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蕉的爱情》 001 1. 盛夏的天,地面接近四十度的高温,是砸一颗生鸡蛋都能瞬间炸成荷包蛋的程度,焦躁被推到了极点,人走在路面上,仿佛连眼前都燃起了火星子。 许临清到家时,t恤衫已经被汗濡湿,戴在头上的帽子冒着热气,整个人跟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进入老式小区,听见附在槐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他越发的烦躁,加快脚步想早点进入阴凉处。 小区的电梯坏了两天也没人来修,许临清只瞥了一眼,就认命地爬起了楼梯,他住在五楼,其实多走两步路不算太费劲,只是今天心情实在糟糕,爬楼的时候脚步都有点凌乱。 他刚从医院回来,继父的肾病恶化了,急需一笔高昂的手术费,许临清去年才毕业,一穷二白,许家唯一值点钱的就是二十来平方的地儿,他在路上甚至已经琢磨好过两天就将房子抵押给中介,卖多少他心里没个底,但起码得够继父的手术费和后续的疗养费。 他这样想着,人已经到了五楼,出乎意料的是,他家平时鲜少有人问津的门口竟然站着三个人,最惹眼的是为首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一头蓬松的卷发用珍珠夹别起来,面容姣好妆容精致,穿一身红色的套裙,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七八十年代港星的韵味,她身后两个男人皆是黑色西装,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保镖之类的职业。 这样一个陌生而优雅的女人站在灰呼呼的老式居民楼里,就像是破旧的盆栽种了娇艳的玫瑰,不免有些违和,而女人出现在许临清家门前,就更是让他费解。 他将太阳帽随手一摘,露出汗湿的发和俊朗的面容,平复了呼吸,对上女人的眼,还算礼貌地询问,“你找谁?” 他只当女人是找错了家门,却不曾想,那女人上下打量他两眼,露出了个很是温婉的笑容来,竟是直呼他的名字,“你就是临清。” 许临清一怔,疑惑地看着她,她依旧笑着,“你不认识我很正常,”顿了顿抛出个惊天的信息,“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未等他消化掉这句话,女人便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在许临清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缺席的角色,直到他七岁时母亲嫁给现在的继父,他才尝到了缺失多年的父爱,可是关于他的生父,即使两年前母亲逝世,她也绝口不提,许临清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得知关于生父消息的可能性,却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姐姐来,他在原地站了好几秒,背上的汗像小溪一般往下肆意地流着,整个人躁得不行。 但最终,他还是找出钥匙将门给打开。 许临清很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是为了什么而来,总不可能二十二年无声无息,在这时忽然亲情感爆发想要将他接回去认祖归宗。 他还年轻,在女人面前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疑惑又愤懑,还带着一点儿警惕,就像是被敌人侵入领地的刺猬,本能地竖起了浑身的刺。 女人自报姓名说自己叫君云,她也确实没有想让许临清立刻就改口喊她姐姐的意思,君云没让跟来的保镖进门,只身跟着许临清进了这格局狭隘的老房子里。 老房子很是有些年头,天花板都裂开了几条缝,君云倒没有显示出对这里的嫌弃,只是说,“你和你继父就住这儿?” 像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 许临清因她不自觉流露出的高傲而皱了眉,半晌才说,“你说你是我姐姐,有什么证据吗?”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做个亲子鉴定并不是难事,”君云虽然看起来美艳,却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朝许临清笑笑,“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 在君云面前,许临清有种无所遁形的焦躁感,他随手抽了两张面巾纸,把额头上的汗擦去,默然地瞧着君云。 君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香巾虚掩了下口鼻,“我是来和你做场交易的。” 交易二字狠狠地敲在许临清心里,他不明所以甚至带着点恼怒看着君云。 倘若眼前这女人真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与他见面竟然用了交易这样的字眼,未免太过于讽刺,许临清怀疑起来,君云是不是在拿他开玩笑。 在他晃神的期间,君云娓娓道来,“父亲二十三年前曾到过南方,认识了你母亲,当时你母亲是夜总会的一个舞女,瞒着父亲生下了你,想借此进君家的门,只可惜打错了算盘,君家绝不会让一个舞女进门。她只好带着你离开,独自抚养你长大,在你七岁时,嫁给了你现在的继父。” 许临清难以忍受母亲在他人嘴里不堪的形象,胸腔燃起一股怒气,正想斥责,君云却抬起手做了个让他噤声的动作,明明眼前的女人神情还算和善,但许临清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却硬生生咽下去。 君云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仅凭一个眼神就能压制许临清这个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 “父亲前阵子中风,君家近来闹得不可开交,我来找你,是想你回君家协助我。” 她说得冠冕堂皇,许临清脱口而出,“你要我回去争家产?” “你倒是看得起自己,”君云轻笑一声,这一声让许临清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随即面红耳赤起来,也许是瞧出他的窘迫,君云给了个台阶下,“不过你要这样认为也可以,我确实要你回去和父亲相认。” 许临清觉得可笑,他活了二十二年的人生没有哪一刻像这样荒唐过,忍不住讥讽道,“如果我说不呢,”他话锋一转,“姐姐?” 君云因他这一声姐姐面色微微变了,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与许临清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其实打从心底是看不起许临清的,她原以为许临清只是一个容易掌控的软骨头,却不曾想许临清还是个刺头。 “你继父的病快拖不下去了吧,”君云很快调整过来,不再与他废话,“我承诺负担你继父的一切医药费用,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可以立刻安排你继父进行手术,等手术结束后,你和我回去。” 她已经把许临清查了个彻彻底底,抛出这个诱人的条件,说道,“你再考虑考虑。” 她把名片搁了在玻璃桌上,瞧见玻璃下还压着两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三人脸上都带着璀璨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和谐美满。 许临清看着她走到门口,眉头越皱越紧,可直到君云开门出去,他卡在喉咙口那句我不用考虑都没能说出口。 继父许伟是去年查出肾病的,当时许临清才刚毕业一个月,身上半点儿积蓄都没有,找亲戚东拼西凑才攒够了医药费,这一年,为了许伟的病,许家欠下一屁股债,许临清债务还没有还清,又要凑手术费,生活的重担早把他压得垮了腰,在面对君云的诱饵时,他就像一只没有出息的鱼,游着想要叼住鱼钩上的那一点食物。 许临清烦躁不已,他深吸几口气,还是无法平复心情,干脆进了浴室洗了把冷水脸,他见到了镜子映出的青年,苍白的脸,乌青的眼圈,疲惫得像是一颗被摧残过度的树,不知何时就会枯败死去。 折回去拿了放在玻璃桌上的名片,许临清瞄了眼上面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说实在话,他小时候确实总是幻想父子相认的那天,甚至质问过母亲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而他没有,可当遇到许伟后,许伟给予他一个完整的家,为了他的感受,没有再要孩子,他早就把许伟当做亲生父亲来看待,至于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生父,他早就没有了念想,更别说期待着父子相认的亲情戏码。 可是他对君云的话动了心。 许伟的病拖不得,再不动手术,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今天他去见过许伟,男人的脸色青紫,说句话都费劲,瘦得像个骷髅人,他握着那皮包骨的手腕,纵然是他自诩坚强,有那么一瞬,也忍不住抱怨起命运的不公平。 许临清捏着名片的手用力得青筋微微浮现起来,他确实可以抵押了房子给许伟进行手术,可之后的生活呢,他们要住在哪里,许伟的疗养费,他欠下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曙光,他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走到哪儿都是死路一条。 他吐出一口浊气,却依旧驱赶不了对前路的恐惧。 他不过才二十二岁,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想许伟身体好起来,他有一份稳定地可供温饱的工作而已。 许临清把名片收好,到浴室冲了个凉,想要开空调的时候,却又怕月底高昂的电费,最终躺在床上,只拿了风扇呼呼吹着,热得他不断地翻身。 手机传来简讯,是工作的酒吧主管给他发的,提醒他今晚有轮班,许临清快速回复了个好字。 他有两份工,白天在摄影工作室给人拍照,晚上到酒吧当调酒师,顺便卖酒提取抽成——他必须把自己最后的一丝精力都榨干,才勉强能够生活。 002 2. 手术灯暗下来的时候,许临清吊到喉咙口的心才逐渐回归原位。 医生说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但具体情况还是要看后续治疗,许临清又问了些相关事宜,才跟着护士去到许伟的病房。 这间单人病房是君云安排的,之前许伟都是住在多人病房,环境嘈杂,实在不适合疗养,君云得知后,迅速帮许伟转了病房,又在三天内安排了手术,效率极快。 许伟还没有醒,刚动过手术的他身上插满仪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呼吸很微弱,许临清在床前坐了好一会,回忆起这几日的变化。 那天君云来找过他后,他一整晚都心绪不宁,在工作的时候又恰逢之前有个纠缠他的客人又来找事,许临清一怒之下和人争吵起来,被主管劈头盖脑骂了一顿,险些丢了工作,他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人翻脸太过于冲动,可那客人三番两次骚扰他,那晚竟然把手伸进他衣服里,他才没能忍住。 许临清是个gay,他没有到处跟人出柜的喜好,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在酒吧工作时就被人一眼看穿了性取向,为了卖酒拿抽成,他跟人逢场作戏,偶尔就是被吃点豆腐也都忍了下来,可是要他真的为了钱跟人上床,他做不到。 多重压力下,许临清找出了君云留下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这才有了今日许伟的手术。 许临清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心口却依旧跟压了块大石头一般,他在病房里待了一会,才起身出去。 对于君云所说的交易,许临清一头雾水,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当一个人被逼到了悬崖边,哪怕向他伸出援手的是仇人,恐怕也会不假思索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藤蔓,何况拉他一把的是他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许临清是去年学会抽烟的,压力实在太大,又没有多少可解压的办法,尼古丁便成为他为数不多的寄托。 他到医院外头较为空旷的地方,熟练地点了火,略显浓烈的尼古丁从喉咙里过了一遍,又变成浓稠的白雾缓缓从口中吐出来,接着又拨通了君云的电话,日头正烈,晒得他白皙的脸皮有点儿泛红,也焦灼着他七上八下的心。 