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岛上》 第1章 序章 再繁华的城市,也有昏暗的地方。 灯红酒绿穿不过两条街,只留下些许冒尖的霓虹光晕,歌声鼓点倒是挺热烈,走出去好远,都能听见巨大喇叭里失了真的鬼哭狼嚎。 穿着短裙的纤瘦身影拢了拢自己的外套,迈着急促的步子穿过僻静小巷,打底长袜之上是一截白嫩的大腿,在冬夜里格外显眼。 零下四度,夏日里清新的绝对领域现在变成了明显的颜色暗示,要是运气不好,在刚才那条堕落街就已经让人拉进店里了。 四面交错的岔路口就像迷宫,冒着黑气想要把人悄然吞噬。冷不丁一个男人突然从左手边的楼道窜出来,被远处唯一一盏路灯照着,影子拉了几米长,直接投到了少女脚下。 两个人的脚步声都极轻,突然隔着一道长影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 在这种僻静地方,遇到人不得不提防,一时间两个人都停了下来。一个大概觉得这个少女怪高大的,右手在口袋里攥成了拳;一个看到陌生男人,退了半步,一脸警惕。 才刚僵持住,更大的动静就从不远处急速接近,只听一声“小心!”从十几米外传来,少女的背后就多了一个人。 一看到窜出来的人拿着刀,这个偶遇的男人拔腿就跑,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人心不古,指望路人伸出援手是不可能的。 寂静的街道一下子炸开了锅…… · 藏污纳垢的堕落街,布满了夜店、酒吧和烧烤摊,不管整顿几次,总还是悄然发生着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这些都不是陆远哲关注的重点,从最顶头的一间迪厅出来,他漫不经心地散着步,一一路过这些店铺,最后走进漆黑的夜色里。 最近两个月,这一带出现了一名流窜作案的强奸犯,行为异常猖獗。最开始还是猥亵罪、抢劫罪,仗着这片旧城区人烟稀少、环境复杂,犯人的欲望终于升级,这半个月接连闹出了两起人命。 案子转到陆远哲这里,他是铁了心要把这人拿下的,但也只能靠着残缺的人证物证,估摸着犯人的习性碰碰运气。 今天就让他碰上了,他俩几乎同时发现对方,他读出了犯人眼里的狠厉,犯人也嗅到了他身上的条子气息,乍一对视,对方就拔腿飞跑。 他一路追进这一片复杂的旧城区小巷,最后跑上了这条相对宽阔的马路。 不远处站着个高挑的少女,犯人多半是打算制造点混乱绊住他,立刻掏出刀来冲上去。他还有十几米的距离,除了大声提醒,根本帮不上忙。 要不是潜进夜店做调查,不想暴露身份,他本来应该带枪的。 眼看就要酿成一场悲剧,少女突然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一记漂亮的回旋踢踢中了嫌犯的手腕。 没给对方反应时间,少女又是一击高段踢,终于把对方掀翻在地,牢牢按住。 轻飘飘的百褶裙在两记踢击下迎风飘扬,绝对领域之上的部分瞬间暴露无遗。 非礼勿视,但陆远哲没来得及别开眼神,视线自然沿着少女纤细但硬朗的腿部线条往上。于是,他看到了和衣服裙子格格不入的男式内裤,以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迷之凸起。 呃……如果这是幻觉,那按住歹徒以后,“少女”因为紧张滚动的喉结就清清楚楚了。 被这一系列突发状况惊得目瞪口呆,陆远哲站住了,隔着几米距离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我是警察,办案……” 他掏出警察证,往前递了些许,证明自己的身份。 对方半晌没开口,半天才憋出一句:“……刚才谢谢提醒。” 果然,虽然干净清脆,但也是标准的男性声音。 这场面怪尴尬的,要不是犯人突然挣扎,陆远哲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把想趁乱逃跑的犯人铐好,他思考一阵,还是问了一句:“方便的话,能不能跟我回警局做个笔录?” “不方便。”一交出犯人,这位女装大佬就落荒而逃,惊慌中还留下一句,“对了,我不是女装大佬,麻烦您千万不要在笔录上这样写。” 陆远哲一脸愕然地看着这位大佬三步并作两步跑掉,动作极其豪迈地钻进一个小巷子,等完全没了声音,才回过神来拎着犯人离开。 不光背影苗条修长,正脸也怪好看的。 这算是个什么事?午夜艳遇? 第2章 0-1 岛城,一个大却不起眼的海岛城市,在十五年前突然被划入沿海重点开发区域。 如今,别说和十五年前相比,就算是跟十年前、五年前、哪怕一年前比,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全新的跨海大桥、按批次翻新的各个城区、逐渐拓宽的巨大港口,甚至周边的岛屿和礁石都被利用起来,整个城市就像横在沿海区域的一艘航空母舰。 城市内部也日新月异,盖起了各种从前想都没想过的高耸建筑,但一个大城市的修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于是就有了新旧小区的穿插分布,不时能看到破平房对街修着别墅、废弃厂房旁边盖起高瘦写字楼的混乱状况。 不过虽然东挖一段、西修一片,大家还是很看好岛城的发展。不舍也好、讨厌噪音也罢,旧城区总会拆光的,属于这座城市的旧故事将一一埋没在照片里,大部分人都在期待岛城跻身一线城市的那天。 奇迹到处都是,比如分明不是适合修建地铁的土质,岛城偏就靠着近几年飞速发展的技术,渐渐铺开了地铁线路。 依靠着地下交通的日渐发达和城区规划的日渐完善,这几年,整座城市终于逐渐走入了正轨,陆远哲也终于能如愿开着自己的宝贝跑车上班了。 当然了,几百万的车可不敢开到公安局,迟早让人举报,他只能把车停在附近的小区里。 一个完美的单手倒车入库,他换成代步小车,听着轻快的音乐匀速向前,进入公安局的院子才摘掉耳机。 市公安局也是这几年重修的,比起他小时候看到的那个小院,现在这个有点像他幻想中的办公场所了——楼体高大、布置严谨、新兴技术不断引进、侦查设备日渐高级。 全国各地的公安局都在更新,从从前的纯人力到现在的高科技协助,文学作品描绘的一切开始走入现实。 大厅有电子引导台和自动打卡摄像头,一楼审讯室的刑警正在用电脑做笔录,他抬头看二楼,法医科最近也增加了无数生化分析仪器,不输给岛城整体的进步速度。 流窜强奸犯抓到了,今天大家格外高兴,各个办公室的门都开着。 102买了微波炉,真好; 104的更衣室衣柜翻新了,真好; 106是孙炎队长的办公室,表情还是那么不善。 …… 但严格来说,以上一切都与陆远哲无关,他穿过大半个楼体,推开一楼尽头办公室的门,随意地打了声招呼:“早啊。” 屋里的加湿器冒着白气,一股提神醒脑的尤加利精油味弥漫在空气中;主机发出稳定运行的微弱声音,不时混杂一阵机械键盘的啪啪响动。大家都在喝咖啡,虽然刚到上班时间,但大部分人都很清醒,看起来还很忙。 清醒归清醒,可惜打招呼的声音还是非常敷衍:“陆队早~” 他就知道,忙都是装出来的,抓到犯人的功劳不算到他们这里就算了,犯人都不给他们审问一下。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门口的咖啡机接了杯咖啡。 嗯,今天的咖啡好像比较香,专案组组花、也是唯一的女生还给大家带了烤饼干,看来还是开心的。 警察嘛,犯人抓到了就高兴。 ·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在苏小芷眼里,专案组就是江湖的缩影,大家隐匿于平凡的生活里,各自深藏不露。 比如她自己,看起来是一位上班时间沉迷武侠小说的咸鱼警察,实际上是警校马拉松和搏击比赛女子组蝉联四年的冠军,一马尾辫能甩死三个,女孩子就是要能打。 再比如她对面的万弋,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图侦新手,但已经是网络世界的老油条,还很中二,刚来公安局就为自己立下了壮志豪言,希望有朝一日能做成锦旗——不怕一万,就怕万弋。 又比如她右手边的凌溪,生活除了上班就是买买买,本来上班时间不应该穿得这么出格,但反正被调到了这里,他关着门,在桌子下面穿穿小裙子也没有关系。 对,是他,性别男。 还有她斜对面的丁辰煜,他从没提过自己究竟是怎么让局长领进门、空降痕检队的,也没解释他派头那么大,怎么会被丢到这里来。 不过苏小芷非常欢迎他,他不光给大家置办了椅子、咖啡机、电脑,还包办了大家的水果零食和外卖费,他们加班加餐的时候,比外头孙队管的伙食好多了。 最后,是他们年纪轻轻就当上专案组组长、但一来就直接躺到沙发上喝奶茶的陆队…… 咚咚咚。 陆远哲听到敲门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长沙发上弹起来,给了大家一个响指。 大家瞬间坐直,而他迈着大步,一秒就滑到门前,低头伸手拉开门,抬头脸上就已经堆满了笑容,并抛出热情的问候语,一气呵成:“局长早啊~” 明明长了个大高个,也有不错的身材,还年轻貌美、帅气亲和,怎么看都是站在路上会被调戏的警察小哥,但就是能把这套阿谀奉承般的欢迎词完成得行云流水,毫无违和感。 “听说你们昨天抓到了那个流窜强奸犯?”唐文背着手进来,一看就颇有局长风范,和其他局领导比起来,唯一的区别是快五十岁了,还没有长出一个人到中年的大肚皮。 “陆队的功劳、陆队的功劳。”其他人纷纷推给陆远哲,一脸谦虚,毕竟昨晚也没有参与。 “没有没有,运气好。”陆远哲也非常谦虚,跟意气风发进门的姿态一点都不一样。 “犯人交给孙炎了?”唐文看向陆远哲。 “嗯,毕竟孙队他们查了这么久了,他们要审我们也没办法。”陆远哲诚实回答。 “很好,继续努力。”唐文好像没有多说的意思,来“探望探望”他们就算数了,连站都不愿意多站一会,“早日把‘宴’从岛城揪出来。” 说到这事,所有人都交换了一个心情复杂的眼神,只有陆远哲笑容不变,干劲十足地敬礼:“是。” 然后唐文就离开了,边穿过走廊边松了一口气。看到这群妖魔鬼怪还好好地封印在这里,他放心了。 毕恭毕敬送局长离开,陆远哲收起了脸上积极阳光正能量的笑容,冲两秒前还正襟危坐的各位无奈地一笑:“例行检查完毕,大家该干嘛干嘛吧。” 三个月前,他还是一腔热血的正直刑警,三个月后,他已经摇身一变,变成圆滑世故的专案组组长了。 “我们就没救了呗?”苏小芷托着腮问。 “不会的。”陆远哲安慰道,扬了扬嘴角,但眼睛里没有太多笑意,实在笑不出来。 于是苏小芷长叹一声,又把视线移回到自己的小说上。这就是他们机智勇敢、随遇而安的陆队,起码比起其他人,他的表面工作做到位了,没有把不甘全写在脸上。 冷不丁办公室门又咚咚咚响,一听就是局长标准的敲门频率,大家又秒速坐直,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 “局长。”陆远哲又带着迎宾小哥的微笑开门。 “对了,明天有个新人要来,注意接待。”唐文把资料递给陆远哲。 “嗯?我们还有新人?又是哪个队送来的?”陆远哲诧异地接过资料。专案组虽然才成立三个月,但最后进来的也被冷落在这里两个多月了,这时候竟然还会有人来,是得罪了哪号人物? “不是哪个队的,是刚毕业的学生。”唐文回答,随后往办公室里扫了一眼,“我提醒你们,这人千万不要得罪,也不要当什么好欺负的新人使唤,最好也别让他以身犯险,当个吉祥物得了。” “啊?”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叮嘱,陆远哲诧异地看向局长。 他们虽然一屋子都是牛鬼蛇神,陆远哲也不例外,但唐文对他还算信任,一向都是要他管好大家,很少叮嘱他让他少使唤人的。 “你看了就知道了,我明天出差,不能陪他来,记住,不要惹事。”又强调了一遍,唐文终于大步离开,又迈出了局长八面威风的步子。 如果不是真有点破案的本事,这样的局长曝光出去,应该挺惹人厌的。 能让局长陪着来的,应该是个狠角色,当然要好好研究一下。陆远哲一关上门,大家就立刻围到一起,开始阅读这份简历。 “程墨。”陆远哲念出了这个名字,不认识,也没有读出什么玄机。 “我知道了。”他刚开口,丁辰煜就反应过来了,用严肃的目光扫射了所有人一眼,“他是程市长的儿子。” “啊?”大家长长短短的疑惑了一声,看简历的目光认真起来。 市长程颂,岛城划入重点开发城市第二年上任的市长,有人说他是运气好捡到了便宜,也有说这种事上头早有风声,不可能突然通知,他能“凑巧”上任,说明很有手段。 不过不管民间怎么议论,目前为止,他都还是个两袖清风、雷厉风行的敬业形象,说不出什么黑料来,甚至有些传奇故事。 “好帅啊。”管他是敌是友,苏小芷作为专案组唯一的女生,先鉴定了对方的颜值,“程市长颜值平平,儿子随妈妈吧?” 程墨确实长了张漂亮脸蛋,从身高体重三围看,高挑纤细,但算不上瘦弱,刚满23岁,研究生,毕业于纽约市立大学刑事科学,看成绩还挺优秀,一点不像个官二代。 “哪帅了?这不就是小白脸?”万弋反驳道,都是男人,对“帅哥”这个词用在其他人身上颇为敏感。 “这是警察局,又不是娱乐圈,这还不够帅?”苏小芷瞪着照片问,“放在电视里也是个标致的小鲜肉啊,我给九分。” “我给六分,及格。”万弋坚持道,随后跟苏小芷进入了评分拉锯战里。 被他们这么讨价还价地打分,陆远哲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他对这张脸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到丁辰煜点评了一句“挺清秀的”,他才恍然大悟,大喝一声:“啊!” 这一声吓了大家一跳,视线都从简历挪到了他身上。 “这人是……”他憋了半天,才没有当众甩出一句“市长的儿子是女装大佬”,咽下去这句,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他……女装怪好看的。” 他脑海里又浮现了飘扬的短裙和流畅的身体线条,他不好女装大佬这口,对专案组里这位资深异装癖毫无心动的感觉,但程墨穿起来真的很自然,大有一种运动少女的元气,惹人遐想。 回想着昨天的“艳遇”,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昨天抓到犯人的经过。 大概是化过妆,程墨的男装和女装差别挺大的,完全不像同一个人。要不是他跟程墨说了两句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能根本不能在脑子里建立联想。 “有我好看吗?”冷不丁屋里传来苏小芷以外的女声,一下子激起了所有人的鸡皮疙瘩。 听到女装,一直在沉默围观的凌溪坐不住了,秒速脱掉为保护唐局视力穿上的外套,露出鲜艳的红旗袍,并站起身来。 旗袍开叉开得很高,他走出去两步,立刻露出一双少女自愧不如的白嫩长腿,虽然没有胸,但好歹有胸肌,生生让人产生一点凹凸有致的错觉。 “谁好看?”他一个勾人的回眸,继续用着慵懒的御姐音撩拨大家的心神……或者是挑战大家的忍耐极限。 严格来说,他的男女装气质差别也挺大的,男装的时候冷淡多了。 “呃……”陆远哲一下子结巴了,实在是招架不了这突如其来的骚,“不是一种风格。” 凌溪是真正的男生女相,程墨顶多是化妆后才像个女生,照片上目光炯炯,甚至还有点英气。 况且看当时的慌张程度,这个程墨也不是女装大佬,只是那天顶着一身女装不知道在做什么罢了。 “那还是等他来了,我亲自品评一下吧。”凌溪晒够了自己的旗袍,终于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大家的鸡皮疙瘩也终于缩回去了一点。 “也……不一定喜欢女装,我感觉是有原因的,等他来了再说吧。”陆远哲嘀咕了一句,算是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 “那来的是市长的儿子,我们应该怎么对待?夹道欢迎?腾出c位长沙发给他?”毕竟来的是帅哥,管他是什么样的帅哥呢,苏小芷来回看大家,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地期待了。 “不用。”丁辰煜摇摇头,这时候才补完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他虽然是程家的大少爷,但是是私生子,未必得宠吧。” “啊?!”这次大家疑惑里多了一丝惊讶。 “故事这么曲折吗?好像说书。”苏小芷吐槽了一句。 “他是程市长和现任妻子结婚前,跟另一个女朋友生的,具体为什么生下来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妈妈早就不在了,他现在确实是程家人。”丁辰煜还是一脸波澜不惊,看大家都神情复杂,颇为不屑地眯起眼睛,“怎么?你们是孤陋寡闻还是胆小怕事?” 跟他这种万事通一比,其他人都算两耳不闻窗外事。 相比于其他人一阵接一阵的愕然,陆远哲在心里回味了一下,反而有精神了:“这么曲折的故事背景,我感兴趣了。” 专案组都这样了,当然来的是怪人更好。 第3章 0-2 怪物堆、垃圾场、无用二队,这些都算同事对他们岛城专案组的称呼。 半年前,刑侦支队老队长周明“意外”死亡。警方明知道这案子有蹊跷,但现场快速被清理、亲属不在国内、尸体也在尸检后被立刻火化,几乎没有给刑侦队任何时间。 要不是陆远哲反对,这案子甚至应该结了,无非就是周队酒后落水,尸体被路人发现的意外事件罢了。 尸检表明确实是溺死,周围没有打斗痕迹,周队的游泳技术滑进湍急的河水里也确实没法自保,连匆匆从国外赶回来的女儿女婿都没有提出异议,办了丧事就又出国了。 但陆远哲就是发现了疑点——排查周边监控,没有发现可疑人士,只发现周队自己站在一个监控前,跌跌撞撞、手舞足蹈地表演了一段夸张的指挥,手势是“跟上”的意思。 其他人倾向于这是醉酒,只有陆远哲不同意,案子就压在了他这里。 警方不愿意彻查的理由他心里有数,周队参加的是政界官员的酒局,硬要追究,上头压力很大。况且当天聚餐的饭馆监控故障,又没有证据究竟去了哪些人,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问,问了这些领导也不会搭理他们。 但陆远哲也有自己坚持的道理——出事前一晚,周队给了他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上是花哨浮夸的烫金字,写着“晚宴邀请,7月7日,不见不散”,落款是“宴”。 宴是一个销声匿迹了十几年的涉黑团伙,不光贩毒,还在十几年前的岛城闹出了很多大案。虽然周队再三叮嘱,让他按兵不动,但结案的压力逼到最后,他还是交出了这一物证。 这不是小事,上头立刻下来了指示,必须彻查。 一查就是两三个月,还是没有任何结果。查到最后,陆远哲沉不住气了,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人,认为有内鬼。 就这一句话,他就被孤立出来,唐局向市领导汇报,市长高度重视这一案件,成立专案组继续调查。 陆远哲被甩进这间警局长廊尽头的办公室不说,还连带着给他送来了警局里其他和大家不对盘的人,一下子组成了一个妖魔二队。 老队长身亡,把他整到这里,孙炎终于如愿坐上了支队长的位置,还嘲笑了他一阵。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反(养)省(膘)生活,每天把机械键盘敲出打电竞的气势,装做自己很忙的样子,并一无所获。 · 专案组专案组,不该插手的事情就不要插手的组。虽然不会让大家吃闲饭,但一律给刑侦队、图侦队、法医科打下手,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要不是那个强奸犯闹得社会影响极坏,同样引起高度重视,局里破案压力大,案子也不会被孙炎甩到他们这里。 唐局长对犯人抓到了非常满意,本来以为案子会烂在他们手上,没想到人抓到了,看来这帮牛鬼蛇神也有牛鬼蛇神的作用。 当然了,功劳归全体参与人员所有,后续审理交给一队。他们只能忙完一系列杂事,坐在这里围着一张简历开推理大会,试图参透上头的意思。 “你们说,程墨为什么会送到我们这里来?”陆远哲作为主持人,坐在办公室中央的方桌尽头,一本正经到有点浮夸地问。 “那还用问,八成是市长强行塞进来的,唐局怕他在一线工作有危险,就甩到我们这里来了呗。”苏小芷抢白道,合上了自己手里的一本《四大名捕会京师》,“官二代嘛,肯定飞扬跋扈的,每天来不来打卡都两说呢。” “那可不一定,政界恩怨很复杂的,说不定他也得罪了什么人。”丁辰煜不同意,“会坐在这里的,不都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这倒是句实话,陆远哲托着腮,在心里一一数着大家的“罪状”:“不错,都是些出格的家伙。” “拉倒吧,理由你们心里没数吗?”万弋趴在桌上,翻着白眼扫视大家,“让我给你们盘一盘。” “陆队。”他看着陆远哲,直白地说了出来,“怒怼上司,得罪同事,死磕到底,并且是gay。” 半年前,陆远哲还是警界新星,虽然入职没几年,但参与的几个大案都高效而完美地解决了,还很擅长跟各类涉案人员打交道,收到过两三面锦旗。现在,就是个怀疑自己人的死gay。 “煜哥。”他看向丁辰煜,“身份神秘,空降痕检,人狠话少,并且是gay。” 丁辰煜是被局长“关照”进来的痕检,既不合群,也没有靠谱的文凭,取向还让大家觉得危险。虽然是正规考进来的,但怎么可能不被人排挤。 “小溪。”他看了一眼凌溪,被对方电了一下,鸡皮疙瘩掉一地,眼神又收了回来,“女装大佬,特立独行,奇葩法医,并且是gay。” 如果说女孩子执意要学法医容易引人质疑,那女装大佬执意学法医就让人叹气了,比女生更容易被排挤。 “我之前可没在警局穿女装。”凌溪小声反驳了一句,不满地抬了一下下巴。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真的很影响我的名声。”万弋的语气有点痛苦,生怕组里的含gay率进一步提高,“我也要找对象的好吗?” 他说的是实话,这确实是专案组不受待见的重要原因之一——基佬聚集地。他们一共四个男人,三个取向男。陆远哲平时还悠着点,丁辰煜和凌溪两位过分得不得了,时常出双入对地进进出出。 他俩倒不是情侣,只是持相同意见罢了——这样直男就不怕我们在局里寻找对象了。但实际上大家觉得秀恩爱更辣眼睛,还不如一个一个来。 “那我呢,我总不能是gay了吧。”小芷瞪着他,“虽然身材结实,但好歹还是女性美啊。” “你是腐女。”万弋干巴巴地掰了一句。 “你不一样,你是被一队的君君害了。”陆远哲接了一句,“谁让你是她当警花的有力竞争者呢?” 这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有苏小芷一脸愕然,来回看大家,最后被其他人的目光说服了:“好吧……” 董君君喜欢当警花就让她当呗,她的目标是一代侠女,不需要花瓶称呼。 “至于我自己。”万弋指着自己,“我是和陆队一起发现那段监控的苦命人,都怪陆队非要拉我一起找线索。” 怪他自己一个新来的加班这么积极,被命运选中了。 “不过这不影响结论,规律很明显。”他又把话续了下去,“这显然是来了一个gay,我不信一个大老爷们能大晚上穿女装在路上走的。” “万一人家大冒险输了呢……”陆远哲还就不信了。 “不,我还是觉得是典型官二代,你看,他那么帅,还是美国回来的。”苏小芷坚持道,又开始肆意遐想,“说不定是个风趣幽默、不着边际、中英夹杂的混世魔王。” “私生子哪有那么好过。”凌溪和丁辰煜看法一致,“就是让咱们局给口饭吃,但不重用吧。” “说不定人家是他爸爸派来的呢?”丁辰煜又有了新想法,“不是传说是他爸重视‘宴’的死灰复燃,才顺势有了专案组吗?” 十二年前宴被端掉的时候,程市长亲自去了现场,这是他在任期间一次极大的功绩。这次据说也是他跟唐文提了一句,唐文才有了组建专案组的想法。 “你怎么看?”万弋问陆远哲。 “对,陆队怎么看?你都见过真人了。”苏小芷也问。 “我怎么看……”陆远哲托着腮,脑子里又循环播放了一遍昨天的午夜艳遇,那利落的回旋踢和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挺反差萌的,“程市长的儿子,家里搞精英教育的,说不定是个傲娇?” “傲娇好啊,傲娇多可爱。”苏小芷海豹式鼓掌,“我开始期待了。” 只要是帅哥,都逃不过她的脑洞,大家摇摇头没有理会,准备下班。 收拾桌面,陆远哲又扫了一眼程墨的简历,证件照几乎能抹去一切的人物特质,只有精致的五官是掩藏不住的。 真是个帅哥,他同意苏小芷的话,能给九分。 “说不定是来盯梢的,头一个月得收敛一点,趁着今天没人管去喝一杯?”丁辰煜看向陆远哲。 “走啊。”陆远哲点点头,在万弋的叹息里笑了笑。 多一分留给他自己,真要比一比,那还是他和丁辰煜在岛城才能拿“十分”。 · 在夜生活丰富的圈子里,陆远哲和丁辰煜都算是大名人了。 丁辰煜是被动出名的,他是豪车收藏家,不光有大家说得上型号的保时捷和玛莎拉蒂,还有一些冷门车型,行家一看就移不开眼神的那种。 这些宝贝交通工具只要出入繁华街道,就会被人注意到,四年前他一回岛城就被扒到了,“丁少回国了”。 丁家在岛城算是巨富了,富到看起来像通过非正当手段起家的,可惜别说他爸爸的发家史了,一般人连他的工作都没打听到。 他最开始是回来做生意的,两年前才通过公务员考试,被唐局领进岛城公安局。 陆远哲是四年前看到了他的藏品,燃起了试驾的欲望,才想办法认识了他,比在公安局相遇还早两年。 可惜早和熟也没有带来太多情报,陆远哲至今只知道他是商三代,爸妈都不在本地,究竟做些什么生意也不清楚。 这股神秘感给丁辰煜带来了许多传说,从彩票中奖到黑道洗白应有尽有,要不是杀马特不流行了,可能还有几国混血。 丁辰煜从来不解释,任由大家越猜越歪。 陆远哲就高调多了,他是主动出名的。他初中时代就发现了自己的取向,但他爸妈跟他说好了,必须成年才能出柜,于是十八岁那年他就像脱了缰的野马,迅速在岛城闯出了一片名声。 在鬼混的第一年,他靠着精湛的车技,迅速拿下了岛城十二少之一的名号。 和京城二环十三郎一样,他们也是飙车的,不过真的有十二个人,陆远哲是里面的车速纪录保持者。 后来他被警校成功教育,金盆洗手了,变成了和丁辰煜频繁出入各种夜生活场所的小少爷,正式踏入了这个圈子。 有钱又大方,帅气还好搭讪,最重要的是——都是1,傻子才不去交朋友。所以他俩只要双双出现在哪个酒吧里,就能带动当天晚上三四成的营业额。 像turning这种他俩常来的夜店,就算他们不在,也三不五时有人来碰碰运气,看看什么时候能蹲到这俩富二代里的战斗机。 这里头也有门道,传说,他俩只在turning挑人“带回家”。 关于他们的传说很多,尤其是情史,添油加醋到有点魔幻了,陆远哲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带回家过一个一米九的大模,丁辰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每栋别墅都金屋藏娇了,甚至没打听到传说里自己到底有几栋别墅。 这些事他俩聊过好几次,丁辰煜坚持认为,跟陆远哲喜欢在酒吧里满嘴跑火车脱不了干系。 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陆远哲真的给自己留下了很多不可磨灭的胡话,造谣一时爽,辟谣多年仍未成功。在他改邪归正、正式加入岛城公安局刑侦队以后,传说的光环反而更浓重了。 他都放弃了,大家爱怎么说怎么说吧,他现在只能兢兢业业按限速稳健上班,每天迎着朝阳,做一个珍惜生命的有志青年。 今天有新人来,他还特地比平时起得早了一点,一推开专案组的门,果然所有人都在。 没有案子可查,迎新成了最大的事情。 第4章 0-3 九点整,程墨按时来报道了。 入职第一天,他穿着新发的冬季警服,抱着小收纳箱,简单但清晰地向门卫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值班的老警察完全没有在意他,只看出来模样挺周正,但不是他欣赏的硬汉,问了两句就放他进去了。报道第一天就被打发到专案组,谁能想到是市长的儿子呢。 低头穿过走廊,脚步又轻又快,他像一道影子滑到了一楼尽头,在清晨的公安局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听到敲门声,陆远哲清清嗓子,抛出一句:“请进。” 程墨刚进门,大家的视线就被他吸引住了,比起简历上的照片,他本人还要白两个度,站在室内都反光,除了白,真人还比照片帅得立体。 虽然确实跟硬汉沾不上边,但穿男装的他看不出一点阴柔,是个秀气的标准帅哥,整张脸最好看的应该是那双不对视也闪闪发亮的眼睛,简直是心灵的世界之窗。 陆远哲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坐直了。这真是个狠角色,能用外貌吸引到他的男人不多了,何况程墨还以男人和女人的身份各在他脑子里烙下了一道记忆,简直是工艺品。 凌溪也坐直了,gay达疯狂发出警报,仿佛敌人到达战场。 各人有各人对程墨的心理预期,但等他向大家自我介绍,大家发现,自己的猜想都不对。 “大家好,我叫程墨,是今天刚来的实习刑警,请大家多指教。”程墨的声音清澈里带着点兴奋,标准的小萌新。 他不是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不是畏畏缩缩的私生子,不是傲娇精英。当然,也没有得罪什么人,更不是他爸派来盯着专案组的。 他刚从国外回来,警察局里只认识唐局长,不知道什么宴,也不知道邀请函,更不知道专案组是什么情况。 陆远哲向他一一介绍大家,他就老老实实听着,这也点头、那也点头,与其说像个官二代,不如说像个傻大学生。 唯一被大家说中的只有从美国回来,思想开放。听到一个gay,两个gay,三个gay(还是女装大佬),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接受不了的表情,要不是长得挺自然,大家还以为他脸整僵了,只会笑。 只有说到陆远哲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陆队,厉害角色,年纪轻轻不光当了专案组组长,还是大名鼎鼎的岛城十二少。”万弋介绍道,“车速最快的那个。” 这算是个试炼,是大家对程墨圈子的摸底,如果知道岛城十二少,那应该是富二代圈子的。 “啊?”程墨果然知道,笑容短暂地消失了,茫然地回忆道,“我记得……里面有两个出了车祸,三个永久吊销驾照,还有四个在牢里。” 知道是知道,但好像是通过法治频道知道的。这是真的,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嗯,所以现在我们是岛城三少。”陆远哲头疼地开了句玩笑,就知道这个摸底是个馊主意。 “他还是夜店小王子,万千少零崇拜的对象,一天换一个带回家,都不重复的。”丁辰煜调侃道。 这也算摸底,看看程墨的私生活混不混乱。 “……”陆远哲觉得自己风评被害也可能是丁辰煜偷偷挤兑他。 这话题不如岛城十二少刺激,程墨回到了那副傻白甜的德行:“厉害了……” 问话第三步,万弋顺势接上话头:“程墨你有对象吗?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怎么样?” “那还是算了吧。”程墨笑了笑,用轻松的语气拒绝了,“我……不找女朋友。” “真找男朋友?”苏小芷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程墨,不敢相信万弋猜中了。 “不是不是……”程墨立刻摆手,腼腆地笑了一下,“我没有谈恋爱的计划。” “性/冷淡?”凌溪话一出口,大家的目光就全聚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女装大佬对女装大佬的醋味,今天凌溪的问题够犀利的。 “不是不是……现在不找。”程墨手摆的更快了,但不算拘谨,还是活泼地解释道,“刚开始当刑警,找什么对象啊,不忙吗?” 不光是不谙世事的傻大学生,还是根正苗红、勤奋刻苦的傻大学生。 “忙,但你会想找对象的。”说到这里,万弋叹了一口气。 他们就像几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功劳却算不到他们头上,最想查的案子还没有头绪,干着干着,总有一天热血会磨灭的。 “成家和立业不冲突嘛。”陆远哲打了句圆场,拉着程墨的胳膊,给他安排了一个靠近自己的桌子,算是给唐局面子了,“你坐这里可以吗?” “挺好的,谢谢陆队。”程墨谦虚又有活力,客气但全程看不出怯场,就像好脾气的布偶猫,温顺又有贵气。 “听说你穿女装很好看,我这里有小裙子,你要不要试一试?”凌溪又拿出了慵懒的御姐音搞突然袭击,撩拨式地托腮看着程墨,“我觉得你穿会比我好看。” 看在程墨是市长儿子的份上,今天他这一身还算正常,不然非整一身参加漫展一样浮夸的lo裙来迎接新人。 听到他表演标准的女声,程墨的瞳孔地震了两秒,好一会才接上话:“啊不了不了……这个……那真的是意外,我平时不穿女装的。” 完全没有了昨晚的无措,他主动解释道:“我怕初来乍到跟不上进度,就找唐局长要了专案组在查的案子。犯人懂得反侦查,袭击的位置也选得好,说明他有预谋,对那一片很熟悉。考虑到几个受害者回家都要路过那条堕落街,我觉得他是那边的工作人员。” “为什么不是旧城区一带的住户?”陆远哲插了句话。 “我知道这么久了,警方多半已经排查了那一带的绝大多数住户。况且有两个旧城区的住户受害,那一片大家互相都很熟悉,下手容易暴露,我觉得不是住在那里的人。”程墨回答。 “但警方在堕落街的各种夜店酒吧也没有问出线索。”万弋也接了一句。 虽然月黑风高,受害人又被蒙着头,但多多少少对犯人的体型还有点印象,他们每家店都去问过,依然没找到突破口。 “犯人用酒瓶和木棒侵犯受害人,没有留下过自身痕迹,我觉得他可能有性功能障碍,不会出现在夜店,是其他的工作人员。”程墨解释道,“频繁犯案,说明他欲望很强,但后来引起了重视,没人敢走夜路了,他一定憋坏了,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所以我才穿着裙子路过了好几次。” 能用“憋坏了”来形容犯罪欲望也挺猎奇的,尤其考虑到犯人有性功能障碍,压根射不出,听起来更不得劲了。 不过他说的对,犯人是那附近的清洁工。 “不过没想到犯人没上钩,引来了好几次流氓,到昨天才遇上。”程墨又笑了笑,回忆了一下自己痛打流氓的经历,“差点惹出别的事情。” “早知道我们也派凌溪去钓钓鱼。”万弋开了句玩笑,看向凌溪,“你认真起来,谁看得出是男是女。” “想得美,法医不参与钓鱼工作啊。”凌溪白了他一眼,但优雅地翘起了二郎腿,分明就有点跃跃欲试。 聊得还算融洽,大家前面铺垫了半天,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其实我们特别好奇一件事,你为什么来专案组?”丁辰煜替大家问出了重点,“你应该也听出来了,我们这里吃力不讨好的。” 陆远哲介绍的时候就埋了伏线,大家多多少少都交代了自己遭排挤的经历,就是为了让程墨松口。 这是程墨唯一一次真正的沉默,他用极快的速度扫视了一眼大家,最后低头笑了:“可能,是因为我是市长家的私生子吧。” 这是他在办公室里第一次暴露真正的为难,他主动说得这么直白,配上这样的神情,大家心里基本就有数了,也不好多问了。 就算不是豪门恩怨,但起码没有那么好过。 · 又是一整天无事发生,程墨再三拒绝了迎新饭局,考虑到他的敏感身份,大家也不强求。 他先一步离开了办公室,其他人多坐了两分钟,开始讨论起他的性格来。 “挺可爱的,虽然有点谨慎害羞,但看起来也没有经过生活的打磨啊。”苏小芷点评道,“要是在家不得宠,应该还要更客气一点的。” 在她心里,真要是不受宠,就应该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嗯,案子分析的也不错,天真里带着点果断,行动力值得鼓励。”丁辰煜也很满意,“程市长那个性格,就不要指望他第一天就跟我们去吃地摊了。” 有一个雷厉风行、刚正不阿的爸爸,儿子会跟他们鬼混才不正常。 “我也觉得挺好,小芷就可以拉cp的时候把我排除在外了。”万弋趴在桌子上,期待地瞥了苏小芷一眼,“我可以解放了。” 现在屋子里有五个男人了,苏小芷有了更多选择,一定要比一比,那还是程墨看起来更适合耽美。 “不是女装大佬,有点可惜。”虽说程墨进屋的时候引起了凌溪的紧张感,但知道他不是女装大佬以后,他又觉得一个人穿女装有点寂寞。 “一个就够了。”万弋痛苦地接了一句。 “陆队怎么看,觉得他怎么样?”苏小芷被说动了,开启了新一轮的拉郎配。 “怎么样……”陆远哲斟酌着自己的字句,最后顺着大家的话说了句谎,“挺好的,胸无城府、热情友善的官二代,对我们多有利啊。” 一向能准时下班就准时下班,他第一个背着小包离开办公室,在公安局外踏上了自己的代步小车。 吹着室外凛冽的冬风,他脑子里又回想起程墨进门前后的画面。 大家都不知道,他在专案组门口装了监控,不然怎么每次都最快反应过来敲门的是谁。 不同于进门后的青涩中带着点风趣,根正苗红还有点呆萌,程墨在办公室门口抱着自己的小收纳箱,严肃地站了足足30秒,才终于抬手敲门。 他确定,程墨脸上没有任何对新同事的期待,漠然而决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迈出这一步跟他们相处的。 如果这只是紧张,那进门之后,程墨几乎没有和任何人长时间对视过,就疏离得更明显了。 况且他拉程墨去座位上的时候,碰到的是极度紧绷的身体,程墨脸上云淡风轻地跟大家谈笑风生,身体非常诚实地反映了本人的拘谨。 心理学角度讲,人和人接触的欲望有一部分是用提问形式表达的,程墨要是对大家感兴趣,就应该提问。没有多问一句话,绝对是对大家都没有兴趣,跟羞涩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绝对不是个“胸无城府”的人,他说谎了。可以呀官二代,要不是他多看了一眼,还摸了一把,整个专案组今天就被程墨这小太阳一样的青春活力骗了。 程墨有很多秘密,陆远哲一出门,发现的秘密又多了一样—— 骑出去没五分钟,他就遇上了在步道上缓慢行走的程墨。 这不是去地铁站或公交站的方向,他正好同路,一路悄然尾随,和程墨进入了同一个小区。 他是去取车的,而程墨进入了靠近小区门口的一栋楼。 这是个几乎全新的廉租房小区,为了在这一片取得最大性价比,盖的都是一室零厅的小单间,程市长再公正廉洁,也不至于供不起程墨租个大点的房子,如果愿意,甚至可以直接给他买套房。 天已经黑了,他在楼下站了一会,两分钟后,12楼亮了一盏灯。 秘密多没关系,专案组有秘密的人多了,但他有种直觉,程墨的秘密是他“不太喜欢”的类型。 还好,他天生喜欢解谜,好坏不论,越奇怪的朋友他越想交一下。 人和人交流嘛,就是不断捅破窗户纸的过程。 这点他没说谎话,他挺“喜欢”程墨的,这绝对不是因为真人比照片更帅,他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第5章 case 1:行为艺术 元旦前夜,灯火辉煌的望海广场上站满了等待跨年的人。不管刮着几级海风,甚至下了好几阵毛毛雨,都没能阻止大家倒数的热情。 十一点多,雨给面子地停了,步行街各个大楼里的人开始向广场流动,以年轻人居多,都来赴这个一年一度的盛会。 岛城电视塔,岛城十二年前修建的第一座地标性建筑,也是目前为止最高的一座,今年是第十年为大家直播跨年倒计时。 虽然电视塔位于岛心广场中央,但相比于岛心广场的望断脖子,这里因为地势稍高,反而舒适一些,聚集了大量本地人。 陆远哲这是第三年到这里来跨年,第一年是来处理案件,第二年是失眠过来转转,今年是来替周队看一眼。 周明家在这附近,他更喜欢这个热闹的氛围,要是能顺手教训几个流氓就更得意了。现在周队不在了,陆远哲决定代替他义务巡视一下。 广场上的喷泉正随着音乐变化,不知道是使用了处理过的海水,还是海风带来的错觉,总觉得水里有股淡淡的咸味。 即便如此,还是有小孩子试图玩水,又被家长死死拽住,于是吵闹声此起彼伏,在本来就喧闹的环境音里又增加了更多刺耳的嘈杂。 正因为嘈杂,那人从广场边缘的建筑物里跑出来,一直窜到广场中央,才有人注意到他不是在欢呼或是发酒疯,是在哭喊。 他疯狂而粗暴地拨开人群,嘴里发出不清不楚的咆哮,终于让人群为他自动分开。 这一分开,陆远哲捕捉到了声音的源头,隔着喷泉和这个疯子对视了一眼。 就这一眼,这个疯子的声音一下子转为尖厉,男人竟然能喊出这样的声音,大家都害怕了。 没等便衣警察靠过来,男人的身体就突然爆发了耀眼的火光,远高于一般燃烧的亮度,仿佛一枚闪光弹,让靠得近的人短暂地失明了。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家眯着眼睛远离起火点,被吹开的热浪和惨叫吓得完全丧失了秩序,推推搡搡,差点引发踩踏事故。 陆远哲没跑,在逆流的人群里皱眉站着,看清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男子号哭着跌跌撞撞前进,下意识跳进喷泉,但火势完全没有减小,新一轮刺眼的闪烁点亮了整个喷泉池,还好陆远哲戴着墨镜,不然非被闪瞎几秒不可。 二十分钟后,骚乱才渐渐停下。案发地点被迅速围起来,跑进建筑的人群也被一一清场,整个望海广场附近空旷得像郊区。 再没有人注意跨年的倒计时,凌晨0点,当电视塔播放各种绚丽图案的时候,只剩下警察围在案发现场,没有人抬头。 “你怎么来了?”孙炎不满地看了陆远哲一眼。 同是周明的徒弟,虽然孙炎比陆远哲大六岁,但陆远哲觉得孙炎比他小家子气多了,时常主动针对他。 之前在一个办公室,苏小芷觉得他俩“相爱相杀”,但随着分成两个部门,苏小芷已经看透了孙炎的为人,放弃这个颜值脾气双双不及格的人物了。 “我不是来了,我是在这里,是你宝贵的目击证人。”陆远哲笑笑,双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回话,“你要不喜欢,我立马走人。” 他没想真走,只是随口一说。果然,这么大的事,孙炎也不希望他一个目击警察就这样走了,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说说吧,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他指了指已经在工作的痕检和法医,“他们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铝粉之类的易燃颗粒。” 简单描述了经过,他想了想,暂时没有提起被害人诡异地看了自己一眼。这是他的直觉,说了孙炎也不会信。 本来因为前几天的案件,孙炎对他还有颇大的指望,但听他一说,发现他也只不过是凑巧在场的普通目击者,立刻又摆摆手要赶他走。 “你不能听完证词就赶人走啊。”他在旁边的花坛坐下,“我不影响你们,也抢不了你的风头,多一个人多点意见,听听有什么关系嘛。” 他说的有道理,孙炎斜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跟他起争执。他就目送法医们运走了尸体,然后凑过去看了一眼尸表检验的报告。 死者贴身套着一件马甲,里面装有大量生石灰、铝粉和铁粉颗粒,都能跟水发生化学反应。从初步尸检看,最早是因为尿液引起了放热,惊慌之下死者跃入喷泉,反应愈发剧烈,引燃了人体,温度极高,甚至融化了部分骨骼。 现场比较混乱,搜集目击证人的证词也比较困难,所幸有监控拍到了受害者用逃生锤砸坏大门、飞跑而出的画面。 那是步行街末尾一栋还没有完全翻修完毕的商业楼,1-5层只有零零碎碎的店铺租出,6-7层是一些兴趣班和健身课教室,节日都不营业。 1-5层的店铺当晚已经打烊了,店铺门口的监控都没有拍到死者,他们一路搜到七楼,才被一个空着的舞蹈室吸引了视线。 因为没什么可偷的,门锁是虚挂着的。陆远哲靠近看了一下,注意到了地毯上的泥土。 没开灯可能不太明显,他们开了灯,能清晰地看到地毯上蹭出的半枚脚印。昨晚下了好几场雨,大家的鞋底多多少少都沾了泥。 痕检搜集了样品,又到屋里去转了一圈,也有一些发现,具体的分析结果可能要到白天才出来。 大楼门口有监控,大家一起又从头看了一次,但还是没找到可疑人士。九点打烊之前有大量客人进出,死者也是那时候进去的,而往后只有死者自己砸坏大门跑出来,没有看到其他人离开。 “提前走了?还是没离开?”孙炎疑惑地猜测道。 陆远哲没说话,在一楼转了一圈,最后发现了没锁上的后门,招呼痕检的同事过来看。 望海广场没有沙滩,全是礁石,这栋楼临海,从后门走出来只有非常狭窄的步道,和步行街主干道平行。平时有人走这里观海景,但电视塔被步行街的各种大楼挡住,跨年时段不会有人站在这里。 他沿着这条临海步道走了一段,一直扭头往步行街的主干道看,走出去二十米,终于停住,拉住了还要往前走的协警。 回到大楼里,孙炎正在指挥大家排查舞蹈室的每一个角落,并联络舞蹈室的老师,又打给附近的派出所,请求协助调查广场监控,看看有没有围观或匆忙逃走的可疑人士。剩下的人地毯式搜索后门附近,看看有没有犯人丢弃的可疑物品。 趁孙炎在门口停下来片刻,陆远哲喊住了他:“孙炎。” “怎么了?”孙炎不耐烦地停下来,“又想起什么案件细节了?” “你看那个摄像头,像不像能拍到犯人从后门溜走的?”他指着远处的一个小黑点问。 那本来是街对面某栋楼为了拍自己的侧门安在对街的,但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意外毁坏,镜头歪了一点,远归远,正好能看到他之前停住的路口。 虽然是跨年夜,但那栋楼有人彻夜加班,他们顺利调到了监控。果然,骚乱之后,有个背着黑色大包的中年男子匆匆穿过了临海的狭窄步道,在大楼缝隙一闪而过。 “快,沿着那条路去调监控。”孙炎立刻吩咐下去,扭头看陆远哲,“你也去帮……” 哪还有什么陆远哲,看到人影一分钟之内陆远哲就溜出了孙炎能使唤的范围,他太了解孙炎了,最爱搞地毯式搜索,一点不怕浪费人力物力。 让他查案可以,他可不听孙炎的使唤。 · 到家已经两点了,陆远哲以为自己会迅速补个觉,早早去公安局打听消息,结果一晚上脑子里都是那张惊恐到崩溃的脸,根本睡不着。 直觉也好,隐藏的真相也罢,死者跟他的对视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凌晨六点,天蒙蒙亮,他在床上翻了10086回以后,终于焦躁地坐起来,洗漱、对付了早饭,然后开车打卡上班。 这是他新一年第一次打卡,也可能会是本年最早的一次。 照例把车停在程墨所在的廉租房小区,他抬头往12楼看了一眼,灯是灭的。 程墨已经到专案组几天了,一点马脚都没露。他说的这个“马脚”,不是程墨究竟为什么在专案组门口露出那么凝重的表情,或者程墨被派来专案组究竟有什么隐情,而是程墨方方面面都滴水不漏。 只要能随便的事情,程墨的回答都是随便,不挑食、也不贪吃,发给他的零食他会吃掉,但绝不多要。不主动八卦、也不拒绝听大家聊八卦,总能摆出萌新好奇的表情,又不提问,在陆远哲看来其实没有什么兴趣。 前几天没什么事情要忙,他们各摸各的鱼,程墨就在读局里的经典案例,一看就是一天。 与其让陆远哲相信程颂培养了一个优秀到极致的儿子,不如让他相信程颂是个天才程序员,这是为将来全自动侦办案件准备的人工智能。 他对人工智能还挺感兴趣的,如果可以,他想定制一款家庭陪伴型美男机器人,长程墨这样就不错,他觉得非常满意。 脑洞开得天花乱坠,他心不在焉地提着代步车打卡钻进专案组,一开门就跟程墨对视上了视线,双方都一脸愕然。 “陆队早。”程墨虽然惊讶,但还是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 “你这么早?”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知道程墨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的,但这才不到七点呢。 “嗯。”程墨点点头。 “你知道有案子?”他问。 程墨似乎不知道,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孙队他们在查案子吗?我看到他们进进出出了,但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你是……每天都这么早?”他不太敢相信,“几点?” “……六点到六点半左右吧。”程墨皱眉思考着。 “为什么?”他很难想象当代年轻人还有这么早起床的,而且程墨白天也不犯困,看起来不像是长期失眠导致的早起。 “晚上睡得太早,早上睡不着。”程墨回答道,听起来还挺诚恳,好像是真的。 估摸着问为什么是这么个老年作息也没用,陆远哲想了想,走到他旁边,撑着他的桌子问:“对新案子感不感兴趣,我带你去看看情况?” 他对这个案子介意得不得了,正需要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帮手。 “可以吗?”程墨抬头,虽然还是只跟他对视了片刻,但看起来确实对案子有兴趣。 “当然。”他笑了笑,大方地领着程墨离开专案组。 唐局说得好,程墨是他们的吉祥物,吉祥物就要有吉祥物的样子。 第6章 case 1-2 一大早,孙炎不知道又去哪里搜集线索了,正是陆远哲打听消息的大好时机。 他带着程墨,不等对方开口,串一个科室的门就介绍一次:“程墨,专案组的新人,程市长的儿子。” 到他这样主动介绍,程墨这个幽灵人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大部分人不知道私生子的事,突然来了个市长家的长子,都有点不知所措。 程墨就这样被他揽着到处走动,略显拘谨,不过还是维持好了他单纯又积极的人设,向前辈们介绍自己的来意——他对昨晚望海广场的命案感兴趣,想实地观摩一下调查过程。 新人想多多学习是好事,简短介绍几句也是应该的,大家都配合了,交出了自己手里的情报。 死者赵鹏诚,45岁,岛城本地人,房产中介。妻子来指认过尸体,不过现在案件还不明了,没有让她把尸体带回去。 据他妻子说,他晚上八点说他出去谈生意,一直没有回来,她接到警方电话才知道出事了。至于见了什么人,谈的什么生意,她也不清楚。 他们有个五岁的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一个人在家或者带来都不安全,于是他妻子指认了尸体就回去了,要先安抚一下女儿的情绪。 关于陆远哲找到的那个可疑人影,图侦队已经开始分析调查了,不过暂时没有发现更清晰的监控图片。 走完了前面那些开着门的科室,陆远哲最后领着程墨去了法医科。停在法医科门口,他想了想,看向程墨:“你刚毕业,见过尸检吗?这个画面比较恐怖,你要不要考虑循序渐进,这次先不进去了?” “没关系的。”程墨摇摇头,冲他温和地笑了一下,“我觉得没问题的。” 他说没问题就没问题,陆远哲爽快地敲响了法医科的大门:“你要是吐了,我会给你打圆场的。” 虽然很多时候法医的工作条件挺艰苦的,不过岛城公安局的解剖室修得还不错,解剖室以外的地方和一般的实验室差不多,飘着化学制剂的味道。 忙的时候凌溪会被召唤回法医科,但今天没有,都是陆远哲不太熟的法医同事,唯一熟悉一点的是王晓磊科长。 熟也没用,这个不苟言笑的王科长不吃这一套,就是程市长亲自来也不会有多客气。不过他一切以破案为上,觉得来两个刑警交流一下没什么不好,没赶他们走。 推开解剖室的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赵鹏诚的尸检已经基本结束,现在在做缝合,但气味还是非常让人窒息,尸体也不成人形,颇为可怕,不过陆远哲扭头看程墨,倒是没看出什么胆怯的表情。 “死者服用过致昏迷剂量的地西/泮,我们推测,犯人迷晕死者,给他穿上马甲,然后唤醒死者,策划了后续一系列事件。”王晓磊告诉他俩,“死者被烧焦得太严重,我们只能说倾向于没有束缚和打斗伤,死者应该是自愿服用地西/泮的。” “虽然是自愿,但也不排除是诱导他喝下去的,是吧?”陆远哲问。 “当然。”王晓磊点头。 “那关于马甲的爆燃呢?有什么新发现吗?”陆远哲继续问,“我看过之前的报告,说他是因为太紧张失禁引燃了马甲,所以预定的燃烧时间还要更晚一点,是吗?” 他还是很在意犯人在广场上奔跑的目的,是为了跳进喷泉,还是在找人协助? “这个可能要跟痕检们对一下,我们倾向于犯人除了准备这些金属粉末和生石灰,还准备了水包,即使死者不跳进喷泉也会烧起来的。”王晓磊回答,“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机关,我们也不好推测,反正没有机械的计时器。” 这是个精妙的机关,太早开始燃烧,死者没法从楼上下来;一直烧不起来,死者可能会找到路上的警察帮忙。 “会不会是厚实的水溶纸,或者明胶一类的东西?”程墨问了一句,“不太长的时间就会融化,水就溢出来了,毕竟跑下楼也不需要太久,只要在广场上烧起来了,人都会下意识往水里跳的。” “有这个可能,你们可以往这个方向思考一下。”王晓磊立刻点头,随后挑眉赞赏地瞥了程墨一眼。 “那我晚点再去痕检那边串串门。”陆远哲不打算多待,“谢谢王科长,趁楼下老孙来之前,我们先闪了。” “你俩到底要不对付多久?”王晓磊始终不明白他俩在较什么劲,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早日破案。” “借您吉言。”陆远哲把程墨拉了出去。 刚下楼,他们就撞上了上班的唐文。唐文看来已经知道发生了大案,今天迈着雷厉风行的步子,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遇到他们才一个猛刹车。 “你俩在法医科干嘛呢?”他当然知道案子现在不会在专案组手上,陆远哲肯定是来凑热闹的。 “带小程熟悉一下各个部门嘛。”陆远哲笑道,把程墨推到自己面前,“他刚来,当然要认识一下同事。” 唐文跟程墨对上视线,程墨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笑了一下:“嗯,陆队带我熟悉同事来着。” 唐文轻咳一声,向陆远哲招招手:“来,小陆你过来一下。” 陆远哲不太情愿地凑过去,被唐文拉到了角落。 “我说了,这位你当吉祥物供着就好,干嘛到处使唤,不知道人家是市长的儿子吗?”唐文小声问。 “知道啊,不是您让我当吉祥物用吗?这不是挺吉祥的?到处参观学习,我看其他人看他比看我顺眼多了。”陆远哲小声调侃了一句。 “废话,你几个月前指着要结案的同事骂的时候,不知道会被人嫌弃吗?”唐文白了他一眼。 “那时候是真的有点心急,我已经在反省了。”陆远哲说的是真话,三个月,他已经做了深刻的反省,没有证据,坚决不乱说话。 “反正你注意好分寸,就算不是市长的儿子,也是新人,要照顾一下,周队当年都是拉着你,你别把人家到处推。”唐文又叮嘱了一遍。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新人的。”陆远哲拍拍胸脯保证道,“优良传统不会丢。” “知道就好。”唐文终于放过了他。 · 一上午,整个案子在局里炸开了锅,各个部门都在讨论。视频都上热搜了,哪能看不见。 一时间破案的破案,控制舆论的控制相关视频传播,忙作一团。到下午孙炎才有空组织刑侦队开会,虽然没请专案组去旁听,但资料还是共享了。 “太好了。”万弋松了一口气,“我差点以为要黑进他们办公室的电脑。” 孙炎虽然动了点小心思才当上队长,但工作还算尽职尽责,几乎整理了陆远哲感兴趣的所有内容。 死者当晚八点出门,说要去见什么朋友,但他妻子不知道他见了谁,警方只能通过时间判断,他是径直到望海广场的。 到达之后,他一直在7楼的舞蹈室里,应该是被犯人迷晕了,直到十二点前才醒来,并慌乱地跑下楼。 没找到可疑的指纹,也没有在道路监控发现那个背包的可疑男子,不过图侦队复原了陆远哲找到的侧影。虽然还有点模糊,但轮廓已经出来了,人力和系统一起筛查,最后锁定了一位逃亡九年的逃犯。 不能说百分百是他,但不管给谁看,都有九成像。 仿佛相由心生,照片上的逃犯有着孤僻冷厉的眼神,面色不善地盯着镜头,旁边写了他的名字——严烨。 一时间,公安局所有闲着的人都在看他的资料,毕竟当年的案子虽然不在岛城,但很多人都记忆犹新,当时的媒体用了个颇为辛辣的标题——焚烧全城。 这人也不知道是在第一次犯案时偶然觉醒了纵火欲,还是第一次犯案就蓄谋已久,总之,从前在其他城市犯下了一连串的纵火杀人案。 最狠的一次,他在一间网吧纵火,死伤几十人,后来就很久没了声息,有人说逃到了国外,没想到会在岛城。 “这人是不是销声匿迹很久了,为什么会突然现身?”苏小芷皱眉问。 “那谁知道。”万弋耸耸肩,扭头瞥了陆远哲一眼,“这么有趣的案子,你都是目击证人了,怎么没给我们抢回来?” “想得美。”陆远哲躺在长沙发上举着复印文件看,颇为闲适,“不过多多关注案件吧,我觉得很快就会到我们这里了。” “为什么?”万弋诧异地问。 “这还用问。”陆远哲把手一摊,“严烨很明显知道要避过监控,孙炎的地毯式搜索法破不了案,到时候媒体天天报道,我们敬爱的唐局就会给他施加压力,他就会把锅一甩,丢到我们头上。” 和之前流窜犯一样的套路,只要人没抓到,锅自然就甩过来了。 “但这次的事情特别交代了不能外传,现在媒体不知道严烨在岛城,都猜测是自焚,不会再报了吧?”苏小芷问。 “程墨觉得呢?”陆远哲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自动进入状态,正在做笔记的程墨。 “因为如果犯人是他,他就不会停下来。”程墨立刻回答,“就像瘾君子复吸剂量更大,他只会变本加厉地动手。” “bingo。”难得有人跟上了思维,陆远哲表扬了一下程墨,“不错,英雄所见略同。” “嗑到了。”苏小芷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大家都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开始摇头,腐女的感觉来的真快,什么都能嗑到了。 这话有魔力,引得陆远哲又多看了程墨的背影一眼。 啧,说真的,程墨的后脑勺圆润得真好看。 冷不丁程墨回头看他,这回是确实跟他对上视线了,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陆队有事要跟我说?” “嗯?”他愣了一下,意识到程墨可能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你背后长眼睛了?” “我对视线挺敏感的。”程墨笑了一下,“陆队有事吩咐。” “他可能喜欢你。”苏小芷见缝插针地开了句玩笑。 “那没有,可不敢觊觎。”陆远哲立刻摆手,又多瞥了程墨一眼。 程墨低头笑了笑,没接受也没反驳,那一点猫科动物欲擒故纵的乖巧又浮现出来了。 “不对啊。”开了两句玩笑,苏小芷又回过神来,“那岂不是还有下一个受害者?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吧?” “那也要有权限查案,或者有灵感啊。”陆远哲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如果真是严烨,那他可是无差别作案的。” 警方最怕无差别作案,根本没有提前预知案发时间地点的办法。 第7章 case 1-3 虽然不是好事,但陆远哲很想给自己封个“料事如神”的名号。果然,媒体的报道还没有消失在群众的视线里,第二个受害者就出现了。 好在不同于上次人流密集的广场,这次的现场只有一群被吓懵了的广场舞爱好者,没有几个人举起手机拍视频,很快就被网警控制住了传播。 视频是没有传播,但文字传播了,《岛城晨报》作为本地最受欢迎的报纸,一大早就报道了简要情况,不光作为新闻播报,还在都市传说栏目上了个人体自燃奇闻轶事。 四天内出现两起火人奔跑的情况,着实不对劲。其他媒体也胡乱联想,猜了邪/教、集体自/焚、行为艺术等一系列情况,很显然,离题了千万里。 前面还没忙完,又添一起案件,凌溪和万弋都被调走,留下剩下的几条咸鱼坐在专案组等待二手消息。 “好羡慕啊。”苏小芷趴在桌上嘀咕。 “咱们的工作就是等着人手不够被人挑走?”程墨难得抛出了一个问句,看来对没有参与案件有点在意。 “嗯,凌溪是全村的希望,万弋去得也挺多的,如果现场比较复杂,阿煜也是有可能被调走的。”陆远哲介绍道,“如果案子刚好需要排查一些学校之类的敏感场所,那女孩子也能起作用,小芷就能去一线发挥了。” 顿了顿,他指着自己:“至于我,等案子发展到孙炎觉得扛不住了,要引起上头重视了,我就能出场了。” 憋了三个月,他已经能坦然面对自己被孤立反省的现状了。 “那……我呢?”程墨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就别指望了。”陆远哲开玩笑道,“谁敢让你去打下手啊,就老实在专案组待业吧。” 他只是跟程墨开了句玩笑,但程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打击,很快低下头去,退出了聊天环节。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陆远哲多瞥了程墨好几眼。 难道是他想错了,程墨其实是个工作狂,是因为了解到专案组每天太过咸鱼,才没有跟大家深交的意思? 没等他细想,凌溪就回来了。被一电话直接从睡梦中捞起来上班,今天的凌溪完全看不出平时在专案组装御姐的优雅劲,给大家印了几份资料,毫无灵魂地简述了现场情况。 “死者在自己住的楼道下面被迎头浇上一桶汽油,然后被抛下来的打火机引燃了,他本能跑向人群求救,就有了大家在视频里看到的情况。” “在居民区附近,有人看到犯人吗?”陆远哲问。 “那要问万弋了,他们那边有堆成山的监控可以排查呢。”凌溪耸耸肩。 万弋直到午饭时间才回来,还是为了回来吃一份丁辰煜特供的豪华外卖:“没有,犯人对监控了如指掌,连个影子都没拍到。” 上次好歹是个繁华商业区,这次是个四环的破旧小区,道路监控布置不甚合理,小区物业也放任监控损坏,估计是不会有发现了。 “媒体关注度这么高,孙炎还没有试探你的口风?”陆远哲问万弋,已经迫不及待要接手了。 “还没有,可能不想两个案子都在你手上迅速解决吧。”万弋叹了一口气,“你俩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下辈子吧。”陆远哲耸耸肩,想了想,又鼓励了一句,“你们再被调走,记得一定要旁敲侧击鼓励他们下发悬赏通缉令,早日让案子转过来。” “他会上你的当吗?”苏小芷自认为一根筋,她都不上这个套路的当了,孙炎哪会次次都自己引来舆论。 “会的。”陆远哲很有信心。 · 就算孙炎不大动干戈通缉严烨,犯人的欲望也不会止歇,只会变本加厉——第二个案子才过去三天,第三起案件就出现了。 和他们猜想的不一样,犯人没有继续在偏僻地区活动,案件发生在一个高档酒店式公寓小区,这一次所有人都被调出去了,果然只留下了陆远哲和程墨。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提前安慰了程墨:“没事,案子很快就要交接了,会有机会的。” “嗯。”程墨点点头,这次藏好了情绪,看不出来失落了。 这次案子发生在楼道里,总算没有实时视频传播了,但媒体不知道怎么还是得到了消息,千方百计潜入现场附近,往外爆了些楼道的照片。 一个是偶然,两个是模仿,三个再不能说是巧合了。各种社交软件接二连三推送,连唐文都在加班,应对各种杂事,并给孙炎下了硬指标,一周内必须破案。 果然,当天孙炎就下发了通缉令,宣告嫌疑犯已经确认,是九年前的逃犯,有偿请群众提供线索。 万弋带着好消息回来,陆远哲一点不奇怪:“这就是典型的逃避心理嘛,公布是逃犯,让大家觉得上次逃了,这次没抓到也情有可原。” 于是孙炎他们办公室的电话就被打爆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浑水摸鱼想拿奖金,还有一些热心快肠的大爷大妈,看谁都是凶手,一天能举报五六个嫌疑人。 两天下来,孙炎和上次一样,输给了群众,顶不住了。加上按犯人的作案频率,很快就会再发生案件,他早甩一刻算一刻,还就不信陆远哲有办法了。 一大早就开会,坐在局长办公室里,虽然喝的是几块钱的茶叶,但陆远哲和孙炎都喝出了几百块的气势。孙炎还是和上次一样,话说得模糊,要求专案组协助调查。 “好啊。”陆远哲随口答应,“你说吧,怎么查,我们都听你的,保证一个字都不多说,你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 唐文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斜了他一眼:“让你协助破案,不是让你流水线工作不带脑子。” “哪用什么脑子,通缉犯嘛,孙队知道的,就是盯死每一个路口啰,十年八年总会出现的。”陆远哲坚决不松口,“这不是孙队查案的作风嘛。” “那交给你们查,你拿主意,给你一周时间,你给我出个找到严烨的方法,行不行?”唐文顺势把案子交到了他们手上。 “那多不好啊,孙队辛苦小半个月了呢。”陆远哲还要得了便宜卖乖。 唐文随手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行,案子这么大,值得成立专案组调查!”陆远哲立刻站起来,给台阶就下。 扬眉吐气地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他第一时间组织大家开会,跟各部门交接完整资料,整理汇报。 · 专案组好久没有开讨论会了,给了大家一上午时间看分任务看资料,午饭后,陆远哲拿着马克笔站在白板前,在顶端写上了四个大字——三无会议。 “什么意思?”苏小芷懵了一下。 “一会你就知道了。”陆远哲看了丁辰煜一眼,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向他打了个响指。 “第一位死者,赵鹏诚,死于23点40分左右。”他走上前,替陆远哲介绍了死者的身份,“房产中介,45岁,一家人都住在北三环,离望海广场有8.7公里。犯人把他约到了空的舞蹈室内,在死者从前门跑出去的时候走后门离开,被监控拍到了一小段侧影。” “第二位死者,周武,死于21点左右。”他的手指移到了第二列,“外地人,53岁,来岛城港口打工,独居,在华顺湾租房,是在楼下被袭击的。犯人从二楼倾倒汽油抛下打火机,在死者求救的时候离开。” “第三位死者,冯书瑞,死于凌晨2点左右。”他挪到第三列,“也是外地人,42岁,销售经理,来岛城做市场调查,死在诚鑫公寓酒店式公寓内。犯人把电梯卡在了顶层,躲在楼梯间,同样给死者浇上了汽油并引燃,自己从正门离开。” “现场搜证都已经结束了,望海广场和华顺湾已经清理过了,诚鑫公寓的案发现场在楼梯间,还封锁着。”说着,他贴上了各个案发现场的照片,“总体而言,没有发现犯人抛弃的物件,没有提取到可疑dna,没有发现犯人暴力开门、翻越护栏之类潜入和逃出现场的痕迹。” 说完他就坐回去了,看向万弋,万弋愣了一下,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犯人熟悉道路监控位置,所以在望海广场没有走大路,不好判断他去了哪里、有没有交通工具。华顺湾是个老旧小区,监控故障比较多,也没有拍到他。诚鑫公寓的监控宕机了,好像是前天有保安误触了病毒,不过保安本人没有作案条件。” “尸检情况呢?”陆远哲问。 “尸检结束了,除了赵鹏诚,都是被淋了汽油烧死的,没有发现跟犯人搏斗的痕迹,估计犯人在体格和经验方面都占优势,动作麻利。赵鹏诚也绝对是烧死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可能认识犯人,所以是被约去迷晕的。”凌溪介绍道,“我们倾向于犯人没有在作案手法上做太多障眼法,不过设计了一个延时引燃的水包,应该是惯犯。” “孙队的调查汇总呢?”陆远哲看向小芷。 “犯人用的97号汽油取材太容易,暂时没有问到线索。没有目击证人,岛城也没有过发现严烨的记录。”苏小芷汇报道,“赵鹏诚的通讯记录查过了,当天打给他的人里面没有可疑人士,更没有严烨。诚鑫公寓有严格的出入登记,也查过了,没有发现严烨。” 陆远哲的眼神飘到程墨那里,他就主动开口了:“家属都来认领了尸体,不过都对犯人没有头绪。” 大家都说完了,陆远哲才看环视大家问了一句:“所以没有证据证明是货真价实的严烨,对吧?” 就现在的技术而言,复原的照片几乎可以确定是严烨,但伪装技术也在飞速进步,已经有能以假乱真的脸了,一张侧影也不能作为确定证据。没有dna,不能下100%的定论。 大家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最后丁辰煜回了一句:“是,毕竟是恶性纵火案件,犯人应该对自己做了严密防护,不容易留下头发和指纹。” “你看,这是不是三无案件。”陆远哲把标题圈了起来,“没有确定嫌犯身份、没有社会关系疑点、没有调查方向。” 所有直接搜证都做了,大家望着白板,不得不承认,孙炎确实是走投无路才交出案件的。 “还好,生活从来不是套在框子里解决问题。”陆远哲笑了笑,放下了马克笔,“走吧,咱们重新去现场看看。” 第8章 case 1-4 没有线索就再找,又不是坐在专案组看推理小说,还能孙炎查到哪算哪不成。 下午,他们开着警察局的破旧面包车,久违地集体离开了专案组。 虽然距离第一起案件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哪怕最近的案子也已经发生近三天了,但他们还是重新回到了现场。破案嘛,时隔一年半再回现场都有发现全新疑点的时候,这才不到半个月,一点不奇怪。 “说真的,这几个地方离得好远。”丁辰煜开车,苏小芷坐在副驾驶看着导航,嘀咕了一句。 昨天在地图上就看出了作案地点分散,但这也太分散了,陆远哲一个岛城飙车族,都未必能不靠导航以最近的路找到这几个位置。 “这也是重要疑点啊,他一个逃犯,难道平时的爱好是周游岛城不成?”陆远哲接话道。 望海广场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这是岛城的地标性广场之一,热闹非凡,绝不可能封锁。不能指望每个人每天都关注着新闻,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肆意走在赵鹏诚死亡的喷泉附近。 翻了照片,程墨站到赵鹏诚爆燃的位置,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完整的全景照。 “这是干什么?”万弋凑过去看。 “这种讲究行为艺术的犯人,很喜欢留下来观赏自己的作案全过程。”程墨翻看着这张图片。 望海广场半边临海,半边围绕在远处的大楼里,是个标准的广场结构。 “只有媒体说这是行为艺术,监控拍到他起火后就逃跑了,哪有欣赏艺术的心思。”万弋提醒道。 “但他选的那个舞蹈室确实是能看到这个广场的。”程墨指着那间舞蹈室。距离虽然远了点,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清。 广场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他们移步到舞蹈室。这里还封锁着,圈出了不少脚印,可以看出犯人和受害者都在屋子里走动了好几圈。从鞋判断,犯人有一米八左右,是个大高个,确实和严烨体型相似。 “犯人好像在这里跟死者聊了一会。”程墨小心绕过地上画出的脚印,站到了窗口。 “那我当时真应该抬头看看。”陆远哲也发现了,跟他一起站到窗口,望着广场上的喷泉,“我当时就站在喷泉另一边,正好能看见这里。” “这是单面玻璃,如果当时没开灯,你看不见里面。”程墨刚准备碰这个玻璃,突然愣了一下,“这块玻璃……好像有点干净。” “嗯?”陆远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上面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也没有其他污渍,比起其他地方留下的痕迹,确实干净得离谱。 “有人擦过了。”丁辰煜插话道,这点痕检队也注意到了,“可能是犯人为了消除痕迹,案发当晚他们站在这里交流了什么,然后碰到玻璃了吧。” “地面都这样了,为什么执着于擦干净玻璃?”万弋诧异地问,“像你说的,他作案肯定会戴上手套的,也不会留下指纹啊。” “很少看到说什么秘密喜欢站在窗口的。”陆远哲也皱起眉头,随口提了一句。虽然他暂时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 · 移步第二个案发现场——华顺湾,这里的痕迹就清晰多了,过了一周都没有褪色,估计还需要很长时间才会渐渐淡去。当晚,犯人粗暴地从二楼把汽油倒下来,溅得到处都是,甚至烧黑了墙面。 死者被袭击以后,不敢往里跑,可能是因为听得到广场舞的人声和音乐,往人多的方向跑了。 从楼梯口看不到广场,要转过转角才能看见,所以跳广场舞的人全都没看见可疑人士。 毕竟是待拆迁小区,物业放任不管,监控年久失修,好多都不工作了。不过小区门口的监控还健在,没有拍到犯人进出的图像。 除了少部分租给外地打工人士的房子,大多是老年住户。从孙炎的询问笔录看,大家都只知道好像有生人来过,至于到底是个什么人,每个人形容的都不一样,只有一句口径一致——肯定是那个悬赏的犯人,可见悬赏的魅力。 实地考察一圈,他们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围墙年代久远,有好些破损,本来就有行人投机取巧抄近路,不好说犯人究竟往哪里走了。 要是一般的犯人,就算有不少监控损坏,也不该躲避得这么干净,但这是个逃亡多年的重犯,没有点本事,确实没办法在岛城躲几年。 转了一圈,没有新的收获,他们又开车去了第三个案发现场。 这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作案地点,按往常说,这种无差别作案都挑荒无人烟的偏僻地区,很少有人挑封闭环境的,就算监控出了故障,要混进去也不容易。 因为发生在楼梯间,住户基本都坐电梯,这个案发现场保存得最完好,完好到住户瘆得慌,都快不敢出门了。 由物业领进门,他们检查了一下可能的出入口。气窗太小,连侏儒都挤不进来;进门需要刷卡,地下车库的电梯门也需要刷卡,外卖和快递不光要在小区门口登记,也没法走进楼道,确实算是很严密的安保了。 因为刚刚建成,这附近的商业区没有彻底开发起来,这里入住率很低,到了晚上,一整个单元也只有七八户亮着灯。正因为这样,死者一路带着火在楼道里狂奔,哀嚎着希望有人能搭救,也完全没人听见。 虽然没有拍到,不过现场痕迹显示,犯人提前用纸箱把电梯卡在了顶层。死者因为叫不到电梯,只好爬楼梯上楼,在三楼被袭击,跑到六楼才停下,然后又从楼梯上滚下来,落在了五楼半。 五楼半没住人,是清洁人员闻到了怪味,打开楼梯间的门才发现尸体的。 “太可怕了。”苏小芷看着楼道里的一片片痕迹,都可以想象到那天一团火球往上窜又滚下来的情景,“这犯人精神问题很大啊,这几段视频要是拼起来传到网上,真的可以说得上是行为艺术了。” “好在整栋楼没起火,这个结构有虹吸现象,准备足够的燃料,很容易从一楼烧到顶层的。”陆远哲点评道。 “嗯。”程墨附和道,“犯人从前作案手法也很粗暴,如果具有更强的化学知识,还会闹出更大的事情。” “那不对啊。”万弋皱眉插了句话,“第一个死者穿的马甲里都是遇水剧烈反应的金属粉末,还有巧妙的水溶材料延时设计,犯人不了解化学吗?” “可能是从哪里看来的吧,就是这个重新刺激了他的犯罪欲,但没有系统地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丁辰煜推测道。 “或者犯人有两个。”程墨补充道。 “一个没抓到你们就开始怀疑有两个?”万弋对这个想法颇为紧张,“你们别吓我,严烨还花了几年培养了一个徒弟不成?” “那倒不是,说不定有人给他支招呢,未必是双人作案,杀人还是要勇气的。”陆远哲耸耸肩,又环视了这个封闭的楼道,“不管几个人,总得想办法进来。” “没有暴力撬门痕迹,只能是犯人有房卡了吧?”丁辰煜问。 “但孙队都问过了哦,住户、临时发放门卡的前台,都没有作案条件。”苏小芷提醒道。 “尾随或者被人带进来的呢?”万弋问。 “前台说当晚没有物业的人借门卡,住户都说自己是一个人。”苏小芷回答道。 万弋歪头思考了一下,突然想到电影桥段,惊讶地捂住嘴:“不会已经在楼道里躲了三天了吧。” “恭喜,三天内来过的外卖、快递、保洁,只要门口登记过的,都排除了嫌疑,只能怀疑有个同伙了,但也没有发现可疑的同伙。”苏小芷把手一摊,“总不能真的等热心群众举报吧?” 作为队长,孙炎的调查够努力够彻底了,如果看他们眼神不那么揶揄就更好了。 “那绝对很恐怖。”想想这两天孙炎那边的经历,陆远哲调侃了一句。 坐电梯回地下车库开车,站在电梯门前,陆远哲端详一阵,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丁辰煜看了他一眼,“扳开电梯门爬上去可不靠谱啊,我们会发现痕迹的。” “当然不是了。”陆远哲笑了笑,耸耸肩上了车。 车子驶出这个安保着实尽职尽责的小区,到了门口,陆远哲看见门卫又记录了他们的车牌号,看是警车才没有收他们停车费。 “开车进出的都记录了车牌号吗?”他扭头问苏小芷,“孙炎有没有看看最近有没有陌生车辆进出?也不一定是案发当天和第二天,万一对方躲藏的时间比较长呢?” “嗯,查过了。”苏小芷点点头,“犯人作案地点那么分散,孙队也觉得可能是开车,但是都见过车主了,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人可以溜出去,车就真不行了,绝对没办法偷运出去。 “知道了。”陆远哲点点头。 第9章 case 1-5 出去调查了一天现场,第二天,陆远哲刚进门就被刑侦一队的人拽住了,要把举报电话转到他们专案组。孙炎撒手不管了,总要有人搭理那些热心群众。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天,群众的热情有所减退,但仍然反复有电话打进来想要碰碰运气,万一中了,怎么也是几万块。 这样的“热情”他们可以理解,但接群众电话是个极恐怖的事情,不亚于让他们原地转行去做电话推销。 为了不让所有人都一起被骚扰,他们用隔出来的审讯室接电话,苏小芷接了一个小时就不干了,万弋也很快败下阵来,换了丁辰煜。一个小时后,丁辰煜试图把电话塞给陆远哲,被陆远哲推给了程墨。 “你这是造孽,以后是要还的。”等程墨进去了,丁辰煜调侃道。 “我试试他嘛,不管他是一个小时出来,还是二十分钟出来,我立刻接班,绝对没有怨言。”陆远哲是真的有点好奇程墨的极限在哪里,毕竟不管给他派什么活,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分配了工作,他又回到了差点被打断的思路里。犯人作案地点这么分散是重要疑点,一个逃犯,不能见光,不可能走着去踩点;诚鑫公寓进出都要登记,他也不能大摇大摆自己开车去,一定是人带进去的。 他能想到的跟人自来熟的职业不多,一些服务性行业,或者技术检修,能到处跑的就更少了。 “你从早上就开始翻这些住户的资料了,在怀疑什么?”万弋注意到了他的调查重点,问了一句。 “不着急,等我整理出来再告诉你玄机。”他把近期去过相似地点的住户都翻了出来。 …… 不得不承认,孙炎的地毯式调查范围真的足够大了。一眨眼凌溪从法医科散会,带回来一摞补充资料,陆远哲才从资料里抽离思绪。 “程墨呢?”凌溪随口问了一句,吓了他一跳,立刻往审讯室那边看了一眼。 程墨进去三个小时了,在里面把台灯的亮度调到了最大,似乎在强打精神,不过还端坐着,没有口吐白沫,也没有发疯。 他悄悄打开门,程墨刚放下电话。 “有进展,先把电话停一停。”他觉得程墨眼中的神采比平时下降了很多,快要失去光泽了。 程墨没动,还在望着电话发呆。 “程墨。”他喊了一声。 “嗯?”程墨终于给了点反应,呆滞地看了他一眼。 电话突然响起来了,就那么两声,程墨哆嗦一下立刻坐直了,随后拿起电话,机械地听完了报案人的供述,并简短地做了笔记,语气竟然还很客气。 “……”陆远哲走过去,在这个电话挂断之后拔掉了电话线。 “怎么了?”程墨茫然地抬头,终于对他的行动有了正常的反应。 他苦笑一下,在心里骂了自己二十遍,觉得自己外头办公室的孙炎一样缺德:“凌溪回来了,出来开个短会吧。” “嗯。”程墨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审讯室,冷不丁一出门丁辰煜的手机响了一下,又吓得程墨一哆嗦。 “静音。”陆远哲给他使了个眼色,再扭头看程墨,好像又恍惚了不少,陷入了不知道是空白还是沉思的状态。 “喝点咖啡吧。”他到咖啡机给程墨接了杯咖啡。 “谢谢陆队。”程墨应了一声,接过咖啡,抿了一口,随后皱起了眉头。 “你喜欢甜的?”他给程墨递了糖。 “还好,都行。”程墨一边敷衍回答一边接过糖,飞快地全部倒了下去。 哦~这是一个嘴上什么都好,身体却很诚实的人。 · 重新推出来一块白板,陆远哲言简意赅地留下了犯人的作案特点——地点分散、熟悉岛城环境。 贴上地图,他在地图上圈出了三个位置:“这三个城区虽然监控疏密不一,但要完全躲开也非常困难,他只有去过,才能避开摄像头。” “那他只能提前至少一个月去踩点了。”回忆着被孙炎抓去当壮丁的经历,万弋苦恼地看着他,“我亲自筛过了,辖区派出所也都协助筛过了,近期没有同时出现过的人。” 去太早也没有用,诚鑫公寓一共才运营了两个月。 “我觉得不是。”程墨接话道,“如果是提前几个月开始踩点,他还可以做得更干净,小区里都没拍到他,望海广场就躲不开了?” “嗯。”陆远哲点点头,“所以是他的职业本来就能去很多地方踩点,尤其是小区,还不可疑。” “快递员?送外卖的?”苏小芷反应快,举手回答道。 “你觉得一个逃犯会找这样的工作吗?”陆远哲白了她一眼,随后贴上了一张公寓的全景图,“诚鑫公寓是咱们要思考的重点,一切进入人员都要登记,包括送外卖的,况且不光楼道要刷卡,电梯也要刷卡,他怎么进去?” “还有上门服务呢,比如锁匠,到处贴小广告,然后被召唤去各个小区开锁。”凌溪随口插了一句。 “那也要登记啊。”苏小芷托着腮,瞎想了一下,“莫非他是躲在什么车底下或是后备箱进去的?” “少看点武侠小说吧。”陆远哲笑了她一句,“不过接近了,他是坐车进去的,因为开车记的是车主的车牌,不是姓名电话,查不到司机以外的人。他可以走出来,我看过了,没有带大件物品的行人,没有离开记录。” 离开记录主要是为了防止盗窃,大冷天的,门卫也懒得出来一个个检查空着手的路人。 “我知道了,他确实有同伙,负责踩点和当司机。”万弋举手回答,“还正好住在诚鑫,所以有门卡。” “那就是孙炎不努力,审不出这个同伙。”陆远哲把手一摊,“我们找他算算账吧。” “是代驾,孙队没有查过代驾。”程墨终于接话了,悄悄瞥了陆远哲一眼,确认他的态度,“代驾是本人带进去的,不需要登记,而且他只有是代驾,借口说自己从一楼回去更近,人家会把他从停车场带进大楼。” “正解。”陆远哲打了个响指,赞许地看向他。 “真的假的啊……”苏小芷瞪大了眼睛,低头去翻资料,还真没人想过代驾的问题,“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个职业?” 孙炎甚至想到了出租车,但确实没查过代驾。 “代驾比其他工作更有优势。”程墨解释道,“开的是人家的车,接待的是醉酒的客人,而且大多在夜店之类的地方留个电话接活,也不用面临严格的身份审核。” “另外你们看看两个小区的住户,诚鑫公寓不说了,华顺湾虽然大部分是老年人,但住了不少夜生活丰富的打工小年轻。”陆远哲补充道,“找代驾找得多,犯人对这些地方就熟悉了。” 诚鑫公寓的情况容易统计,他这几个小时主要都在翻华顺湾的笔录。年轻人租房,多多少少想租在朋友附近,爱好相同的自然而然就聚到了一起。 “是个不错的思路。”丁辰煜是夜店常客,认可了他俩的猜想,“反正孙队没想到,值得往这个方向思考一下。” “那分头行动吧,我带万弋去核实一下代驾问题。”陆远哲安排道。虽然快下班了,但他信奉除非必要,破案不宜等到第二天。 “那个……”虽然刚才还在聊代驾,但程墨突然举起了手,“我想去受害人家里看一看。” “嗯?”大家都看向他。 去受害人家里调查是个苦差事,尤其案件过了半个月还没什么进展,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繁忙的两星期,对受害人家属来说,仿佛已经过去半年了。 孙炎已经在第一时间去过一次,调查了受害人的所有社会关系,没能查出什么问题。三个受害人完全不认识,有一个还是来出差的,不像是有选择性地下手。 “你想去就去看一下吧,小芷陪他去一趟。”陆远哲没反对。 “我?”苏小芷愣了一下,但想了想受害人两个外地人,唯一有家庭的那位家里都是女性,随即点头,“没问题。” “那就这样,出发,散会。”陆远哲拍了拍手。 听到散会两个字,程墨又回到了之前接电话有点恍惚的状态,陆远哲想了想,还是喊住了他:“程墨。” “嗯?”有人喊自己,程墨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你要是接电话接累了明天去也行的。”陆远哲劝了一句,还在对刚才坑程墨接了三个小时的电话非常愧疚。 “没事的。”程墨摆摆手,飞快地跟在苏小芷后面出了门,努力做到跟苏小芷一样出勤永远斗志昂扬。 “你说他到底是真的这么热血,还是希望快点做出点表现调出去?”丁辰煜也觉察到了程墨的积极过度,扭头问陆远哲。 “谁知道呢?反正努力不是坏事。”陆远哲笑了笑,还沉浸在自己的罪恶感里。 “哦?”丁辰煜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好这口?虽然没这么可爱,但你前两年也挺热血的。” “可不敢想市长的儿子。”他义正辞严地反驳道,“小芷还热血呢,咱们专案组哪个骨子里不是一腔热血?” “那不一样,这是个帅哥,你取向男。”丁辰煜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差别。 陆远哲斜了他一眼,口是心非地挣扎道:“我不钓直男的啊。” “我帮你查过了,他目前为止的23年帅哥生涯里,没有女朋友。”丁辰煜贴心地告诉他。 “啧。”正中他心里的小九九。 第10章 case 1-6 苏小芷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所有工作都奔走在第一线的,但陆远哲把“陪程墨看望家属”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她还是有点忐忑。 可能很多人没有给家属骂过,还不是很清楚有多可怕,她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如果遇到情绪比较激动的,有时候甚至会打起来。 他们体格上一般确实占优势,但别说控制家属了,抬抬手可能就是警察打人。 当然了,各种情况的个例都有,但一般为了案件的进展,加上职业道德,他们是不想产生肢体冲突的。 她其实不是跟家属谈话的高手,真要比一比,还是陆队厉害一点。还好,这次的家属悲伤后还算平和,让她松了一口气,起码不是激进类型的。 赵鹏诚的妻子蒋小雨比他年轻不少,隔着防盗链问了他们好几个问题,还看了他们的证件,才放他们进来。 “不好意思啊……”她向苏小芷和程墨道歉,“我怕是记者啊或者是什么坏人找上门来了。” 视频在网上疯转,不过当时场面比较混乱,火势很大,没有人拍到清晰人脸,加上警方控制及时,记者也不知道死者究竟是谁,才没有被媒体围堵。但受害人家属担心是应该的,案子没有尘埃落定,一切危险都有可能,还是小心点好。 把他们让进屋,蒋小雨给他们倒了两杯茶,然后就坐下来等他们问话。 苏小芷不知道程墨要问什么,就往他那边看。 “是这样的。”程墨主动开口了,瞥了一眼关着的卧室门,“我听说你们有一个女儿,下个月要做心脏手术,是吗?” 突然被问这个问题,蒋小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还是和上次一样照实回答了:“是的,上次说过了,贝贝有先天性心脏病,情况很不好,手术就约在下个月。” “我想知道您丈夫有没有可能找别人借钱?”程墨问。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蒋小雨答得顺利些,“不过他朋友很多,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找什么人借钱。” “差得多吗?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您联系一笔捐助,这事引起的关注度挺高的。”程墨看着她。 “不用不用,其实我们还是能勉强支付的,我不想让孩子有负债的压力。”蒋小雨摆手道。 顿了片刻,程墨的语气突然认真了一点:“赵先生平时接触的朋友很多,工作强度也很大,有没有购买一些保险?” 这问题挺唐突的,苏小芷本来还怕对方不高兴,结果蒋小雨突然肉眼可见地紧张了。 “老赵他……”蒋小雨的手指搅在一起,低着头望着桌面,半天才接话,“嗯,买了点保险的。” 听她这么说,苏小芷瞪大了眼睛,死前购买大量保险,很难让人不多想。她又看了程墨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您放心,我不是来追究这方面的细节的,这是经侦的事,况且这次的案件应该不是策划好的,真要是你们的计划,不会是这样的死状,是吧?”程墨直白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只想问一问,这个主意是谁给你们出的?” “嗯?”蒋小雨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只片刻对视就被程墨的眼神震住了,犹豫一阵,她低头回答道,“没人出,他就是觉得可以给自己买点保险……” 就算被猜到了,要直白承认也是很困难的,谁知道警方有没有套等着自己钻,她不想贸然留下口供。 “去了警察局,您要回答很多遍这个问题,他们会把各种问题搅在一起,反复向您询问,直到您露出马脚为止。”程墨用温和的语气提醒道,“我们只想快点结案,不然案子查来查去,保险的钱一一到账,未必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最后迫于压力以骗保结案。” 听他这么说,苏小芷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她没想到程墨能说出这种话。但她看向程墨,他的眼神还是诚恳又认真,一点不像在威胁对方。 “您可以拿出录音笔,我再给您说一遍,然后把线索告诉我们,咱们彼此都拿着对方的把柄,就不怕会穿帮了。”程墨继续说道。 六神无主,蒋小雨十指搅在一起,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是……我们是动了这方面的歪脑筋,他还咨询了相关人士,但我们没有实施这个计划,再怎么他也是我丈夫、孩子的爸爸,我们怎么能因为缺钱就……” 说着,她终于哭了出来:“但我们确实没有钱了,他和贝贝之间就只能活一个,我们老来得女,他怎么会不想救呢……” 冷不丁门开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走出来,脸上缺少血色,走路也不甚稳当,但眼神清亮:“警察。” “你好。”程墨的脸上又有了平日里亲和爽朗的笑容,走到她面前蹲下了,“你是贝贝,是吧?” “犯人抓到了吗?”贝贝第一句就问,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泪的妈妈,欲言又止。 “快了。”程墨告诉她,“我们有线索了,你和你妈妈马上就能收到好消息了。” “犯人会被枪毙吗?”她问。 “现在有别的办法,现在不枪毙了,但是会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的。”程墨保证道。 贝贝想了想,拉着程墨的手,把他带进了房里,留下错愕的方莉和蒋小雨,不知道该不该进卧室去。 “妈妈不让我知道,我想知道,我爸爸怎么了,被什么坏人害了,他做坏事没有?”贝贝贴在程墨耳边问,“哥哥你不把我当小朋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程墨愣了一下,又冲她笑了笑:“你爸爸没有做坏事,就是偶然遇到了坏人。” “那我爸爸就是运气不好吗?”贝贝的眼眶红了。 “他在天上看着你,你的运气会好的,你要好好过,将来去那边可以给他讲,你过得很好。”程墨握着握住了她的手,“哥哥不把你当小孩子,那你也坚强一点,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好。”贝贝点头,最后问了一句,“死了的人可怕吗?妈妈不让我见爸爸。” “不可怕,就和睡着了一样的。”程墨告诉她。 · 从赵鹏诚家里出来,苏小芷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还好,程墨虽然说了点铤而走险的话,但基本还是维持在警方套话的范围内,只是和之前五好学生的形象有点跑偏罢了。 如果是面对嫌犯还好,面对受害人家属,还能这么认真地做危险发言,真是个勇士。要不是长了张乖巧的脸,看起来可能就像黑警察了。 她不知道程墨是怎么猜到骗保的,也不知道程墨是怎么跟陆远哲对上脑电波一起想到代驾的,只能理解成自己悟性不够。 程墨从卧室里出来,蒋小雨因为拿不准女儿跟他说了什么,就全向他们坦白了。 赵鹏诚和她凑不到钱,确实动了保险的歪脑筋,但是才刚买了保险,还在向一个什么朋友咨询究竟该怎么骗保,案子就发生了。 赵鹏诚之前说,那个朋友建议找一个逃犯的手法模仿一下,也许就能骗过警方,让警方往歪了去。 “我当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面……”蒋小雨掩面哭泣。 虽然动过邪念,但普通人哪能狠下心实施,更何况要模仿也不至于模仿一个这么残忍的犯人。 那场面极其骇人,死者的骨头都融化了,作为他妻子,当场就懵了,悲伤和慌乱一起来,她不敢向警方交代任何事情。 “而且最近这么多案子,已经不是模仿了吧?”蒋小雨又补充了一句。 不想给家属增加负担,程墨应了一声,表示同意。 至于那个“朋友”,蒋小雨联系不上,也没见过。赵鹏诚的狐朋狗友很多,她根本想不起来谁是保险方面的专业人士。 “我现在也不确定了,你说,会不会是一系列的骗保事件?其实根本不是严烨做的?”离开了小区,苏小芷才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是不是也该查查其他几位死者?” “有可能,跟陆队汇报一下再说吧。”程墨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刚才的谈话也不轻松,“也有可能就是这件事刺激了严烨,他才又开始作案了。” “嗯。”苏小芷点点头。 驱车回警局,开出去两个路口,她突然想起来,又问了一句:“贝贝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问她爸爸怎么死的。”程墨回答道。 “你都告诉她了?”苏小芷问。 “说了一些。”程墨点点头,“放心吧,没有详细描述作案过程。” “这些留给她妈妈告诉她不好吗?”苏小芷总觉得不太好,贝贝还有心脏病,贸然跟她说太多,说不定会刺激到她的病情。 “小孩子什么都懂,瞒着没用的。”程墨笑了笑,“放心吧,孩子其实很坚强的,只要你肯跟她们交心,会发现绝对不是大人想的那么好忽悠。” 苏小芷突然想起来,丁辰煜说,程墨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虽然查不到任何当时的情况,但总归也是一场悲剧。 她没说话,程墨也绝不多说一句,自顾自坐在副驾驶,看着车窗外的夜色。 她算是不太敏锐的人,但现在也感觉到了,程墨跟她刚到刑侦队时候的天真热血还是不一样的。 第11章 case 1-7 虽说要回访的不多,但陆远哲和万弋还是到晚上十点才问完每一位住户。尤其是诚鑫公寓,大家都是加班族,哪会在公寓等着警察上门,最后一位他们还是辗转两个人才联络上的。 大家都很忌讳谈及这种惨案,回答问题推三阻四的,陆远哲问完忍不住给自己灌了一大瓶矿泉水,感觉嗓子都说疼了。 所幸有收获,大概没算到警方会想到这一层,犯人没有准备多个电话。确实有两户人最近找过一个体型和严烨相似的代驾,不过大家都是醉着回来的,记不起什么细节了,只知道是钱师傅。 “看来代驾真是个好工作啊。”万弋感慨了一句,本来不相信陆远哲能猜得这么准,现在不信也得信了,“通缉令发了好几天了,他们愣没人想起来自己找过嫌疑犯当代驾吗?” “没那么容易的,别说代驾了,有些逃犯在夜店陪酒、做牛郎小姐,都没人多看一眼。”陆远哲耸耸肩。 手机号码当然是犯人买的,万弋准备打过去,被陆远哲制止了:“在这不行,我们也要到他经常接单的酒吧街去。” 花了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了那片繁华的酒吧区。 这里比旧城区的堕落街要看起来更正规一些,但他们心里都有数,里面的违法交易也不会太少,严打多少次都打不干净的。 “就在这里吧。”选了个远离喧闹的电线杆,陆远哲拨通了犯人的电话。 等了十来秒,他还以为对方不会接了,没想到突然通了。 “您好。”一个中年男声传来,语气还挺客气的。 “你好,老板给的电话,是钱师傅吗?我们找代驾,你有空吗?”陆远哲玩着钥匙,尽可能用随意的语气回答。 “不好意思,今天休假。”对方拒绝了。 “哦,好的。”陆远哲快速回答道,率先挂了电话。 “啊?这怎么办?”万弋愣了一下,“去找他挂靠的酒吧打听住址?” “谁知道他挂靠的店有没有问题,贸然去问,他说不定就不会再来了。”陆远哲深吸一口气,张望了一下周围环境,“反正店名弄到了,大不了盯几天,再试着定位一下他的手机,他只要没起疑,总会上班的。” 正说着,他的电话响了起来,还是警方打来的。 “有人坚持说自己见到严烨了。”接线员简短地告诉他们,“我说让他明天打给你们,他一定要现在找你,还说自己拍到照片了。” “嗯?”陆远哲皱起眉头。 “你让他发到我邮箱吧。”万弋插了一句话,“我有个为工作准备的邮箱,省得有什么热心大爷缠上你。” “ok。”陆远哲点点头,向接线员说明了情况。 三分钟后,他们拿到了“热心群众”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在面馆吃面,距离很远,拍摄人显然有点紧张,手抖了一下,不过从轮廓看,万弋觉得有八九成像。 “你觉得是咱们就去看看。”陆远哲相信他,把邮件里的地址复制到了导航里。 · 苏小芷载着程墨,一路开到了公安局,原以为丁辰煜和凌溪还在核对痕检和法医科的资料,哪知道一个人都没有。 “不会都下班了吧?”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就留下我俩加班了?” “给陆队打电话吧。”程墨看了一眼陆远哲和万弋的主机,“电脑没关,可能还没回来,也许我们还能帮上忙。” 苏小芷也不想错过抓住犯人的机会,立刻拨通了万弋的电话。 万弋一向秒接电话,开车的时候也不例外,语速还比平时快多了:“什么事?我们正在去抓严烨的路上。” 突然切入抓捕逃犯话题,苏小芷和程墨都愣了一下。 “这么大的事情不带上我俩?”苏小芷打开了免提,激动地请求参与,“不行,上次我就没参与,这次必须带上我。” “来啊,正好,离你们不远。”万弋看了陆远哲一眼,把地址报给了苏小芷,“我还怕陆队一个人搞不定呢,毕竟我的格斗技术,你是有数的。” 打两个混混还行,对付一个凶狠逃犯,还真说不准,尤其他枪法实在说不过去,出来打听线索干脆没带枪。 “我一个人ok的,对方应该没有持枪,再怎么也不至于一对二吧?除非是个火系魔法师。”陆远哲随口调侃了一句,“时间不等人,既然有线索了,我们就先进去了。” “不行,我一定要展现我巾帼不让须眉的优越格斗技巧。”苏小芷的音调一下子就上去了,瞥了一眼程墨搜的导航,“等我们十分钟,就十分钟。” “十分钟也等不及了。”陆远哲回了一句,把电话转成多人语音,戴上了耳机,“我们保持联络,万一遇到什么问题,就靠你们增援了。” 考虑到对方是个纵火狂魔,陆远哲还是觉得人少一点比较不容易刺激到对方。 到了邮件里写的地点,万弋停稳车,把电话从车上转到了蓝牙耳机上,跟在陆远哲身后,走向街对面的院子。 那是个破旧的单身公寓,面馆就开在一楼,守门大爷坐在书报亭里听收音机,看门口价位表,这是个长短租一体的公寓。 “大爷,有没有空房啊,我们想住一夜。”陆远哲走进书报亭,跟守门大爷打了声招呼。 “有啊。”大爷回了一句,抬头打量了他们几眼,“你俩?两间?” “一间就够了,我们挤一挤。”陆远哲回答道。 “那可真够挤的。”大爷没看出他们的身份,只当是抠门的穷游青年,不屑地哼了一声,“要不你们先开一间看看?我觉得那床你俩够呛。” “行。”陆远哲点头。 等大爷关了收音机,从抽屉里抽出一串钥匙,他瞥了一眼名簿,终于掏出严烨的照片:“大爷,这个人住这里吗?” “嗯?”大爷拿起照片,近近远远看了几眼,“好像是吧。” “我能翻翻名册吗?”陆远哲继续问,扫了一眼桌上一大堆彩票和优惠券,还有摊开的赌马记录,压低了声音,“要真是这个人,您能赚好几万呢。” “啊?”大爷吓了一跳。 “真的。”陆远哲递了警察证,“警察办案,抓到了有悬赏的。” 看来这个悬赏还不够普及,起码这位沉迷赌马的大爷就没看到新闻。 “他住五楼,501。”大爷立刻回答。 “真的假的啊。”得来全不费功夫,万弋有点不敢相信了。 “真的,有钱不赚白不赚。”大爷瞥了他一眼,“要我带你们去不?什么罪啊?嫖娼?” “您在这儿等吧。”陆远哲笑了笑,“有好消息绝不亏待您。” 他俩一路悄悄潜入楼上,趁着爬楼梯的时间,万弋透过蓝牙耳机,跟苏小芷回了一句:“搞定。” “求你们了,等等我。”苏小芷在路上猛踩油门。 “陆队。”程墨终于说话了,语速快但吐字还算清晰,“我们去赵鹏诚家打听了情况,赵鹏诚可能约过犯人骗保,我觉得还是要向你汇报一下,万一开门的不是严烨,也许是能伪装成严烨的其他人。” “知道了。”本来也没有提取到严烨的dna,陆远哲平静地应了一声,“不管开门的是谁,我们都会盘查一下的。” “嗯。”程墨这才不说话了。 “相信一下我们图侦专家的眼神嘛,模糊的轮廓我们也能认出来的。”万弋插了一句,“真是他。” “是我。”冷不丁上方传来一个冷漠的中年男声,他俩一下子站住了。 “别过来。”陆远哲走在前面,抬手给身后的万弋打了个手势。 万弋还没有转过转角,看不到陆远哲前面有什么,但随着陆远哲让他往后退,他知道了。 确实是严烨,他拿着枪,指着陆远哲,缓缓往楼下走:“下楼。” 陆远哲跟严烨保持着十级台阶的距离,继续向万弋打手势,让他往后退:“没想到你有枪了,谁给你的?” “朋友多了总能弄到,下楼,不然我先毙了你。”严烨仍然一脸严肃。 “下下下。”陆远哲服从地后退,但速度极慢,几乎是挪动着向下。严烨也不催促,始终端着枪,死死盯着他的胸口。 他扫了一眼严烨的姿势,没受过什么训练,楼梯间这么多转弯,他也可以赌一把。 “别耍花样,否则大家都没有活路。”严烨看穿了他的想法,补了一句。 他可以拿自己赌,但不敢拿整栋楼的人命赌。从四楼退到二楼,他又开口了:“我不想死,可以放你走,你考不考虑拿枪的动作再轻松点,免得走火?” “少废话。”严烨没听,“你跟我下楼就是了,只要能跑掉,我不会一枪打死你。” “烧死我更好是吧。”陆远哲接了一句。 严烨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们渐渐退到了一楼,最后移到了院子里,大爷本来还在门口探头张望,见到这架势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上车。”严烨没管万弋,给陆远哲使了个眼色,院子角落停着一辆旧面包车。 “我要是上了这车还能有命吗?”陆远哲站住了,“最后就做一个炭烤面包人是吧?” “你不上车也没有命。”严烨盯着他,“上车,我不杀你。” “那我要怎么信你?”陆远哲望着他,依然没有移步,“不然这样吧,你先把案子交代了,我再白送你一条命也不太亏。” “少废话,别指望有增援,给你三秒钟,上车。”显然不是持枪惯犯,严烨端久了枪,有点紧张。 “陆队,往面包车方向走一步。”程墨在耳机里小声说话,“我在楼顶。” 听到这话,虽然没看见人,但陆远哲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有点犹豫,没有迈步。 “你要是想去,就先迈右腿。”程墨又补充了一句。 陆远哲最后看了严烨一眼,迈出了左腿。 他刚走出去两步,严烨的脑袋就在院子里炸成了一团血花,甚至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万弋吓了一跳,下意识找了个掩体,而陆远哲没动,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远处屋顶上的程墨。 程墨单膝跪在天台上,仍然保持着狙击姿势,警戒着他们附近。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看起来只有一个小点,但端着狙击步枪,极具震慑力。 苏小芷在群里发了程墨的照片:“高清无修绝美狙击手,你值得拥有。” 第12章 case 1-8 听到严烨的声音,苏小芷就呼叫了增援,在程墨开枪20分钟后,孙炎带着一二十号人赶到了。 “孙队晚上好啊,辛苦了。”陆远哲跟孙炎打了声招呼,案子破了,笑容灿烂。 “不辛苦。”孙炎斜了他一眼,案子这么快就破了,颇为不快。 丁辰煜和凌溪这时候也到了,从一辆出租车下来,跟陆远哲点头打了声招呼:“陆队。” “坐出租来?”陆远哲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出租车。 “从北三环赶来的,家里有点事。”丁辰煜解释了一句,压低了声音,“我俩总不能开我那辆车来吧。” 他俩夜晚在一起就够引人注目了,还开一辆跑车来,那是够离谱的。 “还好,还不用酒后出勤。”丁辰煜拍拍陆远哲的肩膀,“我们去忙了。” “嗯。”陆远哲点点头,目送他们混入工作的队伍里。 除了尸体被凌溪他们领走,整栋大楼被大家里里外外搜索了三遍。 严烨的屋子里堆满了汽油、打火机、火柴、助燃剂等一系列东西,甚至还有几袋包装严实的面粉。 他确实进步了,如果把这些东西都用上,制造一场摧毁大楼承重墙的粉尘爆/炸毫无问题。但他没有设下机关,只是虚张声势。 1室1厅的房子,他在洗手间里做了很多实验,墙壁在被浴室花洒反复冲淋的情况下,仍然留下了很多熏黑的痕迹。 他喜欢玩火,弹火柴都能玩半天,角落的烟灰缸里没有烟灰,只有加起来能组成五六盒火柴的火柴头。 “陆队。”程墨背着长匣子,从楼下悄悄上来了,脚步声还是和以前一样轻。 “干得好,没想到你还是个狙击手。”陆远哲看了一眼他瘦削的身形,回忆他警校各科拔尖的成绩,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达不到那个水平。”程墨谦虚地摆了摆手,低头笑了笑,“保证射击精度的情况下,五六百米就是极限了,是唐局觉得巷战会有作用,才特批我需要的时候可以去申请。” “你算到今天能用上了?”陆远哲问。 “我想毕竟是个纵火犯,万一用什么玉石俱焚的伎俩会很危险,起码只要有机会,还能把他远距离击毙。”程墨回答道。 “想得很对。”陆远哲又表扬了一句,“真好,我们队又多了一位特长生。” 大概不擅长接受直白的夸奖,这次程墨干脆没有再接话。 把现场交给其他人,陆远哲跟守门大爷聊了几句。 根据大爷的回忆,严烨搬到这里有三年多了,不知道他之前住在哪,不过一来就操着一口标准的本地方言,不像是外地来的,看来曾经还在岛城其他地方住了几年。 平时没见他跟谁来往,都是独自出门,独自回去,基本都是晚上,应该就是在做代驾工作。 他有三四天没上班了,也难怪打电话给他会被拒绝,还被他发现了身份。 从手机通讯录看,他不光做代驾,还偶尔在那里顶班做点杂活。 “我打算去那家酒吧看看。”这边的搜证进入尾声,陆远哲向其他队员交代了一句。 “我跟你去。”程墨跟了上来。 万弋还在忙着查严烨的手机,丁辰煜在组织痕检收尾工作,带苏小芷不方便,陆远哲点点头:“走吧。” 开车回酒吧街,陆远哲下意识准备上副驾驶,脑子里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下跟程墨撞了个满怀。 “那个……陆队,我不会开车。”程墨拘谨地看了他一眼。 “啊?”陆远哲一愣,回忆起了程墨的美国学习生涯,“你拿的美国驾照?” “美国的也是糊弄人的,从来没开出去过……”程墨不好意思地回答。 “真的假的啊?”陆远哲没想到程墨竟然是个马路杀手,“你这优异的成绩让人很难相信不会开车啊。” “总有不擅长的嘛。”程墨低着头钻进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一副小学生春游的样子准备出发。 陆远哲看了一眼,看他乖巧又紧张的样子,没有深究。 · 回到那条灯红酒绿的街上,一切毫无变化,午夜场这时候最热闹,不少人搂着陪酒小姐进进出出,根本没有多看刚下车的陆远哲和程墨一眼。 路人没留意,陆远哲倒是有点在意,打量了一下程墨标准的岛城人冬季保暖长款羽绒服:“一会别这样严肃地进去,知道吗?” “不行吗?”程墨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你这样蹦迪不臃肿吗?”陆远哲问。 程墨又打量了一眼自己,随后脱掉自己厚重的羽绒服,扔回副驾驶座上,露出身上一看就不便宜的针织衫,再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掏出看起来就够浮夸的手表和墨镜,“这样呢?” “啧。”陆远哲以为他背包是为了装笔记本、急救物品的,没想到还有变装道具,“可以了,像暴发户了。” 好看是挺好看的,也像会蹦迪的小年轻了,就是这么一张秀气脸蛋戴这么厚重的墨镜,有点刻意。 没关系,就这个级别的夜店,暴发户风格正好。他领着程墨进门,扫了一眼门外揽客的小姐。小姐看起来喝了点酒,眼神有点飘忽,不像是什么黑店门口的监视人。 一进屋就有服务生迎上来,首先打量了程墨,随后看向陆远哲,觉得他才是大哥:“二位喝点什么?” 陆远哲扫了一眼场子,今天还算热闹,只有一处空沙发:“坐那儿,喝什么上单子。” “那不行。”服务生抱歉地笑笑,“那是有人预约的。” “什么人物啊?”陆远哲不屑地笑了笑,“那我坐他对面,让我看看是哪路大哥。” 在小圆桌两边坐下,程墨还在犹豫喝点什么,陆远哲已经给他做了个示范,往贵了点。 看他俩消费水平这么高,小费也给得到位,服务生一下子客气多了,还特地多瞥了他们几眼,要记住他俩的长相。 不一会儿,人没等到,主动来了两位陪酒小姐,标准的网红脸和大胸翘臀,带着他俩的酒黏腻地凑了过来。 陆远哲倒是不太介意,还调侃着摸了一把粉衣服的手:“你们这怎么收费啊,这么热情,一会把我钱包掏空了,脱了裤子扔出去怎么办啊?” “大哥说笑了,你们这种大老板,哪有坑你们的道理?还这么帅,我愿意白送点服务。”粉衣小姐姐揽住了他的肩膀,就差坐到他大腿上了。 “哪种服务?”程墨的脸上居然有了笑容,玩味地看着黄衣姐姐分明的事业线,问了一句。 陆远哲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惊讶地一挑眉,不过考虑到程墨优秀的表情管理,这演技还算合理。 “弟弟真可爱。”黄衣小姐开了句玩笑。程墨愿意看,人家当然愿意露,移到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又挤过来了一点,“手表很贵吧?” “四十几万,还好。”程墨回了一句,不在意地耸耸肩,引得陆远哲又多看了一眼。这真的不像不受宠的私生子,他爹都不敢戴四十万的手表。 他俩坐了二十分钟,总算等到了预定沙发的大佬过来,确实是个熟客,不一会就有几个小姐坐过去陪他。 观察了几分钟,陆远哲给程墨使了个眼色,然后端着酒杯站起来,去给那个膀大腰圆的大哥敬酒。 “大哥好,我还当是谁预约了这个位置呢,原来不认识。”他这样一说,周围听见的都愣了一下。 “让开点,别扯进来了。”程墨低声提醒了一句,刚才调侃的语调已经消失了。 不用他说,陪酒的姐妹们齐刷刷地退下了,生怕卷进去。 “你谁啊?”光头大佬看了他一眼,几个小弟一下子围过来了。 “找你有话聊的。”陆远哲冷笑一声,高脚杯敲在桌子上,一下子碎出尖锐的棱角,没等几个小弟反应过来,他先跳上茶几,一把按住了那个光头大佬。 体格上分明是对方占优势,但他轻轻松松就把大佬的脑袋按在了茶几上,自己则蹲着躲过了一个小弟挥过来的拳头。 “别动。”他的酒杯顶到了大佬的后颈上。 小弟们不敢靠近,但都抽出了小刀,一下子周围的客人全都退出去好远。 “怎么回事?”酒吧老板终于出来了,看着陆远哲和这个熟客大哥,茫然又惊讶,“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敢动我?”大佬努力扭头去瞪陆远哲。 “有什么不敢的。”陆远哲低头回了一句,又抬头去看酒吧老板,“我和严烨是一起的,正好,也要找你。” “严烨?”老板皱眉。 “就是那个钱……钱德军?”陆远哲故作沉思地想了一下,“反正他在你这叫钱什么,那个挂靠在这里的司机。” “哪个?”老板还是没想起来,最后是一个保安凑过来,在老板耳边说了什么,他才恍然大悟,“钱德军跟我们没关系啊,就留了个联系方式,偶尔替一替洗盘子的。” “什么钱德军?”大佬插了一句,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程墨本来站在外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老板面前,这时候突然出手,一脚踢在老板膝弯。 没等保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老板的手反剪到身后,没有酒杯,干脆抽出了枪。 这下大家更不敢动了,他蹲下去,凑到老板耳边说了一句。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您说的我都不知道。”老板拼命摇头否认,“他电话挂在我这里,说自己没身份证,我是觉得有点不对,但我以为就是打架斗殴一类的案底,真不知道是个杀人犯啊。” “真的?你不知道他背后什么人?”程墨问。 “他背后什么人?我真不知道,我没举报他,可不敢得罪你们。”老板吓得一软,彻底坐在了地上。 这样闹都没有什么厉害角色冲出来,看来真不是黑店了。 陆远哲和程墨对视一眼,陆远哲放开了光头大佬,示意程墨把老板拉起来,随后看了一眼刚才提醒老板的保安:“你也跟过来。” 他俩就这样领着保安队长和老板进了包间,留下其他人愣在场外。尤其是那位光头大佬,都不知道该不该发作。 第13章 case 1-9 把警察证扔桌子上,陆远哲掏出笔记本,简短地记录了一下关于严烨的基本问题。程墨靠在门后的墙壁上,虽然收起了枪,但手一直搭在枪套上,没有移开。 这里不是黑店,老板也没有什么背景,可能会问不出什么东西,进门之前他们已经心里有数了,不过总比不做尝试好。 老板被他俩镇住了,前半段回答问题都是懵的,正因为是懵的,答案反而比较可靠。 关于严烨,他们口中的钱德军,老板知道的还不如保安队长多。不过保安队长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见过他的次数比较多,从来没有闲聊过。 严烨沉默寡言、踏实肯干,每次来了就把客人领走,偶尔打打杂,他们也没想过要多问。 “他挂在这里有很多年了,可能还有别的工作,也请假过几次。”保安队长回忆道,“有……六七年了?” 陆远哲记录下时间,跟程墨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在其他省份被通缉以后不久,他就逃到了这里。 关于多年前和最近的案子,陆远哲跟他们迂回了几遍,都没有抓到漏洞,看来他们确实不知情。 就连他是逃犯的事情,老板都是刚看了照片才恍然大悟:“原来最近通缉的是他啊,是有点像!” 严烨已经跟拍通缉照的时候很不一样了,认不出来也很正常,陆远哲见过本人,大概能分析出来一点门道——不知道为什么,严烨的鼻子塌下去了些许。人只要鼻子起了些许变化,就会有极大的区别,看起来不太像一个人了。 问不出线索,他带着程墨离开了,再回到外面,那个大佬已经走了。 “我还怕刚才那个人要在门口堵你呢。”程墨也在想这事,四下张望了一下。 “那我就亮警察证呗,顺便查一查他在这里嫖的记录,给他送到派出所去。”陆远哲不在意地笑了笑,“你看他像是来正经喝酒的吗?” “我看不出来。”程墨呆萌地回了一句,惹得他又笑了一声。 就算店里闹得那么凶,外面也只当是哪里的客人吵起来了,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陆远哲觉得,恐怕只有枪声能让他们警戒起来了。 “你今天演的不错啊,平时来过这些地方吗?”他问程墨。 “在美国被同学拉去过一次。”程墨回答道,嘴角突然扬起来些许,“陆队看起来真的来了很多次了。” “嗯?”陆远哲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迷幻的风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往街上看了一眼,“我来就不是这种地方了,我怎么也得挑个卖男人的啊……” 就这样四面一望,他的汗毛竖起来了,就在这条大部分人都浑浑噩噩的街上,两间店铺的狭窄过道里,有人举起了手枪,瞄准了走在他旁边的程墨。 “小心!”他一把拽倒程墨,另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枪套。 程墨反应还算快,被他一拽就顺势滚到了最近的掩体后,单手摸出了枪。 他速度更快一点,拔出枪就追了上去,但对方对这周围的地形颇为了解,一下子就没了影。 他在小巷里转了两圈,考虑可能有埋伏,停了下来。是什么敌人还不知道,今天已经吃过一次对方有枪的亏,不能同一个坑栽倒两次。 “陆队。”程墨追了上来。 “手怎么了?”他一眼就看见程墨捏着自己的右手,指缝里已经渗出了血。 “没事,地上有碎酒瓶。”程墨摇摇头,略皱了一下眉,但很快收住了表情变化。 “算了算了,回去再说。”程墨受了伤,他果断放弃了追击,“回车上吧。” 在停车场旁边找了根水管,他用流水给程墨冲洗了一下手掌伤口的碎玻璃。看起来扎得不深,但还是在持续出血。 替程墨拉开车门,他发动汽车,才发现车胎不知道什么时候爆了。 “啧。”他深吸一口气,给辖区派出所打了电话,联络附近派增援过来,随后在车上翻了翻,找出药箱,给程墨做简单止血。 程墨始终一言不发,也没动弹,但他抬头看,发现脸色已经熬得有点泛白了。 “疼你说也没事的,是人都会觉得疼的。”他劝了一句。 “没事。”程墨偏不听,挤出一句话又咬紧了牙关。 “回头请你吃饭,这一下算我推的,不好意思。”他也没想到头一回带程墨出任务就给人弄伤了,程墨刚刚还救过他。 “不用不用。”程墨拼命摇头,“你不推我我可能就死了。” 这倒是真的,紧急之下,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都不说话坐在车上有点尴尬,他想了想,从车上摸出一瓶备用的牛奶,插上吸管,给程墨递了过去:“疼吗,疼喝点甜的吧。” 程墨捏着伤口,没手拿,看他递过来,下意识就叼住了吸管。 这下更尴尬了,他举着牛奶,程墨无声地吸着,僵持在了一个暧昧的距离上。 程墨的一双大眼睛不知道看哪好,在他的视线里从左边看到右边,右边看到左边;他俯视程墨也不知道看哪里好,视线总在程墨扇动的长睫毛上游动。 要不是协警开着车来了,他们可能就要这样缓慢而尴尬地吸完一整盒牛奶了。 看到车来了,程墨立刻松开吸管,他也飞快下车,坚决不多留一会。 换车的过程里,他还在想刚才的尴尬,情不自禁就抬起了右手,喝了一口程墨剩下的牛奶,角度还拿捏的不好,发出了响亮地一声。 “……”程墨看了他一眼,心情好像有点复杂。 “……”他的心情也有点复杂,天地良心,他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挑逗。 · 把程墨送去附近的医院做了包扎处理,他们终于踏上回警局的路。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但没人下班,一看到程墨的手上缠着绷带进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给陆远哲的手机发消息。 万弋:“你把市长儿子弄伤了?” 丁辰煜:“局长三令五申不要带程墨去危险场所。” 只有苏小芷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了?有没有手拉手在街上日剧式奔跑?” “别说了。”他懒得手机回复,想起牛奶的事,心虚地瞪了大家一眼,“有人偷袭我们,不知道是我们在酒吧招惹上的,还是严烨的同伙。” 程墨没说话,不愿意作为大家讨论的中心,试探着岔开了话题:“有新的线索了吗?” 给程墨桌上放了份夜宵,丁辰煜汇报了他这边的发现:“严烨的生活很简单,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在房间里玩玩火,然后吃着外卖看电影。他住的地方没有发现可疑dna,我倾向于他没有带人回去过。” “手机通讯录我在查了,大部分是酒吧打来的,还有一些海外诈骗电话。目前为止没什么疑点,他不太喜欢联络别人,偶尔才出去活动一下,喝点酒什么的,不过不在他上班的那条街。”万弋举了一下手,汇报了自己的工作。 “作案工具方面。”丁辰煜继续说了下去,“在他的住所发现了防火隔热服和手套,以及制造自燃马甲的生石灰、金属粉末,但没有发现成品。” “那也算是人赃并获了吧?”陆远哲总结道。 “不过有一个疑点。”万弋说着皱起了眉头,“今天给我们线索的报案人失踪了,电话是虚拟号码,邮箱是临时邮箱。” “哦?”陆远哲愣了一下,没想到不是简单的热心群众。 正说到这里,凌溪从门外进来了,除了和往常一样带着尸检报告,今天还多提了一个证物袋进来。 “大家吃着呢,你别丢个什么内脏上来。”万弋惊恐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不过你们别吃了,做好准备听一个重大发现。”凌溪放下证物袋,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这个表情不像开玩笑,所有人都把手里的夜宵放下了。 “邀请函,从严烨胃里的胶囊里取出来的。”凌溪轻轻点了点证物袋。 大家一听,几乎同时起立,凑到了办公室中央的方桌边。 一张曾经卷着,现在已经被彻底展平的小纸条静静地躺在证物袋里,恨不得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凌溪放下了另一张纸,是拍照放大之后的图片。 落款仍然是宴,虽然是印刷的,但是是手写字体,笔迹龙飞凤舞、张狂至极,仿佛从纸上跳起来挑衅—— 晚宴表演,1月11日,诚邀陆队捧场。 很久都没人说话,最后是程墨最先开口:“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快击毙他?” “没有,他当时拿一栋楼威胁我们,我们不能冒险。”陆远哲立刻摇头,不想让他多想,“不是你的错。” 但严烨究竟知道些什么,他们已经无从考证了。 “上次给周队的没有指定谁捧场,这次明确指出来是陆队你诶。”苏小芷指着邀请函。 “有没有可能……”丁辰煜看了陆远哲一眼,“他只是个引子,催你上车,是要引你去什么地方。” “他们要杀我?”陆远哲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想了想,又修正了自己的说法,“或者说,要抓我?” 有严烨这样的犯案狂人,要杀他太容易了,几个小时前就能击毙他。 “我有什么可抓的?”他诧异地回忆了一下,“就因为周队给了我一张宴的邀请函?” “搞不好他们也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既然周队的案子是你在查,他们想抓一个人去探探口风吧。”丁辰煜猜测道。 “那今晚要偷袭我们的人是不是也有关系?”程墨问。 “有可能。”陆远哲点点头,“我本来还以为他只是有什么本地混混同伙,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我再排查一次严烨现在的人脉。”万弋重新回到电脑前,“那……那些网络电话号码恐怕不是海外诈骗电话了。” 案子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大家各自都有了重新整理一遍线索的冲动,很快行动了起来。 陆远哲也把手头的资料汇总了一下,最后又重新拿起了那份证物,认真看了一遍原件。 写给周队的邀请函没有名字,给他的却有了,对方指定了要找他吗? 他又回想起来赵鹏诚看他的那一眼,虽然暂时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但这毕竟是宴向他下的第一份战书,激起了他的斗志。 但愿他是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对方纠缠,纠缠多了,总会露出马脚的。 第14章 case 1-10 虽然斗志昂扬,不过几天调查下来,他们没有找到那个持枪的神秘人。 没有新的嫌犯出现,这个案子暂时被认定是严烨独立作案。证据链完整、作案动机明了、满足一切作案条件,唯一没有搞清楚的只有严烨重新开始犯案的契机,可能跟宴有很大的关系。 唐文倾向于结案,对外公布严烨被击毙的消息,至于宴留下的邀请函,专案组继续悄悄追查。 “不能心急,咱们等了半年,不在乎花更多时间来找他们。”虽然结案不完美,但陆远哲信心满满地鼓励大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正义就算迟到,也不会迟到太久的。” “嗯!”苏小芷用力应了一声,“起码他们已经露出狐狸尾巴了!” 就算这尾巴是晒给他们看的,也算。 咚咚咚。门外又传来标准的敲门声。 陆远哲一个响指,大家立刻坐直,只有程墨还是局外人,但本来就保持着标准的工作姿势,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局长好!”陆远哲又堆着一脸标准的迎宾笑容,向局长敬礼。 “行了行了……”老来这套,唐文也看腻了,顿了顿,扫了大家一眼,“这次不错,处理迅速,本来还希望你们一个月内抓到严烨,现在看来,给你们72小时就够了。” “运气好运气好……”陆远哲又是这套说辞。 “宴虽然还没抓到,但是不要太心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难得唐文居然也安慰了他们一句,大家都有点受宠若惊。 “是是是。”这次连陆远哲都不知道唐局是个什么意思了。 “我让他们拨了笔奖金下来,你组织大家去吃点好的,别说是我说的。”唐文看了陆远哲一眼。 变天了吧……陆远哲一句吐槽梗在嗓子里,差点呛着。 “没问题。”他应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声音。 “就这样。”唐文还是一句不多说,又迈着大步离开了,陆远哲在门口目送他远去,总觉得可能是程墨坐在这里的原因,他的走路姿势没有之前那么张狂了。 “小程没来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待遇。”凌溪嘀咕了一句,还是用妖娆的女声吐槽的。 大家都看程墨,程墨也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 进入结案阶段,大家都迈出了专案组办公室这一舒适圈,去各个科室搜集资料,总结上报。 平时哪怕没有事情,大家都要装忙,把键盘敲得啪啪响,现在终于有了案子,就算没有第一时间端到对方的老巢,他们还是干劲十足。 各忙各的,陆远哲去了一趟孙炎那里,唇枪舌剑了三十分钟,终于把最后一部分询问笔录拷了回来。 他一推门就看见程墨少有地趴在桌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程墨一听到推门声就立刻坐直了,脸上云淡风轻,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累了?”陆远哲偏不假装没看见。 “没有,在思考。”程墨一本正经地回答。作为新人,跟其他部门不熟悉,他主要负责整理工作。他效率很高,基本已经做完了,现在手里拿的是自己的笔记本。 “思考什么?”陆远哲这才看见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有点好奇。 “整理案子的疑点。”程墨慷慨地把笔记本递给他看。 这也是一份案件记录,部分内容贴了图片,还给图片标了序号,应该是电脑里还有一份,组成了十几页内容。 不光有犯人的作案流程、案发地点、线索、人物关系,还有搜证过程里留下的一些瑕疵。 “真是个学院派啊。”陆远哲翻着他的笔记,周队从前就是个认真的人,但和这种规规矩矩、连涂改痕迹都没有的强迫症比,还是有点记录风格上的区别,“你这是做手账吧。” 程墨笑了一下:“还没做完,我觉得既然宴没有挖出来,以后一定会有用的。” “那倒是。”陆远哲点点头,继续翻着笔记,“加油,有望超过警方留下的结案档案。” 有些不能作为证据写上去的东西,在这里都记录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警方留下的档案更还原。 这样一梳理,他们能查的东西确实还有很多,短时间都不会彻底闲下来。 “嗯。”程墨应了一声,想了想,补了一句,“陆队如果觉得有需要补充的内容,可以告诉我,毕竟当时你看到了第一现场。” 他和程墨都觉得第一个案子有点问题,跟后面的作案风格略有差异,也许和严烨这次作案的帮凶、那个鼓励赵鹏诚骗保的人有关。 “嗯……”陆远哲犹豫了一下,抬头告诉他,“我觉得第一个案子里的死者那么匆忙地穿过广场,可能是来找我的。” “嗯?”程墨愣了一下。 “他……好像跟我对视了一眼。”陆远哲斟酌着字句,“毕竟宴要找我,可能跟他说了些什么吧。” 程墨思考了片刻,向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觉得有用就记下来,没用就当听了个直觉吧。”陆远哲把笔记还给他。 “会有用的。”程墨少有地跟他对视了,向他抛来了肯定的眼神。 他从这个对视里获得了些许鼓励,长出一口气躺回了沙发上:“你不觉得这个记录很荒唐?” “我见过更荒唐的。”程墨背对着他回答。 “比如?”陆远哲好奇地问。 “不能说。”连私生子的事情都敞开说了,这事程墨居然没有回答他。 · 第一次摸到了真相的大门,大家在聚餐之前,去了一趟周队的墓地。 今天是个好天气,不过不是扫墓的节日,整个墓地只有他们,在墓碑前面站了一排。 “你要是赴约之前多跟我说两句就好了,我命大,也许就扛住了呢?”陆远哲放下手里的花,对着周明的墓碑感慨道,“周队还是太厉害了,像我们这种咸鱼,就没有摸到对方必须灭口的线索。” 相比于其他人,他跟周明有更深的感情,他刚入行的时候挺冲动的,仗着自己有点聪明才智,什么龙潭虎穴都敢闯。 是周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一次,才让他知道了刑警究竟有多危险。他是个惜命的人,后来就老实多了,算是周队让他没有拿命交学费。 他爸妈都是不靠谱的商人,早早就出国定居去了,周明算是他父亲一样的长辈。 “不过没关系,不管多久,我们这群臭皮匠,一定给你把人揪出来。”他承诺道。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见过周明,甚至很熟,只有程墨不认识,但也许了诺言:“既然加入了专案组,我会竭尽所能,把这个案子破了。” “新来的,踏实肯干。”陆远哲向着墓碑介绍了程墨,“照顾一下,别让他遇到什么危险。” 案子没破,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可交代的,各自说了两句就踏上了归途。 丁辰煜特地把他六座的suv开出来了,这是个绝版车型,简直是展览品。苏小芷好奇地围着转了一圈,万弋甚至到驾驶座体验了一下,凌溪就见怪不怪了,大摇大摆地坐了副驾驶座。 “你是不是坐过?”万弋警惕地问。 “你一个直男比腐女关心的还多。”凌溪斜了他一眼。 “不不不,我也很关心你们的故事。”苏小芷的腐女雷达响起来了,看他们没有说的意思,抱怨了一句,“你们每天同进同出,还不是情侣关系,我真的很好奇。” “别问,不如你脑子里的有意思。”丁辰煜笑道。 “反正不是你看的那些爱情故事就对了。”凌溪附和道,似乎对有所隐瞒还挺得意。 “这个车……不会被举报吗?”程墨一脸耿直地问,关心的是其他事情。 “那也是陆队先被举报,他那个跑车更贵。”丁辰煜看了陆远哲一眼。 “所以你什么时候看他开到公安局附近去过?跟我一样,找地方停了。”陆远哲笑道。 “快进去吧,不然万一孙炎良心发现,也来一趟,我们就真的被举报了。”丁辰煜催了一句,大家这才飞快地钻进车里。 “陆队,我能……”程墨犹豫了好一会,才提出了请求,“我能看看周队案子的档案吗?” “嗯?”陆远哲愣了一下,“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 “谢谢。”虽然只是个普通的请求,但程墨还是道谢了。 “别这么生疏嘛,你救了我,我也勉勉强强算是救了你一次,大家都是朋友了。”陆远哲拍拍他的肩膀,“我回去把档案发给你。” 有这么一次共同出任务,他对程墨有了改观,程墨可能不是他想的那种想要快速逃离专案组的人。 “嗯。”程墨点点头。 “今天就不要想了,咱们专案组首次有功可庆,有你一份功劳。”他笑着鼓励道,“虽然是你爸把我们丢到最靠里那间办公室里的,但我们还是把你当兄弟的。” “嗯。”程墨笑着应了一声,好像不排斥他调侃自己当市长的爸爸。 “晚上吃什么?”已经开始期待晚饭了,苏小芷在前面问,“我真的饿了,这是我到局里来第一次被批准聚餐。” “女士优先,你决定吃什么。”陆远哲把决定权交给她。 “那……满汉全席?”她胡乱提了一句。 “我今天就让你吃上满汉全席。”陆远哲豪气地承诺了一句,坐在最后排指挥道,“阿煜找个好店吧。” 这边没有摄像头,丁辰煜在路上表演了一个90度急转弯,偏离了之前的路线。之前还是朝着良心小吃街去的,现在朝着宰客商业区方向行驶了。 “看这个方向,今天我的银行卡要报警了。”陆远哲调侃了一句,大家都笑了。 无论如何,这是专案组极好的开始。 第15章 case 1-11 上车的时候是五男一女,下车的时候就是四男二女了。 大家都没说,但全都在怀疑凌溪其实不是女装癖,是表演欲旺盛,越是这种人多的场合,越喜欢装成女人。 他们一行人都穿得无比正常,只有凌溪竟然从包里变出来一顶假发,还从丁辰煜车上变出来一件女式风衣,一下子就切换了性别。 “我就说你俩有一腿。”万弋隔着椅背瞪着他俩。 “清清白白。”凌溪已经进入状态了,用娇俏的女声怼他,“他喜欢男人,我是女孩子。” “性别倒错?”程墨在最后一排小声问陆远哲。 “不是,就是表演型人格罢了。”陆远哲看到凌溪开始自己的表演就头疼,“要真是性别倒错就好了,早变成女人,大家都舒服。” 以凌溪的伪装程度,真去变性,他要不说自己是变性人,谁能看得出来。 至于他为什么变成了一个执着的女装大佬,谁知道呢。 一行人在丁辰煜指定的饭店下车,光从这个富丽堂皇的楼看就不便宜。这算是岛城的土豪网红店,餐厅很高,坐在窗边能看见岛城沿岸的海景。它不是这一片最贵的,但是一个确实在做菜上下了点功夫的饭店。 “钱包信用卡拿稳了。”丁辰煜回头冲陆远哲调侃道,“人均消费上千啊。” “怕你不成?”陆远哲回了个不屑的眼神。 “这是倒贴式庆功啊。”苏小芷被这个装修规模吓到了。 第一次参加专案组聚餐,程墨还是既不抵触也不惊叹的样子,跟在前面几位耀武扬威的同事后面低调地进了店。 光坐上一个观景电梯还不够让人感觉到什么,到万弋翻开菜单,才感觉到价格上的碾压:“我们吃的是纯金的吧。” “点就是了。”陆远哲不想让自己后悔,催促大家点菜。 “我眼花了……”苏小芷也很害怕,但这次好像有点over了,“我感觉我在犯罪。” “就按照主厨推荐点吧。”陆远哲托着腮,瞥了一眼数字,是有点眼前一黑,“快点快点,别让我肉疼的时间太长。” “没事,你不请客换我请嘛。”丁辰煜调侃道,看向程墨,“小程记得告诉唐局,最后陆远哲卷奖金逃跑了,是我付的账。” “我什么时候对你们小气了?”陆远哲白了他一眼,“你们加油吃,最好扶墙进扶墙出。” 丁辰煜一听,立刻招来一个服务生,加上了一笔更为可观的酒水费。 “如果我有一天不喜欢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这就是唯一原因。”陆远哲看着他们,感觉酒后的头疼已经提前造访了。 这帮家伙除了全是怪物,还有一个共同特长——喝酒。厉害的一个人能干趴人家一个部门,从前他们没组成专案组的时候,遇到酒局,唐文或者周明都会在他们里头挑一个带去。 “给新来的带个好头嘛。”陆远哲看向程墨,怎么看程墨都不像能喝酒的。 “没关系的。”但程墨语气竟然非常自信,“我酒量很好的,在美国能跟俄罗斯人一较高下的。” “真的假的啊?”陆远哲瞪大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看不出是个酒鬼。 “适量没问题的。”程墨又是一脸积极阳光正能量的笑容,窥不出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排除是豪言壮语一堆,两杯就倒下的错觉型选手。 “激起我的胜负欲了。”凌溪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谢谢。”苏小芷这时候才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我按六个男人的量点的,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我知道,你们喝高兴了能吃八个人的份。”陆远哲无奈地摇头。 桌子上放了计时沙漏,不过上菜速度跟这个沙漏比快多了,他们才点评了一下沿岸的景色,整个桌子就被苏小芷要的大鱼大肉填满了。 丁辰煜要的还是白酒,上来先拿分酒器给大家一人分了二两,随后大家就开始了饿死鬼投胎一样的胡吃海塞。 苏小芷作为大家的外卖负责人,肩负点菜任务很久了,对大家的口味基本还是了解的,这时候开始问程墨:“程墨你喜欢吃什么?专案组叫外卖,你都是随大家,有没有偏好?我们一周抽出一天听你的。” “我没有什么偏好,不要太清淡就好,我还是喜欢吃肉。”程墨这次的答案总算有点进步,不是完全随便了。他吃得有条不紊,悠哉地等着菜转到自己面前才动筷子,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忌口和偏好。 “真好。”苏小芷看了其他人一眼,“他们就一个个都很难伺候。” 她一边说,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夹走了刚刚转过自己面前的小牛排,动作之快仿佛发射了暗器。 算是工作性质养成的习惯,所有人咀嚼得都很快,到一半盘子见底了,大家才放慢了步调,转而提高了举杯的频率。 “我现在觉得贵有贵的理由。”万弋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我好怕还没到中年就发福啊。” “那就起来运动,别总瘫在家里打游戏。”丁辰煜瞥了他一眼,“你看看,小芷的马甲线都比你那一整块的腹肌靠谱。” “这话就不对了,在座的谁能跟我单挑?”苏小芷拿起酒杯,跟丁辰煜碰了一下,喝了酒说话比平时更狂了,“不服来战。” “不敢不敢。”丁辰煜一饮而尽以示退缩。 “这次是你们没给我机会,要是我就跟那个严烨肉搏,你们不是说他是个射击外行吗?外行打中的概率那么低,怎么不碰碰运气。”苏小芷看向陆远哲。 “拉倒吧,万一人家玉石俱焚,炸了一栋楼呢。”陆远哲摆摆手,又看了文静吃饭的程墨一眼,“咱们多了个狙击手,还要我碰什么运气。” “那是真的。”苏小芷又改向程墨举杯,“超帅,我第一次看到步枪组装射击一气呵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虽然你说你比不上专业的,但在我们专案组哪怕加上孙炎他们队,应该都是独一无二的了。” 陆远哲的脑子里浮现了苏小芷拍的照片,他悄悄存进相册了,打死也不会告诉别人。 “恰好有这方面的课程罢了。”程墨好像不太适应长篇大论的夸奖,垂下眼神谦虚了一下,随后才站起来,“小芷前辈我敬你。” “太见外了吧,喊我小芷就行了,你来了我还能做最小的那个,我高兴坏了。”苏小芷跟他碰杯。她也不过就是个刚入行一年的新人,算不上什么前辈。 “我也敬你一杯。”凌溪也举起酒杯,“说真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运动中枢被准确击中的尸体,你有透视眼吗?” “这是狙击入门,必须要能瞬间夺取歹徒的行动力,打偏了人质会出事的。”程墨回答道,“不过我也只能保证500米之内了,真正的狙击手可能800甚至上千米都能指哪打哪。” “用不上,你这样足够了。”陆远哲摆摆手,看到万弋也拿起酒杯,用眼神把他按住了,“没有你们这么打车轮战的,新人不是人吗?” “被看出来了。”万弋又放下酒杯。 “我嗑到了。”苏小芷瞥了陆远哲一眼,酒后腐女魂也燃烧起来了,“陆队和小程可配了。” 陆远哲没说话,程墨愣了片刻,又端起酒杯万分客气地站起来:“陆队,我敬你。” “第二杯了。”他还记着呢,程墨开篇就向他敬了酒。但瞥一眼发现程墨刚才还面不改色的脸上现在突然有了红晕,突然就懂了,跟程墨碰了杯。 这人不是刀枪不入的,还是会为别人开玩笑脸红的。 · 难得唐文让他们出来吃一顿,加上宴的案子有了头绪,大家都有点兴奋过度。 大冬天的,正适合大醉一场,陆远哲和丁辰煜还保持着一点理智,至于凌溪、苏小芷和万弋,早醉得不省人事了。 程墨倒确实如他所说,有着优秀的战斗力,被大家来回进攻,不光清醒着,眼神还比平时更明亮,说话的时候终于跟人笔直对视了,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仿佛可以喝到天明。 从饭店电梯下来,陆远哲都有点飘了,丁辰煜在饭店找了个代驾,站在路边等自己的车,顺口开玩笑道:“经过这个案子,我都不敢随便喊代驾了。” “没事,我还在车上呢,还能让他们害你?”苏小芷短暂地醒过来片刻,自豪地说道。 “我送大家?”没把这句话当真,丁辰煜看了一眼其他人,“加个代驾勉勉强强也能挤下。” “不用,我打车回去就行。”程墨摆手拒绝了。 “我跟你同路,一起吧。”陆远哲揽住了他的肩膀,感觉怀里的人往下一沉,看来也到了强弩之末,都不太稳当了。 程墨愣了一下,但陆远哲作为这里的熟客,已经要了辆车,并准确报出了他小区的名字。 “陆队知道我住哪?”他有点惊讶。 “巧合罢了。”陆远哲笑了一下,用轻松的语气解释道,“我的车停在你们小区,我看到过你上楼。” 程墨没回话,跟他一路颠簸在回去的路上。 这地方离他们警局怪远的,就算大半夜不堵车,也花了足足四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陆远哲还在想要不要趁机上楼坐坐,了解一下程墨的生活习性,结果老天爷也是这个意思——车停了,后座没有反应。 他坐在副驾驶,这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看起来还无比清醒的程墨,现在已经恍惚了。 “程墨。”他喊了一声。 程墨立刻从迷糊状态醒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恢复了酒量深不可测的神采:“嗯?到了?” “到了。”陆远哲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能走吗?你今天没少喝。” “嗯。”程墨应了一声,刚出门,就跪在了花坛边上,吐了一地。 今天这司机师傅技术是不怎么样,陆远哲都有点晕乎了,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可能是他们专案组祖传的吧,每个人刚来的时候都卖力得不得了。 第16章 case 1-12 后半夜,这个廉租房小区已经彻底安静了,楼下连条狗都没有,只有程墨跪在花坛边上,半天没缓过来。 付了车钱,陆远哲跑下车去看程墨:“要不要紧啊?” 不看不知道,程墨脸色煞白,小心翼翼地喘着气,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捂着胃,仔细观察腿还在抖。 看他过来了,程墨向他摆摆手,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点不像没事。 这要是撒手不管,明天可能变成命案,陆远哲二话不说,把半天直不起腰的程墨架了起来。 走出去几步,程墨终于能说话了:“真没事。” “你看看你这样有说服力吗。”他拖着程墨,感觉程墨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已经在犹豫是不是直接去医院了。 这酒精难道还是分步进入血液的不成,四十分钟之前还是个狠人,现在整段垮掉? “我不是喝多了……”程墨还想解释。 “完了,已经开始说自己没醉了。”陆远哲根本没打算听。 进了电梯,程墨果然按了12楼,随后有气无力地开了门。 虽然知道这是个一室零厅的小区,但陆远哲真正看到房子内部的时候,发现比想象中还小。 然而即便这么小,整个屋子也显得颇为空旷。没有烟火气、没有大件电器,连墙上都没有装饰品,多半中介刚带人来看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就坐段电梯的时间,程墨又霸占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出来以后整个人像一张抖动的白纸,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沙发上。 看他脸上没什么红晕,陆远哲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别的毛病了,他觉得光喝醉不该是这样的。 “要不我去给你买点解酒的药?”他蹲到程墨旁边问。 “不用,我没喝醉。”程墨一脸虚汗,看到陆远哲要去买药,一把拽住了他,“真没喝多少,我是坐车吹了点风,有点反胃。” “看出来了。”他拍拍程墨的手背,“给你倒点热水总可以吧。” 程墨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自己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还好屋里起码有个开水壶,趁着烧水的时间,他又去问程墨:“有药吗?你这是老毛病还是怎么?” “没毛病,平时不这样,过一会就好了。”程墨揽过来一个抱枕,整个人缩成一个球。 “不是我说你。”他坐下来,稍微拿出了点队长的架子瞪着程墨,“至于吗?我们是警察,不是纵情享受夜生活纨绔子弟好不好?要往死里喝?” 程墨没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他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望着水壶发呆,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了水开的声音。 给程墨倒了杯水,刚放到茶几上,程墨就神志不清地想伸手去拿。 “烫。”他一把握住了程墨的手,刚好捏到程墨手上包的那圈纱布,程墨疼得手一缩,一下子顿住了。 “这不是没好呢嘛?”他才想起来这事,又多了一个教训程墨的理由,“别仗着年轻瞎胡来啊。” 他也就年长那么两岁,但好像突然找到了前辈的架子。 “喝点酒容易睡着。”程墨嘀咕了一句。 “喝多了还能一睡不起呢。”他立刻给程墨怼了回去,正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看你现在这样,睡得着吗?” 程墨不说话了,沉默地在沙发上蜷了一会,喝了点温开水。 这口水喝的好,他又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了洗手间。过了三五分钟,陆远哲都想敲门了,他才脸色苍白地扶着墙走出来,第二次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还是去医院吧。”陆远哲看不下去了。 程墨摇摇头,又抱紧自己的抱枕,占据了沙发的一条边,放空地望着眼前的一寸地面。 “不行。”陆远哲放弃说服他了,打算直接把他扶起来,“我怕出人命。” “真不是喝多了。”程墨的声音大了一点,倔强地不肯起来,但手脚发软,根本拗不过陆远哲,到彻底被拽起来了,终于慌乱中抛出了真相,“我第一次击毙犯人,越想越不对。” 陆远哲愣住了,手一松,程墨又滑回了沙发上。 虽然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毕竟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他很快反应过来程墨说的是什么——别说程墨是个新人又亲自动手了,他身经百战目睹严烨的脑袋炸开,也不太好消化。 难怪他觉得大家夸程墨的时候,程墨的情绪有一点不自然。 虽然没醉到不省人事,但清醒的时候也绝对说不出这话,程墨说完就后悔了,话收不回来,就只有盯着地面,咬着下唇不再多说。 这画面让陆远哲心软了,这小子生了张可爱的脸,一脸委屈的时候,一等一的惹人怜爱。 也难为他了,为这件事憋了三天才爆发,仔细回忆一下,这三天他确实没看到程墨好好吃饭,还拼命加班,仿佛不需要睡觉一样。 陆远哲拿他没办法,又坐回沙发上,把抱枕还给他,看他缩成一个球。 屋里干干净净,要给程墨找个热水袋都困难,他只能打开通讯录,翻过一些不靠谱的朋友,尤其是某个不省人事的法医,找到了一个稍微靠谱点的医生。 等了半天,医生回复过来一句:“所有的病都到医院看,不要发两条消息来问,容易耽误病情。” “……”他再低头去看程墨,大概因为交代了心里藏着的事情,精神有所放松,已经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要说想知道程墨到底都藏着些什么秘密,这是绝佳时机,但程墨家里什么都没有,仿佛没有住人,哪来的秘密。 他见过洁癖的屋子、性冷淡的屋子、工作狂的屋子、强迫症的屋子,再怎么有序内敛,也总有自己的习惯。 程墨这样的人,虽然私人物品摆放得不算太井井有条,但还是看不出什么习惯,一定要推理一下,那就是买了特别多泡面,整个人的生活都是敷衍的。不知道是因为私生子得不到宠爱自暴自弃,还是有一个严格过度的父亲。 自己也是晕晕乎乎的,陆远哲本意是坐一会,看看程墨的情况,结果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程墨往他这边挪了一点,头靠着他的腿,像蜷在他身边的宠物。 这个脑袋非常圆润,他鬼使神差地摸了一把,摸了一手湿润,程墨还在出虚汗,头发和后背已经湿透了。 “程墨。”他推了推程墨的肩膀。 程墨没回答他,但是睁开了眼睛,发现两个人靠得有点近,一下子有点僵硬。 “我送你去医院吧,你情况实在不太好。”他又劝了一次。 “不用。”程墨摇摇头,看了一眼手机,“不早了,陆队在这里睡还是回去?要不要洗个澡?可以去床上去睡的。” 他坐起来,想要给陆远哲妥帖地安排一下,结果身体姿势一变化,又一次脸色唰地变白,然后跌跌撞撞冲进了洗手间。 这次出来得很快,但除了眼眶红了一圈,连唇色都泛白得吓人。 不行了,陆远哲真的看不下去了。凌晨两点,他把程墨一把背起来送去了医院,反正程墨使不上力,根本反抗不了。 程墨在他背上,吐出的是火热的空气,整个人都在抖,因为胃疼,身体牢牢贴在他身上,环得很紧:“你别跟大家说。” “你少说两句吧。”陆远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 一进医院,这家伙突然就老实了,或者说关闭了语言工能,安安静静配合检查。 开始一系列检查之前,医生第一句就问:“他手上还有伤,为什么喝这么多?” 程墨应该还清醒,但不想回答问题,瘫在椅子上装死,陆远哲只有替他打圆场:“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就这些检查都把程墨折腾得够呛,等结果的时候软软地靠在椅子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滑到地上去了。 急性胃炎,不是纠缠程墨的老毛病,跟他最近的紧张情绪有很大关系。但医生告诉陆远哲,这不是偶发状况,患者的饮食结构本身有很大问题,肠胃一直不太好。 不愿意住院也得输液,还要抱最少吃大半个月的药回家。陆远哲看了程墨一眼,话都没开始讲,程墨就咬着下唇一脸委屈,让他不忍心责怪。 “……”算了,程墨是为了救他才这样的,他就憋回去吧。 晚上挂急诊的人很多,医院和白天一样热闹。找了个角落让程墨坐下,帮他挂好吊瓶,陆远哲坐在旁边等。 干坐了两分钟,他就看见程墨多次欲言又止地看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这句话憋到第三分钟才出来:“陆队你也没睡好,要不要先回去?” “少跟我来这套虚假客气,我把你丢在这里,明天唐局就让我写检查。”陆远哲一句话把他怼的没了声音。 药还是有效的,半小时后,程墨的脸色有所恢复,疲倦地歪倒在陆远哲肩膀上,换了瓶药都没醒过来。 陆远哲掏出手机,本来是想乱拍两张程墨狼狈的样子,等程墨醒来批评几句,结果手机举起来,画面竟然有点美好。 程墨睡得颇为恬静,偶尔能看见长睫毛微微颤动,让他的肩膀分毫不敢动,生怕惊醒了程墨。 他鬼使神差地认真拍了两张照片,并美滋滋地欣赏了一下。 他打脸了,他确实是个忠实颜控,谁不喜欢漂亮弟弟呢?况且这还是他的救命恩人,看起来倍感亲切。 他把自己脑子里对程墨的各种警惕直觉抛到了脑后,谁还没有点秘密呢,他认识丁辰煜和凌溪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他俩到底默契地达成了什么交易。 冷不丁程墨突然坐直,差一点从座位上弹起来,要不是他及时抓住了程墨的手,程墨差点把针头从自己手背上拽下来。 “怎么了?”陆远哲吓了一跳,握紧了程墨冰凉的左手。 程墨平复着突然急促的呼吸,没有立刻回话,看他神情惊魂未定里带着点无助,陆远哲有点猜到原因了:“做噩梦了?” 程墨说自己第一次杀人,精神压力大也是应该的。 “嗯。”程墨低下头,藏住了自己的神情,但握住了陆远哲的手。 脑子一热,陆远哲劝了一句:“一会回去,你收拾一下东西,到我那里去住几天吧。” “嗯?”程墨愣了一下。 “我一个人住,只有阿姨偶尔来做做饭打扫一下,经常有人去蹭几天的,两个人还可以吃得丰盛点。”他绞尽脑汁想了点理由,“反正廉租房那边也不安全,有人袭击咱们一次,万一有第二次呢?” 程墨何止自己只吃泡面,这几天杀了人,可能压根就没吃。这家伙看起来是个严谨又努力的人,实际上生活乱七八糟。况且现在宴掺和进来了,非常时期,哪怕待到程墨康复也好,这副样子,想警惕也没有精力维持。 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准备开始第二轮劝说,刚提起半口气要说话,程墨就抢在他前面开口了:“好。” 这一个字平淡里带着点温柔,说到他心里去了。 嗯?这次换他愣了一下,这么容易吗? 第17章 case 1-13 凌晨五点,程墨的输液终于结束了。护士又来给他抽了血,如果化验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回去了。 看他还是昏昏沉沉,陆远哲把他留在休息室,去替他取了化验结果。还好,年轻人的病情容易控制住,医生说回家休养就行。 刚路过大厅,他就被引导台的医生拦住了:“是陆远哲先生吗?” “嗯?”陆远哲停下来。 “有您的电话。”医生把他引到角落引导台边,指了指电话。 怎么会有人用引导台的服务电话找他,还居然能找到他?他疑惑地拿起电话:“喂?” “初次见面,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跟你打声招呼,下次请你吃饭。”对面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随意地扬起尾音,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虽然确实不认识,不过陆远哲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宴的人?” “看来你对我也很在意嘛,一想就是我。”对方语气仍然轻松。 “专门打给我,什么事?”他又问。 “当然是想见见你,上次约你没有约到,让人搅了局,有点可惜。”对方回答。 看来宴确实是要找他,他斟酌片刻,语气也放轻松了些许:“我能不能提前问一句,我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必须要见我一面?” “那就要靠你自己想明白了,或者你现在来见我,就知道了。”对方的语气里有了邀请的意味,“给我你的手机号,我们可以边走边聊。” “不了。”他果断拒绝了,“我又不是傻子,不如你给点线索,我带点兄弟去找你喝酒?” “那你的兄弟最好有命来,我见你一个就够了。”对方调侃了一句。 这只是撂句狠话,但陆远哲当真了,他放下电话,让医生别挂断,飞奔回了休息室。 “程墨。”他一进公共休息室就喊了一声,还好,很快得到了回应。 “怎么了?”程墨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好像有人跟踪我们,化验结果没事了,我们走吧。”他深吸一口气刹住车,把程墨从椅子上扶起来,这地方环境复杂,还容易牵连无辜的人,越早离开越好。 又回到引导台,他拿起电话,对面果然没那么有耐心,已经挂断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陆远哲?”他问引导台的医生。 “是他说马上要路过的一个高个子青年人,让我问一下是不是陆远哲,帮他联系一下,很着急。”医生茫然地回答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次要向我们开枪的人?”程墨又疑惑地问了一遍。 应该级别要更高一点,但陆远哲不想给一个病人增加负担,随口应道:“也许吧,没关系,我喊个朋友送我们一程。” 他的医生朋友就在这里上班,不过今天不值班。他把通讯录往下用力一拉,翻了好几下,终于找到了一个附近可能会通宵开机的朋友。 “你的通讯录真的好长。”程墨一向不太八卦别人的事情,唯独今天被他扶着,好奇地看了一眼。 “工作性质嘛,多个朋友多条路。”他当时没听明白程墨的意思。 · 空旷的别墅里坐着一名青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搅着桌上的咖啡。 本来他欢快地跟人对着话,但开了句玩笑,好像让对方误会了。 一声巨大的杂音之后对面就没人了,他瘫在沙发上愣了片刻,随后缓缓坐直了身体,精神有点兴奋。 他喜欢这种不按他预测行动的对手,就像程墨,虽然一发子弹横空搅了他的局,但他挺开心的,比杀了那个周明的时候开心多了。 不愧是程颂的儿子,有意思,更何况跟他还有点“不解之缘”,他特别念旧,想想都高兴。 不光专案组在总结这次的案件,他也在心里整理着这次案子的经过。他又想起那个穿着马甲慌乱奔跑的路人甲,实在有点美中不足,他都告诉那家伙要镇定了,那家伙还是慌得要命,搞砸了他的计划。 如果能跑到陆远哲面前求救,再突然烧起来,甚至由陆远哲亲手把他推进水里,画面一定会更有张力。 严烨也是个废人,他好不容易制造了一场绝佳的行为艺术,唤醒了严烨的犯罪欲,但功亏一篑,最后这家伙还是没能在大楼里制造一起暴乱,理由是相安无事那么久了,多少积点德。 都杀了那么多人了,还有什么好积德的? 早知道见不到陆远哲,他就不应该只通知专案组,应该通知一群警察到公寓周边布控,逼严烨在公寓表演一场盛大的玉石俱焚。 还好,他搜集了很多有趣的人,总有一个能达到他的目的。他也不是光来玩的,还是有目的的。 他真的等了太久了,迫不及待要加快游戏的进程了,还要在茫茫人海里搜寻一个“有缘人”,更刺激了。 这样想着,他快乐地伸了个懒腰,开了一局新的手机游戏。案件不尽如人意,分还是要上的。 · 在医院大厅等了十分钟,陆远哲等到了自己的朋友。 叫这个基层公务员朋友做司机,他自认为已经挑了个老实人,结果对方一看到程墨,眼神还是非常兴奋,忍不住问了一句:“男朋友?” 程墨现在和平时小萌新的精气神不一样,温温柔柔地被他扶着,确实很暧昧。 “不是你想的那样,新同事。”他解释道。 “你不是广撒网派嘛,同事怎么了,同事也是隐藏对象。”对方调侃了一句,眼看又要提他的那些虚假情史。 “少在我同事面前诋毁我。”他翻了个白眼,顺便偷看了一下程墨的表情。 程墨虽然有点睁不开眼,但好像认真在听。当然了,他不希望程墨把损友的鬼话听进去,他虽然广交朋友,但真的没有广交那种朋友。 对方开车也没停下八卦,又换了个问题:“你不是刑警吗?还有这么白嫩的同事?” “这可是官二代,你说话注意点,小心明天就被开除。”他威胁道。 “我不信,你认识不了什么大官,谁的亲戚?”对方问。 “程市长。”陆远哲一句话,对方闭嘴了。 “我爸……”听到这个话题,程墨想解释,又觉得越描越黑,只好憋了回去。 一听是儿子,陆远哲的朋友都坐直了,纠结地感慨道:“市长的儿子当刑警啊……” “多好,根正苗红。”陆远哲看他怂了的样子都好笑,得意地给程墨使了个眼色。 程墨扬了扬嘴角,不反感这个形容词。 “那你一定要离这个死gay远一点,他广交天下好友带回家的。”他又开始向程墨套近乎。 “少污蔑我了,我吃你豆腐了吗?”陆远哲瞪了他一眼。 “没有,所以我很嫉妒。”他调侃了一句,“你带那么多朋友回你的大别墅度假,就没有我。” “去去去,只要你不加班,下次就去。”陆远哲无奈地应付了一句。这是个伪命题,公务员哪有不加班的时候。 程墨笑了笑,精神不太好看起来有点恍惚,但莫名戳中了陆远哲的萌点。 于是前排传来一声叹息:“眼神都变了……” 还好医院离程墨租的小区近,不然这个损友不知道要把他描绘成什么牛鬼蛇神。 “改天请你吃饭,但现在赶紧滚蛋。”陆远哲关上车门之前还要瞪他一眼。 回到家里,程墨还真的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真的要搬去了,反倒是陆远哲有点恍惚。 没有多余的生活物件,他仿佛出来旅行一样,一个箱子就装满了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除了一箱泡面,屋子几乎恢复了租之前的样子。 “时间其实不早了,要不陆队你在这里凑合一会,我们直接去局里?”临出门,他又看了一眼时间。 陆远哲本来发呆,一听这句话眼睛都瞪大了:“你这副德行要去上班?!” 程墨立刻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又问了一句:“要不要写请假条?” “……也不必这么严谨。”陆远哲无奈地看着他。 酒已经彻底醒了,陆远哲自己开车载他回去,二十分钟的路程,程墨还差点睡着,下车也虚得不得了。 频繁收留各种朋友,他长期准备了一间客房,就在他隔壁,正好安排给程墨。 给他指点了一下浴室的用法,他就回自己房间洗漱去了,等他出来,发现程墨坐在客厅里。 “干嘛?”他疑惑地看了程墨一眼,实在猜不透理由,“喜欢这个沙发?” “不是。”程墨摇摇头,“我就是跟陆队说一声,我去睡觉了。” “……”这是他家教的礼仪还是什么,陆远哲也说不好,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吐槽语气,“真不用这样。” 然后程墨就进屋去了,刚吹过的头发蓬松地扑腾了两下,撩得陆远哲有点心痒。 可能是救命恩人光环在作祟,他这两天可能邪念有点多,横看竖看都觉得程墨有点可爱。 · 中午,程墨从床上惊醒,虽然身体还是虚的,但精神已经彻底恢复过来。 拉开卧室门,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公然翘班的陆远哲,还闻到了香味。发现有其他人,他下意识往卧室里缩了一下,又不好躲起来,就探出半个头看着。 “早。”虽然已经是中午了,但陆远哲看他扒在门边,悠哉地跟他问了个早,算是一种幽默。 “……谢谢陆队。”程墨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看起来已经真的醒了,不知道有没有后悔搬过来。 “郑姨,认识一下?”陆远哲介绍道,随后看向郑姨,“程墨,新同事。” “你好。”郑姨一点不奇怪有人来住,点点头跟他打招呼。 “郑姨好。”程墨回话道,跟对方对上话,才离开门框,走出来站直了。 “郑姨你吃了吗,要不要留下来一起?”陆远哲问。 “不用不用,这个时候来当然吃过了。”郑姨在厨房里回话道,收拾好厨具就离开了,看起来跟陆远哲很熟,都没有多寒暄几句。 等郑姨走了,陆远哲才介绍道:“我爸妈还在国内的时候郑姨就是我们家保姆,我爸妈出国去了,我又不总在家,她住在这里不方便,就只给我做几顿饭,我需要她来的时候才过来。” “这样……”程墨应了一声,还拘谨地杵在客厅里。 “吃饭。”陆远哲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下来。 昨天折腾一晚上,他是真的饿了,就着这点清淡的菜吃了大半碗稀饭。 看他有所恢复,陆远哲松了一口气,年轻还是扛得住,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到七分饱,程墨没抬头问了一句:“陆队你经常带人回来住吗?我看郑姨都见怪不怪了。” “嗯,阿煜和万弋都常来啊,其他人也来,工作需要嘛,当然是朋友越多越好。”他照实回答了。 “哦。”程墨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我下午要回局里,你留在这儿?”陆远哲问。 “我也去。”程墨立刻干了碗里的粥,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劝又劝不住,陆远哲只有载他一起去。这一路二三十分钟,要是装个摄像头对着程墨,就是心理建设进度报告。到主干道,程墨恢复了平时的五好青年形象,目光清亮、干劲十足、态度积极、嘴角带笑。 “你说你累吗?”自认为关系变得好一点了,陆远哲问,“干嘛总这副德行?我都看出来了,你在家也是一副咸鱼德行,还不如我这种养生咸鱼呢。” “警察的精神面貌很重要嘛。”程墨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完全没有昨天的彷徨了。 他俩一起进门,立刻收获了苏小芷试探的惊叹:“哦?一起翘班,一起上班哦。” “还不是你们?昨晚往死里喝,害我送他去医院。”陆远哲瞪了大家一眼,“要不要我报告给唐局?” 深知自己罪过,大家都低下头装忙。程墨就笑一笑,看起来十分淡定,轻快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今日份刻苦。 只是看起来淡定,陆远哲在沙发上打了三小时盹,80%时候眯着眼悄悄等一会,都能看到程墨偷偷瞥他。 说真的,虽然不知道在看什么,但这也有点可爱。 第18章 case 2:自杀声明 1月中旬,岛城已经初见春节的气息,不过今年过年出奇地晚,竟然几乎要跟情人节撞上了,所以各个商铺还没有年终歇业。 商场打烊的最后一刻,凌溪提着新买的风衣,从店里出来了。 五六个店员接待他一个男人,楞没看出来他是个女装大佬,这炉火纯青的技术,可能就算他明天去参加一个女团选秀节目,也能在里面混上两个月。 当然了,他找刺激还不至于找到屏幕里去,有时候男装来给不存在的女朋友挑衣服,有时候女装来给自己挑衣服,就已经很好玩了。 他童年听够了叹息,破罐子破摔,就喜欢自己特立独行的样子。 他今天逛的大楼不算太贵,有好多学生光顾,这时候成群结队欢声笑语离开,完全没有逛够,可能还会在步行街的小吃摊走一走。 岛城什么都好,就是很多商业区还没有跟上城市发展的步调,关门太早。他记得他在南方生活的大学时代,凌晨一两点,也还是可以看到成群结队压马路的年轻人。 大概是感知到了他的意犹未尽,他的手机响了,丁辰煜打来的。 “喂?有空吗?”丁辰煜问他。 “有啊。”他随意地回了句,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倚着墙接电话,免得一开口纯正的男性嗓音吓坏路人。 “请你应付个夜宵?”丁辰煜继续问。 “那正好,我正觉得晚饭对付得有点粗糙。”他笑了笑,爽快地答应了。 给丁辰煜报地址,十来分钟以后,丁辰煜惹眼的保时捷停在了商场门口,要是再早一点,可能会引起很多少女的注意,可惜现在都散场了。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跟丁辰煜问了句晚上好。 “真好,你今天这个打扮不错。”丁辰煜笑了笑,“你说在商场门口,我还以为要让我大出血一笔。” “丁少爷逛得少,当然不知道这地方打烊早。”凌溪也开了句玩笑,比起他平时在专案组,语气还要轻快一点。 车上放着流行乐,他俩听着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今天又见什么人?”凌溪问。 “我妈和我舅舅一家。”丁辰煜回答,“大晚上的飞机回来,还想着要见你。” “你妈真的很爱跟我吃饭。”想想那热情的年轻妈妈,凌溪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真的。”丁辰煜深以为然。明明来回要半个小时,但这饭他妈妈就非要一起吃不可。 从车上下来,凌溪自然地挽住了丁辰煜的手,他一米七六,加上刚换上的高跟鞋,蹿过了一米八。还好丁辰煜是他们专案组的海拔第一,要身高矮点,真的驾驭不了。 “小溪来啦。”一进包间,丁妈妈就迎了上来。 “阿姨好,叔叔好。”凌溪已经自然地换成了女声,跟几位长辈打了声招呼。语气比平时在专案组慵懒性感的调子要正经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迷人的御姐音。 “坐坐坐,辰煜还说你忙不愿意过来的。”丁妈妈立刻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今天还好。”凌溪笑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愿意来见阿姨,我们从法国回来,给你带了点礼物。”丁妈妈把身边的手提袋递给他。 “谢谢阿姨。”次数多了,凌溪也不推辞,直接接了过来,只说了一句,“阿姨不用每次都给我带礼物的。” “那不行,阿姨顶喜欢你,那是一定要想着你的。”丁妈妈冲他肯定地点点头,又向他叮嘱道,“辰煜这孩子玩心大,就靠你管着他了。” “好的阿姨。”凌溪看了丁辰煜一眼,冲他抛过去一个笑容。丁辰煜耸耸肩,没反驳。 “要有什么不开心的,也跟阿姨说,阿姨站在你这边。”丁妈妈又补了一句。 “阿煜挺好的。”凌溪拍了拍丁辰煜的手背,丁辰煜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看到他们还恩爱,丁妈妈就放心了,转而聊起了下一个话题:“辰煜的房子挺大的,你搬过去住呀?阿姨很开放的,万一……就随时把婚结了,阿姨一手替你们办好。” 噗。丁辰煜无奈地看了他妈一眼:“妈,你这就催得就有点明显了。” 凌溪倒没有太困扰,已经习惯了各种旁敲侧击的暗示,淡定对答,说顺其自然就好,不着急。 一顿饭没吃多久,丁妈妈的主要意图他俩心知肚明——检查他俩感情状况,催婚。 丁辰煜公开出柜好几年了,好不容易走回到“大众”的路上,他妈妈当然想抓住这个机会,把他彻底拉回“正轨”。 可惜这个正轨是假的,是丁辰煜短暂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借口送凌溪回家,丁辰煜才把意犹未尽的妈妈推回她车上,随后开车跟凌溪一起回去。他妈妈没有跟来,放他们去过“二人世界”了。 他俩没有同居,但住得很近。 “谢谢。”发动汽车,丁辰煜终于长舒一口气,向凌溪道谢。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实在很难向其他人说明。 “你这样能瞒多久?”凌溪看了他一眼,看出了三分疲倦。 “瞒到我找的对象能跟你一样装成女生为止。”丁辰煜苦笑一声,“我能怎么办,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他不喜欢女人,爸妈不希望他找个男人,那就找个能忽悠爸妈的男人吧。 很快到了凌溪家,停在小区楼下,丁辰煜又道了一次谢。 “我觉得你不用找了,你妈一定不满意。”凌溪从车上下去,突然转身,扶着车顶俯身冲他眨眨眼,“毕竟,你到哪去找一个比我还好看的女装大佬?” 然后凌溪就关门了,留下丁辰煜愣在车上,沉浸在恬淡的香水味里愣了片刻,最后摇摇头,发车离开了。 空气有点甜,有点撩人。 几乎同一时间,陆远哲站在自家院子里,和丁辰煜是一样的表情。 今天有个同学聚会,陆远哲让郑姨给程墨一个人做了饭,自己溜达到了市中心。步入工作,朋友们的恋爱率大幅提高,不管关系是不是够稳定,单身狗已经从多数变成少数了。 他也很想谈恋爱,可惜感觉没到,对大部分人的兴趣都停留在“认识、接触”的程度上。 少部分,比如程墨,自己的小世界像铜墙铁壁一样坚固,他根本捉摸不透。 他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人——程墨搬进来好几天了,每天跟他一起共进早晚餐,他却没有获得任何情报。他给出点话题,程墨就自然地跟他聊着,既不讨厌说话,也窥不出兴趣。 饭后程墨可能会在他的别墅三楼看一会海,或者在他的院子附近散散步,最多跟他一起健一会身,然后就回房了。 房门到早上七点半他出来吃早饭的时候才会打开,然后就是新的一天,新的机器人。 他唯一的新发现就是程墨体力还挺好,能跟他一较高下,可见程墨的大学成绩都是真的,没有投机取巧。 比在专案组好一点,程墨对他似乎有点兴趣,虽然也不主动提问,但刚搬进来的时候,在他的画室里看了好久。 他喜欢水彩,没有系统学过,偶尔会打发一下时间,在画室待上一天。 程墨在他的画室里转了足足一个小时,转到他的自我感觉都从忐忑变良好了还没出去,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喜欢?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幅,你想要什么样的?” “不用了。”程墨摆摆手,没有要收礼物的意思,“我是很羡慕,觉得画面很有张力。” “啊?我画的很烂的。”他对这个评价有点受宠若惊。 “艺术嘛,能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就是最大的成功。”程墨俯身看着他画的花田,喃喃说着,“如果情绪都能从纸面上穿透出来,肯定就是天赋异禀了,我很羡慕。” 他没想到程墨是个文艺青年,毕竟程墨的行李里一本书都没有,也不在上班时间借苏小芷的小说看。 说回到今天,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程墨这样的机器人,会不会真像凌溪说的,对爱情方面十分冷淡。结果他回到家,刚路过二楼画室打算去三楼拿点东西,就看到程墨在脱衣服。 程墨的动作很利索,一扬手就脱了t恤,两步就把自己的睡裤脱下来折好了,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此情此景,陆远哲一个急刹车在玻璃门外站了两秒,想看看程墨还脱不脱短裤,可惜没有。 程墨脱/光了比穿着衣服更有看头,四肢纤细修长,却有男孩子该有的肌肉线条,从脖子一顺向下看,背脊到尾椎的线条都颇为优美,最重要的是,还有翘臀。 讲道理这也应该非礼勿视,但仿佛有人在搅拌陆远哲的脑浆,他懵了,整个人卡住了片刻。 然后程墨拉开他阳台的落地窗,翻过低矮的护栏,在他跑到阳台的那一瞬间,一跃而下。 扑通一声,程墨落进了他后院的游泳池里。 还好,游泳池深度够,二楼也不太高;也还好,他的游泳池是可以恒温的,他今天刚告诉程墨了。不然这大冬天的,就这样跳进去,可能会抽筋。 他扶着栏杆往下看,正看到程墨从水下探头,随后游着标准的自由泳,从一头到另一头,游了三个来回。 程墨穿的不是泳裤,一打湿给他一种透视的错觉,他一点没能观赏程墨精湛的游泳技术,光欣赏这优越的身材了。 小美人鱼有什么看头,程墨这才倍有看头。 程墨游了几圈,终于累了,湿淋淋地从游泳池里爬起来,被风一吹,激得一哆嗦。水是热的,但这是冬天呢,还是个半露天的游泳池。 陆远哲已经下楼了,这时候扮演暖心上司,给他递了浴巾,并且告诉他这是家用游泳池,不适合跳水。 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到,程墨不太好意思地裹紧浴巾,低声道了句:“谢谢。” “你这样不行啊。”他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心情还有点忐忑,“尊重一下我的取向好不好?我那么喜欢男人,你这样算诱/惑上司的。” 结果程墨对他露出了笑容:“我也喜欢男人,都是一样的,怎么能说不尊重?” 嗯???陆远哲瞳孔地震地呆在原地,望着程墨还在滴水的发梢、湿漉漉的后颈和筷子一样的白皙长腿。 “陆队记得帮我保密。”程墨又回头多叮嘱了一句,那表情可以算是……天真无邪。 然后陆远哲就站在后院,和丁辰煜一样,意犹未尽地啧了一声。 搬进来这么久,程墨的猫性终于露出来了。 于是他失眠了,一面不知道第几次在脑子里回味程墨;一面觉得自己完了,好像低估程墨的段位了。 感情这不是他姜太公钓直男的剧本,是纯情房东俏房客?他被反套路了? 为这个事情翻来覆去几小时,第二天他困顿地瘫在沙发上,有人送花进来都没起来装一装敬业。 “你的追求者追到警察局来啦?”看到一捧白玫瑰,苏小芷蹭地一下跳起来,隆重地替他收下花。 “拉倒吧,万一是我上周扶老太太过马路的感谢呢。”陆远哲没好气地回了句,最近他一心扑在程墨身上,哪里撩别人了。 “老太太送白玫瑰感谢你,那就有点别的意思了。”凌溪一针见血地接了一句。 不是特别大一捧花,与其说是表白用的,不如说像是颁奖典礼送的那种场面花束。 苏小芷越过桌子轻轻抛过来,陆远哲就一扬手接住了,花上没插卡片,插了个纯白的信封,写着:to 陆远哲,还封上了火漆,怪隆重的。 这又是什么,他漫不经心地拆开,刚抽出一角就警惕地坐直了。 “来了。”他扬了扬手上的邀请函,所有人都凑了过来。 