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 第1章 京城似乎是没有夜的,又或许夜里也要比白日多上几分喧嚣,即使是雪花飘飘的冬夜,也有人外出寻乐享欢,不知日夜与归期。 wah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会所,坐落在最繁华的地带,出入都是城里显贵,夜入日出,醉生梦死。 许琮在wah里工作有小半年了,向来是相安无事的,但今日运气不大好,遇上个一直纠缠他的客人。 上个星期接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单,才是发现这人有怪癖,喜欢把他绑起来,现在就连妓女都有选择的权利,许琮自然不想再见这个人。 谁知这人像快狗皮膏药一样天天烦他,许琮不胜其烦,却又不能拒绝太过,他倒是记得,起先来wah时得罪了个客人,被老板关进小黑屋整整两天两夜,从此往后便学乖不敢再闹事。 说来可笑,天子脚下,这种买卖之事日夜上演竟也无人阻挠,果真是官商勾结无法无天了。 许琮笑得牵强,“我今晚不接单,你找别人吧。” 他语气说得委婉,原以为男人会像平时一样放过他,谁知道他三番两次拒绝已经让男人气恼,竟是一把抓住他的手,凶神恶煞道,“你他妈臭婊子,老子愿意上你是老子给你面子,你今晚不乖乖张开腿让老子操个够本,老子饶不了你。” 污言秽语让许琮脸色微变,连笑都敛去,与男人争执起来,再重复一遍道,“我今晚不接单。” 话落便遭了一个耳光,许琮被打得偏过头去,脑袋嗡嗡嗡的响,怒从心起,他虽然是婊子,但婊子也是人,被人肆意侮辱还会摆脸色呢。 关黑屋就关吧,许琮甩开男人的手,作势要走,男人追上来一脚踹过来,许琮防不胜防直接被掀翻在地,接着便是不留情面的拳打脚踢。 能到wah消费是最起码也是得个暴发户,眼见许琮被打,老板又不在,上去拦着的也不敢真得罪了男人,任凭男人有一脚没一脚的踹在许琮身上。 贺闻和好友简余出包厢时见到的正是许琮被按在地上打的情景,贺闻眉一皱,只觉得闹哄哄的,抬步就要走。 简余一把抓住他,苍白的脸上写着担忧,“你去看看吧,这样的打法要出事。” 贺闻觉得他多管闲事,这摆明了一看就是客人和鸭子的纠纷,他去凑什么热闹,但耐不住简余再三央求,只得不耐烦快步走过去。 许琮极力躲避着,身上被打的部位隐隐作痛,他不奢求会有人来救他,横竖等男人出过气了就会放他走。 可一片嘈杂声中却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音色,“都在干嘛呢?” 落在他身上的拳脚戛然而止,听见男人谄媚的语气,“哟,是贺少,没事,教训个不听话的鸭子。” 许琮挪开挡在脸上的手,眯着眼,背光之中看见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穿一件黑色长风衣,剑眉星目,高挺鼻梁,整个人显出一股迫人的凌厉之感。 贺闻往下看了一眼,不咸不淡道,“起来吧。” 许琮因他这三个字心尖微颤了下,继而挣扎着站起来,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往里拖,他也仿若未知,只一味盯着贺闻离去的身影,贺闻走得快,衣角微翻,许琮顿觉一种他伸手都抓不住那片衣摆的自卑感。 贺闻只负责阻止这一场暴行,也不负责其他,简余担心的看着被拖进房间的许琮,不赞同道,“你怎么回来了?” “行了,”贺闻能出面已是极限,摆摆手,“为了个鸭子,也不怕掉档次。” 简余抿唇不言语了。 那晚许琮自然是没能逃过一场折磨,男人把他绑起来肆意玩弄,疼得他全身出了冷汗,但许琮只有实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闷哼两声。 思绪不禁飞远,他想,如果他没在wah,现在应该是下了班在家里休息,看剧也好刷手机也好,总归不会是被个变态男人压在身下翻来覆去操弄。 可惜时光回不去,骤然又想起背光处那张冷峻的脸,他知道那是贺闻,wah就没不知道的,京城数一数二的贺家,谁人不识。 但老板不让他见贺闻,因为他不够听话,若是惹恼了贺闻,别说是他,整个wah都要跟着遭殃。 他原以为贺闻有多难相处,原来也会出手解救一个陌生人,贺闻真是个好人,许琮想自己如果听话一点点,是不是也能再见贺闻一面呢。 事情很快传到老板耳里,老板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大家叫一声陈姐,年轻时卖皮肉傍大款,姿色渐衰就用存下来的钱盘了wah,明面是家正经不过的会所,里头做的却是皮肉生意。 许琮记得初次见陈姐时,就觉得她是个不好糊弄的人,果然后来也证明了其手段之雷厉,把底下一众男男女女治得服服帖帖。 许琮自然也不例外。 眼见陈姐找他,他也做好了准备,收拾完毕进了办公室,陈姐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夹只烟,正吞云吐雾,见许琮进来,抬了抬下巴示意许琮坐。 许琮没坐,“陈姐,你找我有事?” 陈姐年过四十依旧风韵犹存,上下打量着许琮,笑眯眯道,“许琮,你到我这儿也有半年了吧。” 许琮说是。 “其实以你的资质要成为店里的红牌绰绰有余,陈姐以前不想逼你太紧,但这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该适应了吧?” 许琮继续说是,手心却不自觉冒冷汗。 “以后呢,客人来了,你不要挑三拣四,说到底就床上那点事,习惯了就好,客人要你叫就叫,要你配合就配合,”陈姐吐出一口烟,“这样大家都好过,你也能多赚点钱早日离开不是。” 许琮强撑着,“是。” “唉,说来还是你妈狠心……” 陈姐话未落,许琮先听不下去了,率先打断道,“陈姐,我以后会好好做事,如果你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出去了。” 陈姐一愣,叹口气摆摆手才算是放过他。 许琮这才得以逃也一般离开办公室,但原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加郁结了。 他其实也想问,虎毒不食子,他妈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许琮是单亲家庭,从小由母亲徐媛抚养长大,徐媛嗜赌,家里常常掀不开锅,许琮磕磕碰碰读完高中,险些辍学,但因为高考超常发挥,母校破例资助他上大学,他原以为大学毕业后人生会拨开云日见月明,谁想到半年前他刚毕业,徐媛就因为欠下一大笔高利贷将他卖给了wah。 他还记得当时徐媛给他煮了一餐饭,他毫无防范的吃下,信誓旦旦说以后一定会让徐媛过上好日子,结果却是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浑身赤裸躺在床上,身侧是毫不相识的男人。 许琮挣扎过,逃跑过,又被抓回来过,反复几次吃了不少苦头,最终却败在了一张张被偷拍的照片上。 他再见徐媛,徐媛哭诉着自己实在没有办法了,可是他呢,锦绣前程被毁,从此落入低贱的行业,抬不起头再难见天日。 哪怕有一天他离开了wah,这个污点也会伴随他一生。 人家都说,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这句话在他这里彻彻底底是个笑话,他是被自己的亲妈推入地狱的。 许琮浑浑噩噩回自己住的小居室,全身疲惫不堪,草草收拾过就躺上床休息了,望着斑驳的天花板,觉得人生不过也如此,再惨不过也就如此了。 连着几天的雪,京城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霜,许琮走了十分钟路,就被冻得不行直打哆嗦。 他白天是不上班的,生活节奏日夜颠倒,寻常是晚八点到会所,运气好的话半夜就可以走,运气不好得到天亮。 许琮的客人很多,因为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即使在床上像具死尸一样躺着,单是看着他的脸都是赏心悦目。 但许琮喜欢把脸埋进枕头里,让客人采取后入式弄他,这样不必面对着,似乎也减少些屈辱感,虽然他知道不过自欺欺人。 因着下雪,wah今晚有点冷清,许琮就靠在偏僻的走廊里闭目养神,他和这里的人处得不好,别人嫌他太清高,又因为他的价钱总比别人高些,三三两两联合起来孤立他。 许琮对此倒无所谓,反正都已经自甘堕落了,孤独和热闹都是一样。 不一会就见陈姐风风火火赶来,说是万寻带着人来了,要会所里的mb出去招待。 一直对这种事情不太热衷的许琮今天却拉住陈姐的手,问自己能不能跟着去。 陈姐对此有些诧异,但拍着他的手道,“你想开了就好,那些公子哥玩得大,你能应付得来吗?” 许琮抿了下唇说能,陈姐这才松口带上他。 旁边两个同事冷哼着,“人大学生也想通了,肯落下身段来伺候人了。” 许琮当做没听见,别人都当他想通了,只有他心里清楚,贺闻是和万寻交好的,每次万寻来都会带上贺闻。 他就是想再见贺闻一面,哪怕是奢望,也想亲口和那人说声谢谢。 第2章 推开门的时候谈笑声灌入耳里,里头倒是敞亮,坐着六个青年,皆是丰神俊朗的模样,但许琮还是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左侧的贺闻,嗜着一抹薄薄的笑,有让人怦然心动之感。 许琮不敢看太久,很快就挪开了目光,他和几个同事进了包厢,同事皆是上道的,不乏有相好,很快找了位子坐下。 许琮有点不知所措,正是犹豫,陈姐将他一把推到万寻面前,笑道,“万少,给你介绍个新鲜面孔,你看可还满意?” 许琮有点失落,眼见贺闻身边已经坐了个人,只得勉强冲万寻笑笑。 万寻用一种从上而下的眼神打量他,像在评估一件商品,末了怪道,“陈姐你不够意思,有这么好模样的人怎么现在才交出来?” “这不是给万少带过来了吗,”陈姐应付人有一套,转而低声对许琮道,“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许琮应了声是,在这里磨了半年,他再不识抬举,也不敢发作,便乖巧的坐到万寻身边去。 万寻和贺闻只隔了一个位子,许琮只要转头见能见到贺闻的侧脸,万寻一只手已经搭到他的肩上,“叫什么名字?” 许琮这才将目光收回来,低眉顺眼的报上自己的名。 万寻忽然嗤笑了一声,扬声道,“这琮字在古代可是玉器,怎么到你这儿沦落为下九流了?” 顿时包厢里一阵笑声,有人搭腔,“玉不琢不成器,万寻你别看不起人,保不住你怀里这个床上功夫了得,把你弄得舒舒坦坦。” 许琮听着这些话,脸色微白,但依旧陪笑不说话,他是没资格和这些高干子弟置气的,开几句玩笑怎么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万寻凑到他耳边,“他们说的对不对?” 许琮垂着头摇摇头又点点头,给万寻倒酒,希望万寻放过自己别再拿他开玩笑。 万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便也就不再为难他。 一晚上下来,玩得很疯,许琮跟着万寻出去的时候正见贺闻压着身旁的人在接吻,一时间滋味万千,他分明是来见这人的,见是见到了,贺闻却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晚上万寻带他去开房,对他在床上的功夫不是很满意,把他压在床上冲撞的时候,势必要许琮叫两声听听,但许琮怎么努力,发出的都是难听的单音,很扫万寻的兴。 只做了两回就放过他了,但没急着走,摩挲着他的脸,问道,“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你一直看着贺闻,怎么,对他有意思?” 许琮心里一咯噔,主动在万寻手心里蹭了蹭,现在他撒起谎来已经不动声色,“没有,我看着您。” 万寻不置可否,但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这才是转身出了房间,留下浑身黏腻的许琮发着呆。 许琮在房间里清洗过才回家,次日陈姐就说万寻给他划了很大一笔钱,要他好好把握机会,许琮只苦笑,昨晚他让万寻扫兴而归,只怕万寻来找他麻烦,怎么还敢去见他。 就是没跟贺闻说声谢有些可惜。 许琮以为再也不会有接触贺闻的机会,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万寻竟然亲自点了他的名让他过去陪酒。 他心里疑惑,却又为可以见到贺闻隐隐欣喜。 包厢里,万寻把酒杯递给贺闻,嘻嘻哈哈的笑,“妈的上次眼睛盯着贺闻都快掉出来了,我猜他绝对对你有意思。” 贺闻冷哼道,“那又怎样?” “证明你贺少魅力无边呗,”万寻对着众人笑道,丝毫没有把房事搬出来的羞赧,“那家伙干起来其实挺带劲的,和这里的鸭子都不太一样,就是不大会叫,有点扫兴。” “不如打个赌?”不知谁搭腔。 “打什么赌?” “不是说那鸭子喜欢贺闻吗,换贺闻上,看看能不能叫得好听点。” 这些高干子弟玩起人来花样百出,这些无关痛痒的赌全充当生活的乐趣。 万寻来了兴致,“行啊,要那鸭子叫好听了,我家里那些珍藏随你挑。” 贺闻本来不想随他们闹,但觊觎万寻家里一块翡翠玉已许久,怕万寻改变主意,便拍拍万寻的肩膀,“一言为定。” 而带着些微欣喜去往包厢的许琮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只值一块翡翠玉,已经被这些不知人心贵重的子弟玩弄于掌心了。 许琮进了包厢里头有些拘谨,正是想往万寻身边走,万寻金口一开,“去贺少身边坐着。” 话落悄然对贺闻挑了挑眉。 许琮哑然,一时不知所措,就好像他原本需要用尽力气才能接触到的人,现在自己走到他面前来了,愣了好一会,万寻问道,“不乐意?” 许琮怎么会不乐意,往贺闻的方向看去,贺闻今日穿一件深灰色的毛衣,半个身子陷在软沙发里,不知是包厢里略显昏暗的光线还是贺闻今日心情好,贺闻较之上次许琮看时去了些锐气,竟也多了几分温柔的错觉。 贺闻对他招手,“过来。” 这清亮的音色听在许琮耳里如同天籁。 他心脏咚咚跳了两下,无比紧张的走过去,张口喊人,“贺少。” 贺闻让他坐下来,递给他一杯酒,许琮接过微微抿了一口,辛辣的酒顺着喉管流淌下去,谈不上好喝,但他依旧微微抿了唇,“谢谢贺少。” 贺闻一手撑在沙发上,偏着脑袋眼睛落在许琮身上,笑问,“这么拘谨?” 许琮摇摇头,想着终于有机会当面和贺闻说话,不肯放过,急忙道,“上次谢谢贺少出手相助。” 贺闻有点诧异,“什么时候?” 许琮正想提醒他,万寻便张罗着要让人上去唱歌,很快包厢里就被歌声包围,光线也越发昏暗下来,带出点暧昧来。 贺闻靠近许琮,在距离许琮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来,他深知自己的眼神杀伤力有多大,满意的看见许琮微微红了脸,心里嗤笑许琮当了婊、子还在装纯真。 许琮却只觉得贺闻靠这么近有让他眩晕之感,正想开口说话,贺闻抢先一步道,“这儿很吵,我们去房间?” 他含在嘴里的话顿时说不出来,甚至有点迷茫的看着贺闻,末了放下酒杯,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3章 离开闹哄哄的包厢,许琮跟在贺闻身后两步的距离走,盯着贺闻的背影,又想起他当时救自己时的神情,高傲冷漠,像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令自己臣服。 许琮有点失落,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能和贺闻说上句话就已经很难得,他不求别的,但是现在忽然萌生一股羞耻感,他很清楚贺闻把他叫出来是要做什么,这种事情他在半年里早已习以为常。 可当对象是贺闻时,许琮却有点钻牛角尖,他甚至想,如果自己不是wah的人,是不是可以和贺闻比肩而行。 他正兀自想着,没注意到前面的贺闻已停住脚步,一头撞了上去,抬头就见贺闻似乎有点不悦,“怎么慢吞吞的,走过来。” 说着还扯了他一把,许琮便得以站在贺闻身边,他暗自窃喜,对贺闻露出个小心翼翼的笑容。 wah隔壁就是酒店,贺闻开了房,让许琮先去洗澡,许琮带了浴袍进去,仔仔细细洗了一遍,赤着足出来,明明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但许琮现在却紧张得腿都在发抖。 贺闻进了浴室,他便向往常伺候其他客人一样躺到床上去,静静等着贺闻出来,浴室的水声稀里哗啦响,依旧掩盖不住他心脏砰砰狂跳。 许琮太久没有被人好心对待过,所以贺闻随手的一救让他铭记于心,他想着即使以后见不着贺闻也没关系了,至少已经把自己的谢意表达到。 不一会贺闻就赤、裸着上半身出来,一眼就幽黄的灯光下,许琮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浴袍还穿在身上,只露出膝盖以下修长笔直的腿,他鄙夷许琮上赶着被操屁、眼,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许琮。 贺闻一靠近,许琮倍觉压力,慢腾腾抬眼看贺闻冷峻的脸,忍不住露出个浅笑来。 他这一笑,令平时总是端着的脸顿时明媚起来,看得贺闻也忍不住心痒痒。 贺闻俯身下去,两手撑在许琮脑袋边,低声问,“这么着急被我上?” 许琮其实知道在贺闻眼里他是什么东西,但依旧忍不住心里一紧,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实则贺闻也不需要他说话,低头想去亲许琮的唇,许琮下意识偏头躲开了,他从来不让客人碰他的唇,但做出这个动作他就有些后悔,因为贺闻和其他客人不一样,贺闻给他解过围。 果然,贺闻眉头一皱,眼神都变得有些冷冽,“你们出来卖的,还不让亲嘴?” 什么贱东西也敢躲,当自己乐意亲他。 许琮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他觉得贺闻说话有点伤人,便轻轻推了下贺闻的胸膛,待贺闻不悦的起身,他就背过身去,像每一次接待客人一样,慢慢的把腰塌下去,将用来做生意的地方摆在贺闻面前。 贺闻还没遇过这样的情况,哪一次不是别人上赶着要他操,许琮倒好,就只把屁股露出来,既然他这么下、贱,贺闻也就不想和他废话,横竖来的目的只是想听鸭子叫两声好听的。 贺闻毫不温柔的掀开遮掩许琮的浴袍,许琮里面什么都没穿,一下子就把圆润的屁、股露出来,许琮其实偏瘦,但屁、股却有肉,摸起来手感很好,贺闻不禁想,长这样一个屁股,果然天生适合出来卖。 这样想着,动作也就粗暴起来,狠狠的啪在一声打在许琮的臀肉上,淫糜的肉波晃了晃,他一把掰开许琮的两瓣臀肉,去窥探中间湿润紧致的小洞。 许琮把脸埋进枕头里,两只手抓在床单上,他能察觉到贺闻的灼热目光落在他难以启齿的地方,脸不由得顿时臊红。 贺闻伸一指在许琮的洞口处摸了摸,许是许琮肤色本来就白,这处颜色并不深,贺闻还算满意。 他有意羞辱许琮,调侃道,“别的客人有没有夸过你,你这儿颜色不错。” 许琮闻言浑身一震,换来贺闻又是一掌。 贺闻找了润滑油,倒了点在手上随意抹开,他没多大耐心,动作急促的将手指探入许琮的洞口里,一进去就发觉穴肉紧致湿润将他的手指层层包裹住,下半身立即有了反应。 他抽、插了几下,看嫩红的穴肉在自己的动作下越发红艳,把手指拿出来还在动着,不由骂道,“真骚,是不是迫不及待要我插进去?” 许琮没想到床下衣冠楚楚的贺闻到床上会说这么多污言秽语,但又可耻的发觉自己有了反应,不肯搭话。 贺闻不满的把整只手指的抽出来,觉得许琮明明已经有反应了还在装纯情实在无趣,就一手解了许琮的浴袍,整个人覆盖上去,手指改而去扣弄许琮的乳头。 许琮身体微颤,但大脑却禁止他喊叫出来,他心里有道障碍一直迈不过去,即使对方是贺闻,也无法哼叫出声。 “你他妈哑巴啊?”贺闻耐心告罄,怪不得万寻说许琮不会叫,想到赌约,他有点烦躁,不想落了面子,就狠狠在许琮的乳头上掐了一下。 许琮吃痛的惊叫一声,疼得眼角出了泪,他甚至觉得被贺闻掐出血了,忍不住轻声哀求,“别这样……” 听到许琮的声音,贺闻才觉得满意了些,带了套撸动两把就往许琮里头挤,多余的润滑剂被挤出来,弄得两人连接的地方都湿漉漉的。 贺闻一进去就被夹得头脑发麻,用力打了下臀肉,“放松。” 许琮放松不了,贺闻的性、器比他以前遇到的客人都要可观,像一根滚烫的铁棒直往他里头钻,他有点受不了,伸手抓了下贺闻跪在他两侧的大腿。 贺闻才不理他,掐着许琮的腰缓缓抽动两下,继而不管不顾抽插起来,他盯着两人的连接处,淫糜一片,他连根埋入又拔出,撞得啪啪响,许琮被他操熟了,穴肉艳红得像血,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 但许琮的无声无息让他恼怒,贺闻有意惹恼他,以让他出声,啃着他光洁的背,含糊的道,“被我操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说你天生犯骚,任何一个男人都能操翻你?” 许琮听着贺闻这些话,难过得不行,身体却诚实的给了反应,一碰就抖,像是在印证贺闻说他骚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许琮说不出话来,失神的被顶得往上走,到最后贺闻射出来,他愣是没吭一声。 贺闻没有听见许琮见,感觉自己在操尸体,十足的败兴,弄了一回就扫兴的从许琮身上起来。 临去浴室前,还对着一脸茫然的许琮冷冰冰说了句,“屁、眼再紧有什么用,不会叫的鸭子跟不会打鸣的鸡有什么区别。” 许琮被弄得浑身酸痛,再听贺闻的话,看着贺闻进浴室的背影,迷迷糊糊见似乎明白了什么——贺闻,其实和那些人也是一样的吧。 第4章 那天晚上后,许琮就有几日没见到贺闻,他甚至怀疑贺闻和当时替他解围的不是同一个人,要不一个路见不平的人怎么也会净说些伤人的话呢。 一个星期后,万寻才又来了wah,同样的,贺闻随他一块来,但许琮这次借故没去他们那个包厢。 后来许琮总在想,若是那次去了,顶多也是被羞辱一番,而不是后来万劫不复的后果,当然,等许琮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 热闹嬉笑的包厢里,万寻嘻嘻哈哈的唱着歌,唱着唱着又说起话来,“我们屡战屡胜的贺少也有吃瘪的时候,上个鸭子连个声都没听到,”他大笑起来,“许琮真本事,给我把玉翡翠给省下来了。” 贺闻正在喝酒,听见万寻的话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私生活算不上多克制,但因着身边养着几个干净的,很少带会所里的鸭子去开房,没想到为数不多的次数,却在许琮那里碰了钉子。 心高气傲如贺闻,实则难以咽下这口气。 “来发表个感言?”万寻把话筒往贺闻嘴边一放。 贺闻冷冷看他一眼,“滚。” 万寻便搂住一旁出来陪酒的小男孩,别名小支,年纪不大,但特别会讨人喜欢,这不听见他们说到许琮,立马便接话,“万少你不知道,我们会所里,学历最高的就数许琮,他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会所里就没一个喜欢他的。” 贺闻挑了挑眉,万寻也好奇,“这学历能高到哪去?” “他是a大的毕业生。” a大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学,能进a大的都是拔尖的人才。 万寻和贺闻对望一眼,皆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含着惊讶的戏谑。 “高材生啊,做什么工作不好,来混这行?”有人问道。 “不知道,听说他挺需要钱的,虽然脾气不好,但只要客人不太刁钻他都接,不过他都看不上。” 最近闹得不愉快也就前阵子那件事。 万寻笑笑,“连贺闻这样的他都看不上,还有能他看得上的呀?” 小支想了想,嘟囔道,“好像真有一个……” 贺闻皱眉,万寻饶有兴趣,“谁,能比贺闻好?” 小支犹豫了下,其实他也不确定,“我听人说许琮刚来的时候,是有个相好的,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没再见到人来。” 万寻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就扬高声音道,“我们这一众兄弟就贺闻最出众,我是找不到第二个人比他好的,我看这许琮不识好歹,敢让贺闻落了面子,得教训教训。” 众人都喝大了,也嚷嚷着要给贺闻出气,虽说都是玩笑话,但嚼舌根的小支总觉得却隐隐有些担心。 他虽然不待见许琮,也没想这些公子哥去教训许琮。 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不曾说话的贺闻忽然嗤笑了声,“这样吧,一个月我把人弄上手,你屋里那块翡翠玉,还有两块百年檀香,都归我。” 万寻深知好友的恶劣心性,两人从小玩到大的,这向来顺风顺水的贺闻被落了面子,不讨回来不是贺闻的性格,他当即应下来,拿着话筒嚷嚷,“听见了啊,贺闻说一个月要把人弄上手,都给我做个证,要贺闻输了……你输了给我什么?” “我家里的车你随便挑一辆。” 小支不敢说话了,笑容也有点僵硬,他是讨厌许琮端着架子,但也没想到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这些高干子弟,想玩一个人易如反掌,许琮那样的,肯定被他们玩得骨头渣都不剩。 但事已至此,小支也没办法,他只是一个出来卖的,得罪这包厢里的任何一个他都得兜着走,只得希望许琮自求多福了。 最近天气冷得可怕,出去一趟冻得人直哆嗦,许琮畏冷,每到冬天手脚都是冰凉的,从住的小居室到wah短短十分钟的距离,他戴着手套,摘下来后手指依旧僵得不能动。 他五岁前父亲没有去世的时候,总在冬天跑到他的床上给他暖脚丫,父子俩闹腾一会,全身就暖乎乎,睡得很香。 但自从父亲走后,那股温暖就只能在梦里回味。 时候尚早,天气又冷,wah冷冷清清的,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同事聚首在讲话,许琮向来是不与他们打交道的,兀自绕过走廊,去后头给员工休息的小屋子里坐着。 小屋子有点昏暗,许琮喜欢这种昏暗,因为只要他微微垂着头,就没人能看见他的脸,只要他不说话,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除了有人来找他。 他坐了一回有点无聊,打开手机,微信的大学同学群正聊得热火朝天的,许琮默默看着他们刷屏,并不讲话。 他上学那会虽然安静,但并不是现在甚至有点阴沉的模样。 他如今无法融入以前同学的世界里,看他们讨论朝九晚五的工作,看他们吐槽老板的没有人性,他跟以前的生活就像被一条分水岭隔开了,怎样都迈不进去。 许琮想了想,在输入栏打下“这几天天气真冷啊”几个字,但临发出去又犹豫了,他害怕同学问他现在在做什么,恐惧自己的丑事被公之于众,半晌,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没坐多久,就有人来找他,许琮又得回归入属于他的日子,他应声出去,正见是上次纠缠他的男人。 许琮皱眉,男人殷勤的凑上来,拉着他要走,他上次得了教训,知道反抗换来的或许是更苦痛的代价,只是把手从男人手里挣脱出来,然后垂着头跟在男人身后。 男人却想和他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粗暴的塞到许琮手里,“我给你买的,打开看看。” 用的是施舍的语气,许琮抬头,细细回忆起男人的名字,似乎叫做王勤。 王勤催促他打开,许琮想了想还是看了眼,是一条白金项链,他不想要,便摇了摇头,“我不戴项链。” 王勤脾气很不好,脸色一变就要开骂,这时走廊处慢条斯理走来一个人,开口便是唤,“许琮。” 许琮心尖一颤,抬头去看,正见贺闻迈着步子朝他而来,贺闻今日穿一件深棕毛呢外套,他年纪也就二十五,这样穿显得更加年轻,只是眉心带着股淡淡的戾气,使得他有与之年龄不符的气势。 他走到许琮和王勤身边,王勤立马小人般的笑起来,连腰都微微弯,“贺少怎么有闲情过来?” 贺闻淡淡的说,“来找个人。” 说罢看向许琮,许琮一愣,心里却一跳,贺闻是来找他的? 果真听见贺闻又说,“许琮我带走了,你没意见吧?” 王勤有点不舍的看着许琮,那眼里的猥、亵意味很明显,但碍于贺闻,只得嘿嘿笑,“明白明白,那人就给贺少了。” 就像让一件商品般,用了给字。 王勤转身就走,因着贺闻突然的到来,许琮脑袋像打了结,等回神才发现王勤给他的白金项链还拿在手里,而贺闻正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着项链。 许琮急忙说,“下次见面我就还给他。” 贺闻不置可否,并不在意他还不还,只是笑着问,“有空吗?” 许琮缓缓点了点头,犹豫着问,“贺少想去开房?” 贺闻微乎其微的卷了唇,鄙夷许琮只会张开腿给男人玩,但嘴上却温言说着,“陪我喝杯酒?” 纵然疑惑,许琮还是颔首,然后把小盒子收进口袋里,走廊昏暗,他并没有看到,贺闻垂眸看他时眼里的厌恶和蔑视。 第5章 许琮跟着贺闻进了包厢,令他诧异的是,包厢里空无一人,没见到万寻,也没见到平时那几个玩在一块的高干子弟。 他更迷惑了,走到软沙发前忍不住问,“贺少一个人过来的?” 贺闻转身坐到沙发上,掀开眼皮子懒懒的看许琮,反问,“不可以吗?” 许琮摇摇头,问贺闻想喝什么酒,记了单后拿给门口的服务生又折回来,想了想在贺闻身边坐下。 贺闻不说话,许琮也不知道该搭什么,许琮本以为贺闻是那种好相处的人,但上次两人接触并不愉快,反正他谢也谢了,打算把贺闻当做寻常的客人来对待。 “上次的事情,”贺闻缓缓道,眼睛一直看着许琮,“是我过分了。” 许琮愣了一下,近乎受宠若惊,他在wah半年,认识的客人十来个,其中不乏比贺闻更过分的,但贺闻却是头一个事后道歉了。 人总是对在黑暗里微渺的一点好格外珍惜。 他对贺闻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没关系。” 贺闻唇角微卷,“我听他们说,你是a大出来的?” 这件事一直是许琮不愿意提及的,如今被搬到台面上来说,他顿觉得一股屈辱感升腾,失落的应是。 那是他最快活的一段时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幸而贺闻没问他为什么毕了业会到这里工作,反而问他,“以前是学什么的?” “学的编程。” “喜欢这个专业?” 许琮当时学编程只是因为以后出来工作当程序员的工资会比之其他工作高,他小时候过多了苦日子,总想着要过上更好的生活,便老老实实说,“程序员赚的钱多。” 即使吃的是年轻饭,但努力拼上个十来年,也能够攒上一笔可观的积蓄。 贺闻微乎其微的皱了眉,想许琮即使再怎么装清高,骨子里依旧对钱是崇拜的,不由厌恶,面上却只是笑了下,“钱这东西,是个人都爱。” 许琮直觉贺闻这句话是在讽刺他,正想解释,服务生拿着酒水进来了,他便起身去端过酒水,摆到玻璃桌面上去。 他微弯着腰给贺闻倒酒,琢磨了下,犹豫的问,“贺少出来的时候吃过东西吗,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贺闻笑笑的盯着许琮的脸,坐直身体,“没吃过。” “那我让人送点吃的进来?” “不用了,”贺闻答,对许琮招手,许琮乖乖走过去,被贺闻拽得坐在贺闻的大腿上,他顿时如坐针毡,贺闻环住他的腰,把玩着许琮修长的十指,暧昧至极,“来点开胃小菜就行。” 许琮不明白他的意思,而贺闻已经把他一只手指轻轻含在嘴里,用濡、湿的舌尖舔舐了一下,所谓十指连心,许琮只记得手指上顿时发麻,直麻到心里去,背顿时僵直了,有点不知所措的,“贺少……” 贺闻的举动实在让许琮想不明白,来这里找他的人都是奔着床上去的,可贺闻却和他说话,抱着他挑、逗,这种态度让许琮全身都崩紧了。 贺闻只含了一会就松开许琮,眼神如不见底的深湖般看着许琮窘迫的脸,低声道,“把酒拿给我吧。” 说着拍了拍许琮的背,这个类似于安抚的动作让许琮微微放松了些,他从贺闻腿上下去,然后把酒杯递给贺闻,甚至不敢再去看贺闻的眼睛。 贺闻没再做出其他事情,许琮本以为最后的目的地肯定是酒店,但贺闻只是喝了两口酒,在包厢里坐了会就起身离开。 许琮出去送,只送到了门口贺闻就让他回去了,他很是迷茫,不知道贺闻来这一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回到休息室,坐着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看见自己放在腿上的手,食指上还存留着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吓得他赶紧捏紧了手心不敢再想其他。 不一会陈姐来找他,乐呵呵的把许琮喊出去,在休息室的同事都刷刷刷看向他。 许琮如芒在背,不明所以的出了门,便听陈姐笑到,“贺少刚打电话过来说让你这些天别见客,你行啊,这可是头一个殊荣。” 许琮愣住,“什么?” 贺闻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贺少这是看上你了,”陈姐用一种看商场里奢侈品的眼神看他,“你听陈姐的,陪他一段时间,很快就能攒够欠下的钱了。” 许琮右眼突突跳了两下,一时之间竟然有点说不出来话,谁都不知道他有多渴望离开这个地方。 陈姐苦口婆心的劝他,“陪谁不是陪,贺少那种条件的打着灯笼你都找不到,有这个机会不好好把握以后有你后悔的。” 许琮抿着唇,又想起贺闻的脸来,心里滋味万千,有对贺闻的感激,也像蒙了一层雾般,很是疑惑。 贺闻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不说别人,连许琮现在都看不起自己,贺闻又有什么理由待他不一样呢。 他含糊道,“我和贺少才见过三次面。” “那又怎么样,”陈姐嗤之以鼻,“难不成你真以为他能看上你?” 许琮醍醐灌顶,说也是。 陈姐见来鞭策的目的达到了,又说了很多体己的话,才是摇曳着离开。 这边陈姐刚走,许琮准备收拾离开会所,谁知走了几步,就有个瘦小的身影撞了上来,许琮防不胜防被撞得退了两步,那人已经喊道,“你走路不长眼啊?” 明明是他横冲直撞,怨起别人来却是中气十足。 许琮抬头一看,是刚来两个月的小支,才十九岁,一张娃娃脸很是可爱,偏生一对上挑的眼睛给了些不符合的媚气。 他不想和人争辩,也不在乎小支撞了他,抬步要走,谁知道小支竟然先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仰着脑袋盯着他的脸看,“许琮?” 许琮高挑瘦长,正好一米八的他得垂眼看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小支,他疑惑问,“有事吗?” 小支把手伸回来,他就是心血来潮拦了下人,因为他想起前几天在包厢里万寻那些人的话来,但现在看许琮似乎一切如常,顿时又找不到话讲,只得哼道,“没什么事,同事之间交流一下感情不行吗?” 许琮纳闷他什么时候和眼前的男孩有过交情,便道,“我要回家了。” 他素来是这副淡淡的样子,小支见怪不怪,但想到自己逞口舌之快可能为许琮带来后患,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会所里长得好看的比比皆是,你别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惹得许琮皱了眉,他以为小支在讽刺他,心里不是很舒服,连应都懒得应了,不再管小支,绕过一侧的空路往外走。 他琢磨着今晚回得早,赶得及去出租屋附近的店里买一份关东煮,脚步不由也轻快了点。 小支看着他略显纤瘦的背影,几次想开口,但都把话吞下去了,谁让许琮不搭理他。 第6章 许琮忐忑的推开包厢的门,因为贺闻点名要他去包厢里,今日玩在一块的高干子弟都来了,他一进去,便感到有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掩饰的,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总归不舒服。 贺闻不喜坐在太显眼的地方,此时姿态慵懒的靠在软沙发的左侧,许琮走过去,温顺的在贺闻身边坐下。 贺闻伸手在他手心里捏了下,问他,“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许琮指尖都僵硬了,慢慢摇头,“有暖气。” 包厢里吵闹,两人得凑得很近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旁人望去亲密无间,像是寻常咬耳朵的情侣。 万寻别有意味的对着其他好友一笑,好友意会的回以笑容。 许琮却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笑话,只觉得贺闻离他离得好近,说话的温热气息的洒在他的脸上,带微微的酒气,令他也有点飘飘然。 “陈姐和我说了,”许琮的背躬着,悄然离贺闻远了点,再抬头看着贺闻,抿着唇微笑,“谢谢贺少。” “不用叫得这么生分,”贺闻察觉到许琮的远离,并没有急着靠近,他尺寸拿捏得极好,“叫我名字就行。” 许琮吃惊,从他第一天进来的时候陈姐就吩咐过了,不准直呼客人的名字,于是他摇摇头说,“这不合规矩。” “没关系的,”贺闻说,“不会有人说你的。” 贺闻的坚持让许琮有点动摇,他看着贺闻的眼睛,深得他看不出贺闻的想法,他犹豫的喊了声,“贺闻……” 贺闻似乎很高兴,把他的手卷进自己掌心裹着,问他,“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见其他客人吗?” 许琮点点头,陈姐的意思很明确,贺闻似乎有意思包他的场。 但贺闻接下来一句话却让许琮愣住,贺闻低低道,“因为你不喜欢。” 他到wah半年了,从来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陈姐逼迫他见客,他需要对客人虚与委蛇,他变得不像自己,麻木的做着一开始让自己作呕的事情,但贺闻现在却对他说,是因为他不喜欢才不让他见客。 贺闻在乎他的喜好和感受,这个认知让许琮从心脏深处蔓延开一股过电般的战栗,他张了张嘴,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 他有什么值得贺闻这样对待? 贺闻看着他,灯光落在他冷峻的脸上,令他更加俊美无双,他音色在嘈杂声里过滤传到许琮耳里,“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许琮眼眶发涩,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话了,贺闻的声音像一道光般照进他暗无天日的生活里,他被强烈的感动冲击,甚至忘记追问贺闻为什么自己是不一样的。 看见许琮的反应,贺闻眼底含了点笑,他活了二十五年,无论家世外貌都是极佳,即使不必甜言蜜语,大把人往他身上凑,而像许琮这样的,只要他稍微用点小心思,自然是手到擒来。 正是温情时刻,万寻拿着酒过来,直直坐到了许琮身边,“怎么,有了贺闻就不理我这个旧客了?” 许琮指尖抖了下,难堪得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贺闻极其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变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许琮眨了下眼睛,看向贺闻。 贺闻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对万寻说,“你得了吧你,该干嘛干嘛去,跑我这里碍什么眼?” 许琮被贺闻抱在怀里,能感受到贺闻的体温将他包裹起来,这种类似于维护的动作让许琮感动不以。 万寻噗嗤笑贺闻的虚伪,但不拆穿他,假装痛心道,“见色忘友就数你贺闻。” 然后又起身离开了。 许琮有点无地自容,万寻一句话把他又打入冰窖般,若不是万寻,他差点都要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个海底明上月,一个污沟暗下泥,他感动贺闻的维护和好意,但多日建立起来的自我保护机制依旧让他清醒几分。 他从贺闻怀里出来,轻声说谢谢。 贺闻本以为只经过这一次就能让许琮全然向他臣服,但怀里落了空让他有一瞬的诧异,他压下心里的不耐,温柔体贴至极,“万寻他就是嘴贱,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并不在乎你的过去。” 许琮眼眶一热,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想了想,忍着羞耻道,“你今晚回去吗?” 他什么都没有了,能给贺闻的只有这副破败的身体,但同时他又唾弃自己的下、贱,贺闻对他这么好,他却只能用这些报答贺闻。 贺闻微乎其微的皱了眉,想许琮未免实在太低档,满脑子只想着张开腿讨好男人,但因着与好友的赌约在,不愿落面子,把心里的鄙夷压下去,“我待会就走。” 许琮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口气般点点头。 “周末你有空吗,我带你出去玩?”贺闻问。 wah倒是没有规定不能和客人一起出去,以前也有客人邀请,但许琮都拒绝了,可这句话是贺闻说出来的,他甚至带了点莫名的期待,只顿了两秒就颔首,“有空的。” 他喜欢和贺闻在一起,这不仅仅因为贺闻救过他,还以为贺闻在乎他的感受,尽管那晚他和贺闻上床,贺闻所表现出来的不屑是那么明显,许琮都可以选择性遗忘。 人一旦接近了温暖,便总是忍不住再汲取更多,何况贺闻是那么善解人意。 因着贺闻的缘故,许琮将近一个星期都不用见客,即使是难缠的客人找上门来,陈姐都会打发掉,恶人如王勤,一听到贺闻的名字,连许琮一只手指都不敢碰。 虽然wah因许琮被贺闻看上而嫉妒许琮的人很多,但也都不敢来找麻烦,许琮几乎是度过了这半年来最轻松的日子。 他越发感激起贺闻来,期待周末的到来,想要看见贺闻。 说来奇怪,他和贺闻仅仅认识了不到半月,却从未这样笃定贺闻是个好人的念头,从一开始他就仰视着贺闻,奠定了贺闻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此后贺闻一点一滴的好都在他眼里变成大河汪洋。 如果许琮不那么渴望温暖,哪怕只要稍加思考,肯定会发现不对劲,可他就是这么义无反顾一头陷进去了,难以自拔。 而等醍醐灌顶时,也为时已晚。 第7章 转眼周末就到了,许琮按照约定的时间在路口等贺闻。 今天天气特别好,不仅没下雪甚至还出了太阳,有温度的阳光落在脸上,给许琮俊秀的脸渡上一层璀璨的金辉,他享受这种温暖,微微眯上了眼。 贺闻抵达目的地时,远远便看见站在路口的许琮,他两只手藏在外套口袋里,仰着脑袋,神情安逸,若不是贺闻知道他的职业,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再青春不过的大学生。 许琮是好看的,但贺闻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许琮在他这里并不是最出众的,可就此时贺闻有一瞬间觉得许琮灵得不可方物。 这个想法十足可笑,贺闻竟然用一个灵字去形容一个男、妓。 许琮察觉有车子接近,缓缓睁开眼,看向前路,贺闻摇下车窗,带着温和的笑和他找招呼,许琮只觉得这笑有破冰的魔力,让他从脚到身都暖和起来。 上了车,许琮很是拘谨,这是他头一回和客人出来,而且贺闻在他心里的地位并非一般客人可比拟。 他腼腆的和贺闻笑了下,贺闻竟然凑过来给他系安全带,许琮呼吸滞了一秒,幸而贺闻很快就离开了。 贺闻问他,“等很久吗?” 他摇头,“没有,我刚到。” 贺闻启动车子,把音乐打开,车厢里顿时流淌着舒缓的音乐,许琮在这音乐里稍稍放松,尝试和贺闻说话,“贺少,我们现在去哪?” 贺闻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上次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叫我贺少。” 许琮不好意思的笑笑,想贺闻真是好相处的人。 车子在广场停下,许琮是知道这儿的,读大学的时候和宿友来过一次,消费高得吓人,从此再也不敢踏足。 贺闻带他进入商场,他亦步亦趋跟在贺闻身旁,因自己能和贺闻站在一块同行而窃喜。 “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贺闻含笑看他。 许琮很快回味过来,听同事讲,和客人出来,大方点的是会带他们去买礼物的,可许琮不需要,便笑着摇了摇头。 贺闻只当他假矜持,带着他进了一间服装店,对殷勤上来的店员道给许琮挑一身合身的衣物。 许琮想了想,低声道,“贺闻,我不用买衣服。” 贺闻扫了一眼他身上有点年头的外套和泛白的牛仔裤,很巧妙的把嫌弃掩盖了,含笑道,“待会我带你去个地方,你穿这一身恐怕进不去。” “可是?” 矜持过头便没意思了,贺闻不想陪他耗,打断他的话,对店员说,“带他去换衣服吧。” 许琮半句话卡在嘴里,见贺闻没有转变想法的意思,只得默默跟店员走了。 他想,贺闻带他来买衣服或许真的是因为待会要去的地方确实需要的,他和贺闻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既然贺闻要求了,他照做就是。 店员给他挑了一整套的衣服,连内搭都给准备了,让许琮进更衣室去换。 许琮悄悄看了眼吊牌,果然,价格惊人,根本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范围,他犹豫的把衣服穿好走出去。 见到贺闻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忽然又觉得穿对了,忍不住对贺闻露出一个淡淡的略带羞赧的笑容来。 人靠衣装,稍微一打扮起来的许琮就像一颗擦拭了灰的珍珠,整个人都更加俊秀挺拔,贺闻毫不吝啬的夸了句,“很好看,穿着走吧。” 被夸的许琮笑意更深,自然没有矫情的说些什么会把衣服价钱还给贺闻的话,只向贺闻道了谢。 店员上来询问需不需要将许琮原本的衣服打包起来,许琮正想开口,贺闻抢先一步,“不用了。” 他看了贺闻一眼,心里冒出个贺闻嫌他寒酸的念头来,微微有点难受。 两人出了店面,贺闻又带许琮进了一家表店,许琮兴趣缺缺,他本来就是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即使上大学后对奢侈品有些许了解,但这些东西实在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他并不追求。 贺闻把一只劳力士搭在他手腕上,白皙纤瘦的手腕戴起手表来极具美感,“喜欢吗?” 许琮看了眼,镶了钻的表面看起来优雅又贵气,但总感觉与自己格格不入,他把手收回来,对贺闻笑,“我平时用不着手表的。” 贺闻只当他不喜欢这个款式,又让店员拿了其他的手表出来看,最后相中一只简洁大方的,不由分说要给许琮带上,“就这只吧。” 许琮手指蜷了蜷,想开口说话,贺闻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这是我想给你的,你别拒绝我。” 他将手表替许琮扣好,拿在手中摆弄一番,满意道,“很衬你。” 店员对此场景似见怪不怪,也嘴甜的夸许琮的手适合戴表,许琮只得又道谢,觉得自己欠贺闻的越来越多了。 贺闻刷了卡,两人还未离开店面,这时,忽然响起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兴高采烈的喊许琮的名字。 许琮心里一咯噔,连忙扭头去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快步走来,他的手还被贺闻握在掌心,吓得连忙抽了出来。 高大男人叫孙奇,是许琮的大学同班同学,自从许琮毕了业就再也没见过面。 “许琮,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孙奇热切的道,“你也来看表?” 许琮笑容很是强硬,没正面回答孙奇的问题,“好久不见。” 他无地自容,没想到会在在地方见到老同学,戴在手上的表顿时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得他隐隐作痛。 孙奇注意到一侧冷峻而气质不凡的贺闻,疑惑道,“这位是?” 许琮脸色瞬间白了两分,抢先道,“一个朋友。” 说罢带点乞求的目光看向贺闻,贺闻给足他面子,竟客客气气伸手和孙奇相握,“你好,贺闻。” 许琮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归地,无比感激贺闻没有拆穿自己。 两人互相报了姓名,孙奇不无怪责道,“许琮你真不够意思,前两次同学聚会都不见人,不是发了财就不认老同学了吧。” 许琮硬着头皮说,“工作忙,没时间去,下次我一定到场。” 贺闻垂眸无声冷笑,总觉得工作忙那三个字说不出的滑稽。 孙奇附和道,“也是,现在出来工作的,哪个不加班加点,你也别太辛苦,同学聚会还是要来的,大家聚聚联络下感情多好。” 许琮说是,又再三保证自己下次一定会去。 孙奇是陪上司来这里谈业务的,不能久待,只聊了几句就和许琮告辞。 许琮猛然松一口气,特别难堪的看着贺闻,语气感激,“谢谢你……没拆穿我。” 贺闻暗笑许琮做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但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温柔的捏了下许琮的手心,“应该的。” 晚些时候贺闻带他去吃饭,是一家在京城排得上号的西餐厅,许琮一开始穿的衣服确实不够格踏进这个,他越发的明白自己和贺闻的差距。 就餐期间贺闻也是关怀备至,这让许琮受宠若惊,几乎溺毙在贺闻的温柔里。 送许琮回去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许琮逛了一天,疲惫得在车上昏昏欲睡,但也不敢真的当着客人的面睡过去,到了路口,开车门风一吹,很快就清醒了。 贺闻执意送他到楼下,许琮说不过他,只好一起走着。 “你就住这儿?”黑暗里贺闻嫌弃的皱眉。 这栋楼看起来都快倒了,竟能住人。 许琮没发觉贺闻话里的嘲讽,实际上这一天下来,他对贺闻的好感度已经达到顶峰,他微笑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贺闻发觉许琮特别爱说谢字,听起来挺悦耳,他想了想,拉住许琮的手,在微弱的路灯下看进许琮的眼里。 许琮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结巴的问,“怎么了?” 贺闻想起头一回和许琮上床,后者不肯和自己接吻的事情,不由起了点心思,继而慢慢凑近。 随着贺闻的接近,许琮明白了点什么,连呼吸都屏住,他知道因他身份的特殊,贺闻是不会相信自己是头一回和人接吻,他紧张得不行,就像个纯情少男等着爱人来亲他。 贺闻亲得很温和,轻轻含住他的上唇吮吸着,把他亲得浑身发软站不住脚,需要抱着贺闻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 贺闻将舌伸进他的口里,滑腻灵活的舌肆意搅动,又用力吮吸他的舌尖,让他的舌重重卷进自己嘴里,许琮被亲得神智皆失,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他从未有过的感觉,连灵魂都要给了贺闻般。 贺闻也有点情动,许琮的反应生涩得像个雏,若不是他知道对方的职业,当真会以为怀里抱着的是颗青涩的红果,等着他开、苞采撷。 他并不打算忍着,把许琮亲得气喘吁吁,在许琮耳边哑声道,“上你的屋?” 许琮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他不会拒绝贺闻的,贺闻对他太好了,他愿意把自己仅有的东西给贺闻,于是他点点头,脚步虚浮的带着贺闻上楼。 贺闻盯着他的背影,一心想着待会应该用怎样的姿势贯穿这具略显单薄的身体,用什么方式才能听见好听的吟叫。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那是许琮的初吻,更不知道,许琮是用怎样热忱的心态在感激他伪装出来的温柔和好意。 第8章 许琮刚把门打开,就被贺闻按着亲下去,还顺手把门反锁了,速度之快,许琮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贺闻搂着腰亲了个腿软。 “浴室在哪?”贺闻粗声问。 屋子本来就不大,许琮往后倒退了几步,两人双双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洒下来,两人的衣服都没有脱,不一会就湿淋淋挂在身上,很重,贺闻觉得衣服实在太碍事,边把许琮按在墙面上啃边动手扯许琮的衣服。 他做这事轻车熟路,不多久两人就坦诚相见,胳膊贴胳膊肉贴肉,许琮被水淋得睁不开眼睛,只一味承受着贺闻的吻,贺闻来势汹汹,像要把他整个人吞进去,很快两人就都有了反应,身下苏醒的性、器贴合在一起,滚烫异常。 许琮其实是不喜欢这档子事的,这半年来,他没有一场情事不是被强迫,即使是此时,依旧是心有余悸,被动作略显粗暴的贺闻弄得有点受不了的躲避着。 贺闻紧紧抓着许琮柔韧的腰肢,顺着许琮的下颌吻下去,在许琮修长的颈间游离,留下一个个淫糜的印子,又欠了身将许琮细小的乳、珠卷进口里,用带点尖锐的牙摩挲着,将许琮的乳、珠亲啃得红肿挺立。 许琮吃痛的咬住了唇,两只手想找点东西抓住,但身后是冰凉的墙,只能用力的扣着细细的墙缝。 水是热的,墙是冰的,贺闻的吻是烫的,许琮的身体是温热的,这种复杂的温度让许琮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从身体深处里传来的战栗,陌生而又抵挡不住。 贺闻在水雾里抬眼看许琮的神情,分明难耐却要强行压制,这让许琮显出一种清纯而又淫、荡的美来,贺闻用力的在许琮殷红的乳、珠上咬了一口。 乳、珠似要与身体分离的痛感终于让迷离的许琮轻叫,“贺闻……别咬,疼……” 许琮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沉浸在情、欲里时,带着微微的哭腔,如同一只被欺负得狠了的动物,本能的向野兽臣服。 贺闻眼里的情、欲又凶又狠,听见许琮的声音让他下腹又紧了几分,便狠狠堵住许琮的唇,粗重问他,“不喜欢这样?” 津液来不及吞咽下去顺着下巴往下流,许琮情动,把头靠在墙上,承受贺闻的吻。 他意识混沌,从未经历过的感觉将他灼烧般,他快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只会在贺闻的手中吻里战栗。 可脑海里还有一丝对于情事的惧意令他紧紧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发出羞耻丢人的声音。 贺闻把他掀过去背对自己,按住许琮的腰让许琮的臀部翘高方便自己亵玩,一掌不轻不重的命令,“自己扶着。” 于是许琮只得两只手撑在墙上不让自己站不住脚。 贺闻眼一扫,伸手拿过一瓶沐浴露,正想往手里倒,忽然又想到点什么,喘气问道,“套子放在哪里?” 许琮正紧张不以的等待贺闻的进入,听见贺闻的话愣了几秒,滚烫的身体犹如被一桶冰水披头盖脑浇下来,眼里的情、欲褪得干干净净。 半晌,贺闻都快没耐心了,才听见许琮细若蚊语,“家里没有。” 贺闻下意识皱眉,“你做这行的,家里会没有?” 许琮眼瞳一缩,不知道是不是被水雾蒸热了,他觉得眼角都有点发烫,他动作僵硬的直起身体,慢慢回过身来却不敢看贺闻,垂着脑袋,如鲠在喉,“我从来不带客人回家。” 贺闻是他第一个带回来的。 前一秒许琮还陷在贺闻的怀抱里,下一秒他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他是什么东西,现在哪个妓、女鸭子出来卖不戴套的,他脏得要命,贺闻怎么敢就这么进来? 尽管自己心里明白,但许琮还是觉得难受至极。 贺闻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确实是不敢就这么操许琮,天知道他们这种出来卖的有没有乱得什么病,玩归玩,他的命金贵得很,不干不净他不会乱尝试。 性、事一半被打扰令贺闻脾气有点暴躁,他顾不得许琮的感受了,没有套子也能做,便不假思索道,“给我含出来吧。” 许琮抬眼看着他,眼神迷茫而不解,又带着几分委屈般,即使是贺闻,也因他这个眼神微微一愣。 搞得做错事的是他,贺闻想,难不成尽心尽力服务客人不是许琮的责任,反倒像自己欺负他了。 他也不要许琮给他含了,烦躁的又把许琮掀过去,让许琮夹紧双腿,继而把滚烫坚硬的性、器插进许琮两腿的缝隙之间,用力顶撞起来。 许琮被撞得往前倾,性、器的前端不断摩擦到墙面,但他却没有一丝快感,只咬着牙闭眼忍受,心里无限酸涩,连带着眼角都湿润起来。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唯一仅剩的身体在贺闻眼里都是残败品。 他从未这样厌弃过自己,自虐般的把指甲扣进水泥缝隙里,扣出了一点白沫,全陷进指甲里。 贺闻交代出来的时候,趴在许琮身上喘着气,隔了一会儿,才有心思去理会许琮的感受,有点欲盖弥彰的说,“我不是嫌弃你,但你知道,戴套对身体好。” 许琮是迟钝,但他不是傻,他没有揭穿贺闻,想若自己是贺闻,也会怕的。 于是淡淡的对贺闻笑了下,“嗯,我明白。” 贺闻满意许琮的自知之明,奖励般的在许琮的脸上亲了一口,才从许琮身上站直了身子,两人在浴室里匆匆洗了个澡,赤身、裸、体的出来。 衣服都湿透没法穿了,许琮换了睡衣,找衣服给贺闻穿,最后找了件毛衣和裤子,穿在贺闻身上还是短了。 贺闻穿得少,外头又冷,许琮不太忍心他出去受冻,鼓起勇气说,“要不住一晚吧。” 贺闻滴水不漏道,“我回去还有事要处理,你早点休息。” 就这破地方,要不是有个秀色可餐的许琮,他半秒都不想待。 许琮却不疑有他,亲自将贺闻送出去,看着贺闻消失在昏暗的走廊转角,心里又甜又涩,许久才关了门。 贺闻忍着寒风回到了车里,刚开了暖气让自己身体暖和起来,万寻的电话就打来了,问他到底有没有办法把许琮拿下,自家叔叔看上珍藏的翡翠玉,若是不能,他就要把翡翠玉给自家叔叔了。 贺闻还是头一次半月多还没能把人拿下来,这是件稀奇事,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方才浴室里许琮的眼神,但也只是一瞬便又遗忘,语气不善道,“不是还有十来天吗,你急什么?” 万寻哈哈大笑,“行吧,那我和我叔叔说一声,话说,真那么难搞?” 贺闻不耐的皱了眉,最终说道,“出来卖的,不就是拿点乔才卖得贵吗。” 万寻赞同,“我不和你说了,我叔叔又觊觎我其他收藏了,下回见再谈。” 挂了电话,贺闻的目光顺着窗外看出去,不明不白的沉了两分。 第9章 贺闻没来wah的两天,许琮都有点怅然若失的,正是觉得今晚又不能见到贺闻,却意外接到了贺闻的电话。 得知贺闻九点会到店里,许琮早早就做了准备,还不到七点就去wah等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和贺闻不过客人关系,却时时刻刻渴望见到贺闻,他知晓这样的心态不对,可却无法抑制住自己,只是太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好到他想把一切都掏出来给贺闻。 正是从洗手间出来,便听见不远处的吵闹声,许琮寻声看了过去,原来是两个同事在吵架,有一个他认识,是小支。 两人吵得很厉害,许琮不是爱看热闹的人,转身要离开,却见着陌生的同事反手给了小支一巴掌,小支顿时瞪大了眼,和人揪打了起来。 若放在以前,许琮定会上去阻止,可这半年早把他的性子磨平,也学着贯彻少管闲事的准则,犹豫了下,还是转身走了。 wah有明文规定,是不能在店里打架的,谁先动手免不了受的责罚要重些。 许琮在休息室里待了不到三分钟,就被陈姐叫了出去。 他不明所以,刚出了门,一道瘦弱的身影就扑上开,哭得杀猪般,“你刚在那里,见到是那贱、人先动手打我的对不对?” 许琮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就见眼角嘴角都是乌青的小支,若不是他的哭声实在刺耳,倒是挺可怜的。 陈姐被闹得头疼,呵道,“许琮,小支说当时就你在场,到底是谁先动手的,你说。” 许琮闻言看向和小支动手的少年,脸上多了两道抓痕,正愤愤瞪着许琮,好像只要许琮说实话他就会冲上来打人一样。 但许琮向来有一说一,对陈姐淡淡道,“他先动手打的小支。” 小支沉冤得雪,一抹眼泪,破口大骂,“陈姐,他勾引我男人还敢污蔑我先动手,要不是许琮在场,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你要为我做主。” 这种为客人争风吃醋的事情在wah最为常见,陈姐知道许琮不会说谎,既然肯为小支说话那就不会假,当即决定扣除先动手那人一个月的工资,小支也得扣十天。 陈姐发话了,没有人敢反驳,许琮见没他什么事情,回休息室去,小支屁颠屁颠就跟上来了。 “许琮,谢谢你啊,”小支咧着嘴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被那贱、人陷害了。” 许琮没什么表情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小支跟着他进休息室,喋喋不休的,“不管怎么说,你帮了我个大忙,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小支的,你尽管开口。” 许琮很久没有碰到小支这么聒噪的人,不回他的话。 沉默并没有让小支尴尬,他在休息室的柜子里翻箱倒柜找出一管药膏来,一屁股坐到许琮身边,嘶嘶抽气给自己上药,嘴还不停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前天还说给我买礼物,昨天就勾搭上别人了,操,我哪里比不上那贱、人,看我不把他的脸刮花。” 许琮在wah待了半年,没少听这种粗鄙的话,但不代表他喜欢听,他转眼看小支,后者正胡乱给自己脸上抹药,没一个地方抹对的。 他犹豫了下,拿起药膏,“我给你涂吧。” 小支毫不客气把脸仰着凑过去,嬉皮笑脸,“你真是大好人。” 许琮被他念叨得脑壳疼,“你别说话了。” 