许伟是在夜里醒来的,男人一醒,就无声地流泪,一个劲说自己拖累了许临清,不得已,许临清只得将自己找到生父的事情告知了许伟。让许伟不要担心医药费。 他握着许伟的手,真诚而郑重地道,“无论什么时候,我心里的父亲只有你一个。” 许伟情绪波动不能太大,许临清又安慰了他一会儿,等待他再次入睡。 等许伟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许临清再次见到了君云。 她依旧是一副高贵优雅的模样,坐在玛莎拉蒂的后座,连窗户都没有摇下来,等待着许临清过去。 炙热的太阳晒得许临清微微眯着眼,他察觉到自己额头微微出了汗,但君云已经履行他的承诺,他也不能食言,必须跟着君云回君家。 在车上,君云向他简单了介绍了君家的人物关系,除了生父君万外,他还有个侄子叫君鹤,是他去世大哥君言的遗孤。 君这个姓并不常见,许临清在听见君万的名字时更是惊得瞪直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问,“是哪个君万?” 君云用一抹笑容回应他,“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 许临清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他不大看新闻资讯,但对于君家,对于君万这个响当当的名字还是有几分了解,身价百亿的商业大鳄,放眼望去就那么几个,他从前只在新闻里才能见到的名字,如今却成为了他的父亲,有种很是荒诞,就像做梦一般的感觉,许临清脑袋发昏,难以消化这个信息。 “爸爸有心将你接回君家认祖归宗,你知道的,人一旦老了,总是容易回想当年,你这一趟回去,想必爸爸会很高兴。” 许临清没说话,觉得讽刺。 “家里情况复杂,爸爸这一倒,君家势必有人得出来撑着,如今家里只剩下我和小鹤,实在是”她没将话说完,倒是引人遐想。 许临清迷迷糊糊的,下意识问,“小鹤是?” “你我的侄子,君鹤,”提起君鹤,君云唇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她意味深长的,“若是说家里谁的性子最像爸爸,非小鹤莫属,那个孩子,你见了就知晓。” 君云故意卖了个关子,许临清也没有兴趣再问下去,他心乱如麻,没有心思去细想君家的人物关系,他只是好奇,君云要他一个“外人”回君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说了,是爸爸要找你回去的,你该庆幸,是我先找到你的,而不是小鹤。” 听君云又绕到君鹤身上,许临清不免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侄子起了好奇心,是什么孩子能在君云一而再再而三地挂在嘴边,而且看起来,君云似乎很是忌惮这个侄子。 许临清心中费解,看向窗外,日光从透明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即使车内看着低温度的空调,他还是觉得有些热,这种热意是面对未知的一种惶恐,就像是在玩儿抽积木,不知道何时他就会抽到最后一根支柱。 车子的行迹逐渐偏离热闹的地区,驶入了一片别墅区,这儿许临清没来过,但根据路边得知这儿是香山地段,传说中寸土寸金的土地,住的都是显贵人家,许临清奋斗上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在这儿买上几平方米。 他无端地紧张起来,君云依旧在闭目养神,直到车子驶入梧桐路,才缓缓睁开了眼,语气带点警告,“在爸爸面前,要谨言慎行。” 许临清颔首,心跳特别快,一方面确实是慌张,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所谓的生父依旧带有好奇,这是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是他小时候苦苦追寻却得不到答案的谜题,他在想,君万会是怎样一个男人? 车子在百来平方米的独栋别墅前停下了。 许临清放在大腿上紧握的十指也随之松开。 尽管他竭力地想表现出自己的轻松,但依旧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好奇地打量着别墅的每一处装潢,流光吊灯,旋转楼梯,挂在墙上的中世纪风油画,无一处不在彰显着这家主人的贵气高雅,电视里出现的场面忽然具象化地搬到了自己眼前,他很难挪得开眼。 君云将许临清的反应收入眼底,又询问老管家君鹤在哪儿。 接着带许临清上楼,她再一次嘱咐道,“爸爸在房间,小鹤也在,切记,谨言慎行。” 仿佛要去见的不是自己的父亲和侄子,而是敬畏的军官,许临清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应了。 敲响梨花木大门,很快就有人打开了,是君万的私人护理,他朝君云问了声好,然后让开了身子。 临进门前,许临清的紧张被推到最高点,他手心都微微出汗,紧紧抿着唇,让自己看自己镇定一些,但紧绷的神色很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房间格局很大,进门后先是被一架收藏古玩的红木架挡住了视线,只能透过各色古玩交错的空间瞧见屋内的情景,许临清见到有一个男人躺在床上,穿着一身中山装,看不清面容,他床边坐着个人,背对着他。 等走近了,他才看清君万的脸,约莫六十左右的年纪,即使脸上细纹明显,却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一个很俊朗的男人,他原本的身材应该很高大,但却因为中风收缩了不少,此时背靠在床上,见来了人,一双浑浊却依旧很有魄力的眼睛扫射过来,好像是丛林里老去的秃鹫,仍旧让人打怵。 君云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爸爸。 此刻,背对着许临清的身影也有所动作,他站了起来,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衫和浅色牛仔裤,是很高挑的、但还带有少年人特有的略显纤细骨架的身材,许临清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等他转过身。 他也如许临清所愿转了过来,看清他的长相,许临清怔了两秒——眼前的人实在长得太过于漂亮,虽然用这两个字去形容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孩儿有些怪异,但那一瞬间,许临清脑袋里蹦出的就是漂亮二字,流畅的脸型、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和蔷薇色的唇瓣,尤其是眼下那颗浅棕色的、小小的泪痣,更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只是眼里的情绪太过于淡漠,让他看起来仿佛不需要与人交流也能很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平静地掠过一眼许临清,用清亮的嗓音喊了声姑姑。 许临清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就是君云口中的君鹤,他名义上的侄子。 人类对美都会本能的欣赏,他并不觉得对君鹤外貌感到惊艳是不对的事情。 问过招呼,所有人便将目光都落在了许临清身上,许临清一时遭不住,慌张地滚动了下喉结。 君云正想开口,君万却用一种了然的语气,他因为中风,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很是沙哑,“你们,两个都,出去,”他看着许临清,眼神锐利,“你,留下。” 许临清心里被投入一颗小石子,咚的一声,余音直蔓延到脑海里,环绕不去。 003 3. 房间很快就剩下了许临清和君万,许临清僵直地站着,不安地打量床上的男人,他的生父。 即使君万患病在床,他浑身也带着一股威严,让许临清无法向面对其他的老人那般坦然自若,他喉咙梗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有再多的念想,早就在这些年被抹灭,他无法感受到父子相逢的喜悦里,反而陷入了巨大的压力,令他微微喘不过气。 君万也在打量他,浑浊的眼带着精光般,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透,他活到这把年纪,厮杀多年才有这番地位,许临清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示意许临清在君鹤方才的位子坐下,许临清这才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几乎是有点同手同脚地走到椅子上坐好。 这就是我的父亲吗?许临清不禁冒出这个念头,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在普通人家长大,在他印象里,父亲虽然严肃,但绝非如此的威严,他感受不到半点儿温情,竟开始明白起君云方才的恭敬。 “你叫,临清?”君万探究的目光未曾从他身上挪开。 他紧张得舌头都在打结,“嗯,君小姐说” 他胆敢在君云面前露出自己的刺,却不敢在君万面前造半点而次。 “她都与,我讲了,”君万说话断断续续,口齿却仍旧清晰,“是我,要她找,你回来的。” 许临清的十指不自觉握紧了,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内心却升腾起一点儿希冀,难不成君万真的是想要认回他这个儿子,虽然为时已晚,但或许真如君云所说,君万老了,可能也会对当年的绝情有一丝悔改,那对他的母亲呢? 他天马行空想着,君万接下来的话却彻底将他的想法连根拔起,君万说话慢,但字字敲进许临清的心里,麻麻的,有些不舒服。 听了许久,许临清面色发白,终于才理清君万找他回来的原因——当年君言,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大哥,与妻子空难去世,留下6岁的儿子君鹤,便由君云抚养长大,但也许是缺失关爱,君鹤对外界的感情都很淡薄,不管是对爷爷君万,还是对姑姑君云,君鹤都没有表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和依赖。 君万原本以为还有时间纠正君鹤异于常人的的冷漠,但直到他中风,才发现君鹤早就已经脱离他们的控制,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对待自己的亲人毫不手软,显示出了超乎常人的智慧和冷血,竟硬生生从君云手底下撬走了一小班人马,隐隐约约有要和君云夺权的念头。 君万确实老了,若放在从前,他会夸赞君鹤一句虎父无犬子,可如今他年纪渐长,又疾病缠身,剩下不多光景,他不愿在人生最后阶段亲眼见证自己的女儿和孙子为了家产斗个你死我活,是以,才找来了许临清。 许临清充当的角色实在太过简单,换句话说,便是要君鹤和君云在两方厮杀里,多出一个牺牲的角色,而许临清就是即将被牺牲的血包,有了许临清,君鹤和君云都会分心转移目标,君万想要许临清在他在世的这段日子里,跟在君鹤身边,一来是在君鹤身边安插个眼线,二来也希望君鹤不要咬死君云不放。 许临清是君万的私生子,君鹤就算再不满,也要尊称他一声小叔叔,再加上君万命不久矣,他绝不会拒绝君万的请求。 “事成之后,我会,委托律师,在遗嘱上给你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财产。” 君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喘声越来越大,许临清面色白得可怕,眼睛却瞪大了,手也紧握成拳,他胸口被怒气给填满,甚至于不再惧怕起来,“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君万面不改色,“我只是,想在最后的日子,维持君家的平和。” 那我呢?许临清没不自量力到把这三个字问出来,他这些天连续被君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扇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没有什么认祖归宗、父子相认的戏码,在君万眼里,他不过是一颗正好可以捏在手里的棋子,纵然他们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脉,也不妨碍君万用他的狠心给许临清上一课。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我保证,君云和君鹤,都不会伤害你。” 