你他妈想过后果吗?” “……” 后果……季靖闲一语惊醒梦中人,对他而言,后果就是唐玦的名誉会因此受损,仅此而已。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抹黑了他最爱的人,竟还妄想他能信我,帮我。 我像个被抽干生命力的躯壳,空洞地维持着一个百口莫辩的悲怆表情,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见我一言不发,季靖闲胸口忍怒般大力起伏了几下:“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喃喃重复:“我在期待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我努力思考,想从源头抓起,然而我回溯了一路才发现,我的期待是被一点一点消磨殆尽的,而现在,我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我酸涩的眼眶已经快要兜不住汹涌的泪意,但我依旧苦苦强撑着,我想求他别说了,可他不依不饶,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依旧狠狠拽着我的衣领怒吼。 “唐玦还活着让你不安了是吗?” “你现在已经和我结婚了时尘,你已经拥有很多了,难道你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就可以得到唐玦曾经拥有的全部吗?你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他。” “与其胡思乱想,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不如老老实实接受事实!” “你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季靖闲的声音残酷到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审判,我心脏一阵骤缩,眼前天旋地转,突然之间什么痛楚都感受不到了。 我原以为,那些网络暴力足够杀我千万次,谁知季靖闲才是杀人诛心的高手。 第51章 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季靖闲还是出手干预了,早在从f国回来之前他就已经通知了公司的公关团队。 和我大吵一架之后,他要走了我微博的账号密码,连夜派人召开会议分析应对方案,亲自坐镇,压热搜、做公关,上一次他亲自下场控制舆论,还是好多年前唐玦被梅映暗爆黑料踩上热搜的时候。 只要和唐玦切身利益相关的,他向来重视,且雷厉风行。 舆论人为控制的效果立竿见影,当晚,好几个关于此事的热搜都被全面撤了下来,几个黑唐玦的知名大v也都删博了。 尽管热搜下去了,传播度也变小了,粉丝对我隔着屏幕的围剿行动却还远没有结束,接着,我被扒出去年和新叶总裁季靖闲结婚的事实,而唐玦生前又是新叶的艺人。 不知又是谁带起了节奏,说季靖闲为了捧自己的爱人不惜抹黑自家公司过世的艺人,还丧尽天良地压热搜。 更有激进的粉丝跑到新叶门口静坐,给新叶扣上“冷血资本家”的帽子,搞得新叶不得不加强安保,一次次把这些粉丝“请”走。 而我,这个全世界都认定的罪魁祸首,却躲在角落,连大门都不敢出。 我很想自证清白,可我思考了一夜也没有想出结果。我把所有可能发这个帖子的人都捋了一遍,首先排除了唐玦本人和季靖闲,这个帖子是以我的视角写的,逼真就逼真在很多我内心真实所想都写进去了,全无杜撰痕迹,而这些想法我从未和唐玦提过,再说季靖闲,就更不可能了,他怎么舍得唐玦被人抹黑谩骂呢?其实我还想到了一个人,我在刚看到帖子的时候就想到了他,只是我实在觉得不可能,而且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我私人留存的照片怎么会被发帖人拿到…… 突如其来的热搜事件几乎打乱了我全部的阵脚,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想起一天前我还在劝说季靖闲和我离婚。 事情都挤到一块了,但总是要一桩桩解决的,我亲自打电话联系了律师,向他咨询离婚事宜,并委托他帮我写了一份离婚协议。至于财产问题,关于季靖闲的一分一毫我都不要,我只希望季靖闲能放过我,好好跟唐玦在一起,不要再来玩弄我了。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几个月前去x择路家给原野过生日的照片居然被人拍下po到了网上,而且还是一张x择路在家门口给我戴围巾的照片,这个错位拍摄的角度让我们看上去十分亲密,于是又有人阴谋论,说我和x择路关系不正当,还明嘲暗讽堂堂新叶总裁也被戴绿帽。 许多人去质问x择路,让他出来说话,他直接发了条博:他是我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一举动毫无疑问引来一堆人谩骂,还有人扬言脱粉,我立刻登上微信,给x择路发消息,要他不必为我说话,在这之前,他已经给我发了几十条消息了。 x择路:小尘,你终于肯回我了,你要是再不回我,我就要去找你了。 我:你别找我! 我本来就已经给他添了大麻烦了,他要是来找我,指不定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不良后果。 x择路:别担心,我微博只是说心里话罢了,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你为什么相信我? x择路:直觉吧。 看着x择路的回复,我眼眶一热,一面感动于他无条件的信任,一面又倍感无力,x择路这话的潜台词,其实是他也找不出我不是发帖人的证据, 所以只能凭直觉。 x择路:可以通话吗? 我想了想,刚答应他,却听到了上楼的声音,季靖闲回来了。 我只好又拒绝了他的通话请求。 我刚给x择路发完,他就进来了,锐利的目光扫过了我的手机界面。 “打过去啊,怎么看到我就不打了?”季靖闲冷笑一声,阴沉着脸,“你就这么想他?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摇摇头,却无话可说。 “打给他。”季靖闲命令我。 我依然没有说话,打算把手机收好,谁知被他直接拿了过去。 “还给我!” 我条件反射一般敏捷地扑了上去,推搡间,季靖闲已经把语音通话拨出去了,那边几乎是瞬间就接了起来。 “小尘,不是说没空吗,怎么又打过来了。”手机里传出x择路惊喜又温柔的声音,我差点被刺激出眼泪。 季靖闲顿时阴沉的脸让我后背冒了一层冷汗,我立刻拿过季靖闲手里的手机,清了清嗓子道:“抱歉,不小心按错了。” “好吧,不过你要是心里难受千万不要憋着,可以跟我聊聊,我会帮助你的,并且无条件支持你,就像这么多年来,你无条件支持我一样,还有,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在山里的约定。” 我和季靖闲谁都没有说话,x择路话音刚落,四周一时落针可闻,气压急剧降低。 我首先反应过来:“嗯谢谢,我有点急事先挂了。” 我赶在季靖闲爆发之前迅速挂了电话。 “约定?”季靖闲几乎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跟我说你只是他的粉丝吗?他对区区一个粉丝会这样?” “季靖闲,这电话是你要打出去的,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心一横,吼出了这句话。 他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图,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他给我看的,是那张x择路给我戴围巾的照片。 “如你所见,戴围巾。”我累得要死,连解释都免了,再说季靖闲从不听我解释。 “你他妈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的吗?连季江和季雨珂都来问我。” 季靖闲瞪着我,胸膛上下起伏,那样子甚至比面对宋岭的时候还要气急败坏,相较之下,我冷静得好像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虽然这么闹了一通,但我还没有忘记正事。 我喘了一口气,道:“靖闲,我们先把婚离了吧,这样他们就不会去找新叶麻烦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拟好的离婚协议送到季靖闲面前。 季靖闲看着我递过去的文件,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怔了一下,随即眼底彻底染上赤红。他猛地握起拳头,我还以为他要揍我,谁知他直接夺过离婚协议,三两下撕成碎片砸在我身上,惊起漫天飞屑。 他吼道:“给我惹出麻烦了就想离婚一走了之?你以为那个x择路可以保你吗?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我看着纷飞的纸片,木然道:“他至少会为我说句话,而你,只顾得上唐玦……”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口不择言说出这样的话,我大概是疯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他做了什么吗?他不过是喊了一句火上浇油的口号罢了!你最好搞清楚轻重缓急,你是个普通人,他们在你身上发泄一下没什么,但唐玦身份不一样,只要自媒体还在带头骂他,这事就永远过不去!” 季靖闲的话就像一个又一个耳光一样打在我脸上,又疼又辱人。 我机械地点点头:“是啊,的确没什么……” 季靖闲瞪着我,几次欲言又止。 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后转身离开了我压抑的房间。 我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捡起被季靖闲撕碎的离婚协议,扔进垃圾桶,然后脱力般就地仰躺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进来,我这才想起我忘了下线,我把桌上的手机捞过来,是骆宇打来的,我本想直接挂断,但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接了起来。 我继续躺在地上,把手机搁在耳边,我连举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们谁都没说话,足足半分钟的沉默过后,他率先开了口。 “你看清了吗?” “看清什么?”我心中一紧。 “这就是你曾经不惜性命保护的人啊,在涉及到唐玦的事情上,他根本不会保护你,替身永远低人一等。” “骆宇,真的是你!!”我怒吼着坐起身,除了愤怒,同时还有震惊和崩溃。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那边的骆宇语气平静,甚至还有一点胜利后的炫耀。 “那些营销号也是你买的?你怎么会有那些照片?”我心中乱作一团。 骆宇笑了笑:“我没钱,最近我手里的钱都被老头子管住了,钱是别人出的,想要你离开季靖闲的,可不止我一个。至于那些照片,是你说你要和季靖闲结婚的时候,我从你手机上拷贝来的。” 我想起那天我跟骆宇讲了婚讯之后,就在骆宇家和他喝酒喝了一个通宵,第二天醉了一整天,原来他策划已久,早就想这么干了!怪不得他一直说我会后悔…… “骆宇,你真他妈是个疯子,你丧心病狂!” “对,我是疯子,你以为你不是吗?”骆宇笑了起来,“你要是不这么疯狂,我也不至于这样,这都是你自找的,你入戏太深,只有刮骨疗毒才能治好你,我这是为你好。” 我一拳锤在了地板上:“操你大爷的为我好!” “再说了,我让那些大v们夸你比唐玦优秀,你难道不高兴吗?” 我咬牙切齿:“骆宇,你要是恨我不能回应你,尽管来搞我就是,为什么还要带上别人!” “别人?你是说唐玦啊,他怎么会是别人呢,他就是你最想成为的那个人啊,你就快变成他了,要不是我让你认清自我,这世上恐怕就没有时尘了!” “你现在在哪?” “你要来揍我?说实话,我可经不起你的拳头,不过你要是想来,我在辉宇酒店3020等你。” 骆宇说的辉宇酒店是他家开的酒店,现在归他管理,明知道那是他的地盘,可我怒气上头,根本顾不上太多,提着拳头满身戾气地往外走去。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骆宇,让他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此时尚未天暗,几天没碰日光,我一时头晕目眩,然而二十分钟后,我刚走出这个偌大的富人区,就被更加刺眼的光包围了起来,我懵了几秒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话筒和摄像机包围了。 “时先生,请问你发帖的意图是什么?” “时先生,你花钱买营销号炒作的事情季靖闲知道吗?” “这一切是你和季靖闲联合策划的吗?” “x择路和你是什么关系?婚外情吗?” “你是为了走红才不择手段吗?” 一个比一个尖锐的问题让我头疼欲裂,我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挡着脸,好不容易扒开这群吃人的记者,下一秒就被另一堆人围住,不知是谁往我头上倒了一瓶有臭味的水,我抹了一把脸,入耳的竟是和网上一般无二的辱骂。 都是些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们居然能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我一边费力地推开这群人,一边艰难地解释:“各位小玉石,你们误会了,那个帖子真的不是我发的,我会把那个发帖的人找……” “啪!” 混乱中一个清脆的巴掌,我话还没说完,脸上顿时浮起了一阵火辣辣的疼,耳膜也嗡嗡作响。 我心中一阵窝火,刚想要找到是谁打了我,却被一个粉丝指着鼻子骂了起来。 “你这个贱鸡要不要脸!我们唐玦哥哥都已经去世四年了,你还忍心踩着他炒作,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粉丝骂着骂着,自己先哭了起来,也引得不少人抹眼泪,他们恶狠狠地看着我,如同看一个血债仇敌。 这时候,记者也再次包围了上来。 “时先生,你刚才说发帖人另有其人,究竟是在为自己开脱,还是确有其事?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我的左脸在众人的注视下愈发疼了起来,整个人焦头烂额,昏昏沉沉,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即使我身怀功夫,也没法从这么多粉丝和记者中间全身而退,只能控制自己不在众人的推搡中摔倒,有好多镜头对着我,倘若我真的对谁动了粗,恐怕又会被大肆渲染一番吧。我已经怕了网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能力了。 “时先生,有人说其实是你插足了唐玦和新叶季总,是这样吗?” “你说什么?”我一把抓住瘦小个记者的衣领,恨不得把他提起来。 “我问咳咳……你,插足……”瘦小个还在不知死活地重复。 再次听到“插足”二字,我活动了一下指骨,猛地握拳就要揍上去,突然,身后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我也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让瘦小个捂着脖子逃跑了。 大家纷纷看过去,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下车跑了过来,那帮粉丝到底还是小年轻,被吓得连连后退,胆子大的记者还想继续堵我,却被强硬地推开。 一个男人恭敬地对我说:“时先生,快上车吧。” 我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抓住救命稻草般低着头径直往那辆黑色的轿车快步走去。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句尖锐的“时尘去死”,我抬头的时候,一个块状物正向我飞来,然而我早已失去了所有敏锐,只能本能地抱头后仰。 “小心!” 与此同时一个人猛地从车上冲下来,在快要砸中我的时候徒手挥开了那个东西,另一只手稳稳揽住了我下坠的腰。 重物落地发出闷响,那是半块红砖头。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季靖闲,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上去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镇定,跟我上车。”他沉声道,并把西装外套搭在我头上,也不顾我身上的脏水会弄脏衣服,紧紧地搂着我往前走去。 我背靠在他胸膛上,两颗心脏在我身体前后剧烈跳动,却始终无法合拍。我脚下虚浮,几乎是在他的推力下进的车子。 上车之后,我依旧喘着粗气,直挺挺地坐在后座,放在膝上的双手还克制不住地发抖,久久未能平复。 直到他揽着我的手臂动了一下,我才如梦初醒般往车门缩,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用他带血的手捧起我的脸,大拇指擦过微微浮肿的部位。 我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疼吗?”他眼中情绪复杂。 “疼……” 他立刻皱起眉,这是他生气前的征兆。 果然,他深吸一口气道:“你……” “对不起。”我及时打断了他。 “就当作,是他们替你教训我了。”我拿开他的手,明明心脏还跳得剧烈,声音却异常平静。 第52章 一波又起 “季总,小徐刚发消息过来,说那帮娱记的照片录音录像已经都处理干净了,动手打时先生的和扔砖头的都是菱北大学的学生,已经送到他们教务处去了,除了经济赔偿,肯定还得下个处分。还是季总料事如神啊,猜到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提前带我们过来,结果好家伙,一来就碰上了。” 保镖头子是个话唠,坐在副驾座上边汇报边拍马屁,然而季靖闲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从始至终,他都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要是以前,我早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分析季靖闲到底哪里生气了,以及我该如何挽回局面,但现在,我甚至连一直注视前方的目光都懒得往旁边动一下…… 到了门口,保镖率先开门下车,确保外面安全之后才打开了后车门。 “季总,您这手真的不要紧吗?” 季靖闲把带血的右手直接放进了西裤口袋:“管你该管的事情,带好其他人,24小时确保周围安全,刚才参与的粉丝全部交给警局,一个都不要放过。” “得令季总。” 下车之后,我是被季靖闲握着手腕带进家门的,他把我推进浴室,粗鲁地脱掉了我臭烘烘的衣服。 浴室的大灯下,我看着季靖闲右手手背上大片渗血的擦伤,心头有一处突兀地泛着异样,却不痛不痒。 我所有的暴戾因子都在被粉丝和记者围困辱骂的那一瞬间散尽了,此时此刻,我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牲畜,任由季靖闲把热水冲到我身上。 洗头发的时候,热水兜头而下,那窒息的感觉和刚才被人泼脏水的记忆不谋而合。 我溺水求生一般猛地抓住季靖闲拿着花洒的手:“我不想洗了……” 哀求一般。 ****** 从进门到现在,季靖闲没说过一句话,直到给我的脸上好药,他才一边给自己上药包扎,一边板着脸对我说:“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给我出去惹乱子。” 我咽喉干涩咽了一口唾沫:“你大可不必管我。” 不过我说完这句就闭嘴了,我混乱的内心虽然难以平复,但还没有神志不清到这个地步,我说是这么说,可我深知如果季靖闲不管我,我现在可能已经被唾沫星子和闪光灯埋葬了。 我明明后怕不已,却说不出任何感谢他的话来。 “你又说什么胡话,我不管你谁管你?那个小明星吗?别想了,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我不知道季靖闲究竟什么毛病,为什么总爱扯到x择路身上。 “听着,如果你不想再发生今天的事情,这段时间就给我留在家里哪都不要去,也不许上网,老老实实的。” 他没有征求我的同意,直接没收了我的手机,把带电脑的书房门锁起来,删除掉了我的指纹锁,这样他不在的时候,我无论是从屋里还是屋外都打不开门。 第二天,他给我留了个连不了网的老人机,里面只存了他一个人的号码。他不知道,其实他的号码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明明有好多次离开的机会,但我却莫名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被唐玦的粉丝真刀实枪砍在身上之后,我元气大伤,像被废了经脉一样。 我甚至连骆宇的麻烦都不想找了,随他吧,反正事已至此,我就算把骆宇揍死也挽回不了任何事情,在大家眼中,单单是我的存在就已经深深伤害到了唐玦。被他们围攻后我才知道,他们想要出气的不是真正凶手,而是罪魁祸首。 领教到了粉丝的厉害,我现在连虹榆市都不敢回,我老家早就被扒出来了,我生怕把厄运和暴力带给老妈。 我依旧是那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见不得光,即便是躲到天涯海角去都没用,只有等风波过后,探照灯不再,我才能安然逃走。 网络暴力是最难消除的暴力,而季靖闲,竟是我此时此刻唯一能仰仗的人,只有他才有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无论是对唐玦的,还是对我以及我在乎的人的。 我毫无反抗地被彻底困在这栋别墅,由身到心,无一逃脱。 谁能想到,一个昔日学武术长大、以“勇”字立身的男人,连这点阻碍都干不过呢?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老妈,如果她看到我这副鬼样子,肯定会一脚踹得我屁股开花,然后放出她那句暴躁口头禅:“我魏心河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儿子!” 可是没有如果,她早就和我断绝关系了。 我倒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泪水。 ****** 季靖闲这两天很少去公司,连一些重要的应酬都拒了,他为了看住我,算是下了血本。 “你不用一直盯着我,你放心,尘埃落定之前,我都不会再轻举妄动了。”我坐在餐桌前对季靖闲说。 季靖闲把筷子塞到我手上:“吃饭吧。” 我机械地拿起筷子,硬生生把一碗饭吞了大半,也没夹两筷子菜,眼前那些美味的食物我实在吃不出什么味道。 “这些你不爱吃?我专门让厨师做了你喜欢的菜。” 我抬眼看了他一下:“小张告诉你的?” 季靖闲疑惑道:“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没什么,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给我多吃一点,你现在瘦得都快脱相了。” “身体是我自己的,与你无关。”我着重强调了“我自己”三个字,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非要跟我呛声才舒服?” 我没回答他,末了反问了一句:“你知道你现在是在犯法吗?” 季靖闲哼笑一声:“我犯法也比看着你无脑犯蠢惹事生非好。” 我形成习惯,自动忽略了他对我毫不留情的评价词。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事比较复杂,能下手的空间有限,总之处理期间你不要管。”季靖闲有一瞬的思忖,话也说得模棱两可。 我很想说新叶办事什么时候这么畏手畏脚了,但我没说。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安全离开。” “你说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少一个惹是生非的麻烦,然后和唐玦好好在一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媒体说什么对唐玦不利的话,我也不想自证清白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公开给他道歉。” 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我说过不要提他,你听不明白话吗?” “好吧,对不起,我的确不配提他……” 季靖闲把筷子重重搁在桌上:“你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我冷笑了一下,没有反驳他,看着季靖闲想要发怒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模样,我心中冒出了细小的变态的快感。 “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和唐玦已经没关系了!” 他依然是这句不可思议的解释。他和我在一起的初衷,不就是因为我的脸和唐玦相似吗?倘若真的如他所说,他放下唐玦了,又为何不放过我?他的逻辑在我看来完全行不通。 所以,他这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几年前他和唐玦分手之后,他也是这样对其他知情人说的,他故作洒脱说他不在乎了,说曾经送给唐玦的车子房子资源就当做扔了几件垃圾。他装得毫不在意,可结果呢?他爱唐玦爱到要拿我刺激唐玦,爱到唐玦去世后要请心理医生治病。 “既然你和他没关系了,还留着我做什么?不如把离婚协议签了,咱们一别两宽。” 季靖闲一拳砸在桌上,站起来道:“离婚想都别想,我不会放你走的,更不可能放你去和那个x择路搞在一起!” 我没理他,而是把剩下两口饭吃完。 他怒气冲冲,先是言词激烈一番,一个人发了会儿脾气,又妥协般好声好气道:“算了,从今以后,你干的那些没脑子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也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再作妖了,等风头过了我们就恢复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是让我继续老老实实做个替身么? 我没有说出口,光是想到“替身”这两个字,就足够让我心脏剧痛。 吃过饭,我直接回了楼上,先是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无聊的夜景,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 这是我在季靖闲的藏书室里随手拿的,小时候,老妈总没收我的漫画书,逼我看世界名著,这本《百年孤独》我回回翻不过十面,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能用不到两天的时间几乎看完全本。 几年前我忘了在哪个品读上见过一句话:只有能忍受孤独的人才能真正读懂布恩迪亚家族每个人的孤独。 我那时想的是,那就留给孤独的人去品味吧,而我只要看看季靖闲,就永远不会觉得孤单。可我现在才知道,我其实才是全世界最孤立无援的人,不止是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其实这七年来,一直都是,只是程度递增罢了。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看到空白处有人用钢笔写了一句话—— 她最终得出结论,自己不惜为他付出生命的这个儿子,不过是个无力去爱的人。 这是书里乌尔苏拉晚年回忆中的一段。 笔迹我没见过,十分婉约,看上去像女人的,能进这个房子的女人除了季雨珂,我想不到别人,但季雨珂的字我见过,不长这样。 我合上书,捏捏眉心躺了下来,即便没有困意。 吃了睡,睡了吃,这就是我这两天的状态。除了看书,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也没有运动健身的力气,至于每天都要做的腰部肌肉锻炼,我也荒废已久了。 看着腰肌和腹肌线条渐渐淡化,我心中竟隐隐有种扭曲的快意。 房间门被突然打开,季靖闲进来了,我还以为他已经被我气得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小尘,你的胡子该刮了。”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依然直挺挺地望着天花板,任由他用热毛巾擦拭我的脸。 这几天我都没打理个人形象,像我这个邋遢又颓废的模样,真是为难那天的记者和粉丝能认出来。 季靖闲的右手还缠着纱布,擦得我脸上痒痒的,他表情异常温柔,动作也很小心,只是眼神像把锁一样试图锁住我。偶尔他喝醉的时候抚摸我,也是这种神态,我真不知道在正主已经出现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会对我这副皮囊心动。 “这是我母亲的书。” “抱歉,我随手拿的。”我回过神来,立刻就撞上了季靖闲深邃的眼神。 这样一上一下面对面的姿势很难不对视,我索性闭上了眼,一室的空气只剩下电动刮胡刀嗡嗡作响,残余的一点胡渣怎么也弄不干净,季靖闲拿来剃须膏和手动刮胡刀。 正在他要帮我刮的时候,我握住了他缠着纱布的手,恰好碰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疼得皱了一下眉。 “别乱动,小心伤到皮肤。” “我自己来。”我拿过他手里的刮胡刀,走到浴室把剩下的一点刮完了,动作迅速。 我并不是太想照镜子。 出来的时候,季靖闲正长腿交叠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神情有些不悦地看着我。 以前这种时候,都意味着他在高抬贵手给我解释的机会,但我并没有什么要解释,也不想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只是站在房门边上。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等你出去,把书也拿走吧。” “你……”他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但他的愤怒与否,我已经不在意了。 他看了我好久,最后还是甩手出去了。 第二天,我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昏昏沉沉出卧室的时候听到书房里有人在说话。 我走过去,从虚掩的门缝看到季靖闲的秘书正在向他汇报工作。 秘书把文件整理好之后,对季靖闲说:“季总,大部分发声的自媒体都打点好了,尤其是季总点名的那几个恶意贬低唐先生、吹捧时先生的大营销号。” “嗯。”季靖闲捏了捏眉心,“通知下去尽快给这几天加班的人落实加班费。” “不过季总,有两三个维护唐先生的小博主还在发文斥责时先生,虽然这几个除了说话难听点也没什么大问题,但真的不用控制一下吗?塞点钱让他们闭嘴也不难。” 季靖闲在秘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我隔得远,没太听清,就听到了后面一句话:“剩下的就不用外加干预了,而且事情是他自己挑起来的,让他长点教训。” 季靖闲这句轻飘飘的回答我完全可以想象到,毕竟那些骆宇买来借着夸我来抹黑唐玦的都已经闭嘴了,剩下骂我的和维护唐玦的人,他怎么会制止呢?只怕他还嫌不够狠吧,毕竟在他眼里,我是个一无是处的麻烦鬼。 这就是季靖闲,在面对我的事情的时候,若是和唐玦相关,他定会勃然大怒,若是与唐玦无关了,他必然行若无事。 ****** 和外界切断一切联络终究还是会令人恐惧,尤其是外界还有一堆与自己切身相关的大风大浪,这样的恐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放大,我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心态又开始不安了起来,终于,我在下午的时候等到了季靖闲出门的机会。 他前脚刚走,我立刻从客厅的柜子里找到一个我很早以前就发现的旧平板,充上电之后,立刻登录了网络。 正如我在季靖闲书房门口所听到的,大部分营销号都消停了,只有萌萌妹妹、星际美少年、花间橘猫几个少数的、他想给我教训的小营销号还在以唐玦粉丝的角度骂我,不过转发量极少,除了说话难听点,也没再掀起什么风浪。 网民大多健忘,热搜过去后,之前恨不得要把我钉在耻辱柱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不吹不黑理性分析和支援我的声音也多了起来,只剩一小部分固执的粉丝还在咒我不得好死,说各大社交软件上的理中客都是新叶请来的水军,但那些散兵游勇已是强弓末弩,带不起节奏了。 在我以为我终于可以重见天日的时候,只有七万粉丝的萌萌妹妹突然发布了一张照片,是我初一省运动会获奖那会儿和老爸一起在领奖台边的合影,也是老爸生前和我最后一张合影。 配文:一码归一码,不得不说#网传唐玦替身演员#时尘@一骑绝尘sc 基因真强大啊!这个爸爸好帅哦。 我手一抖,心中顿时升起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而当我看到评论区的一张图片的时候,我像被人撕开了心脏,五雷轰顶般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第53章 千刀万剐的感情 季靖闲匆忙赶回家的时候,我还跪在客厅里,面前摆着评论里那个粉丝p的黑白遗照。 他这么讲究的人,连皮鞋都没脱,直接在地板上踩出由远及近的急迫声响,最后,声音戛然消失在我身后。 “你给我的教训,很成功。”我背对着他。 “你不会以为,这是我叫人做的吧?”季靖闲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发紧。 “不得不说,惩罚一个人让他万劫不复,你真的很在行,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 季靖闲顿时急了:“小尘,这绝对不是我授意的,你不要乱……” “靖闲,”我打断了他,“你一定不知道我老爸是怎么去世的吧。” 季靖闲沉默了片刻:“我查过,你父亲是在你初二那年出车祸去世的。” “不,是我杀了他。”我抬头看向他,声音变得像幽魂野鬼般森冷,“x择路好不容易让他复活了,然后他又被我杀死了。” “小尘,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好,还是别看了。” 季靖闲二话不说,弯腰试图拿走那个平板,被我狠狠拧住了手腕,他吃痛,却没有松开。 “不准碰他!还给我!” 见他不放手,我突然歇斯底里地向他怒吼,从他神情复杂的双眼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魔鬼一样的自己。 他实在拗不过我,只好妥协道:“好,好,我不碰。” 他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步,我立刻把平板死死抱在了怀里,瑟缩起来,全身上下都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他刚想说什么,我胃里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吐了,然而我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连胃酸都呕出来了,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我眼前花白一片,喉间似乎渗进了血腥气,和车祸现场的味道一模一样。 “小尘!”季靖闲扶住我的肩。 我强撑着地板,打着哆嗦,浑身冷汗直冒:“四天四夜的教训还不够吗?你们一个个为了唐玦,都来无限度地折磨我,我难道就不是人吗?” “我当初为什么要上赶着认识你!如果不是我自作自受,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老爸也会好好的!” 我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从看到遗照到此时此刻,所有压抑的痛苦一股脑涌出,如同要将我千刀万剐一样。 我的情绪总是来的很慢,就像老爸去世那天,从现场到医院,我也一直没有流泪。他们说我狼心狗肺,父亲明明是为了给我买滑板才去世的,可当所有人都哭完了之后,我的世界却顷刻崩塌,风一吹,连灰烬都不剩下。 “小尘,你冷静一点!” 他蹲下身来,从身后抱住了我,一点一点,抚着我颤抖的胸口,在我印象里,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耐心过。 他一直给我顺气,直到我平复下来,他才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根本没有责怪过你抹黑唐玦,我气的是你为了走红这样不爱惜自己,气你用错了手段。” “那个帖子根本不是……算了,反正没人会相信我。” 我头疼欲裂,却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那张图片,哑声道:“不过相信与否也没意义了。” “如果我相信你,你也会相信我吗?” 他这就是不相信我的表现,不然他不会问出这样一个如同幼儿交换糖果的问题。 见怪不怪了,他对我本就没有过半点信任,他连我和他在一起不图什么只是因为爱他都不相信,甚至在他眼里,这四年来的我一直是个为了名利和私欲插足他和唐玦的骗子,他更可以因为不信任我就随意惩罚我,让我人生中最恐惧的东西再度降临于我,而他,只需要说一句“与我无关”就可以撇清责任。 他的信任,从来不是我能期待的东西。 此时此刻,我回想起从前种种,脑子竟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从前总在热切追逐些什么,又窃窃盼望些什么,我即便把尊严和底线放得再低,季靖闲依然有新的方式将它再次踩入尘泥。 “放手。”我喘了口气,拨了一下环在我腰上的手臂,没有拨动,反而更紧了。 “小尘,这世上还从没人能让我服软,你是第一个,你还想怎么样?” 季靖闲反问的语气狠狠戳到了我的肺管子上。 “滚开!”我用手肘狠命往后击了一下。 季靖闲捂着腹部闷哼一声,用手撑着地面险些摔倒。 “你不要没完没了!”他的耐心终于被耗尽。 “我没完没了?”我冷笑一声,好不容易收回的酸意又冲向眼眶,“我他妈比谁都希望结束,和他们,和你……” 季靖闲沉默一阵,放缓了语气:“别闹脾气了小尘,这次怪我疏忽了,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你不是疏忽,你是根本没在乎。” 季靖闲一副气笑了的模样:“你这个事在圈内史无前例,整个新叶的公关团队都联轴转了几天几夜,我要是真不在乎你,就不会为你大费周章了。” “为我大费周章?”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然我为了谁?除了你,还有谁敢在我面前惹乱子?”他再度放低音量,像在哄人一样。 我听着他曾经让我无比心动的低沉嗓音,心中却越发荒凉,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假话的。然而,他根本不需要在我面前为自己开脱,他明知道我斗不过他。 商人重利,不做亏本买卖,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我对他还有用。 是了是了,我还没帮他追上唐玦呢。 “还闹吗?” 他等了一阵子,才拦腰抱起我,几乎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都这么轻了,还不好好吃饭。” 他一边数落着,一边把我放回卧室的床上,给我拉上了被子,还倒来了一杯温水放在旁边。 “别担心,律师函已经发了,道歉和损失赔偿一个都不会少,我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这个平板我没收了,你老老……好好睡一觉吧。” 我知道他想说“老老实实”,这是他这几天对我说的最多的四个字。 他让我老老实实的,他在已经找到旧爱的情况下,还要绑着一个替身。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这么自私自利、贪得无厌、不惜陷我于第三者的人。也许当唐玦闹完别扭完全接受他的时候,他才会放过我吧,那此时此刻,我是否还应该履行当初的合约,如他所说,继续老老实实做一个替身?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才突然想起这个我不知何时开始最爱做的动作,原本是属于唐玦的…… 思及于此,我如同惊弓之鸟,立刻排查我还有没有别的模仿行为,却愕然发现我四处皆是唐玦的影子……我想起骆宇那个混蛋说的“入戏太深”。 就这样,我再一次忘了自己是谁,直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也没想起来。 这一晚,我睡得极差,前半夜热的要死,后半夜又如坠冰窟,与噩梦缠斗整宿,醒来后就连阳光都冷冰冰的。 在梦里,我再次变成了十三年前那个走不出阴暗角落的少年,自责几乎要将我的魂魄吸干……老爸又来看我了,带着满身惨烈的血,他把一块崭新的滑板放到我的手上,告诉我今后要爱惜自己,好好为自己而活,努力工作孝敬老妈。而我,却像个自私的恶魔一样,不仅对他的叮嘱嗤之以鼻,用他和老妈赐予我的身体发肤去讨好一个捂不热的冷血之人,还亲手将他推入身后的万丈深渊…… 我这么该死的人,怎么就没被那些粉丝记者给逼死呢? 我直挺挺地瞪着天花板想。 可是,我这个损人不利己的不孝儿子,即便是死一千一万次,都难辞其咎。 我头部滚烫,浑身冰凉,两种极端让我痛苦,直到昏昏沉沉地进了浴室把自己埋进浴缸的热水中,才稍微好受一些,没过多久,我便放任眼皮再度合上。 迷迷糊糊间,我依稀想起我曾经做过的一个特别逼真的噩梦,我梦见在浴室的镜子里,我全身上下都变成了唐玦,却唯独眼神倔强不变,就因为这个,季靖闲不满意了,冷酷地离开了我。 梦中之梦最为致命,我挣扎了好久,才彻底醒过来,入眼的,却是浴室的大镜子。我手脚发软,几乎是爬出的浴缸,不顾一身水立刻套上衣服,见鬼一般离开了浴室。 我踉踉跄跄地回房间,裹在被子里直打哆嗦,而在我右前方就是一个穿衣镜,我努力往角落缩,生怕被它照见,就像伪装的妖怪害怕照妖镜一样。 然而,我心中的魔鬼却一直撺掇着我,引诱着我,让我去好好地看看自己,看看现在的自己究竟变成了一副什么模样。 在全身的水被我抖干的那一刻,我还是站在了镜前,我愣愣地面对着镜中的自己,眼睁睁看着那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开始细微地改变,慢慢地变成了唐玦的样子,无论我内心怎么拼命阻止,都无法改变这恐怖的变化,直到连眼神都变成唐玦的那一刻,我摇摇欲坠的心神彻底崩溃了。 我内心叫嚣的魔鬼终于用它尖利的爪牙破开我的胸腔,蛊惑我用最简单的方式了结这一切—— 如果没有这张脸,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所有。 穿衣镜旁的桌上,有一把裁纸刀…… 当锋利的刀尖刚碰到脸的时候,刀被人狠狠地夺走了,只在嘴角留了一道小痕迹,没怎么流血,却痛得厉害。 “时尘,你疯了吗!” 季靖闲怒吼着将刀子狠狠扔出窗外,把我狠狠掼在墙上,一只手颤抖地捧起我滚烫的脸。 我分辨幻觉一般用力地眨了眨眼,他还穿着单衣,头发凌乱,眼周乌青,看样子是刚醒还没睡饱。他昨晚好像一直在我房间守着没走,一夜未眠,早上才离去。 “走,跟我去医院。”季靖闲握着我的手腕,强硬地往前走。 “我不去!”我一脚踹在了季靖闲的腿弯,用了十成的力气,如果是我精力充沛的时候,他这条腿早就骨裂了。 他痛得放开了我,我立刻往门外跑去,却被紧闭的大门挡住了去路,没有指纹,我根本出不去。 “开门!操你妈开门!” 我一脚踹在门上,又砸了两拳,明知道这样弄不开,却疯了一样又捶又打。 季靖闲追了下来,大吼道:“够了时尘!你发烧了你知道吗!你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你以为你把自己折磨成一个疯子,你父亲就会高兴吗?” 听到“父亲”二字,我心头巨震,狂躁中催生出一丝清明。我放下了痛到发麻的手,立刻被他握在掌心查看。 我看着他拧起的眉头,悬而未落的热泪终于淌下了一滴,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哽咽道:“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他已经死了啊,所有悲伤和快乐,他都感受不到了……” 最后,是季靖闲强硬地把我塞进车里的,我也没再反抗他。上车之后,我整个人瑟缩在副驾驶,我依旧害怕窗外的日光,害怕被人看到我的脸。 我看见季靖闲眼里有难掩的恐惧,很熟悉,很像那次在许琛派对上我被砸伤时的样子,但又十分陌生,里面加了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不止是嘴唇,他连握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你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季靖闲赤红着双目看了我一眼,“我怕你又一时脑热,我怕你一再伤害自己,我他妈还怕你这么逼我就是……就是为了让我成全你和x择路那个狗男人跑路!” 他表情狰狞得可怕,狂躁的回答让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大脑立刻超了负荷,根本运转不下去。 我只好轻笑了一声,是我笑的,但不是我的笑。 季靖闲皱了眉头:“你不要这样笑。” “我模仿唐玦,不好吗?以前明明很管用的……我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做个替身啊,你说过,我只是个替身而已……”我垂着眼,也不看他,语无伦次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季靖闲只疑惑了片刻,“小尘,我那天的意思是你只是个替身演员,根本没有当明星演员的前期准备和铺垫。所以我对你的行为感到生气,我气你贸然前行,最终得不偿失。”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好好说话,好好过日子?你说我不信你的话,你信我的话吗?我说过多少次,我和唐玦没关系了,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妈的,都怪小张这个尽坏事的东西,就不该让你知道他还活着,不然哪来这么多事端。” 季靖闲向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很少一个人说这么多话,他表现得异常暴躁,我的大脑被他说的话塞满了,内心却仿佛与他割裂了一般无法共鸣。 我用手捂着脸,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这个动作我很熟悉,仿佛是刻在脑海中,却从未做过。 他在路边突然一个急刹车,偏头问我:“你他妈在干什么?” “靖闲哥,我在偷看你呀。” “见鬼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季靖闲低吼,眼中的恐惧更深一层。 我眨眨眼,唇角委屈地耷拉了下去,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个表情会让他立刻原谅你。 季靖闲瞳孔微震:“时尘,你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 听到季靖闲的话,我混沌的大脑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时尘?”我面露疑惑,大脑一瞬间阻隔了所有关于“时尘”的信息。 季靖闲目眦欲裂,声音试探又颤抖:“你,是谁?” “我是唐玦啊……”明明嘴角的浅伤还在抽痛,我依然固执地用唐玦的方式挑起一边唇角笑道。 “你是谁!告诉我,你他妈是谁!”季靖闲解开安全带,捏着我的双肩大吼,声音沙哑,恐惧到近乎绝望。 “我是……” 我还没说完,季靖闲就疯了一般用唇堵住了我接下来的两个字,瞬间与我唇舌纠缠。不断有咸咸的眼泪落进我的嘴里,有他的,也有我的,最后化作淋漓的血腥味。 这种最逼近生命和死亡的味道,让我思绪扭曲的大脑终于注入了一丝清醒。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在干什么,我居然演唐玦演到疯魔了。 我忍不住从喉咙发出一声苦笑,人世间的事与愿违就是如此,以前他希望我演的时候,我总是忘形,现在他不让我演了,我却不小心演上了瘾,把他吓得都吻我了。 “时尘,你真狠心。”他带着颤抖的低沉嗓音化在了我的嘴里。 对这个吻,我本来无动于衷,但我突然想起,这好像是我和他第一次接吻。 于是,我推开了他,又被他紧紧地抱了回来。 “你是时尘,知道吗?你不是别人,不是别人……你不许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他喘息着,手臂和肩膀都在发抖,吓急了一般,如同一只失去最后领地的野兽。 我下巴抵在他肩头,鼻间充满他身上的气息,和十年前操场上风过的味道不谋而合,那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高中那会儿,校门口有个算命的说我命有桃花劫,只要我供月老香火钱,就能与那人长相厮守……”我哽咽了一下,“后来的十年我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舍得那一点钱,但现在我又不后悔了。” “季靖闲,我才不要和你长相厮守。” “我连一秒都害怕。” 我轻声说完,车内静谧无声,只剩下我和他的喘息,毫不同步地撕扯割裂着对方。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好?小尘,我简直怕了你了。”季靖闲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从今往后,永不相见。” 季靖闲抱着我的手臂一僵,所有的力气都松懈了下来,这次,我却没有推开他,任由一滴热烫的水滚进我的衣领里。 这是我第四次见他哭,前三次都是为了唐玦,这一次,我不知道他为了谁。 我原本以为,季靖闲就是我的底线,我现在才终于知道,爱他爱到最后,自己终归会变成一个无底线的疯子。 可我这么多年来,究竟在爱他些什么呢?爱他无人能及的优秀履历?爱他英俊的面容?爱他在母校的光辉和荣耀?爱他在生意场上大杀四方的样子?爱他作为男人的成功?爱他对所爱之人的温柔呵护? ……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不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不爱我,他就可以是任何人。又或者说,我这样的爱有什么意义? 难道我爱的仅仅是篮球场边那鼓励的一眼,以及多年来我臆想幻化出的偏执?还是因为是得不到的所以才一直骚动? 我有一堆问题想诘问自己,我恍惚不已。 我爱过他,抛弃所有自尊,几乎是跪在地上爱他,爱到母亲失望,兄弟反目,千夫所指,颜面尽失,爱到最后,连我已故的老爸都保不住,这就是下场。 我要向老爸道歉,他用生命去疼爱儿子,用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不孝又自轻自贱的垃圾。 我更要向自己道歉,抛弃自我,将人生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了一个不可能实现也没有意义的目标上,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曾经的我时常幻想着孤注一掷后的新世界,以为一头热地追他就能获得新生,我还可笑地用x择路那首《新生之生》来感动自己……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大彻大悟,什么新生之生,和季靖闲在一起,没有新生之生,只有一灭再灭,那是得不偿失,和试图开启新生之后的满盘皆输。 第54章 我不是很想看到你 到医院的时候,我嘴唇还肿着,与嘴角细微的刀伤相得益彰,共同突显狼狈。这便是我所谓的初吻,没有半点浓情和蜜意,撕扯和疼痛就是它的全部。 医生对我嘴唇上的状况装作无视,一本正经给我打了退烧针。还是主任医师严大夫亲自动手,那位从前经常为唐玦看病的主任。不只是他,季靖闲还叫了精神科的专家过来,诊断过后医生说目前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需要静养,再三叮嘱我不能再情绪激动了,之后,医生要我好好休息,把季靖闲喊出去说话。 几分钟后,季靖闲回来了,他像是怕吵到我一样轻声问:“小尘,感觉好些了吗?” “你出去。”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样对他说话,直接愣了一下。 “小尘……” “我不是很想看到你。” 情绪恢复理智回笼之后,我累极了,连一个翻身背对他的动作都不想做,说出这句话,已经耗费了我极大的精力。 不出所料,季靖闲的表情立刻黑了下来,几欲发作,我与他无声对峙着,等着他发脾气,但他最后却转身离开病房,重重摔上了门。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想象不到,有朝一日,我竟会因为和季靖闲共处一室而呼吸困难。 药水有安眠效果,没过一会儿,我便昏昏欲睡,强劲的药效驱动着我的意识快速沉下去,九匹马都拉不回来。而我并不想睡着,我甚至害怕睡眠,因为一旦到了梦里,就不再是我能控制的了。 果不其然,痛苦如期而至,我所见之处都是那张黑白遗照,有无数人以此嘲笑着我的痛苦,他们甚至凑到我耳边说:“你爸爸死了哦,是你害死的。”我想打他们,可懊悔和羞愧却拧成了一股绳,让我喘不上气,用不上力,恨不得要勒死我才好…… 把我从噩梦中拖出来的,是门外的争吵声,下一秒便成了肉体的撞击声,没人比我能更快分辨出打架的声音了。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在听到季靖闲一声暴怒的“滚蛋”之后,我似乎听到了x择路的声音。 我喊了两声,没人理我,打斗声却愈演愈烈,我焦急地举着半袋药水直接冲出了病房,连鞋都没顾上穿。 “你们在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我一声呵斥,门口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才终于分开,果然是季靖闲和x择路,他们纷纷喘着粗气看向我。 看到x择路的一瞬间,我竟有些抑制不住的惊喜,好像与阳光久别重逢了一样。 但再看他眼角的淤青,我心中便立刻愧疚了起来,我敢确定,一定是季靖闲先动得手。他的墨镜也掉在了地上,好在这里是高级私立医院,专门为一些有钱人和明星服务,一般粉丝也进不来。 季靖闲还包着纱布的手背渗出血迹,浸透了白色的纱布,让他看上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全然没有平时的泰然镇定。 他双目赤红,眼神简直像要杀人:“你他妈不想看到我,却想看到他是吗?” 我没有理季靖闲,故意不去看他:“择路,你怎么来了?你眼睛怎么样……” “没事。”x择咳嗽着路捡起墨镜,“我过来做半年体检,严大夫是我朋友,我在他办公室看到了你的病历,你怎么成这样了啊小尘,你看你瘦的……” x择路走过来,仔仔细细端详着我的脸,眼里尽是痛惜。 他不说我也知道,我现在肯定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我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让你见笑了,我是不是挺脆弱的?一点网络暴力就把我打倒了,你们明星承受的应该是我的千倍百倍吧?” “不一样的小尘,你没有粉丝,也没有团队,连一个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x择路看向季靖闲,“而且,不止是网络暴力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了季靖闲虎视眈眈的双眼,原来他一直在瞪着我,像个火药桶一样。 他锋利的目光扫向x择路:“你少他妈在这里大放厥词!离我的人远一点!” 他骂人不够,还想冲上去继续打人,被我挡住了,我重重吐出一口气,厉声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季靖闲冲我怒道,“我倒要看看,你打算在我面前和他表演久别重逢表演到什么时候!” “……” 一阵要命的烦躁涌上心头,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冲动幼稚的人会是季靖闲,我叹了口气,转身对x择路说了句“抱歉”。 x择路笑笑:“我说过,你就是你,你不必代替任何人,也不必为任何人说话。” 季靖闲直接越过我狠狠抓住x择路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还不滚?” x择路丝毫没有畏惧:“这里是公共场合,你无权管我。” 季靖闲二话不说打了个电话出去,不一会儿上来了两个保镖。 “季总。” “把他给我弄走。” 保镖得令,一左一右压住了x择路的肩膀。 “先生,请。” “放开,我自己会走。”x择路挣了两下没挣脱。 “你要干什么?你快让他们把人放开!” 发现事态不妙,我情急之下用输液的手抓住季靖闲的胳膊,被他直接挥开,还好没有移动针头。 “小尘,小心手!”x择路想往我这边走,却被保镖压得更死。 “季靖闲,你对小尘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要太有恃无恐了!”x择路一边挣扎一边气势汹汹地吼道。 认识x择路这么久,他从来都是一张温和的笑脸,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季靖闲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泥菩萨,还妄想当谁的救世主吗?” 听着季靖闲话里满满的威胁,我心中一惊,想起了他之前警告x择路的事情。我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瞬间冷静了下来,对方是季靖闲,无论是我还是x择路,都惹不起他。 “择路,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小尘……” 保镖粗鲁地把x择路往外推了两步,季靖闲打了个手势,保镖放开了他。 x择路也许是理解了我眼里的担忧,没再和季靖闲硬碰硬下去,他整了整衣服,重新戴上墨镜和口罩:“小尘,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需要帮助就联系我,不要太委屈自己了。” x择路说完便往电梯口走去,季靖闲瞪着他的背影足足有十几秒钟,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冲上去和他再打一架。 我转身回病房,季靖闲立刻跟了进来,他想接过我手上的药水袋,被我躲开了,但他右手纱布上的血蹭了一点在我手上。 “小尘,你怎么连鞋都没穿?你本来就发烧了。”他立刻进屋把拖鞋拿到我脚边。 我本来没意识到自己没穿鞋,经季靖闲提醒,才感到脚心一阵凉意,但我并没有把鞋穿上。 “那个人对你心怀不轨你知道吗?他说的话都是在放屁。”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季靖闲:“我相信。” “相信什么?”季靖闲眼中划过一丝惊喜。 “我相信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轻易让一个人不好过,因为我领教过。但如果你让他的事业出了什么问题,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找你拼命。” 我说完,直接躺回了床上。我无法再忍受无辜的人因我受难,如果再殃及他人,我恐怕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季靖闲还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好,你生病了,我不跟你计较。”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里暴怒的狮子在原地踱步,最后,大步走过来,双手一撑,把我整个人笼罩在他身体的阴影下,连病床都狠狠摇晃了一下。 “但是时尘,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他强忍的低吼直冲我的耳膜,我和他明明离得这么近,近到呼吸相闻,但我看着他苦苦压抑情绪的面容,心中却毫无波澜。 他这个人,除了贬低我,就是往我身上泼脏水,可笑的是我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察觉。 “季靖闲,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你耗下去了。”我推了一下他起伏的胸口,很显然没能推动,但我也没有执着。 “你刚才也听到了,我现在就连情绪激动都不被允许了。和你相处的这些年,就像在透支生命一样,等我醒悟过来,已经债台高筑。” “你不会懂这种痛苦,就算我立刻放弃生命也无法偿还。” “闭嘴!”原本沉默的季靖闲像被掀了逆鳞一般突然大吼,“我不准你再做那种傻事了!你说你怎么敢……” 季靖闲用手摩挲着我脸上结痂的小伤口,嘴唇和声音都开始发抖,到最后,连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我早已僵硬的心脏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戳了一下,一瞬间痛的要命,比脸上自残留下的伤口还要痛。 我张了张嘴,又气又笑:“季靖闲,你就这么在意这张脸吗……” 季靖闲抚在我脸上的手指一顿,向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陡然垂下一缕,那一刻,竟显得有些颓然。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 第55章 离婚只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 我的烧在来医院的当天晚上就退了,第二天吊完点滴后,我执意出院,季靖闲看上去不情不愿,却没怎么拦我。 回到季靖闲的房子,我直接回了房间,收拾完行李后,我拉开抽屉,抽屉里还躺着一份离婚协议,这是备份,前一份已经被季靖闲撕了。 “小尘,该喝药了,你看看烫不烫。” 我回头,季靖闲端着热气腾腾的玻璃杯进来,一边搅动一边吹气,脸上带着罕见的笑意。 我接过杯子,顺便把协议书放到他手上:“上回你没看,这次好好过目一下吧。” 他低头看向手上的协议书,表情瞬间僵硬了。 我看着他的脸在短短几秒由笑容变为铁青,最后成了煞白,就知道暴风雨又要来了。 他猛地抬头看我,幽深的眼中风起云涌,似乎是想说什么。 我没有立刻请他出去,而是等着他说话,我希望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就现在讲完。 “今晚不要走。” 然而,我等了许久,却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还是说,你打算再关我一次?” 我东西都收好了,原本是打算今晚搬出去,毕竟一切尘埃落定,无论是让我焦头烂额的热搜话题和网络暴力,还是那张一刀一刀割醒我的遗照,都已经鲜有人再提。季靖闲这次出手速度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据说那个p图的粉丝还是个小富二代,不过目前正深陷官司,季靖闲请了国内这方面最好的律师。 我把药一口气喝完,准备去拿行李,季靖闲从我身后一把抱住了我。 “放手!” 他蛮横地禁锢着我的双臂,我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 “你那天明明告诉我,你这里早就装不下别人了,我说过叫你不许骗我。”他一寸一寸抚过我的胸口,呼吸陡然急促,“我真想剖开看看,你究竟是怎么骗我的。” 我狠狠地推开他,一时情急用力过猛,他后背撞到了桌子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抬起眼,我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转身欲走,他再次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大概是听错了,我居然从他这句恼人的屁话里听出了一点委屈的成分,配上他好看的脸,倒真有几分唬人的成分。 “出去。”我冷冷道,“如果你继续无理取闹,我马上就走。” 都事已至此了,我真不知道他这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 最终我还是没有走,却半夜未眠,我不敢入睡,我害怕噩梦缠身再次攫取我的理智,如果可以,没人愿意当一个疯子…… 不过我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迁就他,而是想盯着他,我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而他,则对着那份离婚协议在书房抽了一整夜的烟,所有的烟雾都被关在里面,是我第二天打开门的时候才解救了它们。 我站在门口许久,久到屋里的烟味将要散尽,他才转向我。 他眼眶通红,原本深邃的眼里布满血丝,要是搁以前,我早就心疼得要命了。 “小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之间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他声音沙哑至极,像砂纸磨过我的心头。 这是他这两天来难得心平气和的询问,也不知道能维持几分钟。 “你没问题,是我这么多年上赶着犯贱。”这是季靖闲为我总结的,原话我忘了,但大致意思差不多吧。 “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肯定有什么大问题,你不告诉我,我永远都改不了。”季靖闲的语气竟是我从未见过的迷茫和请求。 我肩膀抵在门框上,叹了口气:“你不用改,你只会对我一个人这样,你对他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 季靖闲的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我不可能像对他一样对你。” “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季靖闲面露罕见的纠结,“小尘,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你说,因为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 “既然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就不要来误导我了。”要不是我此刻根本就笑不出来,我差点就要被季靖闲的话给逗笑了。 “但是小尘,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讨厌的唐玦早已是过去式,早在他假装过世的那天,甚至更早之前,所以……” “你错了。”我毫不留情地打断季靖闲,“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唐玦,请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自私。