小支可能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乖乖闭了嘴,让许琮给他上药,一双原先还带点媚气的眼现在骨碌骨碌的盯着许琮的脸,终于有些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气。 许琮却被他盯得不自在,“你别看着我。” 小支露出一排大白牙,“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怕人看啊?” 许琮没理他,动作轻柔帮他上完药,起身去放药膏,小支的笑慢慢收了,盯着许琮的背看。 这几天贺闻约许琮出去的消息在wah传得满天飞,大家都嫉妒许琮被贺闻看上了肯定可以捞一大笔钱,但只有当时在场的小支知道,那些高干子弟不过是耍着许琮玩。 许琮在wah独来独往,其实小支今天是逼急了才让许琮给他作证,但他没想到许琮半点弯都没有绕就把实情说出来了,这让小支感到这人其实也不过就是面冷心热。 他现在后悔当时多嘴在万寻那些人面前谈及许琮了,犹豫的喊了声,“许琮,我……” 许琮疑惑的转过身来看着他,小支心一狠,正打算把当日的事情和盘托出,这时候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小支吓得一哆嗦,屁股像被铁烫到了一样站起来。 来人是贺闻。 与小支的紧张不同,刚才还淡着一张脸的许琮顿时从嘴角浮现点笑容。 贺闻目光淡淡扫过站着的小支,才看向许琮,微笑道,“他们说你在这里。” 许琮走过去,眉眼是掩盖不住淡淡欣喜,“你让人喊我一声就行的,不用亲自过来。” 贺闻不置可否。 许琮这才回头看小支,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小支被贺闻的一眼吓得胆都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贺闻记得自己,要他真把事情告诉许琮,受罪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小支比谁都怂,他不敢惹怒这高干子弟之中的任何一个,特别是贺闻这种身份的他更不敢。 于是他咽了口口水,后怕道,“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疼了,你放心和贺少去吧。” 许琮并不怀疑小支的话,点了点头,被贺闻搂着肩出去了。 贺闻略带警告的眼神飘过许琮的肩膀落在小支脸上,小支打了个哆嗦,所有的话就都烂在肚子里。 休息室的门给关上了,小支才慢慢坐回椅子上,想起刚才许琮为他上药时温柔的神情,他忽然觉得有点想哭的冲动,是他害了许琮,却连说句实话都不敢。 真不是个东西,那些人是,他也是,小支暗暗想,他以后在其他事情上一定会对许琮好的,他发誓。 第10章 贺闻把许琮带到包厢的时候,包厢里却空无一人。 许琮疑惑的问,“你一个人来的?” 贺闻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太热闹的场合,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许琮抿着唇笑了下,贺闻的观察入微让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从来没有人这样看重他,连他没说过的心思都洞察。 两人到沙发坐下,贺闻没点酒,只抱着许琮说话,以前的客人来找许琮,只会滚到床上去,但贺闻不同,他会考虑自己的心情,会和自己说很多没听过的趣事。 贺闻问他大学时候的生活,许琮似乎也暂时回到了那个时光,整个人放松而慵懒,被贺闻抱在怀里像一只慵懒的猫。 当时他虽然生活拮据,但每天按部就班的上课和打工让他觉得很充实,他还有一班好友,大家时常聚在一起谈天谈地,一群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年轻人谈论自己的鸿鹄大志。 贺闻认识许琮半个多月,还是头一回见他说起话来这般利索,连带着总是有点灰暗的眼睛都变得神采奕奕,他看得有趣,把玩许琮的手指,问,“你那时想做什么?” 许琮回头看贺闻,眼里有光一般,看得贺闻心痒痒的,恨不得当即压了人在这里操弄一番,但贺闻素来知道分寸,明白现在还不是肉体交流时间,便尚算温柔的静静听许琮说话。 “当时我给好多间公司投了简历,有几家游戏公司让我去面试。”许琮说话不大声,声音很是悦耳,话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连带着表情都暗淡下来。 但是,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面试的时候,他的母亲下药把他卖给了wah,从此人生的路口全部都被堵死,他甚至看不见前方。 贺闻看着他神情一瞬的转变,只在心里笑许琮明明有着光明前途最终还是为了钱堕落这种地方,在他心里,会主动张开腿给男人操的许琮是没有辩解的机会的,他甚至连去问一句为什么的懒得。 而许琮也说不出口自己是被亲妈出卖,这种在常人看来是天方夜谭的事情,连编剧都不敢这么写。 贺闻巧妙的掀过这一话题,眼见时间也差不多的,最终还是带了许琮去开房。 这回他极尽温柔,前戏都做得很足,许琮被他弄得情动,却依旧只能泄出几声来,这远远不够,贺闻甚至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是不是有损,按着人做了几回,还是无法听见自己满意的叫声。 他都觉得许琮是天生不会叫,不是自己的问题。 但从浴室出来,见到被他操得迷迷糊糊回不过神缩在被子里的许琮难得起了点怜悯之心,把人连拖带抱弄到浴室里,边洗着边坏心眼的又做了一回。 他神清气爽,许琮到第二天都腰酸背痛。 可这种甜蜜中的小痛苦许琮甘之如饴,他现在是满心满意都在贺闻身上,敏锐的察觉到贺闻似乎对他在床上不会叫这件事耿耿于怀。 许琮心里有个结,在床上面对客人的时候永远把自己当成死人,所以再疼他不叫不喊,似乎这样就能麻痹自己,让自己好受一点,但贺闻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贺闻让他体会亲吻的甜蜜,是贺闻让他品尝在性、事里的快活。 虽然他不知道贺闻为什么要对听他叫这件事如此执念,但许琮甚至想,他可以为了贺闻改变自己,如果贺闻喜欢的话,他也愿意在床上的时候发出那种羞人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贺闻了,虽然以他的身份谈喜欢实在太可笑,这种喜欢对于贺闻而言也是廉价的,但许琮就是无可救药的让贺闻住进自己的心里。 在许琮日渐深陷之时,贺闻却已经耐心告罄。 眼见着一月之期就要过去,贺闻和好友的赌约却未能实现,他不由有点不耐烦。 贺闻不得不承认,许琮确实和他其他小情不大一样,这或许源于许琮对他的百依百顺,又或许读过高书的人谈起话来很是舒服,总归贺闻挺满意许琮的,甚至想赌约一过,他依旧可以和许琮保持着现在的关系。 自然,前提是自己赌赢了。 贺闻要强,无论在哪方面,不会允许自己栽在许琮这样的人身上,他耍尽温柔手段,分明都能见到许琮在看自己眼里时那种钦慕,但在床上就是不得意。 他想,是不是需要再多一点什么,才能让许琮对他死心塌地,要许琮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想着,贺闻也就不再心软,他再没有耐心陪许琮玩什么恋爱游戏。 他不曾想,人生有很多赌约,这一把他赢得面子上的光彩,下一把输掉的就是最珍贵的人心。 贺闻找许琮找得很勤,许琮又早早出了门,想到再过两个小时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脚步都不由得轻快起来。 半年在压抑和痛苦在遇到贺闻之后全部变成快乐和笑容,许琮依赖着、贪恋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小心翼翼收藏进自己的心里,拿一把锁给锁了起来。 今晚的风特别大,刮得人耳朵隐隐作痛,许琮裹紧大衣,加快了脚步,想要早点脱离这恼人的寒风。 路却骤然被不知从哪里闯出来的两个醉汉挡去了,许琮只当是附近喝醉酒的客人,绕开他们就想走,两个醉汉却横在了他面前,冲他嘿嘿嘿的笑,许琮抬眼一看两人的再不过熟悉的淫、邪目光,这才有点慌张了起来。 “你是这附近的鸭子?”醉汉咧着嘴笑,上下打量着许琮,“我认得你。” 许琮察觉到危险,硬着头皮道,“你认错人了。” 男人一把拦住他,打着酒嗝,“不会认错,我有个兄弟操过你。” 许琮脸色瞬间煞白,蜷在口袋里的五指紧紧拧了起来,他一言不发抖着想要避开男人的触碰。 “陪我们两个玩一晚上,钱不会少你的。” 两人醉汉大笑起来上来抓许琮,许琮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跑,一把被扑到地上,他大叫着,希望有人来救他,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捂住了嘴巴。 “操你妈别叫,”男人大骂,酒气都呵到许琮脸上,“待会有你叫的。” 许琮胃里一阵翻滚几欲作呕,他奋力抗争着,两只脚用力在地上蹬着留下一条雪痕,大声喊着,只能呜咽的发出破碎的声音。 他想说的是,贺闻还在等他,他不能失约。 第11章 如果说京城有颜色,在许琮眼里一定是黑色,即使是皑皑白雪也开成暗黑的花。 他被拉入寒冷的小巷里,凛冽的风肆意的刮过他的脸,变成一把尖锐的刀插进心口,路口的光芒越来越弱,就快要消失不见。 许琮的手奋力的往前抓,却什么都抓不到,他惊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处溢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哭了。 眼泪对于许琮而言是最可怕的存在,他越是表现弱态得到的痛苦就越多,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流泪,直到眼前场景一片模糊。 有只掌从他的领口处钻进去,那让人恶心的触觉令许琮即使被捂住嘴也忍不住干呕。 男人粗噶的声音不断说着污言秽语,他像是落入了最底层的炼狱,人间黑暗也不过如此了,许琮甚至想就这样吧,如果能死去,再也不用受尽屈辱,一了百了。 他不用任何人相送,雪会将他埋葬。 恍惚间,杂乱声起,似乎有人进来了,他却很难做出反应,只蜷在墙面,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全身抖得不能抑制。 “许琮,”清亮的音色喊他的名字,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裹住,“没事了。” 贺闻抱着怀里抖如落叶的青年,微微加重了点力度。 他全程看着许琮被拖入小巷,见他挣扎,见他反抗,又见他放弃,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许琮就像要消失了似的,即使冷漠如贺闻,也忍不住因许琮眼里的绝望而讶异。 在他心中,许琮本来就身份特殊,设计这一场醉汉拦路不过想在许琮受难之时登场,好让许琮对他死心塌地,即使他赶不及救人,许琮也不至于要死要活。 但许琮的反应却出乎意料,贺闻刹那出神,许琮两只手骤然用力抓住他的衣摆,然后从喉咙发出呜咽的哭声,喑哑绝望,却偏偏有一缕光落了进来,使得他不至于瓦解奔溃。 许琮抬起头来,眼里的灰暗逐渐被光芒替代,而这缕光芒是为贺闻而亮,那灼灼的感激和爱意就要喷涌而出,贺闻只接触了一眼,竟然不敢再看。 于是只得欲盖弥彰的将许琮抱了起来,带着他往外走。 许琮埋在贺闻怀里无声的哭泣,近乎贪婪的汲取贺闻带给他的温暖,他不会知道,今晚他所遭遇的痛苦,是他以为的光一手策划,他甚至把这束光当成解救他的天神,虔诚的、满身心的,从今往后,他愿意付诸所有。 许琮进了家门,有点迷茫的杵在客厅,是贺闻替他脱了衣服,带到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又领回床上拿被子裹住,他的思绪才渐渐回归。 贺闻细细给许琮擦了头发,抚摸他的脸,“还好吗?” 许琮轻轻点了点头,眷恋贺闻掌心的温度,于是像只讨主人欢心的小猫般蹭了蹭。 贺闻被他蹭得有点心猿意马,盯着许琮哭得微微红肿的眼,带着点水光般,很是诱人,于是凑上去近乎怜惜的亲了一口。 他今天这事确实做得不太厚道,但许琮也没真遭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因此贺闻方才的一点愧疚其实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许琮被这样温柔的对待,颤巍巍的睁开眼,对上贺闻的目光,略带羞涩的迎了上去,双手环住贺闻的脖子,主动献吻。 贺闻并不客气,顿时丢了毛巾,将许琮按倒在床上亲吻,他探进许琮的唇里,扫过温热的口腔,一手伸入被中抚摸许琮柔韧的腰际不重不轻的按压着。 许琮被亲得水淋淋的,整个人如同最为可口的果子,让贺闻恨不得一口吞了下去。 他顾不得其他,急切的抚摸着许琮温热的身体,吻得越来越深,在许琮的脖子上留下一个个红印,他察觉到许琮有些情动,伏在许琮胸前舔舐着许琮的乳、珠,这是许琮的敏感点,果然没两秒许琮就有了反应,他舔一下,许琮身体就抖一抖。 许琮呼吸微喘,身体就像过了火一般渴求更多,不由得从喉咙里泄出两声呻、吟。 贺闻闻声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充满情、欲的眼神让许琮有点害怕,但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不克制自己,努力让喉咙里的音色更为清晰。 他察觉到贺闻分开了他的腿,忽然想起什么,哑声急切的说,“贺闻,我没病的……” 他生怕贺闻再嫌弃他。 贺闻亲吻他大腿内侧的皮肤,将他对折起来,覆盖在他身上,凑过来与他亲吻,将许琮亲得喘不过气,才深深看进许琮的眼里,“我知道。” wah里每个月都有身体检查,这也是贺闻现在敢在这里和许琮上床的原因。 许琮眼里一喜,高兴于贺闻的信任,全然把自己打开,让贺闻得以更加方便的进入他。 以前许琮对性、事的排斥已经到了生理心理双重厌弃的地步,但是面对贺闻时,他可以把自己的厌恶往后放一放,去迎合贺闻,为了贺闻全身心的打开自己。 他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却发现贺闻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不由有点失落,以为贺闻依旧是嫌弃他,正想坐起来,贺闻却折回来,将他按在床上,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狠狠贯穿。 没有经过润滑要承受贺闻不是件易事,许琮疼得拧起了眉,而贺闻等他适应了几秒,就动了起来,许琮被他撞得直往上跑,只得抓住身下的床单勉强维持平衡。 贺闻大开大合,撞进许琮的最深处,哑声道,“许琮,喊我的名字。” 许琮又疼又麻,却依旧特别温顺的满足贺闻的要求,慢慢松开咬着的唇,得以让堵在喉咙口的吟叫露出来,他忍着羞耻,“贺闻……” 细细的,带点颤音,听得贺闻腹下一紧,忍不住发了狠般把自己送进层层嫩肉里,感受许琮的紧致和温暖。 有了第一声,许琮就放开了许多,贺闻带给他的力度和深度让他有一种要被顶穿了的错觉,他忍不住央求起来,“贺闻……太深了……唔呜……慢点……” 房间里肉体的拍打声和淫、叫声交缠在一起,听得人面红心跳,越发欲罢不能。 第12章 喧闹的包厢里,各异笑声的围着一只手机蔓延开来,贺闻叠着腿靠在软沙发上,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不断传进耳里的声音让他有些微烦躁。 万寻操了一声,“我服了,他这么会叫我怎么没发现,贺闻你行,我明天就把东西送你家里。” 手机播放的音频是前一晚贺闻录下来许琮的叫床声,那带着点羞涩却又色、情的吟叫落在这暧昧场所里,异常的催人。 他手一伸把手机关了,万寻有点意犹未尽的想要去抢,被他收进口袋里,众人听了一半都兴趣高涨,甚至有当场就想叫许琮过来陪酒的。 贺闻听着他们闹,正当万寻准备起身去喊人,才是沉道,“人我还想收一段时间,你们别去碰他。” 贺闻话一出,众人都有些不解,万寻愣了下说,“你想包他场?” 贺闻沉默几秒,颔首。 这还是贺闻头一回包场,好友都很是吃惊,起哄闹腾,非要贺闻把理由说出来。 理由?贺闻想,许琮听话可人,床上功夫尚算可以,哪里需要别的理由。 他有点漫不经心的笑道,“百依百顺,行不行?” 万寻大笑,“行,”他和贺闻玩得最好,自然也最清楚好友的心思,又问道,“那录音这事?” 贺闻抬眼,“别让他知道。” 难得贺闻看得上会所里的人,好友也都各自有相好的,虽然那音频叫得他们心猿意马,但也都讲义气,一口应下来不去碰许琮。 没过多久,包厢的门就被推开,进来的都是会所的mb,许琮也在其中。 他依旧不太能适应这种场合,下意识去找贺闻的身影,在看见贺闻朝他招手时,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看到主人的狗压抑着自己的欣喜脚步轻快的走过去。 贺闻伸手把他揽住,他就乖乖的靠进贺闻的怀里,感受贺闻怀抱的温暖。 “见到我很高兴?”贺闻问。 许琮老老实实的点头,对贺闻抿着嘴笑。 贺闻心情不错,把人抱在怀里把玩,像抚摸一只最温顺的宠物般,爱不释手。 包厢里闹哄哄的,大家玩得很开,唯独角落两人颇是浓情蜜意,万寻怎么会放过调侃贺闻的机会,嚷嚷道,“贺闻,别光顾着温香暖玉,给我们唱一嗓子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过来,许琮有点不自在,看着贺闻,小声问,“你会唱歌?” “唱歌谁不会?”贺闻笑,“他们就爱瞎起哄。” “话不是这么说,”万寻把话筒往贺闻怀里一搁,看向许琮,“你不知道贺闻唱起歌来整一个歌神,不想听?” 许琮被勾起好奇心,带点期待的看着贺闻,贺闻本来不想唱,但被许琮的眼神看得心痒痒,到底还是拿了话筒,让人点歌。 贺闻唱情歌,他声音低磁,情歌在他口中唱出来便多了令人莫名信服的魔力,他爱唱老歌,唱早年香港时期的歌,那种情深意切仿佛穿越了年代般,听得人沉醉昏昏然。 贺闻清晰的把许琮眼里的崇拜和爱意看在眼里,那种近乎臣服的眼神令贺闻满意。 一曲完毕,凑在许琮的耳边,低低的、沉沉的,不知道是唱歌还是言语,“许琮,我爱你。” 气氛浓得化不开,那三个字把许琮砸晕了,爱的份量太重,重得他承受不住,贺闻对他说爱,这爱里有几分真情,他想要去探究,却陷入了贺闻过分深沉的眼里,明暗交加的光线里,他无法辨别出贺闻眼里的深意,便一脚踏入名为爱情的泥沼里。 贺闻不会容许许琮有思考的时间,爱对于他而言不过轻飘飘的一句甜言蜜语,以前不是没在床上为了哄小情说过,但许琮那种受宠若惊的神情还是让他觉得这三个字确实有俘获人心的魔力。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住许琮的唇,不让许琮混沌的大脑有半分清醒的时间,包厢里轰的一下炸开了,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每一会到处就抱着亲亲啃啃。 贺闻把手伸进许琮的衣服里,许琮被他摸得一颤,下意识猛的推开了,贺闻凝眉略带不悦的看着他。 许琮以前不愿意出来陪酒,就是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难堪的一面,后来为了见贺闻主动和陈姐提出,纵然陈姐已经告诫过他会发生点什么,许琮还是难以接受。 他小心翼翼的央求,“贺闻,我们出去好不好?” 贺闻刚上火就被打断难免不快,可见许琮微弯着的腰显出卑微的姿态,本来想骂出来的话就收了回去,人刚到手毕竟新鲜,他愿意纵容一点,即使在心里笑骂许琮矫情,还是和好友打了声招呼出去。 许琮最后回看一看,昏暗的包厢里,小支正跪在地上卖力的给万寻口、交,侧脸看起来分明痛苦,但却被万寻按着脑袋拼命深入,淫、糜而放荡。 他是迫不得已才留在这里,小支呢,小支又是为了什么要遭受这种侮辱,在wah里讨生活的每个人,都有什么样的理由? 许琮不禁有些怅然。 晚上贺闻很激烈的弄他,像要把许琮操、死在床上般,许琮极力配合着,贺闻要他撅了屁股就撅,要他叫就叫,让他摆出各种羞耻的动作他就摆,尽心尽力的让贺闻满意。 小屋的床嘎吱嘎吱响了两个多小时,木板都快散架了,许琮也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床上,整个人像被重组了一般,连翻个身都觉得费劲。 贺闻没有帮他清理,他强撑着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贺闻竟然还没有走。 难得性、事后的温存,贺闻把许琮抱着坐在腿上,一边抚摸着许琮的腰,一边低声道,“你这地方太破了,过两天搬出来。” 这屋子是陈姐安排给许琮住的,许琮说,“我没地方去。” 贺闻戏谑的看着他,“你跟了我,还怕没地方住?” 许琮愣住,大抵明白贺闻是敲定要包他的场了,一时间欣喜不已。 贺闻抱着人把玩了一会起身走了,临走前拧着眉头的看了眼屋子,又说,“你那些破烂就别带过来了,碍地方。” 许琮抿着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屋子里的东西已经是他的全部了,但贺闻开口要求了,他就会遵循。 纵然贺闻话里话外都带点施恩般,可对于许琮而言,是贺闻将他解救于水深火热之中,只要贺闻提出的,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尽力去做。 因为他把贺闻的那句我爱你当了真,也愿意用一颗真心去回报贺闻的爱,他爱贺闻,只要贺闻肯相信。 第13章 陈姐找许琮的时候,许琮毫不意外,在wah里,客人要包场是常有的事情,陈姐免不了要敲打一番。 许琮是个特殊的,当时许琮他妈徐媛要把许琮卖到wah时陈姐是有过犹豫的,耐不住徐媛再三央求,又加之许琮皮相好,陈姐就应下来了。 她这种人,自幼在风月场所里打磨,丑事见得多,但卖儿子这种事的却不多,许琮刚到wah她着实用了些手段让他屈服,如今半年过去,眼见着许琮越来越听话,既是宽心又是唏嘘。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狠心的亲妈呢,到底抵不过一个钱字罢了。 许琮推门而入,打断了陈姐的感慨,她把手指夹着的烟碾灭在满是烟灰的玻璃缸里,笑得风情万种,“小许,来了啊。” 许琮惯例喊了一声,并没有坐下。 “贺少那边都沟通好了?”陈姐问他。 许琮说是,眉眼隐隐染上点不同寻常的情绪。 陈姐看在眼里,嘴边的笑容收了几分,“许琮,你待在这里也有半年了,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离开,这次是个好机会,贺少出手阔绰不会亏待你,你跟他个把月,把我这边的数清点清点,想走就走吧。” 许琮原先只以为陈姐只是来跟他讲规矩,没料到却在陈姐口中听见离开二字,他被突如其来的狂喜打得懵了一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能离开这儿?” 梦寐以求的事情忽然变成现实,许琮眼里闪着异常璀璨的光,他在一瞬间恢复了以前的活力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陈姐笑道,“怎么,舍不得走了?” 许琮快速的摇头,他每时每刻都想离开这个地方,如今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会竭尽所能的抓住。 他有点哽咽,“谢谢陈姐。” 对眼前这个女人他有过恨有过惧,但这一切在离开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突然变得不值一提。 “别和我说谢,你这话留着去跟贺少说吧,”陈姐摆手,又盯着许琮看了半晌,语重心长道,“不过我可提醒你,他们那些阔少玩玩也就罢了,你能捞多少是多少,别傻乎乎的跟他们玩儿什么感情,改明儿有得你哭。” 许琮把话听在耳里却不记心里,他想对陈姐说贺闻不会那么对他的,但到底什么都没有讲,迫不及待的出门给贺闻打电话。 手机嘟嘟嘟的响,以为能立刻和贺闻说一声谢,但等了很久,贺闻却把电话按断了,他有点失落,想着贺闻可能在忙,也就没有在意。 出去的途中遇到小支,会所里贺闻包场许琮的消息早就满天飞,小支自然知道许琮终于也熬出头了,殷勤的凑上来要恭喜许琮。 也许是终于见到点曙光,小支的聒噪此刻听起来竟也不惹人烦心。 “贺少打算怎么安顿你?” 小支一路粘着许琮到了出租屋,许琮也没拦着,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小支也不客气,找到凳子一屁股坐下来,撑着脑袋看许琮。 许琮已经半年的时间基本没和人交流,但现在忽然有满腹的话想要讲,即使对象是甚至说不上交情的小支,他也想要把那种快要溢出来的欣喜讲给小支听。 “贺闻说让我搬出去住,”许琮说这话时有些不好意思,唇角微微弯着,显得很温柔,“明天就搬走。” 小支哇的一声很是羡慕,“贺少出手那么大方,住的地方肯定也很好,我到时候能过去你那边玩儿吗?” 这种类似于好友串门的感觉许琮太久没有感受过,他想了想,应声说好。 小支又问了点不着边际的话,许琮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明明小支也就年轻他几岁,但他却觉得小支有用不完的活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充满朝气的,不像他死气沉沉。 他甚至有点羡慕小支,但无法理解小支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也许是许琮疑惑的目光太过明显,小支叽叽喳喳的声音变弱了,有点惆怅道,“许琮,我好羡慕你,贺少愿意包你的场,你一定能拿很多钱吧。” 许琮坐下,他到wah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但却好奇小支的理由,是为了钱还是其他? 他正想问,小支却又瞬间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主动说要帮许琮收拾行李,许琮觉得那是人家的隐私,便也就压住心中疑虑,跟在自来熟的小支身后进了房间。 许琮喜静,不怎么爱说话,小支话却很多,挑着许琮的衣服一会嫌弃太旧一会嫌弃许琮不懂时尚,许琮被他叨叨得没办法,再三要求小支闭嘴,小支的嘴巴却像装了机关枪一样,嘟嘟嘟响个不停,把这屋子里的冷清都赶走了。 许琮要带的东西实在少,收拾到一半,外头响起了敲门声,许琮还没起身,小支就像个小火箭一样冲出去替许琮开门。 结果许琮等了一会,没等来去而复返的小支,房间门口却站了个面色不悦的贺闻。 许琮讶异贺闻的到来,满心欢喜的起身走过去问他怎么来了。 明明自己刚才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 许琮目光越过许琮身后,门是关了,小支却不在,他还没问出口,贺闻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抵在墙面上亲吻。 许琮的背猝不及防撞在墙上隐隐作痛,他这时才察觉到贺闻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勉强挣扎了下,换气期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闻没应,自顾自的把手伸进许琮的衣服里,许琮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沉默两秒,配合的让贺闻把自己弄到床上去。 他知道贺闻心情不好,即使是觉得有些微难受,还是愿意充当贺闻一个发泄的小口。 贺闻没做到最后,只拉了裤链让许琮给他口、交,许琮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有点迷茫的看着贺闻,贺闻沉声不悦道,“还要我教你?” 许琮抿了下唇,忍着不适感弯下腰趴在床上给贺闻舔舐,带点腥膻的味道钻进鼻尖并不好受,许琮费力的把贺闻的东西含了一半,还来不及适应,贺闻忽然一掌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下按,突如其来的深入让许琮条件反射的有反胃的感觉,可贺闻已经不管不顾动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许琮刹那回想起前两天在包厢里小支给万寻口、交的情景,他有点迷茫的想,自己现在是不是也是那幅模样,下贱、而放荡。 但在他听见贺闻满意的闷哼时,依旧用力把心里那点难堪压抑了下去,他给贺闻找理由,贺闻只是心情不好才会这样对他。 他想,贺闻给了他那么多,为了贺闻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4章 贺闻确实是心情不好。 许琮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处理一单出了问题的单子,忙得焦头烂额,等工作结束,一肚子火没地处发,这才想起许琮来。 发泄一通后倒是身心畅快,他刚才把东西都射许琮嘴里了,现在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是许琮在清洗。 许琮刷了遍牙,才是抹着脸出来,贺闻已经穿戴整齐一派怡然,仿佛刚才毫无节制在他身上发泄的并不是那人。 “东西都收拾好了?”贺闻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箱。 许琮说是,踱步过去把行李箱收好,听见贺闻在身后道,“以后我没联系你,你别给我打电话。” 他动作一顿,心微微揪紧了。 贺闻从背后抱住他,亲昵的在他耳边摩擦着,补充说,“我上班的时候很忙,没什么空听电话,你有事找我给我发信息。” 许琮松口气,稍稍侧过脸笑着对贺闻嗯了一声。 贺闻越发满意许琮的乖巧温顺,又腻腻歪歪了好一会,才带着许琮出去吃饭。 第二天贺闻就派人来给许琮搬家,许琮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行李箱和两个袋子,两只手就能拎齐,搬家公司毫无用武之地,只把东西和人往车上一载,就直往目的地。 许琮一路又紧张又忐忑,想若是和贺闻住在一起,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贺闻的起居生活,让贺闻下了班不那么疲惫。 贺闻把许琮安排到高档小区里,面积宽敞,一室一厅外加一个小厨房,装修简洁大方,许琮很是喜欢。 东西很少齐全,可许琮把行李都安放好了都觉得透出点不对劲来,具体什么原因他也说不上。 贺闻给他打电话说晚些会到,许琮也顾及不了其他,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个干净,又洗了个澡,将近晚餐的时候,终于盼来了贺闻。 贺闻刚打开门,许琮就迎上来了,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清香,勾得贺闻按着人亲了好一会才是松开。 他把许琮安排在这儿,颇有点金屋藏娇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许琮是他养着的几个小情之中待遇最好的,连住的地方他都特地挑了个好地段。 “喜欢这儿吗?”贺闻把外套给脱了,随意坐到沙发上去,慵懒而惬意。 许琮一整天都在想贺闻,他觉得自己现在一颗心都是跟着贺闻走的,乖顺的坐到贺闻身边,眼睛笑得微弯,“我很喜欢,谢谢你贺闻。” 贺闻像安抚宠物一般摸着许琮还带点湿气的脑袋,本来想就着气氛做一回,但忙了一天公事,肚子实在抗议,便打电话加人送餐过来,和许琮腻在沙发上,这儿摸摸那儿亲亲,颇有情趣。 “贺闻,我会煮饭的,”许琮想要讨贺闻开心,主动请缨道,“以后你回来不用叫外卖,我煮给你吃。” 贺闻没想到许琮还有这一手,难得起点聊天的心,问他都会做些什么。 许琮如数家珍,“黄焖鸡、赤豆炖栗子、苦瓜黄豆汤、红烧肉、煎鱼……”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时他和徐媛住一块,徐媛懒惰不肯下厨,为了不饿死自己,才八岁的许琮就掌了勺,厨艺越来越精进,到了上大学,宿舍偷偷摸摸开小灶都是许琮的功劳。 贺闻静静看着许琮微微发亮的眼睛,闪着憧憬般,一点一滴的倾斜出来,让他整个人变得生动而布满生气。 许琮兀自说了好一会,没听见贺闻发言,有点不好意思的,“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安静沉默的,但现在面对贺闻时,却像有说不完的话,想要把最好的自己都展现在贺闻面前。 贺闻摇头,鼓励般的捏捏他的脸,“没有,我在数你会做几样菜。” 他自然是随口一说,但许琮却乐开了花。 很快外卖就来了,两人吃过饭,贺闻把许琮带进房间,许琮现在已经很快能意会贺闻的意思,不用贺闻开口,就特别温顺的趴在床上等贺闻。 自从贺闻知道自己没病以后,上床的时候就不再戴套,那种没有一丝阻碍贴合的感觉让许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融化到贺闻的怀里。 贺闻今晚心情不错,有耐心玩点情趣,他用领带把许琮的两只手束缚绑到头顶,看许琮因为羞赧而泛着红粉的身体,眼神里的欲火越烧越旺,恨不得直接把许琮操死在床上。 许琮的腿大敞着,贺闻迫不及待掰开两瓣浑圆的臀肉,露出隐藏在其中诱人的肉、穴,许琮因为紧张和兴奋浑身微微打着颤,后头的肉、穴也细细颤抖着,像是在邀请坚挺性、器的进入。 贺闻大力拍在臀肉上引起一层肉纹,故意凑在许琮耳边低声道,“是不是迫不及待被我插?” 许琮浑身一抖,竟然因为一句话前端就沁出透明的黏液来,他颤巍巍的否认,“不是……我没有……” 贺闻将他吐在腹部的黏液沾在指头,就着这点润滑一指旋转着进蠕动的肉、穴里,才进了一个指节,就被层层紧致的嫩肉包裹起来,他用力把这个指节都插进去,轻笑,“还说没有,你吃得这么急,不是想被男人插是什么?” 许琮两条腿崩直了想要往回缩,竭力不肯认同贺闻的话,但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他张大腿的样子就像一个等操的男婊、子,淫、乱至极。 贺闻也有点忍不住了,匆匆扩张了几下,就把硬得发疼的粗大性、器抵在濡湿的入口,许琮有点害怕的缩了一下,他扶着许琮柔韧的腰线,不容拒绝的一捅到底。 刚才还沉浸在情事里的许琮顿时疼得皱了眉头,哀求着,“贺闻,你先拔出去,我疼……” 贺闻被紧致的肉、穴裹得额头青筋都浮现,两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许琮身边,声音低哑,“忍着,待会就让你爽。” 许琮只好闭眼忍耐,被绑的手胡乱动着,贺闻大开大合操弄了一会,等许琮自动分泌出液体才抽、插才顺利起来。 他换了很多姿势,多难堪的都有,甚至解开了许琮的手,让许琮抱着自己的大腿方便他进入,许琮什么都依着,浑身过了遍火般,起先还能压抑住叫声,在贺闻的低声要求下才放开了嗓子叫,甜腻而淫糜,听得贺闻涨大几分,将他的脑袋按在被子里让他撅起屁股来狠命的操弄。 性事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许琮累得趴在床上很久起不来,迷迷糊糊转眼见到贺闻在穿衣服,才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不明所以看着贺闻的动作。 贺闻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的给我发信息。” 许琮回不过神来,贺闻已经出了房间,外头响起门开门关的声音。 他浑身黏腻的坐在床上,身体里还含着贺闻的精、液,忽然明白过来这屋子里的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回事——这屋子什么都全了,唯独缺了人居住过的痕迹。 他这才明白过来,他所以为的他和贺闻的家,其实只有他一个人。 第15章 接下来两天,贺闻都没来,因着他说过让许琮没事别联系他,所以即使许琮想念贺闻,也都忍着没去打扰贺闻。 这段从一开始就不平等的感情,许琮却视如珍宝,用尽全力去维护着。 许琮有半年的时间几乎是和外界脱节的,搬到新住处的前几天半夜在陌生的床上醒过来还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也许是安逸下来,许琮甚至还会做噩梦,都是刚到wah的不堪回忆,像密密麻麻的潮水把他包裹起来,他得竭力安慰自己已经脱离了以前的日子才得以平复呼吸。 贺闻不找许琮的日子,他百般无聊在家里待着,直到第三天,觉得这样闲着也不是办法,才收拾着东西出了门。 他害怕被以前的人认出来,特地去买了口罩,逛了会街发现他和街上的普通人半点区别都没有,才敢小心翼翼的把口罩拿下来呼吸冬日里带点冰渣子的空气。 自由、畅快,这是许琮半年来最为憧憬的东西,他像一只终于离开笼子的雀,急需做点什么来品味这富有生气的生活。 他自己一个人去逛了商场,买了好些食材,在挑南瓜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把他吓了一跳,许琮急忙去看,一个大婶不赞同道,“你挑的这个不行,熬汤肯定不甜,拿这个吧。” 许琮平淡的脸因这善意露出点笑容来,又厚着脸皮向大婶取了好些经,这才是转战水果区。 他不敢买太多,怕一个人吃不完,没一会就去结账。 许琮刚提了东西出商场,就接到了贺闻的电话,说是今晚会过去。 “我买了菜,”许琮手中的食材忽然变得很是珍贵,他的笑容的阳光下都变得璀璨真切,“我们不出去吃好不好?” 贺闻也不是游手好闲的人,没时间天天陪小情出去,听许琮这么说只觉得他善解人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许琮因贺闻的到来十分雀跃,用刚买的食材在厨房里捣鼓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上了一荤一素一汤,就听见房门有动静。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贺闻一打开门便扑鼻而来一股食物的香气,他在玄关站定,连围裙都没脱的许琮已经迈着小步子很是开心的跑出来迎接他。 他顿时获得一种下了班回家妻子出来相迎的错觉。 许琮见到两天不见的贺闻,满眼都是欣喜,上去替贺闻脱了外套,主动问他,“你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贺闻放了几套衣服在这里方便换洗,许琮都熨得服服帖帖收进衣柜里了。 “做了什么?”贺闻还没有吃完饭,被饭香一勾,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许琮带着他去饭桌前,把菜名给报了,又进去给贺闻盛饭,两人坐下来一起用餐。 贺闻是吃惯大鱼大肉的人,特别工作以后就更是少回家吃饭,如今尝到许琮的家常菜,颇有一种解腻之感,便毫不吝啬的夸了两句,觉得许琮这个技能很是得他的心意。 许琮被夸,殷勤的给贺闻夹菜,等贺闻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敢试探性的说一句,“你以后什么时候过来,我都给你做饭。” 许琮无比庆幸对于贺闻而言他还有这点用处,若是贺闻喜欢他做的菜,他可以往这方面多下点功夫。 他现在似乎除了围绕贺闻转,再找不出其他事情来做。 贺闻看清他眼里的期待,不由一笑,“想我常过来?” 许琮心思被猜透,也不扭捏,慢慢点了点头。 贺闻放下碗筷,这个动作让许琮心里一咯噔,他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分,贺闻工作繁忙,肯定不能常到他这里,便犹豫着说,“你很忙的话也不是一定要过来,一个星期三次……两次也行。” “这么急着赶我走?”贺闻起身绕到许琮身边,把许琮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突然的接近让许琮心脏直跳,他忽然又找回了那种初见贺闻的感觉,鼻尖全是贺闻的气息,连解释都不利索,“不是……” “不想我走?”贺闻又问。 他觉得许琮现在有点可爱,分明对他渴望得不行,却偏要压抑内心的想法,若是放在其他小情身上,哪个不是使尽手段想他留下,再从他身上讨点什么东西。 贺闻对人向来大方,现在怎么看许琮是怎么顺眼,于是二话不说把人拉进浴室,畅快的做了一回。 许琮知道贺闻在这方面需求似乎很大,即使他对性、事并不热衷,也配合着贺闻。 一顿饭吃到浴室又吃到床上去,早就变了味,许琮被弄得浑身无力躺在贺闻怀里,感觉到贺闻的吻落到他自己的额间,忍不住又往里钻了几分。 比起激烈的性、事,许琮更加眷恋贺闻的怀抱,温暖而安心,他能贴近贺闻的心脏,听贺闻有力的心跳声,与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交替,就觉得两个人的心像是无比的接近。 贺闻也很是惬意,甚至赖在床上不太想起来,但他没有跟小情一起过夜的习惯,即使是刚得手不久称心如意的许琮也没有特例,正想起身,却发觉许琮扒拉着他不让他走。 他拧了下眉,轻轻摸了摸许琮的脸,声音还带点情、事过后的微哑,听起来温柔无比,“怎么了?” 许琮抬起眼,带点渴求般,小心询问,“很晚了,你不留下吗?” 贺闻应对这种请求向来得心应手,装得再可怜的他都拒绝得斩钉截铁,但看着许琮柔软的神情,竟一时说不出重话,只弯了弯唇角,让许琮听话。 许琮无奈松开贺闻,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他其实只是想贺闻再陪陪他,若不然每次贺闻总上了床就走,他也忍不住怀疑起贺闻说的喜欢和爱到底是真是假。 还未等他回味,穿戴整齐的贺闻在床头上放了一张信用卡,低声道,“平时你有什么要买的,刷这张卡就行。” 许琮抿了下唇,正想回话,贺闻干脆把他的话给堵死了,“我回家也要吃饭,你就拿着吧。” 家这个字眼太过陌生,震得许琮僵在原地,继而被巨大的欣喜和感动埋没,贺闻和他说家,那是不是代表着贺闻也很看重这个两人相处的小天地。 贺闻本来是嫌麻烦不想许琮拒绝随口这么一说,却见许琮在转瞬之间弯了眼,没说半句拒绝的话。 他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许琮也和他包养过的所有小情一样贪图他的钱。 但许琮在贺闻心里应该是有点不同的,具体是什么贺闻也没有回味出来,就又把许琮打入贪慕虚荣的行列里去了。 第16章 许琮搬出来后,贺闻隔三差五会过来,他自己一个人待着虽然觉得孤独,但生活有了盼头以后,也并没有那么难熬。 小支一直嚷嚷着要过来许琮住的地方看看,今日又给他打电话,语气可怜巴巴的,“小琮小琮,你就让我过去吧,我保证不乱动你的东西。” 许琮如今和wah唯一有联系的只有小支,两人渐渐联系熟稔后,小支就一直小琮小琮的喊他,他纠正几次无果,也就被迫接受这个称呼了。 小支三番两次提出,许琮实在下不了拒绝的口,想着贺闻今晚应该不会过来,到底把地址给小支发了过来。 结果没到两个小时,许琮就接到门卫的通知,说是有个男孩子来找他。 小支做事向来风风火火的,果然,他一打开门,一道瘦小的身影就迫不及待钻进来,嚷嚷着,“外面好冷好冷,快冻死我了。” 许琮看他夸张的搓手不由被逗笑,给他找了棉鞋换上,又进厨房倒了杯热牛奶端出来给小支。 小支捧着杯子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里冒着光般,“哇,贺少给你住这么好的地方,我就是卖一辈子也住不起。” 他惊觉自己表达不当,冲许琮吐了下舌头,咕噜一口牛奶,踩着棉鞋跑进卧室看。 许琮没计较他的无心之语,哭笑不得看他像只小猴子一样乱窜,进去厨房煮面。 贺闻今天没说要过来,他吃得简单,小支参观完屋子,捧着牛奶站在厨房门口,羡慕的长出一口气,“真好。” 许琮回头对他笑了下,让他去拿碗筷盛了鸡蛋葱花面,两人端到饭桌去吃,小支吃得很急,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明明是简单的一碗面,小支夸得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许琮被他不着调的夸了一通,实在忍不住道,“食不言寝不语,小心噎到。” 小支不管,依旧喋喋不休含糊说着话,“你都不知道我饿了一天了,要不是你我还得饿下去。” “怎么不去吃饭?” 小支含着一口面,吃得热了,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长袖来,随口答道,“就不想吃呗。” 许琮忍俊不禁的摇摇头,正想说点什么,目光一瞄,忽然见到小支露出来的手腕处有一圈明显的淤青,他一顿,话都卡在嘴里,像是有一团浆糊糊住了般。 这样的痕迹他没少见,有些客人闹得狠了,不是没把人栓起来的,他虽然没遇过,但不代表小支不会遇见。 许琮沉默的吃完面,把碗端进洗碗台却没有洗,转去拿医药箱,然后走向吃饱喝足正躺在沙发上享受液晶电视的小支身边。 他坐下来,抓住小支的手,小支顿了下,明白他要做什么,嘻嘻笑道,“不碍事,我皮厚,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 许琮看他一眼,小支撅了下嘴,没说话了,乖乖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让许琮给他上药。 露出整只手臂来,青的紫的,触目惊心,许琮眼瞳一缩,呼吸变得都有些急促,他甚至不用问,就知道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 小支见许琮这样,咧嘴一笑,“我真不疼……” 许琮动作轻柔给他上药,没应他的话,心里想怎么可能不疼,他也经历过这些,哪一次不是疼得死去活来? 聒噪的小支也安静了下来,待许琮细细给他上了遍药,正嬉皮笑脸想缓和气氛,许琮忽然很严肃的看着他,“小支,你还年轻,不要再做这份工了。” 小支把长袖放下来,微微垂着脑袋,许琮看不清他的神情,半晌他才抬头,一贯插科打诨,“我不做这个能干嘛呀,我什么都不会,还有什么工作比做这来钱更快?” 许琮被他的理论气到了,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你这个想法不对,回去上学也好,学份手艺也好,哪个不比你做这个强?” 在许琮看来,十九岁的小支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性,现在再不及时抽身,以后就来不及了。 小支看着许琮,笑容慢慢褪去,又突然笑了下,偏过头去,“许琮,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被迫,我是自愿的,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贱啊?” 许琮愣了一下,现在的小支就像只浑身冒刺的小刺猬,被扎了一下,忍不住回扎一下,他叹口气,“我没看不起你。” 其实他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不管他是被迫还是自愿,也都深陷泥潭,洗都洗不白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许琮起身收好医药箱,回过头来小支站在他身后,做错事般扁扁嘴,“我没想和你顶嘴的。” 许琮抿着嘴微笑了下,走过去安抚的摸了下小支的头,“抱歉,我也不该揣测你的生活。” 小支抬眼看着许琮,那眼里的柔光令他恍惚了下,他紧紧抿着唇,在许琮转身的瞬间,一下子把自己全部袒露在这个温柔的人面前,“我妈有肾病,每周都要做透析,我不做这个,我妈就会死的。” 许琮的心像被钝器砸了一下,震惊之余又立马明白过来,没有人愿意糟践自己,即使是没心没肺的小支,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无比心疼这个比他小了几岁的少年,垂眸看着强忍着哭意的小支,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支实在憋不住了,嗷呜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断断续续的,“我也不想出来卖,可是我凑不够钱,我妈就换不了肾,她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承受了太多的少年一下子决堤,哭得天崩地裂,许琮不擅长安慰人,有点手足无措,只能伸出手去安抚小支的背,希望能以此安慰。 小支哭了一会,抽抽搭搭的往许琮怀里扑,许琮被撞得退了两步,放任了他的动作,一边轻轻拍着小支的背,一边温声道,“是我误会你,对不起……你妈妈会好起来的。”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减轻小支的悲痛,想了想,伸手给了小支个拥抱。 小支反手抱住他,哭得更大声了,有种一哭就停不下来的趋势,上次他哭许琮只觉得吵,但这一次那一声声的哀嚎,却显得那么痛苦。 他不禁收拢了手臂,想以此给小支些许温暖。 突然间,客厅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如同寒剑出鞘,空气在瞬间冷凝下来,“你们在干什么?” 许琮急忙去看,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而满脸寒霜的贺闻站在玄关,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第17章 贺闻的突然到来是两人都没想到的,声音一响起,小支就吓得直接从许琮怀里弹出来,打了个哭嗝,结结巴巴的喊了声贺少。 许琮本觉得没什么,可贺闻的表情实在阴沉,他直觉贺闻误会些什么了,想开口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只憋出一句,“你回来了。” 贺闻冷冷一笑,目光落在许琮脸上,“我不回来,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有其他节目?” 果真是误会了,许琮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支只是说起家里事有点难过,我安慰他,仅此而已。” 小支也一抹眼泪,回过神来他讲话语速特别快,“真的贺少,小琮就是安慰我,我们两个什么事都没有,你看我,能像是对他做出什么事的人吗?” 他解释的时候还不忘自我贬低一顿,贺闻脸色稍微好转一点,但还是因为小琮这个亲昵的称呼微微皱了眉,沉声道,“给我滚出去。” 这里是贺闻给许琮的地方,许琮连为小支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向小支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小支为避免再牵连到许琮,连让许琮开口的机会都没有,麻溜麻溜走人,还顺带把门关紧了。 贺闻把鞋脱了走到沙发坐下,许琮想了想主动走过去,轻声说,“我和小支真没什么。” “最好是这样,”贺闻冷笑,语气的鄙夷赤、裸裸的毫不掩饰,“你少把乱七八糟的人招家里来,他那种人,我见了都嫌晦气。” 许琮浑身一震,垂在身侧的手无助的蜷了蜷。 贺闻没听见许琮的回话,抬眼道,“杵着做什么?” 话一落,瞥见许琮难堪的神情,不禁皱眉,真是对他好三分便求七分,说他两句而已便摆起谱来,贺闻还未说出更重的话,许琮便张了张嘴,“我和小支都是会所的人……” 贺闻的低看意味实在太明显,许琮知道贺闻或许看不起自己,但却是头一回真真切切感受到贺闻心里真实的想法,不管是他还是小支,在贺闻心里其实都是属于同一类。 许琮顿时难受得眼眶发红。 贺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顿了下,到底没再打击他,手一揽让许琮坐在自己腿上,观察着许琮似乎带点水汽的眼睛,放软语气道,“说你两句而已,你就觉得委屈了?” 许琮低着头没回应,真的只是两句话这么简单? “你自己说,”贺闻搂着许琮的腰把他圈紧,“你不经我同意把人带家里来,还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我见了能不生气吗?” 许琮抬起眸来打量着贺闻,贺闻眼睛深不见底,他总是看不清,除了选择相信,他别无他法。 “他还叫你小琮,”贺闻哼道,手掀开许琮腰间的衣摆伸进去,感受温热柔韧的触感,“我都没叫得这么亲密。” 这种类似于吃醋的表现让许琮得以稍稍安下心来,嘴角抿开浅浅的弧度,看着贺闻,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也可以这么叫的。” 只要贺闻喜欢,是什么称呼有什么关系。 贺闻凑在他颈间嗅了嗅,闻到属于许琮身上淡淡的清香,不禁情动,伸出舌尖舔了舔,许琮顿时浑身一抖。 他今晚本来是不打算过来的,但一想到去其他地方,又免不了被那些小情缠着买礼物,想想就觉得聒噪,最终还是来到许琮这块清净地。 没想到见到许琮和一个小鸭子抱在一起的场面,虽然他是觉得以那小鸭子的身板不能对许琮做出点什么,但也忌惮着那小鸭子对许琮乱说话,他暂时还想维持现状,不愿意许琮知道自己一开始接近他的原因。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满心满意仰望倾慕的感觉令贺闻有些上瘾了,他喜欢许琮这样看着他,把他当成全世界一般,让他有极大的成就感。 “去浴室?”贺闻亲亲许琮的耳垂。 许琮点头,正想下地,贺闻已经一把将他拦腰抱了起来,他吓得搂住贺闻的脖子,愣愣的看着贺闻。 贺闻被他看得欲、火焚身,边把人抱进浴室边低声含笑,“喜欢我抱你吗……琮琮。”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念着尾音出来的,有种莫名的性感和温柔,许琮耳根子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把这个人埋进贺闻的胸膛里,去听贺闻有力的心跳声。 是这样的吧,贺闻也是喜欢他的吧,许琮像在蜜里裹了一遍,浑身都泛着甜腻的劲,忍不住想要再贴近贺闻直到完全融合。 日子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贺闻来许琮这儿的次数越来越多,许琮每次都像一个最尽职的妻子,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贺闻一回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享受得不得了。 这样的生活将近过了一个月,许琮每日的时间很规律,但少与人接触使他变得有点沉默,幸好还有偶尔可以联系的小支,不至于没个人说话。 不过自从上次小支撞见贺闻后,是说什么都不敢再来见许琮了,倒是有约许琮出来,许琮被约了几次,也耐不住孤独,到底答应了。 两人去逛商场,许琮不是很热衷,但小支却特别兴奋,拉着许琮去逛服装店,这儿试试那儿看看,许琮总觉得两个大男人来逛服装店有些别扭,但见到小支笑得开怀,也就没扫兴。 许琮看到一条黑色条纹的领带忍不住驻足,贺闻有一套黑色西装,搭这样的领带特别合衬,他看了下价格,不禁有些退却。 这半年来他的积蓄少得可怜,只足够温饱,跟了贺闻出来后,日常的开销都是贺闻提供,自己的钱倒是没怎么动过。 拉了小支过来看,问他,“这领带好看吗?” 小支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你想给贺少买?” 许琮笑着点了点头,贺闻给了他现在的生活,即使这领带微不足道,但也想用此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小支一听以为许琮终于开窍,会讨金主喜欢了,立马怂恿许琮下了单,让店员过来包装。 单单是买一条领带就花了许琮不少的积蓄,但是给贺闻的也就不心疼了,许琮不禁猜测贺闻收到礼物时的神情,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第18章 晚上贺闻是过来许琮这边的。 两人照例吃了饭,贺闻进去洗澡,许琮将买的领带拿出来,忐忑而兴奋的等着送礼物。 贺闻出来的时候,就见许琮坐在床边微微垂眸的模样,温顺而可人,像只等待主人去宠爱的宠物。 一个多月的相处,贺闻越发对许琮满意起来,许琮听话、从不跟他提要求,无论多累每次只要一到许琮这边来,许琮的百依百顺总能让他感到放松。 这是贺闻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坦白讲,他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许琮见贺闻出来,立马站起身去拿吹风机要帮贺闻吹头发,贺闻被他伺候惯了,也觉得没什么,坐下来任由许琮修长的手在他发间按摩,绷紧了一天的神经逐渐舒缓下来,贺闻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他正眯眼,吹风机停止了运作,疑惑的嗯了声,许琮把一个硬盒子放在他手里,他们两个离得近,许琮的声音就像贴在他耳边说的似的,他能清晰听出许琮话里的小雀跃,“我给你买的礼物。” 贺闻睁开眼,见到腿上有一个长条盒子,愣了一秒,心里浮现起一股说不明的奇异感觉,他偏过头看许琮,笑了声,“给我买的?” 许琮颔首,微笑着的样子越发温柔。 贺闻修长的指把盒子开了,露出里头的黑色条纹领带来,认不出牌子,设计也很简单,想来是什么小众品牌。 贺闻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货,从来不把杂牌往身上搭,即使他在心里想许琮品味不怎么行,但也不至于扫兴,摸着许琮的脸亲了下,低沉道,“怎么忽然想给我买礼物?” 许琮抿着唇笑,“我闲着无聊出去逛街,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 贺闻眉宇之间难免染上点喜,他将领带往床头柜一放,就着气氛把许琮压在身下,和许琮的唇缠绵亲吻,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谢谢,我很喜欢。” 许琮因为他这一声喜欢眉眼都弯起来,甚至大胆的主动勾住贺闻的脖子和他拥吻,贺闻本来工作忙了一天,不打算做那档子事,但人都送到家门口,不上实在可惜,也就顾不得其他,慢慢分开许琮的腿,彻底将人吃干抹净了。 今晚贺闻留宿在许琮这边,这是他头一回留宿,许琮高兴得不得了,敏锐的察觉到他和贺闻之间似乎有什么又更近一步了。 贺闻也说不清,只是做过之后懒得回去,干脆也就打破自己一贯的原则,抱着许琮睡了一夜,许琮睡相很好,不闹不响的,权当暖床用也很是舒服。 领带第二天贺闻带走了,不过以不搭今日份的西装没有上身,许琮不疑有他,亲自将他送出门,还沉浸在温情中。 以前贺闻来找他,似乎只是为了与他上床,但昨晚不同,贺闻不仅收了他的礼物,还抱着他睡了一宿,他产生一种两人同居了很久的错觉,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贺闻,想要一直一直陪在贺闻身边,哪怕他是等待的一方也没关系。 临近年关,贺闻公司的工作逐渐减少,陪许琮的时间也变得多了起来,前两日得知好友简余要去一趟英国,万寻便张罗着一群玩得好的发小给简余送行。 贺闻接到万寻电话的时候正在许琮这边,他最近常常宿在许琮这儿,连自己的家都不怎么回。 许琮在厨房捣鼓,贺闻想了想进厨房喊他,“别忙活了,今晚出去吃。” 寻常聚会大家是不带人的,但贺闻起了点怜悯之心,许琮常常一个人在家,有时候太过安静沉闷,他怕许琮闷坏了,便想着这次聚会把许琮带出去。 许琮不明所以,语气难掩失落,“这样,那我就不煮你的份了。” 贺闻上去搂住他的肩膀往外带,“去换衣服,一起去。” 许琮眼睛一亮,应声进房去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贺闻一同出门。 天气冷,许琮穿得多,连围巾都备上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贺闻笑他畏冷他也不否认。 车子在一处高档酒店停下,泊车的替贺闻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许琮跟在贺闻身边进酒店,贺闻报了房间号,有服务生带他们上楼。 来这种地方总是让许琮不自在,但因着有贺闻在身边,还算安心,只是当包间的门打开时,许琮的心还是不免剧烈的跳了两下。 包间里坐着六个青年,刷刷刷把目光投到许琮身上,皆有些诧异,许琮这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单纯的两人聚会,不知所措的看向贺闻。 贺闻却觉得没什么,和包间里的好友打招呼,带着许琮入座,许琮如坐针毡,这里头的他认识几个,以前常去会所,其中以万寻最为熟悉。 当即万寻就大笑道,“贺闻你不是吧,大家出来聚会你还带人呐?” 贺闻以前不是没这样做过,大家也就笑话几句罢了,但所有的话语落在许琮耳朵里,却比外头冷风刮还要疼,他无助的弯着腰,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贺闻拿湿巾擦了擦手,无所谓道,“多一个人而已,还怕吃穷你了?” 很快许琮就听见一道略显轻弱的声音,“是为我送行,人多才热闹。” 恰当的解了许琮的围,许琮抬头去看,斜对面坐了一个年轻男人,面容温和,有点苍白,眼里的善意却很是分明,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因着这份善意不由感激。 