许临清狠狠地磨了下后槽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他已经得了君云的好处,继父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能抛下一切愤然离去,他不是小孩子了,懂得权衡利弊,尽管与自己的生父谈条件听起来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我可以当替死鬼,也可以帮你监督君鹤,”许临清用词都很尖锐,“但只要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我要求随时退出,毕竟,我的父亲还等着我赡养他。” 听见许临清说起父亲二字,君万的脸色才微微有变,“你母亲” “我很庆幸,我的母亲没让我姓君。”许临清露出个嘲讽的笑来。 等君万让门外二人进来,许临清已经竭力收拾好情绪,至少表面看起来他与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君万说到让许临清带着君鹤时,君云首先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小鹤向来都是跟在我身边,爸,你这个决定我不赞同。” 许临清心底发笑,君万要他跟着君鹤,君云却暗中拉拢他,这对父女两个都是狐狸,唯有他是那块肉。 君云的反对自然是无用功,倒是君鹤,在些微的诧异之后便服从了,甚至在君万的命令下,喊了许临清一声小叔叔。 许临清对上少年人的目光,瞧见他眼里淡淡的讥讽与不屑,刻意露出个大度的笑容,颇有点儿长辈对待小辈那意思,果然,君鹤的唇角刹那沉了下来,虽然欺负小孩儿挺缺德的,但许临清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他没把君家这三人划进亲人的领域,充其量,他们就是三个流着一样血的陌生人而已,并不值得他留念。 许临清的亲情都给了许伟,不再需要所谓的亲人,这样想着,他觉得好受许多,那种被利用的气恼也消去一大半,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愤懑的,他只要和君鹤与君云周旋,继父的医疗费就有早落,甚至于他下半生都能衣食无忧,即使是听起来刺耳的交易,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挨了一年的苦,知道被生活压到无法喘息是个什么滋味,也就没有心情去在乎君家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横竖他早姓了许。 出了房间,三人一时无话,是君云先打破沉寂,“小鹤,爷爷的话你都听懂了,你小叔叔他工作的酒吧那片正好是君家的产业,过两天我把受理权交给你,你跟小叔叔好好相处。” 许临清没想到君云连他的工作都摸清了。 倒是君鹤表情淡淡,嗯了一声,又瞧了许临清一眼,便不再言语地走开。 许临清是怎么来的,就是怎么回的,只是这一次君云没再送他,想必君万今日的敲打对她也很是受用,她甚至没有给许临清留什么话,只跟许临清说迟点联系,便让司机送走了许临清。 许临清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他整个人靠在车垫上,呼吸有点儿急促,心里乱糟糟的,末了,露出个苦笑,笑自己活了二十多年遇到了这么荒唐的事情,也笑自己在面对君家人时的无能为力。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像所有平常家庭的孩子一样长大,原以为会一直这么平淡下去,生命的节点却忽然在他二十二岁这一年脱离原本的轨道,驶向他完全未知的远方。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母亲对生父缄口不提,是因为君家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认他进门,哪怕直到今日,君万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将他当做一个可以调和女儿和孙子之间矛盾的筹码,这就是他的父亲吗?许临清心里有了答案,越发觉得悲凉起来。 好在,他确确实实只当许伟当做了自己的父亲,那是千金不换的亲情,为了这份他视若珍宝的情意,他并不惧怕蹚君家这趟浑水,横竖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小喽啰,他的到来,只是君万为了敲打君云和君鹤而已,他们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为难自己这个毫无威胁的人。 君万想安享晚年,想维持君家表现的平和,许临清就配合他把这场虚假的戏唱下去,仅此而已。 在浑浑噩噩中,已经到了目的地,他真正的家。 尽管这儿是破旧的老式居民区,坏掉的电梯好些天都没来修,但却是他熟悉的地盘,他浑身轻松地下了车,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 住别墅怎么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临死了女儿和孙子还不是照样觊觎他的家产,许临清想起君鹤,那个漂亮的男孩儿,想起他淡漠得近乎没有感情的右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又在心里添加了句,有钱又怎么样,养出来的小孩儿阴森森的,除了长得好之外,还不如他楼下大婶家的儿子来得可爱。 004 4. 许临清是被热醒的,三伏天尽管整夜吹着风扇,只要日头一出来,屋里的温度就会如同蒸炉一般越升越高,他热出了一身汗,背部都濡湿了,跟个被水泡过的馒头,浑身粘腻腻的,很不舒服。 洗完澡,许临清对着风扇呼呼地吹,翻手机的未读信息。 前天他把摄影工作室的工作辞了,老板现在还在挽留他,但他答应了君云将心思都放在a街那几间酒吧上,不得已只能跟老板再三道歉,有时候世事就是挺奇妙的,上次他和客人争吵被主管骂的狗血淋头,没想到才几日光景,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主管的顶头上司,该说是他运气太好吗,许临清想起这半年来饱受的欺压,有点儿迫不及待想见到主管得知他是新来的经理时的表情。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麻利地收拾起自己,准备出门。 他酒吧的工作是大学校友介绍的,许临清当时急着用钱,没想太多就接受了,他长得好,为人又爽朗,在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很吃得开,若是运气好,一个月卖出去的酒的提成也将近两万,这可比他勤勤恳恳给人拍片修图赚得多了,也勉强能维持许伟一个月的医药费,所以即使有时候吃点亏,他也都忍了下来。 出租车在q&a停下来,许临清一下车就被热气熏得两眼一黑,现在不过十点,外面就已经热得不可思议,他急急忙忙推开玻璃门,绕过一段走廊往里走,因着时间还早,不到营业时间,q&a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轮班的同事见到他还很是惊讶,许临清只说自己来等人,就绕进了休息室。 君云说待会让人带着君鹤过来,许临清百般无聊在休息室里玩着手机,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同事就说老板过来了,让许临清出去,他这才带着很是微妙的心情起身。 到了外头,他一眼就见到了君鹤,实在是他长得太惹眼,往地儿一站,就跟有聚光灯在他身上似的,让人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很显然,君鹤也看见了他,对上他打量的视线,许临清朝他笑了笑,换来君鹤的面无表情。 他不跟比自己小四岁的小屁孩计较,许临清轻轻哼了声。 老板鲜少来酒吧,说是老板,也不过是个代理的,他不知道许临清和君家的关系,还以为许临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儿子,就热情地和许临清握手,许临清其实有点紧张,但还是假装很大方地和老板碰了下手。 “这是君少,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许临清看着君鹤,有心逗逗他,就说,“忘记我了?” 君鹤掀了下眼皮,“没忘,小叔叔。” 少年清亮的音色说出短短这一句,倒是在不大的酒吧里掀起了一小阵骚动,为数不多的同事纷纷诧异地交头接耳,弄得许临清反而有些尴尬。 老板估计以为两家是世交,乐呵呵地把两人请进办公室,边走边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愿意听家里的安排,非要出来自己闯一片天地,许老弟你要不说,我哪里知道你和君少有这层关系,后生可畏啊!” 他的恭维话听在许临清耳朵里莫名有点好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君鹤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许临清朝他眨了眨眼睛。 老板开了电脑,将这附近几家店面的资料文件找出来,眼见也没什么他的事,就问君鹤需不需要他带着去看看附近的环境。 也许是给人打工打惯了,即使现在翻身做主人,许临清在老板面前还是有点儿拘谨,他抢在君鹤开口前说,“我带他去看吧。” 老板自然没有意见,君鹤想了想,也点头。 等办公室的门一关,许临清才如释重负地倒在了沙发上长出一口气,念叨着,“可算走了。” 君鹤不管他,自顾自点开文件夹的内容看着,许临清缓过劲来,也起身凑到他身边,手搭在旋转椅的边缘上,脑袋和君鹤的凑在一起,想要看看文件里的资料,君鹤不着痕迹地偏了下头拉开和他的距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冷声道,“别靠这么近。” 许临清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君鹤的语气里泄露出的嫌弃让他脸上发热,但他没有必要跟君鹤客气,想了想,转过脸瞧着君鹤,故意膈应他,“你怕人啊?” 君鹤也转过脑袋,这么一来,两人的脸只隔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君鹤放大版的俊脸冲击力太强,许临清反而往后仰了一下,但如果不是他的错觉,他确实看见君鹤的眼睛眯了眯,就像是猛兽被惹怒的神情,但也只是一瞬,他再定睛看,君鹤已经恢复正常,甚至站起身,“带我去周围逛逛。” 许临清抿了下唇,无意再跟君鹤有口舌之争,他不该这么幼稚的。 两人在附近逛起来,许临清在这儿工作八个多月,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工作时候的他很认真,方才的一点儿小矛盾也被他抛诸脑后,只是天实在热,走了不到十五分钟就觉得浑身滚烫,拿在手里的遮阳伞都不起作用,他找出纸巾,转眼一看君鹤的额头上也出了薄汗,就把纸巾塞到君鹤手里,“擦一擦汗。” 君鹤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许临清觉得他像是什么受惊的动物,很容易一惊一乍,也不知道是跟人接触得太少,还是单纯是因为他。 “你应该高考完了吧,”等巡视完一圈往回走的时候,许临清怕路上尴尬,自然地找了个话题,“你们这种家庭,不是应该都出国留学吗?” 他话里话外把自己跟君家摘了个干干净净。 君鹤没回答,许临清不依不挠地嗯了声表示疑惑,也许是鲜少有人在君鹤面前这么聒噪,他不堪其扰,竟也耐着性子回答了许临清,“爷爷生病了,我不出国。” 许临清感慨道,“挺孝顺的。” 但因着君鹤口中的爷爷是他的父亲,这话说出口就不免有点儿讽刺的意味,他也察觉到了,连忙又问,“那你在本市读书吗?” a市有几所名列前茅的高校,如果君鹤在这儿读书也不比去国外镀一层金差。 君鹤淡淡嗯了声算是回答。 许临清觉得他半点儿没有这个年纪的男生该有的活力,不禁问道,“你是天生话这么少吗?” 君鹤被他问烦了,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许临清,“你是不是觉得我叫你一声小叔叔你就真是我小叔叔?” 短短一星期,先是君云,再是君万,现在又是君鹤,连连在他脸上扇巴掌,他被问得难堪又尴尬,原本就滚烫的脸皮现在更是要烧起来似的,可是其他两人就算了,就连个十八岁的小孩儿都看不起他,这就让他不禁气恼,他很快反击道,“不是你觉得,这就是事实,况且,是是君先生要你跟我共事,你要觉得不耐烦了,你去找他,你以为我愿意给人带孩子吗?” 君鹤虽然冷漠了些,但论起嘴皮子的功夫绝对不及许临清,许临清把他比作孩子,让他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他略薄的唇紧紧抿着,目光锐利地看着许临清,像是要在许临清脸上挖个洞出来。 许临清本来打着伞和君鹤一起遮着,眼见这情形,他也懒得伺候人,把伞往自己那边挪了挪,让君鹤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笑得恣意又洒脱,“你认得路吧,自己走回去,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说着,也不管君鹤被气得泛红的脸,迈开步子就走,心里别提多痛快——他确实不如君家让那么矜贵,但若是现在就让君鹤骑到他头上去,那他得多憋屈啊。 