看来宴喜欢在他气氛正好的时候来搅局,这次寄来的是标准规格的邀请函,和周队收到的一样—— 一月庆典,将在近期奉上惊喜,诚邀专案组猜谜语。 邀请函里夹了一张纸,上下都裁掉了,只留下了中间部分。信上只有两行字,读起来就像一封遗书。 “毫无才能,死不足惜,人间很好,但不想再来一次了。” 第19章 case 2-2 随处可见的白色纸张,从厚度看是信纸,顶端有一条信纸的标准红线,折痕是随意叠出来的四折,没找出什么象征意味。 “宴的boss因为追不到陆队,准备自杀了?”万弋随口猜测了一句。 “要是这样就好了,岛城之幸。”陆远哲白了他一眼。 打电话到花店,对方说是半个月之前就定好的,客人具体长什么样忘记了,只记得是个小姑娘。监控也只管一周,给不出什么线索了。 字迹部分,丁辰煜找笔迹鉴定的同事一起分析了一下,画出了一个大致范围——成年女性、体型微胖、身高中等,不从事书写相关工作,年龄大概二十来岁。 “性别就算了,体型和字迹有什么关系?”万弋不懂这方面的知识,有点疑惑。 “这就是笔迹鉴定的学问了。”丁辰煜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不打算详细描述,“简单来说,书写力度和速度都跟这个人的骨骼发育和生理构造有关。” “那不能鉴定宴的邀请函?因为印刷出来就没有真实感了?”万弋问。 “嗯。”丁辰煜点点头。 “不是有句俗话说得好嘛,字如其人。”陆远哲附和了一句。 他不太懂专业的笔迹鉴定,不过这些他也能猜到一二——这不是孩子的笔迹,也没有速记一类的书写习惯,甚至运笔有点生疏,说明它的主人大部分时候是敲键盘的。这人的年纪也不会太大,不然这作为遗书真的简短了一点。 但除此之外,不管是笔迹鉴定还是推理,都没能得出更确切的线索,正如遗书里表达的——普普通通,在商业区随便拍张照,就能找到一堆符合条件的人。 程墨不甘心,已经隔着证物袋拿着信纸反反复复翻了一二十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这也太空白了。”万弋也拿着复印件在嘀咕,“只有一条横线。” “别小看这条横线啊。”陆远哲反驳道,“这是一条标准的信纸横线呢,现在大家几乎都不怎么写信了,写的都是情书,可不会买这种白纸。” “那我们可以去各个学校逛逛,万一找到一样的信纸,起码可以锁定案件即将发生的学校?”苏小芷提议道,“没有线索,就只能去碰碰运气了吧。” 岛城虽然大,但毕竟是刚刚起步的城市,本科和专科院校加起来两三天也能调查完。不过现在有一半学校已经开始放寒假了,不知道能不能彻底调查。 “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这样。”陆远哲点点头,“我也倾向于是大学生。” 最好是大学生,起码比刚进入社会的新人容易锁定,如果真的是在哪个企业或工厂拿到的信纸,根本无从找起。 “两两分组去找吧。”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点,“宴沉寂十二年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大家两两一组,注意安全。” 宴不是一般的反社会组织,从前可是有佣兵团的,不得不谨慎一点。 “我一个法医为什么还要陪你们出去找信纸?”凌溪上一秒还在抗议,“冬天的海风伤害皮肤。” 下一秒被陆远哲怼了回去:“电视剧里的法医还能徒手掀翻一个歹徒呢,你就不能学习学习?” 然后他就开始挑衣服了,并且对自己放在专案组更衣室里的都不满意,勉勉强强找出一身jk制服换上:“这有点做作,还有点冷。” “你这样我会像泡学生妹的变态叔叔,算了吧。”丁辰煜劝他放弃。 “我知道,陆队要跟程墨一队,留下我和万弋一起。”苏小芷托着腮分析道。 “那你在我和程墨中间挑一个。”陆远哲故作大方地问她,“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你们在一起。”苏小芷回给他一个阿姨般的微笑。 从前陆远哲当然会当玩笑听过去,现在就有点做贼心虚,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瞥程墨一眼。 一扭头,程墨回给他一个琢磨不透的营业式微笑。 · 虽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但时间宝贵,他们分成三队,披着晚霞各自出发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走着出门,然后在各自的停车点找到自己的车,嗖地一声远离了可能被举报的范围。 陆远哲和程墨负责岛城唯一的大学城,其他人负责分散在岛城各个城区的几个学校。 所有学校都在寒假前后了,不过还远没有到封楼的时候,二月中旬才过年,大学城这边的校园都还算热闹。 正值晚饭时间,整个生活区的学生来来往往,他俩掀起校园超市厚重的帘子,一起迎接了超市内部的人声鼎沸。 排队结账的出口就在旁边,站了几十号百无聊赖东张西望的人,他俩一进门,有一半人都被他们吸引了视线。 陆远哲远离学生时代几年,很久没有被成群的女生围观过了,差点忘记了自己以前好像还是个校草来着。 然而今天他好像输给程墨了,毕竟程墨怎么都晒不黑,仿佛一个天然光源,走在哪都分外瞩目。而且还年轻,暂时没有沾染上社会气息,在这些大学生眼里就是博学清秀的优质学长形象,很难让人不多看两眼。 不过比起他坦然迎接大家的目光,内心还有点得意,程墨本来就不常跟人对上的视线现在更虚焦了,直奔文具区,一眼都不多看。 “我怀疑你有轻度的社交障碍。”陆远哲在他旁边调侃道,“你不能回避人家的目光啊,以后怎么去外头套线索?” “可能吧。”程墨居然承认了,“需要的时候我会注意视线问题的。” “比如在酒吧盯着人家女孩子的事业线看?”陆远哲又问了一句,回想起程墨浮夸的暴发户姿态,“那段确实演得不错,够像个脑袋空空的富二代了。” “该演就得演嘛。”程墨这时候拿出了挑逗的意味,冲他甜甜一笑,“陆队说要对视,那就对视一下?” 啧。他在心里品味了一番这个明亮的眼神和笑容,有点受用。 这边没有卖他们要找的信纸,陆远哲还特地找营业员问了一下,也没有问到。 “我觉得范围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小。”程墨挑着信纸,递给他看了一眼,“现在大部分信纸还是有分行或图案的,不会全白。” “嗯。”陆远哲点点头。 不打算多做停留,他们很快离开了这家超市,路过结账区,又吸引了一阵目光。 大学城的小吃街也没放过他俩,只要有排队无聊的人,就会东张西望望见他们。陆远哲买了这边著名的网红煎饼果子递给程墨,程墨压根没伸手,像上次喝牛奶一样直接俯身咬了一口,于是排队兴奋的女生换了一拨。 陆远哲随意地扫了一眼围观群众的表情,那可真的有点精彩,这年头腐女含量真的超标了,在警校的时候怎么没那么多女生看他们男生搂搂抱抱。 苏小芷今天最好不要在网上随便搜这些大学,不然看到这段视频,可能要絮絮叨叨说上好几天。 别说苏小芷会多想了,陆远哲都多想了,他伸手用纸巾蹭了一下程墨嘴角的油,随口调侃了一句:“我这人受道德约束有限,你这样我真的会想泡你。” 程墨没搭腔,也没拒绝,扬着嘴角往远处看,又是那副刀枪不入的笑容。 陆远哲不是谋定而后动的人,要不是案件在身,立刻就要着手拿下这个尤物了。 · 难得压马路这么轻快,陆远哲心情不错,可惜没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信纸。岛城看起来没几所学校,但每个学校都有不少邮局、超市、文具店,还有些没有营业,要一一问完也很浪费时间。 不过陆远哲有耐心,今天不早了,明天一整天一定能搜索完这一片。 十点他们才回去,程墨大概是受到生物钟的影响,十分钟就在他车上睡着了。睡着了还不算,还要把头歪到他这边,长而浓密的眼睫毛不时颤动一下,他开出去一公里,才意识到自己这样频繁瞥一眼程墨可能正在危险驾驶。 他不傻,他知道程墨在诱惑他,这点套路他在自己庞大的好友圈里已经见识过多次了,他甚至怀疑他现在到路边停车,把程墨按在车座上强吻,他俩的关系就能确定了。 不止程墨在他车上睡着过,这招有八个人在他车上表演过,其中三个还是装睡,他怎么都叫不醒,最后拖下车的。 当然了,最后就甩进了程墨现在住的那间客房,什么都没发生。 说来惭愧,他是个处男,再往严格点计算,他甚至没正经谈过恋爱。 他朋友说得对,他的宗旨是广泛交友,严谨择偶,对他来说,了解一个人的乐趣大于跟他恋爱。 但程墨不一样,程墨和那些来意明显的人有点区别。 他把车开进车库,问都没问,拉开副驾驶车门就把程墨抱下了车。 虽然程墨才一百二十斤,对他来讲还算轻松,不过这么大的动作,程墨不醒就有鬼了。 和那三个强行入住的家伙不一样,程墨看起来呼吸均匀、纹丝不动,实际上肌肉绷得十二分紧张,要是这时候被吓一下,能随时表演一个鲤鱼打挺。 敌不动我不动,陆远哲把程墨抱回了客房,轻轻放到床上,然后脱了程墨的羽绒服和鞋子。 程墨还不肯动,他就又脱了程墨的毛衣,随后捏着程墨的下巴凑了上去。 没正经谈过恋爱,吻技还是有的,他撬开程墨的嘴,这个装死的家伙终于动了——睁开眼,然后环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进怀里。 他被程墨拽住,撑着床沿,引导程墨来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法式热吻,到程墨的呼吸都急促了,他才轻点了一下程墨的上唇移开。 “你是不是在挑逗我?”他问。 “嗯。”程墨应了一声。 “想跟我发生点什么?”他又问。 “嗯。”程墨点头。 “你喜欢我?”他最后问。 “嗯。”程墨还是点头应道。 他第二次俯下/身,这一次凑到了程墨耳边。 程墨闭上眼,默认了他的亲密行动。他咬着程墨的耳垂,轻哼一声,用气声笑他:“你说谎。” 然后他就走了,留下程墨茫然地躺在床上,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测谎,测谎开始之前,会让大家回答几个已知答案的问题,随后就能得出未知问题的真伪。 他不是人工测谎仪,但这点鉴别能力还是有的。他不知道程墨为什么挑逗他,但肯定别有所图。 答案两真一伪,程墨除了表情管理,真的应该练习如何管住自己的眼睛和肢体。 他谜题还没有解完,不会因为程墨跟其他人比有点不一样就轻易上套。 大脑有点兴奋,他走到画室,拿了一张新的水彩纸。 程墨这样虚情假意撩他,他不想配合,但不代表他不喜欢程墨了,这样的尤物,一生能遇到几个? 他展开水彩纸,望着程墨一跃而下的阳台,有了些许作画灵感。他不擅长画人物,可以画点其他东西送他。 他要在感情里占主导,当然要努努力。 十分钟以后,他后悔了,画一会就探头向一楼张望一阵,看看程墨有没有要搬走的意思。 第20章 case 2-3 程墨没有要搬走,准时开门吃早饭,但吃到教训了,闷不做声夹了点咸菜,拌在粥里喝了,一句话都没多讲。 还好还好,陆远哲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本来他跟程墨说的就是暂住几天,病好了就回去的,现在药还没停,但看状态已经好多了。 他心里有数,一旦放程墨回去,又是天天跟泡面为伴,连打开灶台下碗面条都不可能。他甚至怀疑程墨不知道灶台这东西怎么打火,也不知道面条到底是什么时候下进水里的。 吃完早饭,他也看不出来程墨的情绪,程墨跟他一起早早踏上寻找信纸的旅途,他开车,程墨就直视前方坐着,也不玩手机。 他以为这次该他反客为主了,结果没想到,先败下来的还是他。 他喜欢热闹环境,平时专案组叽叽喳喳习惯了,程墨揣着心事不说话让他浑身难受,想了想,他轻飘飘地开了个头:“怎么,被我戳穿了,五好青年也不装了?” “不是。”程墨摇摇头,快速瞥了他一眼,又装备了标准笑容,“陆队不答应也没关系嘛,反正我还会再接再厉的。” “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陆远哲没提他身体的诚实,故意装作没有戳穿他的伪装,“你可是程市长的儿子啊,不应该私生活很混乱啊。” “还好,没带人回去过。”程墨直勾勾盯着前方快退的风景,装作坦然对答的样子,“陆队往家里带那么多人,我一比还是差远了。” “你前天还让我帮你保守秘密呢。”陆远哲瞥了他一眼,“有多少人知道你的秘密啊?” “不太多。”程墨没有细说,“我爸怎么会让我到处乱说。” “他知道吗?”陆远哲问。 “知道。”程墨点点头。 “没反对?”陆远哲有点诧异。 “反对了,但这种事情他反对有什么用,肯定是掰不回来的。”程墨耸耸肩,反问道,“你爸妈怎么看?” “怎么看?”陆远哲嘴角一扬,“看热闹。” 随后又是一小段沉默,他想了想,重新起了个话头:“你这样的,不愁找不到一个男朋友吧。” “我不找男朋友。”程墨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上次不是说过嘛。” 啧。要真是那种随便发生点什么的人,你紧张什么?你要不紧张,昨天这事说不定就成了。陆远哲在心里嫌弃了一句,想了想,突然脑子转过来了。 “其实……”本来他是不想提起这个话题的,毕竟越描越黑,但他怀疑程墨误解了他喜欢的人的类型,不得不解释一下了,“我虽然经常带朋友回家,但没跟他们发生过关系。” 程墨没说话,一点惊讶就控制在眼神一闪的范围里,似乎在掂量他句子的真实性。 “真的,我喜欢纯情小男生。”陆远哲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那是他们要面子,或者要搞坏我的名声,瞎传的。” 他发誓这是真的,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在来过他家以后打肿脸充胖子,硬要说跟他发生了点什么,从此就变成了这个也要充胖子,那个也要充胖子,还描述得绘声绘色,他也不能放消息出去说都是假的吧……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程墨的大脑飞速运转,片刻之后,支着车窗,嘀嘀咕咕地来了一句:“我也……没有……很多朋友。” 陆远哲心里已经笑出了声音,表面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哦。” 这次吊到了程墨的胃口,他不说话了,换成程墨不时瞥他一眼,欲言又止八万次,想纠正自己的形象。 · 大学城这一片的商铺盖得比较混乱,程墨坚持要连带附中附小周边的店铺也查一查,他们花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他们找到了。 不过不在那些商铺,是岛城大学阳和分校的一个普通校园超市,这里还没放假,他们赶在关门前最后一刻冲了进去。 兵分三路,只找到了这么一个学校有纯白的信纸,万弋和苏小芷还在两所学校找到了类似的稿纸,不过纸张厚度对不上,应该就是这所学校的。 但即便找到了学校,这里的店员也对什么人买了它没印象,监控只保留了两周,没拍到任何人买信纸。 “现在需要信纸的人不多了,还是这种不太花哨的类型。”陆远哲分析道,“有没有可能是开学的时候随便抓了点文具,带回去当草稿纸用的?” “有可能。”程墨点点头,跟他一起重新回到了超市外面,望着对面的宿舍区,“不过我觉得这种东西不会走太远买,也许她就住在这一片?” 每个宿舍区都有自己最近的校园超市,确实可以优先调查这几栋宿舍楼。 “好思路,不过几栋楼怎么也得成百上千女生,恐怕没那么容易查。”陆远哲望了一下这片离超市最近的宿舍区,随便拦住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位女同学,“同学,这片校区住的哪个学院的学生啊?” 看他是个帅哥,这两位有说有笑的女同学停下来了。 “这一片?什么学院都有吧?”“大四的都住这边,还有一部分大三的吧。”她俩交流了一下,没有得出特别确切的结论。 向她们道了谢,陆远哲在楼下思考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程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大学班主任啊、辅导员啊,都不太靠谱,尤其放假前后,最难找了。”陆远哲回答。 再难也得让他们现身,至少把近期上交的表格找出来,让他们鉴定是不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不过今天太晚了,学校所有的办公部门都关门了,他们也只能先回去。 大概昨晚没有睡好,今天程墨在车上还是渐渐疲倦,但坚持不睡了,死扛着端坐在副驾驶座,最后开了一瓶可乐拼命灌,还要硬撑着跟他聊案件:“你说对方为什么要给你送花?” “你也觉得是我欠下的情债?”听程墨扬起的尾音,陆远哲斜了他一眼,“多半是为了卡在一个准确时间让我收到吧,不然间隔半个月,寄平信多安全。” 程墨没做声,想了想又问:“会不会是在……向你示好?宴的人不是想见你吗?” “谁知道呢。”陆远哲做了个悠长的深呼吸,“要是见了面,给我来一场盛大告白,我就相信是我欠了什么情债。” “也许呢。”程墨意味不明地附和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为昨晚被晾在那里赌气。 然后他们就没了对话的力气,程墨就算喝了一瓶可乐,还是耷拉着视线,随时要跟周公下盘棋。陆远哲也有点困倦了,偏巧深夜遇堵车,前方追尾,等待交警处理,只能等着。 等前方疏通了,陆远哲一扭头,就看见程墨已经睡过去了,看来这家伙的生物钟确实不太容易被可乐影响。 平缓起步,到院子里的时候也缓慢地停进去,这次他一拉开车门,程墨就迅速惊醒,仿佛从来没有睡着过一样淡定下车。 平静归平静,好像还是有一点昨晚被晾在房里的幽怨。 陆远哲现在担心他记仇了,他还要送画呢,会不会被程墨打击报复? · 第二天一大早,陆远哲就载着程墨去了阳和学院,其他人也从自家出发赶来,比他们稍晚一些。 和陆远哲想的一样,即便提前通知了各个院系的辅导员,他们到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学院联络不上,不得不一一反复催促。 陆远哲对笔迹鉴定略懂一二,还能帮丁辰煜看看,其他人约等于帮倒忙,就一直在跟各个学院周旋。 折腾了大半天,被各路教务人员放鸽子,苏小芷的脾气上来了:“我能不能暂时退出专案组,殴打一两个不负责任的老师?” “算了算了。”万弋给她大冬天递了根冰棒,“消消火。” 花了一上午,他们才凑齐了资料,还好只查这几栋楼的学生,要是查全校,恐怕明天也要搭进去。 好不容易坐下休息,校领导们又来了。主动上门,一定没什么好事,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我们学校的学生不会有问题,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请低调一点,不要搞坏了学校的名声。 这些人还都是话唠,一说就是一小时,最后忙于鉴定字迹的丁辰煜忍不下去了,干脆瞥了程墨一眼,暗示了一句“程市长很重视预防大案,他儿子都来了”,后续工作才顺利很多。 唐局某种意义上说得对,程墨就是他们的吉祥物,不光努力,还很好用。 功夫不负有心人,下午两点,丁辰煜的视线停在了一份开题报告上:“找到了。” 给万弋看,这些字迹都是差不多的,也就他们行家能筛出个一二来,不过丁辰煜解释了一下运笔特征,他们还是能听懂的。 冯可欣,大家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她的名字,给他们学院的辅导员打了电话。 22岁,大四,计算机学院,成绩稳定在及格线边缘,还挂过两科,但补考顺利通过了。正如她在遗书里写的,确实是个平凡人。 万弋顺手拨通了她的手机,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 在这个电子产品不离身,每三五分钟都要看一眼的时代,所有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21章 case 2-4 冯可欣不在寝室住,因为上个月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经常被抓去连夜赶工写代码,所以租了个小单间,住在公司附近。但今天她不上班,不在公司。 专案组赶到她租房的小区,坐电梯到了十一楼,敲门没有人应。 “怎么办?”万弋问,一边打电话一边贴在门上听,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点铃声,但隔着门又不确定是不是幻听。 “说实话,我已经闻到尸臭味了。”苏小芷趴在门缝用力吸了两下。 “那你还用力闻。”万弋吓了一跳,立刻直起身,往后退开半步。 “我也闻到了。”陆远哲不用凑上去都闻到了,在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摸了摸,摸出自己的开锁工具,“如果被投诉就我来写检讨吧。” “你还会溜门撬锁啊。”万弋惊讶道,“而且你还老带着这么个玩意?” “技多不压身嘛。”陆远哲笑了笑,“你们在警校都不悄悄溜出院子去上网?” “……不。”大家一起摇头。要论叛逆,那还是十八九岁的陆远哲最厉害。 “陆队你学校不是管得很严吗?”程墨有点惊讶,“没有被抓到过吗?” “99%没有失手吧。”陆远哲粗略估算了一下。 “剩下1%一定很惨。”苏小芷是他校友,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我要是早点入学,可能可以看到你做检讨。” “检讨不算什么。”陆远哲摆摆手,“蛙跳差点下不来床。” 回忆着恐怖的失手经验,他手指上加了点力道,随后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在他的拧动下打开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特意推开得慢了一点,但一股浓郁的酒气混杂着腐败气味还是扑面而来,要是物业跟上来,一定会当场吐一地。 洗手间就在门边,进入玄关就能看见凶案现场,冯可欣躺在浴缸里,皮肤已经泡胀了。 浴缸仍然在放水,不过速度不算快,所以也没有蔓延得太严重,只浸湿了浴室,其它都从地漏流出去了。 乍一看,她的身上找不到明显的伤痕,脸上也看不出太多痛苦,只平静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但这种只有水声的死寂让人压抑,就算站在侧面,也很难直视她灰败的眼神。 “我就说凌溪今天应该跟过来的。”陆远哲拍了两张照片,拨通了凌溪的电话。 · 狭小的一室一厅,卫生间尤其拥挤,法医科做完初步的尸表检验,就先把尸体带走了,留下陆远哲他们继续勘察现场。 劣质白酒,酒瓶倒在浴缸里,不知道她本人喝了多少,不过总量足以把人喝死在家里了。 浴室的梳妆台上还有一封遗书,是同一种信纸,也是上下裁开,不过顶端没有白线。 “可能跟我们收到的是同一张纸,裁成了两段?”程墨猜测道。 丁辰煜拿起来端详片刻,点了点头:“很有可能,这个带回去,很容易比对出来。” 没有外伤,凌溪离开前没有给出明确的死因,只给出了死亡时间范围:“大概昨晚一点到两点之间死亡的。” 其他就找不出太多痕迹了,浴室的地面淌了一夜的水,就算有什么脚印,也已经被冲走了。 不考虑宴的介入,这应该是一个典型的自杀现场。留有遗书、现场干净,放在平时,可能会是一个一到两天就结案的普通案件,最多会调查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排除一下其他人害她的动机之类的。 “是不是我们一查到她的学校,她就自杀了?”苏小芷猜测道,“宴也会有敢死队吧?” “应该不是那么简单。”陆远哲站在客厅里,拿起了茶几上的纯白信封。 这次,里面放了四张纸,一张仍然是宴的邀请函——游戏开始咯。 剩下三张是遗言,内容依然很短,甚至还有一种奇妙的幽默感—— “火葬好,十分熟,希望和那边的大家都十分熟。” “人间不值得,拜拜就拜拜。” “这辈子hard模式非常刺激,但游戏结束了,感谢队友们,下一局再会。” 这一次,纸张更加普通,甚至有一份是a4纸裁成的纸条,极为随意,就如同文字内容一样,把生命轻飘飘地带过去了。 “就算是敢死队,这也是很大的规模了。”陆远哲皱眉道。 · 花了几小时搜证,结果仍然不太让人满意——浴室里只留下了些许呕吐物,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脚印和毛发之类的可疑痕迹,房间里倒是有发现头发,但丁辰煜更怀疑是上一任住户和房东以及来看房的租客留下的。 冯可欣不爱做卫生,整个房间颇为凌乱,搬进来以后基本没有认真打扫过。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门没有撬开的痕迹、屋里没有打斗痕迹、死者没有束缚伤、也没有跟人长期同居。 楼道没有监控,这周围盗窃事件频发,大家晚上都把门锁得死死的,更不敢去操心别人家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了。 房东很快赶来,当时就崩溃了,陆远哲耐心疏导了一阵,才说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并配合取了头发和指纹比对,上一任住户也联系上了,派了人去取证。 除了这些可能有钥匙的人,就只有冯可欣的朋友可能跟她一起进来了。 不同于他们在怀疑他杀,从辖区派出所过来支援的民警淡定多了:“没人报案你们怎么找来的?遗书和凶器都在,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很典型的自杀现场吧?” “她给我们也寄了一份遗书。”陆远哲回答。 “也是她的字迹?那不是更明显是自杀吗?”民警诧异地问,“谁能哄骗别人写遗书啊。” 陆远哲摇摇头:“万一犯人专门教唆并帮助他人完成自杀,也不是不可能。” “嗯?不会吧。”民警没看到信封和邀请函,愣了一下。 “看过那种自杀论坛或者群聊吧?是有人组织的,只是暂时没有在岛城出现罢了。”陆远哲解释道,“但不代表现在不会出现。” 严烨能出现在岛城,以他人心理问题为乐的教唆犯也未必不会被宴召集而来。 · 逗留到晚饭时间、封锁了现场,他们从冯可欣租的房子收队了,各种检验工作要到明后天才有结果,只能先耐心等待。 不打算耽误时间,陆远哲又载着程墨回了阳和学院。苏小芷和万弋则去了她的兼职公司,不过没什么收获。她是个手机控,不怎么跟同事闲聊,大家都说不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学校这边更不顺利,好不容易联络上她的辅导员,还要忍受她生怕说错话办错事,拖拖拉拉不愿配合。 绕了两小时弯子,他们总算见到了冯可欣的室友。 冯可欣有小半个月没回来了,她的几个室友似乎也跟她不太亲密,听说她自杀了,震惊大于难过。 不想给她们太多被询问的压力,陆远哲顺手请她们喝了杯楼下的奶茶,在宿舍里跟她们闲聊:“你们觉得她平时心态怎么样?有自杀的倾向吗?” “没有,她天天上上网聊聊天打打游戏挺好的啊。” “就是有点邋遢。” “井井有条的才容易出心里问题吧,我觉得她挺正常的。” “会不会是找工作压力太大?她不是觉得设计类太辛苦了,想实习结束就不干了吗?” …… 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大致描绘了冯可欣的性格。这是个极随意的姑娘,平时就翘翘课、期末再突击两天,勉勉强强拿到毕业证,但言行举止还挺会表现,也找了个还不错的工作,可惜自己不愿意吃苦,还想找个更轻松的。 正如她遗书里写的,非常普通的女生,没什么才能,对生活也没有要求。宿舍里她的书桌一团乱,但自己出门收拾得还算清爽。有点斤斤计较,不跟自己室友们一起吃饭,喜欢把钱都花到自己身上,或者是追追星。本地人,偶尔跟高中同学聚会蹦迪,不过没有交过男朋友。 想起浴缸里的酒瓶,陆远哲问:“她爱喝酒吗?” “挺爱的,鸡尾酒、啤酒之类的。”她室友回答,“不过酒品不错,喝了就睡,不太闹腾。” 程墨一直在做笔记,陆远哲瞥了他一眼,即便没问出什么,他也记了好几页内容。 到最后也没有太多收获,跟这些小女生道别,陆远哲在走廊伸了个懒腰,扭头问程墨:“剩下的等明天吧,吃夜宵吗?我有点饿了。” “嗯。”程墨点头。 虽说是吃夜宵放松一下,但他们要了面条,还在用平板看现场的各种照片和陆陆续续出来的报告。 “我们这次的调查也可以算得上四无案件了。”陆远哲托着腮,看程墨划拉屏幕,“没有打斗,没有嫌疑人,没有死因,没有动机。” “还有三个人在游戏中。”程墨翻到那几张遗书,停顿了一会,“但这些纸张更无从鉴定。” “不管是不是教唆自杀,要是自己想寻死,我们真的拦不住。”陆远哲叹了一口气,“我们跟医生一样,总是很难在案件和疾病发展到难以挽回之前觉察。” 要是每个都跟冯可欣一样在家里饮酒服毒,他们真的很难控制。 “还是等一等尸检结果吧,我觉得不像自杀。”程墨认真地看着那张遗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嗯。”陆远哲点点头。 第22章 case 2-5 分头调查,小区门口没有拍到冯可欣,不知道她是不是走了没有监控的侧门。为了摸清她的行踪,万弋排查了她所有的社会关系。 当今社会,网络基本已经渗入到了生活的所有部分,冯可欣的日常完全暴露在了社交软件上,但万弋把她熟悉的人一一询问了一遍,这几天没人见过她,也没有人觉得她情绪不佳,甚至有一部分人认为她最近的心情相当好。 第二天早上,凌溪带着尸检结果回到了专案组。冯可欣死于凌晨一点到两点,死因是服用头孢的同时大量饮酒,引起了强烈的双硫仑反应。另外,她下午五六点还服用过致昏迷剂量的安眠药,但绝不致死。 “是被人迷晕了吗?”苏小芷问。 “那不一定,现在很难弄到致死量的安眠药,她很有可能是自杀失败才换了策略,或者想减轻痛苦。”凌溪随口给出了两种可能。 “那要是他杀,她昏迷着,怎么给她喂进去那么多酒?”苏小芷问。 “有办法啊。”凌溪回答道,“酒精不一定要喝下去,通过皮肤吸收也行的。” 浴室里一直放水,很难推测最开始浴缸里是不是放了大量酒精,光泡在酒精里也能给人泡死了。 “但这不能解释遗书。”苏小芷又皱起了眉头,“她周围的人都没有作案动机,如果是宴派来的人,跟她不熟,她会警惕吧?” 万弋插话道:“也可以是半自愿的自杀,这不是还有其他遗书吗?可能是一个自杀组织,她被洗脑了,我正在找有没有线索。” 程墨持不同意见:“我觉得缺少自杀动机,她的遗书写得太简单了,不像是自然状态下该留下的内容,就算是被人教唆自杀,起码也应该是自己思考以后写出来的。” 丁辰煜也加入了讨论:“但如果是他杀,要怎么做,才能让一个身心健康的人,按要求写下一封字迹流畅的遗书?” 笔迹鉴定的同事认为,这不光是本人所写,还是本人在内心平静的情况下认认真真写出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被人诱导,有偿代写遗书?”凌溪问。 丁辰煜摇摇头:“那我还真没见过内容是这样的,我会让对方找律师的,万一惹上什么麻烦事呢?” “金钱利诱?”苏小芷猜测了一句。 “第一时间查过了,最近两周没有可疑收入到账。”万弋立刻回答。 “催眠能让人写下一封遗书吗?”苏小芷问,“我看很多小说里是可以的。” “很难。”程墨摇摇头,“催眠对催眠师和受试者的要求都很高,也需要干扰少的环境,更何况这样写出来的未必字迹流畅,没有文学作品里那么玄乎。” “啊,我知道了。”苏小芷又有了新的猜想,“会不会字迹根本就不是她的?万一她的各种资料都是代填的呢?” “已经跟她的很多试卷比对过了。”丁辰煜瞥了她一眼,“这点专业素养还是有的。” 陆远哲就听他们把一个命案分析了九转十八弯,最后扯出了遇见命中注定、身患重病的另一半,代写遗书,被另一半身边的人嫉妒,痛下杀手的故事。 “行了,这不是拍电视剧,也没有那么多模棱两可,这就是他杀。”他打断了这群人的奇思妙想。 “嗯?”大家一起看他。 “看到她家的卫生状况了吧?”陆远哲问大家,“淋浴的地漏还有她的头发,说明她平时用淋浴。你们告诉我,她死前为什么洗干净了她的浴缸?” “自杀的仪式感?”丁辰煜猜测了一句,但很快否定了自己,“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打扫得太干净了。” 那不光是擦干净了,那简直就是一尘不染。 “她自己根本没有泡过澡,是被人抱进去的。”陆远哲把刚开始拍的照片摆到大家面前,“抱她的人是短发,浴缸是那个人打扫的。” “为什么?”万弋一脸茫然。 “因为短发的人不在意长头发的人靠在浴缸头发会搭在浴缸上,所以另一面刷得不够干净。”陆远哲回答,“要是冯可欣自己刷的,刷都刷了,就让自己干干净净地去了。” “那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用浴缸?”万弋有点困惑。 “可能……”凌溪的猜测又回到了开头,“第一,双硫仑反应不能保证冯可欣一定死亡,但过量酒精可以;第二,如果把酒灌进去,哪怕是一个昏迷的人,也会留下一些法医可以检出的强迫痕迹。”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在回味这个案发现场的细节。 “无论如何,反正这案子结不了。”陆远哲总结了一句,随后吩咐道,“下午继续,地毯式搜索,不翻遍她的生活圈决不罢休。” “有时候人太普通真的不是好事。”万弋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她的交友圈真的没有什么特点。” “从她写这个遗书开始,就已经被不普通了。”陆远哲纠正道。 · 下午,没等陆远哲出门,冯可欣的父母就来了。 只在法医科指认尸体打了个照面,陆远哲就把他们引进了公安局的接待室,没有带进专案组。苏小芷远远看了一眼,听见尖锐的争吵声,吓得立刻关上了门。 “那么可怕吗?”万弋坐在屋里都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忍不住问。 “这种爸妈不就是这样?”丁辰煜刚带人重回了一次现场,正在整理新拍摄的一组照片,顺便跟大家闲聊,“平时不爱管自己的子女,出了事第一时间质问其他人。” “没看出你是说这种话的人。”凌溪他们已经彻底结束了第一次尸检,正在整理给大家资料,指望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检查的项目,“你不是巴不得你爸妈少念叨几句?” “念叨和关心不一样,你以为这些不负责任的爸妈不唠叨吗?他们只是不上心罢了。”丁辰煜耸耸肩。 “每次听到你们嘀嘀咕咕聊爸妈,我都觉得你们是真的有一腿。”苏小芷插了一句。 丁辰煜瞥了凌溪一眼,然后回答:“起码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这么懂去帮帮陆队啊,他一对二疯狂输出呢。”凌溪也看向他。 “算了吧,术业有专攻,我只有越说越坏的。”丁辰煜耸耸肩,“我还是琢磨一下新的遗书吧。” “要不我再去跟尸体聊一聊。”凌溪也要走。 “我去看看吧……”程墨看了一眼时间,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都两个小时了。” “他不值得你同情的,他上次让你接了几个小时热心群众电话呢。”万弋劝了一句。 “我就去给他们倒杯茶。”程墨说着就出门了,留下他们四个在门口探头张望。 “自从他们开始同居,我觉得还是有点不一样了。”苏小芷说着,看了一眼大家,“是我腐眼看人基吗?” “不是,我也这么觉得。”凌溪换上了自己的御姐人格,积极地附和道。 程墨没听见他们说话,悄悄推开虚掩着的会客室,进门前先打量了一下冯可欣的父母。 听到有人进来,他俩短暂地停止了一个哭一个闹的表演,但一看是进来给他们倒茶的,又变本加厉地表演了一段质问。 “你看看,这位小兄弟就跟我女儿差不多大,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自杀?一定是学校的问题,说不定是哪个老师没有师德!” “您女儿可能连班主任和辅导员的名字都叫不出来。”陆远哲已经是第九次解释这件事了。 “那你们说是怎么自杀的?好端端的总要有个原因,抑郁症什么的就不要拿出来招摇撞骗了,那是不负责任!” “还不知道是不是自杀呢。”陆远哲又纠正了一遍。 “那你们警方怎么还没有个头绪?现在破案只有警察想不想破的问题,哪有破不了的案子,又是什么人压住了事情?是不是她公司老板?还是学校领导?” 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话题反反复复在他杀和遭受各种潜规则之间跳动。 程墨烧水的这几分钟,他们都车轱辘式把这几个问题来来回回说了一轮半,他把水给他们续上,轻飘飘插了句话:“真要压住,就以自杀结案了,我们既然还在查,就一定要给冯可欣一个公道。” “公道?”冯爸爸一扭头,把矛头指向了他,“公道就是一天多过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女儿躺在那里让你们切开又缝上缝上又切开,找到什么了?一个两个长得秀秀气气的,跑过现场吗?你敢去面对我女儿吗?” 被他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程墨也没退缩,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控制得很到位:“我是最早进入案发现场的人之一,正在彻查这个案子……” “就你这样的人都能上一线工作了?岛城没警察了?”冯爸爸冷笑一声。 “咳……”陆远哲清了清嗓子,“我还坐在这儿呢,你们到底是要破案还是要找个地方发泄?我特理解你们,你们要说来嘛,说一下午,我奉陪。” 他把手机录音打开,丢到桌上:“来,说不定能提供线索,您怀疑哪些人,您说,我们听完立刻彻查。不瞒你说,我们时间紧迫,这搞不好是个大案,但这点时间我就让你们耽误了,你们说吧。” 分明是赌气,但录音还是起了震慑作用。 “你说说现在都查了什么了……”冯爸爸弱下去一点。 “警方破案进度恕不奉告,另外,别看见新人就想理论几句,他还年轻爱解释,我不爱听。”陆远哲敲了敲桌子。 “我们是受害人家属,是你们喊我们来的。”冯妈妈瞪着他。 “那怎么了?你们这叫义务配合警方调查,说吧,我也不跟你们迂回了,你们女儿平时跟什么人来往,喜欢逛什么街区,消费水平怎么样?是外向还是内向,你们说说,我都记下来。”陆远哲瞪了回去,眼睛比她还大。 程墨有样学样本事还在,这时候立刻坐下来,掏出纸笔准备旁听记录。 这回他们答不上了,对视一眼,气势弱了下去。确实和丁辰煜猜的一样,他们真没有那么了解他们女儿。 气势一弱,那一套一套的说辞也丢不出来了,没多久他们就告辞了。 后半段几乎没能插上话,送走这二老,程墨问陆远哲:“我是不是不应该进来?” “不,你进来的太是时候了。”陆远哲感恩地看着他,“你知道的,为自己申辩很困难,为别人出头就容易多了,你一来,我终于有突破口了。” “那万一他们投诉你……”程墨又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二老拉拉扯扯嘀嘀咕咕走远,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还好他们指望再讹学校一笔,也没有吵着要火化,不然警局还有更多麻烦。 “从小到大我检查也没少写,别在意了,除了真相,这些都不是事。”陆远哲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目送冯可欣的家长离开,“说实话,虽然我知道悲伤到来需要点时间,愤怒反而来得更快,但这二位也太不把女儿当回事了。” “也可能悲伤不会来了,冯可欣还有个弟弟……”程墨说到这里,觉得不太妥当,又停了下来。 陆远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真要是重男轻女的家庭,也许冯可欣离离开家庭本来也只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她家离工作单位并不是太远,但她完全没有回家住的意思,可能家庭关系真的有限。 想起程墨也有个弟弟,陆远哲忍不住问:“你会这么想,不是因为你们家对你实施冷暴力吧?” “嗯?”程墨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怎么会,那当年就不要认我了。” 没等他再说话,程墨就带着刀枪不入的笑容回办公室了。留下他望了一阵程墨的背影,也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相信程墨抛给他的逻辑。 第23章 case 2-6 翻遍冯可欣的生活圈,万弋锁定了她的和朋友见面的时间——下午五点。五点之前她都在跟网友聊各种明星八卦,五点以后就没怎么在网上说话了,不过究竟去了哪里,她没有说。 他还在冯可欣的手机里搜锁了各种关于自杀的关键词,都没有收获,她半个月前就决定自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都没有任何表达,实在很难理解。 不光冯可欣这样,他在公共社交平台检索岛城本地的自杀关键词,最近也没有其他人发表相关内容。 程墨还在锲而不舍地翻那几张新的遗书,要说上次还有点头绪,这次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随处可见的红格信纸、普普通通的蓝色便签、裁下来一截的a4纸。 “你说这些人就这么容易把自己的命拿来糟蹋?”陆远哲实在很难理解这些遗书背后的人。不管是他人协助还是自己动手,起码遗书是亲自写的,每个人都写得这么简短幽默? “可能没有多少这样的人,只是对方有办法把他们筛出来吧。”程墨猜测道。 “那怎么我们专门搞情报的人就筛不出来呢?”万弋苦恼地问。 虽然这一类组织多半比较隐蔽,但能在短时间筛出同城这么多能被诱导的人也太难了,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简直难上加难。 为了测试有没有这样的团体,万弋甚至准备了一个和冯可欣身份相似的假账号,尝试在网上发布一些类似的言论,可惜都没有引起这个组织的注意。 “我知道了。”陆远哲也在翻她的聊天记录,突然坐直了,“给我冯可欣的支付宝账单。” “真没人打钱。”万弋说着,给他递了打印版过去,“也没人找她借钱。” “别满脑子钱,我问的不是这个。”陆远哲翻开了账单,快速倒着看了好几页,拿笔圈出了一家店,“这个。” 这是一家奶茶店,冯可欣极喜欢喝奶茶,每天都有消费记录,除了前天。 “她微博说她根本戒不掉奶茶。”陆远哲解释了一句。 · 已经九点半了,还下着雨,新兴商业街的各个店铺都在陆续打烊,奶茶店打算多坚持十分钟,但也在清账了。 这时候有人进来,她们本来是不想招待的,但一抬头,看到两张颜值反常的脸蛋,一下子眼神就有了光彩。 两位小帅哥差不多高,差不多岁数,略高一些的那位双手插在口袋里,扬起的嘴角有着天然的亲近感,要不是挺拔的身材给人一点距离感,应该是邻家哥哥一样的风格;略矮一点的那位没看她们,文文静静地进门,皮肤泛着柔和的光泽,闪瞎了两位姑娘的眼。 她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收银员希望要帅哥的微信,服务生希望跟帅哥搭搭讪。 这个迷之笑容被陆远哲清晰地捕捉到了,也不知道是应该暗爽,还是自我检讨,不要随处撩妹。 “喜欢喝奶茶吗?”他问程墨。 “还行。”程墨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答案。 “你要喝什么?”他指着标价牌。 “珍珠奶茶。”程墨给了个最常见但现在已经不多见的答案。 “那就给他来杯珍珠奶茶。”陆远哲支着收银台点单。 心里想得很勇敢,嘴上还是不敢要微信,这两位小姐妹趁着做奶茶背过身去,又嘀嘀咕咕了好几句。 “我特别好奇,你们觉得我帅还是他帅?”陆远哲干脆问了一句。 “都帅都帅。”“帅哥还有什么好比的呢?”两姐妹嘻嘻哈哈,被他撩得有点羞涩。 趁着气氛好,他把冯可欣的照片递给了店员:“你们有人见过这个学妹吗?” “嗯?”服务生拿起照片看了一眼,“眼熟。” “最近来过吗?”他问。 “来过,上周天天来,这周不来了。”服务生回答,随后眨眨眼八卦了一句,“追学妹?也不是很好看的学妹嘛。” “脸有什么重要的,心灵美。”陆远哲冲她笑笑,“这周就遇不到了,我这运气真够差的。” “放假了吧?上周真的天天来。”她又回忆了一下,“真的,每天,到周六就没来过了。” 一边说着,她们俩还对了个眼神,表示对对方记忆的认可。 “那可能要麻烦你们今天晚点打烊了。”陆远哲突然严肃了一点,把警察证掏出来,往对面推了些许,“有监控吗?我想查一查。” “嗯?”对面两个女孩子都愣住了,连程墨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切入话题这么直接。 “没有,现在大部分人都手机付账了,没几个钱,根本没人来偷……”收银员为难地回答道,“监控老故障我们就没管过了,你可以看看,但不靠谱。” 程墨探头看了一眼调出来的门口监控,可能是风吹雨打导致的,确实是只有零零碎碎几段,总是自动关机。 “那就查一查收款记录吧。”陆远哲又索要了一次账单,这次顺利拿到了,开始翻五点左右的账单。 “你们确定她上周五来过吗?”程墨也问了一句,语气比陆远哲柔和一些,不想影响她们的记忆。 她俩对视一眼,对了一下时间。 “我周一三五上班,我觉得上周五是来过的。”“我每天都在,我觉得每天都来了,从周六开始就没出现了。” 讨论了几句,她们确定了,确实是从周六开始就没见过了。虽然这家店开在学校附近,又是二层楼,环境比较好,每天生意都挺好的,但毕竟是期待有回头客的工作,大家总会注意一下老熟客。 “你们记得她有带朋友来吗?”陆远哲问。 “有吧,她是不是让人代买然后自己上楼占座了?”“好像是。”她俩都爱八卦,对熟客记得还挺清楚的,可惜没想起来那个朋友的样子,只记得是个生面孔女生,没什么特征。 听到这样的内容,陆远哲重新翻了一次账单,大部分人喜欢自己点单,在当天五点前后只有五笔两杯的订单,其中有两笔还是外卖。 “剩下的交给万弋吧。”把这三个支付宝账号记下来,陆远哲把手机还了回去,“也许还会见,想起什么打110,转接到岛城专案组。” 两位店员一脸愕然地目送他们远去,既不知道是什么案子,也不知道跟自己有多大的关系。 · 不知道还需不需要补充材料,陆远哲坐回车里等,大半个小时以后,终于等到了万弋在群里发调查结果。 十一二点对于年轻人来说还不算太晚,所以虽然有点打扰无辜群众,但命案要紧,万弋连夜查了这三个支付宝账号。查起来倒是容易,就是一个都不满足作案条件。 “两个是大学生,都能说出来自己是跟谁一起去喝的奶茶,其中一个还给我看了当天的朋友圈;另一个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我明天会再去确认一下。”他汇报道,“第三个是……六十几岁的大爷?电话关机。” “给孙女买的吧?”苏小芷猜测。 “也可能是盗号。”凌溪补充道。 “都有可能,想办法联系一下吧。”陆远哲回复道,“打不通电话就明天再打,只要不是故意不接,总会找到的。” 既然没有追查到嫌疑人,那再晚也查不到什么了,他轻点一脚油门,载着程墨回去。 “查到了吗?”车一动,程墨一下子惊醒,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大衣。 “看群,慢慢来吧。”陆远哲回答道,又把车速往上提了一点,“你这个作息当警察真的有点辛苦。” “我以后晚点睡,调整一下。”程墨居然听进去了,随后强打精神看起了万弋发来的几页截图。 “也不用。”陆远哲笑了笑,“只要你别在追犯人的时候睡着就行了。” “不会的。”程墨摇摇头,“只要别让我坐下躺下,我不会睡着的,而且我睡眠很浅,很容易叫醒的。” “睡眠质量不好也不行啊,有时候查案子就睡那么三四个小时,你看我们这才查了几天,接下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陆远哲是想关心他的,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严肃,就开了句玩笑,“你要还是跟在医院一样做噩梦,要不来我房间睡?” 他以为程墨会反过来挑逗他,哪知道没有,程墨温和地婉拒了:“那多不好,陆队怎么能随便请人去房里睡?会被人误会的。” “你还在生气?”陆远哲好奇地瞥了他一眼。 “没有没有。”程墨没看他,脸上又是那种客气而温和的笑容,“陆队就当没发生过,那天我只是心血来潮恶作剧,对不起了,不过我确实喜欢男生,没有恶意调戏陆队的意思。” 解释得滴水不漏,让陆远哲反而有点不信了:“真的?” “真的。”程墨点头,这时候看了他一眼,以表达自己的诚实,“我喜欢放浪不羁的。” 嗯?!陆远哲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程墨喜欢传说里的“陆少”?他忍不住又瞥了程墨一眼。 打死他也不相信程墨真的情史丰富,他愿意赌上他这几年群众送的锦旗。 所以纯情少男为什么喜欢那样的?怕怕怕……怕都是新手上路,生活不和谐? “……咳。”他被自己的脑洞呛住了。 第24章 case 2-7 料事如神,说查案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就一点也多不了,凌晨三点,陆远哲被电话惊醒了,局里打来的,十有八九都是案子。 “陆队,你说有案子通知你的,真有案子了,在古山街。”值班的同事告诉他,“有辖区警察已经过去了,报案人说是跳楼,而且有三个人,你们最好快一点。” “知道了,辛苦了。”他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手机翻到群电话把其他人唤醒,飞奔去隔壁敲程墨的房门。 “程墨!”他喊了一声,顺手拧了一把房门,哪知道程墨没有锁门的习惯,他一拧就直接窜了进去。 听到了他的喊声,程墨从被子里探出头,正跟扑进来的他对上视线。刚睡醒的程墨有点迷茫,还好看不出有起床气。 他发现屋里的陈设稍微变了一下,床移到了靠门这边,程墨几乎靠着墙睡,书桌上还开着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有案子了?”程墨很快反应过来,一边下床一边问他。 “……嗯。”他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嘱咐了一句,“五分钟洗漱收拾一下,在古山街,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 “知道了。”程墨点点头,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他也回自己房间洗漱,刷牙间隙,脑子里又浮现起刚刚看到的情景。程墨的床靠着他的房间,还开着一盏对他来说有点伤害睡眠的夜灯,他只能有一种猜想——程墨怕黑。 不会吧……他很难理解程墨一个刑警会怕黑,虽然上次程墨杀了个人反应很大,但他觉得跟怕黑还是两回事,况且程墨参与各种验尸现场都面不改色,怎么看都不像是胆小的人。 他想起程墨在医院突然惊醒,加上程墨说自己睡眠很浅,可能虽然这家伙早睡早起,但真的很容易做噩梦吧。 不过程墨起床很利落,他已经算洗漱够快的了,程墨还先他一步坐在了沙发上等他。 他匆匆忙忙回到客厅,想了想,翻出一包威化饼扔给程墨:“拿着,当早饭吃了吧。” “这才三点。”程墨一脸茫然,又看了一眼时间,并不是自己睡糊涂了。 “谁知道忙完是什么时候了,再说你还要看法医做尸检做到一半去吃早饭不成?”他反问道,想了想,还多提醒了一句,“医生不是让你不要空腹熬夜嘛。” 程墨虽然看起来好多了,还能大冬天游泳了,但他还在程墨桌上看到了没吃完的药,觉得遵循医嘱还是很重要的。 “也对。”程墨低头笑了一下,拆开了威化饼,“谢谢陆队。” · 冒着蒙蒙小雨,陆远哲把车停在路上,领着程墨进入了案发地点所在的院子。 案发地点在一片烂尾楼里,本来应该没什么人路过,还是隔壁街的保安点外卖,外卖小哥走错了,才看见地上躺着几个人。 没敢细看,外卖小哥报完警就送外卖去了,委托那两位保安再去看看。大晚上喝了点酒,外面又冷又在下雨,他们互相赌对方有没有胆量去看,最后两个人一起抓着电筒去了。 打着电筒跑进这个院子,他俩一起看见三具尸体横在地面上,十五层的烂尾楼,又是水泥地面,已经连颅骨都碎了。 陆远哲和程墨前脚刚了解完情况,丁辰煜和凌溪后脚就到了,凌溪一边等法医科的车过来,一边做了初步的尸检。 “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左右,应该是从顶楼掉下来的。”他抬头看了一下大楼外观,“身上有一些擦伤,可能是撞到了楼体。” 大家一起抬头看,这栋楼临近收尾,因为企业管理层出现重大经济问题搁置,其实已经几乎建好了,只是没有门窗,还有一些支出来的铁架子。 “我们上去看看。”陆远哲告诉凌溪,往大楼里去。 雨天,因为没有封窗,楼里溅了点水,大部分地方则布满了灰尘。 周边派出所的民警比他们先到,现在已经封锁了现场,连带着在楼道里也拉起了一片警戒线。 “脚印还挺清晰。”民警向他们介绍,“我们来的时候拉的警戒线,就三个人上楼,脚印我们只粗略的比对了一下,应该是她们的。” 丁辰煜拿手机上的图片做了比对,确实是她们鞋底的花纹。 一路爬到十五楼,他们重新钻进了蒙蒙细雨里。空旷的天台上堆着三名死者的遗物,她们都脱掉了自己的羽绒服,随身物品也扔在旁边。 下过雨,羽绒服已经几乎湿透了,程墨戴上手套翻了一下随身证件:“都带了学生证或是身份证。” 三个人都是岛城各个学校的学生,其中两个好像还是同班同学,剩下一个来自另一所学校,两名大一,一名大二。 遗书也都在她们各自的口袋里,已经被水润湿了,和上次一样,是原样抄写的内容,没有署名。 “看起来是很典型的自杀现场。”丁辰煜判断道,“再怎么也不可能有人凭空飘上来吧。” “你也说是‘看起来’了,这边没有脚印,那一头呢?”陆远哲从这一侧往另一侧的天台入口走去。 “也没有,我们之前去看了一眼。”民警介绍道。 确实没有向下的脚印,陆远哲停在入口,没有下楼。 其他人也在天台上四处转了转,除了这三名女生坠楼的地方堆着羽绒服,其他地方连杂物都没有,雨天也没有什么灰尘痕迹可以判断,实在找不出更多可疑痕迹了。 陆远哲站在天台中央,四下张望一阵,最后目光锁定在了电梯井上。这是从前修楼用的工作电梯,能直达顶层,但贴着封条,电梯也停在楼下。 “你不会觉得犯人是从电梯井爬上来的吧?就算是男人,也基本不可能。”丁辰煜觉察了他的眼神,“还是坐电梯上来的?这楼盘都烂尾了还能有电?”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远哲走到电梯前,按下了按钮。 虽然面板上一片漆黑,但他多按了几下,电梯竟然奇迹般地动了,电梯井里传来一阵链条转动的声响。 程墨从坠楼那面扭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大步来到了电梯前:“烂尾楼还会供电吗?” “我只知道烂尾楼的封条不会风吹雨打还这么坚挺,还贴在门框上。”陆远哲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揭了下来,封条两端都贴在电梯井的框架上,岛城的风吹雨打,早不知道该去哪了,“看来凶手怕我们想偷懒坐电梯,有点多此一举了。” 电梯内一尘不染,简直像新的一样。 “这样起码确定不止一条上楼路线了吧?”看着电梯箱缓缓上行,陆远哲问丁辰煜,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犯人在等的就是这场雨,本来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脚印之类的,现在都找不到了。” 虽然还没有尸检,不能确定整个案件发生的始末,但起码不是三个人一起上楼并跳下去那么简单。 他们乘电梯下楼,民警没跟上来,摆摆手拒绝了:“算了算了,这种危房还是走下去吧。” “你别吓我。”陆远哲冲他开玩笑道,“你乌鸦嘴灵吗?灵的话我让小程下去,不然唐局一定要把我从停尸房拽起来批评。” “你别吓我。”丁辰煜也从电梯出去了,留下陆远哲和程墨坐电梯下楼。 “你不怕吗?”陆远哲看了程墨一眼。 程墨摇摇头,认真跟他盘逻辑:“犯人能带三个女生上楼,我们俩的体重应该没问题。” “我以为你会回答你愿意跟我同生共死?”电梯一动就有点晃悠,陆远哲调侃了一句。 程墨笑笑,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撩他。 啧,竟然真的不接他的梗了?陆远哲实在很难理解程墨的心态,偷偷瞥了他好几眼,也没有等到程墨说话。 · 现场勘查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结束,这一片供电不稳定,当时为了修建进度和安全,电梯下方专门装了发电机,只是有人把它打开了而已。 万弋和苏小芷四点赶到现场,刚好参与了负一层对电梯的搜索,万弋略懂一点发电机的构造,说要开启系统还挺麻烦的,但对方有反侦查意识,只留下了一些凌乱的脚印和掌印,都刻意蹭乱了,没有什么搜索价值。 大早上的收工回警局,他们在程墨之前住的小区里凑合吃了个早饭。 “饿死我了。”丁辰煜要了份牛肉面不够,还要再来一份薄饼,并加了份豆浆,“对方成天紧盯我们的动向,但案发地点选的够远的。” 他这么一喊饿,程墨以极快的速度看了陆远哲一眼,又低头无声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面。 “大晚上出勤当然饿了。”陆远哲也瞥了他一眼,但话题没往上移,又回到了案子上,“对方选的是离死者近的位置,不然怎么伪造自杀现场。” “希望这几个人能有什么交集。”万弋说着,叹了一口气。拿到几部手机并顺利破解之后,他就在翻三个人的生活轨迹,这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同学就不说了,和另一个毫无联络,她们都属于不太远离自己生活圈子的人,很难偶遇。 一定要说,就是她们都是网络活跃的吃瓜少女。另外,从她们聊天频率下降的时间看,她们可能晚上五六点就已经跟犯人见面了。 “都是追星少女,是不是有人假借明星的名义对她们招摇撞骗?”苏小芷已经干掉了一整碗米粉,甚至想再来一碗。 “你当是小学生啊,加一个虚假qq号能高兴好几天,况且她们喜欢的明星不一样,玩不到一起的。”万弋斜了她一眼,“要是吵过架的粉丝群体,说不定面对面还要打架呢,才不会出来见面。” “这样的吗?”苏小芷惊讶道,她确实只在网上看看热闹,从来没有深入粉丝群体,意犹未尽地喝着汤,她又嘀咕了一句,“那这些网瘾少女是怎么一个两个都被骗出了门?真有万弋都不知道的神秘社交软件,专门干自杀的行当?” “现在更不能断言是自杀了。”陆远哲提醒道,“要等凌溪的尸检报告才好分析。” 万弋怎么也不甘心:“人命关天的大事,还写了遗书,是几句随手删除的聊天记录就能交流完的事情吗?” “对了,这次没有新的遗书吗?”苏小芷问。 “暂时没有。”陆远哲摇摇头,“没有最好,对方这么频繁地制造案件,对我们不利,最好是他一时间筛不出合适的受害人了。” 程墨没怎么说话,手机里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封遗书。这次又拍到了死者手上的那三份,虽然内容一样,但他又在来来回回看。 “你对笔迹有疑问?”丁辰煜问。 “没有。”程墨摇摇头,“模仿笔迹需要很长时间练习,我不觉得凶手有这个闲工夫,况且专业人士鉴定一样会露出马脚。” “那你在看什么?”陆远哲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我还是觉得……读起来不像是要自杀的人。”程墨犹豫地回答道。 “谁觉得像呢。”陆远哲看了大家一眼,大家都摇头。 从第一封遗书寄来开始,他们就都不觉得这是有自杀倾向的人该留下的内容,不然也不会这么执着地找出他杀嫌疑了。 第25章 case 2-8 一直到午饭后,凌溪才顶着黑眼圈送来一个初步的尸检结果,颇为疲倦,完全没有平时在专案组的气定神闲。 进屋以后,他抱住了自己的貂皮大衣,要寻求一点女装能带给他的温暖。 尸检表明,三位死者都摄入了一定量安眠药,具体到摄入方法,应该是喝了什么饮料,没有下在食物里。昨晚刮过一阵大风,空杯子可能吹飞了,可以去附近草丛找一找;也可能是被神秘的“第四人”带走了。 食物部分,她们昨天晚上都吃了晚饭,有海鲜有牛羊肉,非常丰盛,大概参加了一场聚餐。 安眠药剂量不致死,如果是他杀,那就是犯人迷晕了她们;如果是自杀或者教唆自杀,那就是她们在楼顶喝了什么,等安眠药起效了才跳楼或者坠楼。 “我就不替你们分析了,他杀和自杀在这个尸检结果下都有可能,不好下定论。”凌溪抱着自己温暖的大衣闭上了眼睛,打算短暂地眯一会,“你们等丁辰煜的消息吧。” 痕检队花了一整天分析楼道里的脚印和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电梯,以及负一层被蹭得乱七八糟的灰尘痕迹,最后得出了存在第四人的结论。 本来丁辰煜还是倾向于死者是自杀,对比过脚印以后,他改变了想法。 脚印花纹虽然确实和三位死者的鞋底一致,但走在台阶上,呈现出一种微妙的不和谐。 从痕检队回来,他把报告发给大家传阅,看到凌溪醒了才出声:“先说结论,犯人通过电梯搬运了三位昏迷的死者,然后脱了她们的鞋,自己爬了三遍十五楼。” 犯人身材匀称,168左右,正常鞋码可能是38码,所以这几双鞋对她来说都有点小了,是勉力挤入的。 “这也可以?!”苏小芷惊讶道,用肉眼看这些脚印真没有什么鞋挤不挤的,更别提体型匀称这种细节了。 “体型当然要匀称,要不就是健美,不然爬三遍十五楼可能都放弃作案的念头了。”陆远哲笑着解释道。 “嗯,扛没扛人、喝没喝酒、鞋大不大都能分析,要是泥地上,体重也能估算。”丁辰煜挑眉道,对痕检工作颇有信心,“不过她用什么东西套住了脚,没有发现皮屑。” “她其实也没有指望我们都轻易当成自杀处理吧,只是不希望我们找到她罢了。”陆远哲分析道,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接了通大厅接待员打进来的电话,他问万弋:“路口有什么发现吗?” 这三位死者下午就失联了,她们赴约时候的监控可能不太好找,但大半夜的,一片郊区路过不了几辆车,可能会留下线索。 “在找了,那边交通道路规划得那么混乱,给我点时间。”万弋还在同时开着好几个屏幕搜索,连凌溪和丁辰煜带回来的报告都只听了个大概。 “那这些就暂时交给你们了。”陆远哲说着,站起来往外走。 “你干嘛去?”凌溪好奇地问。 “还能干嘛?去见受害人家属,他们过来了。”陆远哲耸耸肩回答道,“听听他们的看法吧,总不会每个都跟冯可欣的父母一样不负责任。” “我跟你一起去。”想起前两天的事情,程墨又站起来。 “不用了,要是坐在专案组都能听见吵起来了,再来给我打打辅助吧。”陆远哲拒绝了,替大家关上门,给大家留下一个安静的环境继续分析案情。 “家属来了更不好对尸体做什么了,我抓紧时间再去跟他们讨论讨论尸体问题。”凌溪一听来的是家属,一溜烟跑了,全然没有了刚进屋的疲惫。 其他人都在忙,苏小芷张望片刻,发现程墨又在对这几张遗书耿耿于怀:“你还在执着于这几张遗书?” “我觉得……”程墨这次犹豫了好一阵,才看着苏小芷认真地问,“这是不是其实不是遗书?是其他东西?” “嗯?”苏小芷当时没有明白其中的含义,程墨也没有回答。 · 比起冯可欣的父母,这次的几位家长倒是配合了很多,可惜家长要了解十几二十岁女孩子的大学生活是很困难的,就算是本地人,他们也对自己女儿被拐走没有任何线索。 送走他们,陆远哲叹了一口气,终于回了专案组。面对愿意跟警方交流的家属,他们更难过,他们收到预告遗书怎么也有两天了,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聊了太长时间,他回专案组的时候,其他人开会的开会、不开会的回去补觉了,只有程墨在等他。 程墨也没有闲着,反而比他离开的时候看起来更忙,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还少有地拿起手机跟谁聊了几句。 “不早了,不麻烦郑姨了。”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我随便给你煮点饺子吃?” 他好歹还有一点基本厨艺,程墨连泡面都泡不出豪华版来。 “嗯。”程墨点点头,把桌上的一摞资料拢到了一起,都是万弋打印的相对比较重要的死者的微博、朋友圈和聊天记录。 “看出什么门道了吗?”陆远哲问,这些他也扫过一遍,只能说,确实看不出自杀倾向。 “没有。”程墨摇摇头,把资料竖起来归成整整齐齐的一摞,“我对这些社交软件不太了解,打算带回去学习一下。” 陆远哲看也是,程墨怎么想都不像是能熟练摆弄各种电脑软件的人,他们上上周闲在专案组吃鸡,程墨还连怎么开枪都不知道。 “走吧。”他催了一句。 “嗯。”程墨关闭了电脑,跟在他身后回家。 这大半个月以来,程墨都在学习岛城公安局从前侦破的各种重大案件,平时在车上,他为了显得不沉闷,会挑一些优秀案例里的细节跟陆远哲聊一聊,但今天一句话都没讲,只不时打开手机看一眼。 陆远哲看到他下载了微博,大概是在学习微博的玩法。 陆远哲不知道这事究竟跟微博有没有关系,毕竟万弋虽然不能算特别了解追星少女,但也算是个网络世界的行家了,他都没有什么发现,那犯人一定藏得很深。 回到家里,陆远哲拿了好几种口味的水饺给程墨挑,得到的答案也是“都不错”,比平时还敷衍。 “适当休息也是整理记忆的重要环节。”他打断了程墨的思考。 “也是。”听他这么说,程墨从思考里抽离了些许,“不过时间不多了,现在案子没有个富有仪式感的结尾,说明犯人还会作案的。” “是啊。”陆远哲也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犯人还没有放弃行动,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短暂地停下罢了,也许在布置现场、也许在寻找合适的目标。 饭后他休息片刻,去运动了一阵放松一下,回到客厅发现程墨还在看资料,平时这时候都应该睡觉了。 他不知道程墨这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正在试图调整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还是单纯地为案子紧张,根本睡不着。 想起昨晚去程墨房间看到的情景,他招呼程墨去了他的卧室。 “怎么了?”程墨纳闷地跟进来,顺势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间。还好,有点乱,但算不上混乱。 “你房间的布置方法不错,我想学习学习。”他指挥着程墨给他搭把手,自己抬起了床的一边,“我也要把床靠到那头的墙上。” 墙这边是他,那边是程墨。 程墨愣住了,到他催了一遍才动手帮他搬运。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个放床的好位置,毕竟两间房虽然大小上有些许区别,但基本是对称结构,这约等于床就在门边,门差一点就打不开了。 十八次欲言又止,程墨最后还是没有为自己辩解,辩解等于承认,越描越黑。他知道陆远哲看到他的夜灯会在意的,阻止和解释都没有用。更何况,陆远哲想的也不算错。 “挺好,剩下的我就自己来吧。”陆远哲拍拍手,对这个布置表示满意。 他站了一会,冲陆远哲笑了一下:“谢谢。” 他是带着诚恳的表情和语气感谢的,说完就走了,这对他来说算是个不想被人深究的秘密,还是不要给陆远哲开口的机会比较好。 他退两步逃出了陆远哲的房间,想的是他那些需要一盏夜灯才能睡着的秘密,完全没想过陆远哲在想什么。 目送他心虚逃走,陆远哲脸上有了控制不住的笑容。 程墨的感谢里羞涩中带着拘谨,手指搅在一起,又暴露了自己定制的五好青年外壳里藏着的涉世未深。 这个浑身是谜的小可爱他撩定了,是他撩定了,不是被撩定了,肯定不是他中了程墨下的蛊。 这种可爱在十分钟以后成倍增长,程墨低着头跑出房间,在客厅里翻找了好一会,然后又飘到了他卧室门口。 “我的手机好像在你床头。”程墨站在门口说,扒着门框不肯进门。 “那就进来拿啊,你是小狗吗?看到卧室不能随便进去。”陆远哲好笑地看着他。 “别人的卧室怎么能随便进去。”程墨反驳了一句,接过自己的手机,又说了一声谢谢,再次逃走了。 刚才是可爱,现在是可爱的平方。 第26章 case 2-9 又扩大了一圈排查范围,万弋终于找到了那辆九点半前往案发现场的可疑车辆。犯人极其熟悉交通监控的布置,避过了所有能避过的监控,但还是有那么一些躲不开的,硬着头皮开过去了。 早上陆远哲和程墨到办公室的时候,差点以为他的黑眼圈是跟人打过架。 “我不重要,你们赶紧把这个人找出来吧。”万弋趴着没起来,给他们递了处理过的照片。 犯人开车还戴着口罩,简直是把可疑写在了脸上。三名受害者都坐在后排,确实如凌溪所说,在喝什么奶茶。 把监控往前调,万弋找到了一段疑犯载着受害人们在北区行驶的监控。她当时也戴着口罩,因为天还没全黑,还加了副墨镜。几个受害人全坐在后座,有说有笑,看来确实认识。 “这说明她们不光认识,还一起聊了好久。”万弋总结道,“不过没找到她们究竟去哪聚餐了。” 这辆比亚迪的牌照是假的,实施了杀人计划后,一路往城西去,最后消失在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路口。 没见过的女生,只看眉眼,和受害人们是同龄人。不过只有半张脸,用人脸识别进行比对,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这人不简单。”反正打了个盹睡不着了,万弋又继续投入工作,调了上次冯可欣家附近的监控,这次很快找到了这个喜欢戴口罩开车的少女。 没看到冯可欣,所以他们上次没有注意到这个嫌疑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冯可欣藏在了后座下面或者后备箱里。 “居然不是比亚迪,她还有辆大众。”把这张新照片印出来递给陆远哲,他惊讶地猜测了一句,“她不会每次作案都换车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陆远哲耸耸肩,正好看见丁辰煜进门,立刻调侃了一句,“你看我们阿煜,春夏秋冬开不一样的车。” “什么车?”丁辰煜只听到了半截对话,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严肃反驳,“我不开这么便宜的,你不要污蔑我的爱车们。” 总结一下,就是找到了部分犯人的踪迹,但暂时没有她住址的线索。 “那现在怎么办?去附近搜查?”万弋问陆远哲。 “去吧。”陆远哲应了一声。坐在这里想也想不出答案,不如去她消失的路口看看,那附近已经算是城西稍微繁华的地段了,说不定是因为犯人停车了,才找不到车的去向。 他刚准备起身,就被飞奔进来的苏小芷喊住了。 “你们看微博!”苏小芷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她看万弋在专案组补觉,本来去法医科观摩凌溪工作了,结果看到大新闻,立刻跑了下来。 “嗯?”大家都看过去。 一段视频出现在了微博上,明显买了推广,正以极快的速度扩散。 视频内容是遗言和本人打了半截马赛克的照片,随后是模糊过的凶案现场。视频开头配上的文字是“救救她们”,每播放一个受害人,这段话就闪烁一遍。 四位死者的内容播放结束以后,出现了新的遗书,这次连内容都没给他们看,只有模糊的字迹一闪而过,一共五封,都是和上次差不多的意思,简短而潇洒。 最后救救她们的字迹反复闪烁,仿佛有蛊惑的力量,诱导更多人加入到这场荒谬的讨论狂欢里。 网上都转发疯了,一部分人在疯狂向各地警方求救并转发;一部分人在确认真假、问是不是什么猎奇作品的预告。 “网警那边的同事也看到了,说要下手处理了。”万弋看了一眼微信,告诉陆远哲。 “嗯,尽快处理一下。”陆远哲点点头,“让他们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视频的发布人。” “不用你说,我在找了。”万弋回答道。他只看了一眼就去忙他的了,内容不是他最需要关心的事情。 早上九点,正是早高峰热闹的时间,从微博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辗转多个app,网警花了三四个小时才阻止住公共平台的传播,私底下就不好说了,说不定几年后都还有人拿出来闲聊。 刚开始传播没多久,程墨的电话就响了,看了一眼号码,他站起来走进了审讯室。 几乎没有见过程墨的电话响过,大家都好奇地看了一眼,程墨出来的速度也很快,两分钟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直白地告诉大家:“我爸打来的。” “他说什么?”万弋问。 “说高度关注,请尽快破案。”程墨抖了个包袱,“就是平时打到唐局那里的电话,现在可以来得更快了。” “这要是不破案就真的要写检查了。”陆远哲深吸一口气,“账号、汽车,总要给我们追到一样吧。” “我现在带人去找车,万弋你追查一下这个账号。”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剩下的人。 “我也去我也去。”苏小芷一下子精神了,申请出门。 “那我留下来吧,万一追踪到了他的ip,我就跟万弋一起去她家,她不一定会把车停在家门口的。”程墨也接话了,但不是要跟去。 他不跟去还挺稀奇的,陆远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多说什么,带着苏小芷飞快地冲出了专案组,整队出发,并打电话联络辖区警察协助搜索。 · 虽然平时陆远哲总嘲笑孙炎浪费警力地毯式搜索,但真到了紧急时刻,他也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排查那辆消失在路口的比亚迪。 岛城西区的翻修扩建速度低于其他区域,尤其是这已经到三环半了,更不会有多少居民区。他有预感犯人今天就会作案,还好是西区,不然根本排查不完成群的车辆。 辖区派出所也在帮忙搜索和盯梢,一旦这辆车再出现,一定会被他们抓个正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还没黑,陆远哲就找到了它。它停在接近西四环的一个地下车库里,虽然盖了车布,但是还是被发现了。 第一时间搜证,他们顺利采集到了几枚指纹、几根头发,以及驾驶座下方鞋底留下的尘土。 后座还有几瓶喝了一半的奶茶,拿回去化验估计会有新发现。陆远哲拿起来看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喝的还不便宜。” “能买这么多车的人,犯案当然大方了。”苏小芷没明白他的意思,随口接话道。 不光喝的不便宜,陆远哲还在车里找到了一支昂贵的眉笔,驾驶座上也有一股他熟悉的香水味,她姐姐好像收到过试用装。 “我们在这里蹲她吗?”苏小芷问,不少发现都要化验,他们还得再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指向性的线索。 “值得一蹲,但对方发了视频,很快就会动手,咱们不能都在这里等。”陆远哲回答。 “那怎么办?”苏小芷也望了一圈周围的建筑,“去这个地下车库上面的写字楼转转?” “不用了。”陆远哲摇摇头,安排丁辰煜带人过来取证,随后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带点人去周围转转。” “去哪里?”苏小芷一愣。 “万弋没看到她开车离开,那肯定是徒步走了,她不像是会长途跋涉走夜路的人,况且再熟悉道路监控也有失手的时候,徒步走太远会被拍到的。”陆远哲回答,“这是岛城开发最晚的区域,就那么一个高档小区,我去转转,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 犯人那副墨镜比程墨装大款的都贵,又买这么多车代步,这么大手笔的人,总不至于住在哪个平房里吧? · 整个旧城区唯一开发起来的一片楼盘,像劫后余生的科幻建筑群一样竖立着,陆远哲望着小高层,不一会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他在小区门口要到了监控,从零点开始往后播放,很快找到了这个犯人。 她是徒步走进来的,依然裹得严严实实,身材和丁辰煜估计的一致。他找门卫打听了一下,很快确认了她是2栋1202的住户。 “确定?”陆远哲又问了一遍。 “当然确定了,你以为这种地方的房子卖得有多好?”门卫大叔告诉他,“应该说你指望岛城四环外的房子卖得有多好?市区是越建越好了,就是还没有这么多人愿意来啊。” 虽然制定了一系列人才吸引策略,但毕竟是刚刚起步的未来大都市,大家都挤在三环内那一片,就算市中心快要被挤爆了,有房的住户也不愿意往后退一步。 “谢谢。”他不打算听一段市政建设的长篇大论,立刻呼叫增援。 有了上一回的前车之鉴,这次他才不会傻到自己冲进去。天知道对方有没有又端了一把枪在家里等他。 下午五点,他们包围了嫌犯所在的大楼,陆远哲换上了物业的衣服,响亮地敲着门。 三分钟都没人答复,苏小芷和程墨从楼上阳台跳了进去。落地窗比防盗门好打开多了,他们顺利进入屋内,给陆远哲开了门。 屋里没人,但陆远哲摸了一把笔记本电脑的温度,嫌犯好像刚出去没多久。已经到晚饭时间了,估计她约了新人,正打算作案。 物业记录这个房子属于一个中年男性,苏小芷打电话过去,对方说租给了一个女生,并给他们发了合同和对方的电话。 合同上显示她叫许安,但输入她身份证号,查不到这个人,看来是伪造的。不过比起在外面的小心翼翼地包裹自己,她家里丝毫没有遮掩,各种药瓶随手一扔、还留下了相当多富有生活痕迹的各种小票、优惠券、小卡片之类的。 苏小芷稍微看了一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陆队你说得对,她真的是个大手笔的人。” 网购的护肤品没有便宜的,家里到处乱扔的衣服也是名牌,起码有个小土豪的家境,没有买辆豪车,恐怕是求多不求贵了。 和第一位受害人差不多,这也是个不太整洁的女生,从床头缠绕的充电器看,她也是个网瘾少女,不过手机和平板都带走了,只有电脑在桌上。 “没想到我们会找到这里吧?”万弋推测道,打开了她的电脑。 他刚准备破解开机密码,电脑就突然蓝屏,随后主机风扇快速运作,等他准备紧急拔掉电池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对方焊死了。 很快电脑在病毒的作用下烧瘫痪了,不知道内部零件有多少损毁,还能恢复多少内容,只能带回去再说。 “劲敌啊?”陆远哲看了他一眼,挑眉道。 “算不上,给我带回去,很快给你恢复点数据出来。”万弋不屑地哼了一声。 “找来了有什么用?”犯人的声音从角落传了出来,语气冷漠,但声线是标准的少女音,又多了点女生的傲慢。 他们都吓了一跳,苏小芷都掏出枪来了,才发现只是普通的音箱。 “还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对方又补了一句。 陆远哲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个说话的音箱,发现是设置好的播放,大概是跟电脑是联动的,电脑病毒启动之后过一会就会自动播放。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对着音箱说,知道对方听不见,但还是撂了狠话过去,“但我肯定能知道你在哪。” “嗯?”大家都愣了一下。 他下巴往桌上一指,是一叠小票,这个嫌疑犯不知道是懒得扔垃圾还是有收藏癖,这些东西都懒得处理掉,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第27章 case 2-10 许安暂时叫许安,少爷给她起的,她看着沙发和床铺上横了一条又一条的年轻少女,有点紧张,又非常兴奋。 她刚刚通过手机看到警方在她租的房子破窗而入,听见陆远哲对音箱说知道她在哪,要不是万弋发现并关掉了她的监控,她应该能听到陆远哲分析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完了,但又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完蛋、到底怎么完蛋,怪心慌的。 她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或者是不是真的暴露了,她用的是少爷给的手机号、支付都用了盗来的电子账户、现场也是随机选择的民宿,怎么会暴露? 少爷告诉她,虽然现在岛城到处都是公安局的眼睛,但是被看到了也没关系,毕竟她用的不是自己的脸,想怎么作怎么作,只要人没抓到,回来换张脸换个身份就跑路了。 她觉得少爷说得对,所以很兴奋,变成逃犯更好,变成逃犯就能安心拿着零花钱平安晃荡好几年。但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少爷的控制欲太强,要人陪玩的时候就一定要陪玩,她有点受够了。 被端掉老窝正好,起码可以放个长假。 准备好一切,她从民宿里撤出来,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和亢奋,轻轻带上门,握紧了自己的手机。 她不信陆远哲能找到这里来,一定是故弄玄虚。 退到走廊上,她的口袋里亮起一道微光,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快速回复:“马上到。” 一切准备就绪,她要退场了,还好这场游戏没有事先设定一定要死多少人,不然她就要为目标数量不够发愁了。 等她走远了,屋里的那些人才慢慢转醒,转醒归转醒,但根本不能动——大家都被拴在沙发或床上,用的是收紧就拉不开的尼龙扎带,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什么情况?”她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少了一个人。 “不会是贩卖人口吧……还是卖、卖那什么?”有人提了一句,其他人一下子慌了。 到处搜寻能够剪开扎带的工具,大家往远处一看,手机都在桌上,下面压着熟悉的小纸条。 “那是那个吧?”有人问。 “不是杀人吧?”这时候才有人回过神来,大声问了一句。 仿佛应了她的话,空气里突然弥漫起一种怪异的味道,刚开始还只是有点刺鼻,后来就是眼睛鼻子嗓子一起痒了起来。 这下大家更慌了,屋里乱作一团,在极度紧张的状况下,似乎中毒的速度更快了。 最后晕过去的姑娘用被子捂着自己的口鼻,看着大家一个个晕过去,从叫喊变成了哭泣。 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门砰地一下弹开了,冲进来几个高大的男人。 一看到男人,她尖叫一声,终于彻底晕了过去,白眼一翻,最后看到的是这几个男人里面混进去的女人。 还有女人,那看来她们要被卖到情色场所去了。这样想着,她彻底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是十个小时以后了。 · 陆远哲发现许安的行踪其实不太难,自打进入她家,他就更加确定这是一个万事靠外卖的家里蹲,不会擅长到处踩点。她能避过许多关键摄像头,还能在舒适圈之外犯案,恐怕是宴的人给了她一份指南。 但宴能插手的事情是有限的,绝对没办法改变一个人的思维习惯,所以许安每次作案的准备工作都一致——拿着宴给的地图开车踩一遍点,确定见面位置,然后约目标见面。 这个家里蹲根本不想走路,所以从第一个案子开始,她所有作案的地方都能开车来去。 岛城现在私家车这么多,哪有不需要付停车费的道理,所以桌上的小盒子里放了好几张停车票。最上面一张是一个他们还没有见过的小区,十有八九就是下一次犯案的地点。 暴露小区名字还没那么容易被找到,可她实在太懒了,一步都不愿意多走。所以赶到案发小区,他们把停车时段的电梯监控一查,很快就把她筛了出来。 “陆队好思路啊。”万弋忍不住鼓掌,他本来还指望需要自己快速修复电脑,找找她有没有存什么账号列表,或者通过付款记录锁定她的,没想到电脑还瘫着,人已经救出来了。 虽然到得有点晚了,但幸好没有出人命。 把几个昏迷的受害人送往医院,陆远哲突然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走廊:“程墨呢?” “嗯?”大家都懵了一下。 程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队伍,倒是群里多了一句留言:“我好像看到犯人了。” 陆远哲打电话过去,程墨也没有接。 “搞什么鬼?这时候玩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他嘀咕了一句。 仔细回忆了一下,程墨今天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有跟他一起出来找车。这不寻常,他不知道是不是程墨发现了什么,只是没有跟大家说。 “我们出门以后,程墨跟你说过什么吗?”他问万弋。 “没有,他一直在看自己的电脑。”万弋回答。 直到他们从这里收队,程墨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再说话。回到专案组,陆远哲实在放心不下,打开了程墨的电脑。 程墨的电脑和租的房子一样干净,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打开浏览历史,陆远哲发现程墨搜索了一系列内容,并登陆了微博。 只看了一眼程墨搜索的几个字,他就全明白了,随后打开程墨不知道哪来的、自动登录的微博账号,除了一大堆微博编辑记录,还有私信聊天记录,都清楚地躺在那里。 他第一时间从专案组蹿了出去,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自认为已经非常敏锐了,遇到情况很快就会有主意,但这次跟程墨朝夕相处,他都没有发现程墨的异常。 · 在酒店房间对峙,程墨手上端着枪,许安在对面站着,两个人都没动。就算程墨没带枪,许安也不是他的对手,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 “我其实想到是警方设局了,但你说得太逼真了,我真的相信了。”许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自己的亢奋情绪,“你说的和我妈妈好像。” “我没骗你。”程墨没动手铐住她,仍然跟她僵持在房间里,“我要不是真的,怎么能看破你的诡计?那不是遗书,遗书不是那么写的,那是墓志铭。” 这就是个小把戏,那不是遗言,是一场岛城墓志铭大赛,许安买了个账号,说自己是艺术展馆的管理,想要做一次这样的艺术展。 把遗书换成墓志铭,程墨虽然不擅长玩社交软件,但稍微花点时间就能检索到这个账号。 不需要署名、不需要有极好的文采,只要能有那么一点艺术的火花,就可以参展,因为内容的特殊性,匿名、还有一千块奖金。 举办活动后,她用自己的好几个小号转发,让自己本地的追星好友们都看见了这条微博,并表示可以黑幕给小伙伴们奖金。 上当的都是想白捡一千块的人,冯可欣跟她最熟,跟她见面以后收到她的化妆品礼物,甚至同意她借住一晚。 杀了人,她就删除目标手机里的相关聊天记录。她精通电脑技术,做得很干净,小号很多,ip也经过伪装,没那么容易发现她是被害人的共同好友。 她知道总会落网的,但梳理网瘾少女的聊天记录很难,不会那么快被发现。她只希望赶紧钓到一个合意的替死鬼,让她制造一个完美的“自杀现场”,替她背锅了事,然后她就再换个身份,拿着宴的奖金再逍遥快活几年。 程墨就是那个合适的替死鬼。他找高中女同学借了个用过一阵、已经废弃、只有花花草草的微博账号,参与了这场墓志铭展览活动,然后联络上了许安。 他直接表示了他想参加,并且不是参加而已,是真的打算自杀,想要用这条微博做自己的墓志铭。 他一条条编辑着这个账号的微博,显露出轻生的意思。虽然许安发现了这是编辑过的,但正因为是一条条编辑过去的,更像是一个突然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人想要留下的账号。 刷到那条疯狂转发的视频,他又给许安发消息了,问这是不是集体自杀,自己能不能加入? 许安说不可以,要单独给他安排一场,但她想速战速决,可以就安排在今晚。 她不光希望程墨顶罪,还很久没有见过真正一心寻死的人了。她想看看,她十岁时候究竟错过了什么。 “你想死吗?”她攥着拳头看着程墨,语气小心翼翼、一点不想破坏程墨眼里的坚决,“那你死给我看一下吧,看一下我就收手,宴交给我的游戏我已经完成了,我要走了。” 她确实是宴的棋子,但又确实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不然她就不这么兴奋了。 程墨又抬了一下枪,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再考虑要不要放过你。” “我一个被养在底层的废物能知道什么?我现在也找不到他,还要等他联络我。”她诚实地回答道。 “他是谁?”程墨问。 “少爷,我不知道他是谁,只这么喊他而已。”她回答,眼里多了一点恐惧,“是个很谨慎,控制欲很强的人。” “他还会再联系你吗?”程墨又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脸上有了笑容:“我不想死得比死刑还惨,万一你录音并上交了,我活着走出这里也会被他们弄死。不如这样,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再决定要不要放了我换取情报,怎么样?” 她努力让自己说得够诚恳了,但她的小心思隔着屏幕都会被少爷识破,她实在不确定自己演技够不够好。 “好。”程墨竟然答应了。 警察比坏人好骗,简直社会惨剧。她压抑着欣喜凑过去,凑到程墨耳边,把一支注射器从他后背扎了进去。 针管刺破皮肤的瞬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咧到了最大值。她确信了,程墨是真的想死,不然肌肉不会没有一点条件反射。 为了看清程墨的神情,她的注射慢了一拍,让她有时间跟程墨对视。程墨的眼神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但瞳孔里还有光,还是活着的。 几乎同一时刻,枪声在窗口炸起,把画面定格在了耳道的蜂鸣里。 她的身体一颤,手指想要继续用力,但最后还是没能把这一针彻底扎进去。她的眼前满是血色,身体使不上一点力气,随后被补了两枪,彻底失去了意识。 留下程墨僵在原地,没能回头就眼前一黑跌坐下去。 第28章 case 2-11 陆远哲从窗口翻进来,带着难以平复的情绪扫了程墨一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气愤多一点,总之在抖。 这是七楼,要不是晚上,楼下肯定会有被枪声引来的围观群众,他关上窗户,把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关在房里。 鬼知道是什么针,虽然没有彻底扎进去,但就这样,程墨也感觉到了莫大的困倦和麻痹,呼吸都急促起来,坐在床边,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陆远哲用这点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安置好许安的尸体才开口说话。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他皱眉走向程墨,把程墨从地上拽起来,丝毫没有作为前辈的温和,厉声质问,“你是不是找死?” 他问的不是脱队单独行动,是真的“找死”。 程墨完全站不起来,皱着眉被他拽起上半身,跪在地上没有看他,虽然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时候,但还是回答了:“是。” 说不是也没有用,陆远哲刚才都听见了。他终于知道程墨来报道那天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了——程墨站在专案组门口决绝而淡漠,是因为来做警察,就是想要找个案子求死的。 他的直觉全对,程墨的秘密就是他不喜欢的那种。 “为什么?”他问。脑子里从个人心理问题猜到宗教,都没能得出让自己满意的猜想。 “没有为什么。”程墨扬了扬嘴角,比平时的情绪疏离得多,语气也很敷衍,仿佛说的不是什么大事,“不想活了。” “有病就去看。”他盯着程墨。 “那当然是看不出来的。”程墨的脸上依然有笑容,这次终于抬头看他,“我没有抑郁症,没有自杀倾向,也没有器质性病变,不管用的。” “只要你想让心理医生看出来。”陆远哲不信这种自杀倾向不是心理问题。 “那当然不想,不然怎么能不引起注意地死掉。”程墨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不过你小看医学了,我真的没有抑郁症。” 陆远哲还没有见过这么自暴自弃的程墨,不知道是因为使不上力气,还是被他破坏了计划生气,又或者其实是在心虚,总而言之,语气和神情都是淡漠的,能不看他就不看他。 这才是程墨五好青年机器人外壳下的真相,他松开程墨的手腕,程墨就垮了下去,靠着床沿,低头轻笑了一下:“对不起陆队,给你添麻烦了。” 陆远哲觉得自己如果是个暴脾气,肯定会揍他,可惜是自己不是,只能让他坐远一点,别破坏案发现场。 程墨费劲地挪到了角落,抱膝看着地面,好一会才想起来脱掉全是血的外套,又狼狈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 · “别在专案组动歪脑筋。”程墨的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 辖区派出所的增援来得很快,陆远哲抛下一句话就去指挥封锁和清理现场了,留下他撑着墙角站起来,压抑着自己的眩晕和反胃,不敢抬头,只能看见大家交替迈动的双腿。 没想过自己的秘密会被戳穿,他的心跳完全平复不下来,拘谨地靠墙站着。 这秘密不止他一个人知道,但这件事抖出去的时候他还小,那时候他面对比他年龄大一倍的人,说了实话就说了,现在还被人戳穿,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他害怕陆远哲把这事告诉其他人,更怕陆远哲本身。 他检讨着自己不应该搬到陆远哲家里,给陆远哲添那么多麻烦,他确实没想过要给其他人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只是这个“机会”来得有点突然。 自打有人来了,陆远哲就再没跟他说过话,更让他忐忑不已,但他更不敢去试探陆远哲的态度,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光是很多事情“不该问”,更是“不可以问”。 过一会苏小芷进来了,才跟独自站在角落的他搭话。 “怎么样?没事吧?她给你打了什么啊?”苏小芷全然没有发现气氛的不对,只听陆远哲说了个大概,盯着地上的针筒一惊一乍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镇静剂。”他回答,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起码陆远哲没有立刻把他的秘密公之于众,“就是有点累,没事。” “那你坐一会,过一会有车方便的话,送你去医院。”苏小芷安排道。 “嗯,没事的,我好多了。”他回了一句,又换上了平时平和积极的笑容,把椅子拽到角落坐下了。 然后苏小芷就继续去忙了,根本没有多想。 酒店里发生的案件,越快收队越好。所以明明来了这么多人,但还是感觉人手不够,大家都有各自繁忙的事情,没人有空停下来闲聊。 感觉到了一丝多余,程墨想移到屋外去,刚一动,陆远哲就看过来了:“在这里待着。” 他就只有又坐回去,看大家来来往往,最后丁辰煜来了,陆远哲才打发丁辰煜送他去医院。 “怎么了?”丁辰煜敏锐多了,不听个大致经过都能读出不对劲。 “你送他去医院就行了。”陆远哲吩咐了一句,只对丁辰煜放心,“你人别走,盯着他,别让他乱跑。” “嗯。”陆远哲没说,丁辰煜就没有多问,安静地把他送到医院去。 车上的气氛也很凝固,丁辰煜没有向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主动说话引来提问,就只有拘谨地坐着,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 注射的是琥珀胆/碱,那一针要是完全打进去,十有八九救不回来。 丁辰煜还是没多问,给了程墨一瓶水,然后就低头玩手机去了。还是程墨缓过来以后,自己心里忐忑,耐不住尴尬的气氛,主动向丁辰煜搭了句话:“要是陆队也不问就好了。” “不可能的,那家伙看起来又随便又爱乱说话,但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丁辰煜看了他一眼,了然一笑,“我不一样,我跟你一样有秘密,我不问你,你不问我,挺好的。” “嗯。”他和丁辰煜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怀着什么类型的秘密,但就是互相都看出了对方的不一般。 陆远哲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来,他都可以出院了,又被陆远哲生生按在病房里。陆远哲坐在床边,跟他就隔着一臂宽的距离,让他分毫不敢挪动自己低垂的视线。 “那我先回去了,一堆事等着我呢。”丁辰煜找了个借口溜了,留下他们俩独处。 他一万个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况,打算说点什么遮掩、打算真的表达一次歉意,但发现什么都苍白无力,只有闭嘴。 昨晚他没有死成,有点恼火,一下子交了底,再回不了头了。 他本来以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谁能算到七楼那么高,陆远哲还能趴在窗外偷听呢。 他不开口,陆远哲也不开口,跟他干耗了十分钟,终于把他耗投降了。他忐忑地抛出了问句,都没敢看陆远哲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在外面听的?” “从她说你跟她妈妈好像开始。”陆远哲回答,“我本来还半信半疑,但你让她靠近,我确定,你是故意找死。” 在路上用耳机指挥万弋给自己读程墨发的一系列微博,他理顺了程墨的思路,程墨想冒充合适的目标,去把许安套出来。 他本来是担心程墨的安危,怕程墨一个不甚跳进宴的局里才赶来的,结果看到的是程墨自寻死路的现场。 他亲眼看见程墨放下枪,确信程墨一开始就是想放水让许安杀死他。这场面本来很难让人接受,但正因为听过程墨写的“墓志铭”,他居然很快就接受了。 程墨写的“墓志铭”才真正有着死亡的气息——生命从我这里开始,总该有由我自己按下停止键的自由。 “我特别想让你离队,但我让你走了,你是不是就真的准备去死了?”陆远哲看着程墨。 程墨没回答,过了一会,抛出一句恳求:“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到死为止,我肯定都努力完成每一个任务。” “公安局不幸死去的都是壮烈牺牲的英雄,不应该是你这种见缝插针找死的懦夫。”陆远哲认真地拒绝了。 “那我就像你说的一样,脱队去寻死好了。”程墨倔强地回了一句,说起生死问题,竟然还有一分小少爷的幼稚傲慢。 他一个暴栗打在程墨头上:“你敢。” 程墨捂着头,又好一会没说话,等他要开口训话了才抢白:“别赶我走,我不会自杀的,绝对不会让专案组背上有队员自杀的名声。” 来来去去这么多句,陆远哲终于抓住了他努力强调的重点:“你信基督教,一定要被他杀?” “我不信基督教。”程墨只否认了前半句。 陆远哲懂了,他要寻死,但不想自杀。沉默片刻,他们等到了医生进来催他们办出院手续。 回家的路上,程墨多少次欲言又止,又没有说出来,最后翻开了自己的通讯录,停在唐文那一栏。 “别拿唐局压我,我要真跟你对着干,你爸也管不了。”陆远哲瞥了他一眼,“我还没打算把你赶出去,别刺激我。” 于是程墨立刻把手机放下,低下头,又挤出一句请求:“你别告诉其他人。” “我也不准备告诉他们。”陆远哲耸耸肩,今天连停车都分外狂野,一个急转弯冲进车库。 明明这几天都没睡好,但他现在一点都不困,他知道程墨也睡不着,干脆下了两人份的馄饨,跟程墨坐在餐桌上对峙。 对峙到最后,程墨彻底被他的气势击溃,放下筷子,老老实实给他道歉了:“对不起。” 他实在遭不住程墨向他服软,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对一个心理疾病患者太严格了。 第29章 case 2-12 许安死了,脸是整的、各种证件找不到、dna没有入库,但她的身份最后还是暴露了——除了宴给的钱,她还有大笔遗产,虽然都是一小笔一小笔地在账号里周转,还删掉了记录,但要查总会查到的。 魏萱,22岁,父母早年离异,她跟着妈妈。没多久,她妈妈因为忍受不了她爸爸跟小三恩恩爱爱,开车撞死了他们,自己也自杀了,留下她一个。她之前跟外婆住,四年前,外婆也不在了。 陆远哲想起她和程墨的对话,她想看到的,大概就是她妈妈自杀的一系列心态。 故事可能让人惋惜,但犯案并不值得同情。 她成年的这几年,搬了家、整了容,挥霍着遗产,不知道怎么联络上了宴,总之,最终跟宴一起策划了这么一个案件。 作案流程伴随着“墓志铭”这一关键信息的揭露瞬间清晰——她组织了墓志铭大赛,在微博小范围推广,然后推送给自己的各种追星好友们,追星族的友情很微妙,都是聪明的孩子,但就是会给予一些盲目的信任。 她约的都是公共场合,就算大家要上她的车,但都是女生,真的不容易多想。她每次都请客,借机迷晕目标,随后开始按计划行动。 实施杀人计划以后,她删除了对方手机里的相关微博和聊天记录。这些聊天记录事后万弋恢复了一小部分,正如魏萱所说,要查确实不难,但要快速发现太难了。 关于宴参与的部分,程墨说许安主动坦白了,是宴让她在这个时候作案的,案子成了可以拿到大笔奖金。宴还给了她详细的流程和路线规划,帮她完善了整个计划。 案件开始后,宴跟她的联络就断得干干净净,万弋恢复了她的电脑,只找到了她保存的一些聊天记录,都是岛城的监控图、少爷对她的指导之类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新一代宴的主谋——少爷。本来只听程墨转述跟她的对话,不能确定这个少爷在宴究竟处于什么位置,但看过聊天记录以后,他们确定了,这个少爷只能是老大,不然确实有点太猖狂了。 “这是监控图和推荐路线,你注意点,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排查监控都是事后了,但也不保证有人能预测你的行动,提前布控。” “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他们很执着的,只要你玩得够大,最后能有成千上万的警察找你。” “岛城有那么多警察吗?那我以后怎么生活?” “这里玩不下去了,我们还可以跨省作案嘛。” 这么看,宴似乎死灰复燃的规模还不小,对自己的经济能力和势力都有十足的信心。 魏萱和少爷聊的全是案子,唯一一次魏萱打听少爷的身份,被他迅速戳穿了。 “少爷我能见见你吗?我都替你完成游戏了。” “完成了可以。” “那要是这个案子做得不够尽善尽美呢?” “只要完成了你能跑掉,我就让你见我,放心吧,宴不亏待自己人,严烨藏了那么久,我对他小气过吗?” “万一其他人不接受我这个败家网瘾少女呢?” “我说了就算。” “我真想知道您是什么样一个人,能不能给我透露两句?” “算了吧,知道的太多不安全,你要是想反过来对付一个组织,是不可能的。” 看来少爷对她的秉性摸的非常清楚,完全料到了魏萱想要反过来利用宴的秘密为自己寻求保护的想法,但没在怕的,还时不时跟她闲聊几句生死哲学,直到案件开始之前才跟她断了联络。 虽然确定了少爷的地位,但靠着这些聊天记录,他们还是猜不出屏幕对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少爷到底图什么呢?”苏小芷苦恼地思考着。 “他们之前不是个贩毒组织吗?据说就算刺杀官员,也跟他们扩大势力有关,现在怎么转行杀普通人了?”万弋也很诧异。 “谁知道呢。”陆远哲叹了一口气。魏萱作为组织里的人,那么想查到“少爷”究竟是什么人,都没有收获,他们靠猜哪猜得到。 “她喊‘少爷’,是不是意味着宴确实换代了?”万弋问。 “大概吧。”陆远哲想起电话里的男声,顶多三十岁,宴据说二十年前就成立了,他应该不会是什么犯案天才吧。 “程墨还不回来吗?”苏小芷实在有点担心,插空问了一句,“都三天了。” “让他休息几天吧。”陆远哲提起他就有气,又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发作,敷衍了一句,“休息之外还要反省,谁让他一个人去逞英雄的?” “你不也一个人追去了,都没带上我们。”凌溪吐槽道。 “那是因为来不及。”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要是等大家一起去,可能就只能捡回来一具尸体了,“十万火急,我可是开自己的车去的,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嚣张出警吧。” “你这几天怎么不开了?”丁辰煜明知故问。 “别问。”他无奈地摆摆手,看着丁辰煜眼里的调侃神情,有苦说不出。 他俩心照不宣,那天他以那个速度开到程墨所在的酒店,疯狂超速,直接扣12分,扣留驾照了。 倒是可以跟车管所解释,但他任性,偏不。 · 有惊无险,整理证据结案,陆远哲给程墨单独下了口头处分——反省一周并写检讨。 听到是口头处分,唐文非常赞同,完全没有想有什么深层意义,年轻人应该为自己的冲动反省。专案组其他人更当这是给程墨一点时间休息,没有多问。 就是百忙之中给陆远哲抽空庆祝生日的时候,大家嘀咕了几句,要是程墨在就好了。 陆远哲特意嘱咐了大家,不要在群里提这事,不要给程墨压力,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也好好反省一下。 两天后,他收到了程墨敷衍的检讨,一点悔过都没看出来,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个固执的家伙。 程墨在家歇了几天,又变回那个油盐不进的乖巧模样了,绝不跟他争辩,本来让他颇为恼火,但他观察了两天,又心软了。 程墨不锁门,他说他要进卧室看看,程墨就让他进去了。 卧室里放了一块白板,密密麻麻写满了宴的资料,贴在上面的便签纸合起来都能出本册子了,真的非常用心。 陆远哲知道,程墨在案子上已经尽力了,除了认真工作、适度健身,他没看到程墨做过其他事情。 偶尔游游泳散散步,没有娱乐,没有兴趣爱好,也没有对什么事物的执念。程墨仿佛已经决心要赴死,完全没有要给自己生活增加多余行为的意思。 能长成这样一个人,陆远哲倾向于是家庭造成的。 虽然没办法像案子一样调查,但打听打听又不犯法,他靠着各路朋友,还是问到了很多关于程家的“八卦”。 不光是私生子,程颂对所有人都很严格,他和现任妻子生的儿子叫程栎,也是高压教育下培养出的优秀青年。 他的朋友里有同时认识他们兄弟俩的,坚持认为程颂没有区别对待,两个是一样培养出来的,就是性格天差地别,很有反差。 他不太相信程颂两个儿子都培养成了这种生无可恋的内在德行,执着地问了好几个人,结果都一样——他挺严厉的,但应该不至于虐待其中一个,性格不一样,那只能是基因不一样了。 那问题在谁身上?他后妈? “后妈更不可能了,程市长野心可不止岛城,私生子就已经够影响形象了,会让自己的私生子和老婆整出一个狗血剧吗?”他朋友反问道,“况且他和他弟关系挺好的,真要是后妈为难他,兄弟俩早闹翻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他无奈地停止了打听,直接喊来了一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跟程墨聊了一下午,结论是——确实没有抑郁症,看起来很正常,情绪不高可以适当增加一些运动和兴趣。 程墨很擅长装作正常,他如果不告诉心理医生程墨想自杀,可能不管叫几个人来都不行。 但他不敢说,他怕刺激到程墨。 “别白费劲了,我不是抑郁症,我没有成天被各种负面情绪折磨,我只是觉得人一生怎么过都是结束,不如早点结束罢了。”程墨叫停了他的关心,“真的心理疾病会操心要怎么死得不露痕迹吗?要么会向这个世界求救、要么一念之差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吧?” 这是实话,陆远哲无法反驳,只有停下。于是他俩就陷入了冷战,连郑姨都看出来了,好几次欲言又止,觉得这是年轻人的事情,只要没有当着她的面吵起来,她就不问比较好。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陆远哲闷不做声地烦恼,从前有什么问题,放在陆远哲这里都是迎刃而解的。 生与死真的是人生最大难题之一,被这些问题烦恼了好几天,陆远哲心不在焉地走到家,正看见程墨站在他家门口。 程墨很少出门,今天不知道去哪了,回来得很晚。 成年人了,什么时候回家都没人会管,但程墨好像不一样,站在门口,对着门,不知道在面壁什么。 “出门了?”他从背后出声,看到前方的背影吓得一抖。 “嗯。”程墨点头,一起进屋,犹犹豫豫喊住了他,“我买了炸鸡,要吃吗?” 他以为程墨不会跟他妥协的,只要他不跟程墨说话,程墨就不会主动凑上来。 程墨主动搭话,他心软了,起码面对别人的心理问题,他一个外行,不想粗暴解决。 他从冰箱里拿了可乐递给程墨,然后跟他分享了一袋鸡翅。 “医生不是说让你少吃这些东西,起码修养几个月吗?”他还记得医生的叮嘱。 “嗯,我少吃了,你不是吃了一半吗。”程墨笑了笑,低下了头,让他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这是假的,这是一种带着死亡的温柔细腻,他天生是个热心命,忍不住要伸出援手。 第30章 case 2-13 程墨复职上班的前一天,陆远哲带他去了车管所,把自己的学习学完,再带他把驾照换了。 “看见了吗?上下班就靠你了,我还要重修科目一呢。”陆远哲把自己的情况展示给程墨看。 “嗯。”程墨点点头,跟他道歉,“对不起。” 道歉道得很诚恳,行为实在跟不上——驾照是换成中国的了,但程墨在路上开和60岁的老太太也没什么区别,压在极慢的速度上行驶,遇到上班高峰期,后面列队按喇叭。 “我知道美国人罚得比较重,但你也不用开成这样吧。”陆远哲在副驾驶座心痒难耐,恨不得把油门安到自己脚下。 “我真的跟交通工具不对盘……”程墨开得非常艰难,整个人坐得笔直,跟整辆车优美的线条极不相称。 “我看出来了。”陆远哲怀疑程墨这样坚持开一个月,颈椎会出问题。 但也没有办法,他的科目一还没有排上号,这就当是对程墨私自寻死的惩罚吧。 终于盼来了程墨,大家还给他开了个零食欢迎会,陆远哲没拦,只给程墨使了个眼色,让程墨好好记着大家对他的关心,这样死对得起其他人吗? 程墨说着谢谢,跟其他人欢快地打成一片,回避了他的目光。 陆远哲读懂了,愧疚是有的,就是执着没有变,一时半会不会放弃他的寻死计划。 一周时间,他们已经整理完了这个墓志铭案件的大部分遗漏信息,比如魏萱的全脸整容。 和严烨不一样,从她的聊天记录看,她是主动整容的,但少爷只约了她到指定地点,没有写出具体的医院。 局里开会,大家分析来分析去,都倾向于她整容和挥霍遗产是没有办法摆脱自己的孤独感和童年阴影。 她在脸上动刀之后搬家了,挥霍遗产的生活没有让她振作起来,反而往越来越颓废的方向去了,最后跟宴搭上了线。宴养着她,给她一点钱花,就等着这时候用上,一养就是两年。 经侦队查到了宴给她打钱的账号,不过这笔钱倒腾了好几次,还出了国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她自己也越来越疯,不知道是为遗产花光担忧,还是罪恶的种子在自我放纵以后发了芽,最终,她成了那副以杀人为乐的模样。 “你说宴是不是改行去开美容医院了?怎么能找到技术这么好、还没有名气的地下医院?”凌溪吐槽道。 法医科详细解剖过严烨和魏萱,一致认为是资深医生下刀,充满了艺术。 “可能是小诊所?这样的组织说不定需要私人医生。”陆远哲分析道,“从前他们可是会持枪跟警方火拼的。” “嗯,14年前甚至炸了一辆政府官员的车。”丁辰煜附和道。 程墨一直在旁听没说话,回组里第一时间就把案件记录都看完了,随后补充了自己的笔记。 看他不说话,担心他还有什么东西藏在心里,陆远哲问道:“你跟她独处的时候还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她可能担心有埋伏,迟了好多才来。”他回答,这是实话,在这方面他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还好迟了那么多,不然陆远哲去就是收尸了。 翻到最后,程墨看见对魏萱的手机进行调查的途中,他们接到了一通电话,对面是录好的电子音——玩得还开心吗? “这是少爷打来的吗?”程墨问。 “是。”陆远哲回答道,想了想,反过来问他,“你对这些稀奇古怪的思维那么了解,能不能对上他的脑电波,看他到底在诉求什么?” 程墨居然还真的沉思了好一会,最后摇头:“不知道。” 一个死灰复燃的黑恶势力,到底在跟他们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无聊游戏? · 久违的集体按时下班,丁辰煜在车上等,不一会儿,凌溪换上轻飘飘的短裙拉开了车门,虽然穿了打底裤,但看起来也怪冷的。 不光丁辰煜看觉得怪冷的,苏小芷看也挺冷的。 “我好酸哦,为什么丁辰煜偷偷载凌溪出去吃饭的时候,不可以带上我们?”她远远望着凌溪上车,“陆队这次不请客吃饭了,我感觉损失了一顿大餐。” “那我请你呗。”万弋站在她旁边说。 “嗯?”苏小芷扭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突然的请客。 “今天不是小年吗?”万弋也瞪着她,一脸理所当然,“有同事一起过总比自己回家吃速冻水饺好吧?” “哦,对哦。”苏小芷这才想起来,一想起来更生气了,“小年陆队不请我们吃饭?” “算了吧,他这几天也是心不在焉的。”万弋安慰道,反正他一个外地人,也没有人陪,“还是你非要跟帅哥一起过小年?” “走吧。”苏小芷被他逗笑了,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请你喝啤酒。” 街对面,等丁辰煜暖车的时间,凌溪自然地在车上拿了罐可乐,一摸是冷的,又放下了。 “干嘛?几天不穿女装,跟气温过不去了?”丁辰煜调侃了一句,拧了一下车上的空调旋钮。 “我乐意。”凌溪下巴一台,支着车窗,撩了一把假发。 丁辰煜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说好不容易忙完了,请你去逛个街的,你这样走两步冻死了抢我羽绒服怎么办?” “走啊,室内都有暖气,室外那么几步冻不死,小姑娘可以,我也可以。”凌溪回答,对自己的抗冻能力信心十足。 于是丁辰煜一脚油门,开向了附近的步行街。 再下车的时候,凌溪就换上了甜腻的御姐音,挽着他的胳膊让他买这买那了。临近年关,年前最后放纵一次的顾客不少,不过他们走在路上,还是够抢眼的。 不知道凌溪怕不怕,反正丁辰煜已经从提心吊胆到习惯了,真的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凌溪有时候比女人还像女人。 他就淡定地刷着卡,反正凌溪对到底能宰他到什么程度心里有数,不会胡作非为。 但即便他俩看起来总少了点真实男女朋友的火花,尤其是凌溪表演欲旺盛,看起来多多少少像是傍大款,光丁辰煜一言不发刷卡的样子,就够店员们羡慕了。 管他是门当户对的女朋友,还是被包养的小三呢?有钱不花白不花。 拎了五个手提袋的时候,凌溪停下了,掏出手机,跟丁辰煜合影两张,一张发给他,一张自己发朋友圈。 坐在商场顶楼的餐厅,他俩前脚点完发送键,丁妈妈后脚就点赞了。 他俩相视一笑,无奈摇头,果然,不管岛城闹多大的风风雨雨,家里关心的还是适龄青年的婚恋问题。 · 只要家里有长辈,小年就分外热闹。 感觉到二位小年轻的关系有所缓和,郑姨高兴地给陆远哲和程墨做了三个菜,煮了两种不一样的水饺,又弄了点凉菜端上桌,凑了满满一桌子碗碟,非常满意。 程墨在帮着摆碗筷,陆远哲洗了个澡出来,被这“浓郁的节日氛围”惊呆了:“不是吧?这吃完我抽空健身的功效就全没了,你知道做一个身材优秀的刑警多难吗?” “那你再叫几个朋友来呗。”郑姨一点不怕事多,鼓励他呼朋引伴,“过小年不热闹怎么行?我就管做饭,一会也回去过节去了。” “算了吧,人家也要过节,我爸妈就不一样了,他们上上个月跟我姐在国外欢度圣诞,就没想过回来看看我。”陆远哲抱怨道。 “他们怎么知道你有空?你上个星期有几天回来吃了?”郑姨替他爸爸妈妈辩解了一句,“就算不忙,你以前也很少回来吃饭啊。” 这个“以前”读的略有点刻意,在暗示程墨,朋友众多的陆远哲以前可没有这么喜欢待在家里。 陆远哲也看向程墨,程墨听懂了郑姨的意思,但没有接话,像平时一样装傻白甜笑笑。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吃,尤其程墨,多吃一点。”郑姨暗示完就走,绝对给他们留下充足的独处空间。 “嗯。”程墨乖巧地点点头,又是那副极讨长辈上司喜欢的样子。 “小年快乐。”陆远哲目送郑姨远去,关上了门,然后坐回餐桌拿起筷子。 程墨也拿起筷子,以极快的速度瞥了他一眼:“小年快乐。” “小年快乐。”他回了一句,然后补充道,“虽然我有太多真相没揭开,过年也没有人陪,不是很快乐就是了。” 程墨听出他话里有话,但没有抖出自己秘密的意思,给他夹了个水饺堵住他的嘴:“多吃点。” 聊别的可以,但只要他打算提那天的事,程墨就会把他堵回去。如果要程墨去学一门武术,他觉得程墨一定是太极拳大师,反正就不给他聊正经事的机会就对了。 饭后,陆远哲在画室里画到脖子累了,走到阳台前拉开落地窗,就听见呼啸的北风里夹杂着规律的划水声,程墨又在他的游泳池里来回游动,不时换一个姿势。 换到仰泳的姿势,程墨跟他对视了,他扶着栏杆没说话,程墨也没有开口,跟他长时间地对视着。 水面荡漾着柔和的波纹,程墨的身体绷出好看的线条,他扫视了一眼,被程墨感觉到了视线。程墨吐出了口中的空气,一下子沉了下去,过一会儿从泳池边缘浮上来了,摆明了不给他看。 这次程墨没有故意给他展示自己的线条,要撩动他的心火了,但他更感觉大事不妙——揭穿了程墨是个难搞的精神病,他还是不时能感觉到怦然的心跳,心动又气愤,不知道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在他面前怎么还能那么动人。 要是有人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栽进这么一个坑里,他一定少交点朋友,尤其不要勾搭程墨这样一看就神秘感很重的人。 他脱掉毛衣,脱掉外裤,脱掉衬衣,翻过栏杆。海畔的北风一吹,他冷得一哆嗦,脑子一热就跳了下去。 远不如程墨落水的姿势协调,他溅起了一小片水花,好在不是拍进水里。 松开捏着鼻子的手,他划了两下水,从水面浮起来,程墨在不远的地方盯着他看。 他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比一轮?” “好。”程墨点点头,说游泳的事情,嘴角向上扬了些许。 这个他只拿来开party装大款的游泳池,在程墨到来之后,第一次真正起了作用。 第31章 case 2-14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宴不在节假日犯事。除夕,他们专案组放假了。 故意趁孙炎在办公室的时候下班,他们一一路过刑侦队的办公室,耀武扬威地走了,恨不得比局长走得都浮夸。 陆远哲往刑侦队办公室里看的时候,孙炎说话了:“哟,回家待业了?” “说明宴的人也要吃年饭,怎么?盼着有变态杀人狂出现?”他斜了孙炎一眼。 “那可不敢,就是你们是不是也应该抓紧时间把人家揪出来了?这一晃人家都派了两个虾兵蟹将来了,你们连龙宫的大门都没找到啊。”孙炎也回给他一个白眼。 “在努力呢。”他最后怼了一句,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走廊,站在院子里深呼吸了一口冬天的冷风,然后独自骑上自己的代步车,向廉租房小区去。 程墨往反方向走,坐上地铁回家去了,再怎么样,还是要回家过年的。 陆远哲开车往机场去,这个时间正好能接到他成天在国外快活的家人们。 本来没指望有家可回,turning也歇业两天,他打算约几个跟他一样的孤家寡人一起喝酒的,结果他爸妈和姐姐竟然回来了,姐姐还带着姐夫和一岁的外甥一起回来,一下子把屋里填得满满当当。 他们待这一天就走,正好跟程墨完美错开,不过这样也好,天知道他们看到程墨长住他家是什么表情。 他刚开到机场,就看见他花枝招展的妈妈挽着中年发福的爸爸,旁边站着染了一头红发的姐姐和金发碧眼的姐夫,一岁的外甥坐在婴儿车里,一家人在广场上格外醒目。 他笑容满面地停了车过去迎接他们,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嫌弃。 “你今天好土。”他妈点评道。 “您想让我怎么去上班?”他翻了个白眼,“对不起,拖全家后腿了,明天放假一定改正。” 他载着一家人回家,虽然在车上互怼,但他还是高兴的,总比没人回来看他好。 然后不出意外的,一到家,他们就发现了程墨生活的痕迹。 “你终于有男朋友了?”看门没关,他妈妈就在程墨的卧室门口好奇张望,“哇,好整洁的男孩子。” “那可不光是整洁,那是没有人味。”陆远哲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有故事哦。”听到他的语气,姐姐也八卦起来。 “还没有故事呢。”陆远哲否认了。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和以前一样,是来借住的,就是时间比较长,不一般。 “长什么样,我们能不能提前看看,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姐姐问。 他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了苏小芷拍的程墨:“局里新来的射击好手,分给我们专案组了。” 一家人炸开了锅,男人在看步枪,女人就清一色地看脸看身材,一起猛点头赞美“这个好这个好,这个特别好”,程墨身上干净的气质分外吸引人,也不是一两天了。 “移民来美国吧,已经合法了。”姐夫的中文还不利索,都加入八卦了,“好帅。” 直男都喜欢,可见不一般。陆远哲只有在心里苦笑,然后问他们:“你们真支持假支持啊,知道他是谁吗?” “谁?”陆妈妈问。 “程市长的儿子。”他回答。 “酷。”这回陆爸爸竖起了大拇指抢白,“你去吧,也许还给咱家企业拓展规模铺路了。” “不是绊脚石就不错了。”他无奈地看了他爸一眼,不应该问他们这一家子不靠谱的人。 他十八九岁时候那么不靠谱,可能就是得了家庭的真传。 · 大年初一,明明是放假,比上班都累,陆远哲载着一家人到处旅行。要不是大年初一大部分店铺都没开门,可能要走断他的腿。 这时候他有点庆幸被分到专案组了,从前在刑侦队,他爸妈真不用除夕回来看他,节假日他们比平时忙多了。 不过毕竟是个疯狂引进外来人才的新兴大都市,春运带走了绝大多数外地人,现在街上一片荒凉,就像是清场的大型影视基地。 “这几年岛城真的日新月异。”陆妈妈感慨道。他们就是专门回来看家乡的,才不管路上开着几家店铺,硬要把大街小巷、广场公园都走一遍。 “说明程市长还是不错的。”陆爸爸回了一句,“是个有手段的人,你跟他儿子好好相处,说不定我们就回来拓展公司业务了。” 提到程墨的爸爸,陆远哲又想起程墨在案发现场了无生趣的眼神:“你们觉得程市长不错?” “怎么?他不好吗?”陆爸爸问他,“棒打你们鸳鸯啦?” “那没有,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不是他搞出这么个专案组,才让我大过年的无所事事嘛。”他随口回了一句,没提程墨的事情。 “那是他对宴很警惕吧。”陆爸爸分析道,“我那时候还在岛城,他在扫黑除恶方面真的出了很大的力,怕被报复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听说他去了现场。”陆远哲点点头。 “不止,他还提供了宴的一些情报给公安。”陆爸爸回忆道,“总之很厉害的,我很想认识一下。” 这倒是陆远哲没听过的,可惜他爸也说不出什么门道,宴的档案是岛城公安局的机密,没有权限,专案组也调不出来,只能看个简略概要,恐怕要问唐局才能知道事情始末了。 “他儿子当刑警,说不定还是遗传他爸的刑侦天赋呢。”陆爸爸随口猜测了一下,“能把岛城这么快带起来,应该也是个聪明人了。” 陆远哲回味着他爸的话,点了点头:“那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他。” 随后话题就被他妈妈扯远了,比起一个有手段的老爸,他妈还是更关心那个漂亮的宝贝儿子是什么性格、像不像他爸那么古板、对他到底有没有意思。 要是上个月,陆远哲肯定能滔滔不绝说出好多新奇故事,现在只能应付一下,他也不知道程墨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把他一个刑警都走累了也说累了,他们终于心满意足地取了行李飞走了,迎着夕阳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但带走一大堆土特产。 “你们又抛下我一个。”他在机场抗议,这场家庭聚会真够短的,连短途旅行都算不上。 “那要不你改过圣诞节?圣诞国外放假。”他妈妈提议道。 “我倒是想,你问问我们唐局想不想。”他把手一摊。 “得了吧,三天就嫌我们烦。”他姐姐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的性格非常了解,“加把油,下次我们回来,最好你已经安定下来了,不要再跟那些狐朋狗友一起混了。” “上次你还说男人要四海之内皆兄弟。”他斜了他姐一眼。 他姐耸肩一笑,知道他懂自己说的什么意思,没有解释。 在闸机口道别,他立刻开车回去了,也没有太多留恋。说起来是有点寂寞,不过他想去随时都能去,年纪轻轻,好像也没必要这么早开始恋家。 今天程墨不回来,就他一个,他不想打扰郑姨过年,给自己下了碗面条。 吃了面条,他回到画室里,给自己放了点音乐,重新拿出了一张水彩纸。之前画的那几张都不满意,今天但愿他能顺利完工。 他不知道程墨说的画面张力到底是什么,他都是随性创作,平时很容易就满足了,唯独送给程墨的这幅,怎么都到不了位。 可能他想表达的太多了,一张水彩纸容不下吧。 他扭头看了一眼阳台,今天是个好天气,他把家里所有的灯都灭了,就能看见星星。 一个人坐在阳台扶手上,夜晚刮着大风,周围一片漆黑,他还有点忐忑,生怕自己意外落水。 他喜欢解谜、喜欢冒险,但本能珍爱生命,不太能理解程墨燃烧自我一样的积极和固执倔强的厌世。是进化过度,把生物活下去的本能进化没了?还是家庭精英教育搞得太过分,让他太累了? 他低头望了一眼程墨喜欢的游泳池,现在像一个深深的黑窟窿,望不见底。程墨喜欢从这里跳进池子里,是不是在找死亡的感觉? 他觉得天上的星火、远处的海洋、海上的孤岛、海下的游鱼,都能让人留恋生命,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程墨那里就索然无味。 好在是心病,还扯不上生理疾病,但放着不管,总有一天会恶化的。 正想着程墨,程墨就给他发消息了:“能不能给我拍一张我房里白板的照片?我在整理案子。” “你一定要大年初一整理吗?”他回了一句,但还是从扶手上下来,到程墨房里拍了照片。 “不然呢?看春晚回放?”程墨居然跟他抖了个包袱。 “也不错啊,如果你喜欢的话。”他把白板上的内容发给了程墨。 “我不喜欢。”程墨直白地回答他。 “我很好奇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回消息过去。 程墨过了一会才回复他:“没有。” 他停顿片刻,不知道怎么接话,程墨居然主动又跟他多聊了一句:“你呢?” 程墨能主动在手机上发出提问,那一定是在逃避现实生活。他虽然问了那么多人,大家都说程墨的爸妈没有区别对待,但他现在确定了,不管有没有区别对待,程墨一定不太适应那个家的气氛。 起码程墨是个喜欢把笑容摆在脸上,害怕其他人感觉到尴尬和冷漠的人,但他爸刚好相反,铁面无私、雷厉风行。 “你猜?”他关上程墨的房门,望着落地窗外璀璨的星空,好像有了点作画灵感。 第32章 case 2-15 程墨在大年初二晚上回来了,陆远哲喊他吃夜宵,他没拒绝,就坐在沙发上等陆远哲摊两张薄薄的煎饼。 夜宵上桌,就着点凉菜,他俩喝了碗汤。 本来这时候应该来点酒,但陆远哲坚持听从医嘱,拒绝了程墨的提议。医生说,肠胃靠养,程墨起码修养半年,才不会落下病根。 这么点夜宵,他们十分钟就吃完了,就这十分钟,陆远哲也感觉到了程墨回家并不开心,起码没有他那种刚跟家人分别的留恋和温暖。 理由是程墨回来以后,反而比离开之前更活泼了,淡定跟他聊着春晚节目、岛城每日新闻,完全不回避他的眼神。 这种活泼是装出来的,越不开心演得越浮夸,陆远哲现在已经能抓准程墨的心情了。 “你爸对你的工作满意吗?”他决定不遮掩了,单刀直入地问。 “不满意。”程墨摇头,表情轻松,说的都是气话,“恨不得我们明天就把宴整个捣毁。” “那也真够想当然的。”他叹了一口气,偷偷瞥了一眼程墨,还是用钢尺都撬不下来的标准积极表情。 光速扫荡两张煎饼和凉菜,趁程墨把碗放进洗碗机,他把水彩连同画架一起从卧室搬到客厅:“喏,送你的。” 程墨愣了一下,没想到经历了上次的争吵,揭穿了他的秘密,陆远哲还会坚持送画给他。 画上是漫天星辰和沉静海湾,蓝黑的色调,星星是最闪亮的部分。他其实不懂水彩,喜欢的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陆远哲送给他了一个小世界。 “谢谢。”他把画拉到自己这边,揽着画架。 感动是有的,陆远哲对这个世界的向往他也感觉到了,但难以撼动他内心坚定的想法。 陆远哲也知道三观不会因为一幅画转变,这只是他的开始,不是他的王牌。 “我不跟你遮遮掩掩,我喜欢你,打算追你。”陆远哲坦白了自己的心情,没想过自己人生第一次告白是这么个氛围,“你积极向上也好,寻死觅活也罢,喜欢的感觉到了,我阻止不了,不想憋在我这里,决定分享给你。” 他一定是以前吊太多小受的胃口造下了孽,才会遇到程墨,不光要为感情费心,还要为对方活着费心。 没想到他的表白来得这么突然,程墨的惊讶写在了脸上,最后都收进了眼睛里。 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程墨没拒绝。 “我也喜欢你。”程墨垂下眼神,轻声回应了他,声音是他们第一次遇到的干净清澈,仿佛有点羞于开口。 演得极为完美,但陆远哲没接受,轻描淡写地戳穿他:“你不喜欢我,你骗不了我。” “我喜欢你。”程墨抬头,给了他一个足够诚恳的眼神。 对视几秒,他动摇了,也许这是实话吧,但跟他交出去的爱情还有点距离。 要程墨真的喜欢他,能把他当做精神支柱,他也不是不可以暂时做一下程墨的依靠,慢慢教会他活下去的快乐。 但显然程墨对他的喜欢止步于“好感”,和他从前交的那些恋人未满的朋友一样,挺好的,就是没有羁绊。 “不爱自己的人,爱不了别人。”他抛出了自己的观点。这有点像在讨论哲学了,但他认为就是这样。 不热爱生命、不热爱自己,随时准备英勇就义,为什么会爱别人? 这话一出口,程墨攥住了自己的拳头,本来试图反驳,后来又咬住了下唇,没有开口。 他0.5秒以内就心软了,走上去抱了抱程墨:“对不起。” 程墨在他肩膀上摇摇头,这时候就像受了委屈的小男朋友一样好哄。 · 睡觉之前,他们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陆远哲给程墨削着苹果,程墨坐在他旁边等着。 趁着聊得不错,陆远哲打算打听一下程墨变成现在这样的缘由:“在不透露你不想说的秘密的情况下,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没有要自杀。”程墨又纠正了他的话,“我是要早点结束这一生。” “为什么?”陆远哲追问道。 “我有很多不活着的理由,没有活着的。”程墨回答,其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说了其他人也理解不了,“我活着,就总是政敌对付我爸的一个定时炸弹;我后妈不喜欢我,也不让我弟弟接近我;我爷爷奶奶就更讨厌我了,老一辈对私生子的嫌弃,比年轻人直白多了。” 陆远哲就知道,他们家不可能没有问题。 “你爸妈吵架吗?”他看向陆远哲,“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你关上门,就能听见屋子外面关于你的种种议论争吵,听得见但听不清,你拉开门就停了。他们不向你说明、不责怪你、但也绝不亲近你。久而久之,你会觉得所有声音都跟你有关,所有的纠纷都围着你转,但你除了远离他们,无能为力。” 陆远哲默然,他们家虽然都不靠谱,但全是清一色的开朗个性,就算他爸妈吵架也没有隔夜仇,他没有这样的体验。 看他不说话,程墨停下了,冲他笑了笑:“我是不是不应该卖惨?多的是比我过得不好的人,都在努力活着,我说得太多,只会显得我矫情。” “我愿意听。”陆远哲把苹果递给他,又给自己削了一个,“我这人不仅乐于助人、热衷调解纠纷,还特别喜欢你,你愿意多跟我说几句话我都高兴。” 程墨被他逗笑了,咬着苹果,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玩笑,但他是认真的。 看程墨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才发表观点:“不管你家里的人对你怎么样,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嗯。”程墨点点头,平静地认可了他的话,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死了不好吗?人又没有灵魂,死了就是电脑关机、软件卸载,不管死前后不后悔,没了就是没了,没办法为自己感觉到难过,所以别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就好。” “正因为人死没法后悔,所以我不希望你草率做这样的决定,人只有活到寿终正寝,才能搞清楚自己这一生究竟值不值得。”陆远哲也看着他。 “值不值得重要吗?”程墨问。 “重要。”陆远哲用力点头,“另外,你已经没法不添麻烦了,我会替你难过。” “很快就忘了。”程墨吃着苹果,少有地有点哽咽,停顿了片刻才往下说,“我们顶多就是比友情多了一点,很快就忘了。” 陆远哲不能跟他保证自己没那么容易忘,因为保证了也没有用,他只能诱导程墨试一试:“那你活着等十年,看我会不会对你失去兴趣?” 程墨跟他对视了几秒,确认了他的决心,无奈地扬了扬嘴角:“我真的不值得,但我不能说。” 事先说好的,不能说的事情不问,陆远哲只有停下对这个问题的深究,等程墨愿意讲的时候再听。 他们算是交过心了,可惜不能互相理解。 现在线索串起来了,陆远哲问他:“因为不想活了,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所以你当了警察,英勇就义了算是光荣,对大家都有好处,是吗?” 要是英勇就义,大家惋惜归惋惜,也不会多想。他爸的政敌不能拿牺牲的警察做文章,他就算是不留负担地把这一生甩掉了。 “差不多吧。”他能说的就到这里了。 “我如果说你爸妈在虐待你,你能理解吗?”陆远哲问。 “没有。”程墨摇摇头,坚持自己的看法,“我爸对我和我弟弟都一样,我像我妈妈,我爸坚持认养我,我后妈觉得他忘不了自己的白月光,不想看到我也是应该的,爱情是排他的。” “我觉得这也算是冷暴力。”陆远哲告诉他。 “大概吧,但我不恨他们。”程墨回答。 别说冷暴力了,父母对于孩子来讲,是个高层次的存在,哪怕遭遇生理上的虐待,很多小孩也没有办法怨恨自己的父母,陆远哲看过相关的书籍,觉得程墨也陷入了这样的问题。 况且在程墨的认知里,他爸对他和他弟弟投入了一样的感情;他的后妈冷漠归冷漠,也没有限制他吃住,两个人过的是一样的日子;他弟弟虽然话不多,但跟他关系还不错。这样的感情已经足够了,他没资格抱怨。 “最后一个问题。”陆远哲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找不到你妈妈是怎么出事的,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程墨拒绝得异常果断,突然有了拘谨和防备。 “那就算了,谢谢你愿意跟我说,不早了,睡吧。”陆远哲没有强迫他,扔了自己的苹果核,看着他把苹果吃完了,捏了捏他的肩膀,“你要是睡不着,或者还有什么要聊的,随时过来,我今晚不关房门。” 不想给程墨任何压力,他回房回得很干脆,但刚走出去两步,突然被程墨拽住了手腕。 “等一下。”程墨拉住他,整个人凑了上来,从背后环住了他,“我能证明我喜欢你。” 陆远哲愣住了,他没想到程墨这么执着,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程墨环着他的腰贴上来,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用好听的声音诱惑他:“给我个机会证明一下吧。” 当夜他无数次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推开程墨,把事办了再聊也好啊,但当下他只惦记着戳穿程墨的谎话。 “我好歹也是个跟狡猾罪犯打交道的刑警,这点分辨真话谎话的水平还是有的。”他挣脱出来,回头问程墨,“为什么老想着玩这套?谁教你的?” 程墨没说话,低头看着地面,仿佛要把地面看出个洞来。 这个角度刚好,他看到程墨的脸一直红到后颈,就这样钓两句就脸红,怎么看都不是个撩拨别人的熟练人士。 他的脑子像超频的cpu一样,在烧坏的边缘飞速运转了几十秒。可能是看多了电影,或者跟程墨相处一段时间了,或者是男人的直觉,他脑子里有了个荒谬的猜测:“你……想在临死之前……嗯?” 他好像猜中了,程墨的身体绷紧了:“不行吗?临死之前……总不能……” “你电影看多了吧!”他瞪大眼睛盯着程墨,实在很难理解话题怎么走向这么荒谬,“人家喜剧里追求临死之前不能做处/男,你也吃这套?!” “那人在生与死之间,总要体验一下爱与自由吧。”程墨语气理直气壮,但根本不敢看他。 “那你选错人了吧,我告诉过你,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他又为自己申辩了一次。 “但万一……万一,我可以呢……”程墨反驳了一句,这样还不够,还要再加一句,“我没在诱惑你,是证明一下我确实喜欢你。” 诱惑不行,改证明自我的策略了,陆远哲哭笑不得,扶着他的肩膀让他抬头:“这样吧,我们谈个判。” “嗯?”程墨的脸上还在烧。 “给我一百天,你一百天内不要给我作死,一百天以后,我满足你的愿望,行不行?”他问程墨。 程墨犹豫片刻,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嗯。” 这算是陆远哲给人的承诺里的荒唐之最,尤其是说完这段漂亮话回房以后,他无比后悔地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更荒唐了。 干嘛把时间定那么长,他搞定程墨哪需要一百天?他让程墨体会一下爱与希望,难道会需要一百天?! 第33章 case 3:台风孤岛 熟悉的食堂圆桌、熟悉的菜色、熟悉的碗筷、熟悉的同事,少有的没人动筷子。 头顶的吊灯亮得刺眼,所有人低着头,最多交换一两个严肃的眼神,很快又把眼神移回到自己的盘子上。 “我最后问一次,有没有叛徒?”坐在主座的人问,神情严肃,但语气有点中气不足。 没有人应答,每个人都事不关己地任由视线四处飘忽,把忐忑和恐惧都藏进无神的瞳孔里。 “那我就喊人来了,渡过这关,大家还是好兄弟。”主座的人通知道。 这时候大家才一起抬头看他,神色各异,仿佛下一秒就要生动还原《最后的晚餐》了,可惜到了最后都没有人发表意见。 不是你杀的,你出什么头? · 春节一过,整个岛城就迅速复苏了,空旷的街道重新跑满了各色的小汽车,歇业的商铺也抢着迅速开业,开始祈祷新一年的业绩节节高了。 比起春节,元宵的岛城热闹多了,不少饭馆会白送一小份汤圆,为这个欣欣向荣的未来商业大都市增加人情味。 不知道宴是不是也在追求自己的“人情味”,自打小年结案,到元宵过去,他们都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他们不动,专案组还是有无穷多未完的线索要追查,比如地下整容医院、错综复杂的资金出入记录等等。 不光要忙自己的,还时常被其他科室喊回去打工,宴短暂地停下了,但岛城还有许许多多需要公安局伸张的正义。突发状况不可控,大家轮流被调走,只有吃饭时间回来,准时享受专案组特供的豪华外卖。 难得今天所有人都有空,午休时间,丁辰煜泡了红茶,万弋问大家想不想来一局紧张刺激的绝地求生,得到了集体响应。 程墨被陆远哲按在座位上加入游戏,苏小芷在看热闹,丁辰煜、凌溪和万弋就带着程墨这个新手打高端局,体验当代年轻人该有的生活。 为了给他点时间适应,他们一路开着车打野,到决赛圈才遇到敌人。 新手打高端局仿佛送温暖的快递员,走到哪里人头送到哪里。程墨虽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神枪手,但在游戏里完全没有这个实力,只比落地成盒好一点,是蛇皮走位以后死亡的。 “没事没事,刚开始都这样。”陆远哲趴在他的椅背上,憋着笑安慰道。 正好一局结束,陆远哲的显示器自动亮了一下,门外的防盗监控拍到人了。他瞥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自己桌面上的零食,然后清了清嗓子。 大家立即坐好,这次连程墨都明白了,火速关掉游戏,端正姿势。其他人快人一步,已经开始像新闻联播结束以后的主持人一样整理各种文件了。 陆远哲在唐文敲门的后一秒迅速拉开专案组的大门,并致以诚挚的问候:“唐局好!” “你小子有透视眼是吧?”唐文至今没发现走廊的摄像头,抬头看到他迎宾小哥一样的笑脸,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可以了可以了,越来越肉麻了。” “应该的应该的,一般一个月都不会有人拜访一次专案组的。”陆远哲带着笑脸,含沙射影地抱怨了一句。 “我这不是来给你安排任务了吗?”唐文瞥了他一眼。 “有案子?”陆远哲诧异地问。最近听说确实有什么案子发生了,但孙炎已经破案了,好像跟专案组没什么关系。 “有,但不是宴的。”唐文难得走进专案组,还关上了大门,“弯月岛知道吧?离岛城最远的那个小岛,上面有个研究所,昨晚有个研究员猝死了。他们不想随便立案,所以想请我们刑侦队派个口风紧的去看看,我打算派你去。” “嗯?”陆远哲疑惑地皱起眉头,“怎么猝死的?” “他们说没有外伤,熬夜加班,第二天起来就那样了。”唐文回答道。 “那正常报警不就得了?干嘛还要派人先去看看?”陆远哲不解地问。如果现场基本排除他杀嫌疑,家属又同意结案、拒绝解剖,那应该就是普普通通地走个程序。 “这事现在只有研究所的管理层知道,要是警方大张旗鼓地去,立刻上到股东、下到清洁人员,全知道了。他们希望在这事公开之前,对整个情况有个大致了解,免得有人借机生事。”唐文解释道,“这是个政府帮扶的项目,出了命案是很敏感的。” “那也应该让法医去啊,我又不会验尸。”陆远哲耸耸肩。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人家指名让你去。”唐文回了一句,不满地盯着他,“你问题那么多做什么,刚手头有点活干了就开始偷懒了?” “那可不敢。”陆远哲连忙摆手,他是乐意去的,只是医学知识确实有限,“那我带凌溪去看看?” “他们说通知家属了,家属不同意解剖,除非有疑点。”唐文说着,瞥了凌溪一眼,虽然今天穿得很端正,但外套里面恐怕还是非常“耀眼”,别以为他很少来就不知道了。 “傍晚开始就刮台风了,说不定船过不去。”程墨又确认了一遍天气预报,提醒道。 “那我突然想起来我晕船,还是算了。”凌溪果断拒绝,“人家说了,就派一个人去,陆队你自己去吧。” “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陆远哲往后退了两步,开始盘点得到的情报,“刮台风,被点名上岛,命案,这一听就是鸿门宴啊。” “人家一个生化研究所,跟你摆什么鸿门宴?”唐文白了他一眼,“那岛上还有军方的人呢,就驻扎在另一边,你就是走着去也能求救,谁能谋害你?” “那您听这个架势,不像是有坑在等着我跳吗?”陆远哲抱住自己,随后凑到唐文耳边,“我这也是为了局里的面子,万一上了什么人的当,背了黑锅,多不合适。” “我跟陆队去吧。”程墨看向唐文提议道,“这个项目是我爸一力促成的,真要有什么事,我去了,他们也比较容易向我们交底。” 陆远哲一句拒绝都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虽然程墨最近看起来确实很老实,很认真在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但真的遇到什么状况,他还是怕程墨会突然冲动。可他又不想断然拒绝,让程墨觉得是他不相信自己,从而失去履行约定的积极性,于是憋回去了,看向唐局。 他觉得唐文一向把程墨当做专案组的吉祥物,是不会同意的。 哪知道唐文立刻点头:“那就这样。”随后背着手拉开门,倒退一步离开了专案组,一气呵成,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他只听面前砰地一声,门就关上了,他愣了几秒再拉开门,唐文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完了,我要背锅了。”他关上门,长叹一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肯定是对方一口咬定熬夜猝死,不想解剖,所长又跟唐局认识,双方一商量,就变成了先派人来看看,好用警方压住家属深究的念头。” 他才不相信都搞定家属了,研究所还要请他去看什么情况。 “去就去嘛,我还想去呢。”苏小芷托着腮,羡慕地看着有工作的二位,最后盯着陆远哲抱怨,“你怎么不带我去?” 如果当时陆远哲指名她,她一定举双手同意。 “哪有你的份。”陆远哲耸耸肩,“一开始唐局想让我带去的就是程墨,他在场,谅他们也不敢让我们公安局背锅。” “也不一定是火坑嘛,万一真是猝死呢?”凌溪随口接了一句。 陆远哲斜了他一眼:“那还轮得到我去看?我又不认识那个所长,他指名我不奇怪吗?” “不奇怪啊。”丁辰煜插话进来,“专案组跟外头关系那么差,就不会东一嘴西一嘴说出去了,你看唐局进来还关门了呢。” “……”没法反驳,陆远哲沉默片刻,倒回沙发上,瞥了一眼程墨的背影,“那收拾一下,我们出发吧。” 带上程墨也好,免得他出差去了,程墨又在这里动歪脑筋。 “收拾好了。”程墨站起来,电脑正好开始关机,显然早就准备好要起身了。 “可以。”他无奈地给程墨比了个赞,程墨就是故意上套的,才不是什么傻白甜。 · 能被新闻预告的台风,确实不是小事,虽然还没有正式到来,但开车走在路上,陆远哲就已经感觉到了气温骤降。本来已经开春的岛城又迅速回到冬天,海风跟吹来了刀片一样凛冽。 通过唐局给他的电话,他跟研究所的蒋所长联系上了,对方真的很热情,说起专案组这两个月连破两起大案,跟他客套了好几轮。不光说话热情,还派了船来接他俩。 今晚到明晚通不了船,起码要待两夜,陆远哲和程墨回去收拾了一下换洗的衣服。陆远哲还花了点时间装箱,程墨几乎是流水线操作,迅速打包出了一只跟来的时候差不多的行李箱。 “咱们回来以后去逛逛街怎么样?”陆远哲看见程墨骑在行李箱上百无聊赖地滑动,提了个建议,“你短时间又不打算搬出去,添置一点东西嘛。” “很快就会自动添置了。”程墨笑了笑,说起这事好像又有点开心,又有点无奈。 “为什么?”陆远哲一愣。 “我告诉我弟弟你家地址了。”程墨回答道,“他喜欢超量购物,可能会寄来一些东西。” “我怎么听说你弟弟不苟言笑?”陆远哲皱眉回忆道,不太相信程家还能出现一个购物狂。 “又不影响他喜欢买东西。”程墨不以为然。 出门还算顺利,雨水还没有来得这么快,去弯月岛只需要一两个小时,远没有到禁止开船的时间。 他俩上了研究所给他们约的船,比想象中小,只能算是个小艇,看来今天没有其他人往研究所去。 开小艇的驾驶员跟他们是同龄人,虽然晒得黢黑,但一看就很开朗。跟他聊了两句,陆远哲更觉得确实被坑了。 “你们上岛真不是时候。”他诚恳地点评道,“不是我说,可能是台风两日游了。” 台风走势猛烈,今天下午刚更新的天气预告,不光岛上暴风骤雨,只怕岛城本身都要面临停电停水甚至内涝的问题,要放两天台风假。 “反正蹲在研究所里嘛。”陆远哲心里苦笑,但表面上还是一脸不怕事的表情。 “到时候又停电又停水的,大冷天多受不了。”眼看就要变天了,驾驶员嫌弃地摇摇头,“注意保暖。” “不是吧,他们都在这里搞了三五年的研究了,还没整出一套保险的供电设备吗?”陆远哲有点惊讶。 “那当然是研究优先,住宿靠边。”驾驶员笑了笑,“关键时刻就顾得上实验室了,住宿楼停了就停了呗。” 说到这里,他好奇地看了陆远哲一眼:“哥你搞什么研究的,这时候去?” “呃……”这事陆远哲还真没想过,他一个混到毕业的文科生,哪里懂生化实验室都能做什么,全靠瞎编。 他看了程墨一眼,表示自己要乱说了,结果程墨会错了意,当成了求助。 “不同浅海食用鱼的育种与肉质考察。”“洄游鱼类的生态补偿研究。”他俩同时开口,随后惊恐地瞪了对方一眼。 “还有来这里做肉质考察的?怎么考察,吃了吗?”驾驶员也惊呆了,看向陆远哲。 “很多水产研究观察结束都吃掉了。”陆远哲硬着头皮回答,“不好吗?” 这是实话,但驾驶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蒋所长以前是搞化学的,现在不知道怎么搞起了海洋动植物研究,好像还配合做了一批水下勘探工具的设计,真是个全才。”程墨硬着头皮搭话,才把话题岔到了别处,“我们这次是来配合他们的一个综合项目的。” “他们这两年确实经费充足,最近有个大项目,来来去去好多人了。”驾驶员附和道,想了想又有点迷惑,“不过马上刮台风,好多人都放假了,你们这时候去啊?” “先熟悉一下环境嘛,还要提交一点材料。”程墨淡定地笑了笑。 真是个鸿门宴,怎么听都不太吉利。陆远哲在心里嘀咕,随口感慨了一句:“希望能顺利一点,别台风一来房顶都卷走了。” “那你放心,有军队在上头呢,救援杠杠的。”驾驶员笑道。 虽说只是一支小分队驻扎在这里,来做一些设备的水下试验,但好歹是正经军人、长期驻扎、装备齐全、训练有素,大家还是很放心的。 看到弯月岛的海港的时候,已经有台风压境的感觉了,研究所占着海湾一角,军方占着海湾一角,整座岛看起来还是很空旷,布满了绿色植物。看到植被这么丰富,陆远哲又多放心了一点,起码没有随时被吹得光秃秃的危险。 天气不佳,连驾驶员都不敢贸然返航,一边送他们靠岸,还一边跟老师傅通了个电话才敢回去。 “一路顺风,下次再会。”陆远哲向他招手,一转身望见远处走来两个人,脸上立刻换上了客套的笑容。 虽然是命案,但让他猜想,今天还是免不了一场客客气气的应酬。 第34章 case 3-2 不知道是对命案心虚,还是忌惮程墨的身份,蒋所长亲自出来迎接他俩,一上来就跟他们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友好握手,一点长辈的架子都没有,随后向他们介绍:“这是沈俐,我的秘书。” 沈秘书虽然年轻,但表现得落落大方,一点不羞涩,热情但礼貌地跟他们握了握手,还反过来惊叹他俩年轻有为。 光寒暄就花了三分钟,陆远哲好不容易掌握主动权,夸了研究所几句,这段漫长的接待终于进入第二阶段——蒋所长的自卖自夸。 带着秘书一唱一和,蒋所长大力介绍了他们这个研究所近几年取得的成果,说得天花乱坠。 陆远哲没听懂,但看明白了,就这个频频瞥向程墨的眼神,这些是说给程墨的爸爸听的。 程墨好像对他们这个项目做过点功课,不管是说生物医学,还是生态学,多多少少都能接上话。 看他这么有兴趣,还长了一张涉世未深的脸,蒋所长放心不少,开始飘了,吹得陆远哲好像都听出点破绽了。 程墨倒是真配合,一直面带笑容,眼神真挚,跟刚进专案组的样子一模一样。 陆远哲在心里叹气,除了他,看来真的没人能戳穿程墨这个五好学生的伪装。 虽然是岛城相当先进的研究所,不过楼房修得很简朴,都是标准的长方体,没有设计什么艺术造型。可能是怕实验事故波及周边,每栋楼之间的距离有几百米,中间还留了点草丛树木做隔离带。 一路走,陆远哲一路观察了一下,一栋三层楼高的宿舍楼,听蒋所长介绍,人多的时候能住满一大半,但这几天比较冷清;一栋占地面积最大的实验室,地下一层,地上四层,所有室内能做的实验都在这里;一栋五层高的办公楼,用来办公和接待;最后就是一些配套附属建筑了,有些实验不适合在大楼完成,也盖了独立的小房间。 一直到把他们引进研究所主要办公楼,介绍完大厅和各个部门,程墨才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问:“现在引我们去看一看出事的研究员吗?” “吃饭前?”这话题转的有点硬,蒋所长愣了一下,“二位要不先休息一下?” “没事,耽误不了多久,说不定不是什么大事呢?”程墨笑道。 这话蒋所长爱听极了:“那行,那我让小沈给你们把行李先放过去,我先带你们去看看吧。” 陆远哲在心里叹气,行,上钩了。 · 离开简约大方的办公楼,他们往稍矮一些的实验楼走去。受台风影响,时间也不早了,天渐渐黑了下去,一路上的路灯亮起来了,这要是真的断电,恐怕还不太好走。 “确实是个简单情况。”蒋所长一边引他们过去,一边向他们介绍,“你们知道的,做实验有时候会半夜进样取样,贺志刚是昨天留下来加班的员工。” 昨晚,死者贺志刚为了取样,半夜在403化学实验室加班。他当晚做一个微生物的产气实验,理论上是无毒无害的,取了样品注入仪器就是了,所以也没有安排其他人跟他一起加班。 他没出来吃早饭,不过实验室一切正常,大家也没在意。一直到早上十点,有人去找他,怎么喊都没人应,只好找管后勤的人要了门卡。 门倒是刷卡打开了,但防盗链挂着,还是进不去,人也喊不醒,最后他们只有剪断防盗链进屋,才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一个人住,又找不出伤痕,只能往猝死上想了。”蒋所长总结道。 “几点的实验?”程墨惯例掏出笔记本记录。 蒋所长想了想回答道:“凌晨四点十分吧。” “这么精确?”陆远哲问。 “那必须是很精确的。”蒋所长点点头,“实验室要填写记录并签字的,每周都有人检查,我们刚看了小贺昨晚留下的记录。” “那他用的仪器呢?”程墨问,“有没有危险?” “就是一台普通的气相色谱。”蒋所长介绍道。 “气相色谱?”陆远哲皱眉嘀咕了一句,文科生要理解起来确实有点困难,怎么想都是天气的气象。 “呃……就是这个。”蒋所长掏出手机,搜索半天,又翻了好几页,终于翻出一张完整的图片,递给陆远哲看,“就是这个立方体,具体原理可能要请员工给你们介绍了,不过绝对没什么毒气威胁。” “你们实验室里没有监控吗?”陆远哲问,“他是按时去按时回的吗?” “没有,大家都不喜欢被盯着,加上大楼是打卡进出的,又在岛上,实验楼里真没有防盗必要。”蒋所长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的,做实验有很多等待时间,大家都要玩玩手机之类的,不想被监视。” 偌大一个研究所,竟然没有监控,陆远哲立刻看了蒋所长一眼,但没有在他脸上读出心虚说谎的表情。 “不过他正常打卡进出实验楼和实验室了,打卡记录都有。”蒋所长没觉察到他的视线,平静地补充道,“他两点去的,四点半左右离开,实验样品也正常检测了。” “两点去?”陆远哲对这个时间也有点疑惑。 “仪器要提前开机才能测样的。”蒋所长解释道,“这个时间去很正常。” “那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谁?”陆远哲继续问。 “是老曹。”蒋所长回答,“就是那个今早替他去收集数据的人,经常有人这样安排实验,半夜去一个人加班,仪器自动运行,早上另一个人去记录数据和关机。” 聊着案件相关的问题,他们没一会就走到了实验楼,比起办公楼的平凡,这里更具有科技感一点,除了大门,每间实验室也要刷卡,只有相关人员和管理层能进去。 尸体就停在一楼最靠里的仓库里,这一层主要用来接待外来人员和堆放无用实验品,大家也不至于半夜要靠近这边,放在这里最不打扰其他人工作。 还好是个生化研究所,才能找到一个冰柜停尸,不然放了大半天,吃饭前看真的不好消化。 贺志刚才24岁,体型微胖但还算健康,确实不像是会猝死的状态,不过这事说不好,只要过了身体的极限,随时有可能出事。 找蒋所长借了房间里的实验台,他们关上门,悄悄拨通了凌溪的电话。 陆远哲对尸检的经验仅限于法医科各位精英的口头转述,以及在校期间的一些基础学习,实在没有办法对这种找不到伤痕的尸体下断言。 “我还真没干过远程验尸的事情。”凌溪在电话那头吐槽道,“视频就算了,还是语音和图片。” “那信号有限,不能直播,我有什么办法。”陆远哲无奈地回了一句,台风要来了,实在不是个好的通话时间。 死者脸上窥不出什么狰狞表情、也没有留下挣扎的淤痕,尸斑显著,陆远哲和程墨彻底检查了死者的体表,没有看到显眼的针孔。 给凌溪拍了一大堆照片,凌溪的第一种猜想是窒息:“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他这个很像非机械性窒息的症状。” “什么症状?”陆远哲完全没看出来窒息。 凌溪停顿了一会,举了个例子:“比如一氧化碳之类的气体中毒,死者体表就没有伤痕,又不一定会表现出明显的窒息症状。” “那我要怎么找到究竟是什么原因?”陆远哲问。 “解剖,切片。”凌溪回答。 “那当然是做不了的。”陆远哲耸耸肩。 “从表面找不到伤痕,最有可能的就是中毒,很多常见的剧毒化学制剂会在体表留下一定痕迹,引起窒息的这一类化学物品症状小一些。”凌溪解释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也不排除就是单纯的因病猝死。” “其他他杀的情况呢?”陆远哲问。 “如果这里有精通医学的人,可能还有一些麻醉药物也能造成这样的死状。”凌溪回答道,“老实说,我对你们的检查不放心,也不排除对方有隐蔽的注射技术,让你们觉察不到。还有一些体表看不出来的机械损伤,比如用软质的物品造成窒息,你们这样也发现不了。” 得不出确切结论,他们只有把尸体移回冰柜,回到走廊上。蒋所长还在走廊上等着,不过可能有点害怕,稍微站远了一点。沈秘书也回来了,迎上来告诉他们已经把行李箱放到了宿舍里,并给了他们房卡。 “你们说的……老曹?现在在忙吗?”陆远哲问。 沈秘书点点头:“现在跟其他两名员工一起在403做实验呢,不过应该可以去找他聊聊。” “够胆大的。”还在坚持做实验,陆远哲夸了一句。 “那没办法,仪器在那,他当然必须在那。”沈秘书无奈一笑,“不过现在有规定了,夜间实验一定至少要有三个人。” 陆远哲疑惑地问:“三个?” “嗯,不怕您笑话,因为大家一致认为就算有什么东西上身,也不至于能一个打俩。”沈秘书说着摇了摇头,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想法。不过她不在这栋楼加班,也没有话语权。 “人多一点挺好的,本来很多实验也安排了双人互相监督,危险试剂还是双人双锁管理的,现在只是加一个人,大家觉得放心就好。”蒋所长对这个应急处理非常满意。 “我觉得是好想法。”陆远哲笑了笑。这想法还挺有创造力的,看了那么多恐怖片,确实没见过哪个怨灵同时附身好几个人的。 第35章 case 3-3 蒋所长说的“老曹”叫曹智杰,看起来将近四十岁了,不过还算壮实。本来他正愁容满面地望着实验记录,一见到陆远哲和程墨进门,立刻站起来:“警察同志?” “你好。”陆远哲向他伸手,“陆远哲,程墨。” “二位好二位好,你们再不来,我们真的要扛不住了。”曹智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一副看到救星的样子,他带的两个徒弟实验员也慌忙站起来给他们让座。 “不了不了。”陆远哲摆摆手,“你们忙,我们就是过来看看。” 这间实验室不大,装了空调和通风橱,虽然有氢气,但那也是易燃易爆的危险,不至于中毒。 实验室有自己的布置规范,除了两台仪器就没有其他东西了,抽屉里都是替换的各种元件,也没有危险品。 “你们的样品放在几楼?”陆远哲问,“样品那间房安全吗?有哪些人能进去?” “在三楼,310,没有什么危险,都是不致病的微生物,能进去的……有十一个人吧。”曹智杰介绍道。 “门禁的权限可以在这上面看到。”沈秘书递给陆远哲一个平板电脑,“从大门到各个房间,这上面都可以查到进出的时间。” 陆远哲按照提示查看权限,程墨也凑了过来。这是个内网连接的门禁监管系统,从这上面看,能进403的人多一些,有四五十个,310就只有做微生物实验的几个人和领导们能进了。 昨晚打卡这两间房的只有贺志刚一个人,他也没有去其他房间,取了样品就去进样了,时间上看不出任何疑点。 “这个门禁系统有可能被人为修改吗?”陆远哲问。 “没必要吧……”沈秘书皱起眉头,想不出来谁能做这种事,“要真有人害小贺,还不如在实验方面做点手脚,大家都是实验员,接触高危化学物品不难。” “哪有人会害小贺。”蒋所长插立刻话进来,制止地看了沈秘书一眼,“我们只有一个部门做探测仪器的程序设计,精通计算机的只怕没有几个人,这几天还都不在岛上,不可能乱改的。” “小沈你就不要说什么害不害的事情了。”曹智杰也对这个话题颇为忌讳,一下子紧张起来。 程墨看了陆远哲一眼,提起了半口气准备提问。 “对了,你们这里有水喝吗?”陆远哲突然抢白道。 “实验室里一般不放饮水机,陆队不如跟我一起下楼去喝?”沈秘书问。 “好啊。”陆远哲点头,拍了拍程墨的肩膀,“你不渴吧,不渴拍几张照片下楼。” “知道了。”程墨应了一声,掏出手机。 “蒋所长也一起下楼吧,我还有点关于研究所规划的问题。”说着,陆远哲凑到蒋所长耳边,小声问道,“研究所没有违规加班,强制不休假,不发加班费,压榨员工劳动力吧?” 蒋所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了曹智杰一眼,也不想在程墨面前讨论这些问题,冲陆远哲拼命摆手:“没有没有,陆队说笑了,咱们好歹是个高端研究机构呢。” 陆远哲笑笑,跟他开着玩笑,把他拉下了楼。 他们一走,程墨的照片就拍完了,随后看向曹智杰:“曹师傅,您能给我演示一下你们这个门禁吗?” “啊?”曹智杰愣了一下,“可以啊。” 他俩移动到门外,程墨关上了门,声音一下子轻了很多,但还保留着十足的诚意:“您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 空旷的走廊上,只站着曹智杰和程墨,长达十几秒的安静,曹智杰终于放下心来。 “是……”他搓着手,犹豫片刻,把憋在心里大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昨晚小贺跟我说了好几次,说实验楼有鬼,让我陪他一起做实验来着,我困得厉害,觉得是年轻人胆小,就没当回事,结果……” “你觉得这里头有问题?”程墨问。 “闹鬼当然是不可能的啊,都几年了,哪会突然有这种事情。”曹智杰皱眉道,“但是……” 但人确实出事了,身上一个伤口都找不到,谁知道是闹的什么鬼。 “但他是回去以后才出事的。”程墨说,“还是你发现的。” “对对,不剪断防盗链根本进不去,没人能害他……我不信闹鬼的……所以我在想,小贺是不是太紧张了,又熬了一夜,一下子就垮了。”曹智杰低下头,颇为后悔,“早知道他那么害怕,我应该一起去的。” 大致了解了情况,程墨安慰道:“猝死一般是有什么突发疾病,也不全是外因导致的,您也不要想太多了。” “嗯,要是能找出病因就好了。”曹智杰叹了一口气,“但大家都想大事化小啊,出了人命对经费影响很大的。” 这确实是整个研究所最担心的问题,一旦变成案件,对研究所的资金会有很大的影响。 跟曹智杰道别,程墨坐电梯去了楼下,还在想“闹鬼”的事情。 说到闹鬼,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潜入。但除了监控,这确实是个安保措施非常齐全的研究所,靠中央空调恒温通风,没有能容人通过的窗户,所有的门都需要门禁卡,他想不到有什么办法潜入。 况且潜入这里有什么用?贺志刚是在自己的房间遇害的。 陆远哲他们仨在大厅等,陆远哲手上还拿着一杯温水,递给了他。 “谢谢。”程墨把水接过来,冲他点点头,表示该问的都问到了,于是他们一起离开实验楼,去了最后一站。 贺志刚的房间就更简单了,只有防盗链被暴力破坏过,门窗都看不出任何强撬的痕迹,气窗开着,不过这么小的缝隙,小动物进来还行,儿童都很难通过。 房间里没有异味,也没什么杂物;衣柜里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有私人洗衣机,洗衣液、柔顺剂、消毒液一应俱全,算是个有洁癖和强迫症的男生。 床头有两本实验笔记,记录着陆远哲和程墨看不懂的数字和字母,电脑能正常运行,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开机密码。 u盘里的内容他俩在沈秘书的指导下阅览了一下,也都是实验数据,这个列了表头,他们能读懂一些了。一多半都是微生物产气的定性和定量、化学反应的转化率、某种复杂有机物的萃取率,以及实验条件摸索,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 “我不应该喝那杯水。”检查了一圈,陆远哲突然钻进了洗手间里。 这一出和喝水一样突然,蒋所长忍不住看向了程墨。 “没发现什么不对,可能就是劳累过度吧。”程墨又露出单纯的笑容,平静地向蒋所长叙述,“就看他的家人能不能理解了。” “人命不能挽回,赔偿我们是一定会尽力的。”听他这么说,蒋所长放心了不少,“我们会尽量不闹大的,你是程市长的儿子,一定能理解。” “我们也很惋惜,他还那么年轻。”沈秘书补充了一句。 陆远哲很快出来了,和程墨意思一样:“没什么可疑的,估计还是身体扛不住了吧,现在各种心脑血管疾病也年轻化了。” “多可惜啊……”蒋所长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息,总之感慨了一声。 跟蒋所长寒暄两句,现场勘查就算结束了。还没到晚饭时间,陆远哲和程墨打算回房间坐坐。 蒋所长只送他们到了房门口,就表示自己回去忙了,沈秘书陪同他们进了房间,给他们介绍了一下水电设备。 在楼道走了个来回都没遇到人,看来台风假的研究所确实很空旷。他们的房间在二楼,跟贺志刚的房间在一层,屋里的布置也差不多,都像学生时代的宿舍,只不过稍大一点。 “不错,还是个双人间。”陆远哲打量了一下他俩的房间,干净整洁又简约,没有因为他们是刑警就区别对待的意思。 沈秘书愣了一下,很快问他:“不好吗?要不给你们换两个单间?” “没有没有,特别好。”陆远哲回答,看了一眼程墨,程墨笑笑,表示同意。 晚上六点开饭,还有两个小时,沈秘书说他们还能休息一会,随后就道别了。送走了沈秘书,他俩终于开始交换情报。 “怎么样?”陆远哲问程墨。 “曹师傅说贺志刚昨晚是很希望他陪着去的,但他没当回事。”程墨回答,“不过他倾向于是吓死的,主要是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前辈的责任,没有往他杀上怀疑。” “我这边倒是有些疑点。”陆远哲说,“他是个极度洁癖的人,但我刚到他洗手间里转了一圈,发现他昨晚洗了衣服、擦了浴室,但马桶没有盖上。” “嗯?”程墨做记录的手停了一下,“这算疑点吗?” “算啊。”陆远哲点点头,“有洁癖的人绝对会随时盖上的。” 贺志刚不光有洁癖,应该算是极度洁癖了,这点不会注意不到。 “那你觉得,昨晚有人去找了他,还谋杀了他?”程墨问。 “是不是谋杀还不好说,反正起码有人昨晚拜访过他。”陆远哲回答道,随即皱起了眉头,“不过如果是他杀,这就真是个密室杀人案了。” “不管是什么杀人手法,没有确切的疑点,我们还是很难办。”程墨回忆了一下见到的几个人的态度,“虽然我觉得他们确实没搞定家属,但我们也不能保证家属会坚持彻查,毕竟研究所这边都想快点结案,愿意花大价钱平事的。” “那当然了,他们还有政府做靠山呢,你爸也不希望闹大,说不定他们还希望你站在他们那边,让你爸伸出援手呢。”陆远哲耸耸肩,看了他一眼,“你晚上悠着点,晚上可能有一场硬仗要干。” 程墨疑惑地看着他,陆远哲无奈地解释道:“你以为今晚晚饭吃什么?盒饭?” 整个研究所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命案,当然最好在其乐融融的酒局上解决掉。 第36章 case 3-4 晚上六点,天全黑了,只有路灯在夜色中苦苦坚持,海风夹杂着湿气,把夜晚浸成腥咸潮湿的模样,让人一步也不想出门。 食堂就在宿舍楼一楼大厅右侧,还好,不需要顶风出行。 在室内也能感觉到台风的威力,走廊开着气窗,要是站久了也能吹得脑袋疼,透过房里的窗户看外面,就能看见间或有奇怪的东西从天上飞过,陆远哲怀疑这是传说中的海鲜迎风飘扬。 七点才开饭,不出他所料,虽然大部分人都放假了,但剩下的十四号人给他们凑了个盛大的酒席,一点没有要低调进餐的意思。 他首先看见的是码了一桌的分酒器,以及桌上的好几瓶白酒,随后就是一堆硬菜,尤其是海鲜,仿佛真的在做肉质研究。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专案组来的两位精英,陆远哲,专案组组长;程墨,程市长的儿子。二位一加入警局就破了两个案子,年少有为啊。”蒋所长热情地给大家介绍。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奖他们,邀请他们落座,他们还没坐稳,有几个就恨不得要举杯了。 “台风天还到我们小岛上来出外勤,辛苦了辛苦了。”坐在蒋所长旁边的中年男人第一个向他们敬酒。 “这是我多年的好友,华昌河,华部长。”蒋所长介绍道。 “应该的应该的。”陆远哲在心里苦笑,但表面上还是一脸热情,举杯一饮而尽,程墨也跟上了。白酒不错,可惜数量让人害怕。 从这个华部长开始,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介绍了自己。大部分普通员工都已经回去了,在座的基本是台风天也不能停工的技术人员和高层领导,让陆远哲猜测一下,领导应该是为贺志刚的事情留下来的。 趁着还没有醉酒,他粗略记了一下,金部长管资金和专利,陶部长管项目和计划,都是蒋所长的重要合伙人。 跟曹智杰一样的实验员有七个,两个是曹智杰的徒弟小刘和小邱,他们就在负责政府帮扶的项目,所以虽然要停工两天,但没有回去,留下来整理数据。另外还有他们喊小章和小唐的搭档研究员,二十七八岁,在研究人员里已经算年轻的了。 比起他们,老杨和老何两位三十五六岁的研究员话就少多了,几乎不主动举杯,只礼貌性地敬了一次酒就闷声吃菜去了。 最后就是沈秘书和一位后勤管理赵姐,以及保安队的胡队长。 全研究所剩不到二十个人,这么大的场地,又是躲避台风的两天,真有点荒凉。 也就默念几个人名的时间,敬酒又开始了。陆远哲跟管理们聊着这几年的研究和经济效益,程墨间或补充点对项目的好奇心,倒也配合默契,就是再怎么热闹,总止不住他们不断劝酒的心。 到陆远哲把案子搬到桌上说了,大家才突然集体停顿了一下。 “这次的案子,我还有点疑惑要问,正好大家都在,我就在这里说一下吧。”他一开口,吃菜的、举杯的、闲聊的都停下来了。 “陆队你说。”蒋所长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他。 “听说昨天大部分人就已经下岛了,岛上只有那么二三十号人,现在不在场的就不问了,在座的各位,昨晚有没有人跟他见过面?”陆远哲问。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交换了好几次眼神。程墨悄然放下筷子,目光跟随他们的视线而变动,感觉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无人的交流。 “没有。”金部长第一个小心翼翼地开口,配合着自己的说辞摇头,随后所有人都摇头了,“没有……没有……” “我要是说昨晚有人去他房里下了毒,你们不会不欢迎我们继续坐在这里吃饭了吧?”陆远哲用开玩笑的语气把问题抛了出来,抿了一口酒。 这一口酒在他嗓子里,辣到了所有人,不少人咽了一口口水,眼神飘到了自己面前的一小片桌面上。 “真……真的吗?”曹智杰还看着陆远哲。 “开玩笑的,我们觉得案子挺单纯的,就是有点惋惜,怎么一个年轻人就这么累坏了呢。”陆远哲哈哈一笑,身体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我就是实在不胜酒力了,想早点溜走。” “咳。”金部长想说话,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片刻后才挤出一句,“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陆远哲调皮地眨眨眼,看向程墨,“是吧,这岛上插翅难飞,哪会有傻子作案,还不如到岛城再杀人呢。” 大家停顿片刻,又在片刻间重新热闹起来。 “陆队你这太吓人了啊。”华部长看了他一眼,不满地向他举杯,“吓死我们了。” “就是就是。”小章和小唐也一唱一和开始嘀咕,“什么啊……我说我们研究所不至于上演什么离奇命案啊。” “年轻人现在身体素质还不如我们呢。”沉默的老杨轻哼一声。 大家都哈哈笑着,围绕着这个话题讨论起来,从全民健身倡议说到熬夜的危害,最后甚至拐到脱发上了,片刻都没有歇下来。 “小贺的头发还挺浓密的呢。”冷不丁陆远哲来这么一句,气氛又有半秒钟的凝滞,但这次大家没停下来,还报复式地把氛围推倒了高潮,为头发干杯。 看着这紧张又荒唐的场景,陆远哲悄悄瞥了程墨一眼,程墨正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举杯,非常配合地夸奖陆远哲:“陆队的头发还挺浓密呢。” 陆远哲跟他砰了杯,都心照不宣地只抿了一下酒杯。 余光里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观察他俩,有的大方对视,带着大大咧咧的笑容;有人偷偷一瞥,被发现就赶紧低头;有的装作醉酒,两眼无神,实则清醒得很;有的看走了神,差点打掉自己的筷子。 这时候要是拍张照片,一定也可以入选什么现代艺术摄影展讽刺专题——酒桌上的人生百态。 陆远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说这不是鸿门宴,这恐怖极了。 · 这样的酒局,陆远哲可不敢趴下,说的严重点,说不定一睡不起。研究所的大部分人也怀着同样的警惕,生怕说错话,谨慎地要把他和程墨赶紧放倒。 就这样怀着满心警惕激战两个多小时,最后,金部长倒了。 大概对程市长的脾气略有耳闻,喝到这时候,蒋所长放过他们了,不想让程墨回去告诉他爸,这个研究所里都是些酒鬼。 听到“差不多了,大家早点休息吧”,陆远哲终于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低头看自己眼前的碗,仿佛有点重影。连他这种会在酒局上耍小聪明躲酒的人都有点飘了,可见对手也是老江湖。 他都这样了,程墨总扮演老实人,只怕喝得更多。这样想着,他扭头看程墨,正对上程墨炯炯有神的眼睛。 又来了,程墨这种刀枪不入的积极给陆远哲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回屋以后得到了印证,程墨一回房就坐到了床上,眼神迅速灰败,看起来像是气球放光了气一样干瘪。 “你别告诉我你这时候急性胃炎复发了,那我可没法带你游回去。”陆远哲坐到他旁边,摸了一把他的额头,温热的,不知道算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我是吃撑了。”程墨挥开他的手,好歹比上次有力一点,但看起来不是太舒服。 医生说得对,胃全靠养,治那都是一时的。 “那海鲜是够腻的。”陆远哲感慨了一句,四下一望,没什么好用的容器,“我去给你借个热水袋。” “不用了。”程墨想伸手拉他,但他已经像鱼一样滑走了。 房门被他轻轻带上,屋里的程墨长出一口气,捂着自己的胃倒在床上。确实不太好,胃里翻江倒海搅在一起,放松了警惕,疼痛反而更加明显了。 他刚倒下去皱起眉头,房门就又开了,还是陆远哲。 “你看,刑警的洞察力不好骗吧。”陆远哲在门外站了十几秒,压根没走,就等着程墨放松警惕,好杀一个回马枪。 被他吓了一跳,程墨僵在床上,有点尴尬,支撑着坐起来。 “躺着吧。”他劝了一句,又退回走廊上,“安心休息一会,别跟我逞能了。” 程墨这才脸上发烧地倒回床上,低着头不看他了。 · 真像送他们来的驾驶员说的,天气不好,宿舍楼就可能断电,非常需要其他保暖用具。陆远哲找赵姐随便一问,就要到了热水袋。 他回房一看,程墨冲了个澡钻进了被子里,眼神好像更颓废了。把热水袋塞进程墨怀里,他又直起身往门口走。 “你去哪?”程墨虽然没力气坐起来,但立刻问他。 “去串串门,顺便问问有什么胃药。”陆远哲回答道。 “不用的。”程墨拒绝道。 “不是白给你要的,我去看看,酒后哪些人还在悄悄聚会。”