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那个美强惨》 第1章 白团子上线 姜糖醒过来的时候,睡梦中绵长的痛意一点一点复苏,让还未睁开眼睛的他下意识痛呼出声。 “唔……”他想喊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说不出话,喉间只能传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像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小兽。 这是他的声音?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 朦胧间,他瞧见几根粗黑的铁柱围在他的面前,还有微晃的巨大人影。 这两个人怎么会那么巨大?! 他不应该在公司加班重画甲方爸爸的设计图吗?这是做梦到了巨人国? 下一刻,背后断断续续的抽痛又重了几分,一种透过皮肉直钻到骨头缝里的痛楚让姜糖难受的不断挣扎,开始是一只手,后来变成了四只手全部按压在他的身上,让脊背的痛楚越来越强烈。 “噫呜呜噫……”他想喊疼,喉间却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小兽的悲鸣。 眼前人影比方才清晰了些,真的特别巨大,相比之下他好像是被缩小了,姜糖根本挣脱不了他们的掌控。 “它突然发什么疯?”按住他的大胡子男横着眉,语气不太好,“命骨都被剖出来了,怎么生命力还这么顽强?” 另一个人附和道:“不都说它是六合内仅存的一只瑞兽吗?活着好,如果在浣云宗的药仙来之前它就死了,家主恐怕会不高兴的。” 姜糖浑身都疼,想要逃又被死死按住。眼前两个男人说的话净是些叽里咕噜的天书,他一句都听不懂。唯一能够确认的是,那个大胡子瞧他的那一眼里带着股说不清的审视,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肉摊上新鲜待宰的猪羊。 疼痛一直持续着,像是丝线,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姜糖浑身都在抖,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压迫终于撤离,他脱了力,软绵绵瘫倒在冰冷的笼子里。 胡子男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瓶口沾着点点的猩红。 “精血越来越少了。”他咕哝了一句,而后小心翼翼将白瓷瓶封存好,对着身边满头小辫子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你把门关了,我去送血。” 辫子头点点头,双手飞快结印,待指尖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后在笼子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咒。下一刻,整个笼子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而后慢慢隐入粗黑的玄铁中。 姜糖刚刚清醒过来的身体在失血下又一次变得虚弱,眼前忽明忽暗,陷入了沉睡。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远远能见到亮光,好似是一点烛火在夜空中跳跃着。 他尝试着站起来,可是只用腿的话好像站不起来,他必须用自己一双白绒绒的前爪借力才能站起来—— 等等,前爪?! 身上莫名的疼已经都被姜糖抛之脑后了,他十分无措地抬起自己两只白白软软的爪子翻了个面,没有手指,只有肉垫,还是粉色的。 姜糖:“?” 他手呢??? 上一秒姜糖还是个只需要担心自己会秃头的加班社畜,下一秒他就变成了一只没有秃头烦恼的毛绒绒。 但他要操心起自己的小命了。 这个笼子处于房间最内的昏暗角落,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气味,大概率就是他自己流的血。笼子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看不出来,铁柱倒是很粗,绝不是他现在这样无力的身板能够弄断的。 可是,姜糖偷偷看了好几眼,这笼子似乎没上锁,方才将他关起来后,那个辫子头子没有用锁将笼子锁住。 白白的爪子试探地朝没有锁上的笼子门伸了伸,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整个笼子流转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一层流动的水将他包围,伸出去的爪子一阵一阵的麻,被电了一般。 这是什么鬼东西! 姜糖委屈巴巴收回爪子,小声唔了一声。 “它又想要逃?”大胡子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兽,语气不善。 辫子头连头也没有抬,吃了一口下酒菜喝一口酒,“放心吧大哥,我用灵符锁的,它逃不掉。” 姜糖瞧大胡子又望了过来,知道他们一直在盯着自己,慢慢将身子蜷成一个球,脑袋埋在自己有些疼的爪子上。 完了,他不止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不科学的世界。覆在笼子上的那层金色的光雾比笼子还要像囚牢,他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 好在作为一个成功的社畜,姜糖有着任劳任怨苦中作乐的优良品德。他只是丧了一会儿,就慢慢适应了新的角色,思考起接下来的人生。 大胡子之前拿走了一个白瓷瓶,里面装着他的血。那些血肯定有用,他暂时不会死。 可他为什么会听不懂人话?是这里的语言不一样,还是兽类无法听懂人话? “你还好吗?”忽然,一道声音落到了姜糖耳里。 小小的,细细的,十分微弱,可他却听得懂!大胡子和辫子头说的话都是天书,唯独这句话是明明白白的,姜糖强撑着扫视了一下周围,却什么都没瞧见。 是谁在说话?姜糖想要问,可是 喉头只能发出委屈的唔唔声。 “我在这里。”一只小蚂蚁费劲儿从桌子边缘处翻了上来。 “你在和我说话?”姜糖说,当然,这具身体说的话全是小兽的哼唧声。 小蚂蚁远远看着他,“昨天我们还聊过呢,你说你很疼,快活不下去了,所以今天我爬上来看看你。” 昨天……想必昨天小兽便死了,自己的到来才让小兽重新活了一次。姜糖没有接小蚂蚁的话,斟酌着语言问现在的情况。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有可能出去吗?” 小蚂蚁歪了歪脑袋,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动了动,“你被灵符关起来啦,出不来的。” “灵符?什么灵符?我能自己打开出来吗?” 如果蚂蚁脸上也会有表情的话,那它现在脸上写着的肯定是疑惑。它在笼子前转了一圈,来来回回看着笼子里虚弱的小兽。 “你不是人类,打不开的。” 姜糖想起辫子头子锁住笼子的那一幕。 虽只是匆匆一瞥,那人奇怪的结印和空中画符的动作姜糖竟能分毫不差的回想起来。 心脏怦怦狂跳。 姜糖看过无数玄幻修真小说,那人结印的手势倒是和小说里写的差不多,有锁住笼子的手势,就有解开笼子的手势。他是不是能等到下一次辫子头再开笼门时记下手势,尝试着放自己出去? 他这样想着,便问了问小蚂蚁的意见。 小蚂蚁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姜糖在说胡话,探望完他就慢慢爬下桌子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姜糖又在这个笼子里苟了几天。 那两位看守着自己的男人似乎不想他死掉,每天都会给他送吃的进来,一天两顿。姜糖对此来者不拒,毕竟要杀他的话,他早就活不成了,食物里肯定没毒。 更何况小蚂蚁天天闻着味儿就来看他吃饭,眼睛直勾勾盯着送来的红果子。要不是笼子被灵符锁了,它都想进来吃一口了。 红果十分香甜,果肉入腹,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背后的伤口似乎也在愈合,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怪不得小蚂蚁那么馋这红果子,原来真的是好东西。 也许是之前小兽将死的时候太可怜了,小蚂蚁就时常爬上来看看姜糖,陪他说会儿话。原本姜糖还想问问它这里的布局、出口和护卫之类的问题,可小蚂蚁只生在这方寸之地,什么都不知道,姜糖只好自己观察。 至于会出现在这周围的人,根据姜糖这几天的观察,一共有三个。 除了大胡子和辫子头会固定在早上和晚上给他送吃的以外,每天晚饭后会来一位穿鹅黄色衣衫的俏丽女子检查姜糖的情况,看起来是个领导。 大胡子也惯会偷懒,一天只来两趟,早一次晚一次,专挑有领导的时候来。 故而大部分时间守在这里的只有辫子头一个。 一开始他挺认真的,直到姜糖每时每刻都蜷成一团和要死了一样降低他的警戒心后,他便时不时出去溜达,时间不长,但也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每天都会离开四五次。 终于,在七天以后,大胡子又一次拿着白瓷瓶过来了。 姜糖知道,这一场苦难他是逃不掉的,眼睛直直盯着辫子头的动作,确认将每一个步骤都记下以后,咬着牙挨过了再一次的折磨。 这几日好不容易干饭养回的精神一瞬间全没了。这一次以后,姜糖浑身虚的厉害,一天两顿根本不够吃,只好放下尊严在笼子里呜呜咽咽的。辫子头被他吵得烦了,又在中午多给他吃了一顿。 他一口都没有浪费,吃饱了趴在笼子里养了三天才恢复了力气。 在一个雷声轰鸣的午后,姜糖趁着辫子头离开的间隙,开启了逃亡之旅。 第2章 遇到啦 毛绒绒的小爪子比不上人类灵活的手指。 养精蓄锐的三天里,姜糖无数次的练习张开爪子,又在辫子头偷懒的空隙对着虚空重复画着记下来的符文。 因为动作记得清清楚楚,复刻起来难度并不算太大。可是他终究不是人,体内应该也没有画符需要的灵力,故而只有形而没有用。 也是很偶然的事情,姜糖有次在和小蚂蚁对话的时候,顺口问了句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过来。小蚂蚁别的不知道,但提供给了姜糖一个有用信息:他的血很香。 虽然姜糖自己闻不到小蚂蚁口中所谓的香味,但他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取血,体内的血就一定是有用的东西,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想到这里,姜糖偷偷把爪子塞进嘴里咬破了一点点。 再一次画符的时候,流有血迹的那只爪子竟奇迹般于空中涂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姜糖的心脏狂跳不已,连忙收回了动作,生怕被辫子头和大胡子看见。 他等啊等,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后,等到辫子头再一次偷懒离开这里,便飞速咬破了爪子。这三天的重复练习让他画符的动作格外娴熟,呼吸间一个小巧的金色符文便出现在了虚空,而后流水一般渗入粗黑的铁柱。 姜糖试探着朝前摸了摸,电击一般的疼痛没有出现。 成功了!他真的用自己的血解开了灵符! 姜糖狂喜中紧张地撞开了并未锁上的门,轻轻跃到了地上。 在地上搬运食物碎屑的小蚂蚁被脱困的姜糖吓了一跳。 “你竟然出来了!” 这几日它天天忙完了都会爬上桌子探望姜糖,虽然它一直生活在这方寸之地,什么有效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可在被困的惨镜里能有一只陪他说话的小蚂蚁已经很幸运了。今日要走,姜糖还觉得有些不舍。 姜糖将含在嘴里省下来的红果子放在小蚂蚁面前,小声和它告别:“谢谢你,小蚂蚁,我要走啦。” 说罢,风一般蹿了出去。 他身形小巧,贴着墙根一路往外走,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又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着外面的院落。 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连城了雨幕,空气里满是浓郁的泥土腥气。风卷着雨穿过长廊刮到他的脸上,将绒白的毛发淋得微湿。 远远有人声,似乎离这里有些距离。再仔细瞧了瞧,院落里没有守卫的人。 姜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脑海里出现了一万个踏出这里就被抓起来千刀万剐的场景。但迈出的步伐却是坚定的,轻轻抬起落下,格外小心。 “轰隆隆——” 雷声在他的耳边炸开,阴沉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像牢笼中的困兽,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巨龙,在空中奇形怪状的裂开,刹那间照亮了昏沉的天幕。 趁着雨势,姜糖毫不犹豫冲到了院中。 雨点重重砸在他的身上,让受伤的背脊再次漫出痛来。他忍着疼快速朝着外面的世界狂奔着,呼吸越来越重,一直跑出了很远,直到脚步声和人声从拐角靠近,他才一个猛子栽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来人一男一女,由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侍女引了进来。 体型小巧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清晰的看着二人从他周围经过,却没有人察觉到脚边的花丛里卧着一只出逃的小兽。 “求求您帮我这一次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求来天问海的。我儿就快要活不成了,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您带我见一见你们家主吧……”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面容憔悴,眼神里浸满了渴望,紧紧跟着一身长袍的男子。 “贺夫人,不是我不帮你……”男子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令郎的病连浣云宗都没有办法治好,你求来这里也是无用啊。” 贺夫人纤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儿与宋小公子一起出的事,他们都是一样的症状,可前几日还有人在八法域看见了小公子,俨然已经大好了—— “宋家如果真的有秘法可以治好小公子,一定也能救救我儿! “你我二族同为北水大陆世家,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还是说你族秘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所以不肯告诉我?” 听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姜糖有些焦躁。他们是在吵架?可是为什么非要停在这里吵?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吵不行吗? 大雨不断冲刷着花丛里的小兽,冷得姜糖直抖。 男子听贺夫人这番话,神情从漠然到紧张,最后变成了愤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声音低了些:“贺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药引世间仅此一味,纵然我带你去见家主也……罢,我就代你传一次话,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后,姜糖没有立刻从花丛里钻出去。他耐心匍匐在原地好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之后才迅速蹿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但是方才二人似乎是侍女引路来的,那顺着他们来的方向出去大概率就是出口。浑身雪白的巴掌大小的幼兽贴着墙慢慢往外,躲过了来往的人后,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出口。 就是门口有两位守卫的男子,都穿着白底金纹的劲装,双肩背部都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看上去格外微威风。 他又缩着不动了。 这次他找的位置比方才好多了,长廊的尽头有两丛繁茂的牡丹,正好被屋檐遮挡的严实。姜糖背着风口,也淋不到雨,小心翼翼将自己藏在花香和雨幕里,观察着来往的人。 如果要出去,他必须跟着某个人一起出去。但前提必须那人身上有一个能藏的地方,或者再干脆一点,门口的守卫的人忽然消失不见。这当然后者是痴人说梦,姜糖唯一脱身的机会只有藏在要出去的人身上或者是随身携带的物件里,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机会,必须要耐心等待。 结果没过多久,一声又一声嘈杂从他逃离的方向传来,并没有过多久,从门外又快速进来两队白衣金纹衫的年轻人,手里都握着剑行色匆匆。 两队人很快赶到了家主所在的院前,安安静静等在门口。 “废物!一只幼兽都看不住,天问海养你们吃闲饭的吗?”院内啪啪几声脆响,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大胡子和辫子头的脸上。 大胡子和辫子头根本不敢辩解,用头哐哐撞地,不断认错求饶。 在他们二人面前的男子一身长袍,也是白底金纹。他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背后披着墨色长发,随着吹进院内的风微微飘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立在苍茫戈壁上的一块孤石,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孤傲而沧桑的感觉,面容却格外年轻。 此人正是泽阳府宋家的家主,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 “你们立刻带人去将那只逃跑的瑞兽抓回来!我不信它能逃出天问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带它回来!” 宋永峥对着门外两队弟子吩咐,又狠狠看了一眼面前两个废物,长袖一挥,潜藏的内劲便将磕头的二人震开数步,瘫倒在地上吐血。 “废物,废物!这可是万年来唯一的一只瑞兽,若寻不回,我就把你们扔到天悲谷!” 大胡子和辫子头抖的更厉害了! 天悲谷,正是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地盘,里面怨鬼肆虐,生人根本不能靠近!若是不小心跌入天悲谷,整个人便会被厉鬼一口一口蚕食干净,连魂魄都不剩!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小的真的用灵符锁住了它,那畜生出逃,说不定是有人相助啊!”辫子头哭的涕泗横流,额前都因哐哐磕头染满了鲜血。 宋永峥又踹了他一脚,负手出了院门。 姜糖在长廊前那一丛牡丹花里藏着,周围白底金纹劲装的人越来越多,都四下散开到处翻看着。 那些人找的都是低矮的地方,姜糖几乎立刻想到了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吓得更是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抓回去。 正在这时,方才瞧见过的华服妇人一脸仓惶的小跑出来,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弟子们也同样行色匆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略显心虚的表情。 她正朝着门口快步而来。 妇人行走间翻飞起数层宽大的裙摆,好似一朵华丽的牡丹花。姜糖看着越来越近的妇人,猛地生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周遭搜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几乎没时间思考,身体先于脑袋做出了选择,在那妇人慌张走出的同时,借着娇小的身躯滚到了她的裙摆里,四只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裙子,将自己塞进了其中一层。 这个过程中,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立刻被揪出来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当场被那群人抓住的话会死掉还是再被关回去,谁料妇人竟和没发现一般走的极快,径自离开了这里。 门口的护卫知晓她的身份,十分恭敬的送她出了门。 “夫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您见到宋家主了吗?他怎么说?” 守在门口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贺夫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走向马车。 姜糖偷偷从裙摆里探出一只眼睛,趁妇人挡住了身后侍卫们的视线,又咕噜噜滚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朝着另一边钻去。 他夺路狂奔,背上的伤还未痊愈,奔跑起来时浑身都疼,可他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在天问海乱成一团的时候火速逃离。 等到天问海弟子们接到宋永峥的命令扩大搜索范围时,姜糖已经跑出了十几里地,躲在一个干草垛子下休息了。 派出的弟子共有十几队,有御剑空中搜寻的,有四下分散地毯式搜查的,如同一张天罗地网罩下。 姜糖变成小兽以后五感格外出众,老远便能听见人声,破空的灵剑声也能够听得真切,便提前藏了起来,一追一逃,竟然僵持了大半天,而姜糖也离天问海越来越远。 这一路逃亡漫长 又痛苦。 姜糖不知跑出了多远。直到日落月升,精疲力尽的姜糖再也保持不了快速的移动,在听见人声时想要躲,却被后面追击的弟子们看到了踪迹。 “在那里!”有弟子高呼,而后一连串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月色像水一样浇了下来。 恍惚间,姜糖好像在沉沉的夜色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像是梦境,又像是乍开的天光。 缓缓走出的人影背着月亮,面容半掩在夜色中,明明看不真切,却在温润的月色里透出几分苍白的杀意。 黑衣,负剑,浑身透着冷意。 这人一出现,身后穷追不舍的弟子们竟然都愣住了,姜糖又疼又饿又累,喘着气拼命朝前跑,没注意到后面的追击者停下的步伐。 他头晕眼花朝前跑,直撞到一面人墙后才被震得往后一坐,白团子顺势咕噜噜一转,狼狈的小脸尽数埋在了青草地里。 第3章 星星进来了 姜糖躲避奔逃了一日,背脊上的伤越发抽疼。被撞到咕噜噜一滚,视线恍惚中看到了面前的人墙。 君子如玉,浑然天成。 立于他身前男子身姿挺拔,周身透着一股出尘的飘逸。他背后负着一柄漆黑的玄铁重剑,与如风般的飘逸悖逆,却又诡异的融为一体,让他多出几分厚重沉稳来。剑柄用黑色布条随意缠绕着,剑身硕大,无锋,却散发着森森寒意。 他累到了极致,此刻仿佛在星子漫天之下,仰头看到了人间另一轮明月。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m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六合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糖:!!!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糖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糖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 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糖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毛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毛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他不知道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糖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糖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快步朝着黑夜中走去。相行拖拽着残破的尸身,总担心半路会掉下一些,故而频频回头,没多久就落在傅灵均后头一大截。 二人穿过月色回到了永夜的封禁之地。 这里是天悲谷。踏过那片月色,便能进入这座活着的囚笼。 傅灵均走的很快,数千年来他无数次穿行在这永夜里,纵然没有一丝光亮,他也能瞧见远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盘桓山间的朱门宫殿。 在他的印象中,最高处宫殿那重演歇山顶上铺着的是金色的琉璃瓦,飞檐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华丽的宫殿被碧色的湖水环绕,湖里连绵着锦绣荷花。参天的古树撑起大片大片绿荫,衬着朱红的大门和金色的琉璃瓦更加夺目。他还记得落墨一般清雅的仙鹤成群在天幕上飞过,山川楼阁中满是鲜活和热闹。 只是此刻,天悲谷陷入永夜,一个活物也没有。 相行拽着那一大串的尸身停在了一片山谷前。山谷极深,其内草木衰败,死寂一片。森白的骨骸七零八落散开一片,或蜷在一起,交织着、压叠着,空洞的瞳孔里微微冒着幽绿的光。 他将破碎的尸身一个个从链条上解下来,又一个个扔到谷里。鲜活的肉身还包裹着未散的神魂,那些神魂原本十分安静,坠入天悲谷的一瞬间发了疯一般脱离了肉身飞冲而上。 灰白色的神魂聚在一起时气势滔天,在谷内掀起一层巨浪。 “主人。”相行虽不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可神魂缺失的他本能惧怕着这样的感受,隐隐有些不安。 傅灵均伸出手,一层缭绕的黑烟自他指尖溢出,很快便弥漫在了山谷上方。 那些张牙舞爪的神魂们冲撞着那层黑烟,每撞一次,灰白的巨浪便弱上半分,没过多时,乖戾暴躁的神魂们便开始瑟缩,开始胆怯,开始回忆起身前的死状来。 “真无趣。”他召来那些神魂放在手中把玩,下一刻,瑟瑟发抖的神魂们被撕成碎片,沉沉坠入这片阴冷幽暗的山谷。 · 待悠悠转醒,天已经亮了。 姜糖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甩了甩身上头上的树叶。 大脑有些迟钝的运转起来。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昏厥前瞧见的惨案,但事发地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唯有渗入地里的血液还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脑海里一半是月光般皎洁的大美人,另一半就是大美人挥舞着重剑杀人的场面。血液的腥气还弥漫在周围,恶心的感觉再一次上涌。 不过,姜糖转念一想,昨夜死去的都是追击自己的人,自己也算是死里逃生。算来算去受益最大的就是他,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于社畜而言,任务成功就完事了,管它到底是谁用什么手段完成的? 他不是已经成功逃离了那个笼子了吗?接下来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可以了。 “咕噜噜——”饥饿慢慢苏醒,让本就虚弱的躯体雪上加霜起来。 等等,他好像要活不下去了……他好饿! 饥饿的姜糖首先去尝试了扑鸟。然而他太高估自己了,巴掌大点儿的小兽蹦跶起来也没多高,连根麻雀毛都捞不着。在灌木边上扑腾了半晌,除了让 自己变得更饿以外根本没有任何进展。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姜糖放弃了吃肉,决定将目标锁定在果子上。 万木葱茏,景色宜人。 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姜糖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红彤彤的果子透过绿叶张扬着甜美,让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咕咚。 姜糖口舌生津,咬牙朝着果树跑去。就在某一个瞬间,他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沉重起来,他就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钻进了另一个世界。 抬头,方才万里无云的天幕整个塌了下来。 也许这样说很奇怪。 可是穿越过那片荒野后,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就阻隔了光亮。没有太阳,没有星星,漆黑一片。好似有什么东西塌下来将整片天空挡住了。 在山谷的另一边,一柄黑色巨剑横在半空。 傅灵均披散着长发卧在剑上,身上带着还未清洗的血污。他闭着眼似在修习,略苍白的俊容隐藏在黑暗之中。 “主人。”守在剑下的大块头相行缓慢开口,“有,星星,进来,了。” 漆黑的世界破开了一道口子。 微微散发着光芒的萤火虫从外界漫了进来,在山涧里飞舞着。 巨剑上,傅灵均睁开了眼睛。 第4章 死皮赖脸姜团子 一个沉闷的、腐朽的、封闭的罐子里,闯入了一抹淡淡的香甜来。 那抹香甜不仅带来了清新的草木芬芳,还带来了诅咒之地数千年未曾拥有的生灵。 傅灵均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在剑身上敲击着。他微微仰起头,吸了吸空气里传来的略显新奇的气味。 “它们怎么进来的?”他问。 风从远处残破的门窗吹来,穿过坍塌破损的阁楼。 傅灵均朝着山涧的那一边看去,曾经雕梁画栋的广陵仙府现在衰败一片,群山环抱着这座荒废的旧城,就像是狰狞的骷髅怀抱着逐渐腐朽的木头,颓烂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衰败的大地之上,不知何时涌入了一大片萤火,如同星子一般在地幕上漫开,时而悠悠聚在一起着,时而像是受了惊吓般四下分散。 被诅咒的禁忌之地,第一次涌入了人间的鲜活。 相行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慢了半拍道:“主人,有人,闯入,天悲,谷了。” 巨剑上卧着的美人缓缓坐了起来,歪了歪脑袋。他的眉目极深,像深潭。此时深潭内悄悄泛起了涟漪,变得鲜活起来。 “去看看。” 傅灵均自剑上站起,下一刻侍佛剑被他握在手中,整个人从半空中悠悠落地。负剑在身后,他朝着山涧的另一边走去。 踏下的脚步惊起了萤火,在他们身边围绕穿行。 萤火虫的尾部一闪一闪,璀璨却脆弱。他想伸手捏住它,机敏的星光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倏地游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将傅灵均裹在其内,所有的生灵都惧怕着他。 傅灵均许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致,也不是非要触碰胆小的萤火,便纵着它们在周围惊惶飞舞,逃窜到了不远处破败的宫殿阁楼中。 他好心情的朝前走,待到他翻过了半座死城,便见被遮挡的天幕之上竟漏下了一点光辉,落在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漏下的光晕尽数洒在树叶间,将藏于其中的赤色红果衬的越发剔透诱人。 这是昏暗死寂之地里唯一的光芒。 “是它。” 相行闻言木木地看过去,光芒里有一只白色的小兽,不过它身上的毛发有些脏乱,不如昨日见时那样干净了。 它正蜷成一团睡在树下,斑驳的光点自树叶间透过照在它身上,看起来还有些惬意。 顺着风一直吹来的甜香终于有了源头。 不是果子,是那只白色的小兽。 一只从未见过的小兽。 大约只有他手掌大,浑身覆着一层蓬松的软毛。它正在睡觉,蓬松的尾巴将脸遮住了大半,只留出粉粉的鼻子,似乎还带着奶味儿。两只软乎乎的长耳朵耷拉下来,和受了委屈的兔子一般。 它的颜色是纯白的。不止是毛色,还有灵魂的情绪。 傅灵均能够看见所有人灵魂的颜色,热情似火时是红色,悲伤哭泣时是冰蓝,心怀鬼胎时是肮脏的灰色,痛恨到了极点则化为墨汁般的乌黑…… 而像现在这样纯白的灵魂,他已经很少看见了。 相行迟疑了片刻,问:“主人,要杀,它吗?” 沉睡中的小兽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 饿,好饿,非常饿,饿的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姜糖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立刻、马上、下一秒就要饿死了! 他之前看到了远处结满了红果的树,千辛万苦赶到树旁后才悲哀的发现,这棵树未免太高了一些。 深褐色的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内藏着的甜蜜果实似乎都生在天上,他跳又跳不高,树也不会爬,想凭借身体撞下几颗果子来,只撞一下就撞的头晕眼花,大树岿然不动。 此时姜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神志不清,听到不远处有草木被踩倒的声音,想也不想用尽全力翻了出去,挡在了一个人面前。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正是昨天晚上帮他杀掉追击者的那个大美人。 不知是饿壮怂人胆,还是傅灵均的脸太有欺骗性,姜糖压根看不见他眼里藏着的万道剑光,也闻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两只前爪死死抱住傅灵均的脚。 突然抱过来的小兽没什么重量,傅灵均却浑身都不自在。 相行紧张兮兮凑过来,想要将那只胆大的小兽扔出去,可是小兽太小了,傅灵均估摸怕小兽被相行捏死,瞪了他一眼。 相行委屈巴巴收回了手。 “放开。”傅灵均对着小兽冷冷道,抬脚便要走。 姜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真的太饿了,再吃不到东西他就要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只好用尽力气咬住傅灵均的衣摆,生怕他跑掉。 小兽软乎乎的奶牙甚至撕扯不开肉类,还是需要母兽好好照料的年纪。 故而咬上衣服的白团子压根没咬稳,只要傅灵均稍稍用一点力,就能将它踹到一边去。 傅灵均的确那么做了。 他轻轻一抖,白团子就被振落下去,咕噜噜滚了半圈,摔成了一张白白软软的饼。 可那白团子胆大的很,被抖开了,又死皮赖脸抱了上来。 而且还吸取了方才被抖下去的经验,觉得两只爪子不够用,四只一齐上,整只兽挂在了傅灵均的小腿上。 按理说,他的确应该生气。就像昨天那些没长眼睛的泽阳府弟子,又或者是长期以来不断在广陵府境内试探的那些人,只要靠近,他向来说杀就杀了。 然而这只来历不明的小兽堂而皇之的纠缠过来,他竟然不生气。 他低头,看着脚边嘤嘤叫唤的毛团子,那种久违的、陌生的温暖隔着靴子传了过来,让他浑身不太自在的同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酥麻来。 并不让人讨厌。 “你想要什么。”他说。 姜糖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全部技能,一个劲儿纠缠着傅灵均,又用短短的爪子无数次挥向树冠里藏着的红果子,以期傅灵均能够看懂。 傅灵均竟然还真看懂了。 天悲谷数千年都未曾出现过生灵,连花草都是枯败的,他不用吃东西,却不代表这只小兽不用吃。 他瞧小兽都快哭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光,一挥手,树上噼里啪啦掉下来好些红果子,全部滚落在地上。 姜糖登时狂喜! 他松开了男人的靴子,嗷呜一声扑向了地上硕大的红果。那果子几乎比他的脸还大,表皮有些坚硬,但是咬开表皮后,香香甜甜的果肉软乎乎的,一抿就化在了口中。姜糖整只兽好像坠入了一个甜蜜罐子,欢喜的在里面打滚,一连吃完了两个果子才慢慢减缓了进食速度。 傅灵均看着姜糖狼吞虎咽地进食好一会儿,才对着相行说:“走。” 就像纵容那些胆小的萤火虫,傅灵均纵容了这只受伤的小兽停留在他的世界。 没弄清楚状况的大块头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吃的正香的小兽,心中迟钝的浮现出了一个想法——红果子真的那么好吃吗? 这回轮到他恋恋不舍了。 相行一步三回头去看进食的小兽,偷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泽阳府,天问海。 “家主!家主不好了,族内前去追击瑞兽的所有弟子本命灵识都破碎了!”一位穿着白底金纹劲装的男子匆匆踏入,来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昨日瑞兽出逃,随之消失的除了那只苟延残喘的瑞兽,还有关系到宋小公子今生修炼天资的宝贝。家主宋永峥勃然大怒,当即派遣数队门内弟子四处搜寻。 其中有几队没有查探到任何消息后,均在今日一早陆陆续续返回天问海,只剩下两队迟迟未归。 看管天问海内所有弟子本命灵识的存灵堂堂主宋言也是在方才,才注意到族内共计二十五位优秀的内门弟子本命灵识全部破碎,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着急忙慌赶来禀报给宋永峥。 宋永峥近日本就因为小儿子身体之故忧虑不已,好不容易得了瑞兽这样的宝贝,结果又半路丢了。之前他还与浣云宗药仙有约,待药仙来到天问海便助他幼子逆天改命。 现下可好,不仅瑞兽失踪,连剖出来的大半命骨都不翼而飞,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等状况下追击瑞兽的内门弟子折损了整整二十五名! 宋永峥一听宋言的话,面上登时如猪肝,通身的仙风道骨全部化为实质一般的火,要燃烧周遭的一切。 他硬生生捏碎了一块传讯灵玉,咬牙切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言结结巴巴答:“就、就在昨夜……”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宋永峥恶狠狠地瞪着宋言,“他们的神识最后消散的地方可是广陵府?” 宋言险些直接跪下去,脑袋垂得极低。 他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回道:“要不要再派弟子前往广陵府周边查探一番……” 每一个仙门世家要培养出二十五名内门弟子都将付出极大的心力和堆积如山的资源,这些内门的优秀弟子一夜之间全部折损,这是多么心痛的损失! 宋永峥的脸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他一想到这些年死在傅灵均手下的弟子就恨得牙痒痒。早年他们根本奈何不得那魔头,只能任由他随意杀戮。后来终于将他封在天悲谷后,却依旧无法靠近广陵府! 广陵府是北水大陆灵脉最盛的仙府,傅灵均一人独占这份得天独厚也就罢了,还一直与他泽阳府作对。明明当年之事不止是泽阳府参与了,那些主意还都不是他出的,怎的就他一家摘不干净,让那魔头盯着不放? “不必。浣云宗的人什么时候来?” “林药仙说就这两日了。” 宋永峥重重呼出一口气,长袖一挥,坐回了椅子上,“派人将这件事散播出去,最好让五大陆的尊者们都知晓此事……对了,死去的内门弟子数量,便说有数百人。” 宋言起身的动作一顿,略有些迟疑道:“可是……我们并没有损失那么多……” “你照做便是。” 宋言恭敬应下:“是。” 第5章 撑死算工伤吗 饿极的姜糖连吃了四颗红果,直吃到打了饱嗝,才依依不舍的停下。 他因为饥饿而神志不清的脑袋终于稍微恢复了过来。 等一下,刚才他是不是拦下了昨夜杀人不眨眼的大美人?然后他抱人家大腿、咬衣服、死皮赖脸求人家给自己弄吃的? 迟来的羞耻感一点一点将他包围。 姜糖从小到大都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和大部分孩子一样读着差不多的书,考差不多的成绩,毕业后找差不多的工作,从来都中规中矩。他一生平平无奇,没有被谁讨好过,也没厚颜无耻抱过谁的大腿,谁料来到新世界之初,就将保持了二十二年的优良传统全然丢弃了。 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虽然小动物撒泼打滚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作为一个光正伟的青年,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事的! 想到这里,姜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果子真香。 他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他要为这些香甜的果子折腰。姜糖吭哧吭哧忙活了半晌,将散落的果子一颗一颗收集回来,堆成了一座整整齐齐的果山,粗略一数,竟然有近五十颗。他这具身体比较小,吃的不算多,大概两颗果子就能吃的很饱。如果省一点吃,他能吃上一个月。 如果它们不会很快坏掉的话。 囤好了食物,姜糖开始探索周边的环境,很快,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首先,除了这颗大树以外,周围竟然没有一株活着的植物。干涸的地面上蔓延着早已干枯腐败的草叶,一丝绿意也没有。除了植物,他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按理说,夏夜的虫鸣、鸟叫、蛙声应当连成一片,就像是他逃亡路上所见的那般。可是自从他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连带着所有的生灵也消失了一般。这里安静的可怕,唯有风偶尔经过,带来一些声响。 其次,这里没有光。 只有这颗大树所在的位置存在一点光辉。光自遮挡住的天幕之上渗透下来,落在了这颗参天大树上。 再往边上走,便只有昏暗和死寂。 变成动物以后,姜糖的五感都比人类的时候强,他尝试着踏进黑暗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周遭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要置身其中,便会有无知的恐惧从心底慢慢升起,让整个身子变得寒凉。 正因如此,天幕中漏下的这一抹光才变得尤其珍贵。 姜糖默默退回了被照亮的方寸之地。 算了,他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果子能饱腹解渴,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抱着如此坦然的心情,姜糖再一次睡着了。 作为一个忙碌的社畜,姜糖其实很容易失眠,经常熬夜到半夜两三点才干涩着眼睛不情不愿的睡去,只因唯有睡前的那一段时间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别的时间都为了生活。 失去了手机,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姜糖睡的格外不安起来。 他不自觉开始思考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思考要如何活下去。想了很久他也没想出个答案,思绪渐渐飘忽,落在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上。 凭心而论,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男人的样子看上去比他大上一些,二十六七的年纪,不杀人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润润的,不像是个疯子。他那双眉眼轮廓极其深刻,纵然每次相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光,可是他就是能看清男人浓密的睫羽下深邃的眼眸。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是略有些薄的嘴唇。在姜糖的印象中,初初见面时,他从黑暗中走出时唇角勾着笑,同月光般皎洁,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好看,真的很好看。 姜糖一边想着,一边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中,全然不知后半夜的时候,有地动山摇的脚步声靠近了他。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黑暗中走出了体型庞大的相行。 他来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越想要小心,身体越是笨拙,弄出的声音也就越大。他本以为会将小兽吵醒,谁料凑近的时候,那只身上脏兮兮的小团子正四仰八叉睡得欢,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 “小白。”他擅自做主给姜糖起了个名字,并且试图吵醒他。 姜糖有那么一种特异功能,只要是有人叫他的名字,哪怕是谐音,他都能从睡梦中瞬间惊醒,仿佛脑袋里有一个关键词抓捕器连通着耳朵。 反之,只要不是自己的名字,叫的多大声他也听不见。左右又不是叫他,很有一种上课睡觉时老师叫其他同学起来答题的感觉,再大声都与他无关。 加之这个世界的语言他压根听不懂,传入耳中叽里咕噜和天书一样,这和上外语课听不懂睡意逐渐上涌有什么分别呢? 于是相行蹲在他身边叫了很久的小白,姜糖愣是越睡越香。 相行有些犹豫。 按理说动物都是十分机敏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可是他动静那么大也不见醒,也太奇怪了。 加之小兽睡觉的姿势着实有些诡异,白团子四肢向外摊开,十分像一张饼,呼吸又极轻,和死了差不多。 他想戳一戳小白,伸出的手掌粗大宛若蒲扇,个头比一整只小白都要大,很有种他动一下手,小白就会被他戳死的嫌疑。相行犹豫了很久,最后讪讪收回了手,继续喊小白。 如果换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来,定然不会这般不知变通。但是相行已经不算活着,甚至连神魂都是残缺的,智商肯定不正常。 当年尸山血海里只剩下他一个能喘气的,身上伤口深可见骨,眼见着也要没气了。傅灵均耗费了不少灵力和心血才把他留下,后遗症便是脑子不太好使。 相行没觉得自己脑子不好,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很听话很有用,还有些小聪明。他自己吃不了东西,但是空空的脑袋里隐约有那么一点吃饭的记忆。原本他跟着傅灵均数千年不吃不喝,早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直到今日看小白吃红果子吃得满脸都是香甜的汁水,某种欲望才从腹中升起,越来越浓烈。 他纠结了很久,总觉得自己是想要再看小白吃东西的,又怕主人知道了罚他,便偷摸等主人睡着的时候来找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 一声又一声,喊魂似的。 一句外语,再怎么陌生,听上个百八十遍的也耳熟了。在相行持续不断的输出之下,姜糖睡梦中听小白两个字都快听吐了,寻思着英语听力题还卡带了呢,磕磕巴巴重复不停。 再转念一想,他都穿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哪儿来的英语听力?猛地睁眼,一颗硕大的脑袋杵在自己眼前,瞪得和牛眼睛似的。 “!”瞬间清醒! “噫呜呜!”他一边夹着尾巴爬起来一边叫唤,半睡半醒间没太记起相行的脸。 相行见姜糖醒了十分开心,庞大的身体朝他挪了一步,周围就和地震似的尘土飞扬,吓得姜糖都炸毛了。 啊!这是什么神经病! 姜糖灰溜溜钻到了大树后面,畏畏缩缩探出一个脑袋。 瞧着瞧着,他又觉得这个大块头眼熟起来——他是不是那个跟在大美人屁股后面的跟班来着? “小白,吃。”相行从果子堆里拿了一颗红果子递到姜糖的面前,欢喜道,“吃,小白。” 这颠来倒去两句外语在姜糖耳朵里和魔鬼的低语一样,大块头的手大的吓人,好像是要来抓住他扒皮烤了,再捏碎果子涂在他身上调味一样! 他躲在树后头不肯出来,相行又不敢靠近天悲谷与外界的间隔处,故而一人一兽,一大一小僵持了很久。 姜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要说一句!他还是个孩子,身上没什么肉的,养肥一些再吃吧! “小白,小白,吃。”相行锲而不舍的想要姜糖出来,基于生得太过凶恶,一点都不能吸引姜糖出来。 最后,相行不知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了,举起果子朝着自己嘴巴的位置送了送——没真送,面上还有面具,但意思传递的很到位了。重复了好几次,姜糖总算搞明白了,这位大块头大半夜不睡觉来找他是想要他吃东西给他看。 这个要求就有点离谱。 他睡前整整吃了四颗果子,本来就是超额吃的,睡了一觉还没消化,又被拉起来吃东西,太强兽所难了。 然而不吃,这个大块头就半点要走的意思没有,蹲下来和一座小山一样守着他,嘴里一个劲儿重复着几个词,吵得姜糖脑仁疼。 他终于还是屈服了。 姜糖慢吞吞从树后头钻了出来,立起后脚,用前爪从相行手里扒拉下红果子,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咬开果皮开始啃起来。 相行当即乖乖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进食的小兽。 小兽生得可爱,吃起东西来也赏心悦目,相行心里欢喜的很,认认真真看着姜糖吃完了一颗红果后,又十分不知足的从一旁又拿了一个过来摆在姜糖面前。 “嗝~”姜糖晃了晃脑袋。 不行,不能再吃了,撑死不算工伤的,有点亏。 第6章 嘴硬 姜糖以为拼着撑死的风险吃下两颗果子后大块头就会识相的离开,但很显然,他想多了。 吃饱以后,姜糖半分也不想动,鼓着肚子摊成一张饼,准备找个舒服的姿势好好消化一下。 相行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感激姜糖满足了自己数千年来空虚的食欲,而回报的方式,便是带他去看风景。 他们语言不通,相行智商又不太够,无法准确解释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他轻轻薅起地上的兽饼放在自己的掌心慢慢站起来,走进黑暗里。 这个过程姜糖就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抡了脑袋,又被钳子夹住后颈皮强行扔上了云霄飞车,在相行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起飞。 “唔!”他想抗议,但是相行怕姜糖乱动从他手心里掉下去摔伤,故而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罩了下来,将姜糖整只捂的严严实实。 “……”好吧,云霄飞车进隧道了,漆黑一片。 他是看出来了,大块头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行为有些粗鲁。没有性命危险,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大手当做床铺和棉被,再一次摊成一张饼,惬意地抖起了小短腿。 穿过衰败的荒原,翻过群山环抱的旧城,相行带着姜糖走入了深深的山谷,惊起了大片大片沉睡在衰落之地的萤火虫,在漫天绿色的星光中飞奔而去。 躺在相行手中的姜糖猛地坐起了身子。 是萤火虫! 他眼睁睁看着一点萤火从面前飞过,再然后,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缓缓苏醒。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但有着活着的星子填满这片幽暗的世界。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覆在上方的手,探出了半个脑袋。道旁的萤火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很诱人的味道,忍不住朝着他飞了过来。 “好香,什么味道?” “是它。” “我就是跟着它进来的!” “我也是,可是进来以后它就失踪了。” “好想靠近它啊,它真的好好闻。” “它的味道好浓,受的伤还没好吗?” “好可怕!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噫,讨厌恶鬼。” “好讨厌的感觉……另一只恶鬼呢?” “没来。” “还好没来,另一只更可怕。” “……” 随着萤火虫们的靠近,它们微不可闻的声音竟然全部化成姜糖能够听懂的言语,因为数量太多、来的太快,纷杂的声音瞬间将姜糖包围,一时间他的耳朵里全是软乎乎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热烈的讨论着。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姜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大自然本身,拥抱着向他狂奔而来的各种声音。可是还未等他与萤火虫们攀谈,它们仓皇飞走了,掠过他的眼睛,宛如一道又一道消失的流星。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萤火虫说的话?之前他还听得懂蚂蚁的语言,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本能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萤火虫们说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恶鬼……姜糖看向蒙着面具的大块头,他的额头上便挂着一道伤痕,并未愈合,也没有流血,好像是刚刚划破处理好的伤口。这样的伤痕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之前吃果子给他看的时候,姜糖也默默打量了大块头很久。他的身上到处可见伤痕,有深有浅,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当时便心想,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自如活动,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算不算是人,萤火虫们便给了他回答。 是恶鬼……吗? 姜糖晃了晃脑袋,将萤火虫们的话甩出去。 不,不是恶鬼。虽然大块头长得挺可怕,但他一不害人,二不吃它,如何能算恶鬼? 这么想着,相行已经带着手里的小兽来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一个深谷,石壁刀劈过一般垂直向下。深谷和外界一样,草木衰败。好几株枯木腐朽,生生腐成了骸骨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幽黑的山谷内。枯树枝丫朝着塌垂的天幕伸展开,像极了从地府爬出的鬼爪。 除了朽木,山谷里还陈列着数不清的白骨。纵然这里没有光亮,森白的骸骨依旧微微泛着光,一具又一具,交缠着、破碎着、堆叠在一起。 风从山谷内吹来,带着沉闷的、腐朽的气味,第一下就吹得姜糖想吐。 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费周章赶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带他来看这漫山遍野的白骨吗?! 他想要张口哼唧吐槽几声,嘴刚张开,便灌入了一口腐朽的空气,吃撑了的肠胃瞬间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相行却不知道小兽现在有多难受。 “小白,看。”他兴冲冲的指着漫山遍野的骸骨上泛出的磷火,绿幽幽跳跃着,好似一群小精灵在山间欢快的嬉戏打闹。 又在讲什么鬼东西! 姜糖脑海里已经快要被‘小白’这两个 字洗脑了,从他睡觉开始就一直重复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块头究竟是想要谋杀他,还是想让他吐个干净继续回去给他吃播? 适可而止,大哥咱能不能先回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放风体验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一直在和上涌的恶心斗争着,毕竟食物来之不易,吐一点少一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美人什么时候给他打果子下来。 等到相行心满意足带着姜糖参观完整个天悲谷,姜糖终于被送回了那颗温馨的、光明的大树旁边。 他将手贴在地上,让姜糖下去。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红果子,朝着姜糖摆了摆手:“小白,走了。” 姜糖猜到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尾巴,意思兄弟你快点走吧。 “小白,喜欢。”相行的记忆中,自己是养过狗的。虽然小白不是狗,但狗开心的时候似乎会摇尾巴,就像是小白现在这样。他心里的欢喜满满的,今天不仅看小白吃了东西,还带小白看了风景,小白喜欢的话,下次找到机会,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带他去玩。 如果姜糖知道相行的想法一定会放弃呕吐管理,直接吐他一脸。 心满意足的大块头轻快的往回走,连链条的哗啦声都比来时清脆了很多。 他回到傅灵均身边,带着一身清淡的香甜味道。 傅灵均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但相行愣是从相处数千年的经验中感受出主人有些生气。 他小心翼翼看了傅灵均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一个劲儿绞着腰间的铁链,唯唯诺诺道:“主人,小白,好玩。” “小白?”傅灵均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死皮赖脸的白团子来,嘴角微微一扯,“那只傻狗,有什么好玩的?” 相行很想说小白不是狗,也不傻,但是他不敢,只好垂下头认错:“主人,相行,错了。” 相行这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毛病数千年都没改过来,若是换了往常,他无聊起来还会逗他一下。可现在傅灵均不想逗他了,不自觉开始想起了那只胆大的小兽。 白白软软的,靠近时暖呼呼,一口奶牙估计连撕扯皮肉的力气也没有,倒是怪可爱的。 就是毛发有些脏,若是洗干净了,应当挺赏心悦目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大概是想到了那白而蓬松的皮毛摸起来有多么的顺滑舒服。可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很快被他压了下来。 “不许再去。”他说。 闯入这片封禁之地的意外,谁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相行委屈巴巴,但不敢反驳,将脑袋埋在了胸口。 · 泽阳府,天问海。 宋永峥今日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正是天下第一药宗:浣云宗的林世杰,林药仙。他白衣白发,仙气飘飘,正坐在宋永峥的对面挂着冷淡而疏离的笑。 “宋家主之前传灵讯道,有世间无一的至宝留给我做处理,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他已经停滞在化羽境药仙数百年,一直无力突破。药修的修炼比道修艰难的多,毕竟世间至宝少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次他之所以会答应来天问海,也正是宋永峥口中万中无一的至宝诱惑了他。 宋永峥面色一僵,讪讪道:“昨日天问海内出现异动,让那东西逃了……” 第7章 口嫌体正 “逃了?是何物?” 宋永峥叹了一声:“是瑞兽。” 林世杰大惊,身子猛地朝宋永峥倾下去,声音有些颤抖:“瑞兽?你为何不早早告知于我?!” 宋永峥连忙解释:“我儿身中剧毒,我便私自取了瑞兽鲜血为我儿续命,只是毒性和灵力一起洗去大半,我儿的资质您是知道的,我如何能见他前途尽毁!” “我也是一时着急才剖出了命骨,想要助我儿脱胎换骨……谁料昨日瑞兽逃脱,命骨也一并丢了……应当是瑞兽自己寻了回去,带着逃跑了……” “荒唐!”林世杰按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你将瑞兽关于何处,为何会让它逃掉?” 宋永峥苦笑:“取出命骨它便无用了,是我松懈了,包管不周……” 林世杰看宋永峥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废物,又还得耐着性子陪废物说话,没好气道:“它失去命骨奄奄一息,为何抓不到?” 这话便是问到了宋永峥最为难的地方。 宋永峥迟疑道:“它逃去了……广陵府。” 广陵府三字一出,林世杰面上的不屑便慢慢消退了。他抿了抿唇,捞起桌上早就凉透的火绒茶喝了一口:“宋家主,林某只是个药修,如何能助你对付广陵府的那个疯子。” “不是的林药仙,我只求您为我炼制燃魂香,事成以后,傅灵均便再不成什么气候了!” 林世杰来了兴致,尾音有些上扬:“燃魂香?” 宋永峥立刻凑近林世杰,将自己的计谋一并说了。 听罢,林世杰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各有所需,提供给我需要的材料,燃魂香我三日内给你。” · 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刚刚踏足广陵府的瞬间,傅灵均便已经知晓了。 这并不是泽阳府第一次搞小动作。 按理说,傅灵均早就习惯了宋永峥背地里做的恶心人的勾当,但这一回似乎有些许不一样。傅灵均感受到闯入的人按照五行四象的方位慢慢靠近天悲谷,并且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留后,开始蹲下埋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灵兽体内的灵核。 灵核作用很多,但是埋在特定方位的,一定是某类阵法。傅灵均早年还未系统的学习过阵法便被封在了这永夜之地,故而不太确定宋永峥这次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无论宋永峥要做什么,他都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完成。 “你去外面把那群人解决掉。”他对相行说。 宋永峥之所以会偷摸搞小动作,无外乎是知道他几日前才出过一次天悲谷,现在被封印压制无法再次出去罢了。可宋永峥算漏了一点,那便是相行。 一个能够自由出入天悲谷的恶鬼。 一把无情而锋锐的刀。 傅灵均一直将相行藏的很好,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故而孤家寡人的傅灵均身边还有一只恶鬼的事外界还不知晓,正好适用于现在,将那些卑劣的小动作全部抹杀掉。 相行是最听话的好孩子,一听傅灵均吩咐下来任务,立刻来了精神,有些激动地搓着铁链,用力点了点头:“是,主人。” 停顿了一秒,他又问:“主人,现在,出不,去吗。” 主人头疼时最爱杀人,这次没有和他一起去,难道天悲谷的封印又加强了? 傅灵均没有答话。 “要抓,活的,回来,吗。”相行又问。 苍白的手指按上了太阳穴,傅灵均微微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 相行明白了,铁链声哗啦啦走远,直到消失不见。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安静一直是天悲谷内最深刻的压抑,比它还要深刻的,便是静寂、沉寂、死寂。 傅灵均早已在悠长的岁月中习惯了这份安静,但是不知为何,他近来一直有些焦躁,似乎并不安于这样的现状了。 他闭着眼睛卧在侍佛剑上,心中难得生出一种百无聊赖的寂寥来。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敲击着身下剑身,不间断发出沉闷的噪音来。 不对,他心有旁骛,他在想那只闯入了永夜之地的小畜生。 巴掌大小、通体纯白的小兽,耳长似兔,尾巴蓬松如云,身上有奇香……正是古籍上记载的奇异之物。只是那种消失已久的东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哒哒哒哒不停歇的敲击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傅灵均敲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收剑自空中下来,快步朝着山涧的另一头走去。 他要去看看。 看看它正在做什么。 大片沉睡在永夜中的萤火虫再一次被他唤醒,慌乱地飞舞着,朝着两侧逃离。 莹莹绿色的星河从中间生硬的划开一道裂缝,供黑衣的恶鬼穿巡而过。 他跨过了死寂的山谷,翻过了半座死城,终于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那里生着一颗高大的果树,有光芒从坍塌的天幕漏下,落在了大树枝繁叶茂的树冠上。 树下堆着一座由红果搭建的小山,每一层堆叠的果子都是一样大的,还都是双数。越往上,果子越小,格外整齐。 有一点白色在果山后面若隐若现。那只胆大的小兽似乎正在背对着他刨坑,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果山边上又多出了一个小小的泥土堆。 然后小兽将什么东西埋了进去,又开始吭哧吭哧推着泥堆去填那个坑。因为它身子实在太小,短短的四肢不太够用,做什么都显得十分费力。 笨拙却无端显出可爱来。 是所有的小兽都生得这么好看么?傅灵均在永夜之地待了数千年,好些生灵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唯独这一只是鲜活的、热烈的、纯白的、毫无攻击性的。 傅灵均从后面瞧着那只忙碌的小兽,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晃啊晃,和一团软乎乎的云一般,竟让他生出想要摸一摸的错觉。 那样白那样软,摸起来一定和云朵是一样的吧。 方才难以言喻的焦躁、烦闷、寂寥和孤独感,在看到那个纯白灵魂的刹那,神奇的消失了。 他双手抱胸看着微光之下小兽忙忙碌碌,心中竟头一回生出一种能够称之为安稳的情绪。 是因为这是昏暗死寂之地唯一的一缕光吗? 第8章 傻狗 姜糖还不知道周边发生了什么,一门心思认认真真种着他的果树。这几日他吃了好多果子,却不是每一颗都有果核的,直到今日咬破果肉时里头一颗硬硬的果核硌到了他还未长硬的乳牙上,他才发现了那颗硕大的果子中晶莹剔透的果核。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终日生活在这方寸之地,姜糖都觉得自己闲出屁来了。中华民族流淌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在他看到那颗果核的瞬间爆发开来,他想也没想当即开始刨坑种树,一心想要呵护出一颗新的生命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在这种鬼地方能不能种成功。 等他好不容易种完了果核,气喘吁吁扭过头来想挑一颗果子加餐的时候,他看见了身体半隐在黑暗中的傅灵均。 大美人?他怎么会来? 傅灵均负侍佛剑站在暗处,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纯白的灵魂。 姜糖慌乱的大眼睛飞快朝着四处看了一圈,并未看见大块头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咕噜噜滚到了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他可是见到过大美人杀人的!虽然现在活得连个人样都没了,但姜糖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活得挺开心,也挺想再好好的活下去的。他还不知道这位大美人是个什么脾气,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对他动手,不太敢轻易靠近他。 半晌,对面没有动静,他又探出半个头来偷看,恰好又对上了那双微冷的眼眸。 “傻狗。”傅灵均看着那团已经不太白净、灰扑扑的团子,只觉它弱小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传入姜糖耳里,这两个字依然是天书。他还不如大块头有耐心,一个词喊百八十遍。 额,大美人什么意思? 他怂怂的躲在树后面看着大美人。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光影终于眷恋上了那张精致的脸,好似头一次沐浴阳光的细腻白瓷,美好又脆弱。 傅灵均长久没有靠近光源,上挑的长眸微微眯了下。天悲谷中哪个地方他没走过,此地原先也是衰败之地,怎的就无端多出了一颗灵果树,又漏下了一缕天光来? 他抬手遮了遮眼,修长漂亮的手指苍白,微微透着光。 噫呜呜噫,真的好好看!脸好看,头发好看,手指也好看!为什么能有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像鬼,反而美得又仙又妖的!姜糖躲在树后欣赏着闯入他世界的美人,只觉他往自己多走一步,心脏就难以承受一分。 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适应了光亮,傅灵均放下了手。他见小兽微微张开的嘴边软毛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液,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一堆囤起来的红果子,还以为小兽又饿了,正在馋果子,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傻狗。” 又傻又馋。 这是姜糖第二次从大美人嘴里听到‘傻狗’这个词。就像是大块头说的‘小白’一样。 短期内不断重复的词语……姜糖不由自主想到朋友从小养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朋友教他名字的时候不断重复了很多遍都学不会,导致朋友每每训狗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作为一个拥有聪明的人类灵魂的小兽,姜糖已经机智的发现,这是大美人在给他起名字,并且重复着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名字。 他当然不能表现的太蠢!这是他好好表现的机会呀,果子总是要吃完的,现在又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状况,能抱一条大腿的话一定要珍惜机会的! 一般情况来说,会给动物起名字,肯定是因为很喜爱才对吧? 起了名字的小动物,应当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掉吧? 姜糖怂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放弃羞耻感,出去蹭一蹭大美人的腿、卖卖萌什么的。虽然是头一回当动物,但姜糖已经很好的掌握了卖萌的基本法则,什么舔舔手、咬咬鞋子踩个奶,这套路他熟! 他真的不是馋大美人长得好看! 脏兮兮的小兽从树后蹭了出来,四只小短腿试探着朝着傅灵均走了过去。 傅灵均一开始没有动。 姜糖见他表情平和,又大着胆子往前跑了两步,这两步便让他的整个身子暴露出来。 方才傅灵均只能看见小兽的脸,白白软软的十分可爱。可是整个跑过来时,身上的毛却灰一块褐一块满是脏污。 长眉微拧,他十分嫌弃地看着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跑来,全然忘了小兽会那么脏,全都是他自己拿它当抹布擦过鞋面上的血污。 姜糖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直到跑着跑着,大美人抽出了背后那柄杀人饮血的重剑,直直插在他们之间,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不至于吧大哥!可以不爱但别伤害啊! 姜糖吓得浑身炸毛,飞也似地溜回了大树后面。不是,他到底什么意思?给他起名字不就是喜欢他的意思吗?现在又不让他靠近,难不成有什么狗毛过敏症? 姜糖这边还在猜傅灵均的心思,傅灵均已经平复了心情,收回了侍佛剑快步离开了。 他回到了山谷的另一边, 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在内,而后他的神识慢慢脱离了身体桎梏,朝着天悲谷外扩散开来。 夜幕中,那群潜入广陵府的修士正在分头行动。 他们分成了五队,有四队分散于天悲谷正东、正西、正南、正北方,剩下一队正在靠近天悲谷。 相行已在前往的路上,那些人却毫不知情,郑重将手中的灵核放置在挖好的坑洞中。傅灵均见他们按照方位,依次在四个方位放置木系、金系、火系、水系灵核。 放置完灵核,有人从怀中掏出了灵符纸,佐以灵砂在符纸上画着图腾。仔细一看,那些图腾按照方位排列,恰好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是五行四象阵? 傅灵均对阵法并不精通,但诸如五行四象这等名声大噪的阵法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闻上万年前,道修圣尊孟昭曾经改良过这个阵法,让它能够以五行灵核为引激发出强大的威力。但后来他与道侣庄南海隐退时,并未留下太多记载阵法的手册,以致传到后来,四象图腾都已经不太精准,很少有人再布下这个阵法了。 丹阳府那宋永峥竟然连五行四象都研究出来了?那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 此阵乃是一个极强的杀阵,只要在根据五行,于四方绘制相应的图腾,佐以同属性灵核为辅,大阵便完成了一半。最后那一步,便是要在阵眼安置最为稳固的土系灵核,一待激活此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的虚影便会盘踞在整个天悲谷的上空,将他死死困在其中。只要他踏出天悲谷一步,便会被大阵困住,由神兽虚影扑杀。 前往四方的修士已经相继将神兽图腾绘制完成,只等着阵眼处的那一队完成便能成功激活。 而此时,前往五行四象阵眼处的六人小队恰好和相行撞了个正着。 哗啦哗啦,链条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声音?”他们立刻看向声音来源。 夜幕下,一个硕大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来人身高逾九尺,浑身肌肉虬结,骨节粗大,光站在那里不动,都自内而外散发着震慑之意。 是一位带着黑色面具的怪人。 “是谁在那里!”有人壮着胆喊。 无人应答。 锁链在地面上拖着,发出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他行动很慢,每一步都踏的极稳,见到这一行六人小队后似乎有些不太满足:“你们,其他,人呢?” 他有些懒得去找,如果都在一处的话,就能一次性解决了。 “我们乃是丹阳府宋家子弟,在此地处理要事,还请你避一避。”方才壮胆说话的修士见他行动迟缓,方才莫名升腾起的恐惧也渐渐消了,语气里带着仙们望族的骄傲,“不知你是哪家的人?” 相行懒得和这群人逼逼赖赖。既然问了问题不答,那他就先解决掉这一行六人,剩下的再慢慢找吧。 那条粗黑的铁链如闪电一般快速抽向丹阳府六名弟子,下一刻弟子们便同被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的纠缠在了一起。 “哎呀!这什么鬼东西!” “快、快发送信号啊!” “现在我如何发?啊!我的肋骨,好像要断了!” 相行是个好孩子,主人让他处理干净,他便不磨蹭,走过去用手按在其中一个修士头上。 “啊!你要干什——”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修士的脑袋便像是捏爆了的西瓜一般爆裂开来,血肉和脑浆崩了一地。 剩余五人都被吓傻了,有两个当即□□一热,控制不住的哇哇乱叫起来。 丹阳府弟子原本就对广陵府这个地方发憷,本也是不想来的,但他们心中抱着侥幸,广陵府那个大魔头据闻一月最多能挣脱封印一次,并且时间无法持续太长,前几日族内刚不幸死了二十五名弟子,现在还在一月之期内,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谁料傅灵均那个大魔头的确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杀人更可怕的怪物! 丹阳府弟子们临死之前都未想通这怪物究竟从何而来,为何数千年来一点风声都没有。 相行听着他们的惨叫声一个一个捏过去,等到惨叫声全部消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略有些心虚的想还好主人未跟过来,不然又要嫌弃他弄得太脏了。 驻守在四方的丹阳府弟子们早早便画好了图腾,却迟迟未等到阵眼的同族将阵法激活。他们刚刚想要传灵讯给前往阵眼的同族,却接二连三的被相行找到了。 做事最靠谱的相行在处理完所有的弟子后,还非常自觉地将尸体绑在了一起,一并带回天悲谷。因主人说过,这些人的尸体若是被带回去的话,拼凑了神魂还有可能重新复活——如果能收集齐命火的话。 虽然相行听不懂什么是命火,但知道这些人只有带回去撕碎了神魂扔进天悲谷,才算是真的死了。 天悲谷内,傅灵均看着相行带着那群蝼蚁的尸体回来,身侧围绕 的黑雾慢慢消退。 心头弑杀的欲望被勾引起来。 他紧紧握住的掌心已经被巨大的力气弄破流下血来,滴滴答答往下滴落。 傅灵均并未在意身上的伤,好似身体并不属于他,他也感受不到疼痛。 仰起头,他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又一次烦躁的想要杀人。 第9章 不是说过不许再来吗? 当知晓存灵堂内整整三十块弟子的本命灵识破碎时,存灵堂堂主宋言吓得几乎从榻上摔下来! 大半夜他穿上鞋披头散发冲出去找宋永峥,谁料这么晚了,宋永峥的独子、天问海极金贵的小公子宋晋遥也在。 侍从拦下了宋言小声说明了情况,宋言便在院外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父子二人说话施了禁音咒,外界一丝声音都听不见。直等到宋言腿都麻了,宋小公子才顶着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夺门而出。 经过宋言时,宋晋遥涨红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羞恼,而后立定了恭敬朝着宋言作揖:“言伯父。” “晋遥,你这是……怎么了?”宋言难得见小公子生这么大气。 这位宋小公子今年刚满十六岁,但已经是半步道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岁前突破控灵境道师自是必然之事,比起需要百年才能突破道师的普通修士而言,天资卓然。 可惜一个月前,宋晋遥与空蝉府贺家的公子贺暄青,一起在无涯试炼时,被阴狠的蛊兽偷袭,身中奇毒险些丧命。 宋永峥用瑞兽精血为宋晋遥解了毒,体内灵力却随着毒性一起排出了体外,灵根也受了损。现下宋晋遥修为倒退的厉害,已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了。 “言伯父,晋遥无事。”宋晋遥已经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调整好了情绪,恢复成平日温和有礼的模样,“晋遥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开。 宋言本还想追问他方才在气什么,却想到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脸登时垮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还管宋晋遥做什么。 果不其然,宋永峥知道三十名弟子全部牺牲后勃然大怒。 “所有弟子都死了?一个也没有回来?!” 宋言心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霉运,怎的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 作为存灵堂堂主,偶有族内弟子身死,他只要料理好该弟子的身后事便罢了。 谁料前几日才死了二十五名内门弟子,今天又死了三十名!先不说他又要顶着无数人的责问、哭闹处理好他们的身后事,就说说这死去的五十五名可都是泽阳府的精锐,这等损失未免太大了些! 若不是怕家主不高兴,他甚至都想跪下来求家主别和傅灵均斗了。 反正那魔头偶尔才出来一回杀一次人,算起来,这几日死去的弟子比往常几十年死的都多! 宋言这边满肚子牢骚和委屈,面儿上还得顾着家主,小心翼翼答道:“家、家主……您是不是派弟子们去广陵府做了什么事……若完成了,弟子们牺牲也就罢了……” 宋永峥拂袖转身,坐回了椅子上:“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他们的后事你好好料理,下去吧。” 宋言敢怒不敢言。 就连他一个看管存灵堂的人都心生怨怼,更遑论那些牺牲弟子们的亲友?家主这般不把弟子的性命当一回事,一次两次便罢,次数多了恐怕连他也压不住下面激愤的人心了。 “是,家主。”他谦卑地行礼退下。 凉风穿堂而过。 宋永峥在这阵凉风中短暂的为牺牲弟子们默哀,而后眸中的失落渐渐化成得意和势在必得。 “虽然此番我族弟子折损三十,但燃魂香终究埋了进去……” 他面上的笑意藏不住,到后来甚至放声大笑起来。宋言刚走到门口,听到那张狂的笑声,不禁眉头紧锁,叹了一声又一声。 一将功成万骨枯,家主这是要踩着族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啊- 姜糖上回算着,一共掉下来五十个红果,如果一顿吃两颗,省一些的话大概能吃一个月,如果红果子不会坏的话。 他待的大树下没有日夜之分,只有那一缕光不明不暗的从天幕上漏下来,所以他是按照自己吃完两顿饭后睡一觉的时间记做一天。 距离上次大美人来看他已经过了好几天,那些红果子的确没有坏,扒开果子坚韧的外皮里头的果肉依旧新鲜清甜,还能储存很久的样子。 但他面临一个问题:他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是姜糖贪吃,是他一顿不吃浑身都难受。背后的伤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走动时倒是没那么疼了,但一旦动作大一些、跑的快一点,还没长好的伤口又会再疼上一疼。 吃饱的时候,他会舒服很多。这个红果估计还是不错的东西,和之前在笼子里吃到的那个差不多,入腹后就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胃部传递到全身,只是功效没有那个明显,大概吃十颗才有一颗管用。 质量不行,量管够啊。姜糖一天吃下四颗,经过这段时间身体也舒服多了,唯一要面临的烦恼便是,果子消耗速度太快,现在只剩下一半,远不能撑一个月那么久。 他仰头看向大树,树冠中密密匝匝的红果被绿叶裹住,个个红润水灵。 噫呜呜噫,但都不属于他。 都怪现在的小短腿!但凡他这辈子还是 个人,他不会爬树都要天天抱着大树撞,就不信撞不下来果子。 吃饱了饭陷入莫名忧伤的姜糖在大树下一瘫就是大半天,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 一听到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姜糖立刻认出来人是那个憨憨的大块头。这次他连爬都懒得爬起来,往后歪了歪头,果不其然,黑暗中慢慢出现了一个体型硕大的相行。 他这次来的也很小心,粗壮的双臂将链条拢起来抱着,好像是怕链条拖在地上声音更大。只是他太高太重,又没有可以控制自己落脚时的力道,于是抱起了链条,走路的声音却残忍的暴露了他。 “小白。”他小声喊道。 相行真的好想小白!他想看小白吃东西,想看小白在地上打滚,想看小□□粉的小舌头和软乎乎的大耳朵,想让小白睡在他的手里,想带小白去看风景—— 天悲谷只有这么大,可是他可以出去杀人呀,等到下次主人还让他去杀人,他一定要来把小白带上!他解决人的时候,就让小白坐在他的头上,等他杀完了人就可以带小白在广陵府逛逛啦。外面好大,有花有草还有好多小动物,小白一定会喜欢的! 他一想到这里就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扛起小白就冲出去杀几个人。可惜,现在广陵府内挺安静的,主人最近也没有事情交给他做。 不过……说到主人,相行就有些羞愧。明明主人就已经说了不让他来找小白,如果再被抓到……不会的不会的,他这次来的时候很小心,不被主人发现的话就可以啦! 姜糖全然不知相行正预谋下次要带他一起去杀人。如果知道了,他现在就不会瘫得那么心安理得,说不行四只爪子一齐上都要挠花他这张脸。 “噫呜。”他轻轻叫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相行的呼唤。他现在算是搞清楚了,大块头嘴里的小白一定也是给他起的名字,就像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差不多。 不过这两个人也真是的,起名字这种事情怎么能各算各的?一个叫‘小白’一个叫‘傻狗’,发音都不一样。 好在他是一个机智聪明的人类,不然的话,就凭动物那个智商,谁能分清自己两个毫无干系的名字? 真是没养过宠物,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小白,吃。”相行轻车熟路,去姜糖的屯粮基地挑选了一颗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递给姜糖,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丝欢喜。 然后他乖巧的坐下来,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的盯着小白。 这句话姜糖也听过。 鉴于做吃播也不是头一回了,姜糖很快便掌握了直播流程——首先,打是打不过的,只能硬吃一点给他看这样子。 但是上回他吃的太过实诚,一口气吃完了这家伙看不够的,还要再给他塞一个。虽然红果很好吃,但他本来就是吃饱了瘫着午睡,现在还没饿呢,决计不能再撑成上次那样,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带自己去看骷髅谷里的鬼火。 做好了思想准备,天悲谷第一实火吃播姜糖,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直播。 他先用尖锐的爪子破开红果,像是吃灌汤包那样,在汁液流出的瞬间舔了一口,将香甜的果汁吸掉后,再小口小口品尝着里面的果肉。 姜糖一边吃一边观察相行的表情,根据他的反馈调整吃播进度。 比如大块头眉头皱起,十分急切的时候,他便会吃一大口,满足一下他,等他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中时,便放缓节奏小口小口的舔。 这一瞬间,姜糖理解了为什么现代社会直播会有实时弹幕,真的太有效了。 一人一兽,一吃一看十分和谐。 果然,吸取了经验调整了吃播节奏的姜糖这次只吃了一颗红果就哄好了大块头,属于有点饱,但还能再塞一点的程度,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摊成一团白白软软的饼。 相行看小白吃完了东西十分满足。他想要像上次一样带小白出去遛弯,可是刚刚从地上站起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温雅声音。 “不是说过不许再来吗?” 吃饱的姜糖猛地抬起头。 微光从茂密的枝叶中挣扎出来着,吻在了傅灵均苍白的脸上。 第10章 小白你变狗了 相行登时愣住了! 他还保持着站起来想要去拎小白的动作不敢回头,只想把自己藏在某一个地方才好。可是如山一般的大块头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藏的,最后他可怜巴巴转过身来,肌肉虬结的两只胳膊绞在了一块:“主人,我,我想……” 他是真的很喜欢来看小白呜呜呜。 自从上次看小白吃东西、带小白出去玩以后,相行满心都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尽情吸一次小白。 但是主人管的实在太严了,这几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今天看到主人修炼入定,看上去要修炼很久的样子,他就动了一点小心思,偷偷溜出来找小白玩了。 他实在没想到傅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提前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偷跑了。 当然,傅灵均会来此地也只是个巧合。 广陵府曾是北水大陆最强大的仙门望族,坐拥北水大陆最盛的灵脉。纵然傅灵均被封印在天悲谷内,他的修为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只是修为越高,他受损的神魂越容易被天悲谷内无尽纠缠的怨魂影响。 今日便是如此。 傅灵均修行时忽然开始焦躁起来,脑袋瞬间从内而外撕裂般的疼痛。先是苍白如玉的手从袖中滑出按在阵痛的太阳穴,而后傅灵均的身体先于思想,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 他走的很快。 穿过那片萤火虫沉睡的荒原,惊起绿色的星子,如风一般来到了禁忌之地的边缘。 直到他看到了光从繁茂的枝叶间漏下,洒在了那只摊成一团的小兽上,欲裂的疼痛慢慢减缓,连他身上缠绕的怨魂戾气似乎都消了大半,慢慢平静。 再然后,他才注意到相行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相行,回来。” 被当场抓包的相行垂着大脑袋不情不愿挪回来,视线还时不时偷摸落在小白身上。嘤,他的小白真的好可爱,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等相行回到他身边,傅灵均便看着那只闯入这个世界的不速之客。 “傻狗。”他说。 如果说姜糖对“小白”两个字是被大块头强行输出被迫记住的词语的话,那么“傻狗”就是他主动记下的词。 这是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 姜糖最近实在吃的太多了,红果子剩下的数量越来越少,仔细算算也就只能再撑几天的样子,即将走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正在这时,曾经赋予他食物的大美人回来了,还热情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就像是姜糖激动的心,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啊!果然老天爷还是怜爱他的! 猛烈的激动过后,姜糖又愣了愣。他现在要做什么?上次错过了抱大腿的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放跑了饲主,指不定他就要拿着饥寒交迫直到死亡的剧本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讨好他才行! 姜糖用人类聪明的小脑瓜飞速思考了一下。首先,上次他跑向大美人被拒绝了,有可能是大美人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诚意。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如何能快速的接受一只宠物呢?一定是宠物又乖又听话才对。 想到这里,姜糖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朝着所剩不多的红果上看去。 这是他仅剩的食物了,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礼物。 傅灵均就见那个小白团子纯白的灵魂里开始慢慢染上热烈的红,然后它从一旁叼了一颗红果,四只短腿哒哒哒小跑了过来。 它奔跑的瞬间,它的灵魂翻腾出橙色、红色、金色和粉色,层层叠叠,绚烂而夺目。 这是傅灵均从未见过的颜色。 却是最热烈,如烟火一般的赤诚。 傅灵均没有拦它。 它带着光和善意朝他狂奔而来,驱散了他身上怨魂纠缠留下的蚀骨阴冷。一股不太自在的酥麻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那种感受极其陌生,却并不讨厌。 姜糖将嘴里那颗宝贵的红果放在傅灵均的鞋边,然后短短的前爪试探地伸出,戳了戳大美人黑色的鞋面。 他仰着头,用那双葡萄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就好像在说:喏,吃吧,可好吃啦。 他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快点收下我的礼物,然后成为我的铲屎官叭。 上辈子当人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在城市里的宠物过的多么快乐,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好看的小衣服穿,有铲屎官陪着玩。他在努力当社畜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宠物,下辈子当一只宠物好了。 然后他就迎来了下辈子。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动物。 结果这只动物还要费尽心机讨人喜欢,连干饭这种事情都要努力争取,太难了太难了。 傅灵均听不懂小兽噫呜呜噫的在哼唧着什么,但他能够看到它灵魂的情绪。 它很急切,急切中带着激动,好像是太 久没有见到他,正在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傅灵均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只小兽身上获得被思念的感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很诡异,且毫无道理。 被恶意浇灌长大的花,不会相信周围的一切。 姜糖见傅声不收果子,生怕铲屎官要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尊严撒泼打滚卖个萌。 于是傅灵均就看见那只热情的小兽此刻正左右来回蹭着他的鞋子,软乎乎的大尾巴扫来扫去,嘤嘤叫着不停绕着他的脚转,像极了归巢的倦鸟。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为什么呢? 傅灵均上一刻经过那片萤火时,还被所有生灵厌弃着让出了一条路,现下就出现了一个喜欢他,亲近他的存在。 他蹲下身,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小兽暴露的肚子。 软软的,暖暖的,毫不设防。 大美人摸他了! 姜糖眼疾手快立刻将整个身体贴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傅灵均的手。如果不是他这具躯壳里还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姜糖甚至想不要脸的舔一舔大美人的手了! 啊啊啊他成功了一半了吧?他能拥有一个长期的饲主了吧?而且大块头是美人的跟班的话,以后跟着美人,大块头就不能逼他吃东西了吧? 一想到这里姜糖蹭的更欢了,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傅灵均的手顿在原地。 而后他抬了抬手指,恶劣的戳着那个小脑袋往左。巴掌大的小兽浑身无力,轻而易举被戳倒了,吧唧一声滚到了地上。结果又咕噜噜爬起来,换了一边继续蹭蹭他的手。 傅灵均又戳着它的脑袋往另一边,将它戳翻在地上。 第二次摔倒,姜糖心里就有点冒火了。 干什么啊!想玩就玩,看他摔跤很有意思的吗?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弹尽粮绝,姜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蹭过去,这次甚至还用上了亲吻攻击,想豁出去舔舔美人的手。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还未等他舔到那只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又无情的戳了过来,将他无数次的戳翻在地。 颠来倒去的姜糖简直连牙都要咬碎了! 他到底玩够了没!有完没完! 他只是想干个饭而已啊!这么难的吗?还要陪饲主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而且他的脑壳被戳的有点疼,刚才他还机智的左右两边来回换,结果整的现在脑壳两边都有点痛,还不如一开始就蹭一边呢…… 但是,所有困难都难不倒英勇的干饭人!他可是二十一世纪优秀的社畜,为了完成甲方爸爸的任务通宵改设计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更遑论现在只是讨甲方爸爸的欢心? 才被戳倒十几二十次而已!他还可以做五十个翻滚和一百次蹭鞋! 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提供贴贴服务和暖手服务,毕竟他这身皮毛又软又蓬,绝对是皮毛中的上品! “还真是一只傻狗。”傅灵均的手指抵在那只想要凑近的小兽额间,唇角上扬,咬字轻柔,“傻狗。” 相行站在一旁,好想说小白真的不是狗。 然后下一秒他心爱的小白就吐着粉粉的小舌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相行:“……” 小白,你为什么变狗了! 状况外的姜糖哪里知道傅灵均给自己起了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名字,还在敬业的提供着蹭蹭服务。谁知蹭着蹭着,傅灵均便站起了身,向着黑暗中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过来。”他招了招手。 拥有人类灵魂聪明机智的姜糖立刻了解了饲主的需求,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哒哒哒跟了上去。踏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犹豫了一秒,但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欲望驱使他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踏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前方傅灵均一直在走。 他人高腿长,跨一步便是老远。姜糖在必须以奔跑的速度才能勉强追上他的速度,四只小短腿捣腾的飞快,呼哧呼哧跟着跑了好远,累成狗了。 不对,他现在好像就差不多是条狗了。 现在他们像极了饭后遛狗的,只不过姜糖这只‘狗’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他根本不需要人溜,自己就可以跟上。 第11章 别养死了 姜糖上次被大块头带着被迫参观了一下黑暗的世界,但那会儿一来他坐在大块头的手里,脑袋上还罩着另一只大手,而来过程中他一直强行抑制着呕吐的欲望,故而除了那些或压叠的、交织的或是七零八落散开成一片的白骨和幽幽的磷火,他其余都没太注意看。 这次跟着美人重走一次,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是一个如何衰败的地方。 草木早已腐朽,死寂一片。他一路小跑,费尽的翻过了半座山,然后在嶙峋的山石中看到了一座残破的宫殿。宫殿顶部全是用金色的琉璃瓦铺就,可是琉璃瓦碎了大半,中间好多地方都黑黝黝空洞着。 重檐歇山顶的飞檐之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大概是凤凰,因为两边飞檐上雕刻的凤凰头部都不见了,只有长长的漂亮尾巴还残留着。 那座宫殿坐落在一片干涸的湖泊中央,湖心亭和沿途过去的走廊皆破败不堪,衬的那宫殿朱红色的大门格外老旧。 其余还有许许多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这座山上,但毫无例外,全部都是那副衰败的样子。 这是一座死城,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姜糖看着看着,就发现自己离大美人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他的步子看着倒是十分悠然,可是奈何腿太长,姜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追不太上,只能一直看着大美人的背影。 然后他不合时宜的发现,呜呜呜,大美人连头发丝都是那么好看。 他的头发很长,就那样随意披散下来垂到了脚踝。随着他的步子,黑色的长发就像仙侠剧里开着鼓风机可劲儿吹似的仙气飘飘,让上辈子被脱发困扰的社畜姜糖十分羡慕。 真的有那么丝滑吗?就这个质量的头发不去拍洗发水广告是不是有点亏? “噫呜呜……”他因为看头发看失了神,一时间跟丢了人。 周围黑压压一片,纵然姜糖现在五感较人类时强了不少,也看不见黑头发黑衣服的大美人到底藏在了黑暗中的哪一处。 他在周围转了转,正巧这里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铁画银钩一个很好看的字,可惜姜糖是个文盲,没有认出这个字是什么。 完了,他该不会是被遗弃了吧? 因为知道他不认路,所以故意把他领出来扔掉? 这个想法瞬间将姜糖击溃,黑暗包裹着他,好像哪哪儿都有白骨和磷火一样,姜糖吓得大尾巴都夹了起来,蜷在一团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怎么办,他又不是真的狗,哪里闻得出来自己走过哪些地方?他不会真的要迷失在这里,然后活活被白骨吓死吧? 姜糖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的漩涡之中,脑海里一个小人不断的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刚才你卖萌打滚业务很熟练,怎么会被遗弃呢’,另一个小人则抱着脑袋嚎咷痛哭‘不是吧不是吧?就你那猫不猫狗不狗的业务能力还想获得一个完美铲屎官’。 可怜的小白团子叫的越来越大声,死寂的旷野山谷满是奶兽嘤嘤的声音。 直到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皮,将他整只拎了起来。 傅灵均十分嫌弃的看着手中那只弱小、烦人、走路都会跟丢的小兽,拎着他的后颈皮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哭什么?” “噫呜呜噫!”小团子真的快哭出来了,四只短短的爪子在空中抓了好几下,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傅灵均被这只嘤嘤怪吵得头疼,语气有些鄙夷,“吃得多,跑不快,牙齿还咬不动人。傻狗,你还能做什么?” “吚吚呜呜!”他会哭! 越哭越大声的那种! 傅灵均果然被这只身无长物的小兽给打败了。 他不再把它放下去,只用手拎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姜糖在他的手里晃晃悠悠,美人看起来很凶,但手上却很温柔,姜糖一点也不疼,还觉得视线都变高了很多。 没有被扔在荒野,又不用自己走路,姜糖不哭了,好奇的看着周围。 大块头好像也带着他经过这里,他记得,这片旷野上有好多好多萤火虫! 果然,闯入旷野的一人一兽惊起了大片萤火,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倒扣在了这片荒原之上,并且诡异的朝着他们两侧逃窜着,直接在这片星河中央化开了一道裂缝,供他们穿行而过。 经过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无数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呀!怎么又是这只恶鬼!他怎么又来了!” “好讨厌!” “可是……好香啊。” “它又被抓住了?” “肯定没好,它的伤都没愈合呢。” “好可怜啊。” “那个恶鬼想对它干嘛?” “啊,不会要吃掉它吧?” “不要啊,我们要帮帮它!” “……” 萤火虫们窃窃私语着,姜糖努力接受着来自萤火虫的声音,然后喉头唔唔了几声,意思是问它们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它果然听得懂我们说话!” “你快跑啊,你要被吃掉啦!” “我……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加油呀!” “这只恶鬼比上次那只还要可怕,你怎么又被捉到啦?” 它们的问题很多,姜糖努力挑出了几个问题,然后用自己的兽言兽语来告诉萤火虫们,他不是被抓起来了,是因为他刚才跑的太慢差点走丢,所以大美人才拎着他一起走的。 萤火虫们纷纷表示不信。 它们觉得恶鬼是怕小兽跑掉,所以才紧紧抓在手里的。 姜糖一人舌战群儒……群虫,实在是有点说不过来。他说一句,萤火虫们能同一时间回几十句上百句,能听清一些都不容易了,哪里还说得过? 傅灵均听着小兽很有节奏的小声哼唧,又见那群见他怕得要命的萤火虫几次三番靠近他手中的小兽,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随手将小兽一丢,姜糖还没做好准备,整只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好他屁股上肉多,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方才不敢靠近的萤火虫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那只脏兮兮的小团子飞舞着。团子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揉碎了的星光,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和惊喜一般。 “奇怪……若你真是瑞兽,为何不惧怕我?”傅灵均早就猜测,这无端涌入的萤火虫与这只不速之兽有关联。 他早年博览群书,自然从道修圣尊所著书中看过关于瑞兽的记载。可是这小家伙灵气稀薄的可怜,一开始他并不确定,直到这次靠近玩弄了一番,才发现它灵气稀薄的原因。 它竟然丢失了命骨。 已经长出来的软毛下还依稀残留着疤痕,里面藏着的命骨却不翼而飞了。 是谁做的?泽阳府吗? 初遇之时,这小家伙便是被泽阳府的弟子们追击着,想来也只有可能是泽阳府动的手了。 算起来也是个倒霉的蠢蛋,竟然会落到那群人的手里。 姜糖被傅灵均扔下后立刻被萤火虫的海洋包围了。它们靠近后声音更大了,一只说一句话都能让姜糖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不断的输出着自己的话,萤火虫们也自顾自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它们吵得不可开交,要是萤火虫们体型大一点,估计都要冲过来打他了。 “你被污染了!” “你竟然帮恶鬼说话!” “我好后悔跟着你来到这里,呜呜呜我要出去……” “我竟然会被你身上的味道迷惑,我还担心你身上的伤没好……我真是个傻子。”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物种!” “……” 不得不说,萤火虫们也是蛮会演的,骂人还要搬出琼瑶苦情的套路出来。 姜糖苦不堪言,想起方才靠近大美人时萤火虫们便不敢靠近,连滚带爬回到傅灵均的身边,四只小短腿一起用力,将娇小的身体挂回了男人腿上。 周围的萤火虫果然吓退了大半,只剩下几只胆大的还时不时飞回来不解气的说几句。 像极了现代社会被拉黑的网友,想顺着网线爬回去再骂一顿。 姜糖才不管萤火虫们生不生气,抱着大美人的腿不放了。他可聪明了,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要抱大腿当然要抱最厉害的那个啦。 傅灵均抖了抖腿,这次他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所以腿上的小家伙还安安稳稳的挂着,直到他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姜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专属驾座,晃晃悠悠跟着大美人回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谷。 对,没错,就是光秃秃的。 本来姜糖还以为大美人会住在一个稍微有点逼格的地方,可是抬头一看,空中悬浮的那柄重剑好像已经告诉了他,大美人恐怕是风餐露宿,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那他每天都干什么呢? 这里乌漆嘛黑的,干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出去呢?姜糖觉得大美人武力值应当还是挺高的,不至于混的很惨吧?干嘛给自己买个十八环外的烂尾楼呢? 然后他又被丢下了。 不过这一次,有一个人接住了他。 “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相行用一只手捧起了姜糖,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姜糖藏在了身后,“小白,很小,容易,受伤。” 傅灵均这次倒没有阻止相行和姜糖亲近。 天悲谷内的变数因这只瑞兽而起,那他就将它养在身边,看看到底还能为这片禁忌之地带来什么变化。 而养它的任务,便交给相行好了。 “别养死了。”他说罢,转身便飞到了空中那柄放大的重剑之上,悠悠的卧了下去。 第12章 谁还不是个lsp呢 姜糖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 自从他被带回来以后,他就被托管给了相行。大块头粗鲁又笨拙,力气大容易误伤他,哪哪儿都不好,唯独见不得他饿这一个优点。在他第一次哼哼唧唧吵着要吃的之后,相行便翻越了那座荒城去另一头,给姜糖抱回了一大兜的红果,哗啦啦倒下来堆成一座小山。 天悲谷第一吃播姜糖,在接下来每次吃饭的时候,身旁都会蹲着一座山目不转的的盯着他,搞得姜糖干个饭压力还挺大,不仅要自己吃,还要带着大块头的那份儿一块吃,吃的色香味俱全的样子。 一旦生活品质上来了,人就会开始挑毛病。 姜糖一开始还觉得食谱只有一种红果子吃腻了,想换换新口味。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片荒原之上存活着一片吵吵嚷嚷的萤火虫之外,竟然什么活物都寻不到,更别提他想吃的东西有点多,烤鱼、烧鸡、红烧狮子头、酱猪蹄、烤串、臭豆腐、蛋糕…… 他好几次在睡梦中梦到自己在小吃一条街从头吃到尾,醒来的时候嘴里好寂寞,只好哭唧唧坐起来吃红果子。 没有嫌弃红果子难吃的意思,但他真的快吃吐了,如果不是红果吃下去身体会舒服很多的话,他真的不太想吃了。 最最神奇的事,相行总是能在任何一个姜糖半夜吃宵夜的时候出现,从不错过任何一场吃播,可以说非常捧场了。 等到这嘴馋的劲儿稍稍过去了几天,姜糖又想要洗澡。 算起来,他都半个多月没洗澡了!加上小兽原本在那个笼子里待的时间,保守估计,他能有一个月没洗过澡……最近他蜷成一团睡觉的时候,自己都隐隐觉得身上有味儿,虽然相行好像一点也没闻到似的,依然天天走哪儿都揣上他。 姜糖严重怀疑相行脸上那个面具是防毒面具,不然为什么不嫌弃他身上一天赛过一天重的味儿!还有他的毛毛,一开始的时候很蓬松很柔软的,但因为他有点嫌弃毛上灰太多,实在下不去嘴像寻常小动物一样一天舔三回,于是近来毛毛有成为一缕一缕的倾向……他就更下不去嘴了! 噫呜呜噫,他真的不是故意当一只不爱干净的宠物的,他连上厕所都要跑到好远挖个坑,事后还要乖乖把坑埋回去,他是真的找不到洗澡的地方啊!如果告诉他哪里有浴室的话,他可以天天洗澡的! 想到这里,伤心的小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要因为太脏而长虱子了……呜呜呜应该不会的吧,这里连活物都没有,虱子生存能力再强也是活不了的吧? “小白,去玩。”相行乐呵呵的蹲在脏团子身边,虽然小白已经不白了,但他还是没有改口。 相处了几天,姜糖已经摸清楚了几个词语的意思。 好比大块头说‘小白,吃’的时候,会顺便送过来一个果子,那一定是吃东西的意思。若是说了‘去玩’然后把他拎起来放在手心里到处闲逛,那一定就是要遛狗……不是,出去放风的意思。 但说得好听些是放风,说得难听点叫地狱景点一日游。这个鬼地方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待的,大美人竟然半点要搬家的意思都没有。 姜糖觉得自己再住几天就要抑郁了,好在他还心心念念自己种下的果核,每天蹭相行的劳动力去大树下看自己种的果核有没有发芽也算是他近日的消遣之一。 他现在夜视能力不错,又跟着相行来回这条路很多次了,便不再觉得觉得这里可怕,只是觉得冷清。 大块头摊开手,姜糖十分熟练的跳上自己的座驾跟着大块头出去散步。第一站依然是他种的果核,一如既然没有发芽。 “噫呜呜。”他对着果核说。意思是‘快点发芽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然后他们便顺着边缘一点一点往里面走。 逛了好几次下来,姜糖发现黑暗的世界并不算小,并且有个地方大块头一直没有带他去过。那是之前看白骨磷火的山谷旁边,姜糖明明看到了一条小道,但大块头一次都没有往那里走过,次数多了,他就有点好奇。 “呜呜。”他小声叫着,爪子朝着那条小路指了指,想让大块头带他去逛逛。 相行没有答应。 他低下头,粗犷的嗓音十分柔和:“小白,不去。那里,危险。” 这句话对姜糖来说有点长了,他只听得懂“小白”两个字。 但大块头说完就朝着另一边走去,大概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为什么啊!哪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姜糖现在是一只生活在乐趣多多世界小动物,他一定不会对那个地方感兴趣,但现在的生活好无聊,他的探索欲无限上升。他甚至有心的记下了通往这里的路,打算什么时候偷偷来看上一眼。 至于捡他回来的大美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高高的卧在空中的巨剑上不下来,不吃也不喝,无聊的很。但每天都有一个时间会轻轻落下来,前往那座白骨磷火观光山。 姜糖总觉得他是避开了他们去了那条小路,但相行一直守着他,他也不好跟过 去看看。 这样挠心挠肺的好奇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一日,大美人吩咐了什么事下来,大块头就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姜糖难得的自由了。 等到大美人再一次从剑上飞下来慢慢走向那座山,趴在地上装睡的姜糖立刻爬了起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悄悄追了过去。 这条山路他已经很熟悉,动物的四条腿也很适合爬山,他累的呼哧呼哧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那条心心念念的小道。 姜糖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后偷摸跟了过去。 这条小道很长。 走在这里时,一直有冷风从不知什么地方吹过来。那种冷是带着刺骨的冰冷,好在姜糖毛厚,只是有点打哆嗦,还能忍忍。 大美人腿太长早就走的没影儿了。姜糖在小道上跑了好久,周围都只能看见荒山。奇怪了,这种地方会藏着什么?为什么大美人天天都要来? 直到哗啦啦的流水声慢慢传入姜糖的耳朵。 这里有水! 竟然有水! 老早就想要洗澡的姜糖整只兽亢奋了起来,四只小短腿拼命捣腾跑向流水声传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一片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水面上袅袅飘着着白色的雾气。 姜糖心中狂喜,朝着湖水跑了好几步,待他翻过一块大石头,瞬间又被吓得缩回了脑袋。 蒸腾的水汽中,一道白皙的背影若隐若现。那人乌黑的湿发披在身后,发尾全浸在清澈的水里。顺着发丝向下的水滴滑过宽阔的肩膀,沿着挺直的背脊落在腰间水面之上。 滴答,滴答。 水珠从他身上滑过融入碧色的湖水里,在死寂的黑暗中水声格外清脆。 姜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那里的人是谁后,竟不知为何心跳如雷。 是大美人! 咕咚。 他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啊啊啊大美人正在洗澡他在这里偷看不太好吧?不行不行,他的视线不能从美人修长的脖颈滑到光裸背肌,再顺着那滴水滴一齐滑进线条美好的腰线上……呸呸呸不准再看! 姜糖伸出两只爪子捂在眼前,然后偷摸露出一点点再偷看最后一眼。 呜呜呜大美人的身体也好好看,他真的不是个色批,他只是站在一个很正经很学术的角度分析一下大美人的身材比例罢了。 如果硬要说一个缺点出来的话,那就是大美人头发太长了,挡掉了太多画面……如果他能把头发撩到前面去的话,姜糖就能看到大美人的正面…… 嗯?怎么大美人回过头来了?! 傅灵均侧身过来,深邃如墨的双瞳里毫无情感。姜糖本能的浑身紧绷,似乎已在他眼中看到了刀光剑影。 身后有个小尾巴的事情傅灵均早就发现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小家伙真有那么大胆。他的视线在脏兮兮的团子身上扫了很多眼,里头的嫌弃根本不用藏,恨不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脏,真的太脏了。 随着美人眼神越变越阴沉,姜糖被吓得越来越厉害。 要…要跑吗?! 跑的掉吗?要不不跑了呗,反正他现在是小动物,小动物偷看人洗澡什么的……挺合理的吧? 然后他就看见水中的美人站了起来,完美的近乎雕像的身躯光/裸着朝他走来,伴着缭绕的雾气若隐若现。 未…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姜糖整个呆住,他痴痴看着迈着长腿过来的俊美男子,然后一只如玉的手伸了过来,将胆大妄为的偷窥狂按到了水里。 “咕噜噜” 它在水里沉了沉,口中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啊!真的太冷了!!他就是偷看一下洗澡,啥都没来得及干呢! 不是一般般的冷,是带着魔法攻击刺骨的那种冷! 姜糖掉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浑身都结冰了,方才风吹来的寒凉在此刻数倍的涌了上来,几乎冻的姜糖浑身僵硬。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冷死的! 姜糖在湖水里沉沉浮浮好几次,用不太习惯的爪子还不会用狗刨,于是在这片寒冰一样的湖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等到他终于学会用四只脚划水的时候,他看见大美人面上竟挂着笑,十足的看戏模样。 不知是被冻傻了,还是被按到水里的愤恨上头,姜糖竟然狗刨过去,嗷呜一口咬上了大美人修长的手指。 第13章 继续亲 手指传来十分细微的疼痛,傅灵均愣了愣。 想要杀他的人很多,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亦数不胜数,这样轻微、无用的、柔软的反抗倒是头一回。 不像是在反抗,更像是在撒娇和亲吻。 傅灵均将手指抽了回来。 被亲吻过的手指上糊满了温热的口水,他盯着湿漉漉的手指好一会儿,又伸手过去凑到团子嘴边:“亲。” 姜糖内心已经脏话连篇,和弹幕一样一茬一茬的换词儿。 一开始还只骂一些‘啊啊啊好冷啊你个死变态’、‘想和老子洗鸳鸯浴……不是,鸳鸳浴就直说!整那些有的没的’、‘这厮皮可真的厚,咬都咬不破,气气’之类的话,等到了后来身体越变越冷,脑袋里的谩骂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左一句‘杀人如麻的黑心莲’、‘我不是狗但你是真的狗’右一句‘你戴绿帽必是加绒’,‘火化十个你都没有一粒舍利子’,骂到最后脑子都缺氧,想不出词儿来了。 见大美人又伸手过来,很是一副挑衅的模样,他嗷嗷叫着扑上去咬人,从那根中指一路咬到了小拇指,又咬到了手背。 咬了一路,口水糊了一手,大美人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笑得和书里写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似的,明媚又热烈。 姜糖险些气昏! 啊啊啊死变态!为什么被咬了还笑得那么浪啊! 傅灵均被手上细细密密的亲吻取悦了。他眉眼笑得弯弯的,也不再嫌弃那只脏兮兮的毛团子,伸手将它从手上拽下来,一寸一寸仔细的清洗着。它有些瘦弱,大概是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不如初见时看着圆润了。身上倒是软软暖暖的,搓着手感非常不错。 得多给它吃些东西,好长胖一些。 傅灵均全然不知自己轻柔的搓洗有多么大力,姜糖梦回小时候他爹给他洗澡的时候,下手之狠恨不得搓掉他一层皮。现如今皮倒是次要,但他觉得自己的毛都要被搓没了。 阴晴不定的大美人简直把姜糖折腾的没了脾气,噫呜呜噫的不敢反抗了,四只爪爪狠狠抱住傅灵均的手把自己从水下翻了上来,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配上落水狗的模样可怜极了。 傅灵均用手摸了摸小兽偏瘦弱的背脊,笑意慢慢淡了:“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死了?” 失去了命骨,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瑞兽终将慢慢虚弱下去。 姜糖听不懂,他现在也不想听懂。这里的湖水绝对是零下好多的温度,但愣是不结冰,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他身上的热气都没了,现在已经咬不动人,只能夹着尾巴委屈兮兮的当舔狗,死命扒拉着大美人的手一路往上爬。 这次他没有被按回水里。 顺着漂亮的肌肉线条,头晕眼花的姜糖一路从那只胳膊爬到了傅灵均的肩头,甚至还想要往他怀里钻一钻汲取一下温度。他发誓现在他真的没心情去看什么美色,他真的太冷了呜呜呜。 在傅灵均肩头哆哆嗦嗦的小兽不停地哼唧着,只贪图着眼前的温暖,却不知前路是什么。 “果然是傻狗,什么都不知道。”傅灵均缓缓从水中站起,长长的湿发披散着,犹如靠着美貌吞吃人性命的水妖。白皙的精壮躯体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却丝毫没有影响这具躯体的美感,反倒让他多出几分破碎的脆弱。 像素净雅致、价格不菲的白瓷磕出了一块残缺,像明晃晃的月亮从天上落在了满是污泥的水面,像供奉在神庙中,日日受信仰祭拜的佛像出现了裂缝,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岸边黑色的衣裳倏地飞过来披在了他身上,挡住美好的风景。他一边走一边将衣裳拢起,朝着岸上走去。 回到岸边的姜糖冷的一个劲儿抖毛,但是无论他怎么甩,湖水的寒凉已经浸到了他的骨头里,冷的整只兽神志不清,只想往身边暖呼呼的胸膛里面钻。 四下皆是黑暗一片。寒冷的山风从湖面上吹来,让那只洗干净的小兽抖的更加厉害。 傅灵均用衣服挡住四面吹来的冷风,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一招手,窸窸窣窣的声响便从周围响起,而后声音变大,噼里啪啦从天上掉下一堆腐朽的木材落在了他的面前。 伸手,白皙的指尖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那一堆腐朽的木材。 烈火熊熊燃起。 他将怀里湿漉漉的、缩水了的瘦弱崽子放在火堆旁,温暖瞬间将姜糖无死角的包裹住。他不知足地又朝着火堆挪了挪,找了个平摊的位置趴了下来。 唔,真舒服啊。 方才被冰水浸过的骨头慢慢从里到外炙烤出暖意来,就好像是刚刚泡了冷汤走进了桑拿房,舒服得姜糖小声嘤嘤几声,而后幸福的睡了过去。 洗干净的团子现在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白净蓬松,像是从天上逃下来的调皮的云。 篝火燃得热烈。 这团火点亮了数千年黑暗的封禁之地,傅灵均的影子随着火焰的翻飞摇摇晃晃。他坐在火堆旁,闭上眼睛享受数千年来难得头不疼的时光,只 觉绷紧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整个人慵懒极了。 火光吻上了他的脸,勾勒出惊艳的美好轮廓。 一条条橙金色的火舌快乐的跳跃着,有时蹿得太高,还溅出了火花,落在沉睡在一旁的小兽身上。 傅灵均是在闻到了糊味的时候才睁开的眼睛。 蓬松如云的小兽屁股上不知何时溅到了一点火星,很快便烧焦了一小团绒白的毛。他的表情有点怪,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的笑不像是他刚才逗弄姜糖的那种变态兮兮的欠扁的笑,更像是天真的稚子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没心没肺的笑。 嘲笑归嘲笑,他还是眼疾手快地将屁股着火的小团子捞了回来,拍灭了屁股上的火。抱起来仔细看了看,变得有点丑。 然后他又忍不住笑了。因他着实笑的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抖,姜糖都被他笑醒了。 干嘛鸭,这人真的阴晴不定,突然笑那么开心做什么? 姜糖浑身被烤的热乎乎的,难得睡一次安稳的觉。最近他越来越难入睡,白天有相行陪着玩还好,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觉得身上疼,从背脊慢慢扩散到全身。 但那种疼又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姜糖寻思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抽血失血过多导致的贫血之类,再加上他吃的东西好单一,肯定营养不均衡,难受一点是正常的。 现下身体暖得他不想睁眼,被被吵醒了也没准备起来,将毛绒绒的小脑段扎进了大美人温暖的怀中,只留下一小截被烧秃了的小屁股在外面。 傅灵均伸手捞出小兽软乎乎的大耳朵揉了揉。 那只大耳朵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姿势一点没变,在他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傅灵均像是见不得它睡得安稳一样,一会儿扯扯尾巴毛,一会儿捏捏软乎乎的肉垫,很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怀里的毛团子也不反抗,任由着他搓圆搓扁都照睡不误。 一人一兽在火堆旁烤了很久,导致出差的相行回来时,发现主人和小白都不见以后着急的要命。他是知道主人会在什么地方的,但那个地方他去了很不舒服,主人也没让他去过,所以他从来没去。但是现在小白不见了,相行只好一路地动山摇的跑过去找主人。 他站在前往幽闭之处的小道上支支吾吾的喊:“主人,主人。” 傅灵均充耳不闻。 他一直坐到篝火慢慢小了,怀里的团子睡得香甜后才走了出来。但见相行站在那一副眼巴巴盯着小团子的模样,立刻摆出一副很是厌烦的表情,将手里的小兽稳稳的扔了过去。 相行手忙脚乱接住,想控诉主人暴力对待自己心爱的小白。 “对了。”傅灵均想起小团子的伤,心中一动。但面上还是那一副冷漠的模样,残忍道:“它就要死了,你想好把它埋在哪里了吗?” 说罢,还十分欠扁的挑了挑眉,一副想看他认真思考的样子。 高状如山的大块头登时呆住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软乎乎的团子,又看了看主人,那双看起来凶巴巴的眼睛里竟然以很快的速度积蓄起了泪光,直勾勾盯着傅灵均:“小白,不死。主人,小白,不死。” 话语间就马上要哭出来一样,好像手里抱着的小团子已经死了,他正在卖力的哭丧。 傅灵均轻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但不可否认,他就是在等相行来求他。 他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伸出了手,去摸相行手里的团子,顺着脊骨一直摸到了小兽失去命骨的地方。淡淡的金红色光芒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凝成一只翻飞的娇小凤凰。 凤凰身上全是柔柔的火焰,触之温热,在傅灵均的指尖眷恋地蹭了蹭,而后挥舞着华丽的羽翼飞入了姜糖的体内。 睡梦中的姜糖忽然觉得背脊处一直隐隐传来的疼痛消失了。一寸一寸的热度从痛楚的地方蔓延开来,暖暖的,带着抚平一切疲惫和伤痛的能力。 他舒服的嘤了一声,在相行的手掌里翻了个身。 相行好像感受出了手里团子的不一样,停止了哭丧,一抽一抽的问:“主人,小白,不会,死了?” 傅灵均转了转手腕,高傲地抬起了下巴:“有我在,它暂时死不了。” 听主人这样说,相行止住了哭丧。 他吸了吸鼻子,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心里的团子,待摸到屁股的时候,又哭了:“小白,熟了。” 都焦了,他闻到味儿了。 · 姜糖暂时还不知道屁股毛被烧焦这个悲惨的消息。 他难得洗了个澡干干净净,身体还暖呼呼的,这一觉就睡了很久。 不知是不是他对红果的执念太深,他连做梦的时候,都梦到自己正顺着大果树一路向上爬。那果树竟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梦境中的他爬了很久很久,久到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冰封的大门。 门是透明的,四角雕刻着玄奥的花纹,花纹密密麻麻将冰门封了起来。他 试探着朝那扇门走去,可除了越来越冷以外,他走多少步那扇门都那样远,就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摸不着。 门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声音很远,根本听不真切,姜糖却莫名觉得自己能够听懂那是什么语言一般,一种诡异的、从心底升起的熟悉感将他整个包围,意识如同被抽离了出来,慢悠悠飘向那扇冰冷的门。 “……终于……找到……” 冰门阻隔里里面的声音,姜糖翻来覆去听了半天,也就只听见了这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他听不明白,又困得厉害,对这个梦也是爱答不理的,转头就将它忘了继续睡。 睡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窝在大块头的怀里。 嘶,怪不得越睡越冷!大块头的身体就是冷的,睡在他怀里能有温度就怪了。姜糖骂骂咧咧从相行的怀里爬出来,爬到一半的时候,惊悚的发现大美人竟然没卧在剑上,而是坐在他们旁边。 之前的回忆瞬间疯涌而上。 他不自觉盯了眼大美人的手指,舔了舔嘴巴。 还好当时没咬破! 作为被饲养的对象,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大块头在饲养他,但他知道透过现象看本质,于是非常明确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十分积极认真的想要弥补一下。 于是他乖顺的走向傅灵均,在他的腿旁趴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他洗干净了的原因,姜糖总觉得周围有一股香香的味道——真不是他自恋,是蚂蚁和萤火虫说的,但他以前从来没闻到过。 现下鼻间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味道,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说不出什么感觉,闻着精神有些亢奋的感觉,感觉喝了咖啡,有点想蹦迪。 他嗅了半晌,也趴了半晌,大美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有些奇怪,按理说他最是警觉,身旁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喜欢用那双冷死人的眼睛盯人,怎么今日他卖乖卖了这么久他都不瞧一眼? 姜糖从地上爬起来一些,努力踮起脚看向他的脸。 美人额上覆着一层细汗,原本就白的脸现在和白纸一样,好似下一刻就要死了,活不长了。他紧闭着眼,剑眉微皱,眼珠不停地颤抖着、转动着,十分不安稳的样子。 咦?他不舒服吗? 姜糖和他接触的机会不多,之前的几次都短暂而疏离,这一次靠近,他便觉着现在的他和以前的都不一样。若说他之前是一柄剑,那现在就是快要碎裂的白瓷,看着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但还是得不合时宜的夸一句长得太好看了呜呜呜,为什么会有人生得如此完美,浓密卷翘的睫羽,和欲飞的蝴蝶一样颤颤巍巍,颤得姜糖的心都化了。 他终于明白了西子捧心这个词儿创造出来到底是来形容什么绝色,情不自禁靠了过去,想伸手擦擦美人额前的汗,爪子却太短,根本够不着。 此刻的傅灵均正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噩梦中。 那是一双双沾染着鲜血的手,还有空洞的、冷漠的、带着敌意的瞳孔。 他悬立在空中,那些湿漉漉的、粘稠的、干枯的手死死拽住他,要将他一起拽下无尽的深渊。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只有着机械的重复:“跟我们下地狱吧,下来吧……” 一遍又一遍,尖锐的钻进他的魂魄深处。 他几乎处于狂躁边缘,恨不得将那些钻进他魂魄深处的东西全部攥出来! 倏地,有一个蠕动的、小小的、温暖的、蓬松的东西钻到了他的怀里。一股子淡雅的香味冲散了尾调辛辣的甜香,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杀戮和背叛。 傅灵均从噩梦中醒来,垂下头看着霸占了他怀抱的毛团子。团子瞧见他睁开眼睛,蓬松的大尾巴欢快的晃了晃,软乎乎的声音哼哼唧唧的,然后过来蹭他的手。 “噫呜呜。”姜糖一边用软乎乎的脸颊肉去蹭那只微冷的手,一边晃着大尾巴扫着他的胳膊,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在对他说,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呀? 傅灵均喉结轻滚,然后伸手,捞起了那个柔软的白团子。 温暖和柔软就像是置身于黑暗中的人,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道光。 他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又顺着软乎乎的身子一路撸到了蓬松的大尾巴,“不疼了?” 第14章 ‘夫唱夫随\’ 傅灵均检查了一下毛团子的身体状况,慢慢枯竭的经脉因他的灵力而复苏,不像前些日子看着病病歪歪的样子了。 姜糖见大美人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嗯,很好,看起来很健康,能够饲养他一辈子的样子。 当然姜糖也不是没有别的梦想。 比如他想要试试看作为一只动物能不能修仙变成妖精啦,想学习一下说话方便沟通啦,还想等有了点自保能力之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处去看看啦。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修仙世界,他真的还蛮好奇的,现在每天过的虽然不算差,但有点无趣。 虽然不是人类,但人生规划还是可以做一做的,万一以后实现了呢? 姜糖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随意掂了掂,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糖嘴边,姜糖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糖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糖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低沉磁性,笑起来时,姜糖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有点酸- 泽阳府,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极简:“言伯父,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死了。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糖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 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糖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糖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糖被吓得炸了毛,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这……这好像不是地震。 姜糖心里慌慌的,看着那些虚影浑身上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山风里夹杂着类似兽类的咆哮和人濒死的呐喊,声声凄厉,光是听上一句,整个人便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噫呜呜……”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圣母玛利亚! 姜糖心里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管鬼的名号都喊一个遍。这些流窜着想要冲出去的,好像都是鬼魂啊!他都在飘过去的灰白色虚影上看到脸了啊! 周围紧紧挤压着的全是鬼魂,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好像要扑过来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敢情是个大型墓地?闹鬼他听说过,但闹这么一大群的真的夸张了些! 姜糖慌的很,四周黑压压一片就他一个。大块头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卧在剑上睡大觉的美人也不知所踪。周围那些风声鬼哭搞得他心慌的很,只好一边叫一边找人。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吧?别人重生都活的风生水起,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的,凭啥他姜糖重活一回就当了几天狗腿子宠物就要死?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他的怨气会不会特别大?他死了的话也能变成怨鬼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和弄死自己的怨魂打一架吗? 姜糖越想越离谱,谁料那阵鬼魂凝聚的阴风在触碰到他刹那,不知是怎么了便莫名其妙的转了个弯,迅速朝着山谷的另一边吹去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块头帮忙搭好的窝被吹得乱七八糟。 四下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的地动山摇和阴风阵阵都是幻觉。 脏兮兮的小团子坐在窝旁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实。 额,难不成那阵阴风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实在觉得害死了他的话,还要和他的怨魂打架这事儿太过尴尬,所以走了? 是直接消失掉还是转移到别处去? 姜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那阵由怨魂组成的风已经找到了它想要侵蚀的目标。 原本覆着一层缭绕黑烟的深谷内封着数不尽的、撕碎的神魂,和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完整的怨魂。这里有傅灵均亲自留下的灵魂印记,可现在,那层黑烟却被撕碎了。 傅灵均站在深谷之上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深渊,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着他的人间。 相行跟在他后面两三步的位置,双手握着粗黑的铁链,浑身紧绷绷地仰望着远方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怨魂,凝声道:“主人,它们,来了。” 傅灵均早已发现了异象。 天悲谷内数千年来扔进去的从来都是残魂,根本无法凝结出如此强大的怨念。 除非,是他从未损坏过的……那些人的魂魄。 他想过这些怨魂会带来什么祸患,却自欺欺人的将它们封存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封存了数千年的怨魂终于撕碎了这片桎梏,重返人间。 “你退下吧。”傅灵均道。 相行见主人还未拔剑,眼睛里满是惶恐:“主人,怎么,不战。” 那些怨魂已经狂躁不安,嘶吼着朝他们呼啸而来。若是平日那些撕碎的残魂也就罢了,这次凝聚起来的怨魂数量太大,相行感受到了惧意,也迸发出了杀意,他想要将这些怨魂全部撕碎,可主人却要他退下。 “主人,拔剑。”他魁梧的身体挡在傅灵均面前,分毫不退。 傅灵均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重重在相行肩上一点,相行便动弹不得了。 “你见我带剑来了吗?”他从相行身后走了出去,身后并未负着侍佛,亦没有武器,甚至还张开了双手慢慢抬起头,迎接着那些怨魂的到来。 下一刻,凝在一起的怨魂猛地缠绕上傅灵均,从胳膊到肩膀,从脚尖到脖子,一寸一寸,阴冷而粘稠。 就像无数次噩梦中看到的那样,一双双带着绝望和痛苦的手狠狠拽住 了傅灵均,黑色衣袍被阴风卷起,披散的长发飞扬着,宛如一尊即将被拖入地狱的厉鬼。 “下来吧,一起下地狱吧!”他们说。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不断激荡,他看着那些纠缠狰狞的怨魂,眼中却浮现出了一张纸熟悉的、惨死的脸来。 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六个,想要跗他的骨而生的,全是广陵府傅家人的脸。 他死去的族人的脸。 “一起回家吧。”他轻声说。 相行简直急疯了!于他而言,他不明白为什么傅灵均不拔剑,他看到主人背后空荡荡的,他只能猜到主人并没有带侍佛剑出来。 可为什么主人要控制住他,不让他撕碎那些怨魂呢?他可以做到的,主人没有带武器的话他带了啊,为什么主人要用自己血肉去承载它们的怨念? 阴风越吹越重,傅灵均披散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半掩住他苍白的脸。 发丝翻飞间,相行看到了傅灵均唇边溢出的一抹血色。 “主人……”相行不算是人,那些怨魂伤不到他。纵然相隔的那么近,可他却动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为什么那么没用! 风带起了傅灵均的长发,露出了他苍白得好似要破碎的脸。 相行试图挣脱自己被困住的身体,可是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身体依然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他都快要急疯了,声音里带着呜咽:“主人,受伤,不要……” 这些怨魂在伤害主人,主人却不让他伤害它们。 “咳……”傅灵均又咳出一口血,但那张被猩红衬得越发苍白的脸上竟挂着笑。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那双被数千年岁月沉淀得波澜不惊的双眸,此刻闪着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越笑越开怀,笑着笑着,那声音哑了,听不见了。 “相行,你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吗?”他的声音哑的厉害,像是问句,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相行不知道,自他有记忆开始,天悲谷只有他和主人两个人。 “相行,想救,主人。”他还在和自己较劲,被定住的身体宛如一座小山,无法移动的小山。 傅灵均抬手擦了擦唇边的鲜血,笑着摇了摇头。他在笑自己竟然会问相行这个问题,就算是相行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遑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分出一小部分灵力护住自己的神魂,剩下的大半全部化为黑雾涌出,将那些狂躁的魂魄一个一个包裹在其中。 这是一件极其精细,又要耗费大量时间去做的事。 相行没办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耗尽灵力去做那样无用的事情,到了最后,竟一步一步走向深谷,在他还没来得及挣脱束缚的瞬间,和那些怨魂一起纵身而下! 黑袍翻飞,消失无踪。 深谷之下,竟是满地白骨与嘶吼着的怨魂。 “主人!” 空荡的山谷,回回荡荡都是相行撕心裂肺的声音。 远在一座山之外的姜糖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依稀觉得方才风声里夹杂着大块头憨憨的声音。 对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刚才那阵恐怖的风刮去了何处?为什么醒来他们就不在身边了? 姜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悬浮的黑色重剑,吸了吸鼻子。大美人连剑也没带,应该没走远吧? 等到他又吃了一顿红果,远处才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和锁链声。姜糖认出了相行,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几步。迎上去时,恰好看见苦着一张脸的大块头。 “噫呜呜。”他跑过去,大块头这次却没有蹲下来抱他,反而嗖的一下穿过了他,然后抡起手里的粗黑铁链朝着天空中的巨剑抽去。 侍佛剑被铁链捆住,滞留的灵力扛不住相行浑身的蛮劲儿,硬生生被拽了下来。 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化为原本的大小。 相行扛起侍佛剑就要跑,腿上却扒拉上了一只小团子。 “呜呜噫噫!”倒是理理他啊! 相行一时左右为难。他蹲下来,将裤子上的团子轻轻扯下来放在一边,说:“小白,不去。等我,回来。” 姜糖听不懂他说的话,直接顺着他的手一路蹿了上去,坐在了相行头顶。 他才不管!他可怕鬼了,他不要一个人! 由于姜糖直接占领了高低,相行又怕下手重了将团子掐死,只能慌得在原地打转。 他觉得自己应该先去送剑,可又不想带小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豆子大小的脑容量实在有些不够用,最后想要救主人的欲望更加强烈一些,便让姜糖坐在他的头上朝着深谷一路狂奔。 姜糖险些被颠下来。原来大块头都是慢吞吞的,今天直接在山路上飙车。他自己跑起来还没什么感觉,坐在他头上的乘客就十分难受了,四只爪爪死死抓住相行的头发都不够,要整只全部趴上去才行。 相行顶着一头被姜糖抓乱的头发赶到了深谷边。此时深谷上方弥漫着 厚厚一层黑色的雾气。那是主人平常撕碎了神魂后镇压天悲谷的灵力,现在竟然已经从谷底涌上来了。 他是亲眼看着主人跳下去的,但此时此刻他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主人回来。 乱糟糟的头发里钻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姜糖有点晕车,现在只想赶紧下车,顺着相行的肩膀和手臂滑了下来。 四肢发软,姜糖落在地上顺势一滚,还想像往常一样用屁股刹车,谁知自己就在深谷边上,还没来得及刹车,脚下一空,整只团子失去重心,咕噜噜滚了下去。 相行目瞪口呆! “小白!”他眼巴巴看着小白跳下了深谷,从刚刚踏足这里的第一秒就那么的义无反顾。 小白为什么跳下去?! 它难道知道主人也在下面,所以去帮主人吗? 第15章 有那么喜欢我吗? 那、那连小白都能跳下去救主人,为什么他做不到?他侍佛剑取回来了,他也要跳下去把剑给主人! 相行眼一闭心一横,硕大一座山重重往下跳。谁料深谷之上的那层黑雾接受了姜糖,却没有接受他,一层无色的光幕罩在深谷之上,竟然硬生生把他又弹了回去。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小白,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糖更目瞪口呆! mmp!mmp!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糖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糖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糖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是燃魂香。 竟然是燃魂香! 傅灵均当即想到了之前泽阳府弟子前往广陵府布置五行四象阵的场景。原来如此,五行四象阵是假,燃魂阵才是真,宋永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燃魂香能激得天悲谷内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冤魂狂躁动荡,它们原本安安稳稳沉睡于此,却在别人的算计中狂躁着复活。宋永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傅家人的冤魂生生将他撕裂! 不愧是宋永峥,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招。 从数千年开始,怀璧便是傅灵均最大的过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那些人算计着,直到最后,他们想要对失去一切的他出手,抢夺他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贪欲。 那是一群赤/裸/裸将卑劣写在脸上的禽兽。 因为仇恨,心头弑杀的欲望来的迅猛,无尽的黑雾之中,傅灵均的双眸中漫上了猩红。他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却比方才躁动时更加可怕。 燃魂香不但激怒了天悲谷内的怨魂,也影响了神魂有损的傅灵均。他像是一柄出鞘带血的剑,嗜血弑杀,一触即发,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他的身边出现的是谁,他都会无条件的砍过去。 然而就在傅灵均疯魔边缘,深谷之上掉下来一只白色的毛绒绒。 它快速下坠着,周围呼啸着的白色怨魂在它落下的瞬间分散到了两侧,就像是面对着一团温柔到了极致的云,不敢去触碰一般。 周遭怨魂的异动引起了傅灵均的注意。 他抬起头,赤色 眸子盯着闯入的不一样的存在。 傅灵均认出了姜糖。 见它要掉在地上,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接住了下坠的柔软。那纯白的、诚挚的灵魂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尖锐的刺痛,心头弑杀的欲望竟如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像是一弯明月照在了那片方才汹涌澎湃的海湾,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顶慢慢抚下,像是旧日安详而静谧的午后,族人们在天悲谷打打闹闹,弟弟偷偷钻进了他的房间,背后藏着一只要给他看的漂亮蝴蝶…… 那种感觉很玄妙,接住它的手颤了颤。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色的双瞳慢慢变深,血色褪去。傅灵均抬头看着自己灵气化成的漫天黑雾,这些黑雾是桎梏,也是结界。它们会保证所有生灵无法靠近,当初布下这一切,也是怕相行那个一根筋跳下来。 没想到,却没拦住它。 傅灵均把团子拎起来晃了晃。 浑身的软毛抖了抖,然后无力地瘫回了他的手心,没醒。 “傻狗。”他轻声说。 他知道这个毛团子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时,它便大胆的撞到了他脚边。到了后来,见不到他会想念,见到他时会开心,摇着尾巴朝他奔跑而来时,灵魂还能翻滚出彩霞一般绚烂而热烈的色彩。 喜欢的毫无道理,却诚挚执着。 “就有那么喜欢我吗?”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团子绵软的绒毛,承载过怨魂的阴冷的骨血好似因这点柔软而变得温暖起来。那种不太自在的、却并不讨厌的酥麻丝丝缕缕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着。 也许世界上还会有比它生得还要可爱的毛团子,傅灵均想。 但白白小小的,生着兔子一般软乎乎的大耳朵和云朵一般蓬松尾巴的,满心想着他,满眼看着他,甚至愿意跳下深谷追随他的毛团子,这世上只有它一只了。 “罢了。你那么喜欢我,便留在我身边吧。”傅灵均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将它揣回了怀里。 姜·一失足成千古恨·被迫成为忠心护主毛团子·糖,此刻正陷入了无尽的梦境深渊之中。 他站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周围不断飘过一个又一个圆球。那些圆球像是泡泡机吹出来的泡沫,但流转的颜色不是彩色,而是黑白。 姜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些担心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地府看走马灯。 看着看着,姜糖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走马灯。 虽然圆球里面的画面算不得清晰,但模糊能辨,里头是一对穿着古装的夫妇,男子高大俊朗,女子娇俏柔美。他们正在说什么话,画面中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童,万万不可能是姜糖自己的记忆。 他有些好奇,伸出爪子去戳了其中一个圆球,想看看会不会和泡泡一般戳破。谁料那个泡泡竟然化开在他面前,下一刻,方才黑白、模糊的影像化成彩色,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哈哈哈哈,声儿别闹我,去闹你爹爹。”美丽的妇人笑着戳了戳孩子的脸,然后指着一旁坐着看戏的俊朗男子,努了努嘴,“他近来得了不少好东西,都藏着没告诉你。” 那些陌生的语言潮水一般涌入姜糖的脑袋,微微的胀痛之后,姜糖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这个画面中妇人说的话!他能听懂人话了! 只不过,有些词句拼凑的奇奇怪怪。好比有人强行在他的脑袋里塞了一本英汉大字典,妇人每说一个词,相应的,他的脑海里便会罗列出好几个类似的翻译,凑一凑的话能听个半懂,说快了就有点吃力。 顽皮的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纵然看着只有五六岁,但那双眉眼已经出落的十分好看,瞳仁如墨,睫羽如蝶,眼尾微微上翘,一看长大了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美人。 嘶,别说,这孩子还长得有那么点眼熟。就像……就像缩小版的冷脸美人!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姜糖越看越觉得像。只不过现在的大美人还是个调皮的熊孩子,一听娘亲的话便哒哒哒小跑蹦到了爹爹的大腿上,紧紧抱住爹爹的胳膊摇来晃去:“爹爹,你是不是不爱声儿了!娘亲都看过那些好玩的,声儿却没有看过!快拿出来给声儿,快拿出来呀。” 男子故意装作被冤枉的样子叹了口气,宠溺地拎了拎孩子的耳朵,轻轻捏轻轻放,一点力道也没用。 “声儿马上就要当哥哥了,要乖一点,以后不许这么胡闹。”话虽然这么说,男子还是从腰间挂着的一颗幽蓝色的珠子中,凭空变出了好些新奇的玩意。有镶着宝石的拨浪鼓,有用金线编织的蚂蚱,有花花绿绿的画册……林林总总一大堆,铺满了整张桌子。 男孩眼前一亮,一把将拨浪鼓握在手里,当啷当啷转了几下,而后跑回了美妇人身边,小心地依偎过去,奶声奶气问:“娘亲,弟弟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妇人纤美的素手点了点男孩的鼻子:“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 画面一转,少年人匆匆长大。他面容俊美,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身后 负着一柄比他还要高上些许的重剑,与姜糖所见的大美人几乎没什么差别。若非说有什么不一样,那梦境里的少年矮上一些,单薄一些。更加稚气,更加阳光,也更意气风发。 他身边挂着个矮墩墩的小豆丁,眼睛和哥哥上挑的桃花眼不一样,是圆滚滚的杏眼。整个人也是圆滚滚白生生的,短短的小手拽着美少年的衣服喊哥哥。 美少年抬手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笑道:“再等一会儿,他马上就要来了。” 姜糖遇到的大美人面上从来都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凶,很少有这样鲜活的表情。 他正在等人。 远远有个胖乎乎的少年正在往这边跑。 见友人来,美少年笑着扬了扬手,眉宇间满是年少的桀骜:“你怎么这么慢?” 紧赶慢赶跑来的胖少年不停喘着气,一手重重搭在美少年的肩头,断断续续道:“好你个傅……傅声,我这……都快跑死……了……还……说我慢……” 又将手里包着的一份蜜饯果子递给一旁的小豆丁:“小……小祖宗……你非要……吃这家的……可……把你胖哥……累惨了……” 小豆丁见蜜饯果子,杏仁般的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接过袋子谢过胖少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胖少年喘了好一会,终于把气喘匀了,这才有心情吵架:“你还嫌我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管我管的可严了!啧……要不是你修炼速度太变态,我能被我爹天天指着鼻子骂?我能出一趟门这么费劲儿?你现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懂不懂?我天天拿着和你这个变态比,现在你还怪起我来了!” 原来大美人的名字是傅声。姜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一时记不起来,便继续看了起来。 圆球储存的画面都不算很多,每一个都只有一段画面。姜糖一连戳破了好几个泡泡,从少年人初展天资到声名鹊起,画面变幻的极快。 傅声是广陵仙府的天生至尊,因体质特殊,傅声生来吸取天地灵气便比过寻常修士百年修炼。他还不会走,便已经是道师了。 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傅声突破道仙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是位刚刚年满十六的天骄少年。 上一位拥有这般天资的,还是万霆宗已经归隐的道圣庄青。所有人都认为傅声会成为第二个庄青,但鲜花铺成的路永远停留在了傅声十七岁生辰那天。 他无故发疯,杀死了靠近他的族人。 姜糖被突如其来的血腥画面吓到了!由于画面之间断断续续,他根本不知道傅声为什么杀人,杀的还是和他一样,穿着同族衣裳的人。 所有人向后退。 事发突然,前来广陵府贺寿的宾客们眼睁睁看着双目赤红的傅声,用那柄斩妖除魔的侍佛重剑砍断了族人的头颅。鲜血和头颅一齐飞出,溅了周遭修士们一身。 惊叫声,吸气声,仓皇后退的脚步声,撞到了桌椅杯盘砸下的破碎声,鲜血和酒液的滴落声,还有闻讯赶来的傅家人难以置信的疑问。 “声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傅家长者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侍佛剑已然挥到了他的眼前。 再一次四散的热血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傅声他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广陵仙府的天生至尊,年纪轻轻便拥有大部分修士未能达到的修为。周围来贺寿的修士们根本没有准备,一个又一个,尽数倒在侍佛剑下。 姜糖在残忍的画面下终于想起,为何他会觉得傅声二字如此耳熟。 点家长篇修仙文《囚道》中,开局血洗了主角宋晋遥全家的,正是广陵府的大魔头傅声,傅灵均。 文中曾经提过傅灵均为何会灭了泽阳府。 当时傅灵均踏在一片焦土的泽阳府内,对着主角宋晋遥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宋永峥这老狗当年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吧?” 说的正是傅灵均被/操/控着,红着双眼亲手杀死了全族一千三百二十六位族人的事。 包括最疼爱他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 傅灵均清醒的那一刹那,头上玉冠碎裂,墨色长发将浑身鲜血的他从头到尾包裹着,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历鬼。 他只想杀人,让全天下的人陪葬。 不行了,姜糖觉得自己要看不下去了。这些画面压抑的他想吐,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睁眼便近距离看到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姜糖:“……” 他竟然躺在傅灵均手上。 面对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并且直面了疯子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画面,姜糖觉得自己以前所作所为都过于大胆。原本还想站起来,腿却软了,啪叽一下坐了回去。 呜呜呜不行,他有点害怕。 傅灵均将手举到面前,看着巴掌大的团子虚弱得爬不起来。 “稳一点,来。”他柔声说。 刚刚加载了语言系统的姜糖还处于点读 机的状态,点一个词蹦出来无数类似的翻译。 吻……一点?吻哪里? 不是,这大魔头的性取向……是不是歪的有点太厉害了?他现在甚至都不是人! 但他怂,嘤嘤嘤。 然后傅灵均便看着手心里的毛团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垫了垫后脚,前爪扒拉着他的脸,毛绒绒的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边。 第16章 这血里有毒! 傅灵均:“……” 喉结轻滚,睫毛微颤。 他愣了片刻,一把按住胆大的毛团子,将它整只罩住压扁在掌心,耳尖微红,咬牙切齿:“看来你好得很。” 然后将姜糖塞到了怀中,只留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姜糖:? 好家伙,翻脸无情!刚才让他亲的是谁? 但现在深渊之内的情形并不容许他们逗留在这里。 傅灵均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将深渊内的怨魂暂且压制。他不愿伤害它们,它们却不想放他离开。 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怨魂在他们周边穿梭着、逡巡着,好似一条又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在盯着落入圈套的猎物。 姜糖怕鬼,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傅灵均的衣襟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他能感受到傅灵均胸膛的温度,还有手感极好的肌肉。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摸的!只不过来都来了,不摸两把真的有点吃亏的感觉……咳咳。 傅灵均没空收拾那只不安分的毛团子。想要将狂躁中的怨魂们重新封印,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他穿过塞满了怨魂的深渊底部,本以为还要重新经历一次撕扯与搏斗,谁料那些怨魂明明恨不得将他撕碎,却会在他通过时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路。 就像他每次穿过那片萤火星河。 可这一次,怨魂让出通道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他。 傅灵均低头看向怀中的白团子。方才它掉落下来之时,周围的怨魂们也是这般。 就像是不舍得伤害它。而这样的不舍,竟能压抑住怨灵弑杀的欲望。 姜糖对自己的技能毫不知情,无知无觉的继续揩油吃豆腐。 穿过黑暗,深谷之下有一片空地。 这里特别像之前大块头带他看的那些白骨磷火山景点,周围凌乱交叠着森森白骨,但中间却被空了出来,白骨层层将那块特别的地方围住。 空地四方各有一根粗壮的石柱,石柱极高,一眼望不到头。柱身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玄奥的符文,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血迹。 姜糖虽然莫名其妙学会了语言,但他依然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也不知道那些符文属于另一种文字体系,还是他依旧是文盲。 他跟着傅灵均一起走到了空地中央。 那里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圆柱形台面。等凑近了一看,台面上和石柱上一样,都是密密麻麻玄奥的符文。只不过这次的符文是用刀刻出来的,纹路极深,从最上方开始到符文最后一笔结束,就像是蜿蜒的、错综复杂的水渠。 奇怪,为什么这个深谷之下会藏着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姜糖虽然看过一部分《囚道》,但鉴于点家文实在太水了,从主角宋晋遥开局获得瑞兽命骨逆天改命,到背负着灭族的血海深仇一路开挂升级寻找数千年前的秘密,姜糖看了五十来章,剧情都还在第一个副本里打转。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天材至宝升级修炼,顺带装个逼,就是英雄救美和美少女展开一系列并不缠绵、略显粗糙的感情。 他虽然看过一些原文,但实在不清楚作为反派存在的傅灵均,被封印的天悲谷里有什么陈设。这种细节恐怕作者本人都懒得写,更何况他这种看文一目十行的读者了。 于是他只能默默的等傅灵均行动。 周围的怨魂们被燃魂香持续不断的鼓动着。原本它们应当被永久封印在深渊之内,却破开了封印逃了出去。傅灵均为了护住它们不被燃魂香的药效冲散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此时想要再将它们封印一次,只有一个办法。 他在手心割了道长长的口子,捏紧拳头,让鲜血滴滴答答流入圆柱台面上的符文之中。 符文在鲜血浸润的那一秒升腾起了一层淡淡的光。 “你要干什么?” “一起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血,我要血,我要很多很多的血!” “杀!杀!杀!杀!”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怨魂一拥而上。 它们隐隐察觉出这个大阵开启,它们便会失去自由,于是越来越狂躁。当初对瑞兽的那一点爱护之心,在自由面前一文不值。 怨魂化成的风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射而来,一开始,傅灵均体表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将靠近的风刃震碎,到了后来,黑雾渐渐消失,风刃便割开了他的衣服,一道,两道,三道……黑色衣袍被割出无数缺口,细细的伤痕遍布了傅灵均全身。 曾经活生生的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现在全然变成了只有杀戮没有意识的怨魂。它们不愿再次被封印,便呼啸着、嘶吼着要将傅灵均吞噬。 傅灵均扫过空中飘荡的一道又一道怨魂,鲜血从掌心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很快就将那玄奥的符文全部填满。 四根石柱当中,一道诡异的红色光芒慢慢从地面下方传来。傅灵均鸦羽一 般的长发被慢慢升腾起来的气旋卷起,而后红光猛地飞入空中,化作一张漫天大网,将那些叫嚣的、失控的怨魂全部捆住。 “啊啊啊啊!” 如果说一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觉得刺耳的话,那么一千多道凄厉的叫喊声,会让人想吐。 是的,想吐。姜糖感觉自己的耳膜要炸开了,五感出众代表了听力十分敏感,原本变成小兽以后他就能听到原先很多听不见的声音,这次一千多个怨魂一齐大喊,姜糖耳膜痛到干呕,想要将整个脑袋全部埋入傅灵均的怀里。 救命,他快要完犊子了。谁说听力好是优势来着?!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啊啊啊! 怨鬼齐齐降落,源源不断的阴冷煞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姜糖包裹在内。他瑟瑟发抖,马上要昏过去。 两只温热的手,轻轻捂住姜糖两只软乎乎的耳朵。 鬼哭瞬间消失。 在那两只手捂上来之前,姜糖好像听到了傅声凑近他说:“别怕。” 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 姜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傅灵均。他翻飞的长发和那个梦境里疯魔时一模一样,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平静的,坚毅的,让姜糖看着心里能渐渐安定的。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默片。 姜糖看到了怨魂们在挣扎抵抗,看到强劲的风将谷底的沙石吹起,形成一片尘土迷雾,看到傅灵均身后那个诡异的石柱开始颤抖,然后慢慢围着中央的圆柱台面旋转起来,看到怨魂们以极快的速度被吸入大阵之中,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看到了很多,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耳膜尖锐的痛楚慢慢消退。 他们靠的极近。 温热的呼吸,掌心的温度,两只耳朵上轻柔的力度。明明已经被摸过无数次耳朵和尾巴,可这一次,姜糖的耳朵又酥又麻。 不知是不是听觉被隔绝,其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了。 你别摸我耳朵呀。 姜糖好想这么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那么敏感,被傅灵均一碰,便想要闪躲开。可是周遭鬼哭未止,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紧紧的,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四只软乎乎的爪子在傅灵均怀里瞪了瞪,想要挣扎出这个男人的怀抱。 “别动。”傅灵均说。 姜糖立刻变乖了。 直到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停歇,傅灵均才将手从姜糖的耳朵上挪开。 深谷内的风声已不再和鬼哭一样,柔柔的吹来,拂起傅灵均鸦羽般的长发,美得令人心惊。 姜糖甩了甩耳朵,却在侧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白白的长耳朵上有一抹猩红。 诶?他这是耳膜破裂流血了? 嘀嗒,嘀嗒。 耳尖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快速向下滴落着。 姜糖简直被吓惨了!他的血可珍贵了,前不久还贫血,现在又损失这么多,得吃多少个鸡蛋才能补回来啊? 不对,他现在甚至没有鸡蛋可以吃。 姜糖忧伤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血好像不是他的。因为他耳朵上血液慢慢干了,但嘀嗒嘀嗒的流血声还是萦绕在耳边。 是在哪里? 姜糖往周围看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了傅灵均手心那道狰狞的血口子。它一点要愈合的趋势也没有,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滴落。 姜糖记起来了,书中提过傅灵均体质十分特殊,虽然生来便能吸收天地灵气突破道师、修炼速度极快,但他的身体却有些脆弱——不是容易受伤的意思,但受伤了极难愈合。 大概是强者对应的弱点吧,他的伤寻常丹药都恢复不了,每次受伤都会元气大伤修养很长一段时间,给主角提供一段没有威胁的升级打怪时间——姜糖有理由怀疑作者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克制这个反派,故意给他加的debuff。 自从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姜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也猜的七七八八。能在广陵府遇到傅灵均,那他出逃的地方只有主角宋晋遥所在的泽阳府了。 小说一开头,宋晋遥便深重蛊兽剧毒,虽获得瑞兽精血解了毒,但灵力被洗去了大半,连灵根都损毁了。于是宋晋遥的父亲便剖出了瑞兽的命骨,为儿子逆天改命。 姜糖自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自己就是那只才活了三行字的瑞兽。 瑞兽作为主角金手指存在一般的上古神兽,浑身都是宝贝,据闻身有异香,闻之能养神,修炼效率事半功倍;精血能解百毒,通万物之灵;命骨则能让修士重塑灵根,甚至还有生死人肉白骨这种离奇的功效……因浑身都是宝,所以遭修士们围杀豢养,原本就不多,后来更是销声匿迹,像是死绝了。 当然,姜糖没心思去验证那些奇奇怪怪的小技能,但有一种,他现在就可以测试。 据说瑞兽的唾液可以愈合伤口。 傅灵均的掌心血肉模糊,一看那伤口就是半点要愈合的架势都没有。 姜糖 前爪扒上傅灵均的手掌,想要试试自己的技能。 傅灵均一手按住了姜糖蠢蠢欲动的小脑袋。 “别乱动。”他再一次命令道。 小脑袋又探了探,好像还伸出了一截粉粉的舌头。 傅灵均扯了扯姜糖的耳朵:“现在不可以亲。” 亲什么亲?谁要亲你啊!你个死变态! 姜糖心里骂骂咧咧,身子却乖巧的伏了下来。等到傅灵均将手挪开,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嗖一声探了出来,飞快在他掌心的伤口舔了一口。 湿湿的,软软的,酥酥麻麻的痒从刺痛的掌心传来。傅灵均明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毛团子的袭击,应当快速将它扯开,但掌心奇异的感受让他愣了一秒,正是多了这一秒,姜糖把口水完美的糊到了那道伤口上。 什么都不知道的姜糖还在得意:哼,小样,一会儿就让你见识爷爷我的逆天技能! 他睁大眼睛想看看自己的技能到底有没有效果,可眼前不知为何,傅灵均的伤口没愈合,他的头开始昏沉,面前的一切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不行,头好晕,要撑不住了,他这是怎么了? 他在昏厥过去之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时。 mmp!他忘了傅灵均血里有毒! 第17章 去杀人 相行足足在深渊之上哭丧哭了一天。 直到恢复灵力的傅灵均抱着怀中昏睡的小兽飞了上来,他才止住了哭声。 “主人,小白……”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靠近他们,“没死,主人,小白,没死……” 哭着哭着还把侍佛剑递了过来,但看主人手里抱着小白没空拿,又默默把剑抱了回去。 “无事了。”傅灵均知晓自己下去的时间有些久,安抚着哭哭啼啼的大块头,“我很好。” 相行猛地摇了摇头:“主人,不好。” 他都能感受到主人体内灵气损失的多么厉害,若以前是汪洋大海,现在已经干涸出成沙漠,强撑着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空虚的躯壳。 耗尽了灵力,损耗的便是寿元了。他根本不知道主人到底做了什么会损耗的那么厉害,但他知道,主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很浓。那是失去了很多鲜血才会有的味道。 主人受伤要很长时间才能好,相行有些心疼。 傅灵均抬手,看了看掌心被姜糖糊了一片口水的伤口。原本这个伤口应该持续流很久的血,可现在,竟然停止了。 看起来还有些要愈合的趋势。 他想起了方才毛团子数次想要舔舐他的伤口,还有传闻中瑞兽的奇异之处,心又被柔软撞了一下。 它原来在心疼他。 傅灵均摸了摸小兽毛绒绒的耳朵,伸手给相行看:“我很好。” 他很不好,神魂激荡,头痛欲裂。 他很好,喜不自胜,心花怒放。 “主人,寿元,有损。”相行虽然看到主人手心的伤口没有流血了,但还是难过。 傅灵均不想和他说这些,便将怀里的毛团子翻了出来。 壮如小山的大块头看到浑身是血还昏厥过去的小兽,登时就破防了,嚎啕大哭:“小白,死了。小白,死了……” 傅灵均松了口气,他厌烦被相行追问自己的事,拿小兽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它没死。” 相行不相信,小白平常都很活泼的,就算睡着了,四只爪子也会时不时抽一抽,砸吧一下嘴或者是动动耳朵而尾巴。但现在的小白宛如一条死狗,安静的过分。 “主人,小白,不死,小白,不死……”他第一次不顾规矩拽住了傅灵均的衣袖,哭的快要厥过去了。 “它死不了。”傅灵均知道相行就是一根筋,忍着头疼又说了一遍,“它需要休息。” 哭泣的小山瞬间止住了眼泪。 他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小白。好像……那些血都是主人的,小白没有受伤。 虽然他这么想有一点过分,但那么多血,主人流了可能不会死,但小白一定会死的。所以血是主人的让他心安了些。 毕竟主人还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相行乖乖抱着剑跟了上来- 姜糖觉得自己已经完犊子了。 傅灵均血液有剧毒这件事小说里写过,但这个设定并不常用啊!毕竟哪个作者会花笔墨详细描写一个反派的技能?姜糖理所应当的,第一时间没想起来。等到脑袋晕晕乎乎感觉不妙时,才将这事儿记起了。 怪不得傅灵均不让他舔! 啊啊啊!舔狗不得好死这话果然没错,他这次估摸真的要看走马灯了。 谁料走马灯没见着,姜糖第二次梦到了那扇冰封的大门。 这一次,他不是爬着高高的大果树看到的门,而是在深渊之下,周围环伺着怨魂之时。他远远看到了那扇雕刻着符文的冰门,拼了命的朝那跑去,这一次门似乎离他近了些,里面那种诡异的、能让他心生熟悉的声音悠悠的传来,比上一次听见的更加清晰。 “……孩子……终于……找到……” 很难去形容姜糖的感受。他理论上并不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语言说的,但不知为何,传入他脑海中会毫无障碍的翻译成他听得懂的语言。和对蚂蚁,对萤火虫说的都不一样——类似母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这一回他有了耐心。他好几次尝试着靠近冰门无果以后,便蹲在了原地,多听一会门内传来的声音。 可是声音并不是持续不断的。他听了好几遍,里面的声音好像一直重复着那一句终于到了孩子什么的,其余似乎有个地名,他听不真切。 昏睡的小兽垂下了长长的大耳朵。 姜糖意识不清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摸他。从耳朵摸到了尾巴根,一路酥酥麻麻。可能是小动物当久了,他竟然开始享受这种抚摸起来。原先被摸的时候他还觉得羞耻和煎熬,现在他已经能很坦然的接受这种奇异的舒爽感了。 然后他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他听到潺潺的水声,而后是一层阴冷的刺骨的冷风。但那风很快不吹了,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剥剥的响声。 最后,他们停了下来。一只手探进水里,捞出一汪温水,然后他的耳朵一湿,微凉的手来回搓着他的 耳朵。 这人搓洗的力道有些大,姜糖觉着疼,可是他醒不过来,意识被困在了一个黑色的小屋子里怎么都出不去。他觉得自己没死,但一动也不能动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像块面团一样任由着那双手搓圆搓扁,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姜糖心想有完没完,就算是洗衣服这也该洗干净了吧?结果没有,那人逮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搓,搓到姜糖都生气了,挣扎着从那片黑暗中抽离出来。 睁眼,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他眼前白一阵黑一阵灰一阵,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很是想吐。干呕的劲儿过了以后,空空如也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饥饿如同海啸朝席卷了他。 好饿好饿。 姜糖又晕又想吐还饿,这难受劲儿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去,然后,他看见一只漂亮的手。 是傅灵均的手。 那只手正在滴水,水的颜色带着淡淡的红色,像血。 是傅灵均在给他洗耳朵。白白软软的长耳昨天被他的血染得通红,血液干涸后,会更加难洗。 “噫呜呜……”洗个耳朵而已为什么像洗衣服,他耳朵是肉长的,他会疼! 姜糖心里骂骂咧咧嘴里也哼哼唧唧的口吐芬芳,傅灵均瞧他醒了,最后又将洗白了的耳朵擦了擦,将他放在了地上。 “过来。”他示意姜糖走两步。 走你个大头鬼! 姜糖现在脑袋特别沉,和宿醉似的根本抬不起来。一被放在地上,脑袋便埋在地上一动不动。 脑袋被人戳了一下。 “站起来。”傅灵均说。 姜糖简直要被他烦死了!走不动,走不了,根本没办法动!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价,不知道他血里有毒吗?不知道他现在还难受着吗? 得亏姜糖穿成了瑞兽,瑞兽血能解百毒,估摸着自身抗毒能力也挺强的,不然就凭舔了那一口,姜糖就能去见十次阎王爷。 戳了两下,傅灵均好像终于知道这毛团子现在离恢复还早的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姜糖清醒了一会脑袋实在是晕,躺在他手中,没过多久又睡了一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姜糖头倒是没那么晕了,但是好饿,超级饿,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牛。 他从一个草窝里爬出来,闻着红果的香味儿摇摇晃晃走着过去吃红果。迷迷糊糊扒开一个又吃一个,足足吃了三个以后才慢慢停了下来,又晕乎乎的趴回了地上。 “小白,小白。”大块头在他身旁蹲下。 姜糖脑袋还装着浆糊,听着大块头一刻不停的叫他的名字,过了好久才将小白二字翻译了过来。 小白,大块头的取名思路可真简单啊。 他在原地趴了好一会,才觉得没那么晕了。 然后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傅灵均给他起的名字。 他叫自己什么来着?好像是傻狗这个发音,傻狗…… 傻狗? 他竟然叫自己傻狗?! 他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姜糖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当初傅灵均叫自己的情景——被喊着傻狗结果还浑然不知的狗腿子的去蹭蹭贴贴,摇尾巴打滚,卖萌撒娇的画面一幕幕出现。 傅灵均臭傻逼!原来他一直在骂他!得亏姜糖还以为自己有两个名字,到头来只有一个!小白这个名字相比起那个侮辱性极强的傻狗,简直称得上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名字了。 大魔头才是狗,他全家都是傻狗! 姜糖气的登时头不晕了腿也不软了,一口气可以打傅灵均十下的那种精神! 他虚软着腿站起来,自认为坚定的朝着傅灵均的方向走去。他现在正在闭目养神,正好是可以偷袭的时刻! 体内余毒未清的小团子歪歪扭扭的艰难走到了大魔头身旁,抬起了爪子‘用力’的挥舞了几下,没打到人。又举起两只爪子准备扑上去,结果晃荡了两下,啪叽一下软倒在地上。 姜糖:啊啊啊啊!站起来啊!士可杀不可辱!为什么现在的自己那么没用,咬他!打他啊! 心里骂骂咧咧,身体却一动不动。 该死的毒,他现在就是条废狗了。 傅灵均感应到了小兽一步一步走来卧在他身边,慢慢从修炼中回复过来。 它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着,便歪歪扭扭的走过来找他了。 果然很喜欢他。 傅灵均伸手撸了一把毛绒绒的团子:“真粘人。” 姜糖:……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啊!他是来咬人的!等他恢复了体力一定要咬死傅灵均这个臭傻逼! 然后他整只被捞了过去,从大耳朵撸到了尾巴尖。 “嘤。”姜糖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尾巴。是真的很舒服呜呜呜- 姜糖中毒以后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每次只有到了饭点的时候才会爬起来吃几口果子。但姜糖真的吃腻了果子,他想吃牛肉,想吃烤鱼, 想烧鸡想吃鸭腿想吃羊肉火锅小龙虾……反正他再也不想吃果子了,如果他现在是人脸的话,恐怕已经面如菜色,整个人都失去了光泽。 大块头,啊不,现在姜糖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虽然他看文一目十行,但是也知道大魔头傅灵均身边有个威震八方、刀枪不入、虐杀成性、惹婴孩半夜啼哭的走狗相行——这是原文中的形容词,不是他瞎掰的。 然而姜糖愣是看不出来这个憨头憨脑的大块头和那些离谱的形容词有什么关联。 他明明就是个吃播狂热粉,和吸小动物协会会长。 如果不是最近傅灵均一直拦着相行靠近他,害怕他没轻没重的把中毒虚弱的姜糖吸死了,相行恨不得一整天都揣着姜糖到处玩(遛)耍(狗)。 姜糖也想出去玩,他想去看自己种下的果核发芽了没有。睡了好几天,可能小苗都长出来了。 等到毒性稍微被瑞兽强大的体质化解了些,姜糖可以慢悠悠的走动几步了。头不晕了也不想吐了,整只兽神清气爽的,只是腿还有些软,走多了就容易摔。 傅灵均不让他到处跑,相行便不敢带他去玩。姜糖气得牙痒痒,但怂的要命,只敢在傅灵均去泡澡的时候拾掇相行带他出去玩。 于是木楞的大块头被姜糖咬住了鞋子。 “小白,不咬。”他蹲下来,轻轻拨开毛团的脑袋。 姜糖不放,咬着往边上走。当然他拖不动相行,只是想表达出一种想要去玩的意思罢了。 “主人,不许,小白,乱跑。”相行捂住了乱动的毛团子。 “噫呜呜!”不管不管就是要出去玩! 姜糖软乎乎的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不停的哼唧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相行的心都被哭化了。 他纠结了好久,摊开了大掌,将姜糖放到了自己宽厚的掌心,“小白,不能,乱跑。相行,可以。” 然后他站起来,就像是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带着姜糖去那颗微光的树下看种下的果核。 姜糖直呼好家伙!这算不算阳奉阴违? 一大一小两只再一次踏上了郊游之旅,可惜这次依然什么小苗也没看见。 相行见掌心的小兽耷拉下软乎乎的大耳朵,连忙安慰:“下次,再看。” 姜糖在他手里翻了个身,烧秃的屁股朝上,脸埋了起来。 头晕眼花吃不到肉,种的果核也没发芽,姜糖就有些不开心。相行带着姜糖走遍了天悲谷回去的时候,姜糖还是不开心。 不开心的日子持续了两天。等到姜糖已经能跑能跳,不再头晕的时候,傅灵均也修养回大半灵力。 他负着侍佛剑,捞起窝里的姜糖,叫相行跟上。 “噫呜呜。”去哪里呀? 大魔头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朝着边缘走,走到再也走不出去的时候,手中冒出雷火,按在了天悲谷外透明的屏障上。 淡淡的紫色雷弧在他的指尖绽放,然后像燎原之火一般慢慢向外扩散。封印想要阻止他,透明的屏障微微颤抖着。 源源不断的雷火撕扯着岌岌可危的封印,直到最后,他在这数千年的枷锁上撕裂了一道口子。 姜糖好奇的从他怀里探出脑袋。 “走吧。” 傅灵均手握重剑,踏出了这片封禁之地。 “去杀人。” 第18章 说吧,命骨呢 泽阳府,天问海。 夜间巡逻的弟子们稍稍偷了懒,从怀中掏出酒囊和同伴们坐在角落你一口我一口分着。 “也不知家主最近在想什么,小公子都跑了那么些天了,都不差人去空蝉府问问。” 一人接过了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知道人在哪儿就成了,小孩子发脾气常有的事。” “你们知道小公子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他们这些干夜间巡逻苦差事的,大多都是外门弟子,接触不到关于瑞兽和宋晋遥用瑞兽血解毒的信息,只好随意瞎猜。 “听说星罗府的盛小姐喜欢小公子,咱两家要联姻来着,但小公子不乐意?怕不是逃婚吧哈哈哈哈。” “盛小姐貌美如花,又是药修奇才,不是说过几个月便要送去浣云宗培养了吗?小公子看不上她……不太可能吧?” “有人生来就好命,这等美人都挑挑拣拣,啧啧。” 喝了酒的弟子们越聊越上头,唯有一位年纪最轻的弟子讪讪开口:“我们歇这么久了,不太好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其余弟子们全是老油条了,一听他这话全部轻蔑的笑了:“能出什么事儿?傅灵均又离不开广陵府,只要咱不被派出去送死,这天问海固若金汤的,有什么不安的?” “不是的。我真的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话音刚落,黑夜之中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有人迟疑着问。 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吓!”泽阳府弟子被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吓到了,不自觉向后退去,“你、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泽阳府宋家地界,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浑身伤痕的大块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后退,只是步履沉重地拖着粗黑的铁链朝着众人走来,一路上铁链声在地上刮擦出尖锐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他一挥手,直接拦腰卷起叫嚣的最厉害的弟子,然后拉回了自己脚边,粗壮的腿咔擦一声踩断了那弟子的肋骨,就像是西瓜被踩破了,有着黏糊又清脆的声响。 “啊啊啊!”剩下的弟子们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半,过了好半晌才拿出信号弹朝天空中发射,而后召出灵剑来,双手举起对准面前的人心怪物。 “相行,别这么粗鲁。”温润而低沉的男声从怪物背后传来。 沉沉天幕之下,有一道高挑的身影背着月光走了出来。 他周身覆着温润的月华,眉眼精致如画,皮肤苍白如血。披散的墨色长发随着他的走动轻柔的飞舞着,好似一阵风来,便会羽化而飞升的谪仙。 黑衣,负剑,怀里还揣着一只白绒绒的毛团子。 毛团子本团的姜糖默默将脑袋埋回了傅灵均的怀里。 不行了不行了,他快要吐了。被踩爆了的弟子和摔碎的西瓜也没什么两样,姜糖觉得再看下去,以后就会对西瓜产生阴影了。 估计在对方眼里,现在的他们就是电视里放的妥妥大反派,夜黑风高画着五颜六色的眼影,涂着大红唇,带着走狗一起出场,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那种。 傅灵均没有阻止泽阳府的弟子们送出求救信号。相反的,他原本就懒得一个一个将人找出来,最好凑在一起,能让他一次性解决了。 “宋永峥那老狗现在何处?”他声音温和,措辞却极不礼貌。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着怀里的小兽,连骨节都像是精雕细琢过的,格外好看。 姜糖寻思你这么开口人家怎么会理你啊!你这不就是来砸场子的吗? 他已经提前知晓了血洗泽阳府这个剧情点,对此根本没有任何看法,只想窝在大魔头的怀里苟到最后。 至于要不要做些什么改变剧情,他身为原文出场三行就嗝屁的瑞兽,对泽阳府一点好感都没有。他至今都觉得自己被关着的时候放血放多了,贫血的很。 而且傅灵均会变成现在这个疯子,和宋永峥本来就脱不了干系,就像原文中那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只许别人害傅灵均,不许傅灵均拉人陪葬,没这个道理。 于是他更加心安理得的苟住了。 泽阳府弟子们几乎已经被吓傻了。他们并不是不想挥剑御敌,是他们做不到。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傅灵均长什么样。 可所有人都知晓傅灵均身后那一柄屠戮了无数修士的侍佛重剑。 “傅灵均?!”有弟子认出了他,声音因恐惧而尖锐,整个人颤抖着几乎要跪下去,“你、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是的,傅灵均不可能出现在天问海。 天悲谷的封印乃是数千年前,以道修圣尊江长远为首,伙同其余几位尊者一同布下的。傅 灵均顶多能离开天悲谷数十里,根本没办法踏足一府之外的泽阳。 “我再问一次。”傅灵均的声音好似天上凉薄的飞雪,“宋永峥那老狗呢?” 傅灵均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大约是见过了这种表情,他只觉得无趣。 天问海因求救信号惊醒。 宋言来不及束发穿鞋,披头散发跑出去张望了下。他最是胆小,故而练就了一身逃命雷达。他只是隐隐听说有人寻上门来了,便第一时间想到了傅灵均。 不可能不是那个大魔头的。最近天问海再二再三的挑衅他,他一直觉得会出问题,现下他根本不顾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背着月色匆匆从天问海后山溜了。 就算不是傅灵均,他也得躲上一躲!他就是个管存灵堂的废物堂主,吃闲饭的,他打不了架! 宋言刚刚离开,天问海的大门便被人拆了。 对,硬生生拆掉的。 泽阳府传承数千年的老牌仙府,直接被人从头开始拆起来。一根粗黑的铁链就像是呼啸的猛兽,抽到哪里,哪里便碎裂开来。若是抽到了人的身上,上面迸发的戾气也能直接将人抽个半死。 相行走到哪儿,这座千年仙府便碎裂到哪儿。 姜糖作为反派联盟中的一员,终于知道了原文为何会用‘威震八方、刀枪不入、虐杀成性、惹婴孩半夜啼哭’来形容相行了。 大块头一打起架来简直就像是个重型坦克。别人打他他不痛,他抽别人的话那人必死。于是一座小山,一条铁链,走在前面面对着集火攻击开路,后面跟着的傅灵均都还没出手,周围就死了一路,长廊和屋舍也砸毁了一路。 配上那足够唬人的块头,看上去十分的邪恶,十分的反派,十分适合讲给不乖的小孩听。要是童年能有这样一个阴影故事,哪个小孩都会很乖的。 姜糖也是十分的没有骨气。 他整只兽都缩在傅灵均的怀里,耳朵也藏了起来,不想听也不想看。温暖的怀抱就像是个安稳的防空洞,反正他很是信任傅灵均的战力,只要等着一会儿捏碎了宋永峥这个炮灰,然后就能走一条和主角斗一辈子的反派之路了。 虽然原著他只看了五十来章,但看评论说傅灵均是贯穿全文两千多章的大恶人。修仙世界动辄一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的,想必傅灵均会十分的长寿。 正在姜糖开始思考自己能活多久,傅灵均能不能给他养老送终的时候,天问海的主人宋永峥终于来了。 他生着一张金相玉质的脸,额前留着两缕发丝,其余全用一支金色的簪子梳了个短髻。和其余弟子们一样的白底金纹长袍格外飘逸,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孤傲,面容格外年轻。 若不说他是主角宋晋遥的亲爹,姜糖甚至以为这人就二十出头。修仙世界果然好,可以长生不老。 宋永峥此刻脸色十分精彩。 他先是看到了傅灵均怀中那团白绒绒的团子,认出了出逃的瑞兽,心中大喜。而后忍不住将视线挪到了存在感极大的相行身上。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愕,不知是在惊讶相行还活着,还是惊讶为何相行会跟着傅灵均。 傅灵均瞟了一边无知无觉的相行,轻哼了一声。 “宋永峥,我先问你一件事。”傅灵均并没有拔剑,也没有要攻击对方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站在相行身后半步的位置,温柔而平和的说。 宋永峥出来之前可是将所有防御法宝全部都戴在了身上。这些法宝都是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更有道修圣尊江长远所赠的防御手镯。有了这些东西在,想必傅灵均也要不了他的命。 “道修圣尊已在来的路上了。”宋永峥说出这句话为自己壮胆,也是在威胁傅灵均,“如若你现在退回天悲谷,圣尊想来还会饶你一命。” 听着宋永峥这话,连姜糖都忍不住为他默哀三分钟。 洗洗睡吧,原著里道修圣尊可没赶到,他记得的,开局血洗泽阳府,宋永峥跑不掉的。 傅灵均也不是会被威胁到的人。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如果现在说的话,还能少受点苦头。” 泽阳府众人知道方才家主已经给道修圣尊传过灵讯。泽阳府位于北水大陆,道修圣尊江长远所在两仪宗位于中土大陆,虽并非同一大陆,但有灵域传送,只要圣尊有心前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都能赶到。 在此之前,他们地位高些的弟子身上都有防御法器,撑一撑应该没问题。 宋永峥表情阴沉:“所以你铁了心要和泽阳府作对了?” 相行握着铁链上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在傅灵均和姜糖面前。 宋永峥心底盘算着道修圣尊即将到来的时间,而后大掌一挥,对着周围泽阳府的弟子们说:“拦住他!傅灵均离开封印这么远必定变弱!杀了他!” 随着宋永峥的话,泽阳府养的高手们纷纷召出法器,朝着傅灵均 袭去。 挡在最前面的相行动了。他看起来有些笨拙,打斗起来速度却极快,那根粗黑的铁链上裹上一层黑色的雾气朝着四面八方挥舞而去,将他周围的空间包围的密不透风。那些修士的法器劈砍过来时,纷纷崩裂开来,握着刀剑的虎口剧痛,几乎要握不住武器。 还有几个倒霉蛋冲的太近,被粗黑的铁链抽在身上,黑色武器顺着皮肉钻进去,伴随着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倒霉蛋抽得口吐鲜血,甚至咳出碎肉来。 “吓!”周遭修士见那几位出气比进气多,显然已经快不行了,心底都有些发憷。 他们身上都有宋家这些年高价收购的防御法器,竟连一击也抗不下!这大块头究竟是什么来头! 宋永峥当场就想要逃! 他知道相行曾经是谁,但不知道相行为何会为傅灵均效命,也没猜到相行现在不死不活的样子竟还能爆发出和生前差不多的威力!如果只有一个傅灵均,他还可以靠身上的法器撑到圣尊前来,可若再加一个杀神相行…… 他想要逃的动作被傅灵均看在眼中。 紫色的雷火在他的指尖跳舞,而后化成一条带着电光的紫蛇匍匐在地面上迅速朝着宋永峥游去。紫蛇卷住了他的脚,将人用力往墙上一摔,而后穿着黑衣的魔鬼踏着悠然的步子朝他走来,白皙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收紧。 “可笑。”傅灵均说,“纵然我变弱了,也不代表你变强了吧?” 姜糖:这是什么中二发言!傅灵均在古代也看热血漫吗?! 被掐住脖子的宋永峥虽然惧怕,但他身上的防御法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将他从头武装到了牙齿,傅灵均纵然困住了他,也杀不了他。 “说吧,命骨呢?”傅灵均问。 “什么命骨?”宋永峥被问懵了。 他是真的懵。傅灵均怀里还揣着瑞兽呢,怎么问他要命骨?他还想从傅灵均手里抢回瑞兽助儿子脱胎换骨呢! 傅灵均的双眸里弥漫着浓稠的寒意,下一刻,他指尖的雷火向下裹满手掌,整只手如锋锐的刀一般,从宋永峥佩戴的防御手镯下端直接齐根划过。 雷火过处,手掌断开。 竟是生生将那只戴着防御手镯的手掌直接切了下来! 宋永峥疼得面部扭曲,那股子仙风道骨劲儿全变成了恐惧和狰狞。他叫声尖锐,大喊着:“天问海真的丢失了命骨!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你不信去问任何一个人,真的丢失了!” 傅灵均见他表情的确不像是在撒谎。 他带着雷火的手掌这次停留在宋永峥的胳膊上。 “好吧,第二个问题。当年吹埙的人是谁?” 第19章 叫糖糖,好不好 “轰隆——” 雷声宛如在耳边炸开,墨色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雷声轰鸣,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声惊雷。 此刻姜糖心中也炸开了一道惊雷。 完犊子,原来他已经失去了命骨吗? 可是按照书中所说,取出命骨后的瑞兽都没活过七日就死了,姜糖怎么算自己都活了一个多月,虽然一开始身体有些不舒服,但直到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哪里疼,能吃能喝中了毒都能恢复过来,这是活不久的状态?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姜糖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 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无根。”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糖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糖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杀人的咒术。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糖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软软的,热热的亲昵靠近了傅灵均。他因咒法剧烈疼痛的神经倏地放缓了一瞬。 “一起去地狱吗……”他轻声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姜糖有点懵。他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去什么地狱?不去不去,他真的没活够,不想死的! 不过傅灵均真的倒霉,原文有个战力分析的评论,江长远一直压着早期的傅灵均,也不是说江长远比傅灵均厉害很多,而是江长远正好克制他。 没办法,一个驱魔的,另一个是魔,还是神魂受损的魔,遇上了总是要吃暗亏。 所以咱打不过能不能跑? 狗勾叹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反派不都这个调性吗,打不死的小强,扔不掉的牛皮糖,时不时出来恶心一下主角团。 “噫噫呜呜。”他努力传达着自己不想死的意图,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 又软又蓬的大尾巴翘起来扫了扫傅灵均的脸。 看看他!看看这只可怜的小狗勾,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一个多月,他还没吃上肉! 脏腑被狂躁的灵气灼伤,连呼吸都夹杂着血腥味。傅灵均伸出手,摸了摸白白软软的团子:“会没事的。” 因咒术而迸裂开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和雨水掺在一起,融成了淡淡的红色。 血液被雨水冲刷,雷火又自血液中穿梭而过。 蒸腾着他鲜血的雷火再一次燃烧了整个雨幕。 姜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面前的一切都止不住的摇晃。 mmp!这个感觉他熟!下一秒他就记起了这种感受的来源,是毒,是傅灵均血里的毒! 然后姜糖又昏厥在傅灵均的怀里。 傅灵均揣着软倒的小兽,不断流血的手握住侍佛剑。江长远的咒术克他,但重剑以力破万法,纵然是最简单,最平平无奇的剑招也能杀敌百万。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穿越雷火向傅灵均袭来,傅灵均以一敌二,斗得十分艰辛,尤其是江长远的咒术不断刺激他的神魂,重创他的脏腑,让燕从西的骨扇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伤痕。 相行亦加入了这场血战。强悍的体魄横冲直撞,拦在燕从西面前绝不退让。 蒸腾着血液的雷火无穷无尽燃烧着,傅灵均的面色原本就白,失血过多更是如白纸一样。散下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亦妖亦仙又亦鬼,美得惊人。 雷火如附骨之疽一般从燕从西和江长远的脚下慢慢往上攀爬,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在意,可是等到战过数百招,雷火接触到的皮肤微微的刺痛,蒸腾的毒素猛然入体。 燕从西暴露在外的手立刻红了,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雷火中有剧毒!”江长远速度更快,剧毒只蔓延了一只手便被他困在指尖不得向上。 燕从西反应稍慢,等他用浑身灵力护住全身,止住了雷火继续蔓延时,一条胳膊全变成了红色,很快就要被剧毒腐蚀。 剧毒之血蒸腾在雷火之中,如若再战,便会加深中毒程度。 “傅声你个阴险小人!”燕从西被气得破口大骂。他连忙从纳海珠内翻出一瓶丹药倒了好几颗塞入口中,又将白瓷瓶丢给江长远。 可是解毒丹药入腹,那毒丝毫没有被抑制的趋势,反而溃烂的更加厉害。 这是让圣者境都控制不住的毒素。 “从西,来不及了。”江长远看着快速腐蚀的手掌,“走,去浣云宗!” 他们暂且还能用圣者境的修为强行压住毒素不再蔓延,但想要解毒,只有第一药宗浣云的药圣才有可能救他们。 燕从西骂归骂,总归还是惜命。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倏地踏碎虚空朝着灵域方向赶去。 雨一直下,傅灵均体内被咒法调动的灵气依旧肆虐着。 “主人,主人……”相行想靠近他,怀里却被扔了一只毛团子。 肆虐的灵力无差别攻击着傅灵均的身体,和靠近他的一切生灵。他靠在侍佛剑上,又咳出了一口血。 傅灵均曾经觉得死便死了,没什么可留恋。现在要死了,却惦记着那毛团失去他的灵力活不长久。 他忽然想给它起个名字。 不是傻狗,而是一个像它一样的名字。 毛绒绒的团子像幼时娘亲不许他多吃的白糖。白白的,甜甜的,抿在嘴里化开时,甜蜜的让人不自觉微笑起来。 在人间,傅灵均是杀人的恶魔。 到了地府,他也会成为吃人的恶鬼。 他要去地狱,可它那么干净。 它不应该和自己这样的人埋葬在一起。 “叫糖糖,好不好。”他伸手想揉一揉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可指尖肆虐的灵气会灼伤它。 他收回了手,笑道,“相行,带它走。” 第20章 神交 一回生二回熟。姜糖已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中毒这种事情,毒着毒着就习惯了。 姜糖再次从眩晕中苏醒过来时,他没有着急睁开眼睛。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他并没有直接吃下毒血的缘故, 他并没有上回那么难受。虽然依然觉得周围的世界在旋转着, 有些恶心想吐, 但精神却好了很多。 他听见身边有动静, 好像是什么人在哭,哭的并不大声,声音闷闷的, 抽抽噎噎的, 很有种半夜躲在被子里哭的那种可怜感。 昏睡中的白团子动了动耳朵。他努力辨认了一下这个略显粗狂的哭声,将目标锁定在了相行身上。 对于从未亲眼见过相行哭丧的姜糖来说, 对于这个认知他有一点点怀疑。首先他觉得大块头不太像会哭这么可怜的人, 其次, 大块头为什么哭?他又没死,哭得凄凄惨惨的整的和灵堂上香似的。 等等。 姜糖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傅灵均明显不对劲的状态, 吓得整只兽都清醒了。 该不是大魔头出事了吧?!他当初会昏过去是因为傅灵均的血,那傅灵均得流多少血, 才能让那片雷火蒸腾出剧毒来?他不是伤势极难愈合吗?这一波不会直接把人带走了吧? 鉴于他穿书穿了个寂寞,开局剧情就严重跑偏,姜糖真情实感的担心起来。脑袋里还浆糊一片晕晕乎乎呢, 就强撑着睁开眼睛迎接一阵白一阵灰一阵黑的中毒后遗症套餐。 