走到一半,许临清到底心软,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君鹤还站在原地,像是真被他气到了,猛烈的阳光晒在他的脸上,连躲都不知道躲。 这张脸晒坏就可惜了,许临清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不应该跟一个小孩儿计较,尽管他认为的小孩其实只比他小四岁,他扬声道,“你走不走啊?” 君鹤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额头上的汗亮晶晶的。 他啧了声,决定给君鹤个台阶下,准备走过去,君鹤却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脾性也太大了!都是惯的。 许临清也懒得追上去,他晒了快半小时,整个人都觉得要褪下一层皮,连忙加快脚步回答q&a。 一回去就被两个同事围堵,问东问西的,许临清总不能跟他们说实情,所以他们认为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出来历练生活也没有反驳。 他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君鹤姗姗来迟,白嫩的脸被晒得红通通的,许临清还真有点心疼,就找了根冰棍丢给他,谁知道许临清一点儿不领情,等到放在办公桌上的冰棍都化了也没打开。 许临清自己吃得起劲,时不时看一眼坐在电脑桌前的君鹤,开始有些后悔了,忍不住叹一口气——他真不该在第一天就跟君鹤交恶的。 005 5. 许临清整一天都过得挺不真实的,曾经的同事变成了自己的下属,狗眼看人低的主管变得谄媚一个劲巴结他,飘飘然像是偷了别人的人生,他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这一切迟早都是要还回去的,他不该陷入这虚假的世界里,真把自己当成了他人口中的富家子弟。 最让他烦恼的还是和君鹤的相处,君鹤虽然才刚满十八没多久,但行为举止都不符合这个年纪,至少许临清在十八岁的时候,还在为了大学生活雀跃兴奋,君鹤就已经接手了整一条街的产业。 许临清是个闲不住的人,晚些时候他还是坐不住,从休息室去外面待客,但他现在想继续卖酒抽成显然不大可能,只能在嘈杂的酒吧里来来回回地绕,也算是尽了他经理的义务。 这样兜兜转转,同事就说君鹤在找他。 办公室在一楼的尽头,中间有道玻璃门隔绝了外头的音乐,许临清敲了敲门,然后拧开把手,就见到了主管正站在办公桌前,说话结结巴巴的,像是在解释什么,难得的窘迫模样。 君鹤表情有点儿冷,许临清立马猜出他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拿主管开刀立威,年纪不大,小心思还挺多的。 “怎么了吗?”许临清询问道。 君鹤说,“酒吧的账有问题。” 许临清闻言走过去,他大学是会计专业,考了很多证,但因着实习工资没能负担许伟的医药费,他没找和专业对口的工作,过去一年,学的东西还在,他凑近了看笔记本电脑里的表格,看得不是很快,账目确实是乱七八糟。 他在这儿工作了小半年,主管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胆子就跟只老鼠似的,应该不至于敢做假账,充其量就是平时不上心,他弯腰看着君鹤,配合地道,“是有问题。” 主管急得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一个劲地解释。 “安全通道为什么拿来放杂物,还有,消防按钮已经坏了两个月,为什么没有上报。”君鹤语气冷冽。 许临清乐得看主管吃瘪,可是当君鹤说出要开除主管时,还是愣了一下,他看着君鹤,小小声说,“差不多了吧,吓吓他得了。” 君鹤却并不是在开玩笑,眼神锐利,“你保他,如果出什么意外你负责吗?” 许临清讪讪住嘴,微微皱眉直起身子,看君鹤不再给主管一点儿解释的机会,毫不留情地让人出去。 他想了又想,等主管离开,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如果你是故意挑毛病想给人个下马威,开除他会不会太过了?” 笔记本幽冷的光打在君鹤的脸上,他连头都没抬,“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废物,留着对酒吧半点儿益处都没有。” 许临清啧了声,觉得君鹤装逼装大发了,才十八岁,青春叛逆期,能理解,“你这种不给人留活路的处理方式跟谁学的?” 君鹤终于肯抬眼,眼神泛着淡淡的讥讽,“跟爷爷学的。” 许临清被呛了句,皮笑肉不笑说,“是啊,你们君家的人都了不起。” 一个赛一个的冷血。 一时无话,许临清觉得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对话挺无趣的,他这一天下来,就够闹心的了,于是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现在是经理,也想享受一下提前翘班的特权。 “加个微信再走。”君鹤说。 许临清掏出手机,刚通过验证,才走出办公室,君鹤就给他发了个文件,他点开了看,竟然是刚才的账目,“把账对了明天下午给我。” 这小王八蛋!许临清抑制住冲进办公室的冲击,朝关紧的门竖了个中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得去医院看看许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争吵上。 许伟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人也有精神喝了小半碗白粥,许临清越发庆幸自己的决定没有做错,虽然他现在挺憋屈的,但能换回许伟的健康,比什么都值。 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但总体来说,比从前要轻松许多,君云为了让他上班方便,甚至给他配了辆车,许临清拒绝两次未果,也就接受了。 那天在房间里他和君万的谈话再无第三个人知晓,他猜想,君云和君鹤猜不透君万的心思,或许真的把他当成潜在的竞争对手,毕竟他们两个的明争暗斗已经引起了君万的不满。 转眼君鹤的暑假就结束了,这一个多月,许临清都避免跟君鹤起冲突,对君鹤流露出的对他讥讽也都当视而不见,毕竟他赚的是君家的钱,对君家的人也要给几分面子,况且,他虽不承认,但他毕竟是君鹤名义上的小叔叔,哪有长辈和小辈过不去的道理呢。 这样劝慰自己,许临清的日子过得还挺舒服。 直到再见到君云。 许临清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到里头的姑侄,眉心狠狠地跳动了两下,但表面还是风轻云淡的,还有心思扬手打个招呼,君云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看见他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太对,显然在他来之前两人有过一番谈话,君鹤的神情比平时还要沉上几分,看着就跟乌云密布的天,周身的气压很低,许临清直觉自己不应该先开口,但却受不了这凝结的空气,还是说,“你怎么来了?” “父亲让我来交代点事情,”君云坐在软皮沙发上,美目一抬,“他想让小鹤搬到附近和你一起住,房子已经找好了,随时都可以入住,只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许临清下意识看向君鹤,果不其然,君鹤眼里写满抗拒。 当他乐意跟君鹤住在一起吗?隔三差五面对脾气古怪的君鹤就足够让他难受,若是搬到一起去,他怕是得折寿十年。 许临清笑得牵强,“他不是住校吗,来来回回多不方便啊?” “不会,房子地段不错,距离两边都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平时他们学校的学生也挺多过来这边的。”君云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不同意,我可以带你去见爸爸,你亲自跟他老人家说。” 许临清正想说好,却不曾想君鹤抢先了话头,“我没说不同意。” 可我不同意啊,许临清给了他一个眼神,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平时不是挺讨厌自己的吗,跟自己住一起也不嫌膈应。 君云看向君鹤,笑道,“看来你和小叔叔相处得不错,我记得你很讨厌和别人亲密接触。” 君鹤不置可否。 他们两个完全没有问许临清的意思,这让许临清有点儿恼火,不禁扬声道,“我爸现在出院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不想搬家,君小姐,劳烦你把我的话带给君先生,我不需要他给我提供什么房子,也没给他照看孙子的义务。” 许临清一口气说完,君鹤显然是从来没被人这么嫌弃过,脸色难看至极,他也自觉话重了,可被人忽视戏弄的感觉实在难受。 君云捂着嘴无声笑着,大概是也乐得看君鹤吃瘪,然后说自己会把许临清的意见传达给君万,接着便起身要走,临了还要挑拨一下许临清和君鹤的关系,看似无意地说,“小叔叔不怎么喜欢你,你要好好反省自己。” 许临清被她这么一句说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打量君鹤,君鹤沉着脸,眼神跟刀子一样飞过来,想来是真被气到了,等君云一走,他磨着牙问,“你到底和那女人在耍什么把戏?” 许临清被逗笑了,放出个烟雾弹,“不告诉你。” 便十分满意地见到君鹤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是懂得见好就收的人,眼见君鹤有发飙的预兆,连忙开门出办公室,只是脸上故作轻松的神色再也架不住,深深地叹气。 赚的钱多受的气也多,也不是不能忍。 许临清走出没两分钟就收到了君云的短信,说是在外头等他,他没有犹豫地出门,钻进了那辆眼熟的车子。 君云旁敲侧击君万那天跟许临清说了什么,他半真半假地说了,君云听得云里雾里,弯眉都拧到了一块。 “我爸的手术是你帮忙的,放心吧,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你想要我做什么?”许临清想起君家的手段,连连加了句,“违法的事情不做。” “你私底下没有和爸爸联系?他没将为什么要你和小鹤住一起的事情告诉你?” “没有。” 君云见问不出什么,也没了法子,她现在是真看不透君万到底为什么要将许临清这个私生子找回来,只得说,“替我盯紧小鹤。” 许临清在车里待了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目送着君云离开,找出手机翻到一个陌生号码,他没敢给君万备注,他确实是骗了君云,他和君万有过联系,所以才没将所有实话告知君云,只是,他也是真的不想和君鹤住在一起。 他将所有信息往来都删除,觉得哪哪都累,他不掩饰自己见到君家姑侄一头雾水时心情的愉悦,也不觉得为了遗产为君万办事不正确。 这一年,许临清明白一个至真的道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搞钱是真的,许伟的病每个月都需要高昂的医药费,如果他给姑侄放放烟雾弹,就能获得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他很乐意。 许临清轻轻笑了声,回过头,就见到君鹤那张精致而又阴沉的脸,他心里狠狠一跳,但还是假装无事朝君鹤挑了下眉,打车走了。 在车上还心有余悸回味一下君鹤的表情,真够吓人的。 006 6. 许临清最终还是接受了君万的安排,因为君万说可以请国内最权威的专家给许伟做术后的疗养,并安排许伟住进了疗养院,他想要许伟多活几年,没有多少犹豫便接受了。 不得不说,君家确实是家大业大,仅仅住两个人就安排了栋复式公寓,家具齐全,就是空旷得吓人。 君鹤的东西都搬进来了,但许临清除了在酒吧见到他,公寓里有半个月都没他的身影,许临清独居,除了房子太大,落得一身轻松。 他适应了两个多月酒吧经理的身份,现在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紧张,工作也渐渐上手,大学学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虽还是磕磕巴巴难以掌握大局,但总体来说,也算小有成长。 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将君鹤的消息传递给君万和君云,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君鹤对他有戒心,不让他近身,他也懒得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叔侄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倒是相安无事。 