还有,我不管你说的是不是气话,但都过分了,你就不怕唐玦听了心寒吗?” 我没想到季靖闲连这种捅人心窝子的话都说的出口,即便是假话。 “他知道。” “对对对,他当然得知道。”我突然恍然大悟,“你五年前和他分手的时候,不也是摆高姿态,千方百计地要让他知道你已经不在乎他了吗?结果呢,你只是为了刺激他触动他罢了。” “算了,我先到楼下等你。” 我不想再多言,转身往楼梯走去。 “小尘,你还爱我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脚步猛地一顿:“季总,律师已经在民政局等我们了,有一些问题我请他向你说明。” 季靖闲起身走到门口:“小尘,你说过你对我的爱都是真的。” “那我是不是也说过,我死皮赖脸留在你身边的理由只有爱?所以我现在才要离开。” 季靖闲沉默了片刻,道:“你可以有别的任何想法,就是不能不爱我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发号施令一般,就像他当初说允许我爱他一样。 季靖闲不愧是季靖闲,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将他标志性的独断和自私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本以为我的心脏已经麻木了,没想到还是能被季靖闲轻而易举地挑起绞痛和愤怒。 我气得握着拳才忍住没有浑身发抖,我转过身,实在难以克制情绪:“季靖闲啊季靖闲,你说说看,我以前怎么就偏偏着了你的道了?” ****** 季靖闲的心情如何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顺顺利利把婚给离了,随他怎么污蔑我、贬低我都可以。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难以克制地回想起一年前季靖闲提出和我结婚时的情形。那时的我,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恩典,毫不夸张地说,我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后来拿到结婚证,我恨不得把它藏进保险柜才好,谁要撺掇我离婚我保证跟谁翻脸,那嘴脸就像个突然挖到金矿的暴发户一样。 然而时至今日,从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起来,我甚至弄不明白当初那所谓的感动究竟是缘何而来,难道只是因为终于能带着一个牢靠的法律身份继续抛开自我跪舔了吗? 三千多个日夜,被我偏执又稀里糊涂地过成了一个情节拙劣的故事,而自我感动就是这个故事的全部核心。 我苦苦求来一个结婚证,又苦苦求来一个离婚证,费劲巴拉的搞了一通,最后人还是回到了原点,失去的却再也回不来了。 难怪我没有想象中的一身轻松,而是有点怅然如失…… 办完离婚手续回来,我最后把要带走的东西盘点了一下,尽管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但我放在这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可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又根本想不出具体。 我检查了一下一楼客厅各处的小物件,翻储物柜的时候,我听到头顶传来声音。 “你怎么还没走,舍不得了么?” 我猛地抬头,对上了季靖闲深邃的眼睛,他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楼梯上,左手捂着腹部,似是胃痛,握着栏杆的右手看上去十分用力,纱布也渗出了斑点血迹。不知是不是逆光的缘故,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说话的声音也失了往日的气魄,说出来的威胁不仅没有力度,反而还透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疲惫。 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疼,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是条件反射。这是多么长久的习惯使然啊,即便是认清了一切,也根本没法快速消除。 我哂笑了一声:“怎么会。” 他眼色陡然一暗,沉声道:“我再给你半小时离开这里,你最好速度快一点,半小时之后如果你还没走,你就永远走不掉了。” “我也想快点走,但总要把东西收拾好吧,放心,最后再打扰你十几分钟。” 季靖闲胸膛上下起伏了两下,那神情像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继续检查遗留物,不再看他。 “小尘,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轻易逃走的。” “你什么意思?”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病了,我同意和你离婚,只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 说完,他板着一张脸回了书房。 第56章 放手是新生 季靖闲进了书房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我把所有东西收好,将那支价格昂贵的钢笔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这钢笔是季靖闲这些年来送我的第一个礼物,也是唯一一个礼物,他买来让我练书法用的。 我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 可能是习惯使然吧,我完全忘了手上还戴着一枚婚戒,我把戒指摘下放到钢笔旁边。 不过只戴了一年而已,指根处便留下了一圈印痕,像是这无名指还对什么余情未了一样,怎么揉搓都消不掉。 我放弃了,反正这种不痛不痒的痕迹,总会随着时间不痛不痒地消失。 确认再没落下什么,我准备离开,却接到了小张的电话。 “尘哥,今天心情好些了吗?” “嗯,已经调节好了,让你挂念了,之前的事情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小张又说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才终于转到正题上来,“尘哥,有句话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您是不是,误会季总了啊?” 小张措辞很小心,这是他一贯的谨慎。 “误会?”我听到了个新鲜词。 “尘哥不会认为季总在处理热搜事件的时候是优先考虑唐玦的吧?” “难道不是么?” “嗨,尘哥果然是这样想的。”小张立刻道,“尘哥千万不要觉得季总偏心不重视您,季总这么处理是有原因的。那些夸您的营销号是被人控制了,他们这样做实际上是在捧杀您,玦哥粉丝的愤怒也正是因此而来,所以才要从源头治起,如果先压粉丝言论,势必会引起强烈的反效果,况且粉丝一人一张嘴,言论也不是短时间内这么好控制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引导。” 我哂笑了一声:“他怎么不认为营销号也是我自己买来夸我的?” “尘哥没这么多资金。” 小张的这个理由倒让我一时语塞,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是这么大规模地舆论导向,不然骆宇一个富二代怎么还说自己没那么多钱,即便是明面上的资金被他爸断了,但私房钱总还是有的吧。 我不禁再次胆寒,骆宇说的那个匿名人士为了搞我,简直不惜血本。 “唉,主要这事儿还没办法澄清,一来帖子证据确凿,二来粉丝也不在乎这个帖子是不是您发的,他们是纯粹想网暴您。” “这些都是他授意你说的?” “不是……” “如果不是他让你说的,你就不要轻易说给我听了,毕竟你是他的员工,给你发工资的人是他。” 小张“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毕竟他以前没少给我汇报情况,其实我也是为了小张好,季靖闲因为他跟我走得近,对他已经十分不满了,我不想再因为个人私事给身边的任何人再带去麻烦。 “我就是看季总这几天在公司心情不好,有点反常,就挺担心的,所以想着是不是尘哥误会了什么,尘哥也说过,我们是朋友。这段时间季总的大哥季遥凛一直在趁乱给新叶使绊子,还在季董面前抹黑季总,说季总管不好家事,更管不好公司,季董也对季总有点意见了,季总这段时间一直两边周旋,挺难的。” “说完了吗?” “啊……” “说完就挂了,我这会儿手上拿着行李,不方便听电话,如果要聊其他话题,等我安顿好了再聊。” “您和季总?” “嗯,我们已经离婚了。” 小张那边还在发懵的时候,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会找个机会给小张道歉,但此时此刻,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热搜事件的东西了,季靖闲做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我统统不想知道,更不可能去感谢他。 算我不识好歹也好,算我忘恩负义也罢。 从今往后,我要正式做一个如季靖闲所说的自私自利的人。 出门之前,我特意戴了个鸭舌帽,虽说已经不会再有上次的事情发生了,但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却还是无法被消除。 我离开季靖闲家的时候,他正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那里的视野十分开阔,我能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视线,令我如芒在背,直到走到拐弯的地方才终于消失。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正好转身往屋里走,那背影竟莫名有一丝落寞…… 大概是我花了眼,像季靖闲这么冷血自傲的人,除了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轻易显露出人类的情感呢? 我突然莫名地想起他半小时前那句“我不会让你就这样逃走的”,顿时有些心烦意乱,甩了甩头往前走。 路过一辆奥迪的时候,司机冲我打了几下喇叭,我不悦地看过去,却发现车里的人是季雨珂。 “季总,你怎么来了?” “季家的小儿子离婚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一个季家人过来看看情况吧。” 我笑了一声,没有相信季雨珂的话。季江对他儿子季靖闲的生活和婚姻根本毫不在意,季靖闲对于他来讲,与其说是儿子,不如说更像一位能替他赚大钱的优秀员工。毕竟他连结婚都没过问,离婚还需要过问什么?所以季雨珂八成是自己想来找我的。 “你要去哪?” “回家。” “上车吧,我送你。”季雨珂亲自为我打开后备箱和车门。 我犹豫了一下,坐上了季雨珂的车。 除了报出具体目的地,我和她过了两个红绿灯都没说话,直到等第三个红灯的时候,她才突然开口。 “自从你豁出命救他的那天我就一直在想,靖闲真是好运,他一个连爱都不会表达的人,居然也有机会找到能倾尽所有去爱他的人。只可惜,他还是把这么好的爱侣弄丢了。” 我偏过头看她,对上她强势又美艳的双眸,这是她浑身上下唯一一处可以看出和季靖闲有血缘关系的地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我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高人一等。 “他啊,从小就是这样,越是爱谁,就越表达不出来。” “是吗?我见过他爱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不会表达。” “其实他……”季雨珂欲言又止,“算了,既然你已经打算开始新的生活,我就不给你增加负担了,和他在一起一定很累吧?” 我低头,看着无名指上去不掉的痕迹:“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我只觉得解脱,新生一样的解脱。” “新生,这个比喻不错。”季雨珂发动车子,“也许你们之间的事情对他而言才更像是新生,另一种意义的新生。” 我疑惑地看了季雨珂一眼。 “他小的时候,从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他始终对这个世界心怀质疑和敌意,早在我接触到他之前,他的心态和性格就已经定型了,想让他扭转很难。但无可否认,教训是最好的老师,只有体无完肤,才能脱胎换骨,他得到了这个教训。” “季总,我不想再聊他了。”我重重喘了一口气,没来由觉得压抑。 我不想再听季雨珂说什么爱不爱的东西,她直到现在还以为我们相爱过,但她根本不知道我和季靖闲之间有一个名为“唐玦”的鸿沟,把我们直接隔成了平行线,我无论怎样向前延伸,都没办法在他的人生轨迹里走一遭,我的喜怒哀乐融不进他的世界,同样的,他现在也被我从我的世界里摘除了。 抛弃理由谈爱情,根本没有意义。 就像所谓的“一见钟情”,没有理由的爱上,终究经不起折腾,逃不开损兵折将的结局。 “好吧。”季雨珂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到了小区门口,我刚取下行李,又被季雨珂叫住。 “小尘,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给姐开口,你虽然和靖闲分手了,但我们还是朋友。” 我没有说话,只是给她挥了挥手。 我并不排斥有季雨珂这样一个朋友,但当我告别与季靖闲相关的好好坏坏的一切的时候,才是找回自我的真正开始。 回到家,空了几个月的房子里还留着我上次离开时的痕迹,季靖闲拿过的那份诊断单也还躺在茶几上,我走过去把诊断单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打开窗户透风,让夕阳余晖撒进来。 我把之前卸掉的电话卡插上,登录了社交软件,第一个接到的电话就是刘姐打来的。 她先是和我寒暄了几句,只字未提热搜的事情,之后又邀请我参加剧组下周的杀青宴,还说剧务组刘主任听说我酒量莫测,喝酒不上脸,要等我拼酒。 我感谢刘姐的体贴,她向来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快,我没有犹豫,欣然答应了,我总是要走出去迎接生活的。 趁着超市还没关门,我出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来,又在网上订购了几样家用健身器材。 收拾完整个屋子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了,我站在客厅抹了把热汗,后悔当时脑子一热买了这个中档小区三室一厅的房子,且不说房价有多高,我孤身一人在菱北市,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空间。 我当初完全是冲动购房,节衣缩食交首付,为的就是在季靖闲面前稍微充个面子,期待他能给我一些肯定,然而我求夸奖的小心思不仅没有实现,还被他说成了“这种房子住着有什么意思”。 也对,他一个天之骄子,眼界那么高,又怎么会把我这种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呢?我的花孔雀心态,就跟当年故意摆出帅气姿态从他身边“路过”无二,除了让自己每每想起的时候暗自觉得丢人,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一星半点的好印象。 我摇摇头,决心不去想他。 然而洗澡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把季靖闲妈妈的玉佩带回来了。 我站在水里愣神,低头看着胸前那块温柔的玉,一阵突如其来的烦躁涌上心头。 虽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而活,但还是无法立刻做到平静地面对季靖闲,毕竟季靖闲在我的生命里霸占了至少七年的主要地位,霸占到我的心都没法由我自主控制,我实在不敢保证它不会再起波澜,所以眼下只能找个时间给季雨珂,托她帮我还回去,反正一开始也是她给我的。 我还需要时间去重新规划人生,规划一个没有季靖闲的人生,这是一个复杂而困难的过程。 ****** 人突然落入空窗期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空虚,尤其是在没有工作可做的时候,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这两天的睡眠质量明显改善了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做噩梦,但频率已经没有那么高了。 我重新调整生活习惯,配合药物,早睡早起,清晨跑步锻炼,下午在凉亭看棋,傍晚公园遛弯儿,还认识了几个打太极拳的老头。我以前也学过一段时间太极拳。 就这样,我整整过了一个星期的老年人生活,虽不能说完全打起精神了,但至少心情放松了不少。 x择路两天前去了国外参加品牌代言,走的时候他希望我送他,我本来想去,但想到季靖闲,还是拒绝了。这不是我多心或是自作多情,即使我和季靖闲已经分开,可以他的反复无常和自私程度,我还是怕他会对x择路做什么。 到了《神偕》杀青宴那天,一大早上颜骁和刘姐轮番打电话过来提醒我,好像生怕我晚上不去一样。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毕竟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我很庆幸,这个人情淡薄的圈里还有人关注和在意我的情绪,尤其是颜骁,作为一言一行都被外界盯死的大明星,还愿意和我这样一个有“污点”的人来往。 草草吃过午饭,我洗碗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是按揭买房的还款日,平时都有短信催款通知,这次我却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短信,无论是存款还是资金划扣提示。 我心生疑惑,打电话给银行询问,银行说我的剩余贷款已经全部结清,让我带上相关证件到房管局去办理涂销手续。 我心下震惊,还以为是个新型骗局,直到亲自去银行确认后才相信这是真的——我剩余三百万的房贷已经被人一次性付清,但很显然这个人不是我自己,我账户里也根本没有这么多钱。 我查询了一次性结清的日期,正好是季靖闲拿走我手机的那两天。 思及于此,一阵要命的愤怒和羞辱感瞬间涌上心头…… 第57章 十一年前那个逆风翻盘的三分球 我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问工作人员:“这个钱能不能退出来?我继续按之前的合约还贷款,交违约金也是可以的。” 工作人员笑道:“时先生,这个当然不能。”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工作人员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慢慢冷静了下来,且不说银行机构根本由不得客户胡来,就说在他人未知情的情况下代替还款,这本身就是不正当操作,鬼知道季靖闲用了什么手段,我一个买房都要靠贷款的人,又怎么可能挽回局面。 从房管局办完手续下楼,我立刻给季靖闲打了电话过去,是关机状态,我又打到办公室去,是小张接的,说季总正在开会,还问我要不要留言给他。 我听得出小张语气里的惊喜,但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一腔郁结之气堵在我胸口出不去,恨不得要把我活活憋死。 挂了电话,我没忍住一拳砸在楼梯栏杆上,把后面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嘀咕了一句“神经病”,我凶神恶煞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把他吓得一溜烟跑了。 “季靖闲……” 我把这三个字碾碎一般地在嘴里狠狠念了一遍。 他这是要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拿走他才甘心,怪不得他说不会让我轻易逃走…… 愤怒催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于季靖闲来说就像一只虾米,只要他想,我随时可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怎么会天真的以为离婚就是结束?事实证明,即便是分开了,只要季靖闲对我有任何不满,他还是会给我新的“惊喜”,一想到我好不容易和他离婚又因为三百万和他绑在了一起,我就气得头昏。 我恨不得去求唐玦,求他赶紧放下心防,接受季靖闲,和他双宿**,我确信,只要唐玦服个软,季靖闲一定不会再给我半个眼神。 其实我完全可以装作无事发生,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更不想拿季靖闲一点点东西,我永远不会忘了他三番五次诋毁我和他在一起是为名为利。 我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两步,手机震了一下,是刘姐在群里@全员:等会儿德鑫见,大伙别忘了。 我这才发现已经下午五点半了,被房贷闹的差点忘了杀青宴。我重重喘了一口气,直接打车去了酒店。 这次聚餐有二十多人,刘姐订了最大的包间,我到的时候,就已经入座了不少人。 “时哥,过来这边坐。”颜骁冲我招手。 我走过去坐到了他和刘姐之间。 到场的人越来越多,我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宋岭。 “刘姐,宋导怎么没来?”我还想找个机会正式给宋岭道歉,希望他能原谅我那日在海边的偏执和冲动。 “你没看群啊,宋导前段时间火急火燎跑去f国了,本来想等他回来再聚的,他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叫我们别等他了。” 听到“f国”,我心里“咯噔”一下,宋岭该不会也得知唐玦没死的消息了吧?如果他再次插足进季靖闲和唐玦之间,那季靖闲和唐玦的和好就又多了一层阻碍……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会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难道这就是季靖闲还想留住我的原因吗? 人来得差不多了,服务生开始上菜上酒。 刘姐说:“等会儿还有个重要人物要来,他让咱们先吃。” “谁啊?宋导不是说来不了吗?” 刘姐卖了个关子:“等人来了你们就知道了,吃吧各位。” 刘姐发话,大家谁都没拘谨,纷纷开动了起来,笑笑闹闹地瞬间打成一片。 这一大桌子,什么人都有,上到制片人、几个导演,下到一些我没见过的生面孔。作为半个圈内人,我也懂一些潜规则,正式的杀青宴并不是剧组每个人都有资格参加的,但越是咖位不高的,就越想要得到这种机会,以前唐玦演戏的时候,每次都会毫不避讳地带我去杀青宴,我也借此混了许多脸熟,拉了不少人脉。 这时,我听到身后有个小小的声音:“时老师,我是你的学妹。” 我回头一看,是个端着酒杯的女孩儿,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剧里的一个配角。 “你也是菱北体育学院的?”我有点惊讶,这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怎么也不像个体育生。 “不不,我是虹榆一高的。” “你说虹榆一高?” “对呀,我叫潘苗,比时老师小两届,以前经常和姐妹翘课看学长打篮球。”潘苗说着脸一红,搞得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时哥,你以前是校园男神啊?”颜骁好奇地把脑袋凑过来问。 “那都是什么陈年旧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推了推他的脑袋,玩笑道,“边去,别打扰我和学妹叙旧。” “时老师,我可以叫你学长吗?” “当然可以。”在菱北市遇到老乡兼学妹,我也感到惊喜。 “那我敬你一杯吧。”潘苗高兴地举起酒杯。 “我这两天身体有点小毛病不能喝酒,那我以茶代酒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敬你就可以了。” 我拿了一杯茶跟她碰了。 在这之后,潘苗也不回座位了,就一直在旁边跟我唠嗑,讲家长和高中的事情,她和颜骁有过几场对手戏,看上去关系不错,站在我跟他之间聊天也不算突兀。 不过即使我再迟钝,也还是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她的意图,她并不是单纯来找我“认亲”的,而是来找我拉关系的,可她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和季靖闲离婚了。 潘苗看起来腼腆,实际很会聊天,几句就能把人逗笑,尽管知道她的小心思,但我还是与她交谈甚欢,偶尔与有趣的人逢场作戏也未尝不可。 我本来还在和潘苗说笑,突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季总来了”,闹哄哄的包间也瞬间安静下来。 我整个人一惊,差点没端稳手上的茶杯。 我看向门口,正好对上一道锐利的目光,来人真的是一个星期没见的季靖闲。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我双拳紧握,险些当场爆发出来,还好理智占了上风。 尽管整个包间都在向季靖闲恭敬问好,但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看着我,那眼神像一把锁,让我火冒三丈,却无处可逃。 刘姐主动把位置让给季靖闲,自己去了女一号旁边,季靖闲很自然地坐在了我右手边,我顿时如芒在背。 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这种场合,因为无论他做过多少次投资方,他从来没有陪唐玦参加过一场杀青宴…… “怎么了时哥?”一旁的颜骁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我立刻放松了表情:“没怎么。” 刘姐站起来,做了一段这几个月来的拍摄总结,然后说:“既然季总到了,咱们就一起来干杯吧,庆祝《神偕》顺利杀青!” 大家纷纷站起来碰杯,我起身的时候,胳膊不小心和季靖闲撞了一下,我触电一般地闪开,杯里的茶也泼了大半。 “怎么了时老师?”“没事吧?”大家纷纷关心道。 我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一不小心没拿稳,来来,干杯。” “干杯!” 二十多个杯子碰到一起,而季靖闲的杯子只在我杯口上撞了一下,那一声脆响让我心头一震。 好不容易把大家都糊弄过去,我刚一坐下,季靖闲就拿了纸巾过来替我擦衣袖,我这才发现衣袖上都是茶水,我挥开季靖闲的手,自己抽了几张纸胡乱擦了几下,显得紧张又刻意,好在没有人注意到桌子底下的事。 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尽管我已经十分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我却根本无法忽略旁边这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况且他还是全场的焦点。 季靖闲来了之后,大家收敛了许多,潘苗也早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原本欢乐放松的气氛也瞬间蒙上了一层名利场的味道,大家纷纷说着奉承的话给季靖闲敬酒,开始贯彻酒桌文化,季靖闲也来者不拒,他这次连一个挡酒的人都没带。 我余光看到他皱了下眉头,便再也控制不住地看向他的腹部,他果然用手捂了一下。 ……我真是没救了,时至今日居然还是忍不住去关注他的身体。 吃饭的过程中,尽管他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但我依然觉得坐立难安,尤其是当这一大桌子人都把我当成总裁的先生一起恭维的时候,我就更加难受了,我好几次想要告诉他们我和季靖闲已经离婚了,但都被季靖闲恰到好处地挡了回去。 我丢失了话语权,成了一尊供人奉承的泥塑,这样的气氛简直令我窒息,我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下去了,跟大家说了句去洗手间,便离开了包间。 我知道,季靖闲跟出来了。 我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一路出了餐厅,走到一个无人的转角才停下,身后的脚步声也随即停了下来。 我酝酿好情绪,转过身怒道:“季靖闲!你唔……”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毫无预兆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当场愣住,直到他嘴里的红酒味强行渡进我的嘴里,化成了一丝暧昧的气息,我才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 “你他妈有病吗!”我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恨不得扑上去暴揍他一顿。 “小尘,我想你了。” “……”大脑和耳膜嗡嗡作响间,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忍耐力还不足一个星期,我还以为至少会是一个月。”他状似自嘲地笑了笑,一步一步逼近我,“小尘,我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放你离家出走两个月的。” 心脏陡然颤了几下,我快速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部抵上了一个广告牌,无路可退。 我决心不再退让,狠狠攥住他的衣领质问道:“别说这些屁话,你告诉我,我的房贷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下午打电话给我是为了这个。”季靖闲笑了一声,表情竟然有些失落,“这是我送给你的。” “你还想给我分手费么?真不愧是季总,一出手就是三百万啊!”我简直气得发抖。 “区区三百万而已,不算什么,小尘,我只是不想看你为了一个房子这么累。” 我克制不住地吼道:“你搞清楚一点!我一直以来都有自己的工作,有能力养活自己,我不是被你包养了!” 季靖闲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小尘,如果我真想包养你,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只给你三百万?” 我心头一震,手从季靖闲的衣领上颓然地滑下来。 他没有说错,这三百万的房贷对他来说的确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我的激动在他看来大概就像无病呻吟,或是过激反应,但对我来说,那却是要拼命奋斗十多年的成果。 我当初竟然还妄想着让自己优秀一点,企图追上他的脚步……可我没他的智商,没他的能力,更没他的家世,我这辈子永远都够不到他的世界,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总算能体会到电视剧里那些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的心态了,他这样做,完全就是把我作为男人的尊严往地上碾,然后还轻飘飘地说一句“三百万而已,不算什么”。 那种骨髓深处的无力感又来了,顷刻间,我努力调整了一周的心情也全部白费,我握拳的指骨处都绷到发白,却始终无法砸到他那张完美的脸上。 我胸口横冲直撞的破坏欲无处施展,嘴上自然就没法留情。 “季靖闲,你还是人吗?你到底要侮辱我到什么时候?你就这么,这么放不过我吗……”说道最后,我眼眶一热,唯有仰头才阻止液体涌出。 我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的泪腺也会如此脆弱,单单是和季靖闲讲了几句话,都能难以自控。 “小尘,我没有侮辱你。”他想碰我,被我躲开,“我以为你会高兴的,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对唐玦好吗?你看,我像对他那样对你,你又不愿意了,你到底让我怎么做才好?” 他的语气充满无奈,我瞪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酸意梗在喉咙口根本说不出话来。 “但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的确不会放了你,这一点我在你走的那天就告诉过你,我只是给你一点闹脾气的时间和空间。” 听着季靖闲霸道的话,我简直疲惫不堪,我尝试了几次开口才哑声道:“季总,你给我句准话好不好,你是非要把他追回来才肯放过我吗?” 季靖闲刚想说什么,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神偕》女二号叶青打来的,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时老师,老王要我问你,你和季总怎么去洗手间这——么——久!还回来吗?” 叶青说完,电话里瞬间响起了众人意味深长的起哄声,在我听来就像是一连串辱人的耳光一样。 “我马上回。”我没等叶青说话就直接挂了电话,往酒店走去。 我没必要等季靖闲的答案,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给我我想要的,我问他的所有问题都是如此,他选择性的回避和冷落,在和我相处的四年里早已成为日常。 季靖闲整了整被我弄乱的衣领,跟我一同进了酒店。 回到包间的时候,多数人都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在旁边的小k歌房k歌,还有以颜骁为首的三五个男人围着包间电视看转播的篮球半决赛。 一个球员投了一个惊险的超远距离三分球,直接拿下上半场,引来电视里外一片喝彩。 正当我打算跟大家道别,潘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和季靖闲旁边。 她指着电视兴奋道:“时学长,我看到这个就想起你十一年前那个逆风翻盘的三分球,简直太酷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第58章 你爱我? 季靖闲陡然变脸,猛地看向潘苗:“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那个,我到现在还记得……”潘苗明显是没想到季靖闲会主动跟她说话,她紧张得舌头打结。 “记得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季靖闲突然握住了潘苗的肩膀,把她推坐在沙发上。 潘苗脸都吓白了。 “季靖闲,你干什么!”我见状,立刻冲上去试图拉开季靖闲,然而我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大力地推开撞到桌角,疼得我眼泪差点飞出来。 正当我怒气上涌准备要季靖闲好看的时候,我看到他双眼极速变得赤红,脸色却逐渐煞白。 一时间,我愣在原地,差点连疼都忘了。 “我,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时尘学长打的一场球,他投了一个三分,最后反败为胜……”潘苗都快哭了,哆哆嗦嗦讲完,季靖闲钳住她双肩的手也终于松动了一下。 我见状,忙把潘苗拉起来推到身后,潘苗吓得不轻,立刻离开了包间,连手提包都忘了拿。 季靖闲还维持着面对潘苗时那个微微弯腰的动作,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我实在形容不出来,但里面最多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对我发疯就算了,对个姑娘发什么疯?” 我对季靖闲欺负女人的行为感到不齿,打球而已,我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慢慢转向我,那眼神恨不得要把我钉在当场:“七年前我问过你,你明明告诉我,你不会打篮球,所以那个女人说错了,对不对?”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脸上汹涌着罕见的迷茫:“你告诉我,那个女人说错了!” 我和季靖闲站在角落,周围的笑闹还在继续,一屋子喝醉的人,没人注意到我和季靖闲之间紧绷的气氛。 “她没说错,我的确在高中的时候担任过篮球队长,可是这和季总没关系吧?还是说当年选替身的时候不允许谎报特长?不过现在跑来追究我是不是晚了点,我已经不是他的替身了。” 我索性全都大方承认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丢脸与否,更不怕他笑话我。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那眼神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 突然,他一把拧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把我往外面拉,我没想到他在胃痛的情况下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普通的挣扎根本挣脱不了。 正当我准备动用蛮力的时候,我被他眼底通红的一片震住了,那并非愤怒过后的红,更像是遭受重大打击之后的颜色。 那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心脏大力抽搐了一下,绵延至全身都酥软无力了起来。 季靖闲把登记扔到前台,很快就有泊车员为他取来了车。 泊车员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季靖闲上车,季靖闲看了他一眼:“你还不走?” “抱歉先生,我马上离开!”泊车员生怕惹恼季靖闲,很快就没了影。 等人一走,季靖闲立刻就拉开车门死命把我往车里塞,还好我反应迅速,和他缠斗两下脱了身。 果然,人不能心软。 “季靖闲,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我喘着粗气看向车里,季靖闲靠在车后座的靠背上,脸色惨白地捂着腹部,看上去痛苦万分,应该是胃病发作了。 我张了张嘴,也没再说出什么。 然而他却十分激动,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才是他,原来你才是……小尘,怎么会是你?你根本就不像他啊……” 他像在跟我说话,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被他搅得脑仁疼:“你喝多了吧,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你这样还想开车,醉驾入刑知道吗?” 我抖了抖被他压皱的衣服,决心不再跟一个丧失基本判断力的人争吵。 我本准备找酒店要个代驾,但转念一想还得我出钱,于是打算打电话给季靖闲的司机让他过来接人,结果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季靖闲抢走手机扔到车外。 我赶紧捡起手机,屏幕被摔裂了一条缝,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我把手机放进口袋,钻进车里用胳膊怼上季靖闲的胸口:“你他妈有病是吧!啊?别以为你生病了我就不敢揍你。” 尽管对方是个病患醉鬼,我脾气也还是上来了,我这样一个外界公认好脾气的人,在季靖闲面前也只能屡屡控制情绪失败。 我半个身体在外面,和季靖闲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好在车顶够高,空间够大。 季靖闲苦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底:“小尘,你比谁都要对我狠心。” “我狠心?你究竟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我气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这些年来我对你好不好,你扪心自问一下,是我一厢情愿没错,但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季靖闲,不是我狠心,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自从我清醒了之后,季靖闲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能戳到我的肺管子上。 “当初你为什么不说实话?这样我一开始就不会错过你,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错过我?”我听得一头雾水。 “十一年前,虹榆一高,我回母校演讲。” 听到“十一年前”,我心脏猛跳了一下。 “我在球场边看了一场篮球赛,有一个耀眼的少年,他意气风发,自信勇敢,让全场都随他而动,他像一颗流星闯进我的心里,照亮了所有阴暗,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感觉。他知道我在看他,快要输掉比赛的时候,他还用眼神向我求助,我鼓励了他,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投出了逆转全局的三分球,化险为夷……”季靖闲说着,眼里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倾慕,却又瞬间散尽。 我心头巨震,浑身血液逆流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本以为只是惊鸿一瞥,就没有在意,然而在之后的半年里我却总是想到他,尤其是他看我的那一眼和最后的三分球,我回到虹榆问校方,他们不记得那天篮球场上有谁打过球,我让他们把关于学生篮球的资料给我,可体育资料室月前经历了一场火灾,所有相关资料都没有了。其实我完全可以把在校和毕业所有学生的花名册要来一个一个排查,只要花点时间就一定能找到,但我没有,我不想承认自己的心竟然被一个少年牵着鼻子走,我甚至认为打动我的只不过是少年人的一个三分球。” 季靖闲说着,脸上再度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于是我投资了虹榆市一个建设中资金短缺的篮球俱乐部,邀请各个高中擅长投三分球的学生过来打球,我偶尔会看他们训练,却没有一个人能像那个少年一样打动我。没过多久,我就被季江派到国外,三年后回国的第一天,我在《江天一色》的海选现场见到了唐玦,实在太像了,而且他也是虹榆一高毕业的,他擅长三分投篮,我确定了他就是那个曾经的少年,直到你出现我才动摇。你不仅是虹榆一高的学生,还是体育生,所以我再三问你会不会篮球,但你说不会,你那么笃定地告诉我你不会,小尘,你骗我……” 他红着眼睛说完,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我怎么敢相信?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想不出这样的桥段,他记住了十一年前的我,又因为这个爱上了七年前的唐玦,如今却与我纠缠不清,说到底,谁才是谁的替身? 我思绪混沌,大脑却一片空白,心脏痛得连呼吸都难以为继。我不是觉得可惜,我只是恨,我恨老天爷太不公平!明明是从同一个场景抽出来的两段人生,我执着得像个蠢货一样用了至少七年的时间栽在季靖闲身上,栽得整个人都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而季靖闲却一路风生水起,佳人相伴,被人爱慕,从头至尾都是人生赢家。 我后悔来参加杀青宴,如果没有潘苗那番话,我一辈子都不用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 “小尘,”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叫过我的名字,“我其实早就意识到了我爱你,我却不能说出口,因为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又该怎样告诉你这一切?那段时间我很混乱,我想留住你,又怕最终把你也变成唐玦那样,那样才是真正失去你了。” “你爱我?”我瞪大眼睛,从喉咙里压抑出大笑,“哈哈哈,你说你爱我?就因为这个,你说你爱我?”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源源不断挂了满脸。 我求而不得七年,头破血流,身心俱损,也没有得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现在我放弃了,季靖闲居然这么轻易就说了爱我?就算他说得都是真的,那他的爱,辗转了多少才到我身上,又所剩有几? 我想起了唐玦在电话里给我的忠告,他早就洞悉了这一切,是我太固执了,我只相信眼见为实,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季靖闲急了:“不是的小尘,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说爱你,我早都下定决心放弃十一年前的你了,不管你是不是当初那个少年。” “闭嘴!”我嘶吼道,“季靖闲,你不配说这个字!你姐说得很对,你这种人,就该做一辈子孤家寡人才好!” 我抹了把脸,离开车里,他连忙跟着从车里出来,却脚下一软靠在了车门上。 “别走小尘!” 我心脏像被冻成了冰块一样又疼又冷,根本顾不上他难得凄惨的模样。 我无法再忍受有他的空气,哪怕只是一呼一吸之间,都像刀割一样。我后退了两步,扔下他逃走了。 不管他在我身后怎样吼着我的名字,或是有没有继续追上来。 第59章 再难年少 从居民楼的电梯间闯出来,我钥匙戳了好几次才插进家门的锁孔,白亮的灯光倾泻而下,终于让我的视觉感好受了一些。 我脱了鞋,赤脚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突然茫然得想哭,但我已经哭过了,这一路上,我甚至流完了我前二十七年加起来的所有眼泪,人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 今晚无疑是季靖闲对我一次性说话最多的一次,他不再惜字如金,也不再冷言冷语,却仍然能句句致命。 尽管我再不愿相信,也无法反驳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一切都和唐玦说的完全对接了起来,尤其是他说的季靖闲对他惊鸿一瞥,还有季靖闲隔三差五让他投三分球……只是当时我没有找到证据,才难以置信,没想到最后这个证据居然会是我自己。 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映出我的面容,两只红肿的眼睛,一身失败者的颓废,活脱脱一个没用的男人,连我自己都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而他描述的那个少年,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反观现在的我,又是个什么德性?难怪他如此震惊,说我根本不像“他”,我不仅不像,我的存在更像是一种亵渎,我用着“他”的身体,却把“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爱过的那个少年,是被我和他一起杀死的,兵不血刃,却死的透彻。 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场大劫,而我是自己的罪人…… 从卫生间失魂落魄地出来,我刚给刘姐说了句我到家了,就意外接到了一通视频电话——来自唐玦废弃已久的微信账号。 我愣神地看着唐玦的头像很久,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触到了接听键。 一秒之后,画面变成了唐玦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他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不再是以前的张扬夺目,而是温和内敛了起来。 墓碑上那张黑白色的脸突然变得鲜活,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千头万绪梗在喉头,说不出话来。 唐玦捂着嘴:“我这样小声说话你听得见吗?我背着医生偷偷打给你的。” 我回过神来,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有什么事吗?” “小尘,你瘦了好多。” “你好好养病,不用关心我。”我话说得十分生硬,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我昨天才知道前段时间热搜的事情。” “热搜的事情抱歉,把你卷进去了。” “不,你不用向我道歉,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做的,以你的性格和人品绝对不会轻易做这样的事。” “谢谢。”我除了感谢,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非要比较,唐玦其实是比我更无辜的人,明明都已经隐退多年了,却在养病期间无端遭受了部分网友和无良营销号的谩骂。站在他的角度,我实在没想到他会理解我,相信我。 “小尘,你也不要谢我了,应该是我对你有愧才对,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向你坦白。” “什么意思?” 唐玦面露愧色:“那天和你通话,我说你也没有能力让他爱上你……其实我说谎了,季靖闲早就对你心动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他决定放下我,想给我一个交代,也顺带给他心中那个影子一个交代。” “唐玦,你不必为了这种事愧疚,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对于唐玦说的,我无动于衷,要是在真相大白之前告诉我,我可能还会有所触动。 唐玦苦笑了一声:“不止这个,当初你的朋友骆宇来找过我,跟我做了交易,他说只要我找机会和季靖闲拥抱一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他会让季靖闲和你分开,我当时一心只想报复季靖闲,就同意了。” “……” 我心下震惊,原来骆宇发给我的那张照片是这样来的,骆宇为了满足私欲,真是不辞辛苦不择手段。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要不是骆宇干出这些畜牲事,我也不会这么早醒悟过来。 我莫名想笑,继而一阵凄凉和苦涩,季靖闲掌控欲如此强的一个人,恐怕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别人利用于股掌间的工具。 “小尘,你怪我吗?你肯定怪死我了。” 唐玦小心翼翼地问,他以为我会震怒,但我不会。 “我不怪你,即使没有那张照片,后面的事情也一样会发生。只是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觉得良心过不去。他第二次来f国找我,就是为了再次向我求证他真的放下过去了,因为你在质疑他,你的质疑让他也感到不安,他怕搞错了,就像当年他搞错我一样,怕你也不过是他用来安放影子的慰藉。说实话小尘,我当时真的很羡慕你,尽管都过去四年了。” “唐玦啊,你羡慕我什么,羡慕我变成现在这样吗?”我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无论如何,他至少对你好过……” 我实在不知道唐玦为什么会对我这个倒霉鬼说出“羡慕”二字,我的事情说出去能不被人耻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没错,他是对我好过,可你看到他对我好的样子,都是他在把我当成影子的时候。一开始我的确没有想到,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沦陷进去了,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既然你早就发现,为什么没有及时抽身?”我认识的唐玦是个决绝又洒脱的人。 “怪我成名心切吧。”唐玦自嘲道,“那时候我急于在娱乐圈站稳脚跟,需要后台和资源。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喜欢上他了,我不想失去他,我想着既然我们是情侣,总有一天,我能把他的心彻彻底底抢过来,然而是我太天真了,他从来就没有爱上过我,他只是在改造我的过程中愈加乐此不疲。”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让你投篮吗?”我一时冲动说了出口。 “为什么?” 我沉思了一下:“算了,没什么……” 我还是没把今晚得知的一切告诉唐玦。唐玦并不知道季靖闲那个所谓的“影子”是真是存在过的一个人,他以为那个影子只是季靖闲虚构出来的理想情人,所以他才一直用“影子”来形容,但我还是不得不佩服唐玦缜密的思维和洞察能力,我和季靖闲相处四年,竟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事到如今,我已经完全相信季靖闲不再爱唐玦了,因为季靖闲的爱,如同风中草芥,一吹就散,随随便便就可以在下一个人身上生根发芽,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原因。”唐玦压抑地咳嗽了几声。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问题。”唐玦摆了摆手,“总之我和他之间很好解释,我只要完成了他给我的任务,他就会满足我需要被爱的心愿,交易罢了。我变得越来越不是我自己,久而久之,我终于怕了,我怕有一天唐玦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你怎么能证明,他对我就是真爱,而不是把影子成功附在我身上了?” 唐玦沉默了,显然,他说了这么多,根本就无法证明。 因为他不了解事实,事实就是,季靖闲喜欢的是十一年前球场上的我,但那个我早已被时间吞没,不复存在。 我刚准备说话,镜头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只戴着腕表的手,唐玦“喂”了一声,下一秒,视频就断了,我认得那块表,是宋岭的,宋岭果然找到了唐玦。 夜里,我想着季靖闲和唐玦的话,辗转难眠,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恨不得逼死我,直到将要破晓的时候才睡着,结果清早又被一阵狂乱的敲门声吵醒。 “谁啊?”我顶着满头烦躁的睡意往大门走去,还以为是物业。 “是我。” 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我整个人都清醒了。 “开下门吧,我想看看你。”他声音低沉,却还是一副让人气绝的命令口吻。 这个中档小区的每栋楼都配有安保人员,进楼栋要刷卡,也不知道季靖闲是怎么上来的。 我心脏狂跳,只能故作镇定道:“你走吧,我不会开门的。” “小尘,昨天是我太激动了,可能吓到你了,关于十一年前的事情,我想好好解释一下。” 他努力缓和语调,说完停了许久,似乎是在等我说话,但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我靠在门上,心下杂乱无章,唯有用背死死抵着门才有一丝安全感。 “你开门,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我依旧没有说话,他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就是不要这样故意不见我。” 他的语气明显变得急了起来。 正当我计算他还有多久才会发火的时候,他突然狠狠一拳捶在门上,发出巨响,震得我差点腿软。 “你给我说话!我季靖闲这辈子的耐心全耗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非要这么绝情吗?”他话里压抑着翻涌的怒气,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他说我绝情,但他永远不知道,他远比我要绝情一万倍,或者说他不是绝情,而是无情,只有曾经有情才能断绝。 我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冲动大吼出声:“季靖闲,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想听你解释,更不想见你!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就报警了!” 门外一片短时的安静,静得我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 “好,我可以等,我就在楼下等你,等你想见我的时候。” “小尘,你躲不了一辈子的。”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我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颤抖地抱住脑袋。我从未受过如此锥心刺骨之难,季靖闲给我的痛苦,竟然与老爸去世之后的痛苦不相上下。 ****** 在我坚决不给他开门且屡次拒接他电话直至拉黑他之后,楼下那辆黑色的suv就已经停了两天了,我也两天没有下楼。 起初我以为以他的耐心不过半小时就会走,然而是我低估了,他竟然一夜都没离开,也没有再上来找我。 我不敢出门,寝食难安,试图催眠自己不要去想,他自然会走的。但每每我路过窗前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拉开一点点窗帘缝去看。 第二天傍晚,我接到了小张的电话,他说季靖闲两天没去公司,他好不容易才找过来。 我掀开窗帘,果然看到小张在楼下。 “尘哥,拜托您下来劝劝季总吧,他胃病拖了几天了,总不去医院也不是办法啊,公司高层还在等他回去开会呢。”小张没有在装,是真着急。 “好办,你要么就把他打晕了带走,要么就等他疼晕了带走。”听闻季靖闲的惨状,我有种报复过后扭曲的快感。 没等小张说完,我挂了电话,他急得直往楼上看,看样子季靖闲并没有告诉他我住在几楼。 挂小张电话纯属是我一气之下的举动,但小张不过是个给季靖闲打工的,以前还冒着风险帮过我不少,我实在没必要为难他。我想了想,还是打电话把季雨珂叫了过来。 季雨珂很快就到了,我从楼上看到季雨珂气势汹汹地下车,然后对着车里的人吼了几句,没人回应她,她便吩咐带来的另外两个男人把季靖闲从驾驶座拉出来。 明明隔得很远,我却依然能看清季靖闲苍白的面容和紧咬的牙关。我早已练就了一身观察季靖闲的本领,他任何一个细微之处都能牵动我全身。但我累了,视网膜接收到的信息再也无法传到大脑里去,更无法产生任何共鸣。 我如同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楼下的一切。 他高大的身躯被人推进季雨珂车里的时候,抬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饱含痛楚和不甘,让我一瞬心悸。 我猛地拉上窗帘,当做无事发生。 这时,手机收到了一条通知,是我几天前购买的木质桌椅正在派送。 我前两天陆陆续续订了许多家具和健身器械,都还在工厂或路上,每一样都代表着我对下一秒人生的憧憬。 我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打算开始新生活,眼下全被季靖闲毁了。 我完全相信他会再来找我,因为他还是缺一个替身,不知道下一次,他还要拿走我的什么。 我对着房产证看了一下午,最终联系了中介。 我要把房子卖了还债,永远离开这座操蛋的城市。 第60章 荒唐 那日从季靖闲家搬出来之后,由于新房没有衣柜,我一直没收拾行李,行李箱里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落脚,就再次和我一道踏上了离开的路,而这一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永别,和这座城市以及过往种种的永别。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本市的陌生来电,我还以为是找我咨询房子的,想也没想就接了。 电话接通,在我说了两次“你好”之后,对面依旧半天不说话,当呼吸声通过电流传入我的耳中,我几乎一秒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小尘,我想你了。”季靖闲的话语里带着几分疲惫和虚弱,他每次犯胃病的时候都是这样,这次又拖了这么久,肯定比平时严重不少。 我握住手机的手紧了又紧,强行克制住异样的情绪:“季总,有病就好好治,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 季靖闲完全忽略了我的话:“我吃不下饭,胃痛的时候只有你做的粥才能让我有食欲。” 听着季靖闲好像还很委屈的语气,我顿时气笑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让我来伺候你?季靖闲,你不要再来气我了好不好?” 果然,在面对季靖闲的时候,一切事先准备的理智都是无用功。 季靖闲的声音忽而转沉:“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三百万。” 提到三百万,我险些气绝,我咬牙切齿道:“季总请放一万个心,我会还给你的,等我拿到钱马上给你汇款,还有,我并没有找你借过钱。” “我开玩笑的。”季靖闲苦笑一声,“小尘,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留住你?我都已经开始口不择言,无所不用其极了。” “下辈子吧。” “我等不到下辈子,我连一秒钟都等不下去,小尘,我真后悔当初放你走了,我要是不放你走,你根本走不掉。”季靖闲的话里透着悔意。 “你什么意思,还想威胁我么?你最好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小心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低吼道,语气激动引得隔壁一对老夫妻好奇地看了我好几眼。 对面突然沉默了下来,连呼吸都一起停滞了。 我以为他怕了,刚准备直接挂电话,却听到他紧张地说:“小尘你听我说,我不逼你了,但你绝对不许再伤害自己。” 我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想叫他小心自己一点,至于像上回那种自残的傻逼事,怎么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我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你,这样吧,等你气消了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季靖闲破天荒地迅速妥协,“你这两天呆在家里都没好好吃饭,我给你订了餐,中式西式都有,全是你爱吃的,等他们送到了你给开个门就行了,你还有什么需……” 我没等他说完,在机场广播响起之前挂断了电话。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虹榆机场,乘大巴回到清野县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四野静悄悄一片,早就没什么人了。 我路过魏家武校,发现心河馆的灯还亮着,那是老妈的办公室,在一楼正中心,一眼就能望见。 学校大门已经关了,我找出小门的钥匙进去,一直走到心河馆门口,老妈都没有发现我。 她的感知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迟钝了起来,以前别说是有人站在她办公室门口了,就是方圆十米内的风吹草动都能被她察觉到。 她对着手里的文件夹叹了口气,拿起水杯喝茶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我。 “老妈……”我死死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走到她面前,“我回来了,以后不走了。” 老妈看着我,眼里闪过惊讶、喜悦、想念,但更多的是突然涌出的伤感,她一句话没说,直接起身抱住了我,她的怀抱也不似从前那般有力了。 我回抱住老妈,看着她头顶的白发,我强忍了半天的泪还是落了下来,我究竟是有多混蛋,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放弃我最该去爱的人…… 回到家,老妈什么也没问,直接进厨房给我热了几道菜。 “都是白天的剩菜,将就一下吧,谁叫你回来都不跟老妈讲一声。” “没事,好久没闻到这个香味儿了。” 老妈用我以前专用的大海碗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饭:“以后老妈天天做给你吃。” 看着老妈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我心窝一暖,再次痛恨起自己这几年来干的蠢事来。 头顶上是暖黄的电灯泡,和那种高档住宅里欧式大灯发出的冷光截然不同。我把脸埋进饭碗里,酸涩的泪意一下从心头涌上眼眶,我大力地吞了好几口饭,才把泪意吞回去。 “等等儿子,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我吃饭的动作一顿,看向手臂。 手臂上有一道十几厘米的狰狞伤疤,蜈蚣一样凹凸不平,这是那次在许琛的生日派对上为了救季靖闲留下的,当时场面还挺可怕,流了一地的血。 无端想起季靖闲,我好不容易暖下来的心又泛起了一丝冷意:“去年不小心摔的。” 我说了谎,我不敢对老妈说实话。 “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爱惜自己,消得掉吗?”老妈边数落边心疼道。 她伸过手来想摸我的疤,我猛地往回缩了一下,她没有碰到我。 为了掩饰刚才的反应,我赶忙扒拉了几口饭,含糊道:“难消。” 我早就问过医生,这个疤注定无法被时间填平,我当时还觉得特别荣耀,认为这是我作为男人保护心爱之人的勋章,结果被季靖闲说成是做事不过大脑的教训…… 什么狗屁勋章,还真让季靖闲说对了,这就是一个教训,一个惩罚。 “过段时间我想去城里找家医院做祛疤手术,这个太影响美观了。” “行,正好你张叔女儿在市整形医院上班,我帮你去咨询咨询,看能不能约到靠谱的医生。” 抢着收拾桌子刷完碗盘,我靠在门边看老妈给我铺床。 “老妈,您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忍到现在,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妈抖了抖床单:“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在外头受委屈了呗。” 