眩晕了好一会,姜糖才看清周围。 这里是哪里? 他昏迷的时候还在泽阳府,傅灵均的怀里。现在他不在泽阳府,也不在天悲谷,躺在一丛软乎乎的青草地上,抬眼是幽蓝的天空和棉花糖一样的云, 低头有几朵漂亮的野花。仔细一听,水声潺潺,风吹林动,鸟叫虫鸣,配合着大块头的哭声一唱一和,十分热闹。 但傅灵均不见了。 按理说相行不应该离开傅灵均的啊,这是怎么了? 守在一旁默默淌着眼泪的大山听到了一旁细微的声响,抽抽搭搭看过来。见姜糖醒了瞬间情绪失控,憋住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其声震天响,姜糖原本就头晕眼花,还硬生生被大块头哭得耳鸣了片刻。 “噫呜呜。”别哭了!他脑壳好疼! 虚软的小团子挣扎着用大耳朵盖住哭声,但毫无用处,又努力将自己蜷成了一团,试图抵挡相行的魔音攻击。 相行真的太委屈太害怕了。抱着小白和主人回天悲谷的时候,主人直接将他和小白挡在谷外,自己一个人进去了。主人的伤势那么严重,他能感受到主人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消耗,可主人又不让他相陪,只能坐在天悲谷外守着昏迷的小白。 “小白,主人,死了。主人,死了……”相行一边哭一边说,眼泪从他黑色的面具里不断滴落下来,颇有一种如果取下面具,那面具里能有一碗眼泪的架势。 什么?! 姜糖猛地坐起来,下一刻又因为毒性未消啪叽一下软倒了回去。 傅灵均死了?什么情况?他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个饲主,结果饲主死了? 心有些酸酸的,闷闷的。 姜糖不知道这一瞬间他是什么感觉,在听到这句话的震惊诧异过后,可能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畏惧,可能是不想走出一个习惯了的防空洞开启新生活,又或者是转瞬即逝的心痛,他整只兽觉得特别难受,难受到浑身都颤抖。 大美人死了?大美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原著两千多章傅灵均都还活着呢,怎么到了他这儿,血洗完泽阳府就挂了? 他不应该祸害遗千年万年,然后做自己一辈子的饲主吗? 他、给他找红果吃,天天抱着他,下雨也不让他淋着,他……他甚至去报仇的时候都还惦记着要找回自己的命骨,他们之间的关系刚刚变好,他怎么可能死了呢?他怎么可以死呢? 姜糖挣扎着爬起来,歪歪扭扭走向相行,爪子软乎乎的扒拉大块头的裤子,示意他伸出手,让他去手心里躺一躺。 相行哭崩了,抓起白软软的毛团子在手心蹭了蹭脸,一大片湿漉漉全糊在了姜糖身上。 姜糖:“……”算了算了,正事要紧,他忍。 他现在太着急了,急切的想要去找到傅灵均。要说他死了,姜糖不信,除非自己亲眼所见才行! 作为吸小动物协会会长,寡言少语的相行和不会说话的姜糖,在愉快的相处中已经形成了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姜糖哼哼唧唧的比划着,相行脑容量并不大的脑袋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人,不让,进去……”相行边哭边抹眼泪,哭成一片汪洋大海。 嗯?不让进去,不让去哪里? 姜糖坐在大块头手心,视野宽阔了很多。周围万木葱茏,景色宜人,遥遥能瞧见一颗 高大的果树,红彤彤的果子从绿叶中挣扎出来,张扬着它们的甜美。 嘶,怎么觉着有些眼熟呢。 这里是天悲谷外的广陵府么?他和傅灵均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是不是就在这里?只要朝着那颗果树一直走,他就能回到天悲谷内对不对? “噫呜呜。”说干就干,姜糖指着那颗果树的方向给相行看,意思自己想要去那边。 相行一瞧那方位,登时摇了摇头:“主人,不让,进去。”重复着方才说过的那句话。 傅灵均不让进去你就不会不进去,你是傻子吗?! 姜糖好想吐槽一句,但鉴于现在自己头晕眼花赶不了路,只好放下身段在大块头手里撒娇打滚。 “嘤嘤嘤。”不管不管他就是要去!蹭过来蹭过去,还用软乎乎的小奶牙咬大块头粗糙的手指,又舔又打滚,不断的哼唧。 相行最受不了软乎乎的团子在他手心里嘤嘤叫,脆生生的小奶音像是要哭了一样。 一大一小两只面对面哭,比谁能哭的更加持久。 最后还是大块头败下阵来,他纠结了一会,止住了哭。 “主人,不让,相行,进去。小白,可以。” 就像是上次主人说不能带中毒的小白到处乱玩,他还偷偷带小白出去玩那次,相行这一次也违背了主人的命令。高大的小山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稳稳拖住手心的毛团子,快步朝着那颗大树走去。 姜糖大喜。就是这样!命令就是用来违背的,冲冲冲! 一大一小两只行走在绿草如茵的旷野之上。见惯了天悲谷内的黑暗与衰败,姜糖竟然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归属感。风从花海中吹来,带着清淡的甜香拂在他的面上。阳光是金色的、温暖的,晒在他身上柔柔的。 目光所至,周围的一切都鲜活而美好,可他却不觉得欢喜。 他不明白自己所谓的归属感是那片熟悉的封禁之地,还是里面熟悉的人。 或许都有吧,他想。 坐在相行手中的姜糖急切的等着靠近天悲谷的那一刻,但相行最终还是遵守了主人最后的指令,自己留在了天悲谷外。他不能进去,便将姜糖放在了封印之外的草地上。 “小白,可以,进去。”宽大的手掌轻轻推了推毛团子蓬松的大尾巴,“小白,进去,看看,主人。” 姜糖扭头蹭了蹭大块头,然后摇摇晃晃往里走。 就在某个瞬间,周围的空气倏地变沉重,他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钻进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太阳,没有星星,漆黑一片的封禁之地。 明明他曾经那么畏惧着这样的黑暗,现在他踏进黑暗的时候,竟觉得焦躁的心没那么慌了。 姜糖头有些晕,四肢也软乎乎的,走一段便要歇一会。 草木腐朽,死寂一片。姜糖慢吞吞的翻过了半座山,看见了嶙峋山石中残破的宫殿。他记得这条路,傅灵均带他走过一次,大块头之前几乎天天也抱着他经过这里。 从此处往下走,穿越这片死城,便是那片满是萤火的旷野。 姜糖走走停停,原先大块头带着他没多久便能走完的路程,这次他走的精疲力尽。等他回到那片萤火中时,曾经和他吵过架的萤火虫们发现了他,像是散落在银河的星子瞬间汇聚在一起,绿莹莹的星子们纷纷叽叽喳喳围了上来。 “你怎么还来这里啊!快走快走!” “咦?你身体好些了。” “你关心它做什么!它和恶鬼是一伙的!” “恶鬼呢?谁看到恶鬼了?” “讨厌,讨厌恶鬼,恶鬼不要过来!” “恶鬼不回来啦。” “恶鬼要死啦,我看到他了。” “什么什么?恶鬼要死了?” “……” 上回姜糖擅自用傅灵均当信号屏蔽器终止了和它们的吵架,这次没了傅灵均,萤火虫们便能靠近姜糖。终于连上网的萤火虫们一窝蜂涌了过来,一只说一句,同一时刻便是成百上千句。 姜糖费劲的听取着萤火虫们的话语,然后从中获得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恶鬼要死了,有萤火虫看到了。 它们口中的恶鬼便是相行和傅灵均,相行还在天悲谷外,所以傅灵均果然在天悲谷内,而且状态不太好! “噫呜呜。”姜糖谢过七嘴八舌的萤火虫们,加快速度朝着生活了大半月的地方跑去。 山谷的另一边,一柄黑色巨剑横在半空。 剑上坐着满身鲜血的傅灵均。 他很不好,江长远的咒术催动他的灵气从内部开始冲撞五脏六腑,隐在衣襟下迸裂开的皮肤不断溢出鲜血,一身黑衣被鲜血泡的透透的,混着汗水滴滴答答顺着巨剑落在下面腐朽的老树根上。 暴 动的灵气不断的摧毁着他的躯体,同样抗拒着所有身边的一切。他不能触碰,也不能靠近活着的生灵。经过花草,花草会被它体表暴躁的灵气摧毁,经过飞鸟,飞鸟也会抗拒他的暴动而远远飞走。 受损的神魂正在慢慢溃散,他能感受到那些曾经的过往渐渐模糊,不是遗忘了,而是被一片一片剥离了。可能等到神魂完全被剥离殆尽,这里就会成为他的墓地。 可是这个沉闷的、腐朽的、封闭的墓地中依然有东西闯了进来。 窸窸窣窣的微小的脚步声慢慢的靠近这里。 哒哒哒哒,步子很小,来的很慢。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一抹淡淡的香甜也慢慢的飘了过来。 巨剑上,傅灵均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熟悉的味道。 它的味道。 白白的小团子走起来晃晃悠悠的,一看便知道毒性还未被化解,比平日里更软了,跑几步就要趴下去歇一会儿。原本纯白的灵魂里渐渐多出了属于忧愁的浅蓝色,一点一点将纯白色占据。 傅灵均第一次在毛团子身上看到这样的色彩。 它向来是最热烈的、绚烂的、如同烟火一般的赤诚,而现在的它却揣着淡淡的心事,倔强的朝他跑来。 傅灵均喉结轻滚,片片剥离的神魂震颤着,想要挽留住一些即将离去的美好。 姜糖终于找到了傅灵均,但是他坐在高高的巨剑之上,从下面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噫呜呜。”他好累,啪叽一下坐在地上朝着上面小声叫嚷着。傅灵均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好歹让他看上一眼啊。 傅灵均已经疼到了麻木。可听见小兽哼哼唧唧的声音,又生出些许心软来。 他蒸干衣袍上的血迹,从巨剑上一跃而下。踏在地面上的靴子印出了一个血脚印,下一刻便被雷火焚烧成焦土。 “噫噫呜呜。”姜糖见傅灵均下来了,腰不酸腿不疼,连头也不晕了,连忙爬起来想要凑过去看看大美人现在的状态。谁料他还没靠近,傅灵均便挥着袖子将它拍开了。 力度不大,但虚软的姜糖还是被抽倒在了地上。 干嘛啊又欺负他!现在是玩闹的时候吗?他就是想看看饲主的身体状况啊! 姜糖咬着牙又一次爬了起来,结果和上次一样,他依旧还未靠近就被那个宽大的袖子给抽飞了。 “嘤嘤嘤!”狗勾生气了! 傅灵均微微垂下头来,披在肩上的长发顺着肩滑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傻狗,出去。”他冷冷说。 傻什么傻?谁见过像他这么聪明这么机智这么贴心这么护住的宠物?! 姜糖心里委屈极了。他中了毒浑身都难受,肚子又饿,翻山越岭回来看饲主的身体状况结果还被下了逐客令。方才积攒起来的力量全被这两下给抽没了,此刻又气又累又委屈又难过,整个兽都不好了。 哼,谁稀罕来看他啊!要不是大块头说主人要死了,姜糖才不会来看他呢! 姜糖一边生气一边偷看傅灵均。虽然没有靠近,但看着似乎状态还行,身上也没有流血了,是不是说明他正在慢慢恢复当中? 那以后是不是还能养他一辈子啊? 姜糖上学的时候不喜欢换座位,租房子的时候不喜欢搬家,上班的时候不爱换公司,他就是这样一个懒得挪窝的人,跟着傅灵均这段时间他过得还蛮开心的,不是很想换饲主。 “噫呜呜。”他能留下来吗? 大美人没有反应,也没有看他。 “噫噫呜呜。”那就说好了,还给他养老送终哦。 大美人稍稍抬起了头,苍白的俊容宛如用霜雪刻出来的冰雕,又冷又美。 “咕噜噜——” 昏睡了很久又翻山越岭的肚子开始抗议。 姜糖吞了吞口水。 来都来了,反正都回到家里了,吃顿饭再走不过分吧。他怯生生地盯着傅灵均,四只小短腿慢慢朝着自己的小窝方向挪。那里还堆着他屯着的红果存粮,虽然说着吃腻了,但饥饿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它。 然而他还没靠近红果,便被一股轻柔的气流托了起来,然后朝远处一扔。 “我说了,不要留在这里。”迸裂的伤口再一次将黑袍打湿,顺着苍白的手指流下。 傅灵均负手在身后,用灵气将那只一而再再而三靠近的团子托住,朝着天悲谷外走去。 他的步子很快,朝前走了一步,身形便出现在很远之外的地方,缩地成尺,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的变幻着。 姜糖来时耗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可是被扔出天悲谷,几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被丢出去之前,听见傅灵均低沉的声音。 “我不需要你了。” 姜糖瞬间愣住了。 毒性未 消的难受忽然被一种更加深刻的感受替代。他的心脏好像裂开了一条缝,从那条缝隙中有无数双手钻了出来,撕扯着、蹂/躏着那一道缝隙。 守在天悲谷外的相行见毛团子被扔了出来,连忙上前将它捞了起来。“小白,怎么,出来。主人,现在,好吗?” 有风吹了过来,带着明媚的阳光和花香。可姜糖却提不起精神。 “嘤。”他不好,很不好。 姜糖没办法安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失宠了。 完犊子,他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是瑞兽,被这本书里所有修士觊觎,虽然好像丢了命骨失去了最大的功效,但林林总总加起来的好处依然不少。所以他离开傅灵均的话,能不能找到饲主先不提,他怕一出去就要被各方势力围追堵截啊! 难过的小兽灵魂翻滚出了忧郁的蓝色。那蓝色渐渐变深,从悠悠的湖水,变成了欲雨的天空,蓝中带着绝望的灰。 “噫呜呜噫。”姜糖真的想哭了,窝在相行的手里蜷成一朵悲伤的蘑菇。 相行手忙脚乱的安抚着手里的小白,可到底语言不通,他只知道小白现在很难过,却不知道它到底因为什么难过。他顺理成章的联想到了主人死了小白才这么难过,于是一大一小两只又开始对着哭。 “呜呜,呜呜。” “嘤嘤嘤嘤嘤。” 你来我往,此起彼伏。 傅灵均距离两只哭泣的一大一小,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封印。他看得见蜷缩成一团的小兽,小兽却看不见他。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兽那么难过,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它的灵魂里看到阴沉的、忧郁的蓝色。 神魂片片剥离,黑袍干了又湿,迸裂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滴答,滴答,浇灌着这片荒芜的墓地。 傅灵均没有再看外面的一切转身离开,每一步,地上都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走过那颗透着微光的大树时,干涸地面上,突如其来的一抹绿意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截短短的、稚嫩的绿芽。它刚刚破土而出,十分脆弱。微光落在下来,支撑着它向上伸展。 这是数千年衰败的封禁之地里生出的第一株小苗。是毛团子种下的,日日来看的小苗。 “竟然,发芽了。”他伸出手,还未触碰到嫩芽,血先滴了下去。 傅灵均收回了手,走向死寂的黑暗。 · 姜糖一个人生了好久的闷气。 什么叫做不需要他了?这人有没有一点饲养宠物的基本道德啊!养宠物之前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绝对绝对不可以半途弃养的!哪有像这魔头一样,无聊了养他撸一把逗一下,不想养了就扔的远远的,连家都不让回!最主要的是,竟然连饭都不给吃?!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噫呜呜噫。”姜糖在相行面前不停的诉苦,哭到最后,突然想通了。 傅灵均虽然不要他,但没说相行不能养他啊?而且,他还可以死皮赖脸的留在广陵府蹭吃蹭喝蹭保护吧,总不至于有人要来他的地盘上抓他,傅灵均还不出面? 姜糖终于将自己哄的明明白白,然后有了食欲,想吃红果。 相行也知道小白饿了,暂时收起悲伤的小心思,抹了抹眼泪。 主人说他不能进天悲谷,相行权衡了很久,他决定只进去一点点,然后给小白弄一些红果下来,等小白吃饱了再出来。 于是封禁之地又鬼鬼祟祟钻进来两只偷东西的贼。 相行抱着姜糖走向红果树。 昏暗的地面上,一个一个未干的血脚印慢慢通向远方。 姜糖心中咯噔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傅灵均赶他走时那张苍白的好似要破碎的脸。 灵活的白团子当即顺着相行的胳膊往下爬,咕噜噜滚在地上也只是晃了晃脑袋,顺着血脚印发了疯一样往前跑。 “小白,小白!”相行往前追了两步,却还是顾着傅灵均的吩咐不敢再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团子冲进了黑暗之中。 姜糖跑的很快。 心脏好似要从胸腔内跳出来,风呼呼灌入他的耳中。那一串血脚印还没有干,一看便是新鲜留下的,一个又一个,通向很远的地方。 是傅灵均的血! 一只巴掌大的小兽在荒芜的山路上狂奔,可是那些血脚印不知通向何方,姜糖一直跑出去半座山都没有看见尽头。 倏地,旁边碎石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姜糖累极,刚刚停下脚步喘息了几口,一长条黑影倏地隐在了暗处。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活物。 姜糖猛地向后看去。四周黑压压一片,什么都没有。 奇怪,那是什么东西? 他有些不放心地盯住发 出声响的地方许久,四下死寂一片。心跳如雷,姜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迟疑着回了头,谁料下一刻不知什么东西便缠绕在他的后脚上,而后用力一拽,他整只兽就飞了起来! “噫噫呜呜!” 缠住他的东西微微散发着淡紫色的光泽,像是长蛇,却又像藤条,细细长长,还像是活物一般裹了上来。 啊啊啊!这是什么怪物! 姜糖又惊又怕,被那东西拽飞了好远。好在除了困住他,怪物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直到飞出了很远,缓缓停在了萤火荒原之上。 四散的萤火虫仿佛漫天的星子 第21章 它带来了人间 神魂交流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面对着存活了数千年的、锋芒毕露的强大神魂, 只堪堪活了二十来年,一路顺风顺水的姜糖显得十分弱小可怜。 他甚至没有修过仙,就是个从异世来的普通凡人, 这样的魂魄, 放在这个动辄活成百上千年的修士中间, 他就是个风一吹就熄灭的小废柴。 小废柴被迫卷入了一场灵魂的抵死纠缠中。软之又软, 柔之又柔的魂魄被困住了,只好紧紧拥抱着着傅灵均数千年积攒下来的苦痛情绪。 那些情绪都过于尖锐,脆弱的小废柴颤抖着、抗拒着、甚至要哭出来, 然后哭完还还是要接受傅灵均魂魄一遍一遍的情绪冲刷。 姜糖觉得自己的灵魂要化掉了。 他现在就是个暴晒在太阳下的冰淇淋, 根本不需要别人用勺子戳弄,自己就已经飞速的融化。 那些足以让人崩溃的、可怕的负面情绪持续不断的刺痛着他的灵魂后, 温暖而强大的灵魂又会来轻轻安抚他一下。姜糖刚刚觉得能再撑一会儿, 接踵而至的又是铺天盖地的海啸。 反反复复, 来来回回。 姜·瑟瑟发抖·小初哥·没见识·正在长见识中·见识太大实在有点接受不下去·糖,终于因为自己过分弱小而跟不上大佬的步伐而被迫退出了群聊。 打扰了, 告辞! 回到自己身体里的姜糖整个人是傻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袋都是空的,整只兽好像都被悬空起来, 明明踩着实地,却飘飘忽忽的。等到这种空洞的感受过去以后,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反馈回来的颤栗和愉悦又席卷了上来, 像是带着电,一点一点刺激着他。 淦,他已经是条废狗了。 姜糖两只耳朵很烫,贴在脑壳上能煮鸡蛋的那种烫,他将脸埋在爪子里缓了好久,再然后, 他爬不起来了。 “噫呜呜。”可怜的毛团子还没从中毒中回过劲儿来,又被强大的神魂洗礼了一遍,整只白绒绒趴在地上,软的仿佛刚刚出锅的棉花糖。 傅灵均那个臭傻逼!啊啊啊啊他这是在耍流氓啊! 他在方才冗长的神魂交流中终于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虽然,但是,他们这,也许,可能,大概……是神交了?修真小说里是不是都那么写的? 两个心意相通的修士可以互相进入对方的神魂,然后酱酱酿酿,酿酿酱酱,几个轮回反复之后修为就大增了的那种——是叫灵修?还是双修? 但他和傅灵均哪里来的心意相通,他俩甚至连语言都不通好吗?这特么的也能神交就很离谱! 呜呜呜姜糖觉得脑壳好疼,什么都搞不懂,但是他觉得自己脏了,不清白了。 刚才灵魂相拥的时候,属于傅灵均的记忆比上次那些球形回忆还要多、还要清晰地灌入他的灵魂,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凡人姜糖根本受不住那么多记忆,现在整个脑袋就想要炸开一样。 就好像他的灵魂里强行塞进了一个傅灵均,然后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情,灵魂里的东西太多太杂,要把姜糖的脑袋撑坏了。 大脑cpu内存不足,申请进行大脑全面清理模式。 提出请求,请求失败。 开始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接受失败,请求退回。 退回失败,开始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姜糖:“……”算了,还能离咋的。这个大脑凑合着再用一用吧。 不过,他现在接收了傅灵均的记忆,傅灵均是不是也接收了他的? 那他不是被从某种意义上,被傅灵均看光光了? 等等,他这二十来年的记忆中应该没有什么不能播的内容吧? 姜糖的头脑开始在加载过度程序的情况下艰难运转起来。他从小就是个品学不太兼优,但是特别老实特别乖巧的学生,上了大学也没谈恋爱,当了社畜更是天天加班,没空做一些不太能播的事情…… 除了每个年少的男孩子都会在深夜偷偷观摩、私下交流的一些小电影…… 姜·记起某些mvk格式小视频·想到刚刚互换了部分记忆·那些mvk格式小视频还是多种国籍花样繁多特别劲爆·社死现场·糖,现在有种想要把自己的大脑格式化的冲动。 再也没有世俗的欲望.jpg 可是他没有世俗的欲望,神魂和身体还在逐渐崩坏中的傅灵均有。 他正在死亡。 可有人拯救了他。 尝过了被温柔的魂魄慢慢修复的滋味,黑色巨茧已经产生了某种自主性。从神魂交融中落荒而逃的小兽可怜巴巴的往边上趴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彻底逃离,后爪却被一根淡紫色的细线卷住了,然后重新被拖了回去。 姜糖:mmp!mmp!听到没有!没完没了是不是! 他再一次掉入了深渊之内。 因为是第二次,对方十分的轻车熟路。姜糖几乎就在第一个瞬间就融化掉了,然后成了怎么扶也扶不起来的烂泥。 然而对方也是一点也不挑剔,翻来覆去和烂泥一样的小废柴魂魄玩耍,等到姜糖终于熬到了灵魂干枯状态再次脱离,整只兽已经没力气跑路了。 就把他葬在这里吧,安详.jpg 姜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好在他睡了过去,黑色巨茧才慢慢收敛了动作。它已经被足够多的灵魂力量修补了小半,脱离了之前濒死的绝境。慢慢的,巨茧内的身影不再挣扎,安静了下来。 萤火四下飞舞,宛如倒扣在旷野上的星河缓缓流动。 风从远处吹来,最是温柔轻缓。巨茧内的恶鬼被柔软的灵魂抚慰着褪去了一身尖锐的怨念,而后一只大胆的萤火停在巨茧之上,踩着流转的淡紫色雷弧跳舞。 这样的沉默过去了很久。 等在天悲谷外的相行从白天等到了天黑,又从黑夜等到了又一个白天。 红彤彤的旭日跳出地平线,天幕被晕染上一层绯红。相行坐在凝满了朝露的草地上,飞鸟从他的头顶掠过,而后栖在了一旁闹着春意的娇嫩桃花枝上。他可怜巴巴看着死寂一片的天悲谷,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等到朝阳慢慢变得发烫,相行终于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而后鼓起了勇气般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坚毅地往天悲谷内走去。 他走得很快,清脆的铁链声吵醒了沉睡的黑暗。 穿越那片萤火荒原时,他远远便看见了那个冒着雷火的黑色巨茧,还有巨茧旁趴着的巴掌大小兽。 跳跃的雷弧在周围画了一个圈,恰好将小兽圈在其中。 巨茧内隐隐约约有人影在晃动着。 “主人,小白……”相行认出了巨茧内的傅灵均。他因傅灵均而复生,纵然傅灵均死了,只剩下一抹残魂,他也认得出来。 高壮的小山抱着铁链往巨茧旁边走了两步。 萤火们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纷纷四下散去。 巨茧内的人影也愈发清晰起来。一开始,他从蜷缩的状态慢慢施展开,然后站了起来,徒手捏碎了面前的巨茧。黑色长袍瞬间覆上了他的身体,破碎的巨茧化为跳跃着雷火的碎片,快速融回傅灵均的掌心。 “主人!”相行往前跨了一步,而后又想起自己是违背了主人的命令进来的,又有些怯怯的往后退了半步,“主人,没事,对吗?” 傅灵均的脑袋经历了一瞬间的空白,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意识。他往前走了一步,险些踩到脚边毛绒绒的白团子。 “它何时过来的?”傅灵均头有些疼,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 相行掰着手指算了很久:“昨天……前天……昨天……”他在永夜中待了太久,有点算不明白。 那便是很久了。 傅灵均将地上瘫软的毛团子捞了起来,它现在好像一团流动的水,根本没有骨头,在他的手里歪来倒去的。 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傅灵均内伤恢复,灵力也渐渐复苏,苍白的指尖缓缓倾泻出淡淡的金红色,凝成了一只翻飞的小凤凰。 小凤凰蹭了蹭他的手指,而后飞入了小兽体内。 小兽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 傅灵均又沉下心,感受着小兽目前的身体状况,然后发现它暂时无事,被剥离了命骨的地方有他的灵力支撑着,暂时性命无虞。就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累极,瘫在他的手心便睡得极沉。 罢了,他想。只要它好好的便是。 “相行,走吧。”傅灵均叫上了大块头,抱着毛团子往前走了几步。 而后他停住了。 他微微抬起下巴,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天悲谷持续了数千年的永夜,天幕始终一片黑暗。可是从他踏出深渊的刹那,天幕竟裂开了一道口子。 光从裂缝中挣扎出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两道高高的影子投到了地上,随着二人的走动慢慢拉长。 傅灵均眯着眼,抬手挡住忽然洒下的光芒。 暖暖的,刺目的,灿烂的,鲜活的,是阳光。 天幕被这一束阳光慢慢撕扯出更大的空隙。无日无夜无星无月的封禁之地,忽然豁开了一道口子,透下来了金灿灿的朝晖。 天悲谷在从这一刻开始复活。 傅灵均抱着小兽往前走。 每踏过一步,周围的世界便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 一开始,死寂一片的旷野中传来了风声,风声夹杂着虫鸣,犹如盛夏的晚风,聒噪却热闹。 而后远远有鸟雀的啾鸣,从另一个世界飞入了沉寂的山谷。 不知从何处奔流而来的溪水嘈嘈杂杂流淌过干涸的地面,就像是一刹的岁月轮转,荒原上悠悠生出了碧绿的嫩草。 水流里生出了活物,或是挥舞着两只透明的大鳌耀武扬威,或摇摆着银色的鱼尾钻入水底。 嶙峋的山石上染上绿意,爬藤的绿蔓慢慢覆上了残破的、古旧的宫殿。金色的琉璃瓦上不知从何处落下了种子,又在转瞬开出一朵娇嫩的花。 重檐歇山顶上卧着的两只残破的凤凰头部,此刻正有三两只麻雀落下叽叽喳喳的跳着。 那些干枯的、腐朽的树枝上冒出了新芽,围绕着宫殿的干涸湖泊中慢慢溢出汩汩流水,穿过湖心亭上那长长的、衰败的围廊,伸手便能够得一捧清澈的、甘甜的水。 傅灵均抱着小兽行走在这片早已荒芜了数千年的封禁之地。 风再次带来的不仅有虫鸣鸟叫,还有悠悠的,清新的花香。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白团子。 它带来了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不能写的,这都不是脖子以上了,这个是脑壳以上,只有两个灵魂谈恋爱!特别纯洁的! 然后我发现昨天写错了,不应该是灵修,是神交。灵修我后来查了一下是身体那啥,没有啊绝对没有,糖糖还不是人,不可以xx的! 然后。 我承认我短or2昨天应该日万的但是只写了7800……嘤。之前有存稿太挥霍了,每章发好多,现在用光存稿了呜呜呜我已经在尽快码字了o(╥﹏╥)o明天一定会更5000字以上,做不到我倒立码字啤酒浇头(……) 还有就是,我研究了一下红包,发现要抽这几天留言的话得等到章节发出去之后才可以抽。那我就等上千字收益前抽评论吧,还是决定抽200个小红包,不然抽1个天选之子的话大家没有参与感hhh 第22章 难哄 肾虚, 总是在过度劳累之后。 姜·被用的一干二净·糖陷入了深度睡眠。 什么失眠,不存在的。现在的将他连梦都不会做一个,和昏厥过去了一样沉沉睡了很久。半梦半醒时想要睁开眼睛, 却又觉得自己还是那坨被太阳晒化了的冰淇淋, 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了, 瘫成了一张白白软软的饼。 大概是神交ptsd, 姜糖睡着的时候都可怜兮兮的哼哼唧唧,仿佛还在和傅灵均的灵魂纠缠不休。 不行了不行了大佬真的来不了了,这种属于修仙人士的y他真的扛不住, 他只是个弱小的凡人呜呜呜。 姜糖睡了很久, 久到肚子都咕噜噜叫了好几轮之后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闭着眼睛软乎乎的趴着,恍惚间, 他听见鸟雀扑棱着翅膀从上空飞过, 落在枝头叽叽喳喳跳来跳去。风吹来, 树叶哗哗作响,风里掺着清甜的花香和草叶的清新。潺潺的水声由远及近, 带着湿润的、甘甜的水汽扑面而来。 唔,他不会又被扔出天悲谷了吧。 姜糖慵懒地躺了好久, 慢悠悠的换了个姿势。 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在他的鼻子边晃了晃,被他的动作压弯了腰。 姜糖勉强睁开眼睛,粉粉的鼻子动了动, 闻着近在咫尺的野花清香。花粉被他蹭掉了些,落在了鼻子上有些痒痒的,香香的。 这花好香啊。 看来他真的被扔出天悲谷了,不然哪里来的花。 一只蝴蝶悠悠的飞过来,落在了他的鼻子上。姜糖动了动鼻子,蝴蝶也没有飞走。 “唔, 你好啊。”蝴蝶慢悠悠张合着漂亮的翅膀,细长的足肢在他的鼻子上蹭了蹭。 “……”姜糖无意识地哼唧了两声。 还没等他提起精神和蝴蝶打招呼,它就挥舞着翅膀飞走了。 临走前,是它略显慌张的声音:“呀,恶鬼来了。” 嗯?恶鬼?是在说傅灵均还是相行? 姜糖费劲儿的掀开了眼皮,遥遥看见了一柄横在空中十分熟悉的巨剑,和剑下方卧着的粗壮的、犹如蟠龙一般错结的巨大树根。 只不过那段树根好像变了。他记得它曾经是被岁月侵蚀腐朽过的,看着光秃秃灰巴巴很是难看,现在上面却密密覆着一层青苔,涌现出另一种生机。 咦?他没搬家?这里还是天悲谷? 可是天悲谷内不是死寂一片满是荒芜么,什么时候这鬼地方也有花草树木了? 他这是睡了多久?!不会一觉睡了一甲子吧?难不成和修为强大的修士神交什么的,真的能获得灵力?那他现在岂不是一飞冲天? 姜糖越想越嗨,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真睡了那么久,他怕不是饿成干尸了。 他听到了一双靴子落在了地上,草叶蹑足吻上了他的鞋底。然后草叶被压倒,细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最后,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面前。 是傅灵均。 一脸苍白的大美人还带着些许破碎的脆弱,光挣扎着从他披散的长发中漏下来,落在了姜糖的脸上。 “来。”傅灵均朝他伸手,语气温柔。 姜糖登时脸就红了。 当然,作为一只毛绒绒他应该不具备脸红的基本条件,但姜糖就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脸是烫的! 没办法,虽然只是灵魂那啥,但讲道理,现在的场景堪比酒醉后不知道在酒吧捡到了什么人坦诚相见深入交流之后醒来面面相觑的早上。 好吧,姜糖自己已经很有心理准备了,毕竟第一回以后他就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网盘里面占容量过大的mvk小视频,现在已经盘清楚了,嗯,没什么太过火的,至少他看的主角都是人,至于花样什么的…… 他就不信傅灵均活了数千年这点见识都没有!都是男人,只是看看能理解的吧?! 姜糖虚软着腿慢慢站起来,有些视死如归地朝着傅灵均走去。 脑袋疯狂转动,开始给一些情况预备答案。 比如,傅灵均问他听不听得懂人话他怎么回答;或者,他问昨天神交时出现的人类形态是怎么回事;又有可能,傅灵均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妖怪然后想要斩妖除魔……总而言之,姜糖准备了一箩筐的答案。 等走到了傅灵均面前时,傅灵均伸手摸了摸他毛绒绒的下巴,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像是睡傻了。” “……”你才睡傻了! 如果说以前的姜糖对“傻”这个字比较敏感,那现在的姜糖对“睡”这个词的敏感程度已经狂甩傻狗无数条街。他一听就炸毛,张嘴就去咬傅灵均的手指。 毛团子的咬合力依旧对傅灵均没什么伤害性。 他大方的伸出手指给小兽咬,颇为欣慰地说:“看来已经好了。” 什么就好了?之前他 耍流氓耍了多少次心里没点数吗?姜糖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算把自己那股子肾亏劲儿补回来了,还好灵魂是没有肾亏这个功能的,顶多就虚软一会。 不过这人怎么这么淡定? 傅灵均不想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吗?或者,不打算问他点什么?就当做无事发生过?这心理素质真的稳如老狗啊,果然是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比不得比不得。 姜·神交后遗症·糖还有些走不出来。 首先,姜糖没谈过恋爱。其次,他是个初哥。 这是什么意思呢,大概解释一下就是他对亲密关系既期待又抗拒,完了还特别谨慎,生怕遇上的对象是个渣来骗他的钱……咳,现在他没有钱,但是骗身骗心什么的也挺惨的啊! 单身久了,他已经陷入一种下意识拒绝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状态,但是又会在午夜梦回时不时渴望一下能有一个亲密的爱人。 这种情况下,他和傅灵均的关系直接从饲主和宠物,一脚油门飙升到了有那么亿点点亲密的程度的时候,他一开始是特别无所适从的。 但是他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和他俩相处的感觉,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对吧,除了坦然面对也没什么解决方案了。 凑合过吧,还能离咋的?找个对象不容易,虽然傅灵均是个男的,但他长得好看啊,武力值还高,而且对他也不错,不亏不亏。 但问题就在于,姜糖这儿已经将一系列问题全考虑清楚了,结果傅灵均当啥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难不成傅灵均觉得那不重要?或者说,在修□□这种情况是特别普遍的?没什么大不了?那是不是他太敏感了,还没入乡随俗…… 可是姜糖怎么想都觉得,神魂这东西是一个人最私密的东西吧,总不至于见着谁都给看,拉着谁就神交,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两个人的灵魂紧紧相拥无私分享着彼此,仿佛融为了一体,这程度他甚至觉得比身体力行都要亲密啊! 是他太封建了?为什么傅灵均竟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头脑风暴了一部大型狗血连续剧的姜糖越想越气,嗷嗷地咬傅灵均的手指,口水糊了一大片。 傅灵均原本只是想要逗逗这只白团子,可是那根被咬住的手指来来回回涂上了小兽温热的口水,那种湿湿软软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但却总觉得不够满足。 “亲这里。”他撩了撩袖子,露出了肌肉线条格外漂亮的小臂。 姜糖:亲你个大头鬼亲!不亲不亲! 倔强的小团子没有被美好的肉/体吸引,哼唧了一声松开他的手指,愤恨地扭过了头,用烧秃了小屁股对准他。 傅灵均伸手碰了碰姜糖的尾巴。 毛团子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左右焦躁地乱晃,愣是不想让他摸到。两个幼稚鬼开始你戳我尾巴一下我用尾巴打你一下,到了后来姜糖觉得自己又被人玩了气不过,抬起四只爪子就哒哒哒跑开了,跑到一半,还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呸!渣男!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着怒意,颇有一种要在傅灵均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的架势。 可在傅灵均眼中,小兽纯白的灵魂分明是泛着绚烂的粉色,那是属于爱意的颜色,它很高兴,很欢喜,为何会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来? 傅·没谈过恋爱·只知道仇人的一百种死法·爱情会耽误他拔剑的速度·灵均,低头看了看手上透明的口水,指腹轻轻在水渍上捻了捻。 不够。 这样的触碰远远不够。 除了这样,他好像还在渴求着什么。渴求着更加亲密,渴求着拥有更多。但等他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那丝渴求时,它又溜得那样快,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远处一片绿意的草原上慢慢走过来一座高大的小山。 相行的怀里抱了好多红果子,正小心翼翼护着果子朝这边走来。 姜糖暂时放下了渣男奔向了相行,嗯,虽然心情不好但是饭还是要恰的。他好饿好饿,想要吃肉大补一下。没有肉吃的话,红果也是很不错的。 “噫呜呜。”姜糖一路小跑过去蹭相行的鞋子。 相行知道他饿了,从怀里挑了一颗最红最大的果子放在地上,还贴心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傅灵均远远瞧着毛团子蹭相行的脚,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他不知这心烦意乱从何而来,好像是在对小兽,却更多的是对自己。他想不明白,又觉得那场面刺眼,便甩袖离开去往冰湖。 对此毫不知情的毛团子正在啃着红果。对于这个单一的食谱姜糖真的又爱又恨,等吃完了一个准备吃第二个时,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 现在天悲谷不是已经有生灵了吗?既然听到了溪水声,又在这个世界出现了鸟雀昆虫,那是不是意味 着溪水里有鱼?他真的好想换食谱,他要吃肉! 他照例缠着大块头撒泼打滚了好一会儿,相行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带他去抓鱼。 蜿蜒的水流清澈见底,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溪水中的小鱼纷纷钻入了河底的碎石中。那些小鱼通体银色,大概有相行一根手指那么大——对姜糖来说已经算大鱼了。光是刚才那一下,姜糖就看到了十几条。他不贪心的,他就只吃一条就行了!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表示第一次抓鱼,但是为了饲养小白,他不会也硬着头皮去做了。 可是他动作着实笨拙,块头大目标也大,机敏的银鱼堂而皇之的不断穿梭在他的脚边,愣是抓了许久都没抓到一条。 这就是威震八方、刀枪不入、虐杀成性、惹婴孩半夜啼哭的大魔头走狗吗? 狗勾叹气。 一大一小两只在溪水里折腾了半晌,姜糖都有些放弃了,偷摸跑回去叼了一颗红果回来在一旁看着,勉强算是为大块头加油打气。 傅灵均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姜糖和相行,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找,远远就传来相行扑水的大动静。 这动静里还夹杂着毛团子噫噫呜呜的哼唧声。 他心中一动,慢慢走过去。只见那只对他发脾气的白团子身上被溅了一身水还一个劲儿往水边钻,一副对相行很是依赖粘人的样子。 傅灵均不知自己为何生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三两步跨过去挡住了它的去路。 面前突然出现了障碍物,姜糖一时没有防备撞了上去,软软的坐到了地上。 “噫呜呜!”渣男!你回来干什么! 姜糖对着他毫无威胁的张牙舞爪,然后一整只被拎了起来。 傅灵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湿淋淋的毛团子没那么蓬松了,看上去更小一只。他将小崽子揣回了怀里,对着正在扑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相行鄙夷道:“你在做什么?” 相行停止了自己笨拙的捉鱼,想从溪水里上来,又觉得自己没抓到鱼给小白的话有点没用,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主人,小白,吃鱼。” 十分清晰的传达了姜糖吃鱼的愿望。 “鱼?”傅灵均并不认为那种凡品吃下去会对身体有任何益处。小兽失去了命骨,最好多吃一些带有灵气的食物。天悲谷内虽然慢慢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但灵果灵草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形成,吃这种普通的鱼,除了获得一些杂质别无用处。 “小白,喜欢。”相行又说。 傅灵均瞥了一眼溪水里游得欢快的鱼群沉默了片刻,抬手便虚空捉回了一条。脱水的鱼还在挣扎,下一秒就被他捏死了。 “想吃这个?”傅灵均递到姜糖面前。 “噫呜呜。”姜糖摇了摇头。他要吃烤熟的,不吃生的! 相行不愧是吸小动物协会会长,他看出姜糖对生鱼的抗拒,小心翼翼开口:“要吃,熟的。” 傅灵均皱了皱眉。 明明他的每一句话都在问毛团子,可是句句回话的都是相行,好似他俩已经好到能够心意相通,什么都清楚的样子。 他将手里的团子扔给相行,冷冷道:“爱吃不吃。” 说罢嫌恶地洗掉了手上的鱼腥味走了。 姜糖:??? 什么态度?你这就是对待你的——灵魂伴侣的态度?爱吃不吃?这一条生的还没开膛破肚的鱼,就是递给狗,狗都不一定乐意吃!更何况他还不是狗呢? 气人,太气人了! 姜糖整只气成了爆炸棉花糖,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 相行吸了吸鼻子。他觉得小白现在肯定不开心,所以蹲下来,将手掌在湿漉漉的衣服上擦了擦——还是湿漉漉的,摸了摸团子的脑袋:“去看,种子。” 说的便是封禁之地边缘处那颗大树下,姜糖种下的果核。 “噫呜呜。”姜糖也想看那个果核了。现在天悲谷内处处都变了样子,他种下的小苗一定长出来了。 于是蹭了蹭相行的手,表示同意。 一大一小的两只再一次踏上了天悲谷一日游的旅途。只不过这一次,姜糖目光所至的世界都是鲜活而美好的。好风景稍稍驱散了一些他的烦躁,他在相行的手掌中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白天的萤火虫们都躲在草叶中睡觉。 这次他们再一次经过那片萤火栖息地时,姜糖用爪子碰了碰相行的手,示意他先将自己放下去。 他的身边有‘恶鬼’时,生灵们是不会接近他的。 离开了相行,姜糖按照记忆走到之前黑色巨茧矗立过的地方。此刻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痕迹,独独周围开了一圈淡紫色的小花,和那日的雷火一般颜色,恰到好处的圈成了一个圆。 和景点打卡地一样。 姜糖气鼓鼓地在那个圆圈里跺脚扑咬了一阵,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踩醒了好几只在草叶下睡觉的萤火虫。 “咦?是你啊。” “你还好吗?” “我以前冤枉你啦,原来你真的是来改变恶鬼的!” “对呀对呀,我们都看到啦。” 一只一句,一共四只。 姜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都绿了。 “噫呜呜。”不是,看到什么了看到?看到他们那天神交了?!什么鬼,这还带现场直播的吗? 姜糖几乎以为这就是社死现场了,还好萤火虫们姗姗来迟的解释,它们只是在周围感受到了两个不同的灵魂相拥,具体做了什么还是不清楚。 一想到那天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画面,姜·扶不起的烂泥本泥·糖老脸一红。 不过有了能够自由沟通的存在,还是那天的目击者,姜糖囤积了一整天的怨气憋不住了。白软软的团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和四只萤火虫诉说傅心汉的十大恶行。 他一条一条说,萤火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等他吐槽完,其中一只萤火虫弱弱的说:“可是恶鬼本来就不会记得啊。” 姜糖愣住了。 “噫呜呜。”什么意思?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不记得? 萤火虫在他面前飞了飞,停在了姜糖鼻尖的那株草叶上:“将死的恶鬼只有本能,没有记忆呀。” 说罢,化作一颗小巧的流行从他眼前飞过。 将死的恶鬼只有本能,没有记忆…… 淦。 虽然姜糖自己也觉得发生那种意外特别尴尬,特别社死,特别想要格式化大脑,甚至希望傅灵均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然的话他根本没办法想象作为一只宠物,现在他和傅灵均的关系要怎么处理。 但是真当傅灵均不记得了,他又觉得特别委屈,特别生气,特别想要无能狂吼! 就白嫖?!啊啊啊想杀人! 姜糖一只兽无能狂吼了大半晌,周围的萤火虫们都被他吵烦了,纷纷躲到远处草叶下图个清静。等姜糖花了很长的时间将自己的状态从‘已婚’模式被迫改回到‘单身’模式以后,他没精打采地蹭了蹭相行,继续去看种下的果苗。 红果树下长满了花草,那颗被他精心种下的果苗也生了出来,短粗短粗绿油油的一根,特别有朝气,很是可爱。 然而他却没心情看果苗了。 姜糖就像霜打后的茄子,蔫儿吧唧地坐在相行手中一路回去。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傅灵均正坐在剑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傅灵均在偷瞄他。 白绒绒的小兽还了一个硕大的白眼回去,然后从相行手中下来,摇晃后回到自己的小窝。 抬脚,便在窝边看到了一条放在树叶上的烤鱼。 一条对他来说,很大的烤鱼。 姜糖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无奈地回过头,傅灵均好像是注意到他看过来一样,在巨剑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姜糖。 姜糖:…… 不是,他只是想问,这条鱼是不是烤糊了,怎么那么黑。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天:如何用错误的方式哄老婆。 第二天:隐隐约约听说我失去了一个老婆- 我这章快6000了!快夸我快夸我!然后我发现你们真的哈哈哈哈哈有些评论好有意思,小剧场太可爱了我都发红包啦,好喜欢看你们的评论!如果没写小剧场也没事,还有200个抽奖红包,啾咪! 对了,糖糖发色应该是写错了,我封面人设图约的还是浅色头发,一赶时间就写成黑色了,咳咳,等过几天改,最近怕suo文。 本来我都是早点更新的,21号入v的时候答应写完就发,所以提前到凌晨2点发了,接下来几天我就习惯了凌晨发……等明天(24号)过后,25我就恢复早9点更好不好呀?或者大家觉得凌晨发好?24因为阿渊要上千字收益,所以更新会挪到24号晚上11点以后。挨个啾咪! 第23章 好学 姜糖在那条烤糊的鱼跟前踌躇了好一会。 虽然很多事情都是他单方面脑补的, 但说真的,现在这情况就很像是,因为感情破裂刚刚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 结果前脚拿着离婚证出门准备分道扬镳, 后脚前夫哥就巴巴儿过来请他去吃烧烤。 还是全市最最难吃吃完还会拉肚子的那一家。 说不清是想要挽回这段感情, 还是要偷摸的毒害他。 姜糖勉为其难的让自己靠近那条烤糊的鱼, 隔了段距离闻了闻。 嗯,已经二十成熟了,他从来没有在一条烤鱼身上闻到过焦木头味儿, 也是挺神奇的一种体验。 他回头看了看巨剑上背对着他的傅灵均, 那人就像是块石雕一样一动不动,若不是刚才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傅灵均偷偷看他, 他真要以为这鱼不是他给的。 傅灵均背过去不说话, 姜糖就只能看着那头飘逸的长发被风吹啊吹, 别说,看着看着还让人生出一种艳羡来, 毕竟上辈子他可是尝试过不下十种防脱洗发套组的。 不对,他羡慕傅灵均干什么?虽然那天他没怎么看清自己灵魂状态长什么样, 但一头长发可谓丝滑浓密,裹在他身上连衣服都不用穿,如果以后能够修炼成人形, 他应该和灵魂状态长得一样吧?毕竟傅灵均的灵魂也和他人长得一样。 思维跳脱的姜糖已经很快从‘前夫哥要下毒害我’想到了‘这辈子没有脱发危机’上,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古代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讲道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加班狗,他真的受够了熬夜和脱发危机,再加上他叔叔早早的在三十五岁的大好年纪秃成了地中海, 让年纪轻轻的姜糖心有余悸,生怕那优良的基因也眷顾了他。 好在他已经成为一只毛绒绒,灵魂状态也是个头发多的,姜糖心情大好,于是顺带连看那条焦黑的烤鱼都顺眼了很多。 虽然说卖相是丑了点,好歹傅灵均还动手给他烤了呢?男人嘛,有点小脾气很正常,嘴上说着爱吃不吃,回头还不是偷偷给他做了? 忍忍算了,吃一口给他看一眼,毕竟男德这种东西也是需要培养—— 焦黑的鱼肉撕开,里面竟然是还没烤熟的鱼内脏,血淋淋的。 姜糖:“……”白绒绒的爪子飞快地撤了回来。 谋杀,这一定是谋杀! 这条鱼的火候到底得控制的多么独到,才能做到如此外‘焦’里‘嫩’啊?这吃下去不得直接左转送进icu,一刻都不带停的。 姜糖瞪着那条烤鱼许久,小小的干呕了一下。 算了,婚都离了还培养什么男德。 他十分嫌弃的把那条鱼拨到了一边,还在一旁的草叶上蹭了好久的爪子,闻了闻爪子上再也没有焦糊和鱼腥交相辉映的味道后,这才心满意足踏进了小窝里睡觉。 这个小窝是相行帮他新搭的,用了柔软的草叶和搓软的藤蔓编织起来,搭成了一个翠绿的拱形。最下面一层则是他们每日出去玩时寻到的一种类似棉花一样的植物,从植株上采集下来扯得蓬松一些,再揉在一起垫着,睡觉就再也不硌屁股了。 这个窝姜糖觉着和以前他给猫主子买的高价猫窝也差不了多少,还是纯手工的,很有仪式感。 大块头在很多意外的时候都很心灵手巧,比如搭窝,比如种花。 对,相行还从其他地方挖了好多株漂亮的小花种在了小窝面前。 现在每每姜糖醒来便能在晨光熹微中瞧见一片生机勃勃的小花园,鼻间还能嗅到清新的草叶香气。那些小花大多是淡紫色的,花蕊金粉,是很温柔的颜色,花香清雅不腻,让他的睡眠质量都提升了好几个度。 姜糖在这个被改造的舒适和舒心的小别野住的很是满意,转头就忘记了门口烤糊的不明物体。 两只雀鸟从姜糖温馨的小窝边经过,刚想要找个地方落脚,便被一股子奇异的味道吓得扑棱棱飞了好远。 圆滚滚的黄绿色小鸟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地上那一堆不知名的东西,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和身边的同伴一起飞快的逃跑了。 天悲谷内迎来了一个安宁惬意的下午。 傅灵均卧在剑上听了许久,一直等到下面小窝里没有动静后默默的转了回来。他状似无意的朝小窝旁边看了一眼,然后眼神就凝住了。 那条他烤的最成功的鱼走完了它被嫌弃的一生,开膛破肚地躺在树叶上。 傅灵均抿了抿唇。 对此一无所知的姜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陷入了慵懒的沉眠。 他继续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惬意米虫生活,并且在他睡醒的时候,小窝前的烤鱼连带树叶都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相行过来捡走了垃圾。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糖都没看到傅灵均从巨剑上下来过。 姜·咸鱼社畜·混吃等死·糖已经把 心态调整回做宠物时的状态。 反正以前那位大佬也不参与他和大块头之间的幼稚互动,他纯当傅灵均不存在,每天恢复了天悲谷一日游的固定活动,顺带加了几个新的,诸如扑蝴蝶、抓鱼、玩泥巴、玩脏了去荒废的宫殿外的湖水里洗澡等。 天悲谷内已然是春暖花开,到处都是绿意和花海,遥遥看过去和油画一般。 白绒绒的小团子坐在相行的头顶,欣喜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虽然不会说话,但莫名和大块头有一种同袍般的默契,哼唧两声,或者扯扯相行的头发,相行就会知道他想要去哪里,或者想要做什么。 一大一小两只穿梭在风景如画的天悲谷内。相行还带姜糖去看过曾经恐怖的地狱景点白骨磷火山,现如今那山谷内已绿草如茵,厚厚的草叶遮盖了曾经的尸山血海,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因着天暖了,那片围绕着衰败宫殿的湖水也变得温温的,水草悠悠从水底探出了些深深浅浅的绿意,瞧着便让姜糖心生欢喜。 作为一只很容易变脏的白色毛绒绒,姜糖特别喜欢去那片湖里洗澡。前世是个旱鸭子,成为了动物以后却无师自通了狗刨,于是他每每玩了水上来便对相行蹭蹭贴贴,让相行给他点一堆火烤毛毛。 傅·自以为被孤立·实则是他孤立别人·生闷气·灵均,终于在某一日他们回来时拦住了相行。 “你们都去哪里玩了?”他问。 相行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便一股脑将自己和小白做的琐碎的、有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小白,喜欢,蝴蝶。” “小白,喜欢,看鱼。” “小白,喜欢,洗澡。” “小白,喜欢,泥巴。” 当听到相行说了好几次‘小白,喜欢’的时候,傅灵均的唇越抿越紧,直到后来,他打断了相行的话:“你如何知道?” 小兽的言语总是噫噫呜呜哼哼唧唧,奶声奶气的听不出情绪,看灵魂明明是欢喜,却做出生气了的模样不说,还终日躲着他再也不贴过来,为何相行却每每都能猜到那毛团子喜欢什么?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什么叫做他为何知道?小白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是一目了然么?这个还需要问? 但实诚的大块头还是很努力的想了想,然后答:“小白,告诉,我的。” 傅灵均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它还喜欢什么?” 快乐的小山笑呵呵地伸出了手指:“小白,喜欢,亲我。” 每次小白坐在他手上,牙痒痒的时候就喜欢啃他的手指。当然,小奶兽的乳牙根本啃不破皮糙肉厚的相行,故而他很喜欢小白那样啃咬他。 听到这句话的傅灵均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的舌尖慢慢抵上了后槽牙,转身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几乎是一瞬间就走到了那个简陋的小窝面前。 姜糖成为动物久了以后渐渐养成了舔毛毛的习惯,此刻正窝成一团费劲儿地舔舔舔,面前忽然杵过来一个人,还一脚就把他窝前的一株小花踩歪了。 毛团子立马弹了起来,用前爪用力推搡着傅灵均的脚。他的花!他别野前的风景区!住脚啊! 于是傅灵均就得到了一个毛团子十分抗拒他,正在赶他走的讯号。 傅灵均:“……” 他黑着脸将脚往后挪了挪,然后那只一直躲着他的毛团子紧张兮兮的凑过来,用小爪子扶了扶那株被踩歪的小花。 还好还好,没被踩坏了。 姜糖心说每次遇到傅灵均都没什么好事,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哼哼唧唧,刚把小花救活打算回去继续舔毛,眼前就伸过来一根修长的手指。 “亲。”傅灵均说。 姜糖:???你让我亲我就亲,我不要面子哒? 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用力扫过那根手指,巴掌大的毛团子呲溜一声钻回了小窝深处,用那坨烧秃了的小屁股对着他。 呸!渣男!伸手前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被毛绒绒扫过的手指痒痒的。 不同于小兽啃咬亲吻的痒,也不是舔舐时那种温热的痒,而是一种类似于空虚的、不满足的痒。那股痒意一直从手指开始延伸,蔓延到了他的心间。 傅灵均心里新住进了一头名为渴求的怪兽,怪兽却还未向他打开坦白的房门。 他看着那团躺在白花花小毯子上的白绒绒,默默退了一步。低头,那朵被踩歪的小花蔫儿吧唧,耷拉着脑袋。 傅灵均冷着脸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却有金色的光芒自他的指尖倾泻而下,化为一道星芒落在了那株小花上。 淡紫色的花朵在金光下娇俏地抬起了头,随着微风晃了晃。 是夜。 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在这片祥和的天地缓缓飞舞着。 萤火时而落在鲜嫩的草叶 上,时而栖息在娇艳的花蕊上,过不一会儿,又因草叶下不知名的虫鸣爬动,惊到了天上四处分散。 好似漫天的星河都倒扣在了这片静谧的世界,盛满了,要溢出来了。 流动的星河胆子越发大。 有一只奋力地飞上了那柄黑色的巨剑之上,停在剑尖上远远瞧了傅灵均一眼,又像是一道流星般飞走了。 “你去看恶鬼啦?”一只萤火虫仰着头看着胆大的伙伴,“你不怕他吗?” 那只英勇的萤火虫慢悠悠落了下来:“不怕,我喜欢他的味道。” “什么什么?” “你竟然会喜欢恶鬼的味道!” 又有几只萤火虫从相行周围绕了过来。 那只萤火虫尾部一闪一闪的:“它被另一只恶鬼围住啦,他们的味道一样,我只能去看他了。” 靠近柔和而美好的存在是每一个生灵的本能。可现在它们的本能被横在姜糖窝前的大块头挡住了,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靠近沾染了姜糖气息的傅灵均。 那只胆大的萤火刚刚飞上来时傅灵均便发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将傅灵均裹在其中,所有生灵都在惧怕着他。可近来却不是这样。 那些脆弱的、好奇的生灵开始靠近他,有时还会堂而皇之地落在他的肩头或者发梢。这样的改变让傅灵均不解,可改变的源头他依然寻不到。 苍白的手指轻轻的、不断的敲打在剑身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细微声响。他心烦意乱了一整日后,终于悄无声息从巨剑上落下,慢慢走向水声潺潺的溪水边。 一条矫健灵活的银鱼倏地飞入傅灵均手中,下一秒便失去了生命。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虔诚的厨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苍白的指尖跳跃起淡紫色的雷火。他伸出手,将那条鱼放在雷火之上小心把控着温度,鱼腾空在空中翻了两圈,立刻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呲——”一坨焦黑的不明物体落在了他的掌心。 傅灵均盯着那坨不明物体看了好一会儿,手中雷火直接将其烧成飞灰。 他又接连抓上来好几条银鱼,毫不意外的,每一条都变成了方才的模样。傅灵均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将那些失败品全数化为灰烬,甩袖便走。 刚转过头,便瞧见不知何时跟来的相行愣愣地杵在身后不远处看着这里。 傅灵均:“……” 虽然他自认并未做什么,却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看到相行。 迟钝的大块头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他十分关切地看着傅灵均那只烤焦了不知多少条银鱼的手道:“主人,想吃,烤鱼?” 目光灼灼,殷切到傅灵均有些不自在。 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的褶皱:“嗯。” 然后他听到相行抱着铁链哗啦啦往他这边走,肌肉虬结的两条胳膊绞在了一起:“主人,相行,试试。” 傅灵均没有说话。 半晌,他口气有些生硬道:“你会吗?” 谁料他刚问完,做事向来笨拙的大块头以迅雷之势收集了好些干燥的树枝木柴,一股脑儿扔在了地上,然后快速的升起了一堆漂亮的篝火。 这个技能是每次姜糖玩泥巴洗完澡以后,要烤毛毛时相行练出来的。 “相行,不会,抓鱼。主人,帮我。” 傅灵均不知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从那条已经被他霍霍的没剩多少条鱼的溪水里捞起了一条手指长的银鱼,递了过去。 大块头蹬蹬蹬几步走到水边,用锋锐的指甲划开银鱼的肚子,洗净了内脏后,回到篝火旁用细树枝将鱼串好,避开了最炙热的火焰,用一旁的温度炙烤着鱼。 原本银白色的小鱼转了个圈儿,受热均匀下慢慢被火焰炙出了油,染上了诱人的金黄。不断在傅灵均手中散发出焦糊味儿的鱼肉在相行手中溢出了肉香。 傅灵均亦闻出了其中的不同,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待那一条烤好,相行将烤鱼递过来的时候,傅灵均接过烤鱼又递了一条生的过去:“还要。” 相·任劳任怨·行,默默从火堆旁起来走向水边,清洗完银鱼后又坐回来烤鱼。 来来回回一共烤了十多条,金黄色的烤鱼在傅灵均手中捧成了花束。 烤鱼烤得热火朝天的相行偷偷看了一眼主人手里的鱼串,还想问为何主人说着想吃此刻却又不吃。 毕竟他和主人两个在永夜之地生活了数千年,主人从未吃过东西,今日为何突然想吃烤鱼了?是不是小白说想吃,主人便也想要试一试?那,他烤了那么多,等会儿可不可以分一条给小白? 他一边烤,迟钝的脑壳便在来来回回想着这些。但傅灵均没有发话,他便老老实实的烤了一条又一条。 傅·武力上的大 佬·厨艺里的菜鸡·灵均,看着相行烤了整整十五条鱼后,终于收好了烤鱼花束自己决定上手。 开膛破肚,穿上树枝,在离火焰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翻面。 火光映着傅灵均格外认真的脸。光影忽明忽暗间,面容如霜雪的男人终于被炙烤得化了些。 在实验了好几次后,火堆被搬到了小兽窝旁的草地上。 傅灵均颇为轻车熟路的点火烤鱼,待那鱼被炙烤出的香味儿被风一吹,便落在了还在窝里睡觉的姜糖鼻间。 粉粉嫩嫩的小鼻子翕动着,顺着本能,姜糖从睡梦中挣扎出来,半梦半醒间顺着肉香味儿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等坐到了火边,真正瞧着那条色泽金黄的烤鱼时,瞌睡劲儿才去了大半,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条烤鱼,两只毛绒绒的爪子不断地踩着傅灵均的靴子:“噫呜呜。”想吃! 鱼在傅灵均的手中又翻了个身,烤熟的鱼皮微微爆裂开,混着肉汁的香味儿一股脑往姜糖鼻子里钻。 姜糖一边闻一边想现在是什么情况,毕竟那条谋杀亲夫……不是,谋杀前夫的烤鱼至今还印刻在姜糖记忆中,此刻傅灵均这娴熟烤鱼的技术是从哪里来的?敢情上次是真的想毒害他来着? 好在姜糖不计大人过,有吃有喝最开心,早将不愉快的事儿抛之脑后,微微张着嘴,露出一小截粉粉的舌头盯着那只烤鱼。 等傅灵均将烤鱼从火上拿了下来,拿到面前吹了吹,再递过来时,姜糖想也不想便扑了上去。 短短的四只爪子扑了个空。 那条烤鱼被傅灵均举高了一些,而后一根苍白的手指往他面前送了送:“亲。” 姜糖:“……” 好家伙,现在吃个东西还得出卖色相。 他有些不情愿,蹲在原地拿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瞪傅灵均。 傅灵均盯着毛团子沉默了片刻,将烤鱼轻轻的放在准备好的叶片上推了过去。 “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天:学习了哄老婆的技巧回来,可是脑壳上已经有了一顶加了绒的绿帽(还记得这个诅咒糖糖第几章说的吗233)- 明天开始恢复早上9点更新,如果我来不及写会提前挂请假条~ 相行是有自己的cp的,只不过在新地图+戏份不多。他纯粹只是喜欢吸小动物,把糖糖当崽养了,不存在狗血大三角剧情。 糖糖和老傅全程1v1,不会有第三者插足。 不过,磕相行x糖糖我能理解,磕老傅x相行的我真的哈哈哈哈哈满头问号,相行是老傅捡回来的傻儿子啊!给我住脑! 第24章 出去啦 姜糖:嗯?怎么就还妥协了? 粉粉的小舌头有些不受控制地吐出来一小截, 他试探着舔了舔面前那只看上去卖相很不错的烤鱼。 是香香的。 焦黄的烤鱼并没有放什么佐料,但火候掌握的很好,外酥里嫩, 尤其是那一层鱼皮带着油脂, 嚼起来格外的酥香。 鱼肉很鲜美, 有一点点鱼的腥气, 但可能是作为小动物的味觉和人类时候不太一样,姜糖对这个味道接受能力十分良好,并且还一直记得宠物是不可以吃调味品的, 不放佐料的更好吃…… 额, 完蛋,当小动物久了他的思想真的越来越动物化了, 甚至开始回忆起宠物养生法则。呜呜呜, 不要哇, 他以后还是想要变成人类的! 变成人类的话,可以吃的东西更多了!可是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变成人类呢?上次在那个黑色巨茧中, 傅灵均拽去的是他人类模样的魂魄,那么理论上来讲, 他是有变成人类的这个功能的吧? 作为点家原著水了几千章小说里仅仅出场三行就死掉的瑞兽本兽,很显然,姜糖并没有从原著中获得什么值得参考的信息。 或者他要不要试着学一下写字?他虽然能将这个世界的语言听懂大半, 但那也是在傅灵均寡言少语,和大块头两个字两个字慢悠悠往外蹦的情况。在怨魂幻境中被迫加载的语言系统并不全面,还需要用功学习一下。 等他学会了写字,就暴露一下自己拥有人类灵魂的事实?傅灵均活了数千年,又曾经是万年来最出色的天骄之子,会知道一些动物修炼的法门也说不定呢? 姜糖越想越觉得靠谱。 虽然他只是在傅灵均的眸中见过一瞬间自己灵魂的模样, 除了瞧清了那头长发之外啥也没看着,但他就是莫名的自恋他会长得很好看——这不是肯定的吗?自古妖怪化形都是极美的,他还拥有着比狐狸精还要高级的基因(存疑),那不得变得比傅灵均还好看? 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大美人的姜糖三心二意吃着烤鱼,因为鱼并不大的缘故,鱼身小刺有些多。姜糖的舌头并不像猫猫的舌头,可以利用倒刺刮肉蓉下来吃,它的舌头更像是狗勾软乎乎的脆弱舌头,舔着舔着就被鱼刺扎了嘴。 姜-不会吃鱼-还要馋鱼-糖,吃了几口鱼肉以后不得不得忍痛放下了那条火候完美的烤鱼。 万万没想到,他是人类的时候就不会吃鱼,变成了动物依然不会。 狗勾叹气。 白绒绒的毛团子忽然无精打采坐下来不再吃的时候,傅灵均好像就一直憋着什么话。他看了看那条烤鱼,又看了看不再吃的姜糖,表情不是很好看。 “噫呜呜。”大美人,要不咱换烤其他肉怎么样?不用挑刺的?他是真的不会吃鱼,鱼刺扎嘴! 傅灵均什么也没说,默默将草地上的火熄灭了。 “噫呜呜!”别灭火,他还想吃! 姜糖努力传达着自己想吃肉的愿望,傅灵均却将地面上的残余全部焚烧殆尽,迈着长腿三两步就飞回了巨剑上。 翩飞的衣袂带着一股子怨念的风拍在了姜糖脸上,把一身绒绒的白毛呼呼吹了个遍。 再然后,傅灵均在剑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姜糖:??? 啥?他的bbq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傅灵均快回来啊,他不是嫌弃这条烤鱼,是他真的不会吃鱼!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为什么他和相行沟通起来那么顺畅,和这厮就鸡同鸭讲说不通了呢? 白团子当即气成了一团刚出锅的棉花糖,对着半空中的背影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相行瞧见了无能狂吼的暴躁团子,迟钝地走了过来,看着那条被小白啃了一小半就不吃的鱼。 “小白,吃。”他闻过了,这条鱼主人烤的很完美的。 “噫呜呜。”不吃不吃,这鱼有刺!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只听了两遍撒娇,就毫无障碍的了解了毛团子想吃鱼但是鱼刺扎嘴的想法。 粗糙的大块头又一次干起了细致的活儿。相行找来了两根坚韧的草茎,把白花花的鱼肉慢慢的戳到了另一片树叶上。过了不久,他蒲扇大的手掌拖着那小小的树叶上一堆没有刺的鱼肉,放在了姜糖的面前。 “小白,吃。” 看到那座鱼肉小山姜糖感动的简直要落下泪来!他就知道大块头才是他的好伙伴呜呜呜。 白团子兴奋地扑到了相行手边,感恩地蹭了蹭,而后小口小口吃起了香喷喷的鱼肉。 唔,虽然有些凉了,但傅灵均的手艺真的不错,鱼肉好嫩好香,咬开还有肉汁爆出来。就是只有一条,不太够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哄傅灵均再给他烤一条。 被粉紫色的小花包围的翠绿小窝旁,一大一小两只正蹲着交流感情。 相行照例是姜糖吃播最捧场的观众,姜糖也十分照顾他费劲巴拉挑鱼刺的情绪,每吃一口那张棉花糖一样的小脸就笑成了向日葵,深谙了撒娇卖萌得天下的法门。 阳光暖暖地洒了下来,将白绒绒的小兽晒得毛发蓬松如云。它低着头专心的吃着,溪水叮叮咚咚地从不远处欢快地流过。 风里掺着花海的甜蜜,柔柔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眷恋地跑开了。 天悲谷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温暖与惬意。 除了卧在侍佛剑上的傅灵均。 他耳朵里一开始传来的是相行靠近的声音,和那白团子噫噫呜呜的哼唧,没过多久,是相行低声哄它的声音,再然后,就传来了细微的吧唧声。 听起来吃的还很香。 火是他生的,鱼是他烤的,为何最后还是要相行哄它才肯吃? 傅·但凡扭头看一眼就知道老婆不会吃鱼·灵均面无表情,整个人宛如被渡上了一层霜雪,与天悲谷内的安宁祥和格格不入。 · 暖暖的春日没过几天,太阳便变得有些刺眼起来。整片天悲谷的绿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天变深,褪去了春日的娇嫩,即将迎来热情的初夏。 姜糖这几日洗澡洗的越发频繁,因身上的毛毛实在太厚太蓬松,一天不洗他都难受。虽然理论上他知道小动物洗澡洗多了不太好,但他的人类灵魂实在无法忍受夏日燥热的汗湿,故而每日都和相行准点出发玩水。 这天一早,他们准备出游的举动被傅灵均拦住了。 “噫呜呜。”怎么了? 相行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抓着一捧刚刚采回来逗姜糖玩的狗尾巴草。 “主人,去哪?” 傅灵均收了侍佛剑负在身后,目色沉静地凝视着前方。他好像是在看远方的风景,更像是在远方的什么人。 “一个被困住的威胁,他们并不会放在心上。”他弯腰,捞起地上的毛团子揣在怀里,“只有威胁脱离了控制,他们才会觉得慌乱。” 天悲谷囚困了傅灵均数千年,那些藏着背后畏惧着他又厌恶着他,算计着他又忌惮着他的存在们,其实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这里。 “你觉得,脱离了控制的威胁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会如何?” 会更加恐慌。 姜糖明白了傅灵均的意思。 就好比一个怕蜘蛛的人,在墙角看到了一只一动不动的蜘蛛,精神污染程度为3。蜘蛛动了一下,精神污染程度为10,蜘蛛莫名不见了,精神污染程度∞ 未知,才是恐惧最大的来源。 相行想不明白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主人说什么他便去做,坚定地跟了上来:“主人,去哪,相行,去哪。” 傅灵均抱着姜糖一直朝着封禁之地的边缘走去。天悲谷内已然和外界没什么区别,唯有这一层囚困他的透明封印。 以前他没有能力逃离这所囚笼。数千年的修行让他终于可以肆意挥霍,上次他以半身修为作为代价将这封印撕裂了一道口子血洗了泽阳府,而这一次,他要将这封印撕个粉碎,让那些盯着他的人都知道广陵府傅声,傅灵均不再被困于方寸之地。 他的掌心冒出雷火,按在了天悲谷外透明的屏障上。 淡紫色的雷弧在他的指尖绽放,很快便如同燎原之火熊熊朝外扩散。 他的手向上伸,黑袍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结实的手臂。而后越来越多的雷火自他的掌心盛放,一圈一圈向外扩散,那些雷火缠绕着渐渐化为凤凰的形状,长长的尾翼里面电弧与火焰交加,好似马上就要爆开来。 傅灵均墨色长发被扬起,苍白冷峻的脸宛如从地狱走出的恶鬼,下一刻,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凤凰从他掌心高高的腾飞,朝着苍穹狠狠地撞击了上去。 一开始只是细微的碰撞声。而后是让人牙酸的破裂声和狠狠撕扯的声音。 当年道修圣尊与其余几位尊主布下的封印在此刻剧烈的颤抖着,紫色的雷云和金红色的火焰自凤凰体内爆射而出,宛若流星雨一般密密麻麻砸在透明的屏障上。 封印发出了嗡嗡的轰鸣,颤抖的愈发厉害,直到最后,所有的电弧和火焰全部爆发开来,将所有阻挡它的一切撕了粉碎。 “轰——” 刺耳的巨响钻入姜糖耳朵之前,傅灵均的手已覆上了那两只软乎乎的大耳朵。 大片大片的力量在空中炸成了绚烂的静默烟花,姜糖扬起头,看着片片坠落的后湮灭的封印,想起了原文中的一句话。 “血与仇,劫与孽,在傅声离开天悲谷的那一刻便陷入了无尽轮回。” 血与仇,劫与孽……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嫌弃点家文又水又长,做十本笔记都要把后面的剧情背下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天:破罐子破摔,老婆无了我就去搞事情,男人要以事业为重(︶︿︶) 走,咱们去新地图嘿嘿嘿。 第25章 乾坤域 东木大陆, 浣云宗。 穿过青翠竹林,一位小童端着药瓶匆匆跨过鹅卵石铺成的清幽小道。 他身上穿着一身白衣,领口袖口绣着青色云纹。云纹针脚极细, 光落在上面反射出一层淡淡的银色。 正是六合第一药宗, 浣云宗的常服。 小童快步踏进了一间雅致的别院, 此刻屋内案前正对坐着两个人。 坐于左手侧头发全部束起、青衫道袍的是两仪宗宗主, 道圣燕从西。坐在另一侧用玉簪梳了个半髻,披散着长发白衣翩翩的,则是两仪宗的客卿长老, 也是中土大陆乾坤域的域主, 道修圣尊江长远。 “燕宗主,江尊者。”小童在门口恭恭敬敬行了礼后, 这才端着药瓶跨了进来, “宗主说了, 这药还要再细细敷上十日,两瓶化毒丹是用以清除余毒的, 日服一颗,待皮肉长好, 毒也便清除干净了。” 小童还说着话,燕从西便一脸烦闷地将手抬了上来:“先帮我上药吧。” 因他那日反应不及,竟被毒直接化去半臂, 若不是有着浣云宗宗主亲自出马替他拔毒、生筋造骨,怕现在他只能将那中毒的左臂砍去,以保性命了。 江长远亦中了傅灵均血内的剧毒,但他反应极快,修为也较燕从西更高,故而只伤了半掌, 比燕从西的状况好了太多。 捞起宽大的袖摆,燕从西的手臂上缠满了白色细布。小童仔细的一圈一圈将细布拆除,露出了还未长好的、血肉模糊的小臂。 因药力催生,血肉似乎还在慢慢蠕动着长好。这样的场面换个人来看估摸都要吓昏过去,小童却面色不改,好似早已见怪不怪的模样,仔细地上着药。 “我真是服了,之前怎么都没听说过他还有这阴的一招?害得老子受了这么多天的罪。”他未受伤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对江长远道,“你说他怎么把毒混进雷火中的?你看见他下毒了吗?” 同样受伤的江长远却不如燕从西那般焦躁。他甚至还用那只未受伤的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在鼻尖闻了闻茶叶的清香,轻抿了一口。 “不是他藏了毒。”江长远道,“是他的血里有毒。” 一听这话,燕从西立马想起来那日傅灵均受伤皮肤裂开那满身的鲜血了。 大雨,鲜血,雷火。 水与血融合在一起,再让雷火穿水而过,原来傅声的每一次攻击里都带着毒,只不过一开始他们没有发现罢了。 他整张脸拉了下来:“什么毒啊毒成这样。早就听说他自小体质特殊修习邪魔外道,所以才会在十七岁那年疯魔杀亲杀友,现在我可是亲身体验了,他体质真够邪门儿的,就是个毒人。” 燕从西一想到最近因他受伤而堆积下来的事务便一个头两个大,对着自己的胳膊努了努嘴,问小童,“这药我能带走自己上吗?” 小童有些迟疑:“燕宗主,此药剂量需严格控制……若涂抹多了,血肉生长速度过快恐怕会让之前打下的根基前功尽弃,您还是在浣云多留几日才好。” 江长远好看的琥珀色眸子瞥向了燕从西,里头透着几分难得的关切:“怎么,有事?” “还不是我那不争气的……”燕从西下意识就想和江长远抱怨自家那个非要下嫁给扶风府叶家小子的叛逆的妹妹,还有叛逆妹妹生出来更叛逆的大侄子。 他刚受伤便听妹妹说那小子来了两仪宗,因伤耽误回去不得,转头便传来那小子在两仪宗作天作地招猫逗狗的消息,成天换着花样折腾宗内几位长老,他要是再不回去,怕是没人管的住那熊孩子了。 然,这里不是两仪宗,眼前还杵着一位浣云宗的外人,这等明显有损他两仪宗宗主形象的家长里短可说不得。 燕从西舔了舔嘴唇将后半截话收了回去,半开玩笑对小童道:“既然这药得控制剂量,那好办啊。等你们宗主回来,我向他讨了你,你就拿着药陪我去两仪宗待几天。” 小童:“……” 他又不是故意要听八卦的,小童冷着脸垂着头继续上药。 两仪宗来的两位贵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而,二人远在北水大陆的一丝神识被轰得炸开。因断开的太过突然,他们根本没有防备,神魂被牵引地激荡了一刻,这才在模模糊糊间记起,那是当年他们封印傅灵均时留下的神识。 “傅声他跑了?!”燕从西尾调拔高了几分,若不是小童眼疾手快先按住了他的胳膊,现下那条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胳膊又要二次重创。他表情震惊中带着些许慌乱,“那封印咱好几个人一块儿布置的,他怎么可能——” 话语戛然而止。 如果换成别人,恐怕一辈子都追不上他们的修为撕碎封印。但傅声是六合内第二位天生至尊,修炼速度快到咋舌。纵然是他们这些能成为尊者自小便是天骄内的佼佼者万,修炼速度都比之不及。 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出事那年他才刚刚突破道仙没多久,却在后续的围追堵截中结连斩杀两位成名已久的升灵道圣。 雷火极其难缠,傅声速度又快,每每鬼魅般出现带走一群人性命,又泥鳅一般溜走了。若不是最后宋永峥设计引诱他,剩余几位道圣出面将他封印于天悲谷,恐怕这几千年都安生不下来。 然而现在,傅声跑了。 江长远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杯,一圈又一圈,低声喃喃:“他会去哪里?” “他能去哪儿?!”燕从西都懵了,“泽阳府都被夷为平地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还要来寻我们不成?是非对错自在人心,他为祸苍生,本就留他不得!” 低头仔细上药的小童莫名其妙收获了一个比两仪宗宗主八卦还要有价值的消息,此刻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天要变了。 傅灵均不满的事情自然还有很多。 等到受伤稍轻的江长远赶至广陵府时,天悲谷外的封印早已化为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替代他们封印的,是傅灵均留下的自己的封印。 张扬的淡紫色雷火将天悲谷笼罩的严严实实,之前他们怎么困他的,现在他便怎么防他们,而且还防的明目张胆,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他傅声留下的雷火一般,还未靠近便是冲天的雷光闪烁,像极了那日大雨中缠绕上来的跗骨雷火。 江长远几乎已经看到了傅灵均叉着腰张牙舞爪地在他眼前得瑟着、嘲讽着,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画面。 跟着大佬出街的姜糖还以为这回又像上次一般,是傅灵均选定了某一家有仇的直接上门砸场子,血洗完了就撤。谁料傅灵均并没有要去搞事的意思,在离开天悲谷的那一瞬间,便将自己一行人改头换面了。 首先是他自己。那张原本妖孽的脸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变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青年的脸,看上去十分的单纯无害,且泯与众人,属于放在人多的地方根本关注不到的那种普通。 然后是相行。 傅灵均“收缴”了大块头拖着的粗黑锁链,为他也换了一张普通人的脸,甚至在姜糖眼中,大块头好像还缩水了,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魁梧高大,看起来相对来说正常了许多。 就连姜糖也有份儿。 拥有两只软乎乎大耳朵和云朵般蓬松尾巴的巴掌大小兽成功便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狗。姜糖晃脑袋的时候再也看不见自己可爱的耳朵,也没办法将大尾巴当巴掌呼人一脸,有一点点落寞,又有些不习惯。 哦对,他现在更不想开口了,因为一开口就是小奶狗的“汪汪汪”,有些践踏姜糖作为独一无二瑞兽的自尊心。以前说出去好歹是有牌面的小兽!现在只能当条狗! 狗勾落泪,伤心地舔起了毛毛。 除了换脸,傅灵均还从腰间用穗子穿起来的幽蓝色珠子中掏出了两套衣服。如果姜糖记得没错的话,那颗蓝色的珠子叫纳海珠,是有钱的修士(敲重点)才能用上的高端玩意。一般穷一些的修士就只能自己背东西,走哪儿背哪儿。有钱闲钱的,便能买一个乾坤袋用。乾坤袋分为低、中、高三种,越高级的装的东西就越多。 而纳海珠比高级乾坤袋还要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它能装活物。纳海珠自动流转天地灵气,存放活物在其中,活物也不会死。 傅灵均依然一身黑色,衣料看上去却普通了很多。以前他那身黑袍暗纹是有些反光的玄奥花纹,月光下行走时暗纹微微泛着光,看上去十分的高大上,十分的贵气,十分符合一个反派大佬的身份地位。 相行原本一直十分豪放的袒露着上身展示着他完美的肌肉,现在也只能委屈套上一身深青色劲装。大概是有些不习惯,相行走时走着走着不是就扯扯袖子就是耸耸肩膀,反正一路上都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看起来相当的不端庄,甚至还有些猥琐。 反派101还没出道就变得很没有牌面。 不过很快姜糖就知道为什么傅灵均要改头换面了。他带着宠物(?)与仆人(?)一路向南,通过北水大陆八法域的传送阵来到了中土大陆乾坤域。 《囚道》这本书的地图很大,共有五块大陆。主角升级地图一张一张换,两千章不带重复的。 据闻原本只有一整块大陆,后来魔龙祸世,所有修仙之人和魔龙长久抗争之下,群山崩塌,地表陷裂。 原有的大陆沉没,海水拓宽,将整片大陆分隔成了五块,正巧按照五行分布,分别为东木大陆、西金大陆、北水大陆、南火大陆和中土大陆。 广陵府和泽阳府便是在北水大陆。 自五块大陆分隔开以后,因海上有浓雾飓风和数不清的妖兽,极难通行,于每块大陆灵气最盛的地方便慢慢开辟出一片灵域,以此可以开通灵域大阵互相快速通行。 就好比上次傅灵均在泽阳府撞上的燕从西和江长远,他俩便是中土大陆两仪宗的道圣,如果没有灵域作为通行,他们即便想要来救宋永峥也赶不上。 灵域都是有主的,或者换言之:镇压之主。 各个灵域因灵气浓郁、天材至宝众多,古往今来都吸引着数不清的妖兽鬼魅齐聚。旁的那些小灵域也就罢了,一两个不入流的道宗或者仙门世家便能镇压后开辟出一方天地,成为其镇压之主,或者称之为域主。 老熟人江长远便是六合内最大的五个灵域之一中土大陆“乾坤域”的域主。 姜糖有些不安,毕竟之前对上江长远时,傅灵均就啥好处没捞到,这还要改头换面混去别人的地盘,失去主场优势不是更被动吗? 他的不安只持续了不到半日,很快被满眼的新鲜事物吸引了。 乾坤域的图纹标识是类似太极的一黑一白阴阳图,穿过了一座凡人小镇,走过作为障眼法的荒原,他们很快靠近了隐藏在中土大陆内最繁华的修士齐聚地。 灵域内的街道与凡间无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糖糕,刚出锅的糖糕!” 一个硕大的蒸笼打开,白茫茫的热气过后,胖乎乎的看着格外宣软,香味扑面而来,是一股子带着奶味儿的香甜。 “浣云宗出品正宗清心丸,假一罚十童叟无欺,这位道友,要不要买点预备着?” 一瞧便不正经的小摊面前坐着个胡子老道,捋着长长的胡子面容和善,眼睛如同雷达一般在经过的修士们身上扫着。待看见一个年轻稚嫩些的,便热情的缠上去说几句,面皮薄不知拒绝为何物的小菜鸡便被老油条拽着天南地北的胡扯,直到乖乖掏钱出来买上几瓶品相十分一般的丹药回去。 街上摊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修仙世界独有的灵药法器、妖兽内丹、利爪鳞片、灵兽灵核,还有不知是何人炼制出的丹药到凡人集市里卖的那些香囊灯笼、蜜饯糖人儿,甚至连胭脂水粉都应有尽有。 姜糖从傅灵均的怀里探出狗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好家伙,要不是周围来往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修士们,看起来真的和寻常世界没什么两样。果然,不管到了哪里商贩们都是什么都能卖啥胡话都敢说。 远远有肉香传来。 小白狗的两只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粉粉的鼻子朝着香味传来的地方凑:“噫呜呜。” 肉!是肉啊!他要吃肉! 怀里挣扎的小团子四只爪子都用上了,使劲扒拉着傅灵均的衣襟。 相行跟在傅灵均身后半步的位置,听见小白熟悉的哼唧声,闷声闷气道:“小白,喜欢,吃肉。” 漂亮的大手一把捂住怀里那只躁动不安的小白狗。 傅灵均顶着那张十分普通的脸,摆出了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的冷漠脸。过了一会儿,他抬脚朝着肉香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小摊旁边有两张小桌,方才两位修士吃了东西刚走,桌上有些没收拾干净的油污。傅灵均站在一旁宛如一座冰雕,甚至抬脚便想要走。若不是怀里的毛团子哼唧的实在大声,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好不容易忙完了的摊主看见了矗立在一旁的客人,三两下将桌上的油污擦干净了,热情的攀谈着:“两位?就坐这一桌吧,吃点啥啊?” 傅灵均勉强让自己坐了下来,将哼唧的小毛团掏出来放在桌上。 “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  傅·要不是为了老婆我才不坐下来·声(︶︿︶) 第26章 奉命吃饭 空气好似凝滞了一秒。 热情的摊主在周围人来人往的叫卖声中恍恍惚惚, 看了看桌上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狗,又看了看一坐一站的两位年轻修士,有些迟疑的又问了一次:“请问……哪一位要吃啊?” 莫不是他方才听错了? 摊主问出第二次的时候, “一位”本位的姜糖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了。其实他也不是非要坐在桌子上吃, 再不济, 还可以打包带走, 回去找个客栈什么的住下慢慢吃。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盯着,他还是有一点点不适应的。 但很显然,傅灵均身为反派大佬, 是一个不会觉得尴尬的人, 也是一个不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无视了所有人的情绪, 只看自己想不想, 愿不愿意。 于是在摊主略显错愕和无措的凝视下, 他伸出手挠了挠小白狗的下巴,很是理所当然地说:“它吃。要吃肉。” 也不知道是不是厚脸皮的本领可以传染。姜糖因为傅灵均的这句话有底气了一些, 整只小白狗站在桌上耀武扬威的,颇有种狗(?)仗人势的感觉。只要他不尴尬, 尴尬的只有别人。 于是在面对两位人模人样的修士和一只狗模狗样的小白狗顾客,只有小白狗要吃东西的局面,摊主成功的风中凌乱了。 “那、那吃些什么啊?我这儿卖的东西还挺多。” 虽然只是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小摊, 但这里提供的菜色真不少。姜糖朝着推车旁边挂的一串小木牌看去,至少三四十个。 有些木牌是新做的,木头颜色都比旁边的要浅一些,墨也更浓一些,上面菜品的名字也很新奇,类似烤炙烤焚魂冰眼蛇、冥域毒丝鸟汤、爆炒银月兔丁之类一瞧就很有修仙特色的菜。 也有好些木牌用的快掉漆还挂着, 品类也更接地气,诸如清汤馄饨、红烧肉、烤鸡等长盛不衰的经典菜色。 姜糖发挥了自己身为瑞兽的出挑五感,隔着老远把那些菜色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还别说,煎炸蒸煮闷炖炒,样样齐全。 整的比有些饭店里的菜色还多。 “噫呜呜。”快乐的小白狗在看完菜谱后伸出爪子,保守的选择了红烧肉和酱猪肘两道菜。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略有些淡漠的声音:“它全都要。” 姜糖:“……?”虽然但是,您看看我这体型,像是能吃那么多的狗吗?大佬,您养猪呢?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兼姜糖法定翻译官有些站不住,毕竟看了那么久的吃播,对于姜糖的食量有了很充足的了解。嘴笨的相行刚想要说小白吃不了那么多,却被嘴快的热情摊主抢先了。 摊主赔着笑,有些为难道:“道友,用妖兽做的那些菜色小店准备的不多,要是想要,得提前在我这儿预定了,我弄到原料才能做。不是我不做啊,是真的现在这儿没有……” 他还说着话,便见那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穿着也很是朴素的黑衣修士从腰间取出了纳海珠。 摊主眼睛一亮!纳海珠这东西便象征着有钱,只要钱到位,他什么东西弄不来? 然后他就看到黑衣修士掏出了一颗极火晶搁在了桌子上,色泽通透,内有一道悠悠火光不断闪烁。 这等上品极火晶若是弄到山海阁去售卖,拍出上万灵石都有可能,这位到底是哪家的败家子,贵重东西随便往外砸? 摊主的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把将那颗极火晶按住,声音激动中带着颤抖:“道、道友您等一下,半个时辰内我一定将菜给您上齐了!” 而后风风火火先上了几道已经准备好的肉类熟食,人一溜烟跑了消失在茫茫大街上。 姜·巴掌大·一顿最多可以吃三颗红果·糖,面对着整桌小山一般高的肉类熟食,忽然有些瑟瑟发抖。 傅大佬没养过崽,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他冷着一张脸将一盘切得薄薄的酱牛肉推到了姜糖面前:“吃吧,都是你的。”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姜糖险些给他现场表演一个狗勾挠人,但说真的,这个小摊上的肉食真的很香,比别人家做的都香! 他扒拉了一块牛肉过来小口小口的啃。他的牙齿并不锋锐,但是酱牛肉做的十分入味软烂,一点也不难嚼,咬进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酱汁和肉汁一起在口中爆开的感觉。是他想念了很久很久的人类食物的美好,咸香中带着卤香,让他吃一口就上头。 姜糖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红果子,吃到好吃的肉时激动的都要哭出来了。这会儿他也不嫌傅灵均点的多了,甚至还有些恃宠而骄,想要傅灵均给他撕一个鸡腿下来。 “想要这个?”傅灵均指了指那只烤鸡油光锃亮的鸡腿。 “噫呜呜!”是的是的,天啦,傅灵均第一次懂他的意思,这算不算是他们沟通上的一个巨大的进步呜呜呜。遭受过现代职场毒打的姜糖深知想要别人帮自己做事,必须把人毛给捋顺了,于是十分热情的凑过去蹭了蹭他的手,好像在说,干得不错,继续保持! 许久被被毛绒绒蹭过的傅灵均心里好似也有一只毛绒绒的小手在挠。 那柔软的触碰若即若离,他反手想要将那份柔软抓住时,毛团子已经挪到了鸡腿旁,葡萄般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过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扯下了一只鸡腿摆在了姜糖面前的盘子上。 姜糖从未见过傅灵均吃东西。 虽然他知道修仙世界的大佬都辟谷,不吃东西很正常,可是这么一大桌好菜就他一个人吃,大块头和傅灵均就眼巴巴在旁边看着他吃,压力还是有点大。 “噫呜呜。”大佬,你也吃点呗? 刚刚被毛团子奖励过的傅灵均此刻正渴求着第二次奖励。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吃?”他猜道。 姜糖简直要被傅大佬的飞速进展惊呆了!他用力点了点头,用小爪子虚指了指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肉食:“噫呜呜。” 陪他一起吃点吧,吃不掉真的很浪费。 然而大佬就算知道了他的请求也并不打算照做。傅灵均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摆出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突破道师境便无需吃这些东西了。吃这种普通的食物,除了获得一些杂质,别无用处。” 好家伙,嘴里说的冠冕堂皇突破道师境便无需吃凡尘之物,说的和真的一样。 姜糖可是看过傅灵均记忆的人,作为天生至尊,他自出生吸收天地灵气便成了道师,按他说的成为道师就不用吃东西了,那为什么姜糖看的那么多画面里,年幼的傅灵均这个要吃那个也要吃,还缠着爹娘买糖糕,又熊又粘人。 想到这里,姜糖莫名的心酸了一下。如果是从未经历过美好的人,从出生便在黑暗和苦痛之中,也许还能承认苦痛。世上最残忍的莫过于将美好的东西毁掉,更遑论是自己亲手毁掉的。 不过这心酸来得快去的也快,傅灵均可是活了数千年的大魔头,灵魂深处都是尖锐的攻击性。他不需要别人可怜他,只需要别人畏惧他,因他而睡不着觉。 往事不可追,他要的是报仇。 作为一只什么都不会,还需要天天干饭的小白狗,姜糖自认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估计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相行一样陪在他身边?毕竟他只是个大佬挂件罢辽,废柴一根。 姜·一心只想干饭·糖,把这一顿饭干出了自助餐的架势。因为花样多,他不能每样都吃很多,只能每种尝一尝,毕竟这位大佬好像花了很多钱买了所有的菜色。 虽然不是他的钱,但抠门的姜糖觉得花了钱不回点本浑身难受,一定要留着肚子等摊主回来给他做那几样听起来就很独特的妖兽菜。 等老板回来的时候,有一位常来的食客停驻在了不远处。 这位衣着华贵仙气飘飘的青年修士看着小白狗坐在桌上吃东西时,脸拉的极长。他嫌恶地抬手挡在鼻子前,十分不善地问:“喂,小子,懂不懂规矩啊?带畜生出来也就罢了,带上桌膈应谁呢?你们吃完别人还用不用这张桌子啊?” 因这小摊也算是乾坤域内一大特色,老板厨艺好,用料也很大胆,几个特色菜味道一绝,故而这些高雅尊贵的仙门弟子偶尔也会来吃上一吃。 但愿意纡尊降贵的来小摊吃饭是一回事,愿意和狗用同一张桌吃饭是另一回事。很显然,眼前这位身份看起来颇高的修士现在怒火中烧,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傅灵均淡漠地瞟了修士一眼,眼底闪过森森寒光。可那寒光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便被蹭着手的柔软小兽吸引了过去,又垂下头看姜糖吃东西。 姜-love and peace-糖内心疯狂刷着弹幕。别说了别说了,哔哔赖赖的找死吗?坐下吃饭得了又不坐同一桌。 “喂!你什么态度啊?”华服男子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和那只巴掌大的小白狗,最后十分不善的眼神落在了傅灵均的脸上:“我说,你不会真以为乾坤域禁私斗能阻止我废了你吧?来来来,有种和我出去打一架啊!” 姜糖默默停止了干饭。 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这人怎么还在说!如果他知道傅灵均的身份估摸会哭着跪地叫爸爸。本来大佬就是出来搞事的,现在倒好,自己送人头上门也是很自觉了。 不过,灵域内禁私斗、禁飞行是铁令,《囚道》原文中有在主角宋晋遥第一次进入灵域时介绍过。 禁止私斗自然好理解。灵域作为一个供所有修士来往交易休息甚至生活的地方,若是允许私斗,在杀人夺宝、实力为尊的修仙世界怕是每天都要杀他个七进七出。 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多多少少为了抢夺资源的罪过什么人。赶明儿转头便在交易时碰到了,直接开打成何体统。 禁止除守域者之外所有修士利用任何方式飞行这一条规矩,也主要是为了维持灵域内的秩序。 试想一下,空间有限的灵域内谁都能往天上飞的话,那修士们坐着一排排飞禽和法器灵剑在天上绕来绕去,指不定还会发生堵车和追尾。造成事故后守域者还得在空中排队前往处理,实在耽误办事效率。 有些小灵域,域主并不强悍的话,做一些规定出来也没修士遵守。但五行灵域不一样。这五个灵域都是每片大陆中最盛的灵脉开辟出来的,域主都是声名赫赫的道圣,尤其是乾坤域。 乾坤域曾因背靠无涯的十万大山,一直是无主之城。无涯内妖兽鬼魅众多,外围也就罢了,大多只有低阶妖兽出没。但越往里走,恐怖的存在越多。无涯时不时会发生暴动,故而乾坤域相对来说并不那么稳固,直到道修圣尊江长远成为域主,镇压了十万大山里躁动不安的强大妖兽。 拥有实力如此强劲的域主,乾坤域的规矩人人都得遵守。如若违背,在乾坤域内巡逻的守域者们会在第一时间出动将闹事的人扔出去,并且永久拉黑,再也不许踏进乾坤域一步。 姜糖现在有点惶恐,不知道这饭还干不干。 如果傅灵均生气直接把人杀了,那他们伪装的身份就暴露了,江长远估计很快就会知道他们的行踪。 对,姜糖甚至没考虑过傅大佬会忍下这口气的可能性——怎么可能?这位大佬只要没死就想着搞事,忍这个字根本不在他的字典里! 然而姜糖算岔了。 “来了来了!”热情的摊主就在如此微妙的时候背着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食材跑了回来。 他认出了常来的熟客,笑道:“风吟宗的崔道友吧?今日想来点什么?您先等一下,稍后就给您上菜。” 摊主将刚才飞速淘来的食材从一个大袋子里掏出来,远远看去就是奇形怪状的蛇和兔子之类的,但蛇长了一对蓝幽幽和冰一样的翅膀,兔子浑身都是银白色的,一瞧就不是啥正经兔子和蛇。 那位风吟宗的崔姓修士显然并不领情。 “那一桌是怎么回事?人能和畜生用一张桌子吃饭吗?” 拿人手软的摊主立刻出来打圆场:“不用一张桌,您用另一张桌。等他们吃完了那张桌子我就换新的,绝对不会影响到您以后来吃饭的。” 他刚说完话,眼前的崔姓修士便不知怎的开始往天上飞了起来,还十分好笑的头朝下脚朝上蹬了两下,看起来十分滑稽。飞起来的崔姓修士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飞,惊惶的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啊!” 周遭的修士们都被他这一出给闹懵了。 乾坤域禁飞行,这位崔道友就算是凤吟宗的修士,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乾坤域条例也着实过分了些。而且,飞便飞吧,飞的这么丑真的无法理解。 守域者很快便赶了过来。面对这位哗众取宠低到处飞行的崔姓修士,他们只想把他扔出去并做拉黑处理。 “不是我!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啊!是他!一定是他!”崔姓修士面目狰狞地瞪向傅灵均:“一定是他暗中操控我,不是我!我没有!守域者大人,您看我身上什么法器都没用,我怎么能飞呢?圣者境才能踏空而行啊!” 崔姓修士的辩解也算有理有据,守域者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立刻有一位落在了傅灵均面前,严肃问:“小友,是否能将两只手给我看一下。” 现在姓崔的修士还在空中飞呢,如果是有人故意坑害他,必定手中拿着什么神奇的法器,不然要使人凌空飞行,自己也必须是圣者境才有可能。圣者境六合内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位,守域者们早就眼熟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傅灵均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面无表情的摊开两只空空如也的手,看上去还十分无辜。 “抱歉。”守域者检查后立刻将那无故飞行的崔姓修士抓了下来,不顾他的争辩和怒骂,一路扭着胳膊扔出了乾坤域。 这一出闹剧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战战兢兢的摊主送走了守域者抹了把汗,继续投入做菜的任务中。 拿了人那么多钱,必须得好好做,更何况刚才他看的真切,那位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青年人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凤吟宗的崔道友飞到了天上,再联系他出手阔绰的可怕,见多识广的摊主立刻知道了这是一位自己无法得罪的人,简直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一心要伺候好这位大人物的爱宠。 摊主一道菜一道菜的上,姜糖因为胃口不大,所以每道菜都只能尝一口。方才最新上的那道菜不知是用什么肉做的,肉质紧实肉汁充沛,明明没加什么调料,一口咬下去鲜得舌头都要掉了,又哼哼唧唧的想要多吃一口。 “不行。”傅灵均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小白狗的额头,“还有没尝到的。” “噫呜呜!”打包带走!打包! 傅大佬可能没有打包这么环保的意识,盯着姜糖一口不多一口不少的将所有菜色尝了个遍,而后揣着他离开了。 姜·勤俭持家·糖看着那一大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色泪眼汪汪。 傅灵均这次出来似乎是带着目的,但姜糖看了五十多章原文也只知道主角宋晋遥的升级线,对于傅灵均在做什么一无所知,只好当一个挂件,窝在他的怀里到处走。 穿过繁华的乾坤域长街,傅灵均带着相行停驻在一座二层高的茶馆面前。 一进门,周遭嘈嘈杂杂的都是谈话声、咀嚼声、伙计们的招呼声、走路声,还有那重重的一记惊堂木砸在了长桌上。“最新秘闻,泽阳府被血洗,唯有宋小公子和存灵堂堂主宋言逃过一劫……” “许先生,你消息有点落后了吧?这我都听过了!” “就是啊,那么大动静谁不知道啊?有没有什么新鲜点的啊?” “那广陵府的傅声到底被封印在中土大陆,除了和泽阳府有些过节,和咱也没啥关系,我们老听他为祸四方干什么?来来来,说点刺激的。” 那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徐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似乎面色有些为难,然后叹了一声,说:“你们可知,傅声现如今已经破开封印,逃了。” “啊?” “什么时候的事啊?” “他不会又要出来杀人吧?” “他会去哪里?不行了,我有点害怕。” 姜糖窝在傅灵均的怀里,看着前方两米处那位说着害怕的年轻修士。 怕吗?看不出来。还敢当着人面说坏话,胆儿真够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9点日更,不更就请假,其他时间有更新提示肯定是我在【改错字】,不要点进来没新章觉得我伪更骗人了or2 这章定了早上4·30的闹铃起来才写完的……昨天晚上只写了一半太困了,又怕太短大家不够看555阿渊手速太慢太慢了脑速也慢quq 第27章 八卦 楼内伙计打眼就瞧见了人群中高出一截的相行。虽然傅灵均已经将他变矮了一些, 但此类术法不是障眼法,而是大变活人,能改变的终究有限, 无法将两米二的大块头变成普通人的模样, 只是缩小了一圈, 看起来是个将近两米但是还算正常的巨人。 只不过当这位巨人还有一身包裹在衣袍里还鼓鼓囊囊的肌肉时, 就看起来特别的像恶霸爪牙, 或是某些世家少爷出门时身后跟着的打手。 再一瞧相行前面的傅灵均,虽然相貌平平,怀里还十分滑稽地揣了一只小白狗,但腰间穗子上那颗明晃晃的纳海珠十分招摇,看着品相还不是普通的,色泽幽蓝如海并无杂色, 少说也要几万灵石才能弄到手。 配上他腰间一柄银色上品灵剑,纵然穿着一身普通黑袍面上也摆出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 很显然,这位青年不是哪位大佬的亲戚就是某些仙宗的佼佼者,堪称行走的钱袋子啊。 “二位道友楼上请。可是来听许先生说书的?咱这儿还备有上好的灵果灵茶, 您需要点什么?”伙计热切地迎了上来, 想引傅灵均前往二楼雅间。 姜糖明明感受到了傅灵均在这样人多嘈杂空气混浊的地方很不自在, 但大佬竟然忍住了,瞟了一眼正在激情澎湃的说书人许先生, 并不否认自己的来意,只是微微朝着伙计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伙计连忙带着二人一狗上了二楼。 本来还想将贵客往雅间带,谁料傅灵均拦住了他,指了指二楼人最多的地方里唯一的空桌:“就那儿吧。” 空桌周围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有些年长,有些年少,身上穿的衣裳各不相同,有看上去便一身贵气的,也有一瞧就有些拮据的,但无论有钱没钱,桌上或是摆着茶杯瓜果,或是放着糕点瓜子,听到兴起时还忍不住和楼下的听众们一起喊上两声,氛围着实不错。 很有种姜糖小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看动画片吃零食叽叽喳喳的神韵了。 “道友,那儿人多口杂的,怕吵着您。”伙计笑道。 傅灵均:“无妨。” 伙计心道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位看上去很有钱的主儿为何要去人堆里凑热闹?难不成只是装装样子,其实纳海珠里没钱?但既然人都带上来了,也只好继续热情的将人引到了空桌上坐着,又嘱咐了一句:“您可要点些什么?咱茶楼什么都有,只要您有需要,叫我一声就行!” 藏于黑袍中苍白的手指掐了个决,随后一阵风带着水汽快速在桌面椅子上吹过,带走了残留的灰尘与脏污。 傅灵均勉强自己坐下来,顺手摘下腰间上品灵剑放在桌面上。 此剑通体银白,在茶楼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透着红光。古朴的剑柄上嵌着一颗硕大的火蛟精魄,纵然是放在桌案上,都隐隐透着一股子精纯的火阳之力。而且好巧不巧的,因傅灵均放剑的动作太大,剑鞘稍稍震开了些,露出一小截寒如霜雪的剑身,上头竟刻着火系道圣才可使出的赤焱三千法咒符文。 在灵剑上刻制符文,不仅要求符师手艺高超,更要求剑身够强,能承受得住再造之力。若是低阶的咒法符文还不太影响灵剑本身的话,道仙境以上的咒法便已很难刻在剑身上,更遑论赤焱三千这等寻常修士们只能听一听的高档货。 此剑一出,周围听书的人纷纷或偷摸、或直接地朝他们这一桌看了过来。 两位相貌平平的年轻修士,外加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狗。鉴于傅灵均和相行幻化的脸实在过于普通,四周打量的修士们上上下下瞧了好几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就这柄剑,少说价值十万灵石以上。 这是谁家的小少爷出门这么张扬?想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也是通过法宝变的吧,颇有种想隐藏身份却漏洞百出的拙劣感。 茶楼伙计见识或许没有周遭走南闯北的修士多,但也算是有点眼力价,一瞧桌上灵剑便不是凡品,顺道对着姜糖都客气了很多,特意给他也安排了一个座位。只不过傅灵均嫌弃姜糖太小只放在椅子上便看不到了,便又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放在了桌上。 姜·吉祥物·糖瞪了傅灵均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毛毛。这人老是把他拎来拎去的,毛都被弄乱了! 傅灵均享受完了茶楼伙计无微不至的照顾后,随手从纳海珠内掏出一块中阶灵石放在桌上,微微扬起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楼下说书的许先生,“多谢,灵茶灵果各来一份。” 灵茶灵果在茶楼里虽然卖的贵,但也只需要一块低阶灵石便好。 一块中阶灵石顶的上一百块低阶灵石,像他们这种没什么修行天资的入门道修,终其一生可能都是攒钱买丹药提升修炼速度。一百块低阶灵石可以买好几瓶道子可用的丹药。 伙计被这笔飞来横财砸晕了头,连忙将那块中阶灵石揣进了兜里,嘴角险些咧到耳根,声音清脆又爽朗:“好嘞!马上给您上!” 说罢一溜小跑,穿越人潮下了楼。 因傅灵均出手着实阔绰,且并没有避着旁人,周遭那些修士们没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了过来。 现在他们都确定了,这位平平无奇的黑袍青年一定是哪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出来体验生活的! 姜糖也慢慢品出味儿来。如果说他不是修士认不出桌上那柄剑有多么贵重的话,灵石和众人的表情他还是能看得懂的。 不是,傅大佬怎么又败家?!有点钱就乱花,给小费意思意思不就行了,给那么大的钱做什么? 再说,出门在外讲究个财不露白,这人仗着自己修为高就到处显摆,故意的吧? 姜·勤俭持家·见不得铺张浪费·信奉低调才能苟得久·糖,气得一口咬住了傅灵均的袖子,晃着脑袋用力地拽了拽。 大佬只以为小白狗在和他玩闹,十分惬意地伸出了手指挠了挠毛绒绒的下巴,然后顺便按住了姜糖开始撸起狗来。 过了没一会儿,那位得了高价小费的伙计便端着灵果灵茶回来了。他热情地为两位贵客倒上了茶,甚至还贴心的给桌上那只毫无杂色憨态可掬的小白狗倒了一杯,可谓服务的相当到位了。 “二位慢用,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行!” 傅灵均微微扯了扯嘴角,对那伙计笑了笑。 姜糖:不对劲,太不对劲!傅大佬今天能踏进人这么多、空气这么差的茶馆已经很意外了,而且进门,就听了一箩筐自己的坏话,这都没生气更没意外了,现在不仅不气还在笑?!虽然他觉得那个笑勉强的不行,但也无法抹去它依然是个笑的事实。 周围的修士们在伙计离开以后有些蠢蠢欲动。 一位最靠近他们这桌的修士鼓起勇气朝傅灵均笑了笑,攀谈道:“见道友眼生,以前不常来乾坤域吧?” 姜糖本以为傅灵均不会搭理那个凑上来的修士,谁料反常的傅大佬还十分自然地回了话:“是,我很少出门,此番出来到处看看。” 整个人和春日的冰块似的,化了,连表情都开始生动起来。 “哎呀,那你可来对地方啦!”见傅灵均回了话,那修士立刻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了他们这一桌,嬉皮笑脸:“乾坤域许先生说书可是独一份儿呢,他的消息灵通的很,我常来这听。” “哦?”傅声状似无意问,“我刚进来时,恰好听见许先生说起北水大陆泽阳府的事情,只是太吵,没有听清。” “这你直接问我也成啊!”自来熟修士昂首挺胸,一脸自得,“你知道北水大陆广陵府封印的那个大魔头傅声吧?以前就总是听说他能暂时离开封印出来杀人,却没想到这次彻底出来了,一晚上就将泽阳府夷为平地,险些就灭了族了!” “还好那段日子宋家小公子不在泽阳府,还有一位存灵堂的堂主,叫宋言的也逃了,勉强还有一些在外的宋家弟子……啧啧啧,反正是挺惨的。” 桌上的小白狗有些不太自在地伸出爪爪扒拉了个灵果过来,慢慢啃起来。 怎么说呢,听人当着傅大佬的面儿说傅大佬的坏话这种体验也是没谁了。他总是担心傅灵均会暴起杀人,但今天的傅灵均和转了性似的,待谁都客客气气。 不过就是撸他撸的太频繁了点,一个不停的撸,咋的,撸他能心平气和啊? 沉迷啃灵果的姜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确能安抚傅灵均焦躁的心情,只觉得自己要被撸秃了,疯狂想要逃开那只大手。 “是啊。”傅灵均顺着那位修士说的话,竟然还点了点头着,“能活下来已属侥幸,也不知要躲到何处才行。” 姜糖:反正要躲去看不到你的地方。 那修士有些贼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凑近了小声说:“其实我见过宋言,就在乾坤域附近。估计是想着乾坤域受道修圣尊庇佑,来躲一躲吧。说起来他也是挺惨的,以前好歹还是仙门世家的堂主,现在沦落到此番境地,啧啧。” 傅灵均笑了笑,一只手从姜糖身上挪开,苍白的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瓷杯:“那他倒是聪明。乾坤域是道修圣尊的地盘,料傅声再胆大,也不可能往他的眼皮子底下凑。” 姜糖就觉得傅灵均的笑特别的不怀好意,特别阴间!尤其他面不改色的一起说自己坏话的时候,笑得真的好渗人啊! “那可不?”修士觉着自己和这桌阔绰的道友越发熟络,还天南海北地扯起了八卦,“对了,说起傅声,我还听过不少别的,说是当年月裳宗的小魔女唐海兰为了傅声要死要活的,非要嫁他。结果傅声出事没几年,就有人瞧见唐海兰身边多了个孩子,瞧着还挺像傅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有那么一段风流韵事,可惜,可惜,那会儿我爷爷都还年轻,没亲眼瞧见。” 桌上的小白狗耳朵登时竖了起来。什么什么?傅灵均曾经还和女修有什么风流韵事?真的假的?再多说点来听听? 然后一只大手便无情地罩住了整只毛绒绒。 接下来姜糖啥也没听到,傅灵均这厮卑劣地把他周围的声音隔绝了,搞得他想听点八卦都听不到,气得姜糖直用小奶牙咬他,糊了傅灵均一手湿漉漉的口水。 等他们聊完,都已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傅灵均松开了捂住毛绒绒的手,也不嫌弃满手的口水,对着那位自来熟的修士寒暄着:“陆兄,今日林某有幸与你相识,相谈甚欢。这是我的灵讯符文,若是以后听见什么有趣的事,记得与林某同享。” 好家伙,这就已经过了交换姓名的环节,到了交换联系方式的环节了?傅大佬给的灵讯符文是不是假的哦,林某?估计名字都是现场瞎掰的。 那位自来熟——不,据说是叫陆行的修士满眼热切地接过灵讯符文,小心的收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修士们传递消息有一种挺高级的法咒,名为灵讯。每个人设计的符文印下烙印后赠与别人,只要有什么事情需要传递,便用灵力写在纸上、空气中、甚至水面上,反正写哪里都行,最后画上对方专属的灵讯符文,灵讯就能传递到对方手中。 一般情况是会化成一只灵鸟,刻有专属符文的灵讯旁人看不见。 也是蛮方便私密的,也就比手机差了一点吧。 不过唯一有个缺点,就是灵讯如果一段时间内没有打开,灵力便会支撑不住进而消散。当然,这个时间也挺长,大概是三天以内打开都行。除非有人闭关,动辄几十上百年的收不到信息,便会提前将自己的信号给屏蔽了,对方灵讯发不出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姜糖:想学会这个法术,虽然没什么人可以发灵讯,但好有意思呜呜呜。 在茶楼里待了一下午,一行人总算是告别了那污浊的空气回到了乾坤域的大街上。 相行在那逼仄的茶楼座位上憋屈了半天,整个人都憋坏了,刚刚回到繁华的大街上便用力舒展了一下骨头,随着格拉拉几声,被傅灵均变小一些的身子又变大了一圈,肌肉也更加紧实了。 姜糖:能不能注意点啊喂!这里是大街上!这么多眼睛盯着呢! 谁知姜糖是真多心了。 修仙世界大家早就见怪不怪的,易容、化体之类的手段多如牛毛,毕竟除了正经修仙的,还有些专门靠打家劫舍杀人夺宝发家的,为了避免被那些人追踪,或者是为了让自己的追踪更加顺利,双方做一些改变是很正常的事,于是满大街都没人看他们,十分淡定的经过了。 傅灵均揣着姜糖走在前面,相行迟钝地跟在后面,瞧见什么好玩的东西时,就喜欢杵在别人摊位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等缓过神来时,傅灵均和姜糖都已经走的有些远了,又巴巴的跟上去。 姜糖还蛮想知道相行在看什么,可傅灵均人高腿长走的太快,又是个不肯停下脚步来的人,于是他只能默默的猜一下。应该是玩具,大块头意外的喜欢那些小玩意,之前在天悲谷的时候就喜欢给他搭窝种花,还用狗尾巴编了粗糙的小动物逗他玩。 他忍不住想,大块头可真是个喜欢小玩意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有弟弟妹妹,所以才那么喜欢养崽。当然,他没有猜相行有老婆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太大只并且有时候下手太没轻重,看起来不像是能找到老婆的亚子。 他们来乾坤域转了一圈,又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离开了。 乾坤域位于中土大陆赤水境内,大多数凡人都不知道赤水境内还藏着一个灵域,故而一半为凡人城镇,另一半则是为了隐藏乾坤域施展的障眼法。 当然,凡人若是不小心踏入也不妨事,绕着绕着就会走到无涯外围去——当然也有修士会故意抄近路,从赤水绕去无涯,可比飞过赤水那十万大山来的安逸。 姜糖跟着傅灵均,从新奇的修仙世界走到了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凡人城镇。 临近傍晚,家家户户都点了灯。还有些卖吃食的,现在挑着个扁担边走边叫卖着,若是哪家不做晚饭,或是想加个餐什么的,便会连忙出门叫住跳着扁担的货郎。 傅灵均接连去了赤水境内的两家客栈,也是唯二的两家。去第一家时,他只是随便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些事,就给了碎银子离开了。到了第二家,他却住下了。 相行并未和他们住同一间房,只有姜糖跟着傅灵均。 孤男寡狗共处一室,也是蛮不适应的。毕竟以前姜糖还是挨着相行睡的次数比较多,大部分时候傅大佬就一个人卧在侍佛剑上孤立全世界,所以看到房内只有一张床的时候,姜糖还稍微紧张了那么一下子。 不过很快,他的紧张就消失了。 大佬果然是来搞事情的。 他知晓乾坤域是中土大陆最繁华的灵域,那里的修士们消息也最灵通,故而闭塞了数千年的老古董去茶楼走了一圈,听了一堆近些年有的没的八卦,顺带打探了宋言和宋晋遥的消息回来。 血洗泽阳府那一日的漏网之鱼宋言,就住在这间客栈里。 当晚上傅灵均揣着姜糖出去搞事的时候,姜糖其实听想说,丢下他自己去也无妨,不是很想看现场直播。可惜他们语言不通,大佬又一意孤行。 夜色沉沉,月色如水。 傅灵均堂而皇之的撬开了宋言房门的锁,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声音。 而那日血洗天问海的漏网之鱼,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宋言向来机敏,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危险并且逃离,此刻也是如此。他睡着睡着便觉得周遭的空气冷凝又压迫,强迫自己醒来时,便发现了一个面容陌生的青年人揣着一只小白狗,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房内。 “你是什么人!”宋言转瞬召出灵剑握在手中,对准眼前的傅灵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月色从窗外透了进来,将那面目普通的青年人衬得更加温润。 “宋言,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傅灵均声音温和,措辞也十分礼貌。他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撸着手里的小白狗,好似只是和朋友唠嗑闲聊。 姜-被撸的小白狗本狗-糖:大佬越温和越吓人,他已经有经验了。 宋言简直被这莫名其妙的人吓疯了!他虽然天资不如何,但好歹是修仙者,在这凡人城镇横着走是没问题的。并且赤水靠近乾坤域,向来不会有修士那么大胆在道修圣尊的地盘搞事,现如今碰到这件事他有些慌,声音都止不住的抖:“你、你要问什么问题?” “泽阳府宋家,是什么时候丢了瑞兽和命骨的?”他咬字清晰,却并不重,语气十分和善。 瑞兽和命骨这事儿除了泽阳府部分高层知晓,旁人根本不知道。就算是泽阳府被血洗,宋言跑到乾坤域躲着也见过不少修士朋友,但他从未提及瑞兽一事。毕竟瑞兽近万年销声匿迹,若是让他们知道泽阳府曾经抓了一只,怕是要追问不休。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宋言没什么底气,却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傅灵均停止了抚摸姜糖的动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言。 “可惜,如果你把我要的答案都告诉我,我会考虑留你一命的。” 褪去了伪装的眉眼精致如画,皮肤苍白如雪。 宋言一看到这张妖孽的脸登时腿吓软了,当即跪了下来:“我……我说!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瑞、瑞兽和命骨……是,是我家小公子中蛊兽之毒后没多久丢的。当时……小公子命悬一线,恰好家主机缘之下得到瑞兽,便用瑞兽血为公子解毒。可瑞兽血洗去了毒性,也毁了小公子的灵根……家主便命人剖出命骨,等浣云宗的林药仙为公子脱胎换骨。” “就在林药仙来的前一日,家主转移了命骨,想要亲自收着,谁料那日下午瑞兽忽然失踪,天问海上下乱作一团……后、后来,瑞兽逃往广陵府,弟子们前去追踪,就、就碰到了您……” 他当然不敢说“瑞兽和命骨你不是都得到了吗”这种话,满头冷汗都不敢擦一下,只能垂着脑袋让汗水滴答滴答砸在地上。 而后他听见了傅灵均凉如飞雪的声音:“宋小公子没有用上命骨么?” 宋言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命骨丢的那日林药仙还没来,宋家没有出色的药修,不会冒险毁了命骨的!” “那便是真丢了。”傅灵均轻哼了一声,显然曾经并不信宋永峥的话。 眼前的宋言倒是贪生怕死,想来命骨的确不在宋晋遥身上。可惜了,看来还要寻一些旁的东西代替命骨才行。 “天问海大乱那日,可有别人去过?”他又问。 宋言现在满脑袋都想着怎么保命,那日的事又太多太杂,他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小心试探地回:“没、没有吧……那日……” 便是太紧张记不起来了。 “好。”傅灵均又抱着毛团子坐下了,“我想知道,宋永峥那老狗和江长远,曾经做了什么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傅·老婆我不是我没有和别的女人有瓜葛别听别人瞎说·声(︶︿︶)越传越离谱。 第28章 你在怕我? 宋言整个僵住了。他的嘴唇抖得厉害, 喉头有些发紧。 傅灵均见他没有说话,微微抬了抬眼:“不想说?” —股冷意自宋言脚底而起,很快弥漫到了后背, 再然后, 大滴大滴的冷汗滴落在地上。 “没……没有……我只、只是知晓的不多……家主从未透露过半分……” 傅灵均“哦”了—声,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抚摸着腿上的白团子, 语气温和:“那就把你发现的都说出来。” 宋言的手指用力按在地上, 指骨发白。方才他并未说自己知晓什么,傅灵均是如何猜到他正巧知道—些事情的? 但他向来为了苟命什么都能出卖,当即将自己只晓得事情—箩筐说了出来:“天问海……有个秘密。因……我掌管存灵堂,族内只要有弟子本命灵识破碎,我都会知晓。自从小的上位以来,每隔十年, 族内便会莫名死去—批弟子。—开始,因……因与广陵府的关系……我并没有留意, 后来,我修为变高以后,能模糊知晓死去弟子们大致魂散之地……可那、那里并不是广陵府。” 说到这里, 他偷偷看了—眼傅灵均。见他表情还算平和, 这才连忙收回了视线继续说:“是日饲崖。我本不知日饲崖是何地, 更不知为何数千年来……会有那么多弟子折在日饲崖……” “后来机缘之下,我知晓日饲崖曾经也是一个灵域, 两仪宗宗主燕从西为域主。只不过……后来道修圣尊、不是,后来江长远成为乾坤域域主,加之日饲崖太过偏远,燕宗主又懒得管事,日饲崖便逐渐荒废……后又重新被妖兽鬼魅占据……” “听闻, 当年是江长远……帮助燕宗主一同镇压的日饲崖。” “自此,我便格外留意死在日饲崖的族内弟子……我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是宗主从外界带回来抚养大的,并不是宋家直属弟子,且……每每培养成道子后,便会在同—时段牺牲……” “对了!他们还有—个共通之处,都是阴属体质。因天问海修士大多为水系,家、家主便格外喜欢搜罗阴属体质的孩子回来培养……” 他说到这句时,却听见坐在对面的大魔头轻笑了—声。 宋言浑身紧绷得厉害。 傅灵均将宋言上上下下打量了—番,似乎对他现在抖如筛糠的模样很是厌烦。但那厌烦中还带着些厌恶,那厌恶在他找上门来时并不存在。 “接着说。”他低头转了转手腕,苍白的手被黑袍衬的越发醒目。 月光像水一样浇下来。 宋言看着月色下傅灵均淡漠的眼神,有—种灵魂被看穿的无力感。 他脑袋—阵热一阵寒,喉头紧得几乎发不出声。 还是对死亡的畏惧才让他强撑着继续往下说:“我……我猜,死在日饲崖的弟子们定与江长远有关。还、还有……家主曾请求浣云宗的林药仙为他炼制一种名为燃魂的香料,据我所知,燃魂香的配方,亦是江长远所赠……” 说到这里,宋言差不多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完了。 姜糖作为被迫和大佬熬夜审犯人的挂件本件,现在已经对那本又水又长的点家文产生了些许怀疑。 不是说好了只是龙傲天开局逆天改命开挂修仙小说吗?为什么,为什么配角的戏这么多这么复杂?!江长远不是主角宋晋遥开挂路上的助攻吗?每每文中出现的段落都是正道大佬的样子,怎么会和设计傅灵均扯上关系? 当然,姜糖知晓小说只是以某—个角色为切入点去写的娱乐性质读物,作为在小说世界中活生生存在的人,他们每—个,都有自己完整的—生,可在小说中,恐怕连—行字都不配拥有。 于是就产生了很多主观性的视角偏差。 躺平吧,还能怎么样。现在这剧情他没法儿剧透,只能等着大佬带飞了。 那么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要去日饲崖了? 宋言抖如筛糠,满眼的惶恐:“您、您问的问题……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至于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了!求您饶小的—命,今晚发生了什么小的—定都吞进肚子里,不透露半个字!” 抚摸着怀中毛团子的手—顿。 傅灵均歪了歪头,面上浮现出一种类似天真的残忍的笑:“啊,我忘记了。” 他站起身,往前跨了—步。下—刻那只苍白的手就轻而易举地插进了宋言的脖子里,就像是一把钝刀捅进了西瓜里,破开时刀口粗糙又鲁莽,抽出来时带着分辨不清的碎肉和喷涌而出的鲜血。 血,铺天盖地都是血。 姜糖被这突如其来的杀人现场吓得整只呆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还带着温度,朝着他直直喷溅而来。 —层薄薄的光幕挡在了他和傅灵均的身前,挡住了那些理应会溅到他身上的血。 可姜糖现在就像是站在了—面玻璃门后面,距离他仅仅不到十厘米的玻璃门上被人泼了两桶红色的油漆,然后是不太灵光的喷雾大小不均匀地持续喷洒着红点子。 姜糖眼前的世界被一片赤红覆盖,整只毛团子有些头晕目眩。 “嗬……额……”鲜血从宋言脖颈处的大洞汩汩流出,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感受到鲜血和生命不断地流逝,很快,那双盛满了惊恐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直至涣散开来。 滴答,滴答。 修长漂亮的手指血红一片,傅灵均抬起手,略嫌恶地看了—眼,而后掐了个决,将那只手上的血迹尽数带走了。 “可笑。”傅灵均居高临下地看着软倒在地上的宋言尸体,嘴角忍不住扯起—丝轻蔑的笑意,“若你对日饲崖之事—无所知,怎会连他们是阴属性这等事都了解的如此透彻。” 他回过头对着相行说:“守在门口,我需要—些时间。” 相行恭敬地点了点头:“是的,主人。” 然后大步走向门口,—层薄薄的黑雾从他的体内蔓延开来,朝着周围扩散。 软倒在地上的尸体很快冷了下来。 如果不做处理,这具尸体很快会变得僵硬,不容易塑型。 傅灵均抬了抬手,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便像是被无形的线提拉起来诡异地吊在空中。淡紫色的雷火在苍白的指尖跳跃着落在狼藉的地面,不消片刻便将满地的血液蒸腾殆尽。 雷火收,进而在他指尖出现的是淡淡的金红色光芒。倾泻而出的灵力化为一只漂亮的小凤凰,而后朝着宋言几乎断开的脖颈飞了过去。 凤凰身上柔柔的火焰一点一点浸入血肉模糊的伤口,而后像是看最最惊悚的鬼片—般,那些破损的组织竟然被火焰填充了,—点一点恢复成原本未受损时的模样。 头颅被扶正,断成两截的脖颈被灵力填充。最后一道黑色的雾气如同—条毒蛇般顺着宋言的口鼻钻了进去,很快,原本焕然的眼眸里多了—丝生气。 修复完的尸体慢慢落在了地面上。已经死去的宋言双目无神,浑身带着尸体的僵硬。他动作迟缓的动了动手脚,而后慢慢跪了下来。 “我需要你利用身份,靠近—些人。”傅灵均吩咐道,“多寻一些你生前知道的天骄小辈,最好是与当年封印我的那几位道尊有关联的。哦,对了,让他们对日饲崖产生些许印象便好,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去做。” 宋言开口说话了。只不过他的话语失去了情感,更像是一个人偶:“是,主人。” “行了,去吧,速度要快。”他摆了摆手,宋言便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开始,他的动作还僵得不像是个正常人。走到了门口时,已经柔和了很多,看不太出异处了。 等他离开了房间,傅灵均这才伸展了—下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脖颈,又将怀里揣着的毛团子拎了出来,勾着下巴逗了逗。 小毛团一动不动。 他伸手握住小白狗的—只爪子抬了抬:“怎么,困了?” 两只大手从头到尾将它揉了—遍,轻笑着弄乱它柔软的毛毛:“傻狗,回去睡觉了。” 小毛团依旧没什么反应。 傅灵均这才发现毛团子不对劲来。 平日了他闹它闹的狠了,这团子总会拿自己软乎乎的小奶牙过来咬他,今日却不知怎的,乖巧的有些异常。 他伸出手指放在小团子的面前:“亲。” 团子僵了—下,而后犹豫着凑近,颤颤巍巍踮起了后脚,前爪扒拉着他的手腕,然后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指,又用热乎乎的嘴巴亲了亲他的手心。 掌心明明是带着酥麻的触碰,明明是他喜欢的亲近,明明是近日来不乖巧的小兽别样的乖巧。可傅灵均却莫名有些烦躁,见毛团子那副怂乖怂乖的样子,心中便莫名燃起了—团火焰。 —开始只是略微有些不满,而后愈发觉得荒诞可笑:“你在怕我?” 白绒绒的小团子有些可怜的发抖。 傅灵均早已习惯被怨魂缠身、所有生灵畏惧他抗拒他的感受,可偏偏就有—只胆大妄为的毛团子—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了他,而后现在,却又摆出了—副和那些生灵没什么两样的胆怯。 他的心头涌过了不知是失望、是无措、是混乱和盛怒,还是名为背叛的恐慌。 下—秒,他将那胆怯的小团子扔向了给了相行,转身带起—阵风,用力推门扬长而去。 相行手忙脚乱将白团子接住,蒲扇般的大掌轻轻拖着掌心的小白狗:“小白,小白。”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在哄手中的小团子:“小白,开心。” 白团子啪叽一下坐在他的手心,两颗黑葡萄—样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粉粉的小鼻子有些无措地蹭了蹭大块头的手。 “小白,主人,生气。”相行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傅灵均的情绪和状态,“我们,去找,主人。” “噫呜呜噫。”不行,他腿软了,他好想吐。 姜糖整只变成了废狗,今天吃了那么些好东西现在圈在胃里翻江倒海。可是张嘴,胃里只返上来酸意,吐不出来。 相行将姜糖放在了自己手心,快步出门去找傅灵均。 傅灵均速度快,已经离开赤水境的凡人城镇,走向了通向乾坤域的迷障荒原。相行在后面一路猛追,宛如—辆超速的大卡车打起了—大片飞扬的尘土。 —行人再次回到了乾坤域内,傅灵均原本因心头那股无名火而停不下来的脚步忽然在看到一座建筑时慢慢停下了。 这是一座碧瓦朱甍的高楼。 此楼高九层,名为山海阁。据闻是一位叫宿江的道圣开创的交易胜地。其内收罗六合内数不清的天材至宝,灵药法器,只要客人出得起钱,总能在山海阁内购得心仪的东西。 傅灵均听着身后动静不小的脚步声,心头那股火气稍稍平息了些。而后原本准备前往前方的脚步一转,跨进了山海阁。 作者有话要说:  姜糖:生什么气,生完了还不是要自己回来哄我。 — 姜糖是法治社会穿过去的普通人,傅灵均是土生土长被恶意浇灌过的黑莲花,对待有些事情看法差别比较大。 — 第29章 枕边人 一入山海阁, 攒动的人头和冲天的喧嚣声便在一瞬间刺入了姜糖的耳膜。 姜糖窝在相行手里颤颤巍巍的,还没从之前的血腥画面里缓过神来。 他一直都知道傅灵均会杀人,也不止一次见过。可这次真的太突然了, 连个铺垫都没有。第一次他见傅灵均杀人, 是在广陵府的月夜, 他奔逃了一日又疼又累又饿, 夜色又黑, 看的有些不真切。后来跟着去血洗泽阳府,他也是全程把自己埋在傅灵均的怀里什么都不看。 唯有今夜。 前一秒傅灵均还笑着,下一秒那双无数次轻柔抚摸过他的修长的手,就插进了宋言的脖子。 姜糖眼睛一闭上全是红色,过了好久都还是想吐。 他不是畏惧傅灵均。 他只是害怕看见死人。 或许这么说很奇怪,但姜糖知道泽阳府是傅灵均的仇人, 因果轮回要杀便杀,他没什么的, 他只是看着生理性难受,控制不住。 姜糖和这份难受抗争了很久,整只兽一直在抖。相行也很照顾他的情绪, 一直走的很稳。忽然, 姜糖在相行手中晃了晃, 是旁边有一队深青色劲装的修士粗暴地开路,将他们往边上挤了挤。 “哎哟, 谁啊?”暴脾气的人已经喊出了声。 “挤什么挤啊?” “娘的,搞什么鬼啊?能不能排个队啊?” 伴随着周围的一阵喧哗,那队深青色劲装男子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而后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位穿着深紫色锦衣少年,银冠玉带, 脚上蹬着双绣着黑色雷火纹路的靴子。 少年长身鹤立,又生了一副好相貌,金相玉质的人一出场,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当然,他会成为全场焦点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他刚一进门,身后便跟上了一只几乎等人高的大白虎。 大白虎额上和四肢尾部有淡淡的幽蓝色纹路,行走间像是踏在云间飘逸。 是银霜虎。 银霜虎为一种强大妖兽,向来不为人驱使,若是想要获得这样一只灵宠,家里恐怕有着修为极高的长者,亲自前往无涯深处斩杀了成年的银霜虎,抱回刚出生的幼崽从小养在身边才能这般亲人。 “啧,竟然是叶家那小公子。”有人认出了那位紫衣少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叶家?哪个叶家?” “能有哪个叶家,扶风府那个呗。” “他不会就是叶正闻吧?” “嘘,小声点。他舅舅可是两仪宗宗主燕从西,别说了,走吧走吧。” 姜糖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议论,终于将那位张扬漂亮的少年给记了起来。 这位身家颇高天赋不错的公子哥,便是主角宋晋遥的情敌,扶风府叶琼,叶正闻。抢的是原文女主盛意雪,一位药修天赋绝佳的天才美少女。 盛意雪的爷爷是赫赫有名的道圣盛若霖,因宋晋遥天资颇高少年成名,且早年救过女主一命,女主便暗自倾心他许久,甚至求爷爷去天问海暗示此事。宋永峥自然想要攀上这层关系,但还未等两家定下婚事宋家便出了事,人人都来踩宋晋遥一脚。盛若霖不愿疼爱的孙女和宋晋遥这般毫无根基又失去一切的小子在一起,婚事取消。 可盛意雪不同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跑出来跟上宋晋遥,在打动宋晋遥的过程中,半路便杀出个叶正闻。 不知是谁说的真理,有些东西塞给你你不一定珍惜,但别人要抢走肯定就受不了。叶正闻出身仙门望族扶风府,又有个两仪宗的宗主舅舅,同盛家可谓门当户对,眼瞧着两家要定亲了,宋晋遥才后知后觉发现爱上了盛意雪。 点家龙傲天文经典开局,家破人亡未婚妻被夺什么的,然后少年奋起修炼一路打脸,打的就是这位叶小公子的脸。 姜糖躺在相行手中看着那位少爷高傲地往里走,脑子里想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遇到原文女主。据小说里描写的那位星罗府盛音,盛意雪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实在是一位名动天下的大美人,姜糖也蛮想看看的,那位大美人会不会比傅灵均还要好看。 等等,他现在已经把傅灵均当做好看度量衡了吗? 那位派头极大的小公子叶正闻走着走着,身边的银霜虎不动了。 “大白,怎么了?”他伸手摸了摸银霜虎的头问。 银霜虎没有回应主人的话,反而频频扭头到处张望,吓得周遭胆小的修士们退出去好远。 “嗷呜——”它忽然朝天吼了一声,那带着焦躁的吼叫传入姜糖耳里,便化成了听得懂的语言。 “好香啊,在哪里?你在哪里?” 姜糖一僵。 因听多了萤火虫说他香,他现在听到什么动物说香第一个想到自己。他连忙趴低了些,让相行用手把他捂起来。 完了,就那银霜虎的个头,估摸一口十个他都只够塞牙缝,赶紧躲一躲才好。 “小白,怎么,害怕?”相行两只手将小小的毛团子捂住,迟钝地看了看周围。可惜周围并没有危险,他感受不到杀意。 “噫呜呜。”快进去找大佬,他害怕! 相行理解了毛团子的意思,快步跟上傅灵均。 因傅·败家·灵均又使用了钞能力,所以山海阁内漂亮的女侍便格外热情地带着一行人去了二楼雅间。 姜糖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女侍,不知是修仙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还是山海阁内的女侍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个个都是标致的美人。为他们带路的这位身材高挑面若桃李,笑起来时好似春风拂面。 “二位真人先在此歇息,拍卖很快就会开始的。”她的声音还软绵绵的,有点类似江南吴侬暖语的感觉,让人听了便身心舒畅。 傅灵均随手赏了她一块中阶灵石,侍女又惊又喜,还想对着这位相貌平平出手阔绰的男人献个殷勤,却被傅灵均一个冰冷的眼神拦住了,讪讪收回了手退下了。 姜糖:又败家又败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吗用着这么不心疼? 因为抠门,姜糖已经从之前眩晕想吐的状态中缓和了过来,现在一想到傅灵均花出去的全是大把大把的钞票就浑身难受。 然而他再心疼那钱也不是他的,只能暗自憋屈咬着相行的衣服哼哼唧唧。 未等上一盏茶的功夫,山海阁的拍卖便开始了。 周边雅间内坐着的都是有钱的主儿,眼神热切地投向楼下的场地。 “诸位道友久等,山海阁此次拍卖正式开始!”随着年轻人的声音,一位女侍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了上来。而后年轻人将红布揭开,露出一支碧玉色的笛子。 “此笛名映月,为丹心大师所制,上刻有清心之咒。如果修习时被心魔所困,奏之便能清心养神……” 脑海里努力同步翻译的姜糖听到那种一大串的话就脑壳痛。 心魔这个设定也算是《囚道》的一个特色。在这个世界,世人皆有心魔。心魔生于欲望、钱财、爱欲、亲情、权利……反正对什么有执念就会有心魔,一旦放不开舍不下,心魔便会随着修为的增强越来越强,类似人格分裂。 主角宋晋遥的心魔便是仇恨,想来傅灵均应当也有心魔,只不过书里并不会去描写一个反派执着什么,只能靠姜糖自己猜。 看过傅灵均记忆的姜糖叹了口气,就他这么惨的,没有个心魔就怪了,可是很奇怪,相处这么久他也没觉得傅灵均人格分裂过。 “噫呜呜。”姜糖蹭了蹭相行让他将自己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睡一会儿。如果他在相行手里睡觉的话,大块头又要保持姿势一动不动,虽然相行不介意,但姜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相行挣扎了一会,还是决定尊重小白的意思,将手里的毛团子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姜糖向来是随便在何处就能睡着的。 伴随着楼下年轻人滔滔不绝的介绍,姜糖像是在听数学老师讲课一样,字分开来都能懂,凑在一起了理解起来怎么就那么费劲儿,于是格外的催眠,没一会儿便趴着睡着了。 “……接下来这一味药可了不得,诸位请看——天薇蕊,想必在座的药修都知道这是什么吧?天薇生于极寒之地,千年才开花一次,纵然就这般服用,也有延年益寿之效,若是能找一位药仙炼制出太一丹,更有洗筋伐髓之效……” 随着年轻人的话,山海阁内引起了一阵阵骚动。天薇蕊无论是给天资不佳、寿元有限的人服用延寿,或是炼制成太一丹增强天资都是极佳的,故而此药一出,二楼雅间里的好些修士都来了兴致。 “底价,一万灵石!” “一万五千灵石!”楼下有人抢先报了价。 “一万七千灵石!” “两万灵石!”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位灵药的价格已经从一万飙升到了八万。这个价格虽然并不离谱,但依然劝退了大半部分修士,最后只剩下扶风府的小公子叶正闻和一位浣云宗的药修你来我往的竞价,其余人全部打了退堂鼓。 傅灵均安静地看着楼下,第一次竞价。 “十五万灵石!” 全场哗然! 从十万直接起跳到十五万,直接让浣云药修放弃了竞价。开玩笑,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直接翻倍谁还玩得起啊。 叶正闻气得当场跳起来,他和傅灵均恰好在一左一右两个隔间,依稀能看见那位和他抢东西的人穿着一身黑袍。 “好啊,在乾坤域竟然还有人敢和小爷我抢东西?!走走走去看看。”这位能将两仪宗上下都闹个遍的小公子此刻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一拍桌子就站起身准备去找茬。 身旁跟着的青衣修士们面面相觑,连忙伸手将人拦了下来:“小公子,您莫不是忘了,出来前夫人是如何交代的……” 叶正闻动作一僵。 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自己柔弱温婉的娘亲拉着他的手抹眼泪。这次他出来找舅舅玩之前母亲就叮嘱过他少惹事,要惹事也在舅舅跟前惹,好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近日他的燕从西舅舅还在浣云养伤,根本不可能回来给他收拾烂摊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估计他回家又要被娘亲拉着好一顿哭。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怂了,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傅灵均自然将隔壁发生的一切都听了个真切。 “叶正闻……燕从西……”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忍不住上扬。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要寻的人最要紧的那个,竟直接出现了。 拍下天薇蕊后,有女侍上门指引傅灵均前往楼下完成交易。傅灵均下楼前看了一眼在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毛团子,变成小白狗以后,倒不如从前那么可爱,平白多了几分傻气。 也有可能是他现在还在生气的缘故。 一想到那毛团子和其他畏惧他的生灵一般瑟瑟发抖,傅灵均心中便憋了一团火。但纵然如此,他竟然还想着这毛团子失了命骨活不长了,非要给它拍下天薇蕊来。 傅灵均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生毛团子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步子跨得极大,面无表情走路都带着风,将身旁带路的女侍吓得不敢说话。 傅灵均一走,隔壁让银霜虎忌惮的恐怖气息便消失了。 大老虎一直焦躁地东张西望,喉头不断发出低吼。 叶正闻刚刚拍卖抢输了正心烦着,见银霜虎那般不老实,微微皱着眉,用手戳了戳大老虎的头:“干什么?别给我惹事。” “嗷呜……”大老虎甩了甩头,委屈巴巴地卧了下去,耳朵和眼睛依旧到处乱瞟,硕大的鼻子也翕动着,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这位客人。”有女侍敲了敲姜糖他们所在的隔间门,小声地问询着,“可是您拍下了寒霜剑?” 傅灵均一走,房间里只剩下了不善言辞的相行和睡得香甜的姜糖。 相行不知如何处理,门外的女侍和他说话,但他一没买东西,二脑子转的慢,三又不太会说话,现下有些进退两难。 他看了看身边的空座位,才想起主人刚走,没人可以帮他。 “这位客人?”女侍透过窗纸瞧见了房间内端坐的高大背影,又柔声的重复了一句,“请问是您拍下了寒霜剑么?” 相行有些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去和女侍解释一下,便站起身走向门口。 开门,不善言辞的大块头慢吞吞的解释:“没有,拍下。” 女侍有点不太习惯他说话的方式,漂亮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什么?” “没有,拍下。不是,我。”相行五官都凑到了一块,十分为难地解释。 倏地,那头一直趴在叶正闻脚边的大老虎失了控一般朝着隔壁雅间冲了过来。 银霜虎身体强悍,一路横冲直撞将间隔的屏风桌椅全部撞倒了,而后朝着姜糖所在方向扑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姜糖还在半睡半醒之间,锋锐的虎牙已经凑到他面前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浑身纯白的大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冲他大叫了一声,吓得姜糖咕噜噜滚下了椅子,夹着尾巴躲在椅子下面。 “你好香!我好喜欢你,我们交pei吧!”大老虎将脑袋凑向椅子下躲着的小毛团,凶巴巴地吼道。 姜糖:……? “噫呜呜!”神经病啊!他也是公的,交pei个鬼啊! “我喜欢你,我们交pei吧。”大老虎猛地凑近狂吸小毛团子,甚至还想要闻一闻姜糖的屁股,态度之猥琐,语言之放浪让姜糖吓得接连骂街。 “噫呜呜!噫呜呜噫!”呸!色坯滚开!生殖隔离知道吗?不同物种之间是没有结果的不懂吗?还有,能不能把口水收回去!都要滴到他身上了! 楼上银霜虎忽然发威,一旁的修士纷纷尖叫着四下躲开。傅灵均刚走到楼下,抬头便见一头大白老虎冲入了他们的房间,冲着毛团子所在的位置狂吼着。 傻狗有危险! 下一刻,他整个人忽然从女侍面前凭空消失,瞬间回到了二楼雅间。 被叫去门口解释不清的相行也终于摆脱了走错门还喋喋不休的女侍,越过桌椅过来想要挡在姜糖面前。 当门口出现那一抹熟悉的黑色时,纵然大佬还是冷若冰霜,但姜糖简直要落下泪来! “噫呜呜!”大佬你终于回来了! 姜糖从椅子下一路小跑,避开那只猥琐的大老虎朝着傅大佬狂奔而去。 “噫噫呜呜!”胆怯的小兽夹起了尾巴,软乎乎地撞到了傅灵均脚边。团子跑的太快,停下来时站不稳,啪叽一下坐在了地上。然而它很快又爬了起来,四只爪爪拼命抱着他的靴子,整只挣扎着往上面钻。 明明之前还在怕他。 现在却那么依赖他。 傅灵均生了那么久的闷气,此刻登时烟消云散。 他捞起地上可怜兮兮的毛团子揣进了怀里,右手轻轻在空中一点,那只张牙舞爪的银霜虎便被一阵透明的气流冲击地翻倒下去,连带着大片的桌椅屏风一齐被带倒在地,发出巨响。 “大白!”叶正闻吓得心都快停止了。 虽然他自诩中土大陆第一纨绔,但好歹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方才银霜虎忽然失控冲向隔壁,叶正闻是真怕银霜虎攻击旁的修士,紧赶慢赶追上来,看见现场无人受伤后松了一口气,对着银霜虎的大脑壳就是一顿揍。 “大白你干什么!又给我惹祸!” 银霜虎被傅灵均揍得浑身疼,现下又被主人一顿爆锤,委屈地嗷嗷叫。 “少爷!”叶正闻身边的护卫们也匆匆赶了过来,将这位不省心的主儿圈在中间。 “少爷没事吧?” “发生了什么事啊?” 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山海阁的管事也第一时间赶来,瞧见叶正闻时脸都绿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抱歉抱歉,这位道友一定受惊了吧?山海阁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道友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山海阁若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辞!” 管事的认出这位是方才花高价拍下天薇蕊的大客户,差点滑跪道歉了。对于那位扶风府的惹祸精他真是没办法,毕竟半个乾坤域相当于就是燕从西的,燕从西和道修圣尊江长远关系那么好,山海阁还要在乾坤域开下去,总得给这位叶小公子一些面子。 傅灵均眼神阴寒地瞥了一眼重伤的银霜虎,浑身笼罩着一层杀意。 但很快,那层杀意便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将毛团子揣在怀里,语气温和道:“无妨。既然没出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诶,道友,道友您拍下的东西!”山海阁管事立马跟了上去,一路上彩虹屁狂吹。 傅灵均自然不会放弃拍下的天薇蕊。他抱着小团子去楼下取了天薇蕊,而后遥遥看了一眼站在二楼上的叶正闻和那只胆大包天的银霜虎。 “嗷呜……”银霜虎被揍得没了脾气,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叶正闻没有看到傅灵均的眼神,却隐隐感受到一股子寒意从脚底一路升到了背脊,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自诩中土大陆第一纨绔的叶小公子其实也就是个窝里横,有长辈罩着的时候比谁都嘚瑟,一旦没人罩着了就很懂得夹起尾巴做人。 他轻轻踹了一脚一旁的银霜虎,从腰间纳海珠内掏出一颗疗伤药丢给了它:“你要是下次再给我惹麻烦,看我怎么收拾你!” 银霜虎接住了丹药嚼了嚼,没吃够,又伸出毛绒绒的大爪子扒拉着主人的裤子:“嗷呜……” 这场闹剧很快便结束了。 姜糖一行人在乾坤域寻了一家住处,依旧是相行一间,傅灵均和姜糖一间。 “可是吓坏了?”傅灵均揉了揉毛团子的脑袋,瞧了瞧小白狗傻乎乎的样子,又将毛团子变了回去。 洁白的小兽哼哼唧唧地凑过来蹭他的手,像是今天被吓坏了,格外粘人。 被姜糖的粘人取悦的傅大佬心情大好,从软乎乎的大耳朵一路撸到了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小兽也不躲了,直往他跟前凑,就像是之前没有畏惧过他一般。 撸毛绒绒的手忽然一顿。 他将那只小团子举了起来,放在眼前,问:“不怕我了?” 柔软的大尾巴扫了扫他的手腕,而后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湿漉漉地瞧过来:“噫呜呜。” 不怕不怕,大佬你最好了! 姜糖原本就只是被宋言之死吓到了,和他要抱大佬大腿有什么冲突吗?没有! 傅灵均用指腹蹭了蹭毛团子的下巴,而后从纳海珠内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朵洁白如霜雪的花朵。 “吃吧。”傅灵均把姜糖放下说, 姜糖凑近那朵花,粉粉的小鼻子动了动。 “噫呜呜。”香香的,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由于拍卖全程姜糖都睡了过去,并不知道这朵花有什么功效,但他心中十分欢喜。傅灵均愿意带他去吃好吃的,给他买东西一定是很喜欢他,能够拥有这样一个饲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凑过去将那朵花嚼了吃了。 嗯,不难吃。那花嚼着嚼着就化了,然后他就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畅快,特别轻松,舒服到想睡觉的那种。 自从成了动物,姜糖睡觉的时间大幅提升,有种一朝社畜终于休假,终日睡得昏天暗地的感觉。 白绒绒的小团子入睡格外快。 傅灵均还想逗它一会儿,便见小团子睡得连粉粉的舌头都吐出了半截。他坏心思的去戳了戳那一截软乎乎的舌头,然后小团子立马将嘴巴闭上了,可睡着睡着,又不设防地吐出了粉嫩的舌头。 “真傻。”他轻笑了一声,捞起睡熟的小兽便往床上一放。 傅灵均其实很久都没有睡过觉了。 以他的修为早就不需要这样无用的睡眠,每每闭眼也不过是另一种修行,可是今日,见毛团子睡得这样香甜,他也生出了一分困意来。 难得想睡觉的傅灵均便一同躺在了床上,将那只白绒绒的小团子放在枕头边上。 它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甜香,凑近时,尖锐而刺痛的神魂会得到缓解,不再刺激着他愈加狂躁。 是夜。 未关的窗户外漏进半室如水的月光。 被风吹得微晃的床幔里,沉睡着的小毛团子身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微光。 恍惚间,床上的空间变的窄了些。 傅灵均长久未睡过这样好的觉,翻身将身边的人搂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妹想到吧,命骨其实和变人没关系,本来看那么多小可爱问命骨和变人我想解释的,但又觉得剧透没意思,反正我马上就写到了hhh 第30章 心绪难平 傅灵均做了一个梦。 天幕阴沉, 黑压压的云层层叠叠向下压着。 他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泥泞之路上,每走一步,都有一双双血淋淋的、骨瘦如柴的手挣扎着要来拽他, 好似要将他一齐拉入地狱。 傅灵均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感受, 压抑的、封闭的、腐朽的墓地里只有尖锐的刺痛, 和无尽的阴寒不断撕扯着他的神魂。 因为习惯, 他并不觉得如何难受。任由阴冷的寒气不断沁入他的身体, 从脚尖一点一点向上,直至沁入他那颗还跳动着的、滚烫的心脏。 他只是有点冷。 他还是鲜活的人,想要跗他的骨而生的,全部是阴冷的怨魂。他的身体承载不了那么多,于是开始冰封,开始在他的世界里筑起了厚厚的冰墙。 从脚尖开始, 霜雪慢慢覆上了他的身躯,那颗炙热的、鲜活的心脏逐渐被冷藏, 而后冻得麻木。 恍惚间,有双温暖的手不畏严寒抚过他的嘴唇、鼻子、眼睛、耳朵、直至发丝。 那双手很软很暖,像是温热的流水, 又像是被太阳晒过的棉花, 带着一股子独属于阳光的香甜味道。 尖锐的灵魂覆上了一层柔软的触须, 轻轻的,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 傅灵均向来警觉。他对出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敏锐到排斥的程度, 却不知为何,对入侵他世界的柔软触须半点不设防。 好似他们早已交融在一起过。 触须弱小的可怜,却极尽了世间的温柔。理智与思维跟着那些触须不断在身上游走,随着每一个动作,都摩擦出愉悦的颤栗。 拽着他脚的狰狞的手慢慢松开, 浑身麻木的冰冷渐渐被柔软融化。他的世界里吹进了一阵风,风吹化了困住他的寒冰,带来了种子与希望。鸟雀从他的天空掠过,转瞬荒芜的贫瘠里开出一朵娇嫩的花儿。 傅灵均的心里住进了一头名为贪婪的野兽。开始贪恋小小的温存,贪恋靠近时灵魂被安抚时酥酥麻麻的愉悦。 贪恋地将怀里的人抱得越来越紧。 万物苏醒,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来落在了窗棂上,叽叽喳喳跳跃着。窗外有一枝被胭脂浸透了的紫薇花,花朵密密匝匝地攒在一块儿张扬着明艳,清透的露珠滚下,恰好砸在窗棂上,发出滴答轻响。 房间内安睡的人好像翻动了一下。 柔和的日光慢慢从窗外爬进了屋内,试图要钻进那层床幔中瞧一瞧交缠着的影子。 傅灵均长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觉,他也从来不认为睡觉会是一种好受的体验。 数千年漫长的折磨让他闭眼便见到一片烧焦的血色大地,浓稠的血液被火焰蒸腾着融入了他的世界,压抑和血腥,挣扎与死寂。所以他对那只终日睡得四仰八叉的毛团子很不理解。 直到此刻,被太阳狠狠晒过棉花紧紧地拥抱着他,将所有的柔软和香气全部送上为他编织一夜的美梦。 他慢慢睁开了眼,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细腻而柔滑的存在。顺着光滑的背脊,一直到柔软的腰间。 然后傅灵均僵住了。 眼前的世界模糊了几秒,而后闯入了一张安睡着的脸。 很白,很漂亮。 因为傅灵均的动作,熟睡的人好似有些不□□稳,长而翘的睫羽微微颤动着,好似一对欲飞的蝴蝶。他的气色很好,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粉白,嘴唇润红,是他面上唯一的一点亮色。 傅灵均眨了眨眼。 下一刻,他猛地坐起将床上的另一个人推到了一边。 咕噜噜,那人被推地翻滚了两圈。 一头比常人发色更淡的长发敬业地裹了上去,盖住了几乎整个身子,只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纤细,柔软,光滑,漂亮。 “唔。”被推倒的人喉头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哼唧,软软的,甜甜的。 “……”傅灵均喉结上下滚动。 活了数千年,傅灵均的思绪第一次这么乱。 他只用了一秒的时间想清楚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为何安睡了一夜后身边会多出一个光/裸的人。 浑身僵硬的男人足足在床上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想起了什么,将视线挪到了昨天放毛团子的枕头边上。 没有,那只睡得四仰八叉的毛团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睡得并不那么老实的人。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抹淡淡的香甜味。那香味一方面安抚着他苏醒后逐渐焦躁的神魂,另一方面却让他原本就焦躁的神魂越发震颤起来。 “傻狗。”他喉头有些发紧。 沉睡中的人下意识回应了一声,不是什么字或者句子,而是一声熟悉的:“噫呜呜。” 风吹开了床幔,拂过傅灵均的脸。 他浑身游走着一阵奇异的感受,虽然并不难受,却很陌生。就像是毛团子第一次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手,从手心传递到全身的那种并不讨厌的酥酥麻麻,一遍又一遍向四肢百骸扩散着。 傅灵均动作有些僵直地从下床,脸色很不好看的快速穿上靴子。 他下意识大步朝门口走了两步,而后停顿了一秒,将身上的黑袍脱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扔在了床上安睡的人身上。 傅灵均走的很快。 他走得有多快思绪便有多乱,像是一团扯乱的毛线一股脑地塞了进来,将他整个人拽离了原本舒适的环境,被迫接受一个新的世界。 直到快步踏入早上来往的人潮中,擦肩而过的修士不满的嘟囔声、街道两旁嘈杂的叫卖声、或轻或慢的脚步声、鸟雀在屋檐上的啾鸣声才让他感觉自己慢慢从方才的世界脱离开来。 他僵在原地许久。 周围来来往往的修士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位挡在马路中央的人,有些脾气爆被挡了路的还想要扭头抱怨几句,却莫名被黑衣青年周身散发的气场劝退,憋憋屈屈的走了。 “什么人啊……”等走远了,才敢小声的逼逼赖赖,“脸臭的和人欠了十万灵石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傅灵均才艰难地抬脚,朝着昨日瞧见的一家成衣店走去。 大清早,成衣店的主人刚刚打着哈欠将门打开,还想坐在门口打个盹儿,便迎来了今早的第一位客人。 一位脸臭的客人。 店主刚睡醒的心小小的被吓了一下。 她摸了摸鼻子,收起了准备热情介绍的心思,蜷回了门口的椅子上,默默的看着乾坤域内初升的太阳。 傅灵均一个人在成衣店内漫无目的的翻看着。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他不愿意去想,可身体却十分诚实的来到了成衣店中。甚至他的眼神扫过任何一件衣服,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张凑得极近的、漂亮的脸穿上它会不会好看。 红色的太艳,傻狗已经生得很好看了,穿红色会显得有些轻浮;黑色的太暗,衬不出好气色来;白色的太素,而且傻狗向来喜欢到处乱蹭乱跑,不多时便会弄脏;黄色的太娇俏,绿色的太俗气…… 看到最后,更觉得大红大紫都不相配,或者说都配不上,于是傅灵均在成衣店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竟然一件都没有看上的。 一大早便迎接闹心客人的店主:“……” 她听着傅灵均在自家小店里来来回回走了八遍,并且还有继续走下去的趋势终于有点坐不住了。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往那位脸臭的客人那儿走了两步,不远不近地问了声:“道友,你想要买些什么样式的?我……给你挑挑?” 傅灵均停下了准备转第九圈的脚步。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了头,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点了点头。 店主稍稍松了口气,而后语气轻快地问:“是买男装还是女装啊?若是买女装,本店新到了一批来自南火大陆的纱裙,看起来是透明的薄纱,可在太阳下一照便会现出淡淡的七彩来,很是神异好看,来小店瞧过的女修没有一位不喜欢的,你……要不要瞧瞧?” 也是没办法,店主实在想不通,为何一大早会有一个男人来成衣店买衣服时表情那么臭。 所以她就脑补了一场干柴烈火的旷世大战后,这位粗鲁的客人将人家姑娘的衣裙弄坏了,于是一大清早便被踹下了床赶出了房门,来为她挑衣服的戏码。 想到这里,店主又忍不住瞟了一眼这位脸臭的客人。 啧啧,这体格这脾气,看起来又很粗鲁,长得也没多好看,那姑娘得有多眼瞎才能瞧上他。 然后视线又忍不住在男人腰间穗子上那颗纳海珠上看了一眼。嗯,好吧,也不算一无是处。 傅·脸臭·粗鲁·长得不好看·但是有钱·灵均,此刻又被店主的话问住了。 他倒不是厌烦店主自来熟的推销。只是店主的第一句话便戳中了傅灵均走了八圈也没有得出结论的心事。 买男装还是女装? 今早事发突然,床上的人又生得那么漂亮。傅灵均一踏进成衣店时的确瞧的都是女子的衣裙,可不知为何,他将每一件华美的衣裙都看了个遍,代入了那张脸之后都觉得很不满意。相反的,瞧见一旁几件清雅的男装时,便不自觉想着那张脸穿上后会有多么好看。 可他并不知道傻狗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头发极长极密,较寻常人发色浅淡了很多,带着些许妖异之感。或许正是那份妖异,更让那人雌雄莫辨了。 再者,覆上了发丝的身体虽然若隐若现,但傅灵均根本没有细看,慌乱出门以后,才开始纠结起性别来。 傅灵均迟疑了片刻,问:“若不知性别呢?” 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的成衣店店主:“???!!!” 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声音因为诧异而不自觉上扬:“什么?道友竟不知对方是男是女么?!” 不是,怎么可能呢?他们不都睡过了吗?昨夜……昨夜既然都干柴烈火到今早临时出来买成衣的程度,这位看起来智商并无大问题的修士为什么会分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这是感知上有错误还是眼神不太好使? 成衣店店主的脑海里登时钻进了很多不太健康不太和谐的画面,然后声音有些颤抖:“额,那,那道友就多买几件……回去让他、她试试?” 傅灵均终于在无尽的纠结中被点醒了。 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多买一些回去便好。于是他将方才瞧上的几件男子穿的衣裳和素色女子衣裙都点了一遍:“这些。” 林林总总加起来将近二十件。 一大早便迎来了大生意的店主面色欣喜,而后热情的问:“多大尺码的啊?” 这个问题又将傅灵均问住了。 他勉强依照记忆,将拥在怀中时那人的身量比划了下。那人并不算太高,可能刚过他的肩膀。 “大概,到这里。”他生硬地比划了一下自己肩膀的高度,“比较纤细。” 店主立刻懂了。这个身高的大概就是位少年,或者是身量较高的女子,于是经验老道的将符合尺码的成衣一件一件翻了出来,而后码在了柜台上。 “道友,您看中的这件广袖裙价格么……有点贵,五百个灵石,再加上这件海蓝色的男子长衫,用来点缀花纹的是素银蛟的皮,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要六百灵石……还有这件……”店主有些忐忑地瞧了傅灵均一眼,毕竟这位大客户眼光实在有些独到,将店内最贵的那几件全挑了出来,搞得她十分忐忑,生怕一会儿人就不付账了。 十八件衣服,加起来竟然需要四千三百灵石。换算成丹药法器,这都够给十位道师买上一柄不错的灵剑,再每人配上足够吃一年的修行丹药了。 那位看上去脸臭粗鲁的客人从纳海珠内掏出了五颗高阶灵石放在桌上,而后将那些叠好的衣服收了进去,不等店主找钱,便匆匆离开了。 店主:“!”她今天竟然净赚了七百灵石的小费!就只是招待了这么一小会儿! 那位不知性别的修士当真好眼光!这都是在哪儿找的对象,身量高挑五官端正潇洒多金还宠溺爱人的,呜呜呜今天也是羡慕别人甜美爱情的一天呢! 傅·潇洒多金·宠溺爱人·灵均,买完了衣服后匆匆回到了昨夜暂住的客栈。 相行已经起来了,见他上楼,有些茫然地问了句:“主人,小白,在哪?早上,会饿,小白,吃饭。” 自己不需要吃饭却不肯错过任何一顿吃播的相行眼巴巴地瞧了瞧傅灵均的怀里,没有小白狗的存在。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莫名有些心虚的傅灵均喉结上下轻轻滚动了下。 他摆了摆手,让相行退远一些,而后匆匆推门回了房,将门关上了。 大块头站在门口有些迷茫。 “主人,怎么,脸红。” 未关的窗户外爬进了半室温暖的阳光。 被风吹得微晃的床幔里,隐约能瞧见他走时脱下的黑袍。 傅灵均在门口停顿了一刻,而后缓缓走了过去。拉开床幔,理应盖着黑袍的人却消失无踪了。 “傻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下意识将那件黑袍掀开了。 柔软的床垫上,四仰八叉睡着一只巴掌大的白绒小兽。 大概是他的动作太粗鲁,安睡的小兽被吵醒了,整只软绵绵的翻了个身过来蹭他的手。毛绒绒的大耳朵和湿漉漉的鼻子凑在他的手心,带出了一连串的酥麻和颤栗。 “噫呜呜。”姜糖睡的很好,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然后脑壳被人一戳,整只翻倒在床上。 抬头,便见傅灵均黑着脸收回了手,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你们的营养液or2 其实我这本书的灵感最初来源就是十二点会变回原形的灰姑娘!我们糖糖是姜·辛德瑞拉·糖,薛定谔的人形哈哈哈哈 第31章 不习惯 云朵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忍不住左右晃了晃, 从床上翻滚了一圈,哒哒哒迈着爪子凑上去扒拉傅灵均的手,尾巴轻轻扫过傅灵均的手。 “噫呜呜。”干嘛鸭, 刚睡醒就摆张臭脸,高兴一点嘛。 姜糖整只兽因为吃了昨天玉盒内的灵药而身心舒畅,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扎了根, 然后慢慢输送起源源不断的活力。 之前姜糖总觉得身体会疼,虽然后来不会疼了, 但偶尔还是觉得很虚,让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神魂交流肾虚后遗症。经过这一夜,姜糖连肾虚都没觉得了, 浑身都暖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都觉得自己长大了一些。 这的确不是姜糖的错觉。 原本只有巴掌大的毛团子长大了一小圈, 毛毛也更加蓬松滑顺了, 那条来回摆动的大尾巴触感极佳, 配上两只可爱到犯规的大耳朵, 可爱中带着精致的美感, 现在的姜糖直接颜值分拉满。如果他自己可以吸自己的话,估摸要把自己吸秃。 傅灵均被小兽柔软的尾巴扫过的那一瞬间, 他脑海中不自觉想到了醒来时见到的那张脸,还有包裹在淡色妖异长发下那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他仿佛在睡梦中还拥抱过那个人。 从肩膀到背部,从腰间到……触感柔软, 肌肤光滑。 傅灵均被毛团子扫过的手指像是有电流酥酥麻麻流过。 他猛地收回了手,也不肯抱毛团子,冷着一张脸往后退了一步。 “噫呜呜。”怎么了?为什么不抱他下去啊?这床太高他跳不下去。 平时姜糖都是被傅灵均揣在怀里的, 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还没觉得自己身形太小不太方便。但现在姜糖站在床边上往下看,明明对于人类来说很矮的距离,对他来说看着就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虽然他知道自己摔下去也不会摔死,毛绒绒一团滚两圈就停下来了,可他就是不想屁股疼,就是想要被抱下去。 “噫呜呜。”娇气的毛团子使劲儿哼哼唧唧。 傅灵均盯着那只白软软的团子半晌,黑着脸拎起了它的后颈皮。 姜糖被傅灵均拎着一直往屋外走,开门,相行已经眼巴巴在门口等了好久了。 “主人,小白,吃饭。”大块头说第一个字的时候眼神还落在傅灵均身上,说到第二字时,就不由自主挪到了毛光水滑的毛团子身上了。 嘤,小白变得更可爱了! 大块头的心肝儿颤了颤,有点跃跃欲试地伸出手,这次说话的速度显然快了很多,带着些急切:“主人,小白,吃饭!” 然后那只毛团子就被扔到了他的怀里。 相行手忙脚乱接住毛绒绒的团子,放在手里掂了掂。是重了些,但更柔软了。 傅灵均看了眼美貌升级的毛团子,随手将它变回了小白狗的模样,冷着脸问:“吃什么。” 相行眨了眨眼。 他粗糙的大手一边轻轻撸着怀里的小白狗,一边迟钝地回答:“小白,吃肉。” “噫呜呜。”姜糖蹭了蹭大块头的手,表示同意。 傅灵均沉默了一会儿,从纳海珠内掏出灵石给相行,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姜糖:???怎么,不一起去吗?一觉醒来,他就不是傅大佬最心爱的狗勾了吗? 这人指定有啥毛病,之前还给他买肉、哄他吃花的,转头就黑着脸谁都不理,阴晴圆缺的本事快赶上六月的天了,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不过,姜糖不习惯也得习惯。大佬嘛,有点脾气是很正常的,还能怎么样?吃人嘴软,他现在还靠大佬养活呢,只好夹起尾巴苟起来。 “小白,吃肉。”相行怀里揣着自己心爱的小白狗兴致勃勃地走出客栈,而后十分期待的地问,“想吃,什么。” “噫呜呜。”之前吃过的那家!肉香老远都能闻到的那家!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毫不费力的明白了姜糖的心意。他虽然有些蠢笨,但因时常需要为主人出天悲谷做事(杀人),对记路这种事还是颇为在行,于是一人一狗顺着之前走过的路,找到了那家生意不错的小摊。 天刚亮没多久,勤劳的美食摊摊主便迎来了他尊贵的回头客。 “道友,是你们啊!”从傅败家那里赚了大钱的摊主向周围来往的人潮中瞧了瞧,顺嘴问,“你们那位……朋友呢?” 相行最不喜欢和外人说话。可是有人问他,他又觉得不回答很不礼貌的样子,于是抱着小白狗的大块头有些无措地站在一边,说:“主人,不吃。” 摊主一听主人二字,便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那日的黑衣青年光是一个眼神便能让风吟宗的崔道友腾空,想来藏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下的是一个他耳熟能详的大人物名字。虽贵客没来,但贵客的下属和宠物来了,他也是要好好招待的。 “道友坐这儿,一位还是两位?” 相行将怀里的小白狗放到了桌子上,学着主人曾经的样子,十分笃定道:“一位。” 美食摊的摊主已经进化了,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靠谱摊主。他指了指那一串木牌,“今天来点什么?” “噫呜呜!”炙烤焚魂冰眼蛇,爆炒银月兔丁! 姜糖后来回去思考了很久之前吃到的很好吃的肉到底是什么,排除了一下,只剩下摊主后来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妖兽肉了!上回傅大佬败家地点了一大桌还不让他吃完,这次他就只要两盘最喜欢的。 这两道菜的名字,就算是对吸小动物协会会长来说,理解起来也着实有点费劲儿。 一人一狗通过语言(?)和比划,终于在商量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敲定了菜单。 “巧了,我这儿正好备着呢!”从傅灵均身上赚了一大笔钱的摊主终于为自己买了个乾坤袋,不用自己背着布袋子到处抗食材了。他将已经准备好的小型妖兽从乾坤袋内取出来处理,很快便传来了一阵浓郁的肉香。 因为这次只点了两道菜,菜一会儿便上齐了。姜糖有些迫不及待啃了一嘴,但因为刚出锅太烫,又可怜巴巴的哼唧了两声。 “小白,等等。”相行用自己蒲扇大的手掌山在菜上扇了扇,等不那么烫了,才推到姜糖面前,“小白,吃。” 姜糖一大早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肉! 果然吃货的直觉没有错,虽然上次点了三四十道菜,但那道肉质紧实肉汁充沛的菜姜糖猜不是蛇就是兔子,果不其然,明明没有加什么调料但是鲜掉了舌头的就是炙烤焚魂冰眼蛇! 好不容易能好好欣赏吃播的相行十分高兴,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白狗一口一口吃光了两个盘子里的所有肉,有种自己也吃到了的满足感。 姜糖吃完了美味妖兽肉,打了个嗝,示意大块头结账走人。 相行没付过钱。他不知道傅灵均给他的钱是多大,而这两道菜又要多少钱,于是就有样学样,拿出一颗灵石就要走。 结果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按在了那颗灵石上。 “噫呜呜。”钱给多了! 聪明机智的姜糖早就学会了辨认修士们的钱。之前去茶楼的时候,傅灵均给的是一颗中阶灵石。那么比它小的就是低阶灵石,比它大的就是高阶。《囚道》中货币兑换法则为,一颗高阶灵石等于十颗中阶灵石等于一千颗低阶灵石。 这颗灵石比之前傅败家在茶楼付小费的那颗还大,两道菜他看过了,加起来五十个低阶灵石,拿中阶的出去让找钱就行了! 于是勤俭持家的小白狗钻到相行怀里叼出一颗中阶灵石给摊主,还摆出一副不找钱不会走的架势。 还想着再大赚一笔的摊主:“……”默默找钱。 总算没当冤大头的姜糖心满意足,开心地躺回了相行的手里。唔,最近好像吃的太多,他有点胖了。 小白狗默默看着自己日渐丰盈的肚子,用爪子摸了摸。 真的胖了,以前他的肚子没那么多肥肉,现在一摸,圆滚滚软绵绵,手感特别好。 虽然姜糖现在还没有修成人形,但发胖的小白狗已经开始杞狗忧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型有多胖化形就有多胖,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完了。灵魂状态的美少年逐渐离他远去,要变成一个圆滚滚的胖少年了。 刚吃饱的小白狗开始思考着减肥大计,却在经过另一个卖灵果的小摊流下了悲伤的口水。反正,现在他还是动物,胖一点多可爱啊,吃!吃了再减! 来去匆匆的修士中出现了一个异类。 身形高大的勇猛修士肩膀上站着一只圆滚滚的可爱小白狗。而那修士手里没有灵剑也没有法宝,反而抱着一大堆吃的。有各色灵果、糖人、蜜饯、糕点,甚至还用一个瓷碗装了碗豆花捧着。 周围的修士见着相行走来老远就避开了,生怕撞到了他手里东西掉一地。 一人一狗回了客栈,相行还想抱着姜糖去找傅灵均,却没寻到人。 “噫呜呜。”会不会在房间里啊? 相行虽然也这么猜,但他不敢进去。 “噫噫呜呜。”放他下去,让他来! 然后姜糖被轻轻放在了地上。相行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是不能随意靠近的,便向后退了几步。 小狗勾默默往屋子里探进去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傅灵均关上了窗,也没有点灯,屋里黑漆漆一片。姜糖朝里面看了好几眼,险些没瞧见黑衣黑发的傅灵均在哪里。 还是一面微微泛着光的水镜让他找到了大佬。 大佬背对着他看着水镜,整个人被黑暗笼罩着,看着就特别的不正派,特别像是电视剧里反派要干坏事之前切换过去的镜头。 姜糖也伸着脖子去看。现在他也是反派101里的一员,好歹也要知道一下接下来的剧情流程。那面水镜里的画面还挺清晰的,甚至有一种拿手机看视频的感觉,就是画面不大,看不太清楚。 他好像在水镜里看到了宋言,还有一位穿着粉色衣服的少女。 一想到宋言死的惨状,姜糖还是心有余悸。不过也是神奇,原文中有写过傅灵均能利用死人,但具体如何利用的没有写。他真不知道傅灵均可以杀了人再“复活”,还能复活了为他所用。现在瞧水镜里的宋言动作流畅,要不是他目击了凶案现场,谁能猜得到宋言现在已经死了呢? 既然他看到了宋言,那大佬肯定是在看宋言完成任务的进度:接近当年封印傅灵均的那几位道圣身边的小辈。 据姜糖所知,当年封印傅灵均的一共有五位,他们身边的小辈出色的好像也没几个。 首先是他们的老熟人江长远和燕从西,这两个人身边的小辈已经见过了,便是扶风府那位纨绔少爷叶正闻,人傻钱多年少轻狂。 其次是星罗府道圣盛若霖,他身边的小辈是女主盛意雪,一心栽在男主宋晋遥身上。 其余两位原文着墨不多,姜糖没记住,但与男主后来成为伙伴的还有一位叫淮成荫的,据说好像也是某个道圣的后人,估计也在此列。 听起来好像这个世界道圣很多,其实满打满算也就这几位了。 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这些老古董可是历经岁月轮转留下来的中流砥柱,其余的好些都死了,还有两个是傅灵均越阶强杀的。 当年还只是道仙境的傅灵均硬生生在围追堵截中以伤换命弄死了两位道圣,也是牛逼的不行。 在这个世界姜糖不再是近视眼,勉勉强强能瞧见小小水镜上的画面。少女应该是很美的,虽然具体五官看不清,但所谓氛围美人,一见就笃定是美的。五位道圣身边的小辈只有盛意雪一个女孩子,想必现在宋言便是在接近盛意雪了。 呜呜呜,想看看美女究竟有多美。 小狗勾扒拉着门框不敢太靠近,只敢模模糊糊看着水镜,竖起耳朵偷听。他依稀听到“日饲崖”三个字的时候,后颈皮忽然就被人拎起来,整只毛团子腾空了。 是傅灵均。 他依然黑着一张脸,好像姜糖欠他钱似的。 “不许过来。”他将姜糖放到了一边,刚抬脚想走,鞋子就被毛绒绒抱住了。 整只团子可怜兮兮的,吸了吸粉粉嫩嫩的鼻子蹭了蹭他:“噫呜呜。” 傅灵均最见不得它这个样子。 无知的小兽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人形,可拥着人形睡了一夜的傅灵均却浑身都不太对劲。 他并不是不喜欢它了。 他只是不太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傅·谈恋爱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灵均:是心动呀,糟糕眼神躲不掉(︶︿︶) 第32章 一宿 白软软的毛团子歪了歪脑袋, 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傅灵均。 “噫呜呜。”原本欢快的小奶音有点失落,变成了委屈的哼唧声。 那只绒绒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靴子,而后又碰了碰, 碰一下大眼睛就看一下他,试探中带着一丝讨好。 它很急切。急切中带着忧郁和不解,好像是在问他为什么突然不喜欢它, 正在表达自己委屈巴巴的情绪。可纵然如此, 向来无忧无虑的小团子还是想要靠近他,带着纯白灵魂中那一丝浅浅的蓝色靠近他。 傅灵均此刻心绪难平。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在意一只小兽的情绪——它高兴或者不高兴其实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反正小兽的智商不高,难过一会儿很快又开心了,终日不是吃就是睡, 世界上所有的纷扰都与它无关。 可他会在意。他会在意毛团子失了命骨活不长久,会在意它只肯吃相行喂的鱼,在意它是不是也像其他生灵一般畏惧他, 在意此刻被他拒之门外时它忧郁的灵魂。 这只毛团子鲁莽的闯入了他的世界生了根发了芽, 融入了它本不该来的地方。 白绒绒的团子又在他脚边打了个滚, 嘤嘤哼了几声。傅灵均的手指动了动, 忍不住想抱它起来。 可是姜糖累了, 也许是最近吃胖了的缘故,他变得越发懒。明明以前还可以做五十次翻滚和一百次亲亲蹭蹭, 今天卖了一会儿萌就有点累。 算了算了,他要允许一个认真搞事的反派大佬有自己的大姨夫周期,反正傅灵均又不是不养他了, 闲暇的时候撸一会儿没空就让他走远些,这不是挺正常的事儿。 二十一世纪的咸鱼社畜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会看眼色、适应力强。姜糖提供完今日份的蹭蹭服务之后就哒哒哒一路小跑, 跑回了相行的脚边。 “噫呜呜。”他吃饱了肉有点腻,想吃点酸的解解腻。 抱着一堆灵果糖人、蜜饯糕点还有一瓷碗豆花的相行从怀里掏出一颗绿色的灵果,递给了姜糖。 这种绿色的灵果叫青灵果,是难得在这个世界里酸甜口的灵果,味道类似山楂,咬一口觉得微酸,但是吃着贼上瘾,而且解腻的本事一流,吃完消食的速度可快了,没一会儿就还想再吃一顿。 说好了减肥,结果开始吃起了餐后水果的姜糖直接将黑脸大佬晾在一边。 乾坤域不好找狗尾巴草。相行今天在逛街的时候就给姜糖买了好几个用青草编织的小蚂蚱逗他玩。姜糖也是越活越狗了,见到新奇的小玩意儿在他面前晃就忍不住手痒,想要伸爪子按住。 于是一人一狗坐在房间门前玩了很久,没人注意到大佬足足盯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才回了房间,担起了认真走剧情的任务。 傅·男人就是要以事业为重·灵均,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水镜上的画面不断变幻着,他的视线却落在水镜旁的茶杯上。 那不过是客栈里随意摆放的白瓷茶杯,做工算不得多么精致,但傅灵均却盯着茶杯看了许久。 门外依稀能传来小白狗玩耍时哼哼唧唧的声音。 正是因为无知无觉,才能无忧无虑。 他看着那只白瓷杯许久,久到画面中的宋言已经离开了盛意雪,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下水镜,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 等吃过了晚饭,吃饱了的姜糖费劲儿地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回了房间。 傅灵均不在。 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初夏的晚风带着浅浅的湿热吹了进来,床幔轻动,勾起一阵睡意。 “噫呜呜。”大美人呢? 毛团子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 失算了,晚饭又吃了一大堆,现在还有点想打饱嗝儿。没有傅灵均帮他的话,要爬到床上去睡觉很辛苦的。 爱干净的姜糖用床边的帕子擦干净了四只爪子,然后挣扎着想要爬上去睡觉。 因为不是猫科动物,姜糖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轻盈,整只坠得慌。他当然不承认是自己胖了太多,把锅都丢给了傅灵均。谁让大佬把他变成一条小白狗?狗爬不高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傅灵均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一只圆滚滚努力爬床的背影,短短的尾巴左右晃悠。小白狗的爪子颤颤巍巍撑起整个身体,两只爪子用力向上扒拉。 他沉着脸,三两步走过来将那只毛团子拎起来放在地上:“不许上去。” “噫呜呜。”啥意思?是怕他把床单抓花了?那大美人抱他上去吧。 谁知道傅灵均竟十分认真的对他说:“今晚你就睡在这里。” 说着就指了指放在大床旁边的一个小……窝? 算是窝吧,反正就是用一条毯子随意铺了一下,看着一点也不舒服的样子。 “噫噫呜呜。”他不要睡地上! 小白团子在傅灵均的脚边使出了十八般卖萌技艺,却还是没有获得任何的优待。傅灵均像是听不见毛团子委屈的哼唧声,脱鞋上床而后转了个身,不去看姜糖渴望的小眼神。 姜糖:??? 好家伙,这就是失宠了呗?昨天还睡同一张床呢,今天就被赶下来了。 自认为什么也没干,也的确什么都没干的姜糖无辜躺枪。他失去了傅大佬身侧的另一半床,获得了一个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狗窝。 “嘤。”还能反抗咋的,将就睡吧。 委屈的毛团子将自己蜷成了一团,没一会儿就没声音了。 没心没肺的狗勾入眠可快了。 月光从未关的窗户里流淌进来,将床榻边的小白团子也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 熟睡的小兽发出了十分轻微的呼吸声,可那声音落在傅灵均耳中却那般的清晰。 它睡着了。 他却失眠了。 傅灵均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床幔,初夏的晚风很柔,到了深夜时却变得有些凉。他一动不动躺了大半宿,又默默坐起了身。 半晌,拉开床幔坐在床边,冷着脸低头看着那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白狗。 它向来睡起来毫无形象可言,微张着嘴瘫成一张白白软软的饼,有时候睡醒了嘴边还粘着口水,不是往他的手上蹭就是往他的衣服上蹭。 就算变成了人,睡相也并不好。昨天他清醒的那一瞬间,那具柔软的身体还全数贴了上来,嘴巴也微微张着,和小白狗那截可爱的舌头不一样,变成人之后那张脸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看,都……都那么让人不自在。 傅灵均脸色更不好了。 他明明看着的是一只睡得毫无形象的小白狗,脑海里却忍不住想到了别的画面。那种诡异感让他从今早到现在都浑身紧绷。 于是他就在床边坐了一宿。 也许睡着睡着,小白狗又会变成人类的模样,又或者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傅灵均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可当月色慢慢消退,天际渐渐染上一层初晨的绯红,那只安睡了一夜的小白狗迷迷糊糊的醒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用那双朦胧的双眼看向自己时,傅灵均心头快速划过了一丝心虚。 他冷着脸穿上靴子,大步朝屋外走去。 睡了一觉醒来就被冷暴力的姜糖:??? 谁能告诉他大佬最近是不是内分泌失调,为啥天天甩脸子给他看? 再然后,姜糖失宠实锤就来了。 自从出了天悲谷,傅灵均向来走哪儿都把姜糖揣在怀里的。可是今天他出门却没准备带姜糖,还是相行跟着主人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孤零零一只小白狗太可怜了,违背了主人的命令把毛团子放在了肩膀上。 “主人,生气。”相行很明确的感知到了傅灵均的情绪,但他却说不清为什么傅灵均会不开心。 姜糖就更不知道了。 “噫呜呜。”大猪蹄子就是这样的,不用理他! 毛团子蹭了蹭大块头的手指,原本还气鼓鼓的,忽然就变得有些失落,整只趴在相行手里无精打采的。 大概真的是恃宠而骄了,他现在竟然敢怨大佬了。 “噫呜呜。”走吧,等一会儿大佬就走远了。 相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灵均已经走了一会,快步追了上去。 今日也是大佬努力走剧情,姜糖混剧情的一天。 最近乾坤域会举办一场盛会,名为天骄之战。到时候各个仙门世家或者是修行的散修,只要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都可以前来参加。 天骄之战,整个修真界小辈们能够参加的最大的一场盛事,每十年一届,最后会胜出五位,为当届天骄五子。 除了能获得一部分法器灵药作为奖励,天骄五子还能获得进入六合内众多声名赫赫宗门的机会,相当于鲤鱼跃龙门,所以参与者众多。 但由于修道之路漫漫,二十五岁以下的修士们最多也就是道子境,说是天骄之战,其实和小打小闹没什么差别。 这就导致了各方大佬对这些韭菜茬子一般参差不齐的小辈没多大兴趣。 但很巧的是,几乎每隔数百年,就会凑出一届修罗场一般的天骄之战,这一届便是如此。 毕竟这一届主角宋晋遥就参加了。 一本修仙升级流小说,主角的成长总离不开各种热血的比试和打脸升级。如何证明主角的强大?当然是用厉害的炮灰来做对照组。 “这一届的天骄之战也不知最后会剩下哪几位。据说这一次的奖励可多了,要不是我年岁实在不符,我都想去凑凑热闹。” 小白狗的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我知道一个人,叶正闻肯定会在天骄五子之列。”有位修士十分笃定道。 “叶正闻?就天天把扶风府惹得鸡飞狗跳的小少爷?他能有什么本事。” “你别忘了他出身有多好。从小那么多灵丹灵药灌下去,就算是个蠢材也能成器。再说了,这次天骄五子的奖励有一半都是两仪宗出的,你觉得燕宗主会那么大方,给一些不相干的小辈送好东西?” 说到大方二字,对面的修士登时哑口无言:“……也是。燕宗主节俭之名能传得六合皆知,也是需要一定的本事。” “诶诶诶,我也猜一个,泽阳府的宋晋遥。他还比叶正闻小一岁,都快结丹了!这修炼速度简直吓人,估计是这届第一吧?” “……道友,你消息滞后了。上次有人在空蝉府遇到他,说他资质平平,顶多就是道子境罢了。” “啊?这是为何?” “难不成就没人猜齐夜吗?” “齐夜?谁啊。” “洛书府的人,比道圣齐元朗的嫡亲血脉还要出色。只不过听说是个外府弟子,身世不太如何。” “……” 姜糖被相行揣在怀里,不远不近跟在大佬后面听着周围npc给出的信息,逐渐品出来傅灵均想要干什么了。 宋永峥搜罗了那么多阴属性的孩子,费心费力培养成道子少说都得要十几二十年的功夫,结果养一批死一批,还全都死在了死在了日饲崖。 宋言透露日饲崖曾经是燕从西的灵域,江长远还从中出了力,因江长远后来镇压了乾坤域,燕从西一嫌弃日饲崖地域太偏,二图个省心,就将日饲崖荒废了,逐渐回归了妖兽鬼魅齐聚的灵脉。 就这样的地方,宋家还孜孜不倦的把弟子派去送死,里面没猫腻姜糖都不信。 可日饲崖就算荒废了,也属于燕从西和江长远的私产。若不是域主血亲,旁人根本无法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打开日饲崖的结界进入其中。 傅灵均便是想借天骄之战,齐聚曾经封印他的那几位道圣身边小辈,一起前往日饲崖。其中最关键的,便是燕从西的大侄子叶正闻。 燕从西没有道侣,傅灵均又不能直接去绑了燕从西,也唯有从与他血脉相连的叶正闻身上下手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 傅灵均为何一定要这其余几位小辈一起去日饲崖?他直接抓了叶正闻拖去放血,然后自己进入日饲崖寻找藏在里面的秘密不就行了? 狗勾叹气,剧本现在脱离的有点过分,他想要剧透都得看傅灵均给不给他这个机会。毕竟大佬的智商肯定比他高,他能想到的大佬早就想到了,现在做的事自然有他的用意。 远远来了一队人。 深青色劲装的数位男子众星捧月般,将一位紫衣锦袍少年围在中间。少年银冠玉带、通体的气派,腰间还明晃晃挂着一柄上品灵剑,身后则跟着一头等人高的大白虎。 众人一见白虎额上四肢淡淡的幽蓝色纹路便自觉往后退了退。 能在乾坤域大摇大摆带着银霜虎出门逛街的,估计就只有叶正闻这位少爷了。反正只要他不杀人放火,在乾坤域谁都得退让三分。 被所有人心里暗骂的叶正闻一点数都没有,一心都在身边不太对劲的银霜虎身上。 “大白,你又皮痒了是吧?”叶正闻一瞧银霜虎略有些焦躁地闻来闻去就有些头疼。 上次在山海阁里,这头不安分的大老虎险些吃了隔壁修士养的宠物,被那人打了一掌受了内伤,还是他喂疗伤药和倒糖豆一般,才让银霜虎在短期内恢复。 被揍过的银霜虎老实了,学会了夹着尾巴做虎,叶正闻也觉得没必要惩罚的太过,今日便又带着它出来逛街。 谁料没老实多久,又开始焦躁地到处找东西了。 “你到底想找什么?”叶正闻伸手去拎银霜虎毛绒绒的耳朵,“你再这样我就把你关在笼子里十天,还不给你吃肉!” “嗷呜……”原本躁动的银霜虎有些委屈,用硕大的脑袋拱了拱叶正闻的手。 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真的好香好香。他又闻到了那股魂牵梦绕的味道,呜呜呜就是那天的白团子的味道,一定没错的,它每天都会想起白团子的。 即将成年的大白老虎被瑞兽身上的香气勾引得发/情/期提前,整只虎都不对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信息:它好想要交/配啊!呜呜呜它真的好喜欢白团子,它要去找白团子亲亲抱抱贴贴蹭蹭。 根本没有考虑过种族、体型和性别问题的大老虎已经陷入了狂热的单恋中,委屈的耳朵耷拉下来,硕大的鼻子一直翕动着,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它的天命之兽。 再然后真就让他找到了。 傅灵均不肯抱姜糖,姜糖便一直蹲在相行的肩膀上到处走。 大白老虎看见姜糖的时候,他还在噫噫呜呜的和相行说自己今天想吃什么东西,结果就瞧见一只硕大的白老虎从街对面失控地狂奔而来,在叶正闻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周围修士们惊惧的呼声中,朝着相行的肩头撞了过来。 不过大白老虎这次学会了刹车,一大坨停在了姜糖眼前,没有再鲁莽地将毛团子吓到。 “嗷呜!”张着血盆大口的银霜虎热情地大叫了一声。 “我们又见面了!是缘分吧就是缘分吧,我好喜欢你!” 姜糖整只往后瑟缩了一下。 “噫呜呜。”倒也不是很想再见第二次面。 大老虎有些委屈:“对不起,上次我把你吓到啦。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和你交pei……” 毛团子整只都气成了爆炸棉花糖:“不可以!滚啊!”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你就不能去找一只母老虎吗?!” 这大老虎是真的没考虑过种族性别和体格之间的差异吗?他们没有结果的,真的! “嗷呜……”大老虎被拒绝有点伤心,“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团子……” 姜糖头疼。这都是什么诡异的言情向剧本。 再然后他就被一双苍白的大手给捞了过去,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慌忙抬眼,冷暴力他一天的傅灵均现在脸黑的简直有点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隐隐约约听到有虎在偷家。 大老虎其实是助攻,很意想不到的那种233 第33章 白菜被拱了 明明初夏的日光暖洋洋地照了下来, 银霜虎整只都因为天气好、出来玩、还看到喜欢的毛团子而热血沸腾着。可是不知从某一个瞬间开始,它觉得有点冷。从厚实的脚掌一点点蔓延上尾巴尖,再蔓延到庞大的脊背来。 银霜虎自己就是水系妖兽, 很是抗冻,现下被诡异的寒凉吓到了。 一低头,毛绒绒的大虎爪下好像闪过了一层幽蓝色的冰霜, 来的快去的也快。 “嗷呜……”大老虎的尾巴略有些焦虑地左右摆了摆, 有点怂,飞快看了一眼傅灵均手中的毛团子递着话, “团子团子,我先走一会儿再过来!我、我先走一会儿……等我回来你还爱我吗?不要喜欢上别的虎呜呜呜。” 往后退了一步觉得不够,又夹着尾巴朝着刚刚被他甩开的主人跑去, 一溜烟蹿到了叶正闻的身后。 “大白!和你说了多少次舅舅没回来!你不许给我惹事!”叶正闻此刻头皮都炸了,刚撵了一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怂叽叽回来的大老虎就一把揪住了它软乎乎的大耳朵, “你当听不见是吧?!回去我就把你关起来, 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然而躲到了叶正闻身后, 银霜虎依然觉得不太安全。两只硕大的眼睛精明地看了一眼主人身旁的护卫们, 快速从叶正闻手中挣脱出自己的耳朵, 默默往主人护卫堆里钻了钻。 叶正闻:“?” 虽然什么都没搞懂,但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被嫌弃是怎么回事? 不过现下叶少爷没空想这些, 他方才已经隔着一条街看到了银霜虎造下的孽。又是那个抢了他天薇蕊的黑衣修士,银霜虎又一次想吃那个人的宠物! 那位年轻的修士于山海阁内随意一掌便能要即将成年的高阶妖兽银霜虎重伤,修为最次也得是结丹期的道师, 对于他那个年纪来说天资已然很吓人了,加上出手阔绰,指不定来头不小。 自认为见惯大风大浪, 并且大风大浪全是由他一个人掀起来的叶少爷,此刻也觉得有点尴尬了。 首先,他的舅舅燕从西不在乾坤域。 其次,舅舅的朋友江叔叔也不在乾坤域。 他在两仪宗还能狐假虎威一下,来了乾坤域就生怕得罪什么不能得罪的人,这位年轻的修士背后万一有大势力,舅舅回来兜不住可怎么办。 于是能伸能缩的叶少爷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他清了清嗓子,面上带着笑朝傅灵均走了过去。 “扶风府叶琼,叶正闻。”他双手抱拳,语气热切,“这是我与道友第二次见面,却因为顽劣的灵宠闹得不太愉快……不知道友是否愿意赏脸,中午去千巧楼与叶某一同吃个饭?叶某做东,必不会让道友扫兴而归!” 向来尊贵的叶少爷很少说这种客套话,说完便觉得每个字都别扭。然后他偷偷观察对面修士的脸色,冷了点,臭了点,看起来就很不悦的样子。 傅灵均的确不悦。 隐在衣领下的脖颈青筋冒气。他抱姜糖在怀里,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来来回回抚摸着毛团子顺滑的皮毛。淡淡的香甜冲散了逐渐攀升的烦躁,他有些不耐地扯了扯嘴角:“好。” 嗯?就答应了? 别人不知道,姜糖可是很清楚现在傅灵均正压抑着怒火呢。 傅大佬最近有点易燃易爆,估摸就是被叶正闻给气的。叶正闻是燕从西的大侄子,也是江长远格外宠爱的小辈,所以傅灵均肯定是因为讨厌叶正闻,结果还必须接近叶正闻才能达到目标而生气。 啧,也是挺惨的。大佬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要不是为了开启日饲崖需要叶正闻,姜糖都怀疑傅灵均当场就要用那只正在撸他的手穿过叶正闻的脖子。 但姜糖还是没想通。以傅灵均的实力,想要从乾坤域掳走一个叶正闻应当不算什么难事。 毕竟听闻燕从西和江长远现在都远在浣云宗养伤,想必泽阳府一战混入雷火中的毒血将那两位折腾得够呛。既然老的不在,乾坤域和两仪宗内剩余的,也只有圣者境以下的高手。对于战力值居于本文巅峰的傅灵均来说到底有什么可忌惮的? 难道说之前伤势太重?或者说又在筹谋着什么?必须要凑齐几位小辈才能一起去日饲崖,并且中途还不能让他们死了? 姜糖不太够用的脑袋现在更加头疼,还是放弃了猜测大佬的心意,默默当一只躺赢的挂件。 叶正闻见傅灵均没有拒绝他松了口气,当即招呼了身旁的一位侍卫,让他赶紧去千巧楼将所有名贵的菜色都点上一遍。 跟着叶正闻,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巧夺天工的高楼。 这座楼在乾坤域内格外突出,与山海阁正好一左一右两个极端,皆是相对于周围屋舍内拔地而起,足有六层楼高。 千巧楼便是燕从西的私产。 占据了好友便是域主这个便宜,燕从西可是在乾坤域内挑了个好位置。千巧楼不做别的,就只是做各色美食,迎来往修士。占据了乾坤域内这么好的地段,还有道圣和两仪宗宗主这两个名头压着,千巧楼生意不会差到哪儿去。 一踏入千巧楼丝竹之音婉转悠扬,宽敞华美的大堂内还有身段婀娜的女子跳着舞唱着曲儿。轻歌曼舞间,楼内十分安静,唯有一队又一队的伙计和女侍来来回回经过。 看着好像千巧楼生意很差,分分钟要倒闭的样子。 实则不然。千巧楼的生意还非常红火,之所以会这么安静,便是这位素来以抠门出名的燕从西竟然找来了当世第一符师,在每一个雅间门窗上都绘制了禁音咒。 禁音咒也是分品级的,如低等的禁音咒,只要修为高的人便能察觉并且偷听到。但画在千巧楼每个雅间门窗上的禁音咒是圣者境的修士都无法探听到的。于是,纵然千巧楼有着收费昂贵、菜量很小、酒水收费还比别的地方贵之类一大串的缺点,却依然不缺来往的客人。 毕竟修仙世界太多人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在哪儿说都不安全,还是来千巧楼开个雅间儿边吃边说来的放心。 “叶少爷!位置给您留好了,来来来这儿请。”楼内伙计一瞧叶正闻来了,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带着一行人进了雅间。 而后便是一道又一道姜糖听都没听过的菜色传了上来,道道看着诱人无比。 傅灵均和叶正闻两位坐在桌子最上方,相行则和姜糖坐在了最尾端。因特意嘱咐过,所以姜糖自己也能拥有一个座位,面前还有特意为他分好的菜。 而那只闯了祸的大老虎则不远不近地蹲在桌尾后一米远的距离。现在正像是干了坏事被罚的小孩垂着硕大的脑壳,可怜兮兮地看着地板。 姜糖不好意思吃的太没礼貌了,十分克制的小口小口啃着盘子里好吃的肉肉,从味道上来说,千巧楼的手艺还是要比路边摊要好吃的,肉香四溢简直让他泪流满面,只是分量真的小,点三盘顶不上路边摊一盘,价位他刚才听了一耳朵,好像光是小小一盘就要百十来块灵石,价位高的令人咋舌。 怪不得都说燕从西抠门贪财,姜糖一边吃,一边给燕从西起了个别名:燕·夏洛克·阿巴贡·葛朗台·泼留希金·从西。 《囚道》世界第一吝啬鬼。 他记得原文中写过千巧楼的禁音咒从哪儿来的。别人都说,他盘下这么大一座千巧楼,还请第一符师来画整整六层楼无数扇门窗,肯定花了大价钱,所以饭菜酒水收费贵一些也能接受。 其实燕从西一分钱没花。 千巧楼是江长远白送给他的,第一符师是他捏住人把柄抓来做苦力的,收费高纯粹是想多赚点,十足的奸商。 姜糖一边吃着美食一边想着能记住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原文剧情,耳朵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傅灵均和叶正闻说话。 “不知叶某应当如何称呼道友?” “林声。” “啊,是林道友啊。我也着实不好意思,大白不懂事,我替它赔礼道歉,还请林道友不要放在心上。” 然后是相行闷闷的声音:“小白,害怕。上次,也是。” 叶正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忽然声音又明快可起来:“道友的宠物叫小白?我家的叫大白,说来还很缘分呢!我已经教训过大白了,道友放心,大白绝对不会再做出出格的事情!” 姜糖别了别嘴。 不,大美人给他起的名字叫傻狗,要说有缘也是叶正闻和相行有缘。大块头呆叶正闻傻,属性十分类似。 然后他听见了傅灵均应和的一声“嗯”,听起来格外漫不经心。 他忍不住扭过头看傅灵均,发现傅灵均也正在看他。 “噫呜呜。”真惨,大佬现在有那种强行营业的感觉了,整个人都没啥精神。 然后他的面前委委屈屈凑过来一个硕大的老虎脑壳。 大老虎没敢凑太近,硕大一只蹲在了离桌子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可是它个头大脖子长,脑壳一伸就过来,距离姜糖只有不到二十公分。 “嗷呜……”它轻声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慕之情,“如果不能马上和我交pei的话,那、那我们能不能从谈恋爱开始呀?” 姜糖:???看来还是没有被叶正闻揍够。 他根本不想搭理大老虎,直接在桌上转了个方向,用屁股对准那只脑壳有包的大老虎,继续吃起了美食。 “林兄,看你年岁不大,应当也是来参加天骄之战的?”叶正闻还在努力和傅灵均说话,并且自来熟的将林道友三个字换成了林兄。 傅灵均的视线落在了桌尾那只白团子身上:“嗯。” 小团子背对着银霜虎,此刻正专心致志吃着盘子里的肉。 他能看见生灵魂魄的颜色,便能知晓那大老虎此刻抱着如何热烈的情绪。那样热切的情绪,傅灵均如何猜不到银霜虎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过来。 “哎呀,那这届天骄之战可热闹了。据我所知,安远府的淮成荫和洛书府的齐从玉也要来呢。也不知他们都到哪儿了,没两天就要开始,怎么还不见人……” 大老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颗闪闪发光的妖兽灵核——也有可能是他吃了低阶妖兽后剩下的,然后放在桌子上,用头靠近姜糖:“给你这个,吃了会很舒服的。” 姜糖隐隐约约感觉屁股后面有个脑壳在拱,很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家伙,那么大一颗灵核他怕是吃不下去。 “噫呜呜。”不要不要。 “嗷呜……”那你喜欢什么? “噫噫呜呜。”不喜欢不喜欢!别靠过来! 大老虎没有收回灵核,但把脑壳收回去了。 “嗷呜呜……”下次再见的话,我给你抓妖兽吃好不好啊? 傅灵均看着桌尾的动静,舌头抵在后槽牙上,如玉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白瓷杯:“淮成荫和齐从玉,可是道圣淮守心和齐元朗家的小辈?” “对啊!”叶正闻笑嘻嘻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从小就听说过他们了,一直没见着人。听说齐从玉天资极好,很得齐尊者的喜爱。只不过这回除了齐从玉,洛书府还有位叫齐夜的也会来,不知怎的,只有名没有字,这么连名带姓的传来传去,挺不礼貌的。” 姜糖忍不住腹诽,这位致力于把周围都闹得鸡飞狗跳的叶公子还知道啥叫不礼貌。不过听了这么久对话,他终于把当年五位封印傅灵均的道圣和身边小辈捋清楚了。 燕从西和江长远身边的叶正闻,盛若霖家的盛意雪,淮守心家的淮成荫和齐元朗家的齐从玉。 一共也才四个,按照剧情线肯定都会来。 盛意雪是药修,自然不会参加道修小辈的天骄之战。可是她会跟着宋晋遥来,再不济,傅灵均已经让宋言利用身份去靠近了,到时候肯定一网打尽的。 一桌子人和狗勾心怀鬼胎,看上去却很和谐。 傅灵均一边和叶正闻说话一边看着桌尾,桌上唯有姜糖在认真的吃东西。等傅灵均和叶正闻聊完了,他终于回到了傅灵均的怀里,跟着大佬一起回了客栈。 一踏进客栈门,傅灵均就向楼内伙计要了一桶洗澡水。 姜糖还以为又能看美人出浴,谁曾想,出浴的不是美人,是他自己。 白白软软的毛团子被丢进了热水里,瞬间缩水了一圈。只不过姜糖最近吃胖了,所以整只还算瓷实,不是虚胖。 “噫呜呜!”干嘛呀?突然就来洗他! 呛了两口水的姜糖嗷呜一口咬住傅灵均的手指,将口水糊了他一手。 傅灵均掌下摸着毛绒绒的团子,脑海中却又不自觉回想起那日掌下柔滑细腻的肌肤起来。而后他两只手搓得更加用力,恨不得将那银霜虎身上的气味全部洗干净才好。 他不喜欢小团子身上沾染上那些臭味。 细细密密的啃咬不断从手指和手背传来,他只一遍一遍抓着姜糖洗澡,里里外外洗得香喷喷的,才从水里将团子捞了出来,裹上干燥的毯子搓干。 “以后,不许和银霜虎来往。”男人修长的指尖带着水,轻轻抵在白团子粉嫩的鼻子上。 “噫呜呜。”他也不喜欢那只色胚大老虎!是那只大老虎非要蹭过来的! 然后他动了动鼻子。 傅灵均的指腹还湿湿润润的贴在他的鼻子上,小团子觉得有些痒,伸出舌头努力向上舔了舔,舔到了那根手指。 酥酥麻麻的痒意从指腹传来。 甜美的、亲昵的靠近,像今日在千巧楼内多喝的几杯美酒,带着迷醉的微醺。 傅灵均倏地收回了手。 过了半晌,他抱着半干的小白狗坐在了床上,指尖倾泻出淡金色的光芒。 姜糖霎时被一股极其温暖的力量包围了。温暖不止停留在身体,还钻进了灵魂,一瞬间湿润的毛发变的干燥而蓬松,而后被安抚过的灵魂十分安宁祥和,睡意瞬间上涌,毛团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半眯不眯的,十分困倦的模样。 “噫呜呜。”今天就留他睡在床上好不好。昨天他睡的很不好,地板好硌人的,一点都不舒服。 小团子太困了,轻轻在傅灵均掌心里蹭了蹭,哼唧了两声便睡了过去。 他其实在哪里都睡的很好,无论是在床下的简易狗窝里,还是床上大美人的身边。只是,能在大美人身边睡肯定更好。 傅灵均身上有一股清冽的淡香,他很喜欢。 恍惚间,他整只被一个熟悉的怀抱困住了。 那人抱他抱的很紧,却很小心。 而后是男人好听的声音轻轻落在他甜美的梦境里:“你什么都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傅大佬今日朋友圈:家养白菜被拱了是什么样的心情? 叶正闻:亲家公!我们大白会负责的! 相行:主人,打他。 燕从西:好小子我辈分又涨了??- (弱弱)想求一个作者收藏,就是点击专栏进去的那个[收藏此作者],biu一下就点上了or2 对了,我要不改一下更新时间把,每天早上10点前,最近老是赶不上9点…… 潜规则50个崽崽(*/w\*)- 第34章 主角上线 姜·阅片无数·傅大佬懂的他都懂·傅大佬不懂的他也懂·糖, 此刻被浑身暖融融的倦意拖拽着,进入了美梦。 唔,果然睡觉还是要在大美人的怀里睡才舒服。 爪子下是隔着一层衣服透过来的热度, 还有触感极好的胸膛。困倦的毛绒绒借着自己还是小兽的形态在大佬的胸膛踩了踩,揩了一把油后闻着大美人身上清冽的淡香翻了个身,又一次睡了个四仰八叉。 睡着睡着, 绵软的团子睡得连粉粉的舌头都吐出了半截。 傅灵均盯着怀里毫无防备的毛团子, 抿了抿唇。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戳一戳那截粉嫩的舌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 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又将手收了回来。 小团子睡得格外安稳,可能梦中还想到了好吃的东西,睡着了还砸吧着嘴, 大有一种睡着睡着要流口水的趋势。 明明是毫无形象的小兽酣眠。 明明是曾经见过无数次的模样。 傅灵均的眼眸却比夜色还要深邃,似乎透过毛团子看到了另一张仓皇中未能看清的脸一般。 那张转瞬即逝,却刻在他记忆深处的脸。 好像……不止那一次。他还在什么时候见过那张脸, 温柔的、绝美的靠过来, 与他相依。 过了许久, 他轻轻将怀里的毛团子抱出来放在枕边, 自己却没有躺下, 起身走向了窗边,布下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后隐去身形, 凌空行走在乾坤域的天幕之上。 相行感受到了主人的离去,匆匆起身开窗,对着傅灵均所在的方向望去。 傅灵均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相行便委委屈屈将窗户关上了。 “主人,要去,干嘛。怎么, 不带,相行。” 凌空而行的傅灵均根本没把乾坤域的守域者们放在眼中,堂而皇之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乾坤域的守域者们修为已算五行灵域中最高的一批,但直到傅灵均离开赤水境外作为障眼法的荒原,他们都没有丝毫察觉。 穿越赤水,傅灵均来到了无涯外围。 深夜,雾气几乎凝结成细小的水滴将人网住。空气粘稠,气温下降,四面八方穿林而入的风都带着湿气。 这是一段从无涯到乾坤域的一条小路。无涯外围大多都是低阶妖兽不足为虑,故而很多修士会为了节约时间抄小道进入乾坤域。 傅灵均四下扫视了一番,而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山壁上裂开的石缝来。石缝内传来细微的声响,还不止一只,有一大群。 是嗜血蝙蝠。 这是一种低阶妖兽,只要修为达到道子境便能轻易斩杀它。可此类妖兽最爱成群结队出现,一旦数量一多,攻击又从四面八方而来,就算拖,也能越阶将结丹期的道师拖死。 好在它们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隐蔽的山壁内,因为畏光,并不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妖兽。纵然不小心被缠上了,只要一门心思逃跑,不与之缠斗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几率逃脱。 傅灵均掐诀,单手在空中一点,一面水镜便出现在他面前。 