主人公简余都发了话,众人自然不再揪着许琮不放,纷纷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许琮听着他们讲话,脑袋乱哄哄的,不禁想贺闻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 若是想将他介绍给朋友,这情况却让他尴尬不以,贺闻的态度……更像把他当做一件展览品,即使许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但他敏感的察觉到,凑过去轻声和贺闻耳语的人是在谈及自己。 那若有若无的目光折磨着许琮,让他恨不得现在就逃离。 许琮紧张的捏了捏拳,想鼓起勇气跟贺闻说自己要先回去,贺闻的电话不适时的响起来,和众人说了一声便起身去外头接电话。 没有了贺闻,许琮独自在这包厢里险些喘不过气,他能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戏谑的、嘲笑的,令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第19章 许琮时不时将目光飘向门口,希望贺闻早一点回来,他已经竭力隐藏自己,但只要他坐在这里,就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万寻和人讲话的时候不经意瞥到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许琮,忍不住笑问,“许琮,才不见多久,就把我忘记了?” 许琮的心猛烈颤了下,一个月前的黑暗生活离他似乎很久,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却深深嵌在回忆里,他抬起头,强颜欢笑喊了声万少。 他不敢看万寻,万寻却不打算放过他,本来他们这群子弟就没把许琮看在眼里,即使拿出来调侃也是心安理得,“你跟着贺闻,是不是还得感谢我给你们牵桥搭线?” 许琮僵硬的笑挂不住了,其中有不明白事情发展的人,当即有人解释道,“当时在会所原是万寻先上手的人,但他喜欢贺闻,万寻大方,这不就把他推给贺闻直跟到了今日么?” 众人回过味来,明白过许琮的身份,不由鄙夷,许琮攥紧了拳头,尽管他们说的是事实,可他依旧觉得万分难堪,这些话一遍遍提醒着他,他是以怎样的身份跟着贺闻的,即使贺闻说着不在乎他的过去,但其实有没有芥蒂,彼此心里都清楚。 他跟多少人上过床他自己都数不清,他自己都鄙夷自己,可自己明白是一回事,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一回事,这儿没一个看得起他的,只拿他是个笑话。 许琮强忍住翻涌的情绪,几乎就要把牙给咬碎了往里吞。 原本沉默的简余却发了声,“大家开玩笑归开玩笑,也要分场合。” 想来简余在他们这里是有分量的,众人讪讪住了嘴,也就不再拿许琮开涮。 许琮弓着腰,身侧原本贺闻的位子被拉开,原是简余坐了过来,他这才抬起紧绷着的脸去看,简余笑容温和,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许琮戒备的看着他,他现在谁都不敢信。 他不说话,简余也不恼,依旧挂着笑,问他,“你想回去吗,我带你出门?”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许琮顿时有哭的冲动,这里只有简余一个人看出了他是多么想逃离,就连贺闻都无法顾及他,简余却体贴的发觉了。 许琮看着简余,沉默半晌,他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里被人羞辱,贺闻不在,他已经没可以相信的人了,除了眼前会三番两次给他解围的简余,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谁。 于是他犹豫的,慢慢点了头,简余便收了笑,亲自带他站起来,众人见两人交流已经够奇怪,眼下简余竟然还带人要走,就更是诧异。 万寻拦道,“这贺闻的人,简余你带走不好吧?” 许琮闻言一僵,简余干脆抓住他微微发颤的手腕,声线虽轻,却字字敲进许琮的心,“他有人身自由,想走就走,何必经过别人同意?” 万寻被他说得哑然,也不好再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简余开了门把人带出去。 走廊上贺闻正在处理公司的突发事件,对包间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他今天带许琮出来没想太多,一是怕闷坏许琮,二来也确实带了点炫耀的心理。 当日他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月才把许琮彻底拿下,好友没少嘲笑他魅力有减,而如今许琮对他百依百顺,他不显摆一般着实可惜。 正是挂了电话回头一望,便见简余和许琮一同从包间里出来,许琮微微垂着头,手腕被简余抓着,两人靠得很近。 贺闻皱了眉走过去,沉声问,“怎么了?” 话是问许琮的,回答却是简余,“他想回去,我带他去打车。” 贺闻看了眼简余,伸手将两人接连的手拉开,想牵许琮的手,出乎意料的却被许琮躲开了,贺闻不悦道,“你怎么回事?” 许琮没精力面对贺闻莫名的怨气,这件事无论从什么方面讲,错都不在他。 “我想先回家。”许琮声音僵硬。 贺闻本来因为工作的事情心情就不怎么样,又见简余和许琮亲昵的出来,现在许琮这么明显的抵触态度更是火上浇油,他不禁厉声道,“你故意给我难看是不是?” 他第一次带许琮出来,许琮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不是故意落他面子是什么。 许琮震惊的抬头看他,心脏骤然被人抓紧一般,他想质问贺闻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发现因为太难受了,连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幸而简余又替他讲话,“贺闻,让他先回去吧,有什么事过后再讲清楚。” 贺闻心里燃了股气,怎么看许琮怎么觉得烦,干脆冷笑道,“行,你走吧。” 那语气里隐含的怒气让许琮不寒而栗,但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匆匆向简余道了谢,逃也一般的离开了。 简余本来还想送送他,到底忍住,不赞同的看向贺闻,“你别对人那么坏。” 贺闻半点愧疚都没有,“他就一出来卖的,你别又同情心泛滥。”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说出口的话也是极其伤人,他和简余一同长大,但两人性格却截然不同,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简余太过虚伪,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模样,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简余同样了解贺闻,知道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与贺闻一同又回了包间。 许琮近乎是脱力的靠在酒店外头的墙面上,他得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冽的空气才能抑制住想要从眼里奔腾而出的滚烫液体,贺闻的眼神,贺闻的口气无一不让他心寒。 贺闻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他的罪,如果在乎的话,不该先问问他为什么要走吗? 许琮紧紧揪住靠近心口的衣服,眼眶越来越热,喉咙哽咽得发疼,直到泊车小哥看不过眼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才挥了挥手无力的往前走。 连个陌生人都看出他的难受,为什么贺闻能够视而不见。 许琮从未这样怀疑过贺闻的真心,以往的甜言蜜语和温柔在今夜出现了裂缝,他想,贺闻究竟怎样看他的,哪个贺闻是真的。 他该不该再相信下去? 第20章 许琮回到小区才发现出门急没有带钥匙,他没有物业的电话,颓废的靠在门上,走廊是不供暖的,他强撑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拿出了手机。 贺闻说过不要打电话,但此时此刻,许琮也很想任性一回,僵硬的指尖轻轻按下去,等待贺闻的接听。 他等了很久,那边才有声音,闹哄哄的,显然还没有散场。 贺闻口气不善,“有什么事?” 许琮心里泛酸,“我没带钥匙。” 贺闻冷笑,“那你就睡大街吧。” 许琮愣了一下,手机已经响起刺耳的嘟嘟声,在寂静的夜里很响,贺闻竟然将电话挂断了。 他抿着嘴想苦笑,却发现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许琮靠着门坐下来,他不知道贺闻可以这么狠心,就只因为自己所谓的故意给他难看。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他唯一错的,不过无法与贺闻站在同一水平线。 许琮把手机关了,双腿弯了起来,两手无力的撑在膝盖上,又将脑袋埋在手臂间,形成一种防备而又无助的姿势。 很快他就冻得发抖,深冬的天,即使是有遮盖的建筑物,瓷砖地板也凉得可怕,许琮疲惫得不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贺闻,离了贺闻就好像一条没有鱼的水,是贺闻把他从黑暗里带出来,他却还没有适应一个人在光明里生活。 许琮迷迷糊糊的想,他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完全的依赖着贺闻? 另一头,贺闻挂了电话,他有心要给许琮点教训,自然火气也大,半点怜悯心都没有。 万寻喝得微醺凑上来跟他敬酒,“贺闻,再来一杯。” 酒气熏得贺闻心烦意乱,他接过酒喝了一口,忽然想起许琮离开时的神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顺口便问了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对许琮做了什么?” 其实贺闻心如明镜,许琮那样的性格,如果不是逼急了根本连动一下都不会,只是相比许琮的感受,好友无疑是更加重要的。 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情问罪好友实在掉价。 万寻打了个酒嗝,无所谓道,“不就调侃他两句,装得跟个贞洁烈妇似的。” 贺闻不耐说,“你们没事招惹他干嘛?” “我怎么知道说两句都不行了,以前连张腿被操都一声不吭,现在脾性这么大,你是不是把人宠太过了?” 贺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万寻这话提醒了他许琮的身份,他还不至于忘记许琮在跟他之前也是跟万寻上过床的,忽然一阵烦躁,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喝酒。 万寻神经粗大,压根没发现好友的不悦,接着暧昧一笑,“你什么时候玩腻啊,我还真有点回味,不知道现在操起来会不会叫好听点?” 贺闻把酒杯磕在桌面,眼神微眯,“再说吧。” “行,那你玩腻了和我说一声。” 贺闻心情差到了极点,又灌了几杯酒,这场聚会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简余自幼身体不好,鲜少和他们一起出去疯,好友说要换地方他没跟着去,倒是拉过贺闻,好心说了句,“回去哄哄人吧。” 贺闻本来是有打算去许琮那儿的,但今夜又是万寻又是简余,一个个话题都围着许琮转,让他有点不爽快,便嗤笑道,“死不了就行。” 于是跟着其他好友一同去了wah,他从来不算洁身自好,性、爱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是最好的调味剂,也从未压抑过自己,因此当鲜嫩可口的少年勾着他去酒店时他也没拒绝。 万寻也抱了个人,贺闻认得,似乎叫小支,和许琮走得挺近,小支也在看他,眼睛骨碌骨碌的转,贺闻一看过去,他就吓得缩进了万寻的怀里。 今晚的少年跟个小妖精似的,放得很开,腰扭得好看叫得也好听,不用贺闻说自己就有各式各样的动作,结束了还给贺闻做blowjob,替贺闻舔得干干净净,骚到没边。 贺闻最近都和许琮在一起,许久没有遇见这么带劲的体验,给少年划了不少的一笔钱,才是浑身舒爽的离开酒店。 贺闻离开的时候还在想,许琮听话是听话,但太听话就是无趣,不过今晚会跟他闹小性子,也是破天荒的有趣了。 心情转好的贺闻决定去哄人,车子在宽敞的公路上开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许琮住的小区。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贺闻抬步出去,目光骤然一顿,暖黄的门前灯下蜷着一个人,连他来了都不知道。 贺闻觉得许琮脑子有坑,不会自己找地方睡,三两步走过去,用脚碰碰许琮的腰,“醒了。” 结果蜷着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贺闻还在以为许琮故意摆谱,不由拔高点语气,“还要我扶你不成?” 依旧无声无息,贺闻这才发觉点不对劲,弯下腰去拉许琮的手,许琮的脑袋顿时一歪,眼睛眯着,看起来像是没了意识。 “操。”贺闻骂了一声,三两下把人架起来,手脚快速的开门,把许琮扛到卧室去,打开灯才发现许琮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摸了一把,滚烫得吓人。 贺闻帮他把外套脱了,又去找紧急退烧药,拍拍许琮的脸,沉声道,“许琮,醒醒,起来把药吃了。” 许琮昏昏沉沉之间胃不断翻滚,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鼻尖钻进点酒气和些奇怪的味道,但他立马就认出了抱着他的人是谁。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许琮费力睁开沉重的眼,在一团光晕里,得以看见贺闻模糊的脸越来越清晰,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紧张和担忧。 强撑了许久的情绪瞬间决堤,许琮抿着嘴忽然无声的流起泪来,很快红彤彤的一张脸就被浸湿,狼狈至极。 贺闻被哭泣的许琮吓了一跳,印象之中,许琮性格虽然软了点,但像现在脆弱得不堪一击却是头一回见,即使贺闻再冷漠,见到这样的许琮也不由后悔和愧疚。 他等许琮哭够了,强行灌了药,然后上床抱住许琮,而许琮在昏睡之中闻见他身上陌生的味道,不自觉的反抗,贺闻便强行把不安分的许琮圈在怀里。 这才是彻底睡了过去。 第21章 许琮次日是在贺闻怀里醒过来的,已近中午,冬日透过窗帘洒进来,些微的刺眼。 他没动,只是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贺闻的脸,贺闻的五官很深邃,给人以挺俊英气之感,若是沉沉看着人,便多出几分不可直视的凌厉来。 现在他闭着眼,许琮得以细细打量他,不至于深陷那双不可见底的眼湖里,他在这早间醒来,明明浑身乏力,脑袋却无比清醒过来。 他忽然有点明白,他对于贺闻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是真心以待还是逢场作戏,无论哪一点,只要贺闻勾勾手指头,许琮就会义无反顾的扑进贺闻的怀里。 许琮动了动身体,他一动贺闻就醒过来了,眼神带着初醒的朦胧,望得人心动,音色微哑,“醒了,有没有好点?” 他挣扎着起身,探了下许琮的脑袋,还有些发热,便嘱咐道,“再睡会吧。” 许琮没有反驳,甚至不敢去想这样温柔的贺闻内里究竟是如何的,他原来是这样胆怯的一个人。 贺闻洗漱过后,又给许琮叫了外卖,对于昨晚的事闭口不谈,即使他知道错不在许琮,也不会为许琮讨公道。 况且许琮忤逆他也得到惩罚了,他想大发慈悲不再追究。 “晚上我再来看你。”贺闻穿戴完毕,在许琮额头上落下一吻。 许琮勉强笑了下说好,实则心里忍不住的发冷,贺闻的假装若无其事让他失望至极,哪怕贺闻只要问一句,他都可以像往常一样给贺闻找借口。 可是现在连借口他都找不出来,贺闻或许真的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这个猜测让许琮从头到脚一个劲打颤。 这件事在许琮病好后彻底翻了页,贺闻不说,许琮也不主动提起,两人从未有过的心有灵犀。 再有几天就是春节了,贺闻家里看得紧,父母抱怨他一年到头不着家,贺闻被缠得没办法,加之京城各大家族有数不尽的聚会,便减少了来许琮这儿的次数。 许琮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该有将近一个星期没见过贺闻了,联系也是寥寥无几,基本就是无关紧要的说两句便结束。 那边贺闻忙得不可开交,白日见亲人,晚上会好友,日子过得多姿多彩,这边许琮完全沉寂了下来,独自守在小区里无所事事。 今日竟是接到了徐媛的电话。 自从徐媛将许琮卖给wah后,母子俩只见过一面,那是许琮刚到会所不肯委身他人的时候,徐媛来劝他想开点,脾气极佳的许琮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把她赶了出去,决心要与徐媛断绝母子关系,还把徐媛的电话拉黑了,此后再没有过联系。 没想到临近过年,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还记得他。 徐媛换了电话号码,许琮若知道这电话是她打来的,一定不会接听。 “琮琮,”女人叫得亲昵无比,“是妈妈呀。” 许琮听见妈妈二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一遍,血气直往脑袋上冲,二话不说就想挂电话,徐媛好像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急急忙忙道,“你别挂妈妈电话,妈妈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你……妈妈欠了一笔钱,去会所找你,他们说你现在跟了个有钱人,你帮帮妈妈吧,不然妈妈肯定没有活路的……琮琮,琮琮,你在听吗?” 许琮当然在听,而且是一字不漏的将徐媛的话听进耳里,灌进心里,将自己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打开再狠狠践踏了一遍。 他还奢望徐媛给他打电话,是能单纯的说一声新年快乐,他只要一句新年快乐就足够了。 可是到了现在,这个狠心把亲生儿子推入地狱的女人还要来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许琮突然很想发笑,事实上他也冷笑了出来,继而咬牙切齿近乎残忍的道,“那你就去死吧。” 他不再给女人说话的机会,狠狠的掐断了电话,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手指几乎都要拿不住手机,于是他只得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整个人疲倦而痛苦的蜷进沙发角落里。 那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一度侵袭了许琮,让他怀疑起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怀疑这个世界的存在究竟有没有道理,他在白雾里行走,看见的色彩全是血光,喷涌的鲜血将他染红,累积到一定程度成了污黑,无论怎样用尽全力都无法洗白。 许琮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没有接到贺闻的消息,唯一让他提起点精神的是大学同学微信群里热热闹闹的在组织聚会。 两个月前在商场偶遇孙奇的这次特地把许琮艾特出来,势必要他参加,许琮即使不想去也得去。 况且他实在太寂寞,一个人在屋子待着就快把自己逼疯,便忐忑的答应了下来。 聚会定在腊月二十七,到场的其实只有一半同学,大家毕业后天南地北各自发展,能聚集一半也实属不易了。 许琮其实对这次的聚会半是紧张半是兴奋,还带着点惧怕,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的职业会被人发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因此站在聚会地点门口的许琮还是有些犹豫。 突然肩膀被人搭住,许琮犹如惊弓之鸟吓了一跳,便听见孙奇爽朗的笑声,“许琮你现在胆子怎么比老鼠还小,站在门口干嘛,快点进去啊。” 许琮猛然松了口气,见到熟识的人让他放松许多,慢慢露出个笑容来,“这就进去。” 大家在酒店订了一个大包间,已经有十几个同学到场,许琮见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大家都刚出社会不久,每个人其实还带着在大学里的影子,许琮一阵恍惚。 “呀,我们的学霸许琮同学来了。”不知谁吼了声。 许琮好像被拉回以前的时光,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汇聚起来抵达他的心里,他变得生动变得热血,变回当初在校园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努力笑了下,脸上的表情真切而感动,“好久不见。” 孙奇噗嗤一笑,“怎么搞得生离死别似的,来来来都坐吧,菜很快就上来了,许琮,不是我说,你上次聚会没来太不够意思了,这次一定要喝个不醉不休。” 许琮一颗心猛烈的跳动着,笑容逐渐变得璀璨,那发自内心的热情和冲动,他失去太久的激情,渐渐的渐渐的重新回归,将他半年来的伪装和小心翼翼打碎。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许琮,好久不见了。 第22章 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的许琮渐渐放开来,和大学同学笑谈以前在学校的趣事,仿若真的回到了大学时光班聚的时候,一众小年轻闹腾得很。 许琮酒量并不好,但因着气氛实在恰当,也被灌了两小杯白酒,不至于醉,只是脸上的红晕明显,更添俊秀之感。 饭进到一半,以前的班长陈恩恩向许琮敬酒,陈恩恩长相美艳为人爽朗,大学四年在班里人缘很好,许琮对她印象特别深,笑吟吟的接了她的酒,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陈恩恩笑说自己考上公务员,在银行上班,算是得了个铁饭碗,倒是许琮答不出来,只能含糊的将自己的工作带过去。 好友再见,话自然是唠多了点,陈恩恩一走,孙奇就凑过来一个劲挑眉,“班长还喜欢你呢?” 许琮摇头笑,“别瞎说。” 当年是有传过陈恩恩喜欢他的事情,但陈恩恩没有挑破,许琮也没有回应,这样拖着拖着直到毕业,两人也没有再进一步。 现在回想,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真是单纯而美好,如果自己没有……许琮抿了口酒,辛辣的白酒入肚,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许琮。 孙奇调侃了一番才放过许琮,继而道,“话说我家里给我赞助了笔资金,我想着年后自己做游戏开发,你有没有兴趣一起?” 许琮看过去,有些心动,但瞬间想到自己的状况,只得淡道,“不了吧,我现在挺好的。” “你别急着拒绝我,你的能力我最清楚不过,”孙奇看着他,疑惑道,“当时你不挺雄心壮志吗,才过了多久就放弃了?” 许琮想起以前宿舍夜谈会,他是描绘过未来蓝图的——奋斗个十年攒些资金,自己开一个小公司做老板,不用将生意做得多大,只要能保障自己的生活就足够。 他曾经也一心一意想要奋斗,但生活猝不及防的转折让他遭受了重击,他的心志早在半年间被磨平,别说开公司,他就是连个正常人都不如了。 想到这里,许琮垂眸苦笑了下,“孙奇,我真不行,你找别人吧。” 孙奇无奈,“行吧,那你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又嘀咕,“总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可不是不一样吗,连许琮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聚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许琮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贺闻的电话。 原本带着笑容的脸渐渐沉下去,他握着手机,忽然有点不是很想听见贺闻的声音。 难得此刻他是属于自己的,能不能让他暂时忘却那些不堪。 孙奇拿手肘撞撞他,“怎么不接?” 许琮猛然回过神,快速起身出了包间按下接听键,他还没说话,那边贺闻带着质问,“你在哪?” 语气听起来很不悦。 许琮往紧闭的门看了一眼,他有种瞬间被剥离的感觉,门内是他向往的生活,门外是他不愿意面对的真实。 他两秒的沉默让贺闻的声音降低几个调,听起来低沉压抑,“我在家里,现在立刻回来。” 用的是命令的口气。 许琮似乎被一条绳子束缚住了,紧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他张嘴解释道,“我有个同学聚会,结束了我就回家。” “我说现在就回来。”贺闻含怒。 许琮深深吸了口气,他甚至没有拒绝贺闻的资格,越相处下来,他就越是发觉自己和贺闻之间的差距。 贺闻不联系他,他就不能联系贺闻,即使不是他错,错也只能在他,现在连他的私生活贺闻都要干涉,许琮无力极了。 忽然便想起简余那句他有人身自由,想走就走,何必经过别人同意? 可是他连人身自由都没有,贺闻是他的客人,是他的金主,是他所不能忤逆。 许琮的声音颓废下来,“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贺闻直接把电话挂了,许琮深吸一口气,进包间和孙奇告辞,孙奇诧异不以,现在才不过十点。 许琮随意找了个无良老板压榨员工的借口,趁着没什么人注意他直接走了。 磨磨蹭蹭到小区门口——这里的房租或许是他得奋斗好几年才能承担的,可这不是他的,他像一只金丝雀被圈养在豪华的笼子里,飞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打开门,贺闻果然在家,正坐在客厅的软沙发上玩儿手机,液晶电视播放着不知名电视剧,想来是贺闻觉得这屋子太静了随手打开的。 贺闻的神情倒没有许琮想象中的怒气,只是眉宇微微皱着的眉显示着这张俊脸的主人心情不怎么好,贺闻见许琮回来了,看了眼时间,已将近十一点,不禁沉声道,“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这么晚回来?” 许琮换了鞋,摇头道,“只是今晚刚好大学同学聚会,我在电话里和你说过的。” 贺闻招手让许琮过去,许琮抿了下唇走到贺闻身边,甚至不用贺闻开口,就上道的坐到贺闻的大腿上,贺闻的表情些许松动,动作娴熟的将他搂住。 “不开心?”贺闻望着许琮俊秀的脸,把玩许琮修长的指,一语中的,“因为我让你回来?” 许琮都有些看不清贺闻了,他盯了两秒贺闻低声道,“我很久没见他们了。” 语气既委屈又无奈。 贺闻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有些日子没见许琮,今日心血来潮想给许琮个惊喜,没通知许琮就上这边来了,结果扑了个空,忍不住语气就恶劣了些。 现在许琮乖巧的被自己圈住,这才觉得刚才冒着的怒火消散了许多,便也就开启哄人模式,“我让你回来只是担心你,现在世道不好,这么晚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能明白我的用意吧。” 许琮被他的理论说愣了,他已经二十三,不是十三,能照顾好自己,但贺闻说得真情实感,仿佛只要反驳了就是他的不对,憋了半晌,许琮才闷闷的嗯了声。 贺闻摩挲着他的手,又忽然问,“喝了多少酒?” 许琮身上带着微微的酒气,很是好闻。 “不多。” 贺闻便不再问,横竖他上这里来也是有点回味许琮可口的身体,便凑上去在许琮露出来的白皙颈脖上流连亲吻,许琮乖顺的仰着脑袋让贺闻的侵占进行得顺利些。 贺闻让许琮背对着自己两腿分开跪在沙发上,三两下将许琮的裤子剥下来,皮肤接触到空气起了一层小颗粒,许琮的手深深陷入软皮沙发里,闭眼等待贺闻的入侵。 匆匆的扩张后,贺闻狠狠埋入许琮的体内,掐着许琮的腰摆动起来,许琮被他撞得不断往前倒,腰软了一大片,身体火热一片,心底却忍不住泛起寒意。 许琮觉得自己要的越来越多,不仅仅是身体的契合,还想要情感上的交流,但贺闻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忍不住咬着唇问,“贺闻……你喜欢我吗?” 贺闻动作一顿,随即又快又凶的抽、插起来,附在他耳边,音色沙哑而性感,“我爱你……” 许琮浑身一颤,瞬间交代了出来,又因这几个字回暖了些。 只要贺闻说了,他可以无条件相信,但愿贺闻不要骗他。 第23章 大年三十晚,正是家家户户团圆日,许琮跟贺闻说自己父母都过世了,不想回老家过年,贺闻并不怀疑。 可贺闻自然是要回家过年的,许琮便剩一个人,他对于过年其实没有多大的感觉,他不需要和家人团圆,也不需要刻意营造热闹,但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偌大空荡荡的房子,也萌生出孤独感来。 就在他准备下点面凑合当年夜饭时,许琮意外的迎来个客人,小支出现在门外的时候他还愣了下,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支像只灵活的小猴子窜进屋里,使劲搓着手,龇牙咧嘴的,“是不是没想过我会过来?” 许琮将门关了给他拿拖鞋,不明所以,“大过年的,你不陪家人?” 小支哼哼道,“贺少让我过来的,怕你一个人过年太寂寞。” 一股暖流吨数流淌过许琮心里,他动作一顿随即笑道,“他可真是……” 小支对于陪许琮这件事没有意见,甚至是很热衷,他接到贺闻的电话事讶异不已,在他的印象里,贺闻只是耍着许琮玩儿,但这一次他突然也有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贺闻假戏真做,也真的在乎起许琮来。 “我爸在医院照顾我妈呢,”小支毫不客气往软沙发上一躺,舒服得长出一口气,“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不如我们两个搭个伙。” 许琮有点心疼小支,但没有表现出来,只道,“冰箱里食材不多,煮海鲜面行吗?” 他原先只想煮份素面,但这屋子因着小支的到来增添人气后,也想犒劳一下自己。 “就吃面呐?”小支撅了下嘴,有点孩子气的说,“年夜饭不都是满汉全席的吗?” “那你就去找满汉全席的吃。”许琮打趣道。 “别呀我开玩笑的……小琮,我对你一片真心明月可鉴,你可别怀疑我。” 小支随口胡说八道着,许琮被他逗笑,转身进厨房,没多久小支就凑进来了,却不是来帮忙的,只会用一张嘴指点江山,许琮被他烦得没办法,但并没有赶他出去。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喜爱安静,现在想来,原来他也是渴望热闹的。 “对了,”小支忽然想到什么,绽放开个巨大的笑容来,“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许琮把剥了壳的虾下锅,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食材已经完全入了味。 “陈姐让我和你说,以后你再也不用去wah了。” 带着笑声的一句话犹如一点星子在空气里爆炸开来,许琮手中的虾噗通一声掉进滚烫的粥里,溅起的汤汁砸在手背的皮肤上,带着些微的灼烫感,由手蔓延开来,让他整颗心犹如也掉入滚烫汤汁里,剧烈跳动个不停。 小支观察着许琮的神情,只见他先是愣愣的微微张了嘴,继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汤汁的水汽传染了,眼眶都泛着红,像是被铺天盖地的惊喜打呆了,做不出反应。 他也忽然很想哭出来,许琮熬出头他为许琮高兴,可不由又想到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光明。 小支咧着嘴笑,像平时一样没心没肺的,“怎么,开心到说不出话来了?” 许琮这才慢腾腾的拿起勺子搅动锅里的粥,半晌哽咽道,“八个月了……” 从他踏入wah那天起,他就无比渴望离开那个地方,可现在真正不属于那里了,他忽然被一种不真实感笼罩起来。 滋味万千,被狂喜淹没得反应都显得迟钝。 “不管多久,你总算离开了对吧,”小支羡慕道,见锅里的粥滚起来,急忙去关火,推着许琮出去,“你到外面坐着吧,我盛了出去给你。” 许琮用力晃了下脑袋,这才终于笑了出来,长期憋在心头的一口气骤然释放,他看向小支,“我来吧。” 小支努努嘴没有反对,两人盛了满满一碗海鲜粥到外头去。 狂喜过后,那种真正的喜悦才蔓上心头,许琮掩盖不住眉眼的欣喜,整个人都散着光似的越发耀眼。 小支找了瓶果汁,站到椅子上,神经质的大喊,“为小琮重获自由干杯,为友谊干杯。” 许琮被感染得也有点激动,小支跳下椅子,催促他,“喊啊,你不高兴吗,你以后再也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 “高兴,”许琮气息有点喘,那种要从胸腔里喷涌而出的喜悦让他也沸腾起来,他抿嘴笑了下,继而大笑道,“为重获自由干杯,为友谊干杯。” 小支又喊,近乎嘶哑的,“去他妈的人民币,去他妈的客人,都是狗屎……我要重新做人,总有一天我要赚大钱,我要给我妈换肾,啊,小琮,新年快乐。” 许琮眼角微微发红,沉下声来,“新年快乐……” 小支在这儿待到快十点才走,一没有了声源,屋子里又恢复起安静来,许琮的亢奋却没有退却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人家说新的一年是新的开始,他想他也终于等到自己期待这天的到来。 这一切都归功于贺闻。 窗外响起烟花燃放的声音,朵朵璀璨的烟花划破黑暗将夜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那样耀眼而炫丽。 还有两分钟旧的一年就要过去,许琮站在窗边看不断绽放的烟花,找出手机拨通了贺闻的电话。 嘟嘟声在外头热闹的喧嚣里变得有点模糊,许琮静静听着,等待那头的接听。 “许琮……”贺闻清亮的音色响起,带着点醉意般的鼻音。 那头乱糟糟的,贺闻正和家族里的人聊天,被问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抵挡不住酒意想要上屋睡觉时,就接到了许琮的电话。 “贺闻,你在家吗?” 许琮声音轻轻,如最温柔的风,贺闻听得舒心,笑着起身躲到安静处,酒醒了一点,“在和家人聚会,小支去找你了吗?” “嗯,我们一起吃的年夜饭,谢谢你。” “你高兴就成。” 耳边响起窗外远处传来的钟声,许琮的声音夹杂在钟声里,“贺闻,新年快乐,我爱你。” 他头一次这样坦诚的回应自己的感情,许琮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样热烈而真挚,尽管他怀疑质疑过,但此时此刻他无比深切的明白,他爱贺闻,这大抵得追溯到第一眼的仰望,再到逐步陷入,直到如今的深陷不拔。 贺闻微怔,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心脏有一块地方正在发软,酥酥麻麻的感觉十分陌生。 他对太多人说过爱,也被太多人说过爱,但许琮的这一声却远远不同于其他人,他因许琮爱他而欢呼雀跃,尽管不知原因。 “新年快乐……我也爱你。” 他至今还不明白,爱是情爱是真,而随便说出口的爱,即使是真也全然无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第24章 贺闻会让小支去陪许琮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虽然只想把许琮当成一只金丝雀圈养起来,但作为主人,金丝雀的精神状态也要留意,许琮安静过了头,唯一好友只剩下了小支,即使贺闻看不起小支,也并不介意通过小支让许琮变得活泼些。 只有会唱歌的金丝雀才有圈养的价值,不是吗? 贺闻在本家待了三天,母亲逮着机会就念叨他,让他早点安下心来,贺闻的性向不是什么隐秘之事,起先父母竭力反对,但他依旧我行我素,久而久之,也就拿他没办法了。 贺家传到贺闻这一代,就只剩下贺闻这个独苗,贺家不可谓不急,特别是贺母,隔三差五就要给贺闻介绍姑娘,恨不得能把走弯了的贺闻掰直回来。 贺闻自个也清楚,即使他喜欢男人,但总有一天要结婚的,别的不说,传宗接代这项重任落在他肩上,他避无可避,大不了到时候娶进门来,人工受孕就是。 这会子贺闻正在房里休息,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就知道又是贺母上门来劝解了。 他将门给打开,眉眼温柔的女人笑吟吟的走进来,手机屏幕上亮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小闻,过来看看,这是你林伯伯的小女儿,长得俊俏极了,你们小时候还玩在一块,记得吗?” 贺闻无奈的叹口气,“妈,你怎么又来这一套?” 贺母嗔怪,“你外面的生活怎样我管不了,但我还想抱孙子,这你肯定跑不了。” 贺母是典型温柔慈母,小时候对贺闻百依百顺造就了贺闻嚣张跋扈的性格,就连贺闻因性向险些被贺父打得进了医院也是贺母一力拦下,往后贺闻和贺父大小不断的争吵,全是贺母在其中充当调味剂。 贺闻有时候挺感激他母亲的,因为也只有贺母无论什么事情都以他的意志为先。 所以即使现在贺母催婚催得急了,贺闻也是好声好气的,“妈,我才二十五,哪那么快结婚啊。” 贺母把手机里照片拿到贺闻面前,见儿子兴趣缺缺,细眉微皱化不开的忧愁,“你啊,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 贺闻急忙安慰道,“我现在不挺好的吗,你就别操心了。” “好在哪,哦,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混在一起就是好?” 贺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讪讪的摸了下鼻子。 “你就没有处得好的?”贺母对儿子的私生活幸福很是忧心。 贺闻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乖顺的许琮来,抿着唇笑了下,半真半假道,“有倒是有一个,还会做饭。” 贺母一听来了兴趣,“谁,带回家瞧瞧。” “真的?”贺闻挑眉,玩世不恭道,“男的也成?” 贺母瞪他,骂他长这么大也没个正型,末了语重心长,“你要真有喜欢的人了,妈也替你高兴,”末了,别扭加了句,“不管男女,你喜欢就成,我不管你那么多。” 贺闻着实为母亲的深明大义感动,但要谈喜欢的人,现在还真没有谁能够让他领回来给家里人看,便插科打诨过去,说了些不着调的话,这才是哄得贺母高高兴兴。 这几天下来,贺闻倒是真有点儿想念许琮了,他想一套是一套,当即抄了外套出门去。 正是午后,许琮有午睡的习惯,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察觉有人覆盖在他身上亲吻他,他吓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瞬间被人捂住嘴,贺闻带着笑意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嘘,是我。” 许琮看得朦朦胧胧的,就像是梦一样,愣愣的把微张的嘴合回去,唇触到贺闻带点凉意的掌心,忍不住又动了动。 “想不想我?”贺闻改去抚摸的脸,音色低低有蛊惑人的魅力。 许琮的头发蹭得有些乱,一些落在眼前,被贺闻拂去,他回过神来,坦诚道,“想了。” “有多想?”贺闻又问。 许琮略有点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最终决定遵从本心,握住贺闻的手亲了亲,“很想。” 贺闻眼神一暗,这样的许琮太不常见,就像是原本羞涩的果实在一瞬间开窍散发自己的香气,主动邀请着别人去品尝,去发现深藏在其中的甜美,使得人想要一口将其吞下。 “身体也想我了吗?”贺闻危险的凑近。 许琮被他的气息笼罩起来,太过明白他话语里表达的信息,顺着他的话道,“想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得到自由身份的那一刻他就想这么做了,他不必再以以前交易的性质和贺闻上床,他是自愿的,是以自己的意愿为主的。 即使他知道这样想很有自欺欺人的味道,但就是抑制不住自己。 他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很别扭,身体和灵魂被剥离开来,但此时此刻是完整的许琮,是属于他自己的、也属于贺闻的许琮,由身到心都为贺闻打开。 许琮尝试着主动,与贺闻的舌纠缠着,亲得津液都从下颌滑落,弄得黏腻一片,贺闻在他的脖子上落下细密的吻,略带讶异,“怎么这么热情?” 许琮仰着脖子,眼神迷离含水般,音色朗朗而染情,“你不喜欢吗?” 贺闻笑着咬他胸口上一点红,吸得红肿挺立,将他两腿拉开往上压,又与他舌尖纠缠,含糊而情色道,“喜欢得要命……” 他爱极了这样的许琮,整个人都散发着黏腻的、想要让人狠狠摧残的美感,他探入紧致的后方,感受其中的炙热,不给许琮一点适应的机会扶着坚挺一插而入。 许琮疼得呜咽了一声,两只手攀住贺闻的脖子,闭着眼体会在他体内不断胀大的物体,那热度似要把他融化了。 贺闻的腰摆动起来,不断深入,整个人覆盖在许琮身上将他笼罩起来,喘着粗气问,“我有多久没操你了?” 许琮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贺闻的速度和力度都令人可怕,他恍惚了很久,贺闻扳过他的脸粗暴的与他亲吻,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许琮快被他逼疯,忍不住先交代了出来,弄得肚子上晶莹一片。 他在云端上飞翔,他在地狱里行走,手中有一条线牵绊住他,牵线的那头是贺闻。 许琮想,也就这样了,他紧紧搂住贺闻,把自己全身心的交给在他身上征伐的男人,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将他包围。 第25章 年后的日子细水长流,许琮甚至有一种时光就这样安定下来的感觉,贺闻时常会过来,也总是留宿,两人过得像最寻常的小情侣,甜蜜而温馨。 只是家里剩下许琮一个人时,难免会觉得无聊,他琢磨着找个工作来打破过于安逸的生活,就在他有这个想法时,陈恩恩联系到了他。 两人自从毕业后除了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便再也没有见过面,陈恩恩突然的联系让许琮有点惊讶。 陈恩恩倒也直接,挑明了说是为孙奇当说客的,孙奇的小公司元宵后就要上市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希望当年班里的优秀份子许琮能过去帮忙。 孙奇被拒绝过,就托了陈恩恩来游说,其中自然也有撮合的意思。 许琮却只当孙奇爱惜好友,和陈恩恩随便聊了两句,言语中表达了自己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以前拒绝孙奇是因为自己不是自由身,但现在他离开了会所,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贺闻给他营造出来的温馨环境里。 他急需走出舒适圈,而孙奇是最好的选择。 陈恩恩很高兴,又和许琮谈了些生活中的琐事,才是结束了闲聊。 没过多久,孙奇的电话就打来了,他做事效率奇快,担心许琮改变想法,急急忙忙要把事情定下。 “许琮你不够意思,我让你过来你就拒绝,恩恩一说你就同意了,”孙奇佯怒道,“你重色轻友。” 许琮被他逗笑,“哪儿跟哪儿啊。” “我不管,这事就说定了,元宵后约个地方见面?” 许琮抿嘴一笑,应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被迫打断的生活正在慢慢走回正轨,那黑暗的八个月即使无法忘却,但他会用尽毕生的力量去战胜曾经环绕他的无力和恐惧感。 他有爱人,也会有工作,他能过上自己曾梦寐以求的生活,被烟雾笼罩的生活逐渐有丝丝缕缕的光亮渗透进来,令他重获新生般的热情。 为了庆祝,晚餐许琮动了些心思,两荤一素,全是挑着自己拿手的做,今晚贺闻会过来,他想和贺闻分享自己的喜悦,想要贺闻支持他。 锅里的汤正沸腾着,外头却响起了门铃,寻常时候是不会有人过来的,许琮将火调小了,疑惑的快步走出去开门。 门开了,小支璀璨的笑脸露出来,许琮正想问他怎么过来了,目光越过小支身后的身影,心脏猛然像是被什么锤了一下,震得他浑身止不住微微发抖。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徐媛——他的亲生母亲。 大半年不见,徐媛变得有些憔悴,头发披散着,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她见到门内的许琮,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推开小支扑了过来,声音尖锐,“小琮,是妈妈啊,你怎么不听妈妈的电话呢?” 许琮像逃避洪水猛兽一样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两步,呼吸沉重瞪向徐媛,压抑着怒气道,“我不欢迎你,请你马上出去。” 小支是在wah门口遇到徐媛的,徐媛守在那里有两天了,说自己是许琮的妈,有急事要见许琮却联系不到人。 小支和许琮交好,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原先要给许琮打电话,徐媛却说和许琮有些误会,必须亲自去见才行。 许琮到wah原因陈姐从未提起,小支自然不知道母子之间的恩怨,本着好心的原则带徐媛来见许琮,谁知道现在见到的却是许琮如同对待仇人一样对待自己的母亲。 他不解的上前拉住许琮,“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嘛。” 许琮冷眼看向小支,小支从未见过许琮如此冰寒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劝告。 徐媛撒起泼来,“天杀的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啊,你看看,这是对待亲妈的态度吗,竟然狠心得不让亲妈进自己家门。” 许琮一股怨气直达天灵盖,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理智,徐媛有什么脸说出这些话,她为了还债把自己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念及母子情分。 小支发现许琮全身都在抖,事情发展成这样让他很是后悔,正想说两句好话,许琮忽然推开他快步走向厨房,再出来时满脸冰霜,手中竟是提着一把菜刀,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里走出来很是骇人。 “滚出去,”许琮低吼着,拿着菜刀一步步逼近,他不可能杀人,他只是想把徐媛吓出去而已,“给我滚出这里。” 小支吓得脸色苍白,徐媛也没想到许琮反应会这么大,连连往后退,嘴巴却还不肯闭上,“我是你妈……是谁把你养大的,你狼心狗肺,不是我,你能傍上大款住这么好的房子?” 许琮眼神剧烈收缩几乎站不住脚,无法想象这种话真的是由一个母亲说出来的,小支终于察觉到不对了,他瞪大眼睛,怒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滚,”许琮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嘶吼着,用力挥了几下刀子,整个人濒临奔溃,“我不想看见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妈。” 小支怕许琮伤到这里,几步想要上前,“你先把刀放下。” 许琮摇着头用一种戒备的态度抵抗着,半晌看向手中的刀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实在太像一个疯子,他惨笑了一声,与此同时,敞开的大门骤然响起一道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你们他妈这是在干什么?” 这声音像是给了许琮一记安心丸,他手一软,刀子哐当落地,眼神飘向门口的贺闻,又是委屈又是无助,还有点不甘示弱的倔强。 贺闻刚出电梯就看见屋子的门大开着,许琮怪异的声音传过来,他三两步上前,看到的就是让他胆战心惊的一幕,许琮竟然拿着刀站在客厅,那种防备的姿态使得他整个人都带着刺般。 刀子一落小支急急忙忙去捡刀子,又用力往远处一丢,才是小心翼翼的扶着许琮,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小琮对不起。” 许琮都没有哭,先哭出来的是小支,连没心没肺的小支都感受到了许琮的绝望。 贺闻正不明所以,未被注意到的徐媛已经会意过来贺闻的身份,她切换得太快,谄媚的表情还带着余惊,这使得她姣好的面容都变得令人厌恶起来,“是贺先生吗,我是许琮的妈,我们许琮多亏你照顾了……” 贺闻皱起眉看向不远处的许琮,许琮没有对上他的眼神,像具被抽去灵魂的傀儡,垂头丧气的变得毫无生气,贺闻微微抿了唇,脸色沉如水,隐隐有要发作之感。 第26章 屋子里的气氛很是诡异,像是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足以引爆,偏偏徐媛还在喋喋不休,“来的路上那孩子都和我说了,现在我们小琮和你在一起,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来找小琮的……” 贺闻眉头紧锁,瞬间明白过来,不耐烦道,“你想要钱现在立马出去,我没时间陪你耗。” 徐媛最近实在被逼急了,恨不得立马进账,还想再多说几句,但贺闻的气势压人,她有点发怵,只得讪笑,“啊……那好,我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又看向许琮,一副慈母模样,“小琮,妈先走了,你好好和贺先生相处。” 许琮恨得牙齿咬紧,双拳攥着瞪向徐媛,徐媛努努嘴当没看见,频频回头才是退了出去。 贺闻眉心突突的跳,看向小支,只一个眼神就让小支吓得大气不敢出,他哆嗦解释,“那是许琮的妈妈,我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否则我绝对不会带她上来。” 贺闻的目光放到扶在许琮腰上的那只手,冷声道,“滚出去。” 小支手迅速收回来,担忧的看着许琮,许琮依旧垂着脑袋,状态很是不好,但他又不敢忤逆贺闻的意思,只得依依不舍往外边走,顺便将门给带上了。 屋里只剩下贺闻和许琮,许琮想不出要怎么面对贺闻,他现在脑子一团糟,既因徐媛的无耻感到愤怒,又有他一直以来想要隐瞒的事情毫无预兆被揭开的羞耻,他颓废的、无力的缓缓吸气,试图将散失的力气回收。 贺闻默默看了他半晌,走到沙发坐下,揉着眉心沉声问,“你不是说自己父母双亡,给我个解释?” 许琮动作迟钝的抬头看贺闻,紧紧抿着唇,半晌,声音卡在喉咙里似的,“她不是我妈。” 贺闻疑惑,见到许琮惨淡一笑,似乎就要撑不住哭出来,“我早就和她断绝关系了。” 许琮的神情状态实在不对头,贺闻竟也起了心疼之感,他朝许琮招招手示意许琮过来,许琮空洞的眼睛渐渐聚焦,慢慢走了过去,他没像往常一样坐到贺闻腿上,而是坐在了贺闻身侧。 贺闻不满,但没说什么。 “为什么断绝关系?”贺闻盯着许琮的侧脸,见他垂着头,柔顺的发落在眼角,半边脸陷在阴暗里,看不清神态。 许琮痛苦不堪,近乎央求道,“贺闻,你能别问吗?” 他不想任何人知道,更不想让贺闻知道,这是一种遮丑心态,他固执的不肯摘下那块遮羞布。 贺闻还欲刨根究底,但惊觉刚才还安安静静的许琮肩膀微微抖动着,他强硬的扳过许琮的下巴,一张布满泪水的脸毫无预兆的窜进自己的眼里。 许琮哭,无声的流泪,眼睛里是源源不断的滚热泪水,鼻头红通通的,紧紧抿着唇,我见犹怜。 贺闻叹口气,放弃了继续询问的念头,许琮的难过从头四面八方窜出来,这屋子都被他浓厚的难过了包裹起来,连带着向来冷漠无情的贺闻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淡淡的疼。 贺闻难得的心软了,将许琮搂进怀里,哄道,“好,我不问……”又别扭的安慰道,“别哭了。” 许琮反手抱住贺闻,他现在急需找到一个支撑点来维持自己,他很感激贺闻没有问下去,否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奔溃。 人在濒临绝望的时候,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的,许琮将自己陷进贺闻的身体里,用力的汲取属于贺闻的气息。 他见过他的肮脏、他的脆弱,又给他梦寐以求的温暖和拥抱,他想,或许他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许琮连饭都没吃,哭得累了被贺闻抱紧屋里去睡觉,贺闻关门前看见蜷缩在被子里的一团,眼神暗了又暗。 贺闻不问,但不代表他不去查,以他的手段,想要得知到关于许琮的一切太过容易——以前他是不想去查,但现在却无比想要了解许琮的过去。 他想知道许琮一个名牌毕业的大学生为什么会去做那种工作,想知道许琮为什么会和自己的母亲关系僵硬,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一旦了解的念头滋生,贺闻便是迫不及待想知晓许琮的所有。 一个小时后,助理把所有的资料尽数发给他,贺闻看着手机上的字体眉心越拢越深,直到时间线拉到大半年前,骤然拿着手机站了起来。 许琮自幼丧父,母亲嗜赌,他从小靠着救助和打零工过活,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由母校资助他上a大,本来该是拨开乌云见月明,结果却被自己的母亲卖给了会所。 起初到wah,许琮逃了三次,每一次被抓回来等待他的都是暴打和侮辱,逃得多了便也认命了,自暴自弃还起债来。 一时间震惊恶心愤怒,贺闻竟是分不出那种情绪更重一些,他自幼养尊处优长大,对于钱财没什么概念,全然无法想象天底下还能有母亲为了钱把孩子卖进那种肮脏的地方。 真是现实又魔幻,贺闻强行冷静了一会,但还是发觉无法抑制住胸腔里翻滚的怒意,忍无可忍最后狠狠的踹翻了脚边的垃圾桶。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许琮这种性子根本不会做这种工作,是先入为主蒙蔽了他的眼睛,还是因为不上心所以也没有在意的必要。 贺闻长吁一口气,又给助理打电话查徐媛来找许琮的目的,这才是轻手轻脚折回去打开了房间的门。 他悄然打开床头灯,许琮已经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脸色凝重,同情怜悯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情愫萦绕在贺闻心间。 俗话说养宠物都要在乎宠物的心情,贺闻想哪怕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如今许琮被他划入自己的领域里,他自然也有庇护的职责。 贺闻掀开被子躺进去将许琮搂在怀里,许琮挣扎了下,许是发觉来人是谁,很快就又睡过去,贺闻在他额间落下一吻,语气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你受了这么多苦,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许琮已经睡着了,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第27章 因着徐媛的缘故,许琮颓废了好几天,小支来跟他道歉,许琮看出他的疑惑,但只接受了他的歉意,其余的闭口不提。 只是这几天的贺闻对他似乎好过头,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以前晚上只要贺闻想要的话许琮只有顺从的份,但这两天许琮精神不佳,贺闻提出遭到拒绝后,他竟然也没有强迫许琮。 许琮不知道他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只当贺闻体贴自己,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才在隔了两天询问贺闻那晚话里的意思。 徐媛毫无疑问是又欠了赌债,许琮怕贺闻知道点什么,更不想贺闻满足徐媛永无尽头的金钱欲望,趁着贺闻在家,许琮吞吞吐吐的问道,“我妈……还找过你么?” 贺闻正在看新闻,听见许琮的话,有些讶异他会主动提起,便淡淡嗯了一声。 许琮脸色顿时煞白了几分,急躁而不安,“她找你拿钱,你给她了?” 贺闻回头看许琮,许琮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整身的毛都竖起来,他想了想伸手握住许琮微微发抖的指尖,反问他,“你想我给还是不给?” 直觉告诉贺闻什么都知道了,他条件反射的想要将手从贺闻掌心里抽出来,但贺闻握得紧,他动不了半分,一股羞耻涌上心头,“你……是不是?” 贺闻不瞒着他,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什么事都是有目的,如果能让许琮更加感激他,他很乐意把选择权放在许琮的手上。 许琮抖得愈发厉害,他在贺闻的眼神中无所遁形,所有的肮脏尽数都在心爱的人面前显露出来,他从未有过的厌弃自己。 贺闻会不会觉得,自己生长在那样一个家庭,也被沾染了不良风气,他害怕贺闻误解他。 “不能给她,”半晌,许琮低低而坚定的说,眼神收缩着,又变得激动起来,“她不会满足的,你给了她一次她会来找你第二次,贺闻,你别理她好不好?” 贺闻不置可否,“那是你妈。” 这四个字将许琮原本就微弯着的背压得更垮,但是这一件事上许琮不会退步,即使贺闻觉得他无情冷血不顾亲情,他也不会再放任徐媛吸自己的血。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许琮早就彻底看清了徐媛的面目,又怎么会傻傻的念及所谓的亲情牺牲自己。 他冷冷的、沉沉的,决绝道,“她不是。” 贺闻微乎其微的抿了下唇,为许琮的决裂而吃惊,印象中许琮柔软而温和,但现在忽然又变得坚持固执起来,他想到自己即将做的事情,一时间错开了目光,听不出情绪说,“放心,我不会搭理她的。” 许琮还有点担忧,他像只在热锅上行走的蚂蚁焦躁不已,“真的吗?” 这回贺闻对上他的目光了,淡定而含着笑意般,“你连我都不信吗?” 许琮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缓缓落下,是了,如果连贺闻都不能相信的话,那在这世间上他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许琮这才勉强笑了下,“我信你的。” 贺闻抚摸他微凉的脸,安慰道,“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我安排你去度个假放松一下,好吗?” 许琮恍惚的点点头,想起什么又摇头,眼里有了光彩,“贺闻,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你还记得孙奇吗?” 贺闻不是会刻意去记人的性格,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许琮接着道,“就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学,再过两天他的公司就上市了,想要我过去帮忙,我不能总是闲在家里,元宵后我就去他那儿上班。” 贺闻下意识皱了眉,“在家待着不好吗?” 许琮以为贺闻会支持他,但他敏锐的发现贺闻似乎不是很满意他这个决定,刚升腾起的热情犹如兜头冷水被浇灭了一半,他眨了下眼睛,怅然道,“我学的东西快忘得差不多了,再不捡起来,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他直直看向贺闻,眼里有迷惑不解,“贺闻,我出去工作不好吗?” 贺闻以前养过的小情全身心尽用在讨好他身上了,许琮对贺闻而言,大抵与那些小情无异,但又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里头。 他确实不想许琮出去抛头露面,加之许琮以前的工作特殊,贺闻就更是不愿意许琮出去见人,最好是永远都藏在他安排的金屋里,迎接他的到来,再用尽全身解数伺候好他。 可许琮到底是不一样的,对比其他小情,许琮是贺闻费了些心思才上手的,加之他现在知道许琮的经历不免多了些同情和怜悯,他虽冷情不代表完全没有心,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变成一句哄人的话,“你喜欢就好,我没意见。” 