老妈嘴上说的轻巧,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担忧,但她从始至终就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她一定知道我不想说,所以不想让我受到二次伤害。 我遗传了老妈的倔脾气,跟她顶撞二十多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老妈,您对我真好。” “废话,你是我儿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老妈叹了口气,“就是你有时候实在不听话,我真想拿笤帚抽你。” 看老妈的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前段时间网络上发生的事情,不然以她的性格,她现在只会有两个反应:要么当场揍我一顿,要么杀到菱北市去揍季靖闲一顿。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妈并不清楚我结婚对象具体是谁,她只知道对方有钱有势,她一直以为那是我为了进娱乐圈傍的大款,所以在她心里,那人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也不稀奇。 ****** 第二天吃过午饭,我去墓地给老爸嗑了三个响头,然后陪他喝了一下午的酒。 酒是自制的粮食酒,老爸生前的最爱,以往晚餐时总要小酌一杯,度数不算高,但几瓶灌下去,还是挺能醉人。 我借着酒劲,把想说的不想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说给了老爸听,包括季靖闲,还有我这些年来匪夷所思的执迷不悟。 “老爸,您说您儿子是不是特别差劲?上赶着奉献自我,找了一堆破借口感动自己,整整七年啊,最后没讨到一点好处不说,还把您也给搭进去了。”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再次想起那张被网友恶意p的总是出现在噩梦中的遗照,要不是老爸在墓碑上笑得温暖,我又得忍不住想给他老人家磕头了。 悔恨来得生猛,我灌了几大口酒,苦笑道:“老爸,您真是哪都好,又帅又能挣钱,只可惜有我这么个儿子。” “像我这种百年难遇的大祸害,怎么就被您和老妈摊上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在问谁,可我想得到答案,便问得真情实感,但这世上注定不会有人回答我。 到了晚上,我提着最后半瓶酒一路从墓地晃回县里。 不同于菱北那个大都市的不夜天,这里没有火树银花和车水马龙,只有几盏老旧昏黄的路灯,和一个准备收小吃摊的老太。 老太还记得我,大老远慈眉善目地招呼我过来,塞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给我。 “谢,谢谢。”酒喝多了,我舌头有点打结。 “尘娃好久没回县里了,在大城市做什么大事业呢?”老太转身从小推车的水槽里捡了几朵栀子花放到我手上,“来,带点新鲜栀子花回去送给妈妈,再过两天,这树上的栀子可都要谢完咯。” 我浑身一震,原本混沌的大脑突然过电般空白了半秒,栀子花刺鼻的香味毫无预兆地钻进鼻腔,掀起胃里一阵要命地翻涌,我一下没忍住,扶着墙壁直接吐了出来,酒液和胃酸混到一起,呛得我眼冒金星,险些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老太吓了一跳,忙询问我有事没事,还给我开了瓶矿泉水漱口,末了叹了一句:“年轻人,几荒唐哟。” 这句曾经最耳熟最寻常的乡音如同刺一般扎进我的心脏。 “荒唐”是方言,有“不节制”的意思,和普通话不大一样,但无论是方言还是普通话,都没说错。 我确确实实生了一场荒唐的大病,荒唐到唯有刮骨疗毒方能治愈,荒唐到从头至尾人人都说我荒唐,盼我后悔……我撑着墙,特别想笑,可笑到嘴边却成了一个向下的弧度,险些带出胸口鼓胀的酸意。 老太本想送我回去,被我婉言拒绝,我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把手里捏得稀烂的栀子花狠狠扔进了垃圾桶,如同躲避瘟疫一般…… 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我连澡都没洗,倒头就睡,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午,我是在客厅的交谈声中醒来的,我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正好看到老妈满脸堆笑地给客厅的三个人倒茶。 老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中豪杰,为人强势,从不低三下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老妈对谁这么殷勤。 我隔门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县长办公室来的人,在和老妈谈拆迁和取缔的事情。 第61章 再见 虹榆市以武术闻名,更是国际上一位功夫巨星的家乡,几十年来致力于向全国乃至世界宣传武术,当然少不了武术学校,许多家长都慕名把孩子送来上学。 然而近年来,虹榆市武术学校开始泛滥,出现很多乱收费、体罚学生、师资短缺的乱象,更有从武校出来的人恃强凌弱,对社会安全造成威胁,成为地痞流氓的也不在少数。相关事件屡上新闻,对虹榆市的形象和武术精神造成了极大影响。为了虹榆市去污名化,政府决定规范武校办学,肃清资质不达标的小武校和私人武校,还必须尽快落实到每个区。 上头下派指令,各大片区比赛似的纷纷拿着限令动了起来,就算没有问题,也要硬找出一个两个有问题的交差。而去年年底,魏家武校的投资人陷入债务危机,导致资金短缺,全靠老妈的积蓄撑着,教师和教练拿不到理想的工资纷纷离职,这把“肃清”的大刀毫无疑问就砍到了魏家武校身上。 但问题谁都有,邻县的一所武校更是出过包庇杀人未遂嫌犯的事情,却照样办得红火,其实说到底,还是“保护费”没交够。 县长办公室来的人是想劝说老妈安心接受取缔结果,只要配合工作不闹事,县里就会按拆迁的模式进行一定的经济补偿。 我听了半天,也基本上弄明白了。一边是资金严重短缺,一边是“按规章制度”办事,眼下的魏家武校算得上是内忧外患。 等老妈把人送走了,我才从房间出来,老妈一动不动站在门口,我喊了她一声。 她赶紧抹了把眼睛,转过身来:“睡醒了尘尘,早餐想吃面还是粥?” “不用了老妈,都快到中午了。” “也对,都十点了。” 看着老妈眼眶通红还故作坚强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除了老爸去世的时候,我还没见过彪悍的老妈流泪,想必这次的事情很难应对,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我离家太久了,既没能力也没熟人,我真后悔这些年来从没为她分担过半分。 我问:“家里有菜吗?要不今天您休息,我来做饭吧。” “你会做饭?”老妈狐疑地看着我,“我有点担心你把厨房炸了。” 而事实证明,我不仅不会把厨房炸了,还用有限的食材做出了三菜一汤。 把菜端上桌,我看到老妈坐在饭桌前看着通知单叹气,我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了她。 我担忧道:“身体要紧,您千万别硬撑着。” “你不懂,小尘,这是祖辈留下来的东西,我就是死也要保下来。” 我猜到了她会这样说。 “没事的老妈,您还有儿子在呢,我个子高,天塌下来由我顶着,一切都会好的。” “臭儿子,你一下这么懂事,老妈还不习惯了。”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要是在家休息好了,你就来学校做教练,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虽然整个学校到最后都是你的,但也要从基础开始做起。其他的事情现在都不需要你来操心,我还没老,应付的来。” 老妈都五十多岁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日常大都是和老姐妹们一起买菜逛街广场舞,安安稳稳准备养老,可她作为单身母亲,又为了魏家武校操劳了大半辈子,交的都是生意上的伙伴,根本没什么闺蜜姐妹,她也看不上扭来扭去的广场舞。 我还想说什么,老妈已经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红烧牛肉。 她惊道:“行啊臭小子,现在厨艺比你老妈都好了,有点你爸当年的风范,专门学过吧?” “看过几个视频,不算专门学过。”在老妈看不见的角度,我尴尬地笑了笑。 当初就因为季靖闲一个随口的表扬,我开始一头热地学厨艺,短时间内飞速精进,为的仅仅是保留他对我的赞美。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当初究竟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他再怎么夸我饭做的好吃,也不过是在夸一个厨子,就像他当初夸我腰好,不过是在夸一个替身演员一样。 明明哪一个身份都不是非我不可,我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我在厨艺这方面的努力的确挺成功的,至少让季靖闲生着病还能想起我做的粥来。 和老妈一起吃过午饭,又陪她聊了会儿天,我看她心情好些了,便回屋去收拾从菱北市邮寄过来的行李,整理贵重物品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的纸散落一地,上面都是季靖闲的笔迹。 那段时间,季靖闲每次有应酬或者去外地的时候都会给我写张字条告知,每一张都被我视若珍宝地珍藏了起来,偶尔还拿出来细细品味,像看情书一样。 我怔怔地看着那些出现得不合时宜的纸条,最后一张的日期定格在今年的1月15日,x择路演唱会那天,正是那晚,我苦苦坚持了七年的执着终于第一次溃于蚁穴。 我也终于第一次知道,我在他心目中不过是垃圾。垃圾而已,又怎么会像人一样需要被尊重? 一阵羞恼涌上心头,我狠狠地把这些纸全部撕得粉碎,如同替那满墙残破的海报报仇雪恨一样。 这时,门外响起老妈的声音,我立刻把手里的碎纸片扔进垃圾桶,搓搓脸调整好情绪。 “饭后吃点水果,吃完再收拾。”老妈把果盘放到我桌上,语气试探道,“尘尘,我刚才说让你从基础教练做起,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怎么会?”我没想到老妈会问我这种问题,她以前是绝对不会对我的情绪这么在意的,我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具体。 她拍着我的肩膀说:“没有就好,一个管理者,只有对从上到下每一个环节都打通摸透了才能服众。” 我点点头:“您放心,我都明白。” 老妈欣慰道:“儿子,你真是突然就变了,变得这么听话,好像长大了一样。” 我有些愧疚:“是我以前太不孝顺了,以后我的奋斗目标就是让老妈开开心心的退休,过上轻松愉快的好日子。” 我嘴上这么说,但关于未来,其实我挺迷茫的,初入社会的时候我都没这么迷茫过。 因为从还没毕业开始,我便投身了影视圈,人生中最好的时光都耗在里面了,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彻彻底底心甘情愿地脱离这个圈子,而且还是一事无成灰溜溜地离开。 ****** 转眼到了八月,我在武校当教练也有两个月了,按照老妈的安排,我从少儿基础班开始教起,整天面对一群暑假没有文化课的皮猴儿,虽然有时候很头大,但过得还算愉快充实。 谁能想到,这个我曾经最排斥的工作,现在做起来,却十分得心应手。 从初回老家的心灰意冷,到现在的坦然接受,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我悟出了一个二十多年都没悟出的道理:人但凡要想活的有个人样,就必须得找准自己的定位,而这个最佳定位百分之九十九不是最初向往的那个,只有天命不凡的人才能一击即中,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近期,市里在举办中小学生趣味篮球赛,魏家武校也抽调出一支小学生队伍,老妈好几次让我给他们做教练,都被我拒绝了,我都已经十年没碰过篮球了。 晚上八点半的武校篮球场刚刚送走了一群练完球的孩子。附近没有合适的场地,他们没地方打球,集体来向我求助,我心一软,就答应每天晚上过来给他们开小门让他们进去训练。 孩子们走后,球场的角落里遗落了一颗孤零零的篮球,上面用马克笔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我走近一看,是刚才的篮球队小队员之一。 我低头看着脚边,想起很多年前老爸送我的第一个篮球,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他握着我的手,在篮球上写下了我的名字,并鼓励我为校争光…… 心中突然起了一股锐不可当的冲动,我捡起篮球,那记忆深处的粗糙质感让我的手指忍不住颤抖。 也许是黑夜给了我庇护和勇气,我尝试着做了个胯下运球的动作,便一发不可收拾。记忆中的场景越来越清晰,我如同得水之鱼在空阔的场地上奔跑了起来,用曾经大家公认的最帅气的姿势接连灌了好几个篮。 而这些却远远不够,根本抵不过人性的贪婪,此时此刻,我还想要更多更多。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路退到了三分线之外,退到无路可退的地方。 我望着远处的篮筐深吸一口气,疯了一般做了个无比大胆的决定—— 起跳,投球,落地。 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热风擦过我的脸颊,带落了连串的汗水,我屏住呼吸,直到球在篮筐边缘打了几个转后轰然一声落了进去。 我撑着双膝大口喘气,胸口拉风箱一样鼓噪,那一瞬间,我仿佛翻越了一座横亘在我心头十年之久的大山,又累又爽。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穿越时空迎面朝我呼啸而来,我眼眶一热,心中狂喜,如同当年在球场上披荆斩棘后的激动。 原来,我依旧热爱这种感觉,尽管它被我当做一个笑话锁住了那么多年…… 像是完成了一道对自己的过滤,在夏季的夜晚,我神清气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站在篮筐下拍了一会儿球平复心情,直到接到老妈的电话,我才发现居然已经十点了。 我把篮球放回原来的角落,从包里拿出矿泉水猛灌了几口,然后大汗淋漓地背上背包准备离开,谁知刚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站了个人。 路灯下,季靖闲的精神看起来很不好,用憔悴形容也不为过,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微微赤红的眼里满是隐忍的阴翳,如同其下岩浆躁动的地表。 我心脏猛地一揪,久违的刺痛,却又立刻无事发生般麻木了下来。 第62章 我的企图是你 然而麻木无法限制本能,我脑子一乱,历时两月搭建的平静顿时变得岌岌可危。 我根本想不到会在这里,更不会想到会以这样熟悉的方式再次见到他。 初回虹榆市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在担心,生怕他会来找我,但时间一久,我也就慢慢放下心来,毕竟季靖闲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我都那样给他难堪了,他不可能抛下面子为了我一个无名小卒追到千里之外。 谁知我的设想全错了,我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曾经总是出现于午夜梦回的场景不合时宜地再度降临,两相对比,却物是人非。 我不敢再看他第二眼,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口。 “十一年前,我就是像这样看着你,我没有及时抓住心动,然后和你错过了十一年。” 季靖闲低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那压抑不住的颤抖瞬间打乱了我的脚步。 “小尘,你就是个骗子,骗我一次不够,还要骗我第二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偷偷离开菱北市了吗?”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寒潭般空洞。 “两个月前,我让人给你送饭,他们说你不在家,第二天,第三天,你都不在,我担心你,只好亲自去找你,但物业告诉我你的房子已经在出售了,你知道我那时想干什么吗?” 他的语气突然狠厉了起来,像发狂的猛兽:“我恨不得,恨不得立刻就把你抓回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季靖闲从身后牢牢抱住,我条件反射用唯一能动的胳膊肘往他腰上顶了一下,他闷哼一声,却没有放开我。 “但是我没有……我认真反省过了小尘,我逼自己在想明白之前不许见你,我用了整整两个月反省,你都不知道,每当我在梦里听到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他个子比我高,湿热又急促的气息就在我耳边环绕,让我心烦意乱。 “是的,我不知道,你说的我都不知道,我也通通不想知道。”我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给他听。 “可你明明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我让你记住你说的话,最后我记住了,你忘了,你怎么能忘了……” 我深吸一口气,却说不出话来,我的确许过这样的承诺,我他妈当时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反悔。 “我反思过了,我的确不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我对唐玦好,是因为把他当做了曾经的你去对待,只要他如我所愿变成我想要的,我就可以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在心理医生告诉我真相之前,我一度以为那就是爱了,没想到只是交易……小尘,我后来才知道,除了现在的你,我从没爱过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 听着“爱”这么神圣的字眼接二连三地从季靖闲嘴里蹦出来,我既觉得别扭,又觉得好笑。 “季靖闲,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些话来的,他应该去找唐玦道歉,而不是与我纠缠。 “我的真心连假意都不如,你这么怪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可以学,没有人天生会爱。” 我被他说的气笑了:“季靖闲,我真不怪你,真的。以前都是我自己上赶着犯贱,你对我不好理所当然。” “别说了,小尘。”他的话里竟带了一丝祈求,这极大的刺激了我的报复心理。 我继续轻描淡写道:“我现在只是看开了,不爱你了,仅此而已。” 我说完,他搂紧我的双臂很明显地僵住,然后猛然失了大半力气。 我叹了口气:“听明白了就放开吧。” 我轻轻动了动,没想到这次这么容易就挣脱了,我立刻往前走了好几步,和他拉开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回过头,他却依然站在原地。夜色下高大的身影有些孤寂,让我不由得想起那日从他家搬出去的时候,他看似落寞的背影。 “小尘,你不能让我用尽全力放弃曾经的你,爱上现在的你,结果现在的你又说不爱我了……” 我根本没法无视他表情的痛苦,可我的心却早就成了一团铁,毫无章法地在胸腔里四下撞击,硬邦邦的撞得我生疼,我索性别过目光。 “季靖闲,你是不是真以为随便糊弄几句就可以让我继续回头做你舔狗啊,你做人怎么就这么自私?”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尘,你到底不信我哪里?” 我再次看向他的眼睛:“我哪里都不信。” 季靖闲脸色一变再变,在我以为他要爆发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归于平静:“你总有一天会相信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整了整衣领,终于恢复了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形象。 见季靖闲不再发疯,我冷道:“你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吧。” “我来这边办事,这里是我的故乡。” 季靖闲做季家遗珠久了,我都忘了他也是从这个小县城出去的人,不过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专门为了气我来的。 ****** 接下来的两天,我无时无刻不在草木皆兵,整日想着季靖闲到底离开没有,连带着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教学工作也心不在焉了起来。 自从那晚见到他,我甚至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他说的那些话,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死命往我大脑里钻,赶都赶不走。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便装作不经意间向街坊邻居打听最近有没有来什么大人物,他们都说没有听说。清野县巴掌大点的小地方,人人都爱嚼舌根,要是有大老板过来办事,一下就传开了,所以季靖闲肯定没怎么逗留,现在应该早就回菱北市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区区一个季靖闲而已,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吗? 我敲着脑袋质问自己,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放下心来。 “敲敲敲,再敲就傻了!” 我回头一看,是老妈回来了,她这段时间既要管理学校,又要四处奔波,除了极少数的假期,很少晚上十点之前回来。 “辛苦了老妈。”我立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喏,从市里的酒店给你带了宵夜回来。”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终日阴云密布的脸上难得拨云见日,人也一下年轻了好几岁。看着老妈开心的样子,我心头的愁绪也顿时消散了不少。 “老妈,我怎么感觉您今天容光焕发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老妈看着我,眼中压根绷不住笑意:“尘尘,咱们有新投资人了,魏家武校有救了!”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话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原来您这半个月总往市里跑是在忙这个。”我赶忙放下宵夜,回握住她,“太好了老妈,肯定是老祖宗看您这么拼,所以保佑您来了。” 自从整治行动开始,这所学校的存亡几乎成了老妈的心病,为此,她没日没夜地操劳,四处求人办事拉关系,白头发冒了不少,一身女中豪杰的飒爽都快磨没了,她又不让我插手,我只能跟着在旁边干着急,现在终于出现转机,我也打心底高兴。 “是啊是啊,多谢祖宗保佑,多谢祖宗保佑。”老妈边念叨边拉着我坐到沙发上,“可别说,还真是撞大运了,对方是回来帮助家乡建设的青年企业家,小时候也住在咱们片区,面子大得连市长都跟他称兄道弟的,有了他的投资,基本上就没人敢打咱们魏家武校的主意了。” 我惊了:“您今天还见着市长了?” “是啊,不然我能随随便便就相信他的话吗?万一是空头支票怎么办。” “可是,既然是大老板,市里这么多武校,他为什么要选择咱们?”我不相信有资本家会做慈善。 老妈拍拍我的手背:“人家有条件的,他们企业和政府牵头,年底要在咱们片区建一座功夫主题影视基地,以此带动虹榆市的经济文化发展,地都划好了,计划一年内推向全国,三年内走出国门,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十年合约期里定期给他们输送专业人才。当然啦,人家这么大的项目,合作伙伴也不止咱们一家,他愿意选择咱们,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你。” “在我?”我听得一头雾水。 “是啊,他跟你是老熟人,你猜猜是谁?” 我心脏咯噔一跳,笑意瞬间凝固在唇边:“是谁?” “还没想起来?新叶视频的现任总裁季靖闲啊。” “您说什么?”我大吼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脑子里“轰”一声就炸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老妈被我吓到了:“在酒店啊,怎么了儿子?” “他……”我猛然开口,却欲言又止。 老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喜气洋洋的脸上也泛起了狐疑:“这个季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说他跟你关系很好,在菱北市的时候是非常亲密的朋友,你对他还有过救命之恩,这次回来投资的事没事先跟你说,就是想办成之后给你一个惊喜。我跟他聊过你,他确实对你很了解,他还给我看了你们去海边旅游的合影。” 亲密?惊喜? 我胸口一闷,有些想笑。 没想到那张曾经被我宝贝似的偷偷保存下来的“合影”,居然成了他蒙骗老妈的工具。 “没什么老妈,我就是,就是挺惊讶的。”我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刚才,我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立刻阻止老妈和季靖闲合作,但这势必就要把我苦苦隐瞒的爱恨纠葛和盘托出,这是我最不愿让老妈知道的。 其实只要我说了,以老妈的性格,她肯定不会再和季靖闲合作,脾气上来了搞不好还会去打他一顿……但这件事情涉及多方利益,不是儿戏,我连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就这样轻举妄动,我更怕我的劝阻会惹怒季靖闲,让整个魏家武校彻底完蛋……想到这里,我顿时不寒而栗。 “那你和季总熟吗?”老妈还是有些不放心。 “认识。” “那就好。”她明显放心了下来,“小尘,你真是老妈的幸运星,你一回来,这么大的事就解决了。当初老妈还觉得你进那个什么娱乐圈是百害无一利,没想到还能积累到这么好的人脉,你可要好好把握,跟人家常联系,以后那都是你独挑大梁的时候用得上的关系。” 我对老妈的话不置可否,表面上维持着微笑,心里却杂乱无章。 我不知道究竟是季靖闲给老妈灌了迷魂汤,还是老妈好不容易在困境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所以就放松了心防,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我从不否认季靖闲的表面魅力,相反,我就是曾经被折服过的人,往往他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就可以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被他吸引,更别提他过人的能力和家世背景,而且他这些年来纵横生意场,鲜有败绩。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我根本不能指望老妈明察秋毫,让他尝到失败的滋味。 终于挨到了夜深人静,我等到老妈一睡下,便上了顶楼的天台。 我从黑名单里拖出季靖闲的电话,二话不说拨了过去,那边过了很久才接通。 “我刚才在洗澡,看到你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季靖闲话里带着惊喜和笑意。 “说,你有什么企图?”我懒得跟他废话。 季靖闲无奈道:“我要你妈不要这么早告诉你,结果她还是跟你说了。”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我低声呵道:“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对面沉默了半晌,哑声道:“小尘,我的企图是你。” “你……” “再说了,我和你结婚快一年,还从来没有孝敬过岳母,这是我做儿婿的失职。” 听到他提起我们的婚姻,我像被揭了逆鳞一样顿时火大。 我握住栏杆的手紧了又紧:“你少在这放屁,你要是把我们的事情跟我妈讲了,我跟你没完!电话里说不明白,明天上午我要和你面谈,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明天市里有领导过来考察,要到下午才能结束。”季靖闲短促地笑了一声,“小尘,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约我见面。” “明天下午我就在魏家武校侧门等你。”我没理季靖闲后面的话,语气阴沉地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对着眼前的夜空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在了铁栏杆上,振动的巨响向栏杆两边急速扩散,钝痛排山倒海地蔓延开来,却丝毫不能取代我胸口的郁结之气。 这种随时都能被人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我越想越烦躁,不安和愤怒甚至让我头晕眼花。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好像惹上了一个甩不掉的大麻烦。 第63章 离我远点 夜里总睡不踏实,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没想到老妈比我还早,她连早饭都没吃,就急急忙忙准备出门,我不用问也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尘尘,我去市里接领导和季总,先走了。” 我抿了抿唇:“嗯,开车注意安全。” 老妈穿外套的动作顿了顿:“儿子,你不会是有什么心事吧?” “没有啊,可能是最近太热了,心情比较烦躁。”被老妈看出不对劲,我情急之下扯了个谎。 老妈点点头:“也是,你从小就怕热得很。”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老妈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我糊弄过去了,自我回来这两个月,她简直好说话到不可思议。 我还在一旁兀自纳闷,老妈弯腰穿鞋的时候,突然一把捂住心口,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您怎么了?”我立刻冲上去拥住她。 老妈靠着我深吸了几口气,才拍着我的手道:“我没事,就是这几天太累了,不服老真是不行咯,不过可算是熬到头了。” 我拎过一张凳子扶老妈坐下,看着老妈发乌的唇色,她刚才的话更像是刺一样扎在我心头。 “不行老妈,我还是要陪您去医院看看。” “过两天再说吧,坐着歇会儿好多了。” 我猜到她会这样说,她和我一样是倔脾气,认定一个事情就非要干成才罢休。 “这次的合作,真的很重要吗?”我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老妈抬头看了我一眼,叹道:“以前你外公在的时候,咱们魏家武校还是很传统的武术馆模式,虽然能自给自足,却慢慢在走下坡路,后来文武学校模式兴起,正是魏家武校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那时年轻气盛,生怕魏家武校被大浪淘沙冲走,就开始追赶潮流转型,一找到愿意投资的合作伙伴就拼命扩建扩招打广告……” 老妈喘了口气:“怪我这几年太急于求成,新型武校是办起来了,但资金一直是个大问题,这次那边的资金链一断,整个学校的运作都快瘫痪了,全靠我自己的积蓄和银行贷款撑着,要是还找不到投资人,我就只能卖车卖房了。” 我张了张嘴,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老妈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她付出的野心和心血我全都看在眼里,我只是太不甘心,太想妄图给自己一点奢望,哪怕是绝不可能的奢望。 “好了不跟你废话了。” 老妈站起来,把鞋穿好出了门,坚决不要我送她。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柔弱的一面。 看着老妈离开的背影,我死死地握住了拳。 ****** 虹榆市地处南方,八月的热浪一阵一阵涌起,恨不得把人掀翻,更别提我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 季靖闲比我到的要早,坐在武校侧门的冷饮店里等我,我老远就看到了他。 季靖闲一身笔挺的商务装,头发严丝合缝地向后梳,手上戴着名贵的腕表,从头到脚都是贵气,和四周廉价的环境极不搭调,怎么看都该是出现在金融中心办公大楼里的高冷精英。周围的女生几乎都在偷看他,议论他。 以前我也总会为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心动,还去偷偷研究仪表礼仪,希望他能稍微瞧得上我,为了讨好他、靠近他,我甚至连一句脏话都不敢说。而现在看到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我只想立刻将他的伪装撕碎。 我阴沉沉地走进去,没打招呼直接坐在了季靖闲对面。 “我问过你母亲,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咖啡馆。” 季靖闲皱着眉道,连胳膊都不放在桌面上,显然是对这里的卫生情况极其不满。 我顿时紧张起来:“她知道了?” “她不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我很害怕老妈问我关于季靖闲的事情,问得越多,破绽就越明显。 季靖闲苦笑道:“你就这么不想你母亲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废话,单刀直入:“季总,我这次之所以见你,就是希望你能给我个痛快,凡事都有个度,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对我失去兴趣?” 我尽量长话短说,以减少他避重就轻的可能性。 “小尘,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季靖闲语气中透着无奈,就好像在解释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一样。 我心里窝火,却碍于公众场合只能在嘴上嘲讽:“季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了?” “我自从拿起你,就没有放下过。”季靖闲话中别有深意。 “我十一年前就不该打那场球,不然也不至于麻烦你千里迢迢过来搞什么投资。”我也不会做完唐玦的替身再做自己的替身。 季靖闲眼色暗了暗,随即正色道:“关于这次建立影视基地,其实与你我之间无关,更不是为了你,这个项目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规划筹备了,魏家武校也一直在我们的选择范围内。” “……” 我脸上顿时一热,被戏弄的尴尬顿时油然而生,我真是昏头了,居然信了他昨天说的企图是我这种鬼话! “所以小尘,你没必要有任何压力。” 季靖闲想碰我的手,被我躲开。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季靖闲无奈道:“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商业合作,去年年初征集意向的时候,你母亲就表示过感兴趣,我们派人事先做过考察,魏家祖上是大将军,魏家武校是为数不多有历史底蕴的武校,虽然规模不大,但出来的学生出了名的资质好,拿过许多国家级别的奖项,有这么好的宣传噱头,本来就是我们应该优先考虑的合作对象,你母亲和我都是生意人,她有能力,我有资金,这是一次双赢且平等的合作。” 季靖闲说得方方面面滴水不漏,什么话都被他说完了,我几乎没有还嘴的余地。 不过,他的话让我愤怒的大脑清醒了不少,撇开我和他的纠葛不谈,这的确就是一次普通的商业合作,是我先入为主,带着情绪去看待这一切,理所当然地把他放在一个施舍者的角度。 “再说了,难道你就不为你母亲考虑一下吗?眼下除了我,没人能解你母亲的燃眉之急了。”季靖闲的话如同鼓槌般敲的我耳膜突突直跳。 “你少拿我妈说事!”我语气强硬,底气却是虚的,因为季靖闲说的并没有错。 我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再次想起老妈早上身体不适的样子…… 她为了保住武校,舍得一身剐,连卖车卖房的打算都有了,要不是当时我劝住她,现在我和她都得露宿街头。其实我对这个武校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也就没法理解老妈拼了命也要保全的心理,我唯一不想看到的就是老妈为此积劳成疾。 “我不是来做慈善的,我利用魏家武校替我赚钱,同样,你母亲也利用我让武校在虹榆市继续立足,想要保住魏家武校,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钱,有钱才能打通各种关系,即使不是我来投资,你母亲也还是要拉别的投资商,不然只能等着被取缔。” “季靖闲,我不懂这些,也说不过你,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我从来没上过谈判桌,自然不懂筹码操作,再说我根本没有能与季靖闲抗衡的筹码,因为季靖闲总是知道我最在意什么,而我却从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是他真正在意的。 季靖闲皱起了眉头:“据我所知,你这段时间联系过不少菱北市的人,想找他们拉投资,你连外人都愿意找,为什么偏偏排斥我?” 季靖闲声音终于沉了下来,很明显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的好脸色永远维持不了多久。 我一愣:“季靖闲,你调查我?”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 我克制不住脾气低吼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因为我不想看到你!” 季靖闲胸口大力起伏了几下,幽深的眸子恨不得要把我吸进去,我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最终,他哂笑一声:“小尘,你排斥我没有用,你母亲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除非你去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 “……” 矛盾又回到了最初,回到我最在意、最挣扎、最无力的事情上,季靖闲永远有能力掌控谈话的节奏。 在此之前,我居然寄希望于和季靖闲坐下来好好谈谈,这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他有一百条准则来证明他做的是对的,而反驳我,他不需要用任何理由,因为他并不在乎我的意愿,这么多年,向来如此。 无话可说,我直接起身离开了冷饮店,季靖闲也跟了出来。 “小尘,我们明明可以好好在一起的。”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揪住季靖闲的衣领把他用力按在墙上,恶狠狠地威胁道:“季靖闲,你给我听好了,我妈要跟你合作我管不了,但是离我远点!是,你他妈是有钱,但不是有钱就可以随意操控别人的人生,要是我过不下去了,大不了跟你鱼死网破。” 我以前一直认为钱不是万能的,但现在才知道有钱真他妈可以为所欲为,季靖闲替我还房贷的事情一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我真不知道他还要用什么方法来左右我的生活。 季靖闲看着我,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苍白的面上浮起自嘲:“小尘,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也有怎么都办不好的事。” ****** 离开魏家武校往回走,我一路上憋屈得不行。 心态的转变就像雪崩,只要有一处开始松动,便一泻千里。时至今日,我已经无法想象当初的我究竟是如何忍耐下去的,如何在季靖闲日复一日地看低中依然保持着鞍前马后的热情。 这时,我接到了郑遥的电话,刚按下接听键对方就嚷嚷了起来:“哥们儿,你回来了怎么又不跟我联系?还好筱菲在市里碰见你妈,你可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啊。” “抱歉,最近忙忘了。” 回来的这段时间,老妈一直在折腾武校的事,我为了能早点帮老妈分担压力,一门心思熟悉武校去了,忘了跟老朋友联系。 “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你这样,明天晚上有个小型同学聚会,十来个人,都是高中同学,你必须得来。” “行,明天中午有空吗,明天咱俩要不先去吃个饭,单独喝一杯。”我还有事情想要问郑遥。 “吃饭恐怕不行,我整个白天都得上班,要不这样吧,你来篮球俱乐部找我,顺便一块儿打场球,让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会员领教一下咱们‘球场双璧’的厉害。” 我一阵头疼,很干脆地拒绝道:“我不想去。” “来嘛来嘛,难道你不怀念当初咱们大杀四方的感觉吗?这个俱乐部设施非常好,尤其是地板,那个摩擦度简直一流,一般的低端人群还进不来呢,季总精益求精,往里面投了不少钱。” 听到“季总”二字,我猛然抬高音量:“你听不懂吗?我说了我不想去!” 对面一阵沉默,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我刚准备道歉,就听到郑遥笑道:“行行,不想来就不来,咱们聚会上见也是一样的。” 郑遥从小就是这个性格,从不与人生气,也知情识趣,也就是他才能跟刚上高中还处在抑郁阶段的我合得来,一般人都不行。 我和郑遥又聊了几句,好几次想为刚才的事情道歉,但都没找到切入点,只能放任话题越扯越远。 参加聚会之前,我还是先去找了郑遥,那个俱乐部的牌子很大,隔老远就能看到,我下了车之后就没再往前走,和郑遥是在俱乐部附近的公交站见的。 郑遥边开车边问:“你妈说你回来都两个月了,以后是打算在家乡发展了吗?” 我点点头:“嗯,目前没有走的打算。” “那你的……”郑遥往我左手看了一眼,我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 “我离婚了。”我脱口而出,没想到自己会说得如此坦然。 郑遥沉默了片刻,道:“在我家过年的时候就看你戴着婚戒,我寻思着你都结婚了还没地方过年,肯定是跟老婆不合了,就没多问你。” “不是老婆,他是男的。” “啊……” “介意啊?” “介意个屁!你喜欢男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更加证明筱菲选我是对的。” 我笑了笑:“筱菲很爱你。” 郑遥犹豫地问道:“那个人不会……不会真的是季靖闲吧。” “嗯。” “靠,原来微博上的八卦是真的!我和筱菲都以为是网友为了黑你胡诹的,四处向别的熟人辟谣,我当时还想,你怎么可能跟季总有交集。” 我轻笑了一声,讽刺得不行。 郑遥立刻解释:“对不住啊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向前方:“没事,不止你一个人觉得我配不上他,我习惯了。” 郑遥摇头道:“谈不上相不相配,我只是觉得你和那个季总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郑遥说对了,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皆知显而易见的结论,我用了这么多年才领悟到。 车内的气氛尴尬了起来,我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郑遥,你认识咱们市里有闲钱搞投资合作的人吗?” 我自己其实就认识不少投资人,正如季靖闲调查的那样,我这两个月里拉下脸去求了不少人,不过他们都婉拒了。其实这种结果我完全可以预料到,一来对投资武校感兴趣的人本来就不多,二来他们都在菱北市,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虹榆来花钱支持一个不熟悉的东西。 “你要创业?专门搞投资的我不认识,有闲钱的倒是认识一个,不过你不会找他就是了。” “谁啊?” “你也认识,就那个谢珩,年初刚从美国回来,为了在熟人面前装逼,愣是开着超跑回老家,天天上赶着四处送钱,什么商业项目都想掺一脚,其实就是个狗屁不懂的镀金草包,只怕亏了多少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家的钱迟早有天要败在他手上。”郑遥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谢珩啊。” 说起谢珩,我印象很深,他就是当年那个邀请我玩滑板结果被我揍个半死的同学。 他父亲那时候开了个橡胶厂,是县里最有名的黑心暴发户,我老爸早年在那个厂里做过技术顾问。高一那年,我还陷在老爸为我买滑板途中意外离世的自责和抑郁里无法自拔,已经很明显地拒绝和所有人来往,包括郑遥,只有他跟没长眼一样天天烦我,直到有一天他抱了个滑板在我面前晃悠,我警告他让他离我远点,他不仅不走,还说叫我爸给我买个滑板玩玩,直接捅到了我心中最痛的地方,我情绪爆发把他揍了一顿,揍得他多处软组织挫伤,我也被停课两个月。当时我是直接被老妈拎去医院给他道歉的,出乎意料的是,他那个唯利是图的父亲居然很大度地原谅了我,甚至没有索要任何赔偿,为此老妈还提心吊胆,觉得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两个月后我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他依旧出现在我周围,只是不敢再提“滑板”二字。 后来高三的时候他们举家搬迁,我就再也没见过谢珩了。 “他刚回国那段时间还向我打听你,我怕你不乐意就没告诉他,今天聚会本来没打算请他,他自己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你要来,非要参加,还说费用他包。不过,他们家现在今非昔比了,他爹去大城市淘金,摇身一变从县城工厂老板成了娱乐公司老总,以前赚的那些脏钱烂钱也全洗白了,混得那叫一个有头有脸风生水起。” 看着郑遥口若悬河的样子,我笑道:“郑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消息通啊。” “那当然,别的不敢说,这虹榆市的事情问我准行,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半路上,我们停在刘筱菲上班的地方接了人,然后三个人一同去了饭店。 第64章 最后一击 我没想到,聚会的地方居然是全市最豪华的一家酒店,一般都是领导和高收入人群光顾。 郑遥解释:“本来订的不是这儿,结果谢珩非要改。” 我点点头:“好多年没到市区看看了,感觉变了不少,我记得这酒店附近以前是居民区,现在都成商圈了。” “是啊,这几年虹榆各方面的水平都上来了,人均gdp节节攀升,一点也不比一些二线城市差,你现在选择回来发展,正赶上时候了。” “时哥!!” 我正和郑遥聊虹榆市这几年的变迁,突然一个横冲直撞的熊抱向我砸来,我条件反射,直接把来人反手压在了墙上。 “疼疼疼!” “谢珩?”这么多年没见,谢珩的长相还跟高中一样没什么太大差别。 谢珩一脸委屈地看着我:“是我。” 我松开他:“抱歉。” 见谢珩呲牙咧嘴的模样,两个女同学立刻过来心疼弟弟,顺带着数落我一番。 谢珩比普通人上学早,人又长得唇红齿白,而且出手大方,上学那会儿,体育班上本就为数不多的女生都拿他当弟弟一样宠,只是很多男生都嫌他是个爱炫富装逼的小白脸。 我倒不是因为看不惯他有钱,我对他敬而远之纯属是因为他太烦人了,时时刻刻都要跟着我,让我在学校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再加上后来我揍了他,心里头过意不去,就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我拍了拍谢珩的肩,把他留给母性大发的女同学,自己往饭桌那边走去,眼前都是十年没见的老同学,陡然一见,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和亲切感。 他们见到我也挺开心的,结果我还没跟他们聊上几句,谢珩就黏过来了。 “时哥,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就是瘦了不少。”谢珩戳了戳我的肩胛骨,“我在国外的十年都想死你了,你想我吗?” 我不想说谎话,也不忍打击他,便委婉道:“校园生活值得每一个人留念。” “那就是你也想我!”谢珩高兴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结果听说你回来了,就特意订了全虹榆市最高档的地方给你接风。” “谢谢。”我面带笑意,内心却万般无语,这个谢珩不仅相貌没变,连性格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今天是周五,这会儿正是饭点,上菜慢,大家边聊边等,结果菜上了不少,点的酒却一瓶都没送,按铃也没人过来,有人提出叫服务员。 郑遥站起来:“行,我去问问吧,顺便看看还有什么好点的酒,反正这次谢有钱请客。” “红酒茅台五粮液随便拿,我不差钱。”谢珩一副嘚瑟样,边说边看我,好像是专门说给我听的一样。 郑遥嗤笑一声:“放心,绝对不给你省钱。” 郑遥出去看酒,去了大概十多分钟,回来的时候满脸堆笑,带了个人,我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身边的人正是昨天刚被我怼墙上怒骂的季靖闲。 看到季靖闲的一瞬间,我甚至有了离席的冲动,还好克制住了,不然我跟他的关系就会暴露无遗。 “这位是季总,咱们虹榆一高的风云学长。”郑遥介绍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暗含歉意。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位就是光荣墙上挂着的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神仙。 “我正好在这家酒店下榻,听说这里有一场虹榆一高的同学聚会,就过来看看,这顿饭的费用就记在我账上吧,我让他们再送几瓶珍藏的好酒过来,当做是给大家的见面礼。”季靖闲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倒还真像个亲切的学长,如果他不是全程盯着我一个人说的。 一辈子难得一见的大佬空降请客,一桌人顿时受宠若惊,只有谢珩不满地嚷嚷道:“那可不行,说好了我请呢?” 谢珩说着还气呼呼地看了我一眼。 郑遥使眼色道:“你的钱留着下次请吧,这次的都让季总说了算。” 在座的也都不是小孩了,这点人情世故不会不懂,既然季靖闲说要请客,当然不能像谢珩那样驳面子。很快,季靖闲被请到了上座,我庆幸还好我的座位比较偏。 郑遥偷偷冲我指了指手机,我打开手机一看,是他给我发的消息:对不住了兄弟,半路碰到季总,他要来,我也不敢拦,谁叫他是我老板。 我回道:没事。 我理解郑遥,也根本没打算怪他。 “在跟谁聊天呢。”谢珩伸长脖子凑过来看,我直接把手机息屏。 谢珩道:“没关系时哥,我等会儿跟那个季总抢着结账,看谁抢的过谁。” 我有点好笑地看了谢珩一眼:“你和他谁结账,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珩一愣:“对哦……” 他挠了挠头,自己也发现自己这话好像没什么道理,于是陷入了沉思。 季靖闲坐在隔我好几个座位的地方,余光不善地看着与我交头接耳有说有笑的谢珩,然而谢珩一门心思找我说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我不再理会谢珩,也不去关注季靖闲,自顾自地吃菜,算着时间好找机会离开。我知道,在座的有不少人都在暗中观察我和季靖闲,就像郑遥说的,很多熟人都看到了微博上的八卦,我只有装得若无其事一些,才能躲过他们的窥探欲,至少不能在这里和他翻脸。 季靖闲一来,理所当然成了众人焦点,好好的同学聚会成了经验座谈会,大家抓紧机会向季靖闲讨教人生路上的成功秘诀,季靖闲也很和气地答疑解惑,甚至有的人连名片和联系方式都要到了。 以前的季靖闲是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度化他人的事情上的,即便是受邀参加演讲和讲座,也是商业性质,他的反常让我时刻心弦紧绷,生怕他还有什么别的意图。 有人问:“季总,我想问个不一样的,像您这么功成名就的人,也有过失败的经历吗?” “当然。” 季靖闲勾起唇角,往我这边扫了一眼,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我顿时像被野兽盯上一般如芒在背。 “能让季总都失败的东西,难度肯定不小吧?” “嗯,的确不小,不过对我来说,失败都是暂时的,既然是我的,总有一天会回到我手上,或早或晚罢了。”季靖闲慢条斯理道,语气却势在必得。 我暗自握紧筷子,感觉浑身不舒服。 “还是季总有气魄,怪不得您这么成功,咱们凡人就没这胆识和觉悟。” 只要有季靖闲在的地方,一定少不了恭维,我默默在旁吃着饭,偶尔被谢珩骚扰一下,尽量保持着正常的样子。 然而大家不知什么时候拍完了季靖闲的马屁,话题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了我身上,说我好歹也是曾经红极一时的风云人物,半数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怎么十年都不跟大家来往。 “小尘以前是校草吗?” 季靖闲脸上带着笑意地问完,所有人都安静了,脸上皆有不同程度的震惊。被他当众如此亲昵地称呼,我脸上一阵燥热,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是郑遥先反应了过来:“对啊哈哈,只是咱们大校草眼光高,一个追求者都看不上。” 郑遥还要说什么,直接被我打断:“这么多年不回来看大家,的确是我不对,我先自罚一杯。” 我往杯中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气喝完,然后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我像对酒精过敏了一样心脏狂跳,唯有深呼吸才能压下去几分。 “自罚不够,我们还得一人罚一杯。” 见我提出罚酒,大家来劲了,开始轮番让我喝酒,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三四杯白酒已经急急下肚,胃里也是灼痛一片。我虽然喝酒不上脸,但并非千杯不倒,该醉还是会醉。 正当大家还要继续劝酒的时候,季靖闲道:“别光顾着喝酒,这酒店的菜还不错,我专门让主厨掌勺加了几个招牌菜。” 季靖闲发话,哪有人不给面子。 谢珩手指敲着桌沿:“是啊是啊,你们还有完没完啊,时哥一个人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要不我来替他喝!” 看着积极挡酒的谢珩,大家顿时哄笑起来。 班上的体委严东抱着胳膊调笑道:“谢珩,高中那会儿你舔时尘舔了有两年多吧,怎么还没舔够?小心膏药贴太紧,又招人嫌弃了。” 谢珩一下涨红了脸:“是你们不懂好不好,我和时哥是好哥们,他才不嫌弃我。” 严东问我:“时尘,你跟他是哥们吗?” 我仰头喝下杯子里的酒,没说话,一旁的谢珩失落地看着我,像个弃妇一样。 “这叫什么,这就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来吧可怜的小谢珩,姐姐给你夹块排骨。”刘筱菲笑着给撅着嘴的谢珩碗里扔了块大排骨。 郑遥看到之后不乐意了,捧着碗可怜兮兮地送到刘筱菲面前:“老婆,我也要。” “哦豁~郑遥吃醋了。”有人拍巴掌起哄。 “不爽吃醋怎么了?我吃我家老婆的醋,管得着吗你们。”一提到这个,郑遥又开始打蛇上棍秀起了恩爱。 “郑遥你还有什么不爽的,你娶了咱班班花,这辈子都值了。”知道郑遥最爱吹这个,大家也很给面子地应和他。 “那是,这还要感谢咱们时大校草高抬贵手。” 再次听到我的名字,我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酒气慢慢上头,心里早已是坐如针毡。 有人提了一嘴:“哎?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们三个当时是三角恋吧?” 刘筱菲白了一眼:“别瞎说,什么三角恋,人家时尘压根就没看上我。” “肯定是筱菲追人太清高了,不然怎么还有班花追不上的人?” 大家都喝多了,当着郑遥的面开始口无遮拦了起来,好在郑遥这一轮下来也喝了不少,没怎么在意。 刘筱菲的闺蜜张玉高声辩驳道:“胡说,咱们筱菲追人从来不怂,高三下学期那会儿他们男的打篮球练习赛,那么多老师领导在呢,还不是冲上去给时尘送了花?我想想送的是什么……” 另一个女同学抢道:“我记得我记得,是栀子花,筱菲亲手采的,好大一束呢。” 耳边响起轰然,如同被人当头棒喝,我手上的筷子落到碗里发出脆响,大脑瞬间空白,茫然一片。 刘筱菲道:“差不多得了啊,别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我是不怕你们乱说,待会儿别惹时尘生气了。” “不行,我今天非得敬大校草一杯。”郑遥红着脸站起来,把酒杯递到我面前,“来,兄弟,干杯!” 我怔怔地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胃里一阵翻涌。我咬紧牙关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动作太大甚至碰翻了郑遥手上的酒。 我极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沉声道:“季靖闲,你跟我出去一下。” 我直接离席,扔下了一堆目瞪口呆的同学…… 我恐怕真的醉了,一路上的灯影人影都在晃荡,我脚步凌乱,撞到路人也不管,直直向酒店外的马路边走去。 “小尘,你喝多了,你要去哪?”季靖闲从后面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我顺势回头揪住了他的衣领:“季靖闲你他妈告诉我,你当初那么热衷栀子花的味道,是不是因为十一年前在我身上闻到了?” “是。” 是……季靖闲说“是”! 就他妈因为这个,季靖闲硬生生地把一个美好的花香变成了我心底的最不安与最恐惧! 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他把我的一切都换成栀子花味,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试图强迫我变成他心中的影子,但他没有成功。 现在想来,他恐怕是在给我机会,倘若我从一开始就乖乖照做,他说不定也会变得像对唐玦那样对我好吧。 思及于此,我看着他大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脸上早已挂满了湿润。 “小尘,你别这样。”季靖闲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我居然还看到了心疼。 我晃了晃脑袋,简直太要命了,我果然是醉得不轻。 他眉头不安地拧紧,道:“你现在还要纠结这个干什么?那些统统都是过去式,况且我抛弃那个味道,就是想与过去做个了结,我亲手扔给你看的!我只想拥有现在的你,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他原本还算克制的语气最终还是变成了大吼,可他声音越大,我脑子就越乱,到后来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有些空洞地望着他,喃喃道:“季靖闲,你就别再拿我当替身了,别再恶心我了好不好……” 无论事实的真相如何,我确认他真的拿我当过唐玦的替身,即便他说他最初是把唐玦当作了曾经的我,也改变不了他主观上的意图。 做唐玦的替身是我执迷不悟自愿的,这个我认,但是做自己的替身,我绝对不能容忍,因为这太可悲了,尤其是在我为他弄丢了曾经的自己之后。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理解?”季靖闲面色纠结,如同一只被锁在笼中伸不开手脚的困兽,“你是当初的少年,又无关当初的少年,你明白吗小尘?” 见我摇头,他着急了,想要抱住我,在他手碰到我肩膀的那一刻,我蹲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怎么会想到,张玉误打误撞一句话,竟给了我最后一刀,补全了我全部的记忆。 十一年前那场篮球赛结束,刘筱菲送了我一捧栀子花,但我急着去证明那种心脏被一击即中的感觉,便随手把花揉进裤子口袋,然后冒冒失失地“路过”了季靖闲…… 这究竟是怎样荒谬绝伦的一切,曾经我避之不及的味道,是从十一年前的我身上而来;我嫉妒过的人,又是篮球场上年少的我;而季靖闲心中的那个执念,也是由我和他共同创造的……这一切都与我有关,但最后都不是我的。 我死死揪着头发,越想越可笑。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老天爷早就把局设好了,每一步都是一个坑,静待未来的我接连跳进去。我所有的心动追逐、挣扎痛苦,都是阴差阳错的笑话,等我全部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摔得血肉模糊,没有了人样。 也许是酒精作祟,我迟钝已久的心突然痛如刀绞,痛得呼吸都难以为继。 我想,这大抵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将脸埋在手心,蹲在路边毫无形象地痛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拧在一块,直到他托住了我醉酒疲软的身体。 第65章 你喜欢的是人吗? 我家住在居民区里面,车不好开进去,季靖闲就扶着我直接在外面下了车,我一下车,又忍不住吐了,秽物沾在了他做工昂贵的裤子上。 季靖闲抚着我的背皱眉道:“以后不许再这样喝酒了。” “你管我?”我推了他一下,没推开,还被他半拥着往前走了好几步路。 “你喝醉了。”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 小土路凹凸不平,我脚下踉跄:“别,别扶我,去给我把路扶直,扶直了。” 季靖闲停顿了片刻,笑道:“要不这样,我明天联系一下,过两天在这里修一条平整的路,小尘,你想叫它什么名字?” “滚,开……”我本想呵斥他,血液里的酒精却让我浑身软绵绵的,气势全无。 “这个名字太粗俗,有关部门不会答应。” “我不想,看到你。” 我倔强地看向他,和他干瞪眼,在路灯下,他眼中的隐忍更加明显,我也不知道他在忍些什么。 季靖闲哂笑一声:“小尘,我不信你这么快就不爱我了,你明明都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所以你到底在钻什么牛角尖?” “喜欢的人?”我瞪大眼睛,口齿不清道,“季靖闲,你喜欢的是人吗?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过,我连个,连个东西都不如,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我悲愤地骂完之后,季靖闲便再也没说过话。 第二天,我从宿醉的头痛中醒来,模模糊糊间感觉腰上有熟悉的重量,我睁开眼,顿时被吓清醒了,整个人条件反射地翻到地上,我确认了一下房间,的确是我家。 季靖闲也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你昨晚喝多了,折腾到半夜,我还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他微笑着,在晌午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凌乱的发型也掩藏不住他令人怦然心动的脸,还有他眼角的那颗泪痣。 心神再次被季靖闲骗人的外表搅扰,我脑子乱做一团,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是我送你回来的,大半夜的,你母亲就让我留宿了,刚好我今天要到清野县附近的郊区一趟,有几个漫天要价的钉子户在闹事,把媒体捅来了,我过去亲自盯着。” 季靖闲解释得理所当然,可他说的我根本就不信,他这么大一个总,怎么可能连司机都叫不到? 我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门对他说:“你先从我房间出去!” 卫生间就在隔壁,我坐在卧室的凳子上,听着外面洗漱的水声,心烦意乱得完全难以思考,直到动静终于停下来了,我才得以喘息。 我出了房间,发现季靖闲已经不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用水杯压着一张字条:小尘,我去郊区了。 熟悉的字迹让我想起了那一堆曾经被我当成宝贝的字条,羞愤感油然而生,我毫不留情地把茶几上的字条挥进了垃圾桶。 现在是上午十点,老妈早就不在家了,合作项目还没完全定下来,她这几天总在往市里跑。 我坐到沙发上,逼自己好好回想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除了在酒店门口发酒疯,又被季靖闲送回清野县,再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联想到季靖闲说折腾到半夜,我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包括内裤都是新换的,我抬起手臂闻了闻,皮肤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我脑子顿时炸开了锅。 喝酒果然误事,我一想到昨晚被季靖闲带进浴室脱光,就浑身不舒服,虽然我们早已“坦诚相见”无数次。 这时,我手机响了起来,是本市的陌生号码,我刚一接通,对面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时哥,听说你缺钱创业?嗐,缺钱你来找我啊,我有!” “……” 我捏了捏眉心:“我不是要创业,是我妈开的武校那边需要用钱,现在已经基本解决了。” 我之前的确曾寄希望于赶快找到别的投资换掉季靖闲,且不说这个操作实施起来有多困难,就算是有可行性,我也不想找谢珩帮忙,就像郑遥说的,谢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钱究竟投到了哪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总觉得当初打人有愧,不想接受谢珩的好处。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时哥要请我吃饭?