陆远哲笑道,握住门把又扭头问他,“还是你要我陪你?” “不用。”程墨一扭头,不看他了。 他笑了笑,轻轻带上了门:“很快回来。” 门轻快地关上了,程墨深吸一口气,搂着热水袋闭上了眼睛。原本按他的生物钟,这时候也可以开始睡觉了,加上酒精催眠,一点点胃痛没有办法让他保持清醒,五分钟之内他就陷入了浅睡。 但短短二十分钟,他就被床头柜上的座机闹醒了。他迷迷糊糊拿起来接听,先“喂”了一声。 “不是陆队?”对方问,声音听起来二三十岁,声音秀气但不失气质。 “我是专案组的程墨。”程墨回了一句,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你好~”对面轻快地打了个招呼,想了想,遗憾地感慨道,“啧,我过了变声期,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虽然是一句无厘头的话,但程墨的瞳孔骤然放大,困意一下子被抛到了脑后。他翻身坐起,握紧了听筒,一个字都不敢放过。 “有印象吗?”对方听见听筒里的动静,语气里有了期待。 “当然。”程墨的声音沉了下去,语速也慢了下来,仔细斟酌着自己的字句,“是你在找陆远哲?” “嗯。”对方应了一声,虽然程墨看不见,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也想见你。”程墨攥着话筒说,压抑着内心的急切,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冷静一点。 “但我没有很想见你,我还是比较想见你们队长。”对方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在末尾轻轻笑了笑。 “为什么?”程墨问。 “有问题要问一问他。”对方直白地回答,但没有解释具体要问什么,“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帮我喊他,我自己去找他。” “你在岛上?”程墨屏住呼吸,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这是内线电话,沈秘书下午才告诉他们外线功能用不了,对方只有在这里才能打进来。 他低头想用手机通知陆远哲,发现已经没有信号了。 对方没回答他的问题,扬起撩人的尾音嘲笑他:“这次你还做逃兵吗?” 程墨还没回话,话筒里就传来了挂断的盲音。怀着上次被陆远哲撂电话的怨气,对方也突然挂断了电话,可惜看不见程墨的错愕,不然更刺激一点。 程墨确实愣了片刻,还没放下听筒,房门就传来咔哒一声。 他以为是陆远哲回来了,结果不是,门没有打开。 他移到房门边,一手握住了枪,另一只手搭上了房门。 深呼吸之后,他绷紧身体,一下子拧动门把,用力拉开。 一拉之下,门纹丝不动。他又拧了两次,仍然没能打开。他这才想起来,刚刚没有听到刷卡的滴声。 这栋楼采取的是酒店式管理,大家和在实验室一样,是刷卡进门的,但门外还有插钥匙的机械锁,大概就是机械锁锁住了这间房,他现在没法出去。 为什么是这样的布置?这样对房里的住户一点保护作用都没有,还增加了很多不便,没有人提过意见?他皱眉思考片刻,脑子里又想起对方说的话。 “这次你还做逃兵吗?” 一样被锁住,对方一样在外面,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暖气烧得正旺,让他后背冒汗。 “陆远哲!”他砸着门,大声呼喊,希望能有人觉察。不管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到底怎么样,就算听不见声音,起码砸门的动静是能听见的。 一声清脆的跳闸声之后,房间一下子黑了下去,把他的心跳激到了最高潮。 他顿住片刻,冷汗瞬间浸湿了掌心,随后一声比一声大力地砸着房门。 第37章 case 3-5 陆远哲把钥匙插进房门的时候,还能听见急促的砸门声,但插进去以后就没有了。他不知道程墨到底是害怕还是着急,反正为了防止一枪被友军毙了,他一开门就立刻大喊:“是我是我,千万不要动刀动枪!” 程墨站在屋里,看到是他进来,长舒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坐回床上。 “好大的风,把车棚的顶都掀走了。”他描述着刚刚大家一起去抢救自行车和车棚杂物的情景,刚说了没两句,屋里的灯又一下子都亮起来了。 “还好是跳闸,要是断电,今晚我们可能要抵御严寒了。”他调侃了一句,发现程墨的脸色比他出去的时候更差了,立刻收起了看台风的激动,凑上去问,“怎么了?好点了吗?吓到了还是疼啊?药没要到,能不能坚持坚持?” “不是。”程墨摆摆手,重新抱住了热水袋,手上红了一片,应该都是砸门砸的,这已经不是引起动静了,像是要破门而出。 “你这么怕黑吗?”陆远哲惊讶地问,“我刚听你在里面敲门的动静,差点以为屋里着火了。” 不认同自己怕黑,程墨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看了一眼电话:“宴的少爷打电话来了。” “嗯?”陆远哲一愣,眼神晃到搁在桌上的听筒上,“打到这里?” “嗯,我觉得你被指名过来另有隐情,还是问一下蒋所长比较好。”程墨看向他,把刚才跟少爷交谈的事情说了一半,随后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已经开始发麻的右手。 关于他和少爷“认识”的事情,他没有立刻跟陆远哲讲。 “你手没事吧?”陆远哲抓住他的手腕,拿起来端详了一下,从小指一直到腕骨都泛起了红色,可见跟这个门到底有多过不去。 “没事。”程墨把手抽回去,缩进了睡衣的袖子里。 好歹也是因为担心他才用力敲门的,陆远哲站起来,又往门外去:“你再坐一会,我去给你弄瓶冰水来,顺便跟大家说一下这个情况。” 这一次程墨没喊住他,只目送陆远哲离开,低下头松了一口气。还好,陆远哲这次没看出来他有所隐瞒。 · 因为断电,陆远哲刚刚是用钥匙进屋的。天知道这里的电子锁为什么一定要主电脑应答才能开关门,对防盗也未免太执着了一点。 赵姐给他钥匙的时候明确告诉他,一间房只有一把,全挂在走廊最里头的管理室里。 没醉酒的都去抢救车棚了,那把程墨锁起来的只可能是“醉酒”躺在这里的几个人。 管理室锁着,钥匙柜也锁着,这事要么是赵姐干的,要么早有预谋,配了备用钥匙。 陆远哲下到一楼,正遇到胡队长在大厅整理收进来的一些小型杂物。他旁敲侧击地说了句钥匙挂在管理室不安全,胡队长连连点头。 “我也说钥匙交给我们保安队管最合适。”胡队长已经五十岁了,但肌肉还很紧实,一看就是运动健将,说起这事义愤填膺,“他们不肯啊,非要自己锁在那个小柜子里,有什么用?万一有人夜晚去偷,不知道出多少事。” 抱怨归抱怨,胡队长还挺热心,安慰陆远哲不用太紧张:“警察同志你放心去睡,我就住值班室隔壁,就这么三层楼,出事有人喊一声就听见了,让大家挂好防盗链,保准不会出事的。” “要不我和小程也下来?”陆远哲问。贺志刚挂着防盗链也死在屋里了,这是熟人作案,锁好门不管用。 “不用不用,坐着有啥用,你们真担心有事要发生啊?”胡队长颇为豪气地拍拍他,催他去睡,“去睡吧,就这么几个人,不会怎么样的。我睡眠浅,有动静保准能起来的。” “那您辛苦了。”估摸着说不过他,陆远哲离开了大厅,扭头去食堂那边给程墨找瓶冰水。 他刚站到自动贩卖机前面,就遇到赵姐进来了。 “诶?你也找吃的?”赵姐热情地问,“酒席吃不饱吧,是蒋所长说都要上硬菜,我就知道你们吃不惯,我给你下碗面条?” “不是不是。”他立刻摆手,“我买瓶水就走。” “那你饿了自己来下面条啊,不用进后厨,角落里就有个小电锅,旁边有方便面,给熬夜的实验员准备的。”赵姐告诉他。 “知道了,谢谢赵姐。”他回了一句,从自动贩卖机里捞出水瓶,跟检查完门窗的赵姐一起离开。 “胡队长说你们钥匙挂在管理室里不安全啊。”他随口搭了句话,没说钥匙可能被盗的事情。 “那还不是怕哪个实验员病了或者出了别的什么事?好打开门检查一下。”赵姐不以为然,不屑地一挺胸,“保安队那么多人,轮流倒手,哪里安全了?我每天又没有别的事情,就管管后勤,其他时候不在管理室就在隔壁房里,比他们保安队靠谱。” 看来这个钥匙还算个权利,管后勤的不愿意交给其他人。 “那今晚大家抢救车棚的时候,有人要过柜子的钥匙吗?”陆远哲问。 “没有,怎么了?你们丢东西了?”赵姐反过来问他。 “没有没有。”陆远哲摆摆手,跟赵姐一起上二楼,“对了,你们这个门从门外能反锁,屋里的人没钥匙都出不来,就没有不小心把室友锁在屋里的?” “你也发现啦。”赵姐显然也同意他的观点,嘀嘀咕咕碎碎念起来,“是啊,是不太好,我也提过,这要是火灾断电了多麻烦啊,刷卡打不开,到时候出事了咋办?谁知道怎么修了这么个门呢。” “没有换一换?”陆远哲问。 “哪有功夫搞这个,经费都花在实验楼上了。”赵姐翻了个白眼,跟他在楼梯口道别。 陆远哲望着她的背影,没有窥出什么明显的疑点。 等他再回房,程墨没躺着了,抱着热水袋、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看见他进来就问:“怎么样?” “胡队长说会通知大家锁好房门,不会有事的。”陆远哲回答,把冰水递到程墨手上,“下次敲门真的不用那么卖力。” “宴掺和进来,很难让人不着急。”程墨托着矿泉瓶,认真地反驳道,“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跟专案组交代。” “你出事了我比较难交代吧。”陆远哲斜了他一眼,给他床头放了杯温开水,“早点睡吧,要给你留灯吗?” 程墨晚上会给自己开一盏夜灯,这里只有台灯,亮一点就亮一点吧,总比睡不好强。 “不用。”说起这事,程墨的耳根一红,弱弱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不是怕黑,是容易惊醒。” “那你自己看着办。”陆远哲笑了笑,提着自己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晚安,别坐着了,早点睡。” 确实不早了,程墨喝了半杯水,滑进被子里。 喝了不少酒,陆远哲在浴室里多站了一会清醒一下,出来的时候,程墨已经睡着了。他也迅速熄灯缩回床上,把枪挪到了枕头下面。 可不敢睡得太沉,有宴的地方,绝不可能以一场恶作剧结束。 虽然一晚上好像经历了许多事情,但直到他闭上眼睛也才十一点多,他以前都是积极加入午夜群聊的社交狂魔,现在手机没有信号,只能作罢。 接近十二点,他才感觉到了些许困意,枕着自己的枪了睡过去,结果十二点十分就在程墨的一声惊叫里彻底清醒过来,跟没睡着过一样。 程墨没有坐起来,但是久久没有平复,把手机晃亮了又按灭,晃亮了又按灭,来回折腾了好几遍。 陆远哲没说话,听着对面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缓,最后那团被子蠕动了一下,里面的人好像缩得更紧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想让程墨不好意思,所以没说话,装作没听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到底问谁,才能知道程墨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不能是他亲妈虐待他吧? 为什么连局里的资料都查不到他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一行简简单单的死亡证明?死亡证明来自岛城第一医院,程墨的妈妈是病死的吗? 他在各种猜想里渐渐睡去,耳边最后只有气窗里隐约的风声。 · 呼呼的风声在头顶猎猎作响,那也是个岛城刮大风的天气,热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错觉一样烙在程墨心里,让他觉得那是个反季节的冬天。 “有人吗?我要来抓人咯?”稚嫩的童声轻快地穿过每个房间,最后来到洗手间门口,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和儿童拍巴掌的清脆声响,“有人吗?还有人吗?” 他能听见隔壁微弱的鼻息,他也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有人吗?”小男孩进入了洗手间,一间间推开洗手间隔间的门。 吱呀,砰。隔间的木门撞在墙壁上,敲出猛烈地声响。每一间依次弹开,直到倒数第二间。 “啊啊啊……”隔间里的人忍不住出了声。 枪声不绝于耳,短暂夺走了程墨的听力,耳鸣的声音回荡在脑子里,他一动不动,一双大眼睛盯着漆黑的前方。 血从隔间里漫出来,门打开了,尸体瘫在地上。 “有人吗?”小男孩推开了最后一间杂物间,声音比之前更兴奋了。 被打爆的水管发出呼噜噜的水声,血淌了一地,淌到程墨面前,他的视线亮起来了。 …… 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喉咙里的尖叫,程墨从床上翻身坐起,耳边还有咕噜噜的水声,眼前是一个高大的黑影。 “冷静冷静,是我,陆远哲。”陆远哲开口说话了,语速快但非常温和,努力不激起他的任何紧张,“好像又停电了,还断供暖了。” “哦。”程墨应了一声,抓紧了自己的被子。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惊醒被发现的窘迫,是有人在的安心。 他知道,就算是被酒精强行催眠,他也会反复醒过来的。但他没想到,原来案子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记得那么清楚。 第38章 case 3-6 来之不易的睡眠,但刚过凌晨两点,陆远哲又被暖气片里的水流声吵醒了。 他起床走到墙边,伸手摸了一下暖气片,水已经只有温热了。看来这次不仅停电,还断了供暖。 这种天气不供暖简直是魔鬼,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刚一转身,就撞见程墨第二次惊醒。 程墨猛地睁开眼,看到他这个站着的人影,直接吓得坐了起来,就差喊出声了。 “冷静冷静,是我,陆远哲。”陆远哲立刻搭话,很想知道程墨到底梦到了什么,又觉得还是别刺激他回忆比较好,于是解释着现在的情况,“好像又停电了,还断了供暖。” “哦。”程墨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情绪。 陆远哲这次没法不管了,走到程墨床边,伸手摸了一下。 程墨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被他一触,尴尬地坐直了身体。 “换身衣服,走廊没关气窗,估计很冷。”他捏了捏程墨的后颈,等他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才松手,“我们出去看看。” 他觉得分开更不安全,还是不要把程墨扔在这里的好。 “嗯。”程墨点点头,把睡衣脱下来,擦了擦后背,换了一身新的t恤。 草草套上羽绒服,他们打开房门,打着手电来到大厅里。胡队长正在配电房里折腾,不光他在,蒋所长、沈秘书、华部长、陶部长,还有他们喊老杨、老何、小刘、小邱的实验员都在,都围在配电房附近看热闹。 “我觉得不是这里的问题,可能有点麻烦了。”胡队长大冷天折腾出一身汗,愣是没修好,“供电线路出问题了吧。” “那尸体放在实验楼……”陆远哲有点担心,春天暖气断了事小,尸体那边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那边是单独供电,没问题的。”蒋所长介绍道,搓着自己的手,拢了拢自己温暖蓬松的羽绒服,“我刚刚去看过了。” “还有一套供电系统?”虽然听开船来的驾驶员说过了,但陆远哲还是故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了,有很多实验室要严格控温的,电不能停。”蒋所长回答。 “但我还是不放心,我还是要过去看看。”陆远哲坚持道,“借我一张门卡,我去去就回。” “不用吧……”华部长似乎也不太想让他去,又阻拦了一次。 “那我带你去看看吧。”小刘举手站出来,“我正好要去拿充电宝。” “小刘。”小邱拉了他一把。 “你还对实验室没信心?”蒋所长也瞪了他一眼,但拗不过陆远哲,还是让他们去了。 “我陪你们去。”陶部长也爽快地站出来,“速去速回,再不回来我的被子都冷了。” 陆远哲给程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在这里,领着小刘和陶部长撑着伞一路小跑去实验楼,电力系统果然一切正常,门禁还亮着。 虽然没断电,但深夜的实验楼几乎漆黑一片,大家都没说话,径直往尽头去。陆远哲进去看冰柜,只有小刘胆子大跟进来了。 冰柜确实没什么异常,尸体还好好地躺在里头。 “是不是没问题?”看他们出来,陶部长问了一句,“我们做实验严谨着呢。” “佩服佩服。”陆远哲笑了笑,大家又一起跑回宿舍楼。 一切正常,大家终于散了,虽然明天不用早起,但正是最困的时候,都打着哈欠各自回房。 关上房门,程墨还没迈步就被陆远哲拉住了,陆远哲摸了一把他的床单,也是潮的,天知道是噩梦太吓人还是身体太虚:“你还是睡我床上吧,越来越冷,你这样睡明天要感冒的。” “你呢?”程墨问。 “这么大一张床,挤一挤很难吗?”陆远哲在手电的微光里看了他一眼,没想太多。 “上次让你一起睡你还不乐意呢。”程墨嘀咕了一句,但身体还是服从了,把自己的枕头抱起来,挪到了陆远哲那边。 “……那和这不是一回事啊。”陆远哲也嘀咕道,这才想起上次的事情,他把程墨撂在床上了。 床确实够大,两个人并肩睡也够宽,不过距离确实很近,他俩面对面睡着,一伸手就能摸到对方。就这种天赐良机,他俩说的竟然不是上次没说完的感情问题。 “蒋所长说谎了是吗?”程墨小声问他。 “嗯。”陆远哲应了一声,“你看看我们出去一趟被风吹雨打的,伞都是白拿,他干干净净回来,哪里像是出去过的。” “为什么呢?”程墨疑惑地问,“不想让我们总把心思放在案子上?” “睡吧。”陆远哲掐断了他的话题。 “嗯?”案情分析戛然而止,程墨懵了。 陆远哲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然后顺下来蒙住了程墨的眼睛:“线索不够,想也是白想。而且现在脑子里都是酒精,明天醒了说不定断片了呢?” “我还清醒着呢。”程墨眨眨眼,睫毛刮在陆远哲掌心,也没扫开他的手。 “那也要珍惜有人值班的睡眠时间啊,万一明天有各种突发事件呢。”陆远哲坚持让他睡觉,把被子往上拽了一点。 程墨沉默片刻,终于配合地闭上了眼睛:“那晚安。” “晚安。”陆远哲松开手,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本来以为会是安稳的最后几小时,结果凌晨三点,他又醒了。这次不是因为又听见了什么,是因为程墨整个人钻进了他怀里,胳膊和腿都架到了他身上。 说真的,程墨的体温偏高,摸起来还挺暖和,像一团小暖炉蜷在他怀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养过大型犬,大型犬在你床上乱窜,非要挤着你睡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 但这不是狗,是个肤白貌美的尤物,比起平时装出来的积极纯真,睡着以后的程墨略有一点缺乏安全感,像个容易碰坏的白瓷娃娃一样精致。 他这时候又觉得,程家确实没有亏待他,不然这样一个不拿自己生命当回事的人,怎么会有一副这么娇贵的身体?少爷毕竟是少爷,还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程墨,过一会程墨就像爬山虎一样在他的背上“茁壮成长”,整个把他抱住了。 他的骨架要稍宽一点,所以感觉程墨整个人像一张薄而暖的植被,那些分出来的枝丫都在往他心里钻,让他有点意乱神迷。 啧。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放弃了抵抗。 这要是在外头度假多好,怎么会是命案大楼呢? · 虽然外头黑云压境,海浪恨不得把礁石从浅海拔起来,被子外面一片湿冷,但大家还是基本都起来吃早饭了。毕竟停电,过了这个时间就只能啃点生冷食品,还没有暖气,实在不舒服。 到处都黑漆漆的,没有电,赵姐给每个人都下了碗面条,还放了肉丝和鸡蛋,已经算非常丰盛了。 陆远哲和程墨一人来了一碗,就吃饭这么一会,进来了六七个人,不过大家都睡得不太好,顶着困顿的嗓音敷衍问候。 一边吃着面,陆远哲一边点了一下人数,加上在他们前面吃完离开的胡队长,一共见到了八个人。 蒋所长第九个进来,比其他人热情一点,一进门就跟他们打招呼:“早,二位昨天睡得好吗?” “还好,房间的保暖坐得还不错。”陆远哲夸奖道,“挺暖和的。” “那是你身体好,我觉得怪冷的。”蒋所长说着又把羽绒服紧了紧。 “小程也觉得还不错,是吧?”陆远哲笑着看向程墨, “嗯。”程墨知道会被调侃,低头吃面,没有认真理会。 早餐就从八点供到八点半,再有起来的人就只能啃点面包片了。吃了早饭,大部分人又回房睡起了回笼觉。 闲着也是闲着,陆远哲和程墨就去一楼尽头的管理室看了看。因为断电,各个房间的钥匙已经发给了大家,很多挂钩都空着。门口和柜子上都没有撬锁痕迹,搞不好宴的人已经悄悄配了很多把。 赵姐虽然看他们仔细的检查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尽可能理直气壮地搭话了:“怎么样,没给人撬过吧,我都好好看着呢。” “那有没有人长时间借钥匙?”陆远哲问。 “那就多了。”赵姐从抽屉里抽出一本记录,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借钥匙半天不还的多了去了,还要我一个个去催呢。” 陆远哲和程墨翻了一下,还真的很多人,不是这个忘了带卡,就是那个出出进进卡出了毛病,打不开了。 从管理室出来,胡队长又去折腾供电了,他俩在房里也得不到新的线索,就顶替胡队长坐在大厅的值班室里,隔着小窗看偶尔路过的人。 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大家各闲各的,既没有太多人凑在一起,也没有人来跟他们搭讪。 “你说宴会不会只是故意挑衅我们,这个台风时段根本不在岛上?”陆远哲皱眉问程墨。 “我希望是,毕竟现在就这么多人,不管犯人是谁,总逃不出这个范围,做得越多,暴露越多。”程墨回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但少爷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手机已经没信号了,他是怎么打进这个内部电话的?” “谁知道呢?可能要等台风过去以后找人来检查一下了。”陆远哲回答,他也不太懂这方面的知识。 线索不足,他俩就坐在大厅里看着窗外的台风,间或议论一下天上飞过去的杂物,就算是全部的乐趣了。陆远哲还期待飞过去一些形状能够辨认的海鲜,可惜没有,呆坐了二十分钟他就坐不住了,从书架上拿了本小说看。 十点钟的时候,胡智杰的两位徒弟,小章和小唐出现在大厅里。他俩话挺多的,跟陆远哲和程墨搭了几句话。 “要不要借你们充电宝?坐在这里挺无聊的吧?”小章问。 “不用了,我俩看看小说挺好的。”陆远哲摆摆手,反过来问他俩,“你们现在去做实验?要不要我们一起?虽然是白天,但外头挺黑的,你们怕吗?” “怕什么呀。”小唐插话进来,“不劳烦二位了,我们很快就回来,主要是给手机补充点电量,我真的离不开手机。” “那不是你俩的问题,我看什么年龄的人都离不开手机。”陆远哲跟他们开了句玩笑,“真不用陪同?我们不怕麻烦的。” “不用。”说着他俩就顶着雨衣飞快地跑出去了,一个小时以后才回来,手里又换了两个充电宝,估计是还打算轮换着充。 坐在这里也挺难熬,大厅虽然没开门,但走廊开着窗口通风,大厅温度其实已经是个位数了。要是有个沙发,他们弄两条毯子裹着也挺舒服,这俩小板凳坐着,实在很寒酸。 “你冷吗?”小说也没什么意思,陆远哲跟程墨搭了句话。 “还好。”程墨回了一句,嘴上说着不冷,手已经缩进了袖子深处,靠着严格的家教保持端坐。 陆远哲想了想,拽着板凳挪到他后面坐下,双手插进了他的帽子下面,捏着他的脖子。 程墨愣了一下,慢慢向后仰,靠到了他身上。 “你说我们这样给其他人看见了会不会有点暧昧?”陆远哲问。 “我觉得会。”程墨平静地回答道,但没挪开。 “那你怕不怕他们有人去你爸那里说闲话?”陆远哲笑着问。 “你觉得谁会去甲方那里说这种闲话?”程墨反问道。 “有道理。”陆远哲深以为然,贴在他背上,跟他互相取暖。 十点半的时候,沈秘书路过大厅,楼道里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虽然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但他俩都坐着,就不肯先闪开,一直僵持到那脚步声从走廊那头走到了转角。 陆远哲还不信了,偏不撒手。 等沈秘书走到大厅,就要穿过窗口看到他们的一瞬间,程墨突然像座舱弹射一样站起来,然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演得自然到可以拿影帝。 “早啊。”沈秘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早。”陆远哲手里的小说已经举起来了,此时装作刚抬头的样子,跟沈秘书抬手打招呼。 “精神真好……”沈秘书感慨了一句,愣没搞懂这两个警察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在打什么哑谜。 第39章 case 3-7 午饭时间,外头的光线也没变好,总一副日全食之前的阴暗感。 大家又坐成一桌,昨天喝的酒好像还在脑子里晃悠,这次只有两三个人要了点啤酒,其他人都没有喝。菜陆续上桌,但人还没到齐。 “小刘和小邱呢?”蒋所长问。 他一问,陆远哲和程墨快速地对视了一眼,确实从早饭开始就没看见他们俩。 “我去喊一下,年轻人睡个回笼觉还没完没了了,那还不如放台风假呢。”曹智杰站起来,打算去喊自己的两名徒弟,“你们先吃啊,我去教训两句。” 陆远哲知道程墨要跟去,没等他说话就把他按住了,自己站起来:“曹师傅,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曹智杰摆摆手让他坐下,“我一个人就行。” “没事没事,你也不要太为难两个年轻人了,大家都喜欢睡懒觉的。”陆远哲一把揽住曹智杰的肩膀,替小邱和小刘说了两句好话。 砰。话还没说完,食堂的门就被小邱撞开了,他跌跌撞撞倒在地上,腿还在抖。 “小刘……”他恐惧地往门外看,人下意识往餐桌方向爬了两步,“小刘……” 陆远哲伸手扶他,一碰到他就被他死死抱住了胳膊,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他鞋底的血迹。 “怎么了?没事了没事了。”陆远哲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们快去看看!”小邱不敢说,抱着椅背蜷成一团。 “都留在这里。”陆远哲吩咐了一句,拔出枪来,走出去两步,用眼神拦截了想要跟上来的程墨,“你也在这里等。” 大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餐桌周围围了一圈,程墨移到小邱旁边,给他递了瓶矿泉水。 小邱连矿泉水也喝不下,只捏着瓶子发呆。 等了三分钟,门口才传来陆远哲的脚步声,刚坐下的几位又站起来,用焦急的目光等待陆远哲开口。 陆远哲的眼神扫过所有人,严肃但平静地说明了情况:“小刘在房里遇害了,有人能找一些搬运尸体的工具来吗?担架、雨衣、实验服之类的。” 大家全都震住了,有的人对视一眼,有的人在看小刘,还有的彻底懵了,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我、我去找一下吧。”华部长举起手。 “结伴去吧,胡队长注意一下大家的安全,都不要随便分开。”陆远哲嘱咐了一句,随后看向程墨,“我们上去一下。” · 小刘被割喉致死,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床单上的血迹已经半干了,地面上的还没有,靠床的地方被踩出了几个明显的脚印,应该是小邱留下的。从痕迹看,小邱凑到他床边看了一眼,随后直奔门口,逃出了自己的房间。 “钥匙在床头。”程墨把钥匙包起来,“他们晚上没锁门。” 这道门锁上以后不管里外都要用钥匙开门,小邱直奔门口,可见门一开始就没有反锁。 “不一定是他们没锁,也可能是凶手来过了。”陆远哲回了一句。贺志刚被害的时候门也没锁,不知道跟这次的情况有没有关系。 对方是个行家,割喉的时候用毛巾遮住了小刘的脖子,没有喷自己一身。毛巾扔在了洗手间的水池里,已经浸得暗红。 小刘应该是在睡眠状态下被袭击的,对方下手快很准,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因为窒息和失血失去了意识。 屋里没有乱翻的痕迹,也没有找到脚印,可见犯人没有要找什么。陆远哲把小刘的手机小心地取出来,发现有锁屏。 人死后的指纹打不开锁屏,他们只能作罢,这得让万弋来。 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陆远哲立刻退到门口,拦住了来送担架等搬运工具的蒋所长和各位部长:“别进门,不然就说不清了。” 几位一个猛刹车,随后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激得全都捂住口鼻,陶部长还弯下了腰,差一点吐出来。他们没打算帮忙,很快下楼了,只留下蒋所长犹犹豫豫没动。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蒋所长搓着手问,颇为紧张,大概觉得程墨的立场更向着自己,看向了后走出来的程墨。 “现在还不知道。”程墨回答,随后认真地看着蒋所长,“您有什么线索提供吗?” “我?”蒋所长被问住了,眼神飘忽、支支吾吾想了半天,“会不会是商业对手?” “不知道,岛上就这么些人,不都是您的熟人吗?”程墨委婉地否定了他的答案。 “自己人不至于吧……”蒋所长显然对这个猜想有些抗拒。 “您先回餐厅吧,我们稍后会去一一问话。”程墨说完又回了房里,留下蒋所长望着合上的房门,后退半步,腿都是软的。 · 虽然都是久经训练的刑警,但真的要抬动一个接近七十公斤的成年男性还是不轻松。 锁上303,带上工具箱,他们抬着担架,缓慢挪到一楼。 其他人也都没回房,全在餐厅待着,这时候赵姐探头张望了片刻,一看到担架和塑料布上的血,立刻缩了回去。 外头刮着大风,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尸体送到实验楼,胡队长和华部长在实验楼大厅等着,替他们开了门,又给他们挪来了一个冰柜。 打开工具箱,程墨翻出温度计,根据尸体的肛温列了算式:“凌晨四点左右死亡的。” 陆远哲则检查了体表,没有发现其他伤痕,看来对方除了杀人没有其他诉求。 “杀人手法这么直接也算没有为难我们了,不然我们连死因可能都找不到。”他叹了一口气。 “嗯。”程墨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小刘的脖子,“一刀致命,是个职业杀手吧。” “当然了,外行敢在屋里还有别人的时候这样杀人吗?”陆远哲也看了一眼小刘翻卷的皮肉,这一刀再深一丁点,就是喷泉一样的动脉破裂现场了。 把重心放在房间上,他俩冒着雨,又回到303。 移走了尸体,他们彻底地搜查了整间屋子。程墨拉开窗帘、借着不太理想的光线拍了照片,陆远哲收拾了死者的手机和电脑,准备一并拿去询问小邱,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密码的线索。 小邱和小刘的房间比贺志刚那间乱多了,待洗的衣服堆在洗手间门口的篮子里,还有一些刚换下来的丢在沙发上。衣柜里乱七八糟,估计只有本人才知道自己要穿的东西摞在哪里。 乱归乱,他们没发现有什么翻找痕迹,不管是门卡、各种证件、钥匙、笔记、u盘,都没有翻动的痕迹。况且屋里还有一个活人,要是到处翻翻找找,再怎么也该醒了。 “你说……他俩有没有可能被人下了安眠药?”陆远哲拿起床头的杯子闻了闻,判断不出有没有问题。 “有可能,正常也不至于在这么浓重的血腥味里睡几个小时吧。”程墨回了一句。 可惜现在要判断有没有安眠药很困难,这时候陆远哲真有点后悔,再怎么都应该强行带上凌溪的。 等他俩下楼,小邱还傻愣愣地坐在餐厅,不过在大家的包围下,情绪平复了不少。 “我睡到刚才才醒。”他诉说着自己跑到餐厅的经过,“一醒来,小刘就那样倒在床上……我一碰他,早就凉了……我就冲出来了……”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陆远哲一边安慰他,一边补充了一些提问,基本还原了事情经过。 昨晚他们睡得比较晚,凌晨一点才刚关电脑爬上床,两点不到就断电了,于是下楼看看是什么情况,还遇到了陆远哲和程墨。 当时小刘都很正常,还送陆远哲去检查了冰柜,回来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毕竟已经不早了,他俩都立刻爬上床睡觉。小邱一倒到床上就觉得特别困,很快就睡过去了,他记得当时小刘也呵欠连天,没有在玩手机。 然后就是早上了,他到刚刚冲进来之前才醒,小刘已经被人割喉了,他半夜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你们昨晚锁门了吗?我看你没拿钥匙。”程墨握着303的钥匙问他。 小邱愣了一下,他也刚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我记得锁了……我出来的时候链子还挂着,但确实一拧门把就开了……我记得锁门了。” 程墨看了陆远哲一眼,陆远哲没说话。 “是不是贺志刚的冤魂?”小邱也看向陆远哲,神叨叨地扯着他问,“你们昨晚去看尸体,是不是看见什么了,他说就你们俩进去了。” “当然没看到什么啊,不然我会在这里吗?”陆远哲无奈地看着他,拍拍他的手背让他松开,不知道一个搞科研的人怎么迷信起来。 自己也觉得这种猜想有点离谱,小邱松开手,又低下头发呆。 在他的帮助下,小刘的手机和电脑都打开了,没发现本地记录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都是实验记录。 “你们也经常深夜做实验?”程墨看着实验记录问。 “嗯,我们年轻人嘛,当然要多努努力。”小邱低着头回了一句。 “但最近没有了?”程墨继续往下翻着,这两个月他们晚上去得少些了。 “嗯。”小邱点点头,还有点惊魂未定的彷徨,讲话都像碎碎念,“最近不太忙,做项目是一拨一拨的任务,忙一阵闲一阵的……” 程墨看了陆远哲一眼,把手机递给小邱:“你们有没有最近的实验规划,跟贺志刚做的实验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小邱忐忑地回答道,接过手机,翻了一下,没在小刘手机里找到,就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我们做差不多的东西,你看,这是最近的实验,他做微生物的产气,我们做另一种微生物的培养,完全不是一回事。” 程墨对着他的手机拍了照,说了句谢谢,停止了提问。 “赵姐给他安排一间新房间吧,我们晚一点陪他去拿一点换洗的衣服过去。”陆远哲吩咐道,“其他人回自己房间吧,注意安全,我们过一会挨个去问一下昨晚的情况。” 小章和小唐主动申请陪陪小邱,其他人各自回房,只留下陆远哲和程墨在食堂里。 “你是不是也发现不对劲了?”陆远哲看程墨。 “嗯。”程墨点点头。 “先问完大家吧。”陆远哲拍拍他的肩膀,没有立刻点出他们注意到的问题。 第40章 case 3-8 从一楼开始,陆远哲和程墨去了每个人的房间。除了小章和小唐在给小邱安排的新房间里,其他人都听话地待在屋里,都很警惕,开门之前还要问好几遍。 一圈走下来,所有人都说凌晨两点之后没出过门,更没去过三楼。 关于钥匙,大家也一直坚持没有多配一把,除了这两天钥匙在自己手里,其他时候都是交给赵姐保管的。 回到自己房间,陆远哲倒在了床上,程墨则站在防盗链旁边尝试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从外面打不开也挂不上,连细铁丝都插不进去。” “当然了,不然怎么叫防盗链呢。”陆远哲不认为是什么钩子或者细线把防盗链挂回去的。 “要是只考虑怎么进屋,我们还可以怀疑是重装了个新的防盗链,但要出来的时候挂上,真的太难了。”程墨放下各种工具,终于关上了房门。 “密室杀人案啊。”陆远哲躺在床上,也看向了天花板,“两个命案现场跟我们房间结构一致,除了洗手间的气窗,其他部分连苍蝇都别想穿过。” 密闭的房间,结构也很简单,他们彻底检查过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没有发现异常。 有异常就怪了,对方要是在宿舍楼里修密道,那也是个奇人。 “你猜究竟是‘不是密室’、‘不是杀人’,还是‘不是密室杀人’?”陆远哲枕着胳膊看程墨。 “反正一定是他杀。”程墨回答道,“要么不是密室,要么不是密室杀人。” “你觉得小邱贼喊捉贼的概率大吗?”陆远哲问。 程墨摇摇头:“门窗紧闭,割喉致死,他没醒过来,等于把自己推到了第一嫌疑人的位置上,宴这样的组织,不可能不知道进了审讯室是个什么情况吧。” 在审讯室,只死不交代细节还算容易,要想骗过警察几乎不可能。 “那就看这究竟是不是个密室了。”陆远哲回忆着之前小邱的表述,“小刘能这样被杀,那贺志刚也极有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杀的。” “嗯。”程墨点头表示同意。 “但我想不明白,犯人为什么不锁门?”陆远哲皱眉道,两个现场都只挂上了防盗链,没有锁门,实在很奇怪,“犯人要是有备用钥匙,离开以后就能锁上门,这样看起来不是更像密室杀人案吗?” “或者犯人希望我们觉得他们没有钥匙?毕竟这一定是他杀现场,锁不锁门都不能改变这是他杀的事实。”程墨推测道。 “不管他有没有钥匙,他是怎么进出的呢……”陆远哲又瞥了一眼洗手间气窗的方向,“要是在岛城城区,我可能会怀疑有训练有素的动物会挂上防盗链。” 虽然这只在各种推理故事里常见,但科学来讲是可以做到的,起码他们公安局的警犬练一练应该就能。就是体型小的警犬进去够不着防盗链,大型犬进出又有点困难。 程墨打开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了一本研究所的推广手册。 “怎么了?”陆远哲看他。 “这是个兼职协助设计水下勘探工具的研究所,万一有一款机械臂能遥控锁门呢?”程墨认真地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不会吧……”陆远哲凑过去跟他一起看,翻了几页,发现是他们想太多了。 在水里游还行,要悬空开门或者伸到这么高的位置做复杂的挂锁动作,好像有点异想天开。 “况且现在在场的几个人都不做这些研究吧?”陆远哲问。说到这里,他们一起停顿了片刻。 这就是他们之前在小邱的说辞里发现的问题,等他们走完所有的房间,这种疑惑更加深重了。 “他们台风天留在这里,其实都没有非做不可的实验啊……”陆远哲把玩着录音笔。 听小邱说自己没什么事以后,他们想起了这事,如果说小邱和小刘留下来,是为了证明政府的项目在研究所备受重视,那其他实验员呢?为什么什么都不做还要待在这里? “嗯,而且他们一点没表露出不想留下来,显然都是情愿的。”程墨也是这么想的。 “那他们留下来,是蒋所长授意的,还是心里有鬼,主动留下来的?”陆远哲问。 程墨没回话,望着自己的笔记,没能得出确切的结论。 正沉默着,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陆远哲去开门,是赵姐。 “收垃圾。”赵姐提着垃圾袋进来,把袋口冲他一伸,“二位警官有什么也一起交给胡队长扔了吧,房间现在通风不好,要保持卫生。” “哦,好。”陆远哲把垃圾桶里的垃圾袋都收出来,递给赵姐,然后赵姐就告辞了,一句话没多说。 程墨好奇地望着门口,等陆远哲关上门,才诧异地看了陆远哲一眼。 陆远哲把手一摊,不知道该不该怀疑点什么。 · 晚上六点开饭的时候,赵姐和胡队长找来了几盏充电的台灯,把食堂点的灯火通明,给了大家些许安全感。 陆远哲和程墨房间里几乎已经漆黑一片,早早就到食堂坐着了,看赵姐和胡队长张罗晚饭。 小邱比他们到食堂还早,三点半就下楼了,但也没有心思帮赵姐备菜,就傻愣愣地坐在角落玩手机。其他人都直到晚饭前才下楼,看起来既不想相互接触,也不想跟陆远哲和程墨做过多交谈。 等到六点十分,人仍然没到齐,这次没来的是小章和小唐。 “他俩不是跟你在一起吗?”赵姐问小邱。 “之前是,三点多他们回去了,说要去一趟实验楼换充电宝。”小邱回答,“后来我就下楼来了。” 这俩真是离了手机活不下去,一天竟然要充两次电,陆远哲问:“那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胡队长插话进来,“就你们下楼前不久吧,我看见他俩刷卡进来的。” “是不是睡着了啊?”金部长问。 “我去看看吧。”陆远哲又站起来,“我跟程墨去,你们就在这里坐着吧,别到处走动了。” 这两人就住二楼,离陆远哲和程墨的房间不远,一个在205一个在206,喜欢结伴行动。 他俩打着电筒去敲门,随手一拧门把,门又没锁,只有链条挂着。 “又来了。”陆远哲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闻到血腥味,但感觉到不对劲了。 先剪断了小章房间的链条,他们缓慢进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小章。 小章躺在床上,面部肿大、眼球突出,口鼻处充血,这次是典型的机械性窒息死亡了。 四下环顾房间,除了床上有点乱糟糟的,依然没什么多余的痕迹。犯人为了杀人而杀人,没想过要节外生枝。 “再去看一下小唐吧。”陆远哲把门锁上,又去另一边。 另一边也是一样的死亡方式,目之所及,除了床上有挣扎的蹬踏痕迹,其他都没有动过。 打着电筒没法尸检,他们只有把尸体一一抬到实验楼。这次受到他们叮嘱,所有人都坐在食堂里没动,但几位领导不放心,执意要跟他们一起去实验楼安置尸体。 也亏得还能再搬出两个冰柜来,不然尸体还要挤一挤。 “陆警官……这到底是?”蒋所长又搓着手问陆远哲,不敢抬头看那两具尸体,“是人为作案吧,你们有头绪吗?犯人是怎么进去的?” “当然是人为作案、你也信什么冤魂索命的事情?”陶部长凶了他一句。 “你们对整栋楼更熟悉,有什么见解吗?”没理会陶部长的气愤,陆远哲问。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可能,要真能进去,酒店宾馆里得出多少事情啊……”蒋所长胆怯地回答。 请其他人到走廊上等一会,依然是陆远哲清理了体表,程墨计算了死亡时间,把手机递给陆远哲看:“确实是我们下楼以后遇害的,前后差了二十分钟。” 陆远哲皱眉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尸体的指甲里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物质,不过陆远哲总觉得靠近尸体能闻到什么刺激性气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减少死者挣扎,犯人在闷死他的时候加入了一些吸入性麻醉剂。 “先这样吧。”他合上冰柜。 “跟他们下午来过实验楼有关系吗?”离开杂物间之前程墨问。 “也许呢?”陆远哲推开门,门外的小声嘀咕戛然而止,几位部长似乎在跟蒋所长争吵,到他们出来才停下,但还在互相瞪视。 “我能看看这边的进出记录吗?”陆远哲问。 平板放在宿舍楼了,蒋所长想了想,在大厅值班室的电脑给陆远哲调出了记录。 进出都要刷卡,从台风开始,凌晨两点多小刘留下了记录,今早十点和下午三点多,小章和小唐也留下了打卡记录。今早来过的还有老杨和老何,再就是几个人中午过来取担架,用的是华部长的卡。 “这不是什么死亡顺序记录吧……”金部长看出了问题,一惊一乍地问,“不会真是冤魂索命吧?” “别瞎说。”华部长害怕了,几次配合陆远哲和程墨来来去去,刷的都是他的卡。 “哪有什么冤魂索命,你当是几个孩子瞎讲故事吗?”陶部长瞪了他一眼,他说的就是小章、小唐本人,这两个话唠最喜欢把故事往玄乎了说,想不到自己先中招了。 蒋所长没说话,看了陆远哲一眼。 “先回去问问杨师傅和何师傅来这里干什么了吧。”陆远哲说。他们早上都没注意到这两位来过,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为了充电。 大家刚关电脑回到大厅,胡队长就打着电筒急匆匆地跑过来了,电筒的光束晃悠着停在门口。他刚准备刷卡,里面几个领导就齐刷刷挥手,让他止步。 “啊?”胡队长哪里知道他们在比划什么东西,卡已经贴到了门上,拉开门问大家,“怎么了?” “……”大家都沉默了片刻。不管是不是点名记录,出现在这个名单上实在不太吉利。 “先不问你们了,出事了。”胡队长懒得搭理他们的阴阳怪气,着急地看向陆远哲,“快回餐厅一趟!” 第41章 case 3-9 餐厅里的大家都站着,围着地上口吐白沫的两具尸体——老杨和老何。 “没有这么快吧……”金部长一屁股坐到了身边的椅子上,随后看了华部长一眼,“下一个是你刷卡了吧?” 一桌人这么快速地减员,大家都怕了,哪怕听不懂金部长在说什么,也紧张得不得了。 “我刷怎么了?”华部长瞪了他一眼,虽然害怕了,但不想示弱。 “怎么回事?”陆远哲问胡队长。 “他们就……”胡队长说了个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烦躁地挠了挠头,“坐着吃饭,突然开始抽搐,然后又哭又笑,开始吐,最后就倒在地上这样了……跟中了邪似的。” 全场寂静,目击者都是一样的感觉,所以没有人反驳,也补充说明不了什么。他俩仿佛突然发作了羊癫疯一样,时不时弹起来移动几步,又趴在地上狂笑,最后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陆远哲可以感觉到他俩发疯的剧烈程度,带倒了好些板凳,手骨甚至肿起来了,都是抓挠地面导致的,像没有痛觉一样。 “他们吐出来什么了吗?”陆远哲问。 胡队长摇摇头:“没什么,就这样。” 地上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食物,大家都没有心情吃饭,他俩也一样,根本还没吃进去什么东西。 “还有冰柜吗?”陆远哲问。 大家面露难色,真的变不出更多了。 “要不就……冰箱吧。”曹智杰本来在安慰已经吓傻了的小邱,这时候提了一句,“放样品的那种,也只能那样了。” 不是办法的办法,只能这样,陆远哲看了华部长一眼:“要不就借华部长的卡吧,先不要牵扯更多人了。” “好、好吧……”华部长应了一声。 于是曹智杰和华部长带着他们一起去了三楼,勉勉强强又挪了两个冰箱下来。尸体竖着靠在冰箱里,还好不是透明的外壳,不然怪瘆得慌的。 “真的再不能出事了。”华部长心神不宁地念叨着。 “不会的。”陆远哲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跟胡队长还是到门外去等一会。 这一次的尸表检验他们足足花了一小时,愣是没有发现针孔。程墨还想动手尝试着做一次备皮,被陆远哲拦住了:“不会在头顶或者其他隐秘部位的,这是醒着袭击的,跟躺着可不一样。” “大家都一起吃饭,能投毒吗?”程墨小声问陆远哲。 “我觉得比较困难。”陆远哲摇摇头,“集体聚餐,人也不多,大家都很警惕,犯人到底是怎么指定目标的?” “而且那到底是什么毒物,为什么会让人又哭又笑?”程墨有点疑惑。 “可能是神经毒物吧。”陆远哲只能这么猜测。 那可能不是又哭又笑,只是精神紊乱的表现,他隐隐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没能想起来这个症状在哪里见过。 从杂物间退出来,陆远哲看了胡队长和华部长一眼,他俩都心神不宁。尤其是华部长,看起来非常紧张。 “走吧。”陆远哲拍拍华部长的肩膀,“今晚你就留在我们那间,不会有事的。” “嗯。”华部长点点头。 陪同华部长去自己房间拿了洗漱用品和一些零碎物件,把自己的床让给华部长,陆远哲和程墨又挤到一张床上。 “是不是不太方便?要、要不我去找个同事挤一挤吧。”华部长犹豫地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我们平时出外勤还未必有个床睡呢。”陆远哲随口回话道,然后在手机上打字,递到程墨面前。 程墨捧着他的手机,看到了一行提醒:注意睡姿,不然明早人家先醒可能会不太好看。 读完这段“好心”的叮嘱,程墨把手机推给他,默默翻了个身,把被子卷走了一截。 可惜这也没有改变最后程墨挤过来的事实,天气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冷,虽然他始终没有翻过来,但整个人又慢慢挪回了床中央,反正就非要挤到一块就对了。 陆远哲贴着他的背,看着漆黑的房间,愣是想不出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怎么可能被人潜入。 · 一夜无事,除了没有暖气,日渐渗透进房屋的潮湿导致夜晚越睡越凉,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陆远哲倒是希望对方进来,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扛到五六点才小睡了一会。 程墨也一样,醒醒睡睡糊弄了一晚上,到六点半实在睡不着了,坐起来整理笔记。 七点陆远哲也又醒过来了,坐起来看程墨的笔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姓名和对话,还有一页画了好几扇房门,探讨了各种开门的可能。 “这不可能吧?”陆远哲小声问,指着最后一种猜想,“隔着门装一个全新的防盗链,那得多巧的手啊。” “一切皆有可能,我一会要去那几间房看看。”程墨还很坚持。 陆远哲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被程墨比的手势压住了笑声。 华部长还没有醒,他俩好像不应该大声说话,于是无声地又望着笔记坐了一会。 和陆远哲想法一样,程墨也想再找蒋所长谈一次,陆远哲把他的笔拿过来,对着这一条打了个勾,最好吃了早饭就去。 其他就等华部长醒来,聊完之后再作打算吧。 坐着坐着,陆远哲突然直起了身体,程墨不知道怎么了,睁大眼睛望着他。 “不对。”他从床上下来,走到隔壁床,推了推还在睡梦中的华部长,“华部长,华部长。” 程墨也从床上下来了,一掀开被子,被屋子里的温度激得一哆嗦。 “华部长。”陆远哲掀开了华部长身上的,摇了摇他的胳膊。 华部长身体冰凉,已经僵硬了。一时间,陆远哲和程墨都没有说话。 最后程墨先打破了沉寂:“怎么发现的?” “没听到呼吸声。”陆远哲回答。可能不光是因为少了一个呼吸声,是死亡的寂静触动了他。 简单尸检,没有针孔,死亡时间昨晚12点,那时候他俩几乎都是醒着的,半点动静都没听见。 程墨把羽绒服递给陆远哲,自己也穿好衣服:“走吧,去见蒋所长。” · 蒋所长刚睡醒,他们要进屋,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是房里的沈秘书出声问“怎么了”,才不好意思地从门口让开。 现在不是关心这段八卦的时候,陆远哲领着程墨进门,单刀直入地问道:“我们跟华部长聊了一夜,他都招了,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墨夹着从华部长房里带过来的电脑,平静地看着蒋所长,没有说话。 蒋所长的眼神始终在那台电脑上,似乎在估量他们话的真伪,最后轻叹一口气,坐回了床上:“你们不都知道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坦白从宽,我觉得你还是主动说一下比较好,你是所长,华部长自首还会放过你不成?”陆远哲问。 这话奏效,蒋所长动摇了,怯懦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 “研究所实验进度不好,白花了很多钱,大家都知道这个资金有点周转不过来了,但毕竟是政府的项目,又不能停下来。”他颓丧地坦白道,“所以我们卖掉了一些专利,花了点钱维持运作。” “哪些?”程墨问。 “……”蒋所长又犹豫片刻,但最后还是没有耐住这段熬人的沉默,从自己手机把账目调出来给程墨看。 陆远哲也不知道程墨到底能不能看懂,总之程墨翻阅了一下这笔账目,拍下了做交易的企业,然后把手机还给了蒋所长。 “贺志刚的事情是怎么回事?”陆远哲继续问。 “我不知道……”蒋所长痛苦地摇摇头,“他可能知道了什么,有好几次想问我,但都没有开口,我也不敢问,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天,然后他就死了,真的不是我。” “有哪些人知道这次成果倒卖的事?”程墨问。 这次蒋所长没说话,看来不想做主动出卖同伴的人。 “沈秘书知道吗?”陆远哲看向沈秘书。 沈秘书攥着被子,想把自己摘出去,又实在不敢否认,最后只能说:“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用,我能左右他们的决定吗?” “但你负责研究所所有项目的文案工作,应该很清楚吧。”程墨没有放过她,又看了一眼手机里刚拍下来的单子,“给我们说一下有哪些项目吧。” “那怎么记得清?”沈秘书皱起眉头。 “贺志刚负责的项目相关专利卖了吗?”程墨问,“是哪一个专利?” “……卖了。”沈秘书犹犹豫豫地点点头,“一个自动进样的前处理技术。” “还有呢?”程墨问。 沈秘书又结结巴巴说出来几个,对倒是能对上,但不是太全。 陆远哲多看了一会,有点看明白了,项目跟留下来的人做的研究无关,还是没能解释为什么要留这么多研究员在岛上,他想了想,诈了蒋所长一下:“华部长说人是你杀的。” “怎么可能?”蒋所长攥紧了拳头瞪着他,“我是所长,出了事怎么都跑不掉,我不如给他点钱让他闭嘴,不行就开掉,一个普通人还能撬动一个政府帮扶的研究所吗?无非就是我辞职,哪怕坐牢,起码也不是死罪。” 这是实话,陆远哲和程墨又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指名让我来?”陆远哲又起了一个话头,在蒋所长回话之前插了一句,“不是唐局推荐的,我最了解他了。” “……”蒋所长刚提起的那口气憋了回去,过了一会才自暴自弃地回答,“因为有人给我递了信纸进来,让我一定要让你来,不然整个研究所的事情都会被抖出去。” “信纸呢?”陆远哲问。 他从自己的床头柜里翻出了纸条递给陆远哲,陆远哲看了一眼,递给了程墨。 印刷出来的手写体,确实是少爷的字迹。 “华部长死了。”程墨也交出了底牌。 蒋所长震惊地坐直了,回头去看沈秘书。两秒钟以后,沈秘书的眼眶红了,伸手来抱他。 陆远哲和程墨对视一眼,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第42章 case 3-10 拜托胡队长帮忙,陆远哲和程墨把华部长的尸体放进了一楼尽头的房间,蒋所长和沈秘书也跟去了,站在走廊上等。 不轮到自己还好,轮到自己,胡队长看到这一屋子的尸体也开始胆寒,不一会就离开了房间。留下陆远哲和程墨在房里站了好久,情绪都有些低落,半晌没有说话。 整个房间并不大,现在已经堆满了尸体,站着的、躺着的,仿佛一个尸体陈列馆,分外压抑。 “对不起。”陆远哲隔着玻璃柜向华部长道歉,“我们应该再谨慎一点的。” 程墨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这边还开着中央空调,虽然冰柜是冷的,但房间内部显得有点热,让人心情焦躁。 因为燥热,他拽了拽自己的衣领,忽然顿住了,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不敢确定这算不算疑点,他暂时没有说出来,只在出门之后瞥了走廊上的几位一眼。这几位都缩在自己厚实的衣服里,逃避现实地盯着墙角。 放好尸体以后,他们又回到宿舍楼里。关于死因,陆远哲和程墨一致认为是中毒,在检查完华部长带到他们房间的东西以后,程墨拿起了那瓶降压药。 “昨晚就剩一粒了,如果他没把药瓶带过来,我们都不好确认这个空瓶是不是昨晚空的。”程墨把空瓶放进证物袋里,觉得有必要检查一下,“这样有外壳的药物不会立刻中毒,睡着以后就起效了。” “嗯。”陆远哲对这个延时中毒做了一下联想,“和严烨案子里的水包结构有点像。”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说不定少爷就喜欢设计些扭曲案发时间的机关,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完成。 回到食堂,赵姐已经给大家准备好早饭了,有的人已经在吃了,还有的没什么胃口,磨磨蹭蹭地在自己的位置上扒拉碗里的配菜。 就算是满汉全席摆在这里,大家也没有兴致,大部分人一言不发,一顿早饭吃得毫无味道。只有陶部长暴跳如雷,指着蒋所长的鼻子骂:“都这样了,你还不说实话吗?” 骂骂咧咧一阵,蒋所长支支吾吾把陶部长拉到角落,说自己已经把经费的事情告诉陆远哲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食堂就这么大,大家都能听见。旁观的曹智杰闷不做声地听了一段,终于听明白了,一搞清楚经过,就忍不住站起来,和陶部长一起辱骂蒋所长。 曹智杰指责他怎么忍心坑害几个年轻人,陶部长则一遍遍说着脏话,最后被金部长拉开了。 “后面的事情又不是我干的!”蒋所长跟陶部长据理力争,“我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房间吗?我要有这个本事,会把贺志刚的事情搞成这样?他是怎么死的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 “谁知道你搞什么鬼,要不是你不肯跟他交涉,事情也不会搞成这样。”陶部长骂道。听他的意思,不是贺志刚一直没跟他们商量,是商量过了,但他们一直没有统一解决方案。 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就只能整理口供、等待增援。等法医进行尸检,再配合现场调查,总会找出凶手的。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大家只是缺乏一个技术人员罢了。 陆远哲跟胡队长在角落里坐了一会,看着不远处骂骂咧咧的几个人,叹了一口气。 “您知道研究所的资金链圆不上的事吗?”他问胡队长。 “我一个保安上哪知道去。”胡队长耸耸肩,听起来是实话。 “今天你不要回房了,在我们那里安全多了。”担心宴的人不会停下来,陆远哲劝道,“最好也不要吃什么大家没碰的东西。” 胡队长虽然有点胆怯,但还是撂了狠话:“来呗,我虽然只是个保安,但怎么说也是个老队长了,还能上当?” “别让我知道是你干的!”对面陶部长还在跟蒋所长对骂,还抛给沈秘书一个斜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那点破事。” 蒋所长和沈秘书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这一眼立刻把金部长看懵了,他惊讶地来回看:“你俩……?” 陶部长没理这个状况外的,还盯着蒋所长:“你要记得,咱们没有一个干净的,别想着你一个人跑掉。”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句吸引了,包括一直不在状态的小邱。一时间,陆远哲和程墨都觉得仿佛回到了第一天聚餐的夜晚,所有人都关心着贺志刚的死因。 连研究人员都参与了这场专利贩卖吗?陆远哲皱起了眉头。 蒋所长没说话,最后离开食堂角落,拽着沈秘书上楼去了。 · 按早上所想检查了所有被入侵过的房间,没发现重装防盗链的痕迹,看来对方确实没有这种穿过门缝装防盗链的高超技术。 “就剩下这么六个人,你觉得凶手是谁?”程墨小声问陆远哲。 “凶手是谁只有破解了进屋的方法才能知道。”陆远哲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程墨,“如果是你,有什么办法进屋?” 防盗链没有被动过,因为好几年没有翻修,有些都生锈了,多碰几下都会留下痕迹,跟它肯定没关系。 程墨咬着下唇思考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想了想,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在实验楼里突然想到的疑点:“有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第一天我们去的时候,虽然贺志刚死了,但大家还在忙实验,是吧?但从第二天开始,就没人再做实验了。” “嗯。”陆远哲点点头,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当天夜晚这边的供暖就断了,但那边有恒温的中央空调,按道理比这边暖和多了,却没有人多待。”程墨也不确定这算不算疑点,犹犹豫豫地叙述着,“他们问我们,也只问要不要充电宝,没有问我们要不要过去取一会暖。” “嗯。”陆远哲点点头,“其实他们从第一天起,就不欢迎我们靠近那栋楼。” 领他们去看只是必须流程,但他能感觉到,蒋所长并不希望他们在实验问题上纠缠,也许跟倒卖有关。 “但是我们查技术倒卖,跟这栋楼没有多大关系,这是经侦队才能发现的问题,我们光看那些仪器,会得出他们贩卖技术的结论吗?”程墨看着他,不觉得是倒卖的问题,“这逻辑不通顺。” “……嗯。”陆远哲陷入了思考,“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希望我们去那栋楼呢?甚至宁可自己也在宿舍楼里受冻。” 暂时想不出理由,他们只能回去找胡队长,尽可能多跟他待在一起,不愿意再扩大受害范围。 胡队长干坐着也很紧张,热心地陪他们讨论潜入房间的方法。可惜他也没有什么好点子,就像蒋所长说的,这要是能进去,酒店宾馆多危险啊。 中午争吵停止了,大家闷不做声吃饭,又快速地离开了餐厅,各自回房。 陆远哲和程墨邀请胡队长到他们房里坐坐,顺便小睡一会,昨晚胡队长半睡半醒地在值夜,也该午休一下了。 无事发生,下午三点,陆远哲借的台灯没电了,屋里采光不佳,他们转移到了餐厅里,继续整理线索。其他人都各自在自己的房里,只有赵姐出来坐了一会,给他们上了点瓜子。 “你们在说案子吗?在说案子我就戴上耳机,听不见的。”还没到备菜的时间,但赵姐不想回房,向他们搭讪道,“我一个人在房里实在有点害怕,你们在这里我放心。” “没事的没事的。”陆远哲笑笑,并不排斥她过来坐,“正好,我们也有点事情问问你。” “你说。”赵姐认真地点点头,本来是想老实坐一会的,但没多久就情不自禁地嗑起了瓜子。 “你也知道,犯人是潜入房间作案的,你觉得你们房间里有什么安全隐患吗?”陆远哲也是随口问问,不想让她觉得坐在这里碍事。 “就是没有才可怕啊。”赵姐夸张地感慨道,“我跟胡队长早上摘菜的时候讨论了好一阵,都觉得人溜不进去,只能是闹鬼。” 看来大家备菜的时候讨论的也还是这样神神鬼鬼的话题,陆远哲哭笑不得,一个钻研高新技术的研究所,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迷信。 “我知道你们不信这个,不信有不信的说法。”赵姐说着,凑近了一点,还压低了声音,搞得更加神秘,“我知道,犯人半夜离开过房间。” “嗯?”陆远哲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厨房会少吃的。”赵姐回答,往餐厅角落看了一眼,“不光少吃的,锅都给人偷走了。” 程墨的眉头皱起来了,往回翻了自己的笔记。 陆远哲想起了自己第一晚去食堂买冰水的情形:“你第一天晚上问我,‘也’来找吃的,是厨房少东西了?” “嗯。”赵姐点头,“我本来没在意,大家喝得东倒西歪,没吃好也很正常,后来锅和泡面都没了,我才吓了一跳。” “那你觉得可能是谁?”陆远哲问赵姐。 “这就是吓人的地方了。”赵姐又神经兮兮地看着他,“都不是,我这人最恨有人偷东西,就借着去每间房收垃圾闻了一下,都没有泡面的味道,我鼻子可灵了。再说了,这都停电了,偷个电锅有什么用,法力发电吗?” 程墨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陆远哲,陆远哲也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现在说出来。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要不是在岛上,他们早就应该想到的。 难怪犯人不锁门还要挂上防盗链,就是为了让他们把重心放在这个疑点上,不往其他方向想。 就这么一栋三层楼,因为暴雨,大家几乎都被限制在楼里活动,这个答案真够扯的。 “不是本格推理啊……”想明白以后,陆远哲嘀咕了一句。 第43章 case 3-11 晚饭之前,陆远哲和胡队长在走廊里大吵了一架,动静极大,一拉开门,就算住在二楼也听得清清楚楚。 本来内部气氛很紧张,他们这样一闹,研究所里的众人反而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不敢劝架。 程墨倒是自己先进来吃饭了,沈秘书问他什么情况,他也不说,耸耸肩劝大家先吃。 在这种尴尬氛围下,没有人敢第一个动筷子,还是赵姐这个下午刚跟陆远哲聊了几句的出去看了一下,让他们别吵了,有什么事吃了再说,才把他们拉进来。 “反正台风过去就会真相大白,随他去呗。”陆远哲耸耸肩到圆桌坐下,“先说好,晚上出了什么事情都跟我无关。” “我看你这个警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少得意了。”胡队长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率先扒饭吃,“华部长就死在你们面前,你们也没有一点办法。” “那你有什么办法?我说咱们晚上轮换值班,你偏不听,犯人总要出门吧,你听见一点动静了吗?”陆远哲还要跟他争论。 “那我今晚就坐在这里了。”胡队长指了指地面,瞪着陆远哲,“我看几点的时候会有人来害我!” 他们围着桌子吵起来了,其他人只能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想尽快脱离这个尴尬气氛。 陆远哲干脆没动筷子,冷哼一声离开,气愤地关上餐厅大门。其他人愣了一下,又低头扒饭。所有人都是疲倦的,哪有空管这些,只想快点把自己关起来,陆续逃离战场。 赶不上其他人吃饭的速度,又是大领导,蒋所长最后一个离开,虽然自己也是嫌犯,还是冲程墨叮嘱道:“你们还是小心啊。” “没事的,我陪胡队长坐一会。”程墨安慰道。 “你们今晚都别管我,我一个人保准没事!”胡队长一听,一副不领情的表情断然拒绝,被曹智杰拉了一下,让他少说两句。 八点,洗完碗的赵姐也回去了,就剩下程墨和胡队长大眼瞪小眼,在食堂坐到了深夜。 程墨一直在看手表,到十一点整,他向胡队长点点头:“可以了。” “嗯。”胡队长应了一声,跟他一起轻手轻脚地上二楼。 晚饭前天就已经全黑了,但真的到了深夜,恐怖氛围比六七点的时候浓重多了。人大概确实有生物钟,哪怕都是空无一人,十一点和七点的寂静也有很大区别。 晚饭后的饱腹时间最为慵懒,绝大多数人都瘫在自己的床上发呆,所以八点半,犯人进入胡队长房间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会有什么问题。 其他人已经全部回了房间、胡队长和程墨还在餐厅,半小时没人动过了。暴雨的声音持续覆盖着整栋大楼,大家不会觉察到任何不对。 他和之前一样,悄然潜入胡队长的房间,随手挂上防盗链防止有人进来,随后拉开衣柜,准备躲进去。 这个衣柜都分两层,不是很大,大部分人的衣服都是随手一堆、满满当当,如果不翻动一下,根本不会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尤其除了贺志刚,其他人的房间乱七八糟,更没法知道他进去之前是什么样了。 这时候他也像往常一样,准备拨开这堆衣服藏进去,结果刚拉开衣柜,里面就射出一道炫目的光亮。 他下意识遮住眼睛,很快被钳住手腕,按在了床上。 陆远哲把人锁在床上,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通,找到了对讲机。 虽然电话没接外线、手机也用不了,但大楼内这个范围,对讲机这样的设备非常稳定。 叼着手电,陆远哲把他绑了个严严实实,才终于给他脸上打了道光,仔细审视了一下:“真厉害啊,愣是让你藏了两天,初次见面,怎么样,报个名号吗?” 犯人确实是不认识的外人,看起来没比陆远哲大两岁,现在一句话也不说,被绑在床上,冷冷地瞪着陆远哲。 “别瞪我,很快你的同伴也会落网。”陆远哲打开台灯,让双方都看得清楚一点,然后坐到他对面,“一锅端之前,有没有事情要单独跟我交代一下?宴约了我这么多次,现在有机会了,跟我聊一聊吧。” · 把胡队长安置在自己和陆远哲的房间里,还特意检查了一下有没有藏人,随后程墨独自上了三楼。 他拿着一整挂从赵姐那里借来的钥匙,一间一间、有条不紊地打开空房间检查。 三楼检查完毕,他又到了二楼,住了人的房间钥匙已经被拿走了,就剩下那些不在这里的人房间的钥匙。 试到220的时候,他拉开房门,闻到了浓郁的泡面气息。 带上房门,他站到衣柜对面的墙边,靠着墙,拔出枪,打开保险,随后对着柜门砰来了一枪。 枪声在房间里回响,柜子里的另一名犯人飞身窜出。对方确实学习了格斗技巧,不过跟专业的有点差距,被他三两招按在了床上。 他故意打偏,只想震慑对方,看来对方没什么跟警方对峙的经验,轻易地上钩了。 锁好这家伙,他从这家伙的口袋里翻出对讲机,按下了对话键:“人抓到了。” “给你点赞。”对讲机那头传来陆远哲的声音。 于是他放下对讲机,打开灯,挪了张凳子坐到这名嫌犯对面,最后掏出自己随身的笔记本,打量了一下对方:“姓名。” 大概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很难找出这个嫌犯有什么特征。岛城平均身高、最普通的男生短发、五官平庸,连带着身材、神态,都一副大楼里普通工作人员的样子,就是比一般上班族健壮,如果保安队留下一整个队,混进去会非常合适。 唯一能让程墨有点印象的就是他腰上的纹身了,花纹看起来像是什么字母的花体,但没有全部露出来,他现在不好辨别。 对方没有回答,他想了想,换了个问题:“少爷在岛上吗?我想单独见见他,或者约个其他时间,让我跟他见一面也行。他都跟我通话了,应该不排斥见见我吧?” “你可以等少爷联络你。”问到少爷,对方冷冷地开口了。 “你忠心耿耿也没用的,宴的势力还不至于渗透到公检法体系里,不可能救你,不然我爸每天过得没有那么舒心。”程墨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神情里读出点情报。 对方犹豫片刻,随后抛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都是死刑,我何必要给自己添麻烦?” “少爷把你们当棋子,你们还这么听话,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蛊,审讯不是那么好熬的。”程墨淡淡地嘲讽道。 “那有什么办法呢?”对方耸耸肩,“加入了这种组织,不就得玩点大的吗,每天好吃好喝可不是白养我们的。” “你要是肯跟我透露点什么,起码我可以保你免掉死刑立即执行。”程墨向他许诺道。 “少爷特别叮嘱,你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对方笑了笑,“你长了张正直脸,但绝对不会对宴的人守信用。” 听到这句,程墨愣了一下,没想到十几年后少爷对他还有了解。不过他很快就扬起了嘴角,眼神还是很诚恳:“你要是背叛了宴,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对方跟他对视了很久,最后还是低下了头,不愿意吐露实情。看来少爷对人拿捏得很准,敢放出来,就没怕他们泄密的。 · 另一边,陆远哲趴在椅背上,盯着犯人,跟他对视了好久。最后对方不耐烦了,主动开口制造话题:“要问什么就快点问,反正我也不会说,很多事情我还根本不知道。”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所以我也根本就没问啊。”陆远哲笑道,“我在思考,我有什么筹码让你开口说实话。” 和程墨一样,他也没有从犯人脸上读出任何生活的痕迹,判断不出这个人究竟还从事过什么职业。他怀疑这都是宴专门养的打手,已经远离了从前的生活,只留下了统一管理下笔挺的腰杆。 可见除了严烨、魏萱这些放养式的精神病,宴还有其他稳定成员,这样的人说不定能为他们提供更多情报,就看他能不能问出来了。 一定要他判断一下这个人在宴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倾向于长期待机的清闲工作,比如少爷别墅的保安、司机,或是宴清洗了重要成员以后,变成了一个灰色企业,这些人在企业里待机之类的。 他说自己在想筹码,犯人反倒放心了,轻蔑地嘲笑他:“没用的,你甚至没办法知道我是谁。” “你的脸也整过了?”陆远哲很快联想到了这一点。 “嗯。”对方坦诚点头。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还原一个人原本的骨相非常轻松,但真的要彻底描绘一个人的长相还是有点困难,毕竟一个人的脸经过生活的打磨,本身就会有变化的。 除非至亲好友能恰好看到这条新闻,不然很难由一些不太熟的人指认这个犯人。 宴收留的人,会有至亲好友天天关心寻人启事,甚至还有至亲好友活着吗? 他又陷入了沉思,嘴角习惯性地挂上了笑容,不想让对方窥出自己的犹豫。 “你都不没话找话地问两句,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听少爷说那个程墨是个心机刑警,应该会跟我兄弟好好表演一番的。”对方又主动开口了。 “他们认识?”陆远哲蓄意暴露了些许惊讶。 “当然。”对方点点头,“不然少爷怎么会让我把程墨锁在屋里,他有心理创伤吧?应该会很害怕。”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你要是说说程墨,我也很乐意听的。”陆远哲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我倒是想,少爷说我可以跟你多聊一聊程墨,但我真不知道。”对方耸耸肩,语气轻松,看起来都是实话,“我觉得这属于我不该问的部分了,谁会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也对,要是说出了跟程墨在哪里见过,就等于爆出了自己的身份。陆远哲倾向于不是程墨身边的人,不然以程墨的敏锐程度,早把他揪出来了。 “那换个问题吧。”他又把下巴搁回椅背上,慵懒地问,“你们少爷为什么要见我,看上我了,还是跟我有仇?” “都不是。”对方也颇为放松,反正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不怕被套话,“你放我走,放下武器,等台风过去跟我一起下岛,我就带你去见少爷。” “那我还能活着回去吗?”陆远哲一脸好奇。 “你真的没有你们周队勇敢。”对方又嘲笑他。 听到周队,陆远哲的神情严肃了许多。 第44章 case 3-12 十一点半,陆远哲提着犯人到220跟程墨汇合了。把犯人的随身物品都搜走,他俩彻查了一遍犯人住的房间。 不光问不出关键信息,也搜不出指向性线索,除了前天上岛的船票、以及一些杀人的药物和刀具,犯人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连个人用品都是超市买的一次性用具,毫无生活特色。 找不出关于宴的线索,他们只能先聊一聊案件本身。也懒得回避了,就坐在床上当着犯人的面开始交换线索。 “看来都是宴的小喽啰,实在是问不出什么门道。”陆远哲把手一摊,“还非要提周队,辛苦自己多吃我一拳。” “我这边也没有问出什么。”程墨瞥了一眼陆远哲带来的犯人,那一拳没打在脸上,不过看他皱着眉头,应该挨得不轻。 “对讲机里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传来,还有一个内应,不知道躲在哪。”陆远哲本来想借着周队的事把内应的讯息诈出来,但对方完全不上套,看来少爷都教得非常到位,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我知道是谁。”程墨肯定地看着他,把从房间里搜到的钥匙一一摆在床上,“除了现在这间房的钥匙,他们还有所有住了人的房间、贺志刚,以及我们那间和两个空单间的钥匙。” 程墨强调这事,陆远哲皱眉思考了一下,豁然开朗:“哦~这样。” 那两名犯人也竖着耳朵听他们聊着,但听到这里,陆远哲想通了,他俩一点没有,面面相觑地看了对方一眼。 意识到他俩没听懂,陆远哲抛给他们一个得意的笑容,随后看向程墨:“这人说你少爷认识你,你知道吗?” 他一问,程墨的眼神就闪烁了一下,不过很快回答道:“嗯,在我还小的时候,被当年的宴恐吓过。” 陆远哲看着他,觉得是实话,但又好像有所隐瞒。不过程市长对扫黑除恶那么上心,家里的孩子被恐吓过好像也不难理解,没被绑架就不错了,也有惊无险,现在还是平安长大了。 说不定程墨这么容易惊醒,也跟宴从前对他的恐吓有关,陆远哲觉得可以慢慢调查,不急于这一时。何况几个宴的喽啰还坐在这里,更没有必要给程墨压力。 “没事,你不想回忆就不说了。”他拍拍程墨的胳膊,让程墨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你盯着他们一会,我有点事情出去确认一下。” “嗯?”案件已经基本明了,程墨纳闷地看着他。 “很快回来。”陆远哲向他保证道,“最多二十分钟。” “没事的,你去吧。”程墨倒没有留他的意思,“有什么线索赶紧确认,谁知道宴还有没有后手。” “嗯,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要跟你提什么你不想听的,就揍他们,出了事算我的。”陆远哲鼓励道,“这种杀人犯只揍两拳算便宜他们了。” 听他这么说,程墨笑了笑:“没事的,都过去了。” “我很快回来。”陆远哲说着,快步离开了房间。 回到走廊上,他想了想,打算去喊胡队长过来。他不光怕程墨对宴有心理阴影,还怕程墨一个人在这里,万一又动了什么小心思,实在是很不安全。 知道程墨跟宴扯上过关系以后,他甚至有点担心,程墨的心理问题还跟宴有关。 220房里,程墨目送他离开,面对两名嫌疑犯,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你们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看你们的年纪,参与不了吧?” 他俩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少爷说的对,这个程墨看起来是单纯好骗,但认真起来,这双闪亮的大眼睛还有点恐怖,仿佛要看进人心里去。 能在当年死里逃生,那一定是心理素质不一般的人。 · 深夜十二点,陆远哲把所有人都叫到了食堂,让大家都看看这两名犯人。他俩被绑在餐厅正中,背对背坐着,都低着头。 看到这两个人,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句“谁呀”梗在嗓子里,都没有第一个抛出来。 最后是起床花了点时间的赵姐赶来了,才一下子叫了出来:“我就说有外人!你看,是不是!” 她一开始也没想到外人,甚至陆远哲他们破案了她都没想到外人,但看到外人的那一刻,突然茅塞顿开。 所有人都懵了,许久蒋所长才惊恐地问:“怎、怎么回事啊?” “虽然楼不大,但一片漆黑、隔音也好,所以混进来两个人,也不太容易发现不是?”陆远哲耸耸肩,看向两位犯人,“怎么样,这么多人看着,给点面子介绍一下自己?” 他俩都不说话,陆远哲就不再勉强,随口给他们起了绰号:“那就姑且叫左边这个嫌犯甲、右边这个嫌犯乙吧。” 从大家的视角看,这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最多就是左边那个稍微瘦一些,右边这个稍微胖一些,但总体而言也是普普通通的男人身材,没有特点,看一眼就会忘记的那种。 “这不是密室杀人案,原理太简单了,犯人事先躲进房间里,把人杀掉,等房门被其他人打开,大家去搬运尸体的空档,他就在同伙的接应下趁机跑出来。”陆远哲扫视了他俩一眼,“对吧?” 嫌犯甲耸耸肩,算是默认。 “就……这么简单?”蒋所长愕然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这么多人呢,他就躲在房里?” “嗯,正因为太简单,也太不保险了,我一开始甚至没往这个方向想。”陆远哲也在检讨,他把跟宴的对决想得太疯了,是对手动辄疯狂换车、停电放火,让他潜意识里高估了对方手法的复杂性。 难怪犯人会用到贺志刚的马桶,第二天才被打开的现场,一等就是一整夜,换谁也得上个洗手间。 “贺志刚的事情是他们做的?”曹智杰也是懵的,只抓住了这么一件事,又确认了一遍。 “是。”陆远哲点点头。 “那我进去的时候……”曹智杰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 “他就在房里,在衣柜里,走的时候甚至把贺志刚衣柜里的衣服整了整。”陆远哲回答。 曹智杰彻底后怕了,找了个椅子跌坐下去,脑子里当时的场景挥之不去。赵姐也嘀嘀咕咕小声碎碎念起来,她也在场,还好没有拉开衣柜看看。 给了大家一点消化的时间,陆远哲重新把关注点引到了自己身上:“叫大家来是打算抓个正着,岛上还有一位帮凶。” 餐厅里轻微的嘈杂又一瞬间归于平静,大家果然都看向他。 “房间隔音良好,走廊又没有偷装监控,犯人需要有人帮忙看看门外,才能从房里离开。尤其是小章和小唐的案子,他俩是分开作案,都在房里,必须有个帮凶。”陆远哲回答道。 小章和小唐的死亡时间隔了二十分钟,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只有一个犯人,但破解了手法,现在需要三个人才能完成。 “会不会……他们就是硬着头皮跑出来的?”蒋所长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其他案子他们自己放哨就行,大晚上的,漆黑一片,其他人发现不了。” “但我们已经找到内应了。”程墨淡定地解释道。 “是谁?”曹智杰立刻问。 “我觉得那要问问在座的几位领导,登岛都是研究所的船,有没有放人上来?”陆远哲看向蒋所长。 “这些事情我怎么知道?我不管杂事的。”蒋所长吓得一缩。 “那有人偷偷登岛并留下来,留在一个空房间里,还有那里的钥匙,应该会惊动谁?”陆远哲问。 大家愣了片刻,一致看向赵姐,赵姐也懵了,指着自己:“我?” “赵姐毫无疑问不是凶手的内应。”陆远哲低头笑了笑,“不然她就不用给我们提示了。” “那会是谁?”胡队长对钥匙的事情最不满,这时候看了赵姐一眼。 “沈秘书。”陆远哲看向沈秘书,“她不是负责船只租赁?到这个岛上来又没有固定的客船,全靠研究所预定,船只往来还要跟军方定期汇报,不都是沈秘书负责?” “他们要是混进来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会一个一个去查。”沈秘书倒也不慌张,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俩的房间里还有船票,我看了一下时间,就在你找赵姐借钥匙的第二天。”陆远哲把当天的借还记录扔在桌上,“那天你早上就借走了所有的钥匙,但下午才做水电抽查。” “那也不能证明我一定是他们的同伙。”沈秘书还是不为所动,甚至很耐心,“我知道二位破案的紧迫,但也不能随便赖在我身上吧,这事要讲证据的。” “证据应该会在你自己手里。”程墨插话道,走到沈秘书面前,向她伸出手,检查了她的手包。他把里面的一些随身物品依次摆好,最后摸出了夹层里的对讲机。 “你一直在指挥他们?”蒋所长震惊地盯着她。 沈秘书没有说话,来回看向陆远哲和程墨。 “时间紧迫、也防止拿混,你只给他们配了必要的钥匙,我们的房间是你安排的。”程墨替陆远哲说完了后半段推理,“还多了两把单间钥匙,是你怕我们要住单间吧?” 她的震惊一闪而过,随后瞪着他俩:“就因为几把钥匙和我多问了一句话,你们就锁定我?” “硬要问还有其他理由。”陆远哲好笑地看着她,“因为你盯着他俩看的时间最短,他俩长得都没什么特色,大家都在回忆有没有见过他们,只有你不太感兴趣,基本不观察,太避嫌了。” “牵强。”沈秘书怼了他一句。 “所以,宴在研究所里究竟经营什么贩毒营生?”程墨没理他,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语气和汇报工作一样认真平静,但气场和平时天差地别。 这话一出,除了陆远哲,所有人又懵了一次。 第45章 case 3-13 跟胡队长交代了几句,陆远哲拿着他的门卡,冒雨单独进入了实验楼。直觉告诉他,这里还有问题,他们仍然不知道贺志刚说的“有鬼”是什么。 他检查了实验楼的门禁,确实没有什么问题,随后从小窗口钻进值班室,看了一下各个房间的电表运行情况。 虽然做的实验各有不同,但所有房间的用电量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或者是跟实验计划对上、或者是随节假日和休息时间变化。总之,都符合逻辑。 只有地下一层,写的是杂物间,却有不少不寻常用电,虽然总电量不高,但跟整栋楼的电量变化完全对不上。 直白点说,就是这栋楼不能停电,说不定完全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地下一层。不过最近地下一层已经没有多少用电量了,似乎原有的用电设备撤走了。 一楼通往地下一层用的是机械锁,不过没有认真防贼,只是普通的一字锁,陆远哲轻轻松松就打开了。 咔嗒一声响,随后是推门巨大的吱呀声,在空无一人还堆满了尸体的大楼里怪吓人的。 地下一层是笔直的构造,所有房间并排排列,几乎都没有锁门,很容易搜查。陆远哲一间间仓库转悠着,顺手拍了不少照片,最后,停在了尽头唯一一间挂了锁的大房间前。 用开锁工具打开门,他打开灯,四下张望。整个房间已经搬空了,只能从地面的拖拽痕迹看出来,这里好像之前停放了一些仪器。 他其实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本来看不出这是一条生产线的,结果拉开各个储藏柜看了一下,全明白了。 储藏柜里还有几包成品,写着陆远哲不会念的化学式,他虽然不会念,但知道这大概是什么东西。 还好这是个生化实验室,让他没想过用力闻闻或者干脆尝尝那些粉末,不然天知道他是会在这里蹦迪,还是开几枪把这里捣毁。 之前藏在这间仓库里的是一条毒品生产线,虽然占地面积和大型制毒窝点还有差距,但看这个生产能力,规模也不算太小了。 看到这些毒品,他知道那两名又哭又笑的研究员是怎么死的了,他们都摄入了过量的毒品,他觉得熟悉,可能是因为这跟宴当年的报道相似。 这是宴建在这里的生产线?为什么要修在这种地方?这里虽然远离岛城中心,但实在不算什么隐蔽位置,还需要船只来去,着实不方便。 取了点样品带回去,他又重新锁好门,回到宿舍楼。 这么大的事情,知情的人不会太少,他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陶部长对蒋所长骂骂咧咧的时候总有点欲言又止了,这些人留在这里,绝大多数都跟毒品扯上了关系。 死了的人暂时无从查证,活着的那些,现在看他们的表情,除了曹智杰和胡队长,都脱不了干系。 陆远哲环视食堂,他没想到小邱也参与其中了,自己的同事因为这事死在自己身边,他就没有一点触动?不过贩毒是死罪,他还想活命,就一个字都不能讲。 他还没想到赵姐也掺和了一脚,不过稍微一唬就说了出来,不是贩毒。 “我没贩毒,我怎么会贩毒呢,我刚知道他们是贩毒,我以为偷运什么海外产品呢!”赵姐被怀疑涉毒,吓了一跳,立刻跳出来辩解,“他们有时候偷偷捣鼓些什么,就让我稍微控制一下门禁,注意大家的动向。都是半夜,也没什么人突然出门,我哪知道在搞什么!” 她收钱办事,只当是什么走私的勾当,跟她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天知道是在制毒。 难怪门锁要设计成这种极不合理的样子,从一开始这个宿舍就是按牢房建起来的,不需要方便研究人员,方便自己就好。 “蒋所长,你看看是更想到公安局交代,还是先给我们说说,好让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客气一点?”陆远哲看着蒋所长。 蒋所长跟他对视片刻,颓然松口。 · 这故事比陆远哲和程墨想象得简单——蒋所长他们一开始创业的时候,华部长就已经是一名毒贩了,所以手上有大把的钱,做了大家的起步资金。 当时华部长没有拉他们一起干,只是持股份额比较大,所以大家虽然对他有所提防,但反正自己不贩毒,事业又终于起步,就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研究所成立之后,开始运营得不错,后来却因为缺乏竞争力,资金渐渐周转不开了。最初华部长还能为大家填补一点,后来大家没有办法了,不得不开卖公司的成果。 这是个馊主意,不能挽救研究所的颓势,最后华部长把大家召集过来,一起开了个会,说不然做一单生意吧。 “我们也知道这是个一去不回头的事,但还是答应了。”蒋所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要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最开始也没有办法做什么合伙人了。 “开始的生意不是这样的。”他坦白道,“我们一开始真的觉得可以抽身。” 刚开始华部长只说,有个组织委托他们研发一种合成毒品的提纯技术,他们只要做成就可以拆除设备了,赚来的钱起码能让研究所渡过难关。 后来他们知道这是宴那边委托的项目了,虽然有点畏惧这个曾经在岛城肆无忌惮犯案的组织会惹出麻烦,但相安无事半年,他们也收不了手,只能咬着牙把它做完。 他们接到手,十几个人一起琢磨,花了两年突破技术难关,终于真的把它拿了下来。 钱到位了,就可以拆除相关设备了。然而搞研发的这些年,他们靠成品挣了不少钱,现在突然要断了这条路,实在有点舍不得。 华部长反对拆除,他反正是贩毒的,要给大家处理产品一点问题都没有,也不需要大家牵扯进来。就这样赚点外快,研究倒不倒闭都不会过不下去,不是很好吗? 陶部长坚持拆除,大家总靠歪门邪道的路子挣钱不是办法,正好有政府帮扶的项目,不如从这里重新起步得了。 蒋所长一向没有什么主见,就组织大家一起投票,少数服从多数吧。 大部分人倾向于收手,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陆陆续续运走东西。刚开始没什么问题,但毕竟任务完成,大家都有点松懈,就让贺志刚发现了地下一层的秘密。 这么大的事情,他发现了也不敢告诉其他人,就找到了蒋所长,没别的目的,就想讹点钱。这一讹,直接就送了命。 蒋所长说到这里,看向沈秘书:“都是她策划的!她还说跟她没有关系。” 一发现死者,大家就一起开了一次会。所有人都坚持认为跟自己无关,蒋所长信了大家,才按邀请函说的打给唐文,希望他悄悄派人上岛查看。 他们只拆除了设备,地下一层还没有打扫干净,如果立刻告知家属,家属闹起来,警方彻查之下恐怕会露馅。但他们先报警,找人来看看,拖延时间,最好再让警方排除他杀,说不定就能反过来说服家属。 沈秘书一直跟蒋所长住在一起,他就以为真的跟她无关,她只是宴派来的监督员罢了,谁知道她才是主谋。 “甩锅给我也没有用,大家都是死罪,分什么主犯从犯呢?”沈秘书这时候坐下了,优雅地翘起了二郎腿,“我是宴安排过来的,那又怎么样?活是研究所接的,技术是研究所研发的,谁还能脱罪不成?” 陆远哲不关心他们是怎么自己人坑自己人的,只想知道少爷引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少爷没有让你带话给我?” “有,他让我问你,实地体验暴风雪山庄连环杀人案,好不好玩?”沈秘书笑道,“他说,反正轮到我问你,一定是我们输了,所以没有告诉我引你上岛的理由。” “少爷的企图就是跟我们玩玩?”陆远哲皱起眉头。至今为止,他们还没有从宴的行为里得出任何目的。 “不好吗?专案组失业的那段时间,听说你们也很无趣。”沈秘书调侃道。 “那不如让他亲自来专案组跟我们讲故事,可能我们会更开心一点。”陆远哲一点不觉得人命当筹码很有趣。 · 不敢熟睡,陆远哲跟程墨轮流看守这些家伙,胡队长也加入进来,三个人守了一晚上。 这天后半夜,台风和暴雨终于停了,比预期晚了一天。不过电话信号没恢复,不知道周边的基站出了什么问题。 还好上次的驾驶员按研究所预定开小艇过来了,本来只是例行接人,看到大家戴着手铐都惊呆了。 “你们是警察啊。”他惊讶地打量着这么多低着头、戴着手铐的研究所领导,“全……全是犯人?” “嗯。”程墨点点头。 “还好你的船核载有二十人,不然一船还载不下。”陆远哲笑道,“开船吧。” “这犯人也太多了吧……”驾驶员一边感慨,一边把船驶离码头,想了想,还是八卦了一句,“是什么案子啊?” “报纸上见吧,我们就是基层打工的,不能乱说话。”陆远哲不打算讲。 “你们就两个人,能把这么多人一网打尽,那肯定是精英了,怎么能叫打工的呢。”驾驶员跟他客套道,“我小时候也想当警察,可惜没当成。” “巧了,我现在想学开船,你还来得及教教我。”陆远哲说着,凑过去些许,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舵,“这个难吗?” “不难啊。”驾驶员笔直往前开,还有空跟他闲聊,“学两次就会。” “我刚好学过两次,能不能借我开着玩玩?”陆远哲问。 “啊?”驾驶员愣了一下,发着愣点点头,“可以啊……真会吗?别乱来啊,一船人呢。” 陆远哲是真会,这种规格的小艇他坐过很多次,也因为好奇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学了好几次,走直线一点不难。 确定gps定位没问题,他接手了这艘船,平稳地行驶在海上。 “可以吧?”他得意地瞥了驾驶员一眼。 “真会啊,厉害了。”驾驶员由衷地鼓着掌。 就在这一瞬间,程墨掏出枪瞄准了驾驶员:“往后退,靠墙,双手抱头,不要乱动,不然我开枪了。” “嗯?”驾驶员懵了,被他的眼神震慑,半点不敢动,慢慢挪到了墙上。 “反转玩多了真的没意思,不过还是不得不提防一点。”陆远哲单手扶着舵,扭头抛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这次少爷又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没话!”驾驶员的眼神一下子转为凶狠,声音也沉了下去,“怎么发现我的?” “我怎么想都不可能没有后招,少爷要想让他们带我走,总得有条船吧。上船以后我觉得更可疑了,台风刚过,船上反而没有救生服。”陆远哲盯着他,“觉得我们在岛上反转完了就该松懈了是吧?想得美,人在海上,更要警惕一点。” 驾驶员咬着牙,有好几秒都没说话,到程墨打算走过去把他铐上,才突然大笑:“那你们还是不够警惕。” 伴随着他这句话,船舱里爆发了剧烈的爆炸声,声音大但没有明火,只是迅速折断,往海底坠去。 “没把你带回去太可惜了,就应该让少爷整死你。”沉船前一瞬间,沈秘书握着上船时候趁他们不注意交接的引爆器,最后咒骂了一句。 第46章 case 3-14 不比在人造水域里游泳,哪怕是江河湖,要救一个人都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是海里。还是刚开春,要不是陆远哲反应快,迅速脱掉大衣,可能很快就被一身吸水的累赘拽下去了。 台风刚过,气温还没回升,这时候户外游泳绝对不是个好体验。 一时间,不管是想求生的还是不想求生的,大家都像石头一样迅速往下沉,大部分人都是懵的,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被突入其来的翻船差点砸懵,陆远哲浮上来的时候,正赶上扶胡队长和赵姐一把。他俩离船舱断开的地方近,直接被冲出了船外,胡队长本能地拉了赵姐一把,哪知道体力不支,差点一起沉下去。 把他俩拉上水面,捡了个最近的漂浮物给他们抓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才发现没有看见程墨。 “程墨!”他喊了一声,四下张望,没看到哪里还有激烈的水花。 翻船只是一瞬间的事,程墨虽然擅长游泳,但难保在刚才的爆炸里没有撞伤。再加上他本来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一念之差,可能就回不了头了。 “程墨!”这样想着,陆远哲情不自禁地又喊了一声,心跳一下子就攀升到了极值,立刻深吸一口气重新潜进水里。 纷乱的水流搅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在海里要看清东西实在太难,他只能追着那个模糊的巨大黑影,试图搞清楚那是不是沉船。 冷静,要冷静。他压抑着忐忑的心跳,费劲地在海水里又找了一圈,后悔自己没能练就一个浪里白条的游泳功底。 虽然劝自己冷静,但到肺里氧气耗尽的时候,他的心态差点崩了。好在浮上来的时候,他听见浪花一回头,看到程墨的位置了。 程墨背对着他,正在换气,一眨眼又潜了下去。 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勉强换了一口气跟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潜了两三米,程墨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才跟他一起浮上来。 “我在找你。”程墨解释了一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上气不接下气,但还准备往下潜,“我再去找找别人。” 陆远哲没来得及喊住他,只能紧紧跟着他后面,第三次潜进海里。 哪还有什么沉船的影子,岛城周围还好,这附近水比较深,运气不好,断成两截的船已经沉到几十米以下了。何况今天还有大浪,片刻功夫,他们就离胡队长有一定距离了,海水能见度也不高,谁知道船现在在哪个方向。 程墨第五次打算下潜的时候,陆远哲拉住了他:“你听见你牙齿打战的声音了吗?救不上来的,别尝试了,我俩要是完了,你让胡队长和赵姐怎么办?” 这是实话,他俩稍有不慎都要送命,更别提胡队长和赵姐了。要不是有些漂浮物被爆炸冲出船舱,他们可能都没法恢复体力。 跟胡队长和赵姐汇合,他俩还在为究竟能坚持多久、怎么才能求救、会不会被海洋生物袭击发愁,结果胡队长脸上满是笑容:“快来快来,电话通了!” “啊?”他俩虽然百忙之中都想起来把手机揣进长裤,但进水已经自动关机了,不知道胡队长这什么高级玩意,还能开机。 “亏得我舍不得扔。”胡队长美滋滋地抱着手机,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亏得山寨机防水。” 陆远哲和程墨愣了一下,哭笑不得。 山寨防水机,是挺牛。 · 还好搜救船只来的快,不然就是冬泳队也活不成,但人家来得急、船只不扛风,完全感觉不到温暖。 干坐着吹风也是酷刑,陆远哲找胡队长借了手机,给唐文打电话,用唐文分散注意力。 “唐局,我就说这是个鸿门宴,你还非让我来。”他虚弱地叹了一口气,“派人上岛吧,多带点人,可能是缉毒队多来点,我快死了,晚点再给你详细汇报。” 他这么一说,唐文都懵了,他还偏不解释,态度端正地挂了电话。 两分钟后,唐文果然忍不住打过来了。这次他终于说清了情况,唐文悬了两分钟的心才放下来,然后把他训了一顿。 “好好说不好吗?”程墨坐在旁边旁听,借着跟他说话,又跟他贴得更紧了一点。 “这两分钟唐局的内心一定很焦灼,我就要他焦灼一下。”陆远哲赌气道。 等开到岸边,他俩还好,胡队长和赵姐干脆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直接被送去医院了。 车就停在码头的停车场,一钻进车里,陆远哲就把空调的风开到了最大。程墨比他更怕冷,在毯子里缩成了一个球,但还不忘系上安全带。 暖车时间,陆远哲还在后怕:“沉船的时候我好怕你干脆就沉底了,那我可能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回来。” 程墨就知道他要问,低头笑了笑:“我真的想过了。” 他比陆远哲晚浮起来些许,跟他错过了,就是因为真的思考了十几秒钟。 “那真是够可怕的。”陆远哲瞥了他一眼,用开玩笑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忐忑,“还好你放弃了,不然我可能会转行成打捞队,在海里找你大半辈子。” “这种时候,组织不允许我减员,再说了,我是游泳最好的一个,我还怕你出事呢。”程墨回了一句,说到游泳,脸上似乎有了点自豪的笑容。 “不是因为我们一百天的约定?”陆远哲有点不满。 程墨愣了一下,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事,于是狡黠一笑:“也许呢?” 一抬头,陆远哲已经凑到了他面前,捏着他的下巴就吻了上来。 虽然他们刚从海里被捞起来,狼狈的不得了,但陆远哲的吻还是缠绵又游刃有余,一点不担心这时候突然有人路过他们车边。 被陆远哲的气息环绕,程墨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吻比深海还缺氧,几十秒后,陆远哲心满意足地放开他,发动汽车,潇洒地上了路,忐忑的心情又被治愈了。 开出去几分钟,他才皱起眉头:“嘶……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嗯?”程墨还在回味他的吻,嘴角带着好看的弧度,眉眼温柔地低垂着。 “交通监控要是拍到我这样裸着上半身开车,是不是不太文明?”陆远哲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程墨可以裹着毯子,他披着开多累赘。 “而且你裹着毯子也很让人遐想。”他又补了一句。 程墨皱眉思考了一下,用毯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 好不容易回到家,陆远哲跟程墨一起飞快地从车库跑进各自房里,都觉得自己确实很像裸奔变态。 再三强调让程墨泡个澡别感冒了,陆远哲给自己放了一池子洗澡水,从床头柜翻出备用手机,然后迈进浴缸,自然下滑瘫进温水里,给丁辰煜打电话。 专案组所有人都已经跟着唐文上岛去了,他打算跟丁辰煜交代几句,一定要查查那个内线电话,看看少爷究竟是怎么在手机没有信号的情况下跟程墨通话的。 电话一接通,他刚嘱咐完两句话,就听见唐文“喂?”了一声,立刻收起自己跟兄弟说话的随意,认真问唐文:“唐局,什么事?” “你到家了吗?”唐文竟然在关心他。 “到家了。”他回答,不知道唐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墨呢?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唐文又问。 “是。”他们都同进同出那么久了,他觉得唐局不知道也很难。 “没受伤没生病吧?”唐文的语气里有了关心。 “没有。”他回答道,听见唐文在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明白唐文打过来的意图了,“唐局你放心,我肯定保证我们专案组的吉祥物非常吉祥……非常健康。” “那你一会让他通知一下他爸,稍微说说这个案子的情况,我们这边已经查封现场了。”唐文吩咐道。 “知道了。”陆远哲明白他的意思,既然跟他爸有关,总要给市长一点面子。 知道他这点道理还是能想明白的,唐文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又惬意地瘫回了水里。程墨的爸爸那么严厉,他不想现在打扰程墨泡澡,等程墨出来再说吧。 他在水里磨蹭了半小时,出来的时候,程墨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穿戴整齐,等着一起出发去公安局。 “真不用这么积极,咱们警察是协作办案,不靠一两个人轮轴转的。”他无奈地看了程墨一眼,伸手把自己的备用电话递给程墨,“唐局说让你给你爸打个电话,简述一下情况。” “我用平板给他打过微信电话了。”程墨没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擅自透露给他案件细节,是告诉他那个少爷认识我的事情。” 陆远哲被他一本正经的补充逗笑了:“你擅自透露也没关系的,案子也不会因为你说的一句话有什么变化,证据都在那里了。” “嗯。”程墨点头应了一声,想到少爷的事,有一瞬间的晃神。 “走吧,先去换部手机。”没注意到程墨走神,陆远哲长叹一声,“胡队长说得对,应该买部山寨防水机出任务的。” “还好我的笔记本保护袋防水。”程墨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笔记本收纳袋,向他炫耀,“不然肯定完了。” 工作狂就是有破案仪式感,现场笔记保存无比完好。 “呃……”陆远哲被这个天真的行为惊呆了,认真地看着他,“我特别好奇,你为什么不把手机一起放进去?” “……”程墨愣住了。 不能指望一个原始人想起来保护自己的手机,他坐着高度刚好,陆远哲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太可爱了。” 第47章 case 3-15 唐文亲自带队,头一天查封了岛城生化研究所,第二天媒体就突破重重封锁线,把消息都抖出来了。 “岛城生化研究所不简单,政府帮扶项目暗藏毒窝。”“弯月岛上惊现神秘制毒工厂,背后竟有蛰伏十年非法团伙。”“岛城没有《无人生还》,但有‘岛城群众’。” 苏小芷一大早就念着各大报纸上的新闻,一个比一个离谱,到了最后一个,还出现了熟悉的名字:“这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群众‘吴队长’、“曹大姐”,是不是就是研究所的保安队长和后勤部长?” “是。”陆远哲好笑地听过去那么多奇怪的标题,“胡队长也就罢了,赵姐虽然没参加贩毒,好歹拿了不少脏钱,也真够敢讲的。” 案子才刚开始调查,他们就立刻接受了采访,各大报纸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些媒体是不是采访到了他们,总之,都用“有热心群众称”作为开头,讲了很多离奇故事。 还有像《岛城周报》那样的,干脆来了个“走近科学”风格的报道,分上下期,上期像恐怖故事,下期科学解谜。 不过这些报道就热了那么两天,很快被政府出面压住了。他们报道一下研究所的事情还好,发散讨论到政府头上,就有点过分了。 “程墨。”丁辰煜也在看报纸,看到《岛城晨报》上的报道,扭头看了程墨一眼,“你爸对这事怎么看,是觉得你干的漂亮,还是不应该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查一个政府相关的企业?” 本来这事是政敌借机打压他爸的好机会,但好巧不巧,他儿子参与了调查,还亲自在台风天孤立无援的艰苦条件下把案子破了,让其他人又不好大做文章,总觉得都是一家人,捧他儿子踩他也没什么用。 可能这也是唐文计划的一部分,既用程墨他爸牵制岛城生化研究所,不让他们忽悠公安局背锅,也让程墨亲自结案,免得政府责怪公安局动静闹得太大,不给大家面子。 不过为这个事,程颂还是做了报告,陆远哲亲自读了一下,觉得虽然不能当着程墨的面这么讲,但程颂真是个‘政界精英’。 既承认这是政府监管不严的罪过,把这个锅平摊到大家身上;又以自己的名义道歉,用诚恳的态度给自己造个台阶下。 程墨是个演起五好青年滴水不漏的人,一定是从他爸那里遗传的。 “我爸鼓励我们去查。”程墨笑着回答丁辰煜的问题,“他还让我们一个都不要放过,宴的每个人都很危险。” “是他的风格。”丁辰煜了然地点点头。 · 打捞沉船、尽可能找回尸体,完整的调查报告花了整整半个月才出来。 那两个不知道名字的杀手入了dna库,其中一个没查到,另一个比对出了结果。他叫邓庄,外地人,表哥因为其他案件入狱,留下了记录。他们家说他很久以前就出去闯了,刚开始北漂不顺利,后来就没了消息。 驾驶员的尸体没找回来,不知道是跑了还是尸体被冲走了。至于沈俐,也是假名,没找到她的手机,也没比对出真实身份。 最后,关于少爷打进来的电话,他们调查了研究所的内部电话,没发现问题,只发现台风过后无线信号没恢复是对方接了台屏蔽仪导致的。船上也有台微型屏蔽仪,要不是船沉了,恢复信号了,天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命回来。 “不过那两天信号确实有问题,会不会少爷真的上岛了?”万弋推测道,“比如是那个驾驶员?他其实没有把船开回去,躲了两天?” “那他每天够闲的,开船把自己晒得黢黑?”陆远哲白了他一眼。这装不出来,这种职业日积月累的痕迹是没法快速伪造的。 总的来说,他们对宴仍然一无所知。 不过这次的案件和蒋所长陈述的一致,他们从华部长那里接到工作,研发了从前宴售卖的合成毒品“白柠檬”的加强版。拆除设备的过程里被贺志刚撞破,引出了后续一系列事件。 白柠檬,听名字像柠檬的品种,但确实是毒品,当年在岛城流行过,是一种比较典型的新型毒品。不光难以戒断,吸毒人员还极度疯魔,像是在脑子里丢了一粒泡腾片。 又哭又笑只是基本行为,还有借着劲头滥交的、狂舞的、杀人放火的,就算服用少许,也可能突然从车上跳下去,或者在马路上引吭高歌。 有一次聚众吸毒被警方端掉,场面就像是喜剧版的釜山行,滑稽又恐怖,不然陆远哲也不会看一次新闻,许多年后还有印象了。 “要是带上我,早就破案了。”凌溪遗憾地说,“这很明显嘛,贺志刚是吸入了过量的一氧化碳,割喉致死的二位就不说了,被勒死的二位也不说了,中毒的是麻醉后被人往胃里灌了一包毒品,到了晚饭时间胃酸分泌量大,很快就破裂了。” “你们还是应该在贺志刚的衣柜里多翻翻,都能找到犯人的头发。”丁辰煜也开始马后炮。 “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就是没人跟我一起去。”陆远哲枕着自己的胳膊,瘫在沙发上控诉他们。 “小程陪你去不是挺好嘛,我不会游泳,你还得救我。”凌溪把手一摊。 “我也不会。”丁辰煜把手举了起来,“在游泳池里还能坚持个五分钟,海里分分钟喂鱼。” “我也不会。”万弋附和道,“而且还好你没带我去,不然我可能还有点害怕。” 从小被高科技包围,他真的很害怕停电断网。 “我想去!”只有苏小芷异常积极,看笔录看得热血沸腾,“虽然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你们这也是全员恶人、无人生还的精彩案件了!” “少爷就希望我们兴奋,你还真的很兴奋。”陆远哲叹了一口气。 “但你们捣毁宴的制毒工厂了,是重大突破啊。”苏小芷反驳道,“我都没有参与。” “你现在就能参与,你可以推理推理,他们为什么非要见我。”陆远哲还在为这件事感到疑惑,“你要不跟小溪学学打扮,万一把少爷迷住了,他改成见你呢?” “万一人家喜欢男人呢?”苏小芷反问道。 “哪有那么多gay,你们是有gay达能互相吸引吗?”万弋吐槽道。 陆远哲当然不信是这个理由找他,不然他应该首先在turning蹲到少爷,还说不定就在他大腿上坐着。 “对了,你们不是住一间?有没有碰撞出爱的火花?”苏小芷托着腮,来回看陆远哲和程墨。 她是开玩笑的,但他俩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没接话,让气氛突然有点暧昧。 一下子整个专案组都寂静了几秒,要只是苏小芷说着玩玩,大家都要掺和几句,但现在好像“是真的”,大家就齐刷刷地闭嘴了,半点不敢坏了他们的好事。 · 缉毒队的调查不乐观,涉案人员全军覆没,后续调查也不顺利,既不知道毒品的源头,也不知道毒品的去处。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宴从华部长那里收走了他们制造的大部分白柠檬,已经在贩售他们的新型毒品了。但交易隐蔽,交易人他们还没有找到。 “我们会加大搜查力度,有消息会告诉你们的。”缉毒队的队长杨丰庆拍了拍陆远哲的肩膀,“也有好消息,起码彻查下来,我认为他们的贩售规模很小,还不能掀起大浪。” 他们算是整个岛城公安局对专案组最友好的部门了,毕竟周明当年跟他们合作,一起捣毁了十几年前的宴。 缉毒队面临的危险大得多,不管多少年过去了,都有可能遭到毒贩和吸毒人员报复。所以他们相信陆远哲,周明的案子不简单。 “我们有消息的话,也要请你们帮忙了。”陆远哲跟他握了握手。 “有一点还是要提醒一下你。”杨丰庆把他往角落拽了拽以示慎重,“他们卖的这种毒品,价格不菲,我们在市面上搜不到也是正常的,可能还有更隐蔽的渠道,所以面向的群众也不一定很好打交道,你们要注意。” “知道了。”陆远哲明白他的意思,搞不好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在玩。 “不过会有线索的,别放弃。”聊到最后,杨丰庆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顿时就明白了,有些线索不能写在报告里,不过一旦有了收获,就会挑出一条长线。 “加油。”他向杨丰庆点点头。 旁听了他们的对话,回到专案组准备下班,程墨才跟陆远哲交流两句:“看来宴真的下了很大的功夫布局。” “是啊,毒品贩售范围小,可能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陆远哲叹了一口气,“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呢?” 他不认为这个最终目的跟自己有关,自己顶多只是整个故事里的一段插曲,不能算是什么重要角色,否则以少爷这么高调的作案风格,不派一帮打手来把他绑了才怪。 “想抢你去做压寨夫人。”程墨突然笑了,眨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也加入了这个猜想里。 其他人都走了,就他俩在办公室里交换着眼神里的火花。 陆远哲站起来,捏着程墨的下巴凑到他跟前:“看清楚,纯1,不委身下嫁的。” 程墨被他镇住,终于移开视线,最后闭上了眼睛。 网上怎么说的来着,闭上眼睛是索吻的意思,陆远哲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真的亲上去了。 天知道女娲怎么捏出程墨这么对他胃口的模子的,太漂亮了,他多看两眼就想吃下去。 程墨比那天在车上热情,吻技一点就通,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让他又开始后悔。 干嘛定一个100天的赌约?短一点不好吗? 第48章 case 4:爆炸巡演 自打跟程墨立下赌约,陆远哲就在悄悄观察程墨的生活。持续一个多月,他确定了,程墨真的没有任何私人兴趣。包括偶尔放一天假,程墨都在房里看资料,关心岛城新闻。 唯一一次他看到程墨在看和工作无关的书,是一本《岛城旅游指南》,估计也不是有兴趣旅游,只是因为在国外待了好几年,想足不出户快速了解岛城罢了。 了解岛城就应该脚踏实地去了解,光坐在家里看杂志有什么用? 他觉得程墨的求生欲如此淡泊,跟没有深入了解这个世界有很大关系。他送给程墨的画里就有这个意思,希望程墨能透过画面,感受普通人眼里值得珍惜的一草一木。 人怎么能既不爱大好山河,也不爱吃吃吃、买买买呢? 但他又很难约程墨出去,程墨有一万种推脱的借口,不是忙专案组的案子,就是学习经典案例,陆远哲甚至怀疑他可以出一本《岛城刑侦录》。 如果有一整天空闲,程墨还可以去训练基地养护他的射击技术,光端枪就能练几个小时。回来别说出去逛逛了,累得话都说不上两句。 陆远哲怀疑这是自己从前老吊可爱小受们的胃口,老天爷给他的惩罚。 不过今天不一样,今天程墨居然收到了快递。 刚下班,陆远哲正在想是喊郑姨过来还是叫份外卖,就看见程墨接了个电话,快步出去了。 他从窗口探头张望,看见程墨扛着一个巨大的快递进来,院子里还有俩。程墨收快递就够离谱的了,还这么多、这么大,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什么东西?”他过去给程墨把门打开,扶了一把,程墨才终于顺利进屋。 伸手一托,他意识到比想象中轻,起码不是电器:“你买的什么?” “不是买的,弟弟给我的。”程墨无奈地笑了笑,“衣服,上次不是告诉你了?我弟弟喜欢超量购物。” 他瞪着这个冰箱一样大的快递箱,差点没憋住自己的吐槽,这不是超量,这简直就是扫荡。 他俩费劲地把剩下两箱也搬进卧室,程墨说了声“谢谢”,然后当着他的面拆开了快递。确实全是服装、首饰挂件、时尚单品,春夏秋冬、正装休闲,什么都有。要不是陆远哲知道程墨的弟弟是个理科生,还以为是服装设计师。 “他拿你玩《奇迹暖暖》真人版吗?”他吐槽道。 “什么《奇迹暖暖》?”程墨纳闷地看着他。 “一款换装游戏。”他简单介绍道,不指望程墨能知道这个游戏。 程墨没有深究,继续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放进衣柜。这个弟弟真够贴心的,比程墨的强迫症更严重,还细心地准备了标签,分门别类地把衣服按材质、颜色分开了。 “我怀疑你弟对你的衣品有意见,不是真的喜欢购物。”陆远哲靠着卧室的门框看程墨收拾,箱子里的衣服和程墨衣柜里的呈现鲜明对比,就像80年代的电视和现在的电视,“你的衣服也太单调了,只有黑白灰。” “他比我单调多了,他真的只喜欢买,不喜欢穿。”程墨又解释了一次,对他弟弟的话题不太抵触,多说了几句,“他小时候就执着要做个成熟的人,童装都要选最一板一眼的,要是他妈妈非要买花里胡哨的,他就都扔给我,他长高真的很早,比我小两岁,跟我差不多高。” “应该不是喜欢你吧?”陆远哲突然警惕起来。 “不许拿我弟弟胡思乱想。”程墨看了他一眼,止住了他的脑洞。 能看出来,兄弟关系真的很好。好到程墨大部分时候步伐都平稳快速,但今天一起一伏很轻快,雀跃的那种。 “正好,买了新衣服,那咱们出去走个秀……啊不,吃个晚饭吧?”陆远哲脱口而出邀请道。 “嗯?”程墨站住了。 “不好吗?”他看着程墨,快速找了点理由,“你看……郑姨过来一趟也很麻烦。” “好啊。”果然,心情够好,程墨爽快地答应了。 “吃什么?”他征求着程墨的意见,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了。 “随便。”程墨回答。 “好。”随便也有随便的治法,他搞得定。 · 陆远哲早想带程墨出来寻觅美食了,他特意咨询了医生朋友,不少心理问题都引发食欲不振。程墨虽然说不上食欲不振,但大部分时候对饮食只有“吃了/没吃”的区别,着实太缺乏热情。 他知道这不是程墨心病的主要问题,只觉得解决一个算一个,哪怕觉得生命中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也说不定是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 一进餐厅,程墨就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问:“自助?” “嗯。”陆远哲点点头,跟着服务员来到座位,让程墨坐在位子上别动,“真的随便吃什么,是吧?” 程墨点点头,于是他就出发了,从开胃的前菜开始,每样给程墨带回来一点。 这是一家异国风味浓重的自助餐厅,让他推测,程墨受传统家庭影响,应该不会三不五时跑来吃什么西餐和日韩料理。更何况这是一家以稀奇古怪菜色闻名的自助餐厅,他相信很多菜是程墨听都没听过的。 要走出舒适圈嘛,当然要来点最不平凡的。 他精心挑选了这家店强推的和他喜欢的菜,摆了一整张桌子,然后坐下来跟程墨分享。 “都吃过吗?”他问程墨。 程墨摇头:“我们家很少出去吃,最多就是过一过生日,也不会点很出格的东西,我爸妈都喜欢家常菜。” “那你呢?”他看着程墨。 “都好。”程墨刚回了一句就皱起眉头,一边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看这份浓汤。 “好吃吗?”陆远哲看了一眼盘子,自己也拿过来一小份。今天这汤做得还不错,不过应该不是程墨喜欢的口味。 程墨还在思考怎么描述,反过来问他:“这是什么?” “蜗牛。”他看着程墨回答。 程墨眼里的怀疑一闪而过,又重新尝了一口,继续用思考的眼神咀嚼,这次咽下去,才回答了陆远哲刚才的问题:“像……味道比较淡、好咀嚼的塑料?” “噗。”陆远哲被他的说法戳中了笑点,“你要是觉得不好吃就算了,我替你喝了吧。” “还好。”程墨还是把这份蜗牛浓汤喝掉了,又尝了尝其他的东西。 陆远哲就陪他一一尝试,并问一问他的看法,他喜欢就给他留下一点,他不喜欢就把他那份顺过来吃掉。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家里严格维持的合理膳食产生了逆反心理,程墨喜欢各种“重口味”的东西,酸甜苦辣都不忌口,芥末也面不改色。 看他这些东西都能吃下去,陆远哲站起来:“要不挑战一下活的章鱼吧。” 果然,程墨瞳孔放大,犹豫地拒绝了:“……不好吧?” “你不是随便吗?”陆远哲笑道。 “……算了吧。”程墨为难地制止了,顿了顿,好奇地问道,“你吃过吗?” “当然,没有我不敢吃的。”他笑道。当然了,除非程墨想尝试,他不想再吃第二次了。 打扫了桌上的试吃小碟,他没再站起来:“好吃的你都尝过了,剩下的你自己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吧。” 他很期待程墨会带什么回来,然后看见了程墨手里的鸡翅。 “不行吗?”程墨发现他脸色复杂,无辜地低头看自己的鸡翅。 “挑贵的吃才是自助的精髓。”陆远哲认真地告诉他。 经过他的提点,程墨明白了,这次带了巨大的虾蟹和三文鱼回来。相比于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程墨好像还是更喜欢常见的海鲜,虽然不是太贵,但总比来这里吃鸡翅强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鸡翅可能并不是很好吃。 陆远哲也去找了点爱吃的,看到程墨第二次站起来去拿三文鱼,颇感欣慰。 “又怎么了?”程墨又茫然地停下了,不知道这次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看到你起码不是摇号拿东西已经很欣慰了。”陆远哲回答,满怀雄心壮志,“人对生活的热情也可以从美食开始。” 程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可能不应该在这里找,我喜欢各种垃圾食品。” “真的吗?”陆远哲不太相信。 “真的,我小时候连续八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去吃烧烤。”程墨告诉他。说起这事,眼神还分外闪亮,大概是他童年里相对快乐的事情了。 “那一会再去吃一顿烧烤?”他立刻提议,心动不如行动,“再来一点夜宵也没关系。” 他们这么久才出来一次,只要程墨喜欢,不够健康就不够健康,长胖就长胖。 “没关系的,那都是小时候的愿望了。”程墨没有真打算去,吃饱了就不想再动筷子了,不过表扬了一下今天的自助餐,“三文鱼不错,我以为我不喜欢吃生东西的。” 虽然他格外会礼貌敷衍,不过陆远哲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得是真话。 “不想试试活的章鱼吗?”他不甘心,又问了一次。 “……”程墨皱着眉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陆远哲只是开个玩笑,给他递了纸巾,“走出舒适圈也不必走那么远。” · 饭后,他们在岛城南区的步行街上散步。虽然这是近几年才翻新的商业区,但从前这里也是步行街,所以能看到许多岛城刚起步时候流行修建的西洋建筑,步行街那头还有个巨大的教堂。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附近。”程墨今天心情确实不错,主动向他介绍道,“这边翻新了很多街区,不过很多旧的地标性建筑还留着。” 陆远哲小时候就喜欢在岛城到处溜达,他知道这附近以前是什么样子,可惜从前没有认识程墨,不然也许很多事情可以早一点有转机。 走着走着,程墨停在了步行街中央的喷泉前,略显怀念地回忆道:“我也在这里浪费了很多钱。” 陆远哲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这是个许愿池,四面被喷泉环绕,最中间有个拳头大的小孔,周围堆了不少硬币。现在就有人正在尝试,不过别说扔进洞里了,就连扔到台子上都有点困难。 现在都是手机支付,大家随身携带的硬币太少,已经很少有人投币了,要是从前,可能还要多出三五倍的硬币数量。 “这洞也太小了,不是诚心让人许愿啊?”陆远哲眺望着喷泉中央,这跟一般寺庙附近看到的比,难度大多了。 程墨在口袋里摸了一会,摸出来一枚一元硬币,目光炯炯有神,颇有自信:“你请我吃饭,我送你一个好运气吧。” 把硬币向上弹起来两三次,掂量了手感,他在喷泉正面站定,看着喷泉里荡漾的水纹,弹出了手中的硬币。 陆远哲听到硬币打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看到硬币沉进拳头大的小洞,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拍个视频。 “许愿吗?”准确命中,程墨把手插回口袋里,冲他扬起了嘴角,对自己的幼稚行为非常得意。 只比平时自然上扬的笑容灿烂一分,但城南步行街的摩肩接踵、人声喧哗,都要为他的笑容定格。 陆远哲被这笑容镇住了,发了两秒呆才突然回过神,掏出手机请求道:“能不能再来一遍。” 唰一下,围在喷泉周围的好几个人都掏出了手机。 程墨对视线敏感,一下子被围观群众的热情吓住了,下意识把自己的围巾向上拽了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但他犹豫片刻,还是重新摸出一枚硬币,在手里掂了掂。 陆远哲退了好几步,从手机屏幕里看着程墨,又看那一枚硬币一闪而过,最后在水面上惊起一小片涟漪,准确地落进许愿池中央的小洞里。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的惊讶声就是他的心声,他看呆了,生怕自己大声夸奖会惊扰这片美景。 “还许愿吗?”程墨扭头问他,这次被他的镜头盯着,没有上次那么得意了,眼神一晃就瞥到了别处。 “我想知道你小时候想许什么愿,练了这么一手绝活。”他满怀虔诚地发送朋友圈,连文案都不写了,奇迹不需要文字表达。 程墨走出去一段才开口:“我是务实派,愿望没意思的。” “比如?”陆远哲还是很想知道。 “比如路过甜品站,我妈妈给我买个甜筒。”程墨回答。 这说的应该是亲妈?陆远哲对这个时间线产生了好奇心:“你多大的时候学会这个技能的?” “七岁?”程墨皱眉思考着,被陆远哲震惊的眼神看得有点羞耻,“很快的,你在家里放一个剪开的矿泉水瓶,很快就练会了。” “很快就把矿泉水瓶踩扁了。”陆远哲想想都知道自己没有耐心,他要有这个定力,他也去做狙击手了,“这是你天赋异禀,人家学不会的。” 程墨不置可否一笑,腼腆地拽了一下自己的围巾。 “那你现在想吃吗?”陆远哲问道,他们正在路过甜品站。 “吃不下了。”程墨诚实地回答,但很快又补了一句,“下次吧。” 下次是个好词,陆远哲非常爱听。 他们就这样逛到了十点,到街上的店铺开始熄灯才回家。跟程墨约好下次出来吃甜筒,陆远哲美滋滋地回房,开始回味朋友圈里的视频。 评论区都炸了,都在问他是不是钓到“新朋友”了,新朋友肤白貌美、腰细腿长,还有翘臀,哪里来的尤物? 他们说的“新朋友”,当然是情人的意思。哪有什么“新朋友”,那些都是谣言,就这一个。 他没回复,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本来期待的是一个美梦,结果被唐局的电话惊醒,根本不记得自己做没做梦。 能让唐文亲自打来的,那肯定是大事。 第49章 case 4-2 后半夜出警在公安局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孙炎干警察这行干了快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磨人的案件。 凌晨零点,辖区派出所接到警情,说江河街一个大排档发生了爆炸。 公安局和救护车几乎同时到,有两名客人不省人事,还有五名伤员,一同被送往医院。 据里面一位受伤较轻的说,他们是附近加班的程序员,在这里吃烧烤吃得好好的,旁边的地上就突然发生了爆炸,两名坐得近的同事一下昏了过去,其他几个也多多少少受了伤。 现场调查,他们发现是一枚装了炸药的易拉罐被定时引爆了。易拉罐里面虽然是烟花爆竹常用的黑火药,但装填封好就变成了土制破片手榴弹,近距离爆炸,威力不容小觑。 这些人说最近没有惹到人,大排档老板也毫无头绪,没有监控,派出所只能先记录警情,到处搜寻目击证人,明天再去调查被害者们近期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这边还没查出门道,凌晨一点,附近一家酒吧又发生了差不多的事情。派出所又派了另一队人去看,这次受伤的人更多,夜店里倒是有监控,但人头攒动,什么都没看出来。 当时就有警察说,不会还有吧?果然,凌晨两点、三点,又有两枚易拉罐在这条街上爆炸,有一个还在马路上,吓到了不少路人,都报了警。 江河街是岛城比较平民化、也相对正规安全的夜生活消费场所,一下子发生了好几起爆炸案,事情半夜就传开了。 三点刚过孙炎带着市公安局的增援赶到现场,四点爆炸案就移到了十公里外的盘山街上。这次是个图书馆,犯人从气窗把易拉罐扔了进去,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引起了火灾。 要是不尽快找到人,谁知道还要惹出多少事情。孙炎通知了唐文,唐文立刻把陆远哲叫醒,让他发挥发挥他的奇思妙想,把这家伙尽快抓回来。 “好的唐局没问题唐局。”陆远哲一面满怀热情地答应,一面在心里叹气,不管是宴还是其他反社会犯罪分子,反正非要挑他跟程墨感情有所进展的时候来就对了。 · 叫醒程墨,迅速出门,他负责开车,程墨负责给他念案件的简要情况—— 易拉罐已经调查清楚了,除了火药,只内置了一个计时点火系统,简易但精致。另外,从残缺的易拉罐碎片推测,它们的内壁写了数字,可能是从24开始的倒数,说明犯人至少还有19个易拉罐没有放置。 警方正在比对案发地点附近的监控,目前为止,没有查到同样着装的可疑人士进出不同的案发现场。 “易拉罐有牌子吗?”听完易拉罐的调查,陆远哲突然问。 “嗯?”程墨愣了一下,很快回话,“没有,有各种碳酸饮料,数量也不一致。” “看来不是报复某种可乐不好喝……”陆远哲感慨道。 “当然不是了。”程墨没理解他的意思,惊讶地回了一句,但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动机……是吧?” “嗯,没有诉求,很难知道犯人要闹出多少事情。你看,他还袭击了没有人的图书馆,这根本防不住。”陆远哲轻叹一声。 通常来说,这种狂欢式犯案的家伙作案总有个“主题”,如果没有了解到犯人的诉求和动机,真的很难预测他的行动。 他们还在路上,五点的爆炸就发生了,依然在盘山街上,这次又在酒吧里,还有目击证人看到一名男子把易拉罐踢出去。 即将到达目的地,陆远哲把车开进了最近的地下车库。这车要是让孙炎看见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酒吧,他们看到远处图书馆的火已经扑灭了,现在只有酒吧周围围了很多人。 踢罐子的年轻人已经抓到了,被孙炎堵在酒吧不远处的治安岗亭里审讯,醉醺醺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还以为自己一脚就踢爆了一个易拉罐。 孙炎审了他十分钟,他还是来来回回那么几句话——不知道是谁放的,自己就踢了一脚,没看到什么人,不知道罐子里有什么。 问着问着,他可能有点清醒了,开始害怕,拼命摇头说不是自己踢的,肯定是别人看错了,他喝多了,就在那里老老实实蹦迪来着。 陆远哲凑过去围观孙炎也没理他,还是他听了两分钟,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主动跟孙炎说话:“肯定不是这个人,别浪费时间了。” “我当然知道啊,但那能怎么办,易拉罐的碎片上没有指纹,监控里全是攒动的人头,没有嫌疑人的特征,怎么找他?”孙炎瞪着他反驳道,“嫌疑人犯案好几起,总有人会看见吧。” “那不一定,问得多了,大家经常连是男是女都统一不了。”陆远哲不太相信这种混乱场所能问出什么,“我去看看现场,你跟他慢慢聊。” 爆炸发生在舞池中央,但根据那个醉酒年轻人的证词,易拉罐是他从角落无意间踢出去的。原来放置易拉罐的地方是个不起眼的墙角,舞池里灯光晃眼、劲歌热舞,座位吧台等区域又刚好会被人群挡住,大家还真不一定能看见犯人。 程墨找同事要了之前几个爆炸地点的笔录,跟这里的情况也类似,除了图书馆没有人,其他易拉罐都放在随手丢弃也不奇怪的地方,实在不容易引起路人的注意。 “有没有车辆监控可以调?”陆远哲问辖区派出所的警察,“犯人从江河街移动到这里,要么打车要么开车,走路是肯定不行的。” “在查了,相比这乱七八糟的客人,车真的好查多了,但一时半会也很难比对出来,这边还好一点,江河街太热闹了。”辖区警察告诉他。 “那只能先祈祷运气好一点了。”陆远哲打量了周围一眼。发生了一场爆炸,都还有醉醺醺不肯离开的客人,也真够胆大的。要是问他们能问出犯人,岛城的治安只怕还能好十倍。 · 临近六点,警方通知了附近的所有商铺,清查自己店里有没有被客人落下的易拉罐,部分店铺甚至配合警方暂停营业了,但直到六点还差五分钟,还是没有发现遗弃的易拉罐。 本来这边的酒吧不多,还都配合警方歇业了,孙炎觉得八成在ktv或是电影院里。但连搜爆犬都找不到,只能倾向于没有。 “会不会跑了?”他皱眉推测道,“或者看我们这样查,干脆没有扔到店里?” “也有可能。”陆远哲点点头,“我们拉了警戒线,还挨个盘查离开的客人,他如果还没离开,被我们抓到的概率很大。” 程墨除了搜集情报,一直没有发表太多意见,但这时候突然看向了马路对面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面就有满满当当一货架的碳酸饮料:“密封的易拉罐,也不一定要丢在地上。” 他们一直在调查通宵营业的娱乐和餐饮店铺,这边就这么二十几家,已经彻查过了,只有这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没有引起注意,况且它没有保安,只有一位收银员,难以清查到位。 “我也去。”陆远哲跟了上去。 便利店都打算关门了,看到他俩举着警察证跑过来,吓了一跳,跟他们摆手说:“没有,垃圾桶都检查过了。” 程墨回了一句“我们去看看”就直接去排查货架了,从外观看不出来,只能一个个拿起来试。陆远哲在门口刹住了车,抬头看向收银台后面的监控屏幕。 犯人很谨慎,监控能拍到的地方都可以排除嫌疑。 “后面那排。”他冲程墨喊,然后跑向了放饮料的最后一排柜子。 距离爆炸还有三分钟,他们停在了一整面可乐的货架前。 “不管在不在这里,我最近可能都不想喝可乐了。”陆远哲把罐子一个个拿起来尝试,忍不住吐槽道。 “我倒是有点渴了。”程墨随口接了句话,在还有两分钟的时候,突然停下,“找到了。” 陆远哲小心地接过易拉罐,炸弹是固体,手感确实完全不一样。没敢多想,他飞奔出便利店,把易拉罐放进了防爆罐里。 六点整,防爆罐里发出一声闷响,炸弹爆炸了。街上等车的几十个人全都扭头往这里看,孙炎派了几个人去盘问这些围观人士,说不定犯人就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 等了两分钟,陆远哲和程墨一起打开了防爆罐。 易拉罐的外壳与已经分成了许多片,内部的火药燃烧了大半,定时系统炸得粉碎,只能粗略辨别是电子计时器和雷管。 陆远哲戴着手套拿起一片易拉罐残片,分辨出了马克笔写下的数字痕迹。他小心翼翼地拼好其中一部分,虽然看不全,不过确实像“18”。 “你说数字数完了会怎么样?”他扭头看向程墨。 程墨皱着眉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怎么猜想:“也许他到目前为止,没有给出自己的诉求,就是想增加警方的压力?” “也许吧。”陆远哲环顾周围,那些围观群众已经被同事们挨个瞪视盘查了一遍,完全看不出有人对这个现场有非同一般的兴趣,况且搜爆犬已经在街上绕了两圈了,也没有在谁身上搜寻到火药的气味,“他喜欢跟警察周旋,但是不喜欢围观?” “会不会有更好的观察点?”程墨说着,往四面黑暗的建筑物眺望了几眼,但没有望见特别好的高处。 本来是陆远哲随口闲聊,提的一句没有动机,但现在扎根在了他俩心里。 犯人不提出自己的反社会理由,也不欣赏自己的作品,着实不正常。 第50章 case 4-3 七点整,盘山街上没有发现爆炸,他们等了好几分钟,才等到公安局打过来的电话,说爆炸又回到江河街上了。 孙炎刚抬起电话,还没问完,就被陆远哲伸手按了免提,立刻白了陆远哲一眼。 “在一处下水道里,还引起了沼气爆炸,还好,那周围的店铺早上不热闹,没有很多行人注意到,只有路面受了点影响。”电话那头的警察同事简短地介绍道。 “那是之前扔进去的吧?”孙炎问。 “不知道,还在寻找目击证人。”同事回答道,“你们先不要过来了,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知道了。”孙炎挂断电话,不满地看向陆远哲,“都听见了,有什么高见?” “没有,我还是去看我的便利店监控吧。”陆远哲笑了笑,只是过来打听打听情报,还没什么头绪,“不过这时候突然杀回马枪,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孙炎瞥了他一眼,“为了把我们引得到处跑呗。” “没有那么简单吧。”陆远哲不想跟他纠缠,回了他一句就回到程墨那边了。 万弋已经到了,程墨正在看他调查那些在超市付过款的年轻人。 倒序播放,他们在五点四十左右看到了后半夜的营业高峰,有几十个人进进出出。 这些人是从ktv出来的,为了配合警方,ktv提前结束营业,一般能唱到六点,今天五点半就开始催大家离开。 看到一半,万弋按下了暂停,指着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微胖男生问:“这个人有点奇怪吧?现在还付现金的年轻人不多了,他还有背包。” 这人穿灰色羽绒服、背黑色帆布包,没买可乐,买了个鸡肉面包,全程没有抬头,包裹在自己厚实的遮挡里。 “嗯。”程墨点点头。 “我试着追踪一下。”万弋截了图,发给了其他看监控的同事。 看万弋有进展,陆远哲跟孙炎打了声招呼:“孙炎,我带人去江河街看看,这边就交给你了。” “人家不是让你有发现再去吗?”孙炎不屑地怼他。 “我去看看嘛,这里有你一个就够了。”他耸耸肩,打了个响指招呼程墨跟上。 程墨没问什么,立刻跟了上来。 · 陆远哲要走不是为了躲开孙炎,是这地方环境相对不算复杂,到现在都没有问出犯人的特征,估计是真没人看清了。 至于排查监控,有万弋就够了,他和程墨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去看看犯人为什么特意回了一趟江河街。 他刚到江河街的案发现场,就发现一堆警察都围在路口的一个垃圾桶前。 “怎么回事?”他凑过去,亮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 “发现作案人的背包了。”警察同事告诉他。 毕竟出现了一个杀回马枪的下水道易拉罐,他们也倾向于是事先放好的,就想牵着搜爆犬转一转,捡捡漏。没想到搜爆犬没走多远,就停在一个垃圾桶前,他们从里面翻出了一只黑色的帆布包,和便利店青年背的一模一样。 痕检戴着手套翻包,只翻一翻都能抖出一股火药味,难怪搜爆犬一下就能闻到。 “直接把包扔了?”陆远哲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能一次背24个炸弹比较重,也不安全,还有一些在其他背包里?”程墨猜测道,给万弋发了这边的情况,让他转达其他排查监控的同事,人找对了。 “应该是。”陆远哲点点头,“但是其他包存在哪?半路还回家去拿吗?” 他们立刻调了附近的监控,从视频看,犯人在六点之前就步行离开了盘山街,似乎去其他地方打车了,六点四十左右回到江河街,把易拉罐抛进下水道,最后从街道另一头离开。 包现在已经空了,不过确定了搜索特征,没多久,各处监控都发现了这个背包犯人的踪迹。跟随这个包,大家搞清楚了犯人的变装套路。 犯人一直穿着同一件羽绒服,一面灰色,一面蓝色,还有三顶不同的棒球帽,在江河街来回交替换装,一路攻击了好几家店,多次避过警方,最后在三点前后打车前往下一站。 对比江河街和盘山街的交通监控,他们找到了犯人乘坐的出租车,但联系上司机还需要一点时间。 锁定了他的身影,大家才发现,监控里他始终垂着头,多次游移不定、止步不前,看来并不是躲避监控的惯犯。 按他的行进路线,把易拉罐抛进下水道,直走就会到这个他抛弃背包的路口,说明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他去拿新的炸弹了?”陆远哲皱眉看着图侦队发来的视频,他行色匆匆,好像正着急赶往下一站。 顺着他离开的方向,他们都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的马路。 “也许是坐地铁,这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了。”程墨说出了陆远哲视线的落点,这里有非常明显的指示牌,往前走两百米就是地铁,“他扔了自己的背包,很有可能是过不去地铁那关。” “不会炸地铁吧?”同事非常紧张。 “这种土制炸弹过不了安检。”陆远哲安慰道。 · 七点半,陆远哲和程墨一起坐上了地铁1号线。地铁里的监控覆盖更广,清晰地拍到了嫌疑犯在永安大道站下车的身影,不过他早就离开了。 永安大道是1、2号线的换乘站,不仅如此,地上还是岛城最繁华的商业街,步行就能到市中心,着实让人不能怠慢。 正值上班高峰期,地铁里挤满了上班族,几乎没有给陆远哲和程墨交流案件的空间。他俩在岛城可以算高个子了,还是被挤得完全不能动弹,恐怕只有身高超过一米九的人,才有权在这里环视一下密集的人群。 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聊什么炸弹,但陆远哲受不了二十几分钟都在沉默里站过去,只能频繁地凑到程墨耳边小声跟他交流:“有点奇怪,本来我觉得能绕我们六七个小时的,应该是行家了,但把他找出来,又能发现他有点慌乱。” “嗯。”程墨点点头,柔顺的发丝在他眼前晃动,“尤其是在盘山街,他好像没有在江河街计划得那么周密,像便利店这样的地方应该能不去就不去,他只用付现金来躲避我们,实在很不明智。” “而且盘山街离地铁站也不远,没必要特地去杀个回马枪。”陆远哲对岛城的地铁还是很熟悉的,“搞不好是有人给他设计好了,本来只在江河街待到包里的东西用完,结果江河街咱们的人越来越多,他实在慌了,才临时换了地方。” “有可能。”程墨附和道。 “那这不好办啊……”陆远哲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要是本身有计划,后来又临时变更了一部分,那我们岂不是更读不懂他的目的了?” 他俩还没继续说下去,就看见人群里有光亮闪烁了一下。 程墨吓了一跳,一下没反应过来,陆远哲倒是很快明白了,脸上瞬间褪去了刚刚跟程墨聊案子的严肃,冲闪光灯源头躲避他视线的女生笑了一下:“偷拍要记得关闪光灯啊。” 人群一下爆发了笑声,那个偷拍的女生跟她的小伙伴一起低着头摆手:“没拍到没拍到。” 想追究也挤不过去,陆远哲无奈地侧了侧身体,遮住了女生偷拍的视线。而程墨拉开怀里的背包,掏出口罩戴上,随后又摸出一个,强行给陆远哲也戴上了。 · 永安大道站对面就是岛城著名的海上步行街,一端是宽阔的岛心广场,一端是林立的写字楼,是岛城最繁华的区域。 八点半,这里的车堵成了长达几公里的一条龙,地铁里也挤得水泄不通,整个交通进入了短暂的瘫痪期。而陆远哲和程墨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包子,望着高楼林立、行人摩肩接踵的步道,都产生了一种自己非常渺小的感觉。 他俩还没到,就听说永安地铁站的搜爆犬找到犯人了,但过了几分钟,又接到电话说抓错了人——犯人趁着地铁站拥挤,把易拉罐塞进了路人的背包侧面,那人提供了完整的不在场证明,且身高身形都对不上。 等他们到站,这个无辜的路人已经被放走了。监控显示,犯人换了黑色的大衣和迷彩背包,确实用炸弹换走了别人的饮料。 监控没能锁定犯人的去向,于是他们借着吃早饭的时机,短暂地休息了几分钟。 “说真的,这样调动半个岛城的集体搜索已经很久没有了。”陆远哲感慨道。 毕竟是市中心,警方不敢怠慢,所有道路监控都有人盯梢,只要犯人出现在哪个摄像头下面,就会立刻被揪出来。没有监控的建筑内部也有孙炎带的人在搜索,连苏小芷都过来了,跟着刑侦队的女同事在排查男生不便进入的地方。 本来大家信心满满,要在市中心交通瘫痪的一两个小时内,把犯人一举拿下,但过去了半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地铁坐不了、地上堵了几公里又怎么样?这么繁华的市中心,要找一个只有身高体型特征的人,哪怕他站着不动,都无异于大海捞针。 “说是恶作剧,他不欣赏犯罪现场;说是报复,又没有指定目标。”吃着包子,陆远哲也还在为犯人的目的困惑,“他都已经害怕了,不敢亲自进地铁站了,为什么还要继续?” “可能有什么不能自首的理由吧,他一点没有诉求,更像是被迫的。”程墨推测道。 陆远哲同意这个猜想,但又实在不能理解什么情况下会被迫干这种事情。亲朋好友做了人质?自己被捏住了把柄? 要是多日作案的犯人倒也罢了,毕竟留下了这么多线索,逐一排查,他们总会摸清身份,展开通缉。但现在他们面对至少24起仅隔一小时的爆炸案,时间实在太紧。 “能不能换个思路?如果他还要在这里作案,就得再换个装扮,能看出他的背包放不下衣服,他这次要怎么变装?”陆远哲思考道,现在时间紧迫,不得不从细节上找捷径。 “现买?这里到处都是服装店。”程墨推测道,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他看起来没那么有钱。” 犯人的衣服都穿旧了,要真是个舍得花大价钱作案的,只怕会买几套全新的装备,避免自己不慎留下什么头发之类的个人痕迹。 “藏在哪里呢?这边有没有人烟稀少、几小时乃至一天都不会被翻动的地方?”他向陆远哲提问,“比如杂物间?” “你看呢?”陆远哲笑道,眺望着对面林立的高楼,“这边寸土寸金,杂物间也必须是最节俭、最充分利用的杂物间。垃圾桶都不行,一天打扫好几次呢。” 这是全岛城最繁华的地方,哪怕要躲在哪个角落接个吻都要防止被人围观,更别提藏什么东西了。 “犯人那么谨慎,他不敢放在可能被人闯入的地方。”他分析道,随后皱起了眉头,“有这样的地方吗?” 第51章 case 4-4 晴空万里,这样一个适合散散步逛逛街的好日子,人群里混满了行色匆匆的便衣警察。 从九点到十二点,一连四个小时,有四个超市的货架发生爆炸,都是犯人悄悄放置的定时炸弹。 其中一枚被孙炎及时找到了,剩下的全都在超市里引起了小范围骚动,有人受伤,还好没有正中头部。 四个炸弹的位置不算太远,两个就在永安大道地铁站附近,还有两个稍远一些,但也是八点过后不久就放好的。 而陆远哲和程墨早早坐地铁前往大学城了,12点炸弹爆炸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到站了。 10点,他俩赶到第二个超市,程墨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门口。 “有地方可以藏替换的衣服,小件物品寄存。”他指着超市门口的好几排储物柜。 陆远哲也停下来,看着这几排储物柜惊呆了:“真的,这比杂物间安全。” 调阅超市门口的监控,他们果然找到了犯人来这里存取物品的视频。为了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布局的,他们又调了前一天的记录,发现另一个神秘人在寄存点替他准备好了变装衣物。 比起犯人,这个人行动干脆利落得多,巧妙瞒过道路监控来去,一点看不出慌乱。 “确实有人在指挥犯人吧?能安排出那么巧妙的路线,他的上线非常了解岛城啊。”陆远哲看向程墨,“他自己和我们想的一样,并不想跟警方纠缠,任务才频频打折。” “嗯,他本人非常害怕,所以一离开地铁站,立刻安排好了所有的爆炸点。”程墨附和道,“那他极有可能已经离开这一片,到下一个目的地躲起来了。” “打车?”陆远哲脱口而出,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八九点打车太难了。”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地毯式搜捕犯人,就是赌交通瘫痪,犯人没法长距离移动。 “还可以坐公交车。”程墨提醒道,“比汽车被交通监控拍到脸的概率小多了,而且就算坐在车上堵车,也不会被人发现。” 他们立刻打给万弋,永安大道附近的公交站不太多,应该很快就能查完。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得到了万弋的回复:“有,就在永安大道站,有一个体型差不多的背包青年,上了503。” 二十分钟后,万弋追查到了犯人在大学城下车,因为早好几个小时到站,对方好像没有着急要躲,淡定走进了附近学校的侧门,随后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委托万弋跟孙炎汇报情况,检查完犯人的寄存柜,没有值得注意的细节,陆远哲和程墨追着犯人的轨迹坐上了公交车,十二点一过,他们就在大学城站下车了。 这所学校不大,不过仍然有十几栋教学楼,他们只能跟保卫处联系,先看看监控能不能继续帮他们锁定位置。 学校最怕出现这种事情,保卫处紧急联络教学楼的保安调门口监控,寻找可疑人士。 比起开放环境的人手不足,在大学里,这次他们十几分钟就确认了犯人出入的大楼。其中三栋楼,保安五分钟就顺利找到了他藏易拉罐的位置。剩下一栋楼,直到陆远哲和程墨赶到现场,也没有发现炸弹,只知道犯人直接到了三楼,很快又离开了。 “让我猜测,这个藏得最好的地方,就是对方给他安排好的爆炸点了。”陆远哲分析道。 “嗯。”程墨点点头,“所以应该不会是最先爆炸的那个,应该是他最后撤退的路线,咱们可以好好找一找。” · 如他们所想,下午一点的易拉罐不是这个,已经在保安那边的防爆罐里爆炸了。辖区的拆弹专家也到了,拆开剩下两个易拉罐,确认了没找到的确实是四点才会爆炸的那个。 又多了几小时搜索,加上保安已经清空了三楼,陆远哲和程墨干脆放慢了脚步。 走着走着,陆远哲突然停下了:“如果是他的上线设计的,应该都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吧?” “嗯?”程墨站定,认真地看向他。 “犯人的上线给他安排的都是能引起人群注意的爆炸点,就连下水道也要选能引起沼气爆炸的,那肯定要选正在上课的教室吧?”陆远哲推测道。 “有道理。”程墨点点头,这个神秘上线玩的就是心跳和关注度,肯定不会让犯人随手一放就走。 他们回到一楼,在巨大的显示屏里搜索四点上课的三楼教室,随后回到这些教室里重新搜索,但仍然没有发现。 “不会吧?没有放下?”陆远哲皱眉道,“要不要等仪器送来或者搜爆犬来搜?” 他们时间比之前充裕,可以耐心等待。 程墨没反对,只皱眉想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可能不是上课的意思。” “嗯?”这次陆远哲没跟上他的思路。 “三点十五开始的课程,四十分钟一节,虽然明面上是从三点十五到四点四十五,但实际上这个时间在下课。”程墨计算道。 “但大部分人不会离开教室,最多……”陆远哲说着,顿了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从教室里跑出去,程墨跟在他身后,一起到了洗手间门口。 “是吧,这应该是课间最热闹的地方了。”陆远哲分析道,随后开了句玩笑,“反正已经清场了,只有我们和保安在查,要不你去查一下女生洗手间?” “犯人没有变女装,不可能放到女厕所的。”程墨没上当,只瞥了他一眼。陆远哲冲他一挑眉,没有真让他进去的意思。 很快,他们在男厕所的排水管后面发现了犯人安放的易拉罐。 “这真是非常缺德了。”陆远哲惊叹道,“这要是炸了,在这里上厕所的人会哭吧?” “我觉得会。”程墨深以为然。 不管这个犯人是以什么目的在行动,至少这个上线,估计是以恶作剧的心态在布置任务。 · 不到两点,校区内所有的易拉罐就都已经搜寻完毕。但跟万弋通话,他说四个门都没有发现犯人离开。 “还没走?”陆远哲皱眉道,不太相信犯人四个易拉罐都放下了,还敢待在这里。 没有头绪,他们在保卫处坐了一会,值班的大哥过来看了会热闹,突然皱起眉头问:“这个人是不是那个……逃犯吗?你们在抓逃犯啊?” “什么逃犯?”陆远哲一愣。 “就是那个黄小豪。”保安大哥终于想起名字了,“很像啊。” 一边听保安大哥介绍,一边让在办公室的凌溪帮忙调资料,陆远哲和程墨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黄小豪,十九岁,虽然刚刚上大学,但已经是在逃嫌疑人了。春节期间,他回老家放寒假,似乎跟邻居起了点争执,混乱中杀死邻居家两人,随后抢了那家人的现金逃走。 小乡镇很多人喜欢在家里存一些现金备用,他一口气拿走了三万块,确实够生活一阵了。 他本来就在这所学校读书,但一直在被通缉,大家还以为他不会回学校附近了。 “难怪用现金,难怪不管多害怕,坚决不自首,也不愿意被警方抓到。”陆远哲恍然大悟。 “他怎么会又来了?”保安一下非常紧张,立刻通知了保安队队长。 逃犯突然出现,消息层层上报,这下整个学校都紧张起来。保安不是在查监控,就是在路上巡逻,生怕他在老家犯了事,还要到学校来制造什么案件。 “他作案为什么会选在自己学校?”程墨有些迷惑,“这样不是增大了被认出来的可能?” “可能随着紧张感加重,更倾向于在自己熟悉的范围作案吧,如果被警察围堵,起码还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更有机会跑掉。”陆远哲推测道。 在自己的生活圈里作案是常见情况,更何况是这种原本需要踩点的行动,心理素质差的人会更倾向于自己熟悉的地方。 “再说了,他上线还会指定地点,他不想回来也得回来。”他补充道。 “那他现在走了吗?没有在校门口拍到,是没出去,还是换了我们察觉不到的交通工具?”程墨有点拿不准,看向陆远哲,“还有没有公交车、汽车、步行以外的出行方法?” “私人飞机。”陆远哲实在没有更好的答案,瞎说了一句,被程墨瞪了一眼。 瞪完以后,程墨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上司,又低下头,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也说不定他的上线会来接他。” 倾向于上线在玩弄黄小豪,不会轻易协助,但陆远哲想不出还有什么移动方式,只有向保安咨询:“学校有没有什么地方能翻出去?他是这里的学生,会不会知道什么小路出学校?” 他们大学时代连警校都能翻出去,一个普通大学有什么难的,搞不好还有些没有监控的小门,只有校内人知道。 “那就多了。”保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个大老爷们,什么围墙翻不过去?” 这是实话,陆远哲和程墨对视一眼,陷入沉思。 看他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管校园户口的值班大姐插了一句话:“你们要不要通知东校区啊?他会不会还在那边放了炸弹?” “不会吧,这家伙就跟自己学校过不去了?”保安大哥不满道,“不能念在是母校,少惹点事情吗?” “什么东校区?”陆远哲立刻问。 “我们学校有两个校区啊,不太远,两公里。”保安回答道,“你们要去那边问问吗?” “有校车吗?”程墨猛然抬头插话。 “有。”保安大哥回答。 他俩立刻站起来,一起出门去了,一出门就看见学校的黄色小巴士,慢悠悠地行驶在学校的小路上。 这还真是公交车、出租车、地铁以外的出行方式,不是学生、甚至不是本校学生,根本不会往这上面想。 第52章 case 4-5 陆远哲和程墨还没有去查校车的停车点,孙炎就已经到了。别说一个校区了,整个学校都被孙炎带来的人包围,无数便衣警察涌入学校,要找出黄小豪。 既然身份确认了,就要搜索犯人的生活圈,这对于孙炎来讲是常规搜捕手段,轻轻松松就分配了大家的任务。 陆远哲到东校区的时候,正看到孙炎派头极大地站在学校的花坛前面。 “你干嘛?搞这么大阵仗不怕打草惊蛇啊。”陆远哲吐槽道,“再说了,还不知道黄小豪过来没有呢。” “我就是要打草惊蛇,黄小豪要是逃跑,就没空放什么炸弹了,最好把包扔了,咱们排除了危险再来好好抓人。”孙炎说的是气话,但耐心确实已经基本被对方耗尽,恨不得立马抓到黄小豪胖揍一顿。 他话音未落,公安局的电话就打来了。陆远哲又眼疾手快地按了免提,是图侦队办公室打来的:“发现犯人了,他抢了出租车司机的车,沿青山路离开了,司机已经报警了。” “厉害了,你也掌握了说什么来什么的新技能。”陆远哲忍不住调侃孙炎。 孙炎还懵在现场问什么情况,他已经拉了一把程墨的胳膊,两个人一起窜上了孙炎开来的车。 “陆远哲!干嘛!”孙炎想拦住他,奈何哪怕是倒车出校门,他跑的也飞快,迅速上路追人去了。 抽空扣上安全带,程墨给万弋打了个电话,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随后向陆远哲汇报:“可能是孙队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对方真的慌了,谎称自己手机没电,花钱拜托其他人帮忙打车。司机说,犯人上车没多久就扬言要引爆汽车,他因为害怕跑下车,然后犯人就把车开走了。” 辖区派出所早就接到了协助搜索犯人的消息,一接到报警电话立刻打给公安局,虽然没能把车拦住,不过通知还算及时,公安局顺着监控追,很快搞清楚了他的去向。 “知道了。”陆远哲已经迅速开上了青山路,“看来孙炎这套围追堵截的办法还是有用的。” “犯人说不定会去找他的上线。”程墨推测道,一直盯着万弋发来的消息,“现在他开上滨海高速了,但不是往岛城外面开。” “他哪开得出去,强闯跨海大桥附近的收费站,肯定会被拦下来的。”陆远哲镇定自若地把油门一踩到底,“放心,跑不出去的,一定追到他。” 冷不丁前面转弯处闪出一辆车,他瞥了一眼后视镜,猛一打方向盘又回正,避了过去,没两百米又一个急转弯,终于杀上了滨海高速。 车倒是没事,但副驾驶传来咚地一声轻响,随后程墨俯下身去捡手机去了。 “放心放心,不会翻的,这才哪到哪,130码都没上呢。”陆远哲笑着安慰道,想了想程墨担心的可能不是翻车,又补充了一句,“合法的合法的,我没在飙车。” “嗯……”程墨紧紧抓着头顶的扶手,只有语气稳住了,“没事,我就是手滑了一下。” 嘴上说着没事,身体就很诚实。陆远哲也不是第一次看到程墨像小学生一样在副驾驶正襟危坐了,今天正好抓个正着,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是害怕我的车技出问题,还是害怕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我害怕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看到就心慌。”程墨小声嘀咕道,低下头死死盯着跟万弋的对话窗口。 这是什么怪毛病,陆远哲哭笑不得,只能安抚道:“回去的路上咱们慢点开。” 还好他不是几年前认识程墨的,他这几年已经被警校教育成功了,不然程墨一定会把他拉黑。 · 图侦队锁定了车牌号,很快全自动追踪了那辆出租车,只是车速太快,交警不敢轻易拦截。 “没关系的。”陆远哲让程墨帮忙举着手机,给一直打电话骚扰他的孙炎回了几句语音,“你们在后面慢慢追,我保证追到他没油为止,让交警别着急,别刺激他自爆。” “现在滨海高速车少就罢了,他要是回城区怎么办?这么快的车速,不出事故才怪。”孙炎不满地回答道,“还不如设哨卡把他截停,我就不信他敢同归于尽。” “他一直在往港口附近开,不会回城区了。”陆远哲对周围的交通很有把握,“估计是想在什么偏僻地方弃车逃走吧。” “那他要是一车扎进港口怎么办?要真出一场大车祸,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孙炎提醒道。他们已经追出来一个多小时,一路从大学城追到岛城国际港口附近了。 作为最近不断拓展规模的岛城第一大港口,岛城国际港口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光把沿岸变成了一片灯海,还填出了巨大的海上平台。港口附近人群密集,不亚于繁华商圈。 “那这样吧,通知港口,如果他要一闯到底,就把他强行截停,如果他半路下了高速,我会继续追。”陆远哲提议道,“不过我赌他不会的,他去港口是自寻死路,他要不怕死就不用跑了。” 果然,十分钟后,万弋打电话过来,黄小豪在距离港口两公里的岔路下了高速。 “你们注意了,我们这边可能追踪不到了。”万弋提醒道,“那边都是废弃工厂,你懂的。” “知道了。”陆远哲回了一句,一点不奇怪黄小豪会突然拐弯。 “这边是逃犯绕警察的好地方啊。”他向程墨介绍道,“到处都是废工厂、烂尾楼,房区还规划得乱七八糟,车也不好开。” 这边以前有不少高污染工厂,正因为岛城国际港口修起来了,都一一荒废,也算是岛城人民喜闻乐见的事情了。不过还有一些勉强符合规范的小厂在这里运作,噪音和异味为犯罪事件增加了庇护,又全是小巷子,正适合浑水摸鱼逃跑。 “嗯。”程墨点点头,“我看过缉毒队的通报,这边前两年还是贩毒交易的热门场地,被扫了好几次,现在据说有所改善。” 他们一前一后驶入房区,黄小豪抢来的车就停在第一个路口,人不在车上,走得匆忙,车门都没关上。 “下车吧,这边的路口有车反而是累赘。”陆远哲一个急刹车,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探头望了一眼黄小豪抢的出租,“易拉罐他都带走了。” 终于下车,程墨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被陆远哲看见,立刻移开了眼神。 陆远哲没有点破,跟他一起沿着小巷追了出去。 · 没追出去多远,他们就发现了黄小豪的踪迹。他好像也不了解这边的地形,四处乱窜,最后钻进一个废旧厂房里,突然停下了。 陆远哲和程墨一起接近厂房正门,看他站着不动,还犹豫了一下才进门。不算太大的空厂房,只有前门开着,不过后门看起来不太牢靠,也许一撞就开。 黄小豪确实在等他们,贴在后门上,手里拿着引爆器,死死地盯着他们:“别动!不然一起死!” 看他不跑了,陆远哲立刻收起枪,打算跟他谈一谈:“我们已经知道你是被迫的了,说吧,是谁在指使你?” 对方一愣,明显没想到对方知道了。 “我知道这个案子有隐情,趁现在还没有酿成大祸,考不考虑跟我们谈一谈?”陆远哲又问了一遍,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点。 “你知道我是谁吗?”黄小豪紧张地问。 陆远哲知道指的是他杀人的事,说谎没法谈判,只有点点头:“知道,你是黄小豪,在逃嫌犯。” 听到在逃嫌犯,黄小豪哆嗦了一下,举高引爆器,声音一下大起来:“我没权没势没钱,已经死定了,你们最好别逼我,都把枪扔了,这里还有这么多炸弹,真的炸了,你们也跑不掉!” “这种完全封闭的易拉罐能让信号大幅衰减,根本不适合制作需要信号的引爆系统,而且我们已经拆开了你的多个炸弹,里面只有简易计时器。”程墨端着枪,冷静地向他陈述道,“放下你手里的包,中止犯罪总比当场击毙有希望。” 他说话的时候,黄小豪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恐。都不用微表情专家,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是虚张声势,陆远哲发现他的腿还在抖,这别说逃跑了,能不能走稳几步路都是问题。 “你先别激动,激情杀人,根据你的杀人动机,也许还有转圜余地。”陆远哲又劝了一句,“我们没有立刻击毙你,就是打算跟你谈谈。” 这是实话,他没忽悠黄小豪。 着实有了强烈的走投无路之感,黄小豪已经有点想放弃了,但打量了他两眼,又抓着自己的背包稳住了心神:“你是陆远哲?” “嗯。”陆远哲点点头,困惑地思考了一下,“我最近这么有名吗?” “少爷说起你了。”提到这个上线,黄小豪的脸上有些许紧张,似乎在掂量自己是不是应该亮出底牌。 “宴派你来的?”听到宴,陆远哲的神情严肃了许多。他撇了程墨一眼,程墨的表情也很凝重。 逃犯、狂欢式犯罪,是宴的风格,但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像是少爷看得上的反社会分子。 生化研究所的案子刚过去没多久,宴死灰复燃的消息刚刚在岛城传开,也说不定有什么道上的混混借着这个名头招摇撞骗。 “嗯。”黄小豪看他的气势有所收敛,觉得自己的恐吓有效,往前迈了半步,“他说得对,最先追上来的就是你。” “们。”这么关键的时候,程墨小声给他补充了一下,瞬间戳中了陆远哲的笑点。 可能是从前被宴恐吓过,程墨对这个组织的积极性比对一般案件还高,在这种时刻还要较劲。 要不是危险对峙,不宜刺激犯人的情绪,陆远哲就笑出声来了。 停顿片刻,黄小豪从口袋里甩出来一张捏皱了的邀请函,没能抛到他们面前,只抛到了工厂的空地上。 看到这张邀请函,陆远哲脑袋里的逻辑链才圆上了。 “你一早就应该交给我,但少爷告诉你最后追来的会是我,所以你没有投放出去,是吗?”他问。 “……嗯。”黄小豪点了点头,还打算虚张声势,“你们最好现在退出去,不然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要是别的案子就算了,我们退一步海阔天空,等孙炎围捕你,反正你这水平也跑不了多远。”陆远哲耸耸肩,随后眼神锐利了许多,盯得黄小豪心里发毛,“但你要是少爷介绍的,那我们请你去专案组吃豪华加餐。” 第53章 case 4-6 仓库四面的窗户都很高,可以算是半封闭场所了,如果黄小豪手里的炸弹都丢到陆远哲和程墨面前并爆炸,轻则致残,重则丧命,还真有不小的危险。 “你们别过来!”黄小豪被陆远哲看得又退回去半步,“宴的人马上就到。” 陆远哲巴不得宴的人现身,上下打量了他一遭:“宴答应接收你了?” “他们答应事成以后让我加入,严烨都能藏那么久,我也能。”黄小豪勉强笑了几声,表情狰狞,“我也知道他们很多事情,他们不可能让我跟你们走。” “那你不如自首,把这些事情作为线索提供给警方,也许不用死。”陆远哲提议道,“污点证人的功劳可以很大的。” “我不想一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黄小豪吼了一声,“跟他们走,他们会把我送出去,那么多逃犯逃到国外都销声匿迹了,我也可以。” “销声匿迹也可能是死了,你知道吗?”陆远哲认真地告诉他,“你知道偷渡的成功率多小吗?就算没死在海上,也有不少死在岸上了。” 没想过国外的生活是什么样,黄小豪的眼神动摇了,似乎在掂量陆远哲的话。 他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这是警方绝好的筹码,陆远哲又向他重复了一次:“我们追你一个多小时了,宴还没来接应你,说不定已经放弃你了。你看他们给你设计的这一系列计划,像是把你当同伴吗?” 黄小豪沉默了,他确实等很久了。这里是他引爆完24枚炸弹之后的目的地,但他还没有完成任务,说不好宴会不会来接他。 “就算你没有死在偷渡的路上,去了那边又能怎么样?语言不通,真准备好不回来了?”陆远哲继续问。 黄小豪短暂地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包。没有人不害怕未知的生活,谁知道几十年的异国生活能不能真的过下去呢? 但他不敢松手,求助地看着陆远哲:“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少爷能引爆这些炸弹,我一松手,立刻就会爆炸。” “不可能。”程墨插话反驳道,“他就是内置了遥控系统,信号也会衰减,别说他人不在这附近了,就算在这附近,也有可能会失灵。” “真的。”着急要向他们证明情况,黄小豪的眼眶红了,“前两天,他在电话里让我随便找个地方把炸弹扔出去,他就能引爆,我找地方藏起来了,但是没用。” “在哪?”陆远哲问。 “扔进了南四环的一个废弃水井。”黄小豪回答。 “没有被人跟踪?”陆远哲皱眉道。 “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人跟踪我?就算跟踪了我,我也没发现,那他现在可能也跟来了,他刚刚还给我打电话了!”说到这事,黄小豪的情绪有些崩溃,“他说,让我配合。” 拿不准宴还有没有后手,陆远哲虽然有把握把他劝下来,但实在不愿意耽误时间,换了个策略:“要不这样吧,宴有没有告诉你,他们正在抓活的我?他们不会炸死我的,你把炸药交给我,给我们提供宴的线索,我们装作没见过你,怎么样?” “嗯?”黄小豪瞪大了眼睛。 “老实说,我对你一个外省逃犯不太感兴趣,抓到也是送你回老家审判。”陆远哲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说谎的迟疑,“但你后面的组织很危险,只要你给我他们的情报,我放你走。” “你是警察,你敢吗?!”黄小豪不敢相信。 “真的,我可以把枪交给你。”陆远哲跟他打商量,示意程墨把枪放到地上,“给你一把枪,总比你现在拿着汽车模型的遥控器有胜算吧?” 没想到陆远哲能看出来这是某儿童汽车玩具的遥控器,黄小豪脸上一红。 等程墨把枪放到地上,陆远哲掏出自己的枪,冲黄小豪方向踢过去些许,然后向他伸手:“炸弹交给我们,换成武器,你也轻松。” “你别过来!”黄小豪喝止了他,“等我想一下。” “……”程墨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神,看了陆远哲一眼。 陆远哲一边在心里笑,一边祈祷程墨不要笑场,这人的心理素质非同一般的差,在被迫做选择的时刻大脑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真的,我还有钱呢。”陆远哲又掏出来一叠红钞票,套路层出不穷,“你缺不缺钱,拿了钱现在跑出岛城,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呢?” 看到陆远哲身上的现金,黄小豪愣住了,似乎不太相信一个警察能掏出来这么多钱,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 “你是不是假警察?是宴的人?”他提着自己的包震惊地站住了,“这是在试探我?” “你想多了,我这是合法继承家产。”陆远哲笑了,“警察不能有点私房钱吗?这也没有几个钱,现在谁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啊!” 掂量不出现在的情况,黄小豪沉默了,说真的,他有点心动。这一系列的连环犯罪下来,他对宴产生了畏惧,不太想合作了。 “我看过资料了,你家里的人还在找你,他们也不想你一言不发地就死了,不管你是跑了还是跟我们回去,总可以交代几句吧?”陆远哲说着,重新迈开了步伐,“放下背包,捡枪不是更有用吗?” 激情杀人,要短时间决定割舍亲人,确实有难度,这算是一剂猛药,黄小豪停止了反抗。 冷不丁响亮的手机铃声从他口袋里传来,吓了他一跳。 陆远哲也短暂地停了片刻,示意他可以掏出手机。 他扔了玩具引爆器,从口袋里摸出电话。 料到是宴打来的了,陆远哲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对方聊两句,但没想到黄小豪听了没两句,脸色突然一变,抓住包一抖,丢出了所有的易拉罐。 就这么电光火石之间,陆远哲也不知道是不是形成了条件反射,还没开始后退,先看了程墨一眼。 程墨没动,眼看黄小豪扔出了易拉罐,第一个罐子落到地上的时候,才猛地冲了上去。 他就知道,程墨没那么容易保命为上。虽然程墨看着地上的邀请函,但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土制的炸弹有多危险。 “你干嘛!”他窜过去一把拉住程墨的胳膊,把他扑出了仓库大门。 程墨被他吓了一跳,他俩一声闷响跌到仓库外面的水泥地上,他顺势一滚,把程墨拖进了旁边的杂草里。 程墨还没来得及说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传遍了整个仓库,一次爆炸后又引爆了另外几个易拉罐。动静之大,把他俩都吓懵了。 不是土制炸弹,这个威力,罐子里放的只怕是tnt。 “我……”程墨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开口发现自己在耳鸣,又单手捂着耳朵加大了点声音,“我没想到会爆炸,只是想抢救一下那张邀请函。” 陆远哲也晃了晃头,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我本来打算说,土制的手榴弹,碰撞摔打万一爆炸就完了,但现在看,这可能不是我想的炸弹。” 这哪里是什么鞭炮里的火药,这绝对是高能化合物,要不是他们靠墙躲了一下,可能还要被气浪掀出去几米。 “嗯。”程墨应了一声,移开了眼神。 “但你还是没说实话。”陆远哲把他圈在草丛里,严肃地盯着他,“你知道会炸,那么一个封闭环境,土制的炸药也能把你废了。” 不比什么超市酒吧大马路,近距离被连续爆炸的破片手榴弹命中,非被扎成蜂窝煤不可。 程墨没回话,僵持一阵,才偏着头开口:“你能不能先起来……” 这地方荒草丛生,要是有个路人路过,看到这个画面可能会有点误会,口味实在是有点太重。陆远哲知道他在岔开话题,也不得不先把他放开。 本来这周围一片寂静,但爆炸之后,远远能听见车声,多半是孙炎已经追来了。 “……”陆远哲支撑着爬起来,揉了揉刚刚托着程墨后脑的胳膊,活动了一下,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嘶……” 毕竟扛着两个人摔出去的惯性,手背上的擦伤已经肿起来了,手肘现在也有点发麻,好在都没骨折,只是活动起来有点刺痛。 “疼吗?”程墨有点紧张。 “不是,我心疼我的大衣。”他回了一句,看到程墨的瞳孔地震了一下。 他开玩笑的,是有点疼,但现在不是关心他胳膊的时候,屋里的黄小豪比较重要。 他俩一起爬起来,往仓库里看了一眼,黄小豪倒在地上,已经不动了,屋里还有未爆炸的易拉罐滚动着,也有一些在刚刚的震动里爆了,现在到处都是易拉罐破碎的外壳。 现场不稳定,陆远哲不敢贸然进去,只喊了黄小豪几声,没有得到回应。 孙炎果然马上到了,还没靠近就大声问:“怎么回事!” “自爆了,还能怎么回事。”陆远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还有点耳鸣,嗓门比平时大不少,“那么高的窗玻璃都震碎了,不会自己看吗?” “你不是要抓活的?”孙炎白了他一眼。 “我也想,但你看这个爆炸威力,像是只带了几个普通土制手榴弹的吗?”陆远哲耸耸肩,看拆弹的同事进去,小心翼翼把最后几个没爆炸的易拉罐捡了出来。 “没把你炸进医院,真还是太嫩了。”看他扶着胳膊,孙炎补充了一句,“要不你先去医院,这里交给我?” “那你就得跟我汇报了,毕竟这人有一张宴的邀请函。”陆远哲得意地回答。如今风水轮流转,总算该他从孙炎这里抢案子了。 第54章 case 4-7 趁着同事清理易拉罐的时间,程墨从自己包里翻出碘伏和矿泉水,把陆远哲拉到角落处理伤口。 冷静了几分钟,双方的心态都有变化。陆远哲已经从后怕的怒气里抽离出来了,打算好好跟程墨聊一聊;而程墨似乎刚刚才进入后怕和心虚,始终低着头不说话,动作没有了平时的干脆利索,有一点故意装忙、逃避质问的嫌疑。 “你自己没事吧?”陆远哲问。他把程墨扑出去,虽然护住了程墨的头,但程墨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应该也挺疼的。 程墨摇摇头,托着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给他消毒,还下意识地替他吹了一下再给他包扎。 本来有点疼,但程墨这样一凑近,他又有点心神荡漾。