君鹤每周会抽三天到酒吧,基本都是晚上来,许临清起先还会跟他打招呼,但君鹤爱答不理,慢慢的,他见了人也就当没看见。 今天是周末,酒吧比平时要热闹许多,许临清闲不住,跑到吧台给人调酒,酒吧的音乐吵杂,年轻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跳贴身舞,气氛好不暧昧。 他把摇好的酒倒在杯子里,用柠檬片刮了下杯壁,然后笑吟吟地推给高椅上的客人,眼睛不经意一转,就见到走廊转角处君鹤正杵在那儿,酒吧里绚烂的灯光从他脸上掠过,有种不真实的美感,就像是一颗冰冷的钻石,漂亮却没有生气。 许临清猜测君鹤的父母应该长得都很好看,才能生出这么个皮相满分的儿子。 他拿手撑着下巴,隔着老远欣赏君鹤的脸,过了一会儿,见到有个喝醉酒的年轻男人摇摇晃晃往君鹤走去,许临清认得这个客人,每次来酒吧都带走不同的419对象,许临清自然也被勾搭过,但他没同意,主要是这个客人太滥交,他怕惹上什么不干净的病。 男人站在君鹤面前,酒喝多了满脸通红,看起来有些凶相,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跟君鹤说些什么,从许临清的角度看去,只能见到君鹤冷凝的侧脸,直到男人伸手要去碰君鹤,君鹤才像被什么脏东西袭击了一样迅速地往旁边一躲。 维护酒吧秩序也是许临清的职责之一,他可不想客人跟君鹤起什么冲突,拍了下一旁的调酒师示意他顶上,然后大步地朝走廊转角的方向走。 在君鹤烦不胜烦十指逐渐收紧时,许临清挡在了他面前。 “找厕所啊?”他语气轻松,伸手揽过男人的肩膀,然后回头给君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办公室。 他没有注意君鹤的表情,从君鹤的角度也只能见到许临清的背影。 许临清处理这种问题轻车熟路,男人见是他咧嘴一笑,手不安分地在许临清的屁股上捏了下,许临清狠狠皱眉,抓着男人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说道,“那个是大老板的孙子” 酒吧的音乐震天响,君鹤听不见许临清说什么了,但是他看见那只搭在许临清腰上的手正在乱摸着,许临清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反而凑近了跟男人说话,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笑出一小排森白的牙。 很显然,许临清这样游刃有余的处理方式代表着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君鹤站在原地直到许临清没入人群之中,才悠悠然收回目光。 许临清用了挺大功夫才甩掉难缠的客人,他被吃了不少豆腐,一路骂骂咧咧,打算回自己的休息室,却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君鹤,看起来是在等他,于是他走了过去,主动说道,“今晚这种情况以后还会发生,你尽量避免跟客人有正面冲突就行。” “谢谢。”君鹤忽然说。 他一怔,啊了声,才反应过来君鹤是在向他道谢,不禁觉得稀奇,“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就是借酒壮胆,不敢乱来的。” 许临清没把这次的解围放在心里,他在酒吧工作这么久,要是连这点儿骚扰都解决不了,他真是白混了。 就是身上的酒味不太好闻,臭烘烘的。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先回校吧,”他说着,打开隔壁休息室的门,“我就不送你了。” 君鹤说好,难得不跟他唱反调,这一声听起来还挺悦耳的。 两人认识快三个月,还是头一回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虽然君万说君鹤跟普通人不大一样,但目前看来,除了为人冷淡了些,其实也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继续相处下来,能和君鹤交好也说不定。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许临清在休息室待了会就准备回公寓了,他的车停在外边儿,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突然失灵了,竟然没有反应。 他又试了几次,车子就跟死了一样,不得已,他只得下车,找了辆共享单车扫码骑走,住在公寓这阵子都是如此,只要不开车,许临清就是环保出行,就当健身了。 夏风打在脸上,吹去些许燥热,他想着冰箱里还冻着几支雪糕,待会就解决掉,如此想着,加快了骑行的速度。 路程有一段需要横穿马路,现在已经接近十二点,路面车子虽然多,但像他骑自行车和行人的却很少,他按了刹车,等待红灯变绿。 最后一秒时,他向平时一样准备骑行出去,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略显急促的一声,“小叔叔!” 与此同时,一辆汽车以疾风般的速度从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擦过,许临清甚至能感受到被卷起的风拍在自己脸上,他整个人定在原地,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而车子已经驶出去,他甚至看不见车牌号。 “操!”纵然是许临清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骂了句脏。 他不敢相信,要是君鹤没有喊住他,他现在会怎么样。 许临清惊魂未定,背上都是汗,君鹤已经小跑了上来,他微微喘着气,像是从远处赶来一般,向来白皙的脸染了点红。 “你怎么在这?”许临清好不容易平复情绪,说话还有点虚。 君鹤看着他被吓得苍白的脸,语气平缓,“学校门禁了,我想去公寓过一夜。” 许临清不疑有他,气道,“你以后晚上回校过马路小心点,别运气不好遇上傻x飙车党了。” 君鹤面色不改,应了声好。 许临清把单车停好,转而叫了车,让君鹤也坐进去。 等他定惊后,才想起这是君鹤第一次跟他一起回公寓过夜,虽然他们今晚关系有所缓和,但还是难免不自在,但许临清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一路都在回想方才车子从他面前擦过的画面,越想越觉得害怕,不由感激起叫住他的君鹤,要不是多了那一秒,他现在可能已经撒手归西。 之前两人就是再有芥蒂,他也不该跟君鹤志气了。 路程很短,很快就到了公寓,许临清开了门,把客厅的灯都打开,他平时只在一楼活动,二楼有君鹤的房间,他从来不上去。 “我回房洗澡,冰箱有雪糕,你自己拿。” 许临清说着,正想跟平时一样回家就脱掉t恤衫,刚掀到了腰,忽然记起现在屋里还有个君鹤,有钱人家的小孩儿规矩一般都挺多,也不知道会不会介意他打赤膊,许临清为了避免尴尬,脱了一半的衣服又放了下来,他一回头,果然就见到君鹤在盯着他。 他朝君鹤笑了下,没有多想,回房收拾自己。 等他洗好澡,客厅已经没人,二楼的灯亮着。 他打开冰箱把拿了根雪糕出来,竟然发现少了一根,红豆牛奶味的,原来看起来冷冰冰的君鹤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味道,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忍不住笑了声。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青年,即使为人处世不太周到,他也不该有偏见的。 许临清承认,他对君家人都没什么好感,但今晚他见到了不同的君鹤,也许他该改观,更何况,君鹤也算某种意义上间接救了他一条命。 两人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一晚上都秉承着互不打扰的原则,许临清除了把君鹤领进门,就再也没有见到他,次日醒来,玄关处君鹤的鞋也已经不见,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吃过早餐,许临清竟然接到了君云的电话,说是君万想见他,给他发了上次的地址,让他下午过去一趟。 说实话,许临清并不是很想见到这个所谓的生父,他们两个充其量就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再见面他也只是君万拿来转移视线的棋子,他很难对君万产生诸如亲情之类的情感,但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老板要见员工,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时隔三个多月,许临清再次来到香山别墅,心境却已经大有不同,他收拾好心情,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君万的房间,然后敲了敲门。 007 7. 房间里只有君万和君鹤爷孙俩,君万今日状态不错,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只是在面对君鹤时神色依旧充满了无奈。 他急急将君鹤召回来,是得知君鹤对许临清下了手,助理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他时他气得险些发病,但却对这个唯一的孙子无可奈何——君鹤在情感上自幼就比常人要淡薄些,甚至于他6岁那年得知父母再也不会回来,也只是情绪消沉了两日就恢复正常,君万一直以为这种情况等到君鹤长大就会有所好转,却没想到君鹤变本加厉,竟然连买凶杀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许临清险些丧命在极速前进的车轮下,虽然不知道为何君鹤临到头改变了除掉许临清的想法,但君万得知此事还是难掩震惊。 君家是君万一手打拼下来的,其中自然有许多不为人道的阴暗被埋葬在岁月里,他好不容易让君家走上正轨,绝不会希望新的继承人手上也沾染了鲜血。 君鹤对君万的质问供认不韪,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心虚,不急不缓道,“我记得小时候爷爷教过我,对待绊脚石只有一个处理方式,那就是清扫它,我只是按照您教给我的去做而已。” 君万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现在已经不再如从前一般杀伐果断,只是一个竭力想要维持君家表面和睦的患病老者,他布满皱纹的手发着抖,半晌才说,“是我和阿云这些年不够关切你。” 君鹤静静地看着他。 “你小叔叔不是你的敌人,更别对你姑姑下手,别再做无谓之事,”君万向来不是个喜欢反省的人,但到了现在,却无比后悔将君鹤养成冷血的性格,“否则,你想要的,我一分都不会留给你。” 君鹤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君万确实很庆幸有这么一个继承人,在往后无硝烟的战场里,君鹤绝对会是胜者,但他不想见到君鹤把这些手段用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尽管君万至今还没有意识到,君鹤其实是一个升级版的他自己。 漠视亲情,连血肉至亲都能拿来利用,君鹤只是耳濡目染。 两人的谈话没有一个结果,房门就被敲响了。 许临清没有听见里头的回答,想了想,便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惊讶的是君鹤竟然也在。 他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打个招呼,毕竟昨晚两人还同住一屋,就在他晃神的时候,君鹤已经站起身,跟君万说自己回校,然后擦过许临清的肩膀,径直地走了,许临清看出他心情似乎不大好,心里还挺纳闷的,也就没搭理他。 他这次是来见君万的,许临清直奔主题,在君鹤方才坐过的位置坐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而君万却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打量他,仿佛他是什么奇珍异兽,半晌,才收回这莫名其妙的目光,徐徐开口,“和小鹤相处,还好么?” “就那样呗,你孙子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许临清控制不住自己的君万面前竖起千万根刺,连说话都要夹枪带棍。 君万没有因他的阴阳怪气而气恼,竟然说了句,“我看得出,他愿意亲近你。” 许临清像是听见了笑话,嗤笑了声。 君鹤每天都给他摆臭脸,如果这也叫亲近的话,他真是不明白亲近这个词汇的意义了。 “小鹤6岁那年,父母空难去世,是阿云将他抚养长大,也许是我们没给他该有的关心,他性格才变得这么古怪,特立独行、不喜与人接近,”君万自顾自说着,“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信任的人” 许临清皱着眉打断他,“我好像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确实同情君鹤的遭遇,可许临清自小也没有父亲陪伴,这并不是君鹤脾性冷漠的借口,或许真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合理的解释是,君鹤生来如此。 “他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君万说了太多话,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停下,“给他关心,教他如何与人相处。” “不是,”许临清听笑了,“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他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小鹤他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多了条胳膊,还是少了条腿呢? 许临清觉得君万莫名其妙,有些坐不住了,“你们自己把他养成这个德行,到头来要别人替你们教,你们” “小叔叔。” 熟悉的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许临清吓了一跳,他未说出来的话也都咽了下去,然后略显僵硬地转动脖子,果然就见君鹤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他有些尴尬,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还没走啊?” 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 “我回公寓拿点东西,开车来的,捎带你一程。” 许临清的车子昨晚坏了还没有维修,正好他也不想和君万再扯皮下去,连忙说好。 君万也没有阻止他,也不知道是对谁说,“我交代的,要记住。” 许临清没回应,很快就出了房间,等到了车里,两人独处,他几次想缓和气氛,没话找话,“你这么快就考驾照了啊?” 君鹤给他一个冷峻的侧脸和一声冰冷的嗯。 他头皮发麻,在背后讲人坏话实在没有美德,欲言又止,“刚才,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他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君鹤这个脾气没几个人受得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这回君鹤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深,也不知道是真没有听见还是在装傻。 但君鹤既然给台阶了,许临清当然顺着下,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没有,说你长得帅。” 车子启动,驶出香山地段。 许临清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君万替君鹤卖惨的那些话起了作用,他一路都带着点同情君鹤的滤镜,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又脾性古怪没朋友,要真说起来,确实是挺可怜的,他忍不住跟君鹤搭话,想要两人的关系不再如从前一般僵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却开了话匣子,君鹤话虽少,也是有问必答,这段路程竟也不是太枯燥。 “你在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行,我回酒吧。” 等他下了车,君鹤却又叫住他,“小叔叔。” 许临清现在已经能消化这三个字了,条件反射地应了声。 “爷爷让我回公寓跟你一起住。” 许临清觉得君鹤也不是太难相处,不想表现得太抗拒伤人的心,很快笑说,“行啊,你随时过来,我给你买些红豆牛奶冰,你喜欢吃,对吗?” 他把君鹤昨晚拿了哪款雪糕记在了心里。 君鹤破天荒地怔了两秒,才慢慢点头。 路面热,许临清急着赶回酒吧吹空调,就没再跟君鹤闲聊,径直往前走。 君鹤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和昨晚挡在他面前的背影重叠在一起,又忍不住地、莫名地、看着他的腰,许久才收回视线。 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喊住他呢?大概是在许临清挡在他前头的那一瞬吧。 他想,不一定非要许临清死,他甚至对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人升腾起好奇心,他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让他觉得感兴趣的人了。 许临清下班时,特地去超市买了一泡沫箱的雪糕,口味繁多,够他吃上小半个月,等他回到家将雪糕都冻好,向来都安安静静的大门忽然传来了动静。 他走出去看,正是君鹤,就很自然地说了句,“回来了?” 君鹤脱鞋的空档嗯了声,抬眼见到许临清把手往后抻在做拉伸动作,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在君鹤活了十八年的人生里,他身边的每个人对他都谨小慎微,他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长大,也就很难想象有人是这样轻松地活着。 他的目光忍不住追寻着许临清,见他穿着人字拖哒哒哒往房间走,边走还边转着脖子,很是惬意的模样。 等许临清一离开,君鹤鬼使神差地开了冰箱,见到冰柜里堆满角落的红豆牛奶冰,按在冰箱门上修长的指骨不自觉微微用了点力。 时间走过十二点,许临清出来客厅倒水,见到二楼还未暗的灯,终于接受了他和君鹤住在一起的事实。 虽然公寓里多了个君鹤不如独居自在,但这栋公寓是君家的,许临清也不好说什么,他咕噜咕噜喝了小半杯水,脑海里回荡着今日君万和他讲过的话——他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给他关心,教他如何与人相处。 当时听着觉得好笑,现在一想,他其实是在故意和君万对着来,君鹤确实和许临清认识的大部分同龄人不太一样,寡言、冷漠、克制,甚至没什么朝气,他无声叹气,在君万和君云那种自私的人身边长大,很难免不被同化。 喝完了水,许临清也觉得困了,将客厅的灯关掉,只留一盏幽黄的小夜灯。 他不知道的是,二楼走廊的角落,一双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睛正紧紧黏在他的身上,就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还未完全成长的幼兽正在打量着他的猎物,只等时机成熟,就伸出磨利的爪子,把让他好奇的事物通通抓回自己阴暗的巢穴。 008 8. 和君鹤住在一起并没有影响到许临清的生活,君鹤每次回公寓都是直奔二楼,许临清也从来不上去,而白天君鹤一般在学校碰不上面,两人的交集顶多就是每周有两三天下班了一起回家。 公寓里唯一有君鹤生活的痕迹是冰柜里日渐减少的红豆牛奶冰,除此之外,他就跟个透明人一样,若不是许临清刻意去记住,甚至察觉不到君鹤这么个人的存在。 他们的话题不多,聊的几乎都是酒吧的事情,只有许临清偶尔话多了,会问几句君鹤在学校的情况,君鹤虽然冷淡了些,但每次也都是有问必答。 这样的日子竟然过了好几个月,转眼许临清最讨厌的夏天过去,没多久就进入了深秋。 君鹤参加了学校的竞赛,除了回公寓拿东西,其余时间都待在学校里,许临清习惯了屋里有个静悄悄的人,君鹤这么一走,看着漆黑的二楼,他还有点儿不太习惯。 正是用着午餐呢,就接到了君鹤的微信,问他有没有空。 许临清发了个问号,那边说他把很重要的u盘落在房间了,有事走不开,问许临清能不能帮他送到学校来。 许临清下午无事,自然是答应的,又问了u盘的具体位置,然后放下筷子去走向二楼。 这还是他在公寓里住了小半年头一回走上这条楼梯,想到这是君鹤的地盘,他就忍不住地有点好奇,打开君鹤房间的门,许临清眼睛转来转去地打量,房间显然是按君鹤的喜好装扮的,蓝白简洁的风格,窗台上的白色瓷瓶里插了几朵香槟玫瑰,他暗道君鹤还挺有生活品味,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花是假的。 他忍俊不禁把花拿起来看,花瓣上的露水栩栩如生,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只丝绒花到底是丝绒花,没有一点儿香味,或许下班他路过花店的时候可以给君鹤买一束真的插上去。 许临清按照君鹤所说的,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头的东西井井有条地摆放着,许临清一眼就看见放在最上边的黑色u盘,他拿着给君鹤拍了张照片,问是不是这个,等待君鹤回答的空档,竟然发现抽屉里还有一柄手工刀,许临清出于好奇拿着手里看了眼,沉甸甸的挺有份量,但猜不透为什么有人会在床头柜里备这种东西。 君鹤回了个是,他把手工刀放回去,没有再翻其他东西,拿着u盘出了门。 学校的地址距离这儿不是很远,许临清导航过去也就半个多小时,他在南门停下,给君鹤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你等一会儿,我出去找你。” “不用,我想顺便逛逛你们学校,你把位置发来,我过去。”许临清毕业一年多,还真有点想念校园生活。 君鹤思量两秒,同意了。 深秋的天,迎面吹来的风已经很冷了,从南门进去要走过一条种满梧桐树的路,此时地面都是落叶,一眼望去,就像用叶子铺出来的地毯,许临清根据君鹤发来的定位一路往里走,边回味自己曾经的校园生活,边欣赏学校的景色。 走了没多久,许临清就两腿发酸,找了辆单车兜起风来,朝着君鹤所在的实验楼去。 电梯在八楼打开,许临清打量着一间间的实验室,他记得君鹤学的经济管理,但透过玻璃窗往里看,见到许多机器和瓶瓶罐罐,倒像是在做什么化学研究。 现在的学生都流行跨专业学习了吗? 他在401室停下来,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生,模样清秀斯文,见了他,问他找谁。 “我给君鹤送东西的。”许临清露出个和气的笑容。 男生没让他进去,不好意思道,“我们里面做实验呢,我帮你叫他。” 许临清没有意见,靠在门口等待他的侄子。 不一会儿,就见到君鹤穿着同样的白大褂大步向他走来,尽管是普普通通的白色衣服,又没什么版型,许临清还是着实被君鹤惊艳了一把,怪不得有些人都喜欢玩儿制服诱惑,这身白大衣穿在君鹤身上真正是发挥了他的价值,衬得君鹤腰细腿长,还莫名有种禁欲的气质。 许临清光明正大欣赏了好几眼,不留余力夸赞道,“你挺适合白衣服的,你们学院的女孩子要被你迷死了吧。” 君鹤看见许临清揶揄的笑,垂了下眸,“u盘呢?” 许临清把放在外套的东西递给他,“这儿。”又好奇地问,“是你参加的那个竞赛吗?” “嗯,弄着玩儿的。” “加油,小叔叔看好你,得奖了给你买礼物。” 许临清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结果君鹤当了真,“什么礼物?” “等你得奖了再说。”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呢,方才的清秀男生去而复返,他好像对许临清挺好奇的,不住地打量许临清,许临清主动伸出手,“你好,许临清,君鹤的叔叔。” 男生啊了声,诧异君鹤竟然有个这么年轻的叔叔,“还以为你是君鹤的朋友,我叫吕锦。” “你们一起参加竞赛吗?”许临清是个自来熟,很自然地搭话。 “是啊,”吕锦说着,“不过我和他不是一个学院的。” 君鹤默默站在一旁,眼见两人就要聊起来了,不着痕迹把两人隔绝开来,对许临清说,“我们还要做实验,你可以走了。” 许临清啧的一声,但到底没控诉君鹤把他当工具人使用,他看得出来,君鹤和吕锦并不熟悉,顶多就是同队所以有交流,他朝君鹤挥手,又对吕锦说,“那我走了,你们加油。” 吕锦欲言又止,似乎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喊了他一声,“那个” 许临清看着他,他从衣服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给许临清递去个二维码,“能加个微信吗?” 许临清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见到吕锦的耳朵尖都红了,他不忍心拒绝人家,当着君鹤的面加了吕锦,这才是真的离开。 吕锦喜滋滋地把手机收好,就见到君鹤阴沉沉的脸,他其实有点儿怕这个同龄人,一是听说君鹤来头挺大的,二是君鹤从来不与人交好,但君鹤的叔叔却与他截然相反,于是说了声,“你叔叔人挺好的。” 君鹤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是吗,好在哪里?” “说不上来,”吕锦思索一会,清秀的脸上带着笑意,“反正挺好的。” 