我没听错吧!我们去吃虹榆菜好不好,你是不知道,我在国外那么多年……” 谢珩说话风格和十年前如出一辙,只要抛给他一个话题,他立马给你来一个十分钟的单人脱口秀,好不容易扯借口挂了电话,我立刻打给了郑遥:“郑遥,你昨天是不是把我的事跟谢珩讲了?你明知道我不太能面对他。” “啊,好像是……怪我怪我,我一喝多就不小心跟他说了。” 我摇摇头:“算了,也不能怪你。” 郑遥小心翼翼地问:“你昨天和季总,你们俩后来没事吧?” 提到季靖闲,我想起昨晚的同床共枕,气顿时又不打一处来。 我做了个深呼吸,道:“没事。” 郑遥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们的家事我也不方便过问,但你放心,昨天那帮同学我都忽悠过去了,我说你之前是在季总公司上班,辞职之后没从财务那里拿到应得的奖金,心里有气,所以撒酒疯撒到了老总身上,他们表示理解,还后悔给你灌酒了呢。” 我“嗯”了一声,却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季靖闲怎么可能不给工资,他恨不得把钱砸我脸上。 ****** 虽说今天是周六,但快开学了,下午有个教职工大会要开,我作为新学期的准教练去参加了会议,散会的时候到了饭点,我顺便去了趟菜市场。 从菜市场回来,我在楼梯口又见到了季靖闲,他站在那里不知多久,左邻右舍都在偷摸看他,毕竟他这样的,实在不像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的人。 隔着老远,他目光就牢牢地锁定了我,我没理他,装作陌生人的样子拎着菜直接从他旁边走了进去,在窄小的楼道里连擦肩而过都尽量避免了。 与我拉开两步距离之后,他跟了上来,我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在开门的时候被他从后面揽住了腰。 我脸黑了一半,阴沉沉道:“松手。” 季靖闲低笑一声:“昨天晚上,你就是这样搂着我的。” “你放屁!”我猛地推开季靖闲,他背部重重地撞到墙上,连失灵的声控灯都亮了,可见撞得不轻。 昏暗狭窄的楼道里一时空气稀薄,根本容不下两个大男人。 我趁机开了门,把季靖闲直接关在了门外。 “小尘。”他敲了敲门。 我没有回应,他便不再继续,但人也没立刻就走。 我提着塑料袋站在门边,心烦意乱地踱步,一会儿看一下猫眼,季靖闲依然站在楼道口没走,我索性不再理他,把电视打开,音量调到最大之后进了厨房做饭。 等我把饭菜全部端上桌,门从外面开了,老妈进屋,身后跟着季靖闲。 我险些气绝,这下是说什么也赶不走了。 老妈还没脱鞋就开始数落:“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让季总站在门外边呢?电视声音调这么大,又不是耳朵不好使。” 见我不吭气,老妈还想说什么,被季靖闲拦了下来:“魏阿姨,别怪他,是我怕吵到邻居所以敲门没用力。” 季靖闲居然还有怕吵到邻居的时候?他恐怕忘了之前是怎么在我菱北市的房子门口大吵大闹的了,简直说谎不打草稿。 我讽刺地看了季靖闲一眼,他依然面带微笑,尽管我知道季靖闲是一派胡言,但老妈却被他忽悠了过去。 “怎么只有两碗饭?赶快给季总也添一碗啊,你昨天吐成那样,把季总也吐了一身,还是季总把你弄到浴室帮忙清理的。” 我猛地看向季靖闲,他目光坦然,搞得好像是我内心龌龊一样。 我闷不做声地盛了一碗饭,重重搁在季靖闲面前,然后坐下自顾自吃了起来。 老妈舀了一勺鸡丁到季靖闲碗里:“来,季总尝尝我儿子的手艺,厨师水准。” 季靖闲笑道:“我吃过,的确好吃,所以一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老妈惊讶:“你还做饭给季总吃过?” 我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嗯”了一声。 “哦对,差点忘了你们是朋友嘛,那既然季总爱吃,这两天小尘就多做点好吃的招待季总吧。” 我一愣,把筷子搁在了碗边,用力吞下没嚼烂的米饭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忘了跟你讲,季总还要在咱们家住几天,等郊区那边的房屋全部拆完。反正你的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不行!”我顿时脱口而出。 老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为什么不行?” “怎么能委屈季总住在这呢?清野县这么偏僻,我的房间又这么小,季总住不习惯的。”我在桌下握紧了拳,边说边看向季靖闲,用眼神警告他。 季靖闲微笑道:“没关系,这里比酒店好,有家的味道,我也是从小县城出去的,小时候居住的条件根本不及这里的千分之一。” 老妈一愣:“原来季总也是吃过苦的人,怪不得年轻有为。” 季靖闲笑了笑。 “行了小尘,跟朋友之间还客气什么,季总市里县里两头跑,多累啊,再说县里的旅馆还没有家里住着舒服呢。” 老妈明显是有些不高兴了,从刚才我把季靖闲关在外面开始,她就对我颇有微词,如果再这样下去,难保她不会发现什么。 我看得出,老妈是真的欣赏季靖闲,而且她很想让我和季靖闲走得更近一些,把关系维系好,这也是她之前亲口对我说过的。 我咬紧了后槽牙,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撒一个谎,就要用一千个慌来圆。在老妈心目中,季靖闲是我漂泊在外的好友,与我还有着过命的交情,哪有拒绝朋友留宿的道理?为了尽量维持表面现象,我简直苦不堪言,只好保持沉默。 饭桌上的季靖闲像变了个人似的,谦和内敛,彬彬有礼,一改从前的高冷寡言,在我没来得及介入阻止的时候,他已经在言谈间让老妈乐得合不拢嘴了。 我心里不是滋味极了,自打我回来的那天起,就没见她这么开心过,我作为儿子,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这以前吧,我对你们娱乐圈的人有偏见,是季总彻底打破了我这个老观念,我还一直担心小尘在那个圈子里也会变得乌七八糟,要是他身边的人都是季总这样的,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老妈赞赏地看着季靖闲,竟莫名有种丈母娘看儿婿的即视感。 季靖闲却摇了摇头,道:“清者清,浑者浑,久后自现,像小尘这样多年如一日怀着赤子之心的人,怎么可能陷入污泥呢?” 季靖闲说着看向了我,我也不期然与他对视,又被他眼中的灼热吓退。 说来好笑,这竟是季靖闲第一次夸我这个人,而不是身材和技能,以前他夸我一句,我恨不得高兴半个月,而此时此刻,我却只剩下五味杂陈。 一顿饭吃得我即使在空调下也汗流浃背,我生怕季靖闲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让老妈看出破绽,但好在话题一直围绕着家乡这边和影城的项目上,并没有多提关于菱北的事情。 吃完饭,季靖闲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又是收拾桌子,又是抢着洗碗,俨然一副“都是自家人”的态度。 我自然不想和他争,更不想去帮忙,我无事可做,只能站在一旁,冷眼看他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来回回。 等在老妈面前做足了戏,我才一个人回到卧室。 我找出拳击手套,开始对着沙袋打拳,可心里的难受却怎么都发泄不完。 季靖闲堂而皇之地住进我家,无疑彻底打乱了我所有的平静,我又想起他说的不会放过我…… 想着他说过的那些糟心话,我大脑嗡嗡作响,出拳的动作一下比一下凶狠,像是带着刻骨的怒气。 这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以及季靖闲的一声“小尘”。 我动作一滞,胸口极速膨胀的郁闷终于顷刻爆发,我猛地转身,一拳砸向了季靖闲几近完美的脸。 他完全没躲,好像是专门等着我揍上去一样,电光火石间,我清醒了不少,然而尽管我及时收住了大部分力气,但他完全不自卫,拳头还是擦到他的下巴,拉出一道小口子,几秒之后渗起一层血迹。 我喘着粗气看着他,一瞬间有些无措。 他用大拇指蹭了下伤口:“小尘,解气了吗?” 我没理他,咬开拳击手套直接离开卧室,回来的时候把碘酒和创可贴递到他面前。 他的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关心我了。” 他接碘酒的时候状似无意地碰到了我的手,我像碰到火一样猛地缩回来。 “赶紧处理一下,别把血蹭我床上,我嫌脏。” 我恶声恶气地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席子铺在远离床边的地上,又套了个新枕头。 季靖闲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我没理他,地铺打好之后,我才冷道:“季靖闲,我不管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明天早上立刻离开我家。” 我没等他反应,直接拉过毛巾被,背对着他躺在了地铺上。 不知过了多久,季靖闲突然在我身后轻笑了一下,不同于他以往的冷笑,像是自嘲,又好像带着些苦涩的味道。 整个晚上,那声轻笑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直到天亮我都没能好好入睡。 第66章 小尘以前得过轻微的抑郁症 虽然卧室一片漆黑,但我知道季靖闲也没怎么睡,我对他睡着之后的呼吸频率了如指掌。 这些年来,只要是和季靖闲切身相关的事情,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去重视,去练习,去精通,以至于到了现在,那些本能还烙印在我的血液里,循环往复,就像一个人学会了自行车就永远不会忘记一样。 早上很早的时候,季靖闲就出去了,我听到老妈问他下巴怎么回事,他说是不小心磕的,我还以为他会说出实话借此向老妈卖惨,好在他虽然无耻,但还没有无耻到那种地步。 昨天的会议结束之后,武校小学组的总教练老徐专门通知我让我今天下午再过去一趟做岗前培训,跟我一起的还有一个新教练小王。我本以为在学校当教练就跟之前在武术俱乐部上班一样,没想到里面的门道不少,还有很多要背要考的东西。 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开饭了,看到饭桌前的季靖闲,我一点也没惊讶,要是他真的能被我昨天的一句话赶走,他一开始就不会死皮赖脸住进我家。 见我回来,老妈给我添了碗饭:“快去洗手吧,本来还想等你回来做饭的,结果你回来的晚,我就先做了。” “嗯,被老徐教练留晚了。” “老徐还是很负责任的,我跟他说了,让他别把你当我的儿子看,工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该训就训,该罚就罚。” 我点点头,去了厨房洗手。 老妈这番话给了我一颗定心丸,我一点也不希望其他同事把我看作校长的儿子,这种狐假虎威没尊严的滋味,我在季靖闲那里已经受够了。 家里吃饭用的凳子拢共就三个,留给我的是季靖闲身边的那一个,我忍着移开凳子的冲动坐下来,尽量往旁边坐,但由于饭桌太小,还是免不了和季靖闲产生肢体碰撞,我猛地移开胳膊,季靖闲却跟没事人一样。 季靖闲越是气定神闲,我就越心神不宁,我不禁佩服起季靖闲的自控能力来,难怪是成大事的人,明明我和他各怀鬼胎,却只有我处处敏感。 饭桌上,老妈和季靖闲唠起了家常,我其实还挺佩服老妈的,能让季靖闲这么金口频开。 老妈像查户口一样从季靖闲的小学问起,一路问到出国留学,以前我的朋友几乎都被她这样查过。 尊重长辈是一方面,但两代人之间还是有着不可逾越的代沟,我听老妈这样唠唠叨叨都觉得头大,更别提不可一世的季靖闲了,他心里恐怕早就烦死了,但又不得不忍着。一想到他忍得辛苦,我心里倒莫名有点看好戏般的舒爽。 季靖闲很耐心地有问必答,巧妙地回避了所有关于他家庭的话题,既然他要在老妈面前营造出一个积极向上的光辉形象,就绝对不会把自己是私生子的事情说出来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季靖闲自己讲自己的曾经,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也足够讽刺了,我和他认识七年,竟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除了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人人都知道的光辉履历。 “我听说季总还没结婚对吧?” 老妈冷不丁一句话让我吓出冷汗,我立刻不动声色地踢了踢季靖闲的脚,提醒他不要乱说。 季靖闲低头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妈面上一喜:“那季总现在有心仪的对象了吗?” “妈,这是人家的私事,您这样问合适吗?” 老妈也反应过来自己问得太多了,面带歉意道:“抱歉啊季总,你看我就这老毛病,一碰到小尘的朋友就统统当小辈看。” 季靖闲毫不介意道:“没关系,我既然和小尘是朋友,当然就是您的小辈。” 插曲过后,季靖闲依然和老妈交谈甚欢,他还给老妈提了不少管理方面的建议,让老妈接连感叹季靖闲不愧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还让我也好好听着,储备经验。 老妈称赞道:“我觉得小尘以后跟着季总学比跟着我学有用,我一个跟武校共同成长了五十多年的人,还没有季总刚入行的眼光独到,不过我要是能有季总一半的远见卓识,也不至于犯低级错误。” “魏阿姨不必太过自责,事物的长远发展必然伴随波折,这是大环境推动所致,绝不是一个人的过错。”季靖闲说着,往老妈空了的茶杯里添了一杯茶。 老妈叹了口气:“魏家武校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至少有我一半的责任。以前小尘爸爸还在的时候就经常提醒我,要我审时度势,不要操之过急,结果一直到他不在了,我都没好好听他的话。” 我正默默吃着饭,毫无防备听到老妈在季靖闲面前提起老爸,我的心脏顿时像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两眼一黑,那张两个月前折磨我好久的遗照再次狰狞地闯入我脑中,连一点缓冲都不给我…… “小尘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季靖闲并没有注意到我神色的异常,而是表现得饶有兴趣。 “他爸跟我性格完全不同,温和讲理,乐观豁达,没我的倔脾气,但是他对认准的事情也会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老妈叹了口气,语气万般回忆,“小尘算结合了我们两个人的性格,别看他有时候拧巴,一根筋,但是……” “别说了!”我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她。 老妈被我吓了一跳:“怎么了儿子?” 我脸色阴了下来:“别提我爸。” “你不是好几年前就跟我说你已经放下了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又开始没完了?”老妈抚着胸口,惊讶地看我。 我猛地站起身,吼道:“这事儿对于我来说它就没完!” 我吼完摔下筷子,愤然离席,摔门的声音叫响了整栋小居民楼的灯。 直到一路跑到楼前的路灯下,我才停下来喘了口气,眼眶也涌起了不争气的酸意。 我知道我刚才非常失态,也吓到了老妈,我的反应在她和季靖闲看来更是不可理喻,可那一阵怒气涌起来的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 我不是不允许谁提老爸,我只是不想在季靖闲面前提起,那样会再次提醒我那段不堪的过往,我为了所谓的爱情,舍弃了全部,最后连底线都被斩断…… 但与其说我是在跟老妈和季靖闲生气,倒不如说是在跟我自己生气。我痛恨的,一直是那个给老爸一次次带来厄运的自己,我至今无法原谅自己,唯有做缩头乌龟才能掩饰不安和过错,谁敲碎了我的壳,我就对谁暴跳如雷。 尽管我明白,这样的我就像个窝囊废一样。 气愤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在外面散了会儿步,便一个人把闷气生完了,打算回去好好给老妈道个歉。 客厅里没人,饭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我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老妈和季靖闲在阳台上聊天。 我刚一靠近就听到季靖闲问:“小尘都出去半个小时了,不用去找他吗?” 老妈摇了摇头:“不用,他自己心情好些了会回来的,你现在去找他,说不定会起反效果,他爸这件事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本来都消停十多年了,谁知道今天又莫名其妙爆发了。” “我没怎么听小尘提起过他父亲。” “他不会主动提的。”老妈叹了口气,“季总,你跟小尘是朋友,你知道他在菱北市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我心中一紧,差点出声制止,好在季靖闲并没有直接回答。 “不好的事情?关于哪方面的?” “小尘以前得过轻微的抑郁症。” 季靖闲震惊道:“抑郁症?” “对,他爸爸是在给他买滑板的路上去世的,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爸爸,一直走不出来,就这样磨了两年多,慢慢就磨成了抑郁症。”老妈说的时候,抹了抹眼角。 “可我最初认识的小尘,乐观开朗,积极上进,不像是有抑郁症的样子。”季靖闲看上去还是有些不信。 “那是因为后来康复了,他说是因为听一个叫做x择路的歌手唱歌,我本来最反对追星,但医生说了,他需要心里依托才能变得正常起来,所以我一直给他买杂志专辑,出钱让他去看演唱会……只要是他认定的人,都会掏心掏肺去喜欢。” “x择路……”季靖闲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紧。 “我一开始是不希望他留在娱乐圈那个大染缸里的,可他宁愿跟我断绝母子关系都不肯回家,这次却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而且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不敢问他,也很后悔之前因为反对他留在菱北对他说了重话。” 月光被云层遮了一半,在季靖闲的面部留下一层又一层阴影,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老妈吸了吸鼻子:“哎,我对你说这些,你不会嫌他吧?” 季靖闲轻笑了一声:“不会的,我只会心疼他,小尘对我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无论是怎样的他,都值得我用心对待。” 他说得深情极了,我明知道他是说给另一个我听的,却忍不住心脏的加速跳动,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那就好。” 老妈还沉浸在伤感里,似乎完全没有对季靖闲这番暧昧的话产生疑惑。 我握拳站在门口,心里纠结万分。当初我跟老妈闹翻,就是因为季靖闲,现在我灰溜溜地回家,还是因为他,老妈的脾气我最了解,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估计又会掀起风波,所以我才一直瞒着她。但我没想到,她早就已经看出端倪,一直在为我担心,难怪我回来的这段时间,她对我既宽容又好说话。 是我演得太差,我的演技全都用在替演唐玦上面了,对于自身,就连表面上的若无其事都演不出来,更何况身边还黏了个最让我心烦意乱的人…… 想起刚才的事情,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的反复无常可能会让老妈感到更大的困扰,那我才真是害完老爸再害老妈。 思及于此,我终于暗下决定,我要找个时间把我在菱北的事一五一十对老妈坦白,即便以她的性格很可能会勃然大怒,但我顾不上后果了,我宁可她得知真相之后对我失望透顶。 一旦下定决心,我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也不再害怕季靖闲说什么不该说的。 在他们结束聊天之前,我离开了阳台门口,拿上内衣去浴室洗澡,结果洗澡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地没拿上衣。 我祈祷季靖闲还没有进我卧室,结果一开门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正当我愣神的片刻,他一把搂住我的腰把我带进了屋内,另一只手关上了门。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直接撞上了他的胸膛,我立刻推开他,谁知他又黏了上来,还死死缠着我不放。 房间里空间小东西多,我跟季靖闲推搡了一会儿,碰撞桌椅板凳的声音成功引起了老妈的注意。 “小尘,你们在干什么?” 我立刻停了下来,对着门喊了声:“没干啥,我在教季总打拳。” 我回过头,季靖闲还搂着我的腰不放。 我冲季靖闲下巴上的伤口挥了挥拳头,低声呵道:“还不放开?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小尘,我什么都不做,让我好好看看你。”季靖闲灼热的呼吸打在我赤裸的肩头,我恨不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有毛病吧?我有的你都有,与其看我,不如看你自己。” “我自己的没你的好看。”季靖闲嗓音蓦地低哑了下去,“再说了,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看过?” 我脸上一热:“滚,少跟我在这耍流氓。” 我推开他,从衣柜里随手找了件干净短袖胡乱套上。 “你那块地,到底什么时候拆完?” “不好说,现在的情况比较棘手,要先控制网络舆论。” “那就请你拿出当时挽救唐玦名声的行动力,赶紧弄完。”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你也看到了,我可以让你母亲每天都开心,我没来之前,她已经愁眉不展很久了吧?”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我没好气道,“季总,您堂堂一个大企业总裁,明明早就被我妈念叨烦了,又何必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委屈自己。” 季靖闲笑笑:“你母亲很喜欢我,我也很尊重她,所以我乐意和她聊天,还能多了解你一点。” 我“哼”了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每个自称是我朋友的人都被她这样调查过。” “每个自称是你朋友的人都被她问过有没有喜欢的对象吗?” “……” “小尘,其实刚才我和你母亲说话的时候,我知道你在外面,所以那些话,我是说给你听的,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过去。”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眼中的心疼和痛惜让我极不自在,难怪他刚刚突然发神经说要好好看看我。 我讽刺道:“怎么?知道自己当初看上的那个人其实是个精神病,有点难以接受吧?” 季靖闲脸色黯了又黯:“小尘,你为什么总要把曾经的你和现在的你割裂开?你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一开始到底是谁先割开的?我他妈还不想把我自己分成两个人呢!不过我也不怪你,毕竟是我自己犯的贱,我没想过找你要回报,就不期待有什么反转和后续。”我一口气说完,喘息了一下,“还有,我这里不欢迎你,你最好趁早滚蛋。” 季靖闲掩盖住眼中一闪而逝的隐痛:“你不欢迎我没关系,你母亲很欢迎我,同时魏家的家业也需要我。” 听到季靖闲话语里暗含的威胁,我心中气急,却冷笑出声:“通过我妈拿捏我很好玩儿是吧?你等着,过两天我就把我们的事统统讲给她听,我也不怕她听完我那些傻逼事之后会忍不住揍我一顿了,只要她把你赶走就行了。” 季靖闲垂下眼睫,淡淡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就跟我翻脸的,你应该知道,这所武校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我眉头拧做一团:“你们最后的合同都签了,还想赖账不成?是你自己说的,这个项目不是你私人的,是政府的,你要是敢在这上面做手脚,以权谋私,我就去举报你,像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体面人不是最顾及脸面了吗?我还不信你能耐大到能一手遮天了!” 我极力压低嗓音,全程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死死地揪住季靖闲的衣领。 季靖闲看着我,半晌后苦笑道:“小尘,我本意不想说这样的话,但你油盐不进,让我实在没办法了。” 第67章 突发状况 我无视他话里的自嘲:“没办法就别再烦我了,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铁了心想远离你,你的存在只会让我随时随刻都能想起那个愚蠢的自己,还有你刚才说的话,实在让我恶心透顶。” 我懒得再跟他车轱辘话来回吵,没好气地松开他衣领,转身对着窗外透气。 许久,季靖闲苦笑了一声:“对不起小尘,我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 “你别害怕,我不会以权谋私,更不舍得让你和你母亲遭受无妄之灾。” 我紧闭着双眼,试图把他的声音排除。 “小尘,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快要抓不住你了。”季靖闲声音有些颤抖。 “我没有爱过别人,也从没想过原来千方百计都追不上的感觉会是这样,这么难堪,这么绝望,曾经的你一定也遭受过,对吗?” 我心头一颤,苦涩瞬间蔓延开来。 他哂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我有多厉害,结果才几个月我就受不了了,你怎么能撑得住七年?” 季靖闲的反问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插进我的胸口,锐痛扩散至五脏六腑,让我浑身上下疼作一团。 头一次,我在季靖闲的话中听出了明白的悔恨,但那有什么用?且不论他这番话究竟是说给哪个我听的,即便他说的都是真的,他也永远无法与我共情,因为他是绝望,而我是无望。 他不知道,在“亲密”相处的那四年里,我对他,从来就没有过希望。 季靖闲那晚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不少,我一觉醒来虽说一个字都没忘,但全当他放屁了。 ****** 魏家武校在寒暑假都会开设兴趣班,眼下快要开学,兴趣班还剩下不到一个星期,按照往常的惯例,会在结课前夕安排为期三天的露营。这次的地点是距离虹榆市二十公里的一片专为露营爱好者提供的草原。 老徐安排我做陪同,我欣然答应,正好趁机会出去散散心,也可以躲开家里的麻烦。 坐在大巴上,我给菱北市的卖房中介打了个电话。 “你好小林,房子现在的情况如何?” “是这样的时先生,目前有两个买家,都想压价,我知道您不会让步所以正在与他们沟通,同时也在寻找其他更好的买家。” “行,那麻烦你了。” “没事,有消息再和您联系。” 二手房不好卖,我心里早就有数,比起尽快出售,我更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这样能还钱给季靖闲的同时,还能留下一部分在虹榆市给老妈买一套养老房。 挂断电话,我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听着大巴车里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心中久违的舒畅。 然而我到了地方才知道,还有另一个麻烦在露营地等着我。 “时哥!!”谢珩看到我,眼睛都放光了,像匹饿狼一样扑了上来,被我挡在了一尺开外。 我看了眼他帐篷边的一群同龄人:“你也来露营啊。” “嗯嗯,我和朋友来的,各位,这是我时哥,时哥,那些都是我朋友。”谢珩介绍完,立刻冲我一脸笑。 “时哥好,一起来喝酒撸串儿呗,刚烤好的兔子肉。”谢珩的几个朋友向我举起酒杯。 我笑了笑:“你们好,我带学生过来露营,不方便喝酒,你们玩,我过去看学生了。” “我也去我也去。” 谢珩扔下朋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我本来还在头疼该怎么解决谢珩这个粘人精,结果他先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他不顾朋友的抗议,把他们帐篷里那些高档零食搬来,全分给了我们带来的小朋友,不到一会儿,他顺利地成为了他们的大哥哥,顺带把其余几个陪同教练也搞定了。 我抱胸靠在一棵树上:“这么多年过去,你收买人的那一套居然还没变。” “那是。”谢珩完全没听出我话里些微的嘲弄,“时哥,吃巧克力,这个是国外买的,一颗一百人民币。” 我笑道:“您自己吃吧,我不吃甜食。” “哦……”谢珩剥开糖纸,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含糊道,“时哥,就,上次那个季总,你们怎么回事?郑遥说你是撒酒疯撒错了人,我不信,我觉得他从头至尾看你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你给吞了……你们该不会是结仇了吧!”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我不想提他,换个话题。” “我一说他,你都不笑了,可见不是什么好人,放心,以后再也不提了。”谢珩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晚上的烧烤晚会,谢珩也是全程参加,生怕我累到似的围着我转。看着他又是堆柴又是点火的架势,我终于忍不住提醒:“你大半天都在这里,你朋友没意见?” “管他们呢,他们来这儿是想用望远镜看星星的,我又不爱看星星,我爱和时哥呆在一块儿,嘿嘿。” 看着谢珩在火光中红扑扑的娃娃脸,我心道:这小孩人挺好,就是有点傻乎乎的。 半夜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一阵风灌进了帐篷,起身一看,被门帘外的人吓了一跳。 谢珩抱着枕头:“我哥们打呼噜,我睡不着,你收留我一下吧。” 谢珩这么说,我当然不可能拒绝,但我这个是单人帐篷,睡下两个男人实在有点够呛,没一会儿,我就大汗淋漓了起来。 我用脚踹了踹谢珩:“你往旁边去点,热死了。” 谢珩迷迷糊糊地往旁边挪了挪,没人贴着我了,我又睡了过去。 可能是我真的不适合和人共处一室,后半夜我又醒了一次,发现谢珩正坐在一边拿报纸给我扇风,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珩,我们出去透口气吧。” “好。” 我们钻出帐篷,找了块亮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谢珩,当初我揍你,你就一点也不怪我?”说实话,我真的不信一个人能大度到这种地步,换做是我,我一定会回击,毕竟无理取闹的人是对方。 “时哥,我真的不怪你。”谢珩很笃定。 “你想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揍你?” 谢珩摇摇头:“你不想说,我就不想知道。” 我双手向后撑地,仰望着星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跟你玩滑板吗?” “不知道。” “因为我老爸就是在给我买滑板的路上出车祸去世的,肇事司机为了逃逸,车子直接从人身上碾过去,滑板都碎成了几块,你说你叫我玩滑板,那不是上赶着找揍吗?” 我说完,一向咋咋呼呼的谢珩突然没声儿了,我偏过头,星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谢珩回过神来,“对不起,时哥。” “对不起什么啊。”我摆了摆手,“谢珩,我就挺纳闷的,你干嘛老跟着我?我是说上高中那会儿,我明明都把你揍到医院去了。” “唔……我觉得你长得帅,又是个好人,以前不是还有好多妹子想要接近你吗?你是大校草,还是校队领军人物,想和你做朋友没什么稀奇吧。” “好人……”我笑了笑,“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好人?” 谢珩挠了挠头,试图转移话题。 后面,我把哈欠连天的谢珩赶去睡觉了,自己一个人看了一场草原上的日出。 谢珩说的话,我并不全信,哪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示好,而且还是他那种尤其的好。 这个世界有我对季靖闲的无私奉献就够了,如果像我这种傻逼多了,地球还转不转了。 随着整个草原的彻底明亮,我心中最后一点障碍也被驱散了,等我从这里回去,就找个季靖闲不在的机会和老妈坦白菱北市发生的一切。 我并非突然有了断舍离的勇气,而是我发现,要想毫无阻碍地呼吸畅爽的空气,就必须要走出心中的魔障,尽管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心中的那个魔障究竟是什么,但正因如此,我才要勇敢尝试。 然而我还没等到向老妈坦白的机会,却等来了老妈突发疾病入院的消息。 第68章 对我来说,它什么都不是 季靖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凌晨,我有睡觉时关机的习惯,第二天上午才接到。 露营地在野外,还好谢珩开了车过来,我给季靖闲发了一路的询问信息,再三确认老妈目前的情况,他直接用语音回复我,简短地说给我听,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声音,我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等我赶回虹榆市的时候,老妈已经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我手脚发凉,心急如焚地从电梯里冲出来,迎面撞上了等在那里的季靖闲,他眼底有一圈隐约的青色,显然是一直忙到现在没睡。 他看到我,神色有一瞬的喜悦,但当他发现我身后跟着谢珩的时候,目光立刻变得凌厉了起来。 谢珩惊讶极了,走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冲季靖闲道:“你不是那个时哥讨厌的前老板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就是这样向别人介绍我的?”季靖闲脸色一黑。 “我妈怎么样了?”我急得要死,根本没心情回答季靖闲的问题。 “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具体情况我带你去问医生。” 看到谢珩一直拉着我的胳膊,季靖闲警告地看了谢珩一眼,强行插在我和谢珩之间,把谢珩挡在了后面。 老妈是凌晨一点多出来倒水的时候突然晕倒的,季靖闲听到动静之后第一时间就把她送到了医院,检查结果是心脏和过劳的问题。 检查显示冠脉狭窄,虽说情况还没有到手术的地步,但仍需住院观察治疗。 令我震惊的是,老妈在市医院里居然有过三次就诊记录,有一次还住了院。 “患者本就患有两年多的慢性冠心病,再加上这段时间作息和饮食不规律,过度疲劳,身体肯定撑不住,好在送医及时,病人自身身体素质不错,没有太大的问题,但病症也千万不容忽视,希望家属能好好照顾一下,避免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我认真听大夫叮嘱完,后怕的心情还是没能平复,那些新闻上隔三差五出现的过劳死的案例也纷纷涌入脑中。 我有些恍惚地离开医师办公室,还没走两步就踩空了一级台阶。 “慢点。”季靖闲迅速搂住了我,被我下意识推开。 “松手,我没事。” 季靖闲握住我冰凉的手,皱眉道:“别骗我了小尘,你手还在抖。” 我瞪着他:“我说了,放开。” 季靖闲并没有放开我,反而握得更死,强行让他掌心的热度融进我的皮肤,我没精力和他争执,便冷下脸去不再看他。 他沉默了片刻:“小尘,医生也说了,你母亲身体底子好,只需要谨遵医嘱,以后注意调理,你要乐观一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别扭和生硬,他的确不太会安慰人,我也没指望要他安慰我。 老妈刚吃了药睡过去,人还没睡醒,我坐在病房里守着老妈,季靖闲和谢珩都在门外没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病房的缘故,躺在病床上的老妈气色似乎格外憔悴,这样一个女强人,这么多年来一手撑起家庭和事业,遇到病魔的时候也会束手无策。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当时也想过带老妈去医院检查一下,但老妈说没问题,而我又被突然出现的季靖闲搅乱了心思,所以就疏忽大意了。 这是我做儿子的失职,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称职过。我把脸埋进手心,像只鸵鸟一样不敢抬头。 “儿子……” 我猛地回过神来:“老妈,您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 老妈摆了摆手,想要坐起来,我赶紧扶着她,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 “这回还好有季总在,不然老妈怕是见不到你咯。” “不许您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您是要带着老爸那一份长命百岁的人。”我握住她的手,鼻腔涌起酸意。 “好,不说不说。”老妈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看来老天也想让我长命百岁。” “老妈,您有心脏病怎么不告诉我啊。” “人一上了年纪,各种毛病就全来了,你人在菱北市,跟你说了也没用。” 我一愣,一阵懊悔和苦涩涌上喉头。 是啊,我那时候,还在菱北市追求所谓的爱情呢,别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是撞得头破血流了还要不顾劝阻六亲不认,舔着伤口继续……明明是我自己不孝顺,这么多年为了一个不值得的执念没回过几次家,怎么反而还责问起老妈来了。 思及于此,我简直对曾经的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老妈,您以后别再这么拼命了,我会尽快把该学的都学到,争取早点接过您的担子。”我知道叫老妈彻底放手肯定不可能,所以才这样说。 我陪老妈聊了会儿天,转眼日暮西沉,期间医生过来检查了一次,说状态良好。 “医生说您得住院,我现在回家给您拿几件换洗衣服,马上就赶回来,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按铃叫医生。” “行,你去吧。” 我搓了搓脸,从座位上站起来。 老妈叫住了我:“尘尘,你记得好好谢一下季总。” “嗯。” 我打开病房门,看到的就是季靖闲和谢珩分靠在两边的墙上,相互虎视眈眈的景象。 不过,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看到我出来之后立刻消失了,他们同时向我走了起来。 谢珩问我:“阿姨还好吗?” “还好,我现在要回一趟家,把她的日用品和换洗衣服带过来。” 季靖闲立刻道:“我陪你,我马上叫司机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送我妈来医院的事,谢谢你。” 我向他鞠了一躬,正准备走,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小尘,我亲力亲为做这些不是为了要你一声感谢。”他沉声道,眼中锁着急不可耐的深意,然而我却没有半分探究的力气。 “那你想要什么?你垫付的医药费我会马上转给你,还有别的落下了吗?” “你明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些东西。”季靖闲目光幽深地看着我,“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母亲好,首先是因为她是你的母亲。” 我哼笑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时哥,我的车就在楼下,我送你过去吧,免得打车耽误时间。” “嗯。” 看到我点头,谢珩嘚瑟地看了季靖闲一眼。 季靖闲哂笑了一声,阴沉道:“你不让我送你,让他送你?” “季靖闲,我有权选择和谁接触,与谁交友,请你不要干涉。” 季靖闲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你这两天是不是都和他呆在一起?你不是带小孩去露营了吗?” “没错!”谢珩抢在我说话之前回答了,“我们白天野炊,晚上一起数星星,困了睡一个帐篷,我跟时哥可好了,倒是你,你谁啊?” 季靖闲呼吸陡然急促,他猛地握紧了拳,作势要打人,又在我警告地眼神里克制住了,他一把揪住谢珩的衣领,力道大的恨不得要把人提起来,谢珩一个花花小公子,根本弄不过他。 “松手!” 我一气之下捶了季靖闲一拳,才把谢珩解救出来,谢珩捂着脖子涨红了脸。 “小尘,你真的和他睡在一起?”季靖闲的声音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啊,不过这又关你什么事?” 季靖闲失控地大吼:“你的事都他妈是我的事!” 我带有故意成分的反问彻底点炸了他,盯着他赤红的双眼,我低呵道:“这里是医院,你给我小声一点,我妈她还在病房里,还有,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直到坐着谢珩的车离开医院大门,我怦怦直跳的心脏才平复下来。 “抱歉谢珩,让你受惊了。” “没,我就是觉得,那个姓季的好像喜欢你……”谢珩若有所思地嘟囔道。 我问他:“所以你刚才是故意那样说的?” “等等时哥,你不会也喜欢男人吧?” “嗯,我喜欢男人。” 我话音刚落,谢珩猛地刹车,我胸口被安全带狠狠勒了一下。 “你不要太激动了,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的性取向,我现在就下车。” “怎么可能不接受……”谢珩神色一亮,又暗了下来,“你不会也喜欢姓季的吧?” “你看我这样像喜欢他么?” 谢珩看上去不太信:“那他为什么住在你家?不然大半夜的,不可能这么及时送你妈妈去医院。” 我无奈道:“你问的这些涉及到我的私事,我暂时还不想说。” “好吧。”谢珩撇了撇嘴,重新发动车子。 我回家给老妈收了几件衣服和日用品,突然想起什么,回卧室把季靖闲妈妈的玉佩找出来一并带上了。 路上碰到了晚高峰堵车,这一去一回就到了很晚。 季靖闲果然没有离开,他正在病房里给老妈削苹果,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新鲜的果篮,老妈有说有笑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尘尘回来啦。”老妈发现了我。 季靖闲回头的时候,我低头放行李,错开了他的目光。 “老妈,我有点话要对季总说,季总,你出来一下。” 病房外,季靖闲收起了下午的冲动和暴怒,但依旧面色不善地看着谢珩,那眼神恨不得要把对方撕了,谢珩也不怕他,和他互瞪。 季靖闲走到谢珩面前,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道:“你叫谢珩,你父亲是星火传媒的董事长谢仁,你是他的小儿子,你还有个哥哥,叫谢瑾。” 谢珩一脸不悦:“你报我户口几个意思啊?” 季靖闲冷笑了一声,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我将谢珩挡在身后,质问道:“够了季靖闲,你有什么资格调查我的朋友?” 见他不说话,我懒得再与他多言:“你先走吧,这里有我就行,医药费已经打给你了,接下来不耽误你时间了。”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 我“嗯”了一声,无视他黑沉沉的脸色。 谢珩道:“那我来帮你照顾阿姨,多个人多个帮手。” “你也回去吧,都折腾一天了。” “不,我不才不要跟姓季的一个待遇。”谢珩撅起嘴,一脸不满。 谢珩耍起赖来要命的很,比女孩子还能撒娇,这一点我高中那会儿就深有体会,我拿他没办法,只得拍了拍他扬起的脸,温声道:“好了谢珩,听话。” 季靖闲在一旁看着我和谢珩,眼中灌满了阴翳,汹涌着好像随时都会爆发一样。 这里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生怕季靖闲又不分场合地突然发疯,我喘了口气,对谢珩说了“再见”,先行回到病房把门关上。 见只有我一个人回来,老妈问:“季总呢?” “他还有事,先走了。” 老妈点点头:“也对,是该回去休息了,这孩子昨天一宿都没睡,刚刚还打着精神陪我聊天。” 老妈住的是个空病房,旁边还有两个床位,正好给我陪床用。 ****** 第二天,我赶在老妈起床前起了个大早,打算提前给她准备好早点,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门口的季靖闲。 季靖闲看样子是在公共座椅上待了一夜,我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你怎么没走?”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季靖闲抬起头,声音沙哑得要命。 从这个角度,我正好能看到他下巴上那道淡淡的细伤,被新生的胡渣掩映着,却显得格外清晰,我心头泛起一丝难察觉的异样。 季靖闲想要起身,但一夜血流不通的僵硬姿势让他猛一下使不上力。 我向他伸出手,他以为我要拉他起来,眼中闪过一阵狂喜。 在他抓住我的手之前,我摊开了掌心,露出她母亲的那块玉。 “还给你。” 季靖闲动作乍然僵住,继而苦笑道:“它很重要,所以我想要你帮我保管。” 我面无表情道:“抱歉季总,我没有义务替你保管任何东西,或许它对于你来说很重要,但对我来说,它什么都不是,即使我扔进垃圾桶也不会觉得可惜,所以你还放心让我拿着吗?” 季靖闲一愣,眼中好像有什么突然就寂灭了。 我不想多言,直接把玉放在他手上,但他没反应过来,那块玉便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到了地上。 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碎响。 第69章 我是来还玉的 一瞬间,整条空荡荡的走廊静得连呼吸声都停滞了,玉佩落地的时候就摔成了两半,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留。 季靖闲这么讲究的人,直接往前一扑,整个人颓然地撑在地上。他手中死死握住那两半玉,脸色煞白如纸。 我愣住了,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季靖闲,就好像一座不可一世地高峰,顷刻间山崩地裂,轰然倾塌。 直到有血从他手心的缝隙滴落,我才回神一般蹲下身掰开他的手。 不规则的断口扎进了他的掌心肉里,我赶忙拿开了断玉,他痛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季靖闲,你受伤了,找医生包扎一下吧。” 我说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心里有些慌乱,想直接拉他起来,谁知却被他狠狠一推摔坐在地上。 “让开。” 他扶着墙站起来,身形不稳地往楼梯口走去,手心的血滴了一路,我本想追上去,但追了没两步就猛地停了下来。 他现在肯定恨死我了吧,为了远离我,他连玉都不要了。 我大脑乱作一团,摊开手心,曾经温柔完满的玉,现在却猝不及防成了两半,还沾着鲜红的血,看起来就像一个残忍的凶器。这是季靖闲母亲留下来的,我曾经还幻想过那个温柔的女人。我不敢想象玉碎的一瞬间他有多痛苦,因为我深知意义重大的东西突然被毁灭是怎样的一种锥心刺骨。 虽然这不是我故意为之,但我胸口却压抑着沉重的负罪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把玉拿到水池清洗了好久,直到完全洗干净也没能克制住双手的颤抖。 我拍了张断玉的照片给发给朋友,问他们知不知道哪有技术高超的手艺人可以帮忙修复,有人立刻转发我照片去问了,得到的答复是断面损毁太严重,很难修复……我心脏立刻沉入了谷底。 当我恍恍惚惚回到病房的时候,才发现还没有买早餐。 老妈早已经起床了,我不抱希望地问她:“您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修补玉饰吗?坏的有点严重。” 我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在老妈并没有注意到。 “巧了,我还真认识一位老师傅,姓严,跟你外公是至交,当年造玉手艺是全虹榆一绝,什么碎玉都能起死回生,不过现在人在邻市。” 我眼前一亮,心中顿时燃起希望。 “你有玉要补吗?” 我低下头,抿唇道:“没,是我一个朋友。” 等医生过来查房之后,我立刻去了老妈介绍的地方,坐了三个多小时大巴车才到,然而那位严老已经有两年不开工了,一开始就拒绝了我,在我搬出我外公之后,才同意帮我修补。 严老戴着老花镜用放大镜看了半天,摇头道:“魏孙啊,这玉成色不好,是劣质品,花功夫修了不值当。” 我恳求道:“这枚玉佩很重要,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还请您无论如何都要修好它,拜托了。” “那好吧,你先把东西放在我这,过几天弄好了再来拿。” ****** 自打把玉放在了严老那里,我每天魂不守舍,生怕出什么问题,连老妈都发现了,她问我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开始催我要我下周回武校上班。 谢珩提着果篮来的时候,老妈正在给我做思想工作,态度十分坚决。 想到她有心脏病,我不敢说太多反驳的话,只好顺着她,但我还是很不放心,就在谢珩的提议下预约了一个医院的看护。 回病房的路上,我问谢珩:“你来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那个姓季的又来骚扰你吗?”谢珩挥了挥拳头。 提到季靖闲,我心里不是滋味,只得强颜道:“就你这孱弱的小身板,真跟人起冲突了,我还得保护你。” 谢珩看着我半天,突然耷拉下脸:“其实,我是和我老爹吵架了,心情不好,所以想见见你。” “怎么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谢珩这副忧愁的表情,不免有些讶异。我对谢珩的父亲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唯一的印象就是十多年前在医院里,我向病床上的谢珩弯腰道歉的时候,他呵呵笑着要我别放在心上。 “这几天我被他叫回家,他要我不许留在虹榆市了,我当然是不肯啊,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我从年初回来就呆在虹榆市,这么久了也没见他说什么,这会儿突然要抓我回去,我才不要,我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然后连夜逃回来了。” 谢珩语气罕见的烦躁,显然是真的被逼无奈了,然而别人的家事我也不好过问。 我和他并肩往楼上走。 “对了,我听他们说,你现在投资了很多东西。” “嗯,我也想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谢珩撇撇嘴,“我爸这个人,表面上对我有求必应,要钱管够,实际上他把整个公司都留给了我哥,等公司真正到了我哥手上,我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谢珩的父亲竟如此偏心,我还以为他真的像郑遥说的那样宠爱谢珩呢。 我拍了拍谢珩的肩:“想干出事业是好事,但也不要病急乱投医,我不懂这方面的门道,可但凡要做成一件事,都要先了解,再精进,每走一步都需要慎重考虑,你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散财,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谢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这段时间和谢珩的相处让我对他产生了好感,也开始逐渐放下当初的芥蒂,把他当成朋友,既然如此,我就不可能像郑遥他们那样事不关己,甚至只想看他笑话。 转眼过了快一周的时间,我心里愈发忐忑了起来,我马上就要回县里去了,但玉还没补好,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季靖闲。 这段时间我一直不敢见他,甚至都害怕想到他,因为只要想起,他那日毫无血色的面容就会一直在我脑中盘旋,让我心中难耐,寝食难安。 给老妈削水果的时候,老妈突然问我:“季总这些天都没跟我联系,他跟你联系了吗?” 我手上一顿,差点削到手,我含糊道:“嗯,他最近比较忙。” “也对,最近招标的事情也该落下来了。”老妈拉过我的手,“你和老妈不一样,老妈是长辈,跟你们小辈之间总是有隔阂,但你是季总的朋友,平时还是要多和他联系,问问好。” 我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我原本准备好要向老妈坦白一切的想法在得知老妈有心脏病之后彻底落空,老妈是个暴脾气,对人好的时候掏心窝子,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宁为玉碎,所以我实在不敢冒着个险。 当天下午,严老打电话叫我去拿玉,由于当时有一个断面摔掉的碎屑太多,严老只得在缺口处补了一圈雕工细腻的手作银花,原本朴素的玉环顿时看上去高级了不少,虽然和原来的不太一样了,但好在破玉终于重圆。 事不宜迟,我拿上玉佩想也没想直接回了县里,然而,当我站在毫无人气的客厅才反应过来,我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季靖闲怎么可能再回这里? 他在我家赖久了,我还真当他是因为没地方住才借宿在我家的…… 我打车去了季靖闲市区下榻的酒店,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我刚走近酒店大门,就看到一群西装革履老总模样的人从旋转门里出来,走在中间的正是季靖闲。 一周不见,季靖闲瘦了好多,双颊微微凹陷显得颧骨突出了不少,整张脸看起来更加棱角分明不近人情。 同行的胖男人满脸酒气,对季靖闲笑得褶子丛生:“这次我们力耀能中标真的多亏了季总赏识。” 季靖闲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淡淡道:“是刘总与贵公司的诚意打动了我们的审核人员,下一阶段我会从集团总部抽调几个骨干和顾问过来陪同作业。” 刘总拍着胸脯道:“请季总放心,既然这个排水系统的项目交给力耀,力耀就一定会竭尽所能,不负众望,不能让政府和季总吃亏不是?” 一行人走到了酒店门口,泊车员正好把车开到面前。 季靖闲伸出手,颔首笑了笑:“嗯,合作愉快。” 刘总立刻弯腰,双手握上:“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待刘总上车走后,季靖闲掏出纸巾擦了擦手,掌心狰狞的割伤在夜色下依旧清晰可见。 我从一旁的角落走出来,季靖闲看到我,深陷的眼中有一瞬控制不住的惊喜,却又很快被阴翳遮盖,变得晦暗如夜,他面无表情地把我当成了空气,转身往酒店走去。 “季靖闲。”我喊了他一声。 这一次,他没有无视我,而是转身如猛兽般疾步向我走来。他抬起手的时候,我以为他要揍我,已经完全做好了不还手的准备,然而下一秒,他抚上了我的脸。 我条件反射地想要挥开他,但那清晰的颤抖和伤口的粗糙让我动作迟缓了起来。 他居然喝酒了,呼吸间都带着红酒的味道,他以前谈公事的时候一般都会带个挡酒的人去。 他死死地看着我,一双幽深的眼恨不得要把我吸进去,我不敢与他长久对视,更不敢起头说话,我害怕自己苦苦坚持的东西会就此涣散。 季靖闲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咬牙道:“你不该来这里。” 我心跳如雷:“为什么?” “你知道吗小尘?我都已经想过就这样放弃了,我没你那么坚强,我无法忍受倾尽所有还是求而不得的失败,这种感觉太痛了……” 我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痛”这个字眼从季靖闲的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违和,季靖闲怎么会为别人痛呢?不会的,他只会让别人痛。 我自问自答,心脏却不由自主地绞痛了起来。 季靖闲大拇指用力刮蹭着我的脸颊,声音颤抖到沙哑:“你原本有一个摆脱我的机会,可你偏偏要来主动招惹我。” 月光下,季靖闲的眼圈红了。 刚才还在跟中标单位游刃有余谈公事的季总,此刻却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委屈。 我心头泛着要命的苦涩,用尽极大的气力才拿开了他的手,淡淡道:“我想你误会了,我是来还玉的,上周的事情,对不起。” 第70章 我像什么样子你都不会喜欢我了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神,低头从口袋里拿出玉佩。 “我找人把它补好了,现在物归原主。” 他看着我手上的玉,无比嘲讽地笑了一声。 我以为他要责怪我擅自添加那圈银质花纹,刚准备解释,却听见他说:“她绝对不会愿意这枚玉最后落到我手上,如果你想知道原因,我可以告诉你。” “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我这才想起,玉是季雨珂交给我的,我当时还纳闷,为什么季靖闲母亲的遗物会在他同父异母的姐姐那里,我也想过去了解他的过去,但他警告了我,要我不要尝试探究我不该知道的东西。 只是现在他愿意告诉我了,我却不想知道了。 “不必了,你的家事,与我无关。” “你……”季靖闲恐怕从没有被这样拒绝过,他咬着牙,脸色变了又变。 我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强行塞给他,便往后退了一步:“你不收,我就放地上了,被人捡走我不负责。” “随你。”季靖闲说完,竟转身走了,明明声音放得那样沉冷,语气却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 我不知道他是料定了我不会弃之不顾,还是真的不想要了,总之,他没有回头。 有了前车之鉴,我没有贸然追上去还玉,而是给季雨珂打了个电话过去:“季总,季靖闲母亲的玉佩我想交给你。” “你这么久不联系我,一联系就是这种事情,玉我好不容易替他妈妈送给该送的人了,就绝对不会再替她收回来,你直接还给季靖闲吧。” 我抿唇道:“我还给他,他不要,再说我都和他离婚了,放在我手上实在不像话。” 季雨珂沉默了几秒,道:“你要是真的不在意了,就扔了吧,反正那枚玉佩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合适的人接手了。” “……” 我不知道季雨珂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和她通完电话,我一时有些焦头烂额,明明是重要的遗物,现在却沦落到谁都不要的地步,最后推到了我这个非亲非故的人手上,季母要是在天有灵,肯定会伤心吧。 我有些心疼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来了。 回到清野县,我开始照着老妈的安排按部就班地做工作,尽量让她各方面都满意。 谢珩隔三差五会跑来武校找我,但我多数时间在忙,没空陪他,他也不介意,就在一旁安静地看我上课,偶尔我渴了想喝水,一伸手,热茶就递到了我手上。 一天的课程结束,我边收拾场馆器材边问道:“小谢,你整天跟着我,没自己的事要做吗?” “有是有,但我总觉得你情绪不好,有点担心。”谢珩坐在垫子上,双手托腮,“你最近怎么了啊,老是死气沉沉的,不会又是因为那个姓季的吧!” 谢珩虽然平常看上去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但偶尔却洞察力惊人,我这两天的确被那枚玉佩困扰得不行,其实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玉,也不值几个钱,放在我这完全没问题,但它是遗物,还和季靖闲有莫大的关系,我总觉得像揣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我想过直接邮寄给季靖闲,但又怕快递太暴力,路上弄碎了,经过那一次碎玉的经历,我只有亲手交给他才能放心。 最终,我还是决定再去找他一次,谢珩说什么都要跟我一起。 下班后,谢珩开车载我到了酒店,我问前台:“请问一个叫季靖闲的客人住在哪?” 前台道:“抱歉先生,这是客人的隐私,我们不便透露。” 谢珩一巴掌拍在了台面上:“那我给你钱呢?一千块够不够买他一个房号?” 前台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两……” 我连忙把谢珩拉到了一边,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谢珩:“你忘了我那天怎么跟你说的了吗?” 谢珩耍赖一样用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哎呀哎呀我知道钱不能乱花,可我就是不想看到时哥再因为那个姓季的难过。” 谢珩本来就比我小,整天“时哥时哥”的叫,又一副娃娃脸,我看他就像看个没长大的孩子,还成天想着要罩我,这么一想,我心里头突然挺暖的。 我揽着谢珩的肩膀给季靖闲打了个电话,对方过了好久才接。 “季总,我现在在晶钻国际酒店大堂,关于你母亲的遗物,我想和你再好好谈谈。” “好啊,但我现在没空。”季靖闲漫不经心地说,声音带着一丝水色浸过的沙哑。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季靖闲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不耐烦道:“先让你旁边那个人滚。” 我看了眼谢珩,也不知道季靖闲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放开他说:“小谢,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在场。” “我不。”谢珩抱紧了我的胳膊,“大不了我就在这等你。” “听话。” 我拍了拍他的背,又劝了几句,许了个假期陪他爬山的承诺,才把不情不愿的他劝走。 我对着电话道:“好了季总,他走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季靖闲冷冷道:“卿卿我我够了?” 我懒得理他的无理取闹,深吸一口气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过会儿吧。”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嗯。” 我猜季靖闲应该是在和人谈生意,他经常到了晚上还在工作。 我在大堂角落的沙发上坐下,一个多钟头过去了,转眼到了八点多,季靖闲那边还没动静,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拿了本杂志看,然而等我看完了四本杂志,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我有点等不下去了,想打电话给季靖闲,又怕打扰到他,就这样犹豫了半小时,还是拨了过去,结果对方关机。 我在大堂转悠了一会儿,眼看快到十一点,马上就过了凌晨的末班车了,我决定等到十一点就走。 十一点整的时候,我刚准备走,刚走到大门就接到了季靖闲的电话:“5016,你上来吧。” 5016并没有关门,而是虚掩着,我整了整衣服,推开门,一阵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季靖闲哪里是在和人谈生意,他靠在单人沙发上,满头乱发半干不湿,一只手端着酒杯,敞开的浴袍将赤裸的蜜色胸膛袒露出来,漂亮的肌肉一如往常,只是瘦的不像样子。 我回想起他七点多跟我通话时的声音,那会儿他应该是泡在浴缸里的。 我走进去,桌上不止有红酒,还摆着一个手提电脑,屏幕上正是酒店大堂的实时录像,其中一个分屏上定格着谢珩撞我肩膀的画面,从那个角度看上去像是依偎在我身上。 他就安逸地坐在这里品红酒,一直看着我像个傻逼一样在大堂坐立不安地等了他四个钟头。 “耍我很好玩吗?”我握紧拳头,险些气笑。 “如果你没有带个碍眼的人过来,我会让你早点上来。” 我知道不能跟他多话,不然总会被气到,我皱眉严肃道:“不废话了,东西还你,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没人有义务帮你保管它,你自己以后保管好吧,不要让你母亲在天之灵寒心。” 也许是老爸的去世让我对天下早亡的父母都怀有同理心,也许是我佩戴这块玉这么久对它有了特殊的感情,总之我不能接受季靖闲这种儿戏的态度。 “我说了,东西随你处置,反正它也不是原来那块了。” “你不是说它很重要吗?” 季靖闲喝了口酒,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和他就这样一站一坐隔着三米的距离对峙着,许久,他放下酒杯,换了个坐起来的姿势。 “让我收下也行。”季靖闲用下巴点了点床的方向,“你躺过来,让我上一次我就收下它。” 看着季靖闲轻佻的眼神,我一阵火气疯狂上涌,两步走上去狠狠揪住他的浴袍,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大爷的,找死吗?” 季靖闲细腻的皮肤上瞬间浮起几个鲜红的指印,他面无表情道:“那你走吧,玉也带走,不要再来招惹我了,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不要拉倒,我他妈就是吃饱了撑的才为了一个你家的东西被你耍得团团转!” 我说完松开季靖闲,直接把玉佩放在了桌上,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他笑了一声,无比嘲弄。 “我以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比那个女人更狠心的人了,至少她从最初就明确地告诉我,她不爱我,可你却口口声声说爱我,一遍一遍向我保证,还骗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我相信你,结果你走得比谁都无情。”季靖闲像在说一个笑话一样,说到最后自己先笑了起来。 听着季靖闲讲我曾经有多爱他,我没觉得有多好笑,我只觉得难堪至极,可悲至极,因为这根本不是“我爱你时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了你又追悔莫及”的啼笑皆非和阴差阳错。去他妈的阴差阳错,人生从来都不是偶然,而是环环相扣的因果报应。 我转过头厉声道:“你需要的只是一个要死要活爱你的人,你却不管他失去了多少,季靖闲,这世上没人比你更自私了!” 我吼完有些头晕目眩,喉间翻涌着血气。 我忍着心脏的锐痛,几乎慌不择路地往门口走去,刚准备开门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浴室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紧接着是重重摔倒的声音。 我心脏咯噔一跳,条件反射般立刻冲进漆黑的浴室,只见季靖闲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我打开灯,灯光垂直打在了他泛着潮红的脸上,汗水和生理泪水将他的发丝凌乱的黏在脸侧,他眯着眼,显然是被光刺激到了。 “你他妈到底喝了多少?” 我走上前去想拉他,被他推了一把。 “你走,不用你管。” 他扶着马桶想要自己站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是失败,最后他放弃了,直接坐回原地的一滩积水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面靠在马桶上。 我低头看着他,眼角的泪痣像水浸过一样明显,整个人瘦削颓废得不像话,原本锐利的双眼此刻却在酒精的作用下赤红一片,毫无威力。 这个狼狈的男人就是那个季家最优秀的儿子季靖闲,无数人奋斗的榜样,无数人高攀的对象,说出去谁信? 自从那块玉碎了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可他却装作毫不在意。 我心头像被人用手揪着一样不好受,虽然季靖闲混蛋,但我曾经也是被他沉稳贵气的模样所折服的,看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实在看不得他这样,好像真的是我害的一样。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我像什么样子?我像什么样子你会喜欢我?” 他捂着胸口嘟囔道:“我像什么样子你都不会喜欢我了……” 第71章 我反悔了 季靖闲的话如同一支百步穿杨的箭,**了我心中曾经最隐忍,最无力,最无望的地方,毫无预兆地把那道旧疤狠狠撕裂。 我万万没想到,这句我偷偷想了这么多年却从不敢言的话,最后竟然是从季靖闲嘴里说出来的。 无数个难耐的日夜,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我早就变得比谁都明白季靖闲不可能爱上我。甚至连他本人都对我说过,他允许我爱他,但他不会回应。 对此,我深信不疑。 可现在,他把这句我多年没有说出口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我,反而我变得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这里的空气实在让人难堪至极,我大脑混乱,甚至忘了自己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直到手机突然来了电话,才终于把我从令人窒息的困境中拉了出来。 是谢珩打来的,我重重吐出一口气,刚一接通,谢珩活力四射的声音就穿透了浴室安静的空气。 “时哥,到家了吗?” “还没有,我在市里有点事要办。” “你在哪?我现在来找你。” “不用了小谢,刚才送我到市区麻烦你了。” “怎么可能麻烦呢?我还怕你嫌我烦,以后都不带我了。” 听着谢珩式委屈的语气,我忍不住笑了笑:“放心,不会嫌你烦的,但你也要多花点时间做好自己的事情。” 现在的谢珩和小时候的谢珩一样黏人,但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不会不分时机场合地耍赖,而且足够体贴朋友,有趣又充满活力,偶尔和他呆在一块,算是我.操.蛋的生活中为数不多能解闷的方式。 和谢珩讲了几句,我收起笑容,挂断电话。 季靖闲正一脸阴郁地看着我:“你现在喜欢这样的小屁孩?” “小屁孩怎么了?他很真诚。”我并没有正面否认他的问题。 季靖闲的脸色再度染上几道阴沉:“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我不知道,但无所谓。” 季靖闲有气无力地冷哼一声:“你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却不信我从头到尾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 这是他在知道我就是那个篮球少年后第无数次说喜欢我,我明明知道他的话不能当回事,却还是会忍不住心跳一滞。 大概是我幻想得到这句表白太久了,明知无望还要做梦,以至于即使现在的它在我听来一文不值,我也还是会产生惯性。 “你从头到尾的确只喜欢一个人,只是他已经不复存在了。” 季靖闲不再说话,而是靠在马桶上闭上了眼。 我这才发现,他脸上除了红指印,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不像是醉态,更像是病态,只是我先前情绪太激动了,没注意到。 我弯腰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不出所料,滚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 他长密的睫毛动了一下,没有回应。直觉告诉我,他应该这个样子很长时间了。 我皱眉道:“你拖了多久?有没有力气自己去医院?” 他依旧不理我,睡着了一样,手还捂着胸口不放,我以为他心脏不舒服,没想到他是隔着衣服攥着一个吊坠。 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一走了之,毕竟之前是他把我妈送到医院的,就当还他人情了。 我费力地掰开他的手,碰到吊坠的时候感觉到了两个环的形状,我没多想,直接把他强行背在了背上,他也没反抗,或者是没力气反抗。 走的时候出于安全考量,我顺手带上了那块玉。 季靖闲比我高一点,要是以前这样意识全无地趴在我背上,我可能还要费点气力,但现在的他体重锐减,背着像女性一样轻飘飘的。 等电梯的时候,我感觉耳根后面一阵湿.软,“别拿你刚吐过的嘴碰我,脏死了。” 我以为他会继续我行我素,没想到从这以后他就彻底安静了。 酒店工作人员帮我叫了车,很快司机就送我们到了老妈住的市医院,我给季靖闲挂了个夜间急诊,检查结果是39度高烧,等他终于开始输液,我才得空喘了口气。 折腾了大半天,我出了一身汗,护士站的两个小护士看起来对季靖闲很感兴趣,从给他打针开始就一直密切关注着他,既然如此,留他一个人在这应该会有人照顾。 我刚准备走,就听到季靖闲焦急的声音:“小尘,你不许走。”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醒了,没想到只是在说梦话,他真的呼风唤雨太久了,连说句梦话都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对着他眉头紧锁的不安睡颜冷道:“得寸进尺,我没把你扔在酒店不管你的死活,就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他显然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依然重复着那句恼人的梦话。 回去之前,我顺便到住院部看了一眼老妈,她已经睡了,护工也准备睡觉,见我来了就跟我聊了几句老妈最近的情况。 看到老妈旁边的床位还是空的,我觉得纳闷,便问护工:“这两个床位一直没人住吗?” 结果护工比我还疑惑:“这两个床位不是因为单人病房住满了,你们家属担心病人被打扰所以买下来的吗?” 老妈常年习武,耳聪目明,感官敏锐,的确很容易受到外界声音的干扰,经常浅眠,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干出买床位这种事,而且买卖床位是违反医院规定的,我一个平头老百姓也没这个权势和关系。 “我妈知道吗?” 护工摇摇头:“说是不让告诉病人。”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大致有了数。 第二天是双休,我上午过来看老妈的时候出乎意料地碰到了季靖闲,他正在陪老妈聊天。 季靖闲的唇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比昨晚好了不少,看到我的时候,他眼底依然泛着笑意,配上他那张病态的脸,竟然生出几分惹人怜爱的感觉,怪不得老妈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母爱。 我不自在地错开目光,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老妈,您要的那几份文件我带来了。” 老妈看上去心情很好:“尘尘,你来得正好,刚好小季也在。” 我拿文件的手一顿,发现老妈对季靖闲的称呼居然从“季总”变成了“小季”。 “你知道吗,小季昨晚也在这里挂了急诊,所以一大早就过来看我。” 我“嗯”了一声,继续整理文件。 我当然知道,是我亲自把他送来的,但我不能说,不然她一定会责问我为什么扔下他就跑了。 “小季这孩子忙的都生病了,才大半月没见就瘦成这样,这几天还没忘每天给我送东西过来。” 老妈说了我才发现,床边的角落里堆了好多营养品,多数是外文包装,一看就价格不菲。 “这些多少钱?”我问季靖闲,问完才发觉语气有些生硬,好在老妈没有在意。 季靖闲笑了笑:“不贵,我前段时间问过大夫,大夫说现在可以吃点补品了,等魏阿姨过两天出院,我就叫人从原产地送些新鲜无公害的野生鲑鱼过来,吃了对心脏好。” 老妈笑着拍了拍季靖闲的手背:“别在阿姨身上费心了小季,你们年轻人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季靖闲温声道:“这是应该的。” 老妈和季靖闲说话的时候,我好像根本就插不进去,我实在忍不了他们奇怪的对话氛围,便找了个由头把季靖闲叫了出去。 走出病房,季靖闲脸上柔和的笑意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我怕老妈听到,一路走到通风口才低声质问季靖闲:“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是说你已经放弃了吗?” 况且我清楚地记得他昨天在酒店十分坚决地赶我走。 季靖闲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也说过,让你离我远点,但你非要三番两次来招惹我,还带了不相干的人来向我示威,所以我反悔了。” “……” 我不知道我把他母亲的遗物还给他怎么就成了招惹他,更不知道谢珩陪我去酒店怎么变成了向他示威,季靖闲的想法我从来就没有琢磨透过。 “你最好告诉那个人,识相就滚远点,或者我来帮他消失。”季靖闲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恶狠狠道,“你和他睡在一起的事,我还没有追究。” 听季靖闲又开始说混账话,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张口就想呵斥他,但又怕说太多反而把谢珩这个无辜的人搅进我和他的破烂事里,只得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问他:“我妈病房里那两个空床位,是不是你弄的。” “是我。” “你这样让别的病人怎么办?” “这家医院的空床位还有很多,而且你母亲不是长住,她怕吵,我想让她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个相对良好的养病环境,难道你不希望她病情能恢复得快一些吗?”季靖闲顿了顿,“其实我做的这些你根本不需要知道。” 季靖闲说得好像振振有词,我却听着恼火得很,他这样做,根本没把我这个我妈的亲儿子放在眼里。 “季靖闲,你搞清楚一点,我才是我妈的儿子,你充其量就是个生意伙伴而已!” 我实在受不了他对老妈献殷勤,你要说他是做戏,他恨不得比我还上心。 季靖闲抵唇咳嗽了两声:“你要不是她的儿子,我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对她。” 我不想再听季靖闲说这些,这种模棱两可听上去像在溺宠调情的话,不适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尤其是说给我听。 我想离开,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堵进了角落,我直接拨开他,快步往回走去。 他在我身后哂笑一声,道:“我觉得你母亲早就看出来了,你信吗?” “看出什么?”我脚步猛然一顿,心脏瞬间狂跳到嗓子眼。 他慢慢走过来,绕到我面前:“看出我在追求你。” 第72章 你他.妈找死吗? 那日,我几乎是落荒而逃,但我人逃走了,心却被季靖闲那句“追求”围追堵截了整整一天。 好在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吹着十年前篮球场上恣意的风,还有助威和呐喊,我站在角落,看着那个光彩夺目的少年投进了一个三分球,一跃成为全场最耀眼的存在,我看着他,甚至忘了寻找季靖闲在哪里,因为他是那样的吸引人。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我只知道,我和球场上的那个人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梦醒之后,我人也清醒了。 周末白天我去医院陪了会儿老妈,去之前我特意向她确认了季靖闲不在。晚上回来随便点了个路边摊打包,刚到家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从猫眼看,门外的男人带着口罩和鸭舌帽。 我刚打开门,男人就摘掉了口罩。 “小尘。” 看清眼前人的脸,我大喜过望:“择路,你怎么来了?” 前段时间他的确问过我地址,我还以为是他要给我寄东西过来,没想到本人居然过来了。 “快让我进屋,一会儿让人发现就糟了。” “哦,对对。”我侧身让x择路进来。 x择路是稀客,我赶忙把沙发上的脏衣服一股脑扔进洗衣篮,有些局促道:“不好意思啊,家里小,而且还乱七八糟的。” “没事。”x择路脱下帽子,“我常驻的综艺这一期在虹榆市武术乐园拍摄,下午刚到,所以就来找你了,正好昨天是我的生日。” “你的生日不是还没到吗?” “那是公历生日,给粉丝过的,我自己过农历生日。” “啊,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提前准备饭菜了,现在只有这些。”我指了指桌上的夜宵,“要不叫个外卖吧?” “如果你不饿就不用这么麻烦,我带酒过来了。”x择路拎起手里的袋子,里面是几瓶红酒。 我洗了两个酒杯出来,和他碰了一杯:“补一个生日快乐。” x择路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酒:“小尘,你突然回老家都不告诉我,之后也都是我主动联系你,说好的你是我粉丝呢?怎么搞得像我是你的私生粉一样了。” “我刚回来安顿,事情太多了。” 我扯了个谎,其实我当初不联系他是怕季靖闲又找他麻烦,不过现在我想通了,如果我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季靖闲,那我的人生才真是被他掌控了。 x择路哼哼道:“勉强相信你吧,罚你多喝一杯酒。” 我笑着接过酒杯,当着他的面一口气灌下去一杯。 酒意助兴,x择路讲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包括他出道之前辍学,无家可归做地下歌手的岁月,还有那些千奇百怪的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是我波澜不惊的普通生活里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看着x择路,我突然有些感慨,大约十三年前,我就是站在这个客厅,看到电视里x择路唱歌的身影,那一刻,就好像一束光打开了禁锢我的黑暗角落。 而现在,他本人就在这里,还和我喝酒谈天。 我回过神的时候,x择路正好说到他第一次参加说唱大赛,我怕他发现我走神,便随便捡了个话题问他:“你说你以前叫双杀,出道之后为什么把名字改了?” “因为以前那个不过审,不过现在这个名字更适合我。”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 他挑起眉,似笑非笑道:“你也觉得?” “嗯,x是个叉,通常代表‘不’的意思,我猜你这个名字的意思,应该是不选择一条特定的道路,让自己的身体随心漂流,很符合你的个性。” 我一本正经地分析,x择路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你把我想的也太有内涵了吧。”x择路笑着笑着,突然收起了所有表情,“其实是我最讨厌的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路’。” 我惊讶道:“前女友?” “并不是,他只是一个大我三岁的老男人,自以为是又讨人厌。” “才大你三岁就被叫老男人了吗?那我也可以叫你老男人了。”我打趣道。 “谁叫他总爱拿我当小屁孩看,明明大不了我多少,却总想做我长辈。” 我有些为难道:“那我好像不该叫你‘择路’啊,但我又不太习惯叫你的真名。” 我从始至终就没有把x择路当作一个单纯的朋友,他对我的意义绝对不止朋友层面这么简单,而他的艺名,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无法磨灭的符号。 “没关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把他忘了。”x择路喝了一口酒,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他嘴上这么说,我却觉得他明显地言不由衷,便没有接他的话头。 “真的,别不信啊,要不你跟我在一起试试,你就知道我忘没忘他了。” 我猛地抬头,心脏“咯噔”一跳,有些尴尬道:“才半瓶酒你就醉了啊?” “我没醉。”x择路看着我,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我之前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结果你压根就没接收到,原野也很喜欢你,他希望你能永远做他的时教练。” 听着x择路用我曾魂牵梦绕的动听嗓音对我说出类似告白的话,我心头大震,面上却只得干笑两声,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我正色道:“择路,不管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我希望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说的很委婉,语气却十分笃定。 “所谓独一无二,就是我在你心中永远都没有机会和曾经的季靖闲一样,对吗?” 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还爱着他?” 我摇摇头。 他表情有些失望:“看来我后面的话今天都没必要说了,小尘,想不到你拒绝人的方式还挺狠的,我有点受挫。” 气氛变得愈发尴尬了起来,我生硬地撇开话题:“那张《莫非》就是你送给他的吧?” x择路嗤笑一声:“什么专辑,那其实就是一张破碟,上头连图案都没有,也没有包装盒,这个名字还是当初他非要我取,我才随口说的,他跑去给我定制的包装。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那个人吗?” “为什么?” “因为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x择路突然握拳砸了一下桌面,酒液都荡了出来,“他向娱乐公司高层出卖自己的身体,仅仅是为了让我出道……想不到吧,我他.妈竟然是以这种肮脏下流的手段出道的。” x择路说完,接连喝了两杯酒,向来和善的眼神一瞬间如刀子般锋利,有些森冷骇人,和舞台上那种刻意耍酷截然不同。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x择路望了会儿天花板,突然嘟囔道:“不过那个人做饭倒是挺好吃的,估计把那个什么总什么董的,喂得肥头大耳。” “你说……他会做饭?”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美食主播阿路,他也叫“路”,但世上巧合千千万,此路为彼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这才发觉已经很久没去支持阿路的直播了,毕竟我现在也没必要再去学习做饭。 “嗯,他说他要给我做一辈子的饭,可我早吃腻了,他还说等我出名之后,他要把家里的每一寸都贴上我的海报,我现在出名了,但我不想他兑现承诺,因为我嫌脏。” x择路开始自说自话,我却越想越不对劲,我记得阿路直播时突然晕倒那次,镜头打翻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了满墙x择路的海报……但这种太过巧合的事我根本不敢过度联想。 “每年我农历生日他都会给我寄一张贺卡,你说,他是不是诚心想恶心我?”x择路问我,又不像是在问我,“可是这一次生日,他却没有来恶心我了……” x择路离开的时候明显醉得不轻,他助理的车还没来,我陪他站在楼下等。 “他为什么这次突然没了动静?”他突然发问。 “可能是忙忘了吧。”我本想拿阿路的视频向他求证,但看他这么激动,我也不好直接问。 “算了,我还缺他一张贺卡吗……” 我顺着他的话,哄小孩似的安慰道:“你当然不缺,多的是人排队祝福你呢,咱们不稀罕。” 路灯坏了,我和他无言地站在漆黑的夜色下许久,他大概是喝多了腿软,一直靠在我身上。 “时尘。”他突然喊我。 我刚转头就被他一把搂住,几滴温热的液体顺势滚进了我的衣领,直觉告诉我,这是他刚才憋了半天的眼泪。 我无奈地推了推他,没有推开。 “别推我,就当做是迟到的生日礼物吧。”x择路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 我心一软,就拍了拍他的背由他去了,没理由他曾经带我走出阴影,我却在他伤心的时候弃他不顾。 这时,一束大灯光线猛然打向我们,我眼前一阵花白,这才发现转角处一直停着一辆车,一个高大的身影气势汹汹从车里出来,拉开x择路就是狠狠一记重拳,x择路毫无还手之力地软倒在地上。 “你他.妈找死吗!” 他怒吼着,直接骑在x择路身上又挥了一拳,不过被我一把截住了。 第73章 我把唯一的感情都给了你 季靖闲还想继续,被我猛地推开,他大概是一门心思扑在了揍人身上,对我毫无防备。 “季靖闲,你给我适可而止!” 我对他大吼一声,随即把x择路扶起来,他整个人还是醉醺醺的状态,嘴角慢慢浮起一点淤青。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在酒精的挑.逗下险些克制不住胸腔的暴戾,我咬牙道:“季靖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个疯子一样,你简直无时无刻不在破坏我的生活!” 季靖闲眼神阴翳得吓人:“我原本不想这样守着你,是这些不长眼的东西逼我的,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抢手,苍蝇一只接一只,还都他妈赶不走。” 听到季靖闲把我重视的人比作苍蝇,我差点气得发抖:“当初你不顾我的感受干涉限制我的人生,我依着你,顺着你,那是因为我在乎你,可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有插手我生活的资格吗?” “我不顾你的感受?”季靖闲突然低吼道,“我没有拍死他们,就是在顾及你的感受!” 我刚准备说话,x择路的助理驱车赶到了,他看到x择路嘴角的淤青后直接暴跳如雷:“不是说见朋友吗,怎么成这样了?这是你们干的?他明天还有节目要录啊!不行,我必须得报警。” 由于有过一次打架进派出所的惨痛阴影,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住他的手,恳求道:“不,别报警。” 他怒瞪了我一眼,大力甩开了我的手。 季靖闲作为打人的罪魁祸首倒是丝毫不见慌乱,他冷冷道:“如果你希望他今后在娱乐圈永无立足之地,你可以立刻报警。” “你吓唬谁呢?”助理说是这么说,但拨打电话的动作却在季靖闲与生俱来的威压下停了下来。 季靖闲冷笑一声:“你试试。” 季靖闲明显威胁的语气让我心烦意乱,我对助理说:“麻烦你先带他离开吧,如果需要追究后续责任,等他清醒了之后联系我,他有我的联系方式,而且我就住在这里,跑不了。” 助理也很快想清楚了利害关系,直到他骂骂咧咧地把x择路扶上车,开车离去,我才终于喘了一口气。 我看也没看季靖闲一眼,直接往楼上走去。 他一路跟着我上楼,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实在控住不住心头的怒火,转身一拳砸在他的肩头,他闷哼一声,脸侧有一滴汗珠滑落。 我这才发现,季靖闲面色苍白得要命,一只手还捂着腹部,刚才揍x择路的那股狠劲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前天晚上又是发烧又是酗酒,胃不出毛病就奇怪了。 季靖闲靠在墙上抬头,凌乱的发丝被汗黏在颊边,他面无表情道:“我打了你的宝贝,你心疼了是吗?” 我压抑着胸口的剧烈起伏,没有说话。 他嗤笑了一声:“难怪当时你这么在乎他,我的预感果然没错,你对他的情感不只是粉丝对偶像那么简单,你也不是只爱我一个人,你之前说的都是骗我的!” “对,是我骗的你,怪我猪油蒙了心,看你讨厌他才不敢说实话!” 事到如今,我也无所谓把不把真相告诉他,更无所谓向不向他解释我对x择路的特殊情感。那时候,我唯一的准则就是季靖闲,所做的一切也都是讨他欢心,可当我为他抛弃的足够多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是在白白消耗自己,到最后掏空了所有血肉才终觉自己没了人样。 “我以前的确讨厌他,但现在,我居然开始嫉妒他了……”暗黄色的声控灯下,季靖闲眼眶微红,“我嫉妒他先我一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且还是以那么重要的身份。你母亲说你需要的只是一个精神上的寄托,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为什么?”我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永远都没资格和他相比!” 季靖闲脸色一变再变,眼神像要吃人一样可怕,我毫不畏缩地瞪着他,本就逼仄的楼道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许久之后,他突然软了下来:“小尘,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不会允许你被别人抢走。” 我简直被季靖闲霸道的话给气笑了:“季靖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人不是物品,而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不可能被别人争抢所有权,就像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属于我,所以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争取过。” “既然如此,现在你可以如愿以偿了,因为我从头至尾就没有爱过其他任何一个人,我这个人天生缺乏动容的能力,我没有喜怒哀乐,我把我唯一的感情都给了你,你不能到最后看都不看一眼,就对它弃之不顾。” 听着季靖闲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着小孩子才会说的话,我心脏一阵锐痛难当,倘若当年我也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我把我唯一的爱都给了你,你不能无视它”,那我恐怕早就被他毫不留情地赶走了,也不会再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何况季靖闲说的还是漏洞百出的谎话。 我问他:“你对唐玦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吗?” 他急道:“那是建立在我以为他是你的基础上,那根本就不是真感情。” 我差点笑出声:“你不是无情无爱吗?你也懂什么是真感情?” “你把少年的我放过心上,把唐玦放过心上,唯独没有把现在的我放在心上过。你原本是看轻我的,现在就因为我是曾经的那个人,你居然说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我……”我无比嘲讽地看着他,“我承受不起,我也不想承受。”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季靖闲说的喜欢,我相信他很爱那个我和他共同制造出来的形象,爱到为唐玦的“死”撕心裂肺,爱到突然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得到我这个所谓的本尊,仅此而已。 声控灯在一片死寂中猛然熄灭。 “小尘,无论怎样,你就是不信我,我都有点累了。”季靖闲笑了一声,哑声道,“但是没关系,我不会放手的,更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我无力再与他争辩:“你再这样逼我,我只会更讨厌你。” “那我以后不逼你了,好不好?” 我没有理会他这句屁话,打开门进屋,季靖闲也没有跟进来。 我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楼下的动静,等到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我才疲惫地仰躺在沙发上。 我直挺挺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直到眼眶酸胀,耳边也响起突兀地心跳声。 鸡飞狗跳的这几个月来,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过,到今天我才发现,其实一直以来,我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大动肝火,尤其是在季靖闲已经三番两次表现出不耐烦之后,就在刚才,他也说他累了。 季靖闲这个人我了解,他的傲慢不会允许他低头这么久,他总有一天会失去耐心,那个时候,他恐怕连看我一眼都嫌烦,我与其和他争吵不休,劳心费神,倒不如静静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我在沙发上躺了好久,才起来收拾酒后一片狼藉的桌子。 一开始还是我和x择路对饮,到最后就变成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喝闷酒。我也算看出来了,他今天来找我,根本就不是为了过生日,他是心里憋着难受,因为那个人没有给他寄来贺卡。 想到这里,我回卧室翻出了那张《莫非》,我从那个音像店老板那里拿回来,还从来没有拆开过,我打开盒子,果然如x择路所说,里面是一张没有图案的光板碟片。 我对着光线看了下,发现碟片背面有很多划痕,说明这张碟被滚过了无数次,既然这么爱听,那个人怎么会舍得把它卖给别人呢? 我思索着,打开直播软件,点开x择路的主页,发现他最后一次直播是三个多月前。 “今天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上播,下周我有一个大手术要做,如果有幸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我会在三个月恢复期之后继续和大家见面,大家不用替我害怕,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啊,只是我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所以,请大家祝我好运吧。” 这是最后的回放,到今天早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而阿路并没有像他之前和大家约好的,三个月之后和大家再见…… ****** 老妈出院那天,季靖闲安排了车过来接,在老妈面前我没有拒绝他。我坐在副驾座上,听着后面老妈和季靖闲聊天的声音,还时不时地提到我,我竟然也没觉得有多烦躁,我甚至还想看看,季靖闲辛苦演出来的假笑还能维持多久。 到家之后,老妈留季靖闲在家吃饭,他自然没有拒绝,厨房里堆了一堆有益心脏的食材,都是季靖闲从世界各地弄来的高档品。 我站在角落的水池边洗菜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一热,再回头,唯一的退路就被季靖闲堵死了。 我也没有立刻让他走开,而是继续旁若无人地洗菜。 “小尘,在医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我还在想,你要是让我走我该怎么办。”季靖闲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后颈,语气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我淡淡道:“从今往后随你,我不会再反对你做任何事情,但我也不会对你有所回应。” 季靖闲一愣,继而苦笑道:“我是不是也对你说过类似的话?” “记不清了。”我转身推开他,把菜放到菜板上切碎。 第74章 你要订婚了吗? 吃饭的时候,老妈接了个电话,还没说两句脸上就爬满笑容,然后放下筷子去了阳台。 我还在纳闷老妈这是接到谁的电话了,就听到季靖闲说:“应该是宋医生。” 我狐疑道:“宋医生为什么要给我妈打电话?” 宋医生是老妈的主治医师,我平时也不在医院,和他唯一打过的交道就是询问病情,我还从没见过病人出院了,医生还这么关心的。 “如果不出意外,你母亲应该是恋爱了。” 我瞥了季靖闲一眼:“别瞎说。” 季靖闲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老妈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更是春色盎然,想到季靖闲刚才的话,我问道:“是宋医生打来的吗?” “是的。”老妈的笑脸一瞬间有点尴尬。 “没看出来,宋医生原来这么尽职尽责啊。” 老妈看着我,突然深吸一口气道:“儿子,老妈可能要谈朋友了。” “什么?”我瞪大眼睛,尽管有了季靖闲的预警,但还是忍不住震惊。 “这两年去医院看病,一直是宋医生在为我主治,不知不觉就看对眼了,他离异多年未婚。尘尘,你会介意吗?”老妈认真地问我,我看的出来,她很想得到我的同意。 “当然不介意,这是好事儿啊老妈,我就是有点惊讶。” 老妈松了一口气:“嗐,我还怕你不乐意,一直不敢告诉你呢。” 我哑然失笑,搞半天老妈怕我反对一直在搞地下恋情。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对于老妈找男朋友,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抵触,相反,我替老妈能迎来夕阳恋而感到高兴,而且对方还是一名心脑血管专家。不过我还是得去好好调查一下这位宋医生。 我正想着,突然耳边一痒,就听到季靖闲凑在我耳边说:“我已经替你调查过了,他没有问题,你完全可以放心。” 我猛地抬头看向老妈,她正在和人聊微信,笑得合不拢嘴,根本没功夫看我们。 ****** 自打那次x择路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没联系上他了。我给原野打了电话,小家伙告诉我他哥在忙工作,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过了大概半个月,x择路终于回了我的消息。 “小尘,那天晚上的事,你还是忘了吧。”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他给我告白的事,还是向我提及那个男人的事,但我还是回复他“好的”,尽管关于那个男人,我有满腹疑问想要向他求证。 我感情上不愿意相信再也没有出现在直播间的阿路是因为手术失败,更不愿意相信阿路就是x择路忘不掉的男人,但我知道,事实的残酷在于它往往都不尽人意。 老妈出院后,季靖闲以同样的理由再次顺势入住我家。 这次,我没有像之前那样强硬地反对他,每天照常上下班,周末和朋友出去聚会,该吃吃该喝喝,基本上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空气,尽管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刷存在感,譬如晚上睡在我卧室,下雨天跑去武校给我送伞,偶尔关心一下我的工作……但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也没有再因为他暴跳如雷。 老妈依旧很喜欢季靖闲,加之自己恋爱了,就恨不得立刻把季靖闲变成自己的儿婿,在这方面,她不止一次暗示过我,都被我装糊涂糊弄过去了。 季靖闲让人从世界各地订购对心脏有益的食物,并且专门为老妈聘请了一个高级营养师,老妈本来是拒绝的,但架不住他的坚持和巧妙游说。不仅如此,他还尽心尽力地帮魏家武校的管理规划出谋划策,提议落实之后都获得了卓越的成效,若非他并不是老妈的儿子,简直就可以用“孝顺”来形容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季靖闲一个标准事业型男人,居然跟着老妈学会了做饭,虽然一开始厨艺不精,但几次下来就纯熟了起来,毕竟以他的智商,恐怕没有什么是学不好的。 季靖闲很快地融入进了我家的生活,一改从前惜字如金的冷漠,和盛气凌人的姿态,我头一回知道,原来季靖闲也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大多时候,我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失去耐心。久而久之,竟慢慢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就这样,天气逐渐凉了下来,季靖闲这段时间几乎整天都呆在家里,即使项目上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他也只是在电话里安排手下人去处理,如果放到以前,他一定会亲力亲为,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故意要在我家烦我,后来我隐约发觉他可能在躲什么人。 这天,我在下班路上接到了一个从菱北市打来的陌生电话。 “你是时尘吗?”对面听起来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声音有些老迈,但颇具威严。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季靖闲的父亲。” 我心头巨震,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接到季江的电话,可能是由于季靖闲的缘故,我一直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我本能地警惕了起来。 我在路边停下脚步:“不知道季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季江咳嗽了几声,问道:“你知道小闲在哪里吗?” 联想起季靖闲这些天来的反常,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我并没有直接实话实说。 “季先生自己的儿子,问我一个外人做什么?” “我需要他立刻回家一趟,但现在我联系不上他了。以前他擅自和你结婚,我姑且当作他是年轻人爱玩,但现在他已经玩够了,也和你离婚了,你们还成天纠缠在一起,这不太像话吧?” 季江听似委婉的话让我一阵火大,我克制住情绪冷笑道:“季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不是我要和你儿子纠缠,是你儿子纠缠我。” “呵呵呵,那就好。”季江语气依旧平和,只是咳嗽过后肺管里有点拉风箱的声音,“小闲好歹也是快要订婚的人了,虽然日子还没到,但还是要和旧情人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订婚?我呼吸一滞,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季江继续道:“不过你放心,如果他在你那里,我会派人把他带走,保证他以后再也不能来打搅你。” “你什么意思?”我不自觉地握紧手机。 “别紧张时先生,我没别的意思,这段时间多有打扰,我提小闲说声抱歉,他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倔脾气,也是时候该成个家稳定下来了。” 季江从头至尾都是和善的语气,但怎么听都像笑里藏刀,我总算知道季靖闲那种不露声色的威压是遗传谁的。 结束通话,我立刻给季雨珂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她关于季靖闲订婚的事情。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不让我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对方是季家世交的小儿子,刚好也喜欢同性,以前和靖闲在同一所大学留过学,算是旧识。” “所以他这段时间一直呆在虹榆不回去,不是为了什么影视城,而是在躲订婚?那他的公司怎么办?”直到此时我才发觉,季靖闲在虹榆市的确呆得太久了,我都快忘了他在菱北市还有公司要管。 “新叶现在是交给他的心腹在管理,他本人远程参与,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我大哥一直想把公司抢回来。”季雨珂难得地叹了口气,“新叶这小半年一直不太平,其实早在之前,关于你上热搜的事情就已经对靖闲的实权造成了很大影响,我爸以新叶总裁的位置要挟他,逼他跟你离婚,他拒绝了,态度强硬,把老爷子气得不轻,这段时间又为了逃订婚跑回他妈妈的故乡,我哥看准时机,马上就乘虚而入了。” 我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如鲠在喉。 季靖闲天生就是个享受掌控感的人,所以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新叶上面,新叶也一直经营的很好,从不温不火一跃成为业界翘楚。我曾经依稀听过一些季家的传闻,新叶就是季靖闲从他大哥季遥凛手里抢来的,他作为一个私生子可以架空季家正统长子,可见他的野心和能力。 我断然想不到,季靖闲这样一个视权利如命的人,也会做出弃公司大权于不顾的事情。 我想起离婚那天,小张在电话里说季靖闲那段时间处境艰难,也提到了季遥凛,估计和季雨珂说的就是同一件事…… 和季江的通话始终像一桩悬而未决的事情一样梗在我心头,我如今才知道,原来在季江眼里,我和季靖闲的婚姻只是年轻人爱玩,他作为父亲根本就没有承认过,难怪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一个季家人到场。 不过我和他婚姻的实质本身就是假的,我也从没期待过会被他的家庭接受,只是季江话语里的轻视让我很不舒服。 季江看起来并不像不知道季靖闲在我这里,他手眼通天,要找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打电话给我,难道仅仅是为了告诉我季靖闲要订婚的事情,要我识相滚远一点? 一想到季靖闲要订婚了,我就没来由烦躁。 我有好几次想问季靖闲关于订婚的事情,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事实上,季靖闲要和谁结婚,与我无关痛痒,甚至正如季江所说,他结婚了,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然而,这样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天是我的生日,从早上开始,我就陆续收到很多礼物,大多是从菱北那边寄来的,刘姐和颜骁还说过段时间要来看我。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愧疚是真的,我当时身心受创,实在心灰意冷,几乎是落荒而逃,急匆匆离开菱北,没和任何人打声招呼。 傍晚的时候,老妈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出门,我一看就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她拎着手提包对我眨了眨眼:“老妈就不在家里打扰你们年轻人二人世界了,宋医生今天休假,约我吃饭。” 那句话果然没说错,爱情让人年轻,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老妈这么娇俏过,说真的,我由衷地为她高兴。 我走上前去和她拥抱了一下:“老妈,您真美,宋医生占大便宜了。” “我儿子嘴越来越甜了,老妈真是太幸福了。” 老妈走后,只剩下我和季靖闲两个人,我当然不会真的和他过二人世界,便打算约郑遥出去喝一杯。 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季靖闲刚好围着围裙从厨房端菜出来:“小尘,尝尝我今天学习的新菜,看看口味上有没有突……” 季靖闲看着正准备出门的我,眼中的期待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沉声道:“你要去哪?” 我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我没有向你汇报的义务吧?” 季靖闲把盘子重重地搁在桌上,咬牙道:“我用了一下午给你做生日餐,还订了蛋糕!” 季靖闲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盛气凌人的语气对我说话了,即便知道他依旧是本性难移,但陡然听到,我还是有点不爽。 我嗤笑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季靖闲眼中一瞬间风起云涌,正当我等着看他原形毕露的时候,他突然破天荒地缓和道:“我有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要送给你,如果你不留下来,你一定会后悔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走。” 最后,我还是留下来吃了饭,直觉告诉我,季靖闲说的这个东西我绝对不能错过。 “来,尝尝这个,我觉得火候掌握的很好,还有这个鱼,特别鲜。” 季靖闲接连往我碗里夹菜,短短几分钟,我面前就堆出了一座小山,我无语地看着季靖闲。 “怎么了,小尘?”季靖闲笑着问我。 “你能不能吃你的,我自己有手。” 季靖闲的笑容有一丝僵硬,我不再管他,自顾自吃了起来。 一顿沉默的晚餐过后,我问他:“你有什么要给我,现在给我吧。” “先吹蜡烛吧,小尘,生日快乐。” 季靖闲不慌不忙地拆开蛋糕,把“28”的蜡烛插上,他刚一点燃,我就一口气吹熄了。 “现在饭也吃完了,蜡烛也吹了,你说的东西可以给我了吧?” “你还没许愿。”季靖闲似乎并不满意我这样草草了事。 “对着你我许不出愿望。”隐约又有种被掌控的感觉,我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搞快点?是个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的。” 季靖闲表情黯了黯,还是从凳子后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整个人愣住了,盒子里面居然是那件x择路亲笔签名的t恤。 “你没扔掉它?”我猛地抬头,语气由于失而复得又惊又喜。 “我就知道你会高兴。”季靖闲自嘲地笑了笑,“你现在只会因为别人高兴。” 看着季靖闲在灯光下垂落的漂亮睫毛,我心头像被什么挠了一下,不痛不痒,却难以忽略。 气氛陡然沉默了下来,我抚摸着盒子里的t恤良久,问道:“季靖闲,你要订婚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就问出了这句话。 季靖闲神色一凛:“谁告诉你的?季雨珂?” “不是她。” “那就是季江!”季靖闲像被触到逆鳞般一拳捶在桌上,“该死,他居然找你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季靖闲冷道:“订婚是季江自己的决定,他无权左右我的生活,他想订婚自己去订!” 我笑了笑:“你不必这么激动,其实你和谁订婚,与我无关,只是你明明都要订婚了,还一直呆在我这对我妈献殷勤,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我不会和别人结婚的,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小尘,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你母亲好,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他说着,一把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吓人。 我慢慢地把手抽出来,反问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没有你,我可能会过得更好?” 季靖闲哑声道:“小尘,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他看着我,触目惊心的哀伤从眼底蔓延开来。我心脏像被一只手抓住一样,无论怎样狂跳,都只是徒劳地挣扎。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如同溺水获救一般猛地站起来,想也没想就跑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一堆穿着黑衣的男人便鱼贯而入,不由分说挤满了窄小的客厅。 “你们是谁?私闯民宅是犯法的!”我高声质问,然而没人理我。 为首的那人走到季靖闲面前,毕恭毕敬道:“少爷,我是季董派来接您回家的,我叫刘旭,请您跟我们回去吧。” “滚!”季靖闲暴喝一声,猛地起身揪住刘旭的领带,“你叫刘旭是吧,你回去告诉季江,叫他别妄想拿捏我的人生,以后也不要来这里撒野!” 季靖闲说完,甩垃圾一样狠狠甩开了刘旭。 刘旭也不恼,再次上前恭敬道:“季董吩咐过,要是少爷不配合,我们就只能冒犯了。” 季靖闲握起拳头:“你敢!” 刘旭示意了一下,一个男人上前想要控制季靖闲,季靖闲额角青筋暴起,抄起蛋糕猛扣在男人头上,转身一脚狠踹向另一个人的下.腹,他和几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一桌餐具被扫到地上摔得稀碎。 双拳终难敌四手,季靖闲还是被对方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得罪了少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放开!” 季靖闲如同困兽般怒吼,他看向我,目光里竟有一丝求救的意味。 我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去救他,结果被刘旭挡住了去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走到我面前:“季董要我带句话给时先生,感谢时先生提供的情报,这是一点谢礼。” “小尘,是你?”季靖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目眦欲裂。 我心跳一滞,如堕冰窖。 季江果然是个老狐狸,他其实早就知道季靖闲躲在我这里,他之所以给我打电话,就是料定了我会去问季靖闲,让季靖闲知道我和他有过交流,然后再将这一切顺理成章地推给我,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我很想告诉季靖闲不是我说的,但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鼓动:“让他误会,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吗?”但从心底又传出了更强烈的震颤,告诉我不可以。我太阳穴突突直跳,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几欲将我撕裂。 就在我犹豫纠结的时候,季靖闲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失望,最后恢复了我在新叶初次见到他时的冷漠。 他挣了一下:“都给我滚开,我自己会走。” 压着季靖闲的男人看了刘旭一眼,刘旭示意他们放开。 季靖闲眉头紧拧,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袖口,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一屋子人带着嘈杂离去,没有关门,只留下一阵冷冽的北风,我站在一片狼藉中很久,才愕然发觉自己早已是手脚冰凉。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而季靖闲最后一个眼神尤其令我心惊,那是赤.裸.裸的怨恨,是我从未见过的季靖闲。 第75章 新叶换总裁了?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纠结和手足无措过,不是因为被误解,而是有一种强烈的被谴责感和隐隐的解脱感分头拉扯着我,直到一阵劲风狠狠把门撞上,发出巨响,我才像被打了一棍子一样清醒过来,连忙开始收拾客厅的残局。 桌上是用信封装好的三万块钱,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将它们撕碎的冲动。 我麻木地擦干净桌子,把那些碗盘碎片扔进垃圾袋里下楼扔掉,上楼之后才发现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了,血滴了一路,和客厅满地的饭菜油污混杂在一起像案发现场一样。 老妈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大堆包装袋回来,一脸被爱情滋润的样子。 “小尘,这是老妈和老宋一起给你挑的衣服,他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快试试合不合身,我顺便给小季也挑了两件,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老妈笑容满面地把东西放在沙发上,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诶,小季呢?” 我费力地清了清嗓子,哑声道:“他走了。” 老妈脸上的笑容化作疑惑:“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家里人来找他,他回家去了。”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那他过两天还来吗?” “他回家订婚去了。”我抿了抿唇,“老妈,以后关于他的事情,别再问我了好吗?” 整夜,指关节的割伤让我辗转难眠,季靖闲临走时的眼神更是让我心有余悸。 我可能真的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我应该在季江给我打电话之后就立刻向季靖闲通风报信,或者是在刘旭带走他的时候帮帮他,即使他们人多势众我阻止不了,也比看戏一样站在一旁好。 一想到季靖闲被抓回去结婚了,我就浑身不自在,他这么高傲的人,我很难想象他被人按头操纵成为利益牺牲品的样子。 第二天,我好几次想给季雨珂打电话问问季靖闲的事情,但每次还没拨出去就退缩了,我害怕听到什么不太好的消息,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着,季靖闲走后,也没有变化太多,除了做饭的任务又到了我身上。老妈自那晚之后便没有提过一句有关季靖闲的话,哪怕她前一天还在“小季长,小季短”的,只是她变得更关心我了,还把风趣幽默的宋医生介绍给我认识,她恐怕是把我当成失恋的人了。 窝在这个距菱北市一千多公里的小县城里,我再也没有听闻关于季靖闲的任何消息,唯一一次看到他的名字,还是在那个一千多人的剧组拉活儿群里,看到有人提了一嘴季靖闲元旦将要订婚的事情,算算日子,他都已经订完婚一个多月了,估计再过段时间就是结婚了,而我却依旧不敢回忆有关我生日那晚的任何事情。 关于季靖闲的一切我都无法推测,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和他之间的纠葛算是彻底结束了。 春节过后的新学期,我顺利通过评估晋升为小学部的副总教练,工资也一下翻了倍,虽然发我工资的人是老妈,但我依然享受这种通过努力而不是关系和后台换来的事业进步,我急需什么来充实自己,证明自己,我也不知道意义是什么,但这样的确让我好过不少。 以前的我总是祸不单行,现在突然开始好事成双,春暖花开的日子,我接到了房屋中介小林的电话,他跟我说找到合适的买主了,他在我给价的基础上还抬了一点,对方也完全接受,看起来是急着购房。 我立刻请假去了趟菱北市处理房子。 从菱北市的机场出来,我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明明才离开了半年,却像阔别了一辈子一样,仿佛那些在菱北发生过的一切都已是前尘往事。 我见了购房人,是一位姓李的女士,她没多问什么,十分爽快地与我签定了合同,接下来就等着房管局审批下来,房子就可以正式过户了。 “时先生,下午一起吃个饭吧,顺便和我聊聊这个房子的事情,我也好早点熟悉它。” “抱歉李女士,下午我和朋友有约,其实这个房子我也不太熟,因为我自己没住过几次,基本上是全新,这些情况小林应该都跟你说过了。” 李女士遗憾道:“那好吧。” 从房地产交易中心出来,我联系了刘姐,她知道我要过来,从上个星期开始就说要约我吃饭。 地方是个西餐厅,刘姐见到我,不由分说先跟我来了个拥抱,七八年了,她一直爱擦香味浓郁的香水,我鼻腔一阵痒,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才止住,眼泪都出来了,服务生还过来问我需不需要提供什么帮助。我天生受不了香水味,我也不知道我当年是怎么对季靖闲身上的香水味情有独钟的,还省了大半月的生活费买了同款。 “哎呀,我又忘了你闻不了香水,不然就不会喷香水过来了。” 我揉了揉鼻子:“没事没事。” 和刘姐聊了一会儿新工作和近况,我问道:“刘姐,你最近在忙什么呢?相中新剧本了吗?” 刘姐听罢,一脸不爽:“别提了,最近在给一个ip拉投资,你是不知道新叶那个新总裁有多难搞,特别能给人找麻烦。” 我切牛排的动作一顿,刀尖在餐盘上刮出令人不悦的声音。 “新叶换总裁了?” “你不知道啊?” 我摇摇头,心头巨震,难道季靖闲是因为抗婚所以被季江撤职了? 刘姐恍然大悟道:“嗐,你人不在这里,不知道挺正常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完才发觉自己表现得太紧张了,好在刘姐没有注意到。 刘姐放低声音道:“季家变天了,除夕夜那晚,季江肺癌晚期生命垂危,据说季家人把医院病房里外挤了个水泄不通,医院叫警察来才把人都赶走。” 我惊道:“那季家现在岂不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哪儿能啊。”刘姐摇头道,“季靖闲现在是董事会选出的代理董事长,如果季老爷子醒不过来了,他就可以正式上任了,新叶的那个龟毛新总裁就是他的心腹。” “那季江的夫人和大儿子会接受由他来接手家业吗?” “当然不接受,不然季家其他人怎么会闹到医院来?尤其是吃过红利的季太太娘家人。季靖闲这么锋芒毕露,这些年来那对母子无时无刻不在死死盯着他,把他视作肉中刺,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刘姐不知道,我和季靖闲相处的这些年里,对他家庭的了解几乎为零,他甚至明令禁止我去探究,当然,我也没必要向刘姐解释这些。 “不过他们加起来都斗不过季靖闲,听说前段时间季江给他安排了结婚对象,他顺势以逃婚为理由故意躲到别的地方去了,使了个障眼法让他们母子掉以轻心,再利用季江得病的消息暗中操控,一点一点架空了他们在企业里的实权和民心。” “原来,原来如此。”我喉头发紧,险些说不出话来。 原来季靖闲呆在虹榆市那么久,不是真的为了躲订婚,而是另有它意。我说他这么热衷权利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放弃他好不容易夺来的一切,我居然还信了他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想和我在一起,不想被季江掌控人生,才不惜武逆父亲也要赖在我这不走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想笑,为自己又一次的不自量力,只是我实在笑不出来。 得知季家的一切从头至尾都尽在季靖闲的掌握之中,我心中纠缠已久的悔意突然瓦解了,释然后又莫名有些苦涩,我一连喝了几口鸡尾酒,那甜丝丝的味道滑入咽喉,却怎么也无法渡入心中,我略微失望地放下了酒杯。 “总之你和他离婚是正确的选择,他这个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外面怎么传的都有,甚至还有传言说他跟医院打好招呼了,绝对不会让季江清醒过来。”刘姐摆摆手,“哎,说多了都是八卦,我们普通人难以想象,你估计也不爱听,不说了。” 其实我还想问问关于季靖闲订婚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刘姐能在我面前吐槽季靖闲,就说明她已经看到了我离开季靖闲的决心,如果我这个时候突然过问他的感情问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再说季靖闲与谁订婚,也的确与我这个前夫无关。 第76章 看到我还好好的,你很失望对吗? 刘姐晚上有工作要谈,先走了,我买的是明天下午回程的机票,今晚还要在菱北留宿一晚。 回酒店的时候,我接到了谢珩的电话。 自打从翻过年来,他就很少找我了,一开始我问他是不是在忙什么,他顾左右言他,我估计他应该是终于醒悟要去干一番事业了,也就没再多问。 “时哥,我想你了。”谢珩吸了吸鼻子,“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在干什么呢,刚下班吗?” “我在菱北市这边办点事。” 谢珩惊喜道:“你也在菱北?” “你也在吗?” 谢珩的语气陡然低落下来:“嗯,我回家了,但是不能来见你,太可惜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谢珩的家就在菱北市。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聚。” “嗯……” 感觉谢珩情绪不高,我笑道:“给你分享个好消息吧,我升职了,现在是副总教练。” 谢珩惊道:“这么快?” “嗯,就是上个月的事。” “真好。”谢珩顿了顿,突然认真道,“时哥,其实我有的时候特别羡慕你,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阵自在的风,或者天上恣意的云,无拘无束,生活的任何困难都不足以打倒你,束缚你,你真的特别好。” 我没把谢珩逗笑,却被他给逗笑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自在”形容我,然而他太抬举我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谬论,我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洒脱就好了。事实上,我从始至终都是被生活推着走的,尤其是我的前七年,过得十分糟糕。 我从来没有自在过,尽管我从现在开始,很努力地想从生活那里夺回人生的主导权。 我权当谢珩在开玩笑:“你说你奉承就奉承,怎么突然念起诗来了?” 谢珩沉默了片刻,道:“时哥,如果我有一天被迫做了让你很不开心的事,你会讨厌我吗?” “那要看具体是什么了,只要你不主动干违法乱纪的坏事,我都可以原谅你。” “你不许骗我啊。” “当然,我从不骗人。” 谢珩好像松了一口气,他刚准备说什么,电话里突然横插.进一道愤怒的男声:“小珩,你在给谁打电话?”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我再打过去,对面提示已关机。 我不免有些担忧,谢珩今天挺奇怪的,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内容,而且他刚才明显是有话要对我说,但他的家人似乎并不允许他打电话,我联想到他当初说他爸逼他回家,看来他一时半会儿是自由不了了。 我摇了摇头,由此可见,钱这种东西还是够用就行了,太多就会变成累赘和桎梏,像谢珩,像季靖闲,一辈子都陷在这个权利和金钱组成的漩涡中,做什么事都要想着算计和被算计,太累了……难怪谢珩说羡慕我自在,看来还是做普通人好,柴米油盐虽然俗了点,但好在没有皇位要继承,更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儿。 无端联想到季靖闲,我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异样,我又想起下午刘姐说的那些。但她说的毕竟是局外人的江湖传闻,我并没有全信,而且她是带着吐槽的成分,她知道我是因为离婚才离开的菱北市,所以从那之后就对季靖闲没什么私人好感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季靖闲的确如刘姐所说手腕非凡,棋高一着,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他再也不是当初季雨珂所说的那个处境不好、身份敏感的私生子,而是季家光明正大手握实权的一把手。 那对母子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季靖闲为抗订婚躲到前夫家里不是突然自寻堕落,而是要站在远处才好施展拳脚,给掉以轻心的对手致命一击,然后伺机一网打尽。 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一定没有算到我会“出卖”他,因为他临走前对我的失望是真的,他这么工于算计的一个人,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进行反复地推算和设定,当然也包括在夺权的过程中顺便对我纠缠不休,即便这只是他无足轻重的乐子,他绝也不会容忍走漏这一步棋。 我苦笑了一声,到前台办好房卡,在浴室里洗去了一身劳顿。 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了李女士打来的电话,她说她正在收拾屋子。虽然房子过户审批还没下来,但我已经同意她今天提前入住了。 “我在卧室床头柜里找到一本x择路写真集,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 我连忙道:“要的要的,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 “那我现在就过来取吧,谢谢你。” 挂断电话,我一阵庆幸,还好她打电话通知了我,而不是直接当作垃圾处理。我明明记得我走之前把整个屋子都仔细清理了一遍,就怕忘记什么东西,没想到还是落下了,如果是普通的东西邮寄一下就行了,但x择路的写真我必须亲手拿到才能心安。 我立刻打车去了原来的小区,上楼之后,正巧碰到隔壁住户门洞大开,我这才知道原来隔壁也是有人住的,我以前还以为那是个空房子。 路过的时候,我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毫无预兆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开放式厨房…… 我几乎控制不住脚步往里走去,正巧碰到里面的人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和我打照面的时候愣了一下。 “你是干什么的?” 我视线越过女人的头顶,眼前这个厨房的摆设和直播里的一模一样,而两边的墙面上,贴满了x择路的海报…… 我一把按住女人的肩膀:“这里的户主呢?” 女人一把挥开我的手,一脸戒备:“你谁啊?” “我是阿路的……朋友。”我只能这样说,但事实上阿路根本不认识我。 “你就是小修?” 我心下一沉,x择路的真名就叫“沈禹修”。 “我不是,小修是谁?” “小修是林路经常挂在嘴边的人,具体我也不清楚,听他说是个帅小伙,反正就跟你这样。”女人叹了口气,“不过你来的挺不是时候的,林路可能已经去世了,我是这的房东,他的租金今天到期。” 无数的铁证般的巧合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脑子一乱,险些失声:“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他生病了,半年前跟我说要去动大手术,如果三个月后没有回来,就证明手术失败了,让我随意处理他的东西,结果我等了大半年他都没回来。”房东耸耸肩,语气颇为遗憾。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可以,不过你得快点,如果有什么想带走的可以带走,我要清理东西迎接新租客了。” 我点点头,快步走进卧室,许久不住人的地方已经生了霉味,但却十分整洁。 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空白的生日贺卡,和一个倒扣下来的相框,我翻过来,上面是一大一小两个青年,小的那个十七八岁,一看就知道是x择路。 照片上的x择路霸道地搂着阿路的腰,两人对着镜头大笑,像是全世界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人。 照片上的阿路有点眼熟,我稍稍回忆了一下,上个冬天那张摇椅上苍白温和的面容便毫无预兆地闯入我的脑中,我问门口的房东:“请问您有阿路现在的照片吗?” “你要照片干什么?” “呃,我有点用,如果没有就算了。” “我这有个他登记表上的证件照,你看看。”房东把手机里的图片调出来,递给我。 看到照片后,我所有的猜测全都拨云见日,那个送我《莫非》的音像店老板就是阿路,而阿路就是x择路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我实在难以想象,那时的阿路,究竟是怀着多么不舍的心情才把那张专辑给我?他甚至没有收钱,只希望我能好好保管它。 最后,我什么也没带走,只带走了那张空白的生日贺卡。 人事无常,造化弄人,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不小心窥到别人的故事,而且我这样一个局外人,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把整件事情串起来的人……我心中掀起了不小的震动,我思索再三,最后还是没有立刻给x择路打电话。 x择路对阿路口是心非的感情,从那晚他在我家醉酒就可以看出来,既然阿路本人都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我一个偶然撞破的路人,又有什么立场说出去呢?设身处地地想,我也不愿意我爱的人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或许永远不知道,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对于x择路和阿路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惋惜,我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那些都失去意义了,因为这样一个阴差阳错,就是一辈子的错过,一个人,又能承受住几次这样的错过? 这是第一次,那个在我心里从来都站在耀眼神坛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尘俗的味道,他是带我勇敢走出黑暗的人,但他自己也并非所向披靡。 离开阿路家,我刚准备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的,我试探性地推门而入,李女士好像并不在家,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 这个屋子的陈设和我离开之前对比几乎没有任何改动,家具上都铺着防尘布,而李女士刚才明明在电话里跟我说她在收拾屋子。 我有些纳闷地推开卧室,床板上也用透明布盖得好好的,一点都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我掀开防尘布,蹲下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在找这个?”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到来人的时候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近半年未见,季靖闲一身烟灰色西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而我第一反应竟不是去看他右手的拿的东西,而是他左手的中指,那里没有戒指,但他的无名指上却戴了一枚戒指。 我立刻站起身,用力过猛,脑门充血,眼前一阵眩晕发黑。 他把手上的写真放到我眼前,我还没来得及去接,他就松开了手,写真“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条件反射刚准备去捡,却被他狠狠掼到了墙上,他用胳膊压着我的胸口,用力吻上了我的唇。 报复发泄一般野蛮又霸道的亲吻让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我嘴里化开,舌头毫无章法地扫过我的口腔,我头皮阵阵发麻。 在体能上,季靖闲是绝对无法控制我的,然而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像个木头一样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敏锐和力量。 正当我反应过来想给他一拳的时候,他放开了我,但胳膊依然横在我上下起伏的胸口,他无视我的怒目和蓄势待发的拳头,冷漠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笑。 “看到我还好好的,你很失望对吗?” 第77章 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贪心都在你身上了 我想的没错,季靖闲果然在恨我,我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强行把嘴里的血腥咽下去。 被季靖闲强吻,我用力拿开他横在我胸口的胳膊,憋着一股闷气道:“对,我很失望,所以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季靖闲锐利的目光慢慢掺杂进失望,和那晚极其相似,我心脏像被人拧了一下,有点疼,但一想到他都已经结婚了,那点感觉便什么也不剩了。 “你就这么想要我走吗?你向那个老东西出卖情报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想过我吗?”季靖闲眼底浮起微微的赤红,他冷笑了一声:“也对,你说了,没我你会过得更好,这半年来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话是我说的没错,季江和我通过电话也没错,但它们并没有关联,只不过是碰巧叠加在了一起,显得像前因后果一样,季靖闲会误会很正常,再加上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他从一开始连我对他是纯粹的喜欢都不相信,此时此刻,我也无需辩解什么。 他继续冷道:“你应该没想到吧,真正的大局从头至尾都在我手上。” 我哂笑一声:“你没必要跟我打这种嘴.炮,更没必要向我炫耀,你逆风翻盘大权在握,我恭喜你,但是也请你和我继续保持该有的距离,你掌你的大权,我过我的人生。” 季靖闲眉头紧拧:“你觉得我会就这样放过你吗?” 我无奈道:“你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季靖闲咬牙道:“因为我要让你永远都不好过!” 季靖闲一番赌气意味十足的话成功把我逗笑了,我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调侃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外面都说你城府深沉,我看你真是幼稚得可以,好歹也是二婚的人了。” 季靖闲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左手。 我说完才觉得后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在这种时候刻意提他结婚的事情,显得我好像很在意一样。 正当我尴尬的时候,他轻笑了一声:“才过了不到一年,你连我们的结婚戒指都不认识了,我说你绝情,你还不承认。” 这次换我愣住了,我再次看向季靖闲的无名指,男士戒指都大同小异,我对首饰一类的东西又没什么研究,所以我先入为主认为那是他和别人的婚戒,根本就没有仔细去看。 “你有毛病吧?你不是元旦就和人订婚了吗?” 季靖闲沉声道:“你真的希望我和别人结婚?” 我错开了他的视线,道:“那是你个人选择,与我无关。” 我说完,季靖闲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被季靖闲突然出现一搅,我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写真集,拍干净,问季靖闲:“买这间房子的李女士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秘书。” 听到季靖闲的回答,我并没有觉得惊讶,也没有觉得愤怒,因为这的确像他会做的事情。 “你想要这套房子,拿走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反正这房子也是你出钱买的。” “我对房子没兴趣,我替你买下它只是为了当成礼物送给你,但是你不要,还要卖掉它。”季靖闲眼神阴翳得吓人,“关于你的任何东西,我都不允许它落到别人手里。” “行,那这房子你好好收着吧,谢谢你把写真还给我。”我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身后的季靖闲并没有追上来,他站在原地道:“我其实还有件事情想告诉。” 又来这一套,我心头一阵火大,这次就算是关于x择路的东西也随他的便,我没理他,继续往大门走。 “你一定不愿意错过的。”他的声音突然缓和下来,“是关于你父亲车祸的事情。” 我脚步一顿,脑中空白几秒,转身两步上前狠狠攥住季靖闲的领带大吼道:“你他.妈说什么?” 我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死死瞪着季靖闲,耳边嗡嗡作响。 老爸是我的底线,车祸是我的逆鳞,但凡触及其一,我都会控制不住情绪,甚至会丧失大半理智,更别提季靖闲一句话把我整个伤疤都掘开了。 季靖闲垂下目光看我:“所以,你还要走吗?” “你有什么话就说清楚,关于我爸的事,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季靖闲不动声色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方式?” 我手上一下脱了力,继而从他胸口垂落下去,颓然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整了整领带,不再看我,而是直接往门外走去。 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陪我吃顿饭吧,我可以把一切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宾利,我刚来的时候就在这里,没想到会是季靖闲的车,他以前工作用的座驾不是这一辆。 “时先生您好。”司机小王从车上下来,替我和季靖闲把后车门拉开。 看到小王的时候,我有点尴尬,年初我追在季靖闲车后面摔到雪地里的时候,他就是目击者之一。 季靖闲自从从楼上下来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一路上他都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眼下那颗泪痣在夜晚的光影下缱绻明暗,好像是他身上唯一一处还温柔的东西。 近半年不见,季靖闲的确变了不少,连气场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挺括的高定西装穿在他身上,衬得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不近人情一些。 这样一个人,难以想象就在二十分钟前,激动、愤怒、失落的情绪会在他脸上轮番上演。 我原以为季靖闲要我陪他在餐厅吃饭,但行车路线却越来越不对劲。 我逐渐警惕起来:“季靖闲,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季靖闲依旧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转头问小王:“你在往哪开?” 小王对着后视镜笑了笑:“时先生别急,马上就到了。” 正如小王所说,很快车子就开进了富人区,当车在季靖闲别墅门口停下的时候,季靖闲才睁开眼。 “下车吧。”他无视我的怒容,率先下了车。 我立刻跟着他下车。 “季靖闲,你不是说要吃饭吗?” “嗯,我想吃你做的饭。” “……” 看着季靖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恨不得立刻就走,但我现在有求于他,只能把不痛快憋在心里,老爸的事情才是第一位。 好在季靖闲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只要我顺着他,如他所愿,就可以知道我想要的。 脚底踩着大门口的雕花地砖,我心里有点没着没落,毕竟我离开以后就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回来,我做了几番心里建设才跟着季靖闲进屋。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和我离开之前一样,鞋柜上还摆着我的拖鞋,茶几上甚至还放着我的茶杯…… 季靖闲没管我,直接进了客厅把西装外套脱在了沙发上。我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一切都太熟悉了,我宁愿季靖闲把我当成一个客人。 “食材都在厨房了,你看着做,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我一咬牙,换上拖鞋进来:“你不怕我毒死你吗?” 季靖闲摘领带的手顿了一下:“你要是真舍得毒死我,在虹榆市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要点脸行不行,别他妈往自己脸上乱贴金,杀人偿命的事你以为我会干?” 我懒得和季靖闲吵架,因为他总有一套技巧让我不知不觉落入他的圈套,然后轻而易举拿捏住我,屡试不爽。 我直接去了厨房。 厨房干干净净的,基本失去了所有的烟火气,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乎所有东西都保持着我当初放置的习惯,也就是说,自我离开之后,再没有第二个厨师进过这间厨房,那季靖闲这半年来每天都在吃餐厅的东西吗…… 我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我打开柜子看了下季靖闲说的食材,基本上应用尽有,有的还是上午刚从外地空运过来的,看来他早就已经料定今晚我一定会过来。 对于季靖闲的胸有成竹,我心中憋闷不已,但不得不说季靖闲是操控人心的好手,他永远懂得在什么时候丢出相应筹码,从而稳操胜券。 由于急着得知消息,我.草草做了三菜一汤,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端上了桌。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季靖闲吃,心里想着他要说的事,一点胃口都没有。 季靖闲问我:“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晚饭了,不饿。” “那就再吃一点吧,说好陪我吃饭的。”他声音温和,却怎么听都带着命令。 我没办法,只好也盛了一碗饭,然而我吃完了,季靖闲还没吃小半碗,我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嚼慢咽了。 我等了他近二十分钟,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品着每一道菜,明明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却硬生生被他吃出了星级饭店高档美食的感觉,就像在故意耍我一样,而且他这样耍我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想到这里,我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不得不说,季靖闲吃饭的样子的确赏心悦目,以前的我会坐在餐桌上慢慢欣赏他,但现在我只想把他碗里的饭全都塞到他嘴里。 我忍不住催他,刚准备开口就看到他放下筷子。 他擦了擦嘴:“小尘,你做的菜真好吃。” 我没好气道:“谢谢夸奖。”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像这样好好的呢?你依然熟悉这里的一切,明明只要你点头,我们就能回到以前。”他看着我,语气有一丝无奈。 “回到以前?”我不自主地握紧拳头,嗤笑一声,“回到以前为你鞍前马后吗?你这么有钱,大可以请一百个人来伺候你,奉承你,他们会比我听话,比我脾气好。” 季靖闲苦笑了一声:“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个人向来不贪心,是我的我势在必得,不是我的我分毫不取,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贪心都在你身上了,这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尝到彻底失败的滋味,我明知道你可能真的不属于我,但我还是想拥有你,独占你。” 我耳边像有什么炸开了一样,耳膜嗡嗡作响。这番话从季靖闲嘴里讲出来,在我心里不亚于一场山呼海啸,我不认为它是什么情话,但却是季靖闲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承认自己失败,而这第一次失败,在他看来还是我给他的。 然而我并没有什么成就感,反而觉得不痛快,因为季靖闲的示弱就更加昭示着我当年做的都是些无用功,我为了一份可笑的爱默默守在他身后,平白消耗自己那么多年,他都没想过要回头看我一眼,现在我终于醒悟了放弃了,他却因为一个逝去的少年剪影反过来说自己求而不得…… 这就是人生的操.蛋之处,非要走了弯路才知道那条路是弯的。 这也并非他的失败,而是我的失败,相比之下,我宁愿他因为我向季江“告密”的事情记恨我一辈子,从今以后对我避之不及。 我心头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瞬间辐射至四肢百骸,我整个人难耐地站起来,动作太大掀翻了身后的凳子。 我双手撑着桌沿,克制住声音的颤抖:“季靖闲,我来陪你吃这顿饭,不是为了听你讲这些废话。现在饭也吃完了,你赶快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堂堂季总,不会是不讲信用的人吧?” 第78章 等到你爱上我的那天 我与季靖闲一站一坐,对视了许久,他平静的双眼里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挫败的情绪,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还是让我心惊了不已。 他放在桌面的手指蜷了几下,慢慢收紧,眼中却满是不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连想和你呆在一起都需要用条件来交换了?即使你为了推开我不惜向季江出卖我,我也还是想见你,这半年来就像疯了一样。” 我张了张嘴,心里一阵发堵,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可我就快没有能用以交换的筹码了,你还没有相信我是爱你的。” 再次听到季靖闲说“爱”,我心中一片要命的苦涩,我嘴角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季靖闲,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只是怕没了我,你爱的那个影子又没有着落了吧,你当初也是这样对唐玦穷追不舍的,但你说你对唐玦不是爱,怎么到我这里就无缘无故变成爱了呢?” “无缘无故?”季靖闲定定地看着我,“我要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你当成过替身,你信吗?” “我不是替身,我是那个影子的替身。”我嗤笑了一声,“算了,我没有学过哲学,玩不来这种白马非马的诡辩论。” “你为什么非要往死胡同里钻?现在的你是你,十一年前的那个少年也是你,我从没把你当成过任何不是你的人。即便当初我一开始要求你去扮演唐玦,也只是因为我把唐玦错当成了十多年前的你,况且我从来没觉得你演得像他,相反,你越是刻意去模仿他,越是和他南辕北辙,如果我真的只需要一个替身,你早就被我辞退了!” 季靖闲惜字如金,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他今晚却说了很多。 而我并非油盐不进的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拳头擂在我胸口,让我震颤不已,我只是害怕再去相信,这七年来,每当我对他有一点小小的期许,都会紧接着脱一层皮,屡试不爽,小期待尚且如此,“爱”又怎敢轻易尝试?我怕我承受不住未来的变故和打击。 “不知道你听说过习得性无助没有。”我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季靖闲,或许我和你一样,当初爱的只是一个影子,你和我没什么两样,不过都是替身罢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说出这种违心的话的,就好像这样能让我找到一点平衡感一样。其实我自己最清楚,与其说我不信季靖闲,倒不如说我不信自己,我不信唐玦都没做到的事情我有本事能做到。 季靖闲眼神铁链般死死地绞着我,正当我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他沉声道:“没关系小尘,如果你一开始爱的只是一个影子,那我会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 季靖闲眼中的认真和笃定让我心脏狂跳,无影遁形,我下意识地转身,落荒而逃,一路走到门口才想起来我此行的目的。 “我找到了当年撞你父亲肇事逃逸的司机。” 季靖闲的话如同当头一棒,我怔怔地转身:“是谁?” “谢珩的哥哥,谢瑾。” 我大脑瞬间乱作一团:“不,不可能……” 季靖闲什么也没说,直接从手机上调出一段音频,背景音听上去像酒局上推杯换盏的嘈杂声。 一个男人大着舌头道:“王兄你听我一句劝,太小的小孩就不要给他买好车啦,免得大脑发热出去炫,我家那个就是给他妈惯坏了,驾照都没考上,就敢开着老子送他的生日礼物瞎跑,结果出门就把人给撞了,你是不知道老子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给他摆平,还好是小地方,花钱就能办事。” 另一个男人道:“年轻人嘛,难免淘气,谢董不要太过苛责。” …… 季靖闲关了录音:“那天听你母亲讲了你父亲车祸的事情,我就让人在清野县查了一下,找到当年搬家到外地的宜兴面粉厂老板,稍微用了点手段,他口述了当年监控拍到的画面,那辆肇事车就是谢瑾的。” 四周的空气如同刀子一般随着呼吸一遍一遍插入肺管,我失声道:“那录像呢?” “录像早就不见了。” 结合录音,季靖闲说得几乎毫无逻辑破绽,当年出事的路段比较荒凉,原本有个面粉厂的监控摄像头,但等老妈要求调监控的时候,监控却好巧不巧的坏了。后来老爸工作的单位给了抚恤金,保险公司也赔了钱,学校的领导老师轮番给我做思想工作,警方也多次派人过来慰问,每一方都做出了仁至义尽的样子,就是没人愿意继续帮助我们寻找真相,甚至劝我们放弃。 就这样过了十五年,我几乎无时无刻不或在阴影之下。我最恨凶手的那段日子,恨不得每晚都在梦里手刃他,当我终于接受凶手再也找不到的事实之后,我开始痛恨自己,总要有一个人要承担凶手的身份,而我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是我的叛逆害死了老爸…… 巨大的悲愤蛮力撕扯着我的意志,我腿脚发软,浑身冷得发抖,光是支撑自己站在原地都恨不得难以为继。 “谢瑾的犯罪性质非常恶劣,他那天刚好成年,车是谢仁送他的成人礼,但他驾照还没考下来,是无证驾驶,撞人之后,他下车看过一次情况,然后上车进行了二次碾压,属于故意杀人,但没有别的证据佐证,这段录音就是孤证,所以必须要让他亲自认罪才行。”季靖闲沉着的声音仿佛从天外而来那么遥远。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尸检的法医说,第一次撞倒并没有产生致命伤,致命伤是第二次碾压,直接碾碎了颅骨…… 难怪谢仁当年没有追究我伤人的责任,难怪谢珩一直行为古怪,他恐怕早就知道他哥哥是个杀人犯! 想到这里,一阵汹涌的暴戾窜上头顶,我握紧拳头,转身往大门走去。 季靖闲立刻追上来把我死死拉住:“你要去哪?” “让开,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畜生!” 我目眦欲裂,想要挣开季靖闲,却被他从身后死死地抱住,这个动作让我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完全施展不开反抗的拳脚。 “杀人偿命,这是你自己说的!”季靖闲在我耳边低吼,“小尘,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你要冷静一点!如果你干了傻事,你和凶手又有什么区别?你父亲在天之灵会安息吗?” 季靖闲急切的声音让我浑身一怔,慢慢在现实中清醒了下来。 刚才的那一瞬,我仿佛不再是我自己,而是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机器,我忘了这是法制社会,不是我可以快意恩仇的地方。 当年的悔恨、无奈、自责跨越时空与此时的痛苦混合在一起,向我迎头砸下,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无力感让我几乎崩溃。 我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泪水,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老爸慈爱的面容和血淋淋的身体交替浮现在我脑中,让我心痛难当。我双手死死抠着地上的绒毯,指甲快要断裂的时候,被季靖闲握在了手里。 “小尘,既然我能替你父亲找到凶手,就会尽我所能让他认罪,我之所以现在就把一切告诉你,是不想你再像以前那样折磨自己了,你可以走出来了,因为凶手不是你,人事无常,你需要明白这一点。” 第79章 彼此重若生命的人 十五年来,无数人对我说“你应该走出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你可以走出来了”。 宣泄完情绪,我冷静了不少,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脊背,这期间,季靖闲没再说过一句话。 我站起身,恍惚地往大门走了两步,才发现季靖闲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动了动手指:“放开吧。” 季靖闲并没有放开我:“你要去哪?” “我不会去找他的,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季靖闲态度强硬起来:“不行,我现在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疲惫地看着季靖闲,哑声道:“谢谢你告诉我真相,也谢谢你帮我找到凶手,这本该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去做的事,让你费心了。” 季靖闲摩挲着我的手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儿来的费心一说?我恨不得你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我,让我来替你分担。” 我错开季靖闲深邃的目光:“这件事,和谢珩有关吗?” “你怎么还在关心他?”季靖闲皱眉道,“案子与他无关,但他应该是早就知情的。” 也难怪了,这就能解释谢珩为什么无缘无故对我好,如果他是知情人,那一切都好说了,他大概是想替他哥哥和父亲赎罪吧,然而这件事根本无人能替罪,只有凶手被绳之以法,才是最好的赎罪。 最后,我坚持要走,季靖闲也没有强行拦我,但是提出了送我回酒店的要求。 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被季靖闲弯弯绕绕拖成了一个多小时,我也没说什么,由着他在路上兜圈子。 我住的酒店在一条小路里面,到了酒店路口,他停下车。 我刚准备下车,却被他叫住:“小尘,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他捧着我的脸,在我唇上亲了一下,见我没反抗,便试探着撬开我的双唇,吻了进去。 一个缠绵的深吻结束,他眼中惊喜不已:“我以为你会给我一拳。”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帮我找到凶手的报酬,我可以给你。” 季靖闲眼神一黯,脸上顿时爬满失落,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终于愿意试着接受我了。” 我撇开脸:“放开吧。” 季靖闲放开我,我下了车,明明脚下还有些后遗症般的虚浮,却头也不回地快步往路尽头的酒店走去,像在逃避什么一样急迫。 我受不了季靖闲露出这种失落的表情,那不是他该有的,更不该频频向我展露。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我,我故意放慢脚步,身后的人也放慢了脚步。 嗅到了危险,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算准时机刚准备回头出手,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倒在地上,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我这才看清推我的人是季靖闲,跟踪我的是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人手上拿着小刀,刀身上淌着血迹,而这血迹即便要有也该是我的…… 我刚才还敏锐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直到被季靖闲腹部渗出的血完全刺红了双眼。 我暴怒地扑了上去,发狂地和两个人打在一起,这一刻,我几乎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两人发现捅错了人,并没打算恋战,和我扭打了几下就玩命地逃跑了,我本想追上去,但追了几步突然想起季靖闲还受着伤。 季靖闲有气无力地靠在灯柱上,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我立刻过去搀住他。 “季靖闲,你怎么样了?” 他咳嗽了两声,镇定道:“应该是谢仁的人,他想用你来威胁我,阻止我调查真相,你今天是不是和谢珩通话了?” “我下午的确和他通过话,但是电话被迫挂断了。” 我小心把季靖闲扶坐在长凳上,路灯下,季靖闲脸色惨白,额角冒汗,腹部的鲜血染红了浅色衬衣,刀口看得我头皮发麻,我立刻脱下衣服为他进行了简易的包扎。 季靖闲的车就停在路口,而我却不会开车,我对开车有本能的抵触,此时此刻,我头一次后悔自己这么多年都没能克服心中的障碍。 我打开打车软件,深更半夜里半天都匹配不到车。 我慌得要命,颤声道:“你忍一忍,我马上,马上打120。” “别慌小尘,你打这个医院的电话。”季靖闲把他的手机给我,是私立医院的号码。 我双手颤抖着拨出电话,正打算报警的时候被季靖闲制止了。 “这件事先不要让警方插手,否则会干扰我的计划。” “那就让他们这么跑了?” 季靖闲笑了笑,也不回答我,只是仰头盯着我的脸看。我都快急疯了,他居然还有心思笑。 “看来这个伤受的挺值当的,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看到你为我担心的样子了,你现在的表情,只有在我梦里才会出现。” “你胡说些什么,你不怕死吗?” 季靖闲哂笑一声:“我怎么会不怕死?我一想到有你在这人世间,我就贪生怕死的不得了。” 季靖闲的话无意于在我心中投了一颗深海炸弹,我怔怔地看着季靖闲,心脏跳得震耳欲聋,只差一点点,就落入了一个未知的深渊,是粉身碎骨还是涅磐重生,都难以估量,我不敢以身试险。 “小尘,过来让我抱一下,我怕以后就抱不到了。” 听到季靖闲带着气音的话,我大吼道:“你放屁!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话了!” ……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和季靖闲正保持着奇怪的相拥姿势,他说靠在我身上能减轻疼痛,而我又害怕压到他伤口。在医护人员怪异的眼神下,我完全顾不上尴尬,随车去了医院。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季雨珂赶来了,正好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我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立刻冲了上去。 “大夫,他怎么样了?” “家属别着急,没有伤及脏器,只是伤口有点深,现在正在进行缝合手术。” 高悬的心脏顿时跌回原位,我点点头,浑身紧绷了好久的肌肉终于松懈了下来,冰凉的手脚也有了一点回暖的知觉,我望着再次闭合的手术室大门,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季雨珂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得一个踉跄。 她问我:“你们干什么去了?这是谁干的?” 我摇摇头,哑声道:“我不知道,有人跟踪我,季靖闲替我挡了一刀。” 季雨珂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解释,她看着我,一双美艳的眸子里有些许责怪,但转瞬间又消散了。 我低下头:“抱歉季总。” 季雨珂沉默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去走廊上站一会儿吧,这里太闷了,我有点受不了。” 我这才发现,季雨珂的小腹微微凸起。 “季总,你怀孕了?” “嗯。”季雨珂摸了摸肚子,一向强势的面容破天荒变得慈爱了起来。 走廊上的确比里面好受一些,至少夜风能让人混沌昏聩的大脑稍微清醒一点。 季雨珂一直看着夜色不说话,我只好主动开口问她:“季总,你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我已经做好了被她责骂的准备,毕竟是我害得她弟弟受伤,谁知她却撑着栏杆看向我,问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为什么说你和上一个一模一样吗?” 我被季雨珂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和季靖闲结婚前,那时候她对我还是一副不屑的态度,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突然就接受我了。 “我不知道。” “因为我以为你和唐玦一样,都是那个影子的替身。” 听到“影子”二字,我心下一惊。 “你怎么知道影子?” “果然,你也知道了,我说靖闲怎么费了这么大的劲都追不回你。”季雨珂笑笑,“靖闲的心理医生是江鄢给他找的,不巧,那人是我的老同学。” 冷不丁听到江鄢这个久违的名字,我心里有点膈应,他当年为了季靖闲没少嘲讽我,关于季靖闲接受心理医生治疗的事情,还是他说给我听的。 我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紧,等着季雨珂继续说下去,虽然心理治疗是个人隐私,但以她的身份地位,想得知这些应该不难。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把唐玦当替身了,所以在他心里那个影子的名字就叫‘唐玦’,然而此唐玦非彼唐玦,无法互融,他一直没有发现,并且通过和唐玦的各种交易改变了唐玦本人的习惯,譬如捧红唐玦,给唐玦一切他想要的,让唐玦心甘情愿去无限靠近他内心那个他虚构出来的形象,就这样,他成功骗过了自己,所以唐玦离开的时候,他才会这么痛苦,因为他的本能认为离开的是那个影子,他只是在为那个影子痛苦罢了。是后来心理医生一点一点帮他区分开来。” 季雨珂说的这些,我早听过不止一遍,我突然想起当初在海边,宋岭说我会和唐玦一样后悔,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宋岭就想要提醒我这一点,却被我曲解了。 但无论是唐玦说的,还是季靖闲说的,亦或是宋岭警告的,都没有季雨珂这样一个局外人说的令我震撼,甚至令我忍不住去相信。 “一个人的内心,真的可以这么复杂吗?”即便真相如此,我也无法与季靖闲的心理共情。 “是不是觉得很扯?不过人的内心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如果不是医生告诉我,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发现我弟弟的内心曾经还住着一个不存在的虚构的影子。” 我苦笑道:“季总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影子曾经真实存在过?不是虚构的,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问题我和我老同学讨论过,他说不是没这个可能,那个影子最早可能是脱胎于他曾经见过的一个人,但通过他自己长年累月的主观塑造,那个形象恐怕早就已经脱离原来的主人,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存在。” 我难以置信道:“也就是说,他喜欢上的其实是他自己塑造出来的梦中情人?” 也就是说,那个影子到最后根本就不是十一年前的我了…… “可以这么说吧,我当初刚见到你的时候,发现你和唐玦那么像,就猜到了靖闲可能是又找了一个新替身,表面上是替唐玦的,实际上是替他心中的影子。然而我预估错了,你在他的内心深处扮演的是一个入侵者的角色,他把你当做了一个潜在的敌人,因为你企图和那个影子争夺他,而且你快要成功了。我猜他是到你要离开的时候才真正醒悟过来,自己的心其实早就移位了。” 季雨珂的声音难得这么温柔,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头,他说的季靖闲让我感到陌生至极,又或者是季靖闲的内心世界让我实在匪夷所思,毕竟他以前从来不会向我敞开心扉。 我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声音:“如果你说他当年挽留唐玦是把唐玦错当成他钟情的那个人,那他现在对我紧抓不放,又怎么能确定他不是把我当成影子的替身呢?仅凭医生的诊断吗?可是医生也有出错的时候,何况一个人的内心不可能真的被其他人完全剖析出来。” “其实我也一直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直到那天从你家楼下把他接走的时候,我终于确定了,因为当年他妈妈执意送他进季家并且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是同样的颓唐,同样的绝望。但事实上,他没有强行改造你,而是选择‘抵抗’你,这才是最好的证明。” 我死死地握住栏杆,心头巨震,同时也苦涩万分。 如果季雨珂早一年告诉我这些,我可能会欣喜若狂,然后更加义无反顾地爱他。然而现在的我,没法怀有一点希望。我已经弄明白了规律——在季靖闲身上,每个期待之后,都是更大的失望,而且这个失望是无可预测的,它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降临。 “小尘,无论你和他最后能不能重圆,我都要感谢你,是你把他从那个偏执的泥沼中拉出来,让他真真正正地爱上了一个确实存在的人,他整个人都因为你变了。作为他的姐姐,我没资格为他辩解和争取什么,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他爱上你这一点是真的,他从小就是这样,把什么都闷在心里,独自消化,他连爱自己的母亲都说不出口,我也不指望他能好好对你说。” 我心脏嘭嘭直跳,在春夜的风里出了一身汗,季雨珂说得东西太过震撼,我有些头昏脑涨,一时还难以完全消化。 回到手术室门口,季靖闲已经被转入病房了。 “季总,我们去病房吧。” “你过去吧,我就不去了,明天再来看他。” 听到季雨珂说不去,我心里有点失望,因为此时此刻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季靖闲。 和季雨珂告别,我转身往病房走去,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季雨珂说:“小尘,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些,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你们都是彼此重若生命的人。” 我猛地看向季雨珂,想要求证什么,却只有一个离去的背影,我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搞明白季雨珂这句话的意思。 我撸起袖子,手臂上愈合已久的狰狞伤疤竟隐隐作痛了起来。 我反应这么迟钝,并非是忘了我曾经救过季靖闲,我只是把它当做了骨子里的寻常事,就像呼吸一样,没人提不会去刻意想起。 季雨珂最后那句话一直在我脑中不断回响,而我却始终不敢像她说的那样把季靖闲舍身救我的缘由和我保护他的缘由统一起来,就像我始终不敢相信季靖闲对我的执着并不是因为十一年前的我…… 我站在病房门口做了几番心里建设,刚准备打开病房的门,就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季总,你这伤是小问题,刀口挺浅的,过几天能恢复,就是一会儿麻药过了会有点疼。” 我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没有立刻将门打开。 季靖闲冷道:“谢仁的手下跟他一样是欺软怕硬的废物,刀子都插人身上了,也不知道往重了捅。” “稀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被害人嫌凶手下手太轻,不过你这个可不能再深了,再深就伤到内脏了,那你可能连醒来卖惨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吧,你在病历上把我的伤势写重一点,我要在这多住几天,千万不能让时尘知道。” …… 我站在门口,险些气笑,怪不得季靖闲要来这家私立医院,搞半天是为了方便玩把戏骗我,亏我还以为他受了重伤,担心自责得魂不附体。 再想到救护车来之前季靖闲说的那番故意夸张的话都是逗我的,我顿时一阵火大。 季靖闲这个人都被人捅了,居然还想着算计,他不仅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更是个十足的影帝! 病房里,季靖闲问:“时尘呢?” “时先生刚才和季小姐谈话去了。” “我姐?她怎么跑来了,是你通知她的吧?算了,你去把时尘给我找过来,我想见他。” 我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在病房里的人出来之前,直接离开这里,回了酒店。 第80章 说起来骆驼挺惨的 回酒店的路上,手机意料之中地响了一路,我本来想接,但想到他妄图用受伤这种事骗我,就索性给他发了条“别打了”,然后直接关了机。 直到快到酒店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本x择路的写真不知道掉哪去了,仔细想想,应该是落在季靖闲家了。 关于那本写真,其实我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去年从海滩回来之后,我因为江鄢的话整晚睡不着,有天晚上拿了这本写真垫在枕头下面睡觉,第二天醒来就不见了,现在看来,是被季靖闲拿走了。 而那个时间点,正好在季靖闲频繁地说出“你和他都不是他”这类令人费解的话的时候,再结合季雨珂刚才在医院说的那些,我心中那隐隐的异样突然放大了不少…… 回到酒店,我恍惚地进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沾血的衣服脱下扔进垃圾桶。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在克制不住地抖个不停,热烫的水流让我稍稍好受一些。 淋浴器里的水兜头而下,黑暗和窒息的一瞬间,季靖闲腹部的鲜红毫无预兆地闯入我的脑海中,吓得我赶紧睁眼,溺水般大口呼吸。 从浴室出来,我几乎浑身瘫软地倒在床上,我直挺挺地望着天花板,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就好像要花几年去完成的事情在今天全部降临,不由分说地强塞给我。 而我,原本只是想来签个过户合同而已。 我没想过会和夺得大权的季靖闲再次相遇,没想过会得知老爸车祸凶手,更没想过季靖闲竟然会为了救我受伤,还有季雨珂在医院对我说的那番话…… 我仰躺了一会儿,等那些声嘶力竭、揪心害怕全都在安静的空气里渐渐消散,我身上的力气才稍稍回笼。 我拿起手机,刚一开机,季靖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挂断之后,看到了19通新的未接来电,季靖闲就是这样,他从来不会听从别人的想法,因为他习惯于掌控全局。 我烦不胜烦,只得把季靖闲的号码拉黑,我点开相册,往前稍微翻一点就是我和谢珩去年在露营地的合影。谢珩和我一起比“倒v”和“爱你”的姿势,如此纯真的笑容,我完全无法把他和杀人犯联想成一家人。 这件事与谢珩无关,从客观上讲是这样,而且我无法否认在我因为和季靖闲纠缠而消沉的那段日子里,谢珩给我带去了很多快乐。可从人情上来说,如果撞我老爸的人真的是谢瑾,那我今后可能都无法再面对他,至少短期内都不可能。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删除这张照片,而是把它扔进了隐藏相册。 我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突然喘息着惊醒,我拍开灯,整个人冷汗直冒。 就在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季靖闲的手术室门口,医生对我说:“家属请节哀。” 那个医生就是当年宣告我老爸死亡的医生,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我惊魂甫定地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半,也就是说,我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然而此刻,我已经睡意全无,也不敢再闭眼,只好坐在窗台边,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从黑夜变为白昼。 我原本定的是下午回程的机票,我想了很久,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把它取消了,然后意外接到了孟伊剑的电话。 “时仔,我回菱北了,刚出机场,中午一块吃个饭啊。” 我回虹榆的事情没有跟孟伊剑讲,我心想他还挺会挑日子回来。 我刚准备答应,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试探性地问:“就我们两个吗?” “对啊,就我们两个。” 我到了包间,孟伊剑早就等在了那里,他不知道又去了哪些赤道地区,肤色比去年还黑了三个度,孟伊剑看到我,起身来了个熊抱。 包间挺大,环境也不错。 我问:“就我们两个人还订这么高级的包间?” 孟伊剑点头道:“必须啊,你哥们我整天枪林弹雨里满世界跑,好不容易劫后余生放假,还不得注重一下生活品质吗?” 孟伊剑说的在理,他作为战地记者,的确应该及时行乐。 “最近怎么样?你和那位霸道总裁还好……”孟伊剑说的时候瞥见了我的左手无名指,把最后一个“吗”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个……不会吧?” “嗯,我们去年年中就离婚了。” “不是,你们怎么连一年都没撑过去啊?我前年年底还给你们向火灵神祈福,看来这个火灵神不太准,难不成他没开通国际业务不保佑外国人?” 我笑了一声:“你自己想想你那天许了多少个愿望,肯定是火灵神认为你太贪心了,所以要从里面挑个人出来惩罚一下。” “那看来是我对不起你……”孟伊剑低头默默喝了一口水,一脸歉意。 “喂,你干嘛。”我在桌子下面踹了孟伊剑一脚,“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怪你,我和他是注定要离婚的,算了,我们不说他了,说点别的吧。” 我和孟伊剑聊了一会儿他工作遇到的各种惊险刺.激的事,菜和酒就上来了,孟伊剑知道我爱吃什么,我是个对什么东西都长情的人,从大学那会儿起,口味就没变过。 “我本来想约你上酒馆的,但是骆驼来不了,我想着三缺一去那也没意思,就随便选了个餐厅。” 突然听孟伊剑提起骆宇,我心里一阵汹涌的怒气,他干的好事我还没找他算过账,如果孟伊剑今天请了他,我恐怕就不会来了,来了也只会是要他好看。 孟伊剑向来敏锐,这会儿却神经大条,没发现我脸色的变化,他继续道:“说起来骆驼挺惨的。” “他怎么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摇摇头。 “他有个哥哥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跟他同父异母的。” “知道,他妈做小三抢了别人的老公。” 孟伊剑没想到我会这样直说,尴尬的笑了两声:“他哥没有妈妈,所以一直不得势,家业基本上都给了骆驼继承,本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结果今年年初,他爸的前妻好巧不巧回来了,而且还联手了别的势力帮儿子夺家产。” “别的势力?”我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但又被我很快否决了,季靖闲一直不相信那次的热搜事件不是我自己炒作的,以他独断的个性,又怎么可能去为我调查真相呢? “嗯,据说是个大财团,骆驼和他妈哪里招架的住,然后就自乱阵脚了,后来骆驼他妈在外面包养小白脸的事,还有挪用企业公款还去赌城赌博的事都被抖了出来,他爸一气之下犯了心脏病,住进医院,现在是婚离了,把骆驼也发配到国外吃糠咽菜去了,他哥一朝得势,直接把他逼上了绝路,他现在两手空空,整个人都一蹶不振了,看这样子,怕是短时间内都恢复不了。” 孟伊剑说的时候,我一直在喝酒,他面露担忧,我却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我很想骂骆宇活该,但想想还是算了,这些复杂的事情我并不想让孟伊剑知道,他是个乐天派,不适合掺和这些破事。 听闻骆宇这么凄惨,我并没有觉得解气,因为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他就算是以命谢罪都无法消除我对他的痛恨,如果他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仇人也就罢了,可他是我曾经最好的兄弟。 “时仔,我觉得你和骆驼之间肯定有事儿,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我还以为我掩饰的很好,结果我和骆宇之间的暗涌还是没逃过孟伊剑这个记者的眼睛。 “有些事我想以后再告诉你。” “那你只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还拿他当兄弟吗?” 我沉默片刻,仰头喝了一口酒,沉声道:“剑剑,是他那个傻.逼先不拿我当兄弟的!” 孟伊剑叹了口气,没再提骆宇的事。 我和孟伊剑喝了一中午酒,两个人都有点醉了,尤其是我,思绪还算清醒,就是胃里翻江倒海。 我实在忍不住了,打算去洗手间解决一下,谁知刚一开包间的门,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也没忍住,直接一口吐在了那人身上。 我蹲在地上昏天黑地地吐完,整个人晕头转向,直到一丝熟悉的冷香钻进我的鼻腔,我才猛地抬起头。 来人竟然是季靖闲,他低头看我,眼神责备,脸色却还是像昨天一样苍白。 第81章 我真想把你一辈子圈在身边 吐了一下,我整个人都清醒了,就是腿还有点儿软,季靖闲见状,弯下腰想要扶我起来,却突然捂住腹部皱紧了眉头。 “你别乱动!”我连忙起身,“伤口还疼吗?” 然而我问的是句废话,他额角都疼得冒汗了,想必刚才那一下的确是狠狠牵动了伤口,我下意识地想碰他,又怕他疼,伸出去的手只好悬在半空中。 季靖闲盯着我的手冷哼了一声:“你少在这假惺惺地关心我,我都重伤住院了,你不管我就算了,还有心情和别的男人出去喝酒。” 要不是我没怎么真醉,我都怀疑是我幻听了,季靖闲这番话居然带着十足的埋怨,和他的个人形象极不搭调。 身后的孟伊剑咳嗽了一声,我这才想起他还在这里,孟伊剑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我和季靖闲之间轮转,几番下来表情变成了恍然大悟。 而季靖闲看孟伊剑的眼神却并不和善。 我有点头痛,但不是因为酒精,而是现在这种状况让我觉得难办,孟伊剑很显然已经知道了季靖闲的身份,而我却刚跟他说我和季靖闲离婚了。 “剑剑,我可能要先处理一下私事了。” “没事儿,你们赶紧先去医院吧,这里我叫人来收拾。” 孟伊剑不愧是记者,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连季靖闲是从医院跑出来的都发现了。 我先扶着季靖闲去洗手间清理风衣上的秽物,他像个大爷一样张开双臂任由我替他打理衣物,我这才发现他的外套下居然是病号服。 “你怎么随随便便就从医院跑出来了?这事儿医生知道吗?” “医生就算知道也不敢拦我,这家医院有我的股份。” 季靖闲非但没认识到错误,反而还得意起来了。我懒得和他争论这些,帮他清理完之后,我自己也埋在池子边漱口洗脸,基本上恢复了清醒。 我抹掉脸上的水,抬头的时候不期然和镜子里和季靖闲对视。 “你不了解谢仁,他做事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万一他又对你起了歹心怎么办?我一出手术室你就不见了,一晚上都不接我电话,你觉得我还能好好养伤么?”提到谢仁,季靖闲的眼里灌满了阴翳,有点渗人。 “照你的意思,我就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一样被你24小时盯着?” 季靖闲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沉声道:“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一辈子圈在身边。” 我甩开他的手,没搭理他,权当他又开始说屁话。 一路上,季靖闲的表情都不大好看,我也没管他,看了一路的风景。到了医院,原本还给我甩脸色的季靖闲突然就虚弱了起来,原因是我要走。 “小尘你别走,让我再多看会儿你,医生说我伤得不轻,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他从后面搂住我,我想挣脱都不行,毕竟他有伤在身。 我回头,冷眼看着他道:“编,你继续编。”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看我病历。” 季靖闲松开我,把床头的诊断单拿过来给我看,我瞟了一眼,没接。 “‘你在病历上把我的伤势写重一点,我要在这多住几天,千万不能让时尘知道’,这话是你说的吧?” “原来你都听到了,怪不得你昨天那么着急就走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 被我戳穿谎言,季靖闲居然一点也没见尴尬,反倒有一丝庆幸,果然是出色的商场老手,真能沉得住气。 季靖闲把诊断单扔回原处,拿出了一个医药箱。 “小尘,过来帮我换纱布吧。” 我还在气头上,便没好气道:“换纱布这种事情,你自己叫医生来弄,我弄不好。” “我不想让其他人进来,算了,我自己换。” 我余光看到季靖闲吃力的样子,明知道他有可能是装的,还是忍不住洗手消毒,上去帮他。 我掀起季靖闲的上衣,小心地将缠在腰上的纱布一圈一圈揭下,季靖闲匀称紧实的腹肌上,一个巨大的刀疤露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季靖闲身上的伤,那强烈的冲击让我险些眼前一黑。 季靖闲的小腹**了一下,道:“小尘,你别对着我的伤口吐气。” 我立刻反应过来,把新的纱布换上去,那让我心悸的狰狞伤口也终于被遮住了。 昨天晚上,那个和季靖闲一起骗我的医生也说了,如果刀再深一点,就会真的伤到内脏……想到这里,我顿时一阵后怕,也有些恼火,我闷不做声地在他的指挥下帮他缠好纱布,出了一脑门的汗。 我直起身,脸色沉沉地质问季靖闲:“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你明知道我的身手比你好,如果你不过来也许我们俩谁都不会受伤,你这么聪明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忘了。” 季靖闲平静的三个字把我噎了个半死,怒气和后怕也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最后只能任其憋闷地散去。 现在人送回医院了,纱布也换好了,我当然不可能真的如了季靖闲的意,带着愧疚在这里给他陪床,我本打算走,却突然想起孟伊剑刚才说的话。 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他:“骆宇出事,和你有关吗?” 季靖闲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如果你指的是他大哥成功夺权,没错,是我做的。”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像被人擂了一拳一样,脊背一下绷得死死地。 我咬牙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靖闲表情变得有些森冷:“他和季遥凛联手陷害你,这是他自找的下场。” 我心头大震,原来那个协助骆宇的人是季靖闲的大哥季遥凛,他们一个想要毁了我,一个想要毁了季靖闲,但只有骆宇成功了…… 我并没有半分沉冤昭雪的快乐,反倒心酸不已,当初季靖闲死活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对这件事早就已经绝望了,然而即便如此,我依然想要问个明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去年你离开菱北之后。” “所以你早就知道自己冤枉我了,却一直不对我说,你纠缠我那么久,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你就连这点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吗?”我抬高音量,几乎克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季靖闲眼中划过一丝自责和心疼:“小尘,你骂我曾经误会你,不够信任你,这些我都认,但这件事我真没打算瞒你,我原本是想等他们两个人都得到报应之后再说给你听,到那时候,我也会稍微有底气一些……没想到你提前知道了。” 我面无表情道:“你是在怪我又破坏了你的计划吗?” “你从来就没有在我的计划之内,因为我无论计划什么,你都是那个意外。”季靖闲目光死死地锁着我,不像撒谎,但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他。 “季江的老婆和儿子毕竟是我姐的至亲,我不可能一口气赶尽杀绝,只能先剪断他们在季家的权利,况且季江现在还没死,季遥凛的下场也未成定局,但你放心,我绝不可能让他过得比现在好,他让你受到的伤害足够他死一万次了。” 我听着季靖闲说的这番话,表情戏谑不已,我冷笑道:“季靖闲,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你那时候但凡给我半分信任,我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想起那段心里防线一点一点被摧毁的日子,我依然觉得心脏痛如刀绞,我最在乎的并不是世人对我的看法,而是季靖闲对我的态度,然而季靖闲和世人一样,都不曾给我信任。 “小尘,对不起。”季靖闲抓住我的手,被我猛地抽开。 季靖闲苦笑一声:“其实我也该死,但我不能死,总还要留一个人还债。” “别把自己的私心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这么纠缠不休,不就是为了……”我话说到嘴边止住了,我想起了季雨珂昨晚在走廊上的那番话。 “算了,我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你,我先走了,我警告你别派人跟踪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弱,如果谢仁要找我麻烦,我随时奉陪。” 我扔下这番话,逃也似的往门口疾步走去,昔日的痛苦被翻旧账,我几乎一刻也不想逗留。 “小尘,你刚才不是问我那一刻在想什么吗?”季靖闲大声叫住我。 我停下开门的动作,等他继续。 “我什么都没想。” 我气急败坏地转头恼道:“季靖闲,你他.妈又捉弄我!” “从许琛的生日宴会出来的时候,我也问过你类似的问题,你说那是你的本能。” 我一愣,心脏突然嘭嘭直跳,我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记住我说的话,我还以为他以前从没把我的话当回事过。 他向我走过来,直到我整个人都笼罩在他身体的阴影之中,深邃的目光一下望入我的眼底。 他哑声道:“我和你一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头炸开了一样,耳膜和着心跳隆隆作响。 趁我愣神的时候,季靖闲抱住我,脸埋进了我的肩窝,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呼吸的小幅度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不一会儿,我的肩膀就湿了一片。 第82章 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 那湿气从我肩头扩散至心底,我一瞬间毫无魄力的胆怯了。 说实在的,我最害怕面对这样的季靖闲,无论是冷漠的、暴怒的、霸道的、纠缠的他,我都能应付,并且已经得心应手,我唯独应付不了放低姿态突然脆弱的他,无论来几次我都会手足无措,因为我既无法忽略,又不知该如何心软。 大概是感受到我要推开他,他先我一步把我搂紧,腹部的伤口就贴在我身上,他吃准了我会在意他的伤口,我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甚至呼吸都小心了起来。 “小尘,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季靖闲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头一次发觉,他的声音少有的动听,就像午夜电台一样磁性,倘若他用这样的嗓音说情话,大概没人能抵抗得住吧,只可惜,他面对我的时候总是缺爱基因发作,能不气人就不错了。 我喉结上下浮动了几下,终于找回声音:“我不蠢,但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扯淡。” “我知道你早就不信任我了,那都是我自找的,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在短时间内证明,但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证明给你看。”季靖闲一口气说完,语气中竟带着与他本人极不相符的急切和懊恼。 “也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也许根本不稀罕你的证明吗?” 季靖闲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我哂笑一声:“你永远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而别人在你眼里就只有被你牵着鼻子走的份。” “我改还不行吗?”季靖闲吸了吸鼻子,委屈道,“你不能这么草率地给我判个死罪。” 季靖闲又开始了…… 我心脏陡然跳得厉害,也再次想起季雨珂说的那番直击我内心深处的话,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果是别人,我早就糊弄两下随他去了,但这个人是季靖闲,是我曾一见钟情像个偏执狂一样不管不顾爱了好多年的人,也是给我最深的痛的人。我并非一个不敢往前看的怂蛋,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在这条路上,我早已经走不动了。 一阵没来由的无力突然窜上我的四肢百骸,我甚至快要无法支撑他的身体。 我叹了口气:“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平等的交易,甚至是一场赌.博,我用我的人生来等你证明一个未知数,我可能赔本,而你总有办法全身而退,因为我们对待感情的态度和本质就不一样,何况你比我聪明,比我有手段。” “为什么一定要用交易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季靖闲突然沉下声。 “我们不就是从你情我愿的交易开始的么?” 季靖闲呼吸一窒,许久后自嘲道:“那赔本的该是我才对,为了这场交易,我赔上了全部,所以才做不到你这样绝决。