可惜现在不是他心神荡漾的时候,他虽然不那么生气了,但晚点还是要跟程墨谈一谈。 程墨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再三确定他的关节都没事,还是多问了一句向他示好:“要不要给你固定?” “没事的。”他摇摇头,趁大家都没注意,凑到程墨耳边小声说,“手没事,但是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要回去算一下。” 程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暴露了自己的慌乱,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水瓶和碘伏,背上包躲开了。 几分钟后,专家清理完现场,确认了陆远哲的猜测正确,这里面有一个装有tnt的易拉罐。不光这样,它里面还放有氯酸钾和红磷,在撞击下猛烈放热,引爆了tnt。 听完专家的介绍,陆远哲知道黄小豪把易拉罐丢到井里,为什么会爆炸了。 黄小豪被易拉罐的碎片扎得血肉模糊,还在冲击中撞到了墙上,骨折、失血、后脑损伤,早已经没了呼吸。 他的包里除了炸弹没有其他东西,口袋里倒是有他的各种证件,还有些钱。三万块花掉一大半,确实需要寻求其他出路了。 他的手机摔倒地上,暂时打不开了,陆远哲只有收好,等万弋来想办法。 万幸,那张邀请函在地上竟然没有被点燃,只被气浪吹到了角落——爆炸巡演,诚邀陆队观赏盛会。落款仍然是宴。 如果这张邀请函0点就被黄小豪抛在地上,也许专案组全员0点就应该去现场了。 陆远哲小心地把邀请函收好,打电话给丁辰煜,询问他们的位置。 滨海高速路况不错,痕检队和法医科的车稍后就到了。既然跟宴有关,把现场交给他们,孙炎果断收队了,一句都没有多聊,只在走之前瞪了陆远哲一眼。 凌溪从法医科的车上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要出外勤,今天是认真工作的打扮。 他一来就发现陆远哲不太对劲,看着陆远哲的胳膊好奇地问:“手怎么了?” “没事。”陆远哲语气随意地回答道,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没折就算没事。” “很好,那我去看我的死人了。”既然不严重,凌溪也不多问,迅速投入工作。 现场环境简单,痕检队也没有太多工作,二十分钟后,丁辰煜摘了手套退到院子里,凑到陆远哲他们旁边:“其他事情我都懂了,后门明显蹭掉了很大一块铁锈,是黄小豪撞击所致,说明他是想逃跑,不是想自杀。” “当然了,逃犯要是不怕死就不逃了。”陆远哲回答道。 “我就想问一句。”丁辰煜提起手里的证物,里面有一把崭新的挂锁,“这是你们对话过程里宴的人挂上去的,还是在你们来之前就有了?” “这是什么?”陆远哲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后门上的?” “嗯。”丁辰煜点点头,“本来那个后门不甚牢靠,他抛了炸弹再离开一点问题没有,但后门上多了把锁,他出不去了。” 有人来过?陆远哲皱眉,完全想不起来有没有听到过异常声音。他和程墨对视一眼,程墨也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 调查持续到夜晚,情况已经基本明了,仓库外甚至院外都没有新鲜的脚印,宴的人应该一早就锁好了门,今天没有来现场。 “犯人也真够慌乱的,都不检查一下自己的逃跑路线吗?”丁辰煜吐槽道。 “别说检查后路了,他都没想好自己跑不跑。”陆远哲耸耸肩,“都怪宴电话来得太巧,不然我说不定就把炸弹抢过来了。” 也怪黄小豪自己,他要不把易拉罐扔进井里,易拉罐也不会因为剧烈碰撞爆炸,就不会相信少爷的话了。 “宴大概给了他两套计划,完成了任务,就在废弃厂房等人来接;没完成任务,就在厂房抛了易拉罐跑掉,会有人给他打电话来接他。”他回忆着跟黄小豪的对话,“黄小豪以为会有人接应,哪知道后门锁了,他只要带着炸弹来,肯定会炸死自己。” 回到专案组,万弋拿到黄小豪摔坏的手机,没多久就恢复了里面的内容。黄小豪的手机里有大量搜索偷渡方法的历史记录,他还打给了很多朋友,收到了很多短信,核心内容都差不多——怎么才能潜逃到海外去。 他具体怎么联系上宴的,现在还不清楚,只知道三天前,宴约了他见面,给他制定了这么一个“挑战”。 他的手机里装了一个带有监听和定位功能的app,能给黄小豪指示各个易拉罐的放置地点和行进路线。最后一站就是这个仓库,宴的人告诉他,完成了一系列任务,就到这个仓库来。 从三天前到今天,宴都用海外的虚拟号码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可惜没法知道对话内容。宴给他装的app服务器也在国外,暂时追不到结果。 他们复盘了app里给的路线,不得不惊讶于宴的布置,原计划比黄小豪呈现的丰富得多,几乎是贴着公安的枪口行动,而且他们从头分析了一遍,不得不承认,跑掉的概率不小。 “对方对我们的警力调动速度、规模、搜索方式都很熟悉啊,尤其是对孙炎,简直一猜一个准。”丁辰煜看着这个app,忍不住夸赞道,“app制作还很精良,很像在玩卡通rpg游戏。” “太可怕了。”苏小芷今天就跟着孙炎的队伍在跑,感觉跟app里预测的一模一样,“他们是不是黑进了我们的交通监控系统?” “那就好了,那我迟早把他揪出来。”万弋托着腮回答。 虽说他的黑客朋友们总说这也能黑,那也能黑,但真要反复黑进来不让人察觉,实在太难了。 “黄小豪这样的普通人是怎么找到宴的?就靠那些狐朋狗友打听?”苏小芷实在不太相信,“这么好找,我们怎么找不到?” “不是他找到宴了,是宴找到他了。”陆远哲已经理顺了其中逻辑,“他正好解决了我心里的一个疑惑。” 宴能搜集到这么多卖命的打手、在逃的重犯,不是靠在大马路上碰运气。 “严烨和他会来岛城,都是指望偷渡吧?”他看向丁辰煜,丁辰煜做过商人,朋友路子广,应该对这方面的事情略有耳闻,“现在就不说了,几年前的岛城监管不严,确实很容易逃出去。” 不光严烨和黄小豪会动这种心思,恐怕各种逃犯都动过从各种途径逃往国外的心思。宴要网罗很多亡命之徒为自己所用,正好可以借这个渠道。 “嗯。”丁辰煜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现在也能偷渡,只要宴想,也不是完全弄不到船。” 他们对宴从前的规模心里有数,现在就算是死灰复燃,也总有不小的规模,不能低估。 “那宴会看上这么一个人吗?”万弋有点怀疑,颇为嫌弃地又看了一眼黄小豪留下的各种聊天记录,“这个人不光法律知识不足、没有反社会倾向,跟其他人的心理素质也天差地别。” “看不上啊,所以其实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只是答应帮他偷渡,骗他完成这个游戏罢了。”陆远哲回答道,“黄小豪最多就是知道自己怎么联络上宴的,没有真抓到对方的把柄。” “但宴冒了这个险,让黄小豪给我们透露了这么多信息,不怕被我们顺藤摸瓜找到窝点?”万弋皱眉问,“这样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少爷给的游戏,有什么意思?” “哪有那么容易,查了再说吧。”陆远哲耸耸肩,“你别小看了黄小豪那些狐朋狗友,也许就是他们这些混混能偶然搭上宴,我们费尽心机打听也打听不到。” “也对,你们两个阔少也不知道岛城有什么偷渡门道。”万弋瞥了他俩一眼,“阿煜以前不是做生意的吗?” “要是知道就不能坐在这里了。”丁辰煜调侃道,“你指望我是做什么生意的?走私?人口买卖?” “慢慢来吧。”跑了一天,陆远哲是真的有点疲倦,把贴在胳膊上的冰水放回桌上,示意程墨一起下班,“不早了,下班吧,我累了。” 程墨磨磨蹭蹭关了电脑,迈着谨慎的步子跟了上去,似乎没有平时亲密,始终隔着半个身位。 “今天小程话很少……是我的错觉吗?”苏小芷茫然地问。 “不是。”大家都摇头。何止话少,几乎没有说话。 “小情侣闹别扭?”凌溪调侃了一句。谁看了陆远哲发的喷泉视频不多想,别说他们了,陆远哲的朋友圈都炸了。 “已经是小情侣了吗?!”万弋惊讶道,“昨天才看陆队拜倒在程墨的投币技能之下,今天就恋爱了?” “不是拜倒在投币技能吧?是美貌。”丁辰煜纠正道,“而且他觊觎程墨的美貌很久了,不是昨天。” “我就说昨天的喷泉视频有点东西。”苏小芷开始浮想联翩,一脸纯真又八卦的笑容,“那就是约会吧?不是什么同事一起压马路。” “那谁知道呢。”凌溪挑眉看向丁辰煜,丁辰煜把手一摊,表示不知道细节。 第55章 case 4-8 警方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岛城经历了半天的爆炸,但大部分人没什么实感,只是在刷各大app里的新闻。 打车去把自己的车开回家,陆远哲上车的时候,程墨小声贴心地询问道:“你的手要紧吗?要不我来开?” “你那个速度,开回去我们夜宵都吃不上了。”陆远哲拒绝了他的有事献殷勤。 程墨老老实实跟他回家,但还没放弃关心他,主动在小区门口下车,去对面打包了两份炒饭。这还不算,还要在饭桌上频频聊起今天的案子,就不给陆远哲插话的机会。 快速分享了这两份炒饭,程墨立刻准备溜走,频频往自己卧室看。陆远哲没打算放过他,在他打算溜回房间的时候把他喊住了:“程墨,我不是说要跟你算账?” 程墨站住了,扭头看着他往沙发方向移动。他拍拍沙发,示意程墨过来坐下。 在自己的卧室门口挣扎片刻,程墨还是听话地到他身边坐下了。 “我们不是有个约定?”陆远哲倒不是要质问他,只是想好好跟他聊一聊,“还算不算数了?” 生气也没有用,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温和一点。他的心理咨询师朋友虽然没有成功撬开程墨的心理防线,但明确告诉他,程墨有回避型人格的特征,对争吵和负面评价极为敏感,他如果态度太激进,可能会起反效果。 嗯,温柔是因为讲究谈话技巧,绝对不是他中了邪,对程墨没有脾气。 “算数。”程墨乖巧地点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先为自己辩解道,“你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故意冲上去的,法律上来讲,疑罪从无。” 知道说谎对他这个活的测谎仪无效,现在程墨学会迂回式辩论了。 “我是证明不了。”他握住程墨的手,既然没法逼程墨承认,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你呢?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程墨好一会没说话,视线落在他手上的纱布上,顺势摸上了他的胳膊,避开他的伤轻轻抚摸着:“对不起。” 他知道程墨在向他示好,但也知道程墨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对不起,害你受伤了。这不是对自己寻死的反思,是替他着想做的反思。 他不想就这样算了,认真地看着程墨:“我不保证你一百天都真的对我有兴趣,但你记着,你要是胡来,我就把你的事情抖出去,绝不可能让专案组为你的寻死计划背锅。” “知道了。”程墨点点头,咬着下唇向他装可怜,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对不起,我那样冲过去,很可能把你卷进去的。” “我不吃这一套,你要诚心诚意道歉。”陆远哲喊停了他的小伎俩,“我不是为我自己的安全说你,我是怕你死了。” “……知道了。”程墨点头认了,但顿了顿,还是不甘心地加了一句,“但你没有证据,不能算我爽约。” 陆远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能憋住自己的吐槽:“赌约就这么重要?你就这么馋我?” 他是半开玩笑说的,没想到面对这件事,程墨的回答比认错都坚决:“对。” “……”这直球也太直了,简直是当头一棒。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靠着沙发背,歪头看向程墨:“你要是诚心悔过了,就给我卖个萌吧。” “嗯?”程墨愣了一下。 “给我撒个娇卖个萌吧。”他又重复了一遍。反正理论下去也没用,不如给自己讨点精神补偿吧。 程墨想了想,说着“等我一会”回卧室了。 他还以为程墨去做心理建设去了,听到拉开衣柜翻东西的声音,又差点以为程墨要把女装翻出来。 结果都不是,程墨穿着白色的连体睡衣出来了。他多看了几眼才发现是个垂耳兔的卡通睡衣。松松垮垮、毛绒绒的,真亏这兄弟俩一个敢买,一个敢穿。 “可以了吗?”程墨僵硬地站着,确实是羞耻y了,不过好像算不上撒个娇卖个萌。 他被逗笑了,向程墨伸出手:“给我摸摸你的睡衣总可以吧。” 程墨看他笑了,听话地走过来,被他一把揪住兔子耳朵拽掉了帽子。 把程墨按到他腿上跪坐着,这衣服宽松,他顺着程墨的后颈往里看,能看到程墨的半个后背。果然,他在程墨的肩膀和背上都发现了一片淤青。 “我就知道。”他瞪了程墨一眼,程墨低着头没回话。 他摔得不光胳膊疼,腿也不好受,程墨怎么会一点事情没有。 “我感觉还好……”程墨还想反驳,又觉得说谎好像没有力度,生生咽下去了。 他本来是想再拿这事教育一下程墨的,但皱眉看了片刻,被程墨白皙的肩膀和惹人怜爱的肿痕蛊惑,情不自禁地搂着程墨凑上去,吻在程墨的肩膀上。程墨只轻轻一颤,没有躲开,过了一会,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能感觉到这道淤青的热度,应该处理一下,于是隔着衣服摸了摸程墨的背:“睡前用喷雾处理一下。” 程墨点点头,乖巧地让他搂着,真像他养的小动物了。 等他满意地抬起头,程墨才环着他的脖子,小声讨价还价:“便宜也占了,这样是不是就算你不生气了?” 他扶正程墨的身体,义正辞严地反驳道:“那不是,我还是很生气。” 看程墨懵了,他笑出声来,整了整程墨的衣服,两个人一起站起来。 生气有什么用呢?生气要是能解决问题,程墨严厉的爸妈就不会把儿子培养成这样。 “别轻举妄动,让我抓到你的证据,不然除了约定作废,有你好看。”他最后警告了一句,去睡觉了。 他觉得态度要明确,这是今晚最严厉的一句话了,但程墨这时候低头笑了一下,像小兔子一样轻快地溜走了,语气还仿佛旗开得胜一样:“晚安。” “……”他就不应该把持不住,给了程墨任性的底气。 · 警告也不是毫无作用,第二天起来,陆远哲打开卧室门,闻到了浓郁的馄饨香。程墨还在用行动反省,当然了,不可能是自己煮的,是去小区门口买的。 不光买了馄饨,还不管他的手是不是好多了,都贴心地给他准备了勺子。他甚至怀疑如果他昨天摔瘸了,程墨今天还会试图背他上班。 ……或者抱他? “早。”程墨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上飘着一股若隐若现的云南白药味道,很明显,是在表示自己处理过背上的伤了。 陆远哲被这些细节整的哭笑不得,揉了一把程墨的头发调侃道:“不穿那套睡衣了?” 昨晚他躺在床上,还回味了好一会,毕竟程墨虽然长得秀气,但完全不弱势,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第一次见面的窘迫了。 除了窘迫,还有毛茸茸短短的兔尾巴。 “算了吧。”程墨的耳根立刻红了,不比他脑子里七七八八的脑洞少,“你要是喜欢,可以送给你。” “那多不好,这是你弟弟的一番好意。”他连忙摆手,绝不上当,顿了顿,又夸了一句,“我觉得好看,真的,多可爱。” “没有下次了。”程墨拘谨地攥着拳头,语气坚定,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下次给我弟也买一件。” 不知道兄弟俩的情比金坚会不会毁在这件冬季小白兔睡衣上,陆远哲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要论购物,程墨大概是买不过他弟弟的,得让凌溪支支招,才能买出三大箱。 “大学男生经常买的,又不是什么情趣套装……”看程墨还在跟自己的内心纠缠,他安慰道,感觉程墨的身体更僵硬了。 算了算了,调戏到位,他满意地抬起勺子,开始吃这份爱的馄饨。 “我要是说我手疼你会喂我吗?”他突发奇想问,托着腮问。 “会。”程墨把自己勺子里的馄饨递到他面前,一脸诚恳地看着他。 他含着勺子,脑海里浮现了四个字——清纯钓系。 · 第二天,岛城的各大报纸都在紧跟时事地报道黄小豪的案子。虽然没有人死亡,但受伤的人很多,不少媒体还是明里暗里批评了警方破案不及时。 陆远哲的心态倒是很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苏小芷就忍不住抱怨道:“岛城的本地报纸真的很犀利,专门挑我们的痛处聊。” 他们被宴猜得那么透彻,调得满岛城转,也不怪媒体要趁机多说几句。 “知足吧,前几年更犀利,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丁辰煜耸耸肩,回忆着小时候看过的报纸,“尤其是十几年前,你见过他们写宴吗?那简直是都市传说。” “宴够厉害了,不光我们,海关也没有查到他们偷渡的线索。”陆远哲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抓到宴的小尾巴。 黄小豪的朋友,能走访的他们都走访了,找不到宴。而海关认为,宴只在偷渡的圈子里筛人,把愿意留下的人带走,根本没有送人出去过,所以他们截获的船只里没出现过宴的消息。 不过岛城这两年偷渡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只怕宴也没办法挖到很多人,岛城不算什么偷渡的好地方,还不如先想办法从陆地上潜逃到国外。 “所以唐局什么时候看宴的旧档案?我们到现在都没收到旧案子的权限。”苏小芷托着腮问。 十二年前宴的档案都是公安局的机密,他们不能绕过唐局调出来看。虽然旧案都结了,可能给不了他们多少帮助,但没有线索的时候,他们总想要亲自看看档案,碰碰运气,也许能收获一些灵感。 “据说涉及的人太多,话题比较敏感,而且当年彻底端掉了宴的制毒贩毒线,明面上的人也抓完了,算是完美结案,所以大家都不希望其中细节再被利用。”陆远哲为这事去烦过唐局两三次了,都没有烦出结果。 至于有什么能被利用,大家暂时还不知道,只能从各种小道消息揣测,宴当年有很多暗杀和洗白的案件,可能跟政府有牵连。 “那程墨呢?你听说什么了吗?不是说你爸当时参与了捣毁宴的制毒工厂?”万弋向程墨打听道。 其他人都不知道宴曾经恐吓过程墨,陆远哲本来不想让话题继续,但程墨抢在他前面回答了。 “我不知道。”程墨脸上的不知情不是装出来的,“宴制造了很多案件我知道,但公安局具体怎么捣毁了他们,我爸不让我问。” “你要是知道,那也不是机密了。”陆远哲没有太多期待,顺口帮他带过了话题。 程墨低头笑笑,没有接话。 第56章 case 5:巨额赎金 跟冬天形成鲜明对比,天气一转暖,陆远哲的夜生活就丰富起来。他严重怀疑他的朋友们其实都是动物成精,不然怎么一到春天就开始沉迷社交活动。 尤其是他在朋友圈发了程墨以后,邀约更多了,都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微信震个不停,大家轮流喊他去夜店蹦迪,连丁辰煜都亲自给他打电话,约他喝两杯。 “去就去呗。”他在电话这头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看向在沙发上看书的程墨,“我去玩了,晚上你吃什么跟郑姨说吧。” “去夜店?”程墨听见了丁辰煜的声音。 “嗯。”他挠挠头回了一句,有点心虚,不知道以他跟程墨现在的关系,他应不应该这么直白地出去撩那群热情小受。 “我也想去。”程墨合上了书,扭头看他。 “真的假的啊?”陆远哲还记得程墨说自己没怎么去过,他爸妈多半也不允许他出现在那些鬼地方。 “嗯。”程墨点点头,顿了顿,睁着一双无辜又好奇的大眼睛问,“不能去?” 看起来是问自己能不能去,实际上陆远哲觉得,这意思是如果不让他去,就谁都别去了。 “能去啊,怎么不能去。”他倒想看看程墨怎么演一个泡夜店的五好青年,也想让大家看看他的新朋友到底是个什么尤物,爽快答应道,“那就走吧。” 于是程墨站起来,溜达回自己房间,过了十分钟,换了一身闪亮的行头出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些许变化。 “干嘛?钓男人?”陆远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花里胡哨的t恤和破到大腿的牛仔裤就不说了,戒指项链胸针一样不落,墨镜像要去拍杂志,就差耳洞了,“你这一身太贵了,人家不敢随便泡你。” “干嘛要让别人泡我。”程墨冲他狡黠地眨眨眼,轻快地换鞋出门,好像已经进入角色了。 啧。金钱还是有用的,起码程墨这一身比那些十八线小网红穿得贵气多了,怎么看也是当红小鲜肉的水平。 有点意思,他一个闪身进卧室,找到了程墨戴的同款尾戒。谢谢他喜欢逛街的朋友,偶尔还扯他一起去奢侈品店装装大佬。 “你这样岂不是在暗示大家我们有关系?”程墨看向他的尾戒。 “没有关系吗?”他把胳膊支到程墨肩膀上,冲他一挑眉。 “起码不是情侣,咱不是那种关系。”程墨又来这一套,欲擒故纵,先他一步开门出去。 “那也是同居好友啊。”他追在后面调侃道,“不用太纠结,反正你都住进来了,你解释就是避嫌,不解释就是默认,怎么做他们都要多想的。” ·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丁辰煜的车正停在凌溪楼下,很快等到了那个已经全副武装的同伴。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讲究,凌溪跟他约时间,一定迟到一分半,不多不少,就差一分半。 凌溪现在当然是漂亮的“凌姐姐”,身上带着午夜场常见的刺激香气,瞥人一眼都让人觉得勾人魂魄。 不过丁辰煜已经习惯了,还没有小区压马路的大爷看他看得久,等他系好安全带就发动汽车,顺口预告了一句:“今天程墨要去哦。” “哦?”凌溪挑眉应了一声,一点没感觉到奇怪,“真是gay啊?” 虽然从程墨搬到陆远哲家不出来,大家就开始重新评估他的性取向,发了那条朋友圈,大家更要多想,但真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好像又有点突然。 “不然呢?”丁辰煜笑了笑,只当是程墨委婉向大家出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男我们陆少会带去吗?还是唐局亲自领进门的、市长的宝贝儿子。” 宝贝未见得多宝贝,但一般人不敢带去就是了。 “你也是局长领进来的,但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是谁。”凌溪突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程墨还能查到,你又是什么神秘人?” 丁辰煜愣了片刻,随即笑了:“真的是普通富二代。” 他没说重点,凌溪也只是随口试探,问不到就算了。 车里放着他们喜欢的音乐,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开到目的地,随后在地下车库里兵分两路。 丁辰煜坐电梯a,凌溪坐电梯b。 今天电梯a先到,他倚着电梯门,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西装,最后在叮的一声里迈出电梯,骤然爆炸的喧嚣让他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淡定地迈进了夜店的侧门。 “哟,丁少。”服务生一眼看到他,立刻窜了过来。 “老样子。”他把卡甩到服务生盘子里,拿走了里面的红酒。 “丁少大方。”服务生美滋滋地托着盘子弯腰,浮夸地请他往里走。 就算舞池里正有热辣的脱衣舞秀,大家的视线也要被他吸走片刻,小部分人是因为他高挑的身材和立体的五官,大部分人是因为认识他。 熟悉的陪酒小哥立刻走过来,揽丁辰煜的腰跟他打招呼,就算他今天不给小费,也要摸两把过过瘾;不熟悉的就探头张望,然后被丁辰煜扫过的眼神轻飘飘电一下。 丁辰煜到自己的固定座位坐下,抬头一看,穿过茫茫舞池,锁定了刚刚进门的凌溪。 也不要说现在的gay都喜欢肌肉猛男,凌溪甩着杀人长发进来的时候,也有好多人吹口哨。 这些吹口哨的人一会就会被他热辣的舞姿俘虏,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一定要比,丁辰煜觉得自己的道行还是不够深,他们这些富二代只能来烧烧钱,凌溪来可是能白吃白喝的。 音乐一换,凌溪脱了自己的外套,舞姿比正经的夜店舞娘都热辣。turning的规矩,他来喝什么玩什么都免费,不过分就行,多吸引人。 “丁少喜欢凌溪啊?”坐他旁边的陪酒小哥靠在他肩膀上黏腻地问,有意无意地摸着他的大腿,不屑地看了凌溪一眼,“现在还流行女装大佬吗?” “喜欢啊。”丁辰煜笑了笑,“男人我都喜欢,穿什么有什么关系。” · 陆远哲到得略晚一点,进门的时候,正是人声鼎沸的时间。不过跟丁辰煜一样,人声再鼎沸也得为他停一停,他从正门进来,刚迈进大厅,就被好几个熟人围住了。 他俩一早约好要来,那消息必定一传十十传百,不会让他们感觉到半点冷落的。 “陆队来啦。”他们蜂拥而上,刚有人黏腻地开了个头,就被陆远哲身后的程墨震住了。 程墨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这几个要勾搭陆远哲的妖魔鬼怪,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在进门的一瞬间拉住了陆远哲的手。 陆远哲又找回了程墨第一次进专案组的感觉,像一只优雅的布偶猫,气定神闲地审视着大家,散发着骨子里的贵气。 不就是个市长的私生子,怎么血统就这么优越? “这是?”陆远哲左手边的小哥还是凑上来了,隔着陆远哲的胳膊打量程墨。毕竟是老江湖,陆远哲不劝阻,绝对不可能放弃黏上来。 “我最近的同居好友。”陆远哲回答道,“没来过,跟来玩玩。” “哦~”小哥应了一声,在心里掂量他的描述。同居好友可以有很多种,远到工作伙伴,近到灵魂伴侣。 “怎么样?”陆远哲看向程墨,“跟我过去坐坐,还是自己去转转?” “那我走了。”程墨爽快地松了手,双手插袋地迈进了舞池中央,小心避让着人群,靠近吧台。 陆远哲在心里啧了一声,没有表达出来,顺手就搂着陪酒小哥的肩膀进门:“我们丁少呢?” “到了有一会了。”小哥回答,手立刻揽上了他的腰,差点没忍住掐上一把,“陆队今天喝什么?” “你看着办。”陆远哲把卡掏出来,对方就把头一偏,叼住了他的卡,带着勾人的笑容退开了。 他有一阵没来了,但大家还是很热情,让他怪享受的。 丁辰煜已经左拥右抱揽了两个漂亮弟弟,大家在玩桌游,看他来了,立刻重开一局。 “艳福不浅啊。”陆远哲调侃了一句,挤到右手边的漂亮弟弟边上,支着他的肩膀问他,“你比较喜欢丁少一点,还是比较喜欢我一点?” 大家都看戏一样看过来,两边都是衣食父母,这问题不亚于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都喜欢不听啊。”陆远哲先封住了他的讨巧答案。 丁辰煜也开口了:“他今天带了人来啊,已经名花有主了。” “他见一个爱一个,还是我比较潜力股。”陆远哲又跟丁辰煜较上劲了。 这个漂亮弟弟看起来单纯,来回看他俩,实际早就是他俩的熟人,还一起飚过车,这点玩笑才不会被镇住。 “讨厌,别拿我炫富。”他从他俩中间挤出来,坐到了陆远哲另一边。 他俩这才停下,大家一齐干了一杯。 · 凌溪跳累了,在吧台跟酒保闲聊起来,周边路过了无数粉丝,有的还跟他喝了一杯。 不过送礼物的他都没收,这要是收了,性质就不一样了。他就享受自己这一点孤高范儿,对老江湖撩完就跑,不过看到第一次进来玩的弟弟,还要主动给人留下点印象。 “我觉得你应该找我们老板要演出费,你这托可以上春晚了。”酒保跟他开玩笑,“你一来大家蹦得多high啊。” “我都没见过你们老板,更别提找他要钱了。”说起这个,凌溪还有点好奇,“你们老板到底是什么人,请我蹭吃蹭喝,怎么不来钓我?” “我会告诉我们老板你今天问到他了。”酒保笑笑没回答问题,随后眼神瞥向不远处的程墨,“看到那个没有,第一次来,陆队带来的,多可爱,怎么不去撩一下?” 他每天的任务就是观察各路客人,这个是陆远哲带来的,尤其应该多看几眼。 “那陆队不得针对我?”凌溪笑了笑,看程墨应付着一波又一波搭讪的人,人气还挺旺。 虽然行情上是满目飘零,但整个夜店里可不止沙发那边两个绝世美攻,1还多着呢。那些家伙看到程墨这个抛到人堆里会发光的生面孔小可爱,不上去勾搭一下就怪了。 程墨倒也应付得来,反正不跳舞,但都能聊上几句。 “陆队带来就晾在这儿了,不是那种关系吧,说不定是亲戚家的弟弟?”酒保猜测道。 “哦?”凌溪应了一声,在心里笑,“陆队家里还有这么纯情的弟弟出生?” 谁晾谁只自己人心里清楚,丁辰煜第三轮翻牌,凑到陆远哲耳边小声调侃:“别看了,再看人家都感觉到视线了。” 陆远哲被他说得心里一咯噔,立刻收回视线,语气颇为不满:“那不得看着吗?万一拐走了,这就是专案组最大的案件。” “精着呢,你还不知道那是个假小白兔吗?”丁辰煜笑道。 “你也不用说我。”陆远哲斜了他一眼,“你也没少看,没看出来啊,在专案组没有这么在意啊。” “我这是尽好一个朋友的义务。”丁辰煜义正辞严地反驳道,“凌溪可真有给人拐走的时候。” 他俩的关系真说不清,心照不宣一年多,彼此都不带给对方守身如玉的。 “不是很懂你们。”陆远哲嘀咕了一句,顺手又赢了一把游戏,立刻扬起了嘴角,把酒推到丁辰煜面前。 感情不懂,游戏还是很会玩的,在扑克上,从来不让人占便宜。 · 来就要折腾到下半夜,凌晨两点的时候,酒精对大脑的作用已经进入后半阶段,陆远哲都有点困了。 他都困了,程墨肯定更到了睡眠时间,但现在还保持着十足的活力,不知道跟哪个歪瓜裂枣聊得津津有味。 聊归聊,对所有人,程墨只礼貌性地存了个联系方式,不可能更进一步。不过收获颇丰,仔细数数,一晚上存了十多个联系方式。 “你还真的钓上瘾了?”代驾开车回家,陆远哲在后座看着程墨整理通讯录。 “多好啊。”程墨勾着嘴角回话道,“你要是不愿意完成我的人生理想,我就靠别人了。” “我不信。”陆远哲才不信他的鬼话,“你要是那么随便,这理想早就达成了。” 程墨没说话,放下了手机,枕着车上的颈枕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很自然地歪到了陆远哲这边。 陆远哲自认为有一双火眼金睛,但今天程墨是不是演的,他真的判断不出来。 他就任由程墨一路睡到了家里,付了代驾钱才动了动肩膀,凑到程墨颊边小声问:“自己下车,还是让我抱你下去?” 程墨立刻坐直了,径自下车。他以为这个亏程墨是不肯吃第二次了,但程墨下了车,向他伸出双手:“抱啊,少走几步路呢。” 他伸手把程墨抱起来,程墨的脸贴在他肩膀上,喝了酒,鼻息都带着暧昧。 他知道程墨又跟他玩套路,但他就要信守一百天的承诺,就要把程墨放下就走。 “你是不是其实只有嘴上功夫?”喝了酒的程墨开始发疯了,拽着他的袖子问,表情天真无邪里还带有挑衅。 “你老老实实不作妖,我就会告诉你,我是不是只有嘴上功夫。”他凑到程墨耳边说,随后一拉被子,把程墨蒙在了床上,大步关门走了。 面对这个赌局,不管躺在床上后不后悔,当面他都超有胜负欲。 第57章 case 5-2 关于偷渡的调查没有消息,专案组已经按时上下班一两周了,昨天大家还在开玩笑说是宴怕被查到,暂时消停了,今天陆远哲就接到了值班同事的电话。 还特别早,不到七点,接线员就说有人报案,自己收到了恐吓信。 一般这种事情都会先派辖区民警去了解一下情况,不过这次落款是宴,直接打到了他这里。 开车在路上等红绿灯,他给程墨递了罐可乐:“提提神。” 他知道程墨没睡醒,昨天熬夜蹦迪,三点才睡,以程墨的睡眠质量,能睡好就有鬼了。 “谢谢。”程墨的声音确实有着早间的困顿,碳酸饮料也拯救不了。所以车开出去五分钟,他放下了手里的可乐,伸出自己的双手,猛地拍到自己脸上。 “噗。”陆远哲被他逗乐了,“这有效吗?” “有。”程墨好像真的清醒多了,提起精神跟他聊起了案件,“你说这次约我们的是个明星?” “算是吧。”陆远哲点点头,“偶像派钢琴家,很有名的。” 信息时代,钢琴家除了参加各种知名比赛,还可以在网上发小视频。邓柏轩就是这么走红的,之前是在网上点击率很高,后来走入了娱乐圈。虽然比不上什么顶级钢琴家,也不如流量演员歌手,但算是很有名气了,混口饭吃不成问题。 一般这种流量钢琴家在艺术圈里还挺不受待见的,不过他好歹拿过一些钢琴界含金量不错的奖,性格也很讨喜,就没有太多恶评。 就这样一个友善小年轻,不知道怎么被宴盯上,给他寄了恐吓信。 陆远哲家离他家不远,都在城东的别墅区,不过不在一片。可能是收到了恐吓信,他家别墅院子里还有保安,检查了他们的警察证才放他们进去。 这边的别墅虽然有自己的院子,不过只有低矮的栅栏和一个小院,被人抛一封恐吓信到门口还挺容易的,腿长的人一步就能跨进去,在石板路上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邓柏轩在客厅等他们,一见到他们就热情握手:“早上好,二位神探辛苦了!” 他这样一开口,陆远哲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年代片片场。 邓柏轩才十九岁,学钢琴一点没有磨灭他活泼的性格。虽然在读大学的年纪,但家里还算有钱,也比较有天赋,该学的音乐知识都在成年前学完了,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愿意静下心来深造了。 “邓老师早。”陆远哲跟他握手,在他眼里读不出一点被恐吓的恐慌,倒是经纪人看起来一脸担忧,可能报警也是经纪人安排的。 “耽误二位睡觉了,还是警察都不睡懒觉的?”邓柏轩好像是个自来熟,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还给他们上了茶,半天没有聊到恐吓信上,“我小时候也想学两招防身的,但弹钢琴不允许,真是可惜了,不然就不麻烦二位了。” “术业有专攻嘛,真的遇到危险,还是应该求助警方,就算学过也不能大意啊。”陆远哲跟他客套了两句。 “那不是,那我就干脆去当警察了,警察里钢琴弹得最好的……好像也不错?”邓柏轩念叨着,话题越去越远。 经纪人在旁边悄悄递了恐吓信,才总算让话题回到正轨:“这是早上在门口发现的。” 邓柏轩是本地人,十七岁的时候叛逆心起来了,硬要自己买房,搬了出来。他非常独立,虽然多住两个人一点也不挤,但坚决不让助理进来住,除了有行程通告,都不跟经纪人和助理联络。 上周邓柏轩接了个岛城音乐节的活,昨晚出了正式的节目安排。经纪人一大早就来跟邓柏轩确认录制内容,走到门口,看见地上躺着一封信。 钢琴圈和真正的娱乐圈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区别,没那么多激进分子,这还是邓柏轩第一次收到恐吓信。他本人觉得不用在意,但经纪人还是觉得小心为上,就报了警,还临时请了保安。 “早上六点多确认节目安排?”陆远哲纳闷地问。 说到这事,经纪人翻了个白眼:“谁让他喜欢到处跑?不早点来他家里抓他,谁知道去哪逛街散步去了。” 邓柏轩虽然不喜欢走路逛街,但喜欢失踪,不是去朋友那里蹭吃蹭喝,就是跟朋友去酒吧网吧打发时间去。 “别听他瞎说。”邓柏轩反驳道,“是他有什么通告都要第一时间跟我对流程,工作狂,不近人情。” 争论也争不出个结果,陆远哲倾向于两个人都没说谎,一个是咸鱼钢琴家,一个是行动派经纪人。 他低头看手里的信封,隔着信封都能摸出来,是宴专用的邀请函。打开一看,也是宴标准的格式—— to 邓柏轩:非常喜欢您的琴声,打算收藏一首绝版钢琴曲,不知道本周能否请到邓老师光临寒舍?落款:宴。 这次倒是终于不找他了,直接指名要找邓柏轩。 邀请函措辞还算客气,问题是随信寄来的刀片和血手印,让陆远哲猜测,“绝版钢琴曲”只怕录完就没有命了。 他小心地收好证物,看向经纪人韩斌:“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被跟踪尾随之类的。” “下飞机之后有人追车,但都没追上,不过有些粉丝知道柏轩的住处,偶尔会有人过来晃悠。”韩斌停止了跟邓柏轩嘀嘀咕咕争论,认真回答道。 “应该不是那些人吧?”邓柏轩也回忆了一下,语气颇为轻松,“那些私生粉都被监控拍到过,来绑我不是分分钟就暴露了吗?” “什么是私生粉?”程墨问了一句。 “就是……嗯……会强行追着我天南海北跑的粉丝,总之想尽办法要干扰我的私生活就对了。”邓柏轩随意地解释了一句,“每个明星都有的,我这种弹钢琴的私生粉还不算猖獗呢。” 陆远哲听凌溪和苏小芷科普过,知道还有躲到明星家里装窃听器的粉丝,确实够恐怖的。 “要是她们那还好办一点,都花着家里的钱,不敢真的违法乱纪的。”韩斌仔细回忆了一下,真没想起来谁是有暴力倾向的私生粉,“有几个往阳台扔东西的,被警告一次就不敢来了。” “这肯定是男人的笔迹吧。”邓柏轩扫了一眼陆远哲手里的信封,“我学过书法的,再怎么看也不是女人的字。” “我觉得也是,还是劳烦二位警官调查一下。”韩斌也这么看,“这个宴我略有耳闻,是个贩毒组织吧,上个月还上过新闻。” “对呀对呀,你们上个月刚端掉了他们的制毒窝点吧?”邓柏轩又兴奋起来,“很酷啊。” 说真的,受保护的目标这么不把宴当回事,陆远哲还真觉得有点头疼,生怕邓柏轩有什么跳脱想法。不过当下他也只能安慰韩斌:“放心吧,关于宴的案子,我们肯定会彻查的。” 宴参与的,从来都是惹上人命的大事,可不敢掉以轻心。 · 花了点时间在别墅附近转悠,陆远哲和程墨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只有访客摄像转到了拍不到大门的位置。 他们一致认为对方用竹竿之类的捅了摄像头一下,随后就光明正大地扔了封信,痕迹上查不出什么东西,一大早还来过一堆保安物业,脚印方面估计也对比不出结果了。 不过让陆远哲判断,邓柏轩家还算安全,装了自动报警系统,各种溜门撬锁都会被觉察。这边的物业还挺负责的,住户应该不至于神不知鬼不觉被人拐走。 不过以宴的手笔,真要逼急了,破门而入强行带走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陆远哲还是倾向于派一些人留在这里,贴身保护一下邓柏轩。 他把这些跟韩斌说了,韩斌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咱们也就待一周,周日又要去外地了,他约定的时间也是一周,总不会在机场闹事吧?” “那可说不准,不过机场的安保会负责任的,我对他们放心。”陆远哲笑了笑,安慰了两句,“放心吧,现在不比十几年前,宴不能再那么猖獗了。” “其实我担心的主要是周六的音乐节。”韩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公开行程,又有很多观众,很难控制。” 这次邓柏轩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个音乐节,这是岛城旅游景区的推广,其他行程都可以取消,这个可是政府授意,增加点安保还行,不可能说不去就不去。好在他是开场,弹完就能回家,没必要在人来人往、一片混乱的后台一坐几小时。 像是宴的作风,只怕就是知道邓柏轩的活动不会轻易取消,才会选了这么个时间来绑他。 “嗯,公开活动肯定会加派人手。”陆远哲点点头,“其他时间……要不让邓柏轩到我家去住几天?我家还挺安全的,至少宴想抓我很久了,暂时还没冲进过我们小区呢。” “那还是算了。”韩斌笑着摆手,“也不能工作都不做了。” 邓柏轩的工作就是弹钢琴,一大早就被勒令练琴,他颇为不快地来了一首极度亢奋的《命运》,仿佛要把琴砸了一样激烈。最后是程墨听不下去了,小声插了一句“抢拍了”,他才停下来。 “你懂钢琴?”邓柏轩扭头打量他,不太相信。 程墨摇摇头:“不懂,不过抢没抢拍还是能听出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邓柏轩的胜负欲起来了,拿出状态重新弹了一次,扭头问程墨:“怎么样?” “听不出来。”程墨诚实地回答了。他虽然说不上五音不全,但实在没有什么欣赏水平。 “……”邓柏轩长叹了一口气,正看到陆远哲进来,立刻又来了一遍,改成问他,“怎么样?” “挺好的啊。”陆远哲也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演的很热情,给他比了个赞。 这下他满意了,按琴键的动作自然多了。 韩斌在邓柏轩背后翻了个白眼,然后看向陆远哲,暗示他这位年轻的钢琴家就是这么个小孩心性。 “那个……邓老师,有件事我们要跟你商量一下。”再不好搞定也得试试,陆远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后耐心而认真地说明了宴的危险性,以及他们要搬进来盯梢的决心。 听完陆远哲的分析,邓柏轩居然没有拒绝,还答应得很爽快:“可以啊,但我有个要求。” 陆远哲一愣,但很快接上了话:“你说。” “人不要太多,我不喜欢有很多人在家里走来走去,另外,陆队你必须留下来。”说到这里,邓柏轩眨巴着眼睛望向他,目光炯炯,话里有话。 “嗯?”陆远哲懵了,没想到话题绕到自己身上来了。 邓柏轩没解释,手指一动,换了个钢琴曲。刚弹了一段,陆远哲就明白了。 还有这种事?他眯起眼睛看了邓柏轩一眼,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邓柏轩允许他的经纪人报警了。 他昨晚去蹦迪,送了一个驻唱乐队花,那个乐队就是用这首歌征服他的。 这个邓柏轩深藏不露,还是同道中人啊。 “行啊。”陆远哲冲他笑了笑,表示明白了。昨晚在turning光看程墨去了,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 程墨当然也明白了,嘴角扬起来些许,往陆远哲身边挪了一步。 “看,不光宴的少爷喜欢你,宴的目标也喜欢你。”他小声在陆远哲耳边嘀咕,吹起的暖风吹得陆远哲心痒。 “罪过罪过。”陆远哲也不知道该得意还是该忏悔,随后瞥了程墨一眼,“你是吃醋还是调侃?” “我吃什么醋。”程墨把脸扭开了,假装无事发生。 第58章 case 5-3 暂时从邓柏轩家里收工,回专案组开短会,陆远哲给大家简述了一下情况。听他说完邓柏轩的取向,万弋痛苦地抱住了头:“你们是物以类聚是不是,硬要凑到一起?” “又不是我给他掰弯的。”陆远哲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被宴的目标缠上吗?” 还好邓柏轩没提只让他一个人单独住进去,不然两个都是宴的重点关照对象,危险系数成倍增长。 “但他好像有过绯闻女友诶。”苏小芷正在翻邓柏轩的八卦新闻,邓柏轩虽然没有频繁换女友,但也有两个绯闻女友了,“毕竟是个偶像派钢琴家,粉丝还盯得挺紧的。” “可能男女都……”凌溪意味深长地插了半句话,也好奇地搜起了邓柏轩的相关资料。 “算了,反正我是去抓宴的,我就不吐槽了。”万弋叹了一口气,“希望他晚上不要当着我的面撩陆队。” 邓柏轩去过turning ,为了不暴露丁辰煜和凌溪都是专案组的人,只剩下四个人去轮班。苏小芷是女生,不方便住在邓柏轩家,他就带着程墨和万弋轮流守夜。 好在最近专案组也没有其他事,就当是出出外勤了,组内有两个人镇守,也好随时帮他们喊增援。 “陆队坐怀不乱,没那么好撩的,硬来只会碰钉子。”丁辰煜说着,幸灾乐祸地看向陆远哲,“是吧?” 陆远哲心里一虚,自己还没动,耳边先传来了程墨不自然的翻书声。 还好丁辰煜没有觉察,自顾自说了下去:“要不我装作是他的粉丝去串串门?” “算了吧,我怕他看到我们俩同时出现,临时增加很多蹦迪行程。”陆远哲拒绝了他的串门活动,“你没事去查查他在turning有没有惹上什么人吧,你比我熟。” 也不排除宴的人顺着他俩摸到了turning,正好逮到个名人,打算借机生事。 “ok。”丁辰煜应了一声。 “至于我呢。”凌溪主动说话了,把手一摊,非常快乐,“我就祈祷没有工作。” 作为一名专案组法医,还是不要有工作的好。 · 不用24小时,第一天夜晚,陆远哲就庆幸自己阻止了丁辰煜来凑热闹。 时间紧迫,要赶紧熟悉节目组敲定的岛城旅游推广曲,邓柏轩工作时间都在练琴。有经纪人盯着,他非常老实,晚饭前风平浪静,苏小芷甚至像个迷妹一样欣赏了几个小时的高端音乐会。 本来她还想发条微博,但一来容易刺激邓柏轩的女友粉们;二来这是未公开曲目,网上连个试听版都没有,她一录可就曝光了。 “这曲子好好听,是谁写的?”她问。 “不是曲子好听,是我弹的好听。”邓柏轩自恋地回答,“初稿比这个难听多了,我这两天即兴改的呢。” “那甲方爸爸不生气吗?”苏小芷有点疑惑。 “那有本事他们不请我。”邓柏轩把胸一挺,“这是先行版,到时候弹出什么算什么,也没人知道我弹错没。” 听他这样说,经纪人咳嗽了一声,让他收回自己的危险发言。 有经纪人在,邓柏轩老实得很,说弹琴就弹琴,绝对不惹事。但经纪人一走,邓柏轩就疯的没边了,首先点了一大堆肥宅快乐垃圾食品,然后把屋里所有灯都灭了,打开客厅的的迷幻彩灯,生生整出了一个家庭party氛围。 开着摇滚乐,他拉着程墨和苏小芷胡吃海塞,疯狂聊着专案组调查过的案件。 “听说你们上个月端掉了一个贩毒窝点,有搜到很多毒品吗?毒品都怎么处理的?有没有奖金?专案组和一般警察有什么区别?好歹也是一个犯罪团伙要绑我,能不能给我讲讲他们?”他一口气抛出了一大堆问题,光这个肺活量就不是一般人。 面对这样的局面,程墨平静了一整天的脸上有了营业式笑容,拿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能敷衍掉的问题就敷衍掉,不能敷衍掉的问题就说自己是新人不知道,装得滴水不漏。 苏小芷就敷衍不掉了,她只擅长说实话,只好在能透露的范围内给邓柏轩讲讲犯人的危险性,希望他警惕一点。 结果一顿晚饭的时间,邓柏轩脑袋里的宴成了一个翻云覆雨的黑道组织。苏小芷这不是故意的,她武侠小说看太多了,讲得稍微夸张点,就有了十足的江湖气。 这些就靠陆远哲和万弋修正了,八点钟轮班,她走出大门,长叹了一口气。 “哎……我以为学钢琴的人应该是很优雅的。”她感慨了一句。 “工作时间那么安静,工作之外才需要放松吧。”程墨笑了一下,没有发表什么抱怨。 八点之后,陆远哲面对的是更加亢奋的邓柏轩,不知道是不是年轻人的通病,邓柏轩熬夜实力极强,说是喜欢一个人住,但聊起来没完没了,陆远哲从来没见过话这么多的钢琴家。 “宴还没抓到不能透露,那别的案子总可以吧?专案组成立这么久了,总破了点其他案子吧?”邓柏轩凌晨一点还在拉着他聊天。 万弋戴着耳机打游戏,假装听不见,实在不想一晚上说得声带嘶哑。 陆远哲不好意思说他们前面三个月都在划水,只有勉强把唯一一个跟宴没关系的案子拿出来讲:“有啊,去年冬天抓了个连环奸杀案的犯人。” “啊!”邓柏轩叫了一声,把万弋都吓了一跳,“我知道这个案子,在旧城区是吧?我姑妈在那附近有房,还说那阵子不好租呢。” 陆远哲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种搭上话的方法。 “那你说说人怎么抓到的?”邓柏轩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坚决不去睡觉,“我姑妈说突然就抓到了,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那犯人被程墨一脚踢懵,当然没动静了。 其实真不是什么大案子,陆远哲耸耸肩:“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专案组的人去那边碰了碰运气,就抓到了呗。” “碰运气?”邓柏轩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他。 “他不是喜欢女人吗?我们就投其所好,他一上钩,就被按在地上了。”陆远哲不想给他解释那么多犯罪心理的问题,简略地说完了。 “小芷姐吗?”邓柏轩问,简单回忆了一下,肯定地竖起了大拇指,“小芷姐看起来很能打的。” “不是。”陆远哲想起程墨的女装,忍不住笑了笑。 “那是谁?”邓柏轩困惑地想了一下,向他打听道,“专案组还有更能打的女生?” 打死他也不能把程墨的女装事迹说出去,陆远哲怼了一句:“你到底直的弯的啊?对女生那么感兴趣吗?” 这话把邓柏轩镇住了,但没停下碎碎念,瞥了他一眼:“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派女生去当饵不厚道。” “哪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陆远哲又开始遐想,程墨穿女装还挺好看的,纤细高挑、充满了运动少女的元气。 “难道是男扮女装?”邓柏轩乱猜也能猜中,带着兴奋晃他的胳膊,“给我说说,专案组是不是有女装大佬?!” “行了。”眼看要接近真相,他打断了邓柏轩的八卦。他要还想抱得程墨归,就决不能说破这段。他相信其他人也不会说,这是专案组巨大的秘密。 “小气。”磨了十分钟,邓柏轩终于去睡觉了,留给他一个幼稚的白眼。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万弋,万弋在偷笑,这把游戏打得稀烂。 · 第二天,换成跟程墨一起值夜,陆远哲觉得情况好多了。 第一天白天还装傻充愣的程墨,到了第二天晚上,找回了自己的主动权,开始主动向邓柏轩提问。 “宴这个组织虽然犯案不容易琢磨,但绝不会无端端选上你,你最近有没有接触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还掏出了纸笔,显得极为正式,让邓柏轩都有点被唬住了,乖乖配合。 “没有啊……除了……”他看向陆远哲,狡黠一笑,“除了有时候出去玩一玩,其他时候都很宅的。” “去玩有人跟你搭讪吗?”程墨继续问。 “你知道我去哪里玩啦?”邓柏轩露出了八卦的笑容,“是陆队跟你说的,还是你也去?” 看来程墨前天晚上魅力还是不够,虽然留下了十几个联系方式,但没有获得邓柏轩的注意。 没打算让邓柏轩八卦自己的取向,程墨淡定回答:“陆队已经告诉我了。” “哦。”邓柏轩索然无味地应了一声,“没有人搭讪我啊,我虽然是偶像派的钢琴家,但长得还是比陆队差远了吧。” “也不差了。”陆远哲好笑地看着程墨反客为主,这时候才接话。 “那你的粉丝呢?有没有稍微极端一点的?尤其是又有钱又有功夫跟着你跑的那些。”程墨问。 “没有吧……”邓柏轩摇摇头,依然没有头绪。 靠着一大堆问题把邓柏轩堵去睡觉了,程墨放下笔记本,伸了个懒腰。 “你要是困了可以睡觉的。”陆远哲关心了一句,“反正我要叫醒你很容易。” “我拿工资不打算白吃白喝的。”程墨拒绝了,从邓柏轩的书架上翻了本杂志,打算就这样打发一夜。 陆远哲知道程墨不爱看什么时尚杂志,完全是为了有事可做。 “陪我打两把游戏怎么样?”他问。 “上班时间?”程墨纳闷地反问道。 “打游戏的时候最警觉,你小时候没有偷偷玩过游戏?坐在三楼,院子外面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听见。”他认真地看着程墨。 程墨眨眨眼,竟然同意了他的说法。 第59章 case 5-4 就这样相安无事几天,被邓柏轩这位话唠钢琴家耳朵说到起茧,他们终于磨到了周五晚上。 趁着邓柏轩回父母家吃晚饭的时间,他们委托同事盯梢,在专案组开了个短会,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明天傍晚就是音乐节,今晚连夜彩排,邓柏轩饭后就会去码头小城,带妆彩排自己的开场曲。 几天调查下来,完全摸不到绑架犯的踪迹。陆远哲还怕邓柏轩也受了宴的威胁,有心促成他住进来,给宴制造机会。结果好像怀疑错了对象,什么事情都没有,让他看到邓柏轩还挺不好意思的。 “也不能说他不是有心促成啊。”丁辰煜托turning的经理查了一下邓柏轩的消费记录,“他这两个月才出现在turning,都挑你去的时候去,你不在的时候他就不在,这是派了人盯你吧?” “真的假的啊……”陆远哲有点惊讶。要不是邀请函的字迹没法复制,他真的会怀疑是邓柏轩钓他,也不是没有人报假警钓他,只是没这么离谱罢了。 “陆队的情史真的很复杂哦。”苏小芷托着腮调侃了一句。 “我的粉丝也算我的情史啊?”陆远哲白了她一眼,顺便偷看程墨的表情。 程墨在翻着一本乐理知识的书,好像并没有在听,但嘴角没绷住的笑意暴露了。 “算啊。”苏小芷一本正经地点头,“芳心纵火犯。” “……”陆远哲竟然没法反驳,只有不满地嘀咕道,“怎么没看到阿煜的粉丝找上门呢?” 别说找上门了,丁辰煜半路改行,知道他在公安局上班的都不多。 “我的粉丝就不用找上你们了,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丁辰煜好笑地回了句,“约我多容易啊。” “说真的,我觉得这地方绑架难度极大,会不会其实要在路上劫人?还是其实是后天去飞机场才会动手?”万弋把地图递给大家看。 岛城的沿海不算太平坦,滨海路靠着山,很容易被拦住。他们明天的拍摄地点——码头小城要回到市中心只有那么三条路线,半路也没什么岔路可跑,实在不适合绑人。 “谁知道呢?”陆远哲耸耸肩,“总之少爷放了话,总会派人来的。” 对方静默了好几天,肯定做了周密的计划。 · 晚上六点,他们在在邓家门口接到了邓柏轩。陆远哲特意打量了一下他的父母,都是教授,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在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活泼的孩子。 经纪人韩斌比警方都谨慎,亲自开车,宁可绕路,也要走在最热闹的路线上,坚决不给对方一丝可乘之机。 就因为他开车没空,手机一直在响,不断有音乐节的staff打进来。 就算没有宴,一心二用接电话都要接出问题了。开出去没多久,陆远哲忍不住了:“换我开吧。” 一看到自己的经纪人不开车了,邓柏轩立刻放下手里的游戏机。 “你就不能再回味回味你的工作?”韩斌还是没放过他。 “这么简单的工作哪需要回味,要的不就是即兴感嘛。”邓柏轩虽然放下了,但小声嘀咕了一句。 平安到达现场,还要在化妆间折腾好长时间造型。陆远哲这才知道一个明星上镜要捯饬那么久,这还是个钢琴家,旁边的主持人和暖场歌手时间更长。 邓柏轩倒是一点不介意等待,他先画完了妆,就在自己的保姆车上直播,跟自己的粉丝报告夜场彩排都来了哪些大明星小鲜肉,恨不得要提前剧透一些人的表现。 聊着聊着,说到了今天的大阵仗。他神秘兮兮地说着这虽然是个彩排,但来了好多警察。 陆远哲生怕他要说自己收到了恐吓信,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哪知道他会错意了。 “对了对了,警察哥哥超帅,你们想看一眼吗?!”他兴奋地说着,把手机举了起来。 “诶!”陆远哲眼疾手快,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摄像头,才没给大家来个专案组大合影。 “啊?不行吗?”邓柏轩也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当然了,你还想靠我们混点礼物不成。”陆远哲白了他一眼,看着他把摄像头又调回前置,缩了回去。 “你已经够有名了,不是第一次上镜了。”邓柏轩冲他使眼色。 “那也不能工作时间直播啊。”陆远哲无奈地小声怼他,“你不能消停会吗?聊点音乐?” “你是经纪人附体吗?”邓柏轩斜了他一眼,总算又跟自己的粉丝聊起了今天的彩排曲目。 韩斌在旁边叹了一口气,跟陆远哲交换了一个抱歉又无奈的眼神。 晚上十点,会场的照明全开,跟白天也没有什么区别,连沙滩都照得一清二楚。 舞台搭在沙滩上,不过邓柏轩的表演在沙滩往浅海延伸的栈桥上,现在钢琴已经架好了,盖着幕布,只等邓柏轩就位。 按明天音乐节的流程,邓柏轩要在幕布下演奏一段钢琴曲,随后由摇臂拉开幕布,最后在琴声中亮相。 “这在海面上,不可能拐走的吧。”万弋四下张望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幕布有点可疑,“总不会宴给我们表演一个大变活人吧?有什么秘密通道?” “你就不要给专案组立g了。”陆远哲耸耸肩,“好好看着吧。” 这就是个普通的栈桥,而且为了防止有人意外落水,栈桥不远处还有一艘搜救船停泊。但宴那么多犯罪创意,谁知道会搞出什么奇思妙想。 这样想着,他凑到导演旁边,提了一句建议:“导演,您觉不觉得幕布有点多余?我们警方不希望邓柏轩躲到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您觉得直接演奏怎么样?” “不怎么样。”导演才不管他是个什么专案组组长,冷漠地回了一句,“镜头拍不到的时候多了,他还要补妆换衣服上厕所,你都盯着?或者你到栈桥下面的水里躲着,看看这个天气绑匪能不能呆得住。” 这是北方的春天,虽然海面确实朦胧又漆黑,有人悄悄游过来也不容易被发现,但要在栈桥地下等着逮人真的太冷了,可能人没逮到先要被抢救。 站在岸上都怪冷的,连邓柏轩下车以后都开始揣着热水袋热身了,不知道还以为他要表演劲歌热舞。 “宴会今天来吗?还是会在明天干票大的?”苏小芷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竟然觉得自己有点抖。 “也许两天都来,我们什么时候疏于防备了,他们什么时候就来了。”程墨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很多暖宝宝,一一发给大家。 这是实话,虽然倾向于宴会明天来,但谁也不知道宴会不会不按牌理出牌。 陆远哲接过暖宝宝,眼神跟着程墨移动,扭头去叮嘱邓柏轩:“除了弹琴的时候,你别乱跑啊,尤其是明天,引起的混乱可能会影响整个音乐节的。” “放心吧,我很听话的,这几天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邓柏轩自豪地拍着胸脯,“就因为陆队要我听话,我都没有去蹦迪。” “知道了,你要是躲过这周,我请你去蹦迪。”陆远哲承诺道。 “你说的。”邓柏轩跟他击掌,“放心吧,他们不会在这里拐走我的。” “你就别立g了。”陆远哲听他说这些都害怕,想了想,多问了一句,“对了,你会游泳吗?” 邓柏轩愣了一下,随后回答道:“会……不过他们不会把我拉到水里去吧?好冷啊。” “最好不会。”陆远哲也说不准,“反正不管谁扒拉你,你就大喊。” “他扒拉我?!”邓柏轩入戏地喊了一声,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陆远哲简直不想认识他,抬头看着今天的月亮,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点。 · 等夜场彩排的嘉宾都准备完成,邓柏轩就跟大家招招手,一个人前往栈桥待机去了。 陆远哲希望导演把栈桥的灯提前打开也没成功,导演还是一本正经地怼他:“彩排听不懂吗?就是要跟明天的每一个环节都一模一样。” 还好,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大家一就位,沙滩上的主持人开始对流程。他们念着开场词和赞助,邓柏轩开始把头探出来听了一阵,后来就缩进去了,片刻之后,陆远哲收到了短信:“陆队,我躲起来玩会手机。” “……”陆远哲把聊天记录递给大家看,哭笑不得,“那你能不能给我打个语音电话?” “不行。”邓柏轩回复道,“会对我的麦克风起干扰的。” 理论上他们上舞台都不能带手机,这还是邓柏轩偷偷揣在兜里的,连韩斌都没发现。 “我还是不信宴要在这里玩大变活人。”苏小芷皱眉盯着幕布,“活捉诶,又不是袭击。” “看着吧。”陆远哲坐在长椅上,望着摄制组围起来的区域,“今天没有观众,明天只会更乱,看看有什么安全隐患吧。” 十五分钟后,终于进入下一环节,主持人介绍了邓柏轩,栈桥的灯缓缓亮起,琴声也悠然响起,拾音器装在幕布里头,听得非常清楚。 听邓柏轩练了好几天,苏小芷感觉脑子里都能自动播放了,小幅度打着拍子:“他的水准一直都挺稳啊。” “那当然了,不然能拿奖吗?”万弋接话道。 航拍远景跟随下一位接力演唱嘉宾,一路穿过栈桥,来到幕布前面。 音乐渐入高潮,一轮又一轮往上推着气氛,邓柏轩的脸长得年轻可爱,但钢琴的力道掌握的非常好,导演满意地点着头,静待时机到达。 在进入副歌部分的前五秒,嘉宾打了个响指,于是摇臂拉起幕布,一下子把整个栈桥尽头的平台都展露到大家面前。 琴声就在此刻戛然而止,让导播愣了一下。 其他人都没有导播反应快,摇臂带走了幕布,露出空空如也的琴凳,接力歌手也愣了,四下张望,一脸茫然。 无人弹奏,但另一段琴声自钢琴响起,格外阴森,一下子吓住了就站在旁边的嘉宾,他往后退了几步,抓着栈桥护栏僵在原地。 逆着他的方向,陆远哲领着大家跑上栈桥,一部分人看着海浪翻涌、正在涨潮的海面;一部分人检查着钢琴。 程墨准确地找到了声源,一个小音箱躺在谱架下方,正在播放邓柏轩从前在微博发的万圣节歌曲。 “我们要下去找吗?”程墨看着海面。 “找不到的。”陆远哲摇摇头,“坐船走的。” “什么船?”万弋茫然地问,看了一眼陆远哲手机上拍的海景,才发现搜救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哪需要什么水下,站在船上、适时下水就好。 “什么时候开走的?!”苏小芷惊讶地问。 陆远哲也不知道,只能摇头。 短短三分钟,不少盗录彩排的媒体和粉丝都抛出了这段视频,网上铺天盖地的大变活人,提前把音乐节的气氛炒到了最高潮。 第60章 case 5-5 虽然是彩排,但公安局怎么会没有准备?十分钟内,布控就已经全部完成。他们顺着海岸搜,二十分钟不到就找到了船,但已经空了,只留下些许水迹。 对方上岸的地方也选得很巧妙,两头都离监控有点距离,这半小时内过去了二十几辆车,监控没拍到人在哪辆车上,只能慢慢确认。 询问节目组,果然跟陆远哲想的一样,搜救船是按要求临时加的,也没有什么单位或者团队担保,一听说出了事,都说不是自己联络的。 他们花了一两个小时才找到负责的staff,结果她只是在附近码头随便约的船,谈好价钱就算数,根本没有多问。 审问了她好一阵,确认她没有合谋嫌疑,陆远哲和程墨从临时借的保安室出来,发现清过场的音乐节现场人更多了。 铺天盖地的新闻通稿在半小时内就飘满了各大app,有的账号甚至泄露了完整的绑架视频,在网上点击量暴涨。 陆远哲倾向于这不是宴放出去的,要是宴放出物料,一定会附上恐吓信的内容,把热度炒得更高一点。今天本来就有不少偷拍的媒体,出了事情,当然第一时间抛出手里的视频。 没赶上这事的媒体不甘心,在新闻出来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后续搜索海湾和调查公路的警察都被记者包围了,赶都赶不走。 这样的公开事件,网上封锁消息也没用,就算撤掉推送和热门搜索,也会在吃瓜群众的微博微信口口相传。 网络上的猜测一开始都绕着邓柏轩本人转,后来就有了阴谋论——是岛城政府不合理开发滨海路,引起了岛城居民的不满,所以要搅黄这次的旅游推广。 “这是你爸的政敌在搞事情吗?”丁辰煜问程墨。 “不知道。”程墨摇摇头,“我爸的事情从来不跟我讲。” 是跟宴联手在捣乱、还是见缝插针给程颂泼脏水,他们暂时没空讨论。整夜搜索,刚收队整理了一下相关人员的笔录,绑架犯就在全网发布视频了。 早上九点,一整夜刚刚凉下去的讨论又因为绑架犯视频发布达到了热度最大值。 视频里,邓柏轩坐在一架钢琴前,演奏着一支不知名的阴森钢琴曲,在昏暗的环境下格外渗人。 钢琴的琴盖改造过了,磨得非常尖利,仿佛刀片。如果有人被夹到过手,应该可以理解,这一下落下去可能就废了。 “三百万美金,24小时之内凑齐,让专案组组长陆远哲带来跟我们交易。”犯人在背景里用冷漠的机械男声播放自己的诉求,视频就这样戛然而止,吸引人再听一次。 这才是宴的手笔,万弋追着ip查过去,又在一层套一层的伪装里迷失了方向。对方也是信息战的好手,一个小视频不至于暴露位置。 没过多久,陆远哲的电话就被亲朋好友轰炸了,他还有干媒体工作的朋友,恨不得给他办个专访。 “别问,问就是筹钱呢。”陆远哲清一色回复,然后仔仔细细把这些看热闹的人都筛了一遍。 “少爷会是你认识的人吗?”程墨看懂了他的意图。 “不知道,但我倾向于不是。”陆远哲回答,暂时没有发现自己的朋友里有什么神经病。 少爷要真跟他认识,大可以约他参加个普通酒局,然后把他像周队一样干掉。 “怎么回事?”唐文大步冲进专案组办公室,难得来得这么迅速,监控都没来得及预警,吓了陆远哲一跳。 进了门,唐文又觉得不太对,皱着眉头打量陆远哲:“为什么我每次来都要问你怎么回事?” “那还不是宴太会造势了?”陆远哲回了一句,不过收起了平时玩笑的表情,一脸严肃,“已经在查了,再不济明天我也会亲自把人带回来的,钱的事情就不用局里操心了。” “你有钱了不起啊。”唐文白了他一眼,“人是怎么拉到船上去的?” 虽然有众多媒体在拍摄栈桥,但都锁定了栈桥本身,没拍到船。由于大家都在围栏外,角度受限,都不知道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但估计还是穿潜水服迷晕拐走的。”丁辰煜说明道,“在水面上太高调了。” “后续调查呢?”唐文问。 “船只租赁和逃亡方向都在查了。”陆远哲回答道,“不过对方只给了24小时,估计还是要先考虑赎人。” “不管怎么样,人必须救回来。”唐文抛下这句就退回了走廊上,关门前,又多补了一句,“人救回来了赎金也要追回来啊,公安局不报销的。” “小气。”等门关上了陆远哲才嘀咕道,随后问丁辰煜,“录音里录的歌有备份吗?发给我一份。” “ok。”丁辰煜调出了文件,“不过底噪里发现不了什么,是室内正经录制的。” 陆远哲把文件打开听了一下,随后打开微信,把韩斌和现场导演发给他的文件也点开听了一下。 “怎么了?”丁辰煜问他,“有什么杂音?” 陆远哲摇了摇头,低头给韩斌又发了条消息,没有回答。 · 以邓柏轩自己的收入来讲,要负担300万美金还是太难了。但钱确实不需要担心,不光丁辰煜和陆远哲可以凑一凑,邓柏轩的父母也连夜找来了,说钱绝对不是问题,只要孩子没事,倾家荡产都没关系。 傍晚赎金就到位了,装在保险箱里,陆远哲粗略称了一下,有三十几公斤。 “这哪是提着去,这明明是推着去。”他看着地上的小推车叹了一口气,“他们怎么不要点比特币之类的?” “因为想要你去,钱真的不是问题。”程墨肯定地回答道。 大家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猜测,这个年代,还用现金交易的可真不多了,无非就是换个方法钓陆远哲。 “那也得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怎么活捉我。”陆远哲耸耸肩,撂下一句狠话。 昨天通宵工作,晚饭后大家就下班了,都要好好睡一觉,看看明天绑匪到底要提什么样的要求。 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程墨看向陆远哲:“到时候跟他们商量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觉得他不会拒绝我去的。” “谁?绑匪?少爷?”陆远哲发动汽车,也看了他一眼,略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觉得少爷会同意?” 程墨一愣,顿了顿才回话:“我也参与这么多次了,我觉得他不会拒绝多一个人。” “算了吧,我可不敢带你去。”陆远哲果断拒绝了,冲他一笑,“万一你脑子一热,给我表演一个舍身取义呢。” 这次程墨不说话了,支着车窗移开了视线。 不希望程墨多想,陆远哲安慰了一句:“放心吧,邓柏轩不会死的,我就更不会了,他们要活捉我来着。” 起码从目前来看,少爷想抓活的,多带人反而混乱。 程墨好一会才重新开口:“我想去栈桥再看一眼。” 陆远哲没拒绝,他俩又回到了昨晚的案发地点,音乐节延期、舞台撤了、记者也已经散了,又是晚上,没有人注意他俩。 夜间的海风吹得栈桥上的小旗猎猎作响,钢琴已经撤走了,栈桥尽头只有半人多高的围栏,他俩站在幕布落下去的地方,观察着汹涌的海面。 “涨潮了。”陆远哲感慨了一句。 “这片海域下面都是暗礁,不光船没法靠近,要绑走一个人也真的很难。”程墨皱眉扶着栏杆,“我觉得不光是我们大意了……” “当然不是了。”陆远哲一脸轻松,站在栈桥上吹着海风,一点没有查看现场的意思。 “嗯?”听他是这个语气,程墨抬头看他。 “仔细思考一下,咱们其实漏掉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陆远哲看着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犯人准备得特别充分……” “我知道了。”程墨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不是被绑走的吧?” “嗯。”陆远哲应了一声。 程墨还看着他,眼里有了恍然大悟的光彩:“这个推广歌曲在网上都没有公布,邓柏轩三不五时就改动一下demo,犯人是怎么录到的?” 这已经是推广曲5.0了,不光苏小芷想录没有录到,韩斌和节目组都只有3.0的版本,犯人从哪里拿到的。 “嗯。”陆远哲笑了一下,“要录到一个以假乱真的钢琴录音是需要环境的,盗录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如果邓柏轩不配合,对方不可能拿到这段钢琴曲。 “难怪你今天调查都不热情……”程墨明白过来。 “人被绑走以后,我想起来邓柏轩在turning的消费记录。”陆远哲回忆道,“他这么自来熟的人,真到了盯我的份上,怎么会不主动上来搭讪,你看看我和阿煜每次有多少人凑上来?” “你都猜到他在这里面主动配合了,为什么还准备去?”程墨问他。 “不去能怎么办呢?”陆远哲看向他,“以宴的手笔,我要是不去,真会宣布一个当场撕票,到时候我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收场?” 他们又没有办法跟外界证明邓柏轩是自导自演,也不知道邓柏轩跟宴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只能配合。 “也真够绝的。”陆远哲啧了一声,“以前是想办法找别人的把柄,把我钓出来,现在干脆无中生有一个案件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程墨又提了一次要求,“他不会拒绝我去的,多一个人,总多一点脱困的办法。” “多去的人才危险啊。”陆远哲摇摇头拒绝了,“邓柏轩要真是他们的人,他不会死,我不会死,其他人才更危险。” 他们在海风里站了一会,都感觉到凉了,陆远哲才先开口:“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个邓柏轩到底是什么人。” 就算是协同作案,也有很多种不同的性质。 第61章 case 5-6 邓柏轩在滨海路步行街被绑架,媒体的注意力都在那边,别墅这边风平浪静,几乎没有人想过要来看看。 陆远哲下午就想来,早就备好了邓柏轩家里的钥匙,现在领着程墨进门,开始了一次别样搜索。 邓柏轩已经搬出来独居很久了,家里也是一团乱,抱枕、书籍、琴谱……各种日常杂物都不在它们该在的位置。韩斌有时候会帮他稍微规整一下,但还是谈不上“收拾”,所以基本还保持着屋主的风格。 邓柏轩是喜欢音乐的,家里有各种cd,被他抽得一团乱,完全没有放置规律。 他喜欢古典钢琴曲,也喜欢摇滚乐,是个兴趣非常跳脱的音乐家。 一楼是客厅、餐厅和两间客房;二楼是书房、琴房和他的主卧;三楼还有一间卧室,被改造成了家庭影院,另外就是巨大的阳光房。 他确实不太欢迎有人去他家住,客人的行动基本被限制在一楼,上面是他的私人空间,比楼下更乱,除了家庭影院那间。 家庭影院非常干净,干净得甚至有点空旷了。楼下还有什么抱枕、玩偶、零食柜,这间最应该有零食的房间反而空空荡荡。 “墙上还铺了吸声材料,他开party应该请我们上三楼的。”陆远哲随口提了一句,不光发现了这一点不对劲,“说它是家庭影院,连个茶几都没有;说它不是,它看起来又确实只能看电影。” “有过茶几。”程墨指着地毯,地毯被茶几腿压出过痕迹,现在虽然蹭得基本平整了,但还没有完全恢复原状,“挪走了。” 他们已经去过所有房间,都没见到一张符合这个印记的茶几,可能扔掉了。 在整间屋子里走了一遍,程墨最后停在沙发边,凑上去闻了一下:“刷过,有一阵没人来了。” “而且是收到恐吓信的前两天刷的。”陆远哲把照片调出来,“我们来的时候,沙发罩还晒在阳台呢。” “嗯。”程墨点点头。 陆远哲打开电视,翻了一下,发现这个电视自带播放记录:“他以前一周要来看两部电影。” “还都是后半夜看。”程墨补充道,“有的还看了两遍。” 就算再好看的电影,也不至于一晚上一句不落地看两次,更何况还混进来一些迷之烂片,一放就是一夜。 他俩都沉默了一下,最后陆远哲掏出了手机:“但愿咱们运气好吧。” · 杨丰庆还没下班,虽然大他们小一轮,不过看起来比年轻人都精力充沛。他带着两名队员来,麻利地分配了任务,然后彻查了整间房子。 “我都困了,杨队这么热情,我都有点羞愧。”陆远哲笑道。 “这是我们上班的热门时段,刑警就不一定了,可以理解。”杨队一边熟络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边让他和程墨退到门外去,不要打扰缉毒队工作。 搜查一间屋子太简单了,半个小时他们就找到了疑似白柠檬的粉末,粗略判断,就是第二代的白柠檬,不知道还有没有混杂其他毒品。 “你们哪来的情报?他不是被绑架了吗?”杨丰庆有点困惑。 “那就说来话长了。”陆远哲耸耸肩,“跟宴有关,我们当然要想想毒品问题,另外,他不是很符合缉毒队对第二代白柠檬吸食人员的定位嘛?有钱、生活独立、身份敏感。” “那倒是。”杨丰庆点点头,“按规矩这案子我们要参与,不过听你的,还是先看看情况。我们优先配合你们解救人质,至于人质是不是吸毒了,等人抓到吧。” “好。”陆远哲点点头,把他们送到门口,才小心锁好门,领着程墨回去。 “宴还不如杀到你家里去,干脆把你绑走算了。”程墨坐在副驾驶,仍然对宴的行为表示不解,“或者让邓柏轩给你下毒,把你先迷晕。” “你想得简单。”陆远哲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邓柏轩叫外卖我敢一起吃吗?水我都是自己带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跟蒋所长一样,等着我上套。” 程墨惊讶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你都吃了。”陆远哲笑了笑,“没关系,你要是晕过去了,我也不会占你便宜。” 他是给程墨一个台阶下,但程墨还是下得很生硬,耳根泛红地转移了话题:“其实以宴每次的动静,未必不能直接抓走你吧?” “哪有那么容易,人家想要活的,我会傻傻给他抓走吗?”陆远哲不屑地一耸肩,“别看我平时咸鱼一条,我宁死不屈的。” “少爷就那么喜欢你?非要活的?”程墨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你真觉得是我的烂情史?”陆远哲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我在你心里形象就修正不了了。” 程墨挑眉一笑,没有把这个话题续下去,聊回到了案件上:“既然邓柏轩吸毒,八九成是宴的成员,你还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陆远哲耸耸肩,“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可能放着人质不管。” “就算到了现场邓柏轩给你一枪?”程墨问。 “嗯。”他点点头。 “那你跟我有什么区别,都是送死的。”程墨认真地看着他。 “当然不一样,我这是对每一位涉案人员负责。”陆远哲纠正道,已经下定决心了,“少爷想让我去我就去嘛,你们就负责跟踪好我,我一见到绑匪,你们就把他们干掉,他们要抓活的,我们还是保命要紧。” “嗯。”程墨点了点头。 · 第二天,照常上班,邓柏轩疑似同伙的事情陆远哲没说,程墨也没有主动跟大家提起,大家就在焦灼里等待绑匪的消息。 “宴为了这一系列事情做了很多年的准备吧?”万弋略显气愤地哼了一声,“你知道他们的ip多难追踪吗?” “知道知道。”陆远哲好笑地看着他,“不难你也不会这么暴躁了。” 其他人心里更着急,还只能干着急。只有程墨没什么情绪波动,始终在看整个岛城的地图,尤其是人烟稀少的郊区,已经被他翻遍了。还好岛城是个岛,要不他能看到其他市区去。 “你在看什么?”陆远哲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合适的狙击点。”程墨回答。 “挺好。”陆远哲想起苏小芷发的绝美狙击照片了,他时不时翻出来看一眼,恨不得设置成壁纸,“美救英雄,努把力。” “英雄救美。”程墨没抬头,平静地回了他一句。 “啧。”苏小芷适时地发出了点动静,嘴角有了迷之笑容。 “你还是想想自己除了防弹衣还要什么吧。”丁辰煜打断了他俩的调情,“我觉得防弹衣也没什么用,得看他们究竟找你做什么了。” “放心吧,我不会白白去送死的,我可惜命了。”陆远哲耸耸肩。 距离九点还有十分钟,程墨站起来:“特警队那边说最好派个人过去沟通,我准备坐他们的车,反正他们带了狙击手的车也要找狙击点。” “也好。”陆远哲刚回了一句,手机就响了,一个国外的号码打了过来。 “你们猜是不是?”陆远哲把手机亮给大家看。 “当然是。”丁辰煜回了一句,大家都坐直了。 “喂?”陆远哲开了免提,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怎么不准时啊,这不还有十分钟吗?” “陆队早啊。”对方的语气听起来也很轻松,不过经过加工,听不出原本的声线,“钱应该准备好了吧,邓柏轩家很有钱,没有你们也可以贴一些嘛。” “当然,人家爸妈只要孩子没事,钱不在话下的。”陆远哲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说吧,怎么交易?” “你带着三百万美金,开车到城西的凯乐广场,后面的我们到了再聊。”对方回话道。 “可以。”陆远哲爽快地答应了,“但我不是傻子,交钱的时候,必须让我见到完整的、活的邓柏轩。” “好。”对方也很爽快,“那你也老实一点,不要让我看到有人偷偷跟着你。” “没问题。”陆远哲应了一声,“我还不了解你们吗,多带一个两个人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 对方笑了笑,抛下一句“一会见”挂断了电话。 “走了。”陆远哲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站起身,一扭头,程墨已经带着枪从办公室离开了。 他赶时间,没有多嘱咐什么,立刻离开了专案组。其他人静坐片刻,围到万弋的电脑前。 “电话是从海外打过来的。”万弋已经确认了对方不在国内,“具体在哪里就不知道了。” 两分钟后,陆远哲出发了,副驾驶座位放着一箱现金,车上带着定位,一路往凯乐广场去。他没开局里的车,总觉得还是自己这辆更有安全感。不过同时又有点担心,万一对方攻击他的车,他可能会心痛致死。 “你们绕路过去吧。”程墨发短信给丁辰煜,在地图上标出了一条路,和陆远哲现在走的这条并不平行,“跟着他去容易暴露。” “嗯。”丁辰煜回了条消息。 “万一人家半路改道呢?”万弋有点担心,让丁辰煜问。 “不会的,没这么早交易。”程墨很快回复,很有信心。 三分钟后,专案组的各位也出发了,全速向凯乐广场进发。 陆远哲一个人开着自己的爱车,时不时瞥一眼车载gps,不光专案组,起码有三支特警的队伍在他附近,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行驶。 这年头索要现金做赎金真的不明智,对方可能小看警方对这种案件的重视了。正这样想着,他左耳内置的耳机就传来一阵杂音,炸得他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耳机里传来丁辰煜的声音,替他问了情况。 “追尾。”特警队其中一辆车上的驾驶员回答。 “人带回去。”特警队的队长吩咐道,“其他人路线不变。” 陆远哲没出声,继续开着车向前,看来对方也不是特别好惹的家伙,没那么傻,干等着交易的。 第62章 case 5-7 从市公安局到凯乐广场有将近50分钟车程,开出去20分钟,陆远哲发现了不对。 不是宴在阻挠他们,是其他人——特警队另一队的车也堵在了路上,这次没有追尾,是几个不同公司的记者在争抢车道,有的媒体甚至开到前面去卡位,在堵车高峰期造成了大量混乱。 音乐节没办成,这些天南海北来的媒体加上岛城本地记者都在他们这里蹲新闻,全想拍到解救人质的第一现场。 陆远哲这里也有人在跟,但他没开局里的车,只有少部分人意识到了他这里才是重点,跟着他的人少一点。 “陆队,你不要开太快,我这边也有人跟。”丁辰煜那边显然也遇到了点问题,能听出他的语气里有一分焦躁,“走侧门都能被发现,也真够绝的。” “当然了,你说明星每次出个门,得用多少办法甩掉跟车,咱们这点伎俩人家不会想不到的。”陆远哲回了一句,一直保持着悠闲的车速。宴没催他,他也不着急到达。 47分钟后,他到达了凯乐广场,在这里找了个路边的停车点,但没下车。回拨那个海外电话没人接,于是他静静地等待了三十秒。 三十秒后,他的电话响了,少爷换了个变声器,但语气还是极有辨识度:“怎么样?过来得还顺利吗?” “还好,不过你最好不要让我下车到处走走,我怕记者拍到我以后,你就要不到赎金了。”陆远哲诚实地回答。 少爷被他逗笑了:“没打算让你到处走走,你现在开到凯乐的地下广场,a口进去,c口出去,去下一个目的地。” “地下堵车多厉害啊。”陆远哲苦笑一声,有点抗拒。再说了,听少爷的意思,他的终点不在这里。 “那也得去,给你两分钟起步。”少爷没打算让他拖延时间,迅速挂断了电话。 没得商量,陆远哲就只有开着车进入地下车库,从进门时刻开始,就堵在茫茫车队里不得动弹。 跟踪他的车还有好几辆,不过被茫茫车流错开了些许位置,大家都堵在进入车库的队列里,时不时按一按喇叭。 大概是对方布置了什么干扰设备,从进入地下车库开始,陆远哲的耳机和手机就都没了信号,他只能安静坐着。 特警队的一辆车跟进来了,另一队人下车混入了广场的人群中,守在各个出口附近。 专案组到得很早,不过丁辰煜对这一片还算熟悉,知道停车场有多难进出,为了防止集体跟丢,他坚决反对开车进去,他们就绕着广场缓慢行驶了一阵。 程墨从微信发消息过来,苏小芷立刻念给大家听:“程墨说让我们到c口附近去等。” “为什么?”万弋愣了一下。 “因为b口和d口都在步行街中央,开出来就堵车,陆队甩不掉我们。”丁辰煜替他回答道,赞同他的判断。 果然,二十分钟后,陆远哲在c口出现了,一出现就是一个猛加速,直接驶离了广场。 “他的gps断线了,应该是屏蔽掉了。”万弋看了一下自己手机里的定位。 “对讲机还通着吗?”丁辰煜问。 陆远哲没说话,只用牙齿敲出了几声动静,耳机内置在耳道里,能听到齿音。 “少爷的电话可能没挂断,陆队不能说话。”程墨继续发消息过来,由苏小芷传达,听到了陆远哲确认的齿音。 “陆队,你要去哪?”丁辰煜通过对讲机问道,“我问,对了你就出点声。” 接下来他们东南西北问了个遍,又把各种地名也都问了个遍,但只知道向东走,问不出具体位置。 少爷这次确实没挂断,十分钟后,大家都听见了他的指示:“前面路口左转。” 陆远哲一个急转弯,在红绿灯最后一秒穿过路口,甩掉了所有跟在前后的车。 · 眼看其他人都堵在了各种位置,陆远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人增援他也不能停,只能继续听着对方指挥,一路跑遍了岛城的各个角落,甚至还去加了一次油。 “不专业啊,你们警方出任务之前都不加满油吗?”少爷倒一点也不着急,还喝着什么东西调侃他。 陆远哲按照约定,没有回话。 在地下车库,他伸手接停车票,拿到了少爷递来的指示——出地下车库往东走,我会给你打电话,不管发生什么,接通以后你不能说话。不光这样,对方还给他递进来一台微型gps屏蔽仪,把他的定位干掉了。 为了救邓柏轩,他不能下车先把这个帮凶拿下,好在丁辰煜他们很快明白了情况,有同事去搜查了。而他就只能这样按照指示四处绕路,甩掉一波又一波跟来的车。 要说没有焦躁是不可能的,没有正经吃午饭,他还有点饿。不过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跑了几小时以后,他已经平静多了。 追踪警方的各路媒体和粉丝才是真的失去了耐心,还有一些被警方震住了,他已经看不到了,但相对的,自己人好像也被甩掉了。 没了定位,他又不能说话,很快大家都迷失了方向,甚至要在交通监控里找他了。 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天知道少爷到底是怎么盯住所有警方车辆的动向的,宴现在到底有多大规模,而且真的黑进交通监控了? 直到周围的路灯都亮起来,他都下意识开始想今天的晚饭吃点什么好了,少爷才终于拐回正题。 “到小科技园吧。”少爷给他发来了文字消息。 趁红绿灯时间看了一下短信,他在路口调头。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目的地了。城西小科技园还没有建成,周边有大量空置楼房,还有很多荒地,很适合做交易。 下班高峰期没过多久,城西就开始渐渐寂静,他按要求到达小科技园附近,又收到了新的短信:“右转,三桥路,往左手边看。” 这已经算郊区了,他一直往左手边看,最后在少爷的指挥下停车。 “就是前面那栋最高的写字楼,把车开进旁边的车库藏起来,带钱过来,我在大厅等你。”少爷最后发来一条短信。 他继续往前行驶,刚走几十米,耳机里就传来一段短暂的杂音,随后就没了声息,电话也自动挂断了,可见他驶进了一片彻底没有信号的区域。 原来是这么个玩法,他缓缓靠边,把车开进了写字楼对面的车库。 这边的写字楼和店铺都没开业,车库连个保安都没有,他随手玩了个一步到位的完美倒车,然后推着一车美金,从地下车库里走出来。 站在大楼对面,他抬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迈着谨慎的步子穿过马路。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毕竟再怎么把警方绕得七荤八素,半小时内增援都会到,他多拖几秒,就多几秒把对方一网打尽的机会。 马路不宽,他自认为已经走得够慢了,但没有停下,径直走楼梯上了街边步道,接近了那栋写字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让他搞清楚少爷到底有什么事情非见他不可吧。 · 这是一栋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写字楼,楼里弥漫着一股刚装修完的气味,但邓柏轩等了太久,现在一点味道都闻不到了。 虽然屏蔽了通讯信号,但蓝牙还有用,他们在门口装了个摄像头,能看见陆远哲推着一箱现金走过来。 按邓柏轩想的,陆远哲应该是故作轻松,很为自己的安危担忧的。然而仔细看看,似乎不是这样——陆远哲虽然走得不快,但表情镇定,仿佛对这次行动十拿九稳,不知道是算准了少爷要抓活的,还是有什么后手。 不过少爷亲自帮忙甩掉跟踪,又没有中止行动,警方的增援应该和计划中一样,起码二十分钟才会到。 再怎么拖延也不过就是几分钟,陆远哲磨蹭到写字楼大门前,玻璃门自动打开了。屋里没开灯,对陆远哲来说,没适应黑暗,应该什么都看不清楚。 人对黑暗有天然的恐惧感,他们害怕陆远哲不会轻易进来,不过还好,陆远哲很快就迈步了。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小动作,就是陆远哲进门的时候,脚下的小石子刚好卡住了感应,门就这样保持开着,没再动过。 意料之外的小心思,不过还不至于影响整个计划,他们没有变更计划,继续屏息等待着。 整个大厅除了几根承重柱,就只有大堂柜台,没什么地方给陆远哲躲避,只要进了门,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虽然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松开了小推车只身进屋,但陆远哲还是进来了。顶着昏暗的月色,他笔直往里走了十来步,在大厅中央四下张望,开口问:“人呢?” 就在这一刻,邓柏轩打了个响指。这声动静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随后是一声不寻常的枪响,微弱的电光间,陆远哲跪在了地上。 中了。 猝不及防腿上一麻,陆远哲眼前一黑,差点脸着地,好不容易才稳住。 邓伯轩在楼上,看不见陆远哲的表情,但让他猜测,只要是个人,这时候就应该有点慌乱的。 拉下电闸,灯一下子亮了,他站在二楼,握着一把手枪,好笑地望着陆远哲,觉得自己开了个颇有气势的好头:“陆队晚上好啊!” 陆远哲抬头,脸上有少见的凝重。 看到这个表情,邓伯轩的笑容有信心了。看来他跟少爷的这个赌局,他要赢了。 第63章 case 5-8 整个大厅突然变亮,陆远哲虽然是从室外进来的,但也花了好几秒适应。当然,绑匪和邓柏轩也一样,都有几秒没有动。 借着这个时间,陆远哲观察了一下周围——空旷的大厅,一楼三面都有窗户,只有零星掩体,现在两个“绑匪”都走出来了,其中一个正拿枪对着他。 邓柏轩既然不是人质,那绑匪应该不能叫绑匪,应该是同伙了。 耐心听了片刻,他没发现有其他动静,应该就这么多人了。对方为了给他心理压力,似乎没打算躲藏,都直勾勾地盯着他,最多就是习惯性靠着一根承重柱做掩体。 压抑着失衡的心跳,他尽可能轻松地开口接话:“高级货啊,我以为会是麻醉枪的。” 泰瑟枪,电流窜得他腰椎以下都使不上力,要是再来两发,他可能会直接晕过去。这玩意在国内不多见,在岛城几乎没见到有人用过,看来宴的军火是从境外走私来的。 “陆队不太惊讶,看来猜到我的身份了。”不同于同伙,邓柏轩躲在二楼的围栏后,似乎不打算直接来绑他,“昨天去我家搜查,我就有点紧张。” 看来邓柏轩也知道自己家里经不起搜查,只是没想到他们一天内除了筹钱还能做那么多事罢了。 不过没等他说话,邓柏轩就猖狂地笑了两声:“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来了?还是拿不准需不需要救我吧。” 对方这么狂,陆远哲也决定坦然一点,虽然单膝跪在地上,需要抬头看邓柏轩,但还是没显露什么弱势:“我拿得准有什么用?要给公安、媒体,还有你父母一个交代啊,哪怕是走个程序,我也得来。” “不用旁敲侧击提我爸妈,他们没我过得也很好。”邓柏轩精准点破了他的小心思,脸上依然是十九岁该有的爽朗笑容,“而且我又没打算杀你,不会死刑的。” “不不,你爸妈比你想的需要你。”没理会自己的安全,陆远哲认真地反驳道,“现在中止犯罪,可以早点出来赡养父母。”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我不听。”邓柏轩单手捂住一只耳朵,和平时在家耍赖的表情一样,随后看了一眼手表,“反派通常都死于话多,我不想跟你废话,咱们速战速决吧。很简单的,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走。” “哦?有这么好的事?”陆远哲挑眉问道,直白地表达了疑惑,“不会问完就把我杀了吧?” “不至于,我也没那么大权限,少爷还要验证呢。”邓柏轩耸耸肩,“我没在跟你打商量,你要是不说,就跟毒品一起过下半辈子吧。” 收到他的指示,陆远哲右手边没拿枪的那名绑匪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一支注射器。 “别呀,我又没说不回答。”陆远哲摆摆手果断拒绝,大方往地上一坐,“染上毒瘾也是死,你问吧。” “你这么配合,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的答案了。”他放松下来,邓柏轩反而皱起了眉头。 “那我能怎么办?给你发个毒誓?”他哭笑不得地看邓柏轩,“还是你带了测谎仪?” “这样,我问你几个无关问题,你必须说实话,我要看到你的诚意和反应。”邓柏轩提议道。 “好。”陆远哲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常规手段,警方经常用来对嫌疑人套话。 “专案组有几个人?”邓柏轩问。 “六个。”陆远哲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邓柏轩又问。 “除非你配合,否则没人能录到你即兴修改的宣传曲,然后就去你家搜查了。”陆远哲仍然答得很快,甚至没有拖延时间,多解释几句废话。 “我清理过房间了,怎么想到毒品的?”邓柏轩追问了一句。 “跟宴有关嘛,怎么会不想想毒品,具体鉴定技术你想听吗?很浪费时间的。”陆远哲耸耸肩。 似乎接受了这一说法,邓柏轩眼球一转,又换了个无关的问题:“是谁帮你抓到那个旧城区的流窜强奸犯的?” 这次陆远哲突然有了三秒停顿,只看着他,没有答话。 在剑拔弩张的的快问快答里,三秒就足够突兀了,如果有人拍下来逐帧慢放,甚至能看到眼神中的潜意识交锋。 三秒过去,陆远哲脸上有了笑容,给出了邓柏轩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不告诉你。” 邓柏轩的眉头皱起来了,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平静,维持住双方的气势差:“不打算配合了?” 但已经晚了,陆远哲已经掌握了情况,获得主动权了。 “我突然觉得你在耍我。”他扬起嘴角,一脸不信任的笑容打量邓柏轩,右手悄悄摸向后腰的枪套,“你是不是一会还打算让我学狗叫学猫叫,最后一发子弹把我电晕带走?” “我没那么无聊。”邓柏轩一下子有点不耐烦,语气里有了命令的意味,“回答我,我只是走个程序。” 看到他清晰的情绪变化,陆远哲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气势:“有没有人教你,玩警方这套迂回式问话,自己脸上一定不能有什么表情暗示?” “什么?”邓柏轩还没回过神来。 “宴关心的就是这件事吧?”他笃定地看着邓柏轩,“宋泉跟你们什么关系,值得你们这样操心?” “没关系,对你的考验罢了,难道跟宴无关的,宴就不能问了?”邓柏轩攥着手里的枪瞪着他,“配合我,不然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比你清楚毒品有多欲罢不能。” 看邓伯轩听到宋泉这个名字,脸上没有任何茫然,他确定了,宴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难怪指名要找他,这案子对外宣称是他一个人破的,只有专案组的人知道还有程墨插手。 “你得确保我能活着离开,不然我不会配合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比死了好。”陆远哲笑了笑,手指已经搭上了自己的枪套。 “别动!”埋伏在他右手边、拿着注射器的绑匪在最后一刻喝止了他。一听到同伙的声音,左边的绑匪立刻又给他来了一枪。 腿上还没完全缓过来,背上又是一枪,他的身体骤然绷紧,心跳几乎超过人体极限,花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再来一枪,他说不定会当场抽搐。 “枪交出来。”左边的绑匪移动了。 “好好……”他举起左手,右手哆哆嗦嗦掏出枪,往大门滑出去几米。 不想枪出现在门口引人注意,也想关上大门,持枪的绑匪开始谨慎地向门口移动,打算把枪捡起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还是少说两句握紧筹码吧。”没了武器,连视线都有点模糊,陆远哲盘腿坐稳了,往右边看,“来,让我也爽一下,看看白柠檬是个什么好玩意,值得小邓为了它,大好的人生都不过了。”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这名绑匪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为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邓柏轩没想到自己那么容易被识破,咬着牙问。 “我这人就这样,我不好过,也不会让坏人好过的,我就不配合。”陆远哲笑了笑。 “别以为我不敢。”邓柏轩给一楼的同伙打了个手势,同伙立刻提着注射器向前,刚捡起枪的绑匪也停下了,拿泰瑟枪指着陆远哲,只要陆远哲敢轻举妄动,立刻就会被攻击。这玩意多吃几发,说不定会变成傻子。 不光有武器,他俩都算职业打手,不至于输给一个现在站都站不起来的陆远哲。 搞清楚了宴为什么想见自己,陆远哲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在他俩的动作里缓缓举起双手,最后干脆抱住脑袋,伸了个懒腰。 大门开着,岛城几乎终年不歇的风声掩盖了唯一的动静,以至于子弹打在劫匪头上的时候,全是视觉上的张力。 陆远哲背对着他,是最后一个看见血花的,一楼的绑匪第一个看见同伴脑袋炸开,只来得及愣了一下,自己就步了后尘。 二楼的邓柏轩比陆远哲先看见,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找掩体。 “是不是高看我的胆量了?真觉得我没有把握,还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陆远哲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还处于麻痹状态,好不容易起身又跌了回去,就没有再勉强,只抬头看邓柏轩,“你的人生一大错觉——这把稳赢。” 几分钟前,他接近大楼的时候,本来在磨磨蹭蹭过马路,对面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小红点。 这个角度的激光,写字楼里的人看不见,也不在监控范围之内,只有他能捕捉到。 他扭头看光线的来源,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人影,程墨蹲在对面的大楼里,只露出了一截枪管。他要不是警察,可能都注意不到那是一截枪管。 他比了个举起双手的手势,意思是这是暗号,看到就可以射击了,随后踏上了赴约的台阶。 他不知道程墨是怎么追来的,也不知道警方来了多少人,但他知道,只要他制造出机会,程墨肯定能把对方快速击毙。 哪有人演技好到一点破绽都没有,他确实来的时候心里就有底罢了。 他的队友从来不让他失望。 第64章 case 5-9 片刻间形势就已经逆转,陆远哲得意地抬头,看着慌乱的邓柏轩。 虽然没了同伙,但邓伯轩仍然在二楼端着枪,死死盯着陆远哲的一举一动。 短暂的慌乱之后,他回过神来了,外面的是程墨。少爷说过,专案组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狙击手,可能会完全脱队出现,不好预测,现在看来是赶来了。 这种距离,对于狙击手来说指哪打哪,他要不是站在二楼,没有暴露位置,恐怕现在已经死了。 “就剩你一个了,不用挣扎了吧?”陆远哲盯着他,打断了他的思考,虽然还是不能动,但已经完全放松了身体,“反正也跑不了了,不如做个污点证人,争取一下宽大处理?” “少废话,回答刚才的问题,你到底是跟谁一起逮捕宋泉的?”邓柏轩还不肯放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端起了枪,“我真的没那么好说话,就算死,也会带你一起下地狱的。” 不管实战经验怎么样,邓伯轩这姿势是真懂射击的,陆远哲看出来了。 “你把枪放下,别挣扎了,说不定还不至于死刑。”他劝了一句,“反正你也不能杀了我,不然宴不会放过你的。” “你别太自信了。”邓柏轩轻哼一声,“为了活命,我再怎么也要拿稳你这个人质。或者你回答我的问题,我立刻离开,大家下回再战。” “告诉你我不是找死吗?”陆远哲耸耸肩,他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不然程墨会非常危险,“看来这个问题挺重要的,非要我的活口问话不可,少爷那么独裁,会让你坏了他的好事?” “那当然还是我的命最优先。”邓柏轩握紧了枪,“打伤了你,你的队友要停下来救你,我跑掉的概率更大。” 这是个合理的拖延计策,不过破罐子破摔,陆远哲又站不起来,干脆把手一摊:“你别小看子弹的威力,一枪下去,我未必不会当场死亡。” 他能看出来,邓柏轩不敢违背少爷的指示,但情势所迫,又非常希望自己能先渡过眼前的难关。 他俩就这样紧张地僵持了三十秒,随后邓柏轩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平板,扬起了嘴角:“真的只来了程墨一个。” 程墨脱队了?陆远哲在心里迟疑了两秒。不过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特警队包围大楼,可能确实出了什么状况。 他一下午都没在耳机里听到程墨说话,都是苏小芷转述的,会不会程墨正好在那辆故障的车上,后来独自来追踪他了? 不想表露自己的犹豫,他很快把话续上了,还是摆出一脸轻松:“只来一个人你也打不过啊,你觉得你一个人能跟正规警察打枪战?” 邓柏轩嘴角一扬,不置可否一笑,突然让他紧张起来了。 他凝神望着邓柏轩,很快发现了问题——邓柏轩的枪口已经悄然偏移,没有指着他,而是指向大门了。 “拼一把吧,他坚持逮捕我,我也是跑不过的。”伴随着程墨缓缓靠近,邓柏轩的视线也飘向了门外,“说不定他愿意冒死进来替你挡枪呢?” “拉倒吧,守住门口也没用的,只要他想,你怎么可能先手开枪……”陆远哲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他差点忘记了,程墨和其他人不一样,是有可能会放水的。 “你们两个,总要死一个吧?”邓柏轩的脸上有了残忍的笑意,整个人都绷紧了,死死盯着大门。 他话音刚落,程墨的影子就出现在了门口。陆远哲不方便回头,不过听见了程墨标志性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比在公安局分明多了。 “门外的程墨,站住。”邓柏轩大喝一声,“别探头,不然我立刻射杀陆远哲。” 程墨听见了,停在大门外,贴着墙站住了。 “程墨,别进来。”人生真的不能有十拿九稳的错觉,陆远哲本来已经放松了,现在紧张程度不亚于邓柏轩,“你一进来,我们俩都得死。” 他要是说邓柏轩想杀的是程墨,天知道程墨会不会主动送命;但把他自己的安危放上筹码,程墨就不会贸然进来送死。 他刚说完,就听见了楼上邓柏轩的嘲笑。邓柏轩一句话就把他的小心思破坏了:“程墨,少爷特别叮嘱我,如果追来的只有你,你绝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陆远哲,是吗?” 陆远哲的瞳孔骤然放大,抬头看向邓柏轩。少爷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程墨的情况的?是小时候、是程墨跟魏萱说的时候、还是在他家装了监听? 程墨在门外靠着墙,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枪:“你知道些什么?” 这声音有强烈的动摇感,让陆远哲的心往下一沉。程墨从来没放弃自己英勇就义的计划,这是绝佳条件,很难不受诱惑。 “我不知道什么,但少爷告诉我,给你带这句话,你会按我说的做。”邓柏轩坦然回答道。 “别听他们的,就算你要送死,也不至于非得是今天。”陆远哲略显急切地插话道,又听见了邓柏轩的轻笑。他确实紧张了,不能给有自杀倾向的人提“今天、这次”之类的敏感词,他都忘记了。 “要我做什么?”程墨没理他,语气平静而顺从,认认真真在谈条件。 “退后,把枪放下,自己进来。”觉得有戏,邓柏轩的眼神里又有了光彩。 陆远哲没等到回答,只听见步枪落地的声音,再次焦急地劝说道:“程墨!别进来,他不会放过我们俩的,你空着手进来,他也不会放过我。” “我会的,少爷没让我杀他,我只想平安逃命。”邓柏轩反驳道。 诈出了他的话,陆远哲心头一喜,立刻向门外喊:“听见了吗,他不会杀我,你别进来,他遭不住僵持的压力,会自己放弃跑掉的,你不追也没关系,我们从长计议再去抓他。” 邓柏轩听完跑了也好,程墨放弃空手进来也罢,只要撬动一边,这事就还有转机。 “不。”自觉失言,邓柏轩紧张了,“我要走也会向你开枪再走。” “你不敢。”陆远哲笃定地反驳道。 “你看我敢不敢!”为了夺回气势,邓柏轩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程墨,我数三声,你不进来我就向陆远哲开枪了。” “他不敢的。”陆远哲费劲地彻底转身,看向大门,专心说服程墨,“你别理他,他不敢开枪的。” “你能动吗?”程墨隔着墙问,终于跟他说话了。 “他要是动我就真的开枪了。”换成邓柏轩慌了,歇斯底里地抢白道,大声数起了数字,“一。” “程墨你别进来。”陆远哲也还紧张地攥着拳,生怕听到墙外有一丁点动静,“少爷要活的,他不敢的。” “二。”毕竟不了解程墨,计策不那么顺利,邓柏轩拿不准是少爷给的计谋不准,还是自己说错话了,已经彻底失了方寸,“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不要太自信了!我开枪了!” 一片寂静,连风声都为这片刻停了一停。 邓柏轩端着枪的手发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恶狠狠地冲陆远哲吼道:“你坏我好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程墨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冲了进来,手一扬,抛出了自己大衣里的手枪,正抛到陆远哲怀里。 门口人影一动,屋里的两个人都一样警觉,都看见了程墨进来的一瞬间。 陆远哲一个激灵窜起来,但架不住两发电击弹的威力,只往前窜了两步就重新跪下。 砰。邓柏轩的手几乎是下意识扣下了扳机。 程墨进门以后就没有动,只把枪交给了陆远哲,根本没有抬头看邓柏轩。 陆远哲接住枪看程墨,一瞬间的对视,他好像懂了很多。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和喷洒的血线,在他的脑海里无限放大。 他击毙过不少犯人,都没有今天对死亡的体会深刻。 高度紧张下,一切仿佛慢镜头在他面前晃过,程墨倒下去的片刻,他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最后被程墨空洞的眼神拉回现实。 顾不上其他,他握着程墨的枪,对准二楼一顿扫射,发泄般地打了好几发子弹。一阵枪响里,邓柏轩抛下枪逃走了,就算是吸毒的狂徒,也没有真正杀过人,哪里敢补刀。 “你答应我不送死的。”他压抑着自己骤然紊乱的呼吸,慌乱地爬到程墨面前。 血淌了一地,程墨的呼吸比他还短促,但开口第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一腔情绪。 “这次你不能告发我,告诉别人我是故意送死的了,我是为了救你死的。”程墨一脸要气死他的淡漠表情,嘴角带着第一次被戳穿时候的敷衍笑意,“我手段多脏啊,怕了吧?” 程墨是来救他的,他要真这么说,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他本来应该震惊、愤怒,恨不得给程墨两拳,但他没有。 “告诉你一件事。”他一边给程墨紧急止血,一边盯着程墨告诉他,“你在哭。” “我知道。”程墨移开了眼神,平静地为自己辩解,“这是生理性眼泪,我没怕死,谢谢你成全我。” “我可没说你怕死,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跟程墨朝夕相处,已经能完全鉴别他的假话了,更何况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什么表情管理而言。 “那也没关系,反正都要死了,有什么好计较的。”程墨迅速放弃了反驳。 “你死不成的。”他死死按着程墨腹部的伤口,仍然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但不管多慌乱,语气也一定要坚决,“我一定要让你死不成,向我道歉。” 程墨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几秒之后,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他感觉到程墨在抖,他也在抖。说是一心求死,真的到了生死边缘,好像也没有多坚决。 他就知道,程墨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一点不留恋人生。 第65章 case 5-10 郊区笔直的公路就像被什么怪力拽过,在陆远哲的视线里总有点弯曲模糊。 本来就没能从电击里完全缓过来,加上紧张过度,他觉得自己随时有撞车的危险。 开出这片区域,通讯恢复了,他一听到声音就插话进去,让丁辰煜给他联络最近的医院,然后简短报告了邓柏轩的情况。 他给程墨做了紧急止血,但程墨上车以后就没了声音,血腥味在车里愈发浓烈,催得他反胃又心慌。 所幸丁辰煜找的医院靠谱,立刻安排了手术室,把人推了进去。 他都没来得及多嘱咐两句,手术室的门就已经关上了。留他一个人在手术室外面坐着,等了十五分钟,终于等来了唐文、丁辰煜和万弋。 没给唐文问情况的机会,他先抓住丁辰煜问:“程墨为什么会一个人来?” “他在你后备箱里。”丁辰煜回答。 一瞬间的惊讶后,他完全想明白了,难怪程墨不能说话,因为一说话就会被他发现。另外,在后备箱里看不见情况,更不知道少爷监视他的方法,程墨也没办法随时向大家报告他的位置。 “你早就知道?”他问丁辰煜。 “他让我瞒着你的。”丁辰煜也非常后悔,“他说不告诉大家比较好,谁知道宴到底怎么监视着专案组,就当给你带个保险了。” “我告诉你们了,多带的人才危险。”陆远哲深吸一口气,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要不是程墨赶来,他今天确实差一点就送命了,不光会死,如果被带走,可能会是不得好死。 但宴只要他一个活口,程墨的情况又比一般人更危险,还不如在特警队借个人蹲守后备箱。 怪只怪他没有多叮嘱丁辰煜一句,让丁辰煜盯好程墨,他们多年的好友,哪怕没有理由,丁辰煜也会完成他的托付。 想着想着,他又被突如其来的血腥气激得一阵反胃、脸色惨白,好半天没有缓过来。 “你自己有事吗?”丁辰煜扶住他,又把他推回到座位上。 “没事。”他摇摇头,捂着嘴,压抑着嗓子里的腥甜,“他们有泰瑟枪,我有点头晕。” “手术还要一会呢。”丁辰煜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我替你守着,不然一会病房都不让你进。” “我陪他去吧。”万弋一直在旁听,这时候才插话。 被丁辰煜说服了,他终于站起来,往医院外面去。 · 宴似乎给邓柏轩提供了帮助,他在监控里一下子就消失了,警方目前正在扩大搜索圈,并监听了他的通讯设备。 苏小芷和凌溪一个还在搜查,一个正在法医科加班,不时在群里问几句情况,双方都没有好消息。 就近找了个酒店冲澡,陆远哲出来的时候,仍然没有回过神来。邓柏轩歪打正着,程墨就是那个帮他们抓到宋泉的人,要是死了,警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宴究竟有什么目的。 “任何人问,你们都不要说宋泉是程墨男扮女装抓回来的。”还没理清楚逻辑,他先跟万弋叮嘱了一句,又在群里重复了一遍,“宴忙着抓我,都是因为这事。” “因为宋泉?”万弋惊讶地问,给他递了一小块面包,“吃了吧,你今天基本什么都没吃。” 他下意识地摆摆手,但又觉得这样扛不到后半夜,只有又接过来费劲地咽下去:“暂时就当是吧,等程墨醒了就知道了,我们先按兵不动就好。” 他坚信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想。 回到医院,手术仍在继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不过程墨的家人到了。 这是陆远哲第一次见到程颂和他夫人,他们站在手术室走廊的角落,正在跟唐文说什么。 陆远哲本来是想去道歉的,不管是作为队长、还是作为程墨心理状况的知情人,他都不应该这么大意。不过丁辰煜拉住了他,说是唐文交代的,让他不要这时候过去。 他后来才理解,为什么唐文不让他没搞清楚情况就接近程颂—— 这也算是一桩大案了,各路记者都在盯着,虽然不敢直接采访程颂,但这时候也摸进来偷拍了些对话,为后续写邓柏轩的报道做准备。 在这些镜头前面,程颂见了公安局局长、自己来慰问的好友、医院的医生、部分跟他熟悉的媒体人员等等。 每一个人来,他都沉稳又严肃地回话,开局有片刻的痛心,后半段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为儿子感觉到骄傲,并和对方互相说几句安慰的话。 重复了五六遍,居然全是不一样的语句,还滴水不漏,绝不抛出半点惹人口舌的句子来。 “你说这算不算是为职业而生的人?”丁辰煜在不远处旁听很久了,早就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公务员考试能考满分吧?” 陆远哲没说话,盯着程颂和他妻子看了很久,内心五味杂陈。 “唐局怕你看到他们这个态度,会忍不住公然理论吧。”丁辰煜看多了豪门琐事,也不免无奈叹息,“私生子不好过啊。” “凭什么呢?还不是他惹出的事情?”陆远哲问,他是想质问程颂,干嘛让程墨出生,又完全不爱他。 “这事还真的不好说,程颂跟程墨的亲生妈妈是大学同学,当时是和平分手,他过了九年才知道程墨的存在。”丁辰煜悄悄打听了一下,也不特别清楚,“据说不是他主动认,程墨本来就要去孤儿院了。” 陆远哲本来想说,这样被冷落地过十几年,未必就比孤儿院好。但他说不出这种气话,孤儿院有多少不可控因素,他做警察的很难一点不清楚。 “不过他们是盼着程墨出事?以后家里就多了一位烈士,少了一位私生子?也太云淡风轻了。”丁辰煜深谙这里头的门道,一次就说中了一半原因。 整整两个小时,程颂脸上窥不出任何不当情绪,既没有焦急询问、大闹医院、恳求医生尽力,也没有不在意、不耐烦、漠不关心。 像在心里预演了多次的剧本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和他夫人滴水不漏地跟各路人员对话,最终漂亮地完成了表演。 陆远哲没有立场恼火,又颇为不快,最终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大概吧……” 真要让这样的父母得逞了,不是程墨的错,是他的错。 那么多孩子对父母离婚产生不合理的罪恶感,需要花很多年重建自信,程墨被冷落了大半个童年,他想用一己之力短时间抚平,确实太轻浮了。 如果程墨没能平安出来,那是他的错。 · 深夜,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 陆远哲在手术室外等待几小时,什么情绪都磨平了,只剩下希望程墨还活着这一种心情。 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诸多被咽下去的情绪像一口随机调配的浓汤,喝得他一阵一阵堵心,还久久卡在嗓子里不得平息。 万幸子弹没打中心脏,但擦伤了肺叶,并引起了感染,有很大的危险。 病危通知书是程颂亲自签的,他凑过去关心情况,第一次跟程颂本人说上话。 他走过去的时候,程颂正在表演“克制的悲伤”,低沉而温柔跟医生交代:“也不要压力太大,这孩子很温柔的,救不回来他能理解。” 等医生走了,他才不快地接话:“程市长作为一个爸爸是这个态度,我真的有点惊讶。” 他突然开口,程颂愣了一下,但打量他片刻之后,很快接上了话:“有什么惊讶的?能不能活过来是他的命,还要怪罪医生不成?” 不同于面对媒体和局长、以及自己的各种同事,程颂知道他是专案组组长,但没有把这个小自己一辈的人放在眼里。 程夫人在不远处跟来探望的好友说话,走廊尽头没有其他人,他决定直接摊牌:“您知道程墨有一点心理问题吗?” 他做好程颂否认,反过来怪他被救了还打算不认的准备,哪知道程颂没有向他施压,眼神一下子微妙起来:“你知道他有心理问题?” “嗯,我是他队长,还跟他住在一起,当然知道。”陆远哲回答。 “他住在你那里?”程颂眯起眼,重新正经地打量了他一次,随后了然一笑,“嗯,程墨有一点心理问题,我给他请过医生。可惜没有聊出什么结果,程墨没有器质性病变,应该算不上什么精神问题。” “我觉得很严重了。”陆远哲坚持道。 “这事不好说。”被他反驳,程颂自然地端起了架子,“这孩子冲劲太足,我是知道的,但做刑警是合适的,陆队也不要出了事,就想往其他方向推。” 陆远哲没说话,认真和程颂对视了两秒,终于从程颂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气质里窥出了一点嘲讽。 真是跟程墨想的一模一样,只要他往这个方向提,就会被舆论掰成推卸责任。 “我没想跟您对着干,我会检讨的,但老实说,我觉得您好像比较希望救不回来。”陆远哲盯着程颂,看见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心里一沉。 “我是他爸爸,就算是个陌生人,也不至于诅咒他早点死了吧?”程颂又抛过来一个问句,咄咄逼人,这一次,掺杂了些许被人一语道破后的虚张声势。 “那不一定,让我往阴暗了揣测一下,他要是作为烈士牺牲,您抹掉了一个私生子的话柄,还倒过来赚了一笔,真的不亏。”他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几个小时,有一肚子火要发泄。 “那你要不要查一下,是不是我找人设的局,害他中弹的?”程颂一句话把他噎住了,“他要是死了,是为你死的。” 正中他内心痛处,他说不出话来了。他是专案组组长,又知道一切,但凡他多问一句,多叮嘱一句,也许事情的结果就不一样。 看他不说话,程颂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但仍然有轻蔑的意味:“他既然住在你家,又是你的队员,我多告诉你一句,他的心病被我带回去的时候就有,不信你问他,如果他能醒过来的话。” 又要为自己辩解,又要给他不快,程颂的“如果”两个字额外加了点力道。 “他会没事的。”丢下这么一句,陆远哲大步离开,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第66章 case 5-11 程颂没有等到程墨醒来就走了,连走的时候也不留下半点话柄——是秘书告诉他有事情要处理,他才带着他妻子匆匆离开的。 程墨术后没有立刻转醒,不过手术很成功,过了今晚,应该就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了。 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其他人终于可以探视了,大部分人看了一眼被护士赶了出去,陆远哲作为队长留下来了。 “要不我陪你吧,你状态也不好,在沙发上睡一会儿?”丁辰煜问。他看陆远哲跟病人也差不多,脸色差就罢了,还总有点恍惚。 “没事的,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还是人吗?”陆远哲拒绝了,他是有点头晕,不过神志还算清楚,“你们不如把宋泉审一审,能给我带来好消息最好了。” 这个流窜强奸犯还能有什么秘密,他们真的想象不到。 护士又催了一次,其他人终于离开,留下陆远哲一个人坐在病房里。 除了隔一阵有医生护士进来做检查,或者抽血化验,整间屋子里就只有各种生理指标监控仪器的声音。刚开始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心烦,但时间一长,不光习惯了,听到它有规律地运作还很踏实。 陆远哲趴在床沿睡着了十几次,终于等到了程墨的动静。程墨从噩梦中醒来,但不能动,惊醒以后握紧了他的手,脸色苍白。 突然感觉到动静,他瞬间从困顿中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盯着程墨的反应,生怕伤情有什么变化。好在程墨没挣扎,单纯只是吓醒了而已。 程墨人虽然醒了,但没有力气说话,就只偏了偏头,无声地看着他,平复着呼吸。 “绝望吧,没死成。”他没想到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开口是这么一句。 程墨牵了牵嘴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用棉签蘸了点水给程墨喂下去,他用手背蹭了蹭程墨的脸:“我们专案组的人不能死在我面前,你尤其不能。” 他开口以后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有点沉不住气,语气的怨气一点也压不住。除了怨气,还有点委屈。 程墨的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有什么可以等彻底清醒了再说,免得麻醉剂没退下去,又说什么让我生气的鬼话。”他挪了挪椅子,趴到离程墨的脸更近的地方,“我不走,你要是困的话可以再睡一会。” 程墨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冲他眨眨眼,又闭上了眼睛。 他也把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里,深呼吸平复情绪。他差一点当着程墨的面哭出来,还好稳住了。 小睡片刻,两小时后,程墨完全清醒了——麻药彻底退下去了,他皱着眉不愿意喊疼,缺少血色的手死死攥着床单,最后还是挣扎出了动静。 陆远哲第二次感觉到响动,抬起头,正看到程墨发白的指节,他掰开程墨的手握住,感觉到了断断续续的握力。 “我给你叫医生吧。”他按了床头的铃,过一会儿医生和护士来了,给他的点滴里加了止疼药。 好消息是,人醒了就代表渡过了危险期;坏消息是,止疼药是真的没什么作用,程墨刚好是个不敏感体质。 凌晨四五点,陆远哲第二次按铃,护士干巴巴地抛下一句话:“不敏感加了也没用,也不能再加了。” “……那他这样怎么办?”陆远哲替程墨着急地问。 “不能怎么办,忍一忍吧,转移一下注意力。”护士也困了,敷衍了两句快步离开,不想被纠缠上。 陆远哲就看着程墨醒来又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过一阵又疼醒过来,反复了一晚上。 半梦半醒里,程墨枕着陆远哲的另一只手,终于说话了。 陆远哲没想到,程墨的第一句话是为自杀打退堂鼓:“我后悔了,下次不会尝试了,真的好疼。” 他看着程墨,确认着这句话的真伪。程墨看着他,好像有那么三分诚意,还有七分是骨子里的温柔。 三分就够了,在这件事上,程墨还从来没有对他松过口,有点进步就是好的开始。 看他没说话,程墨又努力地多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是以为我要死了,才故意要气你的,不是真的想算计你,让你不能公开我的秘密。” 就这么两句话,他也说得颇为费劲,说完就紧紧咬住了自己的牙关,疼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要惹我生气?为了真死了的时候,我少惋惜你一点,早点把你忘了?”陆远哲问。 “嗯。”程墨弱弱地给出了回音。 “傻子。”他托起程墨的手,吻在程墨的手背上,“恨比爱长久多了,你别让我恨你,我追到阴曹地府去,都要把你拎回来。” 程墨笑了笑,没有力气跟他斗嘴,皱着眉头跟自己的伤口作斗争。 “坚持坚持,明天就好了。”陆远哲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好,只能这么安慰他,想了想,蘸了一点蜂蜜喂他,“来点甜食吧。” “我想喝可乐。”程墨吮着舌尖的一点甜味,难得提了要求。 陆远哲看了一下日期:“下个月吧。” 下个月其实不太远,但程墨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 第二天,状况也没有好转,程墨仍然饱受伤口困扰。熬了一夜,他再也忍不住了,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 陆远哲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甚至打开朋友圈,全网寻医问药,尝试了不少方法,均不十分奏效。 再让他想,他就只能试试接吻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止疼了。 “你这就是自己作的。”他无意间教训了程墨一句,程墨就真的哭了,吓得他手忙脚乱,第一次觉得自己调解群众情绪的课程学得不到位,完全哄不好一个康复中的病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慌乱地擦着程墨的眼泪,就差自己哭给程墨看了,“我的错,我保证不说你了。” “那事后也不能旧事重提算账。”程墨哭到一半,还记得跟他讨价还价。 “不提不提,我保证不跟你算账,我还请你吃炸鸡,行不行?”只要他不哭了,陆远哲愿意给他办个全鸡宴。 程墨这才吸了吸鼻子,收回了自己的委屈。这时候确实是十成十的小少爷,没看出哪点不受宠爱的痕迹。 好在恢复得还算快,熬了两三个晚上,程墨的疼痛有所减轻,总算没有在医院住到发疯。不过一翻身还是要缓好一会,虚弱得不得了。 但等他情况稳定一点了,医生终于开放大家探视,他又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淡定地收着大家的鲜花水果,好像前两天的半死不活都是陆远哲的幻觉。 从这点上,陆远哲觉得他和他爸真是一脉相承,表情管理都是心理大师教的,能防住千军万马。 大家带着水果和花束来,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案子,最后是程墨自己问的:“邓柏轩抓到了吗?” “……还没有。”万弋回答,谨慎地看了陆远哲一眼。 没抓到也是意料之中,程墨没有表达出太多遗憾或不满情绪,又问了宋泉的事情:“那宋泉呢,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知道宴,奇了怪了,听都没听说过,我们还在调查。”苏小芷回答道,也看了陆远哲一眼。 宋泉已经被审问过了,他说确实有人问过他究竟是被谁逮进来的,但他不知道,只知道是警方下的男扮女装的套。 现在只有专案组的人知道这件事,按陆远哲嘱咐的,大家都没有跟唐文汇报,只说不知道当时是谁帮的忙。 “那有邓柏轩和少爷联络的线索吗?”程墨问。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凌溪劝了一句,“陆队也就能陪你这么几天,很快就要回局里去了。” 大家又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这次程墨读出来问题的源头了,应该是陆远哲又干了什么。 “陆队为什么有假?局里还有年假可休吗?最近不是挺忙的?”他问。 “这就……”大家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有的人有点想笑,有的人哭笑不得。 “那个……晚点我自己说吧。”陆远哲制止了大家,到所有人都回去了才揭晓答案。 “趁你睡觉的时间,我在审讯室跟宋泉打了一架,被局长下令反省一周。”他坐在程墨床边的板凳上坦白,“你高兴吗,检讨比上次我给你布置的长一倍呢。” 程墨愣了片刻,低头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别说的那么好听,是你单方面殴打人家吧?” “那当然了。”陆远哲得意道,“就是把他松开,大家公平对打,也是我稳赢啊。” “没打出好歹吧?”程墨问。 “那不至于。”陆远哲摇摇头,冲他狡黠一笑,“我就赢了一拳,真没多赚的。” 程墨也笑,攥着他的手,细细摩挲着他的掌纹。 他俩就这样无声地坐了一阵,直到护士催他们熄灯睡觉。 陆远哲又跟前两天一样,坐在租来的小床上,伸手去摸程墨的头发和脸。也不知道程墨是不是母爱缺失,非常喜欢摸头杀,还喜欢蹭他的手背。这算是药物以外唯一有效的安抚手段,最开始两天他就只能这样把程墨哄睡着。 这两天程墨好些了,这就变成了他俩之间爱的互动,他正抚摸着程墨牛奶冻质感的皮肤,满脑子遐想,程墨居然读出了他的疑惑,小声告诉他:“小时候,我妈妈喜欢摸我的头。” “但不能我拿你当追求对象,你拿我当妈啊。”他故作认真地警告道。 程墨压住了他的手,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他在心里回味了这个鼻音片刻,觉得打宋泉打得非常值,应该再用点力,多待几天就好了。 第67章 case 5-12 程墨醒过来以后,程颂来过一次,坐了十分钟,问他要不要请人帮帮忙,然后就走了。 父子叙话,陆远哲懒得跟程颂装客气,冷淡地坐在一边,惹得程墨还有点诧异,问他怎么回事,怎么就对他爸这么不客气。 “你看他有一丁点做爹的样子吗?”陆远哲往门外看了一眼,不屑地耸耸肩,“如果你真的是因为不想给你爸妈添麻烦决定自杀的,我建议你放弃,真的不值得。” 虽然程颂告诉他,程墨想死的核心原因不在这里,他也知道,程墨还说自己有不能说的罪,但他觉得父母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在把程墨往死路上逼。 程墨消化了一下陆远哲的话,大致明白了,多半是他爸跟陆远哲说了什么。他低下头笑了笑:“小孩子很奇怪的,就算爸妈不可理喻,也还是会顺从的。” “我就没让我爸妈管住过。”陆远哲瞥了他一眼,看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低落情绪里,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别想了,反正你都说不死了。” 程墨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是骗我的?”陆远哲瞪着他。 “不是。”程墨摇摇头,这次他说的是实话,虽然很丢人,但他在生死线上徘徊一次,确实打退堂鼓了,“我是真的要认真思考一下这件事,等想好会告诉你的。而且想好告诉你答案之前,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陆远哲盯着程墨,一直在观察程墨的神情变化。程墨好像没那么容易掰回正轨,但确实有进步了。 他以前看过一个科普,说三分之一跳楼的人都后悔了,虽然没法验证,但他相信程墨现在在反省了,只是没那么容易放下过去的事情。 生命还是很宝贵的,再怎么说自己不在乎,到了死前那一秒,还是有很多打退堂鼓的人。 至于过去究竟有什么事情,他愿意多花点时间来挖掘,程墨的身体还没有好,他不想刺激程墨。 基本上不能乱动,不能大声说话,大部分时候,他只能给程墨放点舒缓音乐,读一读故事。 这个充满温情的互动后来被程墨拒绝了:“我又不是十岁,你还是给我说说这次的案子吧。” “你看有人来问你案子的细节吗?”陆远哲问他,“唐局根本不让你再碰这个案子了。” “我爸都不紧张他紧张什么。”程墨一脸无奈,快要闲出毛病了。 “你爸那太不是东西了。”陆远哲想想又生气起来。 于是程墨又扬起嘴角,拉起他的手,摸着他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 “你有没有一丁点对你爸的怨气?”他问。 “有,所以我命可以不要,还是出柜了。”程墨坦然地回答,“他最生气的是这个。” “那你就气死他最好了。”他赌气地回了一句,顿了顿,握着程墨的手,认真地说道,“别想什么人生的意义了,跟我谈恋爱吧,比完成人生伟大意义有趣,我保证,跟我谈恋爱的每天你都舍不得死。” 他们之间还差这么一点仪式感,虽然医院不是个好场合,不过可以开始了,他不是擅长等待的人。 程墨没回答,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 到第七天,程墨神秘的弟弟程栎出现了,还是和整个专案组想的都不一样,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学生。 要说程墨是私底下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生活情趣,程栎就是表面上也没有了,像个机器一样来、机器一样走,敲键盘也没什么动静。要不是总释放着一股冰冷的杀气,陆远哲都会忘记他的存在。 长得倒是挺帅的,是浓眉大眼的帅气,很对苏小芷胃口,去探望程墨的过程里碰见,总要多看几眼。 可惜也看不出花来,程栎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对话仅限于打招呼,其他时候就不苟言笑、生人勿近。 看他连续三天出现都是黑白灰的衬衣配毛衣,陆远哲开始有点怀疑了,悄悄问程墨:“你确定他喜欢买买买?” 程墨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衣服全是程栎买的,陆远哲还以为这是个朋克理工科学霸,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太像,况且就这个气质,要能捯饬得花里胡哨去蹦迪,那也是奇观了。 “是啊。”程墨点点头,“我就说他只愿意买不愿意穿吧。” 之前他还不太相信,现在看到本人,比程墨描述的冰冷多了。 苏小芷来探望程墨,听说了买衣服这事,意味深长地评价道:“你们兄弟俩也很配啊。” “配什么配,背德爱情了。”陆远哲打断了她的遐想,坚决不让她给兄弟俩脑补出火花来。这事他可以调侃,其他人脑子里一帧画面都不能有。 “陆队占有欲很强啊。”苏小芷挑眉笑道,“你这样不行啊,他支不支持你们的爱情很重要的。” “你看他像是会支持的人吗?”陆远哲斜了她一眼。 不光话少、对人爱答不理,程栎除了一到病房跟陆远哲礼貌性地说过两句话,就永恒地对着电脑在忙毕业设计。 陆远哲还怕自己白天要回专案组上班,程墨就要自力更生了,但程墨说他弟弟是个细心的人,他俩相处得挺和谐的。 每天陆远哲上班之前他就来了,晚上下班之后他又走了,只能说上“早”和“再见”。 “还是他其实不太喜欢我?”陆远哲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冷落,想要摸清程栎的想法,“其实你俩在一起的时候聊了很多,就是我来了以后就不说了?” “跟你说话就算是喜欢你了。”程墨笑道,“他就这个性格,不喜欢的人跟他说话还可能被嘲讽,他的字典里没有‘婉拒’这个词语的。” “那你俩应该换一下名字,他比较沉默,你稍微活泼一点。”陆远哲吐槽道。 不过严肃归严肃,这个弟弟跟程颂倒也一点都不像,程颂的严肃是带着目的性的,永远向着他爬不完的权利高峰奋斗,程栎的严肃是骨子里的,实际上看不出什么野心和激情,生活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陆远哲现在相信了,至少他爸爸对他们兄弟俩没有什么偏见,都一样养成了这种没有什么生活实感的人。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聊天吗?”他问。 “不怎么聊。”程墨回答,“偶尔我会问一下他的毕业设计,他给我看他画的图,我也看不懂。” 程栎学机械设计的,好像还有计算机的双学位,怎么听都是离秃头很近的专业,跟政治完全不沾边。 “你爸不希望你弟弟接他的班吗?”陆远哲问。 “你对我爸肯定有什么误解。”程墨回答道。 看来程颂是个只对自己有事业心的人,没想过要给自己搞出个家族政治之类的。 · 回到专案组,陆远哲总算能捡起已经接近收尾的案子了,他看了一下总结,没有什么可喜的进展。 邓柏轩在第二天凌晨四点发了一条微博“钢琴家当腻了,再见”,随后就再没有消息了。那两名同伙身上都有宴的杀手一样的纹身,身份也同样查不到,估计也是宴精心培养的人。能指挥他们,邓柏轩的级别也不算太低了。 邓柏轩的社会关系被完整地排查了一次,他不是gay,只是为了接近陆远哲才去turning的,以前有过两个女朋友。 这两个女朋友都是高中同学,都不知道邓柏轩吸毒,也没见过他跟什么人混在一起。他父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根本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碰毒品。 排查了一圈,没有找到他购买毒品的渠道,缉毒队怀疑他是直接跟少爷联络的,比之前案子里他们遇到的那些人级别都高。 这样一个十几岁的钢琴家能认识少爷,真够稀奇的。虽然少爷应该是宴的第二代老大了,但听声音怎么也得25-30岁了,怎么会跟一个刚成年、搞艺术的小青年认识? 最后是韩斌想起来了一些细节,说可能是邓柏轩的一个神秘粉丝,邓柏轩总说有个金主爸爸喜欢自己的钢琴曲,但韩斌从没见过邓柏轩跟他联络,只看到邓柏轩发布一些金主爸爸喜欢的曲子,然后手头就会宽裕几天。 进一步的关系没摸到,不过案子已经非常明了了。 本来邓柏轩想得很简单,先把专案组用邀请函钓到家里,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宋泉的事。万一问不出来,就用少爷借给自己的两个人假戏真做,以自己做诱饵,把陆远哲骗到现场,顺便从家里弄点钱花。 可惜功亏一篑,先不说程墨半路杀出来,光邓柏轩那个演技,真的没法把真问题藏在废话里抛出去。 宋泉那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跟宴没有任何关系,别说有关系了,他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 万弋彻查了他的履历,他是五年前流浪到岛城的,真的可能没听过什么宴。死刑犯,似乎也没有理由说谎。 他不像说谎,只能是宴那边说谎。 “那少爷到底要向你打听抓宋泉的人做什么呢?”丁辰煜问陆远哲,“程墨跟宋泉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纠葛?” “我怎么知道。”陆远哲回忆着那天的细节,“我问了程墨,他说他那天没有得罪什么人,真的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为这事较上劲了。” 想不出来,也不能给程墨太多负担,只有暂且搁置。 · 看了一天案件报告,回到医院的时候,陆远哲觉得消毒水的气味都非常提神。 他刚进屋,就看见程栎正在给程墨喂炸鸡。程栎也看见他了,飞速收起了手里的纸袋,装作无事发生。 “医生不是说最好不吃垃圾食品?”他终于看出了些许程栎属于大学生的少年心性。就是用的地方不太对,程墨稍微有点情绪问题就肠胃不太好,最好什么也别给他乱喂。 程栎还想装不熟走开,被他拦在了门口。 “就……一两口也不会怎么样。”他又退回去,还给陆远哲递了剩下的,“你要吃吗?” “你要吃你带回去。”他推辞了一下。 “我不吃。”程栎冷冰冰地塞给他,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迅速提起自己的电脑大步走了,非常像落荒而逃。 “我现在相信你们相处融洽了。”陆远哲托着鸡翅的纸袋笑道,坐到程墨旁边,享用这份加餐,“他这么纵容你不好。” “小时候我们也一起玩的。”程墨回忆道,“后来闯了一次祸,就慢慢不在一起玩了。” “你俩还能闯祸?”陆远哲有点好奇。 “别问,问就是烧了家里的沙发。”程墨笑了笑,没有细说给他听。 “你俩也有点相似,一个装热情一个装冷淡,都挺不坦诚的。”陆远哲评价道,“他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为什么不自己试试,也有理工科朋克青年啊,还有打扮杀马特的高级知识分子呢。” “可能有一天有人推他一把,他就坦诚了吧。”程墨说着,看了陆远哲一眼,“我现在想坦白一件事。” “嗯?”陆远哲停下咀嚼,认真地看着他。 “这鸡翅我还想再来一口。”程墨的眼神非常诚恳,直男不直男都很难拒绝的那种。 “你不是不挑食吗?”他偏要再挑逗程墨两句。 “病人可以挑食吧。”程墨开始强词夺理。 “……也好。”陆远哲妥协了,“如果你想吃的东西种类多一点就更好了。” “路边摊各种烧烤我都……”程墨小声嘀咕着,又提起了这事。 “想都别想。”陆远哲拒绝了,“出院以后再聊。” 第68章 case 5-13 邓柏轩彻底消失了,蹲守两周一无所获,警方只有放弃。他父母也没有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一直处于焦灼的等待中,不知道自己儿子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 陆远哲见了一次他的父母,他们坚持十几岁的孩子不可能做出这些事,肯定是有人蛊惑了他。 别说十九岁的成年人了,就是九岁的孩子也不能怠慢,都有可能做出成年人想不到的事情来。不过陆远哲没有跟他们争辩太多,只说先把人找到,希望他到时候不要拒捕。 不光他们在蹲,媒体也在各个地方蹲守邓柏轩,还托了很多朋友打听,希望通过警方遗漏的关系找到他本人,但都没有问到。 警方的搜查都结束了,网络上的骂战还在继续。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网友也认为宴的新老大是邓柏轩的粉丝。这些网友比警方执着多了,整理出了各种版本的歌单,试图通过自己的判断方法筛选出少爷点播的那些钢琴曲。 有的说是每周五发送的歌,有的说是他只弹一段的歌,有的说是古典钢琴曲,也有说是不露脸录制的那些。 警方通过其他办法筛选出了少爷的歌单,确实有粉丝也猜对了。 “这里有个歪打正着的。”万弋翻到一条评论,念给大家听,“少爷点播的那些都是手持拍摄的。” 这是个好思路,警方通过ip锁定了一部分视频,对方虽然修改了自己的ip,警方没有追查到对方真实的ip地址,不过和这个粉丝的判断一致,都是手持设备拍摄的,而且听声音,来自同一架价格不菲的钢琴。 这个“价格不菲”是丁辰煜从音质鉴定出来的,技术部门还在比对,试图找到究竟是什么品牌、什么型号的钢琴,来缩小范围。 邓柏轩的绑架视频也是手持拍摄,不过对比了身高,应该来自其中一个劫匪,已经被击毙,和少爷没有关系。 少爷的涉猎很广,从流行歌曲到古典钢琴曲都点播过。不过这些同一个虚拟ip发送的视频里有一个例外,是固定机位拍摄的,邓柏轩写特别请了一位朋友合奏,里面有一个小提琴的声音。 “我觉得这就是少爷本人。”作为在座的最有艺术修养的人,丁辰煜猜测道。 “我同意。”苏小芷附和道,大家也纷纷点头。 “也算是有收获。”陆远哲看了相关报告,“少爷的身高在181厘米左右,会拉小提琴,有没有可能是他音乐圈的朋友?” “这就很难排查了。”万弋耸耸肩,“咱们都不是专业的,怎么能鉴定小提琴是谁拉的。” 翻了翻,他又补充了一句:“有粉丝也在扒这个视频里他到底是跟哪个朋友合奏,对方有没有钢琴之类的,不过少爷真的会是个业内有名的人吗?” 如果是个不公开露面的朋友,粉丝再怎么扒也扒不出来的。 “别说……少爷的小提琴拉得挺好,他真的不是搞艺术的吗?”苏小芷问,她不懂赏析,但好歹能分辨好坏。 “不会吧,这种人做公众人物很危险的。”万弋不敢想,“不过是不是照反转讲,一般我们越说不可能的越可能?” “我觉得可能跟当时那条堕落街有关系,是不是当天程墨正好打断了他们的什么计划?他们不是专门吸纳变态罪犯到组织里吗?会不会想吸纳宋泉?”丁辰煜猜测道。 “那宋泉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人盯上过,我们怎么办?”苏小芷看向陆远哲。 上次陆远哲无端端给了宋泉一拳,宋泉反而老实了,把回答了十几遍的问题都又回答了一遍。 他是流窜惯犯,对眼神敏感得很,说没有人跟踪就没有。他也没什么朋友,更不像是宴想要吸纳进组织的那一类反社会犯人。 “耐心点,慢慢挖呗。”陆远哲回答道,“等程墨好些了,我再带他去那边转转,也许会有收获。” 程墨最近康复得不错,快要出院了,让他心情很好。 “啧,我记得两年前有个前辈摔断腿,案件需要,你都把人家推到案发现场去了。”看他一脸温柔的笑容,丁辰煜突然酸了一句,“怎么到了程墨这里就要等他好些?” “真的假的?!”凌溪惊讶道,他来得晚,没有经历那一段。 “真的。”丁辰煜耸耸肩,意味深长地看向陆远哲,“加油,全岛城的漂亮小受都拿不下来的绝世好攻就要彻底被霸占了,我很想看他们在turning都是怎么哭的。” “就你知道得多。”陆远哲斜了丁辰煜一眼,心里还是有点美滋滋的。他虽然没有跟大家说,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医院里那么多亲密接触,关系不突飞猛进就有鬼了。 他脸上又洋溢起少男的幸福感,大家只有摇摇头把视线移开,免得吃狗粮就算了,还闪瞎了自己的狗眼。 · 程墨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才被允许出院静养。还没有完全康复,他一直小声说话,一点力气不多用,少了平时在专案组的活力,多了一分我见犹怜的文静气质。 一直在医院,他好像比平时到处跑现场的时候还白嫩了一点,总而言之,每个人见到他都恨不得赞叹一句好美。 苏小芷最直接,给陆远哲和他单独照了一张合影,然后发给了陆远哲:“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以反复品评。” 陆远哲没告诉她,自己还有一张更好看的,也在医院,比这张亲密多了。 出院那天也是程栎作为家庭代表来的,大家这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弟是悄悄从外地溜回来的,明面上说的是昨天到的岛城。 不过被揭穿了这事他也面不改色,还是硬气地把花一把塞给程墨,仿佛塞的是什么烫手山芋,冷冰冰地抛下一句:“那我回学校去了,暑假见。” “噗。”陆远哲被他这个举动逗笑了,然后收到了程栎冷淡的眼神。 “我有话跟你说。”程栎对陆远哲使了个眼色,一副少爷气质,不容他拒绝地把他引到了走廊上。 要说程墨是有点贵气,这个就是有点霸道了。 这还是程栎第一次主动跟他搭话,他好奇地跟上去,跟程栎面对面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我调查了一下你。”程栎直视着他,比他哥哥的眼神直接多了,目光从他瞳孔扎进去一样锐利,“包括你的感情史之类的。” “……”陆远哲还以为自己的诸多虚假感情史又要被翻出来了,刚想开口解释,程栎就抢在了他前面。 “没有恋爱经验就好好学习,不要胡来,科学恋爱。”程栎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还非常不屑地上下打量,“初恋走到最后是很少的,不要随便开始。” “咳。”陆远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fbi毕业的吧?” 迄今为止,除了丁辰煜对他的感情生活非常清楚,连程墨都没有窥破他的虚假人设,还是他主动说的,怎么就败在了程栎这里。 他不相信有人在网上走漏了他的风声,肯定是分析出来的,至于究竟怎么分析,他不想考究。 “别拿我哥做恋爱实验,不然我……”他威胁了一句,但可能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下子卡住了。 “不然怎么样?”陆远哲不是故意怼他,单纯有点好奇。 “反正你不要尝试。”程栎谨慎地憋回去了,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撂狠话翻车的黑历史。 陆远哲只觉得有点可爱,挑重点击溃了他的气势:“我看你当着程墨的面从来不喊哥哥。” “……”程栎果然被他压住了气焰,顿了顿,岔开了话题,给了他一个手机号码,“这是我哥以前的心理医生,有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去跟他聊一聊。” 看来他也知道程墨的问题,只是没有办法插手,只好不提。 “你知道他到你们家之前的事情吗?”陆远哲问,“他的心病似乎涉及到一些以前的事情。” “不知道。”程栎说到这里,神情黯淡了片刻,“他不想让我知道,但万一能告诉你呢?” “那就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陆远哲的语气柔和了一点,“他不想告诉你,估计只是不想你担心罢了,他很在意你的。” 他这么说,程栎好像有点高兴,但很快又压住了嘴角的弧度,不想被窥破心思。 “不要随便去见他的心理医生,也不要说是我说的。”程栎叮嘱道,“必要的时候再去。” “知道了。”陆远哲点点头。 嘱咐完了,程栎就有要走的意思了,但犹豫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们还是很配的。” 嗯?陆远哲被他说懵了。 “所以就算不合适,你是他队长,又是你在追求他,也不能让他出事。”程栎犹犹豫豫把话补完了,“他喜欢你的,别拿他开涮。” 这应该是兄弟情深最高体现了,陆远哲觉得应该录下来,在程墨还想着英勇就义的时候给他循环播放。 这样一想他还有点吃醋,好像自己跟程墨还没有这么心有灵犀。 “不会的,我保证这事没有第二次。”他向程栎保证道。 然后程栎就“哦”了一声,大步离开了,路过程墨病房门口,也只用眼神打个招呼,随后就用全世界最酷的大学生的姿势走出去了。 确实还是个弟弟,不过陆远哲觉得挺好,起码这个弟弟一点没有被他爸妈带坏。 “他跟你说什么了?”看陆远哲一脸轻松地回到病房,程墨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祝我们幸福。”陆远哲半开玩笑地说道。语气虽然是玩笑的语气,但程栎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他以为程墨会当玩笑处理,结果程墨居然当真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这么喜欢你吗?你这样就过了他那关了?” “不然呢?”他瞪大眼睛看程墨,“我这一个月还不算无微不至吗?” 端茶倒水,翻身按摩,诸如此类,还有很多。“无微不至”到他自己都有点邪念了,而且还压住了自己的邪念,更算得上五好男人了。 “比如?”苏小芷八卦的耳朵凑过来了。 “别问。”陆远哲把她推了回去,这话题只适合他和程墨单独分享。 第69章 case 5-14 终于出院,程墨在浴室里待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久到陆远哲去敲门,生怕他晕在浴室里才出来。 就这样,他还颇为不舍,感慨了一句:“可惜不能泡个澡。” “还可惜不能游个泳是吧?”陆远哲调侃道,正说中了他的心思,他笑了笑,进自己房间就看到了陆远哲堆到他床上的铺盖。 “医生嘱咐,出院要严密观察两天。”陆远哲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再说你一个人睡开的那个小夜灯也太亮了吧,不损害视力吗?” “那还是你们成天玩手机比较损害视力。”程墨笑了笑,拢了拢自己的被子,没有拒绝。 他们已经在医院里养成了十足的默契,陆远哲接上吹风机,程墨就自然地在他旁边坐下。程墨的头发又黑又顺,但不显稀疏,手感着实非常好,他每次都要多揉一会,程墨则闭着眼享受着,最后甚至靠到了他身上。 “累了就早点睡吧,晚安。”他柔声说道,谨遵医嘱,安排程墨早早睡觉。 “晚安。”程墨回了一句。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爬到程墨床上来,上几回都被他自己打断了。这样想着,他鼻腔里飘着程墨头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又开始浮想联翩。 在医院,程墨状态好一点以后,他给程墨洗过几次头、擦过几次身体,该看的、不该看的、该碰的、不该碰的,都让他捡到了。程墨那时候也闭着眼,任由他小心摆弄,羞涩又惬意,仿佛他的小宠物。 程栎每次都早早溜走,绝不当电灯泡,真是个贴心的弟弟。 他正在对程墨的身体遐想,程墨就从自己的被子里蠕动出来,钻进了他的被子。还是那个熟悉的小火炉,摸起来暖呼呼的。 “上次和上上次你都把我扔在这里了。”程墨果然还在记仇。 “嗯。”陆远哲应了一声,感觉程墨的身体越贴越近,虽然在医院养了大半个月,但一点没有变胖,还是摸得见分明的肋骨。他还不敢乱碰,生怕按到程墨的伤口。 “这次你要是配合一下,就不用搬回去住了。”程墨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自己的套路来了。陆远哲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身体非常诚实地环住了程墨,但很快被自己的面子击溃:“不行,你没遵守约定,说好一百天不寻死的。” 程墨在他怀里僵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他。 只有窗外的一点月色,但程墨刚好在光线里,神情看得异常清晰。 他这才发现程墨要说的重点不是风花雪月,是在试探自己对这次食言的心情。 程墨捧着他的脸凑上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诚恳地道了歉:“对不起,我爽约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意的,我从明天开始检讨,检讨好了再向你报告。” 他还没说话,程墨又像上次那样解释了一遍:“少爷给我带话是有理由的,有点刺激到我了,所以我冲动了。下次不会了,你不要生气了。” 说完他就转过去了,陆远哲一句“我已经不生气了”憋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很想把自己送进火葬场烤成全熟。 他只能感受着飘进心里的沐浴露香气,跟在医院一样,用指背剐蹭着程墨的后背。这家伙可能有轻度的皮肤饥/渴症,能很快在他的抚摸里放松下来。 程墨还没有彻底恢复,身体很虚,很快就进入了睡眠。留下他独自在内心辗转反侧,还只能在内心,不敢乱动惊醒程墨。 “……”他安慰自己,他是个好男人。 · 虽然被安排在家里休息一周,但程墨第二天就开始看邓柏轩案的相关资料了,除了坐在床上,好像跟在办公室没什么区别。 看他十点钟都还在补课,陆远哲端着水杯进屋,终于吐槽了他一句:“你一天不工作就闲得慌是吗?” “我也想不出宋泉到底能有什么没回忆起来的内容。”程墨颇为不甘心,“那这个案子只能跟我有关了。” “虽然我很不想这时候刺激你回忆案件相关内容,但我觉得是的。”陆远哲把一杯温开水递给他,看着他把药吃了,“也不一定是当天,你想一想,你在那里变装的几天,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比如黑衣人交易现场、黑衣人给柯南喂aptx4869之类的。” “没有。”程墨显然已经在脑袋里捋过好几遍了,放下水杯缩回被子里,“除非我打的混混里有宴的人。” “要不就是你的美貌折服了他们谁,让他们对你感兴趣了。”陆远哲开玩笑道,“其实少爷喜欢的是女装的你,想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怎么可能。”程墨斜了他一眼,又回到了自己的梳理里,“其实那几天我也没有遇到几个人,我是故意回避着人群走的,就为了给宋泉跟上来的机会,不过……” 说到这里,他回过神来了,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我知道了!” 这一下终于牵动了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诶诶诶!”陆远哲一把扶住他,也被他吓了一跳,“别激动!激动要住院的!” 他捂着伤口,缓了好一会才平复呼吸,但忍着疼,还是把话补完了:“我在抓到宋泉前几秒,在转角碰到了一个男人,差不多就有一米八,穿帽t,当时宋泉……” “冷静。”陆远哲拍着他的背让他放松,生怕他伤口崩开,又要去医院受罪。 他深吸一口气,这次平静多了,终于说完了后半段:“当时宋泉冒出来,他就跑了,我以为是他事不关己、先走为上,现在想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我怎么没看到那个人?”陆远哲惊讶道,完全想不起来那天还看到了其他人,“长什么样?” “太黑了,没看清。”程墨摇摇头,捂着肋骨歇了一会,要从床上下来,“我们现在去旧城区,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我去吧,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大不了给你打视频电话。”陆远哲劝道。 程墨哪里管他的安排,已经利索地开始翻出门的衣服了,他只有抢过程墨的衣服替程墨穿上:“我就知道不应该告诉你的。” · 挖掘宴的线索要谨慎再谨慎,陆远哲叫了辖区的协警陪同,大家一起到了当时抓到宋泉的转角。程墨四下张望了片刻,又比了一下位置,锁定了左手边那栋房子的二单元。 这边都是待拆迁区,十户有八户没有人,这栋房子似乎年代尤其早,整个单元都是空的。 物业虽然记录了每家住户的信息,但大晚上的,要联络到每一家也很困难,他们只能通过楼道里遍布的灰尘判断哪户可能有过人。 一搜才发现,虽然看起来没有一丝烟火气,但还真的有人常来,起码一个月内都有人来过。 顺着楼道里的灰尘痕迹,他们一直爬到了6楼,每栋楼的门锁和门把都给人动过,明显都给人蹭过一遍。 “这是找对地方了吧。”全蹭过也没用,陆远哲信心满满地停在601门口。 “为什么是这间?”程墨站在他旁边看,没有看出什么区别。 “楼下贴着通知呢,这家拖欠电费,已经掐电了,肯定是最近有过人的。”陆远哲笑道。 趁着协警还在到处看,他摸摸后脑勺,掏出万能钥匙就试了几下。老式房门,很快给他打开了。 “呀,门都没锁好。”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戴着手套推开房门,示意其他人先不要跟进来。 屋里是空的,所有的家具都挪走了,还打扫过,飘着一股消毒液的气味。 “他知道我们要来,提前搬家打扫过了。”程墨站在门口看,没有第一时间进屋。不过屋里什么都没有,站在门口就能看得很清楚了。 “当然了,邓柏轩那样自杀式的提问,我们迟早要找来的。”陆远哲开始给屋子的每个部分拍照,完全记录下来以后才给局里打电话,不光叫来了痕检,还通知了缉毒队。 “能找到屋主吗?”程墨问协警。 “我问一下。”协警握着手机退到走廊另一头去了。 等他都拍完了,程墨才进来。整个两室一厅空空如也,连灶台都拆光带走了,就像是还原了毛坯房一样。 客厅没什么可看的,他就跟陆远哲一起沿着墙角转了一遍,最后一起停在了卧室。 “也可能不是毒品交易所,是别的东西。”陆远哲蹲下来,看着墙上身高的刻纹,“这么重要,找你半年了,不会是少爷家吧?” “他会生在这里,还长到这么大了吗?”程墨皱眉问,一道一道数着痕迹,“这有十几岁了,差不多……到宴被端的年份了吧,以宴的财力,会住在这里吗?” “可能舍不得老房子嘛。”陆远哲觉得不应该用他现在的样子判断他的童年家境,“或者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里?老人有些舍不得搬出去的。” “嗯。”程墨点点头。除了身高,找不出其他属于孩子的生活痕迹,也不保证他是常住在这里的。 “怎么没有日期。”写的都是岁数,陆远哲抱怨了一句,“如果知道生日,可能会更好办一点。” “嗯。”程墨单膝跪在身高线前面看了一眼数字,“比我小时候要高,不过也未必同岁。” 陆远哲看了一眼他食指比过的部分,敏锐地捕捉到了9岁这个位置,14年前程墨跟他妈妈肯定发生了什么,而且跟少爷有关,只是程墨还不愿意说。 抬头思考片刻,看着斑驳的天花板,他突然皱眉顿住了:“也不是……不能知道他的生日?” “嗯?”程墨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痕迹。 “我们假设他确实是每年生日来这里比划了一下。”陆远哲细细凑到刻痕上面看,“每一道都刻得很深,还很齐,是不是感觉这个墙面质地比现在软?” “嗯。”程墨点点头,这样的墙壁,用小刀之类刻这么深,很可能刨下来一大块。 “所以是返潮、漏水的季节。”陆远哲评价道,又抬头看天花板上多年水迹留下的阴影,“6-8月的时候。” “有可能。”程墨附和道。 “具体等阿煜鉴定一下再说吧,也许还会有新发现。”陆远哲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又环视了一遍屋子,“好了,提前端到对方的老巢了。” “还不知道是不是呢。”程墨看了他一眼,没那么乐观。 “反正是重要证据,在故事里叫什么来着,反击时刻。”陆远哲笑了笑,信心满满,“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倒霉,遇到你这么个罪犯克星了呢?” “多行不义吧。”程墨推测了一句,这次嘴角有了笑容。 第70章 case 6:抽丝剥茧 六月,进入雨季的岛城变得潮湿起来,不过丝毫没有浇灭陆远哲出门的热情,也没有浇熄程墨眼里的期待。 一个小时以前,程墨还惴惴不安地坐在医院里,等待复诊结果。 突然发现神秘的601,他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家休息,平时陆远哲问他都是“没事,挺好的”,只有到了医院,骗不了医学仪器,才开始有点忐忑。 “一会医生要是批评你拿身体不当回事,我不帮你说话啊。”陆远哲知道他在紧张,故意逗他,“还要帮他教育你,免得你三四十岁的时候身体就垮掉了。” “不会的,我休息了。”程墨虽然拿不准自己的康复情况,但还是小声反驳道,“你们都出去搜集线索了,我不是好好待在专案组了吗?” “医生说的是再卧床休息半个月,你躺着了吗?”陆远哲反问道。 “老躺着才不容易康复呢。”程墨坚持道,但听语气还是颇为心虚,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刚长好的伤口。 这种紧张的情绪在医生说“康复得不错”的时候戛然而止,随后程墨就高兴了、雀跃了,就差在陆远哲的车上哼两首轻快的春节金曲了。 他俩打了个赌,如果医生说没问题、可以正常上班了,他们就去吃烧烤。所以陆远哲现在正在开车去烧烤摊的路上,位置还是程墨选的,又在城南的步行街附近。 一路上程墨都颇为雀跃,一直亢奋到烧烤上桌,竟然稀有地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郑姨的加餐都喂不胖程墨,但陆远哲觉得可能烧烤可以。 “本来我还怕郑姨过几天回去带孙子,我搞不定我俩的晚饭,现在我有信心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出来吃烧烤好了。”陆远哲调侃道,“只要家里还有烧烤、炸鸡、可乐,你肯定就满足了。” 后半句他憋着没说——就是这样吃下去,他俩迟早都变成肥宅。 “那不行,一直吃就没有这种快乐的感觉了。”程墨笑道。嘴上说着要点到即止,腮帮子很诚实地没有停下来。 · 饭后,陆远哲没提,反倒是程墨主动提出来要在这附近走一走。 九点的步行街热闹得不得了,他们顺着人群向前走,又路过上次的许愿池,这次程墨没有投币了。 “不再表演一下绝技了?”陆远哲还有点意犹未尽。 “下次吧,它还没有实现我的愿望。”程墨回答,还答得很认真,似乎在评估许愿池的工作情况。 “什么愿望?”陆远哲一愣,他都不知道程墨上次许愿了,“我能替它效劳一下吗?” 他本来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男友力,随口一问,谁知道程墨的脖子突然泛起了红晕,似乎比上次说起自己的童年更难以启齿。 “不告诉你。”不想说谎,也不想回答,程墨抛下这么一句,让他愈发浮想联翩,可惜没有得到答案。 即将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程墨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散步。 他们停在上次的冰淇淋店前,程墨这次能再来一个甜筒了,还第二个半价,给陆远哲也递过来一个。 岛城的夏天已经到来了,要吃冰淇淋就要飞快地把它吃完,不然满手都是。 于是他俩都闷不做声地吃着这个巨大的甜筒,一直走回到停车场,还在做最后的奋斗。 没听到陆远哲的夸奖,程墨忍不住问:“是不是也没有很好吃?我不爱货比三家,觉得还不错,就会一直吃这一家了。” “还不错啊。”陆远哲是有更好的店可以介绍给程墨,不过程墨愿意分享自己的爱好,这很值得鼓励,他立刻比了个赞。 看他满意,程墨轻快地笑了一下,吃完最后一口,话变得多了起来:“冰淇淋还是小时候觉得最好吃,人一旦长大了,好像就没有那么喜欢甜食了。” “那未必。”陆远哲笑道,扔了垃圾,掏出一张湿纸巾,示意程墨把手伸过来。 给程墨擦手,趁着距离足够近,他凑上去,轻轻吮走了程墨上唇的甜味:“成年人吃冰淇淋都是吃人家的,买一个就够了,能甜到心里去。” 他是开个玩笑,都没认真亲上去,结果程墨一下子站直了,红着脸警觉地四下张望,生怕给人看见。 “你反应这么大,我看起来很像耍流氓。”他忍不住吐槽。 · 凌晨一点,凌溪从turning里走出来,街上还是灯火通明。光污染遍布整个街道,在酒精的催化下让他头晕目眩,他虽然是个老江湖,但也不免有时候会多喝两杯。 今天玩得有点忘了时间,出来才发现打辆车有多难。走回去是不现实了,他在考虑要不要加个价约车。 一边往路口走,他一边低头看手机,等发现被人堵在巷子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跑了。 六七个人分在小巷两头,个头高高矮矮,但都还算壮硕。有的手上拿着木棍,有的双手插袋,还冲他吹口哨。 “凌先生晚上好啊。”领头的那位露着浮夸的大花臂,打量他几眼之后,又补了一个不屑的笑容,“还是应该喊凌小姐?” “不太好,有什么事直说吧。”凌溪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他碰到过碰瓷的、搭讪的、调戏的,还没有碰到过这么大阵仗“请他”的,毕竟他在这一片熟人还挺多的,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夜店金花。 “请你回去喝一杯,怎么样?”对方的眼神还在他身上油腻地晃荡,一副轻浮的样子。 “请不到的,放弃吧,打一架不划算的是你们。”凌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也不至于动怒。 “我这人特讨厌被拒绝,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只好把你绑回去了。”对方也没准备废话,说着就招呼兄弟要动手。 啧。凌溪往墙边靠了一下,不想腹背受敌,好在今天穿的不是裙子,不然便宜他们了。没遇到过真打起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多拖延了片刻:“真的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当然了。”对方一抬下巴,两头的兄弟就凑了上来,一点情面不打算留。 “干嘛呢。”冷不丁一个酒瓶从巷子外面摔进来,大家都停了一下。 丁辰煜站在路口,顺手又捡了个酒瓶,直直扔到混混老大脚下:“谁呀,认识我吗?给我个面子?” 凌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得到了一个自信的笑容回应。 “上。”混混头子一句话,打断了他俩的眉来眼去,显然并不认识丁辰煜。 丁辰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人到了就能顺利解决,看来没那么容易。 · 小巷子里打架斗殴,在这条街不是稀奇事,也没有立刻吸引大家的注意。 丁辰煜和凌溪一个是痕迹鉴定专业,一个是法医,恰好都通不过警校的正规体能测试,实在不是以一当十的打架好手。不过应付几个混混还行,凌溪能对付一个,丁辰煜仗着巷子窄,踹倒两三个也不算太难。 丁辰煜没打算一对五,只想动静越大越好,只要有人来看,他们应该就能脱困。 混战几分钟,终于惊动了周围的人,果然,一看是丁少,有夜店的保安走过来了。那几个混混也不挣扎,迅速撤退,留下一地的木棍。 “丁少,怎么回事?”丁辰煜眼熟的保安提着棍子过来询问。 “没事,天知道是哪里的混混,改天让陆队收拾一下。”丁辰煜摆摆手,向他们道谢,“谢了,改天一起喝酒。” “应该的应该的,丁少开车来了吗,要不要送你一程?”保安又问了一句。 “开了,你们回店里去吧,我俩没事的,谢谢大家了。”丁辰煜说着就往停车场去,凌溪跟着他,冲几个保安点头致谢。 出了大家的关注范围,丁辰煜才打给附近的派出所,让他们注意一下这几个人,最好查一查是谁派来的。 “真让人家当袭警处理?”凌溪有点惊讶,虽然没打过架,但这种想揩油的混混他也没少碰见,很少闹到派出所去,“对了,你怎么在这边?” “碰巧。”丁辰煜发动汽车,冲他神秘一笑。 这不是实话,凌溪听出来了,但没有追问。反正丁少嘛,在江湖传闻里也是颇具神秘色彩的生意人,就算专案组知道他转行当痕检了,也不算知道他的一切。 丁辰煜开车送他到楼下,他看了在捏自己胳膊的丁辰煜一眼:“法医给你处理一下?” “好啊。”丁辰煜爽快地应了一声,跟他上楼。 他家堆得满满当当,仿佛一个造型师的工作间,不过还算整齐,不至于没地方落座。 丁辰煜把袖子卷起来,从他桌上顺了瓶苏打水拧开喝了:“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上楼,你要是带人回来,看到这个服装储备会吓到吧。” 不知道以为这里住了两男两女,才能堆成这样。 他拿了药箱,给丁辰煜胳膊上揉开一点药酒,随口回答:“我没带人回来过。” “嗯?”丁辰煜愣了一下。 “我这样的高岭之花怎么能带人回家呢?”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反问,但说的是实话,“我要有喜欢的,那肯定约在外面,速战速决,不留一点给人追到家里的机会。” 他不想被别人缠上,别说带回家了,知道他住在这个小区的都不多。 “那我现在进来了,怎么办?”丁辰煜玩着玻璃瓶调侃道。 “你又不喜欢我,再说丁少要在岛城找个人,应该不难吧。”他耸耸肩。但凡知道真实姓名和身份线索,没有丁辰煜找不到的人。 “那不是,我喜欢你。”丁辰煜扬了扬嘴角,明明喝的是苏打水,但好像已经醉酒了,“我现在是你的变态跟踪狂,派了人盯你。” 他瞬间愣住,抬头认真地看着丁辰煜。 丁辰煜也在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第71章 case 6-2 为了调查神秘的宁岸路72号6栋601号,大家勘察现场、走访相关人员,有两周没有好好在专案组吃个外卖了。昨晚调查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今天大家都聚在办公室,要开个总结会议。 他们本来以为很快就能挖到相关人物,没想到比想象中难多了,难怪少爷一点都不急于处理这间房。 这个601的屋主叫孟子豪,已经在国外定居30年了,他把房子委托给自己的亲戚租给其他人,亲戚也懒得对这么个破房子上心,租给了一个叫张韬的人就没去看过。 3年后,张韬从他们手上买走了这间屋子,那时候他们也只是匆匆过户,没再管过。 问题就在于——张韬失踪了。 他不是本地人,父母都在老家,未婚,独自在北方打拼。他是个摄影师,常年满世界跑,周围的邻居都对他不熟悉,只知道三十年前他来好像是为了拍什么摄影作品,长住过一阵,后来又开始满世界跑,不知道究竟要拍出什么东西。 这人失踪十几年了,失踪前一直没回来,不知道为什么要买房。十几年前网络媒体还没那么发达,万弋愣没挖到他有什么知名摄影作品。不过真要是知名摄影师,就不会在岛城耽误那么多时间了。 痕检队在601做了详细的现场勘查,他们也倾向于住在这里的孩子是夏天出生的。按身高线算,他是12岁左右搬出去的,至于年龄,从房子的使用情况看,应该在25-30岁之间。 可惜岛城日新月异变化太快,早年的很多数据都追踪不到了,不然从水电来判断,搞不好能调查得更加清楚。 “是咱们的同龄人啊。”陆远哲看了丁辰煜一眼。 “嗯。”丁辰煜点点头。 房里没有找到任何值得鉴定的痕迹,对方的反侦察意识非常强烈,别说毒品了,连张韬的dna都没提取到。痕检队最后也只能确定,这个给孩子刻身高的是个女人,身高在160-165公分之间,可能是他的妈妈。 张韬失踪、未婚,不仅多了个孩子,还多了个孩子他妈,大家都没有理清头绪。 这栋楼是企业福利房,602、501、502当时的住户都搬走很久了,一个是中年妇女,在国外疗养;一个是退休工人,已经过世;还有一户倒是在岛城,但都不记得张韬有什么情人,更别提孩子了。就连张韬本人,大家的印象都不深刻。 另一边,程墨也没有想起来那晚遇到的人究竟长什么样,穿着也很普通,窥不出一分可能跟邓柏轩合奏的优雅,不知道是不是少爷。 “所以少爷就是那个孩子的概率大吗?”万弋问大家。 大家犹犹豫豫对视几眼,都点了点头,直觉也好、期盼也罢,他们都觉得那极有可能就是少爷本人。 “那……这个张韬跟宴有关系吗?没听说过啊。”万弋皱眉道。 “谁知道呢,我每次旁敲侧击让唐局给我授权旧档案,都被他推回来。”陆远哲叹了一口气,“在座有谁觉得自己能说得过唐局吗?” 宴的案子在局里是机密文件,没人能查看当年的细节,死刑犯人也已经全部枪决。参与查案的他认识的只有唐局、缉毒队的杨队,以及周队。周队不在了,另外两位守口如瓶,完全撬不动。 听他这样说,万弋看向程墨,指望专案组吉祥物这里有所突破。但程墨没看他,在跟陆远哲眉来眼去。 “今天有家网红火锅连锁店开到岛城了,六折,有人一起去吗?”苏小芷正好问。 “明天吧,我跟程墨有点事,或者你们去,我买单?”陆远哲回道,跟程墨相视一笑,“阿煜替我买个单?” “我也有事。”丁辰煜回答道,不动声色地看了凌溪一眼。 “我也有事。”凌溪头都没抬回答道,显然跟丁辰煜已经约好了。 “你们又都有什么神秘兮兮的事?”苏小芷不满地问,“为什么我觉得最近气氛怪怪的,你们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四个人都回答。 “那就不能吃了火锅再去忙?”她又问。 “我可以。”万弋举起了手。 “就让万弋当男生代表吧。”陆远哲笑道,示意程墨跟他一起准时下班。 岛城最宜人的季节到了,正适合出去走走。不过他们不是出去走走,是真的有事要办——他俩一起上车,往岛城第一医院去。 丁辰煜和凌溪紧随其后,他俩就是真的去走走了——丁妈妈又来了,说今天是个压马路的好天气。 · 出了专案组的大门,程墨就保持不了他积极的表情了,皱着眉在翻手机上拍的病历。 “没事的。”陆远哲开车间隙安慰道,“医生不是说了吗,虽然越早做越好,但是现在也还不晚。” “嗯。”程墨点点头,放下手机,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没事吧?”陆远哲担心地瞥了他一眼,本来他不该这么快结束休假的,现在还加班工作,实在不利于恢复。 “没事,很快就回去了。”他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一点不像没事,不过陆远哲也没有办法,这是大事,要不是程墨注意到,专案组可能永远不会发现严烨的案子里还有幺蛾子。 他俩在晚班小高峰的车流里缓慢移动了一阵,终于到了岛城第一医院。程墨已经提前问到了手术室位置,领着陆远哲一路穿过繁忙的大厅,直奔四楼。 蒋小雨坐在手术室门口,看到程墨来了,眼神躲闪。 “怎么样了?”程墨没在意她的心虚,开门见山地问。 “还不清楚,还得半小时吧。”她低着头回答,抱着自己的包,往边上挪动了一点。 明显的防备姿态,但程墨假装没看见,直挺挺地坐到她旁边,既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对话,像一根刺扎在那里,持续刺激着她的良心。 五分钟之后,蒋小雨支撑不住了,开口打破沉寂:“我以后会好好对她的,我是她妈妈……总不至于不爱她……” “你要是足够爱她,就不会想拿她爸用命换的保险金嫁人,嫁人就算了,还想把她拖死在家里?”程墨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就差拿刀一样的眼神瞪她了,“既然基金会介入了,你还是老实一点,不要最后闹到人财两空的地步。” “不会的不会的……”蒋小雨慌忙摆手。 “基金会还会定期回访,别耍花样。”虽然蒋小雨已经明显处于弱势,但程墨说话仍然一改平时温柔的语气,非常强硬,“你要再婚没问题,但再想抛弃女儿,就净身出户吧,我会说服贝贝跟她爷爷奶奶走的。” “不会的,我有一阵没跟他联络了……”蒋小雨小声为自己辩解着。 程墨没说话,于是气氛又凝固了下去,连陆远哲都觉得有点吓人,没想到程墨的反应这么激烈。 二十分钟后,手术室的门开了,是好消息。但这个好消息也没有点亮程墨的眼神,还是阴云密布,让人忐忑。 直到贝贝醒过来,程墨才恢复了平时温柔的气质,跟小孩子轻松地聊了几句,祝她早日康复,好一起出去玩。 蒋小雨因为心虚,反而有点不好介入程墨跟她女儿的互动。 “以后好好过吧,那不是什么好人,你卷进去会万劫不复的。”