便见到许琮顿时松口气对他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来,撩得他心痒痒的,贺闻索性也就想开了,有时候放养也未必不是一种情趣。 一切事情说明白后,许琮的心情显然轻松了很多,晚上贺闻求欢他也没有拒绝,甚至主动为贺闻口、交,这些日子在贺闻的调教下,他的技术有些长进,贺闻被他伺候得舒坦,将人从沙发做到床上又辗转浴室,酣战一番浑身舒畅。 晚些时候助理的电话打来,贺闻望着已经睡下的许琮,悄然的到阳台去听电话。 他吩咐的事情助理已经全部办妥——得知徐媛欠债那一刻,贺闻心中便有了打算,如今许琮已经不是wah的人,他需得想点其他什么办法让许琮亏欠他以继续对他百依百顺。 徐媛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切入口,即使许琮让他放手不管,但贺闻还是不顾许琮的意愿瞒着许琮替徐媛还清所有的债务,又给了一笔钱让徐媛离开这个地方。 自然,那张没有法律效力的欠条上的负责人填的是许琮的名字——即使没有法律效力,贺闻也总有办法让那张轻飘飘的东西具有束缚住许琮的功效。 他其实不太认为这张东西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他可太清楚许琮爱他爱得要疯掉,即使没有这一切,许琮也会虔诚的看着他。 贺闻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可未雨绸缪也并无不可。 只是让他觉得可笑的是,许琮的亲生母亲卖了许琮一次,竟然还下得了手卖第二次,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竟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贺闻透过阳台的玻璃看屋里睡得香沉的人,安静柔和,却又时不时表现出倔强的那面,他抿了下唇,心绪忽然有些复杂。 第28章 元宵过后,许琮去了趟孙奇的公司,公司租了两层商品楼作为办公场所,规模不大,刚起步员工也只有十来个人,主要业务是研究游戏开发和修补各种代码,正好与许琮的专业对口。 孙奇对许琮这个好友很热络,给的工资待遇也极佳,许琮几次表示自己对业务不太熟悉不必差别对待,但孙奇十分执着,显然把许琮当成一起打拼的对象。 公司大多数和许琮在一个年龄段,虽然浮躁了些但胜在肯拼肯干,孙奇还下血本挖了一个有十来年经验的工程师作为技术指导,一切准备得很齐全。 孙奇向员工介绍许琮用的是老同学的身份,大家见许琮长得好,纷纷围着他转,起先许琮有些吃不消,但明白过来这只是同事表示欢迎的方式,便也就放下心来。 他本以为自己早将当年学习的东西抛弃得一干二净,但掌握上手,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时,又全然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感代替,连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都变得可亲起来。 前几日许琮难免还有些不习惯,但一个星期的恶补,便把险些忘记的知识捡了个七七八八,操作熟练之后,很快就能在乱七八糟的代码之中找到自我。 他性格沉静,若让他去社交反而为难他,枯燥的工程很适合他,有时候修补起缺漏来简直是废寝忘食。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苦难才重新恢复到正常人生活的行列,他感恩不尽,因此更加兢兢业业,甚至不用孙奇压榨,他自己都会选择加班。 他享受这样的生活,尽管很多时候枯燥无趣的代码也让他焦头烂额,但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许琮手上的编程只差收个尾,便加快进度,恰逢孙奇从楼上下来,张罗着众人去聚餐。 新起步的公司接到的业务并不多,好在孙奇家里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父辈人脉广,拉拢了不少资源,也得以走得轻松些。 大家嚷嚷着让孙奇请客吃海鲜,孙奇作为一个大方的老板一口应下来,扭头就见到角落的办公位的许琮埋头苦干的样子,噗嗤一笑调侃道,“说到吃你们就起劲,怎么不学学人家许琮努力工作呢。” 许琮莫名被点名,这才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又好笑又无奈的笑着。 他正想说点什么,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亮着贺闻的来电通知。 许琮上班已经半个多月,生活两点一线变得无比规律,但贺闻有两三次早回家见不到人总要发脾气,他猜想贺闻应该又在家里了。 果不其然,电话接通之后,贺闻略带点不耐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还不回来?” 公司里同事交头接耳在谈论要去哪儿吃饭,许琮因着贺闻的缘故其实已经拒绝了他们两次,这次说什么都不好再缺席,他想了想说,“贺闻,我公司有聚会,今晚晚点回去,冰箱里有菜你热热就可以吃了。” 他以为这是最为平常的事情,因为平时贺闻大多数时候也有应酬,总不可能每日早早回家,可他话一落,便发觉贺闻的语气冷了几度,“聚会,和谁去?” “公司里的同事,”许琮抿了下唇,“不会很晚回去的。” 他忽然想起年前聚会时贺闻强硬要求他回家的事情,不免有种被控制住的窒息感。 “你出去聚会,让我在家里吃剩饭?”贺闻冷笑了声,“许琮,你可真行。” 许琮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贺闻未免大题小做,正想回话,那边已经掐断了电源,刺耳的嘟嘟声透过冰凉的机械传进他耳里,许琮拿着手机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贺闻这是又生气了。 他最近越发看不清贺闻,对他好时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真要发起脾气来无论自己怎么说破嘴皮子都不肯罢休,况且当时自己说要出来工作贺闻也是同意的,怎么真正实行起来他又隐隐表现出不快来? 许琮轻轻叹了口气,也就是这么一会已经到了下班的点,他的工程没处理好,同事已经收拾好东西要外出了,不得以只得保存了关电脑,跟着一众同事外出。 孙奇跟他勾肩搭背,笑嘻嘻的,“待会有个惊喜给你。” 许琮还沉浸在自己与贺闻吵架的低迷了,听见孙奇的话,勉强笑了下算回应。 “你情绪不高啊,看来我这个万恶的资本家把你压榨得不轻。” “没有,可能对着电脑太久有点累了。”许琮被孙奇逗笑。 孙奇是标准的北方大老爷们,为人豪爽幽默,与他相处起来很是轻松,不多时,许琮也抛弃了心里那点阴霾,融入到了兴致高涨的大集体里。 说是吃海鲜,但大家要求也不高,十几号人找了间大排档就凑合了。 许琮在读书期间也总是和同学吃大排档,环境虽不好但胜在热闹闹腾,没有忌讳,中国人的百态似乎也浓缩到了这低矮的棚下,光膀子的工人,下班的白领,寻常职业的免不了来吃上两口。 拼了两张桌子,大家挤一挤也就坐下了,孙奇点了菜,要了两打啤酒,嚷着大嗓门让众人放开了肚皮吃。 许琮被他感染,眉宇间都是笑意。 菜还没上来,反而来了一个许琮没有预料到的人——陈恩恩穿着一件白色毛呢大衣出现在大排档的时候许琮是有些吃惊的,条件反射的看向孙奇。 孙奇冲他挤眉弄眼,把许琮身边的位子空出来,招呼着陈恩恩,“恩恩,这儿这儿,坐许琮旁边。” 陈恩恩大大方方的走过来,许琮起身给她让了个位,笑问,“刚下班?” 陈恩恩说是,她笑起来很明朗,令这大排档都明媚起来。 许琮看着她的白色大衣,“这衣服可要护好了,别白色进黑色出。” 陈恩恩愣了下反应过来许琮的意思,笑得更加璀璨,拉开椅子也不怕弄脏衣服就坐了下来,毫不避讳的,“那怕什么,送去干洗就是了,你别愣着,坐下啊,还是说,我坐你旁边你就不敢坐了?” 话说到这儿,不认识陈恩恩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回过味来,大声说,“许琮坐啊,别害羞……” 众人笑成一片,许琮再迟钝也知道是孙奇在给他和陈恩恩拉媒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拉着椅子坐下来,对着陈恩恩无奈好笑的摇了摇头。 陈恩恩投以一个含水般的眼神,许琮在心里微叹气——实在不是他不解风情,而是他没有消受美人恩的福气。 第29章 聚会进行得很顺利,如果除去孙奇一直暗戳戳暗示撮合许琮和陈恩恩的话。 陈恩恩性格特别好,很快就和公司的同事打成一片,所有人都看出她对许琮有点儿意思,没少在言语上进行帮助,许琮全当装傻充愣,当做自己没听见。 待散伙也是接近十点了,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许琮喝了两杯啤的,出去的时候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天也晚了,孙奇张罗着把人送到地铁站,把许琮拉到一角,大着舌头道,“别说哥们没给你机会,恩恩……她挺喜欢你的,别辜负人家女孩子。” 许琮抬眼看孙奇,见他满脸都是酒气的红晕,担心道,“你先别管我了,代驾找好了吗?” “好了好了,快去,恩恩在等了。” 孙奇推着许琮往前走,许琮往后看了眼,孙奇正摇摇晃晃往车边走,他抿着唇笑了下,这才是走向陈恩恩。 陈恩恩站在地铁口,波浪卷的头发被吹得往后扬,许琮忽然想起上学那会,陈恩恩还是黑直长,半年多下来,她变得成熟了些,可还是不减那份朝气。 人都是会变的,许琮变得最多,若时间推回一年前,若他没有经历那些事,他和陈恩恩或许还能顺水推舟,但到底是不同了,他心里有了个贺闻,也不是当年那个人们口中的优异生,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便如指间沙再也抓不住。 许琮觉得有必要把话和陈恩恩说清楚,他必须在一切还有得商量的时候将窜起的小火苗熄灭,他不能耽误陈恩恩。 深夜的风冷得刺骨,许琮迫不及待回家洗个热水澡,拿钥匙打开门,发觉屋里亮着,他愣了下,想贺闻竟然还在他这儿,不由有些开心,推门而入在玄关换鞋。 贺闻听见声响从房间里出来,许琮抬头去看,他满脸冰霜的站在客厅,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 许琮直觉贺闻还在生气,因为自己没听他的话回家?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软些,问他,“这么晚还不睡吗?” 贺闻冷笑,走过去在他身上嗅了嗅,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你身上什么味儿啊,臭死了。” 许琮把外套脱了,平心静气说,“那我先去洗个澡。” 贺闻盯着许琮进房间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往天灵盖冲,他在家里等了许琮一个晚上,努力说服自己是他同意许琮出去工作,不该干涉的,结果等到的就是一身酒气的许琮。 他无比后悔当初一时心软就答应了许琮的请求,在他想来,许琮就应该和以前一个乖乖的待在家里等待他的到来,而不是拥有自己的生活,把原本全部属于他的目光分割到其他的地方。 贺闻怀念许琮刚跟他那会时灼灼的眼神了,仿佛眼里的光都是为他而闪耀,可现在许琮有了工作有了交际,不仅会忤逆他的话甚至学会晚归了,这让贺闻觉得有什么原本掌握得很好的东西逐渐溜走,一阵心烦意乱,他大步迈向房间。 许琮被热水淋得舒舒服服的时候,惊觉浴室的门被打开了,他睁开朦胧的眼,隔着水雾看朝他走来的贺闻。 贺闻二话不说按住他,许琮被推得靠在了浴室的玻璃上,冰凉的墙面使他控制不住的抖了下,热水淋得他看不清贺闻,他惊叫了声,“贺闻,你……” 接下来的话都被贺闻的粗暴吻堵在了喉咙口。 贺闻亲得很急,滑腻的舌头强硬的挤进许琮的口中,许琮被动接受着用力偏过头去,可贺闻却不容拒绝的扳过他的下颌继续亲吻,同时将手伸向许琮的股沟里。 很快许琮就败下阵来,双手抵在贺闻的腰侧抓着他被水淋湿的衣服,他能感受到贺闻身上灼热的温度,令他心悸,不自觉的发抖。 热水将玻璃氤氲得都是雾气,贺闻将许琮掀得贴合着玻璃,他的身体将雾气擦去,显得十足的暧昧色、情,贺闻亲他的背,又啃又咬,像是泄愤又像是巴不得将这个人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去,好让许琮明白自己究竟是属于谁。 许琮起了反应,前端抵在玻璃上蹭得有点疼,他央求着,“贺闻……去床上吧。” 贺闻仿若未闻,借着水将两指送进许琮的体内,即使有水的润滑,许琮还是疼得皱起了眉,不得不去抓贺闻的手臂,奋里扭头去找寻贺闻,他的脖子伸成一个很优美的弧度,看得贺闻下腹剧烈收缩,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许琮闷哼了声,觉得贺闻似乎化身做一只野兽,要把他的大动脉咬穿,任由鲜血喷涌,给这火热的情、色再增加几分血色,他有点害怕,忍不住求饶道,“疼……你轻点。” 贺闻就是要许琮疼,他最近确实是将人捧在手心上宠着,这让许琮似乎不太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一再的放纵,换来的确实许琮一步步的逃离,贺闻不爽到了极点,将插在许琮体内的手指抽出来,改用炙热的性、器重重挺进去。 满意的听见许琮呜咽一声,贺闻兴奋不以,他没有忘记,这具身体是自己开发出来的,许琮只有在和自己上床的时候才会发出好听的声音,可是同时,许琮曾经也被人压在身下的事实如同灭顶的潮水要将贺闻淹没。 他发了疯的嫉妒起来,恨自己没有早点遇见许琮,恨许琮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所有的嫉妒化作身下的力度,仿佛要将许琮贯穿。 许琮实在受不了了,贺闻的力度已经超出了寻常性、爱时的粗暴,他疼得扭动着腰想要拒绝,换来的却是贺闻不要命的抽动,使得他的腰瞬间软了下去。 “喜欢吗,”贺闻粗声在他耳边洒着气息,“我操得你舒服吗?” 他进到一个可怕的深度,许琮只觉得体内又痛又麻,胡乱摇着头,求饶道,“喜欢……贺闻,我好疼,你慢点。” 贺闻被他脸上的红晕刺激得浑身血液倒流,他想,许琮以前会不会也在别人身下露出这种神情,一股怒气夹杂着莫名的东西席卷了贺闻的大脑,使得他的嗜血因子开始沸腾,他抽送起来,肉体拍打的声音在浴室回响着,糜烂至极。 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了,在这场不要命的性、爱里,在贺闻莫名其妙的愤怒之中,也在许琮紧紧皱着的眉里。 贺闻享受这许琮的乖顺,却又舍不得以往的花花世界,他想要许琮永远对自己臣服,也想要继续游戏人间。 可许琮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摆布的许琮,贺闻惊觉许琮正在一点点改变着,从压抑变得开朗,从单调变得多彩,从原本只有一个人变得有自己的生活圈。 这是贺闻不允许的,他固执的想,许琮就应该和以前一样,一丁半点都不能改变,他要许琮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要许琮为他而活。 第30章 疯狂的性、爱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许琮第二天挣扎了许久才爬得起来,一揉腰跟要断了似的,昨晚贺闻的态度令他心惊胆战,印象中贺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对待他了。 他端详着睡梦中贺闻的脸,褪去戾气的眉眼依旧挺俊,许琮蹑手蹑脚下了床,没想到他一动,贺闻立马就醒了,有点神经质的坐起来盯着他,“去哪儿?” 许琮因他审视的目光抿了下唇,轻声道,“我上班快迟到了。” 贺闻瞬间皱起了眉,几欲开口不知道怎么又无端生起气来,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许琮也知道他气得不清,但许琮已经无暇顾及,如他所说,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迟到了,他没有时间再揣测贺闻的想法。 贺闻见他进了浴室,一股小火苗得窜得老高,他掀了被子索性不管了,继续睡起觉来,结果许琮出门时他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觉得自己似乎太在意许琮了,这脱离了他以往对每一个情人的在乎程度,贺闻烦躁不以,但却不知道应该怎样恢复以往两人的相处模式。 他琢磨起来,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让许琮继续老老实实待在这间屋子里。 最近贺闻很少出来玩儿,万寻等人约了几次,他才是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晚上他如约而至,推开包厢的门顿时被里头喧闹的声音震得脑瓜疼,贺闻不耐的皱了眉头,大步往万寻的方向走去。 万寻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口味,身边已经不是小支在陪着,贺闻不经意一看,小支被挤在角落陪别人,特别豪爽一杯一杯灌着酒——他其实很看不起小支,也不想许琮跟小支这种人玩,其中一个原因是在wah里,似乎只有小支知道自己当初接近许琮的目的。 这让贺闻感到威胁,想小支要哪天嘴巴不严实将他的事全部告诉许琮,他铁定找人把这小鸭子绑了做掉。 贺闻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想让许琮知道实情,但只要令他不悦的,他都会一一铲除。 万寻推开身边的鸭子,坐到贺闻身边来,凉凉道,“你最近挺忙啊,该有一个月不见人了吧,那许琮魅力就这么大?” 贺闻确实是减少了和他们出来玩的次数,一来年后公司事情多,二来他常住在许琮那里,基本的需求许琮都给他解决了,他压根也不用找别人。 但听万寻这一句,他忽然有种被许琮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贺闻沉着脸不说话,拿起辛辣的酒喝了一口。 在贺闻以往二十五年的时光里,我行我素惯了,没有人能左右他,何况只是区区一个许琮,他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只要他想把许琮留在身边多得是手段,何必自己生闷气。 贺闻冷笑了声,“他还没那个本事。” “我看不是这么个事儿,”万寻啧啧道,“这都快四个月了吧,你还没玩腻?” 贺闻随口道,“用着挺顺心的。” 他习以为常的口气反而让万寻不再怀疑起来,嘻嘻哈哈的与贺闻说了会话就去会小情人了。 散场的时候,贺闻竟然让小支跟着他走,小支如临大敌,但又不敢拒绝,苦着一张脸与贺闻出了门,赶在贺闻开口前鼓起勇气道,“贺少,您看您已经有许琮了,我和他是朋友,你和我……不太好吧。” 小支心里把贺闻翻来覆去骂了十八遍,同时又唾弃起自己来,他和贺闻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以为贺闻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就能放过许琮,但眼见小半年过去,两人还纠缠在一块,有好几次,小支都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要将实情告诉许琮,但每次都刹住了车。 他太知道得罪这些高干子弟是什么后果了。 贺闻嫌恶的看他一眼,嗤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支不因他鄙夷的目光而尴尬,不解的问,“那贺少找我?” 贺闻静静看他两秒,微挑唇,“当时你在场,听到我和万寻的赌约了吧?” 小支愣住,半晌才讪笑着,但没有说话,他猜想为什么贺闻突然要提起这件事。 下一刻便听见贺闻冷漠的声音道,“我不喜欢多嘴的人,但也不会白白让你封口,你想要什么直说吧,只要跟我保证永远不和许琮提及这件事。” 小支僵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贺闻,却在他脸上看不见半分玩笑的意思,他呼吸微急,他的母亲的手术费筹集了一大半,但远远不够,没完没了的透析把母亲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只要他答应贺闻的条件,不说手术费,即使是后续的护理也有了着落。 他动摇起来,在动摇的同时狠狠鄙视厌弃自己,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许琮的朋友,但他竟然也想要靠着许琮去获取利益,他算什么朋友,他根本不配称之为许琮的朋友。 当时是他害许琮踏入陷阱,如今难不成还要继续将许琮推入火海? 可是——小支哆嗦着看向贺闻,贺闻的气定神闲似乎笃定他会接受这个提议,小支心脏砰砰砰跳着,为自己的自私,也为自己的无耻。 他的母亲需要手术费,越早动手术活的几率越大,他也不必再委身他人,每天做着不要脸的勾当,巨大的诱惑放在他面前,他根本拒绝不了。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眨去里面的泪花,说话音调颤抖,“我……我答应你,但是……”贺闻看着他,他哽咽道,“你什么时候能放他走?” 贺闻眼梢泛冷,刻薄道,“你假惺惺什么,当初是谁嚼舌根的?” 小支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贺闻挑他的软肋打,这是他这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而如今,他又重蹈覆辙。 他没有资格指责贺闻,他甚至比贺闻还要可恶。 贺闻太熟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在他眼里小支就是贪慕虚荣的人,所以在小支答应他的时候没有半分惊讶,但他恶心小支的惺惺作态,出卖就是出卖,背叛就是背叛,还装得什么伤心欲绝的样子。 要真把许琮当朋友,那就硬气点拒绝他——贺闻冷笑了声,解决一件心头大事令他心情很愉悦,接下来他会一步步把许琮圈进自己的领域里,无论用什么办法。 小支颤抖着将所需数目报给了贺闻,贺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越过他往外走,略显昏暗的走廊里,小支目送贺闻的背影离去,强忍着不哭出来。 他再也没有脸面去见许琮了,是他亲手把许琮推进了火坑,小支深深吸了口气,用力的扯出个笑容来——他想,他就是这么自私又无耻,许琮认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第31章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许琮今天出门被阳光晒足了一身,春天步步走来,他的小日子也过得越发有滋有味。 在孙奇公司上班的第二个月,他已经能习惯朝九晚五的规律,即使干他这一行免不了要加夜班,他也乐在其中。 但贺闻最近对他晚归表现出不满,所以许琮大多数时候会选着回家办公,有几次贺闻想拉着他上床都被他拒绝了——他拒绝贺闻的次数不多,可他在工作的事情上,他没有半点让步。 他逐渐的完成身份的转化,在以前,他深知是被贺闻包养,因此做足本分对贺闻百依百顺,可脱离了那层畸形的关系后,他想要追求平等,那种只要他不愿意贺闻也不能强迫他的互相尊重。 可随着他拒绝的次数渐长,他发觉贺闻的不满已经堆积到了极点,甚至会向他发脾气,许琮其实是打心里害怕贺闻的,这不仅仅因为以往他对贺闻的仰视,更因为他喜欢着贺闻。 只有喜欢了,他才会怕贺闻不高兴,才会尽力去维持他们两个的关系。 他刚把需要修复的编码打开,还做不到三分之一,原本在房间玩儿手机的贺闻就扯开嗓子喊他,许琮随意应了声却没有进去,不一会贺闻就亲自出来了,脸色阴沉沉的,像极了阴天的乌云。 只消一眼,许琮就知道他又生气。 贺闻大步走过来,盯着许琮电脑上密密麻麻的编码看了一眼,才是将目光落到许琮脸上,质问道,“怎么不进来?” 许琮按了保存,好声好气说,“这份东西很急,贺闻……”他顿了顿,忍着羞耻道,“你想要,等明天好吗?” 他以为自己口气足够委婉,可贺闻眼神却一下子冷了下来,像是压抑着怒气般,音调骤然降低几分,“你别又惹我生气?” 许琮把电脑往后挪了下,最近贺闻的喜怒无常令他有些疲惫,他抬头,近乎固执的说,“这份工作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可能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 别的事情四个字狠狠刺激了贺闻,他居高临下看着许琮,身影将许琮笼罩起来,咬着后槽牙,“我他妈还比不过你一个破工作?” 贺闻的怒气丝丝缕缕蔓延在空气中让许琮有些发怵,但他还是决定据理力争,“这不是一回事……” 他不可能只为了满足贺闻突如其来的性、欲就放弃自己原本的工作,还是说……一个想法渐渐在心里成型——贺闻和他在一起,就只是为了那点事情? 他直直看进贺闻的眼里,可什么都看不到,他从来看不清贺闻,可是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让许琮本能的恐惧。 “我不管,”贺闻不懂就他妈五千块一个月的工作有什么好让许琮执着的,他盯着许琮看了几秒,自以为是给了许琮更好的选择,“你要想工作,行,我公司缺一个助理,你过来帮我。” 贺闻的工作和私生活向来分得很开,但这一次他可以为许琮破例,许琮不是操劳命吗,自己就给他一个工作,这下他该满意了吧? 许琮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失灵了,他无法理解的,抱着电脑慢慢站起来,贺闻越来越让他看不清了。 “我去书房工作。” 许琮没有正面回答让贺闻顿时火了,他拉过许琮,“你不想要工作吗,我给你工作了,你还想怎样,和以前一样不好吗,我是养不起你还是会饿死你?” 许琮的手臂被贺闻掐得发疼,他紧紧握着笔记本的边缘,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贺闻这话,究竟是在看不起他还是侮辱他,和以前一样,哪样? 他眼神闪烁,声音卡在喉咙里似的,“贺闻,我已经不是会所里的人了……” 贺闻愣了下,条件反射去注意许琮的脸色,许琮紧紧抿着唇,说这话时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很清楚,许琮是为什么进会所,又是怎样厌恶着那里,不知道怎的,他突然被许琮的神情刺痛,手一松便再也握不住。 许琮将自己的伤口摊开在贺闻面前,让贺闻不忍心再去加上一刀。 他也觉得争执下去没什么意义,贺闻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感觉,只得眼睁睁看着许琮朝他走远,慢慢关上了书房的门。 一扇门的阻隔让贺闻醍醐灌顶——他太清楚许琮,以前的许琮是懦弱的自卑的,甚至是可以任由他摆布的,但现在的许琮擦拭去表面的一层灰尘,终于露出了里子的光泽。 许琮要强自尊,对任何事情都有着自己的坚持,即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都可以做到不管不问,只因为自己曾经在母亲那里受到伤害。 那若是自己呢,贺闻想,要是许琮知道了所有的真相,还会待在他身边吗? 答案实在太显而易见,贺闻在原地站了一会,烦躁得攥紧了拳。 许琮上班的精神状态不好,因为和贺闻几日的冷战令他很是疲惫,他和贺闻的相处模式出现了问题,在他恢复了自由身后。 以前贺闻给他温暖,让他在黑暗里汲取一丝光亮,但现在贺闻的控制令他喘不过气,他已经意识到贺闻不想他出来工作,察觉到贺闻阴晴不定脾气下的占有欲,这些都令他很是不安。 他甚至想是不是得重新审视自己和贺闻的这段关系——他们有一段畸形而模糊的开始,却不能始终这么迷糊下去。 他出神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许琮思绪回归,不知道会有谁给他打电话,想了想还是接听了,他说了声你好,等了几秒钟,那边却迟迟不应。 他拉开手机,想对方是不是打错了,再附到耳边时,对面终于有了声音,有点颤抖、也有点小心翼翼,“许琮……” 轻柔的音色令许琮心头一颤,这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将他拉回刚进wah的时光,那个在阴暗岁月里带给他唯一温暖后来又消失不见的身影。 许琮捏紧手机,试探的喊了一声,“魏和?” “是我,我回来了。” 许琮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涟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沉静平和,“好久不见。” 第32章 魏和要死了——许琮一整天都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魏和失踪了整整七个月,一回来却是和他告别,要他怎么接受呢。 许琮和魏和是有过一段往事的,无关风月,也不是什么买卖,他们之间甚至谈不上有什么关系。 当时许琮刚进wah,正是最痛苦,反抗得最厉害的时候,魏和跟着自家的叔伯到会所来——魏和当时刚上大学,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会所这种风月场所,但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他不仅跟着来了,还不小心撞见在走廊刚被训斥过无声流泪的许琮。 那会子许琮还不明白哭泣最无用的道理,在昏暗的灯光里哭湿了一张脸,抬眼就见一个身高体长的少年戴着耳机站在几步开外,神情是撞破他的哭泣的无措,许琮对上他的视线,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那少年就是魏和。 他屏住呼吸,魏和在原地了几秒,随便在身上摸了摸,从口袋搜刮出一颗柠檬糖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递给许琮,张了张嘴,“吃颗糖吧。” 许琮不知道怎么也接了,柠檬糖酸涩的味道入喉,并不好吃,但魏和表达出的善意却令这颗柠檬糖的味道变了质,即使是酸涩也回味无穷。 他们两个的接触并不多,也只见了不到十面,有两三次甚至连话都说不上,但就是这么微妙的,魏和总是找机会跟着大人来看他,一来二去,终于有搭上话的时候。 后来——许琮回忆着,在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魏和却不再来了,许琮仅能拥有的善意也被切断,他甚至不知道魏和为什么不来,也无法问及。 渐渐的也就将魏和这个人忘记。 结果如今再有联系,魏和却说自己要死了。 许琮谈不上难受,两人已经半年多没见,要说有什么感情也不可能,但那种萦绕在心头的压抑感却无法拂去。 魏和于他而言,是人生阴暗时一个给予他善意的匆匆过客,他或许不会投之浓烈情感,但当时那种被尊重的感觉足以让许琮铭记在心。 许琮心不在焉过了一天,电脑上的代码看得他眼花缭乱,他难得准时准点的下班,考虑着魏和说的临死前想见他一面的请求。 他脱离wah后,和会所完全断了联系,魏和的到来虽然会让他想起彼时的不堪,可他却深知自己一定会去见魏和一面。 他想要当面问一句,为什么不告而别,也想亲眼看看那个少年,是不是现在也还总是戴着耳机。 许琮绕到商场去买了些食材,家里的东西吃剩得差不多了,贺闻两天没来他这边,他吃得并不多,因此也没多买。 把食材放进冰箱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住在这里的原因。 贺闻包了他的场,他没什么心理压力的住了进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有自己的工作,不必再仰仗着贺闻而活,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可以搬出去,拥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一个家。 许琮前段日子发了工资全存进了银行卡,当然那点工资要住上好房子实在异想天开,但普通楼区却可以支撑,许琮思及此,几乎是迫不及待就开始上网找房子。 他不打算这么快将要搬出去的事情和贺闻提及,他潜意识认为贺闻会阻挠,所以他决定先把房子定下来,等一切条件都安顿好了,才告知贺闻。 找了一晚上都没有合适的,许琮将近十一点看向房门,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知道贺闻不会过来了。 那晚不欢而散后,贺闻竟闹起了脾气,自己给他发的信息都石沉大海,许琮也不在执着,他已经意识到两人之间出现了裂缝,浅浅的搁着,无伤大雅却也惹得人心烦。 许琮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情侣间闹矛盾是怎样的,他甚至去问了公司的小姑娘,得出的结论却是不管是如何,总归不会是他和贺闻的相处模式。 许琮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觉,在两人最腻歪的时候,贺闻喜欢搂着他睡,但这几日的冷战他都是独自而眠,难免有些不习惯。 但他总要学会习惯的,许琮想,他不能再放任自己用晕轮效应的目光去看待贺闻,他逐渐发现贺闻性格上的瑕疵,以往在他心里如同天神一般的贺闻也变得不完美起来。 许琮入眠的同时,贺闻却被好友拉出去逍遥了。 但他浑身散发的阴沉气息却让会所的小鸭子打怵,只敢唯唯诺诺坐在他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贺闻是有意冷落许琮的,他以为许琮会像以前隔一天就给他发类似于妥协的气息,但许琮只给他发了两天就中断了,此后两天他不联系许琮,许琮也不会主动来求和。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不愉悦,就好像本来养着的听话的宠物突然也有人的思想一般,令他掌握不住。 万寻看出他的坏心情,将小鸭子打发走了,撞撞贺闻的手臂,“拉着个脸做什么,公司经营不下去还是破产了?” “滚,”贺闻冷声,“你他妈出门没刷牙吧。” 万寻嘻嘻哈哈的笑,问贺闻原因,但贺闻就是不肯说,要是让万寻知道自己因为一个小情生闷气实在是太丢脸面。 贺闻只得糊弄过去,突生一计,眼睛在包厢里转了一圈,却没发现小支的身影,这才想起小支拿了自己不菲的一笔钱,前几天就离开这儿了,他越发不悦起来,连最后一个探兵都失去了。 贺闻实在玩得不尽兴,他甚至萌生出要大不了去哄一哄的想法,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最终还是按住了自己拨通电话的手。 散场时他也没去许琮那边,他在京城除了许琮外,还养了一个小情儿,算起来得几个月没找过去了,要不是许琮和他闹脾气,他还真能把其余一个给忘记了。 只是到了那儿后,本来玩着挺尽兴的一个小妖精却失去了本身的味道,贺闻草草弄了一回,小情儿尽心尽力给他舔干净时,不知道怎么他脑海忽然蹦出许琮那张在床上略带羞赧却又迷惑的脸,贺闻下腹紧得发疼,又气又恼,他想自己可能中了许琮的蛊,连和别人上床都是许琮的脸。 这太不寻常了,贺闻却无法从这不寻常里提取出什么有效信息来,最终一脚把那乖巧的小情踢开,抄起外套扬长而去了。 第33章 温暖的被窝总是让人安全感十足,许琮睡得深沉,他习惯侧着身睡,微微蜷着身体,贺闻会从背后抱住他,两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将他环绕起来圈进怀里,两个人密不可分。 许琮以为是梦,恍惚了一会睁开眼,发觉身后的触感是真实的,便轻动了动,因着夜色声音都有些喑哑,“贺闻?” 他不知道已经多晚了,也无法预料到贺闻半夜会悄悄摸进他的被窝,像以往一般抱住他。 贺闻喝了酒,酒气丝丝缕缕缠绕进许琮的鼻尖,带着醉人的酣意,又夹杂着奇异的陌生的味道,让许琮下意识想要挪开这个怀抱。 贺闻不让他动,手臂如同最粗壮的藤蔓紧紧缠着他,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脖间,像羽毛拂过,撩动许琮的心,于是他便不动了。 静谧之间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化作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起了点旖旎。 “贺闻……”许琮犹豫着开口。 他和贺闻已经三天没见面,他甚至以为两人还有一段时间要冷战下去,但却没想到贺闻会先示好,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也让许琮的心软化下去,变成一滩春水,为贺闻泛起层层涟漪。 “别动,”贺闻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如同一只在寻找着陆点的鸟,他越发用力拥抱许琮,沉默了半晌,有点别扭又终于打破了自己的固执般,低低的说,“别再和我闹脾气了好吗?” 他确实妥协了,就在一小时前,他发了疯想许琮,想要和许琮用力拥抱亲吻,酒精的麻痹、肉体的交娈,却不能满足他心里越来越大的空虚感,他不管不顾的跑回许琮这里来,想要汲取许琮的气息。 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见面了,许琮一点儿也不想他的吗? 许琮因他一句话愣住,像是在思考这句话果真是素日飞扬跋扈的贺闻说的吗,他在黑暗里眨眨眼,酸涩交加,“我已经没有在生气了……”带点委屈般。 谁都不能体会许琮的感情,他明明白白自己爱着贺闻,但又时时刻刻在怀疑贺闻是不是也在爱着他——贺闻离他这么近又那么远,他们的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性格不同生活不同,没有一点是契合的,可就是这么奇怪的走到了一块去,亲密到能在夜里互相依偎。许琮甚至想,如果他当时不是在会所,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贺闻。 他又变得柔软起来,像刚被贺闻救出时的脆弱,把自己无限和贺闻贴近,他是真心实意在依赖着背后的男人。 贺闻亲吻他的脖子,细细碎碎的吻让许琮的皮肤泛起一层小颗粒,他没有拒绝,乖顺的放松身体,准备接纳贺闻的所有。 但贺闻亲了一会却停住了,突然想到什么般松开了抱住他的手,在床上坐了起来,许琮不解的回头去看,黑暗之中他看不见贺闻的表情,但贺闻像是扶着脑袋很是纠结的模样。 他以为贺闻最近工作太劳累,刚想坐起来,却被贺闻阻止了,贺闻翻身下床,“我去趟洗手间。” 许琮顿时浑身僵住,他已经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男人,他的经历注定让他明白男人在性、事上的不可控,可是贺闻竟然及时刹车,甚至要去洗手间解决。 他又怕又惧起来,慌乱得动弹不得,胡思乱想使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贺闻是厌弃他了,还是嫌弃他了? 许琮刚冒出头的如蜜糖的甜顺便变成一把沁了毒药的刀往自己心口捅去,他难受得抿紧了唇,不让从心口蔓延开来的毒跑出来,浴室传来水声,掩盖了床上蜷成一团的呜咽痛苦之声。 贺闻在镜子前看自己,雾气慢慢将镜子染却,他一点点被雾气吞噬,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就在刚才,他不可抑制的产生了对许琮的愧疚之感,那是连他都不太熟悉的情绪。 他这辈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霸道横行为所欲为,即使他的做法是错的也会被一句句假意的夸奖淹没,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可就在他刚从小情身上下来,转而拥抱许琮的时候,贺闻真真实实感受到愧疚了,他甚至不敢开灯去看许琮的眼睛,害怕面对那双闪着微光般的眼,那光会像灼热的火灼烧他的心,把他最里子的东西全部烧成灰烬。 直到现在,贺闻才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从量变演化成质变,他对许琮已经不是单纯的肉体欢愉,他想要索取更多,不光许琮,还有他。 他想对许琮说一句我喜欢你,不是嘴上的甜言蜜语,是发自真心的,想到这里,贺闻嘴角终于扬起了点笑,他能想象许琮听见他爱语时微微羞赧却抵不住欣喜的神情。 他想,许琮爱去工作就去吧,许琮想做什么就做吧,如果许琮能一直保持笑容对着他,他做点让步,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次日谁都没谈昨晚的事情,他们又恢复了平静,贺闻看不够许琮似的,在许琮出门前抓着人亲了又亲,在许琮说自己上班要迟到才不情不愿的放他走。 但许琮其实并没有去公司,他今天的第一站是医院。 他绕进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他不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只觉得这黄澄澄的颜色看了朝气蓬勃,像是带给人无限的生命里般。 向着阳生,即使是死,也要面朝阳光。 他按照魏和给的地址到了医院,一路找过去,在三楼的单人病房前停下,他透过玻璃窗看里头——孱弱的少年睡在洁白的床上,不复初见的朝气,像是阴天里的向日葵,蔫蔫的没有活力。 有个妇人坐在床前给他削苹果,许琮收回复杂的思绪,敲响了病房的门。 妇人来开门,她眼角的纹路很明显,儿子的病情令他心力交瘁。 她望着许琮,疑惑的问,“你是?” 魏和被吸引了注意力,偏过头来看门口的许琮,原先灰败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许琮看得心疼,想魏和真是变了很多,本来饱满胶原蛋白的两颊都凹陷了下去。 他微微笑了笑,晃晃手中的向日葵,“你好,我是魏和的朋友,来看他的……” 第34章 春日的阳光薄薄的落在洁白的病房里,带来些令人温暖的温度,洒在床头的一束向日葵上,将花瓣照得晶莹,给这死气沉沉的病房里增添了生气。 许琮拉开椅子坐下来,魏母将门给带上,病房里便剩下了大半年未见的两人,魏和的眼睛一直像两把火炬般盯在许琮脸上,看不够般。 离得近了,许琮才发现他孱弱得厉害,露出来的一小节手腕瘦得只剩一层皮,他的脸也凹陷得厉害,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随时会溜走的风。 短短半年,魏和简直变了个样,许琮叹息,但却发现除了一句好久不见他竟找不出其他开场白。 魏和抿着唇,他见到许琮很激动,半晌才弱弱说,“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许琮微微笑了下,但用力扬了下嘴角,笑容还是极淡,他喉头滚动,“你……” 他说不下去,总觉得是在揭人伤疤,但魏和知道他想问什么,眼神飘向远方又转回来,他已经能很好的接受自己的病,“是血癌……治不好了。” 许琮端详着他的脸,却无法在他脸上看到半点求生的欲望,魏和这么年轻,但竟然接受了自己的病情,他似不畏惧死亡,又似被摧残得麻木,已经不在意了。 “总会有办法的。”许琮轻声说,顿了顿,拿起魏母切好的水果,问魏和想不想吃。 魏和颔首,张嘴吃过许琮喂过来的一口苹果,他的状态很不好,吞咽的时候甚至有些费劲,许琮愈发觉得难受起来,他正眼睁睁看着一条活力的生命在流逝。 人总是畏惧死亡,许琮也不例外。 魏和只吃了两口便表示自己不想吃了,他静静看了许琮一会儿,眼里好不容易起来的光芒渐渐熄灭了,他忐忑的小心的,也哽咽的问,“你怪我吗?” 许琮谈不上怪,那时候他和魏和勉强谈得上交好罢了,魏和从未给他过什么承诺,他至多算是少了一个待他好的人。 他把苹果放好,苹果放久了有些发黄,像是腐烂,一点儿也不好看,许琮摇摇头,他比魏和大上好几岁,所以在魏和面前讲话总是带点兄长的温和,“我为什么要怪你,我不仅不怪,我还很感谢你肯和当时的我做朋友。” 魏和垂在身侧的手蜷起来,微微发着抖,似一片凋零的落叶,他哑着声,无限后悔,“我太害怕了,我察觉到自己喜欢你,可是我害怕自己是同性恋……我不想做同性恋,恰好家里人安排我出国,我便当了个懦弱的逃兵,逃到国外去了,可是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明明可以把你救出来,却依旧把你放在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后来,我查出血癌,我总觉得这是我的报应,如果当初我不那么懦弱,如果我能不顾一切带你离开……” 他说不下去了,泪水像两条潺潺的小泉爬满了两颊,他肩膀连带着身体都凹陷下去,陷入巨大的愧疚自责当中,他哭得不可自拔,无助至极。 许琮只觉得事世弄人,尽管当时有所察觉魏和的心思,但听魏和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叹息,但他不忍苛责一个病入膏肓的少年,况且魏和并未伤害过他。 “魏和,”许琮说,“我不怪你,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你不必为我的事情感到愧疚。” 魏和哭着抬起头,他注视着许琮,像在教堂赎罪的罪人,他啜泣着,“我好自私,连死前都想取得你的原谅。” “不是这样,”许琮想了想,伸手抚摸魏和的头,他发觉魏和的头发掉了一些,摸上去也很是粗糙,他温声道,“不要放弃,你还年轻,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你没有见过的风景,这样死去实在太可惜了。” 许琮安慰他抚慰他,对待一个面临死亡的少年他多么小心翼翼,可他真切希望魏和好转,连他的生活都有了色彩,魏和也应该在彩虹的天空下肆意奔跑。 离开医院的时候,外头春意正好,门口两颗常青树郁郁葱葱的,那绿亮得刺眼,许琮却莫名感受不到一点生机。 见了魏和后,许琮开始对生活感激起来,他好不容易拥有这么平淡安宁的生活,不该为细小之事伤神费脑。 他努力工作,努力维持着贺闻的感情,闲暇时候他会去看魏和,有时候是一束花,有时候是一碗鸡汤,有时候什么都不带,就只过去聊聊天。 魏和开始进行化疗了,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整个人像一只蔫了的向日葵,在床上勉强靠着输液维持自己的生气。 许琮见过魏家父母,两老愁容满面,他们苍老不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他觉得难过,但生老病死从来都不是人做主的,只想办法让痛苦中的魏和能稍微开心一点。 今日魏和给他发消息,说自己想吃c路一家甜品店的泡芙,他昨晚刚做完化疗,这是他的奖励,许琮决定早些出门给他带过去。 许琮进浴室洗漱,贺闻还赖在床上不肯起,许琮的手机振动了好几次,贺闻被吵得掀开被子去够许琮的手机。 这些日子许琮的消息特别多,贺闻只当他工作上的事情,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恢复以往的温馨,贺闻抢强忍着不悦没有干涉,但渐渐也尝出了些不对劲,即使是工作,也太频繁了。 他并不觉得查看许琮的手机有什么不对,许琮手机不设密码,贺闻轻而易举就划开了,密密麻麻十来条消息,都是一个叫魏和的发来的。 贺闻打开微信,点进魏和的聊天页面,首先钻入眼里就是一条,“许琮,你什么时候过来啊,我好想吃泡芙。” “都九点了,你还不来吗?” “我现在有点难受,刚吐过一回,肚子空荡荡的,想念你给我熬的汤了。” 贺闻越看越发觉语气里的亲昵,他坐直了身体,眼神慢慢阴沉下来,一下一下往上划着,消息只追到半个多月以前,他们每天都有联系,说的都是些琐碎的话,但汇聚起来,却温馨得刺眼。 贺闻捏紧了手机,恨不得当面进去质问许琮,但忍了又忍,最后将手机原封不动的放回床头柜,魏和没有收到回复,消息又发过来了。 贺闻躺回床上,眼神阴鸷的盯着天花板——他倒是想看看,这个魏和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傻逼玩意儿。 第35章 许琮向往常一样出了门,特地绕了路去买魏和心心念念的泡芙,泡芙散发着甜腻的香气,闻着心情都不由的好转。 但魏和今日的状态不好,就在许琮到前的十分钟,医生刚替他上了氧气瓶,许琮买的泡芙放在了桌子上无人问津。 他叹口气,望着病床上的少年,面黄肌瘦,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腔,他都要怀疑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 魏母以前总是哭,可现在却只是一脸麻木的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垂着的脸显出极致的疲态,在此时此刻,许琮觉得说什么好话都显得虚伪了。 但他还是安慰了两句,可却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医院的消毒水味不断钻进他的鼻里,从刺鼻到适应,不过短短几分钟,人们说嗅觉是最不灵敏的,在一处地方待久了,什么味道都察觉不出来。 他庆幸着魏和可能也熟悉了这味道,自欺欺人的认为能减轻些痛苦。 照旧是上班,延迟了些时间才出公司,这半个多月他过得很是疲惫,魏和的病情令他担忧,他忍不住悲观的想,指不定有一天他再到医院,便见不到那个会忍着疼对他笑的少年。 屋里的灯亮着,贺闻坐在沙发上,许琮没有注意他的表情,放了包,正准备去浴室梳洗,却被贺闻阴沉沉的一句站住喊定了脚步。 许琮不明所以的看向贺闻,这才发觉他的脸色暗得近乎接近于黑,一双眼布满阴鸷的打量他,酝酿着狂风暴雨般。 他心里一个咯噔,不好的预感萦绕上心头,但还是强做镇定,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贺闻低着头轻轻笑了一声,笑里的冷意如同一把锐利的冰刃,再抬起眼从眼里烧出火光来,他缓缓站起来,灼热的目光使得许琮心悸,“会老情人开心吗?” 许琮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贺闻已经三两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那力度掐得许琮隐隐作痛,他压低了嗓,从喉咙里卡出两个字,“魏和。” 他想要查一个人实在太过于简单,包括魏和的病,魏和的过往,魏和与许琮的一段,他都查得清清楚楚,见到资料时,贺闻恨不得杀了许琮——他怎么敢当着自己的眼皮子去见以前的老情人。 可是就在那时,贺闻竟然连给许琮打一个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就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有干,满脑子都是许琮的背叛,他禁不住胡思乱想,想许琮的胆大妄为,想许琮和魏和经历过一些什么。 他心里是在意的,在意许琮的过去,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恨自己不是占有许琮的一个人,恨自己没有早点遇见许琮。 如今人在眼前,他却下不了狠手,贺闻只觉得五脏六腑的烧起来,理智全然被烧没了,他恶狠狠瞪着许琮,像一只要把猎物吞噬的野兽。 许琮被他吓到,条件反射想要挣脱贺闻的桎梏,但贺闻的力气大得可怕,他挣脱了好几次都被紧紧攥着,许琮压住心惊,解释道,“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样在贺闻听起来类似于欲盖弥彰的解释让他发狂,贺闻低吼着口不择言,“你他妈以前干什么的我不知道吗,你敢和我说一句你们两个是清清白白?”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天雷在许琮耳边炸开,炸得他脑袋乱哄哄的响,连手臂被束缚的疼痛感都消失,他不敢置信而又心痛的看着贺闻,待意识从四面八方回归,他幡然醒悟,眼瞳剧烈颤动,如鲠在喉,“你一直都看不起我。” 以前他不求贺闻看得起他,因为他本就生在肮脏里,但当自尊渐渐回归,他重拾起尊严后,便要向贺闻讨一分尊重,何况贺闻是清楚他为什么会在会所里工作的,他可以自欺欺人,可以装傻充愣,可是现在,就这一刻,他终于被贺闻的一句话给敲醒,哪怕贺闻对他再好,哪怕贺闻说多少甜言蜜语,贺闻都是看不起他的。 别人可以贬低他,但贺闻却是清楚着一切,将许琮渐渐结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使得浓郁的鲜血流满了一地。 贺闻没有意识到许琮说这句话时的痛心,他只在乎着许琮有可能背叛他离开他,怒不可遏道,“从今天开始,你答应我不出去工作,也不去见魏和,所有的一切我既往不咎。” 他自以为是给出自己最大的纵容,只要许琮和以前一样乖乖听话,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许琮默默看着他好一会,眼里的微光渐渐熄灭下去,贺闻想要限制他的生活,他现在才明白,贺闻要的是什么,是他无条件的服从,是他放低姿态,像以往一样蒙蔽自己的双眼假装看不见贺闻对他的轻视。 “贺闻,”许琮脱力般,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下一下拉扯着的疼,“你是不是……还把我当成出来卖的?” 他艰难的问出这一句话,贺闻的犹豫令他明白了真相,短短几秒,许琮心如死灰,他竭力维持着的感情以不堪为开始,却也要以不堪为结束。 他觉得不甘心,可由不得他不甘心——从前他便知道贺闻是海底明上月,他是污沟暗下泥,两个人一个天一个地,妄想接近不过逆世而为,只会是天崩地裂惨烈收场。 他怎么会不自量力以为两人的感情是放在平等的天平上衡量的呢? 到了这时,许琮忽然有了解脱感,原来他一直都活得很明白,只不过终于有了一条导火线让他更加清醒。 贺闻看着许琮的状态不对,许琮一双总是追随着他的闪着微光的眼灰暗了下去,倒映着他扭曲的愤怒的脸,贺闻这才惊觉自己在愤怒里说了些什么。 可他是贺闻,骄傲不允许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只是稍稍发软口气,尽管听起来还是自大而狂妄,“我说话算话,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可以养着你,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贺闻的要求成为压垮许琮最后一根稻草,他盯着贺闻抓在他腕上的手,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从心口蔓延开来。 他费劲的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拨贺闻抓住他的手,抬起头看着贺闻模糊的轮廓,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流淌下来,他用力将贺闻的手甩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在喉咙里酝酿了好一会的话说出口,“贺闻,我们分手吧。” 第36章 许琮话落,空间骤然变得逼仄起来,贺闻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瞪着他,眼里闪烁的火光一点点渗透出来,像要把许琮烧成灰烬。 贺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许琮说了什么,分手,这两个字犹如在巨浪的海面又刮起了狂风,使得天地暗色。 贺闻只觉一股愤怒夹杂着不可描述的疼痛感狠狠冲击上来,他阴鸷的看着满脸泪水的许琮,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许琮往后退了两步,艰涩开口,“贺闻,我们不合适,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你看不起我。我是用怎样的身份和你在一起呢,我以前的经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水平线,你的生活我进不去,我更是看不清你的想法,如果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我们根本走不到现在。” 他终于把这些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却没有半点畅快的意思,反而整个人像被这段话压垮了,连肩膀都微微抖动起来。 许琮曾经想过,他或许和贺闻走不到最后,但没想过先说出口的是自己,他以为他会费劲心思去维护这段感情,哪怕他清楚两人的差距有多大,结果却是自己先欺瞒不下去。 贺闻被说中痛脚,可许琮这一番话却让他难得的难过起来,他以为自己足够冷漠,在面对许琮的时候可以像面对以往所有的小情一样,可是他何等聪明,也察觉到他对许琮的感情已经变了质。 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只清楚看明白一件事,他不会允许许琮提分手,狠狠的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来,“休想。” 许琮不解的看着他,疲惫至极,深深吸了口气,他向来没有和贺闻谈判的资格,可是此刻也想为自己争取,他认真的、甚至是固执的,他问贺闻,“你真的喜欢过我么?” 贺闻有几秒的心虚,但还是做足了势头,低吼道,“你他妈又胡思乱想什么,为了个男人跟我提分手,现在还来质疑我,我对你好不好你自己不会分辨吗?” 许琮反倒被他说得怔住,半晌才哽咽道,“可你限制我的交友我的生活,你甚至不相信我和魏和是清白的。” 情侣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一旦信任开了个小口,所有洪水猛兽都会汹涌进来,将两人的感情冲垮,再不复当初。 贺闻攥紧了拳,深吸几口气,他太明白当务之急不能把许琮逼到尽头,否则许琮又该提分手,纵然怒不可遏想要给许琮个教训,但渐渐拉回来的理智让贺闻得以稍稍平复滔天怒火。 “许琮,”贺闻像是气疯了,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又抬起一双深邃得看不见底的眼盯着许琮,“你扪心自问,若你一开始不藏着掖着,能主动向我提起魏和,我也不至于怀疑你,我想要我们两个之间坦诚,我有什么错?” 许琮反驳,“不止这件事……” 但他的气焰却因贺闻的质问慢慢消灭,他不肯让贺闻知道魏和的存在,确实是怕两人之间有隔阂。 “你说我看不起你,”贺闻又道,气息有点喘,“要我真看不起你,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我说要养你,是怕你工作太辛苦,你自己说说,你工作后,有多少心思是在我身上,我难道不能生气?” 一条条罪状把许琮砸晕了,他竟然认真思考起贺闻的问题来,脑袋凝成一团浆糊,顿时找不回刚才的决绝和决裂,他隐隐觉得贺闻说得不对,却又找不到强有力的反驳,一时间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贺闻走过来,呼吸终于平复,想去牵许琮的手,却被许琮躲开了,他眼神暗了下,不急不缓道,“分手两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 许琮因他轻缓的语气鼻尖一阵发酸,他又再一次陷入贺闻太过温柔的漩涡里,于是抬起眼,深吸一口气,“我去看魏和,因为我把他当朋友。” 贺闻一听魏和两个字就来气,“他有什么好?” “他在我哭的时候,给了我一颗糖。”许琮轻声说,尽管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幼稚,可夹杂着鼻音说出来,却有种别样的委屈和无奈。 贺闻不解的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许琮,回想起许琮每次哭的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贺闻,我希望你明白,我已经不再做那种工作,也无法和你回到以前的生活,我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理想,可能在你看来微不足道,但却是我拼了命才抓住的,”许琮和贺闻谈条件,只觉得疲惫至极,“我还是会去看魏和,如果你能理解我,我很感激,如果你不能理解……我还是会去。” 贺闻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什么都抓不住,此时此刻,他才大彻大悟许琮再也不是任由他拿捏的软骨头。 他心中波涛汹涌,但面上功夫做得极好,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你去吧,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许琮惊异,贺闻前后的竭力反对和轻松答应形成对比,令他觉得不真实,未等他反应过来,贺闻趁他不注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低低说,“这次是我不对,我气疯了才会说些胡话,你别怪我。” 