小尘,我这辈子已经栽在你身上了,无论你爱我,恨我,或是为了推开我给季江通风报信,我都栽了,哪怕你有一天把我拥有的一切都拿走,我都认了。” “我要你的一切有什么用?” 我本想顺势把季江的事情解释清楚,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因为我想起刚结婚那会儿,他说除非他想给,否则我在他那里捞不到任何好处。 季靖闲苦笑道:“确实,你也不稀罕我的东西,但我却想要你的一切。” 我实在受不了季靖闲接二连三地示弱暴击,我无奈道:“我是个普通人,没钱没势,工作家底也一般,在菱北混了那么些年才混出一个百万元的首付,余款还被你给一口气接济了,我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闪光点,可能脸长得还不错吧,但你是开过娱乐公司的,见过的大帅哥不计其数,他们人人都比我会来事,我很好奇你怎么吃饱了撑的就认定我了?” 季靖闲抬起头,嘴唇凑上我的耳边,轻声道:“因为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 他说的很平静,我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我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人生境遇才会让季靖闲说出这样的话。 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推了推季靖闲:“我要接电话了,你放开我吧。” “不放。” “如果你让我错过了重要电话,我立马就回虹榆市。” 季靖闲果然是吃硬不吃软,立刻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我,电话是老妈打来的,我打开病房的门,站在走廊接电话。 “老妈,旅行愉快吗?”我尽量语气轻松。 老妈这段时间在和宋医生恋爱旅行,已经两天没跟我通话了,不过我看着她朋友圈里的照片就知道她这两天过得有多幸福。 “和老宋在一起,当然愉快得很啦。”老妈语气如同少女般娇俏,“对了,你房子处理好没?” “嗯,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个……”老妈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握紧手机,已经预料到了她要说的话。 老妈也没再拐弯抹角:“嗐,那谁不是也在菱北吗?老妈就想问问你们趁这机会见面没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不了情侣还能做朋友嘛,有益的人际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见了。”我不打算撒谎。 “那你份子钱出了没,顺便给老妈也带一份过去吧。”老妈说是这么说,但语气还是透着浓浓的可惜,她是真的喜欢季靖闲。 “他没结婚。” “没结啊!”老妈一阵溢于言表的惊喜。 “嗯。” 我不想再说季靖闲的事,转移话题后和老妈聊了几句别的,然后找理由挂断了电话。 我搓了搓脸,为了接电话而强装高昂的情绪也跌落了下来,精神和身体瞬间疲惫不堪。我昨夜几乎没睡,白天又没注意节制喝吐了,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 我胸口憋闷,打算去楼下透透气。 我心里揣着事儿,闷头往前走,没两步撞上了人,我一抬头,居然是季靖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他脸色沉沉:“小尘,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他哀怨道:“你说了不走的,结果又想背着我离开。” “下去透个气罢了,我不至于这点信用都没有,你好好在病房呆着吧。”我说完,和他擦肩而过,径直往楼梯走去。 他在我身后道:“那你不要走远了。” 这家私立医院周边都是郊区,我没地可去,在楼下转悠了两圈,季靖闲一直在楼上盯着我,我觉得这下更不自在了,还是回到了病房。 后面的几天我每天都会过来,晚上再回酒店,季靖闲要我晚上别走,我以待在医院不自在为由拒绝了,实际上我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季靖闲从早到晚共处一室,明明几天前我还和他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季靖闲也许是担心我会离开,所以还是暗中派了人跟我,我察觉到了,却懒得质问他。但他纯属多此一举,我不可能真的心安理得回虹榆,他怎么说也是为我受伤的,况且老爸的事情也是他帮我查的,谢仁那个畜生绝对恨他入骨,说不定哪天就来找他麻烦了。 现在季靖闲手无缚鸡之力地在医院养病,我还真不放心他一个人。 在季靖闲养病期间,一件大事发生了,季江在病床上彻底断了气。 人就在这个医院,我也跟着季靖闲过去了,不过只是站在门外。 季太太、季遥凛、季雨珂、许琛都到了,一家人齐聚在病房里,却只有季雨珂一个人哭倒在丈夫怀里,被许琛带出了病房,因为她还怀有身孕不能这么激动。 至于季太太和季遥凛母子,比起病床上已然凉透的季江,他们更在意一旁的季靖闲,他们脸上的伤心还没有对季靖闲的恨意深刻,可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现在的季靖闲有着绝对的生杀权。 季靖闲从头至尾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公事公办一样派人安排好火化和葬礼。虽然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季靖闲显然从未把季江当成过父亲看待。 从季江离世到推往太平间,整个过程都没有其他季家人来,他们显然已经搞明白了谁才是他们今后该奉承的人。 我想起之前刘姐说季江刚生病时医院被季家人挤满的盛况,再看看眼前各怀心思的至亲们,突然觉得挺讽刺的,季江当了一辈子风风光光的季氏掌舵人,到最后连死了都没几个人在意。 我看了看旁边的季靖闲,而这个位置,以后就该他坐了。我无端想起他前几天说的那句话,他说从来没有人像我对他这么好。 许琛去帮着处理后事了,季雨珂坐在我旁边,虽说止住了眼泪,但她没有像平时一样化妆,整个人看起来也憔悴不堪。 我拍了拍季雨珂的肩膀:“季总,节哀顺变吧。” 她点点头:“我没事儿,总要有这一天的。” 我在一旁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季总,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给我讲讲季靖闲过去的事情,他的童年,他的母亲,我想听。” 第83章 他的过去 季雨珂有些愕然:“原来他没有和你说过啊?” 我摇摇头,苦笑道:“他以前不希望我知道这些,前段时间他想讲给我听,被我拒绝了,现在又突然想知道,不过要是季总不方便就算了。” 我觉得很尴尬,本来打探隐私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更别说是这种豪门家族不太好宣之于口的过往,何况还是在人家刚失去至亲的时候,我刚才完全是因为被眼前的情形刺.激到了,才一时冲动……我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我刚准备道歉,却听到季雨珂说:“没事,如果你想了解,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正好许琛不在,我也想找人说说话,不然总觉得不舒服。” 季雨珂许是觉得有点闷,站起身往窗边走去,我跟在她身后来到窗边。 “我爸和靖闲的妈妈是大学恋人,我妈一直暗恋我爸。毕业之后,我爸和我叔叔争夺家产,我妈就提出条件,如果我爸和她结婚,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我爸为了权利和地位答应了,但是没有告诉靖闲的妈妈他已经和别人结婚生子,还一直和她保持恋爱关系,直到靖闲妈妈怀了靖闲,我爸怕了,就在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把她抛弃了。” “你说什么?”我瞪大双眼,“原来季靖闲的母亲才是受害者?” 我简直震惊的不得了,在我的认知里,私生子一般都是情妇所生,没想到真正的第三者居然是季太太,让我更想不到的是,季雨珂居然能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爹妈做过的不光彩的事说出来。 “嗯,靖闲的妈妈是个要强的性子,不能容忍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和感情,她带着季靖闲几次三番找上季家的门,要求我爸给说法,但都被我妈赶走了,她后来就举着牌子衣冠不整地坐在季氏集团门口。”说起往事,季雨珂有些唏嘘,她那个时候也还是个孩子。 我摇着头,难以置信道:“她这么温柔的女人,我真的很难想象她会这么极端。” 在我心目中,季靖闲的母亲一直是个婉约的形象,那块质朴温润的玉让我对她做了太多美好的遐想。 然而季雨珂脸色黯然,她说:“你错了,她一点也不温柔,至少在幼年时期的靖闲眼里,她是个可怕的女人,长年累月的恨早就将她的柔软消磨殆尽了,她精神上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可怕的女人……”我心头大震,猛然想起季靖闲那日醉酒时说的话,他说他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明确地告诉他自己不爱他,我当时还在想,这世上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季雨珂心疼道:“后来他妈妈的精神疾病越来越严重,发病神志不清的时候经常把他当成我爸打,打得浑身青紫,然后把他反锁在家里,一个人去季氏闹,他怕社区福利院把他带走,不敢报警,饿急了就打电话向我求助,我人在菱北过不去,只能出钱让他家那边的人从防盗窗给他递食物,然后再想办法找人帮他开锁,还好他当年住在一楼。” “他们,他们就是这样对一个小孩儿的?这他妈……”季雨珂的话让我大脑嗡嗡作响,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发颤。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啊! 我简直气得发抖,要不是面对的人是季雨珂,我早就骂出来了。 我脑中浮现出季靖闲胃病发作时痛苦的模样,一再握紧拳头,咬牙问道:“他的胃病,是不是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看到季雨珂点头,我作为男人旺盛的保护欲差点就爆发了。 季雨珂眼中伤感:“后来他妈在他14岁时就去世了,从他妈去世的那天起,他就完完全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毫无疑问,他恨他的母亲,从小到大都恨,但他又比谁都渴望母爱。” 一股要命的怒气在我胸口横冲直撞,撞得我头脑发麻,我无处发泄,只能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可我现在生气没有半点用,过去所造成的伤害早就已经无法再挽回什么了。 “季江这么狠心的一个人,是怎么愿意认回季靖闲这个麻烦儿子的?”我说话很冲,我根本顾不上他刚死,因为我实在没法对这样的人留口德。 季雨珂也没生气,她叹了口气道:“可能是我爸良心发现了吧,从他妈妈去世后就开始资助他上学,直到后来他考了省状元才被我爸真正注意到,然后有意识地培养了一下,没想到培养出了一个完美的接班人,再加上我大哥季遥凛又是个纨绔子弟,哪哪都比不上人家,比起亲疏远近,我爸更想要一个能替他光宗耀祖的下一代。” 带着刺骨寒意的冷汗从背后冒出来,我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我早就猜到了季靖闲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但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季靖闲活生生的一个人,居然就像个工具一样,从他疯癫的母亲那过渡到季江手上,难怪他说没人对他好。 “季总,有个问题我知道很唐突,他毕竟是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你当年就不排斥他吗?” “怎么可能不排斥?当年我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可讨厌他了,直到有一天,我哥恶作剧把我推进水池,我不会游泳,我哥也不会,最后是靖闲把我救上来了,他还因为这个把我哥胖揍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哥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季雨珂说起这个,憔悴红肿的眼里终于泛起了些许笑意,“季家是个传统观念很强的家族,我作为女人,从小就不被重视,我爸妈也偏爱我哥很多,经常纵容我哥嚣张跋扈,我哥就是看出这一点才敢欺负我,那时候我就想啊,有弟弟多好,有哥哥只会受气。” 季雨珂在描述自己被欺凌的经过时居然也是轻描淡写的,我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愿意把这些关于她父母不光彩的事告诉我。 也许是我过惯了普通人的小日子,这个季氏简直令我胆寒。 现在季靖闲已经成功上位了,他以后也会变成季江那样吗?我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想多了,季靖闲足够自律,也足够清醒,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他最讨厌的人。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如果你还想知道的更多,不如就亲自去问靖闲吧,你这么关心他,他会很愿意告诉你的。” ****** 再次见到季靖闲的时候,他正在病房里用英文跟人视频通话,虽然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看上去应该是在下派任务。 我停下开门的动作,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靠在门边从门缝里看他。 不可否认,季靖闲的确是个天生的领导者,明明还穿着病号服,却如同西装革履般神态沉稳,气度非凡。他往往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他永远有种不怒自威和势在必得的气势,让他几乎在任何时候都能无往不利。 以前的我曾不止一次为他这样的风采所倾倒,即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也依然不妨碍事实的存在。 我有点恍惚,这样的季靖闲,多年前居然是颗小白菜。 我站在门口,等季靖闲结束通话才推门进去,他看到我,立刻取下耳机,严肃的脸上浮起笑容。 “陪我姐聊天聊完了?刚刚是一个临时会议,很重要,我必须要参加一下。” 我点点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知道,我就在门口站着。” “那你怎么不进来?” 季靖闲拉起我的手,我下意识地往回缩,动作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由他去了。 “看你在工作,不想打扰你。” 他摩挲着我的手心:“等了我多久?” “不记得了,几分钟吧。” “还好没让你等太久。”他松了口气,脸上泛起了少见的疲惫,“小尘,我有点累。” “接手这么大的企业的确挺不容易的,我在武校当个小领导有时候都觉得头疼。”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季靖闲捏了捏我的手,突然沉声道:“小尘,季江死了。” 我“嗯”了一声,差点就脱口而出“死得好”。 “季氏从现在正式开始洗牌,所以我明天就要出院了。”季靖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我还没想好,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我心里很乱,这几天就没有平静过。 我一年前跟他离婚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还有再和他心平气和面对面的一天,就像我当初拼命爱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那么坚决地和他断掉。 “我等你,但是尽量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其实你不需要刻意等我,因为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如你意。”我忽略他失落的眼神,补了一句,“不过我没打算立刻回虹榆,我要留在这里找证据,我要亲眼看到谢瑾和谢仁那两个畜生下地狱!” 第84章 你能不能正常点? 季江的后事和季氏今后的发展规划都由季靖闲一个人全权操持,企业的各方运转并没有因为老董事长的去世产生大.波动。葬礼在七天后举行,场面很大,季靖闲亲自出面接待来宾,在外人面前做足了样子,也让季家的一些老合作伙伴看到了这位年轻接班人的能力,给他们吃了定心丸。而季遥凛这个正统大儿子却只能和母亲一起在角落里待着,毫无存在感,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与外人感受不同,自从季江归西之后,姓季的人几乎都人人自危了起来,恐慌的情绪容易催生谣言,尤其是这种家族企业,譬如季靖闲作为私生子为得家产是如何丧尽天良不择手段,短短时间内,刚正式上任的季靖闲在企业的名声越传越不好听,直到第一个造谣的人被踢出季氏,甚至在整个菱北的中大型企业都走投无路,一切关于季靖闲的议论才戛然而止。 我为了老爸的事情继续留在菱北,然而找到十多年前悬案的证据并非易事,尤其是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这个世上唯一还能帮我的人就只有季靖闲了,我一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一面又觉得不是滋味,说到底,是我不够心安理得,但他却自然而然地把这件事当成他自己的事。 我向他提供了很多当年的线索,也和他一起去见了一些和案件有关的人,我原以为这对我来说会是一场又一场折磨,没想到我都能积极坦然地去面对,这种心态的改变好像是从那晚在季靖闲家发泄过后开始的,就好像真的如季靖闲那天所说,我可以走出来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内幕被深挖出来,谢仁也越发坐不住了。 季靖闲前两天在季氏集团大楼差点遇袭的事还是季雨珂告诉我的,她问我知不知道季靖闲到底在做些什么,我挺愧疚的,但又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只得向她保证以后会多多关注季靖闲的安全。 挂了季雨珂的电话,我立刻给季靖闲打电话过去,对方过了很久才接。 “小尘,我刚才在开会。”季靖闲语气透着高兴,丝毫没有被我打搅工作的不悦。 我劈头盖脸问他:“是不是谢仁找你麻烦了?你在外面为什么不带保镖?” 季靖闲笑道:“你什么时候和我姐联盟了?看来我以后什么都瞒不住你了。” “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别嬉皮笑脸的,你明明知道谢仁那个狗东西坐不住,怎么还这么疏忽大意。”季靖闲这个风轻云淡的态度让我有点恼火。 “肯定是我姐夸张了,没你想的这么严重,我不希望有人跟着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季靖闲,要不你别帮我了,这毕竟是我家的事儿,我怕最后没把谢瑾和谢仁送进去,把你给搭进去了。” 虽然凶手就在眼前却不能将他绳之以法的感觉很让人崩溃,但我更不想得不偿失。 对面的季靖闲苦笑一声:“小尘,你也知道,我在爱人这方面没有天分,不知道怎么对你好你才会高兴,现在我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你就别再剥夺了,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不如亲自来看着我。” 明知道季靖闲是故意顺竿爬,我却无可奈何,毕竟眼下的他完全有资本对我无理取闹。 我思索了片刻,道:“可以,我来给你做保镖,就当是你帮我的报酬。” 季靖闲惊喜道:“那作为保镖先生,你是不是应该24小时贴身保护我?” “想得美,我只负责你在公司的安全,你家那个铜墙铁壁,还会有人进去行凶不成?” 季靖闲有些失望:“那好吧。” 我跟季靖闲说好,以后每天直接去他公司,晚上躺在床上却越想越觉得不放心,第二天还是早早地去了季靖闲住的地方,结果也是碰巧,一去就在他家附近遇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 我走上前去问道:“哥们儿,在这干嘛呢?” 那男的看了我一眼,突然撒腿就跑。 “靠,给我站住!” 我立刻追上去,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季靖闲又不让报警,追上了也没用,最多打一顿。 季靖闲坐车出来的时候,我正坐在花坛边上吃包子,车停在我面前,他立刻下车。 “小尘?”季靖闲惊讶得不行,“你怎么不进去等我?” “进你这里要刷卡。”之前季靖闲给我的那张卡在我离开的时候就还给他了。 “是我疏忽了,这样吧,我今天就给你再办一张,在这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我举了举手上的塑料袋,“买的包子还没吃完呢。” “那上车吃吧。” 我拍了拍屁.股,跟着季靖闲一块儿上车了。 车开了没一会儿,整个宾利内部都充斥着一股肉包子的味道,我有些尴尬:“要不找个垃圾桶停一下,我把这个扔出去。” “不要紧,你慢慢吃,等会通风换气就行了。” 我赶紧把剩下几个包子三两口吃下肚,正觉得有点噎的时候季靖闲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我,我接过来喝了两口才顺匀了气。 季靖闲眼含笑意地问我:“小尘,你不是说只负责我在公司的安全吗,怎么还是来了?” 我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我来看看情况,没想到一来就让我抓到个有问题的,不过让他给跑了,谢仁是不是混黑社会的啊?简直不把法律法规放在眼里。” 季靖闲嗤笑一声:“像他这种从小地方开工厂一路打拼到大城市的企业家,有点黑恶势力很正常。” “那季氏呢?” 季靖闲笑而不答,转而说道:“你也看见了吧,我不止在公司会有危险,说不定我哪天刚走出家门就被人捅死了。” “你别他妈乱说!”季靖闲的话让我一阵心惊肉跳,那晚淋漓的血迹再次涌入我脑中…… “小尘,既然你这么不放心我,干脆住到我家来吧。”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季靖闲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放心他,但让我住到他家里去,我又实在别扭…… 在心里纠结了好久都没个定论,我都快唾弃死我自己了,多年前的我可能怎么都不会想到,我最终居然会为了另一个男人变成婆婆妈妈优柔寡断的人,简直不像个样子。 我心一横,一咬牙:“行,这段时间我就住在你家,房租怎么算?” 季靖闲一把握住我的手:“房租免了。” “那怎么行?不过你得给我打点折,你那个大别墅按市场价我可租不起。” “真不用,你给我做饭吃就行。”季靖闲认真道,“其实你愿意住进来,已经是我赚了。” ****** 退酒店之后,我还是先回了趟虹榆,老妈已经旅游回来了,她问我还要去菱北做什么,我只好用房子的事情搪塞,我不想在尘埃落定之前把凶手的事情告诉她,免得打扰她现在的好心情,不过她也没追问,自从她谈恋爱之后,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人也变得开明了不少,在宋医生的影响下都不怎么管我的事儿了。 在这方面,我挺感谢宋医生的,是他让老妈焕然新生,我盘算着等这次事情过了,一定要好好请宋医生吃个饭。 我把武校的事情安排了一下,正式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再度返回菱北。 季靖闲在电话里说派车来接我,没想到他亲自来了,我上车的时候,他一身西装革履,正坐在后座看报表,显然是刚从公司来的,看到我,他立刻合上了电脑。 “你跑来机场干嘛?”季靖闲的公司到机场即使不堵车也少说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想你了,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你能不能正常点?”可能我是个受虐狂,我还是习惯那个介于冷漠和暴躁之间的季靖闲,他总是冷不丁这样跟我说话,我实在有点儿招架不住。 “我要是正常的话,你会害怕的,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强行占有你。” 季靖闲的话让我耳朵发麻,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季靖闲的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说话毫无顾忌,哪怕司机还在,我看了一眼前面的小王,他依旧面色如常地开车,不愧是专业司机。 “你每次离开我视线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前两次的不告而别。”季靖闲的声音蒙上了一层痛楚,他自嘲道,“对我来说,那几乎是最大的折磨。”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看向窗外。 季靖闲不再说话,视线却一直肆无忌惮地黏在我身上,我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跟他对视,所以只能保持着看窗外的动作。春末的傍晚,我背后出了一阵火辣辣的热汗。 车开了一路,我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家。” “回你家?”我转头看向他。 “嗯,我们说好了,你做我24小时的,贴身保镖。” 最后四个字他是突然贴在我耳边说的,一字一顿,温热的气息钻进我的耳朵,又麻又痒。 第85章 贴身保护不包括晚上睡觉的时候吗? 从机场回到季靖闲家,刚好七点整,正是饭点的时候,我去厨房看了一下,食材充足,看来是早有准备。 和季靖闲一起吃过晚饭,我把碗盘扔进洗碗机里,准备上楼收拾行李。 “对了,我还是住之前那个屋对吧。” 季靖闲疑惑道:“贴身保护不包括晚上睡觉的时候吗?” 我差点忍不住翻白眼:“敢问季总,您见过有保镖跟雇主睡一张床上的吗?” 回到我原来的房间,我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的那本x择路的写真集,继而想起那天在阿路家得知的一切,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居然把他俩的事搞忘了…… 我摩挲着写真上x择路阴影里的侧脸,拿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但打开通讯录之后又犹豫了。 感觉身后有人,我回头,季靖闲正站在门边一脸阴郁地看着我,对上我的目光之后,立刻换了一副表情。 “你是不是想打电话给他?” “嗯。” 季靖闲可能没想到我会承认,脸上瞬间不悦了起来:“你倒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他。” 季靖闲的语气醋味太浓了,浓得我后槽牙酸,我放下写真道:“我是想跟他讲一件事情,他爱了很久的人已经去世了,但他还不知道。” “他有喜欢的人?”季靖闲脸上一阵惊喜。 “你这提炼的什么重点……”我有点无语,“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很多,而且那个人好像也不希望他知道,我也不知道说给他听是不是正确的。” “小尘,如果你对他们的事情不够了解,就不要贸然去做中间人。” 我叹了口气,觉得季靖闲说得在理:“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 来季靖闲家之前明明说的是我住他家给他做饭抵房租,但除了第一天,后面的日子几乎都是他下厨,每天变着花样来。 我和他的口味天差地别,不过他倒是一点也没顾及到自己,做的全是我爱吃的口味。 不仅如此,他还慢慢细致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甚至连早晨给我挤牙膏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如果我再不阻止他,他哪天一定会把饭喂到我嘴边上。 我制止了他一下,虽然用处不大,但也让他恢复了一点正常,至少没再把我当成一个四体不勤的人。 将心比心,原来被人粘着鞍前马后是这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怪不得季靖闲以前处处看我不爽。 所谓贴身保镖,就是季靖闲去哪儿我去哪儿,不跟着季靖闲不知道,原来他每天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做,我还以为霸道总裁只需要坐坐办公室,偶尔出去吃吃饭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交给手下去办。 季靖闲开年之初当上董事长就换了新助理,姓肖,是个不苟言笑的大叔,原来的助理小张升职成了外地分公司的一把手,我还打算跟他见面之后请他吃个饭,结果想法落空了。 为了配合季靖闲出席各种场合,他给我弄了一套西装,西装穿戴繁琐,尤其是领带,我一个搞武术的人从来就没戴过,也没想到会这么难系。 第一回打的时候,我像小学生系红领巾一样打了个结,然后自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乐了半天。 季靖闲走到我身后:“我来给你系吧。” 他没等我同意,就从我身后环住我的脖子,拆开我打的结,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我胸口穿绕,我感觉他故意放慢了动作,但他动作流畅,我又找不到证据。 他给我系领带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没送出去的那条领带,后来我一直想像唐玦一样为他系一次领带,但都被他拒绝了,就这样搞成了多年的执念,现在看来,他没让我系是对的,不然给他系出个红领巾多丢人。 跟着季靖闲除了日常工作,也必然少不了饭桌上谈生意,第一顿饭局的时候,他把我也带进了包间,搞得酒桌上那两个老总惊讶的不得了,毕竟保镖上桌吃饭实属少见,而且他们的保镖都在门口候着,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我几次暗示季靖闲我想去门口站着,都被季靖闲无视。 酒一上来,王总和张总就拼命给季靖闲劝酒,季靖闲推了几次都没用。 “那好吧,看在王总和张总的面子上,我只喝一口,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你们知道我的习惯,要是别人来劝我,我一口都不会喝。” 被季靖闲这样抬举,王总和张总脸上顿时笑逐颜开。 看到季靖闲真的要接酒杯,我眼疾手快地挡了下来:“季总这几天身体不适,还是我来替季总喝吧。” 我没等他们反应,先把酒悉数灌进了嘴里,辛辣的白酒下肚,就像刀刃滚过食道,我在心里暗骂他们缺德,明知道季靖闲喝不得酒,还让他喝这种高度数的。 “好酒量!不愧是季总的人。”王总竖起大拇指,拿着酒瓶又往我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再来一杯。” 王总明显是故意使坏,但我既然主动挡下第一杯,就不好拂他面子,然而我还没喝就被季靖闲拿开了酒杯。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今天还是言归正传,先谈亚洲电影艺术节吧。” “行行行,季总说了算。” 三人终于谈起了生意上的事,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舀了一碗汤,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王总和张总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一个秃顶,一个大腹便便,脸上堆满了生意人的奸诈狡猾,近距离看多了实在有点辣眼,反观季靖闲,同样身居高位,身材和相貌却几近完美,气质更是超凡脱俗,我不禁开始为季靖闲感到担忧,再过二十年,季靖闲会不会也变成王总和张总这样。 正当我脑补季靖闲谢顶的时候,突然听到王总揶揄:“季总对手下人真好,带上餐桌吃饭不说,连工作服都穿这么贵的。” 冷不丁被提到,我立刻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当时季靖闲给我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我瞧着就是一套普通的黑西装,看上去和门口那几位保镖穿的没什么不同,当时也就没多问。 “什么意思?我这衣服很贵吗?” “原来你不知道啊,嗨,那你家老板真是白费苦心了,就你身上这套,欧洲高级设计师纯手工制造,最少二十万。 “二十万???”幸亏我这时候嘴里没汤,不然绝对喷一桌。 “不过你一表人才,倒是挺值这身衣服的。”王总摸着下巴,笑容有点轻浮,让我觉得极不舒服。 直到从饭店出来,我心里依旧憋着一股闷气,难怪这几天总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还以为又是因为我有一张明星脸,搞半天是因为这身衣服。 坐进车里,季靖闲才放松了端着的姿态:“小尘,别生气了,衣服的事情都怪我。” “当然怪你,你这样让别人怎么想我?”我一想到那个王总说话的样子就直犯恶心。 “是我疏忽了。”季靖闲苦笑道,“不过他们想的没错,我就是在追求你。” 我忽略了季靖闲最后一句:“你赶紧把这衣服退了,你让我穿着二十万的衣服干打架的活儿,我怕别人拿我当傻.逼。” “这是订制的衣服,退不了,你不想穿就放着吧,这个周末我带你商场挑一件你喜欢的。”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季靖闲,我是来保护你的,你别把我当成小情人一样。” 季靖闲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车程行驶过半,他突然道:“我明明是想拿你当爱人。” 我看着窗外飞驰的夜景,假装没听到他这句话。 季靖闲第二天的行程上原本有个和腾利公司的刘总打高尔夫球的安排,结果被他给临时取消了,他下午也没去公司,午饭过后就跟我一起在沙发上看球赛。 “你这样放别人鸽子真的不碍事?他会不会有意见啊。” “他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喜欢那种场合,我怕你去了无聊。” 的确,我对有钱人打高尔夫、钓鱼、骑马的活动实在提不起围观兴趣,但季靖闲这样说明显就是借花献佛。 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其实本来就想晾着他,杀杀他的威风对吧?别以为你那天跟肖助说的话我没听见。” 季靖闲笑道:“其实已经杀得差不多了,但是昨天的饭局让你不高兴了,今天就再晾他一次吧。” 季靖闲说话的气息就在我耳边,弄得我耳根有点热,我做直身体道:“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说过,我要是正常起来你会害怕的。” “那行吧,随你。”我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胡乱转了个话题,“对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厨房还给我?” “近期不打算还了,我享受做饭的乐趣。” “这是你自己要抢厨房的,别到时候从别的地方压榨我,我穷,给不起。” 季靖闲往我身上靠了靠,低声道:“有个方式你一定给得起,就是我不敢压榨。” 我纳闷道:“这世上还有你这个老狐狸不敢的事儿?” 然而问完我就后悔了,季靖闲眼神带火,从我的脸上看到胸口,再一路滑到下.身,我愣了三秒,突然感觉裤.裆冒出一阵热意,立刻推开他站起身。 男人都是“下.流”的生物,更何况我爱好男,被季靖闲这种长相高质量的帅哥撩拨,我即便心里是抗拒的,生理上总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我去健身房了。” 我脸上发热,顶着一脑门儿的薄汗往健身房走去,没走两步就听到季靖闲说:“小尘,你也知道,我得来这个机会不容易,要不是时间紧迫,我也不至于这么急功近利,如果你实在觉得不舒服,我以后就不这样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听着他自嘲的语气,我心中猛然五味杂陈,我有点好笑地回头问他:“你想什么办法啊?” 季靖闲看着我,无比认真道:“我还没想好,但总会有办法的。” ****** 周日,季靖闲有一场宴会要参加,是一位从石油国家回国的富商举办的,基本上给菱北商界所有有点地位的人都发了邀请函。 听说谢家也会有人出席,我从坐上车开始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季靖闲的车没人不认识,开到宴会厅门口的时候,一堆人在车外伸长脖子看,大概是想看看季靖闲这次有没有带女伴或男伴过来。自从那天我见他戴了我们之前的婚戒,就勒令他取下来了,所以他在外界眼里还是未婚状态。 在季江重病之前,季靖闲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手腕了得的私生子,再怎么优秀也没有实权,现在,季靖闲是赫赫有名的季氏新任董事长,再没人记得他私生子的身份。 季靖闲下车后,我以保镖的身份跟在他身后入场,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商界宴会,不像娱乐圈的俊男靓女衣香鬓影,这里的来宾各个都是在商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名利和权贵的气息尤为浓厚。 人往往拥有了一定的金钱和地位之后,就不会太在乎自己的外貌,所以季靖闲注定会成为今晚绝大多数未婚女性关注的目标,然而她们很多人不知道,季靖闲是个纯gay,只喜欢男人,季靖闲当初跟我的婚礼也没有大肆宣扬。 不出所料,季靖闲刚和宴会主人打完招呼,转头就碰上了几个端着酒杯的女人,她们和季靖闲交谈了几句,然后递上名片,并没有要结束交流的意思。 我抱胸靠在角落的墙上,不动声色地排查完周围的可疑人员,然后看着他被一群不明真相的美女们围在中间,心情莫名有点愉悦,其间他往我这边看了好几次,我都别开脸,装作没接收到的样子。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打开一看,是季靖闲打来的信息:保镖先生,我被袭击了,快来救我。 季靖闲简直在开国际玩笑,如果他不想和人说话,谁能近的了他的身?他明显就是故意逗我的,自从他发现我总能上钩之后,就隔三差五地给我挖坑。 我把手机收回去,冲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自己解决。 他目光牢牢地锁住我,对我的“失职”表示指责和控诉,我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好一阵。 头顶数盏水晶灯倾泻出耀眼的光,耳边是动辄几十个亿的大项目,隔着模糊成剪影的流动人群看他,我有点眼花,但又不想就这么落了下风,即便这是一场无聊至极的较量。 然而,季靖闲好歹也是个大集团董事长,宴会主人重点拉拢的对象,年轻有为,相貌绝佳,高冷禁欲,标标准准一个钻石单身汉,是多少人男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看看这宴会上其他男士的眼神就知道。 而我作为一个男人,能被这样的男人想方设法示弱,其实怎么想都不是亏本事儿。明明能趁机占便宜满足一下虚荣心,何必不占呢? 这么一想,我释然了。 我直起身,整了整衣领走上前去,挡开了那几个美丽的女人:“各位女士,实在抱歉,季总还有事,不方便继续和各位聊天了。” 第86章 你脸红了 半路突然杀出一个煞风景的人,几位言笑晏晏的女士完全没反应过来,自然不会乐意被区区一个保镖请走。 反正最后得罪人的又不是我,我索性抓住季靖闲的手腕,不由分说直接把他从包围圈里拉出来。 我本来打算让季靖闲脱离这些倾慕者的包围圈就行了,但一想到以前总是被他耍,此时此刻,我突然很想捉弄他一下。 我故意大摇大摆地拉着他向前走,一路上的人都在向季靖闲打招呼,然而还没来得及向他递出名片,人就被我拉走了,季靖闲没让我放开他,也不问我要带他去哪,任由我把他往未知的地方带。 穿过长长的人流,我一口气把季靖闲拉到一个露天的观景台上,然后放开他,转身关上玻璃门,宴会厅里喧嚣嘈杂的空气顿时被完全隔绝了起来,这门的隔音效果挺不错的。 一气呵成,我拍了拍手,回头的时候,季靖闲正靠在黑色雕花的栏杆上,面露笑意地看着我,眼里的深意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我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狐疑道:“你干嘛?” 他依然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 我耸耸肩,走向栏杆,煞有介事地说:“我作为季总的保镖,当然要负责保护季总的安全,你不是害怕被人‘袭击’吗?不如呆在这里吧,这样就没人‘袭击’你了。” 季靖闲今晚并不是单纯来参加一个宴会的,这其中潜在的商业利益才是首要目的,有时候甚至分秒如金,现在他被我关在这里,说白了就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才故意为之,谁叫他刚才又想在我身上找乐子。 蓄意打搅大老板赚钱,我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不高兴,结果他居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同。 “刚才多亏有你救我。” 我没想到季靖闲居然这么不要脸地顺着我的话继续演戏。 我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应该的季总,职责所在嘛。” 他把头向我这边歪了歪,在我耳边低声道:“小尘,你都不知道,你刚才特别帅。” 温热的气息钻进我的耳朵和衣领,我忍不住抖了三抖,在和暖的春夜里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看向他,一不留神就落入了他眼中倒映的夜空和星光,那双眼如深潭一般,里面罕见的温柔让我喉咙发紧,心跳如雷。 他这样真是要人命了。 我立刻别过头,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你喝多了?” “你一晚上都盯着我,我喝没喝酒,你最清楚。” “……” 我认输了,我根本捉弄不了他,我只有被他捉弄的份。除非他自己示弱,否则他要么让人被他的冷硬伤得体无完肤,要么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不希望我喝酒,我以后都不会再喝了,谁劝都没用,都听你的,你管着我就行。” 我白了他一眼:“可别这样说,你不喝酒是对你自己的身体负责,与我无关,既然是从小就落下胃病,那就更需要保养身体,你的胃又不是铁打的。” 季靖闲无奈道:“看来我姐真的是把我的老底都掀翻了。” 发觉说漏了嘴,我有点尴尬:“如果你不希望我知道,我可以装作不知情。” “怎么会?我只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你还愿意关心我的过去。” 我讽刺道:“我看你是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了,有些东西,的确不是我能探究的。” 季靖闲一愣,随即苦笑道:“对不起。” “算了,翻旧账没意思。”我搓了搓脸,问他,“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去根治一下?你不愁找不到名医吧。” “这是一个信号,我不希望它消失。”季靖闲勾唇笑了笑,眼底却泛起寒意,“它会反复提醒我,只有把所有东西和主导权都握在手上,才有资格高枕无忧,不然下场就会像那个女人一样,直到死亡都厄运缠身。” 我震惊了,我原以为他是事务繁忙没空就医才拖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荒谬的原因。这绝对是我第一次听闻有人故意用病痛的折磨来告诫自己,我原本觉得季靖闲对别人很冷酷,没想到他对自己才是最狠的…… “你真是个……疯子。” “也许吧,我遗传她的。”季靖闲笑了笑,“所以你会因为这个嫌弃我吗?” 我皱起眉头道:“我懒得跟你说话。” “……” 整个露台一片寂静,只有宴会上觥筹交错的声音细微地传过来。 我撑在栏杆上,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是在气他对自己身体无所谓的态度,还是气他上一辈人将不幸留给了他。 过了一会儿,季靖闲突然委屈道:“小尘,你把我关在这里,也不跟我说话,你让我这么无聊,是不是得帮我找点事做做。” “做什么?”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用手指托起我的下巴,毫无预兆地吻上了我的唇,他咬着我的下唇用力地吮吸了一下,被我猛地推开。 “靠,你疯了吗?这里是公众场合!” 我连忙四下看了看,好在这里位置较偏,没人发现。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刚才的事情就可以继续了对吗?”季靖闲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声音有些低哑发紧。 “滚蛋,别跟我玩这种文字游戏。”我用力擦了几下嘴。 季靖闲认真地看了我半天,看得我毛骨悚然。 他突然道:“小尘,你脸红了。” 季靖闲不说还好,一说我真感觉脸上烧的厉害:“这里太热了,我去趟洗手间,你要是敢跟过来我就揍死你。” 说完,我匆忙转身离开这里,出门的时候大脑发晕差点一头撞在玻璃门上。 操!真是太他妈尴尬了。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对着自己发了半天呆,直到脸上不争气的热度终于消散了下去,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我也不知道季靖闲在我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依然会被他牵动情绪,但我又忘了当初爱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每推开他一寸,就会有千百种外力将我和他重新绑在一起,就好像我们天生就是纠缠的命,而我,其实早都累了。 有的时候,我恨不得直接躺平任命运摆布我,但又总觉得心有不甘,便如同应激反应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负隅顽抗。 我叹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了个无可奈何的倒赞。 “时哥……” 出洗手间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喊我,回头一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谢珩。 谢珩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整个头发向后梳,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成熟,尤其是他的眼神,往日的活泼完全被蒙上了忧郁。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歉意,又有些胆怯。 我心头大震,却没有理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他说:“时哥,对不起。” 我猛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谢珩满脸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哥和我爸做的那些事情,你今天进门的时候我其实就看到你了,我一直想靠近你,跟你说话,但是又鼓不起勇气。” 听到谢瑾和谢仁,我在身后死死地握紧拳头,心中竟起了一股要命的杀意:“你家今天就你一个人来?” “就我一个人。” 我咬牙道:“你应该庆幸,还好他们没出现在我面前。” “时哥,你是不是特别怪我……” 我不知道谢珩是怎么问出这样的话的,我冷道:“谢珩,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害死我爸的人是你哥,对吗?” 看到谢珩点头,我险些气得发抖。 我讽刺地笑道:“怪不得,我都把你揍成那样了,你他.妈还敢来招惹我,你干嘛假惺惺地对我好?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不是的,我对你好首先是因为我欣赏你,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的感觉,其次才是弥补。”谢珩面色焦急地解释道。 “你说弥补?”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谢珩,如果你手上有证据就告诉我,如果不愿意,你就不必说你做的那些是在弥补我,你哥毁了我半个家,除非他得到报应,否则没有人能说弥补。” 谢珩咬了咬嘴唇,白玉一样的脸上血色全无:“时哥,那个人,他毕竟是我亲哥,不过我知道说这些没用,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希望你能稍微理解我一下。” 我哂笑了一声,点点头:“确实,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做的,一般人也做不到大义灭亲,我理解你。” “真的吗?”谢珩眼中一阵欣喜,他想拉我的胳膊,被我狠狠甩开。 “我理解你,但不代表我不恨谢家,你们每个知情却刻意隐瞒真相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你不是圣人,我他妈也不是!” 谢珩眼圈微微泛红:“时哥,你真的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吗?你说过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 原来谢珩那天在电话里说的竟然是这件事,可笑的是我居然还答应他了。 “等你哥和你父亲受到应有惩罚的那一天,也许我会原谅你吧。”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往宴会大厅走去。 我无法再多停留哪怕一秒,我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只是和谢珩呆在一起我都控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恨意,如果真的让我见到谢瑾和谢仁,我怕我会冲上去杀了他们。 第87章 再不说话,就亲你了 我怒火中烧地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季靖闲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重重吐了口气:“我刚才碰见谢珩了。” “谢珩?”听到这个名字,季靖闲的表情明显不悦了起来,“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跟谢家人没什么好说的。”我摆摆手,“算了,不提他了。” 季靖闲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他把我拉到一边,低声道:“正好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刚刚来的消息,当年调查你父亲车祸案的负责人找到了。” “马警官?找他有什么用?” 季靖闲前段时间的确问我过关于办案人员的事情,我没想到他会去找马警官。马警官是当初办案人之一,印象中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警察,后期由于线索全断了,案子就没再继续查下去。他后来还以个人名义给我汇了几次慰问款,不过都被老妈一并还了回去。听说那是他在清野公安局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带着生病的儿子到大城市求医去了,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家为了给儿子治病花光了全部的积蓄。虽然他没有为我老爸抓到凶手,但我对他还算有好感。 “他儿子说手上有重要线索,但前提是你亲自去找他。” 听说有线索,我立刻急道:“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去!” 季靖闲笑了笑:“我就知道你着急,已经让助理把票订好了,我跟你一起去。” 我和季靖闲连夜坐飞机去了宿冶市的马家,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身体瘦弱,面色苍白,一看就是病了很久,他先开了一道门,在防盗铁门里拿出一张相片对着我比了比,确认我是时尘本人之后才把门打开。 “你们好,我叫马楷,是马国华的儿子,你们尽量轻点儿,我妈已经睡下了。”他边说边引着我们进门。 我问他:“你父亲呢?” 马楷眼神一黯:“我爸一年前去世了。” 我惊道:“马警官去世了?” 马楷点点头。 我遗憾道:“节哀顺变。” 马楷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我整理我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他有一封写给你的信,我拆开看了,上面说他离世之后,如果有人来问起当年的案子,就把这封信交到你本人手上,如果没有就算了,不要去打扰你。今天季先生派人找过来,我本来想给你送过去,但我这个身体不太适合出远门,只能把你请过来了,这样应该是怕东西落在了不该落的人手里。” “什么信?” “到我房间来吧。” 跟着马楷进屋,马楷从床头柜里拿了出一个信封递给我,信封上什么也没写,我拿出信纸,迫不及待展开。 一封几百字的信,不到一分钟就能看完,而我却整个人如雷轰顶,难以置信地来回看了好几遍,拿信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却很震撼,是当年全部事情的真相。 其实马警官当时已经拿到监控视频了,但谢仁许诺他可以出钱为他重病的儿子联系到肾源治病,所以他装作毫不知情……原来谢仁不仅买通了面粉厂老板,还买通了马警官。 怪不得当年调查真相阻力重重,所有证据同时人间蒸发,我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一场是里应外合的阴谋。 我大脑一阵嗡鸣,浑身血液逆流。 这信上还说,那个至关重要的面粉厂监控视频被他留下来了。 “说,视频在哪里!”我怒吼着,扑上去绞住马楷的衣领,力道大得恨不得要把他提起来。 “小尘,你冷静一点。”季靖闲立刻握住我的手,他掌心的温度让我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 我一把推开满脸通红的马楷,咬牙切齿道:“赶快把视频给我。” 马楷捂着脖子咳嗽了好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面带惧色地递给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没有了,你们可以离开了。”马楷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暴力,说话都结巴了。 离开马家,我坐在出租车上,手里握着u盘,内心久久未能平复。 季靖闲用力揽住我紧绷的肩膀:“小尘,放松点。” 我转头问季靖闲:“你带电脑了吗?我今晚就想看这个视频。” “今晚一定要看?” “一定要看!如果你没带,我现在就去网吧看。”当年苦苦追寻的车祸真相就在眼前,我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那好吧,我现在就让人去弄一台电脑过来。” 对于季靖闲来说,这是件小事情,很快,季靖闲随行的人就弄了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送到了酒店。 季靖闲将文件拷贝了一份在电脑上,然后退出u盘,视频弹出来的时候,我呼吸都停滞了。 画面上的老爸正抱着滑板过人行道,从这个拍摄角度可以隐约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我心脏猛然皱缩,他一定是在想怎么给我一个惊喜,他最爱给我惊喜了,然而下一秒,一辆大红色的跑车疾驰而来,将他猛地撞飞出去…… 锐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我死死捏紧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目眦欲裂。 “小尘,要不先别看了吧。” 季靖闲伸手想要关掉视频,被我拦住了,因为我看到从车里出来的人,就是谢珩的哥哥谢瑾! 他慌慌张张地检查了一下情况,然后上车,再次从老爸的身上碾了过去…… 红色的跑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的鲜血和老爸支离破碎的躯体。 我眼前一黑,几拳猛锤向屏幕,疯了一样把电脑摔在地上,砸了个稀烂,季靖闲在一旁看着我,并没有阻止。 听到和看到,完全是两码事。 我撑着双膝,几乎要被溺死一般大口喘气,喉间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还有什么,能比亲眼看到自己至亲意外死亡的全过程更令人崩溃的?我根本不敢想象,那一刻,老爸有多痛苦,我只要稍微回想一下刚才的画面,心脏就痛如刀绞。 一向宽厚待人的老爸一心只想调和我跟老妈的矛盾,却无辜惨死在车轮下,而那个该死的畜生,却在这世上潇洒快活了十几年! 我太恨了,我恨谢家的泯灭人性,更恨这世道的不公平! 我喉间发出野兽般悲戚的怒吼,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浑身发冷,冷得牙关都在打颤,我伏在地上干呕了几声,瞬间泪眼婆娑。 季靖闲蹲下来抱住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脊背,哄人一样低声道:“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好受一些。” 我摇摇头,双手揪着季靖闲的衣领,声音嘶哑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是我爸,为什么谢瑾这种畜生能苟活在这世上?” 季靖闲覆上我冰凉的手,摩挲了两下,沉声道:“相信我,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看着季靖闲笃定的目光,我撕裂得血肉模糊的心脏奇迹般地平复了不少,我慢慢放开了他,整个人打着哆嗦,失了魂一样倒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季靖闲轻声道:“小尘,到床上去好不好?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他小幅度动了动,露出了天花板的吊灯,我空洞地望着头顶乍泄的暖光,恍若未闻。 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无奈道:“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亲你了,你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多惹我心疼。” 他等了一会儿,我还是如同死尸一般瘫着。 他捏住我的下巴吻了上去,一开始只是怜爱般地轻碰了一下,见我毫无反应,便撬开了我的双唇。 几秒钟之后,我突然回魂一样醒过神来,但我没有推开他,而是如同濒死之人汲取力量一般激烈地回应他,与他唇舌纠缠,嘴里蔓延出血腥味也不顾。 他怔愣半晌,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惊讶,我闭上眼,不再去看他。 汹涌的泪水淌进嘴里,又瞬间被搅散,这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没剩下,我蛮力把面前的人压倒在地上,如同没有思维的低等生物般疯狂追逐着赖以存在的力量,不死不休。 第88章 小尘,你昨天晚上好猛啊 最后,我筋疲力竭地趴在季靖闲身上,理智还未归笼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头疼欲裂,浴室传来水声,好像有人在洗澡。想起昨天的事情,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睡前的经过,头更痛了。 浴室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季靖闲赤.裸着上身从浴室出来,锁骨上有两个明显的红印,都是用牙咬出来的,简直惨不忍睹…… 我背后冒出一阵汗,我昨晚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我没喝酒,当然知道昨天做了什么,只是我实在不愿想起,我昨晚居然把他按在地上亲他,还……咬他的锁骨,反复碾磨同一个地方,跟个狂犬病一样。想到这里,我脸颊滚烫,羞愤难当,只祈求季靖闲千万不要主动提起。 谁知下一秒季靖闲就开口道:“小尘,你昨天晚上好猛啊,这印子都消不掉了。” 曾经那个惜字如金薄情高冷的季靖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去不复返了,看着他笑盈盈的模样,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抱歉,昨天是我失态了。” 他俯身撑在床沿,身上的热气猛地包围住我,他在我耳边低声道:“你以后要是想失态了,尽管找我。” 我立刻与他拉远距离:“季靖闲,我觉得你还是话少一点比较好。” “是吗?” 我跳下床,推开他,大步走进卫生间。 我出来的时候,季靖闲已经穿戴整齐了,手上正端着一杯茶:“来,把茶喝了,能缓解头痛。” 季靖闲倒是从头到尾都坦坦荡荡的,不过丢人的是我,他的确没什么不好意思。 我不自在地接过来,一口饮尽。 “我们尽快回菱北吧。”我几乎一刻也呆不下去,我已经等不及看谢瑾被绳之以法了。 “我订了下午三点的机票,等会儿吃个午饭再走,你没吃早餐,中午多吃点,我老觉得你最近瘦了不少,肯定是没好好吃饭。”季靖闲说着捏了捏我的脸,被我一巴掌挥开。 “最近都是季总下厨做菜,我哪敢不好好吃?”我怀疑季靖闲的眼神出问题了,我最近不仅没瘦,反而在他一日三餐锲而不舍地敦促下胖了不少。 “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害怕你变瘦,那段时间你不吃不喝,瘦成皮包骨头,真的吓坏我了。”季靖闲往前一步,面对面贴着我,深潭一样的双眸溢满自责和痛惜,不似作伪。 我呼吸一滞,季靖闲说的是去年热搜p遗照的事情,虽然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当初的崩溃,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心痛。 我定定地看着他,道:“季靖闲,我感谢你愿意帮我,如果没有你,撞我爸的凶手可能永远都找不出来,但你不要可怜我。” “我不是可怜你小尘,我是心疼你,我更痛恨当初的自己,如果我那时候能对你好一点,你就不会遭那种罪了。”季靖闲苦笑了一声,“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算是自作自受吧。” 我别开头:“行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季靖闲和我之间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态度”,而是“信任”,但信任这玩意儿不是一朝一夕嘴上说说就能建立起来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现在表现得好像很在意我,但要是再来一回类似的事情,保不准结局还是跟之前一样,我最大的胆怯也就在这里,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赌一把。 去机场的出租车上,季靖闲抱怨:“小尘,你今天对我好冷淡啊,你昨天晚上明明那么主动。” 前排开车的司机突然猛咳一声。 “靠,你给我闭嘴!”听着季靖闲委屈的语气,我真想拿针线把他的嘴给缝起来。 宿冶市离菱北不远,飞机很快就降落在菱北机场,我和季靖闲直接回家,他把视频备份加密传给了替他办事的人,要求他们尽快将所有证据整理出来,把各方面关系都打通好,确保能让谢瑾一审死刑,且无任何减刑余地。 最大的证据到手,谢瑾插翅难逃,接下来的事情季靖闲说交给他去办。 尘埃未落,我依然给季靖闲做保镖,但是总没有之前那么自在了,看到季靖闲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时常想起在酒店的那个晚上,再加上季靖闲老是时不时故意提起,让我恨不得当场失忆。 ****** 这天大中午的,老妈和宋医生突然来了菱北,说是来旅游的,搞得我有点措手不及,不过菱北作为经济文化大都市,的确是旅游热门,老妈年初就说了想来玩,我本来是想亲自带她来旅游的,结果被宋医生抢先了。 去接他们的时候,老妈问我这段时间住在哪,我只好告诉她我住在朋友家,她听了之后一脸“我懂了”的表情,我也无可辩驳,毕竟关于凶手的事,我还不能这么早告诉她。 老妈和宋医生在各大景点玩了两天,宋医生说想以老妈男朋友的身份请我吃个饭,我把季靖闲护送到家之后,就去了饭店,结果我前脚刚到,季靖闲后脚就到了。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是我请小季来的。”老妈笑呵呵地把季靖闲拉到座位上,“尘尘,小季又是给我和你宋叔找车找私人导游,又是安排我们住度假酒店,我跟老宋人生地不熟的,这几天多亏有了他费心招待。” “老妈,我不是说了陪您旅游吗,是您自己说不要我管要过二人世界的,导游和酒店我也给你们找好了,怎么都变成他找的了?” 老妈嫌弃地摆摆手道:“你找的那个导游坑外地人,还好老妈跟你宋叔聪明没上套,至于酒店嘛,既然来旅游,还是住舒服一点的比较好。” “……” “放心,没花季总的钱,都是我跟你宋叔掏的,反正是打折房,那个私人导游也不贵。” 我看了一眼季靖闲,他冲我笑了笑,我确信季靖闲一定在价格上动了手脚,以季靖闲对生活品质的苛求程度和对老妈的讨好程度,他绝对不会搞出什么廉价的安排。不过,要想糊弄住老妈和宋医生他们这种大半辈子生活在小城镇的小老百姓,不难就是了。 