站在蒋小雨身边,陆远哲劝道,“虽说动了手术也可能只有十来年,但谁知道医学会不会进步呢?你孩子总是爱你的,比指望在你保险金里捞快活的男人靠谱。” “知道了。”蒋小雨垂着头应了一句,应该是确实后悔了。 探视时间不长,没待多久,他俩就从医院离开了,路上程墨又回到了不讲话的低落模式,但陆远哲憋了一肚子话要问。 发动汽车,把路上的嘈杂隔绝在车窗外,他开篇就问:“你对蒋小雨的事情这么愤怒,怎么没看到你反抗你爸?” 程墨愣了一下,顿了顿才低头笑了:“可能当局者迷吧。” “这就是你的毛病,你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是不改。”陆远哲清楚地点出来。 “嗯。”程墨应了一声,对他的偏爱有恃无恐,一点检讨的意思都没有。 陆远哲就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听程墨把话题又引到了案子上。 “找不到那个魏方洪,会不会跟宴有关系?”程墨问。 “谁知道呢?”他耸耸肩。 · 到程墨挖到蒋小雨这条线,陆远哲才发现程墨详尽的案件记录是有用的,虽然他更倾向于程墨还是有点强迫症,不过确实帮了他们大忙。 程墨记录了贝贝的预定手术时间,并回访了蒋小雨,陆远哲也跟去了,哪知道撞破了蒋小雨的约会。 贝贝还没有手术,甚至不打算手术了,蒋小雨打算拿着这笔钱跟魏方洪再婚,手术等婚后再看情况。 表面上是看情况,陆远哲也懂了,就是把孩子用保守治疗的方法拖到没救,剩下来的钱还可以重新过上好日子。 魏方洪当天落荒而逃,程墨逼问蒋小雨,问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每次说起自己丈夫的死都那么六神无主,不光是因为夫妻关系和骗保,还因为这个主意魏方洪也参与了。 他是他们夫妻俩的朋友,也是蒋小雨婚内出轨的对象,听说蒋小雨和赵鹏诚想了个骗保的主意,立刻怂恿蒋小雨答应,并给赵鹏诚介绍了一位懂行的朋友。 这个朋友蒋小雨没见过,魏方洪说她知道的越多越容易露馅,况且她非常愧疚,坑自己丈夫的事情还是少知道点好,就没有多问。 后来就是他们知道的,赵鹏诚被严烨烧死,蒋小雨拿到了这笔救治女儿的保险金。 开始他们避了一个月风头,这几个月又开始旧情复燃,魏方洪当然不想要这个拖油瓶女儿,怂恿她不要治算了,反正医生说做了手术也只能多活十来年,只怕成年都熬不到。 蒋小雨不至于害死自己女儿,又觉得着实无力,事情就一直拖着,直到被他们撞破。 魏方洪是个到处换工作的混混,这之前几个月一直在网吧当网管,自从当晚落荒而逃,警方和蒋小雨就都找不到他了。 这事陆远哲和程墨还没有跟专案组其他人说,本来打算先搞清楚魏方洪是偶然遇到宴,还是确实跟宴有什么关系。但他们一周前报了失踪,辖区派出所查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恐怕得专案组并案侦查了。 “也真够离奇的,这是当代狗血话本?还有为了小三要害死自己丈夫孩子的。”车开到自己家门口,陆远哲还在想这事。 “起码没有在狗血发展成悲剧之后才发现。”程墨轻叹一声,“希望贝贝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希望我也来得及救你。”陆远哲突然来了一句,看了程墨一眼,看程墨的长睫毛轻飘飘一扇,嘴角多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又回到这个话题上,这次程墨说的话陆远哲爱听多了:“你已经救我了。” 第72章 case 6-3 陆远哲和程墨都回家吃上晚饭了,万弋和苏小芷才刚收到火锅店的排号提醒。 今天来凑热闹的大学生多到无法想象,能排上号都已经是幸运了,不吃到十一二点才怪。 前方还有三桌,他俩从楼下的奶茶店出来,等八百年也等不到垂直电梯,只有绕着商场一圈圈往上转。 “你说那几位阔少每天都在干什么?”苏小芷还是很介意久违的约饭没有约到人,“在他们的圈子里搞事情?” 虽然是个腐女,但她对同性圈子的了解还停留在文学和身边故事,真没有接触过多少专案组以外的gay。 “今天应该不是,不过平时是吧……”万弋耸耸肩,他一个直男,不抵触这个圈子已经是思想开放了,总不会打入内部一窥究竟。 “你说……”苏小芷好奇地遐想着,“我能不能女扮男装,混进他们总去的那个turning玩玩?” “你说你是陆队的朋友就好了,真不用那么麻烦,也不是没有女生走进去的。”万弋告诉她。 “真的假的,他那么吃得开吗?”苏小芷惊讶道。 “当然了,你以为我们都是开玩笑的?”万弋反问道。他曾经扒过专案组各位的人际关系网,陆远哲算是岛城的小名人了,很容易摸清楚。丁辰煜也很有名,不过神秘多了,关于他为什么会半路转行做刑警,暂时还不清楚。 “那我改天拜托陆队带我……”苏小芷刚说了个开头,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连带着所有的玻璃都晃动起来,一下子把她后半句话变成了尖叫,“啊!” “小心!”万弋离墙近,拽了她一把,两个人一起靠到墙边。 这一声巨响在脑子里经久不衰,他们对面的玻璃碎了好几块,其他逛街的人也惊叫着蹲下了。 “什么情况?!”苏小芷虽然尖叫了一声,但很快回过神来,一看自己被万弋圈着,一下子笑出来,“是你确实有点男子气概,还是我确实有点女性魅力?不应该是我保护你吗?” 万弋比她懵的时间还长,不过很快接了话,自豪地一拍胸脯:“是我确实有点男子气概,我现在有点警察的荣誉感了。” 可惜没时间给他们开玩笑,楼上一片嘈杂,骚乱显然还没有停下来。他俩虽然都没带枪,但还是第一时间顺着扶梯跑上楼去。一边跑还一边提醒蹲在地上的客人下楼或者移到角落,小心被踩伤。 一口气爬了三层,他们才找到巨响的源头——顶层新开张的火锅店。 片刻前还热闹得不行的火锅店现在一片狼藉,所有的玻璃都碎了,浓烟滚滚、甚至能看见些许明火。周边两家店也受到波及,桌椅翻了一片,还好没有发生连环爆炸。 里里外外的人都懵着,能动的本能地跑出来,坐在走廊的各个位置;不能动的就在地上蜷着,还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苏小芷说着就要冲进去,想了想,先到隔壁去借了块湿毛巾。 “我先报警,你注意安全。”万弋慌忙掏出手机通知局里。 · 闹市区的火锅店发生爆炸,方圆一两公里都能听见爆炸声。公安局的警情接了一遍又一遍,孙炎前脚还在其他地方处理案件,后脚就被电话叫到这边来了。 虽然堵车了那么五分钟,但他还是对今天的出警速度非常满意。店内浓烟滚滚,警方没到之前,只有保安在想办法救火救人,大部分路人都不敢靠近,包括那些闻讯赶来的记者,所以也没有铺天盖地的伤员图片在网上散播。 天知道岛城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快到达现场的记者,要不是警方和各个报社媒体经常打交道,他就要怀疑这是个谍报群体了,每次有什么案子,但凡警方稍微慢一点,就会被他们扒得干干净净,甚至添油加醋。 尤其是岛城本地最大的报社,那哪是《岛城晨报》,他们的微博和公众号简直是“岛城秒报”,上一秒发生的案子,他们下一秒就能报。 所以他今天才格外满意,就算是这些特工一样的记者,这次也没敢贸然杀进现场拍摄,被他们和消防人员成功拦截,都在警戒线外探头张望。 救人要紧,消防和医护人员先进入了现场,警方负责疏散群众。燃气爆炸,厨房内死伤惨重,所有厨师当场死亡,还有三位重伤送往医院了,据说情况也不太乐观。客人大部分是轻伤,但也有几位重伤及不幸遇难的,都迅速分工安置了。 趁着救援的空档,孙炎找火锅店经理要了厨师和服务员名单。今天这个火锅店刚开业,非常繁忙,似乎临时请了很多工作人员,忙作一团,也搞不好是这方面原因出的意外。 这么大的案子,围观群众都是懵的,等记者搞清楚状况,他们已经基本完成救援工作了,剩下的就是把门一封,给案件定性。 每一环都成功抢在记者前面,进入厨房内部,孙炎松了一口气。 封闭环境下的爆炸,室内的温度还没有完全降下来。下意识扯了扯衣领,他看了苏小芷和万弋一眼。 要说他今天唯一有什么不满意,就是这俩专案组的虾兵蟹将居然在现场。 他特意问了:“你们怎么在?跟你们有关系?” “跟我们有什么……”苏小芷口直心快,差点就说了真话。 “有没有关系要调查了才知道。”但万弋把她拉住了。 没关系,这俩虾兵蟹将没什么好担心的,知道没有邀请函他就放心了。 这案子要是宴做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由陆远哲全权负责,他可不想给陆远哲汇报。 但很快他就又不舒服起来——现场刚刚清理完毕,陆远哲就到了。一个人到了还不算,还带着他们刑侦队不敢随便使唤的程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个市长爹,程墨虽然生了张乖巧的脸蛋,但孙炎感觉自己根本指挥不了他。 陆远哲看起来已经在手机里听他的虾兵蟹将汇报过了,完全不需要询问事情经过,径直向孙炎这边走过来,还故作随意地打招呼:“孙队在啊。” “我当然在了。”孙炎白了陆远哲一眼,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跟你们有关系?” “我的队员差一点就坐在店里了,我不得来看看吗?”陆远哲也没给他好脸色,不过比他放松多了,还安慰他,“放心,要是意外,我立刻走人,不耽误你工作。” 不是宴预告的案子就好,他们一起进入厨房内部,爆炸过后全是杂物碎块,甚至天花板都掉下来了,尸体和伤员都抬走了,现在只留下一地狼藉。 起爆点已经清理出来了,是燃气管道一处老旧的接口,至于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一下子看不出门道。 “这是个新店,管道会老化生锈吗?”孙炎问道。 “经理说燃气是直接用从前那家饭店的管道改造的。”痕检队的同事回答道,刚刚检查完泄漏点,“我觉得没有人为切割痕迹,但当时可能没有拧紧。” “接口这么老旧,只用生胶带处理了一下,确实有安全隐患。”痕检队的另一名队员附和道。 “要是没有人为痕迹,就先按普通燃气泄漏处理吧。”他松了一口气,看来虽然有那么几个不速之客来,伤亡也很惨重,但不是什么复杂案件。 他刚把心放下,陆远哲就插话进来了:“别了,清点今天进过厨房的工作人员吧,不是普通燃气泄漏。” “你又知道了?”他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还真就知道了。”陆远哲耸耸肩,从地上翻出一套天然气监测设备的残骸,“问题难道不是出在这里吗?” 大家都凑过去看,这个小方盒子应该是被炸飞了,现在七零八落躺在地上,不过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被剪断的电线。大家都在注意起爆点,这玩意飞出去那么远,确实没人在意。 “现在都是高科技了,哪还天天人工维护漏气问题。”他瞥了孙炎一眼,“别想消极怠工啊,这是人祸。” “你看看你们部门几点下班,我们几点下班。”孙炎立刻瞪了回去,“眼睛尖点了不起啊,谁消极怠工了?” 陆远哲没说话,退到一边去看工作人员名单了。而他压抑着心里的尴尬,组织大家彻查整个厨房,看看有没有作案工具。 十分钟后,他们找到了钳子和扳手,都丢在同一个柜子里。扳手上还有油渍,不过没发现清晰的指纹。看来确实有人先破坏了天然气监测设备,随后趁大家忙作一团拧松了燃气接口。 都让陆远哲料到了,他的不快顿时到达了极大值,憋着一肚子气扭头去看陆远哲,正对上对方严肃的视线。 好了,他不好的预感也到达了最大值—— 陆远哲把手机竖起来,给他看工作人员名单里的一页图片:“不好意思孙队,又得并案侦查了。这个魏方洪跟严烨的案子有重要关系,我们找他一周了。” “……”他听到并案侦查就头疼,顿了顿,皱眉小声问自己队员,“谁是魏方洪?” 队员也摇了摇头,不光他们,他看了一眼苏小芷和万弋,都是一脸茫然。 “谁是魏方洪?”苏小芷也小声问了一遍。 “就是蒋小雨的新男朋友。”程墨尽可能简短地回答道,“给赵鹏诚介绍神秘朋友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 “谁是蒋小雨?”孙炎皱眉道,完全想不起来这个人。 噗。陆远哲别过头笑出声来了。 所以孙炎一点不喜欢跟陆远哲共事。 第73章 case 6-4 法医科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还要忙,哪怕凌晨两三点,要抓到几个有空的法医都很难。现在就是凌晨两点,王晓磊和凌溪围在实验台前,完成陆远哲交付的任务——对魏方洪进行彻底的尸检。 简述完魏方洪的身份,陆远哲就抛下这个大难题继续去询问涉案人员了,王晓磊还有点没听懂:“他的意思是,这是疑犯,还是宴的目标?” “都有可能。”凌溪回答道,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这个人有办法联系到宴,不管是偶然或者就是其中成员,反正少爷不打算让他活着,可能诱导他作案,也可能派了人杀他。” 说白了就是要了解魏方洪参与作案了没有,王晓磊点点头,低头看向解剖台。 他俩很少一起工作,凌溪还在实习期,况且一来就暴露了自己是个女装大佬,让王晓磊觉得这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不好相处。 他认为做法医这行最好不要太固执,要少一些臆测,多一些实事求是,从现象本身得出结论。 但从同事那里得到的反馈看,凌溪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起码不是什么娇气的娘炮,也不是什么特立独行的偏执狂。 他俩按常规手续打着配合,从尸表检验做到体内,一路都没有出什么差错。 “死者在爆炸的一瞬间迅速蜷成了一团,但没什么用,还是在冲击力下撞到了头,有明显的对冲伤。”凌溪分析着头部的伤痕,“颅内出血能致死,不过从鼻腔和口腔看,还有明显的窒息表现。” “嗯,是混合致死。”王晓磊点点头。 “死者身上没有约束伤、没有打斗痕迹,头部只有一次撞击伤。”凌溪又报告道,“不管他是不是犯人,起码不是被武力胁迫出现在厨房的。” “嗯。”王晓磊也检查了一次,这时候打开了他的消化道,“空腹,不过……这是什么?” 他取出来一枚胶囊,纳闷地皱起了眉头。 “是宴的邀请函。”凌溪看了一眼,一点不觉得奇怪,淡定地找来了放大镜,“上次纵火案,严烨的体内也有。” “是人肉武器的意思?”王晓磊问,严烨的尸体他没有参与查验。 “不一定,好像是少爷算到自己的成员会死,就会让他们提前吃下去。”凌溪回忆道,“起码严烨是没打算自杀的。” 顿了顿,他停下来,看向王晓磊:“科长,我们做一下尿检吧,我怀疑他吸毒。” “嗯?”王晓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应该查一查。” 他们彻夜验了毒品,确实有白柠檬摄入,且近期仍有摄入,还从魏方洪掌心找到了攥紧拳头的皮下出血,足见案发时段他有多紧张。 “现在就看痕检和动机调查了,他对整个计划一定知情,不然就不会提前紧张起来了。”王晓磊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他的手套都让自己抓破了,说不定会在作案工具上留下痕迹。” “嗯。”凌溪麻利地缝合了魏方洪身上的切口,清理了实验台才离开,“我回去汇报了,谢谢王科长。” “凌溪。”王晓磊喊住了他。 “嗯?”凌溪站住了。 “我这人喜欢有话直说,我有问题想问你。”王晓磊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你也挺踏实肯干的,为什么一来先要给法医科一个下马威,先说自己喜欢穿女装?” 他实在不理解如果不是为了膈应大家,干嘛第一天就要说这个。 “啊?”凌溪愣了一下,皱眉回忆着去年的事情,很久都没想出来什么理由,“那我要不告诉大家,被大家撞见不是更膈应吗?” “……好像也是这么个理。”王晓磊无奈地应了一句,笑了笑放他去汇报了。 看来这位小年轻说这事的时候没想太多,反倒是他们来来去去讨论了很多次。 · 凌溪那边在查验尸体,专案组的其他人也有了新发现。 万弋恢复了火锅店的大部分监控视频,虽然没有厨房内的摄像,不过有一台监控对着厨房门口。 痕检队计算了一下爆炸时间,比想象中短,大概燃气泄漏的5-10分钟之内厨房就爆炸了。这5-10分钟之内没有人进出,只能是厨房内部有人搞自杀式破坏。 另外,魏方洪的手机里还有购买作案工具的订单,可惜除了几通虚拟号码的电话,没有任何疑点。看来他也只不过是养在组织末端的棋子,根本没办法主动联系上自己的组织。 不过也不需要太多推测了——作案工具上虽然没有发现指纹,但发现了些许疑犯的皮屑,丁辰煜已经送去化验了,只等明天白天的结果。 凌溪进门的时候,大家的讨论已经进入尾声。 “应该就是魏方洪干的吧?”万弋征求着陆远哲的意见,“难道还有人亲自购买作案工具,然后被别人拿来杀自己的?” “而且杀人的人也跑不出来,等于白白多搭进去一位部下诶。”苏小芷分析道。 “案发的时候他还位于最远离起爆点的位置,很显然是知情的。”丁辰煜也补充道。 陆远哲玩着自己的咖啡杯,没有立刻接话,看到凌溪进来,抬头问他:“怎么样?” 凌溪扫视了一眼大家,熬了一晚上,所有人都很困顿,每个人都要么抱着咖啡、要么抱着快乐肥宅水。 “有发现,吃东西的收一收。”给大家提提神,他把报告甩到桌上。 “又来?”万弋警惕地放下零食,“这次又是什么?” “还是胶囊,没事,大家正常吃,我就是吓吓你们。”吓住一个人,他满意了,老老实实翻出照片给大家看。 和严烨体内的胶囊字迹一致,只写了一句话——有什么问题不用问他了,直接问我吧。落款依然是宴。 除了胶囊,他还把魏方洪吸毒和颇为紧张的情况向大家简单报告了一下,并听万弋讲了一下专案组其他人的发现。 “那这不是正好吗?”丁辰煜理了一下线索,“法医科也觉得魏方洪是知情的。” 程墨也刚好挂断了殡仪馆打来的电话,向陆远哲汇报道:“其他尸体都有亲属认领,没有在身上发现宴的纹身。” 宴喜欢吸纳没有紧密社会关系的人,起码目前为止,厨师里没有发现这样的人。 “啧。”陆远哲苦恼地抿了抿舌尖的咖啡,“但是魏方洪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不怕死完成这么一个计划?” “他也是白柠檬的瘾君子,应该已经给少爷套死了吧。”凌溪分析道,“就算不吸毒,少爷也有办法让他服从,那些变态反社会分子都让少爷驯得服服帖帖的,他能怎么样?” “这就上套了啊,自然美化敌人形象。”陆远哲笑着提醒道。 “那你觉得还有阴谋?”凌溪问,“现在可是物证俱在,动机也符合逻辑,只等dna鉴定了。” “我没觉得是别人,只是觉得有点可疑。”陆远哲翻着这完美的逻辑链,“你想想,少爷完全可以帮魏方洪做得更干净一点,就算魏方洪整个人呈现紧张状态,我们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作案紧张还是毒瘾发作,一屋子人都遇难了,没有目击证人,少爷怎么会让我们这么容易结案呢?” 从痕迹学的角度上说,行为越复杂,越容易留下线索。但一屋子都死于爆炸,加上医护人员多次出入现场,他们的搜证难度大大增加,要不是魏方洪摸过作案工具,又紧张得有点过分,他们还真不好锁定犯人。 宴养了那么多打手,换成任何一个敢死队,他们都要花极长时间确定嫌疑人。 “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丁辰煜看了他一眼,“只要咱们花时间彻查,总可以排除各种可能找到嫌犯的,也许少爷只是不想做无谓的挣扎。” “那起码也大大增加了我们的工作量,能给我们找多少不快。”陆远哲光是假设一下都头疼,“要不是证据链这么完整,法医科要多做多少工作,咱们还得跟家属沟通。” “你别吓我。”凌溪立刻害怕了,两眼空洞地瘫在椅子上遐想,“那么多尸体,那就不是没有美容觉睡了,是准备预定一块墓地猝死了。” “所以我才奇怪……”陆远哲刚说了半句,突然就跳起来,一个箭步迈到门口,带着笑容打开门,“唐局早啊……今天特别早。” “我可不是刚来,我来很久了。”唐文白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事情,我还能睡醒了再来不成?” 开业的日子,店里店外都聚满了人,加上燃气爆炸的威力,受伤超过一百人,重伤十几位,死亡二十几位,在岛城是极大的事情了。 “又来问怎么回事?”陆远哲笑容满面地问。 “那不是,我已经听王科长说了,说嫌疑人是个吸毒混混,是吗?”唐文问。 “目前是。”陆远哲回了一句,以为唐文是希望这种大案尽快结案,所以补充了一句,“我们正在等作案工具上的dna比对,再排除一下其他人的作案嫌疑,再给我们两三天吧。” 哪知道唐文也是这个意思:“一定要彻查,千万不要糊弄过去,媒体虽然肯定会给压力,但不能敷衍了事。” 现在天还没亮,报道就疯狂推送了,更别提天亮以后的热议了。 唐文突然这个态度,陆远哲有点惊讶:“嗯?” “怎么了?我是什么昏官,天天逼你们和稀泥?”唐文不满地看着他。 “那没有,唐局对真相的信仰我还是尊敬的。”陆远哲立刻笑道。 “我有一个老朋友昨天也在那里,当场死亡,于公于私,我都希望案子结得没有瑕疵。”唐文沉重地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你们努力吧。” 说完他就走了,甚至没说是什么朋友。留下众人懵了片刻,开始翻伤亡名单。 第74章 case 6-5 这次由于爆炸死伤人员比较多,加上快速锁定了魏方洪这个关键人物,一晚上过去,大家都只注意了厨房,还真没想过客人有什么问题。 大家各翻各的,试图在死亡名单里发现问题,十分钟后,程墨把名单举起来了:“是不是这个?” 大家一起凑过去看,死者和唐文并不是同龄人,已经五十多岁了。似乎是一家人一起去火锅店用餐,在爆炸中受了重伤,送到医院已经不治身亡了。 “姜明朗……”丁辰煜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熟悉是对的。”万弋很快检索到了这个人,“他是城市规划局的领导,我们虽然平时接触不到,但已经是出了事会被重点关照的级别了。” 从专案组没法调到他的详细资料,不过有他的简历,大家一起阅读了一下。他从二十几岁考到公务员,一直在岛城城市规划部门工作,一路都在升职,不过说不上破格提拔。 “我有朋友在他们局里上班,好像没提到他有什么丑闻。”丁辰煜皱眉回忆道。 “没有违纪记录,没有豪车别墅,普通家庭,也没有家族势力。”万弋继续搜索了一下这个姜明朗,履历非常干净,“这就是个巧合吧……” 死因是玻璃碎片扎到气管,出血及窒息死,虽然倒霉了点,不过要操纵这么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也很难,得划到玄学范围内了。 “尸检不就知道了?爆炸死亡和被人用玻璃扎死还是有区别的,宴就是有个理化奇才,也不能算到坐在哪桌会恰好被炸死啊。”凌溪耸耸肩,又干了一大口咖啡,“赶紧的,这可是医院开出的死亡证明,万一火化了呢。” “有道理。”陆远哲点点头,立刻就要出发。 “我也去。”程墨刚要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紧跟着凌溪站起来。 “你困就睡会呗,大家总是要倒班的,尸体也是要带回来的,还能在灵堂里尸检不成……”陆远哲劝道。 “万一需要一个吉祥物呢?”程墨问。 “会需要的。”丁辰煜帮他劝了一句,“搞城市规划搞魔怔了的说不定有点迷信,不想被解剖呢?” “我书读的少你不要骗我。”陆远哲哭笑不得,“那走吧。” · 天还没亮,姜明朗的妻女正在守灵。现在还只有亲戚赶到,晚一点可能会有好友过来吊唁。 从医院追到殡仪馆,陆远哲也准备了礼金,上前说自己是承办这次案件的刑警,姜明朗的妻子把他们请了进去。 完成了吊唁,陆远哲才把姜夫人拉到一边,提了自己的请求。 “那怎么行?!”姜夫人虽然压住了声音,但脸上的惊讶还是很清晰,“你要在医院看看也就罢了,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要开棺不成?不是还要解、解剖吧?!” 他们倒还没想过要彻底解剖,只打算先看看伤口再做定论,要真是被玻璃碎片扎到气管,出血窒息身亡,他们也没必要继续检验。 “只看看伤口,不打算开胸的。”陆远哲告诉她。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开棺。”姜夫人反复摆手,又往家属那边看了一眼,“现在人不多,但是一会就什么亲戚都来了,还有明朗的爸妈,你要当着老人的面开棺啊?” 第二次被拒绝,陆远哲从她身体上读到了紧张,她的双手搅在一起,后背靠着角落的墙壁,始终一副防备的姿态。 “哪怕让我们做一下尸表检验也好,很快的。”陆远哲请求道。 “不行不行。”她还是不同意,“不是耽误你们工作,这事来得挺突然的,大家都刚刚接受,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那您给我们说说昨天的情况吧,看您手上的伤,您也在场?”陆远哲只好先退让一步。 “我是在场。”说到这事,姜夫人低下头,眼睛里有了泪光,“昨晚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吃火锅,突然就爆炸了,大家都倒在地上,等我们爬起来,明朗就倒在地上了,满地都是血。” “你们坐在哪桌?”陆远哲把店铺内部的照片递给姜夫人看。 “在这里。”姜夫人指着一张靠窗的桌子,语气肯定,应该有很深的印象。 这里离厨房确实不算远,玻璃全碎,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受伤。 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强行验尸,陆远哲看了程墨一眼,程墨这时候才上前一步:“咱们不验尸也行,一会能不能跟您一起去一趟家里,我们想从家里找一些姜局长的毛发做鉴定。” “毛发?”姜夫人抬头盯着他。 这次他女儿也听见了,放下手上的活,走过来低声询问:“怎么了?” “他们要去咱们家,找明朗的头发。”姜夫人握着女儿的手说,明显有点慌了。 “那可能找不到吧……”他女儿就镇定多了,为难地拒绝道,“家里每天都有保姆打扫的。” “昨晚九点的爆炸,现在还不到六点。”陆远哲皱眉怀疑道,同辈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这个时间段去打扫?” 他女儿愣了一下,短暂地没说出话来。 “我们去办公室找也不好,大家都知道了,多影响姜局长的风评。”程墨诚恳地补了一句。 本来只是一句友好提醒,哪知道母女俩一下子就慌了,六神无主里简直要哭出来一样,怕引起其他人注意才没说话。 “你们来一下……”姜夫人把他们拉出了门,“今天太忙了,我也不好离开,就到车里跟你们说一下吧。” · 在姜家开来的小汽车里,姜夫人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人都死了,你们就不要追究他犯的错误了,行吗?”这样开了个头,她低着头,向他们坦白了姜明朗的情况。 “明朗不知道在哪里染上的毒瘾,我觉得是有人害他,反正等我发现的时候,家里的存款已经花了一半了。”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想到哪里算哪里,给大家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两年前,她发现自己丈夫染上了毒瘾,这玩意虽然乍一看对人的健康还没那么大影响,但烧钱就像无底洞,很快家产就败光了一半。 姜明朗也不想落个晚节不保的名声,很想控制自己,但不靠外力戒毒真的太难,断断续续说要戒,始终没能戒掉。 就这样熬了两年,直到昨天遇到意外。 “对他来说也是个解脱吧,他也很自责,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姜夫人叹息道,抹了一把眼泪,“唐局昨天来慰问过了,希望你们看在他们是忘年交的面子上,不要追究这件事了,他吸毒,但是绝对没有贩毒。” 吸毒和贩毒性质上还是差远了,她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他在哪里买毒品你知道吗?”陆远哲问。 “不知道,他都很忌讳我们提这个,怎么会跟我说,要不是我发现……”姜夫人说着又泣不成声。 陆远哲安慰了她片刻,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尸检上:“毒品的事情我相信您,咱们也不追究了,能不能让我们验一下伤口?” “不了吧。”姜夫人仍然颇为抗拒,“……你们不会想说爆炸跟他有关,想让他担责吧……不可能的,他都准备辞职了,怎么会惹上什么纠纷。”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这事跟姜局长没什么关系,咱们只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有人趁乱暗杀他,您说他想戒毒,会不会跟毒贩起了什么冲突,被趁乱报复了?”陆远哲尽可能给姜明朗开脱,试图博取姜夫人的信任。 “那是有可能的,他真的很坚决在戒毒。”姜夫人拼命点头,“但这个案子应该是个意外吧,谁能控制玻璃呢。” “姜局长想辞职了吗?”程墨轻声插话道。 “是的。”姜夫人应道,“本来我们都想好了,辞职之后就去国外疗养戒毒的……” 说着她又陷入了悲伤里,好久都没说话。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找到凶手了,跟姜局长不认识,我们只想确定一下,有没有人浑水摸鱼。”陆远哲向他摊牌。 “凶手找到了?”姜夫人惊讶道。 “嗯。”陆远哲点点头。 再三恳求,姜夫人害怕事情被曝光,也不敢得罪他们,还是松口了,允许他们稍微看一下,但不能把尸体带走。 · 亲属都回避了,他们终于得以打开棺材,检查姜明朗的尸体。 “能猜到毒品,不简单啊。”陆远哲看了程墨一眼,把憋了好久的夸奖说了出来。 “看戒指耳环奢侈品看出来的。”程墨回答道,“她的婚戒挺贵的,但手提包很旧了,耳环摘掉了,衣服也都是旧款奢侈品,应该是突然拮据了。不是说白柠檬算是毒品里的高级货吗,我就联想了一下。” “嗯。”陆远哲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家的车,“车也很久没有打理了,没有这个心思啊。” 不需要花太多功夫,况且藏也藏不住,凌溪只看了一下,就确定了伤口不是玻璃扎出来的。 碎玻璃再怎么也要留下一些残渣卡在伤口,或者留下一些参差不齐的划痕,这个完全没有,伤口狭长伴有撕裂,多半是刀片划开以后随手塞入了一片玻璃做做样子。 他拍了几张照片,示意陆远哲可以盖上了。 “怎么样?”姜夫人单独拉他们问了情况。 “是刀片划的。”凌溪只简述了结果,“您回忆一下,那天晚上有没有人趁乱接近过你们桌?” “有没有人……”姜夫人迷茫地回忆着,片刻后点点头,“有啊,是服务生把我们扶起来了,算吗?” “是哪一位?”陆远哲把名单递给了他。 “哪一位……”她翻了一下名单,还招呼她女儿一起来看,都没找到那个人。 她女儿思路清楚一点:“是个年轻人,但是具体什么样我们也不记得,店里服务生戴着口罩的。” 大型事故里的记忆经常模糊不清,他们也不强求。 “最后问一下,你们是怎么决定去那家火锅店的,临时的吗?”陆远哲问。 “两天前决定的,明朗挺喜欢吃火锅的。”姜夫人回答道,想了想,反正都到了这份上,她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这几天……明朗好像不太高兴,还特地叮嘱我,有什么事情不要跟别人乱说,出了事也别报警。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怕他想辞职有人不满意,我没想到是这种事。” “知道了,谢谢,你们也注意安全,专案组随时愿意提供帮助。”陆远哲又安慰了他们几句,终于告别。 第75章 case 6-6 忙了一整夜,整个专案组都在犯困,到早上也没得休息,一直到午饭时间才有机会小睡。但大家也没能睡多久,作案工具的dna比对报告和姜明朗的毒品报告几乎是一起送到的,陆远哲扫了一眼,把瘫在椅子上的各位叫醒:“起来吃晚饭了!” 这种伤亡人员众多的爆炸案,在公安局属于“八百里加急”,需要尽快出警方通报,所以没人下班,都只敢在办公室打个盹。 “哪里有什么晚饭。”丁辰煜斜了陆远哲一眼,虽然刚醒,但时间感还算清晰,“喝个下午茶吧,有人想吃甜点吗?” “好啊好啊……”苏小芷没有灵魂地应了一声,摸出自己的手机,只睁开一只眼帮大家点单,“有人不吃吗?” 大家都急需甜点让自己清醒过来,都没有出声,凌溪甚至用脚推着自己的椅子靠近小芷的座位,要主动选点好吃的。 程墨这种一向睡眠很浅的也没有立刻坐直,抱着自己怀里的毯子在发呆,好一会才想起来找陆远哲要报告看。 至于万弋,耳塞加眼罩,根本就没有醒过来,还是被丁辰煜拍醒的。 给了大家几分钟传阅报告,等文件回到自己手里,陆远哲才开口:“扳手上确实是魏方洪的dna,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作案嫌疑,我就这样给唐局汇报了。” 大家都点点头,只有程墨问了一句:“那这个案子要怎么定性?报复社会、自杀、胁迫?” “这种吃软饭的怎么可能自杀,只能是胁迫了。”苏小芷回答道。 “话不能这么说,一旦认定胁迫,没有确定主谋姓名,我们就只能笼统公布这是宴干的,就又给宴增加了一笔传奇。”万弋提醒道。在他们看这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在事不关己的人嘴里可就说不准了,总给宴增加“战绩”,会惹出模仿犯的。 “那也只能这样公布。”陆远哲轻叹一声,“我有预感,我们要是大事化小,宴就会跳出来认领顺便泼我们的脏水。不能瞒报,群众有知情权。” 他可不敢拿警方的公信力开玩笑,是什么情况就怎么通报吧。 想想魏方洪的动机,他忍不住看了程墨一眼,有点后悔:“哎,早知道那天撞见魏方洪,就应该把他抓起来。” 就算魏方洪跟黄小豪差不多,只是偶然联络上宴,起码抓到他,多多少少会有点线索。万弋倒是整理了他的通讯记录,但这人是个不着调的混混,朋友也全是这一类人,不光躲警察,有的干脆注销联系方式,没法调查。 “嗯。”程墨点点头,“本来他跟严烨的案子有关系,我们应该立刻着手调查的。” 他们当时的关注点都在贝贝身上,没来得及先想案子。 搞定了爆炸案的定性,大家的关注点都移到了姜明朗的案子上。等报告之前,他们就查完了案发前后火锅店的其他监控,果然找到了一个跟魏方洪一样的可疑人物。 这人当天就辞职了,证件上显示的人和同事描述的完全对不上,何况本人还在千里之外,身份证都丢了好一阵了。 陆远哲为这事已经找了一次唐文,不管是姜夫人还是唐文,都倾向于悄悄调查,不要给火锅店爆炸案节外生枝。 不过不同于姜夫人抗拒后续追查的态度,唐文鼓励他们私下彻查,必要的话,可以拜托缉毒队配合,只要不闹到台面上来就好。人都死了,就不要再给家属增加更多伤害了。 “既然姜局长确实吸的是白柠檬,那宴这次是想借着魏方洪的事情暗杀他?”凌溪给每个人倒了杯咖啡,看起来很勤劳,实际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新裙子,给自己提提神。 “看来是。”陆远哲点点头。 “那他要是早点坦白,说不定还有救。”万弋感慨道。 “他就是想要坦白才被宴干掉了吧?”凌溪不以为然,“他要是不想说,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这猜想合理,大家都沉默了一会。 “那就先调查一下姜局长近期的生活轨迹吧,记得唐局嘱咐的,低调一点。”陆远哲吩咐道。 · 通宵上班,虽然距离上次到家也才不到24小时,但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一回到家,陆远哲就在满屋子的香气里倒在沙发上:“郑姨,今天多做个炒肉吧,我需要肉来补充体力。” “吃肉管什么用,你们多休息才是真的。”郑姨在厨房探头看了他和程墨一眼,“你身体好,人家程墨刚出院,你就不能让他多休息一下?” “休息好啊,你问问他想不想放假,我给他再批两周假期,在家里养养膘。”陆远哲笑道。 “嗯?”程墨愣了一下,很快摆手拒绝,“没有没有,我已经好了,我都可以游泳了。” 让工作狂在家休息,跟坐牢一样痛苦。 “适量啊。”陆远哲立刻提醒道,“医生让你循序渐进的运动,你在水里跟快艇一样不行啊。” 听他这么形容,程墨的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容,似乎颇为享受别人夸奖自己的游泳技术。 “但是住院确实瘦了吧?”郑姨把排骨端上桌,招呼他俩盛饭,又打量了程墨一次,“瘦了很多,没恢复好吧。” “没有的,体重没什么变化。”程墨还是不承认,还没说完,就被陆远哲从身后捞起来了。 “确实瘦了。”陆远哲把他抱起来,试探性地掂了掂,“很多啊,十斤?” “哪有。”突然在郑姨面前秀恩爱,程墨脸红了,挣扎着回到地面上,逃到电饭煲前面去了。 看到他们的感情稳步上升,郑姨的脸上有了八卦的笑容,被陆远哲敏锐地捕捉到了:“郑姨,你再这样看我们,一会肉糊了。” “怎么会,你以为是你做饭?”郑姨笑道,“你还是担心担心明天开始你们吃什么吧。” 她从明天开始要去带几个月孙子,上周就跟陆远哲说好了,不然他们也不会今天坚持要回来吃晚饭。 “放心吧,我搞得定。”陆远哲拍了拍胸脯,“你不能喂胖程墨,但我可以。” “不可能。”程墨的脸上还有发烫的红晕,把他怼了回去。 “看到你们这样,我提前替你爸妈放心了。”郑姨放下最后一盘菜,洗洗手准备回家,“暑假以后见。” “我就知道你偷偷跟我爸妈汇报过。”陆远哲故作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带着期待的目光打听,“你都怎么汇报的?我爸妈喜欢程墨吗?” “自己去问。”郑姨回给他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然后跟他们道别。 留下他俩面对丰盛的晚饭,陆远哲看出来了,郑姨煎个蛋都是爱心的形状。这哪里是阿姨,简直就是少女。 “你说?我能不能把你喂胖?”他把排骨喂到程墨面前,“明天我们做什么吃?” “炸鸡。”程墨含住了他的筷子,冲他眨了眨眼。 · 几天调查下来,专案组挨个询问了一周内跟姜明朗联络过的人,都是工作电话,没有发现毒贩之类的可疑人士。 唯一可疑的是姜明朗出事前接到了好几通神秘的海外电话,但都被他按掉了,估计是宴的人还想跟他谈判,他拒绝沟通,终于被灭口。 排查监控,他们没有追踪到那个杀手的去向。少爷到底养了多少这样的打手,他们也说不好,不过陆远哲猜测不会太多,这样摒弃了一切身份加入的亡命之徒,就算给少爷十年,又能搜集到多少? 姜明朗的通讯记录里没有任何跟毒品有关的内容,不过他们也料到了,这种老客户,估计不会在交易的时候聊毒品了。 没有头绪,大家又坐在办公室里开茶话会。 “看来姜局长虽然不想再跟他们有来往了,但没打算举报他们,该处理的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了。”万弋叹气道。 “那当然了,谁会希望自己晚节不保。”凌溪接了一句,“这次要不是唐局提,他们家发现问题也不会报案的。” 姜明朗停灵一天就火化了,他们差点没赶上查验致命伤。 “就是,差一点就让他们浑水摸鱼了,要不是唐局嘱咐,我们根本没想到宴还会在案子里套案子。”苏小芷用力点头附和道,“宴不是最喜欢炫耀了?这次的案子怎么这么低调?” “这才是最可怕的吧。”丁辰煜随口接话道,“有一就有二,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么多案子,宴到底浑水摸鱼了几次?”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连低着头做笔记的程墨都抬起头来。 “嗯?”苏小芷都感觉到了气氛突变,“不会吧?!” 万弋和凌溪也愣住了,程墨提起半口气,但没有说出来,欲言又止地看了陆远哲一眼。 “不会吧,我就随口一说的……”丁辰煜茫然地看了陆远哲一眼,“不至于吧?” 陆远哲苦笑一声:“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不是一直找不到宴的诉求吗,现在有了新思路,万一他的诉求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呢?” 他们已经办了多起宴参与的连环杀人案,但还从来没并案比对过受害人之间的关系,宴作为十二年前就被端掉的神秘组织,难道会只为了跟他们专案组玩犯罪游戏重出江湖? 看大家都不说话,程墨补充道:“这还是我们知道的案子,谁知道有没有我们没接手的,因为没有邀请函,被大家排除在外的案子呢?” 这下大家面面相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万一他们一直在被噱头牵着走,根本没查到宴的真正动向呢?细思恐极。 第76章 case 6-7 距离严烨纵火案过去了半年多,那些堆积的历史资料还挺难整理,花了整整两天,万弋才把几个案子的涉案人员都列出了表,并一一去确认了他们的通讯录。 整理名单不算太难,要找到一些死者的通讯录才困难,年纪大的只有电话和微信,年纪小的电话、微信、微博、qq,乃至各种论坛都有账号,完全整理出来几乎不可能。 万弋和苏小芷负责旧案,陆远哲和程墨就继续追踪那个神秘的杀手,但没有什么新发现。 “他们到底养了多少打手,难不成还盖了个集体宿舍专门干这个?”陆远哲回忆着之前的那些杀手,很明显是统一集中管理的,“我们直接查查岛城有没有哪个巨富家里有很多保安、司机、佣人行吗?” “那应该都在你那个区。”丁辰煜开玩笑道,“你那里住的都是巨富。” “我开车在小区里转悠,可没见过谁家站一排黑衣人的,我们小区安保那么到位,也不太需要私人保镖啊。”陆远哲还要感谢他们小区的物业负责任,不然谁知道宴哪天就杀到他家里去了。 “我也想去买套房,你给我留意一下吧。”丁辰煜跟他闲聊着房价,“再有几年,只怕那一片我都买不起了。” “怎么可能……”陆远哲斜了他一眼,他住不起了丁辰煜都不至于买不起。 “新发现。”万弋一说话,大家立刻停止了各玩各的,都抬起头看他。 “爆炸案的姜局长、研究所案的华部长、严烨纵火案的第三名死者冯先生,都……”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看向程墨,“都存了一个手机号,是空号。” 他犹犹豫豫报出手机号码,程墨立刻明白了他的眼神,续上了他的话:“是我爸以前用的电话号码。” 万弋把死者的身份概要和通讯录里的这一页都打印出来,摆在了桌上。 三个人都存着这个号码,华部长规规矩矩备注的“程颂”,姜局长写的“程市长”,至于冯先生,写的是“程”。其中前两个人还有程市长现在的电话,但近期没有通话记录。 “第二个案子死的都是年轻女生,没有找到这个号码,她们不可能存着程市长十年前的电话号码吧。”万弋推测道,“哦,对了,这个冯书瑞以前在岛城当过公务员哦,所以也说不定是为了相关公务存的电话。” 大家看向冯书瑞的履历,他确实在岛城干了三年基层公务员。 “第二个案子的死者,别查她们,查她们爸妈。”陆远哲吩咐道,“直接查在政府系统工作过的就行。” “我看看……”万弋低头翻了一下,最后锁定了其中一家人。 留的是妈妈的电话,他们打过去,很快就接通了,对方“喂”了一声。 “我们想向您丈夫询问一点事情,方便吗?”万弋问。 “我爱人已经走了。”对方回答,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太多悲痛了,“上个月,肺癌,早就查出来了。” 陆远哲想起来了,这是那家妈妈来认领尸体的,当时她没有提丈夫的病,但看起来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 一番询问后,她找出丈夫留下来的手机,把通讯录备份发给了万弋。 里面也躺着程颂十年前的电话号码,这下大家都望着程墨,等待着他的反应。 程墨没说什么,耸耸肩看了大家一眼,既没有太多担心,也没有做很多辩护:“要查我爸没问题的,他应该不介意大家去查,毕竟不少人动过他的脑筋了,我们根本都不够他玩的。” “我知道,三年前你爸的政敌想让他背一个贪腐黑锅,反倒被查了一圈私生活,写了检讨。”丁辰煜对这些八卦最精通,“咱们要查可得想好了,都有没有什么污点。” “咱们污点够多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了。”陆远哲笑道,正愁没机会去跟这个不负责任的爸爸聊几句,“今天程市长有空吗?我马上就去会会他。” “我跟你一起去吧。”程墨又要跟去。 “那我们要是对峙起来,你站哪边?”陆远哲好奇地问。 “站你这边。”程墨给了他一个爽快的笑脸,“就是没什么用。” “有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听你怼他。”陆远哲非常期待。 “你对他爸什么时候这么大意见了?”苏小芷好奇地问,又看了他和程墨一眼,“你俩……不是……暧昧交往中?他是你未来的……?” 说到这里,她卡住了,总不能当面给人断攻受。 “他恐同、歧视、老古板。”陆远哲幼稚地回了一句,没有做更多说明。 “哦~”大家信了,都开始期待这场询问了。 · 嘴上说要搞突然袭击,说警方办案从来不挑日子,但结果陆远哲还是通过秘书预约了程颂。 坐在会客室里喝了程颂两杯咖啡,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连轴转办案睡过去以后,他吐槽起了程颂的咖啡粉:“你爸好歹是市长,不能喝得高级点吗?” “这玩意就是给客人打发时间的,好不好喝有什么关系。”程墨笑了笑,“他的睡眠质量高着呢,生物钟雷打不动,根本不需要这玩意。” “你就光继承了生物钟,没继承到睡眠质量,是吗?”他看向程墨。 “嗯。”程墨扬着嘴角低下头,“我爸说习惯都是可以养成的,至于睡眠质量是个体差异,不能强求。” “他没逼你必须跟他一个时间睡觉起床?”他问,实在觉得程颂严厉得有病。 “没有。”程墨摇摇头,又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我爸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他要是个虐待狂还能走到这里?” “道德和政治能力又不挂钩。”他始终跟这个爸爸不对盘。 两小时后,程颂终于结束了早间会议,到会客室来见他俩。陆远哲还以为他会带上秘书,结果他没摆这个花架子,很随意地走进来关了门,没看程墨,先看了陆远哲一眼:“陆队好久不见,什么事?” 虽然没有带个秘书壮声势,但陆远哲也听出了十成十公事公办的意思。 公事公办也好,他开门见山地问:“前几天千帆路有一家火锅店爆炸了,您知道吗?” “知道了。”程颂点头,没表露出什么异常情绪,还反过来问他,“案子破了吗?涉案人员很多,没有这么快结案吧?” “凶手已经找到了,正在补充材料。”他诚实地回答道,“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案中案,程市长可能能提供一些帮助。” “哦?”程颂还是没有慌张,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案中案?我能提供什么帮助?” “您认识这次火锅案里不幸遇难的姜局长吗?”他问。他不打算说是什么案中案,一来保留自己的筹码和信息差,二来给程颂增加一点紧张感。 “姜局长……”程颂沉吟片刻,回答道,“城市规划局的局长是吧?我听说了。” “您认识吗?”他又强调了一遍。 “有过几面之缘。”程颂点点头,“前几天他举行葬礼,我太忙了,不过托人送了礼金。” “那几个月前岛城生化研究所的案子您知道得更清楚一点吧,您认识其中的领导吗?”他又问。 “认识。”这次程颂很快答了出来,“他们的蒋所长、华部长、陶部长,我都见过。” “以前认识吗?”他细化着问题,“比如……十几年前。” “那不认识。”程颂耸耸肩,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们研究所是去年才跟政府合作的吧?就算从建立开始算,也才三四年?” “还有两个人可能比较久远了,我直接给您看照片吧,这两个人您认识吗?”他递上了文件。 “这俩是谁?”程颂皱起了眉头,一脸困惑。 “确定不认识吗?”他又问了一次。 “不认识。”程颂肯定地回答,这次还看向程墨,“你见过吗?” 程墨摇摇头,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都有您十年前的手机号。”陆远哲盯着程颂,重新抢回谈话主动权,“一存就是十几年,您完全没见过吗?” “都有吗?”程颂看着他,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真是程家祖传的表情管理,一点慌乱都没有。 “嗯。”他点点头。 “所以呢?”程颂又问。 短暂的对峙,他跟程颂对视着,双方都没有率先摊牌。 几秒后,程颂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你来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吧?我不知道。” 既没有释放强烈的威慑感,也没有心虚,程颂自然地堵死了他的话:“我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有我的电话,你说十年前,那可能见过也忘记了吧,要不你先去查查,看他们究竟为什么认识我,我再帮你回忆一下?” 滴水不漏的表情控制,他能通过眼睛突破程墨的伪装,但程颂真是毫无弱点,连眼神也不会暴露分毫,充满了不会被识破的自信。 “宴十二年前被公安局端掉,听说您也提供了线索,您就不怕他们报复?”他认真地问。 “怕啊。”程颂笑了笑,没有太多紧张,随意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怎么打了声招呼,让你们唐局重视这个问题呢?现在就看你们的本事了,他们也是残兵败将,不会有当年的规模了,你们早点把他们一网打尽,岛城肯定能太平很多。” “他们叫新上任的老大‘少爷’,您有头绪吗?”他试探着问。 “没有。”程颂摇摇头,把问题甩给了唐文,“十二年前宴的案子,唐局比我清楚,你可以去问他。” “爸,说实话吧,真要是他们报复,不会放过你的。”程墨这时候插了一句话。 被自己儿子这样劝说,程颂顿住片刻,目光慢慢锐利起来:“你觉得我在隐瞒什么?你要是有证据,可以揭发我,我跟你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是吧?” 遭到质问,程墨又低下头,闭上了嘴。 没给陆远哲插话的机会,程颂主动问起了同居的事:“听说你住在陆队家里?” “嗯。”程墨应了一声。 “你要是不喜欢一个人住,搬回家吧,住在陆队家多说不清楚啊。”说起这事,程颂的语气里有了隐约的不快。 “不用了,挺好的。”程墨小声回答,没有同意。 眼看程颂还要强迫程墨,陆远哲站起来:“私事就不聊了,公事既然没什么收获,就算了吧,如果有新发现,我再来找程市长。程市长对打击犯罪那么上心,应该不会怕麻烦,下次再带好消息来拜访。” 说着他就拉走了程墨,没给程颂再多说一句的机会。门一关,他听见程墨松了一口气。 “没帮上什么忙。”程墨在走廊上小声说了一句。不比陆远哲,他熟悉他爸,他爸今天说的都是场面话,一点没有配合他们的意思。 “不,我觉得你惹他生气了,我特别高兴。”陆远哲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下来。 第77章 case 6-8 “有奖竞猜。”趁陆远哲不在,还把程墨带出去了,专案组的众人展开了第不知道多少期推理大会,第一次由万弋担任主持,“这次的案子跟程市长有什么关系?” “这还用问?”苏小芷第一个发言,“宴被端掉可是本市十二年前扫黑除恶的重大突破,他们真要报复起来,还能放过程市长吗?肯定是有什么大计划要扳倒他吧?” “但这些七七八八的人都认识程市长也很可疑啊。”凌溪反驳道,“都在政府工作过,都认识程市长,但互相都不认识,就这么巧吗?” “这也不算太巧吧。”万弋反驳道,“程市长在岛城的风评还不错,说不定在政府人缘也很好呢?” “你们知不知道宴除了毒品,从前还有很多灰色生意,他们是想过要洗白的。”丁辰煜看了一眼大家,神秘兮兮地插话道,“要洗白得有政府帮助吧。” “太大胆了吧……”万弋瞪大眼睛,声音都压低了,“你怀疑……那什么勾结啊。” “谁怀疑这个了?”丁辰煜斜了他一眼,“我是说,他们接触政府的时候,可能暴露了什么,程市长才能有线索可以提供。” “哦。”万弋又趴回桌上,虚惊一场。 “程市长当年致力于捣毁宴,会不会悄悄搜集过线索?也许这些受害人都是给这事提供过帮助的人。”丁辰煜扫了大家一眼,“不是说程市长出了很大的力嘛,总不能是扛过枪吧。” “这倒是有可能……”苏小芷点点头,“我爸妈还挺喜欢程市长的呢,觉得他这几年在岛城干得挺好的。” 不管他是不是恐同老古板,岛城能这么快走上正轨,他功不可没。 “他这几年确实没有什么黑料,所以人脉可能还行,但人缘不太好。”丁辰煜说到这里,调侃了一句,“人至清则无朋。” 正说着,他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他拿起电话就进了隔出来的小房间,好一会都没出来。 “上班时间接神秘电话哦?”万弋好奇地探头张望。 “电话号码写的他爸。”凌溪看见来电显示了,淡定地吃着甜点,“能有多神秘。” “还不够神秘吗?”苏小芷有兴趣了,“他家到底做什么的,为什么那么有钱?” “房地产、餐饮业吧。”凌溪随口回答道,一点不觉得这算秘密。 “陆队都不知道他家做什么的,你怎么知道了?”万弋警惕地问。 “你猜?”凌溪拿出了久违的女声,肉麻地问了一句。 这是绝技,万弋立刻闭嘴,鸡皮疙瘩掉一地。 · 见过程颂以后,陆远哲又单独去找了一趟唐文,汇报了一下受害人之间的关系,顺便旁敲侧击地告诉唐文,他们去找过程颂了。 不出意料,唐文把他骂了一顿:“这种捕风捉影的线索你都敢拿去问程市长,真亏他愿意见你,我看他是给他儿子面子吧?” “哪会,我看他对我比对他儿子还客气一点。”陆远哲嘀咕了一句。 “那是他儿子胳膊肘拐到你那里去了,他做爸爸的不高兴吧?”唐文一针见血地点出来,“你有事不能先找我?” “我这不是来找您了吗?什么时候授权给我宴的资料?现在我总证明这个新的宴和旧的宴有关了吧?”他搓着手期待地问。 免谈,他眼神再诚恳都没用,又被唐文打太极赶了出来。 和程颂想的一样,唐文也认为这是宴将死之时的报复,已经恢复不到当年的规模了。既然只是垂死挣扎,这些机密资料就应该永久封存。 没讨到便宜,陆远哲只有轻叹一声回专案组。一周没能推进案件进度,临下班,大家都有点疲惫,不约而同地把眼神投向了零食。 “你俩查到那几个涉案人有什么关系了吗?”陆远哲第一个伸手,一边给大家递薯片,一边问丁辰煜和万弋。 冯书瑞、高长健、华昌河、姜明朗,四个人都在政府工作过,当年分属不同部门,从表面看完全不认识。 “从数学的角度,有。”万弋举起手,“前三个个人都是同一年辞职的。” 虽然时间有先后,不过他们都在宴被端掉前后辞职,只有姜明朗一直干到了现在。 “从人际关系上,没有。”丁辰煜回答道,“我委托熟人帮我问了一下,这几个人是真的不认识。一定要说有什么共同点,就是都没什么贪腐黑料。” “前两个人已经提取不到有效样本了,不过华昌河没吸过毒,他只贩毒。”凌溪回答。 “杨队也倾向于不是华昌河给姜局长卖毒品的。”陆远哲补充道。他悄悄委托缉毒队的杨丰庆调查了一下,没什么发现。 至于姜明朗的买毒渠道,他们发现了一个越洋虚拟号码,跟陆远哲接到的绑架电话类似,大概一两个月联系一次。 “你们说宴的目标是怎么筛的?咱们能不能再跨一步,从目标下手?”陆远哲看向大家。 “不可能的,你要找一个有联系的人还有可能,找一个没联系的人怎么找,我黑进全岛城的手机,找存了程市长十年前电话的人?”万弋把手一摊。 “线索都是越想越有的,试一试吧。”陆远哲不肯放弃,又把白板推到大家面前,拿出了抑扬顿挫的忽悠语气,“一个疑似少爷旧居的神秘601,四个曾经在政府各部门任职、官位级别完全不同的涉案死者,几条只在小圈子里贩售的毒品线,有什么是我们没注意到的?” “我有疑问。”程墨举起了手,“周队的手机里有那个号码吗?” “好问题。”万弋打了个响指,埋头在电脑上操作一阵,然后抬头看大家,“好了,现在共同点又少了一个,没有。” “哎……”苏小芷栽到桌上,推理实在不是她的强项,“我其实是个能打的漂亮女警,比较适合到路上去追犯人的,自从到了专案组,就一直在动脑筋。” “现在都是高科技了,你当是武打片啊。”陆远哲斜了她一眼,看大家都一脸疲惫,放下了手里的记号笔,“算了,咱们也去吃个火锅,身临其境活跃一下脑洞吧,我请客。” “那万一宴故伎重演呢。”万弋看向他,有点后怕,“又爆炸一个火锅店,把咱们一锅端。” “你知道这一爆炸,有多少部门加班吗?他们还想再来?”陆远哲耸耸肩,“放心吧,咱们这样突击去,他们也来不及准备啊。” 说到这事,苏小芷长叹一声:“我真的很喜欢那个连锁火锅店,要不是味道特别好,也不会只能排号不能预约了。” “放心吧,陆队带我们去的也不会差到哪去。”万弋安慰道。 “对了,我好几天前就想问了。”苏小芷又想起来一件事,扭头看陆远哲,“我有个疑点。” “你说。”陆远哲没当回事。 “姜局长约全家吃饭,一共三个人,为什么要了个大桌?好浪费资源。”苏小芷也没当回事,只是想吐槽一句,“我们查过了吧,是他自己去排号的,也没比中桌排的快啊。” 本来在挑火锅店的陆远哲突然看向苏小芷,程墨也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回想着那个火锅店的座位。 “是哦……”凌溪也回过神来,“他干嘛要约一个六人的排号?” “而且……”万弋犹犹豫豫地开口了,“仔细想想,这个店不能预定,是当日排号,宴是怎么打听到他要去的?” “不早说。”陆远哲斜了他一眼,把火锅店爆炸案的白板拽了回来,还好他都没有及时擦掉的习惯,“晚点吃饭吧,我们向前迈一步。” “本来我们觉得是姜局长拒绝跟宴沟通,所以招来杀身之祸,宴听说他预约了火锅店,才安排魏方洪去火锅店的。”他看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但他其实是当场排号,且排的大桌,所以会不会我们想错了,其实是他约了人,是这个人出卖了他,才让宴有机会提前布置?” 合理的推测,大家都没有反驳。 “姜局长,案发前两天预定跟家人一起去吃火锅,魏方洪,案发前两天到火锅店应聘,宴是这时候开始策划这起案件的。”他为逻辑的每一环标上了时间,把犯人锁定在姜局长两三天内主动联络过的人里,“短时间内姜局长没有接过神秘的国外电话,不是他的上线约他。” “但他案发前两天接通和拨打的电话我们都查过了,没有可疑的人。”万弋回忆道。 “我们只确定了这些人不是毒贩,没确定这些人跟姜局长有没有私人关系。”陆远哲纠正道,“比如程墨他爸,就明显有什么旧故事知情不报。” “姜夫人说姜局长已经跟毒贩划清界限了,而且最近情绪一直很紧张。”程墨补充解释道,“他搞不好在想办法自救,迫不得已约见了什么人,但对方没来。” 大家的目光回到了通讯录上,火锅局开始前半小时,姜局长确实接了个电话,来自财务局的方郝方副局,他说是为了城市规划局的一点财务问题打电话过去,当时他们没有细问。刚巧,两天前,姜明朗也联系过他。 “要不……约这位副局吃个火锅?”陆远哲提议道。 “我们这一步跨得太远了吧?”万弋有点紧张。 “那要不你想办法黑进他手机,看看有没有程市长的旧号码?”陆远哲问。 “那算了,你还是打过去吧。”万弋立刻摆手。 陆远哲是个行动派,说打就打,这才七点,也不算太打扰。 一打过去没人接,大家还紧张了一阵,打到秘书那里,才知道他去外地出差了,明天才回来。 “吓死我了。”苏小芷长舒一口气,“要是这时候给人拐走了,我就怀疑宴在我们办公室装窃听器了。” “不会在外地被拐走吧?”万弋有点担心。 “不会吧,宴不是要报复岛城政府吗?肯定会让案子就发生在岛城的土地上吧。”陆远哲不以为然。挂了电话,他订好火锅店,招呼大家出门,话题突然跳跃,“走吧,见不到人,咱们就好好吃火锅吧。” 突然多了个疑点,大家也不知道该不该放肆吃肉了。 第78章 case 6-9 两天后,方郝坐飞机回岛城,陆远哲亲自开车去了机场。 宴一直没有动静,但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已经对他们的作案习惯有点熟悉了,陆远哲感觉极不对劲,早早就蹲在机场玩手机了。 本来他还想直接在机场约一下方郝,顺便送他一程,结果方郝是个慢热大叔,压根没理他。 这么想程颂还算好约见的,其他当官的更难搞定。 天气渐热,大家在外活动得愈发频繁,最近的岛城闲杂事情怪多的。大家都有来自各个科室的额外任务,他就一个人来了,一个人蹲了一下午,终于等到了方郝的飞机落地。 岛城的飞机场是新建的,楼上楼下还挺大,等了大概一刻钟,他才看到方郝和秘书上了他对面的车。 车牌是他悄悄找人问的,方郝不肯现在见他,他只有尾随到办公楼,再正规预约见一面。 车从北四环外出发,一路行驶在人烟稀少的机场高速上,陆远哲怕自己的车太扎眼,特意开的局里的破车,一路保持不远不近的车距尾随。 几分钟后,万弋打电话来了:“飞机降落了吧,蹲到人了吗?” “当然啊,现在跟在他后面呢。”陆远哲回答道。 “你都跟上了,还不如干脆再厚脸皮一点,坐上他的车。”丁辰煜在电话里插了一句。 “我昨晚就跟他提过了,能不能就在车上问他两句。”陆远哲说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猜他说什么,如果是跟案子有关的事情,要等他带上律师一起聊。” “他是不是有什么黑料啊?怎么这么谨慎?”苏小芷在电话里皱眉问。 “嗯……暂时没发现,不过好像一直是个阴郁的人,对头挺多的。”丁辰煜回答道。他都没打听到,只能说起码明面上没有。 “管他呢,姜局长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他了,再怎么也不能拒绝见我们一面吧。”陆远哲耸耸肩,“不行我们就再去叨扰一次程市长,让他带我们去见见这个方副局吧。” 专案组那边,丁辰煜问程墨:“程墨,这个方副局也不给你面子?” “不给。”程墨无奈地回答道,“我昨天打给他,他还问是不是我爸对他有什么意见,有意见可以当面单独聊一聊,没必要让小辈来。” “这不能是程市长多年前的老友了吧……”万弋听得直摇头,“这么久以来,我们遇到的人还都挺给程墨面子呢。” “到了目的地再说,对付这种顽固分子,该耍流氓就耍流氓,我就一个人上吧,不要带坏大家了。”陆远哲也不是没有跟上级抬过杠,在这方面还颇有心得。 “加油。”丁辰煜笑了两声,“别给唐局惹麻烦就行。” “那肯定要惹的,我还没放弃宴旧案的权限呢,等咱们找到一个契机……”陆远哲刚说了个开头,还没有给大家描绘一下美好图景,身体就先于大脑反应,踩下了刹车。 不知道哪来的违章变道黑车,仿佛失控一般向他撞过来。 一声剧烈的刹车声惊动了专案组那头,一时间所有人都没说话,全都懵在长桌前。 光刹车也躲不开,陆远哲现在感谢自己以前是个不要命的午夜飙车族了,他一个漂移险险擦过撞过来的车,差一点就跟对方在弯道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起滑到旁边的山沟里去了。 岛城的地势并不平坦,这要是翻下去,十有八九要重伤完蛋。 他一脚油门超过了擦在护栏上的黑车,接近了前方方郝的车,脱离危险才想起来电话还通着。 “差一点死了,你们增援吧,我还想要命。”他舌头都有点打结,好久没有这样飙车,心跳都跟着车速上去了,“直接定位,我在往市区去的路上,谁帮我跟方副局打个电话?” “我。”程墨回道,十几秒后回话过来,“没接。” “秘书也没接。”丁辰煜补了一句。 “啧。”陆远哲也顾不上其他了,摇开自己的车窗,跟方郝的车并驾齐驱,从手边摸了罐咖啡,咬开拉环,顺手就扔了过去,正打在副驾驶玻璃上,泼出大片污渍,“停车。” 粗鲁是粗鲁了点,但这段是平直路线,他没有波及驾驶席,应该不至于让对方开车失控。 对方还是没搭理,他只有一个猛加速,打算在高速上卡住对方。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跟他同时加速,两个人愣是在高速上一下子飙到了一百八。 “唐局给大家换车吧,这车真追不上人家。”他叹了一口气,冲电话抱怨道。 “通知交警拦了,我跟煜哥现在出发。”程墨告诉他,“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陆远哲应了一声,瞥了一眼导航,“对方好像不是往市中心开的,记得提醒一下交警队的朋友们。” · 十分钟后,和陆远哲想的一样,对方强闯哨卡,沿着郊区车辆稀少的绕城高速继续行驶,一路看到的都是树林和海景。 交警在后面追,但这家伙的车技不是吃素的,加上车上有人质,没法强行拦截,交警被甩丢了好几次。陆远哲倒是一直跟着,但也拿他没办法。 开到一段无人的直行公路,对方摇开了副驾驶的车窗。 透过前排车窗往里看,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陆远哲倾向于后座的方郝和他秘书都昏迷着。 “陆队晚上好啊。”开车的是个健壮的高个子,目视前方全神戒备着追兵,不过语气很轻松,“追我几十公里,累得慌吧?” “不累不累,我们专案组专门为你们服务。”有的沟通就是好事,陆远哲大声回应道,“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坐下来聊吗,你这样在岛城兜圈子很不安全。” “真要聊天我就不这样载着人到处跑了。”对方又笑了两声,“我们这种人,派出来就不是为了跟你们聊天的。” 一听又是那一类打手、或者说杀手,陆远哲啧了一声:“我很好奇少爷都是怎么调教你们的,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 “人有很多软肋的,有的是欲望,有的是雪中送炭。”对方爽快地回答了。 “你呢?”陆远哲问。 “我当然是拿命换生活,你没当过咸鱼,不知道当咸鱼的快乐。”对方爽快地回答道,没等陆远哲说话,自己又接了一句,“哦,不是,你们专案组都是些边缘人物,还真是咸鱼。” “看来我们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陆远哲苦笑一声。 “别追了,这要是能让你救回去,我也算是个废物了。”对方劝道,“回去等验尸吧,起码尸体是能捡回去的。” “你们这次不藏了?不打算编出点什么理由来伪造现场?”陆远哲问。 “反正我没接到这个任务,少爷说了,如果你出现在机场,我把人杀了就行了。”对方诚实回答道。 “啧,那早知道我就不来了。”陆远哲无奈地喊话道,眼看视线尽头十字路口正变成红灯,对方也没减速,看来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你们少爷不打算活捉我了吗,交通事故不分你我,统统完蛋啊。” “你的车技不至于吧。”看他靠过来,对方又是一脚油门,打算全速冲过路口,“你要是这么废物,趁早放弃吧,反正查到最后,就是给宴擦擦屁股。” 距离路口还有几十米,突然冲出来一辆大卡车,对方这次终于一个急刹车减慢了车速,看来还不打算来一个这么惨烈的同归于尽。 陆远哲也减速了,但瞥了一眼卡车和副驾驶方向,整个人反而更紧张了。天赐良机,他不上就对不起自己行动派的名声了。但这确实是个冒险行为,稍有不慎,就是他表演原地自杀。 “我们专案组是边缘了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顺从本能,他喊了一声,也算是给自己一点勇气,“有各种不讨人喜欢的怪人,还有什么市长家里的少爷,不过……” 在车速降到最低、对方也在惯性里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猛地推开车门,抓住对面敞开的车窗窜了过去,踩着对方汽车的踏板,一伸手就从车窗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懵了片刻,这片刻他就钻进了副驾驶,伸手去拉对方的手刹。 “至于吗?!”对方惊讶地大喊,抓住了他的手腕。 “也让你知道一下我这个岁数怎么当上专案组组长的。”借着这个支点,他整个人彻底进到车里,跟对方扭打在一起。 虽然只有这么点空间,双方都施展不开,但陆远哲的目的只是拉下手刹,几秒后就靠力气占了上风。 只片刻的迟疑,对方一打方向盘,一脚油门,直接撞向护栏,一路沿着沙地往海里去。 陆远哲算是知道对方为什么老带着他在岛城最外围看海景了,随时都准备同归于尽的。 没有安全带拽着,他直接被甩到玻璃上,差一点就晕了过去。 紧急情况下,时间流逝的感觉被成倍拉长,整个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被无穷细化,分成好多部分。 比如他终于占了上风,钳住了对方的手,但又好像感觉到一点来自后脑的温热,可能不太妙。 但即便肾上腺素催得自己的反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他还是来不及细想自己撞到头到底致死了没有,只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按住对方的脑袋砸向方向盘,要晕就一起晕,总不能任人宰割。 对方闷哼一声,撞到鼻子,一阵酸楚,短暂地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连人带车一起滚进海里,而专案组那头还听着警车里电话的动静,被剧烈的撞击声吓得魂不附体,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 第79章 case 6-10 爆炸般的撞车声突如其来,随后电话就挂断了,整个专案组都吓得一哆嗦。 “陆队?”“陆远哲你别吓我们!”苏小芷和万弋在办公室都要跳起来了,万弋甚至都来不及走程序调监控,干脆潜进了岛城的监控体系,要找一找出事的路口。 苏小芷就只能干着急,电话一响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还好凌溪接得稳,才没有酿成惨剧。 丁辰煜的电话打进来了:“别定位陆远哲,定位我,他们掉进海里去了。” “人有事吗?”凌溪问。 “那不知道,陆远哲那个疯子在高速上从自己车跳进隔壁车了,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丁辰煜光复述都感觉自己的腿软,“你们快点叫人来吧,程墨下水去救人了,我的游泳技术只能在游泳池里秀秀腹肌。” “知道了。”凌溪看了万弋和苏小芷一眼,他俩都在呼叫增援,“他们在通知附近的交警了……交警就没追上你们?” “交警要追得上陆远哲,还有十二少吗?”丁辰煜反问道,无奈又着急。 “也是。”凌溪深以为然。 挂断电话,给交警留下打进来的空间,丁辰煜站在应急停车道的栅栏外面,看着浪花翻涌的海面。 他们刚到,刚跟陆远哲出现在彼此的视线里,还没来得及鸣喇叭,就看到陆远哲拉开车门窜出去了。他怀疑陆远哲就是看见他们了才窜出去的,指望跟他们一起截停对方的车。 这么危险的动作,就连他这个陆远哲的老朋友都倒吸一口凉气,更别提驾驶技术零分的程墨了,看得差点在车上跳起来。 然后他们就目送方郝的车撞坏护栏冲了出去,还提了速,一下子窜出去老远,最后拍进了海里。 一停车程墨就跑下去,二话不说脱了衣服往海里跳,他就不行了,他要是跳下去,得给程墨增加救援难度。 这里不是适合游泳的区域,水流湍急、还有礁石,要不是他没反应过来,让程墨跟兔子一样跑了,他本来还想拉住程墨的。 所以他只能在岸上叹气,担心了好几分钟,程墨才从水里游上来,并且把陆远哲也拖了上来。 他跑过去,程墨又潜回水里去了,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他一伸手就摸到陆远哲后脑的血,一下子呆住了。 “哇你这就……”他冲陆远哲念叨道,有点慌了,又拨通了凌溪的电话,“你能看脑科吗?陆远哲撞到后脑勺了,在流血,他要是撞成傻子了,我该怎么在有限的范围内帮帮他?” “有呼吸吗?”凌溪问,“出血量大吗?” “有。”他回答,“出血量倒是还好。” “那就侧卧,稍微给止止血,少折腾,放着120来。”凌溪回答道。 “好。”他乖巧地应了一声。 · 在救护车赶来之前,程墨就把方郝和他的秘书都捞了上来,他俩也伤的不轻,不过还有呼吸,呛了几口水以后都转醒了。 看他们还有意识,程墨把他们晾到一边,单膝跪在陆远哲边上,看向丁辰煜:“醒过吗?” “没有。”丁辰煜摇摇头。 程墨没说话,捏了一把陆远哲的手,觉得有点凉,就把自己的外套捡回来盖在了他身上。 等了十几分钟救护车,程墨十几分钟都没有说过话,就湿淋淋地立在那里,一点感觉不到海风,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辰煜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递张毯子。程墨把毯子给了陆远哲,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又蹲下了。 感觉程墨就在爆发的边缘,丁辰煜一句话都不敢多讲。救护车来的时候,他看见程墨松了一口气,程墨还是什么都没说,服从医护人员安排,把位置让给了方郝和秘书。 他开车载程墨去的医院,坐在车上,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没事的,他肯定比你皮实,你上次都没事,他不会有事的。” “嗯。”程墨点点头,自觉声音有点沙,清了清嗓子。 “他反正还有点手术时间,我送你去换身衣服?”他问。 “不去。”程墨摇摇头。 “去吧,你这样人家也不让你探视啊,好歹收拾一下吧。”他跟上次劝陆远哲一样劝道。 “不去。”程墨的语气强硬了一点,好像有点在赌气了,“不可能不让警方人员进去的。” “……”他一点都搞不定这个小少爷。 顿了顿,他一个急转弯,决定学习一下陆远哲的行动能力,强行把程墨押回家。 程墨的手刚好支在车窗上,正在发呆,这一转弯咚地一声撞到车窗上,发出一声闷响和短促的惨叫。 “对不起……”他发现他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能扮演好一个霸道总裁。 这次程墨没说话了,一脸怨气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迈着大步回去冲了个澡换衣服。 “我好像惹程少爷生气了怎么办?”他发短信给凌溪。 “没关系他眼里没有你。”凌溪回了一句。 他深以为然,放下了手机。 · 把现场勘查交给最不对盘的孙队,万弋他们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敬爱的队长。虽说平时也没给陆远哲多少专案组组长的尊敬,但他要真的出了事,谁也没心思勘察现场。 “也是绝了。”万弋进医院还在吐槽,“他一天到晚说自己已经学会惜命了,玩起命来比谁都厉害,这是跳车杂技啊。” “陆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问题的。”苏小芷攥着拳,也不知道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在给陆远哲打气。 这医院规划得不错,他们一问就找到了手术室位置,今天的人也不太多,程墨一个人占着一排五连坐,左右都没人靠近,丁辰煜坐在他对面,看到苏小芷他们来了,松了一口气。 他们靠近才意识到为什么丁辰煜要坐在对面,程墨整个人都散发着平时没有的阴郁气息,非常可怕,不知道还以为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 他们也清一色地坐到了丁辰煜那边的椅子上,凌溪拉了一把丁辰煜的袖子:“医生怎么说?” “医生没说呢。”丁辰煜他们也没来多久,医生忙着救人,哪有空跟他们交代情况。 四个人无声地排排坐了片刻,凌溪又凑到了丁辰煜耳边:“我觉得程墨现在比陆队上次在手术室外面还吓人,脑部手术一般很精细的,一会出不来,他不会这样等崩溃了吧。” “陆远哲没事他肯定没事的。”丁辰煜小声回答道,“就祈祷里面那个疯子皮糙肉厚吧。” 天知道陆远哲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突然搞这种危险动作。 他们还没嘀咕完,唐文就到了。 “怎么搞的你们?轮流在医院打卡啊。”看走廊里没人,他老远就问。结果一走近,看到程墨的样子,一个急刹车,居然也偏离了笔直的轨道,往丁辰煜他们那边去了,声音也小了好多,“怎么回事啊?” “陆队为了救方副局,表演了一点特技……”丁辰煜小声跟唐文汇报了一下,不时瞥一眼程墨,生怕刺激到那边的一团黑气。 “他疯了吧?!”唐文小声惊讶道,跟他们反应一样,也看了程墨一眼,“……这位又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是有点担心陆队罢了。”丁辰煜回答。 这可不是一点,这是非常担心。 “他们在同居。”凌溪说话最直,向唐文提醒道,“应该……是那种关系。” 后来的十秒,唐文一直在瞳孔地震,陆远哲和程墨没有向大家公开过,他俩虽然总一起上下班,但还不至于有人敢把市长儿子的闲话传到局长那里去。唐文自己是个传统的人,都没想过程墨是弯的,更不会想些有的没的。 他用眼神看万弋,试图确认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万弋点点头,就是那个意思。 于是唐文坐下了,心情复杂,从他的角度很难揣摩程市长的意思,当时程市长专门嘱咐他,要把程墨派到专案组,他没好意思说专案组里有这么些牛鬼蛇神。 程市长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吗?到底是希望他儿子跟同道中人玩到一起呢,还是会强烈反对? 这些事情他又不能问晚辈们,就只能惴惴不安地在心里揣测,加入这场如坐针毡的罚坐。 到手术结束的时候,看到医生平静的眼神,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身心的折磨结束了。 “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骨折,都是软组织挫伤,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医生简单地告诉他们,“有中度脑震荡、有一点淤血,不过没发现什么病理性的问题,观察一下吧。” “太好了……”大家都感慨了一句,又忍不住看了程墨一眼。 程墨阴郁的气息好像褪去了一点,但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只用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人什么时候醒?能去探视吗?” “过一会吧,醒过来可能还要几个小时。”医生没感觉到程墨的阴郁,随意地回答道,把他们丢在走廊上,自己忙去了。 “我跟去看一下病历,你们放宽心。”凌溪追了上去。 其他人又坐下了,万弋想了想,站起来问大家:“人没事,大家多少吃点东西?我去买点包子回来。” “去吧去吧……”唐文挥挥手,这时候终于敢跟程墨搭话了,“小程,你也别太担心了,医生都是往大了说,说没事肯定没事的。” “嗯。”程墨低着头应了一声。 “我去倒点水喝。”丁辰煜也紧张坏了,这时候才感觉到渴,“你们看到饮水机了吗?” “对面走到头,有个茶水间,杯子可以在隔壁要到。”程墨下意识快速回答道,突然回过神来,又犹豫地补了一句,“现在不知道变了没有。” 唐文听到这句话,突然瞪大眼睛反应过来,明白程墨情绪的源头了。其他人他不放心,就悄悄给去倒水的丁辰煜发短信:“你们是宴派来的间谍吧?怎么挑的医院。” “怎么了?”丁辰煜在茶水间,一脸茫然。 “别说是我说的。”唐文叮嘱了一句才继续发下一条消息,“程墨的妈妈就是在这个医院过世的,你们能不挑这家吗?” “……”丁辰煜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我们哪知道,他妈妈的事情根本查不到。” “算了,今天转院太刻意了,过两天程墨要还是这样,陆远哲情况也稳定的话,你们转个院吧。”唐文吩咐道,“他可是在这里待到过看心理医生的,你们不要一个没出院又进去一个。” “到底什么情况,要不您悄悄告诉我,让我们给他开导开导?”丁辰煜趁机打听道。 既然唐文知情,那程墨妈妈的档案多半也是公安局特意清理的。直觉告诉他,跟宴脱不了干系,也在他们没有权限查看的档案里。 “想得美,他特地拜托我不说的,你们也别刺激他。”唐文回复道,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让陆远哲快点滚出医院,再好好开导开导程墨,平时挺会开导家属的,给我拿出十倍的热情来。” “知道了。”丁辰煜对着手机笑了笑,“感谢唐局关心他们俩,确实不太省心。” 也对,这事还是陆远哲去搞定比较好,他连现在的程墨都哄不好,哪有本事去探究人家的童年阴影。 第80章 case 6-11 深夜的病房里只有一点微光,陆远哲刚睁开眼,就跟程墨对上了视线。程墨逆着光,让他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两道目光像电流一样直直窜进他心口。 他有点心虚,上个季度他还骂了程墨不珍惜生命,现在就换成他这样了。 他没有看到病历,不过醒来天都黑了,还哪哪都不能动,应该撞得够呛。 好在他能说话,于是准备安慰一下程墨。他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吸气,程墨就先告诉他答案了:“没事,哪都没折。” “噗。”要不是胸口越来越疼,他差点笑出来。 “没事,一周内就能出院。”凌溪也在房间一角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坐在沙发上拍了拍病历,“快说几句话,要是脑震荡也没留下后遗症,这手术给我都能动。” “我倒是想失忆,转行去做画家得了。”陆远哲开了句玩笑,发觉声音有点哑。 程墨也听出来了,把水给他递过来,他咬着吸管,努力地吸了一下。 喝了点水,他感觉到了切实的疼痛,被犯人扔到车窗上的火气上来了,立刻询问案情:“跟我飙车的那个王八蛋抓到没有?我也要让他进手术室体验体验。” “抓着呢,要不是你晕了不能给程墨帮忙,可能程墨就有空在浅海跟他水下搏斗了。”凌溪回答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趁着你还没疼得鬼哭狼嚎,给你们一点二人时间。” 陆远哲问案子就是希望他再坐一会,但他迈着大步把他们甩下了,明显要给程墨教育他的机会。 他出去以后,病房沉默了足足30秒,程墨放好水杯以后就低下了头,盯着他床沿上的花纹一动不动,好像要用眼神把那一块木头烧穿。 陆远哲决定主动开口,该认错认错,该服软服软:“那个……太轻敌了,我看到你们来了,以为能把车停下来的。” “嗯。”程墨点了点头,还是没看他,克制地叮嘱道,“下次注意安全。” “嗯。”他应了一声,窥不破程墨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继续着对话,“下次绝对不飘,咱们是警察不是杂技演员。” “嗯。”程墨又点头,不配合他的玩笑。 他不说话,程墨就绝对不开口,要用凝固的气氛把他逼到深刻反省的地步。 “你看着我行吗?”他问。程墨那么能隐藏情绪,不看着人说话就没有真实感,他心里没谱到底是什么情况。 程墨摇摇头,只握着他输液的手,掌心暖暖的。 他想了想,反正凌溪说没事,两天就能出院,就支着身体试图坐起来。 本来是装装样子,哪知道确实很疼,压根没起来不说,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程墨一下子坐直了。 他俩一对视,他看到程墨哭了,眼泪在又大又亮的眼睛里打了个转,落下来极具震撼力。 被抓到在哭,程墨可能有点尴尬,慌乱地移开视线,他只感觉大战一触即发。 “……”要是程墨跟他赌气,他有一肚子的骚话哄程墨,现在这样,他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平时也很怕别人哭,尤其怕程墨哭。程墨的精神本来就悬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不能塌在他这里。 但他脑震荡还有点晕,高度紧张下,差点大脑宕机。 程墨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抬头,狼狈地抹了一把脸,咬着下唇不说话。 “你哭了我岂不是只能反复道歉。”他拽着程墨的手腕把人拉近,抬手去抹程墨的泪痕,哪知道好像戳中了对方委屈的点,哭得控制不住了。 “程墨你别吓我,我刚听说我三五天就能出院,应该不是残疾了。另外,你这样我想把绷带拆了立刻给你一个爱的抱抱。”他语速都紧张快了。 “对不起。”程墨反过来跟他道歉了。 要不是不能动,他已经站起来了,现在只能伸手摸了一下程墨的头,让程墨再靠过来一点,然后用手背来回蹭着程墨的脸。 上次程墨住院,他是这么安抚程墨的,这次他住院,他还是这么安慰程墨的。 “我妈就是在这个医院过世的。”程墨告诉他。 是哪个王八蛋选的医院,他很想去骂人。 “我9岁的时候我妈在这里住了两个星期。”程墨坐回凳子上,难得说起自己的事情,“我在这里守了两星期,消毒水的味道和各种仪表的声音都在我脑子里转。” 他好像能理解为什么程墨在医院做噩梦吓醒的频率格外高了,他在家陪着程墨的时候,就没有那么严重。 “其实当时我没有什么分别的实感,只有模糊的茫然、害怕和抗拒。”程墨继续说着,“过了很久才意识到什么是死。”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能看到9岁的程墨被程颂接手,一脸木然地被拖着完成流程,整夜坐在灵堂的角落,用呆滞回应大家的指指点点,仿佛没听见。 如果能看见,也能看见程墨在火葬场冲向火化间,被死死拽住,最后跪在火化间门前的情景。 但程墨自己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木然站在火化炉前面,然后病倒了,像个苟且偷生的懦夫,腿都没有迈出去一步。 “你躺在这里,我以为我也要过去很长时间才能找到悲痛的感觉,但是没有。”程墨握着他的手,半晌才回过神来捏的太紧,又放下了,转而趴到他耳边,小声说给他听,“我成长了一点,我从看到你翻进海里就怕你死了。” “我好怕你死了,将心比心,我不应该差点死在你面前。”他凑得更近,终于轻轻吻了陆远哲的脸,“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本来这时候应该想“程墨竟然彻底放弃英勇就义了,赚大了”,结果陆远哲脑子里全是赚了赚了赚了程墨亲我了。 要是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这么赚,他还想再来几次,说不定送入洞房。 然后程墨用一句话把他的危险思想拉了回来—— “你别死,我害怕。” 他恨自己不是钢筋铁骨,不能原地满血复活。 · 陆远哲的脑子在第二天就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开始闲得无所事事,试图从手机里旁听大家办案。 但专案组的群一整天安静得仿佛度假,他明明记得凌溪昨晚告诉他丁辰煜和万弋替他去跟孙炎套现场报告了,但今天一个都没出现,连苏小芷这个憋不住事的都没提一句案子,只在群里问了一句外卖点什么。 程墨没去专案组,在这里陪他,医生说要保持病房安静,他就安静到仿佛不存在,在看一本不知道谁借给他的营养学,看了也白看,一句都不会学进去的。 最后他忍不住了,在群里问了一句:“案子呢?不归我们管吗?” “唐局让你赶紧滚出医院,再来看案子,别躺在那里浪费医疗资源,少给你看一眼,你早点出院。”丁辰煜回答道。 “……”他回了个省略号,收到了丁辰煜的私聊消息,告诉他程墨妈妈的事情。 “我已经知道了,他今天情绪还挺稳定,没事的。”他告诉丁辰煜。 程墨今天虽然也很安静,但可以算是平静了,不是昨天那个濒临爆发的样子。 “那就好,我没告诉其他人,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大家都搞不定,你不知道他昨天下午多可怕。”丁辰煜一边发送,一边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不知道,也很难想象出来,但昨晚他醒来以后的程墨就已经够难搞了,不能再来更可怕的了。 刚放下手机,就有人敲门进来,程墨看了一眼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立刻笑了一下站起来:“段医生。” “很久不见了。”段群帆也冲程墨笑笑,然后向陆远哲打招呼,“你好,我叫段群帆,心理科的医生。” “我的头真的撞坏了吗?”陆远哲一下子有点紧张。 “那没有。”段群帆笑道,“我是来找程墨的。” “我没事。”程墨摇摇头,在这个段医生面前有一种莫名的乖巧,让陆远哲颇为在意,“他很快就出院了。” 说到这里,程墨看向陆远哲,笑得也很甜美,让陆远哲摸不着头脑。 他还以为程墨比较羞涩,倾向于不让大家觉察他们的关系的,但到了这个段医生这里,好像表现得格外暧昧。 “哦~”段群帆立刻会意,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还看着程墨,“你没事就好。” “嗯。”程墨给他让出了一点位置,“坐一会吗?” “好啊,不如倒杯茶大家一起坐一会。”段群帆点点头。 “那我去倒茶。”程墨也无聊了一早上,这时候立刻去茶水间泡茶,顺便活动一下。 前脚看到程墨关门,后脚段群帆就好奇地看向陆远哲:“有微信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啊?”陆远哲懵了一下,但还是把微信告诉了段群帆。 程墨很快端着茶水回来了,段群帆加完微信就没了下文,开始询问程墨的一些近况。 他看着段群帆微信里写的电话号码,想起来了,这是程栎说的,程墨以前的心理医生。 聊着聊着,段群帆的话题给得有点敏感了:“你还会梦到吗?” “会。”程墨没避讳陆远哲在这,点点头,随后肯定一笑,“但是好点了。” 他没避讳,段群帆就又问了更深入的问题:“其他的呢,还在想你的人生伟大理想?” “没有。”程墨摇摇头,表情雀跃,“我刚答应陆队,暂时不思考这个问题了。” “哦?”段群帆又看向陆远哲,表情比知道他们关系的时候更微妙了。 “不是暂时啊,暂时这个词拿掉。”陆远哲纠正道。 “挺好。”段群帆笑了笑,对这次病患回访满意,“那你们继续打情骂俏,我去忙了,带薪喝茶太奢侈了。” 他刚出门,陆远哲还没有来得及跟程墨深究,这个“暂时”到底是不好意思说已经放弃了那个荒唐的英勇就义计划,还是真的只是“暂时”,段群帆的微信就发过来了。 还好陆远哲没在喝水,不然非喷自己一身不可。 段群帆问:“做过了吗?” 第81章 case 6-12 到底是心理医生还是江湖郎中?陆远哲在心里纠结了好几秒才回复微信,装了个傻:“啊?” “那就是没有。”段群帆回了一句。 “您不是心理科的吗?”陆远哲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有点不满。 “抓紧时间拿下,我的重要病患可能就要在你这里康复了。”段群帆没理他的问题,字里行间都有一股亢奋的情绪,“我觉得我们这些人都搞不定他,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还是比较需要有人爱他。” “……那跟你问的有什么关系?”陆远哲还是不明白。 “是我给他提的建议,我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兴趣,就去谈个恋爱吧,万一有人要死要活要你活下去呢,你这么有责任感,会为了别人再活一阵子的。”段群帆回答道,“他本来本科毕业就要回来找死的,结果导师很喜欢他,留他读了个研究生,他那么想死,还平静地读了个研究生,厉害吧。” “然后我就跟他说,人生不体验繁衍生息,总要体验一下人的快乐吧,好不容易进化成人呢?”段群帆一行一行向他解释,打字速度根本不像个医生,“其他有趣的事情你都体验过了,就这个没体验过,总要体验一下才能说人间没意思吧。” “心理咨询是这么给人看诊的啊……”陆远哲长见识了。总算让他找到给程墨出这个馊主意的人了,没想到还是个专业的,在哪拿的毕业证啊。 “程墨太固执了,而且这个固执的想法持续了十几年,你不知道十几年的执念有多强烈,何必要跟他的固有想法起冲突呢?让他去做点冲动的事情、调动一下各种情绪,没什么不好嘛。反正他那么保守,也不会突然堕落。”段群帆对程墨很放心,“你就当这是他对人生的求救信号,你收到他的求救信号了吗?” “……我不告诉你。”陆远哲撇了撇嘴回复道。 段群帆给他发来一个迷之笑容,让他感觉自己又被看穿了。 “真的,他要走出来是很难的,他处于强烈的罪己情绪里,把自己都磨平了,他的生活需要一点起伏,做点傻事。”段群帆告诉他。 他如果这时候顺着段群帆的话说下去,说不定能听到许多关于程墨9岁时候的事情。但他觉得还是要诚实一点:“程墨还没有跟我说他到底有什么罪呢,你确定要告诉我吗?” 段群帆停顿了一下才回复他:“那你等他自己说吧,你觉得气氛到了,可以问他了,他会告诉你的。” “一定要问吗?”陆远哲问,不知道该不该强迫程墨坦白。 “可以不问,不过我觉得你最后会知道的。”段群帆神秘地给他们的聊天划上了句号,“回见,希望他这样一个疑难杂症就在你这里理顺。” 陆远哲也希望是这样,他抬头看了程墨一眼,程墨刚好在看他。 岁月静好的对视……并不是,程墨严肃地告诉他:“医生说少玩手机。” “……”他放下手机,自然下滑躺下了。 · 方郝没受什么伤,主要是受了刺激,观察两天就出院了,不过没有立刻上班,打算在家修养几天。 这次程墨和丁辰煜去拜访他,表面是慰问,实际是去问案子的。说不见也没用,程墨的态度非常强硬,如果不接受慰问,就正式询问见。 可能眉眼多多少少还有点他爸严肃的影子,居然真的把方郝震慑住了,打开了门。 丁辰煜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个负责提礼品和花束的,毕竟他还不想强出头,得罪一个政府部门的领导。 这是他第一次看程墨问案,以前听苏小芷说过,是个狠人,跟迂回得山路十八弯的陆远哲完全不是一回事,是单刀直入型。 这次程墨也没让人失望,上来就直接问:“您跟当时是司机的嫌犯认识吗?” 他问得这么直白,方郝一下子愣住了,顿了顿才回答道:“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 “那您上车以后,司机不是单位的熟人,不奇怪吗?”程墨问。 “这些事情都是交给李秘书安排的。”方郝耸耸肩,“李秘书问他了,他说是新来的,小冯临时有事。” “上车以后呢?您是怎么晕过去的?”程墨继续问。 “他给我们递了水,我们喝了以后就不省人事了。”方郝回答。 “车已经打捞上来了,秘书也就罢了,我们找到了他喝过的矿泉水瓶,您用自己的茶杯,杯子里还有水,不容易上套吧。”程墨看着他,认真地反驳他的话,“听说您从来都是自备茶水,从来,都不喝人家给的。” 这个“从来”咬的很重,甚至有除了这个案子以外的意思。 “总有大意的时候……”方郝仍然不肯承认。 “姜局长约了您,是吗?”程墨继续问,“您没有去。” “姜局长约我做什么?一点公事,让其他人走一走程序就行了。”方郝移开了眼神。 “我没有找到你们要走的程序,能查的都查过了。”程墨告诉他。 “就这么几天能查清楚什么?”方郝皱眉看他。 “那您说说,有什么财务上的事情要跟姜局长通话?”程墨问。 “……”方郝一下子没答上来。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程墨把话续上了:“火锅店爆炸当晚,您去了火锅店附近,但是没有上楼,有监控拍到了您的车,您单独去的。爆炸之后,您就离开了,是吗?” “这案子跟我没关系。”方郝辩驳道。 “我救您的时候看到您手臂上的针孔,现在应该还没有消失,您是被对方注射麻醉剂迷晕的。”程墨告诉他。 “那不正说明我是无辜的?”方郝反问道。 “扎在您的胳膊内侧,只能是您自己扎的。”程墨看着他,“案发前一周,您跟一个虚拟号码通话一小时,聊了什么?” “我可以拒绝回答。”方郝瞪着他。 “宴已经准备杀你了,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们现在出了这个门,放弃对您的保护,您24小时之内就会死亡。”程墨平静地看回去。 丁辰煜也不知道这个方郝24小时之内会不会死,反正方郝信了,瞪视程墨一阵以后,败下阵来。 程墨说得对,他既然会被宴震慑,背叛从前的朋友,现在就会被宴震慑,想要保住自己的命。 · 把门窗都关严实了,方郝终于坐下来,向他们坦白了一切。 “宴一年多以前就找上我了,姜局长是最近才知道我也被找上了,想找我一起想办法的,但他不知道我被监听了。”他十指交叠攥着,低头向程墨坦白,“你知道程市长十几年前都做了些什么吗?” 丁辰煜看向程墨,他们不知道,唐文根本没给他们看过档案。 “我要听你说。”程墨没回答,只淡定地走着程序,又把方郝镇住了。 “宴当年其实想洗白的,用自己人注册的很多公司跟政府合作,希望能转型。”方郝回忆着这段往事,有了强烈的恐惧感,“你爸就利用这一点,找了很多值得信任的人,让我们假意跟宴合作,借此搜集宴的情报。” 和专案组猜的很接近,程颂通过宴的合作规模、资金流向、参与人员,摸清了他们的很多情报,最后全部提交给了岛城公安局,对彻底端掉宴、尤其是把台面上的人抓起来,有巨大的参考价值。 “被这样摸透,我要是宴的人,也会把这些叛徒全找出来杀掉。”方郝完全不敢抬头。 起码两年前,宴就已经在岛城寻找当年“背叛过”他们的人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大动作,一直到今年元旦才开始执行一系列杀人计划。 “我不是故意要出卖姜局长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确实有悔恨之意,“除了程市长,我算是在计划里起过作用的一个相对有名的人了,外人不知道,相关人员还是记得我的,所以宴也记得我,还监听了我的电话。” 姜局长就是知道他们是曾经的“战友”,才会给他打电话,结果正好撞到了宴的枪口上。 “宴的人告诉我,我只要按兵不动,不要跟他接触,就是安全的。”方郝继续说道,“我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就变成了火锅店爆炸案。” “为什么参与当年的计划?”程墨皱眉问。实在很难相信这样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是靠着正义感加入的,他连他爸会选上方郝都很难理解。 “为了向上爬啊,不然呢?”方郝看着他,理所当然地问,“你爸不想吗?你爸要没有这个功绩,能坐得这么稳吗?” 程墨没回话,换了个问题:“那你参与了什么?知道宴的什么情况?” “我什么都不知道。”方郝摇摇头,“我只负责假意配合,然后把情报汇报给你爸,我也不知道你爸到底有多少暗线,反正靠着这个计划,他真的摸清了宴的规模和组织构成,这和公安局是两条线,两方一配合,很快就端掉了宴。” “这是好事,为什么没有表彰大家?”程墨问。 “哪能表彰?最开始很多人想得跟你一样天真,结果呢?”方郝笑了笑,“第一,大家都是都做了点不干净的让利,不好声张;第二,宴后来反应过来了,我们谁不怕啊,动辄就是杀人放火的,谁敢站出来承认?找死吗?” “但你暴露了。”程墨提醒道。 “我当然对这种事心里有数,涉足太深就只能做无名英雄了,掺和的相对较少。不过财务部门嘛,功绩还是很大的,你爸也很守信用,暗地里给了我一些帮助,让我当了局长。”方郝回答道,“然后他就告诉我,不要随便联络,应该也告诉其他人了,大家都藏起来比较好。” 为了端掉宴,公安局的牺牲都很惨重,普通人当然不敢出来炫耀自己的功绩,一旦开始后怕,一句都不会多提。 “当时大家都沉浸在扫黑除恶的重大功绩里,无名英雄也好、赚到了也罢,都没多想。现在想想,还是你爸对对方的规模更心里有数吧,没剿干净就是没剿干净。”方郝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警方不公开宴旧案的细节,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丁辰煜看向程墨,跟他都对整件事心里有数了。 “你确定宴找上你们,就是为了报复这件事?”程墨盯着方郝,“他为什么不从我爸开始?而且这得有多大的作案规模?” 按方郝的说法,参与的人恐怕不是七个八个,是很多人,能引起巨大的动荡。 “本来我觉得是,毕竟被盯上的都是当时背叛过宴的人,但后来……”说到这里,方郝突然皱起了眉头,困惑地看着程墨,“宴的少爷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知不知道十二年前的跨年夜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能说出少爷,那应该没有说谎。听到这个,程墨和丁辰煜又对视一眼,也一起皱起了眉头。 十二年前的跨年夜,这次宴开始作案的时间——跨年夜,能有什么事情? 第82章 case 6-13 与其说是住院五天,不如说是囚禁五天,陆远哲第三天就已经从床上下来了,但就是不准出院。 到第五天程墨去医院的时候,推开门,他正在里面打太极拳。 “精神问题潜伏期过了?”程墨一进门就问,困惑地看着他。 “不是,跟楼下大爷学的,太闲了,我快疯了,需要一点修身养性的东西打发时间。”陆远哲暗示自己想出院。 “挺好的。”程墨偏不提出院的事情,把晚饭递给他。 郑姨不在家,他还以为能吃到程墨地狱但有爱的魔鬼料理,但程墨好像很有自知之明,根本没有打算尝试,都是不知道去哪打包一份带过来。 味道是还行,就是缺少点爱的互动。 等他动筷子了,程墨才告诉他好消息:“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明天让大家给我汇报工作,让我享受一下工作的乐趣。”他兴奋地通知程墨。 “我打算直接送你回家的。”程墨抬头看他,一脸天真地眨眨眼。 “那你一去上班,我立刻约一帮人在turning劲歌热舞,缓解心头之闲。”他瞪着程墨,说到做到。 “那算了,那你还是去上班吧,但你的纱布都没拆。”程墨看了一眼他的脑袋,确实有点担心。 “就当是让孙炎看看我有多敬业了。”陆远哲不太在意,要不是撞到头比较敏感,他早就逃离医院了。 程墨笑了笑,没有反对:“回去吧,在专案组休息也一样,反正也没有什么要你操心的,人还没抓到呢。” “啧。”说到这事陆远哲就生气,“这都是我们追丢的第几个打手了,少爷是挣了多少毒资,能养一个连的闲人吗?” 这些家伙要是躲在家里不出门,他们也不能挨家挨户送温暖式查房。 “也许是我们没有找对找到他们的窍门。”程墨皱眉思考道,“他们动作利落、训练有素,不像是一般非法团伙那种到处混的。” “嗯。”陆远哲点点头。 · 第二天一出院,陆远哲就把太极拳抛到了脑后,还是什么自由式搏击更适合他。 一大早,大家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仪式,切了块对大家的身材都罪大恶极的蛋糕,开始一起看案件资料。 由万弋负责汇报,站在白板前面,把自己歪七扭八的字推给陆远哲看。 “你这要是给女孩子写情书,会被丢出来吧?”陆远哲靠在沙发上,看着这仿佛蚯蚓蠕动的字迹,感觉自己的头又有点疼,“偶尔也放下键盘动一动吧。” “听你的案件。”万弋白了他一眼,“案发地点,绕城高速城西路段,嫌犯用安眠药迷晕了方副局的秘书,跟方副局聊了大概十分钟,哄骗他自己注射麻醉剂洗清嫌疑,随后跟陆队在绕城高速纠缠,打算杀死方副局。” 说着,他给陆远哲介绍了方郝的情况。方郝现在在保护当中,详细描述了自己跟姜局长的两次联络。姜局长可能知道了宴的什么情况,想要向他求助,但他被监听,最后没有见面,这部分已经确认了他的行程,都没有说谎。 至于十几年前的事情,方郝没有细说,说这算是大家的机密,要知道可以去警察局调资料。况且他也只是个汇报自己交易的打工仔,根本说不出什么门道来,还是听程颂说更靠谱。 程墨打给了他爸,他爸也是一样的说法:“我不记得,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能记得一个完整的名单?再说了,这些情报类的贡献还能量化不成?” 不记得也是不记得,记得也得说不记得。 而十二年前的元旦究竟发生了什么,问了一圈都没有结果。方郝不知道,公安系统里查不到,程市长不知道,唐局也不知道。 其他就没得汇报了,司机没抓到,差点撞到陆远哲的套牌黑车也没抓到,他们简直怀疑宴除了有个整容医院,还有修车厂,随时能漆一辆新车出来。 “要不是岛城这几年开发得比较透彻,我会怀疑他们占山为王,有个基地了。”万弋吐槽了一句,随后看向陆远哲,“就这么多了,你还不如在家多躺两天呢,反正煜哥去唐局那里探了探口风,涉案的领导还挺多,没有‘切实需要’,名单不会交给我们。” “唐局说,‘五个人就想断定跟从前的案子有关,有的还不是直接涉案人,太草率了吧?你不是说他们在找一个元旦节的神秘案件吗?这个档案里可真没有’,给我们打回来了。”丁辰煜告诉他。 “五个人的命就不是命啦?”陆远哲不满地反问道。 “一旦公布了名单,可能是五十个、五百个人被谋杀,不能草率。”丁辰煜叹了一口气,“再说了,那些名单上的人与其相信我们,不如相信案子封在机密里,宴也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参与靠谱。这不小半年过去了,他们也就找到了五个人?” “明里五个人,暗里可不一定吧,万一还监听了五十个呢?”苏小芷随口接了一句。 “说得好。”陆远哲一下子站了起来。 “怎么了?”程墨被他吓了一跳。 “谁说是五个人了,宴给我们寄邀请函的是四个人,方郝是我们刚找到的。有一就有二,就像程墨之前说的,又不是都有邀请函,谁知道岛城这几年那么多命案有没有宴做的呢?”陆远哲看向程墨,说完就去敲孙炎办公室的门了,“孙队,孙队?” “他是真这么觉得,还是吓吓孙炎和唐局?”万弋懵了。上次听到程墨说也许宴背着他们做了很多案件,大家就脊背一凉,现在陆远哲又提起来了,还这么笃定地去要资料,让大家又重新找回了当天的忐忑。 “谁知道。”丁辰煜把手一摊。看向程墨,程墨也不太确定陆远哲的想法。 陆远哲和孙炎关在办公室里,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不光他们关心,刑侦队的各位也都到门口来偷听凑热闹了。 “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怀疑我们刑侦队的办案能力?要真跟宴有关,我们就一点看不出来?!”孙炎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我的工作,什么时候轮到你二次检查了!” “谁检查你了,借来看看学习学习不行啊!你是见不得人,不敢拿来给我们观摩吧?!”大家万万没想到,关起门来,陆远哲也一改平时说话的轻松语气,跟孙炎对骂起来了,“你以为你这也是高级机密,你不让看我就没办法看了?” “有本事你就黑进系统来,反正你检查也没少写,不差我这里一份举报!”孙炎就不认输,“要看也就罢了,还要我给你筛出来?岛城每年那么多案件,我俩参与过的都是冰山一角,筛到退休去了。” “那你就给我开放权限,我自己来,让我学习学习你这个刑侦队长的每日工作。”陆远哲又绕回到权限上。 “没有理由,休想复查案件,你看看简略的案件记录得了,我整理起来不麻烦吗?你以为都跟你们专案组一样闲?”孙炎还是不同意。 “你就是做贼心虚。”陆远哲大声喊,“你不要跟我起冲突,我现在不能受刺激,你把我气出毛病了,专案组不会放过你的。” “我看看他们要怎么不放过我,我们一队人怕了吗?!”孙炎的嗓门比他还大。 “干嘛呢?”门外围的七八个人突然听见一个熟悉又威严的声音,一下子本能地站直了。 唐文走到人群中央,听了几句门里你来我往的争吵声,一把拧开了办公室的门:“你俩怎么不到大街上去吵呢?让大家都听听。” 他俩吓了一跳,先扫了一眼门外围观的人,最后才瞥了唐文一眼,并双双移开了视线。 “本来这两天比较忙,说今天来看看你。”唐文看了一眼陆远哲,“挺好,活蹦乱跳的,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转行去参加达人秀。” 没给陆远哲说话的机会,他就转身走了:“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其他人就目送他们远去,给他们默默祈祷两声。 · 陆远哲20分钟就回来了,不是因为今天唐文懒得唠叨,是因为他在第15分钟的时候终于抓住了唐文喘一口气的时机。 “唐局,我们还是觉得有必要调宴旧案的资料。”他刚开口唐文就不说话了,显然不想让他拿到。 “我不是跟小丁说过……”唐文又拿出那一套说辞。 “我觉得涉案人员不止这些,还有大量宴参与的案件,只是没有给我们发邀请函罢了,谁规定宴参与的案件一定要有邀请函呢?”他严肃地看着唐文,“您不觉得岛城这几年不太平吗?” “你说真的假的?”唐文皱起了眉头,本来没有这种感觉,但被他一说有点怀疑了。 “十二年前的事情比较敏感,我们可以先放一放,但总得知道宴现在的作案规模吧,我希望孙队能把近两年命案的详细资料交给我们调查一下,万一和这件事没关系,不是皆大欢喜?”他提议道。 于是唐文答应了,只要不提旧案权限,你好我好大家好。 “是你喊唐局下来听你们吵架的?”丁辰煜怀疑这是个局。 “那不是。”他摇摇头,心满意足地往沙发上一瘫,“唐局这么关心我我还有点受宠若惊,我以为他巴不得早点把我这个麻烦开除呢。”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说服孙炎,没想到跟这家伙不对盘多年,实在是搞不定。正好唐局来了,才让他以旧案权限做台阶要到近几年案件的查阅权。 “你没醒的时候唐局还去过呢,但后来太晚了也不让待太多人,回去了。”苏小芷告诉他。 “我开始飘了,原来我们局长还是舍不得我的。”陆远哲下巴一抬,有点得意了,“那等我们拿到切实证据,再去要当年的档案吧。” “你还要啊?”万弋瞪着他。 “不然呢?我这个人,一点好奇心得不到满足都不行。”陆远哲反过来瞪了他一眼,“你们都不想知道吗?” “总会查到十几年前去的。”程墨接了一句,当时没有明说这句话的意思。 第83章 case 6-14 临近地铁末班车时间,凌溪才刚从法医科出来。 虽然孙炎还压着档案没有立刻交出来,大家都淡定下班了,但他在法医科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并不会因为他是专案组的有什么改变。 自从上次问过他为什么第一次到法医科就说明自己是异装癖,王科长委托给他的任务好像变多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能力有所提升?毕竟刚到法医科的时候,他也干过不少懵懵懂懂的事情。 半夜才下班,他还是打算换身衣服,不想带着法医科解剖室万年不变的气味出门。本来是准备换身轻便男装,但拉开专案组的衣柜,看到自己堆放的小裙子,又情不自禁地比到了身上。 后半夜的疲倦都在小裙子的安抚里一扫而光,不过他觉得他不是脱离了女装就活不下去的依赖型女装大佬,单纯只是觉得这样缓压罢了。 悄悄溜出公安局,他的步伐自信起来。这样大晚上在外面走有点招摇,好在一般的混混都拿他没有办法,陆远哲说得对,就算是个法医,他也得是法医里的主角,打两个混混不在话下。 可能是听到了他脑子里的声音,他才刚快步接近地铁站,就又被几个人围住了,这次换了一拨人,但阵仗竟然是差不多的。 “跟我去喝一杯?”对方老大挑衅地看着他,似乎连台词跟上次都很像。 “想得美。”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反正不是高跟鞋,打不打得过两说,跑还是能跑过的。 双方还没拉开架势,丁辰煜的车就刹在马路边了,他从车上下来,无奈地看了这拨混混一眼:“500米以内就有警察局,你们是不是太心急了?” 听到警察局,对方确实有点紧张,凌溪就趁这个机会一溜烟退到马路边,窜上了丁辰煜的车。 丁辰煜也立刻回车上,在这帮混混回过神来的之前踩下了油门。 系好安全带,凌溪瞥了他一眼:“又……来得正好。” 这个“又”字他咬得够重了,确定丁辰煜能听明白。 “为什么不通知我接你一下?也不算麻烦。”丁辰煜没接他的话。 “麻烦啊,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门道,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空?”凌溪扬了扬嘴角,看着车窗外快退的风景,补了一句抱怨,“他们怎么还没放弃,真的是宴雇的混混吗?我跟程墨看起来就那么像吗?” 上次那拨混混抓到几个,都说是受人指使来找茬的,但具体受什么人指示,愣没说出个门道。 “不像啊,他们就是想试试你的格斗技术吧,毕竟程墨当时当着人家的面,一个回旋踢就踢中了歹徒的头。”丁辰煜没看过程墨的回旋踢,不过可以想象一个全优刑警的水平,“你要不网上多发点自拍,让少爷分辨分辨?” 自从邓柏轩失踪以后,就有人在警局和turning附近蹲凌溪,丁辰煜就是听酒保说了,也派人盯凌溪,才总凑巧出现在现场。比起凌溪半信半疑,他更相信这就是宴在试探。 “那少爷可能是脸盲吧……”凌溪吐槽了一句,想了想,皱眉看着丁辰煜,“有没有可能是你想英雄救美,故意请来的人?” “怎么可能,我在turning替你摆平的无赖还少吗?”丁辰煜笑道,淡定开着车,一点不怕被怀疑。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在turning盯我,酒保会向你汇报?”凌溪这次抓到了重点。 “我要是不说,是不是有点不诚恳?”丁辰煜问,在开车间隙里瞥了他一眼。 “你要是想去我家坐坐,喝杯酒,就还是告诉我比较好。”凌溪含蓄地回答,嘴角有了谈条件的笑容。 “酒驾不好吧……”丁辰煜念叨了一句,没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嗯。”凌溪应了一声,吐着鼻音轻轻笑了笑。 “那我告诉你吧。”丁辰煜突然爽快地坐直了,“我是turning的老板,四年前就是。” 凌溪毕竟是老江湖,跟人套话搭讪,很少端不住自己慢条斯理的情绪,但今天就瞳孔地震了,还感觉脸上有点烧,并且越来越羞耻。 他光去玩也就罢了,还在turning吃白食,一吃就是好几年,还经常跟酒保吐槽他们神秘的老板。 “陆远哲知道吗?”他带着震惊,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不知道,他是我重要的营业额。”丁辰煜诚实地回答道。 “你这真有点无奸不商了。”凌溪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震惊,只能靠鄙视丁辰煜找回平衡,“你做痕检屈才了,还是回去挣钱吧。” 丁辰煜不置可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陆队会打你的。”凌溪笃定地预测道。 “他不会的,别看他二十好几了,还是小朋友呢,这种事情两分钟以后就不气了。”丁辰煜也很确定。 “你说他是小朋友他更生气。”凌溪脱口而出。 “他不是吗?”丁辰煜反问。 也许……是。 · 他们嘴里的“小朋友”现在正在享受自己孩童的快乐——畅快地盘腿坐在懒人沙发上,看程墨在水里来来回回地游。 现在程墨又不避讳他看了,像人鱼一样蹬着池壁灵活地窜出去老远,随后换成自由泳继续前进。 这样近距离长时间地看着,他越发觉得程墨的身材真好,虽然体格上跟他有点差距,但游泳锻炼出的线条真的没话讲、好到可以去当模特。 他坚持看了一小时,百看不厌,中间只回复了两条微信。所以程墨停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被他看羞耻了还是游累了,脸上有若隐若现的红晕。 程墨趴在水池边,抬头看他:“你这样盯着我看太像变态了。” “我也觉得。”他深以为然,但是没有回房去。 “风太大了,你不怕吹得头疼吗?”程墨支着水池往上爬。 他拿起身边的浴巾,走过去伸出手:“没有,我要是头疼,肯定是因为看你看得脑子发热。” 程墨没接话,不太相信地笑了一声,抓着他的手爬上来,在夜风里抓起浴巾裹上了。 他可能有点着魔,总觉得这个出水和出浴是差不多的情趣,给看就是挑逗,不给看就是矜持。 今天显然是矜持的,程墨洗了澡就回房了,丢给他一句晚安。 “晚安。”他回了一句,突然觉得只在医院住了几天,有点意犹未尽。 程墨一个生活敷衍、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还努力地照顾他了,真是非常值得珍藏的回忆。 这样想着,加上这几天睡得有点多,他有点失眠了,于是给自己朋友打了个电话,聊了一会。 挂断电话也没找到困意,他又想起了案子。 目前为止,他们找到的跟宴有关的人,统统想不起来十二年前的元旦发生了什么,冯书瑞的妻子甚至说元旦他根本不在岛城,回家过节了。周队元旦那么喜欢去散步巡逻,也从来没有提过十二年前的元旦这个日子。 这些人如果都是不知情的,会不会其实宴也在找这个知情人? 现在就看孙炎什么时候交出那些案件了,他知道刑侦队还挺忙的,一时半会也很难整理,确实为难人家了。但为难孙炎也是他的乐趣,为了破案,不睡觉都是应该的。他不是浪费警力,是真的有点怀疑。 想着想着,他有点口渴了,打算起来喝口水,再上个洗手间。 他理着逻辑没注意手感,一拉开门,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立刻栽到了地上。仔细一看,是程墨和他的被子。 “你干嘛?”他吓了一跳,看着蜷成一个球的程墨。 “医生……医生说要注意观察,怕你脑震荡有什么后遗症。”程墨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那你在门口干什么?”他还是很困惑。 程墨不说话,局促地抱着被子站起来:“……我听见你在跟别人打电话,想说等一会的。” 那确实不是一会了,他的朋友都是话唠,可能有三四十分钟了。 “进来进来进来。”他把程墨拉进来,关好了门,“要进来就敲门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又听不清,哪知道是不是大事。”程墨嘀咕了一句。 他收拾床铺,给程墨腾出一个位置,突然回过神来:“你这话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吃醋?” 程墨也愣了一下,紧张地收紧了胳膊,抱住自己的被子:“不是,是认真问的,我一般不随便敲门的。” 程墨确实经常站在各种门口,莫名其妙地做心理建设,他困惑很久了。 看他没说话,程墨又为自己解释道:“很难说明……总觉得,在别人有事的时候敲门不太好,在我家,我敲门都能撞见我爸妈为我吵架。我真的不是在吃醋。” 陆远哲听程墨说过这件事,他可以理解,如果周围总有为自己发生的纠纷,确实不太容易打破气氛突然闯入,久而久之,形成习惯了也不奇怪。 “那我……把门拆了?”他歪头问,语气是开玩笑的,但是认真问的,他没有什么非要躲着程墨的隐私。 “不用。”程墨笑了笑,把被子放到他床上,“我来借住一晚。” 别说一晚了,最好别搬回去了。反正郑姨也不在,程墨也不用担心郑姨觉察到什么八卦。 并排躺在床上,已经很晚了,但他俩好像都没有闭上眼。 “我被子很大,你想不想体验一下?”他问了一句,并为自己的垃圾发言感到可耻,也太生硬了。 程墨无声地钻了过来,这次是被他捞进怀里抱着的。 “对我真的不用太小心翼翼,我是真的喜欢你,连你赶着要去送命,我都控制不住我自己喜欢你,这叫什么来着……取向狙击。”他告诉程墨。 “知道了。”程墨回答,感觉他的下巴蹭着自己的头顶,没有躲开,“我只是觉得你这么晚还没睡,应该是重要的事。” “我是想到案子睡不着,找个朋友聊聊天罢了。”陆远哲解释道,停顿片刻,又强调了一句,“不找你是因为你睡得早,不是我还有更好的朋友啊。” 他真的很怕程墨吃醋还憋着不说,毕竟他的“坊间传言、光辉历史”实在是太夸张了一点,天知道什么时候程墨就会听进去几句。 程墨又一下子笑了出来,埋在他的颈窝里告诉他:“你下次再去跟唐局辩论的时候,记得告诉他,我同意你调档案了。” “嗯?”他愣了一下。 “你看了就知道了。”程墨没有现在解释,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让他能感觉到渐强的心跳,“对不起,其实档案可能是卡在我这里的。” 他觉得,多半就是程墨妈妈的事情。这不能算唐文拒绝他的主要原因,但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了。 程墨没有直接告诉他,他也没有立刻问,只抬了抬程墨的下巴,续上了之前在医院不能动弹的吻。 程墨的上唇是温热的,脸颊是柔软的,鼻尖微凉、手指纤细干燥,他都一一吻过了。程墨的身体仍然像小火炉一样烧着他的胸口,这次更亲密一点,换掉了冬天的睡衣,可以算是零距离接触了。 “不睡了行不行?”他有点意乱神迷了,“反正明天孙炎的报告也不会送过来,我能不睡吗?” “不行,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程墨回答,鼻尖一挑,颇为得意地望着他,不打算跟他有什么进一步发展。 可以,他拒绝两次,程墨可能要用一万次来回应他。 第84章 case 7:解谜游戏 岛城电视塔今夜像是一盏不会熄灭的巨大霓虹灯,辐射开来的光芒仿佛能照亮整个夜空。 作为最高的地标性建筑,自从岛城旅游业步入正轨,它就一直是游客必打卡的地方。不过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它不光是岛城的标志,也是岛城的“吉祥物”。 搞房地产多多少少会信那么点风水,虽然这是无神论者程颂一手规划修建的,但懂风水的地产商都知道,这个地方起高楼吉利。 这栋吉利的高楼今晚举行了晚宴,庆祝正式开放十二周年,本来日子应该更早一点,不过今天是岛城划入重点发展区域的日子,还是个吉日,所以最后就定了今天。 天时地利,又是合法聚餐,被邀请的诸位基本都捧场了,一些政府领导、还有参与过大楼修建的企业老板都齐聚一堂,一起体验了高楼上的观光餐厅。 这么重要的日子,市委书记还讲了几句话,程颂本来应该到的,但他没出现,只有程墨代替他过来捧场。 当然了,一个娱乐性质的晚宴,没有人太在意,程颂突然去外地出差,还是要以工作为重。 谁也不会傻到在这里聊什么重要事情,都是来蹭蹭运气和人脉的,大家叙叙旧、或者交交新朋友,有认识程墨的就跟他打声招呼。 程墨虽然是代表他爸来的,但毕竟是晚辈,就四处敬酒,听一听大家夸夸他的刑警工作和专案组今年的突出业绩。 这只是个团建性质的活动,大家都是凑凑热闹,展望一下岛城的未来,点到即止,很快就带着笑容散了。 只有陆远哲不满意,在楼下接到程墨,一溜烟就逃离了这个他不是很想触碰的政治圈。 “你爸肯定是知道唐局要去找他,溜到外省躲着去了吧。”他嘀咕了一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要拒绝就会直接拒绝,不至于躲到哪里去。”程墨笑道。 两天前,陆远哲终于向唐局提交了他对岛城这两年所有命案的调查。 孙炎整理了足足两周,他看的时间更长,花了大半个月,终于编出了一套像模像样的说辞,打算再去套一次唐文。 在他的调查里,有十五个能跟宴旧案扯上关系的政府或前政府人员已经遭到过宴的袭击,有必要采取措施了。 他自知有点夸大其词,主要是为了体现重要性,加上捎上了程墨的话,唐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好几圈,终于同意,不过要跟程颂说一声。 然后程颂就去出差了,跟跑路一样。 “他可是个办事效率至上的人,能跑两天就已经非常反常了,总不能是躲这个酒局吧?”陆远哲翻了个白眼,还是觉得这个出差颇为突然。 程墨没回话,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大楼,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说起来……我爸从来没来过这个电视塔。” “嗯?”陆远哲愣了一下。 “真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悄悄来过,但我印象里,他从来进过这栋楼。”程墨回忆着,皱着眉搜寻了十几年的记忆,都没想起来他爸来过岛城电视塔,“只有我跟我弟弟自己来过几趟,不过他也没拦,可能……恐高?” “他一手策划修建的,自己没来过?”陆远哲忍不住吐槽道,也皱起了眉头,“恐高还要修摩天大楼?真厉害。” 这算是岛城良心景点,只怕本地人没有几个错过的。 · 还好,程颂两天后就回来了,唐文也顺利见到人了,晚上九点,给陆远哲打了电话,告诉他搞定了,但要看自己来看,一个人来。 “我出去一趟。”生怕唐文反悔,陆远哲跟程墨说了一声,立刻杀回了公安局。 还好,唐文没反悔,大晚上在办公室里等他,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纸质的?”陆远哲愣住了。 “不然呢?你觉得这东西会放在正式的刑侦记录里,供大家光明正大或者悄悄黑进来传阅?”唐文白了他一眼,“这是你要看的名单,其他的倒是可以授权给你去网上看,这个你就在这里读完吧,也不要泄露给其他人,出了事就找你了。” “哦。”他应了一声,可以理解这些人到底有多怕宴找上门。 这记录不算太长,每个人只简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人想把自己干的灰色脏活一个字一个字记录下来,都是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汇成了薄薄一本册子。 不过就算这样,陆远哲也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不能上网了。说真的,虽然都是些商业往来,不是他们刑侦经常接触的杀人放火,但花样层出不穷,他看了都想叫好。 这几年经侦队比他们都忙,从这个文件就可以体现了,真不带重样的套路深。 他翻到一半,突然感觉到了程颂的可怕,如果这里面一大部分行动都由他授意,那他也是个天才,窥一斑而知全豹,愣是把对方的底都探清了。而且手段颇为狠辣,跟宴的圈钱公司合作地产项目,说翻脸就翻脸,陆远哲要是宴的前任老大,也会被程颂气死。 他没怎么继承家里的生意,这部分要是让丁辰煜读一下,或许能读出不少精华来。 而且这里面有很多程颂的主观陈述,把诸多捕风捉影的线索串起来,还真的是那么回事,简直就是个推理天才。 推理跟犯罪一线之隔,这样想着,他“啧”了一声,被唐文瞪了一眼。 “干什么?”唐文不满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他立刻摆手。 收获了一大堆奇闻,案件却一点没推进,他倒是在这个名单里看到了几个他报告里写的人,但也有部分人没有被提到,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尤其是宴已经挑明询问的十二年前的元旦,一句都没提,那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几个套路正在实施中,这几个人还不是宴袭击过的。 看来确实不是程颂和唐文有意隐瞒,是真的跟这个秘密档案关系不大。宴只怕是在打听其他事情,只不过那件事跟部分从前背叛过宴的人有关而已。 看文件看到十二点,唐文都没催他,但看他没有收获地合上了,白了他一眼:“我就说没关系吧,你非要看。” “看了才知道有没有嘛。”陆远哲干脆地把文件夹还了回去,虽然不至于全记住,但大致的印象已经有了,至于其中细节,他不打算、也没有权利十几年后再去追究了。 “宴的各种案子呢?也顺便让我今天看了吧。”他打算再看看十几年前的宴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你就不能明天再看?”唐文打了个哈欠。 “今天就看了吧,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他带着讨好的笑容冲唐文眨眼。 于是唐文给他授权了从前的档案权限,让他回自己办公室看去。 “谢谢唐局。”他一溜烟跑了,恨不得连夜读完。 留下唐文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事戳破了会有怎样的风波。他是个传统的人,搞不懂为什么陆远哲跟程墨会在谈恋爱,但现在希望他们情比金坚,千万不要为这份档案产生什么隔阂。 · 坐在办公室里,陆远哲迫不及待地登陆了局里的内部系统,打开了那份他已经在意了很久的档案。 可能确实有着某种风格传承,宴和现在一样,并不是一个作案频率特别高的狂欢型犯罪组织,但在从前还没有走上正轨的岛城,他们比现在猖獗多了。 二十年前,岛城开始起步之前,宴就是一个明面上有传说的黑恶势力了。虽然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渗透到什么地步,但许多案子他们都主动认领了。 他们那时候和官方势力斗争的痕迹非常明显,不少案件都牵扯了多方势力,陆远哲那时候还小,完全不知道政界的小团体是个什么概念,只能现在从文件里推测,宴主要在刺杀想要扫除他们的政府官员。 他们是个贩毒团伙,所以还涉及了缉毒队的重大牺牲,确实非常难缠。几次比较大的案件有:投毒案件,清除内线活动,大批未成年人被挟持案件,以及十四年前的大巴车爆炸案。 陆远哲倾向于他们除了有一个和现在的少爷一脉相承的犯罪欲旺盛的老大,还在故意闹大事情,试图恐吓警方和政府。 他一一翻阅着每个案子,打开第一个案件,就看到了宴从前的老大——邱明承,道上喊他老鹰。 他真的很符合大家对黑帮老大的想象,平头、高大壮实、眼神犀利。不过有点跳出陆远哲的想象,宴的老大喜欢玩你来我往的恐吓,让他侧写,要更阴柔一点。 不过不妨碍他看下去,宴这个组织除了打手,还有不少领队人物。这些就符合他的想象了,有圆滑的、皮笑肉不笑的、也有女性,总体牵涉人数上百,还不算一只脚踏进去的,比他们现在想象的规模大多了。 所以那时候是真的有大规模枪战,对方的战斗力还非常可观,外地的特警队都来支援了两次。 陆远哲继续往下翻,最后翻到了14年前的大巴车爆炸案。 这是宴最后一次大规模作案,因为这个案子,警方摸到了他们的一个据点。经历了一次据点被查,虽然损失不大,但收敛了很多。 案子发生在岛城跨海大桥附近的服务区,算是刚刚进入岛城郊区的地方。当时岛城的一个领导团出去学习,坐车回来,大巴车在路上出了点问题,停在服务区里,遭到了宴的袭击。被牵连进来的还有另一辆旅游大巴,以及一些私家车。 宴直接把炸药抛进了车里,两辆大巴车当场爆炸,无人生还,犯人还搜索了整个服务区,见人就杀。 幸存者一人——程墨。 他在这一行短暂地屏住了呼吸,好久才翻页。 他想起来了,他住的那间医院,确实离跨海大桥很近。 · 从照片和案件记录看,那确实是末日般的情景,冬天的岛城刮着大风,浓烟滚滚,包裹了大半个收费站。 大巴车先出事,听到爆炸声,所有人都移动到了室外,只有程墨洗手间的门卡住了,没能立刻跑出去。 作为唯一幸存者,只有他留下了口供—— 好不容易打开洗手间隔间的门锁,听到枪声,他下意识躲进了最里面的杂物间,锁上了门,随后有一名工作人员跑进来,因为他没开门,选择了他隔壁的隔间。 然后宴的人就进来了,找到了那名工作人员并射杀了他,还踹开了程墨所在的杂物间,他躲在一堆扫帚和杂物后面,靠体型小没有被立刻发现。 本来对方还要搜索,但因为对隔壁隔间的一通扫射,水管爆了,所以没能扒拉一下杂物,程墨就这样躲过一劫。 有心理医生在场,程墨的叙述相当详细,包括外面哭喊的动静,以及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在像玩捉迷藏一样找人。 陆远哲可以想象那种恐怖,难怪程墨留下了深重的童年阴影,十几年过去了还在不断被惊醒。 程墨的记忆非常清晰,他记得三十分钟后警方赶来,才把他从杂物间里搜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火已经灭了,两辆大巴车都几乎被烧成空壳,跑出大巴的人也被子弹打中要害。最终包括程墨的妈妈在内,75人全部死亡,程墨的妈妈在医院挺了两周,已经算最后死去的几个人之一了。 死亡的领导大部分是程颂的政敌,当时还围绕他在政界彻查了这一案件,但不光没有结果,程颂还亲自了结了宴。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只有记录程墨口供的唐文和心理医生段群帆才知道,程墨还供出了一段他自己的“秘密”。这页记录静静地躺在文件夹里,时隔十四年才被陆远哲翻出来查看。 旅游大巴本来不应该在市区内的服务区停下,但程墨提出要去上厕所,大家不愿意为难小孩子,大多表示理解,才意外卷入了这起案件。 陆远哲没有想到是这么一回事,有点惊讶地盯着这页文件看了好久。文件夹里还有当时的录音,截取了重要的部分,基本和文字记录一致。 9岁程墨有着现在没有的羞涩和稚嫩,没过变声期,声音听起来可爱清脆。他没有听心理医生和唐文的话,无论如何要求警方把这段记下来。 难怪段群帆说,程墨有强烈的罪己心理。他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自己应该被抓起来。 这声音真招人疼爱,但陆远哲没有欣赏的心情,这时候的程墨更有单亲家庭的感觉,内敛得多,还处在至亲濒临死亡的彷徨期,比起丧母之痛,语气充满了无所适从和害怕。 他说得很清楚,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要不是当时程颂还没有带走他,听起来都像是大人教过的。 他看完这段就回家了,剩下的可以放一放,他不想让程墨一个人在家,静静等待他阅读自己的“罪恶过往”。 他要告诉程墨这不是他的错,只是有点巧合,犯罪再怎么讲都是犯人的错,为什么要怪到一个小孩身上? 唐文应该也不希望程墨面对这样的景况,所以才锁着这段档案,不想让其他人二次伤害程墨。 他在心里感谢了一下唐局,驱车回家。一进门,就看见程墨端坐在沙发上等他,和坐在他副驾驶座的时候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春游中的小学生。 “都看过了吗?”程墨问他,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9岁的程墨,脸上都是无所适从的彷徨。 “嗯。”他坐下来,把程墨搂进怀里,肯定地说,“不是你的错。” 其他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在他心里,这不是受害人应该承担的罪孽。 第85章 case 7-2 从听到少爷的声音开始,程墨就知道,十四年前的事情迟早会被挖出来。 他本来很抗拒陆远哲读到他过往的黑历史,但真的到了陆远哲去调资料,他又希望陆远哲快点看完,可以跟他分享。 这个故事已经藏在他心里太久了,心理医生建议他不回想,他爸不听他无用的悔过,他不希望他弟弟做自己的的树洞,所以没有人可以听他诉说。 而现在他和陆远哲关着卧室的房门,拉着窗帘,只开了一盏台灯。裹着被子,他终于可以找人分享、或者分担这个故事了。 他往陆远哲怀里凑了一点,让沐浴露的香气代替掉他回忆起来的消毒水和浓烟味道。 “我犯的第一个错误,不应该跟我妈说,我要去洗手间。”程墨告诉他。 他也不算闹,只是央求了他妈妈,是一车人看他可爱,司机才把车开进收费站的。 “一听到爆炸声我就知道出事了,小孩子的感觉都很灵敏的,我想起我妈妈跟我说,遇到危险要先躲起来,不要到处乱跑,只能找公安局里的警察叔叔求助,外面走的警察也不行。”他终于有机会讲这个故事,开口就觉得嗓子有点紧,“后来我知道了,我后妈是有警察背景的。” 这只是一个单亲妈妈对抢夺抚养权的警惕,但程墨没有听懂,只知道谁也不要相信。 听到爆炸声,他立刻听话地躲起来,锁上了最里面一间杂物间的门,然后钻进了一堆杂物里。 “我犯的第二个错误,有人敲门,我知道他是工作人员,也没有给他开门。”程墨继续说道。 躲在哪里也许都没差,放工作人员进来,也许死的是两个人。但他当时想的都是自救,甚至想过,也许找到这个人,就不会有人来找他了。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为了杀这个人,水管也不会爆,他就不会得救。他害死了很多人,还靠别人捡回了自己的命。 “我犯的第三个错误,不应该被我爸接走。”他深吸一口气,把头抵在陆远哲胸口,“我本来可以拒绝的。” 虽然是程颂执意要他回家,但其实私底下问过他。他本来可以拒绝的,就当没有这段血缘关系,但他不想去孤儿院,才跟程颂回了家。 “我要是不出生,可能事情还会好办一点。”他总结道,不敢从陆远哲的胸口抬头。 “你真以为都是你害的?看不看电视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人各有命。”陆远哲安静地听他说完,带着哄他的语气安慰他,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有点痒,又让他感觉到安逸。 他觉得陆远哲说得对,他有皮肤接触饥/渴,喜欢肢体接触,恨不得化进别人怀里。 “我知道都是犯人的错,但是家属会怎么想呢?设身处地的想一下,你要是家属,能原谅车上有个熊孩子,害死所有人还独自逃生了吗?”他问。 “你以为就你去了吗?服务区就你们两辆车吗?”陆远哲反问道,“还有去加油的、跟你一样去上厕所的、去吃碗泡面的、甚至去抽根烟的,他们也开着小汽车死在那了,他们活该吗?” “但只有我活下来了。”他反驳道。 “活下来不好吗?”陆远哲捏着他的后颈,“你做警察了,还在抓当年的漏网之鱼,这是天意,你不活下来,就没有人知道少爷当年的罪孽了。” “万一有一天我也害死你呢?”他明知道是无聊假设,还是任性地问了。 “那也是死在自己爱人手里了,一点不亏。”陆远哲回答道,一点不觉得害怕,顺着他的话逗他,“也有这样的恋爱关系,命里的小灾星,是吧?” “那我就不活了。”他被自己的假设吓到了,带着忐忑承诺道。 “你都救了我几次了,还信这个?”陆远哲笑他。 他沉默着没说话,陆远哲就捧着他的脸揉捏,直到他笑出来,蹭了蹭陆远哲的手。 “我早就知道少爷了,都没有告诉你。”他抬头看陆远哲,为自己的隐瞒感到紧张。 “有什么关系?又没耽误破案,你还是不知道他是谁。”陆远哲没在意,就算程墨第一天就告诉大家,少爷也不过就是多了点变态光环。 “嗯。”他重新低下头,往被子外面挪了挪,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想听少爷的故事吗?” “嗯。”陆远哲应了一声。 “那我说完可能会好几天晚上睡不着,你不要笑话我,不要说我钻进你怀里。”他先让陆远哲保证。 “我求之不得。”陆远哲笑道,说的是实话。 “嗯。”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天的回忆仍然历历在目,经过记忆的反复加工,甚至更加真实恐怖了。 “他像玩捉迷藏一样,一间一间地敲门,问‘有人吗’,步子很轻快,后面跟着几个高大的男人。”他还能看到那天的滚滚浓烟、闪烁的灯泡和被踢碎的安全出口标志。如果是晚上,他可能当场就吓死了。 “杀了人,他踹开杂物间的门,门板撞在我躲的箱子上,他‘哦’了一声,被自己的力道吓到了,然后哈哈哈地笑。” “我没看见他的人,只记住了他的声音,他说‘开枪看看,里面好脏,我不想进去找找有没有小狗’,然后对方象征性开了两枪,就指着爆开的水管带他走了。” “没找到他的头发,没发现他的脚印,对方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像这些都是我做的梦一样。” 程墨回忆着,很长时间,段群帆都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想象,是不是他潜意识认为自己是坏人,幻想出来的小恶魔。 所以他被询问了很多次,最后公安局才记下这段内容,还特意留下了他的录音。 直到十四年后,他才确定,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 全都说完了,他抬头看陆远哲:“有什么感想?” “你十四年前说的和现在说的,几乎没有区别。”陆远哲伸出手,环着他的背,抚摸着他紧张的身体,让他顺着自己的手指放松下来,“你记忆力怎么那么好呢?” “我也不想的。”他苦笑一声。 “在你忘记之前,我也会记得的。”陆远哲告诉他,用手背抹了抹他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断断续续哭了好几次,哭得太自然,他都没有想起来羞耻。 “你以后别回房间了,我也害怕,要有个人一起睡觉啊。”陆远哲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吻着陆远哲的指腹,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下班前,陆远哲终于整理好了旧案的有关文件,分发给专案组的其他人。 唐局让他一个人先看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所以删掉了和程墨有关的内容,只说当时有一人幸存,也只提供了官方整理的简单口供。他觉得这不影响案件,没必要让所有人的思路都因为这件事停在这里。 他也给程墨发了一份,程墨虽然亲身参与了其中一个案件,但其实对整个宴并不了解。 至于那些纸质的档案,唐文说不能公开,他就只给大家总结了一句,没有在名单里看出什么问题,宴应该不是拿到了这份名单、或者自己手里也有一份报复名单在作案,少爷也许只是在找跟十二年前元旦有关的人,而且还没找对人。 他们这边也没有打听到那个元旦发生了什么,大冬天的,那时候电视塔只盖出来一个空壳子,到夏天才开放,大家最多就能去各个广场看看喷泉,还有很多广场都没规划好。 他们还集体思考了一下自己十二年前的元旦在干什么,年纪比较小,不是在看元旦晚会,就是在写作业。 “想不出来就算了,咱们还是正常进行调查吧。”趁大家讨论案子的时间,陆远哲把涉案人员总结了一下,给大家分配了工作。 抓到的重犯早就被执行死刑了,不过从前的宴涉案人员众多,还有一些正在服刑,也有刑满释放的,他们也能联系一下。 好歹也是这个组织的继承人,总不可能跟从前的这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起码服务区的案子,参与的人应该都见过少爷了。 不过老鹰邱明承是没有子女的,据当年的口供,他也没有收养小孩。 他父亲也属于一个贩毒团伙,他似乎跟着干了几年,后来就有了人脉,加上他爸被击毙,他就自己拉起了组织,慢慢站上了当时岛城黑恶势力的巅峰。 当年的公安局还专门调查了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子女,还是没有什么收获。这方面也有口供,有的说他讨厌小孩子,有的说当时他的情人怀不上小孩又受他宠爱,所以没有强行生一个。 他被击毙的时候也才三十几岁,好像确实没有到非要考虑生儿育女的时候。 “这个少爷也太恐怖了吧。”就算是冷漠的文字说明,万弋也读出了恐怖的感觉,“难怪程市长和唐局这么重视,这种孩子是真孩子还是童声怪物?那个神秘601住的是他吗?” “也许是。如果是,应该不是童声怪物。”陆远哲耸耸肩,“总不能童声怪物过几年还变声了吧。” “这么小的孩子不引人防备,确实能做很多事情,加上这么小就能犯案,也是个天才罪犯了吧。”苏小芷感慨道,和当年的警察一样,很难相信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 “他在组织里的地位应该不低了,袭击服务区的人还听他指挥呢。”万弋补充了一句,想了想问,“这个幸存者没有留下资料,要再去走访一下吗?唐局亲自办的案件,他知道吧。” “呃……我问过唐局了,他说人家也是侥幸逃过一劫,什么也没看到,不要再去打扰他了,还会给他带来危险。”没给程墨说话的机会,陆远哲抢白道。 “也是……”万弋点点头,没有深究。 “那就这样吧,咱们还是分片区去走访一下这些人,宴如果真是卷土重来,不会跟这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陆远哲总结道。 他们总喜欢即刻出发,但这次还是花了许多时间来征集相关寻访名单。 “说真的,我觉得有点奇怪。”万弋一边整理,一边吐槽,“我们现在接触过的宴的人,和当年的涉案人员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就藏得这么好吗?老成员一个都不动用?” “谁知道呢?”陆远哲也有这种感觉,第二代的宴似乎跟第一代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除了这个少爷。 “难道宴其实是假的?”苏小芷瞪大了眼睛猜测道。 “别胡思乱想了,肯定有渊源的。”陆远哲斜了她一眼。 起码程墨已经听见过他的声音了,那个十来岁就以杀人为乐的小孩长大了,就这么一个,也足以说明两者是有极大关系的。 第86章 case 7-3 他也喊少爷叫少爷,不光是一个代号,还有点角色扮演的乐趣:“少爷,您觉得还继续吗?” 少爷翘着二郎腿坐在木质的沙发上,感觉木头都有点硌人了,可见时间之长。而他站的时间更长,腰都开始酸了,“实验”才基本告一段落。 “算了吧,应该是不知道了。”少爷吩咐了一句。 “好。”他给解剖台上躺着的人注射了一针琥珀胆/碱,片刻之间就要了这家伙的命。 “接下来交给你了,要我旁观吗?”少爷问。 “不用了,难得有个这么好的素材,我要好好研究一下。”他回答道。 “ok,那上面见。”少爷果断起身,伸了个懒腰上楼,虽然坐太久,腿都有点麻了,但精神上还有未散去的兴奋,脚步还是很轻快。 他目送少爷离开,这时候才兴奋起来。 他其实没有多喜欢凌迟,是少爷喜欢这种死亡边缘爆发的人性光辉,他才做得这么极端。 他只喜欢解剖尸体,他试过解剖活老鼠、活虾、活兔子、活人,但还是觉得这些东西不说话的时候更讨人喜欢一点。 他喜欢极致的安静,只有手术刀切开皮肤、分离组织的声音。不过他大部分时候都处在一个极度嘈杂的环境里,就算回家了,也还有一个唠唠叨叨的少爷。 可能专案组以及宴现在的许多成员都不知道,少爷特别喜欢有人说他唠叨,他敢说,邓柏轩也敢说,所以才能一起生活。 现在少爷就在楼上烦邓柏轩,要求邓柏轩用钢琴弹一个土味情歌,被年轻艺术家断然拒绝,吵到楼下都能听见。 他们住在这里还挺快活的,楼上聊的是科技和艺术,杀人的事情都放到地下室聊。 这就是一个刚“聊”过的人,被毒杀以后,莫名其妙睁开了眼睛,可能这就是死不瞑目吧。 可惜他一点都不怕,他看这些都是工艺品。 血管、神经、组织肌肉,他分离着每一个组织,冷不丁少爷把门拉开一条缝,差点害他切错地方。 “晚饭吃什么啊?”少爷问,根本不管他在干什么,只想着晚餐,“外卖叫什么好?” “肉啊。”他平静地回答,他喜欢吃肉,最喜欢牛排这一类,能一刀一刀有规律地分成许多小块。 “变态!杀了人还要吃肉。”少爷用浮夸的语气怼他,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都二十几岁的人了,一点看不出成熟的趋势。 他摇摇头,压住了自己嘴角宠溺的笑容。他是喜欢极致的寂静,但少爷除外。 · 这是陆远哲第一次来戒毒所,他觉得程墨也是第一次来,所以又摆出了刚进公安局的虚心表情,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你们这时候来找他问话啊?”戒毒所的老警察疑惑地看了他俩一眼,这么年轻,怎么看都很难想象这是春天捣毁过一个制毒窝点的专案组组长和组员,这名组员还是市长的儿子。 “嗯,我们打算再调查一下十几年前的宴,看看能不能找到对付这个新宴的突破口。”陆远哲向他解释道。 “这是挺好的想法。”老警察点点头,随后又皱起眉头,“就是这人选的不大好啊,他真的已经不能说出什么了,他的脑袋都让毒品搞坏了啊。” “再难搞的都见过了,总不能放弃他一个,听说他从前还是个挺重要的成员?”陆远哲向他打听道。 “可以这么说吧,他是那个制毒窝点的翻译,跟老外打交道的时候能用上他,知道不少事情,但没有判死刑,可惜吸毒成瘾,不是在监狱,就是在戒毒所。”老警察告诉他。 陆远哲点点头:“试试吧,说不定就是个突破口呢……” 他们很快走到尽头的房间前,看到了躺在里面的樊建宏。这还算他情况比较好的时候,能在房间内部自由活动,他毒瘾发作的时候,还得被绑着才不至于自残。 他确实只有一个文职工作的体格,瘦瘦小小的,虽然才四十几岁,但已经老得像六七十了。 老警察喊了几次他的名字,他都没扭头看,最后没办法了,喊了一声:“鸽子。” 听到这个代号,樊建宏弹起来了,但没说话,四下张望,隔着探视的窗户看他们。 “他这不是对宴念旧情啊,他这是害怕。”老警察介绍道。 陆远哲和程墨都看出来了,他在抖。 叫醒了他,看他精神还算稳定,老警察把他们带进去了:“鸽子,有你的朋友来看你。” “什么朋友?”樊建宏眯起眼睛看他,“我没有朋友,有药吗?给我来一点。” 老警察没听他说的,看了陆远哲一眼:“有什么就这样问吧,反正没几句他就疯起来了,也不用坐下了。” 陆远哲看向他,他头上手上都有伤疤,看起来已经做了不少自残的事情,不知道究竟是吸毒的时候做的,还是毒瘾发作的时候做的。 “鸽子,还记得我吗?”陆远哲问他,冲他笑了一笑。 樊建宏的眼神移到了他身上,很快皱起眉头。老警察还以为他现在就要疯了,下意识往后退,要掏电击棒,结果他皱眉挣扎了好一阵,突然憋出一句:“是你……啊是你……” “记得我吗?”陆远哲又问,还保持着友好的表情,本来是想以老朋友的身份跟他叙叙旧的,结果他下一句开口就让陆远哲和程墨愣住了。 “张韬还好吗?”他问。 就这么错愕的几秒,陆远哲想了很多,应该怎么回答才能不刺激到他?好,还是不好? 最后他决定说实话:“不知道,你联系过他吗?” 樊建宏摆摆手:“没有,很久没见过了,早就联系不上了。” 他们到现在都没查到张韬的生活轨迹,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难道张韬失踪以后都住在宴的基地里,跟樊建宏是朋友? 不过张韬现在不重要,问题是,陆远哲现在是谁?陆远哲总不能问樊建宏,会打破这个幻觉的平衡的。 他没说话,樊建宏就先伸出了手:“有药吗?给我来一点,你总有办法的。” “我现在也没有。”陆远哲冲他耸耸肩,“你要是告诉我怎么弄到,我可以去替你弄。” “你会有办法的,你不要套我的话,都是你拿的。”说到这里,樊建宏突然抱住了头,脑海里的对话对象似乎换了人,“我没拿,我没拿,都是他拿给我的,我不敢……” 随后他就突然发了疯病,忘记了自己在说什么,不管怎么问都是来来回回那么几句——他没拿,不是他,他不敢。 陆远哲和程墨当然不肯死心,等他平复下来,又问了好几次,但再也没碰到被认错的时候。他不是爱答不理,就是非常恐惧,回避所有关于宴的问题。 只有一次,他们提到张韬,他在碎碎念里说了几句重要的话:“你死了,你都死了好久了,我也死了,我也死了……你不要来找我,你去看看他,他来这里玩都很活泼的,不会不跟你说话的。” 透过这句话,陆远哲好像明白了,跟程墨开车回家的时候才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他觉得我是少爷吧,少爷和我们差不多大。听他的意思,少爷跟张韬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他才会问少爷张韬在哪。” 活泼、偷毒品、能在制毒窝点自由来去的孩子,除了少爷他想不到其他人了。 “我觉得是。”程墨点点头,“十二年前公安局端掉了宴的最大据点,驻守的基本都被击毙了,不住在那里的人不认识少爷也很正常。” 可惜那场战斗太过惨烈,根本考虑不了留活口的问题。 “嗯,不过看起来少爷当时就已经颇有地位了,到底是不是张韬的孩子?张韬一个摄影师,怎么会在宴这么有地位?如果有,怎么会死得一点消息都没有?”程墨实在觉得有点费解。 “再查吧,总会有更多线索的,这次不是让我们摸到边缘了吗?”陆远哲鼓励道,“虽然跟我们想象中的差距很大,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嗯。”程墨点点头。 将近一个月,其他人走访的人都跟宴断了联络,宴像是一个全新的组织,除了少爷,完全另起炉灶,只有他们今天摸到了一点有用信息。 “你说少爷为什么放弃了能帮助他的人?他对自己的实力那么有信心?”陆远哲问。 “可能……”程墨思考了一会才回答,“他也不知道哪些人是自己人了吧?毕竟宴在被端掉之前,就已经被渗透摸得清清楚楚了。” 程颂和缉毒队双管齐下,整个捣毁宴的行动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三个月,算是奇袭了,宴说不定到现在还在找内鬼。 “缉毒队就不说了,你爸真的不可思议,我对他真是心情复杂。”陆远哲想起那天看过的档案,忍不住又吐槽了一次。 见过会顺藤摸瓜的,没见过那么会顺藤摸瓜的,不知道还以为程颂在宴装了监听呢。 程墨笑了笑,没有评价。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不过还是吃了份夜宵又消了消食才去睡觉。 “我发现你的生物钟在发生变化,你已经越睡越晚了。”躺到床上,陆远哲突然想起来这事,好奇地看着程墨。 “可能……被你带坏了?”程墨开着玩笑,瞥了他一眼。 “不能是你的睡眠质量变高了?”他问。 “是。”程墨立刻承认了,手伸进他的被子里,握住他的手,“我以前睡得早,是因为晚睡会害怕,现在不了。” “真的假的啊……”他还想再听一遍,听程墨多夸夸自己的男友力,“具体我是怎么让你感受到安心的,你能不能展开说说?” “不。”程墨又拿出了刀枪不入的笑容,但羞涩地移开了视线。 第87章 case 7-4 刑警的电话基本上永远不关机,陆远哲属于特别积极的类型,手机都放在枕头底下舍不得挪开。他妈妈说了多少次有辐射,他就科普了多少次没问题。 后来他妈妈放弃了,反正他都成年了,也不会变异了,又喜欢男的,也没有下一代什么事了。 程墨也跟他习惯一致,手机一定要放在一秒就能拿到的地方,而且睡眠时间铃声开得巨响,生怕自己听不见。 不熟悉对方的铃声,两个电话几乎同时响的时候,他俩都吓得弹了起来。 他俩一起拿起电话,是两个不同的号码,程墨的显示出了杨队,陆远哲手里的是陌生号码。 “你在这接。”公安局的比较重要,陆远哲跟他说了一声,捧着电话到客厅去了。 “喂?”程墨按下了接听键。 “程墨,你跟陆队在一起吗?”杨丰庆问他。 “在。”程墨回了一句。 “他电话在通话中,在忙吗?”杨丰庆又问。 “没有,刚刚您打进来的时候,他手机也接到了一个电话。”程墨回答,“一会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好,辛苦了。”杨丰庆说完就挂断了。 程墨在床上坐了一会,穿上鞋,轻轻拉开门往客厅看。 “你也在找十二年前元旦发生的事情,我也在找,不如我们合作一下?”陆远哲正冲电话里问,看到程墨开门了,打开了免提。 “那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我怕你坏了我的好事。”少爷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你先找到,也未必就赚了,其实咸鱼一点,注意养生也很重要,多活一阵,我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哦?”陆远哲好奇地一挑眉,“我有什么用?” “比如……陪我玩推理游戏,或者多跟程颂的儿子腻歪一下,让程颂更不爽一点?”少爷开了句玩笑。 “这你都知道了,他是真恐同啊?”陆远哲挑眉问。 “当然啊,他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政治道路上有隐患,主流思想可不希望宣扬你们这种感情啊。”少爷回答道,顿了顿,补了一句,“差不多了,起床上班吧。”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安排这种晚间活动?”陆远哲问,他是认真的。 “要不怎么让你平时多养生呢。”少爷笑了笑,跟他道别,“再会。” 看到电话挂断,陆远哲叹了一口气,知道程墨有话要说,扭头看过去。 “杨队找你。”程墨告诉他。 “我知道。”陆远哲顺手就给杨丰庆回了电话,“杨队。” “我们这边失踪了一个人,不方便公开去找,恐怕你们要过来一趟协助一下。”杨队告诉他。 “知道了,少爷已经打电话给我了。”陆远哲回答道。 挂了电话,他伸了个懒腰,无奈地看了程墨一眼:“还是你以前的作息好,应该早点睡觉的。” 程墨听到第一句就已经把自己的衣服翻出来换上了,等陆远哲换好衣服,递给他一个小面包:“你说的,要吃了再出门。” “有进步。”他叼着小面包笑道,跟程墨一起披着夜色上车。 · 缉毒队所有人都在,包括陆远哲和程墨平时见不到的、身份敏感的部分缉毒警,现在也被通知到了。陆远哲到杨丰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刚刚通知了一些线人帮忙找人。 “陆队,程墨。”挂了电话,杨丰庆向陆远哲点点头,随后把门关上,示意他们坐下,还给他们倒了茶。 “怎么回事?”陆远哲很少看到缉毒队这么大阵仗。 “小昕不见了。”坐到缉毒队队长这个位置,杨丰庆也见过许多意外和牺牲了,但这次是真的有点慌张,“秦小昕,知道吗?秦老队长的女儿。” “啊……”那时候陆远哲还没进公安局,但进来之后,因为喜欢到处观摩学习,听过这个老队长。 秦队长在岛城还完全没有开发起来的时候就获得过缉毒表彰,在岛城刚开始起步、最混乱的几年,更是破获了好几起毒品走私案件。宴不光做白柠檬,从前也沾其他毒品,被秦队不知道挑掉了多少运输线。 如果不是秦队长在一次缉毒行动里车祸意外身亡,杨丰庆也不会当上队长。 秦老队长因为工作几乎没回过家,但女儿还是投身到缉毒工作里来了,还吵着过几年要上一线工作。大家本来当做全队的女儿,谁知道突然被宴拐走了。 “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少爷’,亲自打电话给我,没提别的要求,只问了我一件事,要求我们公布12年前元旦发生的事情。”杨丰庆介绍道。 “当时我问你,你不是说没有什么事情?”陆远哲问。 “就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我们才发愁。”杨丰庆苦恼地挠挠头,到现在都没有头绪,“所以我想问,是不是你们查到了什么事情,毕竟你们对宴贩毒以外的事情更加了解一点。” “我们也没有查到,唐局、程市长,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陆远哲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我们先去调查一下她失踪的情况?” “嗯,我们这边不方便,也没有这么多到处找人的人手,希望你跟孙队联系一下,按普通人失踪出警找一找,听少爷的意思,他很快会再联系你。”杨丰庆回答道,“如果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希望你们无论如何把人救出来,不然我们真对不起秦队。” “知道了。”陆远哲点点头,“肯定以人质的生命作为第一优先。” · 凌晨四点,孙炎跟陆远哲在秦小昕租的房子集合,都一无所获。 秦小昕昨晚没有工作,准时下班,下班后一直都在道路监控可以拍到的范围内,大概七点多,进了小区才消失。但从七点多到凌晨一点,监控都没拍到她出小区。 她家没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楼道里倒是有点乱糟糟的灰尘,可能就是在这里发生了冲突。 虽然是女生,但毕竟是缉毒警,也不至于轻轻松松让人带走。他们都倾向于对方用了什么麻醉武器,毕竟上次陆远哲就中了他们的泰瑟枪。 “一辆一辆车去排查?”孙炎问。 “查是肯定要查的。”陆远哲想到这个工作量都头疼,专案组最缺的就是劳动力,“但对方没掩饰自己绑人的痕迹,可能不会给我们太长时间了。” “我现在安排周围派出所协助,不试试怎么知道找不到。”孙炎说着就要出发,看陆远哲要跟上来,把他拦住了,“你就别来了,不多你一个苦力,你回去等宴的要求吧。” “你怎么知道宴会找我?”陆远哲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按杨队说的,他还没有跟孙炎说这事。 “杨队找你转达给我缉毒队有人被绑架了,不是宴参与进来了还能是什么,就算是跟缉毒队叫板,肯定也得把你们扯进来,搞得人心惶惶。”孙炎不屑地回答道,“你们最好快点查,他们越闹越大了。” “我当然知道要快啊。”陆远哲在心里叹气,他也想快点抓到人。 “我告诉你,你也别小看地毯式搜索。”孙炎瞪着他,“虽然看起来没那么多灵光一闪的精彩,但监控抓到过多少不慎暴露的逃犯啊。” “我心里有数的。”陆远哲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没小看你的工作,各自加油吧。” 难得碰到他这么好说话,孙炎还有点不适应,挑眉打量了他一眼,还是决定见好就收,转身安排工作去了。 陆远哲站了一会,招呼程墨一起回专案组去,孙炎说得对,适度的调整和休息是必要的。 · 排查工作时常吃力不讨好,但很多时候是有效的,可惜对方没给他们地毯式搜索的时间——中午十二点,宴的视频覆盖了所有社交软件,甚至为自己点播了一条交通广播电台的留言,让大家都去关注各大app上放出的视频。 视频和上次邓柏轩录的很不一样,秦小昕的嘴上贴着胶布,被他们绑在一个巨大空房间的中央,头顶开着大灯,直视前方地坐着。她旁边立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页面上是世界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十分钟以前。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宴的第二代boss。”少爷迈着轻快的步子,第一次走到了视频中,抱着一本活页笔记本,戴着口罩、帽t压到最低,根本看不到脸,“坐在大家面前的小姐姐是缉毒英雄——秦振祥的独生女,从前她爸爸多次挑掉了我们的暗线,现在她终于落到了我们手里。” 镜头拉近,大家看清楚了秦小昕,她现在没什么表情,只坚定地盯着一片空地。 “所以现在我们要跟岛城专案组做一笔交易,要么,你们交出十二年前的一段往事;要么,跟我们玩一次猜谜游戏。”少爷说着,翻开了自己的活页笔记本。 “第一条线索——陆队在哪里能用时速可达80km/h的汽车,在十分钟内把一堆玩具积木从东路十号送到相距15km的西路十号?” 声音是加工过的男声,题板保持了30秒,不过真要看清楚,完全可以截图。 “游戏共五关,不限单题时长,截止时间,今晚六点。”少爷说完,放下了活页笔记本,“时间到了,人我们就带走了。” 他低着头走到摄像机前面,过一会,镜头开始移动了,转到了他们现在看到的画面的反面。 几乎是突如其来的血腥画面,不少人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不过可能是为了方便大众传播,血肉模糊的尸体只一闪而过,很快就打上了马赛克。 “随便抓倒霉鬼,给你们打了个样,不想接回去这样的烈士子女,就参与进来吧。”少爷站在镜头后面说完了最后的警告,“我们会每三十分钟给你们上传一分钟录像,保证人质活着,祝你们好运。” 和邓柏轩的事情一样,这一次也根本压不住事情的传播,以分钟为单位覆盖了能听懂中文的所有范围,甚至可能传播到非中文区域。 “他们疯了吗?”万弋懵在电脑前,连监控都对不下去了,“怎么少爷本人都出来了?他们要闹多大?” “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现场人声加工,是不是少爷本人?”陆远哲先问了自己确认不了的事情,确保不是陷阱。 至于视频里的问题,谁一下子也回答不上来—— 是计算题,还是脑筋急转弯? 第88章 case 7-5 技术部门分析完第一段视频的时候,第二段短视频也上传了网络。秦小昕还是坐在房间中央,房里几乎没有变化,只有时钟的时间向前走了半小时。 对方换了几个id同时发布,技术部门没能追踪到具体位置。不过视频画面确实是实时拍摄不经加工的,起码对方没有在这种地方动歪脑筋。至于音频,他们倾向于是在录音室录下来并降噪加工的,为了让他们不能从环境音里获得太多信息。 房间空旷,只能看出是一个空置的、百人教室大小的房间。从水泥地看,可能是仓库,也可能是未修好的会议室。四面完全刷成了白色,窗户挂着遮光窗帘,没法靠光影变化推测位置,只能看出是个南北向的房间。 网上也没有人认出这个地方,不过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应该不是临时选定的。 孙炎还在外头追查当天进出秦小昕小区的车辆,暂时没有功夫搭理专案组这边的猜谜游戏,只有杨队带了两个人来旁听,看他们分析完了现有视频,开始聊文字线索。 网上也炸开了锅,都在聊80km/h的车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十分钟内开15km。 一部分人认为可达80km/h说明大于等于80km/h,怎么开都能送到西路十号;另一部分人认为车是个幌子,开车只是为了坐上地铁之类的交通工具。 陆远哲倾向于这不是脑筋急转弯,如果只是个随便编出来的文字游戏,那要怎么锁定位置? 另一方面,万弋和程墨翻看岛城地图,还真的找到了一个相距十五公里的东路十号和西路十号——宁阳东路和西路,他们的十号就刚好隔了十五公里左右。 这是个岛城刚刚翻新的区域,没什么人,大片都是居民区,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可以选择,还是开车最快。 东路十号是一个商场,西路十号是一个小区,范围还挺大的。 “会不会线索就在这个商场或者居民区里?”杨丰庆问,“毕竟岛城叫东路和西路的地方不多,你们就找到这么一个距离正好的。” “嗯。”陆远哲点点头,“有可能。” “但从东路到西路有限速,别说80了,有一部分路线你只能开到50。”程墨把交通地图调给他看。 “为了抓少爷,我都超速多少次了,他说不定就是要坑我们。”他无奈地耸耸肩,看向杨队,“傻坐着不如去现场,我们打算去这里看看,你们一起去吗?” “我们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你们去吧,有需要随时联络。”杨丰庆摆摆手,一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我们缉毒队也去想想办法,在你们车上不太好。” 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又会有媒体追踪,缉毒警最好不出现在专案组的车上。 “也好。”陆远哲点点头,看向其他人。 “虽然我应该留下来远程支援你们。”万弋举了举手,“但我想跟去看看热闹,带上电脑在车上办公,你们看怎么样?” “挺好,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陆远哲同意了。 “我呢?”凌溪问。 “你去吧,你还能当女生用呢。”陆远哲开了句玩笑。 “说得好。”凌溪为他鼓掌,给自己带了一身女装。 · 他们在路上行驶的时候,宴发来了第三段视频,还是时长一分钟的录像,录像里秦小昕仍然没有说话,只有世界时钟在提示专案组已经用掉了六分之一的时间。 技术部门同样分析了这次的视频,仍然在同一个房间、同一个位置,并且和上次不是同一段视频切分的。 “你们觉得这个谜面这么简单吗?”万弋还在看那段文字游戏,网上众说纷纭,翻都翻不完,“有的人已经为你把地球的转速都考虑进去了。” “当然没那么简单啊。”陆远哲知道这不是翻找岛城地图的简单游戏,“但不去现场更不知道情况,万一还有题中题呢。” “不过网上聊得好热闹啊,我觉得邓柏轩让人绑架了都没这么热闹。”苏小芷感慨了一句。 “那当然了,邓柏轩好歹是个当红钢琴家,有粉丝的,大家又没有救他的办法,不敢随便发声,只敢偷偷议论。这次大家能给专案组支招,有了个正义的发声点,当然要拼命八卦。”凌溪分析道,他能感觉到群众的心态变化。 “所以宴才要半小时更新一次,不是为了让我们确认人活着没有,毕竟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去的,是保持民众的热情。”丁辰煜补充道,看向陆远哲,“你觉不觉得他们的策略有点变化?” “嗯……我也感觉到了。”陆远哲点点头。 虽然看起来是和邓柏轩那次差不多的伎俩,都是利用网络哄抬热度,引起各方注意,但这次少爷明显高调了很多。他应该对专案组有所警惕的,从前从不亲自经手案件,最多只拉过一段琴,但这次直接进入了案发地点,甚至入镜了,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暴露。 除非这人不是少爷,否则真的比从前高调太多了。 “是不是想炫耀什么?”陆远哲能从电话里感觉到少爷的开心,比之前还兴奋,不知道是不是获得了什么十二年前的关键信息。 “或者……会不会他一直没能炒作起热度足够高的话题,终于自己上了?”程墨推测道,“舆论战也很重要的,热度足够高,岛城现有的领导班底就会感觉到压力。” 他本人参与比喽啰的热度高多了,网警完全压制不了话题发酵,多少关键词都不可能彻底封锁。 “最后会掀翻岛城的管理层吗?能闹那么大吗?”万弋问,不是很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是唐局压力大,还是程市长压力大?” “那就不是我们关心的范围了,咱们只能尽快抓到他们。”陆远哲说着,歪头看了一眼窗外,“不光我们找来了,热心民众已经全来了。” 宁阳东路十号的商场平时没这么热闹,中午一下子涌来了许多人,商场内外都比早上嘈杂许多。 外地人可能只是在网上做吃瓜群众,本地人就坐不住了,不少都到达了现场。他们和专案组现在想的一样,并不知道这道题是不是这么解,但发现了这个宁阳路,就想来看看热闹,还有一些是记者,看看能不能抓到第一手消息。 虽然主流媒体不敢明目张胆持续报道案件详情,但总要有所储备,还有一些小道消息网,坚持要做最前线的案件播报员。 陆远哲没管他们,在不远处停车,大家分头进入这栋购物大厦,和普通群众一样游走着闲聊,装作也是来看热闹的。 “你觉得对方会准备一个什么样的通关标志?邀请函?贴几个箭头?”陆远哲问程墨。 “不知道,我只知道好像有人在看我们。”程墨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往周围瞥了几眼。 “那当然了,有记者认识我,就算不认识,我俩这样走来走去也很吸引人。”陆远哲大方地扫了一眼周围,除了路人的目光,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我觉得不是这里,要真是个实物标志,大家早该翻出来了。” “我也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是这里,谜面的很多内容都没有用上。”程墨点点头,随后看了他一眼,“不过谜面指名了你,所以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这样走一遍。” “嗯。”陆远哲应了一声,“可惜从一楼走到六楼,都没有人跟我搭讪,不像是做对了题目啊。” 他们也没有花太长时间,很快就从宁阳东路十号出发,往西路十号去。这次换陆远哲来开车,真的掐在十分钟以内到达了。 “如果是极限车速,这个时间绰绰有余。”他评价道,“这一路没什么路口,还挺轻松的。” 宁阳西路十号的小区一片安静,保安没有放闲杂人等进去的意思。这是个标准的高楼小区,一楼店铺也规矩地排列着,很容易就能搜索一遍,一无所获。他们甚至检查了小区内部的游泳池和保龄球馆、健身馆,也没有任何发现。 “第四段视频来了,咱们这样不行吧。”万弋开始紧张了。 不光他们在紧张,连一向稳重的杨丰庆也打电话来了,唐文更不用说,电话和短信来了四五次。 网络上有更多人参与了,不过现在都没有在解谜,不少人都在打包票自己说得对,是警方现在不肯听他们的。 每个城市和片区都有警方公共账号,全都被信息流填满,快要收不到有效信息了。 “要不咱们模拟一次这个行为?也许就会有收获了?”苏小芷提议道,“也许……实践出真知?我们去东路拉一点积木过来,也许是监控观察呢?” “是可以的,不过这个积木我要交给谁……”陆远哲刚接完一通唐文的电话,随口回了一句,说到这里,程墨突然拉了他一把。 这一拉,他也回过神来,跟程墨四目相对。 “我没有积木。”“那个商场不卖玩具。” 难怪谜面会有他,他手头没有积木,商场也不卖积木,只有从周边其他卖积木的玩具店出发,才能送出去一堆积木。 第89章 case 7-6 毕竟是个新开发的城区,配套设施并不是十分齐全,虽然商场和餐饮业已经基本到位,但卖积木的还真就仅此一家,位于宁阳东路二十号。 “这样也确实算从东路十号送到西路十号了。”万弋看着这个路线惊呆了。 “是啊,这样谜面就算完全对上了。”陆远哲一脚刹车停在这栋商场的地下一层,领着大家坐电梯到了七楼。 这是个主题商城,大家的店铺都很有奇幻的艺术感,乍一看很像走进了什么艺术展,不过这个乐高玩具店还是挺容易找到的。 他们停在这个白天不算热闹的乐高店前面,一抬头就能看见挂在门口的一幅画,画上是一座西式院落,右上角画着一封邀请函。 他们聚在门口,店员在收银台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们,刚开始还有点惊讶,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低下头不再看他们了。 陆远哲一个人先走进店里,停在这幅挂画前面,还没开口问店员,店员先埋头走过来跟他搭讪了。 “陆先生……是吗?”她问。 “对。”陆远哲点点头。 “这是别人寄过来的画,他说……让我挂在这里,要是来了一位陆先生,可以把画送给他。”店员声音很小,胆怯地瞥了他一眼。 “这样……”陆远哲回头给大家比了个找对的手势,大家才走进店里来。 “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跟案子有关系,人家给钱让我们挂上,我们就挂上了,还以为是什么求婚啊告白啊之类的事情,刚才看到您才想明白。”店员显然已经看过视频了,慌乱地解释道。 虽然时间有点紧急,不过趁着程墨他们把挂画摘下来的时间,陆远哲还是帮她理了一下时间线。 大概三天前,他们收到了这张挂画和寄件人的信,并直接给他们店里的网络账户汇了一万块,说过两天会有一位“陆先生”来看画,把画交给他就行了。 这钱不赚白不赚,他们挂上了,这两天还在讨论是个什么富婆和小奶狗的剧情,谁知道找来的是警察。 今早看到全网疯狂转发的视频她都没多想,一直到陆远哲站到他们店门口,她才回过神来。 “信……”她犹豫地到处看,“好像扔了,转账账号有,可以发给你们。” “知道了。”陆远哲点点头,人质还在宴手里,不打算在她这里浪费时间,“我们会派人来追踪一下,但现在暂时没空,你先在这里等。” 通知周边民警来做笔录,他们带着挂画回到车上,画上倒没有什么,只有四个角的部分摸起来稍微厚实一点。程墨用小刀划开,发现了四张碎字条,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条。 不用他们手动拼接,在他们离开大楼的那一刻,宴就全网发布了一条全新的视频。 “特别进度播报,恭喜专案组找到第二关的线索。”少爷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向大家通知,“第二问——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处相逢?” 视频念完题目就戛然而止,大家都愣了一下。 “啊?”万弋听完问题一脸茫然,抬头看其他人,“什么鼠?什么五尺?” “这是《九章算术》里的一道著名数学题。”程墨的表情最镇定,耐心地解释道,“意思是,有一面五尺厚的墙壁,两只老鼠相向打洞。第一天大鼠小鼠都打一尺,后面大鼠每日加倍,小鼠每日减半,问,在什么地方会相逢。” “……”苏小芷、丁辰煜和凌溪听完,缺少灵魂地对视了一眼。一把年纪了,谁还会做这种数学题。而陆远哲已经火速打开百度,放弃了思考。科技使人进步,可以代替部分脑力。 “答案可以计算、可以百度、可以等热心网友,但……哪里有刚好五尺厚的墙壁?或者……有多少?”程墨听得懂题目也很茫然,只能照着上一题的思路推测。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陆远哲先皱着眉开口:“我觉得……少爷不是要考我们的数学?” “我们也觉得是。”大家纷纷点头,祈祷这不是真的数学题。 · 在为这道数学题烦恼的过程里,第五段视频出现了,今天是个多云天气,这时候正是短暂的阴天,房间光线也有微妙的变化,更让人确定是实时拍摄。 孙炎那边还在按一般步骤追查昨天绑架秦小昕的人,但加上刚刚得到的汇款记录,他们还是没有获得有效线索。 “答案有了诶。”万弋正在实时播报网络进度,“他们打了36/17天,大鼠打了59/17尺。” “什么鬼……”陆远哲听得脑袋发懵。 “首先。”丁辰煜拍了拍巴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如果谜面每一句都有用,那没有这样的老鼠。” 如果跟上一次解题思路一致,那这个老鼠也是谜面的一部分,少爷肯定不会无端套上那本《九章算术》。但现在他们想不出任何能跟老鼠扯上关系的地点,总不能是下水道吧。 “要是咱们这里盖了迪士尼主题公园,我们还可以考虑一下。”陆远哲开了句玩笑。 