许琮想把手抽出来,到底作罢,他的心情还无法平复,不觉得自己能像以往一般面对贺闻,趁着这个时机,他将一直以来的打算说出口,“贺闻,我在外面找了个房子,一直住在你这里不好……过几天我就搬过去。” 他的手骤然被一股重力捏了下,但很快又松开,贺闻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只是勾着唇笑了下,“可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那笑不达眼底,令许琮背脊一阵阵发凉,贺闻嘴上说着同意,但他心里隐隐觉得,贺闻是反对着的。 可是他已经无力去思考其他,他和贺闻的感情已经开始出现裂缝,他甚至不知道这种看似平静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许琮告诉自己,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或许贺闻那些话真的是无心呢——说到底,他还是无法忘记那个初使对他伸出援手又带他逃离火坑的贺闻罢了。 第37章 许琮说要搬家,第二天就约了中介去看房子,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搬出去,但这些天和贺闻相处下来,还是觉得两人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他对房子不挑,在网上挑了一个价格合理环境适中的地势,跟着中介去看了眼,很快就敲定了。 搬家那天,中介给他找了搬家公司,贺闻甚至亲手帮他将行李送上面包车,不知道怎么,许琮总觉得这两日贺闻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又隐隐约约透出点不对劲来,可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离开的时候,他探出头去看依旧站在门口的贺闻,离得远了,他看不清贺闻的表情,心里不免惆怅。 他和贺闻相处了近半年,两人每天都住在一起,这次的离开说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得,但许琮同时也觉得自己才是真真正正获得了新生,以后他可以依靠自己活着,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站在刺眼的阳光下也不会畏惧。 魏和的情况不容乐观,今日许琮去看他,甚至说不上两句话,他买的泡芙依旧放在了柜子上无人问津。 魏母像被抽了灵魂般,麻木的给魏和擦拭露在外头的瘦弱手臂,许琮默默看了半晌,发觉上面青青紫紫,全是化疗的后遗症。 前两天魏和精神还好的时候,问他自己没头发的时候是不是很丑。 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两只眼睛凹下去,看起来像具会呼吸的木乃伊,但许琮只觉得心疼,轻声的安慰他。 魏和说着说着忽然流出一滴泪来,他看着许琮,有气无力的说,“我太疼了,治不好的,还不如明天就死呢。” 许琮眼睁睁看着他日渐失去活力,却毫无办法,病痛如猛虎,要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太过容易了。 魏母说,是这几天了,他们不想折腾,希望许琮能多来看看魏和,送魏和最后一面。 许琮听着她说死,不知道是该因为魏和生命走到尽头而难过,还是该因为魏和终于不必受化疗的折磨而开心。 魏和是想死的,他撑不住了,如果死能让魏和轻松体面一点的离开,许琮愿意在他枯灯燃尽的最后关头送他走。 到公司已经快十点了,孙奇知晓许琮有个朋友得了绝症,特地放宽他的上班时间,许琮失魂落魄的来,又听见公司里的人在讨论,说孙奇最近惹上了点麻烦。 他太过于把心思放在了魏和身上,反倒忽略工作令他愧疚,一问之下才知道孙奇将别人单子搞砸了,数据错乱给客户造成很大的损失,单是违约金就令人咋舌。 现在客户正在孙奇的办公室协商。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没过多久,上边就来人喊他上去——许琮心里咯噔一声,急急忙忙赶到孙奇的办公室。 他甚至怀疑那个单子出错是自己的责任,毕竟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实在不佳。 他在心里给自己做足了最差的准备,才忐忑的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客户背对着许琮,他走过去,见到孙奇的表情有些低沉,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轻声道,“孙总,你找我有事吗?” 私下两人是朋友,但在公司里许琮还是管孙奇当老板。 孙奇站起身对客户说,“这位就是负责代码改写的许琮。” 此时客户才转过头来,肥头大耳的,面带不悦在许琮脸上扫了扫,他本是漫不经心,然而顿了几秒,像是发现了什么,表情有点震惊,刷的站起来,“你不是那个……” 他冥思苦想,许琮却犹如五雷轰顶般整个脑袋炸开来,这个男人他见过,几个月前他还在wah时有过几面之缘,但许琮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还会被曾经去过那里的人给认出来。 他脸色刷的一下煞白了,强定心神才勉强吐出一句话,“您可能是认错了,我不认识您。” 许琮一颗心狂跳,他无比希望眼前的男人能把他给忘记了,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运的人,肥头男人想了一会,猛的一拍手,拔高声音道,“我不会认错,你是会所里的鸭子,我见过你。” 许琮浑身血液往回倒流,指尖泛白,冰凉得可怕,他的世界好像一瞬间被抽离开来,对面是自己多年好友,而他在好友面前被揭露最丑恶的一面,他好像变成阴沟里一条蛆,恨不得遁地而逃。 孙奇最先反应过来,他打着圆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肥头男人怒斥道,“这能有什么误会,你这公司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这他妈在会所里给人玩的也能招进来,怪不得我损失那么多。” 孙奇看看许琮,见他如同被钉子钉在原地,一双眼剧烈闪烁着,出于对好友的维护令他大怒,也不顾对方是不是客户了,“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公司是搞砸业务,但也由不得你诬蔑我任何一个员工。” 实际上,孙奇的维护让许琮无地自容,他被毫无预兆的掀开一层皮,露出里头腐烂的血肉,似乎谁都能闻见萦绕在他身上的恶心味道。 他张了张嘴,喉头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肥头男人的咒骂还在继续,“我诬蔑个屁,就这货,几个月前还在会所张开腿给人操呢,你自个问他,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说着要去抓许琮,许琮惊得连连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孙奇终于忍无可忍,他性子暴,为人十分仗义,冲上去揪住肥头男人的领子就是一拳,暴骂道,“我操你妈的死肥猪,你嘴巴吃了屎没刷牙吧……” 肥头男人被打的偏了头,瞪着两只牛眼睛,“你,你怎么打人?” 许琮终于回过神,孙奇又冲了上去,“你爷爷我今天还就打人了,医药费和赔偿费待会一起打你账上,我让你胡说八道。” 肥头肚子又挨了一拳,疼得弯下了身子,许琮忍着浑身的颤抖过去拉住孙奇,尖叫着,“够了,孙奇……”声音骤然颓废下去,“够了……” 孙奇这才住了手,愤愤不平道,“谁让他胡说八道,”他回过头去看许琮,却发觉许琮像被抽离了魂魄,心里咯噔一下,张了张嘴,艰涩的喊了声许琮的名字。 许琮触及孙奇眼里的疑虑,犹如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皮肉在烈火里滚了一遭,再没有可见人的地方。 心里一个声音冒出来嘶吼咆哮着——毁了,全毁了。 第38章 明亮的办公室里却弥漫着阴气沉沉的气息,许琮瘫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的盯着窗外的天空,蔚蓝明丽,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疲惫的眯了下眼,像个等待判刑的罪犯。 门缓缓被人推开,把客人撵走的孙奇去而复返,许琮的背僵直又很快弯了下去,如今他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昔日的好友? 孙奇在房间里焦躁的踱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死寂,许琮垂着脑袋看地上的晃影,还是决定由他自己来给自己行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抬起死灰色的脸,喊,“孙奇。” 孙奇终于肯停下脚步来看他,神色十分复杂,似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死肥猪说的……” 许琮打断他,“是真的。” 孙奇皱着眉,许琮惨淡一笑,“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他说的那种人。” 孙奇沉重的呼吸几次,无处发泄般只得狠狠的往办公桌上踢了一脚,无法理解的看着许琮,“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这已经是第几次有人问他为什么了,但许琮每次都无法把真相说出来,事实太过于骇人听闻,他说不出口,他只得看着昔日好友,眼神闪烁着,“你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我没有,”孙奇不假思索,他生气愤怒,但依旧相信许琮,他冲到许琮面前,喘着粗气道,“你有苦衷是不是,你根本不是那种人。” 这句类似于信任的话让许琮险些哭出来,他遭受了多少误解,无非就是想听见这么一句话,没想到却是性格大大咧咧的孙奇说出口的,他又难过又感动,勉强想笑,但嘴角沉重得像块铅,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露出一个弧度来。 “孙奇,我不能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但我能向你保证,我还是你认识的那个许琮,”他沉沉且坚定的说,“我会离开这里,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 孙奇一愣,气道,“我说要你离开了吗,我他妈打那个死肥猪是为了谁,你要离开,我不是白打了?” 许琮抬头看孙奇,孙奇喘着粗气,刚毅的脸绷得紧紧的,这让他想起大学打篮球班级赛有人不小心撞到自己,孙奇给他出头便是这幅表情,没想到他还能见到——谁都变了,可孙奇才是真真正正的没变。 他如鲠在喉,“你愿意让我继续留在这里?” “有什么不愿意的,”孙奇别扭道,“虽然我是不知道你以前为什么要……但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是我兄弟,我不护着你,我护着谁。” 孙奇的一番话让许琮感激不已,除了谢谢他无法对孙奇说出其他的,他以为所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后只会嫌恶和远离,但孙奇不同,他选择相信自己,甚至不需要自己任何解释,他为交到这样的好友而自豪庆幸。 许琮的状态不足以支撑他上完一整天的班,孙奇让他回家去,甚至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许琮没有逞强,他最近的生活确实一团糟,不好好调整更加无法投入工作之中。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给客户的编码是他再三检查过的,怎么还会出现错误的问题,但许琮已经没有精力去追查,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太过意外,这点失误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孙奇却出事了,许琮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吃完饭,陈恩恩的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接让他懵掉——孙奇被拘留了,原因是故意殴打他人。 他匆匆忙忙放下碗筷要出门,门铃便响了,外头站着的却是贺闻,许琮见到贺闻,一颗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回归原位,像找不到路的人终于找到一个依靠般。 贺闻的到来对许琮而言无疑是最后一根稻草,许琮焦急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肥头男人侮辱他的那些话。 贺闻越听脸色越黑,最终二话不说带着许琮去警察局救人。 许琮到警察局的时候,陈恩恩正六神无主,他也不去问为什么陈恩恩是第一个知道孙奇被抓的人,慌忙跑过去问,“怎么样了,他们肯放人吗?” 陈恩恩急得都快哭了,“我想保释,可警察不肯,他们说孙奇把人打得断了肋骨……” 许琮当时是在场的,孙奇出手程度的轻重他最清楚,根本不会到断了肋骨怎么严重,摆明了肥头男人有意为之。 他往回一看,贺闻正在车里等他,他沉默半晌跟着陈恩恩进局子里交涉,可警察说什么就是不肯放人,他们甚至连孙奇的一面都见不到。 绕是许琮脾气好都有些失控,说着就要冲进去看孙奇,被硬生生拦下,警察干脆挑明了话讲,“那家伙打了人,上头交代了,不能轻易放人,你们在这里闹也没用。” 这声不能轻易放人背后隐藏的肮脏令许琮作呕,他想怒吼,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但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早就受过王法的亏,王法向来是针对穷人的,哪里限制得了有权之人。 他恨得咬牙切齿,陈恩恩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是他们却毫无办法,许琮是个男人,即使气得发抖,也只得安慰陈恩恩,说自己会去想办法救孙奇出来,让陈恩恩不要担心。 两人出了局子,五月末的天,却冷得许琮发抖,他看着不远处巍然不动坐在车内的贺闻,流畅的下颌令人着迷,但是此时许琮却只觉得心寒。 贺闻的冷眼旁观代表着什么,许琮可能一时不明白,此时却完全回过味来了。 他以为贺闻终于学着尊重他的选择,可这些日子的不对劲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贺闻对他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点,不爆发只是因为没有一个契机,而现在,这个契机来了。 许琮用力吞咽了一下,踩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拉开车门坐好,没有系安全带。 贺闻倒是一副关心模样,去抚摸他微冷的脸,“还好吗?” 许琮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贺闻,贺闻明明是笑着的,但笑得实在太冷淡——他终于看清楚那笑里的东西,那是对事态掌握一切的自信和轻蔑。 他不敢猜下去,更加不敢看,只能用力的咬了下唇,让理智勉强占据大脑,艰涩的道,“贺闻,求你救救我朋友吧。” 许琮太明白,只要他开了这个口,他再也无法妄想和贺闻平等,但除了求贺闻,他别无他法。 这就是贺闻想要的吧,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第39章 贺闻静静看了许琮半晌,凑过去在许琮冰冰凉的脸上轻吻,深邃的眼看进许琮闪烁的眼里,低声道,“我会帮你把朋友放出来。” 许琮勉强笑了下,哑声说谢谢。 还未等他松口气,贺闻又道,“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公寓很无聊,你搬回来吧。” 他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趁火打劫,许琮震惊的看着贺闻,很快又沉静下来,颔首,“我会的。” 如果他向贺闻开了口,贺闻愿意救孙奇出来,那么他确实也得用些东西来换。 只是他没想到贺闻要的远远不止这些,“我不喜欢你三天两头往外跑,这件事后,把工作辞了吧。” 许琮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掐住自己的咽喉,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他和贺闻靠得这么近,却从未有过的远离,许琮艰涩的开口,近乎是哀求了,“贺闻,我很喜欢我的工作。” 贺闻眉梢发冷,语气却很温和,“可是你的朋友已经知道你的过往了不是吗,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会怎么想你,”他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我舍不得你在别人那里受委屈。” 许琮呼吸停滞,他捏紧了拳默默看着贺闻,贺闻变得陌生,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将他压垮,他们好像一下子又恢复到初识的模样,许琮得很努力仰起脑袋才能看见贺闻。 他争取来的所谓自由和平等在贺闻无形的压力中又被打碎,就在前几日,他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重新开始生活,即使面对着贺闻也能不胆怯,可是现在他连看一眼贺闻都不敢。 贺闻太过于清楚许琮对那段经历的介意程度,所以轻飘飘一句话就足够让许琮妥协。 果然,许琮咬了咬唇,眼里已经被逼出了泪光,但还是无力颔首,“我知道了……” 他被投入巨大的深渊里,而这一次,拉他下深谭的是曾经将他解救的贺闻,许琮思绪有些混乱,好是贺闻,坏是贺闻,他被撕扯拉开,不知道该相信哪个贺闻才是他认识的。 被客户道破不堪过往,连累好友被拘留,许琮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土崩瓦解,他又开始畏惧贺闻了,整个人蔫蔫的坐在车上,眼神飘忽,好像一下子就会远离。 贺闻也察觉了许琮的变化,他告诉自己不应该在乎,他要的不过就是许琮听话的跟在他身边,所以他在许琮的电脑上做了手脚,又收买了客户,他本意是给许琮点小小打击,好让他在许琮遭受挫折时顺水推舟让许琮辞去工作。 但他怎么都预料不到,那客户竟然也见过许琮,还当着许琮朋友的面揭许琮的短——这不是贺闻想看见的,他虽然明白自己向来对许琮谈不上有多体贴,但这种让人去翻许琮最不能触及之伤痛的混账事他做不出来。 在得到客户消息时,他恨不得把那坨肥猪给剁了,可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走下去,孙奇被拘留是他的主意,他甚至算准许琮会来求他。 可是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了,此刻却没有一丝开心的感觉,他想要许琮做他的笼中雀,却不曾想这样的紧逼会让金丝雀失去歌声,望着一旁迅速枯萎下去的许琮,贺闻心中烦躁得像有一把火在烧,甚至后悔自己这次的举动。 许琮搬出来没几天,连新家都还没有习惯,就连人带东西打包又住回了贺闻给他安排的公寓里,再次回来,许琮却只觉得害怕。 这所公寓处处都有他和贺闻的身影,他们的甜蜜和争吵汇聚一处,无孔不入提醒着许琮两人相处的时光。 可是这是不同的,从前他可以说服自己是本分,在当他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又得强迫自己住进名为爱的牢笼里时,他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 贺闻却很高兴,因为许琮终于安分下来了,他看着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背影,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他甚至告诉自己,只要许琮不再忤逆自己的意思,他可以和许琮好好的过下去。 至于期限是多少,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来。 晚上贺闻叫了外卖,许琮却没有多少胃口,他担心孙奇的事情,今早他和陈恩恩打过电话,结果陈恩恩说孙奇还没有被保释,他心里焦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贺闻。 “贺闻……我朋友的事情是不是很难解决?” 他的小心翼翼让贺闻满意,贺闻招手让许琮过去,许琮稍作犹豫,还是乖乖走过去坐在了贺闻的大腿上,以前他觉得这个动作很亲昵,但如今贺闻抚摸他的腰线,他只觉得贺闻是在抚摸一只听话的宠物。 或许以前是他没有察觉,而当他渐渐擦亮了自己的心,贺闻的所有举动中带着的其他意味也都明朗起来。 “我让人去保释了,今晚就能出来。”贺闻在他脖子间嗅了嗅,情色的用舌尖轻舔舐。 许琮的背瞬间僵直了,他的身体绷得很紧,近来的疲惫令他没有半点床上的兴致,可是他现在不敢拒绝,只得顺从的任由贺闻一点点掀开他的衣服。 贺闻亲他瘦弱的胸口,不满道,“你太瘦了,再养点肉。” 许琮抓着沙发闷哼说好。 贺闻忍不住了,许琮这些日子闹得太厉害,终于安分下来让贺闻恨不得一口把他拆吞入腹,他急切的向许琮索吻,舌尖扫过许琮的口腔,手下动作也没有停,探入许琮的休闲裤里,去按压那有些日子没有接纳他的紧涩入口。 许琮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一片火热,心中却霜雪飘飘,他忍不住想,他怎么就和贺闻又回到了原点了呢——他那么努力的想要打破两人之间的畸形关系,兜兜转转却还是如同最初。 贺闻把他抱起来的时候,恰逢许琮放在饭桌上的手机响了,许琮如蒙大赦,微微挣扎,“我来电话了……” 贺闻怎么肯放过他,全然当做听不见铃声,不顾许琮的请求将人强硬的抱进了房间的大床压在身下,电话声变得微弱,几乎听不见了。 许琮挣扎无果,自暴自弃的想,或许是陈恩恩打电话跟他说孙奇没事了,思及此,他干脆放弃了,任由贺闻在他身上开拓征伐。 暧昧的肉体拍打声响起,直到半夜都没有散,将客厅响了几次的手机铃声全掩盖下去——注定是个无法安睡的夜。 第40章 次日接近晌午许琮才得以从床上爬起来,昨晚贺闻闹得太凶,他现在两条腿走路都在打颤,勉强支撑着去了客厅,看见饭桌上的手机,才回忆起昨晚的铃声。 他打开手机,随即绷出十几条信息和好几通未接来电,有陈恩恩的,有孙奇的,还有,魏和的。 许琮的指尖忽然一颤,盯着页面看了几秒,才缓缓划进信息页面去,一条条信息刺入眼里,尽管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却依旧浑身发冷—— “小和快不行了,你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为什么你的电话打不通,看见信息请回复,小和想见你最后一面。” “求你给我回个电话。” 信息隔了半个小时,停留在最后一句,“小和走了。”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却代表着有一条年轻的生命又离开了这个世界上,许琮手一抖,手机狠狠砸到地上去,他也痛苦的捂住心口蹲到地上,拼尽全力大口大口熟悉才能缓解着锥心的痛。 魏和临死前想见他一面,而他却和贺闻厮混了一晚,他连魏和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许琮张大嘴让空气灌进肺腑里,他闭了眼,任凭眼泪滑落,又强撑着站起了身体,一抹脸上的温热,无力的进房,在柜子里随意搜出一套衣服往身上穿。 贺闻被他吵醒,睁眼便是许琮手忙脚乱在穿衣服的场景,他不明所以,声音带点睡腔,“去哪?” 许琮没有回答,一心想要去医院送魏和最后一程。 贺闻不满许琮的无回应,掀开被子去抓他的手,加重的语气,“怎么不说话?” 他才抓到许琮的手,便被许琮恶狠狠的甩开了,许琮扭过脸来,满目通红,声音却干瘪得没有生气,“魏和死了。” 贺闻一愣,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涟漪,他调查过魏和,若非知道那真是将死之人,他绝不会放任许琮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他无所谓道,“他得了绝症,你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许琮定定看着贺闻,他发觉贺闻是这么冷漠,全然没有同理心,连半分与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将衣服穿戴好,听见贺闻说,“我送你去医院?” 一股自我恶心的情绪涌上心头,许琮深吸了口气,定定看着贺闻,黝黑的眼珠子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他昨晚给我打电话,想要见我最后一面,我却和你在上床……贺闻,你觉得我们两个一起去见他合适吗?” 贺闻只觉一股阴气从脚底冒出来,许琮就像一只阴森森的鬼,连说话都轻了三分,他想起昨晚自己强硬不让许琮接听电话的事情,莫名心虚,但嘴上却不饶人,“难不成你接了电话他就不会死吗?” 许琮抿着唇无声冷笑,转身往房外走,走到门口却停下来,失望至极道,“贺闻,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认识过你。” 贺闻不明白他这话里的含义,但没有追问,只是看着许琮离开的背影微怔,一股挫败感袭来,他费尽心思把人留在身边,却觉得这人离他越来越远。 贺闻气得用力的在衣柜上打了一拳,疼痛蔓延开反而带来点自虐的快感,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放着那么多乖巧听话的不要,偏偏执着于许琮这个时刻忤逆他的人。 这他妈到底是在束缚许琮,还是在折磨自己。 许琮在殡仪馆见到了魏和的最后一面,少年曾经红润的脸颊凹陷得可怖,苍白如纸,不知道他临走前有没有吃上一口甜腻的泡芙? “我给你带来了,是你最爱的那家。”许琮晃了晃手上的盒子,话说到这,忽然泣不成声,“对不住,没赶得及送送你。” 他以为魏和的人生应该像是一颗甜甜的糖,有美好的家庭,有大好的时光,可他忘记了,糖也有苦的有酸的,谁都不知道人生的轨迹会是怎样。 指不定哪一天自己也撑不下去了,躺在洁白的床上,赤条条的来,也赤条条的走,许琮以前从不悲观,所有的苦难他的经历过了,熬到现在反而觉得人生索然无味起来。 葬礼那天下了雨,老天也在为一条花样年华生命流逝而哭泣,许琮的皮鞋沾染了些泥土,被染得污秽不堪,魏母哭得晕了过去,耳边全是悲鸣声,令许琮陷入一个巨大的灰色天地里,结果他也被染成了灰色。 回家要面对贺闻,更是让许琮心力交瘁,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对着贺闻也会疲惫,曾经他以为贺闻是他的救赎,现在贺闻却成为了他新的枷锁,许琮连挣脱的时候都要再三思量——那可是贺闻,是你深爱的人,你为什么要逃离。 你应该爱他的不是吗,为何现在却只想着把这自己藏起来不被他看见。 孙奇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客户不再追究,许琮与孙奇通过一次电话,那边孙奇气问他为什么不来上班,他连解释都给不出。 孙奇又说自己被拘留的事情有蹊跷,他一定会查明白,让许琮等着风头过去一定要再回去公司。 许琮应着,但心里却没有了期待,他太怕会有下一次,指不定以前认识过他的人再指着他的鼻子说出些污秽不堪的话,而他甚至连反驳都不能。 因为那都是真的,只要是真实的,就足以让许琮深深恐惧被人揭穿。 贺闻也发觉许琮的变化了,许琮辞了工作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平时也不会像以前给他准备好三餐,甚至有两三次看见他在客厅就往房间回走。 许琮在躲他,这个认知让贺闻怒不可遏,他自认对许琮已经很好,想不通许琮得了他的好为什么反而不如以前那么善解人意。 事情爆发在一次床事上,因为贺闻发觉许琮跟他上床的时候会紧紧咬着牙,只有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闷哼两声。 他那次用了狠力,质问许琮为什么不肯叫,不顾许琮的疼痛将人往死里折腾。 到了后半夜,他抬起许琮的脸一看,许琮满脸都是泪水,触目惊心。 脑袋骤然想起那一句,“他在我哭的时候,给了我一颗糖。” 但贺闻却是让许琮流出眼泪的始作俑者。 那晚闹得不欢而散,贺闻连哄人的心情都没有,连夜出了家门,空荡荡的公寓只留下缩在床上不住发抖的许琮。 初夏的天,冷得刺骨。 第41章 贺闻一走就是两天不见人,许琮反而觉得轻松,但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免不得要回忆起以前的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许琮怎么都琢磨不透。 他以前曾想尽力去迎合贺闻,但发觉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贺闻的想法。 贺闻究竟要他怎么做,才会满意呢。 许琮陷入迷茫的同时,贺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开始不明白自己让许琮待在自己身边的意义,许琮不情不愿的态度让他恼怒,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放手,他执着的认为许琮就该是属于他的。 万寻作为他的好友,自然发觉他的不对劲,渐渐也看出点由头来,见了贺闻两人倒是谈过一次话,小心翼翼的提出贺闻莫不是喜欢上许琮这样惊愕的说法,却被贺闻强烈否决了。 贺闻不认为自己是喜欢许琮的,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绝不会折在最为平凡的许琮身上,可是万寻的说法提出来,便犹如一颗种进心头的种子,拼了命的生根发芽,使他焦躁难当。 需得用什么来发泄,又像是要证明什么,他恢复以前花天酒地的生活,贺闻固执的等许琮来找他,保持着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 日子一过就是小半月,贺闻不到许琮这边,一个人待得久了难免寂寥,他恢复以前的日子,便不自觉的想起小支来,竟是发觉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 不同的道路把曾经两个在同样黑暗地方待过的人隔绝开来,许琮纠结了很久,才给小支发去一句“最近一切还好吗?” 消息石沉大海般,小支没有给他回应,起初许琮只以为小支在忙,便不再打扰,结果过了两天小支都不搭理他,他开始焦虑起来,思量小支是不是出什么事情。 许琮过得不好,他一个人住着容易胡思乱想,没有工作没有朋友让他很辛苦,以往还有个贺闻,如今他和贺闻都快走散,他又变得孤独,这种折磨让他半夜都会惊醒,仿佛又回到了当时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就在他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下去的时候,接到了孙奇的电话。 孙奇的电话里说得含糊,但务必要许琮出去见一面,许琮听他口气严肃,当即收拾妥当自己出了门。 两人约在一间咖啡厅,陈恩恩也在,许琮见到朋友,脸上才有点生人的色彩,他入座完毕,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偷偷瞒着大伙谈地下情,如实交代。” 可孙奇和陈恩恩只是对望一眼,并没有笑,许琮讪讪,以为自己猜错了,便问道孙奇这么着急找自己出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孙奇像是酝酿了许久,怕伤到许琮般,语气都比寻常轻了很多,“我被拘留那件事查出原因了。” 许琮无来由的屏住呼吸,一言不发看着孙奇。 “恩恩托认识的警察去打听幕后的人,”孙奇顿了顿,“起先他不肯说,磨了几天,才肯告诉恩恩是谁搞的鬼。” 许琮的喉头艰难的滚动一下,“是谁?” 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贺闻,”陈恩恩接话道,有些难以启齿的,“孙奇说你认识。” 许琮听到这里,竟然发觉自己没有多大惊讶的感觉,像是老早就有预感,只等着有人来亲口说出来,只是——他在孙奇和陈恩恩尴尬的脸上看了半晌,心凉得彻底,“你们都知道了?” 孙奇不忍直视,到底点了点头。 陈恩恩眼眶有些泛红,她哽咽道,“许琮,不单孙奇被拘留这件事,包括那个客户,也是认识贺闻的,我怀疑,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贺闻设计的……” 许琮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般,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看着陈恩恩,有些思考不了她话里的意思——编码出错,客户的侮辱,孙奇被拘留,都是出自贺闻之手? “妈的,”孙奇低声骂道,实在气得不行了,“许琮,你别跟这样的混球混在一起了,早点离开他吧,算我求你了,你来我这儿,一个人还怕养活不了自己吗?” 许琮张了张嘴,整个人从冰水里捞起来似的,如鲠在喉,“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问清楚的。” 陈恩恩以为他还想不开,劝慰道,“许琮,他不是个好人,你一定要离开,他们那种富家子弟,不会有真心的。” 是啊,许琮在心里附和,他怎么会以为贺闻真的会在乎自己的感受呢? 但他只是勉强笑了下,他不敢在老朋友面前露出脆弱来,那样太过丢脸,也实在太讽刺,他压下翻涌的血气,咬牙道,“别担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孙奇还想说什么,陈恩恩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看出许琮的心力交瘁,便按住孙奇的手背,摇了摇头。 等到分别的时候,许琮看着孙奇和陈恩恩出双入对的进了车,还费力的跟他们招手作别,他伪装得像个没事人,只有他自己清楚,内里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 目送好友远离,许琮才终于撑不住得垮了下来,他疲惫而无力的往前走,没有哭,整个人空得只剩下一具躯壳,脑袋却是无比的清醒。 整件事都是贺闻的手笔,贺闻知道他的软肋,贺闻想要他听话,不过也就使一点小小的手段,但是这些却毁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贺闻怎么舍得这样残忍的对他? 只有不爱才舍得残忍,贺闻是怎样面对他的感激和乖顺,如何心安理得接受自己对他的好,在自己央求他救孙奇的时候,贺闻一定在心里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吧。 许琮叫了车,行尸走肉的到两人拥有过很多美好回忆的所谓的家,他站在楼下往上看,天空一片漆黑,连一颗小小的星星都没有,好像一瞬间就能把他吞噬。 他颤抖的找出手机,拨通了第一个联系人的号码,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被风一吹散在燥热的夏夜里,“贺闻,你回来,我们谈谈吧。” ——是该谈清楚了,也早该谈清楚了。 第42章 贺闻接到许琮电话时正在公司,不可否认,许琮肯服软令他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霾,他甚至连晚上的会都不开了,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去。 他跟自己讲,只要许琮跟他说两句好话,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他也不再生气了,至于所谓的喜欢不喜欢,他不必深想,只要人在身边就行。 再回到公寓,贺闻这才发觉这些日子自己有多别扭,他其实很想回来,但许琮不给他台阶下,他也拉不下面子,他轻笑了声打开门,准备迎接许琮的笑脸。 结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客厅角落的行李箱,他温和的神情褪得干干净净,近乎是急躁的绕过玄关去找许琮,许琮坐在沙发上,微微弯着腰,脸上的表情淡而呆滞。 人还在,贺闻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语气不悦道,“你没事把行李箱拿出来做什么?” 许琮在门开的那一刻,脑海里转过千万种对峙的方法,但当贺闻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他却难过得心如刀割,他慢腾腾抬起头去看贺闻,眉飞入鬓,挺鼻薄唇,是最为冷情的长相,这样一张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如今看来却只觉心寒。 许琮的沉默令贺闻皱眉,他还在以为许琮是向他服软的,便决定也给许琮个台阶下,轻咳两声说,“去做饭吧,我今晚在这里吃。” 他把许琮说的谈谈二字当做耳边风,只一味的考虑自己的情绪。 许琮依旧沉默着,贺闻这才觉得不对,他不悦的盯着许琮,正想发火,许琮紧抿的唇终于张开,声音像是倾注了所有的力气,“贺闻,孙奇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猝不及防的一句质问,把贺闻打懵了,他这才回过味来,许琮叫他过来,不是服软,而是兴师问罪。 许琮慢慢站起来与贺闻对视,他绷着脸,势必要贺闻一个回答。 贺闻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你他妈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 许琮紧紧捏着拳,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身体发抖,可他没有办法,寒气像是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令他血液都要冻结,他声音都有些尖锐了,“你还想骗我。” 贺闻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又怎么样,那个破公司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 许琮短短的指甲掐入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有了对峙的勇气,他摇头,忍不住的泛起泪花,“贺闻,你还是不懂。” 他甚至连与贺闻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已经三番两次向贺闻表达过工作对自己而言有多重要,可是贺闻从来都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甚至不惜伤害他也要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自私而霸道的人? “你听我的话乖乖待在家里,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贺闻喘着粗气,许琮轻飘飘的一句不懂让他愤怒不已,可他却找不到愤怒的源头。 “那你就可以陷害我,安排人侮辱我,陷害我的朋友吗,”许琮低吼起来,双目通红,压抑了太久的怒气和委屈令他看起来十分凄厉,他字字泣血,“贺闻,你知道那个人当着我朋友的面怎么说我,你明明知道,我会多难堪,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你把我玩弄于掌心,看我求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痛快?” 贺闻听他的控诉,反驳道,“我没有让他在你朋友面前说你以前的事情,谁他妈知道他是你的客人。” 许琮僵在原地,哭得稀里哗啦,他以前的经历把他一辈子都印在耻辱钉上,客人两个字犹如重重的巴掌甩在他脸上,贺闻一直都是如此,他怎么会觉得他以前说的话是无心呢? 在贺闻心里,自己永远都是出来卖的,即使他怎么洗刷自己,在贺闻看来也是污秽不堪。 许琮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满脸泪水的低吼,“他是我的客人,你算什么,你也是我的客人,你和他没有什么不同。” 贺闻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他近乎是条件反射的抬起了手,但许琮仰着脑袋全然无惧的样子反倒让他打不下去,他咬牙切齿,“收回去,把这句话收回去。” 许琮用力闭了下眼,凄凉道,“回不去了,”他看着贺闻,心如刀绞,“贺闻,这件事我当做没发生过,我也不欠你什么,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抹了把脸,狼狈的擦过贺闻的肩膀,在贺闻来之前,他已经把行李收拾好,只差摊牌便可以离开,走到这一步,他已不奢求什么,只要贺闻肯放他走,所有的一切,他便当做一场梦。 贺闻没想到本以为是和好的一晚却变成了分离前的战场,许琮又说要走,离他上一次说分手甚至不到一个月,为什么不能乖乖听他的话,一定要闹到这么难看的地步。 “站住,”贺闻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硬冷漠,他残忍的盯着前方的背影,“谁说你没有欠我。” 许琮拿行李的手一顿,无力的回过身看贺闻,他不明白贺闻话里的意思。 贺闻微笑着,但介于临界点的笑容令他的脸看起来有点扭曲,他使出最后一条能束缚住许琮的粗壮藤蔓,“你妈在我这里拿走了三百万,你作为他的儿子,不应该替母还债吗?” 许琮脑袋嗡嗡嗡的响,他拿行李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声音也是生涩得难听,“什么……意思?” 他听不懂贺闻的话,徐媛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会拿贺闻的钱?贺闻不是答应过自己不理徐媛吗?巨大的疑惑令许琮无法思考,他只能看着贺闻一步步走近。 “你还不懂什么意思吗,”贺闻拉住许琮的手,狠狠用力,“你以为你妈是什么货色,她拿不到钱会善罢甘休,我要不是怕你被你妈纠缠,我用得着给她钱。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想走,可以,把钱还清楚了再走。” 许琮眼睛通红的看着贺闻,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可你答应我不会理她……” 贺闻被许琮迷茫的眼神刺痛,但他还是冷漠道,“我不管,我只管你要钱。” 许琮眼神渐渐清明,如炬般刺向贺闻,他狠狠甩开贺闻的手,像甩开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然后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歇斯底里的大吼,“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贺闻被他癫狂的状态吓到,想要上前去抓他,可许琮像用光了所有力气一样咚的一声跌坐到地上,喃喃问,“贺闻,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许琮没有想过,被出卖一回,还能有第二回,一次是他的至亲,一次是他曾经深爱的情人。 这世界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为什么伤他最深偏偏是他所最爱。 第43章 许琮走不了,并非他承认贺闻所谓的替母还债,他早就和徐媛断绝母子关系,徐媛的一切他都不想再参与。 他走不了是因为贺闻强制将他囚禁在了两人曾经的家里,他人生最阴暗的日子像是重来了一遍,被母亲出卖,被限制自由,全然被黑暗笼罩了起来,看不到一点光亮。 贺闻把他锁在这不大不小的公寓里,他好几次想跑出去,却不知道贺闻用了什么办法反锁了门,使得他从里头打不开门,起先他反抗得很强烈,贺闻的态度比他更强硬,许琮所有一切的反抗落在贺闻眼里变得可笑——他有一万种办法让许琮待在这里。 许琮闹腾了好几天,终于发觉他无论是势力还是体力上都斗不过贺闻,便采取了不理睬政策,大多数时候他就呆呆坐在窗户边,贺闻喊他,他充耳不闻,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的风光,贺闻早上睁开眼他在那儿,晚上准备睡觉他依旧在那儿。 许琮很排斥和贺闻继续躺在同一张床上,被强制留下来的第一个晚上,他的反抗几乎是到了最顶端,气得贺闻来抓他,不顾他的扑腾死死将他压在床上。 贺闻眼神阴沉,语气残忍,“你跟我睡了多久,现在搁这装什么?” 许琮因他这句话全然熄了火,也不反抗了,任由贺闻将他圈在怀里,但眼睛从躺下后就没有真正的闭过,到了后半夜,他想悄悄挣脱贺闻的怀抱,贺闻却像有所预料,他一动手上的力度就变重,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胸闷气短,彻夜不眠。 从前两人靠得近,他很眷恋从贺闻身上传过来的温度,但如今只想逃离,那种束缚感令他作呕,他渴望自由,贺闻却又硬生生掐断了他的自由。 几天的对抗下来,绕是贺闻也觉得疲倦了,他想念以前会对他笑对他好的许琮,而不是如今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冷冰冰的人偶。 他开始向许琮服软,贺闻会服软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他从不向任何人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但在面对如今看起来无坚不摧的许琮时,他发觉强硬只会让许琮离他越远,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希望许琮能重新对他展露笑容。 他沐浴出来,许琮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贺闻发觉许琮瘦了,脊梁骨透过薄薄的布料微微弓起来,腰也是细得不像话,好像只要他用力一掐,许琮就能这样不见了。 这样的念头让贺闻感到恐慌,他蹑手蹑脚爬上床,像怕惊扰了许琮般,慢慢的从背后搂住了许琮,许琮没有反抗,这让他稍微被鼓励。 他知道自己是有错的,至少他很多事情上他不该和许琮计较,他决定宽容大度一点,如果能让彼此回到以前。 许琮那句回不去了像一句魔咒折磨着他,贺闻却不相信回不去。 贺闻拿下巴在许琮露出来的瘦削的肩胛骨上磨了磨,这是一个示好的动作,他斟酌了很久,才用哄人的口吻道,“别再和我闹脾气了,这几天我们都很累不是吗。” 许琮沉默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贺闻搂得更紧,继续道,“我瞒着你帮你妈是不对,可是我是为你好,我不给她钱,她还会来纠缠你的。”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贺闻以为他听进去了,不气馁道,“我是开玩笑的,我没管你要钱,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这时许琮突然很冷淡的打断他的话,“不可能。” 三个字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贺闻的示好被拒绝,他不禁有点恼羞成怒,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许琮,你别和我怄气。” 头顶上的灯开着,许琮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事到如今,贺闻还在找借口,他所谓的好不过满足自己的私欲,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他非得要在自己心上再捅上一刀才肯罢休吗? 许琮浑身冰凉,十指紧握成拳,下一刻贺闻的吻就细细密密的从他的后颈蔓延下来,许琮浑身绷紧却没有拒绝,直到贺闻开始脱他的衣服,他才发出如同枯木暗哭的声音,“贺闻,你不嫌脏吗?” 他知道怎样最能激怒贺闻,和贺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什么都没有摸清,只摸索到了贺闻的自大和骄傲,许琮明显感到身后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捅伤别人也自伤,慢腾腾转过身来,果不其然见到贺闻一张有点扭曲的俊脸,于是他继续平淡的说,“你最清楚我做过什么,你在和我上床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我是怎么……” 一声清脆的肉体啪打声使得许琮的声音戛然而止,贺闻浑身发着抖,气到极点使得他散失理智,他狠狠揪住许琮的领子,无法置信瞪着被他打得偏过头的一张冷淡的脸,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闭嘴。” 许琮成功激怒他,并没有半点快感,脸颊火辣辣的疼,贺闻应该是用了极大的力气,他重新把目光聚焦到贺闻脸上,那漫天的怒气像要将这空气都点燃,可是他已经不怕了,他梗着脖子,如鲠在喉,“是我配不上你,你放我走吧。”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奢求,贺闻的温柔都是假象,真正的贺闻,冷漠无情,只会践踏他的尊严,再待在贺闻身边,他怕自己会发疯。 “不可能,”贺闻把许琮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表情已经狰狞得不能看,“你一定要这样才满意吗?” 愤怒夹杂着悲痛使得贺闻竟然发觉自己眼眶发酸,他死死盯着许琮的脸,再也无法在那张脸上看见倾慕和光彩,他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他明明不是想要这样的,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许琮没有回答他的话,像是除了离开就再也没有愿意和他交流的欲望。 贺闻悲从中来,不愿意再看见许琮的脸,重新把他的头扳回去,用尽全力从背后拥抱这个孱弱却固执的男人。 而这一次,贺闻终于发现,无论他怎样用力的拥抱,许琮都不会再心甘情愿落入他的怀里。 第44章 许琮不是没有想过尝试联系外面的人,但贺闻想得比他还周全,从把他禁锢在这里的第一天就将他的通讯工具全都收了起来,许琮联系不到外界,只能漫无目的的等待。 他相信孙奇发现失踪后一定会找他,可日子渐渐过去,却半点消息都没有,许琮开始心慌了,他变得焦躁,即使是凝望着窗外也无法安静下来。 实际上,贺闻知道许琮在想什么,孙奇不是没来找过他,但他压根就没有见,他不会让任何人干涉他和许琮的事情。 除了意外的接到了小支的电话。 他向来知道许琮和小支走得近,虽然他不见得看得起小支,但许琮最近越来越沉静让他烦躁,如果能有一个人去开导许琮不失为一件好事。 自然让小支见许琮前他没少敲打,小支收过他的钱,他也并不太担心小支会在许琮面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掌握得很好,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是那样的措手不及。 许琮今天又怏怏的坐在窗台上,屋里开着空调,热烈的阳光照进来,把他的额头照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热,就这么坐着,静静等待日落。 他听见钥匙开门声,只是微乎其微的皱了下眉头,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贺闻有工作,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许琮,但他中午都会回来一趟,就像是为了来查岗许琮在不在,其实他还在楼下安插了眼线,只要许琮一出这栋楼他就会发觉,即使这样他还是难以心安。 小支跟在他后头,有段时间没见,他发觉小支瘦得像只猴子一样,无精打采的看起来很颓废,他没心情去管别人的事情,一个许琮就够他头疼了。 贺闻揉揉酸涩的眉心,指指房间,“他在里面,进去吧,”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凌厉的眼神扫过小支青灰色的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吧。” 小支大得吓人的眼睛微缩,然后点了点头。 他推开门,入眼便是一道纤瘦的身影,许琮的背微微弯着坐在窗台上,不知道是刻意不看过来还是压根没听见。 “小琮……”小支轻轻喊了声。 许琮愣了下,继而猛然转过身来,将近半个月的囚禁他已经没有听到除了贺闻以外的其他人声,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真实站在不远处的小支。 他张了张嘴,太久的沉默令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贺闻带你过来的?” 小支走进,嗯了一声,这时许琮才发觉他的脸色难看至极,可是他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别人,他只是惨淡一笑,“你也看到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如果你是来劝我的,那你回去吧。” “我不是……”小支就站在两步外,不敢往前走了,许琮会变成这样他是始作俑者之一,怎么还敢劝许琮,那他太不是人了。 他只是想来看看许琮,但他发觉许琮过得一点儿也不好,看清了贺闻真面目的许琮渐渐枯败,比他在会所时还要糟糕。 小支勉强笑了笑,“我就是来陪陪你。” 许琮沉默,慢慢的窗台上下来,正想靠近小支,小支却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有点惊恐的说,“这样说就行。” 许琮只当是贺闻的吩咐,他不奢求小支能救他,小支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那里去,他只是顺着窗台坐了下来,抬眼看小支,疲惫的问,“我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回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支也坐下来,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但轻声说话都能听见,他沉默良久,忽然咧着嘴笑了下,“我离开wah了,我妈前阵子做了手术,现在日常生活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许琮勉强笑了下,“挺好的,”他没去问小支为什么离开,又从哪里筹够手术的钱,那一定是件不为人道的事情,他不愿意去揭人伤疤,“以后好好生活,如果能重新读书的话……” “我是想去读书的,”小支直直看向许琮,灰暗的眼生出点光来,他憧憬着,喃喃道,“我本来连学校都联系好了。” 许琮没有注意他语气的失落,接着道,“多交些朋友,你还年轻,人生有很多可能性。” 他其实也就大小支几岁,但说话老态龙钟,像是历经了人间沧桑,小支的表情有点崩不住,得很用力才抑制住哭出来的冲动。 许琮变得不同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可他现在甚至连逗他笑都做不到。 小支沉沉吐一口气,他今天来,是来见许琮最后一面的——许琮给他发信息他不敢回,怕自己忍不住把一切都说出来,他是打算自私的跟许琮断交,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或许连天都要惩罚他,让他在最后一刻能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小支没有多待,过分安静和许琮聊了一会就作别,许琮没有挽留,他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来面对小支了。 小支走到面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许琮对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那笑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忍不住逃跑般离开,走到客厅却被贺闻挡下了,小支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他现在变得很坚强,不会在别人面前哭。 “怎么样?”贺闻问他。 小支摇摇头,“我没办法,你放他走吧。” 贺闻眉头一皱,冷冰冰的说了个滚字,继而抬步进了房间,不多时就听见窸窸窣窣拉扯的声音,小支不用多想,都能知道许琮现在正在遭受怎样的暴行。 他握紧了拳头,在客厅站了半晌,听着里头肉体拍打夹杂着的呜咽声,泪流满面不敢再听,他没有勇气去阻止贺闻,也不是什么拯救许琮的大英雄。 他只是一个卑鄙小人,不值得许琮对他好,更不配做许琮的朋友,许琮应该离开的,他会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许琮,不奢求许琮的原谅,只是临离开这个世界前做的最后一点赎罪。 第45章 华灯初上,街道喧嚣热闹,谁都不知道在黑暗之中有个少年慢慢爬上了顶楼——风很大,吹得他的头发都飘扬着,听说风会把烦恼带走,如果他化成风,这辈子的罪孽和痛苦是不是也会随风飘零,直到消失不见。 贺闻是被铃声吵醒的,他不情不愿的松开抱着许琮的手,起身去够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许琮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缩在被子里,安静得连呼吸都轻得像片羽毛。 这半个月来都是如此,下午小支来过也毫无用处,贺闻不免挫败,目光才是落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小支二字。 他原先不想接,但一想到许琮,还是耐着性子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风呼呼响,贺闻皱起了眉头,还未开口,便听见一道夹杂在风里声音,“贺少,把手机给许琮吧,下午我劝过他,他其实有过松动,你让我再试试。” 贺闻怀疑的看了眼背对他的许琮,到底败下阵来,许琮的无声反抗让他无计可施,他执着的相信小支不敢得罪他,想了想,还是悄然接近许琮,轻声道,“小支说想你听电话。” 许琮并没有睡着,下午那场强迫的性事夺走他一大半体力,可是脑袋却很清醒,只要贺闻在他身边他就睡不着。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没看贺闻,只接过了手机,并不知道小支为什么要跟他说话。 这时他才想起下午见小支时,小支像换了个人,不复从前的聒噪和活力,安静得很是诡异,心中骤然浮现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许琮担忧的喊了声,“小支?” 呼呼的风声像要透过冰凉的金属传过来,灌进许琮耳里,嗡嗡嗡的,嘈杂不已。 小支的声音在风声里有些不真切,“许琮,是你吗?” 他像是在确认,许琮纵然疑惑,还是应,“是我。” 贺闻沉着脸坐在床上看着许琮,没说话。 那边沉默几秒,又像是鼓起勇气般用尽力气开了口,声音散在风里有些模糊,但每一个字还是抵达了许琮的耳朵里,“我对不起你,有些事情我早该告诉你的……” “小支?” “你别说话,也别在贺闻面前做任何反应。”