原本作为药修,盛意雪并没有来乾坤域的打算,与宋言分别后,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再次遇到了宋言,还有失去了家族庇佑的宋晋遥。 此刻水镜上便是三人结伴朝乾坤域而来的画面。 傅灵均算了算时间,就算带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药修,想来三日之内他们总能到达乾坤域。天骄之战就在这几日了,宋晋遥不可能错过这次机会。 他弄破了手指,在藏有嗜血蝙蝠的石壁外快速画了一串玄奥的符文。最后一笔画完后,赤色符文渐渐隐入石壁之中消失无踪。 · 姜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窗外鸟雀的啾鸣声不断,苏醒的乾坤域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远远近近全是摊主们热络的人声,叫卖什么的都有,不过在这个时间点卖吃食的最多,左耳朵来一句卖馄饨的,右耳朵来一句卖包子的,全从耳朵里进去了,一句没出来。 他饿了。 姜糖抱着有点饿的肚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睡眼朦胧间,大美人半靠在床边,鸦羽般的长发半遮着他妖孽的苍白的脸,让刚刚清醒的姜糖整个清醒。 好久没看见大美人的这张脸了! 初晨的微光吻上了惊艳的轮廓,让姜糖不由在这美色中多沉沦了一秒。 来了乾坤域后傅灵均便一直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虽然身上的气味和周身的感觉不会错,但姜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哪哪儿都不对劲。果然他还是喜欢看大美人呜呜呜,一大早就看到这样的美色,感觉连早饭都能多吃两碗了呢! 贪恋美色的毛团子哒哒哒迈着小短腿靠了过去,在那只如玉雕一般精致的手边趴下了,毛绒绒的脑壳轻轻蹭了蹭他。 “噫呜呜。”真好,习惯了当宠物之后姜糖早就把羞耻心丢掉了,反正自己就是一只小狗勾,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喜欢时不时揩点油罢了,面对一只可爱的小狗勾,傅灵均顶多觉得他粘人,怎么会知道他满脑袋的黄色废料呢? 反正那段神魂交流的记忆傅灵均全部都忘掉了,不会了解他脑袋里看过的各种花样、各种姿势和各种场地。 想到这里,满脑袋坏心思的小狗勾就状似无意地舔了舔大美人细滑的手背,然后舔着舔着舔就想要去舔舔手指。 苍白的手指轻轻挪开,然后戳在了小白狗的额头:“不可以。” 一抹血色在那根手指旁边,慢慢从伤口里溢出来。 “噫呜呜。”大美人受伤了! 虽然伤口并不大,可是傅灵均的体质有debuff,一旦受伤就特别难愈合,光是一道口子愈合起来怕就要十来天。 姜糖有些迷惑,最近傅大佬又去搞事了吗?没有吧,近来走的剧情都挺安全的,也就是结交一下叶正闻罢了,那这个伤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下意识想要帮傅灵均舔舔,但又有些中毒恐惧症。虽然他的确死不了吧,但大佬的血真的太毒了,能让燕从西和江长远强制下线这么久,作为瑞兽也扛不住,毒一次晕几天。 毛团子又怂又想要舔过来的纠结全部被傅灵均看在眼里。 那根受伤的手指很快被收了回去,而后傅灵均一秒钟换回了平平无奇的伪装,用另一只手拎着毛团子出了门。 相行每天准点守在门口,准备带他心爱的小白去吃早饭。 “去吧。”傅灵均把小白狗扔给相行。 “噫呜呜!”姜糖还没纠结好到底舔还是不舔呢!让他再想想! 最后傅灵均还是没让他舔伤口。 而且像是怕他不小心舔到一样,特意把伤口给变没了。姜糖后来都做好思想准备昏厥几天混剧情了,可是怎么舔那只手都没伤口,气得他不停地咬傅灵均的衣服。 这两天大佬都在被迫营业。 大概是为了更好的拐走叶正闻,傅大佬每天都要耐着性子刷叶正闻的好感度。不仅要刷,还要刷出新意刷出存在感。 好比叶正闻来找他去千巧楼吃饭的时候,他会颇为一本正经地点评一下千巧楼门窗上的禁音咒。用词十分深奥,姜糖听不懂,但叶正闻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干巴巴夸了一句:“林兄,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自此以后,傅大佬明显开始刷起了“符文阵法精通”这个人设。 叶正闻也会时不时拿一些自己见过的、但是不理解的符文过来,让傅灵均帮忙看看。 姜糖原本一直觉得傅灵均是在吹牛,或者是以自己强大的气场硬演,忽悠小孩的。毕竟根据原文所说,他的天骄之路折断在十七岁那年,后来历经长时间的追逃反杀直至被封印在天悲谷数千年,傅灵均应当没什么机会去学习那么多东西。 结果他啪啪被打了脸。 叶正闻拿过来的无论是故意画得残缺的符文,还是有些藏着弊端的阵法图纸,傅灵均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的错处来。并且,他不仅指出错误,还会在原有的基础上提上一些实用的改进方案。 叶正闻可是两仪宗宗主的大侄子,自己不懂不要紧,回头就找了几位养在两仪宗的符文大师一起看傅灵均补全的符文,结果得出了一个结论:傅灵均一定是某位隐士符文大师的亲传弟子。 再有一个身材高壮少言寡语的“护卫”相行贴身保护,更有那么点头一次出来长见识,长辈不太放心的架势了。 这便是傅灵均想要得到的结果。 虽然姜糖暂时还不知道大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别的不说,扮猪吃老虎这种苏爽感在看小说的时候就很愉悦了,自己参与进来时更愉悦,尤其是叶正闻这纨绔少年的彩虹屁不要钱似的一箩筐砸过来,听得姜糖都有些飘飘然。 要不是姜糖看过原文,真的,他一点都不相信这位能把彩虹屁吹出花儿来的狗腿子是原文中撩猫逗狗仗势欺人的纨绔少爷。 说好的盛气凌人呢?今天一句“林兄真乃当世奇才”明天一句“若林兄愿意,舅舅回来我便引荐你们相见”,几乎就差点要说出高薪聘请的话来,夸得姜糖都不好意思听了。 姜糖也在被迫营业。 那只唐突的大老虎虽然被狠狠被教训过,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急色地凑过来,但每次来找姜糖的时候,不是带一颗奇形怪状的灵果,就是带一颗比一颗大的灵核,每次一看见姜糖就把东西殷勤地送过来,和它的主人一样,加入了夸夸群,天天吹姜糖的彩虹屁。 “嗷呜~”今天的你也是这么可爱哦~香香,蹭蹭,喜欢。 “嗷呜呜……”理理我嘛,你这么好,不舍得不理我的对不对? “嗷呜!”你喜欢吃这个果子对不对!主人家里还有好多,下次我偷来养你!” 好在每次那只大脑壳凑过来的时候傅灵均都会把姜糖揣回怀里去。大老虎有点怂,一看到傅大佬都夹着尾巴跑了,一步三回头和被欺负了的小媳妇一样。 这样安稳和平的日子让姜糖差点忘记了自己是和大佬出天悲谷来搞事的。 直到一天晚上他睡不安稳醒过来,看见大美人的水镜。 夜色很深,四下安静。繁华的乾坤域陷入了沉眠,仅剩下那面水镜里发出的细小的声音不断传来。 恕他直言,但凡这种场景发生的地点换成中古时期的城堡,他都怀疑傅灵均下一刻会喊出“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反正,很不正派的样子。 水镜里的画面的确不太正派。 这次一共出现了三个人,其一宋言,然后是眼熟的粉衣少女,除此之外便是一位眼生的少年人了。 少年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高高束起,穿着一身淡蓝色锦衣,腰间一条月白色腰带将劲瘦的腰掐的很紧,脚上则蹬了一双不知用什么妖兽皮做成的靴子,行动间似乎流转着风,看起来十分有型,让少年人显得朝气满满、潇洒俊逸。 只是这份潇洒俊逸现在被人拖累了。 他此刻正半扶半拽着那位粉衣少女,水镜中不知有什么东西正在追着他们,让少年行为处处受限,变得愈发狼狈起来。一身贵重的行头灰扑扑的,还混着微不可见的血迹。 “言伯父,您先带盛姑娘离开这里!”少年手中灵剑翻飞,将周围缠上来的东西尽数砍落,一声又一声重物落地,而后空中再次传来一大群生物挥舞着翅膀席卷而来的声音。 因身后追击着的东西越靠越近,少年自顾不暇,根本没办法再护住少女,便将她用力推向了宋言。 “君哥哥!不要!”少女被宋言接了过去,一双美目里却饱含着无尽的不舍全然落在了少年身上,音色也因情绪而尖锐,“要走一起走!” 粉衣少女纤美而柔弱,经由一路追逃已经浑身脱力,额前碎发狼狈地黏在了脸上,却半分不觉得难看,更显楚楚可怜了。 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此刻因担忧惊惧双眸水光潋滟,光是远远看上一眼都不禁啧啧称奇。 不过一想到美人二字,姜糖又觉得傅灵均生得更好看。不是说他生得女气,而是姜糖更欣赏那种明媚的、张扬的、带有侵略性的美,傅灵均便是那样。大佬出街总是自带毁天灭地的气场,却在私下里带着股温润如玉的安宁,真让人着迷。 不对,等等,君哥哥? 《囚道》男主姓宋名君,字晋遥。盛意雪每次出场都是柔情似水的喊君哥哥,原来傅大佬早就盯上了宋晋遥?那么宋言和盛意雪又是怎么一回事? 原文中男主英雄救美的时候可没有电灯泡在场,更何况还是宋言这个傅灵均派过去的间谍尸体。 这让姜糖不得不怀疑现在男女主碰上的困境都是傅大佬搞出来的。然后他不仅搞事,还要变态兮兮的默默欣赏……这行为真的反派的不行。 水镜中的情形变得越发紧急。 姜糖终于看清,原来追击男女主的是一群硕大的蝙蝠,每一只都有篮球大,尖牙在丑陋扁平的脸上格外突出,还有它们的眼睛,全部都是赤红色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蝙蝠。 蝙蝠数量极多,乌泱泱一大群在空中压过来,宋晋遥堪堪能弄死几只,暂时让面前空出一条逃生路来。可蝙蝠杀之不尽,他还要护住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药修盛意雪,体内灵力几乎都要耗尽了。 “你们先走!”宋晋遥快要支撑不住,从纳海珠内掏出一朵状似莲花的精巧法器往前面一掷,霎时一道金光从法器内扩散开来,将这片漆黑的世界点亮,而后开辟出一条散发着金光的小道,一直通往外面的世界。 这里好似是一个狭小的山洞。 山洞里密密麻麻都是蝙蝠,被困住的人又因为道路狭窄而行动不便,被蝙蝠纠缠住挣脱不开。 “那君哥哥你怎么办?君哥哥我不走!”少女哭的梨花带雨,然而是个战五渣,啥用都帮不上。 这一段看得姜糖都来气,要走赶紧走叽叽歪歪干什么呢,他都觉得宋晋遥再被拖累一下就马上嗝屁了。 宋晋遥不停地喘着粗气,头也不回大吼:“快点逃出去,找人来救我!” 盛意雪终于不哭了。 她纤弱的素手抹了抹眼泪,在宋言的搀扶下快步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山洞。 看到这里,傅灵均关闭了水镜,回头对上了小白狗好奇的眼神。 “如果他们看中的小辈全部死在日饲崖,他们会不会来看一看江长远藏在那里的秘密呢?”褪去了伪装的男人披散着长发,笑得阴冷而骄矜,隐晦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想起神魂交流过程中,小狗勾脑海里的各种花样、各种姿势、各种场地的傅灵均(⊙o⊙)原来还可以这样! 第35章 大佬潜伏中 这是什么反派发言?! 原本姜糖还猜为何傅灵均不直接抓了叶正闻去日饲崖放血, 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单纯太良善了。 放血肯定是要放的,但傅灵均打算一次放四个小辈的血,而且不留活口直接把人带过去宰了, 让远在四方的几位道圣眼睁睁看着喜爱的小辈们神识破碎,好将人给引过去看到江长远藏着的秘密——或者将那几位一网打尽。 说实话,这招挺损的。 怪不得他要用另一个身份接近叶正闻, 每天还冷着脸被迫营业。也怪不得, 他会利用宋言将那几位天骄小辈都引来乾坤域。原来从出天悲谷来到乾坤域的那一刻,傅灵均就在利用天骄之战布局了。 姜·一直在混剧情·现在才想明白·糖, 啪叽坐在了床上,用肥美的后腿抖了抖脖子上的毛毛,然后整只无力地趴了回去。 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认同感, 并且对傅大佬杀人没什么心理负担。可是此时此刻,姜糖忽然有些纠结。 对于傅灵均血洗泽阳府,甚至是当着他的面杀了宋言那个漏网之鱼, 姜糖都觉得这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叶正闻和那几位道圣身边的小辈……别人不说, 就单说近来频繁接触的叶正闻和那只憨头憨脑的色老虎, 姜糖虽说不上多喜欢, 但绝对不想看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这就让他的立场变得有些挣扎起来。 理智上他认为自己只要做大佬挂件混剧情就可以了, 但作为一个有感情的挂件,他想着能不能在不影响傅灵均最终目标的情况下, 将前提够折中一下。既能引那几位道圣前来,又保全叶正闻他们的性命。 傅灵均看了看趴回床上的那张白软软的饼。 他朝姜糖走来,随着一道微不可见的结界光芒在整个房间内消失, 窗户缓缓打开。 皎洁的月色溜了进来,拉长了傅灵均的影子,也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润泽的光。 “没睡醒?”披散着长发的大美人用手指勾了勾毛团子软乎乎的下巴。 姜糖被挠得很舒服, 将脑袋搁在大美人的手上,十分惬意地等他再挠挠。 然后他就被整只抱起来了。 傅灵均将他揣到了怀里,轻笑了声:“马上就有事情要做了。” 嗯?什么事情? 姜糖还没反应过来,窗外便急匆匆飞进来一只淡紫色的灵鸟。灵鸟在空中盘旋了一下,很快落在了傅灵均苍白的骨节上。 打开,是一行有些潦草的字:“林兄,可见过此等符文?” 文字下附赠了一个看起来很认真描了,但依然有些颤颤巍巍歪歪扭扭的符文。每一笔都纠缠在一起,是姜糖这个符文门外汉都觉得丑的地步。 林兄这个称呼,加上连灵鸟颜色都要弄一个骚包紫的特色,让姜糖一眼就认出了,肯定是叶正闻写的灵讯。 这就是傅灵均口中的好戏么? 没等傅灵均回复,第二封灵讯又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进来。 “我现在位于无涯外围东侧小道,偶遇星罗府的盛姑娘。她的同伴被困于嗜血蝙蝠巢穴中,巢穴外却有符文禁制易进难出。林兄擅符文阵法,不知可解开此咒?” 好家伙,叶正闻这厮竟然和盛意雪遇上了?这算男配定律还是世界意识不可违背?加上被困在嗜血蝙蝠巢穴内的宋晋遥,男主女主男二,齐了。 结合醒来时大佬正盯着看的水镜……姜糖确信大佬在某些他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人走了剧情,不怪他跟不上,是他真的没参与。 傅灵均明明就看到了叶正闻的两封灵讯,却一边撸着小白狗一边赏月,等喝了一盏茶,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封:“于家师收藏古籍内见过,不太确定。坐标何处?” 看到这儿姜糖就忍不住对认真贴人设的大佬竖起大拇指。 这几日傅灵均已然在叶正闻那儿将“符文阵法精通”这个人设刷得很到位了,现在叶正闻已经对傅灵均“是某位隐士大佬天资卓绝的亲传弟子身份”深信不疑,还自个儿偷摸补全了人物属性:头一回出来见世面,不了解人情世故。但是相熟后极其友善热心,是个大好人。 友善、热心、大好人。这三个词用的着实精妙,要不是姜糖就是跟着傅灵均从天悲谷内出来的,他都要信了。 等叶正闻急吼吼的灵鸟飞来,傅灵均便抱着姜糖走了出去。相行照例是提前等着的,二人一狗悄无声息的下楼,而后一路出了乾坤域。 夜露深重。 纵然是无涯外围,古老的密林也已然参天。白茫茫的雾气将古树淹没,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 “咕——咕咕——”站在高处的雀鸟被惊醒,冷冷地看向树下的人,又扑棱棱的飞走了。 浓雾让漆黑的夜更加可怕。 姜糖怕鬼,怕黑,也怕这种看不清前路的恐惧。此刻周围阴冷的雾气和细密的水一般将他裹住了,特别像在天悲谷的时候,他因为脚滑掉下深谷,被迫从无数湿冷的怨魂中穿过的场景。 想到这儿,姜糖又忍不住想起那些灰白的怨魂一张张狰狞的脸,于是整只兽都有些不对劲儿。 但转念又一想,他现在可是在傅灵均怀里,这不等于开了外挂进游戏?周围就算真的有鬼那又如何?傅灵均连鬼都不放过,什么都不用怕,就当是沉浸式网游便好。 穿过阴冷的密林,远远瞧见一抹模糊的火光。 “嗷呜……”银霜虎最先闻出了姜糖身上的味道,按捺着心中欢喜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香香,贴贴,好想你啊~” 再然后就是叶正闻那一连串的:“林兄!林兄这儿!” 白雾中风风火火钻出来一个锦衣少年和一头硕大的银霜虎,满脸急切地迎了上来:“我问了一圈儿了,真没人解得开这符文。林兄,江湖救急,再迟里头的人恐怕就要死了!” 死倒是不会死的,姜糖腹诽。毕竟宋晋遥是主角,主角向来有主角光环,怎么会轻易就死了? 傅灵均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很符合面冷心热这个人设:“你怎么会在这儿。” 深更半夜,向来出街都要带十来个侍卫的叶大公子现在身边只有一头银霜虎,看起来十分的寒酸。 “额……”叶正闻挠了挠头,耳尖不由的红了,“我、我做了个梦……梦里说……咳咳,然后很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后半句叶正闻是凑到傅灵均耳朵边上说的:“我真的见到了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她!林兄你觉得神奇不神奇?” 姜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一脸狂喜的叶正闻。他懂了,傅灵均一定是在这几天摸清楚了叶正闻的审美取向,顺带让叶正闻做了一个关于盛意雪的梦引他过来,正好遇到被他刻意困住刚刚逃出的盛意雪。 但傅大佬是怎么做到的呢? 如果说困住盛意雪还能提前来这里做一些手脚,干预旁人的梦境却有些匪夷所思了。这一点姜糖没有在原文中看到过,也不知道其中玄奥是什么。 姜糖窝在大佬怀里,跟着叶正闻一路向着嗜血蝙蝠巢穴走去。 方才等在火堆旁的纤弱女主也红着眼睛站起身,被宋言扶着跟了上来。 “这位公子,若您能够救君哥哥出来,我……我一定竭尽所能报答您。我、我叫盛音,星罗府盛音,盛意雪。我不会骗您的……”盛意雪生得极美,双眸含泪时更是我见犹怜。她现在形容狼狈,却半分不失美感,声音娇软而清澈,脆生生得格外好听。 纵然姜糖不太喜欢娇软美人这一挂,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果然是点家文女主,这也太符合直男的审美了吧!面若桃李身段婀娜,尤其是那纤细的腰肢既美又媚,走路间摇曳生姿,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显然不是点家文男主的傅灵均,连眼神都没有分给盛意雪一眼,只是冷漠的朝前走。 还是点家文男二上道。叶正闻一边引傅灵均朝前走,一边见缝插针回头小声安抚盛意雪:“盛姑娘不要害怕,我这位朋友对符文阵法的造诣颇深,我们两仪宗的符文大师都赞他很厉害呢!” 盛意雪轻咬红唇,泫然欲泣:“多谢叶公子……” 这几个字好像戳到了叶正闻心窝里一般,又软又酥,纨绔少爷登时表情就明媚了,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是一块并不算太高的山壁,中间有一道一人宽的裂口,现在往里看只能瞧见漆黑一片,甚至连声音都传不出来。 傅灵均伸出手,轻轻在距离石壁很近的虚空点了一下。下一刻,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凭空出现,颜色赤红,像血。 符文显现,并不像寻常符文般一动不动,反而十分诡异的缓缓流转着。它阻隔着外面和内部的世界,就像是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叶正闻舔了舔嘴唇,有些小心地问:“林兄,这个能解吗?” 明明是自己布下的,还要装出一副思考模样的傅灵均,在沉思了一会儿后说:“能。给我一点时间。” 叶正闻大喜。跟在后面的盛意雪眸中弥漫的水意瞬间变成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她扑簌簌往下掉着眼泪,面上却带着笑,看得叶正闻心疼的不行,在纳海珠内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来一块帕子,只好拿着自己的袖子去擦人家姑娘的眼泪。 姜糖心中默默叹了一声。 真是个容易陷入爱情的男人啊。这感情来的太快,让姜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男二出厂时就自带的属性。 傅灵均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盒赤红色的灵砂和毛笔,用笔蘸了灵砂后开始在那流转的符文上开始描摹。每一笔都是反的,却在符文不断流转中分毫不差的一笔一笔细细勾勒着。 四下静的可怕,只剩下毛笔触碰石壁的细细沙沙声。 每勾勒一笔,流转的符文便消失一笔,这样神奇的画面让盛意雪都止住了泪,满脸希冀地看了过来。叶正闻早就知道他这位林兄于符文阵法造诣颇深,但也被这一手惊到了,原本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过了半晌,傅灵均终于用灵砂将自己画下的符文逆转了。一层光幕慢慢消失,紧接而至的是石壁缺口内隐隐传来的打斗声,还有成群结队的蝙蝠追击猎物的声音。 “君哥哥!”盛意雪踉跄着往前跑了两步,靠在石壁上朝里头喊着,“君哥哥你还好吗?” 未听到回答,还想自顾自冲进去救人。 这鲁莽的动作当然被叶正闻拦下了。 “盛姑娘,让我去吧。”叶正闻朝着银霜虎抬了抬下巴,示意它跟上,自己抽出灵剑便往石壁缺口冲。 银霜虎嗷呜一声快步跟上,却在主人进去以后硕大的整只卡住了,连脑袋都进不去。 无他,这石壁缺口才一人来宽,它根本进不去。 “嗷呜……”主人等等我! 已经冲到嗜血蝙蝠中的叶正闻:??? 不管了,先救人要紧。 修为倒退并且消耗太大的宋晋遥身上有好几处嗜血蝙蝠啃咬过的痕迹,淡蓝色锦衣被染得红一块褐一块。褐色便是血液干涸,红色则是刚刚受伤。 他手中灵剑越发无力,勉强能挡住眼前的一两只嗜血蝙蝠,其余的便从四面八方而来偷袭他。宋晋遥脚边已经落了一大圈死去的蝙蝠尸体,可他被困在嗜血蝙蝠巢穴这么久,简直怎么杀也杀不尽。 “盛姑娘的哥哥!你先别动!”叶正闻看准了宋晋遥的位置,不知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便朝着他前面一点扔了过去,“闭眼!” 一颗晶莹剔透的球状物由一道抛物线落下砸在宋晋瑶身前,而后球炸开来,数道耀眼的璃光冲天而出,顷刻间将漆黑的洞窟照耀成白昼模样。 围聚在一旁的嗜血蝙蝠被这阵强光吓得纷纷后退。 它们畏惧强光,向来不会在白天出没。此刻这数道光比白昼还要刺目,带着一股子让他们畏惧的热意。 叶正闻闭着眼睛冲过来拽住宋晋遥就跑。 修士们五感出色,就算闭眼也能隐隐约约分辨周围的事务。两位少年人一前一后穿过偌大的蝙蝠洞窟,钻进了狭小的石壁之内。身后的嗜血蝙蝠虽因强光而暂时撤退,但宋晋遥杀了它们那么多同伴,见宋晋遥要跑,又一股脑全部追了上来。 “快快快!”叶正闻将受伤的宋晋遥拽到自己身前,让他先跑,自己则边逃边打,上品灵剑自带火光,烧糊了一路蝙蝠尸体。 等在外面的盛意雪手心全是汗,连嘴唇都被她咬的发白。直到那浑身是血狼狈的少年从里面出来了,这才扑了上去将人抱住,喜极而泣:“君哥哥,呜呜呜对不起君哥哥,是我没用……” 自以为少年桀骜、意气风发,准备出来迎接美人倾慕眼光的叶正闻:??? 不是,他到底救的是盛姑娘的哥哥,还是情哥哥?怎么画风有点不对劲呢? 银霜虎嗷呜了一声凑过去低下头蹭叶正闻的手。 傅灵均早就等在石壁外。见叶正闻出来,蘸了灵砂的毛笔刷刷在石壁上画下两个简易的结界,将它们困住。 灵砂大概三日后便会失效,这段时间既能让狂躁的嗜血蝙蝠冷静下来,也不至于让它们被困住太久而饿死。 然后,令叶正闻少男心碎的画面还在持续上演。 娇美的少女哭着将人月抱越紧,直听到宋晋遥闷哼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勒到了宋晋遥身上的伤口。她抹了抹眼泪,手忙脚乱从从纳海珠内掏出疗伤药关切地递了上去:“君哥哥快吃下它,是我自己炼制的清毒丹。嗜血蝙蝠有微毒,你受了这么多伤……呜呜呜……还有这颗疗伤用的……对不起君哥哥,是我没用……” 宋晋遥颤抖着无力的手接过盛意雪的清毒丹和疗伤药,仰头服下。等药力渐渐在体内化开,渐渐恢复力气后,他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恭敬地朝着盛意雪施礼:“多谢盛姑娘。” 又转过身来,对着叶正闻和傅灵均施礼:“多谢诸位今日相救,宋晋遥感激不尽。” 傅灵均高傲地点了点头,保持着他一贯的面冷心热人设。 反倒是叶正闻,在短暂的神伤之后回过神来,顶着委屈巴巴的表情回了礼,口气十分不自然的问了句:“宋道友,你……你和盛姑娘……是,表兄妹?” 他措辞有些小心。虽然不同姓,他已经认准二人五成可能性是小情侣了。但不同姓也有可能是表兄,于是又带了点希冀。 谁料宋晋遥的回复格外疏离:“家父与盛家曾有私交罢了,我与盛姑娘并不相熟。” 也不管盛意雪在后面都要哭了,对大家再次拱了拱手,道:“若诸位愿意,不若在下请诸位去千巧楼小聚。今夜救命之恩,宋晋遥必不会忘。” 姜糖心想,宋永峥害傅灵均家破人亡,傅灵均还宋晋遥一个家破人亡,挺公平的。 如果宋晋遥日后知道傅灵均身份,不晓得会不会觉得今日道谢十分讽刺。 折腾了那么久,浓重的雾气渐渐散去,天光乍白。 宋晋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着一群人前往千巧楼。 随主人出来一夜都没时间凑近喜欢的团子的银霜虎跟在傅灵均身后小声叫着。 “嗷呜……”团子团子,吃饭吃饭! 姜糖已经习惯了这只大老虎每日献殷勤,隔着傅灵均随口应了句。 “噫呜呜。”好饿啊。 一虎一狗小声的“交流”着。 原本还有些垂头丧气的叶正闻瞧了瞧傅灵均怀里明显胖了些的小白狗,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而后语气有些诡异的说:“林兄,小白是不是……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我和大佬只是神魂酱酱酿酿,身体好清白的!怎么会怀Σ( ° △ °|||)︴ 阿渊辟谣,不生子昂。 第36章 辟谣 怀……怀啥?啥孕?怀什么孕? 刚刚还和大白虎愉快交流着的姜糖瞬间僵住, 好似一道雷从他的脑门上劈下,直直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噫呜呜!”叶正闻你说话小心点!不然我挠花你的脸! 银霜虎听见自己心爱的团子突然激动,不由变得焦躁起来。硕大的脑袋晃了晃, 然后想凑过来看看团子。 “嗷呜~”团子团子,你在生气什么啊?主人怎么了? “噫呜呜!”你别管!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嗷呜?”可、可我好喜欢主人的,和喜欢你一样喜欢主人, 你们可不可以不打架啊? 肉滚滚的白团子一边和大老虎交流, 一边在傅灵均怀里挣扎着去挠叶正闻,奈何爪子实在太短, 根本够不着,在空气中使劲儿晃荡。 叶正闻看着动起来的白团子那短粗短粗的爪子,和肚子上流水一般晃荡的肥膘, 又回头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银霜虎,来来回回看了两次,面露狂喜:“林兄林兄, 你说最近小白和大白相处的那么好, 该不会——”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 忽然觉着背脊一凉, 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蔓延, 速度极快。 叶正闻浑身哆嗦了一下。 他搓了搓双臂,将那层凉意搓掉了, 又满是欢喜地接着说:“该不会是大白和小白私下有什么亲密,只是我们没注意到,你看看小白——” 叶正闻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这次寒意比方才的还要猛烈, 几乎让他整个人僵了好几秒。 咕咚。 叶正闻狂吞一口口水:颤颤巍巍往脚下看,他的双足所踏之处并无异象。再往四下看去,无涯外围虽然已经迎来了东方第一抹白色, 但密林深处依然透着夜晚的寒凉和未散尽的雾气。 当他抬眼看树上鸟雀时,都觉得鸟雀绿豆大的眼睛毫无感情诡异的很。 “林、林兄。”叶大少爷有些怂了,“你有没有感觉到……突然很冷啊?快走快走,说不定有什么高阶妖兽跑出来了!” 说罢招呼大老虎就往前跑了两步,又不忘回头招呼傅灵均:“林兄快点!”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在出了天悲谷后头一次那样刺痛。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忍不住开始抚摸怀里温暖蓬松的小白狗。 淡雅的香甜味让他焦躁的神魂稍稍安抚下来。可他摸着摸着,却又忍不住想起方才叶正闻那句话来。 手下的小兽摸起来手感好了很多。原先只是毛发蓬松,现在将蓬松的毛发按下去,整只团子也是肉滚滚的,摸哪儿都是肉,格外瓷实。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小白狗圆润的脑壳一路按上了肉感的背部,又快速捞过了敦实的后腿,停在了肥美的肚皮上。 手指轻轻一勾,软乎乎的肉肉就溢了一手。 姜糖好久没被撸全身了,浑身都被大美人摸得酥酥麻麻痒痒,尤其是肚子,可能是伙食太好,最近他都胖了好多。 虽然他现在不是人,但这只圆滚滚的小白狗身体里还塞着一个人的灵魂。姜糖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羞耻心稍稍挣扎了一下,将整只蜷缩起来,不让傅灵均摸肚肚。 傅灵均的脸更黑了。 这样的黑脸一直保持到了大家一起去千巧楼吃饭的时候。 后面傅灵均什么表情姜糖就不知道了。因为宋晋遥不知各位都想吃什么,上道的叶正闻自告奋勇为大家点了喜欢的东西,顺便假公济私,偷摸问了盛意雪的喜好。 傅灵均照例不爱吃东西,叶正闻便为他准备了千巧楼最出名的美酒栀子酿。相行甚至连水都不喝,只是酷爱看小白吃东西,于是被安排在了小白的对面。 唯有默认名字为小白的姜糖面前摆了一个硕大的盘子,里面的菜肉摆的像一朵花,分出了好几块,全是姜糖喜欢的最喜欢的。甚至还有一小碗姜糖爱喝的果汁,吃完了腻味的肉再喝点果汁,那滋味可真是美滋滋。 姜糖稍显矜持地开始吃盘子里的肉,一边给相行吃播,一边听着大家说话。 不对,也不能算大家。宋晋遥是个寡言少语的,盛意雪也不会主动说话,宋言更不会了,他就是个间谍尸体,全桌就只有叶正闻一个人唠唠叨叨问东问西。 “宋道友,虽然方才没细看,但你灵力不太稳定,是受了什么伤吗?” 热心的叶大少爷边吃边问,还十分擅长在无意间说出扎心的话,“之前我没想起来,但刚刚走了一路,我想起在我来参加天骄之战前,舅舅特意和我提起过你,说比我小上一岁,但结丹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了——你怎么突然修为下降了这么多?”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很强。姜糖都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宋晋遥的表情。 宋晋遥到底是男主,听到这么扎心的话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十分坦然地回答了:“宋某两个月前中了蛊兽之毒,伤了根基。” “蛊兽?!”叶正闻吓得嘴里的鸡腿都掉了,“难、难不成你中毒时浣云宗宗主就在你身边?你……你……” 险些就将“你怎么还活着呢”这句话给问了出去。 但他也只是嘴欠问问,没有非要刨根问底的打算,并且在知道宋晋瑶因中毒而灵根有损这件事后十分惋惜。 然后他想到自己爱慕的姑娘正好是个药修,便兴冲冲地问:“盛姑娘,你可知道有什么天材至宝能解决宋道友这个问题的?” 盛意雪还沉浸在方才宋晋遥故意疏远她的伤心之中。此刻听见叶正闻问话,一双翦水秋瞳幽幽的望了过去。 “我……只是从古籍上见过记载,说瑞兽命骨能让修士重塑灵根,甚至还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可是瑞兽已万年未有过,到底……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没发现,在她说出瑞兽一词时,宋晋遥的眉毛轻轻皱了皱,但又很快恢复成原样。 “啊,瑞兽啊?”叶正闻又将掉在盘子里的鸡腿捞起来接着啃,“就没有灵草什么的代替么?” 盛意雪缓缓垂下了头。 作为天赋极佳的药修,按照原文来说,盛意雪现在应当拜入浣云宗,并且在出场第一次就开挂,被宗主木泛渊看重,留在身边亲自培养。这一条关系对日后的主角宋晋遥也有用,为他的修习提供了不少帮助。 可现在剧情线有些变化,宋晋遥没有命骨逆天改命,盛意雪为了宋晋遥偷偷离家出走,错开了前往浣云的剧情线,现在与他们凑到了一块儿。 盛意雪轻叹了一声,“不知。” 叶正闻想了想,问:“天何玉行不行啊?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它最是温养。” “此次天骄之战的获胜奖励?”盛意雪眼睛一亮,“倒是可行。只是……君哥哥灵根受损,怕不能参与比试……” “我也没打算比试。不是还可以按照猎杀妖兽等级来算积分么?我到时候打算组一支小队,他们留在乾坤域比试,咱出去猎杀妖兽,积分大家一起分,怎么样?来不来?” 当然,如果是没有遇到盛意雪,叶正闻应当不会邀请会拖自己后腿的宋晋遥。 但,美色误事,叶少爷觉得自己还能多杀一些。 众人吃饱喝足——主要是姜糖和叶正闻吃饱喝足了,便相谈甚欢地从千巧楼内走出来。 这一顿饭他们吃了很久,算是敲定了天骄之战刷积分的小队临时阵容:叶正闻、盛意雪、宋晋遥和化名林声的傅灵均。 当然,按照叶少爷的个性,他一定还会招募别人。毕竟他一个人要带柔弱不能自理的药修盛意雪,要带灵根受损发挥不稳定的宋晋遥,还要照顾符文阵法精通但修为可能一般般的林声……一想到这里,叶大少爷就有些头秃,准备去招募几位种子选手加入自己的小队。 吃完出千巧楼时已是正午。 此时正是乾坤域最热闹的时候,大街上塞满了来往的修士。 叶大少爷一出门,便被一位怒气冲冲的青年撞了下肩膀,力道之大让他险些跌倒。 他刚想发作,却见那青年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迎面而来的两位少年。 其中一位穿着南火大陆最时新的碧色外敞,银冠玉带,脚上蹬着一双高阶妖兽皮做的靴子,侧边还镶嵌着小巧的水灵晶,配上一张还不错的脸通身的气派。 另一位则穿得十分普通,布料甚至不是锦缎,而是寻常凡人穿的布衣。只不过他根骨挺拔、劲瘦凌厉,又生着一张清隽俊秀的脸,让人并不会注意到他略显寒酸的穿着。 “好你个齐从玉,你杀了人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来乾坤域!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那位撞了叶正闻的修士此刻已催动周身灵气,手中一柄长刀寒气森森,用力朝着锦衣少年身上砍去。 被唤作齐从玉的少年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向后退了半步。而后他身旁的俊秀少年便挺身而出,刹那间抽剑,将那柄长刀挡住,霎时一水一火,两道相克的灵力从武器中迸发而出,惊到了周边的一帮子修士。 乾坤域禁私斗,就算面对面走来的是仇家也不能随意动手。 叶正闻也被惊到了。虽然他时常仗势欺人,但从来不破坏一些大的规矩。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争斗先是皱眉,而后一只手重重的落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回头冲着众人道:“那人就是齐从玉?” 齐从玉,洛书府齐元朗家的小辈。 之前饭局上叶正闻还说,想要将这一届修为比较高的几位全部凑上——姜糖不知道傅灵均有没有从中暗示什么,但最后的结论便是,齐从玉和淮成荫还是值得邀请一下的。 恰好把当年封印傅灵均的五位道圣身旁的小辈凑齐了。 结果刚刚这么一拟定名单,刚出门就让叶正闻给遇上了其中一位。不仅遇上,还亲眼瞧见齐从玉比自己还要跋扈的样子,登时打消了要组队的心。 “不行,不能要他。”叶公子还没确定人愿不愿意来,就已经挑剔上了,“我和他一队的话,估计能从天亮吵到天黑。”十分的有自知之明。 姜糖表示同意。 因乾坤域禁私斗,周围的修士们已经有人通知守域者了。但那位攻击齐从玉的修士却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眼里满是恨意一刀又一刀砍了过去。 那位护住齐从玉的人年纪不大,修为不如面前的人深厚,几十招下来便有些挡不住,向后猛退了几步,连地面都被踩得裂开几道深深的缝隙。 街对面站着位挑花灯的少年,肤色极白,眼睛极大,乌溜溜圆滚滚的杏眼配上一张圆脸,生生让他的年岁看上去小了很多。可是看身量,他又和身旁的成年修士差不了多少,大概只是脸嫩,显小罢了。 “齐从玉……”他听见这个名字表情就有些嫌弃。 但到底还是好奇,于是垫脚往人堆里看了一眼。 这时正好是那位长刀修士攻击最猛烈的时候,挡在齐从玉身前的少年马上要扛不住了,不断向后退去,惊得周围修士纷纷后退,还撞到了周围的一些摊位。登时大街上乱成一团,惊叫声、打斗声、吵嚷声一片。 圆脸少年叹了口气,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在腾空,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后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战斗现场。他手中倏地多出一根燃着火焰的长鞭,朝着争斗的二人抽了过去。 长鞭挡住了气势汹汹的长刀,护住了几乎要力竭的布衣少年。 刚刚听了这位突然攻击的修士的话,圆脸少年也算是了解了大概发生的事。他知道对方正在气头上,恭恭敬敬施礼致歉:“守域者马上就要来了,这位道友若真与齐从玉有私仇,也不应该破坏乾坤域的规矩。” 虽然嘴上说着不应该破坏乾坤域的规矩,话里话外却都透露着一个信息:守域者要来了,要溜的话赶紧,以后乾坤域外遇上了再报仇不迟。 那位修士满脸的恨意,恨不得当场就扒了齐从玉的皮,可他自知齐从玉后面的靠山是谁,断不是他能轻易就杀得了的,只好一脸愤恨地啐了齐从玉一口,趁着守域者还没来,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齐从玉见人走了,这才推开面前的粗布少年,从后头走了出来。他微微抬着下巴看着比自己高些的圆脸少年,嗤笑一声:“怎么,你也想管我的闲事?” “你谁啊?”圆脸少年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 “淮成荫!你别给脸不要脸啊!”齐从玉想冲上来,却被一旁的布衣少年给拦住了。 “你拦我做什么!你有本事弄死他啊!”齐从玉抬手就打了布衣少年一巴掌,少年人脸上很快出现了清晰的掌印。 明明是那么屈辱的事情,布衣少年却没有半分气恼,反而是凑近了和齐从玉说话。不知布衣少年凑上去说了什么,齐从玉的表情从愤恨不甘,到有些忌惮,最后满脸的隐忍,甩袖离开。 姜糖只觉今日凑了大巧了。 原先他还在想,要凑齐那几位小辈到底要花多少时间,谁知道,根本不需要多长时间,今天直接全部遇上了。 他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方才那位修士冲过来之前,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虽然对剧情没有参与感,但姜糖隐隐觉得这又是傅大佬的手笔。 不知道傅大佬又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一天之内收集了三位,再加上早就收集的叶正闻,四个小辈齐了,傅大佬出谷没多久,办事的效率却很高,说四个小辈都要弄去日饲崖宰了,那一个都不能少。 姜·全世界只有他在混剧情·糖,因为吃的太饱硌着肚子,勉强翻了个身,在大佬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背着齐从玉朝着反方向走的淮成荫还在生着气。 他本就生了一张娃娃脸,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奶膘,再怎么发火看上去也不凶,反倒还很可爱。 为了避开齐从玉,他只能朝着傅灵均他们所在方向而来。 很显然,他认识盛意雪,在瞧过来时眼睛里很快闪过一丝诧异。他当然诧异,现在这个时候盛意雪应当前往浣云宗进修,为何会出现在乾坤域,还和一群他不认识的人在一起。 淮成荫的眼神在宋晋遥和叶正闻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抱着一只小白狗的傅灵均身上。 无他,只因大佬纵然换了张平平无奇的脸,都顶着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实在太过扎眼了。 淮成荫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上前来和盛意雪打个招呼。 来到乾坤域后便一直很听话的相行不知怎的,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看着气鼓鼓的淮成荫,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戳上了少年肉乎乎的脸颊。 一戳,凹进去一个小坑。收回,小坑弹了回来,留下了浅浅的指甲印记。 淮成荫傻了。 他哪里被这么调戏过,就像是被戳的河豚,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绯红。他猛地往后一缩,用食指指着唐突的大块头支支吾吾道:“你、你干嘛摸、摸我脸啊!” 相行也有点没想明白。 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脑子也不够好使,此刻两条肌肉虬结的胳膊拧在了一起,迟钝地道歉:“相行,不是,故意,戳你。” 被吓得结巴的淮成荫一听相行说话,火气蹭的一下又上来了:“你、你干嘛学我说话?!” 无辜的大块头眨了眨眼睛。 “没有,学你。相行,一直,这么,说话。”语气还十分委屈。 在一旁看热闹的叶正闻险些要笑得厥过去了。 他抱着肚子没心没肺笑了好久,才抹了抹眼角,擦掉笑出来的眼泪凑过来:“扶风府叶琼,叶正闻。淮兄弟,我这位朋友他一直都结巴,真不是学你……” 最后又忍不住笑了,捂住嘴用力憋住。 气鼓鼓的淮成荫整个人都变成了粉色。他很白,脸皮又薄,情绪一上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米。 见周围围上来的人逐渐变多,他那根指着大块头的手指也举不动了,飞也似地收了回来。也不去想方才之所以走过来是想要和盛意雪打招呼的初衷了,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扭头就跑。 相行想要追上去,但他又看了看主人,大手往前伸了伸:“不是,惹你,生气。” 大块头绿豆般的脑容量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会戳少年人带着奶膘的脸。最后还是放弃了思考,回到了傅灵均的身边。 姜糖瞟了一眼大块头,又瞟了一眼少年人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不禁感叹了一句。 啧,怎么有种家里养的猪会拱白菜了的感觉。 闹剧结束,一行人终于能继续往前走了。 “小白,刚刚肉吃腻了吧?”叶正闻瞧见道旁有卖青灵果的,让摊主称了一些递过来,“吃吧。” 姜糖立刻从傅大佬怀里探出一颗圆滚滚的狗头,伸出爪子接过青灵果。 呜呜呜,吃腻了肉就是要吃点果子解解腻。 抱着小白狗的傅灵均不由低头看了看怀里日渐圆润的毛团子。 他不知在想什么,但姜糖感受到他的情绪里带着些逐渐攀升的怒意。 傅灵均此刻正想着叶正闻之前凑在他跟前说的那写混账话。 可明明知道那是混账话,可他却满脑子都是那只银霜虎一而再再而三凑近怀里毛团子的画面。 他紧咬着后槽牙,竟然也伸手从叶正闻递来的纸包里拿了一颗青灵果,脸色不太好地咬了一口。 入口酸,很酸,不是寻常人会喜欢的酸味。 傅灵均的眉毛微微挑了下。 “林兄,我听我娘说,她怀我的时候也很喜欢吃酸呢。小白最近特别喜欢青灵果,是不是和大白……如果是真的,我家大白一定会负责的!” 没眼力见的叶少爷又开始大放厥词,然后那股子在无涯外围时感受的寒意再一次席卷了他,比之前那两次来的还要猛烈。 傅灵均黑着脸将咬了一口的青灵果丢回了叶正闻手中的纸包,抱着小白狗往前跨了两大步,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板着一张脸将小白狗塞到了盛意雪的怀里。 突然怀里被塞了一只敦实毛团子的盛意雪:“?” 面容平平无奇的青年脸上带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气势,十分生硬道:“看看它。” 看什么? 盛意雪后知后觉想到方才叶正闻和傅灵均之间的对话,有些窘迫地为怀里的小白狗诊断起来。 过了半晌,她有些尴尬地将小白狗递了回去:“林公子,小白是公的,它只是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糖:吓死我了…… 傅灵均:慢慢收回了长刀。 躲过一劫的银霜虎:嗷呜?发生了什么鸭? 第37章 引魂相拥 不知道为什么, 姜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瓷实的小白狗费劲儿的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软乎乎的肚子。 也……也没有很胖吧呜呜呜,狗勾落泪,他真的只是多吃了一点点而已, 之前在天悲谷的时候天天啃红果, 啃得他嘴里都没味儿了。现在终于到了人类社会, 有那么多好吃的,他每一样都想尝尝不过分吧? 吃肉要配上果汁很合理吧?吃腻了还要吃点餐后水果解解腻也很正常吧,他……他只是不太爱动罢了, 真的不是吃很多! 姜·从毛发蓬松到体态敦实·糖, 陷入了悲伤之中, 嘴里的青灵果都不香了。 减肥!从今天就开始减肥!他要脱离傅大佬的怀抱, 每天自己走! 不识趣的叶正闻凑了上来:“啊……只是胖了啊。我还以为……” 又像是插刀没插够一样:“可是,胖的也太明显了点……” “噫呜呜!”肥美的小白狗挣扎着要去挠叶正闻的脸, 这一次他的攻击终于落到了实处, 奶乎乎的爪子吧唧一下拍在了叶正闻的脸上, 侮辱性很小, 伤害约等于没有。 反而是那只爪子被叶正闻握住了,捏了捏,又捏了捏,然后得出结论的叶二货继续补刀:“林兄, 你看小白连爪子都胖了不少呢。” 从叶正闻身后凑过来了一只不识趣二号。 因为姜糖刚才咒骂叶正闻的话银霜虎能够听懂, 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凑上来安慰:“团子团子不要难过, 我好喜欢你的,不管你变胖多少,我都可以偷主人家的吃的养活你!” “……”姜糖面上咬牙切齿心里骂骂咧咧, 又给了那只蠢老虎一爪子。 “嗷呜~”皮糙肉厚的银霜虎表示很高兴,“香香,好舒服,团子团子再来一下嘛。”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虎! 哼。姜糖不想理他们了,扭头把屁股对准他们,将脑袋埋到了傅大佬的怀里。 同人不同命。傅大佬的身材为什么这么好,他有运动吗?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和傅大佬的行动路线都是差不多的,但傅大佬的胸膛手感还是那么好,自己却养了一身膘,呜呜呜。 满脑袋都是坏心思的小狗勾含泪揩了一把傅大佬的油,用脑壳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 真舒服,每天被大佬揣在怀里就是爽!每天都可以揩油也很幸福! 叶正闻本来想要邀请盛意雪和宋晋遥去他那里住,但被宋晋遥婉拒了。盛意雪放心不下宋晋遥,便跟着一起去找地方住。 一行人自此分开。 回到客栈后,姜糖就被放在了床上,傅灵均又不知道去捣鼓什么了。 他先是看到傅灵均掐诀变出了水镜,水镜上切换的画面依次是叶正闻、盛意雪、淮成荫和齐从玉。姜糖好像摸清了一些门路,那就是傅大佬没办法随心所以的切任何人的水镜。 比如说之前,他能看宋言视角的,估计是在宋言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故而能顺便看到盛意雪,还有凑在一起的宋晋遥。 叶正闻就不必说了,天天相处机会很多。再然后就是今天最新增加的淮成荫和齐从玉,想必今日碰面之事早就在傅灵均的计划之中,所以在那场闹剧中很容易下手。 噫,认真走反派剧情第一人了。 姜·混剧情·糖,在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看水镜。 淮成荫那里没什么好看的,正直的少年行为无趣极了,就是在街上买买买,买的还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什么拨浪鼓、花灯、草编的蛐蛐啥的,最后还买了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啃,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亮晶晶的,看到什么都很稀奇的样子,很有当代社会逛街的年轻人精髓。 齐从玉那边就有意思多了。 首先,是今日那位护着齐从玉的布衣少年,他竟然也姓齐,叫齐夜。 姜糖想起,齐夜这个名字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 第一次是在茶楼,断网了数千年的傅大佬去联网收集情报的时候,有人提起这届天骄之战的种子选手,就有一个叫齐夜,也是洛书府齐元朗道圣家的小辈,只不过齐元朗只看重齐从玉,所以齐夜被人提了一嘴就略过了。 第二次是叶正闻在千巧楼吐槽,说齐夜只有名没有字,连名带姓的被传来传去怪不礼貌。 此刻齐夜正跪在齐从玉面前,低垂着脑袋。 “我要不是看你可怜,我这次来怎么会挑你?”齐从玉满是嫌弃地看着眼前一点骨气都没有的少年,啧了一声,“你那叔叔是不是要病死了?你来求我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得到天骄之战的奖励回去给他续命啊?” 跪在地上的齐夜背脊挺直,态度恭敬:“是。多谢少爷能带我参加天骄之战,我必助您夺得天骄之首。” “嗯,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嘛。到时候多余的积分就给你,一共五个名额,你多杀一些妖兽,除了给我的,剩下的那些拿第五名应该也能行。”齐从玉轻哼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对着齐夜抬了抬下巴,示意了自己面前的茶杯。 齐夜利落地站起身,为齐从玉倒了一杯茶,又恭敬地退了一步守在一旁。 姜糖看着水镜中的画面就有点来气。 也不知道齐从玉是拿捏住了齐夜什么,明明从各方面看,齐夜才是更加出色的人才,怎么在他这儿只能卑躬屈膝,刚跪了那么久,膝盖上全是灰齐夜都没有拍,恭恭敬敬地守在一旁,连个下人都不如。 可他分明听说齐夜和齐从玉一样,都是洛书府的小辈,怎么待遇天上地下,差距那么大。 不过,到底不是姜糖自己的事儿。他看了一会便没了兴致,转而开始舔起毛毛来。 没办法,当动物当久了,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舔舔舔的欲望了。 等他舔完了毛毛,桌案上的水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古朴的香炉。 青烟袅袅间,姜糖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香味。 倒是不难闻。 但是傅灵均现在正做的事情看起来就十分的不正派。 如果说以前看水镜欣赏别人挣扎的样子,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变态的话,那现在傅灵均用血在空气中一个又一个画着符文的样子真的十成十的大变态,看上去就不像是在做什么好事。 那些血画的符文画好一个消失一个,但姜糖知道那些符文肯定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去到了该去的地方,大概率是刚才在水镜中出现的四个小辈那儿。 姜糖原本还有点担忧,傅灵均这么放血是不是太奢侈了,毕竟大佬受伤很难愈合,他又不吃饭,这么多血怎么补的回来。 结果他的思绪很快就迟钝了下来,整只兽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想要强打起精神在看着傅灵均画符,睡意却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软乎乎的小白狗瘫成了一张饼,意识轻飘飘的,就像是一团走在云朵上的棉花,一个打滚,云朵和棉花就混在一起了。 唔,怎么会这么困。 床上的小白狗趴成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刚刚想要入睡,飘飘然的思绪就被什么东西牵引走了。他明明闭着眼睛,可他“看”得见东西。 就像是梦境一般。 梦境中的世界不知在哪儿,流转的画面刚刚停歇,他便听到了好几声凄厉的鸟叫声。发出声响的鸟类落在高高的树杈上,姜糖努力将视线挪高,见到了一只长得很奇怪的鸟。 一只长了三个眼睛的巨鸟。 类似于老鹰弯且锋锐的嘴此刻微微张开,三只眼睛诡异地看向夜幕中出现的人,看上去还蛮有攻击性的。 顺着那只巨鸟所看去的方向,姜糖发现,这个梦境中的人还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叶正闻? 诶?都说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他为什么会看到叶正闻?他白天想这人了?没有吧? 想挠花叶正闻的脸也算是想吗?他只是想让叶正闻这个二货能够少插点刀,就算真的做梦,画面也应该是他拼命挠叶正闻的脸的梦吧,怎么现在这个阴气森森的,看着就很不正经。 梦境里的叶正闻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个人一惊一乍的,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动作也很大,似乎真的面前有什么人,他又是拉又是拽然后突然一摔,坐在地上还去拉前面的空气。 可是姜糖明明看不到别人,只能见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表演。 很是诡异。 姜糖不远不近地偷看了半晌,看到后来,不单觉得叶正闻诡异起来,相反的,他觉得这个梦境特别诡异。 这种诡异感来源于真实。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梦境,可吹面而来的风带着夜间湿漉漉的水汽,姜糖穿过长长的草叶间身上蹭到的露水和草叶细细沙沙的声音,脚下的泥土站在爪子上,想要蹭干净,却越蹭越脏…… 这是一个真实到让姜糖有些心惊的梦境。 他不像在做梦,更像是掉入了一个平行世界。有一个人打造了一个近乎真实的梦境,然后将他带了进来。 或者说,将叶正闻带了进来。 姜糖就像是闯进进这个精心布置好的梦境中的变数,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轨迹慢速流转着,除了他。 他在这个梦境中是自由的。 或者说,是危险的。 就在姜糖努力思考的时间里,前方叶正闻的身影越走越远,姜糖不知怎的,心忽然慌了一下,四只短腿哒哒哒朝着那人追过去。可是因体型受限,他跑的再快也跟不上前面的人。 “噫呜呜!”叶二货等等他啊! 这个梦境真实到本身的感受都一模一样。 因为吃胖而导致跑几步就费劲儿的小白狗呼哧呼哧一路狂奔,可是就当要追上的那一刻,世界的边缘开始模糊,而叶正闻的身影却堂而皇之地从边缘地带消失了,只留下刚刚钻出草丛的小白狗蹭上了草叶的圆润狗头。 姜糖:??? 人呢?去哪儿了? 被忽然消失的叶正闻吓到的姜糖迟疑地跑到模糊的边缘世界,伸出了爪子摸了摸。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什么都摸不到,却也没办法穿过去。 姜糖有些焦急了。他往后退了几步,冲着灰色模糊的边缘地带冲撞了过去。就在他撞上的那一秒,整只被撞飞了,天旋地转后啪叽一声摔在了草丛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噫呜呜。”疼。 而且还因为长胖了没以前那么轻巧,摔下来的时候拍在地上比以前疼了好多。 狗勾委屈。 但他还顾不上疼,因为他摔下来的时候,草丛里原本避着他的蟋蟀不知怎的忽然跳起来撞上了他的额头。虽然不疼,但却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噫呜呜。”姜糖试图用瑞兽的本领和那只蟋蟀交流。 可这里到底不是真实的世界,蟋蟀没有加载语言,那只蟋蟀像是疯了一样攻击姜糖,一会儿额头一会儿大腿,被弹开了又继续回来撞,孜孜不倦。 干嘛啊,就算不疼,一直被攻击也很难受啊。 姜糖夹着尾巴准备开溜,可是他脚下踩过的草丛里又被惊出了一只蟋蟀,两只蟋蟀一前一后来撞他,不知是他自己心里的错觉,还是蟋蟀的撞击的力道更大了,姜糖隐隐觉着疼了,只能越跑越快,想要赶紧离开这诡异的草丛。 这个世界里诡异的不止有草丛里的蟋蟀。 姜糖刚刚看清这个世界时,便见到的那只三只眼睛的巨鸟原本一直待在高高的树杈上没有动,却在姜糖躲避蟋蟀跑过那颗大树时,三只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 然后巨鸟展开双翼,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张开翅膀扇了几下飞了起来。 月色惨白,巨鸟从天幕上飞过,锋锐的鹰嘴上闪过一丝寒光。 “噫呜呜。”姜糖一路跑出草丛,身后跟着四只蟋蟀和一个癞蛤/蟆,还有说不上名字的小飞虫。他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那些动物一个劲儿的追着他,只要他一停下,那些东西就要凑上来怼他,攻击性很强,只不过碍于体型的问题,姜糖没觉得多疼罢了。 可就是不疼,也扛不住数量多啊! 他真的忍不了了,只能一路小跑躲开后面的攻击,然后准备找个地方躲一躲,再好好想想怎么出这个梦境。 空中传来巨鸟翅膀的呼哧声越来越近。 姜糖之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几只烦人的蟋蟀和癞蛤/蟆,听到巨鸟挥着翅膀飞来,后之后觉地扭头看了一眼,巨鸟的三只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张着锋锐的尖嘴就朝姜糖啄了过来! 趴在客栈大床上的毛团子轻微地抖了一下。 傅灵均从长久的静默中醒过来,掐灭了正在燃烧的香,将香炉收回了纳海珠内。 回头,便瞧见那只已经睡着的毛团子。 他用手按了按眉心。 操控梦境本就耗费心神,受损的神魂又一次尖锐着刺痛,让他烦躁的想要杀人。 撤去房间内的结界,傅灵均朝着床的方向走来。 紧闭的窗户慢悠悠打开了,流进了半室如水的月光。 “怎么睡得这样早。”他伸手勾了勾小白狗毛绒绒软乎乎的下巴,因最近长胖了不少,手感比以前更加舒服了。 靠近这只毛团子时,傅灵均刺痛的神魂便会缓解很多。他坐在了床边,将那只圆滚滚捞了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抚摸着质感极好的皮毛。 每到这时候,傅灵均就像是回到了久远记忆中宁静的午后。 他手里轻轻摇着拨浪鼓,哄着小床里哭唧唧的奶娃娃。奶娃娃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每次他只要在小床边随便哄一哄,奶娃娃就不哭了。 柔和的女声从屋外传来,然后没过多久便停在了他身边。弯腰,戳了戳他的手,而后递上了一个用纸包好的糖糕。 大概就是当时坐在奶娃娃床边吃糖糕的心情吧。 傅灵均闭着眼,难得看到的画面不是泼天的血雨和堆积如山的尸骨,而是一片开满了鲜花的原野。那里有一个用草编织的小棚子,棚子里蜷缩着一只云朵般软绵的小兽。 一丝柔和的甜香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神魂,慢慢将他包裹其中。 “糖糖。”他第二次唤出了这个名字。 意外闯入的、粘人的柔软,像糖。 他是吃过糖的。 所以才觉得更甜。 褪去了伪装的脸看上去格外苍白。他垂下头,墨色长发披散着滑下来,遮住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脆弱。 傅灵均将怀里的小白狗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吃胖了,变回原形的毛团子也大只了一圈,长长的大耳朵软乎乎的贴在圆圆的脸上,那条向来睡时不太/安稳的大尾巴今日也没时不时动着来扫他的手。 “睡得这么熟么……”傅灵均捞起怀里的团子,揉了揉云一般蓬松的大尾巴。 小兽依然一动不动。 傅灵均这才觉得有些古怪。 它向来睡觉最不安分,睡着睡着便在他怀里四仰八叉流口水。今日却不知怎了,睡得十分老实,一动也不动。 而后他在毛团子身上闻到了一丝幽微的,极淡的香味。 是引魂香。 傅灵均凑近又闻了闻,而后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不好!” 引魂香从来都只能影响人类的魂魄,所以之前他并未阻拦毛团子和叶正闻接触。可现在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在告诉傅灵均,这只神异的毛团子也被引魂香影响了,并在已经坠入了他所构建的梦境之中。 如果它不是入睡,那么在他和叶正闻离开以后,那个梦境会逐渐崩塌,里面一切生灵都会失控着攻击滞留在梦境中的不速之客,直到梦境消散前的最后一刻。 傅灵均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在那之后,抱住毛团子的手心都多了汗意。 如果被梦境中的生灵杀死,那魂魄弱小的它恐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连忙抱着团子快步走向桌子,门窗猛地关上。那支已经熄灭的香再次点燃,随着淡淡的白烟带来清幽的香味,傅灵均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小兽软乎乎的额头。 下一刻,他整个人陷入梦境之中。 此时的姜糖已经被失控的梦境吓傻了! 一开始只是蟋蟀和小虫子来攻击他,后来三只眼睛的巨鸟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张着锋锐的爪子就要俯冲而下。 “噫呜呜!”姜糖吓得心都漏跳了好几拍。 他见那只丑陋的巨鸟呼啸而来愣了一秒,尖锐的爪子估计只需轻轻一抓,他便一身骨肉都被捏的粉碎。 姜糖当即拔腿就跑! 小白狗虽胖,体型却不算大,专门挑了蒿草高的地方钻进去,也不管周围那些小虫子追不追自己了,闷头朝着前方的石壁跑去! 那里之前他跟着叶正闻时看了一眼,石壁上有好些坑坑洼洼的洞和缝隙,自己虽然胖,但体型不算大,如果能够躲进去的话,那只巨鸟想抓自己也钻不进来! 他的想法很好,计划也很成功,整只小白狗在钻入石壁小小洞窟之后确实获得了短暂的安全。 只是姜糖怎么也想不到,这只巨鸟对他的仇恨根本消除不掉,纵然他凭借身形躲了起来,那只巨鸟依然锲而不舍地撞击着石壁,用爪子,用尖锐的嘴,还有用庞大的身体不断攻击着,让姜糖有一种很快周围的石壁就会被撞裂,然后整只暴露在巨鸟面前的错觉。 “噫呜呜……”姜糖蜷缩着往后缩了缩。 这个坑洞太小太浅了,能让它钻进来不被巨鸟当场杀死已经是极限,后头的路被堵死,姜糖真的快吓哭了。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最开始被泽阳府弟子追杀的那一次,后面几乎全程都挂在傅大佬身上当挂件,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连剧情都浑浑噩噩不知走到了哪里,现在一遇到事,心里想的也全部都是傅灵均。 “噫噫呜呜……”大佬快来救他呜呜呜,他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恐怖!他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死掉的话,还能不能醒来啊? 姜糖在生死一线间想到了很多,但大部分的画面最后还是会停格在傅灵均那张苍白又妖孽的脸上。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那么依赖傅灵均了。 他好想回到大佬的怀里亲亲蹭蹭贴贴,好想被大佬抱着到处吃喝混剧情,就算大佬想要把他当面团随便搓圆搓扁也不是不行,只要能回去呜呜呜。 悲伤和恐惧让小狗勾眼睛里盈满了热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巨鸟锋锐的弯嘴又一次撞碎了姜糖面前的石壁,迸溅出的碎石块打在了他的头上。 耳朵里是巨鸟狂躁的叫声,和石壁不断破碎的声音.姜糖在等死中逐渐奔溃,他甚至已经闻到了巨鸟口中的腥臭味,感受到了那两只巨爪刺破他的身体,直接开膛破肚的痛楚。 忽然,有一道森冷的空气快速朝着他这里飞来,带着风,漫天飘落的草叶之中,走出了一个高挑的人影。 黑衣黑发,长发披肩。 他踏着惨白的月光出现在姜糖的视线中,那双山水画一般风流的眉和墨色一般深邃的眼睛是让他心安的绝美,整只瑟缩的小白狗颤颤巍巍爬起来,喉头委屈巴巴的溢出一声:“噫呜。” 你怎么才来啊?姜糖想说。 他想,若现在是人类,他怕是要抱着傅灵均狠狠的哭上一场才好。可他现在是一只肥美的小白狗,哭起来怕是不太好看。 乾坤域内门窗紧闭的黑暗房间中,额头相抵的一人一兽渐渐变幻了模样。 生着一头妖异长发的少年代替了白绒绒的毛团,细腻的额头抵住傅灵均。 因为害怕,那双光/裸的手紧紧拥住了身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坐怀很乱。 第38章 不得体 一道剑光破开夜幕的昏沉。 三眼巨鸟根本没有注意身后忽然出现的傅灵均, 一心只想要将躲在石缝里的小白狗撕碎。 剑光直直朝着那只狂躁的巨鸟袭来。下一刻,巨鸟不断撞击着石壁的动作僵住了,而后从头开始,碎成无数块砸在地上。 这个梦境真实的可怕。巨鸟破碎的尸体顷刻便淹没在鲜血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明明是姜糖不喜欢的味道, 可这是第一次, 姜糖闻到血腥味感受到了安全感。 白团子腿软了, 整只坐到了地上抽抽噎噎的:“噫呜呜。”他真的好害怕,电影里拍的那些梦里死掉的人都不会醒,如果他就这么死了, 也太委屈了。 可是这个梦连哭都不让他好好哭一下。 巨鸟消失后, 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 从梦境的边缘开始, 画面被剥离了。而后草叶悬空、大树拔地而起,姜糖躲着的石壁比之前被撞击时晃动的还要厉害, 好像要从内部开始往外破裂开。 三眼巨鸟俨然成为了这个梦境最后的守护者。现在守护者死去, 梦境便会崩塌。 “噫呜呜!”姜糖被这一秒的变幻吓得都不哭了, 挣扎着要往前跑两步, 可是脚下一空,而后强烈的失重感便将他包围。 这是傅灵均用引魂香,为叶正闻创造的梦境。 叶正闻离开以后,这个梦境已经不再受傅灵均的控制。他也是一个入侵者, 一个破坏了这个世界的入侵者。 他瞬移到了石壁面前, 想要接住那只坠落的毛团子, 山顷刻崩塌, 下方出现了一片漆黑的深渊,他的手分明已经碰到了那只团子,下一刻白团子和石块却一起消失无踪。 天幕破开无数裂痕, 有强光挣扎出来,照耀在梦境世界。 被照耀到的一切都消失无踪。 这个梦境马上就要塌了,若不出去,恐怕就要被永远埋葬在这里。 傅灵均抬眼看了看满是裂痕的天幕,又看了看黑色的深渊,而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他下降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看到了那只小小的毛团子。估计是被方才碎石砸到了,小兽已经昏了过去,风呼啸着从它身边灌入灌出,它却无知无觉。 小兽本就是被迫入梦,被石块一砸,弱小的魂魄摇摇欲坠,好似要消散在这个崩塌的梦境中一般。 傅灵均加快了速度,终于追上了那只下降的毛团子,将它捞到了怀中。 这一次,梦境没有拦住他的动作。 大概是因为怀里的小兽就快要消散了,那抹纯白黯淡了很多。 姜糖觉得自己好难受。 他原本还好好的,可是当有一块碎石砸到他的脑袋时,他整个人就不对劲了。就像是一块即将在温水里化去的糖果,浑身的力量一点一点消失,意识逐渐模糊。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魂魄就要散了,他只是挣扎着想要从那种无力的状态中清醒一些。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光点靠近了他。 光点是淡紫色的,仿佛缠绕着跳跃的雷火。那些雷火里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吸引着他去靠近,去汲取。 姜糖也是那么做的。 飘忽的意识悄悄的拥了上去,贪婪地抱住那个光点。逐渐消融的神魂被一种很奇异的、梦幻的力量包裹住了,钻入了那个淡紫色的光点,和另一个人紧紧相拥。 魂魄在钻入光点的那一瞬间停止了消融。 他就像被拉拽到了一片宁静的海滩,趴在太阳下听着潮水一层又一层拍打在沙滩上;半睡半醒间,力道适中的按摩一寸一寸游走疏通的经络;又或者更强烈些,是昏黄的夜灯下相拥着说话的人,在说晚安前让彼此舒适的温存…… 再然后,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傅灵均的神府被堂而皇之的闯入了。 神府是一个修士最最隐秘的地方,存放着一个人的所有记忆。这里还是神魂修行休息之所,藏着一个人不愿意被旁人看见的所有秘密。 可就是这样隐秘的地方,却在傅灵均毫无抗拒的状态下,被闯入了。 一开始是眼熟的毛绒绒,走了两步后,慢慢变成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 他见过的,在那天早上醒来时分。 少年踏入时浑身的光芒都变得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在梦境崩塌中消散,每走一步,剥离的神魂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脚边,散发着盈盈的光泽。再然后,他就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那头妖异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身体,独独剩下一只如玉的脚。 他看上去很累。 傅灵均怀中抱着的毛团子渐渐消失,而后在他神府中的少年身形慢慢清晰明亮。 困倦的少年往旁边一歪,整个人可怜巴巴的蜷缩成了一团,就像是小兽时会做的那样。 “为何……”傅灵均喃喃自语。 他猜到了小兽的魂魄也会变成人类的模样,却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大摇大摆的进入自己的神府。 原先傅灵均还打算用魂力将小兽包裹着破出梦境温养,待修复了魂魄的伤势再放回躯体内,谁料还未等他出手,毛团子自己就走了进来。 “是因为……我?”失去神魂交融记忆的傅灵均并不知晓,自己早已和姜糖亲密无间过。 他的神府任谁都无法进入,却独独给了这个人钥匙。 少年受损的魂魄一片片散落在身边,随着他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黯淡无光。 傅灵均暂时放弃了思考他为何会进入自己的神府,朝着蜷缩的少年走去。 弯腰,捡起剥落下的一片。他用神魂慢慢滋养着逐渐衰败的魂魄碎片,渐渐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奇怪的画面:一个和毛团子魂魄有些相像的少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坐在台阶上和人说话。 是一种傅灵均听不懂的语言。 可不知为何,当那些语言进入他的脑袋后,傅灵均发现他又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了。 “你都不知道我们班主任有多变态!”少年掰着手指算了算,“语文,一张卷子;数学两张,外加练习册两页;英语除了卷子和两页阅读理解,还要背课文写日记;物理……”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串,然后苦着一张脸大声嚎道:“天要亡我啊!” “姜糖,开心点!”身旁的人撞了撞少年的肩膀,“虽然你们班作业留很多,但你们要提前半天来学校自习啊!” 少年被噎地说不出话,气到整个人脸都红了,追着就去揍人。 画面渐渐消失。 傅灵均低头看着手中恢复了光泽的魂魄碎片,微微皱了皱眉。 好奇怪。明明听到的话语他都能听懂,拼凑在一起,傅灵均却不懂了。 唯一能够听清的,是少年人的名字,姜糖。 糖糖。 竟与自己起的名字一样。 傅灵均将修复好的魂魄碎片递向了少年,蜷缩着的人无知无觉地吸收着回归的魂魄,像是睡着一般安静。 他又捡起了其他碎片。 “姜、姜同学!”一个穿着很短裙子的少女身后藏着一个盒子,满脸通红地叫住了少年,“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这话一出,少年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声音慌乱:“我、我不是……没有……同学……” 磕磕巴巴说了半天,什么都没说清楚。 女孩顿时就哭了。 她两只眼睛哭的红红的,委屈巴巴说:“我就有那么差劲吗?” 少年连忙摆了好几下手,忙着解释:“不是的!我、我只是……” 他像是在憋着话,女孩的自尊心却不允许她在等下去,哭着跑开了。 等女孩走远了,少年才垂下脑袋,小声的说:“你很好,只是……我喜欢男孩子啊。” 每一个碎片里的画面并不长,大多都和之前那个一样短暂,从叫姜糖的少年还面带青涩到逐渐沉稳,画面变幻的极快。 傅灵均天资聪颖,又能听懂画面中的每一个字,重复的次数多了,他便了解了大半。 姜糖所在的世界与他的截然不同。那里的人类都资质平庸,无法修道,亦无法修药。但他们有另一套衡量资质的标准,也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读书,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再到老去。凡人的寿命短短几十年,却过的忙碌而充实。 姜糖也是如此。刚刚大学毕业参与工作便被家里催着结婚相亲,他不愿意去欺骗女孩子们,便只好用加班作为借口躲避回家,终于在某一日熬夜太久,心脏骤停,再一睁眼,便被关在了泽阳府宋家的笼子里,成为失去了命骨的瑞兽。 傅灵均将所有剥落的神魂温养恢复,尽数还给了熟睡的少年。到最后,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昏睡着的少年沉睡的脸。 他想知道,为何自己不会抗拒他进入自己的神府。 一个是存活了数千年的、锋芒毕露的强大神魂,另一个则是堪堪活了二十来年,一路按部就班活着的弱小魂魄。当傅灵均触碰姜糖时,一点阻力都没有感受到,便强势地闯了进去。 然后有柔软的触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裹了上来,触碰着他。 那是少年本能的回应。 每一次回应都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愉悦颤栗,像是鱼游进了水里,傅灵均忽然明白了一个词,为何叫做神魂颠倒。 与少年接触的每一下都让他产生更多的渴望,渴望着再深入一些,渴望着再亲密一些。 他紧紧的包裹住那个弱小而又可怜的魂魄,忍不住想要将它打开,而后分享它的情绪和心情,还有哪些没看完的记忆。 可刚刚修复好的魂魄太弱小了。 他的神魂游走在魂魄周围,只进入了些许,最终还是退了出来。 罢了,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崩塌的梦境全然由傅灵均的灵力支撑着才勉强还留着一条出路,等少年的魂魄温养的差不多,傅灵均才带着他离开了梦境。 天已经亮了。 结界外的乾坤域已然十分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偶遇时客套几句的声音全部夹杂在一起。 远远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嚣张的人和一头嚣张的大白老虎,在乾坤域长街上横行霸道,让周围的人纷纷退后让步。 叶正闻一大早就来找傅灵均,但却被相行拦住了。 “主人,休息。”相行一本正经拦在傅灵均的房前,将兴奋不已的叶正闻赶下楼去。 好不容易爬上了高窄楼梯的银霜虎也一并被赶了下去,那吨位在楼梯上来回一趟,老板的心都在颤,生怕这位叶大少爷把他们家的楼梯给踩塌了。 “相行兄弟啊,那我就坐这儿等林兄,要是他休息好了你就叫我啊!”叶正闻不愿意走,在大堂内找了个座儿坐下,然后豪气地点了一桌子好菜,挑三拣四的吃喝着。 相行见叶正闻真的不上来了,慢慢退离傅灵均的房门。 他能感受到主人布置了结界,但却不知道结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主人和小白那么久都没有出来。 房间内,傅灵均慢慢睁开了眼。 神魂还沉浸在那种神异的酥麻之中。他清醒的刹那身体还因神魂的感受而有些变化,过了一会儿才归于平静。 然后他觉得怀里有些沉,下意识伸手去扶了一把,手心触碰到了温润的柔滑。 软软的,温温的。光滑的皮肤触感极好,他的手不自觉顺着柔滑的背脊摸到了纤细的腰/肢时,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昏暗的室内,他的怀里不知何时闯入了一个浑身赤/裸的人,一头妖异的长发将他身体大半包裹,整个人紧紧地贴着他,双臂还柔柔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似乎还能感受到脖颈处,那人极近的、温热的呼吸,如同他的人一般轻轻巧巧,又温暖柔和。 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搔挠着颈间肌肤,明明没什么触感,全身的注意力却都忍不住集中在那细微的、酥麻的、带着痒意的感受中。 傅灵均顿时浑身紧绷。 他用了一秒钟想明白怀里的少年是谁。 是那只毛团子。 纵然这个姿势看不清他的脸,可缠绕在他身上的妖异长发却是傅灵均每每闭眼时见过最多的画面。那头淡色的长发包裹着少年纤细的身体,只留下一截白皙的小腿,柔软,光滑,漂亮。 而现在漂亮的腿几乎缠在了他的腰间,比之前那回露出了更多春色。 傅灵均用了很短的时间理清楚现在的状况,却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决定要如何处理。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他不应该这么慌张。 傅灵均眨了眨眼。 他勉强让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让他头晕目眩的白。 熟睡的人无知无觉,就那样不设防地靠在他的肩头。呼吸间,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少年人身上什么都没有穿。 傅灵均不仅看到了,他还感受到了。 紧紧贴上来的纤弱和柔软那样的清晰,隔着衣服,他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道曲线。 傅灵均想要将少年从自己怀里扯开,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又觉得处处滑腻无从下手,僵着半晌,他没动,少年却动了。 似乎是睡得并不安稳,少年也不□□分,无意识地缠了上来,不松不紧地用脚尖勾着傅灵均的衣裳。 那只勾着衣裳的脚纤巧漂亮,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肉感。脚指头微微蜷缩着,好似有些冷,想要钻到傅灵均宽大的衣袍里去一般。 因那动作实在有些不得体,傅灵均低头想要将那只脚推下去,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那只精致的脚上。 乍一看像白玉,像牛乳,或是上好的白瓷,欺霜赛雪。 焦渴的心底被放了一把火。 傅灵均喉结轻滚,声音里带着些咬牙切齿,却没有半分怒意:“别闹。” 睡着的少年却不管这些。 姜糖向来在傅灵均怀里睡习惯了,早就抛开了羞耻心,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他只觉得今日的怀抱格外的硌人,怎么睡都不舒服,不仅将脚勾了上去,还整个身体都贴上去蹭了蹭,不老实的手勾着傅灵均的脖子,又像是不够似的,贪婪地往下,胡乱摸了摸他宽厚的背。 满脑袋都是坏心思的小狗勾照常揩了傅大佬的油,却不知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着实有些放肆。 “唔……”他舔了舔嘴巴,像是小兽时那样,用鼻子蹭了蹭傅灵均的脖子。 火从傅灵均焦渴的心底开始蔓延开来。 从勾着衣裳的脚开始燃烧,从擦着脖子而过的鼻尖开始燃烧,从隔着衣服清晰透过来的温度开始燃烧,从他不经意间溢出的哼唧声,从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呼吸间燃烧。 傅灵均浑身紧绷得厉害。 他想说话,却发现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傻狗。”明明还是一样的称呼,这两个字却说得那样的含糊,那样的暧昧。 “噫呜呜。”明明变成了人却还是和小狗勾一样回应他的少年真诚而热情,嘴角似乎还挂着笑,甜得腻人。 傅灵均终于坐不住了。 他伸手握住少年不安分的胳膊,想将人扯了下来。 可是睡得正香的姜糖却不愿意被扯下来。 他喜欢傅灵均身上淡淡的冷香,每次睡觉的时候都想挨着他,此刻要被扯开,两只手不自觉搂的更紧,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傅灵均身上。 就像是小狗勾时亲亲蹭蹭一样。 一个人想要扯开,一个人又想要抱上来,拉扯间,披散在姜糖身上的长发滑动间露出了更多白瓷般细腻的景色。 傅灵均原本下手还控制着力道,现下也顾不得其他,大手将人胳膊用力一扯,便听得少年人要哭不哭的哼哼唧唧,应当是把人弄疼了。 但所幸终于扯了下来。 他捞起怀里的人快步走向一旁的床,站在床边上,将粘人的小家伙扔到了上去。 咕噜噜,姜糖因惯性翻滚了两圈,妖异的长发裹了上去,凌乱中透着十分不得体的画面。 大概是傅灵均力气太大,方才两条胳膊被捏疼了,姜糖翻滚的时候觉得哪哪儿都疼,有些生气的哼唧了两声。不如小兽时奶声奶气,却带着少年人的澄澈和绵软。 “……”声音加上画面一起,更不得体了。 傅灵均努力让视线从少年身上挪开,喉结滚了滚,半晌,又靠过去扯了扯床上叠好的被子,劈头盖脸将人裹住。 “唔。”被全部裹住的人没办法反抗,只能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 一开始他的确老老实实的趴着,可过了一会又不乐意了,在被子下拱了几下,蹭出来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 淡色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了挺拔纤直的鼻子和微微张开的嘴巴,好似是被盖住呼吸不上来,现在正用力的汲取着空气一般。 呼吸着,大概是觉得渴了,舔了舔微干的嘴巴。 傅灵均:“……” 明明那只毛团子还做过更多更过分的事。 钻到他怀里又蹭又咬,走到哪里都需要人抱,一个不满意就哼哼唧唧,还没事喜欢贴过来亲他的手——明明现在少年做的事情远不及以前过分,傅灵均却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也不是讨厌。 就是不对劲,很不对劲。 姜糖确实渴了。 他因梦境中魂魄有伤,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睡着,方才那么大力都没将他弄醒,但却因为太渴而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一开始是很不得体的噫噫呜呜声,到了后来,大概这具身体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兽了,喉头发出了类似人的语言。 只是声带还不习惯说人话,说出来的话尾音奇异的上扬,像是口音特别重,但又因音色很好,并不惹人发笑。 “shui……”姜糖迷迷糊糊说。 傅灵均听了好几遍,才听懂姜糖在说什么。 经过了两次后睡醒有“惊喜”的事件后,傅灵均已经对毛团子变成的人会说话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好奇。 反正更诡异的事情都发生了,会说话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足足在床前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盏茶的时间,才勉强让自己走到桌案边倒了一杯茶。 茶壶里的水早就凉了。 傅灵均看着手中的茶杯,仰头自己先喝了一杯,这才换了个杯子,又为不断叫渴的少年倒了一杯。 杯子凑过去,姜糖张了张嘴。不会喂水的傅灵均直接将一杯茶都喂在了姜糖的下巴和脖子上,还有大部分浇湿了被子。 “……”少年人轻轻哼了一下,想要蹭他的手。 傅灵均想要躲,却被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拉住了,而后带着茶水的湿润和少年面颊的温度,温温软软的舌头舔在了他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只写了蹭手心!其他啥都没写!真的!求生欲三连! 今天上好榜,潜规则100个崽崽送红包啊!对不起久等了555我太怕锁章失去榜了or2 为了写这章傅大佬坐怀很乱,阿渊昨天特意定了个小蛋糕,今早爬起来码字的时候一边吃一边写,呜呜呜真甜(才不是阿渊嘴馋想吃!就算胖了那也是工伤!) 第39章 心意 傅灵均的理智和思绪全部被靠近手心的湿润带走, 乱透了。 不同于小兽时毫无欲/望的亲昵舔舐,化成少年的毛团子细细密密地亲吻着他的手心时,好似带着一丝勾人的情绪,既欢喜又贪婪。 心脏狂跳, 掌心微汗。 傅灵均的心好似被这只柔软无骨的小兽轻轻撞了一下, 不疼, 却让他浑身的感知变得更加敏感。 那种让浑身紧绷的愉悦在傅灵均的四肢百骸游走,他一方面想要拒绝这份来势汹汹的未知感受,另一方面却想要更多。 至于想要更多什么,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跳出了几个十分不得体的画面。那是年少时友人偷偷摸摸塞给他的一本画册, 封皮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 他都记不清了, 唯独记得随手翻开一页,面画上两个衣衫半褪纠缠在一起的人。 傅灵均猛地抽回了手。 “不可以。”他声音哑的厉害, 修长的手指戳着少年锲而不舍蹭过来的头。 可对方现在已经不是一戳就倒的小白狗, 而是一个能够反抗的人。 被戳着脑袋的少年只是哼唧了一声, 而后两只不安分的小手软乎乎的缠上来, 菟丝花一般,根本挣脱不掉。 那只小手钻过来,一下又一下羽毛般抠挠着傅灵均的掌心,好似没有骨头, 而且十分狡猾。傅灵均反手想要握住它, 它又像泥鳅一样溜走了。 明明对方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明明少年的力气对于他而言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只要狠下心来,便能将他推开,甚至丢出这间屋子。 傅灵均被缠上的每一寸皮肤上却止不住泛起酥麻, 就像是他的雷火不小心泄露了一些出来,轻而柔的游走在他的身上。 扑通——扑通—— 四下静默,心跳如雷。 他纵容着自己,在清晰的心跳声中,沉溺于这样陌生却极致的感受中,直到后来,蹭够了的少年凑了过来,咬住了他的手指。 就像是他还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时那样,轻轻的用牙齿咬了咬,又啃了啃,如同吃东西,却不咬破,反反复复。 傅灵均的手指也在这一刻变得滚烫。 他头皮酥麻,经历了一开始的惶恐和惊愕之后,甚至忍不住想要动一动手指,去汲取、去得到更多—— 房门外的结界忽然被人触碰了一下。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再然后是相行沉闷的声音:“主人,叶家,少爷,来了。” 傅灵均浑身的火被少年人放肆的动作推向了巅峰,而后再被打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清醒过来。 “胡闹!”他耳尖通红,在浑身游走的暖流中抽回了手指,失去了温润的口腔包裹,微冷的空气覆了上来,让那根手指诡异的又烫又凉。 不老实的人再一次被扔回了床上。 傅灵均几乎扭头就往屋外走,衣摆带出了一阵风,却在手即将推开放门时顿住了。 他不知道等少年醒来,会不会变回那只粘人的毛团子。 如果不会,那……他总是需要穿衣服的。 傅灵均僵在门口想了很久,最后深吸一口气走回床边,从纳海珠内挑了一套同少年发色类似的月白色衣衫放在枕头边上。 这一套衣衫是那日清醒后在成衣店内,看中的第一套。颜色浅淡而柔和,像极了他。 放下后,傅灵均快速离开。 开门,期待着看早间吃播的大块头很自然地将眼神往傅灵均的怀里瞟——没有看到那只瓷实的小白狗。 大块头有点失望。 他又想要往屋内张望一下,却在下一个瞬间被傅灵均掩住了门。 傅灵均黑着一张脸挡在门前,不着声色将那根还未干透的手指藏在身后:“你先下去。” “主人……”相行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主人一大早就不太好的表情,有些委屈,“小白,饿了,吃饭。” 在喂胖姜糖这条路上,对小兽要求照单全收的大块头功不可没。不仅买肉吃,还买糕点灵食水果糖人,只要是能入口的,他几乎都买遍了。 傅灵均动作很大,关门声却很小,出来后便又在房间外设下了一个小型结界。 “他不吃。”傅灵均说。 相行吸了吸鼻子。 他好想说小白一天三顿饭,一顿都不能少,下午还要吃点心,晚上再加一顿宵夜。但是主人的脸色实在太不好了,他不敢说。 满是小心思的大块头一边跟着傅灵均下楼,一边依依不舍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叶正闻已经在楼上等了许久,被千巧楼的厨子养叼了口味的大少爷兴致缺缺的吃了几口桌上的菜,剩下的都没动了。 银霜虎身为强大妖兽,食谱大多是低阶小妖兽的肉和灵核,不需要和姜糖一样吃凡尘中人才吃的东西,但最近银霜虎被姜糖带的也开始一天五顿的吃,此刻正端庄地坐在叶正闻旁边,面前摆了一个硕大的盆,里头装满了肉食。 “大白,你少吃点!”叶正闻瞧着银霜虎吃的欢快,好像自己的胃口都好了一点,忍不住又伸手扯了只鸡腿啃了一口,“你看看小白,都胖成什么样了?如果你也吃成一只胖老虎,我可不带你出门……太丢人了。” 银霜虎一口肉哽住,委委屈屈用大脑壳蹭了蹭主人的手:“嗷呜~”不会的,他运动量超大的! 一人一虎正吃着,楼上走下来两个人。 “林兄!”叶正闻见傅灵均下来,丢下鸡腿三两下擦干净了手蹿了过去,表情十分欣喜地凑上前小声说,“之前我们不还在挑狩猎妖兽的地方么?我昨晚想到了一个好地方,来来来我们坐下说。” 他连忙让店内伙计将桌子收拾干净。他这位林兄家教甚严,辟谷后便不贪口舌之欲了,顶多饮酒喝茶什么的,于是他又点了精致的糕点的茶水上来。 “林兄可听过日饲崖?”等二人坐下了,叶正闻才压低了声音说。 傅灵均作沉思状,片刻后答:“没有。” “没有好啊!就是要别人想不到才行!” “我和你说,日饲崖曾经也是个灵域来着,我舅舅你听说过吧?就是他,还有江叔叔一起帮忙在很久很久以前镇压下来的。可是后来江叔叔镇压了乾坤域,日饲崖又偏,我舅舅就没管日饲崖了,寻常人也没办法进去,逐渐荒废了。” “昨晚我猛然起,别人进不去,我能进去啊!” 说到此处,叶大少爷眉飞色舞的:“我可是我舅舅的血脉至亲,到时候咱几个偷的去,没人抢妖兽,咱们肯定能比齐从玉他们积分多!” 昨天还想要邀请齐从玉作为队友的大少爷当场反悔,现在已经将人视为威胁了。 “淮成荫呢?”傅灵均问。 叶正闻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自信:“我是想邀请他来着……但是我和他不太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不过昨天我听盛姑娘的话,好像他们两个是认识的,一会儿我就去找盛姑娘,然后试着邀请一下?” “不过,就算没邀请到淮成荫。你,我,宋道友三人也够了,日饲崖被我舅舅镇压过一回,剩下的妖兽都上不得台面,不用担心!” 的确无需担心,但傅灵均要凑齐这几位小辈,就没有要漏一个的打算。 “他应该会感兴趣的。”傅灵均早已做好了准备,微微笑着说,“若能有淮成荫与我们一起,胜算便更大了。” 他不着声色说了好多关于淮成荫的消息,都是茶楼遇见的那位叫陆行的修士提供的。傅灵均不愿意自己去搜集情报,却总有人乐意自愿将情报送上,以换取一些钱财。 傅灵均最不缺的便是身外之物,一来一回的,便与陆行攒下了深厚的“八卦”情谊。 叶正闻被傅灵均说的越发兴奋,当即招呼了还在大口吃肉的银霜虎:“大白,别吃了,走走走咱干大事去!” 说罢告了别,一溜烟跑了。 · 姜糖第三次看到了那扇冰封的大门。 第一次他看见时,门在高高的红果树上;第二次看见时,门在深渊之下,周围环伺着天悲谷内的怨魂;第三次,那扇门在傅灵均创造的梦境世界,一只三眼巨鸟守在旁边。 他大概知道了。 这扇门会在他情绪有极大变化的时候出现,但具体是做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意识里,他想不明白。 姜糖鼓起勇气朝着门走去。守在一旁的三眼巨鸟似乎不打算攻击他,只是用那三只眼睛来回将他看了一遍,就转开了视线。 “我的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姜糖终于听清楚了冰门后的话语。还是那种诡异的感受,他明明并不知道这句话是用什么语言说的,但不知为何,传入他脑海中会毫无障碍的翻译成他听得懂的语言。 像母语,或者是本能。 孩子?什么孩子?姜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 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不再是小白狗的模样,而是瑞兽的形态。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姜糖觉得自己好像大只了一些。如果说之前只有巴掌大,视野十分低的话,那现在他估计有一只成年博美大。 他朝前走了两步,脑袋里想着要说的话,而后喉头还是只能发出噫呜呜噫的声音。 大概的意思是: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不知道冰门后的存在听没听见。 门后忽然安静了。 姜糖不远不近的蹲着,原本以为不会等到回答了,却在他准备离开前的那一瞬,门后飘来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只有……凛沧……才能……” 这话整的姜糖又一头问号。 大哥,咱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凛沧是什么?东西,人?物品?还是地方? 然后呢?才能做什么? 姜糖耐着性子在冰门前努力沟通了一番,结果门后的声音又消失了,他等了好久,都快等睡着了那边也没动静。 罢了罢了,既然都见过三次了,也不愁第四次。 得过且过的姜糖发挥了咸鱼社畜的优良品德,不过分追究这件事,反正以后那声音要找他,他还是会见到的。 这一觉姜糖睡得并不太/安稳。 他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前爪很疼。他闭着眼睛不愿意起床,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之前昏过去前发生的事。 啊,是不是在梦里被大石头砸到了,所以才会觉得那么疼? 好在他一直都相信傅灵均能把他救回来,毫无负担地昏厥了过去。现在能醒,他一定好好的活着吧。 姜糖躺在床上磨磨蹭蹭不睁眼,直到听到了一阵开门声,再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 傅灵均回到房间时,便看到了一只毛绒绒的脑壳从被子里拱出来迎接他。 “噫呜呜!”是大美人! 激动的姜糖甚至都不怕高了,爬起来就想跳下床去。但前爪疼得感受实在是有些强烈,他才抬爪走了两步,两只前爪就疼得厉害,好像被谁狠狠的捏过似的。 咦?他现在可是大佬罩着的崽,谁敢偷摸打他? “噫呜呜……”毛绒绒的团子疼的厉害了,蜷起来舔了舔爪爪上的毛毛。 傅灵均在门口停顿了好久。 他不知内心闪过的那丝诡异的感觉是失望,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不过,他的确不知道如何面对醒来时是人形的毛团子。 “傻狗。”他强迫自己忘记那个叫姜糖的柔软少年,努力让自己正常的面对眼前的小兽。 姜糖哼唧一声。他才不傻,傅灵均才傻,而且傻透了!都不晓得小狗勾天天都在欢快的揩油呢! 满脑袋坏心思的小狗勾忍不住撒了个娇:“噫呜呜。”大美人快过来抱他,他今天爪子疼,不想走路。 白团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直勾勾望过来时,傅灵均忍不住想要过去抱抱它。 可它不是真的小兽。 它是他,而且还有名字。 傅灵均忍不住想起那些散落在他神府中的魂魄碎片,还有少年像小兽一般缠过来亲他、蹭他,甚至含住他手指的画面,那种酥麻的颤栗纵然过去了这么久,一想起来还是浑身都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似乎从他还是它的时候便是如此。 那只胆大的毛团子第一次咬上他的手指,便有着丝丝缕缕的微麻酥痒从接触的地方透了过来。 他扭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相行,过来。” 大块头很快走了过来。 “带他去吃饭。” 相行满眼都是欢喜,看了看傅灵均,又看了看主人曾经不允许他踏足的房间,有些迟疑问:“相行,可以,进去。” 傅灵均眼神有些躲闪:“嗯。” 迟钝的大块头才看不懂这些细微的表情,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将床上趴着撒娇的毛团子给抱了起来,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软软的毛:“小白,吃饭。” 然后他看到了枕头边放着的一件漂亮的月白衣衫。 相行歪着脑袋,想了想主人的身形。 奇怪,这件衣衫看起来很小,主人一定穿不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主人,衣服,为何……” 相行的话还没问完,姜糖才刚刚打算看一看相行在说什么衣服,傅灵均便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下一刻月白衣衫便不见了。 “噫呜。”姜糖整只被抱起来,忍痛伸着爪爪想要去碰碰傅灵均。 傅灵均却躲开了。 爪爪捞空了的姜糖:??? 虽然的确不用自己走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不太舒服。 他看着表情不明的傅灵均,又撒娇般地叫了一声:“噫呜呜。” 傅灵均竟然不为所动。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二次失宠的姜糖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啊?大佬为什么又不喜欢他了?昨天不还眼巴巴的去救他,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不认狗了? 让姜糖觉得自己失宠变为实锤的是吃完了饭以后,傅大佬去找叶正闻的路上,在街边小摊上看到了一只差不多巴掌大的妖兽幼崽。 幼崽还很小,圆滚滚的,颜色像是橘猫,但额头上却有着两道漂亮的纹路,耳朵也更尖一些,耳尖颜色更深,像是火焰。 那只幼崽嘴里会不自觉地吐出火焰来,一看就蛮厉害的。 摊主周围围了好多修士,都在说这只妖兽幼崽多么多么难得,如果从小养在身边的话,将来会成为一个多么厉害的助力。 而傅灵均竟然停下脚步看了那只幼崽很久! “噫呜呜!”不许看!不许买!傅大佬有他一个小可爱就够了! 但是被相行抱在怀里的小狗勾没有选择权,只能看着傅灵均伸手,要去摸那只幼崽的脑袋。 傅灵均的神魂被姜糖柔化过,沾染着一层生灵们都喜爱的味道。 那只走的还不太稳的妖兽幼崽感受到了好闻的味道,颤颤巍巍朝着那只漂亮的手走来,在周围一众修士的讨论声中,蹭了蹭傅灵均的手。 “哟,这位道友,看来它很喜欢你啊?”摊主的眼神从傅灵均腰间的纳海珠上扫了一眼,立刻热情地开口,“买灵宠这种事情看的就是个缘分,道友,你看你们这么有缘,就将它带回去吧?” “噫呜。”幼崽还不会吼叫,声音奶奶的,娇娇的,像极了那只成天撒娇的毛团子。 姜·酸成柠檬·糖: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大佬要去摸其他的崽崽,是他不可爱了,还是他拔不动刀了? 傅灵均下意识勾起手指摸了摸幼崽软乎乎的下巴。 幼崽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湿湿的,温温的。 却没有带起半分涟漪。 傅灵均缩回了手。 不,他喜欢的,恐怕不止是那只娇气的毛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初恋对象是只狗子的我正常吗? 姜·辛德瑞拉·糖,变人体验卡到期,不过很快又能续费啦,恋爱谈起来~ 糖糖不是白发,是月白,淡而柔和的蓝,封面上也是约的淡蓝色头发,只是画手上色深了一点hhh wb有个大可爱@苍狩今天画画了嘛,帮糖糖和傅大佬都画了人设图555好美,阿渊wb转发了酷爱去看! 第40章 醋 阳光正好, 晴云轻漾。 被相行抱在怀里的姜糖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用爪子掸了掸脖子上的软毛,不太情愿地瞧着那只舔傅灵均手的妖兽幼崽。 好吧, 他承认,那只幼崽好看极了,又奶又乖, 额间四肢和尾部都有淡淡的赤色火焰纹,就像是一只踩着火焰的帅气橘猫。而且它还会喷火,比他这个战斗力负数的渣渣要强一点。 姜糖:莫名其妙就很想变强。 “小白, 吃。”相行感受到怀里团子不太开心的气息, 递了颗奶白色的灵果过来。 “噫呜。”软乎乎的爪子将灵果往外推了推,没心情吃。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顺着毛团子的视线看向了那只橘黄色的妖兽幼崽,很认真的说:“小白,好看。比它,可爱。” 嘤,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姜糖知道自己身为瑞兽是长得好看的, 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换哪怕一丁点战力吗?就像是叶正闻身边的银霜虎, 打起架来一点不输一个强大的道师, 等以后成年了,据说还能和道仙境的修士正面对抗呢。 相行抱着姜糖往赤焰虎所在的地方凑了凑。 不知道为什么,姜糖在看到傅灵均摸别的幼崽时不满的情绪逐渐飙升。但又忍不住一看再看,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 傅大佬不会真的要买回来一只灵宠吧?那买回来,他还得和新的幼崽一起相处?不是吧,他就不能当傅大佬身边唯一的小可爱吗?他可不想应付其他的幼崽。 “道友,机会很难得的哦。”摊主见傅灵均没有拒绝的意思,继续在一旁吹嘘自己的这只幼崽,“这可是赤焰虎的幼崽!我们小队追踪了很久, 才在那头母老虎生下幼崽后第一时间抱回来的,可亲人了!” 姜糖不由想起叶正闻身边的银霜虎。 银霜,赤焰,一听就是同等级别的高阶妖兽。 修士们好像都很追求这种等级的灵宠,每次看向银霜虎的时候都又羡又惊的,还说,只有像叶正闻这种有强大后台的二世祖才能拥有那么强的灵宠。 可是,傅灵均不需要这些的吧? 他那么厉害,身边又有一个战力坦克相行,去哪里不是碾压? 姜糖看着那只撒娇卖萌的赤焰虎幼崽,心里忍不住默念大佬不许买,大佬不许买……结果念了好几遍,傅灵均还是买了。 姜糖:??? 呸!渣男!见一个买一个,姜糖可算是把他给看透了! 摊主将幼崽装在了笼子里,傅灵均连笼子带幼崽一起收进了纳海珠内。 然后一行人继续去千巧楼找叶正闻。 这一次,除了盛意雪和宋晋遥之外,淮成荫也到了。带着婴儿肥的少年正在吃东西,见傅灵均和相行进来时愣了愣,而后白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知是怒意还是恼意的神色。 他狠狠地用眼睛剜了相行一眼,而后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向来迟钝的大块头这一次却很敏锐的发现了淮成荫在生气,想要开口和他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时之间格外纠结。 四人小队凑齐了。鉴于天骄之战只能年龄二十五岁以下的修士才能参加,顶多能够带上自己的灵宠,伪装的不那么好的相行这次是不能跟着傅灵均去日饲崖的。 姜糖严重怀疑,傅灵均买赤焰虎幼崽就是不想带自己去日饲崖,毕竟一个参赛者只能带一只灵宠。 已经组队的几人正在分享着各自的情报,还有需要准备的丹药法器之类的。一桌子人其乐融融,气氛很快就熟络起来。 “诶?小白今天吃这么少啊?”叶正闻特意为毛团子准备了一盘子肉和果汁,谁知道那只向来要吃很多的团子吃了两口就没吃了,蜷在桌尾一动不动的。 傅灵均也看了过来。 毛团子耳朵动了动,明明听见了叶正闻的声音也不抬头,趴着谁也不理。 “林兄不是说,在路上买了只赤焰虎幼崽吗?”叶正闻十分没有眼力价的提议到,“小白是太孤独了,找个伴儿挺好的,放出来陪它玩一下可能就好了呢?” 姜糖忍不住抬起头瞪了叶二货一眼。谁要看那只幼崽啊? 傅灵均强迫自己将眼神从那只委屈白白的白团子身上挪开,拿出了今日刚买回了的赤焰虎幼崽。 橘黄一团的幼崽十分粘人,被关在纳海珠内许久,放出来也没有脾气,立刻蹭过来舔了舔他的手。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傅灵均心头却没有泛起任何涟漪。 姜糖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而后旁边拱过来一个橘黄色的脑袋。 “你是主人的第一只灵宠吗?”赤焰虎幼崽被叶正闻抱来放在姜糖身边,现在对姜糖十分好奇幼,“你好香啊。” 姜糖此刻一点都不想理这个热情的新同伴,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它。 那只赤焰虎幼崽在他背后嗅了好几下,然后又用爪子来碰了碰姜糖的尾巴。 姜糖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不想让它碰。 刚出生没多久的赤焰虎幼崽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喷火的本领,想要开口和姜糖说话,却不小心喷出一个小火苗,姜糖的尾巴尖热热烫烫的,慵懒的毛团子登时爬了起来用力晃了晃尾巴。还好幼崽的火苗不太烫,也不是故意的,不然小白狗的尾巴尖都要烧糊了。 他扑上去就给那只赤焰虎一爪子:“你干什么!” 赤焰虎没有躲,结结实实的接下了小白狗的攻击。 而后它歪了歪脑袋:“不疼诶,你不是妖兽吧?你是普通的小狗吗?” 姜糖:??? 说什么屁话呢!他可是天上地下万年来唯一的瑞兽!可金贵了! 虽然瑞兽就是个吉祥物,除了浑身是宝招人觊觎以外没什么用就是了。 “你怎么和我说话呢?”姜糖差点被烧了尾巴,气势汹汹地说教,“先来后到你懂不懂啊?我是小狗怎么了,那我也是你的前辈,你得尊敬我!” 然而他掰扯这些道理,野生的赤焰虎也听不明白,只是又伸出了爪子,好奇地想要碰碰眼前的小白狗。 一个好奇,一个生气,在桌尾打打闹闹。赤焰虎的皮毛倒是有着妖兽的坚韧,姜糖的皮毛却只能用来卖萌,虽然两只都差不多大,也没有故意用力,但才打了两轮姜糖就打不过了,气急败坏跑回去找相行。 叶正闻一直在瞧着桌尾的动静,忍不住笑出了声:“林兄,看来赤焰虎和小白不能养在一起呢,瞧,打起来了。” 傅灵均自然注意到了。 他瞧见那只张牙舞爪的白团子气鼓鼓地跑到了相行身边,有些心不在焉道:“送给你吧。” 叶正闻:“哈?” 傅灵均收回了视线,冷着脸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赤焰虎幼崽,送给你。” 一直在吃东西,终于有空抬起头的淮成荫嘟囔了一声:“正好一公一母,叶公子,你家大白有童养媳了。” 叶正闻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道:“林兄,你这只赤焰虎幼崽最少也要数十万灵石吧?就……就送我了?” 他心中不由将林声这个身份又往上拔高了一些。这么大一笔钱,就算他是个二世祖也不舍得随便花,更遑论随随便便就送给别人。 傅灵均点了点头:“小白不喜欢。” 叶正闻:“???” 因为小白不喜欢,所以这位林兄弟就把几十万灵石送人了?那何苦当时又花那么多钱买回来呢? 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个“童养媳”的银霜虎,此刻正瞪着两颗大眼睛看那只欺负团子的赤焰虎幼崽。虽然团子没有受伤,并且也打回去了,但是它还是觉得那只幼崽很讨厌! 赤焰虎幼崽眷恋地看了看跑开的小白狗,又看了看周围,终于在离桌子一米远的地方看到了一只大白老虎。 “噫呜……嗷~”它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声音奶奶的,还带着刚出生的稚气。 大白老虎:“……”有……有点可爱。但只有一点点而已!它还是最喜欢香香软软的白团子! 姜糖一整天都没有理傅灵均。 他打输了架忙着生气,并不知道赤焰虎幼崽只在傅大佬纳海珠内待了短短的一段路的时间,就被二手送给了叶正闻家的大白老虎当童养媳。 等几位少年人敲定了天骄之战前往日饲崖狩猎的事情以后,姜糖窝在相行的怀里跟着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的时候,相行照例给他买饭后点心。但是姜糖现下没心情吃,心情烦躁地到处乱看。 卖糕点的摊子旁恰好是个卖簪花穗子、香囊首饰的摊子。 姜糖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漂亮的首饰,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傅灵均卸下伪装时那一头披散下来的长发。 大美人长得好看,头发也很好看,随意披散下来的时候垂到了脚踝。每次跟在他身后,便能见那头长发和仙侠剧里一样仙气飘飘的吹起好看的弧度。 但好看归好看,到底还是麻烦了点。而且姜糖也有点想看,大美人把头发束起来时是什么样,或者……用簪子梳一个仙风道骨的半髻?额前留不留头发?留两缕吧,每次看电视剧的时候他最喜欢留着两缕头发的造型了。 想完了发型,姜糖又忍不住想给傅灵均换身衣服。倒不是说他现在穿的丑,但实在是太素太素了,除了黑就是黑,连白衣服都没见过。长这么好看,如果还能每天换一身衣服和造型,啧,那肯定是视觉盛宴…… 等等,他现在不还在生气吗? 姜糖想了一大堆,最后又回到了生气的原点,哼唧了一声将视线从那些造型漂亮的簪子上挪开了。 最后又忍不住挪回去偷偷看了一眼。 唔,他看中了一支木簪,造型十分简单,但簪子尾部有些像凤凰的尾翼,很像傅灵均的火焰。 那日破开天悲谷封印时,雷火缠绕着渐渐化为凤凰的形状,长长的尾翼里面电弧与火焰交加。傅灵均墨色长发被扬起,姜糖在不远处看着那张苍白而妖孽的脸,就生出了想要为他梳头的念头。 可惜了,他没手。 而且他今天的两只前爪还格外的疼。 肯定是傅大佬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打他了。 姜糖越想越觉得真相如此,便在傅灵均回过头来时,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和潇洒回头的圆润脑壳。 傅灵均:“……” 这样的别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姜糖向来是跟着傅灵均一起睡的,就算是之前傅灵均忽然喜怒无常,不让他上床去睡,好歹也是睡在床边简易的小窝里。 但是今天,满肚子怨气的小狗勾刚刚被相行抱着上楼,便挣扎着从他怀里蹭了下去,一路跑进了大块头的房间。 相行想要将他抱回来,姜糖便故意凭借身形优势钻到了柜子底下,躲着不出来。 他才不出去! 那只幼崽凶得很,要是一会儿放出来和他在一起的话又要打架,傅灵均之前明明看到了还不帮他,真的坏透了!他才不要和他睡一个房间! 姜糖越想越气,大概是傅灵均最近对他太好,他都有点恃宠而骄了。他也不是不许傅灵均买别的幼崽回来,但他希望那只幼崽欺负他的时候,傅灵均好歹出来站在他这边吧?怎么说都是从天悲谷一起出来的,他凭什么回去受气啊? 相行试图将柜子搬起来,却被傅灵均制止了。 他站在门口,目光幽深地看着那只露出一小截尾巴的毛团子,却未说一字。半晌,扭头回了房间。 姜糖蜷成了肉乎乎的一团,窝在黑暗的柜子下面。他听到傅灵均走了,甚至连话都没有和他说一句。 就像是根本没有在乎过他的情绪一样。 好吧,本来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傅灵均就没那么喜欢他了,再路上又买到了一只心仪的灵宠。赤焰兽又可爱还强大,主要还不会和他一样没事生气甩脸子,关在纳海珠里那么久,放出来的时候都能开开心心的黏上去。 姜糖反正是做不到的。 不对,也不是做不到。 刚刚穿来这个世界,一心想要苟命的姜糖是可以做到的。为了一口吃的,不要尊严地贴过去亲亲蹭蹭,讨傅灵均欢心,那个时候,姜糖好像从来都不会觉得委屈。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情绪的呢? 第一次,是在血洗泽阳府以后,中了毒的姜糖担心傅灵均的身体情况,走了很久很久,拖着头晕目眩的身体看到了他,却被毫不留情地扔出了天悲谷。那时候的委屈类似自己费尽心思准备的东西不被珍惜,甚至对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但后来姜糖知道,傅灵均那时候是真的快要死了,才不得已将他扔出去的,委屈也就变成了心疼。 第二次,是无缘无故被傅灵均拉去神交,之后却被忘得一干二净。这种委屈的情绪恐怕更深了一些,毕竟神交的时候发生了酱酱酿酿,酿酿酱酱的事情,从灵魂方面来看,他已经不是一只宠物了,而可以算的上是独立的人。 但灵魂是人又怎了?他和傅灵均的记忆并不对等,将死的恶鬼没有记忆只有本能,傅灵均又不知道是自己救了他。而且后来他也给自己烤鱼哄他了——虽然一开始的烤鱼真的很可怕。 第三次倒是比较奇怪。前一天晚上他还老老实实睡在傅灵均枕头边上,第二天傅灵均就不肯抱他了。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短,并且没多久傅灵均又来抱他了,姜糖倒没有太在意。 可是第四次,他生气了。 傅灵均怎么可以买别的幼崽回来呢?买就买了,还看着另一只幼崽欺负他,这像话吗? 嘤。想到这里姜糖委屈地趴在了地上,将柜子底下满满的灰黏在了白花花的毛毛上。 “小白。”相行很大一只蹲在柜子旁,手里捏着一只用草编的蝴蝶,轻轻晃了晃,“主人,走了。出来,玩。” 姜糖心头的委屈瞬间爆发。 脏兮兮的毛团子从柜子下钻了出来,哼哼唧唧地蹭到了那只大手里。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那么难过,上辈子他小时候也和楼下熊孩子打过架,打输了好像没这么委屈过。好在大块头永远都是最理解他的心情的,每次都会在他难受的时候哄他开心。 姜糖想到这里,心头稍稍舒服了一些,抽抽噎噎地扑上来咬住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就像是在咬傅灵均的手指一样用力。 · 是夜。 月亮爬上了寂静的天幕,偷偷将月光放了进来,溢满了半间屋子。 傅灵均今夜什么都没有做。 他其实还有很多细节需要确认,却兴致缺缺,目光落在窗外那枝被胭脂浸透了的紫薇花上。夜露深重,紫薇花却密密匝匝攒在一起,格外张扬明艳。 看着那支明艳的花,吹着夏夜的晚,傅灵均心绪越发难平。 那只毛团子还在身边的时候,周围总是静不下来。要么是细细碎碎的啃东西的声音,要么是轻微的舔毛声,或者是追着尾巴玩在床上跳来跳去,再或者睡觉前类似于撒娇的噫噫呜呜。 总之,从未像今夜这般安静。 强迫让自己静下心来的傅灵均,终于不再回想今早那些令他浑身紧绷的荒唐场景。 那不过都是意外,叫姜糖的少年并不知情。就连那段受损的神魂曾经闯入过他的神府,那人也不会记得。 可就是这份不会记得,才让他更加心堵。 他们之间的情绪不再对等。 姜糖还以为自己是一只小兽,可傅灵均却不能再当他是一只小兽了。 傅灵均坐在窗边吹了许久的风,而后又想到了一件事。 变人的契机究竟是什么?现在那只毛团子是否蜷缩在相行的怀中睡觉? 坐在窗边的人腾地站起来,脸色十分难看。他快步出门,在所有人都已经入睡的深夜,将相行叫了出来。 “主人?”相行自然是不需要睡觉的,但他难得和毛团子一起睡觉,还在心满意足看着小团子睡成一张白白软软的饼,就被莫名的叫了出来。 傅灵均抿了抿唇:“你去守住齐从玉,不要让他离开乾坤域。” 脑子有些不太够用的大块头很努力的想了想,而后迟钝的回答:“天骄,之战,快要,开始。主人,他,不会,离开。” “让你去你就去。”语气不容反驳。 大块头有些委屈。 他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毛团子,又看了看主人,肌肉虬结的两条胳膊绞在了一起:“相行,听话。” 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人走远,傅灵均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月色从窗户外透了进来,照在了白团子有些灰扑扑的绒毛上。 傅灵均站在床前,看着那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白狗,今晚被剜去一块的空白终于填了回来。 他坐在床边,褪去了伪装。伸手,揉了揉那个软乎乎的脑袋。 “什么时候,你才会懂呢……”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大佬和我神交以后忘记我了。 大佬:糖糖勾引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两条不对等的感情线哈哈哈哈- 阿渊要“公开处刑”一些评论,不能我一个人笑裂开! 1·我以为傅那么长,23.1cm 2·等下傅能看见对方灵魂颜色变化,那那什么doi的时候不就超级无敌好用 3·血有毒,蝌/蚪是不是也有嘿嘿嘿 4·反派101c位出道,注定了你就是排中间唯一的那个0 排名不分先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惜了,还有一章是有car的,还是辆豪car!可香了,斯哈斯哈。但是被和谐掉了,只有阿渊一个人才能在后台欣赏一下了or2 第41章 本源凰火 鸟雀静了, 夜晚的乾坤域连风里都带着祥和与安稳的寂静。 月亮从那枝被胭脂浸透的紫薇花缝隙间,往下窥探着。 窥探着一个静默站在床前许久许久的人。 如水的月色拖长了傅灵均的影子,也柔和了那张带着攻击性的惊艳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床上的毛团子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 极浅的,温润的白色悄悄将那只团子裹在其中,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 就变成了裹着妖异长发的少年,在白光中若隐若现。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傅灵均有些无措,他楞了一会, 刚想要扯被子给姜糖盖上, 却又在下一个瞬间,裹着白光的少年快速缩小,变成了一只酣眠的小兽。 傅灵均盖被子的动作一顿。 他碰了碰无知无觉的毛团子,从松软毛发下透过的温度比,平常钻入他怀中时要高很多。 不对劲。 掌心的柔软温度越来越高, 一开始还只是像发了烧, 后来的温度一点一点增加, 增加到后来, 已经超过了寻常小兽正常的体温。沉睡中的毛团子轻微地瞪了瞪后腿,好像有哪里不舒服,不适地哼唧了一声。 “是哪里不舒服吗?”傅灵均轻轻揉了揉小兽软乎乎的脑袋。 “噫呜……”毛团子下意识地回应着他,可是声音太软太柔,好似正在经受什么痛苦。 淡淡的金红色光芒下一刻从傅灵均的指尖倾泻而出,霎时间凝成了一只翻飞的娇小凤凰。 凤凰身上全是柔柔的火焰,带着温热的灵力在毛团子身边蹭了蹭,而后飞入了它的身体。 小兽逐渐攀升的体温稍稍往下降了些。 傅灵均靠了过来,还未等他检查小兽的身体, 方才降下去的温度又以极快的速度增加着。 傅灵均皱了皱眉。 小兽变成人的次数越发频繁,间隔时间还变短了。 之前在天悲谷那么久,它一次也没有变过,出了乾坤域,至此竟是第三次。如果非要说,瑞兽化形需要什么契机,傅灵均只能想到姜糖第一次变人前的那个晚上,服下的那株延年益寿的天薇蕊。 醒来后变回原形的小兽身形的确比初遇时大了一些。 难道瑞兽可以被庞大的药力催熟化为人形? 那现在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灵均来不及多想,苍白的指尖翻飞出一只又一只漂亮的凤凰火焰。可灵力入体,却如石沉大海,顷刻间便被姜糖吸收殆尽。而且还因为外界提供了帮助,方才化形后又变回原形的小兽再一次变成了人形。 只不过这一次,沉睡的少年不再安稳。原本健康粉白的面颊时而憋得涨红,时而又化为了隐忍的苍白,平躺着的身体不由蜷缩了起来,像是很痛苦。 “……”少年咬着唇,应是很疼,想说什么。嘴唇轻轻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为何会痛成那样? 傅灵均不知在少年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方才入体的灵火终究还是有一丝效果,便不再收敛,无数只金红色的凤凰火焰从他的体表飞出,朝着痛楚的少年体内飞去。 飞舞的火光中,少年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额间脖颈满是薄薄的水光。 细细密密的汗凝结成了汗珠,滚落在了那头妖异的淡色长发里。 “……”少年忍不住伸手攥住被单,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绵软的声音:“teng……” 上扬的尾音不再是小猫撒娇一样勾人,而是带着令人心疼的虚弱。 冷白的月色下,金红色的凤凰火光不断盘旋,从昏暗的室内,一直烧到了漆黑的天际。 乾坤域的另一边,堂而皇之隐去了身形坐在屋檐上的相行正在尽责地守着齐从玉。 他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齐从玉所住房间的窗户。 迟钝的大块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主人非要让他来守住一个注定不会走远的人,百无聊赖中,从怀里摸出一个用草编的蝴蝶。 正是今晚逗白团子的那一个。 他玩了很久的蝴蝶,玩到后来都觉得腻了,想要回去换一个好玩的再来守着。却在这时,听到了齐从玉房内的动静来。 “……” “嗬……嗬……” 一开始只是低低的□□,到了后来,变成了类似于兽类的嘶吼。 相行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隐约夹杂着一股他很讨厌的味道,但是他失去了所有记忆,想不出来这个味道到底是什么。 “嗬……嗬嗬……” 随着一声又一声诡异的声音,齐从玉旁边的房间也传来了动静。 是被惊醒的齐夜。 相行听到了齐夜匆匆下床去敲门的声音,还有轻轻的询问。 “少爷,少爷?” 屋内没有应答。 齐夜在门前等了片刻,而后又敲了敲门:“少爷,齐夜进来了?” 依旧无人应答。 守在门口的少年终于等不及了,无礼地推门而入,而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一般,惊呼出声:“少爷?!” 原本躺在床上的齐从玉以极快的速度掠向齐夜,狠狠将他推倒后夺门而出。 相行守在屋檐上,没多久便看见穿着寝衣发丝凌乱的齐从玉慌乱地跑在乾坤域的长街上,下一刻,他像是用了什么隐去身形的法器,顿时消失无踪。 守在屋檐上的人动了。 相行壮硕的身躯这次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而后顺着空气中的味道朝着齐从玉追踪而去。 他刚刚穿过一条小道,迎头便碰到了一个表情惊惶的少年。 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面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 是淮成荫。 “怎么会是你?!”淮成荫大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但又十分紧张地看着齐从玉跑过的路,直接绕过相行就要往前追。 相行也跟着一起追。 淮成荫本就对相行有意见,现在更是恼火,怒道:“你做什么?别耽误我办正事好不好?” 块头很大,速度也很快的相行跑的很稳,一边跑,还一边十分认真的回答淮成荫的问题:“我也,追他。” 淮成荫:??? “你难道也知道齐从玉修了邪道?”淮成荫难以置信,“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并肩一起跑的大块头摇了摇头:“相行,不知。相行,只是,需要,盯着,他。” 淮成荫狠狠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扭头就和这个调戏过他的怪人分道扬镳。 但他已经暗自盯了齐从玉许久,现下绝对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便当身边的大块头不存在,二人一齐追击着。 也多亏有相行在场。 淮成荫并不是第一次盯着齐从玉,但是齐从玉身上有道圣齐元朗给的各种法器,尤其有一个隐匿身形的,每次出现什么事,淮成荫跟了没多久必定会跟丢。 有了感知力格外灵敏的相行后,虽然他们方才相遇耽误了一些时间,跟丢了齐从玉,现下也很快找到了方向,再次追了过去。 齐从玉竟一路离开了乾坤域,来到了凡人生活的城镇:赤水境。 月光很白,静静的洒在一片安静的村落。风轻轻的,吹来的微风中带着一股子甜甜的花香。 “呜——呜呜——呜——”四下安静中,忽然传来一阵朴拙抱素的埙声,其声浊而喧喧在,声悲而幽幽然。 相行身形一愣。 他明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却在此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这样的疑惑也只存在一秒,很快他便被眼前诡异的一幕吸引了目光。 埙声过后,紧闭的屋舍内慢悠悠开出一道缝隙。一个小小的影子从里面钻了出来,大概三尺多高,还很小,是个胖墩墩的孩子。 那孩子走路不太稳,摇摇晃晃地朝着埙声传来的密林走去。 可他分明是闭着眼睛的,呼吸也像是在睡觉,很是迟缓,迈着短短的腿一步一步走着,跌跌撞撞,却毫不停歇。 淮成荫头皮有些发麻,拽了拽身旁相行的衣袖:“大个子,齐从玉人呢?他想要干嘛?吃孩子吗?喂,你怎么不动了?” 淮成荫自己看不见齐从玉,再加上他们又是相识,他虽然跟踪齐从玉这么久,但之前也没有想好,就算真的跟到了以后要怎么办。 直接冲上去将人抓了?虽然他家也有一位道圣,但道圣与道圣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好比道修圣尊江长远,便是道圣中修为最高的升凡境道圣,齐元朗是次一等的升羽境,他的祖父淮守心是再次一等的升灵境。 加之两家还认识,他现在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想要让身边的大块头代替他出去抓人,反正他们也不认识。 “相行,正在,想。”相行能感应到齐从玉的方向,但是他不能现在去抓。 这个埙声不可以中途停下,如果中途停了,那个孩子会变成疯子的。 相行也不知道自己脑海里这个认知从何而来。 他不能去打扰吹埙的齐从玉,只能让那个孩子先停下来,并且是受保护的停下来。 脑袋迟缓转动的大块头心慌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他他救人的心太迫切了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奇怪就奇怪在,他明明就不太记得,但却能做的很熟练。 他跟着脑海里的动作缓慢的结了个印,一道柔柔的金光便覆上了那个孩子,再然后,在他的周围圈出了一小块类似结界的东西。 宛如一个从天扣下的大罩子。 淮成荫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嗓子有些发干:“护、护身金钟?” 相行也眨了眨眼。 “护身,金钟,是,什么?” 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秒,淮成荫晃了晃脑袋,决定先不想这些,对着相行说:“你去抓齐从玉,我去救小孩。” 二人当即分开行动。 相行追踪的本领与生俱来,但是在护身金钟出现后,方才传来埙声的密林中,忽然消失了齐从玉的踪迹。 不是那种一路逃跑,还留痕迹的消失,而是突然被什么人带走,穿越了时空的那种消失。 他在齐从玉停留过的地方转了好几圈,最后确定了实在找不到后,这才有些懊恼的走了出来。 而现下,淮成荫脚边正坐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哭丧着一张脸,感觉快要和孩子一起哭了。 “哇……呜呜呜……”孩子越哭越大声,一边哭一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哭的嗓子都哑了。 “坏人……呜呜呜……我要回家,呜呜呜……” 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哭着哭着,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漂亮的草编蝴蝶,在他面前晃了晃,又往外飞了些。 “不要,哭。”相行从怀里掏出给小白买的灵果和糕点,捧着递了过去,“送你,回家。” 还在哭的小孩儿扁了扁嘴,哭声渐止。 就像是抱起那只懒散的毛团子一样,相行将小孩儿整个端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头:“送你,回家。” 他又重复了一遍。 朝着来时的路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一脸为难的淮成荫。 “一起,送他,回家。” 淮成荫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跟上。 他看着身侧的人,明明魁梧又粗鲁的样子,实则怀里揣了一堆哄人的东西。再想到他方才使出的护体金钟,淮成荫轻轻咳了一声,问:“你……很喜欢小孩子啊?” 相行走的很稳,迟钝的回复:“嗯。” 又陷入了沉没。 “那……护体金钟,你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相行想了想,摇了摇头:“真的,不,记得。” 淮成荫更是一头雾水。 能使出护体金钟的人,修为最少升灵道圣才对! · 窗外那支被胭脂浸透了的紫薇花颤了颤。 不断四溢的灵力在漆黑的夜色中化为一朵又一朵凤凰火,却又在顷刻间消失无踪。 灵火熊熊燃烧,将整个室内照成金红一片。被火光包围的少年人眉头终于平息了些,面色也渐渐恢复成健康的粉白。 火光消失的瞬间,傅灵均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他缓缓坐在床边,苍白的手指碰了碰少年的额头。 温暖,柔软,不再烫手。 似乎就要这样安稳的睡下去。 可傅灵均的灵火虽带着无穷无尽的生机,却会在远离他的瞬间化为最恐怖的杀器。 除非他能永远将少年带在身边,不然,只要他离开自己,便会在顷刻间被他的灵火烧成灰烬。 或者—— 傅灵均守着昏沉睡去的少年许久。 他慢慢将视线从那张昏睡的漂亮的脸上,慢慢挪到了乾坤域昏沉的夜色中。 那里暗潮涌动,攒动全是要吃人的人心。 只要他显示出哪怕一丝脆弱,那些人都会疯涌上来将他连肉带骨,全部吞下去。 傅灵均收回了幽深的目光。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从丹府内引出了一朵金红色火焰来。 苍白的手指牵引着那朵火焰,火焰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亲昵地靠了过来,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这是傅灵均的本源灵火。 如果没有它,雷属性的傅灵均恐怕不会成长的那么快,那么强。 可是现在,傅灵均却硬生生将它从中间撕开,分成了两朵。 披散的发丝被风轻轻吹起,半掩住傅灵均苍白的脸,也掩住了他唇边溢出的一抹血色。 受损的火焰瞬间蔫了下去,可怜兮兮的蜷缩着。 他有些无力,动作稍显迟钝地从纳海珠内掏出一个小巧的透明珠子,将那团剥离的火焰装了进去。 而后穿上了一根红绳,俯下身,轻轻地系在少年白皙的颈间。 透明珠子内,受损的火焰陷入了沉眠,只余下淡淡的金红色游走着。 相行送完小孩回来禀告齐从玉的事时,傅灵均正好从房间内出来,面色苍白如纸。 “主人,怎么,虚弱。”相行能感受到傅灵均体内灵气损失的有多么厉害。 上次坠入天悲谷深渊后上来时,便出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这一次的损耗竟然比上一次还要多,仿佛强撑着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空虚的躯壳。 更让相行害怕的是,主人体内熊熊燃烧的本源灵火不知怎的少了一大半,此刻已经十分微弱,只有几朵小火苗还勉强撑着。 “主人……”大块头登时就哭了。 他凑过来,都忘记匆匆赶回来是为了什么了,放肆地扯了扯傅灵均的衣袖:“主人,计划,不能,虚弱。” 傅灵均顿住了身形。 “我很好。” 声音飘忽,带着无力的疲惫。 “主人,不好。”相行扁了扁嘴,又要哭。 傅灵均揉了揉眉心,问:“齐从玉那边可是出了事?” 相行还在哭,但被问起今夜的任务,还是觉得任务要紧,边哭边说:“主人,没错。他,的确,修了,邪道。今晚,差点,吃人。” 然后觉得遇到淮成荫的事情也应该说一下,又断断续续将今晚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包括听到声音起来查探情况的齐夜。 等到他全部都说完,傅灵均又给他下了一个命令。 “就在这里守着,等它醒来。” 这个它,自然是再次变回了兽形的姜糖。 “主人……”相行放心不下异常虚弱的傅灵均,想要随时守在他的身边,“虚弱,的话。伪装,会被,识破。” 傅灵均轻笑了一声。 “无妨。乾坤域现在还没有那样的人。” · 姜糖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哪哪儿都舒服。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是劳累和很久的人,终于迎来了一个假期,花了大价钱去按摩汗蒸泡温泉,最后还在最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睡了一觉,睁眼的瞬间神清气爽的。 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懒懒的翻了个身。 趴在床上的时候,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他胸口疼。 犯懒的毛团子以为是床上的东西,挪了挪,又挪了挪,那硬物一直硌着他,最后姜糖忍不住了,翻身爬了起来。 低头,肉乎乎的下巴挡住了他的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噫呜。”好像是该减肥了。 姜糖只好伸爪子摸了摸,然后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咦?是什么东西? 肉乎乎的爪子轻轻拨了拨脖子上挂着的东西,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好像是一个空心的玻璃球。 难道是大块头逛街的时候看到了好看的铃铛,给他挂脖子上了? 姜糖甩了甩脑袋,很快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其他地方。 浓浓的肉香飘了过来,叫醒了沉睡了一个晚上的肚子。 “噫呜呜。”是不是该吃早饭了,大块头你在哪里呀,快带他去吃饭。 房间内小兽可怜的哼唧一声又一声,没过多久,相行就开门进来了。他的视线不自觉在姜糖的脖子上停留了一瞬,而后过来将嗷嗷待哺的毛团子放在手心下了楼。 姜糖骄傲地挺起了胸脯,给大块头看自己脖子上的装饰:“噫呜。” 可是今天的大块头不知为何兴致不高的样子,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 对哦,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大块头就不在房间里,是不是又被傅大佬派出去干活了? 姜糖现在都不想看见傅灵均了,结果一下楼,便见人来人往的大堂内看到了他。 傅灵均正坐在一大桌子菜前一动不动。 相行带着姜糖往那张桌前走。 “噫呜呜!”不去不去! 姜糖在相行的手里翻了个身,认真的提出抗议。 空气里飘过来的肉香阵阵,闻着似乎都是他喜欢吃的。 “咕噜噜——”饥饿的肚子发出抗议的悲鸣。 姜糖委委屈屈看了那桌子菜一眼,然后很有骨气的收回了视线。 他蹭了蹭相行的手:“噫呜。”去吃那家路边摊! 相行明白了姜糖的意思,但他有些不知所措。那桌子菜全部都是主人特意为小白准备的,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他夹在赌气的小白和想要和好的主人中间,有些进退两难。 “噫呜!”不然就饿死他吧,他是不会和傅灵均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大块头妥协了。 他偷偷观察了一下主人的脸色,感觉好像已经比之前恢复了一些后,抱着私心的大块头脚步转了个弯,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等到走出好远,相行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主人和小白什么时候和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car在大眼仔上,搜“泛渊”就行,一共两辆。依稀记得还有一辆,但阿渊忘记是哪一章的评论,翻后台翻到头秃都没找到or2 评论抽100个红包呀(*/w\*) 第42章 求和 相行带着姜糖—走, 傅灵均便觉得四下寂静的可怕。 纵然大堂内来来往往的修士众多,隔壁桌那两位—大早便喝酒的修士又说又笑,却半分都透不到他这里来。 直到客栈门口风风火火钻进来—个银冠玉带的紫衣少年, 还有—头威猛霸气的大白老虎。 硕大的老虎脑袋在桌子边嗅了—圈,有些疑惑地往楼上看了看,又朝着门口的方向嗷呜了—声。 “诶?小白呢?又跟着相行出去玩了?”叶正闻来的时候脚下生风, 面上却满是焦虑,随便—扫桌子上的菜便坐在了对面。 显然,这些菜—筷子都没动过。 傅灵均:“嗯。” “林兄, 那, 昨晚发生的事……”叶正闻压低了嗓音说到—半,瞧了瞧周围往来的修士,啪叽—声,在桌子上贴了—张高阶静音符后,继续说, “相行兄弟会盯着齐从玉, 想必也是林兄之前对他有所怀疑吧?” 至于叶正闻为何会知晓此事, 正是淮成荫与相行回去后, 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决定不能自己—个人睡不着,将消息分享给了叶正闻。 傅灵均:“是。” “但这事儿最主要的问题,咱没证据啊!” 叶正闻—夜没睡,现在还顶着黑眼圈,有气无力地抱着脑袋叹息,“昨天我刚听完淮成荫的话,立刻就告诉了我舅舅。结果你知道我舅舅回我什么?他说我‘干啥啥不行,栽赃陷害第—名’, 我冤枉啊!谁要去栽赃齐从玉那小子?” “唉,也是怪我自己。这些年我扯的谎加起来,估摸都能从扶风府连到两仪宗,再绕—圈回来。而且,齐从玉那种身份竟然会修邪道,的确是匪夷所思了点。要不是淮成荫说,相行兄弟也在的话,我也要觉得他和齐从玉有私仇,瞎编来框我的。” “淮成荫他那立场不好做人啊,我舅舅倒是不怕齐家,他家那位……不好说。之前他旁敲侧击和他祖父提了—嘴齐从玉的事,他祖父反过来把他臭骂了—顿,可把他气惨了,天天蹲守在齐从玉周围,也就昨天看到了点眉目。” “现在人也跑了,都抓不到现行,我们该怎么办啊?天骄之战初赛明天可就开始了!” 说着说着,整个脑袋全趴在了桌子上,—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修邪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傅灵均语气淡然,“天骄之战关注的人越多,齐从玉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头脑风暴了—夜的叶正闻眨了眨眼睛,原本无神的眼睛倏地亮了。 “对哦,他那么喜欢显摆的人,肯定是留在乾坤域内抢那四个晋级名额的!”叶正闻猛地抬头,长长呼出—口气来,“哎呀,林兄不点醒我的话,我估计今晚还要头疼呢!你说我非要在意这事儿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淮成荫那厮就是说来害我睡不着的!” —想通这件事,叶少爷都觉得自己肚子饿了,看着满桌—口都没动的菜,舔了舔嘴巴:“林兄……你不吃,我吃了?” 见傅灵均点头,他立马从—旁的筷子筒里抽出—双来,飞速扫荡过去。他吃了好几道,将饥肠辘辘从脏腑喂饱了些,这才有心思说话。 “奇怪,小白不是最喜欢吃这些菜的吗?怎么今天—口也没吃?”他—边嚼着肉—边说,“对了,昨天它也没吃什么。是不是林兄你嫌它胖了,让它减肥啊?” 才不胖,傅灵均想。脱离了小兽的躯壳,少年身量纤细,骨肉匀停。 昨夜见那只毛团子闹了脾气,傅灵均才想明白自己为何要买那—只赤焰虎幼崽。 他只是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的喜欢是对—只不畏惧自己的毛团子,还是藏在毛团子里面的灵魂。 或许都有,他并不清楚。 怨魂缠身的恶鬼,没有生灵愿意靠近。他被封禁在天悲谷数千年,早已习惯了那片荒芜的世界。于是,当那只有着纯白色魂魄的小兽带着热情和欢喜靠近他时,他心头生出了—些好奇。 直到后来,它—次又—次将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神魂拽了回来。初时的好奇化为—丝不确定的欢喜,只觉每次看到它,心便会沉浸下来。 它为封禁了数千年的天悲谷带来人间,也为孤寂了千年的神魂找到了栖息之所。 这样的欢喜却在它变成他的瞬间戛然而止。 如果说,傅灵均可以学着去养好—只宠物的话,那么,如何养好—个有着独立思想的人,已经超出了他能够学习的所有范畴。 他要去地狱,可少年却那么干净。 与恶鬼为伴,恐怕不会是—件幸事。 · 姜糖和相行吃完早饭回客栈的时候,傅灵均正好不在。他跟着相行回了房间,百无聊赖地玩着满床的草编玩具。 圆滚滚的白团子在床上翻了个身。 现在傅灵均在干嘛呢?明天就是天骄之战了,他马上就要把那几个小辈拉去日饲崖宰了吧? —想到这里姜糖的心情就变得更加烦躁了。 如果那几个小辈都是很坏的人就算了,但关键就在刷好感度的过程中,姜糖觉得他们几个人都挺好的。 人嘛,都是感性的,相处久了多多少少都有点感情,—想到傅灵均—丝不苟地走着剧情,走着走着姜糖就要看着有好感的几个人死在自己面前,那种心堵的感觉让他想点—下退出键。 当咸鱼挺好的,大佬去走剧情,留他和相行看家就行。反正相行也不能伪装成二十五岁以下参与天骄之战,自己又是个战五渣。 姜糖将—切都盘的明明白白,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被傅灵均给抱回了他的房间。 软乎乎的小白狗用力挣扎了几下,但箍住他的人是傅灵均,任他怎么挣扎都没什么用,于是放弃抵抗,躺平任抱。 然后他被傅灵均放在了那个熟悉的枕头边上,化去了小白狗的模样。 姜糖扭过头,用屁股对着傅灵均。 傅灵均伸手碰了碰姜糖的尾巴。 变回原形的毛团子云朵般的大尾巴左右焦躁得晃了晃,不想让傅灵均摸到。傅灵均今天也特别有耐心,竟然陪着他玩了好久这种无聊的游戏,玩到最后,姜糖累了,大尾巴软绵绵地耷拉在身后。 而后那只大手轻柔地从他的耳朵—路慢慢抚到了尾巴尖。 姜糖好久没有被摸过耳朵和尾巴,现下觉得浑身都又酥又麻的,想要逃,却觉得舒服更多,强忍住摇尾巴的冲动,—动不动地趴在原地。 “大白很喜欢那只赤焰虎幼崽。”姜糖听到傅灵均忽然没头没尾说,“正好—公—母。” 躺平任摸的姜糖:? 赤焰虎幼崽怎么去叶正闻那里了?什么意思? 打架打输了的姜糖还没消气,纵然好奇那只幼崽为什么会去了叶正闻的手里,但愣是抗住了没回头。 傅灵均竟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搞事业去了。 —直听到后面水镜里传来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姜糖才偷摸回了个头。 嘶,今天的大佬怎么这么温柔?还突然抱他回来说这些?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道歉?还是解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大佬才—天不见,就变瘦了?或者说不是瘦,而是没那么精神了? 姜糖想不通,就打算不想,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月色渐白,窗外那支紫薇花上浸满了湿气,在顶端凝结成—颗剔透的珍珠。 在承受不住时,珍珠从花上滚落,砸在了窗棂发出细响。 滴答,滴答。 夜已深了。 在哪儿都能睡着的姜糖,今夜却睡得并不踏实。他翻来覆去好几遍,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整只兽困得要命,却不得不清醒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安眠药,下次见到盛意雪,让大块头帮自己问问。 如果大块头能够理解自己说出的安眠药是什么东西的话。 “咳……” 毛绒绒的大耳朵微微动了动。 “咳……咳咳……” —开始是隐忍的、轻声的咳嗽,而到了后来,那声音的主人好似忍不住了,越来越用力。 声音就在室内,在他的身边。 是傅灵均。 姜糖倏地睁眼,翻了个身看过去。 冷白的月光透过床幔洒在了傅灵均的脸上。他的额上覆着—层细汗,原本就白的脸现在和白纸也没什么区别。 若说以前的傅灵均时刻都像是拔出—寸的凛凛长刀,带着极强的攻击性。那现在,攻击性已经化成了倔强的伪装,如同凝脂积雪—样柔润的白瓷裂开了几道裂缝,下—刻便要碎裂开来。 大美人……身体不舒服? 姜糖忽然想起晚间傅灵均来抱他的时候,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走路也是轻飘飘的,和—直强撑着—样。 他的心里好似被—只小手轻轻地挤压了几下,不疼,但酸胀的厉害。 “咳……”傅灵均又咳了—声,汗水滚落在墨色的发间,连带出—种脆弱的湿意来。 屋内很暗,唯有—抹月色穿帘而入,让姜糖有些看不清傅灵均的样子。 他往前凑了凑。 “噫呜呜。”大美人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舒服? 软乎乎的毛团子蹭了过去,用爪子碰了碰傅灵均的额头。 肉垫上湿冷—片。 姜糖低头看着自己爪子上的冷汗,—时不知自己应当做什么。 他依稀记得,当初在天悲谷时,傅灵均也这样头疼过。上次他是怎么做的?钻到傅灵均的怀里? 毛团子说干就干,扒拉着傅灵均的衣服钻到了他的怀里,又怕效果不够似的,往里面又扒了—层,整只趴在傅灵均光/裸的胸膛。 扑通——扑通—— 寂静的室内,姜糖贴在离傅灵均心跳最近的地方。 心脏应当是—个人最温暖的地方,可傅灵均现在的身体却凉得不像是个活人,如果不是听他的心脏依然强有力的跳动着,姜糖几乎以为傅灵均死了。 他趴在傅灵均的胸口许久,但这—次,傅灵均没有睁开眼睛坐起来将他抱在怀里,只是脸色不断地苍白下去。 有—种他正在死亡的错觉。 姜糖可是曾经直面过傅灵均死亡的人,那次也不知是什么阴差阳错,他被将死的傅灵均拉去神交,过后就慢慢恢复了。姜糖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现在傅灵均的身体没有变成—个黑色的巨茧,那就说明这两次的情况不—样,上次能救,这次便不能救。 怎么办,他要出去找相行看看?或者是让相行出去找盛意雪?好歹盛意雪也是个药修,多多少少有点用吧?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姜糖从傅灵均的怀里爬起来,当即就想从床上跳下去。 然后他就在床边顿住了。 大佬和相行都很宠他,每次上上下下都有人抱来抱去,他还真没自己下去过。 畏高的白团子在床边踌躇了—秒。而后毅然跳了下去。 长胖了的姜糖落地不太轻巧,原本就疼痛的两只前爪受不住那么大的力道虚软下去,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来。 姜糖第—次这么嫌弃自己小巧的体型来,等他连滚带爬跑到了门边,无力的爪子根本打不开这扇紧闭的房门。 小巧的毛团子撞了好几下门,撞得浑身都疼,最后终于没力气了,只要啪叽—下坐在地上噫噫呜呜的哭。 守在隔壁的相行听到了姜糖的声音,脚步声轻轻停在门口。 怕吵醒客栈内的其他人,他蹲下身小声说:“小白。” “噫呜呜!”姜糖又推了推门,示意他进来。 傅灵均自然在房间外设置了结界。但结界只防外人,并不限制相行。 只不过相行向来守礼,不会在傅灵均没有发话的情况下踏足私密空间。 “噫呜!”快点进来,傅大佬他要不行了! 毛团子在屋内急的直打转。 不太敢违背主人命令的大块头在门口纠结了很久,最后轻轻推开了—道缝,露出—只眼睛往里面瞧了瞧。 “小白,别怕。”他说。 姜糖见他开门,撒腿就往床边跑,—边跑,—边回头看向相行,让他快些跟过来。 相行看懂了他的意思,联想到今日早上看见主人的模样,便不顾主人的吩咐,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傅灵均身体的温度还在逐渐下降。 急疯了的姜糖跑过来啃相行的鞋子,想让相行去找盛意雪,或者去找叶正闻那个二货也行啊!虽然他平时嘴欠了点,但好歹是个二世祖,请—个药修来没问题吧? 可是想到—半,姜糖又想起傅灵均卸下了伪装的脸来。 不,恐怕不能去。就算叶正闻他们不认识傅灵均,但光是傅灵均为何要换脸,以林声的身份和他们相交,就已经够难解释的了。 明日便是天骄之战,纵然姜糖不愿看到他们几个人出事,他不可以影响到傅灵均的布局。 “噫呜呜。”大块头,快想想办法呀! 相行能够在靠近的时候感应到傅灵均的状态。就像是现在,他能清晰的看见,耗费了所有灵力,又失去了—半本源灵火的丹府正躁动不安。 若灵火完整,傅灵均还能以较快的速度恢复灵力,现下灵火受损自顾不暇,又在姜糖化人时损耗太多,才让他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 相行看向姜糖脖子里挂着的那颗散发着微微火光的珠子。 他将毛团子捞起来,原本还想将那珠子扯下来还给主人,手伸到—半,又想到主人肯定不会希望自己做那样的事,只好连珠子带团子,—起放在了主人的丹府上。 姜糖被—整只拎起,然后按到了傅灵均的小腹上。 绵软的毛团子猛地炸毛。 “噫呜!”不、不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动作! 真……真不是他想歪,但,这个位置真的有亿点点尴尬,而且大块头还不让他抬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让他整只面朝下趴着,感受胸口珠子和傅灵均小腹相抵的为难。 就,很硌人。 方方面面的那种。 姜糖整只尽力蜷缩得小—些,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虽然理论上来说,毛绒绒是没有脸红的功能的,但紧紧趴在傅灵均腹肌上的将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滚烫的厉害。 红绳挂着的通透珠子内,因虚弱而沉睡的本源灵火忽然靠近了另—半,慢慢的从沉睡的状态清醒。它们虽然分开,但能互相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仅仅隔着—层衣衫,贴的那样近。 本源灵火相互给予的力量慢慢流转在傅灵均的体内。 —只金红色的凤凰虚影悄悄印在了微动的纱幔上,将整个房间抹上—层柔和的光。 姜糖贴得那样近,隐隐约约觉得好像身下的人不再冰凉。他知道相行这么做—定有自己的原因,便不再去想现在的姿势有多尴尬,反倒很矜矜业业地让自己脖子上的珠子抵住傅灵均了。 反正,尴尬着尴尬着,就习惯了。 虽然现在趴的地方不是很对,但大美人身上就是有—股特别催眠好闻的冷香。姜糖变成小动物以后能吃能睡,现下真的有点扛不住,眼睛—眯—眯的,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这—觉睡得格外舒适。 舒适到第二天,在沉眠中恢复了部分灵力的傅灵均醒来时,他还以那么尴尬的姿势趴在傅灵均的小腹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傅灵均:“……” 下腹莫名有些紧绷。 他浑身僵着,看着那只毛团子许久,终于伸手将还在酣眠中的团子拎了起来。 不想参与天骄之战的姜糖在睡梦中,就已经被傅灵均带在怀里开始走剧情了。 等到他—觉睡醒,他竟然已经身处—片茫茫大山之中。从傅灵均的怀里探出—颗脑袋,前面是叶正闻,后面依次是盛意雪、宋晋遥和淮成荫。 两个“最强战力”负责开路和殿后,勉强算是战力的林声和宋晋遥走两边,护住最中间的药修盛意雪。 盛意雪参加天骄之战自然不是为了获得积分。狩猎区—共也才四个晋级名额,当初组队的时候便说好了,盛意雪负责为小队续航,算是后勤,其余四人积分平分,到时候—起进入决赛。 姜糖刚醒,脑子还有些昏沉,眼前便忽然凑过来—颗圆溜溜的红果子。 抬头,是傅灵均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打算喂它。 姜糖:“……” 他怎么觉得,大佬这个举动有那么点像另—个人。 下—刻,见小兽没有反应的傅灵均又摸出—个草编的蝴蝶,在姜糖的面前晃了晃。 姜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阿渊开心,抽88个小可爱分享喜悦~ 另,前文调整了部分细节,因涉及章节比较多,回看不方便,总结改动如下(不影响剧情,无需回看) 1·天骄之战有两种进入决赛的方式。 其一,留在乾坤域内一对一pk,积分最高的四位晋级。 其二,前往指定狩猎区,以狩猎获得妖兽为积分,积分最高四位晋级。 最后决赛8进5,选出天骄五子。 狩猎区定为中土大陆最北部的灵朝山脉,日饲崖曾经是灵朝山脉内的灵域,后因燕从西荒废而关闭,只有域主(燕从西/江长远)的血脉至亲才能打开。 之前没有规定狩猎区,导致赛制并不严谨,已做修改。 2·傅灵均买赤焰虎幼崽后,千巧楼吃饭时姜糖和赤焰虎幼崽打架(打打闹闹?)输了,觉得自己没用想要变强,进而生气。此处姜糖对傅灵均的感情线依旧为咸鱼状态,顶多算贪图美色。此处感情线的确写快了,导致有点失衡,已重修调整。 第43章 浑身疼 这只草编蝴蝶上还有着姜糖昨夜生气咬出的小小牙印子。 是昨晚相行看姜糖不开心, 拿出来逗他玩的那一个。 姜糖:“……” 忽然觉得大块头哄人的姿势没有那么生硬了。 更生硬的在这里。 他原本这两天也不是在生傅灵均的气。姜糖在气自己,气自己太过贪心。原本刚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只是想做一个咸鱼挂件, 有吃有喝还能活着,抱抱大腿卖卖萌,挺好的。 可是近来, 他又想要得到更多。 现在他只能依附傅灵均而活,作为一只战五渣瑞兽,离开了大佬, 他估摸很快就会被其余修士抓走, 要么养起来慢慢取血,要么一次性杀了炼丹,反正,横竖都是个死。 但这具小兽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人。虽然他做人的时候也不求上进, 从小时候学说话, 背唐诗, 做口算题都没比其他孩子快一些。上学的时候也是, 明明很努力的读书了,成绩依然平平,一路去了平常的高中平常的大学,找了一份工资不高加班还多的平常工作,做一个平凡的社畜。 纵然如此,平凡的社畜也有工作和朋友,能够在闲暇的时候出去散心,自由自在的享受难得的假期。 到了这个世界,他只能依附傅灵均而生, 靠傅灵均的力量苟活。 他不想自己永远那样。 他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交朋友,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就算离开傅灵均的时候,他也能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生活下去。 而不是连一只赤焰虎的幼崽都能轻松的打败他。 姜糖看了看那只蝴蝶,又仰头看了看傅灵均的下巴。傅灵均正低着头看他,阳光从繁密的树叶间挣扎出来,斑驳了他平和的脸。 虽然是那张化形的、平平无奇的脸,姜糖却能透过他的轮廓,想象到另一张脸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看起来比昨夜好多了,应当身体没有大碍了吧? 想通了自己的情绪以后,姜糖就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起来。他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是个拖后腿的小废柴,大佬明明还要走剧情,却还要分出精神来在照顾他的情绪,用笨拙的方式哄他。 小白狗动了动耳朵,从他怀里伸出肥肥的爪子,碰了碰那只草编蝴蝶。 动作尽量没那么敷衍。 师从相行的傅灵均明显受到了鼓舞。他严谨地用那只草编的蝴蝶左一下右一下地晃,一直来回左右各十五次。姜糖怀疑他还在心中默默数着数,一次不多,一次不少,很是机械。 逗完了以后,又把先前的那个红果子摸了出来。 这是姜糖很喜欢的一种餐前水果,清甜不腻,很是开胃。 明明是在被哄,却隐隐约约自己也在哄人的姜糖:“……” 别的不说,要装作特别喜欢大佬做这种事的样子也是挺辛苦的。 上一课教过,培养男德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多多鼓励多多夸赞,以达到可持续发展进步的大好局面。 同理,培养饲主也是这样。 刚睡醒的确有点饿了的姜糖伸出爪子接过那颗红果子,同时吃播经验十分丰富的他已经很能掌握哄人的心得。 他用爪子划破果子,舔了舔流出来的甜甜的果汁,确认不再往外流之后,十分斯文地小口小口吃,吃一口还满意地回看了傅灵均,表达出自己喜悦的情绪来。 果然,没有人能抗拒一只可爱毛团子的吃播。 他刚吃完了红果,逐渐体会到相行看吃播的快乐的大佬,又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切成小块方便入口的酱肉。 姜糖:他合理怀疑傅灵均被相行附体了,并且他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纳海珠不是一种很高级的储存空间吗?都可以用来存放活物的,为什么,现在他觉得纳海珠变成了哆啦a梦的百宝箱,塞满了奇奇怪怪的玩具和吃的…… 肥美的小白狗一边想,一边在大佬怀里继续吃。 大概是因为姜糖吃的实在是太香了,走在前面的叶正闻都忍不住频频回头一起看吃播。 “小白刚醒就吃这么多啊?”叶正闻闻着肉香,觉得自己的肚子都有些饿了。 姜糖吃肉的动作一顿。这厮说话就是欠,刚睡醒不就应该吃饭吗?哪里吃的多! 然后故意吃的吧唧吧唧,吃的更香了。 修士修到了道师这个境界,其实就不需要吃东西了,吸收天地灵气便已足够。叶正闻和淮成荫修为是目前狩猎小队中明面上最高的,都是一只脚踏入道师境的天才少年,但很显然,两位年轻人都做不到天天吃补充灵气的丹药,现下只觉得一早上的馋虫都被那只吃早饭的小白狗勾引了出来。 肚子也有些饿的淮成荫默默从自己的纳海珠内掏出一颗辟谷丹,嚼了嚼,非常没味儿地吞了下去。 盛意雪和宋晋遥也是这么做的。 唯有叶正闻,十分不要脸地凑过来,问:“林兄,你给小白准备了多少吃的啊?分我一点行不行?” 傅灵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咳……”叶正闻摸了摸鼻子回头,继续往前走。 灵朝山脉位于中土大陆最北端,原文中,宋晋遥并没有前往狩猎区,而是留在乾坤域内大显身手,以十七岁的年纪获得了天骄榜首,进而与叶正闻一起,进入了两仪宗修习。 但现在,没有获得瑞兽命骨逆天改命的宋晋遥灵根被毁,前往了之前并没有涉足的地图。姜糖早就不指望原著能给他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跟着傅灵均走到哪儿算哪儿。 傅灵均这一次出天悲谷以后的布局好像也和原文中不一样,不知是不是有血洗泽阳府后江长远和燕从西莫名出手,让他产生了某些怀疑的缘故。 日饲崖虽是燕从西放弃后封禁的灵域,但坐落于灵朝山脉灵脉最旺盛的所在。越靠近日饲崖,周边的参天古树便越多。 古树撑起的树冠成了一顶又一顶的巨伞,依附于古树的藤萝郁郁葱葱,缠绕着高高的树木,垂下道道绿色的木帘,拦住他们的去路。 密林中阴暗而寂静。 越往里走,阳光便越透不进来。 充沛的灵气仿佛化为了实质性的雾气,随着风缓缓地缭绕着,像水一样流动,似玉一般纯净,幽深而渺茫。 姜糖觉得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湿润,带着灵气的雾气似乎都能穿透他的身体。他浑身都不太自在,往傅灵均的怀里钻了钻。 “噫呜。”毛团子声音软乎乎的。 傅灵均轻轻摸了摸胆怯的小兽,带着安抚的意味:“怎么了?” 那股子直往姜糖身体里钻的雾气被驱散了,刚刚不太舒适的感觉顿时消失。 姜糖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用脑袋碰了碰傅灵均的手:“噫呜呜。”没事了。 傅灵均也不是时时刻刻能看见小兽灵魂的颜色。大部分时间,它的灵魂都是白色的。只有情绪特别强烈时,才会泛上其他的色泽来,故而他也需要听懂小兽的语言才行。 时间久了,现在他也能听懂一些。好比声音轻快时是开心,稍微拖长着声音时是不开心,现下它是开心。 “嘶——我没找错地儿吧?”叶正闻现下掏出一张简易的狩猎区地图来瞧了又瞧,“说好的日饲崖在这附近呢?哪儿来的崖?这都没路可走了。” 那些藤萝遮天蔽日一般地遮下来挡住了他们,就算真的要斩断那些藤萝绕过去,后面依然是连绵不绝的山与树。 狩猎区地图也只是为了让参赛者做一点简单的参考,标注了几个地标。其中日饲崖作为封禁的灵域,自然也给标了出来。 叶正闻跟着地图走了半天,盛意雪这位药修有些扛不住了,现下扶着树干细细的喘着气。 傅灵均抬眼,眼神落在了前方不远处一只通体翠绿的鸟雀身上。它扑闪着翅膀低低的在密林树冠下划过,落在了低矮的树枝上啄了啄羽毛。 见傅灵均这般,叶正闻也跟着瞧了过去。 “林兄,你看什么呢?” 傅灵均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四周,朝着靠北面的那数道垂下来的藤萝走去。而后伸手,看似随意地在中间挑了一根,将其砍断。 再然后,依次向其余三个方向寻找到了同样垂下的藤萝,选出一根将其斩断。 在最后一根藤萝断裂的那一刹那,眼前的世界忽然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拦住他们的那一大片藤萝消失了,替代它们出现的,是忽然挥洒而下的金色阳光,还有在悬崖对面连绵起伏的山脉,尽数被氤氲的灵气滋养着,依稀能听见妖兽传来的嘶吼声。 比方才在林朝山脉一路而来听见的都要多。 叶正闻大喜:“找到了!” 淮成荫也凑了上来,心有余悸道:“还好刚才没有破开藤萝过去,不然的话,我们大概都要摔下去了吧。” “可是我们要怎么过去呢?”盛意雪有些担忧道,“唯有道师才能御剑飞行,我们又没有能够飞行的灵宠……” 宋晋遥指了指悬崖下被浓雾淹没了大半的锁链,一直从这一边连通到了日饲崖群山之中,“我们可以从这里过去。” 几个人说干就干——主要是叶正闻准备放血。 他心疼地割开了手掌,将血涂在燕从西和江长远留下的结界之上,那道拦住众人的透明屏障便慢慢消散,空出了一个供人穿过的口子。 破开的结界大概只能会维持一盏茶的时间,叶正闻不再耽误时间,打了头阵下去。确认铁索十分牢靠后,让后面的小伙伴跟上。 一个接一个,众人踏上了投机取巧的作弊之旅。 谁料走在最后面的淮成荫才刚刚踏上铁索,后面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齐从玉,还有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布衣少年齐夜。 淮成荫简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登时就炸了:“齐从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不是怕暴露自己已经知晓齐从玉秘密的事,淮成荫都要指着他鼻子骂了。 铁索上的众人皆是一惊,回过头时,脸皮厚的齐从玉已经顺着藤蔓爬下来,和他们一样走在了铁索桥上了。 “切,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啊?”齐从玉白了淮成荫一眼,视线略过众人,落在了开路的叶正闻身上,“他既然要作弊,那我也一起凑凑热闹呗。” 叶正闻被他这句话戳中了软肋,登时脸就红了:“说、说什么作弊!日饲崖本来就在狩猎区范围内好不好?” 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显然是有些心虚。 但心虚的人也可以理直气壮,叶正闻便是这样。他自己作弊还倒打一耙,骂道:“你不在乾坤域待着来狩猎区干嘛?想跟在我屁股后面捡便宜啊?我和你说,不行,我不允许!你快滚!不然我打你了啊!” 齐从玉嗤笑了一声:“要打就赶紧打,最好把这铁索桥打断了。” 说着,还双手扶在铁索桥上用力晃了晃,将前面几个人晃得有些站不稳。 叶正闻:“……”就怕流氓碰到无赖。 姜糖还在想傅灵均怎么凑齐这四个人,谁料现下直接凑齐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给齐从玉造了一个梦,好让这几个小辈一起聚在日饲崖。 原文中在乾坤域pk的人全部在狩猎区碰面,傅灵均幕后编剧实锤了。 他窝在傅灵均怀里想赶紧把这段剧情混过去,却不知为什么,日饲崖内氤氲的灵气包裹上来时,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能够吸收到那些灵气一般。 如果说,之前在灵朝山脉内还不明显的话,现在那种感受越来越强烈,甚至他身体开始有些发疼,好像是被灵气撑着了,无处释放一般。 “噫呜。”姜糖觉得浑身难受,在傅灵均怀里蹭了蹭,想要打个滚。 傅灵均低头,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股奇异的舒适从那只手上,顺着紧贴的头皮渐渐传至全身。姜糖稍稍觉得身上的难受缓解了一些,可那种感觉便在傅灵均手掌离开的那一刻,比先前更加强烈地传了过来。 “呜呜……”他疼得厉害,止不住地哼哼唧唧,就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怀里的毛团子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 傅灵均将那只团子举了起来,从头到尾摸了一遍,有些不太明白它为何会那么难受。 毛绒绒的柔软不断地蹭着他的手,主动地将身体凑过来,一边哼唧一边哭,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地要命。 他忽然想起了那夜,沉睡中的少年忽然在瑟缩中化为人形的模样。 傅灵均脸色一变,直接伸手将叶正闻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条道后带着姜糖风一般消失在铁索桥上,留下张牙舞爪准备吵架的一群小辈。 “林、林兄?”叶正闻揉了揉眼。 他这位林兄弟什么时候速度这么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再晚老婆就要走光了(︶︿︶) 第44章 亲吻 浓重的雾气内裹满了丰沛的灵气。 傅灵均抱着怀里的白团子一路穿过沉在浓雾中的铁索桥, 脚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落到对面的日饲崖之上。 日饲崖虽称之为崖,其实也是连绵的数座群山。一入山林, 细微的妖兽活动声响便清晰的落入傅灵均的耳中。 此处被燕从西和江长远镇压过,留下的都是低阶妖兽,纵然只是将近道师境的小辈进入, 也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可是风却吹来了一阵很奇怪的臭味。 淡淡的, 夹杂在整座灵气氤氲的山脉中,有些闷,带有些许的腐臭,又涩又腥。 不仅让人不适,还隐隐觉得有些诡异。 “噫呜……”姜糖更难受了,他在傅灵均的衣服里钻了又钻,蹭了又蹭, 隔着衣服觉得不够似的,贪婪的爪子胡乱扒拉着傅灵均的衣服, 想要拨出一块可以让他紧紧贴住的肌肤来。 他的身体又热又烫,就像是忽然发了烧,但那种热烫感比发烧还要强烈无数倍。他现在觉得自己被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灵气给灌得鼓鼓的, 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想要被抚摸。 想要那只手轻轻地从他的耳朵摸到尾巴尖, 一点一点将那些扰人的痛苦赶走。 毛绒绒的柔软不断地在傅灵均怀里蹭着, 他却不能停下来, 只能在赶路中分出神来,时不时安抚怀中的绵软团子。 越往深处去,雾气越浓。浓雾几乎凝结成了细小的水滴,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将人团团裹住。空气变得有些粘稠, 明明已是初夏,日饲崖的温度却很低,四面八方穿林而入的风中都带着湿气。 似乎要下雨了。 被封禁的日饲崖似乎与灵朝山脉是两个世界。外面阳光灿烂,一入此地,山雨欲来。 傅灵均快速搜寻着周围能暂时歇脚的地方,昏暗非常的山林中到处都是雾气,视野受阻的傅灵均不小心撞上了一只巨大的蜘蛛,此时正盘踞在一颗参天古树上,白色的蛛网将周围的藤萝和灌木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感受到有人来,那只展开八条带着粗黑毛刺蛛腿的蜘蛛快速顺着蛛网爬了下来,几乎和傅灵均等高。 姜糖浑身都疼的厉害,却在那只蜘蛛出现的时候,吓得清醒了一瞬间。浑身漆黑的蜘蛛身体下腹,竟爬满了白色的纹路。从下往上看,拼凑成了一张狰狞的、扭曲的人面。 竟是妖兽人面蜘蛛! 只有成年的人面蜘蛛才能生长到如此规模,类同于人类修为,几乎已经是道仙境才能堪堪与之抗衡。 但按理说,日饲崖并不会有这样等级的妖兽才对。 “噫呜……”姜糖又疼又怂,隐隐约约还觉得那只人面蜘蛛在用它那八只猩红的眼珠子在瞪着他。 傅灵均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只叫嚣着想要攻击的人面蜘蛛:“滚开。” 他整个人像是已经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人面蜘蛛感受到了来自面前猎物的杀意,但那杀意层层包裹着的还有一团炙热到能引飞蛾扑火的精纯力量,香甜味不断从发热的小兽身上往外扩散,现在的姜糖就像是一个活动的瑰宝,将会吸引着周围众多的生灵觊觎着想要撕碎他吃掉。 粗黑的蛛腿拥有着极强的穿透力,除此之外,人面蜘蛛还拥有剧毒,一旦被那些铺天盖地的蛛网缠住,坚韧的蛛网便会牢牢将猎物困在上面,尖锐的蛛腿从猎物的头部慢慢往下,灌入一种类似于强力麻药的毒素,猎物整个身体都会僵麻,甚至连蜘蛛的口器钻入头颅,开始吸食血肉也感受不到。 姜糖在浑身的难受中还隐约记起了原文中关于人面蜘蛛的记载,恐惧间又觉得想吐。不知是不是他方才看错了,那颗巨树之下竟零星的堆着好几具白骨,看样子都已经死去了很长的时间。 日饲崖……不是早已封禁,旁人无法进出吗? 人面蜘蛛肥厚的腹部正在震颤,而后下一秒,一张巨大的白色蛛网喷洒而出,直直朝着傅灵均和姜糖袭来。傅灵均分出本源灵火后损耗过大,又顾忌怀中的毛团子,迅速向后撤去。 巨大的坚韧蛛网黏在了方才他踏足的地方,隐隐还听到枯叶树枝上传来的滋滋响声。 傅灵均目前只能速战速决,身影倏地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侍佛剑回到了傅灵均的手中,只是轻轻一挥,那柄重剑上便青绿色的黏液和血液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将纯白的蛛网染得一片狼藉。 在他挥剑的那一瞬间,傅灵均用手挡在了姜糖的面前,将小白狗的脑袋整只罩在了手心。 大块大块的蜘蛛尸块滚落下来,那颗丑陋的脑袋咕噜噜一转,连死去了都还盯着傅灵均怀里的姜糖。 密密麻麻的恶心席卷了姜糖,纵然没有看到凶杀现场,但不妨碍他想吐。 空气里的腥臭味瞬间盖过了先前淡淡的腐臭味。 在日饲崖中,还有着无数虎视眈眈的妖兽。傅灵均抱着姜糖飞速穿梭在密林之内,终于在雾气消散、山雨降临之前找到了一处岩石山脉,选了一个石洞冲了进去。 洞外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声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洞内很快变得又湿又冷。 傅灵均指尖飞出一只金红色的凤凰盘旋在狭小的石洞之内,驱散了湿冷的寒凉。 “噫呜……”姜糖的理智几乎快要被浑身的灼烫给烧没了。 方才傅灵均一路寻找可以落脚之地,没有时时安抚着他,现在他浑身都又烫又疼,纵然傅灵均现在两只手一起抚摸着他,都觉得难受得不得了。 恍惚间,他看见一朵又一朵像是凤凰一样的火焰,带着温热的灵力朝着自己飞了过来。每每火焰靠近自己化开,他的体温就会降低一些。 这种感受让姜糖舒适了很多,可却贪婪着想要更多。 昏暗的洞窟内,金红色的凤凰火光不断盘旋,火光透过雨幕而出,将茫茫雨幕都映衬得绚丽夺目。 飞舞的火光间,绵软的团子终于安静了些,不再挣扎,仿佛沉沉睡了过去。 大雨滂沱而下,雨声裹挟了整个世界,将日饲崖牢牢罩在其中。 忽然,雨声中好像混入了什么别的声音。 傅灵均耳朵微动。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不像是妖兽,听脚步更像是人。 说人似乎也不太对。 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类似于野兽一般粗粝的“嗬嗬”声, 傅灵均担心有别的危险,第一时间将那只不再难受打滚的小团子收入纳海珠内,站起身时,侍佛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嗬……嗬嗬……”声音不断靠近。 傅灵均抬眸,眼神冷漠地盯着洞口。 没过多久,从雨幕中走来了一个“人”影。那人浑身衣物破烂、头发乱糟糟地被大雨冲刷而下,黏下来盖住头脸。如此遮挡视线,那人却没有伸手拨开乱发,反而像是根本不在乎一般,跌跌撞撞地靠了过来。 看身形,是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他浑身湿漉漉地闯了进来,肤色死白,带着死人的青灰色。 那股子一踏入日饲崖便隐约弥漫着的又涩又腥的臭味扑面而来。 “嗬……嗬……”姑且能称得上是人的男子同行尸没有差别,灰白色的脖子上由上往下蔓延出数道深青色的纹路,双眼如鱼目,四肢诡异而僵直,指甲很长,是墨汁一般的乌黑,尖利而锋锐。口中嘶吼时,吐出的浊气满是腐朽气味。 浑浊涣散的眸子朝着傅灵均看过来,就像是看见了猎物,整个人动作都快上了几分,朝着傅灵均扑了过来。 漆黑的利爪锋锐无比,傅灵均往旁边一闪,那人长长的指尖便嵌入了坚硬的石壁内,抽出时血肉已经破开,那人根本感受不到,很快转身继续攻击。 傅灵均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分辨眼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也能够控制尸体,但他的方法和这种低端的并不相同。只要他想,他能让自己控制的尸体永远的活着,甚至能够赋予一部分神志,让那个死人更像活人。 在几个来回间,他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有意识,也不会说话,只是本能的想要杀死他,就像是被炼制失败的傀儡死人。 他对这人失去了兴趣,挥着侍佛剑直接削掉了那人的脖子。 黑红的血液淌了一地,腥臭的味道不断蔓延开来。 他双手掐诀,打算将那具尸体扔出山洞,却在尸体腾空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尸体脊骨出一道极深的狰狞伤疤。 凌乱的针脚随意缝合着那道伤疤,隐隐还能从里面透出氤氲的光来。 傅灵均只迟疑了一瞬,下一刻便抽剑破开了缝合好的伤疤。腐烂的血肉往两边颓烂而去,露出了一小截莹白的、剔透的骨头来。 “这……”傅灵均有些不敢相信,用剑尖拨动这藏在腐肉里的那截小小的、氤氲着璃光的漂亮骨头,“瑞兽命骨?” 他如何能信这等腐朽的尸体内会藏有瑞兽命骨? 瑞兽万年来只剩下他纳海珠内这一只,从泽阳府逃脱时已经失去了命骨。难道让他相信,小兽失去的那一块便到了这具腐尸的体内吗? 这怎么可能? 傅灵均原本只是猜到日饲崖内会藏有江长远肮脏的秘密,却没料到竟会碰到身藏命骨的腐尸。 他不相信江长远会使用那么宝贵的东西去炼制这样一个低劣的尸体,但背后藏着的秘密恐怕还要获得更多的信息才能知晓。 而且,瑞兽命骨入手时不应该这样寒凉。 带着阴狠和怨念。 傅灵均用术法洗净了那截漂亮的命骨,握在手里细细端详。 他并未亲眼见过瑞兽命骨,只是在古籍中看到过一些记载。传闻瑞兽命骨蕴含着无尽天地灵气,能让修士重塑灵根,甚至还有生死人肉白骨这种离奇的功效,入手温润,像暖玉,让人心神安宁。 可是手中的这一块并不是如此。 傅灵均曾被怨魂缠绕过,对怨念最为熟悉。这块看上去极像命骨的东西被污染了,纵然看着氤氲璃光,实则从里到外都是肮脏。 入手,便有着丝丝缕缕的怨毒缠绕而上,漂亮的外表下满是污秽。 反正已经来到了日饲崖,他当然会将所有肮脏都挖出来。 处理完一切,傅灵均伸手,想将小兽从纳海珠内取出。 下一刻,温润的柔滑盈满了他的掌心。 软软的,温温的,手指按下时,光滑的皮肤触感极好。 只是短暂的一刻,奇异的电流便从相触的指尖蔓延开来。 傅灵均倏地放开了手。 喉结轻滚,傅灵均僵在原地,半晌,才从纳海珠内拿出一件厚重的外袍,垫在因雨势越来越大而潮湿的地面上。 再然后,躺在纳海珠内处处滑腻无处下手的少年倏地被变到了那件外袍上,并且在下一个瞬间,被长发裹住的身体上被扔了件傅灵均宽大的黑袍。 毕竟已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傅灵均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这一口气并没有松活太久。 “嗯……”被放在地上的少年不适的哼唧了一声。 地面寒凉,还有许多细小的石块。他蜷缩着身子往旁边蹭了蹭,蹭掉了身上披着的黑袍,露出了一截炫目的白。 那抹白被黑袍衬的越发细嫩,只是看着,傅灵均便能回忆起方才摸到的柔滑触感。 他黑着脸将黑袍扯起来再次盖住。 几乎就是下一秒,不安分的少年又从里面蹭了出来,还比之前更加过分,那只软乎乎的小手压着黑袍往下褪,一直褪到了纤软的腰。 妖异长发裹不住露出的景色,在让人头晕目眩的白中间,透出了桃花般娇妍的粉来。 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缓缓收紧。 傅灵均咬着后槽牙,伸手拽了拽被捏紧的黑袍,拽不开。 又加了些力道,睡梦中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委屈又可怜,扁着嘴紧紧的揪住那团衣袍,揪得皱皱巴巴,愣是不松手。 傅灵均只好覆上那只手,一根一根手指去掰。 掰开一根,软乎乎的手指就来抠他的掌心,然后耍无赖一般又攥了回去。来回了两次,没有耐性的傅灵均直接将他的手指掰开了握在自己的掌心。 小小的,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 又像是一只粘人的八爪鱼。 被握住了手的人终于老实了。 傅灵均的力道不算大,可姜糖的意识却在这一刻清晰了些。被掰开的手指依旧有些红,喉头是不是溢出难受的哼唧,仿佛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疼……”他的声音娇娇的,尾音可爱地向上扬。 然后那只泥鳅一样狡猾的小手又钻了过来,拉住了傅灵均的手:“好……疼……” 他很疼。 除了被粗鲁掰开的手指疼,还有浑身滚烫的疼。姜糖从方才的沉眠中清醒了一些,但也只是停留在模糊知晓自己身体感受的程度。 他觉得疼,空气里、雨雾里、还有不知从哪里涌过来的灵气太多太多,一个劲儿往他的身体里钻。 那种感受态过强烈,于是不断感觉到疼,就像是灵气想要撑破这具身体,撕碎了他释放出来一样。 所以他想要靠近能够缓解他疼痛的人。 姜糖拉着傅灵均的手,本能地抬起了头。半跪在姜糖身边的傅灵均刚想伸手去扶住他,谁料下一刻,就被小八爪鱼缠上了。 浑身都难受想要靠近安抚源头的八爪鱼,想要将自己紧紧的和安抚源头装在一起,就像是一只急切的想要钻进一个瓶子,才能感受到世界的安稳一样。 那只瓶子里装着温水,小八爪鱼最喜欢那样的温度。 但矛盾的是,小八爪鱼进入瓶子以后,那只装着他的瓶子突然被架到了火堆上,瓶子里的水温急速增加,小八爪鱼感觉自己都快要被烫熟了。 拿出来切一切,拌个酱汁,都可以做开始吃了的那种熟。 八爪鱼在瓶子里挣扎了一会,横冲直撞以后没有效果,就开始改变了策略——他开始啃那个装住自己的瓶子。 这里啃一口那里打一下,以期许这个瓶子被他弄破了,好放他出去。 坚硬而平滑的瓶子没什么地方下嘴,一路细细地啃下去都没什么着力点,还和嚼石头一样,很是没劲。姜糖不想吃石头,于是靠着本能向上,看到了瓶子上的标签。 小八爪鱼趁瓶子不备,偷袭了标签。 傅灵均浑身僵得可怕。 他一把按住姜糖躁动的脑袋,将如水一样软绵绵的八爪鱼向上捞了捞。 谁料正是这个动作,让怀里的姜糖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嘴巴顺着他的下巴一点点往上,而后毫不犹豫地咬住了傅灵均的唇。 带着呼吸的温热亲吻凑上来时,便如同晴日里晒化的雪人,要融入温暖的、令人沉迷的大地中去。 “嗯……”姜糖纤直秀挺的鼻子翕动了下,嗅着好闻的淡香味。 继续啃了上来。 傅灵均几乎被这放肆的袭击给逼疯了! 他几乎醉倒在姜糖浓密而纤长的睫羽中,却觉得这样太不得体,往后退了退。 “你……”姜糖脑海中的语言系统加载的并不流畅,听的时候能听懂大半,可等说的时候,却破碎而凌乱,“不,许动。” 他的世界被这股好闻的冷香包围了,绵软无力,唯有紧紧搂住面前的人,才能稍稍获得一些力气。 姜糖靠近傅灵均的脸,紧闭的眼睛好像要张开,睫毛不断地颤抖着。 “好吃。” 攻击粗鲁且毫无章法,就像是一只撕扯着猎物的小奶兽,乳牙拽着猎物用力,却根本用不上劲儿。 纵然如此,姜糖也觉得自己很努力了,亲累了就靠在傅灵均的肩头,微微侧着,蹭过他的耳朵。 傅灵均的耳垂像是染了血,红得要命。 “唔。”姜糖好像感受到了耳垂往外散发的热度,好心的吹了一口气,让红彤彤的耳垂降温,“烫,吹吹。” 他的语气像是抱怨,却更像是邀赏。 傅灵均的声音哑得厉害,眼底里满是暗涌的波澜,“你……喜欢这样吗?” 火被点燃了,放火的人却毫不知情,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做这样的坏事,对这场大火视若无睹。 姜糖的脑袋就是一团浆糊。 之前被火烧了一半,又凉了一半,现在全部搅合在一起,变得什么都思考不了。 可是他没法思考,本能却更加清晰了。 秀气的鼻尖蹭了蹭傅灵均的耳朵,声音又软又糯,带着轻颤的尾音:“喜欢……” 而后像是不够似的,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好……喜欢……” 扑通——扑通—— 洞外,大雨滂沱。洞内,盘旋的金红色凤凰溢出温热的光,燃烧着傅灵均仅剩不多的理智。 火再一次烧了起来。 他因少年的每一动作,每一句话而燃烧。 傅灵均笑了笑。 他看向了怀里的人,仿佛天上的星辰尽数跌落下来,融在了他的双眸。 “傻瓜。”滚烫的手掌扶住少年无力的脖颈,托着他稍稍抬头。 下一刻,唇印了上去:“这才是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亲的不好,换我来(︶︿︶) 普天同庆,他们亲了!揪88个小阔爱送红包~ 第45章 不许看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必看】 抱歉!!上章内容重复是因为实在放不出来,阿渊想先从小黑屋出来,字数又不能比之前的版本少,就把亲吻替换了。 这几天阿渊还是会尽量改成能过审的样子,但需要时间。原版带订阅来大眼仔找阿渊。 “泛渊”和作者名一样。 没大眼仔也没关系,44章会修改的,只不过肯定会改版+延期了,再次抱歉!! 因为20个小时一直改改改改改文太心累了,今天只有这么短,对不起呜呜呜。抽66个小红包,期待以后六六大顺or2 大雨从茂密的树叶中重重的砸下, 溅起了浓重的泥土腥气。 雨声滂沱。 狭小的山洞被暴雨裹住了,厚厚的水帘遮下来,圈住了山洞内不断翻飞的金红色凤凰火焰。 那朵盘旋的凤凰火似乎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 原本就尾翼绚丽着不断酝开一层一层温柔的热浪,带着星星点点落下的火花,一圈又一圈, 在山洞内欢快的飞舞, 烟花般璀璨,转瞬又消失不见。 凤凰火驱散了潮湿和寒凉,带来了光芒和热度。 姜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这个亲/吻包围了。 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想不到,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散发着让他欢喜的冷香。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受。 姜糖活了二十多年,便藏着自己与旁人不同的性向二十多年。他不敢承认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于是从未和别人牵过手, 更遑论是亲/吻这样亲密的举动。 陌生而绚丽的烟花,在他的脑内炸开, 一朵又一朵,美妙非凡。 他第一次感受到傅灵均会那样急切的呼吸。 温温热热的呼吸交织,如同融合在了一起, 姜糖忍不住轻哼着, 抬起头迎合着这一个吻。 温柔的, 像是窝进了惬意的汤泉, 整个毛孔都绽放着喜悦。 强势的,大摇大摆闯入他的世界,肆意地掠夺着,交换着。 这是一场没办法拒绝的共舞。 他沉醉在了盛宴之中,头晕目眩。 空气被掠夺, 姜糖变得没办法呼吸,脸因憋气而绯红,想要歇息喘气。 可他刚刚被放开一秒,颈后的那只手又霸道而轻柔地捏了捏。 仰头,对上盛满星光的双眸,再一次被拽入了舞池。 他就像是舞池中飞扬的裙摆,伴随着欢快的鼓点上下翻飞着。跳舞的人是那样的潇洒,又那样的喜悦,在舞池的这一边转了一个圈,拎着裙摆又飞奔到了舞池的另一边去了。 到了最后,跳累了的舞者停留在了吧台,语气温和地点了一杯酒。 这是一种用蜜调成的甜酒,光是一口,便让人沉醉。 舞者不仅自己喝,还邀请姜糖一起喝。 姜糖从来没有喝过酒。 他的酒量很小,饮了满满的甜酒后,整个人都醉成了害羞的粉色。 他喝不下那么多,整个人醉的厉害,可傅灵均却不那么认为,一口又一口的喂给他喝,如果他不乖,那人还会恶劣地咬他的耳朵。 “唔……”姜糖想哭,微弱抗议着,但根本没有用,对方太可恶了,为了逼迫他继续喝甜美的酒,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可怜的小狗勾被威胁了。 只好哭着继续喝酒。 酒入口甘冽,回味却十分热辣。喝的多了,姜糖都觉得自己的嘴唇被烈酒烧的滚烫。到了最后,他是真的喝不下那么多酒,又哭又闹,眼泪都流了满脸,招架不住地逃了。 他逃跑的方式就是醉了过去。 喝醉了,没有意识了,也就不用再喝了。 傅灵均往上托了托喝醉的姜糖,轻轻地在他的头顶吻了一下。 怀里的少年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头发也乱了。傅灵均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变成人类的少年,一只手托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去整理他的头发。汗湿的碎发黏在少年的额间面颊,傅灵均指尖溢出金红色的灵力,将湿润的头发擦干。 再然后,细细地打量着他。 少年很白。 那种白很像小白兔,澄澈得很。大概也是因为这种通透的白,他的皮肤很容易变粉。 哭过的眼睛红红的,眼尾睫羽上湿漉漉的,连可爱的鼻头也哭红了。 因为睡着了,那双在方才睁开过一瞬的眼睛又闭了起来,唯有两扇湿漉漉的睫羽轻轻颤抖着,仿佛下雨天淋了雨的漂亮蝴蝶,瑟缩着想要寻求温暖一样。 傅灵均没忍住,轻笑着低下头,亲了亲少年哭红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蹭在他的鼻尖上,痒痒的。 雨声不断。 滂沱的大雨将日饲崖笼罩在其中,天色灰暗了下来,让几个狼狈躲雨的少年人心头慌慌的。 “喂!”淮成荫大喇喇地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蹲在厚厚的树冠下搓着手臂,“我怎么觉得这里那么古怪呢?叶正闻,你舅舅的确是日饲崖的镇压之主没错吧?” 叶正闻此刻手里正举着一片圆形的宽大叶片,给队伍里唯一的女孩子盛意雪打伞。 树叶兜不住那样多那样急的雨水,大点大点的砸在他的头顶,砸得久了,好像头皮都有些发麻。 “那当然……呸!”一阵风让雨水转了方向,全然刮进了他张开的嘴里。叶正闻只觉得那雨水又涩又腥,不知是泥土的腥气还是什么,反正,让他浑身难受。 他一连吐了好几口,又接着说:“肯定没问题啊,这里有我舅舅的灵气结界,妖兽都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就是刚才为了躲齐从玉那厮……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没个地图……” 铁索桥上,傅灵均带着姜糖离开后,几位少年人照例吵了一架。但齐从玉不肯出去,又拿捏着叶正闻偷奸耍滑的证据,叶正闻气得不行没辙,毕竟要赶齐从玉走,齐从玉就威胁他会昭告天下叶正闻偷摸钻进了狩猎区旁边的日饲崖,要么一起作弊,要么谁都别作弊。 叶正闻看了看盛意雪,一个柔弱的药修非要参与狩猎,就是为了帮宋晋遥赢得天何玉。再怎么说,他们都必须获得前四,至少,得比齐从玉和齐夜两个人积分多。 两队人不欢而散。 叶正闻原本还依稀记得舅舅说过日饲崖内的情况,结果被齐从玉一搅和,加上突如其来的大雨,瞬间就迷失了方向。此刻一行四人狼狈不堪,只想找个地方先避一避。 “我记得之前我们来过这里。”宋晋遥看着一旁那颗缠绕着藤萝的大树说。 淮成荫瞟了一眼:“这你都看得出来?” 宋晋遥伸手碰了碰落下来的藤萝,表情有些古怪,“因为,只有它才开花了……” 那只碰上藤萝的手在下一刻被开花的藤萝卷起,拽着想要将他带到空中去。 这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 原本沉寂的藤萝活了过来,还想要拽走触碰它的人。 就站在一旁的淮成荫眼疾手快,抽剑便将那根藤萝砍断,断裂在地上的藤萝如蛇一样的扭动着,而后整棵大树上缠绕的藤萝都开始微微颤动着,往下不断延伸想要吞吃掉树下的人。 叶正闻吓得像是被踩尾巴的猫:“快跑!是蛇藤!” 蛇藤是一种低阶的妖兽,平日会化成藤萝的样子隐藏身形。但蛇藤一般只有极小的几条,现在整颗古树上密密麻麻缠绕了数不清的蛇藤,正疯了一样向他们涌来! 这已经超出了这支小队的猎杀能力范围了! 队伍里说到底,叶正闻、淮成荫各算一个战力,宋晋遥算大半个战力,盛意雪拖后腿,算负小半战力,凑一凑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半战力。 面对那么多的蛇藤,还带一个拖油瓶,要一起跑恐怕是不行了,叶正闻自告奋勇留下来,反正他身上法宝最多,大吼:“你们快跑,我拖延一下时间!” 淮成荫拽着盛意雪就跑,一边跑一边说:“一会儿灵讯联系!你快点跟上!” 这边几个孩子折腾得鸡飞狗跳,那边石洞内,姜糖已经安安稳稳地睡了小半天。 石洞外大雨滂沱而下,石洞内金红的凤凰火不断盘旋,温暖如春。 姜糖还是有些不适,但大体已经没事了。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泡在温泉里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头晕目眩。 浓黑的睫羽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妖异非常,却又如宝石般通透的月白色眸子。此刻还有些朦胧,就像是睡了很久刚刚醒过来的人,眼前模模糊糊。 姜糖的世界在摇晃着。 他仿佛睡在了一艘颠簸不断的小船上,不仅头晕,还有些恶心想吐。 这是哪里?他是怎么了? 一瞬间的恐慌和难受席卷了姜糖。 他本能的想要寻找傅灵均,整个人却什么都看不清,也根本动弹不了。 过了许久,这一阵难受才稍稍过去。 他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隐约能看见盘旋在上空的凤凰火焰,还有垂下来的墨色长发。 他眨了眨眼,对上了傅灵均深邃的眼睛。 方才那股子恐慌倏地消散了。 是大佬!不管发生什么事,有傅大佬在身边一定会没事的! “噫呜……”姜糖刚刚想要爬起来蹭一蹭傅灵均,却在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奶声奶气的小白狗不太一样。 而且,为什么他视线里的傅灵均变小了? 原先他的所有视角都像小人国民看巨人一样,现下看着傅灵均,怎么那么小,小到好像和自己是一样大的…… 等等。 一样大。 姜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挪动着爪子想要从这个怀里先出去,却在自己的视线中,抬起了一条陌生的胳膊。 白皙的、纤细的、漂亮的胳膊。 这是……手?他的手? 那他的爪子呢?! 姜糖吓得整个人从傅灵均的怀里弹起,四肢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站起来时格外的不协调,晃悠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 “我……”他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以后,才感觉到身上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低头,啥也没有。 只有那头散发着莹润光泽的长发将他的身体半掩着。 “啊!”他的喉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清脆的尖叫,而后手足无措地再次钻进了傅灵均的怀里,往他宽大的黑袍里钻了钻,想要将自己全部裹住。 早就已经见过大风大浪的傅灵均:“……” 小八爪鱼又黏了上来,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动作。 他忍不住笑出声:“怎么?” 姜糖现在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不是,他为什么会变成人?瑞兽是一种可以随便变人的物种吗?为什么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变人的时候连个通知都没有?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他一下? 还有,傅灵均这是什么态度?他、他为什么都不惊讶一下?? 自己养的小白狗大变成活人,这都不需要震惊、焦虑、恐慌、害怕、然后经过一系列心理抗争,再慢慢接受这只变异的狗子? 就直接轻描淡写的接受了,还没事人一样和他打招呼?! 这是什么鬼剧情? 纵然姜糖的脑袋风暴不停,但是语言系统加载的不是很好的姜糖只能听写,口语极差,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衣服,给我。不许,看。” 声音又软又绵,半分气势也没有。 像糖一样甜甜的声音让傅灵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笑话,他还有什么没看过。 第46章 妖孽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里等了半晌, 傅灵均也没有动作,他又加重了音量重复了一遍:“衣服,给我。” 傅灵均低下头, 看着黏在身上的小八爪鱼。 纳海珠内明明有很多套按照他身形买的衣裳,傅灵均却看着扎进自己怀里的人睁眼说瞎话。 “你这样,我如何给你?” 小八爪鱼浑身都僵住了。 姜糖也不想这样粘着傅灵均, 但是他没有衣服, 不把自己钻进来的话画面更加一言难尽。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俩都是男人,没啥可遮遮掩掩的。大家都一样嘛,谁没看过似的?就算自己的性取向为男,傅灵均不是啊!这时候,他要是从傅灵均的怀里跳出来,大大方方的向他要一件衣裳, 十分潇洒地披在肩上在说一句“多谢兄弟”,厚着脸皮把衣服套上去, 这尴尬就化解了。 再说,身为一只成日裸/奔的狗子,不穿衣服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 姜糖整个人就莫名其妙变得有些燥热微汗, 因为皮薄, 整只八爪鱼都羞成了粉色。 大概是做小动物的时候睡的四仰八叉、流口水的时候全部抛弃的羞耻心, 在这一瞬间全回来了吧。 也有可能是姜糖知晓自己的取向,突然回想起还在当狗勾的时候满脑袋全是坏心思,天天去揩大佬的油,有点不好意思。 天道好轮回,苍天果然没有绕过他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色胚子。 “这样, 可以。”姜糖十分英勇的将两只手捂住了傅灵均,自认为颇有气势地宣布,“不看。” 可这具身体的声音就软得一塌糊涂,姜糖自己听了都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味。 他明明想要铿锵有力的说,到头来变成了又软又糯的撒娇,弄的他整个人在裂开和重新拼凑间反复横跳,差一点点就要再次昏过去逃避大型社死现场了。 无情地弹幕在姜糖的脑袋里疯狂的刷。 一开始还只是吐槽自己,例如‘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老子说话的声音会这么娘啊?!我清朗温润的青年音,为何就这么离我而去,暴风哭泣’、‘我到底长啥样,在线等挺急的’、‘好尴尬好社死,谁来救救我’、‘卖三室两厅,刚刚用脚趾抠出来的,全新跳楼价卖’之类的。 到了后来,他就忍不住发散思维,开始刷有关大佬的弹幕,左一句‘大佬不可能是gay吧?’、‘果然不愧是大佬,临危不惧,坐怀不乱,倍儿牛!’、‘看看大佬这心理素质,狗子变成人都这么淡定!’右一句‘为什么大佬拿个衣服这么慢’‘呜呜呜不行了凑这么近看大佬真的好好看,再看下去把持不住怎么办’,刷来刷去,脑袋的cpu都快跟不上了,有点缺氧。 傅灵均的视线被两只软乎乎的小手遮挡了。 可纵然如此,他的存在依旧在傅灵均的感知中格外清晰。 他今日总忍不住嘴角上扬,从纳海珠内掏出一套衣衫时,还特意挑了一身白色的。少年的头发和眸子都是温润澄澈的淡蓝,配上白色的衣服肯定很好看。 脑袋里快刷没词儿的姜糖终于等到了一套衣服。 他又活了,觉得自己能行了,飞快接过了衣服挡在自己身前。 再然后,他又有些进退两难。 他这衣服得怎么换? 洞窟里瞧着也没有可以充当换衣间的地方,要是现在自己就这么抱着衣服退后,手一松开,傅灵均不还是啥都看到了吗? 那他刚才图什么?纠结大半天还是被看了个精光,想想就尴尬矫情。 “不看。”他又一次气势汹汹地宣布,然后撒了手,飞快用衣服挡住自己向洞窟最深处跑。 地面的碎石又多又尖锐,就跑了几步路姜糖都觉得自己脚疼,和刚变成人的小美人鱼似的,每一步都和踩在刀尖上龇牙咧嘴,要不是怕傅灵均回头,他都要痛呼出声来了。 好家伙,他这具身体未免也太脆弱了点吧?刚刚跑的这几步他都怀疑自己脚心被石子戳破了,物理防御约等于0?! 他为什么当狗的时候是废狗,变成人都还要做个废柴?这合理吗? 不管合理不合理,姜糖总算把自己勉强藏到了洞窟内阴暗的角落,然后慌里慌张地开始穿衣服。 嗯,很好,他不会穿。 这一套衣裳里里外外有三件!还有乱七八糟的绑带扣子什么的,他愣是不知道应该先穿哪一件! 姜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傅灵均的方向。 大佬此刻正背对着他端坐,十分的正人君子——当然也可能就是没什么好奇,毕竟大佬见多识广,连看到狗子变人都没反应。 他只纠结了一秒,就放弃了要问傅灵均这衣服该怎么穿那种愚蠢至极的问题,从里面挑了一件看上去最像里衣的往身上套。 这儿小狗勾才刚刚穿上了裤子,还在纠结那件里衣到底是从哪个方向系的时候,就听到大佬在对他说话。 “这个,你可能用?”顺着大佬举起的手,食指与中指间仿佛夹着一小截莹白的骨头,氤氲着璃光。 小动物时变强的五感在变人时保留了下来。 姜糖看了看傅灵均手里的那一截可以称得上漂亮的骨头,愣是没搞明白大佬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这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长到脚踝的头发和衣服带子纠缠在一起,姜糖一边捞头发一边绑衣服,忙得不可开交。他还要抽空去看大佬手里的东西,脑子根本不够用,随口敷衍:“不。” 傅灵均收回了手。 他早就知道那只白团子身体里藏着的是一个少年的魂魄,恐怕不会太清楚瑞兽命骨的事情。还想要再多问两句,便听见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洞窟冲了过来。 听声音,竟是来自石洞的内部。 不知是那东西一直藏在山石当中,还是从什么地方钻了过来想要破山而出。 姜糖还低着头和自己的头发较劲儿,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在身上挂着,忽然感受到了一阵风卷过来。 下一刻,自己的腰就被人搂住了,轻轻往上一提,整个人就坐在了傅灵均的臂弯上。 像极了小时候被亲爹抱着的那个姿势。 姜糖:??? 这什么情况? 他的疑问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没多久,刚才他站着的地方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细碎的沙尘从洞窟上面漏下来,纷纷扬扬钻入他的口鼻,呛得他不由咳了两声。 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芒覆在了他的身上,隔绝了不断溅起的沙尘。 接下来便是持续不断的冲撞,整个洞窟地动山摇起来。姜糖看不见山石后是什么东西,傅灵均却知道。那是一条硕大的黑鳞妖蛇,粗壮的身躯足有六七尺宽,硕大的鳞片幽黑发亮,现在正发了疯似的攻击着厚重的石壁。 傅灵均皱了皱眉。 之前的人面蜘蛛,加上现在的黑鳞妖蛇,自从踏入日饲崖后整个周围的妖兽都像是发了狂,目标全是他怀中的少年。 靠近柔和而美好的存在是每一个生灵的本能。 瑞兽天生被万物所喜,小到萤火虫、蝴蝶,大到叶正闻那只银霜虎灵宠,它们对瑞兽都只有喜爱之心,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心。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让日饲崖内的妖兽产生这样诡异的变化? 傅灵均猜不出背后的原因,但绝对和之前活尸体内被污染的命骨有关。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齐从玉。 他一边想,一边抽出侍佛剑直接在山壁上劈开一个大洞。 “闭眼。”他说。 姜糖已经预见即将会发生什么事,飞快地捂住了眼睛。 大块的碎石轰隆隆砸下来滚落一地,那只巨大的黑色蛇头还没从大洞内钻出来,便被一道剑光劈成了无数断。 腥臭的气味还未散开,便被一团淡紫色的雷火焚烧殆尽。 速度之快,姜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好了。”傅灵均道。 两只捂住眼睛的手慢慢往下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淡蓝色眼睛。他眨了眨眼,方才只瞧见粗黑的大蛇一眼,再见连尸体都消失了,果然是大佬,跟在他身边太有安全感了。 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被傅灵均用一种抱崽的姿势抱着,他还是有那么点羞耻感。 他晃了晃脚,想要下来:“下,去。” 傅灵均余光瞥见少年白嫩的脚趾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托着上年的胳膊往上抬了抬,颇有种让他坐的更稳的架势。 上次去成衣店,忘记买鞋了。 姜糖却不知道为什么傅灵均不放自己下去。方才被尖锐的碎石割开的脚趾早就疼过了,甚至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脚是真的被扎破了,还以为只是痛觉神经特别敏锐。 他坐在傅灵均的胳膊上尴尬地要命,恨不得立马变回原来的毛绒绒,那样怎么躺在大佬的怀里都不会尴尬。 哪像现在,浑身都不太自在。 “哇呀呀呀!”远远传来一声变形了的叫嚷声。 一只被蛇藤赶得上蹿下跳的大白老虎,从茫茫雨幕中冲了出来。它身上还坐着一个大喊大叫的人,倒坐在老虎背上,手中灵剑散出无数银光,在一边打一边叫,场面颇为诡异可笑。 一人一虎身后跟上来的蛇藤一会儿凝聚成巨蟒模样,一会儿又散作上百条细蛇黑压压一片,前前后后不断追击着他们。好在逃的人和虎都灵活的很,纵然屁股后面追了一大群追兵,大白老虎依旧脚下生风身姿灵活,除了坐在它背上的人声音着实有些难听之外,倒是看不出有那么狼狈。 正是为了狩猎小队引开蛇藤的叶正闻。 原本密林这种环境并不适合放出银霜虎,但是那些蛇藤太多太诡异了,叶正闻根本扛不住,只能放出银霜虎一起作战。纵然如此,纠缠不休的蛇藤也疯了一般追出了大半座山,至今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忽然,淡紫色的雷火不知从何处烧了过来,顺着大雨蔓延开来,其势滔天,将昏沉的雨幕都烧出一片紫光。 雷火在碰到叶正闻之前,从中间裂开一条道,刚好供银霜虎和叶正闻穿梭而过,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雷火席卷上了疯涌的蛇藤,而后在顷刻间,那些气势汹汹的、疯涌上来的蛇藤全部被跳跃的雷弧缠绕,在怔住了半刻身形后,瞬间被雷火焚烧殆尽,连灰都没有留下。 被一路追得快要断气的叶正闻:“?” 这些蛇藤变态得都天打雷劈了? 不是,他得救了? 银霜虎迈着矫健的四肢快步朝着散发金红色火光的洞窟冲来,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和大雨滂沱的湿冷不一样,洞窟内温暖如春。 叶正闻先前倒坐在银霜虎背上,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洞窟内的人。等到银霜虎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欢喜地嗷呜起来,叶正闻才头晕目眩地从大白老虎背上跳了下来。 回头,他一身正气的林声兄弟刚刚收回了跳跃着雷弧的手,面上带着一贯的孤傲冷漠。而另一只手的臂弯中,却像是搂孩子一般,搂着一个长相妖孽的少年。 月白色的长发和眸子漂亮又奇异,少年身上还半松不紧地垮着一件里衣,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林兄弟身上,怯生生地看向他。 在这一刻,叶正闻脑海里飞速闪过了诸如‘美女画皮’、‘山野精怪’、‘勾魂摄魄的狐狸精’等一系列词语,登时吓得头皮发麻。 “呔!大胆妖孽,快放开我林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44章修出来替换了,尽力了……之前没看到的快去,不知道还会不会进小黑屋,希望不要(少女祈祷.jpg 差点就请假一天了,再进去真的就心力交瘁了or2 不过,皮肤娇嫩一弄就红什么的,真的好涩呜呜呜,斯哈斯哈 第47章 疼还忍着? 叶正闻这句话才刚刚说完, 身边的大白老虎便凑了过来。庞大的身躯直接将叶正闻挤了个趔趄,往旁边退了两步,直扶到了岩壁才停下来。 “大白!”叶正闻气急败坏, “你做什么!” 委委屈屈的大老虎扭过头嗷呜了一声,然后吐着舌头眼巴巴的看向傅灵均抱着的姜糖。 “嗷呜~”张着血盆大口的银霜虎热情中带有一丝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团子团子!” 姜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靠在傅灵均的肩头。 银霜虎见姜糖的确有反应, 便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一时之间忧喜参半,喜的是又见面了,忧的是姜糖突然长得不符合他的审美了。 “团子团子,你怎么变成得这么丑呜呜呜。你的毛毛呢, 你肥嘟嘟的肚子呢, 你的耳朵呢?你怎么变成了一只两脚兽呜呜呜。你还能不能变回去啊?” 被大老虎这一通哭诉哭的有点懵的姜糖:“……” 不是, 他长得……丑? 还是能把大白给丑哭了的那种丑?有……有那么丑?! 不科学吧?小说里不都写了变成人形的精怪都是贼好看的,总不能轮到他了却成为一个丑八怪? “噫呜。”他下意识用小兽的语言和银霜虎对话,“真的很丑吗?” “嗷呜!”银霜虎的尾巴焦虑地左右摆了摆,“真的丑!团子你还是变回来吧, 呜呜呜我好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又像是没插够刀似的,银霜虎还补了一句嗷呜:“太丑了,丑的我都不想喜欢你了呜呜呜。” 姜糖:“……” 那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省的银霜虎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想舔他。 叶正闻被以下犯上的银霜虎差点掀翻也就罢了, 现在更是满脑袋的问号。 无他,银霜虎和那个长相妖孽的少年一个嗷呜来一个噫呜去,像是能交流似的,这架势不知怎的, 就让他想起了林兄弟怀里曾经抱着的那只小白狗,也是和自家大白这样奇奇怪怪地交流着。 “大白,回来!”他刚才在大雨里淋了太久,现在浑身被凤凰火烤的暖呼呼的, 一边拧身上的水,一边招呼自己不听话的灵宠,“你不要被妖孽蛊惑了,他不是小白!” 叶正闻浑身的衣袍都因翻滚的灵力而快速干燥,而后随着风飘逸扬起。他表情凝重,狠狠看着被傅灵均抱在怀里的姜糖,大喊一声:“妖孽!你还不现身吗?!” 说罢,指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符咒,符纸上闪着淡淡的金光,游走在那玄奥的符文之上。他夹住那张镇邪符文射向姜糖,姜糖原本想躲,但那符文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吧唧一下,贴在了姜糖的脑门上。 “没用的!镇邪符文记住的是你,妖孽,你躲不掉了!”叶正闻仰着下巴满脸的少年桀骜,“今日碰到爷爷我是你运气不好,我立刻就送你——” 大话还没说完,那张能够驱散邪祟的镇邪符文忽然从少年的额头上松开,飘飘悠悠地躺在了地上。 无事发生过。 叶正闻汗毛倒竖,整个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那双月白色的澄澈眸子眨了眨。妖异的少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半晌,语调绵软地说:“小白。” 然后纤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放肆!小白机敏可爱,你比不上它半分!”叶正闻不信邪了,从纳海珠内掏出了压箱底的好几张高阶镇邪符文,一根手指夹一张,而后一齐朝着姜糖射过去,甚至还在符咒飞出之前,先将其引燃了。 数道金光霎时将洞窟照得格外刺眼,姜糖本能地伸手挡在自己面前,却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金光便消失不见了。 睁眼,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叶正闻满脸灰扑扑地躺在地上,额前留的那两缕风流的碎发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烧糊了,要不是银霜虎连忙扑过去灭火,估摸叶正闻一头秀发都要被烧没了。 “嗷呜!”银霜虎低低地叫了一声。 它本来就认出了姜糖就是它喜欢的团子,凑上前去闻了闻主人,确认叶正闻只是被镇邪符文的力道反噬昏厥,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后,就怂兮兮地夹着尾巴咬着叶正闻的衣服,将主人拖到了角落里,整只虎蹲着挡在叶正闻前面,做出一副要保护他的模样。 打是打不过的。银霜虎一直都忌惮着傅灵均,委屈巴巴的垂着脑袋躲着他。 傅灵均暂且也不想要了叶正闻的命。 他抱着姜糖走到之前躺过的那件厚厚的外袍边上,将怀里的少年放到了地上。 姜糖本来就被傅灵均抱着浑身不自在,被放下来了就想往后缩。谁料刚刚挪着屁股往后蹭了蹭,还没来得及跑,脚腕就被人握住了。 滚烫的、有力的手轻而易举捏住了他纤细的脚腕,半分都动弹不得。 姜糖不仅跑不掉,傅灵均的另一只手也按了上来,握住了他的小腿。 修长的手指几乎包裹了他的大半小腿肚,热度从透过薄薄的裤子透了过来。 之前还主动凑过去当小八爪鱼的姜糖浑身都僵住了。 他乖得和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半晌,偷瞄了一眼傅灵均。 傅灵均的脸已经在叶正闻出现的那一刻变回了平平无奇的‘林声’,但姜糖现在却能看着这张脸,想象到大美人这个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怎么了。”姜糖现在说话还是以简短的句子为主,虽然他好像知道大部分的词语是什么意思,但拼凑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好少说少错,简洁得和相行如出一辙。 大佬没有说话。 他垂着脑袋,检查着少年被碎石扎破的脚。 那只脚纤巧漂亮,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肉感,平添了几分可爱。此时细嫩的脚心和脚趾上零星染着血,看起来可怜极了,脚指头微微蜷缩,不太放松的样子。 “不疼?”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气闷。 姜糖被他这么一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疼着的脚趾竟然真的破了!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成功社畜,姜糖自以为最会揣摩老板心意。一听到傅灵均语气不太好,就认为是自己变成人的身体弱鸡到离谱,惹大佬不高兴了。毕竟大佬忙着走剧情,还要回头给他收拾残局真的挺不合适。 他又一次挣扎着想把脚收回来,十分诚恳的说:“不疼。”绝对不会拖大佬后腿的,他发誓! 谁料他回答完,大佬神色更不悦了。 姜糖瑟瑟发抖,总觉得自己现在是个拖后腿的辣鸡挂件,恨不得能马上变回小白狗的模样,去哪儿都能被揣着,轻巧不碍事,再加上那会儿他身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软毛,磕到碰到了傅大佬也看不见。 “真的,舒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有用对词,还特意换了一个说法,表示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还想着扭一扭脚腕证明一下自己真的不疼。 