别说米老鼠了,全网网民差点找个底朝天,只要跟“鼠”有关系的都想到了,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在这个过程里,第六段视频也投放了网络。下午上班时间,吃瓜群众的人数也一点没有下降,几乎所有公共场合都有人讨论这道数学题。 最后是万弋在网上发现了一条神奇发言:“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岛城有一个地方叫‘五尺茶吧’。” “啊?”大家一起往他手机上看。 这是一条本地信息,这位博主也是随口一说,自己并不知道这个数学题怎么解,只是把这个地方发出来了,并配上了文字——我发现一个五尺了。 不光他,好像好几个人都发现了,当一个梗在发着玩,这个店的店主都出现了,发了一句“我要红了”。 因为搜到了这家店的信息,陆远哲打了个电话过去,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结果电话一通,他刚说明自己的身份,店主就热情地自己接话了。 “说真的……我觉得你们应该来我这里看看,我虽然不知道跟我有没有关系,但我儿子确实属鼠。” “太巧了吧?”陆远哲愣了一下,示意丁辰煜按老板给的地址开车去。 现场已经坐了一些无聊的吃瓜路人,但比起第一站人少多了。一来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五尺茶吧”,二来大家实地考察的热情还是有所下降。 老板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去,陆远哲问了一下,没收到信、没接到诡异电话、没有可疑的人出现、也没有哪面墙壁给人打了洞。 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只有他儿子属鼠,虽然确实巧上加巧,但好像也不能算是什么提示。 况且就算他们找来了,也没有发现这个题目剩下的关系词。 “要不……给你儿子打个电话?”陆远哲也是随口一问。 “我发现了一个……洞?”苏小芷突然指着窗外,“那是洞吗?” 那确实是一个洞,就在坐在这个店里能看到的位置,似乎是个弃置不用的雨水排水管,现在能看到里面放着一个显眼的废纸团。 路人肯定注意不到这个位置,只有他们会认认真真思考,这里到底是不是有个“洞”。 陆远哲从店里出去,把它拽了出来,是一张崭新的报纸,里面包着一张小纸条。 取出来的那一刻,他掏出手机,刷新了一下微博。 在他取出纸条的这一刻,宴果然更新了最新的视频。他四下张望,大楼林立,根本不知道对方会在哪里窥伺。 他拿着纸条,把这个茶吧报给附近派出所现场勘查,然后招呼大家回车上,点开了视频。 少爷第三次走到摄像机前,清了清嗓子,像老师敲黑板一样拍了拍翻过去第三页的题板。 “在哪个整点、什么地方,能看到摩斯电码一样的阳光?” 这次的题目倒是简单了,一眼就能看懂。但大家读懂了也没用,虽然今天是个多云天气,但也不至于能看见摩斯电码一样的阳光。 “是有什么大楼能透出来一排长短不一的阳光?”凌溪问。 “那就不是找不到了,那是太多了。”丁辰煜往前开着,这时候示意大家往外看,“你看,只要是大楼区,都能给你透出长短不一的阳光。” “况且这什么算长,什么算短?”万弋望着这些宽窄不一的大楼,就算有一定规格,也不至于一模一样,“况且这也不是整点能看见,这太阳到了一定角度都能看见。” “不会是这些普通商业区的。”陆远哲摇摇头,“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是非常特别的。” “这个我也许知道是哪里。”程墨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口,把地址递给副驾驶的凌溪,让他给丁辰煜导航。 “这是个什么地方?”丁辰煜扫了一眼问。他作为一个本地的交友狂魔,一下都没想起来这是哪里,只能从位置判断在郊区。 “我也没看过。”陆远哲算是能做岛城导游的人了,也没有回忆起来这是个什么地方,程墨一个不怎么出门的宅男,怎么会知道这么个地方? 这时候他们收到了第七段视频,时间已经过去一半,窗外日光也开始西斜,但程墨很有信心:“少爷肯定还有后手,所以生怕我们解不出题目,给我们埋了提示。” 第90章 case 7-7 所有人都在讨论城市里究竟藏着什么摩斯电码的时候,程墨指挥丁辰煜把车停在了岛城郊区一个毫不起眼的路口,他指着前方悬在马路上方的铁轨道:“现在还没到时间,下午四点整,会有火车从这里路过。” 这里接近跨海大桥,是火车进入岛城站的最后一段道路。 岛城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又是个海岛城市,安排的火车并不是太多。刚好,下午整点左右到站的就这么一列货运列车,一节一节的车厢能把阳光分成许多节。 “一闪而逝倒是对的,但是……”万弋茫然地望着铁轨,“火车……太长了吧,还是等距的,为什么会是摩斯电码?” “等距也可以是摩斯电码,比如0和o。”陆远哲接话道,好奇地看了程墨一眼,“但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就算火车是整点到达的,也未必要在这里看,车站也可以。” “不是谜面里的。”程墨把视频调出来给大家看,“是笔记本纸张的花纹。” 这虽然是个普通的活页笔记本,但不是白底的,每页纸后面都印着浅浅的花纹。刚开始没有引起程墨的注意,是前两张的高大写字楼和复古步行街对上了,才让他多看了两眼。 不光文字部分是谜题,这是少爷特制的活页笔记本,连上面的花纹也专门设计了提示。 以此类推,后面的每一页,应该都是岛城某一处的风景。 “那现在三点多,我们要等到四点吗?”苏小芷问,“时间就是生命啊。” “但这周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藏关卡线索的位置。”陆远哲摇开车窗探头张望,“最重要的是,没有地方藏人盯梢我们。” 对方不光在固定位置留下了下一关的线索,还持续盯着他们,在他们拿到线索的第一时间发新视频。 他们现在停在这个空旷的位置,如果线索是个小纸团之类的东西,就算对方有望远镜,也很难看清他们究竟有没有找到线索。 “不知道就只能等一等了。”陆远哲深吸一口气,在第二排伸了个懒腰,“大家休息一会吧,谁知道六点以后还有什么事情。” 昨晚所有人都只睡了那么两三个小时,现在已经进入午后的疲倦期,午饭也没有正经地吃一下。 “要不你们休息一会,我沿着铁轨去转一转。”程墨提议道,不想放弃寻找线索。 “那我陪你吧。”陆远哲马上坐直。 “那就交给你们了。”丁辰煜活动了一下长时间开车疲倦的颈椎和腰椎,放倒了自己的车座。 · 下午三点半,陆远哲和程墨一路抬头望着架在半空高度的铁轨,沿着旁边公园入口的步道走了一小段,没有收获。 不光车上那几位,他俩也困了,陆远哲还好,本来也是短睡眠的人,程墨就困多了,一直垂着视线,避让着刺眼的阳光。不过劝程墨去睡也没用,但凡有一丁点干扰睡眠的烦心事,他就睡不着。 于是他们沉默地走完了这一路,从能看见这段铁路最近的地方,一直走到最远的地方。 岛城火车站距离跨海大桥不是太远,就这么一小段位置能清楚地看见火车路过,如果确实猜对了答案,不在这里,就只能在车站了。 看完第八段视频,网上又炸开了小范围的讨论,看来对于他们来说是疲惫的连轴转工作,对普通人来讲只是一段心跳六小时。 “如果这次咱们还不能抓到他们的尾巴,那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陆远哲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孙炎发来的消息,“他们好像有点进展了。” 这样大型的绑架示威活动,准备得再充分也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痕迹。孙炎查到现在,终于发现了一位可疑的司机,他昨晚开着面包车离开小区,一直没有接警方的电话。 “先想想怎么把人救出来吧。”程墨理解他在想什么,事情越闹越大,不管他们到底做了哪些努力,最终压力都会到他们这里,指责他们不够尽责。 “嗯。”陆远哲点点头,随后看了程墨一眼,“我就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对方的题目出得不算难,又持续吸引大众注意,肯定不是希望我们最后大获全胜的。” 这些考验仿佛一道道营销手段,要让每一个人都加入,最后只怕有一个大难关在等着他们。对方不会主动破坏规则,最坏的结果,是他们会被强行卡死在倒数第一题上,收获一具尸体。 “所以前面的部分真的不重要,他肯定掐好了时间,要在最后一题给我们一记绝杀。”程墨也是这样想的。 “宴的少爷也是个广告鬼才了,你说他这样到底图什么,除了为十二年前的什么事情报仇,还图一个高兴?”陆远哲实在很难理解这样的变态。 程墨摇摇头:“我们要是能想明白,可能就不那么正常了吧。” · 四点整,他们聚在路口,目送那辆运货列车开过他们面前,并录下了一段视频。 车厢缝隙的阳光持续晃着他们的眼,虽然看不出什么摩斯电码,但他们都看见了,货车集装箱上贴着一张广告。 视频准时发送,不光是四点的人质存活视频,还是下一道题的谜面。 “恭喜专案组,让我们迎来压轴题目吧。”少爷还是没在视频里抬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读出了少爷口罩和帽t下的笑意,“请看题板。” 笔记本翻到第四页,隐藏在纸面里的位置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老程要站在什么位置,才能向我传达最崇高的人质解放宣言?”少爷问。 这大概是所有人解谜时间最短的一次,既不必看清楚纸面里的电视塔,也不用琢磨前后句子深意,只要看到“高”,就想明白了。 “是岛城电视塔吧?”万弋问。 “是。”陆远哲点点头,一点没有流露出开心。 “怎么一下子这么直白了?”苏小芷一下子都没回过神来,通向决战的题目怎么会这么简单。 “直白不一定简单,万一谜面不能到位呢?”陆远哲叹了一口气,“先去电视塔看看吧。” 他说完丁辰煜和凌溪就回过神来了,刚刚因为那句“崇高”,大家都在想电视塔,现在他们才意识到那句“老程”。 如果按前面推演,这个老程和陆队一样,也是谜题的一部分,那只有他们到场是没有用的。 “老程”最容易想到的就一个——程颂,没有其他更精彩的备选答案了。 他们一路回到市中心,岛城电视塔比之前的东路十号还热闹,现在还只有四点多,大部分人没有下班,到了晚上,只会更热闹。 没有太多时间了,剩下一个多小时,不能浪费在跟路人的无意义纠缠里。他们分好几个门悄悄进入电视塔,一路坐电梯上到第99层,安排工作人员清场,最后彻底检查了这个顶楼。 岛城电视塔一共有大约109层,但更上面几层都属于不开放区域。他们相信对方既然指名了程颂,应该也没指望他爬进那几层工作间,所以目的地应该就是99层的观景间。 作为观景间,屋里没有什么多余陈设,除了玻璃栈道,只有八个方向的望远镜,他们都依次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玄机。 最后他们聚在了唯一一个通向门外的出口,这里挂上安全绳以后可以体验一下楼外行走,不过只开放了看台大小的范围,估计年底才能修成能绕一整圈的刺激项目。 站在看台上,他们也没有获得任何灵感,阳光不在这一面,他们得以直视前方,极目远眺,没有发现。 也许真的只有本人来,才能获得线索。 万弋干脆放弃了搜索,找保安要了监控,和凌溪坐在视频前面倍速倒放。苏小芷和丁辰煜不甘心,还在走走看看。 陆远哲站在瞭望台上吹了一会风,看向程墨:“是你给你爸打电话,还是我用专案组组长的身份请他?” “我给他打电话吧。”程墨掏出手机,跟陆远哲一起回到观景间里,把风声关在门外,给大家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观景间里就他们几个,都看向程墨。 电话接通了,程颂大概知道他要打来,只“喂”了一声,都没问他有什么事。 “喂,爸,你看到宴发的视频了吗?”程墨问,声音比跟其他长辈说话还轻,大有一种非常生疏的畏惧感。 “看到了。”程颂在电话里回答,虽然程墨没有外放,但靠着房间安静,大家也基本能听清,“怎么了?” “宴可能指名了你来一趟岛城电视塔,你现在有空吗?”程墨问。 “我有空,但我不能来。”程颂直白地回答他,“关于宴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我不能来。” “为什么?”程墨问,想到他爸从来没有来过岛城电视塔,看了陆远哲一眼。 “你觉得我配合犯罪分子玩这种过家家,会给岛城造成什么影响?”程颂反问道。 陆远哲听清了,一把夺过手机,按了免提:“您就不能往好处想想,您救的可是烈士子女。” “你怎么能确定我来了,傻傻站在岛城电视塔亮相了,对方就会放人?”程颂没生气,但语气更严肃了一点。 “我……”陆远哲才说了一个字,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没办法证明宴的意图。 这就像是一场闹剧,让他们陪着玩这么一个全民热聊的侦探游戏。他们是警察,可以名正言顺调查,但程颂不是,来就是陪玩,可以被恶意解读。 “你要真想知道我能帮你们找到什么,不如接个视频电话。”程颂提议道,倒没有不想配合的意思。 “我还是比较怀疑您不敢来。”陆远哲在大家的惊讶里吐槽了一句。 程颂竟然没有反驳,让他在心里记了一笔。难不成这个电视塔跟程颂之间,真的有什么故事? 第91章 case 7-8 五点过后,伴随着下班高峰期的到来,岛城电视塔附近的热闹到达了顶峰,就算站在99层,都能看到楼下停滞的车流。 用视频电话代替本人,程颂被他们带着绕着整个观景室走了一圈,最后又到看台上看了一眼,还是没什么发现。 也不排除对方就是要程颂本人来,甚至接受楼下媒体的采访再上楼,才会真的给出提示。可惜他们没能说过这位谨慎的市长,只有挂断电话。 还有不到一小时,孙炎虽然锁定了一位可疑的司机,但仍然没有联系上对方,恐怕不会在一小时内有结果了。 “这才是对方给我们留的终极难题吧,我们竟然搞不定自己人。”万弋叹了一口气。 “这可不是自己人,各有各的考量,不是真正的战友。”陆远哲纠正道。 虽然他对程颂有偏见,但不得不说,程颂的考量都有道理。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还坐在观景室束手无策,万弋在监控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不知道还要倒放到多远的地方。 五点十分,程颂的电话又打来了。 “他想通了?”陆远哲嘀咕了一句,看程墨接通了电话。 “喂?爸爸。”程墨托着手机,小声应答。 “你们是不是没抓到重点?解放人质的稿子在哪,我就算去了,要给你们念什么?”程颂问。 这句话把他们问住了,大家面面相觑,随后陆远哲站起来,穿过观景室的前门跑向电梯。 片刻后程墨跟程颂报告“我去广播室看看”,也挂断电话追了上去。 他赶在陆远哲关上电梯门的时候冲了进去,两个人一起来到79层,敲响广播室的大门。 简短跟今天值班的播音员说了两句,他们翻动广播稿,还真的在那叠文件里找到了一个信封。 “我很不想赞美你爸,但你爸不愧是跟上一代宴打过交道的,好了解他们。”陆远哲怀疑程颂也连续解了一下午谜,才能这么容易跟上他们的步调。 信封里躺着一个地址,虽然距离这里有几十分钟车程,这时候还堵车,但坐地铁只要十五分钟,定位就在地铁站附近。 “我给杨队打个电话。”陆远哲向程墨吩咐道,“你去喊其他人。” · 五点半视频放出的时候,窗缝已经可以看见清晰的晚霞,少爷显然算好了他们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到达,所以在视频里留下了提醒,但这次没有出镜:“这条视频播放的时候,如果你们还没有出发,可能就赶不上了哦。” 他们悄然避过各种吃瓜群众下楼,在地铁上才汇合,看到视频的时候已经出地铁站了。辖区派出所也早出警了,虽然不至于率先破门,不过打算先摸清周边的情况。 杨队带着两名同事和拆弹专家从公安局出发,也要亲自去现场。 陆远哲默数着还有一站的时候,派出所那边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们已经布控完毕了,现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不过就是一个独立的仓库,周围也没有什么掩体,如果里面有人出来,就会被控制住。 “少爷这时候不会去了吧,虽然我们是悄悄离开电视塔的,但我觉得他还是知道了。”程墨推测道。 “嗯。”陆远哲点点头,“人能救出来就成功了第一步,剩下的晚点再想吧。” 五分钟后,他们从地铁站跑出来,坐上辖区派出所的车,到了案发现场。 距离六点还有二十七分钟,杨队也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示意自己这边准备好了。 他们一起穿过街道,靠近那栋小仓库一样的平房,四面的窗户都拉着窗帘,窗帘确实是视频里的材质。 大门根本就没锁,只草草插着门栓,拉开就能破门而入。 “我来?”杨队问,把手按在门上。 “别着急。”陆远哲深吸一口气,示意程墨给他递工具,随后在玻璃上钻了个小洞,又剪断了一段窗帘。 借着这个小洞,他们看清了屋里的一切。 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没移走,现场满是血腥味。秦小昕确实还活着,因为他们伸进来了剪刀,现在就看着他们这个方向。屋里没有其他人,她一看到外面的陆远哲就发出了激烈的呜呜声。 趴在窗户上,陆远哲看清了,镜头照不到的地方堆着炸药,现在倒计时就剩下二十四分钟。秦小昕的椅子后面隐约也有,难怪要选一个这么宽大的带靠背的椅子绑她。 宴说有五道题,虽然没有新视频,不过第五道题就在笔记本上,笔记本立着,他们在窗外也能看见——专案组有拆弹专家也没用,未必能平安搞定我这花里胡哨的布线。 “小昕!”看到本人,杨队着急地喊了一句,一下子拉开了大门的门栓。 就在门栓发出巨大吱呀声的一瞬间,秦小昕的挣扎到了极大值,她发出可以算是尖叫的声音,拼命冲窗外摇头。 “等一下!”陆远哲喊了一声,程墨反应最快,瞬间按住了杨丰庆推门的动作。 “等等。”陆远哲努力让大家冷静下来,看着秦小昕,“这扇窗户能敲破吗?” 秦小昕点点头,于是陆远哲拿着破窗锤,敲碎了整面窗户。 “窗帘能摘掉吗?”他又问。 秦小昕又点头,于是整面窗户打开,大家都能看清情况了。 只有她一人坐在中央的空旷仓库,炸弹的倒计时仍在减少。 “我能从窗户进来吗?”陆远哲问。 秦小昕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拼命往周围看。 大概是这地方着实太偏僻,加上岛城四季全年不停的海风吹起了些许灰尘,程墨第一个明白过来了。 “激光,这里布了激光。”他指着墙壁。 以一般人的视力真不太能看清,不过勉勉强强能看见一个个隐蔽在墙上的小洞。交错的激光藏在宽阔的空间里,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这才是最终关卡该有的水平。 · 距离爆炸还有十九分钟,他们用喷雾看清了秦小昕周围的激光。这绝对不可能从正面进门,开门的瞬间就会触发。就算翻窗,要走过去也太难了,况且拆弹的同事也没办法像个特工一样穿过这么多道防线。 “从上面。”苏小芷指了一下天窗。 屋顶上有一个能容两人大小的天窗,虽然关着,不过他们取出一块玻璃的时间还足够,激光主要在门窗附近,从天上接近秦小昕反而容易一点。 仅剩十五分钟,他们在楼顶小心翼翼取出了天窗的玻璃,分毫不敢懈怠。拿掉了玻璃,从上方俯瞰仓库,他们终于看到了一条有望接近秦小昕的道路。 “我去吧。”苏小芷主动举手。 “确定吗?”陆远哲本来准备亲自上的。 “那当然是体型小的占优势,要比这种玩意你还不一定有我厉害呢。”苏小芷说着就借绳索滑了下去,再在半空中稍微荡出去些许,落在了离秦小昕不远的地方。 烟雾已经渐渐散去,不如之前清晰了,不过她带着喷灌,要搞定这一部分比门口那密密麻麻的激光还是容易多了。 苏小芷这是第一次真正潜入人质解救现场,是她人生第一个高光时刻,她以前就很期待这样的机会,但真的遇到的时候,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既没有那么激动,也没有那么紧张,房顶上的众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差点在这五分钟里背过气去,但她下到地面,呼吸还很平稳。 五分钟后,她接近了秦小昕,再三确认没有问题,终于揭开了秦小昕嘴上的胶带。 提示完激光,秦小昕没那么激动了,冲她感激地点点头:“谢谢。” 苏小芷绕到她身后,小心翼翼避过那些炸弹,把她身后的绳子割开。 “电脑要吗?”她抬头问,问完才意识到电脑是粘在桌子上的,而桌子又钉在地上,根本没法轻易拿起来。 “别耽误时间了。”陆远哲催了一句。 在最后八分钟里,她们小心绕过道道激光,抓着陆远哲抛下来的绳子,依次穿过天窗。 来不及多回头看一眼,他们飞快地跳下仓库,找了最近的楼房背面隐蔽。 六点整,宴没有发送视频,他们也没有空看视频,一声巨响响彻这个偏僻的工业区,差点把周边上班的工厂员工吓死,以为哪个化工企业出大事了。 爆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大家懵了将近一分钟,哪怕捂着耳朵埋头隐蔽,都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头晕。 “谢谢大家。”秦小昕这个时候才真正暴露出恐惧,靠着墙、蹲在地上两腿发软,“我本来都想放弃了。” “那怎么行呢。”苏小芷的情绪也到这个时候才上来,嗓门一下子大了,她豪爽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秦小昕身上,猛一点头,“要相信同事!” 本来这画面挺感人的,大家都有点劫后余生的上头,结果苏小芷第一时间抓住陆远哲问:“陆队,给我拍绝美照片了吗?” 她当时记得给程墨拍,是期待有人留下几张照片给她的。 “拍了,但不绝美。”陆远哲诚实地把手机递给她。料到了她会问这事,所以他拍了,但没料到自己高度紧张中拍照水平那么烂,角度也那么烂。 案件记录很详尽,人也拍到了,但这个俯拍的角度实在看不出什么英勇无畏,只能看出没有秃顶。 “等我们抓到宴了,写本回忆录特地回忆一下这段怎么样?”他安慰苏小芷,“或者回去我给你做个锦旗?” “……我还是去跟废墟合个影吧。”苏小芷放弃了这些没用的男人。 第92章 case 7-9 直到最后,宴也没有上传六点整的视频,还是岛城警方的微博和公众号发送了人质解救通告和爆炸说明,才止住了看客们的好奇心。 人救出来了,皆大欢喜,大家还多讨论了一阵,有的说犯人关键时刻智商下降,怎么能出这么简单的谜题;有的在复盘各个谜题的答案和说明,聊得不亦乐乎。 而警方只短暂地庆祝了一下人质解救,一起吃了个晚饭,很快就投入勘察现场的工作里。 炸弹的威力是算过的,虽然不至于爆破周围的所有房屋,但整个仓库都塌了,他们从残骸里挖出了一些炸弹碎片、激光灯头和笔记本电脑的“尸体”,一一收进了证物袋里。 最麻烦的是那具尸体,尸体的位置离起爆点非常近,现在分成了许多块,法医部门花了好长时间才收拾完,还不知道有没有重要缺损。 虽然只是个一层楼的仓库,但清理起来也够麻烦的,陆远哲还指望再去见见孙炎,现在一看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招呼辖区同事在附近的小饭馆吃夜宵,又把证物送回公安局,他们紧张刺激的一天才终于宣告结束。 “明天再调查监控,和检查笔记本电脑的残骸吧。”万弋打了个哈欠,恳求地看了陆远哲一眼,“熬两夜的程序猿容易暴毙。” “我也没打算让你熬两夜,不着急,你睡到明天中午我也不会批评你的。”陆远哲好笑地回话道。 “我也准备下班了,王科长接手了,正带着一个新来的漂亮弟弟加班呢。”凌溪打了个哈欠,说漂亮弟弟的时候也兴趣缺缺。 “漂亮吗?”苏小芷八卦地打听道。 “还行吧,跟咱们专案组比差远了。”凌溪回了一句。 “嗯,差不多了就收队吧。”陆远哲也伸了个懒腰,鼓励大家休息一下调整状态,“我也是真的困了,这比跑一天询问累多了,一直处于高度紧张里。” 他招呼程墨下班,丁辰煜也正在跟凌溪眉来眼去,好像要一起下班。 “没有我什么事吗?不送英雄回家吗?”苏小芷瞪着他们。 “送送送。”丁辰煜打了个电话,他的司机立刻把车开到了他们面前。 “今天不换个路口再上车了?”陆远哲看着丁辰煜的豪车调侃道,平时丁辰煜比他还谨慎,今天都懒得回避了。 “今天要是有人举报我,我就跟他打一架,写检讨回去休假。”丁辰煜困了,少爷脾气也上来了。 大家笑笑,飞快地钻进了车里。 把万弋和苏小芷先送回去,路过凌溪住的小区,陆远哲愣了一下:“凌溪不下车吗?” “他最近在我家。”丁辰煜淡定地解释道,简单描述了几句之前凌溪被袭击的经过,“少爷可能在试探他是不是那个抓住宋泉的人,不过这几天好像已经觉得不是了,所以没来过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陆远哲惊讶地盯着他,“万一绑走了呢?” “早说不也是我负责搞定?”丁辰煜瞥了他一眼,“毕竟601已经被我们查封,少爷也只把这当个余兴节目,都是雇人试探,抓不到他本人的,现在也撤走了,你还是注意一下你周围吧,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过神来那是程墨。” 他说的有道理,陆远哲沉默一阵,快到家门口才突然皱起眉头,略带怀疑地问:“不是你贼喊捉贼想泡凌溪吧?” “……”丁辰煜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我需要这样吗?” “也许呢?”凌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了一句。 · 洗漱睡觉,陆远哲先一步爬上床,刚玩了两分钟手机,看看今天新闻和吃瓜群众是怎么评价整件事情的,就看见程墨闭着眼睛走进来了。 冲个澡的时间程墨就已经要睡过去了,现在几乎没有在看路,迷迷糊糊摸到床上,然后就滑进了被子里。 被程墨行云流水的动作逗笑了,他伸手去揽程墨,程墨也没有平时的热情,但还是给了点反应,往床中央挪了一点。 互道晚安,他本来还担心程墨经历了一天的紧张刺激睡不着,后来知道人都是有极限的,程墨这一觉睡得非常沉。 也不知道算不算心有灵犀,他俩都把手机闹铃声音调小了一点,差点都没听见闹钟,醒来已经八点多了。 陆远哲还好,程墨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的,然后恍惚地坐在床上发呆。 “没事的,迟到就迟到了,局长也不会批评你这个加班睡过了的五好青年。”陆远哲安慰道,跟他一起飞快出门,然后在公安局门口留下一个镇定自若的打卡。 程墨当然不会被骂,他陆远哲就不一定了。 “开个会还要等你,你告诉我我是欠你的还是活该听你指挥?”他一走到走廊上,孙炎就不满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凹造型。 “完全是意外,谁还没有个睡过的时候呢。”陆远哲今天不想跟他争执,只想赶紧交接案子了事,嬉皮笑脸地把他揽进办公室里,“昨天大家都辛苦了,我一会请你们队一起吃饭啊。” “不吃。”孙炎果断拒绝了,一下子自己的队员们耳朵都竖起来了,专心听这顿饭还有没有。 “你不吃大家要吃的啊,我不是这种小气的人,自助怎么样?你爱吃不吃,反正钱我花了。”陆远哲提议道,然后看了程墨一眼,“去喊大家来开会。” “手撒开,影响不好,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看到程墨,孙炎想起来了,立刻抗议道。 “你都结婚了,弯不了弯不了,我再帅你也弯不了,我也看不上你这个颜值。”陆远哲一脸笑容地怼过去一句,被孙炎推开了。 · 这样的大型事件,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来。首先是秦小昕的自述,前天晚上九点左右,她在楼道里被人袭击,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在排查九点左右的交通监控之后,孙炎锁定了那名叫朱彬彬的司机,他跟保安说自己是来会朋友的,但他们打到这个住户家里,对方根本不在本地,还贴了广告出租房屋,孙炎怀疑这个朱彬彬就是看到了广告,才随口编了个理由。 随后刑侦队追踪了这辆面包车,追到十点多就在东区附近跟丢了,离最后的案发地点南区还遥远得很。 这个朱彬彬的脸倒是拍得很清晰,但在居民身份证系统里搜索不到,疑似也是宴的惯用伎俩,整过容了。 “你们的对手是个开整容医院的吧,这都第几个了?”孙炎也吐槽了一次这事。 “说真的,我们跑遍岛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整容医院了。”陆远哲苦笑道,这是真话。 “虽然追丢了,但我们发现了这个人的其他行踪。”孙炎得意地一挑眉,把另一份资料投影到墙上,“我就不信这么大一辆车能在岛城彻底消失。” 他向来都是这种死磕到底的性格,既然这个车来的路线跟离开的路线都消失在东区附近,加上之前方郝案那辆追过陆远哲的车也在东区出现过,他就调阅了东区所有重要路口的监控。 靠比对车牌和车型,他不光找到了近期路过的另外三辆套牌车,还拍到了这个朱彬彬一周前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丢了一份垃圾。 “你转行做交警也挺好的。”陆远哲调侃道。 “你要愿意死磕,你也能找到。”孙炎换了一张地图,更新了对方的活动范围。 “你看清楚了,这些车辆的主要出现范围都在东区,就在你住的地方附近。” 孙炎甚至往前追溯了他们之前案件里出现过的套牌车,又找到了两辆车在这附近出现过。 “他们在你家附近有个车厂吧。”孙炎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前飙车族吗?还不去查查你周围的车厂?” “我今天就去,第一次为你的努力感到敬佩。”陆远哲由衷地向孙炎鼓掌赞美,不得不说,这种执着是他一个多动症没有的。 难得被他夸奖一次,孙炎哼了一声。 “孙队。”这边的会议刚告一段落,就有接线员同事来敲门了,“有人报案,在海边发现一具尸体,好像是您在在找的朱彬彬。” “嗯?”孙炎和陆远哲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人就送上门来了。 · 朱彬彬的尸体被潦草地抛在一座桥下,抛尸者应该是驱车前来,看看前后没有人就扔掉了。 大桥不高,尸体落水没有引起很大的动静,水流也不快,尸体卡在岸边就没有动过了。 “我以为这种犯罪团伙处理尸体应该扔进大海喂鱼的。”丁辰煜吐槽道,“不是都说什么‘把你做成消波块’之类的?” “可能是为了炫耀,我觉得今天我们还能从他胃里找到一封邀请函。”陆远哲耸耸肩,看着桥下忙碌的法医小队,“今天我们应该能在法医科获得很多信息。” 程墨本来在低头看法医科忙碌,看着看着,突然抬头,往四面都张望了一下。 “怎么了?”陆远哲问他。 “没什么。”程墨用手遮挡着阳光,还在往远处的高耸写字楼眺望,“我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嗯?”陆远哲眯起眼,顺着他的视线往远处看,除了写字楼面的反光,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他们在周围拉了警戒线,也派了人盯梢,但岛城平房周围起高楼的杂乱结构会制造不少天然的观测点,防也防不住。 “算了,他们要是这么容易暴露,也不会跟我们纠缠这么久了。”程墨低下头,又去看这个被组织抛弃的司机,“看看他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吧。” “嗯。”陆远哲点点头。 看到程墨抬头,还引导陆远哲也往这边看,大楼上的青年和他的同伴收起了手里的望远镜,不可思议地对视了一眼。 “你说人真的能对别人的视线敏感吗?我觉得他看我了。”少爷好奇地问。 他身边的青年摇摇头:“他只是职业病抬头找观察点吧?准狙击手也是正规授课的,习惯性找观察点不是挺正常的吗?” “我就喜欢你这个学院派的语气。”少爷笑了笑,看两眼就没兴趣了,招呼他一起下楼,“我死的时候,非常希望你做尸检。” “那可能是没戏了。”青年认真地斩断了他的期待,“第一,我不是法医;第二,我肯定死在你前面。” 他说的都对,少爷没反驳,轻快地伸了个懒腰,穿过布满灰尘的逃生通道,悠哉地享受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自由生活。 第93章 case 7-10 扪心自问,陆远哲也觉得他和程墨的进度有点缓慢,但仅仅是有点,是丁辰煜他们那些鬼混成习惯的人不懂个中乐趣。 但世俗好像容不下他跟程墨打持久战,他们还在享受热恋期,其他人就已经把他们的关系想象得如胶似漆,着急要把他们送入洞房了。 所以今天午休时间,他在沙发上思考晚上要不要约程墨去看一次电影,苏小芷八卦的声音就飘进了他的耳朵:“陆队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哦。” “我也觉得。”凌溪也久违地拿出了女声来调侃,“大有一点少女怀/春的感觉。” “拉倒吧,程墨不就是放个假吗,我像是那种一棵树上吊死、一秒都不能跟对象分开的人吗?”他不满地问。他不是不能跟程墨分开,是今天情况真的有点特别。 今天程墨休假了,非常反常。虽然案子现在进入后续调查阶段,急也急不来,但按程墨的性格,不会因为等各种检验结果就忙里偷闲一天的。专案组要真的足够忙,他甚至可以全年不休。 不过今天确实没什么事,朱彬彬的尸体还在等待家属认领,家属说希望见他一次再解剖,法医科就没有着急动刀。 “你是。”丁辰煜调侃道,打断了他的思考。 其他人可能还有被风流传闻欺骗的可能,但丁辰煜非常有信心,陆远哲就是纯情少男。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但我知道你不敢给市长的漂亮儿子戴绿帽子,只能在这棵树上吊死。”凌溪笑道。 “你俩最近一唱一和有点离谱啊,是不是发展出什么不正当关系了?”他感觉不太对劲,自打这俩家伙开始为宴同居,默契度就直线飙升。 他本来只是随口怼一句,希望他俩收敛一点,哪知道丁辰煜跟凌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一笑,愣把他看懵了。 “你俩背着我发展关系了?”陆远哲瞪着他俩。 “哦?”苏小芷伸长了脖子,她没感觉出来现在跟之前有什么区别,但相信陆远哲的判断。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丁辰煜开篇还是这么一句,下一句就上了高速,“反正你也想不出那回事。” “……”无话可说,陆远哲翻了个浮夸的白眼,扭头又问苏小芷和万弋,“你俩也是,你俩最近怎么也一起上班?” 他注意到了,这两天苏小芷和万弋也在悄悄同时进出专案组,不知道是背着大家有了故事,还是又有什么火锅店在打折。 “我俩可真不是那种关系。”万弋立刻摆手。 苏小芷想想就头疼:“还不是因为救了小昕,真的成了警花有力竞争者,现在隔壁的君君对我有意见,找了好几个人要给我介绍对象。” “介绍对象不好吗?”陆远哲纳闷地问。 “我不,我要再自由几年,找什么对象。”苏小芷满脸拒绝。 世道变了,现在女孩子也要多享受几年单身自由了,根本不着急找对象。 “那就好好工作,每天看什么小说。”他一伸手,把苏小芷手里的小说勾了过来,一分钟以前他正看到苏小芷对这本书露出了迷之微笑,肯定是书里的什么触动了这位腐女的八卦心。 苏小芷在看的是《多情剑客无情剑》,他定睛一看,看到李寻欢正在想念别人的胴/体。 他没夸张,确实写着“胴/体”这个词。 “……古龙对男人的友情描写得真‘到位’啊。”他感慨了一句,把书还给苏小芷,难怪刚才苏小芷说他心不在焉,是看了这么一段。但他没想程墨的胴/体,真没有。 “程墨放假你要努努力啊,带去看个电影什么的,最近有文艺片上诶。”凌溪托着腮又把话题绕回了他身上,“早日抱得美人归啊,你会喜欢这种生活的。” “你又知道了。”他怼了凌溪一句,但心里确实在想了,正在思考晚上看文艺片是不是比爆米花片好,要是程墨再主动求他做点什么,他就做点什么。 这样想着,他又露出了迷之微笑。其他人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还是认为他和程墨就是如胶似漆的关系,一秒钟都不能分开。 · 准时下班,陆远哲一到点就提着自己的代步车溜了,并在门口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微笑打卡。 在路上他还飘着,但刚上家门的台阶,他就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家门口的地毯有生人踏过。他虽然不是个特别有强迫症的人,但对自己家还是非常敏感的。 不过门锁没有撬动痕迹,也不排除是程墨叫的外卖送进院子了。 他打开门,喊了一声:“程墨。” 没听到回应,屋里也没动静,但鞋在门口,他纳闷地往卧室走去,又喊了一声:“程墨?” “嗯?”程墨终于醒了,蜷在床上,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我睡着了?” “嗯,我都下班了。”他回话的这两秒就感觉到了程墨状态不佳。程墨的声音有点哑,脸色不太好,神情也有些疲倦,和平时刚睡醒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不舒服?”他走过去,第一反应是程墨感冒了。 “没事……”程墨眨眨眼让自己更清醒一点,随口推测了一句,“可能有点吃坏了吧,现在好多了。” “那晚上吃什么?给你弄碗粥?”他凑过去问,俯身去看程墨。 “晚点吧,现在不饿,中午吃得晚,我一会自己下点面条。”程墨拒绝了,被他盯着,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那你再睡一会。”陆远哲没有立刻揭穿他的谎话,先从卧室里退出来观察了一下。 从厨房就能看出问题,他毕竟是个刑警,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厨房没有外卖的餐盒,也没有其他厨余,恐怕程墨中午什么都没吃。 他打开门口监控的手机端app,播放上午的录像,没多久就看到了程颂那张冷漠的脸。 监控显示,程颂一大早就来了,大概待了三十分钟才大步离开,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程墨也没出来送他,后来就没人来过了,包括外卖。 父子吵架吵得心情不好,绝食了?他回到卧室里,劝程墨起来吃饭。 “真的不饿。”程墨还是死活不肯动一下,“我一会起来吃。” “我知道你爸来过了,吵架算什么,别理他。”他伸手去拽程墨的被子,“起来活动活动了,我陪你散散步也好啊。” “别。”他一掀被子,程墨突然有了极大的反应,惊慌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被程墨激烈的反应震住了两秒,随后抓住了程墨试图缩回去的手。 程墨胳膊上的伤痕清晰可见,已经沉淀出了青紫的淤血。 “你爸跟你动手了?”他抓着程墨的手腕问,不顾程墨反抗,把被子扔到了床铺的另一边。 程墨全副武装地穿着短袖短裤,但根本遮不住,他还是看到了程墨从肩膀到小腿上的痕迹,几乎遍布全身,往衣服盖住的地方延伸。 他抓着程墨的衣服往上掀,在背上找到了重灾区。 程墨不想让他看的,但一觉醒来一点没恢复,一挣扎就疼得脱了力,跌回床上趴下了。 这痕迹陆远哲认识,往房间扫视一圈,找到了犯罪工具:“他用警棍打你?!” 程墨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是我家,他算不算私闯民宅,家暴,还袭警?”他是真的有点生气,盯着程墨问。 “夸张了……”程墨心虚地笑了笑,把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反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是我主动开门的,也是我没还手,真严重我会躲的。” 他彻底撩开程墨的衣服,按着脊椎附近的一大片淤血,刚一用力,程墨就在战栗里蜷起来了。 “这还不严重?”他问,一问程墨就咬着下唇不说话,一脸委屈,让他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沉默片刻,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些许,但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他就不怕你残废了?他对你弟弟不会这样吧?” “也这样,我不是说我们烧过家里的沙发,他下手也没有区别的。”程墨说到这事,眼神黯淡了一下,“后来程栎觉得是自己的错,就不怎么光明正大跟我一起玩了。” 说到了程墨的伤心事,他更没办法发火,只有蹲下来,摸了摸程墨的后脑勺:“不会反抗还不会跑吗?也不会给我打电话?” “没事的。”程墨讨好地攥着他的手,但还是忐忑地不敢看他。 “先吃点东西行不行?”他问,总要看程墨吃两口他才好多教育几句。 “嗯。”程墨点点头,把被子卷回身上,终于找到了点安全感。 · 不宜暴饮暴食,陆远哲就只炒了一荤一素两个简单的菜,又给程墨弄了点粥喝。 确实饿了,吃了晚饭,程墨的精神恢复了些许,虽然没下床走动,但有精力跟他说话了。 他也没指望程墨能到处走,把程墨按在床上,重新撩起t恤检查伤痕。 再看到这些伤,他又皱眉问了一遍:“他哪来这么大力气?” 这快赶上他们对暴徒执法了,一个当市长的还是个武术达人不成? “打高尔夫练的吧。”程墨笑了笑,悄悄看了他一眼,观察他的反应。 他笑不出来,从抽屉里翻出了云南白药:“上点药吧,我尽量轻一点。” “算了,多麻烦,反正过两天就好了。”程墨还要抵抗。 “不处理,到时候肿起来的部分下不去,留下一个病根你就舒服了?还是你要去医院,听医生说两句才甘心?”他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用了点力,立刻让程墨屈服了,老老实实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趴着。 他从上至下检查着程墨的每一处伤痕,纵横交错、轻重叠加,粗略一算怎么也得有几十下,背上和胳膊上尤其严重,有的肿起来一道棱子,有的沿着棍子的落点散开一小片皮下出血,没有一道不是下黑手的。 程墨趴在床上,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他问程颂为什么动手,也没有听到答案。 不过他有办法治程墨,挨个问了很多理由,在问到“因为我们的关系”的时候,得到了些许肢体上的反馈。 程墨好像也觉察了自己的下意识反应,立刻解释道:“不光是因为他反对我们的关系,是他要我回家住,我不肯才起了点冲突。” “这不叫起冲突,这是他单方面家暴你。”他纠正道,“他为什么要你回去,因为你跟我同居?” “谁知道呢。”程墨摇摇头,觉得有点奇怪,但又不能理解为什么。 陆远哲没有逼程墨想出个答案来,给他揉散了淤血,然后捏了捏他绷紧的腰背肌肉,让他放松下来。 反正都要去问程颂的,不需要程墨动这个脑筋。 “谢谢。”程墨没抬头,轻声向他道了句谢。 “应该的,自己的人生伴侣自己疼。”他笑了笑,蹲下来凑过去,“要不给我一个爱的亲亲?” 他没指望程墨配合,只是舒缓一下气氛。但程墨捧住他的脸,给了他一个标准的热吻。 突如其来的主动,他的脑子有点懵,手上沾了药,都没法抱程墨,就用手背蹭了蹭程墨的侧颈。 “对不起。”程墨向他道歉,“我让你担心了。” “这不是你要道歉的事情。”他轻叹一声,冲程墨笑了笑,不想让程墨有什么精神压力,“我没生气,你不要紧张。” “嗯。”程墨点点头,蜷回了床上。 第94章 case 7-11 闲适的上午,大家本来要么闲聊一会,交流案件后续进展;要么装装敬业,把机械键盘敲得啪啪响。但今天不光没讲话,连键盘鼠标都没点一下。 程墨睡在陆远哲的专属长沙发上,昨天一晚上过去,今天不光没好起来,还有点低烧,虽然坚持上班了,但被喂了药勒令休息。 陆远哲坐在电脑前,在玩手机,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注意着大家的动静。 “今天谁也不许制造噪音,必须给我这个面子。”陆队真的一声令下,谁敢造次。于是大家放弃了鼠标、放弃了机械键盘、放弃了吃吃喝喝、放弃了翻页,全都戴着耳机,各捣鼓各的。 今天负责整理资料的万弋就痛苦了,拿出一块触摸板,艰难地完成工作。 坚持到早上十点,陆远哲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弹起来,一个滑步无声地溜到门口,拉开门悄悄出去了。 屋里的人四脸愕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陆远哲竟然还留下了两个字——唐局。 唐文也被突然窜出来的陆远哲吓了一跳,陆远哲轻手轻脚带上门,一脸做作的惊讶:“唐局早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别肉麻了,好事,你们这次的案子解决得不错,我打算口头表扬一下大家。”唐文说着就要进门。 “那还是晚点再来吧……程墨跟他爸爸起了点纠纷,现在身心都不太好,您要是想介入一下,您就进去。”陆远哲劝道。 “怎么回事?”唐文愣了一下,想了想,神情忽然有点飘忽,“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那可能……要看您觉得了。”陆远哲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看他。既然唐局这个表情,那只怕是跟程墨他爸说了什么。 “那让他躺会吧,你负责替我传达一下我对大家的表扬。”唐文果断放弃了进门,想了想,他又忍不住批评两句,“对了,一个部门的又不能结婚,你们能不能不要搞出这么多绯闻?我今天不光看到你们一起来,小丁和小凌一起来,怎么小万和小芷也一起来?” “我和程墨本来也结不了婚,其他人嘛……反正宴抓到以后,就不是一个部门的了。”陆远哲把手一摊,顿了顿,八卦地小声问,“您跟程市长说我们天天一起上下班了?” “我疯了吗?我只是跟他在政府大楼遇到了,他问了几句,我说了一下案件进展,顺便回答了一下程墨的近况罢了。”唐文白了他一眼,随后又显露了些许心虚,“程市长是程墨他爸,不该问吗?还是我不该说实话?” “没有没有,可不敢怪您。”陆远哲嬉皮笑脸地回答,心里还是觉得唐局能少说一句就应该少说一句。 “反正注意点,也别太招摇了。”唐文随口回道,大步走了,就当自己有个台阶下了。程市长和程墨的家事,他才不会去调解。 陆远哲目送他离开,飘回办公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大家清一色地发了两个字——佩服。 · 午饭时间,程墨终于醒了,再不肯睡了,但被陆远哲按在沙发上不能动,让他继续休息。 他俩腻歪了几句,大家立刻听不下去了,简直就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哎,不就是被当爹的打了一顿?我偷我妈小裙子的时候,我爹追着我打呢。”凌溪站起来,手里拿了瓶活血化淤的药,“法医也是医生,我来!” 只见他赶开陆远哲,无比豪迈地叉开腿,并提了一把自己累赘的百褶裙,跨到了程墨身上。 “……太不雅了。”苏小芷都看不下去了,捂住自己的眼睛评价道。 “别这样骑在我的程墨身上行吗……”陆远哲也觉得辣眼睛,太辣了,一时间都忘了伸手去拉他,只用语言抗议了。 “噫……”丁辰煜也皱起了眉头。他要么看到的是男人版本特立独行的凌溪,要么看到的是女人版本御姐范的凌溪,这个狂野的人妖范,他真的招架不住。 “哦?”凌溪眯着眼下来,费劲地跨回来,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走了一次秀。 这次他优雅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发出慵懒的女声:“来,让姐姐抱抱,看看在哪受了什么委屈?” 这次换万弋觉得辣眼睛了,程墨反应更大,不顾疼痛一个翻身躲到了沙发背后:“饶命。” “哎哎哎注意一点……”陆远哲生怕程墨翻到地上,但看到程墨脸上的笑容,又放弃了多劝两句。 身体不知道,起码心情上好了很多。 “还是我来吧。”他接过凌溪手里的药,本来没想在这里给程墨抹,只是想看看是什么。 “不行!”大家突然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他愣住了,握着瓶子不知所措。 “不许在专案组秀恩爱!”大家拒绝吃狗粮,奋起反抗,“要亲热回去亲热。” “谁要亲热了!”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嘀咕了一句,“回去亲热就回去亲热……” 这么一闹,程墨确实好点了,笑着看大家分发豪华盒饭,瞥了陆远哲一眼。 他高兴就行,陆远哲回给他一个笑容。 · 把程墨哄好了,陆远哲借口出去办点事,不打招呼就杀到了政府大楼,他今天有十足的理由要找程颂,非见到人不可。 程颂总是架子十足,一定要他等到快下班才放他进去,他的倔强也上头了,非要等到不可。 临近晚饭,他终于如愿进门。再见到程颂,他好像比上次更沉不住气,在专案组培养出来的圆滑好像撞上程墨的事情就不起作用了,他一次比一次火气大。 “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别让我给你扣什么家暴的帽子。”他瞪着程颂,“还是在我家。” “我是想让程墨回家的,但他不肯。”程颂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他瞪着程颂。 “做父亲的想让他回家怎么了?跟你鬼混是什么好事?再说了,我是宴的目标之一,他更应该回家保护保护我。”程颂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陆远哲盯着程颂,他本来是为了程颂反对他跟程墨的感情而来,要谴责程颂的暴力行为,但突然读到了一闪而逝的心虚:“你在害怕宴?” “当然。”程颂大方承认了,“难道程墨不应该回来照应一下我吗?我是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还是他亲爹。” 没能彻底看穿程颂的想法,他质问道:“你尽父亲的职责了吗?我看过档案了,你也知道他觉得自己有罪,这么多年了,你开导过他吗?你只想逼死他。”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没怪他,警察以及受害人家属都没有怪他。”程颂直视着他,话说得很坦然,一点不怕他再去追究过去的事情,“我看起来像是比其他家属更不讲道理的人?” “你没怪他也没有关心过他,你就希望他不要成为你的负担就对了。”他直白地点出来。 “我对他和对程栎没有一点区别,都是一样教出来的,我凭什么给其中一个更多关爱?就因为他有病?有病就去治,我给他找过心理医生了。”程颂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我不够爱他?我可以不告诉他我是他爸爸,可以只收养他,既有善心,又不会捅出当年的意外。但我还是告诉大家真相了,我不光让他名正言顺进了程家,还给他一样的教育,他呢?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活着。” “他已经放弃自杀了。”陆远哲告诉他。 “但他还喜欢男人。”程颂眯着眼睛审视着他,“你也够厉害的,他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个心仪的男人,就偏偏遇到你了。” 他就知道程颂对这事还是非常介意,大声争辩道:“喜欢男人怎么了,喜欢男人又不是病。” “确实不是病,所以治不好。”程颂冷冷地压住了他的气势,提起性取向,话说得极度直白,“掰不回来、治不好,只好让这件事被他带进土里去。” “因为会影响你的仕途?”陆远哲的语气也冷了下去。 程颂不屑地耸耸肩,并不在意他的心情:“谁知道呢?毕竟社会并不鼓励你们大肆宣扬你们的爱情。” “你正大光明搞歧视就不是污点了?”陆远哲问。 “要真有消除歧视的那天,我愿意为你们的爱情鼓掌。”程颂笑了笑,“要没什么事请回吧,我也挺忙的。” “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远哲突然转换了话题。 “嗯?”程颂一挑眉,眯起眼睛审视着他。 “你知道,对吧?”几次都有人一起来,陆远哲一直憋着没问,这次单独对峙,他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你说你不知道,是说谎对吧?” “谁知道呢?”程颂把手一摊,没有跟他长时间对视,“时间太久远了,我真的记不清了,和上次一样,有什么证据再来问我吧。” 和他一样,程颂也是测谎反测谎的行家,知道思考得越久,说谎越强硬,被识破的概率越高。 现在程颂这样回答,他真的不好确定,十二年前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性质,是程颂犯了什么错误、留给了宴什么把柄?又或是程颂出于责任感,在维护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 “跟上次一样,我还会再来的。”他留下一句警告,摔门离开了,刻意要让大家都听见关门的声音。 程颂在办公室里渐渐皱起眉头,身体紧绷地站了好一阵才放松下来,冷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又有电话打进来了,他看了一下,是个全新的虚拟号码。 少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轻快又放肆:“他又来了,这次问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程颂冷笑一声,“你搞不定,他也搞不定,还是你觉得他比你强?” “但我和我选的棋子,总有一个要撼动你吧?”少爷遐想着。 “我看他还是会先咬死你。”程颂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果断地挂断了电话,随后投身今天的会议工作里,把整件事强行抛下。 陆远哲走出大楼,在街对面的停车场看见了程墨。程墨打车来的,但准确找到了他的车,靠在车身上等他。 “不热吗?”他问。正值暑假,穿短袖在路上都颇为炎热,但程墨为了遮身上的伤,裹得严严实实。 程墨摇摇头,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一上来就是大实话:“其实我真的觉得我爸没做错什么,但有人替我找我爸麻烦,我心里还挺高兴的,这样想是不是不太好?” “挺好的,说明你成长了,知道你爸顽固不化了。”他被程墨的说法逗笑了,揉了揉程墨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回家吧。” “嗯。”程墨点点头。 第95章 case 7-12 法医科最近异常热闹,不光是因为一具碎尸没拼完,又来一具泡发了的浮尸,还因为前几天绑架案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发生了好几起寻衅滋事,斗殴双方都要求立刻做伤情鉴定,力争要展示自己最严重的“轻微伤”。 这么一闹,他们隔了好几天才有整块的时间来拼接尸块。 “说真的,希望你们有空也可以和宴谈一谈,别没事就送来一个这么难处理的尸体。”王晓磊向陆远哲提议,“我们也不是每天都围着专案组转的。” 本来法医科派给专案组一个凌溪,是觉得宴当年已经被彻底捣毁,翻不起什么大浪了,现在的结果是不光翻起了大浪,凌溪一个人还搞不定,整个法医科都在为专案组加班。 加班也就罢了,经常送来的都是极难处理的尸体,跟常规案件完全没法相比。 “我们也不想的。”陆远哲把手一摊,拍了拍王晓磊的肩膀,“你们加油,拼完今晚我请大家吃饭啊。” “那就去吃烧烤吧。”王晓磊看了一眼他们拼了一半的烧焦尸体。 “真重口味,我喜欢。”陆远哲笑笑。 听说是宰陆远哲,法医科当晚就组局吃了这顿饭,而且全员上班,一个都没放假。 他们真的去吃烧烤了,陆远哲为了气派,还给大家上了两只烤全羊。 其他法医科的同事一桌,王晓磊坐在专案组这边,跟凌溪一起给他们叙述这次的尸检结果。 朱彬彬的家属终于赶到了,虽然他也整过容,但基本还能看出原样,也做了dna鉴定,就是他本人。他和从前确认过身份的打手差不多,都是北漂漂到岛城来的,不过偶尔还跟家里联络,寄点钱回去之类的。 比起那具身份不明的碎尸,这具尸体情况简单。凌溪当先就把在朱彬彬胃里找到的邀请函丢到桌上,虽然是复印件,但大家还是吓了一跳,生怕把原件抛到烧烤架上。 “这次写的是——这人实在是话多又爱到处逛,藏不好,只好杀了送给你们专案组了。”凌溪边片着烤全羊边介绍道,“人是氰/化钾致死,算是给了他一个痛快,估计少爷不愿意当着其他人的面,处置一个办成了事的手下吧。” 要把功臣都随意杀了,谁还会给他干活。 王晓磊看他们那么害怕,调侃了一句:“怎么,当刑警的还怕我们掏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当然,我们都不觉得尸体是艺术品或者教学道具,只有您觉得。”陆远哲反过来调侃他。 “说真的,你们锁定不了打手的住址很麻烦,光确认凶手,抓不到有什么用,谁知道还有多少人。”王晓磊环视了他们一眼,“他们到底是在岛城还有个制毒窝点,还是在哪个犄角旮旯有个黑店,你们还没搞清楚吗?” “我们觉得都不是。”陆远哲摇摇头,“你看他们养出来的人,没有什么社会气息,不是放在什么灰色地带里打零工的,搞不好拿固定工资,还有双休呢。” “那宴频频用案子试探你们图什么呢?有趣?好玩?”王晓磊问,“还是为了你们在查的那个十二年前的元旦?你们调查清楚了吗?” 陆远哲摇摇头,没法为这个问题下断言。双方都在探索那个元旦,现在看来,可能都还没有追到结果。 · 这么大的案件,也不是没有收获,比起之前遇到的打手,这个朱彬彬要高调得多,经常出现在一条陆远哲也光顾的美食街,不少人都在东区遇到过这个人。 有老板看到他跟一群高大的朋友来吃饭,大家也喊他小朱,估计他在组织里的名字没什么变化。可惜具体都是些什么人老板也没打听,只知道总是晚上来,以为是值夜班的什么队伍。 没追查到他的住处,只确定了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附近,也总算是一种收获。 “真的离我这么近,我有点害怕啊。”陆远哲感慨道,他几乎每个月都来这条街,天知道跟多少宴的打手擦肩而过了,“要不我再买个房吧,我以为他们不会聚集在东区这么繁华的地方的。” “那可不一定,繁华的地方水都深。”丁辰煜笑道。 另外,和其他打手不一样,这次的朱彬彬体内检出了白柠檬代谢产物,缉毒队也介入了,希望能彻底把他们挖出来。 至于那具在仓库炸成了碎片的尸体,法医科复原尸体的第二天就有人认领了。 死者名叫龚有为,是一名建筑工人,已经失踪三天了,家属早就报了警,接到通知就赶来了。 龚有为的妻子和儿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爸爸下班没回家,而工地说他压根没来上班,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遇害的地方挺偏僻的,不管是跟东区还是跟这次的绑架案都扯不上关系,不知道宴为什么杀他。 不光是杀了他,凌溪连报告都没复印,手里的那份被他拧成了麻花:“你们要看做好心理准备,这不是杀人,这是凌迟。” 在秦小昕被绑走当天,龚有为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六点,被折磨了大约四个小时。对方用尽了手段,似乎想从他身上拷问出什么,极尽残忍之能,还保持了他一直在清醒状态。 “非常恐怖,而且拷问这种事,不光是痛觉折磨,花样真的很多。”凌溪没有详述,把报告丢给了陆远哲。 陆远哲翻了一下,开始抚摸自己的胃:“午饭后不太友好,大家晚点再看吧。” 事实证明什么时候看都不太好,大家的晚饭都吃得不甚起劲。这不是因太血腥,主要是很恐怖,没人想经历长达四小时的任人宰割,一点一点被磨灭生存的希望。 “这些我们跟家属都没说,太可怕了,还是算了。”凌溪深吸一口气,“另外,因为尸体在爆炸里受损严重,所以我们认为可能善良和复原程度还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别说了……要不是法律不允许,这些东西应该让那些王八蛋亲自体验一下。”陆远哲摆摆手阻止了他。 程墨适时地把话题引回了动机上:“他的生活轨迹很简单,不像是会突然出现在什么危险地方的人,为什么会被选中?” 两点一线的建筑工人,能跟宴扯上什么关系? “再查吧,花点时间去走一走他最近去过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新发现。”陆远哲接了一句,随后看向万弋,“他的履历呢?有没有在政府工作过?” “没有诶,是一名普通的建筑工人,做体力活的。”万弋摇摇头,“因为刚开始是临时工,其实履历不是特别完整,不过一直在做建筑工人,没有转过行。对了,通讯录里也没有程市长的旧号码。” “他家里人呢?”陆远哲又问。 “也没有,儿子还在上大学,妻子在一个超市做收银员,父母都是退休工人,近亲里没有跟政府扯上关系的。”万弋回答道,“工作单位也没什么问题,岛城老牌房地产公司。” “啧,那就是撞破什么现场了?”陆远哲猜测道。 “你这样查是不行的。”丁辰煜突然插话道,一挑眉看向万弋,“他所在的房地产公司并购了他所在的建筑队,十几年前他不在这个公司。” “嗯?”万弋愣了一下,没想到还会有过并购。 大家都看向丁辰煜,丁辰煜却没有第一时间说明,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十几年前隶属岛城海升建筑公司,后来整个公司打包卖给了你现在查到的这个地产商。”他简短地介绍道,“这个公司十五年前承包的项目里包括了第一代宴的基地,还有十四年前的新市政府大楼、十二年前的岛城电视塔等等,也是岛城的老牌公司了。” “还有这么个公司?”听到宴的旧基地,还有这么多重要建筑,万弋惊讶地低头又检索了一下,公司名是查到了,但没有什么线索,“查不到很多资料啊。” “嗯。”丁辰煜点点头,淡定地回答道,“谁想跟宴扯上关系呢,能想办法删掉的都删掉了。” “那也能挖出来吧……”万弋不相信还有一点痕迹都不留的人事物,十年前的网络也非常发达,又不是纸质档案时代了,“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是就知道嘛。” “我是知道啊。”丁辰煜意味深长地扬起了嘴角,“这企业没卖掉之前,是我爸名下的。” “嗯?”这下从闲聊变成了震惊,所有人都看向丁辰煜。 “你们说我要不要暂时避嫌,退出这个案子?”丁辰煜环视着专案组,还在悠闲地喝着他的咖啡,“你们要查这个海升公司,可就要查到我爸那里了。”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立刻说话,一来这件事比较敏感,二来不明白他这时候跳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后是陆远哲这个跟他认识最久的朋友先问:“你是认真要避嫌,还是吊吊我们胃口?” “当然是吊吊你们胃口,海升接到宴从前基地那个项目的时候,宴还没有被挖出来呢,他们当普通郊区工厂盖的。”丁辰煜笑了笑,看大家似乎没有跟上他的情绪转换,又补了一句,“当然了,这是我爸的一面之词,你们还是可以查证。” 这下气氛好像更凝滞了,连凌溪也不知道丁辰煜还有这么一层身份,还在惊讶当中。 “唐局知道吗?”陆远哲问。丁辰煜是唐局领进门的,他不在的时候,唐局都会把事情交付给丁辰煜。 “知道。”丁辰煜点点头。 “那他还让你参与这个项目,是让你自己来证明你们家没有问题,还是让你表演大义灭亲?”陆远哲相信唐文不是宴的帮凶,再怎么也不至于怀疑自己的顶头上司。 “都不是,唐局领我来是因为其他事情。”丁辰煜否认道,说到这里,又神秘一笑,“但为什么我不能说,等我离开公安局的时候告诉你。” “少爷抓到以后?”陆远哲问。 “那就不知道了。”丁辰煜耸耸肩,“看唐局什么时候放我走?” 大家又不自觉地交换着茫然的眼神,不知道这是故弄玄虚,还是唐文让他保守了什么秘密。 第96章 case 8:烽火 丁辰煜说得好,越繁华的地方水越深。陆远哲现在深有体会,不远处就是喧闹的步行街,但这里竟然还能进行肮脏的毒品交易。 “本来没你们什么事的,不过既然是抓白柠檬的毒贩,还是喊你们来看一下吧。”杨丰庆晚上给陆远哲打电话的时候,陆远哲跟程墨正准备下班,一听说有宴的消息,立刻进入加班状态。 不比专案组办案时常不带枪,缉毒队集体出动就是全副武装,行动也很迅速,从车上下去就快速散开,各自到指定位置待命。 在杨丰庆确认各个位置人员的时候,陆远哲看了程墨一眼,程墨带了步枪来,一直盯着路口,非常紧张。 “没参与过缉毒吧?”他问。 “嗯。”程墨小声应道。 别说他了,陆远哲也没正式参加过,只有一次缉毒队的案子和刑侦队搅到一起,才卷进去过一次。 就是那次,他抄小路堵住了贩毒头子,差点壮烈牺牲,还是周队拉了他一把,他才没被炸死。 缉毒比他们凶险,这些犯罪分子100%的亡命之徒,从来没想过束手就擒。 到达现场不到十分钟,杨丰庆就给陆远哲打了询问手势。陆远哲比了个ok,表示他和程墨准备好了。 于是杨丰庆一声令下,两位缉毒警飞快地冲进院子,随后顶着防爆盾撞开了别墅大门。一下子屋里的刺耳音乐炸到了院外,不一会儿,后门和窗户都跑出来好些人,分头狂奔。 各个转角都蹲了缉毒警,这时候才跳出来把他们挨个拿下,一共十七个人,有六个掏出了枪。 一下子搜捕变成了混战,这几个持枪的明显没有吸毒,训练有素、行动稳健,甚至打伤了一名缉毒队员。 不过他们没想到会有人找来,撤退有些慌不择路,在冲进不远处的闹市区之前就被拦住了。 至于那些没枪的,压根没能跑出院子,尤其是吸了毒的几位,手舞足蹈地在草地上乱跑,仿佛完成什么庆祝仪式。 白柠檬能在短时间内制造非常亢奋的状态,陆远哲上次看几年前的资料就印象深刻,这次在现场看,确实是群魔乱舞现场。 这些失了智的家伙被铐上了还在神志不清地发着疯,不知道几时才会清醒过来。 杨队给陆远哲和程墨下的指令是待命,程墨就始终没有开枪,只屏息凝神等待着,直到骚乱停下才轻轻做了个深呼吸。 外头的骚乱停下了,等缉毒队进屋搜,又拽出来两个。 屋里的人一出来程墨就先愣住了,陆远哲没有瞄准镜,比他看清得晚了一点,但很快也认出来了。 “肖科长,是吗?”陆远哲小声问。 “是。”程墨慎重地点了一下头。 · 虽然有人受伤,但所有犯人全部抓获,杨丰庆还是很高兴,安置了受伤的两名队友,过来招呼陆远哲和程墨收队。 “听说小程是专案组的吉祥物,借过来确实很有用。”他拍了拍程墨的背。 “我什么都没干呢。”程墨谦虚道。 “我看见了,你给枪装了激光瞄具,悄悄晃了他们一下,不然我们可能还有队友受伤。”杨丰庆笑笑,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这样不安全啊,不推荐这么干,万一人家还有增员,你们可能要遭殃的。” “嗯,有点紧张,下意识反应,下次不会了。”程墨立刻虚心接受意见。 “好了好了,一起回去吧,本来也只是带你们来看看的,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有消息会告诉你们的。”杨丰庆只是提醒一下后辈注意安全,并不打算真的训话。 他们往缉毒队停车的方向走,趁没什么队员在周围,陆远哲悄悄问了一句:“刚抓到的人里面有卫生局的肖科长吧?” “嗯。”杨丰庆也认出来了,被他一问,神情严肃了些许,“应该是。” “那这是个大案子啊。”陆远哲感慨道。 “当然啊,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们,白柠檬的贩售范围非常小,价格也很高。”杨丰庆说着叹了一口气,“等着吧,这事没完。” 缉毒队得到的消息可不止这么一个卫生局科长,还有更难搞的人也参与其中了。 “嗯。”陆远哲点点头,“加把油,我还是很看好咱们会获胜的。” 都是死磕的性格,大家谁也不可能先认输。 “是啊,对了,他参加过周队的酒局。”杨丰庆刚想起来,看了陆远哲一眼,“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陆远哲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获得一个周队案子的突破口。 “我也是前两天布控才知道的,放心吧,周队是我的老战友,我把他放在心里的,我们先审,能交给你们,尽量交给你们,不让他跑掉。”杨丰庆安慰道。 “那就先谢谢了。”陆远哲深吸一口气,提前感谢道。 他们还没跟其他人汇合,就听到警车附近一阵骚乱,随后有缉毒队的队员跑过来:“几个毒贩自杀了。” “嗯?”本来击毙了几个贩毒人员,但抓了三个活的,杨丰庆还指望能问出点什么,没想到对方会还有这么一手,“怎么自杀的?” “您知道的,他们宴总搞这一套。”这也是位老资历的缉毒警了,往杨丰庆旁边凑了一点,“以前逮到的也没几个能带回去的。” 陆远哲和程墨在档案里都看到过,当时端掉宴死伤惨重又困难重重,一多半就是因为横竖都是死,对方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肯投降;就算没了武器,也会服毒自杀,甚至自爆,不给警方一点套话的机会。 “我去看看,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到局里去等消息。”杨丰庆向陆远哲嘱咐道,跟队友跑向了警车方向。 缉毒队和其他科室分开办案,很少会实时共享数据,大家都习惯了。陆远哲应了一声,跟程墨目送他们远去,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 第二天一早,陆远哲和程墨上班打卡的时候,公安局的气氛已经凝重起来了。 唐文和杨丰庆在局长办公室会见卫生局的局长何铭材和秘书,七点就关上了门,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还在里面聊着什么。 其他办公室则都掩着门,既为了能小声讨论昨天晚上发生的大事,又留着一线偷听的门缝,随时准备出去打探消息。 抓了个科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吸毒这种事,多有名的人都有可能逮回来,但听说昨晚给杨丰庆一吓,肖科长牵扯进来了更多人,大家都在等有更大的人物被带回来。况且昨天死了好几个宴的毒贩,已经算是非常大的案件了,各个部门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不过陆远哲推开门,专案组还保持着平日的闲适,其他人都到了,只等他和程墨落座,一起享受早间点心。 “早。”陆远哲跟大家打招呼,一进门就被香气四溢的披萨吸引了目光,“别的办公室都在等案子的情况,你们在这里倒是清闲得很。” “你俩不是昨晚在现场吗?我们在等你的第一手新闻。”丁辰煜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擦了擦拿过披萨的手,“再说我怎么好去问,你们上周才把我家的老底都查干净了……还没查完呢。” 说到这句还没查完,他还有点得意。 “你拉倒吧,就你爸那个谨慎的性格,要真的跟宴同流合污,现在应该已经吓得不敢回国了。”陆远哲吐槽道,想了想不太好,又补了一句,“我不是说你爸谨慎不好啊。” “差不多了,你看他一年最多回国三个月。”丁辰煜也跟着他调侃道。 自从丁辰煜说起他们家卖掉的建筑公司,专案组就把这个公司查了个底朝天,这还不算,万弋还明里暗里调查了丁家能查到的所有企业,什么都没发现。 丁辰煜看了他们的调查报告,还给他们补充了一下丁家间接拥有的产业,让他们多查一查,看看他爸有没有背着他妈违法乱纪。 结果是都没有,起码跟宴没有关系,况且要认真去查,可能明年之前都查不完。 这是陆远哲第一次切实感觉到他跟丁辰煜的差距,都是富二代,也还是有区别的,要不是丁辰煜不喜欢飞机游艇,可能还会有更多豪华交通工具。 “我要是你爸,我就希望你继承家产,怎么会让你学个痕检专业?”陆远哲实在有点好奇,“要让你帮忙遮掩公司的事,不是应该安排你学经侦?” “他还想让我学法医呢,我不干,我说如果让我学医,我就给自己做一个输/精管结/扎手术。”丁辰煜耸耸肩,想到苏小芷还坐在办公室里,看了她一眼,“对不起,直白了一点。” “不不不我听得高兴着呢,都是成年人了。”苏小芷两手托腮笑得天真无邪。 他们还没开完这几句玩笑,刚好到上班时间,陆远哲桌上的座机电话就响了。是局长打来的,让他到楼上来一趟。 “好了,现在我真的要去楼上给你们套第一手情报了。”陆远哲带着轻快的步伐上楼,刚拉开门,就看见孙炎也开着门在偷听局里的动静,立刻探头进去嘲讽,“局长叫我开会,都不叫你。” “滚。”孙炎丝毫不留情面的扔出手里拿着的签字笔,像飞镖一样打算直接扎死这个嚣张玩意。 陆远哲一个闪身躲开,非常满意,快步上楼,到了局长门口才收起笑容,轻轻敲门,尽可能不惊动任何人地走了进去。 屋里的气氛果然非常凝滞,所有人都看着他,除了唐文都非常严肃。 “来吧,带上小陆聊一下,他这人上下班都舍不得多花一分钟,但就喜欢死磕,你看他让不让这事大事化小?”唐文脸上有点笑容,一下子就把包袱甩到了陆远哲身上。 陆远哲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又带上了笑容:“局长别说笑了,哪有什么大事小事,都是就事论事。” 他这样一说,何铭材的脸色更不好了。光听他说话就是个难搞的人,更不用说这大半年的业绩了,绝不是好打发的人物。 第97章 case 8-2 虽然当晚的几名毒贩全部自杀,吸毒的还有好几个久久没有从毒品里缓过来,不过连夜审问,案情还是基本明了了。 宴采用的是会员预购制的方式交易毒品,每个人都拥有上线,在固定时间给自己的上线汇款十分之一的钱作为定金,对方收款以后,会在一周内约定一个交易时间地点,伪装成快递送货,剩余的资金走比特币交易。 其中有一部分人喜欢聚众吸毒,宴也提供场地,昨晚就是其中之一,已经不是第一次聚会了,但最近才让缉毒队摸到地址。 白柠檬不在低端市场流通,为了防止有人二手倒卖,甚至是限购的,每个人能买到的量都严格经过把控。这些“会员”说,这是宴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这样确实一定程度上加大了缉毒队的调查难度,也正因为这样,杨丰庆才怀疑牵扯进来的人会非常的难搞。 这种全部人员都掌握在宴手上的购买方式其实算是保质不保量,按他们估计,恐怕没有从前十分之一的规模。但昨晚肖科长崩得太快,作为热衷聚众吸毒的成员,他一口气爆出了十一个疑似吸毒的政府职员,案子够大了。 不光他,被抓的人里还有各圈名人,一样会引起震动,预计抓到更多人以后,动荡还会进一步扩大。 何铭材来,当然不是为了给吸毒人员洗白,他自己也不在名单之内。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到此为止,起码警方不以肖科长的名义继续追查。 乍一听要求极不合理,但仔细说说,也很正常。他们公安局也没有空口无凭就去彻查十一位政府官员的权力,起码不能光明正大杀上门取样,现在何铭材的意思是,让他们放弃这段口供,拿到证据再用证据完成调查。 说白了,就是卫生局不背锅,要查用实证去查。 陆远哲明白了,本来出这种事情,肖科长的下属、上司、同事就都要接受调查,有一部分还要写报告写检查,如果带出更多人,被其他部门针对,更加不好过。 听完几个人的简短叙述,陆远哲点点头,表示明白情况了,随后安慰地看了何铭材一眼:“我能理解,就算是我也不敢杀进各位领导家,揪着他的头发让他做检查啊,肯定是要讲证据的。” 听他这么说,何铭材松了一口气,直白地说明了自己的另一来意:“还有一件事,关于去年七月周队参与的酒局,希望专案组也不要追着肖科长要名单了。” “哦?为什么?”陆远哲好奇地问。 “那个酒局真的跟宴的案子没有关系,要查也是耽误专案组的时间。”何铭材告诉他。 “是吗?”陆远哲皱眉嘀咕了一句,但没有多纠缠,又给了何铭材一个台阶下,“行,反正要查也得有证据,咱们专案组也不能不讲程序啊。” “是是是,陆队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何铭材放心地拍了拍大腿,正准备喝一口茶,陆远哲又提起一口气。 “但是……”陆远哲说着,举起手机给何铭材看,“最近我们可真得查查各个政府办公机构,宴来邀请函了。” “嗯?”这下唐文坐不住了,凑过来一把夺过陆远哲的手机。 是万弋发来的消息,说对方又给专案组寄快递了,快递里就是这张邀请函——有仇必报,专案组和缉毒队能带人端我们,我们也能端了政府,要让岛城的政界地震,就震个够。 “这不是我们故意要查,也不是肖科长的问题,这是大事啊。”陆远哲严肃地看着何铭材,“何局长不要想太多,我们不会去很多人,主要是安全检查,不必担心。” 这回何铭材懵了,发着愣就被请回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 既然答应了下午就把肖科长的事情结案,上午陆远哲就把他转到了专案组。这个审讯室从他们隔出来就没有正经用过,这还是第一次抓到跟宴有关的活人。陆远哲亲自审问,让程墨坐在旁边装装样子、撑撑场面。 “肖科长好,不容易啊,我们专案组第一次等到活的贵客。”他特意强调了一句“活的”,等到了肖科长恐惧的反应,才转而用轻松的语气问,“喝咖啡吗?” “不、不了……”肖科长低着头,没看他们。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讲正事了,缉毒队的事情我们不插手,只问问关于宴的部分,你对你的上线了解多少?”陆远哲问。 “不了解……”肖科长猛摇头,“最开始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带我玩,后来把上线‘螳螂’介绍给我,然后一起在外面找地方玩。我没了解过他们,我朋友说不了解的好,这样大家都很安全。” 这些陆远哲和程墨已经在缉毒队的笔录里读到过了,他是被朋友带进圈的,因为宴严格把控售卖量,要想拉朋友一起玩,只能把人介绍给自己的上线。这个“螳螂”昨晚已经死了,在贩毒的圈子里没人听过,可见宴确实有自己独立的白柠檬销售圈。至于这个朋友,缉毒队已经去逮捕了,不用专案组操心。 关于这部分内容,能问到的杨丰庆已经问得差不多了,陆远哲没有多做纠缠,很快说到了他最感兴趣的酒局:“听说周队出事的那天晚上,你也在酒局里?” “对、对……”肖科长明显紧张了一下。 “那天在场的都有谁?发生了点什么?”陆远哲问,一看见他抗拒的神情就先发制人地补了一句,“这时候落到专案组手里,还是坦白从宽吧。” “……我记不清了。”肖科长还是支支吾吾地拒绝回答,“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想起来,到时候双方都不体面。”陆远哲盯着他,看他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上道的笑容,“我只是问问,你要不想作为呈堂证供,我们可以不记录,你说说,我们当参考就好,不会真拿你的一面之词去质问那些领导。” “你也不打算问了……为什么还要追究这个名单,大家也没在酒桌上说什么,就你们周队问了一句闲话,也没人知道啊。”肖科长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吸毒的你们还能抓,难道一起吃饭的也能抓回来吗?而且这是周队组的局,还反过来怪我们不成?” “周队自己组的局?”陆远哲皱眉疑惑道,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周队问了什么?” “……”感觉到他语气突然严肃,肖科长警惕地僵住了。 “周队在酒桌上问什么了?”他又问了一遍,扶住了程墨的笔记本电脑。 程墨立刻会意,合上笔记本电脑,把双手放到桌上。 “他问……大家都认识柳医生,他有个养子,后来怎么样了?”肖科长皱眉回忆道。 “什么柳医生?”陆远哲诧异地问,从来没听周队说过这人。 “柳毅……柳医生是我们从前的私人医生,过世很多年了,我们互相之间都不怎么熟,也不知道周队是怎么查到他的。周队问我们,他有个养子,我们见过没有。”肖科长终于理顺了思路,一口气介绍道。 “然后呢?”陆远哲追问道。 “养子在柳医生过世前就夭折了,我们还觉得柳医生是因为这个悲伤过度心梗的呢。”肖科长继续回忆道。 “再然后呢?”陆远哲对这个答案仍然不太满意。 “然后就没有了,酒局就散了,周队就出事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互相之间也不熟,事后只简单聊过几句,都觉得不要接触公安局的好。”肖科长想抱住头,奈何被锁着,只能局促地抓住扶手。 “那到底有哪些人?”陆远哲问。 “说吧。”程墨补充了一句,语气比陆远哲柔和,“周队能查到,我们也能查到,你现在坦白了,起码专案组愿意给你争取一个从宽发落。” 肖科长把视线转到他身上,他又单纯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爸能不能起作用,反正他在当市长,总比没人保你好吧。” 肖科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程墨的身份,跟程墨对视几秒,被程市长这个名头震住了,支支吾吾地念出了名单。 “我代表他爹谢谢你。”没想到这么顺利,陆远哲无奈地调侃了一句,看来程颂的名号比他想的还有用。 “你们别说是我说的。”肖科长胆怯地叮嘱道。 “放心吧,你当你说了,他们就愿意见我们吗?”陆远哲耸耸肩,“还有没有什么能补充的,一起说了吧。” 肖科长低头沉思,半晌抬头,但欲言又止,憋了回去。 “到底什么事?”陆远哲挑眉问。 “也没什么事。”肖科长说到这里,颇为忐忑,语气比念出名单的时候更犹豫,“主观判断就不说了,但是我们那天去的人里面,好像有人说,那个养子是溺死的,是谁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关于他究竟觉得是谁说的,陆远哲问了好久也没问出来,只有放弃,让缉毒队把他领走。他离开审讯室好像也松了一口气,总算都说完了,可以解脱了。 “口风不是很紧啊,难怪杨队说一下子就全交底了。”陆远哲还有点意犹未尽,第一次在专案组审人,审的就是这么个平庸的瘾君子,太不过瘾了。 “可能就是昨晚吓怕了,今天才没什么心理防线吧。”程墨把录音笔掏出来检查了一下,满意地收回口袋里。 “也可能是吸毒的人脑子真的不太好。”陆远哲笑了笑,关上专案组的门,知道大家都旁听了审讯过程,满怀激情地鼓动大家调查起来,“来吧,让我们看看,这个柳医生究竟是什么人?” 第98章 case 8-3 不管哪个城市,医疗资源都没有完全跟上需要,岛城也不例外。尤其是刚起步那几年,挂号艰难,私立医院发展得非常快。 柳毅就拥有岛城一家私立医院的不少股份,平时在内科坐诊,有时候也上门服务。 这间榕树私立医院盈利颇丰,直到现在都稳步发展,但柳毅的生活不太顺利,十年前心梗猝死,年仅四十二岁,股份在猝死前半年被主要持股企业买回。 从照片上看,他还挺高大英俊,四十岁完全没有发福,不过他猝死前身体就不太好,一直说要回去修养,出了事情,大家都当是劳累过度,没有人多想什么。 当年没有疑点,现在就更不会有了。整个专案组查他的资料,都只看出来他是个兢兢业业的医生,最多就是很有钱,看不出其他名堂。 至于他的养子柳文诺,据说是从朋友那里过继来的,在十二年前就不幸落水溺死了,当时十三岁。 乍一看柳毅跟宴没有任何关系,大家把资料翻来翻去,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你们说他是宴的成员,还是受害人?”万弋皱眉看着这些不太详细的资料,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始推理。 “看不出来。”苏小芷也困惑地摇摇头,“不过为什么那么巧,这么多人都在一个医生那里?” “九个不算多了,有一阵很流行请一个定期访问的私人医生。”陆远哲对这事有点了解,又瞥了一眼名单,“这九个人也不是完全不认识,有些还是很熟悉的,说不定会给对方介绍这些业务。” “那他们会知道些什么?”万弋问。 陆远哲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能保证他们一定知道什么,只能说宴在周队调查这事时候递了邀请函,说明宴很在意周队查这个。” “要不让经侦调查一下?咱们不擅长,他们还是很擅长的,十几年前在岛城投资私人医院的,也算是富人圈的人了吧。”丁辰煜提议道,“先搞清楚这个柳毅是不是干净的吧。” “可以,他的启动资金和遗产去向都值得查一查。”陆远哲点点头,“我就直接去现场看看吧,医院还在,总有认识他的人。” “我跟你一起去。”程墨立刻站起来。 · 这家榕树私立医院离市中心还挺远的,在一个偏僻的郊区,不过岛城遍地搞开发,能有这么一个安静的疗养场所不容易,难怪一直维持着稳定的营业。陆远哲一路按导航开到医院门口,感觉空气都变好了不少,是个舒适的好地方。 他觉得身心舒畅,程墨却不,刚进门就在大厅停住了。 “怎么了?”陆远哲觉查到了他的诧异,扭头看他。 “我觉得……我好像来过。”程墨也很困惑,但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到过这里,只能推测一下,“也许……刚到程家的时候?” 那段时间他身体和心理状况都不太好,记忆比较模糊,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想了半天,他也只对这个环境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没有任何事件记忆,只好继续向前走:“我改天问问我弟弟吧,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问问我爸。” “问你弟就行,你爸就算了。”经过上次的家暴事件,陆远哲对他爸的意见更大了,要不是理智让他觉得程墨还需要一点亲情,他巴不得程墨跟他爸断绝父子关系。 听他不满意的语气,程墨又不自觉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往前走,回到正事上。 他俩本来是想暗中调查,结果没走两步就让路过的医生认出来了。 “专案组的?”女医生惊讶地停下脚步,看到两名帅哥,不动声色地多欣赏了片刻,靠说话掩饰自己正在欣赏帅哥,“是吗?我在公众号看见你俩了,真人比偷拍的帅。” “没有没有……”陆远哲笑笑,不介意她看,正好方便打听事情,“院长在吗?我有个朋友跟他认识,有点事拜托他。” 上来就找院长,女医生还是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回答道:“应该在,你要找他往右拐上二楼,院长办公室。” 本来也是个规模不太大的私人医院,警察想找人也拦不住,不如说实话。 “谢谢,这地方不错,改天推荐给我朋友。”陆远哲随口留了一句客气话,就领着程墨上二楼去了。 听他这么说,女医生心情好多了,既然要推荐朋友,起码不是来查他们的。 陈院长确实在办公室里,五十岁出头,长了一张和善的脸,有人来找,惊讶之余,脸上还自然地带着亲切的笑容,让人很有好感。 既然进门就被认出来了,陆远哲也没避讳,亮了一下警察证,对方立刻客气地接待了他们。 “我们也不耽误陈院长太长时间,就想打听打听之前这间医院的一名医生,柳毅。”陆远哲开门见山地说。 “柳医生?”陈院长回忆着,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很快就舒展来,“你要问什么?” 看他脸上没有什么避讳的神情,陆远哲相信医院当年确实没有对柳毅的死多想了,于是自然地问着话:“我想问问他还有什么家人吗?有没有联系方式?” “家人……没听他提过啊,他一直都单身,养子还出了事情,其他就不知道了。”十年也是很长时间了,陈院长说不出太多情况,不过回忆还算顺利,“他的遗嘱就在办公室电脑里,我们按遗嘱把他火化了,医院在他出事前就卖了,钱不知道,他遗嘱里说其他都安排好了。” 医院只按他说的火化,拿存在工资卡里的钱给他办了葬礼、买了墓地,其他都没有管,没两年甚至没人提柳毅了。最多有人读过柳毅留下来的部分手术记录,感慨一下这是个优秀的内科医生。 “遗嘱还在吗?”程墨问。 陈院长摇摇头:“不在了,都多少年了。” “他应该挺有钱的吧?”陆远哲打听道,“钱的动向也没人在意过?” “我们也关心过,好像都捐了,就没多问。他身体不好有一阵了,心梗不是偶然的。”陈院长回答道,顿了顿,又没把话说得太死,“别人在没在意我不知道,反正我当时没再打听过他。” 没看出什么问题,陆远哲打听道:“有没有其他人来问过柳医生的事?” “还真有,大概……有一年多了?”陈院长一拍手回答道,显然没有把这当回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位中年人问的吧,他说是柳医生的老病患,刚刚回国,本来想见见他的。” “这样……”陆远哲觉得这像是周队的作风,非常谨慎,想了想,他多问了一句,“对了,您见过他的养子吗?” “嗯?”新院长愣了一下,“只见过一次,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陆远哲没有明说。 “是个话少又听话的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河游泳。”他没问,陈院长还是说了,对这事真有点惋惜,“你这么一说,上次问我的那位也问的都是差不多的问题,也是警察?” “是。”陆远哲坦白道。 “怪不得,看起来是有点不太像病患。”陈院长笑了笑。他毕竟都坐到院长的位置了,不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的。 陆远哲和程墨没说话,陈院长又主动补充道:“上回那位警察同志更关心这个孩子一点,问了很多,让我还有点紧张,以为孩子是柳医生拐回去的。” 这猜想就有点狗血了,陆远哲在心里笑了两声,没表达到脸上:“不是不是,问问罢了。” “他孩子不来医院这边,我也没到他家里去过,只偶然碰见过一次,都没说上过话。”陈院长告诉他们,“所以上次我也没怎么答上来,只知道是个小大人,挺安静的。” 连续听到这样的描述,程墨看了陆远哲一眼。 陆远哲知道,他在想少爷的事,可惜年龄对不上、性格好像也颇有反差。他们都不觉得少爷会演出一个冷冰冰的样子,因为没有必要。 院长对警方还算配合,可惜确实不知道什么情况,又聊了几句,陆远哲就带着程墨离开了。 不光陈院长,陆远哲随机搭讪了几位看起来有资历又不太忙的医生,都没人对这个柳医生熟悉,更没见过他儿子。真是父子一个样,话少到甚至有点神秘了。 “啧,这要上哪儿大海捞针去。”陆远哲有点茫然,“孤家寡人,已经火化,还能有什么?周队来问显然也没问到什么。” “周队为什么会想到查他呢?”程墨纳闷地问。 “好问题。”陆远哲表扬道,随机一起陷入了沉思,“就是啊,周队为什么会查他呢?” · 柳毅的财产是捐了,但也不是全能追查到,他半年前就开始慢慢捐出财产,有些真要深究,跟失踪了也没区别。 不过经侦队也不能说这就是洗钱,毕竟当年没有相关案件,谁也没有注意过这个普普通通的私人医生。他半年前就查出来心脏不好,早点为自己的遗产做打算也不奇怪。 至于他的亲朋好友,万弋查了一圈,最后还是维持原判——孤家寡人。父母早亡、没有妻子、没有亲密朋友,不知道下班时间都在做什么。 而关于周队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么个人,大家都没有头绪,他的工作日志上也没写。没有指向性证据调查那天的聚餐人员,他们只能先把手头的线索往前推进,先查查究竟哪些政府官员真的在吸食白柠檬。 第二天一大早,陆远哲就招呼大家准备出发,大张旗鼓地在公安局门口做准备,杨丰庆作为防暴恐行动的行家一起去,名义上是收到了邀请函,去查各个部门大楼的安全漏洞,实际上看到杨丰庆去,政府那边心里也有数,是来缉毒的。 “不过肖科长供出的酒局名单里没人吸毒诶。”苏小芷对比着名单,“会不会最后真的是两个案件?” “查了就知道了。”陆远哲也拿不准。 他们大张旗鼓、理直气壮地出发,唐文就不一样了,根本不想掺和,看到他们在门口集合,立刻九十度转弯,打算从侧门出去。 “唐局。”陆远哲立刻小跑着去打招呼,“我们现在就去查各个办公机构的安全问题了,跟您汇报一下。” “汇报什么汇报,就当我没看见、不知道、没批准,行不行?”唐文斜了他一眼,不打算给他背这个锅。 “那不行啊,宴向政府宣战是大事啊。”陆远哲一脸认真,浮夸到有点做作了,“您不担心警察局炸了吗?” “拉倒吧,你能糊弄住何局,还能糊弄住我?”唐文白了他一眼,昨天没当场揭穿他就不错了,“我也关注宴大半年了,图是真的还是p的、字迹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看不出来?” “……所以才先跟您知会一声,我们一定小心谨慎。”陆远哲心虚地笑了笑,“放心吧局长,我们绝对把事情圆上。” “我提醒你,违法必究是必须的,但不是你闹多大都能收得住摊子的,知道吗?”唐文严肃地看着他,“我们是警察,但还是人。” “知道。”陆远哲拼命点头,随后补了一句,“那起码也得是个好人。” “去去去……我不跟你玩文字游戏。”唐文不耐烦地摆摆手溜了,不想听更多可怕的事情。 陆远哲目送他远去,还大声喊:“谢谢唐局支持!” 唐文可不想支持,更不想在公安局门口跟他拉拉扯扯,赶紧溜了。 陆远哲觉得这事成了,给杨丰庆使了个眼色:“杨队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大干一把的信心?” “走着。”杨丰庆淡定一笑,他们缉毒队最不怕事大,怕就不干这行了,“我也很好奇这些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的人,究竟有多少拿着纳税人的钱,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99章 case 8-4 虽然出发的时候大张旗鼓,还带上了各种测试设备,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为了验证肖科长的吸毒名单来的。 大家分工明确,程墨一脸单纯地领着大家去敲门、万弋作为技术人员搞得热火朝天,吸引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陆远哲、杨丰庆和丁辰煜就在帽子、椅背和地毯上悄悄取样。剩下苏小芷和凌溪负责充充人数,有时候帮忙检查,有时候充当人墙挡住围观群众的视线。 他们一早上装模作样地走完前两栋楼,中午随便找了个小饭馆坐了会,下午又去了市政府大楼。 这栋楼前两年还重新粉刷了一次,现在看起来是崭新的,进门都是指纹打卡,比部分一线大都市的政府大楼科技感还浓厚,杨丰庆很少来,真有点不适应。 “可能这次的收获还不止这些。”生怕这里面有监控能把他们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等程墨跟岗亭门卫交涉的时间,杨丰庆小声告诉陆远哲,“调查那几个自杀的宴的人也有点收获,恐怕还会挖出一些不聚众吸毒的人。” “不好吗?”陆远哲问,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凝重。 “好,就是不知道事情有多大,我们缉毒队也兜不住啊。”杨丰庆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宴是有目的地投放白柠檬的,要的就是我们搅得岛城鸡犬不宁。” “只要是自愿购买的毒品,我不听那么多前因后果,吸毒的人有苦衷有缘由,你们缉毒警生活不苦吗?我以为你已经不想这些问题了。”陆远哲不太相信地看着他。 “心态很好,很有冲劲,捣毁宴以后要不要跟着我干?”杨丰庆欣赏地看过去,倒不是在为毒贩惋惜,是担心其他要担责的好人,“我不是给吸毒的人找理由,我是感慨一下,岛城冲得这么快,真的有可能会跌一个大跟头。” 经济越发达的地方,毒品经常越畅销,这栋大楼里到底有多少瘾君子,他也估计不了。原以为宴只是死灰复燃,闹不出当年的规模,但现在看来,这精准的打击也很致命。 “不会的,我相信还是好人比较多。”陆远哲仰视着这栋大楼,很有信心。 程墨办好手续,他俩就停止了交谈,一行人提着仪器上楼,一间一间地装装样子路过。 还没到目的地,陆远哲飘到程墨旁边搭了句话:“这栋楼你爸的地盘,你还演谦虚晚辈啊。” 一上午他们都没什么机会说上两句话,主要是杨丰庆在,他实在不好表现得太亲密,给程墨增加更多八卦。 “当然啊。”程墨还在工作状态中,回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就像第一天进专案组的漂亮萌新,连嘴角的弧度都带着营业的标准,“我才来专案组不到一年,还算是新人呢。” “我还是喜欢你发自内心的笑容。”陆远哲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正中侧腹,程墨有点怕痒,笑容终于有了真情实感。 撩完就跑,他又回到杨丰庆身边,假装无事发生。 这栋楼在各种政府机构里算高的了,人也很多,所以他们刚开始检查没多久,就有了不少人来询问情况,大部分人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出突击检查,都来看看公安局拿来的究竟是什么稀奇探测玩意。 “啧,你看,心虚的出现了。”走到这栋楼,杨丰庆才遇到做贼心虚的。 走上二楼,他们遇到了第七个待确认的疑似吸毒人员,这个吕组长的办公室一尘不染,别说头发了,连点灰尘都没有,飘着一股浓郁的清香,显然这两天才打扫过。 他本人也很警惕,还一直注视着大家搜索炸弹,不过被万弋抓准机会喊到走廊上填表了,其他人立刻一顿四下张望,试图找到点样本来源。 “算了,还是从羊身上薅羊毛吧。”陆远哲溜达着走出去,仗着身高优势,凑过去用指甲刀把吕组长头发剪下来一小段,然后塞给杨丰庆。 “我觉得唐局说起你有点头疼是认真的。”还有这种操作,杨丰庆惊呆了。 “还好不是秃顶的,不然我们还得想办法薅腿毛。”陆远哲狡黠的笑容一闪而逝,开了句玩笑。 其他人就比较顺利了,大部分人没得到消息,茫然地看他们来来回回走过每一条走廊,一直往楼上去。 路过市长办公室,程颂听到动静出来了。 看到他爸,程墨脸上的笑容条件反射地收起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跟他爸打招呼。 倒是程颂主动跟他说话了:“程墨,听说宴发来了邀请函,跟岛城政府宣战,是吗?” “是。”陆远哲抢在程墨前面点头了,“您的办公室也应该好好查一查,您是对方的重要目标呢。” “查啊。”程颂让开一步,示意万弋提着仪器进去,自己站在走廊上,冲杨丰庆笑笑,“杨队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今天肯定收获颇丰。” “希望结局是好的。”杨丰庆没明说,只回给程颂一个笑容,“程市长每天在这里也要注意安全。” 陆远哲听明白了,不管是哪来的消息,总之,程颂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了。 “真的要注意安全。”他一不做二不休,笔直进屋在程颂的椅背上摸走一根头发,“谁知道有没有心怀不轨的给程市长使绊子呢?” “没事,你查,我要是这方面还有问题,早让人拉下水了。”程颂好笑地看着他,“我不跟你计较,你们最好早点抓到人,不然可能过阵子还要专门派人来保护我,多浪费警力。” “反正你儿子要避嫌,不会去保护你。”陆远哲怼了他一句,领着大家大步前往下一间。 “厉害了……这么针锋相对吗?”杨丰庆小声问丁辰煜,他虽然不至于那么古板,把专案组的几位gay当异类,但完全可以理解做爸爸的跟自己儿子的男朋友不对盘。 “我也是头一次见。”丁辰煜也小声回话道,看到程墨正在听他俩窃窃私语,干脆把他拉入聊天当中,“你不尴尬吗?” “不尴尬啊。”程墨脸上还真有点真挚的高兴,“我不敢说的不敢做的,陆队都替我说了。” “心态好。”丁辰煜忍不住夸奖了一句。扭头看杨丰庆,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年轻人的世界真不一样。 · 大功告成,离开政府大楼,杨丰庆带着一堆样本回了缉毒队:“虽然出结果很容易,不过我们还要分析分析,等有结论了再分享吧,你们加油,有新消息随时联络。” “嗯。”陆远哲也不着急看结果,毕竟本来缉毒队的办案就比较敏感,阶段成果不能供大家传阅,大家都习惯了。 在公安局大厅跟杨丰庆分开,还没走出去两步,陆远哲就看见唐文在楼上一闪而过,应该是注意到他们回来了。 “你猜我们去市政府大楼缉毒,唐局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陆远哲凑到丁辰煜耳边问。 “高兴啊,下属积极上司才坐得稳啊。”丁辰煜调侃道。 “你说得对,那我就安心等好消息了。”陆远哲深以为然,抬头看了一眼大厅的时钟,“正好要下班了,有人共进晚餐吗?” “你还记得要跟我们共进晚餐吗?不是跟程墨二人世界?”万弋吐槽道。 “也不至于。”陆远哲斜了他一眼,问大家,“我是这种人吗?” 得到的答案一致:“你是。” 丁辰煜还计算得特别清楚:“你上次请大家一起吃晚饭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了,包括你在turning请大家喝酒都过去半个月了,大家都很想你。” 说到这事,凌溪悄悄瞥了丁辰煜一眼。陆远哲和万弋到现在还没查到turning实际上是丁辰煜的产业,可见这家伙藏得有多深。 丁辰煜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立刻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今天就请,那就走呗。”陆远哲随口就答应了,“龙虾快要过季了,去吃龙虾吧。” “好哇好哇。”苏小芷欣然同意。 在办公室小坐片刻就到了下班时间,大家一起打卡下班,为了不引起其他科室的嫉妒,装得非常正经,一个个严肃地迈着大步离开。 唐文在缉毒队办公室听杨丰庆汇报今天的事,听到外面专案组熟悉的脚步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杨丰庆也听见了陆远哲的声音,在案件陈述里插了一句:“多好的年轻人啊,有冲劲对咱们这一行多重要。” “对他重要,对我们不重要,我们太有冲劲会出事的。”唐文不以为然,“怎么也是当队长的人了,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啊。” “老实说,这次有把握,就是不好打。”杨丰庆关上办公室的门,递上下午检查的情况。 比尸检之类的速度快,白柠檬这样的毒品,取头发检测一下只需要三五分钟,他们上午拿到的样品已经有结果了,下午这些,在杨丰庆跟唐文聊天的这一会也出来了新结果。 目前为止,肖科长给出的名单,所有人都在半年内吸食过白柠檬。 “会员邀请制,等这些人带回来,可能还会有更多人牵连进来。”杨丰庆认真地看着他,“这仗打不打?怎么打?” 唐文倒没有思考太久,看他这么严肃,反而有了笑容:“打,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第100章 case 8-5 一周内,缉毒队秘密“请”来了不少人,还有一些实在请不来的,杨丰庆带人主动去他们的办公室和住处会了个面。 一周后,警方接连通报缉毒情况。大部分人只在网上读到了简短的蓝底白字新闻,只有真正能接触到岛城政界的人,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地震”。 这一圈查下来,又抓到了这十一个人的七个好友,也抓到了九个单独购买毒品的政府职员,看起来不足三十人,但已经是岛城相当大的缉毒案件了。加上其中一个人供出的上线,缉毒队查获了对方的一处藏毒窝点,预计还会有更多收获。 吸毒虽然是自己的错,但牵连进来的同事、上司可就不止两位数了,大家的压力都很大,都不愿意自己连带背上什么政治污点。 宴的宣战是伪造的,但连不太敏锐的苏小芷,都感觉到最近的气氛非常严肃,可以算是真的“大地震”了。这种严肃在燥热的九月达到了顶峰,缉毒队要进行大型扫毒活动,而陆远哲带着程墨一起,请几位领导吃了个饭。 几位领导都答应了,虽然心里有数,他是为了调查周队的案件,但敏感时期,不得不卖公安局一个面子。何况还有程墨,现在程颂给大家的自查压力也很大,还是去一下的好。 除了肖科长来不了,其他人都准时到了。在座的人和一年前没什么变化,大部分不熟但是认识,互相打了声招呼。大家的回忆也和肖科长的口供相符,是周队组的局,提前一周约了大家,理由是有点私事想咨询一下。 跟这次一样,大家想着既然是刑侦队长私下组局,就都卖给了他一个面子,免得有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放到台上谈,更加麻烦。来了以后没聊什么,周队带了好酒来,大家就喝了点酒。酒过三巡,周队问大家,记不记得柳医生、他的养子是怎么回事,后来怎么处理的等等。 今天一桌人也没少喝,菜都没上齐,程墨就率先敬了大家一圈,程市长的面子不能不给,大家只有配合。陆远哲还有点害怕程墨没开始就喝醉了,结果程墨的脸色一点没变化,真的战斗力十足。 照着大家回忆的场景,陆远哲也问他们:“那你们当时都知道他养子的情况吗?” “不知道。”大部分人摇头了,小部分人对视一眼,看起来知道一点。 “他儿子是溺死的,当时有人说了。”坐在陆远哲对面的财务局彭副局长回忆道,“我记得有人提了一句。” “嗯。”他左右坐的人都附和了一声,“对,是有人说了。” 正因为周队也溺死了,大家才不愿意这个案子深究下去,毕竟大家都是十年前就在政府工作的老一辈,对宴还是非常忌惮的,很怕这是一场报复。 “谁说的?”陆远哲问。 “谁说的……”彭副局回忆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大家虽然互相认识,但真的不太熟,况且当天两瓶特别珍贵的原浆酒真的非常不错,大家都有点没控制住。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地回忆了一阵,都没有想起来。 “都没人记得,那就当是肖科长说的吧。”陆远哲笑道,向大家敬酒,“我这酒也不错的,来一点吧。” 话题岔开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何铭材端起酒杯夸奖道:“陆队这酒是不错。” “大家要是喜欢,下次我给大家送一点,这不难拿到的。”陆远哲笑道。 说起各种酒的口感,大家就轻松多了,陆远哲也不多提这个案子,一杯接一杯敬大家。 到大家都有点飘了,才换程墨随口提问:“我到专案组晚,没有见过周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队好警察啊,可惜了。”“就是,岛城开始几年比现在还乱,他不怕踢铁板,又沉得住气,真厉害。”“我跟他吃过好几次饭,他的酒是真不错。” “能把从前的宴端掉,前辈们真的功不可没。”程墨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太可惜了,我都没能跟周队学习学习。” “要知道出这种事,当天我秘书开车送送他了。”“是啊,谁知道他走江边回去呢。”“他一直是个谨慎人,我以为他没喝多呢。” “周队怎么不走大路呢?”何铭材感慨道,“那一片的水流本来就很湍急,很危险的。” “是啊。”程墨看向他,喝了酒以后,眼神格外闪亮,“周队落水的地方离这家店有点距离了,吹吹风,怎么也该醒酒了。” “当天真的喝太多了。”彭副局回忆道,“都径直回家,倒头就睡了。” 大家纷纷点头,程墨叹了一口气:“结伴回去就好了。” “大家都不同路啊,不然真应该结伴回去的,我跟老方就是结伴回去的。”彭副局看向他右手边的同事。 程墨又举杯,这时候看了陆远哲一眼。 陆远哲也举起酒杯,主动碰了他一下。 · 毕竟只是卖公安局的后起之秀一个面子,酒再好也吃不到深夜,一个多小时就散场了。公安局这边好像没什么追责的意思,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坐车回家。 看到何铭材在打车,陆远哲立刻热情地要载他一程,他再三婉拒,还是被陆远哲拖上了车:“何局别客气了,就当体验一下我的跑车了。” “好好好……”何铭材哭笑不得地坐上车,跟陆远哲一起坐在后座,程墨坐在副驾驶,扭头问何铭材住址。 何铭材还在跟陆远哲客气,随口回了一句:“海苑小区。” “离这里不太远啊,好地方,房价涨得还挺厉害的。”陆远哲夸赞道,“还是学区房,何局要是多买几套,我想要一套二手房。” “那没有。”何铭材摆摆手,“一套都很贵啊。” “真的。”陆远哲猛点头,“惭愧,我要是不啃老也买不起。” “爸爸妈妈的钱嘛,迟早都是孩子的。”何铭材还没听懂他的话,就当他是个普通富二代了,安慰他道,“愿意给你花你就花。” 车子开出这条街,逐渐进入没什么人的小巷,冷不丁程墨感慨道:“周队就是在这里被监控拍到的吧?” 这句话终于惊动了何铭材,他茫然地往外看了一眼:“怎么到这里来了?绕路了吧。” “就是啊,前面一个路口就应该转弯了。”陆远哲也批评了代驾,“这里离海苑小区可近了,走路都能走回去,地图记得不熟啊。” 批评完代驾,他扭头看何铭材:“何局,您当天独自步行离开那条街,周队没有要送您一程吗?” 何铭材终于回过神来,皱眉看了陆远哲一眼:“你怀疑我?” 陆远哲没回答,继续往下说:“当天周队要送您,您拒绝了,但周队执意跟上了您,后来您落水了,他下去救您,最终遇害,是吗?” “你在说什么?”要不是坐在车里,何铭材就要跳起来了,“谁跟你说的?!” “您自己说的。”陆远哲看着他,这时候才点破酒局上的奥秘,“周队顺水漂流了一段,在江里被找到的时候卡在河堤边,对外发布他是在那里出事的,那里的水域宽阔,水流不太湍急,湍急的是这一段。” “但我们都知道,他不是在那一片落水的。”何铭材辩解道。 “谁知道?怎么知道的?”程墨插了句话,立刻让他没词了。 陆远哲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您知不知道这附近当晚所有的监控都留着,您正常回家的路上有好几个道路监控,出了那条街就没拍到您了,最后我们又在一辆出租车上找到了您,距离聚餐结束都过去半小时了。” “我醉在路边……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醒了才赶紧打车。”何铭材反驳道。 “包括不记得换了一身衣服回家吗?”陆远哲盯着他。 程墨拍了拍“代驾”的肩膀,他立刻会意,调转车头,往公安局方向去了。 刚开始换路线,何铭材还没有觉出问题,后来发现是往公安局去,立刻挣扎起来,甚至要拉开车门。 陆远哲一把按住他,他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激动地大喊起来:“我没杀人,不是我杀的!” “我也没有指控您杀人,喝杯茶再走嘛,还没到睡觉时间呢。”陆远哲单手按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难怪当时我怎么问都问不到聚会人员名单,因为只要人确定了,您真的特别可疑。” 当晚的领导一个都没站出来,本来是为了不牵连到自己,没想到差点让何铭材逃脱法律的制裁。就这么十个人,他们还能发现不了疑点不成。 “我只想到了周队不能酒驾,所以才没开车,真没想过是跟踪徒步回家的人,是我的问题。”陆远哲盯着何铭材,不屑地打量着他的忐忑,“本来你起码要提前一年入狱的。” “是他们杀的人,我只是被他们抓到了!”何铭材虽然紧张,但还是要为自己辩解。 “到审讯室说吧,我现在不敢相信你,你可是敢闯公安局的人,心理素质不该这么不过硬啊。”陆远哲回想起他去给肖科长说情,当时都没看出他的心虚,也是个够胆大的家伙了,“你说这个案子跟我在查的没有关系的时候,我都没看出来你撒谎。” 转眼就到了公安局门口,有门卫和值班的警察注视着,何铭材为了最后的体面,终于停止了挣扎,避让着其他人的目光,大步走了进去。 陆远哲冲探头张望的一队队花君君抛了个媚眼,把她吓回去了,而程墨礼貌地跟大家打招呼,心情不错,喝了酒的眼神尤其直率,自信地到处扫视,宣告专案组有所收获。 第101章 case 8-6 本来以为其他人都下班了,但陆远哲推开专案组的门,发现所有人都还在。大家一起目送他们把何铭材带进审讯室,平添一份严肃的诡异,直接让何铭材的心里防线崩了一半。 “简述一下当天的情况吧。”陆远哲刻意没有走程序,不想让对方有机会重新端起领导的架子。 “我要请律师。”何铭材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松口。 “好啊。”陆远哲把自己的手机推给他,“用我的手机打给他。” 何铭材摸出自己的手机,按通讯录里的号码播出去,号码在陆远哲手机上就直接从数字跳到了“小唐”。 在他震惊的几秒钟,陆远哲凑上去,按了免提。 他的心跳终于到了最大值,下意识按下挂断键,短暂地盯着桌子沉默了。 “信不过这位,还有没有其他的?还是让我们给您提供律师?”程墨贴心地问了一句。 看对方这么淡定,何铭材绷不住了,攥着自己的双手,磨到骨节发白,终于还是决定透露些内容缓和气氛:“周队是案发前一周约的我,聚餐前三天,宴的少爷给我打了电话。” 十来年没有宴的消息了,他们当年的恐惧到了一年前只剩下一丁点忌惮,刚接到少爷的电话,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型诈骗。 “他跟我聊了点宴过去的事情,说不想被扯出来就配合一下。”何铭材低着头叙述道,虽然始终没有看陆远哲和程墨,但肢体语言已经表达了他所有的拘谨,“我说我做不了什么,他们说不用做什么,晚上聚餐过后按他们说的回家就行。” 陆远哲想知道“过去的事情”都有什么,不过暂时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在饭桌上周队真的没问什么,只问了认不认识柳医生的养子,我们有两三个人都知道,我说了一句,但这事也跟我没关系。”何铭材碎碎念一样为自己申辩,“后来他说有事情要跟我聊一下,我拒绝了,说今天喝多了,改天吧,然后就按宴给的路线回去。” 按宴的吩咐,他避过路口的监控,走到河堤边上,随后被宴的人围住了。宴的人跟他拉拉扯扯的时候,周队冲了上来。他被推进河里,周队也跳了下去,他会游泳爬了上来,周队被水冲走了。 “然后就是第二天那个情况。”他说完,瞥了陆远哲一眼。 陆远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认真地问他:“是你先掉下去的,还是你把周队拽下去的?” “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他慌忙摆手,惊恐地反驳道。 “当天晚上吃了什么你还记得吗?”程墨突然问。 “嗯?”他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思考,“忘记了……就是一些店里的招牌菜吧,有鱼有肉的,还有点下酒菜。” “喝了很多酒再落水,你自己也费了很多功夫上来吧?”程墨继续问。 “当、当然啊……自顾不暇的。”他茫然地回答道,不知道程墨为什么帮他说话。 “但现场没有你爬上来的痕迹,这些都会留下的,专案组都能查到的。”程墨认真地向他解释。 “我当然不想留下痕迹,甚至打算就从水里逃走的,所以顺水漂远了一点才爬上岸。”他解释道,“不想被查到罢了……” “你和周队当天穿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程墨又岔开了话题。 “我们好像都是衬衣,长裤……后来爬上来,宴还是从岸上追到我了,给了我一套差不多的替换。”他回忆着。 “穿成这样下去救人很难的,主动跳下河去救人,起码也要把鞋脱了。”程墨又向他说明。 “不是我推的,他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他大声反驳。 “是,所以他确实是脱了鞋跳下去的。”程墨轻轻笑了一下,让他心里发毛,又把问题绕回了落水以后,“他去救你以后呢?” “他也救不了我……然后就各自想办法爬上来啊,我的水平也救不了他的。”他自暴自弃地回答,再次低下头。 “你的游泳水平很高吧?年轻的时候别说岛城了,在省里都拿过奖吧,听说你还去横渡过长江支流,对吗?”程墨问。 “你想说什么?我难道还在水里拉了周队不成?!你们有什么证据!”他瞪着程墨,攥着的拳头微微发抖。 “不是所有的对视都是理直气壮,有时候是希望对方相信的下意识反应。”陆远哲补充道,把何铭材说得收回了目光,“没有永远查不清楚的案子,还有几十年才浮出水面的真相,你想试试吗?” “你在威胁我?”他咬着牙问。 “不敢不敢,绝不强迫,您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反正案件的性质变化不会太大。”陆远哲说着,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您自己坐会吧,我这人以前没耐心,现在特别有,尤其是周队的案子,更不会放过,慢慢来。” “周队的尸检报告里还有很多疑点,他是火化了,您还在这里,跑不掉的。”程墨也站起来,跟陆远哲一起离开了审讯室,“您在这里耗的时间越久,给经侦留下的时间越多,也不是只有杀人案在等着您解答。” 随后他俩就出去了,离开审讯室,看到外面齐刷刷站的一排人。 “要是有个一键换玻璃功能就好了。”陆远哲调侃道,活跃了一下气氛,“他要是看到你们这么凝重地站在外面,非得当场吓出实话不可。” “我们能轮流进去审问一下吗?我也想过过瘾。”苏小芷跃跃欲试。 “去啊,往惊悚了问,程墨还是温柔了一点。”陆远哲瞥了程墨一眼笑了笑,“下次可以再阴森一点。” “你俩长得太一身正气了,不行的。”丁辰煜活动了一下站久了的身体,“让我和小芷来吧。” “要不我拿点尸检报告给他看看吧,说不定大半夜的就吓出真话了呢。”凌溪也开始盘算。 “希望他顶久一点,我也想试试。”万弋开始期待了。 “就是啊,顶久一点,我要好好问清楚,看看是什么吃了他的良心。”陆远哲皱着眉,隔着单面玻璃注视着拿不稳水杯的何铭材,“周队是跳下去救他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恶人,才反过来害周队溺水身亡。” 程墨站了一会,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背。 ·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丁辰煜给何铭材盘了一下现在没有人敢保他的逻辑,苏小芷又来来回回问了一遍当天的细节,何铭材就招了。 “他是主动跳下来的,他说让我别听宴的话,跟他们合作只有死路一条,向警方坦诚,起码不至于死刑。”他复述着当天的情况。 他跟宴只是假意在河堤上拉拉扯扯,落下去以后,按少爷说的,假装不会游泳。周队跳下来救他,说的内容和少爷预测的一模一样。 少爷说,警方只要想查,他的后半生就绝对在监狱里度过。况且跟宴合作是死,不跟宴合作也是死,只要不被发现不就好了,跟宴合作,起码收拾收拾,还能拖延时间逃到国外去。 他信了,继续假装不会水,一阵折腾以后,周队本来也不怎么会游泳,比他这个老手先体力不支呛了水。 他这时候挣脱开,没过多久,就看不到周队的水花了。 “你们没查到,我也没真的出国,宴后来也没有联系我……”他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说到这里,前方突然多了一道阴影。 苏小芷没控制住自己,上去就是一拳。 丁辰煜也没拦,把自己埋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伤情鉴定找法医啊……” 审讯室外,听到陆远哲的笑声,程墨扭头问他:“你是不是就是在等这个,所以故意不让我问完?” “是。”陆远哲爽快地承认了,“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让小芷写检讨。” 不光他不会让苏小芷写检讨,第二天唐文得到消息来专案组,一眼就看出了是个什么情况,也没有怪他们。 不如说,唐局比他们更懂得唬人,一进审讯室的门,第一句话就问:“你怕死吗?” 何铭材当然怕死,他要不怕死也不会倒戈了。 “周队是我老战友啊,我肯定不会让人保你的,你不如快点有什么都认了,省得每个人都来问你几句,一个比一个生气,在我们这儿还是尊重坦白从宽的。”唐文打着游刃有余的官腔看何铭材。 “我真的没想害周队,我就是一念之差……”他又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到听他完整地说第三遍,陆远哲基本认为他已经回忆起了所有细节,但他知道的事情也有限,只知道当天周队要跟他聊聊,不知道究竟要聊什么。 “我当时是害怕他已经在怀疑我了,但现在想想……好像也未必,更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询问我一下。”何铭材最后回忆道,“会不会是因为我提起了柳医生的养子?” 实在榨不出新线索,专案组也只好移交给经侦队,看看十年前究竟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唐文完全不知道柳医生的事,还是陆远哲等何铭材被带走了,才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 “那他的病人都有问题吗?不会吧,我跟彭副局关系很好,他很耿直一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唐文皱眉道。 “看看经侦有没有什么收获吧,也许一桌人各有各的心思呢?”陆远哲叹了一口气,继上次在生化研究所的遭遇以后,他对饭桌就有了莫名的敬畏。 “对了。”难得有机会跟唐文一起分析案情,他想起来丁辰煜的事,凑到唐文耳边小声问,“唐局,您跟丁辰煜到底什么关系?到底为什么把他塞到公安局里来?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他爸吧?” 本来专案组是悄悄调查丁家,他料定唐文不知情的,哪知道唐文一听到“他爸”,居然紧张了。 唐文一下子站起来,很快又强装镇定地看手机:“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案子的事情下回再说。小丁嘛,他活干得不错啊,正经招进来的,为什么这么问?” 都用反问压迫对方,陆远哲觉得程颂的段位比唐局高多了。 “那毕竟是您领进来的,可不是有点好奇吗?”他一脸虚假的好奇,没戳穿唐文的紧张。 “我跟他爸是高中同学,其他真没什么,要不你让经侦查查我?看看我有没有收人家的贿赂?”两句话的时间,唐文从紧张里回过神来了,理直气壮地问。 “不敢不敢,我们公安局跟他们政府部门不一样,没有信任办不成事情的。”陆远哲立刻摆手。 “你要查我也不怕你,你不连程市长都敢查吗?”看到陆远哲示弱,唐文哼了一声,终于满意离开。 陆远哲送唐文从审讯室出来,发现丁辰煜在冲自己挑眉偷笑。 “到底是什么事?”关上专案组的门,他直接问丁辰煜。 “我不能说,除非我不想混了。”丁辰煜还是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容,“等我退休吧。” 要说程墨的表情管理刀枪不入,丁辰煜才是浑身上下都布了结界,根本打不穿的。 第102章 case 8-7 九月的岛城异常炎热,总让陆远哲有种七月份才过去没多久的错觉。 “好消息周队,案子破了,下次来要么是少爷落网了,要么是那个王八蛋判了,反正也是好消息。”他蹲在周明的墓碑前,把手里的果盘放下了,“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专案组肯定大获全胜。” 两个月前他们来,还在为没有收获发愁,现在案子都破了,说不定就是周队在天之灵,给他们添了一点运气。 “总算证明那段监控是有用的了,我可以不觉得自己是白加班的了。”万弋感慨道。 他们已经理顺了逻辑,周队会在监控下面做出跟上的动作,一定是发现有人跟踪何铭材,既希望如果自己出事了,公安局不要放过这个案件,又指望有派出所正好在查监控系统,能迅速增援,可惜当晚没有引起注意。 不过只能向前看,起码专案组没放弃,案子破了。 “我特别荣幸能主动加入专案组,跟那个君君没有关系。”苏小芷自豪地说道。 “我代表痕检队检讨一下,如果搜索范围再广一点,也许能找到何铭材当时上岸的地方。”丁辰煜苦笑一声,他当时也确实不够努力。 “我觉得法医科不想被我代表,不过少爷将来要是落到我手里,我可以缝得丑一点。”凌溪开玩笑道。 “我……”程墨犹豫了一下,看了陆远哲一眼,“我上次说谎了,我当时在专案组还没有竭尽所能,往后更加努力吧。” “还不够努力吗?”苏小芷茫然地看向他。 “下次见,希望这个下次早一点。”陆远哲没让程墨解释,笑了笑,招呼大家一起回去,“怎么样?照惯例一起聚个餐?” 大家欢天喜地离去,一回头,发现唐文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立刻下意识站直了。 “巧啊。”唐文跟他们随意地打了声招呼,抬了抬手里的花,“别紧张,恰好今天天气不错,来看看老朋友,你们要是说完了,可以先走了,别打扰我跟老朋友叙旧。” “唐局慢聊。”大家立刻撤退,争取在唐文记不住车牌的时间里就把丁辰煜扎眼的豪车开走。 唐文压根没搭理他们,走到周明墓碑前,把自己的花放下了:“我特别生气,我损失了一位重要的朋友,就因为那么个王八蛋。” 还好专案组这帮牛鬼蛇神够厉害,替他出了一口恶气。 “晚辈们不错,你要是还在天上看,应该很快就可以转世投胎了。”他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灿烂的星空,这算是岛城光污染最少的地方了,有人觉得幽静,有人觉得阴森,“早点结束吧,我想每天跟老朋友们玩两把,有的被宴吓得不敢回国呢。” 没来由地刮起了风,让他想起来这个老朋友的笑容,虽然是个刑侦队长,但确实是个温柔又谨慎的人,不值得为了何铭材那个王八蛋冒险。 说几句话,他觉得差不多了,就拍拍手走人。老朋友放在心里就够了,说太多矫情。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看开点了。 · 这应该算是近两年公安局最繁忙的九月,比夏天更加忙碌,最轻松的是经侦队,他们没花太多功夫就查到了何铭材的灰色资产,用数字钓出了他的真话。 当年程颂悄然在宴跟政府的交易里安插了一些“自己人”,宴也买通了一些政府官员,盯着这边的动作,何铭材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只是通风报信,加上给非法团伙行些方便,但也是重罪了,逃不了数罪并罚。 他一落马,岛城政界的气氛更加紧张,各种小团体都短暂地静默了,不想被一起拽下水。 陆远哲跟唐文去开了一次会、吃了一次饭,回来跟专案组的大家感慨道:“还是咱们好,大家多一些信任,少一些互相算计。” “那当然了,咱们要是搞成这样,岛城的破案率起码下降一半。”丁辰煜调侃道。公安局当然要对自己人有信心,不然怎么各司其职。 “但你还是不肯多给我一点信任,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被唐局领进来。”陆远哲第n次套话,获得了和往常一样意味深长的笑容。 越是这样,他越心痒,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越是不告诉他他越介意。 还好万弋岔开了话题:“还是查不到这个柳文诺的信息,只知道他是柳毅捡到的孤儿,在十二年前溺水死了,和柳毅的墓地在一起,里面只有骨灰,我们总不能打开看看吧?” “但他比他爸爸可疑诶,他的年龄、出生季节、当时的身高,都和咱们调查601预测的比较相似,除了不苟言笑,全中。”苏小芷插话道。 “他爸的死做不了假,他可是倒在自己办公室的,医院里肯定尝试抢救过了,现代科技不允许练龟息功假死的。”凌溪补了一句,也倾向于柳文诺更可疑。 “他……会是少爷本人吗?”苏小芷憋了好久,终于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大家一时间都没说话,少爷本人在找跟他偶遇过的程墨,可见跟601脱不了干系,现在这个养子大部分都很符合601的调查结果,很难让人不往少爷本人身上想。 “我觉得是。”万弋第一个附和,但猜想还是猜想,对案件没有助力,“但如果柳文诺真的是假死,我们要怎么找到他?我已经想尽办法调查了,换你们想想吧。” 追查十二年前的孩子可没有调查一个现代人那么容易,还是个社会意义上已经夭折的孩子。 “没有血缘关系还能找到吗?”苏小芷有点怀疑,“就算有,也没有他爸的dna入库啊。” “还是讨论一下周队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十二年前就溺死的养子吧,不奇怪吗?”丁辰煜问。 这也是之前陆远哲和程墨的疑惑,这样一个根本确认不了长相身份的夭折养子,为什么会被周队拎出来调查? “这个柳医生是那么多人的私人医生,说不定在宴负责打听情报,会不会子承父业被周队发现了?”凌溪推测道,“宴总有一个学医的吧?毕竟我们还没有找到负责拷问龚有为和整容的医生呢。” “那他在哪个医院更合适?周队家那么偏,在那里的医院不方便搜集政府情报啊。”陆远哲回忆了一下周明的住处。 “在哪都不行,单个医生能接触到的病人有限,还不能挑选,不是个搜集情报的好地方,公立医院私立医院都不行。”丁辰煜不太同意这种猜测,“要搜集情报还不如做个政府大楼保安呢。” “说不定只观察公安局?咱们附近的医院有时候还开救护车来,多适合观察我们。”苏小芷推测道。 “那还得分科室呢,总不能是个优秀的全科医生吧?”陆远哲耸耸肩,正好程墨去交材料回来了,他把程墨也拉入了讨论,“你要是柳医生,会选择在哪个医院,才能最大化自己打听消息的价值?” “嗯?”程墨刚回来,关上门,一脸茫然。 “我们在说这个柳文诺是不是假死子承父业,在哪里当医生。”陆远哲解释道。 他本来指望程墨会站在他和丁辰煜这边,否定这种猜想,结果程墨歪头想了想,回答道:“我会在岛城第二医院。” “为什么?”陆远哲愣了一下,“因为离咱们近吗?” “不是。”程墨摇摇头,举起了手里的几张纸,“因为是体检指定医院,不光咱们,我爸他们的体检也在这里。” 陆远哲一下子懵了,几秒之后,皱起了眉头:“去年不是太忙,体检是不是安排到六月了?” 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回忆,随后震惊地对视着,还真是。 · 岛城市第二医院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公立医院,是岛城这几年大力推动医疗跟上经济发展脚步,在这方面投了不少钱,才扩建了好几次。 毕竟是集中规划的市区,不少政府机构都修在一片,这个岛城第二医院因为距离近,就成了体检指定医院,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就是报销起来麻烦一点。 去年六月,公安局就组织在这里体检,今年医院装修,加上政府和公安局都撞上许多大事,延期到了九月。 因为距离近,陆远哲和程墨还去过一次这间医院。 “难怪当时少爷知道我们在医院里,我还以为是有人跟踪我们。”陆远哲一下子回忆起来。 有了这种猜想,他还有点后怕,还好他和程墨后来住院都不在这里,不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医院有官方网站,他们没有看到姓柳的医生,医院的医护人员那么多,他们一个个看下去,只觉得越看越晕,根本没有什么头绪。 体检分一大堆科室,每天值班的医生也不一样,更不能确定这个莫须有的养子是不是在体检相关的科室上班了。 “起码可以去掉女孩子吧……”万弋嘀咕道,一眼扫过一排护士美女,“总不能假死以后去了趟泰国……” “也说不准。”凌溪认真地反驳道。 “要不直接去看看?”苏小芷跃跃欲试,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后天才体检呢,今天咱们这么多人去是不是太可疑了?”陆远哲不太赞成。 “我一个人去,随便看一个病就是了,帮你们探一探地图。”苏小芷很有把握,“我相信他不会跟我碰到的。” “那么大一个医院呢,你能转出什么来?再说了,你看什么病?”丁辰煜问。 “内分泌失调!怎么样?”苏小芷颇有自信地问。 “当我没问。”丁辰煜缩回自己的屏幕背后去了,不掺和女生的这些事情。 “一个人去不安全,要不我陪小芷去看看吧。”程墨积极地站起来,要参与到案子里。 “坐下。”陆远哲一下子跳起来把他按回位置上。 “怎么了?”程墨一脸茫然。 “嗯……有没有男生一起去,妇科医生的想法可能不太一样。”陆远哲认真地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缩回了自己的屏幕后面。 “算了吧,不用去了。”陆远哲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我相信这个养子不是这方面的医生,还是别打草惊蛇了。” 第103章 case 8-8 两天后,岛城市第二医院挤满了来体检的公务员,还好他们今年扩建,加盖了一栋大楼,才显得不那么拥挤,专案组的大家也正好借走错路多转悠两圈。 不过转悠来转悠去,他们还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可疑的,本来这也只是个猜测,昨天他们还信心满满,今天到了现场,开始怀疑自己的推理了。 陆远哲上次还是和周队一起来的,除了个别科室去各自排队,其他时候都在一起,他实在没想起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今天也一样,最值得注意的竟然是程墨他爸。 程颂的体检行程本来不是今天,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所以才赶上了跟公安局一起,陆远哲和程墨看见他,他也看见他俩了,都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你是故意今天来还是怎么?”陆远哲一脸不快地看着他。 “我故意来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违法乱纪了吗?”程颂斜了他一眼,在医院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傲慢。 “我也没有要把你怎么样,是你不要老干涉程墨的生活。”他不满地瞪了回去。 “你问过程墨了吗?”程颂不屑地轻哼一声。 陆远哲看向程墨,但凡读到一点回避的神情,就打算把程墨拉到身后的。 程墨又自动忽略了他俩斗嘴,压根就在想别的事情,看他们正好停在自己这里,立刻问:“爸,我小时候去过榕树私立医院吗?” “嗯?”听他这么问,程颂从跟陆远哲抬杠的神情里抽离出来,顿了顿回答道,“去过一两次,见过那里的心理医生,你有印象吗?” 程墨摇摇头:“只记得在段医生前面见过好几次其他医生,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次了。” “确实去过,为什么问起这个?”程颂问。 “偶然去了一趟,觉得有点印象。”程墨没有明说,“那地方离家很远,为什么会想到去那里?” “环境好啊,它当时的医疗资源在岛城可以排在一线了。”程颂回答道,说话中间还瞥了陆远哲一眼,“我们还是很希望能把你治好的,不像某些人想的那样。” 陆远哲没搭理他,拉着程墨离开了走廊,程颂目送他们远去,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 两小时四处排队的流程跑下来,大家都没有收获,其他人只能放弃,陆远哲还不甘心,悄悄把他的医生朋友喊出来了。 他的牙医朋友不负责体检项目,接了陆远哲的电话,诧异地到大厅候诊区来:“怎么了?陆队你今天体检啊?” “嗯。”陆远哲点点头,“已经完事了,找你叙叙旧啊。” “那还是别在这里叙了,你不知道我们牙医有多忙,现代人能不能多爱护一下自己的牙齿?”闵医生感慨道,看了一眼手表,“离下班还早,要不晚上请你喝两杯?” “那不喝了。”陆远哲摆摆手,“有点事问问你。” “你说。”闵医生爽快地看着他。 “你们医院的人你都熟吗?有没有见过比较特别……比如比较帅的、比较神秘的、或者比较有钱的青年男医生?”陆远哲问。 “你四处认识的帅哥还不够多啊?在圈子里找刺激不够,打算泡直男了?!”闵医生惊讶地问。 “呃……不是。”陆远哲都快忘记自己的风评还是那么糟糕了,听见丁辰煜小声的嘲笑,回头瞪了他一眼,又重新问了一次,“你想哪去了,我找个人而已,你回答有没有就是了,尤其是有没有整容水平鬼斧神工的同事?” “咱们医院还没有正经做医美呢,等着过两年扩建吧。”闵医生耸耸肩,“真没那么扎眼的,要有这样的早就在美女里边传遍了,目前没有比你帅的。” “当然不可能比我帅。”陆远哲翻了个白眼,想想这么问也问不出来,放他回自己岗位去了,“最后问一问,最近有人离职吗?”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如果这个养子去年就被周队发现,搞不好早就换工作了,哪知道闵医生点头了:“有啊。” 陆远哲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啧,许医生还真的高高帅帅、算是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了,满足你说的条件。” “谁?”陆远哲皱眉问。 “许朝,朝气那个朝。”闵医生介绍道,“你要看看吗,我给你找张合影?” 围观了他翻出来的合影,大家真有点后悔前两天没有好好看看医院每个人的资料了,这都不需要他们去验证这个许朝和柳毅有没有关系,光看照片,傻子都能看出来端倪。 “这要不是亲生儿子,我愿意把我这双图侦的眼睛捐给有需要的人。”万弋吐槽道。 这好像可以说明周队为什么会一下子注意到这个许朝了,跟柳毅起码七成像,绝对的亲生父子。 “怎么了?”看他们这么凝重,闵医生有点吓住了。 陆远哲没回答他,先要了联系方式:“你有他的电话吗?” “有,他犯事了还是怎么?不会吧,挺严谨的一个人,他们科室说除了有点太严肃没什么不好啊,还有人想给他介绍对象呢。”闵医生打开通讯录,翻到了许朝的电话号码。 “太严肃了”这句让大家又对视了一次,好像更接近正确答案了。 陆远哲用他的手机打过去,短暂的等待后,听到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什么时候离职的?”陆远哲又问。 “离职……前天,据说又深造去了,走得很急,都没跟他们科室的吃个饭,医院还说痛失一名人才呢。”闵医生回忆道,“英国的硕士还不够吗?还要读个博士?” “前天……”陆远哲皱眉嘀咕着,看了一眼大家。 他们就是前天想到了这件事,不光苏小芷最后没去成,大家还特意互相叮嘱了,不要告诉任何人。 · 许朝,27岁,6月29日出生,在英国知名学校读完了本科和硕士,前年才回国。从学历看确实非常优秀,如果老老实实做医生,职业生涯应该会非常顺利。 他毕竟只干了两年医生,从参与的手术上看不出什么,翻了一遍以后,万弋给大家发了他这个身份的生活轨迹。 从户口上看,许朝出生在岛城北区的海边。那时候的岛城还远没有现在的发达,别说港口了,海边就像个小渔村,但从他能查到的档案看,他小学到大学都烧了不少钱,一点不像普通家庭。 他的小学就在柳毅家附近,初中移到了岛城新建的重点初中,高中时代就出国了,一直到前年才回来。 陆远哲载着程墨去了他的初中和高中,从毕业照上找到了他,随后重新去了一次榕树私立医院。 只有院长和柳毅从前带的一名实习医生见过他的养子,对长相印象已经不深刻了,但看了他学生时代直到现在的照片,都说有点像。 “尤其是这个严肃的样子,真的有点神似,起码是这个气质的。”陈院长补充了一句,随后回过神来,困惑地问他们,“他不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溺水了吗?” “也许是兄弟呢?”陆远哲没给他解释,一来不想暴露情报,二来也不想他们多想。 苏小芷那边也很顺利,很快问到了许朝父母现在的住址,他们的旧房子拆迁还建,还跟从前村里的一批人住在一个小区。夫妻两人就在小区里开小卖部,虽然生意一般,但养活自己也不难。 苏小芷说自己是户籍警,他们本来还有点防备,不过很快就在她的纠缠里败下阵来。 “我们其实不清楚那个孩子在哪。”许国峰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向苏小芷解释,“当时是一个老板找到我们,说给我们钱,让我们借一个名额给他上户口。” 当年计划生育只许生一胎,第二胎要么藏着,要么想办法挂在亲戚那里。许国峰妻子不育,他们觉得也没什么坏处,况且这是老板的孩子,他们还想着将来有什么困难能找老板解决解决,就答应了。 “但是过了三五年就联系不上了,我也不敢乱打听,就只能这样了。”他简短地介绍道。 “长这样吗?”苏小芷给他看了柳毅的照片。 “是他是他。”许国峰点头,随后紧张地看着苏小芷,“他们犯事不关我事啊,我就收了点好处,早花完了,没有钱了。” 柳毅的算盘打得很好,当时给了他们十万块,既不太便宜,也没有贵到让他们缠上。 问不出其他,苏小芷只有作罢,反正这个许朝的身份确定了,对他们而言也算有收获了。 目送他们一路下楼离开小区,许国峰握着手机,一万块已经到账了。 “到了吗到了吗?”他老婆期待地看着他。 “到了到了。”他点点头,跟老婆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顺手就把苏小芷给的名片对折,扔进了烟灰缸里。 支付窗口那一端,柳文诺坐在沙发上,把支出递给少爷看了一眼。 “没关系嘛,被发现就被发现了。”少爷枕着他的腿,躺在沙发上跟邓柏轩玩1v1手机游戏,“小轩还不是在我这里住的好好的,钱好赚的,我一个人就能养你们。” “就是。”邓柏轩猛点头讨好少爷,他住进来没多久,已经学会能躺着绝不坐着了。 “你要愿意,我们现在出国去,比这个安逸。”他低头看着少爷。 少爷抬眼跟他对视了几秒钟,带着灿烂地笑容拒绝道:“不愿意。” “哈哈哈……”邓柏轩发出了浮夸的嘲笑,一次笑两个人,“你不行,你魅力不够;你也不行,你要输了。” 一个说的是出国,一个说的是游戏。 “我看你想被解剖。”少爷不满地怼了他一句,“不行,再来一局。” 柳文诺不参与游戏,拿手机翻看着各种新闻,向少爷确认安排:“货要到了,明天把邀请函发出去?” “嗯。”少爷点点头,眼里有了期待,“我的游戏只能赢,输了就再来一把,屡败屡战,从不气馁。” “反派一般不说自己战败的事情,要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还能坚持。”柳文诺回了一句,这是他少有的幽默感了,随后还耿直地戳穿了少爷,“而且你不是屡败屡战,你就是要找一群人陪你玩。” “你说得对。”少爷大方地承认了,就喜欢柳文诺拆他台的样子。 第104章 case 8-9 唐文总喜欢说自己已经过了年轻有冲劲的年纪了,他才是岛城最希望世界和平的人,如果公安局每天都能无所事事,那岛城应该可以发展得更快一点。 可惜杨丰庆说得对,城市跑得越快越危险。比如之前他都是催着各个部门科室赶紧破案,听一听汇报,跟领导周旋周旋,有条有理,现在不一样,现在案子都怼到他脸上了—— 一大早,他就从局长信箱里拿到了宴寄来的信。信封里是已经见怪不怪的邀请函,这次的收信人终于不是专案组了,是整个岛城市公安局。 to 岛城市公安局:听说你们冒充我,要伪造一次岛城政界的大地震,那还是我亲自来吧,十月一日,请你看一场盛大的烽火狼烟。——宴 收到信他就打给了陆远哲,陆远哲接电话的时候,他还能听见刚起床被子摩擦的声音。 “你不能早点起来吗!一个专案组组长每天踩点上班像什么话。”他批评道。 “唐局您起得早全公安局都知道,我实在比不了,人都有自己的生物钟,违背天然规律会变傻的。”陆远哲还有理有据地为自己说话。 “你拉倒吧,快点到我办公室来。”他简短地吩咐道,挂断了电话,半小时以后等到了收拾得清爽帅气、换上警服能立刻去拍公安局宣传照的陆远哲。不光帅,还帅得很亲切,很适合做公安推广。 说真的,他有点羡慕(嫉妒),他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帅。 这样想着,他的语气又严肃了一点,把邀请函甩在桌上:“宴的邀请函都寄到我这里来了,你们是不是该检讨一下了?” “不会吧,什么事?”陆远哲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拿起邀请函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你们去清查政府大楼的目的很多人都知道,不要再怪自己人了啊。”唐文先提醒了他一句,“我知道你们这几天又悄悄查了一次公安局的内网和窃听,没有异常吧,别再搞出内部矛盾了。” “知道知道,我们不是查自己人。”陆远哲连连点头,这次倒没有多想,他对万弋的反黑客技术有信心,“我知道,少爷要真看过我们p的那张图,肯定会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邀请函的。” “知道就好,明天来跟我汇报,你们不是都查到少爷了吗,人呢?让我也听听,看看十几年前对他有没有印象。”唐文吩咐道。 “是不是少爷还不知道呢。”陆远哲嘀咕了一句,他们只是觉得这个许朝可疑,还没有立刻跟少爷划等号,但看到唐文命令的眼神,立刻敬礼,“是!明天一定汇报。” · 回到专案组,他把邀请函递到大家面前,大家看了一眼,比起紧张,更多的是激动——只要宴敢来,一定会暴露更多。 虽然暂时没能从岛城的茫茫人海里把柳文诺揪出来,但总算确定了他的嫌疑,大部分人都很亢奋。 许朝这个身份相对透明,他们很快就掌握了他的生活轨迹。他的房子已经被盯上了,但他没回过家,陆远哲只等申请搜查,就要破门而入了。 不够亢奋的是程墨,他正在强迫自己醒过来。这两天他都在想这个柳文诺/许朝,几乎没怎么睡着,到了早上又犯困,只好用咖啡续命,喝到晚上又会有点失眠。 “喝多了对胃不太好的。”陆远哲一进门又看到他正在把咖啡当中药喝,友情提醒了一句,“午休时间,打个盹比这个管用啊。” “睡不着……”他困倦地一抬头,生物钟已经彻底紊乱,短时间恢复不了了。 陆远哲也能理解,宴是程墨的童年阴影,好不容易挖到这个消失了十几年的神秘小魔王,要是他,他也睡不着。 学生时代的笔迹是找不到了,他们只在医院找到了柳文诺手写的病历和签名,虽然医生的字迹和平时写字差很多,但笔迹鉴定方面的专家还是非常肯定,这跟少爷的笔迹基本一致。 少爷在绑架案留下的视频里露出了小半张脸,也和柳文诺的轮廓非常相似。 但他们复原少爷好几次用变声器处理过的音频文件,放给医院的同事听,他们又说这不是许朝。 万弋怀疑过少爷有个声替,但被陆远哲否定了,程墨能瞬间听出十四年后的少爷,换个人来,恐怕演不出那种个人色彩浓厚的嚣张。 不光有这些切实的证据和疑点,他们这几天一番调查下来,柳文诺跟他们想象中的少爷差很多。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跟柳文诺的老师、同学、医生同事聊天,不管哪一组得到的情报都一样——这个“许朝”是个沉默寡言的学霸,不参与社交活动、没什么朋友,在学校只聊学习、在医院只聊工作,上班准时来、下班准时走,也不接受其他人介绍女朋友。 倒不是说他不能有另一面,但“气质”这个东西外形内心相辅相成,他们现在看着这个“许朝”,实在很难想象他拽得二五八万地打电话过来。 尤其是陆远哲想起来还有“鸽子”樊建宏这号人,特意跟程墨一起又去了一次戒毒所,樊建宏看到小学时期许朝的照片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究竟是不记得少爷的样子了,还是这确实不是少爷。他的状态越来越差,实在是很难套话,他们只能放弃。 没法确定是不是少爷,他们只能按唐局吩咐的,先当少爷处理。反正就算不是少爷,负责整容这件大事,也一定是跟少爷非常亲近的人了。 三天跑下来,他们基本断绝了现在还有人能联系上柳文诺的念想,看来他已经彻底藏起来了,那些打手都能藏好,更别提他这个重要人物了。 另外,他们也查不到柳毅当年究竟为宴做过什么,只查到不少来路不明的资金,还追不到去向。从专业看,他们只能猜测柳毅是不是白柠檬的研究员,毕竟邱明承一个学渣,到哪里去研发一种新型的毒品? 久违地坐在专案组开会,大家都开始疯狂消化放了好几天没空吃的水果,陆远哲给大家切了几个橙子,办公室里飘散开浓郁的橙子香。 “我现在好庆幸柳文诺没有给自己整个容,不然我们真没这么容易注意到他,履历也太透明了吧,简直就是个普通人。”万弋边吃橙子边感慨道。 “我也不敢相信他没给自己整容,他们用这个手段给咱们添了多少麻烦,为什么自己不用?”凌溪从更衣室出来,换上了靓丽的风衣,还给丁辰煜转了一圈。 从丁辰煜的视线和表情判断,他们是在秀恩爱,陆远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凌溪坐回去。 “对其他人的整容技术信不过?”苏小芷猜测道。 “或者正因为每天给人换身份,自己才不愿意被这样对待吧,能做变态杀人狂的,人格都很鲜明、很自恋的。”陆远哲分析道。 “也可能有点缺失家庭关爱,不愿意断了这个关系吧?”程墨补充了一句。 “这个我懂,衣体发肤受之父母。”苏小芷附和道。 “会吗?很多反社会人格是不承认自己和其他人的关系的,压根就没有同理心。”陆远哲不知道程墨这算不算将心比心,程墨被莫名的家庭关系束缚了很多年,但柳文诺或少爷,怎么看都不是这种人。 “你觉得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程墨反问道。 “嗯?”突然被提问,陆远哲愣了一下,程墨很少使用反问句来坚持自己的判断,看来不光十拿九稳,在自我表达方面还确实进步了。 他想了想,回答道:“自我、反社会人格、缺乏同理心,夹杂一点我个人的情感的话,我觉得是个话唠。” “他是个妈宝。”程墨看着他,看他没有立刻反驳,擦了擦手站起来,把他们开会必不可少的白板推出来了。 “他一定是个妈宝。”他又强调了一次,第一次拿起笔,把他房间里的白板还原到了专案组。 从语音文件出发,他写下了几段电话录音的文件名和特征:“他话唠、语气丰富、斤斤计较,幼稚、没长大,喜欢游戏和较量。” 顺着他的描述,陆远哲回想起少爷挂自己电话的样子,少爷确实完全没有脱离程墨描述的那个小时候的他,还拥有不少反派头目不该有的稚气。 “他集中管理团队、亲自跟他培养的变态们闲聊,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会拉小提琴、懂乐理、懂摩斯电码、懂古数学典故,出题目天马行空。”程墨带大家一一回忆着少爷暴露的细节,最后得出结论,“孩子的好奇心更浓厚,会涉猎更多零碎的东西。” “虽然残忍,但少爷有他的浪漫和仪式感。”另起一行,他继续分析着,“他喜欢美学和音乐、喜欢谋略、喜欢挑拨人心、喜欢周期长的案件,不是典型直接的男性思维。” 这点大家都感觉到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少爷作案颇为曲折,比起暴力,更多的是残忍。 “他的代号是‘少爷’,有着很强烈的传承感,他第一次碰见我的时候穿得很随便,不符合他平时强烈的仪式感,他是去怀旧的。”他回忆着跟少爷第一次打照面的夜晚,“从刀痕的角度,痕检已经判断出来了,他的身高线来自一个一米六左右的女人。” “如果601住的人是少爷,那么他念旧、固执、舍不得毁掉一丁点痕迹。而且这么多案子走过来,他跟魏萱聊得最多,魏萱也在追逐自己妈妈的执念,他还给了魏萱一个新名字,姓许,和这个许朝一样。”他放下笔总结道,“幼稚、精力充沛、浪漫、念旧尤其是恋母,这样看,他算不算妈宝?” 他问完停了下来,而大家在他的问句里沉默着,都顿了好久,在心里反复回味着这一长串推理。 最后陆远哲鼓掌了,冲他挑眉道:“你的字真好看,这段说得真好,能不能给唐局也说一遍当做汇报?” 获得了认可,程墨低头笑了一下。 “那这个神秘的妈妈是谁?”苏小芷一脸茫然,“柳文诺是他爸爸带大的,柳毅没有固定女朋友,更别提老婆了。这样想,他好像不会是少爷?” “如果跟柳毅没关系,那这个神秘的妈妈只能是张韬的情人了。”丁辰煜推测道,“总得跟这个屋主有点关系,才会住在他家吧?” 陆远哲沉思好一会,才看向程墨:“你觉得柳文诺是少爷吗?” 这里只有程墨见过小时候的少爷,他相信反社会人格的人在犯案的时候性格更为真实,况且那时候少爷更小,说不定情绪更外放,程墨的直觉非常具有参考价值。 这对他们的调查思路有决定性的影响,如果柳文诺只是少爷的整容技师,就算再亲密,他们当成少爷来查,总会犯错误的。 程墨思考了好久,还是选择了说实话:“我觉得不是。” “我愿意相信你的判断。”陆远哲看着他,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105章 case 8-10 比起同级别的领导,唐文的办公室不算特别宽敞,倒不是他刻意要求小一点,是本来标准大小的办公室堆了太多东西,拥挤得有点显小。 还好基本的会客位置腾出来了,程墨就站在这里,用投影仪给唐文汇报目前专案组的证据链和推理。 这还是唐文第一次听程墨汇报案件,他也是刚知道,程墨这样看起来乖巧又努力的新人汇报是这个风格。 既不像他爸那么有气势,又不像他给人的感觉那么秀气,也不是他平时努力里带着点单纯的吉祥物形象。 跟陆远哲比,程墨吐字清晰、语气正经,听起来像汇报多了,但唐文没想到程墨的猜测这么跳跃,他以为以程墨这样严谨努力的性格,证据链和推理之间应该再谨慎一点的。 不过程墨这点像他爸爸,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打到七寸。 汇报临近结束,唐文被程墨有理有据的表达说服了。仔细想想,程墨小时候那么可爱,现在不光没长残,还更英俊了,如果跟陆远哲一起去拍今年的公安局宣传照,应该比孙炎上镜。 这样一想,他又在心里叹气,这世道变了,帅哥都让帅哥追走了。他年纪大了,实在很难想象根正苗红的程墨跟陆远哲搞在一起的样子,比丁辰煜和凌溪难以想象多了。 不过这是年轻人的事,他不沾,也管不了。他上次被程市长套了几句话,就引起了一段小型家庭纠纷,他还记着呢。 听程墨汇报完,他点点头,表示大概知道了:“所以这个少爷也许还没找到,但找到了每次给我们写邀请函的人,他是少爷的同伙?” “嗯,少爷是个念旧的人,这么信任他,可能认识很久了。”程墨补充道。 “那查他的生活圈子查不到吗?许朝这个身份不是挺透明的吗?”唐文问。 程墨摇摇头:“暂时没有查到,他不跟大家打成一片,大家也没什么头绪。” “那就先继续想办法把他揪出来吧。”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唐文吩咐道,随后看了陆远哲一眼,“你的汇报要是也这么正经就好了。” 陆远哲讲故事生动又精彩,不应该做汇报,应该去做《走近公安局》。 “太正经会被您每年派去做义务讲解员,带领导们参观,我不。”陆远哲对这事心知肚明,直白地回了一句。 “……”唐文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周明会教出这样的人。 · 搞定了汇报,陆远哲满意地带程墨回去迎接郑姨。一个暑假不见,他俩没发福也没消瘦,郑姨倒是胖了一些,满脸的喜悦:“这么给我面子,头一天就回来吃饭?” “那当然,非常想念郑姨可口的饭菜。”陆远哲用力地一点头,“而且最近怕是没什么机会吃上郑姨的饭菜了,特别忙。” 明天起他们就要开始重新调查政府各个大楼了,都得挑人少的时候去,不能像今天一样按时上下班。 “我看新闻了。”郑姨点点头,特别认真地叮嘱他们,“你们要小心,毒贩子不好惹啊。” “我们就喜欢降伏不好惹的人,让他们惹不了别人。”陆远哲笑了笑,看程墨在专注地传菜,忍不住调侃道,“我看我的菜做得不好吃,程墨还是更喜欢您做的菜一点。” “没有。”程墨立刻从青椒肉丝移开视线,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补了一句,“郑姨比你菜做得好是应该的。” “是是是,但我会给你做炸鸡。”陆远哲提醒道。 “我也会,小程喜欢的话,明天就做。”郑姨提议道。 “国庆后吧,最近太忙了。”陆远哲说着,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就说这个宴总不让我好吃好睡。” 郑姨一听愣住了:“这么忙啊。” “当然了。”陆远哲点点头,想起邀请函的事,看向郑姨,“对了,国庆前后不要到处乱走,犯人可能会有动作。” “知道了。”郑姨应了一声,顿了顿,皱眉嘀咕,“那国庆到处乱走的人就多了呀,我们家亲戚还说国庆要来呢。” “是啊。”陆远哲知道岛城是旅游城市,只能祈祷宴闹不出惊天大事了,“对方就喜欢在节日犯案啊。” 不光国庆,还有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元旦跨年夜呢。 · 岛城政界的大地震其实还没有停,缉毒队仍然在汇总证据,没那么快结案。陆远哲跟保安交流的时候,明显感觉不少人都在偷看他们,非常紧张。 这次他们确实是来做安全检查的了,程墨和万弋去查大楼的安全隐患、苏小芷负责跟分管后勤的部门沟通,大家都倾向于宴的目标是市政府大楼,毕竟比起其他几栋楼的开放式大厅,这栋楼有院子,还要刷卡或者找门卫开门,更有挑战性。 最重要的是,炸了这里比较有话题感,宴好像已经尝到了全民参与讨论的甜头,现在都是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他们在这几栋楼清查,而丁辰煜和凌溪开车前往了许朝的住处。 之前他们来过一次,但没有搜查许可,只调查了一下,发现人去楼空就作罢了,现在终于走完了程序,得以破门而入。 许朝家的防盗系统还挺严密的,当时陆远哲没能打开电子门锁,现在他们进了屋,才发现整个屋子比他们透过窗户看到的要“荒凉”。 它不光干净,还毫无主人生活的痕迹,不是主人的性格导致的,是根本就没人在这里长住。 从灰尘观察,丁辰煜觉得这屋子应该没怎么打扫过,高处都积满了灰尘。但可能知道他们要来,一周内故意打扫了一次,所以一人来高的范围内显得特别干净。 “这房子他买了两年了,一天都没住过吧。”凌溪不敢碰什么东西,踮着脚四下张望。 丁辰煜进门之后心里就有数了,基本也是随便看看:“他这也太没诚意了,洗手间连日用品都没有,买来就空着,自己都没走过一遍吧。” 他在沙发里找到了两根棕色长发,还隐约辨别出一股染发剂的味道。 “不会是他在这里约妹子吧?”凌溪八卦地问。 “你想多了,这八成是保洁阿姨。”丁辰煜斜了他一眼,跟他一起逐层上楼,一一检查每个房间,“我怀疑这间屋子最有鉴定价值的可能是地毯,他带保洁阿姨来的时候踩了几脚。” “这么惨吗?难怪你让我绕过那块地毯。”凌溪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宴也够客气的,知道我们要查,还特意扫扫地。” 这房子的内部装修颇为复古,木质的楼梯吱吱嘎嘎,甚至还不太牢靠。丁辰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样有人上楼,听得一清二楚。几处护栏都不太结实,他伸手就能晃动,说不定是方便屋主把进来的人一脚踹下去。 “看来对方是不打算让我们挖到什么宝了……”走完前两层,他已经基本放弃获取线索了,这就是柳文诺买来填家庭住址的,“卧室都没铺床,摆明了告诉我们不用搜了。” “还好他没有买个二手房,不然咱们得增加多少工作量。”凌溪调侃道。 “真的。”丁辰煜深以为然,“那我们可能查到国庆节都没查出点门道。” 前两层搜完,他们一起往最上面一层走去。 三楼窄得多,只有一条笔直的走廊。丁辰煜随手打开三楼的第一间房,刚推门就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手感,但已经刹不住车了。 凌溪还抱着胳膊站在他旁边,一点没有觉察到不对。他下意识地去揽凌溪,一把把他拉离了门口位置。 他握着门把的手一松,门一下子弹开,从屋里喷出来一大片水雾,肉眼可见的白汽弥漫了一整段走廊。 虽然身后就是楼梯,但丁辰煜还是毫不犹豫地倒了下去,一手把着栏杆避免直接摔死,一手揽着凌溪按在自己怀里。 咚地一声巨响,他俩一起撞到了二楼转弯的栏杆上,随后就是木质栏杆折断的喀嚓声。 根本没机会稳住重心,丁辰煜只因为检查过这根栏杆,比正常情况下早反应过来一丁点,才把凌溪往反方向推了一把。 这一系列连续动作只有三五秒,直到他在一声闷响里摔到了一楼,屋里的白气还在往外冒。 剧烈撞击,他眼前一黑,听见凌溪在楼上喊他:“丁辰煜!” 还能听清,起码不是当场摔死,他运气还是不错的……这样想着,他一下子跟自己的五感脱了节,彻底晕了过去。 · 一天排查下来,和上次一样,没有什么危险物品。程墨和万弋倒是发现了一些电线、燃气方面的安全隐患,不过国庆节绝大多数人放假,这些都可以回避,到时候注意就行了。 期待丁辰煜和凌溪能给他们带来点好消息,他们有说有笑地推开专案组的门,然后一起吓呆在了门口,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丁辰煜没穿衣服横在陆远哲的沙发上,凌溪骑在他身上,他俩刚刚也发出了一段谜样的声音,在大家开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下子房间里的气氛有点躁动,走在最后的万弋把大家往里推了一点,谨慎地关上了门。 听见门关上了,苏小芷卡在嗓子里的感叹终于发出来了:“哇……” 陆远哲认真地提醒道:“你们不要在我的沙发上做这种事情,我还要睡的。” “你看像这回事吗?!”丁辰煜瞪着他,都没有力气爬起来。 “不像。”陆远哲终于憋不住笑出来了,丁辰煜这是趴着,要是躺着,可能就不好说了,“怎么回事啊?” “要不是我反应快,可能就因公殉职了。”丁辰煜叹了一口气,从头开始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凌溪才补充道:“还好我俩躲得快,不然重则丧命,轻则怎么也要破相吧?” “喷的什么啊?”陆远哲好奇地问。 “不知道,交给辖区分局了,初步推断是酸性液体雾化了吧。”丁辰煜回答道。 “那你怎么样?为什么不去医院?”陆远哲走到他们面前,扫了一眼丁辰煜的后背,从三楼跌到二楼再摔下来,他确实摔得不轻,淤青现在还没有彻底浮上来,但背上已经肿起来好大一块了。 “去过了,轻微的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暂时没事,观察几天吧。”丁辰煜回话道。 “嗯。”凌溪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提醒道,“腰闪了是大事啊,全岛城万千美男的希望呢。” “吃醋?”丁辰煜好笑地问,费劲地扭头看他。 “心疼。”凌溪又换上了女声,俯身凑下来,“漂亮哥哥怎么能腰不好呢?” “噫……”陆远哲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下意识看了程墨一眼。 程墨一脸震惊,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把这理解成秀恩爱,还是表演型人格发病。 “我死了……”万弋捂住自己的耳朵,还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只有苏小芷恨不得站到第一排近距离观察,但刚探头就被陆远哲和程墨默契地挡住了,只能踮脚张望的同时抗议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不是这样的,我们男人的爱情不是这样的。”陆远哲辩解道,依靠身高优势愣是遮住了苏小芷的视线。 凌溪没理围观群众,凑得更近了一点,一头长发遮住他大半张脸,滑进了丁辰煜的脖子里:“也好,以后就不会出去鬼混了。” “你承认吃醋我就不混了。”丁辰煜感觉自己的脊椎发痒,这头发扎到他心里去了。 “你也可以这样给我卖个萌吗?”陆远哲有点酸,扭头问程墨。 “这是卖萌?”程墨眯起眼睛,疑惑地问。 “是……吧。”陆远哲硬着头皮回答道,平时都是他发狗粮,什么时候轮到丁辰煜了?还是在他的沙发上。 程墨歪头想了一下,向他展开双手索要拥抱,露出了一个比营业式笑容要羞耻一点的真实笑容。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苏小芷的心脏不行了。 第106章 case 8-11 明明距离法定假日还有一周,但turning已经提前进入了假日高峰期——今天丁辰煜到了,凌溪也在吧台翘着二郎腿喝酒,随时准备下舞池造作。 陆远哲进来的时候,气氛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后到达了最高潮。今天群星荟萃,如果陆远哲不带上他这个“同居好友”就好了。 陆远哲的朋友很多,从前去他家里暂住的也不少,这是第一个让大家警惕的男人。 原因一,太帅了,普通人自愧不如;第二,只要他来了,陆远哲的眼神就在他周围晃悠,大家都捞不到“好处”。 最重要的是,从前陆远哲亲近一个人的时长有限,始终让大家觉得只是玩玩而已、点到即止、没遇到自己的菜,唯独这个程墨,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依然颇受宠爱,简直不正常。 不过陆远哲一直没有在圈里给他“名分”,大家还是抱有那么一丝幻想,反正大家都还很年轻,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陆远哲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可惜实在解释不了从前被毁坏的风评,他知道宣布他俩是一对也没用,越描越黑,还会给程墨添很多麻烦,只能由着大家想象。 为了让大家早日断了念想,他每次都是拉着程墨进来的,今天更过分,吃着同一只冰淇淋,但也没什么用,大家还是嫉妒里带着一丝期待,期待他早日分手。 程墨倒是一点不介意,总是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温柔可爱地跟着他进酒吧,但又一副完全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现在的陆远哲已经懂了,这就是程墨紧张时候的表情,不是装白莲花。但这谁能参得透?所以明知道其他人看程墨是段位高超心机男,他也没法替程墨解释。 不过今天大家要这样想就这样想吧,他今天没空和大家开玩笑,他不是来玩的,是来见重要朋友的。 刚进门,他就看见丁辰煜靠着沙发,动一下都费劲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你不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吗,是爬来的?非要凑这个热闹。” “我的朋友,我当然要来。”丁辰煜不以为然,对自己的人脉非常在意,“不然让你骗走了多不好。” “怎么会,我不是那种人。”陆远哲拿手肘轻轻怼了他一下,看他立刻皱起眉头,劝了一句,“少喝点早点回去吧,腰不好要多休息啊。” “胡说,怎么会腰不好呢?”丁辰煜甩给他一个笑里藏刀的斜眼。 听到这样的对话,旁边坐的小帅哥挽着丁辰煜的胳膊调侃道,很想八卦一下:“丁少昨天干嘛了?” “昨天,抱了一个漂亮弟弟,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丁辰煜说着就笑起来了,还在回味昨天的各种故事。 “什么漂亮弟弟还要丁少付出代价啊?”更远处的男生也惊讶地加入对话,“还有丁少追不到的男孩子?” “那可不,人气比我可能还要略高那么一点。”丁辰煜比划了一丁点,看了陆远哲一眼,向他确认自己的说法。 从party queen的角度,陆远哲认为他说得对,向他肯定地点点头,还有点意味深长的笑容。 “您终于泡陆队了?!”那位坐得稍远的八卦男生瞬间误会了,蹭地一下弹起来,来回瞪他俩。 “噗。”陆远哲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差点呛死自己,“什么东西?什么叫他泡我!” 他对这事介意很久了,都是正经的1.0,好像大家对他和丁辰煜的看法总有点区别,他才是猛男,大猛男。 “不是他不是他……”丁辰煜也笑出了声,一笑就刹不住车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不要以讹传讹啊,我俩还不至于沦落到从兄弟变成情人的地步。” “就是。”陆远哲瞪了这个异想天开的小男生一眼。再扭头看程墨,程墨一脸好奇地眨着眼,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要乱想。”他警告程墨,程墨连续点了几下头,但看表情是在敷衍他。 还好他们的朋友及时到了,不然这话题恐怕要持续好一会,最后说不定又变成什么奇闻异事,离原本的故事越来越远。 turning算是个年轻人喜欢聚集的夜店,很少有四十岁以上的人到这里消费,所以brant进来的时候颇为显眼,加上他是个金发碧眼的混血,更加引人注目。 他也是其他夜生活场所的常客,所以没在意有人看他,直接跟服务生说找丁辰煜,被引到了他们这边。 “嗨,好久不见。”丁辰煜终于坐直了,抬手跟他打招呼。 “嗨什么呀。”这位混血中年帅哥已经完全学会了中文,十成十的岛城普通话口音,“别把我叫到你们这里来,我家那位有意见的啊。” “还不是怕坏了你生意场上的名声?总不能去你公司聊吧,到时候人家还以为陆队查你呢。”丁辰煜瞥了陆远哲一眼,向他们互相介绍了对方,随后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朋友们,“今天我请客,大家多去找点乐子呗。” 大家都知道他们有事要聊,齐声“谢谢丁少!”然后从他们的专座散了,各自回到舞池周围去,只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brant向陆远哲伸出手:“陆队好,现在陆队是岛城的大人物啊,一直被宴放到台面上提,破案压力很大吧?” “是啊……”陆远哲跟他握手,从肢体反应看,对方是真的热情。 他们确实压力很大,本来他们警方工作应该更讲究团队配合、每个人都要低调一点,结果宴给他们专案组引来了大量吃瓜群众,无形之间成为了一种舆论压力,连唐文都觉得很麻烦,不好向上面交代。 “那这次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brant开门见山地问。 “向你打听一点机密,你的二手车市场,这几年有没有卖出去大批量的二手车?”丁辰煜直白地问。 这算是他从楼上跌下来的一个意外收获,本来他们只打算潦草看看这栋别墅,结果柳文诺在那里设了个机关,引得痕检队把整栋楼仔仔细细地排查了一遍。 一查之下,他们发现柳文诺虽然不住在这里,但也不是完全不到这里来。他还是认真伪装住在这里的,所以有人送他回家会送到这里,他平时下班也会到这里再坐其他车离开。 来接他的车吸引专案组又认真对比了一次从宴曝光过的所有车辆,他们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车的使用年限都比较长,从使用细节看,都是差不多时间购买的二手车。 车不比其他东西,大部分人不会一次买好几辆,所以这一定是一段时间里的大单,他们在网络销售平台查不到,最后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brant是岛城本地最大的二手车市场老板,比起一些在岛城还没有彻底发展起来的全国连锁企业,他开得更早,规模更大,价格也更便宜。最重要的是,毕竟在本地待了很久,他能帮车主们解决一些“麻烦”。 陆远哲不认识他,但听说过,他手上不光有二手车交易市场,还有一些修车和改装的工厂,他那辆宝贝车早年就是在brant手上的车厂改造的。 丁辰煜朋友圈广,还是真正的车辆收藏家,已经认识他好几年了。 “啧,你们要打听这个?”brant皱起眉头,顿了顿,看了陆远哲一眼,“呃……这是客户隐私,有时候不好公布啊,就算警方要问,也总得有个理由吧。” “警方要问那就是警方的事情了,是我要问。”丁辰煜冲他笑了笑,亲密地搭上他的肩膀,“最近有一伙人惹我了,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商业对手?”brant愣了一下。 “算是吧。”丁辰煜没说实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我也不是要拿你为难他们,只想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这个……”brant还是有点犹豫,从商人的角度,他不应该得罪丁辰煜,但坏了规矩,以后说不定会有很多麻烦。 “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我保证,这事跟你们车厂没有一点关系,陆队还有辆宝贝改装车呢,你不会不知道的。”丁辰煜看着他,“我不打听对方细节,也不打听他们具体买了些什么车,你就当是我八卦,你这几年有没有做什么大生意了,明面上的闲聊,行不行?” brant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掏出手机回答:“行,我就帮你问问,范围还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你就问问最近三四年里,有没有超过二十辆以上的大单,对方乱七八糟地买些车回去,有的可能还重新刷了色,但基本都是白灰黑色的。”丁辰煜回答。 “你是让什么车队欺负了?他们连成长龙甩你盘子了?”brant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样转述给了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大概是听对面说了什么,他按下免提,把手机举到丁辰煜面前,“你给丁少说一遍吧。” 对面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字句,又说了一遍:“丁少,是这样的……两年前确实有公司来我们这边买了三十几辆车,都是相对便宜的旧车,后来两周还零零碎碎补充了一些档次稍微高点的,大概五六辆吧,两头是我们接洽的,但相关手续是他们自己搞定的。” 他说了一些基本手续,随后话题又回到了这伙人身上:“您一问我就能想起来,他们确实挺……别致的,清一色的黑西装来取车,像是一个公司的,我当时问了一句,对方也没细说。” “有他们的相关资料吗?”丁辰煜问。 “这个就……”对方有点为难。 丁辰煜看了brant一眼,继续跟电话那头的经理说话:“我只了解一下企业名字,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的,多大的事啊,真要找麻烦,我就让陆队去查他们了,哪个公司没有点鸡毛蒜皮的烂账。” “你说吧。”brant跟电话那头吩咐了一句,他不知道丁辰煜在专案组,不过陆远哲在这里撑场面,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不回答也没用,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我查一查发给您。”对方回答道,“我手头也没有记录。” “那先谢谢了。”丁辰煜感谢道,又冲brant点头致谢。 “丁少客气了。”对方回答道。 挂断电话等了二十分钟,丁辰煜就等到了公司名,他和陆远哲一起凑到brant的手机前看了一眼,默默记住了这个“启明航远有限公司”。 第107章 case 8-12 为配合专案组行动,也为了自身安全,几栋政府办公楼今年国庆都真的集体放假了。有些部门从九月二十九就开始放假,最晚也保证在十月一日那天完全没人。 不过为了不影响大家工作,不进一步扩大舆论影响,他们要求专案组到九月三十日再采取措施。 陆远哲同意了,他们本来也只准备提前一天去做准备,他才不相信宴会傻傻的提前好几天就进去布置炸弹。 已经是高科技时代了,真要让少爷预告了地点还完成袭击,公安局不集体下岗才怪。 万事俱备,在“决战”的最后几天,陆远哲在等经侦队调查启明航远有限公司的消息、丁辰煜在抓紧时间休养,而程墨去短训了。 加入专案组大半年,程墨仍然是特警队之外最精心养护射击技能的人,不光比专案组,比隔壁刑侦队也勤奋得多。可惜确实没有太多大段的空闲时间,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也有需要,他去进行了一次为期三天的短训。 要是一般练习,陆远哲还能陪同一下,这种狙击手的练习他实在是门外汉,还是不要去浪费训练基地的资源了。连程墨也只能算是允许中距离射击,跟特警队的正规狙击手之间还有差距。 短训强度大,于是这三天,陆远哲都只能看到程墨深夜回来倒头就睡,早上又第一时间飞快洗漱出门,还不要他送。 他知道程墨是让他多睡一会,但他还是舍不得程墨挤地铁,连车都不打。 程墨好像对这些锻炼上瘾,就算第一天回来胳膊都差点抬不起来,第二天还是高高兴兴地出发了,三天结束还不过瘾,第四天也在专案组练些有的没的,还差点打算在降温的秋夜游个三两回合泳,被陆远哲拉住了。 