小支猛然打断许琮,他有些激动,这些话他必须说给许琮听,他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许琮听得心惊,有什么东西像要剧烈跳出胸腔似的,尽管他的手抖着,在面对贺闻的时候,他只能假装若无其事,把神情绷紧了不露出一点破绽。 小支带了点哭腔,他似乎很痛苦,“贺闻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耍着你玩。当时我在场,他不是人,为了赢和万寻的赌刻意接近你,只要你在和他上床的时候肯叫床贺闻就算赢了,我听得一清二楚,可我也不是人,我没有告诉你,我太害怕了,他们那些人知道我把事情告诉你一定会弄死我的。” 许琮抓着手机的手剧烈发抖,他整个人僵住了,实则他根本动不了,小支的每一个字都传进他耳里,但他得费力的去组织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贺闻就是个畜生,他为了骗你假意对你好,你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几回来会所还跟会所的鸭子去开房,”小支哭得蹲下来,但是他还是痛苦的把话讲完。 “许琮,我也对不起你,我拿了他的钱,我妈拖不了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把真相告诉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配当你的朋友,所以我刻意疏远你,我怕我多看你一眼,我都忍不住杀了自己。” 许琮如坠冰窖,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竟然发现动都动不了,他猜想,现在自己脸上也一定是没有表情的,他应该是难过愤怒,可他发现,连这些本能应该有的反应他都做不出来了。 “现在可以了,”小支哭着哭着忽然笑了声,这声笑在风声里显得格外凄凉,“我他妈不怕他们了,许琮,我不要你原谅我,但是你一定要离开贺闻,他至始至终都没拿真心对你。” 许琮破碎的思维敏锐的捕捉到一点什么,他急急的喊了声,“小支。” 风呼呼的刮过,小支死气沉沉的声音染了点色彩,“许琮,我全名叫韩知……我讨厌小支这个名字。”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嘟嘟声,贺闻被许琮骤然的一声吓了一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许琮猛然冲出了房间,他愣了一瞬,也跟着跑了出去,“许琮,你干什么?” 许琮直跑到门口,用力的去转动把手,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心脏更是突突的跳,小支最后那些话太不寻常,就像是下一刻他就会不见一样,可是他出不去,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他怎么去救小支? 他扭过身,几乎是奔溃的嘶吼,“放我出去吧,我求你了贺闻,”他又想到什么,冲上来抓住贺闻的手,央求道,“求求你让人找一下小支在哪里,我好担心他……” 贺闻不明所以,用力扣住许琮僵硬的两只手臂往里带,他低斥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一想到许琮可能知道所有的可能性,贺闻就止不住的有些慌张。 许琮像是躲避洪水猛兽般将他推开,连连退后,背重重的撞在门上,手忙脚乱去开门,他像一只笼中兽,任凭他用尽了力气都挣脱不开这坚固的牢笼。 贺闻眉心突突跳,事情似乎往最不可控的地方发展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缓缓走过去,想要把躁动的许琮抱在怀里。 但许琮半点不让贺闻碰,疯狂的挥动着手臂,脑袋里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断了,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贺闻,只觉得滔天的恐惧蔓延开来,这样一个人,对他的好,对他的温柔都是假的,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他终于用尽了最近一丝力气,浑身瘫软下来,空洞洞的眼睛只剩下泪水在流淌,许琮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挤出一句话来,“贺闻,我求求你救救小支……” 第46章 贺闻最终没放许琮出去,但还是打了电话让人去找小支,在这期间,许琮一直坐在门口不肯起来,他几次想要过去抓人,但他一靠近,许琮就可是发抖,若是他伸出手去,许琮的反应就会十分激烈,甚至会对他拳打脚踢。 许琮的反抗让贺闻恼怒,但许琮什么都不说,他吃不准小支到底有没有把事情告诉许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贺闻耐心告罄,打算强硬把许琮拉回房,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骤然响起的铃声让许琮终于给了点反应,他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贺闻,眼里聚集了些许光彩,看得贺闻心惊,竟然一时间不敢接听。 但他到底还是接了——许琮一直在观察着贺闻的表情,见他原本就难看的脸越发阴沉,眉头深深锁了起来,还抱着一点希望的心慢慢的沉入湖底。 贺闻神色复杂的挂了电话,忽然不敢告诉许琮真相,他沉默良久,暴躁的在玻璃桌上踹了一脚,许琮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声音抖得不像话,“小知呢?” 一样的音却是不一样的称呼,贺闻沉沉看着他,三两步上前拉住许琮的手,冷声道,“先回房。” 许琮任他拉着,又固执的问了一遍,眼睛里的恐惧穿透出来,“他没事吧?” 贺闻不忍心回答他,只是一味的拉着他往里头走,浑身散发的寒气使得他有迫人的气势,可是许琮只要他一个回答,他猛然推开贺闻,低吼着又问,“小知呢,我问你小知呢?” 贺闻忍无可忍,面对许琮的质问,他也觉得脱力般,“死了,从十八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许琮怔了两秒,忽然捂着心口嚎啕大哭起来,他憋得太久,一次情绪的宣泄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他哭得胃里翻江倒海的开始干呕,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嘶鸣声。 贺闻被他这样的状态吓到了,急忙要上去扶他,许琮却如避猛虎费劲力气的将他甩开,抬起满是泪痕的一张脸,泣血般怒斥着,“贺闻,小知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要有点良心,放我走,我要见他……” 贺闻脸色沉得可怖,他知道小支的死肯定会对许琮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是他不知道小支为什么突然就要自杀,死前还将所有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又气又恼,还有点说不出的慌张,但他只是冷硬上去紧紧抓住许琮,一字一句的说,“你想见他,可以,但要我放你走,不可能。” 许琮的肩胛骨被他捏的生疼,那力度像是要把他掐死,但身体上的痛远远不及心里的痛,他恨恨瞪着近在咫尺的脸,坚决而愤怒道,“我会走,我一定会走,我死也会走。” 也许是小支的死让贺闻觉得一个人离开不过也就一瞬之间,现在许琮说死字令他心惊胆战,他怒不可遏,却不知道该拿许琮怎么办才好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他从未预料,他只能压抑住心中怒火,尽量安抚许琮的情绪,“小支的事情我会处理,你……” 他话未落,许琮激动得分离挣脱,他再也不信贺闻一言半语,他只是冲进房间去翻贺闻落在地上的衣服裤子,颤抖着去寻找钥匙,他不信他离不开这样。 贺闻跟他进来,痛心的看着近乎癫狂的许琮,怒吼道,“你别再闹了,出不去的。” 许琮抬起一双充满恨意的通红的眼看着他,他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忽然扑上去在贺闻脸上挥去一拳。 贺闻显然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许琮竟然会对他动手,一时抵挡不住,只微微偏了下脑袋,拳头还是砸在他的左颊,疼痛尖锐的拉扯开来,令他的太阳穴猛烈的跳动了两下。 许琮却嫌不够,他曾经把自己的真心捧到贺闻面前,可贺闻将之摔碎在地还要用脚狠狠践踏,他曾经毫无条件的信任贺闻,可贺闻却从未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漫天的愤怒和痛楚使得许琮散失理智,他恨不得此时把贺闻撕碎开来,看看他体内流着的是不是和他们一样的热血,跳动着的是不是一样温热的心脏。 他不甘心,凭什么贺闻把他耍得团团转,只有他一个人还信以为真,什么亲情爱情友情都是假的,他的母亲出卖他,他的爱人背叛他,连他以为的好友也在欺骗他。 他的人生犹如一滩烂泥,谁都可以肆意踩上两脚,凭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罪过。 他比谁都容易满足,却连最简单的都得不到,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贺闻在许琮第二次扑上来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但还是被许琮推得重重倒向一旁的装饰花瓶,尖锐的瓷器碎裂声炸裂开来,不大的花瓶瞬间碎成一地。 许琮见了这些尖锐物,眼神忽然迸发出点狂热来,猛然扑上去捡起一块瓷片。 贺闻心神一震,不顾自己会受伤,几乎是条件反射扑了上去抢过许琮手上的瓷器,大吼道,“你干什么,你他妈疯了……”瓷器瞬间在他虎口处划拉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不断有鲜血流出来,他却仿若不知,紧张的去查看呆滞的许琮,“有没有伤到哪里?” 许琮目光落到贺闻鲜血淋漓的手上,心中却没有半点心疼,他对贺闻的惺惺作态感到厌恶,几乎是要作呕了,于是费劲的推开贺闻的手,听见贺闻因疼痛而发出的抽气声,冷冷的道,“贺闻,你真让我恶心。” 贺家是有私人医生的,大半夜贺闻不想搞大动静去医院,叫了私人医生过来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伤口很深,还有些小瓷粒,稍微一碰疼痛感直延到心脏,贺闻皱了下眉,目光往虚掩盖的房间门看去。 他强硬把人塞到房间里就像没有动静了,贺闻怕许琮又做什么傻事,推开医生随意绑了绷带,走到门口查看,发觉许琮只是坐在窗台,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心里还是有块大石头压得他烦闷。 把医生打发走,关于小支的消息也打听差不多了,贺闻特地走远了去听电话,越听越揪心——小支的死不是没有原因的,母亲换了肾后,他在医院突然昏倒,原先以为只是普通的病,体检报告出来后才知道是染了艾滋。 病情一被得知,他以前在会所工作的事情也随之被家人知道,父母痛心疾首嫌他丢人,家里争吵不断。 他是为了给母亲攒够换肾的钱才拼了命赚钱的,只要客人给的钱多,其他条件他一概不管,哪怕是不带套这样的要求他也忍了下来,结果却不小心中招了。 无法根治的病,家人的压力,到底还是让这个花一样年纪的少年万念俱灰,选择了最后唯一可以走的道路。 人心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他为了家人出卖自己,反过来把他逼上绝路的也是家人——贺闻从未有过的觉得这世界果然对穷人是不公平的。 小支母亲做手术的那点钱他从未放在眼里,但也就是那点钱,葬送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这现实真他妈操蛋讽刺,贺闻在挂断电话前皱着眉头说了句,“给他的家里人汇点钱,葬礼办得体面一些。” 这是他如今能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也算是曾经看不起小支的愧疚,他想,那小孩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则比谁都坚强。 第47章 贺闻带许琮去参加韩知的葬礼,但他没有下车去送别,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地步,连带着身体也逐渐消沉下去。 其实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现在的许琮,这几天贺闻寸步不离许琮,生怕出什么意外,但许琮却以沉默来反抗他,连着吃饭都不肯,就这样硬生生熬到第三天,贺闻说起韩知,许琮才肯勉强进食。 韩知生的是脏病,又以那样决裂的方式与世界告别,所以在韩知死去当晚尸体就进行了火化,葬礼也办得极快,像是匆匆忙忙的要把他送走。 走了好,再也不用面对这灰蒙蒙的世界。 阳光很好,但许琮却只觉得空气里都是腐烂的味道,他透过窗户看韩家人捧着骨灰盒进了墓园,胃里骤然一顿翻江倒海——人死后都要住进这小小的盒子里吗,小知多么活泼,这样一个小盒子他一定会不自在吧。 从十八楼跳下去,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那张俏丽的小脸也会变得血肉模糊。 贺闻看着许琮放在窗边的手越握越紧,在他身后轻声询问,“要下去看看吗?” 他话落,许琮猝不及防的弯下腰呕吐起来,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车厢里立马被一股恶臭的味道覆盖了,贺闻吓得急急忙忙去给许琮顺背,又让司机打开窗透气。 最后一道沉重的打击彻彻底底将许琮压垮,贺闻发觉他不动了,有一瞬间他以为许琮也要这么去了,他惊慌失措颤抖的去探许琮的鼻息,直到感到温热的呼吸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烦躁的让司机转去医院。 许琮的情况已经无法待在家里,外界任何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贺闻用尽方法,哄着他,承诺不再限制他的工作,以后不会再骗他,但许琮不为所动。 以前他们吵架的时候,许琮总是傻傻的将贺闻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但现在他已经清醒了,清醒的人最能看清谎言,贺闻的鬼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贺闻无计可施,甚至把孙奇和陈恩恩找来,希望能借此唤起许琮一点生气,但孙奇进去病房没多久却冲出来和贺闻扭打成一片,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是不是人,许琮都这样了,你非得把人逼上绝路吗?” 贺闻半句话没应,派人把孙奇赶走了,最后一点希望被掐灭,贺闻心力交瘁,慢腾腾的进了病房,许琮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看见他进来了,只是轻轻闭上了眼。 许琮已经到了得靠营养液才能维持正常身体机能的地步,贺闻终于知道后悔了,许琮的消瘦令他痛心,许琮的远离让他害怕,而最令他恐慌的是,医生说许琮没有了求生意识,如果再不进食,很有可能威胁生命。 人的命说得贵重实则轻巧,许琮是个坚强乐观的人,但在苦难层层叠加后,他的乐观已经被压垮,取而代之的是一心一意的求死。 贺闻走过去,他想碰碰许琮,又怕自己轻轻一碰许琮都会消失不见,他只能拉着椅子坐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许琮苍白的脸色,他见过这张脸很多的神情,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唯独没有过现在的淡然——像是什么都不要了,也什么都无惧了。 无爱无恨,也再承载不了一个贺闻。 “许琮……”贺闻张了张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小心翼翼,怕惊扰了床上人一般,“医生说你再不吃东西,会很不好,你吃一点行吗?” 许琮毫无反应,似乎是睡过去了,但贺闻知道他没有,他只是不想理会自己。 他不懈道,“从前的事是我做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你原谅我一次吧。” 贺闻是真的知道自己从前做的一切有多么混蛋,但他极少承认错误,这番话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你好起来后,想怎么对我都行,你打我我绝对不还手,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这一次许琮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下,然后极慢极慢的睁开了眼,贺闻几乎是一瞬间就读懂他眼里的意思,心口骤然被插上一把刀般,他别过脸,艰难而坚决的道,“除了放你走。” 他不敢去看许琮的表情,如果他敢,定能见到许琮眼里期盼的唯一光彩完完全全暗淡了下去,连呼吸都孱弱了几分。 贺闻忽然觉得痛楚四面八方涌过来,他活了二十五年,不爱则已,一旦爱上了却偏偏无知的一味伤害自己最爱的人——他肆无忌惮造成的伤害终究会变成一把求而不得的刀子捅向自己。 他尚且觉得痛苦不堪,被三重打击的许琮该有多痛,贺闻喉头艰难的滚动了一下,一股悲戚感重重袭来,使得他眼眶刷的一下滚烫,他用力的抹了把脸,声音厚重,细听哽咽,“所有的错我都会弥补,多少时间我都耗得起,就算你不肯进食,我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及时压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威胁,贺闻这才发觉,以前他有很多次用这样的语气对许琮说话,但凡许琮不称心了,他便肆意的伤害,从言语从身体,许琮是怎样一遍遍忍耐下来,他又是愚蠢得从未发现。 从前不知在乎,如今已悔不当初了。 贺闻再也控制不住,他以前觉得眼泪是种很可笑的东西,可当悔意如潮,他却发现自己没有了弥补的机会时,他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无力和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也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哭。 原来痛苦是这种滋味,竟叫人锥心刺骨。 贺闻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他觉得很害怕,看清自己从前恶劣的本质后,他无比厌恶起自己来,那种突然的醒悟使得他浑身乏力,连走路的时候双腿都有些发软。 从前不知爱,可等到他醍醐灌顶,他要力挽狂澜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 贺闻逃也一般拉开病房的门要冲出去,这时,门外的身影却让他的身形一顿,父亲的助理正恭恭敬敬的站在不远处,见他出来颔首一笑,“少爷,董事长在外头等你有一阵子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可能不被人知道,贺闻抹去脸上的泪水,吩咐病房外的保镖看紧许琮,这才是强打精神大步往外走。 第48章 暮色四合,医院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浓缩的尽是世间百态,贺闻出去的时候险些和急救人员撞上,白色的担架被染成刺目的红,晃得他眼底都是一片血色。 外头停着一辆颇为低调的黑色汽车,贺闻认出是自家父亲惯出行的车辆,稳了稳心神,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很识时务的下车,顿时车厢里就只剩下父子二人。 贺闻在外头再横行霸道,但在父亲面前好歹收敛,只不过此时情绪不好,口气听起来也有些冲,“你要是来找我谈许琮的事情,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在这件事上,我不让会任何人插手。” 贺父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但多年在商务圈的打磨令他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他的一双眼尤其清明,像要把儿子看穿,“你这是在胡闹,为了个男人自毁名声,不是你的风格,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方法。” 他们的关系不像父子,更像是两个正在谈判的商人,贺父很少将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在他看来,男人就应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从不干涉儿子的事情,无论公事还是私事,但这一次贺闻的做法实在太荒唐,他无法放任不管。 贺父试图以一种最理智的谈判方法让贺闻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幼稚,但贺闻固执执拗,从来都不肯听人半句,他认定的事情一条路会走到头,怎么可能在父亲三言两语之中就改变主意。 贺闻沉声道,“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别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贺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贺父很少管教孩子,平时就算是父子碰面也是简单讲上几句,即使贺母一味溺爱,他也不曾理会,于是导致了现在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贺闻。 贺父冷笑一声,醇厚的声音像一个巴掌拍在贺闻脸上似的,“你现在这么笃定,以后呢,将来呢?你把人禁锢在身边,不过因为他忤逆了你,无法满足你的自尊心,若有一天你腻烦了你追我赶的游戏,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该怎么办?” 他不管教,不代表他不了解儿子,贺闻的冷漠放在商圈是一把很有力的刀刃,但若在待人处事上,这把刀便会指向其他人。 现在他说喜欢了,保不准第二天就把人如同垃圾一般的踢走,他实在是太明白儿子的恶劣性根,又怎么能让他胡闹。 况且,躺在病床上那孩子到底搬不上台面,贺家也不允许贺闻往后的对象有过那样一段经历。 “我又不是孩子,玩什么游戏?”贺闻像被踩中痛脚,情绪骤然激动起来,他呼吸沉重,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在玩游戏。” 贺闻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他的父亲说得并没有错,甚至句句直戳他的心,但他如今后悔了,想改过了,为什么人人只抓着他的坏一味的否定他。 他不甘心,他会向所有人证明,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贺父本来也没指望一次就说服贺闻,可听见贺闻这么笃定还是有些惊讶,印象中儿子虽然固执,却从未有过这样强烈反驳的样子,他在心里叹口气,冷声道,“我等你知道悔悟的那天。” 这句话彻底把贺闻点燃,他恶狠狠的与父亲对视着,却在父亲深沉的眼里败下阵来,弄到如今的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别人不信他。 贺闻不打算再待下去,猛的打开车门,外头天气闷热,使得他更加烦躁,一想到许琮今日依旧不肯进食,他就恨不得撬开许琮的嘴不管不顾把东西灌进去。 他何曾这样束手无策过,挫败感袭来,他的气焰很快又萎靡下去,贺父在车里静静看着他快步走进医院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连着五日输营养液让许琮像一朵即将枯败的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贺闻面对着这样的情景却毫无办法,他说尽好话,承诺了很多,但许琮一个字都不肯听,可是要他放许琮走更是不可能,在这样矛盾的境地之中,贺闻和许琮两个人都遭受着莫大的痛苦。 许琮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对外界的一切反应都变得迟钝了,贺闻的声音也像是从天边传过来似的听不真切,他觉得自己像一颗气球,随时都有可能飘起来,飘到半空中被挤压,砰的一声—— 挨饿的感觉很不好受,至少前几天是这样的,胃先是空荡荡,然后饿得没有知觉以后,又开始火辣辣的疼,需得用什么东西来填补,有时候他盯着床单都觉得那抹洁白是一片奶油,咬下去却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现在好了,胃不疼了,脑袋也放空,他把自己变成一具躯壳,由营养液维持着,指不定有一天他就在这流水里死去,快活自在,不再烦恼和忧愁。 他是在放弃自己,也是在报复贺闻,现在只要能让贺闻不痛快,他就会痛快,哪怕要他死,他都觉得值。 简余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刻回来的,万寻把事情告诉他的事情他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听见许琮现在的情况,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到医院去。 他问万寻为什么不制止贺闻的做法,万寻回答得模棱两可,说自己曾经也是许琮的座上宾,自己过去会被贺闻活生生撕裂——贺闻现在对很多人都抱有敌意,特别是一切同许琮有过纠缠的。 可即使如此,万寻也该做出些努力,而非放任好友瞎胡闹,简余想明白了,是因为万寻本质和贺闻是相同,他们从未把许琮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只要他们满意就可,至于许琮是死是活又有何在意的呢? 简余是这群人里鲜有的异类,他是真的正人君子,做事正义,见不得肮脏,这也是他与这些人越走越远的原因。 他不知道他去英国这短短几月事情竟有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贺闻真是发了疯,连囚禁这样的糊涂事也做得出。 到医院时,果不其然被病房外的保镖拦下来,纵然是脾气温和的简余也不免发怒,他等贺闻出来,披头盖脑就是一句质问,“贺闻,许琮是个活生生的人,你这样对待他,有没有在乎过他的想法?” 贺闻沉默以对,他甚至不知道简余要回来的消息,近来他尽把心思扑在许琮身上了,关乎外界他屏蔽得七七八八。 简余默然的看了他半晌,想要进病房里去,贺闻如临大敌,身子拦在简余面前,简余怒斥道,“他都快死了,你还限制我见他?” 简余从小就不会跟他红脸,他身体不好,干什么都是温温吞吞的,能让他发这么大火气,显然怒气值已经达到顶峰。 也许是死字让贺闻清醒了些,他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疲惫的让开了身让简余进去了。 第49章 许琮意识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像是温温柔柔的风拂来,使得他沉重的眼皮也想要睁开去找寻这风的来源。 他很努力的掀开眼皮子,病房里的灯并不亮,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刺眼,于是只得眯着眼睛看这来客,他的眼神凝聚了很久,依稀辨认出来人。 简余其实从进病房那一刻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他离开的时候许琮还是好端端的,几个月过去却只剩下一层皮肉般,似乎只要轻轻一捏他都会碎裂开来,他小心翼翼的询问,“许琮,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许琮隔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他想张嘴说话,可过久的沉默令他发不出一点音节,简余深吸一口气,在床边坐下,眼见柜上放着一碗已凉去的粥,他还是决定尝试一番,他舀了粥递到许琮嘴边,但许琮只是紧抿着唇做出抵触的反应。 简余觉得心痛,放轻语调,“你喝两口,同我说说话好吗,我今天刚从英国回来,卖我个面子。” 许琮想起当日饭局上简余的解围,沉默许久,终于肯张开干涸的双唇,但粥一进到嘴里,他却条件反射的干呕,简余手忙脚乱去帮他擦呕到衣襟上的米粒,一时哑然,许琮的状态显然不乐观。 贺闻到底怎样才把人伤成这幅模样,他不再强迫许琮喝粥,改问,“你能说话吗?” 许琮尝试了许久,才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一声,“能……” 简余松了口气,开始控诉起贺闻的不是,他道,“贺闻这人做事不顾后果,作为他的朋友,我代他像你道歉,但你为了他弄成现在这样实在得不偿失,你得赶快好起来,才能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简余字字在理,但这些话对已经没有了人生目标的许琮毫无用处,他听不见许琮说话,叹了叹气,又道,“看贺闻的情形,他暂时是不会放你走,可是你想要争取自由,得先有争取的姿态,你这样消极,又怎么能离开呢?” 许琮空洞洞的眼睛盯着简余,默不作声,许久,他才费力的张口,他憋得太久了,无声的抗争要将他压垮,他疑惑不解,心头萦绕的疑问如同一座大山,“贺闻……从来都是这样吗?” 简余有些并没有他的意思,“什么?” “他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会出手相助,”许琮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为什么会完全变了一个人?” 简余心神一震,联想到他当日与贺闻在走廊上看见的场景,脱口而出,“贺闻救的是你?” 许琮缓缓转过头来看着简余,简余竟然不敢接受他的目光——当日是他请求贺闻出手相助,如果没有他所谓的好心,往后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简余忽然有些难受,许琮以为的贺闻只是一个假相,他的喜欢从一开始都是错误的,可是他不敢将这个事实告诉他,怕一旦连最后一点希望都剥离许琮便真的全然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于是简余只得强压心中的酸涩,绕过话题,磕磕绊绊的安慰道,“许琮,就当为了自己,别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许琮没有得到答应,也不在意,眼睫毛颤了颤,“你能帮我吗,我想离开这儿。” 简余沉默了,贺闻的防护太深,他可能无法满足许琮的请求,他的沉默使得许琮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心脏骤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许琮日渐丧失生命力。 他不是贺万寻,也不是贺闻,他不像他们那样自私冷漠,他不应该坐视不管。 “我曾经跟你说过你有人身自由,”简余握了握拳,许琮又抬起眼来看他,他定定道,“这句话永远都不会变,纵然我帮不了你,但是,”他见到许琮灰败的眼睛生出些微光来,轻轻握住许琮形容枯槁的手,轻声而坚定的道,“我会把你的意愿告诉贺伯父,他会帮你的。” 许琮沉默许久,虚弱的手指勾在简余的手指上,稍微用了点力——他太渴望离开,离开贺闻,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哪里都好,他不要这样的生活,他不要这样的自己。 “你答应我养好身体,”简余深深望着他,“等你彻底恢复的那天,就是你重获自由的日子。”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在许琮心里生根发芽,自由的力量和诱惑便如同最为肥沃的土壤,让许琮封闭的心又恢复跳动,他激动得近乎落下泪来,但眼睛却一片干涩,只是在简余把粥喂过来的时候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贺闻不知道简余进去的十来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简余出来后,许琮的状态却日渐好转起来,他已经无暇去顾及简余做了何事,只要看着许琮肯进食就足以让他庆幸,至于其他的,他想着,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弥补,只要许琮好起来,他笃定的相信他们两个之间也会如久病痊愈。 简余每隔两天会过来看许琮,贺闻怕他有动作,时时刻刻跟着,但他和许琮的相处很是正常,他只是吃味许琮甚至不肯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却愿意对简余投之清浅笑容。 这些原本都应该是他的,贺闻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为时已晚。 今日许琮已经能下地了,他最近很听话,贺闻带来的补汤他都乖乖喝了下去,也不排斥贺闻的触碰了,晚上贺闻大着胆子从背后搂住许琮时,许琮只是微微挣扎了下,便由他抱着了。 贺闻太眷恋这样温馨的时光,似乎要把许琮融入骨血,他说尽好话,“这些日子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家,我不会再干涉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病房的窗帘开了一个角,从许琮的角度看过去,外面的灯光炫目异常,他终于肯开口同贺闻说话,像是妥协,又像是看清楚了,声音很轻,有种很温柔的错觉,“贺闻,我闹腾够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贺闻因许琮突如其来的松口眼眶湿润,他贪恋的汲取许琮身上的温度,温热而令人怀念,他错过那么多,好在幡然醒悟——他以为许琮终于想开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但他并不能看见,在黑暗之中,许琮冰凉如雪的双眼里,再也没有了一点爱意。 第50章 贺闻的公司频频出事——先是竞标的地皮被人截胡,再是待建的楼底被查地基不稳,一桩桩事情接踵而至,贺闻不出面解决已是不可能。 许琮已经出了院,贺闻在家里将近陪了人小半月,一切都很正常,许琮虽然还是冷淡,但是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决绝,只是贺闻有时候明明看着人就在自己眼前,却无端端产生一种他如何接近无法触摸的感觉。 贺闻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失而复得的患得患失。 他无论如何是得出去一趟了,不知道怎么的,他今天总有些心绪不宁,许琮正在餐桌上用着早餐,安静平和,和往常半点区别都没有。 贺闻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许琮的头发,柔软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轻声说,“我公司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许琮抬眼,静静看了他两秒,忽然露出个浅得不能再浅的笑容来,“好。” 贺闻克制住低头与他拥吻的冲动,他不想这些日子的优良表现付之东流,他决定学着尊重许琮,如果能让许琮开心一点,他可以试着改变那个目中无人骄傲狂妄的自己。 他和许琮对视了一会,许琮先低头继续吃早餐,贺闻依依不舍的挪开自己的手,这才是一步三回头的开门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浑身紧绷的许琮手抖着把汤匙落回碗里,叮的清脆一声令他脑袋也变得清醒,他在餐桌上静坐了几分钟,然后起身去卧室把自己所有的证件都找出来用袋子装好。 他做这些都很紧张,怕贺闻去而复返,这半月来他表现得很温顺,贺闻应该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简余跟他说,只要贺闻外出,就是他离开之日,这些天许琮一直都在等这一刻的到来,贺闻的戒备心太强了,不先让他放松警惕,许琮永远都没有离开的可能。 他抱着袋子在客厅的沙发坐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几乎是静止了,他环顾着他和贺闻一起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每一角落都有属于他们的回忆,而现在他要亲自把这些回忆从他脑海里剥离掉,再不留一点痕迹。 他会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开始他的新生活,那里不再会有贺闻——许琮的心脏骤然抽痛起来,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彻彻底底放下贺闻。 贺闻那些好是真的,他分得清,可是贺闻的坏也是真的,不是一点点好就能覆盖掉。 他无法原谅贺闻,待在贺闻身边一刻都是对他的折磨,离开是最好的办法,许琮无法想象,他继续和贺闻这样纠缠下去,后果是如何。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把自己都丢掉。 时针卡过九点,许琮如同上了发条一般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简余匆匆忙忙进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真的要走了,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耽搁,越是晚离开,贺闻发现的时间就会越早,简余过来拉许琮,许琮平静的往前走了几步,忽绝漫天的痛苦将他淹没,那种瞬间要将他淹没的感觉令他连呼吸都困难。 简余发觉他的异样,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试探的问,“怎么了?” 许琮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不适都抛却,不再看这间屋子一眼,决绝的道,“走吧,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简余松了口气,为了让许琮离开,贺伯父做了很多,贺闻公司不是无端端出事,全是贺伯父暗中派人所为,这才争取了时间。 外头已经有接应的车了,许琮要走便走个彻底,势必不能动用任何身份证件,这一回走,就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了。 两人一路出了小区,许琮在简余的示意下上了一辆黑车,车里的司机接到指示,很快就开着车行驶而去。 许琮一颗心狂跳不以,他觉得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这让他有不真实的感觉,简余跟人在打电话,隔了一会儿,将电话递给他,“贺伯父想和你聊聊。” 他忐忑的接过手机,“你好……” “许先生好,我是贺闻的父亲,”贺父语气很平淡,他不给许琮说话的机会,“我知道贺闻对你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作为父亲我很抱歉,所以许先生想离开,我尽力协助,不过我希望,许先生往后不要回来,想必许先生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字字理智,但却不容人拒绝,许琮垂眸看放在膝盖上蜷着的手,半晌才听见自己有些冰凉的声音,“请您放心,我不会再回来了。” 简余从他手里接过电话,又说了两句,担忧的看着许琮,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把一个袋子交给了许琮。 袋子里是几万块现金,简余说,“贺伯父托我将银行卡给你,但我觉得你不会要,这几万块你便不要拒绝我,拿着傍身吧。” 许琮忽然觉得简余才是最懂的他的人,只可惜有些事情在某一点上有了偏差,往后便会是天翻地覆的结局。 车子直到车站才停下来,简余找人消了许琮的名,这一次他上车全然查不到身份信息,他亲自将许琮送进检票口,目送着许琮一步步往里头走。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喧闹空旷的大厅忽然想起一道声响,似要穿透灵魂般抵达,“许琮。” 许琮一脚踏上楼梯口,远远看见贺闻从入口向他跑来,他心脏骤然被揪紧,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往前逃。 贺闻疯了一般冲过来,身后忽然出现几个类似于保镖的人将他阻挠,车站来来往往都是人,看着这场闹剧,谁都不敢往前。 许琮眼睁睁看着贺闻和几个保镖扭打在一起,隔得这样远,他甚至依旧能感受到贺闻眼里的绝望,但他只能偏过脸去,刻意把那样的贺闻忽略掉。 “许琮,”贺闻声嘶力竭的吼,“你答应过在家里等我的,你骗我。” 许琮浑身一震,对上贺闻赤红的眼,他摇摇头,视线渐渐模糊,可是电梯已经快把他送上去,贺闻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他眼前。 贺闻被强压在地,浑身血液逆流,他眼睁睁见着许琮在他面前消失不见,可他却无法挽留,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最后一眼,他许久才辨别出许琮张唇说的那一句话,“贺闻,再见。” 他不要再见,他要许琮,贺闻一次次的挣扎却一次次被抗压,简余不忍的上前,他凶狠的瞪住简余,“是你,你他妈联合别人一起骗我。” 贺闻的状态实在太过癫狂,可是简余一句话却让他瞬间浑身乏力,他无情的戳穿贺闻的自以为是,“贺闻,放过许琮吧,他已经不爱你了。” 许琮已经不再爱你了。 这句话犹如给贺闻判了死刑,他骤然跌倒在地,连反抗都没有了力气,只是喑哑着,闭着眼睛痛哭起来,“不是这样,你把许琮还给我,把许琮还给我……” 第51章 小渔村坐落在一个很偏僻的地区,极少有外人踏足此地,这里的人们淳朴封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序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脆生生的童声由远及近的喊着,“小玉,该吃饭啦,小玉……” 许琮从账本里抬起头来,在计算机上按下最后一个按键,得出了结果写在本子上,这才起身往外走。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扎着两条小辫子啪嗒啪嗒从远处跑来,在看见许琮的时脸上露出个璀璨的笑容,她猛的扑到许琮身上,一下子抱住许琮的大腿,仰着因炎热而红扑扑的脸,“阿爸让我喊你去吃饭啦。” 女童叫林小小,许琮一年前到这里只有林家肯收留他,这里的人戒心很重,极少接纳外人,对于林家,许琮十分感激,但依旧不敢透露自己太多的信息,甚至改了琮字为玉字,字不同意思却是一样的。 从此小小就没大没小的喊许琮为小玉来,他也不介意,摸摸小小汗津津的头发,对着里头的同事说了一声,便牵着小小的手往小路走。 正值盛夏,小渔村的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味,还夹杂着鱼腥味,起初许琮刚到这儿总不能习惯这股味道,一年下来,倒也觉得寻常了。 小小很喜欢许琮,许琮在她眼里看来是整个渔村最好看的哥哥,因着这点好看,小小特别爱黏着许琮。 两人一路绕过小道,路上时不时有人和许琮打招呼,大家一年前还在猜测许琮的来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接纳起这个青年。 小渔村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家家户户傍海而居,依海而生。 林家离许琮工作的地方不到二十分钟的路,这份工作是林群生,也就是小小的爸爸给许琮介绍的,码头有家海产小工厂缺个会计,经林群生引荐,这职位就落在了许琮头上,工资不高,勉强维持温饱,但许琮很满足。 对比以前那些阴暗的生活,现在的平淡对于许琮而言简直是梦一般。 林群生的妻子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一个糙老爷们自个带着闺女,也没有再娶的意思,他生得粗犷,乍一看有点凶,但心地却很好,许琮刚到这儿谁都不肯接纳,只有他念着许琮孤单一人让许琮住在了自己家里。 这一住就是整整一年。 林群生比许琮大了十岁,全然把许琮当成弟弟来看待,他也不过问许琮的往事,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点不为人知的事情,知不知道并无大碍,他觉得许琮是个好人就行。 许琮和林小小到的时候,林群生正满头大汗把晚餐端出来外面的小餐桌,许琮见状松开小小的手,自发去拿碗筷盛饭。 他们吃得很简陋,一荤一素摆上桌即可,不过今日林群生还端上一盘腌带鱼,这东西吃着送饭,小小很喜欢,林群生时不时会弄一些。 林群生拿布擦去黝黑脸上的汗水,大出一口气说,“这天也太热了,你在工厂受得住不?” 许琮给小小剔去鱼刺,闻言抬头笑道,“还好,他们给我发了台风扇。” 小小畏热,此时吃得时不时拿手背去抹脸上的汗,许琮见状找了条毛巾帮她擦了,“太热的话先去洗把脸。” “不热。”小小含糊着说,咧开嘴笑。 许琮知道她在说谎,因为前两天他还见到小小的脖子上全都是热出来的痱子。 晚些时候,许琮去找林群生,林群生刚和一众渔民商量出海的时间回来,见到许琮,有些讶异,“这么晚了,还不睡?” 渔村的人娱乐活动少,睡得很早,实则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许琮找林群生是有事的,他琢磨着说,“生哥,我想去镇上买个空调装家里,你看能成吗?” 林群生一愣,随即道,“不用费这个劲,你要是不习惯,我明儿个找工厂的人说说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弄台风力大一点的风扇。” 许琮摇头,“不是我,小小这几天热迷糊了,我怕她热坏,空调装在客厅,整个屋子都能凉快很多,我们做大人的可以忍,小小嘴上说着不热,其实就是太懂事了。” 林群生有些犹豫,他在花钱这方面很节俭,这些钱都是要留给小小读书用的,一个空调就要好几千,要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他到底有些肉疼。 许琮见他没表态,紧接着道,“空调的钱你不用担心,我来出,我在你家住了一年,也让我出些力。” “这不行,”林群生摆手,“我让你住我家可不是贪图你这个,小许,这事我再琢磨琢磨,你别费这个钱。” 许琮心生暖意,他知道林群生是真待他好,因此也没有在执着的同他争辩下去,只想着明日下了班自己上一趟镇上,把这事给定下来。 当时简余给他钱他没有动多少,但这一年来他受林家太多恩惠,不做点什么他于心不安,况且他想着这辈子估计也见不到简余了,那笔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这样想着,他也就释怀了些。 晚上许琮做了一场噩梦,或许也称不上噩梦,他只是把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在梦里又重现一遍——贺闻、母亲、魏和、小支…… 一个个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在他的梦里扭曲着,最终却定格在贺闻与他的最后一眼,贺闻疯狂的冲上来抓住他的手,似乎在哭,声音绝望而痛苦,“许琮,你和我回去吧,我知道错了……” 他吓得到处逃窜,贺闻追不上他,猝然倒地痛哭起来,哭声悲恸,让他有种被掐住咽喉的窒息感。 许琮猛然惊醒,躺在床上剧烈呼吸,他已经很少做梦,但这场梦用去他太多的力气,他一摸,浑身都是汗,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一拧像能拧出水来。 不得已他只得起身换了一件,却是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贺闻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一年,他选择这样一个封闭的小渔村,一来是不想让贺闻找到他,二来也有逃避贺闻的意思,他害怕在某一时刻忽然看见贺闻的消息,而渔村消息闭塞,他绝不会在这里听闻关于贺闻的一点一滴。 有时候许琮也会想,这一年贺闻过得怎么样,但想法一出,就被他狠狠掐灭,他不该去想,那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 即使许琮偶尔心脏会有钝痛的感觉,但一年过去,他已经能学着去排遣,他坚信着时间能让他慢慢淡忘那段日子,也相信总有一天不会想起贺闻就觉得心痛。 许琮深吸了一口气,窗外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细听似乎能听见远处海浪的拍打声,他强迫自己忘记很久未曾做过的梦,想该买哪个牌子的空调比较好。 第52章 许琮第二天提早和经理请了假,经理不情不愿的批准了,在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工资上又扣了点,许琮纵然无奈也只得接受。 四点有趟去镇上的公交车,一个小时就能到,车上人很多,空调风力不大,又闷又热,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熏得人恶心犯头晕,许琮站的位置不佳,靠不了窗,没一会就浑身是汗,脑袋晕乎乎的转。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许琮才缓过一口气来。 买大型电子家具要选有保障的,因此许琮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辗转到了商场,他在挑空调的时候,家具老板的追特别能叨叨,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最终许琮还是买了台性价比相对较高的空调。 他把钱付了,又留了电话和地址,让工人明天找个时间上门去安装,做好这一切都快六点了,他想了想给林群生发信息,让父女两不用等自己吃饭,然后独自一个在商场里逛了会,买了些日用品,这才是提着满满两袋子回家去。 林群生知道许琮买了空调特别不好意思,一个劲说要把钱还给许琮,但许琮压根不可能要,你来我往几句,林群生到底是没有拗得过许琮,就算是接受了他所谓的报答。 小小知道家里有空调,开心得直蹦哒,许琮越发觉得自己决定是正确的,晚上睡觉都舒坦了许多。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去,许琮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远离了喧嚣后,他的生活朴素而平淡,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并不觉得枯燥。 远在京城的贺闻这一年却过得很不好。 一年前许琮在他眼前消失后,他想尽办法寻找,但许琮就像是一颗落进大海的小石子,任凭他怎么打捞,都没有半点音讯。 他几乎是和以前的人际关系断绝了。 贺父当年联合简余一起送走许琮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但他无法彻底和父亲闹翻,只是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贺家,母亲哭诉了好几次,他也不为所动,至于多年来往的好友也几乎是不再联系。 简余自是不用说,许琮离开时的场景历历在目,简余说的话他至今夜里想起来都会被惊醒,那句不爱你犹如一句魔咒没日没夜的在贺闻脑袋里回旋,一遍遍在提醒他许琮离开的事实,无时不刻折磨着他。 万寻那伙人约了贺闻几次,他婉拒以后,大家也就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了,一年之中除了在工作方面见了两次面,其余时候别说见面了,可能信息都不发一条。 圈里人本来还以为贺闻也就消沉一阵子,结果一年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这才是恍然大悟——贺闻是彻底洗心革面,想要同过去做个了断了。 谈不上唏嘘什么的,倒是有人暗地里嘲笑贺闻栽在个鸭子身上,一时沦为圈里人的笑柄,贺闻对这些是知道的,但他说任他说,他也全然不在乎了。 贺闻化身成一个以寻找许琮为目标的机器,这一年来他四处派人出去搜寻,可每一次得到的消息只会让他的痛苦更加多一分,他明白的,天底下这么大,想要藏一个人实在太简单,如果许琮有意躲着他,他可能这辈子都再见不到许琮。 这样的认知让贺闻半夜都会吓醒,他现在还住在以前两人一起生活的公寓里,房间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他甚至还能清晰的记着最后一天他离开时,许琮对他说好的那一个笑容。 他是真的以为许琮会等他,却没想到迎来的是许琮唯一一次的欺骗,而这一句欺骗便成为断绝两人的一把刀刃,狠狠把他捅得鲜血淋漓。 贺闻怨过气过许琮骗他,可这种怨和气随着日子的推移只会让他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卑劣,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做过的混账事,他骗过许琮百回千回,许琮只骗他一回就让他锥心刺骨,那许琮得知一桩桩真相的时候又是带着怎样绝望的心态在面对他。 贺闻快把自己逼疯了,别人都以为他和以前一样,工作休息,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自己,每到夜晚他一个人睡在曾经属于他和许琮的床上受着多大的折磨——他好想许琮,想得不可自拔,想得快要疯掉,脑袋里装满的都是许琮,可偏偏最眷恋的却不在他身边。 刺耳的铃声把贺闻骤然从梦魇里拉出来,他条件反射的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这只手机是他特地用来联系寻找许琮的人的,每响一次,就代表了一次希望。 数不清多少次的失落,到了现在,贺闻甚至不抱什么希望的接听了。 “贺先生你好。” “直接说吧。”贺闻揉揉眉心,靠在床头,疲惫至极。 “前日我的一个师兄在c地的小镇上看见模样和许先生极其相似的男人,打听过后,发觉人住在一个小渔村里,是一年前到的,不过姓名与许先生有些出入。” 贺闻发觉自己的手抑制不住的发抖,“叫什么?” 那边公事公办砸出一个名字来,“许玉。” ——这琮字在古代可是玉器,怎么到你这儿沦落为下九流了。 贺闻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这句话来,这是许琮第一次到包厢里,万寻对他说的,贺闻这才发觉,他把许琮的点点滴滴都记得很清楚,只可惜,当时的他,也是那些伤害他的人其中之一,甚至自己是最不可饶恕的那个。 他的心脏似被锐器砸得生疼,需要用力捂住胸口才能缓解过这股痛来。 “贺先生,您在听吗?” 平淡的声音把贺闻拉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那人一定是许琮,不过还是道,“把照片发给我,不要去打扰他,所有事情都要隐秘。” “是,照片已经发过去了。” 贺闻收了线,喉咙发紧的点开信息,一张照片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里——纤瘦的男人正站在货架前,似乎在苦恼该挑选什么,他微微垂着脑袋,柔和的侧脸唇角紧紧抿着…… 只是一张照片就足以让贺闻全身僵硬,他用力的捻过冰凉屏幕上的脸,但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他迫切的想要见到真人,突破胸腔的悸动让他盯着照片久久不能动身。 从前他对许琮说过很多次我爱你,或真或假,但此时他真切的感受到逆流的血液里奔腾的爱意,压抑不住,无法排遣,他用力闭了闭眼——他实在是太想念许琮了。 第53章 店里的人来安了空调后,夜里睡觉舒服了许多,连带着许琮几晚都没有发梦,他今天起得早,工厂有一批货要出,经理让他早点过去对账。 许琮换好了衣服出来,小小已经趴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动画片了,一见他出来就黏上去,渔村偏僻,是没有学前教育的,小小再过一个月就得到镇上去上小学,因此十分珍惜在家的这段日子。 林群生已经出门去了,他们这几天琢磨出海,一直在修补渔网,时间安排得很紧促,腾不出来陪小小,小小觉得无聊,一直嚷嚷着要跟着许琮出去。 许琮本是不想带她走的,但见她一个人在家,最后还是妥协了,与她约法三章,让他在工厂一定要乖乖听话,这才是锁了门带她外出。 清晨渔村的热意已经很浓,没有铺过路的地面热砂滚滚,若是不穿鞋踩上去很是烫脚,一大一小到了工厂时,都出了一身汗。 许琮把小小安顿在有风扇的地方,自个拿了账本到外头去,货一件件往上装,许琮详细做着记录,背后的汗时不时滴落,弄得有些痒。 经理吆喝着,“小许,动作快点,这笔帐待会老板要看的。” 许琮应了声,连腾出手去擦汗的时间都没有,一半的身子站在日头下,头发被汗濡得半湿,他就这样站着,晒不怕似的,唇抿得很紧,落笔的时候神情很是认真,连眉心都微微皱了起来。 热气烘烤间,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贺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日思夜想的许琮。 他只要越过这短短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就能触碰到那具温热的身躯,贺闻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热气烤得有些眩晕,连带着视线都模糊起来,他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向那令他魂牵梦萦的人走去,他发觉自己的腿有些软,声音也是虚浮的,念出那个他在一年里不断重复的名字,“许琮。” 工厂有些闹,许琮发觉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笔尖一顿,在渔村,他素来声称自己叫许玉,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他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盛夏的天忽然坠落冰窖般,冷汗直落,几乎是一瞬间,他看都不看看,恐慌的拔腿就跑。 许琮从未想到会被贺闻找到,但他不怀疑贺闻有那样的能力,只是在这样的境遇里,贺闻的到来让他措手不及,他不想见到他好不容易一点点从血肉里剥离的人,他不想见到贺闻。 他现在过得很好,不会让任何人再破坏他的生活。 许琮匆匆忙忙跑进工厂里时,经理一见他,嚷嚷着问他不在外面工作进干嘛,许琮充耳不闻,向角落正在玩儿小虾的小小冲去,小小被他狼狈的样子吓到,蹲在地上反应不过来。 许琮一把拉过她的手,他听见自己抖得不像话的声音,“我们回家……” “许玉你怎么回事啊,你账都没有对完,你要去哪儿?” 许琮猛然停住脚步,他浑浑噩噩的想,他现在有工作,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怕贺闻,他什么都不欠贺闻的了。 但是当时被软禁的恐惧还是让许琮打怵,他的手指冰凉一片,被小小的掌心圈住了,小小脆生生的问他,“小玉,你怎么了嘛?” 女童略显稚嫩的声音让许琮脑袋稍微清醒了些,他强定心神,对小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没事。” 