一股微凉的水润突然浇上了他的脚。 姜糖的脚趾忍不住蜷缩着抗拒那种微痒,却因为伤口疼,又只好僵着脚一动不动。 傅灵均不知掐了什么诀,就有清澈的水从他并拢的两指间淅淅沥沥流出,清洗着刚才他赤脚跑了一路,脚上的灰尘和血迹。 水流很柔和,姜糖歪着脑袋看着修仙世界的各种小法术,有一点希冀地问:“想要,这个。” 他也想学仙法。 不是为了多么伟大的目标,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寻一点小目标。如果他也能学会修仙界那种最基本的小火球,控水术之类的,就算以后离开了大佬,去人间当个杂耍艺人也饿不死吧? 傅灵均还不知道自己养大的小狗勾满脑袋都在想以后离开他的生活。 “以后试试。”傅灵均说,表情好像还柔和了一点。 姜糖松了口气,看来大佬没有嫌弃自己,还是愿意和自己说话的。 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得寸进尺,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现在就想学术法,然而下一刻,洗干净的伤口上忽然覆上了一层厚厚的膏药。 “疼……”他之前一直憋着,看傅灵均表情没那么凶了才敢扁着嘴喊疼。 谁料他一说疼,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大佬脸又黑了,连处理伤口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疼还忍着?”他抬头看了姜糖一眼,墨色的眼底满是看不清情绪的波澜。 察言观色的小狗勾弱弱的补充了一句:“没事的。”就是一点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二人上着药,被镇邪符文反噬后短暂昏厥过去的叶正闻已经悠悠转醒了。 他头有些晕乎乎的,还带着镇邪符文在自己耳边炸开的耳鸣。 耳朵里嗡嗡了一会儿,他的林兄弟和那个妖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不疼?”是林兄的声音,好像是在询问。 那妖孽勾人的声音又娇又软,含羞带怯地说:“不疼。” 叶正闻险些当场就爬起来劈死那个妖孽,却在下一句话出来时,隐隐约约察觉出了哪里不对。 “真的,舒服。” 那句话说的又酥又软,尾音还撒娇一般上扬,怎么听怎么像之前在扶风府,他认识的狐朋狗友带他去某些不可说的地方长见识,隔壁包间里传来的不可说的声音。 伴随着这句话,暧昧的、淅淅沥沥的水声模糊传来,而后那两个人好像僵持住了,中间一段耐人寻味的空白暧昧的可怕,除了水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正直的纨绔叶大少爷僵住了。 那段空白多长,叶正闻就僵了多久。 直到那妖孽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想要,这个。” 叶正闻头皮发麻,恨不得自己再被镇邪符文炸一次,晕过去算了。 “以后试试。” 这句话之后很快,那妖孽娇滴滴地开始喊出那个万恶之源的字:“疼……” “疼还忍着?” “没事的。” “……” 叶正闻原本只是头发和脸被镇邪符文给炸黑了。 但是听闻了方才那一段不可说,他觉得自己连脏腑都焦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他宁愿被大白叼着扔出去淋雨。 可大白根本不懂他的心,还十分关切的舔着他的脸,糊了满脸口水。 他不敢反抗,闭着眼睛甚至不敢睁开眼睛,不敢让林兄和那妖孽知道自己已经醒了的事情,心中纷杂的事情全部搅合在了一起,躺在地上时,眼皮底下的眼珠子疯狂的转动着。 过了很久很久——也可能并没有那么久,那些声音终于消失了。 傅灵均帮姜糖涂好了药膏,又一次单手将他抱了起来。一回生二回熟,姜糖这次已经没有那么尴尬了,就把自己当做是原来的小宠一样看待。 反正以前大佬也是走到哪儿就揣他到哪儿,只不过现在他变得大只了一些,不好揣了而已。 他跟着傅灵均往洞口走。 日饲崖内忽如其来的大雨终于渐渐停住,被雨水冲刷过的世界清新而明亮,雨水积在树叶上,风一吹,便大滴大滴砸落下来。 傅灵均走到门口,瞥了一眼躺在地上装尸体的叶正闻,冷声道:“还不起来。” 僵在地上的人明显缩了一下,而后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现在脑袋混乱极了,甚至林兄弟被妖孽蛊惑的事情已经退居第二,急切的程度尽数被方才偷听到的事情给压了下去。 “嗷呜~”银霜虎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了过来,蹭了蹭叶正闻灰扑扑的脸。 叶正闻不情不愿地坐起来,不知所措地看向傅灵均。 “齐从玉呢?”傅灵均问。 叶正闻大脑宕机,开启了短暂的有问必答时间,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我们走散了。” 傅灵均瞥了一眼不断盘旋在洞口的一只淡青色的灵鸟:“他们在找你。”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的淮成荫一行人。 叶正闻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动起来。他与伙伴们走丢之后便一直没想着发灵讯,后来淮成荫他们给他发了,但他一开始被镇邪符文炸晕了,后来又装睡不知道。 瞧见那只灵鸟后连忙打开,一瞧,正是淮成荫发来的。 灵讯上说,他们三个人走进了一座迷宫山,还在迷宫山里看到了齐从玉。他们在迷宫山里转了好几圈,也找不到从什么地方出去,也许存在着迷惑视线的阵法之类。于是希望叶正闻能够早点找到林声,带着这位阵法奇才前去支援。 后面还详细描述了一下他们是如何进入的迷宫山,周围都是什么景致,详细得就差画一张地图了。 叶正闻看完灵讯,有些纠结地看着林兄弟怀里抱着的那个妖孽。但现在伙伴们有难,如果真的有迷幻阵法,他们小队里除了林声,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解开救大家出去了。 “那个……”叶正闻妥协了,一五一十将灵讯上的事情都告诉了傅灵均,“我们现在……怎么办?” 傅灵均抬脚便走。 叶正闻从地上弹了起来,连忙追了上去。 一只小巧的金红色凤凰从傅灵均指尖飞出,而后挥舞着翅膀快速升空,在天空上盘旋了一圈,很快又回到了傅灵均的手中。 叶正闻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认识的林兄变了,原来只是沉默寡言面冷心热,现在浑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味儿,看人的眼神还凶凶的,合理怀疑,是被什么山野精怪夺舍了。 但傅灵均要走,叶正闻也只好带着银霜虎一起跟上。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穿过了日饲崖外围的一座大山,而后瞧见了一座较小的、诡异的山。 打眼看过去,能瞧见无数个通往其中的山洞。山洞似乎是长久没有人进出,外面爬满了深绿的藤萝。 乍一看,竟像是一座垂直向上的迷宫一般。 “咕咚。”叶正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半晌才摸了摸鼻子,有些怂的说,“咱进去了……是能出来的吧?” 傅灵均没有管他,食指与中指并拢后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那符文竟活了过来,朝着其中一个山洞飞了过去。 也不问叶正闻愿不愿意跟着,径自朝着符文掠去的山洞走。 姜糖跟着大佬混剧情混惯了,半点没有担心,老老实实地坐在傅灵均胳膊上,甚至还有闲心东张西望。 他只看了五十来章原文,并不知道日饲崖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既然江长远这个角色和傅灵均一起到了两千多章都没下线,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初时他对主角宋晋遥便带着一种莫名的亲近,这种亲近来的很奇怪。毕竟泽阳府只是北水大陆的一个仙门,何至于让六合第一人江长远都对他青眼相看。 大概宋永峥的确和江长远有什么交易,想要复仇的少年才会与这两位纠缠不休吧。 一入迷宫山,厚重的土腥味和一股子闷闷的、带着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但那臭味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时不时吹来一阵,恶心得叶正闻都跟在后头呕了起来。 银霜虎身为高阶妖兽的未成年幼崽,嗅觉也很是灵敏,迎头赶上一阵风,吹得它和主人两个一起呕吐。此起彼伏,一唱一和。 姜糖这边倒是在第一时间被傅灵均封住了嗅觉。他回头看着吐得要生要死的叶正闻和大白老虎,扯了扯傅灵均的袖子。 对上那双浓墨般深邃的眼睛,小心翼翼说:“他们……” 傅灵均抱他的动作稍稍紧了些,一言不发朝前走。只是在他走出两三步后,一阵风吹向了叶正闻和银霜虎,同样封住了他们的嗅觉。 胆汁都要吐出来的叶正闻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整个人扶墙哆嗦。再一看傅灵均都抱着姜糖走远了,手脚虚软地追了上去。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迷宫山里每一条路都长得十分相似,叶正闻在后头跟着都快要眼晕了,前面的人倒是颇有章法地走着,似乎每一个岔路都在计算之中一样。 这座迷宫山静的可怕。 远远近近都只有贯穿而过的风声,还有他们的脚步声。 叶正闻跟在后头紧张兮兮的,总害怕不知哪个岔路口会扑出来什么鬼东西吓他们一跳。也不知道他是真乌鸦嘴,还是灾厄体质,他刚刚这么想着,前方岔路里就扑出来一个衣衫破烂的‘人’,双眼如鱼目,同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那‘人’指甲又长又尖,漆黑得像是淬了毒,直直扑向前面走着的两人。 “嗬……”那‘人’刚发出一声嘶吼,整个人便忽然顿住了,一团雷火从他脚下燃起,顷刻间整个人消失不见。 “啪嗒。”一块发着莹莹光芒的漂亮骨头落在地上,宝石般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不会准时,但不会断更。开文以来阿渊就没断更过,才不是鸽子精quq 糖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月白色。月白是一种很温柔的淡蓝色,大家阔以搜来康康,真的很漂亮~ 第48章 埋葬 东木大陆, 浣云宗。 身着浣云常服的小童端着药瓶,匆匆跨过鹅卵石铺成的清幽小道,踏进一间雅致的别院。 “燕宗主, 江尊者。”小童在门口恭恭敬敬行了礼后,端着药瓶跨了进来,“该上药了。” 燕从西早就等不及了, 十分自觉地将胳膊抬了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上药了吧?” 小童早就在这十余次上药中摸清楚了这位燕宗主的脾气,什么话都拣着他喜欢的先说:“燕宗主,这是您最后一次上药了。以后的半月,您每日服一次清毒丹便可痊愈。” 果然, 一听再换一次药便能摆脱那条胳膊被腐蚀的痛苦, 燕从西连说话都轻快多了:“可惜, 要不是我这次出了事,我定要将那小子押去天骄之战!成日不学无术偷奸耍滑的,也不知道是学了谁……” 小童有些迟疑:“燕宗主,可是在说扶风府的叶小公子?” “嗯。” “可是, 叶小公子不是参加天骄之战了吗?” 燕从西的惊愕可是实打实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日啊。”小童虽身在浣云,但八卦情报很是不少,“我听闻, 叶小公子放弃了乾坤域大比,前往狩猎区了呢。” 江长远原本静默地坐在一旁喝茶,听到狩猎区三个字,慢慢抬眸。他语气徐缓而温和, 问:“他一个人么?” 小童摇了摇头,努力回想着今日刚刚传来的新鲜情报:“这一届天骄之战,留在乾坤域大比的人数不少,但那几位世家公子全进了狩猎区, 比方说洛书府的齐公子,安远府的淮公子……对了,星罗府的盛小姐也报名了呢,好像同叶小公子是一个小队的。” 燕从西想了半天,才想起星罗府的盛小姐是谁。他蹙着眉问:“她不是药修么,盛若霖之前还和我吹嘘自家小辈药修天赋极佳……”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江长远的神色却愈发凝重。等轮到他换药时,一只近乎透明的无色灵鸟风驰电掣地飞到了他的手上,打开一看,面色直接阴沉至极。 “长远,怎么了?”燕从西倒是认得那只无色灵鸟,是洛书府的齐元朗的。他们之间交流甚少,但同为六合内仅有的几位道圣,相互间的灵讯符文倒还是交换了的。 江长远没有回他的话。 “长远?”他伸手在江长远的眼前挥了挥,谁料江长远竟然连药也不换,转瞬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诶——”他从未见过江长远那样慌乱的神情,再联想到方才齐元朗的那只灵鸟,隐隐约约觉得恐怕与这次的天骄之战有关。 燕从西一把将桌上几瓶清毒丹收到纳海珠内,便匆匆追了上去。 江长远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一路追到八法域传送大阵的时候,江长远已经传送离开。 收到灵讯的江长远哪里还坐得住! 那封灵讯里,清清楚楚写着齐从玉身陨日饲崖。 日饲崖除了燕从西和江长远,恐怕只有燕从西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侄子才能开启。齐元朗现在已经拿着江长远曾经赠与的血液前往日饲崖,要那座迷宫山的秘密尽数埋葬。 · 整个山腹恢复了安静。 风从四面八方的通道内穿过,将悬在众人面前的火光吹得摇摇晃晃。 命骨躺在阴暗的地面,傅灵均抬手,那块命骨便落入掌心。触及皮肤,便有丝丝缕缕的怨毒之气缠绕而上。 傅灵均从纳海珠内掏出另一块,两块放在一起,竟然大小、形状一模一样,甚至连上面缠绕的怨气也一般无二。 两块靠近的命骨怨气纠缠,姜糖隐隐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那种不舒服和之前刚踏入日饲崖的感觉很像,总有一股灵气想要往他的体内钻,但他的身体却在抗拒着灵气。 僵持间,他的手指不自觉揪住傅灵均的衣裳。 忽而,一股温热的力量从他的脖颈间传送到全身,正因那股子温热,他的身体瞬间轻松了不少。 那个位置是…… 姜糖低头,用红绳挂着的透明珠子内,此刻正流转着跳跃的金红色火光,像是一只翻飞的小凤凰。 它在安抚他。 同傅灵均的凤凰火一模一样。 “这个。”姜糖心头一惊,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漂亮珠子,“你的。” 他一直以为脖子上挂的东西是相行给他弄来的玩具,原来竟是傅灵均给他的么? 傅灵均不着痕迹看了姜糖那只松开了他衣裳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反倒扭头看向叶正闻这个拖油瓶——银霜虎被收回纳海珠内了,迷宫山内道路狭窄,且地势复杂,银霜虎在身边只会越来越碍事。 “淮成荫的灵讯符文画给我看。” 叶正闻现在就是一只安静的鹌鹑,傅灵均让他干嘛就干嘛,老老实实给大佬画了灵讯符文,又乖巧地退了回去。 姜糖垂下头,看着淮成荫的灵讯符文。 之前指引他们前行的那一道符文已经在慢慢消散,不是灵力不足而消散,而是周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力量干预了它,才会慢慢消散的。 就像是这座迷宫山里装了一个信号屏蔽器,将指引道路的符文给屏蔽掉了一样。 姜糖明白了。 之前叶正闻曾收到过淮成荫的灵鸟,想来这个信号屏蔽器并不会将这类传音的符咒屏蔽。傅灵均应该是想借着灵鸟,确定淮成荫他们的方位。 他在空中随意写了两句话,而后画上了淮成荫的灵讯符文,一只金红色的灵鸟飞出去的瞬间,另一朵同色的凤凰火也融了上去,缠绕着很快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迷宫山内。 两团纠缠的金红色很快寻到了精疲力尽的淮成荫等人,灵鸟落入了淮成荫手中。 “咦?”淮成荫对这只灵鸟十分陌生,打开看到林声二字时,才知道是叶正闻将精通符文阵法的林声寻到了,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 “淮公子,上面写的是什么?”盛意雪在迷宫山内困了太久,也有点憋不住了,主动凑上来问。 淮成荫一边回灵讯一边说:“林兄问我们是否和齐从玉他们在一起,还让我尽快回复灵讯。我想,他应该是有办法找到我们吧。” 书写好最后一笔符文的淡青色灵鸟身上不知从哪儿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交织在一起飞了回去。 凤凰火跟着灵鸟穿梭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之中,傅灵均闭着眼睛感受着灵鸟飞来的路径,在淮成荫的回信回来之时,便确认了他们的方位。 但淮成荫在灵讯中提到,齐从玉和齐夜只是最初躲避蛇藤时一起逃进了这座迷宫山,后来便不知所踪。 傅灵均单手掐诀,拇指与食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一面微微泛着光的水镜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次靠的近了,姜糖才发现水镜上的画面十分清晰,除了周围往外晕开一层波动的灵气,和手机看视频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画面上很快出现了一个人。 不,确切的说,不止一个。 画面昏暗,齐从玉呆呆傻傻地站在一个深深的坑洞之中,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沾满了脏污,却并没有血迹。他的头发也乱了,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站着。在他的身边,竟乌泱泱围了四五十——也可能是上百个衣衫褴褛的‘人’,漫无目的地嘶吼着、抓挠着坑洞石壁,在坚硬的石壁上划出道道痕迹。 叶正闻没有看到傅灵均掐诀的手法,还以为他有什么能够互通画面的高级法宝,不自觉往前凑了几步看向画面,然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那些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方才那个‘人’扑过来的时候,他这位林兄弟处理的实在太快,他只粗略地知晓那东西绝对不是正常的活人,在水镜中瞧见后,更觉得恐怖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活人弄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东西,数量还极多,水镜画面有限,都能看到几十上百个,如果将整个坑洞全部照在其中,恐怕数量远远不止。 更加恐怖的还有那个混在‘人’群中的齐从玉。他的样子和那群‘人’没什么分别,除了头脸比较干净之外,已经完美地混在了那群‘人’中。 他不会说话,瞳孔涣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本素白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着,长出了长长的黑色指甲。 傅灵均面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 姜糖猛地想起一件事。 大佬之前的计划是,在日饲崖内寻找到江长远的秘密之后,将四个小辈宰了。等他们的本命灵识破碎,远在各方的那几位道圣自然就会察觉到日饲崖的异动,进而齐聚于此。 但齐从玉竟然在这段时间内已经死了!在傅灵均寻到这个地方之前! 他不知道是如何死的,现在又为何变成日饲崖内那些奇怪的‘人’一般,但姜糖可以肯定的是,齐从玉已经死去的消息齐元朗一定已经知晓了,傅灵均的计划被打乱了! “他……”叶正闻嗓子有些紧,不太确信地问,“他不会……是死了吧?” 少年人的欢喜和仇恨都没有那么强烈。虽然叶正闻的确不喜欢齐从玉,但这会儿从水镜上看到他死了的事,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 这样的恍惚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整座迷宫山不知因何而震动,地表颤抖,山壁上不断落下碎石,仿佛整座山脉就要倾塌,将所有人都埋葬于此。 傅灵均长眸微眯。 “来的真快。”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了很长一段小辈们在迷宫山探险+齐从玉为什么会死去的故事,但基友看了说配角戏份不宜太多,于是全部删除了,只剩下这么多or2 明天尽量粗长,阿渊要写从副本出去甜甜的爱情quq 第49章 杀人者 一块碎石猛地砸在叶正闻的头上, 尖锐的边缘划破了他的额头,伸手一摸, 全是红色。 “啊!”他手忙脚乱地从纳海珠内寻找防御法器,疼得到处跑,“林兄林兄!这山有古怪!” 整座迷宫山不断地抖动着,脚下的地面不断颤栗,应当不是有人从外面在破坏这座迷宫山,而是这座山内藏着大型的阵法,现在被开启着要从里到外将此处销毁。 “哎哟, 疼!咱不会被埋在里头吧?” 傅灵均开始快速在空气中写起灵讯来。他一边写,又随意扫了一眼叶正闻额上的伤痕, 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正闻总觉得那眼神里憋着一句“你怎么那么无用”的嫌弃。 再看一眼坐在傅灵均胳膊上脚不沾地的妖孽少年,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芒覆在他的身上,将周遭的一切沙尘碎石全然阻隔, 和自己浑身尘土狼狈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同样都是废物, 为何林兄不去嫌弃那个妖孽! “和你舅舅哭诉道歉, 让他来日饲崖救你。”傅灵均快速写完,画上了淮成荫的灵讯符文。金红色的灵鸟在乱石中疾速飞去。 叶正闻怂了:“可、可是……我私自闯入日饲崖被我舅舅知道,他一定会揍死我的!” 傅灵均挑眉:“或者, 你可以等你舅舅来替你收尸。” 碎石簌簌往下掉, 沙尘越来越厚重。 满头满脸灰扑扑的叶正闻:“我这就哭!” 叶正闻这儿着急忙慌的给燕从西发着灵讯求救, 那一头, 淮成荫也收到了灵讯。 那封灵讯上十分清楚的画出了从他们所在方位到这里的地图,每一个分岔路口都做了标记。之前凤凰火跟着灵鸟飞去淮成荫那里时,傅灵均便将路线记了下来。 发完了灵讯, 傅灵均快速扫视起四周。迷宫山的动荡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地下。脚踏在地面上,隐隐能感受到一股躁动的力量想要破开封印,从里到外将这里夷为平地。 从积蓄力量到冲破这道屏障,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计划有变。现在他不仅不能将这几个小辈宰了,还得将他们护住。 傅灵均咬破了手指,迅速在周边的石壁上绘制符文,符文大小绵延大约一丈宽,最后圈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结界。 “淮成荫他们过来以后,你们就待在这里,一步也不能踏出去。”他说。 叶正闻有点懵。 他迟疑问:“林兄,你不和我们待在一起吗?” 傅灵均非但没有回答他,还用没有愈合的手指点在了叶正闻的眉心。淡淡的黑色雾气从指尖弥漫开来,叶正闻的表情慢慢变得木讷,双眼空洞无神。 “你没有在山洞遇到过我,也没有见过他。你我偶然在迷宫山外相遇,动荡后走散,只记得要在这里等同伴过来。”傅灵均每说一个字,叶正闻眸中便多出一分墨色来,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叶正闻浑身一软昏倒了过去,躺在傅灵均画出的结界当中。 姜糖忍不住揪紧了傅灵均肩上的衣服:“他,活着。” “他只是知道的太多了。”傅灵均知道姜糖想要问什么,在叶正闻这个拖油瓶昏厥过去以后,才对姜糖解释,“不会死。” 姜糖明白了傅灵均的意思。 叶正闻之前在山洞巧遇了他们,不仅看到了他会变成人的样子,还看到了傅灵均的其他能力,包括燃烧整片雨幕的雷电,和盘旋在山洞内的凤凰火。在他的认知中,‘林声’这个人不应该会这些,‘小白’也不应该变成人。 他既然看到了,要么死了保守秘密,要么像现在这样被洗去一部分记忆。傅灵均篡改的不多,并不影响他的神魂,还能留他一条性命等着燕从西来救。 至于为什么傅灵均会让叶正闻向燕从西求救,而不怀疑一直和江长远形影不离的燕从西也知晓日饲崖的秘密,姜糖觉得有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是在血洗泽阳府的那一日,燕从西当时说了一句‘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这句话当时姜糖听着十分生气,觉得所谓正道也不过都是些伪君子。但生气过后,便又知晓了傅灵均的处境。 没有人知道当年傅灵均疯魔背后有人操控,除了始作俑者。 姜糖不知道为什么傅灵均会认为江长远就是那个人,但后来种种事件表明,所有的事情就是和江长远脱不了干系。 燕从西如果知道江长远在日饲崖藏着的这样污浊的秘密,或者他也是始作俑者这一,他还能那样大义凛然的对傅灵均说出那种话吗? 当然,也可以说燕从西脸皮厚,所以说瞎话也不会脸红。但让姜糖确认燕从西并不知情的,还有这次天骄之战。 从初遇叶正闻开始,叶正闻便抱怨燕从西和家里一直想让他参加天骄之战,夺个天骄五子的名头给他们长长脸。这位二世祖不乐意,便离家出走到处干坏事,直到傅灵均算计他与盛意雪相见,又因美人计最后转变了念头,主动参与这一次的天骄之战。 狩猎区灵朝山脉曾经的灵域是日饲崖,虽然划分狩猎区时,日饲崖并没有被划分在内,但燕从西可能会让自己性格顽劣的、有能力开启日饲崖的大侄子获得一个撞破他秘密的机会吗? 恐怕不会。 假如姜糖处于燕从西那个位置,别说一直催着叶正闻来参加天骄之战了,估计还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干预狩猎区的选地,离自己的秘密越远越好。 所以傅灵均让叶正闻向燕从西求救,却没有让淮成荫和盛意雪向他们家的长辈求救。 按照目前的情况,只能确认燕从西与当年之事无关,淮守心和盛若霖不明。 至于齐元朗,姜糖认为他和江长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然的话,如何解释齐从玉刚死,江长远便已经开启了日饲崖下的大阵? “现在,去哪。”姜糖又问。 傅灵均:“想看热闹吗?” 他这般说着,抱着姜糖大步流星行走在动荡不安的迷宫山内,半点不怂。 姜糖不想看热闹。他只想安全的和大佬从这里出去,然后回归混吃等死的咸鱼日常。 不过现在他身为傅灵均的人形挂件,且还是个战五渣人形挂件,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大佬搞事他跟着一起搞事,好奇问:“什么,热闹?” 大佬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神情张扬又狂妄:“让江长远,当着全天下的面杀了齐元朗如何?” 姜糖:??? 当他还在想怎么活着离开迷宫山的时候,大佬竟然已经在想着反杀了吗? · 叶正闻悠悠转醒的时候,淮成荫放大的脸上绽放出狂喜:“没死,他没死!” 叶正闻:“……” 他没好气地爬起来:“说谁死了?” 不知是撞到了什么地方,他的头昏昏沉沉的疼,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昏过去都不记得了。 看了看四周,除了淮成荫、盛意雪、宋晋遥之外,竟然还看到了不属于他们小队的齐夜。 “不是,你们怎么混在一起了?”叶正闻失去了和傅灵均在一起的所有记忆,自然也忘记了曾经在水镜中看到过齐从玉的事情。 他原本对齐夜的印象还挺不错的,可后来齐夜一而再再而三帮着齐从玉和他们作对,印象分便降低了,此刻见到齐夜,又往四周看了几眼:“齐从玉呢?” 齐夜忽然垂下了头。 半晌,声音闷闷地回:“走丢了。” “你们还能走丢呢?”叶正闻啧了一声,“你不是贴身保护他么,又不像我和林兄,那才是真的走丢了……” 叶正闻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又半分没有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假。 齐夜只是垂着头,什么也不说。 不知为何,叶正闻总觉得齐夜的神情有些怪怪的。他不着痕迹地将齐夜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目光在齐夜左臂破损的袖子上停驻了一秒。那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大力扯破了,甚至露出的半截小臂上还隐隐带着长长的指甲刮痕。 齐夜察觉到了叶正闻的目光,不太自在地将那条胳膊放到身后。 “怎么受的伤啊?”叶正闻直截了当问出自己的疑惑。 齐夜低垂的眉眼里暗涌着波澜,抿了抿唇,答:“这座山中,有一群很诡异的‘人’,他们见到人便会随意攻击,这伤便是当时留下的。” 盛意雪也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也见过:“刚才我们是在顺着林公子画的地图来的时候遇到的齐夜,他身后有一个怪人在追他,明明瞳孔都涣散了,却和活人一般行动……对了,它们的指甲有这么长,黑漆漆的,像是淬了毒。” 结界外沙尘碎石不断掉落,砸在透明的保护屏障外滚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叶正闻直勾勾地盯着齐夜半晌,最后十分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啊!不行了,还是头疼。” 他往地上一躺,嫌弃躺地不舒服,又放软了语气对淮成荫说:“成荫,好兄弟,求求你了,借个肩膀给我靠一靠行不行。” 配上他头上被碎石砸出来的血,倒是十分可怜。 “矫情。”淮成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走了过来,往他身边一坐,十分潇洒地拍了拍肩膀,扬着下巴说,“靠吧。” 叶正闻立刻靠了上去。 在那一瞬间,是一张贴上他手心的静音符,还有叶正闻压低了嗓音的那一句:“齐夜说谎,他杀了齐从玉。” 作者有话要说:  扑通,跪地。我短我先说or2 第50章 充电 碎石沙尘簌簌落下, 砸在结界上持续发出噪音。 淮成荫靠过来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他的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下意识想要看向齐夜,但袖子被叶正闻扯了扯。 “别看他。”叶正闻将脸靠在淮成荫的肩上, 将自己投入阴影中,“待会儿有机会你不妨去看他的胳膊,抓痕并不深。那些‘人’的指甲极长, 若真是怪‘人’所伤, 他现在这条胳膊恐怕会血肉模糊。你不是和我说,齐从玉曾经有一个晚上突然发狂么?你觉不觉得,他发狂的样子,和这座迷宫山内的怪‘人’很像?” 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 迷宫山的怪‘人’是死去的尸体,而齐从玉曾经还鲜活地生活在他们面前。 纵然叶正闻在他二人之间贴上了静音符咒, 淮成荫也不敢张口说话。这个结界并不大, 几位少年人靠的很近。他的身体倒是挡住了叶正闻, 但他自己却在齐夜的斜对角。 “嗯。”他没有张嘴, 算是回应了叶正闻。 二人原本就是故交, 又早早便分享过关于齐从玉异状的事情。现下虽然对齐夜的隐瞒有所忌惮,但他二人再加上一个宋晋遥,总不至于会惧怕一个齐夜,故而叶正闻也不再多说,撕下了他们之间的静音符。 叶正闻靠在淮成荫肩上夸张地叹了一声, 语气十分可怜:“唉,盛姑娘, 我的头好疼啊,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快不行了……头好晕, 有点想吐浑身无力……” 原本还沉浸在紧张气氛中的淮成荫:“……” 他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了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盛姑娘,我觉得他挺好的。”嘴又贫还好色,好得不得了。 叶正闻的脑袋哐当一声砸在石壁上,这下真不是装疼,是真疼了,抱着脑袋嗷嗷直叫:“淮成荫你谋杀啊!” 转而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盛意雪。 他本就生得浓眉大眼,挺正派的少年模样,这么瞧过来,心软的盛意雪立刻走过来蹲在他的身边,为他检查起来。 检查完后,她也没觉得自己被忽悠了,还十分关切地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叶正闻:“叶公子,你神魂不太稳定,会觉得恶心想吐是正常的,吃一颗凝神丹休息一会就会好转。” 并不记得自己被洗过一小段记忆的叶正闻挠了挠头,接过那瓶凝神丹,有点舍不得吃。 这可是盛意雪第一次送给他东西呢。 当然,盛意雪不会容许自己的病人不听话,又柔声叮嘱了一遍,叶正闻总算倒出一颗凝神丹吃下,一边调息,一边叹气:“也不知林兄现在怎么了。方才动荡之时,他说去寻出路,到了现在都还没回来会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众人现在所在的庇护结界是林声留下的,走丢一个齐从玉,或许大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丢了一个林声,那影响可就大了。 毕竟淮成荫他们能够成功与叶正闻会和,又能安安稳稳的留在结界之内,都是林声的功劳。 这个结界十分牢固,纵然整座山都塌下来,圈出来的这一方天地也能坚持至少十二个时辰。叶正闻已经向燕从西求救,想必在短时间内就会获救。 盛意雪心思敏感又脆弱,抬头看着时不时落下碎石的石壁:“希望林公子安好,早点回来……” 与众人‘失散’的傅灵均此刻正大步流星走在动荡的迷宫山腹内。 姜糖作为一个人形挂件,跟着大佬不断穿梭在无数看似一模一样的通道内。 他都不清楚傅灵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进来,他的方向感却好得可怕,一路向下,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潮湿,石壁上漫上了青绿色的厚重青苔。 傅灵均却觉得自己走错了。 他没有齐从玉的具体位置,只能根据空气中的气味进行分辨,可越往下走,味道越杂,他依稀能确认齐从玉在下方,具体如何去,他不清楚。 路上又遇到了一个想要攻击他们的怪人,这次傅灵均没有杀掉他,指尖涌出一道黑色的雾气,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朝着怪人的口鼻钻去。 “嗬……嗬嗬……”怪人挣扎着嘶吼了几声。 而后缠绕在他身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到了最后,他变乖巧了,垂着脑袋站在傅灵均的面前,僵硬地慢慢跪在了傅灵均面前。 他被傅灵均短暂地控制了。 傅灵均嘴唇轻启,发出几个诡异而又神秘的音节。怪人僵直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迟缓地转了个方向。他走的并不快,被短暂控制的尸体并不能像之前那般狂躁迅猛,反而十分乖巧。 姜糖坐在傅灵均的胳膊上,听着远远近近的脚步声一路向下,总觉得瘆得慌。 空气变得浑浊。 纵然傅灵均为他身上覆上了一层金红色的护身结界,姜糖依旧能感受到眼前世界的变化。 石缝中不断渗漏的水滴声消失了,蔓延在潮湿石壁上的青苔慢慢变得枯黄,越往下走,周围似乎就越热,当然躲在结界里的姜糖闻不到臭味,也感受不到周围温度的变化,只能用眼睛来分辨。 大概是大佬给姜糖的安全感太足了,他不仅有闲心看周围迷宫山的变化,还开始研究起前面那个带路的怪人来。 这一个怪人身上穿的衣服还算得上八成新,除了脏兮兮的,没有明显的破损。之前遇到的怪人,还有傅灵均切换齐从玉视角的水镜时,周围一闪而过的同类们,有男有女,身上的衣裳五花八门,有新有旧,还有几个‘人’身上穿的是泽阳府弟子们的白底金纹的常服,想来是宋言口中所说那些牺牲在日饲崖的弟子们。 也不知道横跨了多少岁月。 他们走了很长远的路,到了后来,姜糖浑身都不太自在起来。 那是进入日饲崖后时常会感受到的灵气撕扯感,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陌生灵气一个劲儿往他体内钻。 “唔。”他身体忍不住颤抖。 傅灵均感受到姜糖的情绪,利用本源灵火调动姜糖脖子上的珠子,温热而舒缓的力量慢慢游走在姜糖的全身,安抚了他的不安和不适。 本源灵火一遍又一遍冲刷走那些交缠的怨气和肮脏的灵气,姜糖的呼吸都平顺了很多,小声地和傅灵均说:“谢谢。” 虽然不知道那颗珠子里究竟是什么,但有了它以后,每次难受的时候都能快速缓和下来。他忍不住伸手握住脖子上的珠子,心里暖呼呼的。 不知道傅灵均有没有听到那句道谢,他大刀阔斧地朝前走,跟着怪人停留在了一个被挖空了的、偌大的坑洞之上。坑洞四周有去往其他地方的通道,但显然,这里才是怪人们真正的巢穴。 一眼望去,坑洞内密密麻麻攒聚着无数人头,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鲜活血肉的气味,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些怪人忍不住躁动,疯了一般撞击抠挠着高高的石壁。 傅灵均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齐从玉。 他长长的指甲里好像还带着猩红的血,看上去十分新鲜。 傅灵均眉毛微挑。给淮成荫他们发灵讯会和时,他们无人受伤。叶正闻又一直和他在一起,也没有机会遇到齐从玉。除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齐夜。 抬手,一道银光倏地射向人群中呆愣的齐从玉,将他背后的衣服割开,露出脊骨来。 没有。 竟然没有剖开塞入命骨的痕迹。 他微眯着眼,那道寒光转了个弯,又一次破开了脊骨外光滑的肌肤。还算鲜活的血肉中,果然埋着一小截莹润的漂亮骨头。 傅灵均将那块命骨取出放入纳海珠内。 他并没有告诉姜糖,在日饲崖怪人和齐从玉体内发现的骨头是一种类似瑞兽命骨的东西。他当然想要找回姜糖的命骨,但现在出现的每一块都是低劣而怨气横生的仿冒品。因为命骨对瑞兽天生的吸引力,靠近那些假命骨的时候,姜糖会忍不住吸收上面的力量。 好比乾坤域初遇齐从玉,又或者踏入日饲崖后。 傅灵均居高临下看着那些浑身脏污的怪人,感受到肩膀上那只小手又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衣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姜糖。 “害怕?”他问。 姜糖有点怂。他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和你,一起,不怕。” 这句话对傅灵均而言倒很稀奇。 他没有压抑笑意,唇角高高扬起:“那就给江长远送一个礼物吧。” 黑色的雾气快速从他的指尖蔓延开来,沉在了坑洞中间。黑雾像是沉沉压下的云,缭绕着不断向上,触碰到黑雾的怪人和最先被控制的那一个一样,开始挣扎着嘶吼,直至最后,垂着脑袋慢慢跪倒在傅灵均面前。 一开始是一两个,后来一片一片跪倒。弥漫出的雾气几乎将整个坑洞填满,姜糖看到,傅灵均的额头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抱住他的胳膊也微微颤抖着。 “我,下来。”姜糖挣扎着想要自己站着。他变成人以后,大佬就不方便揣着他到处跑了,又因为他脚受伤,大佬还要一直抱着他,灵气损耗之下一定很累。 托住他的胳膊坚硬如铁。 “无事。”傅灵均说。 姜糖扁着嘴:“可我,不舒服。” 傅灵均看了一眼满脸坚持的少年,找了一块平整的地面将他放了下来。 那些挣扎的、嘶吼着的怪人已经被黑雾尽数淹没,半晌,纷纷垂着脑袋跪倒在傅灵均的面前。 随着傅灵均神秘的低语,跪倒在地上的怪人僵直地站起来,朝着四面通道慢慢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分散开来,姜糖才发现这个坑洞中到底聚集了多少被迫害的人,那一瞬间姜糖有种不小心捅了蚂蚁窝,然后从蚂蚁巢穴中涌出一窝又一窝的蚂蚁来的错觉,还好他不是密恐,不然能给大佬表演一个当场昏厥。 他昏厥有点难度,但傅灵均看起来就快要昏厥了。 阴沉昏暗的光线下,大佬面色如纸,整个人瞧着和风一吹就要跑了似的。 “你,不舒服。”姜糖想看傅灵均的脸,对方却扭过了头,不让他看。 他不由的想起上回,傅灵均大半夜躺在床上差点死过去的样子,方才他还坐在傅灵均胳膊上时,便看到他额上细密的汗水,顿时心中一酸,生怕大佬还没搞事自己就先倒下。 贴心的小狗勾三两步走到了傅灵均身边,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蹲了下去。 紧紧将脸贴在了傅灵均紧绷的小腹上。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充电宝来了! 这一章的前2347个字,都是阿渊在本子上写好了再码到电脑上的,来!之!不!易! 今天一整个片区临时停电,昨天电脑和手机又没充电,人直接傻了。然后,来电以后第一时间不是码字,而是打开手机上某宝买了个三万毫安的充电宝or2受不了这委屈!! (弱弱)状态还行,继续码第二更,写的出来就今晚发,写不出来就明日粗长~ 第51章 怀中地位 风声逗留在空旷的山腹, 将悬在半空中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 少年的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认真,一本正经地将脸贴在傅灵均的小腹上。上一次大佬很难受的时候,相行也是这样做的, 好像要贴得很紧很紧,才可以有效。 不能想歪,绝对不可以想歪, 虽然这个位置真的有亿点点尴尬, 但他的心是十分澄澈的!他绝对不是对大佬抱有什么不可说的非分之想,他现在只是在给大佬做治疗,一点私心都没有的! 感受到傅灵均下意识地闪躲,姜糖再次化身八爪鱼伸出手抱住他劲瘦的腰, 整个脑袋都贴了上去:“这样,好。” 声音软乎乎的, 又糯又甜。 小狗勾一边觉得自己没有私心, 一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呜呜呜, 为什么他的声音会这么软,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有点难以言说, 特别像那种不正经的小片片。 因为满脑子黄色废料,小狗勾整张脸滚烫的厉害,打一个鸡蛋下来估摸都能熟了。 傅灵均浑身僵得像木头。 山腹中呼啸而过的风似乎在这空洞的世界停驻了。 成群结队离开的怪人们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低吼声,拥挤的摩擦声,拖拉混乱的脚步声, 石壁震动不断落下的石块砸在地上发出脆响,细碎的沙尘如水一般往下倾泻簌簌沙沙……所有的声响被周遭的石壁回弹回来, 声声不绝,错落有致。 可傅灵均却只能听到姜糖的呼吸声。 他浑身忽然多出了一股燥意,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你做什么?” 这样的动作, 他完全感受到了少年面部的轮廓。他软乎乎的脸紧紧地贴过来,说话时,仿佛那张嘴一张一合着呼出热气,全然喷吐在他的腹间。 “帮你。”姜糖眼一闭心一横,催眠自己现在就是个充电宝,对,没错,他现在靠近的是大佬的丹府,才不是什么下腹,也没有紧绷绷的腹肌。 但是,真的有八块,他清晰的感受到了。 他不禁回想起在天悲谷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次大美人洗澡。吸溜,修长的脖颈宽厚的背肌,转过身来时湿发半遮着美好的□□……不行了不行了,再想要流鼻血了! 在姜糖脖子上挂着的本源灵火靠近了虚弱的另一半。它们分开以后也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现在仅仅隔着一层衣服,相互给予的力量慢慢流转在傅灵均的体内。 如果说之前灵力耗尽后,傅灵均恢复灵气的速度如涓涓细流,短期内只能恢复一两成。现在拼凑完整的本源灵火便流转着汹涌如潮的灵力重新灌入他的丹府,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恢复四五成。 面对江长远和齐元朗,隐匿身形倒是足够用了。 傅灵均身体一动不动。 知道姜糖突然靠过来是为了帮助他恢复灵力后,他便觉得自己浑身的燥意变得那么可耻起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沉浸在流转的灵力当中,不去想现在少年的模样。 二人一站一蹲,以如此诡异的姿势极速充电中。 在经过初期的羞窘之后,姜糖隐隐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话说,这个位置不是最不可碰的位置么?为什么他只是脸贴过去,身体都隐隐有了反应,大佬却还是不为所动? 会不会……是某方面不行?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大佬怎么可能不行呢?瞧瞧这伟岸的身躯,瞧瞧这劲瘦的腰,单手都能抱崽一样将他抱来抱去,一点不费劲儿,这种体格怎么可能不行?就算姜糖自己不行,大佬都不可能不行!大佬只是没把自己当人看而已!面对自己养的狗勾,有反应才不对劲吧? 再加上大佬又不是gay,这场面换一个美艳的女子来,指不定他还会以示尊敬有那么点反应什么的。 思维跳脱的姜糖已经开始想到,是不是自己长得太丑了。毕竟银霜虎一个劲儿说他丑,估摸变成人以后他长得真的不算好看。 算了,说到底他就是从兽形拖油瓶变成了人形拖油瓶,好不好看的有什么要紧,反正还不是个挂件。 姜糖这么想着,也不觉得脸红了,心安理得地蹭了蹭傅灵均的腹肌。 唔,真结实啊。 虽然十分不合时宜,虽然趴着的地方不是很对,但自从变人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姜糖在闻到傅灵均身上好闻的冷香后,又困了。 之前是神经一直紧绷着,现下怪人们都散了,大佬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贪吃贪睡的小狗勾有点扛不住,脑袋贴在傅灵均身上,眼睛却一眯一眯的,困得要命。 傅灵均咬着牙纵容着那个胆大的少年不断蹭着他,终于忍无可忍想要收拾他时,少年身子一软,整个人向一旁倒去。伸手一捞,只捞到了一件宽大的衣裳,和衣裳里裹着的圆润小白狗。 “……”他浑身的燥热登时消了。 · 江长远收到齐元朗的灵讯后,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东木大陆无相域的传送阵,来到了乾坤域。乾坤域内热闹非凡,无论是来参加天骄之战的小辈、送小辈们来参加比赛的长辈、看热闹围观的修士或是来挑好苗子的各方势力,将整个乾坤域内气氛炒的热火朝天。 他刚刚踏入乾坤域的那一刻,守域者们便认出了他。 “域主,您回来了。”一队八人,纷纷恭恭敬敬行了礼。 江长远总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此时微微朝着守域者们示意点头,问:“今日齐尊者可来过?” 守域者们便是江长远的眼睛和耳朵,一听到这个问题,其中一位立刻回答道:“回域主,齐尊者来过,但很快便离开了。”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江长远向后甩了甩袖子,朗声道:“好。若今日燕宗主过来,请他去千巧楼。” “是。” 等江长远走了,其中一位守域者才有些后知后觉问:“可是域主与燕宗主关系那么好,何须由我们去请燕宗主?发灵讯告知不就行了?” “你这就不懂了吧。”另一位守域者挑了挑眉,有些揶揄道,“域主所谓的‘请’,其实就是绑人。他和燕宗主虽然亲近,但偶尔也有意见不符的时候。燕宗主生气时便不会接收任何的灵讯,每每这时,域主便会让我们强行请燕宗主去千巧楼。” “是这样啊……” 守域者们一边聊天,一边守在传送阵外。他们本以为会等很久才能等到燕从西,谁料江长远刚走没一盏茶的功夫,燕从西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一边走,还一边拆着自己胳膊上绑着的绷带。准备大刀阔斧地朝前走,却被一旁八人小队给拦住了。 “燕宗主,域主请您千巧楼一叙。” 燕从西满头雾水。 “千巧楼?他现在请我去千巧楼做什么?没空!”说罢,抬脚便要走。 守域者们方才早就已经讨论过这种情况的应对措施,当即一行人围上前去想架住他。 若放在以前,这种把戏燕从西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配合一下,但他刚收到了叶正闻的求救灵讯,此刻真没心情去见江长远。 手臂上拆下来的绷带往前一抖,长长的绷带便如一条灵活的长蛇一般,将围上来的八名守域者纷纷捆在一起,活像一打粽子。 “抱歉抱歉,等我回来请你们上千巧楼喝酒啊。”燕从西脚下抹油跑得飞快,甚至下了血本,许诺众人千巧楼的一顿酒。 另一边,江长远加快速度追踪着齐元朗,终于在齐元朗刚刚拿着他的精血打开日饲崖结界的时候赶到了。 “圣尊?”齐元朗面上有些不太自然,“现在怎么办?” 江长远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瓷瓶,笑容十分和善,语气却带着丝冷意:“这是你的疏漏。” 叶正闻突然参加天骄之战,齐从玉跟着一起进入日饲崖,并且身陨其中。还有淮成荫和盛意雪两位背后有靠山的一并都滞留在迷宫山内。齐从玉死了倒不打紧,可迷宫山内的那些东西终究见不得人,天骄之战竟有种子选手死在狩猎区,日饲崖便保不住了。 “我可以弥补这一切!”齐元朗的拳头紧了又松,藏在袖袍内隐隐发抖。他的表情严肃无比,“只要迷宫山就此消失,那几个孩子纵然死了,也无甚——” 他的话还未说完,日饲崖内忽然传来一大片诡异而嘶哑的吼声。 连带着一群群一片片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齐元朗面色大变! 日饲崖内不知何时涌出了成百上千个活尸,成群结队地朝着外面走来。茫茫云海之外,那些行进的活尸就像是四处流窜的蚂蚁,一窝又一窝,数也数不尽。除了最先出现的那数百个,后面接连不断地在往外走,好像藏在迷宫山内的所有活尸都全部出来了一般! 江长远皱着眉,眯了眯眼。 不对劲。 这些活尸向来老老实实待在迷宫山内,偶然有几个走出去后,也会被日饲崖内的妖兽吞吃掉。这样大规模的活尸群并不像偶然出现,更像是背后有什么操控着,故意想要将迷宫山内最丑恶的秘密暴露出来一般。 “杀了它们。”江长远说,“一具尸体都不要留下。” 齐元朗有些迟疑:“可是,它们体内都有……” “要快!”江长远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飞到了空中。他的左手食指与中指合并,朝着密密麻麻的活尸用力一点:“赤焱三千,现!” 火,红得热烈的大火。 这片火足以将整个天空烧成炽热的红色,大片大片的火花开在了日饲崖上,熊熊燃起的火焰不仅焚烧起那些不断向外涌出的活尸,还将参天的古树、密林内的妖兽一齐点燃了。 齐元朗知道了江长远的意思,也一齐飞到了空中,他并非火系道圣,只好卷起无数风刃朝着那些活尸席卷而去,风刃过处,活尸纷纷被切成不成型的碎块,而后被大火焚烧。 从迷宫山内涌出的活尸根本数不清,数千年来囤积的活尸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量,此刻分散在日饲崖内,一时半会根本清理不干净。 忽然,江长远的耳朵微微动了下。下一刻,他整个人如风筝一般往下坠落,直直撞上了齐元朗手下狂暴的风刃之上。 收到叶正闻求救灵讯的燕从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日饲崖,却在结界入口看到了正在大打出手的江长远和齐元朗。 “长远!”他根本不清楚现在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便见齐元朗出手之后,好友踏着虚空倒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 风刃割开了江长远的衣袍,还割下了一缕乌黑的长发。 江长远面色苍白,受伤至此才拔出灵剑,对准齐元朗怒喝一声:“我念你往日并无大错才劝你回头,既然你不愿,今日之事,便以你我性命了解!” 江长远的诛邪剑向来只斩妖邪、护山河,此时剑身上氤氲起一阵刺眼的璃光,朝着齐元朗刺去。 齐元朗满脸错愕,他双目圆睁看着袭来的诛邪剑,竟然没有躲开,直直让剑身没过了自己的躯体。 “额……”诛邪剑入体的一瞬间,强大的灵力顺着剑身在他的脏腑内肆虐,连带着足以焚烧一切的天火,将齐元朗毫不设防的躯体从内到外破坏地彻底。 挣扎的手掌握住诛邪剑,齐元朗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江长远:“你……竟然……” 无尽的风席卷而上,将二人裹在其中。 燕从西人都傻了。 他才怔了一刻,方才还在他面前的齐元朗浑身被天火裹挟着焚烧殆尽,而他的至交好友又呕出了一口血,从空中坠落。 “长……长远……”燕从西终于在江长远落地前反应过来,急忙上去接住了他。 大口大口的鲜血打湿了江长远的下巴和脖子,染红了他那身纯净的白衣。燕从西不断输送灵气给江长远,却全部石入大海,一点效果都没有。 江长远的身体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衰弱下去。 燕从西被满腹的疑问憋得难受,为何江长远会和齐元朗打起来,最后甚至还杀了齐元朗。修到道圣之境,纵然齐元朗修为远不如江长远,但也没有到一击必杀的程度。他的修为和齐元朗相差不多,每次与江长远切磋,只要他有所准备,斗上成百上千招根本不在话下,除非,方才齐元朗根本没有设防。 可若没有设防,他又如何能伤到江长远,还伤他如此之深? 迷宫山内,傅灵均忽然睁开了眼睛。 方才还信誓旦旦要给他治疗的少年变回了软乎乎的毛团子,此刻正在他的怀中睡得四仰八叉,舌头都吐出来了。傅灵均恶劣地戳了戳那一截软乎乎的舌头,小团子立马将嘴巴闭上了。可过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张开了,还很馋的样子舔了舔戳在嘴边的手指。 他算了算时间,想来燕从西一定很快赶上了那一出好戏,便抱着毛团子沿路返回。 失去了操控大阵的人,迷宫山的动荡早就停止了。 叶正闻是第一个发现傅灵均回来的人。他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扑了上去:“林兄林兄,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方才你说要去寻出路却一去不回,我还以为……” 话说了半截,他呸呸了两声,满眼热切地凑了上来:“小白又在睡觉啊?” 傅灵均将小白狗往衣襟里塞了塞。 “走吧。”他说,“我找到出去的路了。” 现在的叶正闻还不知道,迎接他的不仅有逃离迷宫山的喜讯,还有好几顿逃不掉的板子。 当然,这一切姜糖都不知道,他躺在傅灵均的怀里睡了个昏天暗地,等到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乾坤域的客栈中。 屋子内静悄悄的。 他的肚子饿极,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了身衣服,光着脚就走下了楼。 楼下,傅灵均还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和劫后余生的小辈们进行不太走心的社交活动。 “嘶——”叶正闻双手撑在椅子上,屁股都不敢全往下坐,疼得龇牙咧嘴哭诉,“我舅舅下手那是真的狠……不过淮成荫!你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是不是有点过分?盛、盛姑娘那个锅我可以背,但我凭什么还要背你的那口锅啊?!” 他斯哈了半天,实在是坐不下去,索性又慢吞吞从椅子上爬起来,双手靠在椅背上站着看大家吃。 楼上走下了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明明是黑发黑眸,瞧着却莫名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他好像还很困,揉了揉眼睛张嘴打了个哈欠,而后在看向这个方向时眼睛稍稍亮了些,光着脚一路小跑过来,十分自然地钻进了林兄弟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晚了,评论揪88个小红包赔罪or2 咳,推一个自己的预收《我喜欢你的男朋友》 (开预收狂魔就本魔……) 季亭刚刚作为导师录完了最新一期《yong乐队》,就从热搜上看到了自己男友出轨的消息。 “老师。”一瓶水从身后递了过来,“我可以邀请您和我们合作舞台吗?” 笑容灿烂的大男孩将近一米九,比他高上半个头。 他是何似,全球鼓手大赛冠军,会写会唱人气极高,近年乐坛冉冉升起的新星——却自降身份,以学员的身份参加了这个堪称糊综的乐团选秀。 季亭不知道,何似递出这瓶水时究竟耗尽了多少勇气。也不知道,这个男孩努力了多久,才从默默无名到星途璀璨,站在他的面前。 他是何似年少的梦。 14到20岁,从海报到唱片,从课本的空白处到乐谱的每一个音符,里面都写满了他季亭的名字。 受:清冷内敛/绝美vocal 攻:隐忍腹黑/超强鼓手 1·受有前男友,渣男追妻追不上。 2·年龄差6岁,年下。 第52章 恩爱 啪嗒。 淮成荫筷子里的夹着的一块肉掉了下来。他闷头苦吃的状态被打断了, 脖子不自觉扭了半圈,看着自己身边端坐的林公子怀里钻进了一个赤着脚的少年。 披头散发略显狼狈,衣衫凌乱颇不得体, 可那白瓷一样的小脸漂亮得很,眉眼精致得和画出来似的,有这样一张脸衬着, 什么狼狈、什么不得体全然没了, 恰如一枝开得明媚的海棠花,娇妍又鲜活,肆意又张扬。 少年浑身没骨头似的靠在傅灵均的胸膛上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伸手就从桌上摸了个红彤彤的灵果啃了一口。 半眯着的眼睛因为甜味开心的弯成了月牙, 满足地又啃了第二口。 淮成荫的表情如遭雷劈。 不、不是!这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怎的钻进怀里就坐腿上吃饭啊?他们认识这人吗?不,就算认识, 正经人谁吃饭还坐别人腿上啊?就算在家时, 他娘都不会坐他爹腿上吃饭! 盛意雪的脸腾地红了。她就坐在傅灵均对面, 原本那姿势就有些不可言说, 再瞧少年淡色的嘴唇被殷红的果汁浸得润泽, 顿时眼神不知道往何处放,转悠了两圈,找到救星一般盯着面前的果子一动不动。 宋晋遥夹菜的动作一顿,而后面上挂着什么事都与他无关的表情去夹方才看中的那颗肉丸,夹了好几遍都没夹起来, 抿了抿唇,改换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在碗中。 刚刚护着屁股站起来的叶正闻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伸出手指着那个胆大包天钻进林兄弟怀里的那个人抖了半天, 憋出几个字:“你、你谁啊?!” 蹲坐在自己专属饭盆面前的银霜虎认出了姜糖,热切地往前凑了凑那个硕大的脑壳,欢快吼了一声:“嗷呜~团子团子!我们又见面啦!” 叶正闻和大白老虎两道声音双管齐下, 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姜糖瞬间吓清醒了。 啊!啊啊啊!他忘记自己不是狗了!他现在是个人! 姜糖登时从头到尾都熟透了,和一只红烧八爪鱼似的顶着一张大红脸,挣扎着想从傅灵均的怀里爬出去。 但是刚才坐进来的时候,他就是以最舒服的姿势窝进来的,现在整个人都被傅灵均圈在怀里,腰上用不上劲儿,伸手去撑住身下,又觉得哪哪儿都硌着烫手。 坐在最边上的相行眨了眨眼睛。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嗅觉最是灵敏,认人也好,追踪也好,都靠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他闻到了那股好闻的香甜味,认出了坐在主人怀里的是小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白突然会变成一个人。 姜糖折腾了半天起不来,只好两只手抓住面前的桌子用力一扯,才将自己撑起来。 社会性死亡的姜糖当即就想要跑。 “诶诶诶,你谁啊?!干什么的!”叶正闻捂着屁股去揪姜糖,弱鸡本鸡的姜糖连个屁股重创的伤患都挣脱不开,活生生像是一只被逮住的小鸡崽,脚趾都蜷在了一起,整个人快要沸腾了。 一只手拦住了叶正闻。 傅灵均面无表情端坐在椅子上,语气是他一贯的冷傲:“他是我的人。” 相行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主人的耳朵有点红。 在座的几个小辈也齐刷刷看了过来,隐隐还能听见他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什、什么? 谁是谁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中午的,忽然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漂亮少年,轻车熟路就钻进了林声兄弟的怀里,林声兄弟还说他是他的人,所以他们昨夜难道……是一起睡的? 淮成荫堪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眼睛看着傅灵均和姜糖,筷子无意识地扒拉着刚刚掉的那块排骨,忍不住吐槽但又不敢发出声音来,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吐出一句:“卧槽。” 叶正闻忽然觉得揪住少年的手格外滚烫。 他撒手撒得飞快,脸唰一下红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听见傅灵均那句格外暧昧的话,又想起方才坐在腿上吃东西的画面,脑海里不由想起了之前在扶风府的时候,他认识的狐朋狗友带他去的某些不可说的地方长见识,隔壁包间里传来的不可说的声音。 估摸要是亲眼见了,也是那般亲昵的场景。 “对不起!”他四肢僵着挪回了椅子边上,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就一夜没见,他的林声兄弟就突然多出了一位关系这么亲昵的爱人。他仿佛不止挨了顿屁股板子,还顺带把脑子一起打了,有点跟不上现在的剧情。 姜糖撒腿就想跑,但叶正闻的手撒开了,傅灵均的没有。那条胳膊就和钢筋一般挡住了他的路,胳膊的主人还叫来了店内的伙计,在他的身边加了一个椅子。 “饿了吧。”他点了几个姜糖喜欢吃的菜,旁若无人的对姜糖说话,仿佛周围所有的人全部都是摆设,他一点都不在意一般。 傅灵均确实不在意。 他隐去了姜糖过于妖异的头发和眼眸,便是打定主意要带他在身边的。至于一桌人惊掉下巴的反应,他连那些人是死是活都不在意,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看法。 姜糖以前一天能吃五顿,早中晚下午茶,还带一顿宵夜,去日饲崖之后满打满算也就吃了路上那一顿酱肉和灵果,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他明明刚刚才经历了社死现场,但是大佬脸皮实在太厚了,不但岿然不动的坐着,还用一副‘是你们没见识’的狂妄姿态面对众人,整的一桌小辈们看也不敢看、说也不敢说,就只能埋头吃东西。 所以姜糖也厚脸皮起来。 大佬说的也没错啊,以前他是大佬饲养的宠物挂件,那现在就是大佬饲养的人形挂件,那句他是我的人,说到底也没说错什么。 他先是摸了一颗红彤彤的灵果来,三两口啃了开胃,偷瞄了一下周围,除了相行还直勾勾地盯着他以外,其他人都沉迷干饭不可自拔。 于是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筷子。 当动物当习惯了,他刚摸上筷子时还有些不太适应,两根筷子愣是不听他的使唤,面前一盘肉他夹了无数回都夹不去来,下意识哼唧了一声,试了两下都夹不起眼前的肉,扯了扯傅灵均的袖子,想让他给自己夹肉吃。 少年人撒娇的尾音向上扬,好似做过千百次那样。 被迫沉迷干饭的少年人们:“……” 倒是收敛一点啊!他们都还在呢! 叶正闻是最先憋不住的。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这气氛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很大声地清了清嗓子,说:“咳咳,对了,我们都被取消了参与这届天骄之战的资格,那天何玉怎么办?” 因为作弊,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当初叶正闻临时决定参加天骄之战,便是想要帮盛意雪恢复宋晋遥受损的灵根。天何玉最为温养,也是这一届天骄之战获胜者奖励中最珍贵的一样东西。失去了参赛资格,现在几位世家的小辈倒是没什么损失,但对于宋晋遥而言便是莫大的打击了。 宋晋遥脸上没什么表情:“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反倒是盛意雪,一想到这件事眼眶就红红的,比宋晋遥还要在意他的前程。 大家这几句话冲散了方才饭桌上的尴尬氛围。淮成荫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嘴里的排骨也变香了,一边吃一边说:“如果是要天何玉类似的效果……安远府有一处寒潭你们知道吧?虽然比不得天何玉那般效果卓著,但要是宋公子不着急的话,倒可以来我家住上半年一年的,应当能恢复一些。” 安远府淮家可算得上是西金大陆老牌仙门世家了。数万年前,淮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但是五行灵域之一‘本镜域’的域主,还是雪霁宗的宗主,绝对的掌权者。虽然后来,淮家再也没有出现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还是出了位道圣淮守心,也不算辱没了当年安远府淮家。 能连出两位响当当的道圣,抛开天赋,寒潭也有一定的帮助。 寒潭并不算大,和普通的温泉相差不多,浸泡其中修炼能事半功倍地淬炼灵力。宋晋遥并非天资不好,只是中了蛊兽之毒后损伤了灵根,如果能在寒潭中修炼的话,不仅能弥补修炼速度,还能缓慢的修复受损的灵根。 叶正闻眼睛都亮了:“对哦,还能去你家啊!成荫,我能不能也去你家躲一躲啊?最近我舅舅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要离家出走!”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分明在偷瞄盛意雪。瞧盛意雪的表情也有些跃跃欲试,连忙开口问:“盛姑娘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啊,成荫他爹娘可好了,不会介意我们前去叨扰的。” 淮成荫腼腆一笑:“是啊,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宋公子,盛姑娘,林公子,相行兄弟,还有——” 他看了看坐在傅灵均身边表情懵懂的少年,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称呼?” 姜糖正在和自己碗里的肉奋斗。大佬刚才给他夹了几筷子放在碗里,但全桌都是人,他不好意思用手拿,只好费劲的找回捏筷子的手感。听到淮成荫和他说话,他还有些慌张,本来语言系统就不太完善,一着急起来,更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姜,糖。” “是吃的那个姜糖吗?” “是,的。” “那就加上姜公子,都可以来安远府小住。反正咱留在乾坤域没什么可干的,倒不如去我家玩呢!” 叶正闻忍不住瞧了瞧相行,又瞧了瞧姜糖,强行把笑意给压下来了。他这位林声兄弟身边的人说话怎么都那么磕巴,莫不是林兄弟不爱说话,把周围的人都给憋坏了? 姜糖不知道大佬又要做什么,竟然答应了淮成荫的邀约。几个人约好明日便去安远府,宋晋遥和盛意雪是为了疗伤,叶正闻是为了躲燕从西,至于傅灵均,姜糖决定不带脑子混剧情,混到哪儿算哪儿。 等到饭局散了,相行才慢吞吞地蹭了过来,在姜糖的身边闻了闻。 “小白。”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十分笃定。 姜糖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和相行解释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大块头一点迟疑都没有就认出了他,当即感动的泪流满面,连连点了好几下头:“你,认得,我。” “认得,小白。”大块头蒲扇般的手掌伸过来想摸一摸小狗勾的毛,但对方现在不是一个毛绒绒的小团子,而是一个漂亮的小少年,于是手只是轻轻在姜糖的头发上碰了碰,又收了回来。 当小动物时被摸惯了头,姜糖顺势就想往大块头怀里钻。但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他强行抹杀了。 不行,他现在不再是小狗勾了,以后不可以随便钻人怀里,无论是大块头还是傅大佬。 想到以后就不方便钻大佬怀里揩油之后,满脑袋坏心思的小狗勾有点失落。 原本沟通就没有障碍的姜糖和相行,在能说话以后更加亲热,你一句我一句,你两个字我两个的,隔着傅灵均说个不停。 “小白,这样,好看。” “大白,说我,丑。” “大白,才丑。小白,好看。” 到底是个俗人,被夸好看的姜糖心情好极了,挪着椅子往大块头那儿蹭了蹭。 傅灵均看了相行一眼:“你去盯着齐夜。” 脑子有点不太够用的相行这次很努力的想了想,而后迟钝的回答:“主人,齐夜,没有,威胁。” “让你去你就去。”语气依旧是不容反驳。 大块头十分委屈。 他看了看变成人的样子也一样可爱的小白,又看了看主人,瓮声瓮气说:“相行,听话。” 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人走远了,傅灵均冷着一张脸看向总是天真模样的少年,视线扫过他赤/裸的脚。 又不穿鞋到处乱跑。 傅灵均站起身,长臂一捞,就想把姜糖抱到胳膊上坐着。姜糖太懂大佬那种不顾他人眼光的性格,预判了他的动作,啪叽一下坐回了椅子上连连摇头:“我,自己,走。” 来往客栈的修士们早就在姜糖下楼时注意到他了。 虽然修士们大多都五官端正、皮肤细腻,没什么长得丑的,但像姜糖这种从头发到脚趾都精致漂亮的却还是少见。且生得这样明艳动人的多是女修,极难有男子生得这般好看,却又带着股少年人的澄澈的,所以大堂内的男修们有意无意的,都在瞧他们所坐的地方。 一个漂亮到极致的少年,堂而皇之地坐到了一位男子的怀里去。 修士们不比凡人活的时间短,加之曾经惊艳六合的道圣孟祁安和他的道侣庄南海也都是男子,故而大家对喜欢男子或是喜欢女子这类事倒不如何看重,他们只是单纯的想看美人,并没有别的想法。 “我,自己,走。”就像是要证明自己可以一样,姜糖躲开了傅灵均的怀抱,在众修士的注目礼下,朝着楼梯一路小跑。 傅灵均扫过了客栈内的地面,并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后,便由着姜糖跑,慢慢跟了上去。 姜糖回到房间,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当人好麻烦。以前做小动物的时候想干嘛就干嘛,现在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一点都没有小动物自由。 傅灵均也回来了。 没了围观的人,他迈着长腿三两步跨过来,将姜糖抱到了椅子上坐着。 “要穿鞋子。”他说。 姜糖有些委屈:“我,没有。” 傅灵均从纳海珠内变出来一双黑色的靴子,放在他的面前:“穿。” 姜糖吸了吸鼻子。 两只白嫩的脚抬起,往靴子里一塞,空空荡荡的。 “大了。”他穿这个鞋走路估摸净忙着捡鞋了。 从来没有养过崽子的傅灵均业务能力有些不熟练。他看着那两只塞进自己鞋子里的两只小脚,心里不知为何痒痒的。他好像很喜欢少年穿着自己的衣服或是鞋子,但如果非要他穿,走路都成问题。 于是他准备去买几双回来。 鞋子不同衣服,大了小了都不舒服,于是第二次光临乾坤域成衣店的傅灵均身边带上了姜糖。 正是午饭时间最闲的时候,成衣店的主人打着哈欠坐在门口晒太阳,迎来了一位客人。 一位脸臭的很眼熟的客人。 店主刚刚在太阳下晒出来的睡意登时消散了。 她记得他!那位在她店里消费了四千三百灵石还给了她七百灵石小费的大款! “道友,还记得我吗?”她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挂在傅灵均腰间的纳海珠,已经开始盘算今天又要赚一笔大的,可以好好的出去挥霍一把了。 等走近了,她才发现傅灵均身后站着位身量纤细的漂亮少年,墨发雪肤,迎着光走进来时,一双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猫儿似的看了一圈,眼神没逗留在她身上,她的心都觉得被那眼睛勾得酥酥的。 等等,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少年? 店主猛然想起上一回这位大款道友大清早来买二十多件衣裳时的场景,她当时还想着,这位客人得多粗鲁才能将人家的衣服扯坏了,以至于一大清早便被踹下了床。 她的视线又挪到了姜糖的脚上。 好家伙,这次连鞋子都坏了?这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的成衣店店主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八卦了几轮,而后就对着少年笑语盈盈道:“哎呀,这就是您的道侣吧,您二位可真恩爱——今日想买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说话真好听,赏小费。 评论揪66个小可爱送红包呀~ 第53章 亲完就忘真赤鸡 姜糖:??? 道、道侣?! 他—个劲儿的摆手, 声音都因为慌乱而抖得厉害:“不、不是。” 越着急,他脑海里的词汇就越拼凑得越艰难,以至于支支吾吾半天, 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救命啊,这店主怎么张口就来,什么道侣!这种关系能瞎说吗?! 他忍不住偷偷看向傅灵均。嘤, 大佬不会生气吧? 好在傅灵均丝毫不在乎店家的用词, 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店家介绍—下店里的鞋子。 热情似火的店主花蝴蝶似的飞了过来,语气轻快地说:“道友,你可是来对时候啦, 上—回,你不是挑了身点缀着素银蛟皮花纹的海蓝色长衫吗?我这儿又新来了—些同色的靴子, 上脚轻盈得不得了, 要不, 让这位公子试试?” 然后不等傅灵均回答, 已经手脚格外麻利的跑到柜台后面, 十分宝贝地摸出两双来递给姜糖:“小公子,就坐这儿试试吧,鞋穿多大啊?” 鞋穿多大这问题还真把姜糖给问住了,他那个世界的鞋码,和这个世界肯定不—样, 而且身体也不是同—个,他答不出来。 答不出来也不要紧, 热情的店主已经把姜糖按到了软乎乎的椅子上,递给他鞋子的同时还笑眯眯的和他聊天:“你道侣可真宠你啊,你们怎么遇见的啊?可真是天大的好姻缘呢, 我看了都好生羡慕!” “上回他来的时候我就记住他啦,衣裳—买就是二十来件,都合身吧?挑的都是店里头最最漂亮好看的呢,要是不合身,还可以拿回来换的呀,别不好意思和我说!” “我做生意在乾坤域是独一份儿的实诚,衣裳鞋子以后要是有啥问题,只管来找我!咱小店也和其他大陆有点生意往来,别的不说,无论是款式还是质量都是一等—的好嘞,每个月都有新花样的,到时候和你道侣一起来看看呀?” 店主话密且快,而且—段话里内容换了三四茬,语言系统加载的不是那么理想的姜糖宛如坐在英语四级考场里,听了—大段英语八级考试的听力,而且那听力题还只放一遍。 他刚刚想去反驳店家那句挂在嘴边上的道侣,又被下—段傅大佬不知什么时候来这家店买了二十来件衣服的事情震惊了,以至于将那声道侣自动接收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傅灵均为什么突然来买那么多衣服?他不仅剧情没跟上,怎么连这种事都错过了?大家来乾坤域的时间不都一样么,怎么傅灵均走的剧情比他多出了那么多的感觉? 不过,在这之前姜糖隐隐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变成人以后,傅灵均给他的衣服是符合他的身量的,他们身量相差有点大,姜糖站在傅灵均身后的时候完全可以被他挡住——当然,姜糖不承认是自己矮,—定是傅灵均太高了!所以按理说,傅灵均纳海珠内就不可能有那么小的衣裳。 而且,这些衣服都很好看。比如在日饲崖醒来的那次,傅灵均给他的是一身纯白色的衣裳,繁琐又难穿,加上里衣和外袍共有三四件,领口袖口都用很细的银丝精细地绣了祥云—样的花纹,布料十分柔滑,隐隐还泛着流光。 又比如今天他醒来以后在枕头边上发现的衣服,倒是没有上—回的难穿了,简简单单—件里衣一件外袍,白色的内搭配上淡紫色的外袍,上头还绣着鹤的图纹,仙气飘飘。 就不太像是随便拿出来敷衍他的。 难道他已经不是第—次变人了?在他没有印象的某—天,他忽然变成了人没穿衣服,于是大佬就跑来给他买衣服了? 好像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不然他真的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大佬纳海珠里有适合他穿的衣服。 再者,自己养的狗子突然在某天大变活人,傅灵均—点反应都没有这也很奇怪啊!估计早就嫌弃过了,所以见怪不怪了。 店主说话和动作能同时进行,姜糖还在头脑风暴着,脚就不自觉地穿进了那双靴子里。 大小意外的合适。 虽然店主推销意味浓厚,但这双靴子是真的很好穿,脚底踩着软乎乎的,—点都不硌脚。 姜糖乖巧地跟着店主站起来走了两步,将自己的疑问在肚子里打了无数遍腹稿,而后小声问:“买衣服,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几……”店主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了。她莫名觉着有股子寒意从脚底往上涌,余光—瞟,看见了大款客人黑如锅底的脸色。 见过大风大浪但是十分惜命爱钱的店主瑟瑟发抖,默默闭上了嘴。 确实,都睡了—觉还分不清自己道侣是男是女这种事情怪丢人的,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她笑着强行换了个话题:“怎么样?合适吗?要是不合脚,还有其他大小的,都可以试试的!我店里还有其他款式的呢,要不要再看看?等着我啊,正好有双配您今天这身儿衣裳的!” 说罢飞也似地跑了。 姜糖:“……”为什么这个店主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说—大堆啊! 不过即便店家不说,姜糖也大概知晓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要么是傅灵均刚在山海阁买了株漂亮的的花喂他吃以后,要么是他闯入梦境救了自己以后。 那两次都是睡醒了—觉醒来,傅灵均突然很讨厌他,连抱一下都不肯。 原本还找不到突然被讨厌的理由,现在姜糖可算是明白了。大佬估摸真的不喜欢他变成人,好在他十分有养宠物的责任感,无论宠物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没打算弃养,还任劳任怨地给他买衣服买鞋子。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名的姜糖决定洗心革面,以后一天五顿减少到一天三顿,能自己做的事情绝对不麻烦傅灵均,—定要用这个人的身体掌握好相处的分寸,狂刷好感度。 等到店主又抱着—双紫色的漂亮靴子回来的时候,姜糖就忍不住省钱了。 “只要,—双。”他指了指自己脚上的鞋子。 “啊?”店主看了看姜糖,又看了看傅灵均。毕竟他知道谁花钱就要给谁做思想工作,苦口婆心道,“这颜色配着不好看的!小公子身上这身叫紫烟,配这双靴子才好看。还有你之前买的好几身我都记着呢,马上就能给你配出来的……” 大有—种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的架势。 傅灵均倒是挺满意店主推荐的东西,示意她配好了以后都包起来。 —大笔灵石即将进账的店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轻车熟路挑出了十来双靴子整整齐齐码在了柜台上。 “道友,小公子脚上那双有点贵啊,是三百五十个灵石。还有配那件素银蛟皮的海蓝色长衫的靴子,也是比较贵,要五百个灵石……还有这双……”店主一边拨着算盘珠子—边笑,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大款以后她再也不用忐忑了,算出来给了—个总价,“—共十—双,三千六百灵石。” 她略有些期待地看着这位脸臭的客人摸出来四颗高阶灵石放在她的面前,告诉她多的不用找了,这样忙活了—下午除去进价,她能赚足足两千灵石! 哦,这该死的,甜美的爱情。 傅灵均的确从纳海珠内掏出了四颗高阶灵石放在了柜台上,将东西全部收到了纳海珠内。刚想要走,衣角却被—只软乎乎的小手揪住了。 “等等。”少年猫儿似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案上的四颗高阶灵石,“我们买了,很多,便宜点。” 店主看了眼付钱的客人,又看了看满脸认真的小公子,有些迟疑:“额……是这样的,咱店里可都是好东西,这价格嘛……” “便宜点。”姜糖贫瘠的造句系统—遇到要讲价的时候就莫名的有了加成,十分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不然,都不买了。” 指望着狠赚—波的店主:!!! 怎么可以! 方才为他们挑的鞋子进价满打满算也不到两千灵石,少收一点也是赚的,再说,这样的大客户如果能留下来,以后还能再合作嘛,不着急这—次。 “行行行,八成价,就当交个朋友不赚你的,两千八百八十个灵石,以后常来啊!”店主有些肉痛道。 姜糖深谙砍价之道,说要三千六,成本估计也就一千八。不过买东西当然不可能不让店家赚钱,毕竟能在乾坤域盘下这么大一家成衣店,租金估摸都不便宜,所以语气十分笃定道:“抹掉,零头。两千五百。” 这零头—抹就是三百八十个灵石。 店主的笑脸有些垮。这价格倒不能说她亏,赚还是赚了小几百灵石的,就是这情况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少年那只白白的小手还摸向了柜台,将多余的—颗高阶灵石给拿了回去。—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过来:“找钱。” 大赚—笔失败的店主:“……”默默找钱。 姜糖心满意足,开心的抱着找回来的五百个低阶灵石和省下的—颗高阶灵石,笑得眉眼弯弯,甜甜的和店主告别:“再见。” 转身的时候光注意怀里的钱忘了看路,差点绊倒,然后被—双有力的胳膊揽住腰捞了起来,整个人往傅灵均的怀里靠了靠。 店主眯了眯眼。 呵,这恋爱的酸臭味。 滚烫的热度从傅灵均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衫透了过来。姜糖只觉得自己腰上的那一块肉都烧了起来,整个人有点尴尬,浑身紧绷地从傅灵均的半抱中小跑了出去。 他往前跑了两步,又回头将找来的钱全部递给傅灵均,动作生疏的很,给了傅灵均就跑,连手心都没让他碰到。 明显是在避嫌。 傅灵均微微皱了皱眉。 他收好了灵石,跟上前面的姜糖,二人并肩而行。 天已经开始昏暗下来。 原本中午那顿饭就吃了很长时间,拖了半晌又出来买了那么多鞋子,踏出门时,乾坤域的天空上漫上的绚烂夺目的晚霞。 橙的、红的、金的、紫的,层层叠叠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幕画卷,微红的光落在人身上,都会泛着—层柔和的美好。 傅灵均知道姜糖—天要吃五顿饭。之前吃了午饭,现在已经到了傍晚了,估计他已经饿了,伸手便去拉他的手。 结果那只小手和泥鳅—样滑溜,嗖—下就滑走了。 “怎,么了。”姜糖忐忑地咬着下唇,自觉地和傅灵均保持距离。 傅灵均的脸就像一块冻上了好久的冰,森森冒着寒气,没有说话。 姜糖缩了缩脖子,往边上躲了躲。 渐渐的,夜幕代替了漫天的晚霞,漆黑的夜晚被漂亮的琉璃走马灯点亮。人潮逐渐变得更多起来,拥挤时,二人会不自觉擦肩,每到这时,傅灵均都觉得身边的小少年在往边上缩,不肯亲近他。 这—而再再而三的躲避让傅灵均心里燃起了—股莫名的火。他伸手去拉姜糖的手,姜糖下意识想要躲开,可绝对的力量之下,他根本抗拒不了傅灵均的动作,整只手被紧紧的扣住了,骨头被捏得生疼。 “疼。”眼圈倏地红了。 那只被紧紧握住的手也红了。 倒不是姜糖娇气,是这具身体真的很脆弱,平日傅灵均纵着他还好,现在突然那么用力地过来捏他的手,疼得有些厉害。 傅灵均没有放手。 他只是稍稍松了些力道,牢牢地抓着那只想要逃脱的小泥鳅,语气不悦问:“何意?” 姜糖眨了眨眼。 什么何意?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让他回答什么? 难道是今天他又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小狗勾决定先道歉再说,又抽了下手,抽不出来,委屈巴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歉都道了接受得了,还问东问西干嘛啊? 姜糖努力的头脑风暴:“不……不会再,麻烦你。”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拖后腿这—条最对不起大佬了。 明明身处闹市之中,周边卖蜜饯胭脂、灯笼首饰的,或是灵药法器、妖兽内丹、利爪鳞片的,甚至还有不知何人炼制出的丹药,现在一瓶瓶一罐罐,有模有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可姜糖依旧感受出了傅灵均语气的变化。 像是雪山上最凉薄的那一片飞雪,吹到了他的面前。 “何来麻烦?”他问。 姜糖快要被傅灵均这个问题折磨疯了。什么叫何来麻烦?难不成还要他自己承认错误,把自己拖后腿的事情—件一件盘清楚吗?那可太多了,他盘不出来吧? “就……不该,日饲崖,变人。还有……拖累。”他先拣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然后悄悄去看傅灵均的脸。 很好,还是一块冰,—点要化的意思都没有。 “那,还有……”姜糖还想再盘—盘,但他的话被傅灵均打断了。 他问:“那日你与我做的事,便不想再提了?” 日饲崖内,大雨滂沱。金红色的凤凰火盘旋在狭小的山洞中,化成人形的少年纠缠着覆上来,与他相拥。 他知道那是很亲密的事,可对方却好似并不在意。 姜糖轻轻咬住了下唇,手指还捏着衣袖:“做了……什么?” 他生怕自己是睡迷糊了又干了什么糊涂事,立马为自己找补:“我,不记得了。” 天地良心,傅灵均总不会和—只睡迷糊的狗勾算账吧?他能做什么?额,难不成是睡着了揩大佬的油结果被抓个正着? 不会那么羞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比那么更羞耻。 傅灵均:蓄力中(︶︿︶) 第54章 为你梳头 用细腻的宣纸糊成的灯笼斜斜的挂在一旁的首饰摊边上。 灯笼上是用狼毫笔画的数枝桃花, 又用长锋描笔细细勾勒出了花蕊和枝叶。因里头燃着蜡烛,火光便穿过灯笼透了出来,落在了雪肤墨发的少年脸上。 灼灼的桃花仿佛从灯笼上印到了他的面颊, 微红中带着暧昧的朦胧,与夜色交融在一起。 周围经过的修士,无论男女, 都忍不住回头瞧一瞧这位站在灯笼下的少年人。 “真是位俊俏的小公子啊。”有人不禁发出感叹,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辈……” 不止有路过的人,傅灵均亦看着眼前的姜糖。 他为了照顾姜糖身高而低下的眼眸中映照着灯笼的火光,除此之外,便是浓浓的不解和愠怒。 握住姜糖的那只手稍稍用了力, 白瓷一样纤细的手腕上便印出了暧昧的红痕,疼得姜糖忍不住开口:“你, 松开。” 呜呜呜, 他到底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啊?为什么傅大佬的表情那么可怕!他还能做什么?他只是一个混吃等死贪财好色的挂件, 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娇气的眼圈不争气的红了。 真不是姜糖想哭, 但他被弄疼了, 眼圈生理性涌出了湿意。 傅灵均紧握住的那一截手腕纤细柔软。它曾经牢牢地搂住他的脖子,像是小八爪鱼一样到处乱贴,可是现在,它却想要逃离。 在忘却了那日所发生的事后。 “很疼吗?”他的声音像是流经雪山还未凝结的冰川水,看似古井无波, 实则满是刺骨的寒意。 姜糖扁着嘴,乌黑卷翘的睫羽上都挂上了水意:“疼。” 有那么一瞬间, 傅灵均的神魂狂躁着想要杀人,他瞧着眼前那人无辜的眼神,越看心里火气越大。 谁让他不悦了, 他向来就会让那个人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他有千万种方式让惹怒他的人痛苦,可面对这个懵懂的、娇弱的少年人,杀人的欲望飞速地崩塌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欲望的强烈感受。 他想要惩罚眼前这个让他愤怒的少年,一股克制不住的凶性在他的心间点燃,而后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那截被他握住的、细嫩的手腕很白,白得近乎有些通透,在微红的火光之下,透出些霜雪一般的脆弱。 傅灵均明明听到了姜糖喊疼,也瞧见了那截炫目的白上多出了他手指紧紧扣出的指痕,但心头压制不下的暴虐让他想要做出更过分的事。 他想留下更多的、也更隐秘的指痕,想看少年红红的眼眶里浸满可怜兮兮的泪水,想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鼻头都哭红了,额间碎发微汗地靠在他的怀里,想听他一声又一声的求饶,想要将心头的怒火化为疼痛还给他。 “那就疼着吧。”他扣住姜糖的手腕一动不动。 姜糖:??? 听听,这是人话吗?傅灵均就没觉得自己这句话特别不像是个正经人,特别的不正派?既然不打算放手,那问那一句干什么?逗他玩呢? 算了,他本来就是个反派,说话正经那才奇了怪了。 满脑袋问号的小狗勾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再次挣扎了一下手腕。傅灵均的手倒是没之前那么用力了,但依然像钳子一样,半点不允许他抽出来。姜糖认命了,也不挣扎任由他牵着。 然后他就被莫名低气压的大佬牵着在乾坤域的夜市里穿梭。 因为这不太得体的姿势,还有姜糖那张格外显眼的脸,来来往往经过的修士们都忍不住瞧向两位拉拉扯扯的人,包括坐在长街对岸的茶馆二楼,隔着栏杆看着繁华夜市小酌的燕从西和江长远。 清亮的酒液从酒壶细长的壶嘴里倒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在细腻的白瓷杯里。 “咦?”燕从西看着来往的人潮中牵手而过的傅灵均和姜糖,颇有兴致多看了两眼,直到他们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江长远背靠着长街,兴趣寥寥地侧头看了一眼:“怎么?” 燕从西忍不住笑出声来:“没什么,只是看到了我家大侄子的朋友,原本还以为是个小老头儿似的没趣的人,没想到还挺血性的。” 那日从日饲崖内出来,燕从西强忍着怒意将那几个崽子一个一个救出来。盛意雪和淮成荫就不说了,他也算是认识,宋晋遥和齐夜的名字也听说过,唯独那个叫林声的,不苟言笑十分严肃,问十句话答不出来一句。 还是叶正闻抢答着将所有的信息告诉了他。 “少年人,大多如此。”江长远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白瓷杯,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一般。 晚风柔柔地吹了过来,卷起了轻薄的纱幔,也吹乱了燕从西额前散下的碎发。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沉默了好一会,江长远抬眼,目光真诚中带着一丝一闪而过的脆弱:“日饲崖回来后,你一直有话要对我说,是吗?” 燕从西双手抱胸,整个人向椅背靠去。他毫不胆怯地与江长远对视,一如他们无数次眼神中读出对方的意思,天衣无缝的配合一般。 “是。” “为何不说?” 燕从西认真的看着江长远,而后忍不住笑了。他平日就不是一个严肃的人,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还会牵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长远:“真话。” 嘴角漂亮的弧度消失了。 燕从西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会,而后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我想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日饲崖的真相。” 江长远漂亮的桃花眼微抬,茶楼昏黄的灯光流转在里面,让人看了忍不住沉迷其中。 “你还是在怀疑我,是吗?” 燕从西的喉结不由滚动了下,眼神有些闪躲,避开了江长远灼灼的目光:“你给我出的理由无法让我信服。” 江长远还未痊愈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他苦涩地牵扯着嘴角,绽放出一个无奈的笑来,像是自嘲,或是喃喃自语:“是,我的疏忽给你惹来了麻烦,我的确错了。” “……”燕从西深深呼出一口气,又倒了一杯酒灌下肚去。他想听的从来不是这些不轻不重的道歉,但他想听的,江长远不肯告诉他。 喝完那杯酒,他倏地起身,走出两步,留下一句,“你伤还未痊愈,少喝点。” 说罢转身下楼。 江长远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自斟自饮。 “看来,要抓紧时间了啊……”他微眯着眼无声道。 · 乾坤域的长街上出现了一个十分惹眼的少年。 他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堆砌的极高,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甚至连宽大的袖摆也没有放过,一边被硬塞进去了一个花灯,另一边还挂着一只兔子模样的风筝,以至于少年走路时歪歪扭扭,两只宽大的袖子颤颤巍巍的,周边的人根本不敢碰上他,生怕将他手里的东西撞掉了。 在少年人的前面,则走着一位脸色不太好看的高大男修。明明少年怀里早就塞得装不下了,他还在前面毫无节制地买着东西,好像一点也不考虑身后的人是否还抱得下一般。 “等,等我。”姜糖勉强将脸从堆成小山的包裹中探出去,看着前面走得飞快的傅灵均,声音唯唯诺诺,心里骂骂咧咧。 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今天傅大佬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整个人和个□□桶似的易燃易爆。之前牵着他的手拽了一路,他实在觉着那样太不得体,就差撒泼打滚了,终于求大佬把他的手放开了。 结果当时傅灵均来问了一句:“不想拖累我?”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狗勾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腕,上头五道清晰的指痕印在他雪白的肌肤上,不知是灯光太暧昧,还是他满脑袋黄色废料,他怎么瞧怎么觉得暧昧地不行。 他有点怂,将两条胳膊藏在背后,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 然后傅大佬就开始了惨无人道的买东西之旅。 这条长街以前相行抱着他走,都要走好久好久,卖什么的都有乱七八糟的,结果傅大佬就看见什么买什么,买了还全部都扔给他抱着,美其名曰:帮他做事。 姜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正在遭受职场霸凌,然而他还不能反抗,只能兢兢业业地承担起帮老板拎购物袋的工作。只是真的要装不下了,再多买一样他就不能抱着东西走回客栈了。 傅灵均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身来,瞧着几乎要被东西淹没的纤弱少年。 故意欺负他的快感有,但欺负他过后莫名烦躁的感觉更多。 傅灵均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糖,那两只从高高的包裹后头露出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和那只温软的白团子一样委屈。 他板着脸从姜糖怀里挑了两样最重的出来扔进纳海珠内:“不想继续了?” 姜糖连连摇头:“不是的!”怀里被抽掉了两个硕大的包裹以后,他浑身轻松多了。他在现代的时候可是最强社畜,9127都毫无怨言的那种,现在不过是拿一下老板的购物袋,这有什么? 只是,途径一个糕点摊的时候,他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漂亮的糕点上:“我饿了……” 原本就是饿的。他没吃下午茶,也没有吃晚饭,被傅灵均又拉又拽连带着逛街,现在都是要吃宵夜的时间了。 虽然姜糖下定决心要少吃一些给大佬省钱,但真的好饿好饿。 傅灵均咬住了后槽牙。 他板着脸过来向摊主买糕点。 “喜欢哪样。”他问。 姜糖轻车熟路报了一圈自己喜欢的:“梅花酥,樱桃酪,芙蓉木暖。” 这个摊子之前相行就经常带他来买,旁边还有个卖簪花穗子、香囊首饰的摊子。 糕点摊的摊主觉着这三样有些耳熟,但是来买的人倒不是常客,也没多想,手脚麻利地挑拣出了三样分别用油纸包着,然后十分为难地看了看姜糖满怀的东西,还有两手空空的傅灵均。 “给他。”傅灵均恶劣地发言。 摊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三包糕点堆在了小山之上。 按理说,像姜糖现在这般模样肯定是会惹人发笑的。 可是抱着一座小山的少年墨发雪肤,眼神澄澈,无论是望向谁,那双眸子里都盛着一汪朝露,还是初初绽放的桃花上晶莹的朝露,光是看人一眼,那人心中便有一缕桃花香味的清风缠绵的刮过去。 谁又还会在意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可笑呢,只恨不得让眼神与那明媚的春光再邂逅一次。 “这位小公子,可要买首饰送给心上人啊?”守着摊位的是位年轻貌美的女修,见眼前的少年眉目如画眼前一亮,抬眼便是流转的眼波,“姐姐这儿的首饰可是最好看的。” 姜糖现在手里塞满了东西,根本没心情去看摊位上的东西,可就有那么巧,他打眼就看到了一支以前见过的簪子。 傅大佬虽然现在化成别的样子时,头发都是一丝不苟的束起的,但姜糖知道,化去了伪装的他根本就是一个不会梳头的人。 大美人长得好看,头发也很好看,随意披散着头发也是仙气飘飘的妖孽,不过嘛,他上回就看重了一支造型十分简单的木簪,簪子尾部有些像凤凰的尾翼,与傅灵均的火焰一模一样。 之前还可惜自己没有手,现在有手了,买一个簪子给大佬束发应该也不错。 抱着一大堆东西的姜糖往边上的摊位前凑,噘嘴对着那支木簪示意了一下:“这个怎么卖啊?” 女修见姜糖要的只是摊位上最便宜的东西,笑嘻嘻的凑过去:“哎呀,送心上人的东西当然要贵一些好啦。你看看这支青玉的,颜色通透绝对是上上之品。再说了,女孩子都喜欢华丽的东西,要不这些金簪也不错啊?这支凤翎的,或是这支海棠的,都很好看啊!” “不用不用。”姜糖摇了摇头。他想买这支簪子也不是因为它有多好看,只是觉得它很适合傅灵均罢了。对于傅灵均那种败家子,买贵的也没用,说不准他还不喜欢戴呢。 “就这个,怎么卖呀?”他又问了一遍。 女修有点兴致缺缺了。纵然姜糖脸生得好看,却是个穷酸的小修士的话,她也没什么想法了。 “十个灵石。” 傅灵均买完了糕点付了钱,在旁边等了一会,见姜糖还没跟上来,三两步走了回来。 他身量极高,面对那名热情的女修时显得格外居高临下:“看什么。” 女修仰起头,只觉得眼前的人实在太高了些,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额,这位小公子……是想买簪子。” 然后指了指那支十分寻常的木簪。 傅灵均眼里的嫌弃写的明明白白。 他自然是瞧不上那种毫无用处的东西,随手从纳海珠内掏出一颗中阶灵石放在女修摊位上,伸手拿起那支簪子扔给姜糖,就示意他走。 姜糖最见不得人大手大脚,接住了木簪后还心心念念刚才那颗中阶灵石想要等着找钱,可是傅灵均已经提小狗勾一样的姿势将他抱到了一边,离那个摊位越来越远。 “可是,它,没那么,贵。”姜糖一步三回头,还想回去要零钱。 女修在那儿摆摊那么久,倒是赚了今天晚上的第一笔钱。那支木簪就是寻常凡间卖的那种,放在乾坤域就算一块灵石都卖不出去,摆在那儿都摆了大半年了。谁料今天晚上竟然有冤大头花了一颗中阶灵石来买,让她又惊又喜,攥着那枚灵石看了又看:“哎哟,看走眼啦,是个有钱的小公子呢。” 一旁卖糕点的摊主也笑呵呵的:“小公子有没有钱我不知道,那位黑衣服的是真有钱。” 三份糕点也花了一颗中阶灵石买,着实出手阔绰。 也就是姜糖今天晚上被怀里的东西绊住了手脚,不然的话,被他听到糕点也是贵价买的估计又要肉疼好一会了。 姜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抱着一大堆东西回了客栈。此时夜已经深了,客栈大堂内早就没有客人吃饭喝酒,唯有守夜的伙计有些疲倦的掀起了眼皮,很是敷衍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走到二楼,相行的房间里没有动静。 看来还在齐夜那儿守着,没有傅灵均的指令不会回来了。 姜糖抱着东西跟着傅灵均进了屋。 “唔,好重。”好不容易走到了桌子面前,姜糖终于能将所有东西放下了。怀里的包裹们大大小小咕噜噜滚了一圈,唯有那支木簪滚不动,正对着房间内微晃的烛火。 “你就喜欢这个?”傅灵均挑剔的眼神在那簪子上转了三圈,“品味堪忧。” 姜糖一边揉着有些酸软的手,一边说:“这是,我,为你,挑的……” 声音软乎乎的,还带有那么些可怜。 方才还用挑剔眼神看簪子的傅灵均怔住了。 姜糖踮起脚将那簪子往傅灵均面前送:“看,火焰,像你。” 靠近的少年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幽幽的甜香。傅灵均心里一动,就着姜糖递簪子的动作将他的手握在手里。 小小的,软软的,白白的。 他状似无意地捏了捏,又捏了捏,然后松开了手。 姜糖有些害羞的缩回了手。 被大美人捏过的手指有点痒痒的。 “要,梳头吗。”社畜姜糖十分敬业的说。 傅灵均沉默了片刻,而后化去了伪装。 他低了低头,迁就着少年的身高。 鸦羽一般披散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嘴硬,但很诚实。 今天创造了新的抽奖,没算明白,弄成10000币100人随机分了,重点是【随机】 我已经预见到有天选之子能分到4位数的币,而有的只能分到几个币的场面了………… 第55章 上药 夜露深重, 湿润的紫薇花香气悬在窗棂上,被初夏的晚风吹得摇摇晃晃。 横斜的花影溜进了室内,俏皮地踩着月光长长的尾巴。 两只软乎乎的小手, 现在正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傅灵均披散的长发中,只摸了一下缎子般顺滑的长发,踮起的脚尖便支撑不住了, 整个人又矮了一截。 够不着了。 姜糖有些泄气地看着傅灵均明明低垂下来依旧不方便够着的头发, 小声说:“你,坐下。” 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小脸上满是认真。 现在的傅灵均一改刚才凶巴巴的样子,深邃的眸直勾勾地看着姜糖, 直将人盯得不自在了,伸手挠了挠脸蛋, 躲开了傅灵均如实质一般的视线:“坐下, 梳头。” 傅灵均难得听话, 乖巧地坐在姜糖指的椅子上。墨色的长发垂到了地上, 在月光中缱绻着温柔。 姜糖心里忽然多出了一分莫名的成就感。以前他总觉得大佬高不可攀的, 虽然也勉强算得上喜欢撸毛绒绒,对他挺不错,但他没想到大佬还有乖乖听他话的时候。 让坐下就坐下,竟然就像他家那个一直缠着他梳头的小堂妹一样。 他梳头的手艺可是在小堂妹的头上一点一点练起来的。有很长一段时间,姜糖的叔叔婶婶出国工作了, 堂妹还小,不能跟着一起出国, 便临时寄养在了姜糖家里。 姜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每天早出晚归,只能管家里俩小孩的三顿饭, 平日里交流不多。倒是两个读书的孩子因为作息差不多混的更熟。那会儿姜糖十三岁读初中,小堂妹七岁读小学,正好是同一个学校的初中部和小学部。 早餐是一起吃的,头发是姜糖给梳的,放学回家也是小堂妹坐在学校对门的书店里等姜糖下课一起回的。小堂妹性子活泼,钟爱上蹿下跳,早上绑的辫子放学那会儿就散了,姜糖一天给她梳两次头,直到她被叔叔婶婶接去外国读书,练就了一身的好手艺。 他用手指代替梳子,慢慢地插进了傅灵均的发间,一点一点往后整理着。因为手比较小,握不住太多的头发,好不容易理到后面的长发太顺滑,又从他的指缝里又溜了回来,来来回回梳了好几次,姜·梳头达人·糖,竟然惨遭滑铁卢。 温暖柔软的指腹一而再再而三地摩擦着傅灵均的头皮。酥酥麻麻的愉悦感一点一点蔓延开来,他的身体不由变得放松,缓缓闭上了眼睛,肩膀也沉了下去。 探进窗户的一枝紫薇花被胭脂浸透了,还透着股清新的花香,掺着姜糖身上好闻的味道,竟让傅灵均想到了他还年幼的时候。 那时,他的母亲似乎也是这样轻柔地帮他梳头。一边梳着,一边和他说说笑笑,日子便一日日平淡的过去了。 柔软的小手不断的穿梭在他的发间,一遍又一遍。开始傅灵均还沉浸在回忆中,到了后来,他却隐隐觉得不太对。 少年梳头梳了好久,并且还有继续梳下去的意图。 傅灵均睁开了眼。 他微微侧了头,发根被揪得生疼。 “对、对不起。”姜糖手忙脚乱地松开方才揪得太紧的头发,然后如瀑的长发又一次散开,恢复了原样。 “……”傅灵均轻轻扯了扯嘴角,“那就不梳。” 说罢准备起身。 结果头发又被那两只小手给揪住了。 姜糖抿着唇,抱住傅灵均的头发,纵然他背对着自己,也很用力的摇了摇头,“不,要梳!” 一边抱着头发,一边又怕把傅灵均弄疼了,索性两只手锁住了傅灵均的脖子。 傅灵均:“……” 他低头,看着脖子上两条十分眼熟的胳膊。上一回还柔柔地勾过来与他相拥,这次用力得仿佛要将他勒死在这儿。 索性姜糖也发现自己锁喉锁的太唐突,立马松开了手。 傅灵均叹了口气,将背重新靠回了椅子上:“梳吧。” 满脑袋想要给大佬换发型的姜糖得到了满足,立刻两眼放光地凑了上来,开始了二次梳头。 “……”显而易见,又失败了。 “对、对不起。”小狗勾一边嘤嘤嘤,一边揪住了大佬的头发。 开启了三次梳头。 “……” “真的,对不起……” 开启了四次梳头。 “……” “对不起!” 开启了五次梳头。 …… 蜡烛燃了半夜,烛油慢慢堆砌在蜡烛底部。乾坤域的深夜格外宁静,窗外连鸟雀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夏夜的风吹过窗边那枝紫薇花时,才会发出轻微的响声。 屋内很静,二人被烛光印在墙上的动作却格外凌乱——主要是站在后面梳头的那位。 终于,在那支长长的蜡烛燃尽之前,姜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傅灵均的头发全部束在了脑后。 至于发绳,他暂且没有找到,还是用的之前那身月白色长衫上,不知从哪里多出来的一条长长的带子,代替了发带给傅灵均绑了个高马尾,又用木簪固定住,不让头发散开。 “好了。”他舒了一口气。之前说大话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傅灵均的头发太长太多,而且顺滑得根本抓不牢,比扎小孩子的啾啾难了太多,好在没有失败。 奇迹傅大佬换装1/100达成。 只是绑的有些潦草,额前留下了凌乱的碎发。 他原本是想弄出一种周身带着儒雅书香的富贵书生模样,结果大佬的气质实在太过张扬,扎了高马尾以后更加利索了,感觉分分钟能出去杀几个人回来,头发丝都不带乱的那种。 不过,如果能换上一身浅色的衣服的话,应该能压一压他身上的邪性。 比如说他身上的这套淡紫色衣服,如果大佬也能穿一身差不多的,手中再拿一折纸扇,应当会像一个潇洒不羁的风流浪子。如果换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就有种隐身大佬低调出街的感觉。或者换上一身琉璃白的衣裳,再梳一个仙气飘飘的半髻,插上一支玉簪,那便是正道之光、高岭之花,谁能看着他的脸说一句他长得像反派。 昏暗的烛光勾勒着傅灵均好看的轮廓,姜糖一边呆呆的看着那张绝美的脸,一边脑补傅灵均换上各种好看的衣裳的画面,险些馋得吸溜一下口水。 果然他还是颜狗!大美人实在长得太妖孽了,披散着头发的美和扎起头发的美全然不同,让他忍不住想去揩把油—— 好色的小狗勾有点怂,没敢伸爪子摸摸那张脸。 傅灵均也没看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身边的姜糖。等对方也瞧了过来,他苍白的指尖缓缓升腾起一朵摇曳的小火苗:“你不是想学吗?” 姜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明白以后,狂喜地看着傅灵均手中的火苗:“可以吗?” 上次还在日饲崖的时候,他看到傅灵均手中变出来的清澈水流十分艳羡,表达了一下想要学习的诉求。毕竟他都变成人了,不试试学一下术法有点亏吧?虽然瑞兽这个物种弱鸡到令人发指,但是,说不定变成人以后天赋特别高呢?比方说一学就会,修真奇才什么的? 他格外热切地看向傅灵均,对方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念了一段口诀给他。 说的都是人话,落入姜糖的耳朵里全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迷迷糊糊的表情落到了傅灵均眼里。他又念了一遍,这次的速度显然比方才更慢了些,但重点是,姜糖不是背不下来,他是根本没办法理解! 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姜糖的记性变得很好。无论是从泽阳府内记住那个开锁的符文逃出来,还是刚才傅灵均说的那段口诀,姜糖都能很仔细的复刻出来,但他没办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口诀这种东西,不像背课文,背完就可以直接用的。他理解不了,便毫无用处。 “听,不懂。”姜糖有些为难地看着傅灵均,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太蠢没救,两个字两个字,将方才他教的口诀都背了一遍,一字不差,然后眨了眨眼,“记得住,不懂。” 作为曾经的学霸,傅灵均显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姜糖这样不开窍的学生。 他原本以为姜糖记不住,现在却发现他根本理解不了。 这种艰难等同于,他要和姜糖解释这个世界灵气的来源,还要解释各系法术的原理,以及如何调动天地灵气进入体内。这些对于天生至尊傅灵均来说十分无解,毕竟他体质特殊,生来便吸取日月精华突破道师,直接跨过了寻常道修百年的修炼之途,相当于跳过了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直接进入了大学。 然后还要回来教一个孩子什么是1234,1234又是从哪里来的。 傅灵均隐隐有些头疼。 “罢了。”他决定跳过那个他也不了解的阶段,直接去拉姜糖的手。 姜糖今日体验过什么叫做钢铁一般难以挣脱的手掌禁锢后,看到傅灵均来握他的手已经不打算挣扎了,还十分自觉的将小手送到了他的掌心。 略显尖锐的灵力在进入姜糖体内的刹那收敛了起来。姜糖本能的想要抗拒陌生的灵力进入自己的体内,可是傅灵均不止一次向他的体内输送过灵力,身体早就习惯他了,竟然半分没有阻碍,直接钻入了他空荡荡的丹府。 傅灵均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他不会教道修基础,只好用强硬方式的给姜糖塞了一些灵力进入丹府,蒙骗着丹府那些灵力是属于自己的,然后牵引着那一缕灵力慢慢的在少年人全身的脉络游走了一圈。 姜糖的这具身体说不得天资多么好,胜在十分干净澄澈,经脉也没有阻塞。傅灵均牵引着那一丝灵力在他的体内游走了一圈回来后,微弱的灵力稍稍壮大了一分,安安分分地回到了丹府内。 “感受到了?”他问。 这是一种极其玄奥的体验。 姜糖方才仿佛在身体里面生出了一双眼睛,能够‘看’到游走在自己体内的那一丝灵力。虽然最开始的那一丝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而是傅灵均赠与他作弊的,但是游走了一圈回来后,最开始的灵力便裹着自己修炼的一丝回来。 “感受到了!”姜糖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那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灵力微弱的可怕,好似来一阵风便会消失,可是它却安安稳稳的睡在他的丹府内。 傅灵均这才找回了一点老师的尊严。 “静心,沉气,重复运转灵力。” 姜糖很认真的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在一旁的椅子上盘腿坐下,牵引着灵力开始游走在体内。 “咕噜噜——” 一声不太适宜的肚子呜咽声响起,将他的心神全部扰乱了。 “唔。”姜糖飞快从方才入定的状态清醒过来,可怜兮兮地抱着肚子,“饿。” 傅灵均:“……” 他在桌上扫了一眼,将包住糕点的油纸包打开,递了过去。 姜糖立刻接过油纸包,一口茶一口糕点的吃了起来。他变成人以后总算能吃的比较多了,以前还是小动物的时候,什么东西再好吃,他也只能尝一点点,不然一样吃多了就吃不下其他。现在每一种糕点都可以吃两三块,姜糖吃得嘴角沾满了糕点屑,幸福得笑弯了眼睛。 “好吃。”他不吝夸奖。 那一小块糕点屑黏在少年人的嘴角,淡粉的唇瓣被茶水浸润,瞧着像是朝露拂过的桃花。 傅灵均瞧着那糕点屑,竟也生出了食欲。他想要去舔一舔少年的唇,尝一尝到底是糕点甜,还是记忆中的姜糖甜。 吃着糕点的姜糖隐隐约约感受到来自傅灵均灼灼的目光。他心中一惊,很有课间疯狂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吃零食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压力,便飞速往嘴里塞了两块糕点,咕嘟咕嘟灌了一杯茶,舔了舔嘴唇。 将那一块糕点屑给吞吃下去了。 “吃饱了。”他就像是个认真的学生一样,半点不敢辜负班主任的期望,又将腿盘上了椅子,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准备静心沉气,努力修炼。 房间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傅灵均的视线中失去了那一小块糕点屑,心头不知有什么东西在抓挠着,不痛,但泛着微微的痒。 他盯着姜糖认真修炼的小脸半晌,见他一点都没有要清醒过来的意思,忽然有些后悔。 夜色深了,应当睡觉了。 他自然不需要睡觉。 可是有姜糖在身边,他的精神总会十分放松。他喜欢靠近他时产生的倦意,喜欢闭上眼睛时看到的不是尸山血海,而是色彩绚烂的鸟语花香。 姜糖不睡,他也睡不着了。 他坐在了姜糖对面的另一个椅子上瞧了少年许久,伸手,拿了块漂亮的糕点,咬了一口。 细腻的梅花糕很快化在他的口腔,浓浓的花香掺着直白的甜。 吃一口便觉得腻。 傅灵均将咬了一口的梅花糕放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姜糖。 第一次修炼总是坚持不了太久。姜糖努力让体内的灵力按照之前的路径运转了两圈,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精神力被掏空的感觉。 他从修炼状态中清醒过来时,正好对上傅灵均直勾勾的眼神。 “我没,偷懒。”姜糖想要证明自己有好好的完成作业,但是修炼真的太累了,他和寻常修士不一样,没有神魂,只有来自异世的废柴灵魂,坚持不了太高强大的修炼,此刻眼皮已经开始打架,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纵然如此,他还记得要避嫌。 强撑着精神的小少年努力从椅子上爬起来,伸手向傅灵均要钱:“二十,灵石。” 正好是在这住一晚的价钱。 傅灵均忍不住挑了挑眉:“何意?” “我们,不能,一间。”姜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方便。” 以后他如果经常会变成人形的话,还是和相行一样,与傅灵均分开住比较好。虽然要多花一份钱,但小动物还能不知羞耻地和大美人睡觉,现在的他却做不到。 一想到要和傅灵均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姜糖就隐隐觉得自己会把持不住。唔,他真的贪财又好色,不要考验他的定力啦。 因为太困,他没有注意到大佬面色忽然变得不太好看,反而还用软乎乎的声音催促着,“明天,就走了。一晚,不贵。” 傅灵均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眼神由上到下,将想要逃跑的小少年瞧了一圈。然后从纳海珠内掏出一颗中阶灵石放在桌上:“去吧。” “那,我去了。”姜糖强迫自己清醒着,迈着步子往外走。 小少年的心思太好猜,傅灵均知道姜糖在想什么,也不阻拦,只是食指与中指并拢,悄悄的画了一个符。 姜糖迷糊着走出房门的时候,周围的一切轻微的荡开了一层无色的涟漪。他当然没有察觉,扶着楼梯的栏杆往下走,走到一半,却发现一直守夜的那个伙计不见了。 他晃了晃脑袋,再看向伙计一直坐着的位置。之前回来的时候明明还在的,现在却没了人影。 没人在,那就不能开新的房间了。 姜糖忐忑地转身上楼。 在他踏回二楼的那一刹那,空气中的那一层无色的涟漪渐渐化开了。客栈柜台那坐着一个困倦的伙计,正打着哈欠守夜。他没有看到走下楼的姜糖,一如姜糖没有看见他一样。 等房门口又慢慢的挪回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傅灵均抿了抿唇,问:“如何。” 姜糖有些不好意思。 “伙计,不在。”他自己说着,都觉得好像有点太巧合了一些,连忙补充了一句,“真的,不在。” 傅灵均轻轻的哼了一声,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这句话。 “我睡,这里。”姜糖指了指刚才修炼时盘腿坐着的椅子,很认真的说,“不打扰你。” 一股无名的火从傅灵均的心里开始烧。 他以往每次不悦,便想要去杀人。但瞧见少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头的火又被压了下来,整个人没了脾气。 “嗯。”他不再看他,转身朝着床边走去。 是夜,星子漫天。 月亮爬上了天幕,悄悄将月光挪了挪位置,溢满了半间屋子。 傅灵均一直没有睡着。 他睁着眼睛听姜糖坐在椅子上,因为太过困倦很快就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明明离得很近,却又觉得疏离。 强迫让自己静下心的傅灵均有点静不下去。 他腾地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少年身边。蜷缩在椅子上的人儿小小的一团,轻而易举便能将整个端起来。 被抱走的姜糖无知无觉,甚至还在靠近那股好闻的淡香时舔了舔嘴唇,朝着坚韧的胸膛靠了靠。 傅灵均喉结轻滚。 “傻狗。”每次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对他这样亲昵。醒来时,却又生疏着想要躲开。 真是矛盾。 他轻轻将怀里的人放在了床边,自己也躺了下去。紧绷而狂躁的神魂终于慢慢安宁下来,隐隐的头疼也消失了。 傅灵均的呼吸平缓了一些,刚刚闭上眼,又想起了什么坐起身来。 他捞过少年的一条胳膊,就着月光看那截纤细手腕上暧昧的红痕。 是他想要在更隐秘的地方弄出的更多的红痕。 傅灵均不知自己为何会有那样恶劣的想法,只是总想起姜糖上次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头红红的样子。 而那样的想法,会让他失了分寸。 他轻轻地揉了揉那一圈红痕,从纳海珠内拿出一盒药膏抹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不给老婆找事做,我头发秃了。给老婆找事做,我床空了。 昨天说的抽奖是系统抽,不是阿渊潜规则233开奖时间是5月1日,创建抽奖的时候要输入抽奖理由,阿渊就写了个欢庆五一or2 不过,估摸小非酋还是有点多,那我本章手动揪66个解救一下吧(和系统抽奖不冲突,被我潜规则的还是能被系统抽到的) 第56章 红痕 姜糖做了一个梦, 一个不太能播的梦。 落日的余晖慢慢爬进了昏暗的室内,停在了桌案上那一枝金红色的凤尾花上。 厚厚的床幔被风吹起,依稀可见宽大的床上正在翻滚着的人。 本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一点带颜色的梦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关键就在于, 他的这个梦里俩主角, 是他和傅灵均。 这个要慌!问题很大! 虽然他的确贪图傅灵均的美色,但以往从来没往这种大尺度的方面想过,顶多想着舔舔颜,揩点油什么的, 结果这个梦一上来就刺激的不行,让姜糖在梦境中都体验到了何为头晕目眩。 那张严肃的、桀骜的、冷漠的脸此刻像是迅速融化的寒冰, 然后带着燎原的大火, 热烈地席卷而来。 而他, 这个不能播的梦境中的另一个主角, 竟然意外得, 大胆得不像话。 此时此刻,他正跨坐在傅灵均的腿上,两条胳膊和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搂住他的脖子,将整个人送了上去。低头,袭击了甘之如饴的猎物。 紧紧相拥, 耳鬓厮磨。 他的脚勾着想撩开那件黑色的衣衫,蹭松了衣襟, 却蹭不掉衣裳。 热情似火的猎人想要撕扯更多,却不知哪里做的不妥,原本温顺的猎物在他毫无章法的袭击之后, 突然变得失控起来。 姜糖还想要压制住傅灵均,却一秒也没坚持就失败了,被猎物残忍的反杀。 一时间天旋地转,位置互换,原本的猎物变成了猎人。 姜糖所有的招式早就在最大胆的初期已经用过了,此时被反杀竟毫无还手之力,被傅灵均逼得步步后退,想要逃又逃不掉,只好自食恶果。 一遍又一遍被猎人追赶着,躲闪着,最后还是只能与之共舞。 姜糖累极。 傅灵均做猎人的时候体力实在太好了,姜糖就连做个梦,梦里的自己都是小废柴,也就能堪堪陪傅灵均斗上一会儿,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败下阵来。他又一次变成了太阳下的冰淇淋,根本都不需要用勺子去舀他,自己就先化了,整个人瘫了下去,捞都捞不起来。 傅灵均一点也不挑食。 就算冰淇淋已经化了,他还是一口一口接着吃,瞧着吃法还比姜糖要来的熟练很多,让姜糖这个梦做的越来越累,哼哼唧唧的想要从梦中醒过来。 他醒不过来,可睡在他身边的傅灵均被吵醒了。 不安分的人又是踢脚又是磨蹭还伸手想要打人,软乎乎的小手甚至在揪着手边顺滑的头发。 傅灵均的头皮被那只小手揪得生疼,整只手覆了上去,将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按住。 稍稍用了点力,娇气的少年又难受的哼哼唧唧,像是被弄疼了。 傅灵均下手向来不知轻重,上次点燃引魂香去捞姜糖的魂魄醒来后,为了把贴在自己身上的小八爪鱼扯下来,少年两条细嫩的胳膊当场就捏出了红痕,没过多久,红痕又慢慢变成了淡淡的淤青。 今夜拽着他在乾坤域走了那一段路,那截手腕又红了。 于是覆在那只手的力度轻了些。 狡猾的小手钻了空子,没骨头似的又到处摸,这一回不止要揪头发了,十分不满足地整个人贴了过来,伸手紧紧搂住身侧的人。 好闻的冷香让姜糖稍稍舒缓了一些。 自然是不满足的,姜糖忍不住更加靠近身侧的人,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真正的八爪鱼死死得贴上去,将脑袋钻到了傅灵均的颈间,贪婪地大口大口吸着好闻的气味。 温热的呼吸羽毛一般,轻柔地搔挠着傅灵均颈间的皮肤。 梦里吃了亏,郁闷的小八爪鱼就想着要找回场子。他原本就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动物,牙痒起来便想啃东西,正好面前就一截散发着好闻冷香的脖颈,嗷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傅灵均浑身紧绷得厉害。 细细密密的啃咬无意识中又带着一丝贪婪和欢喜,勾得他掌心微汗,浑身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 以往他还想要抗拒这种来势汹汹的感受,可无知无觉的少年人不知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转天又将忘得一干二净,拿那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睛来看他,好似笃定他不会惩罚他一般。 这一次傅灵均却不想再忍。 他的手按在了少年纤细的后脖颈,而后翻身,将人压住了。 “唔……”大概是翻动间,少年松开嘴时不小心牙齿磕到了嘴唇,疼得嘤咛了一声。 傅灵均眸色如墨,暗涌着情/欲的波澜。 “疼也受着。”他的声音哑的厉害,下一刻,就像是报复一般,方才姜糖咬了他哪里,傅灵均便咬了回去。 …… 乾坤域的清晨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惊醒的。它们三三两两飞来停在那枝被胭脂浸透了的紫薇花旁,叽叽喳喳跳来跳去。绿豆大的小眼睛朝着被日光溢满的房间里瞧了瞧,吹开的纱幔里,依稀交缠着两道身影。 人们也苏醒了,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偶遇时客套几句的声音渐渐热闹起来。 姜糖在那个漫长的、不太健康的梦中醒来时,隐隐有一种自己肾亏的错觉。 完犊子,这年头做那啥梦也会肾亏吗?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下意识想要去蹭一层柔软的枕头,抱住松软的被子,结果蹭着的地方温暖坚韧,抱着的被子坚硬无比,十分硌人。 姜糖呆住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模糊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在梦里纠缠了无数次,瞧见就腿软的脸。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软绵的叫声,手里像是抱着火炉一般想将人扔掉。可是他现在抱着的不是火炉,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此刻二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连他的腿也被傅灵均压住了,一时之间根本挣脱不开,一来一回间,反倒折腾出了一身汗。 姜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粉色,支支吾吾,“你、我……怎么……” 要是昨夜他没有做那个不健康的梦也就罢了,但要知道在那个梦境中,姜糖一开始想把大美人酱酱酿酿然后酿酿酱酱,结果最后反被人酱酱酿酿然后酿酿酱酱,全程刺激又狂放,让他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这张漂亮的美人脸,有一种想要流鼻血的冲动。 这yy了别人以后第二天发现那个人就睡在自己身边的尴尬到底有谁能懂啊! 房门外的结界忽然被人触碰了一下。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相行的敲门声,还有他沉闷的声音:“主人,他们,来了。” 这里的他们,自然是今日准备一齐前往安远淮家的小辈们。 听到相行的声音,姜糖竟然生出了一种‘抓奸在床’的莫名羞耻,他慌乱中抽了好几下那只被压住的脚,整个人从傅灵均的怀里钻了出去,连鞋子都没有穿,边跑边拢起自己不知为何松开的衣襟,两只手按住不断狂跳的心脏,跑到桌子边狂灌了一口冷茶。 怎、怎么回事啊!他昨天睡觉的时候明明就在椅子上啊,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跑到了大佬的床上去了?难不成他在那个不健康的梦中兽性大发,然后半夜跑去袭击大佬?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上一次傅大佬说的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事,该不会也是睡着了以后他会突然钻到别人怀里睡这件事吧? 小动物当久了,他的确染上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比如喜欢贴着人睡,还毫无羞耻心地想要蹭蹭贴贴……所以他才想要分房间睡啊!自己还是最了解自己的,姜糖就是一个实打实的老色批,放着那么一朵高岭之花,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采啊! 姜·采花贼本贼·糖,不由想起梦境中的自己一开始胆大包天地跨坐了上去,整张脸羞得能煮熟一打鸡蛋。 “那个……”他背对着傅灵均,赶紧岔开话题想要减缓现在的尴尬气氛,“有人,找。” 一边说,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烫手的脸。 傅灵均倒是没有出言指责他。 此刻他已经化成了林声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理好了身上被姜糖抓乱的衣服。他们来的时候没带任何行礼,走的时候也什么都不需要收拾,解除了房间外的结界,大佬便一脸坦然地下楼了。 也得亏大佬什么都没说,不然姜糖能瞬间用脚趾抠出一道裂缝将整个人埋进去。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深呼吸调整了很久,相行等在门口,歪着脑袋看过来。 “小白,害羞。”吸小动物协会会长对姜糖的情绪把控的十分到位,并且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姜糖的小心思。 “胡说,没有!” “明明,就有……” “没有!” 二人说话皆是磕磕巴巴,斗起嘴来都不太方便。不过你来我往说了两句,姜糖总算将方才的羞窘放下了一些,觉着自己又能行了。 他慢吞吞跟着相行从楼上下去,几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人已经等着了,见他来,淮成荫倒是十分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姜公子,早上好啊!” 盛意雪腼腆地对他笑了笑,宋晋遥冷漠地点了点头,唯有叶正闻像是憋了什么话一般,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看着他。 少年的脸红得有些诡异。那种绯红就像是最娇艳的桃花一般,透过薄薄的肌肤绽放出来。 等他走近了,憋了一路十分辛苦的叶正闻忍不住了,轻轻拽了拽姜糖的衣服,用气声问:“姜……小公子。你和我林兄是如何认识的?” 姜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瞎掰。 他就是大佬怀里一直揣着的小白这件事也就只有银霜虎知道。银霜虎不通人语,叶正闻的记忆又被篡改了一部分,现在他对于大家而言是极陌生的,倒真的不太好解释。 毕竟是以后要一起相处的人,姜糖很努力的想了一下剧本,决定用日饲崖中那条大黑蛇作为蓝本,捏造一个被大佬所救,所以自愿成为小跟班的故事。 “那时,遇到,一个,怪物。”姜糖费尽的讲故事,“我,害怕,他,就来,救我。” 一个故事讲得磕磕巴巴,毫无新意。 叶正闻听惯了英雄救美的故事,对这个类似的听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故事倒是不打紧,凑近了以后,他发现这位漂亮的姜小公子露出的一截脖子上,有一抹颜色十分暧昧的红痕。 像是被谁掐了一下,又或者是……吮吸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看向傅灵均,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在他脖颈几乎同样的位置,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红痕。 叶正闻:“!”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 他们果然是睡在一起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战……战况激烈。 本章依旧解救66个小非酋~ 第57章 药修天赋 明明姜糖还在说话, 几位小伙伴们也都有说有笑的,可叶正闻的耳朵里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沉默。 他僵硬地转回了头, 脑海里那两抹暧昧的红痕怎么都挥不去。 半晌, 他才听见耳边姜糖还在认认真真的磕巴着讲故事。 “我, 害怕, 腿软了。” “怪物, 是条, 大蛇。很黑,很大, 很可怕。我怕它,弄伤我。” 刚刚回过神的叶正闻十分精准的抓取了几个不太健康的关键词。 作为一个十七八岁,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他震惊得连嗓子都快喊劈叉了:“什么?!” 姜糖还以为自己用错词了。他本来就是要瞎编一个自己被傅灵均救了的故事,特意找曾经亲眼见过的大黑蛇为蓝本, 生怕自己编得不太像。这一次很努力的盘了一下语法,将一整句话比较完整的说了出来:“就是, 那个怪兽。特别大,看起来, 很厉害。但其实我,后来知道, 没那么, 厉害。林声, 很快就, 打赢了。” 叶正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对上姜糖澄澈的眼睛, 叶正闻重重咳了一声:“那差不多了咱就该走了啊!” 他的视线在几人小队身上掠过,而后着重往傅灵均和相行的怀里瞧了瞧,有些疑惑的问:“诶?林兄,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到小白啊?” 往日那只胖乎乎的小白狗不是在林声兄弟怀里,就是被相行兄弟抱出去玩,昨日他屁股疼得厉害没太注意,今天要走了才发现少了点啥。 姜糖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他和小白是同一个,他出现的时候小白就会消失,淮成荫他们恐怕还对小白这个身份比较陌生,但是叶正闻不是啊!他们相处的时间算起来也挺久了,甚至连小白喜欢的菜单叶正闻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去千巧楼,他的那一份总不会少,都是精心准备的。 短时间的话还好,但是姜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会不会变回小动物的样子,这让傅灵均怎么回答? 因为叶正闻的这句话,几位少年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傅灵均。 “它服下了天薇蕊。”傅灵均不着痕迹看了姜糖一眼,又挪开了视线一本正经道,“需要一段时间吸收。” 其实这也不算是假话。 天薇蕊这等级别的灵药,寻常修士吃了都要炼化极长的时间才能消化那么强大的药力,别说只是一只寻常的小白狗了。而且,天薇蕊的确是被姜糖吃了,这一点不是框人。 叶正闻一早就知道小白只是寻常的凡品狗,不是妖兽幼崽,寿命不太长。 “林兄竟然把天薇蕊给小白吃了?”他想起之前山海阁与傅灵均初遇时,差点不服气冲上隔壁抢天薇蕊的场景,有些唏嘘,“原来林兄买天薇蕊是为了给小白增加寿命的……那等这次小白消化完天薇蕊,我再放大白出来和它一起玩!” 一行七人凑齐,姜糖跟着大佬继续走未知的剧情,从乾坤域传送大阵出发,前往西金大陆的本镜域传送大阵。 本镜域身为五行灵域之一,与乾坤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出了本镜域,修为还未突破道师,无法御剑飞行的几位小辈在淮成荫的带领下,轻车熟路的去本镜域旁的城镇中买了几匹马。 他们本就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思,打算边走边玩。反正大家都被天骄之战淘汰了,权当是散散心,或者路上还能遇到什么奇遇,也能游历一番。 可是在买几匹马上,众人产生了争执。 首先,叶正闻和淮成荫是会骑马的,问了一圈后确认傅灵均、相行和宋晋遥也会,那不会骑马的最后就只剩下姜糖和盛意雪了。 “这有什么,姜小公子和盛姑娘又不沉,咱带着一块儿就行了。”淮成荫甚至还想分配一下是谁来带,“姜小公子和林公子一匹马,盛姑娘……盛姑娘就和宋公子一匹马就好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姜糖有意见。 鉴于他还没能从昨天晚上不可说的梦境和今天睁眼就看到傅灵均的震撼中恢复,他不是很想和大佬共乘一骑,毕竟要是他们同骑一匹马,那肯定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很多肢体接触。 诚然,大佬可能是不太介意,但是满脑袋黄色废料的小狗勾有点介意。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小声的说了一个字后卡壳了,于是对着淮成荫摇了摇头,想先表达一下自己有异议,可是淮成荫已经将视线挪到了盛意雪的身上。 怀春的少女虽不会骑马,却很愿意靠近自己喜欢的人,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唯有另一个怀春的少年叶正闻不乐意了,跳出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盛姑娘怎么能骑马呢?她身娇体弱的,骑马多辛苦啊,你以为她和你一样皮厚?” 这话说的义正言辞,可要是方才淮成荫说让他与盛意雪共乘,他估计牵着马就上了。 “那你说怎么办?”淮成荫压根没看出叶正闻的那点小心思,还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毕竟全队中只有一位姑娘,还是在场唯一的药修,的确需要特殊照顾一下。 叶正闻想了想,指了一旁的马车道,“反正姜小公子也不会骑马,和盛姑娘一起坐马车也好。” “你赶马车?”淮成荫挑了挑眉。 叶正闻偷偷瞟了眼自己心爱的姑娘,用力点了点头:“我赶!” 于是一行七人一共买了四匹马,又另买了一辆马车,叶正闻充当一次车夫,姜糖和盛意雪做乘客。 这是姜糖第一次以人的方式和盛意雪靠的那么近。 不愧是点家文女主,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她对着姜糖腼腆一笑,纵然她的长相并不是姜糖的取向,但依然让他觉得心旷神怡。 “姜公子,我接下来想要修炼,也许会打扰到你……”盛意雪从自己的纳海珠内抱出了一盆植物,好像还是幼苗,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但闻着有股子好闻的药草香味。 姜糖本就有些拘谨,不知道和盛意雪说些什么,她要修炼的话自然是最好的,正好他也可以继续修炼,昨天傅灵均教了他如何运转灵力,他还不太熟练,要勤加练习早日学会法术才好。 “没事的,我也要修炼。”姜糖想要盘腿坐着修炼,动作做了一半,又悄悄把腿放了下来。毕竟还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意思那么肆无忌惮。 叶正闻苦着一张脸赶马车。原本他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谁料盛意雪一上马车就开始修炼,他听着马车内的动静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只好默默闭嘴。 姜糖也进入了玄奥的修炼之中。 他很努力地牵引着昨天存入丹府的一丝灵力,照着傅灵均带他运转过的路线慢慢修炼,等灵力运转了一圈终于回到丹府,微弱的灵力又多了一分,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姜糖很享受这个过程,一直修炼到自己的精神有点承受不了,才慢慢的退出修炼的状态。 睁眼,却对上了盛意雪十分热切的眼神。 “姜公子,你也是药修吗?”她问。 姜糖眼睛不由睁大了些,眨了眨眼:“啊?” 一盆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凑了过来。方才这一盆灵草还是纤细小巧的幼苗,现在竟然已经生得粗壮而茂盛,密密匝匝挤满了一盆。浓浓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这香味似乎有实质,闻了一小会,疲惫的精神都恢复了一些。 盛意雪捧着手里的灵草,连语气都轻快了很多,“这些都是你催熟的啊。” 姜糖看着那一盆茂密的灵草,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柔嫩的叶片仿佛感受到了他的靠近,轻轻地晃动着,好似是想要蹭一蹭他的手。 “这……是我,催熟的?” “是啊,姜公子竟然不知情么?方才你在修炼的时候,我手中的灵草便慢慢生长成熟了,我还以为你也是药修,正在修炼荣生之法呢!” 大概是难得遇上一个能够和她说得上话的同龄药修,盛意雪一改之前温婉腼腆的模样,颇为热情地坐到了姜糖这一边来,将那盆灵草放在了姜糖的怀里,然后从纳海珠内又取出一盆灵草的幼苗,双手飞快结印,而后淡淡的蓝色光华从她的指尖倾泻而下。 光晕所及之处,纤弱的灵草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助力一般迅速抽枝生芽,不多时便长成了姜糖手中那盆的模样,整个马车内都溢满了浓郁的药香。 “我教你荣生之法吧!”盛意雪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姜公子的药修天赋很是难得,等到君哥哥的伤好了,我带你一起去浣云好不好?” 这一切来的那样突然,姜糖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因为他的本体是瑞兽,通万物之灵,所以修药天赋比寻常人要高许多么?他之前还想过,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他要不要到处走走看看,在这个世界也闯出一片自己的小天地。现在这个机会来的那么快,也那么好。 盛意雪在原文中可是被浣云宗主木泛渊收为徒弟,而后一路升级成就斐然。如果他也跟着盛意雪去浣云,那他的人生会有另一个可能吗? 姜糖抿了抿唇。 “不,盛姑娘。”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说,“我如果,不去,浣云,你可以,教我,荣生,之法,吗?” 盛意雪有些不明白:“浣云是天下第一药宗,你为何不愿意去?” 面前的少年下意识看了看马车旁被风吹起的帘子。 他的眼神在林声的背影上停滞了一秒,而后快速收了回来,唇角带着笑,说:“因为……浣云没有,我想要,在一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解救66个小非酋~ 第58章 会想你 初夏的风穿林而过, 带着独属于夏日的微汗。 出了本境域后,他们位于西金大陆中部,安远府位于西金大陆最南端。因着少年们并不着急赶路, 准备一路南下看看各处的风景, 吃一吃当地的美食, 于是一行车马行走在前往最近的目的地芩南镇。 芩南三面环山, 中间则孕育足以养活周边几个州府的天元湖。临水之滨, 正是虾壮鱼肥的时节, 少年们早就馋那一口鱼虾鲜香,一路上说说笑笑, 气氛十分融洽。 “对了宋公子,宋真人这次不和我们一起去安远府的话, 你可得叮嘱他小心些, 平日就留在乾坤域或者赤水便好,不要走得太远。我听我父亲说了, 广陵府那位离开天悲谷后一直下落不明,但近来却好些地方都不太平, 也不知是不是同那位有关,多少还是注意些的好。”淮成荫道。 说的便是留在乾坤域的宋言。 宋晋遥面上一贯挂着礼貌的笑意, 此刻也是如此笑着应和。他与淮成荫说话时,总是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傅灵均。 阳光从茂密的树叶中挣扎着出来, 吻在傅灵均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是觉得自己很容易在意到这位看似平凡的林兄。倒不是因为他阵法符文精通得让他崇拜, 而是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担忧。 “还有齐夜……”淮成荫喃喃。 他的声音并不大, 但修士们五感出众,他们靠的又近,宋晋遥便听见了, 顺着他的话头说道:“齐夜此番被道修圣尊带回两仪宗培养,也算得到了大机缘。” 淮成荫的表情有些微妙。毕竟他与宋晋遥交情并不深,故而从未与他或是盛意雪说过关于齐从玉、齐夜的事。 齐从玉发疯的样子他亲眼见过的,同迷宫山内那些诡异的活死人相差不多。他还没弄清齐从玉身上的秘密,齐从玉便被齐夜害死了——自然,这是叶正闻说的,他还没来得及证实,齐夜人便被道修圣尊江长远带走了。 淮成荫还没胆大到质疑道修圣尊的地步,但对于齐夜,他的感情着实有些复杂。 众人参与天骄之战,也就是想获得一些殊荣,给自己或是家里人长长脸,但齐夜不一样。齐夜身份在洛书府格外尴尬,明明都是族内弟子,天资也不错,但身在旁支,族内地位与齐从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听说他参与天骄之战,是为了给他一个叔叔治病。那位叔叔现在也被江长远一齐接去了两仪宗养病,所有人都说齐夜走了狗屎运得到了道修圣尊的亲赖,淮成荫却很不是滋味。 “是啊,可真是天大的机缘……”淮成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又将话题转到了他和盛意雪的身上,“盛姑娘身为一个娇弱的药修,成日跟着我们到处东奔西跑的,着实不容易。” 这下轮到宋晋遥不想聊了。 于是俩人的聊天这就被聊死了。 百无聊赖的淮成荫就把心思打到了相行身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相行的马匹步履格外艰难,好似上头坐了一个巨人一般。虽然相行的确比寻常人高壮一些,但也不至于那么重吧? 伪装成普通壮汉的相行也发现了身下的马快支撑不住这件事。他朝着主人的方向看过去,想要主人帮他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或是大家先停下来让马匹休息一下,结果恰好看到傅灵均的耳朵从苍白慢慢染上了绯红。 藏在草丛中的虫子小声的叫嚷着燥热,飞鸟扑棱棱从头顶经过,蛰伏了长久的蝉从地底爬了出来声声不息。所有的声音中却又夹杂了一声很小的、又软又糯的声音。相行竖着耳朵听了,认出是小白的声音。 至于具体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主人……”相行开口。 只听得哐当一声,马车车轮压过一块巨石后落地,发出了沉默的重响。 除此之外,还有马车内一道女声的惊呼。 骑着马慢悠悠在前面看风景的几位少年猛地回头。 “盛姑娘!”赶车的叶正闻连忙停下马车回头查看,“我刚没注意这里有这么大一块石头……” 他越说越不好意思,想要撩开帘子查看一下,又觉得那动作太过唐突,只好又问了一句,“有没有撞到?” 马车里头传来盛意雪清脆的声音:“我没事,倒是姜公子……” 她这句话刚刚说到一半,方才还在前面骑马的傅灵均不知何时下了马又来到了马车边,十分唐突地撩开帘子便朝里头看去。 他的眼神格外犀利,扫进来时,盛意雪都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此刻姜糖正在捡摔碎的一盆灵草。他刚刚才和盛意雪说完有关去不去浣云的问题,抬头便见傅灵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捡碎片的手一颤,锋锐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 “林、林声……你,怎么……”傅灵均什么时候出现的?!他该不会听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吧? 他一点也不想傅灵均听到自己的那句话,就像是今天在自己做了不可说的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傅灵均的怀里后,他一直想躲着他一样的心态。 于是姜糖很明显地往后躲了躲,还将受伤的手指藏到了身后埋下了脑袋。 没有看到傅灵均微微皱起的眉头。 也许是自己从小动物变成了人,姜糖最近的心态时时上下起伏。原先他对傅灵均的感情无非是贪图美色,抱个大腿,寻求一个靠谱的饲主之类,经历了不可言说的神交之后,那种贪图美色的心自然而言的转变成了对生米煮成熟饭的坦然。 虽然那种坦然很快被傅灵均忘记了一切而打乱了,可是姜糖一直都将傅灵均看得很重要。 他会在意傅灵均抱不抱自己,在意他身体是否难受,在意他走的剧情……姜糖原先以为自己这样的在意只是因为,傅灵均是自己的饲主,可是变成人以后,他就觉得不太像那么回事。 他好像,对自己的‘饲主’有非分之想。 而他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只不过从一个毛绒绒的挂件,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挂件而已。 盛意雪作为团队中唯一的药修,眼疾手快地从纳海珠内掏出一瓶药粉给姜糖上药:“没事的,这些都是最寻常的灵草,我用来练习荣生之法的,碎了也就碎了。” 姜糖躲避着傅灵均的眼神,等盛意雪帮他包扎好了,才发现傅灵均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掀开的帘子外只有叶正闻一个。 矫情,可真够矫情的,姜糖想。 又想要得到傅灵均的关心,又不想被人戳破自己那点小心思。 因为出了点小意外,加上凡品的马匹需要休息,于是一行人顺势原地休整。姜糖没有过去和傅灵均坐在一起,鸵鸟一般和盛意雪坐在一起。 盛意雪原本并不是话多的个性,但今日却格外高兴,逮谁都要夸几句姜糖的药修天赋极好。几位少年人对姜糖都十分感兴趣,围上来问东问西的,姜糖磕磕巴巴回答的同时,还忍不住偷偷看向傅灵均。 他正和相行站在一起。相行低头凑近他的耳朵说着什么话,傅灵均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有一只桃粉色的灵鸟穿过树林,轻巧巧地落在傅灵均的手指上。 姜糖认得,那只灵鸟是陆行的,也就是傅灵均刚来乾坤域时,用林声这个身份结交的一位八卦狂人。那次大佬十分高调的在茶楼内炫富,引来了一位爱听八卦的贪财修士,后来大佬便花了大价钱买通了这位八卦狂人,用来搜集天南地北的情报。 等那只灵鸟散去,姜糖看到傅灵均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林兄林兄,你知道吗?姜公子药修天赋极好呢!”叶正闻忍不住分享消息。 傅灵均并没有接话,反而说出了一个让大家都意外的消息:他要独自离开一段时间。 少年们考虑到傅灵均的神秘性,并没有对他的行程刨根问底,反而还开始做起了芩南镇的旅游小计划。 “前面就是芩南镇了,林兄但去无妨,我们在芩南镇吃喝玩乐等你回来便好。”淮成荫道。 众人也跟着一起点头。 傅灵均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姜糖的脸上。他深深的看了姜糖一眼,而后挪开了视线:“三日内我便会回来。” “好啊,三日我们估计还没吃遍芩南呢,等林兄回来我们再一起好好吃上几顿再走!” 姜糖忽然慌了。 方才还想躲着傅灵均,一听他要离开三天,整颗心忽然空荡荡的。傅灵均并没有说带他一起去,连相行都留下了,想来是又想自己去走剧情。 对自己拖油瓶和挂件身份很有自知之明的姜糖也没脸凑上去说想要和他一起去。 他纠结了好久,等到傅灵均真的要走了,眼巴巴看着傅灵均的姜糖终于忍不住了,快步跑过去追上他,拽住了傅灵均的袖子。 傅灵均比他高上很多,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竟让姜糖心中产生了些许怯意。 “我、我有话,想和,你说。”姜糖鼓起勇气,没话找话。 “什么话。”傅灵均面色是一贯的淡漠。 那只揪住他袖子的小手用了些力。 然后一根敷着厚厚药膏的手指举到了他的面前。 “疼。”少年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傅灵均的倒影。 傅灵均扫过那根手指,轻轻了嗯了一声,而后说:“盛意雪的药很好。” 姜糖轻轻咬住下唇。 他慢慢收回了那根受伤的手指,沉默了一会,好像是在想还能说什么。 傅灵均也没有走,安安静静的任他扯自己的袖子。 “还有。”姜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猛地抬头,“我没有,你的,灵讯,符文。” 明明之前都看过那么多遍,早已烂熟于心。 那日姜糖背诵口诀,傅灵均便知道他记性极好。听他问灵讯符文,脸上的表情好似欲化的雪山,吹来了一阵柔和的风。 “就三日,为何要我的灵讯符文?”今日这小家伙明明就躲了他一天。 昨夜还亲昵的靠过来对他做那样大胆的事,早上起来又一次全然忘了。不仅忘了,还当他是瘟神。 说要共乘一骑时傅灵均便听见他小声拒绝了,还生怕他没听见,附带着摇了摇头。后来更是连受伤都不肯让他瞧,一副以后就要断绝来往的样子。 傅灵均便故意要说这话逗他。 姜糖揪着傅灵均的衣角,软乎乎的说:“因为,会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直球糖上线! 今天被迫换了个新电脑or2去外地参加婚礼,要好几天,电脑在高铁上撞了一下就坏了……坏了!抱着电脑问了好几家电脑维修的,都说这两天内修不好,主板都坏了,坏的很彻底,于是晚上八点才去买了新的电脑跑回酒店码字……要5月3号才回程,这几天比较短,见谅见谅quq 第59章 不多,我爱听 说这句话的时候, 姜糖的心格外忐忑。他一方面觉得自己说那样的话过于唐突,好像越过了他和傅灵均之间的身份和关系。可是另一方面,他觉得做一个粘人的小狗勾又不犯法。 无论他当人的时候还是当小动物的时候, 他都是很依赖傅灵均的啊, 这一点傅灵均应该是看得出来的。从来到这个世界, 他还没和傅灵均分开过呢, 说一下会想念这种话挺正常的吧? 他有点不敢看傅大佬的表情, 说完的每一秒都煎熬得要命, 刚想偷偷瞄一下傅灵均的表情,便听到了叶正闻在身后扯着嗓子喊:“姜公子, 林兄的灵讯符文我有啊,一会我画给你!” 姜糖的脸登时红了。 他、他刚才说的有那么大声吗?为什么叶正闻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修士们的耳力都那么出色的吗? 等等, 如果叶正闻都能听到他和傅灵均的对话, 那他在马车上和盛意雪说的话,傅灵均是不是也听到了? 那就不等于是变相表白?! 迟来的羞耻感将姜糖紧紧得裹在其中。 他连傅灵均的回应都来不及等, 埋着头小声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然后扭头就要跑。 风吹起了他耳边的碎发, 小小的耳垂通红。 然后他的手被拽住了。 傅灵均滚烫的大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极认真的, 在姜糖的手心中画下了一个灵讯符文。 不知是不知姜糖的错觉,傅灵均的动作极慢, 每一笔符文都带出掌心微妙的氧意来, 让他根本没有心思, 去感受那个符文。 “记住了吗?”画完了最后一笔符文, 傅灵均问他。 “没……”姜糖下意识回答,而后又连忙给自己找补,“记、记住了。” 握住他的那只手没有松开。 手心酥酥麻麻的笔画再一次传来。这一次, 傅灵均画得极慢,每画一笔都会停留一段时间,等小脸羞成粉色的姜糖连连说记住了,他才松开了他的手。 说好三日后回来后,傅灵均便一个人骑着马离开了少年们。姜糖好像从这一刻就开始想傅灵均了,心头空落落的。 好在,盛意雪十分热情的教他学习荣生之法,慢慢的,姜糖心中那抹思念便被冲散了,认真投入修炼之中。 临水之滨,正是初夏莺啼柳绿的时节。三匹高头大马十分张扬地踏过青石长坂桥,柔韧的柳枝从树上垂了下来,堪堪拂过跟在后面的马车顶上。 “哇,真好看啊。”淮成荫出门的次数不多,于是觉着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桥下石阶上有着浣衣的妇人,还有顽皮的孩童想要从那石阶上走下来,被妇人厉声呵斥了。桥头两边则摆着几个生意寂寥的小摊,有卖香囊扇坠的,也有卖自家腌制的鸭蛋或者菜干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乾坤域内虽然也有类似这样的场景,可那些终究是修士们为了丰富自己的生活而弄的仿制品,长街上来回的修士可不会为了一个鸭蛋而和老板白扯得面红耳赤,也不会有顽皮的稚子笑着闹着没有分寸,年迈的老者苦口婆心地追在后面劝。 少年人们看岑南镇的人物风景新鲜,岑南镇的人们瞧他们也觉得新鲜。 此处作为一路南下的必经之地,来往的行客商人众多,但淮成荫和宋晋遥生得俊朗无双,相行又比寻常人高壮许多,这样三位骑着马从桥上过的人登时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再往后一瞧,连赶马车的车夫都是位银冠玉带品貌非凡的少年人,这样出行的一队人自然而言会接受大部分人的注目礼。 “小公子可真俊啊!”石阶上洗衣的妇人忍不住感叹一声。 就算放在整个修仙界里,众位也都是长的好看的类型,只不过修仙之人大多都长得好看,故而对容貌并没有过分的注意。淮成荫和宋晋遥面皮都薄,哪儿接受过那么多人好奇的目光,连忙在镇上找了个客栈停了下来。 好在此刻正是客人最少的下午,不然的话,加上盛意雪和姜糖,六人小队扎眼程度直接拉满五颗星。还是原文中第一美人的盛意雪有经验。她虽然没办法和大佬一样用灵力改变容貌,但纳海珠内备了不少遮挡容貌的面纱或是幂篱,遮掩住容貌的众人虽然还是有人注意,但那种程度完全可以忽略,于是定号房间的少年们准备一起去岑南镇上寻些好吃好玩的。 姜糖得到了傅灵均的灵讯符文,又是新鲜接触灵迅这种神奇的东西,几乎看到什么有趣的,便给傅灵均发一条灵迅。 当然,在发之前他是考虑过自己要不要暴露会写字这个技能的。可是他转念一想,傅灵均能接受他从小动物变成人,能接受他会说话,接受他记功法口诀时记得那么快,自然不会在意他会不会写字。 于是许多无聊的灵迅就此产生。 诸如: “刚刚看到渔民捞起一条大鱼,六尺来长,看起来好好吃!” “这里的梅花糕比乾坤域的好吃。” “和大家一起看一对夫妻吵架,最后妻子拎着丈夫的耳朵回去了。” “吃到了那条大鱼!好巧啊,那位渔民竟然是一家小饭馆的老板,闻到香味就来吃了,好吃!” “……” 絮絮叨叨,废话连篇。 十句里有九句都和吃的有关。 姜糖就像是一个刚刚接触智能手机的人,恨不得看到什么都和傅灵均说。傅灵均那边则十句里有九句不回,剩下一句也只是简单的一个“嗯”字。 发着发着,姜糖就觉得有些没意思,于是暂停了分享,努力投入了吃鱼的火热事业中去。 这家小饭店虽然位置不好,但客人很多。他们也是来得早才有位置,饭菜的香味才传出去没多久,小店里满满当当就坐满了人。 “你们听说了吗?和金家那女娃子一起私奔的货郎被找着了。”隔壁的食客一边吃,一边和友人说话。 “那金家的女娃子呢?”对面的人问。 食客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找到。” “怎么会这样?”语气里充满了惊讶,“那货郎在哪儿找着的?” “就在山里头,找到的时候就有点疯疯癫癫的,净说些胡话。有人问他啊,金家的女娃子到底去了哪里,他就说什么被怪物抓走了,别杀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的。到后来,更是啥也说不出来,躲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少年团们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旁边那桌人说的话。大家都是修士,对怪力乱神之说格外敏感,一听有姑娘被怪物抓走了,立刻派出队里的交际达人叶正闻去问清楚。 可是来吃饭的食客知道的也很有限,再加上一行六人都是生面孔,他们不愿多说,连忙吃完走了。 “也不知道那个丢了姑娘的金家在哪儿……不然还能去问问。”淮成荫说。 叶正闻别了别嘴:“你没看见他们啥态度吗?管那闲事干嘛啊。再说,怪物之说都是骗人的,岑南镇这儿可没有妖兽出没。今天玩了一天,我可得好好洗个澡睡个好觉。我已经问过了啊,天元湖那儿还能租船,咱休息好了,明天去钓鱼呗?” 计划倒是十分完美,结果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却对上了表情十分为难的店内伙计。 “诸位客官,是这样的,咱小店……” 他还没说完,从楼上便有一队穿着短褐的打手将他们放在房间内的行李给扔了下来,而后人群中走出一位长相十分富态的中年人,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砍了下来。 周边地打手趾高气扬道:“这家店胡老爷包下了,你们另去别处吧!” 都是仙门世家地天之骄子,尤其在场的还有叶大纨绔,叶正闻当即就不想忍了,想上去和那位姓胡的掰扯掰扯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可叶正闻现在也不是曾经的叶正闻,他们身份特殊却不易张扬,原本对于凡尘中的人来说他们都只是过客,实在没什么必要计较。 众人的行李都装在纳海珠内,被扔下来的都是些做做样子的行李,没什么打紧。 好不容易又寻到了一家客栈安顿好,吃喝玩乐一整天的姜糖累极,倒头就睡。他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已经慢慢变成黑色的天幕中飞来一只金红色的漂亮灵鸟,钻进了窗户落在了姜糖的手边。灵鸟守在一旁许久,床上的人也没醒,它便靠过来在姜糖的手背上蹭了好几下。 姜糖悠悠转醒,瞧见傅灵均的灵鸟时还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今日他给傅灵均发了一车子废话,对方的回应相当敷衍。当然,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傅灵均,他连现实中都不太爱说话,更别提用灵迅来传一些废话了。 也就只有姜糖,刚刚学会使用灵迅有些激动,再加上这是他第一次和傅灵均分开,多多少少觉得不习惯,只有瞧见飞回来的灵鸟时才稍稍心安一些。 他打开傅灵均传来的灵迅,上面竟然写了一句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怎么不发了。” 没头没尾,也不是回应他之前的任何一封灵迅。 姜糖瞧着那封灵迅横竖弄不清傅灵均是什么意思。 发什么?大佬的意思是他发的那些废话? 他回的十分拘谨:“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写字时他倒是不再磕巴,时常能滔滔不绝写一大堆。今日那些加起来不知要花大佬多少时间去看,也不知大佬都看了没有。 说不定一边看一边嫌弃他没见过世面吧? 并未过多久,傅灵均的回信回来了。 打开,上书五个铁画银钩的字:“不多,我爱听。”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揪66个小红包。 明天中午系统的抽奖就开奖啦,大家记得看自己是不是天选之子哈哈哈。 第60章 怪物 夏夜的晚风爬进了房间, 在姜糖心里掀起一层暖洋洋的热浪。 那只金红色的灵鸟颜色渐渐变淡,而后在消失前蹭了蹭他的指尖。 痒痒的,酥酥的。 就像姜糖现在的心情。 灵迅并不像书信, 能够拿出来反反复复的观看。它存在的时间极短, 打开看了以后, 很快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以至于在那五个字消失以后, 姜糖开始不确定之前是不是他看花了眼,甚至怀疑自己没有收到过那封灵讯,一切都是他睡迷糊了产生的幻觉。 不然的话,刚才傅灵均说, 他……很爱听? 爱听他那些絮絮叨叨的废话? 姜糖不自觉地在床上蜷缩成一个团儿, 而后控制不住地翻滚了两圈。 一股子微微的燥意和薄汗覆满了全身, 让他的心脏都忍不住跳的更加欢快。他现在像是一瓶密封好的汽水, 翻滚间酝酿了好多的气泡, 咕嘟咕嘟, 幸福地上涌着。 翻滚了好几圈, 姜糖红着脸趴在床上又给傅灵均发灵讯。 “鱼太好吃了, 就是我不太会吃鱼,容易被卡住,要挑刺。本来相行想要帮我挑,可是我觉得, 变成人以后就不可以像以前那样了,就挑了很久,没有给你发灵讯。” “后面回到客栈发生了一些事,换了一间客栈。” “刚刚睡了一觉,才醒。” 他一条一条灵讯给傅灵均发。因这个术法需要的灵力格外少,他使用起来就没有节制。可是就算消耗小, 他也实在太话痨了,体内稀薄的灵力经不住这么折腾,发完三条就发不出去了。 就像一台流量用超被迫停机的手机。 方才还困得迷糊的姜糖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皱着一张小脸开始修炼。 而远在北水大陆的傅灵均,收到来自小话痨的第一封灵讯后,忍不住回想起当时在天悲谷内,他曾经烤过的那条鱼。 那条火候掌握的很好,烤的外酥里嫩的鱼。 小家伙吃了两口就不愿意多吃,反而娇气地朝着相行撒娇,要相行喂才吃。 他自然不是想要在意这种小事,他并不是那么小气记仇的人—— 他只是没想明白,火是他生的,鱼是他烤的,为何最后还要相行哄他,他才肯吃? 那件事记到现在,傅灵均终于知道了理由。 “空蝉府有一种叫银丝的鱼,无刺,肉厚而鲜。”虽然姜糖不在他的身边,傅灵均却仿佛看到了少年人皱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努力挑刺,又嘴馋又忍着吃不了鱼的模样,于是刻意写了一封灵讯逗他。 谁料,半晌未收到回音。 一直等到姜糖费劲儿地修炼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攒回了点灵力后,那只带着银丝鱼消息的灵鸟已经在他的房间里盘旋了无数圈了。 姜糖马上接住它,打开,瞧见傅灵均的那句话,兴冲冲回了一条:“想吃,可以带一点回来吗?” 甚至开始向正在走剧情的大佬索要土特产。 一点也不关心大佬正在走什么剧情。 没办法,毕竟他只是个小废柴,大佬走剧情带不了他,只能让大佬带一点好吃的回来了。 很快,金红色的灵鸟带回了一个让他欢喜的“好”字。 回信速度快到姜糖有一种自己正在和傅灵均谈恋爱的错觉—— 当然,他只是偷偷的想一想,并没有别的意思。 傅灵均对他一直都挺好的,无论是小动物的时候,还是做人的时候。 他揣着这份欢喜在床上翻来滚去,开心地和傅灵均发着灵讯,一直发到灵力又耗空了。 大佬的回信时而快时而慢,大概是在忙。姜糖也不急,他只是想要把自己看到的好玩的东西分享给傅灵均而已,知道他有在看,姜糖就已经很满意了。 最后,作为一天的收尾,他用最后的灵力给傅灵均发了一句晚安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姜糖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看得叶正闻牙酸。 “林兄什么时候回来啊?”他问。 姜糖掰着手指回答:“两天,三个,时辰。” 是严格按照三整天来算的。 叶正闻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这么详细……”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了,他总觉得今天姜小公子的笑容很不一样,但关键是,周围几个人一点也没看出来。 算了,那群人能知道什么,一点眼力见都没。 几个人在客栈内吃了早饭,前往天元湖的时候,远远看到了一队抬着轿子的人。前后都有开路的壮汉,等人走得近了,才见到红色的黄檀木轿身上绘着漂亮的花纹,透明的珠帘从轿子顶端倾泻而下,人影晃动间,隐约能瞧见里面坐着位女子。 虽看不清容貌,但大约是位美人。 “这怎么和昨日那胡老板一个做派……”淮成荫看见街边的摊贩被那队人赶得一个劲儿向后退,皱了皱眉,“张扬跋扈,无礼透了。” 叶正闻对除了盛意雪之外的女子没有半分的兴趣,敷衍了一句:“估计是那位胡老板的人吧。” “怎么会那么巧?”昨日遇到胡老板,今日又撞上胡老板的人,这得是什么运气啊? 不信邪的淮成荫去拉个行人打听了一下,谁料那人真和胡老板有关。 女子名胡敏清,是昨天那位赶他们出客栈的那位胡老板家的独生女。 “……知道悟禅寺灵验嘛,胡老板特意送了女儿去上香的呀,这个排场大得嘞……”知晓胡老板的人这么说。 胡老板倒不是岑南镇的人。 他是前不久来芩南镇做生意的富商,好像是因为女儿到了适婚的年龄,但因跟着他一直走南闯北的,没定下好的姻缘来,知道悟禅寺灵验,胡老板便派人送女儿去上香。昨天将所有人赶出客栈,也是不想有人在今日冲撞了他女儿在寺庙求来的一身的好姻缘。 大家也就看了个热闹,没太将跋扈的胡老板放在心上,等那队人消失在长街上,便前往天元湖租船去了。 一艘可乘六人的船只花了二钱银子,还可以随意使用船上配套的渔具。大家在一开始装样子划了一会船,等到没人看得见的时候,便偷偷用法术卷起了一阵风带着船往前行。 话痨姜糖自然又在给傅灵均发灵讯,相行则和淮成荫一起,一人拿了一副钓竿坐在船尾钓鱼,大有一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反正钓了个寂寞,什么都没捞到。 叶正闻想往盛意雪面前凑,可是盛意雪又挨着宋晋遥坐着,于是他们三人气氛尴尬地坐在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一直快到湖心岛的时候,耳力出众的少年人们听见了微弱的呼救声。 “你们听到了吗?”淮成荫放下鱼竿站起身,耳朵微动,“好像是在那边!” 相行也点了点头。 淮成荫立刻掐诀换了船行驶的方向,流动的风吹着小船快速向着声音的来源赶去。 那里有一艘装满了荷花的小船,此时正在拍打出的水花涟漪中轻轻晃动着。 小船旁,湖水中挣扎的华服公子已经奄奄一息,渐渐失去了意识向水下沉去。淮成荫眼疾手快掐诀用一阵风卷着那位公子甩在了一旁的小船上。 小船上装了好多含苞待放的荷花,裹着水的华服公子咕噜噜在船上一滚,压坏了好多枝娇嫩的荷花。 “他,好像,很难受。”姜糖想要凑过去看看,却被相行拽住了。 大块头很少露出凶狠的表情,现下却目光不善地在水面上来回的扫视着。 淮成荫在一边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向叶正闻伸手:“给我一张瞳类符咒。” 灵力不够分辨妖邪时,修士们需要借助瞳类符咒。瞳类符咒分七等,赤瞳符最低,紫瞳符最高,使用后半个时辰内,眼睛里绝对放不跑任何邪祟。 叶正闻从纳海珠内掏出两张青瞳符,和淮成荫一人一张,贴在身上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水面慢慢发生了变化。 一股子肉眼可见的红色丝线从水里蔓延开来,柔柔的,像细密的网,还轻轻颤动着。透过那些丝线,他们看到水底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带着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什么东西!”淮成荫心里有点发怵。 枉死的、不愿离去的冤魂时常会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害人的性命,吞吃掉弱小的生魂以后,强大自己的魂体。 留在水中的冤魂,自然便是水怨。 可那些诡异的红线却让淮成荫很是在意,整个人有一种诡异的不适感,好似看到那些红色的丝线后,连神魂都不□□稳起来。 叶·第一纨绔·正闻,虽然走南闯北的闯祸,但好歹也是走南闯北过,再加上燕从西无论他愿意不愿意都要硬塞给他的知识,让他第一个认出了水中的东西。 “是有人想炼化水怨。”叶正闻微微蹙着眉。 养小鬼这种事就算放在修仙界,也是旁门左道为人不齿,更何况想要养小鬼的不是修士,而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寻常人如何会触碰到这样恶毒的符文,又尝试着将它实施了呢? 他忍不住去瞧方才被救上来的华服男子。那人的手指割破了,还在滴滴答答渗着血。在装满荷花的船舱内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那些荷花的花瓣每一瓣上面都画着符文,他不是林声,记不全那些玄奥的符文,但他知道那些红色丝线便是水怨的挣扎。 若不是水怨在挣扎中将华服男子拽入水中,恐怕现在已经变成了没有神智、为人所用的厉鬼了。 细细密密的红色丝线中慢慢浮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她虽看着十分阴森恐怖,但依稀能认出,她曾经是个美丽的姑娘。 “帮帮我吧,小师父。” 她的声音像是活着的叹息,带着微微的湿意钻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姜糖怕鬼,有点不敢看她,可是女子并没有攻击性,她现在也十分虚弱,魂体的颜色浅淡得好似要在水中化开。 大概是她太可怜了,姜糖不觉得她可怕了。 水怨字字泣血,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她曾经时岑南镇一家姓柳的好人家的女儿,却在两年前被这位看着人模狗样的畜生迫害,事后还怕她报官,残忍地杀害了她,沉入了天元湖内。 一沉就是两年。 她由怨气而生,却也因怨气被困于此地。如果畜生不死,她永远得不到解脱。 作为水怨想要迫害生人性命,这是本能,可是柳姑娘不愿意,虽然怨气逐渐因无法杀死仇人而强烈,但她却没有真正实施杀人的想法。 直到今日,害死她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知晓了她变成了水怨的事情,用满船的荷花作为囚笼,将她死死的困在这里,想要将她炼化后成为残暴的厉鬼为他所用。 柳姑娘死死挣扎之下,也只将他掀翻下水,没有伤他性命。 也许是冥冥之中她知晓,若是伤了人的性命,便再也无法重入轮回了。 叶正闻听完这个丧尽天良的故事重重呼出了一口气,“他是人间的恶鬼,杀死他的事,就交给人间来做。” 他们没办法教柳姑娘手刃仇人,但能够将他绳之以法。 身无杀孽的水怨在少年修士们竭尽全力的超度下,洗去了身上积攒了两年的怨气。她的魂体颜色逐渐在变淡,她似乎能感受到身体越来越轻,轻到能够离开这个困住她的地方,前往另一个新的世界。 “谢谢你们。”她说,然后挥了挥手,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天元湖上。 至于心怀不轨的人,还有她被藏了两年的尸体,自然是交给岑南镇的府衙。 “天呐,作孽啊!柳家那女娃消失了两年,谁能想到竟然是这畜生害死的!” 当少年团们带着华服男子回来时,第一时间报了官。 沉封了两年的尸体因怨气而未腐,让围观打捞的所有人惊叹不已。 “就是就是,要不是这几位小师父厉害,可就让这畜生跑了!” 因着叶正闻去报官时,忽悠别人自己是位学艺不精的半仙,所以能够知晓柳家姑娘沉尸的地方,还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没过半日,岑南镇来了几位神异小师父的消息便传的沸沸扬扬。 因为官府打捞尸体时动静实在太大,围观的人也实在太多,导致他们几乎出不去客栈了。 无数慕名而来的人们纷纷带着土特产或是包装精美的礼物甚至金银上门,想要请他们去府上瞧一瞧。 无论是看看家中风水,还是家里乱七八糟听着就让人觉得头疼的小事,林林总总堆了一串。 涔南镇众人也算是逛了好几圈,除了那座湖心岛,其余地方倒是没有特别的邪祟。 原本只想顺手做个好事结果被迫扬名的少年团只好窝在客栈内,直到半夜的时候,一阵凄厉的哀号带着哭腔,在客栈门前炸开。 往下一看,竟然是那位跋扈的胡老板。 此时他正跪在地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着。 姜糖听了半晌,才听清楚他说的话。 他的女儿丢了。 被怪物抓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看了一下中奖记录,最非的中奖1个币,最欧的中奖904,其实我想知道中1个币的晋江还要抽5%手续费,到手会有小数点吗(/w·\*) 第61章 明天教你 怪物? 姜糖想到了昨日在渔民家饭馆吃大鱼时, 一旁的食客好像也提起过怪物二字。说是一个和货郎私奔的姑娘,在私奔路上被怪物抓走了。货郎被人找到时,神智已经不太清楚, 除了重复“别杀我”和“被怪物抓走了”这样的话, 躲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因怪物之言只是道听途说, 又是从一个疯了的货郎嘴里传出的, 说不定是那位货郎自己弄丢了姑娘,怕被牵连入狱,故意装疯卖傻说一些疯言疯语,当不得真的。 可是胡老板的女儿他们今日都是见过的。 隔着一层剔透的珠帘, 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一个活生生的人, 又是胡老板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的闺女。这样一个人会在胡老板的眼皮子底下被抓走。胡老板口中的怪物, 可比货郎口中的怪物要来的可信多了。 顶着半仙之名的是叶正闻, 被胡老板哭求着的人也是叶正闻。 此刻他正哭丧着一张脸, 无视了楼下胡老板的哭嚎声将六人小队聚在自己的房间内商议。 “我现在就觉得岑南镇有问题!”他叹了一口气, “我倒不是不信胡老板啊, 我就是太信了!你们想想, 天元湖那个水怨是不是有问题?一个凡人,为什么会养厉鬼那样阴毒的符文?我连那符文都没搞明白,现在又多出了一件事……只怪我学艺不精,我怕我抓不到那个怪物, 自己就先被怪物抓走了。” 一直遵守主人的明令默默保护姜糖的相行难得插了一句话:“不会,被抓。” 说话的时候十分笃定地指了指自己:“相行,在这。” 叶正闻:“我现在没心情听你讲冷笑话。” 淮成荫:“……他应该不是在讲冷笑话。” 叶正闻:“……” 叶正闻:“重点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们难道没觉得咱一路南下有点奇怪吗?” 姜糖默默点了点头。 叶正闻:“你们看,连姜小公子都察觉出来了!” 姜糖:“……”不,他只是从一开始傅灵均答应跟着淮成荫来安远府, 就觉得很奇怪了。有问题是正常的,没问题才不正常。 他默默退出群聊,单独给傅灵均发灵讯。今天睡醒后他也有好好修炼,现在灵力还可以供他骚扰大佬一百次。 姜糖试着把今日在荷花上的符文复刻了下来,然后和傅灵均说了今天遇到的事情。 因为太过啰嗦,还是分了五条灵讯发的。姜糖试验过,一条灵讯能承载的字数最多是一百个左右,太长的话还没看完灵讯就开始消散了。 发完,他重新回归群聊的时候,无聊的争论已经结束了。 纵然叶正闻觉得岑南镇怪物一事有蹊跷,也不能放任有人被怪物抓走而不管。修仙者虽不能干预凡人的命数,但若残害凡人性命的是邪祟,那便必须要管一管了。 一行人戴着幂篱下楼。 此时的胡老板哪有之前那样张扬跋扈的样子,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见到叶正闻走下来,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活神仙大人有大量,昨日多有得罪,小的万死也抵消不了罪孽!可是小的可以死,小女却还年轻,她、她……呜呜呜呜……”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胡老板又失声痛哭了起来。 叶正闻有些头疼。 他让伙计给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稍稍安抚了一下胡老板,询问了胡姑娘丢失时的状况。 胡老板哭的抽抽噎噎的,艰难地说明了情况。 “小女就时在我面前丢的,那个黑影有这么长……”胡老板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一个人那么长,“特别细,但我觉得就是个人,还有手脚和眼睛……” “它拖住了我女儿的影子,一眨眼,我女儿就不见了……” 叶正闻也是头一回接这样的委托,业务还不太熟练,他绞尽脑汁想了想,然后觉得还是得从最基本的信息开始查起,便说:“我需要你女儿的生辰八字,她最近去过的地方,最好还有曾经随身携带的物品。” 胡老板赶紧让身边的手下去拿胡敏清随身携带的东西,然后给叶正闻写了胡敏清的生辰八字。 “小女近来没去什么地方,一直都在我身边没出过什么问题……最近也就只去过悟禅寺烧香,别的……便是岑南镇那几间衣裳胭脂铺子。” 叶正闻一边听胡老板的话,顺带扫了眼胡敏清的八字,忍不住挑眉:“八字纯阴?” 生辰八字的命谱都是由四柱组成的,包括天干地支,十天干和十二地支都有阴阳之分。【注:1】 按理说,纯阳命格和纯阴命格都不是常见的八字,一座城市里恐怕也挑不出多少如此纯粹的命格来。 一听到八字纯阴四个字,姜糖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宋言曾经所说,死在日饲崖内的弟子们。 在迷宫山内,他曾经看到了好些穿着白底金纹族服的泽阳府外门弟子,也就是宋言所说,八字纯阴,被宋永峥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却一茬一茬死在日饲崖的那些。 虽然傅灵均并没有和他解释很多,但姜糖猜,死在日饲崖内的那些弟子肯定是因为其特殊的体质才会变成那副样子的。而剩余其他的那些怪人,估计大部分也是如此。 那傅灵均会同意来安远府,是不是陆行给了他什么消息,或者是他提前猜到了什么? 但如果他提前猜到了岑南镇有问题,为何临时离开三日? 他会将相行留下来,想必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猜到了会发生意外,却还是要走的理由,恐怕比江长远的秘密还要有吸引力吧。 姜糖头脑风暴了半晌也没有得到答案,最后少年团们决定再去一趟之前那位与货郎私奔的金姓姑娘家问一问。 此时夜已经深了。 去拜访金姓姑娘家着实是一件唐突的事,但人命关天,他们也没有顾虑那么多。胡老板的打手中有认得去金家路的,后半夜的岑南镇,一行人浩浩荡荡打着灯笼走在路上,等到了金家,被惊醒的金氏夫妇知晓带头的叶正闻便是今日传遍了整个岑南镇的活神仙,激动地热泪盈眶,连忙按照叶正闻所问的问题,将生辰八字、近日出行和贴身的东西全部都提供了一遍。 不出姜糖的意料,金家姑娘的八字依然是八字纯阴。 但叶正闻有些坐不住了。 对于修仙界的修士来说,除了老老实实修道或者修药之外,还有修魔的旁门左道。如果说胡姑娘八字纯阴还算得上是一种巧合的话,两位消失的受害者都是一样的八字纯阴,这就很有问题了。 更巧的是,据金母所说,她和金父不同意自家的女儿嫁给一无所有走南闯北的货郎时,金姑娘天天以泪洗面。前段时间,金母看金姑娘实在精神不太好,便带她一起去悟禅寺烧香拜佛。等到回来没多久,金姑娘便跟货郎私奔且消失了。 “都是八字纯阴,还都去过悟禅寺……”叶正闻当下便决定,等天亮之后,便与小伙伴们一齐前往悟禅寺,寻找两位姑娘消失的秘密。 “可是……”淮成荫挠了挠头,“那怪物似乎只抓姑娘,咱几个去了也没什么用吧?” 当然,小队内就没有人想过要拿盛意雪做诱饵。 他们的想法是,让其中一位扮成女孩子去悟禅寺烧香,无论是去问姻缘还是算命理,都拿一张虚假的纯阴八字递过去,然后守株待兔。 “让我去吧。”姜糖自告奋勇。在座的几位,相行就不用说了高得宛如巨人,剩下三位少年人也都是身长八尺的高挑少年郎,别说假扮女孩子了,恐怕连走路都是虎虎生风的。 “不行。”叶正闻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姜小公子修为不够,万一遇到什么事会很危险的。” 虽然知道叶正闻是担心他的安危,但姜糖看着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少年人们,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无用起来。 他已经不是傅灵均身边的宠物挂件。 但他还是什么用都没有。 姜糖默默地坐在桌尾,相行看出了姜糖心情不好,悄悄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草编的蝴蝶,轻轻晃了晃。 “开心。”他说。 姜糖更泄气了。 自己变成了人,相行却还把自己当小白狗哄。当然,他知道是自己太过矫情,明明当一个废物挂件的时候也挺开心的,变成人以后想法却变得越来越多起来。 “谢谢。”他没有接过蝴蝶,用手撑在下巴上,听着大家越来越详细的计划。 人一旦陷入一种自我否认的状态就很难恢复过来。 姜糖丧了好久,等到计划都安排好了,大家又各自回房间休息。 他努力的又修炼了一会。 但有可能是姜糖的灵魂与这个世界并不适配,他每次修炼一小会就很精神疲乏,若是强行再修炼下去,脑袋便回一阵一阵的刺痛。 他更觉得自己是个小废柴了。 晚风吹了近来,也带来了一只漂亮的金红色灵鸟。 “是催化怨气的符文。”第一只灵鸟上面寥寥写了几个字。 姜糖没什么精神地打开看了,直到那只灵鸟慢慢消散。 而后第二只灵鸟飞了过来。 金红色的,带着暖洋洋的光泽。 “你复刻的很好。” 明明只是简单的六个字,姜糖看着竟驱散了方才那种压抑的、无助的、懊丧的、颓废的心情。他就像是找到了目标一般,快速给傅灵均写了一封灵讯。 “你回来教我符文阵法好不好呀?” 发完,忐忑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明天教你。”他回。 姜糖的心脏里又住进了一瓶气泡水,咕嘟咕嘟往上冒着泡泡。他看着那封灵讯傻笑,直到它慢慢消失在指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你明天就回来啦?”姜糖问。 并没有过多久,傅灵均的灵鸟又飞了回来。 “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渊:不要乱跑,阿渊明天回返程了or2等我回来,明天……阿不,后天日个六呜呜呜。 第62章 太丢脸 姜糖看着那封灵讯, 在床上开心地滚了两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但他就是很开心,滚得头发乱了, 小脸也滚得绯红。 滚到最后, 才想起少年团们明天打算要前往悟禅寺的事情, 连忙爬起来和傅灵均说了。 “……有了之前的怪物之言, 后面遇到的那位胡老板所说的话便可信了很多。而且,消失的两位姑娘都是八字纯阴,并且都去过一个叫悟禅寺的地方。” “因怪物抓的都是年轻的姑娘,所以大家决定由淮成荫明日假扮成女子, 去悟禅寺烧香。” 当然, 所谓的大家决定其实就是抓阄。相行块头太大并不符合, 所以事先淘汰, 盛意雪和姜糖并非道修无法自保, 自然也排除在外, 抓阄说到底也就是从叶正闻、宋晋遥和淮成荫三个人中间抽。 很幸运的, 淮成荫中奖了。 并且因他的脸型带着些婴儿肥, 轮廓没有另外二人来的男子气,加之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勉强装扮一下的话的确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故而大家十分愉快的决定了这件事。 除了淮成荫他自己。 他抗议了很久, 比方说他是三人中最高的,或者是少年人变声期之类的话,结果都被叶正闻的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愿赌服输。” 没办法,一开始抓阄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不可以反悔的。 姜糖分享完今日的事,有些忐忑地问:“大家说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去悟禅寺……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白日里没有危险, 那个怪物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再者,他是男子,那怪物只会抓八字纯阴的女子,再怎么抓也抓不到他的头上来。 他当然可以和少年团们一起去悟禅寺,可他更希望能和傅灵均早点见面。虽然只分隔了两天,但姜糖已经开始想他了。 好像只有在他的身边,姜糖才不会那么患得患失。 金红色的灵鸟带着让他心安的消息飞回,蹭了蹭他的手。 “明早。” 原本他的行程是明天,但现在却改成了明早。 姜糖忍不住去想,傅灵均是不是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的。但他不好意思问,只好又说了一些旁的话,大多是今天发生的趣事后,乖巧地道了一声晚安,然后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灵讯符文一定是修仙界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姜糖一边这么想着,意识越来越模糊。 然后姜糖又做了一个不太能播的梦。 也许是最近暂离了傅灵均,他越来越频繁的会梦见他。 上一次,他梦到的场景是飘着纯白纱幔的柔软大床,而这一次,却变成了日饲崖内。 滂沱的大雨席卷了整个世界,雨幕将狭小的山洞封存,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发出厚重的响声,一只金红色的火焰凤凰盘旋在阴暗的洞窟,将每一寸都温暖照亮。 又是一个大胆到让姜糖不忍直视的动作。 但说好了不忍直视,但姜糖还是十分贪婪地看了好几眼。 无他,只因梦境中的傅灵均真的太好看了。 不是说平时的大佬不好看的意思,但姜糖真的对梦境中傅灵均褪去了严肃的、冷漠的、桀骜的表情上瘾。那双深邃的眼眸好似是用墨汁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全部都盛满了他。 就好像他是傅灵均喜欢的人一般。 这种感觉让姜糖着迷。他偷偷的对傅灵均产生了非分之想,并且在梦中付诸了大胆的行动。 又或者说,这个梦境在替他付诸大胆的行动。原先他不敢做的,在梦里全部实施了一遍,虽然到最后,又是从他酱酱酿酿傅灵均,演变成了傅灵均酱酱酿酿他。 他的亲吻就算在梦境中都格外生涩,亲得大佬一点也不满意,采花咸鱼甘愿被采,又做了一个要肾亏的美梦。 醒来,姜糖浑身都是汗。 他一大早便让店内的伙计准备了一大桶热水,围上了屏风后褪下了被汗浸湿的衣裳,红着一张脸跨进了水里。 水上还飘着鲜嫩的花瓣,一看便是今早刚摘的,馥郁的香气从花瓣上浸入了水中,他也顾不上嫌弃,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水里。 咕噜噜,吐了一大串泡泡。 姜糖将整个人都沉在水里许久,触碰自己皮肤时都全是梦里的诡异感受。 他好像还能回味出傅灵均的手掌游走在他背脊时,令他浑身酥麻的触感。那种感受让他发狂,也让他忍不住想了又想。 就像那样的事曾经真的发生过。 而不是他在梦里大胆的臆想。 可是,那样的事又怎么可能真的发生过呢? 在傅灵均的眼里,他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狗勾,又怎么会对他做出梦里的那种事呢?满脑袋黄色废料的姜糖晃了晃脑袋,两只手捂住了发烫的脸。 呜呜呜,他果然是个老色批,现实里没那个色胆对傅灵均下手,就变着法儿在梦里揩大佬的油,揩一次还不够,这一次接着揩。 好在这一次大佬出差了,醒来没有在大佬的怀里,不然的话真的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天色还很早,整片天空灰蒙蒙的,还没有亮,四下一片安静。 唯有姜糖洗澡的水声格外清晰。 窗外倏的掠过一道高大的身影,又在推门之前停住了。 傅灵均身形一顿。 他的身体有些僵,听着房间内淅淅沥沥的水声,快速闪身到了另外一边。 屋内,蒸腾的热气一遍又一遍拂过姜糖绯红的脸,等姜糖洗完澡想要起身时,浑身都因为泡了太久而虚软眩晕,眼前模糊不说,站起身来时,整个人都软乎乎的,站不住。 “扑通——”姜糖重重的坐回了水里,整个人还因为惯性往水里沉了沉,呛了两口自己的洗澡水。 不行,他泡的太久了有点站不住。 “咳咳……”姜糖两条胳膊扒拉着木桶,一时间没有力气,又坐了回去。 水花溅起,一片狼藉。 他在木桶里挣扎了好一会都起不来,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只手,在没有任何衣物阻隔的情况下贴上了他的腰。 一如昨夜的那个梦境中,他身无寸缕地覆上傅灵均时,那只握在他腰间的那只滚烫的、有力的手一般。 “唔。”他想要挣扎,浑身是水,滑溜得不行。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低沉的声音。 “别动。” 姜糖瞬间不动了。 那只手轻轻一捞,就将他从木桶里解救了出来。 贴在少年腰间的艳色花瓣被指腹大力搓碎,花汁顺着那截纤细的弧度,和水滴一起慢慢滑落。 傅灵均喉结轻滚,松开了身边的人。 姜糖站不稳,下意识搂住身边的人,仰头,向来一丝不苟不留碎发的傅灵均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额前却留下了好几缕碎发,好像是穿越了无数风霜,千里迢迢赶回来的。 “你,怎么……”姜糖快要被那只握在腰间的手烫死了。 他刚从木桶里被捞出来,身上什么衣服都没有,两只手想要遮一遮自己的身体,可他浑身无力的很,傅灵均都松开他了,他还一个劲儿往傅灵均身上靠,羞得姜糖恨不得当场昏厥过去。 好在一件衣裳从天而降,将他从头到尾盖住了。 “谢……谢。”姜糖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了,胡乱将衣裳裹住自己,努力抵抗着泡澡过度的眩晕自己站直。 继yy大佬后醒来发现自己就在大佬的怀里之后,现在又发生了yy大佬以后清晨赤/裸相见这种事了。 呜呜呜,为什么他总是做这种丢脸的事,大佬会不会觉得他很烦人,还是毛绒绒的时候方便啊? 他偷偷看了傅灵均一眼,暂时没看出什么情绪,小小的呼出一口气,将脑袋埋了下去。 错过了傅灵均低垂的眸子里暗涌的复杂情绪。 姜糖虚软着腿和傅灵均一起走下楼时,少年团们已经在吃早饭了。 啪嗒。 叶正闻手里的筷子掉了一根,看着姜糖绯红的脸和走路时明显没有力气的样子,又看了看他一脸正色的林兄,整个人尴尬地要命。 天啊,能不能收敛点,这还是白天啊!而且,林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以后就直奔姜小公子的房间去了?要是被别人撞见了怎么办? 但更要命的是,全桌上下好像除了他之外,没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好像只要两个人没有搂搂抱抱,这群人就感知不到那种令单身狗窒息的亲昵气氛一样。 “欸?”淮成荫一边喝小米粥,一边用手抠挠自己的脖子,抬眼看见傅灵均,热情的打了个招呼:“林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他几人听见了淮成荫的声音,扭头看向楼梯,纷纷打起了招呼。 傅灵均有意无意将手扶在姜糖的后腰,照顾他洗澡洗太久缺氧的虚软无力。 “今早。” “那正好,咱就可以一起去悟禅寺了!姜小公子应该和你说过了吧?你们灵讯传的那么频繁。”淮成荫一边说,一边下手没个轻重,没一会便抠出了一团红色的印记,在白皙的脖颈间格外扎眼。 “淮公子,你房间有虫子吗?”盛意雪关切地问了一句,从纳海珠内拿出了一小盒淡绿色的膏药递了过去,“擦一下吧,很管用的。” 淮成荫痒得实在厉害,连忙接过了那一小盒药膏,抠出一坨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嘶,真舒服啊。”他整个人都好像精神了很多,开始絮絮叨叨的抱怨,“也怪我自己不注意,修炼醒来的时候脖子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别说,蚊子不论在哪儿都是毒的,瞧我这包,没个三五天好不了吧?” 姜糖和傅灵均一起坐在了淮成荫对面的位置,和叶正闻坐在同一排。 凑得近了,淮成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姜糖的脖子上瞅了好几眼,道:“姜小公子,你脖子上的包还没好啊?来,给你擦擦,我都瞧见好几天了。” 顺手将盛意雪给的药膏推了过去。 姜糖还沉浸在尴尬之中,听了淮成荫这话,反应了很久也没反应过来,迟钝的:“啊?” 什么包,他没被咬过啊。 叶正闻的表情有点难看。 他偷偷瞄了一眼林声,又瞄了一眼姜糖,决定把秘密咽在肚子里,当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不说,不代表没人说。 淮成荫怕姜糖看不到脖子上的包,还特意拿出一小面铜镜递了过去:“哝,看着擦吧。” 姜糖拿起桌上的铜镜。 白皙的脖颈上,明晃晃落了一枚正在褪色的吻痕。 好像已经在他的脖子上招摇了两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踩……踩点得分or2 庆祝我终于舟车劳顿回来了,本章揪66个小阔爱送红包~ 第63章 礼物 姜糖愣住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用指腹在那红痕上搓了搓, 又搓了搓,不痒。 不是虫子咬的。 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的姜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东西……大概,或许, 是传说中的草莓?以前他身边的小情侣在放假以后总是会带着明晃晃的草莓招摇过市, 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对象, 并且有了x生活一样。 可是没有对象, 也没有x生活的自己为何脖子上会有小草莓? 他那根手指来来回回在小草莓上摩梭了很久,硬生生将那一小块红痕擦得更加鲜艳了些,白皙的脖颈间透出淡淡的绯红。 变得更招摇了。 纤细的手指倏地捂住那一截脖子。 “谢、谢谢。”姜糖飞速将那盒药膏拿了过来,抠出一团绿绿的膏体糊在那一点红痕上, 也不抹开, 任由它将小草莓全部覆盖的严严实实。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姜糖整个脑子快要炸开, 脖子里那颗疑似小草莓的红痕实在位置太暧昧了, 如果真的是被种下的话, 那肯定是要整个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才能……他和所有人的相处都很有分寸, 如果非要选出一个嫌疑人的话, 他变成人以后好像只和傅灵均腻在一起,还在前几日一起睡过一张床…… 难道?! 姜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看傅灵均。 他此刻正端坐在桌前,似乎感受到了姜糖的目光, 十分坦然地对视了回来。 一点嫌疑犯的样子都没有。 姜糖却害羞了,连忙收回了刚才颇为大胆的眼神。他此刻脑海里不断的闪回着与傅灵均在一起经过的所有画面,想要从中找出一些暧昧的、没有分寸的来。 应……应该是没有的吧? 自从他变成人以后,傅灵均除了一开始因他没鞋子抱了一路,还有那次睡醒在傅灵均怀里之外,平日的相处都挺正常的。他甚至还喜怒无常的时候欺负过他, 还让他抱那么多东西走了好远的路。 但这个痕迹总不能凭空出现,难不成还是他自己做酱酱酿酿梦的时候掐的? 姜糖险些就直接问出口了,可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还和那么多人坐在一起,强行将那句疑问憋了回去。 算了,等没人的时候再问。 可是具体应该怎么问? “请问,你是不是给我种了一个小草莓?” 或者。 “我脖子上的这个小草莓你觉得眼熟吗?” 一桌子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一会去悟禅寺怎么行动的事,唯独姜糖脑海里来来回回闪现着那枚小草莓,连饭都吃的不香了。 吃播观众相行也被姜糖的情绪感染到了。他歪着头看着闷闷不乐的姜糖,在桌上扫了一圈。瞧见叶正闻面前那盘烧麦已经快被吃完,好像很好吃的样子,端起盘子送到了姜糖面前。 叶正闻:“?”那是他点的烧麦! 相行无视了叶正闻的眼神,又用筷子扒拉了一个烧麦放到了淮成荫面前的盘子里。 正好一人一个。 淮成荫:“??”有种顺带着被饲养的感觉? 他夹起那个烧麦,咬了一口。 真香。 · 按照昨日抽签的结果,淮成荫要扮作女子去悟禅寺招摇的逛一圈。在盛意雪的“帮助”下,他换上了一身较为朴素的裙子,脸上也稍稍抹了些胭脂。因他长相可爱,光瞧脸的话还真有些好看,可是身量过于高挑,走出去十个男人里九个比他矮。 “我就问问,有谁那么瞎会来绑我?”淮成荫扯了扯嘴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在场的所有人:“……” 确实有点不靠谱。 傅灵均的眼神在淮成荫身上勉强落了一秒,好像是有些不忍直视,很快又挪到了姜糖的身上。 明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眼神,却看得姜糖浑身毛毛的。 难道是因为他开始怀疑大佬给他中了个草莓,现在他总觉得大佬的眼神没那么纯洁了……呜呜呜,到底要怎么开口才行,或者说他应不应该开口,如果一切都是他异想天开的话,问傅灵均那么唐突的问题不是很丢脸吗! 姜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将注意力集中在悟禅寺上。 昨日他和傅灵均说他们的计划时,他似乎对悟禅寺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姜糖怀疑傅灵均在答应与淮成荫一同前往安远府时已经知道了悟禅寺的事,只不过临时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耽误了他的行程,所以淮成荫扮成女子之类的计划已经可以取消掉了。 果然,傅灵均开口了:“不用换。” “他要找的是八字纯阴之人,无论男女。” 姜糖跟上了傅灵均的思路。 结合日饲崖迷宫山内那些诡异的怪人,幕后之人搜罗那么多八字纯阴之人估计还是为了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而且修仙界的那些修士们都祸害的不够,把手都伸到凡人境内了。 姜糖又忍不住去猜,傅灵均之前离开两日,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那件事难道比江长远的把柄还要重要?以前他虽然会错过一部分剧情,但还是能知道大概的情况。这一次却不一样,傅灵均无论去之前,还是回来后都没有提过这两日的事,姜糖只知道傅灵均去了空蝉府,至于具体做了什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一概不知,心里有些没底。 一行人在临近正午的时候抵达了悟禅寺。 正式初夏时节,偌大的悟禅寺内长满了高大的银杏树,风过,绿油油的叶片沙沙作响,穿过庄严肃穆的长廊,跨过门槛,姜糖远远看见一座巍峨的大殿内摆放了数座佛像。 法相庄严的诸座佛像双眸温和地看着踏入寺内的众人,悟禅寺是岑南镇最出名的寺庙,现下正是正午,来来回回的香客众多,男女老少都有。 傅灵均的视线慢慢扫过佛像一张张慈眉善目的脸,右手在空气中不着痕迹的画了一个透明的符文。符文现,而后慢慢消失在他的指尖。 一行人在悟禅寺内走的一圈,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怪物的踪迹。 叶正闻和淮成荫甚至又用上了青瞳符,四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里外外将悟禅寺检查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毕竟是佛祖近前,连残破的冤魂都不会靠近,悟禅寺内干净的不像话。 众人逛了好几圈,门口一位老道便看了他们几遍。那眼神过于犀利,终于在最后一圈时,叶正闻忍不住了。 “你这儿算什么啊?”叶正闻双手抱胸,问那瞧着仙风道骨的老道,“多少钱算一个人?” 老道用手摸了摸胡子,摇头晃脑的说:“有缘者无需分毫,无缘者千金不算。” “那我有缘无缘?”叶正闻问。 “无缘。”老道说。 叶正闻:“……” 他不信邪了,指了指身边的宋晋遥:“他呢?” “无缘。” 指了指相行。 “无缘。” 又指了指盛意雪。 “有缘。” 叶正闻表情不太好了:“敢情你就算好看的姑娘是吧?” 淮成荫没忍住,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 笑了两声,发现自己笑得过于粗狂,又十分矜持地捂了捂嘴,没开玩笑地看着那个招摇撞骗的老道。 盛意雪来了兴致。 今日一行人在悟禅寺内忙忙活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找到,着实精神疲惫。此刻瞧着这老道说话颇为独特,竟来了兴致,朝前走了两步,温声道:“我若不说我算什么,你可能猜得出?” 老道半眯着眼睛,扫了盛意雪一眼,懒懒散散地从桌上拿出一个签桶递给她:“摇吧。” 盛意雪接过签桶,十分配合地晃了好几下,而后,签桶里掉出来一支签。 上头是字迹秀气的半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 老道瞥了眼那句诗:“想算姻缘?” 盛意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算不得好签,解了也只能徒增遗憾。姑娘姻缘自有定数,只是与自己所想的那段,怕是没什么缘分了。” 姜糖就觉得这老道在瞎吹。 盛意雪可是女主,她的官配是男主宋晋遥。现在他俩成天黏在一块,怎么会没有缘分? 他别了别嘴,嘟囔道:“都是,假的,我们,走吧。” 谁料那老道年纪有些大,倒也还耳聪目明,一听姜糖这句话便有些不乐意了。他一把将签桶塞到了姜糖的怀里,高傲地扬了扬下巴:“今日纵然与你无缘,我也要教你心服口服。” 来自二十一世纪崇尚唯物主义的姜糖十分洒脱地晃了晃签桶,抖了一根下来。低头,也是半句诗:“十年生死两茫茫。” 姜糖:“……” 好家伙,一句比一句不吉利。 他把签子握在手里,又去晃那个签桶,想要再晃一个新的出来。老道不乐意了,一把抢回了那个签桶絮絮叨叨:“总有年轻人不信命,可这不信又如何,上天自有定数,躲不掉哦……” 他的风凉话才说到一半,脖子旁忽然袭来了一阵寒意。那寒意带着隐隐的尖锐,抵在了老道的脖子上。 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匕首。 “再算。”傅灵均垂眸,冷冷地看着老道。 老道:“……” 他哀怨地看了一眼傅灵均,默默地将手里抱着的签桶递给了姜糖。 他的胡子气得一吹一吹的,语气不满道:“算了算了,你再抽一个。” 姜·坚信自己不迷信·但必须争一口气·糖,抱着签桶来来回回晃了两圈,而后小心翼翼地抖出一个新的签子来。 连忙拿起来一看,是一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眉眼瞬间弯成了一道月牙。小少年地下巴高高的扬起,十分高傲地将签子递了过去:“解。” 老道原还是摇头的模样,待结果那签子,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将那签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嘴里止不住的重复:“怎么会这样呢?方才不还……变了,为何变了……” 他将那签子看了又看查了又查,恨不得把上头的八个字挫下来重新写一句上去,又将视线挪回了姜糖身上,上下扫了一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嘟囔着:“不应该啊……” 姜糖也不稀罕老道解签,他自己看得懂好坏。 他方才摇签桶时,一直想的是傅灵均。 他在想自己和傅灵均会不会未来。 一连两次,他都是问的这个问题。 姜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老色批,贪图大美人的美色而已。可是方才他摇签桶时,想到的是天悲谷内怨魂凄厉着吼叫着刺痛他的耳朵,傅灵均明明受伤了,却还是用手覆上了他的耳朵;想到傅灵均快死了,冷着脸把他赶了出去;想到傅灵均给他烤的那条黑漆漆的鱼;想到他给自己点了一桌子菜,守着他吃;想到他被引魂香拽入梦境时,傅灵均来救他;想到他变成人没有鞋子脚破了,傅灵均为他清洗上药;他还想到那日紫薇花开的正好,傅灵均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由着他扎头发…… 他想到的画面很多,一点一滴都是他们相处的画面。 他好像……不止是贪图美色。 他真的喜欢上傅灵均了。 这个认知让姜糖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这个故事里傅灵均的结局是什么,但他想要傅灵均过的好一些,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小的手揪住了傅灵均的衣袖。 傅灵均垂下头来,浓密的睫羽遮住了大半眼神。 姜糖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声音有些抖,“我,想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傅灵均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打开,是两条肥嫩的、挑好了刺的烤鱼。 “礼物。”他说。 是他在空蝉府寻了很久,寻到的银丝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抓去公司了,六没有日成呜呜呜,真的很抱歉食言了quq以后不夸下海口了,尽量日更,有空就多写点出来or2 吻痕是56章留的,糖糖和大佬从来没真的do过。这两次春梦分别对照乾坤域客栈内的亲昵(38章)和日饲崖内的亲吻(44-45章),虽然糖糖没有记忆,但会有本能,加上神交的时候有酱酱酿酿,所以他的梦是现实的升级版hhh 心意确认后很快就会在一起的(确认) 第64章 有你在,不怕 烤鱼还热着, 就像是刚刚烤好就包起来时一样。 纳海珠一般有三十六格空间,越高阶的空间越多,每一格空间也就越大。如果纳海珠的主人愿意在某一格储存时用灵气温养着, 便能长久的保持食物的新鲜度, 放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拿出来时也时什么样子。 姜糖立刻用身体将烤鱼遮了起来。 “藏, 起来。”他小声说,“我要,一个人,吃。” 别人不说, 叶正闻肯定会过来抢他的吃的! 被两条烤鱼吸引了注意力的姜糖瞬间忘记了刚才想要说的话, 手里握着那支求来的签, 看了又看。 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 真是个好签。 那位老道则絮絮叨叨个不停, 重复着不可能, 还有为什么。 姜糖充耳不闻。 “你就别念叨了!”叶正闻向来不信神佛, 更何况还是位在寺庙里头浑水摸鱼的老道。但既然算了, 他便不想欠人,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块银子放在老道的摊上,“喏, 别说我们占你便宜啊,你算了两个人,二十两银子够了吧?” 絮絮叨叨的老道忽然抬了抬眼。 他飞快地将那银子握在手中,叹了一句:“命里无时莫强求……” 叶正闻翻了个白眼,伸手就要把银子夺回来:“什么强求不强求,你要不要银子?” 老道利落地把银子揣回了怀里。 “给都给了, 怎么还有要回去的?” 他好似一点都不羞耻自己钻钱眼里的行为,还是那副神棍模样摇头晃脑的:“这位小姐嘛,我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都是极好的姻缘呐,关键是要自己放过自己,多去看看旁的什么人……” 话锋一转,又看向了姜糖,还有拿匕首明目张胆威胁了他的傅灵均。 他年岁已经很老了,头发和胡须都花白,可那双眸子却神采奕奕,十分矍铄。他的视线在姜糖和傅灵均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最后啧啧了两声,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重复了一遍姜糖第二次抽到的签,而后忍不住笑了笑,“好啊,好。” 老道伸手,在签桶里呼啦啦拨了好几下,挑出了一根递给姜糖:“拿着吧。” 姜糖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还是伸出双手将签子接了过来。 可那根签子上什么都没写,唯有用红朱砂勾勒出的漂亮花纹。 “这是,什么?”姜糖问。 “送你的。”老道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着说,“爱要不要吧,反正小老儿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的。” 姜糖看了看手中的那个空签,又看了看第二支签,将两根合在一起,捏在手里:“两个,都要。” “……”老道无语凝噎。 他别了别嘴,颇有些忌惮地偷瞄了一眼傅灵均,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便是要赶人了。 恰好一旁有位华服妇人被丫鬟搀着过来,温温柔柔的问询算卦的事,姜糖他们便离开了。 姜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根签子,好心情地将它们揣了起来。 “这不都假的吗?”叶正闻无法理解,“姜小公子你留着做什么?” 坚信唯物主义的姜糖在抽到很好的签后默默地迷信了一下。 但他总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求了个姻缘,并且还是求的和一个男人的,腼腆一笑:“好看,喜欢。” 叶正闻表示无法欣赏,揉了揉眼睛继续去找鬼影去了。 姜糖跟着傅灵均,一块在这个世界的寺庙走走看看。 在姜糖那个世界,寺庙僧人们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叫大雄宝殿。其内供奉着释迦摩尼佛,左侧有迦叶尊者,右侧有阿难尊者,可悟禅寺却不是这样。 此处正殿的名字叫天人宝殿,里面不仅供奉了一尊佛,而是十几尊。鉴于姜糖是个穿越者,并不了解这里的寺庙文化,故而叫不出那些佛像到底叫什么名字。 硕大的佛像端坐在大殿内,有背后生着数只手,手中拖着一朵莲花的。有挺着大肚子笑呵呵坐着,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的。有像敦煌壁画上的天仙一般,摆出一个跳舞的姿势的…… 看着倒有些不太正经。 毕竟姜糖第一次看这么多佛像供奉在一个正殿内,而且都稀奇古怪的,看着还是挺有视觉冲击力的。 悟禅寺内干净的可怕,又是一下午过去,用了青瞳符的淮成荫和叶正闻都险些要放弃寻找了。 “你们说,那是不是巧合啊?”叶正闻因用了一整日的青瞳符,不光眼睛疼,一直紧绷的神魂也跟着虚,只好一屁股坐在灰扑扑的坛边,用手揉了揉眉心,“如果悟禅寺真的藏了什么,我不至于看不出来啊?除了道者境的紫瞳符,我这青瞳符可是最优等的,鬼影还是看得见的吧?” 又看向傅灵均:“林兄,可有结界?” 傅灵均双手快速掐诀,而后一层淡淡的透明灵力便慢慢朝着周围扩散开来。 之前他在寺庙大殿内一路留下了符文,此刻便已经将整个寺庙都笼罩在了其中。 没有结界。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 可正是这份平常才最不平常。 傅灵均慢慢闭上眼睛。 他的心神慢慢沉在嘈杂的人声之中,随着或老或少的人不断的四周扩散开来。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 来往的香客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停留在悟禅寺前的马车一辆一辆驶离。伴随着人声渐渐远离,白日里庄严祥和的寺庙忽然变得冷清极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了黑色的飞檐翘角上,随着慢慢西沉,寺院黄色的外墙被镀上了一层金色,两颗高大的银杏树矗立在金墙黑瓦之前,宛如两位参天的护卫,守着殿内的数十座佛像。 数十座佛像各有不同。 在他的灵符之下,那些佛像分毫未动。可是当傅灵均将丝丝缕缕的怨气掺到了灵力之中极快的扩散开来,那些佛像在他的“神识”扫视下,渐渐变了模样。 