陆远哲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程墨在美国成绩那么好了,他要是有程墨这种自虐狂一样的勤奋劲,他应该也可以。 “歇歇吧,万一运动过度,跟丁辰煜一样不能动弹了,得不偿失啊,跟我去散个步吧。”他很久没有跟程墨一起散步了,一把拽住了程墨的泳裤,大有程墨再往前一步,他就拽掉这条泳裤大家坦诚相见的意思。 程墨被他吓得一哆嗦,终于放弃了游泳,老老实实跟他出去遛食。 他们小区住户虽然松散还不爱串门,但确实有不错的广场和步道,很适合一起走走。不过就算是饭后闲聊,他们说的也还是案子。 宴要向岛城政府宣战的事不知道怎么走漏到了网上,虽然没有引起大规模讨论,但好像有不少吃瓜路人偶然刷到了,时不时就引起小范围转发,给网警制造麻烦。 看到万弋说他一起打游戏的网警同事被抓回去加班,陆远哲调侃道:“这次最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然我真的怕你爸就要下台了。” 据说十一过完,就有省里的审查团到这里来,程颂要作为代表汇报近期岛城的一些“情况”,唐文也要去。说白了就是让他们揽下责任,以及赶紧解决问题。 再这样闹下去,其他地方的黑恶势力也要依样学样了,就算不至于像宴这样沉寂十几年突然反扑,也会惹出很多麻烦。 “你会担心我爸吗?”程墨跟陆远哲并肩走在小区里的广场上,歪头看了他一眼。 “我可不想背上一个故意害他下台的名声,更不想他到时候迁怒你。”陆远哲不快地回答道,对这个过于严厉死板的爸爸还是颇为不满,反正我让你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是不可能的,只能指望他日子过得好一点别来烦你了。” 他不能理解程墨为什么割舍不了这段亲情,只能说,可能感情都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多不合理的情况都有人脱离不出来。况且这个爸爸再怎么不近人情,还是给了程墨安定的物质生活和牢固的父子关系,这些童年过去就再也弥补不了了。 “反正他不会强迫我回家了。”程墨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很快天就冷了,又要冬泳了,不知道健身馆里的游泳池怎么样,可以来蹭蹭暖气。” 不远处就是小区里的健身馆,这里比想象中的稍微热闹一点,不过陆远哲没有来过,他有时候去朋友的健身馆串串门,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自己练。 “反正家里的游泳池是恒温的嘛,不就是浪费点电费,我不会介意的。”陆远哲耸耸肩,可惜他认识程墨太晚,不然就修个室内泳池,半开放式的冬天还是太冷了。 他还在想游泳池的事情,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经侦的同事打来的。四下张望片刻,他按下了接通键:“喂润哥?” “百忙之中通知你两条消息,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先听哪个?”莫润开着玩笑,但语速还是一如既往的快,经侦队工作就跟情报科一样,一秒都不愿意浪费的。 “坏消息吧。”陆远哲猜测,是没追到那个启明航远公司的来路。 “那个启明航远就是个空壳子公司,还挂在一个更大的空壳公司里,我们粗略调查了一下,可能等某个重大跨境经融案件破了,就会有新线索了了。”莫润简单地介绍道,“不过这案子压了很多年了,天知道哪天才能抓到那帮狐狸。” “猜到了。”陆远哲点点头。宴有那么多跨国进出资金,应该是找了个国外的靠山帮他周转。 “好消息是,这个空壳公司的法人代表手里还有一个公司。”莫润说到这里,语速稍微慢了一点,“真的很巧,是你们小区的保安队。” 陆远哲在马路上顿住了,有两秒都没能回过神来。 “不过不确定有没有问题啊,你最好去查一下是不是洗钱洗到一家……”莫润还在自顾自解释。 “不巧。”陆远哲打断了他,恍然大悟,语速一下子比莫润都快,“怪不得不管他们怎么在意我,都不在我小区里绑架我……” “啊?”莫润愣了一下。 “明天局里见,这故事现在没空说。”他简短地结束电话,扭头看程墨,准备让程墨通知大家。 程墨在看不远处的健身馆,等他挂断电话才小声开口:“你看,那像不像那个跟你飙车的嫌疑犯?” 陆远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虽然戴着口罩,但好像还真是,那人体格眉眼比宴招的大部分人有记忆点,确实很像。 有句俗话说得真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两头的线索来得也太是时候了,陆远哲一时间感觉脑子都有点宕机了。 他拉着程墨,尽可能不引起注意地走到隐蔽的小路上,抬头确定没有摄像头,才掏出电话报警:“我们可能不止要通知专案组全体,还要通知公安局特警队支援了。” · 陆远哲所在的小区算是岛城数一数二的富人区了,将来岛城的房价越来越贵,只怕都不会再盖这样松散的别墅小区。小区的物业也是出了名的良心,比起一般居民区敷衍的工作态度,这里大家花了大笔的物业费,算是花到位了。 地处海边但靠近公路,环境幽静又交通方便,不光是富人们的世外桃源,现在看来,也是犯人的。 陆远哲从没想过宴的基地离自己这么近,但现在一想,这样才合理。宴不光没有到他家来绑架他,也没有派人跟踪到他家附近来过,虽然有车在东区被拍到,但从不找他麻烦,就是在回避他调查自己家附近。 尤其是他出了事,一定会找上小区保安,那么多换了身份的人,绝对藏不住几天。 已经十点了,健身馆都关门了,沿着健身馆后面的小路一直走,就能到保安住的集体宿舍。 “我之前听说我们小区的保安集体住宿条件这么好,还怪物业奢侈呢,没想到是这么一出。”陆远哲小声感慨道。 他们包围了这栋仿佛酒店公寓的奢华保安宿舍,只等确认案件性质就出动。 陆远哲蹲在大门口,看了特警队的队长一眼:“你说我就这样走进去找保安队长,会不会就有去无回了?” “会。”马队长看起来没什么幽默感,但顶着严肃的语气还能跟他开玩笑,“但你要是有去无回了,我们立刻把大楼占领。” “那不行,我要珍爱我的狗命。”陆远哲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物业留给各位业主的保安电话。 “喂您好?”保安队的前台接电话速度很快,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不对劲。她本人好像就坐在公寓大厅,蹲在院子里也隐隐约约能听见一点声音。 “您好,我是岛城市公安局专案组组长陆远哲,也是小区里的住户,警方现在怀疑保安队住的公寓里藏有外地逃犯,希望保安队长让所有人到院子里集合,配合公安局检查证件。”陆远哲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什么?”前台一下子懵了,声音高了好几度,“逃犯?” “嗯,请尽快转告保安队长,我们稍后就到。”陆远哲重复了一遍,“所有人到院子里集合,我们检查证件而已,没有问题立刻收队,不搜查、也不逮捕无关人员回去问话,你们尽快配合,我们也好早点下班。” 虽然刚开始觉得是诈骗,但被他严肃的语气镇住,前台茫然地回了一句:“我帮你问问……” “你直接让保安队长打给我吧。”陆远哲说着把号码报给了她。 “好。”她翻出来纸笔,记下了陆远哲的电话,“那您稍等……” 她话还没说完,整栋楼就突然爆发了剧烈的爆炸声,吓得她后半句话都变成了尖叫。 突如其来的爆炸,楼外也听得清清楚楚,包围这栋公寓的警察们都皱起了眉头,有好一会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火光下,整栋楼仿佛一支粗短的火炬,冒出滚滚浓烟和热浪。 陆远哲突然想起了那封邀请函,不知道宴本来是不是想这样袭击政府大楼的。 “这像不像烽火狼烟?”他问身边的马队长。 “差点意思。”马队长见惯了激烈对抗的爆炸现场,淡定地回答道。 第108章 case 8-13 来之前大家估计到了这栋楼里面有几十号人持枪、很有可能持有比枪更危险的杀伤武器,但真没想过第一时间应该来的是消防队。 “救火!”马队长喊了一声,立刻有人给消防队打电话,还有一些从掩体后面窜出来,打算先去确认火情。 “趴下!”程墨紧接在他后面喊道,声音穿过耳机到达了最前线。 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浪,有人从楼里面端着枪跑出来了,看到警方的人靠近,想也不想就是一轮扫射。 最先冲出来的几名特警在程墨的提醒里一个急停,滚进了草丛里,程墨的食指搭在扳机上,第一时间击毙了当先的那名暴徒。 第一个人被击毙的瞬间,有更多人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有的提着枪,有的空着手拔足狂奔。那名前台也跑出来了,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抱头就沿着广场上的大路奔跑,什么都不敢看。 “把枪放下!”马队长举着喇叭冲前后门跑出来的保安们喊,刚出声就看到有人冲他这边举起了枪。 这人和之前那位待遇也一样,枪口还没抬起来,就被狙击手命中手腕,半条胳膊都飞了出去,于是他惨叫着倒在地上,挣扎中还不忘继续远离热源。 没人不怕火,整栋公寓有七层高,有好几个人从三四层跳下来,还有几个困在屋子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没有退路,所有持枪暴徒全都在反抗,顺着各个声源和黑影开枪,说不上什么章法,但行动还算迅速。还有些四处逃窜,不知道跟宴究竟有多少关系。 根本确认不了哪些人是宴的打手、哪些人是无辜的,他们只能优先压制持枪暴徒,剩下的以控制住为主。 骚乱以极快的速度辐射开来,很快吸引了周边住户的注意,但发现有枪声,又立刻缩回了自己屋里。 这个小区的别墅院落相对松散,道路空旷,那些跑出来的打手没多久也被他们按住了,但还有些从负一层的车库开车出来横冲直撞,又在各个路口引起了不少骚乱,险些堵住了消防车的来路。 陆远哲也没闲着,趁乱偷袭了好几个歹徒,把他们拖到掩体后面。但这些家伙刚失去反击能力,就咬着嘴里的药丸自杀了,根本不给他问话的机会。他猜得到原因,能这么熟练开枪杀人的,多半本来就是亡命之徒了,与其等法庭宣判死刑,自我了断还可以少被盘问几个月。 但他没放弃,在枪林弹雨里迂回了好几次,终于抓到了个怕死的。这家伙被他按住,呸了一声,不是骂他,是骂骂咧咧控诉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 看来再怎么训练有素,总有几个逃兵,这个格斗技术不怎么样,心态也不行,搞不好不是什么核心成员。 “谁干的?”他跟这人搭话,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和一点,希望能博得对方的好感。 “还能是谁干的?!”对方暴躁地反问一句。他的头发都被火烤得卷起来了,身上的衣服也烧出了几个洞,靠运气才跑出来。反问完这一句,他就又开始疯狂骂人,根本没在听周围的骚乱。 陆远哲也不好打断他,默默翻了个白眼,逮住个机会就插话进去:“少爷他们在里面吗?” “他们在里面还能这样?!”这人又激动起来,停不下来地来了一轮脏话。但陆远哲听他的描述,发现他对少爷他们这帮管事还颇为了解,知道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还不把人命当命。 反复听那么些暴躁发言,陆远哲实在忍不下去了,打断他问道:“他们住哪?” “106。”被他打断,这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但还是答上来了,“在西南角上。” 看陆远哲要走,他还知道替自己嘱咐一句:“别说是我说的。” “我谨代表我自己感谢你的杰出贡献。”陆远哲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对讲机通知了专案组的其他人。 这边交给马队长他有信心,擒贼先擒王,去晚了只怕人影都没有了。 · 106在小区西南的僻静角落,安静但看不到海,所以没有陆远哲他们那一片热闹,也听不太清楚保安公寓那边的骚动,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有社区广播提醒大家注意。 陆远哲载着程墨和苏小芷赶到的时候,屋里还亮着灯,能听见扩音器里清楚的琴声。 “是邓柏轩吗?”程墨问。 “也许吧,你分得出来吗?”陆远哲实在不太懂古典钢琴。 程墨点点头:“嗯,他心不在焉的时候会抢拍。” “那就但愿你说得对吧。”陆远哲把警车停在隔壁别墅的墙角隐蔽起来,招呼他俩一起下车,从侧面接近了这栋别墅。 栅栏不太高,轻轻松松就能翻过,他们跳进院子里,贴着围墙绕到了后院的落地窗前。 “这里的每栋楼都有防盗装置,如果我们强行破窗而入,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你们要不要站远一点?”陆远哲穿着防爆服,打算去打前锋。 “别冒险了吧。”程墨蹲下来,架好步枪,瞄准落地窗的锁孔,砰地一声,震碎了整扇窗户。 楼上的琴声有了一瞬间的慌乱,但还是没停下来。 人是活的,但不对劲。陆远哲和程墨对视一眼,当先悄悄摸了过去。 防盗装置已经停了,这么大动静也没有自动报警,一楼所有的灯都开着,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层没人。 这栋别墅和柳文诺买的那栋很像,不过木质结构的比例更大,应该花了不少钱装修。整体颇为复古,不太像年轻人的风格,更像什么老干部的家。 他们刚进入监控可以看到的范围,二楼就传来了邓柏轩的喊声:“上楼!没有其他人,上来!” “邓柏轩吗?”陆远哲喊。 “是。”邓柏轩焦急地应了一声,跟他们说话也没停止弹琴,反而按得更乱了,听得大家都有点急躁。 “你让上楼就上楼,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陆远哲喊道。 “我难道不是重要的污点证人吗?再不上来,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邓柏轩喊道,手上还不敢停,“这里有炸弹,有分贝仪,你们再不上楼我也挺不住了!” 听到炸弹,陆远哲警惕地站住了,示意程墨和苏小芷往他身后站一点,他打前锋摸上二楼。 他们走出了一楼监控能看到的范围,又没了声音,邓柏轩愈发着急了:“陆远哲!陆远哲!害你们是我不对,但我不想死,你们快点上来帮帮我!” 没搭理他,陆远哲探头往二楼走廊看。 二楼的布置也和一楼差不多,灯都开着,隔断不多,除了卧室,一眼就能望到整体布置。 悄然贴近邓柏轩所在的书房,陆远哲探头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没什么机关,终于回了一句话:“别喊了。” 邓柏轩侧面对着他们,正在拼命按着琴键,有一阵不见,他的变化不太大,似乎胖了一点,头发长了一点,但总体还是他那张年轻的脸蛋,好像还白嫩了一点。 可惜现在这张脸着急得不行,一点艺术家弹琴的表情都没有,完全是在跟琴键打架。 “快把那个分贝仪后面的炸弹拆了,你们是警察应该会拆弹吧?!”邓柏轩催促道,用下巴示意陆远哲看分贝仪。 “那要看是什么炸弹了。”陆远哲回答,示意程墨和苏小芷等一会,自己先靠过去看了一眼。 屋里竖着一台分贝仪,正对着钢琴,后面连着一根线,连着邓柏轩凳子后面的炸弹。 炸弹是全包裹的,不拆开外壳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布线方式,他们都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还是不要贸然打开外壳的好。 “少爷跟你说的,只要听得见声音就不会爆炸?”陆远哲问。 “嗯。”邓柏轩拼命点头。 “那你是不是傻?”陆远哲吐槽了一句,走到房间角落,拿起一台智能音箱,单曲循环了一首《好运来》,“别弹了,我听得都累。” 这可能是少爷的恶趣味,给了邓柏轩悄悄逃跑的机会,可惜他傻,理解不了。 这智能音箱比邓柏轩弹琴的声音大多了,他停下来也没什么区别,他试探着单手离开键盘,后来彻底停下了。感觉没问题,他小心翼翼地从琴凳上起来,远离两步,随后飞跑到外面,被程墨拽住了。 看到程墨,他早没了上次的锐气,抱头蹲下就开始求饶:“别打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不知道白柠檬有多厉害,没有药,我根本活不下去。” 程墨也没有要打他,任由他蹲在墙角。 陆远哲对着炸弹近距离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发给拆弹组,顺便嘲笑他:“你跟我们回去就没有药了,到时候岂不是要死给我们看?” 被他说中了心里最大的恐惧,邓柏轩蹲在地上哆嗦了一下,但出于害怕,没有反驳。 “上次逃走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这次怎么被他们甩了?”确定拍好了照片,陆远哲慢慢退出书房,顺手拍了几张其他房间的整体布局,以防有什么变故。 “你不知道少爷是多有掌控欲的变态,他根本不是人,人跟他是有区别的。”邓柏轩抱着头抱怨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顶多杀人未遂,罪不至死,你们一定要救我。” 听他这么说,站在卧室门口的陆远哲回头看了一眼,正跟程墨对上视线。程墨也轻轻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个少爷就算对自己人,也是个心理阴影。 “这不就来救你了吗?”天生恐惧心不太强,苏小芷嫌弃地俯视着他,“不对,是抓你。” “一会联系拆弹组的人来吧,实在拆不掉。”拍好二楼的各个房间,陆远哲退回到走廊上,“咱们先撤。” “嗯。”程墨点点头,拉了一把蹲在地上的邓柏轩,“走了,我不打你。” 邓柏轩没动。 “走了。”陆远哲也靠了过来,那膝盖怼了邓柏轩一下。 邓柏轩咬着牙抬起头,看向他们的时候,嘴角已经溢出了血丝。 “怎么了?”陆远哲惊讶地把他拉起来。 他没能说话,刚张嘴就在剧烈的胃痉挛里吐出更多血沫,很快两眼一翻,彻底脱了力。 “先出去。”陆远哲把他架起来,从二楼拖到院子里,他死死拽着陆远哲的胳膊,刚开始还能感觉到分明的力量,后来就渐渐脱力松开了。 回到车上,程墨检查他的情况,瞳孔已经散了。 “没打算留活口的……”程墨凝重地嘀咕了一句,抬头看向陆远哲,“就为了让我们看他两眼吗?” 陆远哲心情也很复杂:“这家伙大张旗鼓地作案逃走,不会想到自己这样惨淡收场吧?” 这是吸毒袭警的嫌犯,似乎不值得他同情,但又确实是罪不至死、惨遭利用,只能说,毒品是条不归路,只要沾上,失去的都太多了。 第109章 case 8-14 围捕行动持续到凌晨1点,炸弹顺利处理、绝大多数犯罪分子落网,辖区派出所也来增援,挨个询问了周围住户,搜捕漏网之鱼。 把人带回去一审问,果然,不管是持枪的、没持枪的、向警方求助的、奋力反抗的,全都是宴的内部成员,除了那个倒霉的前台。 前台们早晚换班,几个人都完全不知情,今天值班的那个已经吓懵了。 火扑灭以后,陆远哲带人进去搜了一圈,明白少爷为什么要制造这起爆炸了——除了扰乱警方的步调,还炸毁了这里的制毒流水线,避免留下更多线索。 杨丰庆早就告诉他们现在的宴产毒量非常小,完全是为了报复岛城在贩售,捣毁了这一批,应该就断了他们所有的生产线了。 住在这里的成员分两类,一类是各地逃犯,已经用不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到这里来寻求庇护且不爱出门的。他们确实有不少是为了偷渡潜来岛城,不过有了宴这个更好的选择,就留了下来。 另一类是没什么案底,被宴收编进来在明面上给逃犯解决问题的。他们跑出来的时候基本都没持枪,试图装作不知情脱罪。但特警队抓到了十几号人,轮番盘问下,他们都渐渐露出了马脚。 所有人都参与了制毒和运毒,贩毒的另有其人,没有住在他们这里,听他们的意思,是杨丰庆七八月份端掉的那一批。 至于他们的整体规模,保安队长已经死了,没问出来具体有多少人,只知道基本都已经落网,要和十年前对比,这就是打到他们山区制毒工厂的大胜利,但现在他们只想减小舆论,把进展都压缩在一张简短的通报里。 没想到端掉宴的窝点这么突然,唐文半夜来公安局都懵了,把陆远哲叫到院子里,点了根烟才开口问:“我很不想一来就问怎么回事,但……怎么回事?” “一周前,我和丁辰煜不服气,想从二手车市场找找宴哪来那么多车到处乱开,然后找到了一家空壳公司,顺藤摸瓜……摸到了我自己小区。”陆远哲这一夜也有点恍惚,本来大家怀着决一死战的心情,打算在国庆节来一场反恐行动,谁知道至少提前了48小时。 “什么二手车?什么空壳公司?”唐文还是没明白,困倦的眼睛都睁大了,但没等陆远哲重说一遍,又摆摆手,“算了,等你们整理好了让程墨来汇报吧,你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给我讲故事。” “局长英明。”陆远哲抱拳退下了,还有好几个犯人等着他审问和旁听。 不算那个倒霉的前台,保安队死亡37人,抓获24人。到早上六点为止,虽然供词之间还有偏差,但大体描述和第一次招供基本一致,参与审讯的刑警都认为是实话了。 他们对作案事实交代得相对清楚,但关于他们的领导少爷,他们都只通过手机和聊天软件跟他聊过,没有见过本人,也不知道叫什么。知道少爷住处的不少,不过没人进去过,有这个好奇心的都被处理掉了。 陆远哲特意问了,但他们对柳文诺、许朝这两个名字都没有印象。 还有3人在逃,已经派人追了,剩下的就是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小区,连车都没有被拍到,邓柏轩也没来得及给专案组提供口供。 丁辰煜已经带人去别墅搜证了,凌溪则扬言要拿邓柏轩的尸体给大家表演一个大卸八块进了解剖室,还吓到了王晓磊,以为他真要胡来。 留下苏小芷和万弋整理笔录,找找还有没有值得注意的细节,再跟经侦队交接一下资料,看看能不能从大家的账户里发现一些问题。 等陆远哲载着程墨回小区,丁辰煜他们已经完成了房里的第一轮搜证,现在在院子里采集脚印。 “怎么样?”他小心翼翼踩着痕检队铺的路走到丁辰煜面前。 “屋里你可以去转转了,反正不是好消息,这屋里除了邓柏轩和柳文诺,找不到第三个人的痕迹。”丁辰煜告诉他,“从房屋的使用痕迹看,柳文诺在这里住很久了,不是虚假入住。” “真的假的?”陆远哲有点惊讶,“我们不是突然袭击吗?有可能清理得那么干净?” 他们本来对少爷和柳文诺是两个人还挺有信心的,没想到没抓到人就算了,还连痕迹都没搜到。 “没有,这间屋子每天都进行打扫,但我觉得除非有意这么干,否则不可能只清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的痕迹。”丁辰煜回答道。 陆远哲和程墨一起进屋,这里确实很干净,他们之前来就发现了,现在仔细看看,发现比想象中打扫得还彻底。 不过对方把屋子修得这么简单宽敞,可能就是为了让它容易打扫。他跟程墨绕着一楼转了一圈,有客厅、阳光房、厨房,但只有客厅看起来长期有人,沙发都坐出了各种褶皱。 卧室在二楼,有两间住了人,都只放了一套洗浴用品,摆放看起来也不像悄悄收走了一套。 邓柏轩房间更乱一点,可以看出他搬出来的这几个月里什么都没干,光窝在别墅里混吃等死吸毒了。 柳文诺的房间很干净,看起来每天都打扫,但今天走之前好像没怎么收拾,除了有几个抽屉不合理地空着,其他东西都随意地摆在房里。 “那……少爷不在这里?”陆远哲有点懵。 “如果柳文诺不是少爷,起码目前看来,不在。”丁辰煜跟了进来,把他引到琴房,“我们鉴定了一下,初步认为,这架琴就是邓柏轩不在家录音的时候用的那架钢琴,那边的柜子里放着一架小提琴,是跟邓柏轩合奏的那架,只有柳文诺的指纹。” “没清理过吗?”陆远哲问。 “清理过,但不是这几天。”丁辰煜回答,“感觉更像是定期打扫。” “……”陆远哲沉默地巡视了一圈屋里,扭头看程墨。 程墨没有独自探索,一直跟在他旁边,现在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茫然地跟着他乱转。 “除了邓柏轩那间客卧,其他房间基本都是按柳文诺的性格布置的。”他跟程墨搭话,“如果少爷也住这里,起码这个柳文诺的分量,不止是障眼法那么简单吧?” 房间都听人家的布置,实在不是少爷的性格。 “嗯。”程墨点点头。 院子里的草地都没怎么精心打理,似乎隔很久才会请人修一次,没有搜索出什么可疑的足迹。 “如果少爷不是每天都裹得严严实实来,或者是柳文诺的克隆人,我们可以宣布这里就住两个人了。”结束搜索的时候,丁辰煜轻叹一声,“你们可是突袭保安队的,最多也就耽误了不到一小时吧,不可能彻底清除掉一个人的痕迹的。” “嗯,我也觉得一小时不够,除非他早就知道我们要来。”陆远哲同意他的看法。 “早就知道你们要来,不就把人都撤走了吗?还需要被你们打个全军覆没?”痕检队的同事问。 陆远哲摇摇头:“……谁知道呢?” 如果少爷也不在这里,他会在哪呢?让柳文诺做执行人,自己只通过远程通讯联络柳文诺作案吗? 少爷这样的愉悦犯,会这样参与感极差地作案吗? · 没想到会在9月29日来这么一出,政府大楼虽然一整天全在议论这事,但第二天还是准时放假了。 领头的没抓到,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不确定,大家都不想冒险加班,加班也要搬到别的地方加去。 之前为了缉毒,专案组一共查过三栋楼,一栋交给苏小芷和万弋;一栋交给孙炎,由丁辰煜过去“提提建议”;政府大楼由陆远哲和程墨守着,还带上了一小队特警。 下午他们各自彻底搜查了三栋楼,没有发现隐患,晚上就只能蹲守,还好对方约定了日期,总不能过期再来,再怎么死守也就是三十个小时了。 不过昨天闹那么一出,连续熬两个通宵谁也顶不住,大家都各自换班睡了一会,陆远哲蹲在政府大楼的岗亭里,强迫程墨在躺椅上休息几小时。 靠语言强迫是没有用的,他干脆在程墨的水杯里下了点安眠药,让他从晚饭后一直睡到了十二点。 当然了,安眠药是在凌溪的指导下使用的,法医觉得剂量差不多,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剂量也就只够他睡到十二点的,刚过去十分钟,陆远哲就听见他噌地一下从躺椅上弹起来,差点没从椅子上翻过去。 “醒了?”陆远哲淡定地问,还准备了一肚子的忽悠话,打算骗他是自己睡着的。 结果程墨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给我下安眠药了?” 他只能回答:“是,也不能叫下……你入睡过程那么长,很浪费时间的,我只是帮你节约时间,大家都轮班睡了一会。” 程墨没在听他解释,从躺椅上下来,把身上的大衣还给他,然后把自己的水杯推了推:“那剩下的你喝了吧。” “我不需要。”陆远哲接过大衣,到躺椅上睡下了,“最多两分钟我就睡着了,而且喝了安眠药,你们人抓完了我也听不见。” 大衣刚才被程墨半盖半搂着,现在还是温热的,简直就是打盹的天堂。 “有事我会叫醒你的。”程墨保证道。 “是真话吧?我看故事里这么说都是g,主角前脚说完,后脚就悄无声息自己去闯龙潭虎穴了,而且你还背着我干过好几次危险事了,这次不会也爽约吧?”陆远哲故作警惕地问。 “不会。”程墨把椅子挪到他的躺椅旁边,眨着一双实在让人怀疑不了的大眼睛,“我肯定叫醒陆队。” 美滋滋。他感受到当领导的快乐了。 他是相信程墨的,所以很快就睡着了,而程墨坐在他旁边翻着资料,才过去五分钟,就想到一点值得注意的案件细节。 他下意识要告诉陆远哲,刚提起一口气,突然意识到陆远哲已经睡了,就顿了在开口的一瞬间。 陆远哲确实已经睡着了,这张平时就意气风发的脸现在还保持在一种嘴角微扬的亲切状态里,让程墨说,陆远哲才是永远带着警察该有的营业式笑容。 轮廓分明、五官英俊,这种人做警察才让人安心,实在很符合大家少女心爆炸的时候,幻想中警察的样子。 可能被陆远哲爱发朋友圈的习惯传染,他拿起手机,对准陆远哲,警惕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巨响,宣告他没能吸取地铁上偷拍他的女孩的经验。 光发出响亮的声音就算了,闪光灯差点把他的手机吓到地上。 陆远哲醒了,睁开眼睛,看着慌乱中抓着手机不知所措的他。 陆远哲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程墨就是这个表情,非常可爱。 第110章 case 8-15 陆远哲喜欢把睡眠都安排在正好的时间上,所以很少做梦,今天可能是躺椅不太舒服,又或者心里一直惦记着案子,他梦到了一片火海。 比保安公寓更高更大的火焰直冲云霄,周围的尖叫声连成一片,仿佛末日现场。 他徒劳地站在马路上,看这一柱高耸入云的火炬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直到扑面而来的热浪蒸干了自己,才突然惊醒。 没程墨动静大,他只是睁开了眼睛,看到天花板柔和的暖光,然后梦就一下子就被他甩到了脑后。 程墨在看手机里汇总来的各种线索整理,看到他醒了,才抬头活动了一下:“醒了?” “嗯,怎么样?”他瞥了一眼窗外。 整个政府大楼一片寂静,夜色里只有他们这座岗亭亮着灯,其他蹲守在车里的同事都把灯灭了,悄悄换班盯梢。 程墨摇摇头:“对方好像不打算这时候来,他们如果要炒作一个大新闻,应该不会半夜来吧。” 陆远哲打开微信看了一眼,不光他们,另外两栋楼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对。”他点点头,长舒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大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们要是一直不来,咱们蹲守24小时也很辛苦啊。” “我觉得不会太晚,他们要的就是国庆节这个时间点,拖到晚上十一二点,可就来不及让媒体集体在国庆节造势了。”程墨分析道。 “是,不过他们大白天强攻得多大的阵仗啊,大楼没人,但大楼附近的马路还是会有车辆和行人的。”陆远哲最担心无辜路人卷入案件,楼可以再盖,公安局面子可以丢,但人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但我们死守了周围所有路口,不管他有什么,根本不可能开进这个院子,各个交通要道今天本来就有为了国庆站岗的警察,他们怎么可能带着一卡车炸药移动?”程墨皱眉问。 “这也是我最在意的问题,我不觉得对方有空投武器,咱们还不至于对上军队级别的对手吧?这样明目张胆地预告时间地点,真的不会太狂妄了吗?尤其是窝点还让我们端掉了,从他们的资金流水上看,应该没有太多漏网之鱼了。”陆远哲也不太相信对方能打进来。 一转眼天就亮了,如果夜晚都摸不进来,白天只怕更难了,天亮之后,甚至有无人机在空中巡视,对方实在不太可能从地面上摸进来。 “会不会从下水道溜进来?”程墨突然问。 “那可能有点小看穿越下水道的难度了,稍有不慎就会迷路,还有可能遇到其他危险。”陆远哲遇到过试图钻下水道逃跑的嫌疑犯,几乎是求警察救他出来的,“而且那样得运多少次燃料和炸药?” 被否定了最后一种猜想,程墨也想不出更多潜入方法了,跟他一起发着愣确认着各个路口的状况,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你们真的觉得他们会来吗?老家都给端掉了,只剩几条漏网之鱼了,万一少爷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不是白等了?”凌溪在群里问了一句。 “白等就白等,不来最好。”陆远哲回话道,他巴不得少爷就此作罢,在家坐以待毙,等他们顺藤摸瓜查过去。 “他们会来的。”程墨看向陆远哲,颇为肯定,“我觉得少爷是宁可失败,不会爽约的类型。再说了,只要他有人可用,我们就有被突破的风险,这不是人数问题,是潜入方法问题。” “是啊……这不是人数的问题,有多少人他都打不进来。”陆远哲点点头,“从一开始就不太可能强攻,要么有巧妙布置,要么……” 他顿了顿,程墨没听到后半句,抬头看他,发现他在看那张带在身上的邀请函。 “除非……”陆远哲又重新皱着眉起眉头,梦里的画面终于从潜意识重新回到了他的表层意识里。 “除非少爷指的不是这里。”程墨跟他一起吐出了后半句,两个人的心跳都莫名地加快了。 to 岛城市公安局:听说你们冒充我,要伪造一次岛城政界的大地震,那还是我亲自来吧,十月一日,请你看一场盛大的烽火狼烟。——宴 “其实爆破任何一座岛城的地标性建筑,都会引起大地震吧。”程墨替他说出了心里的猜想。 陆远哲压抑着心里的慌张,心理学说梦境会影响人一天的情绪,看来是真的。 “如果我现在说要注意岛城电视塔周围的情况,你会觉得是我思维太跳跃吗?”陆远哲问。要说烽火狼烟,这栋长方体的大楼确实没有高度。 “不会。”程墨摇摇头,“我会跟你一起去,这里多我们少我们没什么区别,马队长比我们防暴恐事件有经验。” “出发。”陆远哲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跟程墨一起披着清晨的北风驱车前往市中心。 八点整,岛城电视塔已经开始售票了。今天是国庆节,岛城算是新兴的旅游城市,有天南海北各种地方的游客前来参观,电视塔和各个地方的地标性建筑一样,很快就会挤得水泄不通。 “马队,政府大楼交给您了,我们要离开一下,晚点可能会需要你们往别的地方增援。”程墨呼叫了马队长,随后打给了岛城电视塔周边的派出所,请求协助调查。 今天是重要节日,那附近也有辖区派出所的警察值班,但人流量极大,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几个悄然混入的可疑人士。况且守住了游客通道,也未必会特别重视员工通道那边的安全问题。 · 岛城电视塔,矗立在市中心十几年的超高地标性建筑,春夏秋冬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不是自然风景的差距,而是日新月异的岛城变化实在太快。 楼层太高,路面上的车流都缩成几条线,晚上来看,能看到一整条闪烁着车灯的车流,一年比一年繁华。柳文诺不在的这几年变化尤其大,他从少爷发给他的照片就能看出来。 他回来的这两年,也经常过来看风景,常看常新。他还挺喜欢俯瞰一座城市的,整个岛城在他面前呈现出解剖图一样的脉络,这些公路就像城市的血管,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供血方式。 不过他今天没时间观察,上上下下布置炸弹位置,他真的有点走累了,腿都有点软了。 八点十五分,他从耳机里听见了少爷的声音:“他们好像发现了。” “来了多少人?”他小声问,四面都是兴奋的游客,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半?”少爷估计道,语气里第一次有了怀疑和紧张。 “一半一半,赌一下吧。”他提议道。 “那就赌一下吧。”少爷同意了他的建议,短暂的忐忑过后,恢复了平时张扬兴奋的语调,“人生总是需要点运气的。” 他拿着望远镜,从这里往下看,能看见值班警察停车的地点。陆远哲和程墨刚好到了,正在跟车边站着的警察沟通。 他懒得等他们进入大楼了,就在这个有点不符合他强迫症时间的8点37分,按下了手里的起爆器。 一声巨响,爆破声几乎震得他耳膜出血,岛城电视塔作为震动的中心,以比周围强烈得多的振幅猛烈晃动,部分天花板在炸药的威力下直接坍塌,砸在下一层的地板上。 整栋楼的游客都吓懵了,有的尖叫,有的跌坐在地上,更多的人选择茫然呆立。人脑处理没有见过的危险境况最长可以宕机数分钟,要是遇到火灾之类的,这些人早死了。 但他今天不是为了引起火灾,大部分炸弹都没有布置在易燃物周围,顶多有那么一两层剧烈起火,只能算附近的人倒霉。 岛城电视塔规模远大于他们的保安公寓,制造不出火炬一样的效果,但正因为高,快速爬升的烟尘也已经足够震撼了,这才是真正的烽火狼烟。 他跟着人群装作仓皇逃窜,一路从99层往下,来到这次爆炸的重灾区60-70层,绕了十几圈。 爆破点周围的地面几乎完全塌陷,但又刚好没有破坏承重,导致大楼暂时没有倒塌危险。这一片只有娱乐和办公设施、没有正经的观光区,所以受伤的人不多。 不过爆炸后人潮涌动,救援也不容易,重心都在疏散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在这十层绕了好几圈,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最后看了一眼楼下密密麻麻的警察,默默上行。 “没找到。”他通过耳机告诉少爷。 “那你输了。”少爷的嘴角有了笑容,尾音俏皮地扬起来,“在我这里赌输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当然。”他也难得地笑了笑,尽可能维持情绪平静,这时候不思考比想什么都好。 他在99层的瞭望看台等了很久,才等到了陆远哲和程墨。这两位都是跑上来的,气喘吁吁,真够狼狈的,不过他心里很平衡,他也在这栋大楼走了好多层,累死他了。 “你在找什么?”陆远哲举着枪,皱着眉头问,估计是等待疏散人群的时候看了监控,发现他转来转去了。 “你猜。”他倚着瞭望台的护栏,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没有举起手,也没有在意他们俩的枪口,只觉得今天的风温度还挺舒适,就是滨海城市,风有点太大了。 楼上这几十层已经彻底没人了,正是个对峙的好地方。 “应该说‘初次见面’比较有仪式感,还是说‘终于见面了’比较自来熟?”看对方不说话,他主动问了一句,稍微扬了扬嘴角,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幽默感了。 “就你一个?”陆远哲皱眉问。 “你还要找谁?”他没表达什么犹豫,闲聊一样地跟陆远哲对视着。 “找少爷。”陆远哲回答。 他不置可否一笑,没有明说自己是,也没有说不是。 “没想到你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我以为前天已经把你的老窝端空了呢。”看来不打算在一个问题上跟他深究,陆远哲换了个话题。 “差不多了,如果按原计划,起码还要再塌五六层。”他估计道。 “你没必要在这里等我们吧,要跑是能跑的,设置一个定时系统也没问题,还是你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不找到不肯死心?”程墨插话进来,又回到了他逗留在这里的话题上。 “我建议你们还是把重点放到我愿意回答的问题上,比如从前案子里留下的疑点,万一我耐心用尽了呢?”他友情提示道,依然没打算给他们答疑解惑。 “那你不如主动给我们讲一讲你参与的案件,看看我们愿不愿意认可你的犯罪陈述?”陆远哲提议道。 “也好。”他答应了,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的监控。他知道这里还有很多双眼睛,除了警方,还有黑进来的少爷。 他不喜欢表演,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111章 case 8-16 岛城电视塔俯瞰整座城市十二年,这似乎是被最多人仰望的一天,冬天毕竟天气寒冷,跨年也没有这么多人长时间围观。爆炸过后大半个小时,楼下的人更多了,整座电视塔被360持续拍摄着,尤其是柳文诺所在的那一面。 还好楼下的人听不见声音,不然警方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网上铺天盖地的视频。 “我爸是白柠檬的主要研究人员之一,这东西真的看天分,跟他学什么、年龄多大一点关系都没有。”倚在看台护栏上,柳文诺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二十年前,刚刚进入大学的柳毅接触到了这方面的知识,也接触到了这方面的违法分子,回国之后,又正遇到宴的起步时段,简直是天意把他推到了这条路上。他和邱明承是初中同学,把这个技术卖给了邱明承,并给他调试了生产线。 这种新型毒品打开市场出奇的快,他很快就有了自己的起步资金,于是独立出来,投资了一家私立医院。 邱明承不需要他一个医生操心宴的运营,最多只让他借职业之便,帮忙留心一下政府的动向,他们就保持着这种疏远但相互信任的合作关系,持续了好几年。 走上了这条路就没得回头,他一早就觉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儿子都没有登记在自己的户口上,而且一东窗事发,就谎称养子已经溺亡了。 “我假死之后,继续用许朝这个身份读着我的初中高中,高中到一半就出国了,其实对我没什么影响。”柳文诺继续陈述着,“我爸则作为宴的重要编外成员,负责保管邱明承留下来的巨额资金。” 当年公安局虽然算是奇袭,但宴那边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觉察到。邱明承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就把钱都藏了起来,密码交给了柳毅。 邱明承为自己准备了后路,但没能逃掉,不过宴被岛城公安局捣毁的时候,因为见过柳毅的技术人员都被处理了,他躲过了这一劫。可惜他身体不太好,加上一直有被悄悄调查的疑虑,最终死于心梗。 医院按他的遗嘱处理尸体,他的钱名义上捐了,其实大部分都悄悄转给了柳文诺。 “严格来说,宴确实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完蛋了,什么都没留给我,只有钱。”柳文诺把手一摊。不说他爸留下来的,光宴留在国外的钱,他一个人就根本花不完,但没有能够信任的助手。 他手里只有钱和白柠檬的制造技术,宴是给政府和公安局双重渗透并瓦解的,他分辨不了哪些是可以相信的人,只能从头开始。 不过岛城别的没有,因为快速发展,来碰运气、混日子、找偷渡门道的人特别多,整座城市鱼龙混杂,犯罪分子也很多,到处都是“可用之人”。 他很快打入了一个偷渡组织,从里面吸纳了不少人重建宴。他有钱,这些人不要命,双方的雇佣关系维持得非常融洽。 逃犯、反社会分子、为利益犯罪的社会精英,他认识了很多人,从里面挑选适合完成报复计划的人,实施了这大半年来的数起案件。 不光严烨、魏萱、黄小豪、邓伯轩这样的案子是他主谋,研究所被端、聚众吸毒被抓,也全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全为了报复岛城政府。 “你们应该不会想听我陈述完这那么多案件细节吧,要听可能要给我递瓶水,实在是太渴了。”柳文诺讲到这里就停下来了,撑着栏杆看他们,等待他们提问。 “听起来你养了不止我们看到的人数。”陆远哲皱起眉头。 “当然,你以为这些人这么容易卖命吗?”柳文诺耸耸肩,“那些散养的变态也就罢了,养在保安队的都是侥幸心理,都在赌自己不会被派出去,也为了维持这种雇佣关系,强迫被派出去的人服从。如果只养刚好够的人数,大家觉得自己被抽到的概率太高,迟早联合起来造反。” 这些人就像是村子里求雨的愚民,把祭品推到“不去是死,去也许会有活路”的境地。 “是我早就造反了。”陆远哲很难理解这些被圈养的人,这种人还这么多。 “所以你压根不会被挑中,宁可死在路上也要偷渡到国外去捡垃圾的人,会跟你一样吗?”柳文诺轻笑一声,笑他不懂废人的心理,“你出去贴个告示,给你一生也花不完的钱,但你有10%的概率非正常死亡,你看看能招多少人来。” 一场横跨十几年的复仇计划在他嘴里只是轻描淡写的寥寥数千字,甚至没有太多情绪波动,通篇都是对自己部下轻蔑的嘲讽。 “你到国外待了那么久,谁在替你组织?”陆远哲问。 “保安队长啊,不然呢?”柳文诺反问道。 保安队长已死,死无对证。沉默片刻,陆远哲问起了周明的事情:“周队为什么会被你们设计?你爸当年没有被查出来跟宴有关,他是怎么发现你的?” “周队查到我爸了,他只是很谨慎,没有证据绝不乱说。至于我,和我爸长得太像了,你们不也是这么发现我的?”柳文诺淡定地回答道,不像是说谎,“我知道这是个隐患,但不想整容,人脸有时候是个心理暗示,换掉了可能就换了个人,人不能忘本。”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找你?两天前就离职了。”陆远哲又问。 他问到这里,柳文诺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你猜?” 一时间找不到问案的切入点,陆远哲沉默了片刻。 看他不说话了,程墨终于开口:“去年12月我遇到的是你吗?” 柳文诺愣了一下,皱眉审视着他,随后恍然大悟:“啊……是你男扮女装,我还想那时候你没有加入专案组,把你排除在外了呢。” 听起来是真话,但程墨没在意他的答案,他的重点不在这里:“601的东西你搬到哪里去了?” “你猜?”柳文诺也没回答这个问题。 “601住了几个人,那里住的女人跟你什么关系?”面对过去的事,程墨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些许,“你的亲生母亲在哪?” “601里都是些老朋友,而且已经死了,我不是来给你们完善档案的,而且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柳文诺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你觉不觉得你九岁左右的记忆丢得太多了,导致你们整个专案组破案的进度都有点迟缓?” 他这样一说,程墨咬着下唇停下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那个替你给我们打电话的是谁?”陆远哲重新把话接了过来。 “替?”柳文诺疑惑道,随即扬起了嘴角,“哦~难怪你们见到我一点也不高兴,原来是缺少一点抓到大boss的仪式感。” 当着他们的面,他撑着栏杆一跳,整个人坐到了瞭望台的护栏上,海风把他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他逆着光留给他俩一个单纯的邪气笑容:“你们更希望我这样说话,显得像个变态一点,是吧?” 他的嗓音一下子起了变化,阴柔了不少,也有了少爷玩味的尾音,几乎瞬间激起了陆远哲和程墨的鸡皮疙瘩。 “从你的计划里真的看不出来你是个以杀人为乐的愉悦犯,一切都是计算好的,跟你的人设不符啊。”陆远哲听他说了这么多,一点听不出来他对犯案的享受,通篇都在算计岛城,甚至计算得有点冷血了。 “复仇多没有意思啊,会变成你们公安局冷漠的几页报告,只有愉悦犯才会变成都市奇谈,被大家在网上反复讨论,案子也要选好了,千万不要触碰大家不敢讨论的题材,要越猎奇越好。”柳文诺又换回了自己的声线,淡漠地看着陆远哲,“你看,你也在遗憾,怎么抓到的不是个嗜血成性的大魔王呢?” 他说的不无道理,陆远哲沉默了,正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违和点。 说服了他,柳文诺的视线平移,直视程墨。他和程墨没有什么好聊的,只随意地用少爷的声线,抛出了一个持续了十多年的提问:“藏好了吗?” 程墨的食指下意识弯曲,要不是左手推了一下,会直接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枪声在耳边回响,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手腕,冷冷问道:“你在这里找什么,岛城电视塔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就得靠你们去找了,反正我没有找到,我觉得你们应该会感兴趣的。”被炸裂的枪声震得耳鸣,柳文诺换回了自己的声线,但没有收起笑容,狂妄地看着程墨,“你敢吗?敢去找吗?” 程墨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问题,困惑地跟陆远哲对视一眼。 “你要报复岛城政府,跟十二年前的元旦有什么关系?”陆远哲问,目前为止,他完全没听到柳文诺提到元旦。 柳文诺不置可否一笑,这次连“你猜”都没有说。 他们聊了这么久,唐文终于带着人上楼来了,比起陆远哲和程墨,他的问话更程序一点:“许朝,你已经走投无路了,犯罪事实也已经交代了,就不要在这里哗众取宠了,楼下听不见,视频也不会公布出去,大家很快就会把你忘掉的。” 他在车里靠保安室接过来的监控听柳文诺说了一路,听得火冒三丈,早知道就应该给陆远哲和程墨配麻醉枪,带回来再说。 有什么事情在审讯室不能解决的?非要在天台上搞话术表演。 “唐局好,十几年不见,您的身材保持得还不错,比一般当官的警惕多了。”柳文诺冲他微笑致意,但没有看他,仍然盯着陆远哲和程墨,还蹲到了栏杆上,“别结案啊,万一十年后还回来呢?” “回来!”陆远哲几乎瞬间觉察了他的意图。 不等陆远哲迈步,他双手在栏杆上一推,整个人跌出了看台之外。 猝不及防地跳楼,陆远哲猛扑出去,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他们站在瞭望台上,看柳文诺化成正下方的一个小点,然后炸成一小团血花,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下面已经清场了,但警戒线外围满了人,一下子炸开了大范围的惊叫,惊叫之中,无数摄像机对准了地面。 他们听不清下面的声音,但可以想象有多少快门正在交替作响。 而他们处于新闻的正中央,什么都没有想,程墨在平复自己的呼吸,陆远哲的脑海里也在反复回放柳文诺炫耀的语气和表情。 “别结案啊。” 第112章 case 8-17 全广场观众成千上万,全都在为柳文诺的坠楼惊慌失措,大部分前排观众仓皇逃窜,小部分吓得连逃窜都忘记了,在原地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尖叫。 这股惊恐呈辐射状散开,在下面听比楼上震撼百倍千倍。 少爷就在最佳观景区,比所有人都紧张,但没有尖叫。因为紧张,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他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柳文诺仿佛在坠落里跟他对视了。 血花在警戒线之内,但好像溅到他脚边一样猛烈。 他也害怕了,害怕他自己这时候太兴奋,直接让镜头拍到,来个全城搜捕。 他前面的主持人吓得仓皇逃跑,很快有人拉着他往后退,他只有依依不舍离开。 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讲究什么尸不尸检了,警方迅速打扫案发现场,冲洗血迹,把人拖走。 虽然几乎连续熬了两夜,但凌溪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让丁辰煜载他回公安局,然后亲自参与了这次的验尸。 刚开始陆远哲还说,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一声不吭也是奇人,后来尸检表明,他上的是双保险,早在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毒死了。 dna、指纹等完全符合,没有整容痕迹,确实是柳文诺/许朝本人,不是什么冒名顶替的家伙。 虽然没能抓活的,但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已经记录在电视塔的监控里了。 程墨领人第一时间对照监控搜索了柳文诺所有的爆破点,很显然他圈养的那些人在保安公寓出事后没那么听话了,没有给他带来足够的炸药,所以他更换了一些炸弹的位置,集中在了60-70层。 引爆炸弹以后,他跟着乱窜的人群搜寻了这10层两趟,似乎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回到了99层,一直在等陆远哲和程墨来抓他。 他的手机虽然摔坏了,但从里面恢复了很多东西,包括宴现在的相关账目,这账目跟十年前没有追回来的钱对上了一大部分,不过他也花得差不多了,不足以让他十年后再来一次反扑。 另外,万弋还恢复了一部分他跟宴成员的对话,找到了很多这次爆炸案的线索。 送炸药来的那些成员不属于保安队,大多八月份就已经混入电视塔里的部门打杂,可见他确实等这一天很久了。他们已经领了钱逃了,不过根据手机里的联系方式,警方抓回这些人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说保安公寓的大战是捣毁了宴的窝点,柳文诺手机的缴获就算是对宴的实质性瓦解了,就算柳文诺还有传人,也不可能再借助从前的资产和人脉卷土重来。 既然案件已经基本明了,剩下的就是各地配合搜捕、经侦队冻结资金、建筑队修复岛城电视塔、专案组审讯相关人员并撰写结案报告。 另外,虽然因为炸弹放置的位置不是观光区,爆炸伤亡人员不多,主要是发生了好几起踩踏事件,但确实是岛城电视塔的安保不到位,相关人员已经被问责。 能再一次捣毁宴,虽然经过诸多波折,不过最终取得了好结果。总体来说,唐文对这个结局满意。 该被表扬被表扬,该写检讨写检讨,这两件事不冲突。只要能结案,大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落地了。 但专案组不同意,这次坚持的不止陆远哲一个,是六个。 从前,唐文一步都不愿意多踏进专案组,最近两周,他已经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 “虽然已经习惯你给我找麻烦了,公安局也需要不怕麻烦的精神,但你告诉我,这次是不是你们无理取闹?”他吵累了,干脆拉了张椅子过来,第一次坐在专案组里喝了杯咖啡。 老实说,专案组的咖啡比外头的高级,搞特殊待遇,也应该批评。 “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最直观的,柳文诺的声音虽然跟少爷非常非常非常像,但不是同一个人。”陆远哲坚持道,“专业鉴定骗不了人。” “但技术科的人也说了,对方用的是伪声,少爷的录音也都动过手脚,还不清晰,不敢打包票绝对不是一个人。”唐文反驳道,“你能指望这种音质的声纹比对做证据?” “我们也没有搞清楚他在大楼里找什么。”丁辰煜补充道。 不光警方没有搜到、保安没有搜到、监控没有拍到,连建筑队修复大楼,都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既然他预定好了要炸岛城电视塔,又是亲自去楼里引爆,肯定不是突然丢了什么,是在找本来就在里面的某样东西。 “那你们说能是什么?”唐文瞪着丁辰煜,“我们岛城地下埋着宝藏,他要挖宝了?!” “也不是不可能……”苏小芷弱弱地插了句话。 “就是不可能,别说地下埋不了宝藏,他要真在地基里找东西,干嘛要拦腰炸这栋楼,脑子坏了吗?”唐文把她怼了回去。 他说的有道理,苏小芷把头低了下去。 “他亲妈没找到,也不知道他跟601的张韬什么关系。”凌溪补充道。601没有留下值得鉴定的dna样本,也没有出现在柳文诺的陈述里。 “你怎么知道这个亲妈还活着?张韬不是已经死了?万一里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被悄悄处决了呢?”唐文问,“你要指望那么完美的逻辑链,恐怕得等科技进步制造时光机器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半空中丢了什么东西。”万弋低着头接了一句。 这是图侦队的新发现,当天在岛城电视塔周围的媒体很多,虽然大家都没想到会有人跳楼,但拍大楼冒烟的媒体和游客都很多。柳文诺掉下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拍到了,图侦队找了些视频文件复原,发现他扔掉了什么东西,可惜没找到。 “你怎么保证这东西跟给案件定性有关?”唐文问,“我不是来强迫你们就此停止,我只是要求你们进入收尾阶段,我直白地说,就算柳文诺不是少爷,少爷也没有资本东山再起了。” “但他有可能还活着,还逍遥法外。”程墨终于说话了,“柳文诺精于计算、几套身份、几类部下全都管理得清清楚楚,资金进出也明明白白,谁能保证他不会跟他爸一样留后路呢?我觉得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他反驳唐文的语气不太重,只是认真陈述着案情:“柳文诺的炸弹布置得非常巧妙,躲过了所有的承重墙,摆明不希望岛城电视塔垮塌。这不是善良,这说明他找的东西不怕炸弹,但体积有限,不能被埋住。他如果不是少爷,就是少爷在指挥他找东西,他扔掉的可能是微型对讲机。少爷的身份没有曝光,又要保证通讯通畅,可能就在现场,甚至拍了视频发到网上,这样猖獗的犯罪分子,我们要放任不管吗?” “程墨。”唐文看着他,“你是最应该同意结案的人,你要是公布少爷仍然在逃,你爸爸会下不了台。这个月审查组就要来,你希望陆远哲、我、你爸,怎么汇报这个案件?” 程墨理解他的意思,移开眼神闭上了嘴。 “你别拿这套压他,我也不怕,唐局,你要觉得我做得不对,干脆把我开除。”陆远哲站起来,拦在了程墨前面,“你要真觉得我是为了给大家惹麻烦,把案子卡在这里,可以开了我。” “那你明天收拾一下……”唐文慢条斯理地开口,眼看陆远哲的眼睛越瞪越大,才话锋一转,“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那不就结了。”陆远哲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讨好地凑上去,“唐局你也知道有疑点,干嘛还来跟我们辩论。” “疑点是疑点,案子的进展是案子的进展,反正到时候检查组来开会,你要敢说主谋还在逍遥法外、伺机而动这样的鬼话,我不干了,局长给你干,好不好?”唐文斜了他一眼。 “明白了。”陆远哲向他敬礼,“案件已基——本告破,在逃人员抓捕中,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他这样说,唐文才满意地端着咖啡杯站起来。 “但绝不结案,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肯定给你一个更好的答复。”陆远哲认真地带着笑容看他,目光坚定。 唐局说得对,不管柳文诺还有没有同伙,同伙跟他什么关系,他俩到底谁是少爷,或者是不是都是少爷,这人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了,大可不必说成主谋逍遥法外制造恐慌。 “以后公务员考试应该加一条,不要你这种钻牛角尖的行家。”唐文口是心非地瞪了他一眼,“反正我话说到位了,有什么问题都是你擅作主张,与我无关。” “当然。”陆远哲点点头,拍胸脯保证道,“我最擅长有分寸地擅作主张。” 送走唐文,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我刚刚差点以为我们要解散了。”苏小芷这时候才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不会的。”丁辰煜就不太紧张,还在淡定地喝咖啡,“唐局是来施压的,不是来强迫我们放走少爷的,我们最好能在一个月之内、检查组来之前找到他,如果找不到,那就低调查案,不要搞得惊天动地,就这个意思。” “你这算跟你爸对着干,不要紧吗?”万弋好奇地看了程墨一眼。 程墨温柔地笑了笑:“我跟他对着干的事情多了,也不在乎为了真相多一样,我们家向来都是公事公办的,再说了,我爸说了,宴的人,绝不姑息。” “说得好。”陆远哲肯定地一点头,拍着桌上的一厚摞资料,“我们专案组虽然都是大家看不顺眼的边缘人物,但是,绝对不草率结案。” 牛鬼蛇神,就要拿出牛鬼蛇神的态度。 第113章 case 9:执念终末 如果评一个全球最速建筑奖,这个奖一定会永远留在国内。短短一个多月,电视塔就维修完毕,不久后就重新开放了参观,在圣诞节还计划给大家放一次电子焰火。当然了,还有元旦节不变的零点倒数。 陆远哲家所在的小区也整顿完毕,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房价还是那么贵,一点没有打折出售的意思。 刚过双十二,圣诞节就已经在商家里提上日程了,今年的岛城比起去年的岛城夜生活好像有所进步,明年可能还会更像个不夜城。 在恢复如初的街道上,陆远哲陪同唐文接待了即将离开的审查组,程颂也在,公共场合,程颂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审查组上午参观了修复完毕的岛城电视塔,下午组织会议,听程颂和唐文做最后一次报告。 说是报告,实际还是检讨大会。上次讲了国庆的爆炸事件,还有政府清查出的大量涉毒人员的事,以及宴基本被瓦解的事实;这次问责了更多涉案人员,以及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 陆远哲再听程颂作报告,还是和上次一样——严肃正式、条理分明、态度诚恳、滴水不漏,听说还是他亲自写的稿子,实在算是个人才了。 一句话总结——这次宴的案子,政府和公安局取得了很多进展,过程中也有很多失误,对诸多不幸深表遗憾,今后也会吸取教训,但本次案件确实取得了很多突破性进展,岛城仍然在进步。主要功劳是公安局的,主要责任是他的,是他懈怠了,没有防住宴的侵蚀。 上头也深表理解,这本来就不是寻常案件,能在一年内侦破已经很不容易,但还是要更加谨慎,不能让岛城人民都处在危险之中。 至于唐文的汇报,和陆远哲预料的一样,依然没有提少爷仍然在逃的事情,也没有表示主犯已经全部抓获。 陆远哲代替他陈述了一部分案件的情况,也没有给唐文添麻烦,让唐文很满意。 审查组的审查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他们专案组怎么找出这个销声匿迹的少爷了。 案件又陷入了僵持,柳文诺显然跟少爷关系紧密,但各种记录删除得干干净净,他名下也没有其他房产,不知道少爷本人究竟躲在哪里。至于那个大家都觉得有问题的601,看了多少次,也还是个空白的普通旧房屋。 找不到线索和头绪,专案组好像又回到了被其他科室区别对待的生活里,但这次大家很有决心,不搞清楚每一个疑点,坚决不解散。 有了这个决心,大家也不装忙了,该休息就要休息,午休时间光明正大地策划起了圣诞节。 “我刚刚发现程墨是平安夜出生的!”苏小芷非常兴奋,“好会选日子。” “不好吧……大家圣诞礼物和生日礼物只会送一份了。”凌溪敏锐地点出来。 “是真的。”程墨笑了笑,深有体会,拼命点头。 “你想要我可以送两份的,我们过生日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闲,给你过个生日吧!”苏小芷看向大家,征求意见。 “他可能不想跟你一起过,有别的人想单独过吧。”丁辰煜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陆远哲一眼。 “嗯……”陆远哲一直没有提,确实是想独占的,但热闹热闹也好,他看向程墨,“你想怎么过?” 程墨想了想回答道:“大家都要值班,一起吃个饭吧,礼物就算了。” “那要不举办一个活动?下班以后……”苏小芷又开始兴奋。 “‘一起吃个饭吧’的意思就是只吃饭,剩下时间人家要自己过。”丁辰煜点破了这句话里的玄机。 “……这样啊。”苏小芷老实了,但很快又有了新的兴奋,“祝你们幸福。” “……”陆远哲没接话,悄悄给程墨发了个微信,“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都行。”程墨丢回给他一个史诗级包袱。 都行、随便、你看着办,最难应付。 · 暖冬预警,不光12月不会拥有一个冰天雪地的岛城,1月份也不知道能不能盼到一个雪天,今年大家可能要对圣诞节失望了。 但陆远哲的字典里没有“失望”两个字,他搜到一条去年的新闻,立刻有了灵感。 于是12月24日这夜0点,程墨被闹钟迷迷糊糊叫醒的时候,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院子。 他们住在别墅区,各家都有院子,不然一定可以听到很多人叽叽喳喳在雪地上嬉闹。 “下雪了。”程墨伸手晃了晃陆远哲,盯着窗外路灯照耀下的雪片看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嗯。”陆远哲点点头,眷恋地伸了个懒腰,握住了程墨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知道下雪了,生日快乐。” “嗯。”程墨应了一声,又扭头去看外面的雪景。 北方下雪特色,要么不下,要么片刻就是白茫茫,两个小时前还是晴天,他们还一起在院子里看了会星星。 “想出去看就起床,平安夜就应该玩雪,看我圣诞树买的多应景。”陆远哲彻底清醒了,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昨天特意去买了棵假的圣诞树,因为懒,灯还是店里挂好的,直接用卡车拉过来。 “嗯。”程墨从被子里出来,裹上羽绒服,穿着拖鞋出去了。 陆远哲跟在他身后,也裹上了自己的羽绒服,替他提了一双棉拖鞋出去。 下雪不太冷,只有微弱的凉气从脚踝窜到小腿,完全磨灭不了他们的兴致。走出来,他们能听见周围也有人出来看雪了,隔壁好像还在开派对,音响播放着劲歌热舞。 “你要是想,我可以陪你堆个雪人。”陆远哲笑道。 “太小孩子了吧。”程墨也笑了,目光炯炯,分明就是小孩子看雪景的样子。 陆远哲觉得这可能是因为程墨缺少一个正常的童年,不甘心,所以最后一点真挚丢不掉了。 程墨掏出手机拍了雪景,刚准备发朋友圈就停住了,又切到了其他app。 陆远哲知道他肯定能很快发现的,凹了个帅气的笑容,等他揭晓真相。 “就只有我们这里下雪了,是吗?”两分钟后,程墨终于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扭头看他。 零点祝福很多,其中苏小芷感慨了这个圣诞节不够完美,他弟弟也说可惜没有下雪。他弟弟就算了,苏小芷可就在岛城。 “嗯,小区里其他人都赚了,好贵的。”陆远哲做作地捂住胸口,一脸肉疼,“我一年的零花钱。” 小区里的赚了,小区外的羡慕了,现在有很多人试图进入他们小区嬉闹,不过被保安拦住了,这是小区特供,平时就不可能放人进来,这时候更不可能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下雪?”程墨问。这是他的秘密,可能只有高中以前会跟他一起堆雪人的弟弟知道了。 “推理,你最近一直在看天气预报。”陆远哲一脸自豪,“总不能是看空气污染指数吧?” “万一呢?”程墨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蓄了半池水。 “别哭,别哭啊!”陆远哲一下子紧张了,“你略显感动就行,不用这么感动,我不擅长哄你的。” 他从前以为自己怕女人哭,现在发现自己更怕程墨哭,程墨这双眼睛有让人掏心掏肺的力量,只适合装着开心,不然他受不住。 程墨低头笑了一下,温顺地凑过来,穿过他的羽绒服,贴着睡衣环住了他的腰:“我都没有给你过生日。” “不光没有给我过生日。”陆远哲记得这事,那天他在跟程墨生英勇就义的气,两个人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话。 “对不起。”程墨跟他道歉,嗓音有了沙哑的涟漪。 “我马上就过第二个生日了真的不用太在意!”他揉了揉程墨靠在他的脑袋,拿手背擦了一把他的眼泪,“怎么就对我这么爱哭?我怕什么你来什么?” “没有。”程墨扭开脸,在他怀里埋了一会,向他炫耀道,“我雪人堆得可好了。” “你要打算认真完成大作呢,我建议你回去把衣服穿好,免得白天起来在感冒里度过自己的生日。”陆远哲提醒道。 “随便堆一下就行了。”程墨嘀咕了一句,然后松开他,麻利地滚了两个雪球,往上一摞,就算是个作品了。 陆远哲从屋里弄了其他道具来,装点一下,做出了标标准准的雪人。以岛城的气温,维持几天没有问题。 一个还不够,程墨还好事成双地又来一个,陆远哲生怕要喜提十八雪人阵,还好程墨收手了。 “就这样吧。”程墨满意地拍照发送朋友圈,然后搓着手回屋。 陆远哲关上门,脱了羽绒服,握着程墨的手呵出一团暖气,然后握住了。 本来这时候应该来一个感动的热吻,但程墨十指交错,略显拘谨地问了他一个问题,让他这个吻吻不下去了。 程墨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地上的影子问:“这个生日礼物这么贵重,我要怎么还啊?” “……看你。”他听明白了,咽了一口口水,他以为这个剧情怎么也得发生在20来个小时以后的。 “有点凉,我去洗个澡。”程墨说着,把手收了回来,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去自己房间许久不用的浴室了。 “我也去。”他读懂了暗示,逃进了他自己房间空着的浴室。 他一个老江湖,真的紧张了。 他先从浴室出来,坐在床上,觉得自己像黄花大闺女。但他瞥见程墨浴袍下面粉嫩的肩膀,又觉得自己绝对是猛男。 他看到程墨的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床头柜,觉得程墨应该知道里面有什么了。 都是刑警,谁还觉察不了谁的小心思不成。 程墨靠过来就被他拉到了床上,他圈着程墨,随口问了句:“好像距离你住院,不止一百天了……” 他俩的赌约当时作废了,论时长,好像够赌两次了。 程墨环着他的脖子,认真地告诉他:“不止两百天了。” “真的吗?”他愣了一下。 “真的。”程墨点点头。 他不是东西。 第113.5章 case 9-1.5 爱之初体验 性是什么?是自然流露、精心经营,还是干柴烈火、回味无穷? 对陆远哲来说,二者都不是,是酝酿许久之后的猝不及防。 他和程墨面对面侧躺在床上,他吻着程墨柔软的唇瓣,舌尖小心翼翼探入,极尽温柔之能,但手上的动作还是藏不住急躁,略显饥渴地脱了程墨的浴袍,贪婪地抚摸着这具在医院其实已经几乎碰了个遍的身体。 这一次没有医院里双方的假正经,他肆意揉捏着程墨白嫩的臀瓣,程墨配合地抬了抬身体,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尽情玩赏。 他俩不止接过一次吻,但这是最绵长的一次、或者说许多次,有他主动深深浅浅地吻过去,也有程墨缠缠绵绵的回应回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向下汇聚的血液正在催起欲望,也能感觉到程墨的性器悄然抬头,只稍微蹭到了他的腿就敏感地退开。 他把自己的大腿抬起些许,卡进程墨的双腿之间,于是程墨凑上来,这次大胆地蹭着他的腿,大腿内侧的嫩肉来来回回摩擦着他。 他的心火被勾了起来,左手顺着程墨的腹肌向下摸索,慢慢滑进程墨的两腿之间。最开始只用指腹抚摸那根昂然的性器,后来就轻轻握住,上下爱抚了几下。 “嗯……”程墨下意识发出舒适的叹息,很快就止住了,脸上一红。 “之前在医院我没好意思说,你的这什么,长得真的很漂亮。”他低下头,用手指勾勒着这根玉柱一样的性器。长而饱满,直而干净,跟程墨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像。 “你真是老天爷精心捏出来的工艺品吧。”他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人生得这么精致,“一点瑕疵都没有。” “你不也……很好。”程墨跟他一起低下头,没敢伸手,但看着他已经充血挺立的欲望,“这不是很好吗?” 他看到程墨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一边觉得可爱,一边觉得渴。就这样被看着,他也感觉自己下体越来越热,他觉得如果有人能只靠眼神把他“舔”硬了,应该就是程墨这猫一样的目光。 好像已经可以做点什么了,他揉捏程墨臀瓣的手向里滑,刚碰到程墨尾椎的时候,就感觉程墨下意识缩了一下。但没让他说话,程墨自己又主动地把身体递进了他的巴掌里,不知道是鼓励他还是鼓励自己道:“来吧。” 这话说得有点羞涩,又有点自我麻痹,把他逗笑了。他抚摸着程墨尾椎的凸起,感觉下方程墨的后穴不自觉地开开合合,忍不住多逗程墨一下:“你知不知道做之前要灌肠,很麻烦的,还要继续吗?” 说起这个,程墨的脸突然噌地一下彻底变红,从脖子红到耳根。顿了顿,程墨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回答他:“我知道,我做过了。” “嗯?”他懵了一下。 程墨没说话,眼神飘到了床单的花纹上。 难怪虽然是程墨主动提出来的,但程墨在浴室里磨蹭了三四十分钟,他还以为是不好意思,原来是在捣鼓这些玩意。也难怪他抚摸着程墨的尾椎,会感觉有一点热度和紧张,看来程墨不是很擅长这些事,不太顺利。 擅长就有鬼了,不如说,会就很见鬼了。 “你在哪学的?”他瞪大眼睛,感觉程墨很紧张,又安慰地补了一句,“不是,交给我就好了啊,干嘛这么勉强。” “书里。”程墨含糊地回答,“书里说应该我自己来的。” 本来他不该多想什么,但因为太了解各位同事,让他很快猜到了事情的因果:“小芷借给你的书?” 程墨僵了片刻,尴尬地点点头。 别在那种小说里学这些技巧啊!他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苏小芷,自己也有点紧张了。 文学作品里写的做爱能叫做爱吗,那叫灵肉合一,他万一新手上路车技不足,破坏了程墨的美好遐想该怎么办。 “那扩张呢……你不会也自己做了吧?”他忍不住问。 “没有。”程墨还没从羞耻里抽离出来,始终不敢看他,环着他脖子的手指搅在一起,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腿表示紧张,“试过了,没成功,书里说……可以你来。” “……”他哭笑不得,倒确实是这么回事。程墨要真能无师自通自己扩张,那也是个奇才了。 “你会吗?”程墨红着脸努力地挤出一句询问。 “我会啊。”不能两个人都没信心,他夸下海口,“我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他会吧?他应该会的。知道跑不了有今天,他去买相关用品的时候还特意抓了几个朋友咨询技巧,要给程墨一个值得回忆的第一次。 他有压力就有动力,不能输给苏小芷推荐的“少儿不宜”,更要完成段群帆的嘱托——让程墨感觉到生而为人的快乐。 不过哪有为这种事情赌上性命的?就算他是绝世金瓜,也不至于让小受们为了他向天再借五百年吧? 可能大脑宕机了,程墨一开口就打断了他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程墨竟然问他:“看过片子里的猪跑,还是真的猪跑?” “啊?”他瞪大眼睛。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问了个智障问题,程墨要背过气去了,咬着下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床上铺了浴巾,陆远哲分开程墨的腿,蘸着润滑剂的手指抵在程墨的后穴上。 大概感觉到了凉意,程墨的腿缩了一缩,随后不自然地轻轻挣扎起来:“能不能不要看着?” “嗯?”他跪在程墨两腿之间,正在忐忑要不要就这样直挺挺地把手指推进去,没能明白程墨的意思。 “能不能别看着我……”程墨又重复了一遍要求,这次稍微坐起来些许,环着他的脖子让他躺回去,“不看着弄不行吗?” 哦,他明白过来了,在紧张里调侃了一句:“粉粉嫩嫩的多好看啊。” “……别说了。”程墨羞耻地打断他的玩笑,环着他躺下,又回到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的姿势,但自己往上挪了挪,方便他扩张,“就这样弄吧。” 他一个新手上路的司机真的能就这样做好吗?他悄悄咽着口水,决定配合,总不能让程墨身体和心灵都在紧张,紧张就让他一个人紧张吧。 “好。”他同意着,重新吻了程墨,手指摸索着滑入臀瓣之间,在穴口的褶皱出按压片刻,一咬牙缓缓探入。 “嗯……”第一次被扩张肯定不是什么好体验,程墨的身体一耸,下意识吮住他的上唇,舌尖探入,卷住了他的舌头,但很配合,搭在他身上的右腿还向上努力地分开了更多。 程墨的后穴紧紧吸着他的中指,过一会儿,开始了控制不了的开开合合。 本来只是身体抵抗异物的正常反应,但他的手指被柔软的肠壁紧紧包裹,甚至还有了点活塞运动的节律,让他有点饥渴了。 一根手指的异物感尚可忍受,他在程墨体内探索,程墨也没有太多抵触。 整根手指没入,他单手探索着,缓缓抽插几下,感觉程墨很快适应了,于是手指退出大半,加上了自己的食指。 “嘶。”这次他刚一进入,程墨就起了明显的反应,为了不咬伤他,松开了他的舌头,径自做着呼吸。 “疼吗?”他问,手指进入半截,短暂地停下了。 程墨摇摇头,看他有一会没动,小声催促他:“继续吧。” 他空着的手摸索到程墨胸口,逗弄着还没有充血硬挺的乳尖,轻声安慰道:“别紧张,我慢慢来。” “嗯。”程墨点点头,湿润的嘴唇在他脸上轻轻一点。 他继续探入,每个动作都能带起程墨的呼吸,但没有听见难耐的呻吟,应该还能忍受。有两根手指进入,他能做更彻底的探索了,两指来回按压肠壁。 虽然不太适应,但程墨似乎并不讨厌他在他体内探索,不多时就放松下来,不再抵抗,顺应本能任由他继续扩张。 他模拟着缓慢的抽送,接着这个机会来回寻找,终于在某一刻感觉到了肠壁上微妙的不同。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敏感点,于是多按压了那个位置几回,果然得到了程墨身体的反馈。 虽然可能知识上了解过前列腺快感了,但程墨肯定没有体验过,刚开始还不太能理解这种感觉,只在忍受扩张的过程里眯着眼睛自然享受,后来就理解这是什么了,咬着下唇不想发出声音。 “找对了是吗?”他问,想听听程墨的声音。 “嗯。”程墨干渴地应了一声,一手抱住他,一手在他的腹肌上打转,蠢蠢欲动要抚摸他的性器。 知道这算是轻微的急躁,他加快了扩张的步调,手指抽送得快了一些,但每回都碰一碰那处敏感点,打两个圈,让程墨享受一小会。 为了方便操作,他在程墨的上唇轻轻吮了一下,随后缓缓往下挪动,舌尖在程墨滚动的喉结轻轻一挑,最后停在了程墨的锁骨上。 程墨的皮肤白得自带柔光,刚洗过澡,比他想像的还要滑嫩,他微微一吮就留下淡红的吻痕,程墨偏了偏头,允许他继续烙下印记。 他吻着程墨起伏的胸口继续下行,终于触及程墨只被逗弄了几下的乳尖。这粒柔软的果实在他舌尖的挑逗下缓缓充血硬挺,最后被他用牙齿轻轻叼住。 受到刺激,程墨的身体又缩了一下,但看起来是喜欢的,程墨的肠壁下意识主动蹭着他的手指,人也贴得更近,把身体往他怀里递了些许。 他惬意地享受了一两分钟程墨的主动,随后移向程墨的左胸,要公平对待,照顾周到。 他空着的手摸索着程墨的左胸,松开被他吮得充血的右乳,但刚一动,指尖就有了异样的触感。 他扫了一眼,目光停在程墨身上唯一一处明显的伤痕上。 虽然是刑警,总少不了磕磕碰碰,但程墨还年轻,恢复力也很强,除了这道枪伤,身上几乎找不到痕迹。这道疤痕也恢复得很好,但近看还是非常明显。 感觉到他停了一停,程墨睁开眼睛,追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遮住了自己的伤痕:“别看了。” “怎么了?”他感觉程墨有点紧张,抬头看程墨的表情。 程墨没说话,他猜了一下,手指从程墨轻轻攥着的拳头下方探入,绕着那道枪伤缓缓打转:“没事的,我不生气了,我只是有点心疼,当时你在医院真的很疼。” “我已经好了。”程墨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碰,把他的手向上拽,轻轻吻了他的手指,随后讨好地吮了吮他的指尖。 他细细享受着程墨的乖巧,有小半分钟没说话。 竟然误会了他的意思,程墨突然在他头顶开口,小声问:“这算不算一点瑕疵?” “嗯?”他懵了一下,片刻后回过神来,程墨在说他夸的那句“没有一点瑕疵”,于是低低地笑出来,含糊地评价道,“傻子。” 扩张不是特别好的体验,前半段尚可忍受,后半段简直反人类。陆远哲在他们气氛正好的时候加上了第三根手指,程墨的呼吸就全乱了。 用最后一分神志控制住自己的牙齿,他才没有咬伤陆远哲的手,但发出了难耐的呻吟,自己听了都不好意思。 但他控制不了,后穴仿佛被打开到了最大值,再撑开一分都会撕裂,他很想放松却放松不了,只能含着陆远哲的手指分散注意力,不时松开片刻大口喘息。 陆远哲支起身体,把他圈在身下,换了个更方便扩张的姿势。他双腿大开,让陆远哲的膝盖卡着,再想不起来羞耻。开始他蹬着床板,把床单踩出一片片褶皱,后来就彻底脱了力,陆远哲每一回把他扩张到极致,他就战栗着陷在柔软的床铺里。 他只能抱紧陆远哲,强迫自己习惯。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有意无意地蹭着陆远哲的性器,愈发羞耻。 陆远哲当然感觉到了,于是重新抚弄起他的性器,他被挑起情欲,开始有点渴求前列腺的快感,才终于适应过来。 理智崩溃了一半,他好意思去摸一摸陆远哲双腿之间的巨物了。陆远哲夸他的这玩意长得好看,他觉得陆远哲这才傲人笔挺,比他的还要大上一号,难怪有那么多人想要。 想到这玩意马上要进入他的身体,他温柔地抚弄着,又希望得到,又有点忐忑。 他分神去想这些,反而放松了,不一会儿陆远哲抽出手指,告诉他可以了。 补了一些润滑液,陆远哲握着自己的性器,顶在他开合的穴口。滑腻、冷热交融,他的紧张到了极大值,但还努力催促陆远哲快一点。 于是陆远哲扶着自己的性器进入,刚开了个头,他就又被紧绷的饱胀感占领了。 “嗯。”他最开始还能咬紧牙关,只发出高亢但短促的呻吟,后来就控制不住了,呼吸之中都是喘息,庆幸别墅院子大,没人能听见。 陆远哲递得很慢,所以他的感觉非常清晰,从顶端到整根没入,他的后穴吞咽着,完整地品尝着人生的第一次。 疼是真的疼,肠壁被撑开到最大值,完全没有半点松动的空间。陆远哲插进来的性器仿佛在他体内跳动,充满热与力量。 这不比手指,他不敢弄伤陆远哲,曲着腿,尽可能开到最大,半点不敢往合上的方向用力。 “疼吗?”陆远哲在他头顶关心地问。 他睁开眼,眼前蒙着薄薄的水雾,看得不甚清楚。 “很快就好。”他双手摸索着,右手跟陆远哲支着床板的手握在一起,左手摸到自己下身,握住陆远哲的手,缓缓套弄两下。 陆远哲会意,继续给予他一些男人更习惯的刺激,一两分钟后,他终于在炽热的充实感里慢慢平复。 “可以继续了。”他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颤了,于是句子比计划短了很多。 陆远哲缓缓动了一动,第一下就正好顶在了他的敏感点上,他又哼了一声,陆远哲又停下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陆远哲就在这个位置来回磨蹭了两下,看他战栗着放松身体,在他上方轻轻笑了笑:“是不是还不错?” “嗯……”他在燥热里回了一句。 爽也是真的爽,他哪怕已经被完全填满,撑得难受,但还是渴求陆远哲更多接触和摩擦。 那根炽热的巨物在他体内小心翼翼地挪动,从磨蹭到冲撞,一点点给予他更大的刺激。他逐渐享受起了来自前列腺电流般的快感,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央,只在快感加剧的一瞬间挺起身体。 陆远哲很有耐心,给了他充足的时间适应,轻重有序地刺激着他,调动着他的热情。所以他反而焦躁起来,苛求更多。 “远哲……”他在喘息的间隙里喊了一声。 “嗯?”陆远哲低低地回应道,不再是晨间睡醒的温柔,而充满了男人的荷尔蒙。 “不用那么拘谨的。”他在喘息里挤出一句暗示来,随后轻轻笑了笑。 “想要”是真的很想要,但还是说不出口。 刚进入程墨的身体,陆远哲还以为自己扩张得不太成功。要是程墨剧烈挣扎,一个不慎,他们的第一次乃至未来可能就都交代在这里了。 但几分钟之后,他发现程墨竟然适应了,不光不再抵抗,还配合地抬起了腿,锁住了他的腰。他以为是程墨在强行忍耐,结果读到了程墨嘴角频频扬起的笑容。 他放心了一半,但还是克制地加快节奏,避免程墨被他弄伤,或者因为疼痛再次紧张起来。 程墨就从难耐的呻吟到意犹未尽地叹息,最后终于主动起来,跟着他的节奏耸动身体,还把自己的性器往他手里递。 看来也没有那么难,只要有耐心,第一次也未必就全靠忍着疼熬出快感。 又或者是他悟性极佳,快速上路?还是他俩天作之合,尺寸刚好合适? 感受到程墨渐入佳境,他也放松下来,逐渐进入自己习惯的节奏,俯下身体,重新开始品尝程墨的身体。 他没说慌,打从一开始,程墨的所有部分就都长在他喜欢的点上。多探索一点,就会多一点喜欢。 他的舌尖重新扫过程墨因为兴奋泛着粉色的皮肤,寻摸到可口的地方就轻轻烙下吻痕。程墨的皮肤白而薄,不光容易吮出草莓,全身上下还自带鲜嫩的粉色,颇为诱人。 他也重新逗弄起程墨胸口幼嫩的果实,程墨虽然被他制造的刺激激得缩起身体,但很快又主动送进他嘴里,哪怕他的牙齿加了点力道,程墨也一点不抵触。 他的牙齿来回轻轻研磨,直到这两粒果实彻底硬挺都舍不得松口,说不定程墨明天会觉得疼。 程墨的眼里早就升起了水雾,被他顶得光晕流转,半失神地任由情欲喷薄而出,每回看他都让他想更用力地欺负。程墨的长睫毛轻轻颤着,忍耐的时候对剪在一起,大部分时候挑起好看的弧度。 程墨的一双长腿总在他视线里晃悠,他贪婪地摸了几把,让程墨觉得有点痒,鼻息里都带着笑意。 程墨跟他十指紧扣的手捏得他指节发白,仍然在饥渴地摩挲着他的指缝;抱着他后背的手抓得用力,要不是剪了指甲,可能会抓伤他的身体。 这还不够,程墨仍然在拉着他靠近,在他怀里神智不清地哼出难耐的声响,要跟他合二为一。皮肤饥渴症这时候发挥到了极致,靠得再近都难以满足。 尝遍了程墨身体的甜头,他终于重新吻了程墨的脸颊。 程墨一偏头,嘴角接住了他的吻,随后用舌尖捕捉了他的动向,强迫他陷入绵长的深吻。 仿佛要在他嘴里寻求更多爱抚,程墨的唇舌焦躁地缠着他,只在唤气的时候吐出些许甜腻的喘息。 他也彻底进入状态,低低地喘息着,开始把身体交给本能。 他的性器包裹在柔软的肠壁里,感受着程墨体内的热意;而他的右手触到了一阵阵滑腻,程墨的铃口小口吐着前液,表达着自己一轮接一轮的欢愉。 他把前液一圈圈抹开,用大拇指摩挲着程墨最敏感的部位,每逗弄一次,程墨的理智就多放下一分,最后跟他一起,只靠本能放肆享乐。 他喜欢听程墨的呻吟,这声音也能让他下身血流乱窜。 他们在黏腻的水声里耸动着,身体反复撞在一起,放肆地把床晃得嘎吱作响。 大概真的攻受有别,他越到兴奋越卖力,身体的抽送彻底畅通无阻,他都忘记了这是程墨的第一次,要把自己所有的激情都用在这里。而程墨的身体越来越柔软,在他身下化成一摊温柔的情欲,只在欺负的兴奋里偶尔战栗。 每一分感官都在放大,他全力以赴,击碎了程墨绵长的喘息,各种甜腻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在血液里横冲直撞。 深吻过后,程墨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又吻了一下,重新让它湿润起来。 他们无声地享受了一阵冲刺的快感,最后是程墨先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拽住床单,神智不清地咬着下唇忍耐。 “差不多了?”他问,稍微停了片刻,给程墨说话的机会。 “嗯。”程墨刚出声他就奋力地套弄几下,热的程墨胸口剧烈起伏,发出控制不住的喘息,“哈啊……” 险些射出来,但还是忍回去了,他觉得有点可爱,又笑了笑。 “我自己来。”程墨要自己掌握主动权,他没同意,腰身用力挺了几下,果然把程墨顶得脱力。 “我来。”他强硬地要求让程墨在他手里释放,卖力地前后夹击着。 程墨反抗不了,只环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最后一次索吻。 明显的高潮来临,他清晰地感觉到程墨在他怀里身体一紧,随后白浊激射而出,大部分被他的手包住,小部分溅在了他们身上。 括约肌骤然收紧,他借机抽送几下,也到达了释放的顶点。程墨没让他往外退,他就在程墨体内释放出来。 他长而爽快地呼出胸腔的空气,看向程墨,程墨还没从高潮的余韵里回过神来。 给程墨一点回过神来的时间,他缓缓退出来,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去蹭程墨的脸,安抚着程墨的情绪。 躺了一会,程墨找回了理智,看他又在看自己,一下子蜷起来,支起身体要去冲个澡。 他看程墨走得跌跌撞撞,好像还有些腿软,从背后熟练地把程墨抄起来,抱进浴室:“我给你弄。” “小心。”程墨被他吓了一跳,绷紧身体环住他,羞耻地叮嘱道,“别弄一地啊……” “我负责拖地,都不要你管。”他笑道,心情很好,还有很多精力。 浴室的水开到最大,快速升起了一团团雾气。他清理着程墨腿间的白浊和润滑液,程墨环着他的脖子,软绵绵地靠着他。 熬夜加上激烈运动,程墨有点疲倦了,但喜欢他的触碰,还是嘴角带笑地黏着他。 这大概是做得满意的意思,他更加高兴,又放肆地抚摸了一遍程墨的身体,尤其来回抚摸了自己种下的吻痕。 一来二去,他俩下去了十分钟的欲火又悄然爬上心头,默契地一起硬起来。 他好像理解人家说新婚之夜恨不得一夜七次了,他们这不是结婚,但初夜也差不多了。 他抵着程墨的额头,捏着程墨的臀瓣,本来想极尽宠溺之能,再讨要一次的。但指尖碰到程墨的后穴,感觉发着热又紧张着,还是放弃了。 “今晚再做,好不好?”他问。 “嗯。”程墨轻轻点点头。 打扫战场,替程墨吹干头发,他们赤身裸体裹在被子里,关了灯,又自然地腻歪到了一起。 程墨虽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来回蠕动了几次,调整着睡姿。 “不舒服?”他观察一阵,好像理解程墨在倒腾什么了。 他一问,程墨立刻停下,片刻后回答道:“没事。” 本来第一次做多多少少就会有点不适应,他把程墨捞进怀里,手指探到尾椎,程墨果然一颤,但拉住了他的手,没让他继续碰。 “不疼吧?”他再次确认。 “不疼,没事的,就是有点不适应。”程墨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不再动了,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睡吧。” 他伸手去摸程墨的背,程墨没有反对,在他的安抚里渐渐放松。 “真的没事。”程墨又告诉他一次,“今晚还能继续的。” 噗。还没睡就惦记着下一次睡前的事情了,他忍不住笑了,又去捏程墨白嫩的翘臀,越捏越觉得手感太好,加上笔直又光滑的大腿,简直可以玩一夜。 “真想要还是配合我?”他问。 “真想要。”程墨爽快地承认了。 他的第一次圆满了。 第114章 case 9-2 陆远哲还没起床,新闻就已经在岛城传开了,不知道的只说某业主小区内人工降雪,知道的全都给陆远哲发消息,说他财大气粗,就差拿金条去海边打水漂了。 于是陆远哲醒来发了条朋友圈——我乐意。配图是昨天程墨堆的雪人,今早看确实非常可爱。 啧,我怎么没想到钱可以这样烧。丁辰煜评论道。 啧,钱不需要可以送给我,多多益善。凌溪看着自己屋子里的小裙子感慨。 啧,我好酸啊。万弋直白地评论了一句。 啧,这就是爱。苏小芷恨自己不是男的。 唐文压根没看懂,给他点了个赞。 他满意地读完所有的评论,一翻身,发现程墨已经醒了,看他翻过来,迷迷糊糊跟他道了句“早”。 “不早了。”他把时间递给程墨看,“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真没想到已经到这个时间了,程墨的惊讶一闪而逝,然后蠕动到了他身上:“两分钟。” 主动赖床就罢了,还用刚睡醒的嗓音自然撒娇,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彻底被我带坏了。”陆远哲揉着他睡乱的头发,口是心非地教育他,“赖床不好啊。” “嗯。”程墨应了一声,“一分半。” 陆远哲被他的精准报时逗笑了,拿指背去蹭他的背,听着他绵长的呼吸,觉得这就是幸福的极致了。 说两分钟就两分钟,程墨准时起床了,脚步有一些谜样的……轻快。 陆远哲跟在他身后去刷牙,透过镜子跟他对视了一眼:“你这样不行啊,你的好心情都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过生日不应该心情好吗?”程墨笑了笑,下巴一抬,当着他的面把睡衣换了,又开始展示自己靓丽的身体曲线。 啧,他脑子里都是邪念,好像没有因为昨天晚上衰退,还开始成倍增长了。 撩够了他,程墨收敛了很多,进办公室的时候又是一脸积极的平静,仿佛今天不过生日、不过平安夜、还要认真工作。 陆远哲知道他在忙里偷闲,他都没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一点都不像平时专注工作的样子,还时不时看过来一眼。 这种虚假的努力被敲门的同事打断了,门卫给程墨送进来一个小箱子:“程墨,你的快递。” “谢谢。”程墨把快递箱接过来,看到了上面的寄件人——程栎,“我弟弟送来的。” “生日礼物吧。”苏小芷有了期待,很久没有见到他帅气的弟弟了,“你弟弟是这么有仪式感的人吗?” “嗯。”程墨点点头,“我们每年都互送礼物的。” 从桌上抽了把裁纸刀,他当着大家的面划开快递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银色带蝴蝶结的礼盒。 “你弟弟看起来是一丝不苟理工男,怎么这么少女心。”陆远哲吐槽了一句。 “要不我的衣柜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走秀一样的潮牌……”程墨边说边拉开蝴蝶结丝带并打开箱子。在大家探头看清楚之前,他自己先看了一眼,随后以光速按住了盖子。 “怎么了?”陆远哲离他最近都没看清楚。 “女装?”凌溪敏锐地伸长了脖子,他看见是衣服一类的东西了,但没看清是什么。 “不是。”程墨摇摇头。 “情趣……”苏小芷下意识猜测,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是不是。”程墨拼命摇头。 “让我来鉴定一下是不是全年龄的礼物吧。”陆远哲豪气地站起来,从大家看不见的角度掀开盒子看了一眼。???他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还是想了一下才理解。 “我觉得这个礼物是全年龄的,你觉得呢?”他看着程墨。 “是。”程墨点头,脸还是有点烧,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见不得人”。 陆远哲叹了一口气,替他打开盒子,把礼物拿出来展开:“直男对我的歧视我不懂。” 不光他,所有人都花了点时间反应这是送了个什么。 “你弟也知道你练游泳身材很好,所以要送你连体泳衣是吧?”陆远哲扶额叹息,“在他心里,我就是觊觎你美貌的流氓?” “你就是。”丁辰煜插了一句话,跟他义正辞严对视十秒钟。 好,他是。 · 平安夜不是法定假日,但深受年轻人喜爱,还是非常热闹。国庆的爆炸案已经基本从大家的脑子里淡褪,尤其是电视塔以外的地方,压马路的游客一点没减少。 至于岛城电视塔本身,虽然大楼里的游客没有去年多,但广场上人山人海,增加多少便衣警察都嫌不够。陆远哲他们在这里值班到深夜,才终于有时间吃个火锅感受一下节日气氛,以及给程墨庆祝生日。 好处是,他们这时候才去火锅店,终于不用排号了;坏处是,所有人都饿坏了,实在没有心思选一个遥远的、平时需要排队的口碑老店,就近吃了算数吧。 在中心广场附近一家“还凑合”的火锅店聚餐,他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菜单转了一圈,每个人都点了荤菜,万弋还加了两大瓶肥宅快乐水。 明天也要值班,还要开车回去,大家就不喝酒了。 “干杯。”陆远哲举起可乐,“庆祝今天无事发生。” 他们警察最期待的就是无事发生,不光宴没有动静,连趁节日浑水摸鱼的盗窃事件都没发生,真的太好了。 “干杯!祝程墨生日快乐!”大家一起举杯。 “谢谢。”程墨笑了笑,豪气干云地干了手里的一杯可乐。 “不过少爷虽然没动静,我们也没抓到他啊。”苏小芷说到这事,有点心急,“万一他真的十年没动静怎么办?”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怎么可能他不动手我们就破不了案了?”陆远哲不信有什么能完美脱罪的案子,“我们只是还没有想明白罢了,比如那个神秘的601,明明是张韬家,为什么住了一个神秘女人?” “难道街坊邻居都不会看到他家里有女人出来吗?尤其是邻居?”这个问题苏小芷也困扰很久了。 “现在的人很冷漠的,你知道你邻居住的什么人吗?”万弋问她。 “我知道啊。”苏小芷瞪着他,“你不知道吗?” 万弋摇摇头:“我只知道邻居的wifi换了三个明星的名字了,估计是个追星少女。” 宅男当然不会知道自己上下左右都住了什么人,大家都笑了。 “有没有可能柳文诺是双胞胎,还有个弟弟?这个弟弟就养在这个张韬家里,归他们的妈妈?”苏小芷又开起了脑洞。 “那好啊,那只要柳文诺那张脸再出现在别的地方,我们就可以把他逮捕了。”陆远哲巴不得是这样。 “那很恐怖吧,柳文诺的脸在网上都曝光了诶,突然再出来一个多恐怖啊。”苏小芷想想都瘆得慌。 “别想了,有这个空,不如琢磨一下还有什么疑点被我们漏掉了。”陆远哲不想她越讲越恐怖,把盘子里的羊肉都推进了锅里,“想不出来就吃肉。” “吃肉好。”凌溪涮着鸭肠,“不过说起这个案子,我又想起柳文诺的尸体,那真是脑浆炸裂……” “停!”这次大家都抗议了。 “好,算了……”凌溪笑了笑,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都是警察啊。” “可不敢跟法医比。”陆远哲投降。 可能是职业病,他们连吃火锅的速度都飞快,分分钟扫荡了所有盘子。程墨把最后一点可乐分到大家杯子里的时候,都没到十二点。 “你看,我就说还可以组织一个活动。”苏小芷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时间。 “你要不过瘾,我们陪你去玩,放他俩回去吧,跟我们吃火锅完全是浪费时间……”丁辰煜开了个头,突然发现陆远哲和程墨交换了一个异样眼神,立刻会意,“哦~” 看来春宵一刻值千金,昨晚后半夜该发生的就发生了。 苏小芷和万弋是明白不了了,但凌溪听懂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换上了矫情的女声:“我好酸哦~” “别酸了,我让你搬去我家你又不乐意。”丁辰煜看了他一眼。少爷不来找他,他就又搬回去了,一点没有顺势住下来的意思。 “那不行,一点不矜持,影响我高岭之花的名声。”凌溪开玩笑道。 陆远哲啧了一声,抱着胳膊听他们秀恩爱,抽空偷偷瞥向程墨,程墨也正好在看他。 他俩都没接后续活动的话,意思应该是一样的,早点回家,早点~睡觉。 一起出门,丁辰煜坐到驾驶座上,凌溪自觉爬到了副驾驶位置,还在借酸调侃:“不去你家啊,今天是程墨过生日,不是我过生日,别想占我便宜。再说了,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还没给我来个人造雪景呢。” “唉……”丁辰煜叹了一口气,发动汽车,转念一想,“要不我把你隔壁买下来吧,反正你住顶楼,也没人上来,就算你去我家,或者我去你家,也没有人能发现……” 他说到这里,陆远哲突然用力地一拍巴掌,吓了大家一跳。 丁辰煜坐在驾驶席都差点急刹车,偏头惊讶地问了一句:“干嘛?有蚊子?” “不是,你说得对啊。”陆远哲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住顶楼,是在隔壁还是自己家,没人能发现。” “啊?”丁辰煜压根没听懂。 “601。”程墨明白了,向大家解释道,“602住的是一对单亲母子,儿子说自己在国外,当时是他接了我们的电话,说不知道601的张韬是什么人,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苏小芷点点头,“我们还说最重要的邻居在国外,不凑巧呢。” “那个声音有点熟悉,只是我们没想起来,那是柳文诺。”程墨看着陆远哲,希望从他眼里得到赞同,“搬家没有太大动静是应该的,他们只是把东西搬到隔壁去了而已。” “那现在呢?”苏小芷问。 “也许还在602。”陆远哲怀着紧张的心情回答道,拍了拍丁辰煜的椅背,他会意调整了导航。 第115章 case 9-3 和商业区的繁华喧嚣不同,旧城区几乎看不出半点节日气息,最多有的商铺在准备欢度元旦,跟圣诞节这样的洋节没有什么关系,能挂出点圣诞小物件就不错了。 唯一有节日气氛的是不远处的堕落街,仍然只能看见几盏霓虹灯和听见些许鬼哭狼嚎,和一年前基本没有区别。 “距离我们上次在这里遇到,好像差不多正好一年。”领着大家一起转过遇到程墨的路口,陆远哲又回味起那个夜晚。他们不光遇到了对方,还遇到了宴,也真够戏剧性的。 “嗯。”程墨点点头,“我在美国过完圣诞节回来的。” “你要是早点回来,我们就可以给你过两个生日了。”陆远哲想象了一下,当时专案组很闲,唐文又再三嘱咐要好好招待程墨,他们说不定会开个party,给程墨一个惊喜。 “刚认识就过生日太客气了。”程墨还给他一个笑容。 转过这个路口,他们走到了601楼下。整栋居民楼的窗户几乎都没有光,楼道的感应灯也坏了,陆远哲打开手电筒,轻快地摸到楼上,停在了602的房门前。 其他人悄悄深吸一口气,平复爬楼的呼吸,陆远哲凑到锁孔和门把前细看了一眼,惊讶道:“最近还真的有人来过。” 看来对方没想到专案组会时隔几个月再回来,已经放松警惕了,都没有彻底擦掉痕迹。 都是老式门锁,陆远哲从口袋里摸出开锁工具,很快拧开了。 咔哒一声轻响,他反手握着门把,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跟他想的一样,屋里没人,只有和隔壁601对称的布置,现在摆的应该全是601从前的家具。 “找对了。”陆远哲把门推到最大,再三观察了周围,确定没问题才进门。 家具充满了年代感,木沙发、旧电视、旧电脑,破旧不堪的冰箱、洗衣机等等,一应俱全。 从房间的布置看,虽然旧是旧了点,但张韬过得并不算穷,该有的都有,书房甚至有两台十几年前应该算很新的电脑。相比之下,电视机像二十年前的,应该没什么人看。 虽然有两间卧室,但只有一间卧室铺了床,从床头的玩具看,是母子两个人在睡。 另一间卧室的床清空了,不过床头柜里有陈年成人日用品,让他们猜测一下,以前是属于夫妻俩的。如果再配合书架上堆的杂志和影集看,他们觉得这是张韬和谁的房间。 张韬户口上未婚,那他们只怕还是情人关系。 “找到了。”程墨终于在自己的笔记里翻到了当时602的住户,“齐秋雨。” “所以……这个小孩,最有可能是张韬和齐秋雨的……吧?”苏小芷按最正常的逻辑推测。 家里有过三个人共同生活的痕迹,哪怕张韬失踪以后,两个人也毫不避讳地住在601,应该不会是别人家的孩子。 “通知局里增援彻查吧,再查查当时那个电话号码。”陆远哲吩咐道,回头一看,万弋干脆在楼道里接上流量开始工作了,于是表扬道,“真棒。” · 凌晨四点,现场勘察完毕,发现了三个人的指纹,分别属于柳文诺、邓柏轩,和一个还没有露面的人。从手掌大小判断,也是男人。 家具都没有彻底清理过,虽然没有张韬和齐秋雨的指纹,但痕检提取到了有检验价值的dna样本,不过结果要等到明后天。 之前他们打过的房东电话还没有停机,不过一直显示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对方可能不打算再接了。 四点半,在周围安排好盯梢的协警,陆远哲搓着手回到车里,程墨正在翻看榕树私立医院的资料。 万弋稍微调查了一下,就发现这个齐秋雨以前是榕树私立医院的心理咨询师,从医院建立开始,一直到十二年前都是。但后来就离职失踪了,没有报案,当然也没有死亡记录。 她的户口上也是未婚,没有子女,大半夜的联系不到这栋楼的老住户们,只能明天再查。留下协警布控,大家一起收队。 “走吧,这大晚上的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陆远哲提醒程墨系好安全带,他俩负责把证物带回剧里去,顺便把自己的车开回家。 宴果然跟他的爱情不对盘,就算不主动惹事,也要突然出现线索,被动坏他和程墨的好事。 “我总觉得……我见过这个人。”程墨一直在看齐秋雨的照片,皱眉想了好久,始终没有彻底回忆起来。 照片上的齐秋雨刚进榕树医院,也就二十来岁,是个大眼睛又有女人味的漂亮女生。这还是证件照,本人应该会更漂亮一点。 “见过也很正常吧,你爸不是带你去那里看过心理医生?”陆远哲没太在意,比起见过,更在意他爸选的医院,“你爸也真是厉害角色,哪个医院不好挑,非要挑这个?” “不过这也确实是当时岛城医疗水平拔尖的医院了。”实在没想起来,程墨放下手机,坐在副驾驶位置闭上眼休息了一会,“柳文诺说得对,我九岁时候的记忆真的丢得有点离谱。” “人的记忆下滑都挺快的,何况你当时的健康状况呢,我也不记得我九岁的时候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啊,你在意的话,明天一早我们先去查查这个医院。”陆远哲安慰道,把手伸过去,握住了程墨比他还凉的手背。 “嗯。”程墨点点头,两秒以后反应过来,开始紧张,“你把手放到方向盘上。” “我什么技术没关系的……”陆远哲单手把着方向盘瞥了他一眼,冷不丁后视镜里闪过一道强光,一辆车嗖地一下从他侧面一晃而过。 他这个岛城十二少好久不飙车,猖獗的飙车族都甩盘子甩到他这里了。 “我们不鸣笛,他们就瞧不起警察的破车是吗?!”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在程墨还没开口阻拦的时候,已经追上了那个飙车族的骚气紫色跑车,“看过《头文字d》吗?想不想体验一下。” “不想。”程墨拼命摇头,已经晚了。 正卡在路口上,陆远哲握着他的手拉手刹,整个车在十字路口发出刺耳的漂移声响,把那个新上路的阔少吓得半死,还以为刚买的新车就要在这里报废了。 “办案啊,办案。”陆远哲摇开车窗,赶在对方开骂之前亮了一下警察证,然后绝尘而去。 被他甩在后面的阔少默默把车停在路边,给自己的兄弟打电话—— 今天可能不宜飙车,这边有条子办案。条子还很厉害,可能是交警里的战斗机。 · 一大早就跟陈院长约了见面时间,把602的后续调查交给其他人,陆远哲载着程墨又回到了榕树私立医院。 已经来过好几趟了,但程墨仍然没有回忆起究竟在这里跟医生聊过些什么,只能推测,也说了些关于当年服务区案件的细节。 他始终在皱眉回忆着这些事情,陆远哲则感觉到后怕。齐秋雨要真是宴的核心成员,八成靠着心理医生的身份接近过程墨,程墨是当年唯一的幸存者,没有被他们害死真的已经很幸运了。 陈院长还是热心地接待了他们,作为岛城高端的私立医院,他们能接触到一些不方便去公立医院的敏感人物,非常关心各种岛城重大事件。这一年一系列的大案要案都跟专案组有关,很难不引起他们注意。 “陆队这次来查什么,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的?”给他们倒了茶,陈院长热情地问。 “还是你们医院的一名医生。”陆远哲把资料递给他,“这个齐秋雨,你有印象吗?” “齐医生?”陈院长接过他手里的一张简单资料,“有印象的,是以前心理科的医生。” “你跟她熟吗?”陆远哲问。 “这就不太熟了……当时我在内科工作,只参加过几次聚餐,偶尔碰到打几声招呼。”陈院长摇摇头,拿起自己的手机,“不过有她的同事还在医院工作,我帮你喊过来。” 他打了个电话出去,过了两分钟,心理科的张医生过来了。 陈医生替他们介绍了对方,陆远哲跟这位笑容温和的张医生握了握手。同是三十几岁的男人,这位张医生才符合陆远哲对心理咨询师的想象,那个段群帆实在是跳脱了一点。 “二位问什么?”张医生坐下来问。 “想了解一下这位齐医生,性格、交友圈子、日常爱好都行。”陆远哲回答道,想了想,拍了拍程墨的肩膀,“对了,你认识他吗?” “嗯?”张医生愣了一下,看向程墨。 “我叫程墨,十几年前在这里做过心理咨询。”程墨冲他笑笑,从自己手机里翻出一张自己从前的照片,“这个是我。” “程墨……”张医生念叨着这个名字,又看了一眼他的照片,摇了摇头。 “他以前来过这里,可能就是这个齐医生治疗的,我们现在想找到她,但她好像失踪很久了。”陆远哲简短地介绍道。 “那真的是很久不见了。”张医生点头附和道,看了陈院长一眼,“咱们有十几年没跟她联络过了吧,她也不主动打电话来,我们打过去也经常是关机。” “她是怎么离职的你们知道吗?”陆远哲问。 “很突然,应该是……元旦节前后,她东西都没有拿走,是柳毅给她收拾的,说她离职了,对吧?”张医生问陈院长。 “应该是吧……我不是很清楚你们科室的事情。”陈院长回忆着,“不过确实是突然走的,我都没听说。” 和柳毅有关?陆远哲看了程墨一眼,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元旦前后走的?” “对。”张医生点点头,“我有印象,因为当时我们说元旦后组织一个烧烤活动,但她突然离职了。” “具体是十几年前你有印象吗?”陆远哲问。 “那就……”张医生皱眉思考着。 “那容易知道啊。”陈院长站起来,翻出一本相册,一直往前翻了许多页,终于停下来。 “马上就要元旦了,十三年前了。”他指着年份递给陆远哲。 那年组织烧烤,留下了照片,确实没有齐秋雨。 虽然这一页没有,但前面几次活动她都参加了,一些种树、羽毛球之类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比起只能在大合照里捕捉到的柳毅,她活跃多了。 程墨看着她活跃的身影,品着她脸上知性又温柔的笑容,脑子里的部分内容终于逐渐复苏。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张医生。 “嗯……漂亮、温柔、喜欢读书、话还挺多,喜欢跟患者多聊一会,还经常说……”张医生回忆着。 “人活着要会发光。”程墨补完了他的话。 他彻底想起来了,在见段群帆之前,他是见了个温柔的女医生。她不把他当小孩子,让他勇敢表达之前在服务区看到的事情,还跟他说,凡事要勇于承担,忘记是没用的,就算一时间忘记了,也会在潜意识里影响他一辈子。 她喜欢说“人活着要会发光”,别甘于平凡、碌碌无为,喜欢什么刺激就要去体验,别怕自己特别,人最怕碌碌无为、甘于平庸。 “治疗都有录像吧,十几年前的录像呢?或者最起码治疗记录呢?”陆远哲觉察了程墨的异样,扭头问张医生。 “那真的太遥远了,早处理了。”张医生为难地回答道。 第116章 case 9-4 段群帆的咨询室里飘着一股好闻的柠檬香,这味道程墨很熟悉也很亲切,走进来以后,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段群帆给他和陆远哲倒了巧克力牛奶,然后给自己泡了杯茶,随意地在他们对面坐下了。 “这小孩子喝的吧?”陆远哲疑惑地看着桌上的杯子。 “你们不是来问程墨小时候的事情吗?喝点他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嘛。”段群帆自然地挑明他们的来意,仿佛已经提前听说了一样。 “你又知道了。”陆远哲无奈地耸耸肩,摸不清这到底是什么读心术。他们在榕树医院问了一圈都没有好消息,也没有问出柳毅和齐秋雨有什么八卦,不得不来段群帆这里碰碰运气。 他把牛奶拿起来喝了一口,觉得确实是程墨喜欢的甜味饮料。 “我们还在查宴十几年前的案子,您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位心理医生,我发现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想知道您还知不知道什么。”程墨捧着杯子,也惬意地喝了一口,终于说明了来意。 “你来的时候状况确实不太好。”段群帆回忆道,说起这事,语气有了些许不满,“我不知道当年的警方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允许你重复那么多次服务区爆炸案的细节,还是不经指导独立完成的。” 陆远哲虽然没法回到当年,但听过录音,九岁的程墨把那天的爆炸案讲得有条有理,跟排演过差不多了。 他以前觉得这是因为程墨天生逻辑和记忆力强,现在想想,程墨当时状态那么差,可能真的是被问太多次,已经形成书面记忆了。 “也不全是他们问的……我也说了很多次,因为……”程墨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可能就是因为那个齐医生告诉我,忘记是没用的。” 他当年能做的,只有提供详细的证词;他要赎罪,也不配忘记一切。 “我找你爸要过你的治疗记录,你前面见过三个心理医生,确实有个齐医生,当时我就问你爸,你是一开始就有强烈的罪己心理,还是后来发展出来的。”段群帆认真地看着他,“你和你爸都坚持说你见的医生和警察没有问题。” “他爸的话能信就有鬼了,他爸还支持他英勇就义呢。”陆远哲没好气地插了一句。 看他这个反应,段群帆笑了一下:“能送来治疗,总比放任他的病情恶化好。” “我自己不记得了。”程墨摇摇头,想不起究竟是案发后多久觉得自己应该赎罪的,“我到现在也没想起来其他医生的治疗细节,还是最近才想起来自己去过那么两次榕树医院。” “想不起来就算了。”段群帆觉得他深受反复沉浸式体验从前痛苦的困扰,还是不要勉强回忆比较好,“那时候你的状态太差,你爸说你在火葬场闹了一通,后来就反复生病,不一定是齐医生的问题,儿童发烧本来也很容易……怎么了?” 他看程墨一脸震惊,停下了叙述。 “我在火葬场闹什么了?”程墨一脸茫然。 “我怎么知道……”段群帆被他吓住了,不敢随便回答,“只听说你闹了一下,差点卡住火葬场的传送带,被你爸拉回来的,然后就生病了,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程墨摇了摇头,呆坐片刻,突然一抬手,大半张脸埋进杯子里,喝了一大口巧克力牛奶。 “不烫吗?”陆远哲把他的手拽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杯子,勉强压住了嗓子里的哽咽:“我以为当时我无动于衷的。” 陆远哲记得,这事程墨跟他说过,他知道程墨直到现在,都对自己傻站着的事情耿耿于怀。 “重要吗,你在意就行了。”他把程墨的杯子放回桌上,伸手揽住了程墨的肩膀,“没冲上去就没冲上去,伤心难过未必要表现给大家看。” “小孩子的执念吧,觉得应该冲上去的。”程墨笑了笑,咬住下唇,总算把眼泪忍回去了,又重新提起案子,“我没事,段医生您还有什么线索吗?” “我嫉妒了。”段群帆突然酸了一句。 陆远哲纳闷地看他,他酸溜溜地喝着茶,好一会才抛出解释:“以前他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哭,现在不好意思了。” 突然从倾诉人第一顺位退居第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尤其是那种,身体和心灵的完美统一…… “你们那什么……”他问了个开头,就看见程墨紧张地绷紧了身体,于是意味深长地抿了一口茶,“知道了,好好享受生活。” 他懂了,他只是个医生,哪能跟爱人比。 “……”陆远哲不懂大家的读心术这么厉害,为什么不都投身刑侦工作。 · 在外面跑了一整圈,虽然喝了程墨小时候喜欢的巧克力牛奶,吃了他小时候喜欢的小熊饼干,但陆远哲还是饿了。 都已经过晚饭时间了,专案组的群里竟然还没有人问今天吃什么,他有点奇怪,问程墨,程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推开专案组的大门,领着程墨进办公室,发现大家都一起抬头看他们。 “怎么了?”陆远哲被他们搞得怪紧张的。 “快把门关上。”丁辰煜看起来是最轻松的一个,正在剥一瓣柚子,但表情也很严肃,“不然我怕唐局不小心路过,听了心梗。” “发生什么了?”陆远哲一脸茫然,程墨在他身后带上了门。 “如果你上楼跟唐局汇报,十二年前宴的老大抓错了,你觉得唐局会不会发疯?”丁辰煜问。 “我觉得会的。”陆远哲都想替唐局发疯,为了避免暴露忐忑,抓起桌子上的柚子就开始剥,“怎么抓错了?” “602不是有两台电脑嘛,一台是张韬的,里面都是他的摄影作品,我们看了一下,一致认为还是小有点才华的。”万弋介绍道,“另一台是齐秋雨的,里面有宴完整的资金进出、人员流动、各种洗白项目,就跟柳文诺手机里的记录差不多。另外,还有她跟邱明承的聊天记录。” “她指挥邱明承?”听了个开头,陆远哲基本猜到了。 苏小芷把复印出来的几张聊天记录递给他们看,他翻了一下,确实能读出来非常明显的命令语气。命令之外,还有一些少女的娇俏—— “被挑的线就让他们渗透进来嘛,警察也要吃饭的,给他们一点事情做,他们就不会到处找你麻烦了啊。” “死了就死了,让他们知道怕就是了,生产线第一重要,有人要跑就做成人肉包子。” ……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有很多,她传达命令的时候句子很长,总带着点安抚邱明承情绪的俏皮,比起说她是老大,说她是军师更合理。 丁辰煜的震惊也没有完全平复,语调比平时高了些许:“她不光出谋划策,大部分收入也在她那里,她另外联系了一家海外洗钱公司在给她周转。说明柳文诺说谎,刻意隐瞒了齐秋雨这一环。” 陆远哲翻着一页页资料,很难相信十几年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她只跟邱明承和柳毅发消息,竟然就能管理整个犯罪团伙:“她跟邱明承什么关系?跟柳毅呢?柳文诺的笔记作风跟她好像。” 丁辰煜不以为然:“柳文诺跟这个齐秋雨一比,只能算学到了皮毛。从前宴的规模跟现在比大十倍有余,她一个人运转得清清楚楚,还能把自己摘出去,柳文诺怎么能跟她比?” “这么重要的人,竟然没人提过?”陆远哲皱起眉头,从聊天记录看,齐秋雨参与了所有大案,有些还就在现场,竟然完全没有被警方和自己人注意到。 “除了洗钱,她的指令都是邱明承代为完成的,洗钱的部分,她也是用邱明承的身份在网上完成的。”万弋介绍道,“当时邱明承似乎有预感要出事,很多资料和记录都被他销毁了,他自己又在火拼里死了,柳毅一个白柠檬制造人都没被发现,谁会知道还有这么个女人?” “邱明承本人就不给自己留后路?万一齐秋雨不想干了,把他毒死,自己卷款跑了,宴岂不是给人偷家了?”陆远哲终于完整地剥出了一瓣柚子,给程墨喂了一半,程墨张嘴接了,还在看聊天记录。 “你要是一代毒枭,会想暴露自己背后有人操纵吗?”丁辰煜倒是很能理解这个心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种推测,“又或者邱明承没这么大格局,只会贩毒,其他都得靠齐秋雨做计划。” “那她这么厉害,把自己摘出去了,人呢?”陆远哲问,“我倾向于她的失踪是已经不在了,谁杀了她?” “谁知道呢。”丁辰煜把手一摊,“如果在十三年前的元旦失踪,那她还先于宴完蛋呢,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死了,邱明承才觉得要出事,主动删了很多资料。” “那就更离奇了,幕后黑手……先死了?”陆远哲一脸茫然。 “除了柳毅和邱明承,还有人认识她吗?”程墨问。 “张韬?可能比她死得更早。”万弋回答道,“目前来看,还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一二十年前的聊天记录哪有那么完整,这些是她自己保留的,可能是有什么操纵组织的成就感吧,她没有特意保存的都删干净了。” “倒是张韬留下了一些。”丁辰煜正在看张韬电脑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个文艺青年啊,电脑里存了很多齐秋雨的照片,以及导出来的肉麻短信记录。” “真的假的?”陆远哲凑过去,于是丁辰煜把短信打出来,放到桌上给他看。 跟他想象的有点区别,这个张韬的情话还有点文学素养,不是什么二十年前网红疼痛文字,都是各地的游记、心得、风和大海之类的东西。 从照片看,对当时的岛城来讲,这应该也可以算是很洋气的小伙子了。 “他知道齐秋雨是宴的幕后boss吗?”陆远哲边翻记录边问。 “知道。”丁辰煜点点头。 “柳文诺确实只是她的模仿犯,不是儿子吧?”程墨插了一句,“聊天记录里,他们的儿子叫‘小洋’,不是柳文诺吧。” “嗯。”凌溪应了一声,“dna鉴定出来了,张韬跟齐秋雨是屋里那个小孩的亲生父母,都跟柳文诺没有血缘关系。” “他也没有给自己儿子拍两张照片,起码给我们一点方向啊。”万弋吐槽道。 “他们的儿子都不养在自己名下,当然不会拍照吧。”程墨觉得理所当然。 “那我们又要指望这个儿子长得非常像他爸妈?”万弋有点怀疑会不会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运气好不好不知道,柳文诺起码有个医生的方向,这个“小洋”要去哪个圈子搜索?摄影师?咨询师?还是普通市民? “啧。”一时之间陆远哲也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个故事,终于理解大家为什么没胃口吃一份丰盛的晚饭了。 第117章 case 9-5 花了点时间调查齐秋雨的过往并整理时间轴,他们基本还原了这个始于接近30年前的故事。 齐秋雨是本地人,从她就读的学校看,她从前跟邱明承是初中同学,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认识的。 30年前,25岁的张韬来岛城取海景,租到那间神秘的601,认识了当时住在602、16岁的齐秋雨。 虽然年龄差有点大,但他们还是坠入了爱河,所以张韬才很长时间都没有离开岛城,最后还跟齐秋雨同居,生了个孩子。 生孩子的时候,齐秋雨都不到法定结婚年龄,他俩当然不会结婚。按年纪算,这个小洋比柳文诺要小一岁,有一就有二,估计也挂到其他人家里了。 宴大概在20年前才逐渐在岛城拓展规模,但在这之前,邱明承就在给岛城的其他贩毒势力打工了。那时候齐秋雨似乎就给他出了很多主意,但这些已经没有记录了,只有齐秋雨存下来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优惠券,上面写着点意味不明的炫耀句子。 这些优惠券的时间和店铺地址能对上一些案件,他们粗略一查,只查到了一部分,估计是她为指使他人作案留下的“纪念品”。 20年前,这两个小孩五六岁的时候,宴正式走上了岛城黑恶势力的舞台,并逐渐拓展自己的地盘。 也是差不多这时候,柳毅回国,应该就是这时候认识了邱明承和齐秋雨,具体是怎么认识的,没有翻出记录。 16年前,岛城被划作重点开发城市,政府和宴之间展开了暗流涌动的博弈。他们从最开始的各种恐怖行动,到后半段逐渐转为对政府官员的暗杀,最后开始拉拢另一部分官员洗白,一直到12年前被消灭才停止。 15年前,齐秋雨带着儿子从张韬家里搬了出去,电脑里的记录就基本到此为止。 他们能从齐秋雨保留的聊天记录里读出她清晰的思路,她和现在的少爷还是有所不同的,就像她留给程墨的话,“人活着就要发光”,她追求的是更大的犯罪舞台,不是一味以杀人为乐。 搬家之前,张韬就已经不知所踪,他们找不到相关聊天记录,只能根据在戒毒所获得的只言片语,猜测他到邱明承的制毒窝点住了一阵,后来被杀了。 这个孩子也出入过这个制毒窝点,但应该很少去,所以没有人认识他,唯一见过他的樊建宏接近痴呆,实在挖不出更多内幕了。 13年前,齐秋雨也失踪,柳毅卖掉了榕树私立医院的股权,没过几个月,柳文诺假死,彻底换到了许朝这个身份上。 在这个部分,柳文诺说谎了,钱不是从邱明承那里转到他爸手上,是齐秋雨干的,一开始柳毅就是宴的制毒专家兼金库,他履历最干净,最适合做“退路”。 随后宴被捣毁,没两年,柳毅心梗死在了自己的私立医院里。自此,宴的资金几乎全部流入两个孩子手里。头几年,他们都没有什么动静,柳文诺甚至出国待了几年,回国后宴才重新启动。 专案组彻底恢复了两台旧电脑的硬盘,一边整理着这些资料,一边把从前的案子和齐秋雨俏皮的聊天记录对上,越对越觉得可怕。 “说她是愉悦犯吧,她沉得住气、能耐心谋划、不乱博噱头;说她是野心狂魔吧,她教唆他人作案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语气轻浮、看得人毛骨悚然。”陆远哲感慨道,“她考心理咨询师证的时候,没有老师发现她是个变态吗?” “要发现了就没有这个故事了。”丁辰煜耸耸肩,“你看她写给张韬的短信,多少女的一个小姑娘。” “她不会是不喜欢张韬了,就把他杀了吧?”万弋犹豫地猜测道,“她搬出去之前换了一次壁纸,换掉了张韬给她拍的照片。” 程墨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张登高望远的岛城城市风景照,那时候岛城不算繁华,还四处都是挖掘机,但拍出来别有一番风味,颇具艺术感。他皱起眉头端详片刻,缩回了自己屏幕前。 “不排除是这样,她这种人,做的任何事情都有意义。”陆远哲分析道,“不光换了壁纸,她留下了很多案件总结,从搬出去前三个月开始,这个笔记里有了一个‘你’。” 不是日记、不是聊天,只是一些单方面的提问记录—— 财务局的冯秘书死了,你开心吗? 你觉得人活着究竟是丰富度和长度的面积,还是顶峰时段的高度? 你喜欢扬帆小学的小点心吗? …… 她频繁提到一个“你”,语气像谈恋爱一样,跟一个不知道究竟在哪里的人隔空对话着。 “她没有联络过什么神秘人吗?”陆远哲问万弋。 “没有。”万弋耸耸肩,“她的行动基本都是邱明承在替她执行,那些都基本对上了,其他真没有发现,十几年前的资料不容易追踪了。” “但她肯定移情别恋了。”丁辰煜断定道,“这个‘你’不是张韬,不是柳文诺和邱明承,更像是一个知识分子,更激进一点猜,我觉得是政府官员。” “她也太谨慎了吧。”苏小芷撇了撇嘴,“我都能感觉到她爱情的激动,竟然一次名字都没提?” “她一直都是个谨慎的人。”陆远哲看着拷贝过来的各种记录,“你看她把柳毅从她的记录里摘得干干净净,就知道她理得多清楚了。” 要不是他们先挖出了柳毅,知道柳毅跟她有关,又得到了柳文诺的手机,可能整理完这份资料,他们还是不知道宴的大部分资金都流向了哪里。 “大概本来柳毅本来就是她留下来的一个保险,是替他们照顾孩子的吧,只是先暴露了而已。”程墨猜测道。 “嗯……人算不如天算,柳毅和柳文诺竟然比少爷先被警方找到。”陆远哲点点头,随即又陷入了之前的疑惑,“那周队到底为什么会发现柳文诺有问题?因为柳文诺从退路变成主谋之一,不躲了,接触过周队了?” 这问题从他们开始调查柳毅的时候,就反复被提起,但到现在为止,还是没人能回答。 · 捣鼓了一下午,万弋突然从角落里那台旧电脑前跳起来了:“同志们,我有了个巨大发现!” “怎么了怎么了?”苏小芷冲了上去,其他人也都从各个角落把视线投向他那里。 “我刚刚心血来潮,查了一下开机记录。”万弋让出一点位置,让大家都能远距离看见他的屏幕,“十三年前的元旦前一天的22:16分,她开过这台电脑,有开机记录。” 那天之后,这台电脑又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动过了,直到十年前才有人开过一次,随后又陆陆续续开过几次。 “然后呢?”陆远哲问。 “她编辑了其中一个文件,估计少爷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没发现,我刚花了好久才找到她改的那份文件在哪。”万弋说着抱怨了一句,“我以为会是什么笔记之类的,结果是转账记录。” 屏幕上是一份纯表格的转账记录,这条元旦夜晚才增加的转账记录不是按时间排列的,他第一遍看过去完全没有发现,直到筛了一下才发现问题。 “是一份汇出资金,从她本人的账户汇出去的。”万弋告诉他们,“她写了汇出1元。” “啊?”听他这么说,大家都凑过去了,“什么账户?” “这个。”万弋把号码指给大家看,一边看一边还有点茫然,“这个……不是银行卡号吧。” sie30teps3,大家都看着那排只有10位的号码,不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不光不是银行卡号,恐怕也不是电话号码。 这只是账单的一行,要是以上这一长串账单都是密码,倒是可以找找从前的经侦档案,摸出规律破解,但现在只有这一行是密码,乍一看毫无头绪。 “虽然我破解密码的水平不怎么样,但这不是什么栅栏易位密码、凯撒位移密码这种流行的密码学吧?”陆远哲分析道。 程墨也这么觉得,把它抄在纸上,已经分解列出了好几种式子,但都没有解出一个能识别的密码,甚至套到九宫格键盘也不对。 他计算了一阵,过一会把它前后顺序颠倒抄了一遍——3spet03eis。他皱眉拿起来思考了好一阵,也没有头绪。 “十位可以组成一个姓名拼音了。”万弋还在往其他方向揣测。 “那得是个大人物,不然怎么能一拼出来就知道是谁。”陆远哲吐槽道,想了想,建议万弋再找一找,“你看看她的电脑或者张韬的电脑、柳文诺的手机里有没有解码道具,万一根本就不是找规律,咱们不是白费功夫?” “有道理。”万一点开了柳文诺的手机,“起码他们长大了回来,是解开了的吧?” 柳文诺的手机里信息极多,虽然大部分已经被他们探索完毕了,但也不排除还有不起眼的内容被他们忘记。 “这是图形题。”程墨举着自己的稿纸,打断了他们的搜索。 “嗯?”陆远哲回头看他,被递过来的稿纸遮住了视线。被灯光一照,程墨的字从背面透了过来,他恍然大悟,“e293to312,是吗?” “是。”程墨点点头。 “这也可以?!”万弋瞪大了眼睛,从背面看过去还真是这样,“你是解码天才吗?” 程墨摇头笑了笑:“这里面其他账目都是银行卡,这记录肯定也是银行卡,这些都是常见可以镜像使用的字母,加上当时少爷年纪也不是太大,不应该会留给他什么复杂的数学计算吧。” “不错。”万弋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你肯定是密室逃脱的人才。” 他们把数据拉到e293那一个,调出了那里的银行卡号,立刻发现了问题。这个银行卡号有20位,不符合银行卡的规律。 “这个6不对。”陆远哲敏锐地指出来,“这一列都是本地发卡行发放的,她在里面插入了一个6。” 大家往下看了好几行,果然,前六位代表发卡行编码,这一列都是本地发卡行的银行卡,但在第三位的地方都插入了一个不明数字。 把这19个数字从里面提出来,组成的仍然是一个本地发卡行发放的银行卡。 万弋看着这个号码,突然皱起了眉头:“有点熟悉……” “嗯。”程墨应了一声,掏出自己的钱包,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到了桌上,“这是我。” 第118章 case 9-6 破解了银行卡之谜,所有人都好一阵没有说话。整个专案组难得这么安静,大家连敲键盘都不敢大声,万弋从旧电脑旁边默默溜回了自己的位置,干脆换成了触摸屏操作。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20分钟,陆远哲终于开口了:“首先……程墨有和程市长的亲子鉴定,可以确定不是张韬和齐秋雨的儿子吧。” “血型也对不上。”丁辰煜补了一句。 “那不就得了,跟他没有关系。”正好到了下班时间,陆远哲给正在发呆的程墨打了个响指,示意他一起回家,“至于为什么要给他转一块钱,再调查吧。” “我会去问一下……”程墨刚开了个头就被陆远哲捂住了嘴,后面的话都咽回去了。 “再见,我们圣诞节没有过好,要回去补过一下。”陆远哲跟大家挥挥手,把程墨拉出了专案组。 其他人对视一眼,没有发表看法。 笔直开车回家,平时时间太晚又懒得做饭,陆远哲还要去附近的小饭馆打包两个菜带回家,今天看程墨没有心情,他干脆自己下份面条对付一下。 程墨一路上都是恍惚的,没怎么接他的话,也没看手机,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这种恍惚在替他切盘凉拌黄瓜的时候达到了极大值,听到手机响,程墨随手放下刀伸手掏手机,刀压根没放回砧板上。 要不是他每隔几秒瞥一眼程墨,这刀就砸到程墨脚上了。 扔了手里正在洗的菜就伸手去抄那把刀,他也不敢硬接,捏住刀就往地上一扔,但还是没躲过锋利的刀刃。 回过神的程墨吓了一跳,懵了片刻,握住他的手问:“没事吧?” “差点就有事了。”还好只有食指被划了一下,他捏着手指,看程墨去找创可贴的过程里还差点带倒椅子,忍不住安慰道,“……不至于不至于,我抓犯人的时候连砍刀都敢抢的。” 程墨没说话,翻箱倒柜找来了碘伏和创可贴。 “不过你可能不是担心我,你在想你爸吧?”看程墨没回话,他又补了一句。 “对不起。”程墨捧着他的手指清创,给他贴上创可贴,没抬头看他,抿着嘴唇,顿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去休息吧,我来。” “你来一会厨房炸了。”他拿手背推了推程墨的下巴,让程墨抬起头来,“说吧,你想起什么了?” 程墨那点情绪是藏不住的,尤其是这双会说话的眼睛,被强迫抬头,只有往一边移开视线:“没什么,我只是想起那张银行卡是我爸非要给我办的,本来那时候我还小,不太需要的,我明天去问问他。” 能让程墨担忧成这样,肯定不是小事,惹得陆远哲也有点忐忑。他看得出来程墨有话藏着没说,但没有立刻问:“嗯,没事的,我还没去找他兴师问罪的呢,你不应该先起疑啊。” “我没起疑。”程墨摇摇头,又要去切自己的菜,“你去休息吧。” “算了吧,黄瓜整段吃也行,你再掉一次刀我可接不住。”他调侃道。 “不会的。”程墨把他推出了厨房。 狙击手的手大概还是很稳的,能切出灯影黄瓜,但陆远哲亲眼看见他把挂面扔进了冷水里。 “墨墨。”他趴在椅背上喊程墨,很少喊昵称,这时候实在没忍住。 “嗯?”程墨从沉思里回过神来。 “面条是开水煮的。”他好笑地看着程墨,不知道程家怎么教出这么个宝贝。 · 可能齐秋雨说得对,很多事情即使忘记了,还是会在潜意识里,把人往某个方向引。 这是程墨第一次单独来市政府大楼见他爸,他特意选的上班时间,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不快被关在家里。他不喜欢被关在那个家里,总能听到很多关于自己的窃窃私语。 跟其他人一样,他见市长也得预约,然后在会客室等着,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他爸还没有要求他在工作时间一定要喊市长,不过也不是顾念亲情,是怕别人说市长派头太大。 临下班他才等到他爸散会,年底了,各个部门都很忙。 程颂带着自己的茶杯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一场会议结束也一点疲态都没有,坐到他对面,隔着茶几,随意地问他:“什么事?” “我来问齐秋雨的事情。”他主动说明了来意,但没有立刻抛出问句。 听到这个名字,程颂愣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头:“谁?” “齐秋雨,榕树私立医院的齐医生。”料到是这个反应了,他回答道,“我去过两三次。” “哦。”程颂略一点头,表示想起来了,“怎么了?你们还在查这个?” “你认识她,是吗?”他问,不擅长这种询问拉锯战,没等程颂回话,就捧着茶杯一口气问完了所有的问题,“你也认识柳毅,柳文诺的爸爸,对吗?” “为什么这么问?”程颂看着他反问道,没有流露出太多犹豫。 “柳文诺在我们去体检的前两天就离职了,那天是你们这边体检的日子,你没有去。我问了你的秘书,一年前也是这样,你可能特意移到专案组去的那天,跟周队说了柳文诺的事情。”他盯着自己杯子里已经冷了的茶水,不敢抬头,“周队都没有负责过毒品这条线,他不该认识柳毅的。” “你就因为这个怀疑我?”程颂皱起眉来。 “十二……马上要跨年了,十三年前元旦的前一天晚上,你不在家,我问过程栎了。”他继续叙述道,“他那时候还有写日记的习惯,一查就能查到。” “那又怎么样?”程颂不屑地反问道,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跟齐秋雨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终于放下茶杯,看向对面。 “你希望是什么关系?”程颂冷笑道,没对他的眼神产生什么反应,“对,我认识她,你去看过病,我认识她一点不奇怪,那又怎么样?” “她搬家之前,换了自己电脑的壁纸,我一直觉得有点眼熟,后来想起来了,你以前也喜欢摄影,那是你参加一个摄影比赛的获奖作品,她拿到的还是原片,不然没有那个清晰度。”他清晰地点出来,“你们十五年前就认识了。” “你的记忆力真不错,随我。”程颂笑了笑。 “齐秋雨是宴的人,你知道吗?”他问,比程颂先开始忐忑。 “认识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我还借着这层关系打听了一点宴的情报,这也是十几年前政府反卧底计划的一部分,不是很好吗?”程颂反问。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服务区爆炸案的主谋是谁?甚至提前知道有这么一个爆炸案。”他攥着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对你妈已经没有爱情了,但至少也不会放任宴炸死她。事后是知道了,但我不能打草惊蛇。”程颂回答。 “你不会知道我们要去的,本来爆炸死的应该都是你的政敌。”他纠正道。 “那我也不会放任宴去炸死那么多人,我跟齐秋雨没你想的那么熟,我要是做过什么,还能走到现在?”程颂不屑地回答道,随后目光转利,“还是……你其实觉得我是主谋?!” “我没有。”他跟程颂对视片刻,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 “我在查这个案子,都很难捋清楚里面的事情,现在拆开分成还几段问你,你还是清清楚楚,还是你记忆力比较好。”仍然率先失去气势,他低下头,“你知道齐秋雨死了,是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到了。”程颂耸耸肩回忆道,“确实元旦前后就联系不上她了,应该是给我透露太多事情,被宴处理掉了吧?” “她是宴的幕后首领,你应该知道的。”他反驳道,没有相信程颂的敷衍猜测,“除了爆炸案,我今天主要是来问,你是她案件记录里的那个‘你’吗?” “什么‘你’?”程颂皱眉。 他递出了一份简易资料,和他今天的提问一样,尽可能不透露专案组的调查进度,只点到即止地描述齐秋雨和‘你’的关系。 虽然前不沾村后不着店,但他相信,他爸能看懂。 程颂翻阅着这两页纸,表情渐渐凝重了。几分钟后,这分凝重变成了冷漠,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俯视程墨:“你现在是拿着证据来问我,还是来碰碰运气?” 程墨茫然地抬头看他,被强大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站起来了。 “我问,你是来质问我,还是来询问我?”程颂的脸上有了怒气。 “我是想听你说清楚,专案组就不用专门来问一趟了。”程墨本能起了恐惧,垂着眼神回答。 “那你不如把你的推理一次说完,不用掰碎了来试探我。”程颂冷笑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要向你解释什么?” “十五年前,你认识了齐秋雨,利用她的……爱慕之心,给你提供宴的情报,主动帮你扫清障碍,到你站稳了,就想办法把她处理掉了。”程墨回答。他来之前没想到自己能顺利说出来的,但他不光说出来了,还鼓足勇气突然抬头跟程颂对视,试图窥见一星半点破绽。 程颂的眼里没有心虚,也没有恼羞成怒,只严肃地问他:“有没有证据?” “……没有。”他攥着拳摇摇头。 几乎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程颂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们家打人不打脸,一时间程墨耳边都是尖锐的蜂鸣,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第一,我没有跟其他女人搞暧昧,你跟你后妈合不来,也不用强行给她戴绿帽子;第二,来这里就是公事公办,你来也好,陆远哲来也罢,要么就带着证据来,要么就不要给我的工作施加压力,你们这样三番两次来跟我单独谈话,你以为别人就不会多想?有多少人等着我落马,你能数清楚吗?”程颂反过来质问他。 几乎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但程墨明白他的意思了:“对不起。” 他以为他单枪匹马来试探,靠着对他爸的熟悉,能挖掘到什么,结果他不光没能确认什么,还可能惹出很多麻烦。他爸生气是应该的,陆远哲知道,应该也会批评他。 “你搞清楚你在问什么,你在问我有没有勾结黑恶势力、教唆杀人、谋杀、作风不端。”程颂盯着他,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又给了他一耳光。 在慌乱里垂下眼神,他拉上自己的兜帽,退出了会客室。 程颂攥着自己的右手,眉头深锁,深吸了一口气。 仓皇逃到马路上,程墨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摸出口罩戴上,钻进了最近的地铁口。 刚到下班时间,陆远哲的电话不久就来了,他没接,发了条短信过去:“今天不回去了。” 陆远哲没回消息,他倚在地铁的角落,划亮了手机好几次,终于把手机扔回了口袋里。 第119章 case 9-7 在银行调查程墨的银行卡,一整个下午,陆远哲起码掏出手机看了十次,到后半段苏小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吐槽道:“你要是担心,为什么不一起去呢?我看程市长也不是那么见外的人,跟你吵架吵得挺自然的。” “程墨肯定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我去了他就不会说了。”陆远哲耸耸肩,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他会知情不报吗?”苏小芷小声问了一句。 “他能还在查案就不错了,真要坐实了宴跟他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可是要退出这个案子的,到时候他有权保持沉默,我们也不能强迫他大义灭亲吧?再说了,他能有什么证据,无非就是比我们怀疑得细致一点罢了。”陆远哲虽然不知道程墨昨天究竟联想到了什么辗转难眠,但对大家手头能掌握的线索心里有数。 “也对……”苏小芷点点头,“别说没什么证据了,就算程市长收到过一点钱,我们也不能乱猜测啊。” 当年政府是在宴的洗白项目里搞反卧底行动,发现点经济往来一点不稀奇,除非是什么巨额脏款,还没上交。 “嗯。”陆远哲应了一声,正好银行职员送来了他们要的单子,他深吸一口气振作了精神,翻开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他把单子递给苏小芷:“虽然收到过一块钱,但确实没有其他可疑的经济交易。” “也搞不好这个齐秋雨就是要挑起我们跟岛城政府之间的矛盾,毕竟宴当时最大的敌人其实在政府,被那么多洗白项目的负责人卖了呢。”苏小芷一直不赞成跳跃式地怀疑程市长,“总不能程墨心神不宁,我们就觉得他爸勾结非法团伙吧。” “我没怀疑他爸勾结非法团伙,我这叫先排除大家的疑心,免得咱们和程墨都有顾虑。”陆远哲义正辞严地解释道,顿了顿,又小声嘀咕道,“不过要不是他爸身份特殊,我真想把他爸的账单也调出来看看,看看这个铁腕市长每天的收支。” “不能吗?”苏小芷问。 “当然了,公安局可是要讲程序的。”陆远哲耸耸肩,“再说了,随便一查,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可不想给唐局和程市长惹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他跟程颂最不对盘,但他真的不想随便怀疑程颂在宴这件事上的参与动机。况且宴的旧档案说尘封就尘封,已经不可能翻案了,他们是来抓少爷的,不是打算给程颂添一笔乱七八糟的经济黑料的。 “真难得。”苏小芷调侃地瞥了他一眼。 “大方向上,我还是很讲规矩的好不好。”陆远哲耸耸肩回了一句。 把苏小芷送回专案组,他还是没等到程墨回来,只有熬到下班时间给程墨打电话。 程墨没接,还说不回家。 · 一定要点评一下程墨的捉迷藏水平,陆远哲给0分。 虽然连保证家里的东西不乱都有点困难,但家里少了一瓶水,陆远哲能一秒发现。程墨回来过了,那应该没有被他爸逮回去教训。 随后他检查了一下自己家wifi的连接情况,果然,抓到了程墨在线。 一楼没有,二楼没有,三楼没有,他刚刚去车库停了车没有,那只能在车库后面的杂物间里。 他径直去杂物间抓人,一打开门就吓了里面的程墨一跳。 程墨抱膝靠墙坐在杂物间的地毯上,被开门声吓得一哆嗦,但没抬头。一屋子灰尘,他静止不动,倒也保持得很好。 “干嘛?在家体验住木屋的乐趣?”陆远哲走进去,伸手去揉程墨埋在膝盖里的脑袋。 程墨被他一碰,轻轻吸了一口气,脸躲开自己的膝盖,让他看见了脸上的淤青。 “啧。”陆远哲是做好了心理建设进来的,要不现在应该一秒怒发冲冠。 算了,他想开了,生气也没用,他又骂不过程颂。况且多半是他上次显得有点生气,让程墨这次想躲在这里,他还是耐心点更有用。 “走了,回房去了,这房里暖气都没有,你不冷吗?”他把程墨拉起来,程墨的身体都是僵的,看来是真的在怕他生气。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用手背蹭了蹭程墨另一边脸,用玩笑话安抚程墨的忐忑:“打人不打脸啊,你这张脸在岛城男女通吃啊。” “没你吃香。”程墨回了一句,声音弱弱的,张嘴说话都费力。 “你说得对。”陆远哲向他竖起大拇指,拉着他的手问,“冷敷过了没有?不然好几天退不下去。” “嗯。”程墨应道,握紧了他的手,“没事的。” 瞥了一眼地上吃了一半的泡面,他多叮嘱了一句:“下次偷吃也吃点别的吧,别吃泡面了。” “嗯。”程墨又点头,这次笑了笑,好像放松下来了,主动拉着他回屋里去。 煮了粥,坐在沙发上等着,陆远哲让程墨枕着他的腿,一边重新给他做一次冰敷,一边听程墨说了今天的情况。 他以为会听到程颂早年几笔不明不白的收入,或者程颂因为带他治病的关系,认识并熟悉了齐秋雨,没想到开篇程墨就怀疑自己的爸爸是那个“你”。 开篇惊人,后半段叙述倒反而没有开头这么惊悚了,程墨没怀疑他爸也是宴的高层之一,怀疑的是他爸借着这段关系,得到了什么好处。 “你这也太跳跃了,怎么也得从经济关系开始查吧?”陆远哲虽然不喜欢程颂,不过可以理解这位铁腕市长突然暴怒,这表面上是说程颂隐瞒了当年的情报来源之一,实际如果给有心人利用,多大的罪名都能扣上。 “所以你去查了我的银行卡流水?指望能带着什么经济往来去问我爸?”程墨玩着他的手指,瞥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了。”陆远哲无奈笑笑,理了理思路,总结了程墨跟他爸的对话,“所以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你爸利用齐秋雨的爱慕心套取情报,虽然明知道她是宴的重要人员,但为了最终把宴一网打尽,短时间没有告知公安;往大了说,是你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宴为自己扫清政敌,并且想办法干掉了她?” “嗯。”程墨点点头,“不管他心里的齐秋雨究竟是宴的什么人,起码不是一个普通成员。不过我倾向于我爸没有参与宴的各种谋划,从齐秋雨各种问句的笔记看,都是完成以后说给他听的。” “说白了起码是渣男。”陆远哲耸耸肩,被程墨瞪了一眼,又多怼了一句,“不是吗?他的感情故事有点丰富啊,难怪这么恐同。” 程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当作他的气话,默默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现在的问题在于,齐秋雨究竟怎么失踪的。” 齐秋雨的死要是别人做的,他们就没有理由去询问程颂;如果是程颂干的,这事就不好说了。 “这真不好说,首先宴的其他人都不认识她,但凡你爸透过自己安插的眼线给宴透露点什么,让宴的人把她当作敌人,宴就有可能悄悄把她做掉。”陆远哲分析道,“十几年前的岛城不比现在,扔到山里海里下水道里,神仙也找不回来。” “嗯。”程墨点点头。 “十三年前有很多查不完的灰色地带,已经不可能追究了,如果你爸没参与案件,只在这里头玩文字游戏,甚至暧昧游戏,我只能从道德上谴责一下他。”陆远哲耸耸肩,随后看了一眼时间,把手里的冰袋移开,“粥好了,吃点东西吧。” 程墨起身,虽然有意回避了,但他还是看着程墨脸上的伤从自己眼前晃过,不满又从心里蔓延到了语气上:“我上次跟他说了,没有下次,再跟你动手,我明天就请他到专案组来聊聊。” “你请得动也可以。”程墨笑了笑,爬起来主动盛了碗粥,“唐局不找你就行。” “那你告你爸家暴,不止一次了。”陆远哲斜了他一眼。 “我不,我胆子小喜欢逃避问题,能拖一天是一天。”程墨狡黠地回给他一个眼神,然后乖顺地把粥递给他,还装模作样地给他吹了吹。 护着爸爸跟哄男朋友两不误,他拿程墨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 已经不早了,但凌溪从法医科下楼,发现专案组的灯还亮着。 丁辰煜还在办公室里托着腮查资料,按理说602被专案组挖到,痕检有无穷多的事情可以做,他却在看齐秋雨的账单,还看得津津有味。 “怎么?你在这里面看出了什么有利可图的地方?”凌溪凑过去看了一眼,习惯性调侃道。 “没看出利,看出危险了,比如我爸的银行卡。”丁辰煜没瞒他,直白地把自己爸爸的银行卡指出来,“每月一笔,每次数额不定,时间也不定,都是几百块。” “几百块就能收买十几年前的你爸吗?”凌溪一脸茫然。 “当然不能,我爸要是真做了什么,现在应该已经吓得跟我断绝联系,在国外漂流一生了。”丁辰煜笑道,拿起手机解锁,把聊天记录递给了凌溪。 凌溪只见过丁辰煜他爸一次,那次看起来还是很有老板样子的,和和气气、大大方方,但看聊天记录,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儿子。 丁爸爸发来了大段大段的文字,全都是在解释这一笔笔的账,最下面是他对宴的控诉,说这完全就是恐吓,往上翻,就是这一切恐吓的源头。 “啊……是这么回事。”凌溪恍然大悟地一抬头,想了想,看向丁辰煜,“这应该查不到了啊。” “当然啊。”丁辰煜耸耸肩,“我说了啊,但他还是很害怕宴的报复,当然了,也怕警察。” “要不你就把他抓回来,让他一次了了疑心好了。”凌溪提议道,不觉得这种事值得总躲在国外不敢回来。 “为什么?”丁辰煜不以为然,“现在这样不好吗?他们少回来几次,你晚点穿帮。” “只要我想,这辈子都不会穿帮。”凌溪自信地笑了笑,眨眼问他,“回家?” “回你家还是我家?”丁辰煜一脸做作的好奇。 “想回哪个家回哪个家。”凌溪又换上了女声,先他一步收拾东西走人。 “说真的,我喜欢男的,你这样算拒绝我。”丁辰煜跟在他后面大步出门。 “那你回家,我不差你一个。”凌溪又换回了男声。 “我舍不得,行了吧。”丁辰煜不跟他赌气,小孩子才争胜负,他喜欢就是赚到,绝不计较多哄几句,“想不想回家之前喝一杯?” “不想,去了turning都是你增长的营业额。”凌溪果断拒绝了,他虽然是白吃白喝,但也带来了人气。 “我单独请你,不去turning可以了吧?”丁辰煜无奈笑笑,“别把我想得这么功利啊。” “不行,你连你爸都算计,我得防着点。”凌溪耸耸肩。 “你相信我,我是真爱,我什么时候在你身上计算成本了,这些年你在turning玩得不开心吗?”丁辰煜笑道,知道他说的都是欲擒故纵的假话。 “刚开始是看上了我为你带来的人气吧?”凌溪扭头问。 本来是随口一说,但丁辰煜脸上带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又让他有了“有故事”的神秘感。 第120章 case 9-8 又是一年跨年,今年陆远哲不在望海广场散步,转而来到了电视塔内部,乘观光电梯一路上行,看岛城的车水马龙在自己脚下渐渐缩小。 本来他想让程墨在家休息,但程墨偏要来,为了不让大家看到自己脸上的伤,谎称感冒,戴着口罩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看程墨低调地压着帽檐,又身材笔挺、腰细腿长引人注目,陆远哲忍不住调侃道:“你这样会有人偷拍的,还以为是哪里的明星跑来看热闹了呢。” “那也是拍你,我应该是小助理。”程墨才不信他,亮了亮自己的背包,“助理要背很多东西的。” “那我这助理有点帅啊,遮住半张脸也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啊。”他瞥了程墨一眼,“还有能滑滑梯的长睫毛。” “你也有。”程墨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 “我没有,别污蔑我。”他笑了笑否认道。 确实有人在偷看他们,有的还带着神秘的笑容,不知道在脑子里编织出了什么样的狗血故事。还好,今天没人冲上来要微信,不然陆远哲也得给自己整个口罩戴上,免得唐局又说他便衣巡逻像走秀。 一路到六十层,虽然不在瞭望台,但俯瞰着岛城的夜色,他俩都有点感慨。 三个月过去,在楼上跟柳文诺对峙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还多多少少被人脑加工,多了很多艺术色彩。 那些陈述性、记录性的东西都从脑子里淡褪,只剩下柳文诺本身的精于计算和扮演少爷时候的狂野格外清晰。 “你在这里找什么,岛城电视塔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就得靠你们去找了,反正我没有找到,我觉得你们应该会感兴趣的。你敢吗?敢去找吗?” 他们已经搞清楚了当年各种大事的大致时间线,也搞清楚了少爷的真实身份,也基本了解了为什么柳文诺会问程墨敢不敢追究,但仍然不知道柳文诺到底在替少爷找什么。 “你说能是什么呢?”陆远哲嘀咕道,他跟程墨已经围着这几层绕了好些圈了,一点没能看出问题,“这是个多层开放大家参观的建筑,不开放的那些楼层也有人办公,能藏什么?” 程墨摇摇头,想了想,随口猜测道:“总不会墙壁里埋着金子吧?” “那你不如猜测里面埋着比特币……哦,那年还没有比特币。”陆远哲回忆道,想了想,皱起眉头,“我其实有个非常不吉利的猜想。” “你说。”程墨看着他。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柳文诺炸开的都是相对厚实的墙壁、柱子、或者地板角落?”陆远哲站定,指着其中一处修复过的角落。 虽然已经看不出痕迹了,但他和程墨都研究了很多次修理图,也来过现场,记得清清楚楚。 犹豫片刻,他还是说了出来:“他在找的……不会是尸体吧?” “嗯?”程墨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少有地没跟上他的思路,“齐秋雨的?” “嗯。”他咽了一口口水,实在很不想论证这个猜想,“我真的很不想这么猜,埋在地基里也就罢了,这些地方也太猎奇了吧?但还能是什么呢?宴不缺钱,不缺犯罪思路,报仇不如先找你爸,我只能想到在找齐秋雨……的尸体。” 程墨看着天花板,深锁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他俩正聊着,迎面走来两个提着工具箱、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一下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虽然估摸着少爷没有能力再组织一次爆炸案了,但对于这种节日突然进出的工人,他们还是很在意,立刻上去问话。 “你好,打扰一下。岛城公安局,陆远哲。”背着人群,陆远哲亮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 那两人立刻站住了:“警察啊……怎么了?” “你们是来……维修的?”陆远哲看了一下他们工作服上没干的水渍,应该是工作结束准备回去了。 “对。”其中一位应了一声,“前两个月不是有建筑队修了电视塔嘛,但不是原装团队,实在是干不出精细活,好些地方出了问题,今天还漏水了,我们来修补修补。” “哦~这样。”陆远哲点点头,瞥了一眼他们工作服上的地产商logo,“你们安广地产还管这个?” 安广地产虽然是岛城本地的老牌地产商,但跟这个电视塔没什么关系,倒是是陆远哲小区的地产商。 “现在是不管的,不过我们以前是海升建筑公司的,这个楼当年是我们亲自参与修建的呢。”年长一些的那位终于说话了,一脸自豪,“我觉得这楼设计得不错的,能参与一下真荣幸。” “是啊……”陆远哲感慨了一句,“不打扰你们回去跨年了,辛苦了。” “警察同志更辛苦。”他俩点点头,提着工具箱离开了,留下陆远哲和程墨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良久才对视。 “嘶……阿煜好像是说过这事的。”陆远哲挠挠头回忆着,脑子里的线索突然串上了一些。 “嗯。”程墨应了一声,“当时我们查了煜哥的爸爸没问题,又没有在龚有为的同事里问出疑点,就没有在意。” “少爷和柳文诺不会真的是找尸体吧……还找很久了。”陆远哲嘀咕了一句,环顾着三五成群游走在电视塔里的游客,“太荒唐了吧?” 想起龚有为身上近乎拷问的伤痕,他们都有点忐忑。少爷那次异常残忍,是不是因为在找自己的妈妈?费尽心思设计游戏,让专案组多注意人质,忽略龚有为本身的重要性,是不是不想公安局发现他到底在找什么? 接近十点,电视塔的保安开始清场,他们也可以准备下班了,但随着人群变得稀疏,好像一点感觉不到轻松,只有渐渐攀升的阴森, 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有人踏过,就那么几十厘米厚的墙壁,真的能刚好嵌进去一个人吗? · 特意跟安广地产的领导约了时间,一恢复正常工作日,陆远哲和丁辰煜就立刻去见了他们的建筑队。 海升建筑公司已经没有了,不少当时的临时工甚至回老家了,能联系上的都被他们队长召集回来了。 这倒不是靠专案组的面子,警察说起来让人畏惧,实际上普通人都觉得少接触为妙,很少全力配合。 不过丁家跟安广地产还有合作,卖他们家一个面子,队长起码表面上尽力配合了。 开着专案组的破车,丁辰煜颇为怀念地感慨了一句:“很久没有感觉自己这么有用了。” “那是你不够努力,你要是早点动用关系把人聚一聚,可能我们还更快破案呢。”陆远哲吐槽道。 “这不是你们让我避嫌的嘛。”丁辰煜瞥了他一眼,把车停在安广地产门口,“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觉得没你们想得那么吓人,哪可能在天花板里。” 他们进门就有人迎接,把他们带进大会议室,这些建筑队的老队员很久不见了,都围在屋子里闲聊,看他们来了才站起来。 “警察同志打算怎么问,问什么?”领头的方队长问。 丁辰煜看向陆远哲,陆远哲扫了大家一眼,想了想答:“就在这里问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些上次还见过我。”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在口袋里打开了录音笔,随意地开了个头:“是这样的,电视塔前阵子不是出了个事嘛,已经解决了,但我们好像发现有点奇怪,听说你们当年参与修建了电视塔,是吗?” “对。”方队长替大家回答道,大家也纷纷点头说是,“因为当时负责的单位觉得人手不够,工期又比较赶,所以就临时扩大了建筑队规模,拉了我们去。” “你们是主力啊,不用说得那么谦虚。”丁辰煜插话道。 方队长只好笑笑点点头:“对对,反正当时不止有我们,我们也是政府雇佣的打工队伍。” “磨合得怎么样?”陆远哲问。 “挺好的,说真的,人家国企还是有调度,我们觉得能参与一下还很光荣呢。”方队长又替大家回答,“这么高的楼全国也没有几座吧?” “有没有临时修改过设计?”陆远哲问。 “这个……”方队长有点迟疑。 “有一点点修改,实际状况可能没有那么理想,或者是稍微有点偏差更改了一下细节设计,不过基本还原了设计图。”有位老工人回答,“楼虽然高,但也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建筑,还是很容易完成预定计划的。” “那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陆远哲继续问道,“比如有没有什么偷盗事件、突然辞职的工人、可疑人士,或者哪里多了一块水泥板之类的。” “这个……”方队长皱眉嘀咕道,“没有吧。” 陆远哲笑了一下,没管队长,环视了一下建筑队的工人们:“我问这个问题大家不惊讶啊?有人问过吗?” 他这样一说,有一部分建筑工人惊讶了,和身边的人快速交换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又低下了头。 “有人问过吗?方队长知道吗?”陆远哲装作好奇的样子看向方队长,方队长也一脸复杂情绪。 十来秒的沉默,方队长终于犹豫地开口了:“是……是有人问过。” “问了什么?”陆远哲就知道这事宴那边找上龚有为不会是碰运气,肯定是来打听过的。 “跟你差不多,也是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灵异事件之类的……”方队长刚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事情完整地说了一下,“是这样的,来了个记者,说要以岛城电视塔为中心,重新报道一下当时修建中的故事,问了好多事情,包括这个奇闻异事。” “你也觉得很可疑是吧,那上次我们为了龚有为来,你怎么不说?”陆远哲无奈地看着他。 “问完没几天龚有为就消失了,大家都觉得是他讲鬼故事的问题,谁也不想沾这个晦气。”方队长说到这里就顿住了,显然话没说完。 “还拿了人家的采访费,人家说这是新闻秘密,不要乱说出去,是吧?”丁辰煜接了一句。 大家都没说话,算是默认。 “什么鬼故事?”陆远哲继续问道。 “就……”方队长开了个头,放弃地看了坐在角落的老队员一眼,“老孟你讲吧,你听了最多遍。” “也不能算鬼故事吧……”老孟下意识反驳了一句,顿了顿,发现陆远哲在等,终于陈述起了这件事,“是这样的,十几年前小龚就说,说元旦前后,看到有个鬼影在电视塔的工地一晃而过,是个女鬼。” 当年元旦前停工放了两天假,建筑工地没什么可偷的,也没人在大楼值班。龚有为是喝多了不舒服先回去,才路过工地,硬说自己远远看见一个女人。大家都说他是醉酒想女人了,事情就这样了。 但过两天他又说水泥让人偷去了一些,说有层楼的混凝土有人动过,说不定是杀人案,把大家吓了一跳。 “后来我们还真的问了,问是怎么回事,但放了一次假,还有到期的临时工,又有小屁孩跑到工地乱玩,也没问出答案。”老孟说到这里,自己也有点怕,“他愣觉得有问题,疑神疑鬼好久,但有杀人案也不至于非上那儿吧。” “这事过去十几年了,十几年都没事,他说起来也是当素材卖给记者,真没想到会有问题。”方队长叹了一口气,“这事到底跟他的死有没有关系?” “也许吧。”陆远哲没有明确回答,“那记者长什么样?哪个媒体的?” “记者……”方队长费劲地回忆着,“媒体不知道,一个小姑娘,她说是秘密采访,不录音也不拍照,写都市异闻的。” 女人?陆远哲和丁辰煜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该往他们专案组的惯例——女装上思考,还是来的确实不是少爷。 “这样?”丁辰煜把保安队里涉案的几个女人递给他看,他都摇了摇头。 “挺秀气一个姑娘,带着一个记录员,正式的记者打扮,画了很正经的妆。”方队长描述道,大家纷纷点头。 这又是谁? 第121章 case 9-9 详细整理了一下十三年前元旦前后的故事,陆远哲大致搞清楚了时间线—— 当时的岛城远没有现在发达,虽然这座地标性建筑建成的时候大家非常高兴,但过程远没有普通市民想象的那么简单。 资金、工期、材料、调度,这些多多少少都有些矛盾,最大的矛盾甚至闹到了程颂那里,反对电视塔建成。 元旦前后表面给大家放了两天假,实际上市政府开了一天半的会,讨论要不要这么早就盖一栋说振奋人心也行,说哗众取宠也罢的大楼。 当然,大楼最终还是修建完了。 说回到放假那两天,那附近当年还很荒凉,没什么繁华的步行街和高大的写字楼,元旦前那天,为了不让工人也受到上头诸多问题影响,领导请没回家过节的工人们吃了顿饭。 大部分人都在附近的餐馆聚餐,龚有为喝多了不太舒服,又排不上洗手间,就多走几步回了工人的宿舍楼。 等他回来,他就说自己看见女鬼了,在工地一晃而过。大家都只当他喝多了,没有在意。 他们干了这么久,虽然小事也不少,但工人还是平平安安的,都说这是岛城的风水宝地,工资也高,没人想听他扯淡。 他也确实喝懵了,给大家绕两句就糊涂了,没再说下去。 天寒地冻,要是没事,谁也不想去楼里巡视一下,就这样放了两天假。 然而复工第一天,龚有为又闹起来了,愣说有一层的混凝土有问题,有人动过,怕不是发生了什么杀人案吧。 是有这样的鬼故事、悬疑段子,也可能有现实案件,人卷进混凝土、水泥,或者埋进地基里去了。但他们这是超高大楼,谁会闲的没事干,跑到这里来玩行为艺术杀人。 一来最近没听说有人失踪,二来大家也不想没事找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龚有为慢慢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很多年没提了,大家几乎都忘记了,直到去年才被宴的人伪装的记者翻出来。 陆远哲特意为这事给龚有为的家属打电话,可惜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女鬼,看来这种事情他不想说给老婆孩子听。 剩下的就是关于他说的究竟是哪一层的讨论了,工人们都没个结论,只说当时前50层都完工了,新一期工作做了大概四分之一,一定要回忆一下,就是60来层吧,跟这次爆炸的楼层重合。 另外,大家也不太确定是什么位置。当时龚有为拉着他们去看,那一层好像确实刷过一下,他们也不确定地面、墙面和柱子哪个更可疑。 大家都怕提起这事自己也会死,所以上次没人说出来。现在宴完蛋了,加上公安局又来补充调查,大家才讲出来。 “这也可以算爆炸性突破了。”从安广地产出来,陆远哲叹了一口气,看向丁辰煜,“你说这是疑神疑鬼还是确实有蛛丝马迹?” “我只知道十年过去了,你让我去鉴定,我鉴定不出来哪一层里面有尸体,你别指望我。”丁辰煜笑道。 “你看起来不是很害怕啊,要是真挖出一具尸体,你总在电视塔泡汉子,不瘆得慌吗?”陆远哲调侃道。 “不紧张啊,我是少有的不迷信商人,另外天塌下来,我蹲一蹲,你矮一点也可以顶着。”丁辰煜反过来打趣道,“实在不行我辞职跑路了,大家夜店再见。” “不厚道。”陆远哲知道他是开玩笑,拿胳膊捅了他一下。 · 离开之前,陆远哲找孟师傅给他们重新圈了一下电视塔的地图,圈出了被宴炸过之后仍然有可能藏着尸体的区域,随后回专案组把程墨带上,去找唐局汇报。 “你不去吗?”他还问了丁辰煜。 “我不想挨骂,祝你好运。”丁辰煜已经洗了手,开始跟凌溪一板一眼地学用手术刀剥虾了,“你现在去跟唐局提的事情就像是在要他的命。” “……我就是去问问,也没强迫唐局答应啊。”就算没人去陆远哲也是要去的,让他放弃追踪这个旧案才是要他的命。 几分钟后,唐局在办公室里爆发了比平时高十倍的声音,指着陆远哲呐喊:“你再说一遍?!” “说来话长,我们就不再说一遍了。”陆远哲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了,还往后退了一步,避免唐局的口水喷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对,这个电视塔修的不顺利,当时都在给程市长扣独断专行的帽子,还说他想借这楼的风水做大事;当时也确实有很多事情,人员流动很复杂;程市长也确实是学建筑的,甚至参与了这栋楼的一部分设计。但,这跟你说的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唐文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 他知道专案组在想什么,程市长当年虽然提交了详细的反卧底计划报告,里面还有很多辅助证据,但确实是一面之词。只能说明没说什么假话,不代表没有隐瞒。齐秋雨一个没什么亲友的普通市民,死了就死了,没人提就不会被注意到。 关于程颂独断专行要盖楼的事,陆远哲他们一拨年轻警察不容易打听清楚,听唐局一说,更可疑了。 “我之前跟您汇报过了,诸多疑点证明程市长跟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关,不光我们在查,宴也在查。但我没怀疑他犯案,我只是怀疑他知情,需要一些证据再去询问他。”陆远哲也放缓了语速,更诚恳地补充说明,“少爷还没抓到呢,我们一天不去主动碰十三年前的事,就一天要承担电视塔的安全问题。” “那少爷要真咬定是政府这边,甚至是程市长本人害死他妈,干嘛不找他算账,跟你们专案组打了一年的哑谜?”唐文问,看程墨一直没说话,视线转到了程墨身上,“你也来帮着他?你也怀疑你爸?” “我不怀疑我爸,我觉得以他的性格,不会搞这些没用的仪式感,非要把人杀死在电视塔里。”程墨平静地回答道,“况且他的人缘不太好,大家都查多少轮了,他要是参与谋划宴有关的案件,早被政敌斗倒了。” 确定了他站在自己这边,唐文放心多了,又看向陆远哲:“程市长好歹也是你未来的……”说到这里他卡住了,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公公啊还是岳父。 这也太乱了,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才把话续上:“不管是你未来的什么,你三番五次怀疑他当年动机不纯就算了,现在还怀疑他参与谋杀宴的boss,实在有点过分了。他还是岛城市长呢,你没点证据不要老去挑衅他行不行?” “是我未来的什么也不妨碍我查案啊。”陆远哲耸耸肩,顿了顿,期待地看着唐文,“那咱们先不考虑程市长的事,就……也就剩这么三五处疑点了,我们能不能炸开看看?” “我的愿望,就是在我退休之前,电视塔不要再有任何风吹草动。”唐文瞪着他,“要不你等我退休吧,或者你把我炸开,让我退休吧。” “不敢不敢。”陆远哲赔笑道,“电视塔也修了好几次了,不差多一次,我们就说是结构翻修嘛,清场几天,很快就弄完了。” “胡说!你骗得过你自己,骗得过工人领导新闻媒体吗?!”唐文生怕他要擅作主张,指着他警告道,“我事先告诉你啊,这次你要去,就不是擅自行动了,是违法乱纪啊。” “所以我这不是没去吗。”陆远哲笑了笑。 “你少动歪脑筋。”唐文想了想,示意程墨先出去,“小程你先去忙你的,我跟他单独聊一聊。” “那还是别聊了。”程墨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偷看了唐文一眼,“我来是因为陆队说我来了,唐局可以骂得稍微不那么难听一点。” “陆远哲!”唐文要不是真还打算在程墨面前保持点风度,现在就要破口大骂了,“你给我注意一点,要么,你就给我拿出有人闲的没事干在大楼里埋人的证据;要么,你就当局长吧。” “……我也就是这么一问,万一您觉得可以爆破一下呢。”陆远哲后退半步,他也知道这事十有八九不能成,“但我会试着找一下证据的。” “滚。”唐文终于还是没忍住,把他俩一起轰出去了。 陆远哲飞快地拉开办公室门逃出去,程墨跟在他后面,替唐文轻轻带上了门。 退到走廊上,陆远哲用胳膊肘戳了程墨一下:“你这是出卖男朋友啊。” “我是在帮你快速结束话题,唐局不可能同意的。”程墨不以为然,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你怀疑的可是我爸呢。” “你不怀疑你爸,前几天就不去找他对峙了。”陆远哲提醒道。 “我怀疑他还有内幕没有说,不代表我怀疑他会在电视塔工地杀人,太高调了,傻子才这么干。”程墨认真地反驳道,“之前我怕他是宴的主谋之一,但我现在已经不怀疑了,我觉得他尊重了我们的职业,就算没有向我们坦白,也没有说谎。” 虽然觉得他多多少少带有对他爸的感情,但陆远哲确实没有办法反驳,他也认为一定要在电视塔杀人是不成立的,这中间还缺少一个动机。 他俩回到专案组,一进门,龙虾的香气扑面而来,其他人看他俩还活着,都调侃今天的唐局真客气。 “来吃龙虾啊,空运不易,多多珍惜啊。”丁辰煜招呼道。 “你们先吃,我去跟我学建筑的朋友聊一聊。”陆远哲推了程墨一把,自己又要出门去。 “我跟你一起去?”程墨扭头问。 “不了,这个朋友不喜欢见到我的男朋友。”陆远哲拒绝了,又扫了大家一眼,“给我留点。” “多着呢。”丁辰煜应了一声,“一会隔壁孙队别闻到过来凑热闹就行。” “他的尊严不允许。”陆远哲调侃了一句,溜达着离开了专案组。 拨通那个让人一万个不高兴的电话,他听见了程颂不耐烦的声音:“我儿子见我都预约,你又有什么事?” “大事,岛城电视塔里秘密的大事。”陆远哲回答道,“只占用你十分钟,就不预约了吧。” 第122章 case 9-10 原以为程颂真的没让他预约是有什么心虚,陆远哲还觉得可能能探听出点什么,哪知道他一到,程颂正在悠闲地喝茶,给他倒了杯冷水,一脸淡定:“来吧,十分钟你也喝不上什么了,说说又是什么破事吧?” 他说了关于电视塔的调查,虽然跟在局长办公室一样,没有指明跟程颂有关,不过对方带着一脸嘲讽听他说完,应该是听明白了。 等他彻底说完,拿起桌上那杯凉白开,程颂才接话:“哦,所以呢?来我这里打听打听我的心情?看看我是不知情的惊讶、知情的心虚、还是亲自参与的忐忑?” “那倒不是。”陆远哲笑了笑,早知道他会是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是问问程市长怎么看,我们应不应该检查一下剩下几处可疑位置?” “我觉得不应该。”程颂直白地回答道,也冲他笑了一下,“当然了,就算你一意孤行去清场爆破,最多也就是被公安局开除,还不至于被戴上危害治安的帽子,所以你大可以去试试。” 他跟程颂对视了好几秒,都没有读出半点心虚,甚至有点胸有成竹的得意。 “那以您对宴的了解,认为这是觉得这是无用功了?”他问。 “当然。”程颂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陆远哲看不出半点说谎的迹象,实地考察,他明白程墨为什么少有地没有站在他这边了。程颂要演就演自己平时严谨的形象了,不该这么自信的。 “我不喜欢卖关子,我坚信你跟这事有关,不然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亲自设计的大楼,都不去看一眼?”他终于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原因就比较多了,我可以不给你解释。”程颂傲慢地回答。 程墨说得对,他可以不回答,但不会低估刑侦队的谎话甄别能力。 “行。”他点点头,把那杯凉白开一饮而尽,起身就走,“十几年前的是非公安局已经结案了,我也不会随意翻起来,但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如果真坐实了你跟齐秋雨有染,还默许她为你扫清道路,你的政治生涯基本就完了。” “我知道啊。”程颂不屑地笑了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我跟我爱人恩爱着呢,真不需要你操这个心。” 知道他不会松口,陆远哲一句渣男憋在心里没证据骂,只有作罢。 毕竟是从政二十几年的老狐狸,真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绕进去的,反倒是他有点信了,就算程颂跟齐秋雨的死有关,也绝不会那么荒唐把尸体留在大楼里。 除非,尸体带不走了。 · 虽然自己也觉得荒唐,但陆远哲还是抽了一天集思广益,把一车人加上孟师傅一起拉到了岛城电视塔。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特地挑工作日早上的非开放时段去。迎着朝阳,大家都觉得起得有点早,歪歪倒倒地走着。 “你说你老拉着我一个法医出来干嘛呢?”凌溪打着哈欠,嘴上说着不想来,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换了一身时髦冬季女装,正在玻璃栈道上摆拍。 为了不吓到孟师傅,他干脆用女声在抱怨。 孟师傅还真把他当女生了,还是漂亮妹妹,忍不住搭了一句话:“这么年轻漂亮,怎么想着学法医啊?” 站在孟师傅面前的几位只能偏头翻个白眼,站在他背后的还可以隔着衣服摸一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法医好啊,死人不会骗人,再说了,我们也不光看死人,也要看活人的。”凌溪对自己的伪装非常满意,略显骄傲地回答道。 “真厉害。”孟师傅浑然不觉其他人表现怪异,夸了一句。 “我们还是来看看这美丽的天花板吧。”陆远哲浮夸地抬头看了一眼,把这个话题绕走了。 这也是一处没有被柳文诺爆破的天花板,符合建筑队记忆里龚有为的形容:“柱子旁边,墙旁边,靠角落的地面。” 他们上下检查了这片区域,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都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不可能靠看的。”