小小显然不信,但许琮已经松开她的手,对身后的经理说,“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他不顾经理的呵斥,一步步走出了工厂,他比谁都害怕再见贺闻,可是他不面对的话,没有人能替他面对。 他是许玉,不是许琮,从前的许琮已经死了,不管面对的是谁,他都不可能再屈服。 一股热浪掀得许琮险些喘不过气,他站在门前,同事们纷纷不解的看着他,不远处,身形高大颀长的贺闻目不转睛与他对望着,因着阳光太烈,他看不清贺闻的脸,但那股久违的压迫感依旧令他想要逃离和后退。 但他不能,他得逼着自己去面对。 贺闻也在看许琮,许琮瘦了,寻常的衬衣穿在他身上,风一吹漾起衣痕,像是直接能把他吹走似的,贺闻心疼不已,是他让许琮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他很想冲过去对着许琮说,我知道错了,我是来带你回家的,但又怕自己的无礼吓到许琮,他不敢贸然行动。 所幸他见到许琮向他走来,贺闻的呼吸都重了几分,日光晒得他脑袋闹哄哄的响,可是他清楚的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像是枯萎许久的花汲取到营养,终于也有了脉搏。 许琮得压下万分恐慌才能站到贺闻面前,他逼着自己直视贺闻,但垂在双侧的手不住的发抖,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谈谈。” 他不问贺闻为什么来,也不问贺闻来干什么,但是他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他已经不是以前任他摆布的许琮。 贺闻却为许琮肯同他说上一句话而雀跃,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上前一步,许琮条件反射猛然的往后退,他才惊醒过来,连连说,“好,我们上车谈。” 许琮往后看了一眼正频频伸出头打量他和贺闻的同事,半晌,蜷了蜷五指,同意了。 贺闻是一个人来的,两人都进了后座,车里的空调开得凉,剧烈的温差让两人都有点受不了,贺闻脑袋尖锐的疼,起身把空调调高了点。 贺闻近乎痴迷的看着许琮,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里安静得诡异,许琮浑身不自在,密闭的空间逼得他不得不面对贺闻,他嘴抿得很紧,以此来提醒自己时刻要清醒,打起精神来面对贺闻的刁难。 可是贺闻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许琮迷惑了。 贺闻默默看了他半晌,像是确认人真的在眼前了,才敢出声打扰,他把夜里反反复复念的那句话说出来,“许琮,我好想你。” 一年零两个月五天,每一分每一秒他的思想都在叫嚣着想要许琮,贺闻被这样的思念折磨得快要发疯,但幸好,还是让他找到了。 第54章 许琮消化了许久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贺闻说的话,贺闻说得那样真诚,听起来就像是把思念揉碎了又重组,化作浓浓的爱意。 可再真诚,如今听来只觉得虚假,许琮曾经被贺闻各种各样的甜言蜜语骗得团团转,结果是什么呢,他深陷泥潭不可自拔,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他不敢再相信贺闻一言半语。 许琮嘴抿得很紧,继而看向贺闻,眼里全然是戒备与疏离,“贺闻,你不必这样,我们两个早就散了,没什么想不想的。” 贺闻呼吸骤停,眼前的许琮变得好陌生,全身都带着刺般,而这些刺全是冲着他来,他急躁不已,“不是这样,我……我们没有散。” 最后三个字实在太轻,连他都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底气有多不足。 “够了,”许琮握紧了拳,直直看向贺闻,他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是那样惧怕贺闻了,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也变得无畏起来,“贺闻,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要找到我,但是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想再和你有一点纠缠,你若是真的对我有愧,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清晰的看见贺闻的表情瞬间僵硬,好像因他这番话受了伤,放在一年前,若是许琮见到贺闻这样的表情心可能都要碎了,但是如今看来只觉得讽刺。 他觉得贺闻可能天生就适合演戏,只不过自己现在已经不愿意陪着他演出。 许琮避开了贺闻灰败的眼光,转身想要拉开车门下去,贺闻因他这个动作猛然回过神,一下子脑海里窜过一年前在车站的场景,他好害怕许琮这一次又留给他一个背影,然后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贺闻瞬间扑上去从背后抱住许琮,声音发着抖,近乎是在哀求,“别走……” 许琮浑身一震,贺闻的触碰让他泛起寒意,他剧烈挣扎着,贺闻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他的背贴在了贺闻的胸口,贺闻灼热的体温透过来,让他想起他们曾经也亲密无间过。 “放手,”许琮用力闭了下眼,痛苦的道,“贺闻,我求你给我一点尊重。” 他多次向贺闻索要的尊重,贺闻从来没有给过他,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贺闻还不能明白,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让贺闻摆布的玩物。 贺闻忽感触碰到许琮的双臂都滚烫起来,许琮略哑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轰炸开来,他吓得迅速松开双臂,但还是拿手紧紧抓住许琮的衣角,用商量的口气,“好,我尊重你,但是你答应我,别再躲着我,好吗?” 许琮没有回应,毫不留情的把自己的衣角拽回来,开门下了车,外头滚滚热浪,与车内的冷气形成剧烈反差,但环境固然舒服,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他早就看清了,不会允许自己再一头热的栽进去。 许琮回工厂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经理见他回来,说了他几句便罢休,倒是小孩子心思敏锐,盯了许琮一整天,等到回家的路上才怯生生的问他是不是不开心。 谈不上不开心,只是许琮真觉得疲惫了,他的舒适生活才过了一年,贺闻就又强势闯进了他的视线,他甚至很清楚,这一次哪怕他再逃也会被贺闻找出来。 他只希望贺闻不要再来纠缠他。 许琮牵紧了小小的手,弯着唇笑笑,“没有不开心,只是天气热,有点难受罢了。” 小小松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竟安慰起他来,“待会回家就有空调了,小玉你再忍忍哈。” 许琮这回真的开心了些,捏捏小小的脸,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贺闻的到来让许琮担忧不已,晚上不可避免的失了眠,他不禁猜贺闻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找到自己,为什么要在做了那些不可原谅的事情后还装出一副情深模样,所有的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就快要爆炸开来。 他痛恨再见到贺闻,回忆如开了闸的水龙头倾斜开来,不断的冲击他的大脑,使得他备受煎熬。 许琮将近天边泛了白才浅眠了一小会,他是被谈话声吵醒的,似乎是林群生与人在说话,便再也睡不着,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完毕出来,他在狭小的客厅见到了怎么都没想到的人——贺闻一身休闲装坐在矮凳子上,因为腿太长他不得不抻直了,整个人在简陋的屋子里很是突兀。 许琮几乎是一刻就血气直往上涌,正想开口,林群生见到他,急忙向他介绍,“小许,来,这是贺先生,从大城市来的,对水产业很有兴趣,打听到我这儿来了,我一个只懂得捕鱼的大老粗懂什么啊,只能努力蹦几句话咯。” 贺闻站起来,看着几步之外紧紧抿着唇压抑着怒火的许琮,表现得彬彬有礼,就像对待陌生人那样,“你好,许先生。” 许琮双拳握得很紧,他想拆穿贺闻,可是林群生的高昂情绪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喉头滚动一下,脸色难看至极,“贺先生,我们到外面说会话?” 林群生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怎么才第一次见面就要和人出去谈话,他正尴尬,以为这个从大城市来的客人会生气,岂料站在客厅里的高大男人却点了头。 他只得哈哈笑着,“啊,看来你们两还挺投缘。” 许琮勉强笑了下,带着贺闻出了屋子,靠近海边的住宅区很是湿热,许琮找了个阴凉处站好,回过头,贺闻已经站在他身后了,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许琮忍无可忍,他以为他昨天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为什么贺闻还会出现在这里。 贺闻沉默半晌,扯着唇苦笑了下,“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骗你?” 许琮毫不犹豫道,“是。” 贺闻被他掷地有声的一个字砸得生疼,他痛苦难当,“不是,我只是想弥补你,想求得你的原谅。” 许琮只觉可笑,“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你是愧疚心作祟也好,同情心突发也罢,但是你的出现只会让我觉得困扰,以前那些事我不去追究,不是因为我不恨,而是我想彻彻底底和你划清界限,贺闻,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他一股脑把所有的话说出来,希望贺闻不要再来打扰他,可这一个个字却使劲儿往贺闻身上捅,让贺闻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再痛他也得受着,这全然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第55章 以前许琮也和贺闻说,态度恳求甚至是卑微,但如今他却字字铿锵有力,全然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而他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想要把贺闻推离而已。 他所经历的一切阴暗乃至恶心,贺闻的欺骗成为压垮他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他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自己的新世界,又怎么会让贺闻再次进入。 许琮所经营的未来,必定是没有贺闻的。 可是贺闻却痛苦不堪,他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拒绝过,更别说一而再再而三被同一个人推开,他觉得委屈觉得无奈,但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是他欠许琮的。 他做的混蛋事,足以让他忏悔。 许琮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贺闻也将他话里的意思收全,但他只能佯装不明白,厚着脸皮说,“我没有想要让你为难,可是我不能说服自己离开你,许琮,你可能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是怎么过的,我无时不刻在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懊恼着,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那样对你。” 可惜伤害已经造成,世间本没有如果这回事。 尽管许琮心中涌起一丝悲凉,但依旧只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生硬道,“我不想知道你这一年过得有多不好,我只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见到你。” 他不给贺闻说话的机会,冷淡的看了贺闻一眼便绕过贺闻的肩膀往屋里走,可是他发觉自己的双腿在发软,一颗心也跳动得厉害,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因为贺闻这番话感动了,只是牵起了太多回忆,使得他难以承受。 许琮很坚定,不可能因贺闻三言两语就动摇,但他怕贺闻对林群生等人做出什么来,按照他对贺闻的了解,贺闻不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担忧更重,进了屋后,林群生正在补渔网,一见他进来,脑袋直往他后面看,“贺先生呢?” 许琮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和林群生阐述自己的贺闻的关系,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提醒林群生,“贺先生已经走了,他不会再来了,生哥,他那种大城市来的人,和我们不是一道的,无事献殷勤,你要小心。” 想当初,他便是被贺闻蛊惑,傻乎乎的就着了贺闻的道,才会落得要落荒而逃的下场。 林群生闻言,似乎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人心难测,我懂的。” 许琮松了口气,这才忐忑的收拾了东西去上班。 战战兢兢过了一天,许琮都没有再见到贺闻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想贺闻那种自尊心极其强大的人肯定会离开,但还是不敢懈怠,怕贺闻忽然又动手脚。 许琮对贺闻的畏惧其实是多过于恨意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属于弱势一方,他甚至没有把握,若贺闻真的要强势带他走,他能不能反抗得了。 如果这一次贺闻再逼他的话,许琮甚至想好了最糟糕的结果,他为人看起来温和,其实比谁都固执,在母亲背叛他后,他可以不顾血缘关系不理会母亲死活,同样的,在得知贺闻的卑劣后,他同样相信自己能把贺闻从此拒之心门外。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许琮暗暗庆幸着,就在他以为贺闻玩腻他的同情心游戏时,林家的隔壁搬来了个新邻居。 许琮听小小来说隔壁大哥将房间租给一个很帅气的叔叔时,许琮几乎想都不用想,便猜到那个人是贺闻。 他匆匆忙忙跑出去看,果不其然,贺闻站在隔壁门前,余晖落在他的脸上,有着许琮不常见的温和。 不得不说,一年下来,贺闻确实是改变了很多,可是许琮深知他温和的面容下藏匿的残忍。 这一回,许琮忍无可忍了,全身剧烈颤抖着冲上去前去,站定在贺闻面前,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贺闻看着许琮近在咫尺却怒气冲冲的脸,心里难受得别过了脸,嘴上说着,“你不想见到我,可不代表我不能留下来。” 许琮磨着后槽牙,半晌,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道,“好,那你留下来,我走。” 他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贺闻的所作所为就像一副枷锁拷在他身上,尽管这条链子很长,使得他行动自如,可他的灵魂依旧无法释放。 贺闻一把抓住他,音色喑哑,“你走到哪我跟到哪,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贺闻,”许琮拔高音调,一把甩开贺闻的手,“你别欺人太甚。” 从前这张脸只会温柔的对他笑,曾几何时这样怒目相视,贺闻好怀念那段日子,他想要恢复过往,想要那样的许琮回到他身边。 “你为什么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呢,”贺闻深吸一口气,“我要真想带你走,大可有很多办法,可是我说过,我不会再伤害你,我只是想看看你,这样也不行吗?” 许琮深深看着贺闻的脸,试图在他脸上看出点虚假的成分,可是贺闻太认真了,就好像辜负他的人是自己一样,他不能为贺闻的情深动情,更无法忘记贺闻的手段。 他只是笑贺闻到了今时今日也要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如果贺闻一定要如此,他除了奉陪,别无他法。 他只是想看看,这次贺闻又可以佯装多久再撕下自己丑陋的面具。 “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贺闻见许琮有所松动,急躁而近乎哀求的道,“你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远远看着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出以前那些……”他说到自己顿了下,果然看见许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又急忙改口,“总之,我会尊重你,你别赶我走。” 高高在上的贺闻变得小心翼翼,在许琮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许琮在心里直发笑,为了演戏,他不惜低头,他想着也就笑了出来,轻轻的又带点讽刺般,“你想待就待着吧。” 紧接着看见贺闻脸色一喜,而许琮已经避之不及的又往林家走,他是真厌倦了贺闻嘴里的甜言蜜语。 再好听的情话,如何落到许琮的耳里,也只会说渗了毒的果子,他不敢接近触碰,更别说将这果子吃进肚子里,让自己再承受一次穿肠破肚的痛苦。 他只是觉得可笑罢了。 第56章 贺闻说要留下来,便真的住在了林家的隔壁,许琮全当视而不见,但有贺闻在的地方,让他无法安宁。 自从贺闻出现的那一天起,许琮夜里就难以睡着,他做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贺闻凶神恶煞的强制将他带走,小小在他身后哭着喊着,刺耳的哭声让他脑袋尖锐的疼,但他怎么反抗都无法逃离。 梦里惊醒浑身冷汗,手指都是抖着的,需得一遍遍安慰自己才能冷静下来。 林群生不知道他和贺闻的事情,依旧和贺闻有所来往,许琮每次看见两人走得近了,心中就更加害怕,当年孙奇被贺闻陷害的事情历历在目,他说不准贺闻什么时候露出自己的獠牙,把獠牙对准无辜的林群生。 他只得更加警惕的观察着。 许琮正在用早餐,小小很黏他,搬着小板凳坐在他旁边,一大一小很是温馨。 贺闻不请自来,见了两人,露出个刻意的笑容,自然是得到许琮一张冷脸,他只能从小小下手,贺闻不喜欢小孩子,但小小和许琮关系好,他得拉下面子通过小小和许琮建立起联系。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串糖葫芦,缓缓走进,不顾许琮冷凝的脸,别扭的放轻语调,“你叫小小是吗?” 小小捧着个小碗,盯着贺闻的脸点点头——小孩子总是愿意对长得好看的人亲近些的。 贺闻见小小肯理他,便是有戏了,献宝似的将糖葫芦递给小小,“叔叔给你买的,拿着。” 林群生不在,小小张望着大眼睛去看许琮,许琮早就对贺闻的行为不满,冷冷抛下一句早上吃糖容易蛀牙,便起身去收拾碗筷。 小小有点失落,但很听许琮的话,脆生生拒绝贺闻,“谢谢叔叔,但我不能蛀牙。” 然后啪嗒啪嗒跟上许琮的脚步。 贺闻望着许琮的背影,惆怅的叹了口气,将糖葫芦放在了桌面上,他没讨着好,但厚着脸皮待在这儿,一直盯着许琮的身影,像看不够似的。 直到许琮准备出门上班,贺闻才又找到和他说话的机会,他殷勤的道,“我送你去上班。” 许琮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不用。” “天气热,林群生说你挤公交很辛苦。” “我说不用。”这次许琮看了他一眼,说不出的疏离和冷淡。 贺闻再三被拒绝,面子上挂不住,但他无论如何都得忍下来,一看,小小正在屋里无所事事的坐着,灵光一闪,“那我在家帮你照顾孩子。” 许琮沉默着没说话,他大可以拒绝,但林群生今天出海打渔,很晚才能回来,放小小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 贺闻见他犹豫,急忙又说,“你放心吧,我肯定把她看得牢牢的。” 许琮到底还是同意了,吩咐了小小几句,才是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许琮一走,贺闻对着个孩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刚才那样夸下海口,不过想给许琮留个好印象,但真要他对着孩子,他却有些无措了。 贺闻想了想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一团,他知道许琮似乎很疼爱这个孩子,决定从这个孩子入手,于是露出个他从前不可能的温和笑容,蹲下身来,温声道,“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小小听不懂交易两个字,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跟个小孩子打交道真不是贺闻的强项,他只通俗易懂的讲,“我带你出去玩儿,你把许琮的事告诉我。” “许琮是谁?” 贺闻怔了下,半晌才接受了另外一个名字,“就是许玉。” “你想知道小玉的事情吗?”小小咧着嘴笑了,凑近贺闻耳边,悄咪咪说,“那你得请我吃十串糖葫芦,而且不能告诉小玉。” 贺闻腹诽人倒是小,挺会谈判,他一口应下,小小从小板凳上蹦起来,开开心心去换自己的小裙子,蹦蹦跳跳跟着贺闻外出了。 许琮到了工厂,一直都有些担心,贺闻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怕小小烦到贺闻了,他开始后悔把小小留给贺闻带,但要回去已经不可能,便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天气热得可怕,许琮说是有风扇,但风力几乎等于无,他一边记着账,一边热得背后全都湿透了,为了防止额头的汗滴到纸,他甚至还在额头上贴了纸巾。 电脑录入资料也很慢,许琮怕电脑太烫烧坏了,想了想还是先把电脑关掉,他正想起身去拔插头,便听见经理在喊他。 许琮应了声匆匆忙忙走去,以为经理是要问账,结果没等他开口,经理就道,“你收拾收拾,把东西搬到办公室去。” 他疑惑的啊了声,办公室一直都是经理一个人的地方,怎么突然就让他进去呢? 经理说得有理有据的,“老板前两天来视察,夸你的账记得有条理,这才破例让你进办公室,怎么,你还想待在外边闷桑拿不成?” 许琮半是惊喜半是疑惑,但既然经理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开心的应下来,毕竟能换到比较舒服的环境,他算起账来也不容易出错。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开得正好,许琮一进去就舒服的长出一口气,浑身的燥热渐渐褪去,连混沌的脑袋都清醒几分。 他把东西都收拾好,坐下来环顾这简陋的办公室,突然想起一年前在孙奇公司的日子,他自从离开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孙奇,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贺闻还有没有为难他。 许琮决定,今晚回去就给孙奇打个电话。 而另一边,贺闻正陪着小姑娘在逛商场,小姑娘鲜少来这种地方,显得很兴奋,但她并不开口要东西,小玉告诉她,不能随便向别人提要求,那是不对的。 贺闻跟在小姑娘后面,他打听得差不多了,许琮一年前到渔村就一直住在林家,他脾性好,没多久就跟渔村的人家打好关系——贺闻不得不承认,即使没有他,许琮也会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他的思绪被一通电话打乱,是许琮所在工厂的经理打来的,说是事情安排好了,许琮也没有起疑,贺闻心情好转,连陪小孩子逛街都变得有趣起来。 小小忽然问他,“贺叔叔,你在笑什么?” 贺闻不自在的摸了下自己的脸,半晌才垂眸一笑,“没什么,只是很高兴我还能有能力让他过得好一点。” 小小听不懂,歪着脑袋想这个叔叔可真奇怪。 第57章 许琮一下班就匆匆忙忙回家了,他挂念了小小一天,生怕贺闻不耐烦拿小小出气,结果一到林家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匪夷所思的画面——小小趴在贺闻的背上睡得香甜,余晖落日,镀上一层璀璨金黄,似画一般。 贺闻察觉到许琮来了,回过眸来,压低声音道,“我没有钥匙,进不去。” 许琮见到他额头上晶莹的汗,抿了下唇走过去开门,然后转过身伸出手准备接小小,贺闻却直接绕过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嘴里说着,“我带她就去就好。” 这样的贺闻陌生得许琮不认识,他不放心的跟着贺闻,只见贺闻有点笨拙的把小小放到床上,又调了地面的小风扇,做好一切才是又往回走。 许琮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拒绝,凝眉看着贺闻,他印象中的贺闻不该是这样,贺闻像是猜透了他心里的想法,伸手抹了下汗,道,“我带她去商场了,她很乖……”又观察着许琮的神色,苦涩一笑,“我还不至于混蛋到对一个小孩儿下手。” 许琮凝着的眉才慢慢松下来,斟酌着说了声谢谢,便不再理会贺闻走开了。 贺闻瞧着他的背影,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有了效果,至少许琮对着他不再表现出厌恶排斥的神情,他近乎是迫不及待想见到许琮重新对他笑,但又怕操之过急功亏一篑。 许琮进去洗了把脸出来见到贺闻还杵在客厅里,不禁带点不满道,“你还不回去吗?” 贺闻实在是太想接近许琮了,人就在眼前,要他假装不在意他做不到,他深深看着许琮,犹豫的问,“我现在够不够尊重你?” 许琮重重的皱了下眉,他觉得贺闻这问题问得有些好笑,难不成贺闻以为只要对自己好一点,便能化干戈为玉帛? 想着也便说出来,“贺闻,尊重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我说了你才做,你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没有意义,我们两个回不去了。” 贺闻最怕许琮说这种话,他近乎激动的说,“我是真的尊重你,以前我不成熟不理智,我伤害了你,但这一年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我以前太混蛋了,对不起。” 许琮不想听他说这些,他脑袋乱糟糟的,但贺闻说得越多,都不能动摇他的心,他被欺骗怕了,贺闻两个字一旦和伤痛挂上了勾,便很难再区分开来。 他只是感到疲惫,贺闻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早就不在乎了,他沉吟道,“随便你吧。” 话他说太多,贺闻依旧我行我素,他只能采取无视的办法。 贺闻却因他的无动于衷心脏狠狠抽动了下,从前只要他说一句情话许琮都能从眼里溢出光来似的,可是如今他掏心掏肺,许琮都很难给他回应,贺闻有些气馁,又因打击而呼吸困难。 但他不会放弃,他只是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点,“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回去了。” 许琮自然没理会他,贺闻走出屋子,海的腥味让他很是难受,他很难适应这股味道,也只得硬生生忍下来,他从前做了很多错事,需得一件件的去弥补,这点点难过相比许琮的伤痛根本比不上什么。 许琮打开房门去看睡得香甜的小小,心绪很是复杂,陌生的贺闻让他无力招架,他得一遍遍提醒贺闻曾经的恶劣行径才能守护住自己的心。 如果贺闻和以前一样强硬些,他或许能更加坚定,许琮有点迷茫了,他开始想以前,想很多很多,最后定格在小支死的那个晚上,漫天的绝望把他包裹起来,他无法忘记一切,即使很多事情都是他和贺闻无法预料的,但总总糅合在一起,注定让他们无法再重新回到起点。 他恨贺闻欺骗他,恨贺闻不顾他的意愿,好不容易逃离,不能再有所动摇。 许琮拿手在心口按了按,幸好,还是一样的心率,他有点庆幸,又觉得悲哀,走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曾想到的。 日子慢慢往前爬,转眼贺闻便在这里住了大半月,他说了不打扰许琮,便真的很少在许琮面前出现,而许琮的生活也在悄然变化着。 先是搬了办公室,又是莫名其妙得到老板赏识提了工资,但一切又得合情合理,让他找不出一点毛病来。 今日下了班回林家,贺闻又再同小小玩耍,两人如今混得很熟,贺闻虽不大喜欢小孩,但对收拢人心特别有一套,昨天糖葫芦,今天公主裙,明天芭比娃娃,小女孩喜欢什么,他什么都来一样,把小小吃得死死的,一见到许琮就替贺闻说好话。 许琮有些无奈,他自己可以对贺闻视若无睹,却无法阻止小小对贺闻的喜欢,他甚至有点吃味,在以往,小小从来都是围着他转,如今却一口一句贺叔叔叫得亲热,活像陪了她玩了一年的是贺闻。 他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小小就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咧着嘴同他炫耀贺闻又给她买的新玩具,是一只魔法杖,小小昨天才嚷着想要,今天贺闻就把东西送到人眼前来了。 这样能不讨人喜欢吗? 可是小小这么开心,许琮不忍扫兴,夸了几句玩具好看便也作罢,小小却滔滔不绝的讲起话来,“小玉,贺叔叔人真好,你觉得呢?” 许琮看她一眼,小小做贼心虚的低下头去,他立马回过味来,转眼去瞪贺闻,贺闻全然接收他的目光,被瞪也喜滋滋的,他的气无处可发,便闷声进了房。 一大一小却像打了场胜战隔空击了个掌。 贺闻可能永远不会想到,被人瞪一眼也是这么开心的事情,他决定再加把劲,若许琮能再看他几眼他会开心到在天上飞。 许琮在房间里坐了一会,越想越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正想出去找贺闻谈谈,早晨出去给小小办入学手续都林群生匆匆忙忙的回来了,嘴里念念叨叨的,“什么玩意儿,有这样欺负人的吗?” 许琮听见声音,走出房门去,就见林群生浑身带着怒火坐在凳子上用力扇着扇子,额头上的青筋甚至隐隐约约浮现,一看就是受了气的模样。 第58章 许琮出了房间,疑惑的问,“生哥,怎么了?” 林群生一说到事情就来气,磕磕巴巴把事情讲全了——他今天去镇上给小小办入学手续,人家一听小小没有上过学前教育,就不肯让小小入学,任凭林群生说破了嘴皮,那些人都不肯松口。 后来倒是隐隐约约表达出一点意思,要林群生给送点礼,至于这礼是什么,就要林群生自个琢磨,气得林群生当场原路返回,什么手续都没有办成。 许琮也觉得奇怪,“不是义务教育吗,怎么还有条件规定?” 林群生啐道,“那些混蛋就想着怎么从我嘴里撬出红通通的钞票来,要什么理由没有?” 小小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眨巴这圆圆的眼睛,好像有点明白,又有些迷糊,然后扯了下贺闻的袖子。 贺闻起身,脸色是这几日少见的凝重,他沉声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林群生和许琮同时看向贺闻,许琮下意识的抿了下唇。 “贺先生,”林群生刷的一下站起来,犹豫的问,“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这个贺闻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手段,但林群生还是不免疑惑,毕竟一个好好的城里人跑他们这个小渔村一待就是大半月实属奇怪。 贺闻忽然看了眼许琮,淡淡的道,“应该的。” 林群生更加迷惑了,但人都说要帮他,他自然是感激的,上前握住贺闻的手连连感谢,“谢谢贺先生,小小的事情就拜托在你身上了。” 许琮有点不太自在的皱起了眉,他很快回味过来贺闻是因为他才肯为小小出头,可他即使心里不快,却无法拒绝,小小的入学是件大事,她期待得不得了,同龄人已经在接受学前教育,她还在海边玩泥巴。 贺闻一直在注意许琮的神情,其实这对他而言就一句话的事,但能卖许琮个人情却不是常有的,贺闻承认自己的卑劣,他甚至知道只要他把这件事做好了,往后许琮都对他硬气不起来,因为许琮比谁都懂得感激,林家父女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 许琮抬眼就撞进贺闻的眼里,那深意令他心惊胆战,他急急忙忙挪开目光,走到小小身边,蹲下来和小小讲话,“别担心……贺叔叔会帮你上学的。” 小小笑开了花,这时贺闻也走过来蹲下,轻声在许琮耳边道,“我这样做,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许琮脸色绷了下,半晌才说了声谢谢。 这一声在贺闻听来犹如天籁,他露出个爽朗的笑容,还想和许琮说两句话,许琮已经不愿意开口,又起身离开了。 他不禁怅然,小小嘻嘻笑了一会,问他,“你是不是和小玉吵架了呀?” 贺闻怔了下,哑然失笑,“是。” 小小去扒拉他的耳朵,神秘兮兮的说,“我告诉你哦,小玉生气的时候,你只要乖乖认错,他就会原谅你的。” 贺闻笑容有些苦涩,没想到现在竟然得被一个小孩儿教导,但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也得等到失去才明白。 他竟然连个小孩儿都不如。 夜里起了风,去了些燥热,许琮想着便搬了只小凳子出去外面吹风,他坐在屋檐下,带点腥味的海风拂面而来,很是舒服。 夏天夜晚的星星很多,许琮想起小小平时唱的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不禁莞尔一笑。 他是真心把小小当做女儿来疼,所以今天贺闻提出要帮小小入学时,他明明知道这又欠了贺闻,但还是没有吭声,他再怎么硬气,却也无法帮小小解决这件事。 许琮兀自想着,这时身侧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转眼看去,是贺闻,他本来想起身就走,可最终还是定定的坐着,等着贺闻走到他身边。 贺闻出门时就见到许琮了,他静静看了很久,看许琮的一举一动,微微的垂眸,上扬的嘴角,这全都是他眷恋的,他无法抑制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去靠近。 许琮没说话,直到贺闻站到他身边,他都沉默着,贺闻见他不排斥,便从一侧抄了只矮椅子坐到许琮旁边,同他一起吹着海风。 夜幕降临,远方有明亮的灯塔,头顶一颗摇摇晃晃的灯泡已经老旧,光动来动去的,在两人身上流转着。 贺闻很是眷恋这样的安静,这让他甚至产生一种他和许琮就会这样直至天荒地老的错觉。 许琮的侧脸弧度很柔和,他不管笑不笑都会给人温柔之感,但微微绷紧了看起来很是倔强,贺闻记得他很多时候的神态,夹杂在一起,终于定格在眼前活生生的人上。 他有点情不自禁了,许琮允许他靠近让他激动不已,两人靠得这么近,他只要伸手就能拥抱令他眷恋的温度。 贺闻喉头滚动一下,难以自抑的慢慢的凑近去,就在他即将给许琮的脸颊一个吻时,一道冷静克制却不难听出颤抖的声音将他从温情里生生拉扯出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贺闻当头一棒,讷讷的问,“什么?” 许琮扭过头来看他,他们之间只隔了不到一掌的距离,讲话的时候呼吸都能纠缠在一起,偏偏看起来是亲密无间,可许琮的话却拒人千里,“如果你给小小办入学是为了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他一点儿都不想欠贺闻,要他用东西来偿还的话未尝不可,他又不是没做过,许琮自嘲的无声笑了,眼里却一片冰凉。 贺闻猛然退后两步,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看着许琮,“你以为我帮小小,是想要你和我……” 他说不下去了,心脏割裂般的疼,为许琮的不信任,更为许琮的自我作践。 许琮只是讶异了下,忽略心里的涟漪,垂下眸去,“不是吗,那就算了,当我会错意。” 贺闻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得双目发红,他可算明白什么叫做一腔真心付之东流,他再也受不了,委屈愤怒无奈涌上心头,让他的嘴里尝到了苦涩的味道,他哽咽的问,“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做什么都是有目的?” 许琮想回答是,但在触及贺闻布满伤痛的眼神却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贺闻如鲠在喉,“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可是许琮,你怎么不看看我的悔过,给我一个机会有那么难吗?” 许琮狠了狠心,咬牙道,“我就是看不到,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走吧,回京城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贺闻浑身一震,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整个人在原地僵硬了几秒,半晌才生硬而固执的说,“你想得美,你一天不跟我走,我就一天待在这里,我有的是时间,许琮,你要我把心掏给你看,你等着,我迟早让你明白我就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他说罢,好像受不住许琮的目光,刷的一下起身,连凳子都倒在地上,可是他已经无暇顾及,他觉得太难受了,无论他作何努力,许琮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这让他如同被人打碎了骨头般剧烈疼痛,疼得他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许琮望着他的背影,印象中,那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什么时候变得落寞寂寥,他眼眶忽然有些酸涩,为两人的纠缠不清感到无可奈何。 喜欢,贺闻竟然和他说喜欢,这两个字在从前听起来都能让他心跳个不停,可如今只觉得可怕,贺闻的喜欢全是伤害,他不敢信了。 一个怯生生的身影从门前走出来,小小糯糯的问,“小玉……你又跟贺叔叔吵架啦?” 许琮勉强摇了摇头,“没有。” 小小撅了下嘴,“那你为什么要哭?” 是啊,为什么要哭呢,是他不想再和贺闻有纠葛,到底还在难受些什么呢。 第59章 贺闻第二天出去一趟,来回不到两小时,小小的事情就顺利解决了,林群生感激不已,直接把人请到家里来吃饭,但许琮这次铁了心决定不理睬他。 他开始有点慌张,贺闻似乎比他想象中要认真执着,这并非是他想看到的,他害怕自己在日渐相处过程又不知死活的陷进名为贺闻的漩涡里,再一个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他无法阻止林群生和贺闻来往,但他自己可以,因此晚饭时许琮借口身体不舒服没出来吃饭。 他在房里待了十来分钟,门忽然被人敲响了,他以为是林群生,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开,结果门口却站着小小。 小小扯了扯他的裤子,仰着脑袋眼巴巴的说,“小玉,出去吃饭吧,爸爸做了你喜欢的虾子……” 许琮下意识看向客厅,贺闻闷声不说话,但他还是猜到小小是被他派来当说客的,他可太明白贺闻了,知道他对小小上心,自己不来喊,便让小小来。 他很少拒绝小小的请求,但这一次,许琮却温声细语道,“不了,我想睡一觉,小小自己和爸爸吃吧。” 小小闻言往后看了一眼,难掩失落,“那好吧,小玉你去睡觉吧。” 说完她就哒哒哒跑到贺闻身边,乖乖的爬上桌子吃饭了,贺闻眼睛往他这里看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很短,区区十步,但贺闻却觉得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抵达不了。 许琮不看他,轻轻带上了门,客厅一瞬间宁静下来了。 林群生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点什么——城里公子哥无端端跑他们小渔村来,肯定有原因,这看来八成就是因为许琮,但他猜不透,贺闻是哪里得罪了许琮,竟然坚持了这么多天。 他当然不会知道,贺闻曾经对许琮造成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也就不怪他打圆场,“贺先生,许琮可能真的不舒服,我们先吃饭吧。” 贺闻的神情暗淡下来,一桌子的美食味同嚼蜡,进食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他沉默的走到外头去接听。 是公司来的电话,有两单单子需要他处理,贺闻正在气头上,语气不禁凌厉了些,“就这点小问题你们都解决不好,我给你们的工资全给我吐出来。” 员工莫名其妙遭到一顿骂,还是战战兢兢道,“贺总,x集团的陈董事长约了您几回,您的意思是?” 贺闻揉揉酸涩的眉心,“推了。” 他离开京城大半月,公司的事情积累了一对,但他还不能回去,许琮还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怎么安心回去享福。 一想到许琮,贺闻脑袋就尖锐的疼,许琮的态度过于强硬,他只能软着来,可即使是他伏小做低,许琮似乎都没有松动的样子——其实贺闻不是没有想过使用强制的手段,他完全有能力让许琮不得不跟他走,可是他不想用,他已经犯错一次那样的错了,如果再执迷不悟,别说取得许琮的原谅,恐怕往后都不得安生。 贺闻这阵子一直在想,从前自己怎么会喜欢乖顺听话的许琮,他明明应该看见许琮除了温柔听话外其他的优点,但他却一味的只想着许琮对他臣服,一错再错,难以挽回。 贺闻烦躁的挂了电话,里头那顿饭实在吃不下去了,便进去告别,小孩子心思敏感,许琮不吃饭,贺闻也要离开,让她难过极了,等贺闻一走,她就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许琮听见哭声,急忙开门,一见贺闻已经不在了,林群生正手忙脚乱在安慰女儿,他走过去,也想问怎么了,结果小小竟然抽抽搭搭的冲他说,“我不要和你跟贺叔叔一起玩了。” 说完抹着眼泪往房间走,许琮尴尬不已的对上林群生的目光,林群生正探究的看着他,半晌开了口,“你和贺先生以前认识吧,他是为了你来这儿的?” 许琮沉默几秒,算是承认了。 林群生不由讶异,隔了好一会,才结巴着说,“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不晓得,但贺先生人挺好的。” 许琮抬眼看林群生,轻轻笑了下,心想贺闻还是那么会收拢人心,这都一个月不到,林家父女就全向着他了。 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含糊的应了声,忽觉疲惫,便不再和林群生讲话,饿着肚子又回了房间。 这条晚上许琮彻夜未眠,不是他睡不着,是他不想睡,贺闻的到来又打乱了他所有的生活,他不愿意再这样糊里糊涂下去。 他可以告诉自己,贺闻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象,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他很害怕自己不够坚定,终究有一天无法再拒绝贺闻。 许琮越想越觉得悲凉,半夜起身透过窗望外头黑漆漆的一片,灯塔常亮照着归途的渔船,可是他却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因着休息不好,次日工作也打不起精神,可疑的是,往前若他有一点差错都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但最近无论他如何,经理都对他客客气气。 许琮想来想去,除了贺闻,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贺闻又在一点一滴渗透他的生活,无论是林家还是工作,都逃不开贺闻的影子。 似乎又重蹈覆辙了,这让许琮感到恐慌,他极其不愿再把之前的老路走一遍,最后又落得个落荒而逃的局面。 许琮几乎是在几天之内就做出了决定,他一切表现得如常,实则偷偷托人买了离开的票,他必须割舍掉这里的一切,才能继续拥抱属于自己的人生。 许琮谁都没有告诉,他把存下来的钱全压在枕头下,准备当做给林家父女这一年来的报答,他冷静而克制的着手准备所有,想要展翅高飞,飞出禁锢他的牢笼。 他以为这次一定大功告成,可当贺闻满脸冰霜出现在自己房间的说话,许琮又自己像是被紧紧束缚起来,他恐慌,窒息,往前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几乎让他软了腿。 贺闻看着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的身影,对上他慌乱的眼神,暗中得到许琮又要离开的消息瞬间被证实,顿觉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连声音都难以发出。 第60章 许琮收拾准备带走的包还放在脚边,见到突然进门的贺闻心脏不可抑制的突突跳了两下,他有点慌张的指责道,“为什么不敲门,出去。” 贺闻还管得上敲门就怪了,他的心上人都要瞒着他离开,这些细枝末节在他这里等同于不存在的,他看看地下的行李,又把目光放在强自镇定的许琮的脸上,艰难的开口,“你又要走,是不是?” 许琮抓着袋子的手猝然一紧,这样的场景太像一年前他要离开时和贺闻的谈判了,后来是怎样呢,贺闻把他囚禁在家里,直到他精疲力尽才慌忙出逃。 回忆席卷,让许琮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惧,他假装不在意的打算把这件事掠过去,甚至不去想贺闻是怎么得知他要离开的消息,反正贺闻总有数不尽折磨他的方法,也不差窥探他的生活。 “贺闻,这是我的房间,我请你出去。” 许琮说话已经在抖了,贺闻听言,脸上爬满痛苦,上前一步,却在见到许琮因恐惧而后缩的身体猛然一顿,他觉得四肢都泛起了凉意,但也只是一秒,便不管不顾的上前。 从前对贺闻积攒的恐惧和不满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许琮连连后退,惊恐的瞪着贺闻,继而条件反射的在贺闻靠近的时候拿手挡了一下,接着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许琮愣了两秒,剧烈挣扎起来,“你做什么,放开我……”可是贺闻抱得那样紧,紧得他撼动不了半分,大半月来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头,许琮再也忍不住,声音变得尖锐,“是,我要走,那又怎么样,你还想把我关起来吗?” 贺闻抱得更紧,许琮的质问让他痛心疾首,可他不能放手,他怕只要一松开,许琮就又会从他的世界离开,他再也无法承受一段那样煎熬的日子。 “许琮,”贺闻喊道,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卑微和害怕,“我不会那样对你了,当我求你,别再逃了,就当我求你。” 许琮在他低沉的嗓音里慢慢放弃了挣扎,实际上,他从来难以逃出贺闻的手掌心,许琮疲惫的任由贺闻抱着,哽咽道,“然后呢,我不离开,你想怎么做。贺闻,我无法忘记从前的那些伤痛,你做的这些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不敢再接受,你何必白费力气呢?” 贺闻深深眷恋着许琮的体温,两条结实的臂膀把许琮圈在怀里,他尝到了悲痛的滋味,让他眼睛酸涩得落泪,“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每天都责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好好对你,许琮,我没有对谁动过心,你是第一个,可惜我自己看不明白,如果我能早点看清,我……”他哽咽得说不下去,把脑袋深深埋进许琮的脖子里。 许琮只觉温热的液体爬满后颈,贺闻竟然哭泣起来,他的五脏六腑都痉挛般的疼,无声流泪,质问道,“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你的不自知付出代价,贺闻,我现在不要你的喜欢了,求你把你的喜欢收回去吧。” 贺闻猛然抬起头来,满脸泪水,他颤抖的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敢置信的去看许琮的眼睛,他以为自己能在那双泪眼里见到温情,但除了痛苦和决绝,再找不到其他。 贺闻比被他捅了刀子还难受,他大声恸哭起来,“不是这样,你还喜欢我的,你明明还喜欢我的,许琮,我求你不要撒谎……” 许琮忍住万分悲痛,一字一顿说得艰难,“没有,我不再喜欢……” “我不相信,”贺闻大吼起来,他双目赤红,紧紧抓着许琮的手臂,他试图找些美好的回忆来勾起许琮对他的爱,但他想了很久,全是对许琮的鄙夷和伤害,在他们这段感情里,许琮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幸福,可是贺闻还是固执的重复着,“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相信。” 许琮哭得不能自拔,他猛的推开贺闻,发泄般,“你要怎样才能明白,我现在看见你只会觉得痛苦,你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煎熬,我宁愿我以后的日子都没有你,贺闻,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何苦骗你,你不想我走,那我求求你,离开我的世界,这里不属于你,我也不属于你。” 贺闻想再冲上前紧紧抱住许琮,他想咆哮怒吼,想反驳许琮说得每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他哭得险些喘不过气,浑身都在发着抖,他忽然变得懦弱,连看一眼许琮决绝的脸都不敢,他只能逃避,自欺欺人许琮还像从前一样爱着他。 许琮说完一番话也脱了力,他的灵魂一下子抽离得很远,他不想和贺闻起这么大的冲突,他太知道贺闻发起怒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但他还是说了,真也好假也罢,他不仅是在告诉贺闻,也是在告诉自己。 他以为贺闻会勃然大怒,会像以往一样发疯,但他等了很久,贺闻都没有动静,他看向不远处的高大身影,贺闻一动不动的站着,脸色惨白得不像话,双目也剧烈的闪动着。 屋里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半晌,贺闻终于动了动,他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你别走,我……我走。” 许琮的眼泪滚滚而落。 贺闻退到门口,像是再待一秒就要了他的命,他扭转门把手,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许琮,小心翼翼讨好道,“我走了,你别到处跑,我要难受了,就来看看你……” 许琮捂住嘴大哭起来,贺闻也没好到哪里去,声音抖得不像话,“我给你买了冰西瓜,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你……待会出去吃吧。” 话落他快速的逃离了这扇门,门快关上的时候,许琮下意识做了个追出去的动作,但很快就停下来,他站了两秒,忽然撑不住,勉强走到床边坐下。 眼泪止不住的流,他问自己,终于结束了吗?他和贺闻,是真的结束了。 第61章 许琮在床上呆坐了很久,房门轻轻被人打开,他浑身一僵望过去,探出个脑袋来,小小怯生生的看着他。 他无端松了口气,若进来的是贺闻,他真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许琮急忙把脸上的痕迹擦干了,但开口声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怎么了,睡不着吗?” 小小这才敢进房间,欲言又止睁着眼,她局促的站着,不敢过去。 许琮只得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整个人还没有回神,脚步有点软,眼前黑了三秒才缓过来,蹲在小小面前,努力挤出个笑容来,“爸爸不在家,你一个人睡觉害怕吗?” 小小不回答他的话,怔怔盯着他的脸,弱弱的说,“我刚见到贺叔叔哭了,小玉你也哭了。” 许琮心尖一颤,他们两个动静太大,肯定是吓着孩子了,便轻声说,“我和贺叔叔在闹着玩,别担心。” 小孩儿心思多敏感啊,小小摇摇脑袋,“不是,从贺叔叔来我们家以后,你就不开心了。” 许琮被她说得鼻尖酸涩,强忍哽咽,“那是我和贺叔叔的事,小孩子不用管那么多。” 小小想了想,拿手揉揉他的脸,乖巧又懂事,“我比较喜欢小玉,如果贺叔叔让小玉哭的话,我以后就不跟他玩儿了。” 许琮为小小的安慰而感动,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头,“好,以后只跟我一个人玩。” 小小果然是吓着了,许琮把他带回房间哄了好一会才肯睡过去,到了客厅,一见到桌面上放着的西瓜,许琮又想起贺闻离开时绝望的眼神,心口骤然一疼,急急忙忙走过去把西瓜塞进冰箱里,眼不见为净。 次日许琮照常去上班,贺闻没再出现在他眼前,他说不清是轻松还是失落,反正一年没有贺闻的日子他也习惯了,又怎么会因为这短短一月改变呢。 他是这样想的,但行动却全然不同,他发觉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全变成乱码,算得他心烦意乱。 他看不起自己,把话说得决绝的是他,到头来不习惯的还是他,许琮自嘲的笑了笑,很不是滋味。 再过几天小小就得去上学了,林群生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天不见人影,许琮只好暂时充当起了父亲的角色,收拾了带小小去镇上买文具。 谁知道门口竟然站了个贺闻,许琮愣住,不解的看向小小,小姑娘牵着他的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吵架了就要和好,是我让贺叔叔过来的。” 昨晚还说不跟贺叔叔玩,今儿个就当起了和事老,小女孩的心思真是说变就变。 于是许琮看向贺闻,贺闻垂了下眸,“我不知道她叫上你了,你不愿意和我一块,我就不去了。” 小小嚷起来,“不嘛,一起去吧贺叔叔。” 贺闻询问的看着许琮,许琮莫名有些慌张,半晌才轻声说,“一起吧。” 贺闻眼神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来,他订了后天的机票,公司的事情已经压不住了,他再不回去,难以收场。 其实最主要是许琮把话说得太绝,让他不敢再接近,怕一味的靠近换来的是许琮的远离。 贺闻去开了车,三人在车厢里,幸好有小小这个孩子在,气氛还不算太尴尬,小小很活泼,一直在逗许琮笑,贺闻能从车试镜偷偷瞄后座许琮的神情,温柔而恬静,像一幅画落进他的心里。 昨晚许琮说得那番话贺闻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摸不透许琮是不是真的不爱他了,这个认知让贺闻接近都不敢,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懦夫,连真相都不敢触碰。 许琮其实一直放松不下来,有贺闻的地方他一颗心便提着,可他必须刻意忽略贺闻的存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刚明明可以拒绝贺闻同他们一起,但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难道他心里真的对贺闻还有一丝眷恋? 许琮摒弃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心系在小小上,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事情有任何的改变,无论他对贺闻是抱有这样的心态,他都不想再去尝试。 品味过痛苦的人,总是习惯性的一再规避。 很快就到了商场,小小像脱缰的野马到处跑,许琮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其实她知道小小在想什么,小孩儿的世界里,吵架了就是要和好的,但成人的世界要残忍的多,他希望小小能保持住这份天真。 只是对于小小的好意他实在无福消受,特别是她时不时就要让自己走到贺闻身边更让自己苦恼不已,许琮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站在贺闻旁边尽量不说话。 他不开口,不代表贺闻会沉默,“我后天就走了。” 很难想象,昨晚还在大吵大闹的两人现在能心平气和的讲话,许琮淡淡的应了声,“路上小心。” “你……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贺闻把话说出来才觉得是自作多情了,昨晚许琮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他怎么还敢多问。 许琮扭头看贺闻,见他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纠结,话便脱口而出,“以后别再任性了。” 他不再等贺闻回答,走过去和小小挑去看帖,小姑娘指着一个粉红色的公主包蹦蹦跳跳的,许琮就让售货人员给取下来,蹲着和小小一起看包里的格子。 这样温馨的场景落在贺闻眼里却无比刺眼,他忍不住想,他离开了后,许琮这样好的人被人惦记上了怎么办,许琮会是和男人还是女人在一起呢,他会不会也有自己的孩子,用最温柔的神情去看别人? 贺闻越想越心惊,仿佛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他用力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走过去和一大一小一起看去看帖。 逛到夜里他们才回去,小小累得趴在许琮腿上睡觉,车厢里安静得只有车子行驶的声音,许琮不想多说话,便闭上眼假寐。 许久许久,他听见贺闻轻声在喊他,他假装熟睡没有回应,而贺闻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声音酸涩喑哑,用尽情深般,“对不起,我还是很喜欢你。” 第62章 许琮不知道贺闻有没有发觉自己是假睡,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的坠痛了下,连带着闭合的眼睛都有酸涩感,但他不能睁开眼,他怕自己见到贺闻情深的神情,怕自己坚守不住自己的心。 直到车子停下来,许琮才假装若无其事的把小小抱在怀里下车,贺闻送他们到门前,想替许琮抱过小小,许琮就却侧了下身,他伸出去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贺闻怔了下,末了只是淡淡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许琮没说话,开门进屋,悄悄回眸一看,贺闻沐浴在月光下,表情落寞至极,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他急忙收回眼,气自己的多余,轻轻把门带上,隔绝了外头的世界。 他安排小小睡着,简单洗漱后才失魂落魄的回房,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像是难受,却又不至于让他在意,或许真的是他还无法彻底放下贺闻的后遗症,连贺闻的一个神情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许琮很晚才睡着,这一天,林群生依旧没有回来。 