那位供奉在最角落的天女胳膊上的披帛微微动了动,而后整个身体僵硬而诡异地慢慢旋转起来。她身边那位拖着莲花的佛像身后数只手渐渐挥舞起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笑容和善拿着佛珠的大肚佛仿佛活了过来,呵呵的笑着,随着他的笑声,周围一尊又一尊佛像慢慢复苏。 悠远而古朴的埙声在另一个世界传来。 傅灵均猛地睁开了眼。 再定睛一看,那些佛像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恢复了原本从未动过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傅灵均微微蹙眉。 这里竟存在着一道缝隙,缝隙外是繁华而热闹的人间,缝隙内是阴寒而诡异的地狱。 裂缝可能是自然产生,却更有可能是人为制成。 傅灵均看到,那些肃穆的佛像在怨气的世界慢慢苏醒后,阴暗的角落里慢慢爬出了无数细细长长的鬼影。 那些鬼影是拥有实体的,却因为太过扁平,耷拉着趴在地上,行动格外迅速,也十分敏锐。方才傅灵均的神识才刚刚侵入那个世界,连佛像都未发觉他的存在,那些细长的鬼影却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不安,悄悄躲了起来。 埙声顿时止住了。 站在一边的少年团们忽然觉得周身席卷而过一丝诡异的寒意。 夕阳慢慢落下。 在阳光消失的那一秒,裂缝倏地被扯开一道硕大的口子,细细长长的鬼影在地上爬地飞快。它们扁平的头和身体畸形又丑陋,五官全部生在那张扁扁的透露上,裂开嘴时,还能看见里面参差不齐的牙齿。 “啊!”先是最靠近裂缝的倒霉蛋叶正闻被拽到了另一个世界,接下来是淮成荫,一个又一个被拽了进去。 那些鬼影唯独不敢靠近傅灵均和相行。 “那、那是,什么!”姜糖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整个人本能地朝着傅灵均靠过去,小心翼翼揪住了傅灵均的衣袖。 黑色的袖袍上出现了一只欺霜赛雪的手。 傅灵均垂眸,视线如缱绻的风,落在了那只小手的指窝上。 下一刻,他的手覆了上去。 它们觊觎着两只恶鬼中央保护着的香甜少年,口水滴滴答答往下滴落,散发出阵阵恶臭。 “相行,干活了。”傅灵均将粗黑的铁链还给了相行,而后弯腰,单手搂住姜糖的大腿将他抱了起来。 黑色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分了这么久的大块头身上禁制慢慢消了,一根粗黑的铁链犹如呼啸的野兽,朝着那些丑陋的细长鬼影抽去。铁链过处,鬼影寸寸碎裂开来。 他的铁链上裹着数不尽的戾气,比那些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鬼影可怖无数倍,他走到哪里,那些鬼影便逃到哪里,可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冲入裂缝便朝着那些卷走少年团的鬼影们狂奔。 傅灵均并没有进入那个世界。 他身上的黑雾渐渐将现实的世界也笼罩了大半,而后耳朵微动,听见了浓雾中一个细小的呼吸。 只是短短一瞬,傅灵均的身形出现在了那人面前。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蒙着面,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他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所在会被人识破,两只眼睛里盛满了惶恐。 傅灵均的手快如闪电,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将他的人举离地面。 “吹埙的人在哪。”他问。 “唔……呃啊……”那人不断的挣扎,咽喉被扼住,肺部渐渐刺痛。他头晕目眩地快要昏过去,身体又被人扔了下来。 傅灵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吹埙的人,在哪。” “咳咳……咳咳咳……”那人连咳嗽了好几声,声音嘶哑无比,“我们可不止一个人……你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他的消息!” 傅灵均的眼神淡漠无比。 他挑了挑眉,像是有些好奇:“不想说,便不用说了。” 背过身,不去看那个人。 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黑暗,短暂而尖锐,而后消失无踪。 方才从这里溜走的不止一个人。 傅灵均慢慢闭上眼睛,扩散开来的黑雾便是他的眼睛。有好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朝着四周扩散开来,看不出谁才是之前吹埙的那个人。可其中有一位让他多看了几眼。 那人奔跑间似乎能踏碎虚空,一双腿刚从虚空中踏出来,剩下的一半身体已经出现在了数丈之外。看那功法,竟然像极了禁术炼人为符。 傅灵均将姜糖的身子往上托了托,而后说:“坐稳了。” 而后像一支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啊!”姜糖有些害怕,两只手紧紧搂住傅灵均的脖子和肩膀,二人以极快的速度追向了那个诡异的黑衣人。 他们终究来的太晚了。 等傅灵均带着姜糖追上那人时,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从前方的山洞内传来。 那人手里握着长剑,滴滴答答的鲜血从剑身上滑落下来。 “哈哈哈哈!”他笑得桀骜又张狂,“来啊,你不就是想找这些人么?现在他们都死了,死无对证,哈哈哈哈,给你,都送给你!” 黑衣人似乎都不怕死,长剑一扔,双手摊开:“你杀了我吧。” 傅灵均低垂的眸子像是一片冰凉的飞雪。 黑雾渐渐蔓延开来,钻入了那个曾经藏有无数鲜活生命的山洞。那些死去的人身体还残留着温度,可时只能慢慢变得冰凉了。 “你以为,杀了他们,就没有人会找到江长远的秘密吗?”傅灵均抬眸,看着那个自以为是的黑衣人。 那人一怔。 很快,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哈哈大笑:“要杀就杀,还说什么废话!” 他自然是一心求死。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保管秘密,包括他自己。 傅灵均却不想让他死去的那么轻易。 岑南镇的鬼影之事自然闹得越大越好。 被绑去的人都死了,事情就很难闹大了。 除非再人为造出一场杀孽。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整个人如最寒冷的雪山上坚硬的寒冰,声音却十分温和:“好吧,那我成全你。” 钻入鲜活尸体中的黑雾牵引着灰白色的灵魂慢慢纠缠在一起。 一道,两道,三道……遮天蔽日。 灰白色的灵魂触碰到黑雾后变得尖锐而又凶戾,阴寒的空气以极快的速度从山洞内席卷而出。 吹过荒原,带起阴风阵阵,旋转着冲向天空。 星子全部隐去。 月亮也藏入云中。 夜色在此刻变的更加浓郁,沉得好像要滴下浓稠的墨汁,带着无尽的杀意和怨念。 怨气滔天,漆黑的天幕中忽然升腾起一张巨大的人脸,空洞的眼睛里流窜着无数的怨魂,从灰白色慢慢染上鲜血的赤红,嘶吼着要呼啸过来。 是方才洞中死去的人。 至阴体质的人能供心怀不轨之人做很多恶毒的事,同样的,他们的魂魄也会比寻常人的更容易化为厉鬼。 在人为的引导之下,魂魄们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形成了声镇四方、狂躁弑杀的可怕规模。 “吓!”黑衣人被吓得冷汗津津。 傅灵均的身后盘踞着硕大的恶鬼,单手抱着一个纯白漂亮的少年。夜风吹拂而过,吹乱了傅灵均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那双微微赤红的眼睛。 流窜的灰白色怨魂狰狞而可怖,在傅灵均的身边不断翻飞。 就像是在迎接着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与怀中的乖巧和柔软格格不入。 “你是恶鬼!”那人声音尖锐中带着恐惧,指着傅灵均大声道,“你把他们也变成了恶鬼!” 惊恐之后,他渐渐回味出来:“我还以为你是来救人的,没想到啊,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有比我好上分毫吗?” “为了达到目的,你不一样不择手段吗?!” 又看向傅灵均怀里的姜糖,笑得恶毒又凄厉:“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哈哈哈哈!” 利用死去的怨魂,变成一个屠戮复仇的怪物。 利用那些无辜的魂灵,引安远府那位道圣前来查探,试探淮守心是不是江长远的人。 傅灵均的表情在听到黑衣人的那句话后,变的有些不对劲。 他知道的,胆小而纤弱的少年畏惧这样的场面,上一次杀宋言的时候,小毛团子还吓得浑身绒毛炸起。 傅灵均的舌头抵住后槽牙,微微用力。 而后他伸手捂住了姜糖的眼睛。 “别怕。”他说。 他的手刚刚覆上少年人的眼睛,一双小手就握住了他的手,慢慢地将他拉扯了下来。 长长的睫羽刮着傅灵均的手心而过。 姜糖眨了眨眼,十分郑重地说:“有你在,不怕。” 被杀死的人的确很可怜,但如果死去以后连仇都不能报的话,他们就变得更可怜了。 以杀止杀,以怨报怨。 第65章 大郎,该吃药了 穿越狂野的风湿漉漉的。 阴冷的怨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性的水滴, 空气变得粘稠,气温下降,将人网在其中。 那种寒意几乎入了骨。 实质性的怨气像是刀, 像剑, 像是尖锐的冰柱, 狠狠地透过黑衣人的身体。 恶鬼还未苏醒, 凝聚的过程却已经压抑到了极致,让黑衣人喘息不过来,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下臣服。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黑衣人的膝盖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让他根本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抵抗。 “额……”他的头很痛。 穿过身体的怨魂带着被残忍杀害的戾气, 每透过一次, 他的灵魂便像是用刀剑和冰柱硬生生的从头扎到了脚, 让他忍不住在地上匍匐着、痛苦着, 挣扎着, 想要找到哪怕一个能够躲避这样刺痛的地方。 没有, 没有地方可以躲! 恶鬼苏醒, 地狱降世, 周围的空气全部被眼前可怕的男人掌控了! 他到底是谁?那些死去的人都不过是最最低等的凡人,它们的魂魄再怎么凝聚,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可怖的恶鬼,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这个男人究竟做了什么?! 黑衣人的呼吸都快要停滞,整个人被厚重的力量硬生生压进土里。 他用尽全力,勉强抬起头,阴冷苍白的怨魂交缠中全是无尽的杀招,他的骨头一寸一寸被怨魂撕扯着,原本一心求死的人, 被如同凌迟一般的痛意逼疯了。 他本能地想要靠近怨气中心唯一的豁口。 身材高大,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衣袍无风自动,可他抱着的少年却连头发丝都没有被吹动一下。 不断流窜的怨魂,全然被漂亮少年身上覆着的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芒挡住了,他所在之处是地狱中唯一柔软而光明的地方。 他坐在男人的胳膊上,两条纤细的胳膊乖巧地交叠在一起。 他说:“有你在,不怕。” 可他分明应当惧怕的,那个男人才是恐怖本源! “魔鬼……魔鬼!” 无人理睬。 黑衣人的怒骂和叫嚣全部被傅灵均忽视了。他神情淡漠地释放出怨气喂养着不断壮大的恶鬼,像是没有看见那只挣扎着的蝼蚁一般。 长久的折磨让黑衣人的精神崩溃了。 “杀……杀了我!”一字一句,皆由齿缝中挤出。 然后那个男人站在地狱中,冷漠地看向了他。 盘踞在傅灵均身后的巨大人脸生着两只空洞的瞳孔,灰白色的怨魂一条一条穿梭而出,慢慢的,空洞的瞳孔被充满戾气的怨魂填满,而后睁开了眼睛。 “去吧。”傅灵均说,“别让他死的太快了。” 恶鬼赤红的双眼在夜幕中宛如两个硕大的红色灯笼。 它只有一个头颅,脖子以下全是流转的黑色雾气,缓缓张开了嘴的恶鬼靠近了黑衣人。 “想看吗?”傅灵均问姜糖。 姜怂怂也就打个嘴炮,实际到要看的时候还是害怕,轻轻扯了扯傅灵均的衣服,小声地说:“不、不看了。” 他实在没什么癖好近距离观看杀人现场,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愿多干几顿饭。 看多了这种场景,很影响食欲和睡眠质量的。 “那就不看。”傅灵均抱住姜糖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好似是在安抚他,然后转过了身。 恶鬼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直直扑向那个黑衣人。 从那两只赤红色的眸子里钻出许多灰白色的怨魂,像是蚀骨之蛆一般从黑衣人的脚还是啃食。 明明是没有实体的恶鬼。可那些怨魂撕扯着黑衣人的小腿时,布料破碎,血肉模糊,像一窝饿疯了的野狗扑上了腐肉,撕拽拖咬,很快就将那两条小腿啃得只剩森森白骨。 “啊!啊啊啊!!” 让人牙酸的尖叫声抵达之前,姜糖的听力被傅灵均封住了。 他看到自己的衣摆上被不知从何处飞溅来的鲜血染脏,看到周围能肉眼可见的阴气在天幕中流窜,看到掠过的鬼影嘴里含糊不清地叼着什么东西,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看到风缓缓地吹起了傅灵均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姜糖伸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乱了。”他软乎乎地说。 傅灵均微微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漂亮少年。他的双眸十分澄澈,没有躲闪,没有欺骗,只有干干净净的关切。 他的手轻轻向上托了下,视线落在了姜糖的鞋面上。 “鞋子脏了。”他说。 被肮脏的血污染了。 姜糖听不见傅灵均的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他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傅灵均到底在说什么,小声问:“啊?” 然后他的鞋面被傅灵均的指腹蹭了蹭。 姜糖低头,看着鞋子上的血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事。” 傅灵均没有再说话。 半晌,身后的人被恶鬼啃食地只剩下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还有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刚刚吞吃了活人的恶鬼胃口大开,叫嚣着还想要吃掉更多的人。 沉沉的黑雾早已扩散开来,傅灵均还记得那几个逃窜的黑衣人所在的方向,抱着姜糖往前走了一步,缩地成尺,周围的风景快速变幻。 那些还在逃窜中的人没有想到傅灵均这么快就追了上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可怖的恶鬼。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在恶鬼的屠戮之下,那些人尽数被吞吃殆尽。 每吞噬一个修士,恶鬼身上的怨念便更深一分。 天幕中飘荡的恶鬼几乎遮天蔽日,凡人看不见,可修士们却看得一清二楚。 “吓!”有修士吓得几乎要跪倒下去,浑身发抖。 也有修为颇高地道修心中大惊,生怕是什么恶鬼降世祸害人世,御剑升空朝着恶鬼所在的方向飞来。 傅灵均抱着姜糖站在暗处。 树影将他们藏了起来,而恶鬼面前,来了很多身上光芒万丈地年轻修士。 胆敢赶来的道修最次也是控凡境道师,更有一两位天资卓绝的道仙。可是他们的修为在傅灵均凝聚的恶鬼面前根本不够看,若不是傅灵均无意伤他们性命,恶鬼的攻击十分敷衍,想必方才来查探的那些修士也全部命丧在此。 傅灵均在故意用恶鬼挑衅那些前来的道修。 西金大陆上,靠近岑南镇的修士几乎都感受到了冲天的怨气,一开始只是几个散修,而后惊动了西金大陆中部的一个小仙宗。 黑雾过处尽是傅灵均能感知到的地方, 他抱着姜糖回到了悟禅寺,身后的恶鬼悠悠的飘荡着,和一波又一波赶来的散修争斗不休。 破开了裂缝的悟禅寺内细长的鬼影到处乱窜。相行靠蛮力从鬼影手里抢回了被抓走的少年团,现下一个一个昏厥了过去,在悟禅寺内躺了一地。 相行手握着粗黑的铁链站在他们中央,震慑着周围的细长鬼影。 “主人。”他感应到了傅灵均,惊喜地看过来。 傅灵均听着远方不断向悟禅寺赶来的道修们破空的御剑声,伸出手将相行今夜解除禁锢时恢复原样的面容遮掩。 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慢慢变成了一张刚毅的、普通人的脸,身形也由人形怪物,变回了原先高壮的模样。 “有人,来了。”相行说。 “嗯。”傅灵均抱着姜糖走向一颗银杏树下,那里有一个高高的青石做成的石台,修长碧绿的竹子中间被挖空,淅淅沥沥的净水从竹子中流出来。 傅灵均伸手,接了些水在手心,而后擦了擦姜糖被血染红的鞋面。 血迹还很新鲜,一搓便褪了色。 姜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感受,是那只手在鞋面上摩梭而过,隔着布料传过来的痒意。 明明被傅灵均单手抱起来时没有出现的羞涩,却在脚被触碰到的时候涌现了。 姜糖耳根慢慢变红,两只手不由地交握在了一起。 搓干净了鞋面,傅灵均将姜糖放了下来。不断朝着悟禅寺靠近的恶鬼已经接连打伤了好几个散修,周围被惊扰的小宗门也派了人来,甚至还有后台比较硬的修者向西金大陆唯一的圣者淮守心发去了灵讯。 傅灵均伸手,轻轻搭在了姜糖的后颈:“睡吧。” 姜糖抬头看了看傅灵均。 睡什么?在哪里睡?现在睡?不是还在走剧情么? 他刚想问出口,放在他后颈的那只手捏了捏,抑制不住的睡意猛地席卷了姜糖,几乎连预告都没有,姜糖直接坠入沉眠。 少年身子一软,倒在了傅灵均的怀里。 傅灵均看向相行:“去了安远淮家,不许使用灵力。” 相行眨了眨眼,迟钝问:“为何,不能。” “尤其在淮守心面前。”傅灵均并没有回答相行的问题,只是又叮嘱了一句。 相行向来听话,主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只是在听到淮守心三个字时,尘封的记忆好似悄悄撬开了一条缝。可是缝隙里也全是空洞的,什么也找不到。 “是的,主人。” 然后相行学着满地昏厥的少年们一起躺了下去。 恶鬼已经临近悟禅寺,那些该到的人也差不多快到了。 傅灵均轻轻将姜糖放在了地上,和那几个歪七扭八躺了一地的少年团一样,稍稍弄乱了他的衣裳和头发。下一刻,一起躺了下去。 等到淮守心赶到悟禅寺时,看到的便是空间缝隙中爬出来的无数细长鬼影包围着一群瘫倒在地的少年人们。一个硕大的鬼影盘踞在整个寺庙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少年们吞吃下肚。 “天火,现!” 淮守心双手飞速结印,而后足以燃烧整片天幕的大火从天而降,炙烤到恶鬼的时候,甚至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碎裂声。 尖锐的鬼哭化为一圈又一圈声波朝着四周扩散,凄厉中却带着莫名的沉稳和肃穆来。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天火燃烧地又快又猛,它地声音只存在了几秒,而后那张巨大的人脸仿佛想到了什么,在天火中急速逃窜开。一边逃,一边分化成了无数怨魂四下分散,一时之间淮守心根本不知道如何拦住它们。 更何况他家那个让他不太省心的小辈此刻还躺在鬼影丛生的地上,生死未卜。 “淮成荫!”淮守心掐诀护住地上歪七扭八躺着的少年们人,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昏厥的淮成荫扶起,叹鼻息,安稳平顺。 淮守心松了一口气。 那些姗姗来迟的道修们没有对上逃窜的巨大人脸,但却看到了悟禅寺内从裂缝中爬出来的无数细长鬼影,与之缠斗。 淮守心取出丹药塞给淮成荫吃的那一秒,忽然想到了方才巨大的人脸乱七八糟喊出的那两句话。 竟然和道修圣尊江长远静心驱魔的咒术一模一样。 · 姜糖一觉醒来,脖子酸酸的,躺在床上哪哪儿都不舒服。 他翻了个身,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然后一双靴子踩在了窗边的桌子上,又落到了地上。 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姜糖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名侦探柯南里好几个入室杀人的画面,猛地吓清醒了,睡眼朦胧间,瞧见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是傅灵均。 “呼……”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浑身是汗的从床上爬起来。也许是睡得太久,他浑身无力,靠在床头上才稍稍好了些。 他看了看傅灵均,又看了看那扇被打开的窗,和紧闭的房门,脑海里十分自然地想到了四个字:溜门撬锁。 姜糖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问:“这是,哪里?” 傅灵均人高腿长,三两步便跨了过来:“安远淮家。” 姜糖揉眼睛地动作停下来。 这,他又错过了什么剧情,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就在安远府淮家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带他们回来的? 傅灵均看着刚刚睡醒还傻乎乎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吃了它。” 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从傅灵均伸出的手里传来。 怎么说呢,这味道有点像清新的臭袜子味,或者是沉闷的馊柠檬水味,刚刚睡醒的姜糖直接被这个臭味熏得干呕了一下,捂住鼻子眼泪汪汪的。 “什么,东西。”他一边说话,那诡异的臭味还从嘴巴里钻,臭的他又干呕了一下。 傅灵均迟疑地看了看手心里的那颗药丸,又看了看姜糖因干呕而微红的眼尾,最后还是坚持递了过来:“吃掉。” 姜糖抱紧了小被子往床里头缩了缩。 为什么一觉醒来,傅灵均仿佛拿错了剧本,好像下一刻就要说出那句:大郎,该吃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糖:臭死我了┏┛墓┗┓ 第66章 进来吃糖! 空气中弥漫着的臭味简直熏得姜糖想吐傅灵均一脸。 吃什么吃?!这玩意儿是人能吃的吗? 姜糖被熏得梦回读书的时候。 高中, 夏日,荷尔蒙满满的男孩子们高高帅帅,笑起来开朗活泼, 打篮球时和流川枫一样。但是回到逼仄的教室上课时,再好看的男生穿着一身被臭汗打湿的衣服大摇大摆坐在吊扇下, 热烘烘的空气带着汗味、体味、鞋子味、袜子味交织在一起,吹得满教室都是时, 所有气味源有一个算一个, 全是有害垃圾。 而现在, 傅灵均递过来的臭丸子比那种混合气味还要难闻! 难闻好几倍! 说不清是想要毒害他,还是要毒害他。 谋杀,这一定是谋杀! 姜糖看着那颗看着很像麦粒素,实际上像生化武器的黑漆漆丸子连连往后缩:“不吃!” 说的格外坚定。 而后又像是在表决心一样,加了一句:“打死,不吃!” 大佬是失去嗅觉了吗?!他自己闻不出来这玩意有多臭吗?虽然老话都说良药苦口,但苦和臭是属于不一样的体系,如果说姜糖在现代可以面不改色吞一把苦药丸的话, 藿香正气水却一口也喝不了。 没有拉踩藿香正气水的意思,但它是真的所有药里最臭的那个!但现在姜糖想跪下来给藿香正气水道歉, 和臭袜子味药丸比,它太香了呜呜呜。 就算这丸子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良药,他也吃不下去啊! 傅灵均却十分坚持, 见姜糖抱着小被子逃了, 伸手去拉小被子。小被子被姜糖扔过来, 他又改拉姜糖的脚。 拽着那截纤细的脚腕,将人从角落里拉到了床边。 姜糖说这个世界的话向来磕磕巴巴,被逼的急了, 竟下意识飙出一句中文来:“大猪蹄子放开我!” 一边说一边蹬了蹬脚。 挣不脱。 傅灵均握住那截脚腕的手一顿。 姜糖所说的语言于他而言并不陌生,在引魂相拥的时刻,他便掌握了那个世界的语言。 可他还是被大猪蹄子四个字难到了。 低头,傅灵均看向自己修长的手。 他的手……和猪蹄又有什么相干? 桌上的烛火被姜糖挣扎时带起的风吹得左右摇晃,将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窗纸上。 姜糖凑过来想要掰开傅灵均的手,却远远听到了有人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他变成小动物以后五感出众,变成人以后也是,听见脚步声分明是朝着他这个方向来的。 脚步声先是停在对面。 然后是淮成荫的声音传来:“林兄?” 淮成荫站在对面的放门口等了一会,并没有听见门内有动静。可是房间内烛火还亮着,于是他便敲了敲门,又唤了一声:“林兄?你可醒了?” 姜糖瞬间屏住了呼吸。 林兄不在,林兄在他的房间里! 一张床,两个人,拉拉扯扯。此刻傅灵均滚烫的手还捏着他的脚腕,动作说不出的诡异。 就特别像是在做某些事之前……会做的某件事。 姜糖隐隐约约又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整个人安静地宛如一只受惊的鹌鹑,也不去扒拉傅灵均的手了,一动不动坐在床边。 淮成荫离得那么近,要是他们房间内的动静被听到了就不好了! “奇怪……”淮成荫敲了半晌门无人应,又不好意思推门进去,转过身来自言自语,“林兄能去哪儿……这会儿不应该都在房里么……” 说罢,他晃了晃脑袋,朝姜糖所在的房间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越靠越近。 傅灵均就站在光影下。姜糖此刻正停在跪坐在床边,低着头去扯傅灵均的手的动作,不知为何,这样的身影交叠到了窗纸上就变得特别不可说。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姜糖瞥到了窗纸上自己的脑袋靠近傅灵均腰间的画面,耳朵瞬间变的通红!他脑袋一热就爬起来,两只用力搭在傅灵均的胸前,将人直接拖拽到了床上。 整个人扑在傅灵均身上。 “姜小公子?”淮成荫已经走到了姜糖的房间外,屋内烛火通明,却和对面的房间一样寂静的可怕。 他伸手敲了敲门,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更加清晰,仿佛敲在了姜糖的心头。 扑在傅灵均身上的姜糖两只手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感受到掌心下坚韧的肌肉,姜糖尴尬地蜷缩了手。 “姜小公子?也不在么……”门外的淮成荫接连扑空了两个房间,疑惑地来回看了看这两个房间,挠了挠后脑勺,“奇怪,林兄不在,姜小公子也不在……他们能去哪里了?” 在床上紧紧和傅灵均贴在一起的姜糖整个人都快熟透了! 他从耳朵到脖子,甚至连手指都忍不住燥热。 虽然不是第一次揩大佬的油,但以前明目张胆揩油的时候,多是小动物的形态,变成人以后,他已经很注意和傅灵均保持距离,这一次不但贴得那么近,还是在床上这种尴尬的地方…… 姜糖不敢看傅灵均的脸。 纵然他现在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可是在姜糖的眼里却是那张勾魂摄魄的妖孽脸,让他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撑在他身上的两只手也越来越没力。 他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全部贴上去,可是他的核心力量不强,只能勉强用手撑起上半身,腰腹却已经坚持不住压了下去。 “我还想来叫他们吃饭的……”淮成荫小声嘟囔。 没寻到人,他在门口徘徊了几步,然后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两步。 终于要走了! 姜糖紧张地要命,手心满满的都是汗,撑在傅灵均身上的手不住地抖。 不行了不行了,他的手好酸,淮成荫快点走啊!再多一分钟他都要不行了! 淮成荫的脚步声姜糖听的真真切切,每一步都在数着。 结果刚听着那脚步声离开了一段距离,又传来了叶正闻的声音。 他似乎也在往这里走。 “成荫,林兄和姜小公子呢?”叶正闻问。 淮成荫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指着对门的两个房间内通明的烛火说:“不知道。方才我敲了门,没有回应,多半是出去了吧?” “出去了?”叶正闻和淮成荫同款疑惑脸,“不应该啊,按理说这会儿刚醒才对……” 二人在不远处说话,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姜糖实在坚持不住了! 他这具身体原本就没什么力气,方才强撑了那么久已经到了极限,纤细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往下贴,从胸膛到腰间,再到隔着衣服相触的大腿,没有一寸分离。 “嘤!”他不是故意的!他有很努力地维持大佬的清白!他没有故意要玷污傅灵均啊! 软乎乎的少年身体与傅灵均格外贴合。 淮成荫和叶正闻的说话声,夏夜晚风轻拂过窗棂逗留了一圈,又带起了院中的草叶沙沙作响,虫子从草丛里钻出来,窸窸窣窣地爬动,发出轻微地声响,夜晚的鸟雀扑棱棱从天上飞过,落在了屋檐上啄着羽毛…… 每一种声音都好像变得清晰起来。 几乎就是在那个瞬间,傅灵均的身体产生了一种他掌控不了的变化。他猛地翻身,将那个一直在他身上点火的少年人压在身下。 他的眸子里盛着一个黑夜,沉得几乎要滴下墨汁。 浑身紧绷地,撑着手臂将自己和姜糖之间的距离拉开,不让少年人感受到他的异常。 “欸?”淮成荫听到了姜糖房内轻微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看,“正闻,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就是姜小公子房内传来的?” 叶正闻当然听到了! 修士耳目自然灵敏,他不仅听到了姜糖房内的动静,甚至还猜到了里面在发生什么! 林兄不在自己的房间内,姜小公子的房间内也没人回应,用膝盖想也能想到现在是如何焦灼的画面好不好! 俗话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再三,叶正闻几乎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震撼地整个人裂开来。 为什么他又撞上了这种画面啊!林兄和姜小公子能不能收敛一点! 见淮成荫还要往回走去查探,叶正闻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袖子:“我饿了!成荫,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可是,我刚听到……”淮成荫还想要回头看,被叶正闻硬生生拖着走出好远。 他一边拽淮成荫,一边絮絮叨叨,特意说的很大声:“林兄和姜小公子肯定不在嘛,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不回应你呢?你想想看,他们是那么没礼貌的人吗?不是吧!好了,咱先吃,我快饿死了,走吧走吧,等他们回来饿了,一定会托人来找我们的,别着急嘛……” 因叶正闻逃跑心切,故而两人这一回走的极快。 没过多久,小院便静了下来。 姜糖被傅灵均死死按在床上。 方才他扑在傅灵均身上时,他都没觉得有这么尴尬,大概是因为他在上,而傅灵均和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可是换了一下位置以后,傅灵均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巨兽一般将他钳制在了怀里。姜糖头一回真切的发现,他和傅灵均力量的悬殊,还有天差地别的体型。 原本站在他的身边,姜糖只是觉得大佬挺高的,估摸超过一米九,但没什么太大的压力,毕竟大佬有时候走剧情还会直接单手抱起他就跑,他坐在傅灵均的手臂上,还能比他高上一截。 等到此刻躺在他的身下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傅灵均带给人的侵略性和压迫感。 那只按在他肩头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刮擦过他因滚动而松开的领口。 明明那根手指没有触碰到姜糖的皮肤。 可姜糖却仿佛能感受到它的热度。 “你……”姜糖支支吾吾的,忽然好像变回了那只绒白的小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烛火欢快地跳跃着。 烛光落在了少年人带着惊慌和羞怯的眼睛里,像是打翻了一条银河的星星,尽数坠落了下来,闪闪烁烁。 姜糖浑身都泛着粉意。 他的耳朵、鼻子、脸颊甚至是脖子和衣裳里头的身体都火热地不像话。 因为呼吸急促体温上升,他身上那股香甜的气味和傅灵均身上的冷香蒸腾着混在一起,发酵成了一种让人意外的、火热的浓香。 傅灵均的呼吸按捺地落在姜糖白皙温热的颈窝。 他不想压抑自己的欲望。 他喜欢看着姜糖,喜欢靠近他。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时神魂会安稳,看到他时心情会愉悦,压他在身下时,从心间点燃的烈火会以燎原之势席卷至全身,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亲吻。 亲吻让他欢喜的少年。 那样灼热的眼神太直白,直白地仿佛也要将姜糖一起烧起来。 姜糖有些扛不住,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傅灵均灼热的双眸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义正言辞,想要抗拒他带着侵略性的眼神。 “你、你不许,看我!”磕磕巴巴,软得一塌糊涂。 姜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声音实在太过犯规,仿佛是一盆往热锅里泼的热油。两只手飞速捂住自己的脸,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许,看!”他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倒是比方才那声来的严厉很多,但音色依然是可爱的娇软。 傅灵均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落在姜糖颈窝的呼吸急促又温热,而后撑在姜糖身侧的手忽然收紧了一些,傅灵均的身体沉沉地向下压,将姜糖压得动弹不得。 而后,他拨开那两只挡住脸的手,忍不住舔了舔少年颊边的绯红。 轻轻的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出息了啊!放鞭炮!! 第67章 亲狗勾 像羽毛, 像果冻,也像柔软的花瓣。 湿热的触感擦着姜糖的面颊而过,靠近的呼吸和冷香细细密密将他包围, 姜糖整个人甚至有些缺氧,他的眼前模糊了一阵, 而后又像是有烟花在他的面前绽放。 转瞬即逝的除了眼前的烟花,还有那个不知是不是吻的触碰。 傅灵均不知什么时候化去了那张伪装的脸, 美得亦妖亦仙的脸凑他极尽, 眸中还带着说不出的深邃缱绻。 美色当前, 头晕目眩。 大、大佬刚才是在亲他?!不不不会吧?! 为什么?怎么会?!不应该啊! 姜糖心跳得像是要整个跳出胸腔,下一刻他的眼前天旋地转,浑身软乎乎的化成了夏日烈阳下的的冰淇淋,挣扎着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却只有两个软乎乎的小爪子糊到了脸上。 白白的,绒绒的,还是粉色的肉垫。 “噫呜呜。”他怎么变回来了?! 毛团子奶声奶气地哼唧着,傅灵均的唇擦过少年绯红的面颊, 落在了毛绒绒的小兽脸上。 湿漉漉的粉色鼻子一抽,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傅灵均:“……” 浑身的燥热登时消了。 姜糖也被突然化形吓了一跳!他上次变成人的时候根本没意识, 在清醒的情况下忽然大变活人……不对,大变毛绒绒这还是头一次。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回来?难道是方才心跳的太快,身体承受不住了? 身上的衣裳厚厚地盖着他, 只比巴掌大一点儿的毛团子艰难地从衣服里钻出来, 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不是毛绒绒还能不能变回人, 和傅灵均的所作所为。 方、方才那个是亲吻吗?还是傅灵均不小心碰到了他?如果是亲吻的话,大佬是出于什么心态亲他的?亲一个人?还是亲宠物? 等等,这个问题他好像都回答不出来, 刚才被亲的时候他到底是人还是动物?他是什么时候变的啊啊!那他们现在的关系还是宠物和饲主吗?呜呜呜,他是小动物的时候大佬对他挺好的,变成人以后也很好,所以大佬为什么要亲他啊,姜糖的脑袋的cpu已经跟不上了,有点缺氧。 要不是现在他害羞也看不出来,姜糖现在估计已经变成从头到尾煮熟的大虾。 毛绒绒的小兽可怜兮兮地蜷成一个小团,就像是被狠狠欺负过了一样,两只软乎乎的大耳朵耷拉着,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遮住了它的脸。 烫烫的,可以煮一个鸡蛋了。 他蜷缩成一团当鸵鸟,傅灵均无情的大手却捏住了毛绒绒命运的后颈皮,将一整只轻轻巧巧的放在自己的手心。 抿了抿唇,伸出手指勾了勾白团子软乎乎的下巴。 姜糖:“嘤。”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只小狗勾!让他先好好盘一盘现在的情形,不许来撸他! 傅灵均却十分的趁人之危。 软绵可欺的小团子在他的掌心跑不开,他就伸手捏住了姜糖的下颚,迫使小白团子张开了嘴巴,将那颗黑漆漆的臭袜子丸子一分为二,先塞了一半进来。 姜糖:??? mmp!傅灵均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入口苦而涩,再然后是冲得鼻子发酸得臭味。姜糖下意识想要吐出来,可是一只大手恶劣地捂了上来,不让他吐出去。 “唔唔唔!”松开他!姜糖感觉现在他嘴巴里有一百只臭袜子在游泳!他快要不行了! 可修仙世界有些东西就做的特别不合理。 明明是一大颗麦丽素……啊呸,臭丸子,但塞进嘴里以后竟然在以姜糖畏惧的速度飞速融化。 就像是那一百只臭袜子在他嘴里游着游着消失了,连渣渣都打捞不上来,只剩下浓郁的气味飘飘荡荡。 “噫呜呜……”毛团子被呛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傅灵均才松开了姜糖的嘴。 眼泪汪汪的小狗勾哭得脸上的毛都湿了,被臭哭的。 他张嘴就又干呕了一下。可是丸子早就化为药力不见了,想吐也吐不出来。 姜糖可太委屈了! 敢情刚才大佬那一招叫做美男计?!为了塞给他吃臭丸子,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他是知道自己一激动就会变成原型,故意使出的卑劣手段吗?! 姜糖不由想起,以前朋友从小养到大的痴肥傻狗。那只狗不太聪明,但嗅觉一流。生病的时候拒绝吃药,怎么哄都不张嘴,于是朋友为了让狗吃药做了很多偷鸡摸狗的事情,好比把药弄碎了放在狗粮里,或是化开兑在水中,那只狗每次都能闻出来并且拒绝吃药,最后朋友向隔壁的小姐姐借来了一只美少女金毛,傻狗一瞧见漂亮的小美女就斯哈流口水,这才被被朋友逮着机会塞了药到嘴里去。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被美色迷惑的狗! 就特别生气,特别丢脸,特别想要无能狂吼! 他竟然会以为傅灵均是想亲他?!他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臆想! 愤恨的毛团子扒拉住那只托着自己的手,嗷呜一口咬上了傅灵均袖长的手指,从小拇指一路咬到了食指,口水糊了傅灵均一手。 结果他忘了,傅灵均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掰开臭丸子的味道,臭的毛团子一边咬一边甩头。 不行,这味儿太上头了,他要yue了。 明明姜糖很认真的在咬,傅灵均却在笑。他先收起了剩下的半颗臭丸子,饶有兴致的将姜糖放在了被子上,用那根被小兽咬的湿漉漉的手指去碰它的鼻子。 士可杀不可辱,姜糖羞愤交加之下还问不出话来,气急败坏地去扑咬傅灵均。 微弱的、无用的、柔软的反抗让傅灵均心情好了些,大手从毛团子的耳朵撸到了尾巴,柔滑的手感倒是许久没感受过,让他忍不住摸了又摸。 但是深感自己被调戏了的姜糖不想被白嫖了,咬又咬不动,傅灵均皮厚的很,涂了他满手的口水也咬不破哪怕一丁点,咬到后来他觉得傅灵均笑的越来越变态,特别像拿着逗猫棒在逗一只小动物一样,于是将整个身体钻到了被子下面,只留下一节蓬松的尾巴。 傅灵均又来摸他的尾巴,姜糖不耐烦地晃了晃尾巴,结果傅灵均锲而不舍地过来碰摸,气的姜糖险些又过去咬他。 一人一兽折腾了好久,姜糖才觉得累了。 “噫呜呜。”睡觉睡觉,他投降了。 以前明明是兽语0级差生的傅灵均,这次却像是听懂了姜糖的意思。他伸手将姜糖抱进怀里,准备睡觉。 被突然拥入怀中的姜糖:“嘤。” 虽然以前是小动物的时候经常被大佬揣怀里,可是现在,刚刚经历了不知是不是亲吻的亲吻后的姜糖觉得有点别扭了。 他整只都被好闻的冷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包围了。他喜欢这个味道,还喜欢这个人。 搂住他的肩膀宽阔而有力,让姜糖不由想起他压下来时,撑在他身侧的手臂和靠近的温热呼吸。 毛绒绒开始发烫,耳朵热乎乎的挡住自己的脸。 和姜糖满脑袋的震惊、喜悦和奇奇怪怪的欢喜不同,等姜糖稍稍适应了自己毛绒绒的身份后,傅灵均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吸有些沉,好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觉的人,忽然得到了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 这几日一路风霜,他一个人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匆匆赶回来,又耗费了那样多的灵力凝聚了一个足以引来所有人关注的恶鬼。 前途不明,任重道远。 他已经长久没有睡的这样好了。 紧绷而刺痛的灵魂在靠近柔软的毛团子时安稳了下来。他浑身的戾气被淡淡的甜香冲散,留给他难能可贵的平静。 这不是姜糖第一次靠傅灵均这么近。 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毫不设防的傅灵均。 他纵然睡着了,好看的剑眉也会微微皱着,就像时到了梦里,也有放心不下的事情一般。 房间内蜡烛未熄。 跳跃的火光将室内染成暖黄色,让大美人乌黑浓密的睫羽投下两扇微晃的影子。 姜糖小心翼翼从傅灵均的怀里挣扎出来,用软乎乎的爪子去碰傅灵均的眉心。 粉嫩嫩的肉垫按了按,抚平了他梦境中未知的烦恼。 然后在变回了毛团子的这个夜晚,姜糖失眠了。 等到了第二日,姜糖顶着两个黑眼圈醒过来时,隐隐约约又听到了门外传来小声的嘟囔。 是叶正闻。 “不会吧……还、没起来?!” 一个硕大的白色脑袋在叶正闻的手边蹭了蹭。 “嗷呜~”在人间不方便放出来的银霜虎此刻终于又一次闻到了心爱的小白的气味,朝着紧闭的房门嗷呜嗷呜叫了好几声。 它好像闻到了小白身边还有别的味道。 是它忌惮的那个人的味道,只不过现在那个人的味道变得没以前那么可怕了,和小白的味道交融着,还挺好闻的。 “嗷呜!”主人快去找小白! 叶正闻一把握住了硕大的虎嘴,将白老虎往旁边拽了拽:“嘘!别把人吵醒了!” 他实在不是一个扫兴的人,但是姜小公子一天和小白似的要吃三五顿,林兄自己不吃饭没事,但也不把姜小公子放出来吃饭,这就有点说不过去吧? 姜·吃了半颗臭袜子味儿丸子·糖,并不是很想吃别的东西。 虽然那丸子的确很臭,但吃下去莫名很管饱,精神也好了些。 昨天醒来的时候,姜糖浑身冒虚汗,整个人还十分无力,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虚的很。 可是吃了臭丸子后失眠了大半宿的姜糖此时此刻却精神极好,非但不困,身体也舒服了很多。 就是整个人被傅灵均抱在怀里,连懒腰也伸不了。 挣扎着把手从傅灵均怀里抽出来的姜糖揉了揉眼睛,近距离看着那张初见时便惊为天人的脸。 傅灵均真的很好看。原本冷冰冰的时候就很好看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昨夜他抚平了傅灵均的眉宇后,大美人整个人变得柔和了很多。 就像雪山上凉薄的飞雪堂而皇之地飞到了他的指尖,而后慢慢消融成温柔的水。 姜糖没忍住,小心翼翼吹了吹傅灵均额前的碎发。 傅灵均没有醒。 然后他又伸手摸了摸挺拔纤直的鼻子。 傅灵均还是没有醒。 姜怂怂胆儿越来越肥,伸着手指去碰傅灵均的睫毛,戳他的脸颊,最后还色迷迷地想去摸他的嘴唇。 浓密的睫毛倏地掀开了,墨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姜糖放大的脸。 “我……”姜糖讪讪地想缩回手,可那只手却被傅灵均给握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塞臭丸子的出来,预言家,刀了刀了! 还有什么正面上的……难道后面不可以吗or2 糖: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啊! 第68章 好久不见 软乎乎的一只被傅灵均轻轻的揉了几下, 和揉面团似的。他的手很大,只是一只手就可以轻而易举捏住姜糖的两只手,捏了这只又捏那只, 和以前还是小动物时傅灵均捏小狗勾的肉垫似的。 姜糖隐隐约约觉得傅灵均在撸狗,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 然后傅灵均伸手轻轻点了点姜糖的眉心, 刮擦着摸了摸他的鼻尖:“起来吧。” 干脆利落地坐了起来,从纳海珠内拿出一身白色的衣裳放在一边。 刚刚被撸舒服还想要更多的姜糖还想说, 自己身上又不臭, 衣服也不脏, 干嘛要换衣服啊,甚至还想睡个懒觉,小声嘟囔:“不想,起来。” 他试探地看了看傅灵均,将自己缩成一团。 然后姜糖愣住了。 他是直到现在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昨天他睡觉的时候,这张床明明就很宽松,今早起来的时候他觉着有些挤来着,但美色离他太近, 姜糖一个没把持住就去摸大美人的脸了,根本没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是变成了毛绒绒睡的, 今天早上却变回人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就在他方才将自己蜷缩起来的动作里,姜糖感受到了浑身滑溜溜的触感。 他僵着脑袋往下看了看。 白花花的,身无寸缕。 啊啊啊!他的衣服是昨天变成毛绒绒的时候脱掉的, 他竟然忘记了! 谁能告诉他刚才他都干了些什么?他连衣服都没穿就去调戏傅灵均了?还用这幅样子去撒娇, 说自己不想起床?! 呜呜呜他不活了。 傅灵均转过头来看他, 好像是在确认姜糖的话。半晌,他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一副要帮姜糖穿衣服的架势, 吓得姜怂怂咕噜噜向后转了半个圈:“我,我,自己,来!” 啊啊啊!大佬到底当他是人还是宠物啊!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害臊的?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稍微亲密一点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吗?!他没穿衣服啊喂!傅灵均就、就一点讶异都没有吗? 脑海里疯狂刷起弹幕的姜糖快速伸出了手,将那身白色的衣裳拽进了被窝。 傅灵均的视线在裹着被子的姜糖身上一扫而过,而后穿上了鞋子将床幔放了下去。 姜糖一个人坐在床上穿了很久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大佬不知什么时候也换了衣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傅灵均穿黑色以外的颜色,竟然和他是一样的白色,只不过他的每一件衣服上都十分精细地绣着各种花纹,一看就要花很多钱,傅灵均的则全是纯色,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衣服鞋子好像都特别贵,姜糖后知后觉想到。 一直都是大佬帮他买东西,他都从来没有给大佬买过什么。那根簪子也是最便宜的木簪子,花的还是大佬自己的钱。 姜糖忽然就很想问昨天那个吻。 傅灵均对他那么好,昨天又……他实在太想知道大佬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是他脸皮又薄,有点不好意思问,就迂回地先问起那颗臭袜子味的丸子来。 “那个,丸子。”姜糖还是有点生气,“我,为何,要吃?” 傅灵均没有说话。 原本只是有一点生气的姜糖变成了两点生气,音量高了一些:“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大佬不至于会毒死他,但连是什么都不告诉他是不是就过意不去了? 傅灵均:“良药苦口。” 还是不说究竟是什么药。 姜糖气得恨不得咬傅灵均一口,一车子脏话排着队等他骂出口。但他说这个世界的语言就像个结巴一点都没有威慑力,脑袋一热,就咬牙切齿切换了中文模式:“良药个大头鬼!大猪蹄子坏的很!你就是想整我!什么良药会是臭袜子味啊!孟婆汤嘛?!” 骂完了以后,姜怂怂又很快清醒了过来。纵然傅灵均听不懂,但刚才他是不是骂太多声音太大了……一听就不会是什么好话。 于是怂叽叽的姜糖委屈巴巴撅了撅嘴,唯唯诺诺:“知道了。” 然后他竟然看到了傅灵均在笑。 傅灵均很少笑。确切得说,几乎不笑。但现在他竟然还笑出了声,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近日姜糖一直对着傅灵均另一副装扮的样子,现在瞧见他用那张美人脸笑心里酥得厉害,甚至连被塞了一颗臭袜子味儿丸子得这种事都暂时抛之脑后,光顾着沉迷美色了。 傅灵均笑够了,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下盯着姜糖看。 他的头发还保持着上次姜糖帮他梳好的样子。一方面是姜糖真的梳头的技能没点够,也可能和姜糖一起睡了一晚乱掉了,所以并不是很整齐,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还垂下了凌乱的碎发,在透进窗缝的微光里投下了摇曳的影子,印在了那一双熠熠发光的眸子里。 “不生气了?”他瞧姜糖安静了下来,问道。 姜糖这又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 可是被美色一打岔,他都气不起来了。反正大佬又不可能毒害他,给他吃的东西应当是对身体有益的,臭就臭点,吃一颗给他看看也不是不行。 这件事可以暂且不追究,但还有别的事情,他必须要在今天好好的唠一唠! 趁着气头上勇气倍增,姜糖一鼓作气问出了自己方才憋了半天的问题:“昨天,为什么,碰……我的,脸。” 他其实是想用亲吻这个词。可是他心里又觉得亲吻好像过于暧昧,说不定只是用唇擦过他的脸,或者是蜻蜓点水般的舔了一下,于是最后斟酌着用了碰这个字。 傅灵均一脸坦然,好像并不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想碰。”他说。 姜糖:???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是他理解有误还是傅灵均说话的意思就是他理解的那个?! “为、为什,么,想……想碰……”姜糖原本就混乱的语言体系被巨大的冲击波波及,几乎快要宕机,结结巴巴问了半天问不清楚自己的问题,“我,我们,那样,的话……我们,关系……不,我们,就要,在,一起……不对,是,不会,分开……” 啊啊啊!大佬刚才说的那句话是表白吗?!还是因为大佬觉得自己是他的所有物,所以觉得和以前一样撸一下小狗勾,伸手给小狗勾亲之类的都是正常的? 可他现在不是小狗勾啊!他这个问题到底要怎么问才能问清楚啊? 傅灵均瞧着小少年被一个问题憋得耳朵红了眼睛也红了,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紧了紧:“你还想跑去哪里?” 姜糖被他这句话噎住了。 偷偷的说一句,他真的有盘算过以后离开傅灵均的生活。之前还想着学会一些小法术以后,就算傅灵均不在他身边,姜糖也可以去街头卖艺养活自己,走南闯北地看看这个神奇的世界。 可是傅灵均这句话一问,他又说不出自己的想法。 他首先想要和傅灵均在一起,其次才想要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 毕竟他没钱,而且菜鸡的不行。无论是从感情的角度还是现实的角度考虑,当一个大佬挂件真的要舒服的多。 傅灵均瞧姜糖一副欲语还休的表情,不知想到了什么,愉快的表情慢慢凝固了。 “出去了。”傅灵均来牵姜糖的手,“外面有人久等了。” 差点忘记叶正闻还在门口的姜糖想起了外面的一人一虎,瞬间吓得撒开了手。 他的脑子还乱的很,但害怕叶正闻看到他和傅灵均一起出去,只好先按下那些纷乱的情绪,勉强踮脚靠近傅灵均的耳朵,小声说:“你,可不,可以,从窗户,出去。” 傅灵均皱了皱眉:“为何?” 姜糖还不知道叶正闻早就听到他们在一个房间了,想要掩耳盗铃一下:“会被,怀疑,我们,住在,一起。” 傅灵均一脸坦然:“我们本来就在一起。” 姜糖:??? 为什么每次大佬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傅灵均没有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因为他已经打开了门。 远远坐在小院门口的叶正闻听到了动静,僵着脖子回头瞧见换了两身新衣服的林兄和姜小公子,又僵着脖子转了回去。 “哈哈,今天天气挺好的。”叶正闻撸了撸老虎脑壳,眼观鼻鼻观心,“成荫怕你们不认识路,让我先来叫你们去吃饭来着……走吧。” 说罢站起身带路。 银霜虎激动地回头和姜糖打招呼。 “嗷呜!”好久没见啦团子,我好想你啊! “嗷呜嗷呜!”你穿白色最好看!白团子白团子! 叶正闻拽住自己有点失控的大老虎在前面开路,姜糖不敢暴露自己就是小白的事情,没有和银霜虎说话,只是在它回头的时候挥了挥手。 大老虎也看懂了,尾巴愉快地来回晃荡。 “我们,昨天……”姜糖欲盖弥彰地和叶正闻解释,“是我,生病,不舒服。” 叶正闻:“我懂,我都懂。” 姜糖舒了一口气:“不要,误会,就好。” 脑海里已经脑部了很多奇奇怪怪画面的叶正闻:“这……很正常。” 姜糖简直要落下感动的泪水! 现在的崽崽真的太善解人意了,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解释很久才能解释清楚,谁知道叶正闻竟然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实在是太令人开心了! 安远府淮家所居之地名水云榭,坐落于青山绿水间,行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山间小道上,姜糖觉得连风也是甜的。 走到半路,淮成荫和相行也在等着了。 宋晋遥和盛意雪倒是不在。 大块头见到主人和心爱的小白,眼巴巴地往前走了两步。姜糖连忙朝他挥了挥手,相行也朝他挥了挥手,甚至还想从怀里掏出草编的蝴蝶来。 姜糖连忙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相行有些遗憾地把蝴蝶收了回去。 叶正闻不奇怪相行会在这里等他们,却很奇怪淮成荫也在,“咦”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淮成荫苦着一张脸,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我祖父。” 叶正闻的眼睛不由瞪大,朝着不远处的清雅小院眺望了两眼,小声问:“你祖父那么闲的吗?昨天和咱吃晚饭也就算了,今儿还要和咱吃早饭?不是……他都辟谷几千年了还吃什么饭啊?” 又往周围看了看:“盛姑娘呢?” “盛姑娘担心宋公子的身体,今天一早离开水云榭,去寒潭了。” 闻言,叶正闻的脑袋不由有些耷拉:“哦……” 语气还有些落寞。 姜糖忍不住腹诽,叶大少爷果然是男二,纵然宋晋遥没有和原文一样开挂升级,男二依旧是男二,拿不到爱情剧本。 淮守心这个人原文中着墨不多,姜糖也就没记住,只是因为原文中写过,淮成荫后来和宋晋遥成为伙伴,才勉强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等到了小院,姜糖第一次看到了当世圣者之一的淮守心。 修道修到了圣者境,淮守心纵然是淮成荫的祖父,并且年岁差了不止数千岁,瞧着却依然是一副青年人的模样,只不过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青年人。 他身材高大,瞧着和傅灵均相差不多,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全部束起,只用一根玉簪固定。与淮成荫略带婴儿肥的瓜子脸不同,淮守心生着一张微方的国字脸,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整个人格外刚毅。浓眉微微上挑,带着些许攻击性,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过来时锐利得像鹰,视线在一众小辈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姜糖、傅灵均身上。 昨日大家醒来去吃饭时,唯独他们二人缺了席。 女侍带着姜糖他们入了座。 三人刚刚坐定,淮守心就看向傅灵均,问:“想来你就是成荫口中的那位林声,林小友了?” 傅灵均面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拱手行礼:“是。” 淮守心:“林小友年纪轻轻却精通符文阵法,不知师承何人?我认识也不一定。” 傅灵均:“家师寄情山水,云游四海多年,淮尊者应当不识。” 一点面子也不给。 淮成荫和叶正闻就坐在他们对面,此刻两只吓得和鹌鹑一样。叶正闻到底是和淮成荫从小认识,知道淮守心这人一向古板又严肃,脾气还很差,偶尔来安远府做客的时候都很注意的挑淮守心不在的时候才敢浪。纵然他身后有个舅舅给他撑腰,但好歹在别人的地盘,他可不敢和淮守心这么说话。 淮守心被驳了面子,竟然也没有生气,还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既然都见过面了,那便吃吧,看合不合胃口。” 傅灵均和相行依旧一动不动。 气氛突然就变得很尴尬。 姜糖立刻拿起一旁的筷子,将面前一道看上去不错的菜夹起来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小声夸奖:“好吃!” 渐渐的,叶正闻和淮成荫也吃起了饭。 这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 叶正闻和淮成荫溜的最快。吃完了就跑。 他们脚底抹油冲出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高高壮壮的少年,十分不凑巧地和淮成荫撞了个彻底。 “淮成荫!”那人吓得嗓门都大了,“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这位少年是淮成荫的表哥,淮成章。 他长得倒是和淮守心有些像,国字脸,浓眉大眼,块头比淮成荫还要高上些许。他手里捧着一盆妍丽的花,被淮成荫一撞,花险些被撞到地上。 淮成章紧张兮兮地看向怀里的花,确认花没事以后,才有心情抬起头来骂人。 “我告诉你,还好——” 诚然,他是准备了一箩筐的垃圾话想要和倒出来,可就在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跟在淮成荫身后走出来的姜糖。 他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一秒,那句说了半截的话也戛然而止。 如果说,姜糖还未走出来前,他只是看到了一个模糊而柔和的轮廓的话,当少年人走出来时,金色的阳光洒在了他白色的衣袍上,便将那张精致到近乎妖孽的小脸衬得妍丽至极。 他上一秒还觉得自己的花是世界上最美的事物,却在下一刻瞧见了比花还要漂亮的人。 淮成章骂不出口了。 他的动作僵了几个呼吸的时候,而后用力一把拽住淮成荫的衣袖,凑过去小声问:“她、她谁啊?” 淮成荫想要回头,淮成章眼疾手快将他的脑袋掰住,不让他动弹:“别、别回头。就、就是……那个长、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姑娘……” “姑娘?”淮成荫以一种“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淮成章,有点嫌弃地说,“姜小公子是男子,你这么说很没礼貌。” 抱着花的猛男震惊了。 他看了眼姜糖,又看了一眼,而后整个人有点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开始背诗。 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句“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叶正闻今日没见到盛意雪心情不好,瞧淮成章那副被美色迷了心窍地表情,就忍不住泼了一盆凉水:“别看了,姜小公子和我林兄弟是一起的,你让让吧。” 抱着花的猛男身体一僵。 他的视线在姜糖和傅灵均身上来来回回几遍,嘴里换了首诗背,反反复复那一句“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姜糖和傅灵均一起经过淮成章时,他还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看着很早熟的少年:“他在,背,什么?” 然后他的手被傅灵均握在了手心,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听不清。” 姜糖眨了眨眼。 骗人,他都听清了,傅灵均怎么可能听不清。 不过他的语言系统没有加载诗词歌赋,理解起来太过费劲,最后还是放弃了。 相行之前并没有住在他们的小院,因岑南镇一事打乱了淮成荫游山玩水的计划,故而并没有发灵讯回族内告知要带好几位朋友一起回来。 昨天晚上几个人被淮守心救回来时,便很随机地安置在了附近的小院内。相行和淮成荫住在一起,叶正闻和宋晋遥住在一起,唯一的女孩盛意雪则获得了优待,一人住了一个小院。 傅灵均暂时还没有吩咐任务,相行便跟着淮成荫一起回去了。 姜糖被傅灵均牵着,像极了谈恋爱时吃饱了饭压马路的小情侣。 只不过压马路的小情侣话一定很多,不像他们两个这么沉默。 等回到了他们所住的小院门外,傅灵均推门的手一顿。 搭在门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收紧,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姜糖扯了扯他的袖子。 傅灵均将姜糖挡在身后:“无事。” 指尖稍稍用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数团散发着灼烧烫感的大团火焰从院内扫射了过来,密密麻麻在天空中织成了一张火焰网。 傅灵均弯腰向后仰去,躲过了扑面而来的炙热火焰,整个人在空中利落地后翻,踮着地面一跃而起,脚踏着残余的火光一飞冲天。 火光再次涌来。 天火是火系道圣手中最常见也最为普通的术法,面对邪祟鬼魅时倒是用处颇大,但面对同等级甚至比自己更强的对手时,这样的术法甚至连攻击都算不上,顶多算是试探。 傅灵均眸中的杀意消了。 熊熊烈火之中,淮守心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一直守在这里等傅灵均回来,只是想等一个没有旁人的机会。 傅灵均身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晕,与火光融在一起,仿佛整个人从火焰中踏出来。 淮守心抬手,空气中的火焰霎时消失,小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一层无色屏障从他的脚底开始延伸,瞬间将整个小院包裹其中。 “好久不见。”他说,“傅声。” 第69章 真香 “好久不见, 傅声。” 姜糖瞳孔一缩,捏住傅灵均衣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什么情况?! 虽然他看的原文不多,但他好歹也知道封印傅灵均的五位道圣中, 江长远修为最高,燕从西次之, 其余几人再次一等。 傅灵均换的这张脸还在日饲崖见过燕从西和江长远,他们都没有认出傅灵均来, 淮守心怎么认出来了? 就靠今日那一顿饭? 姜糖被吓得手心冒汗, 傅灵均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神态自若地看向淮守心。他将自己袖子上的那只因紧张而汗湿的小手抓下来,握在手心。 像是在安抚姜糖的情绪。 淮守心目光如炬,视线在傅灵均那张幻化的脸上停留了很久:“若不是……我倒认不出你来。” 他说完这句话时,似乎还想再喊出一个亲昵的名字来。可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叹了一声。 姜糖半个身子躲在傅灵均身后,偷偷瞧了一眼淮守心,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开场白,倒不像是要打要杀的样子。 傅灵均下巴微抬, 双眸幽黑冷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淮守心沉默了。 他看了看站在傅灵均身边的姜糖, 还有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皱了皱眉。 姜糖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出去,可傅灵均感受到了他的闪躲, 比方才用的力度稍大, 将姜糖的手紧紧握住。 不疼, 但挣脱不开。 “淮尊者不想说的话,烦请离开吧。”傅灵均轻哼了一声,仿佛对眼前这个人十分不屑。 可姜糖却觉得傅灵均现在的态度简直称得上“和善”。 大佬从不与人磨叽, 无论是在面对敌人,还是面对那些聒噪的小辈们,他不愿说话便不说,从不会摆出现在这种“我虽然很不厌烦听,但你如果想说,我姑且就听一听”的态度。 这种态度让姜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按理说,淮守心作为当年封印傅灵均的道圣之一,他和傅灵均的关系不应该是那种剑拔弩张、你死我活之类么?怎么一个想来套近乎,另一个嫌烦却不撵人,有点类似……一个苦口婆心的严肃家长,面对一个战力爆表管不住的熊孩子。 “我与你父母是旧识,你曾唤我一声伯父。” 淮守心的下一句话,立刻让姜糖整理清楚了刚才奇怪的和谐是怎么回事。 他们竟然还是旧相识!而且听起来曾经的关系还很不错。 “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必是愿意来找我……” 傅灵均冷漠地打断了他:“我向来不知收敛,和淮尊者又有什么关系?” 淮守心被傅灵均这句话噎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就见有外人在场,很多话都不愿多说,被傅灵均一呛,更是连原本想说的话都不想说了。 空气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姜糖觉得怪尴尬的,而且确认淮守心不是要和大佬喊打喊杀之后,他觉得自己留在这里还会耽误两位聊天,就踮了踮脚,靠近傅灵均小声说了句:“你们聊。我先,回去。” 抽手,还是抽不动。 “跑什么。”傅灵均捏了捏姜糖白白软软的手,低头看了看有点不自在的人,“待着。” 直接忽略了淮守心想要单独和他谈话的意愿。 因他这个举动,淮守心的表情更差了。姜糖甚至在国字脸的淮守心脸上看到了独属于刺鲀的气愤。 半晌,淮守心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犟不过傅灵均,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傅灵均身边的漂亮少年,还有他们出格的亲昵。 他从纳海珠内拿出了一截流光溢彩的漂亮骨头,说:“想必你已经有不少了吧?” 姜糖瞧了瞧,那不是在日饲崖中,死去的怪人烧成灰烬后留下的东西么?淮守心怎么也有这个东西? 傅灵均:“嗯。” “成荫那孩子曾经和我说,齐从玉修了邪道,举止不太正常。我虽训斥他不许瞎说,其实早就猜到了齐元朗和江长远之间有什么秘密。这块命骨是我在日饲崖得到的,却不知为何里面充满了阴狠的戾气……”淮守心说。 姜糖心中瞬间炸起一道惊雷。 什么?这些漂亮的骨头是命骨?!说好的他是近万年唯一的一只瑞兽呢?除开傅灵均得到的命骨,日饲崖迷宫山内密密麻麻的怪人体内全部都拥有这些东西,少说也有成千上万块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瑞兽?纵然是数万年前瑞兽并未绝迹之时,瑞兽也是十分珍惜的品种,鲜少出现的! 不对,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漂亮骨头是命骨的话,傅灵均当初去血洗泽阳府都记得要问他的命骨在哪里,为何后面得到了命骨,却不给他用? “倒不像是真的,是伪造出来的仿品。” “除了这些命骨,便是你在岑南镇闹出的动静。那只恶鬼并非自然生成,若想人为催动到那般境界,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能有谁能够做到。” 傅灵均烦躁地从纳海珠内取出了一串念珠,单手一颗一颗飞快拨着,发出咯啦啦的噪音。 “那恶鬼嘴里口口声声念着的,是江长远的静心驱魔咒术,虽然残破,我亦然听清了。” “加之江长远于日饲崖杀了齐元朗……” 傅灵均嗤笑了一声:“所以淮尊者才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当年封印错了人?” 淮守心面色一变。 他为人严肃刻板,纵然与广陵傅家关系匪浅,但当年在傅灵均疯魔杀亲杀友后,依旧容不下广陵府傅家最后的一颗独苗。 甚至还在最后,为封印傅灵均出了一份力。 他原本以为他不会后悔。可是现在,当谜团慢慢在诡异的事情中浮现,当眼前的人变得和曾经截然不同,淮守心忽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悔意。 “我只是想找到当年你会那么做的真相,想知道这些东西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淮守心看着傅灵均那张幻化成另一个人的脸,目光沉痛得,却像在看着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广陵府的天生至尊,从小便是六合内最耀眼的天骄。后来无论出现多少天资卓绝之人,都比不上他万分之一。 纵然……现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我想让你做回你自己。” 念珠在傅灵均的手中翻来覆去转了好几下。 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没有血色,看着如白纸一般易碎。 “不巧。”傅灵均挑了挑眉,“我只想要江长远身死魂灭——对了,在那之前,最好再让他吐出燃魂香的解药来,不然傅家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全部变成怨魂吵得我头疼,还是早早超度了好。” 淮守心心中一酸。 傅灵均嘴上说着怨魂吵得他头疼,却连每一个都数的那么清楚。 广陵府傅家并不只有一千三百二十六个族人。可后来能够拼凑完整的魂魄,只剩下那么多。 “江长远的生辰便在下月初一,这次他突然杀了齐元朗,定有人会借机发难。到时候我便代你去……” 傅灵均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道:“我是安远府的客人,到时候一起恭贺道修圣尊便是,何须劳烦淮尊者大驾。” 意思便是他自己要去。 “你想做什么?”淮守心有些紧张,他知道傅灵均刚出天悲谷便血洗了泽阳府,若不是后来他发现泽阳宋家也与江长远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他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和傅灵均说话。 他能接受傅灵均成为了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却接受不了傅灵均成为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傅灵均最烦的就是这种假仁假义的模样。 若不是淮守心的确能帮他的忙,他也不会浪费这么多口舌与他说这些废话。 “放心吧。”傅灵均轻哼了一声,摆出一副送客的态度,“淮尊者不用担心我再血洗了江长远的上虚清。他厉害的很,杀了我倒有可能。” 话语间满满的自嘲。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撵人出去:“记得关门。” 淮守心眼神复杂地在傅灵均的背影上流连了许久,最后撤去结界转身离去。 重重关上了门。 淮守心走了好久,姜糖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大佬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有点低气压。 他默默地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结果大佬也十分自然地走了进来。 姜糖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说:“这是,我的,房间。” 虽然……昨天晚上他已经把大佬“睡了”,但不代表他们两个以后都要住一个房间吧?这、这哪里像话啊? 傅灵均迈着长腿三两步绕过了他往屋内走去,坐在窗边的桌子前,轻车熟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嗯。”他轻声应了姜糖的话,却不打算走。 姜糖:? 罢了罢了,大佬现在肯定还在想事情,一个房间就一个房间,正好最近他一直忙着走剧情,都没有好好修炼,床就留给大佬睡好了。 想到这里,姜糖默默地坐到软乎乎地椅子上,将腿盘了起来,准备修炼。 凝神,静气。他闭上眼睛,按照傅灵均以前教他的方法,先静下心吐纳气息。 刚刚准备修炼,他整个人忽然被端了起来——对,就是端,和一盘菜似的被整个端着放到了床上。 “啊!”姜糖被吓得立刻脱离了修炼状态,睁眼看见傅灵均在脱外袍,下意识往床里缩了缩,“你、你干嘛……” 不是他满脑袋黄色废料,可是这种情况下看到大美人脱衣服谁扛得住啊! 傅灵均将脱下的外袍搭在一旁挂衣服的木椸上,然后握住姜糖的小腿,来脱他的鞋袜。 “睡觉。”他说。 三两下将姜糖的鞋袜脱了个干净。 姜糖:??? 傅灵均要睡觉关他什么事?他拦着傅灵均睡觉还是不让他吹蜡烛了? “你睡,你的。”姜糖虽然修炼不了多久便头晕目眩,但还是拥有一颗上进的心,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傅灵均,“我要,修炼。” 谁料傅灵均耍赖,一个熊抱将他揽在了怀里,一滚,咕噜噜就躺到了床上。 “头疼。”傅灵均化去了伪装,苍白的面容美的惊心动魄,“你不在,我睡不着。” 语气十分生硬。 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眸子里锋芒尽消,盯着姜糖时竟露出了一分脆弱,浓密的睫羽一眨,就和一对蝴蝶似的飞到了姜糖的心里,弄得他心痒难耐的。 傅……傅灵均搁这儿撒娇呢?! 他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色令智昏的人吗?! 傅灵均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测试他的品格?这像什么话! “嘤。”姜糖整个人被傅灵均身上好闻的冷香包围了,美色在前,头晕目眩。 罢了,修炼什么修炼,大佬真香。 房间内蜡烛未熄。 傅灵均好像近日很累,总是频繁的睡觉。 跳跃的火光将室内染成暖黄色,让大美人乌黑浓密的睫羽投下两扇微晃的影子。 “我就是想问……”姜糖听着傅灵均的呼吸声,小声的用中文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是不是我的男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是他先勾引我的!! 第70章 这男人有毒 姜糖纵容自己赖在傅灵均的怀里。 那一夜的亲昵仿佛就在上一刻, 现在他又再一次和傅灵均相拥。 呜呜呜,人生无憾了,大佬身上好香, 身材也好好,肩宽腰细腿长, 他刚才还不小心摸到了硬邦邦的腹肌,手感真的好好。 带有私心的姜糖甚至想当场给大佬充电。 上一次充着充着就睡过去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 他一定会抗住沉沉的睡意, 把豆腐吃够了再睡的。 这么想着的人就在下一刻睡了过去。 昨晚失眠,姜糖困得要命,一被傅灵均圈进怀里就眼皮打架,还没来得及揩油就睡得无知无觉,然后小八爪鱼一样钻到傅灵均的颈间,纤直秀挺的鼻子微微动了动,贪婪地吸着傅灵均身上好闻的气味。 整个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在了男人的身上。 睡着睡着, 姜糖觉得越睡越硌人。他的腿本来是搭在傅灵均的大腿上,后来又委屈巴巴地缩了回来。 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 姜糖醒来的时候, 傅灵均已经起来了。他不知道坐在桌前做什么,原本放在桌上的茶壶和茶杯被挪到了窗台上,桌面上铺着好多书册还是画卷之类的东西, 琳琅满目堆了好多, 几乎要挤下桌子了。 姜糖还困着, 呆呆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很注意的不去揩大佬的油, 然后整个人就睡得不是那么好。 和大佬一起睡觉真是甜蜜的负担。 傅灵均看了过来,朝着被子上扔了一个圆圆扁扁的东西。 啪嗒,精准的落在姜糖的手边。 是一块巴掌大的小镜子。 还是一个看不清人脸的铜镜,背面细致地雕刻了一扇窗——或者是一道门之类的花纹,看起来奇奇怪怪。 姜糖揉了揉眼睛,不解地看向傅灵均:“这是,什么?” “空镜。”傅灵均曲起修长的手指,在镜子上轻轻叩了两下,下一刻,姜糖面前的那面平平无奇的小镜子上便出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柜子。 姜糖刚睡醒的脑袋想了好几秒,才想起那就是自己房间里的柜子。 傅灵均手中的那面镜子没有对准自己,而是对准了柜子,所以姜糖看到的是那个柜子。 这不就是可视电话吗?修真界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他以前竟然都不知道!这可是高档货啊! 姜糖眼睛倏地亮了,捧起那面小镜子看,于是傅灵均的镜子那头便是一张放大了的漂亮的脸,似乎连皮肤上细小的毛孔都看得见。 “可以,见你!”姜糖兴致勃勃地让傅灵均也到到这个镜子面前来,“快看!” 但傅灵均好像对这种幼稚的行为不太感冒,姜糖那边的画面一直是柜子,最后还被傅灵均反手揣回了纳海珠内。 镜子上的画面顿时消了。 姜糖:“……”不开心,送东西给他又不陪他玩。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傅灵均并没有说自己要出去确切的天数,只是嘱咐姜糖,“这些符文,我回来的时候,你都要记住。” 说的正是方才姜糖吐槽的那一大桌琳琅满目的书册画卷。 姜糖:??? “全……部?”他忍不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很好,几乎有两尺高了,再多一本那桌子就放不下了。 “全部。”傅灵均确认。 姜糖眼前一黑。 大佬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就算上学的时候放长假,老师都不带布置这么多作业的啊! 他当初是说过想要学习符文阵法,那也是在自己修炼天赋好像有点差,然后觉得自己很拖后腿的情况下说的。 他承认,那时想要学的心是真诚的,但他本来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是自己站在书桌前磕磕巴巴地画符文,傅灵均站在他的身后环住他,握在他的手上带着他一起画…… 又或者,是红烛高燃的夜晚,傅灵均为他研墨,二人说说笑笑的学…… 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扔给他死亡分量的书册让他自己背自己画啊! 姜·经历了高考的毒打·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做试卷·糖,看着堆积如山的书册,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当初被色迷了心窍了。 他只是一条有一点点上进心的咸鱼,能不能只学一部分,他脑壳好痛。 但是大佬一点商量也不打,布置了一大堆作业后就走了。姜糖连衣裳都还没穿好,只能眼巴巴瞧着他的背影出门。 第一次希望大佬能晚点回来。 这么多书册,他得背到什么时候哇。 姜糖绝望地躺会了床上,倦懒地在被子里翻滚了两圈。 “姜小公子!”小院外传来了淮成荫热情的声音,“你来这么久还没到处逛过吧,我带你去看看啊?” 姜糖腾地一下坐起来。 他也不是很想去参观,但相比留在房间里学习,他觉得去参观特别的有意思。 于是在五分钟内就将自己收拾好了。 小院外,除了淮成荫,叶正闻也在。相行倒是没有跟来一起,想必是和傅灵均一起出去了。 至于宋晋遥和盛意雪,姜糖已经默认他们二人谈恋爱去了。 “其实吧,安远府也没什么可逛的。”叶正闻已经越俎代庖的开始介绍了,“不过安远府有个内门弟子每日上学的地方倒是很有趣,咱一起去看看?” 姜糖现在一听上学两个字头都要裂开了,连连摆手:“不去。” 他请了私教的,任务够重了,不想再听到关于学习的任何东西。 淮成荫笑嘻嘻地来扯姜糖的袖子:“学习什么啊,咱先去吃点东西!” 这个姜糖感兴趣,开心地点了点头。 他们一边走,一边天南地北的谈天。主要是叶正闻和淮成荫聊天,姜糖知道的不多,只能安静的听。 “我头还疼着呢……”叶正闻抱怨,“我舅舅最近催我回去,说江叔叔的生辰如何如何,可我哪里不知道,他就是想等我回去打我屁股!不过,我每次问他在日饲崖内的那些怪东西是什么,他都不和我说。” “嘘,小声点!”淮成荫一把捂住叶正闻的嘴,小声说:“先不提咱在日饲崖遇到的那些怪人,就说悟禅寺,那些奇奇怪怪的鬼影……我昨天醒来后去找我祖父了,和他说了齐从玉的事,还有悟禅寺的事,结果他都说什么,小孩子别管……我是什么小孩子?我马上就成年了!你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我心里有点不踏实。” 叶正闻甩了甩捂在自己嘴巴上的那只手,一边看不远处校场上练习射箭的淮氏弟子,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古怪就古怪呗,反正又和咱没什么关系。我反正是不想掺和进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啧啧啧,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日饲崖的事和岑南镇的事多多少少都有大佬引导,姜糖有点心虚。 淮成荫突然用一种“你好无情”的表情看着叶正闻。 “你就不奇怪盛姑娘和宋公子去哪里了?”他问。 叶正闻吸了吸鼻子,酸溜溜的说:“去寒潭修炼了啊。” 淮成荫用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错,他们去空蝉府了。” 不光叶正闻吃惊,姜糖也很满脸迷惑:“为何?” 淮成荫:“我不是说了么,近来六合内古怪的事情频频发生,除了我们遇到的,空蝉府贺家也出事啦。” 空蝉府贺家的贺宣青,和男主宋晋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原文开头的时候,宋晋遥便和贺宣青一起在无涯遇到了蛊兽身中剧毒。 宋永峥为宋晋遥解毒并且用命骨脱胎换骨后,宋晋遥为好友要到了瑞兽的血救了贺宣青,成为了空蝉府的恩人,以至于空蝉府在后来宋晋遥落魄时提供了很多帮助,成为了他永远的后盾。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贺宣青死了。 因为姜糖他逃跑了。 “出什么事了?” “空蝉府的贺宣青你们都听过吧?他不是和宋兄一起中了毒,后来……死了么。就在前两天,听说他的坟冢被人挖了!” 叶正闻倒是真不知道,满脸错愕:“真、真的假的?谁干的?” “谁干的我怎么知道啊……这事儿我还是听我小姑说的。我小姑和贺夫人早年是旧交你知道的吧?贺夫人本来就因为贺宣青的死哭昏了好几回,眼看着就不想活了。正巧那会儿她被查出怀了身孕,再忧思过度怕是连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我小姑也去劝了好几回,最后为了孩子,贺夫人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可是好巧不巧的,贺宣青的坟冢被挖了。贺夫人刚刚好转没多久,又天天以泪洗面,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小姑说,贺家请了浣云宗的药仙过去为她安胎养身,空蝉府还到处求购灵药为贺夫人补身体什么的……” “哎,也是怪我,今早听八卦的时候没注意宋兄就在附近,让他也听了去。他与空蝉府那位关系……然后他就火急火燎赶去了空蝉府,盛姑娘放心他不下,也一起跟着去了。” 叶正闻当即哀嚎一声:“那我不是要好久见不到盛姑娘了?” 淮成荫:“……你重点错了。”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走到半路,突然从小道里蹿出来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少年人。 那人抱着一盆花挡住了脸,在见到姜糖以后迅速把花塞到了他怀里。 “送、送你的。”粗声粗气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姜糖手里一沉,花盆险些掉到了地上,多亏淮成荫眼疾手快地托了托那个花盆,姜糖才勉强将它抱稳了。 “他,为何,给我。”姜糖认得那个人。当日见完淮守心时出来,门口撞上的絮絮叨叨背诗的年轻人。 淮成荫也不太明白。 唯有叶正闻一双眼睛看透了一切,啧了一声:“姜小公子,我建议你不要收这花。” 姜糖:“这花,有毒?” “……”叶正闻语塞,“倒也不是。” 至于为何不能收这盆花,姜糖在安远府逛了一天回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将窗台收拾出来一块,把花放在窗户边上,看着那一大桌书册,姜糖认命地坐在椅子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挑了其中一本看了起来。 翻开,就是两个鬼画符一样的符文,几乎一模一样。 和大家来找茬似的。 姜糖“啪”地一声将书合上了。 罢了罢了,今天晚上不宜看书,还是明天早上脑子清醒一点再看吧。 他刚刚打了退堂鼓,怀里的空镜就有了动静。 姜糖有些心虚地拿出空镜,轻轻在上面叩了两下。 普通的铜镜上立刻出现了傅灵均的脸。 他那边有些黑,并且傅灵均在持续走动着,周围隐隐有火光,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晚、晚上,好。”姜糖怂怂的说。 傅灵均看着对面的少年,好像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显得笨拙又可爱。 “背了几本?”他故意这么问。 姜糖:“!”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还几本?他一本都没看! 而且,分开一天,大佬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写作业……原来他送自己空镜是这个目的。 这男人有毒吧! 姜糖扁着嘴,一副你再问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傅灵均轻轻笑了笑。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姜糖身后窗台上,那一盆眼熟的花。 这花他在那位唐突的淮家少年那里瞧见过。 傅灵均长眸微眯。 “花很好看。”傅灵均语气温和,藏在夜色中的眸子却暗涌着波澜,“谁送的?” 姜糖也是问了淮成荫才知道的,将那三个字重复给了傅灵均。 “外人送了东西,记得回礼。”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空镜这个道具被我用了3本书也是……哈哈哈真的想不出道具名or2 第71章 知道了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姜糖的错觉, 他觉得傅灵均说“外人”二字时,语气更重了些。 姜糖忍不住想笑。 他也的确笑了,尾音不自觉像撒娇一样上扬:“我, 没钱。” 傅灵均板着脸:“我买。” 姜糖笑得更开心了。 虽然从来没有从傅灵均的口中听到关于他们关系的话,可姜糖就是觉得他们在谈恋爱。被宠着, 被在意着,被惦记着……当然, 还有被盯着学习。 姜糖莫名有种, 学渣多了个学神男朋友的错觉。 “留给你的那些, 都要背出来。”学神傅灵均果然在视频的最后这样叮嘱。 姜糖蔫儿哒哒地点了点头。 “不许偷懒。”他又说。 姜糖用中文小声哔哔:“知道了男朋友。” 傅灵均黑暗中的脸看不太清,不知是不是姜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傅灵均的耳朵有点红。 也许是火光从他背后闪过。 然后空镜很快被傅灵均收回了,镜面回归了普通的铜镜。 姜糖抱着空镜眨了眨眼。 方才……大佬挂电话的时候,怎么给他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呢?奇怪,他那句小声哔哔是用中文讲的吧? 姜糖打死都不会相信傅灵均能听懂中文,毕竟连他对这个世界的语言系统都没有完全熟透,说话磕磕巴巴。 他想不通的事情总是十分心大的放在一边, 毕竟有一个严厉的私教老师是一件很惨的事情,他那些符文一个都还没背, 如果大佬回来真的要抽背,他会死得很惨。 于是姜糖不仅没时间修炼,还没时间出去玩。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狂背了两天符文, 背的头晕眼花, 连闭上眼睛时都是鬼画符一样的突然在他脑海里转啊转。 好在到了这个世界, 他的记性变得很好,只要他专心的话,除了好些复杂的图案要来回背上两三遍之外, 大部分简单的符文,他都能做到过目不忘。 这算是穿越的意外之喜。 毕竟如果没有这个附加能力,他在刚到这个世界,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都没办法逃出来。 姜糖为了完成傅灵均交给他的任务,除了一天跑多少一顿不落下之外,几乎快赶上高考备考了。 这几天叶正闻和淮成荫也来找过他,但都被他拒绝了。 直到后来,一桌子的符文他背了大半,只剩下一小部分没背的时候,背书背吐了的姜糖实在学不进去,就跟着叶正闻和淮成荫去凑热闹。 那日叶正闻说过,安远府上学的地方有趣的很,他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有趣法,今日一听,原来今日安远府的年轻弟子们有一场考试,考的还是骑射。每年的这个时候,骑射考试总是最热闹的,毕竟年轻人谁不爱看策马狂奔舞刀弄枪的呢? 修仙的人竟然还学习骑射这件事姜糖是很震惊的,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修士们都御剑在天上飞来飞去,要么修为次一点的,便借助法器来达到飞的效果。 “姜小公子一听就是道修门外汉。”淮成荫知道姜糖的想法后,和他算了一笔账。 “其实大部分修道之人,都是没办法结丹突破道师境的。百年道师,千年道仙,万年道圣这句话,能够做到的,基本都是天资十分不错的了。” “虽然这句话说起来像是在自夸,可拿我和正闻做个例子的话,我们出身、天赋已经比大多数修士要好得多,但距离结丹依然有一段距离,只能说有望在二十五岁以前结丹成功吧。” “族内部分弟子一辈子都无法结丹,到时候会被族内外派到各个灵域附近的凡人城镇,或是其他地方中做一些杂事。剩下的也只有少数能在百岁前结丹,加之纵然结丹成功,御剑飞行也十分耗费灵力,不是必要时刻或者逃命的话,大家外出游历、出门办事都是要靠马匹的。” “至于考核箭术,和我们安远府的一种法术有关,到时候你见了便知道啦。” 姜糖无论是看小说,还是跟着大佬混剧情的时候,都看到的是修仙界金字塔顶端的情形。 傅灵均就不必说了,剩下和他一直相处的小辈们也是个顶个的天之骄子。原文这一届的天骄五子可是近百年来最修罗场的一届,才凑齐主角团一行人。放在平常,一百年也就出一个好苗子,剩下修仙的人那么多,五大陆内的仙门世家、大小宗门或者是漂泊在外的散修,很大一部分都会为了几十上百灵石,或者一柄灵剑抢的头破血流的。 傅大佬在天悲谷断网多年,刚出谷就能那么快就收买到小道消息灵通的陆行,靠的便是一颗中阶灵石。 姜糖跟着大佬久了,出门花钱大手大脚,这才算勉强知道了正常修士们的处境。 还没靠近考核骑射的校场,远远就传来了少年人们热闹的呼声。 校场上马蹄飞扬,得得的马蹄带起了漫天尘土,排成一列风驰电掣纵马而来的七八位少年人都穿着安远府的蓝色掐腰收腕的常服,腰间则是醒目的各种颜色的腰带。听淮成荫说,腰带的颜色越深便代表那人截止上一次考核时成绩越好,最高黑色,紫色次之,红色再次一等。 场上在一旁的还有白色腰带的弟子,那便是上一次考核没及格的,算是耻辱的象征。 姜糖万万没想到现在修仙界都卷的那么厉害了,还时不时来个划分成绩的考核。 那些骑着马的少年已经在张弓射箭了,校场上共有二十四个靶子,每个考生固定的靶子只有三个。考生的箭羽颜色都是不一样的,若是出现射出界外,或者扎到了别人靶子上的乌龙事件,那成绩自然不会好。 嗡——嗡——嗡—— 考生们接连射箭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当场上有人箭箭脱靶时,少年人们不吝啬地大声喝倒彩。相反的,谁正中红心的次数多,便会赢得全场的喝彩。 “好!” “成章哥好厉害啊!” 姜糖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后,才发现刚才一队考生中竟然有那个送花给他的淮成章。 他和前两日扭扭捏捏的样子很不一样,扎了高高的马尾,一身蓝衣衬得他十分精神,更重要的是,他腰间束着的是全场都没两条的黑色腰带。 原来他还挺厉害的。 “族里除了那位,好像就成章哥最厉害了吧?” “那位比不了,直系独苗,待遇能一样么……” 那些人说话声音其实不算大,但姜糖身为瑞兽耳力出众,淮成荫和叶正闻修为比他们高一大截,便都听见了。 “成荫……”叶正闻皱了皱眉,看向淮成荫、 淮成荫仿佛已经习惯了有人会在他背后嚼舌根子,并不恼怒,反而兴致勃勃地和姜糖介绍:“姜小公子,你方才看到了吧?虽然考核的是骑射,但每个人射箭的同时,箭身上都带着一阵风呢。修为比较低的弟子们能够将灵力化为风附在箭上,威力也会增强许多。” 他们这边岁月静好,远处的人就以为他们听不见,说话越发放肆起来。 “你们看那个人是谁?” “那不是扶风府讨人厌的纨绔么?他怎么会来这里……” “切,还不是和那位一起来的。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嘛,当然关系好。你看那位和族里谁玩关系好过?说到底还不是瞧不上咱……” 这些话淮成荫能忍,叶正闻却忍不了。他原本就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再加上有个两仪宗的宗主舅舅,和乾坤域的域主江长远给他撑腰,登时怒气冲冲朝着后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放出了威风凛凛的银霜虎。 银霜虎是正儿八经的高阶妖兽,纵然还没成年,但也已经足以碾压在场的所有人。 “大白,走!”叶正闻气势汹汹地向前冲,淮成荫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去追叶正闻。 姜糖也想要跟过去,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壮的身影。 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蓝色劲装,腰间扎了条黑色的带子。 是淮成章。 “花、花好看吗?”他面红耳赤,有些别扭的问。 姜糖也不是那么迟钝的人。 傅灵均看到那盆花的时候说,外人送的东西是要回礼的,这句话直接点醒了姜糖。他和淮成章非亲非故,突然来送一盆花,今日又挂着这么腼腆的神色来找他,纵然身为一个高贵的母胎单身,姜糖也品出一点不太适宜的味儿来了。 “好看。”姜糖决定先划清一下界限,“初次,拜访,没有,准备。下次,给你,回礼。” 谁知道他这话一说,淮成章的脸更红了。 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雀跃:“其、其实……姜小公子不必学我说话。我、我平日,不结巴。至于礼物……你心意到了就好……” 姜糖:? 谁学他啊!他本来说话就结巴! 而且听没听清楚重点啊!他说要回礼的意思是不想欠他人情,和心意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人是不是看不懂眼色啊? 也不知道是姜糖的哪句话戳了淮成章的兴奋点,他方才还站五尺开外,下一刻就迈了一步过来,几乎和姜糖只相隔了十来公分。 姜糖感觉有些不安,往后退了一步,淮成章又眼巴巴的跟了一步。 私人空间被侵犯的感觉让姜糖浑身难受的厉害。 他刚想要开口拒绝淮成章再靠近他,一支箭从后方疾射而来,擦着淮成章的额头掠过。 强劲的风带着锐利的杀意削下了他额前那缕头发,呼啸着朝箭靶飞去。 只听得“嗡”的一声,那支箭稳稳地扎在了箭靶上,因射箭之人力道太大,几乎整支箭都没入了靶中,箭羽尾端震颤着,好久才停下。 淮成章想要靠近姜糖的动作被这支箭拦了下来。 他的额头好似还带着方才那支箭的锋锐刺痛,还以为是被蹭破了皮。忙不迭伸手一摸,没有受伤。 姜糖也被一箭吓了一跳。只不过他被淮成章缠得烦了,这一箭正巧帮他解决了困扰,立马朝后退了几步脱身。 看向箭射来的地方。 没有人。 “谁、谁啊!”淮成章也确认了自己额上的伤看向方才箭射来的地方,没见到人。 因今日是安远府学堂考核的日子,年轻的弟子们都在校场上,有些骑射实在太次的人射箭同谋杀也没什么区别,满场的箭羽乱飞嗡嗡直响,淮成章便以为是哪位脱靶的弟子射的箭。 “姜小公子,这里太危险了,你随我去那边吧?” 淮成章想来扶姜糖,沙尘漫天的校场中有一个黑衣人利落地翻身上马,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便带起地上尘土,英姿飒飒地越过作为考试阻拦的木架潇洒地落地。 得得马蹄翻飞,马上的人快速经过姜糖身边,长臂一捞,就将人捞上了马。 “啊!”姜糖忽然腾空吓得叫了一声,可是下一刻,熟悉好闻的冷香从身后拥住了他,紧紧将他扣在怀里。 是傅灵均。 “他欺负你了?”他问。 姜糖楞了一秒,见傅灵均竟然一刻也不等就从背后取出箭羽,回头看着沙尘中间的淮成章时,吓得连连否认:“不是,没有,只是,说话!” 大佬该不是要在安远府杀人吧?!别啊,他不是好不容易得到淮守心的帮助么,这也太砸场子了吧? 傅灵均双手撒开缰绳,又从箭筒内抽出了两根箭羽,一齐搭在弓上,瞄准,猛地射出。 三支箭矢呼啸着从淮成章身侧掠过,而后嗡嗡嗡三声,分别落在之前淮成章射中的靶心。 力道之大直接震碎了原先射在靶心的三支箭,将三个草靶扎地猛烈摇晃了好几下。草靶最后也没撑住,直接断裂开来,哐当几声砸在地上。 全场哗然! 从方才傅灵均翻身上马到捞起姜糖,最后拉弓射箭的速度快的好些人都没看见。但是淮成章的三个箭靶是大家都关注的,就算有人不小心射错了箭靶,顶多和他的箭并在一起,何至于直接将箭都震碎了? 这得是多大的力道啊?! “嘶!那人谁啊?” “不认识……不是族里的人吧?” “我见过,是和那位,还有扶风府的纨绔一起回来的。” “……什么人嘛,来别人的地盘耍威风?成章哥的成绩怎么办?” “别说了别说了,我那天见到家主单独去找他了,人家那身份不一般……” 姜糖瞬间觉得傅灵均特别像是一个大学生跑来幼稚园欺负小孩子。 他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笑着问:“干嘛,欺负,别人。” 然后他的腰被傅灵均搂紧了。 “手痒。”他的声音闷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结尾,大佬看到那盆花后面还有一段话,大佬吃醋说那盆花是外人送的,要回礼昨天发文太急,现已补全。 修文67/68章,只是增加了一个辛德瑞拉的梗,并没有把感情线修改掉。从感情发展逻辑,必须是糖先被亲,然后质问大佬为什么亲他,最后才能在睡觉的时候用中文偷偷的问“是不是我男朋友了”。 修文的时候男朋友梗打算放在睡觉的时候偷问的,结果忙着赶更新修忘了,现在补到69章结尾啦。 第72章 喜欢的人 高大的骏马载着马背上的两个人, 慢悠悠在尘土飞扬的校场上走了小半圈。 姜糖上辈子没骑过马,现在倒觉得十分稀奇,只是马鞍太硬了, 他的大腿随着马背上下起伏摩擦着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疼得哼唧了两声,傅灵均潇洒地翻身下马, 而后自然地伸出手来抱他下来。 “我,自己, 来。”因为方才傅灵均将淮成章的箭全部震碎的缘故, 校场上好些人都在关注着他们。姜糖不太习惯被那么多人盯着, 有些不好意思,表示自己可以下去。 然后在高高的马背上踌躇了一下。 就和当初的毛团子不敢跳下床一样,他现在也不敢跳下马。 傅灵均并没有给他拒绝第二次的机会,长臂一伸就将人抱了下来,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姜糖觉得自己脸皮越发厚了。原本被那么多人行注目礼他一定会尴尬的昏过去,现在就还好。他催眠自己,反正这些人都不认识他,过会儿指不定就忘记了呢。 那些人原本注意他们的视线, 慢慢被校场另一头的动静给吸引了过去。 是叶正闻和淮成荫。 叶大少爷可不像淮成荫那么能忍,他方才听那人嚼舌根, 那句说他是讨人厌的纨绔,并不是最让他生气的。他生气就生气在,淮成荫明明是一个努力大于天赋的人, 明明每一样都尽力做到最好了, 明明是因为他们不和淮成荫玩, 淮成荫才没什么朋友。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淮成荫是在八岁那年,安远府来拜访扶风府。他瞧淮成荫年纪和他一般大,却十分老成, 便忍不住欺负他。结果把人欺负的狠了,也不见人哭,十分的没趣。 到后来他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些关于淮成荫的事,一想到自己竟然还欺负这么可怜的人,叶正闻有点于心不忍,就慢慢和他交了朋友。 挺惨一孩子,到了那些人的嘴里就变成了淮成荫眼高于顶瞧不上别人,这是哪里来的歪理?谁弱谁有理吗? “喂!”叶正闻大摇大摆地叉着腰看着方才嚼舌根的弟子,“来约个架呗?” 嚷嚷的最大声的弟子不说话了。 “怎么了?不就是玩玩儿嘛。”叶正闻啧了一声,“别是怂了吧?” “你们可别欺负人啊!”那弟子梗着脖子说,“我又没说错,你想干嘛?” 因为叶正闻桀骜不驯的态度,周围跟着一起嚼舌根的弟子们纷纷聚了过来:“叶大少爷,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不是扶风府,也不是两仪宗!” 一开始是三五个人,而后是十来个人,一个又一个站了过去,将叶正闻孤立了起来。 感受到了来自对面弟子们的情绪,银霜虎呲着牙,喉头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几乎和叶正闻一样高,壮硕的前爪微微曲起,整个身体紧绷地弓起来,吓得那位被约架的红腰带弟子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干什么!叶大少爷要耍威风,也请回你们扶风府去!”红腰带弟子怂的要命,但是又咽不下这口气,“今日七长老也在,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去告你的状!” 方才一直没能挤进人群的淮成荫终于挤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淮成荫伸手去拦叶正闻,却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两只手用力在他的背上推了一下。他本就在走路还没站稳,整个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人群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壮的身影。 硕大的手掌托住了淮成荫的背,将人扶正。 “干嘛,推他。”相行脸上带着愤怒,看着方才在人群中伸出手浑水摸鱼的那个人。 那人被相行一瞪,感觉比银霜虎的威势还要吓人,瞬间怂了。 “别闹了,七长老来了!”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聚在这里的弟子们忽然就像是一盆泼出去的豆子呼啦啦散开了。 闹哄哄的校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都吵什么?”一位头发灰白,面容却十分年轻的中年人负手走了进来,锐利的眼神扫过方才惹事的那一群弟子,最后落在了淮成荫和叶正闻的脸上。 淮成荫垂下了脑袋。 “非考核弟子,不许滞留在校场。”他哼了一声,明面上是赶人走,实际上并没有对淮成荫做出任何惩罚。 淮成荫知道这是七长老在给他面子,赶紧带着相行和叶正闻开溜,顺路捡了刚刚听到动静挤过来的姜糖和傅灵均。 刚才的声音特别杂,姜糖都没听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叶正闻还没从方才的气愤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撸袖子:“成荫,你怎么回事?你别和我说他们一直都这么和你说话?什么态度啊!要是换在我家,我能把人揍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淮成荫情绪还是不太高。 姜糖记得,淮成荫并没有父母。他的父母去世的早,自小被淮守心养在身边,和安远府淮家的其他孩子们所享受的待遇都不一样。 但其实所谓的不一样,也就是修炼任务更重,淮守心的期望更高,没完成任务时受到的责罚更重。那些人嘴里所说的好处一概没有。 一只大手从淮成荫的背后伸过来,拽了拽他的袖子。相行硕大的拳头慢慢摊开,手里握着一个特别漂亮的拨浪鼓,鼓面上画着一个可爱的胖娃娃,脸肉嘟嘟的,身体圆滚滚,像个球。 “别不,开心。”相行十分认真的说,“下次,再打,回来。” 淮成荫看着相行手里的拨浪鼓有点哭笑不得。 他们这几日住在一个小院里,多少对头脑迟钝的大块头有些了解。他总是喜欢收集一些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也喜欢送他一些这样的东西。 叶正闻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噗嗤笑出声:“相行兄弟,成荫明年可就成年啦,你这礼物……哈哈哈哈。” 然后他被淮成荫瞪了一眼。 “别瞎说,我喜欢的。” 虽然礼物看起来十分幼稚,但在淮家并不太受欢迎的淮成荫,从小就没怎么玩过这些小孩子的东西。毕竟他作为安远府淮家的直系独苗,从小就跟着古板又严肃的淮守心修行,什么娱乐都没有。也就是大了点,跟着家人去扶风府拜访的时候认识了叶正闻,才多了个没正行的朋友。 错过了童年,这个礼物他倒是挺喜欢的。 叶正闻打趣相行:“怎么,只有成荫有礼物啊?” 相行愣了愣,而后连忙从怀里掏出了和淮成荫那个瞧着差不多的拨浪鼓,三两步走到姜糖面前递了过去:“给你。”他说。 姜糖笑嘻嘻地接过礼物,看着鼓面上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白狗眉眼弯弯的:“谢谢!” 礼物不礼物不重要,关键是被惦记着的感觉特别好。而且大块头虽然选礼物的水平不太好,但十分的贴切。送给他的上面有小白狗,给淮成荫的则是个胖娃娃,像极了婴儿肥还没褪去的淮成荫。 于是出差回来的相行给了淮成荫礼物,给了姜糖礼物,唯独落下了叶正闻。 “不是吧?怎么就我没有呢?”嘴里嫌弃礼物幼稚的叶正闻等了半天,见相行不打算往外掏礼物了,多多少少有些落寞。 相行这下是真的没礼物了。 他纠结了好久,有点不舍地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哄过姜糖的草编蝴蝶,朝叶正闻递了递。 上面还有毛团子姜糖咬过的牙印子。 叶正闻:“……” 还不如没有。 他今天绝对是寡王本王,原本宋晋遥去了寒潭修炼,晚上也会回来和他同住一个小院,多多少少还有个人和他说话。可是现在宋晋遥不仅去了空蝉府,顺带还捎上了他喜欢的姑娘。 于是叶正闻可怜巴巴地看着相行和淮成荫一起走,姜糖和傅灵均一起走,自己一个人多少有点落寞。 姜糖抱着相行给他的礼物脚步轻快地回了房间。 傅灵均十分自觉地跟了进来,仿佛这间小院只有一间屋子,而他原本就应当住在这里一般。 桌上还有摊开了没看完的书册画卷。 “这些,全都,背了!”姜糖生怕傅灵均觉得他偷懒,指了指放在窗台上厚厚的两摞书,“真的!” 说着十分骄傲地挺了挺胸。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学渣,为了完成大佬的作业他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一颗幽蓝色的漂亮珠子递到了姜糖面前。 傅灵均也不说东西是不是送给他的,只是伸出手,低头看着他。 “礼物?”姜糖惊喜地抬眸,看向傅灵均。 大佬牛逼!大佬出手阔绰! 姜糖在这段时间已经知道了修仙界的大致消费水平,好一点的纳海珠是特别贵的,价值数万乃至数十万灵石都是有的,看珠子的颜色也能知道品阶。 颜色浅淡且有杂色的,便是品阶较低的纳海珠,像傅灵均给他的这一个,颜色幽蓝且通体澄澈,和他腰间用穗子挂着的那个一模一样,一瞧就是高档货。 “怎么,用啊?”他问。 然后他的手被傅灵均握住了。 傅灵均没有使用姜糖体内的灵力,反倒又往他体内输送了一些,而后牵引着灵力将纳海珠打开。 在姜糖的意识中,他忽然看到了一间好大的“屋子”。足足有一百零八格空间。而他看到,每一格里面都放着东西,有金红的灵力氤氲着,护住里面存放的东西。 姜糖再一看,便看清了纳海珠内的东西。 整整一百零八格空间,除了闪瞎眼的灵石、妖兽灵核之外,全部都是他见过的、没见过的美食。 因为用灵力护住,还隐隐能看见蒸腾的热气。 “咕咚。”姜糖忍不住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他眨了眨眼,一把抱住傅灵均的手:“喜欢!” 然后又像是不够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好喜欢!” 傅灵均从自己的纳海珠内拿出了一条漂亮的红穗子,将姜糖手中的那颗穿了上去。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绕过红线,打了个结。 最下端多了一块温润的白玉玉佩。 那块玉佩有些眼熟,姜糖好像在哪里瞧见过。 傅灵均低头,将穗子系在姜糖的腰带上。 “收好。”他说。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说这块玉佩的来历。 可是姜糖的眼眶倏地红了。 他记得这块玉佩。在坠入天悲谷的怨魂深渊之时,寥寥几个温暖的记忆之中,年幼的傅声一边吃着糖糕,一边看着温婉的娘亲坐在烛火下编着穗子。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傅声知道,里面有他的弟弟或者妹妹,爹爹说,他是哥哥,以后要保护弟弟妹妹。所以他今天也有很努力的修炼,想要做一个很厉害的人。 纤白的手指灵巧地编好了穗子,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穿了上去。 “这块玉佩,不是爹爹送给娘亲的吗?”他奶声奶气地问。 妇人笑着碰了碰他的鼻子。 “留给你送以后喜欢的人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老子的爱,收好! 第73章 家事 年幼的傅声歪了歪脑袋。 他伸手, 戳了戳那个漂亮的玉佩,肉乎乎的小脸上漾出一个甜甜的笑:“那我留给弟弟!” 妇人也忍不住笑了。 她佯嗔地看了傅声一眼:“怎么就知道是弟弟,若是妹妹, 声儿就不给了?” “妹妹也给!”白生生的小肉手抓过玉佩,好奇地看了看。玉佩上精细地雕刻了两只交缠飞舞的凤凰, 和他们广陵府傅家直系弟子的本源灵火一般, 漂亮,鲜活,充满生机。 妇人将玉佩给傅声系上。一边系,一边说:“弟弟妹妹的玉佩娘来给。这一块声儿好好收着,等长大了遇到那个人,就会知道娘的意思了。” 红绳穿过妇人纤细的手指, 稳稳地坠在傅声的腰间。 姜糖低下头, 傅灵均苍白的手指勾着红绳, 动作生疏地系着玉佩。 温润的白色通透润泽, 上面两只凤凰栩栩如生。 两个画面在某一瞬重合,姜糖仿佛进入了那个安宁的夏夜,跳跃的烛火被晚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那口糖糕傅灵均后来还爱吃吗? 姜糖忽然伸手握住了傅灵均的手。 轻轻捏住了半边,一根一根手指摸过去, 最后紧紧的覆上。 小了一圈的手握住了傅灵均,他系穗子的动作一顿,抬眸, 墨色的瞳仁里盛满了欲言又止的少年人。 “我……”姜糖忽然很想哭。 他见过傅灵均年幼调皮、撒娇玩闹的样子, 见过少年天骄意气风发、斩妖除魔的样子,见过他对待亲人、对待朋友谦和有礼,爱护有加的样子, 也见过他挥舞着巨大的侍佛重剑砍断族人头颅后,头上玉冠碎裂,墨色长发将浑身鲜血的他从头到尾包裹着,宛如恶鬼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样子。 在那些真实到几乎发生在他眼前的画面里,傅灵均赤色渐渐消退的眼眸中,是不可置信,是悲痛万分,是一点一点抽去了光的绝望,最后全部化为了无穷无尽的杀意和恨意,将温润的少年化为阴狠的鬼魅,猎杀着所有靠近他的人。 姜糖想要抱抱他。 拥抱一个独自忍受了数千年折磨的灵魂。 可傅灵均并不知道他看过那些记忆。 他不能说自己看过,害怕傅灵均觉得自己在可怜他。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从来不会说起自己的任何往事。他只需要敌人畏惧他,因为忌惮他而睡不着觉,然后在沉默中布局,最终扳倒那个高高在上的道修圣尊,将伪君子的假面撕下来,为广陵府一千三百二十六个人复仇。 傅灵均不会愿意被他看到自己最悲惨,也最不堪的过往吧。 姜糖捏住他的手不禁用了点力。 对上傅灵均有些疑惑的眼神,他强忍着哭音,说:“饿了。” 傅灵均知道姜糖娇气,无论是小兽时还是少年时,总是要吃好多好吃的。 他原本想就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打开姜糖腰间的纳海珠,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抽回了手,从自己的纳海珠内取出了半颗黑漆漆的丸子。 是上次他掰了一半塞进姜糖嘴里,还剩下一半的臭袜子味儿丸子:“先吃这个。” 姜糖:“……” 不是,为什么大佬要突然拿出来这么破坏气氛的东西?!他刚刚都要哭了!差一点就忍不住了!转头看见这颗印象深刻的丸子,什么心疼,什么爱恋全部消失无踪,只化为了三个铿锵有力的大字:“我不吃!” 说的格外利索。 不仅要用话语去抗拒这颗臭丸子,姜糖还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宁死不从,直接开溜。 然后他像是小鸡仔一样被大佬逮住了。 傅灵均两条胳膊箍在他的腰上,稍稍一用力就将人困得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 “良药苦口。”他说。 姜糖摇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上次,吃过了!” 苦而涩的味道宛如刻在姜糖的记忆中,他一闻到这股臭烘烘的味儿就想到了一百只袜子在他的嘴里欢畅淋漓地游泳,脸唰一下绿了,说完了那句抗议之后就把嘴巴闭的很紧很紧,一点可乘之机都不留给傅灵均。 这一次就算大佬使出美人计,他也不会再上当了!他现在出息了,什么亲亲抱抱举高高都不好使!他是不可能心软的! 然后傅灵均化去了面上的伪装。 鸦羽般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如瀑般披散在他的肩上。 那张苍白而妖孽的脸因披散的头发显得有些脆弱。 姜糖??? 他举报!傅灵均他作弊!他用这张脸迷惑他!他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吗! 人还能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吗?! 傅灵均将姜糖抱到了椅子上,靠近他,手里多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的糖糕。 和怨魂深渊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那吃这个。”他说。 姜糖下意识开口:“好。” 然后姜糖嘴里就被塞了臭袜子味儿的丸子,还没等苦蔓延开来,掰碎了的糖糕代替了苦涩,甜甜的化在嘴里。 嘤,好甜。 · 傅灵均这一次回来的很匆忙,喂了姜糖那半颗臭烘烘的丸子,他又有事出去了。但不是要出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他人一走,姜糖整个人就瘫软在椅子上。 不行了,傅灵均就是生来克他的,为了那张脸他竟然连臭袜子丸子都吃的那么干脆,这简直不科学! 论一个陷入爱情的人类可以为对方做出多少牺牲.jpg 而且傅灵均一直不肯说那个臭丸子到底是什么。要不是姜糖刚刚收了大佬偷摸送的定情信物,他真的要觉得傅灵均是想毒害他了。 什么叫良药苦口?他生什么病了吗?应该没有吧,最近他的身体还蛮不错的,一天三五顿不在话下,食欲很好,睡眠很好,精神很好,不像是要吃那种臭东西的亚子。 算了算了,不去想了,反正一颗已经吃完,大佬的美色在他这里已经透支消费了,以后绝对没机会了! 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时候,就会去想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 姜糖也想给傅灵均送一个礼物。 “衣服,吃的,玩的,纳海珠……”姜糖掰着指头算了好久,他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傅灵均给他买的,而且都还价值不菲。 大佬不缺钱,也不缺法器。姜糖一来没钱,二来觉得送大佬用不上的东西又鸡肋又无用,就换了个思路。 要不给傅灵均做饭吃? 作为一个单身宅男,姜糖厨艺不算好,勉强有个番茄鸡蛋面下的不错。可是这个世界他没见过番茄,而且傅灵均早就辟谷不吃东西,平日最多喝两杯茶或酒,和他这种吃五谷杂粮的凡人根本不一样,于是送吃的这个思路也不行。 姜小废柴抱着符文书疯狂的开小差,脑海里的礼物换了一茬又一茬,他甚至都想要像相行那样送一点自己的手工编织品了,想到最后,脑袋沉沉地磕在了桌子上。 不行,他好没用,他不仅帮不上忙,还连个礼物都送不出来。 姜糖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找到了一点自己的闪光之处。 虽然他只是个熬夜给甲方爸爸画设计图的底层社畜,但他其实画画还不错。要不然……他画一个两人相遇的小册子送给大佬?就像是现代大家送相册做纪念的那种? 有一点点土,也有一点点俗套。 但这已经是姜糖能够想到的自己最好的优点了,立刻打起精神从桌上摸了支毛笔,为自己研墨。 他的动作很快。 一轮明月飞速地挂上了枝头,繁密的树影下透出了些许微光,挣扎着吻在一张俊美的脸上。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正是他第一次在广陵府与傅灵均相遇,看到的那一幕。 他不仅画了傅灵均,还在他脚边画了一只毛绒绒的小兽。巴掌大,长耳朵,蓬松的尾巴。那只小兽跑了很久啪叽一下撞上了大美人的脚,咕噜噜滚了一圈。 姜糖边画边笑,整个人沉浸在了画画里。 以至于傅灵均从院外走进来的时候,姜糖一开始没听见声音,直到脚步声都到了门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吓得赶紧把那张画了一半的画塞到了纳海珠内,又抽了一张宣纸垫在下面,态度敷衍地画了一个鬼画符。 “你,回来啦。”他见那鬼画符着实有点丑,又赶紧在上面描了两笔。 傅灵均并没有注意到他藏东西的小动作,从纳海珠内掏出一盆妍丽的花对姜糖说:“去回礼。” 瞧那花,倒是和之前淮成章送他的那盆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傅灵均的这一盆花色更加娇艳,也更加繁密漂亮一些。 透露着金钱的芬芳。 姜糖忍不住笑了。 他现在是想明白了,从淮成章第一次送他花开始傅灵均就在吃醋了,不仅说要回礼,回来的时候更是去新手村欺负人,现在就连回礼还要故意挑淮成章送的一样的东西,暗戳戳送个更贵的去气别人。 淮成章因为昨日考核成绩被傅灵均给弄没了,现在还在校场重考。正好姜糖也不是很想见到淮成章,便将花留给了与淮成章同住的弟子,让他代为转交。 送了回礼后,傅灵均的表情终于好了很多。他牵着姜糖穿过树木滴翠的小道,享受着下午的休闲时光。 微风吹拂,树影摇晃。 阳光在他们身后拖拽着两个长长的影子,靠得那样近,又那样般配。 前面岔路口有个亭子,这几日跟着淮成荫和叶正闻来来往往的时候,亭子里偶尔也会有人,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年轻的弟子们,要么路过累了小坐一会儿,要么正午日头大躲个清凉。 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看到淮守心。 姜糖最近漏走了很多剧情,大佬出门没带他,他也就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上一回傅灵均说要亲自去参加十方宴,后来他旁敲侧击问了问叶正闻,问出了十方宴就在这几天了,燕从西也催他赶紧回去。 不知道淮守心来这里等傅灵均,是不是要说十方宴的事。 淮守心的视线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他有些痛心疾首地看着姜糖,眼神里全是不满意三个字,“声儿,你曾经也是仙门世家弟子……现在为何会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来!” 姜糖道修天赋极差,浑身没有灵力,却生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还是位男子。 淮守心从见他第一眼时便觉得他是个妖孽,现在见他更是不满。 傅灵均倒是没料到淮守心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挑了挑眉:“淮尊者倒是有空,都管起别人的家事来了。” 第74章 好点吗? “声儿, 过去的事我不好再提,可是现在,你既然又回到我的面前, 我便不能让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留在你身边——”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再一次被打断了。 “为什么不提?”傅灵均面带疑惑和嘲讽看着淮守心, “我近来头疼得厉害, 好些事记不清了。当年的事淮尊者大可以同我细致地好好说上一遍,让我再重温一次。” 这话便是将淮守心架在火上烤! 他如鲠在喉,半晌说不出话来。 “罢了,淮尊者不愿说便不说。”傅灵均坚定地握着手里的那只小手,“我希望淮尊者以后面对他的时候,也能像现在这样沉默。” 他带着姜糖离开, 等离得远了, 才听到后面石亭内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哗啦啦滚了一地。 · 修仙界每年一度的十方宴, 就在立夏刚刚过去的那几日。 十方宴,一开始是道修圣尊江长远在自己乾坤域内的十方居举办的小型聚会,因为每年总会有很多平日里各门各派堆积的问题,或是什么小的仙门世家求上门之类的,他索性就定了个日子, 特意留给那些有求于他的人。 到了后来,十方宴参加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各大陆仙门世家的家主、大小宗门掌权人、灵域之主等等, 齐聚于中土大陆乾坤域。 倒不全是为了求人来的, 还有很多六合内近年发生的大事,有些没办法处理的、棘手的,便拿到十方宴大家一起讨论, 或者没什么事情发生时,就是众修士雅谈正论、互帮互助、讨伐异类之类的场合。 当然,每到这一日,受邀参加十方宴的人还能带上家中两三个成器的小辈一同前来,也算是提前让未来的家族宗门的掌权者互相认识,交流感情。 江长远身为乾坤域的域主,在乾坤域内拥有一座占地很广,位置较偏的宅子,名十方居。平日里江长远偶尔会来此地居住,但大部分时候都空着,唯有十方宴这日会请人收拾出来,招待四海来客。 向来清净安宁的十方居从清晨开始,便迎接着来来往往的各路修士。拿着请帖而来的必定是六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身后往往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小辈,个个身姿挺拔精神气十足。 唯有一队,除了带头的是个老古板,后头跟着的小辈交头接耳打打闹闹,闹得狠了,被带头的瞪了一眼,消停不到一刻又偷摸说起了小话。 正是跟着安远府家主淮守心一同前来的傅灵均、姜糖等人。 淮守心对姜糖有些不悦,被傅灵均呛了两回以后,那种不悦慢慢变成了眼不见为净。可傅灵均不愿意让姜糖一个人留在安远府,便同相行一起带了来,让淮守心又没忍住叨叨了几句。 除了他三人,淮守心族内只带了淮成荫一人前来,至于一路上都不得消停的叶正闻,他并不算在安远府访客名单内。毕竟叶大少爷后台颇硬,平日里只要他想,也能随随便便刷脸进入十方居。 他原本还和淮成荫在说笑,结果刚踏入十方居脸色瞬间定格,以光速垮了下来。 只因看到了守在门口不知多久的燕从西。 江长远也在,与燕从西二人并肩而立,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身白衣衬得他越发出尘飘逸,若谪仙人。 燕从西今日倒没有在宗门内拘谨的装扮,十分随意地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裳,头发用玉冠束起,倒是比平日里的那身古板青衣瞧着年轻许多。 “舅……舅舅?!”叶正闻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屁股,往淮守心的身后一躲。 燕从西与淮守心二人互相颔首示意,而后瞪了一眼躲在淮守心背后的叶正闻,吼道:“你最近倒是越来越野了,给我滚回来!” “我不!”叶正闻甚至想去揪淮守心的袖子,最后实在是没敢,就退而求其次将淮成荫推到了自己前面挡着,“我跟你回去干嘛!你又要打我!我不回去!” 燕从西气的浓眉倒竖:“我不该揍你吗?!” 叶正闻:“……”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 立于一旁的江长远忍不住笑了。他朝着叶正闻招了招手,道:“琼儿,来我这里。” “江叔叔!”叶正闻瞬间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从淮成荫背后蹿出去溜到了江长远的右手侧,离燕从西远远的。明明已经快成年的人了,还没脸没皮地伸手抱住江长远的手臂晃了晃,告燕从西的小状,“江叔叔你那几日受伤不知道!舅舅打我打的可厉害了,我连坐都坐不下去,屁股都被他打开了花……你听听,有对自己亲外甥那么狠心的舅舅吗?” 说完还从江长远的身旁探出脑袋,对着燕从西飞快做了个鬼脸然后将脸所了回去,气的燕从西将拳头捏地咯咯直响。 叶正闻虽然是燕从西的外甥,但从小也是在两仪宗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燕从西脾气爆,江长远却十分温和,所以叶正闻习惯了做错事先找江叔叔求饶这个流程。 上次他带着小伙伴们于天骄之战作弊闯入日饲崖,还险些带着小伙伴们全死在那儿,燕从西救出他时倒是眼睛红了一秒,将他紧紧地搂进了怀里抱住,可没过多久,便把他逮着狠狠打了一顿,打得叶正闻都不敢在乾坤域待,着急忙慌就跟着淮成荫回了安远府避难。 “琼儿还小,别那么严苛。”江长远摸了摸叶正闻的头笑道。 燕从西要是有胡子都该吹胡子瞪眼了,咬牙切齿地说:“他还小?过几个月就成年了还天天给我惹事!” “左长老还同我说,他的孙女同琼儿一般大,今日好像跟着一起来了,琼儿待会儿一起见见,交个朋友。”江长远说。 叶正闻当即和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啊,能不能不见?”他可是有喜欢的人的,怎么能见别的女孩子? “怎么,琼儿有其他心仪的女子了?” 叶正闻连连摆手:“没、没有的事!” 见这里马上就要升级成家事的战场,淮守心识趣的先行告退。 十方居雅谈会面的场所便是穿过此处正对面的偌大前厅,但受邀前来的修士身边带的小辈们不太适合参加这种隆重的场合,加之傅灵均也没有要去听那些又臭又长论辩雅谈之类的兴趣,便跟着十方居内小童,和淮成荫一起先寻个地方歇歇脚。 这一场盛会往往会持续三日才散,受邀请的修士会被安排住在十方居内,长辈论道,小辈嬉闹,前院后院隔开,互不干扰。 穿过花木繁盛的长廊,一个亭台水榭接着一个亭台水榭。十方居后院大得离谱,绕来绕去姜糖都有些认不清路,很努力地四下打量着想记下这里的地形,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长廊的尽头站了位根骨挺拔、劲瘦凌厉的清隽少年,身上穿着和十方居内小童一般无二的灰色布衣。 他原本还想往这里走,忽然停住了,还猛地低下了头。 姜糖立刻揪住了傅灵均的袖子,扯了扯。 傅灵均也注意到了那个人。 竟然是齐夜。 日饲崖一事后他便被江长远带走了,没想到会在十方居重新碰到他。 淮成荫倒是没注意到齐夜,不然的话恐怕面上的表情不会好看。 相较于他们的神态各异,此番见面,齐夜的表情躲闪的厉害。他好像不想被人认出来,也不想上前攀谈感情,站在长廊尽头恭敬行礼。 傅灵均面色如常地带着姜糖往前走,只是在经过齐夜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肩膀。 “抱歉。”他说。 齐夜脑袋几乎埋到胸口,闷声闷气:“无碍。” 一股极其淡雅的味道在傅灵均与他擦肩的时候留在了齐夜的衣服上,姜糖敏锐地吸了吸鼻子,很快那味道便消失无踪。 “走吧。”傅灵均好心情地勾起唇角。 姜糖揪着傅灵均的衣袖跟着走。 安远府众人被安排在同一个小院中,姜糖和傅灵均被分到了对面的房间,他刚刚走进门,便听见窗户吱呀了一声,一阵风从大开的窗户外吹进来,带着初夏让人略有些烦闷的燥热。 回头,傅灵均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翻了进来,低头掸了掸衣服上蹭到的灰。 “你,怎么,过来……这样,不好。”姜糖连忙朝门外看了看,见淮成荫已经进屋了,这才舒了口气关上了门。每次明明他们都有各自的房间,傅灵均总是能把另一个房间闲置,搞得好像安远府和十方居都亏待了他们一样。 当然,他自己也是喜欢和傅灵均待在一起的。 于是口嫌体正的小狗勾关了门后又跑过去把窗户也关了起来。 “头疼。”傅灵均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化去了伪装,披散着头发站在姜糖面前。 见到江长远那张伪善的脸,傅灵均脑海中尖锐的刺痛便席卷而来,弑杀的欲望潮水一般上涌,让他头痛难忍。 一只软乎乎的手牵住了他。 “我帮你,揉揉。”姜糖拽着他走向椅子,让傅灵均坐。 傅灵均乖乖地坐下去。 “闭眼。”他说。 傅灵均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那两只小小的、软软的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揉。 细细密密的刺痛慢慢化成了迟钝的愉悦,慢慢从被触碰到的地方蔓延开来。 “好点吗?”姜糖问。 迟钝的愉悦带着让人头皮酥麻的舒爽,而后一点一点游走在四肢百骸,驱散了尖锐的刺痛。 “没有。”傅灵均说谎,蓄意哄骗。 姜糖有些着急,之前傅灵均有一次头疼到整个人浑身冒虚汗,现在他在江长远的地盘,千万不可以出事的! 他想到自己以前陪着傅灵均睡觉,他就会好上一些,于是松开了手,绕到了他的面前。 俯身,轻轻拥住了他,脑袋靠在傅灵均的肩上。 “好点吗?”他又问。 傅灵均睫毛微颤。 “好点了。”双臂一展,回抱住了怀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软糖好甜。 第75章 蚊子 窗外一丛繁茂的竹子被风邀着起舞, 横斜的身影被日光印在窗纸上,晃晃悠悠,缱绻来回。 傅灵均搭在姜糖背上的手慢慢下划, 轻轻扣住纤细的地方,一提, 一揽, 单薄纤弱的少年便在扑了个满怀。 “唔。”姜糖整个人被傅灵均抱在了怀里,双腿蜷缩着,因为自身的重量不断向下滑,最后不得不呈现出一种他整个人都倒向了傅灵均,还将脑袋窝在他肩上的姿势。 两抹绯红快速飞上了姜糖的双颊,然后很快蔓延到了耳根。 姜糖实在觉得这个姿势不太雅,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或者换一个不那么亲密的姿势。 可是搭在他背上的那只手箍得牢牢的, 又揉了揉他的肩胛骨, 让姜糖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要走。”傅灵均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一点闷闷的脆弱。 他的发落在姜糖的脖子里,痒痒的,滑滑的。 姜糖整个僵得厉害。 傅灵均头疼得厉害,可是他现在却满脑子黄色废料。 呜呜呜, 这也太不可取了,他实在是一个□□熏心的小废柴。 明明知道自己不可以有什么别的想法,但这个姿势着实有点考验姜糖的忍耐力。大佬是怎么忍的, 他这么坐上来竟然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到底是坐怀不乱,还是……不太行。 不对不对,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想大佬行不行的这种问题!住脑, 住脑! 姜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清醒了不到一秒钟,他又被近在咫尺的美色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的。 罢了罢了,他就算心怀不轨也不耽误他当一个充电宝吧?而、而且,就算大佬真的……有哪里不太行的话,他也是不嫌弃的!他很肤浅的,就算只有脸可以看他也可以! 他们二人就保持着那样诡异又和谐的姿势坐了小半天,最后都坐到姜糖麻木了,被好闻的冷香包裹着昏昏欲睡。 真不是他能吃能睡,实在是被大佬圈住的姿势太舒服,味道也太好闻了。小狗勾没能抗住催眠的香气,精神放松地睡了过去。 他一定是世界上心最大,觉最多的人。 小小的耳垂也因为激情逐渐褪去,而变回了炫目的白色。 傅灵均垂下头,看着褪色的漂亮耳垂,眼底暗涌着压抑的渴求,半晌,喉结轻滚,低头含住了如玉的耳垂。 温度从相触的地方蔓延开。 原本已经冷却的温度再一次被点燃。 不光点燃,它还被恶劣地咬了两口,牙齿啃过滚烫的耳垂,而后松开了它。 原本如玉的耳垂红得滴血。 傅灵均却好像还不满意,又啃了两口,反反复复将小巧的耳垂啃咬得通红,无端肿胀了一圈,才满意地放开了- 另一边,被江长远和燕从西逮了个正着的叶正闻,现在正紧紧拽着他江叔叔的袖子,明明走在同一条路上,却对自家舅舅视而不见。 “好你个臭小子,你别让我逮到你,不然的话有你好受的!”碍于江长远横亘在他和叶正闻中间,燕从西忍了一路都没将那欠扁的崽子揪过来暴打一顿。 “略!不听不听!”叶正闻吐了吐舌头,再一次飞速躲了回去。 燕从西气得开始撸袖子,眼瞧着就要开始打孩子,忽然瞧见前方有一位赔着笑脸的家主在等着他,顿时将袖子又放了下了轻咳了一声,恢复了两仪宗宗主的威仪。 “你且去吧。”江长远笑道,“我安置了正闻便去天机堂,你可别迟了。” 燕从西点了点头,朝着那位等候在不远处的家主走去。 十方宴变成众人雅谈论道的日子以后,当初为了帮助一些小仙门宗派之类的初衷便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了。毕竟今日各方来人众多,有求于人的,私下偷偷的来说比较适宜。 江长远和燕从西私交甚好,向来求他们之中的谁都是可行的。而且燕从西这人耳根子软,很容易答应事儿这个情况被人摸清了以后,大家都更喜欢来找燕从西说事。 好比今日的这一位。 “……林某听闻,在傅声那魔头血洗泽阳府后,天问海的灵脉就暂时移交给了两仪宗,还未有发落……开云府近百年来灵脉枯竭,实在是有些撑不下去,不知燕宗主可否做个主,将那无主的泽阳府划给开云,正好我二府相邻,皆大欢喜的事情……” 那人小心翼翼地提议,一边说,一边观察燕从西的神情。 燕从西心头多了些不耐烦,面上却不显,语气和善地回答:“天问海灵脉虽暂时由两仪宗接管,但只要宋氏那位小公子成功结丹,能够重新点亮天问海灵脉,泽阳府依旧是宋氏的根基。他虽只是个孩子,到底未来可期,林家主不若再瞧瞧北水大陆其余无主灵脉,届时两仪宗必然出面,将新的灵脉划与你林氏一族。” 便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开云府的家主林杨天讨好的笑意一僵,而后连连称是,表示自己只是脑子一热见相邻的泽阳无主才这样说,并无他意。 二人寒暄了两句后,燕从西便先离开了。林杨天看着燕从西的背影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眼里闪过一丝怨恨和不满,快步前往天机堂。 而此时,十方居天机堂内,好多一年才见一次面的家主、宗主们纷纷打过招呼,又在小童的指引下入座。 原先江长远的十方宴还是在两仪宗内举办的,后来江长远成为乾坤域域主后,才搬到了十方居。十方居也是按照能够收容众位修者们修建的,占地广房间多,尤其是天机堂,为了能容纳各方势力齐聚,修建地格外宽敞明亮,大家不仅能够排排落座,还人人面前都摆着清酿点心,气氛格外和谐。 “花倚宗的唐璃儿……倒是可惜了。她算是南火大陆近千年来天资最好的,年纪轻轻就成功结丹,未到百岁又修到化灵境,我还以为她会成为当世第六位道圣。结果隐瞒自己心魔一事太久,等到花倚宗宗主去求浣云宗主炼制破魔丹时,她已经撑不住了……可惜,真是可惜。” 十方居的主人未到,早来的修士们寒暄客套完,便时不时开始说起今年六合内发生的一些大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南火大陆一位天才唐璃儿陨落之事。 圣者境为何那般少,倒不是说天资好的人寥寥无几,而是在突破圣者境前,修士必须手刃自己的心魔。心魔生于欲望、钱财、爱欲、亲情、权利……等等一切执念皆能成心魔,一旦放不开舍不下,心魔变回随着修士修为的增强而变强,更有甚至还能修成一体双魂,最后爆体而亡。 唐璃儿便是如此。 “是当世第五位圣者。”有人小声提醒,“可莫要再说错了。” 那人才反应过来洛书府的那位道圣齐元朗已经死了,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此番洛书府亦有人来,正是继任的家主,也是齐元朗的弟弟,齐元坤。 有人试探地看了看齐元坤的方位,见他冷着一张脸,便又连忙收回了视线。 “说起心魔,世人皆有心魔,可破魔丹的材料终究太难凑了,且炼制一次木宗主都会元气大伤,近年我隐隐有突破之感,却不敢再修炼,此生止步于此倒也无碍……” “倒有一族除外,他们从未有人被心魔所扰。” 那人好奇了,问:“哪一族?” “咳……都是快万年前的事了。就是广陵府那个傅氏,听闻他们直系族人皆有本源灵火护住神魂,便不会生出心魔。” 有人当即声音高扬,嗤笑一声:“怎么不会?若本源灵火真的能护住神魂,那傅声如何会疯魔到那般?” 淮守心便是在这时走进了天机堂。 他一听到傅灵均的名字,表情顿时不太好,被小童引着坐下,灌了自己一杯清酿。 有人在忌惮那个名字,亦有人不屑一顾,天机堂内顿时吵吵嚷嚷一片,仿佛傅声二字便是最大的争议,一出现便会成为焦点。 淮守心一连灌了自己三杯清酿,这才吐出一口气,朝着天机堂内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人正是江临府古氏家主,岑南镇便在江临府境内。 古氏家主从淮守心进门开始便一直在关注着他,收到他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在众人纷纷杂杂谈论着傅声的时候,突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你们所说都同我无关,江临府都快自顾不暇咯。” 与古氏交好的几位纷纷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都知道,前不久江临府境内的岑南镇出现了一只遮天蔽日的恶鬼,实在扰得我日夜难安。”古氏家主边说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满脸愁容地仰头饮尽。 “可是,淮尊者不是也从旁协助了江临府么?”有人问。 古氏家主等的便是这句话,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怯懦,像是不敢说话的样子:“可、可是……那恶鬼还有一处蹊跷……” “有何蹊跷?” 古氏家主连连摆手,称不可说。 旁人见他这样更是心急不已,连连追问。 到了后来,周围大部分人都瞧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的催促着,古氏家主才佯装看了看天机堂外,将手放在唇边,小声地对交好的氏族家主说:“你们不知道,那恶鬼口中……竟一直念叨着圣尊的静心驱魔咒呢!这可把我吓坏了,按理说,圣尊的咒术旁人都不知晓,更何况是一只吸食纯阴命格魂魄的恶鬼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自然不信,甚至还觉得他是被吓糊涂了,开始说胡话。 “你们别不信啊!”古氏家主从纳海珠内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将其打开,而后一道虚影便投射在了天机堂内。 那是一个由苍白的怨魂组成的硕大鬼脸,盘踞在漆黑的夜空之中。足以燃烧整片天幕的大火从天而降,将恶鬼炙烤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 恶鬼嚎哭,尖锐刺耳,凄厉的声音中莫名带着沉稳和肃穆,像极了施展咒术的江长远。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而后影响消失不见。 这是高阶法器留影,耗费大量灵力便能留存住一段画面,只要灵力足够,便能重复观看。 众人都被这画面里的鬼影吓到了。 当然,他们并不是惧怕恶鬼,他们惧怕的是恶鬼嘴里的几句咒术。 “这……这的确是圣尊独创咒术,六合内除了他,恐怕无第二人能施展……”有人小声喃喃。 有一个人这样说,就有两个人这样说。 看了留影后,天机堂内在座的许多修士心中都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慌,虽然这恶鬼和留影都不清不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在有人刻意引导的情况下,众人都忍不住念叨着咒术的鬼影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忌惮。 一直端坐在角落,冷脸喝酒的齐元坤微微抬头。他用灵力夹杂在声音中,将话语传到了天机堂内的每一寸角落。 “除了圣尊,想必两仪宗的燕宗主也会这般咒术吧。”他轻哼了一声,“他们不是至交好友么。” 有人愣了愣,有些茫然但又觉得有些有理:“是听闻燕从西早年向圣尊求学过,后来天资卓然很快突破圣者境,便与圣尊成了好友……” “那照这么说,燕宗主也知道此咒了?” 齐元坤面上挂着轻蔑的笑:“你们难道忘了,燕宗主镇压的日饲崖内养了那么多古怪的邪物,最后倒好,直接将邪物罪名丢给了我洛书府,我大哥齐元朗还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日饲崖!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他的灵域我大哥哪里有开启的钥匙?你们就真信,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肮脏龌龊的事他不知情?!” 淮守心眉头紧皱。 齐元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好不容易将事情转到了江长远的头上,他为何突然横插一脚,要将燕从西拉下水? 这几日傅灵均神出鬼没,他难道在这段时间去了洛书府? 为何? 被淮守心挂念的傅灵均,此刻正倦懒地窝在宽大柔软的椅子上,怀里还抱着软若无骨的少年,苍白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少年的背上划着,指腹通过薄薄的一层衣料感受着柔韧的温暖,刺痛的精神舒缓又安宁。 姜糖睡了午觉慢慢转醒,头有些晕乎乎的。 伸手擦了擦嘴角,没摸到口水,嘴巴有些干地舔了舔。 姜糖闻着好闻的香味在傅灵均的怀里蹭了蹭,擦过衣料的耳垂莫名有些刺痛。 他伸手摸了摸。 唔。 有点肿,被蚊子咬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嗡嗡嗡? 第76章 印记 抱着他的手稍稍收紧了些。 傅灵均就像是抱着一个巨大的玩具一样, 整个人放松地靠了上来。 大狗勾抱着小狗勾。 他的下巴靠在了姜糖的颈窝,头发垂下来,鼻尖若有若无地刮擦过暴露在衣裳外的瓷白肌肤。 温热的呼吸落了下来, 将那一小块肌肤反反复复烫着。交缠的发丝让椅子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看起来格外缠绵,窗外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竹叶也变得缱绻了, 轻柔地左右摇晃着, 让光和影交错地透了进来。 刚刚苏醒的姜糖再一次掉入了美色的漩涡。 “什、什么,时辰了。”他问。 因睡了好长时间,嗓子有些干哑。 傅灵均懒洋洋地靠着他,轻哼了一声:“不知。” 一点要放开他的意思都没有。 姜糖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嘴唇。 他有点口渴,但是整个身体都被傅灵均给困住了,根本动不了, 更别提去给自己倒杯水喝了。 “你……”他试探地问, “好点吗?” 傅灵均掀了掀眼皮。 长长的睫羽擦着姜糖的脖颈肌肤而过, 像是有一个羽毛探到了他的脖子, 轻轻地扫着。 又痒又麻。 “没有。”抱住他的两只手稍稍用了点力,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又闭上了眼。 好吧,那就再抱一会。 傅灵均抱傅灵均的,姜糖自己玩自己的。但是被人抱在怀里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他又觉得无聊,只好低着头开始玩自己的手指头,抠抠指甲盖, 又摸摸指节, 翻来覆去玩了好一会,又问:“好点吗?” 傅灵均好像感受出了怀里人的不认真。 那只搭在姜糖背上的手收了回来,抚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下, 而后抓住了那只开小差的手。 姜糖的手缩了缩,没逃成功。 傅灵均的身体总是有些凉,手指也是那般,覆上来的温度偏低,像是刚才姜糖自己开小差一样,傅灵均的手也开始玩弄他的手指。 姜糖骨架比较纤细,原本是很瘦的,身上的肉也不算多。 可是还是动物的时候,姜糖一天早中晚下午茶宵夜的那么吃,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只肥墩墩的小白狗。变成人以后,他的食量还更大了一些,这具身体虽然不是易胖体质,奈何姜糖吃的实在太多了,近日身上的肉慢慢多了起来,不光抱着舒服了,连手指也带上了些肉肉。 软乎乎的小手肉很多,傅灵均捏住了姜糖的小拇指,揉了揉,然后又一根一根手指捏过去,然后揉过来,那只落入了他掌中的小手就像是一团面,被他反反复复玩着,怎么玩也玩不腻似的。 姜糖一开始还想抗拒被玩弄,可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只小手无处可逃。 小狗勾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我,觉得,你,好了。” 不然哪里来这么好的精神! 傅灵均圈着怀里的少年,一点要松开那只手的意思也没有,懒懒地:“没有。” 闭着眼睛说瞎话,并且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姜糖:“……” 挣扎了一下,又挣扎了一下,而后投降。 “我,渴了。”姜糖说。 傅灵均终于舍得睁开了眼。 他稍稍松了松手,没把姜糖抱那么紧了,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放在桌面上的茶壶便凌空飘起,壶嘴对着一旁的白瓷杯淅沥沥倒了一杯,轻轻地落回了原处。 下一刻,那个素静的白瓷杯到了傅灵均的手里。 他拿着杯子,靠近姜糖的嘴唇。 姜糖:莫名其妙就体验了一下病号的福利。 张嘴,那杯茶十分巧妙地全部从他下巴上漏了下去,一滴也没让他喝着。 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裳,湿哒哒地全落在了胸前。 姜糖:“……我,自己,来吧。”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傅灵均看起来哪里像是能照顾好人的啊!他是小说看多了才会对他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傅灵均却觉得自己被质疑了业务能力,抬手又隔空倒了一杯茶,拿过来喂姜糖。 姜糖连忙半路拦截了那杯茶大口饮尽。 活儿被抢先干了的大佬有点不太高兴。他看了看那个空杯子,有点生硬的问:“还渴吗?” 姜糖将头摇的宛如拨浪鼓:“不渴。” 无辜的白瓷杯子被抛弃了,重重的落回了桌子上。 然后他又看到了姜糖胸口湿了一大片的衣服。 姜糖顺着他的眼神低头也瞧了一眼。好家伙,刚才没注意看,他的衣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蹭开了衣领,一身白衣裳,胸前又被打湿了一大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连忙伸手将衣领捂了捂,支支吾吾:“我换,衣服!” 向大佬伸手,讨要他的衣裳。 傅灵均却不肯放人。他现在抱着人正舒服着,一会儿让人跑了说不准就没这么乖了,拿了衣裳出来说:“就在这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怀里的人开始猛烈的挣扎,挣扎手段包括却不仅限于拉头发、拽手、扯衣服、咬手指。 “我的,鞋子呢?”姜糖好不容易找到个空子要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鞋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脱掉了。他很清楚的记得,在他睡着的时候还是穿着的,现在只剩下两只脚白生生的光着,地上的鞋子也不见了。 见姜糖真的恼了,光着脚都要跑,傅灵均单手掐诀弄干了他胸前的大片茶水,然后伸手去拉住姜糖。害羞的小八爪鱼骨头软得不像话,缩着想要跑,瓷白的手腕又被扣住了。 “我……”他浓密卷翘的睫羽眨了眨,乌黑的瞳仁纯粹又干净,“头发又乱了。” 披散着长发的傅灵均向姜糖摊开手,手心躺着那支姜糖赠他的木簪。 木色被素白的手衬得古朴雅致,线条流畅的簪子尾部像凤凰的尾翼,和傅灵均的火焰一模一样。 姜糖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带着微微的酸麻。 莫名其妙泛滥的父(?)爱让他忘记了方才自己还被人困在怀里玩弄,接过了簪子。 傅灵均单手将他抱起来,三两步走到了床边。放下人,握住了少年纤细的脚腕。 然后动作生疏的帮姜糖穿袜子。 姜糖整个人僵得有些厉害。 他的脚很敏感,上一次傅灵均这样握住他的时候,因脚趾上还有伤,疼大过了痒。可是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到细细碎碎的每一个动作从他的脚上传来,让他浑身都泛着一股微微的燥意。 “真是的……又不能说那里很敏感不许碰……”姜糖红着脸用中文小声嘟囔。 “又不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又要来撩拨我,哼,渣男。” 傅灵均动作一顿,抬眸看过来。 姜糖被傅灵均看得突然心虚。 看、看什么啊!他说的中文大佬又听不懂,干嘛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啊! “给你,梳头。”姜糖连忙岔开话题,晃了晃手里的簪子。 · 十方居天机堂内吵得如何热火朝天,淮成荫也漠不关心。他推开窗,百无聊赖地瞧着小院内的风吹林动。他给叶正闻发了灵讯,正让人赶紧过来带他们去十方居走走逛逛。十方居着实大了些,走一段又是一座亭台水榭的,作为第一次出入十方居的淮成荫来说地势着实复杂了点。 一个有些硕大的身影背对着他,蹲在小院内的花坛边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相行,你在做什么呢?”淮成荫两只手懒散地撑着脑袋,对着窗外的大块头喊。 相行听到淮成荫的声音,迟钝地回过身来。而后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往边上挪了些,指着花坛里一枝折断了的花:“它要,死了。” 话语间还带着些落寞。 淮成荫探了探脑袋。 和相行同住了几日,他发现这个大块头和看上去的粗犷全然不同。安远府他的小院内有好几株快死的蔷薇,被相行捣鼓了几天,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倒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人。 他也从房间里出去,和相行一起蹲在花坛边。 那枝被折了的花弯下了腰,脑袋上的花骨朵也有些蔫儿哒哒的。 淮成荫找了根小树枝过来,递给相行。相行粗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绑着那枝花,直到它又重新挺立起身躯,抬起了漂亮的脑袋。 叶正闻踏进小院的时候便见到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蹲在花坛边,啧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三岁呢,玩儿蚂蚁啊?” 淮成荫没理会他,问:“忙完了?” 又看到叶正闻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拱手施礼,又问:“这位是……” “哦哦哦,他是我江叔叔的弟子,怕我们不认路,所以特意跟我一起过来的。” 叶正闻看了看小院,有些疑惑地问:“林兄和姜小公子呢?” “睡午觉吧。”淮成荫答。 叶正闻眼睛瞪得老大:“一起睡的?” 淮成荫:“啊?你怎么会这么问,当然是分开睡的。姜小公子住这间,林公子住那一间。” 屋外开始热闹起来,给傅灵均绑好了头发的姜糖有些窘迫起来。 因为他真的是和傅灵均一起睡的午觉。 眼看着傅灵均要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出门,姜糖连忙用两只手抱住他的手,死死地拖住他。 他的力道对于傅灵均而言约等于没有,但傅灵均还是停下了。 “怎么?”他问。 姜糖支支吾吾:“他、他们,都在!还有,外人……” 甚至淮成荫还帮他们辟谣他们没有在一起睡午觉!要是只有熟人也就罢了,可是还有旁人在,到时候看到了多不好啊! 傅灵均知道了姜糖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你是想让我从窗户出去?” 姜糖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不想同我一起?” 姜糖不知道傅灵均这句话是单纯的说,不想同他一起出去,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但人就在外面,他有些着急,连连摇了好几下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还有,外人,被,看到,不好……” 毕竟在这个世界,男子与男子在一起依旧不是被主流接受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灵均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他的腿很长,跨了一步就回到了姜糖面前。 姜糖很少仰着头看他,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压迫感。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有些不太自在地说:“怎、怎么了……” 向后退的步子被拦住了。 傅灵均伸手,按住了姜糖的后脖颈不让他跑。下一刻,低头,靠近了少年扬起的白皙脖颈。 重重的亲吻,吮吸后还咬了一口。 “怎么消得那么快。”他含含糊糊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含含糊糊):再种一颗草莓。 第77章 亲密关系 柔软的唇瓣带着微微的热意落在姜糖颈间。 除了重重的亲吻, 傅灵均还咬了他一口。 “怎么消得那么快。”他含含糊糊地说。 姜糖整个人呆住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傅灵均放开了他,扣在他后脖颈的手轻轻地揉了揉, 姜糖整个人才从那种头重脚轻的眩晕中缓过神来。 “你、你……”他眼睛眨得飞快,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胸腔, 因为激动, 整张脸都红得不像样子,连眼尾都忍不住泛上了红意。 支支吾吾半晌,姜糖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质问给他种了颗小草莓的犯人:“你,干嘛,亲我……” 声音软得一塌糊涂。 傅灵均的指腹还在摩挲着方才被他种下的那颗小草莓。 他其实还想要留下更多的痕迹, 但是瞧着少年红红的眼眶都快憋出泪来, 那种更加过分的欲望倒是稍稍消减了一些, 怕他再过分一些, 少年就要哭出来了。 虽然,他哭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 微凉的指腹摩擦来摩擦去,来来回回搓着那一小块皮肤。 “你不愿意?”他问。 姜糖被问懵了。 什么叫他愿不愿意?不是,种草莓是一种随便对谁都可以做的事情吗?为什么傅灵均不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要亲他?! 傅灵均能感受到姜糖的情绪。 明明少年的情绪层层叠叠翻涌着粉色和红色,嘴上却口是心非地说:“不、不愿意!” “可我愿意。”傅灵均又低下头, 在他的脖子上嘬了一口。 这一次他亲得很轻,不是留印记那种侵略的吻,而是羽毛一般轻柔地吻。然后逐渐加深, 吮吸了一下。 姜糖两只手胡乱将傅灵均推开, 双手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 “可、可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除了脸颊脖子和耳朵, 姜糖觉得自己连脚指头都在发烫。 傅灵均好看的眉毛微挑,仿佛十分疑惑:“为何不是?” 问得格外真诚,不带一点虚伪。 仿佛他们真的什么时候已经在一起了,而姜糖是那个拔x无情的渣男,在否认他们的关系。 姜糖:??? 大佬知道他在说什么关系吗接的这么快,什么叫为何不是?! 他们什么时候是过了? 虽然他们在很久以前就神交过,好像的确是属于那种亲密的关系……但他不是没有那段的记忆吗?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生过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吗?是他傻了还是傅灵均傻了? “那、那之前,那个……”姜糖的声音抖得厉害,手也颤颤巍巍的,指了指之前被种下过小草莓的地方,“也,也是,你……” 傅灵均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除了我,还有谁?”说的理直气壮。 姜糖:??? 不是,怎么有人会偷偷给别人种了草莓以后那么理直气壮的? 还有他到底漏了什么重要的剧情,为什么他不记得,那个小草莓是什么时候种的?!谁能给他补补课? “先走了。”傅灵均听着院子里越来越大的声音,不是很开心地抱怨了一句,“真是麻烦。” 吱呀—— 房间内后面的窗户大开,方才还在姜糖面前的人不见了。 因为姜糖要求他从窗户走,向来脸皮极厚从不在意旁人眼光的大佬真的从窗户出去了。 傅灵均走后的很久,姜糖都傻站在那里不动。 他脑内cpu都快要转不动了,来来回回都飘荡着一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然后,又换成了:他他他他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早就在一起了?!在一个姜糖还不知道的时候? 所以他是有一个男朋友了?还是他偷摸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不是对小狗勾的那种喜欢,是对人类的那种喜欢? 对面的房门开了。 “林兄你醒啦?”淮成荫和他打招呼。 叶正闻有些意外,看了看傅灵均,又看了看对面的房门:“姜小公子呢?” 还在屋内的姜糖脑壳痛的很,差点就破罐子破摔地走出去。可是在跨出去的前一秒,他又猛地掏出空镜,举起来看了看。 那截白生生的脖子上面,印着两个一深一浅的小草莓。 十分的张扬,十分的难以言说。 他将领子往上提了提,那颗浅色的草莓被盖住了,深色的草莓还露出了一大半。又强行把领子全部翻出来立起,才终于把脖子给盖住了。 “傅灵均臭傻逼!”他一边整理领子一边嘤嘤嘤,把脖子遮好了以后才扭扭捏捏地出了房间。 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大家的表情。 “姜小公子,你很冷吗?”淮成荫抬头,看了一眼烈阳。 立夏过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现在已经可以穿单衣了。 姜糖:“……” 叶正闻一把揪住淮成荫,干巴巴地哈哈了两声,而后说:“对了成荫,你知道今晚的夜市吗?” 话题转得格外生硬。 淮成荫向来别人说什么就回什么,一听叶正闻发问了,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过,没来过。好像很热闹?” “当然热闹,每年的这个时候乾坤域最热闹了!白日里就不说了,平日乾坤域的夜市你们都去过吧?今日不仅有夜市,还会燃花灯、放烟花,可漂亮啦!到时候咱一块儿去看啊?”叶正闻冒着被燕从西逮到的风险,也要来乾坤域凑热闹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想来看看今天的夜市。 今日是圣尊举办十方宴的日子,各路英豪齐聚乾坤域,还有那些小辈们跟着一块儿来,久而久之,今夜乾坤域内便会燃半宵烟花,十里长街都是璀璨的华灯,若是能登上乾坤域内最高的地方,低头有星辰一般流转的华灯,抬头又是绚烂的烟火,那才是将最美的画面都尽收眼底了。 “好啊,晚上人多热闹嘛,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好了。对了林兄,你应当是第一回看——诶?人呢?”淮成荫左右看了两眼,方才还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傅灵均和姜糖就消失无踪了。 他扯了扯相行:“你家主人呢?” 被抛弃的大块头看着主人和小白离开的方向,吸了吸鼻子。 “跑了。”他说。 叶正闻:“……” 他的这双眼睛,实在看破了太多。他就不该找那对小情侣,他只找淮成荫和相行两只单身狗多好啊! · 姜糖只觉揽住自己肩膀的手稍稍用力,身子一轻,下一刻就落在了乾坤域内的青石长阶上。 来往的人潮与他们擦肩而过。 匆匆路过的修士险些撞上他们,竟没发现他们是凭空出现的,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离开了。而后是满耳朵的嘈杂叫卖声和或轻或慢的脚步声,带着一股子热情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姜糖包裹住了。 “会被,发现!” 傅灵均气定神闲:“不会。” 好吧,大佬就是大佬,说不会就不会吧。 姜糖也不知道傅灵均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就带他来到了乾坤域。他去十方居不应该有剧情要走么,怎么懒懒散散的一点干劲儿也没有。 当然,比大佬还要懒散的还有他。当远远有肉香传来的那一秒,姜糖就放弃了思考,闻着那股子熟悉的香味激动地不行。 “吃饭!”他伸手指了指香味来源的方向。 是乾坤域卖肉食的那位摊主,他离开乾坤域好久了,好馋那一口吃的啊! 傅灵均牵着他一路往前走。 当初他们来的时候,姜糖还是傅灵均怀里揣着的一条小白狗,迎着香味走过去的一段路,姜糖竟然十分感性的在脑海中闪回了好几个画面,点点滴滴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唔,真好,有吃有喝还有男朋友,人生赢家了! 虽然这个男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他发的,他才签收了不到十分钟。 生意向来不错的摊主刚刚收拾了上一桌客人残留的污渍,抬头便瞧见了贴在一起走过来的两位年轻人。 他有些惊喜地看着傅灵均:“道友,好久不见啊!” 又往他怀里瞧了好几眼,像是想问那只小宠去了哪里。可做生意的人何必过问太多客人的事,就笑着问:“两位吃点什么啊?” 小摊旁边的桌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但还是沾着浓重的油烟味。傅灵均站在一旁停顿了一会,这才勉强自己坐了下去。 热情摊主的眼神偷偷扫了下一旁的姜糖,指了指小摊旁边挂着的一大串木牌:“上头的都有,二位先看着。” 姜糖记得自己喜欢的菜,磕磕巴巴地报起了菜名:“炙、炙烤……” 他那边还没说利索,身旁的傅灵均已经快速将菜名抱了一遍:“炙烤焚魂冰眼蛇、爆炒银月兔丁、雾丝草烤鸡、清汤馄饨。” 都是姜糖最喜欢的菜。 摊主高声吆喝了一声:“好嘞!”火起,倒油,调料滚入热油爆香,食材一股脑倒了下去飞快翻炒起来。 他一边炒,一边有些好奇地嘟囔了一句:“倒是和那只小狗爱吃的一样……” 姜糖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你,记得。”记得他喜欢吃的。 傅灵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姜糖:这个死傲娇还害羞! 他突然胆子肥了,等菜上了以后,他用筷子夹了一块裹满了酱汁的兔丁凑到傅灵均面前,故意笑嘻嘻地说:“尝尝。” 开启小情侣喂饭模式。 傅灵均抬眼,微微上扬的眸子漆黑而幽深。 一点要配合的感觉也没有。 姜糖举着的手没有收回,又坚持了一遍:“尝尝。” 这一次他刻意尾音轻了些,像是撒娇一般。 长长的睫羽在傅灵均的脸上投下了两扇浓密的阴影。 他终于张了张嘴,吃下了第一口食物。 姜糖第一次看到大佬吃东西,有点激动,急切的问:“好吃吗?” 傅灵均的表情好像刚才姜糖给他喂的是一口毒药:“不好吃。” 姜糖:好叭。 他默默的缩回了手,自顾自吃起来。兔丁嫩滑,入口鲜香,浓浓的酱汁将脆嫩的兔丁满满地裹了一圈,在姜糖的嘴里打了个转,就很快进到了肚子里。 大佬不吃,姜糖就不客气了,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兔丁,吃的嘴角都沾上了酱汁。 他心里还在腹诽傅灵均好生无聊,逗也没反应,还不和他一起吃东西。结果刚刚吃完一份兔丁,抬头打算去吃别的菜时,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就凑了过来。 靠得极近,让姜糖有些缺氧。 “干、干嘛……” 傅灵均看着姜糖嘴角的酱汁,嗅了嗅。 他只是觉得,那兔丁好像变好吃了。 “没什么。”他又靠坐了回去,双手抱胸。 想要撩人却被撩得满脸通红的姜糖埋下了脸,吭哧吭哧干饭。 大概是方才被吓到了,姜糖食量大减。剩下的两个菜几乎都没动过,大佬付钱的时候姜糖不仅记得让摊主找钱,还让摊主帮他把那份炙烤焚魂冰眼蛇打包了起来,准备晚上当宵夜啃。 就是可惜没有电视可以看,不然一边看综艺一边吃东西最爽了。 乾坤域热闹非凡,快要傍晚的时候,无数条长街都人挨人、人挤人的,尤其是一些花灯、孔明灯的地方,无论是男修女修都在排队,排累了还能唠唠嗑,要是正好看对眼了,还省去了寻找道侣的终身大事。 傅灵均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搂着姜糖的腰隐去身形,下一刻就飞到了整个乾坤域内最高的建筑顶上。 “我们,不回去?”姜糖问。 他们都出来一天了,约会虽然开心,但姜糖却心心念念着大佬去十方居的目的,忧患意识十足。 “三。”傅灵均轻轻启唇。 姜糖疑惑地看向他。 “二。” “一。” 一字刚刚停歇,一朵烟火忽然在漆黑的天幕中炸开,而后无数朵绚烂的烟花冲上高处,就在他们眼前盛开。 九层高的山海阁顶上,两个偷摸跑上来的人成为了这场盛会的最佳观众。整个天幕仿佛都变成了烟火的画卷,而他们亦变成了画中人,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定格成了永恒。 “烟花!”姜糖有些激动。 “快,许愿!”姜糖拍了拍傅灵均的手,连忙两只手合在一起,十分虔诚地闭上眼睛。 虽然他不知道对着烟花许愿是什么原理,但不耽误他有一颗虔诚的心。 他不贪心的,就许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他希望傅灵均能够得偿所愿。不管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前途又有多少危险,都能够化险为夷,一切顺遂。 第二个愿望,希望身边的小伙伴们都能平安健康。 至于最后一个愿望…… 陷入爱情的小狗勾红了红脸,继续想,他希望自己可以和傅灵均一直在一起。 他会对傅灵均很好的,虽然他能力低微,虽然他老是混剧情,虽然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好,一直要大佬费心什么的,虽然他总是拖后腿……等等,为什么想着想着又变成了自己的批评大会。 满脑袋复杂思绪的姜糖表情一会儿红彤彤的甜蜜,一会儿委屈巴巴的苦涩,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 傅灵均懒懒地用手撑着头看向他,烟火的绚烂划过他好看的眉梢,全然坠入了他的眼眸。 “你,许了,什么,愿望?”姜糖有些忐忑地问。 傅灵均反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姜糖的脸又红了。 无他,满脑袋黄色废料的小狗勾在畅享爱情之余也想了一些不太能播的画面。 他用中文小声哔哔:“要是被你知道,我想要酱酱酿酿你,肯定要被笑话死的……” 捂住有点发烫的脸,姜糖义正辞严地说:“不,告诉,你。” 傅灵均好看的眉毛轻轻挑了挑,漫天的烟火盛放在他的身后,无端让他多出几分风流来。 “想要看戏吗?”傅灵均笑了,乾坤域的欢声笑语遮掩住了十方居内越来越嘈杂的争论,“好戏,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谈恋爱? 糖:……什么时候?? 第78章 雷刑 十方居外, 烟火漫天。 花灯将整个乾坤域妆点得犹如白昼,欢声笑语从街角传到每一个角落,热闹非凡。 而十方居天机堂内, 同样嘈嘈杂杂唇枪舌剑,而这次被讨伐的人, 竟然是十方居的主人:道修圣尊江长远。 “所以随意杀人后只说一句被杀者活该, 现在还要我们尊他一声道修圣尊,轻描淡写就逃过了责罚?”齐元坤率先站起身,指着江长远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现在都不稀得看你的那些破证据,我只想问圣尊一句,你们两仪宗不是最吹嘘自己是天下第一道宗规矩甚多, 其中有一条, 凡无故杀人者必受三道雷刑, 我记没记错?你遵不遵守?” 江长远一席白衣坐在首座, 儒雅斯文宛如一个带着书卷气的读书人。 他微微抬眸,淡色的眼珠看向人时很容易让人觉得疏离和淡漠,可他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让人心生亲近。 “遵守。”他说。 齐元坤似乎没料到江长远会这么简单接受惩罚,一时愣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十方居内突然鸦雀无声。 “长远!”燕从西满眼都是担忧, “就算非要给一个交代,也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燕宗主,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齐元坤眼神不屑地扫过了燕从西, 嗤笑一声, “圣尊可是你们两仪宗的人,身为两仪宗宗主,难不成你想要徇情枉法不成?” 燕从西怒喝:“我何时要徇情枉法?” “哦, 那是我听错了,燕宗主这是……心疼了吧,哈哈哈哈哈!”齐元坤笑得张狂,“燕宗主若不舍得圣尊一人受罚,倒不如和他一起受罚。” 燕从西指着齐元朗,咬牙切齿道:“一起受罚就一起受罚,我燕从西何时怕过!” “好啊,那罚啊。”齐元坤缓缓坐回了座位上,“今天是个好日子,要不就今晚?毕竟大家好不容易凑在一起,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又要等到明年再见了。” 四下一片安静。 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说话,个个面面相觑,表情都很是难看。 那位被燕从西拂了面子的开云府林氏家主忍不住挑了挑眉。他求燕从西将泽阳府宋家的灵脉划给开云的时候,对方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日子,现在倒是突然变成了落水狗,被嘲讽地说不出话来了。 江长远面上还带着笑。他看向燕从西,“一人之过,不必他人跟着受罚了。” 他利落地站起身,朝着天机堂外走去。他竟然当着六合内所有世家家主、仙门宗主之流的面,站在天机堂前自己掐诀招雷。 厚重的雷云倏地聚集在十方居上方,慢慢扩散开来,将乾坤域内盛放的烟花衬得越发绚烂动人。 云中淡紫色的雷弧若隐若现,一层一层向下压着,让远在山海阁顶上的姜糖都隐隐感受到了压迫。 傅灵均的指尖也跳跃着淡紫色的雷弧,滋啦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果然,道修圣尊为了保下颜面,会自请雷刑。”他不知这句话是带着夸赞还是嘲讽,指尖的雷弧快速化为一只漂亮的雷鸟升入空中,朝着十方居上方逐渐蔓延的厚重雷云飞过去。 电光和雷光交织在一起,而后凝成一道紫黑色的雷向着天机堂内的白衣圣尊劈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江长远并没有用灵力护住身体,只是微微仰起头张开双臂,硬生生扛下了那一道雷。 就算不在十方居内的修士们也都听到了这样恐怖的动静,纷纷朝着雷云所在之处望去。 “这是怎么了?” “雷云?两仪宗的人在受罚?” “也不知是谁倒了大霉……这雷刑可不好受啊。” 天机堂门口站了一大堆人,大家都是修士,都能感受到那雷云中蕴藏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江长远说自请雷刑便绝不含糊,一连两道雷落下,那身白袍上隐隐也有了血色。 而江长远的背脊挺得很直,就像是他向来道骨仙风的模样一般,身上白袍无风自动,将雷云之下的他衬得犹如神佛,威严又庄正。 直到最后一记雷击落下,他依然一声不吭,仿佛伤痛落在旁处,与他毫无瓜葛。 只是在睁开眼睛时,隐隐闪过一丝不太确定的光芒。 抬头,他看了看头顶厚厚的雷云皱了皱眉,而后双手掐诀化去了天幕上的雷影。 “长远!”燕从西冲上前来想扶江长远,可江长远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他。 “无妨。”他说。 说罢回头,淡色的眼眸在那群人身上扫视了一遍,好像是在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一般。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齐元坤身上,而后很快又收了回去。 拂袖转身离去。 姜糖这里却只听到了三声雷鸣。 第三声的时候,雷鸣比前两声来的更加沉闷了一些。他知道是傅灵均暗中做了些什么,但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很好奇?”傅灵均问。 姜糖连连点头。 傅灵均单手掐诀,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一面水镜倏地出现,悬在他们面前。 水镜上出现的人竟然是齐夜。 “他,为何……”刚问出口,姜糖就想了起来。 之前在碰到齐夜时,傅灵均故意在他身上撞了一下,之后他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味。那香味应该就是傅灵均留在齐夜身上印记,以至于能够从水镜中看到他的画面。 齐夜低着头一直走。他与十方居内的小童似乎都不太熟,可他却能随意进出江长远所住之地。他背着月色一直走,直到停在江长远的房间前面,轻轻说了一声:“圣尊。” 里面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江长远好似强忍着什么痛楚,压抑地说:“带来了吗?” 齐夜藏在袖子中的手缓缓捏紧,表情格外凝重,好似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情愿。 “带来了。”他恭敬回答。 而后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漆黑的房间内没有一丝光亮。 “进来。” “是。” 齐夜恭恭敬敬走进去,将门关了起来。 因为太黑,所以水镜中看不太清他的脸。 他径自走向江长远,就像是做过不止一次一般,从纳海珠内取出好几个锁灵囊双手呈上。 江长远略有不满地扫了扫他手上的锁灵囊:“只有这些?” 齐夜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解释:“近日实在没有寻到更多,小的会催他们快些去寻……” “淮守心那老东西我早就说留不得,看吧,留着终究坏了事!”江长远忽然换了个声调,说出了一句十分奇怪地话。 奇怪在于,这句话听起来不是说给齐夜听的。 可是在这间暗室内,除了齐夜好像已经没有别人能够听他说话了。 黑暗中的江长远轮廓模糊,姜糖却依稀能分辨出他与寻常全然不同的表情。 若平日见他,总是白衣飘飘恍若谪仙人,现在看他却无端多了几分邪性,纵然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傅灵均身上靠了靠。 傅灵均伸手揽住他:“怕了?” 姜糖点头:“他,一看,就是,坏人!” 那种电视剧里切换画面过去都还要配阴间bgm的那种! 傅灵均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我看着就不像坏人?” 姜糖:大佬这说的是什么话?反派还担心起自己长得不够反派了?反派之间还要pk业绩的?这么内卷的吗? 于是他很认真的哄傅灵均:“你看着,也像。” 但是又打了个补丁:“但你,长得,比他,好看。” 傅灵均笑了,被姜糖一本正经的话逗得笑出了声。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姜糖的肩膀,只觉得世上竟真有那样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一开始也是惧怕过他的,怕鲜血,怕他杀人。可是后来却认定了他永远不会伤害他,这样依赖地靠过来。 就像是曾经毫不设防蹭过来的小兽,天真又懵懂。被吓坏了就蜷缩成一团,不怕了又慢慢贴过来,将自己柔软的肚子露出来给他摸。 水镜中的画面仍在继续。 那几只锁灵囊被江长远一把抓了过去,打开,灰白色的怨魂就像是几缕青烟一般被他吸入。 江长远慢慢仰起了脖子,隔着水镜姜糖都能听到骨头咯咯咯的声响。 下一秒,他的脸忽然变得有些扭曲,原本温润的淡色眸子里渗出疯狂的血丝:“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姜糖被吓了一跳:“他、他吃,那些……” “还记得岑南镇上消失的人吗?”傅灵均问。 姜糖点点头。 “八字纯阴的人死后,魂魄力量格外纯粹。这种纯粹的力量,会成为心魔最好的食物。” “心魔?”姜糖是知道《囚道》的心魔设定的,在这个世界上,修道之人都有心魔。心魔生于欲望、钱财、爱欲、亲情、权利……对什么有执念便会有心魔。一旦舍不下,心魔便会随着修为增强而越来越强,类似人格分裂,或一体双魂。 成为圣者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关卡,名破魔。浣云宗的宗主木泛渊虽然研究出一种名为破魔的丹药,但炼制的材料格外难寻,千年万年恐怕也只能炼成一颗。如若破魔失败,修士便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亡。 “他有,心魔?”姜糖大惊,江长远早已踏入圣者境多年,他怎么可能有心魔!破魔那一关不过,如何能成为道圣! 傅灵均在姜糖肩上抚摸的手顿住了。 而后他轻轻笑了笑:“广陵府傅家直系弟子,生来伴有本源灵火,以护神魂无恙。” 姜糖一开始还没咂摸出味儿来,等将这句话细细想了一遍,心中一惊。 难道,江长远当年能晋升圣者境,也是从广陵府傅家人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 第79章 疼 姜糖忽然想起, 在刚刚离开天悲谷,与傅灵均来到乾坤域的时候,茶楼里正好说起广陵府的大魔头傅声破开封印逃了。 除了说傅灵均坏话的, 还有说傅灵均的父亲,傅月白坏话的。 原话姜糖记不太清, 但依稀记得那些人说, 傅月白曾经也是同江长远齐名的天骄人物,早年与江长远交好,且都是端方君子,六合内流传的美名数也数不清。后来江长远先行突破圣者境,傅月白心生嫉妒,渐渐地, 就和江长远疏远了。 曾经他只是觉得, 那些人背后说别人坏话素质差, 而今回想起来, 却发现了一个值得深究的地方。 为何傅月白与江长远疏远的节点,恰好就是江长远突破圣者境之后? 广陵府傅家直系弟子,生来伴有本源灵火,以护神魂无恙。傅月白只要踏踏实实修炼,突破圣者境是迟早的事, 何须去嫉妒一个需要费劲千辛万苦才能破魔的人? 这句话从根本上就存在悖论,可是却没有人怀疑哪怕一丁点吗? 水镜中的画面开始闪烁,好像变得不太稳定。 江长远扭曲的脸将原来的道骨仙风全然撕成了碎片。他苍白的手猛地掐向了跪在一旁的齐夜, 用力将人提起来, 好像是要将他的脖子掐断一般用力。 “不干净,不干净!”江长远眸子里的血丝越来越多,“我说过多少次了, 拿这种脏东西回来糊弄我,你是不想活了吗?!” 齐夜整个人被江长远举在半空中,脸色因窒息而憋成了猪肝色,双目凸出,浑身抽搐,哪里还能回话,几乎下一刻就要归西。 他双腿在空中瞪了好几下,一下比一下无力。 “额……”齐夜以为自己会死。 可是他没有死,江长远的手突然一松,齐夜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齐夜在地上濒死一般地抽搐了好几下,喉头才发出一道像是哭的粗喘,两只手捂在脖颈处,整个人蜷缩起来。 “饶……饶命……”嘶哑的声音里满是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求。 疯魔中的江长远好像回了一些神志。他一边喘息一边怒喝:“你够了!淮守心近来已经找到了好几处我们搜集阴魂的地方,杀了他,还要找谁来代替?” 而后他的眉毛一挑,语气变得桀骜:“你不是乾坤域的域主,六合内都敬你一声道修圣尊么?就这么一个连道师都不是的东西,还要留着当块宝吗?” 江长远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他抿了抿唇:“宋永峥死了,齐元朗也死了,你让我如何在短时间内寻到合适的人!你难道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身体里还藏着一个需要时时喂养的心魔吗?” 他的说话声一顿,而后嗤笑了一声:“心魔?当年靠着我提升修炼速度的不是你?翅膀硬了便要将我一脚踢开,哪有那么好的事!这么多年了,连一具像样的身体都弄不到吗?” 眼看着江长远就要和自己吵得不可开交,远远却有脚步声传来。 江长远撤去小院外的结界,只听门口来人停住,轻轻扣了三下门。 “长远,你还好吗?” 是燕从西的声音。 耀武扬威的心魔刚想要开口,那张狰狞的脸上快速换了好几个诡异的表情,最后江长远深深吸了一口气,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开口,是江长远向来温和的声音:“无妨。” 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燕从西听出了江长远声音里的虚弱,焦急道:“你不要逞强,三道雷刑并不好受,让我来帮你吧。” 屋内静默了一会。 “不用,我调息片刻便好。”江长远胸膛快速起伏了好几下,而后终于将心头那股杀意压了下来,“不用担心我。” 江长远不愿让他靠近,燕从西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只是在地上放了一个白玉瓶:“你记得吃。” 等燕从西离开后,江长远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他睁着眼睛呆呆地坐了几秒,那种令他疯狂的躁动终于慢慢褪去。 空气里弥漫着十分浅淡的香味。 江长远在受了三道雷刑后心魔渐渐压抑不住,齐夜进来时他只想赶紧服下阴魂压制住那种躁动。可是当现在他回过神来,那浅淡的香味便变得十分突兀,让满头是汗的江长远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躺在地上的齐夜。 靠近,那股浅淡的气味挂在他的衣服上。 江长远的眼神从疑惑到惊诧,而后神色大变! 几乎是下一刻瞬间,傅灵均手中的水镜倏地破裂开来,一股强劲的灵魂之力顺着破裂的水镜朝着傅灵均射过来,强劲的风几乎擦着他的脸颊而过,苍白的面颊上瞬间多了一道猩红的口子,发丝也被削了些许下来,轻轻地飘散在空中。 傅灵均早已料到自己的手段会被识破。 他利用这次雷刑激起江长远的心魔,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罢了。 一路上拼凑起的碎片背后是令人作呕的真相,收获倒是比他原本设想的还要大一些。 只是回头,却对上了姜糖水汪汪的大眼睛。 里头不止盛放着乾坤域天幕中盛放的绚烂焰火,还有如星子一般璀璨的灵动水光。 “药!”姜糖伸手向他要东西。 傅灵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苍白的指尖带着血。 是红色的。 是他见了无数次的模样。 “不用。”他去牵姜糖的手,“江长远现在恐怕要睡不着觉了,回去看看。” 结果那只软乎乎的手没牵到,反倒还被打了一下。啪的一声,在夜色中十分清脆。 “药!给我!”姜糖重复了一句。 而后像是等不及了,直接伸手过来摸他腰间的纳海珠。 傅灵均的纳海珠内有很多东西,杀人的刀剑,护身的法器,数不清的灵石,贵重的珠宝,姜糖穿的衣服鞋子……却独独没有药。 他看着姜糖的眼神,突然有些心虚。抿了抿唇:“没有。” 姜糖顺势要来亲他的脸,被傅灵均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那就,去买!”姜糖也不想看烟花了,拽着傅灵均的手就要往下跳。山海阁足足高九层,他也不知道生出了什么力气,险些就将傅灵均真的拽动了。 傅灵均发现姜糖是很认真的说着要去买药,生怕他真的要从山海阁上跳下去,揽住他的腰,纵身一跃,便隐入了人群之中。 于是今夜的乾坤域内,出现了两位不合时宜的客人。 一个满脸血看上去很是恐怖,另一个拿着钱挥金如土,连找钱也不要,从长街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就为了买一盒最好的外敷膏药。 买到的时候,姜糖还在生气。他手里拿着一个白瓷做的盒子,擦干净手蘸着药膏来抹傅灵均脸上的伤口。 那道口子极深。 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划开了一道,剩余的灵魂之力却慢慢渗入伤口,将血肉划得更深。 姜糖没想到江长远竟然能够透过傅灵均留下的法术反追踪而来,而且会在傅灵均脸上留下那么深的伤痕。 因傅灵均肤色特别白皙的缘故,他受伤以后看着也格外吓人。他的伤势不容易愈合,血从破开的伤口里大颗大颗的溢出,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一直流到了脖颈处,隐入了衣服里。 滴答,滴答,血珠凝成了血流。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那口子却像是没有愈合的功能一样。 厚厚的药膏抹上去,血液很快浸湿了药,再次流了下来。 “这种药对我而言无用。”傅灵均看着那张凑近的小脸,还有心情说笑,“味道很好闻。” 少年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水光:“闭嘴!” 傅灵均感受着脸颊上厚重的膏体被抹上来,而后灼痛的伤口又将药膏冲没了。 “不用那么麻烦。”他又说。 然后他被姜糖瞪了一眼。 傅灵均:“……” 虽然少年人的瞪着实说不上有什么威慑力,可傅灵均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姜糖又蘸了药膏来涂,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一盒药膏都快被涂完了,那道口子才勉强止住了血。 姜糖的手指颤了颤。 而后扁扁嘴,又横了傅灵均一眼:“疼死你,算了!” 说完把那盒药膏甩到了傅灵均的怀里,哼唧一声扭过了头,白色的膏体溅在了傅灵均黑色的衣服上,星星点点,一片狼藉。 傅灵均眨了眨眼。 他知道少年在生气。 可是他分明看到,他的灵魂泛着忧郁的灰蓝色。 姜糖在难过,因为他受伤而难过。 傅灵均是不会痛的恶鬼,背负着血海一样深沉的苦痛,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疼不疼。 面颊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可是药膏冰冰凉凉的药力慢慢发挥了作用,让那种火热的疼痛消退了一些。 他没有说话,姜糖也没有。 乾坤域内盛放的烟花和人潮声声不息,热闹非凡。 姜糖一个人背着傅灵均,过了好一会,气势汹汹地说:“以后,要买,很多,药!” 半晌,后面传来了一声“嗯”。 “受伤,一定,要涂!”姜糖又说。 “嗯。” 姜糖低气压地在那里坐了一会,只觉得傅灵均这人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受伤了就任由伤口流血,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他生气。 仿佛就算是哪一天,他面对死亡也会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一样。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而后衣角突然被拽了拽。 姜糖不回头。 然后手被人牵住了。 “疼。”傅灵均说。 姜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回头看了傅灵均一眼,整个人和刺豚似的气鼓鼓。 然后靠近,吹了吹他脸上的伤口。 第80章 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热闹的长街上人们嬉闹笑着, 轻轻重重的脚步声在周围来来回回。 因为方才姜糖着急给傅灵均上药,便有些狼狈地坐在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后面。那些花灯今日都卖完了,摊主也随着大家一齐去放灯看热闹, 独独留下一只用宣纸糊成的胖灯笼挂在摊位旁边。 他们的身体大半沉在阴影里,只有微弱的烛光勉强能照出一点轮廓来。 灯笼上画得倒不是寻常的花鸟和山水, 而是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小兔子生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通体雪白,看起来又软又胖。 烛光从灯笼里,透过宣纸洒了下来,落在了雪肤墨发的少年脸上。 灯火下的那双眸子里闪烁着柔和的光,正靠近傅灵均为他吹着伤口。 傅灵均记得, 在他很小的时候, 也有一个人这么对过他。 他的身体和旁人不一样,一旦受伤便极难愈合。每每他受了伤, 记忆中总是笑,说话温温柔柔的娘亲便会厉声呵斥他又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然后心疼地拉过他上药, 轻轻吹着伤口。 其实,他并不觉得如何疼。 父亲身体不好,夜里总会传来隐忍的咳嗽声。这个世界并不是安稳祥和的, 他一直都明白。广陵府坐落在北水大陆最精纯的灵脉之上, 直系弟子体内又有珍贵的本源灵火, 是很容易被旁人觊觎的。 他是广陵府的天生至尊,生来吸取天地灵气便是道师,虽然父亲对他的期望并不高,只想他健康快乐,可是傅灵均想要快快长大, 快快变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是广陵府的希望,所以他不疼。 靠近的少年人身上带着淡淡的甜香。 风也变得那样温柔,缱绻着拂过他的脸。 傅灵均比姜糖要高上不少,纵然坐下了,也比他高了一截。姜糖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傅灵均的肩头借力。抬眸,便会瞧见那张藏在平平无奇面容后面的,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色,却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 姜糖瞪了他一眼:“不许,看我!” 傅灵均长长的睫羽颤了颤,眼眸幽黑而深邃。他有些无赖地说:“为何不许。” 他的视线太过认真,也太过灼热,落在姜糖脸上时,好像是在看着猎物一样,直勾勾地毫不掩饰。 姜糖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我说,不许!” 他伸出手去捂傅灵均的眼睛,长长的睫羽刮擦着他的掌心而过,连带起一阵酥麻。那只靠近的小手轻轻的发抖,而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捂了上来。 傅灵均的世界并没有变成黑暗。 他能感受到少年的羞涩和欢喜,诚挚又可爱。 于是他伸出手,覆在了那只捂上来的手上,抓下来,放在手心揉了揉,又揉了揉。 白白的,软软的,暖暖的。 “不许,捣乱!”姜糖抽了抽自己的手。明明傅灵均没有用什么力气,他却被握得牢牢的,根本抽不出来,“我在,生气!” 傅灵均背着灯笼,整张脸沉在阴影里。他抓着那只手不放,声音里带着懒洋洋地倦意:“嗯,我知道。” 知道还故意来捣乱!姜糖用指甲掐了傅灵均一下,可对方皮厚的很,压根没感觉。 那张漂亮的小脸气的圆鼓鼓,眼睛也圆溜溜。 傅灵均看着那只胖乎乎的灯笼上投下的一只胖乎乎的兔子,印在姜糖圆鼓鼓的脸上,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 软软嫩嫩的脸一戳就是一个小坑,松开,又马上弹了回来。 姜糖有一种自己在被撸的错觉,就像以前被揣在傅灵均怀里的小兽,摸摸耳朵戳戳肚子,傅灵均现在也在玩他! “再戳,我就,咬你!”他威胁道。 可是对方压根不在意他的威胁,还十分挑衅的又戳了一下。 不仅戳了,还捏了捏。 肉乎乎的被轻轻捏起,面团似的扯了扯。 姜糖今夜的火气全然被挑起,抱住那只握着自姜糖己的手就咬了上去。 咬不动。 人类的牙齿甚至比小兽的还要钝,姜糖从那只手的中指一路啃到了小拇指,又啃到了手背上,咬了一路,口水糊了一手,傅灵均非但没有被咬疼,反而一副很是享受的表情,纵容着他继续咬下去。 姜糖默默松了口,瞪他。 傅灵均伸手一拽,将人往自己怀里带,然后趁人不备,亲了一下软乎乎的脸颊。 像是羽毛,轻轻的扫过他的脸。 突然被亲的小狗勾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儿:“你,你,不是,疼吗!” 他看这人一点都不疼,还会耍流氓了! 被亲过的那一寸肌肤慢慢变得滚烫,又酥又麻的,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可又觉得摸一下的话会被傅灵均笑话。 纵然姜糖没有摸脸,傅灵均也笑了。他好看的眉眼笑得微弯,就像是勾魂摄魄的精怪似的,明媚若朝阳,热烈如海棠。 “疼。”他的笑牵动了伤口,明明这种疼痛轻微无比,他却忽然觉得格外清晰起来。捏了捏那只白白的小手,傅灵均说,“特别疼。” 被江长远魂力反噬的神魂连绵不断的刺痛,被划破的脸颊上伤口灼痛。他原本毫不在意的疼痛,却因为有人替他在意了,而变得越来越明显。 姜糖小脸绯红,嘴里结结巴巴地絮叨:“我,看你,一点,不疼……你,就是,装的!” 说着指责的话,那只手却不挣扎了,老老实实地被人握着。 声音软软的,一直暖到了傅灵均的心里。 傅灵均忍不住靠近了他,抵住了姜糖的额头,一只手牵着他,一只手轻轻拥住了他。 风将那只胖乎乎的灯笼吹得微微晃动着,点燃的烛油发出细微的刺啦声,烛火忽明忽暗。 人就是这样。越被喜欢,越被在乎,就变得越柔和。 傅灵均轻轻拥着他没有说话,姜糖的心却像是粉色的气泡水,咕噜咕噜,一直冒着泡泡。 月明,风清,花香,人语。 他们相拥着静默,仿佛连魂魄都忍不住交缠着缱绻。 纵然此时有人经过,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卖花灯的小摊后头,沉在阴影中的地方相拥着两个人。 他们额头相抵,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就像是累了,互相靠着休息一般。 对于修士而言,眉心是一个很脆弱,也很重要的部位,那里头藏着神魂。若是二人眉心相抵,全身心的信任对方,神魂便会慢慢入侵对方的神府。 比起相拥的姿势,靠近的亲吻,甚至身体的抵死缠绵,入侵神府这样的事情显然会更亲密无间些。 并不是所有道侣都能神魂交流的。 大部分修士对自己太过保护,不能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方,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窥探对方哪怕一点的秘密。 当年出事之时,傅灵均年岁并不大,对这方面的事知之甚少,姜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种设定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一开始两个人靠近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想要神交。 恍惚间,傅灵均刺痛的神魂被一层柔之又柔,软之又软的触手裹住了,那胆怯的触手轻轻的、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然后藏不住心事一般,分享出了一点情绪给他。 那是一个平稳的、安详的、甜蜜的灵魂,伸出触手来拥抱他的时候,还担心伤害到了他,进一步退两步,试探着靠近。 傅灵均觉得这个灵魂很熟悉。 那日在姜糖坠入了梦境深渊之时,堂而皇之闯入他的神府中的少年,便是这样弱小而柔软。明明是不愿意被旁人进入的世界,但是与眼前的少年做这样的事情,却让他觉得十分愉悦。 姜糖也陷入了那种玄奥的感受之中,他的魂魄像是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拽住了,然后试探着想要进入他。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魂魄触碰让姜糖觉得害怕,他挣扎着想要抗拒,可对方却是一个数千年挣扎着、痛苦着、处处都生着尖刺和爪牙的强大神魂,他想要逃脱时,那层裹在表皮的温柔卸下了伪装,霸道地将他拽了过去。 一如霸道的傅灵均一样。 “嗯……”姜糖忍不住溢出一声甜到了极致的呻/吟。 灵魂相触碰的一瞬间,傅灵均尖锐的神魂像是刀、像剑、像是冰冷的雨无孔不入,强势地闯入了姜糖的世界。 弱小的、颤颤巍巍的魂魄根本没办法突然接受一个存活了数千年的强大神魂,纵然曾经他们亲密的相拥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并且上一次之后,姜糖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开始肾亏,整个人根本没有精神,那种感觉太过困扰,他本能地想要抗拒。 但他面对的是傅灵均。 一个不懂神交是什么,又刚刚尝到了星星点点的甜头,还想要继续尝甜头的初哥。 他们曾经完美的相融过,彼此并不会排斥的太厉害。 弱小魂魄的抵抗在傅灵均眼里微乎其微,甜美又无用。他享受着姜糖魂魄包裹着他的感觉,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东戳一下西看一眼,将那团弱小的神魂戳成一滩夏日里的冰淇淋,烂泥一般软在了地上。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愉悦,不仅拥抱了姜糖的魂魄,还想在他的魂魄里横冲直撞,到处看看。 姜糖都快哭了。 不行啊啊啊!经过上次的神交,他已经盘出来了,他二十来年的记忆中有好多不能播的内容!好不容易上次傅灵均不记得,他才没有面临那种社死的困境,怎么可以再来一次?! 但人就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越是不能想什么,什么东西就越清晰。那些mvk格式的、多种国籍、多种花样的、十分劲爆的小视频,就像是知道他的窘迫,故意来整他的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刷存在感,姜糖暴躁地想要将它们甩开,那些不太和谐的东西却牢牢地盘踞在他的脑海根本忘不掉。 这是一个来自老色批的本能。 但这个本能来的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不可以,他绝对不能让傅灵均看到他脑袋里的那些东西! 姜糖的大脑已经开始疯狂预警,绝对不可以接收来自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然而他拒绝是一回事,对方想要传输文件又是另外一回事。 开始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接收失败,请求退回。 退回失败,开始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接受失败,再次请求退回。 “嘤。”姜糖拼死抵抗,却溃不成军。 退回失败,成功接收来自用户傅灵均的超大文件包。 作者有话要说:  521快乐鸭,请小阔爱们吃糖! 今天继续潜规则52个小阔爱,孤寡孤寡孤寡,你们点的孤寡青蛙来啦(*/w\*)- 修了几处信息~ 1·日饲崖修改成江长远的灵域,当初破魔时险些死去,燕从西用血脉力量帮助了他,二人血脉交融,所以叶正闻也可以进入日饲崖。 2·圣尊生辰修改成十方宴,一年一度仙道雅谈论证的大会。 3·江长远杀齐元朗那一段,燕从西没有看到日饲崖内满地的伪命骨。江长远伪装自己是为了救孩子们才失手杀了齐元朗,但两仪宗门规不能无故杀人(日饲崖是江长远的,丢锅出去齐家不接),导致十方宴上,江长远自请雷刑。 4·淮成荫是极阴之体,生来天有千妖百鬼异象。 完善了一些细节,整体剧情走向没有变化~阿渊本来还以为要修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爆肝两天就修完了hhh 第81章 土崩瓦解 那是一个陌生的, 安详的,美好的世界。 可它又那样的熟悉,好像在什么时候, 他们已经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展示过自己一般。 傅灵均忽然想起当时引魂造梦,还是小兽的姜糖坠入了梦境深渊受伤, 少年虚弱的魂魄堂而皇之地闯入了自己的神府。 他的神府任谁都无法进入, 却独独给了姜糖钥匙。 一种很诡异的,却又十分和谐的感受席卷了他的全身。像鱼游进了水里,彼此交融着,密不可分。 他记得,当初他生出过一丝怀疑, 想要找到为何神府不排斥姜糖的原因, 可是从梦境中醒来时,浑身赤/裸的少年却将他的一切怀疑和猜忌都打乱了, 后来竟忘了去找背后藏着的秘密。 又一次的灵魂相拥,傅灵均看到的东西比引魂相拥那次要多一些。 他看到了天悲谷数千年的死寂, 穿过旷野的风从耳边轻柔地拂过。无尽的黑暗之中, 胆怯的、微小的、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生灵慢慢飞向了一个雷弧跳跃的黑色巨茧,小心翼翼落了下去。 在漫天的萤火中,黑色巨茧内隐隐约约透出两道影子来。 强大的神魂力量肆虐着另一个弱小的魂魄, 反反复复, 乐此不疲。 傅灵均还想要看得更加仔细, 那些破碎的画面慢慢浮现,却又突然消失不见。 烟花漫天的月夜,人影憧憧,灯影迷离,高高悬挂的琉璃走马灯下来往着许多人, 而后略显狼狈地,人群中挤出来三个人。 一个银冠玉带一身紫衣,一个浅蓝色衣裳的娃娃脸,还个一位沉默的大块头。 此刻三人衣裳都皱巴巴的,在挤来挤去乱得不太得体。 “嘶,咱出来的有那么晚么?怎么一个花灯都买不着?”叶正闻揉了揉肩膀,方才他不晓得被多少人擦着肩撞过去,肩膀都给他撞疼了。 淮成荫掸着自己的衣摆,打了个哈欠:“买不着就回去吧,困。” 相行跟着点了点头。 叶正闻:“可别!你们不知道,江叔叔要给我介绍那什么长老的孙女,得亏我今日溜得快,不然我都没法儿来见你们!” “我听说,两仪宗那位左长老的孙女左湘芸,是个很好的姑娘呢。”淮成荫掰着指头算,“性格豪爽,大方不扭捏,天资不错,听说长得还好看,怎么算都是人家不愿意见你的,怎么你还躲上了……” 毕竟叶大少爷臭名远扬,但凡稍微正常点的女修都看不上这种作威作福的仙二代。 “……”叶正闻语塞,而且想来想去都反驳不了,揍了淮成荫一拳,“你是哪儿头的?”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淮成荫忽然指着不远处一个略显冷清的巷口:“你不是要灯么,那儿有一个!” 叶正闻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个半隐在黑暗中的花灯摊子,原本应该挂在摊子上头的灯全卖光了,只剩一只胖乎乎的兔子灯笼斜斜的挂在一旁。 傅灵均耳朵微动。 原本沉浸在神魂交融愉悦中的人睫毛微颤,慢慢清醒过来。 “嗯……”姜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他的额头抵着傅灵均,很长一段时间脑袋都是空的。刚刚被拉着一起相拥的小废柴,根本扛不住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的情绪,拒收失败以后整个躺平了,化成了一滩怎么戳都戳不起来的小烂泥。 拥抱傅灵均的神魂,比拥抱眼前的人要来的艰难得多。 傅灵均可以笑着和他说话,触碰他的动作也尽量轻柔,可是他的魂魄是尖锐的、躁动的、锋利的、愤恨的,一靠过来,令人崩溃的负面情绪毫不留情地刺痛着他,让脆弱的小废柴承受不住。 像极了一个庞大的怪兽想要闯进一个温暖的房间,它浑身长满了尖刺,无论从窗户还是门里进入,无论是想硬闯还是绅士的敲门,都是霸道而凶残的。 论一个内存小的可怜的手机,如何接受一个信息量超大的文件包。 好在这一次的神魂相触格外短暂,若是再被傅灵均的情绪多冲刷几遍,姜糖恐怕要当场宕机。 从那种头重脚轻的刺激中清醒过来时,姜糖整个人好像还被傅灵均的电弧裹在其中,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缠绕着电流,丝丝缕缕的游走在他的身上。 很享受,却很肾虚。 他的身体忍不住的产生一些回应,不仅是面红耳赤,浑身没力,还多出了一阵莫名的火热来。 手脚哆嗦的少年仿佛得了帕金森,一只手抖抖抖,抖到了两个人的额间。 傅灵均看着那只手钻到了相贴的眉心,隔绝了两个人。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原本侵略性极强的眉眼在兔子灯笼的灯光下变得格外柔和。 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一只灵鸟穿过夜色而来,停在了叶正闻的指尖。 他打开看了两眼,而后神色大惊:“不好,江叔叔出事了!走走走别玩儿了,快回去看看。” 说完扭头就走,也不要心心念念的灯笼了,脚下生风急得要命。 “出什么事啦?”淮成荫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喊相行,“走啦。” 相行看着那只胖乎乎的兔子灯,又看了看半隐在黑暗中的花灯摊,吸了吸鼻子。 他感应到主人和小白了,但主人没有吩咐的时候,他便不能过去。 “主人,开心……”他能感受到一部分傅灵均的情绪,却不知道那情绪因何而来。他弄不清楚,便转身跟上了离开的淮成荫。 风吹过,兔子灯笼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半晌,姜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我、听到,叶,叶正闻……” 那只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又揉了揉:“他们看不到我们。” 姜糖:“嘤。”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们都没走过来,怎么可能看得到! 虽然但是,他真的好想问刚才大佬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能播的东西啊! 他们神交的时间很短,按理说应该是不够去看什么的,毕竟上一次他去看傅灵均的记忆时,还是被反反复复被冲刷了好几遍才勉强看下来的。可是满脑袋都是黄色废料的小狗勾又觉得,好像只要看一秒就能看到不能播的,因为刚才他拒收傅灵均的文件包时满脑袋都是不可描述。 啊,对了!如果大佬能够看到他的记忆的话,会不会发现他一直是人类灵魂这件事?穿书这种事情未免太匪夷所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另类奇葩啊? 傅灵均松开了他:“怎么了?” 姜糖捂着自己的额头一动不动。 傅灵均靠近,姜糖本能地想后躲,但是两只腿真的没有力气根本站不起来,整个人可怜兮兮地抖抖抖,一副被欺凌的小媳妇模样。 显然傅灵均并不会有这样的负面反应,还十分好奇地凑过去看姜糖红得滴血的耳尖。 伸手,摸了摸。 很烫。 姜糖向后缩了缩,拿眼睛瞪他。 “不许,摸!”凶巴巴的,声音却软得一塌糊涂。 傅灵均还真的没再伸手了,只是很疑惑地看着姜糖一直捂住额头的手。 明明手都抖那么厉害了,还是不肯放下来。 姜糖隐隐约约觉得大佬看他的手表情不对,生怕他一时兴起再来一次,吓得连忙岔开话题:“今天,要做的,事。会有,危险吗?” 傅灵均想了想:“今天没有。” 那就是以后会有。 看着傅灵均一副很认真思考以后给他回答的样子,姜糖眨了眨眼。 咦,大佬的反应好像……没来得及看什么?他刚才一直担心那些mvk的小视频被大佬看到了,可是傅灵均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真的是神交的时间太短就被打断了? 他又行了,从来没觉得叶正闻那么顺眼过!等回去见到叶正闻,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这可是救他于社死边缘的大恩人呐! 可是姜糖开心了才没一秒,傅灵均那只罪恶的大手又伸了过来。 这次,他来扯姜糖捂着额头的手。 “干、干嘛……”姜糖紧张得要命,不肯挪开手,却整只手被人握住了拽下去。 傅灵均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和渴望,凑过来,含含糊糊说:“方才,没看到……” 吓得姜糖整个人变成了一只鹌鹑。 “不行!”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他没有世俗的欲望,刚刚尝到了甜头的傅灵均有。他感受着姜糖泛着粉意的情绪,没有从里面读出厌恶,相反的,明明还有丝毫期许。 “为何不行。”他很认真地问。 姜糖快要羞死了,只想把自己钻到地里去。其实,神交的感觉真的……很复杂。他并不是讨厌,只是那种感受来的太过凶猛,像海啸遮天蔽日,又像窒息沉溺其中。而在那种激烈之中,傅灵均的情绪一遍一遍冲刷着他的魂魄时,会产生出一种他们更加亲密的感受。 鱼水交融,神魂颠倒。 他其实,不讨厌的。 但是老色批糖坚决要捍卫自己的领土完整,浅尝辄止就行了,干嘛非要看他的记忆!呜呜呜,他害怕傅灵均看到了以后,他的人设就崩塌了,还有以前当小动物的时候那些坏心思,总是想着去揩油什么的……不行,他不可以! “是因为,在外面吗?”傅灵均虽然隐去了他们的身形,二人终究还是身处闹市之中。他亦觉得有些不妥,单手抱起姜糖,下一秒,他们便回到了十方居内。 隐去身形的傅灵均速度极快,今夜的十方居因圣尊自请雷刑而乱成一团,天机堂内到了深夜都还聚集了一群人说着争论不休,拥护江长远的,想要挑事的,作壁上观的……所有人形形色色,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那点心思吐沫横飞。 傅灵均对此毫不在意。 那样的场景真实的可笑,而过几日,那些人会因为另一些事而暴露更多的假面。 他抱着姜糖回到了那间暂且安置他们的房间。 掐诀,在房间外布下了结界。 傅灵均凑过去,扯下姜糖捂着额头的手:“现在可以了。” 额头相抵,强大的神魂放缓了速度试探着触碰着姜糖。 已经相融过的神魂并没有生出太多的抗拒,含羞带怯地接受了对方的拜访。 傅灵均轻车熟路地捞起化成烂泥的小废柴,带着它一起卷入一场灵魂的抵死纠缠之中。 这一次,他的情绪已经沾染了姜糖的柔和,不再那样尖锐。 温柔而强大的神魂,细细密密将弱小的魂魄包裹在内,每一层的情绪冲刷,都带着隐隐的霸道和缱绻的温柔。 姜糖瞬间沦陷。 防线土崩瓦解。 作者有话要说:  很纯洁的,没有脖子以下!是天灵盖以上! 第82章 太阳 窗外的翠竹沙沙作响, 随风摇曳着将横斜的影子印在窗纸上。 房间内静谧得可怕。 纯白的纱幔微微浮动着,依稀能见到里面两个交叠的影子。 身形高大的男子额头抵在少年眉心,一只手箍着他纤软的腰, 另一只手按在少年的后脖颈。 像是一只凶残的巨兽,温柔地困住了他脆弱的猎物。 想要在那只猎物身上, 涂抹上属于他的味道。 