看着老妈情绪颇高的样子,我突然想起老爸的事情,便悄悄给季靖闲发了条消息,让他先别让老妈知道。 我示意他看手机,他给了我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老妈看我跟季靖闲眉来眼去的样子,脸上洋溢起别有深意地笑,吓得我立刻坐正身子,装作无事发生。 饭间,老妈问:“尘尘,房子的事情办下来了吗?” 我愣了一下,险些忘了房子这回事,那个房子早就已经过户给季靖闲的秘书李女士了,手续还是跟她一起去办的,钱也打到了我的账上,我把季靖闲支付的三百万还到季靖闲账户上,手里还剩下一百多万。 我点点头:“嗯,办下来了,现在我手上的钱够给您在虹榆市区买一套房子。” 老妈笑道:“傻儿子,你给我买房子干嘛?这钱你自己留着,好钢花在刀刃上,以后多的是要用钱的地方。” “是啊是啊,等我跟你妈妈结婚了,她就跟我一起住了,我在市区的那个大房子一个人根本住不过来。” “结婚?”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简直太突然了,我完全一点准备都没有。 老妈埋怨地拍了宋医生一下:“哎老宋,你怎么说漏嘴了。” 宋医生乐呵呵道:“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嘛,小尘也有权利早点知道你的决定。” “老妈,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啊?” “就前段时间旅游的时候,不过老妈跟你宋叔说了,你要是不同意,这婚咱就不结。” 老妈看着我,紧张的模样像个带结婚对象见家长的小姑娘,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独断专行的样子。 “小尘,我一定会好好对心河的,她一个**持家庭事业这么多年,也该有人帮她分担给她幸福了,你以后也要成家立业,没时间陪她就放心交给我吧。” 宋医生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顾及了一遍,我要是不同意,反而显得我不体贴老妈。季靖闲曾经调查过宋医生,他人很好,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我倒不觉得老妈这么强势的女人会受欺负,我只是怕她伤心失望。 我思索片刻,满上一杯酒道:“宋叔,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尊重我妈的决定,希望您也尊重她。” 宋医生与我碰了一杯:“那是自然,我和心河是自由平等地恋爱,我说过的每一个字也都是经过践行检验的。” “差不多行了啊老宋,还没完没了了,一把年纪说这种话,不害臊。”老妈嗔怪地白了宋医生一眼,脸都红了。 不知道她当年和老爸恋爱的时候是不是这样,反正自打我有记忆开始,她和老爸在家庭地位上就一直处于一个女强男弱的状态,从未像现在这样过。 “那可不能行,我得拿出真心实意,好让小尘接受我。” 我没再说什么,把杯中的酒喝完。 宋医生虽然平日的工作很严肃,但实际上是个风趣幽默又健谈的男人,季靖闲则依旧像在我家那样不遗余力地讨老妈欢心,看老妈受用的样子就知道老妈对他有多满意。几个人里面,我这个亲儿子倒成了最不会嘴甜的那一个。 一面是深爱我和老妈的老爸将要报仇雪恨,一面是幸福洋溢的老妈将要另结新欢,两件事赶到一块儿,我心里总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季靖闲看出了我的思虑,在我耳边轻声道:“父母辈的事情,放宽心。” 他说完在餐桌下面握住了我的手,我抽了一下,没抽开,我不敢动作太大,就由他握着了。 我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加入吹捧老妈的行列。 三个男人一台戏,把老妈捧得飘飘欲仙,一顿饭吃下来,脸上恨不得多笑出了几道皱纹。 把老妈和宋医生送回度假酒店之后,我坐在车里哂笑了一声:“说这个酒店价格不贵,我看你也只能骗骗我妈这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 “这个酒店对于我来说不贵,我给你母亲开的价格对于你母亲来说也不贵,无论从哪一方角度来看,我都没说错。” 季靖闲最擅长诡辩,我反问他:“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酒店对于我来说很贵?” “当然想过,所以这是我用来孝敬你母亲的,不需要你出钱。” “我妈我自己孝敬,你凑什么热闹?” “正因为是你的母亲,我才要好好孝敬,这才是因果关系。” 我一时语塞,半晌道:“算了,懒得管你。” 季靖闲下午有一个跨国会议要开,他怕我无聊,把他设在公司的私人豪华健身房借给我用,我刚从拉力器上气喘吁吁地下来,就意外收到了谢珩发来的信息,他说他想见我,我没回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了一句话过来:时哥,我想了很久,寝食难安,最后还是决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实在惊讶,我没想到谢珩居然会为了得到我的原谅真的大义灭亲,我都不知道,原来我的原谅这么值钱。 我想告诉他不用了,但又想到不能让他知道我拿到了关键性证据,反正多一条证据不是坏事,说不定能让谢瑾死的更惨一些。 我回复:在哪见? 谢珩给我发了个定位过来,我.草草冲了个澡就过去了。 地方不远,坐两站地铁就到了,只是有点偏僻,是个城中村,也不知道谢珩怎么约了这么个地方,可能是为了躲谢家人的眼线。 我站在落灰的旧墙边等了一会儿,把墙上密密麻麻的小广告读了个遍也没等来人,我刚准备给他打电话,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然而我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 “嘭”的一声,我后脑一阵剧痛,世界天旋地转,瞬间陷入黑暗…… 第89章 死了也没关系 我迷迷糊糊地醒过好几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昏暗一片,鼻腔里也充斥着一股霉味,我胃里翻涌了几下,忍不住干呕两声,只是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后脑蹭在墙上传来一阵锐痛,我猛然想起我是被人打晕的。不远处的墙角扔了一个棒球棍,上面还粘着血迹,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我脑袋上的。 后脑的伤口上好像贴了一层纱布,血是止住了,但只要稍微动一下,眼前就疯狂冒金星。 我试图挪动四肢,发现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了起来,我这才真正意识到,我这是遇上绑架了。 我避开伤口仰靠在墙上,依然觉得难以置信,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事情突然降临在自己头上,任谁都会发懵吧。 那天在宴会上,谢珩没说两句话眼圈就红了,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压根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从高中那会儿就是出了名的巴结我,多年后再见,他也依旧和以前一样对我掏心掏肺,证明他本质和谢家人是不同的,我也就没多想。我不信是谢珩骗我过来的,要么就是他被发现了,要么就是干脆有人拿了他的手机给我发信息。 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脑袋昏昏沉沉间,后悔不迭,是我掉以轻心了,以为拿到视频就可以万事大吉,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是一个旧仓库,楼梯口堆了几袋吸潮用的石灰,有的已经破损了,漏出熟石灰粉,看来是弃用很久的地方。 “有人吗?”我喊了一声,回答我的只有回音。 “靠,有人吗!”我抬高音量,眼前一阵眩晕。 “喊个屁,你要干嘛?”一个抽着烟的黄毛从拐角走了出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你是谁?这是哪里?谁指使你的?把我弄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我一口气问完,胸口一阵缺氧的窒息感。 黄毛戏谑地看了我一眼,弹了弹手上的烟头:“你觉得我会回答你么?” “……” “你现在人都在这里了,还管这么多有什么用?”黄毛弯腰揪住我的衣领,满嘴烟臭味扑到我脸上,“你老实点,等我老板办完事了,说不定还能放你走。” 我皱眉道:“你老板姓谢?” 他直起身体抽了口烟:“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现在是几号?这个问题总能说了吧。” “3号。” 原来我被关了两天了。 “我想尿尿。” 黄毛恶狠狠地驳回了我的要求:“谁知道你想耍什么鬼把戏,尿裤子里吧。” “我就在那个小水沟里尿,你盯着我不就行了,你看我都被你们整成这样了,还有力气逃走吗?”我有气无力的动了动四肢。 黄毛摩挲了一下下巴:“也是,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老子再给你一棒子。” “前天在路上是你打的我?” “是老子,怎么?” “没,你下手够狠的。” 我胳膊撑着旁边的水泥台挣扎着站起身,由于双脚被捆,只能一点一点跳到水沟边上,假装没站稳摔了一跤,那里有个从老式铁窗上落下来的铁片,我顺手捡起来藏进了袖子里。 我手背在身后艰难地脱.裤子穿裤子,回到墙边坐下的时候已经是满身大汗。 “我饿了,麻烦给我弄点吃的来吧。” 黄毛凶神恶煞道:“老子又不是来给你跑腿的。” “我都快两天没吃饭了,你要是把我饿死了,你老板也不会放过你吧,你给我弄碗泡面就行。” 黄毛眼珠子转了几转,兴许觉得我说的在理:“行,那你在这里老实呆着。” 趁黄毛给我弄泡面去了,我立刻用铁片割手腕上的麻绳,这个铁片虽然有点生锈,但前端还算锋利。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我立刻藏起了铁片,不过并不是刚才的黄毛,而是一个穿着西装面相刻薄的男人。 “谢瑾!!!” 看清来人,我一瞬间呼吸粗重,要不是被绑手绑脚,我八成会当场扑上去将他大卸八块。 “是我,没想到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你说你明明活得好好的,干嘛非要为一个死了的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怒吼:“那个人是我爸!你爸被人杀了,你他.妈不想报仇?” 谢瑾不屑地笑了一声:“那可说不准,我只会选择对我有利的。” 我没想到,谢瑾居然冷漠自私到了这种程度,难怪是连杀人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不知道谢仁听到这番话会不会气死。 我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企图?” “我要干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谢瑾拿出手机拨了个视频出去,接视频的是季靖闲的助理。 “季靖闲呢?” “季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跟我谈也是一样的。” “那你告诉季靖闲,我有两个条件,一是把那个东西销毁掉,二是等我到了国外安顿好一切之后,再把人还回去。那个东西对季靖闲来说应该没那么重要吧?但是时尘的命可就不一样了。” 谢瑾掐着我的脸对上镜头,视频里的我灰头土脸,肩膀上还有血迹,一副像被折磨了好久的倒霉样。 我算是明白了,谢瑾这是要逃到国外去,然后改头换面继续苟且偷生,以谢家的能耐,这样的确不难,而且人一旦逃到国外去了就很难抓捕了。 想到这里,我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同归于尽的冲动:“肖助,你跟季靖闲说,要他别管我了,直接把证据交给警方,我他妈就是死也不能让这个畜生逍遥法外!” 谢瑾一脚踹向我胸口,我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视频里再次传来肖助波澜不惊的声音:“谢先生,这些我会替你转达的,但是要保证时先生的人身安全,否则一切免谈。” 我刚准备出言阻止,视频就被肖助那边切断了。 谢瑾对着手机骂了两声,又踹了我两脚,踹得我喉间一阵血腥气。 “操,我还以为季靖闲有多看中你,原来也不过如此,连接个关乎你生命的视频都让助理代劳。我看你是找错靠山了,像季靖闲那种人,上哪找不到漂亮的小情人,说不定嫌你太麻烦就把你踹了,根本不救你。” 听到谢瑾这么说,我倒是冷静了下来,季靖闲最擅长的就是利益最大化,他不会允许自己丢人,更不会允许自己吃亏,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即使我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能留好证据为我老爸报仇雪恨。而且这件事实在有点蹊跷,谢仁为了瞒天过海干了这么多坏事,都是出于保护谢瑾,这次怎么会放心他的宝贝儿子亲自出面绑架我? 我蹭着墙壁一点一点坐起来,试探道:“谢仁同意你亲自来抓我?” “我他妈搞死你这个麻烦玩意儿,还需要经过他同意?没有季靖闲你算个几把。”谢瑾突然像被戳了痛脚一样破口大骂。 我嗤笑一声:“原来你把我弄到这里谢仁不知道啊?” 谢瑾阴狠道:“你有心思关心他知不知道,不如自求多福。” 我心下狐疑,看来他做这件事是越过了谢仁的,而且这个谢瑾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能做出肇事杀人逃逸的事情,想必也不是个什么有脑子的货色。 想到这里,我心中又涌起一股冰冷的恨意。 这时,黄毛端着一晚热气腾腾的麻辣泡面进来了,看到谢瑾,他立马问了声“老板好”。 谢瑾看着他手上的泡面:“这是什么?” “他说他饿了,我去给他泡了碗面,饿坏了我也不好交差嘛。” 谢瑾摆了摆手,示意他给我端过去,自己则去了外面。 黄毛把面放到我面前的地上:“吃吧。” “把我的手绑着怎么吃?要不你喂我吧。” “你……”黄毛刚准备发火,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是蹲下来端起了面,他挑起一叉子面递到我嘴边,“吃。” 我吃了一口,又猛地吐到了地上。 “靠,你找死啊!” “这么烫。”面还是滚烫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的嘴里已经起了个泡。 “那你自己吹,别他妈再给我惹麻烦,小心我抽你,老板只说要留你一命,没说不能打你。” 黄毛又弄了一叉子到我嘴边,我吹了两下,看准时机,在他最松懈的时候一拳将滚烫的面盖在了他头上。 热辣辣的油汤淋进眼睛里,黄毛“嗷”一嗓子坐到了地上,我立刻朝他脑袋上狠命补了两拳,然后迅速解开了脚上的桎梏。 我拔腿往外跑去,迎面遇上听到响动进来的谢瑾,他见到我的时候一愣,我立刻抓起脚边的石灰粉撒在他脸上,在他的惨叫声中趁机冲出门外。 外面是一个废弃的材料工厂,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一群人追赶的声音。 我拼命地向前跑,然而经历过一番打斗,我的头实在晕得不行,整个人都处在强弓末弩的极限状态。我脚下踉踉跄跄,下楼梯的时候一下没踩稳,整个人往楼下栽去,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我直接扑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居然是季靖闲,他身后的人一拥而上,把谢瑾和他带来的人统统打翻在地,然后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我怔愣片刻,瞬间大喜过望:“你怎么来了?” 季靖闲没理我,他把我交给手下,直接上前,抓着谢瑾的头往铁皮墙上狠撞了几下,在空荡荡的工厂里发出咚咚的巨响,还有血飞出来。 “别,别把人弄死了……” 我下意识地想去阻止季靖闲,被扶着我的人制止住。 “时先生,您受伤了,还是尽量别乱动的好。” 季靖闲如同看草芥一般瞥了满脸血的谢瑾一眼,冷酷道:“死了也没关系。” 看着季靖闲面带杀意的表情,我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毛骨悚然。我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毕竟当初我丧失理智想去杀了谢瑾的时候,还是他用“杀人偿命”阻止我的。 季靖闲扔下破布一样的谢瑾,从手下那里接过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拦腰抱起了我,双手有些颤抖,但依旧有力,与此同时,外面传来警车的声音。 我哑声问季靖闲:“你报警了?” “不是我报的。” “那你……会不会有事啊?”尽管每说一个字都能牵动一身的疼痛,我也还是问出了心里担忧的事情,毕竟刚才他几乎要杀了谢瑾。 “不会的,放心,难受就别说话了。”季靖闲低头亲了亲我脱水干裂的嘴唇。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他微红的眼眶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出地下室的那一刻,六月的阳光刺得我双眼酸胀,浑身疼得更厉害了,混混沌沌中,我隐约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人,他默默站在那里看我,看身形好像是谢珩,他也来了吗? 但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第90章 你再吸两口,我就要脱水成人干了 我感觉自己睡了人生中最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骨头缝都黏在了一起,但至少眼前安静的粉白色让我知道自己彻底安全了。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可比仓库的霉味好多了,虽然我还是有点头晕,但已经没有想吐的感觉。 我睁眼躺了一会儿,病房里还是没人进来,我正打算按铃叫人,就听到门开的声音。 季靖闲看着手机,脸上严肃的表情还没褪去,应该是刚给公司下属打完电话,他看到我准备按铃的动作,立刻大步上前,手机扔在床头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小尘,你醒了!” 我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嗯”,还没来得及讨水喝,嘴就被他牢牢封住。 他捧着我的侧脸,微凉的薄唇用力地碾了上去,撒气一样,我甚至感觉他在咬我。 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按着他的胸口推开了他:“你再吸两口,我就要脱水成人干了。” 听我这样说,季靖闲立刻放开我,给我倒了一杯水来,温热的水流淌过干涩的咽喉,我整个人都觉得舒畅了不少,但喝太快又喉咙疼,只能跟小孩儿一样小口小口地咽。 我喝水的时候,季靖闲就站在旁边,表情严肃,不厌其烦地问了一堆问题,很多都是重复的,譬如“头疼吗?胸口闷不闷”,再譬如“感觉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像个等人汇报工作的领导,倒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妈子,如果我再不说话,他可能会继续循环往复。 我清了清嗓子:“感觉还行,就是脑袋有点晕,我是不是脑震荡了?” 季靖闲“嗯”了一声。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垂下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去看他,毕竟这次实在是我自己犯蠢瞎添乱。 “你确实应该向我道歉,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你不见的时候都快急疯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季靖闲责备的语气中居然有一丝委屈,我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发现他正牢牢注视着我,那浓墨般的目光似要将我淹没。 “呃,我现在知道了。”我摸了摸耳朵,讪讪道,“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有打算了,应该不会那么着急,毕竟你挺无所不能的。” 季靖闲一把掐上我的肩膀,气急败坏地低吼道:“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明白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他随即苦笑了一声:“小尘,你总是懂得怎么诛我的心。” 我被他吼的有点发懵,没想到一句话就戳到了他,我立刻解释道:“我看你当时都没亲自接谢瑾的视频,就觉得你应该是胸有成竹了。” “你把我想的太强大了。”季靖闲声音带着后怕似的颤抖,“我不接是因为我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说心中没有点震动是假的,尽管这不是季靖闲第一次在我面前示弱,但这样步步紧逼,一味地露出柔软的腹部,还是头一次。 “小尘,我知道你不愿意被我保护,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种痛苦我不想再尝第二遍了。”他语气有些疲惫,我这才发现他下巴上有一点青色的胡渣,眼窝也陷下去不少,看起来没少为我的事操心。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为了缓和气氛,我还是笑道:“你也别难受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又不是要死了。” “你敢!”季靖闲厉声打断我。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想不想,不然我能想办法往外逃吗?” “还好你自己先脱困了,不然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你出来。” “智商下线一次,不会下线第二次的,以后都不会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季靖闲往前走了一步,温暖的掌心抚上我的后颈,让我的脸贴在他腹部,力度有些霸道。 要换做是以前,这个姿势我绝对要纠结好久,甚至给他一拳都有可能,但这次的绑架事件让我突然顿悟了一个道理,人生在世充满意外,天知道下一个降临的会是什么?说不定就是夺命的事情。所以管他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思及于此,我慢慢放松了身体。 他轻轻触了一下我头上的纱布,柔声问:“这里,疼吗?” “没什么感觉了。对了,谢瑾怎么样了?”虽然此时的气氛不错,但我还是顺口问出了这个煞风景的问题。 “罪证确凿,他和谢仁都已经被关进去了。” “他应该不会再有出来的可能了吧。” “放心,不过死刑太便宜他了,在这之前还要让他在牢里多呆一段时间,他会后悔活在这个世上的。”季靖闲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却带着森然,让人骨子里发凉。 “应该不会节外生枝吧……” “我看起来就这么不可信吗?我说过会帮你为父亲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他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怕谢家人会找他麻烦,不过看他的样子,我应该是多虑了。 季靖闲又抱了我一会儿,我有点热,但不好意思叫他撒手,还好医生这时候过来了。 医生的建议是要我减少运动,尽量卧床休息,最要命的是不能玩手机。就这样,我在病房里闷了一整天,季靖闲虽然也在,但多数时间还是被各种公司的电话分神。 趁季靖闲打电话的时候,我跑去阳台上透气,还没站一会儿,他就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最终还是没有,尽管这种从未有过的姿势实在别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着推开我。”季靖闲把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收紧双臂,“你把我卖给季江都没能推开我,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我死心的,无论你离我多远,我都要把你抓回来。” 我心脏有些发紧,想了半天才开口道:“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你老拿这个说事儿。我根本没给季江告过密,他当时莫名其妙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你要结婚了,没过多久就派了一堆人把你抓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信不信由你。” 季靖闲眼中一阵错愕,而后风云变幻,归于自嘲:“你真坏,居然骗我这么久。” 我懒得跟他争辩,明明是他自己不信任我,怎么变成我骗他了? “他早就知道你在我家,你也知道他知道,这不过是你自己设的局,为了在收网前让其他人掉以轻心。”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坊间传闻罢了。” 季靖闲突然紧张了起来:“那你还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 我笑了一声,回头道:“他们说你为了家产冷酷无情,不择手段,把其他人置于死地,反正就是个冷血恶魔。” 季靖闲皱起眉头:“我不是外面传的那种人。” “你是也没关系,有些东西不靠手段是拿不回来的,是对方先不仁,不怪你不义。” “我还以为你会鄙视我。” “我又不是圣母。”季靖闲的所作所为完全合乎情理,季家加注在他身上的伤害,理应被他讨回,不过我没有多说,不然就又扯远了。 “季靖闲,你说你明明这么聪明,这么有手段,这么有耐心,把季家人全都骗过去了,却还是被季江骗了一招。” “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总会往最坏的方面想。”季靖闲有些哀怨道,“小尘,你还会爱我吗?只要你点头,我以后都不会瞎想了。” 季靖闲的唇碰上我的耳垂,不遗余力地用牙骚扰着我。 我望着夜空叹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说完,身后的人明显僵了一下,我立刻补充:“但我会试试的,我们可以……可以……” 我“可以”了半天,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可以先从最普通的谈恋爱开始。” 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找回曾经那种不顾一切的深爱,但至少我不再排斥。我心跳如雷,背对着季靖闲等他的反应,然而他却久久不语,这让我有点尴尬。 我忍不住回头,却不期然对上他微微泛红的眼眶,他殷切地看着我,顺势吻上来,末了在我的唇边说了一句:“小尘,你真好。”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和预想的出入甚大,季靖闲果然是命里缺爱,如果所谓的谈恋爱是被人当废物一样的伺候,我宁愿不谈这个恋爱。 季靖闲恐怕是忘了我受伤的部位是脑袋不是手脚,恨不得连穿衣服都要代劳,甚至还为我洗内.裤。 我靠在卫生间门口问他:“抢了半天,你不嫌脏啊。” 季靖闲面不改色道:“我乐意。” 我实在忍不住调笑道:“给季总当保镖福利待遇真好,工作时间私自离岗受了伤,季总垫付医疗费不说,还亲自跑来医院照顾,换别的老板早就炒鱿鱼了。” 季靖闲把手上的内.裤拧干水,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勾着我的下巴亲了一口。 “这是专属待遇,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有。” 靠……又来了又来了。 我在心里骂了一声,耳朵腾地冒出大片热气。 这两天,我除了积极配合治疗,也一直在等谢珩,我以为他会来看我,至少要对我解释一下什么,而我也有很多疑惑要问他,但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最后我没等来谢珩,先把老妈给等来了。 第91章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老妈一进病房就紧紧抱住了我,她习武大半辈子手劲儿大,差点没把我闷死在她肩膀上。 “臭儿子,出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老妈,要不是警察跑来联系我做调查,我都不知道你受伤了。” “警察联系您了?”我愕然看向季靖闲,季靖闲只跟我说老妈知道我受伤了,他用的是下楼梯摔了一跤的理由。 “你和小季在查你爸的事,还骗我说要卖房子,翅膀**学会骗人了。”老妈明明是责备的语气,眼里却噙着泪水。 我有点慌,老妈在我面前落泪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我手忙脚乱地反搂住她,轻声道:“我这不是想等到尘埃落定再告诉您吗?再说了,您现在跟宋叔正甜蜜着,我不想打搅您的心情。” 老妈听罢,突然捧着我的脸,一本正经地问我:“儿子,你实话告诉老妈,我跟老宋谈朋友你是不是有怨气?” “没有。” “真的?” 我笃定地点头,其实一开始我的确有点别扭,但自打季靖闲开导了我一句,我就慢慢想通了,人生在世一辈子,自己快乐最重要,我作为儿子应该放宽心才好。 “别哭了老妈。”我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老妈就是高兴,这眼泪就止不住,十四年了,你爸九泉之下终于能安心了。” 老妈抱着我哭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有些情绪早都埋在了不言中。 见她心情差不多平复了,我问道:“对了,宋叔呢,他没跟您一起吗?” “他在外面,他担心你不乐意他听到关于你爸的事情。” “我去看看。” 我推开病房的门,宋医生果然在门口来回踱步,表情显得有些紧张,看到我后,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跟你妈聊好啦?” “嗯,聊好了。” “她挺伤心的,关键这事儿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哎。”宋医生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宋叔,我爸的仇终于报了,事情也算是到此为止了,您跟我妈以后就好好在一起吧。” “小尘,宋叔谢谢你。”宋医生脸上满是喜色,又有些感慨。 我走上前去重重地揽住他的肩膀,走到角落低声道:“一定一定要对她好点儿。” 晚饭前我有个常规检查要做,季靖闲本来想陪我过去,被老妈拦住了,看样子老妈是有话要对他说。 “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了。” 本来我就是摔摔打打惯了的人,根本不习惯干什么都被人小心呵护着。 季靖闲看起来还是不放心:“私人医生就在楼下,他带你过去,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我插着裤袋往病房外走,伸出一只手向他摆了摆:“知道了。” 季靖闲果然叫了专门的医生在电梯口等我,说他作为领导者最擅长调配人力吧,却也总是最大限度地浪费人力。 检查完回到住院楼,我刚准备推开门,就听到老妈在跟季靖闲说话,我有点好奇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就没有进去。 “尘尘结过一次婚,他跟你说过吗?” 靠!我没想到我听见的第一句就是这么劲爆的,我在心里捏了一把汗,不过季靖闲绝对不会自曝的,除非他不想讨我老妈喜欢了。 “嗯,听他说过。” “当初他先斩后奏,我觉得他是在娱乐圈学坏了,极力反对,用各种方法逼他离婚,结果他倔得很,宁愿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也要继续留在菱北市,还跟我说他的婚姻很幸福,可他是我的儿子,幸不幸福我还看不出来吗?如果对方真的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早就带回来给我看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突然结婚,果不其然,结了没到一年就离了,好在他自己想通了,在这一点上还是挺坚决的,没有一错到底。” 我心下一紧,我一直以为老妈仅仅是对娱乐圈有偏见才要我离婚的,没想到还有别的原因。 如果她知道我的前夫就是她最欣赏的小季,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场面……我稍微去设想了一下,那场面实在有点骇人,就没敢再想下去。 “嗯,对方不好,的确不应该委屈自己。” 季靖闲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敢肯定他内心一定精彩极了,老妈当着他的面骂他,他还要装成局外人的模样随声附和。 “我这次过来菱北旅游,其实就是想看看你们的情况,之前你突然走了,尘尘跟我说你结婚去了,把我吓一跳。” 季靖闲笑了笑:“小尘误会了,我父亲病重,我回去处理家事而已。” 老妈惊道:“哎?那你父亲现在还好吧?” “他过世了。” “抱歉,阿姨不该提的。” “没关系。” “我跟老宋打算明天回家,就不留在菱北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了,我本来是想把尘尘带回家休养的,他在这边也没个家,我怪不放心的,但是他愿意跟你呆在一块儿,我就只好先把他交给你了。他是个倔头倔脑的傻孩子,你比他年纪大,也比他会为人处事,要多包容他一点。” “……” 老妈这个语气听着越来越不对劲,活像要嫁闺女的老母亲,她似乎忘了她儿子也是个男人。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没等季靖闲表态就直接推开了门。 ****** 老妈说走就走,买的第二天下午六点多的机票,季靖闲亲自开车送他们去机场,回来的时候从饭店打包了一份水果沙拉回来。 “小尘,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水果,我记得你挺喜欢沙拉的。”季靖闲叉了一块哈密瓜送到我嘴边,“啊——” 我正在做肌肉锻炼,看着眼前的哈密瓜瞬间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我抖了两抖坐到床边:“拿来吧,我自己吃。” 他在我面前弯下腰:“我喂你吧。” 我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差不多行了啊,你再这样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笑笑:“小尘,我正在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你说过会给我这个机会,既然如此,也该包容一下我这个笨学生。” 我往他肩上擂了一拳:“靠,所以你是拿我当练习册了?” 季靖闲没说话,但眼中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那璀璨的温柔被灯光聚拢,我一下有点眼花。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季靖闲放下手里的沙拉,趁我不备突然把我压倒在病床上,同时用手托住我的脖子,防止撞到伤口。 “起开。”我推了他半天,他寸步不让。 推搡间,我从他衣领看到他胸口那根银链子上挂着的东西,是两枚串起来的戒指,这次我没有再看错,那是我们两年前戴给对方的婚戒,去年在虹榆市的酒店我就摸到过一次,原来他一直这样带在身上。 几分钟后,我瘫在床上,季靖闲趴在我身上,我和他都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我没有再推开他,不知怎么,我好像一下就没力气了,甚至想就这样瘫一辈子。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还有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我突然觉得挺累的,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很累。我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荒原跋涉,每一步都是强撑着,逆着风,跟季靖闲作对,跟生活作对,跟自己作对,我几乎从没想过停下来,坦然接受那些命里终有的东西。我总是战战兢兢,害怕那个没有人样的自己又回来找我,害怕重蹈覆辙。 我望着头顶的灯叹道:“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不正常,之前就该认真考虑一下答不答应你。” “还好我先下手为强了。” 听到季靖闲有点耍赖的语气,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突然定定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我好久都没有看到你这样对我笑了,前段时间我做梦都在想。” 被他一说,我脸上的笑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他摩挲了一下我的脸,道:“小尘,我以前是不是特别混.蛋?” “还好吧,有些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还是你,是我没那个气运罢了,不能全怪你。”对于曾经的种种,我不知何时已将它们当做了前尘往事,甚至不再有什么太大的埋怨,如果我那时候也能像现在这么想得开,兴许就不会迷失自我,变的那么自虐又荒唐。 “可我宁愿你怪我。”季靖闲眼中盛着浓浓的失落,我心脏像被什么蛰了一下,酸麻得要命。 “行了行了,你能不能别翻旧账了,整天在我面前唧唧歪歪,跟个祥林嫂似的。” 他突然不说话了,我还以为他被我说得不高兴了。 我正准备嘲笑他开不起玩笑的时候,却听见他在我耳边沉声道:“当初没给你的,我今后一定加倍奉还。” 我一怔,突然想起当初我和他说起泪痣传说的时候,他问我下辈子还能不能找到今生无法偿还的人,那时候我以为他说的是唐玦,可后来才明白,他说的是少年的我,又或者是那个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影子…… 我忍不住调侃道:“你不是还有颗泪痣吗,不如下辈子再还也是一样的。” 季靖闲苦笑道:“我的确很擅长伺机,对于任何事情我都有足够的耐心,但只有你,我等不了那么久。” 我呼吸一滞,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碰到跟你有关的事情我就像疯了一样。”他笑骂了一声,“我他妈急得连一秒钟都等不下去。” 我死死瞪着天花板,心脏在这一刻突然玩儿命地震颤,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偏过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我颈侧,酥麻的感觉瞬间扩散开来,传入四肢百骸,突然,我感觉有个慢慢硬起来的东西抵住了我,我整个人一惊,立刻回过神来。 他把微凉的手伸进我的腰际:“小尘,我想……” 我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滚蛋!” ****** 这些天我一直惦记着谢珩,害怕谢仁谢瑾被抓会波及到他,但直到我要出院了,也一直没他的音讯。 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也没接,我想着他八成是在怪我,就像他说的,那个人是他亲哥,我不仅让他亲哥进去了,还连带他亲爹一起。 没想到这天中午,谢珩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接起电话,和他两相沉默了一会儿。 他问:“时哥,你的伤好些了吗?” “都是小伤,不碍事。” “嗯,那就好……” 我感觉他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具体的。 我问他:“那天的短信,是你发给我的吗?” “是我发的。” “你被谢瑾发现了?” “没有。”谢珩顿了顿,“是我告诉他的。” 我懵了一下,不知道谢珩在说什么。 “我哥当时准备逃到南美洲去,我爸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确保他一过去就可以换一个新身份,我为了阻止他逃跑,只好诓他说你们已经找到当年的视频了,我哥那个蠢货怕得要死,没跟我爸讲就自作主张绑架了你,我报警让警察抓他,这样就可以拖住他了。” 谢珩叙述得很平静,我脑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炸开了,太阳穴突突直跳,我难以置信道:“你他.妈的……你利用我?” “如果我早知道你们真的有了视频,我就不会出此下策了,时哥,是我对不起你。” “谢瑾不是你亲哥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谢珩哼笑道:“血缘上是亲的,但他从来没把我当成过亲弟,我也就没必要一厢情愿了。” 我突然想起当初谢珩在虹榆市对我说的,他说他爸把家业都留给了他哥,一分没给他留,我当时还以为是他爸嫌他没有商业头脑,听完就过去了。 怪不得谢瑾绑架我这件事我始终觉得蹊跷,按理来说就算真的要威胁季靖闲收手,也不该是谢瑾本人出面,原来是谢珩这个混.蛋从中撺掇的。 我气得胸口疼,压抑着愤怒:“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想除掉他。” “我本来很被动,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几个月前还四处瞎投资呢。”谢珩苦笑了一声,“是你点醒了我,告诉我不能病急乱投医,要一步一步来,慎重考虑每一件事情。” “所以你他.妈就考虑到我身上来了?”我克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亏我以为你真是只天真无邪的小绵羊,还处处给你提醒,没想到都是表演给我看的,你知道我有多信任你吗?” 谢珩立刻辩解道:“时哥,这次是我错了,我情急之下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看到你受伤,我特别难受……可我对你的好都不是表演,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但至少我特别想和你呆在一块儿!” 谢珩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又像是哽咽。 我冷笑一声:“行啊,既然如此,你敢不敢来见我?” 谢珩沉默了,半晌道:“还是改天吧。” “谢!珩!”我大吼一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大爷的”。 第92章 过来,给爷抱抱 谢家父子二人被押送回虹榆市等待开庭审理,十多年前的旧案重查,由于证据确凿,再加上季靖闲暗中推动,一审判决很顺利就下来了,谢瑾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谢仁也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昔日的金钱和权势散尽,再加上谢珩作为唯一的至亲服从判决,即使他们提出上诉也毫无意义。 回虹榆之前,我还是主动跟x择路约在一个私密性很好的咖啡厅见了一面,我好久没见他了,他刚从一个盛典回来,看起来还有些疲惫。 x择路见我坐在包间还戴着鸭舌帽,问我:“怎么不脱帽子?” 我把帽檐转向脑后:“下楼的时候踩空了,脑袋受了点伤,那块儿头发剃掉了还没长好。” x择路毕竟是我追了那么多年的偶像,在他面前我还是想保持一下形象。 “对了,最近网上传的那些八卦是真的吗?” 前段时间x择路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明星传了绯闻,网上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模有样,连cp粉都有了。 “怎么可能。”x择路笑了笑,“他的团队想捆绑我炒作,我没答应。” “我猜就是假料,毕竟你已经心有所……咳咳。”看到他骤变的脸色,我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我默默地喝了两口咖啡,还是问出了心里边一直揣着的事,这其实也是我今天见他的缘由。 “我想听听你和那位路先生的故事。” 我说完,他脸上表情明显有些僵硬,我刚准备说算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我父母是欠了高利贷跳楼死的,从我有记忆起,他们就不停地被人讨债,每次有人来,他们就把我赶出家门不让我回去。” “啊……”我猝不及防,心下一惊,我知道x择路父母双亡,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自杀。 “我是被他用一个热水袋收买的,有一年的腊月二十九,我又被赶出去了,外面天在下雪,我实在太冷就躲在一个旧仓库门口,没想到那是他家,他看我可怜,给我递了个热水袋暖手,我看见他在黄色的光晕里对我笑,当时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人。” “就是你微信头像上那个粉蓝色热水袋吧。”当初我第一次看到他头像的时候,还觉得挺奇特的。 “嗯。”x择路坦然地承认了。 这下我终于能完全确定,x择路压根就没放下过阿路,不然怎么可能用纪念物做头像?他的艺名简直就是自欺欺人。 “他听说我回不了家,也没多问,请我进屋吃饺子,他亲手包的,荠菜猪肉馅,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第二天的除夕我也没回家,年是在他家过的,我们一起看春晚,有个说唱节目,我学了两句,他说我唱得很好,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说唱。”说到这里,x择路眼角露出些许笑意,那是下意识的表情,他自己恐怕都没察觉。 “他跟我一样,也是无家可归的未成年人,但他不像我,他很会照顾自己,也顺带照顾我,他说以后我没地方去了都可以来找他,后来我爸妈死了,亲戚也对我避之不及,我彻底没地方去了,就正式和他住在了一起。” “他省吃俭用给我买乐器,我就写歌给他听,那几年几乎所有的歌都是送给他的……” x择路完全陷入了回忆无法自拔,听着他用动听的嗓音讲出这样一个温暖的故事,我心情却沉重不已,甚至感伤。 因为这个故事的结局只有我知道,这世上再没什么比生离死别更大的悲剧了,一切恩怨在生死面前都脆弱得不值一提。 我叹息道:“他对你真好,他是个好人。” “你说的没错,他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我不能接受他出卖自己的身体送我出道。”x择路冷笑一声,握紧了拳头,“是他弄脏了我心中的那个人,我永远无法原谅他。” 我记得x择路刚出道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解约风波,宁愿背负巨债也强行换了家公司,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是个个性很强的人,肯定不会愿意再呆在那家公司了。 就像季靖闲说的,对于别人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妄加评判,但我总觉得x择路在这件事上太偏激了,阿路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即便是方法错了,也不至于让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直到永远错过彼此。 “所以,你收养原野是因为……” “对,我收养他就是因为我觉得他很像我小时候,但我会给他最好的生活,永远不让他失望。”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个人死了,你会原谅他吗?” x择路怔了一下,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末了他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啊,我们以前去算过命,算命的说他能活到九十岁,比我活的久多了。” 我尝试了好几次想把阿路的事情说出来,但都失败了,直到和他分别也没能说出口。 完全弄明白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我仿佛看了一场悲剧电影,压在我心上好久的事情也终于松懈下来,虽然我依旧没想好究竟要不要把阿路的事情告诉x择路。 等车的时候,我收到了季靖闲发来的信息:都快到饭点了。 只有短短六个字,我还以为他没发完,等了半天还是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记得以前他在家等我的时候给我发信息都是噼里啪啦一大堆砸过来,语气还特别不耐烦。 我回了句“知道了”,然后把手机装进口袋。 天际夜色四合,初夏的闷热渐渐散去,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挺美好的,毕竟能拥有一个不用承受抱憾永别的人生,对很多人来说已是幸事。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我哼着歌打开门,发现季靖闲正在客厅等我。 他坐在沙发上,一脸怨色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打电话了。” 我把鞋收进鞋柜里,疑惑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怕你嫌我管太多,又生我气。” “那为什么想给我打电话?” 季靖闲脸上浮起一丝熟悉的愠怒:“都说了,你跟他见面,我不放心。”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紧张起来。 “小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他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放心……” “季靖闲。”我出声打断了他,冲着他张开双臂,“过来,给爷抱抱。” ****** 老妈和宋医生的婚礼在九月初如期举行,没有订酒店,按照县里的习俗摆了十桌流水席。 季靖闲出手阔绰,直接送了一台奔驰当贺礼,崭新的车子直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开到家门口,老妈想不收都难。 老妈和宋医生从头到尾都搂在一起,那甜蜜外露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二婚的。 我跟个电灯泡似的陪着老妈和宋医生敬了一圈酒,顺带帮老妈挡酒,有人向老妈打听刚才那个送豪车的大老板是谁,老妈喝多了,直接说那是她儿婿,第二个儿子,给我闹了个大红脸。 酒席分两餐,下午快要散场的时候,我实在喝多了,就想先回去休息。 季靖闲滴酒未沾,他一路搀着我,我和他跌跌撞撞了一路,终于回到家里。整个家都贴着红色的东西,喜气洋洋,黏在墙上的气球有几个掉在地上,被我和季靖闲噼里啪啦踩爆了好几个。 我含糊道:“我要去,洗澡了。” 季靖闲点点头,却并没有放开我,到了厕所,他想帮我脱.衣服,被我虚虚地推开。 “不用你管,我自己,会脱……” 季靖闲笑道:“老公给你脱.衣服,天经地义。” “你放屁!”我被“老公”两个字激得跳脚,大舌头都给捋直了。 季靖闲笑意更浓了:“你妈在酒席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承认我了。” “她承认和,和我承认,两码事。” “那你承认我吗?” 季靖闲这个人最阴险狡诈,明摆着是趁我喝多了套我的话,我心里想着不能被他下套,可醉眼朦胧中,我看到他性.感又冷淡的薄唇一张一合,再配上他帅气的脸蛋,突然觉得心头有一把无名的火烧了起来。 可能是光喝酒没吃东西的缘故,我看着季靖闲,居然觉得他像道可口的美味。 我心痒难耐地冲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点儿,我告诉你。” 季靖闲把耳朵凑到我嘴边,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饿了,给吃吗?” 心中的想法不受控制地付诸了行动,我嘴贱地撩拨了一句,结果最后被吃干抹净的人却是我自己。 (【……】内容请移步微博@迟小爷要吃宵夜,一千多字内容就不设ao3了,直接微博发图,在微博内搜索“92”,搜不到就麻烦姐妹们手动翻一下,为防止被转发点赞传播出去不安全,设置了仅粉丝可见,见谅) 老家的厕所很小,光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里面就已经显得很拥挤了,更别提大幅度的动作。 【……】 火热的胸膛贴上冰凉的瓷砖,非但没有给我发热的大脑降温,反倒激起了一阵要命的冲动和兴奋,化作颤栗从皮肤猛地扩散出去。 【……】 “你叫得真好听,要是你妈妈回来了怎么办?” 【……】 “……你大爷的!” 被他一说,我心里突然着急起来。 【……】 我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老妈今天不会回来,她今晚住在宋医生家里,季靖闲故意逗我。 季靖闲最爱在这种时候变着法地欺负我,以前他是不把我当人看,现在虽说变了,但依旧可恶。 【……】 季靖闲一把将半死不活的我扛在肩上,我差点被他顶吐。我再怎么说也是一米八的人,虽说体重控制得很好,但他做了这么久高强度运动,居然还有力气扛人。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力气有这么大。我晕晕乎乎地被他扛回卧室…… 最后我是昏睡过去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浑身痛的像被人拆了骨头重装一样。 我望着天花板,心中涌起一股要命的悲愤:我一个五好青年居然精.虫上脑了,喝酒真他.妈误事! 我忍着腰酸背痛起身,边艰难地穿衣服,边回想着昨天耍酒疯找干的样子……我恨不得立马钻进地缝里去,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不然季靖闲绝对会拿这个逗弄我。 裤子刚套进一条腿,季靖闲就进来了,我本能地吓了一跳,但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忍痛穿另一条腿。 他走到床边,对着我的脸颊响亮地亲了一口:“好久没碰你了,昨天实在忍不住,没注意节制,弄疼你了。” 我粗声粗气道:“都是男人,上个床没什么。” “我以后一定温柔一些。” 我哼了一声:“你以前看不起我的时候没少在床上折腾我,还不是照样过来了,不过我也没对你抱过什么期待就是。” 季靖闲脸上的笑意凝固了片刻,他捧起我的脸,沉声道:“你知道吗?我最痛恨的,就是那个曾经让你无望的自己,我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杀了他。” 他中泛起的真切的杀意,让我心脏怦怦直跳。 我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说什么杀不杀的,你以为自己在拍武侠片啊。” 他深深地望入我的眼底:“可我想要你的期望。” 第93章 新年礼物我想再拆一遍(终章) 十月,我和季靖闲复婚了。 说起来有些突然。 因为武校开学了,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我怕老妈这个女强人又一个人挑大梁身体吃不消,所以自然抽不开身干别的。而季靖闲要回菱北去,他还有那么大个季氏要管。眼下要异地恋了,我没什么意见,可他却说他没有安全感,每天都一副可怜兮兮要被抛弃的样子,我明知道他是装的,却架不住他一直卖惨,最后就糊里糊涂答应他,把证给领回来了。 不过对于这个略显冲动的决定,我并没有后悔。的确,和他在一起需要精力,但和他分手却需要更大的精力,人生须臾,我又何必为难自己? 在民政局签字的时候,我看到季靖闲修长有力的手指有点发抖,我不禁想起两年前领结婚证时的场景,我几乎激动得双手颤抖,他却从头至尾面无表情,大手一挥就落笔了,完成任务一般。我不由得再次感慨,世事难料。 婚戒从他胸口戴回我们的无名指,那天晚上,季靖闲像平生第一次结婚一样激动得要命,硬是在床上折腾半宿才睡,在这方面,他总有用不完的体力,还好我身强体健,否则换个人都吃不消他。 我跟季靖闲结婚,老妈当然是欣慰的不得了,她要给我们举办婚礼,被我拒绝了,季靖闲虽然也想办婚礼,但最后还是听了我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夫唱夫随”。老妈念叨了几句年轻人不讲礼数,也就随我们去了,反正她最看好的小季都成她儿婿了,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况且她也很满意季靖闲这么听我的话。 我本以为分隔两地跟我想的一样没什么大不了,季靖闲刚走的一个星期还好,可一个月过去,我竟真的开始想念他了,尤其是在他每天早晚两次的甜言蜜语攻势下。一开始,我只是偶尔会期待他的电话,到后来甚至每一个忙碌中的空隙都会想到他,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效率。 我现在也不是个爱委屈自己的人,当下决定以后每个双休都飞一趟菱北,季靖闲怕我累着了,偶尔也会推开工作飞过来,就这么一来二去,老妈不落忍了,觉得是她叫我接手武校影响了我和季靖闲的婚姻生活,她要我.干脆别管武校了,但我绝对不可能让老妈一个**持家业,即使我的确对继承武校没有半点兴趣。 季靖闲听罢,直接道:“小问题,我可以让有经验的人来帮忙管理,妈给他们发工资就行了。” “这靠谱吗?”我有点怀疑。 “靠不靠谱,等人来了考察一下就知道了,妈觉得呢?”自从复婚后,季靖闲一口一个“妈”叫得比我还顺口。 老妈思忖片刻,一拍手道:“行,那就先按小季说的试试。你们现在的任务呢,是陪老妈逛街去,今天周末,魏女士要难得出个风头,让他们看看咱家两个高高大大的帅儿子。” 我和季靖闲一左一右被老妈挽去了商场,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还有熟识夸老妈有福气,把她开心得一口气给我和季靖闲买了六套衣服。 看着季靖闲积极试穿欣然接受的样子,我甚至怀疑他是装出来的,毕竟他身上的一件单品的价格就比这六套加起来还贵。 季靖闲行动力很强,说完没两天就带了一个团队过来,一周的会议沟通和考察下来,老妈惊喜地发现自己与他们的办学理念简直不谋而合,当即握手签定了合同。 老妈对季靖闲的信赖程度令人发指,从头至尾连质疑都没有,有时候我都要吃醋了,但不得不说,季靖闲有这个让人倚靠的能力,什么事只要经过他的手,就一定能办得周全妥当。 ****** 十一月,我代表作为虹榆市的武术代表团之一去美洲交流中国功夫,这个事还上了新闻,不过我对上新闻这种事还是有点儿发怵,所以并没有参加最后的媒体合影。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西方人的影视行业,发现他们对中国文化尤其是中国功夫的兴趣比我想象的大多了,想以此开拓华人华侨市场。 一趟交流下来,见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人和事,虽说过程有点形式主义,但我却莫名燃起了继续做影视行业的心。说起来,成为一名优秀的武术导演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理想,正好老妈武校那边也稳定了下来,我是不是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我心里燃起了星星之火,但还是有些不安,毕竟当时出了那么多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重归。 当晚在酒店,我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给季靖闲打了个电话,手机没人接,我打到了办公室。电话是肖助接的,说公司一个重要账目出现了问题,季总正在会议室训人,我心想这电话打得真不是时候,结果刚挂断没多久,季靖闲就打电话过来了。 “宝贝儿,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季靖闲的声音仿佛带着三月春风,压根就不像刚训完人的样子,我见过好多次他对下属发脾气,那种不近人情的冷硬简直让人腿软。 我轻咳了一声:“冬天天气干燥,少发点火,多润润嗓子,对身体好。” “我都听你的,我怎么有个这么贴心的媳妇儿。” “边去,你叫谁媳妇儿?” “我是你媳妇儿。” 我忍不住笑出声,言归正传:“我打电话过来是有个事儿想说,我今天去参观了利拉影业,跟他们那边的制片人聊了一下,发现他们老外还挺瞧得上武术的,毕竟中国市场大嘛……” 我兜了好几个圈子,还是没讲到点子上去,结果居然被季靖闲听懂了。 “小尘,你想继续做武术指导吗?” “嗯,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必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其实这是我和季靖闲之间讳莫如深的话题,毕竟中间包含的坎坷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说了出来,不过我已经做好了被他嘲讽劝退的准备。 谁知他温声道:“首先,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会支持你,其次,你曾经就是优秀的新锐武指,连易家帮的七叔都对你赞许有加,所以只要你想,一定可以攀上顶峰。” 他沉稳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我不自觉地相信自己真的如他所说能行,虽然我明白山高水长,岂非那么容易。不知道怎么,我又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篮球场上,他给我的那个鼓励的、胸有成竹的眼神,就好像只要是他认定的,我尽管放心大胆做就行了,绝对没有问题,如同那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三分球一样。 我心脏嘭嘭直跳,这是他第一次在事业上夸我,以前他不低看我就谢天谢地了。不得不承认,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好哄,只要夸赞一下能力事业,比一万句甜言蜜语都管用。 挂断电话,我搓了搓脸,突然拥有了空前的信心,我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联系圈内的老朋友们。 ****** 这次的交流活动要到年初才结束,我急着回去和季靖闲跨年,想找机会提前回国,然而我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12月31号。 随着晨光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新一年的伊始了。 季靖闲在机场接我,看到我出来,直接两步上前把我手上的行李包扔给了助理,捧着我的脸来了个重重地深吻。 我猛地推开他,四下看看,果然被不少路人注意到了。 “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我脸皮薄,没季靖闲这么没羞没臊,我有点儿生气地往前走去。 “我忘了我家宝贝儿容易害羞了。”季靖闲从后面亲密地揽住我的肩膀,上了机场外的黑色轿车。 “谁容易害羞了?明明是你脸皮厚好不好。” “等会儿回家检查一下,就知道你害不害羞了。” “……” 我看了眼前面充耳不闻淡定开车的司机,决心这一路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回到家,我愕然发现那个之前的小篮球场正在施工,好像要围起来盖房子。 “你要把这块地重建吗?”我站在窗边往外看。 “嗯,我打算改成一个展厅,用来陈列你以往和今后指导的所有影视作品。” 我惊道:“你打算展给谁看?” 季靖闲笑意盎然道:“私人的,只有我们俩能看,我要好好欣赏一下我的小尘有多优秀。” 我看着他深邃的双眼,突然觉得落入了一汪温泉,每一寸赤.裸的皮肤都被注入了暖意。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我有点说不出话来,我根本没想到季靖闲这次居然这么重视。 “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他凑上来吻了一下我的唇,“小尘,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看着他殷切地目光,我动情地回吻了他一下,谁知就被他打蛇上棍了。 新年的第一天,我和季靖闲就这样荒淫无度的度过了整个下午和半个晚上。 晚上九点,季靖闲搂着我,缩在沙发的毯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天南海北地瞎聊,甚至连唐玦都聊到了,最近他和宋岭起了点矛盾,原本一直在国外照顾他的宋岭扔下他这个脆弱的病秧子独自一人回国了,到现在还没有缓和,他好几次找我帮忙探宋岭口风,但宋岭根本就不显山不露水,我也爱莫能助。其实我并没有对唐玦完全放下成见,也不太主动与他联系,就像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我已经看开了,所以只要他联系我,我都会回应他。 “小尘,你要是再摸下去,就别怪我兽.性大发了。”季靖闲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这才发现我一直无意识地抚摸着季靖闲腹部那道骇人的伤疤,我赶紧收回手,我身上还酸疼着,不敢再惹是生非了。 突然想起什么,我面露歉意地看向他道:“完了,我忘给你准备新年礼物了。” 我赶回来得匆忙,完全忘了买礼物这回事儿。 他蹭了蹭我的脸,收紧拥着我的双臂笑道:“能像现在这样爱你,没什么比这个礼物更好了。” 季靖闲的声音如同午夜电台缓缓淌入耳中,我浑身泛起一阵酥麻,心里想着该说句什么应景的话,然而却不知道说什么。以前追他的时候,只要看到他,我几乎随时随刻都能将心意向他剖白,现在时过境迁,我竟然连一句亲密话都说不出口。 我想了半天大脑依旧空白,只好硬邦邦地警告了他一句:“那这个新年礼物你一定要收好了,永远不许弄丢。” “小尘。”季靖闲突然牢牢地注视着我,那眼神带着情.欲和占有,恨不得要把我扒光,虽然我已经是光的了。 我脑中警铃大作,顿时警惕了起来:“你想干嘛?” 他哑声道:“我的新年礼物我想再拆一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