丁辰煜实在很难想象能从外观看出什么,“难不成头发会从缝隙里长出来吗?” “别讲鬼故事啊。”万弋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哎呀不可能的。”孟师傅还是不相信有什么杀人案,“虽然当年工地上是挺乱的,冬天嘛,半夜也没什么人看管,但是也不至于搞出这样的事情吧,一般人哪懂这些,一般人连怎么平地起高楼都不知道,更别提自己动手盖一块了。” 这是实话,但好巧不巧,程颂确实学建筑。万一是他支的招,还是有可能的。 “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我们当年就把龚有为嘀咕的地方都挖开看看了,反正我觉得不可能,再说了,这些年有些隔断和布局有变化,我也不知道自己指的对不对了。”孟师傅逛了一个小时就不愿意走了,叹着气希望他们断了念想。 “要不孟师傅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再转转,就不打扰您了。”陆远哲知道他没耐心,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讨论程颂,劝他先回去。 “也好,你们辛苦了。”孟师傅立刻起身就走,一点不想惹上麻烦。 剩下他们迎接了今天第一批入楼的游客,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已经不好搜索了。 “说不定真的不在这里。”苏小芷也基本放弃了,“说到底就算龚有为看到的是真的,也只能证明齐秋雨来过,不能证明她死在这里吧。” “是啊。”陆远哲点点头,既然没有发现,又不能贸然自己抡把大锤敲开看看,只能放弃。 要下去一趟还不容易,他们不想打扰电视台工作,打算坐观光电梯下楼。观光电梯又分成好几段,这时候都是上行游客,不方便逆着人群走动,只能跟着游客绕一大圈绕到另一个电梯口。 “少爷也没什么动静了,他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想法有点离谱了?”苏小芷猜测道,“还是在等我们替他找到答案?” “也可能真的在重整旗鼓吧,不能小看他布局的耐心啊。”丁辰煜提醒道,“虽然我们觉得他是个妈宝幼稚反社会人格,但不代表他会白送上门来。” “是啊。”陆远哲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把他找出来,谁知道这个潜在隐患下一次爆发会掀起多大的浪呢。” “也许真的不在这里吧……”万弋嘀咕了一句。 这时候没有人下楼,他们承包了整个下行的观光电梯,大家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各种建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要是我,我也不会把尸体留在这里。”陆远哲没在看外面,倚着扶手看着电梯外渐渐接近的车水马龙,“太热闹了。” 大家都同意这一点,谁想给自己埋下一颗定时炸弹呢。 “但程市长亲自设计了这栋楼,却从来没有来过。”他又补充了一句。程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让他十分介意。 “是吗?”大家都看向程墨。 “是的。”程墨点点头,这事时不时会被他回想起来,虽然无从完整考证,但起码大家的认知里他爸都没来过,“但也不排除他是在避嫌,有很多人说他修这栋楼是有门道的。” “你跟他好歹有血缘关系,能不能用你的直觉感应一下。”陆远哲只是随口问问,“你觉得如果是你,你会把尸体留在哪里?” “嗯?”程墨愣了一下,很快陷入了沉思。 “呃……”陆远哲觉得这个问题问的不妥,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话,“我没有认真让你回答的意思,就是随便一问。” “嗯。”程墨点点头,倒不是在意他的话,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电梯速度很快,失重的感觉转瞬让超重代替,电梯开始减速,他们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短暂地停下了话题,他们给焦急等待的游客让出位置,目送电梯瞬间变得拥挤。游客们挤满了整个电梯,丝毫没有注意他们几个在查案,最多有几个年轻女生觉得他们这几个男生怪挺拔的,当帅哥多瞥了几眼。 等电梯门关上了,程墨才开口说话:“如果是我,我会把尸体抛进地基、电梯井里封上,或者扔进下水道里,总比封在半空中好多了吧?” 这是常规答案,他们最开始猜的也是在地下,其他人没在意,只有陆远哲停下了。 “阿煜,你记得这个大楼大部分地方都没有改建,只有几处细微修改吧?”他看向丁辰煜。 “嗯。”丁辰煜点头。 “其中就有地面到三十层的这座观光电梯,原定到六十层,现在到三十层,说是可以上到一个看夜景比较美丽的高度,好好观察整个岛心广场。”陆远哲回忆道。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吧?”丁辰煜有点懵。 程墨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在这里杀人,除非尸体带不走了,或者现场实在清理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苏小芷完全没听懂。 “齐秋雨只有因为高空坠楼,尸体摔得带不走了,才会还停在这个大楼里。”陆远哲解释道,“跳到楼外的开放环境里,几乎不可能悄无声息清理,楼里面当时只有电梯井还空着,能允许她掉下去。” “在……这里吗?”苏小芷指着这座观光电梯。 气氛到这时候才真的严肃了起来,大家站在现在还算空旷的电视塔一楼大厅,真的有了刚听完一个鬼故事的毛骨悚然。 第123章 case 9-11 借着电梯维修的名头,陆远哲找了刑侦队的人帮忙,在深夜封楼时段下到了电梯井里。 这事唐文倒是同意了,只要不炸楼,什么都好说。 其他人在楼上等,陆远哲只带了丁辰煜和万弋下来。 电梯井里乍看一切正常,照明和缓冲器都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能开挖、不能定向爆破,他们真的下到井底,也只能看见狭窄的通道。 这还是个观光梯,所以上方的玻璃井道还能看见点外界,如果是一般工作用电梯,只会更加压抑。加上就算保证了一定通风,这下面还是基本没人下来,飘着一股不太好闻的陈腐气味。 “就算下来了又怎么样呢?”万弋还是不相信他们这样能得出什么结论。 “当年的预留坑肯定没有这么平整干净,如果真是那么高掉下来的……”丁辰煜拿着鲁米诺试剂对着墙壁喷洒,“看过柳文诺坠楼的视频了吧,摔得脑浆炸裂的。” “不想回想。”陆远哲摇摇头,同意丁辰煜的观点。 就算是刷过多遍的墙面,也不代表就能遮盖得那么干净,只要留下痕量的血液,就会在鲁米诺试剂下原形毕露。 他们静静等待了一小会,就在墙壁上找到了好些星星点点的亮光。 “太多了吧……”万弋惊叹道。 “不一定全是血迹,鲁米诺试剂对很多东西起反应的,比如……流浪猫猫狗狗的排泄物。”丁辰煜介绍道,靠近了其中一处痕迹,“不过也还是能靠别的方法分辨,比如喷溅方向。” “不用费劲了。”陆远哲手里握着图纸,“这个预留井当时预留的深度并没有太多富余,要是作案人数不多,不可能一口气填上好几米的。” 用冲击钻向下打,大家都在噪音里安静等待,时间好像很长,让人觉得沉闷得有点压抑了;但好像又很短,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冲击钻的手感就有了变化,打洞的同事停了下来。 时隔十三年,他们还能闻到当时封存在这里的腐臭味道。 对着笔直的孔洞照下去,就能看到至今为止仍然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 万弋捂住了自己的嘴,差点吐在井底。 陆远哲给唐文打电话,简短地汇报了情况,随后通知公安局增援。 “这下就看我们尸检之后,能不能去你爸那里要点线索了。”回到一楼大厅,陆远哲看向程墨,心情还在发现尸体的忐忑中,“你爸会知道些什么呢?” “最多就是知情不报了吧。”程墨下意识攥起拳头,片刻后就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把手缩进了袖子里,“我爸是聪明人,不会做什么让自己没法翻身的蠢事的。” 尸体当夜就从井道取出,回公安局的路上,程墨握着自己的手机,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爸的电话,出于职业操守,也不能主动通知他爸。 尸检即刻开始,大家都在等待齐秋雨的坠楼原因。但没等尸检结束,故事就被程颂主动送来了。 凌晨三点,程颂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到公安局自首了。 · 在专案组的审讯室里,唐文和陆远哲坐在桌子这头,程颂坐在桌子那头,录像机开着,但传声系统关闭了,外面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屋里三个人严肃的表情。 其他人还能看见,程墨需要避嫌,干脆被请到专案组外面等待。 专案组的审讯室真的很少接待人,尤其是这么重要的人,陆远哲都有点紧张,负责记录的时候都有点平复不了心情。 “我再问一遍,是自首?”唐文亲自审问。 “对。”程颂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关于齐秋雨的事情,我十几年前有很多隐瞒,现在一次向公安局说明。” 陆远哲注意到了他用的词语是“隐瞒和说明”,不知道他是还要狡辩,还是确实有什么隐情。 他们虽然怀疑程颂,但也真的没有到找到齐秋雨就拿人的地步。 “十六年前,我跟她的丈夫参加同一场摄影展,认识了她。”从故事最开始说起,程颂深吸一口气,回忆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十六年前,岛城一次影展,他去看自己的作品参展,遇到了同样去观展的齐秋雨。 他本来只是想听听大家对他作品的评价,但齐秋雨不光评价了他的作品,还认识他,问他野心那么大,怎么甘心在岛城的这个转折点缓步前行。 他惊讶齐秋雨怎么对岛城的政治这么清楚,也惊讶齐秋雨为什么觉得他野心勃勃。 那时候他不知道齐秋雨是宴的幕后主使人,还以为她是什么重要政客的亲戚,所以才能提前告知他一些机密信息。 但岛城宣布划入开发区以后不久,他就摸清了齐秋雨的真实身份。诸多重大违法事件在她嘴里一句带过,他们聊的都是人生哲学,齐秋雨向他展示自己的犯罪作品,问他想不想去更大的舞台。 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朋友关系”,直到那场服务区爆炸案,他发现他已经控制不住情况了,开始反过来算计齐秋雨。 “跟程墨的妈妈也有那么一点关系。”他坦白承认道。 齐秋雨给他透露了大量情报,他引诱宴走向洗白计划,假意给宴制造很多合作计划,摸清了它的整体规模,然后跟公安局合作,端掉了整个宴,这些都是公安局知道的。 公安局不知道的是,十三年前元旦,他约了齐秋雨见面。 齐秋雨主动提出要在未建成的电视塔看夜景,他同意了,还特意嘱咐建筑单位给建筑队放了几天假。当时修建工作不顺利,建筑队也正好修整修整,等待领导们的最终决断。 他不知道齐秋雨特意回了一趟家,给他留给齐秋雨的银行卡账号汇了一笔钱。 他们约定时间地点的短信他现在还记得,但他没有详述—— “元旦加班,不打算回去,见一面?” “去岛城电视塔看星星吧,再过几年,有了车水马龙,岛城就没有星星了。” “好。” · 十三年前的岛城远没有这么现在这么繁华,夜景也没有什么看的,都是低矮的平房,间或夹杂些没完工的写字楼。 不过齐秋雨说得对,这是个看星星的好时候,现在再去电视塔,就算是后半夜,也会被光污染包围。 齐秋雨喜欢登高望远,所以才特别喜欢程颂的摄影作品。 “我能把这栋楼当成你送我的吗?”她那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说起话来还有二十来岁少女的活泼,加上天生温柔软糯的嗓音,真的不像是宴的幕后主使人。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程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特别喜欢你这种滴水不漏,对我爱答不理的性格。”她笑道,确实是发自内心这样想,“我老公知道我的身份以后就不工作了,只想着怎么花钱,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不是有儿子吗?你杀了他爸爸,他一点没恨你?”程颂问。 “他跟我比较亲,比你想的亲。”齐秋雨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放慢了语调,“你知道吗?十几岁的小孩有恋母情结,是有可能真喜欢自己亲妈的。” “但你这做妈妈的不能引导他这么干啊。”程颂故作正经地点出来。 “有什么不可以,我要是能分成两个,我就喜欢我自己,我儿子继承了我一半多一点的dna呢,也不差了。”齐秋雨笑道,“不过还是你好,除非他长成你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我就最喜欢他。” “那时候我就没用了,你就要杀了我了。”程颂直白地说道。 “那当然。”齐秋雨习惯他们这么聊天了,一点不觉得有问题,“所以你得努努力比他强,别让我觉得你在靠我往上爬,不然我就把你杀死在什么重要会议现场,吓得其他人生活不能自理。” “我什么时候靠你了?”程颂轻描淡写地问。 “不用太紧张,我儿子还在妈宝的年纪里呢。”齐秋雨又哈哈哈地笑,觉得很高兴,随意地转换了话题,开始聊岛城的变化。 程颂大部分时候都在上班,齐秋雨大部分时候都在岛城闲逛,她就像一张活地图,见证着岛城日新月异的变化。 程颂也不记得他们完整的聊天经过,只知道比平时短,他们都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没暖气给北风一吹,没多久就打算换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们一同下楼,刚走进相对封闭的五十层内,程颂就掏出了麻醉枪。他尽可能像掏打火机一样随意,但齐秋雨还是立刻觉察,飞快地往楼下跑。 算不上仓皇逃走,他甚至看见齐秋雨笑了。 他俩一前一后追赶了十几层,最后还是程颂的体能略胜一筹,截住了她。 她伸手去抓程颂的手背,程颂不愿被她的指甲挠中,躲开了,于是两个人在同一层拉开了距离。 无路可逃,齐秋雨退到电梯井口,往下看了一眼,站住了。 “我不想杀你,这是麻醉枪,跟我走吧。”程颂瞄准着她,横跨半步站稳了。 “我知道你不会在这里杀我。”齐秋雨平复着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他,“野心来得有点早啊,我还以为,你起码要干掉财政局那拨政敌,才会对我下手的。” “干掉他们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程颂仍然没有顺着她的话讲。 “你杀了我,我儿子只要活着,就会一生一世地追着你报复,惹上一个十一岁就会刑讯逼供的小孩不好啊。”齐秋雨提醒道。 “所以我不会杀了你。”程颂又强调了一遍,“你太危险了,我只想抓住你。” “别说得那么好听了,我俩谁也不想落在谁手上。”齐秋雨笑道,“我让你带回去慢慢处理,不是给了你洗白的机会?失踪总比死亡好处理多了,只要留下尸体,法医总会找到你的。” “但你跑不掉了。”程颂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其他下楼的捷径,就算有,齐秋雨也跑不过他。 别说今天工地上的人都去聚餐了,就算有人,大冷天的,也没人愿意离开有暖气的房间,根本听不见呼救。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跑不掉是绝对不会给人占便宜的。”齐秋雨冲他挥挥手,灿烂一笑,“我吃下去了你的头发。” 话音未落,她往后退了一步,直直落进幽深的电梯井里。 直到落地的巨响顺着井道冲上来,冷气才漫进程颂心里,他还是算漏了齐秋雨的变态程度。 第124章 case 9-12 岛城的冬夜长期在零度以下,虽然高空坠人,但就算附近有人听见隐约的动静,也不会出来确认。 不能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尸体也带不走了,程颂只能就地掩埋齐秋雨。 他是学建筑的,知道这个电梯井留有一定富余高度,就算有人觉察到富余高度少了一点,也懒得挖开看看。 他用混凝土封住电梯井底部,潦草地刷掉了井壁上的血迹,想想还不够稳妥,在某一层随意地用水泥涂了几下,混淆视听。 血腥味在他心里始终挥散不去,只有呼啸的北风能给他安慰。他甚至都不觉得冷了,待到凌晨四点,终于离去,天亮以后又特地来看了看,装作关心工程的样子。 北风吹走了剩余的血腥味,后天动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觉察了,只有龚有为真的以为问题出在楼上,闹出了点小插曲。 他说完这个故事,深吸一口气,看向唐文和陆远哲,等待他们的提问。 “自杀?”唐文皱眉道。 “对。”程颂肯定地点点头,并不为这个问题感到心虚,“我不光没有推她,甚至都没有接触到她,她不是傻子,哪会让我算计?” 唐文皱起了眉头,看了陆远哲一眼。陆远哲也很难相信这个陈述,很想等尸检结束再下定论。 “我还有证据。”程颂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放到桌子上打开。 十三年前的对话,从程颂在三十来层追到齐秋雨的地方开始播放。 “因为有点距离,她的声音不是很清楚,我放大了,后面有未加工过的原版,你们可以自己处理一次,就知道我没有剪辑过。”程颂介绍道,任由对话播放。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齐秋雨温柔又俏皮的声音,确实属于一位魅力少妇。 程颂是录音方,当然知道怎么说对自己有利,不过他们听这段对话里齐秋雨的意思,认同程颂的初衷——把她抓回去。 “抓到她以后你还是会杀了她吧,用其他方法。齐秋雨说得对,还是让她失踪更好,她的儿子自己就是个混世魔王杀人犯,不会报案的。”陆远哲看着程颂,纠正他的措辞,“你这还是杀人,你不逼她,她不会跳楼的。” “定罪要讲动机,我没有要杀她。”程颂跟他对视着,没有一丝慌乱,“你不能揣测我的心理,单论当天的行为,我没有杀人意图。她手里有多少我的把柄我完全不清楚,她悄悄编纂了多少我的虚假故事,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能杀她。” “但你对她动手,确实在为自己脱罪。”陆远哲反驳道。 “是,我怕了,我想跟她撇清关系。”程颂承认了,颇为坦然,“手段可能激烈了一点,但没有杀人。我也没想到她会跳楼,不然我不会这么干,我何必给自己留下一个长达十三年的隐患呢?” 陆远哲一时无法反驳,没有接话。 唐文一直听着,这时候才开口:“你是来自首的,对吧。” “是。”程颂点点头,“我来坦白我的过失。” “没有其他跟宴的勾结?”唐文问。 “没有,我说得很清楚了,我知道她是宴的主谋,也知道她在对我示好,但我没有授意她替我杀人。”程颂回答, “但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默许她为你扫清政敌了,你要是从认识她开始就把她抖出来,可能不用死这么多人的。”陆远哲反驳道。 “她是为自己扫清政敌,当时那些人对宴有害,我没有,她对那部分人动手不是很正常吗?”程颂反问道。 “那是因为你借用你的反卧底计划在向她示好,又跟她是朋友,她才会这么干的,还是你的问题。”陆远哲瞪着他。 “这是文字游戏,当时我正在搜集宴的证据,协助公安局摸清她贩毒之外的组织规模,这事十几年前就已经不追究了,要细细盘算,牵连进来的人会很多。”程颂说着,看了唐文一眼。 当年就已经不再追究里面的灰色交易,现在不可能翻案倒打一耙。 “如果只有这么一件案子隐瞒未报,你为什么现在就来自首呢?”唐文疑惑地问,“她说她吞了你的头发,很可能是骗你的。” “不是只有你们会鉴别真假话,我跟她聊过很多次了,她最可怕的就是说的事情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你听见她的语气了吧,理直气壮的。”程颂回答道。 “少爷看起来早就知道是你害死齐秋雨,为什么没有把你抓走呢?”唐文又问。 “他也是调查后得知的,他妈没有告诉他我是谁。”程颂回答完,顿了顿,谦虚地笑了一下,“说来惭愧,他自己不怕死,不拿人命当回事,还真的被我唬住了,我跟他说,他要是直接来动我,我保证他这一生都找不到他妈妈,他信了。” 陆远哲从这个笑容里读出了骄傲,这骄傲来自当年玩赢了齐秋雨,现在又玩赢了少爷。 “所以尸体一找到你就来了,因为他可以杀你了,对吗?”他脱口而出。 “对。”程颂大方地承认了,“我要向警方申请保护,我罪不至死,又是重要证人,不至于让我死在一个反社会变态手里吧?” 这才是这个老狐狸主动认输的理由,为自己争取自首,再寻求警方庇护。 唐文想了想,长出一口气:“剩下的等尸检和现场勘查的报告再聊吧。” 信息不对等,聊起来对警方不利,程颂先下手为强,把齐秋雨对他留下的各种记录都说作“编纂”,警方也不能反驳。 “好。”程颂爽快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怕他们调查。 唐文站起来,示意陆远哲把谈话记录发给他。这不是小事,已经不是专案组甚至公安局能定论的事情了。 陆远哲收拾好电脑,跟在唐文后面站起来,临出门,认真地看着程颂问:“你应该清楚吧,不管这个案子怎么判你,光你今天说的,你的政治生涯就结束了。” “我知道。”程颂平静地回答他,不屑地耸耸肩,“那没办法,我跟齐秋雨和他儿子有区别,我是怕死的啊,人可以不玩政治,不能不活命吧。” 这大概就是他在齐秋雨身上没有算到的部分,也是少爷对他的错误估计。要命的和不要命的,互相对对方都估计失误。 陆远哲没说话,径自抱着电脑出去了,外面站着一排面色凝重的队友,没有程墨。 没有程墨是当然的,这案子查到这里,他基本就要退出了,甚至不应该坐在办公室里。 不过不在专案组也就罢了,程墨好像早就不在公安局里了,让他有点担心。 现在也没有他的事,他放下电脑,拨通了程墨的电话。 程颂来得这么突然,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向程墨交代两句什么。 · 程墨的后妈名字很淑女,叫文静,但确实不是个文静的人。 她和程颂是大家嘴里的“政治联姻”,不过她觉得程颂是个值得女人喜欢的男人——冷静、克制、野心勃勃,五官还算端正,身材也很挺拔。 她越是看到她姐妹们嫁的那些膀大腰圆的男人,就越觉得自己混得不是太烂。 她本来以为自己唯一的眼中钉就是这个长得像自己亲妈的程墨了,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绕了一圈,还是这个程墨找出来的。 程墨还是在家里那个乖巧的样子,不唯唯诺诺、也绝不表现出一丁点不满,有事就躲起来,假装自己不知道。 就算她现在频频失态,在奔溃边缘,就差在咖啡厅里大哭了,程墨还是小声给他陈述着事情经过,只把纸巾往前推了一点。 她不知道程墨是缺乏共情能力,还是单纯地恨她。 “大概就是这样。”程墨终于说完了,她其实没怎么听进去。让她装装市长夫人的派头可以,动脑筋实在不是强项。 “所以呢,你们专案组要拿你爸怎么样?”她问,重新抽了一张纸巾。 “我们只负责调查,不负责判决。”程墨回答,没有看她。 “废话。”她啜泣之余还要傲慢地回一句,“我是问现在调查出来是什么结果?” “我不知道,还在尸检,我爸来了以后我就被请出来了,后面的调查也不会参与。”程墨诚实又平静地回答。 不管程墨恨不恨她,她都非常讨厌程墨这种感情都封闭在自己心里的小混蛋,有一种永远养不熟的疏离感,不管能力有多强,面对情绪化的问题都只会用逃避解决。 甚至逃避到极致,可以用死来躲避精神问题。她是个直肠子,家里也没有懦夫,受不了这种温吞的性格。 “你就只有这副刀枪不入的德行?”她心里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用力敲了一下桌子,“我不跟你打哑谜,我对你是个私生子、对你要住进来、对你长得像你妈、对你性格都不满意,但我们家没有不要你,你爸是个喜欢公事公办的人,但你应该爱他,为什么主动揭穿他?!” 程墨连是他发现的井道都敢说,就像当年坦白说出自己提出要去服务区一样。这到底是不会说谎,还是精神有问题,她也不知道。 程墨没抬头,也没说话。 “你会保你爸吗?”她问。 程墨还是没有立刻回答他,好一会才挤出一句:“我没有这个能力……” “反正你也不大在乎我,我直说了,你是个灾星,你要是当年没在我们家,现在也轮不到你查这件事。”她抛下这句就站起来走了,顺手拨通了程栎的电话。 留下程墨呆坐片刻,也离开了咖啡厅,走出去好远才想起来打车。 陆远哲好久以后才打电话给他,他手边的辞职信都已经基本写完了。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按下接通键,接得有点慢,感觉陆远哲听到接通的一瞬间松了一口气。 “喂?程墨,你在哪?要不要一起回去休息一下,各种调查报告要等好一阵呢。”陆远哲尽可能压住了自己的担心,但他还是能听出来。 “我已经回家了,你还回来吗?”他问陆远哲。 陆远哲在电话那头停顿片刻,然后问:“我们家?” “嗯。”他正坐在卧室里。 “我回来,你等我一会,我有事情跟你说。”陆远哲回答道。 “嗯。”他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第125章 case 9-13 虽然基本确信程墨这时候不会突然给他来个割腕自杀,让程颂的案子变得更加复杂,但陆远哲一路赶回家还是忍不住全速前进,生怕有什么别的意外。 路过小区门口快餐店,他想了想又一脚刹车停下来,给程墨买了炸鸡。 还好程墨的小爱好是这类快餐,要是喜欢个什么佛跳墙,他一时半会还没法给程墨找到。 天已经亮了,别墅没开灯,他停好车,调整了一下情绪,掏钥匙打开门。 程墨没给他开门、不在客厅里,他习惯性去卧室里找,在卧室找到了程墨。 程墨倚着床沿抱膝坐着,脚边放着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看他进来,冲他勉强笑了一下。眼眶红红的,应该哭过了,但现在情绪已经进入了下一阶段,平静得有点像宕机。 “你先告诉我不是遗书。”他已经怕了,先把最关心的问题问了。 “不是,辞职信。”程墨回答道,声音有点哑,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我觉得我可能……” 陆远哲没给他说完的时间,把地上的纸抄起来,揉成一个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哎……”程墨想拦,坐久了腿有点麻,一下子没能起身。 “没事,就那么几行字,等我说完,你再捋一捋思路,还可以再写一份。”陆远哲把他的笔捡起来扔进笔筒里,蹲下来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我赌你没吃饭,虽然不提倡油炸食品,但是还是来点破坏健身成果的炸鸡和可乐吧。” 被他的说法逗得扬了扬嘴角,程墨伸出手,接过纸袋提在手上。 “起来吃吧,有我这样的大帅哥哄就不能算小可怜,不要缩在这里了。”陆远哲伸手去拉他。 他握住陆远哲的手冰凉,起身也不甚利索。突然站起来,立刻被胃里的灼烧感激得弓起了背。 “怎么了?胃病复发了?”陆远哲及时把他架住了。 他摇摇头,敷衍地推测道:“没事,可能是空腹喝了点咖啡。” “那就是自己作的。”陆远哲伸手去接他提着的炸鸡,被他误以为要抢,紧紧握住了。 “能吃,没事的,吃点东西就好了。”站了片刻,程墨缓过来些许,移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把炸鸡放到茶几上打开。 陆远哲坐到他旁边,跟他一起拿起了炸鸡。 “我以为你会不让我吃的。”程墨顶着苍白的脸色笑了一下。 “我想开了,医生说情绪影响很大,你要是吃了心情比较好,那还是吃点吧。”陆远哲看了他一眼。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陆远哲把他送到医院去,医生说跟精神紧张有很大关系。 “那可能好不了。”程墨回了一句,啃起了手里的鸡翅。 直到那一袋子垃圾食品在他们视线里消失,程墨还报复性地吸完了一大杯可乐,他俩都没说话。 陆远哲觉得人吃饱了总会有点幸福感的,所以在等程墨缓过来一点自己开口说,不过好像没等到,程墨吃完了状态一点也没好,洗了手又抱膝坐在沙发上。 他伸手去揽,程墨就坐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抵在自己胃上。 他能感觉到程墨有点虚,于是从靠在沙发上的姿势起来,从背后抱住程墨,把下巴枕到程墨肩膀上,彻底把程墨圈进怀里。 “我妈说,他们当年不把我捡回去,现在就轮不到我在这里大义灭亲了。”程墨终于开口了,“我觉得她说得对,我要是自己过,可能就不会当警察了。” 他还没开口,程墨就把话续了下去:“但我觉得,就算我不在专案组,你还是会破案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会因为有没有我改变。” 他一口气都提上去准备反驳了,听到这句突然有点高兴:“这句我爱听极了。” “你说我算不算灾星?”程墨问,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害死了一车人,又亲手查了我爸。我其实真的没有太怀疑是他,我觉得以他的谨慎,不会在开放场地杀人的。” “他没杀人。”他告诉程墨,“齐秋雨是自己跳下去的,因为你爸要抓他。” 程墨在他怀里僵了片刻,很快理清了思路,又沮丧下去:“一样的,他的政治生涯完了,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他不是鼓励你们两兄弟都公事公办吗?”他问。 “应该还是很小心眼吧,他对那些他的政敌都见死不救呢。”程墨苦笑道。 “他又不知道是你提电梯的。”他空出右手来揉程墨的头发,“就把这个功劳记到我头上吧,他反正恨死我了,不差这一条。” “我告诉我妈了。”程墨告诉他。 “为什么呢?”他跟文静一样不能理解,瞪大眼睛问程墨,“你要挑衅她?” 程墨摇摇头,诚实回答:“我妈说原则问题不说实话要遭天谴的,再说了,这是我该被骂的。” 有理有据,令人哭笑不得。 “那也确实是太老实了一点。”他无奈地评价道,但程墨连当年服务区的事情都敢讲,这真的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你妈会觉得你在挑衅她吧?” “嗯。”程墨点头,又往他怀里颓了一点,“我想辞职,出去走走,行吗?” “不行。”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悄悄调查过你,你的同学们说你虽然很随和也很热心,但从来不主动联系别人,说明你真的很难跟人交心,我现在放你走了,你跟我生分了怎么办?” 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不是觉得程墨真的会忘了他,只是想听程墨说句“不会的”。然而程墨听了他的话,竟然颓废地认可了:“我妈也这么说,怎么都养不家。” “噗。”他被程墨逗笑了,“不不不,我只是随口一说,我是怕你好骗又吃香,被别人拐走了。” “不会的,没人真的喜欢我这种假随和真软弱的人。”程墨反驳道,顿了顿,还扭头问他,“我性格差,精神又有问题,专案组正忙,你还要抽空来哄我,你不觉得烦吗?” “我爸要是这样我比你还疯,还哄不好。”他捏了一把程墨的脸,打断了程墨的自暴自弃,生怕程墨又要哭,“再说了,你不算难搞,你很讲道理的。” 还是没控制住情绪,程墨低头抹了一把脸:“我这么难搞,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还能比那些提着刀或者放鞭炮的涉案人员家属难搞不成?”他捏着程墨露出来的白皙后颈,耐心地哄道,“你对自己没信心,那对我有点信心吧,我眼不瞎,脑子好使,不是被你骗了,是真的喜欢你。” “嗯。”程墨乖巧地应了一声,想了想,补了一句,“我会进步的,尽量配得上你的喜欢。” “你特别好,真的,可惜是个小傻子,自己意识不到。”他右手揉着程墨顺滑的头发,左手在程墨腹部蹭了蹭,“还疼吗?” “嗯。”程墨在他怀里点头,这时候又知道示弱卖乖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程墨圈在怀里,替程墨按摩着胃,感觉这具纤瘦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放松下来。 他不怕难搞,只要程墨敢跟他交心,他就一定要带程墨走出来。 · 陆远哲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几个盹,才终于看见程墨睡着了,他是很想多待一会,但实在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 他倒没有太强的愤怒感,觉得一定要给程颂定死罪,又或者看程墨失魂落魄强打精神的样子,要为程颂辩护。他只想知道真相,至于判决,真的不由他们追究。 专案组负责后续调查,程颂的监视和保护都交给了其他队,尸检是王晓磊亲自做的,凌溪在专案组小睡片刻,参与了后半段的助手工作。 这事非同小可,已经不是专案组说了算了,唐文一觉醒来,来催了一次报告进度。 不管最后追究怎样的刑事责任,程颂的政敌都出手了,消息以极快的速度走漏了出去。 于其他地方的人而言,这不过就是个市长落马的故事,顶多就是城市有点特别,能引起其他人多聊几句,于岛城本地人而言,这是巨大的新闻。 最早是《岛城晨报》先爆出了消息,随后各家媒体都坐不住了,网络新闻也开始本地推送,在变成一条热搜之前被官方压住了。 政敌的目的是打败他,而不是吸引更上面的注意,一旦报道多了,上面免不了连带问责。 不管审理结果如何,落马的关键字已经打上了“作风不端、涉黑涉毒”的名号,根本不给程颂翻身的机会。 程颂请了律师,不过警方倾向于他其实连律师也不太相信,只是当做一个法律咨询,各种细节都只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没有经济交易、没有共同谋划,当时程颂没有捞到齐秋雨的手机,现在由万弋他们复原,只看到了他们一些不着边际的简短闲聊。 从见面的时间跟案发时间的对照看,程颂确实没有亲自谋划打击政敌的案件,难怪他敢来自首。 但那又怎么样,就像陆远哲说的,这就是放任宴的发展。 程颂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滴水不漏,陆远哲第三天去见他,就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追名逐利也可以算是人生理想,程颂的人生理想到这里就算破灭了,远没有他说的“只要保住命,几年、几十年后出来还是一条好汉”的自信。 说陆远哲一点不同情也是假的,他从前愿意跟程颂交流,就是没有那么讨厌程颂。更何况他再怎么讨厌程颂也没有用,程颂还是程墨的爸爸。 程墨没有提出过见面,唐局给他放了个假,他就成天在家里,什么都不做,陆远哲也拿他没有办法。 事件广泛传开的第五天,政府内部对程颂的第一次审问会议的前一天,专案组收到了少爷寄来的邀请函,又是从花店定时送货的,这家伙还挺有始有终—— to 程颂:按照约定,我来要你这条命了。落款仍然是宴。 “很恐怖的。”丁辰煜对这封邀请函反应最大,“这还是柳文诺的字迹。” “他人肯定死了,你别吓我们。”万弋真的不擅长应对鬼故事。 “说明是写好的呗。”陆远哲没往假死和诈尸方向想,说到这事,他还有点感慨,“不过你说是不是命?柳文诺也是从电视塔跳下去的。” “那也应该是齐秋雨的亲儿子应这个命吧,怎么轮到柳文诺了?”丁辰煜不以为然,想了想提醒道,“注意啊,这封邀请函上没有时间限制,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尤其是明天那个会议。” 明天的政府内部会议只有唐局他们几个老资历的人作为警方代表参加,估计又要清算十几年前的那本档案了。既然程颂落马,就算不把他的势力都拖下水,也要落井下石,趁机踩几脚。 这本来也不在专案组权限内,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把少爷抓到,补齐证据链。 “跟明天负责的同事说一声邀请函的事,再查查这个花店吧。”陆远哲说道,突然想起来问,“小芷和万弋呢?” “去查许朝落户的小渔村了。”凌溪回答。 “啊?为什么?”陆远哲问。 “小芷觉得这种落户业务说不定都是柳毅安排的,柳文诺在那里落户,也许少爷的另一个身份也在那里。”凌溪回答。 “想法很有趣。”陆远哲也不知道该表扬他们努力,还是该惊讶他们异想天开,他是行动派,觉得总比坐在家里好,“让他们去吧,我明天顺路去查一下这个花店。” 虽然不指望就这样抓到少爷,但总归要调查一下。 他拿着那张邀请函看了好几眼,总觉得有问题。但问题没出在邀请函上,是他漏掉了什么事情。 下班时间到了,他从沙发上秒坐直,打算下班:“我回去思考一下,对方是不是给了我什么线索,但我没注意到。” “代我们向程墨问好。”丁辰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嘱咐道。 第126章 case 9-14 陆远哲到家的时候,程墨正在……配制一锅汤。最近都是关于自己家的谣言八卦,程墨也不好意思让郑姨来,主动做起了饭。 虽然陆远哲也只有炒几个小菜、煮几种主食的水平,但也不至于魔鬼料理。而程墨这个汤确实是什么《哈利波特》魔药学课程的范畴了,陆远哲进屋的时候他还浑然不觉有问题,专注地发着呆,搅着这一锅紫菜蛋花汤。 紫菜还是紫菜,就是有点多;蛋花确实不是蛋花,就差干脆做一个紫菜煮蛋了。陆远哲看他盐和水都反复加了好几次,仿佛在做药物研究一样。 还好这玩意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了,陆远哲让他趁早捞起来,不要再研究毒药了,并给他做了个他喜欢的炒肉:“宴来邀请函了,又是从花店送来的,明天跟我一起去查一下花店的监控吧。” “嗯?”程墨愣了一下,“我不是被放假了吗?” 这时候他清醒过来了,看着手里的一碗紫菜煮蛋,脸上一红。 “专案组就这么几个人,实在倒腾不出人手,这种小事也不好再抓一个别队的人来了,你陪我去吧。”陆远哲的语气尽可能随意一点,“旧案不让你碰,但少爷跟你又没有关系,唐局不会有意见的。” 程墨还在犹豫,他就替程墨拿定了主意:“饭后记得运动一下,我看你在家好几天几乎没有动过。” “也动过的。”程墨反驳道,喝着自己煮的紫菜汤,皱了一下眉,拿起开水又兑了一下,给陆远哲碗里也加了点水。 “没有,我虽然不爱收拾,但因为总请钟点工打扫,对有没有人动过什么东西非常敏感,你就是没动过。”陆远哲把两盘菜端上桌,洗了手从背后接近程墨,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肚子,“腹肌没有了。” 程墨的耳根泛起了红色,逞着强反驳道:“有的。” 陆远哲是开玩笑的,哪知道程墨放下筷子,自己来回摸了几下,皱起了眉头。 后来这顿饭就吃得不是太香,到一半陆远哲忍不住安慰道:“没有还可以再练的,不差这几块肉。” “还有,不信你摸一摸。”程墨立刻反驳,又强调了一遍,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不过这刺激有用,陆远哲饭后只是随便锻练了一下,而程墨完成了他两倍的运动量,还是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仅有的些许腹肌轮廓发呆,不够满意。 可惜,再努力,腹肌也速成不了。 · 第二天一大早陆远哲就载着程墨去了花店,这次的老板也挺年轻的,估摸着这时候没什么人来,趴在桌上打盹,一下进来两个帅哥都没反应过来。 “你好。”陆远哲敲了敲玻璃柜,唤醒了店员沉睡的神经。 “嗯?”店员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进来的是两个帅哥,顿时有精神了,热情地问他们要买花吗。 眼看就要被要微信,陆远哲立刻递了警察证:“来查昨天的监控。” “能加微信吗?”店员还是试探着问了。 “都不是单身。”陆远哲笑道。 “啧。”店员也没沮丧,只摇了摇头,“难怪昨天有人往警察局送花。” 陆远哲没解释,店员也就没多问,给他们把监控调了出来。 少爷是径直走进来的,羽绒服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戴着口罩,把看起来是贺卡的邀请函给了店员。 监控倒是拍到他来了,但看不清脸,店员也没有在意。 “眼睛挺大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但脸是确实没看见。”店员回忆道,“他说是替人跑腿,我就没在意。” 程墨不甘心,把监控分段拷贝出来,打算发给万弋,看看还能不能再处理处理。 趁着这个时间,店员开始八卦了:“岛城专案组,你们最近在查电视塔的案子,是吧?” 陆远哲还以为她要问程颂的事,本来打算糊弄两句,结果她关心的不是这个。 她拿起桌上的报纸,递给陆远哲看:“我想知道这个灵异故事是不是真的?你们要负责破除封建迷信吧?” “啊?”陆远哲愣了一下,低头去看报纸。 看了几行他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他真没想过去采访海升从前建筑队的是真的记者。 《岛城晨报》,确实是一个追他们追得非常紧的媒体。 他立刻打电话给丁辰煜:“你有报社的朋友吗?就那个被我们吐槽过好几次的岛城晨报。” 几分钟后,丁辰煜锁定了地址,立刻出发。 · 不管政界怎么地震,岛城郊区还是和平时一样冷清。这是苏小芷第三天在岛城满世界乱转了,她调查的人本来全是小渔村村民,自打小渔村变成了港口,村子拆迁以后,这些人就分散到岛城各地去了。 她手上拿的是这个村子从前的一份居民名单,也就那么几十上百户,愣是跑遍了整个岛城。 大部分人都没有住在当时的拆迁区,去找其他地方打工了,他们从岛城北边找到南边,南边找到北边,一一确认各家的子女是不是都是本人。 一张名单给苏小芷划到了末尾,又到了姓许的那一行。 “总不会两个鸡蛋都装在一个篮子里吧?!”万弋才不信,柳文诺就是这户的,“我们刚查过他,真的没有了。” “我也知道不可能啊,但这不是有好几个姓许的嘛,姓许的完了还有姓张的呢。”她晃着手里的名单,“来都来了,就这么几个了,不问完吗?” “问,当然问。”万弋叹了一口气,跟她一起上楼。 这一户还住在那个拆迁小区,只是平时不在家,夫妻俩共同经营一个学校附近的理发店。 苏小芷直接到二楼的店铺找他们,这时候学生都在上课,正好没有客人。 “您好。”苏小芷直接亮警察证介绍了身份,对方好像也不认识太多字,只听她说是警察就吓了一跳,局促地擦了擦手,两个人都站住了。 “您别紧张,我不是问别的,我们做人口普查,想问问您儿子的情况。”苏小芷安慰道。 “儿子?”他俩对视一眼,一起低着头站住了。 看他俩这么紧张,苏小芷跟万弋皱眉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 夫妻俩咕哝了好几句方言,最后丈夫先向苏小芷摆手:“不见了。” “嗯?”苏小芷愣了一下。 “跑丢了,不见了。”丈夫又回答了一遍。 “没有找吗?”苏小芷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 她有那么一瞬间确实以为孩子丢了,但很快就在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不对劲。 “是不是有人冒用你们的身份上户口?”万弋替苏小芷问了,难得拿出点严肃的表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了没你们什么事,不说就要去警察局交代了啊。” · 二十分钟后,苏小芷的电话打到了陆远哲这里:“陆队!真的有!真的有个冒用身份的,绝了,还是上次那个许国峰的堂哥家,他们跟柳文诺和少爷还有联系呢,还给他们打过钱……” “许熙吗?”陆远哲听她说了半天没说到名字,忍不住插了句话。 “对!”苏小芷一下子刹住了车,“你们在花店查到了?!” 他们不光通过丁辰煜问到了,还看到照片了,这个许熙长得跟爸妈都有几分相似,虽然长得不太阴柔,但不知道是不是跟妈妈在一起的时间更长,眉宇间的气质如出一辙,如果不是个变态杀人狂,应该是个顶秀气的男生。 “这事说起来有点玄乎……让程墨在微信跟你们说吧。”眼看丁辰煜的车要开到了,陆远哲简短地回了一句,“我们去找他了,一会审讯室见。” “带上我啊!”苏小芷呐喊了一句,被陆远哲无情挂断。 他们终于到了《岛城晨报》的报社,作为岛城的最热门的老牌报纸,报社的写字楼还挺矮的。 不过报纸行业现在整体不如从前,没垮掉就不错了。 站在报社门口,丁辰煜打电话给他朋友,对方立刻出来迎接他们:“丁少怎么这时候要来参观,投资吗?” 他走出来发现陆远哲也在,愣了一下:“陆队?不会来查我们的吧?” “不能叫‘查’,应该叫互相采访、各取所需。”陆远哲尽可能轻松地回答道,不打算激起对方的疑心,“我们对昨天岛城电视塔的灵异事件报道有点兴趣,来问一问。” “那就是个小故事模块,真的没有宣传封建迷信啊。”对方立刻摆手,先辩解了一句。 “当然不是了。”陆远哲被他逗笑了,“你们的记者不是见过龚有为嘛,我们查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已经遇害了,只想补充一下情况。” “这样啊……”对方似乎被说服了,反正也拦不住警察,就请他们进去,把他们领到了二楼一个小房间,“我跟他们不在一个栏目,其实不熟的,你直接问问她们吧。” 他敲了敲门,探头喊了一声:“圆圆,小果在吗?” “不在,出去了。”叫周圆圆的女生抬头回了一句。 “我们自己问吧。”陆远哲向丁辰煜的朋友点点头,还没进门,屋里的女生就已经弹起来了,“专案组的,是吗?!” “是。”陆远哲笑道,今年确实太有名了一点,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请进请进,你们是大人物啊。”周圆圆热情地请他们进来喝茶,一句“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都到嘴边了,觉得有点轻浮才咽回去了。 “其实我们是来问那个叫‘果冻’的撰稿人的,还有跟她一起去的男生,她们不是见过海升建筑队的受害人嘛。”陆远哲介绍道,好不容易才压住自己的语速,生怕打草惊蛇,有人有意无意给少爷通风报信。 “啊……对,他们当时去了。”周圆圆点点头,想了想,纳闷地看着她们,“你们还要来这里找她吗?她今天本来就要采访你们吧?今天不是有政府秘密会议吗?你们不去?” 去会议厅了?丁辰煜立刻皱起眉头。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安排。”陆远哲把一肚子市领导的坏话咽了回去,不打算多废话,站起来就打算走,“我们去会议厅外面找她,记得别给她打电话,我们要给她一个惊喜。” 其他先不论,人抓到再说。 “好。”周圆圆点头,看他们要走,八卦地问,“来都来了,不留下点素材?” “我们来这里就是素材了。”陆远哲给她留下了这么一句暗示,随后竖起食指,又叮嘱了一遍,“记得保密,你保密的话,改天送你一点好新闻。” 第127章 case 9-15 说是组织内部会议,还不如公安局的审讯来得保密,程颂还没到,会议厅外面就围满了媒体,还有附近的吃瓜群众揣着手来看几眼,拍几张人群的照片博眼球。 押送程颂的警车一到,场子就沸腾了。这些媒体丝毫不在意这是在押送嫌疑犯,把整辆车堵得水泄不通,甚至有记者在拍打门窗,试图拍到车里的照片。 他们比一般群众凶多了,连警察都赶不开他们,花了好几分钟才疏通车道。 虽然成功把记者拦在了院外,但程颂下车的一瞬间场面更失控,要不是提前清场了许多次,这里可能要上演丧尸围城。 程颂没有搭理这些人群,被狱警左右架着进了会议厅,照相机的拍照声此起彼伏,更胜于柳文诺跳楼当天的岛城电视塔。 平安把人送进去,孙炎松了一口气。 他跟陆远哲不一样,不讲那些虚无缥缈的推测,他们彻查了整栋楼,又盯好了每一个死角,今天参会的都是有身份的领导,进门之前还经过了安检,连保洁员都没放进去,他就不信那个什么少爷还有别的手段。 至于外面这些媒体,只要有人稍微做点可疑的事情,就会被狙击手击毙,节日的广场人群摩肩接踵,他们都守得住,更何况这么一点媒体记者? 他信心满满地坐在院子角落的岗亭监视,刚点上一根烟,就看到了陆远哲那张惹人厌的脸。陆远哲还径直向他走来,表情也很严肃。 “你怎么来了?”他一脸不满地瞥了陆远哲一眼,“人家专门叮嘱了,不要你这个不讲规矩的来。” “我才不是来维持秩序的,那个你在行,我是来抓人的。”陆远哲把窗户扒开,探头小声告诉他,“少爷来了,让狙击手们稳一点,别着急啊,这个不抓活的,很多事情就要石沉大海了。” “想得美,只要他敢有动作,我们只管大家的安全。”孙炎恨不得关上窗户,把他夹死在窗口。 “那唐局一定撤了你。”陆远哲警告道,觉察到他的眼神,机智地把头缩了回去。 “会议厅出事了,唐局都得下台。”他瞪了陆远哲一眼。 陆远哲没跟他斗嘴,打完招呼,在耳机里听见苏小芷说找到人了,立刻往院外走。 会议已经开始有一阵了,大家都觉得有点疲乏,比刚开始站得松散,《岛城晨报》的logo很醒目,他们一下就找到了那个李果和许熙。 李果化了淡妆,举着话筒,而许熙扶着三脚架,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出具体的长相。 “位置还不错,悄悄请出来吧。”陆远哲指挥道,和苏小芷从两个方向靠近了他们。 李果拿着话筒,视线始终盯着会议厅,对苏小芷的靠近毫无觉察。但许熙就不一样了,陆远哲一动,他的视线就飘了过来,隔着遥远的距离,陆远哲都能读出来他笑了。 他面前支着摄像机,看到陆远哲靠近,就拍拍李果的肩膀,跟她交代了一句话,随后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李果一脸茫然,看到他走向围栏,跟守在那里的刑警说了什么。 那边的刑警回头看向陆远哲,向陆远哲打了个手势,陆远哲点点头。 于是许熙进入院子,沿着半人高的围栏走了一段,停在角落,坐到了围栏上:“陆队想问什么?靠近点问嘛。” 陆远哲跟他的距离已经不太远了,他是故意大声喊的,一下子所有的镜头都转了过来,不知道自己会捕捉到什么“插曲”。 · 趁着大家都往一边看,苏小芷把李果请出了人群,但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抓着摄像机移到人群边缘,还不忘按许熙叮嘱,把摄像机调到能拍到他的角度。 “是他要去搭讪警方的啊,跟我没关系。”她以为警察来拉她是因为许熙胡来,要请她出去,一边调机器一边解释,“跟我没关系,我是老老实实来拍程市长的。” 苏小芷本来都准备质问她了,听她一说,改成了询问:“宴的事情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啊?”李果愣了,“什么事?” 看她的表情,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小芷用下巴指了指许熙:“他的事。” “他什么事?”李果还是没明白,还在想刚才许熙说要去跟警察攀攀关系的事,“我说了,是他自己要去的,说给我们增加点素材……” “那可不是一点素材了……”苏小芷无奈地看了李果一眼,又重新看向许熙,正好跟摘下帽子和口罩的许熙对上了视线。 确定李果还在拍,看到苏小芷正往自己这里看,许熙冲她挥了挥手。 在照片上感觉还没那么强烈,真人一看,确实是个气质帅哥。尤其是染了栗色的头发,一点不像个新闻摄像师,更像镜头下面的模特。 “别调戏女警察啊。”陆远哲提醒道。 “哦。”许熙吐了吐舌头,真的有大家所想的儿童般的幼稚,他把帽子口罩围巾都搂在怀里,开口说了今天最具震慑力的一句话,“我的心脏装了引爆器,你们要是随意击毙我,几米深的地陷会教你们做人。” 直觉告诉陆远哲,这话有一大半的概率是假的,就跟齐秋雨的尸检报告里,头发其实压根没咽下去一样。但他现在理解程颂为什么立刻自首了,就算是吹牛,许熙也说得理直气壮,实在让人没法当玩笑处理。 “程墨呢?别躲在远处装什么狙击手了,这周围大楼里至少有两三名特警,比他专业,他不想见见他的老朋友?”许熙问。 “我没装狙击手,没带枪。”被点到名字,程墨从栏杆外面翻了进来,走到陆远哲身边,“在放假。” 一下子人群里起了小幅度的骚动,不少人知道他是程颂的儿子,这时候都努力多拍了几张他的照片。 这些记者当然也听见炸弹了,但没人离开,恨不得还要喊几个同事过来,就是死也要抢到这个大新闻。 “放假好啊,这事你十几年前没掺和上,现在也不应该掺和。”许熙嘲笑道,“还想再跟我玩一次捉迷藏吗?” 虽然现在的少爷已经远远没有当时在现场的张扬了,但程墨还是情不自禁地起了鸡皮疙瘩,天气还很冷,他咬紧牙关才不至于被北风吹得发抖。 “你在这里跑一步就会被击毙,玩不了捉迷藏了。”他回答道。 “我想也是。”许熙笑了笑,一点没有怕死的意思,“先跟你们打个商量,我妈的尸体能给我看看吗?还有等我死了以后能埋到一起吗?丧葬费我可以自己出的。” “你要是肯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等你死刑执行了,我给你安排个大墓地也行,钱我请了。”陆远哲回答道。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许熙耸耸肩,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这次有了急切的感觉,“给我看我妈的照片,挖掘现场的、尸检的都要,不然我有办法自杀,你们拦不住的。” 陆远哲皱眉沉默了,提到自己的妈妈,许熙的情绪就不再是表演了,是真真切切的渴望。 给看,是满足了许熙的最大愿望;不给看,许熙似乎真的会不配合。 斟酌片刻,他松口了,反正大局已定,许熙也不可能用话术误导大家了:“你想怎么看?我们带你回去看?” “加个微信?”许熙举起自己的手机二维码,兴奋地挥了挥。 隔着这个距离要扫码有点困难,陆远哲犹豫片刻,往前走了几步。 “算了。”许熙冲他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主动向他发送了好友邀请,“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我不想被你按在地上。” 他通过了许熙的好友验证,给许熙发了几张当时的图片。 他已经尽可能选择不那么刺激感官的图片了,但许熙捧着手机,还是带着放肆的笑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放大图片,一寸一寸地品着。 实在很不喜欢看变态表演自己的恶趣味,陆远哲打断了他的欣赏过程:“你跟我们回去,我多洗几张给你压在枕头底下,行吗?” “我考虑考虑。”许熙虽然迷恋凶案现场,但一听到陆远哲说话,还是很快移开了视线,大方地一抬头,一下子变得很配合,“来吧,有什么感兴趣的问一问,我旁听了你们问阿诺的对话,说实话,都没有问到点子上。” 陆远哲和程墨一起回想起了柳文诺在空中扔掉的东西,看来他确实扔了自己的对讲机。 “是我的话,第一个问题就问,反正想找的东西没找到,想不想吃个披萨,边吃边聊?”许熙开玩笑道。他说起柳文诺,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化,仿佛柳文诺还活着,只是恰好不在场。 “你跟他搭档这么多年,让他在电视塔送死,真的一点没有舍不得?”陆远哲好奇地问。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人死就是一死百了,就算有灵魂,也去喝孟婆汤了,不会为自己难过。阿诺就我这么一个朋友,我也不难过,所以死没死又有什么区别?”许熙坦荡地回答道,“我还跟他说,要是我先死让他解剖一下我呢,看看我到底跟一般人有什么不一样,怎么就不懂你说的舍不得?” 缺乏同理心,没有普通生死观。陆远哲在他身上才能感觉到少爷对人命的轻视,柳文诺身上则一点也没有,难怪没法给他们一种少爷的感觉。 “或者我应该问,有他在,你的行动会便利得多,为什么要舍弃这个棋子?”陆远哲换了个说法。 “因为他不听话了,他跟你是一样的,他觉得人还是应该活着。”许熙说到这里,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你以为他不给你们留个口子,你们能发现几个空壳公司的关系吗?是他在引你们去查。” “哦?”陆远哲不太相信。经侦队从国内追到海外,把那个套了几层皮的保安队挖到,还是柳文诺放的水? “你们搜完别墅,我的dna还没有入库,我就知道了。”许熙不快地揪住了自己的围巾,“他在你们查抄的前几天彻底清理掉了,我那周出差,回来宴就已经完了,都是他故意的。他还杀了邓柏轩,邓柏轩弹琴的风格跟我妈像极了。” “你常住,他能清理得那么干净?”陆远哲皱眉道。 “我当然不是常住。”许熙笑了笑,“等你们有空详细调查我,就会查到我的房产了,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吗?” 他说的对,陆远哲立刻放弃了纠缠这个问题:“那……柳文诺为什么要给我们放水?” “因为被端了保安队,我们又要从头开始,我又要多活好几年。他觉得时间是一剂慢性药,说不定我的性子就磨平了,放弃报仇了。更何况他已经引你们注意到我妈了,万一你们先一步找到我妈,我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许熙回答。 怎么听这两个人都是不寻常关系,陆远哲差点就问出来了。 “然后我们就吵架了,我跟他说,我不想靠警方帮我找,不把尸体找回来,他就别回来了,他同意了。”许熙耸耸肩,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段争吵,但语气里还是颇具怨气,“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他真的没回来,是个勇士。”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有了狂热的向往,和看自己妈妈的死亡现场一样兴奋:“没看过那样的高坠现场吧,除了他,没人敢跳了。” 这大概就是许熙跟其他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对他来讲,人死了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拿自己的命去放了一次烟花,比庸庸碌碌死在病床上精彩得多。 他的语气神情颇具感染力,听他描述柳文诺的死状,陆远哲和程墨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面毛骨悚然,一面又情不自禁地听着。 许熙说完,有好一会,他们都有没说话。 最后程墨开口问话了:“你和你妈看得这么开,把死当游戏,你为什么还要执着找这个尸体?” “你没听你爸说过吗?我跟你爸是情敌。”许熙得意地一挑眉,好笑地看着程墨,“你喜欢你妈妈吗?有没有那么几年觉得你妈妈比其他人都好?这样的感情是排他的,就算尸体也不能留给别人。” 想了想,他自己笑出来了:“对不起,忘了,你喜欢男的,同性恋恋父吗?我没研究过。”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不知道该看许熙还是程墨。 陆远哲算是明白了,这是个真正的表演型人格。 第128章 case 9-16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虽然冷,不过风不算太大,不然大家聊到一半脸都吹僵了,一定会少很多耐心。 许熙给陆远哲和程墨稍微描述了一下他十几岁离开601以后的生活,在基地捣乱、跟他妈妈一起谋划案件、试图跟踪他妈谈恋爱失败等等。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种恋母情结叫做爱情,毕竟性与爱不分家,他当时跟他妈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他觉得主要是他没那么想,不然以他妈的性格,应该会答应,还会夸他有个性。 但他觉得“情敌”这个说法有趣,他确实把程颂当情敌,他妈为了防止他捣乱,甚至没告诉他这个情敌是谁,还是他几年后才查到的。 “这些你能不能放到审讯室讲,我到时候让人给你写成回忆录烧过去也成。”陆远哲实在不希望这些通过媒体的加工重现,尤其是还扯上了程墨,他不想程墨受到刺激。 “不行,我就要在这里讲,不然我就不讲了。”许熙得意地冲他大幅度摇头,“再说了,总要让我见上程颂一面,他不想见见三不五时给他添堵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吗?” “……”陆远哲犹豫地看了一眼周围,耳机里传来孙炎的声音,“别让他在这里耗了,拿下不就完事了?” 他倒是想把许熙拿下,但宴的自杀手段多了去了,不光许熙一动能被他们击毙,他们一动,许熙自己也能让自己暴毙,实在不好办。 “快了,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预计也才三小时,程颂对付这几个老家伙太容易了,只有得提前,没有得推迟的。”看陆远哲没说话,许熙瞥了一眼会议现场,然后回头,用眼神逼退他背后蠢蠢欲动的其他特警,“你们还有没有想听的故事?我继续讲。” “严烨纵火的案子,在舞蹈室里的人是你吗?”程墨问。 “是。”许熙承认道,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不错,记忆力很好。” “在生化研究所,台风影响信号,手机已经没信号了,你的电话为什么还能打进来?”程墨没理他的夸奖,继续问道。 “我在岛上。”许熙诚实地回答,“《岛城晨报》正在做岛上军区的采访,特意选台风时段上去的,要为大家还原艰苦条件下训练有素的军人形象。” “邓伯轩和秦小昕两起绑架案,你们能那么快锁定我们的位置,是因为媒体吗?”查到少爷真的有记者身份后,陆远哲明白宴的消息为什么那么灵通了。 “是,我们这些跑新闻的都有大大小小各种群,根本不需要我派人到处盯你,全岛城到处都是热心的媒体记者和吃瓜群众。”许熙得意地回答道,“以为我黑进交通系统了,还是觉得宴有很多埋伏在各处的眼睛?” 他们确实猜错了宴的信息获取方式,难怪绑架秦小昕那次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还是没有太多发现。 “你们怎么知道尸体在电视塔?”程墨把问题续了下去。 “本来不知道的,我们只是打算在电视塔集会给你爸一个小惊喜,连案子都算不上,就是吓吓他。毕竟我妈喜欢登高望远,如果活着,肯定会常去电视塔。”许熙回忆道,“哪知道他没来,你来了。这是他的得意作品,但这么重要的纪念日他竟然躲掉了,我就觉得有点好奇。” “然后你就去查了?”程墨问。 “嗯。然后我发现他不光今年不去,他从来没去过,这栋楼建成的时候,邀请他去参加竣工活动,他都没有参加。”许熙夸张地摇头,“我真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啊,我妈的尸体他会放在这种地方,太变态了吧?难怪我妈喜欢。” “他说他威胁你们,如果对他动手,就永远找不到尸体了,是真的吗?”陆远哲插了一句。 “是真的。”许熙诚实地点点头,“我是相信的,就算现在知道他怕死了,也没法从他嘴里问出半点事情,他这种在宴的刀尖上泡女人的,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嘴里也咬着什么危险物品呢?” 说到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腮帮子笑了一下,暗示陆远哲和程墨注意了,他嘴里有东西。 “其实我没看清你的脸,你为什么执着于非得找到我?”程墨问。 “好玩。”许熙笑了笑,“我的生活没那么多计算,阿诺才喜欢计算,还执着地认为我再多活几年比较好。” “不好吗?”程墨在这个问题上找到了熟悉感。 “你说呢?没那么想活很奇怪吗?”许熙反问道,嘲笑地看了他一眼,“以前的你不会问这种傻子问题的,不想活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怎么说人都是没经过同意生下来的呢?真要有无痛合法的自杀方式,又没有亲戚朋友阻拦,想死的人一大把一大把。” 程墨认同他的说法,短暂地停下了。 看他俩都不说话了,许熙回头看向背后不远处的苏小芷,一边用眼神制止她漫不经心地走近,一边问:“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苏小芷一直在想怎么靠近,完全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下意识回了一句,“你这副德行,柳文诺跟你三观不合,为什么听你的?” 被她的问题逗笑了,许熙跟她比了个赞:“很会八卦,他喜欢我,但我这个人独断专权,不爱被别人安排。” 还是三角恋……陆远哲一句吐槽憋在嗓子里,仔细想想,可能这不是三角恋,这单纯就是这些丧失基本道德的反社会分子在乱搞吧? “阿诺愿意被我利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一起玩了,我喜欢杀小动物,他喜欢解剖。”许熙说起柳文诺的时候总是很高兴,“你们要喜欢听我们的爱情八卦,我也可以想想怎么讲比较浪漫,自从知道我妈也是跳下来死的,我更中意他了。” “算了吧,我还是对怎么把你活捉比较感兴趣。”陆远哲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再制造八卦扩大影响了。 “没办法的。”许熙回头,看了一眼所有的媒体,“你看,多少眼睛盯着你们啊。” 他说得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警察根本没法接近。除了当场击毙,没有任何办法让许熙立即停止行动,麻醉枪那几秒足够他自杀了。 还好,孙炎通过耳机告诉他,周围地下坚硬得很,没有什么空穴、水道、燃气管之类的,除非叫一个拆迁队来清场爆破,否则塌不了。 他们正在僵持,会议厅的门就开了。 “散场了。”许熙面对着会议厅,第一个出声。 人群一下子又沸腾了,不过大家被牢牢锁在警戒线外,也没有要挤进去的意思,更想拍到许熙跟程颂的会面。 先出来的是警察,过了一会,程颂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程颂冷漠的表情好像没有一点变化。他从屋里走出来,扫视了一下院子。 程墨跟程颂对视片刻,立刻低下头,于是程颂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至于陆远哲,程颂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直接看向了许熙。 狱警也不知道院子里为什么在对峙,停了一下。 “初次见面。”许熙向程颂挥挥手,“我就为了等这一刻看你一眼,都接近自首了,太不容易了。” “你这不叫自首,叫送死。”程颂冷笑道,虽然没有了从前的强势,但一场会议下来,确实没有露出太多疲惫。 孙炎在耳机里吩咐了一句,狱警立刻把他往前推,不打算让他和许熙继续交谈。 “就聊两句。”许熙伸出两根手指,看向孙炎所在的岗亭,看来把警方的阵营摸得一清二楚,“聊两句我跟专案组走,皆大欢喜。” 孙炎当然不想信他的鬼话,不过还是同意了。 唐文和其他市领导这时候才出来,看到外面是这副情景,都没有从大厅走出来。 “我来当然没有指望自己能走,只想目送你的政治生涯完蛋。”许熙的脸上又有了狂妄的笑容,“可惜了,我本来以为你宁死都要保住名节的,没想到你更想苟且偷生。” “你这个小辈要能猜中我的心思,就不至于把宴盘成保安队那副惨淡德行了。”程颂嘲讽道,“你妈都玩不过我,你不过就是个小屁孩。” “那起码也把你拉下水了,你留下来说话都要靠我的面子,不羞耻吗?”许熙似乎很满意,跟他挥挥手,“拜拜~” 他一说完,孙炎立刻让狱警把程颂带走,这时候记者们才疯狂涌向警车,要为这个爆炸性新闻采访程颂的看法。 许熙就坐在护栏上围观着,脸上仍有十分欢快的笑容,雀跃得都要晃动自己的腿了。 面对程颂不屑的眼神,程墨本能地靠近了陆远哲,他刚为自己的怯懦感觉到羞耻,但一靠过去,就听见陆远哲在小声念叨什么。 他的视线看着许熙,许熙的嘴唇开合着,他的耳朵听着陆远哲说话,陆远哲的话正好对上了唇语。 许熙说的是:“生活就是你觉得跌到谷底了,还有更低的地方。” 程墨脑子里的记忆一下子复苏了,当年他躲在杂物间里,虽然没有看到许熙的脸,但许熙的语气对应的神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放肆、张扬的笑容从许熙的眼睛里溢出来,就算板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也没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看懂了,这就是许熙杀人的时候该有的兴奋,堪比吸了白柠檬。这样的反社会人格,享受柳文诺的死也是应该的。 “别上车!趴下!”他本能地喊了一声,往狱警方向飞跑出去,“别靠近那辆车!” 陆远哲被他吓了一跳,一下子回过神来,这么多人接近那辆警车,虽然程颂上车前后都隔开了,但在院子外缓慢开动的时候,都有可能摸到那辆车。 他也飞跑出去,跑向许熙。 许熙的笑容一下子被完全激了出来,没等陆远哲靠近,他藏在围巾下面的手已经按下了开关。 一声巨响,警车冒出激烈的火光,气浪几乎掀翻在场的所有人,也镇住了跑到一半的陆远哲和程墨。 巨响下,许熙也短暂地失聪了,他拍着手,在陆远哲回过神来把他按住的第一时间,咬碎了嘴里的胶囊。 陆远哲捏着他的下颌想让他吐出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着火光,停在一个狰狞的表情上,毒发身亡了。 四面八方的警察涌出来紧急疏散、救助伤员,程墨跑向趴在地上的程颂和狱警,把他们扶起来。 他们隔得更近,一时间除了紧急避险几乎没有任何听觉防护,完全没听见程墨在说什么。 程颂只抬头看了程墨一眼,既然听不清,干脆打断了:“不错,没让他如愿。” 没有什么表扬的意味、也没有刚才的不屑和嘲讽,只是个普通的陈述句,和平时跟他讲公事公办的时候一样。 程墨各种叮嘱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顿了顿,他抿着下唇点了点头。 第129章 case 9-17 许熙制造的爆炸瞬间引燃了警车油箱,围观记者都被波及,一片混乱。所幸警方当时已经把人群推离了警车,正在等程颂上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陆远哲还在想,许熙为什么那么着急地引爆了警车,过了两天才回过神来—— 虽然死亡、重伤的人不多,但灼伤的人着实不少,还有耳膜受损的,也要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这些愤怒的媒体不光大肆报道了整个案件、添油加醋地胡乱杜撰,还连同警方一起骂了,好像强闯安全线的人不是他们自己。 当然了,如果程墨当时没有冲上去,就真的会出人命。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案件影响更坏,调查团跟岛城领导的气氛更僵,不光要严查程颂,还追究了更多人的连带责任。这大概就是少爷的n b,就算炸不死程颂,起码要让他接受最坏的结果。 “你们说这算不算阿q精神?没炸死就没炸死,多恶心我们一下也算计划?”陆远哲看着案件总结,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不算,谁让你和孙炎都没有再检查一次警车呢?”丁辰煜反问道,“本来你们搜查警车,可以气他一次的。” 他说的好有道理,陆远哲竟然无法反驳。 他们破解了少爷的手机,从中找到了很多对于案件的记录,都是他自说自话的炫耀,他跟他妈妈还是有点区别的,更喜欢暴力美学了。比如关于对一个叛徒的活体解剖记录,看得大家头皮发麻。 他在跟柳文诺的对话里也叫自己许熙,看来比起小洋那个小名,他更喜欢他妈妈单独给他起的名字。 透过跟柳文诺的对话,专案组确认了他俩的分工,许熙负责分析人心,找出适合吸纳进来的人员,也负责制定犯罪计划。从他的财务进出看,他还很擅长电脑技术、分析情报,以及炒股。 柳文诺则负责管理资金和人员,替他完善计划、监督大家的完成进度,还负责伪装成他,替他出面写邀请函和录制视频。 齐秋雨栽培两个“继承人”是有道理的,一个继承她的变态三观,一个继承她的规划能力。 苏小芷还对少爷那天跟她说的话非常在意:“柳文诺要不喜欢许熙,是不是本来可以是个正常人?” “柳文诺要能做个正常人,也没法跟少爷一起长大了,物以类聚。”陆远哲不觉得有什么巧合,他俩能做朋友,就已经是一路人了,“一定要说巧合,应该巧在柳文诺喜欢男人,还馋许熙这个变态。” 调查完许朝的房产,他们发现许熙也在陆远哲所在的小区里有栋别墅,离柳文诺那栋不近,不过恰好在柳文诺别墅到小区大门的路上,还没有监控,真是个偷偷上下车的好地方。 这栋别墅里的情报可就多了,不光有少爷的生活痕迹,有能做解剖和刑讯逼供的地下室,还有他和柳文诺的精彩“生活”。这里打扫不够彻底,痕检都能识别出来,从沙发到卧室,哪里都是“犯罪现场”。 邓伯轩似乎也来这里玩过,留下过一些头发,不过不在这里过夜,看来这里是少爷和柳文诺的二人世界。 “柳文诺不是喜欢男人。”程墨反驳道,“你看少爷的日记第161页,他说柳文诺跟他抱怨,上了这个贼船就只能他俩凑合一下了,当年他们爸妈也不筛选筛选性别。” “噗。”陆远哲的茶差点喷出来,“也不必看得如此认真。” “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是个傲娇呢?”凌熙托着腮揣测道,“嘴上说喜欢女人,实际就是不满少爷不够爱自己?” “谁知道呢。”程墨也不确定了。 关于这两个反社会变态有太多谜团,恐怕就算开个记者会,让他们说一下午,正常人也未必能理解。 “这也不重要吧……”万弋一个直男,更理解不了这里面的背德之恋,“说白了他们都没有同理心,压根没有把自己当普通人类,没有办法理解的,就……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同类,只能在一起吧。” “也有道理。”大家深以为然。 全世界只有对方能共享秘密、理解对方,不是情侣,也算是灵魂伴侣了。 · 不管是什么乱伦的感情,案件总算告一段落,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程墨。 爆炸案一周后的下午,程墨接到程栎的消息,程栎要来见他。 他说约在外面,程栎没回复信息,五分钟后,出现在了陆远哲家门口。 陆远哲眼看着程墨在看电影的过程里嗖地一下弹起来,然后飞到玄关开门。 “你好。”程栎从门口探头冷漠地跟陆远哲打了声招呼,换鞋走进客厅,“书房借我们用一下。” “那个……”陆远哲看程墨那么慌张,忍不住插了句话,“案子跟程墨没有太大关系,他要避嫌的,文件都不怎么给他看的。” “我知道。”程栎冷着一张脸看他,“就算是他查的又怎么了?他不是警察吗?不办案能干嘛?” “……”陆远哲被他怼得没有话了。他也不知道程栎到底是能理解还是说气话,只能目送他们关上书房的门,期待一会不要砸了他的书架。 兄弟俩一进去就是二十分钟,他在沙发上等到抓耳挠腮,最后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贴到了书房的门上。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天知道这两个人聊天声音到底有多小,最激烈的时候也只有蚊子哼哼一样模糊的声音。 靠着蚊子的高低音不同,他勉强能分辨他们俩的对话,程墨说的多一点,程栎说的少一点。 那应该就是在介绍案子的大致情况,毕竟程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问。 他分析得津津有味,突然门就开了,还好出来的是程墨,还反应很快地扶住了门,陆远哲才没有跌进屋里。 把门关上,程墨小声问:“干什么,怕我们吵架吗?” “怕你们打碎我的珍贵工艺品。”陆远哲开了句玩笑,“程栎呢?还躲在里面干嘛?” “他今天晚上要坐飞机回趟学校,说在这里待一会就去飞机场。”程墨回答道,说完这句,把陆远哲拉离书房门口,压低了一点声音,“其实就是给他一点面子,让他整理一下情绪吧。” 一整理就是十分钟,陆远哲又坐不住了:“你弟已经够冷漠了,你这样不管,会不会自闭啊,你们家处理情绪就是找个房间静静?” “人总要有点自我调节的空间吧,在家他妈还要烦他,在学校也不能这样。”程墨很理解。 “不行,我们家觉得有问题不能憋着,我去看看。”陆远哲站起来了,“你这个温吞性格不行,不利于交流。” “他在里面哭你去戳穿他干嘛……”程墨以为他没有理解,又小声拦了一次。 拦不住,陆远哲已经拧开门进去了:“漂亮弟弟在哭吗?难过吗?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说出来多好,干嘛跟你哥两个人猜来猜去,晚饭时间到了,我给你下碗面怎么样?” “……”程墨在外面痛苦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眼看门关上了,不知道一会会是个什么结果。 两分钟以后,陆远哲真的把程栎劝出来了,并叫外卖给他们送过来一个火锅:“冬天就要吃火锅,是吧?” “嗯。”程栎竟然老实地点头了。 程墨震惊地看着,也不知道该不该插话。 “看到没有,金牌调解员,专治各种闹别扭,最擅长对付你们程家的别扭儿子们。”陆远哲在手机上悄悄给他发消息嘚瑟。 · 不光程墨放了个短假,丁辰煜也很快进入了假期。 经侦队没放过齐秋雨记录的任何一笔账,很快查到了丁辰煜他爸那里,他爸躲在国外死活不肯回来,唐文来找他,他就只能当着大家的面给唐文递辞职信。 “……”陆远哲没想到刚劝回来一个,这里还有一个等着他。 “唐局你放我回去做商人多好,你也好放开手去抓我爸,让他回来对峙嘛,我绝对不记恨您。”丁辰煜诚恳地请求道。 “想得美,你爸把你交到我手里,你就别想跑。让你爸自己快点滚回来操持生意,天天躲在国外像什么话。”唐文看都不看,就把辞职信扔回丁辰煜桌上,“不抓他了,你也行,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万一……就是他违法乱纪呢?”丁辰煜持续走在坑爹的第一线。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唐文瞪着他,“你不说,我让孙炎审问一下你吧,免得陆远哲不好意思对自己兄弟动手。” “不不不我肯定能问出来。”陆远哲跃跃欲试,忍丁辰煜很久了。 “那还是算了,我不想死在兄弟手里。”丁辰煜说着,把手机记录递给大家传阅,“那我说了,下次您记得告诉他,我是被逼无奈才透露情况的。” 十五年前,海升建筑公司给宴盖基地的时候,齐秋雨就觉得丁辰煜他爸好欺负,想要从他这里赚一笔。但他爸别的不行,就对资金极度敏感,拒绝了跟宴的洗白公司合作,惹怒了齐秋雨。 她设计在酒局里灌醉了丁爸爸,等他醒来,自己手里拿着“也许”吸了两口的大麻,银行卡上也多了一笔不明收入。 随后他就沉浸在了自己吸毒还收受贿赂的恐惧里,觉得一定有理说不清。齐秋雨觉得他胆小有趣,还按月给他打钱,让他不得安宁。 “……那你爸上瘾了吗?”唐文问。 “上瘾了我还买得起跑车?”丁辰煜把手一摊反问道,“我应该在哪里捡破烂吧。” “那不一定,以你家的资产够吸几十年了。”陆远哲开玩笑道。 “知道了,我还是让经侦别查了吧。”唐文跟他爸认识几十年了,实在很难想象他爸除了做生意玩筹码胆大,还有什么事情敢铤而走险的。 “唐局你跟他爸很熟吗?”陆远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因为很熟,所以当时亲自把他领进局里?” 这事上次就让唐局跑掉了,这次大家有空,气氛也刚好,他一定要问出来。 “这个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唐文一下子移开了眼神,又和上次一样抵触这个问题,“不要攀关系。” “唐局要不你还是让我辞职吧,我也好把这个秘密从公安局带走。”丁辰煜见缝插针提议道。 “不,我就要把你留下,让你爸不敢轻举妄动。”唐文拒绝道。 “那我就把三年前的事情说出来,不然我今天可能也不能活着走出去了。”丁辰煜看了一眼大家充满求知欲的眼神。 气氛凝滞片刻,大家纷纷把渴望的眼神表达得更热烈了,今天不是唐文说,就是丁辰煜说,一定要有个结果。 “有什么了不起的。”唐文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不满地瞪着丁辰煜,“你爸打个麻将赢了我怎么了?我就差了点运气怎么了?!” “你是你爸赢麻将赢进公安局的啊?”陆远哲惊讶道。他最熟悉唐文的喜好,第一个反应过来。 “那不至于……我正经招进来的。”丁辰煜摆摆手,“唐局不过就是连输十九局,借了点钱,作为人情‘关照’一下我罢了。” 本来是他爸开玩笑,唐局也是赌气照做,结果那天正好人多,都看见了。加上丁辰煜故意话少装神秘,越传越玄乎。 “哇那是有点技不如人。”陆远哲笑出来了。 “技不如人说明我忙,我没空,他一个商人打牌比我厉害不正常吗?”唐文理直气壮地问。 “难怪周队对你没有意见,周队也在啊?”陆远哲想起点细节来了,随即皱眉,“但这关照了还不如不关照呢,痕检那边不是更排挤你了吗?” “要不我怎么坑爹呢,是他先坑我的,他赌的有趣了,我呢?”丁辰煜把手一摊。他爱交朋友,但不交朋友的时候真的话不多,加上是个gay,怎么看怎么不合群。 “那这个事情有什么好瞒三年的?”陆远哲颇为不解。最多就是个段子,说不上什么秘密。 “你看,回去告诉你爸,他们敢笑我吗?!”听他这么讲,唐文满意地把胸一挺,“让他快点滚回来。” 说着他就走了,只留下清脆的关门声。 等他走了,丁辰煜才翻出当天的聊天记录给大家看——三年过去了,唐局仍然在妻管严里,没有还上那天牌局的三百块钱。 “要不我跟我爸说我打算结婚了吧,这300唐局可能就当礼金了。”丁辰煜调侃道。 第130章 end 诸多事情都尘埃落定,程墨才申请去见程颂,还是陆远哲催他去的,再逃避就真有点懦弱了。 陆远哲在外面等,看程墨十分钟就出来了,还担心是父子俩聊得不太顺利。结果出门以后,程墨好像心情变好了不少。 “我爸问你当上刑侦队长了吗?这么大的功绩没有挤掉孙炎吗?”坐回车上,程墨告诉他。 “你爸希望我挤掉他吗?不是应该希望我赶紧被开除?”陆远哲纳闷地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程墨也有点困惑,皱眉思考着。 “你也奇怪,为什么不问他?”陆远哲看着他。 “……”程墨没接话。 “……说好咱们从今天开始做个直面问题的人呢?”陆远哲无奈地看着他。 在这点上他俩真可以形成鲜明对比,陆远哲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程墨喜欢拖一天算一天。 “下次……”程墨攥着拳小声保证,“下次肯定更有进步。” “嗯。”能心平气和地聊十分钟也是进步,陆远哲点点头鼓励道,“有进步就是好事。” 程墨是警察,又是程颂的儿子,身份敏感,天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不过这个问题陆远哲很快找到机会问了——专案组最后一次补充材料,陆远哲自己去问了程颂。 程颂的回答是:“我不讨厌你,我讨厌你跟我儿子搞在一起,影响我升官,现在不用了,反正也不升官了,你们爱咋咋地,别拿这种无聊的问题烦我。” 功利心太强的人真的不一样,陆远哲放弃了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程颂也是个奇人,要是没有依靠宴为自己扫清道路,应该又会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不过陆远哲他爸说得好,官场上的事情比他们生意上的事情复杂,警察就不要深究了。他只要程墨看得开就好,如果能彻底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学会面对问题就更好了。 · 宴的案子调查结束,专案组终于宣布解散,但大家都没有从办公室里搬出去。 一部分原因是大家觉得这几个奇葩继续封印在公安局的尽头很好,另一部分原因是唐文也不知道刑侦队应该怎么办。 让孙炎和陆远哲谁做对方的队员都跟杀了他们一样,孙炎就罢了,陆远哲这样不在乎虚名的也不肯让步。唐文搞不定,只能维持原状,反正也不耽误公安局给大家安排工作,轮流交给他们负责,共同带队,挺好的。 宴彻底完蛋,各种材料也已经上交,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大家又回到了从前安逸的生活里,早上要给自己来一杯低调奢华的咖啡,优雅地开始一天的工作;午休以后要吃两口点心,晚上又到健身器材上忏悔。 “要不我开个侧门,扩建一个小工作间,在公安局卖咖啡吧。”下午茶时间,丁辰煜盘算道,顿了顿,托着腮感慨道,“我好想回去做生意啊。” “痕检队对你越来越满意了,你可能走不了了。”陆远哲告诉他。 既然唐文主动说了打麻将连输十九局的事情,陆远哲就把这事悄悄告诉了痕检科那边的科长,搞定了他、加上专案组这次大获全胜,整个气氛莫名地和谐多了。 一切走入正轨,陆远哲又可以每天高调地跟程墨一起上下班了。丁辰煜和凌溪自不用说,这习惯就没变过,最近还变本加厉,既然不在一个科室了,丁辰煜就盘算着要跟凌溪结婚。 “认真的吗?”万弋懵了,“领不到结婚证吧?” “领什么结婚证,办婚礼多有趣。”丁辰煜耸耸肩,脑子里压根没有什么婚姻大事,就是借这么个由头请大家聚餐。 “你同意了?”苏小芷有点懵,扭头看凌溪,“你扮成女生还是就这样去?” “当然扮成女生,哪个女装大佬不想穿上婚纱呢?”凌溪慵懒地问,真是一个敢想一个敢结。 “你想不想穿?”陆远哲期待地扭头问程墨。 程墨拼命摇头:“还是算了吧。” “你穿西装,让陆远哲穿婚纱。”丁辰煜撺掇道,还真的拿出手机给他爸妈发了条微信,“让我看看我爸妈什么反应。” “恋爱就算了,跟男人结婚,你爸妈会同意才有鬼。”陆远哲翻了个白眼,才不信他会真的办婚礼,就是午休时间开开脑洞罢了。 “凌溪对我爸妈来说可是女生。”丁辰煜得意地说道。一条微信发出去,几分钟以后,他震惊地放下了手机。 “真的同意了?”凌溪挑眉看他。 丁辰煜把手机递给他看,里面是他爸的回复:“让凌溪一定要拿出最高的演技,不要当场穿帮,我们可以同意,但外人看起来必须是女的。” “噗。”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被拆穿的,凌溪脸上一红,“搞了半天你爸妈跟你想法一样啊。” 爸妈觉得:可以的话,找个姑娘,如果不行,起码让外人觉得找了个姑娘。丁辰煜觉得:可以的话,公开出柜,如果不行,找个女装大佬悄悄出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哦~”陆远哲看热闹不嫌事大,意味深长地冲丁辰煜笑道,“你爸妈比你想的聪明哦。” “姜还是老的辣。”丁辰煜摇了摇头,“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虽然已经没有二十出头的时候爱热闹了,但陆远哲过生日还是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临近过年,大部分人已经提前进入了春运,小部分人回家晚,就吃到了陆远哲定制的甜品。 为了能跟程墨享受二人时光,他把这顿甜品移到了生日前一天夜晚,先在公安局请各种好朋友吃了一顿,把大家的胃填得再不能看到食物了,随后又转战turning,享受圈内好友的美好祝福,美其名曰请大家陪他倒数零点。 “多麻烦啊。”丁辰煜在turning吃着他甜品台上的小点心,忍不住感慨,“就交给这里的师傅做多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这里的师傅怎么比得上我从法国请过来的。”陆远哲浮夸地摇摇头,顺便批评道,“这是蹦迪的地方,点心不够精致。” “那我明天给你换个师傅,你一个星期来两趟,给我增高营业额。”丁辰煜跟他打商量。 “你哪能……”陆远哲说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他,“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跟这里的老板是什么关系?” 不是他突然灵光一现,是丁辰煜现在正在用老板的眼神打量他这块肥肉,太明显了。 “都是我。”丁辰煜回答,把这事坐实了。 “草!”陆远哲站起来骂道。骂的不错,在夜店里别有一番风味,大家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程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样乖巧地坐着,不露痕迹地往嘴里怼了好几个马卡龙。 点心师傅就是为他请的,自从被陆远哲带坏,他对挑食的快乐有了新的理解,他开始追求各种甜的辣的刺激食物了。 “陆队还是不够敏锐,一晃五年过去了,刚发现这个事实,还是我告诉你的。”丁辰煜调侃道,“不能因为我挂在朋友那里就掉以轻心。” “凌溪!”陆远哲喊了一声,冲在吧台闲聊的凌溪喊。 凌溪一动,有更多人向他们看过来了,两大绝世好攻和舞池女王突然有了正面交集,大家都在等待今天最大的瓜怼进自己嘴里。 凌溪端着酒杯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那么大声干嘛?他是老板,我知道啊。” 他知道的时候也瞳孔地震,但现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要气定神闲地回答陆远哲,让陆远哲更生气一点。 “程墨。”陆远哲不甘心,又看向程墨。 “我不知道。”程墨眨眨眼,一脸无辜,但没有流露太多惊讶,谁是老板对他来说不太重要。 “别难过,陆队的心思都花在破案上了,我们可以理解。”丁辰煜安慰道。 陆远哲差点把自己手里的蛋糕拍到他脸上,又觉得这样怪傲娇的,有损自己的人设,于是改成了让丁辰煜自罚三杯白酒。 · 从turning出来,陆远哲还在为这个事情愤愤不平,回到别墅,一边把堆满了后备箱的礼物搬下来,一边还在碎碎念辱骂丁辰煜不够朋友。 程墨都听笑了,加上今天喝了不少酒,搬礼物的脚步都有点跳跃。 “干什么?你也要嘲笑我?”陆远哲不满地问。 “没有。”程墨停下来,把礼物摞在地上,扭头看了他一眼,“就是……小芷说的,感觉你是老江湖,但频繁暴露涉世未深,很有反差萌。” “你才涉世未深,二十几岁了蹦迪都不知道怎么蹦;你才反差萌,追你的路上我天天都在担心有反转。”陆远哲怼了他一句。 “彼此彼此。”程墨甜甜地笑了笑,今天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哪有彼此彼此,他只是偶尔翻船,绝对是老江湖。陆远哲在心里嘀咕着,但不打算在这个问题深究。 他把一手的东西放下,关上门,向程墨伸出手:“你的礼物呢?” 他在程墨生日的时候准备了惊天动地的礼物,他还记着呢,虽然人不能太斤斤计较,但他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程墨跟他隔着两米的距离对视了片刻,背着手走过来:“我要是说礼物是我自己,是不是有点俗?” 他看程墨这个灿烂的笑容就觉得礼物不是这个,但是这个他也非常满意:“你要是任我摆布24小时,我也可以接受这个礼物。” “你要是觉得可以,那就换个礼物吧。”程墨故意钓他胃口,“那我手里的礼物明年再送。” 陆远哲读到了程墨猫一样的挑逗神情,眼神下意识地在他身上游移:“不能要两份吗?” “我手里的到底要不要?”程墨还着急了。 “要要要。”他点头。 “那你闭上眼睛吧。”程墨吩咐道。 “啧。”他八百年没有遇到这种学生时代才卖弄的纯情悬念了,但还是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程墨凑上来吻了他,然后开始解他的皮带。???他俩的走向为什么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程墨把他的皮带甩到沙发那边,皮带扣打在沙发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刚才还觉得程墨的套路太少儿,但现在觉得自己才像十几岁的青涩高中生,紧张得不得了。 然后,程墨又给他系上了一根新的皮带。 人生一大错觉——此处有少儿不宜。 他睁开眼,看到程墨狡黠的笑容和亮闪闪的眼神,意识到程墨是故意给他制造错觉的。今天程墨喝了酒,程墨喝了酒就喜欢跟人对视,眼睛亮闪闪的,跟猫一样好看。 他盯着程墨,舔了舔自己的下唇:“礼物很好,就是有点雷声大雨点小啊。” “视情况而定,也可以买一送一。”程墨笑道。 生日嘛,总得有点“仪式感”。 …… 后来的后来,他在程墨的手机里发现了长达十页的搜索记录,关于生日礼物。 有些礼物青涩、有些令人瞠目结舌,程墨最后选择了中规中矩的那个,还好还好,有的陆远哲看了也害怕,收到了可能会石化当场。 他觉得最好的生日礼物大概是这横跨数天零碎时间、长达十页的搜索记录。 他想起之前自己八百年前的一条朋友圈被程墨手滑点赞,大概也属于搜索生日礼物的一部分。 他在凌晨四点发送了自己的生日感言——过生日真好。 程墨秒赞,在他身边,不知道是酒劲终于上来了、还是陷在某种遐想里,恍惚而甜美地笑着,用软糯的声音催他早点休息。 他伸手去揉了揉程墨有些湿润的头发,被程墨凑上来,在他手腕上种下了吻痕。 他喜欢刺激、喜欢解谜、喜欢工作、喜欢喧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喜欢宁静,手腕的轻轻一吻,就好像能幸福一辈子。 —————————— end 第130.5章 end彩蛋 束缚 陆远哲很喜欢把程墨圈在怀里,程墨不光会乖顺地陷在床铺里任他揉捏、轻易地被他挑逗得情绪上头,还会双手双脚环着他的脖子和腰,黏腻地凑上来,主动地向他索要更多爱抚。 久而久之,他意识到这好像不光是皮肤饥渴症,程墨就是喜欢他而已。喜欢他,所以热情地用身上每一个零部件蹭他,好描述的、不好描述的,都有。 今天尤其不一样,平时程墨还会有点不太好意思,今晚喝了酒,这点不好意思也没有了,分外直白地缠着他讨要亲密接触,可能考虑到是他过生日,主动得有点讨好的意思。 “这就是你的买一送一?”他支着床铺问。两个人就隔着半条胳膊的距离,他说话的声音自觉地压低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程墨睁着一双闪亮的大眼睛看他,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也是真的在挑逗他,“你要什么样的,我就送你什么样的。” 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唾液腺在工作,但他听程墨这样说话,就是觉得渴。 “真的?”他心里立刻有了想法,挑眉问。 “真的。”程墨点头以示坚决,松开环着他脖子的右手,学他平时那样反过来挑他的下巴,“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想的很多,比程墨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多多了。 “要下不了床明天会把我踢下去吗?”他头一低,叼住程墨的食指关节,随后把半根食指含进嘴里,舌尖舔着程墨的指腹,玩得不亦乐乎。 “不会。”程墨回答,这时候羞涩地移开了眼神,“我什么时候把你踢下去过。” 从前没有,那是因为他还有所保留,还有很多鬼点子没有实施。 “是你说的。”他松开程墨的手指,吻在程墨的额头上,强调了两遍,“你说的啊,今天听我的。” “嗯。”程墨这次答应的时候,好像有点忐忑了。 忐忑是对的,他要一点侵犯对方的震慑感都没有,岂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总攻。 他把程墨的左手也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来,和右手一起举过头顶,单手握着。在俯身吻程墨的时候,把床头的皮带顺过来了。 没给程墨反应过来的时间,他用这根生日礼物把程墨的双手拴在了头顶。他在程墨身体短暂的停顿里读到了预期的疑惑,于是追加提醒:“别用力挣脱啊,不然买一送一哪份礼物都没了。” 一根皮带哪里能困住一个全优的警察,还得看程墨听不听话。 程墨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配合了,双手在头顶抓着对侧手腕,没给皮带什么挣脱的力道。 “听话。”他满意地吻了程墨的鼻尖,稍微挪开些许,拿了其他道具。 程墨的视线追着他移动,以为他要翻床头柜里的日常用品,但不是——他从衣柜里翻了条黑色的领带出来。 他一时间没想到其他更好用的道具,挑了个手感最柔软的回来,蒙住了程墨的眼睛。 一直到他系好一个活结,程墨才憋不住问出来:“为什么要这样?” “你猜?”他扬起尾音留了个悬念,没有解释。 没有了视觉、双手也被牢牢束缚在头顶,程墨的感觉被成倍放大。房间里的每一丝动静、身体上的每一点触碰都分外明显。 他几乎屏着呼吸在捕捉陆远哲的动静,最后听见陆远哲在他胸口的位置问:“紧张吗?” “……嗯。”他诚实回答了,感觉陆远哲温热的鼻息点燃了他的皮肤,陆远哲柔软的舌尖先接触到他的乳尖,上下挑逗,后来整个吮了上来,用牙齿轻轻拉扯。 他已经习惯了陆远哲的许多亲密爱抚,但今天感觉分外灵敏,一点点刺激都让他喝下去的酒精在体内发着烧。身体过电一样酥酥麻麻,最后麻进他的声带,让他下意识想发出呻吟。 然而他今天没有那么早出声,他需要听清楚陆远哲的动静,他看不见。 黑暗里荡漾着甜腻的情欲,他胸前的两粒果实让陆远哲玩得彻底硬挺,皮肤温度持续升高,他什么都没穿,都还想再脱掉些什么,比如眼罩和皮带。 随后他听见了细碎的铃声,他有些短促的呼吸立刻暂停,听那一串铃声在自己上方停下,随后金属的凉意点在了他胸口。 这方面他虽然算得上见识少,但他知道是什么了。陆远哲把这一对乳夹小心翼翼地夹在他兴奋的乳尖上,轻声问他:“疼吗?” “不疼。”他回答了,于是陆远哲放心地为他戴好,用食指轻快地挑动了一下上面的铃铛,叮铃铃的声音从耳道爬进了他心里。 他有点羞耻,用问话转移注意力:“还有什么?” “你还想有什么?”陆远哲反问,语气里有淡淡的笑意。 “我没想出来。”他说谎了,他毕竟是成年人,还是警察,知道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没见过。 “说谎。”陆远哲的笑意更浓,半开玩笑地威胁他,“今天你传达要什么不要什么可全靠说话,说谎小心我用小皮鞭抽你啊。” 他耳根烧起来了,一想到他虽然看不见,但陆远哲看得清清楚楚,这种羞耻就更难平复。 陆远哲也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玩这种道具,来来回回抚摸着,手指从夹子的缝隙摸着他的乳尖。多了样道具束缚,他仍然有种痒痒麻麻的感觉。 陆远哲玩够了,其中一只手才缓缓下移,去摸他大腿内侧的嫩肉。他两条腿都曲着,本来夹着陆远哲的腰,现在松开了些许,方便陆远哲抚摸。 他很喜欢身体上各种软肉被抚摸的感觉,闭着眼享受着,好一会儿,才突然因为陆远哲的轻笑惊醒。 他一瞬间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了,腿下意识一动,发现陆远哲还卡在他两腿之间,根本合不上。 “今天真的很主动啊。”陆远哲看着他的性器,直白地感慨道。 他这里还没被陆远哲碰过,自己就硬了起来,真的有点饥渴了。陆远哲说完还故意没有去摸,让他更加羞耻。 不亚于公开处刑,他动用语言制止了:“你不要一直看着我。” “我就要。”陆远哲终于揭晓了自己的目的,“把你绑好了遮好了,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偷看你。” 他越有被盯着的难耐,越感觉血液都往下去了。 陆远哲早说过,程墨是布偶猫那样的小动物,看起来温顺,实际娇贵得不得了,这不要那不要。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平时程墨的眼睛几乎追着他的动作跑,就不让他细细观察自己的每一分本能动作,今天他把程墨的手和眼睛都锁上了,安心赏玩。 那玉柱一样的性器被他的语言挑逗得愈发昂扬,程墨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努力不暴露自己的饥渴,但感官受限、顾此失彼,总有情欲从别的地方跑出来。 细碎的铃声在他们中间荡漾着,像催情的魔音,挑逗他快点进入主题。但他偏不,偏要尝清楚程墨的每一个敏感点再认真开始做。 他俯下身,在程墨耳边用气声撩拨程墨的神经:“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全身都是粉色的?” 他没骗人,喝了酒,程墨的身体发着热,血液流窜的粉红仿佛从皮肤深处浮了上来,他稍微用点力揉捏哪里,哪里就泛起明显的红。 被他的气声一电,程墨喷出温热的鼻息,好像麻了一瞬,随即绷紧身体,提防着他的下一次进攻。 “说话啊。”他咬着程墨的耳垂继续着他的调戏。 “喝了酒……肯定……”程墨也知道为什么,但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有点颤,一下子句子就不完整了。 “我上次没发现你耳朵这么敏感。”他低低地笑着,舌尖把微凉的耳垂舔得发热,感觉程墨想躲开。 当然了,这是欲拒还迎——头是偏了一点,腿夹得紧了,又在他的腰腿上磨蹭。 他就说了,程墨根本藏不住自己的饥渴,禁欲系没有不饥渴的。 他玩够了才下移,在程墨上唇浅浅一点,挪到锁骨上,又留下一记吻痕。 他很喜欢在这个位置留下吻痕,明天程墨就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给谁看去了。 他是有占有欲的,非常强烈,恨不得昭告天下程墨是他的人。 他拨弄着乳夹上的铃铛,吻着程墨起伏的胸膛、吻着程墨不喜欢他碰的伤痕、吻着程墨突击练习又找回来了的腹肌、吻着程墨大腿上的嫩肉。吻着程墨散发着热意、已经昂然挺立的性器。 “别!”要不是没有着力点,程墨一定会弹起来。 “别紧张。”他只是浅浅一吻,真要尝一尝,肯定要挑程墨看得见的时候。 会有机会的,他有这个心思。 那根挺立的欲望被他一吻,好像又胀大了不少,连带着精神紧张,程墨的后穴不自觉地开合了几下。 他抚摸程墨的手一停,程墨立刻知道为什么,又不好意思地绷紧括约肌,坚决不在他面前那么浪荡。 但这是控制不了的,他蘸了润滑剂,手指刚抵上去,程墨的后穴就主动把他的手指吞咽进去,平时只是感觉,这次他直勾勾地看着,觉得程墨简直热情得不得了。 当然知道自己特别主动,程墨停了一下,但对抗他的手指有点难受,很快又服从了。他用手就能摸到程墨的敏感点,从一点转着圈按摩开来,感觉程墨的身体真正起了情欲的变化。 扩张过几次,他现在已经相对熟练了,不多时就让程墨向本能投降。呼吸急促、身体间歇战栗,程墨已经开始享受了,就是不肯彻底放松。 最后他轻笑一声,终于俯下身,不再看了,转而吻着程墨,让程墨松开自己紧咬的牙关。 一旦牙齿脱了力,程墨的喘息里就混杂了高高低低的尾音。他喜欢听程墨呻吟,平时清澈克制的声线现在为他一个人抛弃约束,放肆又享受。没有几个小受能比程墨叫的好听,起码他觉得是这样。 他擦了擦手,在程墨唇边感慨:“今天你不能帮我弄,我只能自己来。” 他说的是进入前的准备,他们有了互相给对方做准备的习惯,他给程墨扩张,程墨把他的性器爱抚到硬挺,然后套上。 “可以不戴,我洗干净了。”程墨在喘息里回话,把他逗笑了。 “舍不得你事后还要清理啊。”他笑道,揉了揉程墨的头发。 程墨还是会被摸头杀迅速安抚,身体柔软了些许,用脸蹭他:“你过生日,都听你的。” 他觉得没有太多差别,更想事后简单清理就搂着程墨睡觉,于是套上了。 扶着性器顶在程墨后穴,他稍微起身,低下头,这次要认真地观赏整个过程。 和扩张不一样,这是生生吞下他的整根性器,虽然不是第一次,但程墨的身体也绷紧了。他一分分往里推,程墨的后穴几乎完全撑开,小幅度开合着,一点点吃下他的性器。 即便他故意放慢了动作,整个过程还是很短,但他精神兴奋,好像看了很长时间。 虽然依然不是特别适应刚进入的一瞬间,但程墨的腿始终开着,一点没有拒绝的意思。等他彻底进入,好像就适应了一半,开始期待他的抽送了。 “好主动哦。”他又忍不住调戏了一句,看见程墨好像想踹他,立刻问,“干什么,要踢我?” “没有。”程墨又说谎。 程墨知道自己主动,知道自己时常克制不住,饥渴难耐地往陆远哲身上凑,但这不怪他。他双手被锁着,没法挑逗陆远哲;他看不见,身体的敏感度成倍增长,还拒绝不了陆远哲挑逗他。双方战斗不对等,当然是他缴械投降。 谁给陆远哲这样玩弄都把持不住,反正他是这样觉得的。他把这赖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要不是这么天赋异禀,其他人也不会抢着要被陆远哲睡,睡不到还要编出江湖传闻来。 当然了,他也没有想要控制自己的主动,他觉得表达自己的渴望是重要的、必要的,甚至要用力发挥的,因为他也想要对方的主动。 他骨子里缺点安全感,希望感觉到陆远哲对他最直白的喜爱之情,如果没感觉到,就自己再努力一点,到感觉到为止。 没法抚摸陆远哲,他只能用自己的腿去蹭陆远哲,他踩着床板,身体绷成了一张弓,虽然不怎么熟练,但努力用身体去主动讨好陆远哲了。 他的肠壁被摩擦得火热,他就借着这股热意吮着陆远哲的欲望,不光是往自己的敏感点上引,也想让陆远哲尽兴。 大概是想好好品味他的每一分焦躁,陆远哲今天的节奏尤其慢,平时分明也有陆远哲更心急火燎的时候,就今天格外客气,逼得他恨不得自己动起来。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主动往陆远哲手里递自己的欲望多久了,陆远哲的手握成一个圈,他就自己磨蹭着,浑然不觉自己的放纵。 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但短暂地停了一下,又听见陆远哲轻轻地笑。这次不是笑他,是觉得可爱,他听得出来。 他松了片刻力道,陆远哲就主动地抚弄起他的欲望,从敏感的前端玩到末端,甚至把玩了一会他那两粒小球。最后才反复爱抚,不时快速套弄几下,还去磨蹭他敏感得不得了的铃口。 今天分外受不住刺激,他感觉自己差点射出来了,大口喘息了几声。 没打算这么早让他爽到,陆远哲放松了对他的爱抚,但加快了身体里的抽送节律,他被顶得脱了力,这几口喘息好一会都没停下。 他已经习惯了体内的快感,哪怕陆远哲不抚弄他的欲望,他爽到位了,也能射出来。但今天这边也没让他爽到位,陆远哲就反反复复延长这一场欢爱,勾得他心头火起,好几次差点想挣脱出来。 他的呻吟里都有了难耐的尾音,陆远哲还不肯放过他,明明懂他音调里的意思,就不肯再多给他一点。 他最后才把心一横,喊了陆远哲。 “嗯?”陆远哲停了一下。 欢爱暂停,他的空虚感愈发强烈,强烈到他自己都起了危险的侵犯欲,要牢牢握着自己的手才不至于挣脱。 “想要什么?”陆远哲问,完全知道他要说什么。 “想要你做给我看,你喜欢我。”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好像还有点赌气,“要不你就放开我,我自己来。” “噗。”陆远哲差点笑出声来,俯下身来吻了他,“不逗你了,我好好做。” 几乎瞬间就加快了节律,他差点咬到陆远哲的舌头,这点冲动最后化成了他嗓子里的呻吟,高高低低碎成一片。 甚至有点疼了,但他笑了出来,他好像要,特别想要,越多越好。 略有一点恶作剧的心态,陆远哲非要听见程墨说想要,才全面发起进攻。本来这种事情就是两个人的快乐,程墨总在试探他尽不尽兴,没有意思,多表达自己要点什么多好,想要就说给他听。 他今天才刚刚开了个头,还有许多精力没有发泄,非要让程墨一次尝到“够了”的滋味才罢休。 他耍了点小心思,早把程墨伺候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才全力以赴地抽送了没多久,程墨就哼哼唧唧地想射了。 他俩都算持久派,又很喜欢多腻歪一会,所以程墨开始没说,还绷着身体忍了一会。他特意又多套弄了程墨的性器几下,顿时就把程墨逼到高潮的临界点了。 能忍一次两次,一直忍下去程墨就躁动起来,几次想要把性器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免得他总前后夹击地刺激释放。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程墨没有立刻回复他,想了想,才迂回地回答道,“你不要总顾着我。” “男朋友顾着你不好吗?”他停下抽送的动作,刻意专注地爱抚了程墨一阵,手感上都能觉出来程墨真的要射出来了,生生靠意志力忍着。程墨其他的矜持全忘了,胸前叮叮当当,没手发力,恨不得蹬几下床板。 “不要了……”程墨难得真的不要了。 “真的?”他一边问,一边又重新开始了抽送,还赛过之前那轮,直接顶得程墨说不出话来。 房间里混杂的水声和铃声让他脑子开始乱,有点兽性发作,本来是开开玩笑,后来就真的拿出了横冲直撞的气势,一遍遍冲散程墨绵长的呻吟。 “真不要了?”他每一下都撞在程墨的敏感点上,顶一下就感觉程墨的身体耸动一下,最后这具身体彻底脱力化开了,瘫在床上任他摆布。 “可、可以了……”程墨哼哼着抛出几个零碎的字句,“我先……”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程墨的身体一挺,力量都聚在了释放的一点上。 脑子一热,他握住了程墨硬挺的性器,手指上加了点力道,大拇指堵在铃口,愣是给程墨憋回去了。 “嗯……”程墨哭出来一样呻吟一声,在持续的战栗里跌回床上,大口喘息。 “不能偷跑啊,再陪陪我。”他又开始抽送,这次俯身去吻了程墨。 黏腻的深吻里,程墨掠夺着他口里的空气,迷迷糊糊地求他松开皮带:“让我抱着你行不行?” 他听出了哭腔,把程墨松开了。 领带都没空去解,程墨一把环住他的脖子,把他牢牢锁住,往自己身体里推,愣要催他快点爽够。 他感觉自己玩的是什么触手y,反过来被锁得不能动弹,终于专心抽送,不再逗程墨了。 憋回去了片刻,程墨硬是挺到了跟他一起释放,但完全忘了没什么遮挡,这次当真在杂乱的铃声里溅了他们一身。 他长出一口气,听见程墨吸了吸鼻子,好像恍惚里又哭又笑,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他又有罪恶感,又爽到了,又检讨自己,又反复回味。 他松开程墨的乳夹,怕程墨觉得疼,给程墨按摩了片刻。程墨没动,心跳还在失衡,呼吸也没平复。 他去拉程墨眼睛上的领带,被程墨抢过去扔到了床外面,眼泪没摸到,但程墨眼眶还红着,全让他看见了。 “爽吗?想踢我吗?”他擦着他们的案发现场问,准备好被踹下床了。 程墨还在放空,压根没有理他。 …… 等他拧了热毛巾回来,程墨已经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不看他了。他给程墨擦了擦身体,身体也怪僵硬的。 “生气啦?”他睡回床上,把程墨捞进怀里。不会吧?他还是很了解程墨的,真的不开心会告诉他的,只是“不要”顶多算是欲拒还迎。 “没有。”程墨回答,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他听着不像谎话,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托着程墨的下巴让程墨抬头看他,“不舒服?” “没有。”程墨一张脸好像更红了。 “醉酒上头了?”他有点读不懂。 程墨摇头,挪开他的手,往他怀里钻了一点,埋在他的颈窝里,轻吸了一口气才小声说道:“回想一下有点意犹未尽。” “怎么呢?”他有点紧张。他不够卖力?这还不够卖力?还是他不行? 他不可能不行啊,他好行的,他去拍片都应该好行的,他好有自信的。 “书里都写应该喊老公的。”程墨回答,恨不得钻进他身体里。 程墨就这样一个人,没少说谎,但总在关键时刻异常直白,直白到很像少根筋。 “噗。”他被说笑场了,认真问,“哪本书?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又给你推荐少儿不宜?” 天地良心,苏小芷给程墨推荐的时候,可没有推荐少儿不宜,是程墨检索信息能力太强,看就要看完整,自己检索了少儿不宜。 “都这样……”程墨不肯告诉他哪本书。 “那你现在补上。”他没打算深究。哪看的不重要,其他人在酒吧撩他喊他老公他听过,程墨喊就稀奇了,可稀奇了,可以录下来做铃声的。 程墨酝酿了一会,在他怀里开口了:“老公,生日快乐。” 也不是什么特别肉麻的句子,但就是能羞耻到程墨踢床,整个人都娇俏了。 “喊老公很正常的,你别紧张啊。”他忍不住安慰道,越安慰程墨越羞耻,最后他只能摸摸程墨的头,感慨一句,“你太可爱了。” 傻得可爱。 程墨没说话,只握住了他的手,他发现程墨的手腕上红了一圈,自己捏的。 “这么用力做什么。”他去揉程墨手腕上的红痕,看来明天程墨不光要遮好脖子,还要遮好手腕,“那我还有好多情趣道具,你岂不是消受不了?” 他是开玩笑的,但是是真的,他狐朋狗友多,送给他好多七七八八的稀奇玩意。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江湖上瞎说的,说他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什么?”程墨抬头问,是认真在问,没有排斥的意思。 “你喜欢?”他有点惊讶。 “不讨厌尝试。”程墨低下头,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接受程度。 王八蛋传得好,他可以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131章 番外一·柳文诺x许熙 【柳文诺·定制品】 人无非就是四进制的电脑,虽然低能、多样、不可控,但细化到细胞内的各个单元,做的事情和电子元件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人和电脑一样,是可以“定制”的。 起码柳文诺是这么认为的——他是定制的,就算出生是个意外,活下来也是别人的附属品。 这个别人是许熙,他第一个喊许熙叫少爷。 二十七年前,他在一场“意外”里诞生,他爸是没有固定伴侣,但有钱花天酒地的医生柳毅;他妈是不知道名字、生下他以后就拿了钱再没出现过的模特。 这种意外一般会被打掉的,但齐秋雨跟他爸柳毅说,这孩子不错,要是资质好,以后就是宴的接班人之一。 他爸同意了,于是他得以活下来,到五六岁从齐秋雨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并且知道了许熙的存在。 他爸虽然很富,但做医生真的很忙,他很少有机会跟他爸长时间交流,交流一多半是他爸对他的叮嘱——要谨慎、独立,不要跟别人说自己的真名,不要带小朋友到家里来玩。 他从记事起就有两个身份,也是在五六岁听齐秋雨向他说明的——许朝这个身份是他的保护伞,一旦暴露是假的,他就会死。 不光这些,关于宴的事情,基本都是齐秋雨跟他说的。他爸总觉得应该等他再大一点,但齐秋雨说没关系,他能听懂,他是个顶聪明的孩子。 齐秋雨在他七岁的时候终于彻底认可了他的能力,把宴复杂的规划用小学生能听懂的模式讲给他听,还给他留下了很多笔记,说他总有一天会全看懂的。另外,还把许熙介绍给了他。 他从六岁开始听说许熙,都是晚上没人管,齐秋雨来给他做晚饭说的。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很爱做饭,还遗传给了儿子。 在齐秋雨的描述里,许熙是个聪明可爱、多话多动症的漂亮弟弟,是他未来要保护的对象,也是他能活下来的理由。 “不开玩笑,我当年力保你,就是为了让你给他做替身。”齐秋雨坦诚地跟他说,“他虽然聪明,但实在很难控制,如果我们这些长辈完蛋了,以后你就是他的监护人了。” 七岁生日,他见到了同月同日生的许熙。 “这是我儿子,你以后要保护的弟弟。”齐秋雨摸着他的头,示意许熙捧着蛋糕进来,“你爸让你不要交朋友,这个不一样,这个是可以交心的,以后你们就是最了解对方的第一好友。” 齐秋雨说话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仿佛能蛊惑人心,齐秋雨的动作也有理由,摸头是长辈的威压,表示双方不在一个层级。 但这些都不是他接受许熙的理由—— 许熙捧着蛋糕满眼期待地走进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没经过他的同意,也没害怕他板着一张脸,擅自把蛋糕抹在了他的鼻尖。 他知道这个弟弟不好控制了,皱起眉头。 许熙敏锐地读出了他的不快,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踮起脚,满怀雀跃地夸奖他:“许朝哥哥好高啊。” “你的本名叫什么?”他问,他不能和其他人交换名字,就这个许熙和自己一样。 “没有本名,许熙不好吗?跟你的名字听起来是一对的。”许熙回答。 然后他就接受了这个弟弟,尤其许熙的口袋里还揣着解剖刀,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 “人不遭报应也会老死的,总有一天你们要相依为命,好好相处。” 大部分时候齐秋雨都是个温柔知性的女人,给孩子们讲的也是普通家长该讲的道理,如果不考虑他们仨总坐在一起看宴的案件记录、以及各种非法实验的话。 柳文诺喜欢安静,不喜欢实验品打扰自己实验,但许熙喜欢,比起看他分离组织,许熙更喜欢看活物挣扎,包括人。 小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柳文诺就理解了,他跟许熙还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都不拿人当人看,但他珍惜自己的身体,而许熙闲得无聊,甚至可以拿裁纸刀割自己。 他把这事跟齐秋雨说了,齐秋雨没表露什么担忧——割着试一试没关系的,只要不是为了自残在自残就行了。 他们的乐趣也不一样,他只喜欢各种实验,甚至对白柠檬的研究感兴趣,但许熙喜欢去犯案,服务区那个大案子,因为决定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灭口,齐秋雨甚至让佣兵团把许熙带去了。 回来许熙跟他喋喋不休讲了好几天案发现场,听到他耳朵起茧。 他本来喜欢安静,甚至喜欢戴着耳塞做实验,唯独面对许熙,他毫无反感。 他开始不太懂这种特别,后来意识到,这可能是爱情。 他一个只喜欢科学、满手血腥的人,怎么还会有爱情? 他为此去问了齐秋雨——是他的大脑确实主动对许熙产生了化学反应,还是她对他反复洗脑,让他把自己的责任当成了爱情? “你太紧张了。”齐秋雨被他一个初中生的问题逗笑了,“喜欢就喜欢呗,分什么主动被动呢?你是个懂得趋利避害的人,但我用枪抵着你的头,你会喜欢我吗?” 他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同意了齐秋雨的看法。他虽然反社会,但好歹是动物,动物就有爱情,没什么稀奇的,有就有了。 当时,他这样回答了齐秋雨的问题:“不会,我是你的情敌。” 齐秋雨的笑容更灿烂了:“你俩挺像的,真的,适合做人生伴侣,他以后就交给你了。” 他觉得这是一句托付,不光有叮嘱他继续照顾许熙的意思,也有自己喜欢别人的意思,还有宴总会完蛋的意思。 这就是这对母子跟他最不一样的地方,他们都喜欢在刀尖上跳舞,明知道自己要完蛋,还要铤而走险,享受这种心跳。 “我喜欢许熙,不光是柏拉图式的喜欢,总有一天我会上他的,甚至强上,你也不阻止吗?”他好奇地试探着齐秋雨的底线。 “多有趣啊。”齐秋雨惊喜地看着他,“他会喜欢你的,真的。” · 这是他们关于许熙的最后一次讨论,后来,齐秋雨就死了,宴也完了。 不光宴完了,他爸也没能完全履行一个“保险”的责任,没能照看他们到成年就病死了。 跟齐秋雨一样,他爸也有自己将死的预感,不是心理上的预感,是生理上的。 “文诺,我也不太行了,资产都转给你,你拿去做什么都好,爸爸只叮嘱你几句老话。”他爸一次心脏骤停之后,开始为自己料理后事。 “要谨慎、有计划,不要透露秘密、不要冲动行事。”他替他爸说了出来。 “还有。”他爸犹豫许久,还是说了出来,“宴不继承也罢,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虽然是意外诞生的儿子,但十几年过去,他们之间还是有了寻常人的父子感情。他爸跟齐秋雨和邱明承还算合得来,但实在理解不了许熙这样的享乐主义。 可惜有点晚了,他跟许熙已经分不开了。 齐秋雨死的那年,他和许熙就从搭档、兄弟变成了情人。他高一、许熙初三,和所有普通的未成年小情侣一样,他有时候翻出学校去找许熙,许熙则来校门口看他,跟他隔着校门说上几句话,或者传递礼物。 再后来,他爸心梗去世,许熙跟着他去了国外一起读高中,暂时避一避风头,免得他爸的死被警方查出异常,连带找到他们。 他在英国读医学,读到研究生,尽可能延长着自己的学习时间;而许熙高中毕业就回国了,在岛城随便选了个大学,开始搜罗合适的人重组宴。 他知道,多少年的平静生活,也抹不去许熙心里的复仇愿望,就算没有复仇,许熙迟早也会再组一个犯罪团伙,过他刀尖上做游戏的日子。 他大学第一年,许熙查清了自己的情敌;他本科毕业,许熙已经网罗了不少逃犯;他每年假期回去,许熙就会把另一些合适的非死刑犯名单交给他,让他去带回来,补充保安队成员。 他本科毕业的时候,第二代宴就已经基本成形了,也有人被他们淘汰掉,不过大部分人都很老实。许熙就有这样的力量,能洞悉人心,挑选合适的棋子。 不光有了宴,还有了“少爷”这个名字。 决定自己的犯罪组织仍然叫“宴”,许熙费尽心思要给自己起一个代号,想了好几天都不满意,最后抱着他的胳膊吵他,导致他该杀的小白鼠没杀死,满实验室乱窜。 “就叫少爷吧,又有传承感,又占人家便宜。”他其实是敷衍了一句,结果许熙欣然同意,叫着叫着,他也喜欢上了这个名字。 很有仪式感,就像他的一生,为许熙而生、随时准备为许熙而死。 · 在一起的二十年,他和许熙几乎没有争吵,他没有太多情绪化的言行,遇到问题只提解决方案;而许熙对他有一种“乖巧的占有欲”,大部分时候喜欢缠着他,不太摆出上下级的架子。 他们从来不是上下级的感觉,他放假回家,就会被许熙缠着唠唠叨叨,一般回去的头几天整晚都睡不好。 但他不讨厌这个感觉,从小时候开始,许熙就是他唯一不讨厌的声音。 然而他俩似乎也不是真的灵魂伴侣,他确实喜欢许熙,许熙确实喜欢他妈妈。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齐秋雨十二年前的失踪,成为了许熙的执念。 所以他嫉妒邓伯轩,他几乎倾尽全力,才能模仿齐秋雨管理宴,才能博得许熙对替代品一样的喜欢,但邓伯轩只是会弹钢琴,就被许熙当作好朋友。 他和他爸一样,一生没有同伙,没有朋友,而许熙似乎过得很随性,一边维持着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一边居然可以跟好多组织里的人“交心”。 爱情是排他的,他爱许熙,就容不下其他人掺和。 所以他们吵架了,他试图引诱专案组调查十几年前的旧案,让专案组跟程颂斗;但许熙沉迷和程颂争风吃醋,非要亲自把妈妈的尸体找出来不可。 “你可以占有我的人,但不能左右我的计划。”许熙咬牙切齿地警告他,很少流露出这么凶狠的神情。 “不行。”他平静地告诉许熙,“爱情是身心的占有,我连你妈都嫉妒,巴不得毁了你的好事,让你再花十年准备,我又可以多被你依赖十年。” “我不靠你也能搞垮程颂,找到我妈。”许熙赌气道。 “那你就试一试。”他不信。 许熙可以失败,但最恨被人质疑,于是他就被派到了电视塔,作为惩罚,来多少炸弹,他就有多少胜算。要是找到尸体,皆大欢喜,只对付一个程颂没那么难;找不到尸体,他就坐等被专案组围追堵截,纵身一跃,死在许熙面前。 国庆节的电视塔热闹非凡,但他听不见太多声音,耳边都是许熙的唠唠叨叨,许熙一边跟他一起修正计划,一边对他的死百般遐想。 他跟其他棋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少爷眼里赴死的工艺品。 所以后来他不说话了,只默默听着许熙的声音,直到专案组到来,再完成自己的失败惩罚。这就是他的一生,一个定制的替死鬼。 但这不是他死心了,他反而非常自信,就像齐秋雨死得不是时候,就变成了许熙的执念一样。他这时候死正是时候,时间和生活会教会许熙想他,没他不行。 他只是看不到许熙后悔的那天,不是输了,谁让他喜欢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所有对专案组的表演都是精心计算的结果,最多就是他想挑起专案组对旧案的兴趣,许熙不让,所以最后没说出来罢了。 他几乎没有好好听陆远哲和程墨说话,演完所有的内容,就轻飘飘地翻过了瞭望台的护栏。 演少爷那样的人很难,很多人一生都无法遇见这样的变态,更别提理解了。但他很轻松,朝夕相处,他不擅长预测人心,唯独特别擅长预测少爷的言行。 从99层一跃而下,他扔了耳朵里的对讲机,什么话都没有留下,只咬碎了嘴里的胶囊。 他不是不要命的变态,不想死得那么痛苦,少爷喜欢血花飞溅,就看他的尸体就好了,他没必要活着落地。 从毒发到死亡可以用秒来计算,周遭的一切在告诉坠落里完全看不清,他眼前一黑,彻底丧失了神志。 他完美完成了他作为定制品的一生,冷静、理智、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他死得很有信心,不需要太久,两个月?三个月?少爷就会因为没有他,开始想他,开始真的爱他。 他是无神论者,以前不相信轮回、灵魂,但他第一次有了期待。 如果人有灵魂,他愿意在阴曹地府等一等,不会太久,他们就会继续一起前行。 他明明是个用逻辑代替情感的人,为什么在想这些? 算了。机器都有bug,何况人呢? · 【许熙·偏执】 万籁俱寂,柳文诺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许熙什么尖叫声都没听见。 不是他聋了,是绝大多数人都被这个场景震懵了,真的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柳文诺在巨响中坠地,许多人都没回过神来,全是被少部分人带着尖叫。后排的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什么都没看见,也在鬼吼鬼叫。 但这时候,对许熙而言,也仍然是万籁俱寂。 他手里的镜头对着地面,正拍到柳文诺砸在地上的画面,他自己的眼睛则追着柳文诺从高楼上逐步接近,最后拍在地上。血液仿佛散进了他的视网膜里,好一会他感觉全世界都是鲜红的。 柳文诺没有送过他玫瑰花,这时候他好像第一次收到情人递来的花束一样雀跃,视网膜里的血色渗透到了他脸上,他仿佛被求婚一样激动了,差点在现场捂着脸欢呼。 被同事拉离现场,他的灵魂都没有离开那里。他的灵魂还隔着警戒线跟柳文诺的尸体对视着,或者说,跟柳文诺的灵魂对视着。 他相信天堂地狱、相信魂魄、相信人类还有未解明的其他形态,相信世界是个循环。 他是个文科生,跟柳文诺不一样,盲目也好、眼光更远也罢,他喜欢用浪漫的方式解释人类行为。 从他的视角看,地上那条半人高的警戒带就是阴曹地府的大门,他只要想念柳文诺,随时都能够越过。 但他现在还不想越过,他甚至有点生气,柳文诺死前,什么话都没留给他。 他期待了很久,期待柳文诺能在死前留给他一点什么,就跟那些被他们弄死的人一样,死之前,总要为自己的生命倾诉或呐喊点什么吧。 但柳文诺没有,平静地进入电视塔,平静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平静地坠楼,平静地砸在他眼前的地面上。 那片血花就是柳文诺的陈述——我会用行动说服你。 柳文诺赌自己的死会让他的生活乱七八糟,会让他懂得柳文诺的重要,会让他必须再花许多年重整旗鼓,在漫长的时间里重新评估自己的感情。 而他赌自己能完成自己的复仇,赌自己不会变。 柳文诺不懂人心,他懂,柳文诺无非就是对他涌起了十足的占有欲,希望能跟他度过更多岁月罢了。如果不能,起码也要让他的心彻底属于自己。 所以他们才吵架,他们都是偏执狂,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三观。 就算柳文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对生死有更多敬畏,他还是会把自己的动静越造越大,直到把自己作死为止。 普通人最好的一生是健康地活着,然后到了寿命快速死掉,千万不要卧病在床三年五载,一点没有生活质量。他也一样,最好一生都在追求刺激,然后嗖地一下死掉,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 柳文诺绝不放他作死,他绝不苟活,这才是他们最大的矛盾。 · 他从小就不正常,大概三四岁,他妈就给他下了判决书。 不过他妈也不正常,发现他是个混世魔王,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作为家长似乎不应该这么想,不过他们家本来就不是父母孩子的关系,他妈妈是他的玩伴,他爸爸是个废物,他是他妈妈为自己培养的接班人。 他和一般缺乏同理心的反社会人格不一样,他不那么喜欢虐待小动物,只能偶尔用来调节调节心情。他从一开始就喜欢杀人,喜欢人这种能明确表达痛苦的动物。 当然了,对于柳文诺来说,他已经算是喜欢虐待小动物的了,柳文诺只喜欢死的、不会动的尸体,都像工艺品一样冰冷。 他从三四岁就开始听他妈妈说起柳文诺,他妈妈说,这个是给你找的替死鬼,是个老实人,控制得好,会是最好的搭档。 他问,是跟他一样的小魔王吗? 他妈妈说,不是,是跟柳叔叔一样的闷葫芦。 他记得当时自己很不满意,他妈妈怎么给他找个闷葫芦做搭档。结果六岁那年,他捧着蛋糕见到柳文诺,突然又很满意。 他擅长揣测人心,这个柳文诺他却不怎么看得透,真有趣。 他妈妈说:“这虽然是给你定制的替死鬼,但他比你大一岁,所以只能你迁就他的生日,我就剖腹产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唯一一点迁就,他见到柳文诺,第一次有了弟弟般的乖巧。 他以前叫小洋,现在不了,他看不起那个爸爸,比较喜欢妈妈给的名字,也喜欢这个哥哥。 这个哥哥虽然冷漠,但好歹有点冷幽默,虽然不爱杀人,但好歹能理解他的恶趣味。 最重要的是,好像被下了魔咒,到死为止,绝对不会离开他。 他这种反复无常的人,理论上应该时刻害怕被背叛,就像他妈妈,时时刻刻都在提防她喜欢的人。 但他就是知道,柳文诺不会偷偷弄死他。 · 柳文诺死后,他独自在别墅里冷静了两个月,反反复复看着那段视频,每每细细品味,都有坠入爱河的感觉。 用常人的诊断来看待自己,他没救了,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变成普通人。就像吸毒成瘾的瘾君子,一旦尝到了毒品,就没法把日常生活的快乐当真的快乐了。 凌迟、虐待、玩弄人心,这些的快乐是十级,其他都是一二三。他控制不了自己,不杀人,宁可杀自己。 普通人也可以理解这种感觉,一个人如果视力模糊、听觉模糊、没有触觉、没有嗅觉,唯独杀人的时候,舌尖都是血液的甘甜,你也会沉迷杀人的。吃过了糖,怎么甘心只喝白水。 再说了,他真的不认为人和猪马牛羊有什么区别,普通人有功夫谴责他,怎么不谴责热爱吃肉的自己。科学实验也有残忍的时候,怎么不谴责科学和医学的进步。柳文诺不爱杀人和动物,也要用活物做实验。 不过他不杀人的时候,还是很喜欢人的,就像猫猫狗狗一样,心思简单、容易诱导。 他比柳文诺爱跟人交流,所以去做了记者工作,很多时候都把自己伪装得像个普通记者,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他就靠着这样到处采访的经历,搜罗了现在宴的所有成员,虽然有些是柳文诺帮他拉进来的,但他每一个都了如指掌。 资金都是柳文诺在管,但他其实也很懂资金周转,甚至比柳文诺会赚钱,有时候还炒炒股票之类的。不过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去记录流水,钱要是管在他手上,可能很快就挥霍完了。 所以他不是没有能力再来一个宴3.0,宴4.0,是实在没有耐心了。 柳文诺虽然不擅长谋划,但猜的都对,专案组找到了他的旧家、找到了他妈、揭穿了程颂,如果柳文诺还活着,他们本来可以谋划全新的游戏,过上全新的日子的。 但他不愿意被柳文诺控制,这是柳文诺背叛他,必须要付出代价。他的控制欲也极强,不允许任何人左右自己。 而他是宴的老大,他也要付出代价,走到最后,非死不可。 他不想再来一次了,就让宴的故事在他这里结束吧。这是他和他爱人们的故事,从他爱的人开始,到他为止。 · 出发去会议厅的前一天夜晚,他请了半天假,早早回别墅睡下了。 比起那栋被专案组查封的别墅,他更喜欢这里,这里是他们真正的秘密基地,可以放肆玩耍。 柳文诺只把这里当作他的领地,能来造访,就算入侵对方的领地。而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有生命,这里有他们俩的气味、有他们的生活习惯、有他们看电影的播放记录、有柳文诺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衣柜。 在柳文诺的生活痕迹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之前,他决定要去赴死了。 他是个疯子,他不光喜欢看到别人死亡瞬间迸发的生命之火,也想看看自己的,想把自己展示给别人看。 就像他妈和柳文诺说的,他还是个小孩子,需要陪伴。 柳文诺就是不想看到他作死,才先带走他重组的宴,指望他又为了报复程颂,重新谋划十年。但他不想活了,他要去现场炸死程颂,然后给大家说说他们的故事。 他们活在传说里、活在案件记录里,也都算活着。如果人没有灵魂,死后就不会难过;有灵魂,大不了一起投胎,柳文诺绝对会等他。 他想起柳文诺某一次医院聚餐,被迫喝到彻底醉了,回来难得喋喋不休的事情。 柳文诺的人生本来就是为他保留的,加上缺乏情感,平时很少有不必要的情绪。唯独这天,问了很多幼稚的问题。 “你说,爱情是排他的,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你妈?”柳文诺问他。 “爱是排他的,但不一定是唯一的,不然哪来的花心萝卜、大猪蹄子?”他笑道,难得有机会跟“真实的”柳文诺聊感情,耐心地回答道,“我喜欢我妈,也喜欢你,是个渣男,不行吗?” “那你妈要是还活着,我俩迟早斗到没有对方,你帮哪个?”柳文诺还没有醒酒。 “都不帮,多有趣啊。”他笑道。 “要是我杀了她呢?你也会找我报仇吗?”柳文诺看着他,醉酒的眼神比平时更有攻击性。 “嗯……”他歪头思考了一瞬,“我觉得她会特意叮嘱我,不要向你报仇的,她多喜欢有挑战的事情啊。” “那她如果杀了我呢?”柳文诺又问。 “她不喜欢我,不会杀了你。”他轻叹一口气,捏了捏柳文诺的脸,“你醉到逻辑都没了吗?” 哪怕这样,柳文诺都没有醒过来,最后问了他一句:“那不讲如果,我和你妈,你更爱哪一个?” 他思考良久,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就看到柳文诺眼里的光彩落下去了。 一半是被酒精催眠了,一半是难过。 他很少看到柳文诺这么直白地表达难过,柳文诺内敛,内敛到他都读不懂。 这也是他少有的心痛时间,心痛到他兴奋,原来他是会心痛的。为了体会这份双方的心痛,他故意没有回答问题。第二天柳文诺醒来没有再问,看不出还记不记得。 为此,他有点同情柳文诺,喜欢上了他,好像本身就是灾难。柳文诺因为他捡回一条命有什么用,生命不在于长短,在于快乐。 · 会议厅外布满了公安局的人,陆远哲他们后来才到,但是是冲着他来的,看来已经完全解开谜题了。 想说点故事拖到程颂出来,他把他跟程颂的情敌关系说得天花乱坠,但说到最后,反倒没有来得及细说柳文诺的故事,让他有点意犹未尽。不过没关系,他留下了长到可以当作小说来读的日记,供专案组八卦。 赴死之前,他又想起柳文诺问他的话。 他到底是更爱他妈妈一点,还是更爱柳文诺一点? 他这么固执的人,好想就应该回答更喜欢他妈妈一点,从一而终,到最后都做个恋母的疯子。而且毫无疑问,他的执念都来源于他妈妈,他跟程颂斗得津津有味,全是因为他是真的把程颂当作情敌。 但他的生命里没有应该,没有精密的逻辑,只有直觉。 好像还是他跟柳文诺的感情更接近“爱情”一些,他爱柳文诺像他妈妈的部分,也爱柳文诺的一丝不苟、禁欲和占有欲,爱得更多一点。 他咬碎了嘴里的毒药,连毒药都是柳文诺为他准备的。 再快的毒药也有疼痛感,这种疼痛从他的胃里开始迸发,一直到四肢百骸,他眼前一黑,脑子像冒雪花的电视机一样思维模糊。 他兴奋地品味着来自体内的死亡感,但在兴奋的极点还没死掉,还回落了些许、忐忑了片刻。 这忐忑也让他有别的幸福感,原来他虽然不把自己当人,但好歹是生物之一,和机器不一样,还是会为自己的死亡感到空虚的。 不过他很期待,期待人有没有灵魂、有没有轮回,期待有没有天堂、有没有地狱,期待有没有审判、有没有惩罚。 也期待柳文诺在生与死的警戒线那端等他。 第132章 番外二·程墨·枯井 程墨的前二十年,似乎都在原地不动。 他很少说起他的妈妈,温柔、独立,但缺乏安全感。 从记事起,他就过着一样的生活——被妈妈送去幼儿园,待到天色渐黑,几乎空无一人,然后被妈妈匆匆接走。 到了小学,他也在离自己家最近的学校上学。白天徒步到学校,老老实实上课;下午按时放学,到家第一时间给妈妈打电话。 他很早就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他爸爸多半还活着,可能会回来抢他。 他还挺幸运的,没有小孩对他的家庭状况感兴趣,他成绩不错,就算有人想说他没爸爸,也欺负不到他这样讨老师喜欢的小孩头上。 但他天生就很敏感,就算没有面对过什么责问,也依然小心翼翼。他害怕吵架,为了不吵架,可以把头埋在沙地里。 这可能来自遗传,他妈妈也是小心翼翼的人。 他没问过自己的爸爸是谁,总觉得一旦问了,他哄不好妈妈。况且知道了又怎样,没有任何好处,他妈妈还会陷入浓浓的不安里——怕他去找爸爸。 他妈妈已经很不安了,随时随地都想掌握他的动向,只有听到他在家才觉得安全。 他没想过他爸爸是在电视和报纸上能看见的人,只想着时间会磨平一切,他妈妈人也很好,也许还会遇到其他合适的人。 他不介意有个新爸爸,甚至不一定要特别喜欢他,只要喜欢他妈妈,大家不吵架就好了。 但他也没有向他妈妈表达过这种心情,他不敢。他听见过他妈妈突然崩溃的哭声,一个人带他太难了,会崩溃也是正常的。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期待自己快点长大。 这种期待在他九岁的时候戛然而止——寒假,难得有空,他妈妈的心情也很好,带他去外地旅游,回来的路上,他想去洗手间,把一辆大巴车的人都引进了死亡的服务区。 一车几十人,只有他这个罪魁祸首活下来了。 他的生活本来就在静静等待,现在连等待也到了尽头,开始原地打转。 · 程颂,他在很多地方都听过这个名字,知道是市长,所以以为是来慰问他的。 他不需要慰问,他需要超过他罪恶感的责怪,需要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惩罚,但都没有。 服务区爆炸案不是他的错,但他自己异常希望遭报应,甚至想一死了之。 他的心理医生说,他有强烈的罪己心理,他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害死了一车人不应该感到恐慌和痛苦吗? 他给警方提供了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线索,以至于那些内容在噩梦里反复出现,最后警方还是没有抓到那个小孩,反而怀疑他精神有问题。 心理干预不甚成功,后来他爸又跟他聊了一次:“你这样不服从治疗,硬要钻牛角尖,不是在赎罪,是在给大家添麻烦。” 这段话说服了他,他平静下来了,他妈妈说过,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他改变生活习惯,适应程家的步调;重新对待自己的小学课本,从良好、优秀到第一。 他被带到各种场合,小心翼翼完成他爸的各种叮嘱,从由内而外的怕生到窥不出半点内向,他爸需要他做个谦虚又外向的年轻人,演着演着,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甚至比他弟弟还配合,他弟弟话少成熟,礼貌之外就不再努力,他还会多说几句,显得像个哥哥,像个彻底融入家庭的私生子。 但这样也没有结束给别人添麻烦的一生,他是市长的私生子,哪怕是他爸妈你情我愿的意外,又是他妈妈悄悄生下来的,他也是他爸政治生涯里的巨大污点。 要不是唐局和当时的记录员把他的笔录压住了,只有几个人知道全部内容,光他那段口供曝出去,被人拿出来做做文章,他爸说不定就要出问题。 他爷爷奶奶不喜欢他,后妈看到他就来气,爸爸对他这种为无意义的事情反复烦恼的性格嗤之以鼻,弟弟还小,只偶尔站在自己卧室门口看看他。 他只能安慰自己,寄人篱下情况都差不多,会好的,会好的。 …… 他止步不前,当然不会好起来。 他爸的书房禁止敲门,甚至禁止随意靠近;他后妈不想看到他,基本不跟他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他弟弟倒是跟他相处得还不错,不过也喜欢关着门,装作是个大人的样子。 所以他的活动范围不太多,大部分时候就限制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门外的嘈杂。 就算他打开门,其他门也关着,只有隐隐约约的碎碎念从四面八方飘来。 有时候是他后妈为了他跟他爸抱怨,有时候是他后妈让他弟弟离他远点,有时候是他爸妈为了各自工作上的事情纠缠,有时候是他爸跟他弟弟谈话。 久而久之,这些声音好像都是为他而来,他用被子捂住自己也能听见。 他好希望自己听不见,听不见没有多少不方便,却可以少说场面话,笑一笑就好。听不见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收获别人对他的同情和宽容,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不去解决问题。 可惜他听得见,听力还特别好。 最可怕的是,伴随着性别意识逐渐强烈,他意识到了,自己喜欢男人。 罪己和神经质还有希望康复,但取向的“问题”真的勉强不了。诸多病症纠缠在一起,无药可救。 十三岁,他去找段医生谈了一阵,段医生征求他的意见之后,找来了他爸爸,他爸当时没说什么,回去跟他单独聊了半小时。 “我很忙,确实没有什么空管你,但我没想到宴都被政府和公安局干掉了,你还陷在几年前的意外里。”他爸失望地看着他,“你走不出来,其他人帮不了你。” 他点头,同意他爸的说法。 “你妈妈是不太喜欢你,但你也要承认,她没想过赶你走,都是随口一说,是你做不到随口一听,也没勇气去跟她交流。”他爸继续点破他的软弱。 他点头,他确实有错,他只追求相安无事,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努力,做个超越血缘的儿子。 “至于你的取向,掰不回来,但我坚决反对,不可能让你公开,希望你不要给我添麻烦。”说到这里,他爸严肃起来,按着桌子起身,直勾勾地跟他对视,“我不可能让你公开,记住了吗?” 他虽然住得并不愉快,但从来没有感觉到会被扔出去,只有这次,他好像彻底被放弃了。 “如果……”他斟酌着自己的字句,“如果这些毛病我都改不掉呢?” “你只是不想,没有好不了。”他爸不屑地看着他,“我对你真的很失望,我以为这些年你总会有点长进的。”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爸又加了一句:“段医生说你有自杀倾向,我也提前告诉你,我对你好歹有点养育之恩,希望你不要这样坑我。” “如果……”他攥着拳头,换了个问题,“如果我不是自杀死了呢?” “嗯?”他爸皱眉,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我……遇到意外,或者从事一些比较危险的工作呢?”他问。 他爸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挑眉打量他,许久之后才开口:“你宁可精心设计自己的死,都不肯面对现实?” 他低头,没有答话。 最后他爸提议道:“要不去做警察吧,为了罪犯英勇就义,也算是给当年的那些人偿命了。” 于是十三岁那年,他从随波逐流,有了一个通往快速死亡的志愿。 他的生活就像一口枯井,要么无人问津,要么就有更多的垃圾落进来。 · 跟他爸达成这么一个约定以后,他的情绪反而比之前稳定了。虽然仍然需要在夜里点一盏灯,随时确定自己不在九岁的案发现场,虽然还是能听见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但一想到反正自己也在准备赴死,好像不那么难熬了。 各种莫名其妙的低落和心悸渐渐康复,他的体能越来越好,顺利拿到了录取通知。 十七岁,他被送到国外,远离家庭求学。本来学历只是通往公安局的敲门砖,但他是个随波逐流的人,老师留他深造,他又读完了硕士才归国。 那边的老师很喜欢他的聪明,可惜他不能留下来。 一回国,他就租好了房子,离公安局很近,走路就能到。他在大巴上出的事,虽然案子是在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生的,但好像就开不好交通工具了。 他爸没反对他搬出去,还帮他联络了唐文,让唐文把他安置到调查宴的专案组。他知道他爸希望他直面宴,但他心意已决,只要能抓一个人,或者救一个人,一命换一命,他就可以去赴死。 唐局还记得他,听说他要来、看了他的简历还很开心。他心怀愧疚地要了最近专案组调查的案子,根据自己的推论,打算去碰碰运气。 他倒没有打算这时候就死,是真的想提前体验一下抓到犯人的快乐。 他执着地穿着女装去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犯人,也等到了陆远哲。 用“等”非常贴切——十七岁的时候,他出发去国外之前,又见了一次段医生。 考虑到海外的大环境,段医生跟他打了个赌,既然他实在找不到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就去尝试一下本来绝对不会尝试的事情吧。找一个情人,精神上没法恋爱,身体上可以体会。 他在美国五年,都没有遇到这样一个怦然心动的人,但遇到陆远哲,他有点眼前一亮。 可能真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是一个朦胧的感觉,就恰好感觉在了一个同类上。 就像枯井里突然照进来一道光,他当时没指望能获救,也想伸出双手,好好感受。 · 宴的事告一段落,程墨有很久没有回程家了。 上次回来是大年初一,那时候文静还想从他这里套取情报,还相对欢迎他一点。现在案子结了,一点也不想主动跟他说话。 但今天是中秋节,程栎又回来了,还喊他回家吃饭,他又只好回来。 从前是四个人吃饭,现在还是四个人——程颂还在服刑,但多了陆远哲。 “程墨来也就罢了,你来干什么?你觉得我们家欢迎你吗?”文静看到程墨有男朋友就生气,还是公安局的,简直气上加气。 “蹭饭。”陆远哲回答得理直气壮,随后讨好一笑,“中秋佳节嘛,你们喊程墨过来,我岂不是一个人过?” 本来以为要引起争吵,程墨紧张地咬住了筷子,但他们一来一回,文静给陆远哲迂回个几次,竟然愣是没有大发脾气。 程墨埋头吃饭,惊讶地听着,完全不理解他们怎么就能说到一起去。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程栎,程栎虽然话更少,似乎谁也不在意,但也在认真听,比平时吃饭的速度慢了许多。 当然了,就算能说到一起去,文静也仍然不喜欢陆远哲,吃了饭就赶他们走,一眼也不想多看他们。 他飞快地站起来,但不是要走,是飞快地收走了其他人的碗,往厨房走去:“我来洗碗吧……” 他不能从第三人称视角看自己,不然就会觉得自己像突然按下了快进。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把程栎都吓呆了,困惑地看了陆远哲一眼。 文静也吓了一跳,半天才回头看厨房:“干嘛?无事献殷勤?还是有什么亏心事?”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就闷头麻利地洗了碗,又回到客厅里。 他还是想“下次再说”的,可是陆远哲在跟他使眼色,让他跑不掉。 “搞什么鬼?”文静最讨厌他支支吾吾不说的样子。 “灯……程栎说家里的灯泡坏了一个,我顺便带了灯泡来。”他又想岔开话题。 “算了吧。”陆远哲早知道他要把借口都找完,已经把他包里的灯拿走了,自己挪了个凳子去换灯泡,“你手都没擦干修什么灯。” 看不懂这是什么哑谜,文静不满地堵住他的去路,瞪着他问:“有话就说。” “我知道,程栎要出国一阵,去做交换学生。”他被卡在厨房和餐厅的过道里,总算把憋了一顿饭的话说了出来,“他有时差,又不方便来来去去,我是想,妈妈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他小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没有抬头,文静也没有立刻说话,眯着眼打量着他。 僵了几秒钟,陆远哲和程栎都看过来了。 “你觉得你爸不在,你弟出国,我就洗碗修灯泡都搞不定了?还是衣食住行都成问题了?”文静抱起胳膊质问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很多事情没那么容易化解,他向前一步也…… “我不是靠你爸靠你弟过日子的,更不是靠你。”文静继续说道,但说完这句,退了一步,把他从厨房放出来了,“但你的意思我懂了,知道了。” 意思表达到了就算数,他从厨房里出来,等陆远哲换好灯泡就走。 看他没回话,文静跟出来补充道:“你少在家里支支吾吾的,有什么不满意就直说,别老一副寄人篱下的样子,我们什么时候拿你当外人看了?” “嗯。”他点点头,看到陆远哲在跟他弟弟说话。他弟弟话够少了,跟陆远哲也能聊上几句。 不光能聊,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他妈也没有不欢迎他们再来,甚至叮嘱他逢年过节要回来一趟,免得别人说程家不要他了。 出了家门,陆远哲夸他有进步,只要继续努力,总可以做普通家人的。 他觉得这是陆远哲的力量,一起上车,封闭空间,借着没用完的矫情劲,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是你厉害,你有光环,我的生活要是一口井,你就是光。” “是日光还是月光?”陆远哲不配合地问了一句。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住了。 看他真的在思考,陆远哲笑场了,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不是光,我是麻绳。” “啊?”他没听明白。 “把你从井里拉出来多好,太阳会有的,月亮也会有的。”陆远哲顺着他的脑洞遐想着,“我是个实际人,麻绳更合适我,你不要我了,我还可以缠着你。” 麻绳就麻绳吧,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了陆远哲的手:“我抓紧了。” 他从没想过,他的人生会有奇迹。 第133章 【岛上&回锅肉&先知】联动番外 岛城风景优美,从来不缺拍婚纱照的夫妻。 虽然被爸妈戳穿,丁辰煜不打算立刻结这个婚了,况且他结婚不是小事,可不是说拟个日子就能开始定场地的。但话说出了口,他不想扫了凌溪穿婚纱的兴,还是组织了一次“订婚宴”。 租了个开party的别墅、请了两三桌圈内好友,他不是真结婚,就是让凌溪过过穿晚礼服和婚纱拍照的瘾。 陆远哲收到请柬,就当面吐槽了他:“你这完全是胡来,结婚是很严肃的事情好不好?” “领结婚证是很严肃的事情,是民事行为;结婚不是,我有钱,可以办十次,每个地方办一次,巡回吃酒席。”他任性地回答。 “我想去我想去。”苏小芷猛点头。 “怎么我的狗粮你就不吃,阿煜的就可以?”陆远哲不满地问苏小芷。 “我是看上了甜品台。”苏小芷老实地回答。 “……”陆远哲想起自己过生日的甜品师傅,难怪那天苏小芷祝福他生日快乐格外热情。 酒席定在周末,来的客人大部分陆远哲也认识,都是靠谱、不会到处乱说的朋友。既然很熟,大家也没什么规矩,来吃吃饭、夸夸女装大佬、唱唱歌、玩玩桌游就行了,没什么注意事项。 正因为没有讲究,所以苏小芷一早就去了,早早围着甜品台打转。 一大早,凌溪都没起床,只有丁辰煜在院子里等她。 “不会就我一个女生吧,到时候跟你们这么多人格格不入。”吃上了小蛋糕,苏小芷才想起来这事,她是腐女,但真没见过那么多gay。 “不会的,我有个朋友顾寒的同事也要来,都是女生,直的。”丁辰煜告诉她。 “嗯?朋友的朋友?为什么会想来?”苏小芷一愣,没等丁辰煜回答,又皱起眉头,“顾寒……好熟悉的名字啊。” “影视公司的小老板,说不定带同事来敲我投资。”丁辰煜开玩笑道,“跟你一样是腐女,所以也有可能是来……” “啊!”苏小芷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话,“顾寒?!江城的老板那个顾寒?” “对。”丁辰煜点点头,看她认识,多说了两句,“江城也要来,你熟吗?到时候夸人家几句,我都不怎么看电视……”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不早说!”苏小芷手里的蛋糕都不香了,疯狂在甜品台前踱步,“你们熟吗?能要签名吗?他的行程真的超级难蹲,他真会来吗?” 没想到苏小芷这么热情,吓了丁辰煜一跳,一下有点好奇了:“很有名吗?” “上过春晚诶,虽然是大杂烩节目。”苏小芷瞪着他,不敢相信他这个包打听连这都不知道,“你就不关心娱乐圈的人吗?” “反正你不是女友粉就行,不然容易泪洒黄浦江。”他笑道,一抬头看见远方走过来的人,向她示意,“诺,来了。” 苏小芷立刻卖力张望,不是江城,是来了两名有说有笑的女生。 “丁总。”纪静热情地跟丁辰煜握手,明明第一次见,但有一种自来熟的亲切感,“顾总带着江城躲追车的去了,我俩坐飞机先到,我是纪静,她是艾希。” “你们好。”丁辰煜一眼就能看出搞宣传的纪静和管财务的艾希的区别,跟纪静友好握手,又礼貌地跟艾希点点头,“顾总怎么不弄个私人飞机来?” “他才不会那么高调呢。”纪静回答道,语气也很活泼,听不出一点生分,但亲近不惹人讨厌,“我们是探子,先来看看有哪些金主爸爸愿意给我们投资。” “他就喜欢在娱乐局谈正事。”丁辰煜了解他,无奈地摇摇头。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寒暄完,苏小芷终于满怀激动地拿着布丁借花献佛了:“你们好,一会我能找江城要签名吗?” 本来她只是要张签名就完事,结果五分钟后,她们三个又一起爆发了另一阵尖叫:“啊!!” “又怎么了?”丁辰煜刚接完一通电话,又被她们吸引到甜品台边。他知道这几个人容易混熟,没想到这么容易混这么熟。 “杨辰要来是吗?”苏小芷期待地看着他问。 “他又是什么名人?”丁辰煜颇为无奈,这次他确实不认识,这名字他只在朋友圈见过,从没在新闻里发现过,“我经常在朋友圈看到我朋友跟他秀恩爱,你们感兴趣吗?” “啊!!”几个女生又开始躁动了。 · 反正是朋友聚会,苏小芷那么期待,丁辰煜就把他们都安排到了一桌,剩下的岛城朋友在另一桌。 万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异常多余。虽然桌上有三位女士,都是直的,但实在没空看他。 三位女生一见如故,坐在一起,旁边是陆远哲和程墨,再旁边是丁辰煜透过家长关系认识的警察叶星宇,又高又帅,腿长恨不得到他胸口。 叶星宇旁边是女生们期待已久的杨辰,纪静跟他大半年不见,说他和上次几乎一点变化都没有,夏天也没晒黑。 确实白白嫩嫩,只有程墨晒不黑的体质可以和死宅一战了。万弋自己也很宅,可惜爹妈的底色给的有限。 再旁边是他在微博能刷到的江城和顾寒,他们不算大公司,不过艺人都混得不错,江城算公司的第一流量,这两年热度持续攀升。 这些人坐一桌,哪有人会关心他这么个朴实的技术人员。 他来的时候,苏小芷刚八卦完江城的行程,美滋滋地要了签名,现在几个女生转移了目标,开始打听杨辰的下一本书了。 “在嗑拉郎cp。”杨辰大方地回答道,“穿越文,男主角和男二号来自两个不同的电视剧,男主角穿越到男二号电视剧里去了。” “类似……同人文里面的穿书文?”纪静推测道。 “不太一样。”杨辰摇摇头,“因为穿过去的电视剧比较古老,分辨率不一样,所以男主角看男二号总是糊的。” “噗。”万弋被这个脑洞惊呆了,这什么作者啊。 “什么cp分辨率不一样?年龄差巨大?”纪静好奇地问。 杨辰没回答,以难以觉察的速度和幅度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边。 “哦,江城的cp。”陆远哲捕捉到了,笑着看向这个不太熟的大明星。 “……”江城本来在闷声吃饭,尴尬地瞥了顾寒一眼。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嗑cp嗑到正主面前,不过江城尴尬不是因为自己——顾寒把嘴里的一小口食物咽下去,平静地问:“江城和谁?” “……”杨辰犹豫了一会才老实回答,“莫瑶。” “你怎么也嗑上了?”顾寒稍微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是不太明显的表情变化,但以他的气场,已经足够吓人了。 “他……”叶星宇生怕杨辰被吓到,立刻出来圆场,“他角色和真人分开,还是很支持你们的。” “嗯。”杨辰经常冷着一张脸,但这时候乖巧地用力点头了。看来没有人不怕顾总,不食人间烟火的宅男也怕。 “所以这事能说给我听吗?”苏小芷懵了,她只是猜测丁辰煜的好友都是gay,还真不敢给江城的取向下结论。 “有什么关系,你去网上说,有人会信你吗?”顾寒不以为意地一挑眉,“娱乐圈的事情,还不是谁人多谁有道理。” “……说得对。”苏小芷深以为然,再说了,她只看热闹,并没有深入饭圈,跟谁说去。 “顾总又在这桌欺负小朋友?”丁辰煜端着酒从另一桌过来了,跟叶星宇碰了碰酒杯,喝了小半杯白酒,剩下的跟顾寒干了。 “谈不上欺负,他们都是表面怕我。”顾寒回答道,很懂自己的定位。 · 饭前大家都是贵客,饭后全是工具人——每个人、每对人、每群人都得配合凌溪摆拍,少则两三张,多则七八张,这还是指不同的照片,同一张还得拍好几次。 “早说我们就少吃点了。”一位丁辰煜的本地好友抱怨道,“还不如饭前拍呢。” “他好看就行了,又不要你好看。”丁辰煜白了他一眼。当然了,他和凌溪确实没多吃、也没多喝。 谁有钱谁请客,谁说了算,其他人把手一摊。 到本地好友都回去了,丁辰煜还在配合凌溪拍照,感觉自己仿佛也出了一套写真集。 “你们当爱豆也这么辛苦吗?”苏小芷问因为不能出镜、正在看热闹的江城。 “我们一般不穿女装,也不公主抱着别人拍照。”江城开了句玩笑,夸完凌溪女装鬼斧神工,又夸丁辰煜的臂力和耐心,“丁总力气好大,还好持久。” “持久?”顾寒皱眉重复了一遍他的用词,“你上节目的时候也喜欢乱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 “这不是我的特色嘛。”江城已经习惯了被顾寒嫌弃,能分辨哪些是真的提醒,哪些是吐槽了。 他们这些外地人好不容易来一次,都打算玩两天再走,专案组今天也放假,打算再宰一顿晚饭。 不愿干等,大家打算玩局游戏,其他桌游都玩腻了,也不准备玩扑克麻将,最后大家决定来一局剧本杀。 万弋热烈推荐了一个六人本和一个四人本,打算安排完那三对帅哥,再独占眼前三位美女。结果天不遂人愿,剩下的三位妙龄少女一看有三对绝美cp,立刻放弃了四人本,要求观战。 女英雄所见略同——看三个警察、一个推理小说作者、一个新晋流量和一个富二代老板玩剧本杀,还是三对情侣,岂不美哉。 六个人各自抽了身份卡,捧着手机读着自己的身份信息。观战的四位就死死盯着他们的表情,试图看出哪个拿到了凶手身份。 并不能看出来——陆远哲漫不经心地划拉着屏幕,嘴角带笑;程墨一脸虚心学习的积极,表情管理铁板一块;叶星宇玩得不多,认真地读着资料;杨辰飞快地翻着内容,永远是那副表情;顾寒比杨辰的脸还冷,十分严肃;江城则微表情丰富,丰富到读不出什么凶不凶手了。 十分钟过去,杨辰第一个读完了内容,放下手机观望大家片刻,又拿起手机刷了会微博。 “这是不是没拿到凶手的意思?”万弋悄悄问苏小芷。 “不是,他过目不忘。”纪静小声插话,“而且他经常玩,应该是高手了。” 程墨第二个看完,发现大家还没结束,就又复习了一遍内容。 几分钟后,其他四人也陆续翻完,放下了自己的手机。 没有侦探的剧本,为了公平,由万弋随机决定从陆远哲开始:“那就陆队第一个介绍吧。” · 剧本杀,简单来说就是推理小故事的豪华加长版,无非就是台词分给n个人罢了。 “ok,我先来。”陆远哲最后温习了一眼自己的剧本,字正腔圆地给大家做自我介绍,“我是尊贵的房东太太,老公是业内知名律师,为了给我找点事做,买下了许多房产让我负责收租,包括这间公寓。我们也住在这间公寓里,晚上十点我去书房找我老公,发现他死在书房的沙发上,发现之前我都在卧室看书。” 万弋选得不错,他毕竟承担屋主人的角色,确实应该第一个说话。 噗。上来就是纯1装的阔太太,苏小芷顿时笑场,被他瞪了一眼:“笑什么笑,案发现场,严肃一点。” 他说完了,看向程墨,很期待从程墨的眼神里读到真话,可惜程墨没看他。 程墨第一次玩这种游戏,一直看着手机屏幕,顿了顿才接话:“我、我是租住在这间公寓里的大学生,晚上6点叫了外卖,然后一直在跟朋友打游戏,一直到10点才被敲门喊出来。” “我尖叫你都没听见?”他忍不住问。 “啊?”程墨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确认自己的剧本,“没有。” “好可爱的小受……是小受吧?”目不转睛地围观,纪静拽着苏小芷小声打听,“你们的队长夫人?看起来很好拐骗的样子。” “很聪明的。”苏小芷的声音也很小,但颇为兴奋,“名校全优生,准狙击手,脸上的呆萌都是骗人的。” 看程墨说完了,杨辰续了上话,他还是平时那个起伏不多的语调,但对这个游戏感兴趣,语速似乎更快了:“我是租住在这里的厨师,昨晚8点半之前一直在给大家做榴莲千层,8点半送到大家房里,但只有大学生和白领开门了,所以其他的放在客厅冰箱了。然后我就躺在床上看手机看睡着了,一直到10点被尖叫声叫醒。” 他说到大部分人不在房里,大家都抬头对视了几眼。但他没有问什么,只看了叶星宇一眼:“我说完了。” “睡得好早。”陆远哲平时侦探角色玩多了,老忍不住吐槽人。 “但前半段应该是真话。”叶星宇笑道,“他不爱吃榴莲千层,自己编不出这玩意。” “尸检以后我应该容易自证。”杨辰补充道。 叶星宇也只参与过一两次这种游戏,到他自我介绍,他想了想才说话:“我是租住在这里的医生,昨晚8点15我去给白领做保健了,所以才不在自己房里,不过我知道厨子来送蛋糕。9点我回去以后在看书,开了点房门透气,看到大学生、佣人和房东太太都路过了走廊。” “哦?”万弋在局外对这句情报发出了惊喜的声音。不光他,所有人都很在意。 “先下一位吧。”只点到即止地描述了一下,叶星宇看向江城。 作为看了好几季,还参加过这一类综艺节目的人,江城应该拿出点自己的经验和气势来。但前面也没有人好好在演自己的剧本,他突然开始飙戏,似乎有点刻意。 犹豫再三,他普普通通地开口了:“我是租住在这里的普通社畜,昨晚8点15医生确实来给我做颈椎治疗了,因为怕被误会,8点半厨师来的时候就让他躲了一下。案发前我已经睡了,被叫声惊醒的。” “你的台词课学哪儿去了?”顾寒果然吐槽他,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逻辑也不见了,我都没听出来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也要演出来吗?”江城的音调一下子高了不少,抽了张卫生纸像手帕一样绕在手上,“这样?” “噫……”围观的艾希起鸡皮疙瘩了。 “我公司反正没有这样的白领。”顾寒嫌弃地斜了他一眼,开始了自己的陈述,“我是公寓保洁员,每天晚上八点做卫生,不在房里,所以没拿到蛋糕。我九点半打扫完成,然后回屋睡觉了,因为要早起,所以我每天都睡得很早。” “你不也没入戏……”江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感觉到顾寒的杀气,语调又上去了,“哦哟好可怕的佣人……” 这回大家都笑了,这位新晋流量能不能晋升实力演员不知道,喜剧演员可能快要先到位了。 “那要不……先搜证?”陆远哲把大家拉回到了流程上。 在拿起手机的一瞬间,杨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上摸走了一包沙琪玛。 第134章 联动番外(下) 坐在能看见江城手机的一侧,大家探头张望他调查证据。 每个人都有2-3条线索可以搜索,尸体稍多一些,但等江城翻到尸体那一栏的时候,线索已经被人搜光了。 不光尸体,现场也被人瞬间搜索完毕,只留下每个人的单独内容可看。 想了想,江城点了顾寒的房间,一口气全读完了,然后意味深长地扭头看了顾寒一眼。 顾寒没理他的眼神,侧了一下/身子,不让他看到手机屏幕。 几分钟后,大家都完成了自己的搜证。 “拿了尸体线索的先说吧。”陆远哲提议道,随即皱眉,“谁手那么快,几秒就把尸体搜完了?” 杨辰小幅度举起了手,一边公开情报一边介绍尸体和现场的状况:“死者身中两刀,一刀在肋间,一刀正中心脏。桌上的茶杯打翻了,茶水洒了一地。我送去的蛋糕他挖去了一块,少了一个角,还有一些线索不在我这里。” “保险柜被打开,两格都清空。桌上有血迹,文件被翻了个遍。地上有不少凌乱的血脚印,现场应该有人来过。”程墨补充道。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大家都在等待其他人先问。 “还是我先吧。”陆远哲举了一下手,好笑地看向程墨,“本来想看看你有什么秘密,结果一看,全是跟我的偷情故事。” 他公布了有关大学生的线索,有房间里女人的长发、房东太太背影的手机屏保,和父亲是米其林三星餐厅老板的线索。 “你爸和厨师有关系吗?”他问。 程墨犹豫片刻,按游戏规则诚实回答,但没有多说:“有,是他从前的老板。” “我这里有线索。”叶星宇放出了厨师的线索,包括六块切开的榴莲千层和只切了一块的草莓蛋糕,以及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合影。 给了大家两分钟阅读,他看向杨辰:“只切六份不够七个人分,而且为什么给房东的是草莓切块?” 杨辰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立刻回答:“这是店里多出来给我的,本来我是留给自己吃的,房东不喜欢榴莲,我就给了他这个。” 也没什么问题,叶星宇看向江城:“你涉嫌挪用公款,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呃……”江城想了一下,决定不在这件事上做太多隐瞒,“死者是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 “那你被房东骚扰呢?”顾寒问。 “他借着这件事想占我便宜。”他直白地回答道,随后公布了顾寒的情报,“你也好不到哪去,你有大量赌债,你房间的桌上还有不明白色粉末。” “对。”顾寒耸耸肩,不以为意,“说明我想偷房东的保险柜,这总不至于杀人。” 看其他人没说话,顾寒看向叶星宇并公布手里的剩余线索:“你跟白领有情侣手机壳,最近还确诊患有精神疾病。” “嗯。”叶星宇承认了,随后看向自己的手机壳,“好应景。” 他跟杨辰还真的是情侣手机壳,可惜没抽到情侣。 一轮搜证公布完毕,大家也仍然没有获得足够的线索。只有进入第二轮,打算看完文字内容再说。 这次江城打开搜索界面,依然没有获得任何关于尸体的线索。不光他,大部分人都没拿到。 “……”叶星宇无奈地看了杨辰一眼,杨辰果然已经停止了点击,在皱眉思考了。 跟他一样执着于尸体和现场的仍然是程墨,也在皱眉望着自己的几点线索,迷惑地思考着。 几分钟后,他俩和上一轮一样,公布了这些指向性不明显的内容—— 打翻的茶水里检测有迷药成分,草莓切块里有立即毙命的毒药。死者经手的案件有:本市米其林三星餐厅食物质量问题,胜诉日期是去年的今天;本市三甲医院医患纠纷。遗嘱里所有财产留给妻子,但近期起草了离婚协议。死者手机里有保险柜的照片,里面有支票和文件。 大家陆续放出相关线索,能看到所有人都有动机。大学生有购买刀具的记录,房里还有染血的手套;死者床头有降血压药物,今天的胶囊已经取出,但没有服用;厨师垃圾桶里有立即毙命药物的包装盒;医生垃圾桶里则有30分钟后才会使中枢神经不可逆坏死的毒药空药瓶,口袋里有手术刀。 食物质量案件引起餐厅倒闭、老板(大学生的父亲)跳楼,以及厨师被开除、家庭关系破裂;医患纠纷引起医生出现精神问题,并被辞退。另外,白领挪用公款被发现、长得漂亮被骚扰,手机里有偷录的开保险柜的视频。佣人的围裙上有血迹,手机里有开着的保险柜的照片。 “又是全员恶人剧本啊。”陆远哲把手一摊,看向程墨,“刀是你捅的,你几点去的?” “是。”程墨诚实地点头,随即皱眉,“但我只捅了一刀,我认为如果插进心脏了,不会有后面的行为。我是21:10分去的,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晕了,犹豫了几分钟,我下手了。” 叶星宇低头比对了一下自己剧本里的时间,附和道:“21:15他路过我门口一趟,我回房坐下正好碰到他出来。” “他晕了是我干的,我手机里的保险柜照片是我知道他很有钱,想去偷了还赌债。”顾寒主动回答道,“那杯茶虽然打翻了,但他已经喝过了,安眠药需要时间起作用,可能是这样晕过去的。” “他昏迷之后你又去了一次,也路过我门口一次。”叶星宇看向顾寒。 “嗯。”顾寒点头,“我20:25送了茶就在等机会,但不知道迷药起作用了没有,所以到21:05白领跑出来才去看,但我还没来得及得手大学生就来了,于是我躲在窗帘后面,等大学生走了我才走。” “你走的时候他死了吗?”叶星宇问。 “不知道,一地的血。”顾寒回答道。 “呃……”陆远哲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我21:45分进去过,他已经死了,所以我收拾了离婚协议和遗嘱。我觉得我不说,医生也看到我路过房门口了,藏不了的,但不是我,我没有必要这样杀人。” 他一坦白,江城立刻开口:“他向我炫耀我的罪证,要对我图谋不轨,但没按住我就晕晕乎乎倒下了,被我扎了一针毒药,就是医生垃圾桶里那瓶。这时候是21:05,药需要到21:35起效。我觉得不是我干的,这不是这种游戏的常规陷阱嘛,只要不是立时毙命,基本都是背锅的。” 书房在尽头,医生房间就在旁边,所有人都必须路过他门口。他回房撞见大学生离开,开着门看到佣人离开,探头出去,看到房东太太进出,起码证词没有问题。 “如果是白领,死者毒发前就昏迷了,不会动厨师送去的蛋糕了。”陆远哲插话道。 就算被人捅了两刀,他醒过来了,也不会想吃两口蛋糕来压压惊。 叶星宇看向杨辰,听了这番话,杨辰欲言又止地提了半口气,但又没有说,最后翻着证据憋回去了。 “那这不合理啊。”叶星宇茫然地扫了大家一眼,“蛋糕和扎中心脏都是立刻毙命,不太可能同时发生啊。” 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你看我我看你,都没看出问题,也没想明白原因。 最后杨辰开口了:“他被白领袭击,如果没晕过去,就应该冲出来了。而且他记得去年今天,奚落了我,也不会吃我的蛋糕。说明有人嫁祸给我,有人知道我下毒了。” “那谁能知道?”叶星宇问。 懂医学的医生?掌管一切的房东太太?负责打扫垃圾的佣人?杨辰不知道,从手机里调出记事本,重新理了一次。 20:00-20:30 房东和太太为离婚协议起争执,妻子在降压药中投毒,但死者没吃,杀人未遂。佣人在书房的茶杯里下了迷药,等待盗窃时机。 20:30 他看到房东去了书房,于是去给大家送蛋糕,房东太太没有心情理会他、医生去白领房间私会、保洁在打扫卫生不在房内,都没有开门。 21:00 房东喊白领去房里,威胁她又调戏她。医生此时仍在白领房里,等待白领得手。 21:05 白领给迷药发作的房东下毒并偷走自己挪用公款的罪证,保洁趁她离开后进入房间。 21:10 大学生去房间,看房东昏迷,捅了房东一刀。 21:15 大学生离开,医生从白领那里回房,观察走廊,等待白领的毒药发作。 21:20 佣人偷走保险柜的钱,离开房间,被医生观察到。 21:40 房东太太进出,发现人已经死了,收走并销毁了离婚协议,没有声张。 21:45 医生进屋,发现人死了,于是退出来。 这里面一定有人说谎,但只有犯人能说谎,所以起码可以把死者死亡时间划定在21:15到21:45之间。杨辰问了所有人,都没提到那块蛋糕,但死者昏迷这么久,不太可能自己吃了一口,那动蛋糕的只能是凶手。 “我最后问一次。”他扫视大家,“有人动了我的蛋糕没认的吗?” 没人接话,他算是个很能识别谎言的人,也没看出来谁有问题。 他问完,发现大学生程墨在看佣人顾寒,顾寒在看房东太太陆远哲,陆远哲在看白领江城,江城在看他。 于是他看向叶星宇:“是不是你?” “……”叶星宇无奈地看向他,“不是。” “嗯,不是。”他还是能辨别叶星宇的谎话的。 最终投票,杨辰这个无法解释的蛋糕获得两票,程墨买的刀且时间合适获得三票,顾寒时间线合适获得一票,结束了这场剧本杀。 从结束的那一刻,顾寒的嘴角就扬起来了,愉快地输入解析,品尝自己的胜利果实。 “嗯?”江城茫然地看向顾寒。 “我就知道。”杨辰嘀咕了一句,他投出了唯一的一票。 “嗯?”叶星宇茫然地看向他,“为什么是顾总?” “因为两对偷情cp,凶手在剩下两个人里,我不是,只能他是。”杨辰不服气地回答道,并不能推理出结果。 其他人没说话,都在疯狂翻阅破案关键。 关键早已出现在了他们的推理当中——只有知道厨师在蛋糕里下毒的,才能嫁祸给厨师。 而只有一直躲在书房里,才能听到房东对厨师的奚落,说厨师一定想害他,也才能偷看到厨师惊慌失措,知道厨师确实下了毒。 九点前只有佣人不跟其他人在一起,也不在自己房间。房东太太虽然独处且没有开门接蛋糕,但厨师看见了房东和太太争吵从卧室去往书房,排除嫌疑。佣人不是九点之后才去的书房,是在书房躲了几十分钟。 顾寒抬头看大家,还处在微妙的得意里。 “……”杨辰不服气地看向叶星宇,被叶星宇迎面塞过来的沙琪玛堵住了他的怨气。 · 到晚饭时间,江城还在跟顾寒纠结他究竟是怎么想到编出那么一个时间点的。而顾寒在给他耐心(也很乐意)地解释自己是怎么从其他人的台词里捋清时间轴,把进入房间的时间往后移的。 “但你没有动机的。”江城不满地反驳。 “赌徒杀人比普通人杀人的概率高多了。”顾寒斜了他一眼,“你不看社会新闻吗?” “但这是游戏……”江城嘀咕了一句,“你就说你偷钱发现死者醒了,不得不补刀呗。” 另一边,陆远哲也在给程墨解释一大堆问题,包括为什么开着门听不见开关门的声音,以及为什么不做各种鉴定等。这毕竟是游戏,用刑侦思维来考虑,多半会踩到坑里。 “明白了,这个游戏不能当作破案,是要对上剧本作者的思路。”程墨点点头,并不太为没抓到凶手气馁,“我学会了,我下次会玩得更好的。” “有下次吗?”陆远哲好奇地问他。 “有。”程墨点点头,非常期待,“我想赢一次。” “那我们下次在turning玩,从新手村刷起。”陆远哲听他感兴趣就觉得高兴,还问大家晚上要不要去喝一杯。 “我要去。”杨辰还在为自己没有破解谜题检讨,但很快接上了话。 “gay吧啊,又要喝酒的,你又去乱喝一气。”叶星宇不同意,他最怕杨辰拼酒。 “你喜欢喝酒吗?”程墨插话道,期待地看着程墨。 “我喜欢拼酒。”杨辰诚实地回答道。 两人对视几秒,一见如故,陆远哲和叶星宇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我好像听到了我今晚飙升的营业额?”丁辰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自己做工具人的任务,在他们身后探头张望。 “请客,免费。”陆远哲想起这事就有气。 “行行行没问题。”丁辰煜同意了。 “那我……”江城面露难色,他出现在夜生活场所就够上热搜了,更别提gay圈夜生活场所了,不得三更半夜上热搜,挂个三天三夜吗。 “没关系,可以去。”顾寒很有把握。 …… 夜晚,turning人声鼎沸,有五位帅哥,和一位身材修长、戴着防毒面具的电波系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