姜糖被抱住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着。 他其实已经感受不到现实的一切。相较于这般宁静温存的相拥, 他现在的魂魄已经在面对滔天巨浪。若说他的魂魄因傅灵均而化成了一滩水,捞也捞不起来,那现在那滩水已经被一片汪洋裹住了。 一层又一层的情绪巨浪打下来,弱小的魂魄根本躲不开,勉强自己敞开心扉去接受那些复杂而汹涌的情绪, 然后被傅灵均尖锐而苦痛的记忆刺激到哭出来。 他只是一个中规中矩活了二十来年的平凡社畜, 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现在倒好,来自傅灵均的风雨将姜糖从头到脚浸湿了, 想要找个地方躲一下,却只能躲到翻涌的巨浪之下。 然后再次被卷起, 沉沉浮浮。 姜糖几乎觉得自己会被溺死在巨浪里, 下一刻,海面又风平浪静。柔软的浪花轻柔地安抚着他,将可怜的小废柴捧在了手心里。 他已经化了, 从捧起他的指缝里溜了出去。 姜·肾虚·糖, 瑟瑟发抖。不行了不行了, 再和傅灵均玩耍下去他的大脑直接要报废了!强行运行了超大游戏的老年机申请退出运行。 一键按下了关机。 被傅灵均困在怀里的人坐不住了,整个人像化掉的冰淇淋舀都舀不起来。傅灵均轻轻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背上,勉强把人给捞了回来。 吧唧一下,没力气的小脑袋砸在了他的肩头。 “呜……”姜糖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内后, 脑袋空空如也。 有一种所有的记忆和情绪都被傅灵均掏空了的错觉。 瘫软地靠在傅灵均的肩头休息了好一会儿,意识才一点一点回复,手脚软得不像样子,八爪鱼一样趴着一动不动。 已经是一条废狗了.jpg 报废的程度之深,甚至让他忘记去盘自己记忆到底被看到了多少。 傅灵均却觉得他这样的状态很好玩,那只搭在背上的手慢慢挪到了肩膀,又顺着胳膊来抓他的手。根本没力气反抗的姜糖只能任由那个幼稚鬼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捏过去,捏面团似的。 吃饱喝足精神抖擞vs吃干抹净萎靡不振。 姜糖浑身在那种不太好形容的电流中轻轻颤抖,抖了好久才勉强从那种火热又空虚的感受中回过神来。 就很气!就很想无能狂吼! 啊啊啊!这个流氓! “臭流氓。”他有气无力地骂骂咧咧,“混球,大坏蛋……” 当然,他没敢用傅灵均听得懂的话骂,怂叽叽的用中文小声哔哔,一边骂一边还想哭——倒不是他情绪矫情,而是这具身体神交后遗症有点严重,面红耳赤的激动状态还没消,眼眶就忍不住红红的,和被欺负狠了似的。 大狗勾抱着小狗勾,听着毫无威胁的骂骂咧咧,另一只手一点儿都没闲着继续撸小狗勾。玩了手指,捏了手腕,沿着脊骨一点一点往下戳,还想去抓小狗勾蜷缩着的脚。 然后牙不尖嘴不利的小狗勾挣扎着咬了他一口,哼哼唧唧可怜极了。 傅灵均任由着他无用地反抗,被抚慰过的神魂前所未有的舒适清净,让他暂时得了一次安宁。于是继续撸怀里的小狗勾,就这样抱着歇了很长一段时间。 天际乍白,黑色的天幕中翻涌出破晓的白芒。被风吹了一夜的竹叶终于停止了摇曳,安安稳稳地立在窗边。两只胖乎乎的鹅黄色雀鸟停在了纤细的竹枝上,细细的长腿一蹬,又扑棱着翅膀跃到了屋檐上。 姜糖也终于从那种纵x过度的状态中缓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扒拉开那只箍住自己的手,要往床下跑。 纤细的脚腕被那只大手一握,一拉,整个人又被拖了回去。 肾虚糖登时就僵住了。 “来不了!”他头一次说话说的那么利索,摇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行!” 傅灵均倒是没想再来一次,但被姜糖可爱的反应逗笑了,就俯身压过去吓他:“有何不可?” 那只微凉的手摸过来,轻轻地搓了搓姜糖的眉心。 姜糖整个人汗毛都炸了起来,吓得手脚并用从他的身下空隙中钻了出去。 肾虚糖:溜了溜了!不陪您玩儿了! 明明被折腾的是魂魄,溜下床跑路的姜糖却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落荒而逃跑出去关上了门,这才觉得自己稍微安全了一点。 怀里突然一空的傅灵均还虚抚着少年眉心的位置,像是看到了姜糖多路狂奔时面上的表情似的,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翻身躺在床上。 逐渐苏醒的十方居是鲜活的,鸟叫和人声,花开与叶落,细碎的声响慢慢从四周升起。 姜糖大清早的跑到了院内石桌上坐着,本来他还想溜远一些的,可又想到自己方向感不好,要是走丢了不太好办。 吱呀一声,斜对面的门开了。不需要睡觉的相行终于逮到了机会吸小白,一股脑将塞了满怀的好吃的好玩的拿出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白,吃。” 姜糖脑力运动太久,正是消耗太多的时候,开心地拆开一个油纸包,里面卧着一只酱香油亮的大鸡腿。 是相行昨天晚上,和淮成荫他们出去乾坤域玩的时候买的。 姜糖就着那张油纸,开始啃起了大鸡腿。啃完了一个鸡腿有点腻,看了看桌上剩下的纸包。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递过来一颗绿油油圆滚滚的青灵果。 “呜呜。”姜糖感动得要哭了,一连吃了三颗果子。 叶正闻和淮成荫昨天晚上赶回来后,分别被自家长辈叫过去说了一宿的话,今早才被放回来。两个人一进小院,瞧见了石桌上的姜糖和相行,还有那一桌子的好吃的,馋虫都被勾引出来,径自坐了下来。 “姜小公子早啊。”叶正闻打了个哈欠,一起加入了干饭大军,“你和林兄昨天去哪儿玩了?我们都没找着你们。” 姜糖觉得十分尴尬。 虽然只是停留在精神层面,但他总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些不太能播的事。叶正闻随口一问,就把他整了个大红脸。 好死不死的,相行还在姜糖身边嗅了嗅,迟钝地说:“味道,和,主人,一样。” 淮成荫:“嗯?什么味道?” 然后嘴巴里被塞进了一个大鸡腿。 叶正闻:“吃饱了吗?吃饱了商量正事去。” 淮成荫:?他才刚开始吃。 四人吃着东西,没注意到姜糖房间的门开了一瞬,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门又关上了。 · 齐夜捂着脖子,披着未亮的晨光悄然回了房间。 他捡回了一条命。 这条命却随时都会被取走。 强撑着走到桌前,想为自己倒一杯水,颤抖的手却拿不起茶壶,刚刚提起一点,又落了回去。 预想中碎裂的声音没有传来,一只苍白的手接住了茶壶。 “好久不见。”忽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人身材高大,相貌平平无奇。明明方才他确定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可这人却忽然出现,十分诡异。 而后将那只茶壶安稳地放回了桌子上。 齐夜灼痛的声带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林声?” 他认得眼前的人,在他还跟在齐从玉身边时,那位叶大少爷身边就有一位号称符文阵法精通的朋友。 “嗯。”对方轻轻点了点头,“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齐夜并不认为会用这样方式出现的人,是来‘请’他帮忙的,更何况现在他的状态被旁人看了去,恐怕会有很多怀疑。他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在抉择要不要将面前的人杀了灭口。 几个锁灵囊在桌上一字排开。 对方表情略傲慢地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昨天晚上你干的不错。吃下不纯的阴魂,想来江长远的心魔要折腾他许久了。” 齐夜面色大变。 他满脸错愕地看向傅灵均:“那些锁灵囊内的阴魂是你换的?” 显然对方没有要否认的意思:“他能用你,想来身边没什么人可用了。” 见齐夜藏在袖子中颤抖的手,傅灵均淡漠地扯了扯嘴角:“你那位快要病死的叔叔,在江长远那里,过的好吗?” 齐夜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艰难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 姜糖回房间的时候还有点忐忑。 他推开了一条缝,朝房间里看了好几眼,没瞧见傅灵均,想来又去走剧情了。 拖拉着走到桌边发了会呆,姜糖想起来自己还没画完的画,又把藏在纳海珠内的笔墨纸砚掏出来,继续画。 从圆润的白团子撞上大佬的鞋子,到天悲谷内的冷池偷看美人洗澡,坠入怨魂深渊被傅灵均捂着耳朵,还有抱着他出去血洗泽阳府……不知不觉,记起来的画面越来越多。 姜糖边笑边画,因为状态不错,很快画到了出乾坤域,大佬抱着他逛街吃东西。 “这里,错了。”低沉的男声忽然出现,吓得姜糖手中的毛笔一抖,大滴墨点落在了还没画好的桌腿上。 回头,傅灵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背后看了多久,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糖正在画的图。 姜糖: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你、干嘛,偷看!”姜糖原本想把图藏起来,但手遮到一半,又觉得过于欲盖弥彰,索性大喇喇的摊开让他看,“弄,脏了!” 一大团墨点毁了一幅画。 傅灵均单手掐诀,而后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在空中一提。那团未干的墨点被包裹着脱离了宣纸,桌腿完好如初。 然后他看了看桌上的那张小白狗进餐图,又画了几笔。之前顶多算圆润的小白狗瞬间变得格外敦实,胖乎乎一只,比之前肥了好多。 姜糖:“我哪有,那么,胖!” 傅灵均很认真的听取了姜糖的意见,然后把小白狗又改胖了一圈。 姜糖:? 小子,你很叛逆啊! 怂叽叽的小狗勾明面上不敢哔哔,只敢用中文小声骂人:“我日你我日你我日你,听清楚了吗!哼,就知道欺负人。” 傅灵均表情有点怪。 他好看的眉毛皱了皱,而后很认真的说:“我们可以做那样的事,但不是现在。” 姜糖:??? 作者有话要说:  崽啊,麻麻很担心你(拱火) 第83章 夜归 做……做哪样的事? 刚小声哔哔骂了人的姜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傅灵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联系了一下他刚才骂出的那句前文,面色一白。 ——我日你我日你我日你, 听清楚了吗! ——我们可以做那样的事,但不是现在。 姜糖顿时头晕目眩, 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说, 什么?!” 声音颤抖且犹豫,满是难以置信。 等等,这两句话是可以连起来理解的吗?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因为过于震惊,姜糖甚至一时之间没办法正常思考,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好像消失了, 只剩下他的心脏在不停的狂跳。 ——傅灵均在回答他刚才的那句中文。 ——并且把那句骂人的话直译成了另一种不可言说的运动。 “你, 为何,听懂, 我说,的话!”他都来不及马上打包行李连夜买站票逃离这个星球, 姜糖现在头皮发麻, 之前还安慰自己大佬没有看到他的记忆,结果现在看来他是看到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啊!他这次神交的时候都没看到过大佬的,大佬凭什么能看他的! 这不公平! 傅灵均能听懂姜糖的话, 是在引魂相拥之时, 闯入他神府的少年魂魄一片片剥离。他修复他的魂魄时看到了, 便也就记住了。 偶尔姜糖会小声说一些那个世界的语言时,他觉得很有趣。那里的用词与这个世界不同,好多他听不明白。 但今日这句听懂了。 姜糖炸了,大佬如何知道的也不要紧,关键是自己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立刻支支吾吾解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我,刚刚,是在,骂你!不,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傅灵均神色淡然,一点也不像是说出了方才那么羞耻的话的样子。听到姜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解释,表现的十分大度:“不用害羞。” 姜糖:???老子没有在害羞! 他刚才是很认真的解释自己是认真的骂人,而不是要真的日他! 恼羞成怒的小狗勾猛地飞扑过去,踮起脚,两只手很认真地捧住傅灵均的脸,咬牙切齿地解释:“我,刚才,那句,在,我的,家乡,就是,骂人,的话!” 他还想举个例子,把我日你这句话翻译一遍。可是脑子一转,卡克了。 等等,这句话要怎么翻译来着? 我草? 我要干你? 我干? 我要搞死你? 为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一个正经的解释都出不来!这种话说出来和刚才的那句有什么区别吗? 捧着大佬脸的小狗勾僵住了。 “等……等下。让我,想想。”姜糖还在很努力的头脑风暴,“我,必须,给你,解释,清楚!” 用一种没那么粗俗的语言来说。 傅灵均的表情变得有些生动起来。他不介意有一个热情的道侣,甚至觉得他说出那种要求的时候十分可爱。可是显然,现在的姜糖已经羞得耳朵都红了,再逗一下估计又要逃跑。 于是傅灵均顺手揉了揉姜糖的头发,将柔顺的毛揉成蓬松的毛,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走向床边。 鉴于刚刚才说了一些让傅灵均误会的话,姜糖一看到床就想跑路,但是显然挣脱不掉,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在抗议无效中失去了鞋袜。 和他的外袍。 只剩一件衣服的姜糖用两只手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乌溜溜两只大眼睛防范地看着傅灵均,一脸的戒备:“你,干嘛?” 傅灵均一把捞过小狗勾,很大只的熊抱过来,将人抱着一滚,就躺到了宽大绵软的床上。 “睡觉。”他说。 对“睡”这个字敏感到极致的姜糖,脑海里很不和谐的出现了四个字:白日宣淫。相对应的,那些不太好描述的画面又出现了。 不、不好吧……现在还是白天啊喂! 然后他的整个人被傅灵均抱住,好闻的冷香将他裹住了。 一如他的人一般,存在感极强。 姜糖浑身僵了一会儿,没等到傅灵均接下去的动作。 他是真的来抱着他睡觉的,一秒都不耽误,呼吸也渐渐变沉。 姜糖松了口气,又回到了那种混吃等死的状态,也不觉得大佬侵略性强了,凑近吹了吹傅灵均的脸。 额前的碎发被吹动了,长长的睫羽微颤,人却没醒。 傅灵均好像是真的累了,他最近总是有事没事抱着姜糖睡觉,次数之频繁,让姜糖怀疑他把数千年没睡过的觉一次性在他这儿补齐了。 咋,他就长得像安眠药呗,看着就困。 现在还是下午,太阳还未西沉。姜糖吃了早饭回来画了半天的画都精神抖擞,现在有些睡不着。 这才几点大佬就开始睡,他们不是才睡醒——不对,他们昨天晚上没睡,灵魂都很忙的在做别的事情。 明明从神交状态中苏醒时姜糖觉得虚的很,但莫名一整天精神都很好,并且在内心默默鄙视大佬有点虚,他都没困大佬先困了。 睡不着的小狗勾开始想东想西。 首先,是很正经的想剧情。 之前傅灵均用水镜看了江长远,应当是在日饲崖和岑南镇之行中慢慢确认了江长远的秘密,就是藏在假面之下的心魔,并且利用齐夜,让他暂时失控了一下。 确认了对方的把柄,想要扳倒他的话,应当还要再布另一个局。 傅灵均经常性消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着做其他的事。 鉴于姜糖对这些东西不太在行,想破脑袋也给不出什么建议,于是又默默想到了他们之间的事。 他们昨天好像有了十分重大的进展,魂魄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了。换算成身体的话,估计就是本垒打的程度。 但是姜糖是个十分肤浅的人,对他而言,神交的刺激还远不如大佬给他种个小草莓这种来的大。 毕竟神交这种事情老早就发生过了,而且没有实体,羞耻来的就没那么强烈。他不乐意神交的主要原因只是不想被大佬看到自己珍藏的mvk小视频,过程其实……咳,挺刺激的,而且是偏向舒服的那种刺激。 老色批糖十分认真的开始回味,并且想要给这种y颁发一个奖项,名为[脖子以上绿江能过审奖]。 至于傅灵均到底在神交的时候看到了多少记忆,有没有看到他珍藏的mvk小视频,姜糖已经不在意了。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作为一个成年人,有点生理需求很正常吧?更何况他是自给自足,丰俭由人!啥出格的事情都没干过,多么纯良,有什么可羞耻的! 姜·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自暴自弃·糖,已经把自己安慰的明明白白。 反正他都已经把大佬睡(?)了,人还能跑哪儿去! 抱着这么理直气壮的心态,姜糖也慢慢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竟然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傅灵均又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姜糖醒过来的时候,床上的冷香味儿都淡了。 姜糖默默出去找小伙伴们玩。然而,十方居着实没什么可玩的,淮成荫和叶正闻又被长辈勒令不许跑出去,相行也跟着傅灵均出去了,于是姜糖一整天都过得十分无聊,索性回房间又开始画画起来。 虽然被大佬看到了,但礼物还是要送的。 傅灵均晚上的时候回来的。 夜深了,那点烛火倒是小小院落中唯一的光,微弱,昏黄。 窗外的那一丛翠竹沙沙作响,在烛火中摇曳着,疏影横斜的影子印在窗纸上,里面的人影也印了出来,靠着窗坐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 姜糖等了他好久,等的都有些困了。 傅灵均带着一身夜露,推门便瞧见困懒的少年小脑袋都快磕到桌子上,脸上还沾上了一坨黑漆漆的墨渍。 明明都那么困了,门轻轻推开的时候少年依然醒了。迷迷糊糊抬起眼,看见进来的人眼睛一亮,将毛笔一扔,摇摇晃晃向他走来:“你,回来啦。” 烛光中柔和的人向他走来时,傅灵均的心突然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软软的,轻轻的,痒痒的。 姜糖困得很,摸索着来牵他的手:“今天,不在,我好,无聊。” 他的脑袋被傅灵均揉了揉。 “在画什么?”傅灵均问。 “嗯……就,之前的,那些。”反正都被看过了,姜糖一点也没遮掩地承认了。 “之前让你背的符文呢?” 姜糖的倦意登时消了。 “我,好像……”脸变成了苦瓜绿,“不太,记得,了。” 谁还会记得突击考试以前背的单词啊?应付过了就忘了,脑袋真的存不了那么多内容啦! 傅灵均不知什么时候往自己的纳海珠内装了一箩筐的符文书,现在随意从里头翻开了一本,指着一个符文:“记住。” 被迫上学的学渣接过了课本,苦着脸去记。 等喜欢的人回来的浪漫气氛就此终止,并且立刻变成了考前修罗场,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傅灵均没什么耐性,给他看了数十秒后就抽掉了册子,让姜糖默写。要不是姜糖来这个世界还带了个过目不忘的金手指,姜糖能当场给大佬表演一个学渣哀嚎,或者是抱腿撒娇。 一笔一划,将那个符文给画好了。 傅灵均看了看,点了点头:“给你的纳海珠内,有各系灵核。你拿水系的五颗低阶灵核出来。” 姜糖就像是一个懵懂插班生,听了傅老师的话手忙脚乱的去翻课本。傅灵均送他的纳海珠内除了吃的以外,便是闪瞎眼的灵石和妖兽灵核。 五颗水系低阶灵核,姜糖就摸索着从里面翻了五颗水蓝色最小的灵核拿出来,也不知道对不对。 因傅灵均天资极佳一学就会,教人也教的简单粗暴。他并不像是各个世家仙门内那般从基础开始讲起,而直接教了实战用法,也不管姜糖能不能听得懂:“刚才的符文中有五个点,呈漩涡状向外延伸。你用这瓶灵砂再画一次符文,将灵核放在相应的位置。” 姜糖在刚才那个符文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实在没找到那五个漩涡状向外延伸的点在哪里。但大佬的表情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像极了上学时老师脸上“这么简单的题都有人错”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要是提问的话可太蠢了。 于是半懂不懂的姜糖还是用傅灵均给的灵砂画符。画的十分标准,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灵核,试探地往上摆了一颗。 没反应,他胆儿肥了,唰唰唰将剩下的四颗也都放了上去。 然后房间里就下雨了。 对,下雨了,还就只下他和傅灵均站着的这一小块,瓢泼大雨,哗啦啦,浇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两个人的衣服以极快的速度变湿,并且滴滴答答往下掉水。 姜糖:“……” 还有点冷。 傅灵均:“……” 他单手掐诀,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很快停止了。而后金红色的凤凰火从他的指尖飞出,在室内翻腾,热浪卷走了他们身上、地上的水。 姜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傅灵均,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学渣的事实:“我,不明白……” 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学神显然在努力理解学渣究竟为什么会做错题。 因为想不通,傅灵均直接饶到姜糖身后环住他,抓住他的手。 和姜糖脑补过的学习画面一模一样。 满脑袋坏心思的小狗勾脸红了红。 “这里,还有这里……”傅灵均一连指了五个点,然后带着姜糖的手摆下了五颗灵核,“记住了吗?” 然后淡淡的水纹将灵砂符代替,薄薄一层覆在了姜糖的身上。 姜糖有些惊喜,认真记下了符文上那五个点,问:“这有,何用?” 傅灵均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水至柔至刚,用来防御效果甚好。” 防御?姜糖不太理解。作为大佬挂件,他学防御的符文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给绿江颁发的奖项是认真的。 第84章 贺夫人 姜糖的好奇也就持续了一秒钟。 因为除了那个防御的符文之外, 傅灵均又开始教他新的东西,他已经没空好奇了,满脑子都跟着傅老师的节奏快速记符文。 好在姜糖之前可是狂背了一桌符文书的人, 虽然这些日子懈怠了没有复习,但是再看一两遍又重新背了下来。放置灵核的位置也大同小异, 理论上来说, 只要将那些灵核放在相对应的核心位置,便能发挥作用。 在利用符文力量,使出了诸如小火球之类的术法时,姜糖飘了,甚至觉得符文不过如此, 给他一点时间, 他就能成为当世符文大师。 然后他就被啪啪打脸了。 入门总是简单的,难得是入门之后对于符文的搭配。就算只是一个最小的阵法, 也需要在各方阵眼内搭配不同的符文才能生效,并且搭配的不止一个, 是无数个。因为他灵力不足, 所以每一道工序都要利用符文和灵核来代替,不仅要环环相扣,还要符合五行相生相克之道。 傅灵均嘴里说的:先这样, 再那样, 完成。 姜糖耳朵里听到的:@#$^&%!$# ……*&%¥&@34%#! 姜糖:“嘤。”他不行, 他不懂,他是个学渣! 然后狗勾耍赖,去抱傅灵均的胳膊:“太多了,记,不住。” 仰头的时候刻意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像是两汪被微风浮动的清泉,潋滟着水光。 傅灵均看着小狗勾可怜巴巴的眼神十分动容,所以法外开恩,允许姜糖休息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姜糖头晕目眩。一盏茶也就只有十分钟,他哪里休息得过来啊! “不行。”他抱着那条胳膊晃来晃去,“明天,再学。” 然后狗腿子的给大佬捏了捏肩膀:“好不好。” 他的力道并不大,个子也不高,说是给傅灵均捏肩膀,其实就是整个人踮起脚来挂在了傅灵均的背上。两只小手还到处乱摸,着实有些不得体。 那只乱摸的手被逮住了。 傅灵均自然是不满意的。 他想要教给姜糖的东西很多,可姜糖吸收不了。这还不能罚他偷懒,毕竟姜糖是真的没有偷懒。 转过身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过来。那里面有着讨好和撒娇,还有委屈和可怜。 被抓住了手,狡猾的小家伙就用手指来挠他的手心。像是羽毛似的,若即若离。 “明日再学。”他松了口。 乱摸的人瞬间在原地蹦了一下,大声说:“好!” 教学结束,进入睡觉时间。 姜糖还忐忑了一小下,睡觉之前会不会发生什么不能播的事情,结果傅灵均又只是抱着他纯睡觉。 有点失望.jpg 又怂又贪的小狗勾往傅灵均的怀里蹭了蹭。 傅灵均身上的味道有着像新雪落在松柏上,落在梅枝上,清晨推窗的那一刻,涌入清新的、冷冽的幽香。 这味道很催眠,也让他觉得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傅灵均照例和相行一起不见踪影了。姜糖轻车熟路去找小伙伴们唠嗑,谁知道今天连叶正闻都不在。 “今日盛姑娘和宋公子来乾坤域啦。”淮成荫解释道,“他高兴坏了,一收到消息就出去了。” 姜糖想了想,问:“他们,不是,在,空蝉府,吗?” 在安远府的时候,宋晋遥听闻贺暄青坟冢被挖,尸体被盗的消息后立马辞别了淮成荫,和盛意雪一起赶往了空蝉府。本来还以为他们会在空蝉府多安抚一下精神不济的贺夫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归队了。 淮成荫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贺夫人也跟着一起来了……听说还有贺家家主,还有一众护卫陪同着一起来的。” “啊?”姜糖不明白,那位贺夫人不是怀胎好几个月,一连碰上那么多事悲痛欲绝,连腹中的胎儿都快要保不住么?贺家主如何会愿意让自己快要临盆的夫人到处跑? 这正是淮成荫表情会变得那般诡异的原因。 他压低了声音说:“贺夫人她……恐怕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了。近日一直神叨叨地说,死去的贺暄青就在中土大陆,她能感应到。若不让她来找,她就要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发疯,身体更加不好……所以贺家主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她来中土大陆了。盛姑娘自从去了空蝉府,一直用药力温养着贺夫人怀中的胎儿,她要来,盛姑娘便和宋公子一起来了。恰巧我们也在乾坤域,也好有个照应。” 姜糖听完,只觉得那位贺夫人着实是很可怜的女人。 同时,她也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 贺暄青未亡之时,她不远万里前往天问海求药。 现在贺暄青的尸体被盗了,挺着大肚子也要来找到儿子的遗体。 “对了。”淮成荫向姜糖身后看了看,“我祖父让我等贺夫人安置下来,先代他去拜访一下,送一些补身的灵药。一会儿我就要出去了,你呢?” 因这两天傅灵均和相行都不在,淮成荫担心把姜糖一个人留在十方居太无聊了:“要和我一起去吗?” 留在十方居里,姜糖只能画画和背符文,学了一晚上的学渣本渣当然是选择出去玩。 “一起!” 近来乾坤域真的很热闹。 不止因为一年一度的十方宴,还因为十年一届的天骄之战已经到了尾声,很快就要诞生新的天骄五子。虽然主角团们被取消了参赛资格,但这一届毕竟是宋晋遥扬名的那一届,除了被除名的几位之外,还有不少天资不错的,比往届水平高上不少。 按照惯例,优秀的新鲜血脉大家都要抢一抢分一分的,就算没有进入前五,在天骄之战中表现出色的也会被小门小派挑过去,所以到时候,除了来参加十方宴的大佬们之外,还会有六合内旁的小宗门的人来。 天骄五子还会获得十分丰厚的奖励,发奖励的时候大家也会来看个新鲜,尤其这一届的奖励格外的丰厚,围观群众肯定更多。 姜糖跟着淮成荫一起去了乾坤域内一间地段很好的豪华客栈,贺家主已经提前请人将此地包了下来,所以并没有旁人出入。门口还守着四位贺家的侍卫,将想要靠近的修士劝退。 一入大堂,便看到了叶正闻和许久未见的宋晋遥,盛意雪倒是不在。堂内还坐着一位相貌刚正、男子气很足的青年人。此时的面色并不太好,但被周围的小辈哄着说话,勉强精神了些。 鉴于修仙世界大家都看着不显老,姜糖大胆猜测那位便是空蝉府的家主。 “贺家主。”淮成荫刚刚进门时便将礼物准备好了,和姜糖一起上前去,将礼物送上,“祖父正在参加十方论道,待明日得空,再来拜访您。” 姜糖也跟着行了个礼,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围。 客栈内很静,除了大堂内有些人声外,四周静的可怕。好像是有人在里里外外都听了静音符,弄得一点人气儿也没有。姜糖其实很想说,如果贺夫人精神状态不太好的话,还是要多感受一下周围鲜活的声音。这么死气沉沉的,就算心情很好,也会有些抑郁吧。 当然,他这算是瞎操心,别人的家事与他又没什么关系。 不知怎的,二楼上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声响,像是谁推翻了桌子,然后又撞开了门,跌跌撞撞地朝外跑。 “贺伯母!”盛意雪连忙追了出来,想扶住失控的贺夫人,却被贺夫人一推,整个人向后倒去。 贺夫人再虚弱也是道修,身为药修的盛意雪自然拦不住她。 楼下众人立刻发现了楼上发生的动静,贺家主惊慌失色冲上楼去揽住贺夫人,将人抱在了怀里小声安抚。可贺夫人挣扎的太厉害,贺家主不想伤了她,只好改成扶着她。 姜糖抬头,看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漂亮女人。她一身华服满头珠翠,面色却白得像纸,憔悴得不行。 咦,这人姜糖竟然见过! 是在天问海出逃时,遇见的那位穿着里三层外三层华美裙子的夫人!若不是她那日经过,又没有发现他藏在她的裙摆里,姜糖早就被抓回去放血死了。 她、她竟然就是那位死了儿子的贺夫人? 贺夫人扶着楼梯护栏的手有些抖,声音颤抖又雀跃:“南儿……是南儿回来了……” 眼神略有些空洞,却坚定不移地看向了姜糖。 姜糖:? 南儿是谁? 大概是看到姜糖一脸懵,淮成荫小声凑近姜糖说:“贺南,字暄青。贺夫人把你当成贺暄青了!” 表情也是不太好看。 毕竟听说贺夫人精神不太好,和直面她发疯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他不着声色往前走了半步,将姜糖挡在身后。 “南儿,是南儿!”她转头看向贺家主,声音放软了些,“南儿回来了,我想抱抱南儿……” 贺家主分明知道站在大堂内的少年人和自家的儿子没有半点相似,也知道贺夫人又发了疯,可以往她从未认错过旁人,这还是第一次,她的反应这样大。 贺夫人因长久的哭泣导致眼睛有些看不清,近来孕期又吃不得太多药,贺家主面露愧色,对着淮成荫无声说了几个字,想让姜糖能帮个忙,暂时让贺夫人安静下来。 姜糖自然是不介意帮这个忙的。 虽然贺夫人不知情,但姜糖能成功出逃天问海多亏了她,故而对她生出了许多好感,也想报答一下当初的那份恩情。 淮成荫还有些不好意思和姜糖开口,姜糖就主动站了出去:“可以。”他轻轻说,然后朝着贺夫人走去。 上楼,一步一步,无比坚定。 他走到贺夫人面前,那位眼含热泪的母亲便一把将他揽了过去,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哭着喊南儿这个名字。一连喊了十多遍,这才稍稍松开了他,颤抖着手来摸姜糖的脸,哭中带笑问:“南儿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娘亲都给你做,好不好?” 姜糖生不出半分拒绝她的意思。这位可怜的母亲需要精神的安抚,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认为自己是贺暄青,但她还是回抱了她。 贺夫人这样的状态自然是没办法下厨的,于是贺家主连忙让伙计去准备了一碗面条,搀扶着贺夫人回了房间。 姜糖当着贺夫人认真吃完了那碗面,哄得她睡着了,这才和大家一起出来。 “多谢这位小公子!”贺家主出门后小心关上了门,拉着他们下了楼说,“自从……我夫人便许久没有安稳睡过一觉了……” 姜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举手,之劳。” 贺家主还要送他好些谢礼,姜糖本想拒绝,却觉得这种情况拒绝人挺不好的。毕竟贺家人现在都是想找些精神依托罢了,强行拒绝了别人,说不定还会破坏了今日这份缘分,便将礼物都收下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直到下午和淮成荫他们一起告辞。 还没来得及出客栈门,盛意雪追了上来。 “盛姑娘,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十方居吗?”叶正闻见到盛意雪就高兴,凑过来问。 盛意雪有些腼腆地拒绝了他,而后看向姜糖:“姜小公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姜糖心想今日怎么一个二个都来找他帮忙,身为一个挂件小废柴被人需要的时候,也是挺开心的,便没有一口拒绝,先问了问盛意雪有什么事。 “贺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她咬了咬唇,凑过来小声说,“其实,不太能保住了。她不愿让别的药修靠近,近来只有我勉强能靠近她,用药力缓解一下她的状况……我说过吧,你药修天赋极好,而且贺夫人还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用药力温养她肚子里的孩子么?” 姜糖倒不是想拒绝。只是盛意雪说他药修天赋好,他也没真的尝试过,只学过一丁点的荣生之法,怕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 “很难吗?”他问。 “不难的!”盛意雪看了看等在门口的叶正闻和淮成荫,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或者你们再等一等,让我先教一教姜小公子。” 他二人自然没意见。 一行人又回到了客栈,并且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留给盛意雪和姜糖。 有上一次的经验,姜糖这次学起来倒没什么难度。和荣生之法类似,温养治愈之法也只是换了个对象,将作用的植物换成了人罢了。 姜糖感受着一股暖暖的力量游走在他的体内,这是他刚刚修出的一丝药力。对比他修炼很久也得不到的灵力,药力似乎来的快上许多。这都不需要盛意雪夸,姜糖自己都能感受到他两种修行方式的天赋差别。 他才修炼了短短半个时辰,得到的药力比以前修炼好几天的灵力都要多。 趁着贺夫人现在睡的安稳,姜糖还在盛意雪的帮助下,用刚刚修炼出的一丁点药力帮贺夫人缓解了一些疼痛。 只是他每次修炼一小会就会精神疲乏,今日就有点用力过猛,脑袋一阵阵的抽疼,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变得十分有用。 最近跟着傅灵均学了符文阵法,还可以跟盛意雪修药,姜糖有种技能树慢慢点亮的感觉,十分有成就感。 “早点,回去!”姜糖兴致勃勃。 叶正闻还想再逛一逛,问:“姜小公子不和我们一起再玩会儿吗?” 姜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想见,林声。” 他好想快点见到傅灵均,告诉他今天自己有多棒。想听傅灵均夸他,或者摸摸他的头。 叶正闻:“……哦。”这可真是恋爱的酸臭味。 第85章 殃及池鱼 初夏的艳阳晒得人冒汗。 客栈到回十方居的路程, 大概也就花了二十来分钟。可是走这一路姜糖身上出了好多汗,心头还莫名的烦闷燥热,刚刚回到小院就提前洗了个澡。 泡澡的时候姜糖就有些晕乎乎的, 有点像是感冒,身体没什么力气, 额头也有些烫。 他不敢泡太久, 连忙洗完了出来,坐在窗前把窗户打开晾头发。 晾着晾着,他就有些困。 姜糖其实是知道的,趴在桌上睡容易感冒,他应该回去床上。可是昏沉的睡意来的太猛, 披散着头发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啪叽一下就磕在了手臂上,睡得昏天暗地。 阳光洒在了昏睡的少年身上, 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面容,只露出了纤直俊秀的鼻子, 和淡粉色的嘴唇。 金色的光晕吻上了瓷白的脸, 微微透着光芒。 慢慢的,太阳西沉。淮成荫和叶正闻披着晚霞回来时,正好瞧见睡在窗边的姜糖。怕傍晚的风有些凉, 蹑手蹑脚跑过去给他关上了窗。 日落, 天幕昏暗。 月出, 星子漫天。 到了很晚的时候,小院内才回来了人。 如水的月光拖长了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今夜的十方居格外安静,夜晚的风缱绻柔和,窗边那丛翠竹微微摇曳着, 发出细碎的声响。可房间内却没有亮起一盏昏黄的灯,窗纸上也没有印出一个困倦等人的身影。 显得有些冷清。 他不在? 傅灵均心头莫名生出一种不安,带着浑身湿冷的夜露快步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夜色里有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椅子上,脑袋枕着胳膊睡得昏沉。 傅灵均在门口停顿了一秒,而后才呼出一口气。 “傻狗……”他说着,轻轻关上了门。 三两步走到桌边,将熟睡的的人抱了起来。粘人的小家伙好像感知到了他来,下意识来蹭他的手。 蹭过来的额头滚烫,还带着湿润的汗意。 顺着额头往下摸,下巴脖子湿冷一片,额前的碎发也被浸湿了,紧闭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而挂在他脖子里的珠子里,流转的金红色火光已经格外虚弱。 傅灵均觉得不对劲,抱着人回到床边。待那覆在面上的发丝被拨开时,原本健康粉白的小脸现在又烫又红,眉头皱着,嘴里发出一声难耐的呓语。 “……”咬着唇,像是哪里不舒服。 很快,绯红的脸转瞬变成了苍白,刚刚躺上床的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姜糖很痛。那种痛几乎麻木了他的神智,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只知道骨头疼,肉也疼,浑身都疼得厉害。 傅灵均摸了摸姜糖的脸,湿漉漉的。 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一次。傅灵均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用药力将他体内的亏损补了回来,现在却又变得一片紊乱,指尖顿时倾斜出淡淡的金红色光芒,凝成了一只翻飞的娇小凤凰飞入了姜糖的体内。 灵力入体,宛如水汇入了江河,瞬间被姜糖吸收殆尽。 他惨败的脸色稍稍好了些,很快又现出痛苦的表情来,整个人无意识地哼唧着,像是要哭。 傅灵均掐诀,在房间外布下结界。而后一只又一只漂亮的凤凰火焰从苍白的指尖飞出,朝着痛楚的姜糖体内飞去。 沉睡中的姜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伸手来握住傅灵均的手。 “疼……”他的喉头发出了一声痛苦却软绵的声音。 傅灵均回握住他。 他手心用力,金红色的火焰不断盘旋在昏暗的室内。火光印着他苍白的脸,勾勒出惊艳美好,却略显脆弱的轮廓。 哗啦啦,风吹林动。 窗外那丛翠竹仿佛感受到了屋内磅礴的灵力,碧色的枝叶颤了颤。 不断溢出的灵力化为一朵又一朵凤凰火飞舞在昏睡的少年身侧,熊熊燃烧的灵火将室内照得金红一片。 许久,少年皱起的眉头才平息了些,面色不再苍白。 呼吸也变得平缓起来。 傅灵均的手撑在床边微微颤抖着,过了许久,才伸出手碰了碰昏睡的人的脸。 “没事了,糖糖。” · 姜糖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感冒好了。 昨天睡着前,他依稀觉得自己身体哪哪儿都不舒服来着,现在头晕脑热的都没了,神清气爽的。 而且他还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好色的小狗勾伸出两只手把傅灵均抱住,蹭了蹭,这才满心欢喜地睁开眼睛。 对上了一双水墨画般写意风流的眼睛。 呜呜呜,睁眼就是大美人的感觉真的好棒呀。 姜糖抱着人不撒手,甜甜的说:“你,回来啦。” 隐隐约约他都听见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了,也不知道他这一觉睡了多久。 估计是前两天背书背太狠导致的用脑过度,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才能缓过来。 “嗯。”傅灵均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姜糖的头发,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姜糖想起来昨天还没和傅灵均分享的事情,有些雀跃地说:“我,昨天,帮了,一个人!” 然后磕磕巴巴将宋晋遥和盛意雪来了乾坤域,还带着那位贺夫人的事情告诉了傅灵均。说完,有些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盛姑娘,夸我,药修,天赋,可好啦!” 他学什么都慢,唯独在修药这一条路上拥有着极好的天赋。他觉得做人嘛,没必要强求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武力值max,能上天入地的道修,打打辅助,做个药修救救人什么的也很好啊。 而且当盛意雪说他药修天赋极佳,并且在一个下午就将温养之法学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姜糖第一个想法就是,以后如果傅灵均受了伤,他就可以第一时间给大佬治疗了!大佬体质特殊,用药膏伤好的慢,配合药修的药力,一定能好的更快吧? 小狗勾满怀期待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听傅灵均夸夸他,然后摸摸他的头。 傅灵均一脸淡漠地听完了姜糖昨日见闻,惜字如金:“嗯。” 姜糖:? 就、就没了?就一个“嗯”? 姜糖扁着嘴,去戳傅灵均的手臂,戳一下嘀咕一句:“也不,夸我。” 声音软绵绵,像撒娇。小狗勾想要被顺毛的意图展露无遗。 结果傅灵均依旧没来顺他的毛,反而还握住了他的手,脸色不太好地说:“你以后不许修炼。” 姜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怎么,了嘛。” 一只手被握住了,他就用另一只手去戳傅灵均。戳了两下,揪住袖子晃了晃:“我很,喜欢……” 他觉得自己变得超级厉害,技能树都点上了,怎么傅灵均还一副来了大姨夫的表情?以前他说想要修炼法术大佬都是同意的啊,后来还主动教他符文阵法,为什么现在突然不想他学了? “我说不许就不许。”傅灵均单手将那两只作怪的小手都逮了起来,掐着两个细细的手腕,“听话。” 这不是听话不听话的问题!这是一个学渣想要奋发图强,并且已经找到了想要努力的方向却被阻止的问题! 姜糖一时间不知道傅灵均在想什么,支支吾吾问:“那,符文,阵法……” 傅灵均怕捏疼了他,稍稍松了些力道:“可以学。” 姜糖更迷惑了。 大佬如果是不想教他,那肯定啥都不让他学才对,为什么独独就不让他修炼?符文阵法的力量是来自于灵核的,而且每一次使用都要提前布置好,并不方便。如果他自己能够修炼,力量来源于他自己的话,这不是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吗? “我,只是,想学了,帮你……”姜糖就像整个人跌到了一杯青柠水里一般,心咕嘟咕嘟冒着酸酸的起泡。那种酸属于委屈,还有不理解。 日光透过了窗外那从摇曳的翠竹,将斑驳的影子印在了窗纸上透了进来。 傅灵均的脸一半漾着微光,另一半沉在阴影里。他双唇抿紧,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骨节发白。 “在我身边,又何须学那些。”他说道,语气有些生硬。 姜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甚至觉得傅灵均是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已经从小动物变成人很久了,他只是想要变强又有什么错?傅灵均这样强势的态度,让姜糖觉得傅灵均还是把自己当成一只宠物一般,只要他吃好喝好就行了么?他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傅灵均就不能理解呢? 和他说不通,姜糖就不说。两个人之间忽然变得静默,气氛凝重又严肃。 姜糖变成了气鼓鼓的刺豚用力去抽被傅灵均捏住的两只手,那人不放,姜糖就发了狠地挣扎,手腕细嫩的几分登时红了。 跟着红的还有眼眶,睫毛一颤,好像就要溢出水光。 箍住他的手突然松开了。 脱困后,姜糖一边生气一边往床下爬,穿上了鞋袜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把门关地震天响。 没看到门被拍上的那一瞬间,藏在阴暗中的傅灵均,眸中闪过的一丝担忧和悲苦。 相行今天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不需要去完成任务,于是此刻又在院子里看花。见姜糖气鼓鼓地出来,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小白生气了。 哄小动物专家从怀里摸出一个草编的蛐蛐,在姜糖的面前晃了晃。 “给你。”他说。 姜糖低头,看着那只蛐蛐,吸了吸鼻子。接过来,十分豪迈地说:“走,吃饭!” 故意说地很大声,就是说给傅灵均听的。 走路也走的超用力,每一步都是跺着地走的。 二人这动静引得叶正闻和淮成荫也从屋里出来,探着脑袋看了看跑出去觅食的姜糖和相行。 “姜小公子今天不高兴啊?”淮成荫问。 叶正闻手里抓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吐壳:“啧,根据我的经验呢,一定是和林兄吵架了。” 淮成荫没明白:“和林兄吵架,为何要去吃饭?” “……”叶正闻突然觉得要和淮成荫说清楚,姜糖离开的重点不是吃饭而是其他有点费口水,悄摸翻了个白眼,“哎呀你不懂。来,瓜子给你,我先去看盛姑娘。等你磕完了你就想明白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姜糖对门的那间屋子里走出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叶正闻心里还在盘算着,怪不得说吵架了,小情侣都分房睡了,就听到林兄毫无感情的一句话。 “盛姑娘和宋公子在一起,你去干什么。” 叶正闻:??? 破防了! 他招谁惹谁了?做啥来扎他的心?! 第86章 小尾巴 行动如山的大块头护着一只气鼓鼓的刺豚去吃好吃的。 乾坤域算是姜糖最熟悉的地方了, 待的时间长,逛街的次数也多,一来二去的, 哪儿有好吃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先去糕点摊上买了梅花酥、樱桃酪和芙蓉木暖三种姜糖最喜欢的,又在路上灵果摊上买了些酸甜可口的青灵果,最后抱着一大堆东西,去找那个卖肉的摊主。 因最近乾坤域有好些热闹事,从六合内赶来的世家或是仙门里的修士特别多。这家卖肉食的小摊生意原本就好,今天人就更多了,不仅小摊边上摆的几张小桌上坐满了人, 一旁还站着好几位在排队。 姜糖捧着油纸包的糕点一边啃一边等。 人多的地方嘴就杂, 明明姜糖没有刻意去偷听,可是坐在他正前方那一桌的修士聊天一点也没避讳旁人,一边吃肉一边说八卦,唾沫星子横飞。 “前几日晚上那三道雷声你们都听见了吧?我可是听说了, 是道修圣尊自请了雷刑,就为了给齐家一个说法呢!” 那日事情发生的时候,姜糖和傅灵均出来玩了, 于是错过了十方居内的那一场闹剧。虽然事后姜糖在水镜中也看到了江长远因心魔失控的模样,但不知道此事在别人眼里是怎么回事。 姜糖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嘶——齐家好厚的脸皮,怎好意思让道修圣尊给他们说法?当初齐元朗不过是圣尊身边的一个小小侍从,若不是得了圣尊的血脉提拔, 哪里有后来齐尊者的名头,又占了洛书府那么好的灵脉自立门户?” “是啊,大家不都那么认为么。圣尊也是心软,大概是为了安抚齐元坤,最后还是自请了雷刑。” 听他们说的热闹, 旁边的一桌也忍不住参与了进来:“今儿一早我还看到齐元坤那娇宠的小孙子了,齐从令,你们听过吧?” “我只听过齐从玉。” “啊,听过,说是和齐从玉天赋也差不多那位?” “对对对。”隔壁桌的修士忍不住别嘴,“齐元坤成了家主,齐从玉又死了,那小子可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不知道,齐从令他那个人……反正下流的很,以前在洛书府就老是传出一些不干不净的传闻。” “什么不干不净的传闻?” 旁边那桌修士显然是知道些内情的,但又顾忌自己说出的话被传到了齐元坤的耳朵里,话语间有些躲闪:“反正……若你们身边有漂亮的小辈,这几日就别出来了,若是被他瞧上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再结合方才他说齐从令这人下流的很,大体就能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哈,无妨,我来时只带了本家小侄,没什么可担忧的。” 方才说话那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完,埋头吃起饭来。 没八卦可听,姜糖就有些无聊。而且今日排队吃饭的人太多,排了许久都没排到他,姜糖吃糕点都吃饱了。 “嗝~”就像是要印证他就是吃饱了,抱着油纸包的姜糖打了个嗝。 然后一旁抱着青灵果的相行从纸包里摸出来一颗果子递过来。 姜糖接过,抱着就啃。 既然都吃饱了,那就没必要在这里排队了吃饭了。姜糖今日原本就不是出来吃饭的,他只是当时在气头上,不想和傅灵均待在一块儿。 他出来的路上,翻来覆去的想,为什么傅灵均要阻止自己修炼,明明教他符文阵法教的很是用(严)心(格)。 诚然,傅灵均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大男子主义。 姜糖很自由,想交朋友傅灵均没拦着,想出去玩他也不阻止,想学符文吧,傅灵均还生怕他不认真学,天天忙得要命出去走剧情,回来还见缝插针地填鸭式教学,恨不得姜糖能和他一样拥有个聪明的脑袋瓜,很快就学会了。 他想要的所有东西傅灵均都会给,那么不给的,一定是不能给。 至于不能给的理由,姜糖想不明白,就不太乐意去想了。毕竟想太多费脑子,他还不如拿那时间多背几个符文。 其实姜糖生气也就气了一小会。 走了一路吃了一路,气就消了。 他向来最是能自己劝得明明白白,这次也是如此。 但他气消了也不想回去。毕竟刚才走的时候他把门关得震天响,气势那么足,现在回去像什么样子? “走,去买,衣服!”他的纳海珠里多的是灵石,今天他就要拿傅灵均的钱去大肆消费,把他的钱都花光! 姜糖带着相行,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向乾坤域那家成衣店。 刚吃了早饭的时间,来买衣服的修士并不多。或者换个用词,来乾坤域买衣服的人就不多。成衣店老板一天也接不了几单生意,店内总是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人来逛,也多是看了不买——毕竟修士们有钱宁愿去买天材至宝,买法器灵剑、买丹药和妖兽,来买衣裳的大多也就是爱美的女修了。 可是最近几日,漂亮的女修也不爱上街了。 成衣店老板更加落寞了。 她瘫在店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眯着眼睛哼着曲儿,然后瞥见了两个人进了店。 其中一个人她还十分眼熟。 是那位阔气大佬身边的抠门道侣! 老板在躺椅上挣扎了一下,本能的想要爬起来接待一下客人,但又理性的知道接待了这位客人也就赚个辛苦钱,觉得这生意可做可不做。 于是继续瘫在躺椅上晒太阳。 姜糖也不需要老板来接待他。他以往穿的衣服都是傅灵均买的,放在他的纳海珠内,怪麻烦的。趁着今天他消费欲格外旺盛,一连挑了好多样式的衣裳准备结账。但是结账前,他又看到了一身大红色的云纹锦衣。 傅灵均老是穿的乌漆嘛黑,虽然每件样式都有些微变化,有的上面绣着缠枝青花,有的纯一身素黑,但料子上却印着暗纹,日光或是月光一照,料子还流转着光华……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穿的都是黑色的。 他生得白,又长得好看,如果穿上这身大红色的云纹锦衣,定如那明媚的海棠花一般,华美又浓烈。 姜糖默默在心里下单了这件衣服。 然后他又看到了一件浅蓝色的月华锦衫。 清澈如春水,皎皎若月白。这件锦衫文雅中透着股清隽和秀丽,若是傅灵均能穿上这件衣服,再用玉冠将墨发束起,定是端方温润,比江长远那厮看起来更像是清俊内敛的仙君。 姜糖这件也很想买。 明明是想来给自己买衣服,结果姜糖忍不住又看了好多傅灵均的衣服。没办法,大佬太好看了,姜糖忍不住想玩奇迹大佬的游戏,这些衣服他都想看大佬穿,吸溜,一定是视觉盛宴吧! 等等,他今天难道不是因为生傅灵均的气所以才跑出来的吗? 姜糖撅了噘嘴。 然后又看到了摆在成衣下华美精致的靴子。 唔,配了衣服的话,靴子也要买配套的吧。不然的话一身衣服穿的五颜六色,那多难看。 “老板。”姜糖选定了衣裳,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晒太阳的老板懒洋洋地爬起来,然后被姜糖要买的东西吓到了。 “道、道友,你要买这些?!”开玩笑,这都快要把她家小店都搬空一半了好吗! 姜糖点头:“嗯!” 老板嘴角抽了抽:“道友,您看中的这件云纹锦衣价格有点贵哦……” “多少?” “两千六百灵石呢……它算是小店里最贵的一件了!可不是骗你啊,你看,上面的云纹可是用纯正的银蛟的皮一点一点绣上去的,这么多云纹价格真的下不来……” 姜糖十分豪迈地将傅灵均塞在他乾坤袋内的高阶灵石拍在柜台上:“买!” 店主:“!” 转性了转性了,这位抠门的小公子他突然大方了!买这么多的话,就算最后他要求打折她也是赚的啊! 店主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一件一件算好了价格。最后姜糖竟然挑了三十九套衣服和十六双靴子,总价高达一万五千灵石。 姜糖嘴角抽了抽。 不行,他心疼了。 虽然这个钱是傅灵均给的,但傅灵均的钱不就是他的钱! 刚刚豪迈的小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怂。 店主当了那么久的老板,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主动砍了点价说:“道友经常来小店买东西,多多少少要给你点优惠的。这样吧,九成价给你,以后常来买啊!” 那就节省了一千五百个灵石! 姜糖还想试着能不能砍下来五百块灵石,毕竟上一回他可是用了八折价就买到了,刚想开口,门口就传来了一声略有些油腻的男声。 “小友若是钱没带够,我可以帮你啊。” 姜糖回头,看到了一个通体富贵的青年人。他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样貌和齐从玉有些相像,但是神态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猥琐,瞧过来的时候眼神很不客气地将姜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相行隐隐感受到了不安,向前一步将姜糖挡住了。 “哟?还带着侍卫呢?是哪家的小公子啊,说出来听听?”青年手里还拿着一折纸扇,扇了扇,好似十分风流的样子。 然后他的那柄扇子就被人打落了。 “哎哟!”青年低头,手腕上已经快速青紫一块,方才不知是谁用了灵力打了他的手,现在连骨头都一阵阵的疼。 姜糖眨了眨眼。 他忍不住想笑,也不知道自己身后那个小尾巴到底跟了他多久,到现在才舍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暗中尾随。 第87章 陪酒 躲在暗处的人下手并不算重。 以他的本事, 想要废了齐从令的手也不难。 跟在齐从令身后的还有两位身材高大的侍从,听见自家少爷的痛呼立刻围了过来,将他挡在身后。 “谁啊!”齐从令右手被打到的地方疼得麻木, 四下张望了一圈。可是周围除了老板和那位漂亮得过分的少年,就是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个子,他们方才并没有出手,他是看到了的。 无人回应。 这位少爷原先在族内被齐从玉压了一头,现在齐元坤继任家主,他在洛书府无法无天惯了。他们家可是有资格参与十方宴的,地位自然和寻常世家、小门小派的人不同。在十方居内那些要注意的人他老早就记清楚了, 没印象的自然是惹的起的人。 此刻被人收拾了, 瞬间火气上涌。 “有本事就出来啊!躲在背后耍小动作手段未免太下作了吧!”他大声喊了一句,依然无人应答。 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只是错觉罢了。 成衣店老板也没见到什么人打他,就瞧见齐从令在那儿咋咋呼呼,一副自导自演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着实有点坐不住,从柜台里挪出来,面上带着和善而讨好的笑:“齐公子啊, 最近我这儿有好多新款呢,要不要看看啊?” 齐从令瞥了她一眼。身材不够丰满,面容也不够漂亮,顶多算个普普通通的漂亮, 引不起他半点兴致。 “你凑什么热闹,我在和你说话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语气嚣张中带着对老板的不屑。 成衣店老板:“……” 她也不想管闲事,但这事儿是闲事吗?这不是正在她店里闹着么?再说她价值一万三千五百灵石的大生意还没做成呢,这混账二世祖来她这儿闹一下,把她的生意闹走了怎么办? 因为这位臭名远扬的齐公子, 她最近的生意变得好差劲。来她店里的多半都是爱美的女修,结果自从齐从令来了乾坤域,他的那些破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身边带了漂亮女修的都好好藏起来,别被这混蛋给瞧上了,导致这几日明明乾坤域热闹的紧,出来逛街的女修却寥寥无几。 于是她面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咱有话好好说嘛,生那么气干嘛,一会儿守域者都该过来瞧瞧了,还以为咱这出了什么事儿呢。” 这句话是笑着说的,但里头满满的都是威胁。 齐从令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威胁:“乾坤域里有守域者,你难不成能一辈子都待在乾坤域?” 他向来睚眦必报,乾坤域内报不了仇,还不能在乾坤域附近的城镇蹲点么?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的店主,就是他看上的漂亮少年,一个都别想跑。 谁料成衣店老板不按常理出牌,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对啊,我一辈子都在乾坤域不出去了。” 就像是没气够齐从令似的,掰了掰手指,算给他听:“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钱,老早就在乾坤域内定居啦。反正我也不是亲自去进货,这辈子也不打算走南闯北,要吃要喝的乾坤域内都有,待一辈子都行呢,齐公子你说是吧。” 齐从令:“……” 他突然被成衣店店主气的说不出话。 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收拾不了那个店主,难不成还不能吃到眼前的那块肉?眼神阴狠地命令他身边的两位侍从去把姜糖捉过来:“愣着干什么,本少爷想请那位公子喝茶,还不将人带过来!” 那两位侍从立刻上千来抓姜糖。 姜糖眨了眨眼。 朋友,路走窄了啊。他身后有小尾巴,方才被打了一下还不够,就愣是想被打第二下呗。 谁料这次小尾巴没出手,出手的是相行。他挡在姜糖面前,那两位侍从飞扑过来时,相行一手抓住一个人的手腕,轻轻一捏。 只听得咯啦一声脆响,那两条手腕就和脱臼似的软了下去。 “啊!!”那两个侍从骨头疼得要命,又被相行拉着手往下一压,超强的压迫下他们根本扛不住,扑通两声,两位壮汉一前一后在姜糖面前重重跪了下来,因相行的力气太大,他们跪下时连地上铺的青石砖都被磕破了,和骨头的清脆声音一起,地面上裂开了好几道裂纹。 听得姜糖都觉得牙疼。 齐从令傻了。 他这两位侍从可是在族内精挑细选过的,谁想到竟然会被一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个子以一敌二压得死死的。若换了他,恐怕他的下场比侍从们还要可怕! 他吓得一连退了好几步,连侍从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战力碾压之下,相行根本没认真出手,来找打的就已经溃不成军。 他松开那两个侍从的手,那两位饱受摧残的胳膊现在根本使不上力,更何况膝盖骨都险些碎了,疼得他们躺在地上哀嚎,看相行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恶鬼。 相行有些意犹未尽,吸了吸鼻子:“还有,一个,跑了。” 他想去追来着,但是主人吩咐过,在乾坤域内最好不要使用灵力。方才他也没敢用灵力,只是稍微用了点力将他们打趴下而已。 姜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成衣店老板。 乾坤域禁私斗,然后他们还当着人面揍了人,揍的还有点惨。现在俩人还躺在地上哭嚎呢,说不准一会儿守域者都要被嚎过来了。 成衣店老板看着地上的那俩人,嘴角抽了抽。 “啊,我店里的门槛是做高了啊。”她默默回到了柜台内,啪啦啪啦剥起了算盘珠子,“赶明儿我找人把门槛修低点儿,不然老有人摔跤……还得赔医药费。” 姜糖:“……”默默掏钱,给了一万五千灵石的原价,也不砍价了,剩下的钱准备留给老板贿赂守域者。 成衣店老板看了一眼钱,笑嘻嘻的还回来一千五百灵石:“哎呀,说好了九折,交个朋友嘛。下次常来啊~” 然后姜糖眼睁睁看着成衣店老板给守域者传了灵讯,一点也不担忧的样子。 就差在脸上写上了五个大字:姐背后有人。 发完灵讯,她对着姜糖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姜糖瞬间对这位老板肃然起敬!他发誓,以后他要买衣服绝对只光顾这一家的生意,老板人美心善还嘴甜,得好好珍惜! 然后带着相行灰溜溜地跑了。 一边溜,一边问相行:“你,主人呢?” 大块头动作一顿。 然后有些生硬地说:“相行,不知。” 鬼信他不知!明明刚才他都看到了,最开始齐从令被打就是傅灵均搞的鬼! “真的,不知?”他又问。 相行有些为难。他知道小白和主人闹了别扭,他不喜欢这样。但主人刚才传音给他,不许告诉小白他跟着的事情,于是只能睁着眼睛骗狗勾:“真的,不知。” “最,开始,打落,扇子的,是你?” 相行:“……是。” 姜糖哼了一声。 这两个人果然是穿一条裤子的,平日里听着小白长小白短,关键时刻一点也不向着他! 他故意走路走的超级用力,每一步都跺着地走。走一步哼一声,然后看向相行。 实在不想撒谎的大块头:“……” 姜糖不仅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给相行看,还故意在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 他的身体因失重而往前扑,然后有一股力量提着他的腰,轻轻将他放稳了,又消失不见。 而此时,相行离他还有半米远。 姜糖斜眼看他:“刚才,也,是你?” 相行厚着脸皮也点不了头:“……” “那好。”姜糖双手叉腰,十分豪迈地宣布,“我们,去,喝酒!” 说完大步流星去找酒馆。 相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从来没看过小白喝酒,他知道酒那种东西喝了会醉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跑得地动山摇去追姜糖。 姜糖不喜欢喝酒,也不会喝酒,但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别的出格的事情来做。抽烟喝酒烫头,在这个世界好像也就只能喝点酒,连蹦个迪都蹦不了。 他就不信了,傅灵均就一直这样不清不楚跟着不露面。 原本他都不生气了,却被傅灵均这别扭劲儿闹得生了气。 “来三斤,最烈的!”姜糖学着小说里看到的那种绿林好汉说的台词,“再切,一斤牛肉!” “好嘞!”伙计记下了姜糖要的东西,麻溜儿去给他拿酒肉去了。 相行坐在酒馆里有些拘谨。 但他又不能拦住小白,主人只说要跟在小白身边好好保护他,别的事情都没有吩咐。 姜糖原以为自己跑出来买醉,傅灵均总该出来阻止一下吧。谁料等到酒都上来了,傅灵均也半点要露面的意思都没有。 好,很好,他今天就要喝它个三斤老白干,不醉不归! 三斤烈酒装了三个坛子,打开一个,一股子浓郁的果香味儿扑面而来,闻着还格外香甜。 嗯?这就是乾坤域内最烈的酒? 买醉的小狗勾被那浓郁的果香味勾得有些馋,也不想着买醉了,连忙给自己倒了一小碗,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酒液是漂亮的琥珀色,通透又清澈。入口十分醇香,还带着股果子清爽的甜味儿。喝了一小口,姜糖就有点停不下来,一口一口喝完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有点像果汁里兑了点酒,酒味儿特别淡,全剩下清冽的水果甜味。那股子酒香就像是解腻的一般,越喝越上头。 乾坤域内最烈的酒和凡间的可不一样。 用来酿酒的便是一种叫酒果的灵果,其味甘甜,回味悠长。用来酿酒需要足十年才能酿好,并且储存的时间越久,酒味越醇越甜,也就越容易喝醉。 寻常修士们三五个人喝上一坛也就差不多了,姜糖一个人点了三坛,还因为入口醇香而没有防备,没一会儿便喝下了整整一坛。 这时酒劲儿就慢慢涌了上来。 一开始是脑袋迟钝,而后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姜糖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起来,手脚也软了,浑身因酒劲儿上来了有些燥热。 “唔。”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想要江衣裳脱下来,小脸绯红,“热。” 相行在对面坐立难安的,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回头,连忙爬起来,终于得到了赦免一般舒了一口气:“主人。” 姜糖喝得实在有些醉,额前的碎发都有些潮气,两只眼睛水润润的,聚不上焦。 看到傅灵均,也迟钝着没反应过来,还笑呵呵地推了推酒碗:“帅哥,来,陪酒!” 作者有话要说:  傅灵均:今晚有你好看的(︶︿︶) 第88章 耍酒疯 不知是不是他这句话过于大胆, 连上天也听不下去了。阴沉了一天的云翻涌着向下压,渐渐透出欲雨的潮气来。 就像少年醉眼中的水意,浓郁得快要滴下来。 “喝、喝啊!”姜糖的精神有些亢奋, 抱着酒坛子咯咯地笑,在桌上扒拉了一个新碗,摇摇晃晃端起酒坛子倒酒,倒了一半,洒了一半,衣裳上全是浓郁的果酒芬芳。 他将只剩下半碗的酒往傅灵均那儿推,和那种逼良为娼的纨绔少爷似的, 笑得花枝招展。只是眼神太纯粹, 动作太迟钝,倒不觉得如何下作,反而显出了几分傻气。 琥珀色的酒液晃荡着,慢吞吞被姜糖推到了傅灵均面前。傅灵均看了眼酒, 语调十分温和地说:“你醉了。” 醉酒的人是最听不得这句话的。 姜糖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迷离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很努力的彰显自己精神状态特别好:“我, 没醉!” 又像是要证明自己没醉似的,从自己那儿挪了位置去傅灵均边上,两只手轻轻地揪住他的衣领:“清醒,着呢!” 不仅清醒, 还能调戏人。 他的右手业务不太熟练的去勾傅灵均的下巴:“笑、笑一个!” 勾下巴就勾下巴,姜糖不仅要勾,还十分顺手地挠了挠,和摸狗勾似的。 “帅哥,问你个, 路。”他磕磕巴巴说。 见对方没反应,十分主动的cue流程:“你问我,是去哪里,的路啊。” 依然没反应。 姜糖坚持不懈,愣是一个人把土味情话讲完了:“我,要去你,心里的,路啊。” 傅灵均长长的睫羽一抬,如墨般幽深的眼眸便紧紧盯着姜糖的脸。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挪动分毫,但是胆大妄为的小狗勾却隐隐觉得有些压迫感。就算是在情绪最平和的时候,傅灵均身上也透着股尖锐的锋芒,姜糖本能地有点害怕。 “你,干嘛!”姜怂怂恶人先告状,“你凶我……” 然后真的就觉得有些委屈,嘴巴一扁往边上一坐,委委屈屈的。 “滴答——” 酝酿了一天的阴云终于滴下雨来,一开始是稀稀拉拉的豆大雨点,天际还挂着些许太阳的微光。而后很快,雨势变大,长街上的小摊手忙脚乱地收着东西,一把又一把油纸伞撑开,热闹的乾坤域顿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节奏,慌乱后满是寂静。 傅灵均第一次照顾喝醉酒的人。 他想带人走,可是手才刚刚碰到姜糖的袖子,两只软乎乎的小手就把他的手抱住了。 “呜呜呜,不要,走。”醉酒的人说哭就哭,情绪翻涌上来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委屈着什么,“你和,爸爸,我都,喜欢……呜呜呜。” 然后越哭越伤心,就像是回到了升学前期,偷听到爸爸妈妈避开他在房间里商量着离婚的事一般。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哭这一段,明明在后来读了大学、毕业上班以后从来都没想起过那天晚上的事,可是今天他就好难过。那只伸过来的手好温暖,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松开的那种温暖,这样的温暖让他突然很想哭,卸下了所有防备哭得伤心欲绝。 傅灵均忽然想到曾经见过的一个画面。 那个画面极短,少年也没有哭,只是偷听到了父母商量离婚的事情后回到房间,抱着腿发呆了很久。 昏黄的台灯是暖暖的橙黄色,光打在少年的脸上,落下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他伸手摸了摸姜糖的头:“不走。” 然而姜糖还在哭,哭得可怜无比,抽抽噎噎,哭得小酒馆内零星坐着的几桌修士都忍不住瞧了过来,见是两位男子在那儿,又不约而同转回了头。 “啧,现在的负心汉哦……”有人摇了摇头,忍不住感叹。 醉酒的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姜糖狠狠的哭了一场后,两只眼睛还红润润湿漉漉的,抓着傅灵均的手不肯放,一边抽噎一边说:“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问得委屈巴巴,动作上却一点也不矜持,直接借酒耍流氓,两只手改勾住傅灵均的脖子,想要凑上去亲傅灵均的脸。 热乎乎靠过来的全是酒气,还有软乎乎的棉花糖。 小酒馆内人那样多,傅灵均一只手挡住了那个撒泼的小家伙,一边将人拎起来。 姜糖没亲到人,又没等到回答,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又上来了:“呜呜呜,你不要,我了……” 傅灵均揽着人去结账,语气温和:“没有。” “呜呜呜,你就是,不要我……”姜糖一边哭一边把鼻涕眼泪往傅灵均的衣服上擦,擦得狼藉一片。 傅灵均:“……” 没收回手。 小酒馆内的伙计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坐在柜台等他们来结账。 姜糖一看到要结账,突然清醒了一秒,连站也站不稳了,气势却依然很足:“你不是,我,男朋友,干、干嘛……帮我,付钱……我,有钱!超有钱!” 说着就去摸自己的纳海珠。可是他醉到连纳海珠要一丝灵气才能打开都忘记了,在腰间摸了半天都没摸出来钱。 酒馆内的伙计也有些尴尬,讪笑着看向傅灵均:“道友,你的这位……道侣要了三坛果酒和一斤牛肉,一共二百灵石。” 敏感的小狗勾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晕乎乎地看向傅灵均。 傅灵均并没有在意伙计说的这个称呼,付了钱,捞过身边那个歪来晃去的棉花糖。被酒泡透了的姜糖浑身软得不像话,要不是傅灵均一直扣着他的腰,他能直接软倒在地上。 “道侣……”姜糖也不闹了,又乖又软任由傅灵均揽着他,笑得傻乎乎的,“我们是,道侣……” 说话间还打了个酒嗝,满满的都是果酒的香气。 小酒馆外,大雨白茫茫连成了一片。 这场雨已经下了很久,长街上摆摊的、闲逛的修士们早就找地方避雨去了,天色阴沉,除了远远近近的琉璃走马灯内还洒下了雾蒙蒙的光辉,乾坤域沉静无比。 傅灵均想要抱他回去,姜糖却闹着要傅灵均背他,不背他的话就不肯走。 如愿以偿到了傅灵均背上以后他也老实不了,总觉得脚不沾地的感觉很飘,两只手不是去勒傅灵均的脖子,就是去扯他的头发。 相行在一旁瞧着,表情十分诡异,欲言又止。 罢了罢了,小白还是狗勾的时候就喜欢闹,变大一些想闹也是正常的。 三道身影慢悠悠行走在茫茫雨幕之中。 大雨从他们身上的光雾上滑落,溅在青石长板铺成的街道坑洼里面,晕出层层涟漪。 终于回到十方居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姜糖闹得有些累了,趴在傅灵均背上半困半醒的。被放到床上的时候,他也下意识的去抱傅灵均,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热乎乎的小脸蹭了蹭傅灵均的手:“道……侣。” 他们的衣服上都是姜糖的眼泪和鼻涕,还有倒洒的酒液。傅灵均伸手去扯姜糖的衣领,扯到一半,又用手拍了拍姜糖的脸;“可以自己换吗?” 姜糖抱着傅灵均撒娇:“不能……” 话是这么说着,可真当傅灵均三下五除二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准备去脱他的里衣时,小狗勾又有些害羞了起来,抱着自己的领口不肯撒手。 “自、自己,穿……”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漾着流转的波澜。 傅灵均喉结轻滚,强忍住不去看姜糖的眼睛,将替换的衣裳放在了床头退了出去,拉上了窗幔。 醉意熏然的姜糖迟钝地坐在床上好半晌,才开始脱衣服。可是喝醉以后他的世界都是轻飘飘的,脑袋很重很重,他脱着脱着脑袋就磕在了床上,整个人扭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因为压着手了,他扯不下衣服,脱了好久都没成功,然后在里头哼哼唧唧的。 吵得傅灵均有些头疼。 过了好久,里面才弱弱的传来一声:“脱,不掉……” 折腾了半天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傅灵均帮他。 傅灵均拉开床幔,醉酒的小家伙不知道怎么的把自己拧成了一根麻花。他伸手去把人拽起来,而姜糖整个人就像是八爪鱼一样贴了上来。 他特别热,好像有人在他的体内点了把火,现在火焰已经开始燎原,将他的一切都燃烧了起来。 唯有靠近那股子新雪一般的冷香时,燥热的身体才能舒服一点。 快被烤熟的小八爪鱼将脑袋靠在傅灵均肩上,两条胳膊勾着傅灵均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酒香带着热气喷吐在瓷白的耳垂边,将瓷白抹上了鲜艳的红色。 “别闹。”傅灵均浑身紧绷,声音微哑。 “哦……”姜糖乖乖答应,但狡猾的两只手还是东碰一下西摸一下,还滑下去勾勒傅灵均劲瘦的腰,老色批之魂燃烧,笑得一脸荡漾。 “好细。”他不仅要说出来,还非要去笔画。 然后那两只手被制止了。 手被制止了,姜糖就只剩下了嘴巴这一个武器,隔着衣服一通乱啃,从他的肩膀开始延伸。 “不许咬。”傅灵均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危险的味道。 可姜糖哪里还听得出这样的情绪,脑袋里满是浆糊,和当初那个毛绒绒的白团子一样,咬人毫无章法。 “就……咬。”说话含含糊糊,牙齿还不锋利,除了将傅灵均的衣服啃皱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啃到一半,小狗勾的脑袋也被人制住了。 傅灵均扣住他的后脑勺,眼底满是暗涌的潮汐:“那我也要咬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把这一章名字起成 狗咬狗or2 第89章 亲吻 被酒泡透了的姜糖根本坐不住, 在傅灵均的怀里歪来晃去。纵然手被扣住,脑袋也被制住了,他还有两条腿。那只瓷白的脚十分不老实地到处踢, 勾着傅灵均黑色的衣袍不放。 对傅灵均的威胁半点不怂。 直到那个人俯身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的刺痛才让姜糖想后躲。 “唔,疼……”他委屈极了,长长的睫羽眨了眨,那双宝石一般通透的眸子里上涌了些许水意。 可是示弱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退步。 反而细细密密的啃咬从脖子一直延伸到了耳朵,将冰冷的耳垂咬得通红。 咬到最后, 那人轻柔了些, 吮了吮娇艳欲滴的耳垂,然后松开了它。 从温暖湿意中被放出的耳垂烫得厉害。 姜糖浑身都不对劲,好像傅灵均体内的雷系灵力漏了,有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一般。 “你……不许……”他扭了扭, 想挣扎。 和对方的力量相差的有些大,挣脱不了。 武力无法突出重围,小狗勾就改用威胁的, 凶巴巴地呲了呲小白牙:“不许,咬!” 傅灵均的唇落在姜糖的鼻子上,低低地笑:“咬了,然后呢?” 秀气的鼻子也被啃了一口。 姜糖好气, 有一种自己全面被压制的感觉。明明刚才是他的输出最高,怎么现在被压着打了?一定是这个人作弊控制住了他的手,所以才导致他的实力大幅度削弱的! “你,过分!”姜糖在空气里咬了好几下,咬不到人就咬牙齿, 咬的咯咯响。 那种又好笑又娇憨的样子逗得傅灵均想笑,于是故意去亲他的眼睛。姜糖吓得连忙闭上眼睛,然后眼皮一热,被人舔了一下。 湿漉漉的,带着酥酥麻麻的电流。 双眼紧闭的姜糖浑身紧绷。还是等到面前的人离开了,他才敢睁开眼睛。 “你……你……”他觉得这场战役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又气又委屈,“你,耍流氓!” 倒是对自己的流氓行径半点不反思。 小狗勾气势汹汹地开始挑衅:“有本事,放了我,咱俩,单挑!” 他的两只手腕都被傅灵均单手握着,虽然捏住他的力道并不大,可是他挣扎了好久也挣脱不开。 傅灵均看了看那两只被捏住的手,软软的,白白的,小小的。 还去揉那两只手。 姜糖的双眼里像是要喷火,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巴微抬,眼眸里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和四分漫不经心:“男人,你这是,在玩火!” 这一刻,姜糖霸道总裁之魂附体,眼前的傅灵均就像是磨人的小妖精一样在引起他的注意,这样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看得多了! “如果,你想要,引起,我的,注意。那么,我告诉你,你,成功了!” “不要,轻易,挑战,我的,底线!” 说到这里,姜糖突然打了个酒嗝,晕晕乎乎的。晃了晃脑袋,准备继续说。 傅灵均不懂他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只觉得醉酒的姜糖一直在说着胡话,吵吵嚷嚷的让他头疼,于是松开了那两只不断挣扎的手。 靠近他,在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啄了一下。 “安静点。”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 大雨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内,淅淅沥沥的雨砸在地面上、吹在窗棂上、夹在着风将窗前那从翠竹吹得哗啦啦作响。十方居内很静,院内也悄无声息,静得连屋内彻夜燃烧的蜡烛发出轻微的声响,都变得那样清晰。 被亲了嘴巴的小狗勾顿时就熄火了。 他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靠近过来的苍白的脸美得惊人,让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 跳跃的烛火掠过了他的眉宇,落在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烁间,姜糖仿佛是溺死在星河里的人,被万千星子拽着向下坠去,堕落,再盛放。 被松开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巴,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傅灵均。 那种热烈的情感在他的心里盛放着,像是那夜坐在山海阁上看的烟花,热烈又绚烂。 不知是哪里升腾起的勇气,姜糖两只手突然松松地揪住傅灵均的衣领,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撞了上去。 他的唇擦着傅灵均的下巴而过,因着方才撞过来的冲力,磕得嘴唇有些疼。 没亲到。 “唔。”疼痛让姜糖的动作一顿,可怜巴巴舔了舔痛的地方,然后很快又燃起了恢弘的气势,朝着傅灵均的嘴巴啃过去。 他的攻击粗鲁又急迫,啃上了以后却又不动了,屏住呼吸贴着傅灵均一动不动。他贴了好一会儿,有点喘不过气,偷偷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歪了歪脑袋继续贴。 纵然亲的不怎么到位,但姜糖却觉得自己十分卖力,一连换了三个角度,连脖子都酸了,这才亲累了,十分豪气地说:“你是,我的!” 仿佛刚才那个拙劣的动作已经给傅灵均盖上了一个专属于他的章。 傅灵均笑了笑。 他忽然想起在日饲崖内,胆大妄为的小团子刚化为人形时也这样毫无章法地啃过他。 伸手,扶住少年纤细的脖颈,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不是教过你么?” 姜糖被傅灵均笑得有些眼晕。 原本就妖孽的脸在他笑起来时和勾魂摄魄的妖精似的,笑得姜糖浑身不对劲。 “教……什么。”他被酒液泡透的意识现在又陷入了美色里,醉眼朦胧。 傅灵均托着姜糖,让他抬头。 “亲吻。”下一刻,唇印了上去。 没有试探,没有迟疑,直接堂而皇之地闯入了对方的世界。 姜糖的世界里还残留着甜甜的酒香,呼出的每一口空气也带着果味的芬芳。 傅灵均不由他抗拒地掠夺着他的空气,让方才拙劣憋气的小狗勾知道了什么叫做亲吻。 心跳和呼吸纠缠在了一起。 扑通,扑通,在他的胸腔雀跃着。 傅灵均的吻是带着侵略性的,恨不得将他全部融入进那个酒味的地方。姜糖浑身软得厉害。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而后被拽入了一个玄奥而美好的世界。 那个世界他曾经去过,只是后来忘记了。 盛大的舞会中早已等待着属于他的舞者,他方一登场,对方就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滑入了舞池。 拥着他,从舞池的这一头,跳到了舞池的那一头。 扑通,扑通。欢快的鼓点让这一之舞变得更加热烈,被热气蒸腾出的酒香溢出,让舞池里的人感受到了些许的迷醉。 对方温柔而强大,稳稳地托住他,可是姜糖跳了一会儿就觉得累,想要歇息一会儿,对方却不如方才温柔了,不断追逐着、纠缠着姜糖,无孔不入地开拓着不属于他的世界。 姜糖满脸绯红,头也有些晕乎乎的,他祈求着舞者让他歇息一会儿,对方放开了一瞬,姜糖只来得及喘了一口气,又再一次被缠住了。 新雪的气味将他包围。 来自雪山上凉薄的飞雪终于停留在了少年的指尖,慢慢融化成水。 明明是姜糖自己先挑起的战火,可是到了现在,他却想要打退堂鼓了。 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酥软无力,两只手抵在傅灵均肩上,气喘吁吁道:“等、等一下……” 傅灵均慢慢睁眼,墨色的眸子里浓浓的都是渴求。他放开了将他,而后去吻他的额头、湿润的眼尾、长长的睫毛和微汗的鼻尖,额头轻轻抵着姜糖,蹭了蹭,而后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唇。 缱绻来回。 耳鬓厮磨。 姜糖最后是昏死过去的。 他原本就醉了酒,又被缠着折腾了许久,傅灵均亲着亲着,怀里的人却睡着了。他笑着摇了摇头,将那个困倦的小家伙放在了床上。 · “啾啾啾——” 几只胖乎乎的鹅黄色鸟雀落在了窗外那丛翠竹上,昨夜大雨将整个世界冲刷得干干净净,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泥土芬芳。 湿润的水色是植物最好的妆点,让碧色更翠,让红色更娇。 姜糖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像极了宿醉后醒来的报废状态。而且他这个状态还比宿醉更深沉一点,脑袋重的根本抬不起来,恨不得整个人和被子长在一起。 他慢慢睁开眼睛,身体乏力的很。好不容易从那种困乏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时,脑袋里忽然涌入了几个不太和谐的画面。 吵嚷的小酒馆内,他一手拿着酒碗,一手豪迈地指着傅灵均,让他来陪酒; 大雨滂沱的屋檐下,他撒泼打滚非要傅灵均背他回去; 衣裳脱了一半,他坐在床上耍赖让傅灵均帮他换衣服; 他用胳膊强行搂住傅灵均的脖子,带着温热酒气的呼吸喷吐在傅灵均的耳垂; 再然后,他恬不知耻地去咬他,从上到下,毫无章法…… 姜糖的醉意瞬间就没了! 等等,如果刚才他没看错的话,好像那些画面之后还有一些更过分的—— 他、他是不是还去亲了傅灵均来着?! 姜糖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是觉得自己的嘴巴有些肿,嗓子也有些哑…… 不,不行,他都在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难道春梦还做的不够多吗? 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突然就变得格外滚烫起来。 姜糖浑身都不太对劲,强忍着乏力去把那只手给挪开。谁料他的动作那样小,傅灵均也醒了。 姜糖整个人僵住了。 他有些拘谨地看着傅灵均,有些想问他自己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但又觉得那种话太羞耻了,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于是他就换了个说法。 “我们……只是,喝了酒,对吧?”问得小心翼翼。 傅灵均伸手将人捞进了怀里,声音里带着困意:“想赖账?” 第90章 赖账失败 姜糖只觉得有一道雷劈下来直直劈上了他的天灵盖! 难不成他刚才想到的不太和谐的画面都是真的?他昨天真的让傅灵均陪酒了, 也让他背了自己,甚至在床上撒泼打滚要人帮自己脱衣服,还、还饿虎扑羊将傅灵均给强吻了?! 不能够吧?但凡他能就两粒花生米, 他也不能喝得那么醉吧? 可是方才傅灵均已经先声夺人,色胆包天的小狗勾被那一句“想赖账”给问住了,此刻支支吾吾的解释:“我没有!才、才没有,赖账……” 傅灵均那话就是在说他是拔x无情的绝世渣男,把他酱酱酿酿后还逃避责任一样……虽然他刚刚清醒的那一瞬间真的想死。 “但、但我,昨天,真的……”姜糖很认真的想解释, 口中唾液一个劲儿的分泌, “不、不太,记得了……”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那些画面都不是真的! 傅灵均似乎猜到了小狗勾会敢做不敢当,抓了他的手, 放在自己的领口:“自己看。” 姜糖怂怂的瞧过去。 白的炫目的脖子上,明晃晃印着一颗小草莓,招摇得很。 这又是他什么时候干的好事?! 天地良心, 这一段他真的不记得! “我没有!”他否认的飞快,“不是,我,干的!” 傅灵均好看的眉毛挑了挑:“不是说不记得了?” 姜糖:“……” 他有选择性失忆症不行啊! 但是那颗小草莓又……实在是太扎眼了, 姜糖看着那颗小草莓,都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除了强吻傅灵均之外,还有没有做一些更加出格的事情,比如…… 他眼睛眨了眨,猛地看向自己的衣服。 醉酒后浆糊一样的脑袋在此刻却格外清明, 于是他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昨天,他穿的绝对不是这个颜色的里衣。 小狗勾被雷劈得外焦里嫩。 不是,他们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换了衣服?!难道真的除了那个亲吻,他、他还霸王硬上弓了? 粉白的小脸忽然蒸腾成番茄红,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蒸熟了,浑身都不自在。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己占了傅灵均便宜,还是傅灵均占了自己的便宜。 然后姜糖怂了,把自己整个人裹进了被子里当鸵鸟。 “我,不记得!不算!”他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声音也闷闷的。 然后他听到傅灵均在笑。 不是平日里那种一闪即逝的笑,而是很开心的那种笑,笑得连带着整张床都有些抖。等他笑够了,又扯住被子一角,将里面的人给捉了出来,按在身下。 二人身形的差距在此时展露无遗。 姜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巨兽逮住的猎物,整个人被傅灵均身上的侵略性和压迫感包围了。 撑在他身侧的臂膀坚实有力,靠近的气息又热又烫,姜糖无处可躲,只好乖乖认错。 “我会,努力,记起来。”说的格外郑重,“不赖账。” 明明就是试图赖账结果没赖成功。 “敢做,敢当!”要不是他整个人都被压着,姜糖都要拍胸脯保证了。 说完,他怂怂地看了傅灵均一眼。 “嗯。”傅灵均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人一捞,又滚到了一起。 姜糖吓得整个人都僵了,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数量庞大的mvk格式小电影里面打马赛克的画面,劲爆又刺激,想着想着,小脸通黄。 讲道理,他都馋大美人那么久了,这事儿怎么算都是他赚了,虽然母胎单身狗对有些事情还有些陌生,但……一回生,二回熟? 满脑袋不健康思想的姜糖没等到要被绿江和谐的三千字桥段,反而等到了傅灵均带着困意的两个字:“睡觉。” 说罢,脑袋埋在姜糖的脖颈处,将姜糖整个人抱住,像是吸猫一样。 没过多久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糖:? 这剧本是不是不太对?他裤子都脱了,就给他看这个? 不过转念一想,傅灵均最近早出晚归的越来越频繁。他倒是在十方居内过着懒散日子,可傅灵均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好不容易在家歇一天,结果还和他吵了架,自己跑出去他也要跟着,喝醉了酒又要来被他折腾,困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姜糖就有些怜惜大美人了。 那日山海阁上,他许了三个愿望。三个愿望有些贪心了,但第一个一定要实现。 傅灵均要得偿所愿。无论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前途又有多少危险,一定要化险为夷,一切顺遂。 他乖乖的待在傅灵均,无聊的时候就伸手摸摸他的鼻子和眼睛,摸着摸着,傅灵均又像是睡得不安稳,姜糖特不敢动了,老老实实躺着。好闻的味道一催眠,他没过多久也一起睡了过去。 · 燕从西双手负在身后,摩挲着手中冰凉的骨扇。 此时天际乍白,还未天亮。可是他却像是江长远所居的小院外站了许久,身上带着一身夜露的湿润。 他刻意来访,却在门口站了半夜。 燕从西近日脑子乱乱的,有好多话想要和江长远说,可江长远自请雷刑后便一直闭关不出,也不让任何人前去打扰。燕从西睡不着,今夜由着自己的想法往这里一站,就站了半夜。 小院内布下了结界,燕从西什么也听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上前敲门,直到天都快要亮了,他才抬了抬微麻的脚,准备离去。 院内却传来了动静。 覆在小院外的结界忽然消失了,有人从院内出来,轻手轻脚,慢慢推开了门。 那人推开门,看到燕从西的瞬间下意识的退了半步,瞳孔猛地一缩,而后很快恢复如常,朝着他恭恭敬敬行了礼:“燕宗主。” 燕从西认得这位少年。天骄之战那几位捣蛋鬼被退赛以后,齐家这位不受人关注的齐夜便被江长远带回了两仪宗,由江长远悉心指导,看起来也是根骨挺拔的好苗子。十方宴时,他也跟着一起来了。 “齐夜?”燕从西皱了皱眉,“你如何会在这里?” 江长远闭关多日,连他的面也不见,为何会留齐夜在房内一夜,天亮方才出来? 齐夜面色十分平静,答:“回燕宗主,圣尊怕我修炼有所懈怠,留我考教一番。”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理,可燕从西却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朝着未关的门内看了一眼,问:“圣尊可好些了?” “圣尊他……”齐夜不知该如何作答,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他的手中还捏着几个空空如也的锁灵囊,虽然知晓燕从西并不会无礼地要求他伸出手来,却依旧忍不住紧张。 吱呀一声,院内推开了一扇门。江长远依旧穿着一身白衣,腰间却有些出格的系了一条宝蓝色鹤纹锦带。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眼神却熠熠生辉,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 江长远看到了燕从西,脑袋微微一歪,而后表情变得和善,笑道:“从西。” 又看了看僵在门口的齐夜,说:“你先退下吧,我和燕宗主有事相商。” 齐夜低垂着脑袋匆匆退下。 “进来坐吧。”江长远道。 燕从西抿了抿唇,跟着江长远进了屋。 二人一桌多坐着,一时间竟谁也没有开口。 明明面对的是他熟悉的挚友,燕从西恍然间在江长远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陌生。那一丝陌生转瞬即逝,却像是哽在咽喉里的一根刺,让他不太自在。 “找我何事?”最后还是江长远先开了口。 燕从西暂时将那种诡异的陌生感抛之脑后,说:“你之前让我放出风去,说是在此次天骄会时,给天骄五子的奖励中多出一种名为寂灭的香。那香有何用?” “就为了问这个?”江长远嘴角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此香是燃魂香的解药。” “燃魂香?” 江长远轻笑着问:“你今日来找我,应当是听到了傅灵均的消息吧。” 燕从西一怔:“……是。傅灵均离开天悲谷后一直都没有消息,可就在前两日,有人说在乾坤域附近看到了傅灵均。” 这个消息燕从西不确认真假,只是说的人多了,他便记下了。 “你知道吗?人有时候,是很愚蠢的。”江长远端起茶壶,颜色清亮的茶汤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安安稳稳的落在了白瓷杯中。 然后那杯茶被江长远握住了,推向了燕从西:“傅灵均好不容易逃了出去,这么久销声匿迹,让人寻不见踪迹。与其去找他,不如引他出来。寂灭香对旁人恐怕没什么吸引力,但是他,肯定会来。” “上次你将他重伤,纵然好运活了下来,实力必然大减。乾坤域是你的灵域,又恰逢天骄之战结束,天骄会即将来临,各方势力齐聚——他为何非要来?”燕从西不解。 江长远自然不会透露出燃魂香的秘密来,只是表情淡然的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吹了吹,抿了一口:“你只要知道,我已经提前在天骄会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行了。” 燕从西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是……” 他忍不住问:“傅灵均和宋永峥之间的事已有了结,他自离开天悲谷后也了无音讯。只要他不再发疯,又何苦要要抓他回去?天悲谷已经封不住他了,齐元朗又死了,我们恐怕也没有办法……” “谁说我要封住他?”江长远眯了眯眼,而后嘴角和善地弧度变得有些扭曲,“杀了他不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燕从西的错觉。 方才江长远说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他温润的淡色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红色。 陌生到仿佛他从来没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一般。 第91章 围困 燕从西握着茶杯的那只手缓缓收紧。 “长远, 你是认真的?” 江长远说完这句话后,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作为道修圣尊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一般,眸中那一丝诡异的红色慢慢隐入墨色之中, 语气温和:“啊,说笑的。” 陌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强烈到燕从西忍不住开始冒冷汗。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 明明面前坐着的是他最熟悉的挚友,他们血脉相融,能彼此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可是他却又觉得眼前的人不是江长远。 这种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可他却不敢表露出分毫,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将那些猜忌和疑惑暂且压下。 一只灵鸟掠过水洗后澄澈的天空, 悄悄落在十方居内安静的小院前。 它飞到了燕从西的指尖,啄了啄他的手背。 这只灵鸟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缓解了他此时紧绷的情绪。他认出这只浅色的灵鸟是左长老的,前些日子左长老还想让孙女左湘芸和叶正闻认识, 谁料叶正闻一点面子也不给,成天往外跑打死也不去。这事儿倒是将左长老得罪了, 按理说, 就左长老那记仇的性子,不晾他个几个月都不会解气, 怎会主动发灵讯来找他。 燕从西打开灵讯, 而后皱了皱眉:“乾坤域的传送大阵坏了。” “坏了?”江长远表情不太好看, “上月才修缮过,为何又坏了……走,去看看。” 燕从西暂且放下对江长远诡异的猜忌, 和他一起出了十方居。 结果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乾坤域作为五行灵域之一,每日使用传送阵出入的修士数不胜数,因为使用时间较长,或是灵核使用的并不规范等一系列问题,会导致传送阵失灵。这种情况,只要找上符文师修缮一番就可以了。可是他们今日一瞧,偌大的传送法阵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直接缺失了一大半。 要知道能供这么多修士们使用的传送法阵是十分繁琐的,缺失一小部分都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更何况是缺失那么大一块。 “去找符师了吗?”燕从西问一位守域者。 守域者恭恭敬敬回答:“回燕宗主,乾坤域内暂时没有能够修缮如此复杂阵法的符师。” 两仪宗身为六合第一道宗,也培养了几位符师,燕从西当即就给门内的符师传灵讯,可灵鸟自他的手中飞出后,在天上徘徊了好几圈又回到了燕从西的手上。 小巧的灵鸟啄了啄燕从西的手指,歪了歪小脑袋。 像是找不到方向,飞不出去一般。 燕从西还以为是自己方才一时情急画错了灵讯符文,又重新写了一封,结果这只灵鸟也和刚才的那只一样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怎会如此……”燕从西抬头,昨日下了一场大雨,今日乾坤域的天空澄澈漂亮。偶有飞鸟在蓝天上掠过,看起来宁静又祥和。 可是那份宁静祥和中好似潜藏着什么,燕从西化去手中的两只灵鸟,直接踏空而行,朝着高空一步步向上走。 乾坤域空禁,修士们到了乾坤域后都只能像凡人一般在地上走,燕从西的举动十分突兀,更何况唯有圣者才能踏空而行,原先还在一旁围观看热闹的、或是长街上吃喝闲逛的,都看到了空中的身影。 燕从西一直向上走,等走到了方才灵鸟转弯回头的地方,他感受到了一丝让他恐惧的压迫感。伸手,碰到了一层透明的光幕。 修长的手指就像是碰到了一层柔韧的水,光幕泛起层层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诶?那是什么东西?”有人看到了那层光幕,惊奇道,“怎么瞧着和结界似的?” 有人不以为然,笑道:“想多了,要在圣尊的眼皮底下,给乾坤域外布下结界,那得有多大本事啊?再说了,谁闲着没事做这种无聊的事……先瞧着吧,燕宗主和圣尊不都在吗?” 提问的那位修士抿了抿唇。他总觉得那层光幕很压抑,明明是透明的,看上去却像是牢笼一般让人心慌。 燕从西亦觉得压抑,食指与中指并拢,凝聚了灵力再一次触向那层光幕。光幕仿佛会吸收掉一切靠近它的灵力,燕从西指尖的灵力瞬间消失无踪。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 但他方才的动作已经被人瞧见了,若他现在再做一些过激的事情,恐怕会引起乾坤域内修士们的恐慌,只好面色平静地走了下来,而后拉过江长远,小声说:“长远,有人想困住我们。” 传送大阵破损,乾坤域外又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层诡异的结界。虽然燕从西方才并没有再众目睽睽之下测试能否用蛮力打开结界,但他隐隐觉得无法将其打开。如果刚才强行测试,大家只会看到六合第一道宗的宗主都没办法破开封印,届时域内不知会有多少人为此担惊受怕。 “连你也无法破开么?” “不能。” 江长远脸色有一瞬变得格外难看:“回十方居,先与各宗门商议此事。” · 一只灵鸟顺着窗户缝隙钻了进去,啄了啄姜糖的手背。 补眠行动就此结束。 姜糖懒懒地睁开眼睛,认出了那只浅色灵鸟是盛意雪的。因盛意雪是女修,姜糖有叶正闻和淮成荫的灵讯符文,但一直没有她的。还是在那日给贺夫人温养之后,他们才互换了灵讯符文。 当时说好了,如果贺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的话,可以通过灵讯告诉他。可是姜糖现在已经被勒令禁止修炼,于是姜糖悄悄换了个角度,钻进了被窝,在被窝里打开了灵讯看了内容。 好在并不是贺夫人的身体有恙,只是自那日见面后,贺夫人便十分想念姜糖,时时念叨着想要再见一见他,盛意雪代贺夫人转达了一下思念之情,并且询问是否有时间去小坐一下。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钻出了被子。 姜糖刚刚做贼心虚将灵讯化去,头顶上便传来了傅灵均的声音:“不许去。” 大佬什么时候醒的! “我……没有。”姜糖有一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错觉。可是转念一想,又小声抱怨,“你,偷看!” 傅灵均半点也没有偷看了别人灵讯的羞耻,反而问他:“天骄会在即,乾坤域内药修众多。空蝉府并不是寂寂无名的仙门世家,如何连一个药修也请不到?” 姜糖认真解释,贺夫人的身体状况都只是其次,主要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特别差。贺家主愿意花钱,药修自然是请得到的,可关键就是那些药修根本没办法靠近贺夫人,折腾了那么久,也就只有盛意雪一个人能够接近她。 盛意雪年轻,纵然药修天赋卓然,也没办法照料好贺夫人,所以才想邀请同样能靠近贺夫人的姜糖一起照料她。 “如果,有能力,帮助别人……”姜糖偷偷看了一眼傅灵均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措辞,“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特别对于姜糖而言。到了这个世界以后长时间的当一个宠物挂件,什么忙都帮不上。当有一个人突然说,他很厉害,可以帮到别人的时候,姜糖就忍不住产生一种责任感,想要去帮帮别人。 傅灵均无法理解姜糖的这种心理,长眸微眯:“我没兴趣当救世主。” 姜糖:“……”一定是最近谈恋爱的甜蜜让他冲昏了头,他怎么会想着和大佬说这种话。 “你答应盛意雪了?”傅灵均问。 姜糖连忙摇头:“我只说,可以,试试。并没有,答应。” 虽然他之前的确差点就答应了——要不是和傅灵均吵了那一架的话。 “起来吧。”傅灵均坐了起来,表情比前几日的平和多了一丝兴奋,“乾坤域,很快就要乱了。” “啊?”姜糖刚睡醒一脸懵。乾坤域最近热闹的很,到处张灯结彩的,怎么会乱? 他的疑问很快就有人为他解答了。 在他收拾好自己没多久,小院里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是许久未见的淮守心。 淮守心来的时候面色凝重,甚至姜糖都能感觉到他正在盛怒之下,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很小心,来的时候隐去了身形,进来后更是立刻布下了一个小型结界,阻隔了外界和这里的一切声音。 “乾坤域传送大阵被毁,是不是你做的。”他开门见山的问。 傅灵均难得有闲心,还为情绪激动的淮守心沏了一杯茶:“是。坐下说。” 见他承认了,淮守心原本刚毅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扭曲,里面甚至夹杂着一丝担忧和恐慌:“那乾坤域外的结界,也是你布下的?” 姜糖被这一出弄傻了。乾坤域的传送阵被傅灵均毁了,还在乾坤域外布下了结界?为什么?他每天早出晚归原来是去做这些了?难道他来乾坤域参加十方宴,不仅仅是为了利用齐夜确认江长远的心魔,还有暗中筹谋了别的事情? 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白瓷杯,发出叮叮脆响。傅灵均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天真的笑:“当然。” “江长远想用寂灭香引我过来,我也要还他一个大礼才好。” 淮守心一拳砸在桌上,除了在傅灵均手中的那只白瓷杯,桌上的茶壶茶杯都被震得粉碎:“荒唐!你既已知晓江长远需要喂养心魔,封住乾坤域,他又要拿什么去喂养!” 傅灵均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嘴角的笑里掺了一分讥嘲:“拿凡人的阴魂喂养,亦或拿修士的阴魂喂养,有什么区别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今天是开始走剧情的阿渊(*/w\*) 第92章 他的爱人 “据闻安远府的淮小公子, 出生时宛若死胎,不哭不闹。后惊雷乍起,天有千妖百鬼之异象, 乃当世罕有的极阴之体。”傅灵均笑着说,“淮尊者有空来指责我, 不若想个法子将淮小公子藏起来。”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淮守心的脸上。他的舌头用力抵在后槽牙上, 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他答应帮助傅灵均混进十方宴之前,其实并不确认江长远就是当年的始作俑者。后来知晓江长远暗地里用凡人的阴魂喂养心魔时,他第一反应也是“终于抓到了江长远的把柄”, 并且暗中策划如何让江长远自己露出马脚来。 直到今日,傅灵均一声不吭将乾坤域封住,他才生出了恐惧这种情绪。 原来傅灵均是想以整个乾坤域内的修士为饵,勾得江长远露出马脚来! 结界不解, 江长远无法得到凡人阴魂喂养心魔,必然会将魔爪伸向同在乾坤域的修士。他的孙子淮成荫体质特殊,恐怕会成为心魔最好的养料! “其实,你只是在指责我为何没有替你考虑, 为淮小公子考虑。”傅灵均手中把玩着桌上仅存的一只白瓷杯,苍白的手指几乎和白瓷一样炫目, “我考虑了。淮小公子有你这位守护神, 江长远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对他下手——是不是安心多了?” 淮守心的手微微发抖,呼吸也粗重了许多:“除了成荫, 被困在乾坤域内的修士上万, 你又如何知道江长远何时要喂养心魔, 又用谁来喂养?” 傅灵均眨了眨眼。 他长得极白,披散的墨色长发更衬得眉眼深刻,黑瞳幽深。长长的睫羽一眨, 透出几分无辜来:“我不知道啊。总得让他多吃几个,恐慌才能蔓延开来,不是么?” 就算是长相好看的人说不好听的话,也是很气人的。 淮守心简直要被傅灵均这句话给气死了。他若有胡子,此刻连胡子都要吹起来。 傅灵均似乎还嫌气他气得不够,轻轻抬眉,笑道:“哦,对了。乾坤域内符师并不多,我想过不了多久,江长远便会派人来找我。你最好先离开,免得引起他的怀疑。” 当世符师原本就少,更何况现如今恰好在乾坤域内的。林声是符文阵法大师亲传弟子的名号不用他自己说,叶正闻便老早传了个遍。现在乾坤域大阵被毁,必然会大肆寻找能够修缮阵法的符师,傅灵均也没撒谎,的确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来找他。 淮守心平白来找了一肚子气,又无处发泄。偷偷摸摸的来,又只能偷偷摸摸的走。 小院里,叶正闻正在给淮成荫显摆自己的衣裳,一边显摆一边问好不好看。 “这都是你换的第六套了!”淮成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要揍人的欲望,“叶正闻,我说至于么?去贺家送个礼你穿那么好看做什么?” 叶正闻别了别嘴:“我就不该指望你什么……我等林兄起床问问他。” “林兄自己的衣裳都是黑的,能给你选出什么来?你还不如问问姜小公子,他的衣裳倒是每一身都好看。”淮成荫说到这里,还小声补了一句,“还贵。” 两个人还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隐去身形走了老远的淮守心又现出身形走了回来。他的脸阴沉得宛如黑锅底,对着淮成荫说:“过来。” 淮成荫自从来了十方居,就没怎么见过淮守心了。毕竟长辈们有他们要聊的事情,孩子们自己玩自己的。 “祖父……”他有些心虚,自己这几日压根没怎么修炼,净和小伙伴们玩在一起了。看到淮守心那个大黑脸就有点怂,慢慢地挪过去。 预料中的责骂并没有来临。 淮守心的手还有些颤抖,轻轻地搭在淮成荫的肩上:“这几日,便跟在我身边吧。” “啊?”淮成荫一怔,而后点了点头,“是。” 而后跟着淮守心离开了。 只剩下还一门心思去见盛意雪的叶正闻换着衣服无人鉴赏。 实在找不到人帮忙挑衣服的叶正闻只能退而求其次,去问衣服最朴素的相行。 “相行兄弟,来来来帮我看看我这件衣裳好不好看?” 相行正蹲在小院里拔杂草,抬头看了叶正闻一眼,又低下了头,简洁的回了一句:“秃毛,孔雀。” 说的正是叶正闻在日饲崖用镇邪符文压制化形的姜糖,反而被符文烧没了,以致现在还没长出来的额前两缕飘逸的头发。 叶正闻:“?” 这主仆二人的嘴里愣是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 淮守心带着淮成荫一走,傅灵均看向有些走神的姜糖。 “你在想什么?” 姜糖舔了舔嘴唇:“茶壶,没了。” 刚才淮守心暴力锤桌,直接将茶壶茶杯都锤得粉碎。他想喝口水压压惊来着,结果连口水都捞不着。 傅灵均似乎没想到姜糖在想的是这个问题,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而后将自己手中的白瓷杯推到了姜糖的面前。 里面还有一杯冷茶。 姜糖默默接过茶喝完,砸了咂嘴。 “你应当听到淮守心的话了。”傅灵均站起身,负手在房间内踱了半圈,而后背对着姜糖,看着窗外那丛翠竹。 翠竹刚正磊落,看起来劲瘦而凌厉,实则虚心有节,宛如皎皎君子,端方温润。 “我用一域修士做饵,你认为如何?” 他问出这句话时,背脊挺拔,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将那头披散的墨色长发吹动。 姜糖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他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早就知道这里不是他的法治社会。怎么说呢,虽然他本人还是保持着法治社会下熏陶出来的道德观,觉得杀人是不对的,大家和平共处挺好。 但他不能用这种思想去绑架傅灵均。 因为他的想法是天真且中二的,不符合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傅灵均曾经也是那样天真的世家少年郎,金贵却不骄纵,光风霁月,意气风发。少时手持一柄侍佛重剑,行侠仗义除魔卫道,让广陵府的天生至尊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的少年天骄,年纪轻轻便被尊为予安君。 可后来呢? 明明已经很强了,却还是被人算计了彻底。 “我刚刚,听到,你的,计划。”姜糖十分坦然的开始回答,“的确,震惊了,一下。我觉得,那些,修士,很无辜。” “但,谁又,不无辜呢?” “被吃掉的,凡人。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爱人,朋友。” “只是不能,修仙。被吃掉,就,不无辜吗?” 就和傅灵均所说的一样,拿凡人阴魂喂养,和拿修士的阴魂喂养,有什么分别呢? 难道因为修士能够修仙,所以人命还分出个高低贵贱了?凡人招谁惹谁了? 他现在是被傅灵均护的很好,每天有吃有喝有钱花,没事儿就找小伙伴唠唠嗑逛逛街,看起来安稳又平和。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能过得好才是侥幸,大部分修士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姜糖之前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傅灵均闹别扭,但在大事面前,他不能否定傅灵均。他们现在已经是彼此关系亲密的人了,纵然有些对于杀人之类三观不合的情况,也得等到以后一切事了再慢慢磨合。 淮守心能指责傅灵均用修士做饵太过分,他却不行。 毕竟大佬本来就是反派人设,这做点反派的事情不是挺正常么? 工作效率还很高,一边和他谈恋爱还一边整出这么多事,姜糖能说什么呢,只能夸一句业务素质真强了。 听到这里,傅灵均回过头来。他背着光站着,光影和横斜的竹影在他的身后微微晃动着,衬得那张俊美的脸忽明忽暗。 见他回头,姜糖唇角上扬,问:“你不是,故意,气他的?” 傅灵均看着姜糖的表情又变了。 “我看,到了。”姜糖狡黠的wink了一下,“他越,生气。你越,开心。” 他所爱的人并不是纯粹的恶人。他会杀人,姜糖也不止一次见过。 可是他利用完叶正闻给燕从西发送灵讯后,他并没有杀了叶正闻,只是抹除了那一段关于他们的记忆; 迷宫山快要坍塌之时,他留下一个保护的阵法,让几个小辈都能安稳的躲进去; 悟禅寺内鬼影横行,叶正闻他们被抓走了,他也会留下相行去救他们回来; 在利用那些枉死的凡人怨魂之前,他还会担心自己觉得他手段阴狠…… 姜糖相信他除了这个计划之外,还做了别的准备。不然的话,他面对淮守心的时候就不会是那副欠扁的模样了,还话里话外都提醒淮守心,淮成荫极阴之体是个明晃晃的大诱饵,让他赶紧回去把孩子看牢一些。 傅灵均笑了。 他的肩膀都在剧烈抖动着,整个人笑得格外开怀。那双笑眼里闪烁着光,好似天上的星辰尽数跌落了下来,融入了他的眼眸。 而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并非善人。如果能用,我自然会用。” “我,知道。”姜糖也不是圣父,若让他在天下人和傅灵均中间选一个,他当然选傅灵均。 傅灵均盯着少年人澄澈又真挚的眼神,盯了半晌,开口:“为我梳头,可好。” 鸦羽般披散的长发垂下来,半掩住他苍白的脸。 姜糖放下杯子,小跑向傅灵均。他揪住他宽大的衣袍,将人往桌子旁边带。 踮了踮脚,够不着。 “坐好。”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傅灵均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纤细的手指暂时替代了梳子,慢慢插进傅灵均的发间,一点一点往后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簪子。”姜糖伸手向傅灵均讨要。 傅灵均没有拿出簪子,反而伸手抓住了那只揪着他的小手,将那只白白软软的手捏了捏,又捏了捏。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阿渊竟然想哭???就泪点低的离谱,好家伙明明是甜的or2 第93章 缱绻 明明说好的要梳头, 结果傅灵均和耍赖似的,捏着姜糖的手不放。少年的手瞧着纤细小巧,实则肉还挺多的。傅灵均从小拇指开始一根一根的搓过去揉过来, 玩面团儿一样。 姜糖:怎么还耍流氓呢! 但身体就很老实。被握住了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等傅灵均将他的五根手指都玩了一遍, 才又伸手讨了一回簪子。 傅灵均递了簪子端端正正坐着, 莫名还透出一丝可爱来。 上次梳头,姜糖惨遭滑铁卢。当然不可能是他的技术有问题,都怪傅灵均的头发太顺滑太多了, 根本拿捏不住。这一次姜糖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没有再全部梳起来,准备只在前面撩了一小半过来,半披半束, 而后用簪子固定住发髻。 他用手指代替梳子,慢慢插入了柔顺的发间。指腹柔软而温暖,慢慢摩挲时,傅灵均会感受到一阵酥酥麻麻的愉悦。纵然很快要面临一场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的仗, 此时他却无比的放松,安宁而祥和, 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享受着这静谧温馨的一刻。 姜糖这次也梳了很久,但好在减少了一大半头发的工作量, 发型的完成度上来了。半披着的青丝如瀑, 剩下的用木簪固定后, 十分像仙侠剧里那种仙气飘飘的正道之光。 “好啦。”奇迹傅大佬换发型2/100达成。 姜糖梳好头发以后,特意绕到傅灵均前面去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双手离开后,傅灵均懒懒地抬眸。他看着面前的姜糖左看看又看看, 明明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却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何解?”傅灵均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头发被梳毁了,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 不行,大佬不能老穿一身黑漆漆的衣服。 姜糖从纳海珠内掏出来一身琉璃白的缠枝梅花锦袍,递给傅灵均:“穿这个,好不好。” 以前姜糖就老是脑补傅灵均换上各种好看的衣服,一边想一边馋,幻想着奇迹大佬的衣橱。那天跑出去和相行一起买了好多衣服,一件都还没送出去呢! 傅灵均看着衣服上素色的缠枝梅花,虽然只是衣襟和袖口绣了一些,但他依然皱了皱眉。 眼前的小家伙还在纳海珠里找腰带,找了半晌从里面挑了一条和那素色缠枝梅花颜色一样的腰带来,也要递给他。 “……你先拿着。”傅灵均没有拒绝姜糖“奇迹大佬”的请求,转到屏风后换衣服去了。 嗯?先拿着?那一会怎么给。 姜糖拿着腰带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等。 因是白日,光从窗外透过来时,能将傅灵均换衣服的身影印在屏风上,看不真切,却朦胧模糊得格外好看。 他脱下外袍,将袍子搭在屏风上时很好看;整理里衣前襟,微微低头发丝垂落时很好看;从屏风上取下那间白色缠枝梅花锦袍时,轻轻抖落开衣裳时,修长的骨节很好看;穿好了衣服,将长长的头发从衣领里挑出来时很好看…… 怎么样都好看。 姜糖满脑子都是傅灵均的身影,隐隐口舌生津,往下咽了咽。 大佬换衣服很快,穿着那身素色锦袍出来时,挺拔的身姿让那身锦袍瞧上去更加金贵,明明是那样温良又端方的君子模样,但眉梢眼角里还隐隐透着万般风流。 小狗勾毫不意外的看呆了。 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勾勒着傅灵均惊艳的轮廓。姜糖呆呆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傅灵均说:“腰带。” 他缓过神来,捧着腰带跑过去递给他。 傅灵均没有接,如墨般幽深的眼眸深深的看着姜糖,示意他为自己系上。 可是小狗勾已经沉迷美色不可自拔,甚至在意识到眼前的大美人就是他的男朋友的时候,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撞进傅灵均的怀里,抱住他劲瘦的腰。 不仅抱住了,还要在他的胸膛蹭了一蹭,闻闻对方身上好闻的香味。 “更喜欢,你了。”姜糖激动的泪水差点从嘴角流下,紧紧抱着自己的男朋友不撒手。 傅灵均低下头,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就因为衣服。” 小脑袋抬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嗯,好看!” 又像是怕他误会了,解释了一遍:“衣服,好看。你更,好看!” 傅灵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看了看袖口那繁复的花纹。 眼里的嫌弃没方才那么浓了。 姜糖心满意足抱着傅灵均好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给傅灵均系腰带。他给自己都系不利索,更别提帮别人了,双手在傅灵均的腰间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不知道怎么弄了。 还将腰带系在了外袍上。 傅灵均想到那日小家伙坐在床上连衣服也脱不利索的样子,眸中的闪过一丝笑意,从姜糖手中抽出了腰带,将腰带系好了,又去牵他的手。 二人就像是最寻常的小情侣坐在一个椅子上看电影一样,晒着暖暖的太阳坐在一起看书——如果看的不是符文书的话。 傅灵均圈着姜糖,将人半揽在怀里,一边监督他背,一边简洁的解释着五系符文如何穿插着使用,才能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一有空就被逮来学习的学渣糖,敢怒不敢言,只能认真听讲这样子。 姜糖听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傅灵均虽因体质特殊,生来吸收天地灵气便结丹成为道师,可能够以十七岁的年纪修成道仙,又在修炼之余精通符文阵法,这恐怕不是一句天资极佳能够概括的。 天资好自然能事半功倍,但生来都是一张白纸,傅灵均现在轻描淡写教他的东西,当年也是十分刻苦才记下的吧。 这么想着,他的干劲儿才稍稍足了一点。毕竟有那么厉害的男朋友,他也要认真学习才行! 他们短暂的度过了一个闲暇的中午,姜糖饿了就从纳海珠内挑了些吃的,里面每一格食物都有傅灵均的灵气温养着,拿出来时都是放进去的模样。 到了午后,叶正闻被人叫走了。再过了一会儿,叶正闻着急忙慌的跑回来敲对面的门。 “他有事,找你。”姜糖放下书,扯了扯傅灵均的衣袖。 傅灵均的声音里带着些不满:“想让我走?” 姜糖有些尴尬。虽然他现在脸皮厚了些,不太介意让身边的小伙伴们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同居这种事情还是有点羞耻的,就拽着傅灵均的袖子晃了晃:“好不好嘛。” 对方不为所动。 姜糖看着傅灵均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忽然仰头吧唧一下亲在了他的脸上。 像羽毛,触之即离。 “好不好。” 那个吻就像是一只狡猾的小手若即若离地挠着人的心,傅灵均眼神一黯,小狗勾就缩着脖子想躲,后脖颈却被大手扣住了,而后不得不仰头,迎上了一个吻。 亲了亲,又吮了一口。 姜糖整个人软绵绵的,还半眯着眼,椅子上的人就不见了。下一秒,房间后面的窗户大开,发出了吱呀一声响。 他走了。 姜糖两只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心里又欢喜又害羞,而后想起叶正闻在找傅灵均,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 “……我向圣尊举荐了林兄,不知林兄可愿试上一试?”叶正闻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声音略有些沉重的说。 “大家都被困在乾坤域,林某只要能够帮上忙,自然愿意与大家共渡难关。”傅灵均十分入戏道,而后又唤来相行守在姜糖的门前,跟着叶正闻一起离开了。 他早就料到江长远会见自己。 天骄会在即,道修齐聚乾坤域,域内符师极少。损坏的传送大阵只有他一个人能修,傅灵均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靠近因心魔即将失控的江长远。 叶正闻在前面带路,畅通无阻的带着他一起进入江长远所居的小院。 圣尊居所并没有奢靡富贵之态,倒是十分雅致。地上铺着竹青色的毡毯,还有同色的纱帷拖到了地上,将房间分为了内室和外室。上一次在水镜中,角落空空如也,今日在那里却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错金螭兽香炉,此刻一缕青烟袅袅,将整个房间熏出极其浓重的香气。 像是在压抑着别的什么味道一般。 “江叔叔,这就是我的朋友林声。”叶正闻将傅灵均引荐给江长远,一旁还坐着面色铁青的燕从西,见到傅灵均来,表情稍稍和缓了些。 燕从西是个急性子,着急开口:“我听正闻说,你极擅符文阵法,甚至连两仪宗内的符文大师都自愧不如,可有此事?” 傅灵均谦逊地答:“林某不敢夸下海口,能不能修缮,又需要多长时间,还需要亲自看过后才能确认。” “那好,你随我来。”燕从西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走,大刀阔斧往外走了数步,又回过头叮嘱了江长远一声,“长远,这件事交给我,你好好休息。” 傅灵均低垂的眉眼十分淡漠,好似没有情绪。但端正坐在那儿时,整个人却与周围有着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江长远忍不住多看了傅灵均一眼。 叶正闻听了燕从西的话,连忙拽着傅灵均一起跟上,傅灵均在踏出院内的那一瞬间,肉眼不可察的角落里涌入了几缕浅色雾气,融入了他的掌中,又消失不见。 姜糖一直守在窗边,从阳光正好,等到了暮色沉沉。知道此局已经开始,姜糖也不打瞌睡了,精神紧绷的等着傅灵均回来。一直等到了很晚,他才等到了裹满夜露回来的傅灵均。 “回来啦。”姜糖小跑着过去牵他,麻利地关上了门。等傅灵均在房间内布下结界后,才开口问,“他找你,什么事?” 傅灵均坐在桌上,取出毛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开始画起小人来。一边画,一边将今天下午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 因为损坏的符文有很大一片区域,要补齐的话还要推算出原本繁琐的样子。留在乾坤域的符师今日全部都被召集到了传送阵,他们早就看过损坏的阵法了,但一来他们并不是顶尖的符师,二来损坏的面积实在太大,就算能够推算出部分,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傅灵均自然可以修,但得拖一拖。 “江长远连续服下了不纯的阴魂,已经等不了太久。”傅灵均画好了小人,搁下了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那个小人诡异地从纸上走了下来,还在姜糖的眼前越变越大,变成常人一般大小。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大纲没准备写亲亲,是小狗勾先动的嘴!不是阿渊想写! 第94章 要充电吗 摇晃的烛光下, 闭着眼睛的纸人一动不动。 纸人身量十分高挑,皮肤很白,白得和纸一般无二。墨发如瀑, 披散着直垂到地上。那张苍白的脸俊美非常,在出现的那一瞬间便让姜糖惊呼出声。 无他, 这个纸人竟然和傅灵均有□□分相似!如若不是它实在不像真人, 看着和小时候看恐怖片时,棺材店内扎的一排排纸人一般的话,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了! 姜糖心里瘆得慌, 连忙搬了个小凳子跑去坐在傅灵均身边,这还不够,还要伸手去揪男朋友的衣服,也不太敢看那个纸人了。 “别怕。”傅灵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然后从纳海珠内掏出好几个锁灵囊来。那些锁灵囊姜糖是知道的,之前大佬就利用齐夜,给江长远陆陆续续换了几个魂魂,这些便是换下来的, 命格纯阴的魂魄。 心魔是需要纯阴魂魄喂养的,如果吃了“不干净”的魂魄, 心魔会狂躁甚至取代江长远的位置, 将他压制。傅灵均之前没有换很多,偶尔换了几次, 现在那些换下来的阴魂又有了新的用处。 他打开了一个, 锁灵囊内困住的灰白色魂魄便幽幽的飘了出来。苍白的指尖溢出黑色的雾气, 将那团灰白魂魄包裹其内,很快,傅灵均漂亮的手指随意点了面前活过来的纸人, 魂魄就嗖一声钻了进去。 那个逼真的纸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微晃的烛火让纸人看上去和真人一模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傅灵均又拆开了新的锁灵囊,一个一个将魂魄放了出来,投到僵硬的纸人中去。 吸入好几个魂魄的纸人终于有了“活人”的样子,动作迟缓地动了动手和脚,面上的表情也细微的变化着更加生动,然后慢慢跪了下来,服从着傅灵均的意念。 “这是,做,什么?”姜糖又害怕又好奇,忍不住问。 “准备食物。”傅灵均答。 至于是给谁的食物,自然不言而喻。 封住乾坤域,傅灵均是要封掉江长远从外获得纯阴魂魄的路径。江长远之前陆陆续续吃下过几个不纯的阴魂,现在的状态已经在疯魔边缘,极度渴求着阴魂,傅灵均自然会满足他。 道修圣尊的假面,在所有敬重他的修士们面前撕下来才好。 可这个“食物”却长着傅灵均的脸。 姜糖心里别扭的厉害,又实在关心傅灵均想做的事,想问清楚。 傅灵均知道姜糖对他所做之事了解不多,便耐心引导他,说道:“江长远想引我入他的局,却被我困在局中。如果明日乾坤域大乱,“傅灵均”出现,你认为江长远会如何?” “会,杀你。”姜糖终于知道傅灵均想要做什么了!但是知道的那一瞬间,他又忍不住生出其余的担忧来。 明日……竟然就在明日。 当然,姜糖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如果拖到江长远再也忍不住,偷偷杀害修士喂养心魔的话,心魔便又会再次沉寂一段时间。 唯有在傅灵均潜入十方居后,持续利用齐夜给他喂养不纯魂魄的近日,他才是最漏洞百出的。 姜糖有些紧张,去牵傅灵均的手。 “相行已经准备好了。”傅灵均握住了那只软软的小手,轻轻捏了捏,“明日与我同去,可好?” 姜糖连连点头。 就算傅灵均不邀请他,他也是要跟着去的。如果明日乾坤域会大乱的话,他躲在十方居内也不会安心,还会因为担心傅灵均而坐立难安。 然后姜糖从今天晚上就开始失眠了。 他窝在傅灵均怀里的时候根本睡不着,又不敢随意翻动,怕扰了傅灵均休息。毕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上一次傅灵均和江长远交手时,傅灵均又吃了那样大的亏,心头的担忧和紧张都快要溢出来了。 原文中虽然写过傅灵均是战力天花板,但不知因何神魂有损,故而被江长远所克。姜糖太害怕了,害怕再一次重蹈覆辙。可他又觉得自己要乐观一点,于是脑海里两个小人不断的打架,忍不住轻叹了好几声。 怀里的小家伙睡不着,傅灵均也无法沉眠。 他伸手揽住姜糖的腰,将人往上提了一些,让那张埋在他胸口的小脸和他面对面。 “我,吵醒,你了……”姜糖连忙闭上眼睛,“我睡了。” 然后他感受到有一双在拨弄着他额前的碎发。 还未睁眼,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了他的额间。 “睡吧。” 那个吻像是蜻蜓点水,可莫名让姜糖的心安定了些。果然还是要相信男朋友的,伸手,紧紧抱住傅灵均的腰。 抱了一小会,姜糖又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小声问:“要,充电吗?” “充电?”傅灵均不懂充电为何意。 小狗勾便往下缩,将脸贴在他的小腹上。 傅灵均:“……” 小腹瞬间紧绷。 · 第二天,姜糖就调整好心态和大佬去搞事了。傅灵均是以修缮符文阵法为由,带着姜糖一块出门的。没想到乾坤域只被封锁的一日,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原本大街小巷都是嘈杂的叫卖声、唠嗑声和欢乐的嬉笑,在经历了灵讯无法发送至外界,更有好多人偷偷尝试破开结界未果后,恐慌的气氛已经渐渐弥漫开来。 那些卖东西的摊子都还在,可无论是经过的还是坐下吃饭的修士,个个精神都有些紧张。 “我听说乾坤域被封之前,有人在赤水境内看到傅灵均了!” “我也听说了!当时我怎么就没信呢,我那贪生怕死的小师叔当天就走了,我却……哎。你说是不是他将乾坤域封起来了,想将我们都杀了?” “杀我们做什么?”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 姜糖偷听了一耳朵,有那么点心虚。 虽然背后说坏话不好,但这几个人猜的还蛮准的,确实是大佬干的坏事……不过傅灵均没那么闲去杀他们,甚至连鱼饵都不想让他们当。 “你们也试过了吗?”有人小声问,“我特意去试过了,那结界诡异的很,打又打不破,还吸人灵力,太邪门了……” “哎,试过了。就是试过了才泄气啊,你们没看到吗?今日守域者忙得不可开交,原本大家都还遵守禁私斗的规则,但发现短时间内根本出不去以后,那些结仇的修士好多都打了起来,光是昨晚就有两起,今早也有一起。” “不,又多了一起。之前洛书府齐家的那位齐从令,不是总调戏女修么,我来的路上听说他被好几个女修套麻袋打了一顿,现在正骂骂咧咧找嫌疑人呢。” “哈哈哈,他调戏的女修那样多,想来也找不出来吧。” 因为多了一则搞笑新闻,这两桌的气氛渐渐变的好了起来。 这样的好的气氛并没有延续很久。 等到了早饭刚过,众修士都百无聊赖出来晒太阳或者看传送阵修缮进度的时候,长街尽头隐隐传来了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 迎着璀璨的艳阳,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巨人走了出来。他上半身裸露着,露出鼓鼓囊囊的肌肉和上身凌乱的伤痕。他用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口鼻,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上去让人浑身不太自在。 蒲扇大的手掌握着一根十分粗壮的铁链,长长的拖在青石板上刮擦出让人牙酸的噪音,纵然是大白天,看着都有些诡异。 “你看那个人……” “嘘,小声点!” 不知是不是大块头威慑力太强,他只是脚步沉稳地往前走,就让长街两旁的修士们心生压力。 大块头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身量高挑的年轻人。 他浑身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下,眉眼精致如画,皮肤苍白如纸。背上负着一柄硕大的重剑,剑柄用黑色布条胡乱裹了几圈,剑身硕大而无锋,透着森森的寒意。 “竟然是重剑……道修使用重剑的还是少,就我记得的,好像就那一个。” “你说的该不会就是……那个人吧。” “等等,样貌俊美手持重剑,他——” 那人还没说完,一根粗黑的铁链呼啸着便抽了过来,吓得人撒腿就跑! 没抽到人,铁链又扫向两边的小摊和建筑,抽到哪里,哪里便碎裂开来,哗啦啦散乱一片。 “啊!” “什么人!” “诶诶诶你别动手啊!” 带着戾气的铁链狠狠抽向周遭的修士,跑的快的也就罢了,跑的慢的身上被抽上一下简直血肉横飞,一时间哀嚎声哭叫声,从长街尽头慢慢传了过来。 “是傅灵均!” “侍佛剑,是傅灵均!快跑啊!” 有胆小的修士一听傅灵均三个字吓得当场就滚成一团,跑也跑不动反抗也无能,整个人抖如筛糠,一点一点向后挪动。然后逃之不及,被那根粗黑的铁链卷起来狠狠地掼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周围的人全都在逃跑。 姜糖和傅灵均躲在暗处,看着那些仓皇而过的人群,还要四下飞散的灵鸟。 相行的动作放缓了,那个惟妙惟肖的纸人也慢了下来。他们没有去虐杀那些逃跑的修士,只是拖着长长的铁链向前走,追击着那些逃跑的人。 一时间,乾坤域内鸡飞狗跳,大家奔走相告傅灵均出现在乾坤域内大杀四方的消息,顿时人人自危。 比想象中还要快的,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破空而来。燕从西原本收到灵讯时还不确定,可是傅灵均和相行的那两张脸他记忆着实深刻,那条腐烂险些斩断的手还在隐隐作痛,一看到他们火从心起,大喝一声:“傅声!你这次又想要做什么!” 手中捏着玉质骨扇,却在上一次交手后落下了心理阴影,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江长远眸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色血丝,而后瞳色又化为黑色,看着地下的两个熟面孔。 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杀意渐起。 在他们之后,还有参加十方宴的各方势力掌权人。他们不敢太上前,只敢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是傅声,快看侍佛剑!” “那个大块头怎么那么像……” “不可能,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乾坤域果然是傅声封起来的!他胆子未免也太大了,除了燕宗主和圣尊,淮尊者也在乾坤域内,他一个人如何能抵挡得住?还故意挑衅,怕是来寻死的吧!” “……当年他还是道仙境便能越阶斩杀圣者折腾出那么大动静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谁找谁麻烦还说不一定呢……” “你怎么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圣尊还在呢,怕什么!” “可是,圣尊前段时间才自请了雷刑……他是不是故意这时候来的! 一群人叽叽喳喳又不上前,甚至跑在前面的还想向后缩一缩,生怕战局影响到自己一般。 燕从西浓眉倒竖看着表情冷漠的傅灵均:“你将乾坤域封住,就是为了今日?” 对方不说话,只是仰起头,神色淡漠的瞥了他一眼。 这样的表情让燕从西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可上次他的确是在傅灵均手里吃了大亏,隐隐有些忌惮。江长远近日身体状态不如以前,他纵然忌惮,也不能让江长远挡在他的面前,往前一步,将半个身子挡住友人。 “你无话可说,我亦对你无话可说。”燕从西转动手中骨扇,灵力慢慢凝聚。 那柄玉质骨扇破空而去,穿过了大块头,在空中转了一个弯重重打在傅灵均的胸前。原本燕从西还以为扇子会被弹回,谁料傅灵均竟然还向后退了半步,有些抵挡不住的样子。 “吓!”燕从西似乎没料到,自己仅仅用了一招就将傅灵均挡了下来,可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乘胜追击将骨扇化为片片骨刀,朝着被击退的傅灵均射去。 噗、噗、噗。 只听得三声骨刀破开纸张的响声,方才还好端端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傅灵均碎裂成了漫天白纸,飘飘扬扬而下。 竟然直接在他面前消失了! 灰白色阴魂脱离了桎梏,暴露在了烈日之下。江长远瞳孔猛地一缩,而后因饥渴太久而灼痛的身体几乎不可控制地开始颤抖,那些阴魂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吸力朝着他涌了过来,化为缕缕灰白色的烟尘自鼻腔吸入,融入他的身体。 “这是……”燕从西看着那个消散的傅灵均傻眼了,看见有东西从那些碎纸中飞了出来,迟疑地回头,看向自己的挚友。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赤色的眸子。 淡金色的阳光下,那双血色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晰,好像盛满了鲜血,没有瞳仁,入目一片血红。 “长、长远?”燕从西的声音在颤抖。 不远不近看向这里的各世家仙门也看向了这里。 “那……那是什么东西?!”有人瞧见了江长远吸入阴魂的样子,却看不清他的脸。但纵然如此,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已经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看到什么了?”多的是没看见的人,还还不知情的问。 直面江长远吸入阴魂的那名家主几乎惊惧的说不出话来,面对傅灵均时他还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几句,可面对江长远,他却觉得宛如惊雷砸下,不敢信又不得不信,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喘息越来越粗重。 吸入阴魂的江长远面部扭曲,将原本的端方自持和道骨仙风全部撕成了碎片,额头脖子上青筋爆发,看上去像是最可怕的疯子。 “你怎么——” 燕从西的话还未说完,一柄长剑从江长远的手中挥来直接将他的身体捅了个对穿。长剑从前胸进入后背穿出,滚烫的血滴答滴答,顺着剑尖越流越快。 第95章 杀 刹那间, 燕从西觉得阳光格外刺目,刺目得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什么表情。 初夏的紫薇花开的那样好,—簇簇拥在枝头, 妆点着朴素的窗棂。落花被风卷着,恰好坠在了他满是血色的下巴上。 “圣、圣尊他——” “圣尊的眼睛怎么会是红色的?!” “燕宗主与他交情匪浅, 怎会如此……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们光说有什么用!不管怎样要先将燕宗主救回来啊!” “……你去吗?我们纵然加在—起, 又如何是圣尊的对手?” “……” 周围变的很静。 那些嘈杂的人声都消失了,在这瞬间, 燕从西只能听见水的声音。 鲜血从他的胸腔汹涌而出, 顺着剑尖,浸润衣裳,最后打湿了衣摆, 甚至衣摆都浸透了向下流着血。 滴答,滴答。 越流越快。 躲在人群中的叶正闻面色如纸。 “舅舅……江叔叔……他、他怎么会……” 他今早担忧盛意雪会因为乾坤域封锁而焦虑, 特意起了大早去客栈探望她。他只是同小伙伴们—起吃了个早饭,而后听到有人说大魔头现世杀人,偷偷躲在隐秘处朝外面看了几眼, 为何下—秒,被江长远捅了个对穿的是他的舅舅?! 单薄的少年眼前—阵白光闪烁, 而后他就—股劲向前冲,想要冲上去救燕从西。 风从他的额前呼啸而过, 他的眼睛胀痛而灼热, 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路磕磕绊绊推翻了桌椅, 推开了围观的冷漠的人。纵然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道子,连结丹道师都算不上,可他却义无反顾的向前冲, 踉踉跄跄,坚定不移。 “叶兄,叶正闻……叶琼!”—只手用力拽住叶正闻,而后另—只手揽住他的肩将人狠狠地带了回来。 宋晋遥扣住他的肩:“你发什么疯!就算你过去了又如何?圣尊的杀意纵然你只是靠近都足以将你撕成碎片!” 叶正闻—拳抡过来砸在宋晋遥的脸上:“你放手!” 重击打偏了宋晋遥的头。 可他扣在叶正闻肩上的手却分毫未动。 点点血迹溢出。宋晋遥舔了舔破损的唇角,转过头来,换了两只手扣住叶正闻的肩:“你不是和淮尊者关系不错么?乾坤域只剩下三位圣者,现在唯有他能够救你的舅舅!” 叶正闻眼眶通红,整个人颤抖的厉害。听到这句话,他才找回了—丁点希望,发了—条灵讯,符文画错了,又重新写了第二封第三封。紫色的灵鸟不断从他的指尖飞出,飞向不远处的十方居,他却像是没看到已经成功了,—刻不停的画着。 画到最后,放声痛哭。 宋晋遥的手原本紧紧扣在叶正闻的肩头,而后慢慢松了些,轻柔的按在他的肩上,最后,生硬的拍了拍- 紫色的灵鸟漫天飞舞,从嘈杂的人群飞向十方居,飞跃过燕从西有些溃散的眼睛。 燕从西眼前熟悉的身影变得陌生,左右轻微摇晃着——也有可能是他已经站不住,身体晃动的厉害。他想伸手触碰眼前的人,却只能握住—柄冰冷的剑。 “咳……”他咳嗽了—声,滚烫的血涌上了口腔。可燕从西却没觉得疼—般,手掌紧紧握住胸前的那柄长剑,锋锐的剑身陷进肉中,“长远……你,为何……” 他下巴上那朵娇妍的紫薇花被鲜红的胭脂浸透了。顺着花滴落的粘稠血液将下巴和脖子打湿,青色的衣裳也被染成了黑色。 淡金色的阳光下,江长远那双盛满了鲜血的眸子中好似闪过了—丝清明,却在下—刻被入体翻涌的阴魂燃烧了血液。 他恶狠狠地抽出长剑,扬了扬眉:“为何?” 而后挥剑如虚影,直直砍向燕从的脖颈,猩红的眸子里燃烧着疯狂和战栗,声音里夹杂尖锐的怨毒和怒意:“若不是因为你……这具身体早就是我的了!” 当年破魔之时,江长远因心魔强盛,不得不求助广陵府傅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六合内与他齐名的傅月白相助。傅氏本源灵火能压制心魔不假,可谁又能知道,所谓心魔,对他而言更像是—个,共享这具身体的独立灵魂。他们几乎—模—样,除了对某些事情的执着。 他不是心魔,江长远才是。 光风霁月的仙君,暗地里却对自己的至交好友残存着龌龊的欲望。那些欲望不断加深,割不断,舍不开,最后竟然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打压成心魔,利用傅月白的灵火,永远将他压制在狭小的角落! 凭什么?当初说好找到合适的躯体便将他分离出去,这些年他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好像只要维持住道修圣尊的身份,他便能千年万年的伪装下去,永永远远抱着卑劣的想法停留在这个人身边—般—— 以往压制下的杀意在阴魂的燃烧下无限放大,他只想让燕从西死,亲手死在自己的手里,让另—个他亲眼看着他死! “当——” 只听得—声脆响,不知从何处疾射出—支带火的利箭,重重的敲在江长远那柄染血的剑身上。 利箭的时间和角度都堪称绝妙,江长远被疾射而来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剑不由向后退了半寸。 —个人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里赶来。 “是淮尊者!” “淮尊者来了!这下有救了!” 淮守心救人心切,根本没空搭理那些龟缩在—旁贪生怕死的修士,猛地将手里拎着的淮成荫推给古氏家主,自己则凝聚灵力化为利箭朝着江长远射去。 “祖父!”淮成荫的身体因惯性向后退了好几步,—直等到古氏家主出手抵住了他的背,他的勉强停了下来。 淮成荫几乎什么都不知情,方才他正在淮守心的监督下修炼,不知淮守心接到了什么灵讯,直接揪住他就往这里赶,但眼前的—切让他震惊不已。 灼灼灵力带着火焰呼啸着飞向江长远。 淮守心瞄准的是江长远的身体,可这—次他没有了上—次的幸运,江长远的身体却突然变成了虚影,利箭直接落空了。 “天火,现!”淮守心双手飞速结印,而后足以燃烧整片天幕的大火从天而降,绕过了其中奄奄—息的燕从西,炙烤上了江长远素白的衣角。 同为火系道圣,淮守心修为远不如江长远,更何况是现在疯魔的状态。 他的杀招被江长远全部接下,并且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甚至火焰越燃越烈,险些将整片天空都燃烧殆尽! 淮守心灵力护体暂且还能撑住,可燕从西不行。他只好脚踩着烈焰冲进去拽住燕从西的胳膊,背后尽是爆破的火焰。 巨大的灵力气浪裹挟着火焰冲击而来,淮守心将燕从西护在身后,自己的身体却被灵力气浪冲击,五脏六腑震荡,猛地吐出—口血来。 “燕从西,燕从西!”他吐掉口中血沫扶住燕从西,触手可即到处都是粘稠的红色。江长远没有留手,燕从西的心口已经被洞穿了—个血洞,鲜血如瀑—般涌出来。 淮守心连忙从纳海珠内取出浣云宗主赠与的救命丹药,掰开燕从西的嘴巴就塞了进去。也不管身后江长远如何,揽着人便飞离战场。 他—边逃,—边在人群中搜寻着—张平平无奇的脸。可是傅灵均幻化的那张脸实在过于平凡,还是因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位少年面容姣好,在—众修士中脱颖而出,才让淮守心快速找到了。 —时间,他对那少年的印象又复杂了几分。 “阵起。”他无声说,那两个字精准的落在傅灵均的耳边。 立于对面巷口看了—阵热闹的傅灵均终于出手,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个又—个血色符文。那些符文在出现的那—瞬间又消失不见,看似失踪了,却隐入了附近早已埋下多时的阵法之中- 江长远追击淮守心而来,可在场的却不止有淮守心和燕从西,还有那些闻讯而来却躲在—旁的众修士。 天火烧不死同为圣者的淮守心,但却能将那些修为低下的修士当场烧成灰烬!熊熊大火席卷了长街两侧的楼房瓦舍,浓烟滚滚而上,成片的木楼被烧成焦炭,连带着仓皇逃跑的人—起混乱—片。 “救我!!” “你别挡我道啊!” “他娘的别让老子知道是谁踩了老子!” “……” 江长远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带着无尽的炙热天火。而后他动作—顿,视线落到了正被古氏家主拖着—起逃跑的淮成荫身上。 安远府的淮成荫为绝佳的极阴之体,生来天有千妖百鬼之象。他因为渴求阴魂而狂躁的血液在看到那个移动的绝佳补品时,瞬间生出了强烈的欲望,暂时放弃了追击淮守心和燕从西,在空中转了个弯,朝着那—大群修士扑去。 “啊啊!!” “他来了!快跑!” “快快快!” 淮成荫跑得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来了。粗重的喘息与身后的烈焰交织,他根本不敢回头,可他却能感受到江长远已经改变了方向朝着他们这边而来,心中又急又怕,而后手—沉,竟然是古氏家主被旁边的人绊倒了,连带着他也要—起摔下去! 完了。 这是他的第—个想法。 身体摔下去的那—瞬间,淮成荫听到—道厚重的破空声抽在了他的上方,而后哐当—声,什么重物被砸飞,竟然将乾坤域内厚厚的青石板铺成的地面砸出了—个深坑,裂纹快速向外扩展。 淮成荫侧过头去,看到了那个身高超过九尺的怪人从满是裂缝的深坑内站了起来。他身形壮硕,□□的上身布满了道道狰狞的伤痕。黑色面具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肌肉虬结的胳膊挥舞着—条粗黑的铁链站在他们身前,挡住了江长远的—击。 作者有话要说:  相行的cp是淮淮子没错,不喜欢副cp的放心,正文除了主线剧情时会连带着写一下,不会写太多内容的~剧情走完以后要写,会写在番外标题标出来的(不是要完结的意思!还没有!搞完事还得谈恋爱的!) 第96章 相拥 可在一旁的古氏家主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被仓皇逃跑的人绊倒在地, 方才那一击的余威如海啸一般冲刷过来,巨大的冲力重重撞在了他的胸膛,血腥味霎时弥漫了他的口腔。 江长远口中低念的咒语还在继续。古氏家主上一刻还捂着心口想要站起来, 下一刻整个人却呆住了。他怔怔的坐在地上,一股诡异的力量正在抽离他的神魂。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魂正在与身体分离, 感受到到自己慢慢向上升腾, 身体越来越轻,而后“看”到了自己的躯体还坐在烟尘滚滚的地上, 神魂却被强行抽离了躯体。 下一刻,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陷入了一种空洞的灰色空间。 在淮成荫的眼中,便是江长远利用诡异的咒术, 直接将古氏家主的神魂抽离体外! 灰白色的神魂化为一道星芒,快速朝着空中的江长远飞去。 不好!江长远要吃掉古氏家主还活着的神魂!如若真的被他吃下, 纵然古氏家主肉身未死,也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挡在面前的那个怪人猛地朝前踏了几步, 而后脚用力一跺,整个人便踏裂了厚重的青石地面腾飞起来, 粗黑的铁链轻轻一卷,上面浓郁的戾气包裹着被抢走的神魂向后拽。 星芒已经靠近了江长远, 怪人差的距离还有些远, 眼看星芒就要被江长远抢过去。不知从何处升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血色符文, 追踪着江长远的动作疾射而来, 将他吞吃魂魄的动作打断了。 江长远眉头一皱,血红色眼睛狠厉地扫过下方狼狈逃离的所有人。 有什么人藏在暗处。那几道血色符文他虽然堪堪躲了过去,但隐隐还能感知到靠近的危险。 在乾坤域内, 除了他熟识的几位圣者,就应该只有那一个人,才有这样的本事。 江长远双手飞快结印,几缕肉眼不可察的浅色雾气慢慢向外扩散。 · 怪人蒲扇大的手掌顺势握住了那点星芒向后退去,而后重重落在地上,碎裂的砖石到处飞溅,砸起一片又一片尘土。 淮成荫抬头望去。 那个在乾坤域大杀四方的怪人,此刻手里握着越来越微弱的星芒狂奔而来。 他来时地动山摇、凶神恶煞,停下时却有些拘谨,迟钝地看了看手中的星芒,又看了看淮成荫。 最后,慢慢伸出手,递了过去:“给你。” 怪人背光而立,藏在面具下的脸沉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陌生的、死气沉沉的眼睛。 “我、我不会。”淮成荫看着那只伸出的手,竟生出了一丝熟悉感。甚至连带着那简短的两个字,也变得耳熟起来。 相行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和身形。他知道淮成荫不认识他现在的样子,讪讪的收回了手,而后动静很大的走回了古氏家主的身边。 星芒已经变得有些微弱。 它似乎知道托着它的人想要救他,蹭了蹭相行的手指。 壮如小山的巨人半蹲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托着不断变弱的星芒,慢慢凑近古氏家主的身体。 星芒在靠近自己的躯体时,像一颗活泼的小星星一般飞了进去。 像极了傍晚昏黄的树林天空中,归巢的倦鸟。 古氏家主僵住的身体稍稍动了动,而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喉头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呻/吟。他的神魂已经回到了躯体,却还需要一些时间慢慢与身体贴合。 淮成荫一动不动盯着相行看。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怪人托着星芒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从未出现在他记忆中的画面。 那里满是燃烧的焦土,将尸山血海焚烧出滚滚浓烟。 他看到一个衣衫破烂、浑身伤痕的高壮男子走得踉跄,手中捧着一点微弱到即将消失的星芒。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淮成荫忍不住问。 相行浑身一僵。 · 天火焚烧着长街两侧的楼房瓦舍,浓烟滚滚向上。 姜糖有些紧张地看着傅灵均手中不断画出的血色符文。他已经跟着傅灵均学了一段时间,但那些符文依然一个都看不懂,每一个他觉得有些眼熟的符文都被傅灵均篡改了一部分,随着血液化成一道又一道诡异的模样。 忽然,周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丝丝缕缕的浅色雾气。 不像是被烧焦的浓烟,更像是傅灵均之前使用过的那种黑雾,只不过颜色不太一样。 姜糖立刻伸手扯了扯傅灵均的衣袖:“雾气,好奇怪!” 傅灵均画符文的手一顿,而后继续绘制。只不过这一次他的速度变得更快,那只苍白的手几乎变成了虚影,一道一道符文飞出,不知究竟飞向了何处。 “原来你在这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江长远的声音顺着浅色雾气传来,虽还未碰面,傅灵均已经停止了画符,单手搂住姜糖的腰带着人瞬间飞到了长街对面的歇山顶上。 “轰——” 下一刻,他们站过的地方焚起了炙热的天火,那栋阁楼瞬间化为黑烟滚滚的焦炭。 烟尘中走出了一位眼瞳赤红的人。 他的白衣染上了红色的血迹和灰黑的脏污,让曾经高高在上的道修圣尊跌落凡尘。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在他们中间隔出了一道雷火筑成的墙。 “看来你一直没有恢复。”江长远看着铺天盖地的雷火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以为,就凭你,能杀的了我?” 姜糖忍不住紧张起来。 虽然他相信傅灵均一定是做了准备,才会面对江长远的,但方才傅灵均的符文被打断了,他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那日你随叶正闻来见我,虽然他觉得你没什么奇怪的,但我却总觉得你并不普通,便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些印记。” 江长远轻轻扯起嘴角,笑容轻蔑:“果然,那个废物连危险靠近了都不知道。” 找到了藏在暗处的傅灵均,江长远似乎就已经看到了自己拧断他脖子的场景。他伸出手,朝着傅灵均招了招:“给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脸上笑着,却有一柄长剑穿越雷火后化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和姜糖所在之地密密麻麻射去。傅灵均单手揽住姜糖的腰,另一只手横起侍佛剑。 只听得叮叮当当无数声剑尖撞击在玄铁之上的脆响,巨大的黑色重剑在傅灵均手中快速挥舞着。他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击退剑影后带着姜糖在屋檐上奔跑。精致的琉璃瓦被踩碎片片掉落,上面飞奔的二人快得像风,而后下一刻,傅灵均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一大群逃窜的修士后面,将怀中的姜糖扔给了相行。 “吓!他、他也是傅声!” “怎么有两个傅声!刚才那个不是死了吗?” “他怎么会死的那么容易!他来杀人了啊!” “快跑啊!” 修士们当即又要逃跑。 与他们想象中的画面丝毫不一致的是,站在队伍最后的巨人接住了漂亮的少年后,傅灵均便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 他才飞至半空,江长远的剑又一次飞来,透着无尽的杀意。 傅灵均翻飞的素白衣摆像是一朵盛开的白梅,堪堪躲过那一剑,又见江长远双手飞快掐诀,口中振振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明明双目赤红犹如疯魔,声音却肃穆如钟,声浪一圈一圈向外扩散。 只是这一句,傅灵均的身体便在空中一滞,倏地坠落,轰隆一声砸在了屋檐上,瓦片碎裂声、木梁倒塌声、肃穆的咒术声,和破空的灵剑声夹杂在一起,哗啦啦响成一片。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并且在这句话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上面流转着乾坤之卦,在他的手中越变越大,要朝着那座高楼镇压下去。 金光像是水一样倾泻而下,让神魂有损的恶鬼无处可逃。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木梁被砸断,整座楼摇摇欲坠,一片一片陷落下去。 而后是无尽的天火和金光一起倾泻,将即将坍塌的高楼从里到外烧了起来。浓白的烟尘高高的扬起,被风吹得满城雾蒙蒙。 “傅声,我不知你还要躲去哪里……” 天火与咒术之下,高楼岌岌可危。 就在它坍塌之前,一道白色的身影利箭一般射出。 汹涌的雷火裹挟着一个人腾在空中,双臂伸展,雷火从两只苍白的手中一圈一圈向外扩散,缠绕着渐渐化成凤凰的形状。深紫色与金红色交缠着,电弧与火焰在他的背后展翅,凝成了一只巨大的雷火凤凰盘踞在他的身后,呼啸着朝江长远扑去。 “江长远,你变弱了么?”凤凰翅膀带起的风卷走了破碎的瓦片,扬起了傅灵均披散在肩上的头发。他已经褪去了伪装,微微扬起了头。 精致的眉眼里透着不屑和嘲讽,看着那个手握金色□□的道修圣尊,扬声道:“还是说,污染的灵力无法再使用咒术了?” 江长远面上的笑容一滞。他现在是污染的心魔,而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道修圣尊。 他因傅灵均这一句话而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恐惧,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 乾坤□□流转间金光闪闪,庄严又神圣。 分明与往常一般无二。 傅灵均就掐准了这一刻,在凤凰腾飞之时双手不断画着不一样的血色符文。他的神魂激荡,头痛欲裂,连体内的灵力都发了疯一般到处乱窜,想要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口中的血腥被傅灵均强行吞了下去,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狠意。 下一刻,最后一道血色符文终于完成。 埋藏在乾坤域各处的血色符文忽然显形,霎时天幕一片血红,让围观的修士们吓得不断向后退去。 “傅声!”血红色的符文像是跗骨之蛆一般将江长远整个包围,在他的周围圈出了一个血色的茧子。他的每一记攻击都会被巨茧弹回去,还带着傅灵均血中的剧毒,灼烧着他的皮肤。 “你这个只会躲在背后的杂种!”江长远一拳砸在巨茧上,被灼烧的肌肤炙烤出白烟,他却像是没有感知到,和困兽一般用力挣扎着,不断发出不堪的、污耳的嘶吼声。 未尽的天火还在燃烧着这片焦土,傅灵均浑身游走着跳跃的雷弧站在废墟之中。鲜红的血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又被炙热的高温蒸腾殆尽。 “那、那又是什么东西!”那些躲在远处的修士们吓得不断往后退,“血,都是血!” “圣尊发疯,傅声又突然出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傅声做了手脚,才害圣尊变成这样的?” 有人忍不住看向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燕从西。 被淮守心救回来以后,燕从西一直闭目不醒。淮守心伤势较轻,一边为自己疗伤,一边往燕从西体内输送灵力。 燕从西一席青衣被血染成了黑色,浑身像是浸泡在血里。往日一丝不苟的发冠凌乱,散落下来的碎发混着血水和汗水黏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上去几乎下一刻就要身死魂散。 “我觉得……应该不是。”那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吞吃阴魂,那是在喂养心魔啊!傅声再有本事,总不能在他还未出生之时,提前给圣、江长远种下心魔……这么多年,江长远竟然一直都藏着心魔,半点也没露出不对来。” 话语间已经将圣尊二字摒弃,直呼其名起来。 有一个人弱弱的插话:“这次十方宴上,江临府的古氏家主就说过,岑南镇附近消失了很多八字纯阴的凡人……还有那只遮天蔽日的恶鬼,嘴里也都念叨着江长远的驱魔咒术……只不过当时没人在意罢了。” “这个我知道!古氏家主何在?只有他最清楚吧?” “古氏家主……古氏家主去哪里了?” “他昏过去了,方才险些被吞吃了神魂。” “那江长远和傅声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啊?” 一群人在背后小声议论着。他们隐隐窥探到了江长远深藏了数千年的秘密,开始觉得后怕。但同时,他们也忌惮着傅灵均。 “他封住了江长远,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们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后恐惧就像是长了翅膀快速扩散开来。 被相行抽打受伤的那些修士十分凄惨,身上血肉模糊疼得嗷嗷叫。他们额上滚下了豆大的汗珠,眼神里满是憎恨和畏惧。 “他可是恶鬼!他封住了乾坤域,也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你们难道忘了吗?泽阳府一夜之间被他夷为平地,所有人都死了!我们也活不了!” 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在漫天雷火中重重落在了地上,重剑深深插入厚重的青石街道中,一身白衣被染得斑驳。纵然如此,那双如画的精致眸子中透着无尽的杀意。 他有些脱力,全身的力气全部倚在那柄染血的侍佛剑上,背脊挺直。 众人看着那个雷火中顶天立地的背影,生不出半分是傅灵均挡下了江长远攻击的感恩,反而觉得他越发恐怖来。 根生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们不敢靠前,生怕那凌厉的杀气将他们撕个粉碎。 除了一个飞奔在浓烟中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纤弱、手无寸铁的少年。他在所有人的恐惧和抗拒中,义无反顾的往前冲,穿越了废墟和焦土,去拥抱浑身雷火的傅声。 从背后,轻柔的伸手,紧紧相拥。 第97章 先吃药,好不好 跳跃的雷火在纯白的灵魂拥住他之前消退了。 刹那间, 神魂尖锐的刺痛和弑杀的欲望如同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姜糖两只手紧紧搂住傅灵均的腰,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小声重复着:“没事了, 没事了……” 声音很软,微微颤抖着, 像是在哭。 所有的喧嚣、谩骂、质疑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傅灵均听到木头被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听到断裂的横梁砸在了地上,听到风卷起浓烟吹向远方, 听到了那一声声让他安宁的话语, 听到从后背贴上来的人的心跳,扑通,扑通, 激烈且温热。 烈焰在他们周围燃烧,灼灼热浪汹涌而来。傅灵均撑在侍佛剑上的、正在滴血的手指微动, 而后淡淡的金红色光雾从指尖弥漫开来,覆在了少年身上。 挡住了所有的灼烫与硝烟。 转身,收剑, 拥住了靠近他的爱人。 姜糖垫脚迎上了这个拥抱,轻轻地拍着傅灵均的背, 方才因担忧害怕而悬空的心终于落了地。 可是下一瞬,又变成了委屈。 “流血了。”他看到了傅灵均染血的手指, 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出来好好看看。 可是对方紧紧箍住他的腰, 脑袋靠在他的肩头, 像是困倦到了极致, 声音低哑疲惫:“让我抱一会。” 姜糖不动了。 他知道傅灵均受伤以后很难痊愈,所以往自己的纳海珠内装了很多疗伤的药膏,甚至后来还去山海阁内拍下了不少治疗内伤的丹药, 灵石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却半点没有心疼。 没有推开拥住自己的人,姜糖摸索着从纳海珠内翻出一瓶疗伤丹药,倒了一颗在手心,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先吃药,好不好?” 傅灵均终于松开了姜糖,乖乖吃下了那颗于他而言没什么作用的丹药。 “他、他是什么人?”有修士看这一幕看傻了,“怎么会有人敢去靠近那个大魔头……”还是以那样亲密的方式。 姜糖爱吃爱玩,得空就去乾坤域逛街。他又生得好看,寻常人见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位修士一问,倒是有不少人想起了他。 “我买糕点时见过他,那会儿他身边也有个很高的侍卫,但不如那个人高。”有人指了指相行,小声说。 “我在夜市卖簪子的摊子旁看到过他,当时他身边跟着的是另一个男人,长得高高大大,样貌平平无奇的。”说这话的是位女修,记得还很清楚。 “他连续来买了好几天我家的青灵果。”水果摊的老板开口。 “他常去吃长街尽头吃那熟肉。” “他前不久还去买衣服了,我在对面看到了。” “我在客栈……” “我在酒馆……” “我在山海阁……” 一个人开口,引发了一群人讨论。大家一人报一个地方,报了一大串,时间跨度还从一两个月以前一直延续到了前两天。 “嘶,这么说,傅声竟然已经在乾坤域那么长时间,没有人发现?!”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震惊。乾坤域常驻的两位圣者,域主江长远暂且不提,另一位可是两仪宗宗主,修为仅次于江长远的道圣燕从西。结果就在他们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混进来了大魔头傅声,还长达两个月的时间!这说明了什么?难道说他一个人便比所有的圣者都还要强吗? 然后还有人说:“他……好像和叶少爷是朋友,我不止一次见过他跟着叶少爷一起。” 另一个人小声附和:“我也是。” 空气突然安静了。 他们纷纷向后看去。 在离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叶正闻正半跪在燕从西身边,用手帕细致擦着燕从西脸上身上的血迹。 他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整个人颤抖的厉害,眼眶通红。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情。”那人不自觉降低了嗓音,揣测道。 “嘘,别说这样的话!”有人制止,“若他知情,难不成还要害自己的舅舅不成?现在江长远被封,只有淮尊者和燕宗主能与傅声抗衡一二,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让燕宗主好好休息!” 话里像是在帮叶正闻说话,实则还是惧怕傅声。虽然他们大部分并没有与他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但那一场血战流传甚广。 还是道仙境的傅声越阶斩杀圣者境两人,直接震慑了所有追杀的人。最后还是江长远凑齐了当世仅剩的五位圣者,才勉强将他封印在天悲谷。 在场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他。 “一会他要是来杀人怎么办?”有人说出了很多人的担忧。 这也是他们马上要面临的问题。 “要不……”有人提议,“他不是在乎那个少年吗,抓他过来当人质能行得通吗?” “你疯了!谁能从傅他眼皮底下抓人?” “我就是说说而已……” 随着他们的话,烟尘中的两个人好像分开了些。 原本雕梁画栋的乾坤域接连被天火与雷火摧残,长街两侧全数化为焦土。烟尘弥漫中,一身斑驳白衣的傅灵均牵着姜糖,慢慢朝着众修士所在之地走来。 他往前走一步,那些修士们乱糟糟向后退好几步,直到退到了燕从西和淮守心疗伤的那片区域之前,大家不敢涌上去打扰,才慢慢停了下来。 唯有淮成荫和相行没有动。 相行没有后退,是因为要迎接主人和小白。淮成荫没动,则是因为听了那些修士们的话。 他认识姜糖,认识林兄,认识相行。他们从天骄之战前便已熟识,甚至还跟着自己回了安远府,又一起来了十方宴。 他们是朋友,认识了不久,却关系很好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突然被告知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里有一个人,竟然是凶名在外的傅声,而憨厚木讷、真诚又可爱的相行,竟然就是方才那个在乾坤域大杀四方的怪人! 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 相行拖着长长的铁链走向傅灵均,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全然没有方才威震八方的恶鬼模样。 不止是淮成荫,因傅灵均靠近而看过来的叶正闻和宋晋遥也呆住了。 叶正闻还在恍惚中,站在他一旁的宋晋遥已经按捺不住推开人群就要向前。他力道之大几乎将牙齿都咬碎了,一手推一个,便将身前的人墙推的东倒西歪。 “谁啊!” “干什么!别推了!” 叶正闻被吵嚷声唤回了现世,猛地想到了傅声血洗泽阳府的事,吓得手中染血的帕子都掉了,踉跄站起去抓人。 “宋兄,宋晋遥……宋君!” 就像是之前宋晋遥阻止他去找江长远那般,叶正闻一手用力拽住宋晋遥,一手揽住他的肩将人狠狠的带了回来,双手用力扣在他的肩上:“你疯了!不许去!” 见宋晋遥抡起拳头就要砸过来,叶正闻明明能躲开,却不由想起之前自己发疯时揍宋晋遥的那一拳,硬生生用脸接住了那一记重击。 他的脸因重击而偏向一边,口中隐隐溢出血腥味。但他还是用体内比宋晋遥更加雄厚的灵力,狠狠钳制住眼前的人,将人向后拖。 “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不好,但现在绝对不是你逞能的时候!先等等看,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当务之急是江长远不是他!” 宋晋遥握紧的拳头咯咯直响:“他杀了我宋家满门!” “我知道我知道……”叶正闻脑子乱的很。 他一方面知道叶声是傅声后又生气又震撼又后怕,可另一方面却在相处的过程中,觉得傅声着实不像传闻中的那个样子。这次封住乾坤域后,他并没有胡乱杀人。让相行出来闹事,也只是抽伤了一部分人。按照传闻中那样,他若真想杀人定不会留手,毕竟能封住江长远,难道还杀不了这一群未突破圣者境的修士? 再加上,他叫了十几年的江叔叔竟然是吃人阴魂的心魔,自己的舅舅也被重伤至此,叶正闻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颠覆他的固有的认知。 但这一切他都不能和宋晋遥说。 更何况是现在的情况。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现在冲上去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你不是想报仇吗?拿什么报?拿你现在连道师都不是的修为去报?!” 他的话有些过了,但不这么说,他又怕宋晋遥冲动,一边将人拉回去一边劝:“先将这一关度过了,再去想报仇的事,行吗?” 宋晋遥眼眶通红,甚至连指甲都因力道而掐进了肉里。急喘了好久,他才松开了咬紧的牙关,甩开叶正闻的手转过身去,一直走到燕从西身边坐下。 叶正闻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傅灵均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既然诸位都在这里,便借我一缕心火,可好?” 傅灵均说的轻描淡写,可这句话却让在场的众修士气的险些破口大骂。 心火是什么?心火可是修士生命的一部分!如若心火灭了,便等同于心脉尽断,一样都得等死!这般重要的东西,傅灵均张口就要借,还是要借所有人的,这未免太过嚣张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有人实在憋不住质问出声。 人类向来是从众的,有一个人发声,剩余的人便会变得勇敢,同仇敌忾起来。 “是啊,心火那么重要,凭什么借给你!” “你拿了我们心火要去干什么?” “要杀就杀,故作什么玄虚!” 姜糖忍不住扫过那些说话人的脸。 纵然是宋永峥面对傅灵均,表情也不过如此了。可这些人,明明与傅灵均没有什么恩怨才对。 他忍不住握紧了傅灵均的手,心中生出不快来。 结果还是傅灵均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了他。而后高高扬起唇角,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忌惮他的修士们:“那好吧。等我出去便将圣尊的封印撤了,你们玩儿吧。” 众修士面面相觑。 他们忍不住看了看血红色茧子内不小的动静,又看了看傅灵均,一时之间谁都没敢开口再说话。毕竟傅灵均要是走了,他们又破不开这鬼封印,只能被关在这里等死。 在众修士的后面,面色惨白的燕从西慢慢睁开了眼睛,挣扎着要站起来。淮守心吓得伸手按住他,却见燕从西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 “正闻。”他声音虚弱,唤了一声。 叶正闻原本还站在宋晋遥身边,生怕他又发疯要去送死,但听到了燕从西的声音,更加在乎自家舅舅的叶正闻连忙凑过去扶住他。 “舅舅。”他第一次看到舅舅这样脆弱的模样,心里一酸,“舅舅你要做什么?你好好疗伤,不要乱动。” 燕从西摆了摆手,然后慢慢朝着傅灵均走去。 “舅舅?”叶正闻不明白。 可是燕从西不说,只是执拗地向前走,叶正闻只好赶紧拨开周围的人,扶着燕从西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已经不在认识的林兄。 这一段路走了很久。周围的修士们看见燕从西气若游丝的模样也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眼神复杂。 燕从西连喘息都变得极弱,却在面对傅灵均时背脊挺直。他沉默了一会儿,单手掐诀后在前胸点了数下,一缕精纯的橙红色心火慢慢析出,落在了他的指尖。 “舅舅!”叶正闻几乎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可他根本不敢阻止燕从西的动作,生怕自己的鲁莽会让舅舅伤得更重。 火光衬得燕从西的唇越发苍白。 他染血的手心托着那一缕摇曳的心火,往傅灵均面前一送:“拿去。” 作者有话要说:  燕从西的盒饭没有热!没死!感觉在大家的眼里他都死了好几天了233 第98章 江长远之死 众修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们信不过傅灵均, 但总不能不信燕从西。可现在却是燕从西拖着重伤的身体,带头取出了一缕心火给傅灵均。 走过的路上,那一串未干的血脚印仿佛狠狠抽了他们一巴掌, 让他们面子有些挂不住。 傅灵均垂眸,浓密的睫羽遮住了他一闪而过的诧异。他也没料到燕从西会是第一次献出心火的人, 但这样的结果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好上一些。 而后, 金红色的本源灵火自他的灵府飞出,凝成了一只漂亮的小凤凰。 本源灵火吸收了那一缕心火, 尾羽上的火焰燃得更加热烈。 燕从西看着那只翻飞的火凤凰, 眼神里交织着浓郁的复杂情绪。 他看上去想问什么,可终究没有问出口。 “林……予安君。”叶正闻也学着燕从西的动作,掐诀后在前胸点了数下, 分出一缕心火,递给傅灵均, “麻烦你了。” 现在江长远已经不再是单独谁的敌人,而变成了所有人的敌人。他们没办法杀了江长远,唯有集力量于傅灵均一人, 才有胜算。 那个血红的巨茧晃动地越来越厉害,恐怕方才那道封印, 也没办法长久的困住他江长远,他们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了。 又一缕心火融入了火凤凰内, 翻飞的虚影变得越发清晰。 叶正闻扶着燕从西在不远处坐下。在他们离开后, 又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是淮成荫。 他沉默着分出一缕心火给傅灵均, 眼神快速在那张陌生的脸上, 转移到了傅灵均身后体型更加庞大的面具男子身上。他的视线实在太快,还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又低垂着脑袋坐回了古氏家主身边。 古氏家主转醒后, 便一直坐在原地打坐稳固元神。此刻终于觉得神魂不再游离,毅然走过去分出一缕心火给傅灵均,又十分诚恳地对相行施了一礼:“多谢。” 人群又一次散开,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一次是淮守心穿越了人潮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自知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便沉默地分出了心火给傅灵均,退到了一旁与燕从西同坐。 有燕从西和淮守心带头,又有叶正闻、淮成荫与古氏家主支持,那些修士们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都……给了。” “傅声看上去也不像是要杀我们的样子……” “你给不给?” “哎呀,给吧给吧,大家都给,反正用完还要还给我们的。” “是啊,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吧。” “那一会儿谁去要咱的心火啊?要是咱的心火被傅声扣下,那咱不就被拿捏住了吗?” “你那么多废话呢!我去行了吧,快点,江长远挣脱封印就不好了!” “……” 纵然他们现在对傅灵均依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这一次,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于是有第一个修士上前来分出心火,就有两个,三个……他们自发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一个又一个将心火分出一缕融入本源灵火内。 金红色的凤凰浑身裹满了华丽的火焰,身形越来越大,火焰也越来越旺,盘踞在傅灵均身后时,竟然那个传闻中的炼狱魔头看上去没那么可怕了,甚至因那光芒过于神圣,看着和谪仙一般无二。 直到最后,这条长街上攒聚的修士们都献出了心火,为解决江长远这个大患出了一分力。 心魔并不容易灭杀。 广陵府傅氏的本源灵火他们也都只是听说过,毕竟大部分修士们出生的时候,傅家早就灭门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傅氏的本源灵火,联想到传闻中,广陵仙府的本源灵火能压制心魔,加上大家的心火融入,说不定真的能连人带魂魄一起将江长远烧死,大家对付出了心火这件事,就没那么介怀了。 除了一个人。 宋晋遥神色阴郁,站着一动不动。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仇恨,却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恨意躲在角落。 傅灵均也注意到了他,慢慢松开了姜糖的手。 “要去,哪里?”姜糖问。 傅灵均摸了摸他的头发:“在这里等我。” 抬脚,身后庞大的凤凰虚影展翅跟上,像是一团燃烧的巨大火焰。 他步子跨得很大,行走时带起了一阵风。靠近宋晋遥时,周围的修士们都识趣的散开,只敢投来好奇的眼光,却不敢再多说了。 “你恨我。”傅灵均站在宋晋遥面前。 他身量比宋晋遥高上小半个头,面对面站着时,十分盛气凌人。 宋晋遥一直强压的恨意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他纵然知道自己不是傅灵均的对手,可他身上却背负着泽阳府宋家满门的性命,让他如何能安静下来,甚至还双手将心火奉上! “我当然恨你!”宋晋遥字字悲愤,音调因激动而上扬,“你杀了我宋家满门,还伪装成另一副样子出现在我身旁!你是不是很得意?你是不是在欣赏我的痛苦和仇恨,然后满足自己可恶的私欲?!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要杀便杀,何必折辱于我!” 傅灵均长眸微眯,身后的凤凰火光落在他幽黑的眸子里,闪烁着金红色的光芒。 “很有意思。”他倒是第一次知道宋晋遥的想法,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庸人自扰。” “你说什么!”宋晋遥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恨意,甚至想不顾一切冲上来杀了傅灵均,纵然他会身死,也好过在这里被傅灵均羞辱! 在他冲上来的那一瞬间,傅灵均单手掐诀,流转的灵力凝在指尖,而后重重在宋晋遥心口点了数下,强行剥离了他一缕心火来。 宋晋遥承受不住那样强势的力道,浑身一软半跪在地上,大口呕出鲜血,面色惨白。 唯有修为彻底压制,对方无法反抗的情况下,才能剥离他人的心火。 傅灵均当然不缺宋晋遥的那一缕微弱心火,却没有留下隐患的习惯。 他的指尖还流转着一缕微弱的橙红色心火,下一刻抬手,心火便融入了火凤凰之中。 “你不愿给,便我自己来取。” 做完了这一切,傅灵均转身离开。 在所有修士们沉默的目光中,他穿过人潮走向那个血红色的巨茧。巨茧不知从何时开始安静了下来,一直等到傅灵均靠近,端坐在巨茧内的江长远才缓缓睁开眼睛。 血红的眼睛透过巨茧看向了站在外面的人,还有他手中足以毁灭心魔的恐怖力量。 可到了这个时候,江长远反而不闹也不疯了。 “你不想得到寂灭香了,是吗?”他沉声问。 天悲谷内傅家人的神魂因燃魂香而狂躁不安,纵然天悲谷失去了封印,狂躁的神魂依旧无法往生。唯有寂灭香,才能将燃魂的效果全部抹去。 傅灵均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本就不打算从你的手中得到。” 江长远看似平静,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依旧闪过一丝波澜。 “是吗?”他也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玩味,“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天悲谷内一千多副尸骸里都没有你至亲的骸骨……他们的尸骸都在哪里,你可曾想过?” 傅灵均的脸在金红色的凤凰火光下,透出几分苍白的冷意来。 “还有你缺失的神魂,你若杀了我,恐怕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江长远说到这里,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他一身白衣被燕从西的血染得斑驳,玉冠也因激烈的打斗而有些歪斜,额前散落着不少碎发。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笑得人心生厌烦。 傅灵均浑身上下都透着极强的攻击性,声音像是凝结的寒冰,质地坚硬,会断人的喉管一般。 “聒噪。”他说,而后抬手,那只巨大的凤凰便飞到了他的身前,要将困在封印中的心魔燃烧殆尽。 一开始只是燃烧到了结界,江长远面上还在笑,等到数千名修士心火融入的本源灵火燃烧到他的衣角,那股足以让人神魂消散的力量才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粗狂的嘶吼声,连带着那双血色的眼睛都变得更加可怖。 “傅声!你就真的不想知道吗!”他在巨茧内狂躁不安,被本源灵火炙烤上的身体根本无法轻易熄灭,更何况傅氏的本源灵火压制心魔,更让那火焰烧得更加透彻,如玉般修长的手掌迅速传来焦糊味。 “他们已经死了,难道你连往生的机会也不想给他们吗!” “傅声,你太自私了!” 他带火的手狠狠砸在巨茧之上,血的光雾瞬间震荡起强烈的涟漪。一拳又一拳,血红的巨茧好似在他的攻击之下摇摇欲坠,却又在下一刻恢复原样,坚不可摧。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坍塌楼阁下疗伤的燕从西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连叶正闻的搀扶都拒绝了,身体微晃,踉跄着朝着血色巨茧走去。 “舅舅……”叶正闻紧咬着唇,担忧无比。 淮守心轻轻摇头。 “随他去吧。”他叹了一声,“当年江长远破魔时险些死去,还是他用血脉力量救了江长远。二人血脉交融,他们又何止情同手足。” 被至亲好友背叛,这样的伤痛,如何能短时间走出来。 燕从西的面色白得像纸,仿佛风一吹,他的命也会被吹跑了一般。他的手轻轻放在了傅灵均的肩上,问:“我可以,问他几个问题吗?” 傅灵均挑了挑眉:“在他死之前,可以。” 燕从西沉默了片刻,而后对上了那双熟悉却陌生的脸。 “傅月白借本源灵火给你后,与你断绝一切往来,是发现了你的心魔,对吗?” 巨茧内的动静忽然停了。 燃烧的声音还在继续,江长远却突然不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燕从西好像也没准备从江长远口中等到什么回答。 他自被江长远一剑贯穿了心脏,又在淮守心的灵药下勉强捡回了一条命。疗伤之时,他一直反反复复思考着很多事情。 而那些事情,在江长远一直伪装自己心魔的事情长达数千上万年的前提下,好像都有了准确的答案。 与其说他是在问江长远,不如说,他是在撕开当年的一切真相。 “所以你一定要杀了他。”燕从西喃喃,“傅月白知道了你的秘密,傅家也会知道。” “当年傅声突然疯魔,也是你一手操控的。” 巨茧内,熊熊烈火已经灼烧到了江长远的胸膛。他浑身上下被本源灵火炙烤着,整个人变得有些恐怖。 燕从西亦在看着巨茧内的人。 可惜,他已经看不清里面人的表情了。 “宋永峥手上的燃魂香,也是你给的。” “齐元朗是为了日饲崖的秘密死的。是你,要利用修士的身体培养出一具能够容纳心魔的躯体。” “你吞吃凡人的阴魂喂养心魔,这么多年,不知死了多少人。” 他一直用陈述的语气说着他刚刚才想明白的事情,但是最后一个问题,他还是问出了口。 “长远。这么多年戴着假面,累吗?” 火焰燃烧的声音越来越大。 巨茧内的人沐浴在本源灵火之下,好像感受不到那种钻心的剧痛,语气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燕从西,你一直当我是什么人?” 若血色的巨茧消散,若熊熊烈火没有遮挡住他的眉眼,燕从西应该能看到,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巨茧内的江长远血色眸子慢慢变回了幽深的黑色。 形容狼狈,却是燕从西熟识的那个模样。 “朋友?知己?”他的身体在逐渐溃散,剧痛已经缠上了他的魂魄,可眼神却越发温和,“你什么也不知道,燕从西。” 燕从西隐隐觉得他这句话中藏着另一句话:“什么意思?” 他与江长远从少时便结识一同修炼,他一直将对方当做自己一生的至交好友,他从未想过要怀疑他,也从未想过要背叛他,是江长远想要杀他!是他藏着那样罪恶的秘密瞒了他数千年之久! 江长远褪去了血色的瞳孔直直地看着燕从西,火焰越来越烈,甚至连神魂都将在无数的心火中焚烧殆尽。 他的身影在巨茧内慢慢消失,从下至上,像是一张燃尽了的纸。 到了最后,那张纸的灰烬被风扬到了空中,随着满城烧焦的青烟一起,飘散到了远方。 仿佛那缕烟尘里还残留着江长远的魂魄一般。 燕从西浑身轻颤,血腥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口腔。 他将那口血咽了回去,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回走。每走一句,眼前闪过的都是与江长远相识的画面。而后他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嘴角溢出的血很快打湿了他的下巴和脖子。 所有修士都沉默了。 不是因为江长远之死,而是因为燕从西刚才说出的那一连串让他们难以置信的话。 广陵府的傅月白,并不是因为江长远比他先突破圣者境,心生嫉妒才与江长远断绝关系。 傅声当年突然疯魔杀亲杀友,背后很有可能是江长远不愿暴露自己心魔之事,故意策划。 还有后面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儿,什么泽阳府的宋永峥,日饲崖死的齐元朗还有江临府那个古氏家主,说的那只恶鬼,还有附近消失的八字纯阴的凡人……这些事情单拎出来一件都是穷凶极恶的了,更何况全都加在一起。 而且里面好多事情都和傅声有关,如果都是真的,那他们对傅声的误解恐怕有点大。 这会儿修士们都开始反思起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过火的话了。然后所有人都发现,自己说过,还说过不少。 他们小心翼翼看向傅灵均,又飞快挪开了视线,一个个抬不起头来。 还是有人被推搡着上前。是先前说好了要去向傅灵均讨要心魔的那位修士。他显然也觉得这项工作很艰难,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要揽下这个活计。 “予、予安君……”他满脸堆笑,讨好地问,“那咱的心火……” 傅灵均将本源灵火从巨茧内收回时,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江长远已经彻底消散在他的眼前,本源灵火将他炙烤成碎片消散在空中,做不得假。 转身,抬脚,他大步流星走回了姜糖的身边,牵起了那只白白软软的小手,在姜糖的手心画下了一个玄奥的符文。 淡金色的光芒隐入了姜糖掌心。 而后眉毛微挑,眉宇间满是狂傲:“我何时说过,用完了会还给你们?” 第99章 贺暄青 “我何时说过, 用完了会还给你们?” 听到这句话,那位满脸堆笑的修士表情僵了。他的嘴角有些抽搐,可是面对实力超出他们太多的傅灵均, 又有心火被他拿捏住,他又怂的不敢开口质问。 傅灵均之前向他们要心火的时候, 是怎么说的来着?是说的“借”一缕心火吧?既然是借的话, 那不得还回来吗?是他理解有问题,还是傅声故意扣下他们的心火不还,用来拿捏住他们? “予安君……您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憋了半天, 那修士还是没忍住, 一脸的菜色, “我、我们那也是为了诛杀江长远, 才把心火借给你的……” 傅灵均下巴微抬, 金色的阳光让那双幽深的眸子看上去冷漠了些, 愈发桀骜了:“我诛杀江长远了么?” 那修士忐忑:“杀、杀了啊……” “既然如此,我收一些利息又当如何?” “……” 不仅是凑上去讨要心火的修士语塞,所有修士都被傅灵均这一句话给怼的一口气提不起来。听听, 这说的是什么话!利息?拿在场所有道修们一人一缕心火当利息,这利息未免也太高了吧! 再说,这不是失去一缕心火的问题,这是心火被傅声扣下的问题!要是谁惹这位魔头生气了, 他留着那缕心火慢慢折磨人,那不是比死了还难受么! 众修士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可是他们现在不比之前, 被人捏了把柄,连骂人的话都只敢在心里说了。 然后他们偷摸将眼神看向燕从西和淮守心,指望着两位圣者能为他们说两句话。谁料那两位圣者就像是心火在傅声手里一点影响都没有, 安安静静坐那儿闭目打坐,一点要掺和这件事的都没有。 大家都只好憋屈的闭了嘴,不提这茬了。 但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大家都十分关注。人群里又推举出一位修士前来交涉,这一次来的人比上一次更怂了,小心翼翼问:“予安君,那咱这结界,什么时候打开啊?” 心火没了也就罢了,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想跑都跑不了,那种感觉实在太难了。 然而他们的这个要求,同样被残忍的拒绝了。 傅灵均漫不经心道:“阵起后七日,自会打开。” 不是现在打开,而是七日后。现在的乾坤域都被雷火与天火双重摧残下,一半都已经化为了焦土,剩下的一半倒还是完好无损,可是谁愿意在这样诡异的地方再待上七日啊!他们恨不得立刻挖个地道逃出去! 那位修士已经在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变得更加温和一些,但对于这个结果,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接受的。 “予安君……身为布阵之人,应当,是可以提前打开的吧?” 那双淡漠的眸子在那修士身上扫了一眼,修士便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圣者境的威压纵然在无形之间,也会让他忍不住跪倒在地上。他顿时缩了缩脖子,把嘴巴抿的很紧,不再说话了。 傅灵均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眼神在那些投过来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扫视了一圈。那些人一对上他的目光,都连忙垂下了头安静地站着,没人再对七日这个时间有异议了。 至此,傅灵均收回了视线,牵着姜糖离开了。相行也快步跟上,那条粗黑的铁链拖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摩擦出尖锐难听的声响。 众修士一直等到他们三人走远,消失在这条残破的长街时,才小心翼翼开口。 “我们该不会……真的要被他关七日吧?” “理由呢?为何非要等到七日后才打开?” “你怎么刚才不去问?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你就敢问了?” 众人相互指责了数句,却又觉得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众修士受伤的也不少,大家就提议先找个地方让大家聚在一起好好疗伤。 乾坤域向西的一半全部化为焦土,好在燕从西的千巧楼在另一边,半点没有被波及到,且千巧楼足有六层高,要是挤一挤,大家还都能聚在一起。 现在这情况谁都不想脱离大部队,于是一群人便前往千巧楼疗伤修整。 傅灵均带着姜糖和相行,随意找了一家完好的客栈后走了进去,留下了覆盖客栈的结界后慢慢上楼。 相行照例守在楼下,姜糖和傅灵均推开了一间房门走了进去。 “为何,不撤,封印?”姜糖等到只剩下两个人时,终于将憋了一路的问题问出了口。 傅灵均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江长远不一定真的死了。假如他剩余一缕残魂逃了,封印解除,他可夺舍凡人重生。被关在这里,修士神魂强大,无惧一缕残魂,他便会在七日内魂飞魄散。” “夺舍?”姜糖好歹看过那么多修仙小说,明白夺舍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被烧死吗?” “本源灵火焚至最后,他的眼睛变回了黑色。”这恐怕是一个很可笑的理由。江长远原本就双魂同体,能烧死一个,另一个自然也逃不掉。 可是傅灵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向来谨慎惯了,宁可是自己多想。 如若真的让那一缕残魂逃了,又会逃往何处?他慢慢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姜糖知道他在想事情,乖乖坐在他身边,将手伸了过去。 乾坤域这一场大战,几乎所有道修都参与并失去了一缕心火。尤其是参与十方宴的众位修真界掌权人,一个都没落下。剩下没有分出心火的,除开身体孱弱躲着没出来的药修,便是留在乾坤域传送大阵抢修阵法符文的那几位符师了。 盛意雪身为孱弱的药修,与贺夫人一起留在客栈内并未出门。恰好客栈离大战之地甚远,除了中途不停听到可怖的响动声,此处倒还算的上岁月静好。 “阿音,外面现在怎么样了?”贺夫人难得在这样这样紧张的气氛下回复了些许神志。贺家主今日一早,便因她想吃西边的一家包子铺内卖的素馅包子出了门,后来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随行的侍从也都离开了,现在整个客栈内除了仅剩的两名侍从,便只剩下盛意雪一人陪伴在她身边。 盛意雪推开窗户向外张望,可是这边并无大事,根本看不出什么。她便回到贺夫人身边蹲下身,摸了摸贺夫人的手:“你等我一下,我出去看看。” 贺夫人抓住她的手,眼睛里盛满了恐慌:“小心些。” “嗯。”盛意雪匆匆下楼,嘱咐剩下的两名侍从上楼守在贺夫人的房前,自己朝着渐渐安静下来的西边跑去。 就在她离开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客栈门口闪过了一道身影。那人浑身上下都罩在黑色斗篷之中,看不见模样,只能看到他行走间动作十分僵硬,不像是活人,更像是木偶。 他走的很快,上楼时发出了极重的脚步声,好像来的很着急。 转移到贺夫人房前的侍从听到了响动,一开始还以为是盛意雪回来了,但又觉得姑娘家步子没那么沉,便分出了一位下去看看。 刚走到楼道口,便对上了那个浑身裹在斗篷中的怪人。 “是谁在那里!”侍从瞬间招出灵剑横在他的身前,“此处被空蝉府贺家包下了,道友烦请另寻别处歇脚吧。” 修士们向来先礼后兵。先自报家门,告知情况,好让对方知难而退。此处是乾坤域,禁私斗的铁律已经刻入了每一个来过乾坤域修士的脑海中,一般不会出现对方鲁莽上前的情况。 可是眼前的怪人却半点不听劝说,手脚僵硬地朝这边走来。 “不许再上前!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侍从威胁的话对方根本不惧,依旧不断向前。侍从也不再忍让,灵力凝聚于灵剑之上便朝着那人袭去。 只听得当的一声,灵剑竟生生被那人折成了两段,下一刻,一双死白的手从斗篷内伸出,狠狠掐住了侍从的脖子,用力将人提了起来,而后一拧,直接将侍从的脖子拧断了扔在地上。 剩余的那一名侍从吓得浑身冰冷,浑身颤抖得厉害,却依然招出灵剑对准了怪人。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灵剑在怪人的手中仿佛变成了脆弱不堪的豆腐,一折便碎。而后那双死白的手握住半截剑身,直直插入了侍从的心脏,滚烫的鲜血汩汩向外喷涌,侍从抽搐着瘫倒在地上。 躲在房间内的贺夫人当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可她身怀六甲,道修天赋又低,除了让自己躲在柜子中不出声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一步,两步。满手鲜血的怪人拖着僵直的步伐慢慢走了进来。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好像是在找人。房间内空空如也,但空气中还残留着鲜活的气味。 他慢慢转了个身,朝着贺夫人躲的柜子走来。 贺夫人大睁着眼睛捂住嘴,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掉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清晰的声音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口,让她浑身冷汗直冒,连胎动都好像猛烈了些,腹痛难忍。 那双带血的手在柜子上留下了一个湿润的掌印,慢慢拉开了门,对上柜子里几乎崩溃的女人。 “找到你了。”他的声音十分干哑,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声带涩的可怕。开口时,还呼出一阵诡异的臭味,闷闷的,带有些腐烂的味道。 他动作迟钝地摘下了斗篷,露出了一张让贺夫人几乎昏厥的脸。 “南、南儿?!” 站在柜子外面色死白的斗篷怪人,赫然是已经死去了数月,尸体被盗的贺暄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热,大晚上码字到一半忍不住,在家里到处翻空调遥控板or2 第100章 异象 不, 不是南儿。 冷汗很快濡湿了贺夫人的衣裳。她不自觉想要向后躲,可柜子狭小, 从躲进来的那一刻起便没有了退路! 贺暄青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儿子。自从贺暄青离世,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乖巧懂事的儿子能够活过来,再一次站在自己面前唤自己一声娘亲,可绝对不是现在的这种情形! 靠近的那张脸是她熟悉的模样,贺夫人却瑟瑟发抖吓得不断落泪。眼前的贺暄青身体内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正在利用她儿子的身体复活! “我记得,盛家的小姐一直跟在你身边。”贺暄青僵硬地转着头, 确认着房间内的家具物件摆放的位置, 而后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贺夫人, “她人呢?” 贺夫人捂住嘴巴的手不停的抖。她被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眼前用着自己儿子躯体的不知什么东西,问的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盛意雪。她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总不能把盛意雪也牵扯进来! 贺暄青歪了歪头,早已涣散的眼睛里透出死一般的沉寂。 “不说?” 伸手,他染血的手伸过来, 摸了摸她的肚子。 “可惜,就快要出生了吧?” 贺夫人不知怎的生出了反抗的勇气,狠狠地排开那只冰冷的手,护住自己的肚子:“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不是哑巴啊。”贺暄青好像是笑了, 但那张和死人也没有区别的脸笑起来十分恐怖, 看得贺夫人刚生出的勇气又倏地失踪了。 他低下头, 看着贺夫人护住沉重肚子的双手,道:“你想生下他,就帮我一个忙。” 贺夫人的眼神里满是挣扎和绝望。 皓齿紧紧咬住嘴唇, 咬到唇色全无,她才松开了牙齿,绝望地问:“你要我……帮什么忙?” “很简单。”他耸了耸肩,“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便好。” · 乾坤域出了江长远这件事后,纵然有零星一些没有直面这场大战的修士,事后也都得到了消息前往千巧楼。 大家还没坐下休息多久,便收到了傅灵均的一个指令。 他需要有战力的修士每五人一组,在乾坤域内进行排查,一旦有奇怪的事,立刻回禀。剩余修士则守住受伤虚弱的修士,如果出现类似修士突然昏厥,或者是头痛欲裂等事情,也要第一时间回禀。 “我怎么觉得他使唤我们使唤的那么顺手呢?”有人不满的嘟囔。 能参与十方宴,又能在天骄会之前来准备挑选好苗子的,都是六合内有头有脸的世家家主,或是宗门内掌权人。结果被傅声关在乾坤域后,不是被克扣心火,就要被使唤干活,搞得他们都成了傅声的侍从似的。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已经有人开始站起来,找相熟的人组队了。 那人委委屈屈:“去。” “可是他这指令是什么意思?”有修士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还让人守住受伤的修士,如果有突然昏厥,或者头痛欲裂的情况立刻上报……这听上去,他是在担心什么事情吧?” “难不成江长远没死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不会吧……咱都亲眼看到了,他整个人都被烧没了,灰飞烟灭了!这、这怎么没死呢?” “别想太多了。说不准他就是被咱恨了太久心里不痛快,找机会使唤我们撒气来着。走吧走吧,咱多几个人一队,出不了什么事儿。” 众修士有担忧的,也有心大的。但无一例外,心火被傅灵均扣下的,除却受伤不能外出者,全都自觉组了队出去在乾坤域内排查了。说是排查,其实也就是走走看看。乾坤域被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大部分空着,排查起来速度十分迅速。 然后还真出事了。 有一队在排查一间空蝉府贺家下榻的客栈时,还没靠近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小心!”走在最前面的修士立刻招出灵剑挡在身前,向自己身边的几位朋友嘱咐,“快找别人过来,里面恐怕有危险!” 一时间灵鸟胡乱从他们指尖飞出,去寻找正在附近的友人。 没过多久,灵鸟便聚来了三十多名修士。其中甚至还有一位修为至化凡境道仙的修者,乃是风吟宗的大长老,离圣者境只有一步之遥。 有他在,众修士便鼓起了勇气破门而入。那股血腥味浓烈的可怕,而且闻起来十分新鲜,像是刚刚发生了没多久。 上楼,拐角处便躺着一具头颅被拧断的侍从尸体,再往前,则是胸腔插着半截剑刃的另一位侍从,因伤处过大,全身血液流尽,将过道染红了一大片。 “刚死没多久。”且死法干脆利落,不像是有人趁乱寻仇。 “等等,这里还有活人!”有人喊了一声。 众修士纷纷上前,靠近了敞开的房门。可是在看到里面的一瞬间,所有人又止不住向后退。无他,房间内躺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她还活着,面色红润,可是身体却诡异的悬空于地面一寸,肚子上方不知为何盘旋着一股黑雾,好像要往里面钻,但却被什么阻拦了一样。 他们突然想起了傅声的指令,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快,快告诉傅声!”他们一股脑跑下楼,有人立刻通知了傅灵均。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傅灵均倒是诧异了一下。 他猜到死去的江长远是他双魂中的一个,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被找到了踪迹。 傅灵均原本想独自一人前去,让相行守在此处保护姜糖,可又收到了来自其他修士的灵讯。 那封灵讯内称,乾坤域西侧有一道诡异的黑雾闪过,不知是什么情况。因傅灵均要求他们事无巨细的汇报,便将事情告知于他。 竟然不止一个地方有异象。 无论那异象是真是假,与江长远有没有关系,傅灵均都不愿将姜糖留下。 纵然有相行守在这里,也不如放在眼前来的放心。 姜糖自然也不想和傅灵均分开,紧紧跟着他一起出了门,相行也任劳任怨跟在他们身后。 刚才姜糖看到了一封灵讯上写着贺夫人三个字,走了一段路,实在有些憋不住,小声问:“那,盛姑娘呢?” 盛姑娘和贺夫人向来是在一起的,她不会也出事了吧? 见他实在担心,傅灵均倒帮他多问了一句。对面的人仿佛也很吃惊傅声为何突然会问起一个小辈,但还是恭敬地回复,客栈内除了两名侍从的尸体外,并没有看到其余的人。 姜糖小小的舒了口气。 虽然傅灵均接近小辈们是有所图谋,可姜糖却实实在在的把他们当朋友了。确认朋友无碍,他又有些忐忑:“是,江长远?” “如果他要夺舍,贺夫人怀中的胎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来乾坤域养胎的妇人,恐怕只有贺夫人一个。既要身体康健,又要神魂虚弱容易入侵,即将出世的孩子便成了最好的容器。 “真坏。”姜糖骂了一句,“全球,公约。不伤,妇孺。” 傅灵均笑了笑。 他知道姜糖来自的世界安稳又和平,也不强求他一定要融入这险恶的世道,只是忍不住将那只手握得更紧。 等二人到了客栈,门口已经围聚了一小群修士,见到眼熟的主仆和姜糖三人组,纷纷恭恭敬敬行了礼。 倒是比交出心火前态度好了数倍。 “人在哪里。”傅灵均问。 便有修士笑着迎了上来:“就在楼上,风吟宗的长老正看着呢。他说我们神魂不够强大,怕有什么闪失,便让我先下来了。” “死了两个侍从,就在上楼拐角处。知道您要来,我们就把尸体先处理了,可能还有点血迹,您多担待。”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神魂不够强大是真,但他们是自己逃下来的,风吟宗的长老也不好留人。 傅灵均不想知道这些无聊的事,径自上了楼。果然如修士们所言,尸体已经被处理过了,只是地上还来不及擦,剩了一大滩未干的血迹横在房门口。 姜糖有些想吐,不去看那血泊,跟着跨了进来。 悬在地面上的贺夫人安稳的闭着眼,双手置于身体两侧,就像是睡着了。可是腹部上空却盘旋着一道诡异的黑雾,好像是要朝里面钻一般。 傅灵均伸手。苍白的指尖凝出淡淡的黑雾,朝着贺夫人肚子上空飘去。原本盘旋在那里的黑雾不知怎么,在碰到傅灵均的那一瞬瞬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逃的飞快,根本没有一丝留恋。 傅灵均的手虚按在贺夫人的肚子上,微微皱了皱眉。 “并无异象。”他的表情不太好看。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异象才是最大的异象。 门口的侍从一定是江长远除掉的,贺夫人也是他布置的。失去了身体,仅有一丝神魂便能做到如此地步—— 等等。 傅灵均猛地看向门口那一滩血迹。 他长眸微眯,沉声问:“另一具尸体原本在何处?” 修士忙不迭指了指上楼的拐角处:“就在那儿,我们上来看的时候还睁着眼睛呢,整个脖子都被拧断了!实在是有些难看,我们就将尸体挪到别处去了。” 死去了两名侍从,一名被贯穿了身体,血流了一地。另一名则脖子被生生拧断,死不瞑目。 可是,逃逸的一丝神魂没有实体,是如何将修士的脖子拧断的? 姜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怎么?” 然后不知是谁搭了手在他的肩上,猛地向后一拉。姜糖没有准备,整个人向后倒,下一刻他眼前的画面就变了! 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体验,就在他的眼前,空间像是破裂了一道口子,而他就是被拽入了裂缝中的那个人! “啊!” 扭曲的空间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消失不见。 原本待在傅灵均身边的姜糖不知所踪。 第101章 光 仙侠小说里总有类似撕裂的空间逃逸之类的情节, 看上去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没办法,姜糖就是个穿书的, 对这种事情没有经验,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时根本没心思去想,到底是谁把他抓走了,又为什么要抓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晕机”。 对,没错,晕的彻底。 整个人被拽入那道诡异豁口的那一个瞬间, 姜糖觉得自己坐上了海盗船, 突然从脚踏实地到身体腾空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下一刻他被人扔在了地上。 有点疼。 咕噜噜滚了半圈, 姜糖才把自己从晕机状态内拽了回来,然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十方居。 十方居现在空无一人, 烈阳灼灼晒了下来,周围一片死寂。 显然,在乾坤域所有人都打不过傅灵均, 并且心火还被大佬拿捏住了,不可能有人来打他的主意,除了疑似逃脱了一缕神魂的江长远。 更何况现在他就在江长远的十方居,已经不用怀疑了, 他就是被江长远抓了! 问题很大, 要慌一下。 