次日一大早,许琮是被外头哐哐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惊醒后连忙穿鞋去开门,门外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口气很是焦急,“你是许玉吧,林群生出事了。” 许琮脑袋轰的一下,有点慌张的问,“他在哪儿?” 男人磕磕巴巴把事情讲了一遍,原来是村里跟隔壁村的渔船对起来了,两村素来为了海域的资源不对付许琮也是来里两个月才知道的,但最多也是动动嘴皮子,从来没有闹过太大的矛盾。 这次是林群生的船不小心撞到隔壁村的渔船了,两方产生冲突,林群生暴躁死脑筋不懂得转弯,在冲突过程中动手打了人,现在被扣押起来,隔壁村要人拿钱去赎。 许琮明白事情的原委,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要钱那倒还不是太严重,他让男人等着,自己急忙进屋把所有的存款找出来,里头有他自己的工资,也有当初简余给的,现在为了救人,他也顾不得究竟什么来路了。 他又想起小小在屋里,犹豫几秒还是跑到隔壁屋想找贺闻帮忙照看,但邻居说贺闻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他无法,只好让邻居留意孩子,这才跟着男人出去了。 一路上许琮都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他把钱紧紧揣着,生怕这笔救命钱不见,林群生是他的恩人,无论出什么事,让出手都是应该的。 他们叫了辆三轮车,冒着大太阳前往隔壁村,许琮被晒得睁不开眼,汗水顺着额前的发落进眼睛里,有些生疼。 颠簸了半个多小时,许琮都快吐出来了,三轮车才终于转停,中年男人带他绕进巷子里,三绕五绕许琮忍不住问,“要到了没有?” 男人语气有点不耐烦,“就到了就到了。” 许琮皱了下眉,觉得男人有点奇怪,但事关林群生,除了跟着男人他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终于在一个海鲜市场附近的屋子停下来,海鲜的腥味扑面而来,许琮被熏得干呕了下,好不容易才忍住呕吐的冲动,这时男人吆喝了声,“人给带来了。” 他话落,铁皮屋子里出来一个壮汉,上下打量着许琮,哼道,“你来给钱?” 许琮不敢贸然把钱交出去,警惕的说,“林群生他们呢,不见到他们,我不会给钱。” 壮汉往后喊人,不一会许琮就见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林群生被扭着带出来,还有林群生的几个伙伴,全都带了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许琮以为只是简单的金钱纠葛,没想到他们把人打得这么重,当即沉了脸,明白中年男人和他们也是一伙的,他怒斥道,“你们要钱就算了,怎么还打人?” 壮汉身边都是渔民打扮的人,他们早看林群生不爽了,这次不过借题发挥,粗嘎说,“他们撞了我的船,还打伤我的弟兄,我不给他们点教训不是便宜他们。” 林群生喘着粗气,见到许琮来了,怒吼道,“你别听他们放屁,明明是他的船故意撞上来讹我们,你一个子都别给这些畜生,回去,我看他们敢不敢把我打死。” 他话一落,满脸横肉的壮汉一拳过去将他打趴,还往他身上吐口水,“你说你妈呢,老子今天就讹你讹定了,那边的小白脸,你给不给钱?” 许琮脸色煞白,“不要动他,钱在这里,我把钱全给你们,人我带走。” 林群生都说不出话来了,满口的血污,许琮怕他有危险,手指一直怕得发抖,还是把钱交给了带他来的中年男人。 男人接过钱清点,对着壮汉说,“两万三。” 壮汉不满的啧了声,“你他妈打发乞丐呢,就我那船,补个皮都不止这个数。” 许琮怕激怒他们,好声好气道,“钱好商量,你先把他们放了,我再拿钱过来。” 壮汉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你们去了还能回去,”他嗯了声长音,忽然一脚踩在林群生手背上,嘿嘿一笑,“这样吧,我卸他一条胳膊,这事就算过去了。” 林群生的惨叫声传进许琮的耳朵里令他浑身发抖,他在渔村生活了一年,太明白这样落后的地方法律是起不了作用的,壮汉说要卸林群生胳膊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别冲动,”许琮忍着恐惧道,“你放过他们,我真的会拿钱过来,你也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我那里还有些存款,只要你放过他们,全部都给你。” 壮汉有点心动,“多少?” 许琮一咬牙说了个数字,“十万。”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和壮汉使眼色,摆明了很心动,壮汉有点犹豫,许琮急忙又说,“你们先把他们送去医院,找人跟着我,还怕我跑了不成?” 他发觉林群生已经没有了动静,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死亡对于许琮而言实在太可怕,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所有接近自己的人都会落难,魏和是,韩知是,现在连林群生也是。 他的人生永远都在阴暗里度过,从来就没有过光明。 壮汉一锤定音,“这样,我派人送他们去医院,你留在这里,他们再拿钱来赎你,你要敢骗我,我他妈就扭断你的胳膊。” 对于壮汉而言,出了这个村,许琮就很容易跑掉了,把人留在自己的地盘是最安全的做法。 阳光刺得许琮睁不开眼,半晌,他才听见自己喑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单单一个好字,就用尽了他的力气。 第63章 夏日的仓库阴暗闷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鱼腥味,许琮跟着他们进去,壮汉怕他跑了,拿绳子将他的手捆起来,幸而许琮与他们没有利益纠葛,又或许惦记着许琮口里说得十万块钱,他们没有多为难许琮,尽管一进入仓库,许琮就先受不了趴着干呕起来。 许琮是没有十万块的,他只是怕奄奄一息的林群生有生命危险,想了下策让他们送林群生去医院,林群生还有小小要照顾,可他孑然一身,即使出了事,也并无大碍。 壮汉找了只小凳子给他坐着,就跟着兄弟到一旁去打牌,远处的风扇呼呼吹着,许琮一点儿风都感受不到,他觉得自己被放进一个大烤炉里,胸闷气短,时不时干呕两下,连看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琮晕晕乎乎间,听见中年男人回来了,说是已经把林群生等人送到医院,许琮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几乎想要头一歪就昏过去。 壮汉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休息,一脚过来踹了下许琮的凳子,许琮险些摔了,人也变得精神些,抬起头看壮汉。 “人送医院去了,今晚我不见钱,你就别想从这屋子里出去了。”壮汉满身大汗,随着说话时从满是横肉的脸上滴落下来,显得更加狰狞。 许琮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听清楚壮汉的话,只淡淡嗯了声。 壮汉不满的皱眉,直接把他踹翻了,粗声粗气说,“你他妈不会在骗我吧。” 许琮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被察觉,他只能尽力拖延时间,他也没力气爬起来了,这个环境把他闷得浑身难受,声音有气无力,“你再等等看不就知道了。” “操。”壮汉怒骂,但又不想真的拿许琮怎么样,原地走了两圈,只把许琮的手勒得更紧,这回连小凳子都不给他坐了。 地面是夹着鱼鳞的脏水,许琮被弄得污秽不堪,但破罐子破摔的坐着不动,他也不是故意挑衅壮汉,只是实在太累。 他迷迷糊糊的想,林群生什么时候筹钱来救他,又怕天黑之前林群生还没有醒过来顾及不了自己,想着想着,脑袋又汇聚了贺闻的脸,如果贺闻知道这件事呢,又会不会来救自己? 许琮给否定掉了,贺闻不会知道的,他很快就会回去,从今往后,他们的生活再无交集,又怎么会来理会自己。 凡事牵扯到贺闻,许琮就难以正常思考,他觉得呼吸不过来,便用力的喘了几口气,结果被浑浊的空气呛得呕的一声吐出了酸水。 壮汉注意到他了,吼道,“你他妈别再吐了,再吐老子对你不客气,”又张罗着人去给许琮的手松一松。 人刚碰到许琮,仓库门口忽然响起一声巨响,虚掩的铁门被蛮力踹开,一道高大的声音在余晖落日中出现,来人气喘吁吁,双目赤红,眼神在四周稍稍打量,便不管不顾的冲进来。 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许琮面前,一脚就是踹开接近许琮的男人,男人猝不及防被踢得远远甩出去,只见浑身煞气的男人将许琮用力抱紧怀里,目光凶狠得像是要杀人。 许琮也懵了好一会,他怔怔的看着不该在这里出现的贺闻,被汗水浸湿的眼睛眨了眨,贺闻清亮中难掩慌张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许琮,没事了,我来带你走,”他急急忙忙去给许琮松绑,声音冷得不像话,“他们竟然还敢绑你。” 许琮想张嘴说话,可壮汉已经反应过来了,怒骂的带人冲上来,贺闻反应极其迅速,将许琮推到一旁的墙面站稳,转过身二话不说抬脚就是往壮汉的胸口踹去。 别看贺闻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但打起架来却是丝毫不手软,本来人家也没想跟他打,但人都已经挑衅到家门口来了,难道还能不给点颜色瞧瞧么。 壮汉落了面子,狠狠啐了一口,“哪里蹦出来的龟孙子,给我狠狠的打。” 贺闻喘着气,目光赤红,“你爷爷我今天手痒正缺人练手,全部都上吧。” 他只不过去镇里取了点东西,回来就听见邻居说许琮跟着人走了,几经打听才知道是林群生出了事,他后悔得不行——许琮是来找过他帮忙的,偏偏自己不在。 马不停蹄赶到这里看到的便是让他双目欲裂的场景,许琮倒在污秽的脏水里,脸上全然没有了色彩,狼狈不堪,他们怎么敢这么对许琮,许琮分明是自己铁了心要好好对待的人,不容许别人碰他一根手指头。 贺闻的挑衅很快起了作用,一群人蜂拥而至,双方打红了眼,贺闻一对十,纵然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处于劣势,许琮好不容易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了点,就急急喊起来,“贺闻,我没事,你别打了。” 他急得要上去帮贺闻,可他自个都自顾不暇,两三人很快就挡住他的去路,许琮脚步虚浮,没人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你们只是要钱,别伤人,贺闻,贺闻……” 贺闻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打过架,来来回回受了点伤,但他也没让那些孙子讨到半点好,手边有什么东西全砸了个稀巴烂,他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一点许琮,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全杀了。 双方打得都失去了理智,许琮冲上前去,不知道谁往他腹部上打了一拳,他疼得摔倒在地,贺闻分了心,焦急的大喊了一声,回头就是往他的方向跑。 许琮倒地的瞬间,只见贺闻身后有人举起了一只木质的长板凳,发了狠往贺闻的头上砸去,他只来得及一声尖叫,仓库里便传来木板碎裂的声音,贺闻目光呆滞了两秒,直直跪了下来。 许琮惊恐的看着鲜红的血从他的额头上蔓延下来,很快就染红了半张脸,他全身发着抖,连哭都忘记了,只是摇着头看几步之外的摇摇欲坠的身形。 贺闻死死看着他,勉强的扯了下唇角,许琮听不见他说话,可读懂了他的意思,“许琮,我没事……” 他轰然倒地,许琮四肢被满天的恐惧包裹住,仓库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是许琮在喊贺闻的名字。 第64章 贺闻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眼是许琮满脸的泪,他听见许琮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竟然觉得庆幸,幸好他在许琮心里还是有份量的,不至于他受伤了都不看他一眼。 他有点后悔忘记在去前带上人,但关心则乱,他压根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只担心他去晚了一步许琮就会遭遇什么不测,如果之前有人和贺闻说,你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豁出性命,他可能会觉得可笑,但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却甘之如饴。 迷迷糊糊中,贺闻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他脑袋钝痛不愿意做出反应,但在听见声音的主人时,像被召唤般猛然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是许琮焦急又含点欣喜的脸,他发不出声音,只转着眼睛看着许琮跑出去喊医生,贺闻指尖动了动,想告诉许琮自己没什么事,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给自己打了麻药,他只足够抬起了手便又落下去。 许琮去而复返,医生窸窸窣窣给他做检查,沉声道,“醒过来就好,伤口愈合之前不要碰水,病人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家属注意点。” 贺闻听见许琮小声说,“不是家属。” 医生没理会,给贺闻换了吊针便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许琮拉了椅子坐下来,默默盯了贺闻两秒,昨天的凶险似乎还历历在目——贺闻见了血后,那些人才知道害怕,怕真的闹出人命,急忙叫了救护车。 贺闻的头缝了十几针,又因为失血量过多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许琮一直守在医院里不敢离开,怕贺闻出现什么意外。 在死亡面前,他无法说服自己对贺闻继续冷漠下去。 许琮把柜子上准备好的粥端起来,轻声问,“先喝点粥好吗?” 贺闻几乎以为自己眼前出现错觉,从前那个温柔的许琮仿佛又回来了,他顿时有点哽咽,不禁又想,这个伤受得很值得。 他张了张嘴,颤抖的说了个好字。 许琮便一口一口给贺闻喂粥,他喂得很认真,怕贺闻烫到,还会轻轻吹气,又怕贺闻呛着了,动作很缓慢,贺闻目不转睛盯着许琮,害怕这是幻觉,他一眨眼温柔的许琮又会消失不见。 喂完了粥,许琮正想起身,贺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沙哑道,“别走。” 许琮莫名其妙,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可他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何况这个病人还是为了救他受伤,他解释道,“我只是想放个碗。” 贺闻松了一口气,手是放开了,但眼睛却跟着许琮走,他痴迷的看着许琮,若是许琮能继续对他这么温柔,他甚至觉得下半辈子在病床上度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许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想起来对他说声谢,“连累你受伤,对不起,我会照顾到你的伤好。” 贺闻心里狂喜,苍白脸上也泛上点红晕,他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连连说,“我一点儿也不疼。” 许琮看着他包得跟粽子似的脑袋,微微皱了下眉,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实则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他确实无法再对贺闻冷言冷语。 两人正沉默着,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进来的是林群生,他受的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但包扎过后行动还是方便的,他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见到贺闻犹如再生父母,“贺先生,实在对不住,您好点了吗?” 贺闻微笑了下,“没什么大碍,”他又想起什么,“倒是你们,报警了吗?” 许琮颔首,林群生怒骂了几句,“那些狗娘养的畜生,早和当地派出所搞到一块去,实在拿他们没办法。” 贺闻脸色沉了沉,没说什么,许琮知道贺闻是半点亏都不能吃的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稍稍放下心来,又问林群生小小去哪儿了。 小姑娘在家没人照看,今早干脆接到医院来了,许琮话刚落,小小就从病房外窜进来,见到贺闻醒了,开心得不得了,就差扑到贺闻身上了,“贺叔叔,你还疼吗?” 贺闻何止疼,他简直疼晕了,但在小孩儿面前不肯落了面子,自然是风轻云淡一笑,“贺叔叔一个打十个,疼算什么。” 小小捂着嘴巴笑指贺闻的脸,“可是你现在像只青蛙。” 贺闻脸色一变,咻的看向许琮,许琮避开了他询问的眼神,因为贺闻倒下去是脸着地,又多多少少挨了几拳,现在的脸,确实是有些不能看。 可许琮还是在贺闻的执着要求下找来了面镜子,贺闻目瞪口呆看着镜子里肿得像猪头的脸,面色瞬间就铁青了,他极其好面子,哪能容许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这回还真是糗大了。 他不肯再说半句话,林群生没一会就带着小小走了,许琮拉开椅子坐好,决定还是稍微安慰两句,“医生说半个月就能全消了,你……不用太担心。” 贺闻一听半个月两眼一黑,又问许琮,“我现在真的很丑?” 许琮对着他的脸实在说不出昧着良心的话,嗯了半天,才憋了句,“看习惯了也还成。” 贺闻心凉了一半,他本来还想趁着受伤许琮心软了,跟许琮来个深情表白,结果顶着这样一张脸实在太让人倒胃口,他越想越犯恶心,头晕目眩起来,许琮察觉他的不适,扶着他睡好,“你要不舒服就再睡会,医生说你脑震荡,需要充分休息。” 贺闻一把抓住许琮的手,“那你不准走。” 许琮想把手抽回来,自然没成功,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一直等着贺闻睡过去,才轻轻把自己的手从贺闻掌心里抽出来,贺闻似乎有所察觉,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许琮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脸,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点好笑,笑着笑着又僵住,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很让他迷茫,他无法再向前阵子那样对待贺闻,但又依旧不能说服自己就这样原谅,他矛盾至极,最终给自己找了条顺其自然的台阶下。 没过多久,他就在病房里的小担架上入眠了。 第65章 许琮是自然醒的,时间还很早,但他一睁开眼却发觉自己落在一道炙热的目光里,贺闻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将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从小担架上爬起来,刻意忽略贺闻过分灼热的眼神,走过去先是拿漱口水让贺闻漱口,又轻轻给他擦了脸,才是轮到自己去洗漱。 回来的时候贺闻的眼睛又像快狗皮膏药粘着他身上,许琮实在被他看得受不了,忍不住皱了眉,“你别总是盯着我。” 贺闻因为许琮先开口和他说话咧着嘴笑了下,一牵动脸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我怎么都看不够你。” 许琮怔了下,没有回答他的话,但耳根子却微微泛着红,贺闻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激动得不行,赶紧拼命博好感,苦着脸有气无力的说,“我觉得脸上有点疼,你给我吹吹吧。” 许琮急忙起身,去找柜子里的药,拿了棉签就要给贺闻上药,贺闻一把抓住他的手,定定看着他,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暧昧,许琮抿唇,故意压低了声音,“先上药。” 贺闻这才不情不愿的松手,把脸一凑,颇有一种享受的感觉。 许琮动作轻柔,沾了药水的棉签擦在脸上冰冰凉的很是舒服,贺闻介于肉体疼痛和心灵爽快之间,慢慢眯起了眼睛,许琮一丝不苟的给贺闻慢慢上了药,一看他肿得像蛤蟆似的两只眼睛就觉得好笑,便忍不住轻笑了声。 这笑落在贺闻耳朵里犹如天籁,他猛的睁开眼,在肿胀不堪的脸上浮现了温柔的神情,显得有点诡异,他很激动,“你笑了?” 许琮没说话,微笑的看着他,只把他当做一只会开口说话的癞蛤蟆。 上完了药又喂贺闻喝了点粥,小小过来闹了会,半天的时间晃眼就过去了。 午后,病房来了个许琮怎么都没想到的人,他见到贺父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正和小小在玩儿剪刀石头布,动作一下子就僵了,慢慢的站起来,很是局促的看着来者。 贺闻的目光很快也看过去,脸色一变,声音骤然沉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他没忘记,上次许琮会离开就是父亲协助,巨大的恐慌感让贺闻浑身充满戒备,他努力凑过身去圈住了许琮的手腕,想借此来感受许琮还在他身边的事实,许琮一惊,急忙用力抽了出来,贺闻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小小一脸疑惑的看着不认识的伯伯,也许是贺父气势逼人,她吓得抓住了许琮的裤脚,许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牵着小小的手,半晌才轻声道,“贺先生……我,先把孩子带出去。” 贺父颔首,“你暂时也别进来,我有话和贺闻说。” 许琮自然同意,贺父的到来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当时答应贺父永远离开的场面似乎历历在目,而今再和贺闻纠缠在一起,又算是怎么回事。 贺闻听见许琮要走,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许琮,你去哪?” 许琮回头去看,恐惧慌张委屈的情绪在贺闻脸上显示得淋漓尽致,他心里一疼,如鲠在喉,“我只是出去一下。” 贺闻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但碍于贺父在场,到底把心中的慌乱强压下去,他看向父亲,眼神冷如霜,直到病房的门关上,他才慢慢躺回去,用一种敌视的态度面对自己父亲。 贺父眼见儿子鼻青脸肿,面色很难看,隔了会才忍无可忍道,“你是二十六,不是六岁,在胡闹些什么?” 贺闻被他说笑了,眉梢带着冷意,“我做什么不用你管,反正从小到大你也没管过我,现在再来管是不是假惺惺了?” 贺父面对儿子的指责不动声色,“你如果是故意和我对着干,要做这些事来气我,那大可不必,太幼稚了。” “你还不值得我这么做,”贺闻怒道,“怎么过了一年你们还觉得我是在闹着玩吗,我他妈好不容易找到许琮,你还要来捣乱?” 他情绪一波动,脑袋就尖锐的疼,脸色都变白了。 贺父无奈的看着儿子,这一年所有的一切其实他都看在眼里,他甚至知道儿子不是在玩,是真真正正对外头那个上心了,从前他总觉得儿子太滥情不定性,但真的定下来的对象,又不是他能真心去接受的,他自个都说不上是该开心还是难受。 听闻儿子受了重伤,他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结果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贺父叹了口气,“不说别的,我安排好车子在外头了,这里医院设备不行,跟我回去把你这张脸好好收拾收拾。” 贺闻脸一偏,“我不回去。” 贺父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半晌,终于妥协,“你妈在家听到你受伤了哭得不行,务必要我把你带回去,你若是想把外头那个带上,也随你。” 贺闻不无震惊的看向父亲,这一年来,他从未回过家,和父母亲的关系每况日下,他没想到父亲能做出这样的让步,但一想到许琮可能不跟着他走,他又很快拒绝了,“不走。” 贺父咬了咬后槽牙,但家里那个催得急,他不把儿子带回去实在没把交代,“如果我有办法让他跟你走,你就乖乖跟我回去。” 贺闻眼睛一亮,不太相信的看着贺父。 贺父走到门口拉开门,冲在外头发愣的许琮说了声进来。 许琮正心慌意乱,听见贺父在喊他更是急躁,他想了想还是不得不走过去进了病房。 场面实在尴尬,许琮不安的握了下拳,自个招了,“贺先生,贺闻是因为我而受伤,我向您说声对不起。” 贺父审视着许琮,一年多过去,眼前的男人半点儿变都没有,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本想说点重话,话到嘴边,到底顾忌着儿子在场,便说,“许先生,既然你也承认贺闻是为你受伤的,现在我要带贺闻回去治疗,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吗,我派人去拿。” 许琮不明所以的怔了两秒,回味过来贺父的意思,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贺闻比他还激动,像是怕他不悦似的,急急忙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许琮,我留在这里也好,你别听他瞎说。” 贺父不理会贺闻,继续道,“许先生也知道贺闻伤得不轻,这里的医疗设备不比城市,他又闹脾气不肯跟我回去,若留下什么后遗症,许先生能负责吗?” 许琮被他一段话砸晕了,“我没有说我不负责,只是……” “只是你不愿意跟他走?”贺父一语道破,“这样,我作为贺闻的父亲,向你保证,你只要照顾到贺闻的伤痊愈,你若想离开,我绝不阻挠。” 贺闻快沉不住气了,他怕许琮因为父亲的话感到不适,他急得想赶人,结果便听见许琮慢慢的犹豫说,“你给我点时间回去收拾。” 贺父笑了笑,“好,我差人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许琮说着匆匆忙忙离开了病房。 留下一脸震惊的贺闻,他没想到父亲三言两语就让许琮应承,一方面被许琮肯跟着自己走而狂喜,一方面又因为自己连父亲都不如而忧愁,他把头一偏,别扭的说了声,“你还挺有办法。” 贺父摇了摇头,“我是拿你妈没办法。” 许琮出了病房,心里乱得不行,他答应了没几秒就开始后悔了,但又不能真的回去拒绝,说到底人确定是为自己受伤,连贺闻的父亲都惊动了,他实在无法说出一句,我不想和你儿子走,这不关我的事。 许琮认命的去跟林群生告别,林群生似乎早料到有这么一天,苦口婆心的劝他,“人嘛,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凑合着过呗,还能怎么着?” 许琮不清楚他知道多少,但话里的意思大抵是看清了自己和贺闻的关系的,他感激林群生没有因此看低自己,再三和林群生道谢这一年来的关照。 其实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小小,大人和小孩抱在一块说了会话,小小哭成个泪人,哭得许琮心都软了,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看她,她才是依依不舍的撒开抱着许琮的手。 许琮回林家简单收了几件衣服,短短一年,这里给他留下了很多的回忆,他很舍不得,在这里的日子虽然贫苦却过得很开心,他不知道未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可是他不敢想太多,很快便背着包离开。 走出好远,空气里的海味渐渐淡了,许琮心里惆怅不已,贺家的车已经在等着了,贺闻坐在后座,隔着老远他都能见到贺闻那张肿胀不堪的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甚至有点傻气。 他觉得自己得重新去认识贺闻,又跟自己讲,或许能再相信贺闻一回,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就不受控制,许琮发觉自己的心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控,他有点害怕这种变化,却又好像早知道会有这种变化。 最终他只是抿了下唇,抬步往贺闻走去。 第66章 抵达阔别一年的京城时,许琮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座城市承载了他最光荣也是最堕落的时光,踏上旧土,他心中五味杂陈,但京城还是原来熟悉的模样,一贯的灯红酒绿。 贺父早早给贺闻安排了医院,一个人住了间高级病房,设备比小镇齐全不知道多少倍,医生很快安排贺闻照了ct,发现他脑袋里有个小淤块,但并不是很严重,多加修养就能痊愈。 一流程下来,贺闻累得瘫在床上不肯动,许琮就一直陪着他,现在坐在病床旁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闻很怕许琮后悔跟他回来,尝试逗他开心,“等我出院了,我就带你去外面走走,你不用总是闷着。” 许琮兴致不是很高的应了声,他重新来到这座城市,更多的是恐慌,因为似乎除了贺闻,他也没多少认识的人。 他又想到了孙奇,琢磨着是不是该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又或许应该去见老朋友一面。 他越平淡,贺闻就越害怕,他甚至有点后悔就这样把许琮从原本还算安逸的生活给拉扯出来,但他不会放手,只要许琮在他身边,他会努力的对许琮好,总好过许琮继续窝在那贫瘠的地方过苦日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没多久,病房就被人推开,许琮不明所以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满脸担忧的走进来,在见着贺闻那张脸的时候吓得捂住了嘴。 紧接着妇人就快步走上来,想碰贺闻又怕弄疼贺闻似的,“儿子,你怎么弄成这幅德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许琮只来得及站起来,贺父也从外头进来了,他只得退到一边儿去,贺闻却拉住他的手,跟他介绍,“这是我妈。” 许琮这回没有甩开贺闻的手了,轻轻的喊了声贺太太。 贺母这才注意到许琮,脸色有些复杂,她是知晓贺闻同许琮的事情的,在她的印象里,许琮的形象简直差到极点,她原以为许琮会是狐媚形象,怪不得贺母想太多,都怪电视剧那么演,如今见了许琮,她很是吃惊,眼前的人俊秀温和,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本来准备的痛骂也就憋着说不出来,半晌才尴尬的应了一声。 贺母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儿子身上,她素来溺爱儿子,如今见儿子肿成猪头哭得停不下来,又是问会不会毁容,又是问会不会智力受损,听得许琮都忍不住想发笑。 他有点羡慕贺闻有这样的母亲,世界总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受尽宠爱的。 贺闻被烦得不行,没好气的说,“妈,你这是想我好还是诅咒我啊?” 贺母擦干眼泪,呸呸两声,“我儿子的脸这么好看,可不能毁了,我待会得好好跟医生说说。” “行了,”贺父听不下去了,沉着脸说,“他这幅德行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我早说你不能溺爱他,现在只是受点伤,你就大惊小怪。” “什么叫做受点伤,”贺母一下就怒了,“你没见到儿子都成猪头了吗?” 许琮察觉到贺闻在听见猪头二字时加重了握着他的力度,接着便不耐烦出声,“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要吵出去吵。” 贺母狠狠瞪了贺父一眼,这才是罢休,想照顾儿子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便提出给贺闻找个护工。 贺闻巴不得和许琮独处,哪里会容许病房里多个护工,“我又不是残废,有许琮一个就够了。” 贺母愣了下,看了眼许琮,犹犹豫豫说,“真不用?” 贺闻直接赶人,“你们很烦,打扰到我休息了,回去吧。” 贺父早就想走了,他有个难缠的老婆,又有个不省心的儿子,愁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催促着妻子,“还不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嘴离开了病房。 贺闻长吁一口气,对着许琮笑了下,“我爸很好笑吧,平时装得正儿八经,在我妈面前怂得跟只猫似的。” 话落他就后悔了,因为许琮正在失神,贺闻很快联想到许琮的家庭环境,想到他那个妈,又想起自己当初做的事情,急忙转开话题,哎呦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说话太用力了,我现在脑袋疼。” 许琮确实是在羡慕贺闻的原生家庭,但一听到贺闻喊疼,又连忙去关切贺闻,顺便嘟囔了句,“他们是你爸妈,你对他们的态度不是很好……” 贺闻一把抓住他的手,深深看着他,“我听你的,以后对他们态度好点。” 许琮把手从贺闻掌心里抽出来,贺闻总是这样,做保证的时候比谁都快,但实际行动是如何又是另算了,他轻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许琮说要照顾贺闻,当真尽心尽力,贺闻仗着自己受伤,时不时说两句情话换来许琮无奈的眼神,胆子大点还摸摸小手小脸,日子过得从未有过的舒坦。 贺闻的伤日渐好起来,今日又得去照ct看脑里的淤血,许琮没陪着,他联系了孙奇,打算去见见老朋友。 早在小渔村的时候,许琮就给孙奇打过电话,但那时还没有回来的打算,这次人已经到了京城,自然是要见一面的。 他其实没多少朋友,孙奇算是一个。 两人约在一家饭馆见面,许琮比孙奇早到了些,等了一会,就见孙奇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个陈恩恩。 陈恩恩见到许琮差点喜极而泣,当年许琮发生了那些事情离开一直是她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如今见许琮好好的在自己面前,说话都有些哽咽。 三人坐下来聊天,许琮把这一年的经历挑着告诉他们,而在这一年中,孙奇和陈恩恩谈了恋爱,两人年底就要结婚了,孙奇还说,许琮离开的这段日子,贺闻其实明里暗里都在帮他的公司,但孙奇实在看不起贺闻,再三拒绝了贺闻的合作,现在公司经营的也还行。 许琮听见贺闻扶持孙奇公司的时候其实很是吃惊,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陈恩恩看出点端倪,试探性的问,“你这次回来,不会是因为他吧?” 许琮有些尴尬的嗯了声,孙奇气恼道,“许琮,你怎么还和那种人渣混在一起?” 这个问题许琮自己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坚定一点,但早在贺闻为救他舍身而出的时候,他就骗不了自己的心。 人会说谎,但心不会。 孙奇很是恨铁不成钢,许琮也知道自己实在没定力,可他也没有办法,只得避过了这个话题不再谈。 其实聊天聊到这里,三人都有些尴尬了,许琮很快就起身作别,孙奇也没拦着他,只是最后警告他一句别再傻傻把自己搭进去。 他很高兴到了现在还有为他着想的朋友。 拿出手机打车时才发现密密麻麻十几通未接电话,他手机调了静音模式,平时怕吵着贺闻,又把震动关了,刚才放在边上没有注意到,电话全是贺闻的。 许琮不安的皱了下眉,下意识想起从前贺闻对自己近乎固执的控制,到底有些不舒服,他没有回电话,径直打了车去医院。 推开病房的时候,贺闻正一身寒意坐在床上,目光刷的一下看过来,许琮条件反射的退了一步,便见着贺闻的表情瞬间耷拉下来,像只讨不到骨头的大型犬,既委屈又难过的说,“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许琮心尖一颤,怎么都没想到贺闻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斟酌着解释,“我去见孙奇了,没注意到手机。” 贺闻眼眶有点红,“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有点着急了。” 他似乎觉得这样实在太丢脸,就抹了把脸,又说,“我的伤还没有好呢,你不能偷偷跑掉。” 许琮吐了口气,把病房的门关了,慢慢走到贺闻眼前,半晌才嗯的一声算是应允。 贺闻在医院住了将近十天,他嚷嚷着想出院,医生检查过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让他几天后过来拆线,就签了出院的文件。 贺闻一出院,许琮的去处就成了问题,两人关系很是尴尬,许琮一直在担心会跟贺闻共处一室,但没想到贺闻只是在从前两人住过的小区买了下一层住了进去,而许琮再次回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才惊觉一年过去,屋子里竟半点变化都没有。 他心情复杂,回到带有太多回忆的地方令他无法逃避,他不知道贺闻是不是故意安排,但总归难以阻止回忆的侵袭。 贺闻的脸消肿后,每天都往楼上跑,今天说自己没饭吃,明天又说自己脑袋疼,他有各种各样说不完的理由,让许琮连拒之门外都做不到。 贺闻拆线后,许琮就该考虑去留的问题了,他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也不会放任自己和贺闻这样不清不楚下去,若是留,他得找份工作,若是走,便回小渔村去继续他那份会计的工作。 他在去和留之间挣扎着,没等他做好决定,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又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第67章 许琮做梦都没想到徐媛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头乱糟糟的发,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狼狈又落魄。 撞见徐媛的时候,许琮刚从超市回来,被她拦了个正着,太久不见,许琮几乎快让不出她来,徐媛两颊凹了下去,眼神涣散像是聚不了焦,但在看见许琮时却骤然迸发出求生的光芒来,她哀嚎起来,“小琮,是妈妈呀,你还认得妈妈不?” 许琮何止认得,他恨不得把这个所谓的妈妈拉下十八层地狱,他气得浑身发抖,将后槽牙咬得咔咔响,“你来做什么?” 看这情形,徐媛估计守了段日子,许琮目光冷彻,戒备的看着徐媛。 徐媛是前两天才知道许琮回来的,甚至依旧和那个贺家少爷在一块,自己赌性成瘾,将贺闻给的钱全挥霍了,又欠下了一屁股债,许琮是自己的儿子,他应该帮自己的。 徐媛吸着鼻子,哭得稀里哗啦,“小琮,妈妈欠债了,你手上有多少钱,帮帮妈妈吧,那些人都是亡命徒,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果然又是来吸自己的血,许琮竟然全然没有了心痛的感觉,他早已经和徐媛断绝母子关系,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个母亲,但他没想到徐媛在卖了自己两次以后还有脸面来求自己,她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难不成自己是她掉下来的一块肉,就得承受她无底线的迫害?许琮简直气笑了,他淡淡问,“欠了多少?” 徐媛见到希望的曙光,颤抖着伸出了五个手指头,“不多,我只要五十万。” 许琮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慢慢露出个冷漠至极的笑容来,“你卖这个价钱,多了。” 他感到一股报复性的快感直冲天灵盖,压抑着自己不说出更恶毒的话。 徐媛脸色骤变,怒斥,“你这是人说出来的话,我是你妈啊。” 许琮恨死这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太恶心了,这一切都太恶心了,他绕过徐媛想走,徐媛却像疯了一样拉扯他,嘴里蹦出一句一句杀人的话来,“你死鬼老爸走得早,是谁养你长大的,你没良心,连自己亲生的妈都不救,谁出来卖,卖的是你。” 许琮瞬间用力甩开徐媛,直把徐媛甩飞在地,他双目赤红,字字泣血,“是你,是你把我卖了,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恶心的人,我恨你,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死了,我恨不得我不出生,就不用承受这些痛苦。” 徐媛跌坐在地,被许琮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表情扭曲,许琮抖得几乎站不稳,他这辈子最不幸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哪怕是再贫瘠的人家,有多少人会做出把孩子卖进会所的事情呢。 他恶心死了,他恶心得想嘶吼。 远处的车灯亮了又熄,许琮被车灯晃得刺眼,没一会,就察觉到有人向他跑来,继而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是贺闻。 贺闻见到徐媛,所有事情都回过味来了,他稳住许琮的身形,音色寒冷的吐了个滚字。 可徐媛一见到贺闻还以为是救星,急急忙忙站起来露出讨好的笑容,“贺先生,是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许琮的妈妈,你以前……” 贺闻眼神像要杀人,“是不是一定要我叫人把你架走?” 徐媛害怕得一颤,几欲张嘴,最后只勉强笑着对许琮说,“小琮,你好好跟着贺先生,妈妈以后再来看你。” 贺闻察觉到许琮身体一僵,心疼得无以复加。 许琮浑浑噩噩被贺闻带上了楼,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无法回神,他神经绷得很紧,像是只要一点刺激就能爆发,贺闻小心翼翼的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没事了,我把她赶走了。” 许琮没忘记贺闻从前的行径,他睁着有点空的眼睛看着贺闻,那眼神刺得贺闻想扇自己两巴掌,许琮开口,“是吗,你不会还给她钱吧。” 贺闻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他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件事的,除了道歉他别无他法,他紧紧握住许琮满是冷汗的手,声音沙哑,“以前是我错了,我不会再那么做,许琮,我求你信我。” 许琮终于承受不住,眼泪刷刷的落,如鲠在喉,“贺闻,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情里,这件事我最不能释怀,我恨那个女人,可你却用伤我最深的方式来伤我。” 贺闻眼眶发热,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然后跪在地上抱住了许琮的腰,他们从相逢再没有过怎么亲密,可许琮此时不想推开他,他太需要一个依靠了,哪怕这个人是曾经伤害过他的贺闻。 徐媛的出现让许琮整日惶惶不安,他甚至不敢出门,害怕徐媛再说出些令他痛苦不堪的话,贺闻还是会每天来看他,在他这里坐一会便回去。 贺闻的循规蹈矩让许琮对他的戒心日渐降低,两人的关系似乎正慢慢融冰,许琮现在甚至已经不排斥贺闻偶尔的触碰。 这天,贺闻依旧过来蹭饭。 食材是贺闻带过来的,全是许琮爱吃的,许琮忙活了好一阵把两菜一汤上了桌,两人便面对面的吃起饭来。 贺闻公司事情耽搁得多了,最近忙得晕头转向,许琮看着他眼底下的两片乌青,什么都没说,只将一只饱满的虾夹到了他碗里。 只是这个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让贺闻感动不已,他决定将好消息告诉许琮。 斟酌再三,轻声道,“我见了徐媛。” 许琮吃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皱眉看着贺闻,心跳因为不安而不自觉加快起来。 “和警局的人联系好了,人口买卖,判了二十年。”贺闻又接着道。 许琮眼瞳微微一缩,他知道贺家势力很大,但贺闻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不易,他喉咙有点发紧,半天才吸了吸鼻子,“谢谢你,”他看着贺闻,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两清了。” 他欠贺闻的早还清,贺闻欠他的也是此刻一笔勾销——他人生痛苦的源泉皆来自于亲生母亲,如今令他最深恶痛绝的毒瘤已经拔掉,他怎么能不激动。 许琮吃不下饭了,他静静的坐了一回,解脱的哭了起来,起先是无声的流泪,继而发出呜咽声,他哭得不可自拔,贺闻走过来抱住他,声音哽咽,“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我会对你好的,许琮。 秋天来临时,许琮的实习期刚好过去,公司批准他成为正式员工,他拿着员工证雀跃不已,下了班就出超市买了很多食材犒劳自己。 两个月前,他拒绝了孙奇的橄榄枝,在网上投了简历,被一家起步不久的私企录用,拿了两个月稀薄的工资,租了一间较为偏僻的小房间,日子过得忙碌而满足。 如今转正后,他决定找一间环境相对好一点的房子,至少要离地铁站近一点,就不用每天还得骑二十分钟自行车才到。 许琮提着两袋食材到家的时候,门口有一个不耐烦一直在踢墙的身影,他抿着嘴笑贺闻幼稚,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轻声道,“走开点,我要开门了。” 贺闻听见声音,眼睛蹭的亮了,有点委屈,“我等你快半个小时了。” “超市人多。” 贺闻接过许琮手上的东西,跟着许琮进屋,乖乖把东西放进厨房,转眼看着许琮走进房间的背影——两个月前,他决定和许琮从头开始,虽然之前的一切无法推翻,但他想要给许琮制造属于他们的美好回忆,即使这个过程漫长而艰难,他依旧乐在其中。 贺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这么有耐心去追求一个人。 前阵子,父母亲找他谈话,言外之意依旧是玩玩可以,但认真不成,贺闻气得和父母大吵一架,最终贺母心疼他,哭着问他是不是非得许琮不可。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妈,我从小到大做什么都精明,不能在最重要的爱情里糊涂,我爱他,如果错过他,我会痛苦一辈子。” 贺母彻底拿他没辙了,她半点见不着儿子难受,挣扎许久最终和儿子站在了同一战线,把贺父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贺闻很庆幸自己把握住了许琮,没有真的犯傻到再拿爱情开玩笑,他眷恋的看着许琮的身影,轻手轻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许琮。 许琮吓了一跳,贺闻说要追求他,起先他觉得这话说来有点好笑,但这两个月,贺闻确实对他无微不至客客气气,两人除了拥抱再无其他,面对贺闻有时太多炙热的目光,他只能选择性忽略。 许琮不自在的动了动,贺闻埋进他颈子里,闷声闷气说,“别动,让我抱抱。” 许琮想了想,到底放任他的动作,悄然的露出个浅淡的微笑来。 贺闻抱了一会,忽然又深深感慨,“我觉得我好幸福。” 许琮回过头去看他,贺闻实在没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许琮怔了两秒,轻轻推开了贺闻。 贺闻难掩失落,他们从前那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如今连亲一下许琮都排斥。 许琮看出他心里所想,慢悠悠的说了句,“该做饭啦。” 贺闻立马跟着到厨房,他其实看到了许琮嘴角的笑容,他想,什么时候许琮才能开开心心对自己笑呢。 总会等到那一天。 第68章 秋末,简余从英国回来,当年他送走许琮后,彻底和贺闻断了交,没过多久就去了英国,他的病一直拖沓,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危机性命,好在在英国调养了段日子,病情趋向稳定,这次回来,大抵要在中国定居了。 许琮是在下班的时候再遇简余的,又或者说,简余是特地来见他一面。 他对简余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在他痛苦的时候是简余替他解围,又是简余在他走至末路时用力拉了他一把,如今再见简余,许琮只觉得激动高兴不已,他根本难掩自己的喜悦,上了简余的车,满脸都是笑容。 简余得知许琮回来有讶异也有惋惜,在他看来,贺闻实在不是许琮的归宿,贺闻这个人高大自傲目中无人,许琮性格温和,同他在一起只会是吃亏。 但如今听来,反倒是贺闻小心翼翼了。 简余微笑,“许琮,好久不见。” 他们确实是有段时间没见了,许琮发觉简余的气色好了许多,不复从前的苍白,他由衷为简余高兴。 正是饭点,简余驱车带许琮去餐厅,两人找了间面馆坐下,面对面的说话。 其实再见简余,许琮多多少少有点抱歉,当时是自己央求他送自己离开,如今自己却又回来继续和贺闻纠缠着,他辜负了简余的一片心,想着想着,便听见简余问,“你和贺闻还好吗?” 许琮抿了下唇,“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简余笑了笑,“其实这一年多,我虽然人在英国,但关于贺闻我也略有耳闻,确实是变了很多。” 现在圈里都在传贺闻为一滴水放弃了整片汪洋,倒是没少笑话贺闻的,全不能理解贺闻的做法,简余和圈子向来格格不入,偶尔听见些言论只觉不妥,但充耳不闻,贺闻现在承受的又哪里能比当年的许琮重。 许琮沉默半晌,犹豫的说,“其实我也没想过我会回来,离开的时候我确实的做好一刀两断的准备,只怪我自己不够坚定。” 简余摇头,这时面也上来了,扑鼻的香气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人便顺势转移了话题,谈了些轻松的,时间很快就流淌过去。 饭后,简余送许琮回家,直到车子停下来他才知道许琮住在这里,半是惊讶半是为许琮高兴,如果贺闻真的能学着尊重贺闻,两人的感情也未必如同自己想的那般不合。 许琮开车门准备下车时,简余喊住他,他听见简余道,“许琮,贺闻这个人禀性难移,我从未想过他会为一个人改变,但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外人,你离开也好,回来也好,只听从你自己的心,作为朋友,我会诚心祝福你。” 他心思之细腻竟看出许琮为离开又回来而耿耿于怀,亲自为许琮开了脱。 许琮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湿润,简余帮他太多,也给他太多温暖,这些日子过去,谁都变了,唯独简余还是那个温柔的简余。 他吸了吸鼻子,弯唇说了声谢谢,心中的大石头轰然落地,整个人轻松起来。 他目送着简余离开,心思复杂的走到家门口,这时,忽然从暗处窜出个人影来,许琮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被来人抱了个满怀,这个怀抱太过熟悉,许琮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轻轻喊了声,“贺闻?” 贺闻死死抱着许琮不肯撒手,他见到许琮从简余车上下来的时候就恨不得冲上去把许琮纳入怀里,但他不可以,他变得患得患失,他说过要尊重许琮,更是不敢贸然上前。 他想起许琮离开时,简余对他说,许琮已经不爱他,那句话成为他这辈子最害怕的存在,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许琮真的不爱他了,他会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告诉许琮,当年他之所以会出手相救,其实是因为简余。 贺闻太怕了,失去过后,他才知道珍惜。 可许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当贺闻在和他撒娇,便不自在的动了动,说,“我和简余已经吃过晚饭了,家里还有一点菜,我热了给你吃?” 他等了很久,才听见贺闻闷声应答,但依旧不撒手,他只得开了门,拍拍贺闻绕在他腰上的手,贺闻不情不愿的把手松开了,两人一进到屋里,门刚关上,他又像一块牛皮糖般粘了上来。 许琮想不通一个年纪比他大了两岁的男人怎么可以比他还幼稚,他哭笑不得,“怎么了?” 忽然变得这么粘人,贺闻瓮声瓮气说,“想你了。” 许琮一怔,没说话,贺闻的情话总是一套一套的,像是永远没有个头。 两人这样腻了一会儿,贺闻才肯放许琮去热饭,但他还是像只大型犬一直跟在许琮屁股后头,他怎么都看不够许琮,越看越喜欢,喜欢得要命了。 许琮把饭热好催促贺闻去吃饭,自个转身进屋去处理公司交手的工作,转正以后,他的工作量渐多,有时候要忙活到深夜才能躺下,第二天又得早早起床。 他这种工作吃得是青春饭,赚得多,但到三十身体渐渐就会熬不下去,他决定趁着现在还有精力多攒点钱,等到身体吃不消以后就转行。 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计划,生活趋于平淡后,三点一线朝九晚五的日子让他十分享受,他原本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只是人生的轨迹有几年不小心出现的偏差,好在也终于过去了。 贺闻吃完饭自个把碗洗了,前阵子他洗碗还不干净,摸上去油腻腻的一片,经过一番刻苦训练,现在洗得每个碗都程亮程亮,他正打算去许琮那里邀个功,到了卧室发觉许琮在专注的作图,忽然就没有了打扰的心思,站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许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贺闻本以为许琮会注意到自己,结果他看了都快半小时,许琮还一心扑在电脑上,他有点不爽,又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在吃电脑的醋,就故意咳嗽两声引起许琮注意,这才是讨赏般说,“我把碗洗好了,你去看看?” 许琮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只淡淡应了声好,贺闻察觉到被忽略,又气又委屈,来回走了两步,又重复了一遍,“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我洗不干净呢?” 许琮这才从百忙之中抬了下眼,他觉得贺闻实在幼稚极了,“我待会就去看。” 贺闻成功吸引了许琮的注意力,三两步走过去盯着他的电脑桌面,撇了下嘴,他恨死这些夺走许琮目光的东西了。 许琮一把将他推开,点了保存,无奈的起身按照贺闻说的去厨房看了下他洗的碗,果然是进步了很多,他有点欣慰道,“很干净。” 贺闻立马蹭鼻子上脸,“那你奖励我点什么?” 许琮眨了下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而贺闻已经一步迈过来,捧着他的脸用力的啵了一下,心满意足的笑说,“这样就行了。” 许琮忍俊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说什么,贺闻觉得自己有机会了,正想乘胜追击,许琮先他一步开了口,“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贺闻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无失落道,“那你也早点睡。” 贺闻追求了许琮三个多月,今晚能亲亲小脸已经是奢侈的事情,他忍得快发疯,人就在眼前却吃不进肚子里实在让他难受,但他现在哪敢对许琮说不,只得耷拉着脑袋准备回家。 许琮望着他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落寞的感觉,他忍俊不禁,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贺闻在想什么,但他总觉得不是时候……至于什么时候是时候呢,他也不知道。 日子渐渐转寒,今日出门的时候许琮已经裹得严严实实。 公司接的工作越来越多,他最近忙得无暇顾及贺闻,好几天把贺闻晾在家里不管,贺闻就闷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回头瞅着他,眼里的热情看得他心惊胆战。 他的生活平淡枯燥,下了班去超市买东西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晚些时候回了家,总能捡到一个贺闻,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贺闻穿得少,在冷风里冻得直哆嗦,许琮一直没把家里的钥匙给他,他也不敢开口要,很多时候在外面一等就是半个小时,等到耐心都快没有了才见到许琮慢悠悠的走回家。 但今天的贺闻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许琮看着他藏在身后的东西,问他是什么,贺闻只神神秘秘不肯说,等进了屋,刚回头,就被一团柔软的东西覆住了脸。 许琮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才发现贺闻手中拿的是一直橘色的奶猫,小小的一只,正不住在贺闻手里扑腾。 贺闻是特地带这只猫来讨好许琮的,他听说很多人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玩意儿,一看还真有点儿可爱,“喜欢吗,给你养着玩?” 许琮皱了下眉,这猫可爱是可爱,但他不敢接近,他有点害怕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小时候被猫挠过后就觉得这小东西看着可爱,实则凶得很,但他还是小心翼翼靠过去,从贺闻手上接过奶猫,问他,“怎么突然想给我这个?” “有时候我不能过来,怕你一个人无聊。”贺闻笑着凑过去,和许琮一块逗猫。 许琮有点无奈,“我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它,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贺闻被问倒了,支吾道,“那我把它送回去?” “你把生命当什么?”许琮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贺闻没想到弄巧成拙,急忙拿猫讨好许琮,“那我帮你养着,我绝对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许琮笑了下,转身去屋里找衣服暂时给小猫作窝,贺闻明白他是有要养的意思了,拿着猫猛亲了两口,把小猫亲得喵喵叫,许琮把猫放进衣服里,琢磨着明天下班是宠物市场给这小东西置办物品。 他去洗了个澡出来,就见贺闻跟个小孩儿似的蹲在奶猫面前学猫叫,静静的看了一会,心里有快地方慢慢变得温暖。 时间走过十点,贺闻很自觉的知道再待下去就讨人嫌了,自个主动说,“我明天再来看猫。” 许琮坐在沙发里擦头发,默默看着贺闻走到门口换鞋,一句话脱口而出,“要不今晚留下来吧。” 贺闻浑身一震,猛然回过头来看他,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许琮被他看得发毛,急忙补了一句,“留你下来照顾猫。” 贺闻嘴角的笑就差咧到眼角了,他呼吸急促,隔了好一会,才缓冲这巨大的惊喜,响亮应,“遵命。” 许琮被他逗笑,又见他不知道跑到猫那里去嘀嘀咕咕什么,在这瞬间,他忽然全部都释然了。 他刚才对自己说,如果还喜欢贺闻的话,把他留下来吧。他想,他还是很喜欢贺闻的。就如同贺闻说的喜欢他。 (完)感谢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