姜糖满脸戒备的从地上爬起来, 也不敢跑,只敢拿眼珠子看那个抓自己过来的人。 竟然有了实体,难道真让江长远夺舍成功了? 可是只看一眼, 他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已经过了立夏,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江长远夺舍的这具身体竟然浑身都罩在厚厚的黑色斗篷下,只露出了一小部分脸,像是畏光。 露出的皮肤不是健康的粉白色,也不是淡泊的苍白,而是趋于一种带青灰的死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姜糖甚至在那双藏在斗篷内的手背上,看到了一小块类似尸斑的东西…… 姜糖忐忑的对上那人的眼睛。 无神,涣散,聚不上焦。 这果然是个死人! 江长远才多久没见,混的这么拉了吗,竟然还捡个死人身体回来用! 不对,乾坤域被封,这次傅灵均要利用众修士的心火,刻意保留了他们的性命,按理说乾坤域内不会有尸体才对,况且还是这种明显有尸斑的……除非,这具尸体江长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早就准备好了,一直藏在某处,现在失去了身体以后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载体。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何一开始被困在巨茧内的江长远无比狂躁,后面竟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他不是坦然的面对死亡,而是想到了什么反杀的办法,所以无惧失去那一具躯体。 想到这里,姜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有点害怕。 江长远的这具身体上还带着血迹,鲜红,湿润,靠近时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他一把拽起姜糖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怎么不跑?” 他的声音干哑难听,落入姜糖耳朵里和午夜噩梦里的鬼一样难听。 姜废柴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被掐死,后来发现只是衣领有点勒脖子,其他的感觉还好,就没必要挣扎,像一只被拎起的鹌鹑一般,十分实诚的回答:“反正,也跑,不了。” 这话可是他的真心话。 讲道理,江长远就算混的再差,他也是能秒杀贺夫人两位侍从的。姜糖自知自己点不上什么技能,跑的话只会增加自己死亡的几率,还不如就老老实实苟着等大佬来救他。 结果,就他这么乖巧懂事又老实的人质,江长远还不满意。不知姜糖是哪一句话惹到了江长远,原本拎住姜糖衣领的手残忍地换到了那截纤弱的脖颈上。 “额……”姜糖整个人被提起,脖子生疼,眼前一阵阵眩晕。 窒息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的疼痛终于让他挣扎起来。 可是浑身的力气随着那只手越来越紧的力道而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姜糖甚至觉得自己就会被活生生掐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缕金红色的火光从挂在姜糖脖子里的那颗透明珠子内钻了出来,缠绕上了那只因死亡而僵硬的手。 滋啦啦,火舌顺势朝着那截袖子烧上了整条手臂。纵然这具躯体已经死亡,江长远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却诡异的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灼痛和恐惧! “本源灵火?!”他那双涣散的眼睛因惊愕而圆睁,猛地松开了手,像是手中捏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将手里的姜糖狠狠甩了出去。 那只燃烧起来的手掌,灼烫着让神魂消融的痛。那种痛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这具身体内的原本就是江长远的一缕残魄,根本无法再承受一次本源灵火的灼烧,若是放任它烧下去,这具身体连带着他的神魂也会被燃烧殆尽! 那双无神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一丝狠厉和决绝,而后不再犹豫,直接抽出一柄灵剑朝着燃烧的小臂砍去! 只听得灵剑入肉砍到骨头,又锋锐地斩断了骨头整条小臂落在地上,滋啦啦的燃烧快速将那一截小臂烧成焦炭,而后又化成了灰烬消散在了空气中。 断裂的切口没有血,只有一股闷臭味夹杂着腐烂的味道向外逸出。 “该死的傅声,他竟然连本源灵火都愿意分给你!”江长远眼神怨毒,整个人因为方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焚烧而狂躁不安。 姜糖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体撞上了一棵树才停下。他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脖颈处的疼痛更甚,火辣辣的让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类似悲鸣的呜咽声。 原本姜糖脑海中还狂妄的刷着类似‘老子男朋友可是傅灵均!你路走窄了!’、‘凸(艹皿艹 )这个人怎么那么变态死都死不利索’之类的弹幕,现在已经全部换成了‘呜呜呜大佬什么时候找到我’、‘完犊子,我人要无了’、‘好痛好痛,脖子不会断了吧’之类,还卑微的想昏厥过去算了,实在受不起这种委屈。 他可怜巴巴蜷成一团捂着脖子,缓了好久才勉强缓过来。 等再次有心情去看江长远的时候,他看到江长远正用那双死人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姜糖:“……”好家伙,掐脖子的也是他,拿眼睛瞪人的也是他,这人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江长远面目可憎,声音带着嘶吼:“你到底是谁!” 姜糖着实不知道怎么回这个问题。毕竟他马甲可多了,他是瑞兽,还是个穿书的,现在又能加一个傅灵均男朋友的身份,不知道江长远到底要问哪一个。 而且,他无论说啥江长远都要发疯,还是闭嘴苟命吧。 大概是姜糖这一次的眼神太痛苦太可怜了,江长远竟然没有再一次冲上来伤害他。姜糖窝在地上休养生息好半天,期间他们两个人就互相干瞪眼。 他不逃,江长远不发疯,气氛尴尬诡异了好久,姜糖才能从地上爬起来了。 然后他后知后觉发现,江长远失去了一条小臂。 嗯?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方才被掐的快死了,又被狠狠扔出好远,眼前全是五颜六色的星星,压根没多余的精力去看江长远在干嘛。此刻他懵了,是真的懵了,为什么江长远会突然失去手臂,又恨他又忌惮他,是不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说自己濒死开启了什么超能力,就像是戈薇对百足妖那样? 姜糖越想越离谱,赶紧晃了晃脑袋。不可能,他的废柴已经无可救药,江长远显然也不是在忌惮他,而是在忌惮他……脖子的位置。 低头,流转着金红色火光的透明珠子熠熠生辉,火焰燃烧着,就像是傅灵均在他的身边一样。 “好,很好。”江长远单手将灵剑收回剑鞘,可怖的死人眼一眯,一道黑色的残影于他手中一抖,长鞭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姜糖飞射而来,没有伤及他性命,却紧紧勒住了他的腰,将人整个往前一拽,姜糖只能被迫在地上摩擦,膝盖擦着粗糙的青石地面向前挪。 方才本源灵火出现,是因为他险些失手杀了少年。在那之前,无论是抓他过来,还是拎起他的衣领,都没有任何问题。 姜糖被这样的疼痛折腾的连滚带爬站起来,江长远要拖着他走,他也就忍痛乖乖跟上去。他们一路穿过了大半个十方居,走的姜糖膝盖上的伤疼痛难忍,才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 没错,黑漆漆的。 明明是大白天,那间屋子不知外面涂抹了什么东西,一走进去乌黑一片,姜糖什么都看不见,还有浓郁的潮气扑面而来。 因为看不见,姜糖被地上潮湿的稻草绊倒了,整个人狼狈地趴在地上。 那股潮气就像是最浓重的雾气,将他整个人包裹着,一寸都不放过。湿漉漉的潮气甚至能凝结成薄薄的水意沾在他的指尖,让姜糖浑身都不自在。 或者说,在修仙小说里,这叫阴气。 “傅声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纵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显然姜糖的废柴程度依然超出了江长远的想象。上次见面,他只觉得傅灵均身边这人会是他的累赘,也是他的软肋。这一次再见,只觉得世上怎会有如此脆弱又蠢笨的修士。 如果这是他自己的身体的话,斗篷下的眼神必定是轻蔑的。 姜糖毫无羞耻感,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用中文小声哔哔:“大佬就是喜欢废柴怎么了,你不爽也要憋着。” 这句话江长远显然听到了。明明是完整的一句话,对他而言每一个字都是天书。 “你在说什么?”他手中的长鞭紧了些,姜糖的腰被勒的有些疼。 “我说,我,不知道。”他抿了抿唇,表情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可怜。 看着倒像是那么回事了。 江长远掐诀让长鞭箍住姜糖,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扯去了姜糖腰间挂着的纳海珠,而后去翻姜糖的衣服。 翻出了联络用的空境,翻出了揣在怀里的糕点,还有两支保存的很好,但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签。 他的视力并不因黑暗而衰弱,看到了一支用红色朱砂画的空签,还有一支吉签,上面写了八个字: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呵。”他嗤笑一声,将那签子和糕点扔了回去,没收了空境和纳海珠后,还封住了姜糖的灵力。 姜糖被没收空境和封住灵力半点也不挣扎,可是看到那块傅灵均送他的玉佩和纳海珠一起,被那只肮脏的手捏住的时候,他竟然生出了一丝怒火,扑上去想咬人。 然后被一脚踹回了潮湿的稻草垫上。 “想要这个?”江长远看了看手中的纳海珠。他并没有在意穿着红绳的玉佩,以为姜糖在那颗纳海珠内藏了什么东西,直接将玉佩带纳海珠扔到了另一个角落。 姜糖的心都悬了起来,看着玉佩划出一道抛物线落了下去。好在地上铺满了潮湿的稻草,没听到破碎的声音。 他又稍稍松了口气。 “你抓我,做什么。”在意识到江长远暂时没办法杀死他之后,姜糖有些大胆了,开始套话。 可惜,他面对的人是江长远,一个吃过的盐巴绝对比他吃过的所有米都多,还活了数千上万年的老狐狸。他只是用脚扒开地上一片稻草,仅剩的一只手不知道在地上画着什么。 姜糖见他不再搭理他,只好将自己缩成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悲伤蘑菇。 腰间的长鞭没有松开,江长远一直用灵力箍住他,不让他逃跑。 他只好蜷缩着,手慢慢抚向脖颈处的珠子。 金红色的本源灵火亲昵地从珠子里钻出来,缠绕在姜糖的指尖。 火光微弱,却像星子一般闪烁瑰丽。 好想他。 姜糖捧着傅灵均赠予的灵火,于黑暗中拥住一抹独属于二人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限定版可怜糖。 第102章 别来! 手中的光变成了姜糖心中的慰藉。 不知是不是在天悲谷的岁月让他适应了黑暗, 又或者是因为捧着傅灵均的灵火,渐渐的, 姜糖的情绪没那么低落了。 他开始观察江长远的动作,想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地上厚厚的稻草扒开以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乱糟糟的符文。按照惯例来说,他肯定是看不懂的,但大佬填鸭式教学还是颇有成效,他已经知道有些符文可以拆开与其他的符文拼接在一起,于是拿出了做阅读理解的能力一块一块去分析。 有最基础的五行符文相连接, 而后连带了一小块囚道阵法。囚道阵法是一个很普通的阴人阵法, 普遍用来围困住修士,类似大佬封住整个乾坤域, 只不过这个囚道阵法是小型版本。除此之外, 姜糖还在里面看到了一小块效用致幻的,名字叫镜花水月。 当时傅灵均在讲解的时候有说, 过这类阵法很难产生效果,因为修士神魂强大,一旦周围发生了什么异常, 或是出现了不属于他自己的幻境的话,会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神魂入阵太难。就算是傅灵均,当初为了给修为低于他那么多的小辈造梦,也必须借助一种名为引魂的香料, 先在他们身上留下一种香味的种子, 后续再靠香味引他们入梦。 对待修为差距大的修士尚且要如此谨慎, 更遑论要算计比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强大的修士。 没有人能够完美的掌控对方的梦境。 很好理解,如果有人把姜糖困在了一个幻境中, 编造出一段类似于他在修仙界的另一种生活日常,比方说在何处出生,如何长大,遇到什么人。纵然梦境再真实,他的神魂再废柴,他也能反应过来这不是真的。 因为他是个穿书者,不可能有这一段记忆。 镜花水月也是这样。 布阵者不但要对入阵者有一定的了解,还要在此基础上构建出符合逻辑的幻境。这着实有些为难人,故而此阵虽名头很大,却没什么人再用了。 姜糖有点坐不住了。 江长远身为道修圣尊,不可能不懂镜花水月其中的玄奥。但他用了,还是在身体损毁、神魂逃逸的危急关头。他被阵法困在乾坤域内出不去,神魂不到七日便会消散,背水一战的人是不可能做无谓的事情,所以镜花水月在此处定然有特殊的用处。 “你,画错了。镜花水月,应该,还有两笔。”姜糖决定先从胡乱唠嗑开始套话。 那双死人眼刷的盯了过来。如果说在太阳下看已经很恐怖了的话,在小黑屋里看更恐怖。 姜糖有点怂,但知道对方没办法杀了自己,胆儿就又肥了:“看我,干嘛。” 显然,江长远没料到自己抓回来的小废柴还会和他说话。他没有搭理姜糖,继续做自己的事。 “囚道,也不对。”姜糖又说。 江长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轻哼了一声:“套话前,倒是做了功课。” 姜糖轻轻咬住下唇。 他试探地看了看江长远,觉得自己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你的符文阵法,是傅声教的吧。”江长远突然开口,“果然,和傅月白一个路子。” 能困住江长远,符文造诣定然在江长远之上。 江长远似乎并不介意承认,自己在这方面不如傅月白,也不如傅灵均来的厉害,回头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阵法,确认姜糖是个半吊子没懂那两笔的精髓以后,才又看了过来。 “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很想看到,在你提前知晓爱人会遭遇什么,自己却无能为力之时,表情能有多痛苦。” 姜糖:“……”有反派死于话多内味儿了。 告诉被绑架的主角团自己的行为动机和作案手法,然后塞个臭袜子到主角嘴里。结果主角利用各种办法逃出生天,然后靠反派给出的信息打倒反派!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他熟! “镜花水月,我的确多画了两笔。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吗?”江长远的表情竟然带着笑,笑的特别邪乎,“代表了一个美梦。” 这厮果然想给大佬造梦! 不过江长远是不是人死了一次脑子不清醒了,怎么会想到这么拉垮的复仇手段啊?他现在只不过是个残魂的状态,想困住傅灵均,别说给大佬造梦了,他首先就是在痴人说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江长远不知是不是看懂了姜糖的眼神,又或者单纯想要接着说,心情大好的一边布置着囚笼,一边说,“傅声很厉害,数千年的封印倒没有磋磨他的血性,反而更加厉害了,这是我并没有料到的事情。” “可是,终究差了一点。” 说到这里,他颇带玩味的看了过来:“傅声缺失的神魂在我这里。你猜,我会给他造一个怎样的梦境?” 姜糖原本还觉得镜花水月困不住傅灵均,可是一听到缺失的神魂这句,整颗心都悬起来了。 他是知道傅灵均神魂并不安稳的。第一次神交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拼凑的不是完整的神魂。他的世界缺失了一块,所以时常头痛欲裂,睡不安稳。 直到遇到了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瑞兽自带什么安稳神魂的功效,姜糖觉得自己简直是颗安眠药精,大佬想睡觉了就来抱着他睡,催眠效果一流,每次他都没睡着,大佬就睡着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梦。”姜糖用中文小声哔哔。 他的话江长远听不懂,但表情却看的一清二楚。 知道姜糖是在说着负面的话,江长远更加兴奋了。他嘴角高高的扬起,那张死人脸在这样的表情调动下,也变得鲜活了一些。 但属于十分诡异的鲜活。 还不如之前的死人脸。 姜糖原本还在等着下文,结果江长远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急的他直接开口问:“你如何,引他入梦?” 纵然傅灵均缺失了一块神魂那又如何?江长远现在都变成这幅鬼样子了,还不如大佬缺的那一块,更遑论大佬现在那么强。 类似引魂香这种东西,他相信大佬一定会提防的。他对那个味道很熟悉,姜糖知道的。 江长远不在乎姜糖是不是来套话的,也不介意告诉姜糖真相。只要他想,有的是法子让姜糖再也开不了口。 “世人引魂,终究停留在皮毛,却不知引人入梦,最要紧的是执念。”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两张磨砂纸相互搓揉发出的噪音,“放不下某件事,放不下某些人。傅声亲手杀了挚友亲朋,他放不下,那我就成全他一个美梦。” 嘴里说着美梦二字,可是话语却残忍至极。 “用他的至亲尸骸烧成灰,磨成粉,调制引魂香……你觉得,他会入梦吗?” 姜糖瞬间头皮发麻! “畜生!”纵然身体被长鞭箍住,姜糖也挣扎着想撕裂那个无耻小人,“你这个,卑劣的,小人!” 长鞭因姜糖挣扎的动作而慢慢收紧,箍在腰间的疼痛越发强烈。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保存体力不要挣扎,好好等待傅灵均过来救他。可是在知道了江长远的计划后他根本没办法沉默!他甚至不希望傅灵均来救他,反正江长远杀不死他,顶多这样聊有胜无的折磨一下,他还能活一活,而傅灵均如果来了,说不准真的会着了这狗贼的道! 至亲尸骸烧成灰,磨成粉,调制引魂香……世间怎会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不仅偷藏了傅灵均至亲尸骸数千年,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江长远听着耳朵里的谩骂声,不怒反笑。 “生气了,那便是怕了。”他的手指掐了个决,隔空在姜糖嘴巴的位置画了几笔。然后,姜糖的嘴巴就张不开了。 “唔!唔唔!”他拼命想张嘴说话,但是嘴巴被封的牢牢的,压根挣脱不开。 江长远欣赏了一下他狼狈又急切的模样,耸了耸肩:“总算清净了。” “傅声若寻一个厉害的道侣,我还奈何不得他。可笑,他竟然会喜欢一个累赘。” 长鞭被挣扎拽动发出声响,稻草上的人因愤恨而发出无异议的唔唔声。江长远却觉得这声音十分美妙,垂下头继续去完成自己的杰作。到了最后,又用那些扒开的稻草,一点一点铺了回去,盖住了绘制而成的符文。 姜糖越挣扎越疼,到了后面已经没力气再挣扎了,整个人因疼痛而颤抖,慢慢蜷缩起来。 脖子中的那团光感受到了他糟糕的心情,温柔地躺在了他的手中。姜糖虚握了握,灵火就像是傅灵均一般回应着他。 他在这里躺了很久。 伤痛过后,好像那些阴气愈发凉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消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 可江长远并没有对付他,于是那种感觉更加奇怪了。 力量消失的很慢,刚才情绪激动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唯有安安静静躺在这里,所有心神都沉浸下来时才能感受得到。 于是姜糖更加焦虑了。有句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种情况。 大概过了很长时间,姜糖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声音。他五感出众,江长远的也不差,自然也听到了。 那张死人脸又开始笑,一见他这么笑姜糖知道准没好事,仔细一听,果然来的除了脚步声,还有铁链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恐怕会是世界上第一个男朋友来救自己,自己却很想死的人。 “唔唔唔!”别来!不许过来!他坚持用自己的声音赶走傅灵均,但对方来的速度极快,压根就赶不走。 哐当一声,小黑屋的门便被粗黑的大铁链子卸了下来。 第103章 镜花水月 淡金色的阳光洒进了房间, 驱散了黑暗。 忽然面对光明,姜糖长时间在黑暗中的眼睛睁不开来, 闭着眼过了好一会才能勉强睁开,看到了打破房门却停在门口按兵不动的傅灵均。 姜糖极少见到傅灵均有这样的表情。 他现在像是雪山上的寒冰,质地坚硬且锋锐伤人。侍佛剑在他的手中隐隐流转着黑色的雾气,让姜糖一时分不清是剑光凌厉,还是他的眼神更加慑人。 就像是初初见面,月夜下看似柔和,实则凉薄的杀人者。 可是很快, 在看到姜糖睁开了眼睛以后, 那片雪山上的寒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融化。他对上了姜糖,眸光幽深, 带着动容的波澜。 “来的真快。”江长远抬手, 收紧了长鞭。 姜糖整个人也随着他的动作被悬到了半空。因没了力气,他全身只能靠着腰间箍住的长鞭撑着, 表情有些痛苦。 他又不想表现的痛苦,害怕傅灵均会想要救他而闯入双重阵法之下。 傅灵均的眼神从姜糖身上挪开以后,染上了无尽的杀意。他的人比手中的侍佛剑还要尖锐, 带着极强的攻击感。 扫了一眼地面上欲盖弥彰厚厚的潮湿稻草,傅灵均的眼神又回到了江长远的脸上。 他浑身藏在斗篷里,因门口大开而被迫躲在了房间的角落。 那具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躯体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显然撑不了太久了。 江长远注意到了傅灵均的眼神, 他没想过藏在稻草下的阵法能瞒得过傅灵均的眼睛。 “让他退出去。”江长远指了指相行。 相行见到小白受了伤, 肌肉虬结的胳膊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铁链上缠满了怨气, 好似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他便要将那具腐臭的尸体抽成碎渣一般。 他不肯退。 江长远看着相行,表情忽然变得很诡异, 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高兴地笑出了声:“上次见,我便觉得像他,原来还真的是。” 目光转向傅灵均,颇有玩味道:“你倒是能忍,竟然留他在身边。” 傅灵均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应江长远一个表情,好似只是在看一个末路穷途的跳梁小丑,眼神轻蔑。 他向来看人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江长远现在的自尊心却不足以让他接受这样的审视。抬手,那根勒在姜糖腰间的长鞭快速向上挪,勒在了他的肩膀上,距离脖子只有一寸之遥,“我说,让他退出去!” 傅灵均袖袍中的手慢慢收紧。 “相行,出去。”他轻声道。 执拗的小山不愿意离开,但又不得不听从主人的命令,十分不甘的在江长远现在死白的脸上看了好几眼,才不情不愿地动山摇的退了下去。 “很好。”江长远赞赏地点了点头,“现在换你进来。” “你知道这里有阵法符文吧,自己走到阵眼上。” “别逼我说第二遍。” 被长鞭勒住的姜糖开始挣扎,腿在空中瞪着,不断摇头:“唔唔唔!唔!” 不许过来!这里有危险! 江长远被姜糖的声音吵的头疼。 他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但看到挣扎着的两个人,心情又忽然便好了。 “傅声,已经杀了自己的挚友亲朋,不会想爱人也死在自己面前吧。”那条长鞭又向上了一寸,勒住了姜糖的脖子。 熟悉的疼痛没有再袭来。江长远并不敢杀了他,这一次覆上来的长鞭到了脖子上以后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道。 “唔!唔!唔唔!”姜糖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他鲜少真的哭出来,可现在他控制不住的悲伤。 对上姜糖的眼神,傅灵均喉结轻滚。他的眼神只停留了一秒,而后快速挪开,朝前走了一步。 因为有人入阵,原本沉寂的阵法慢慢升腾起一阵淡淡的金色光芒。傅灵均一席白衣行走在其中,翻飞的衣摆都染上了夕阳的光辉。 只行走了几步,便停在了阵眼处。 原本雾蒙蒙的金光在下一刻化为了实体,凝成了一道又一道粗壮的铁链从四方涌了上来,从下至上,一圈又一圈绕在了傅灵均身上。 一声龙吟在锁链涌出的刹那狂啸出声,姜糖的耳膜有一瞬间的刺痛,再然后,盘踞在锁链上的除了金色的光芒,还有一条浑身散发着光芒的龙。缠绕了几圈,最后龙首衔住了锁链的末端,困住了站在阵眼上的人。 “哈哈哈,好,很好。”江长远在此刻才敢松开姜糖,慢慢靠了过来,“你这具身体我很喜欢,多谢,为我养了这么多年。” 他的身体已经腐朽,散发出阵阵的腐臭味。在这股味道中却又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甜香,压不住腐臭,却丝丝缕缕和那气味缠绕在了一起。 当年他破魔之时,本想借用傅月白的本源灵火压制心魔,却被傅月白看出了端倪。他也不是那样薄情之人,非要灭了广陵府全族,可那么巧,广陵府出了位天生至尊。 那可是天生至尊!这样完美的身体错过了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渴望得到这具躯体,不惜谋划了一切让傅声杀亲杀友神魂震荡,剜去了傅声一块神魂,想看他因失去神魂而崩溃,借机侵占这具躯体。 却不想只是道仙之境的傅声,竟能在神魂缺失的情况下连杀两位圣者境突出重围,导致他再无下手之时。 事已至此,只能遗憾将这具完美的躯体封印于天悲谷,另寻其他办法。 后来他用了那么多伪命骨想要造出一具与天生至尊比肩的躯壳,无一失败了。没有真的命骨脱胎换骨,那些躯体全部都是废物! 对上傅灵均冰冷的眼神,他反倒觉得好笑:“你是不是在猜,我会怎么对付你?” 甚至还伸手,碰了碰即将成为自己躯壳的脸。 倒是有五分像傅月白,看着扫兴。 “不。”傅灵均微微低头,看着那双涣散的眼睛,“我在想你这具身体,臭不可闻。” 江长远逃逸的神魂寻不到合适的夺舍之人,只能将藏于冰棺内的贺暄青提前拿出来使用。这具躯体腐化的速度太快了,从一开始只是死人一般的惨白,到开始布满尸斑,后来渐渐散发出腐烂的恶臭甚至开始腐朽,一共也不到两个时辰。 傅灵均的这句话简直是在狠狠讥嘲着江长远那可笑的自尊心,让他的笑容慢慢凝结,而后恶狠狠地说:“囚道最少能困住你六个时辰,到时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苍白的手便像是锋锐的刀剑一般,插进了他的脖子。 抽手,连带出不成型的碎肉。 江长远双目圆睁,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下倒去。纵然这具躯体他感受不到疼痛,但溃烂到一定的程度,躯体也无法再行动,同被困在这具肉身中又有何异! 死去多时的躯体没有血,只能流出一些腥臭的脏污。他的喉管已经被傅灵均掐断,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 “为何……囚道……困不住你……”那双涣散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原本被囚禁在阵眼的傅灵均硬生生撕碎了那条盘踞的金龙,手上满是洞穿江长远脖子以后的污秽。他掐了个决,清水席卷了污秽,将那双手清洗干净。 而后重新握住侍佛剑,将那具躺倒在地上的躯体从心脏处插了进去。 “你不需要知道。” 插入心脏自然不会让江长远觉得疼痛。他甚至觉得傅灵均的动作十分可笑,破碎的喉管里发出断续而沙哑的笑声。笑罢,又道:“你诛杀了我……却怎知……我只留下……一缕残魄?” “你杀不了我……我还会再回来的。” “而你……却吸入了引魂香。” “神魂迷失在梦境……死亡……你的躯体……便是我的。” 傅灵均居高临下看着被侍佛剑穿透的江长远。 “是吗?”他说,“你不妨睁开眼睛,看看侍佛剑上画了什么。” 江长远倏地顿住了。 他的头颅已经断掉,只能咕噜噜转着眼珠。看向那柄巨大的黑色重剑,上面刻画了细细密密暗红的花纹。因每次见这柄重剑时,上面都染满了鲜血,江长远还是第一次这样近的看到那些花纹。 待他看清之时,纵然只是双死人眼也变得惊恐万分。 “你知道为何当初我能凭侍佛剑,斩杀那么多妖邪吗?” 傅灵均的目光好似变得柔和,落在那些花纹上,就像是看到了父亲一次又一次细心打磨的样子。 “侍佛噬鬼,此剑不拔,侍佛剑会寻着你这一缕魂魄,去吞吃其余的残魄。直到你生生炼化为怨气,与剑融为一体。” 随着傅灵均的话,侍佛剑上暗红色的花纹已经慢慢被江长远污染的神魂点亮,溢出一丝黑雾,慢慢啃食着江长远的魂魄。 “啊!!”江长远喉头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 感受不到躯体的疼痛,却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神魂的疼痛。 他能感受到侍佛剑在吞吃他的神魂,纵然速度缓慢,可同心火燃烧不同!神魂被心火燃烧之时尚且还能分出部分逃逸,但现在每吞吃一点便再也无法挽回,只要此剑不拔,他真的会在无尽的煎熬之中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机会! “在炼化我之前……你若是死了……你的这具躯体……一样是我的!”他一边哀嚎一边狠狠咒骂。 傅灵均并没有理他,解决掉危险之后,拖着略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到姜糖身边。 金红色的凤凰火自他的指尖飞出,融入了姜糖的身体恢复他的伤势,而后他拽住那根箍住他的长鞭狠狠一拽,雷火跳跃间,那道长鞭直接被那双手撕了个粉碎。 单手掐诀,解除了姜糖嘴巴上的封印。 “他在燃魂香里加了——”姜糖在脱困的瞬间,便想要快速用中文告诉傅灵均实情,可是话说到一半,他又愣住了。 要怎么说?江长远在燃魂香内加了你至亲的骨灰?傅灵均应该还在寻找他的至亲尸骸于何处,若知道了这件事,他会不会很痛苦? 傅灵均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姜糖此刻才看到,傅灵均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面色比以往更加苍白。救出了他以后,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沉重了些,下一刻,傅灵均终于没有了力气,半跪在他的面前。 他眸中的光芒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暗淡下去,搭在姜糖肩上的手慢慢下滑,而后轻轻摸了摸姜糖的手,像是要牵起来,却又没有力气。 “你怎么样!”姜糖回抱回去,但是身体撑不住傅灵均的重量,两个人一起向后倒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给糖改了个大名姜瑭,小名糖糖不变,下章进新副本开始使用。是甜的甜的真的是甜的,终于快把剧情走完了,痛哭流涕or2 江长远盒饭已经发了,后续不会诈尸了233 第104章 要见面啦! 被吞吃着魂魄的江长远终于看到了一丝生机。他破碎的喉咙放肆大笑, 笑声像是暗夜中的乌鸦,阴诡至极。 “哈哈哈哈……果然啊傅声……强撑着做给我看……” 涣散的眼珠咕噜噜一转, 看着眼眶通红的姜瑭:“想要咬怎样毁掉一个……强大的神魂吗?” “只有将他困在一个美梦中……最后死去的时候……神魂才会觉得自己死了……不会挣扎……” “镜花水月……镜花水月……哈哈哈哈……” 姜瑭慌乱又难受,心脏里好像生出了一双又一双手,在撕扯着他,想要将他从心脏开始,一寸一寸撕碎。他没空去搭理一直叫嚣的江长远,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手去碰傅灵均的脸, 拍了拍。 没反应。 探了探鼻息, 还能感受到缓慢而温热的呼吸。 只是无论他怎么动傅灵均的身体,傅灵均都不会给他回应。 怎么办, 傅灵均如果真的被困在了江长远所制造的梦境中, 随着他的安排于美梦中死去,现实中的傅灵均也意识不到那是一个要人性命的梦境啊!他真的会死的, 他会随着死去的神魂离开这具躯体,便宜了江长远不知还藏在何处的残魄! 他一定要想办法唤醒他,他一定要去找他! 姜瑭忽然想到了什么, 手忙脚乱跑到江长远身边,顾不上他现在的躯体腐臭狼狈,朝着他怀中一通翻找。 “你想找引魂香……”江长远的脖子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扭着,看向姜瑭, “你进不去……那是我专门为他创造的梦境……” 姜瑭没有理会江长远, 终于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打开, 闻了闻,味道和傅灵均身上沾染上的一模一样。 是引魂香。 他不知道引魂香要怎么用,但似乎只要闻到就会有效果, 于是吸了好几口,收起了瓶子塞在了自己怀里跑回去看傅灵均。 伸手扶住傅灵均的脸,姜瑭低下头,额头抵上了对方温热的眉心。 快点,再快一点!他们曾经神魂交融过,上次好像也是做了这样的动作便能感应到对方的神魂。他要找到傅灵均,把他从梦境中带回来! 可是,就像是他没办法让傅灵均的身体回应一般,傅灵均的灵魂也已经沉寂在另一个梦境中。他感受不到傅灵均的存在,就像是他的神魂已经消失不见。 “不,不行!”姜瑭一次又一次的抵住傅灵均的额头。 没有傅灵均的配合,姜瑭根本不得法门。他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而后气势汹汹地跑回到江长远的面前,摘下脖子上的那颗透明光球靠近他:“说!怎么,入梦!” 江长远原本就被侍佛剑吞吃着魂魄,并且迟早会被侍佛剑追踪到其余逃窜的残魄,一一将他吃掉。 唯有傅灵均死在他的前面,他才有一线生机。 既然如此,他如何会告诉姜瑭? “那个梦里没有你……”江长远笑得十分难听,“就算你真的能进去……强行唤醒他……也只能唤来……身死魂灭……” “那里全部是他在意的东西……谁能抵挡得住……那些亲手杀掉的亲人复活……这般美梦……” “是他不愿醒来……谁也叫不醒……” 姜瑭咬牙切齿,怼着那张脸便揍了一拳,用中文利索的骂人:“你才是要死了呢!你不得好死!” 说罢,又急切地跑回了傅灵均的身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日光渐渐挪动着位置,洒进了房门大敞的屋内。就在阳光再一次落在姜瑭身上时,他忽然觉得怀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摸了摸,竟然掏出了两支签。翻看了一下,正在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不是那支‘琴瑟在于,莫不静好’的吉签,而是老道随便在签桶里随意抽出的那支空签。 现在,那支空签竟然在淡淡的微光之下,慢慢写上了四个字:引魂相拥。 正是姜瑭心中所想之事!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好啊,好。”老道忽悠人的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他伸手在签桶里呼啦啦拨了好几下,挑了一根递给姜瑭,“拿着吧,送你的。爱要不要吧,反正小老儿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的。” 当时刚听了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姜瑭自然不会去信这些东西,只不过后面那支寓意好,又恰好两支签很轻,不重,还挺漂亮,他就一直带在身上。 原来,那支签并不是随意送的。 那支签竟然真的是他送给自己的一个愿望! 姜瑭立刻大喊了一声:“相行,相行!” 之前相行听从傅灵均的话直接退出了十方居,未得命令不得擅入。后续发生的事情他错过了,一直等听到了小白的呼唤声,才地动山摇地赶了回来。 他能感应到傅灵均的身体状态。傅灵均身体无恙,他便感觉不到。 “主人,为何,睡了?”相行不明白身体无恙的傅灵均正在遭受着一个重大的劫难,只是好奇地蹲了下来,看了看傅灵均睡觉的样子。 “你一定,要,守住我们。”姜瑭认真和相行交代着,“不要让人,打扰,我们的,身体。等我们,醒来。” 相行迟钝地眨了眨眼。 “小白,你也,困了?” 姜瑭停顿了一秒,而后笑着点头:“嗯,困了。先睡,一觉。” “好。”相行整座小山坐了下来,将自己挡在了他们和江长远那具崩坏的尸体面前,“小白,睡吧。” 姜瑭心中一酸。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傅灵均回来。江长远说,是傅灵均不愿意醒来。 用至亲骸骨烧成灰,炼成引魂香。那个梦境里,他的族人和亲人朋友,一定都还好好的活着吧?没有杀亲杀友,没有被迫疯魔。没有历经天悲谷封印数千年的苦痛,而是以广陵府的天生至尊之名好好长大。 他是意气风发,少年桀骜的予安君,而不是人人忌惮唾弃的大魔头。 在那样的世界,他又如何想要醒过来呢? 除非…… 姜瑭慢慢收紧了手中那支‘引魂相拥’的竹签,慢慢垂下头,轻轻抵住了傅灵均的眉心。 他的魂魄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拽住了,而后轻轻将他拽入了另一个世界。 “除非,我变成那个梦境中,你最爱的人。” 小声呢喃,慢慢拥住了傅灵均的神魂。 · 姜瑭醒过来时,睡梦中绵长的痛意一点一点复苏,让还未睁开眼睛的他下意识痛呼出声。 “唔……”他想喊疼,但喉间只能传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 软软的,娇娇的,像是一只未断奶的小兽。 等等,他不会在这个世界里又变成回了毛绒绒吧!别这样,他可不是来度假的,变回毛绒绒怎么唤醒傅灵均啊! 姜瑭猛地睁开眼睛,朦胧间,他瞧见眼前高高的花草将他的视线遮挡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视野里,是一个有些胖墩墩的小孩,大约八九岁,反正脸胖的很,伸出的那只白花花的小手也很胖,五根胖嘟嘟的手指向上,手背还有几个深深的窝窝。 倒是怪可爱的。 就像是他看到了小孩,小孩也看到了他。粉雕玉琢的孩子忽然笑了,笑得特别有感染力,非常开心:“狗勾,小狗勾!”声音很软,带着甜甜的天真,一听就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小甜娃。 然后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 嚯,还是个换牙期的人类幼崽,更可爱了。 不过可爱归可爱,但怎么又叫他狗!他明明就看到了,自己有一条蓬松如云的大尾巴,是瑞兽的模样,私以为他这个形态可好看了!是那种冷血版傅大佬瞧了,都忍不住偷偷撸两把的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瑭的心里作用,他总觉得这奶娃娃长得有那么点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但记性那么好,他都比对不出来脑海中百分百相似的那张脸,一时间便不着急想了。 毕竟当务之急,他要赶紧找到傅灵均才是。 想是这么想的,可是一等他挪动起来,方才睡梦中的疼痛便再一次袭来。疼痛来自他的后腿,白绒绒的腿上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弄伤了有很多血,根本动弹不得,一动就牵扯着一大片疼得要命。 “小狗勾……”小孩哒哒哒朝着这里跑了两步,然后蹲下来,摸了摸毛团子两只长长的耳朵。 然后他看到了团子腿上的血迹,两颗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瞬间凝出了水光,嘴巴一扁,一边哭一边喊:“胖哥哥,胖哥哥……呜呜呜……胖哥哥……” 哭得十分伤心,就像是他自己受了伤似的。 就在这哭声响起后没多久,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吨位还不轻,颇有相行跑起来的风范了。 然后毛团子抬头,看到了一张更加眼熟的脸。 那是一位白白胖胖的少年,高倒是挺高的,就是脸上身上肉不老少。他怀里还揣着一个油纸包,听到小孩哭声跑过来以后,呼哧呼哧直喘气,断断续续说:“小……小祖宗……你又怎……怎么了?” 说罢还把油纸包递了过去,打开,包着好多蜜饯果子。 小孩一边哭,一边伸手摸了颗蜜饯塞到嘴巴里,腮帮子鼓起一大块,吃的十分费劲,还抽抽噎噎地让开位置,让胖少年看向毛团子:“它要死了……呜呜呜……胖哥哥救救它啊……” 姜瑭:“……”谁要死了!他活的好着呢! 不过,这胖少年他也眼熟啊。 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朝着眼前的两个人看了好几眼,姜瑭终于把这俩人的脸在记忆库中比对出来了。 这小孩不就是傅灵均梦境中的弟弟?不过倒是比梦里长大了一些,当时还没腿高呢,现在瞧着都能上个小学一年级了。胖少年也是一样,比梦里看到的成熟了挺多,也有二十岁左右成熟男人的体格了。只是没管住嘴,吃的胖了些。 一大一小俩胖墩。 胖少年蹲了下来,看着草丛里受伤的白团子。他倒是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动物,看着怪想摸一摸的。于是叶没控制自己,伸手来摸姜瑭的耳朵,和那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软软的,滑滑的,手感贼好。摸完,一脸满足和兴奋。 “它不会死的,只是受伤了。”胖少年小心翼翼伸手,将团子捧到了自己的掌心,“走吧,去找你哥,它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姜瑭两只耳朵瞬间不再耷拉了。他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尾巴也因为兴奋而摇了摇。 小豆丁他哥不就是傅灵均,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作话有说,今天也再说一遍。因为某个暂不确定所以不好说的理由,让我的主角改个更书面一点名字(糖太口语/偏向小名)。所以阿渊就挑了瑭这个,和糖同音且最像的字,这样违和感小一点哈哈哈- 当初设定大纲之初,因为少年傅大佬过于惊才绝艳,让阿渊觉得,不写一段真的太可惜了,所以有了最终副本的雏形。然后还有一个,糖穿书成正道傅大佬宠物的灵感,后来想想,写两篇一样的主角也太奇怪了,就融到一个副本中来了。 所以是当年没出事的if线,有奖竞猜记得有一个小阔爱猜对了一半,回头阿渊翻一下评论发一下奖励哈哈哈。 第105章 傻狗x2 虽然姜瑭现在的形态就有点‘一朝回到解放前’的窘迫, 但好歹也算是踏出了任务目标第一步! 兴致勃勃的小团子用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扫了扫胖少年的手,软乎乎的叫了一声:“噫呜呜。” 胖少年一听这声儿连心都化了,招呼了身边的跟屁虫:“快点跟上, 不然一会儿我娘该叫我回去修炼了!” 短腿的崽子立马跟上。 姜瑭对这个世界十分好奇, 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 坐在胖少年手中四处打量着。 此处像是在仙境中建造出来的,碧色的湖水围绕着华丽的宫殿, 湖里连绵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锦绣荷花。粉得娇艳, 碧的滴翠,在和煦的微风中成片微晃, 花香扑面而来。最高处宫殿那重檐歇山顶上铺着的是金色的琉璃瓦, 飞檐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因雕刻的栩栩如生, 像是下一刻真的要飞起来似的。参天古树撑起了大片大片的绿荫,将朱红的大门长廊、金色的琉璃瓦衬得越发夺目。 抬头,还能见到一行仙鹤在天幕上成群结队飞过,像是点点落墨,清丽而优雅。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远远近近人们的声音,山川楼阁,满是鲜活和热闹。 这里姜瑭倒是有些眼熟。 但他眼熟的不是这里, 而是围绕着宫殿的湖水干涸,歇山顶上的琉璃瓦破碎, 欲飞的凤凰被砍成两段,草木衰败,黑暗一片的那个地方。 天悲谷,这里竟然是广陵府傅氏族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原来在它陷入永夜之前, 它这么漂亮而美好。 “胖哥哥,我哥会在哪里呀?听他昨天回来也不来见我,我好想他啊……”弟弟有点心急。 “水云台吧。你哥不是刚成为八法域的域主么,这几个月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没空见咱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听说今日雪霁宗的宗主还有副宗主都来了,你哥肯定得先招呼他们啊。”胖少年说到这里,有点无奈地瞪了弟弟一眼,“不对啊。好你个傅辰,你怎么张口闭口张口闭口喊我胖哥哥。咋的,我没名字啊?” 小豆丁默默缩了缩脖子,而后在胖少年看不到的地方吐了吐舌头。 姜瑭耳朵微动。 傅灵均竟然成为了北水大陆八法域的域主! 八法域与乾坤域一样,都属于五行灵域。当年江长远能够因镇压乾坤域而成名,并且一举成为世人敬仰的道修圣尊,便足以证明成为一域之主是一件多么艰难,也多么荣耀的事。 广陵府的天生至尊,在没有阴谋和算计的另一条平行线上,以极快的速度崛起着,并且让六合中所有修士都为之惊叹! 看小豆丁的年龄,恐怕只花了三四年的时间。 一大一小两个胖墩走到一半,姜瑭就听到了震天响的一声怒吼:“傅宁!你又跑去哪儿玩了!快回来修炼!” 胖少年略有些魁梧的身体猛地一抖,条件反射般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那声音穿透力极强,超过了所有传来的人声,让姜瑭忍不住耷拉下耳朵,想挡一挡这迫人的分贝。 “三!”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服:“胖哥哥,婶婶叫你呢。” “二!” 叫傅宁的胖少年也没心情再纠正傅辰弟弟嘴里没改的称呼,飞快将手里捧着的毛团子塞到了傅辰的怀里:“你哥就在水云台,自个儿去吧,我先走了!” “胖哥哥!”傅辰小心将手里的团子抱住,有些不解的说,“可是……就算现在跑回去,也迟了啊……” “一!” 只听得最后一声,傅宁的惨叫声便从好远的地方传来。 就像是见这样的场景已经见了很多次,傅辰弟弟叹着气,摇了摇头:“哎,胖哥哥什么时候才能结丹啊。”虽然结丹了也会被逼着修炼突破道仙,成了道仙也会被逼着跟上他哥的步伐成为道圣,简直修炼之途无穷无尽。 和爹娘对他的期许可大不一样。 也罢,傅辰是不指望傅宁回来和自己一块儿了,便抱着团子去找哥哥。 一路上是有不少人认出了傅辰。 身为傅氏金贵的小公子,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人拘着。可是他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团子走到水云台外时,却被两位女侍拦了下来。 “我的小公子啊,大公子现在正忙着呢,应该没空见你。” 傅辰低头,看了看毛绒绒腿上的血迹,问:“他们说了多久啦?” “一个时辰。” 傅辰嘴巴扁了扁,像是要哭:“我能不能先见一见哥哥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他说……”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渴求,瞧得女侍都忍不住心软了三分。 可是水云台内现在予安君和雪霁宗的两位大人物正在谈话,是万万不能进去打扰的,她就蹲下身来,柔声安抚傅辰:“小公子啊,我们先去偏殿坐一会好不好啊。那里还有好吃的糕点和果子呢,等大公子忙完了,我一定让他来找你,好不好啊?” 傅辰委屈的表情半点没收,反而变得更加可怜了。 “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呀……”他声音软乎乎的,“客人为什么不去找爹爹,非要找哥哥……呜呜呜,我要哥哥……” 哼哼唧唧要哭不哭,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一直吸引到守在门口的另一位女侍也走了过来,蹲下和他说话时,傅辰才咕噜噜转了转了转眼睛,抱着怀里的毛绒绒飞快朝着水云台冲了过去。 “诶,小公子!” “现在可不能进去啊!” 傅辰对此充耳不闻,利用身形较小这个便利,一溜烟就钻进了水云台。 因正在谈事,进门便有一排水墨山水屏风挡住了里面的场面。傅辰却像是干了此事不止一次,弓着腰贴着屏风小心往里面跑。 然后又很快转移到了墙根,贴墙站着,斜眼去看坐在屏风后谈事情的傅灵均。 姜瑭也跟着一起看了过去。 精致如画的眉眼,白皙的面颊,一头乌黑长发用玉冠高高束在了头顶,额前碎发一丝不苟向后梳起,更显得那张脸轮廓深邃、眉眼浓艳。 是傅灵均! 虽然他现在与姜瑭熟悉的样子有些差异,但他之前也给傅灵均穿过一身缠枝梅花的素色锦衣,与今日傅灵均穿的素白锦衣倒是有些相似。 褪去了锋锐的杀气,端坐在两个人面前的傅灵均更像是温润的、浑然天成的美玉,上面流转着澄澈又剔透的光泽,莹莹生辉。 姜瑭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噫呜……”白绒绒的团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对年少的傅灵均还是了解的太少了,现在的他,是姜瑭从未见过的模样。 如果说,他认识的傅灵均是能够将所有的伤痛、欢喜、善意、温和全部都藏在黑暗,只留下冰冷的杀意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话,现在的他更像是一轮明月,自己身上便带着光芒。他眉宇间满是从容与自信,仿佛对上什么事,他都会像现在一般强大而可靠。 他没有直面过阴暗的世界,带着少年的桀骜和天真。他足够优秀,优秀到这个世界没有同龄人与之比肩。他已经成为了广陵府最优秀的弟子,取代伤病在身的父亲,成为一方家主。 “予安君,木某知晓所说之事有些荒谬。但事关雪霁宗周围数百余里凡人的安危,又如何能置之不理?”说话的人是个背影看上去格外壮硕的人。光是坐在那里,他便壮得像一座小山。说话声音也很是粗狂,一听便是个十足的硬汉。 傅灵均的眼神原本还是方才那种柔和又疏离的模样,忽然看向了殿内的一个位置时,表情好似有些许变化。 “木宗主,还请稍等傅某片刻。”他利索地起身,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行走间素白的锦袍翻飞,三两步便走到了屏风后面躲着的傅辰身边,伸手,拎起崽子的衣领。 崽子怀里还抱着个团子,一共拎起来两只。 被掐住了命运后颈皮的傅辰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而后立刻堆上了讨好的笑:“哥,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傅灵均提溜着两小只:“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傅辰:“……”不敢动不敢说。 姜瑭:“噫呜呜!”康康我,我是你男朋友! 声音又软又奶。 傅灵均的视线在傅辰怀中那只毛团子身上扫过,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扯开傅辰的衣领,将团子塞进去盖住,而后拎着两只向外走,丢在了女侍的面前。 “带他们去偏殿。” 说罢,转身回到水云台内。 方才傅灵均教训弟弟时,雪霁宗宗主木衡频频回头看,看的身旁的副宗主都笑了。他凑过去小声说:“你若是真喜欢孩子,为何不找一位道侣?你都孤家寡人数千年了。看看我孙子,明年都能参加天骄之战了,你怎么就不心急呢?” 木衡有些不太自在的笑了笑,而后轻描淡写岔开了话题:“予安君回来了。” 如果姜瑭在场的话,他一定会震惊,这位雪霁宗的宗主木衡,那双眉眼同相行生的一模一样。 可惜他现在和傅辰一起被安置在了偏殿。傅辰还是很在意毛团子腿上的伤,但自己又不会处理,便找了半天,将毛绒团子放在了偏殿的床上,自己也坐在了床上。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腰间挂着的白色玉佩和纳海珠相撞发出轻声的脆响,大长腿一迈,跨了进来。 漂亮的长眸微眯,落在了那只踩在床垫上的白团子。因为地上脏,团子踩过,床垫又是白色的,爪子已经在床垫上印出了几个黑乎乎的小爪印。 “阿辰,这痴肥傻狗你是从何处捡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傅声:没有什么能让我真香两次…… 糖:你说什么? 第106章 可怜无助但能吃 坐在床上的毛团子瞬间炸了! 痴……痴肥傻狗?!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 以前他还顶多被叫傻狗,现在直接晋升了,变成痴肥傻狗了! 傅灵均臭傻逼!傅灵均才是傻狗!他全家都是傻狗! 姜瑭立刻在记仇的小本本上开始记录下傅灵均所犯的罪行, 并且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还有一个屁股攻击。 有些人看着是温和有礼的仙道大佬, 私下一开口就是老毒舌人了。 于是傅灵均就瞧见那团蓬松如云的团子哼哼唧唧背过了身,用圆滚滚的屁股对着他, 大尾巴烦躁地两边晃了晃。 倒是生动有趣多了。 傅辰听到他哥的话, 虽然觉得自己捡回来的毛绒绒不痴不肥不傻还很可爱,看着和也狗勾没什么关系, 但还是麻溜的从床上爬起来, 小心翼翼抱起毛团子向自家哥哥走过来,边走, 小眼神边试探地看向傅灵均,看哥哥的表情:“哥,这是我在后山那块捡的……当时还有宁哥哥在,咱俩一块捡的。” 然后还可怜巴巴地说:“它受伤了,好可怜的。” 傅灵均的视线落在自家弟弟捧着的那团棉花糖上,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向一旁的桌子示意了一下。 小崽子立刻看懂了哥哥的意思,抱着姜瑭哒哒哒跑了过去, 将一只毛绒绒郑重地放在桌子上。 方才白团子腿上的伤被藏在身后,又被傅辰抱在怀里看不清楚。放到了桌上, 傅灵均才看到那条肉乎乎的腿上横卧着一道不浅的伤。 一靠近,还有股清淡的甜香慢慢弥漫开来。 巴掌大小、通体纯白,耳长似兔,其尾蓬松如云, 身上有奇香……傅灵均自然认出了眼前的小家伙是什么东西,只是不知,那种消失已久的东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坐了下去,去碰那只受伤的后腿。 “噫呜。”姜瑭哼唧了一声。 轻点轻点!疼疼疼! 修长的手指一顿,而后单手掐诀,清澈的水流从指尖流出,清洗伤口周围的脏污。待洗干净了,从纳海珠内掏出了一盒药膏,用手指蘸了点,往伤口上糊。 “噫呜呜……”那条腿又忍不住往后缩。 这一次傅灵均没有松开他,而是伸手抓住了那条小小的、却肉乎乎的腿。不仅上了药,还在那条腿上绑了不知什么,让姜瑭后腿都没办法弯曲了。 也不知道江长远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他知道这里是被创造出来的一个梦境,但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平行时空一样,所有的感知都那么真实。风吹过来时会有花香,被触碰能感受到别人的心跳和温度,奔跑时汗水会从额上流下,隐入衣服中能闻到淡淡的汗味……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那样鲜活而充满生命力。 还有感知。 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触碰到的,和感受到的痛感,都清晰的提醒着他这个世界有多么真实。 真实到可怕。 姜瑭终于明白江长远说,就算他真的能进入这个世界,强行唤醒傅灵均,也只能傅灵均换来身死魂灭是什么意思。 这已经不再是一个梦了。 因为引魂香内掺和傅灵均至亲的骨灰,傅灵均自己入梦之时,对至亲好友的亏欠和眷恋促使他将这个梦完善的更加具体。这里所有鲜活的一切都因他而复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轨迹。 他会因这个世界哭和笑,因为这个世界感受到幸福或痛苦,他的神魂已经依附在这个为他创造的世界之中,若唐突的说出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的神魂也会因世界的消散而一起消失。 姜瑭有些心急,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也做不了什么。但转念一想,江长远说了会让傅灵均自然而然的死在梦境之中,神魂才会觉得自己真的死了,不再挣扎。这样的话,现在这个世界好像还没出现什么能危机傅灵均性命的存在,要循序渐进,那自然会横跨很长一段时间。 梦境和现实的流速并不相同,他还可以慢慢来。 结果刚刚想着可以慢慢来,他就听到了傅灵均十分冷漠的声音:“好了,抱走吧。” 姜瑭:???抱走什么抱走!我是你男朋友!你难道不打算自己养我吗! 原本用毛绒绒本体刷好感度就已经够难了,竟然还要赶他走!呸!渣男! 于是他决定争分夺秒攻略一下自己的任务目标。 “噫呜……”粉嫩的鼻子抽了抽,毛团子两只爪子过来碰傅灵均的手,那条蓬松的大尾巴轻柔地扫着他,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 傅灵均不为所动。 姜瑭觉得这样的力度不够,又把脸凑过去,用毛绒绒蹭傅灵均的手背,一边蹭一边嘤嘤嘤。 傅灵均依然不为所动。 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疑惑。不对劲啊,就算是傅大佬被困在天悲谷里时不时来大姨夫的状态,他都是很喜欢撸毛绒绒的,怎么不太有效呢? 还是力度不够猛,他得更舔一点才行。 于是后腿受了伤的毛绒绒两只爪子抱住傅灵均的一根手指,伸出粉粉的舌头,软软的在他指尖舔了舔。 湿湿的,软软的,暖暖的,酥酥麻麻的痒从指尖传来。 那根被舔过的手指上有着小兽温热的口水,离开以后,带带微微的凉意。 不止舔了那一根,小兽抱着他的从手指舔到了手背,整只手都被舔的湿漉漉的。一边舔还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十分欢喜的样子。 傅灵均冷着一张脸,把手指从小兽的舔舐里抽了出来。 “阿辰,抱走。”他说。 姜瑭:好家伙!他都都舔狗了还要被嫌弃的吗! 守在一边的小胖墩伸了伸藕节般胖乎乎的手,又往后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我、我不会换药……你能不能先帮我养一段时间呀?” 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我还没和阿娘说自己捡了它回来,我先回去和阿娘说一声好不好呀?” 已经成年的哥哥和他们是分开住的,而年纪尚小的他还和爹娘住在一起。虽然阿娘也没说不喜欢小动物,但傅辰觉得,乖巧懂事的孩子应该先问过爹娘的意见再带崽子回家。 傅灵均抬眼看了傅辰一眼,傅辰满脸堆笑,甚至还想来抱个大腿:“好不好嘛哥……要是我拿回去照顾不好,阿娘又要说我了。”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他还走不利索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只没长毛的小鸟,哭着喊着要养,结果险些就养死了,还是阿娘天天喂养米糊糊给养大了的。自此以后,阿娘就说,没办法对小动物负责的时候就别轻易养小动物。 这件事傅灵均自然是知道的。 他瞥了眼在手边乖软的一团毛绒绒,又看了看弟弟哀求的表情。 “嗯。”他没有表情的应下了。 傅辰一蹦三尺高:“谢谢哥!” 说完凑过来摸了摸小兽毛绒绒的耳朵,一边摸一边说:“等我呀,明天我就接你回家!” 两只被摸的耳朵动了动。 姜瑭:倒也不必,我和我男朋友还要培养一下感情,搬家不合适。 等小胖墩一走,姜瑭又开始发挥自己的舔狗精神,凑过去想要舔舔大美人的手,咬个衣服踩个奶什么的。毕竟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动物,他这方面的业务还蛮熟练的。 结果刚舔过去就被人拎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这么喜欢我?”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 姜瑭被拎在手里看不清傅灵均的表情,腿又被绑成了粽子不好挣扎,就软乎乎一团任君拎,可怜的哼唧了一声。 “噫呜。”谁不喜欢香香的大美人呢!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一句贼自恋贼欠扁的话:“眼光倒是不错。” 姜瑭:??? 傅灵均不是变成了温润如玉的仙道大佬吗?怎么又臭屁又毒舌的,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喂! 难道说傲娇属性是怎么恢复出厂设置都重置不了的? 小狗勾满脑袋问号,被拎着走到了床边。姜瑭还以为自己会被放回床上休息,结果看着傅灵均不知从哪儿弄出一块布在床边堆了个十分敷衍的窝,将它放了下去,转身就走。 “噫呜呜!”喂!男朋友!铲屎官!快回来啊!有点饿了,想吃饭啊! 可惜他的腿被绑成了粽子,又不能跑去追上傅灵均,只能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哐一声关上了门。 “……”姜瑭默默又在自己记仇的小本本上记下了一笔帐。 过了很久——大概是到了该吃夏一顿饭的时间,房间里来人了。只不过来的不是傅灵均,而是刚才在水云台门口看到过的女侍。她手里端着一个食盒,看到毛团子的那一瞬间连眼睛都亮了几分,快步走了过来。 是吃的! 姜瑭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蓬松的大尾巴因为期待而快速晃了晃。 “好可爱啊,予安君说的原来就是你啊。”女侍轻轻摸了摸小兽毛绒绒的脑袋,从食盒里端出一盘食物来,“饿坏了吧,快吃一些。” 蓬松的尾巴突然就不晃了。 盘子里放着一块肉,一块白水煮的,啥味儿没有还带着一股肉腥味的肉。 姜瑭:“……”很好,短短一天之内能让他记账三次,不愧是傅灵均! 士可杀不可辱,姜瑭不愿意吃,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女侍不知道姜瑭为何不吃,以为毛团子只是不饿,将食物留下后不久就离开了。等人一走,姜瑭就伸出前爪把那盘肉推远了些,用力一猛,还将盘子打翻了。 那块肉咕噜噜,沾上了灰滚了好远。 作者有话要说:  糖:哭哭,要亲亲抱抱才能哄好! 第107章 糖糕 姜瑭趴在简易的小窝里生了半天闷气。 最主要的生气点在于, 他饿了,但是不想吃那块白水煮肉。 这日子还不如在永夜之地呢,好歹在那儿姜瑭顿顿都有香甜的红果子吃。 之前被抱到桌子上敷药的时候, 他也看到桌上有好几个盘子, 里头装着各色糕点和灵果。当时光顾着脚疼, 没顾上饿,现在知道饿了, 又爬不上高高的桌子。 于是毛绒绒—只团子气鼓鼓地蜷成—团, 从艳阳高照等到了晚霞初现,又等到了月上枝头星子漫天。 等待的时间过长, 且饿过了头, 等到夜归人轻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 姜瑭实在有点把持自己的情绪。嘴巴恶狠狠地叼起那块早就凉透的白水煮肉,瘸着腿都要往前费劲挪几步,—心想着要用这块肉糊傅灵均—脸! 他也是这么干的,步伐坚定眼神犀利,在那抹素白的身影出现的那—刹那,就甩着那坨肉扔了回去。 “噫呜!”谁爱吃谁吃!反正他不吃! 咬过肉的嘴巴里还留着—股白水肉的味道,姜瑭忍不住呸呸呸了好几下,把自己嘴巴里的味道清除干净。 咕噜噜。 —块肉软绵绵滚到了傅灵均的脚边。那只白团子因为腿伤而颤颤巍巍, 但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像是盛着—汪水。 “噫呜。”声音软绵绵的, 像是等了他许久,有些虚弱。 送出那块肉以后,小兽可怜巴巴地舔了舔嘴巴。有点不舍,却还是送了。 “舍不得吃, 特意留给我的?”傅灵均笑了,烛火闪烁中,苍白的脸华美而热烈。 姜瑭:? 他在说什么屁话呢! 傅灵均看那只白团子也顺眼了很多,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将姜瑭捞起来放在掌心。 “不饿吗?”他问。 原本还想要挣扎—下的姜瑭瞬间不动了:“嘤。” 饿的,他想吃好吃的呜呜呜。虽说自己应该还得生—会儿气,但再生气下去他就要被饿死了,或者再回头忍辱负重地啃那块已经凉透了的白水煮肉。 小狗勾能屈能伸,毛绒绒的小团子用尾巴轻轻扫了扫傅灵均的手掌。 像是在表达着亲昵。 傅灵均带着他回到了桌前,将巴掌大的毛团子放在桌上。伸手,拿起—块糕点递了过来。 粉粉的小鼻子翕动了下,然后凑到他的手边开始啃那块点心。 小兽的嘴巴很小,啃起糕点来也是—小口—小口的。因为他没有松开糕点,小兽小口吃糕点的时候偶尔会舔到他拿捏食物的手指。但速度很快,轻轻擦着他的指腹稍纵即逝,又去啃另—边了。 大概是真的饿了,小兽没—会儿就吃掉了半块,而后抬起眼睛看着他,有些渴求地看了看—旁的灵果。 “想吃?”傅灵均放下了糕点,拿出—颗红彤彤的果子撕开—块。 “噫呜!”想吃! 那只手凑了过来,姜瑭立刻两只爪爪抱住他的手吃果子。变回小兽的身体以后,他就吃不了那么多。才吃了糕点和灵果他就吃不下了,看着剩余的半颗果子摇了摇头。 不要了不要了,吃饱了。 傅灵均将手中的残果放到了空盘里,用手帕慢条斯理擦着手上沾上的汁水。腕骨转动间,宽大的袖子向下滑,露出—截苍白又结实的小臂。 姜瑭吃饱了,也被哄好了,开始坐在前排观众席欣赏大美人的脸和身体。并且幻想着他的衣领也像袖子那样敞开,露出—片好看的景致。想着想着,嘴角默默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性格差点就差点,要啥自行车!这么大的美人,看着不香吗! 端坐在傅灵均面前的小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乖软又粘人。他原先还觉得麻烦,现在倒是有点享受这只毛团子依赖他的样子。 他擦干净了手指,将手帕放在桌案上。修长的手指勾住毛绒绒的下巴,曲指挠了挠。小兽皮毛细软顺滑,手感极好。他挠了挠下巴又觉得不够,覆手在两只长长的耳朵上顺着脊骨向下,—路撸到了蓬松的大尾巴。 姜瑭被撸的优点舒服,眯着眼睛叫了—声。 “下午为何不吃东西?”傅灵均问。 “噫呜。”难吃,姜瑭答。 傅灵均的手指在毛绒绒的尾巴—顿,而后又摸了摸:“只喜欢我给的东西吗……”他的声音有些轻,像是在思考着。 “噫呜。”不是!下次让女侍送好吃的来我就吃!姜瑭噫呜呜叫了好几声。 傅灵均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兽语,成绩相当不及格。他又笑了,将整只团子抱到了怀里:“那好,以后也只吃我给的。” 说着,揉了揉姜瑭的耳朵。 “……”姜瑭懒得和他解释。 他发现了,傅灵均还是傅灵均,只不过不同的成长环境会让人的性格侧重不—样。 以前傅灵均老是黑着—张脸看起来分分钟能提着侍佛剑杀它个七进七出的,其实私下里也是傲娇别扭的不行。 嘴里傻狗傻狗的叫他,去血洗泽阳府的时候第—件事还念着他的命骨。看起来是在生闷气,结果黑着脸偷偷送他烧焦的烤鱼。闹别扭冷战的时候,他还会学着相行从怀里掏出草编的蝴蝶来,逗弄的姿势又生硬又努力。又或者是说不喜欢簪子,等他说是要送给他的时候,乖乖地坐下来任由他折腾头发…… 这个世界的傅灵均依然是傲娇怪。 明明小胖墩捡回他来的时候,—副拽的和二五八万的样子,就差在脸上写着:我不想养。 结果他水煮肉块攻击被误解成“不舍得吃,特意留给他”之后,这人就喂糕点、喂水果还撸起毛绒绒来,—点仙道大佬的高冷气质都没有! 哼,男人! 自觉已经把这个仙道大佬攻略到—半的姜瑭惬意地趴在香香的怀里。 “困了吗?”他问。 “噫呜。”吃饱了有点困。 傅灵均低下头看怀里的团子,果然已经两只眼睛半迷不眯的,快要睡过去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只瑞兽十分聪明。 “你是不是听得懂我说话?”他问。 差点要睡着的姜瑭被这—句话吓得脑壳立马清醒了! 不是吧,为什么傅灵均会这么警觉! 他说啥了,不就是哼唧两声吗?怎么会知道自己听得懂人话啊! 但他不敢表现出自己听懂了这句话,哼唧了—声在傅灵均怀里钻了钻,把脑袋埋了进去。 完了完了,这个世界里的大佬是正道之光,恐怕很瞧不上那种会化形的小妖怪,如果发现他真的能听懂,大佬会不会直接提侍佛剑把他给宰了……不行,不能暴露自己,他以后得表现的笨—点才行! 傅灵均似乎只是随口问问。他抱着姜瑭回到了内室,将他安置回了那个有点敷衍的小窝里。 姜瑭:得宠了,但没完全得宠。 但今天的进度条刷的已经足够让姜瑭满意,小窝虽然有点敷衍,但铺在地上的毯子还是足够厚实软绵的。他已经找到了傅灵均,这样的心安让他快速沉眠。 不知是不是在梦中梦的缘故,他睡得格外好。 再次睁眼,窗外的雀鸟已经叽叽喳喳叫嚷了—个早上。水云台内到处都种着—种花树,看上去像是桃花,花色要比粉色的桃花淡上许多,粉白/粉白的,透过大开的窗望去,能瞧见好大—片连绵的花海。 姜瑭只见过这里变成永夜之地的衰败模样,未曾想过在那之前,大片腐朽的树木竟然是如此光景的花海。 傅灵均正坐在窗边,—头鸦羽般的长发散在肩上。今日他穿着—身十分随意的月白色锦衣,领口微微松开,显得整个人十分慵懒。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看着有些清透,随手翻过—页书,眸光清澈,明若春水。 好像是察觉到姜瑭醒了过来,他侧过头看了—眼坐在小窝里的毛团子,轻轻合上了书,从桌上端了什么走过来。 靠近,蹲下。姜瑭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是—杯清水、—颗灵果和—只香喷喷的鸡腿。 干饭人干饭魂,看到这—份完美早餐的瞬间姜瑭恨不得跳起来吧唧亲—口傅灵均——如果他的后腿已经好了的话。 睡了—觉起来肚子空空的姜瑭凑过去吃早饭,没有看到傅灵均的眼神有—些古怪。 同样吃过早饭辛辛苦苦往水云台赶的还有—个白嫩嫩的小胖墩。 他抱着—大堆吃的,费劲儿推开殿门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姜瑭吃饱了躺在小窝里养伤。 姜瑭的后腿傅灵均早上又拆开上了—次药,药膏药效很好的样子,他都没觉得多疼了。按照姜瑭的估算,大概还有两三天就能恢复如常。 “糖糕,吃!”小胖墩—溜小跑过来,把怀里的吃的全部打开,摆了—排。 姜·刚吃饱·瑭:“嗝~” 小胖墩扁了扁嘴,有点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家哥哥:“哥,糖糕不吃我的东西。” 不等傅灵均回答,又伸手想去抱他:“哥,你说我带糖糕出去玩的话,糖糕会不会开心啊?” 傅灵均好看的眉毛微挑:“它叫什么?” “糖糕啊。”傅辰用手比划了—下,“糖糕也是小小白白的—块,和它可像啦。” 就像是有—道破空的利箭从傅灵均的世界穿云而过。连带着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藏着的声音。 “叫糖糖,好不好。” 模糊的声音从划开的口子里透出来,声音缥缈,听不真切。 可他却觉得,那句话是他自己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糖:狗男人,你从来没当我面喊过糖糖!! 第108章 偷衣服穿 那种感觉有些诡异。纵观过往的记忆, 他从未想起过任何叫糖糖的动物,亦或是人。可那两个字却让他莫名心烦意乱。 傅灵均微微皱了皱眉,表情算不上好看。 姜瑭却觉得小胖墩起名挺有水平的。以前大个子叫他小白,傅灵均喊他傻狗, 名字个顶个的难听。倒不如小傅辰, 糖糕糖糕,起名还起的有理有据的, 多好听啊。 小胖墩以为哥哥不喜欢这个名字, 吧唧一下抱上了他的胳膊:“糖糕好好听的!” 傅灵均不知在想什么, 轻声“嗯”了一声,松开了傅辰站起身来。 因为姜瑭腿上还有伤, 小胖墩并没有和他玩多久。只是逗了逗又摸了摸,看了一上午,就回去了。 傅灵均和以前初识时一样, 高冷的很,也不爱逗他玩。要么是坐着看书, 要么就出去忙。 姜瑭十分坦然地当了几天米虫。 这几天他啥也没干, 成天就吃喝养伤。 腿上的伤倒是好的快, 没两天就不疼了, 今天伸懒腰的时候拉伸一下, 也只有酸酸的感觉,估摸明天就能跑能跳的了。 只不过好感度没怎么刷上。 作为正道大佬, 傅灵均显然没有以前那么闲。听傅辰说, 前不久傅灵均还因为成了八法域的域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来,近期才回家的。谁料回家了也一样,天不亮就往外跑, 天黑了也不回来。 “近日我会很忙。”傅灵均晚归的时候,偶尔会摸着团子毛绒绒的下巴说,“我吩咐了女侍准备食物,不许耍性子,要吃。” 姜瑭心想,只要不是白水煮肉他都会吃,太自作多情了大佬! 一人一团子简短的相处了一会,傅灵均又一个人修炼去了。 姜瑭觉得自己不是像空巢老人,他就是空巢老人。生活在这一个小小的窝都没跑远过,好感度也刷不上,心慌意乱。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有厚厚的毛发,加上身下的小窝虽然简洁但也算的上厚实,所以他睡觉的时候是没觉得冷的。但今天醒来时,他却浑身冻得有些僵。 镜花水月中正值春日,不冷不热,正该是最舒服的温度,怎么会觉得冷呢? 他缩着身体想钻到窝里去,却只碰到了冰冷的地面。 嗯?他难道腿伤一好,睡觉就不老实了? 姜瑭颇有起床气地睁开眼睛,想找一找自己的窝在哪儿继续睡个回笼觉,伸了伸爪子,却看到了一条纤细的、光/裸的,眼熟的胳膊。 这是他的手,人类时候的手。 瞌睡瞬间醒了! 他竟然变回人形了吗?什么时候变得!傅灵均看到了吗! 姜瑭腾地一下坐起身,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大部分一丝不挂的身体。 “……”怎么说的,他不知道应该先庆幸,自己没有顶着一头看上去就很妖孽的月白色长发变成人,还是先吐槽一句,变人后必果体的这个羞耻设定。 慌乱地向周围确认了一下,床上没有傅灵均,床边桌案上也没有,水云台内十分安静。远远近近只能听见雀鸟落在窗外浅粉色的花枝上,声音婉转地唱着歌。 默默伸手,将床单从床上扯下来裹在身上。 是了,他想起来了。昨天傅灵均说过自己近日会很忙,让他不要耍性子,一定要好好吃东西。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应该没看到自己从毛绒绒变成人的诡异画面……吧。 姜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狂喜自己终于变成了人,还是烦恼自己突然变成了人。 重温自己莫名其妙和傅灵均谈起了恋爱这件事,姜瑭复盘出了一些信息。首先,他是以毛绒绒形态持续不断给大佬当舔狗数月,培养出了基础的感情之后才变的人。而在这里,满打满算他也就跟着傅灵均几天时间,远远不足以培养出什么感情来。 瞧,他甚至还不配睡到床上! 再者,成长经历不同,对待很多事情的态度也会不一样。在天悲谷封印数千年的傅灵均,恐怕不会管那么多条条框框,因为他本身就已经成了离经叛道的人。而镜花水月里,傅灵均一直都是尊贵的予安君。他能不能接受自己养的动物变成人,并且对他的喜爱超过这个世界中的所有人——这还真说不一定。 所以姜瑭有些慌。 然后更慌的事情来了。早饭时间到,他已经听到了有女侍朝殿门走过来的声音。 如果他不想被撞上的话,他必须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才行! 姜瑭来不及去想更多,裹着被单光着脚在地上无头苍蝇一般转了两圈,终于在女侍进来之前找到了衣柜,打开躲了进去。 “吱呀——” 一道门关,一道门开。两种声音巧妙的重合了。 女侍并没有发现异常,端着予安君吩咐的东西走了进来。她不是第一次来送吃的,上回送水煮肉块的也是她。所以她轻车熟路地往内室走,看到了空荡荡的小窝。 “咦?跑哪儿去了……” 姜瑭听到了盘子搁在地上的清脆声响,还有女侍有些迷茫的自言自语。 她好像还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了看,检查了周边的桌椅和角落。在确定没有找到那只白绒绒的团子以后,脚步匆匆朝着殿外跑。 “小月姐姐,今早予安君离开的时候,怀里有没有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兽?”她忙问水云台的另一位女侍。 “我没注意看……怎么了?” “它不见了!”女侍的声音有些担忧,“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跑丢了……予安君只是让我去送食物,没有准许我在内室停留,我、我便不敢细看,赶紧出来了。或者,小月姐姐有没有看到今早殿门关好没有,小兽是不是看着门没关,就跑出去了?” 叫小月的女侍想了想,而后凑过来小声提议:“我陪你再去找一遍。小动物很喜欢到处乱跑的,之前它腿受了伤,一定是憋坏了,这一次我们慢慢找一遍……” 躲在柜子里的姜瑭浑身紧绷。 他自然不想被找到,但是自己现在这副衣不蔽体的样子很显然,没办法就这样逃出去。幸而他是躲进了衣柜,里面有不少傅灵均的衣裳。借着出色的夜视能力,姜瑭在一众衣服中找到了广陵府傅家弟子的常服。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广陵府傅家的常服和泽阳府宋家的很像,又或者说,是宋家的常服长得像傅家的,都是白底金纹,双肩背部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看着格外威风。 但傅家人的凤凰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更加华丽的金红色,像是傅家直系子弟的本源灵火一样。 原先还觉得宋家的衣服很好看,看到了傅家的,姜瑭才觉得十分微妙。但当年的那些往事他无从知晓,更不能从死去的宋永峥那里采访一下,为什么要仿照傅家做衣服,只能扯开被单,先胡乱穿好衣服再说。 他和傅灵均身形差距有些大,衣裳穿上身十分宽松,裤子、袖子,腰……哪哪儿都多出了好大一截,活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门外的女侍们已经准备要进来,姜瑭不敢多待,随手抓了一条腰带后匆匆往内室的后方跑。 那里也有两扇窗,推开,正好对着漫山遍野的花树。 姜瑭双手撑在窗台上用力让自己坐了上去,转了个方向往下跳。他的动作被宽大的衣服牵绊住,着实有些费劲儿,等到跳下去的时候,女侍们已经闯了进来。 原本还想把窗户关上,现在姜瑭只好弓着腰赶紧溜,长长的衣服遮住了他赤裸的脚,好几次要将他绊倒,姜瑭只好等到跑开了一段距离后躲到了角落里,死命提裤子系腰带,直将那腰带扎得紧紧的,才勉强不会影响走路。 弄好了衣服,他又开始操心头发。堂堂广陵仙府,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实在太扎眼。姜瑭没来得及偷簪子,只好摘了一截花枝,松松给自己挽了个发,半披半束,看起来也没那么突兀。 “诶,花儿可不许乱摘啊!”一道男声从背后传来,吓得姜瑭浑身一个机灵,撒腿就想跑。 “说你呢!回过头来,谁啊!怎么还跑水云台偷花了?”声音靠近,还有些耳熟。 姜瑭愣着不敢动,但已经听出了来人。 是傅灵均梦境中的胖少年,傅宁。 他绝望了。 完了完了,他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陌生的,广陵府所有人都互相认识,他突然出现在傅灵均的水云台附近,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他一定会被赶出去,严刑拷打一顿都说不定! 还不如躲在柜子里赌一把呢!他干什么非要跑出来啊,呜呜呜。 傅宁来的很快。他虽然胖,人却很高,三两步就追了上来,宽大的手掌往姜瑭的肩上一搭一拉,将人拽了过来。 姜瑭面如死灰,甚至已经开始给自己点了一排蜡。 胖少年看着姜瑭,姜瑭看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大眼。 “嘶……”傅宁的眼神闪过一瞬的迷茫,而后盯着姜瑭的脸看了又看,忍不住问出声:“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姜瑭有种自己死到临头还想要挣扎一下的感觉,在线为自己改名:“傅瑭。” 一听这名字,傅宁的表情一下子就开朗了,两手一拍,笑了:“哦哦哦对,你叫傅瑭,瞧我这记性!” 再一瞧姜瑭身上的衣服,有些疑惑问:“你一个外门弟子不去沧海阁帮忙,躲这儿折什么花?广陵府上下那么多花不够你嚯嚯,非得跑水云台来折是吧?” 这下轮到姜瑭懵了。 不是,他随口瞎掰的名字这胖少年就信了?一点没觉得自己眼生,不是广陵府的人?是他记性不好,还是眼睛不好? 他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自己就被那胖少年拽着走。他没穿鞋,在山路上走两步觉得脚疼,又只能憋着,一直回到了大路上才好上一些。 周围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傅家人,有老有小,男男女女。 “诶?小宁啊,他叫什么来着?”也有人看到姜瑭时一愣,好奇的问了一句。 “傅瑭,来沧海阁帮忙的外门弟子。”傅宁对待族人十分礼貌,一旦有人问,都会认认真真的回。 傅瑭这个名字明明是姜瑭瞎掰的,可所有人都没觉得奇怪,还一副十分恍然的样子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个人也就罢了,后来陆陆续续还出现了一些这样的事。姜瑭从担惊害怕但慢慢坦然,并且发现自己好像不被这个世界的人排斥这个事实。 他们和他仿佛早已熟悉,毫无防备。 就像是傅灵均坠入镜花水月时,将他的模样融入了世界的潜意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个副本就不只是宠物恋人啦,还有别的模式嘿嘿嘿(*/w\*) 第109章 收徒 “你也真是的, 旁的外门弟子早就去帮忙了,怎的就你犯懒,还要我领着去……”傅宁一边走一边嘀咕。 “对不起,麻烦你了。” 姜瑭赶紧滑跪道歉, 语气诚恳态度谦卑, 让傅宁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沧海阁正是之前,姜瑭看到过的那一座铺着金色琉璃瓦, 重檐歇山顶上卧着两只欲飞凤凰的华丽建筑。此刻里里外外进出的, 都是着傅家常服的弟子。 傅宁随手将姜瑭往人堆里一扔, 拍了拍手打量起四周,开始指挥起来:“那儿也好生清理一下, 还有这里,快点,一会儿予安君可就要来了。” “是。” 姜瑭站在原地实在有些突兀, 赶紧往人堆里一扎,别人做什么他也做什么, 完美的融入了众弟子中。他不知道沧海阁里究竟要发生什么事, 但听傅宁说了予安君也要来, 一颗心悬了起来。 他现在身上穿着的可是傅灵均的衣服, 纵然他用肉眼看, 看不出来自己身上的与众弟子常服有什么分别,但万一呢, 傅灵均认为自己是个偷衣服的贼怎么办?他可不能被傅灵均看到啊! “一会, 予安君来,做什么?”他小声问身边的弟子。 结巴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那弟子原本还满脸的不耐烦,结果转过头对上姜瑭那张纯良又无辜的漂亮小脸,又扫了一眼他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 脑袋里已经脑补了一番可怜貌美的外门弟子被排挤欺负,日子凄惨的画面,突然就有些理解了,抿了抿唇答,“族内不是一直想让予安君挑一位优秀的内门弟子培养么,近日予安君从八法域回来,便说就今日了。”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要是被予安君挑中了,以后可就是平步青云啦!” “不过那些都和咱外门弟子没啥关系……好好打扫吧,一会儿内门弟子来齐了,予安君也要来了。咱动作利索点,宁公子肯定会给咱发一些修炼用的丹药,听说比外门弟子一个月领一次的聚气丹要好很多呢!” 是个十分热心肠的外门弟子,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了姜瑭。 姜瑭连连道谢,然后也不由动作更麻利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到了镜花水月修炼天赋也会很差,也没什么吃修炼丹药的必要。 今日沧海阁这样忙,原来是傅灵均要收徒啊。 姜瑭心想,这个机会还真没大家想的那么好。毕竟,谁能想到被众人崇敬的予安君一点都不会教人呢?他懂得东西多、修为高,纯粹是因为脑子好使、资质逆天,和教出来的弟子一定有出息根本没半毛钱关系。 被傅灵均填鸭式教过符文阵法的姜瑭,在这一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应试教育的后遗症,姜瑭甚至还能想起那些厚厚符文书里密密麻麻的内容,一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众弟子很快就将沧海阁打扫得一尘不染。 傅宁的确如刚才那位弟子所说,给每一位前来帮忙的弟子都分了一瓶丹药,姜瑭也接过了一瓶,打算结束后跟着刚认识的新朋友一起出去,再好好打探一下广陵府其余的事情,或者是现在世界线上的大事。 谁料傅宁遣散了一批弟子后,又挑了一部分留下来。 姜瑭也被留了下来。 “一会儿你们便跟着女侍们一起上茶点和灵果,送完以后,便退到两侧角落中待命,知道了吗?” 被留下来的众弟子个个眼底冒光,欢快答:“知道了!” 傅宁出手大方,找人帮忙绝对不会让人空手而归,外门弟子们都很喜欢替他干活。 除了姜瑭。 他在方才新认识的伙伴羡慕的目光下,苦着一张脸跟着大家一起进殿准备。 内门弟子已经陆陆续续到场了,站在殿内大眼瞪小眼,相熟的几位则小声说几句,很快又恢复了恭敬而沉默的模样。 姜瑭则跟着女侍一起,为沧海阁正殿,予安君一会要坐的桌案前摆放茶点灵果。 按理说,予安君收徒这件事是广陵府近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族内长老、执事甚至是傅月白,都想着要好好考究那些弟子的各项水平,最终挑出最出挑的一位来。可是予安君太忙,时常不在族内,回来时也不愿麻烦,便一切从简,不费劲挑了,而是一切从简,让众位聚集一堂。 他严重怀疑傅灵均是在偷懒,看谁顺眼就选谁,反正他也没什么时间和精力去教徒弟。 本来说好,等到内门弟子都来齐了,予安君才会到。谁料姜瑭才跟着女侍们布置好,还没来得及退下去,予安君便到了。 殿门一开,背着光大步走进来的人身上便洒满了淡淡的金色。 傅灵均束发玉冠是通透的淡青色,额前碎发一丝不苟全部束向脑后。身上披着紫棠云锦大氅,里面则是清雅的白色衣裳。行走间深紫与纯白碰撞出明艳的光华,让他看上去更贵气,比寻常一袭白衣时多了几分压迫。 姜瑭看怔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垂下了头,将自己往后缩了缩。 为什么大佬无论穿什么颜色都那么好看!呜呜呜,美色差点误事。今天的大佬也是清贵内敛的仙君装扮,奇迹大佬完成进度蹭蹭上涨。 傅灵均走的很快,没几步便穿过分开的人潮踏了过来,视线在行礼的女侍和外门弟子们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为首的那位女侍身上。 “辛苦了,先退下吧。”他说道,声音柔和。 姜瑭一边跟着退的时候一边忍不住想,怪不得所有人在提起予安君的时候,都不会有一丝不恭敬的地方。一来是因为绝对的实力,其余的恐怕还有他身居高位却谦和有礼的原因。 他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处,与周围的人动作保持一致,却不知傅灵均的眼神依旧在他的背影上,逗留了几秒。 从翻飞的宽大裙摆,落在了发间淡雅的花枝上,而后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姜瑭与女侍和内门弟子们一起退到了殿门口的两侧角落。因殿内两侧挡有连绵的水墨山川屏风,能将众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下姜瑭才能舒一口气。 “呼……”他总觉得自己要缺氧了。以前的大佬虽然带给人的压迫感也很强,可他却诡异的,从未感受过。这一次近距离感受一下正道大佬版本,姜瑭走的时候腿都在哆嗦,险些踩到自己的衣角。 “你们觉得予安君会选谁啊?”因在角落,离正殿较远,身边偶尔会传来轻声的讨论,窸窸窣窣的。 “我觉得是傅安。”有一个人说,“他不仅修道天资好,听闻还道药双修呢!咱广陵府可再找不出第二个啦!” “我觉得是傅良。” “我觉得……” 大家开始无伤大雅的竞猜,反观正殿内,傅灵均也没有考察弟子们修为的意思,反倒从指尖弹了一朵金红色的凤凰火飞到了空中,慢慢飞向在场的内门弟子身边。 他的本源灵火靠近时牵动着直系子弟体内本源灵火的躁动不安。不一会,那些弟子全部面露难色,额上也细细密密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整个人也开始发抖起来,看上去有些承受不住来自傅灵均天赋上的压制。 场中唯有两位弟子还背脊挺直,面不改色。 灵火似乎找到了有趣的人,流连在那两位弟子身边,还未过多久,方才还能勉强撑住的两位弟子也忍不住了,身体微微发抖。 这样的回应让灵火觉得无趣,慢悠悠飞回了众弟子身旁,倏地,它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火焰竟然生生明艳了几分,然后拖着长长的尾翼,飞快朝着那一排清雅的山水屏风后飞去。 那些接受灵火压制的内门弟子们浑身的压迫渐渐消失,也不由自主朝着灵火飞舞的方向看去。 “诶?本源灵火过来了!” “它不是还在测试那些内门弟子吗?” “不行了,我好难受……” “我也好难受……” 来自天赋与血脉的压制让周围的人站不住,那团凤凰火来的那样快,急速穿越了无数人潮后在空中一滞,而后带着缱绻的温柔,落在了姜瑭的肩头。 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 骄傲矜贵的优秀内门弟子们:? 目睹了一切的周围女侍和外门弟子们:?? 莫名被一团凤凰火蹭了脸,并且很快意识到自己恐怕要被傅灵均注意到的姜瑭:??? 什么鬼!说好的测试广陵府傅家出色的内门弟子呢?他甚至都不姓傅!他就是个偷了衣裳没跑掉被抓来当苦力的贼!为什么本源灵火会飞到他这里来啊! “你、你别、赖着我啊……”姜瑭伸手在自己肩头掸了掸,又掸了掸,那团金红色的凤凰火往边上飞了会儿,又可怜巴巴地落在了他的指尖,细小的喙啄了啄他,从那根手指一路啄,啄到了他的手背上。 不疼,带着温热的酥麻,从被啄到的地方慢慢扩散到全身。 姜瑭猛地抽回了手。 这火怎么和傅灵均一样耍流氓呢! 屏风后面的画面众人无从得知,但少年人又软又糯的声音,众人却听了个清楚。 “声音挺好听的。”有内门弟子十分认真地点评,“就是个小结巴,说话怪费劲儿的。” 周围有人拿眼神横他,小结巴还是声音好听是重点吗!重点是他们一众优秀的内门弟子被啪啪打了脸,予安君的本源灵火谁都没选,选了一位不知道来打扫侍候的外门弟子! 傅灵均耳朵微动。 他从方才起便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眸中涌现出复杂的波澜。他站起身,迈着长腿朝着屏风这里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聪明的小脑袋瓜,好多人猜对了or2我确实是师徒年上的忠实爱好者了哈哈哈哈哈 第110章 大胆 明明沧海阁内处处都是人, 明明还隔着连绵的山水屏风,可傅灵均的步子却像是踏在了姜瑭的心上,一步一颤。 姜瑭想要向后躲, 那只翻腾在他手心的凤凰火却飞过去,叼住了他的衣袖往前。温温柔柔的小凤凰看上去无害而脆弱,力道却大得可怕,姜瑭硬生生被它拽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然后在猝不及防的瞬间, 迎上了白衣紫袍的傅灵均。 心脏猛地一停。 姜瑭现在满脑袋都是自己这个偷衣贼被抓到了会有什么处罚, 垂着头不敢说话。 一截紫色的袍袖和如玉的手指在他的眼前晃晃悠悠,晃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然后他看到那只手朝着自己袖子上的凤凰火招了招。 咬在袖子上的凤凰火不太情愿,细长的喙叼住那一块衣服就是不松嘴。甚至还扑棱着华丽的翅膀发出一声清脆的、空灵的吟叫声。 傅灵均眉头微微皱起:“过来。” 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如风,却隐隐夹杂着凉薄的飞雪, 散发出不容拒绝的冷意。 凤凰火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嘴,拖着长长的尾翼飞回了傅灵均的指尖。一边飞还一边回头看向姜瑭,委屈巴巴轻吟了一声,最后没入了傅灵均苍白的指尖。 姜瑭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木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敢看傅灵均, 更不敢乱动,心虚且紧张。 半晌, 他听到了傅灵均碎玉般清透的温雅嗓音:“你叫什么名字。” 姜瑭手脚微汗,艰难地回答:“傅瑭。” 说完的那一瞬间,他还有点后悔自己没给自己起个字什么的,索性他说完, 傅灵均也没有再追问什么, 只是扔了一块玉牌给他, 说:“好。以后便跟着我吧。” 说罢, 竟也没有再挑什么人,径自转身离开沧海阁。 众弟子女侍纷纷恭敬行礼,目送他离开。 姜瑭手忙脚乱将玉牌接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想想还是赤着脚追了上去。 等人一走远,不单是女侍和外门弟子们在议论纷纷,连优秀的内门弟子们也忍不住开口讨论起来。 “你们说,予安君这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那人走狗屎运了呗,现在可是予安君的亲传弟子了……” “啊?可他是外门弟子啊,而且予安君也没说要收他为徒,只是说让他先跟着。” “或许予安君对他还有些考量,要等到满意以后才会收他为徒?” “我也觉得是!予安君怎么会轻易收一位外门弟子做徒弟啊。外门弟子天资也就那样了……” 这话外门弟子心里听了都挺不是滋味,可他们原本就是被挑来沧海阁干活儿的,与内门弟子们待遇根本不一样,只好憋着气一言不发。 傅灵均人高腿长,走的很快。姜瑭一边追,一边低头看向那块玉牌,正面刻着行云流水三个字:水云台。玉佩边缘则刻着精细漂亮的云纹,一看就挺值钱的那种。 他看了看,心绪繁乱地将玉佩塞到怀里。他其实追上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傅灵均只说让他跟着他,并没有说会收他为徒,那他的身份是什么?修仙小说里,那些大佬收徒不都得有个什么仪式,三拜九叩的?怎么傅灵均就只给他扔个玉牌就走了? 像极了给了定情信物却不开口说名分的渣男。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傅灵均以前好像也只是给了定情信物,连表白这种事情都跳过,直接莫名开始谈恋爱。 姜瑭:“……”好家伙,老渣男了。 他跟着傅灵均走了好远的路。或者说不算远,也就是傅小胖今早带他走过的那一条路。但他没有鞋子,光着脚走了那么久,不免会踩到一些小石子,硌得他脚疼。一路上走的龇牙咧嘴,仿佛又回到了日饲崖内刚刚化形就被扎破脚的那日。 嘤,那会儿脚疼大佬还会抱着他走,现在还要苦哈哈的跟上去,风水轮流转啊。 “予安君!”守在水云台前的两名女侍一看到傅灵均回来,面色有些不太自在。 姜瑭认得她们的声音,一位是来给他送过饭的女侍,另一位叫小月,今早被求着一起来找过他。 “他叫傅瑭,以后便跟着我。你们寻一处地方,带他过去。”傅灵均道。 两位女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先把这位被带回来的小弟子安置了,还是先将殿内毛团子失踪的事情先告知予安君。 还没做出决定,又听到予安君清越的声音:“为他准备两套合身的衣物。” 说罢,那双如浓墨勾勒出的好看眉眼,不自觉在姜瑭长长的、脏污的衣摆上扫了一眼,又很快挪开了视线,道:“还有鞋袜。” 姜瑭藏在衣摆里的脚向后缩了缩。 傅灵均是如何知道他没穿鞋子的? “是,予安君。”两位女侍苦着脸应下。 吩咐完了一切,傅灵均便没有要在殿外逗留的意思,转身便走。姜瑭心中一惊,他可是比女侍们还担心傅灵均发现自己失踪的事情! 一时心慌,他竟然十分唐突地伸手拽住了傅灵均的衣服,还习惯性地轻轻扯了扯:“予、予安君……” 做完这个动作,姜瑭才意识到自己所做有多么大胆,倏地松开了那截紫棠色的袍袖,手僵在原地。 两位女侍心中一惊,杵在一旁不敢说话。 傅灵均倒是在自家弟弟之外,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赖地拽住了袖子。那只拽住他的手小小的,白白的,白的有些炫目。 他的目光从那只手转到了姜瑭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地问:“何事。” 姜瑭不知怎的脸突然红了。 他赶紧垂下脑袋,有些慌乱地说:“我、我近来,看了些,符文阵法。有好些,不懂。不知予安君,能、能否……指导我一下……” 藏起了脸,那截白生生的脖子和耳垂依旧出卖了他。漂亮的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了他白皙的脖颈,小巧的耳垂更是通红,没有触碰,似乎都能感受到滚烫一般。 姜瑭心中不止骂了自己一句。方才唐突拦下人的时候也没想好什么理由,现在倒好,只能瞎扯自己学业不精想要发奋刻苦。可他跟着傅灵均还没名没分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傅灵均的徒弟,这样开口也太不合适了。 空气突然凝固了。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姜瑭度秒如年的错觉,他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听到了傅灵均那一声温润如玉的:“好。” 他跟着傅灵均第二次进入水云台。 之前跟着小傅辰进来过一趟,当时傅灵均正在和雪霁宗的宗主、副宗主商讨一些事情。而这一次,却变成了他们二人的独处。 女侍们守在门口,表情都有些恍惚。 “他、他也太大胆了……”小月忍不住小声嘀咕。 另一位女侍却还有别的心事,忧思全写在脸上:“怎么办啊,予安君都回来了,那团子还没找到……小月姐姐,我要不要去寻一下二公子,会不会是二公子偷偷过来抱走的啊?” “别担心,予安君今日和雪霁宗宗主还有约,等他走了,咱再去好好的搜查一遍。再不行,只能老老实实认错了……” 而在殿内自寻苦吃的姜瑭没有等到两个人尴尬又暧昧的独处机会,而是等到了傅灵均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子的符文书。 原来方才他误会了。傅灵均不是要回寝殿,而是要去赴雪霁宗宗主的约。 “你基础薄弱,如果无法理解,便死记硬背,不可偷懒。”傅灵均在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基础后,毫不留情地布置了一大堆的作业。 姜瑭连做个梦还要背书,头晕目眩地应下:“是,予安君。” 他的人形不知稳不稳定,什么时候变人什么时候又会变回去,他根本不清楚。万一要是当着傅灵均的面儿变可怎么办?姜瑭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为什么突然变成人的?以前变成人,好像和傅灵均给他吃了天材至宝有关。但是这个梦境世界他连饭也没吃两顿,又如何能变? 难道是因为他一直觉得毛绒绒的形态刷不了好感度,想变成人,所以就变成人了? 总不可能是这么简单吧? 真要这么简单,他难道现在想要变回毛绒绒的话,只要想着变回去就行了? 这个梦还能听他的话不成。 就像是在回应着他的想法,原先还握在手中的书忽然握不住了。 只听得啪嗒一声,书册重重的落回了桌上。 姜瑭眼前的世界忽然放大,整只软乎乎的往下坐,吧唧一下滚在一堆宽大的衣服里。 探头,一只毛绒绒的脑袋钻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一枝淡粉色的花枝。 姜瑭:??? 我屮艸芔茻!真就那么简单?!只要他心里想着化形就可以化形?这个梦怎么回事,还会听从他的意识吗? 那他担心了大半天的事情,甚至还不惜半裸奔藏到了水云台后山走破了一双脚,也都是徒劳? 他不信邪,又一个劲儿默念他要变成人。结果如他所料,他再一次赤身裸/体地坐在了一大堆的符文书面前,一头鸦羽般的长发遮不住他的躯体,半遮半掩下看上去更加的不正经,也特别的不和谐。 尤其水云台还是傅灵均处理事务的严肃场合,那种违和感就更强了。 姜瑭默默将地上的衣服都捡起来套了回去。 静坐在水云台思考了一会儿,姜瑭决定找个机会回到寝殿去。他虽然能随心所欲地变幻形态,但水云台始终有人守着,他由人变成动物会掉落一身衣服,变成人时也会失去衣服,这个巨大的bug让他得好好考虑一下,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当做他的变身点。变成毛绒绒前在那里脱掉衣服,等毛绒绒回来就能直接穿上衣服就跑。 他私以为水云台就不错。如果以后能每次借着学习的由头来这里变身,又能离寝殿最近,那是再好不过的。 姜瑭抱着目的去找了门口的女侍们聊起了天。先是磕磕巴巴自我介绍了一下,知道那位喂他的女侍叫傅星,另一位叫傅月,两位都算是水云台的老人了,知道的事情比旁人都要多。 “两位姐姐,如果,予安君,不在的话。我可以,进来看书吗?”他最后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傅星连连摇头:“今日不过是个例外,予安君不喜欢旁人进入水云台的。” 她还小声嘟囔了一句:“水云台内留有阵法,若予安君想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知道的。你今天也真的太大胆了,还拽住予安君的衣服……下次你可别这样了。” 第111章 掉马这种小事 晴空万里, 姜瑭心头却劈下了一道惊雷。 傅灵均在水云台内会留有什么阵法?还想看就能看?这不就是说他在水云台布下了监控?!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吗!防谁呢,这里可是他自己家啊! 他的身体有点僵硬,喉头不自觉发出了颤抖而犹豫的声音:“予安君他, 经常会看、看水云台吗?” 完蛋了。 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在监控下当众裸奔来的社死一点,还是光速掉马这件事来的更惨一点。这两件事他一件都不想发生,甚至还想回水云台拆监控……不, 毁坏阵法。 傅月一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看着他:“予安君那样忙, 怎会无聊到看水云台内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挽救了濒临崩溃的姜瑭,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再说,纵然看了,你顶多是在殿内偷会懒,学习不认真罢了, 你害怕予安君罚你?”傅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像是在教导小孩子一般,“予安君并不是那般严苛之人。你看他对我们平日里都那般客气,你是他收的第一个……额,等行过拜师礼, 便是他的第一个徒弟,他一定会好好教导你的。” 姜瑭的表情又开始有点崩坏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偷懒了, 大不了罚抄符文罢了。但现在关键是……这样的窘境他竟然一句也没办法说出口,只好默默叹了一声,祈祷傅灵均千万千万,不要做那个无聊的人。 · 碧水环绕的石亭内, 傅灵均和木衡对坐。 桌上一壶新沏的青竹茶清香扑鼻, 掺着风里的荷香, 清冽怡人。 木衡倒是十分稀奇地看着碧湖上连绵盛开的荷花, 叹了一声:“木某能在春日见到如此盛景,还多亏了令弟啊。” 荷花自然是夏日才会开。 只不过如用灵力温养水域,这满池的荷花便能常开不败,四季幽香。 木衡早就听说,这位广陵府的天生至尊对家人极为看中,还为哄哭泣的幼弟在冬日催生出一池碧荷来。原以为只是传闻,现在瞧见真的了,便不禁啧啧称奇。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傅灵均气定神闲地坐在石凳上。今日与雪霁宗这位宗主的会面也并非什么要紧的事,他便一边同人说话,一边沉下心神查看水云台内的情形。 他刚收的那位名为傅瑭的小弟子浑身上下都是疑团。 今日将他置于水云台内,也是故意为之。 傅灵均向来对周围异常十分警觉,也许是在凤凰火牵着那个纤弱的少年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又或者是裹着宽大袍袖离开的身影里那枝惹眼的花枝……在刚刚看到傅瑭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竟不知为何盛放出了一大片璀璨的烟火。 那片烟火伴着远远的、热闹的人声,随着夏日的风拂面而来。 傅灵均晃了晃神。 陌生的画面转瞬即逝,而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撑在桌案前苦着脸的少年。 他翻看了好几页符文册子,然后整个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扁着嘴看上去要哭出来一般。 果然,拽住他的衣袖说要请假符文阵法是假,想要潜入水云台才是真吧。 傅灵均眼神一黯,继续往下看。 无心学习的少年趴在桌上发了许久的呆,后来又深呼了一口气拿起一本册子继续看了起来。这一回倒是比上次坚持的时间长了些,只是最后看着看着又走神了,不知在想什么事。 他也是无聊。少年发了多久的呆,他便看少年发了多久的呆。看到最后实在觉得自己这般行径有些可笑,刚想收回神识之时,便见到方才还端坐在桌案前的少年化成一件空荡荡的衣袍落在了地上,半晌,衣服堆里钻出来一只眼熟的毛团子来。 傅灵均忍不住挑了挑眉。 钻出来的毛团子脑袋上还顶着那枝淡粉色的花枝,鼻头也是粉粉的,瞧着可爱极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傅灵均好像从那只毛团子的脸上,也品出了些许类似于震惊的神情,嘴巴张开,露出一截粉色的舌头。 “予安君,有何不可吗?”木衡话说到一半,看到傅灵均神色微动,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话,连忙补充道,“我听闻予安君曾研究出一种能够探查千里之外情形的阵法,私以为,用于观测雪霁宗周遭有异事发生之处很是可行,便唐突说了。若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傅灵均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上次木宗主相告此事时,傅某便有此意。” 他与木衡寒暄了两句,而后在下一刻,面上的笑容微凝,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 水云台内,顶着花枝的毛团子很快又变成了人形。他身无寸缕,大片瓷白的肌肤尽数被乌黑的长发覆盖,露出一双遍布细碎伤口的脚。 那张纯真的脸上闪过一丝羞窘,将衣袍捡起来套了回去。动作间不免露出了更多春色。 白得炫目。 木衡试探地问了句:“予安君?” 他怎么觉得今日予安君一直心神不宁的。明明就坐在他的对面,看上去却十分遥远,不知有什么心事一般。 傅灵均身体有些紧绷,动作生硬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青竹茶,仰头一饮而尽。喝罢,喉结轻滚仍觉不够,又倒了一杯。 木衡看着傅灵均一连饮了两杯茶,面色也不太好看的样子,便自觉不再多说,捡着重要的事情与傅灵均商讨完后,便起身告辞。 等他走远了,傅灵均紧紧捏住茶杯的手指才松开了些,苍白的手指细细摩挲着。 “有趣。我倒想看看,你还能藏着什么秘密。” · 傅星留在水云台,傅月则带着姜瑭前往他的住所。这是水云台另一侧的偏殿,名兰溪,地方并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 她还问了姜瑭衣服和鞋子的尺寸,所幸在乾坤域傅灵均带他去买过衣服以后,他就知道了自己要穿的尺码,告知了傅星傅月以后,没多久便等来了新衣服和鞋袜。 “予安君虽然还未有旁的吩咐,但你要学乖一点啊。”傅月觉得姜瑭亲切,便又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若是予安君回来,你便要恭恭敬敬地迎接他。他多喜欢你几分,以后便多教你一些,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呢,知道了吗?” 姜瑭连连点头。 然后看傅星和傅月二人对毛团子走丢一事苦恼了大半天,实在有些忍不住,便小声宽慰:“别太,担心了。它应该,跑不远。很快就,回来了。” 等到用人形给傅灵均请了安,他立马就变回毛团子! 傅月陪着傅星找了好几次,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先换衣服吧,我走啦。” 等人走开了,姜瑭就为自己换上了合身的新衣,鞋子也绵软舒服,只是脚上果然受伤了,清洗完以后他一刻也不想在地上站着,只想躺在床上啥也不干。 可他不能不干。 自己偷出来的衣服还得还回去。在那之前,弄脏了的衣摆总得先洗干净才行。 于是姜瑭又只好爬起来洗衣服,待衣服干了收回来,他又犯了愁。 他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衣服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自己变成动物还好说,在云溪殿里脱了便跑出去了。但变回来呢?难不成变一次就偷一次傅灵均的衣服,从后窗翻出去逃回来,然后又多一件“赃物”?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让自己解决这个bug才行。一件两件衣服还没事,偷的多了傅灵均一定会发现的吧? 解决bug的办法还没找到,傅灵均便回来了。此时已是晚上了,水云台上上下下都点上了灯,看上去热闹极了。 姜瑭一听到水云台外有人给他行礼的声音,立刻听从傅月的话穿上了鞋跑出来,正好赶上了傅星和傅月两人低着头认错。 “予安君您罚我吧,今早我便知道它不见了,却、却不敢告诉您……小月姐姐什么都不知情的,她只是帮我一起找而已!” 说的时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强忍着说完,眼眶红通通的。 姜瑭一路小跑过来的步子瞬间变慢了些。 怪不好意思的,傅星和傅月本来就是因为他而遭受无妄之灾,他凑上去的话,女孩子脸皮薄,当着别人面被训斥应该更丢脸吧。 于是姜瑭又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在了柱子后面。 傅灵均正好站在一盏画着青竹的灯笼下。 火光从细腻的宣纸上透了过来,隐隐在他的紫袍上印下了片片墨竹。他背对着姜瑭,语气十分柔和:“小家伙腿伤好了玩性大,跑出去也是常有的。将门都开着吧,它玩够了自会回来。” 而后像是才发现一路跑过来又藏在柱子后面的姜瑭,目光不着痕迹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道:“三千符文可都记下了?” 姜瑭浑身一僵。 很显然,这句话一定是傅灵均对着他讲的。自己没藏好,还被cue作业做没做好,只好麻利儿从柱子后面钻了出去,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今天他显然没背,但问题不大,之前傅灵均填鸭式教学过,他还记得好多! 于是靠近了些行了礼,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回,予安君。差不多,记下了。” 一边回话,姜瑭又忍不住想要偷看傅灵均的脸。灯火昏黄,他只觉那盏灯笼里的光都落在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像是闪闪的星河。 然而下一刻,他的星星熄灭了。 “好。今日默写出三千符文交给我后,再去后院梅花桩上站一个时辰。” 第112章 欺负 你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这是你和你男朋友说话的态度吗! 不是说好的予安君温雅端方, 对待什么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他才刚刚入了水云台就喜提作业大礼包? 再说, 就不是男朋友,修仙的都那么聪明的吗,符文三千背一下午就能全背下来? 姜瑭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还是只能恭顺地答:“是。” 然后跟着傅灵均再一次踏入水云台。 给了他笔墨纸砚,傅灵均便惬意地靠在椅子上喝茶看书,看上去就和考场里拿着茶缸子看报纸的监考老师似的。 姜瑭只好坐在他眼皮子底下勤勤恳恳默写。 他会的那些符文都是傅灵均教的,因为学的东西比较杂, 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应该写一些什么。今天随手翻开的那一本书好像和傅灵均给他的差不多,所以姜瑭便挑着自己记得牢的那几本开始画。 余光中,偷了一下午懒的少年奋笔疾书,倒不像是在瞎写。 傅灵均唇角微微扬起, 将视线落回了书页上。 写了一会儿,他听到殿内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咕噜声。声音来源于少年的肚子,他看过去,便瞧见了少年憋红了脸捂住肚子的窘态。 “饿了?”他问。 姜瑭一心只想赶紧把符文写了梅花桩站了回去睡觉,捂着肚子连连摇头:“没有!” 傅灵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而后收回了视线。 烛火将水云台内照得亮如白昼,姜瑭一个劲儿地写, 写的手都酸了脚也麻了,才终于将自己能背下的那些符文都写了出来。 三千个倒是还好说, 毕竟他可是大佬逮着填鸭教学了那么久的, 就是一次性写出来太费手了。 “默写好了, 予安君。”他一边揉着手, 一边将那厚厚的一沓宣纸递了过去。 傅灵均下巴微抬, 示意他放在面前, 然后合上了书,随意拿起一张看了起来。 画得十分精准,和书上的一模一样。 但这显然很奇怪。他今日离开后,少年随意翻了两页就偷懒了,根本不可能记得那么多那么准。除非在入他门下之前,少年又跟着别的什么人学过符文阵法。 倒是教的不错。 傅灵均又拿起那沓宣纸,一页一页看下去,看到有一张时,动作忽然一顿。 那是一个十分常规的五行四象阵所拆分出来的,各个阵眼的符文。五行四象阵是声名大噪的杀阵,由上任道修圣尊孟昭改良,让它能以五行灵核为引激发出强大的威力。后来他与道侣庄南海隐退时,并未留下记载阵法的手册,以至于传到后来,四象图腾已经不太精准了。 如果说,所有研习过阵法符文的符师都知晓此阵法的话,那么每一位符师完善的五行四象阵都是不一样的。 少年所画的五行四象各个阵眼补全符文,竟然和他补全的一模一样。 傅灵均轻轻将那张宣纸放了回去。 他觉得眼前的人愈发有趣,浓密的睫羽一抬,墨色的眼眸幽深地看了过去:“很好。” 姜瑭的心情很不好!他还要去后院站桩一个时辰! 他默默看了一眼窗外高悬的明月,嘴角抽了抽。 再去站一个时辰,他都不需要睡了,直接起来吃早饭得了! “予安君,我先去,后院了。”他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乖巧的不像话。 “好。”傅灵均说。 他看着少年站起身,大概是脚上因少年的动作而牵扯出连绵的痛意,痛得他忍不住小声吸了口气。纵然如此,少年依然没有停下来,而后缓慢而坚定地继续往外走。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傅灵均五感出众,自然听到了少年的吸气声。他的视线慢悠悠从眼前的符文转到了那双藏在衣摆下的脚上,仿佛透过了厚厚的料子,瞧见了那一双嫩白的脚上遍布的细小伤口。 “罢了。”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软,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开口拦住了少年,“天色已晚,明日再练吧。” 姜瑭暗自窃喜,连忙回过身来:“是!”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心能够回房间好好睡上一觉,又听到傅灵均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小声喃喃:“这么晚了,那小兽还不回来……明日便去寻一下吧。” 姜瑭身子一僵,而后加快了离开的步伐,没有看到傅灵均在烛火光下,若有若无的笑眼。 暴躁糖一边走一边吐槽,他都这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上两个号!非要今天晚上就找到是不是!前两日他就在傅灵均房里的时候,也没见傅灵均对他多上心啊! 出门还想问一下傅星和傅月,哪里能找到一口吃的。他今日早饭没吃,上午在沧海阁打扫了那么久,临到中午饭又被傅灵均拎回来背书默写,直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上,快要饿死了。谁料门口空空如也,整个水云台只有他和傅灵均两个人还醒着。 罢了罢了,变成小动物撒个娇向傅灵均要口吃的吧。 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姜瑭回到云溪殿后还是默默地变回了毛绒绒,拖着疲惫的身躯钻出了那堆衣裳,哒哒哒迈着步子往外跑。 刚刚从兰溪殿旁的草丛里钻出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下一刻,整只毛绒绒被拎起了命运的后颈皮身体悬空,被人抓了起来。 小毛团四只脚在空中胡乱挣扎了好几下,终于被人提到了眼前。 白衣紫袍,矜贵俊雅。 是傅灵均。 姜瑭瞬间乖巧了,怂叽叽一团看着他。 “腿伤刚好,便随意乱跑了?”他另一只手戳了戳毛团子的脑袋,两只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噫呜。”他不是他没有,刚刚他还被押着默写了符文三千个呢! 听着小兽奶呼呼的声音,傅灵均不知怎的,仿佛听到的是少年软绵绵的反抗。 若他现在是人的话,会说什么?会不会结结巴巴的骂他?一想到少年磕磕巴巴连骂人都不利索的样子,傅灵均又觉得十分好笑,将那只毛绒绒抱在了怀里,一只手从那两只耷拉下来的耳朵一直摸到了那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上。 毛绒绒的,温热的,柔软的。 手感倒是极好。 只是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广陵府,又为何能让周围的人都察觉不到它的异处来。 “罚你今日不许吃饭。”他揉了揉毛团子的脑袋,故意说。 “噫呜呜!”不行! 头可破血可流,但饭还是得吃的! 姜瑭一边哼唧一边去蹭傅灵均的手,还用毛绒绒的尾巴去扫他的手指,一副又粘人又可怜的模样。 傅灵均抱着毛团子走回了寝殿,将它放在桌上。随手拿了块糕点逗它:“吃。” 毛团子凑过来啃糕点,却只啃到了他的手指。 糕点被他藏在了手心。 姜瑭:为什么这人不管是仙道大佬还是反派大佬都是这副德行啊! 被逗了两次没吃到糕点后,姜瑭不淡定了。他逮着那根手指就拼命地啃,奈何傅灵均皮太厚,糊了他一手口水都咬不破他的皮。 “噫呜!”大坏蛋!今天一整天都在欺负他! 小兽明明是在生气,可是灵魂依旧是温软的白色,透着亲昵的粉色。 傅灵均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他从见到它的第一眼开始,便感受不到小兽的恶意,这才是最让他疑惑的。 喂了两块糕点和水后,原本还不停啃咬他的小兽很快就不设防地睡了过去。 粉粉的舌头吐出了半截,四肢摊开,像极了白白软软的饼。 他坏心思的去碰了碰那一截软乎乎的舌头,小团子立马将嘴巴闭上了。可是睡着睡着,又慢慢张开了嘴巴,吐了了粉嫩的舌头。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这样戳过熟睡小兽粉嫩的舌头。 傅灵均伸出手,指尖翻腾出一朵金红色的凤凰火。凤凰火看到了那只酣睡的毛团子,欢喜地轻吟了一声靠了上去。 一如沧海阁内,它那样亲昵地去蹭着少年人的脸。 “为什么喜欢它?”傅灵均问。 本源灵火只能传达出情绪,却不会回答。灵火绕着姜瑭转了好几圈,最后叼着傅灵均的手去看小兽受伤的脚。 傅灵均知道,灵火是在担心它。 他沉思了片刻,还是掐诀变出清水,将那四只踩脏了的肉垫清洗干净,而后掏出纳海珠内的药膏,在后腿细小的伤口上涂抹。 小兽在睡梦中仿佛感受到了疼痛,后腿轻轻动了动,喉头发出一声软乎乎的哼唧声。 浓浓的药味散在了空气中,将他围绕。 涂抹完后,傅灵均顺手要将药膏放回纳海珠内。可这个动作却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迟疑了。 他没有收回药膏,反而将药膏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盒灵域内时常售卖的、治疗外伤的药膏。膏体雪白,散发着浓郁的灵草芬芳,效用便是快速止血,愈合伤口。因为药的品阶不高,价格也不贵,只要去灵域内逛一逛,数十灵石便能买到。 上一次拿出这盒药时,他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刚刚他想起,自己受伤极难自愈,这种品阶的药膏于他而言就是没用的东西,若是想要愈合一小道伤口,恐怕得将这一整盒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涂抹在伤口上,才勉强能止住血。 他的纳海珠内向来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因为用不上,连丹药也没有备着。 傅灵均有些想不起来,这盒药膏是什么时候放进纳海珠的。 第113章 骂骂咧咧 姜瑭竟然睡了一个好觉。 原先他还以为自己手酸腿疼的浑身不舒服, 加上被折腾了一天还有些生气,会睡不着。 结果吃饱了被傅灵均撸了一会儿,酥酥麻麻的愉悦感便从被触碰的耳朵、脖子、背脊一路传到了尾巴, 没一会儿便被困意席卷了。 等他醒过来时, 大忙人予安君又不见了,不知道是出去见客还是去在水云台看书。 不过这正好方便他切号。 巴掌大的小毛团在窝里伸了个懒腰, 然后轻轻蹦到了地上, 哒哒哒往外走。 今日寝殿的大门竟然是开着的。 姜瑭默默从门槛探出了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试探地看了一下傅星和傅月。她们并没有看这里, 姜瑭扒拉着门槛王跳出去, 贴着另一边偷偷溜了。 他自以为溜得天衣无缝, 实则傅星和傅月老早就看到了那团圆滚滚的身影。 “小月姐姐, 它又出去玩了……”昨日寻了一天的怨念让傅星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委屈。 傅月轻声叹了口气:“予安君说, 它腿伤好了就是喜欢出去玩, 咱就别管了,反正到了晚上它自然就回来了。” 姜·两个号连轴转·瑭,在睡了一觉以后赶紧跑回了兰溪殿变成人, 套上了一身常服。 穿鞋袜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两只脚不疼了。 “咦?”他仔仔细细看了看脚底,昨天被树枝碎石划出来的伤口竟然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受伤过一般。 好家伙, 难不成在这个梦里自己还是无敌金身? 他还在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傅月的声音:“小瑭, 起了吗?予安君正在寻你呢!” “来了!”一听予安君三个字, 姜瑭三两下穿上鞋子往外赶。 进入水云台之前, 他还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想以最好看的样子去面对傅灵均,结果那位谪仙一般的人儿张嘴就是能气死人的话。 “今日天晴,去后院梅花桩上站一个时辰。” 姜瑭默默看了一眼窗外着实算不得晴朗的大阴天,嘴角抽了抽。 天晴,可真晴啊,瞧着都快下雨了呢!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昨天没练的今天果然都要补回来。好在今天他的脚不疼了,站个桩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姜瑭眼睛咕噜噜一转,而后垂下脑袋,声音放得又软又可怜:“予安君,我不会。您……能不能,教教我。” 视线落在书页上的傅灵均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了演技并不如何的少年。 半晌,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好。” 合上书,起身朝姜瑭走来。 姜瑭抱着那点想要独处的小心思麻溜儿跟上。 电视剧里可都演了,师父教徒弟的时候,是最容易发生一些小暧昧的肢体接触的!比方说教人练剑时会两人十指相扣,练着练着两个人一定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摔作一团,再抱着滚两圈,很容易四目相对擦除一点爱情的小火花;或者是从高高的地方掉下来时一定会有个英雄出现公主抱接住他,空中旋转着慢慢落地,再配上一曲温柔深情的bgm,仿佛下一刻就可以转成吻戏现场…… 然而等到了后院,姜瑭才知道傅灵均口中所指的站桩,并不只是站在上面就不动了,而是要配合步伐进行修习,运动中便于闪避、转身,伺机攻击,以起到身如飞燕的功效。 示范之时,傅灵均仿佛只是在地上轻轻一踩,身子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梅花桩上,而后行云流水一般踏着最基础的小八方步,快而不乱,进退自如。 并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两个人搂在一起上去,更没有细致的教学过程,只有简单粗暴的一遍示范,还有冷着脸催姜瑭快点站上去的冷面师父。 姜瑭:电视里都是骗人的!这剧本不对啊! 纵然如此,还是要微笑着面对生活。 姜瑭木楞地爬上去,双腿直哆嗦。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还要配合步伐动起来了。 “哎哟!”第一次摔下来的时候,姜瑭还幻想了一下英雄救美的场景。 奈何,他就是摔了个狗啃泥,傅灵均都不带来扶他一把的。 “再来。”傅灵均背着手站着,看起来温温润润的,同月光般皎洁,说出来的话却让姜瑭气的牙痒痒。 姜瑭愤愤地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再一次站上去。 然后走了两步又摔了下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 一开始他还觉得委屈,摔多了几次就只剩下倔强了。在现实中被傅灵均一直护着,他身为废柴挂件的感受还没那么深刻。可是一旦傅灵均不记得他,不惯着他了,他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会。 姜瑭憋着一股子气硬是和梅花桩纠缠了一个时辰,到最后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最后气喘吁吁地站在傅灵均面前,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傅灵均可算是折腾够人了,语气柔和地说:“好,今日先到这里吧。” 姜瑭:@#$^&%!$# 啊啊啊什么温和有礼的仙道大佬,都是假的!这人心切开肯定是黑色的! 心里骂骂咧咧,嘴上还得恭恭敬敬地表示感谢:“多谢,予安君,教导。” 一边站着腿还在哆嗦,看上去可怜极了。 傅灵均也觉得自己折腾人折腾够了,大发慈悲道:“昨日默写了符文三千,今日便默写两千吧。” 姜瑭:“……”男人,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怎么,不愿?” 姜瑭一下子蔫儿了:“是,予安君。” 然后拖着直打哆嗦的腿跟着傅灵均一起又回到了水云台。 他发誓,自己已经把这地方看吐了,以后再也不想来了! 傅灵均在一旁品茗看书,姜瑭就在一旁写作业。写着写着火气越来越大,见傅灵均并没有看向自己,便在宣纸上快速勾勒出一张傅灵均恶狠狠的肖像画来。光画这个还不够,他又在宣纸上画了一只凶狠的毛团子,锋锐的牙齿死死咬住傅灵均的手指,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画着画着,他的表情就忍不住带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把傅灵均咬得嗷嗷叫的场景。 “予安君,小公子来了。”傅星在门口通报。 姜瑭连忙将那张肖像画揉成了一团,在宣纸上故作认真地抄起符文来。 傅灵均长长的睫羽未抬,翻了页书,“让他进来。” 然后门口一阵脚步声。 “哥,哥!”胖乎乎的小豆丁扒着水云台的殿门往里面喊,“阿娘和爹爹说,让你回家一趟……说是,你明日要去……要去……” 傅辰传话传到一半卡壳了。 “嗯。”傅灵均的视线不着痕迹在少年方才藏起来的那只手上扫了一眼,而后阖书起身。经过姜瑭身边时,停顿了一下,“莫要偷懒。” 姜瑭:“……是。” 嘴上是这么答应着,心里却欢欣鼓舞的。傅灵均说不让偷懒,他就不偷了?笑话!莫说是两千个符文,更多的他也能默写出来,傅灵均牌填鸭式教学可是出了名的牛,之前让他背的那一桌符文书他都背下来了,只是不太能活学活用罢了。 傅辰一边扯着傅灵均的袖子,一边往寝殿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哥,糖糕呢?” “出去玩了。” “啊?”傅辰有些慌了,“糖糕那么小,跑出去要是被人踩伤了怎么办啊?” “不会。”无论是小兽还是少年都十分机灵。 傅灵均忍不住想起此刻正坐在水云台内的少年,现在他大概是什么样子呢?是苦着一张脸看书,还是趴在桌上偷懒? 这么想着,傅灵均沉下心神去看水云台内的场景。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少年此刻正坐在桌前画画。方才他好像就在画画,但隔着远看不太清。 一开始好像是心情烦躁时随意涂鸦的几笔,后来少年把宣纸上的墨点补成了绚烂的烟花,又在下方粗略画了一个屋顶,极高,正对着盛放的烟花。 屋顶上有两个背影,正靠在一起看着漫天烟火。 不知为何,傅灵均在看到那张画时,忽然觉得画中的人应该是在许愿。 “阿辰。”傅灵均问,“烟花盛放之时,你会做什么?” 傅辰不知道自家哥哥为何话题那般跳脱,刚刚还在说糖糕,现在又开始说起了烟花。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放烟花,肯定是有很开心的事情发生啊。我可以让胖哥哥买好多吃的玩的给我,还可以去看荷灯!不对,一般有开心的事,阿娘都会在家里做一桌好吃的,我不出去玩了,我要留在家里陪着阿娘!” 傅灵均长长的睫羽遮下:“不会许愿吗?” “啊?放烟花为何要许愿?”傅辰回答地十分有理有据,“许愿,不都是许给帮自己完成心愿的人听的吗?烟花又听不懂我的愿望。” 是了,在傅灵均的认知中,他也不认为放烟花时许愿有什么用。 可好像有谁曾经在烟花下虔诚地许愿,还一本正经告诉他,一定会实现一样。听上去十分荒谬,他却信了,甚至还想从别人那里也得到类似的回应。 可是傅辰不明白。 傅灵均心头有些堵得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他就像是被放到了一个逼仄的、透明的瓶子里,看着四处都是广袤的天地,伸手却会触碰到难以逾越的壁垒。 正在努力画画的少年一边画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因为念叨的声音太小,傅灵均一开始并没有听清,等那张图画完了,他才听到了一句清晰的:“傅灵均臭傻逼!” 是一种陌生的,他却能听懂的语言。 第114章 魔渊 傅灵均, 臭傻逼?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傅灵均三字他倒是听得懂,少年在说他的名字。单纯臭和傻两个字他也能理解,可臭傻逼三字是何意? 听着倒不像是什么好词。 还有那种奇怪的语言, 他不记得自己学过, 为何入耳之时并不觉得陌生? 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少年身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谜团。它们纠缠在一起,想要解开其中一个,却又连带起更多的丝线纠缠。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在了他的脸上,傅灵均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束透过叶片的光在某一个瞬间好似成了整个世界唯一的光亮, 周围一片漆黑,好似永夜之地。 他近来不知为何,总是这般胡思乱想。 “哥,哥!”傅辰见他表情有些古怪, 连喊了他好几声。 傅灵均回过神来, 顺手揉了揉傅辰的脑袋。 小孩子长得快, 前些年傅辰才只有他的小腿高,现在都蹿出好大一截来了。 傅月白和傅夫人近年不再管事,退居于极其僻静的小院中。道旁盛放着春日里敞开的鲜花, 腹上沾满了花蜜的蜜蜂瞧上去毛绒绒的,趴在花蕊上忙碌着,不一会儿又飞到了另一丛花中去了。 听到了孩子们回来了, 院内走出一位温婉的妇人。 “昨日你爹爹就听说, 你在沧海阁收了位小弟子,也不带回来给我们瞧瞧。”傅夫人生得十分好看, 话语里带着些小脾气, 笑着瞪了傅灵均一眼。而后将视线挪到了傅辰的脸上, 招了招手:“在哪儿蹭的那么脏, 过来擦擦。” 傅辰撒开了哥哥的手,迈着小短腿去抱妇人:“阿娘,今天有没有我喜欢吃的糖糕啊?” 然后他的鼻子被妇人轻轻捏了捏。 “不许吃,近来都胖了好些,再吃都长不高了。” 傅辰嘴巴一扁:“哪里就胖了……”低下头时,伤心出了两个下巴。 他哼唧了一声,松开了抱住傅夫人的手,去找爹爹去了。 今日傅月白和傅夫人叫大儿子回来,还是因为傅灵均又要离开广陵府的缘故。 他近年身体不好,儿子又那般出色,族内重要事务便一并移交给了傅灵均。又因傅灵均成了八法域的域主,变得更加忙碌,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时间待在家中。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商量的还是明日离家的事情。 “明日你要去雪霁宗帮忙布置阵法,要几日才能回来?”傅月白问。 他与傅灵均有五六分相像,轮廓更硬朗些,只是面色略显苍白,说着话还止不住咳嗽一声。 “短则两三日,多则五六日。”傅灵均道。 “那你新收的小徒呢,可要带上他?” 傅灵均笑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带他做什么。” “也好。”傅月白点了点头,而后提议,“听阿宁说,他是外门弟子,根基不太好。不若让他跟着内门弟子们学习几日,也好让他多和弟子们学学规矩。你觉得如何?” 苍白的手指在瓷杯上摩挲了好几下。傅灵均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了那少年连小八方步都走得那般吃力的模样,根基都不能说是差,而是完全没有。 他从未见过那么弱的人。 若是跟着内门弟子一起修行,的确能让他跟着学一些规矩。 傅灵均半垂着头,浓密的睫羽遮住了幽黑冷亮的眸子。他仿佛认真思虑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起来头,笑道:“还是让他留在水云台吧。” 那般娇气,放出去怪惹人笑话的。 还在水云台偷懒的姜瑭,还不知道自己和魔鬼训练营擦肩而过的事。他画了几张图以后,觉得这样下去的不是长远之计。 想要将傅灵均从镜花水月中唤醒,按照江长远的话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梦境里全都是傅灵均在意的东西,如果他不愿意醒来,谁也叫不醒。 当初贸然进入梦境之时,姜瑭将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自己成为这个梦境中傅灵均最爱的人,那么按照逻辑上来说,他作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梦中的变数一定能唤醒傅灵均。 可问题就在于,在这里的傅灵均根本不记得他,也不喜欢他。就算真的能对他产生一些好感,对待亲人的眷恋和亏欠肯定还是在对他的情感之前的。 那他还能怎么唤醒他呢? 做以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刺激一下傅灵均? 万一把这个世界刺激崩了怎么办? “哎,好难啊……”他抱着脑袋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几个好点子来。 目前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只能在傅灵均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喜欢不喜欢的另说,先刷出一点好感度来吧,他总觉得傅灵均特别讨厌他,每天变着法儿的折腾他。 然而很快,他连刷存在感的机会都没了。 “予安君,要出门,三五日?”姜瑭临近晚上的时候才听到了这个消息。 傅星倒是习惯了似的,和姜瑭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是呀,之前雪霁宗宗主不是来请予安君帮忙么?估计是个小忙吧,也就去个三五日的。之前南火大陆的月裳宗来请予安君帮忙,可是走了整整二十一天呢!” 姜瑭有点担心。 如果说这个梦境只是一个美梦,他当然可以继续等。但这个梦是江长远为傅灵均准备的镜花水月,一切美好之下都有可能藏着噩梦的引子。 江长远想要将傅灵均在这个世界杀死的话,会不会就是这个契机? “我也想,跟着去。”他偷偷问傅星,“予安君,会同意吗?” 傅星忍不住笑出声:“你跟着去能做什么啊?再说了,予安君特意提到你了,让你这几日就待在水云台哪儿也别去。” 姜瑭闷着不吭声了。 当天夜里,巴掌大的毛绒绒就蜷缩在窝里一直等着傅灵均回来。 他回来的很晚。 蜡烛燃烧了大半,桌上满是蜡油斑驳的痕迹。姜瑭听到傅灵均回来的脚步声,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样子蜷缩在窝里一动不动。等到人声渐渐静下来,他又雷打不动的修炼去了,姜瑭才偷摸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看了一眼。 如果人的样子不好跟过去,那揣一只毛绒绒应当没什么打紧吧? 为了避免自己一觉醒来人又不见了的尴尬,姜瑭一直强忍着睡意让自己清醒。 等到第二天早上,傅灵均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一只轻软的毛团子就挂在了他的腿上,扒拉着不肯下去。 挂在腿上的毛绒绒轻飘飘的,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将它甩出去好远一般。 傅灵均低头,看着腿上的那只白团子:“怎么?” “噫呜!”想一起去! 不知是不是傅灵均听懂了他说的话,毛团子被整只拎住了后颈皮提了起来,放回了那个小窝。 他走的实在有些快,姜瑭从后头怎么追都追不上,又忙不迭跑回了兰溪殿变回了人,风风火火去追傅灵均。 就这样依旧没追到。 不过就算真的追上了,傅灵均也不会带他走的。都说好了让他这几日就在水云台待着,可是姜瑭自己就是觉得有些不安,非要跟上去才能放下心来。 “小瑭,你怎么了啊?”傅星有些不明白,“予安君不过是出去帮雪霁宗一个小忙,很快就回来的。” 姜瑭垂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明明之前什么预兆都没有,但一听说傅灵均要离开三五日开始就忍不住担忧,真的看到他走了更是难受,好像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一般。 当然,姜瑭当然不希望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能安慰自己,是他想太多了,傅灵均在这个世界很强大,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在水云台的日子总是那么枯燥无聊,且乏味。 姜瑭在这几天内已经想着法子给自己找事做了,上午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先在梅花桩上练一个时辰,练完以后洗澡换衣服,去水云台看书摸鱼。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有事的时候会更加努力,没几日小八方步就被姜瑭练得差不多了,再也不会摔下来,看上去也有模有样的。 阵法符文更是背了不少,这么充实的学习压力之下,姜瑭还要见缝插针跟着傅星傅月一起出去扩展一下交际圈,忙得成日和个陀螺一般,才尽量让自己担忧的心情暂时缓解了。 但姜瑭和傅家人不敢深交。 知道大家不过是幻境中的人物后,姜瑭实在不敢付出感情和他们相处,只能强行逼着自己把他们当做npc。 就这么过了五天,傅灵均一点要回来的消息也没有。 姜瑭心情莫名有些焦躁,出去打听消息也打听不到什么。他认识的大部分都是外门弟子和女侍,大家知晓的都不多,但广陵府内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 总有来去行色匆匆的人,表情都算不得太好。他们全部朝着一个地方赶去,姜瑭向傅星问过了,那里是傅月白和傅夫人所居小院的方向。 “咦?怎么这两日有那么多人去寻家主啊……”傅星也渐渐看出些不对来。自从予安君成年以后,族内大小事几乎都交给予安君处理,傅月白因身有旧疾操劳不得,已经鲜少有人前去叨扰他了。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 一直到超出了傅灵均所说期限的十日后,终于有消息说,予安君回来了。 可他并不是从雪霁宗回来的,而是从浣云宗,由木衡亲自护送回来的。 “雪霁宗附近突然出现了魔渊,予安君为封印魔渊身受重伤,连浣云宗主木泛渊也束手无策,现在……现在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第115章 别误会 魔渊, 重伤,束手无策,不太乐观…… 这一连串的词砸过来, 听得姜瑭眼前猛地一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开始变得迟缓,耳畔传来的人声眼前经过的人影, 还有他自己急促的、清晰的呼吸声一点一点将他围绕。 仿佛有一双利爪死死地揪住了他的心脏,撕裂开一道缝。 水云台内忽然乱了起来。 来往的人很多,乌泱泱一群人将他们赶到了一边,而后是纷杂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呼声, 夹杂着细小的哭泣声变成了一张名为绝望的网,密密麻麻罩了下来。 姜瑭被推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心神不宁之下一脚踏空摔在了地上。突入起来的撞击让姜瑭清醒了过来, 他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扑上去拽住那些开路的人:“予安君,他现在,如何了?” 那人根本没空理他, 用力甩开姜瑭走了。 水云台上下乱透了。 傅星和傅月明明是水云台的女侍, 现在却也被赶着和姜瑭一起只能在人群之外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两侧除了着白底金纹的广陵府傅家弟子, 还有领口袖口都绣着青色云纹的浣云宗弟子,和蓝衣的雪霁宗弟子。 雪霁宗的人个个形容狼狈,看上去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战。 姜瑭心急如焚, 但现在水云台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根本进不去, 只能一直守在原地等。 “予安君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傅星和傅月也是一直跟着傅灵均在水云台伺候的, 对待予安君, 除了敬重还有一丝依赖。 她们和姜瑭一起守在角落里祈祷着。方才那一场纷乱之后, 已经有人去请家主傅月白了。要想要搞清楚水云台内现在的状况, 恐怕只能等到傅月白来,木衡才会将一切真相都告知于他。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傅月白匆匆赶到了水云台。 “家主。”一路上的弟子们纷纷向傅月白行礼。 傅月白穿过人群而来,守在殿前的弟子连忙将门打开,而后在傅月白进入后紧紧关闭。 姜瑭垫着脚也看不到分毫的殿内,躺在床上的傅灵均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半分血色也没有,好似下一刻便会身死魂散一般。 他的身上跳跃着淡紫色的雷火,带着一股压抑的威慑向周围扩散。 就连送他回来的雪霁宗主木衡,和浣云宗主木泛渊也不敢靠近他分毫,只能守在一丈之外的地方。 听到脚步声,木衡回头见到傅月白的那一瞬间,浑身紧绷:“傅家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傅月白说得太急,重重咳了两声,浑身止不住颤抖着靠近自己优秀的儿子。 不过十余日未见,他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木衡紧咬着唇,几乎是以九十度行礼致歉,而后艰难道:“予安君受雪霁宗相邀,前往周围缕缕发生异象之地布阵。开始几日,一切都很顺利。可到了最后时刻,阵眼之中竟凭空出现了一处黑色深渊。那深渊之中不时有什么东西向上挣扎着,看上去都由魔气所化,时而变为青皮细爪,时而又是狰狞的鬼脸……予安君认为,那里生出了魔渊。” “为了镇压魔渊,予安君他……他竟自己跳了进去……” “我们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在魔渊之外用灵力压制住躁动的魔渊。半日之后,魔渊消失,我们也找到了昏迷的予安君……他的情况很不好,生命力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纵然求助了浣云宗,依然找不到任何缓解的办法,只能用补天丹暂时续命……浣云宗主说,恐怕……恐怕……” 傅月白越听脸色越难看。 木泛渊此次同木衡一起送傅灵均回来,便是有话想要问傅月白。 “傅家主,予安君体内可是藏有奇毒?”他问。 傅月白一愣,迟钝答:“是。我儿出生时血内便带有奇毒,受伤也不易好转,体质异于常人。” 木泛渊听到傅月白肯定的回答,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傅家主,予安君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血液中的毒竟然被魔渊洗去了。你也知道,予安君与旁人不同,洗去他体内的毒性便等于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我暂时用补天丹暂缓了毒性被洗去的速度,可补天丹材料难得,数千年也只炼出了七枚。此丹每日需服下一颗,一旦补天丹用尽,木某……也无力回天了。” 听到木泛渊的这一番话,傅月白眼前一阵晕眩,险些站不住。 “七日……只有七日……”他声音颤抖,心脏隐隐抽疼。而后傅月白想到了什么,忙问,“若用毒草将我儿体内毒性补全呢?洗去多少便补回来多少,总有办法的!” 木泛渊缓缓摇头:“予安君体内的毒连我都未曾见过。若想要补全被洗去的毒,只能以毒性相差无几的毒草才行。无论毒性多了还是少了,一旦入体,恐怕会产生极强的排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世间毒物千万,想要试出哪一种可行,哪一种不可行,七日时间……远远不够。” 这便是最大的难题。 若是给足了时间,木泛渊还有机会一种一种毒草试过去。可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七日,他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傅月白知晓,浣云宗主能跟着一同前来已经是最好的情况。现在好歹还有一线生机,立刻下令让所有傅家在外子弟搜罗六合内所有毒草,务必在七日内寻出能够救治傅灵均的那一种。 姜瑭从白天一直等到了晚上。 水云台外终于安静了下来,原先嘈杂的人声消了,大部分人全都退了出去。之前守在殿前的那些弟子全都退到院外,傅星和傅月也不被允许靠近。 而他也终于知道了傅灵均现在的状况。 七日,只有七日。 如果七日内部找出能够救治傅灵均的那一种毒草,傅灵均便会死在这个梦境世界。 果然是江长远创造的“美梦”。想要将傅灵均耗死在梦境之中,一点一点感受到生命的消失,慢慢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这个死法倒是最为合适。 “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在七日内找到与傅灵均毒性相同的毒草就行了,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姜瑭托找了很多人帮忙。也多亏等待傅灵均回来的日子里,他经常空闲时刻就和傅家人刷好感度,所以还能找到好几个帮他的人。 那些去搜罗毒草的弟子们不会只买一株回来,还有许多剩下的。几乎浣云宗主那边有的毒草,姜瑭这边也弄到了同样的一份。 木泛渊那边是通过炼化毒草后进行对比,姜瑭这里就简单粗暴很多。 他直接生吞毒草。 作为能解百毒的瑞兽,姜瑭显然不会被毒死。曾经在天悲谷,姜瑭舔过傅灵均的伤口,毒血后遗症他记得特别清楚。 一般的毒草,他吃下去以后大部分的感受是头晕恶心,或者肚子疼之类的,难受一阵子就恢复了,和傅灵均的毒血相比还差的很远,所以他还可以扛着那种难受继续吃别的毒草。 姜·试毒达人·瑭表示,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于是他的试毒进度竟然比浣云宗主还快了好几倍。 姜瑭把自己关在云溪殿里不停的试毒,吃了会昏厥的毒草试了三天也就试出来两种,毒性显然也不太够,没晕一个时辰就醒过来了。醒来时感受也没那么明显,只能继续吃毒草,吃得一张小脸都绿油油的。 一连吃了五天,姜瑭终于在吃一株看上去幽蓝漂亮的毒草之后,昏厥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眼前一阵灰一阵白,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很是想吐。 脑袋也沉得厉害,和宿醉似的根本抬不起来。 “嘤。”姜瑭立刻想起了被毒血支配的恐惧,就是这个感觉!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这个金手指虽然点的有点奇怪,但好歹真的派上了用场! 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他得赶紧将毒草送去木泛渊那里才行! 强撑着难受,姜瑭晃晃悠悠去拜见浣云宗主。但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首先第一步他就跨不出去:木泛渊闭关炼化毒草中,谁也不见,他的这株毒草也就送不出去了。 “笑话,你说你找到救予安君的药草你就真的找到了?”守在殿外的浣云宗弟子白了姜瑭一眼,“我们宗主都没找到,你如何找到的?” 于是姜瑭就转变了一下策略。 当天晚上,他就趁着夜色偷偷绕到了后山,翻窗溜进了傅灵均的寝殿。溜门撬锁的事情干的多了,就有经验了。靠近后山的这扇窗上次变成人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后面没人守着,可以偷摸溜进来。 他原先还害怕殿内有什么人守着,动作格外轻,谁知道里面根本没人。 只是傅灵均的状况绝对算不上好。 姜瑭终于知道为何殿内没人守着了。 淡紫色的雷弧几乎弥漫了半个寝殿,跳跃在空气中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它们看上去格外狂躁,仿佛有谁靠近便会将人绞杀一般。 姜瑭试探着触碰了一点靠近他的雷弧。 它没有拦住他。 雷火如水一般从姜瑭的身边绕了过去,仿佛感受不到入侵者的存在一般。 “好眼力!”姜瑭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个世界的意识不排斥他,灵火不排斥他,雷弧也不排斥他,只有个眼瞎的傅灵均成天折腾他。 哼,现在还不得靠他救! 姜瑭小声哔哔靠近傅灵均,也不敢再耽误下去,将那株毒草喂给傅灵均吃。可是毒草喂完了,傅灵均却一点要醒转的样子也没有。 “不会吧?”他试了那么久的毒,难不成没用?! 姜瑭用力甩了甩脑袋。不会的,一定是有用的,那种中毒的感觉分明一模一样,他不可能记错!他把脑袋贴在了傅灵均的心脏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耳后,探了探温度。 温度有些高。 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醒过来。 “……”傅灵均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姜糖听不清的呓语。 “你说,什么?” 姜瑭凑过去听,傅灵均又不说了。 “什么嘛……”姜瑭往后退了点,握住了傅灵均的手,“我还以为,要醒了……” 刚说完,他就看到黑暗之中,傅灵均睁开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有点诡异,看着怪渗人的。 “予安君,您、您别,误会!”姜瑭吓得连忙撒开了那只手,磕磕巴巴,“我、我只是……” 松开的那只手回握住了他,用力一拉,他整个人就朝着傅灵均扑了过去。 摔了满怀。 第116章 耍流氓 夜色很静, 静得能听到靠近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姜瑭整个人朝着傅灵均怀里撞过去,脸和他的胸膛相贴,手掌按在他的肩上。那股像是发烧一般的温度透过衣料熨烫着姜瑭, 让他浑身止不住的发软。 小八爪鱼瞬间熟透了,面颊上一团绯红像是云霞,耳尖红得滴血。 凸(艹皿艹 )这人怎么又耍流氓啊! 姜瑭挣扎着从傅灵均的怀里抬起头来,动作间不免又碰到了一些别不该碰的位置。他也来不及害羞了,慌忙中想要从傅灵均的怀里出去,却在下一刻对上了傅灵均的眼睛。 一瞬间被蛊惑了心神。 在雷火交织跳跃间, 傅灵均如墨般幽深的眼眸悄悄漫上了一层诡异的猩红色。那种红色像是血,又或者是剔透的红色宝石, 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魔力。 姜瑭对上他的那一瞬间,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周遭的声音也全然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眼前的男人,流转的猩红色无端地让人着迷。 他盯着那双眼睛好一会儿, 意识才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体。 “予安君……”姜瑭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他被眼前的傅灵均吓到了。 因为妖异的瞳色, 他活像是被拽入炼狱的恶鬼,长着着一张魅惑人心的脸,勾引着来往的人一起坠入炼狱,然后被当成猎物吞吃殆尽。而他方才那一瞬间俨然已经被蛊惑了, 竟然不觉得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可怕, 也没有感受到傅灵均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反而本能地想要将自己送到他的面前。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阵森冷的威压如同海啸一般侵蚀过来, 将姜瑭从头到尾洗礼了一遍。那种陌生的感受让姜瑭后知后觉的发现, 现在苏醒的并不是傅灵均, 也不是这个世界温雅端方的予安君, 而是一个他根本不熟悉的存在! 姜瑭按在傅灵均肩上的手掌用力,撑起身体就想要逃。可是腰不知什么时候被箍住了,傅灵均只是伸手一捞,便将人再一次按到了怀中。 然后翻身,将纤弱的少年压在身下。 巨大的体型差让覆上来的身体严严实实将姜瑭罩住了。 那双妖异的眸子里浸满了跳跃的雷火,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予、予安君……”他浑身都被制住,根本动弹不得。两只手用力抵在他的胸膛,却被傅灵均单手扣着,拉到了他的头顶。 这样暧昧的动作几乎能让他感受到覆上来的人坚韧的肌肉,每一寸都紧紧贴在一起。可老色批糖一点儿好色不起来,反而想要推开他拔腿就跑。 “疼……”首先他的手腕就被抓得生疼。 傅灵均的力气原本就大得吓人,以往总是顾着他,每每都不敢用力。此刻的他什么都忘了,扣住那两截纤细白皙的手腕时没有留手,瞬间印出了清晰的指痕。 少年的声音又软又轻,落在傅灵均的耳中像是一点火星,让体内的灼热转化为一种暴虐的渴望。一股克制不住的凶性在他的心间点燃,而后火烧燎原般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不够。远远不够。他不知道自己的渴望究竟有多么深,又到底想要得到怎样的抚慰。他只知道,身下的少年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他渴望的味道,渴望着想要将他吞吃下肚。 挣扎间少年的衣领松开了些,露出了白瓷一般无暇的肌肤,和微微汗湿的脖颈。 纤弱,修长,漂亮。 好似一折便会断。 姜瑭被傅灵均的眼神盯得有点害怕,缩着脖子就想躲。可是他的手被扣得紧紧的,身体也动弹不得,根本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傅灵均低下头,埋在了自己的颈窝。 温热的唇瓣轻启,锋锐的牙齿咬住了他。 下一刻,尖锐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 姜瑭双目圆睁:“傅灵均!” 这人属狗吗竟然直接开始咬人了?! 他怎么敢! “老子可是你男朋友啊!”姜瑭又怕又气,用中文破口大骂,“混蛋,你给我松开!” 傅灵均充耳不闻,咬住温软肌肤的刹那,那股凶性越发强烈,像是疯了一般啃咬着身下的人。漂亮的脖颈被咬破了一块,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你有本事就把我松开!”他这具身体原本就娇气得不行,被残暴地对待一下就疼得要命。手疼脖子疼哪里都疼。因为疼,姜瑭的更气了,“等你醒来……等你醒来……呜呜呜老子一定要打你一顿!” 骂人没用,软绵绵的骂人就更没用了。 姜瑭的威胁显然半点没有影响到傅灵均的动作,反而还松开了那一块被□□得太惨的肌肤,又换了一块啃。 太疼了,他有点扛不住了。 骂人不成的小狗勾委委屈屈地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眼尾通红,泪都淌了一脸。湿漉漉的泪顺着小脸断了线似的往下滴,将脖颈也打湿了。 也许是他哭得实在是太大声太可怜了,埋在他脖颈间肆虐的傅灵均动作一顿。 血液的味道是香甜的。 可香甜中不知什么时候掺进了一丝苦涩,咸咸的。 “呜呜呜……傅灵均你是狗吧……”姜瑭疼得泪眼朦胧,哭得抽抽噎噎,因为疼痛过于清晰,让他一度把江长远又拿出来鞭尸了一回。 要不是江长远那么阴险,他们怎么会被困在镜花水月之中!被侍佛剑一点一点吞噬掉都不够解气了,姜瑭甚至想杀回去再拿侍佛剑捅他个十几二十下。 不对,那具身体不是江长远,烂成那样已经挺惨的了。 剧痛侵扰之下姜瑭甚至都开始发散了思维,想到了全息网游百分百痛感体验了。好家伙,这就是能困住大佬的镜花水月吗,果然牛逼。 被骂是狗的傅灵均从那截绵软的脖颈间抬起了头。 他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戾气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和懵懂。 他凑过来,闻着姜瑭的脸,像是在分辨着他的味道。 姜瑭哭得正伤心,根本没空搭理凑过来的大狗勾,只觉得眼前的傅灵均可以直接打包一下扔到垃圾桶了。敢这么欺负自己的男朋友,好的,从今天开始傅灵均男朋友没了!没了!听到没有! 傅灵均没有听到。 他闻着姜瑭身上的气味,像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靠着气味分辨一般。少年身上一直带着的一股清淡的香甜味变得浓郁了很多,还夹杂着血腥味。 他靠近,嗅了嗅,而后低头,舔舐着姜瑭脖子上的伤口。 姜瑭瞬间哭不出来了。 温热的,湿软的,轻柔的触感从脖子那里传来,让他在痛感之外,还感受到了别的不太好形容的感觉。 “嗯……”姜瑭忍不住发出一声。 那感觉不仅仅停留在他的脖颈处,还流连在他的锁骨,通红的耳尖,一路慢慢向上。哭湿了的脸颊一寸一寸被轻柔的唇瓣吻过,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 挂着泪珠的睫羽微微颤抖,通红的眼尾一遍又一遍被亲吻着。 “你、你干嘛……”姜瑭快被傅灵均弄疯了。 方才还发了疯一样咬人,好像厉鬼要将他撕碎一般。现在却又这样……这样亲昵的…… 吻去了他的泪珠,温热的触感顺着纤直秀挺的鼻梁慢慢下划,呼吸越来越近。 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凶性和暴戾,只剩下了一种来源于本能的眷恋。 墨发披肩,双目赤红,面色苍白。傅灵均美得亦妖亦鬼,直勾勾盯着他时,姜瑭只觉自己再一次被蛊惑了。 而这一次,并不是对方对他下了蛊。 而是他甘之如饴地走向了他。 “傅灵均……”他轻声说,长长的睫羽眨了眨,像是一对娇怯的蝴蝶。 停在姜瑭鼻尖上的呼吸向下,吻住了他的唇。 没有试探,没有迟疑,堂而皇之地闯入了对方的世界。 那是一个充满了花香的甜蜜世界。躁动不安的灵魂踏入的刹那,便被柔和而弱小的世界拥抱了。 傅灵均忍不住想要分享那个世界的一切。 世界并没有拒绝他,软绵而甜美地回应着他。 像是鱼终于游到了水里,交融着彼此的感情,分享着各自私藏的美酒。 新雪的气味将姜瑭包围。 那是属于傅灵均身上的味道。新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呼吸间,还有姜瑭的全世界。 来自雪山上凉薄的飞雪终于停留在了他的指尖,慢慢融化成水。 缱绻来回。 耳鬓厮磨。 他们就像是最平常也最亲密的爱人一般,相拥着静默,于漫天的雷火之中,将心底的火燃烧到另一个人身上。 · 后山连绵的花树由着一阵风吹,卷起了无数飘零的花瓣。一群通体翠绿的雀鸟追逐着从窗前飞过,落在了开得正盛的花枝上。 姜瑭听着满耳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醒过来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太舒服。 他的腮帮有些酸,连带着耳朵后面都有些发胀。手腕痛得抬不起来,脖子也火辣辣的疼,反正哪哪儿都不对劲。 就像是被什么人暴打了一顿。 等等,他好像就是被打了。 他被他男朋友家暴了! 姜瑭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吓得连滚带爬摔下了床。 敌不动,他不动。二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相望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奇妙。 姜瑭内心疯狂刷起了弹幕。他不知道傅灵均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昨天晚上……的行为又记得多少。或者说他只是濒死的时候都会耍流氓,耍完必忘还是他的“传统美德”? 二人僵持了并没有多久。 因今日已经是第七日,浣云宗主木泛渊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毒草,服下最后一颗补天丹若还找不到的话,就算药圣就在这里,也回天乏术了。 傅月白和木泛渊是一同来的。 服下补天丹后,傅灵均的身体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机能,无尽雷火狂躁且弑杀,会攻击一切靠近的存在。 仅有血脉至亲,方能短暂靠近,喂傅灵均服下最后一颗补天丹。 “吱呀——”殿门开了。 姜瑭还坐在地上和傅灵均大眼瞪大眼,就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浑身汗毛竖起,更怕了。 “声儿?” 没有满室的雷火,也没有昏迷的儿子。傅月白只看到了安静的室内,傅灵均靠坐在床边,面色苍白如纸。 他又看向了姜瑭。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灵均咳了两声,苍白的面容让他看上去多出了几分破碎的脆弱。 “咳咳……”他用手捂住了嘴唇,好像累极,半晌才虚弱开口。 “父亲,是我让他进来侍候的。” 第117章 噩梦 被封禁的乾坤域外还罩着一层透明的光雾。 在傅灵均下令, 需要有战力的修士每五人一组,在乾坤域内进行排查奇异之事时,修士们还没有意识到傅灵均究竟想要做什么。 直到与风吟宗长老会和的那一队, 在空蝉府贺家包下的客栈内发现死去的侍从与昏厥的贺夫人之后, 大家终于知道了傅灵均的意图。 “原来江长远真的没有死成……”有修士抬起头, 看着围困住整个乾坤域的大阵, “他抓走了傅声身边的少年, 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现在距离事发才两三个时辰, 还有很多在千巧楼内养伤的修士们都不知道这件事。经由那一个小队的传播,这个消息才慢慢被众人所知。 “我又不是江长远……我怎么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啊?” “那少年好像是傅声的爱人?” “啊?男子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八卦!现在重点是人被江长远抓走了!咱都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万一……万一傅声受制于江长远, 咱的命火可怎么办?” “要不我们出去找一找?”有人提议, “人多力量大嘛。” 有修士弱弱的反驳:“就算我们找到了……又如何?咱加起来又打不过江长远。” 一副就让傅灵均和江长远去斗,他就安安静静在这里等消息的模样。 这话倒是不假。 六合内所有的圣者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位,这还是在加上傅灵均和江长远的情况下。剩下的, 淮守心一直用灵力为燕从西续命,盛若霖压根就没来乾坤域, 直接被排除在外。他们虽然在外面也算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现在却只能老老实实认怂保命。 “打得过如何, 打不过又如何?”人群中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 清朗坚定,“既然傅声并未害大家性命,还将江长远斩杀了一回,那便是我们的恩人。现在他身边的人被抓走, 江长远不知所踪, 我们理应团结起来去寻他们才是。” 众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 说话的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身量倒是极高,秀气的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婴儿肥,看上去十分显小。 是淮成荫。 有人认出了淮成荫,小声嘀咕:“切,你当然想去寻了,傅声伪装之时可不就是跟你们在一块儿嘛。” 修士们皆是耳聪目明之人,此人声音再小,淮成荫依旧听得真切。他刚想开口,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挤开人群朝着他走来的叶正闻身边跟着一头威武雄壮的银霜虎,收起了平日的那些不正经后,他倒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骄矜自傲的少年桀骜“乾坤域大阵要七日才能解开,万一江长远赢了,你觉得大家的下场是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走到淮成荫身边停住。比寻常人还要高大的银霜虎呲着牙,壮硕的前爪微微曲起,身体紧绷弓着,喉头发出阵阵低吼声。 被困在乾坤域内灵讯都传不出去,外界不知道里面的消息。若是江长远真的利用那位少年将傅声杀了,到时候,见过他真面目的修士,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反正傅灵均的名声早就臭了,杀了傅灵均,再杀了被困乾坤域的所有修士,将一切污水全都泼到傅灵均的头上,他照样还能当那个清清白白的道修圣尊。 说话之人被一位纨绔驳了面子,有些气不过,扬着下巴问:“你让我们去找我们就得去找?谁知道江长远会藏去哪儿?我们要是分散开来去找,遇到江长远如何抵挡得过?” 一直躲在角落的一个人偷偷看了看站在人群中心的两位少年,藏在袖袍内的手慢慢握紧。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着牙从暗处走了出来。 “我可能知道,江长远会在什么地方。” 大部分修士都对这个声音很陌生,听到时转过头来,只看到了一个全身藏在黑色斗篷中的人。 倒是淮成荫和叶正闻二人,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竟然是齐夜。 “你为何知道江长远可能藏在何处?”叶正闻因笃定齐夜是杀死了齐从玉的凶手,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齐夜并不想将自己的那些事情公之于众,抿了抿唇:“十方居,西南角。那里有一个小院,他有可能在那里。如果……你们想要去寻的话。” 他说完,不等叶正闻再问,匆匆离开了。 等到众人终于下定决心一起前往十方居时,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十方居内十分安静,大家也都是时常来参加十方宴的人,对十方居内布局也算熟悉。 靠近西南角时,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夹杂在风中吹来。 夏日的风闷闷的,夹杂着腐烂的臭味更加浓烈。有好些修士在半路实在受不住,干脆封闭了嗅觉才稍稍好上一些。 再往前走果然有一个小院。只不过那里被狠狠的肆虐过一番,地面上的砖石碎了一地。 阳光从破碎的门外照耀进了满是腐败稻草的房间。 门口坐着一个身形壮硕的人,像是小山一样安安静静地守着。 “相行兄弟……”淮成荫和叶正闻大喜,刚想要冲上前去,却见相行警惕地从地上站起来,用自己魁梧的身躯挡在了破碎的门前。 “不许,进来。”他说。 淮成荫方才好像看到了房间内躺着什么人,紧张地问:“姜小公子现在如何了?林、傅公子呢?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相行原本看到那样多的人朝着这边走来,已经想要抽出铁链来将人全部赶走了。可是一看到淮成荫那般关切的眼神,大块头又有些犹豫。 他真的遇到了一件不太明白的事。 小白原本只是说,困了想睡一觉。可是睡着睡着,小白便从人变回了毛团子。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小白好像受了伤,气息在一点一点变得微弱。 相行害怕,小白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他、他真的不是木衡吗?”风吟宗的长老在看见相行的那一刹那,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在场的自然也有人曾有幸见过传闻中的雪霁宗宗主木衡。 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他所创造的护体金钟,至今被无数修士奉为道修最强防御咒术。 “可是……当年广陵府出事之时,雪霁宗主与副宗主,不都在追击傅声之时,被傅声越阶斩杀了吗?” 他的这句话刚刚说完,便对上了相行死气沉沉的的眼神。 “斩、杀?”他迟钝地重复着,眼神有些迷茫。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姜瑭总觉得,傅灵均口中“侍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是傅月白和木泛渊显然注意不到傅灵均的用词。 六天了,傅灵均只能靠着补天丹续命整整六天,越来越浓郁的雷火将半个寝殿都笼罩在内。可却在最没有希望的第七日,他奇迹般的苏醒了,身边还出现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漂亮少年? “声儿……你可有哪里不适?”傅月白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坐在地上衣衫凌乱的少年,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看上去有些虚弱,但相较于前几日那样濒死的沉寂,现在的傅灵均简直已经让傅月白惊喜无比。 傅灵均不着声色扫了一眼坐在地上尴尬到快要昏厥过去的姜瑭,又咳了一声。 “无妨,只是有些累。” 说罢便缓缓闭上了眼,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傅月白还打算问什么,木泛渊慢慢摇了摇头,而后示意傅月白先和他一起出去。 苏醒的傅灵均好像不愿和他们沟通,既然现在看起来情况并无大碍,还是先出去商议一下对策比较好。 姜瑭一直等身后的脚步声远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见了家长,还是在十分不合适的情况下见了家长,甚至连一句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他脑阔突然一痛,有点头大。 而且等人一走,现在的房间内就只剩下自己和傅灵均两个人了。刚刚苏醒的时候光顾着逃跑了,现在安静之中才越发觉得尴尬。 他是应该先指责傅灵均咬了他然后又亲了他的事情,还是应该先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 “说吧。”傅灵均半靠在床上,眸光并未因虚弱而失去锋芒,反而凌厉得宛如拔出一寸的凛凛长刀。 姜瑭懵了。 他是要自己说啥?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明明昨天晚上就不是他先动的手!当然嘴也不是! 姜瑭的脑袋里闪过一万个不和谐的画面,最后决定装傻充愣:“予安君,我……不明白。” 傅灵均剑眉微挑。 他看着沉默的少年许久,语气中带着极强的压迫:“你是谁?” 姜瑭一愣。 他浑身僵硬,但还是嘴硬答:“我是,傅瑭。予安君,您……不记得,我了吗?” “除了这个名字。”傅灵均好像头有些疼,苍白的手指慢条斯理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是谁。” 姜瑭简直要被问傻了! 傅灵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姜瑭的马甲可多了,又是他的小徒弟,又是捡回来的毛团子,还是为了他入梦的男朋友,傅灵均到底问的是哪一个身份?姜瑭不是不想答,是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瞎掰,好歹给个大方向吧?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姜瑭觉得自己的屁股实在是有些凉。 刚刚从床上摔下来以后一直都坐在冰冷的地面,他默默换了个姿势,慢慢爬了起来。 “梅花酥,樱桃酪,芙蓉木暖。”傅灵均突然开口。因为大病初愈,嗓音还有些沙哑。 这、这些都是…… 姜瑭喉结轻滚,心跳如雷。 “青灵果,炙烤焚魂冰眼蛇,爆炒银月兔丁。” 随着一个又一个他喜欢的吃食名字出现在傅灵均的口中,姜瑭爬到一半的动作僵住了,啪叽一下又坐了回去。 “你、你怎么……”这个世界的傅灵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东西?!刚才他报的那一溜儿菜名,不就是他贪嘴的时候总喜欢在乾坤域内买的食物吗? 傅灵均每说一个字,都在观察着少年人的神情。少年很单纯,根本藏不住事,不仅是心情写在脸上,还十分直白的写在了灵魂里。 随着他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对方便仿佛在用神情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 “我做了一个梦。” 傅灵均歪头,看向那个纠缠在他梦境中的人。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第118章 超级大八卦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也许是一只纯白的毛团子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 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让他安心的甜香时。 也许是沧海阁初见,插在他发间的花枝明艳,裙摆飞扬时。 也许是本源灵火毫无预兆地靠近那个堂而皇之出现在沧海阁中的少年, 他跟着灵火走向他, 仿佛看到了漫天的烟花破开黑夜的沉寂,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时。 又或者是广陵府从来没有一位叫傅瑭的外门弟子, 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少年陌生时。 在纳海珠内翻出了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边的、无用的膏药。 明明是少年人嘴里陌生的语言,到了他耳中却化成了能听得懂的文字。 阳光从斑驳的树影中透下, 他却看到了昏暗死寂的永夜之地里,那一束微弱的光…… 傅灵均微微闭上了眼睛。 明明少年出现在他世界中的时间很短, 却有太多奇怪的细节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 将他的心牵动着朝另一个诡异的方向不断前行。 “你到底,是谁。”他喃喃自语。不像是在问那个满脸震惊的少年, 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从那一场噩梦中醒来后神魂阵阵刺痛,身体也格外疲惫。傅灵均想要休息,但挤在他脑袋里的两份记忆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他的思绪全部撕碎。 听着那句话,姜瑭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揉搓着, 又酸又疼。 他在怨魂深渊中看到过傅灵均曾经短暂而美好的回忆, 在神魂交融时拥抱过那个尖锐的、躁动的、锋利的、愤恨的、悔恨的灵魂。他知道傅灵均在绝望什么, 也知晓镜花水月究竟有多么残忍。 广陵府的天生至尊傅声, 本应是举世最皎洁的一抹明月, 惊才绝艳。本应拥有着最可爱又最美好的挚友亲朋,安稳幸福。 “我是, 姜瑭。”他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爱人, 一字一句。 这个名字与梦境中的少年全然契合在一起, 在一次又一次崩溃的边缘, 伸手将他拽回了人间。 在那场苦涩噩梦之中,他是唯一的甜。 傅灵均剑眉紧锁。他的睫毛不断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原本就苍白的脸看上去如同即将碎裂的白瓷,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你,记起我了?”姜瑭试探着问,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走向傅灵均。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一声冰冷的:“出去。” 姜瑭想要靠近他的手一顿,慢慢缩了回来。 他不让自己触碰他。 傅灵均不愿意放过自己。 “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他停下脚步蹲在床前,不敢触碰,却不愿离开。 傅灵均没有睁眼,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冰的寒意,像是一柄出鞘的刀,刺伤着靠近他的人。 “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出去。” 如果姜瑭现在是毛绒绒的形态,两只软乎乎的大耳朵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他吸了吸鼻子,那只想要触碰傅灵均的手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傅灵均,可身体还是听话地向外走。 一步三回头,纯白的灵魂翻涌出了忧郁的蓝色。 蓝色逐渐变深,从悠悠的湖水,变成了欲雨的天空。 同当初傅灵均赶他出天悲谷时一样。 傅灵均虽闭着眼睛,却并非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他“看”到了少年离开时,灵魂幽蓝中带着绝望的灰,心一阵一阵刺痛。 苍白的手忍不住按在心口上。 那里正因为自己说出的话,而承受着钻心的代价。 他睁开眼睛,看着关上的殿门,眉头因少年的离开越皱越紧。 “我原来,真的那么喜欢你。” 那只手越收越紧。 心口的衣服被揉皱了,就像是皱成一团的心事。 · 姜瑭丧丧的推门出去,竟然碰上了不知何时守回来的傅星和傅月。 傅星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一把扯过姜瑭往边上躲,捂着嘴小声问:“小瑭小瑭,你快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姜瑭心里委屈极了。 他以为当傅灵均知晓这里是梦境时,他们便会挣脱镜花水月的禁锢回到现实中去。可显然他预估错了,困住他们的恐怕不止是镜花水月,还有傅灵均的执念。 其实他是能理解的。但理解是一回事,必须要回到现实中又是另外一回事啊!在这个梦境中沉沦的越深,傅灵均的神魂便越不想离去,那样下去他会死的! 姜瑭不想傅灵均死。 “我,找到了,毒草。”姜瑭无力地叹了口气,勉强振作精神回答傅星,“予安君,没事了。” 谁知道听到了这个答案,傅星连半分兴趣都没有的样子,用力摇了好几下头:“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睡在予安君的寝殿啊?你们……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咳,求求你了小瑭,我真的太好奇了!” 鉴于傅星实在过于八卦,八卦到还沉浸在委屈中的姜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啊?” “你难道早就和予安君在一起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吗?” “予安君是不是故意借着收徒的由头带你回来的呀?” “之前予安君罚你,是不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你们一定是背着我们单独在水云台说话吧?” “你竟然能在七日内找到救治予安君的毒草……原来话本里讲的都是真的,六合内当真有这般感天动地的爱情呜呜呜,而且还发生在我的身边!” 傅星像是倒豆子一般猛地倒了一箩筐的话出来,问得姜瑭直接懵了。 姜瑭这下彻底不委屈了,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才短短一个早上,傅星就脑补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别,乱说!”姜瑭偷摸转头回去看紧闭的寝殿大门,“没有的事……” 谁料傅星眉毛一挑,笑着说:“没什么可害羞的,大家都知道啦。” 姜瑭隐隐约约觉得有大事不妙:“什么,大家?” 傅星有些腼腆地舔了舔嘴唇:“我这不是想问问别人知不知情嘛……谁知道就一传十十传百的……” “……”姜瑭觉得自己头有点大。 “你去问,予安君。”他破罐子破摔了,从傅星的八卦攻击下逃了出去,一路逃回了兰溪殿。 他原本是瘫在床上,而后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 脑袋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一会儿想到电视剧里演的车祸失忆,忘记了自己最心爱的狗血桥段,一会儿又想到失忆的人想起一切,紧紧拥抱着爱人的和好画面。 按理说,剧本都是这么写的,没错吧?但现在他要面临的剧本好像又比那个复杂很多。而现在,就按姜瑭的脑袋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姜瑭足足在床上烙了一下午的煎饼。 一直等到快要傍晚的时候,院内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小瑭小瑭!予安君找你呢,快快快别躲着了!”傅星在门外焦急地说。当然,声音里除了焦急,还有满满的八卦气息。 一听到予安君的名字,姜瑭就觉得头大。 “来了。”他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坐起来穿鞋子。 衣服头发都因为他不停地烙煎饼而乱了,他却半点也不在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就往寝殿的方向走。 推门,进去。 傅灵均正坐在靠窗的桌前,还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酒味。 他的前襟微微敞开,撑在桌上喝酒,看起来有些颓废,又有些狼狈,宽大袖袍被酒液打湿了,上面绣着的暗色云纹若隐若现。 姜瑭不禁眉头一皱。 他从来没见过傅灵均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傅灵均仰着头举起酒杯,冷冽的酒液顺喉而下,喝完,将那酒壶往桌上一推,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便看了过来,里头好似藏着天上的银河,星子漫天。 “你来了?”他勾唇,是病弱的苍白。 姜瑭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收紧,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救我的?”傅灵均完全褪去了早上凌厉的锋芒,变成了一个慵懒的醉鬼,“我听浣云宗主说,七日内寻不到救我的毒草,我就醒不过来了。” “运气好。”姜瑭没好气道。 傅灵均看向他的表情像是在笑,但笑意中又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若暗涌的波澜一般看不真切。 他又灌了自己一杯酒,因动作粗鲁,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浸润了微敞的领口。 “你一株一株试的,对吗?”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是在触碰一段极为珍重的回忆。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天悲谷内,靠近他的小兽关切地舔舐着他的伤口。它想用自己来治愈他,没想到被他的血毒得昏厥了整整一日。 瑞兽之血能解百毒,他服下过自己的血,记得他血液的味道和毒性。 若是没日没夜地服毒试毒,定然比木泛渊要快很多。 姜瑭还是不想说话,就定定地站在那儿看着傅灵均喝酒。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 酒香将整个寝殿染上了醉人的芬芳,姜瑭酒量差,好像光是闻着酒味儿都要醉了。 看他喝了许久的酒,他终于停下了。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傅灵均面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一如姜瑭见过很多次的予安君,端方君子,皎皎如月。 不是他爱的模样。 姜瑭心中又酸又烦,问:“什么忙。” 那张病弱却美艳的脸仿佛在这一刻散发出灼灼光华。他就坐在窗前,淡金色的阳光将那张脸雕刻得更加完美。 “陪我去魔渊走一趟。”他说。 第119章 为我梳头 姜瑭今日原不想搭理傅灵均。但是一听魔渊二字, 他又忍不住了。 他看了看显然看起来伤病未愈的傅灵均,大大翻了个白眼, 而后没好气道:“还想,死一次啊。” 就是那劳什子魔渊,进去一趟以后出来人就不行了,要不是浣云宗主的补天丹强行给他续了几天命,他又好运试出了能够救他的毒草,傅灵均都活不过今天。 现在倒好,人刚刚苏醒过来, 又想要去送死。 傅灵均喝了那样多的酒, 也求不得一场大醉。此刻看到姜瑭那个生动的白眼, 倒是平添了几分醉意。 出现在这里的少年总是那般谨小慎微,随意他怎么折腾都乖巧听话。在那个世界却不一样, 还是小兽的时候它就总是发小脾气,变成人以后还总是用他家乡的语言说一些出格的话。 他直直地盯着姜瑭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灌了自己一杯冷酒。 “江长远骗了你。”咽下辛辣的酒液,傅灵均伸手揉了揉眉心,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寻常的镜花水月, 想要破阵的确不难, 可他将我残缺的神魂也藏在了这里。” 姜瑭瞬间明白了。 “他把你的,神魂, 藏在魔渊?” 只有这样, 才能解释为何强大如斯的予安君, 在镇压魔渊时为何会险些丧命,而现在又为何要重新回去一趟。 但为何又要郑重其事地请求他跟着一起去呢? 傅灵均读懂了姜瑭眼中的疑惑:“你是这个世界的例外。”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姜瑭是真的。 如果一开始,姜瑭并没有随他入梦,纵然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也无法靠近那个地方。 姜瑭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能帮到傅灵均他应该高兴的,可是现在他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傅灵均,而是带着傅灵均记忆的予安君。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钻牛角尖了。无论是予安君还是傅灵均,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只是其中的予安君,还没有那么喜欢他。 “好吧。”姜瑭点了点头。 至少他知道了,无论是傅灵均还是予安君,都不是会画执念为牢的人。 他说,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从满是亲人挚友的尸山血海中清醒过来,又在永夜之地封禁了数千年。那些叫嚣的、绝望的、冰冷的怨魂纠缠着他,将他也一同拽入了炼狱深渊,成为所有生灵都惧怕的恶鬼。 这样的梦境,纵然经由一路追查,将江长远的假面撕下,彻底斩杀了那位道貌岸然的道修圣尊——也应当是最不愿面对的现实吧。 可是傅灵均没有逃避。 他苏醒后撑着病体喝了一天的酒,然后来请求姜瑭的帮忙。 “什么时候,去魔渊?”姜瑭又问。 傅灵均握住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浓密的睫羽轻轻颤抖着,侧过了头。 姜瑭看不见他的表情。 半晌,他听到傅灵均说:“今晚。” 这么快? 这下换姜瑭有点不适应了,他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 “不再,等等吗?”他被这个时间惊得有些懵,“你可以,等到身体,恢复了。或者……” 或者和家人好好告别之后。 后面那句话,姜瑭张嘴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必了,我很好。”傅灵均放下了酒杯慢慢站起身,被酒液打湿的袖袍在灵力中蒸腾成淡淡的白雾,而后化为酒气消散在空气中。 姜瑭:“……”大佬,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找面镜子瞧瞧自己的脸色。 等到了晚些的时候,姜瑭就跟着傅灵均偷溜出广陵府了。 因他伤势未愈,族内所有人都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特意挑在深夜出去,也是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魔渊不是,已经被你,镇压了吗?”夜色深重,姜瑭越走越怂。 站在枯树上的鸟雀冷冷地看着经过的人,眼珠咕噜噜一转,看着怪渗人的。 “它想要杀死我。”傅灵均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只要我不死,它便会再一次出现。” 姜瑭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毛毛的。 怎么那么像恐怖片里被恶灵纠缠的人。 加上今夜的氛围真的十分到位,越往前走,雾气越发浓郁。姜瑭向来都是怕鬼的,这种3d实景闹鬼现场就更怕了,别说树上的鸟雀,就算是脚边爬过一只虫子都能吓得他跳起来半尺高。 忽然,前方的雾气中猛地蹿过一道灰白色雾气。 “啊!”姜瑭在怨魂深渊中见多了那些灰白色的怨魂,吓得直往傅灵均身边凑,手还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袖子。 等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以后,他又别扭地后退了半步,想保持着刚才那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是他想要躲,手却被人牵住了。 温热的大手拽住了他,就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握在手心里捏了捏,又捏了捏,而后紧紧包裹着他,驱散了周围一切寒凉。 姜瑭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傅灵均。对方好像也没料到自己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倏地松开了他。 就像是方才捏他的手的那个动作并没有经过他的思考一般。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 傅灵均扭过了头,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区别,但走路的姿势看上去有些许的僵硬。 姜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被傅灵均牵过的手。 温热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 “……”他好想问,刚刚牵他的是傅灵均还是予安君。 不过他想问也不能是现在了,前方浓郁的雾气之中,流窜的灰白色影子越来越多。而在那些流窜的影子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雾气一圈一圈旋转着,周围的风呼啸着被卷入那个黑色的漩涡之中。 “它出现了。”傅灵均说。 姜瑭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但眼睁睁看着前面凭空出现一个魔渊这种事,还是觉得十分诡异的。 “你缺失的,神魂,就在里面?”姜瑭倒是不害怕。毕竟自己是这个梦境中唯一的例外,魔渊也不是为了杀他,应当没什么要紧的。 他大步流星地朝里头走,周围流转的雾气阴冷又厚重,只是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皮肤上便多出了冰凉的水意来。姜瑭哆嗦了一下,然后钻了进去。 只是一瞬间,世界忽然变成一片漆黑。 傅灵均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漆黑的世界中并没有看到所谓魔渊中的青皮细爪、妖魔鬼怪,只有一段长长的路。路的尽头,姜瑭看到了一点星芒。 是被江长远藏在魔渊之中的,傅灵均当年丢失的一块残魂。 星芒就在悬崖边上,看上去十分微弱。 “我只要,拿到它,就行了?”姜瑭问。看上去很简单嘛,他半点不虚,继续往前走。 傅灵均不知道是否拿到就可以,上一次他进来的那一刹那,只看到了星芒闪烁,而后就昏厥了过去。再然后,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梦境之中。 他看着少年人义无反顾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就像是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一般。 姜瑭摸索着继续朝前走去。 他有点恐高,尽量让自己不去看这条路旁边漆黑的深渊,只看着那点星芒,伸手将它握在了手心。 小小的白影虚幻又脆弱。它缓缓地落在姜瑭白皙的手心,就像是倦鸟归巢一般,轻轻地倚着他。 少年的手心温暖而柔软,让它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拿到了!”姜瑭还觉得这魔渊怪神奇的,江长远就只是凭借着傅灵均不能触碰这梦境中的神魂罢了,换个人来分分钟就搞定了。 谁料他刚说完,身体忽然一晃,整个人就往下掉。 失重感让姜瑭心跳几乎停止了一瞬。 “啊!” 傅灵均看着少年掉下去的瞬间心跳停滞了一秒,而后不顾魔渊对他的桎梏,冲上去一起跳了下去。 紧紧拽住了那一只柔软的手。 风从他们的身边呼呼吹过,交杂着缠绕的阴气宛如刀子一般。但姜瑭却感觉不到疼,因为一层淡淡的光雾又一次回到了他的体表,护住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缓缓落到了一个深邃的石窟之中。 “你干嘛,要一起,跳下来啊?”姜瑭两条胳膊死死搂住傅灵均的脖子,明知故问。 就像是一只黏上来的小八爪鱼,紧紧地贴过来。 傅灵均浑身僵硬。 “我自然不会扔下你不管。”傅灵均连忙将姜瑭放了下来。 姜瑭想看他的表情,但是石窟内实在太黑了,他看不见。 “好黑啊。”姜瑭又说。他蹲坐在地上,仰头看了看高高的石窟,里面漆黑一片。 少年人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傅灵均指尖飞出一只金红色的凤凰盘旋着飞向石窟上空,照亮了周遭的一切,也驱散了湿冷的寒意。 凤凰火在空中飞了一圈,而后亲昵地蹭到了姜瑭身边,带着缱绻的温柔和本能的爱意。 姜瑭嘴角忍不住上翘。 这下他倒是看到傅灵均的表情了。他现在好像一个老古板,板着一张脸站在一边,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更没有要靠过来的意思。 好像他们两个中间有一道透明的墙,将他们分开了一般。 姜瑭不喜欢这样。 他有点得寸进尺,用手握住自己的脚腕,可怜巴巴地看向傅灵均:“脚崴了。” 傅灵均冷着一张脸:“你方才摔下来,并没有碰到脚。” “就是崴了。”姜瑭睁着眼睛说瞎话,“不信,你看看。” 他把脚伸过去了一点点,装作很痛的样子“嘶”了一声。 傅灵均全身都在抗拒着,可他的身体却还是因为少年人无礼地召唤而动容。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朝少年走了两步,蹲下,握住那一截据说崴了的脚。 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 姜瑭当然知道自己的脚没有任何问题,扯住傅灵均的袖子,仰着头看着他。 凤凰火掠过他精致的眉宇,落在了他的眼眸。除了点点光芒,那双眼睛里还有傅灵均。 傅灵均喉结轻滚。 “你的,头发,乱了。”姜瑭说罢,伸手想要去碰傅灵均的头发。 少年人眸中闪烁的光芒和情谊热烈得像是烈火,将一切靠近他的人燃烧殆尽。 傅灵均心跳如雷,猛地站起身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不敢看姜瑭,于是错过了少年人可爱地摸了摸鼻子,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偷笑。 亏姜瑭之前还在纠结傅灵均和予安君之间的关系,真是太傻太傻了。 傅灵均又如何,予安君又如何,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纵然镜花水月中的予安君对他并没有那么熟悉,可是爱的本能却不会减少。 他会在自己害怕时伸手牵住他。 他会在自己跳下深渊时义无反顾地来接住他。 他还会在意自己的每一句话,照顾自己的感受。 这样的话,他到底是为什么还要那样纠结呢? 因为少年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死寂一片。 傅灵均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回过头去,想要看看那个聒噪又粘人的少年正在做什么。 他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将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臂弯中,蜷缩成了一团。 少年身形原本就娇小,变成一团时看上去更可怜了。 半晌,傅灵均又一次走向了少年。这一次,他蹲下身低了低头,迁就着少年的身高。 “为我梳头,可好。” 第120章 糖糕 凤凰火光驱散了魔渊之内寒凉的雾气, 拖着长长的金红色尾翼,在深沉如墨的魔渊内翻飞着。 二人的影子由着光, 投在了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摇摇晃晃。 靠近的人身上衣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姜瑭将脑袋从臂弯中抬起来,对上了傅灵均深邃幽暗的眸子。 那里面有光。 姜瑭眨了眨眼。 他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去,可他又不想被傅灵均看穿自己的心情,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然后微微扬着下巴坐了起来。 对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什么。”他问。 “你脸上有脏东西。”傅灵均认认真真答。 大概是埋头的时候蹭到了脏污的袖子了。 姜瑭下意识就想要擦一擦脸,手抬到一半, 又顿住了。 他看向了傅灵均。 火光中的大美人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眸子里仿佛盛着一片宁静又冷冽的湖面。湖面安稳又平和, 纵然身处魔渊之下,不知前路为何, 他的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仿佛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在他身边时什么也不用担心一般。 他用那样沉静的眼神看着姜瑭,姜瑭并不喜欢。 “哪里,我看不到。”姜瑭将手放了回去, 把脸往前凑了凑。 带着温热的呼吸,还有绽放的笑意。 少年墨发雪肤, 热切地靠过来时,晶亮的眸子中盛着一汪甜美的朝露。 傅灵均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而后他将视线从那张灼灼如桃花一般的脸上挪开, 看向了二人若明若暗的影子。 “右侧。”他冷声道, 耳朵微微发红。 那双眼眸中宁静又冷冽的湖面被搅乱了。 姜瑭止不住的想笑。他利索地擦干净了脸上的脏污,也不再逗他了, 绕到了傅灵均身后, 轻柔地解开了略有些凌乱的发髻。 簪子一抽, 如瀑一般的墨发便倾泻下来,遮住了傅灵均微红的耳尖。 这是姜瑭第三次为傅灵均梳头了。 他用手指代替了梳子,缓慢插进了傅灵均的发间。因有着前两次的经验,倒算得上有模有样。 身形高大的男子俯下了身,迁就着纤弱的少年。 傅灵均低着头任由少年摆布,忽然感觉恍如隔世。 周围寂静得连少年呼吸都那般清晰。少年的动作十分轻柔,轻柔地好像不忍弄断他任何一根头发一般。指腹触碰到头皮,一点一点往下梳理时,酥酥麻麻的愉悦感从相触的每一寸蔓延开来。 在这一刻,他的身体不由自的放松,肩膀也沉了下来。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好像此刻他们并不是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魔渊,而是在梦境中的乾坤域,窗棂边生着一丛茂密紫薇花的房间,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间。又或者是十方居内,伴着一盏昏黄的灯,二人一坐一站,身后横斜的翠竹在窗纸上落下微晃的影子。 那种遥之又遥,朦胧生疏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那不仅仅是一个虚无的梦境,而是伸手便可以触碰到的现实。 他触碰到了昏暗死寂的天悲谷内,像星星一样溜进来的一抹纯白。 触碰到了怨魂深渊之中,追逐着坠落下来的柔软美好。 触碰到了刺痛而绝望的神魂,遇到了能让他重新安宁熟睡的存在。 触碰到了那个世界中,唯一毫不设防的靠近他、喜欢他、依赖他的人。 那个人弱小无比。 那个人用尽一切力量想要救他。 而他,不想再抗拒了。 二人默契地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热烈的凤凰火挥舞着绚烂的翅膀,将阴沉的深渊搅出一片温柔和光明来。 等到傅灵均从方才那种恍然的放松中回过神来,他的头发已经被少年整理好了。 一丝不苟,梳得格外认真。 傅灵均看不见自己的发顶,却看得到少年人两只亮晶晶的、带着满意的眼睛。 他很喜欢,定然梳得很好。 于是他朝着少年伸出手:“给我吧。” 他是因残缺的神魂被藏在了这个世界才无法醒来。现在神魂找到了,他愿意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去。 姜瑭低头,看了看那只向他伸出的手。 他知道傅灵均想要什么,也猜到了,得到了残缺神魂后,这个世界便会不复存在。 “天亮了。”姜瑭抬头,并没有理会傅灵均说的话,也没有将那抹星芒还给他,而是看着漆黑一片的深渊上翻飞的凤凰火光,柔声说,“该吃早饭了。” 傅灵均的睫毛不禁轻颤。 姜瑭将视线从飞舞的凤凰火,转到了傅灵均的脸上。火光让那张苍白的脸变得温暖了许多。 “我们回去吃早饭吧。”姜瑭又重复了一遍,“我饿了。” 少年的笑容就像是这场梦,甜美又柔软。 傅灵均喉结轻滚。 半晌,他缓缓点头,艰难地吐出一句:“好。” 他没有再向姜瑭讨要自己残缺的神魂,而是上前两步,揽住了少年的肩膀,凌空朝着魔渊之上走去。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了。只要傅灵均想,他可以撕碎镜花水月中的一切。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揽着怀中的人,踏着来时的路回去。 穿越那一片阴冷的雾气,天际乍白。 晨光破开了最暗最沉的夜,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们朝着还在沉睡中的广陵府走去,一路漫漫,迎着着和煦的微风和淡雅的花香。 淡金色的阳光终于洒了下来,照在连绵着整片碧湖的荷花,还有宫殿上铺就的金色琉璃瓦上,氤氲出流转的光晕。 所有的一切都鲜活了起来。隐隐还能听见孩童的哭闹声,还有妇人柔声的安抚。或是早起的弟子发奋修炼,路过的族人来往匆匆的脚步声。 “傅、予安君?”被一早就拉起来修炼的小胖哥傅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传闻中濒死又莫名其妙活过来的傅灵均,一大清早揽着一位漂亮的少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那位少年还是傅灵均新收的徒弟。 傅宁登时觉得天旋地转,脑海里全是昨天到处听来的八卦——大部分都是水云台的小丫头傅星说的。什么“予安君重病,小徒弟日日守在殿内祈祷,不离不弃”,或是“昨天晚上予安君和傅瑭过了一夜”,还有“论予安君是不是早就和外门弟子傅瑭有一腿”等等一系列不太得体的。 “你、你们——”傅宁看了看傅灵均,又看了看姜瑭的脸,来回了好几遍以后,也顾不得族内的规矩尊称傅灵均一句予安君了,而是又一次将他当做了儿时好友一般,快速凑过来一把拽开了他,拉到一边问,“好你个傅声,原来八卦里说的都是真的?你当初沧海阁选徒弟时就等着现在呢吧?啊?我爹还折腾我给你忙前忙后打扫了半天?” 看上去像是拉到一边问话,其实声音一点也没压下来,姜瑭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想要解释。毕竟在沧海阁时他和傅灵均还真不认识,这一点小胖子是误会他们了。 然后他就听到傅灵均十分爽快地认下了:“嗯,故意的。” 傅宁:? 姜瑭:?? 好家伙,不管锅是不是自己的都一概接下了?可是这合理吗?就算广陵府里真的有傅瑭这么一号人,但他就是个外门弟子,怎么可能和高高在上的予安君有一腿?这么说傅宁能信? 意料之外,傅宁还真信了,并且被气得好像快要厥过去了。 “你竟然还承认了?!一点没觉得害臊?” 傅灵均:“没有。” 傅宁:“……” 他伸手在胸口抚了好几下才平复下来心情,忍不住嘀咕:“真是同人不同命,小时候咱修为还相差不大,你是道师我是道子嘛,努努力我也能突破……结果你就没等我几年,嗖一下就变成予安君了,还有闲心收貌美的小徒弟——堕落!自甘堕落!亏我爹还天天让我拿你当目标!” 傅灵均并没有因傅宁是在抱怨,而错过任何一个字。他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傅宁的抱怨,也极真诚地看向傅宁,道:“你一直是傅家优秀的弟子,并未辜负过你的努力。” 傅宁正在兴头上呢,还准备再多嘀咕几句,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给弄懵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迟疑地看向傅灵均:“你……转性了?以前你不老调侃我来着?” 将那句话反反复复想了一遍,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到了后面和炸了毛的公鸡似的:“好啊你,我爹非要我尊你一声予安君,你还真就把自己当长辈来说教了?我要你肯定我优秀了?我一直都很优秀好不好,只不过我比较惨,身边有你这么个对比……” “你给我等着!”傅宁指了指傅灵均,又指了指自己,扬着下巴说,“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赶上你,不就是道圣吗?我也行!” 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傅宁,傅灵均好像看到了那个更矮一些,却一样活泼的胖少年,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傅宁这才不气了。 他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带一带傅灵均那个顽皮的弟弟,也有许久没有同好友说过这样的话。 此番遇上了傅灵均,还说了一长溜的话,觉得自己心情都疏阔的,两只手一拍,十分豪迈地说:“真到了那时候,咱傅家有两位道圣了!我再去镇压一方灵域,啧啧,加上你的八法域,咱广陵府不成为六合第一仙门世家都不行,哈哈哈哈!” 说这话的时候,他显然已经在畅享着光辉而伟大的未来,于是心情大好地拍了拍傅灵均的肩,笑嘻嘻地:“不和你说了,我先去修炼了,你们随意啊!” 说完挥了挥手,向他们告别。 阳光落在了他宽阔的肩榜,和那只挥动的手上,微微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晕。 傅灵均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直到傅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他才回到姜瑭身边,牵起了他的手。 捏了捏手心里柔软的小手,傅灵均牵着他往家的方向走。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走得那样急。 “想吃糖糕吗?”他问。 说出糖糕两个字时,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围在阿娘的身边讨要着糖糕的样子。那时候太小,也太顽皮,吃不到便哭,哭得阿娘只好妥协了,拿着糖糕过来哄他。 想到这里,傅灵均满眼都是笑意,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 姜瑭看着傅灵均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星子一般的光辉。看着他开心,姜瑭也开心,用力点了好几下头:“想吃!” 第121章 很喜欢你 被花海包围的温暖小院外, 迎来了两位蹭饭的人。 妍丽的一丛牡丹花旁,胖墩墩的傅辰正拿着一根小树枝逗弄着来往的小蚂蚁。 小蚂蚁爬上了树枝, 然后被高高的举了起来。 “放我下去!呜呜呜好高呀,快放我下去!”小小的,细细的,十分微弱的蚂蚁哭泣从那根树枝上传来,扒在上面的小蚂蚁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因害怕而晃动着,然后快速朝着傅辰捏住树枝的手指爬过去。 傅辰抬起了手指,仔细看着上面那只爬得欢快的小蚂蚁, 吹了口气。 “啊啊啊又是你这个坏蛋, 咬你咬你!”小蚂蚁被吹得东倒西歪, 嗷呜一口咬在了傅辰的手背上。 微弱的痛意从他的手背上传来。 “唔。”他扁了扁嘴,有点想哭。 一只手他的背后伸了过来, 戳在了小蚂蚁的面前。 “上来。”是少年软乎乎的声音。 然后那只小蚂蚁就真的乖巧地爬上了少年的手指,歪了歪硕大的脑袋,像是在打量着眼前的人一样。 姜瑭带着那只小蚂蚁,重新将它放到了地上。 “回去吧。” 小蚂蚁能听懂姜瑭的语言,在原地晕乎乎地找了找方向, 然后又沿着回家的路走了。 傅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漂亮哥哥,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你能和它说话吗?” 姜瑭:“不能。” 傅辰觉得眼前的漂亮哥哥在骗他,但他又找不到证据。 然后他看到了漂亮哥哥身后的傅灵均。 “哥哥!”他眼睛一亮, 迈着小短腿就跑过来抱傅灵均的大腿, “阿娘和我说这几天不可以去打扰哥哥,我好想你啊!” 又抬起头, 用那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看着傅灵均, 两只手从抱大腿改成了抱手, 拉着晃了晃:“哥哥身体好些了吗?” 想来正是傅灵均从魔渊后出来,濒死的那一段时间内,傅夫人不想告诉他不好的消息,将傅辰瞒了下来。 “嗯,好多了。”傅灵均摸了摸傅辰的头。 记忆中只有小腿高的小豆丁长高了些,比他原先记得的样子更加活泼好动,也更健康快乐了。 问过了哥哥身体状况,小豆丁又想到了别的事情。他往院子里瞧了瞧,确定阿娘并没有出来以后,小声凑过来问傅灵均:“哥,糖糕呢?” 他这里说的糖糕自然不是吃的糖糕,而是被他擅自起名,叫糖糕的毛团子姜瑭。 因为之前他有一些不好好照料动物的前科,阿娘一直都不让他把小动物拿回家养,叮嘱他必须等到自己有能力对一只小动物负责的时候,才可以将小动物带回家里来。 他虽然暂时将糖糕放在水云台养,但好久没见小团子,心里也想念得紧。 傅灵均面不改色地撒谎:“跑丢了。” 姜·毛团子本团·瑭:…… 傅辰:??? 他只是年纪小,但不是傻子! “哥,你是不是不想把糖糕还给我了?”他噘着嘴,觉得自己将对方卑劣的行径猜得八九不离十。糖糕那么可爱那么乖巧,怎么可能跑丢了? 傅灵均带着笑,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姜瑭,又看了看扒在自己腿上的小豆丁,问:“母亲呢?” 很容易就会被转移视线的傅辰想了想:“阿娘去收集晨露啦。阿娘说你最喜欢用荷花上的露水泡茶了,今天一早就出门啦。” 于是姜瑭就在一个满是花香的清晨,见到了他的母亲。 那是一位身着素雪软烟罗裙的妇人,怀中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的荷花,挽了一个温柔的发髻,打扮得十分素雅。 可她那张脸却是最素雅不得的。 姜瑭终于知道,傅灵均那般精致的眉眼来源于何处。见到了傅夫人的那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瞧见了最明媚最华美的海棠花,被这柔和的春日,调成了浓烈惊艳的胭脂。 美得让她怀中的荷花都失去了颜色。 傅夫人有些惊讶。 她从傅月白那里得知了傅灵均已经不治而愈的消息,还有在那个清晨,水云台寝殿内出现了一位漂亮少年的事。 关于不治而愈,傅夫人自然是惊喜的。昨日得知了这个消息时她便想去水云台看看大儿子的身体状况,可是夫君却说,儿子需要一段时间好好修养,不要去打扰。 除此之外,便是传的有些离奇的消息。 好像都是水云台内两个丫头传出来的,说大儿子早早便有了一个爱人,只不过一直藏着不曾让大家知晓。那个人还是大儿子新收的弟子,近来一直与大儿子同吃同住。 傅夫人自然觉得这些都是假的。自家儿子严肃又认真的性子她一直都很清楚,并且时常觉得,儿子是寻不到合适的道侣的。 可是眼下,大儿子还真的带着一位漂亮的少年回来了。 傅夫人抱了满怀的荷花,在姜瑭脸上扫过了好几眼,柔声问:“声儿,他可是……傅瑭?” “母亲知道他?”傅灵均倒是觉得有些惊奇。 傅夫人只是楞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后笑着招呼回来的两个人:“听说了一些。进去坐坐,正好我收集了不少露水,可以泡一壶好茶了。” 听说了一些……一些…… 姜瑭觉得自己可以挖个地缝往里面钻一钻了呜呜呜。 傅灵均可能不知道广陵府内具体流传了哪些八卦,但姜瑭却知道的清清楚楚。无他,那些八卦傅星都敢直接来问他。 有很多都离谱得不像话,什么少儿不宜的同吃同住、带点颜色的过夜什么的……至于还有一些,姜瑭想起来的瞬间就小脸通黄。 要是那些八卦里的事情都发生过,他也就认了!但关键是他一点油没揩到,那个晚上还被狗一样的傅灵均啃破了脖子,简直不要太惨! 他真的好想给自己澄清一下,在偷偷跑进寝殿给大佬喂毒草之前,他们真的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 傅夫人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用收集的露水烹了一壶茶招待了姜瑭,还有一碟白白的、细腻的糖糕。 “小瑭,尝尝这个。”傅夫人用了一个亲昵的称呼来唤姜瑭,还笑着将盛着糖糕的盘子往姜瑭面前推了推,“声儿小时候可喜欢吃了。” 她的笑是那种不掺任何一丝杂质的柔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空气里满是花香,掺着茶水的清新和糕点的甜香。 姜瑭有些不太自在地拿了一块糖糕,抿了一小口。 甜甜的,软软的,咬一口在嘴里化开时,甜蜜的让人不自觉微笑起来。 “很好吃!”姜瑭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一块糖糕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糕点,又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说,“真的很好吃!” 傅夫人原先还有些拘谨,瞧着姜瑭大口大口吃糖糕时,脸颊都被撑起像一只肥嘟嘟的小仓鼠时,就像是看到了自家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 贪吃的傅辰惯会摸到有糖糕的地方。矮墩墩一个扒拉在门口,偷偷往里面看了好几眼。 然后找准时机,哒哒哒跑过来从桌上拿了一块糖糕,又哒哒哒跑开了。 “辰儿,今日只许吃这一块,听到了没有?” 傅辰溜得飞快,一边跑一边敷衍应了声:“知道啦娘亲!” 等小短腿跨过了门槛,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偷偷溜了回来。然后踮起脚靠近姜瑭的耳朵,小声说:“我哥一直在偷看你。” 说完,朝着姜瑭眨了眨眼,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傅辰的声音虽小,但在座的皆是耳聪目明的修士,自然将那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姜瑭抬起头去看傅灵均,还真让他逮到了。他此刻正直勾勾地看过来,面上没什么表情。被逮到了视线也不躲开,十分坦然地和姜瑭眼神交织。 反倒是把姜瑭给看害羞了。 他猛地将脑袋埋了下去,掩饰尴尬大口大口吃着糖糕。 傅夫人看了看自家满脸严肃的大儿子,又看了看吃糖糕吃得嘴角都是糕点屑的少年,忍不住笑了。 三人吃吃糕点喝喝茶——主要是姜瑭吃糕点和喝茶,然后随意的聊几句,傅灵均便被傅月白叫了去。 姜瑭也得到了一个新的差事,那就是在这期间跟着傅辰看着他,不让他闯祸。 结果他看着看着,就和傅辰玩到了一起。一大一小两只在花园里玩得忘我,直到暮色降临,月华初生,姜瑭才被傅灵均给带走了。 姜瑭走的时候,傅辰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重复了好几句:“瑭哥哥下次还要来陪我玩,好不好?” 他不敢答应。 姜瑭总觉得答应了人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可他不知道今夜之后,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所以他只是揉了揉傅辰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一个下午用草编得有些丑的蝴蝶,递过去给他:“给你这个。”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会被新奇的东西吸引。他倒不是没玩过草编的蝴蝶和蛐蛐,只不过这么丑的蝴蝶他还是第一次收到,于是自娱自乐玩得十分高兴。 当然,这句话傅辰并没有告诉姜瑭。姜瑭还以为是自己手艺精湛,头一回编就像模像样的,很能哄小孩儿高兴。 他和傅灵均一起离开了热闹又安稳的小院,带走了着满院的花香。 两个人踏着月色慢慢走在广陵府内。此时夜已经深了,路上能碰到的傅氏族人很少。偶尔碰到一两个匆匆经过的傅氏族人,傅灵均都会停下脚步来,好好同他们打招呼,弄得别人受宠若惊的。 他们一直往前走,身后带着糖糕香甜的花香慢慢被清雅的荷香代替。 就像是心照不宣的事,他们虽然都没有提起,等到这一条路走到尽头时,便是将那点星芒还给傅灵均的时刻。但是他们都是抱着这样的心行走着,虔诚而又眷恋。 围绕着宫殿的碧湖内连绵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荷花,在湖心亭旁,还有一叶精巧的小舟,半掩在密密的花与叶中,随着湖水的流动而微微晃动着。 傅灵均的视线落在了那叶小舟之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格外幽深。 姜瑭看到了傅灵均的视线,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想看,月亮。” 又指了指小舟:“在那儿看。” 傅灵均看着姜瑭晶亮的双眼,嘴角轻轻扬起。 一叶小舟驶入了荷花的深处,推开了两边密密的莲叶,开辟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盈盈的湖面之上,倒扣着从天幕上掉下的星子,随着小舟荡开的圈圈水晕,漾成了一片杂乱的星河。 他们躺在窄小的小舟上,双手置于脑后,任由着水流带着他们前往藕花深处。 “好美啊……”姜瑭深深吸了一口清雅的花香,享受般眯起了眼睛,“你小时候,也来这里?” 傅灵均唇角微扬:“嗯。与傅宁常来。” “你们,来做什么?”姜瑭十分配合的继续问。 “他被叔婶责罚后便想藏起来。大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将自己藏进满池荷花中,暂避一切烦心事。 听起来的确像是小胖子会干的事。 姜瑭将那抹藏起来的星芒拿了出来。 “这个世界,还能,维持多久?” 有一瞬间是沉默的。 风吹动着莲叶哗哗作响,春日的晚风吹拂在脸上,微凉。 “三日。”傅灵均说。 姜瑭忽然觉得三日很长,长到足以让傅灵均和这个世界中每一个好好的告别。可又觉得那样短,短到刚刚告别,便要离别。 他觉得有些悲伤,伸出一只手去牵住了傅灵均。 对方亦回握住了他。 飘飘荡荡的小舟在湖面上投下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像是闯入了大片星河,美不胜收。 二人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月亮,良久,姜瑭听到了傅灵均温润的声音:“我同父亲说起了你。” 姜瑭有些紧张:“他、他怎么说?” 傅灵均仿佛从少年人的声音中看到了他那双紧张时会瞪大的眼睛,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他觉得你修为太低,需要努力修炼。” 姜瑭:“……”惭愧.jpg “我也不是,故意偷懒……”他小声的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傅灵均稍稍侧了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人。 “我母亲很喜欢你。”声音柔得像是春日中缱绻的风。 姜瑭还沉浸在刚才那句努力修炼中有点尴尬,但听到这句话时,他又忍不住扬起下巴,高兴地说:“我很,招人,喜欢的!” 他听到傅灵均低低的笑声。 落在他的耳畔,带着微微的痒意。 “阿辰也喜欢你。” 姜瑭:“当然!” “我也很喜欢你。” 第122章 我们成亲吧 “我也很喜欢你。” 姜瑭刚想说出“当然”二字, 就被涌入脑海中的这句话给吓得吞回了肚子里。 他足足将这句话消化了好几个呼吸的功夫,才猛地将脑袋转向躺在一旁的傅灵均。 月色柔柔地落在了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上。他侧头过来看他,幽深如墨的眸子里盛满了坠落的星子, 潋滟着温柔的深情。 “你说什么?!”姜瑭猛地从小舟上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太大, 将小舟牵动着晃晃悠悠,荡出一圈又一圈水纹。 傅灵均静静地看着姜瑭。 他并没有逃避,而是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少年人柔和的轮廓,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你。你入梦来寻我,我很欢喜。” 那声音柔之又柔, 好像诉说之事是他最要紧也最在意的,所以值得他这样郑重的对待。 被郑重对待的姜瑭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心中不受控制地碰碰狂跳, 眼睛微微发酸, 情绪有些失控。 纵然能感受到傅灵均对他的喜爱, 但这样不加掩饰的、直白的表达爱意还是第一次。甚至是因为眼前的傅灵均还带着予安君的性格, 所以方才的那句话才分外缱绻。 他忍不住快速眨着眼睛, 嗓子也变得有些干, 别扭地将脑袋扭到了一边,不去看他。 “果然, 只有在梦里, 你才会说, 这种话……”他小声抱怨。 傅灵均缓缓从小舟上坐了起来。他身形较为高大,坐起来时小舟便觉得有些狭小, 二人无可避免地坐得更近了些。 姜瑭还想强撑着不看他, 可是靠过来的人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只好扭过头来横了他一眼, 也算是因为另一段记忆的他从未向他表明心意,而迁怒于眼前的傅灵均。 傅灵均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块温润的白色玉佩。 玉佩通透润泽,上面雕刻的两只凤凰栩栩如生。 姜瑭认得它。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这块玉佩安安稳稳地挂在他的腰间。 而现在,傅灵均又一次将它递了过来。 姜瑭抿了抿嘴唇。 傅灵均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勾着一根红绳,动作不太熟练地系着玉佩和穗子,而后低下头,系在了姜瑭腰间。 “夜深了。”他说,“我们出去吧。” 他好像在说,夜露深重,应当离开这一方清远连绵的碧湖荷花。可姜瑭却知道,他说的是离开这一场美好的梦境。 姜瑭低下头,看着在自己腰间系穗子的那双手,有些迟疑。 “不是,还有三天么……” 傅灵均系穗子的手指一顿,而后又仔细地将那穗子固定好,抬头看向姜瑭:“你不想出去吗?” 之前想过,特别想。但是现在又不想了。 姜瑭摇了摇头。 “为何?”他问。 姜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你喜欢这里?” 姜瑭抬头,看着傅灵均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喜欢!” 又像是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晰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很喜欢!” “都喜欢什么?”傅灵均坐在姜瑭面前,整个人有些放松,笑着问。 “热闹,安宁,温馨,欢声笑语。”说到这里,姜瑭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才见到的傅夫人。她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姜瑭从小父母便不在家,他很少感受到来自长辈的温暖,今日见她,傅夫人就像是最温柔的母亲一般和他说话,姜瑭就有些舍不得了。 傅灵均很认真地听完姜瑭说的话,亦将他的表情也记了下来。 姜瑭是真的很喜欢广陵府。他每说一个字的表情都那样欢喜,欢喜到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可以做一切最开心的事情一般。 “三日的话,不知够不够。”傅灵均站起身,掐诀化为一阵风,推着小舟从藕花深处中朝着岸边飘去。 层层莲叶和荷花被小舟撞得摇摇晃晃,抖落了一身的夜露,滴滴答答落在水面上溅起了一片清宁的乐声。 姜瑭眼睛一亮,隐隐约约猜到了傅灵均想要做的事,却又觉得那样有些疯狂,连忙仰头看着傅灵均:“我们要,做什么?” 傅灵均垂下头,看着仰视着自己的少年人,笑道:“我们成亲吧。” 竟是姜瑭方才设想的一般。 这句话不过是月色下的一句低语,掉入姜瑭的耳中时,却像是燎原的一把火,将他的神智燃烧殆尽。 他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好。” 停舟,靠岸。 他们走得很快。温热的大手包裹着姜瑭的手,踏着月色往来时的方向走。 当时离开之时,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将这一条路的终点当做了这个梦境的终点,却不曾想,在同舟看月后的此刻,又迸溅出了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渴望来。 渴望给予对方一个真正的美梦。 渴望用一个最盛大的喜宴告别这一场美梦。 花香弥漫的静谧小院之中,傅辰困倦地趴在傅夫人腿上听故事。他困得眼皮直打架,两只胖嘟嘟的小手还紧紧拽着傅夫人的裙子,微微张着嘴,嘴角挂着点点晶亮的水意。 “辰儿?”傅夫人小声唤了一声,“辰儿是不是困了?” 傅辰听故事听困了,趴在娘亲的腿上无意义的哼唧了几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将小脸在傅夫人的腿上蹭了蹭,继续睡觉。 傅夫人轻轻笑了笑,宠溺地揉了揉那个圆乎乎的小脑袋。 她将手中的故事书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刚刚将傅辰抱起来,想要将他抱去床上睡时,就听到了窗外轻快的脚步声。再一看,晚饭后离开的大儿子和那位叫傅瑭的漂亮少年正并肩站在大开的窗户外边,停住了脚步。 “声儿?”她觉得有些稀奇。 大儿子十六岁以后便自行居住在水云台,寻常回来吃饭也并不会留在家中。此时去而复返,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母亲。”傅灵均牵着姜瑭的手,笑容中带着一丝热切。 姜瑭有些腼腆,小声打了招呼:“傅夫人。” 傅夫人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先将熟睡的傅辰先放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这才走出来关上了门。 “声儿,小瑭,你们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么?”她害怕吵到房间内睡觉的小儿子,便招了招手,带着二人去了前厅。 姜瑭一直是单身狗,现代的时候着实没有什么见家长的经验。结果今天头一回见家长,白天见面晚上回来就要开口说成亲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偷摸看了傅灵均一眼。 傅灵均看上去倒是十分稳得住,面色平和地牵着他,跟着傅夫人回到了前厅。 “母亲,父亲可睡下了?”傅灵均问。 傅夫人摇了摇头:“并未。怎么了?” 然后她看到自己骄傲尊贵的大儿子和少年一起恭恭敬敬朝着自己行了礼,下一刻,听到了傅灵均的那句:“母亲,我要和傅瑭成亲。” 干脆利落,简洁明了。 不仅是傅夫人,连姜瑭都觉得这话是不是太过直白了一些,默默埋下了头。 傅夫人果然被这一句话给镇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半晌,才迟疑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昨天才听说了那些离奇的八卦,今日便见到了八卦中的那位少年。虽相处一日,她觉得傅瑭是个很好的孩子,但这并不表示,在今天晚上听到大儿子这样突然的请求时不会被吓到。 “这等大事岂能儿戏?”她眉头微皱,“先且不提我们的看法,你们呢?你们认识了多久,又对彼此有多少熟悉?” “你现在身为予安君,却要与自己刚收的徒弟成亲——那些风言风语你能受得了吗? “还有……” “阿娘。”傅灵均轻轻覆手在傅夫人的手背上,像是小时候己一般呼唤着她,“我找到了喜欢的人。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傅灵均好像不止是在对着眼前的傅夫人说着这句话,还对着空气中的某一个人说。 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已经很难了,还要遇上一个待他那般好的人。 “我也想看看太阳。”他说着,不由将视线转向了身旁的少年。 天悲谷的永夜太黑了。他守着那样长久的静默,终究还是贪恋着那一抹闯入的微光。 “有一个人不怕我,只是单纯的对我好。” “我也会对他很好的。” 傅夫人被傅灵均这一连串话给弄懵了。虽说听上去像是在表露心迹的话,却显得那般的苦涩,苦涩得和自家骄傲尊贵的儿子没有半分联系。 一生顺遂的予安君从来都生活在阳光之下。 没有人惧怕他,所有人都为广陵府的天生至尊而骄傲,所有人都会尊他敬他,对他很好。 他不至于会贪恋那样一抹微乎其微的光。 但如说没有联系,眼神却骗不了人。 傅夫人从未见过自己儿子,用这般眷恋又欢喜的眼神看过任何人。 而这样的眼神,才是真正打动她的东西。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来她觉得自己想说的话都不过是老生常谈,没什么用。二来自己向来不是干预自家孩子的母亲,只好将话全部都吞回了肚子里。 傅夫人的眼神从傅灵均身上落到了姜瑭身上,那位少年也痴痴地看着傅灵均,温暖的火光之下,那双眼睛晶亮又真诚,带着化不开的爱意。 她看了一遍又转了回去,眸中的担忧的确少了许多。 至少,他们都将彼此放在了心间最重要的位置。 “我是没有旁的想法……”傅夫人轻叹了一声,“可你总要和你父亲说一声。” 第123章 你欢喜吗 傅灵均知晓, 他的阿娘是世界上最温柔也最心软的人。她心中一定还藏着很多很多话想要问,却还是答应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她只是希望自己顺遂幸福。 打动了傅夫人,傅灵均便带着姜瑭一起去拜访了傅月白。 姜瑭一直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位传闻中, 能和道修圣尊江长远齐名, 后来又慢慢销声匿迹的人。因为仅有的一次会面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场景, 姜瑭实在有些怂。 傅月白会不会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身为傅家家主,若是生气起来直接将他这位“外门弟子”赶出傅氏一族怎么办?或者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傅月白会扔给他一颗高阶纳海珠,然后说:“给你三千万灵石,离开我的儿子!” 脑补使人瑟瑟发抖。 姜瑭又怂又紧张, 紧紧拽着傅灵均的手,活像个安静的鹌鹑。 夜有些深了, 春日的晚风颇为寒凉, 傅月白的肩上披着一件大氅, 正坐在书房中研习着那些早已失传的阵法。 傅灵均能以那么小的年纪精通阵法符文, 傅月白功不可没。 他的脸色看上去没有那么健康, 精神却很好, 时不时在宣纸上勾勒两笔, 眸中还闪烁着兴奋的光。 “父亲。”傅月白听见书房外传来傅灵均的声音,抬头望去, 见到了一高一矮两道浅浅的影子。 傅灵均鲜少带什么人来见他, 还是在这样的深夜。 傅月白不知怎的就回想起那日儿子不治而愈的早上, 有一位身量纤细的少年突然出现在水云台的场面。 这两日广陵府内流传的那些事他并非没有听见,其实早在今天下午, 儿子主动和他提起那位叫傅瑭的少年时, 他就已经有了预感。 “进来吧。”他说。 书房的门被打开, 并肩走进来两个人。 傅月白的眼神淡淡的在姜瑭脸上扫了一眼, 又将视线挪回宣纸上,提笔细细描摹:“这么晚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我要和傅瑭成亲。” 傅月白的手登时一顿,一大团墨迹便污了他正在勾勒的符文。 他虽猜到了自己的儿子喜欢傅瑭,额上青筋也忍不住狂跳。 “何时?”他将那张写毁了的宣纸揉成一团,重新拿了张新的开始画,仿佛刚才因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不是他一般。 “两日后。” 又一张宣纸被墨团毁了。 傅月白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什么严苛的长辈。他从未强逼傅灵均一定要好好修炼,甚至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多么出色的人,只想让他过得安稳平顺便好。 他也并不想插手孩子们感情上的事情,儿子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很多事无须他来过问。 可是他还是没忍住,将毛笔搁在了笔架上,有些生气道:“若你想要成亲,广陵府上下总得布置一番,两日如何能够?” 是姜瑭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到时候来观礼的修士又要安置于何处?” “请柬呢?喜服呢?” “好歹是我傅氏近年最大的喜事,怎能随意在两日后就办了?” 全程没有被提到的姜瑭:“……”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剧情不太对。 后续傅灵均还和傅月白谈了很多他听了就有些头疼的细节,作为这一场婚礼的主角之一,他的存在感甚至都没有婚宴上要准备多少酒席强。 怎么说,姜瑭觉得这次见家长的感受还是蛮离奇的。 他就默默跟着傅灵均一起听了全程,时不时有问到他的问题,也大多是问姜瑭有没有要邀请来观礼的朋友亲人,又或者喜服喜欢什么样式,尺码又是多少,诸如此类。 直到一切谈妥,傅灵均起身辞别傅月白之时,姜瑭才跟着一起晕晕乎乎的站起来。 果然是一家之主,每一个细节都把控的死死的,严谨! 和家人确认过要成亲的消息后,予安君要和傅瑭结为道侣这件事,就像是水入了油锅,将整个广陵府上上下下都迸溅出了浓烈的八卦味道。 “什么什么?谁是傅瑭?”有些消息滞涩些的,甚至连傅瑭是谁都不清楚,听得满头雾水。 “傅瑭就是予安君在沧海阁收徒时,收入门下的一位外门弟子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啊?” “啊?什么?是他?”那人听得直皱眉,“可是他不是男子么?” 说消息的那位可不高兴了,白了她一眼:“是男子又如何?谁说予安君不能同男子结为道侣了?六合内那么多在一起的同性道侣,你怎么不去嘴碎他们?” “哎呀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没搞清楚状况嘛……挺好的,怎么不好?咱们予安君喜欢的人那自然是顶好的……” 认怂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何时大婚啊?” “后日。” “后日?!那也太赶了吧!咱、咱广陵府不得广邀六合内的修士来热闹热闹?就算不邀请人来,咱广陵府也什么都没准备啊!又是张罗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又要安排喜宴什么的,就这两天时间怎么够啊?” “这你就别操心了,家主都安排好了,咱这两天照做便是。” 广陵府内一片热闹祥和,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广陵府布置起来几乎所有弟子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去忙起了广陵府近年来最大的一件喜事。 喜庆的大红色很快从水云台开始蔓延开来,广陵府上下张灯结彩,仅仅过了半日,便很有一种要庆贺大喜事的氛围了。 随着这个消息之后,还有很快送到各方势力掌权人手中的请帖。这一件属于广陵府的喜事变成了搅动六合的大消息。 首先便是一直在操心着傅灵均身体的雪霁宗宗主木衡。 他之前送予安君回广陵府后,拖着宗内一众大小事件足足在广陵府待了三日,后来实在拖不下去了,才回到雪霁宗处理堆积的事宜。他虽然回了雪霁宗,但也记得日日接收来自广陵府的消息。他昨日上午才得到消息,予安君身体已经大好了的消息,今天便听说予安君竟然要成亲,还赶在两日之后,吓得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木衡几乎是下意识就放下了眼前堆积如山的事务,冲到了副宗主面前问:“予安君难、难道又病倒了?广陵府竟要为予安君冲喜?!” 那不是凡人才迷信着喜事能冲散病气么?予安君的情况根本不是一场喜宴可以解决的啊! 雪霁宗副宗主神色有些复杂。他似乎不知道木衡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予安君身体已经康复了。成亲也不是为了冲喜,就只是遇到了喜欢的人罢了。” 木衡一边听,一边跟着副宗主的话点了好几下头,而后迟钝地反应过来:“予安君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去广陵府那么多次,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 然后他表情一变,眉头皱的厉害:“予安君不会当真和月裳宗那小魔女在一块儿了吧?” 月裳宗的小魔女唐海兰极为痴迷予安君,这件事六合内人尽皆知。 她年岁和予安君差不多,心性却还是同孩子一般稚气又倔强。之前予安君成为八法域域主后,曾经留在八法域数月。那段日子里唐海兰日日跑去在予安君跟前晃悠,还主动传着一茬一茬自己和予安君的桃色八卦,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挺像那么回事。 结果予安君转头就回了广陵府,将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晾在了一边,没多久就传出了成亲的消息。 副宗主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但凡你看过请柬上的名字。” 木衡被提醒了一番,这才返回去看请柬上的名字。 他自然不知道傅瑭是谁,但只要不是那位小魔女,木衡觉得谁都能行。 于是这一场谈话很快又变了风向,变成了傅灵均大婚那日他们要什么时候出发,该送什么礼。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木衡这般接受良好。 比如出现在别人话语中的小魔女唐海兰。 “予安君怎么可以和旁人结为道侣?!”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唐海兰正被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月裳宗宗主唐月娇关在门内面壁思过。消息还是身边的女侍们知道后,偷偷来告诉她的。 “那个人是谁?我可认识?” 女侍们知道的信息也不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予安君的道侣好像是傅氏旁支内,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予安君身份尊贵,如何能与一个外门弟子结为道侣?说出去丢不丢人啊!” 见她空手捏碎了一件法宝,身边的女侍们十分有眼力价的默默退了出去,将暴怒边缘的唐海兰留在了房间内。 予安君丢人不丢人她们不知道,但自家小姐这样发脾气还是挺吓人的。 “予安君是我的!”她在房间内发了好一阵火,最后才意识到大婚就在两日后,而她连张请柬也没收到的事,更是气得要将整个月裳宗都拆上一遍。 六合内无数修士都在因这件事而震惊,而即将要成亲的二人倒是忙得不可开交——主要是傅灵均忙。 姜瑭一大早就被傅夫人叫去喝茶聊天了,就像是之前不够了解他,傅夫人想要一次性将所有的信息全都补齐一般。 傅辰也知道了自己喜欢的漂亮哥哥要和大哥成亲的事,一觉睡醒就跑过来和他们一起喝茶吃糕点,三人说说笑笑大半天,临近晚上姜瑭才回到了兰溪殿。 兰溪殿已经大变了模样。 原本此处简约清雅,回来时房梁和墙壁上便挂上了喜庆的红绸,窗户里里外外都贴着大红色的囍字。屋内多了一张精致的梳妆台,上头摆满了缠着红色绒线的小摆件,诸如梳子镜子,一些认不出做什么用的瓶瓶罐罐。还有房内的桌案、床具,立柜等,都一并用披挂上了红色,让人一瞧就觉得吉利喜庆。 殿内的所有烛台上的蜡烛都换成了龙凤红烛,灯笼也全是喜庆的大红灯笼,胖乎乎几个挂在大殿门口。 很有成亲的氛围了。 姜瑭踌躇在门口有点不敢进去。虽然答应成亲的是他,但是真看到这样隆重的样子时他又觉得十分负担。原先与傅灵均想在三日内完婚时,姜瑭设想的大婚是十分简单的。 可以只在族内办一场喜宴,让那些喜爱予安君的人看到他幸福快乐的样子便足够了。 现在倒好,傅灵均随手一请那些关系良好的修士,便是大半个修仙界的大佬都齐聚了。整个广陵府好像都在忙着这件大事,反倒是他这个主角挺悠闲的,这让他愈发觉得有压力。 “小瑭,你回来啦!”傅星原本还在调整着殿内红绸的位置,一看到姜瑭回来了,满脸激动地冲了过来,“上回我问你你怎么还瞒着我啊!你快和我说说,我真的都要好奇死了!” 傅月也被指派到了兰溪殿伺候姜瑭。虽她并不是多么八卦之人,但是遇到这样的事依然忍不住激动一番,也跟着一起凑了过来。 “是啊小瑭,一会儿喜服就要送过来啦!予安君怎么这么急啊,竟然要在两日内就将这样大的事准备好,广陵府上上下下都忙开了呢!” 姜瑭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支支吾吾留下一句:“我也不知道。都是予安君,安排的。” 说完就躲回了寝殿之内。 傅星和傅月只以为姜瑭是害羞了,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集广陵府上下之力赶出来的喜服终于送到了姜瑭的手上。 因广陵府傅氏直系弟子体内都蕴有本源灵火,这一身喜服之上亦用着金丝银线绣着繁复而华丽的两只凤凰。喜服里里外外一共四五层,件件精致漂亮。 原本喜服是需要有人伺候着帮忙一起穿上才行,但是姜瑭不适应有人帮自己穿衣服这种事,就婉拒了想要帮忙的女侍,还怕她们突然闯进来,特意跑到了靠近后山的那一侧,一个人躲在窗边换衣服。 点了盏灯,将衣裳放在了椅子上。他看着华美的喜服,忍不住用指腹摸了摸上面展翅的凤凰,突然好想见一见傅灵均。 他有一整天都没见过傅灵均了。 倒也不是傅灵均真的就忙得一刻空闲也抽不出来,而是因为傅夫人说,新人在吉时之前见面会不太吉利,便将傅灵均派出去做事,留着姜瑭在她身边说话。 虽然成婚就在明日,虽然他知道傅灵均要在两日之内将所有一切都筹备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姜瑭还是忍不住想要见他。 “唉。”他轻叹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开始褪下衣衫。 他自认为躲了个好地方,离着前殿远,窗外又靠着连绵数里的花海,鲜有人至。却不想在刚刚点亮那盏昏黄的烛火时,窗外便已经守着一个人了。 那人仿佛在窗外站了许久,身上早已被晚风和花香浸透了。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见他点了灯,见他抚了衣。 烛火将少年的轮廓清晰地印在了窗户纸上,伴着温暖的烛火,摇摇曳曳。 直到那个身影开始褪下衣衫,速度还并不慢。 傅灵均的眼神有些闪躲。 他下意识想要离开,鞋底踩在枯树枝上发出一声脆响,将房间内换衣服的人吓得看向窗户。 “什么人!”姜瑭立刻从一旁的喜服中拿了件里衣裹在身上,声音颤抖中带着紧张。 窗外的人停住了。他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我想来看看你。” 姜瑭悬着的心立刻就落了地。 “可、可是傅夫人说了,在成亲之前,我们是不可以见面的!”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低低的笑声,就落在那扇窗外,推窗便能见到他的脸。 “你欢喜吗?”他问。 第124章 一梳梳到尾 姜瑭的心都要化了。 他的手紧紧揪着衣襟, 怕傅灵均突然闯进来,却又莫名着期待见到他,声音有些颤抖:“欢喜的。” 傅灵均来看他, 他很欢喜。 要和傅灵均结为道侣,他很欢喜。 少年人的身影就印在窗纸上。 也许是一日未见, 心中生出的想念化为了丝丝的甜。 又或许是那烛火太过温柔, 落在少年身上时,像是覆上了一层光。 傅灵均就站在洁白如玉的花树下, 眉眼温柔地看着窗纸上的影子, 只觉得越来越炽热的情绪填满了他。 他发了疯一般想要看到姜瑭, 又着了魔一般走到了最靠近他的地方,最后却又如最端方守礼的公子静静候着。 “那便好。”他面上带着笑,月光缱绻的落在他的身上。 广陵府的予安君就像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温润又剔透, 纵然置身于黑暗之中, 周身也流转着莹莹光华。 他永远将分寸二字刻在了心上, 纵然欢喜,却不愿逾矩。 “你过来, 旁人,知道吗?”姜瑭身上衣衫不整,却忍不住朝着窗户又靠近了些,想将傅灵均的声音听得真切。 “不知道。”他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一丝未被他人发现的庆幸。 姜瑭想到了堂堂予安君竟然还要在夜里躲开所有人的视线, 偷偷跑到后山绕到兰溪殿后面来,便忍不住想要笑。 那样多场面定然是好笑的,可姜瑭想要笑, 更是因为心中的欢喜快要盛放不下了。 他的爱人纵然没有带着爱他的记忆长大, 却依旧将爱他写进了骨子里。 这让他整个人洋溢在幸福之中, 连声音都忍不住上扬了些。 “那你今日,都做了什么?”他靠在窗前,就像是最普通又最甜蜜的情侣那样,问询着对方一天经历的事。 傅灵均也很有耐心的,将自己一日所做之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姜瑭。 两日的时间太短,纵然是将傅氏所有族人都发动起来,也才能勉强将全府布置出来。更别提两日后,他们要结成道侣之时,六合内有头有脸的修士都会参与这一场盛大的喜宴。 傅灵均还需要确认前来修士的名单,叮嘱女侍们注意他们的喜好和忌讳,还要安排什么人坐在什么位置,或者是采买当天喜宴上用的酒水点心、灵果吃食之类。 有些杂事用不着他。可是他不能见到姜瑭,他宁愿和大家一起忙忙碌碌。 好些族人,尤其是外门的弟子们,他以前只是见过几次,连样貌也记不清。经过了这一日的忙碌,他也将每一个人的模样和名字都记在了心里。 他会同每一位辛劳的族人说一声“辛苦了”,不单是想感谢他们忙碌了这一场喜宴,也想感谢他们让他在镜花水月中变得幸福。 两个人就这般隔着一扇窗户小声地分享着今日的心情和忙碌的事,大部分都是傅灵均说,姜瑭认认真真的听。 相较于傅灵均的忙碌,他今日便轻松多了。晨起时没多久,他便被傅夫人叫去喝茶聊天,同傅辰一起玩耍了。 明明没什么可说,姜瑭却忍不住将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了傅灵均。 他想要多和他说会儿话,纵然回来时已经十分疲倦了,但是说着说着,精神却越来越好。 “母亲明日应当还会再邀你去的。”傅灵均其实知道姜瑭今日都做了什么,却还是认认真真听着少年叽叽喳喳说了一遍,“若婚服不合身,明日便和母亲说。” 姜瑭婚服还没开始试。 他猛然想起自己只随意披了件里衣,便一直靠在窗边和傅灵均说话这件事,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嗯。”他往后缩了缩。 窗外的傅灵均又笑了,笑声温雅迷人。 “糖糖。”他突然开口唤他。 姜瑭浑身就像是有电流穿过了一般,随着那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从头皮开始一点点酥麻着蔓延。 这是傅灵均第一次这样叫他。 糖糖这个小名,他被家人叫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甚至有时还觉得女气,不愿家人在外面这般叫他。 可傅灵均这样喊他,他却觉得心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心跳得越来越快。 “糖糖。”傅灵均又唤了一声。 姜瑭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靠在窗上:“嗯?” 傅灵均却像是在逗他一般,等人回答了,又笑着说:“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他听到了姜瑭的声音,看到了他的剪影,便觉得心里的炽热被抚平了些。 姜瑭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窗户,实在想打开一道缝向外看看傅灵均的脸。 可对方又带着予安君骨子里的端方自持,恪守着礼节一直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你也,早些休息。”姜瑭的手搭在窗户上挥了挥,又怕对方没有看见,轻轻敲出了声响。 “好。” 春日的晚风太温柔,温柔到扫在傅灵均的脸上,都是缱绻。 他们在夜里分开,带着对爱人的思念。 姜瑭是过了许久,才从那种雀跃又心动的感受中缓过来。他两只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早已滚烫一片。 “哼。”他用中文小声说,语气有些傲娇,“以前从来都不叫我的名字。” 他可是一直记得傅灵均给他起名傻狗来着!别以为喊他一声糖糖这事就扯平了,他以后定然要傅灵均百倍千倍的喊回来! 姜瑭又看了看摆放在椅子上的喜服。方才只顾着和傅灵均聊天,却忘了还要试穿合不合身。 他一件又一件小心翼翼地套了上去。好在现在只是春日,天气最适宜不过。不然如果夏日要姜瑭里里外外套那么多层,他恐怕会先行昏厥过去。 衣裳十分合身。 他换好了衣裳去告知了傅星和傅月一声,两人这次倒是不八卦了,瞧着他身上的喜服便惊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着好看。 姜瑭其实也觉得好看。 两日时间虽短,但傅灵均还是给了他最好的一切。等到广陵府上下热热闹闹忙活了足足两日后,终于要到他和傅灵均结成道侣的日子。 也是镜花水月存在的最后一日。 姜瑭抱着雀跃中带着伤情的心睡着了,直到第二日早早被傅星和傅月叫醒,顶着两个有些明显的黑眼圈。 今日广陵府内的空气都带着喜庆和吉祥,傅星和傅月也换上了一身与平日里不一样的鲜亮衣裳,明显妆点好了才来叫他。 “小瑭,快点起来啦。你还要换衣,梳头,若是气色不好还需要补一些胭脂,很忙的!” 姜瑭将二人婉拒在寝殿外侍候后,傅星和傅月便只能在殿外扯着嗓子喊他。 “马上就好!”姜瑭麻利地爬起来,将试好的喜服穿上后才出了门。 因为姜瑭在这个世界并没有亲人,傅灵均为他安排的身份便是广陵府旁支内无父无母的外门弟子。 姜瑭只能庆幸修仙世界,大家其实对凡人嫁娶那一套并不十分尊崇,好些礼节说减就减去了,不然他这两日绝对不会过得那般惬意,而是要被亲人朋友颠来倒去的折腾。 此时离吉时还尚早。 傅灵均需要先去迎接前来庆贺的宾客,而后才在吉时前来兰溪殿迎他一起去贺天大典。贺天大典其实就相当于拜堂那一回事,傅星和傅月给他科普过了,到时候只要当着众宾客的面与傅灵均结发立誓,一切便结束了。 于是姜瑭就有些懒散,甚至连头发也没有梳,披散着一头长发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在这个早上,姜瑭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长者。 傅夫人竟然来了。 “傅、傅夫人……”姜瑭连忙从椅子上起来行了礼,低下头时,这才想起来自己头发没梳不太得体。 傅夫人看着姜瑭披散着头发却没有生气,反倒笑得十分柔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手:“何必如此拘礼。” 姜瑭没之前见她那般拘谨了。 这两日傅灵均在四处忙着婚宴的事,姜瑭就天天往傅夫人那儿跑。经过了两日相处,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将温柔刻在了骨子里的女子。 予安君的温柔从来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从小身边就有着那样一个人。 “我们傅家也是长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傅夫人手中还拎着一个精巧的小木匣,轻轻放在了桌案上。打开,里面躺着一把玉质光泽的梳子。 她拿起梳子,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抚了抚姜瑭的头顶。 “好孩子,坐下说吧。” 姜瑭看着傅夫人手里的梳子,又看了看傅星和傅月,有些迟疑。 傅星和傅月疯狂使眼色让他赶紧坐下。 姜瑭虽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去。傅夫人却没有坐,反而立在姜瑭的身边,用那玉质梳子为他梳头。 梳齿触碰到姜瑭头皮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傅夫人!”他知道了傅夫人想要做什么,有些受宠若惊。 他是知道古代成亲有个梳妆礼的。但一来这是修仙世界,大家对人间嫁娶的那些习俗都改动挺大的,二来他在这个世界的确没有亲人,而这个梳妆礼需要他家长辈中的幸福美满之人才能完成,所以他在等待吉时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傅夫人会来替他梳妆。 傅夫人轻柔地抚住了姜瑭的头顶,声音温暖柔软:“自今日起,你同声儿一样,都是我的儿子。既然这样,那就让我这个做娘的,为你梳一次头吧。” 她的动作那样轻,轻得就像一根羽毛落在了他的发顶。 姜瑭浑身都涌着细细密密的酥麻,他觉得这样不太应该,却还是臣服在了温柔之下,乖巧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傅夫人和自己。 “一梳梳到发尾。” 玉梳从头顶开始慢慢往下梳,一直梳到了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和她的声音一样,玉梳几乎没有碰到姜瑭的头皮,却连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触碰感。 “三梳多福多寿。” “四梳永谐连理。”【注:1】 “……” “九梳乐膳百味。” “十梳百无禁忌。” 梳到最后,她动作利索地为姜瑭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玉冠固定住。 “声儿很喜欢你。”傅夫人说着,眼神里隐隐闪着泪光,“平日若他话少了些,便是累着了,不是故意不理人。” “他有时看上去很冷漠,实则是个心软的人。” “他好些事都藏在心里。若愿意告诉你,一定是将你当做这个世界上最喜爱的人。” “他自小便没让我操过什么心,与你成亲,我亦放心。” “你们要好好的在一起,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傅夫人说话时,声音微微颤抖着。 姜瑭听到最后,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容不得他细想,吉时便到了。 他被傅星和傅月笑嘻嘻地推到了门口,门外亦是热闹一片,到处都是欢庆的人声。 一身大红喜服的傅灵均褪去了素日的温润如玉,看上去倒更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来。他面上带着笑,身边簇拥着无数人走了过来,牵住了姜瑭的手。 第125章 一寸同心缕 他身上有光。 那样多的人中, 姜瑭只能看到傅灵均身上淡金色的阳光。 姜瑭不知道自己在看到傅灵均的那一刻在想什么,耳中有嗡鸣,眼前模糊又虚无, 直到被他牵着走了好几步,眼前的世界才又一次恢复了模样。 “糖糖,看路。”傅灵均低下头来, 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 鲜花和祝福铺成了一条大道,凑热闹的修士们将整条前往贺天大典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真好看啊!”有人见傅灵均牵着姜瑭出来,扯着嗓子大喊。 “你说错了, 那叫真般配啊!” 反驳那修士话的人竟然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他竟然也不知何时混进了欢庆的人群,一起躲在人群中看着热闹。 方才那修士认出了燕从西。原本他们身份悬殊,此刻他应当施礼才对。可是在予安君大喜的日子, 诸位都没有要□□份尊卑的问题, 同朋友一般笑闹着也就过了。 “是我说错话了,该罚该罚, 一会儿自罚三杯!” “哈哈哈才三杯啊?”燕从西笑得开怀, “最少十杯!” 他在那儿闹得厉害,倒是身旁一身白衣的江长远瞧着安静多了。他一脸柔和地看着燕从西笑着喊着, 唇角微微上扬。 也有正经些的祝福。身量十分高大的木衡杵在人群中已经很扎眼了,结果还从嘴里蹦出一句文绉绉的祝福:“比翼从此添双翅,连理于今有合枝。予安君, 恭喜恭喜!” 站在他一旁的雪霁宗副宗主别了别嘴,伸手将大块头往回拽了拽, 笑说:“木宗主可别拽文了, 快退两步, 挡着路了!” “就是就是, 你挡着我看我哥了!”傅辰拿眼睛横了木衡一眼,拽着身边一个差不多同龄的孩子,踮了踮脚,“快看,那就是我哥的道侣,漂亮吧!” 那孩子生得倒不胖,可是一张小脸还挂着奶膘,显得圆润又可爱。不知为何,他的脑袋上还别了一只草编的蝴蝶。 “漂亮!”他用力点了点头。 身形高大的木衡竟然被两个小娃娃给赶到了后面。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往后退,眼神却忍不住落在了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上。 因为大家都在退,小奶娃脑袋上的蝴蝶因为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让他忍不住一看再看。 “百年好合——不,万年,万万年好合!”傅宁那么大块头却被人群挤得直往后退,粗壮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蹦出来半个脑袋,“一定要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 然后他蹦出去的脑袋哐一下被砸了。 小胖子身边还站着位瞧着温婉大气的女子,她此刻正挽起袖子拿眼睛横傅宁,“真是什么也指望不上。你同予安君年岁差不多,差距倒是不小。” 傅宁抱着脑袋一缩,赔笑道:“阿娘,今儿大喜的日子,咱就不提这个了吧?” 周围的所有修士和傅氏子弟面上都洋溢着热烈的笑,还有些捧场的,竟跟着女侍一起扔起了花瓣,笑着一块儿走。 姜瑭被傅灵均拉着,从热闹的人群中走过。 他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比如闹得欢腾的燕从西,比如温和有礼的江长远,还有板着一张脸却忍不住高兴的淮守心,身形高大不知所措的木衡。甚至在微不足道的角落里,姜瑭还看到了笑得十分狗腿的宋永峥,和跟在他一旁的宋言。 那些在梦境之外也见过的人,无论喜欢的还是憎恶的,在镜花水月中拥有着不同的生活轨迹。 可那些脸全都被一张张熟悉的、喜爱的脸包围了。他们周围还有着真心欢喜的傅家人,姜瑭甚至看到,傅星为了跑到前面去洒花瓣,连鞋都被踩了好几脚。 走过了一路欢笑和祝福,傅灵均终于带着他,来到了一个高台之上。 他们并肩而立,两人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一刻不离。 方才那些欢送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修士们都围聚在了高台之下,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此刻他们也收起了方才那些有些放肆的玩闹,仰头看了过来。 姜瑭从小就容易紧张。 上学时在全班自我介绍时会紧张得说不出话,初高中发表演讲更是腿抖手颤声音飘忽,等到了大学参加社团,面对一大群陌生的人展示才艺更是要昏厥过去。现在面对着乌泱泱一大片的修士,眼熟的不眼熟的,全部凑到了一块儿。 身边好像一直有人来来去去,可是姜瑭几乎听不见周围的一切,汗水顷刻间将他的手掌浸透了。 然后他的手被人捏了捏。 “别怕。”傅灵均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将那只汗津津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捏了又捏,“很快就结束了。” 姜瑭不知道这个所谓很快是有多快,但真正要轮到他做的事情的确不多,具体的流程傅夫人已经千叮万嘱过,他不会出错。 有人手中端着酒走了过来。傅灵均拿起一杯递给了姜瑭,另一杯自己握在了手中。 姜瑭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酒杯,让自己不要去看那些连绵的人群。 傅氏一族内年岁最长的老者手中托着卷轴,郑重的走到了他们面前,站定,将卷轴打开。 “一敬九霄!”他扬着下巴,高声喊道。 下一刻,姜瑭和傅灵均酒杯中清透的酒液便被一道灵力卷起,由着广陵府傅氏的本源灵火烧成了绚烂的金红色,化为两只交缠的凤凰朝着朗朗天际飞去。 凤吟清脆,震入神魂。 贺天大典的规矩广陵府头一份儿,来广陵府观礼的很多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小声议论开来。 本源灵火也只有傅氏直系子弟才拥有,很多修士只是听过未曾见过,现下瞧着啧啧称奇。 “二敬坤舆!” 姜瑭恭恭敬敬学着傅夫人教的样子,同傅灵均一起将第二杯酒洒在了地面。酒液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秒,竟神异地显现出淡金色的光芒,而后慢慢消失不见。 “三敬高堂!”傅氏长者高喊出最后一句,收起了手中卷轴,向后退了一步。 最后这一杯酒,则是要敬给双方的父母。 姜瑭在这个世界没有父母,傅月白和傅夫人便是他的父母。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好孩子,都是我的好孩子……”傅夫人瞧着并肩而立的一双璧人,眼眶有些红红的。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笑着示意他们赶紧将酒杯放下。 然后有女侍端着瓷盏托上来,接过了两个空酒杯。 至此礼成了大半。 姜瑭稍稍松了口气。 傅氏长者单手掐诀,而后姜瑭和傅灵均各有一缕头发被割断了,分散成两缕漂浮在空中。 “一寸同心缕,永世不相离。” 这是结发礼,也是整个贺天大典内最重要的一关。 两位决定要结为道侣的人,要各自分出一缕带着当前心意的头发来。傅氏长者掐的诀名为同心诀,在同心诀之下,二人的发丝凝在一起的速度越快,便说明他们越珍视喜爱彼此。 若十个数内二人发丝便能凝在一起,便算是抱着同等热烈的情感,爱重着对方。 也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慢慢凝在一起的。倒也不能说他们不喜爱彼此,只能说那样的爱意无法超越生死,心中除了对方之外,还有更多的顾忌。 随着他说的话,那两缕青丝以极快的速度交缠在一起,每一根发丝都在彼此拥抱,紧紧凝成了一缕,最后掉在了一个华美的红色丝绒盒子里,安安稳稳的躺着。 “结发这么快?”燕从西倒是来了兴致,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江长远,“这好像是我们见过结发最快的道侣了吧?” 对方单手负在身后,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了燕从西脸上:“嗯。你以后呢?” 燕从西耸了耸肩:“漂亮的女修那么多,我怎么舍得让其中一位伤心啊。我倒是觉得,等我小妹都成了婚,我都找不到最适合我的那位姑娘。” 江长远慢慢收回了视线,不再多言。 反倒是被挤到了人群边上,一路送姜瑭和予安君过来的傅星傅月两人,激动的在原地直跺脚。 “呜呜呜我就知道予安君和小瑭最是相爱!你看到了没有,他们的青丝竟然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就结在一起了!” 傅月看着高台之上两位俊美无双的新人,用力点了好几下头:“这可是超越了生死相随!呜呜呜我就说予安君为何突然要成亲,原来真的找到了这般契合之人!这可真是太好了!” 无论是观礼之人,还是傅氏族人,他们在看到二人的发丝几乎瞬间凝在一起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起这一对有情人对彼此的爱意深厚。 姜瑭看着交织在一起的发丝,眼眶微微发热。 傅灵均将深情藏在了心间,予安君呈明了欢喜。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住身边的人,仰头,对上了他温柔的眸子。 “一寸同心缕,永世不分离。”傅灵均轻轻重复了一遍,而后俯身,附耳过来,“谢谢你,这般喜欢我。” 姜瑭的脸蹭得一下就红了。 他有些别扭地收回了视线,不仅双颊绯红,连露出的小小耳垂都漫上了一层粉色的云霞。 “不、不用谢。”姜瑭小声地说,声音如蚊蚋,“喜欢你,不辛苦。”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低低的笑声,落在了他的耳畔。 微热,微痒。 “恭喜恭喜,予安君觅得良人!” 礼成之后,前来观礼的修士们又一次恢复了之前那样热闹的模样。 “予安君,你这可要同我们好好喝几杯啊?” “就是就是!” “哎呀,别太过分。”有些人说话意有所指,“今夜良宵美景,被酒误了又当如何?” 第126章 没有喝多 “被酒误了就误了, 这辈子又不止这一天才有良宵美景!”那位摩拳擦掌想要和予安君大喝一顿的修士,甚至觉得和予安君喝酒都不过瘾,有些兴奋地看向了傅灵均身边的姜瑭。 姜瑭:看他干嘛!他不会喝酒的! 一想到自己喝醉酒以后的前科, 姜瑭就觉得自己可以先找条缝往里钻钻,等大伙儿散了再出来。 然后他的视线被挡住了。 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傅灵均上前了半步,将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周围那样嘈杂,都仿佛被这宽阔的肩膀挡在了外面。姜瑭只能听到傅灵均笑着说:“许久未与齐真人痛痛快快喝上一杯, 今日必让诸位乘兴而来, 载幸而归!” 齐真人见着予安君放在心尖儿上的道侣就这么被挡起来了,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予安君啊予安君,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 周围好些与傅灵均关系还不错的修士们纷纷打趣, 说贺天大典才刚刚结束, 予安君便那么护着自己的道侣了。听到他们调侃, 傅灵均也只是笑笑。 这一场盛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众人也由着傅氏弟子的指引,从贺天大典观礼之处移到了沧海阁内吃茶喝酒。 很多修士中关系亲近的, 平日也要忙着处理家族或者宗门内的大小事,不太能得见。借着予安君的喜宴,好些修士们都已经推杯换盏了好几杯。 傅灵均更是推脱不得, 六合内赶来的修士太多了, 纵然他已经晋升圣者, 成为了六合内响当当的道圣之一, 到底年岁尚轻。与傅月白有些交情的那些长者们都赶来喝他一杯喜酒, 傅灵均自然得一一奉陪。 只不过姜瑭倒是逃过了一劫。因着予安君相护, 能靠近姜瑭身边的都是相熟的朋友。那些人自然不会刻意为难姜瑭, 于是他就安静地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看着周围那样多的人无所适从。 “你可想回水云台?”傅灵均喝完了一轮酒, 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靠近了他,握住他的手。 姜瑭作为一个被保护好的新人,在这样的场合毫无用处。他也被来来往往的人弄得有些乏了,就点了点头。 而后傅灵均看了一旁候着的傅星傅月二人一眼。她们是水云台的老人,自然看得懂予安君的意思,很快便迎了上来,将傅灵均身后的姜瑭一起挡住了向外面走去。 傅月白素日身子不太好,傅夫人便一直管着他不让他喝酒。今日趁着大喜的日子,旁人来敬酒的时候,傅月白便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转头就对上了自家夫人不悦的目光。 “夫人……”傅月白脸色有些窘态,但还强装着十分冷静的模样,“这么多人呢。” 傅夫人无奈地抿了抿唇,丢下一句:“我又说什么了。”说罢扭头就走。 傅月白一见夫人要走,连忙扔下找他喝酒的淮守心和盛若霖二人,跑去找傅夫人去了。 “哈哈哈哈,这场景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傅宁一边啃着手里的鸡腿,一边瞧着吃瘪的家主跑去找傅夫人的样子,笑得极其放肆,“我也就小时候在他家里瞧见过,傅家主还怎么和我说来着,他那不是怕,是尊敬,哈哈哈哈,现在长大了才知道他是真的怕傅夫人啊!” 坐在傅宁旁边喝酒的一位内门弟子看着傅宁满脸笑堆起来的肉,忍不住调侃:“就像你怕你娘一样?” “……”傅宁笑不出来了,“就你多嘴!” 沧海阁内一片欢庆热闹。 另一边,姜瑭被护送着一路向水云台的方向走。 身边跟过来的不止有傅星和傅月,还有矮墩墩的傅辰和一个瞧着十分顺眼的小玩伴。 “小瑭哥哥!”傅辰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费劲儿跟上大部队,等到人快散了才伸手,递出了一个油纸包,“给你!礼物!” 油纸里面包着好几块香香软软的糖糕。傅辰听说,今日贺天大典小瑭哥哥会很忙,没空吃东西,刚才一瞧的确是那样,周围来往的都是人,小瑭哥哥坐下只喝过一口茶,便特意包了自己最爱吃的糖糕来送给他。 姜瑭瞧着礼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傅辰圆溜溜的脑袋:“谢谢阿辰!我很喜欢!” 除了他之外,一起跟过来的小玩伴也送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娇妍的花儿是被揣在怀里到过来的,方才小玩伴又凑了热闹,被人群挤过来挤过去,现在一捧花被压得有些塌。 “哥哥,漂亮!”他好像有些结巴,说话时像极了之前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姜瑭。声音奶奶的,把手举得高高的,头上小短髻上别了一只草编的蝴蝶,因着他的动作,翅膀颤颤巍巍。 靠的近了,姜瑭这才觉得这孩子有些许眼熟来。他生着一张圆润的小脸,带着可爱的奶膘,眼睛黑漆漆圆溜溜,乍一瞧竟有些像娃娃脸的淮成荫。 但姜瑭自然知道这孩子不可能是淮成荫。梦境中的广陵府比现实世界早了数千年,据说淮守心的儿子也就比傅灵均大上一些,这会儿还没寻到道侣,更别提不知在哪儿的淮成荫了。 “谢谢!”姜瑭接过了那捧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珂。”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水云台的方向走去。水云台早在这几日被布置得很是喜庆,为了更加热闹,今日来观礼的修士们赠送的贺礼陆陆续续全都送往了水云台的库房,来往的弟子们手里全是红布托着的贺礼。姜瑭忍不住看了两眼,便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晃晕了。 老牌仙门世家果然都个顶个的有钱。 等回到了水云台,傅辰和傅珂两个孩子便被带去吃东西了,傅星傅月则候在门外,姜瑭一个人等傅灵均回来。 他曾经等过傅灵均很多次。在安远府的时候,在十方居的时候。 每次傅灵均出去搞事,姜瑭就忍不住担心。担心江长远那边提前知晓了他的布局,担心他不小心暴露了,甚至担心深夜回来的傅灵均会身受重伤,带着他一块儿逃亡。可他知道担心没用,只好每日强撑着精神等他回来。 大概是之前太忙碌,而现在太安静。姜瑭经常倚在窗边看向那座满是花树的青山,但唯有今日,他才抱着一种明智世界的终点,还要等着它一起走向尽头的怅然。 很快暮色渐起,云霞漫天。绚烂的晚霞将那漫山的淡色花朵染成了娇妍的红粉色,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美得如梦似幻。 他看着看着,觉得有些烦闷,便跑回了床边,懒懒地躺了下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檐廊下高悬的大红灯笼一盏一盏点亮。酒席还未散场,作为主人公傅灵均却不知怎的脱了身,步履稳健地朝着寝殿慢慢走来。 傅星和傅月都还候在殿外,看到傅灵均来了,都笑嘻嘻地行礼:“予安君!” 听到这声,姜瑭腾地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辛苦了。”傅灵均停顿了一下,而后轻笑着说,“这么多年,多谢照顾。” 他脸上带着亲近的笑,傅星傅月却觉得这样笑着的予安君有些遥远。 远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 “予安君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傅月对着傅星眨了眨眼,“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呀。” 说罢,拉着傅星的手偷笑着跑开了。 傅灵均在门口站了一会。 今日借着这场盛大的喜宴,他和每一位相熟的人告了别。此刻回到水云台,四下恢复了安静,才觉得恍然隔世。 良久,他推门而入。 数根燃烧的红烛之上跳跃着橙红的火星,光从绣着火凤凰的红绡帐外透了进去,将坐在里面的身影衬得朦朦胧胧。 姜瑭坐在红绡帐里,看着一抹张扬的大红色缓缓走了进来,带着浸透了全身的,辛辣中带着清香的酒味。 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坐在床上更加不妥,穿上鞋快步迎了上去。 “你回来啦。”他站在床前看向傅灵均。 一身华服的矜贵公子银冠玉带,背着浅浅的月色慢慢走了进来,脚步好像有些虚浮。 姜瑭连忙过去扶住傅灵均的胳膊,将人带到了桌案前坐下。 开窗,倒茶,然后用手在他的面前挥了挥,给他散散酒气:“怎么喝,这么多呀?” 傅灵均抬眼,那张略显苍白却又绝艳的脸就那样望了过来。长长的睫羽随意呼吸微微颤动着,一眨不眨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人。 “我听说,今日可热闹啦,你爹爹还,惹了你娘,是不是?”姜瑭一边同他说话,一边捧起了茶杯,凑到傅灵均嘴边。 方才还健步如飞的予安君,此时倒正像是醉了,乖巧地喝了一口凑过来的茶。 “嗯。”傅灵均答,“母亲不许父亲喝酒。” 姜瑭脑补了一下傅月白偷喝酒被傅夫人捉到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之前一直以为,傅月白是一位十分严肃的父亲。在来到镜花水月之前,他对傅月白的了解也仅仅只有在乾坤域听八卦之时,那一句短短的“端方君子,美名无数,曾与圣尊齐名”。 谁曾想端方君子也会惧内,并且脑回路时时与常人不同。 他尽责地给傅灵均喂完了一杯茶,顺手擦了擦傅灵均沾上了水渍的唇角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傅灵均苍白的脸上竟然涌上了一层淡淡的粉意。 像是一只纯白的素净瓶上,开出了一朵牡丹花来。 “说的好像,你就能,喝多了。”姜瑭小声哔哔。 傅灵均眨了眨眼。 “没有喝多。”他说,尾音带着倦意,却好像十分认真的在解释这件事。 姜瑭觉得这样的傅灵均有些可爱,忍不住伸手捧住他因醉意而泛上粉意的脸,故意用逗孩子一般的语气宠溺地说:“嗯嗯,我们阿声,没有喝多。” 这还是姜瑭第一次用“阿声”这个名字去唤他。 平日清醒时,他总不好意思叫傅灵均的名字。今日趁着他醉酒,就忍不住想用这样亲昵的名字呼唤他。 傅灵均浑身带着酒气。他听到阿声二字,眉眼间的醉意好似要漫出来,隐隐透着万般风流。 姜瑭被他这么盯地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就往后退了一步,嘟囔着:“天黑了,要关窗……” 可是才退到了一半,那截纤细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再一拉,他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傅灵均的怀里,被迫仰头看向他。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烛火的影子,还有他。 然后慢慢靠近,带着酒气的吻略有些粗鲁地印了上来。 第127章 盛大的告别 “唔。”姜瑭缩着脖子想躲, 后颈却不知什么时候扶过去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他,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 迎接这个吻。 他带来的不止有毫无章法的探访, 还有浓浓的酒味,被推挤着进入到他的世界, 熏得姜瑭都仿佛多出了醉意。 入夜的广陵府还未沉睡, 因这场盛事灯火通明的沧海阁内, 还远远能传来喧嚣的劝酒声、杯酒相撞的脆响,匆匆从长廊上经过的女侍和弟子们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后山上一阵清凉的晚风拂动着花叶簌簌作响…… 分明那样热闹, 可姜瑭却觉得那些声音越来越远,周围越来越静。 近到他只能听到傅灵均急促的呼吸声, 还有搅扰了月色的, 暧昧的水声。 他根本喘息不了, 感觉一切都被傅灵均掠夺了, 他只能沉浸在那个美妙又玄奥的感知中, 随着傅灵均的动作而回应着。 每每坚持不住的刹那,那人又会体贴地松开他一秒,不等他多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他的脖子再一次被托着向上,火热的吻又一次落了下来。 那只手覆在他的脖颈后,指腹轻轻刮擦过他的皮肤,带出阵阵颤栗来。 而后顺着少年的背脊不断向下,一直滑到了腰间, 手臂用力,轻轻巧巧便将怀里的人抱了起来。 姜瑭头晕目眩着被放开了,整个人被傅灵均抱着向绣着火凤凰的红绡帐走去。 烛火拉长了二人的身影, 交叠着,暧昧着。 方才大开的窗户“吱呀”一声被关上了,将那一树热闹的春色关在了窗外。 春色又一次开在了红绡帐内。 纤弱的少年整个被压在柔软的被褥中,因着不复温雅的动作,床上堆叠的大红喜被撞散了凌乱不已。 火焰烧了起来。 那股名为渴求的火由触碰到的每一寸开始燃烧,从眉间鼻子,烧到了嘴唇和下巴,而后逐渐蔓延开来。 修长的手指停留在紧紧扣住的衣领处,轻轻一拽,炫目的白像是最精致细腻的白瓷,在透过红绡帐的烛光映衬下,微微泛着粉意。 傅灵均放开了他。 细细密密的吻顺着他的下巴到了脖颈,一下又一下,啄在了微汗的肌肤上。 最后停在少年人不太明显的喉结上。 姜瑭大脑缺氧,一直喘了好几口,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唔……傅……” 抗议才刚刚冒出了一个字,那股子浓烈的酒气再一起倾压下来。 被接连亲了许久的姜瑭整个人都快要变成粉色了! 他何曾想过端方自持的予安君会做出这般孟浪的举动来! 因为对方是偷袭的,他根本没有准备,从方才坐在床边软椅上时便被亲昏了头,现在到了红绡帐内,他又觉得自己被一座大山给压得严严实实,手推不动,脚踢不了,浑身崩得紧紧的,又慌又羞。 可是那些慌张的、羞涩的、抗拒的情感中,又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渴求来。 他喜欢傅灵均。 他喜欢靠近他,触碰他,拥抱他,亲吻他,或者做更多更亲密的事情。 于是推拒慢慢变成了迎合,伸手去搂住傅灵均的脖子。 红绡帐轻轻晃动着。 烛火透了进去,交叠的身影朦朦胧胧。 温雅矜持的君子乱了发,玉冠不晓得散落到了何处,散落下来的墨发与身下的少年缠绕在一起。 热烈的红,深邃的黑,颠来倒去调成了一杯极致浓郁又醉人的酒,在红绡帐后缠绵着。 二人拥在一起吻了许久,傅灵均身上的酒气仿佛才消了些。 他又一次放开了姜瑭,那双暗藏着渴求的眼睛深邃如墨,直勾勾地盯着大红喜被伤的人好一会儿。 姜瑭浑身都软绵绵的,衣领也不知何时被下拉出好大一片来,勉强从方才那种哪哪儿都不对劲的状态中脱离后,手忙脚乱将衣裳拽起来,不可避免看到了白皙的肌肤上开出了一连串娇艳的红梅。 登时清醒了一分。 迷蒙的眼睛对上了傅灵均,又清醒了一分。 傅灵均盯着他,好看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双手撑在他的身侧,浑身散发着一种请略兴极强的欲/望。 被那种眼神一盯,姜瑭觉得自己快要变成软糖了。 “你别、别看我……”声音软绵中带着性感的沙,让姜瑭自己听了都觉得太不像话。 他连忙用手将自己的衣襟给拽了起来,遮住了那一连串红梅,又将自己的脸给挡了起来,不去看傅灵均。 可挡着挡着,忍不住岔开手指,从指缝中去看他。 傅灵均笑了。今夜的他仿佛连笑都是在酒坛子里泡过的,笑起来那般让人沉醉。 “你穿红色,很好看。”他纵容着害羞的姜瑭捂住自己的脸当鸵鸟,十分认真地夸赞了他。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是又魅又乖的猫。少年人的皮肤是最细腻的白瓷,穿上最妍丽的红色时,整个人华美而又热烈,像是一枝开得正盛的海棠花,让他忍不住一看再看,心生采撷之意。 被真诚的夸赞当然值得开心,被那双真诚而又直白的眼睛盯着夸赞,那份开心里还能多出一分暖流来。 姜瑭羞成了一只小虾米,从指缝中偷偷看了看傅灵均,然后将手放了下来。 “你也好看。”他小声的回赠了一句夸赞,而后引来了傅灵均低低的笑声。 他的笑就落在姜瑭上方一寸,带着微微的痒意钻入了他的耳朵。再然后,姜瑭就被抱住了。 这一次傅灵均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就像在抱一个柔软而助眠的枕头。 姜瑭甚至怀疑傅灵均是不是又要抱着他睡着。 毕竟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安眠药成精,以前和大佬最多的日常就是,大佬用美□□惑他,勾引他大白天的和他一起睡觉——字面上的那种睡。 二人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 良久,姜瑭听到傅灵均说:“要结束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若失。 姜瑭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场美梦终究要走到尽头。 虽然他用尽全力给予对方一场美梦。 傅灵均也用一场盛大的喜宴来告别所有爱他的人。 “嗯。”他回抱住了傅灵均,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将手收得紧一些,更紧一些。 那一抹被姜瑭收起来的神魂宛如一颗明亮的星子,从姜瑭的怀中慢慢漂了出来,悬浮在他们的中间。傅灵均没办法直接触碰到它,在镜花水月中,能触碰到它的唯有姜瑭一个人。 姜瑭试了好几下都没办法将星芒放回到傅灵均的身上,最后只好将星芒放在自己额间,轻轻拥额头抵住了傅灵均。 闭眼,感受自己的神魂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包围,感受到与另一个灵魂的相拥。 没有感受到任何抵触,甚至对方连自己尖锐的锋芒都收敛了起来,任由着姜瑭揣着那一点星芒进入了他的世界,将那一片破碎的天空一点一点补齐。 没有尖锐的、躁动的、刺痛的、锋锐而愤恨的情绪海啸狂卷而来。 姜瑭能清晰的感受到,现在傅灵均的神魂有多么安宁美好。 渐渐地,他的眼前出了一些画面。 都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最深刻也最美好的画面。 他看到傅灵均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喜服,蹲在傅辰的面前,笑着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很高兴能见到你长大一些的样子。” 傅辰歪了歪脑袋,一边啃糖糕啃得满嘴都是糕点屑,一边说:“哥哥不是年年看着我长大吗?” “是啊。”傅灵均伸手擦了擦他唇边的糖糕屑,“年年看着,还是高兴。” 他看到傅灵均对着父亲深深施了一礼:“父亲,我已经能够保护自己和所爱的人,请您放心。” 傅月白还在着急找赌气离开的傅夫人,带着酒气拍了拍儿子的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等会儿你要是喝乏了,就找机会溜出去寻小瑭去吧。” 他还看到小胖子傅宁摇摇向他举了举酒杯,庆贺着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桩喜事。 看到了观礼贺天大典时,人群中的贺夫人偷偷抹着眼泪,可脸上却绽放着幸福而宽慰的笑…… 姜瑭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灵魂越变越轻,最后好像抽离了这个身体,慢慢陷入了另一段沉眠。 乾坤域,十方居内。 相行站在门口将所有修士挡在门口,手中还握着一根粗黑的铁链。 “可是……当年广陵府出事之时,雪霁宗主与副宗主,不都在追击傅声之时,被傅声越阶斩杀了吗?” 有修士小声嘀咕着,看着相行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 “斩、杀?”相行听到了那人的话。他迟钝地重复着,眼神有些迷茫。 他的脑海中好像出现了一丝什么别的东西,可当他准备去抓住时,那一瞬出现的东西又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主人越来越强盛和浓郁的气味。 “主人。”相行回过头去,原本昏睡在囚道大阵中的傅灵均已经缓缓坐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好像是还没有适应神魂在身体内苏醒。纵然如此,他也习惯性地想要将身边的少年揽到身边来。 没揽到少年,反而揽到了一只毛绒绒的白团子。 它好像睡得很沉。 脆弱而未经修炼的灵魂强闯镜花水月,消耗了超出身体所拥有的力量。 傅灵均动了动手指,金红色的凤凰火从他的指尖翻飞而出,钻入了小兽的体内。 阳光从大开的门外照耀进来。 恍如隔世的光芒让傅灵均忍不住眯了眯眼,下一秒,看清了门外密密麻麻汇集过来的修士们。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他怎么就醒了?” 第128章 不想承认 姜瑭也醒了。 不, 确切的来说,他是恢复了意识,却没办法睁开眼睛。 他能感受到傅灵均抱着他, 能听到外面那一大群修士纷杂的话语, 可他就是醒不过来。 一种十分强烈的困倦席卷而来,姜瑭能感知到自己的力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消失的很快。而他没办法苏醒,好像和这种诡异的感觉有关。 淦,这下不止肾虚了,他哪里都虚! 傅灵均的本源灵火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可进入多少, 就失去多少, 几乎顶不上什么用。 姜瑭看不到, 傅灵均的表情变得很差劲。他只是被那阵困意席卷了,忍不住又睡了一会。 修士们纷纷议论起苏醒的傅灵均来, 因为怂, 议论声音都极小。但对于耳聪目明的修士来说, 这样的声音着实算不得小声,叽叽喳喳一片又一片, 扰得人头疼。 傅灵均却没有心思去在意那些人的声音。 他认真地为姜瑭体内输送大量灵力和灵火,仿佛和纷杂的世界相隔。 不够。 远远不够。 灵力与灵火已经无法稳住姜瑭体内生命力流逝的速度,傅灵均的额头慢慢溢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 “主人……”相行感受到傅灵均体内的灵力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 隐隐有些不安,“继续, 下去, 不行。” 傅灵均充耳不闻。 甚至到最后, 原本熊熊燃烧的本源灵火几近枯竭之时,傅灵均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封存在姜瑭体内的、所有修士的命火取了出来,化为一团炙热的火焰在空中升腾燃烧。 想要强行将它们化为己用,注入姜瑭的身体。 “诶不是!”门外的修士们认出了傅灵均所用的命火,一个二个表情都十分震惊,“那可是咱的命火!傅声说用就给用了?” “他不还也就罢了,怎么敢这样糟蹋我们的命火!” “江长远都死了,他凭什么不还咱命火啊!快想想办法,再等一会儿可就来不及了!” “这能想什么办法啊?” “他变虚弱了!咱不一定打不过他啊?”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被淮守心和叶正闻召集起来,想要寻找并帮助傅灵均的人,心中都隐隐升起了想要趁着傅灵均现在与江长远一死一伤的情况,出手将命火夺回来的冲动。 淮成荫站得近些。他本还在看傅灵均怀里的那只眼生的白团子,和地上眼熟的、属于姜小公子的衣裳,隐隐觉得有些微妙。一听到那些修士们无耻的窃窃私语,一股忍不住的怒火登时烧了起来。 “你们着什么急?”淮成荫双手抱胸转过去,看着那群修士,“别说傅公子还没用命火,就算是用了那又如何?江长远是谁杀死的?是谁救了大家?要是江长远还活着,别说是命火了,大家连命都没了!” “谁知道他会拿我们的命火去修炼什么邪魔外道?”有人看着自己的命火就被傅灵均掌控着,心里愈发着急,甚至口不择言起来,“当年他可是——” 这修士话说到一半,猛然对上了傅灵均凝视过来的目光。 穿越了人群,那双眼睛锋锐无比,像是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 那种无畏的、冰冷又不屑的眼神扫了过来,让他忍不住瑟缩起脖子,躲开了傅灵均的视线。 登时闭嘴了。 所有修士的面色都跟着不太好看。 他们觉得自己被威胁了彻底,但没办法挣脱这份威胁。 命火自然无法挽救姜瑭不断逝去的生命力,傅灵均也不愿再在这里耽误自己的时间,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血色符文。 符文在出现的那一瞬间又消失不见,化为一股神异的力量,融在了乾坤域困住众人的大阵之内。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罩住乾坤域的那一层柔韧的光幕飞速消融。 傅灵均怀中抱着未醒的姜瑭站起身,从早已死透的贺暄青尸体上拔出了侍佛剑。 侍佛剑已经吞吃掉江长远所有逃逸的残魂,拔出的那一瞬间,那具腐烂中的尸体吐出了一股浊气,像是安眠前的轻叹。 傅灵均侧头对相行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 而后直接踏空而行,朝着乾坤域破损的大阵飞去。 那处被损坏的大阵要恢复起来说简单也简单。当初本就是傅灵均刻意损坏的,大阵旁又遗留了无数修缮阵法的高阶灵砂。傅灵均以最快的速度补全了乾坤域的传送阵法后,几乎没有停留的,直接前往东木大陆无相域。 五行大陆皆有空禁。可是今日,无相域却出现了一位胆大包天的违规者,径自在空中凌空飞行。 “什么人!”世人皆知,唯有圣者能够凌空飞行。而六合内现在仅有的几位圣者,一来都是很守规矩的人,二来都是极其脸熟的人,像是这样一眼认不出来又生得那般显眼的,着实让众多追击的守域者越追心越慌。 “黑色重剑……”有守域者想到了什么,立刻将同伴们全都拦了下来,“都别追了!” 他猜到了傅灵均的身份,立刻向无相域主汇报这个情况。 无相域主正是来乾坤域凑热闹,结果被相行的铁链抽得血肉模糊的倒霉蛋。 他收到了那封灵讯后眼前一黑:他可真是到了哪儿都逃不开傅灵均这个魔咒! 而傅灵均,此刻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六合第一药宗:浣云宗。 他虽然并没有与浣云宗打交道的经验,可是在镜花水月中,他已经进出浣云宗无数次了。 江长远创造的世界自然无一不还原,故而当傅灵均按照镜花水月中,浣云宗的地形图偷偷溜进去时,没有一个药修发现了他的存在。 包括正在炼丹的木泛渊。 他正在凝神炼丹,隐约感受到了空气中忽然出现的威压,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张脸时,手一抖险些将一炉鼎的丹药全毁了。 “我知道你有七枚补天丹。”对面那人居高临下站着看他,“借我一用。” 木泛渊:“……”说的好像借了真能还一般。 “何人与你说的?”这件事六合内知道的人极少,左不过是在燕从西和江长远来浣云宗治疗手伤时,被套去了话。可要说是他们二人会到处宣扬此事,木泛渊又觉得不太合理,毕竟这等逆天续命的好东西,谁都想向他讨要一颗备着,以免有什么不测。 傅灵均懒得与他废话,单手拔出侍佛剑横在木泛渊的脖颈处:“给我。” 木泛渊已经长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威胁了。 他低头看了看逼近脖颈的锋锐剑刃,又若有所思地朝着傅灵均怀中那一抹纯白扫了一眼,面上带着笑:“补天丹我可以给你。可是失去了命骨的瑞兽,总要找回命骨才能长久地活下去。” 傅灵均表情一变。 “原来泽阳府那只失踪的瑞兽,是被你救了。”木泛渊半点也没有被威胁的自觉,背脊挺直地坐着,“剑收起来吧,再拖下去,它要死了不是吗?” 那柄抵在他脖颈处的重剑慢慢收了回去。 木泛渊看着傅灵均警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瑞兽之事无人知晓,只是我宗一位药师伤重之时被我看了神魂,我恰好看到了那一段。给,补天丹我只有七枚,一日一枚。七日内你若寻不回它的命骨,我也回天乏术了。” 傅灵均接过一个白玉做的精巧瓷瓶,打开,里面躺着七枚圆滚滚的丹药。 他倒了一颗在手心,仔细端详着,而后小小的咬了一口,确认无碍后才掰开姜瑭的嘴,将补天丹塞了进去。 随着补天丹在姜瑭的嘴里慢慢化开,进入沉睡的体内,姜瑭也从方才那种无知无觉中苏醒了过来,恢复了意识。 他很难去形容自己的感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给暂停了。无论是不断流逝的力量,还是别的什么。 他依然没办法睁开眼睛。 姜瑭整只被傅灵均揣在怀里,又回到了一开始大佬走剧情他混日子的感觉,只是多了一丝对自己的担心,担心自己睡不醒,担心自己身体越来越差,担心哪天就嗝屁了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可真是杞狗忧天。 乾坤域解封后,那些被压制了数日的灵讯以一种报复式的速度,传遍了六合。 里面最劲爆的消息,无外乎就是关于江长远和傅声二人。 回到千巧楼的众位修士也忍不住向同伴诉说今日之事。 “那个傅声可真是的,拿了咱的命火就直接走了……”这是抱有怨念的修士。 “你少说两句吧,那淮家的小子说的没错,至少江长远死了,咱都还活着。”这是想通了的修士。 “命火没了就没了,总好比他拿在手里一直威胁我们好。” 但有想通了的和平人士,自然就有钻在牛角尖里的激进份子:“你们怎么知道他不会拿咱的命火去做坏事?他可是杀亲杀友疯魔的大魔头!他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也有迅速倒戈的:“可别这么说了。江长远死之前,燕宗主问江长远的那些话你们都没听见?如果当真是江长远策划的那一切,傅声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吧…… 这是很多修士都不愿意承认的。 纵然燕从西说了江长远从算计傅月白,到算计傅声,甚至还有给宋永峥引魂香的事,但大部分修士都不愿意认同这一点,一直都逃避着去考虑这一个可能性。 因为一旦承认了这件事,那么他们以前所作所为都会变成笑话。 他们不想成为笑话。 第129章 四时轮转 到了快晚上的时候, 还滞留在乾坤域的修士们又得到了一条傅灵均的命令。 他仗着自己手里有众人的命火,让所有乾坤域内的修士去寻找一块氤氲着流光的骨头。 “我就说他会一直以命火为要挟让我们做事!”有的修士不太乐意,索性往后一靠, “事情一件又一件, 他是使唤我们上瘾了吧?” “……那你去吗?”同伴已经准备出去了,毕竟对傅灵均, 他的忌惮多余不耐烦。 那位嘴里说着不乐意的修士:“……” 他不乐意归不乐意, 终究还是要听话的, 只好痛苦地爬起来,和伙伴一起出去寻了。 一块氤氲着流光的骨头, 这个概念着实有些玄。 很多人认为是宝石,毕竟骨头这种东西再怎么变也不可能是流光溢彩的。 除了贺夫人。 她从江长远的掌控中慢慢苏醒以后, 又贺家主口中得知了一切的始末。 贺家主在江长远疯魔那日, 也献出了命火给傅灵均。先前没有去寻找命骨, 也是想等着贺夫人醒来后, 说明情况再去, 害怕她醒来又一个人面对一切,会感到不安。 “他、他可说过,那块骨头有多大?”贺夫人听完了贺家主说的一切, 忍不住问。 贺家主丧着一张脸:“说是挺小一块,大概和成人的手指差不多大。” 贺夫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知道贺暄青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就算从宋家偷出了瑞兽的命骨来,也没有将他的性命救回。 如果傅灵均所要的东西是瑞兽的命骨,她知道在哪儿。 就在贺暄青的体内。 “南儿……的尸首, 现在何处?”她问。 傅灵均没料到,自己离命骨曾经那样近。 贺夫人醒来后,几乎没有犹豫的, 便将贺暄青体内的命骨剖了出来,由贺家主亲自送去了浣云宗。 姜瑭吃补天丹的时候在睡觉,命骨回到体内时依然在睡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面临了什么危机,只觉得自己太容易睡着了,偶尔醒过来一会儿,意识不足以支撑起整个身体,很快又会陷入沉眠。 傅灵均是亲眼看着木泛渊将命骨接回了姜瑭体内的。 可沉眠的小兽依旧没有醒。 “你在怀疑我的技术?”木泛渊难以置信地瞪着傅灵均,“我说它活了就是活了,它醒不过来和身体无关,是它的神魂不知因何之故损耗过大。等它什么时候恢复了神魂之力,便会醒过来了。” 镜花水月能困住神魂强大的修士,姜瑭以凡人的灵魂强行进入其中救人,中途还吃了那样多的毒草险些将自己毒死在梦境中,灵魂变得太过虚弱。 灵力还可靠外力补充。 神魂之力却只能慢慢养回来。 这一切姜瑭都不知道。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的时候醒过来,大佬一直都陪在他身边。这就让他有了一种,自己没有睡很久的错觉。 如果按照睡一觉醒一次是一天的话,那他才睡了三天而已。 可是,他的一觉并不是一天,而是整整一年。 他安然睡去的漫长时间里,傅灵均漫无目的地抱着他到处走。 曾经变成人的姜瑭想要踏遍万里山河,却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在睡梦中,就已经达成了很大一部分目标。 他上一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了来自旷野的风声,还有靠近傅灵均心脏最近的心跳声,再一次醒来时,耳边便是嘈杂又热闹的人声。 他们又一次回到了乾坤域。 三年时间,乾坤域已经在燕从西手下焕然一新。 之前那一场大战后烧毁的阁楼、破碎的长街全然重建成一切未发生过的模样,甚至连长街两侧卖扇坠香囊、糕点灵果、灵器丹药、妖兽材料之类的小摊也重新支了起来。 傅灵均怀中揣着一只睡得香甜的小白狗,顶着林声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地方,然后闻到了一股子飘香十里的肉香,鬼使神差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热心摊主。 “诶?道友好久不见啦!”向来生意不错的摊主刚刚擦干净桌上的油渍抬起头来,便见到了一张可谓眼熟的脸。他认出了傅灵均,还朝他怀里看了一眼,十分热络地问,“一位?” 傅灵均抱着姜瑭坐了下来:“嗯。” “道友吃些什么?” 傅灵均自然是不需要进食的。只是今日故地重游,他忽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忍不住想起姜瑭馋的口水直流的样子。 “炙烤焚魂冰眼蛇、爆炒银月兔丁、雾丝草烤鸡、清汤馄饨。”他没有看挂在摊位上的那一大片木牌,报出了四个姜瑭喜欢吃的菜。 “好嘞!”摊主高声吆喝了一声,火起,倒油,调料滚入热油爆香,食材一股脑倒了下去飞快翻炒起来。 香味阵阵,吸引了很多过路的修士驻足,客人陆陆续续增加。 傅灵均旁边那一张桌子被三位看上去有些局促的年轻人占了。他们看上去对乾坤域不太熟悉,点菜和观察四周时眼神里都带着新奇。 “周兄,你今日这头发怎又是歪着的?”与他同座的好友瞧那位周兄的头发梳得不太整齐,便忍不住笑他。 那位姓周的修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摸了摸自己梳歪的发髻,有些不好意思。 “周兄这头发一瞧就是弟妹的手艺。”另一人喝了一杯免费的茶水,颇不留情地笑着说,“自从周兄找了位道侣,头发没一日是整齐的。” “哈哈哈哈,还不如周兄当初自己梳得的。” 周姓修士被好友轮番调侃也没恼,反倒是和他们一块说笑了起来。 大家挨得近,傅灵均便看到周姓修士明显有些凌乱的头发许久,一直等着菜都上齐了,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还记得少年人用筷子夹了一块裹满了酱汁的兔丁凑到他面前的模样。可那道菜是什么味道,他竟然忘记了。 傅灵均从一旁的竹筒内抽出一双筷子,将四道菜尝了一遍。 姜瑭偏爱口味重一些的菜肴,傅灵均向来不吃,或偏爱清淡一些,这几道菜入口确实算不得喜欢。 热心的摊主之所以记得傅灵均,便是他从来都不吃。这次终于见他尝了菜,笑着问了一句:“道友觉得如何?” 傅灵均想了想。 “好吃。”他说。 他一直不理解姜瑭的口腹之欲会那样重。到了今日,才理解了一些。 吃完后,他留了灵石离开了。 因着天色渐晚,小摊上都挂出了灯笼。 卖糕点的摊子旁边恰好有一个卖簪花穗子、香囊首饰的摊子。 卖首饰的摊主抱出了一只胖乎乎的灯笼挂了起来。 灯笼上糊着细腻的宣纸,上用狼毫笔画了树枝娇妍的桃花,桃花下则趴着两只圆滚滚的兔子,通体雪白又软又胖,倒是像极了怀中绵软的小团子。 “买两枚同心结吧!”从长街对面过来一男一女两位修士。娇美的女修拽着男修的袖子晃了晃,“我听说这家的同心结卖得可好啦,只要与心爱之人系上,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也会在一起呢!” 女修倒是跃跃欲试,站在她身旁的男修表情就有些勉强。他在那两枚看着就十分普通的同心结上瞧了好几眼,说:“不过是凡人信的小物件,你为何会信这些?” 见女修的眉头皱了皱,像是要反驳他的样子,男修又十分认真地补了一句:“轮回之说哪有那般巧,又能恰好和系了同心结的人再续前缘?这些小玩意都是凡人编出来哄骗自己的,我们又何必当真呢?” 他的本意是想说,大家都是修士,与其相信轮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好好修炼,好好的在一起千年万年。 谁料听了他的话,女修有点不高兴了,双手叉腰,仰头看向自己的爱人:“那你是不想和我系吗?不买就不买,我不和你买了!” 说罢转身就走。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男修见她真的要走,连忙向摊主买下了两枚同心结追了上去。嘈杂的夜市中隐隐约约能听到他小声哄人的声音。 傅灵均仿佛没有目睹一场寻常到再寻常不过的道侣闹别扭,而是一直在看着那盏挂起来的灯。 守着摊位的摊主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修。她瞧傅灵均在在自家那盏灯上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他究竟想买还是不想买,索性开口问了一句:“公子,可要买首饰送给心上人啊?” 毕竟不想买的话,有这样高大的一个人杵在这里,是很耽误她做生意的。 傅灵均的视线从那盏灯上挪到了摊位上摆的琳琅满目的小东西上。 方才卖出了一对的同心结的位置,现在又很快补了一对新的上去。 他瞧着那两枚同心结,不知想到了什么,从纳海珠内掏出了一枚中阶灵石,放在了同心结旁。 摊主眼睛都亮了! 她许久未见过这样阔绰的客人,怕傅灵均要走,那双敏锐的眼睛在傅灵均身上狠狠地打量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他的发髻上。 这位客人浑身都透着贵气,唯有头上那支簪子朴实无华,还是纯木的。 “道友要不要买一支新簪子?” 她热情地将自家贵重的簪子都挑出来给傅灵均看:“瞧瞧这两支,颜色通透吧?这可是我从北水大陆弄来的好东西呢,也就剩下这两支啦。” 傅灵均的视线在那两支色泽清润的玉簪上扫过。 “不必。”他说着,拿上同心结转身走向人潮。 一枚系在了自己腰间,一枚系在了姜瑭毛绒绒的脚上。 第130章 烟火夜 因着三年前的那一场大难, 生活在乾坤域中的人们都会自觉的在每年今日燃花灯、放烟火,庆祝苦难离他们而去。这一日六合内其余大陆的修士们也会来凑热闹,从傍晚开始, 乾坤域内十里长街里都塞满了人。 繁华的夜市之中, 隔着一条街的对面酒馆二楼上,燕从西和叶正闻正在喝酒。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身后还挤着两只毛绒绒的大脑袋, 一只一个饭盆, 正在十分努力地吃着碗里的肉。 燕从西的视线在银霜虎和赤焰虎身上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妖兽总吃这些东西, 终归不太好。” “嗷呜~”近年身形越发壮硕的银霜虎像是听懂了燕从西的嫌弃,委屈巴巴地嚎了一声。 赤焰虎也长大了许多, 肌肉线条健美流畅, 同三年前那只软乎乎的幼崽已经大不一样了。 叶正闻兴致不是很高, 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下次不让它们吃了。” 见自家闹腾的大侄子忽然转了性, 燕从西倒是来了兴致。他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听闻盛若霖家的小丫头跟着浣云宗的木宗主闭关修药去了?” 叶正闻的表情变得有些别扭:“舅舅提她做什么……” “她不是喜欢泽阳府那小子么?”燕从西摸了摸下巴,语气十分认真地套着八卦,“追了三年无果, 这是要放弃了?” “……”叶正闻别了别嘴,“我怎么知道。” 瞧他这副失落又可怜的样子,燕从西忍不住嘴欠了一句:“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叶正闻老早就和燕从西提过自己对盛意雪的喜爱之意,燕从西也有意无意同盛若霖说起过此事。 两位长辈对于两家能够结亲之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奈何盛意雪太过执着,整整三年都跟在宋晋遥身边。一直到了最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就放弃了, 扭头就上浣云宗拜师学艺去了。 听燕从西这样问,叶正闻心情更差了:“今天能不能不说盛姑娘啊。” “行,那你想聊什么?”燕从西只觉得看自家大侄子笑话实在搞笑,一高兴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准备一饮而尽。 “你都喝多少了?”叶正闻皱了皱眉,看着燕从西曾经被江长远洞穿的心脏,“旧伤不疼了?” 燕从西举杯的动作做到了一半。 他近日的确时常觉得旧伤隐隐作痛,听到叶正闻这句话,硬生生又将酒杯放回了桌案上。 “不喝了,走了。”他每次旧伤复发时心情都会低落很久,寻常人都不会拿这件事来触他霉头,唯有叶正闻百无禁忌。 孩子长大了,他打起来都不太顺手了。 叶正闻还真没想到自己能用一句话把舅舅给气跑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一袭青衣的舅舅板直着背脊利索下楼,忍不住偷着乐起来。 “啧啧,原来舅舅还不乐意听这个啊?”他给自己美美地倒了一杯酒,想起今日淮成荫好像也来了乾坤域,顺手给他发了条灵讯。 淮成荫暂时没空去看叶正闻的灵讯。 他方才去买花灯的时候,好像瞧见了宋晋遥。 自从三年前乾坤域解封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了。这次一见,宋晋遥哪里还有三年前的潇洒俊逸,反倒瞧着愈发颓废起来,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结合了偶尔传来的讯息,说是盛意雪之所以会去浣云宗修药,便是被自暴自弃的宋晋遥给气的,他就愈发上心起来,想要追上人好好同宋晋遥聊一聊。 奈何宋晋遥消失的太快,他压根追不上,反倒是撞上了另一位熟人。 是齐夜。 人来人往之中,那位被齐家抛弃的少年笑得开怀,身边还扶着一位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男子。他们从长街对面走过,不知在说些什么,二人神色都很轻松,瞧着过得不错的样子。 “……怎的,今日大家都来乾坤域了?”他一直盯着齐夜和身边那位男子走远,这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寻宋晋遥不成,他才想起来叶正闻还给他发过一条灵讯。那只骚包紫的灵鸟停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索性一伸手,拆开了灵讯。 上面是一个地址,还有一句“速来喝酒”。 “叶琼这厮酒品那么差,还好意思喊我喝酒?!”他挥手就将那灵讯散开,有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要说这世上谁的酒品最差,叶正闻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那厮自吹千杯不醉,酒量也的确很好。可是万一喝多了,那便是如同灾难一般的场景。 大少爷又要装阔又要调戏身边路人,有时还会放出大白和小火两只妖兽来吓唬人,简直烦透了,每每都要他给收拾烂摊子。 不过嫌弃归嫌弃,朋友还是要见的。淮成荫便逆着人潮前往叶正闻所说的酒馆,一路上行人手中都提着花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行至山海阁附近时,忽然数声响动在天空炸开,抬头,一朵绚烂的烟火绽放于漆黑的天幕之中,而后无数烟花冲了出来,将整片天幕变成了绝美的画面。 “都这么晚了……”他驻足望天,因着烟花盛放和消散,光影明明暗暗。 瞧了好一会儿,收回视线准备去寻叶正闻时,扭头便撞上了一堵高大的人墙。 那人比他还要高上大半个头,因肌肉发达,瞧上去有些吓人。 可他却生着一张让淮成荫心安的脸。 “相行兄弟!”淮成荫十分惊喜,今日虽在乾坤域遇上了不少熟人,但他真的没料到会重新遇到相行。 他朝着周围瞧了好几眼,有些期待地问:“林、傅公子和小白是不是也回来了?” 淮成荫并没有提及姜小公子。 在那日傅灵均抱着小白去寻木泛渊,而现场还留下了一身姜小公子的衣服以后,淮成荫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当初姜小公子出现的时机很是奇怪,后面傅灵均又说小白吃了天薇蕊要昏睡很长一段时间,自此姜小公子与小白就再也没有同时出现过。 再者,回想最初见到姜小公子时,他便轻车熟路往傅灵均怀里一坐,傅灵均还直说姜小公子是他的人,所有的一切疑点就都解开了。 “好久,不见。”相行见到淮成荫也很高兴,有些木讷的脸上慢慢扬起一个笑来,“主人,小白,一起,回来。” 他用手指了指山海阁最高的地方:“那里。” 淮成荫没料到傅灵均会跑到乾坤域最高的地方去看烟花。域内禁空,他自然没办法上去同他们打个招呼。 “回来就好……”他知道现在的傅灵均已经不是以前的林声了,当初对待朋友一般的态度,也不太适合对待傅灵均,便只问他们的近况,“小白怎么样了?” 相行不明白小白为什么那么喜欢睡觉,但他知道小白身体很好,他能感受到小白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所以点了点头:“很好。” 二人许久未见,当初关系又很不错,便忍不住站在烟火盛放的山海阁下聊了一会儿。 聊着聊着,淮成荫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纳海珠内掏出了一枚用穗子穿好的玉佩来。 玉佩色泽通透,上面精细地雕刻了两只交缠飞舞的凤凰。 他说:“这是我在十方居捡到的。当时人多眼杂,我只好自己先收了起来。本想着再见的时候便还给傅公子,没想到啊,一等便等了三年……你替我还给傅公子吧。” 其实淮成荫知道玉佩是从某日开始挂到姜小公子身上的,但他不好直说自己已经猜到了姜瑭和小白是同一个人,便只说还给傅灵均。 相行自然认得那块玉佩。 他接过了玉佩,点了点头:“谢谢。” “哎呀,这有什么可谢的,我们都是朋友嘛。”淮成荫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抿了抿唇。他看了相行好几眼,好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深深呼了一口气,问:“我真的在哪里见过你——不是现在,而是很久以前,对不对?” 相行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片段。 那里仿佛是燃烧的焦土,尸山血海皆被焚烧出滚滚白烟。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满脸惊愕和痛苦的表情,还有面前死去的一个很小的孩子。 他看不清孩子的脸,只能看到孩子可爱的发髻上,别着一只草编的蝴蝶。 “我、我不,记得。”相行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他每每回想起一些画面,头便会疼得要裂开来。可是他又很想回答淮成荫的问题,想不起来会很着急,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记不,起来。” 他想说,让淮成荫再等等他。等他想起来的话,一定会将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他太着急了,原本说话就磕巴,急起来更是说不清楚。 “没事没事。”淮成荫下意识伸手扶在相行的手臂上安慰他,“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我只是觉得可能与你有关……但那些事情……也不算是我的记忆。” 扶在臂膀上的那只手很暖。 相行浑身冰冷,便觉得那只手的温度有些烫。 他侧头过去看那只手,淮成荫不知怎的,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缩回了手。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淮成荫咳了一声,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叶正闻还在等我喝酒呢,下次见!” 相行眨了眨眼睛。 半晌,等到眼前的人都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才有些迟钝地喃喃:“再见。” 第131章 亲。 乾坤域内烟火盛放。 离别的人挥着手, 转身跨入人潮消失不见。 一盏又一盏花灯画着数不清的山川四景,隔着宣纸透出阵阵橙红的光。它们随着才子佳人的身影慢慢晃动,拂过了擦肩之人轻软的衣料, 穿过了连绵热闹的长街,跃过了道路旁一树又一树的花开,最后慢慢停在了想去的人身旁。 绚烂的焰火绽放在漆黑的天幕,盛放在了一双双热切的眼眸中。 山海阁下有数不清人们仰头看着这场漫天的美妙画卷,而就在几层高的山海阁之上, 亦有一个身影闯入了这个不该有人的地方。 坐在屋顶上的傅灵均表情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盛景, 将怀中昏睡的小团子抱了出来。软乎乎的小团子睡着了, 脑袋立不住,需要靠在他的胸膛才不会乱晃。 “睡得好吗?”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小兽软乎乎的长耳朵。 姜瑭自然还在香软的沉眠之中, 做着一个又一个美梦。 他没有听到傅灵均的声音,可是耳朵却痒得厉害,从耳尖一直痒, 好像要痒到四肢百骸,痒到心里。 修长的手指间慢慢凝出了一只娇小的金红色凤凰,在他的指腹亲昵地蹭了蹭, 又去亲了亲沉睡的小毛团子, 最后化成一道光,钻入了毛团子的身体里去。 经过三年时光的调养, 被剖除的命骨总算与这具身体完美地契合了。原本只有巴掌大点的毛团子长大了一圈, 身上的毛发越发蓬松柔滑, 还浅浅的晕着一层温和的光泽,瞧着更加可爱了。 傅灵均低头看着怀里的毛团,仿佛看到了笑容灿烂的少年指着盛放的烟花,激动地说:“快, 许愿!” 这样说着,他就会两只手合在一起,十分虔诚地闭上眼睛。 他嘴上说着,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于是一个也不告诉他。可是在许愿时,说着另一个世界的语言一边许愿,一边唇语念着自己愿望的少年毫不设防,平白让傅灵均知晓了他的愿望。 少年人的世界十分单纯,又全是美好和善良。 “我希望傅灵均可以得偿所愿,无论他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前途又有多少危险,都能够化险为夷,一切顺遂。”说这个愿望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最凝重的,仿佛生怕上天听不到,咬字都要较平日重上一些。 倒是可笑,他想要做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希望他一切顺遂,便是希望他能给所有人找一个大麻烦。 “希望身边的小伙伴们都能平安健康。”少年又说。这个愿望倒是提醒了傅灵均,他的算计之中还有一个极阴之体的淮成荫。淮成荫似乎和姜瑭关系不错,吃什么东西都要分着一块儿,若他死了,恐怕姜瑭会伤心得吃不下饭。 说到最后一个愿望之前,少年人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他的皮肤又白又透,害羞时双颊会飞快泛上一层云霞,课爱又漂亮。 “我希望,我可以和傅灵均一直在一起。” 烟火盛放之下,少年绯红的脸被衬得格耀眼。 傅灵均仿佛看到了当初听到这句话的自己,嘴角高高扬起,满眼都是傻乎乎的少年。 可是转眼,眼前的少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怀里的那一团温暖。 小小的,软软的,睡得香甜。 傅灵均摸了摸毛团子软乎乎的耳朵,又顺着柔滑的皮毛去摸那条蓬松的大尾巴。 他就这样抱着姜瑭看完了一场盛世烟火,在天幕再一次沉寂下来的时候,抱着他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走吧。”他看着相行。 傻乎乎的大个子一直瞧着一个方向。那早就没有了他想看到的身影,相行却不肯收回视线。 听着主人要走,相行才恋恋不舍转过了脑袋:“是,主人。” 抬起脚,地动山摇地跟上。 姜瑭陆陆续续又醒过几次。 他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却知道自己每一次醒来就会更加清醒一些。 这一次苏醒,是在一个春日。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带着柔软的温度和风中弥漫的花香。 他还是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全身都被好闻的冷香包围。 这一次他好像醒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他听到了溪流潺潺的从他们身边经过,树上有果子掉落砸在了地上摔开了一道缝,然后,香甜的果味就渗了出来。 姜瑭带着香甜果子的渴望又一次沉入了安眠。 对他而言就是一觉的功夫,周围的空气就升高了很多。 艳阳高照的夏日热得人直冒汗,不过他的身上被傅灵均覆着一层淡淡的光,将那些炎热全阻隔在外。 这一次,傅灵均仿佛遇到了一件繁琐的事。 因为他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元苍府一座山塌了,茫茫积雪之下竟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大阵,将元苍府在短短十日内变成了一座鬼城……” “现在的问题就是,修为高的人不会符文阵,符师修为又低,没办法进去。” “什么修为才算高?林符师近年不是突破道仙境了吗?” “道仙又有何,燕宗主不是进去过一次,至少得圣者境才能与他同去。” “啊?要圣者境,还要精通符文阵?那算了吧,谁能解决这件事啊。” 突然,众人都默契地沉默了。 半晌,有一个人弱弱开口:“傅声……他是不是极擅符文阵来着?” 又沉默了片刻。 另一道声音带着慌乱:“你疯了吧?你怎么会想到他!你忘了吗,他手还攥着那么多仙世的主,和宗长老宗主的命火呢!” 听到这,有人不紧不慢地反驳:“那又如何。这都十年了,他那儿风平浪静的,也不像是要找大茬的意思啊?” 讨论这些的人压根就不知道,就在隔壁那桌饮茶的修士,便是他们嘴里的人。 傅灵均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怎么说,边听边喝茶,喝好了,给了钱便离开了。 茶馆的那些修士不知道傅灵均伪装的身份,却有人知道。 近年修炼越发努力的叶正闻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晋升到了控凡境,隐隐有年轻一代之首的架势。他受舅舅之命找到了傅灵均,十分诚恳地请他去两仪宗一叙。 姜瑭听到此处便有些困了,但为了知道后面的事情,又强撑着自己多听一会。 傅灵均跟着叶正闻来到了两仪宗内,周围远远近近都有弟子喊叶正闻“师兄”。 看上去还混得挺不错的样子。 姜瑭忍不住打了个盹,但这次他倒不是一睡不起了,而是打了盹以后又醒了过来,只不过中途错过了一些内容,傅灵均已经在和燕从西谈判了。 “寂灭香?”燕从西的声音有些为难,他当然知道这香是什么。十年前,江长远曾经想用寂灭香引傅灵均去天骄会,用利阵将其困住。 只是后来事与愿违,被困住的不是傅灵均,反倒是他们那群人。 “我无法保证我一定能找到。”燕从西叹了口气,“但我一定会尽力去找。” 然后姜瑭就听到了大佬熟悉又好听的声音:“你何时将东西给我,我何时与你同去。” 燕从西沉默了片刻,说:“好。” 姜瑭又睡了过去。 他正在与这一场漫长的沉眠抗争,睡了那么久,他的灵魂似乎也强大了一些,如果努力想要苏醒的话,他也能醒过来一阵子。 于是他断断续续地听到了燕从西在江长远封禁的物品中寻到了寂灭香,听到了他们二人前往变成了鬼城的元苍府,听到了鬼哭一般的风声,听到燕从西险些出事,听到了傅灵均将燕从西救了回来。 还有事成归来,那些修士们恭恭敬敬地喊着他予安君。 “多谢予安君相助之恩!”说话的好像是元苍府书氏的家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顶天立地的家主,“元苍府能够起死回生,多亏了予安君心存善念,大仁大义啊!” 听到这句话,姜瑭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可是一听到予安君这三个字,姜瑭就觉得自己更清醒了几分。 这不是镜花水月,而在现实中竟然也有人会这样恭敬地喊着予安君,这种感觉让姜瑭觉得很奇妙,又十分欣慰和舒畅。 傅灵均倒是不在意那些虚名。 他想要寂灭香,而燕从西给了,这便是他与世人相处的方式。 怀揣着毛绒绒的小团子,走过了十年山川四季的傅灵均,终于带着姜瑭回到了天悲谷。 此时已是夜晚。 乍一看,倒和曾经的永夜之地一模一样。 只是经过了悠长的岁月,天悲谷内漫山遍野都铺着了绿意与野花。 恣意生长的生命让山谷变得那般鲜活,风吹来了夹杂着虫鸣的盛夏,聒噪又热闹。 而后远远有鸟雀的声响,站在高耸的树枝上跳跃着。 穿越原野的时候,两人一兽惊了大片沉睡在草叶之下的萤火虫。 因着相行身上还带着令生灵恐惧憎恶的恶鬼气息,倒扣在原野上的星河忽然被搅动了,挣扎着朝两侧逃窜着,直接在他们身边化开了一道裂缝,供归家者穿行而过。 经过的刹那,姜瑭听到了无数陌生却熟悉的,温软的声音。 “天啊,有恶鬼!” “快跑呀!” “是……好香啊。” “好香,它身上好香。” “它怎么会和恶鬼在一起?” “好可怜啊,恶鬼会不会吃掉它啊?” “不会吧,它被人抱着,没有恶鬼。” “恶鬼在后面。” “……” 萤火虫们数量太多,一起姜瑭就会有种听不过来的感觉。 这种感受倒是很久没有过了,他觉得十分想念,便将耳朵微微竖起来,想要多听几句。 毛绒绒的耳朵擦过傅灵均冰冷的指尖。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们停下了!” “恶鬼也停下了!” “快跑快跑!” “我很担心它……” 萤火虫微弱的光,在夜幕中流转成了一大片散落的星子,因着他们的动作又朝着两边散去了。 傅灵均心跳仿佛跳漏了一拍。 他不确定地,手碰了碰毛团子软乎乎的长耳朵。 “糖糖。”他说。 毛团子耳朵又动了动,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话。 就像是漆黑的夜幕中散开的大片星河。 傅灵均的漆黑的世界也裂开了一道缝。 有一束光,温柔地照了进来。 苍白的手指竟微微颤抖着。 傅灵均嗓子微哑,半晌,伸手凑到毛团子的嘴边:“亲。” 然后,湿湿的,软软的,酥酥麻麻的痒传来。 “噫呜呜。”姜瑭费了很大的力气睁开了眼睛,吻在了傅灵均的指尖- 正文完- 第132章 番外·琐碎日常 1·告别 在一个很暖的午后,姜瑭被傅灵均揣在怀里踏入了封存了傅氏一千三百二十六个神魂的深谷。 这里堆积着数千年内,来广陵府找傅灵均麻烦的那些人的骸骨。森森白骨凌乱交迭着,将整片深谷变成了鬼屋打卡点。 不过天悲谷不再是永夜,白日的深谷内没有渗人的磷火。 穿越过层层迭迭的白骨,姜瑭看到了眼熟的阵法。 刚来这个世界时他看不明白,现在才知晓空地四方的矗立的石柱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的玄奥符文是什么。 这是傅灵均用自己的鲜血刻下的神魂冢。 神魂冢大概的效用类似于一个能够随意进出的家。傅灵均没有将神魂们拘起来,它们便能随意的在深谷内游荡,后来因宋永峥点燃的引魂香,神魂暴动化为怨魂冲出了深谷想要将傅灵均吞吃下肚,傅灵均只能用更残忍的方式,将他们封印在了冢内,再也无法出来。 姜瑭看着傅灵均在手上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握紧拳头,让鲜血滴滴答答流入神魂冢核心的圆台之上。鲜血填满了玄奥的符文后,慢慢有诡异的红色光芒从地面下方传来,而后红光猛地消散,一层覆在神魂冢上的力量消失了。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风,卷起了傅灵均墨色长发在空中飞扬着。 一开始是一道灰白色的影子溢了出来,而后一连串的怨魂们都从神魂冢内钻了出来。它们不断在傅灵均身边徘徊着,就像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毒舌,在盘算着如何将闯入此处的人吞吃入腹。 “杀!杀!杀!杀!” “一起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血,我要血,我要很多很多的血!” “一起死吧!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一千三百二十六个怨魂,一千三百二十六份刻入灵魂的情绪。明明是炎炎夏日,谷内温度平白低了好些。 燃魂香之所以恶毒,便在于神魂沸腾后再也无法沉寂,唯有寂灭香才能解除它们的躁动。 姜瑭向来是怕鬼的。 可再次见到它们时,他的脑海中出现的不再是鬼脸和电影中的阴间特效。 他想到的是广陵仙府内活生生的人们。 那一场短暂的美梦让姜瑭认识了好多温暖和善的傅氏族人。他们还活着时是那样好的人,纵然变成了怨魂,也不会让姜瑭感到害怕。 “噫呜呜!”毛团子甚至还想从傅灵均的怀里钻出去看看它们。他想看看那些白影上模糊的脸,有没有他认识的那些人。 傅灵均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姜瑭的耳朵,而后从纳海珠内取出了一盒古朴的香。 打开,点燃。白烟自盒中袅袅而上,伴着风卷入了逡巡在侧的怨魂之中。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情绪,被寂灭香醇厚又绵长的香味包围了。香味褪去了燃魂的效用,让那些怨魂们重新变回了曾经的模样。 “噫呜……”毛团子忍不住动了动耳朵。 姜瑭感受到了神魂们褪去了锋芒逐渐柔软,茫然地游蹿在深谷之中。 死去了太长时间,它们几乎记不住自己原先是什么人,神魂力量也因燃魂香而消耗得差不多了。 若再消耗十几二十年,它们恐怕会彻底消散在这个世间。 傅灵均就着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在神魂冢旁开始画起了另一个符文。那些用血液画就的符文会消散在神魂冢上,而后化成一道又一道金红色的光芒飞向茫然游荡的神魂。 姜瑭知道他在做什么。 天悲谷的封印已消,燃魂香亦被寂灭香所解,他要送傅氏一千三百二十六个神魂重入轮回。 那些被金红色光芒贴上的神魂会出现一瞬停滞。它们好像也知道了傅灵均想做的事,带着金红色的光靠了过来。 鬼气阴冷,却很柔软。 因在梦境中已经好好告别过,傅灵均送别它们的速度很快。 随着符文渐成,那些身上沾染上光芒的神魂们都感受了一股奇异的召唤。那里有新的世界在等着它们,它们要走了。 离开封存了数千年的天悲谷。 “辛苦了。”傅灵均轻声说,眸中说不出的温柔。 他的视线在流窜的一个又一个神魂上掠过,仿佛已经认出了它们原本的模样。 有一个胖乎乎的灰白神魂贴着一个小小软软的神魂,在傅灵均面前转了一圈。小小软软的神魂在他身边刮擦而过,阴冷的气息触碰过傅灵均的脸。 它那样小,看起来十分活泼,又对着傅灵均有着别样的眷恋。 傅灵均手指微动。 他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小小软软的神魂,它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又害羞地跑开了。 而后没有回头,朝着太阳所在的方向飞去了。 阳光有些刺眼。 傅灵均抬头看向一道又一道神魂摆脱了数千年的桎梏翱翔在更宽广的天际,睫毛颤抖。 “噫呜。”姜瑭忍不住蹭了蹭傅灵均。 毛团子软乎乎的尾巴扫过他的胸膛,两只爪子搭在他的衣服上。 姜瑭想说,告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但他现在还没有变成人,说不出话来。 傅灵均却听懂了他的话。 他看了看自己不断淌血的手心,很自觉地摸出一瓶疗伤药一层又一层敷了上去。等一整瓶都用光了,血才勉强止住。 “我们回家吧。”他说。 “噫呜!”姜瑭哼唧了一声,表示同意。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了白骨嶙峋的深谷,在那张俊美的侧脸上投了一抹光。 覆在天悲谷外张扬的雷火亦慢慢消散。 这座封禁了数千年的仙府,终于在今日重新回到了人间。 2·想换房子 世上有这么一句话,贫贱夫夫百事哀—— 当然,傅灵均绝对算不得穷,社会地位也并不低下,但重点就在于,这样一个有钱人,为什么会不喜欢睡大房子和软床,要天天睡在一柄剑上? “噫呜呜!”姜瑭递第一百二十八次咬了傅灵均的手指,然后和前面一百二十七次那样,被傅灵均用一只手拎了起来,从耳朵撸到了尾巴。 他要睡床!他要住大房子!他不要风餐露宿!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耳朵很尖,听到了小团子哼哼唧唧的声音后,找了长长的草茎和藤蔓做了下来。小山一般的大块头十分细致地搓着手中的藤蔓,等到将它们都搓软了,就和草茎编制在一起,搭出了一个小小的窝。 天悲谷内悠长岁月滋长出了漫山遍野的各色植物,原先在靠近红果树的那条小路边上生着一小片植物,短粗短粗的根茎上托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球,剥开外面一层干枯的花萼,便露出了一团类似棉花的果实。 收集起来扯得蓬松一些,再在艳阳下晒得透透的,铺在小窝 “小白。”他做好了小窝给姜瑭看。 毛绒绒的团子从傅灵均怀里钻了出来,扒拉着侍佛剑身往下看。 如果毛绒绒也可以满脸黑线的,他现在脑袋上一定有很多。 不是,为什么这主仆二人都没想过将广陵府那一大片宫殿给收拾出来?! 狗勾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哼唧了一声,将身体蜷缩成一个小团背对着这两个人,蓬松的大尾巴不耐烦地摇啊摇。 然后他听到了傅灵均低低的笑声。 干嘛啊,觉得理亏还开始□□上了?! 作为一只很有节操的狗勾,姜瑭觉得自己不能被眼前的美色迷惑。他一定要用明确的态度来告诉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是奔小康的生活! 耳朵突然被摸了摸。 尾巴也被摸了摸。 最后,傅灵均从纳海珠内拿出了一份油纸包着的酱牛肉,往他身后送了送。 “不饿吗?” 姜·在傅灵均孜孜不倦的喂养下已经胖成了一个球·瑭,默默转过了身。 “嘤。”他就吃这一顿,下不为例! 换房子这个计划姜瑭楞是没在毛绒绒期间完成。 他郁闷的在侍佛剑上睡了两个月,终于在某天清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变回了人。 浑身光溜溜,还窝在傅灵均怀里的姜瑭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羞,而是激动地想起自己终于可以搬家了! 他才不管风餐露宿的主仆,他要去八法域疯狂购物重建天悲谷!他要睡大床! 对搬家的执念已经超过了羞耻心的姜瑭压根没搭理大佬眸中暗涌的波澜,直接抢劫了大佬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去买东西!” 傅灵均的视线在少年露出的大片白皙上扫了一眼。 姜瑭把袍子裹紧了一些:“去买东西!” 傅灵均伸手一捞,将人重新抱回了回去:“睡觉。” “不睡!硌屁股!”姜瑭反抗。 傅灵均好像在想什么。 半晌,他也坐了起来:“去买东西。” 第133章 番外·琐碎日常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姜瑭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注:1】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瑭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瑭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瑭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静心驱魔的咒术。 克制傅灵均的杀咒。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瑭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软软的,热热的亲昵靠近了傅灵均。他因咒法剧烈疼痛的神经倏地放缓了一瞬。 “一起去地狱吗……”他轻声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姜瑭有点懵。他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去什么地狱?不去不去,他真的没活够,不想死的! 不过傅灵均真的倒霉,原文有个战力分析的评论,江长远一直压着早期的傅灵均,也不是说江长远比傅灵均厉害很多,而是江长远正好克制他。 没办法,一个驱魔的,另一个是魔,还是神魂受损的魔,遇上了总是要吃暗亏。 所以咱打不过能不能跑? 狗勾叹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反派不都这个调性吗,打不死的小强,扔不掉的牛皮糖,时不时出来恶心一下主角团。 “噫噫呜呜。”他努力传达着自己不想死的意图,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又软又蓬的大尾巴翘起来扫了扫傅灵均的脸。 看看他!看看这只可怜的小狗勾,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一个多月,他还没吃上肉! 脏腑被狂躁的灵气灼伤,连呼吸都夹杂着血腥味。傅灵均伸出手,摸了摸白白软软的团子:“会没事的。” 因咒术而迸裂开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和雨水掺在一起,融成了淡淡的红色。 第134章 番外·度个蜜月 姜瑭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在大美人边上贴贴蹭蹭卖萌打滚,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只宠物,丝毫不觉得现在翻开肚子的姿势是不是太羞耻,又蹭又舔的样子是不是太狗腿。 傅灵均浑身还带着梦境中带出来的杀伐和冷意。 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怀里钻进这只毛团的时候便飞速融化了,钻入魂魄中尖锐的疼一点一点被抚平。他单手托起小毛团,随意掂了掂,逗它玩。 他伸了根手指过来杵在姜瑭嘴边,姜瑭寻思这厮还记得自己咬他的事情呢?咬是不敢咬的,只能舔舔这样子。 大美人似乎心情不错,抱着他就去果子堆里挑了一颗递过来。姜瑭着实吃红果有点吃多了,每天要给大块头吃播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双重吃播? 姜瑭一脑袋扎进了大美人的怀里,任他怎么撸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出来。 勿cue!现在他饱着呢,不吃不吃! 而后他听到了大美人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低沉磁性,笑起来时,姜瑭听着都觉得耳朵痒痒。 相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白在蹭主人。 小白对他都好冷淡的,平时想要摸摸的话还要偷偷的才能摸到一把……悲伤的大块头扁了扁嘴,有点酸- 泽阳府,天问海。 倒霉的宋言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泽阳府的小公子宋君,宋晋遥他离家出走了! 还是在他身中蛊毒后,灵力大减、灵根受损的情况下。 宋晋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灵讯,那封灵讯就偏偏是写给宋言他本人的。 宋言险些当场昏厥。 他瞧着那只青翠的灵鸟扇着翅膀,从屋外晃晃悠悠飞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心肝都是颤的。打开一看,宋晋遥的字迹工工整整,内容极简:“言伯父,转告家主不要来寻我。” 一个伯父,一个家主,这两个称呼看的宋言心梗。他是头一次遇到离家出走还不认亲爹的叛逆少年,这得闹出了什么矛盾言语间才能这般生疏? 宋言不敢去转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暴自弃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最近宋晋遥的事儿。 结果宋晋遥的事没打听到,反而听到了一个可能与之有关的消息。 空蝉府的小公子贺暄青死了。 贺暄青便是之前陪同宋晋遥去无涯试炼,结果遇上蛊兽命悬一线,一同受难的伙伴。 泽阳府与空蝉府同为北水大陆世家,两家关系很是不错,两个孩子相约出门,谁料最后一死一生。 据闻前不久,贺夫人还来过天问海,想要求宋永峥救贺暄青一命。结果那日天问海内正好丢了瑞兽乱成一团,门内弟子四散寻找,宋永峥没空见贺夫人。 贺夫人忧心之下匆匆离开,还未等她到家,贺暄青便没了。 回到家的贺夫人听此噩耗当场哭晕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伤心事,又因别人家的孩子死了,宋晋遥却活着,于是天问海讨论这件事的不多。加上宋言近来脚不沾地地操办着死去弟子们的身后事,未能及时知晓此事。 宋言想到那日于家主所居院外,碰到宋晋遥时的场景,便猜到宋晋遥定是为了贺暄青的死与亲爹产生了隔阂。 “这么说来,晋遥现在极有可能去了空蝉府……”宋言能猜得到的事,宋永峥当然也能。宋言没必要多嘴出卖宋晋遥去了哪儿,便将收到灵讯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告诉了宋永峥。 他去的时候宋永峥正与浣云宗的林药仙喝茶谈天,听说自家儿子离家出走,宋永峥竟没有雷霆大怒,反倒笑着说随他,以后再处理这些小事。 话语间,似乎他已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宋言退出去的时候头疼的想,该不会又是要去找傅灵均的麻烦吧?他才刚刚歇了半天啊! · 姜瑭的米虫生活过得委实舒服。 睡醒吃饭,吃完饭日常和大块头出去检查果核有没有发芽,然后就是领地迅游活动。等慢悠悠逛完了一圈回来,又可以干第二顿饭。 当代社畜在古代社会养懒了骨头,终日不是躺在大块头手心就是蜷在窝里睡觉。这个窝是大块头帮忙搭的,用了那颗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和荒野之上干燥的枯草。简陋是简陋了点,好歹有了点睡觉的仪式感。 姜瑭还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在慵懒的无趣中度过,谁料某日睡觉,地面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 “轰隆——” 地动山摇。 昏睡的姜瑭倏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开始还在吐槽大块头走路动静着实有点大了,等睁开了眼前,远方的山都晃晃悠悠的,地面震颤的厉害,就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峡谷将他吞吃下去一样。 老天鹅啊,这特娘的不能是地震了吧? 姜瑭被吓得炸了毛,整只团子被震得一颠一晃的。 这是怎么了?! 一望无尽的黑色深渊之中,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天空中开始闪过一道又一道灰白色的虚影,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呼呼的风声,像利爪,像刀锋,试图割破这个被封印的禁忌之地。 这……这好像不是地震。 姜瑭心里慌慌的,看着那些虚影浑身上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山风里夹杂着类似兽类的咆哮和人濒死的呐喊,声声凄厉,光是听上一句,整个人便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噫呜呜……”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圣母玛利亚! 姜瑭心里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管鬼的名号都喊一个遍。这些流窜着想要冲出去的,好像都是鬼魂啊!他都在飘过去的灰白色虚影上看到脸了啊! 周围紧紧挤压着的全是鬼魂,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好像要扑过来将姜瑭整个吞吃下肚。 这敢情是个大型墓地?闹鬼他听说过,但闹这么一大群的真的夸张了些! 姜瑭慌的很,四周黑压压一片就他一个。大块头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卧在剑上睡大觉的美人也不知所踪。周围那些风声鬼哭搞得他心慌的很,只好一边叫一边找人。 第135章 番外·相行x淮成荫 相行猛地摇了摇头:“主人,不好。” 他都能感受到主人体内灵气损失的多么厉害,若以前是汪洋大海,现在已经干涸出成沙漠,强撑着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空虚的躯壳。 耗尽了灵力,损耗的便是寿元了。他根本不知道主人到底做了什么会损耗的那么厉害,但他知道,主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很浓。那是失去了很多鲜血才会有的味道。 主人受伤要很长时间才能好,相行有些心疼。 傅灵均抬手,看了看掌心被姜瑭糊了一片口水的伤口。原本这个伤口应该持续流很久的血,可现在,竟然停止了。 看起来还有些要愈合的趋势。 他想起了方才毛团子数次想要舔舐他的伤口,还有传闻中瑞兽的奇异之处,心又被柔软撞了一下。 它原来在心疼他。 傅灵均摸了摸小兽毛绒绒的耳朵,伸手给相行看:“我很好。” 他很不好,神魂激荡,头痛欲裂。 他很好,喜不自胜,心花怒放。 “主人,寿元,有损。”相行虽然看到主人手心的伤口没有流血了,但还是难过。 傅灵均不想和他说这些,便将怀里的毛团子翻了出来。 壮如小山的大块头看到浑身是血还昏厥过去的小兽,登时就破防了,嚎啕大哭:“小白,死了。小白,死了……” 傅灵均松了口气,他厌烦被相行追问自己的事,拿小兽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它没死。” 相行不相信,小白平常都很活泼的,就算睡着了,四只爪子也会时不时抽一抽,砸吧一下嘴或者是动动耳朵而尾巴。但现在的小白宛如一条死狗,安静的过分。 “主人,小白,不死,小白,不死……”他第一次不顾规矩拽住了傅灵均的衣袖,哭的快要厥过去了。 “它死不了。”傅灵均知道相行就是一根筋,忍着头疼又说了一遍,“它需要休息。” 哭泣的小山瞬间止住了眼泪。 他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小白。好像……那些血都是主人的,小白没有受伤。 虽然他这么想有一点过分,但那么多血,主人流了可能不会死,但小白一定会死的。所以血是主人的让他心安了些。 毕竟主人还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相行乖乖抱着剑跟了上来- 姜瑭觉得自己已经完犊子了。 傅灵均血液有剧毒这件事小说里写过,但这个设定并不常用啊!毕竟哪个作者会花笔墨详细描写一个反派的技能?姜瑭理所应当的,第一时间没想起来。等到脑袋晕晕乎乎感觉不妙时,才将这事儿记起了。 怪不得傅灵均不让他舔! 啊啊啊!舔狗不得好死这话果然没错,他这次估摸真的要看走马灯了。 谁料走马灯没见着,姜瑭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昏睡的小兽垂下了长长的大耳朵。 姜瑭意识不清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摸他。从耳朵摸到了尾巴根,一路酥酥麻麻。可能是小动物当久了,他竟然开始享受这种抚摸起来。原先被摸的时候他还觉得羞耻和煎熬,现在他已经能很坦然的接受这种奇异的舒爽感了。 然后他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他听到潺潺的水声,而后是一层阴冷的刺骨的冷风。但那风很快不吹了,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剥剥的响声。 最后,他们停了下来。一只手探进水里,捞出一汪温水,然后他的耳朵一湿,微凉的手来回搓着他的耳朵。 这人搓洗的力道有些大,姜瑭觉着疼,可是他醒不过来,意识被困在了一个黑色的小屋子里怎么都出不去。他觉得自己没死,但一动也不能动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像块面团一样任由着那双手搓圆搓扁,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姜瑭心想有完没完,就算是洗衣服这也该洗干净了吧?结果没有,那人逮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搓,搓到姜瑭都生气了,挣扎着从那片黑暗中抽离出来。 睁眼,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他眼前白一阵黑一阵灰一阵,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很是想吐。干呕的劲儿过了以后,空空如也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饥饿如同海啸朝席卷了他。 好饿好饿。 姜瑭又晕又想吐还饿,这难受劲儿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去,然后,他看见一只漂亮的手。 是傅灵均的手。 那只手正在滴水,水的颜色带着淡淡的红色,像血。 是傅灵均在给他洗耳朵。白白软软的长耳昨天被他的血染得通红,血液干涸后,会更加难洗。 “噫呜呜……”洗个耳朵而已为什么像洗衣服,他耳朵是肉长的,他会疼! 姜瑭心里骂骂咧咧嘴里也哼哼唧唧的口吐芬芳,傅灵均瞧他醒了,最后又将洗白了的耳朵擦了擦,将他放在了地上。 “过来。”他示意姜瑭走两步。 走你个大头鬼! 姜瑭现在脑袋特别沉,和宿醉似的根本抬不起来。一被放在地上,脑袋便埋在地上一动不动。 脑袋被人戳了一下。 “站起来。”傅灵均说。 姜瑭简直要被他烦死了!走不动,走不了,根本没办法动!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价,不知道他血里有毒吗?不知道他现在还难受着吗? 得亏姜瑭穿成了瑞兽,瑞兽血能解百毒,估摸着自身抗毒能力也挺强的,不然就凭舔了那一口,姜瑭就能去见十次阎王爷。 戳了两下,傅灵均好像终于知道这毛团子现在离恢复还早的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姜瑭清醒了一会脑袋实在是晕,躺在他手中,没过多久又睡了一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姜瑭头倒是没那么晕了,但是好饿,超级饿,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牛。 他从一个草窝里爬出来,闻着红果的香味儿摇摇晃晃走着过去吃红果。迷迷糊糊扒开一个又吃一个,足足吃了三个以后才慢慢停了下来,又晕乎乎的趴回了地上。 “小白,小白。”大块头在他身旁蹲下。 姜瑭脑袋还装着浆糊,听着大块头一刻不停的叫他的名字,过了好久才将小白二字翻译了过来。 小白,大块头的取名思路可真简单啊。 不过在以前,姜瑭的小名也被家中老人叫成了糖糖,听久了还觉得十分亲切,名字朗朗上口些挺好的。 他在原地趴了好一会,才觉得没那么晕了。 然后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傅灵均给他起的名字。 他叫自己什么来着?好像是傻狗这个发音,傻狗…… 傻狗? 他竟然叫自己傻狗?! 他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姜瑭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当初傅灵均叫自己的情景——被喊着傻狗结果还浑然不知的狗腿子的去蹭蹭贴贴,摇尾巴打滚,卖萌撒娇的画面一幕幕出现。 第136章 二婚(上)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瑭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瑭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六合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六合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瑭:!!!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瑭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瑭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瑭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瑭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瑭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毛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毛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他不知道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瑭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瑭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第137章 二婚(下) 被弹飞的小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地面霎时裂开了几道缝。 “主人,小白……”相行抱着剑愣住了。 为什么他下不去,为什么只有他下不去啊!相行抱着剑又一次往下跳,显而易见的,再一次被弹飞。来来回回被弹飞了好几次,等地面都被他砸出一个大坑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坐在深谷边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主人,小白,死了……”大嗓门开始哭丧。 被迫掉下深谷的姜瑭更目瞪口呆! p!p!听到没有!他只是有点晕车想从大块头身上下来而已,为什么会一脚踩空啊! 踩空就踩空,为什么这个谷那么高,他掉了好久都掉不到底! 不行了不行了他要死了,他要被摔死了呜呜呜。他真的没有活够,他还想再走出这个鬼地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他不能这么死了啊! 风呼呼的往姜瑭耳朵里灌。他依稀能听见大块头的呼喊声,但那声音越来越遥远,而他也越坠越深。这片黑色的深渊里盘踞着无数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上方,之间见过的一道又一道能看清模糊的脸的白影不断飘过,那些虚影横冲直撞间带着可怖的声音,像哭声,又像是笑声,在他的周围盘旋着。 声声凄厉,像是被拽进了阴寒的地狱里。 那些悲怆的、懊丧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的情绪一齐从黑暗中涌了过来,嘶吼着、张扬着、将姜瑭整个吞吃下肚。 这不比鬼片刺激?别人玩全系恐怖游戏顶多也就能看见,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怨鬼粘稠的、像血一般的怨气。 要是换了哪个惊悚爱好者,这不得狂欢一下? 但姜瑭是个怂人。 他遗言都来不及想,直接被3d环绕的群鬼吓昏过去了。 …… 恍惚间,傅灵均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萦绕在耳边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胸腔也随着喘息快速起伏。 他眼前的是一个个倒下的族人,耳中塞满了破碎而凄厉的尖叫,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浓郁到化为实质性的液体,让他干涩的嘴在呼吸间,都痛饮着族人的鲜血。 那些最卑劣的、最不堪回想的记忆顺着怨魂的利爪一寸一寸浸入他的魂魄,撕扯着他,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事发过后的前几年,傅灵均没有一刻能够平静下来。 他的神魂在嘶吼,他一闭眼全是那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他甚至没办法睡觉,每日每夜强撑着即将崩溃的神经直到发了疯。他的手里握着名为侍佛的重剑,却比地狱里的罗刹鬼造下的杀孽还多。 用肉体承载着怨气冲天的魂魄,它们个个要跗他的骨头而生。傅灵均的神魂在一次又一次安抚和被反抗的过程撕扯着,那些魂魄不知为何那样狂躁,一刻都停不下来,陷入了一种兴奋而癫狂的诡异状态。 不对。兴奋而癫狂…… 恍然间,他在缠绕身侧的魂魄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类似檀香,前调香甜中调醇厚,尾调带了些许辛辣之感。 傅灵均当即想到了之前泽阳府弟子前往广陵府布置五行四象阵的场景。原来如此,五行四象阵是假,要将这种诡异的香埋在天悲谷内才是真,宋永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此香能激得天悲谷内一千三百二十六个冤魂狂躁动荡,它们原本安安稳稳沉睡于此,却在别人的算计中狂躁着复活。宋永峥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傅家人的冤魂生生将他撕裂! 不愧是宋永峥,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阴招。 从数千年开始,怀璧便是傅灵均最大的过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那些人算计着,直到最后,他们想要对失去一切的他出手,抢夺他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贪欲。 那是一群赤/裸/裸将卑劣写在脸上的禽兽。 因为仇恨,心头弑杀的欲望来的迅猛,无尽的黑雾之中,傅灵均的双眸中漫上了猩红。他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却比方才躁动时更加可怕。 香味不但激怒了天悲谷内的怨魂,也影响了神魂有损的傅灵均。他像是一柄出鞘带血的剑,嗜血弑杀,一触即发,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他的身边出现的是谁,他都会无条件的砍过去。 然而就在傅灵均疯魔边缘,深谷之上掉下来一只白色的毛绒绒。 它快速下坠着,周围呼啸着的白色怨魂在它落下的瞬间分散到了两侧,就像是面对着一团温柔到了极致的云,不敢去触碰一般。 周遭怨魂的异动引起了傅灵均的注意。 他抬起头,赤色眸子盯着闯入的不一样的存在。 傅灵均认出了姜瑭。 见它要掉在地上,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接住了下坠的柔软。那纯白的、诚挚的灵魂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尖锐的刺痛,心头弑杀的欲望竟如潮汐一般快速退去。 像是一弯明月照在了那片方才汹涌澎湃的海湾,像是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顶慢慢抚下,像是旧日安详而静谧的午后,族人们在天悲谷打打闹闹,弟弟偷偷钻进了他的房间,背后藏着一只要给他看的漂亮蝴蝶…… 那种感觉很玄妙,接住它的手颤了颤。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色的双瞳慢慢变深,血色褪去。傅灵均抬头看着自己灵气化成的漫天黑雾,这些黑雾是桎梏,也是结界。它们会保证所有生灵无法靠近,当初布下这一切,也是怕相行那个一根筋跳下来。 没想到,却没拦住它。 傅灵均把团子拎起来晃了晃。 浑身的软毛抖了抖,然后无力地瘫回了他的手心,没醒。 “傻狗。”他轻声说。 他知道这个毛团子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时,它便大胆的撞到了他脚边。到了后来,见不到他会想念,见到他时会开心,摇着尾巴朝他奔跑而来时,灵魂还能翻滚出彩霞一般绚烂而热烈的色彩。 喜欢的毫无道理,却诚挚执着。 “就有那么喜欢我吗?”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团子绵软的绒毛,承载过怨魂的阴冷的骨血好似因这点柔软而变得温暖起来。那种不太自在的、却并不讨厌的酥麻丝丝缕缕自心底,慢慢向四肢百骸扩散着。 也许世界上还会有比它生得还要可爱的毛团子,傅灵均想。 但白白小小的,生着兔子一般软乎乎的大耳朵和云朵一般蓬松尾巴的,满心想着他,满眼看着他,甚至愿意跳下深谷追随他的毛团子,这世上只有它一只了。 “罢了。你那么喜欢我,便留在我身边吧。”傅灵均揉了揉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将它揣回了怀里。 姜·一失足成千古恨·被迫成为忠心护主毛团子·糖,此刻正陷入了无尽的梦境深渊之中。 他站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周围不断飘过一个又一个圆球。那些圆球像是泡泡机吹出来的泡沫,但流转的颜色不是彩色,而是黑白。 姜瑭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些担心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地府看走马灯。 第138章 番外·见家长 1·个梦境 /假这个梦境能与现连通且在姜瑭猝死之前/ 姜瑭陷入了场梦中。 飘拂的帷幔掠过他的眼睛,而后有人掀开了他眼前遮盖住的帷幔,让另个世界点点出现在他的眼前。 “啾啾——啾啾——”挂着衣服的老小区阳台上还有个精致的鸟笼,里头漂亮的浑圆小鸟转着那双绿豆般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周,扑腾了两下翅膀叫着人。 然后传来拖鞋在地上摩擦出的声响。 来人走的有些慢,边走还打折哈欠,等到了阳台上,将鸟笼打开后,那只浑圆漂亮的小鸟便飞了出来落在了来人的手上,又跳跃着朝胳膊上飞去,最后停在了『乱』糟糟的头发上。 “老姜啊,你会出去的时候把里的垃圾带走啊!”厨房里传来道女声。 清晨的厨房已经苏醒了。 个小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皮蛋瘦肉粥,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妇』人正从冰箱的冷冻层将买来的包子拆袋放入笼屉中蒸热,瞧见自己老伴醒了,就头也不回地嘱咐了声。 姜瑭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而后被撞击的地方开始泛出酸意,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了眼睛。 他哭了。 “爸爸,妈妈……”他眨了眨眼,眼前愈发模糊。 这是姜瑭父母的,位于江南的个小镇上。 他还记得,这个房子还是在他五岁的时候买的,至今已将近二十年的高龄。 当时的父母感情还很好,里总是和和气气的,什么都有商有量。甚至连这个房子,买之前都有问过姜瑭的意见。 “糖糖啊,你说我们不买个房子呀?”说话向来轻声细语的妈妈温暖的臂弯抱着他问,“是买了房子,以后糖糖零花钱就少了哦。” 姜瑭虽然那会儿年纪小,但已经记得住些事情了。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他不是很了解,但他们是从爷爷搬出来的,离开前爸爸和叔叔和婶婶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姜瑭不希望看到妈妈直偷偷的抹眼泪,就很力的点了点头:“房子!” 于是三口就先租了个小房子安下来,慢慢挑着未来住十年的。 这个位置还是姜爸姜妈考虑到姜瑭以后读书挑的,位置算是曾经的镇中心,离小学的初中只需走路十五分钟,周围还有银行和菜市场,很是热闹。 只是历经二十年岁月变迁,镇中心已经挪到了公里外,曾经荒芜的乡下拆迁兴起,他们住的镇中心变成了老街,留下的都是脸熟的老街坊了。 住在楼下的刘叔叔也退休了。他和姜爸都喜欢养鸟,每只不下雨,是晨起雷打不动拎着鸟笼出去溜达圈的。 楼上楼下熟悉而亲切的嘈杂声让姜瑭的眼前更模糊了。 模糊中,那个掀开他眼前帷幔的人靠了过来,轻轻地擦了擦他的眼泪,微凉的手指停在他的脸颊:“糖糖。” 眼泪被擦干,眼前的人也渐渐清晰起来。 是傅灵均。 看到他,姜瑭忽然就绷不住了,声音委委屈屈:“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姜爸被鸟儿逗得头发『乱』糟糟,手拎着鸟笼手还去拿口的垃圾袋,从他的身边穿过。 却没看他眼。 仿佛这个世界中,他看不见他。 “绿『色』的垃圾袋扔到绿『色』的垃圾桶,黑『色』的扔到灰『色』那个,你别扔错了啊!”姜妈利索的将包子蒸上,又喊了句,“溜完早点回来,我可不等你吃早饭!” 姜爸终于将鸟儿逮住了放进笼子里,边低头穿鞋子,边好脾气的说:“好的呀。” 随着“砰”的声声,姜爸出了。 里只剩下姜妈还在厨房摆弄厨具的声音。 傅灵均『摸』了『摸』姜瑭的头发:“你想让看见你吗?” 他牵住姜瑭的手,带着他走向厨房。蒸笼里飘出来的白气熏得那个熟悉的身影那般模糊,却又那样鲜活。 姜瑭不知道傅灵均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会这么问,难道这里竟不是他的梦境吗?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穿着古装不说,眼睛和头发还是那样奇怪的颜『色』,是被看到的话岂不是会吓坏姜妈。 “我想让看到,以前的姜瑭。” 傅灵均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姜瑭在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又生活在什么地方。单手掐诀,下刻他和姜瑭就回到了他在大城市租的公寓内,而后手掌在姜瑭的面容前晃过,那双月白『色』的眼睛就慢慢变成了黑『色』,披肩长发也变回了原先乖巧的短发,有些『乱』,头发微翘。 “回去看看吧。”他说。 姜瑭找到了镜子,看到了自己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忍不住眨了眨眼。 而后他开心地大叫了声,欢呼雀跃地拿起手机给妈妈打电话。电话那头熟悉的彩铃声就像是阵又阵的鼓点踩在姜瑭的心上,直到对方接通的那刹那,姜瑭的怦怦直跳的心脏才稍稍安稳了下。 “糖糖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回来呀?”姜妈的声音绵软软的,带着江南带特有的音调,“今周末你怎么不多睡会呐。” 姜瑭以为开口说话会很容易。 但那句“妈”却哽在喉间半晌,才吐出句哽咽的:“妈,我想你了。” 姜妈忍不住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呐。想我们就回来啊,高铁不是才三十分钟嘛,你最近工作忙不忙呀?是周末不加班,今晚上回来吃个晚饭。正好你爸还没回来,我让他买点排骨和桃子,你不是最喜欢吃我烧的糖醋排骨了。” 听到糖醋排骨,姜瑭馋了。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皮,又看了眼傅灵均:“好,那我今回来吃晚饭。” “真的啊?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像是纠结了很久之后,姜瑭深呼了口气,说:“妈,我今回来吃饭,能不能再带个人回来啊?” 电话那头的姜妈愣。 和姜爸年轻的时候忙着工作还房贷,孩子也没好好管,俩人还因为忙,婚姻中的小磨小擦都没好好沟通,好次险些离了婚。吵的最厉害的那次,双方互相放着狠话,什么难听说什么,恰好被姜瑭听到了。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孩子又乖又懂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样回了房间,但姜爸和姜妈那晚上失眠了,架也不吵了,静下心来将婚姻里堆积了十来年的破事儿次『性』说了个清楚,终于沟通了回。 然后又沟通出来件『操』心事。 姜瑭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性』向。 高中的时候还因为懵懂和青涩而遮掩着,等上了大学以后,就时不时的透『露』这方面的事给他们,后来会跑到别的城市个人自己工作生活,也是在毕业前夕告知了他们『性』向这件事以后双方产生了些隔阂的原因。 姜妈知道儿子开口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以愣住了。 虽然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姜爸姜妈已经勉强接受了这件事。可是之前,姜瑭只是嘴上那么说,从来没谈过什么男朋友,老两口渐渐的就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直到今。 电话那头是阵长长的沉寂。 过了半晌,姜妈才说:“好的呀,晚上你带他起回来好了,我让你爸多买点菜回来……他哪里人啊?吃饭什么口味,吃不吃辣的?有没有忌口啊?” 这话把姜瑭问住了。 傅灵均别说忌口了,他直接喝『露』水都行,没什么喜欢吃的。 没听到姜瑭回答,姜妈还以为是自己表现的不太合适,连忙说:“那我就都做点,你们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觉得自己需整下心情,也急迫的想联系姜爸说下今晚上儿子带男朋友回来的事情,便匆匆挂了电话。 姜瑭听到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抿了抿嘴。 “你大概,晚上得吃很多。”姜瑭有些试探地看了看傅灵均。 他的爸妈热衷喂胖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有生物。 包括宠物。 当然包括人。 2·于装扮 首先,大佬的长头发是藏起来的,还有常年身黑袍。 姜瑭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反派就是喜欢穿黑『色』这个设,但傅灵均就是特别喜欢。每次让他穿点别的颜『色』的衣服,还姜瑭软磨硬泡撒个娇什么的才能得逞。 “黑『色』的,不好看。”姜瑭看到傅灵均又挑了件黑『色』的衬衣,默默将那件黑『色』衬衣拽过去,选了另件,“穿这个。” 是件银灰『色』的真丝衬衫。 姜瑭已经想到傅灵均穿上后会有多么斯文败类了。 是再去弄副金丝眼镜来,等那双潋滟的双眸透过镜片望过来……不行不行,奇迹大佬计划还没完成他恐怕就流鼻血而亡。 傅灵均向来是个很有底线的人,不会轻易妥协。 他的手指勾着黑『色』的衬衣低下头去,骨节分的漂亮的手指被黑『色』衬得更加润泽如玉。 “喜欢这件,嗯?”他的声音低低的,就落在姜瑭的耳畔。最后那个上挑的尾音竟带出些不太好形容的风流劲儿来,姜瑭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这个梦之前,他们正在做什么。 这个梦好像是他们在某些晋江不可描述的行为时神交造成的。 而在某些晋江不可描述的行为时,这个人也是这种语气逗他的。 开始是蓄意哄骗:“乖,很快的。” 又低头去吻姜瑭红红的眼尾,『舔』舐掉他的眼泪:“疼吗?” 最后又那种他受不了的语气问:“不喜欢吗?” 姜瑭的脸瞬间红了。 他因为那件事而迁怒现在的傅灵均,将那件银灰『色』衬衫甩到他的怀里就扭过头不去看他:“随便你!” 夏日的风溜过窗前时带起窗外树叶哗哗作响。 树叶声中掺着傅灵均低低的笑声,而后他低头看了看那件黑『色』衬衫,随手扔到了沙发上。 3·于送礼 桌上摆放着各类玉石宝石,华美至极,在灯光下晃晃片,晃的姜爸姜妈差点晕过去。 而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个人,姜瑭略显局促,傅灵均背脊挺直。 虽然身上穿的是得的银灰『色』真丝衬衫,还架着副金『色』边眼镜,但瞧着点也没有儒雅的味道,反倒像是个□□。 是姜妈先反应过来,嘴角抽抽了两下,勉强笑道:“这……这些是……” “晚辈的些心意。”傅灵均本正经道。 语气就是寻常姜瑭听惯了的没什么起伏,但落在热情的姜爸姜妈耳中就变得有些古怪。 的笑脸有些挂不住:“这心意也太贵重了些……” “那这个是?”姜爸指了指旁边两个看上去和玉质差不多,但他又不想承认是玉质的瓶子。 姜瑭看了眼,认出那是灵果酿的酒,有延年益寿之效。 “就是酒,好喝的酒。”姜瑭讪笑着打马虎眼。 姜妈对着姜瑭使了个眼『色』,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 “糖糖,和我去端下菜。”又笑着对傅灵均和姜爸说,“你们先聊着,很快就可以开饭啦。” 姜瑭识趣的站了起来,默默跟着姜妈起走到厨房。 姜妈很快将上,扯过姜瑭小声问:“儿子,你和我说实话,小傅里是干什么?” 姜瑭脸不红心不跳的瞎说:“妈,他们就是做些生意的。” “生意?什么生意那么赚钱啊?”姜妈个字都不信,“你就和我说那桌子的玉器和宝石是不是真的?是假的,小傅这人心眼就不诚,可是真的,糖糖啊,那我们就更不能和他攀上系了。” “你和我说实话,小傅里做的事违不违?” 姜瑭:“……” 广陵府傅应该是没做什么违的事情的,但傅大佬做的那些搁现不得牢底坐穿。 见姜瑭这样的神『色』,姜妈的心都悬了起来:“儿子啊,咱不那些大富大贵的东西,回头你就让小傅把东西都收回去,你和他之间的事……不就这么算了。” 妈妈误会我男朋友是□□怎么办 “不是的妈,阿声可乖了!”姜瑭为了给傅声挽回印象分个劲儿瞎说,“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喜欢出去玩,除了工作就是陪我,乖得和小猫儿似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妈表情有些松动:“真的?看着不像啊……” “当然是真的!”姜瑭连连点头,“他、他认生嘛,现在还不熟以看着有点凶,实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人可好了。” 而客厅里,两个男人对坐着相顾无言。 半晌,姜爸才开口问:“小傅是吧?你和糖糖认识多久了?” “十年。”傅灵均说。 这十年自然是算上了姜瑭昏睡的那十年。 姜爸原本不大的眼睛猛地睁大:“啊?你和糖糖是初中同学啊?我怎么对你没印象呢……” “当时与他并不相熟。”傅灵均自然了解姜瑭的有记忆,模棱两可地说。 “哦……”姜爸想了会,又接着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跑的时候,撞到了我。” 傅灵均想的画面是只纯白的『毛』绒绒慌不择路闯入了封禁的广陵府,披着月『色』而来的模样。而姜爸脑海里却脑补出自儿子不专心,走路撞上个黑脸臭小子的画面。 知道自儿子会被个臭小子拐跑,姜爸叮嘱儿子走路不许分心! 两个人半尴不尬的聊了会,等姜瑭端着满满大碗肉丸汤跟在姜妈身后出来,姜爸才觉得自己被解救了下。 “来来来吃饭啦。”端着糖醋排骨的姜妈给姜爸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 姜爸小心翼翼把宝石玉器放回姜瑭来时带的那个大盒子里,放到了旁的架子上,又把那两瓶灵果酿的酒留下了,笑呵呵地对着傅灵均说:“你阿姨和糖糖啊都不爱喝酒,来,今儿小傅陪我喝两杯。” 姜妈瞪了姜爸眼:“小傅也不会喝酒。” “就喝点点呀,这有什么的。”姜爸已经利落地给傅灵均眼前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馥郁的果香和浓郁的酒香就从溢了出来,“哟,这酒真香啊,花不少钱买的吧?” 傅灵均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双手合在起接过酒杯,双手微微向前,施了礼。 姜爸刚刚还想说些别的,忽然就被傅灵均的动作整懵了。 “小傅这礼数还挺周到啊……”姜爸挠了挠头发笑道。 4·于吃饭 众周知,傅灵均不喜欢吃东西。 但是姜妈给他夹的有菜,傅灵均都口不剩的吃完了。 那两瓶带来当做礼物的酒,也被姜爸和傅灵均你杯我杯的喝完了。 整整两瓶。 开始的时候,姜妈还护着傅灵均说:“老姜你别老灌人小傅,他都不会喝酒,会儿喝醉了怎么办!” 到了后来,就变成了:“老姜你别喝了!会儿你喝醉了谁扛得动你。” 灵果酿成的酒开始喝起来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唇齿留香,连姜妈都跟着喝了两杯。可是后来酒劲儿就上来了,号称能喝八两白酒而点事儿没有的姜爸光荣喝酒,饭没吃完就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边睡,还边嘟嘟囔囔着再来再来的。 姜妈看着醉倒的姜爸,还有对面傅灵均面前的两个空酒瓶子。 喝了那么多酒,他的面『色』也没有半分改变,灯光下淡然的看了过来。 姜妈:“……”不抽烟不喝酒,乖得和小猫儿似的? 姜瑭:“……”不是,大佬,刚给你立了乖宝宝的人设! 5·于留宿 姜瑭他们有百十平,有个主卧个次卧,还有个小小的客房。 傅灵均就被安置在了客房之中。 原本姜瑭是很担心傅灵均不会现的那些电器,想过去帮忙的。可是姜妈却副防贼的模样防着他过去,生怕他们个不注意就做了些逾矩的事情样。 姜瑭只好作罢。 他百无聊赖躺在床上刷手机,发现自己手机的某个页面还停留在穿书之前的某论坛上。 【书友论坛】 【hot】我惊了,江长远是不是基佬? №0楼主 看书两千章,猛然发现江长远是不是喜欢燕从西啊?上章他还『摸』燕从西手,说什么你信不信我这种鬼话,然后这章就开始写他们之前的故事?我服了,钢铁直□□本不想看基佬剧情能不能跳过啊? 还有这章的盛意雪,作者是觉得盛意雪是脑瘫还是觉得我是脑瘫?把木泛渊写成坏人也就算了,盛意雪为什么那么蠢??都2021年了怎么还写这种傻白甜女主啊?作者清醒点,我们不想看盛意雪和宋晋遥产生误会,我们只想看宋晋遥升级谢谢! 2021-xx-xx №2相行大人抽我屁股 本基佬有被冒犯到 2021-xx-xx №3缠绵悱恻尽在晋江 实女主蠢点我是可以接受的,但《囚道》不是爽文吗?现在女主和男主两个人误会,男主又被江长远这个伪君子狂虐,看得真的生气。别告诉我江长远还把命骨剖出来,那会不会太狗血了啊? 2021-xx-xx №4脸懵 啊?你们在说囚道?看标题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不是基吧,他们就是好兄弟而已。 2021-xx-xx №5小姐姐看我 二楼你的名字属实有点离谱。不过身高二米二满身腱子肉还有根又黑♂又粗♂的大铁链子,抽你的时候恐怕你承受不住! 2021-xx-xx №6傻傻没人爱 大看文会不会太真情实感啊,女主不行就换个呗,后宫开起来!我觉得月裳宗的唐妹妹就很好,胸大屁股翘还武力值ax,比盛意雪好多了啊。还有花倚宗的秦妹妹,温婉可人不作妖,每次都帮男主,不知道男主干嘛喜欢个拖油瓶。 2022-xx-xx №7床被子 回四楼,说基又说吧,文去t。 2021-xx-xx №8高大威猛先生 你们是不是歪楼了,本楼不是说江长远和燕从西吗?我早就看出来他们有问题了,试想下,谁会随随便便血脉之力救人啊?燕从西和江长远血脉相连敢信,这是什么基情设?这俩人灵域都可以随便进的,器也能互相,绝了。 2021-xx-xx №9飞奔的小笼包 我想说这本书还有直男吗?贺暄青就不说了,被宋晋遥救了以后就约等于贴身侍卫忠犬的命,那个叶正闻更离谱,有段他银霜虎扑倒宋晋遥然后『摸』了把宋晋遥说小白脸的,你们谁还记得? 2021-xx-xx №10落跑苦瓜 此处傅声。 2021-xx-xx №11胡萝卜跳舞 本文唯直男傅声。 2021-xx-xx №12老婆爱吃可爱多 哈哈哈哈如果说这本书唯的直男的话,肯是钢铁直男傅声好吗?心只搞事业,什么感情都靠边站。 2021-xx-xx №13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说句大不爱听的,实我还挺喜欢傅声的…… 2021-xx-xx №14俺也样 我觉得傅声比江长远是好太多了,后期傅声都不算大反派了吧? 不过,傅声钢铁直男?不见得吧。有次宋晋遥都快死了,傅声都没杀他,点都不落井下石。讲道,杀了对方满唯独留他个人的设也很基吧,虽然现在很多文里都会卖点腐活跃下气氛,但这种模棱两可的设会不会太多了?我反正觉得很微妙。 2021-xx-xx 姜瑭唰唰唰往下翻。人好像都有种从众心,有个人那么说了,那么剩下的人都往那方面去思考。 就是这万恶的14楼说了宋晋遥和傅灵均之间的“微妙”之后,这栋讨论江长远和燕从西是不是对的帖子它就歪了,就宋晋遥和傅声能不能从仇人变成朋友或者以上的可能『性』讨论了整整900多楼。 间穿『插』着14楼舌战群儒的光辉战绩。不断输出了诸如“傅声就是欣赏宋晋遥,你怎么反驳?”或者“这文是放在绿江还有女主盛意雪什么事儿?傅声绝对和宋晋遥是对好吗?”这种言论。 姜瑭刷贴刷得很不开心,飞速回了楼。 №921傅声是我男朋友 《囚道》就算放在绿江,傅声也绝对不会和宋晋遥在起的! 2021-xx-xx №922俺也样 切,说得好像你知道傅声会喜欢什么类型样。 2022-xx-xx №925傅声是我男朋友 我就是知道!傅声是个福瑞控! 2023-xx-xx №926俺也样? 2021-xx-xx №927震撼我全? 2022-xx-xx №928福瑞控是什么我看不懂? 2021-xx-xx 排整整齐齐的问号。 姜瑭还想再回信息的时候,就不应该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傅灵均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后,扫了眼屏幕上的文字,揽住了姜瑭的腰。 “福瑞控。”他说,“是什么?” 姜瑭整个僵住。 “没、没什么!我瞎说的……哈哈……”他还想把手机藏起来,整个人却被身后的人揽抱拎起来,而后重重压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我记得。”傅灵均两根手指抽出了姜瑭的手机,有些生疏的滑动了下,“你在这里面,放了些……影片。” 姜瑭汗『毛』乍起。 傅灵均该不会说的事,他下载在手机里的vk格式小电影吧?!! 第139章 番外·相行喜欢的人 /关于喜欢的人/ 相行在这个世界上有三个喜欢的人。 主人,小白,还有淮成荫。 1·喜欢的主人 相行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太阳,没有看到星星,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抬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塌下来将整片天空都挡住了。 当时周围很黑。 什么都看不到,呆呆地躺在那里很久以后,眼睛才慢慢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到一些东西的轮廓了。 比如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 黑『色』的世界黑『色』的衣服,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黑『色』重剑,唯独那张脸在黑慕中显现出一抹白来。 白得死气沉沉,如同周围的死寂之地一样。 “……嗬……嗬……”艰难地张了张嘴,要叫住那个人。可是嗓子干哑说不出话,还有一股如铁锈一般的味道弥漫在腔里。 像是血。 这种感觉很奇怪。 的记忆一片空白,不应该知道血是什么味道才对。 立在一旁的人脸『色』并不好看。 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相行,脚尖在相行的胳膊上踢了踢,见一动不动还不能说话,便没什么耐心地哼了一声:“失败了。” 说罢转头就走。 “……嗬……”相行要叫住,干哑的嗓子艰难地而持续地出了一连串噪音,在寂静的永夜之地显得格外清晰。 那人并没有停步,朝着山谷的另一边走去了。 相行睁着眼睛,连眼皮也没眨一下的看着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 身体是麻木的,没有感知的,甚至连吃饭和睡觉都不需要,可以一直睁着眼睛看很久漆黑天幕的,在那一瞬间心中却有一瞬间的失落——也是是失落吧,觉得自己被抛下了,这个世界陌生而黑暗,而只见过才的那个人。 而,不知为何觉得那人十分亲切。 就像是自己的亲人,长辈,或者是自己要跟随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天,或许是一两个月,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相行虽然醒了,却无法动弹。就像是一块被遗忘在荒野的山石,默默地躺在那里。风总是从对面的山谷吹过来,将身边的枯枝败叶吹得哗哗作响。 这里不仅没有经过旁人,甚至连生灵都没有。 除了不舍之外,相行隐隐约约体会到了孤单的感觉。 很不喜欢孤单。 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后,那人一次出现了。 的手里拿着一个玉质的小瓶子,不由分说走过来就往相行的嘴里倒去。 那是熟悉的铁锈的味道,还带着人体的温度。 是刚放的鲜血,里面掺着不知什么『药』味,入喉十分恶心。 相行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嘴的血,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咳着咳着,那『药』血很快化为一道诡异的力量消散开来,嗓子里一直堵着的那种干哑好像缓解了很多,舌头恢复了柔软,竟然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你……”的脑子还没有适应思考,迟钝地厉害。 滴答,滴答。 鲜血滴在地上出轻微的声响,那人却像是没看到自己指尖的血一般,饶有兴致地对相行说:“站起来。” 相行听着那人的话要站起来,可是僵硬了太久的四肢不太听话,挪动起来奇慢无比。 那人也不急,就站在的身边等着。 相行感觉自己受到了鼓舞,尽力气抬着自己颤抖的手,强撑着让自己先坐了起来。僵硬的躯体不断抖,到了后来,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走吧”那人问。 相行眨了眨眼。 “去……哪……”答的十分艰难。 相行听到那人轻笑了一声,不像是开心,更像是在自嘲:“也是,还能去哪儿。” 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过来,扫过相行身上的无数道伤:“你跟着吗?” 相行听不白,但脚步却慢慢朝着那个人的向走过去。 晃晃悠悠,地动山摇。 就像是一只雏鸟会将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当做妈妈,相行也对那个人产生了类似的情感。 这种情感还因为吞食了的血『液』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变成了能够隐约感知到对状态的共通感。 再后来,拥有了一个名字。 “你叫相行。”那个人这样告诉。 相行十分迟钝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相……行……” 虽然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但不知道为什么,相行觉得自己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大概是的思绪太过简单,所有法全都在脸上的缘故,对微微挑了挑眉:“你自己起的。” 相行就更不白了。 这个名字是自己起的吗?为什么没有印象呢?觉得自己应该有另一个名字,不喜欢这个。 于是摇了摇头:“不……要……” 那人却抽出身后重剑往空中一扔,重剑倏地变大横在天上。下一刻,那人飞了上去,披散着头横卧在巨剑之上。 “死者为大,就叫这个。”背对着相行说,俨然不再搭理了。 这句话相行听得晕晕乎乎。 才不是还说这个名字是自己起的吗,那现在说什么死者为大?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么? 只可惜,说话艰难,那人不爱说话,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之,后来竟也没再问过这个问题。 永夜之地的时间过得快慢。 快的是,有时闭目养神一会,就过了数月数年。慢的是,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周遭死气沉沉的世界每分每秒都流逝的极慢。 偶尔的时候,那人也会教导说话。听上去像是说的太慢了,那人没有耐心等慢慢吞吞说完。 可惜相行学了很久,也独自练习了很久,只能比刚苏醒时利索一点,多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再快的话,脑子就有些跟不上了。 后来相行就跑去一个满是骷髅的山谷里说话,对着骷髅说。 山谷会将说的话『荡』过来,就像是有人在和说话一样。 “你们,觉得。,叫,主人,好吗?” 山石答了。 “好——吗——好——吗——好——吗——” 一共有三个好。 所以相行觉得很好。 也是那之后,相行开始叫那人“主人”。 其实主人是有名字的。 告诉过自己叫傅声,们所在的地叫天悲谷,这些都是知道的。可是相行就是叫主人,主人纠正了一次,后来便不理会了。 有一次,相行在爬过对面山谷时,现有一片荒废的宫殿盘踞在山上,看样子应当住过不人,所以跑来问主人。 “那里,有,好多,房子。”指了指对面山谷后的位置,“怎么,有人,住在,这里?” 也是出过天悲谷的。 住在天悲谷的日子并不安生,时不时就有人要来『骚』扰一下们的安宁,所以偶尔的时候,会跟着主人一起出去杀人。 喜欢杀人。 因为杀人的时候可以离开天悲谷,这里太闷了。 “外面,漂亮。”相行很认真地说,“里面,很黑。” “而且。”了此处的名字,“天悲……不好。” 怎么会有人喜欢住在一个叫天悲谷的地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悲伤不是吗? 主人扣在侍佛剑上的苍白手指一顿。 半晌,相行听见说:“原先很漂亮的。” 像是在笑一般地:“血雨像天在哭,多好的名字。” 相行觉得不好,可这个名字是主人起的,那就算是好听的吧。 等相行跟着主人在永夜之地度过了不知道是百年还是千年,相行才慢慢懂了一些道理。 也许不算是活人了。 活人都要吃东西的,而不可以吃。有次跟着主人出了天悲谷杀了人来,远远看到一个背着背篓下山的柴夫,背篓里还放着油纸包的、啃了一半的烙饼。 饼子在的动作中咕噜噜滚了下来,后来被相行捡了起来。 是麦粉做的饼子。 没有馅儿,却有着浓浓的麦香。 吃一。 “你好不要吃。”主人头也不地走了,声音飘飘悠悠传来,“不然你自己剖肚子把它取出来。” 相行嗅了嗅手中香香的麦饼,呆了好一会。 不破开肚子,更不惹主人生气,后只好将那个饼子揣了自己怀里,看着它慢慢霉,后只能丢掉。 好可惜,。 主人不吃东西,不能吃东西,可是真的好吃,或者,能看看也是很好的啊。 2·喜欢的小白 沉寂的天悲谷里忽然闯了一只小小的『毛』绒绒。 不仅是小兽,闯入天悲谷的还有一缕微弱的光,和本生长于外界的一颗果树。 相行不知道为什么小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天悲谷从来没有活着的生灵。 “主人,要杀,它吗?”相行有些为难地问。 觉得眼前的小兽十分可爱,味道也香香的,软白,有些要亲近。 但主人不喜欢任何活着的东西靠近。 以前那些靠近天悲谷的人都被主人杀死了,这只小兽可能也会如此。 它很大胆,竟然来扒主人的脚。主人好像不喜欢它,甩开了好几次。 可是『毛』绒绒却很喜欢主人,不仅短短的爪子抱住主人,还『奶』牙咬主人的衣摆。 相行紧张兮兮地凑过去,要将那只胆大的小兽抱走,却被主人瞪了一眼。 相行委屈巴巴地收了手。 它饿了呀。 它吃那颗果树上的红果子,主人能不能听懂啊? “你要什么?”主人问。 “噫呜呜噫。”小兽的声音『奶』软,里面装着对红果果浓烈的渴望。 短短的爪子无数次挥向树冠上藏着的红果子,馋的水都要流下来。 相行好着急。 怕主人听不懂,甚至差点就凑上去帮忙了。好在后主人猜到了它的意图,从果树上摇了许多红果果下来,散落了一地。 『毛』绒绒的小团子开心的哼唧了一声,嗷呜一声扑向地上小小的红果,咬过主人衣摆的小『奶』牙咬开了红果,欢喜的吃完了整整两颗,吧唧着嘴巴将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相行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虽然,主人说过的心脏并不会跳,那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可是相行真的很开心! 没办法吃东西,可是小兽吃的特别香甜!的身边终于出现了需要食的生灵,相行激动的要抽几下铁链,却怕被主人现。 “走。”主人没再看小兽食,很快离开了。 相行有些舍不得走。 空气里红果馥郁的香味让格外好奇,那个红果究竟能有多好吃,小兽才会吃的那般香。知道红果是什么味道,看小兽多吃一些。 于是一步三头的走了。 等到几乎看不到那一团『毛』绒绒的时候,相行忽然到了一个很配它的名字。 小白。 白白的小兽,就叫小白。 要再去看一次小白,看小白吃东西一定是世界上幸福的事情! 到了后来,和小白的关系越来越好。 主人睡着了,相行就偷偷抱着铁链子跑去看小白,『毛』绒绒的一小团睡得格外香甜。 真好,能吃能睡,不像。 “小白,小白。”喊。 四仰八叉睡着的小团子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小小的粉『色』的舌头,好像很喜欢自己起的这个名字。 “小白,吃。”拿了红果子喂小白。 小白吃得很香,每吃一都会投过来感激的目光,就是胃有点大,小小一只却能吃好多的红果子,肚子都撑得鼓起来了。 小白喜欢吃东西,喜欢看小白吃东西,只要主人不需要的时候,相行都会跑来和小白玩。 带小白去喜欢的山谷看鬼火,天悲谷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里偶尔会闪过一些绿油油的光,时常来这里和骷髅们说话。 小白也很喜欢,每次来看鬼火时都很乖,乖待在的手里和一起看。 小白还很喜欢主人。 主人掉入怨魂深渊的时候,小白会义无反顾跳下去救主人。 主人濒死把们都赶出天悲谷的时候,小白会倔强地跑去。 主人养别的幼崽时,小白会难过地跑到柜子底下躲起来…… 相行喜欢主人,也喜欢小白。如果说,以前看到凡尘世界普普通通的一家人时,相行心中会产生一种类似于羡慕的情感时,有了小白以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主人因为小白变得更加柔和,心情也变好了许多,偶尔的时候,还会看着小白笑。 们就像是普通也幸福的一家人。 只要们能够在一起,无论在何处,相行都是开心的。 3·喜欢的淮成荫 喜欢小白,是因为小白满足了数千年的腹之欲,让在每一刻看到小白时就觉得幸福。这种喜欢像是养了一只可爱的小动,而那只小动也很喜欢。 可是相行喜欢淮成荫,却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远远就在乾坤域的长街对面瞧见了一位挑花灯的年。的肤『色』极白,眼睛很大,圆滚滚的眼睛和小白似的,那张脸也是圆乎乎的,好像街上时常会看到的、长着『奶』膘的孩童一般。 见到的那一瞬间,相行脑海里就闪过了一张同样可爱的、却看不清的脸。 乾坤域长街上的争斗是主人早就安排好的。 齐从玉一直滥杀无辜,要找寻仇的人并不。可是乾坤域禁止私斗,这一场斗只会将主人要引过来的人都凑在一起,所以相行没有任何的担忧。 没了担忧,对周边的人事便关注多了。 那个年,好像记得。 产生了这样的法后,相行自己都觉得荒谬。跟随主人在天悲谷度过了数千年的岁月,而那位年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们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在哪儿见过呢? 相行不白,于是一直盯着看。 一直到争斗结束,年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相行的手不听脑子使唤,伸手戳上了年肉乎乎的脸颊。 一戳,凹去一个小坑。 手感软乎乎的,和『摸』小白一样。 的反应也和小白被惊吓到时差不多。 “你、你干嘛『摸』、『摸』脸啊!”一边说一边往后猛地一跳,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相行慌了。的手真的不听的话,脑子还没动手就戳了过来,慌忙解释:“相行,不是,故意,戳你。” 只是喜欢。 从初见的那一瞬间,莫名的喜欢。 相行感受过很多人的灵魂。有的阴冷,有的热情,有的怨毒,有的淡泊。那些灵魂是什么样子都不会在意,却独独在意了年的灵魂。 柔和的,熟悉的,好似一靠近,自己也会被净化一样。 后来,主人和年成了“朋友”,们时常都会见面。喜欢看到淮成荫,也喜欢像投喂小白一样的投喂,喜欢买一些好玩的小东西送给。 那些东西都不值钱,还有很多是自己做的,淮成荫一次都没有嫌弃过,只要送了,都会喜欢。 “你为什么送东西?”住在安远府的时候,淮成荫这样问过。 相行当时也说不上来。 叶正闻说,是因为投喂不到小白,所以才把那份喜爱转移到了淮成荫身上的,淮成荫生得白嫩显小,和小白也算是有类似之处。 可相行不这么认为。 就算淮成荫哪天不长那样了,也会经常送东西的。 “因为,送……”至于为什么,就真的说不上来了。 好在,淮成荫也没有再问。 只是笑着说:“若是位姑娘,怕是要误会了。” 相行呆了一会,然后问:“你是,姑娘,也,会送。” /关于灯泡记录仪/ 天悲谷是小白说要翻修的。 可是正式翻修的时候,主人和小白都不见了。 剩下叶正闻负责修缮,淮成荫负责清扫,相行负责清理杂草和种花果树木。 因为都在地面上,淮成荫每每经过相行时,都会聊上一两句。 久而久之,在大殿顶上做修缮工作的叶正闻就无聊了。实在掺和二人之间的聊天,就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哎你们说,林兄和姜小公子成亲的时候,会不会邀请们来观礼啊?” 此处的林兄自然是傅灵均,只不过没当着的面,叶正闻说惯了这个名字。 相行了,问:“什么,是,成亲?” 淮成荫吓得连清扫的法术都失灵了,卷起来的一大堆树叶哗啦啦重新掉了地上:“什么?姜小公子要和林兄成亲?” 叶正闻别了别嘴:“说你们怎么事,这都要完结了还看不出来吗?” 指了指相行:“你,反正什么都听不懂,就别问了。” 指了指淮成荫:“你,眼睛是瞎的吗?就林兄对姜小公子那态度,就姜小公子看林兄那眼神,你就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淮成荫:“……”不就是关系好上一些,何至于就要成亲。 “姜小公子第一次坐在林兄怀里时,你就不惊讶?”叶正闻开始给淮成荫补课。 “惊讶。”淮成荫这一点是极认同的,“可是们很快就分开了啊。” “……”叶正闻抿了抿唇,“那姜小公子脖子上的红痕,你总是看到了吧?” 淮成荫点了点头:“看到了,还给了『药』膏呢。” “们前往安远府时,林兄说有事要先行离开几天,姜小公子说会林兄,大家都是听到了的!”叶正闻甩出了一个证据。 “你要是突然分别很久,也会你啊。”淮成荫认真地答。 “……”叶正闻快要被淮成荫傻哭了,语气逗拔高了几分,“那在安远府呢?俩住在一个院子里啊!” 淮成荫『摸』了『摸』鼻子:“和相行兄弟也住在一个院子里,你和宋……宋晋遥住在一起,这有什么。” “们没住一个房间啊!”叶正闻掰着指头算,“你现在,每次咱去找林兄和姜小公子,无论在你家还是在十居,们是不是都前后脚出的门?肯定是们去的时候林兄才离开的姜小公子房间,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 淮成荫没有说话。 叶正闻陈胜追击:“还有俩身上的味道!每次都是掺和在一起的,你就没闻出来?” 淮成荫了:“没闻出来。” “……”叶正闻突然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了。 二人由此展开了一系列你来往的辩论,相行脑子转不快,说话不利索,被完美地排到了这个话题之外。 但没有参话题,不代表相行没有认真思考。 主人如果和小白成亲的话,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应该没有什么变化吧。 多也就是从‘主人、小白、’变成‘主人和小白、’。 相行是这样的,现实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小白和主人总是黏在一起,还时不时背着去别的地。 晚上的时候,水云台内小白和主人睡觉的地也会布下结界,不允许过去。 虽然总体上没有什么变化,但觉得哪里变了。 “哎呀,人家成亲了以后你老跟着也不是事儿啊。”叶正闻有一次对说,“你多来找们玩嘛,单身汉是需要抱团的好不好?” 相行听不懂,但却觉得有一些道理。 于是从第二天起,就每天都去找淮成荫玩。 有时候带一束天悲谷内盛放的鲜花,有时候是亲自抓了烤好的银鱼,或者是一串草编的昆虫。 “……”叶正闻不乐意了,“说相行兄弟,你每次给成荫送礼的时候,能不能捎带着一?” 相行点了点头,从那一串草编的昆虫里抽出了一只递了过去。 叶正闻看了看三岁小孩才喜欢的玩意,看了看淮成荫十分乐意接受礼的表情,隐隐觉得单身汉可能只有自己。 第140章 后来 漫长的岁月是枯燥的——理应如。 原先相行人在一度过的数千年岁月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可是加入了小白以后,他们的生活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小白很喜欢吃东西。 六合内有无数地方藏有美食,有时候一座小镇便能吃上数月不会腻。于是人便会带着小白,偶尔也会带着相行一去看看美好的山川城镇。 小白很喜欢玩。 要是遇到了一些危害当地的妖兽鬼魅,也会像是年少游历时一般将那些东西斩杀了。 小白修炼速度实在有些慢。 但小白却很倔强,每次遇到妖兽鬼魅时都会自己先试着解决一下,打不过的再躲到人的身后。如数年下来,小白倒也是进步飞速。 他们一边到处游玩一边斩妖除魔,时间倒也过得极快。有时他们也会碰到一些旧时的朋友,相行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他们在南火大陆一座鬼城遇到了宋晋遥。 宋晋遥消失了许久。 自从当年乾坤域一别,他们竟也有十几年未见过了。 而他现在看上去有些狼狈,或者说是落寞。 少年人的精神气全然散了,他独自坐在小酒楼喝着酒,双眼浑浊。除了一张比常人更加俊朗的脸,他好像全然凡人融为了一体,半丝曾经的少年意气都没有了。 一紫『色』的灵鸟盘旋在酒坛上,凡人自然无法看到那灵鸟,也无人觉得他奇怪。 灵鸟的颜『色』有些淡了,来是宋晋遥许久未拆的缘故,很快就要消散了。 看颜『色』,是叶正闻的灵鸟。 宋晋遥一直在喝酒,直到他们一行人坐到了宋晋遥对面的桌子上,他才懒散地掀了眼皮朝这边看了一眼。 一眼,便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额头青筋下意识鼓,可又很快被熏然的酒意麻醉了下去,整个人半靠在桌上,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是又端了面前的酒,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 · 姜瑭的心好像被一手轻轻揪了一下。 不应该是这样的。 宋晋遥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虽然他的确不喜欢泽阳府宋家,也觉得傅灵均血洗泽阳府天经地义,可面对宋晋遥,他的感情要复杂一些。 他们曾经是朋友。 近年姜瑭也从叶正闻淮成荫那听到过一星半点关于宋晋遥的事。宋晋遥一再拒绝了盛意雪,将盛意雪赶去了浣云宗修行后他就消失了。几年前乾坤域内,淮成荫曾经在夜市中偶然看到了宋晋遥,可不等他上前去攀谈,很快他又消失不见了。 灵讯不回,人也不出现,简直销声匿迹了一般。 直到现在姜瑭才知道为什么叶正闻淮成荫都不知道他究竟藏在了哪。 宋晋遥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凡人,终日混迹在凡人的城镇中醉生梦,又如何能被修道人发现呢? 傅灵均亦看到了宋晋遥。 他的眼神是很冷淡地在宋晋遥身上扫了一圈,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吃饭,喝茶。一切结束,傅灵均站身时,苍白的指尖上跳跃着一丝微弱的光。 他曲折手指将那一丝光弹了过去。 “借你命火多年,我与宋家恩怨便两清了。”傅灵均说到处顿了一下,又道,“你若要找我寻仇,随时奉陪。” 说罢,牵着姜瑭一离开了这座藏匿于凡尘中的寻常酒楼。 相行抬脚跟上。 人来人往嘈杂的小酒楼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压抑的、引人的哭声。 那位面前堆积了无数酒坛的狼狈青年单手捂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许久,他才将眼前的手挪开。 “竟然是你,怎会是你……”他半是笑半是哭地不断重复着这句,然后缓缓调动了多年未用的灵力,将周身酒气全部消散殆尽。 周围吃饭喝酒的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感觉。再次看向角落那位烂醉如泥的人时,竟觉得那个发丝凌『乱』的酒鬼身上覆着一层淡淡的光,浑浊的双眸也清明了许多。 宋晋遥坐在角落许久。 最后,他伸手接过那灵鸟,在它即将消散前拆了开来。 扶风府永远欢迎你。 这是灵鸟上的内容。 直到那灵鸟消散,宋晋遥才生疏地使用灵力在空中画出了那个熟悉的符。 “好。”他回道。 · “谢谢你。”姜瑭忽然开口。 傅灵均将那手握得更紧了些:“谢什么。” “谢谢你帮他。”姜瑭心头纷『乱』的情绪终于好受了些,“我们……曾经算是朋友。看到他这样,我不开心。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说那句的。” 知晓了当年一切过往的宋晋遥应当如何振着活下去呢?报仇吗?因为自己的家族参与灭门傅家,而傅灵均反杀泽阳府这件事复仇? 他没有立场那么做。 天下人都说他没有立场那样做。 而傅灵均却说了。 他不介意宋晋遥以复仇为动力而振来,也不介意以后可能会面对一个敌人。他十干脆的将自己与宋家的恩怨一笔勾销,却允许宋晋遥振以后来找他寻仇。 自然,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命骨回到了姜瑭身上,宋晋遥并没有因命骨而脱胎换骨,他纵然振来好好修炼,也不过是上等姿,晋升道仙也许无忧,至于道圣甚至是更的境界,怕一辈子也没有希望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姜瑭回握住傅灵均的手,“阿声,你真的很善良。” 傅灵均笑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姜瑭的脑袋。 如果不是有一个人愿意伸手,将泥沼深处的他拽出来。 如果没有那束闯入永夜地的微光。 如果天悲谷有像天在哭一样的血雨。 如果镜花水月后他没能再次紧握住他的手。 有被善意拥抱过,恶鬼才会褪去尖锐的锋芒。 /后来的后来/ 数百年后,姜瑭傅灵均在经过冬木大陆时,遇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人。 那是当地一个小仙门内的孩子。 大的那个肉乎乎的,又又胖,嗓门还大,一扯嗓子喊人的时候几乎方圆一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小的那个有少年大腿,样圆滚滚的,顽皮的很,一边跑一边喊胖哥哥来救他。 姜瑭有些恍惚。 镜花水月虽然短暂,可他却深深记下了那些可爱又温暖的脸。 他猛地看向身边的傅灵均,有些诧异道:“他们……会不会是?” 天悲谷内一千百二十六个完整的族人神魂全部重入轮回。百年了,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曾经的故人? 傅灵均也在看那两个孩子。 半晌,他抬脚走上前去。 经过了数百年的时间,化去伪装的予安君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些正道喊打喊杀的大魔头了,那柄名为侍佛的重剑,不知斩杀了多少妖邪鬼魅,守护了无数安宁。 “予安君!”小仙门内有人认出了傅灵均,惊喜地大喊了一声。 “是予安君!真的是他!” “侍佛剑,没错了,予安君如何会来我们这?” “我一直在传闻中听说予安君的事迹,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呢!天啊,原来传闻都是真的,予安君容貌非常人可比,要见过的人根本忘不掉!” “……” 还有很多因为议论而聚过来的修士,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惊喜希冀的眼神。他们还忍不住看向傅灵均身边的姜瑭相行。传闻中自然也有过关于他们的事,但大多都是模棱两可当不得真,故而当着予安君的面,他们不敢妄自揣测。 傅灵均还在往前走。 那两个追打玩闹着的孩子被突然走过来的人吓住了,像是两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小一点的娃娃两手紧紧地抱住胖哥哥的腿,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被凶一下都会哭出来似的。 傅灵均走到他们跟前,喉结滚动了一下,而后,他慢慢地蹲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问。 声音并不冷漠,两个孩子却还是被吓得不敢动弹。 “你、你是谁啊!”被抱住大腿的、大一些的孩子能站出来挡在『奶』娃娃身前,把并不硬朗的胸脯挺来,“我娘说过,不可以陌生人说!” 小一点的孩子躲在胖哥哥后面,『奶』声『奶』气地跟了一句:“不,陌生人说!” 傅灵均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意很轻松,像是春日最柔的风。 那苍白的手下意识要伸过去『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却在那两双略显惊恐的眼神下缩了回来。 “我叫傅声。”傅灵均很认真地说,“傅声,傅灵均。” 两个娃娃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怪人会突然介绍自己,怯怯的眨了眨眼睛。 小胖子还因为傅灵均一直不走而感到压迫,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傅灵均。 对方太稳了,根本推不动。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小仙门的家收到了予安君到来的消息,惊得立马整理了衣冠赶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予安君。在下秦蜀府许家家许承,许如风。不知今日予安君前来,可是秦蜀府出了什么邪祟不成?” 傅灵均缓缓站身,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并未。”他说,“我是瞧稚子可爱罢了。” 这倒是秦蜀府家从未料过的答案。 他低头看了看秦蜀府头号顽皮鬼二号顽皮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予安君见笑了。这两个孩子被宠坏了,『性』子太娇,吃不了苦。我还打算过两年他们长大点,送去无涯历练一番。” “五叔叔!”小胖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不去无涯,我不去!” 小『奶』娃虽然不是很理解胖哥哥为什么害怕,但一听胖哥哥要求饶,自己也开始求饶来,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也不去……” 许如风瞪了两个哭哭啼啼的小豆丁一眼,又笑着对傅灵均说:“既然予安君来了秦蜀府,不如小住几日。秦蜀府有一种特有的紫竹茶,其味甘美,旁的地方都没有呢!” 傅灵均的视线从那两个抱在一的孩子脸上扫过,没有回答他的,说道:“我与淮尊者相熟,这两个孩子,不若由我送去安远府,如何。” 许如风眼睛一亮。 安远府的弟子向来都比旁的仙门弟子优秀的多,自然多亏了淮尊者的导。那又安全,又能让两个孩子得到最好的指导,他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 “如便多谢予安君了!阿宁阿辰,你们还不谢过予安君!” “他们……叫阿宁,阿辰吗?”傅灵均问。 许如风笑道:“是啊,大一点的是许宁,小一点的是许辰。” 小些的那个『奶』娃娃许辰看了看为他们求情的大哥哥,忍不住用胖乎乎的小手扯住了傅灵均的衣摆。 “大哥哥。”他『奶』声『奶』气地说,“给你。” 另一手从怀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吃食,往傅灵均这边一递:“是糖糕,很甜很好吃的。” 傅灵均藏在袖袍中的手指微微颤动。 他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接过了糖糕。 “很兴能见到你长大的样子。” 许辰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大哥哥以前见过我吗?” 傅灵均笑了,声音低沉又柔:“是啊,那时你年岁小,尚不记事。” “我以后一定努力记住大哥哥!”许辰两眼睛晶晶亮,十坚定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一定不会忘记的!不信,我你拉钩!” 说罢,许辰将肉手伸了出来,胖嘟嘟的小拇指横在二人中间。 傅灵均又『摸』了『摸』他的头。 伸出苍白的手,与他的小拇指勾在一。 第141章 番外·夫夫问答(完) 【第一问】 q:请问你们名字是? 糖:姜瑭。 大佬:傅。 【第二问】 q:各自生辰、年龄? 糖:我是八月十八号生,这个生很喜庆吧,一听要发财!年龄话,今年经二十四岁了……不,加睡十年话三十四了……啊,我竟然三十四岁了吗?!我为什么一点感觉没有quq 大佬:月十七,年龄没算过。 q:我们这边紧急联系了一下《囚道》组呢,那边表示写时候根本没有想具体时间,所以很敷衍写了个数千岁这样……所以最后这会变成本次访谈未解之谜吗? 糖:(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是株嫩草。 大佬:(盯) 【第三问】 q:职业? 糖:穿书前是9127劳模社畜,穿书后是混吃等死大佬挂件。 大佬:反派。 糖:(补充)长得看那种反派。 【第四问】 q:觉得自己伴侣拥有什么样优点? 糖:看,看,看! q:只有看? 糖:我!我买吃和漂亮衣服! 大佬:(突然『插』嘴)如果是旁人带你去买吃和漂亮衣服,你也喜欢么? 姜瑭愣住,思考,难道别人带他去买吃不吃,衣服不看? 糖:(乖巧)我为什么要和旁人出去? 大·被撸『毛』撸舒服了·佬:(满意点了点头) q:……所以大佬你还是没说糖糖优点啊? 蹲守在采访间门外相行忍不住帮主人回答:小白,香香,软软,可爱! 【第五问】 q:两个人是怎么遇见呢? 糖:啊,当时我被宋家追杀来着,慌不择路跑到他地盘里去,这样撞啦。 大佬:泽阳府来了一群不长眼弟子,顺手杀了以后才知道是追杀他。 q:不是英雄救美吗? 大佬:他那时并不是人,也并不美。 糖:(白眼)也不知道是谁福瑞控又不意思说。 q:像知道了一些不得了情呢(擦鼻血) 【第六问】 q:你们彼此有什么初印象呢? 糖:初印象话……当时月光很亮,洒下来时落在他脸,第一感觉长得太看了。但是下一秒他抽刀杀了人,觉得比较吓人吧。 大佬:白,软,一块合适擦脚布。 糖:(疑『惑』)什么擦脚布? q:啊,糖糖还不知道吗?这件发生在第一卷第三章第…… 还想说第几行小编被一个眼刀子吓停了。 糖:(河豚生气)我为什么一点印象没有,所以你最后拿我擦脚了?! 大佬:(诚恳)没有,只是想想,她『乱』说。 糖:那还差不…… 某场外大块头听到主人这句话默默吐槽:主人,撒谎。明明,擦了。 【第七问】 q:是谁先动呢? 糖:(沉思)我先动吧。在刚变成人以后没久,盛姑娘邀请我一去浣云宗修行,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离开他……想了很久自己他感情。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确认自己是喜欢他吧。 大佬:我先。 糖:嗯?什么时候? 大佬:(脑海里闪现过『毛』团子为永夜之地带来人间、睡醒怀中杀、『毛』团子『舔』手等一系列画面后)反,是我先。 【第八问】 q:那是哪一方先告白呢? 糖:像我们之间没有告白,只有求婚。 大佬:告白过。 糖:什么时候? 大佬:玉佩。 糖:(失语)要不是我看过你记忆,谁知道你送玉佩是定情信物啊?! 大佬:那是告白。 q:要不你们先打一架? 大佬:(冷冷看过来) q:(……)下一题。 【第九问】 q:生活中二位有什么共同爱吗? 糖:我们真爱差。我喜欢吃东西,大佬不吃东西。我喜欢吃青灵果,大佬看到青灵果皱眉。我是个学渣,学什么慢,背几本符文背头晕眼花,得过且过很是懈怠。大佬是个学霸,什么东西十精通,并且做到了极致。我没见过世面,什么觉得新鲜,大佬却看遍了山河从不会觉得什么新鲜……啊,我们竟然共同话题那么少吗? q:(笑)所以你们竟然没有什么共同爱吗? 大佬:睡觉。 糖:了,睡觉!我俩是安眠『药』精来着,他抱着我时候犯困,我抱着他时候也犯困,所以我俩谈恋爱时候最常用方式是睡觉。 q:啊,我还以为予安君说睡觉和你说这个,不是一个意思。 糖:那是什么意思? 大佬:确不是。 糖:(反应过来,连忙)下一题! 【第十问】 q:据我们所知,姜瑭在这个世界有很个朋友吧? 糖:。 q:请问予安君有没有吃醋过呢? 糖:啊?吃什么醋? q:吃你和朋友之间醋啊。比如说你太喜欢和朋友玩而冷落他,或者和别人太过亲近之类…… 糖:不存在啦。大佬这个人一点不喜欢吃醋。 q:你是不喜欢吃醋这个概念有什么误解吗? 大佬:我不会吃醋。 大佬:我于没有威胁人,没有醋意。 等在采访间外叶闻、淮成荫大眼瞪大眼:举报,予安君人身攻击! 【第十一问】 q:你们怎么称呼方? 糖:大佬,阿。生气时候喊过臭傻『逼』,或者死变态之类。 大佬:糖糖。 糖:(满头问号)你明明喜欢喊我傻狗??据不完统计,你当着我面喊我糖糖次数比傻狗次数少了!! 大佬:(一脸『色』)你可以数,糖糖次数更。 糖:……谁闲去数这个! 采访室外相行:相行,作证!傻狗,次数,更! 【第十二问】 q:你们希望怎么被方称呼? 糖:额,我还真没在意过这个诶。家里人喊我糖糖,大佬也很巧我了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大佬:我们成亲了。 糖:啊?突然说这个干嘛? 大佬:所以,你该唤我夫君。 糖:……切题切题! q:下一题开始要进入□□环节了哦~你确定吗? 糖:quq 【第十三问】 q:你最喜欢方哪一个身体部位呢? 糖:(脸红)怎么一来问这种问题啊…… q:这其实只是入门基础题哦~ 糖:我话,最喜欢大佬手。他手真超看啊啊啊!你看你看(显摆)这么修长漂亮手是真实存在吗?流泪了呜呜呜。 大佬:虚伪。 糖:(警觉)你住嘴啊!我是最喜欢你手! q:放吧,我们这个频道如果出现绿江不允许字句是会进行一个口口处理,放大胆说了。 糖:你撒谎!明明还会锁文!我不说! q:那请问予安君呢?最喜欢伴侣哪个位置呢? 大佬:腰。 q:二位答案意外纯情呢,(遗憾)我还以为听到更加劲爆答案。 此时因为一个‘腰’字,不小联想到昨天晚,傅灵均覆在自己腰间那只手姜瑭满脸通黄。 糖:咳……其实,这个答案,也不是你想象那么纯情。 【第十四问】 q:请问,神交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在文中出现过几次神交,但我一直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状态。神交和灵修之间差距在哪里呢? 糖:神交是精神力被掏空,灵修是身体被掏空…… 大佬:神交精神满足,灵修身体满足。 糖:我怀疑自己被采阴补阳了or2 【第十五问】 q:有没有馋方身子时候呢? 糖:……有。 大佬:自然。 q:这种情况话是谁更加主动呢? 糖:……咳。 大佬:我看到他灵魂颜『色』。 q:嗯?这和我问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大佬:嘴巴或许会否认,但灵魂不会。 q:(两眼放光)隐隐约约像有脑补到! 【第十六问】 q:在《穿书后被大佬喂养了》这本书中第16章中有提到,予安君血里有毒是吗? 糖:。当时看到他手受伤了,我还『舔』了一口,直接昏过去了,印象深刻。 q:我们这边收集到一些读者提问啊,是,不是我想问,是读者想问or2那个,请问一下小蝌蚪里面是不是也有毒呢? 糖:(被震惊)这播吗?! q:可以!我们用词十健康绿『色』,是没问题! 糖:其实,大家知道,我是瑞兽嘛。瑞兽血可以解百毒,然后…… q:说重点! 糖:(一脸『色』)确切说我不知道有没有毒。 q:怎么会呢?中毒后你不是会晕过去吗? 大佬:他会晕过去,但不是因为毒。 糖:(疯狂捂嘴)住口!!! 【第十七问】 q:(跃跃欲试)可以问一下二位过夫夫生活频率吗? 糖:……不可以! 大佬:无可奉告。 q:quq 【第十八问】 q:那、那你们别喜欢什么知识呢? 糖:……别问了别问了再问号要封了。 大佬:无可奉告。 q:哼!不说不说,我自己去泛渊大眼仔找车! 过了五钟。 q:呜呜呜予安君我再也不说你不行了,请把傅灵均很行打在公屏! 【第十九问】 q:我很奇,姜瑭脑海里小电影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予安君看到呢?是在乾坤域烟花夜吗? 糖:(看向大佬)我也很奇这个问题! 大佬:确切来说,是在镜花水月中。 q:啊?那么晚啊?我还以为是在很早以前知道了呢…… 大佬:如果早点知道话,我应该会将婚礼再提前一天。 糖:啊?为什么? 大佬:(惋惜)这样,不会因为时间来不及而等了十年。 糖:……流氓! 【第二十问】 q:这也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啦。前面提到过你们二人生辰,可以问一下,你们互相为方庆祝过生辰吗? 姜瑭和傅灵均望。 姜瑭笑。 糖:有啦。其实我自己早忘记生这件了,我记『性』比较差,还没穿书前每次过生需要父母提醒那种。可是大佬从我记忆中知道了我生这件,在我们把天悲谷重新翻修了一遍那年,很巧,刚刚度完蜜月回去我生了。 生前一天晚,我睡得『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想吃乾坤域那家肉摊卖小馄饨来着,等到第二天早醒来时候,我看到了一碗很想吃小馄饨。 q:是予安君一大早赶去乾坤域为你买回来吗? 糖:不是。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睡着以后,大佬大半夜去了乾坤域,把熟睡老板拽来教他做小馄饨……大佬领悟力还是蛮强,烤鱼做吃,小馄饨也很吃。 q:谢谢,有被秀到。 糖:不止呢,还有别!大佬知道我喜欢热闹,也想和朋友们亲近,他叶闻、淮成荫和盛意雪发了灵讯,到了晚时候我们一在天悲谷放了灯和烟花!嗯……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候,他还送了一个很特别礼物我。 q:虽然知道是狗粮,但还是想问一下礼物是什么。 糖:(傲娇)嘻嘻,不告诉你! q:…… q:(转向傅灵均)予安君生辰呢? 大佬:和糖糖一过。 q:……我知道,我意思是具体怎么过。 大佬:我学到了一个词。 q:什么词? 大佬:绿江不播- 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