说着就进了实验室,留下眼神越来越深的君鹤。 许临清却不知道他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他在酒吧待到了九点半,然后想到君鹤房间的那几朵假花,绕路去花店选了十来支香槟玫瑰,还买了个花瓶,打算放一些在客厅,剩下的就便宜君鹤了。 到公寓后,许临清很有情调地放了歌,兴兴致勃勃地拿剪刀剪去多余的枝叶,又细心地挑刺,他其实不是个很有浪漫细胞的人,但也许是近来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也开始追求起生活的仪式感,这种变化谈不上好与坏,但许临清挺乐在其中的。 咔擦——他剪去枝干,与此同时,公寓的门也被打开。 君鹤到客厅见到的就是许临清坐在散落了一地花叶的地板上的景象,他略长的头发柔顺地耷拉着,身上穿的还是今天那套,曲着腿,侧脸的神情安静且惬意,柔和的音乐如小溪潺潺地流淌,许临清太专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等他不经意抬头一看,被一侧的君鹤吓得结结实实叫了声。 看清来人,许临清长出一口气,“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是你太认真没有听见声音。” 君鹤收回视线,打算绕过许临清往二楼走。 “不是住校吗,怎么回来了?” 君鹤正走到许临清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许临清,神情有些微的不自然,“拿东西。” 许临清不疑有他,随手抓了几朵玫瑰递给君鹤,说道,“你窗台上那几朵假花给换了吧。” 君鹤淡色的唇绷紧了,半晌问,“你专程去买的?” 因为见到他屋里的花是假的,所以专门为他买的吗,君鹤的心里闪过些微的异样。 “感动吧,”许临清朝他挑了下眉,他做这个动作显得有些风流,“刺都给你挑好了,拿着。” 他直起身子把花塞到君鹤的手里,然后又自顾自地摆弄起剩下的那些。 君鹤在他面前站了许久,久到他忍不住又抬眼,君鹤这才又迈开步子。 柔软的奶油色被君鹤抓在掌心,粗粝的枝干有点扎手,却不刺人。 他走到二楼,临到尽头回过身死死盯着楼下那个弯着身子一心为玫瑰除刺的青年身上,手上的力度越抓越紧,甚至隐隐有被划破皮肤表层的危险。 他看了很久,被冰冻了多年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动容。 许临清送给君鹤的花被插在了白色瓷瓶里,奶油色的花瓣优雅而沉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生气勃勃,他忍不住地、低头轻嗅着,莫名盘旋在身边的阴郁仿佛被这幽香驱散,他闭上了眼,想起香槟玫瑰的话语——我只钟情你一人。 “小叔叔。” 一声极轻的呢喃散在了香味中。 009 9. 许临清大学的时候交过两个男朋友,其中一个交往不到两个月就分手了,原因说来也好笑,两人撞了型,始终没能更进一步,为了大家好就干脆地分开了,另外一个交往了快一年,是小许临清两届的学弟,许临清毕业后,因为异地,两人自然而然疏远,算是很和平的分手。 毕业之后,许临清身边不是没有追求者,但他一心扑在许伟的病上,压根没有心思谈恋爱,他是gay,这个圈子其实有点乱,多的是一个眼神对上就到酒店开房,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情情爱爱,有些人年轻的时候一味追求快感,并不在乎感情,但许临清不大一样,也许是母亲和继父多年来感情的要好影响了他,他不愿意为了肉/欲和谁随随便便确定一段关系。 他为数不多的两段恋爱尽管没能走到最后,期间也是认认真真在谈的。 所以最近吕锦频繁给他发信息,不得不让他思索起来,这个大男孩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思在联系他,说实话,吕锦的长相很对许临清胃口,清秀干净,谈话间也能感受到他性格的温顺,和他前男友有些相似,是个很适合许临清的交往对象。 吕锦说自己和君鹤同组的研究快收尾了,试探地问许临清能不能见一面。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许临清的倾慕,很难有人能拒绝他真诚可爱的请求。 许临清给他发了酒吧的地址,说自己在自己这里上班,如果周末有空可以过来一趟,刚发完信息,就发现君鹤从二楼下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他没思考太多,随口问道,“你和吕锦关系怎么样?” 君鹤好像没听清,脚步微顿。 许临清只得又说,“就是上个星期我见到的那个,和你同组的。” 这时君鹤已经到达大厅了,超大屏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不知名的电影,车子轰地炸开,火色在他黑色的眼瞳里熊熊燃烧着,倒映着许临清仰着的脸,他音色淡淡,“不熟。” 许临清想也是,君鹤这个性子,朋友少得可怜,他忍不住念叨了两句,“你还是多交交朋友吧,平时没事也可以约着出去玩儿。” “再说吧。”君鹤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显然很冷淡。 许临清耸耸肩,没有再劝说,他毕竟不是君鹤什么重要的人,没有资格对君鹤的生活指指点点,村里老人长寿的秘诀就是少多管闲事,许临清还想多活几年。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许临清将电视关掉,“我去趟酒吧,你要回校吗,我送你?” 君鹤张了张嘴,好字的雏形已经出来,但话锋一转,拒绝了,“不用。” 许临清省的绕路,也就没再执着,等君鹤出门没多久,就带着钥匙离开了公寓。 转眼就到了周末,一般这个时候酒吧都特别忙,许临清是闲不住的人,手头的工作干完,就到吧台调酒。 他其实忙得已经忘记自己跟吕锦说可以过来玩儿,所以在人群里见到一脸无措的吕锦时还不免怔了下——吕锦的表情茫然,看样子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在人群里慌张地望着,就像是被丢到狼群里的绵羊,不由令人觉得可爱。 许临清被他无措的表情逗乐,眼见他被搭讪,红晕都飘到耳朵了,他才快步走过去,自然地揽过吕锦的肩膀,笑吟吟地朝对面的男人给了一个眼神,男人了然地点点头,说了声抱歉就混入舞池了。 “你第一次来吗?”许临清脸上笑容不减,准备将吕锦带到角落的卡座安顿好。 抬眼却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抵达酒吧的君鹤,许临清这会子还搭着吕锦的肩膀,一副很亲密的样子,虽然君鹤和吕锦不熟悉,但到底是君鹤的同学,许临清还是有点尴尬,他朝君鹤扬了下手算是打招呼,然后带着吕锦走了。 吕锦懵懵的,许临清出现他才像找到了安全感,一路被许临清带着,全程偷看许临清流畅的侧脸,直到在卡座坐下,他才想起许临清问的话,结巴道,“是,是第一次来。” “那你胆子挺大。”许临清把手从他肩膀上收回来,揶揄道。 吕锦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知道你在这里。” 他声音不大,但还是敲在了许临清的心里,许临清很是受用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盯着吕锦,把吕锦看得脸上爬满红晕。 酒吧的音乐太吵,吕锦不太适应,许临清也怕还有人来搭讪,想了想,将人带进自己的办公室,隔绝了外头的吵闹声,吕锦的脸色才恢复平常,好奇地问他,“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许临清给他倒了杯水,“顶多算是挂名。” 但吕锦还是难掩倾慕,“你真厉害,还这么年轻就当老板了。” 许临清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这个老板是怎么当上的,于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在办公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许临清为人风趣又幽默,从来不让人冷场,吕锦一开始还有点尴尬,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 也许是吕锦太单纯,许临清总是忍不住套他的话,很快就连他家有几口人都给问了出来,也知道他是医学系的,会跟君鹤认识是因为有个学长正在研究一个新型的基因组,两人都加入了。 许临清不留余地夸赞他,“才大一,就能跟着做科研,你高考成绩不错吧?” 吕锦被夸得不好意思,“还可以,”又说,“不过君鹤更厉害,他是以全校第二名考进去的,也对学长的研究有兴趣,所以学长破格让他参加了。” 许临清知道君鹤成绩一定不错,但还是着实惊了一把,他把话题转到君鹤身上,“君鹤平时在学校怎么样啊?” 吕锦嗯地拉了长音,“他不怎么爱说话,也没怎么见过他和谁玩的好,”也许是意识到君鹤是许临清的侄子,他连忙又找补,“不过我们学校的女生都很喜欢他,他很有名。” 许临清心想,果然如此,然后又把话绕到吕锦身上了。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气氛还算融洽,办公室的门却没有预兆地被打开了,君鹤站在门外,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 许临清微怔,君鹤平时是极少来他办公室的,这会子连敲门都没有,他以为出什么事了,站起身问,“怎么了吗?” 君鹤如墨的眼睛看着他,“这个月的报表你还没有交给我。” “我给忘了,待会就给你。” “现在就给。”君鹤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许临清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但还是走到电脑旁把文件发给了他,正好见到电脑上的时间,问君鹤,“我待会送吕锦回校,你要一起吗?” “我回你那儿。” 吕锦眼睛眨了眨,为得知许临清和君鹤住在一起而感到诧异。 许临清也好像察觉到了君鹤对吕锦莫名其妙的敌意,他随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对吕锦说,“我记得你们学校有门禁,先送你回去,”又看向君鹤,“你等我一会,我来接你。” 君鹤把门关上就走了,许临清拧了下眉,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等他送吕锦出去,隔壁的门打开,君鹤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盯着许临清和吕锦的背影,回想起一个小时前他看到的许临清为吕锦解围的场景,与当时替他解围时如出一辙,甚至于,许临清与吕锦的动作更为亲密无间,仿佛吕锦才是他真正的侄子。 原来他对谁都这么好。 君鹤双唇抿紧了,眼神如鬼魅一般跟在许临清的背影上,直到那抹颀长的身姿消失在转角处。 010 10. 接君鹤回家,已经是快两个小时的事情了。 许临清在学校附近跟吕锦吃了顿宵夜,二十来块的麻辣烫,让他找回大学时期和朋友夜出觅食的快乐,尽管和吕锦只有两面之缘,但吕锦长得好性格好,很难不让人喜欢,如果可以,许临清想,或许自己很快就能开展一段新恋情。 他难以抑制心情的愉悦,边开车边跟着电台哼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而一旁的君鹤,却像一座不苟言笑的冷面佛,一言不发地盯着路面,对许临清的好心情视而不见。 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下,许临清才有空看一眼君鹤,有点儿疑惑地问,“你和吕锦有过矛盾吗?” 君鹤冷冷瞥他一眼,“没有。” “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他,”许临清赶在君鹤开口前,“别否认啊,你见了他的表情就像人家欠了你五百万。” 君鹤慢条斯理地转过脑袋,幽深的眸定在许临清的侧脸上,似乎是冷笑了声,但许临清没听清。 他不开口,许临清也不好再问,君鹤性情古怪,他没忘记两人刚开始相处时,君鹤对他的排斥和嘲讽,想要君鹤喜欢谁实在是一见登天的难事,哪怕他真的讨厌吕锦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他少带吕锦在君鹤面前晃悠就是。 这样想着,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 刚到公寓没多久,许临清瘫在沙发上按着手机,就收到吕锦发来问他到家没有的信息,言语之中都是关切,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在意许临清了,他自然觉得窝心,神情都不免柔和了许多,跟吕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君鹤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还将他吓了一跳,他将手机息屏,准备回房间洗漱睡觉。 “小叔叔。” 许临清看向君鹤,语调上扬地嗯了声。 “我房间的花枯萎了。”君鹤说这话时,脸上难得带了点像是有所期待的表情。 距离许临清给君鹤送花都快过去一个星期,玫瑰早该败了,客厅的花谢了一朵又一朵,只是许临清总忘记去换新的,但许临清没想到君鹤会在意这个,以为他单纯地喜欢花,也就说,“我明天去一趟花店给你换上。” 君鹤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点了点头,然后才心满意足般地上楼。 许临清觉得君鹤有点儿奇怪,但又说不出那种隐隐的怪异感从哪里来,恰好吕锦的信息又进来,他也就不再多想。 如此过了小半月,天气越来越冷,君鹤和吕锦参加的竞赛已经出了结果,不出所料得了奖,吕锦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许临清,问许临清去不去他们小组的庆功宴,说自己跟小组组员沟通过了,都很欢迎他过来。 许临清是个自来熟,吕锦既然都这么说了,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他记起还有件事没办,自己好像是说过只要得奖就给君鹤买礼物来着,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于是得到消息的当天特地跑了趟商场给君鹤挑礼物。 许临清原本是想送他块表,符合君鹤看似沉稳的性格,但转念一想,君鹤是在君家这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家庭长大的,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未必就真的看得上他挑的几千块的表,思来想去,许临清另辟蹊径,给君鹤买了只布偶熊——圆脸,灰色绒毛,穿着西装,戴着眼镜,憨态可掬,许临清喜欢得不得了。 俗话说礼轻情意重,他不信君鹤猜的出他给的礼物,甚至十分期待君鹤看见这只布偶熊时的表情。 许临清又给吕锦挑了瓶香水,试到他头晕,浑身都是香水味,才带走了瓶花果香的,他一闻到那个清新的味道,就想到吕锦那张清秀的脸。 君鹤晚上没去酒吧,许临清提早回公寓,等了快一小时,才等到君鹤。 他一听到声音立马就抓住布偶熊的耳朵往外走,正撞上君鹤往客厅走,许临清把布偶熊藏在身后,躲在走廊,等君鹤一走近,出其不意地将熊塞进了他怀里,君鹤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抓住了许临清递过来的东西,等看清手上拿着的灰色布偶熊,脸上出现了极少见的茫然。 这样的表情配上他漂亮得过分的脸,难得添加几分可爱,许临清忍俊不禁,“你胆子也太小了。” 君鹤还是迷茫,看看布偶熊,又看看一脸笑意的许临清,“这是” “给你的礼物,”许临清靠在墙上,“我听吕锦说了,你们组得奖了,恭喜啊。” 听见吕锦的名字,君鹤微乎其微地拧了下眉,但随即又舒展开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许临清,“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竟然拿只玩偶就打发他。 “我不把你当小孩子当什么,”许临清笑意更甚,“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小叔叔,小叔叔疼自己的侄子是天经地义吧。” 君鹤神情松怔,看着布偶熊不说话了。 “怎么了,真不喜欢啊?”许临清站直了,连忙说,“要不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君鹤这才慢慢抬起头,眼神深不见底,他问,“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许临清怕给自己挖坑,思索两秒,“我给的起就可以。” 君鹤唇角慢慢弯了起来,他这一笑,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认识这么久,许临清还是第一次见到君鹤笑,不禁眼神发亮,盯着君鹤的脸,怕看少了这来之不易的笑容。 “小叔叔” “对了,吕锦”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戛然而止,君鹤的笑容昙花一现,瞬间隐退去,许临清见他变脸比变天还快,当即反应过来估计是自己提到了吕锦,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君鹤对吕锦有这么大的意见,但还是识趣地不再提,只是说,“你们明天是不是有庆功宴啊,那个,我也去,一起吗?” 君鹤唇抿紧了,半晌才松动,“吕锦和你说的?” 许临清默认,怕君鹤再提这茬,上去搂过君鹤的肩膀,笑说,“我们两个还没有一起在外面吃过饭呢,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荣誉是集体的,你们组得奖你也有份,一起去吧,大不了我给你当司机,接送你来回。” 从来没有人离君鹤这么近过,许临清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朵,他身体僵了一秒,想要推开许临清,但五指收了又放,最终没有下得去手。 许临清见君鹤不说话,大着胆子勾过他脖子把他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这个动作他之前和朋友做过无数次,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看在我给你礼物的份上,卖我个” 面子没说完,许临清猛地被推开了,他毫无防备,被推得踉跄了一下,才想起君鹤不喜人太亲密地接触自己,正想道歉,君鹤已经往楼上走了,脚步莫名说不出的匆忙。 “君鹤,你?” “我会去。” 他抛下这么一句就直接往楼上走,再不理会许临清。 快步打开门,君鹤抓在布偶熊上的力度大得出奇,许临清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他耳边,温热、轻柔,像是有一根羽毛拂过,他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才敢看向身下——那里已经凸起了一个弧度。 他竟然因为许临清的接近而勃/起了。 这个事实让君鹤感到羞恼,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堪,尽管他的情感比很多人淡薄,但他也意识到自己这种反应是不符合常理的。 许临清是个男性,又是他的叔叔,他竟然对着许临清有了性/欲,而许临清不过是在他耳边说话,给了他一个拥抱,仅此而已。 君鹤眉心突突地跳,脑海里又回旋起绚丽灯光里,那只在许临清腰上抚摸的掌,他深吸几口气,用莫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反应,然后带着布偶熊回到床上。 他想要什么,许临清都会给吗? 君鹤盯着布偶熊出神,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送他这么幼稚的东西,许临清确实给他的生活带来很多新鲜的体验,也让他产生诸如想要把一个人留在身边的占有欲。 多年缺失的情感好像在此刻归位,用一种更加蓬勃也更加怪异的方式。 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深深吸了一口气,气体在肺腑绕过一圈,又如数回归空气里,却无法驱赶挤进他脑袋里的许临清。 011 11. 庆功宴的地点定在学校附近一间湘菜馆,许临清和君鹤到的时候是吕锦来接的。 吕锦见到君鹤难掩惊讶,在之前,他们小组所有活动君鹤都没有出现过,没想到他会来,但还是很热情地小跑上去迎接。 许临清打开后座拿出包装好的礼物递给吕锦,吕锦有点不好意思收,许临清只得说,“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你拿着吧,省的我再带回去了。” 吕锦这才接受了,转眼一看,就见到君鹤沉着一张脸正盯着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他心里一跳,下意识把东西藏了藏。 许临清知道君鹤不喜欢吕锦,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人,眼见君鹤不大高兴,就拿手碰了下君鹤的手腕,跟在吕锦身后压低声音说,“又不是没给你,别拉着张脸,我们是过来庆祝的,不是来打架的,笑一个?” 君鹤当然不可能笑,但被许临清碰过的手腕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脸色缓和了许多。 三人一路到了二楼,包厢的门没有关,远远就听见里头的说话声,中气十足,隔着老远清晰地传进许临清的耳朵里。 “谁会想跟他相处啊,拽得二万八百五,不过要不是他,这个研究还不一定真能那么顺利。” “脑子好有什么用,连个朋友都没有,那张死人脸我见了就烦。” 许临清的脚步猛地停下来,刷的一下看向君鹤。 君鹤面不改色,仿佛并没有听见这些话。 “你们别这样说吧,他就是高冷了点,不至于。”替君鹤说话的是个女孩子,显然对这些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男生很有意见。 “对啊,真不至于,要我说,他肯来我们组还是我们捡到宝呢。” 吕锦的表情尴尬至极,他没想到君鹤会来,组员自然也没有想到,平时组里确实有两个男生对君鹤有很大的意见,是高他们一届的学长,讨厌君鹤的原因说来也简单,君鹤的光环太盛,哪哪都压他们一头,自然地也就免不了要找茬。 谈话没能继续,因为许临清带着笑意出现在了包厢门口,语气轻松地问,“聊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跟我说说。” 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临清在其中五个人身上绕了一圈,很快锁定两个男生,笑说,“你们好,我是君鹤的小叔叔,不介意我一起玩吧?” 死寂了两秒,有个女孩子站了起来,大方爽朗地说,“吕锦都跟我们说了,原来你就是君鹤的叔叔,好年轻,看起来跟我们是同龄人。” 许临清对嘴甜的小姑娘向来有好感,何况他听出这把声音就是刚刚为君鹤说话的,就朝小姑娘眨了眨眼。 这时君鹤和吕锦也出现在门口了,屋里几人表情都很是尴尬,倒是许临清装作没事人一样拉过君鹤跟着入座。 君鹤比许临清还要冷静,全然没有听见被说坏话的愤怒,他天生情感淡薄,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方才那两句不痛不痒,并不能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只不过他还是冷冷地扫了说话的男生一眼,把他们看的偏过了头不敢与他直视。 等上了菜就好许多了,许临清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只要他想翻过那一页,饭桌上就能十分融洽。 也许是他跟君鹤的反常太大,看不出是一家人,组员都很惊讶,但许临清亲和力十足,没有一点儿架子,很快就跟这些个大学生打成一片,就连那两个说君鹤坏话的男生都缠着许临清问东问西。 许临清顺着他们的话吹牛逼,胡乱编了个创业史,说得天花乱坠,把几个男生都听懵了,他顺着说,“要不叫点白的吧,啤的喝着多没劲啊。” “我来我来。”男生自告奋勇,跑出去找服务员了。 君鹤听得直皱眉,趁着空档凑近许临清,压低声音问,“你要干嘛?” 许临清头一歪倒在君鹤脖子上,仰着脑袋,快速地说,“给你出气啊。” 他很快又直起身子,跟饭桌上的人谈笑风生。 君鹤一怔,目光忍不住落在许临清身上,许临清一直在笑,爽朗又大方,听别人讲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时不时还附和两句,一副交际草的样子,他垂了垂眸,掩去眼里的波澜。 许临清是在酒吧里混了一年的人,酒量早就练出来了,他白的混啤的和那两个男生喝,灌了一杯又一杯,两个男生高谈阔论,不断地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多厉害,很快就在许临清的连番攻势下醉得一塌糊涂。 许临清等他们醉得差不多了,才收了手,这时两人已经趴在床上不省人事了,他脸上带着红晕,起身绕到两个男生身边,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弯下腰,竟然将他们的鞋带绑在了一起,又找了盘吃剩下的茄子,往他们衣服里倒,做好这些,他对着傻眼的众人,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女生掩着嘴偷笑,吕锦也忍不住地笑弯了眼,倒是君鹤,一脸不解的样子,这就是他说的出气吗,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 吃得差不多了,许临清也不过五分醉,他摇醒两个男生,提醒他们该回家,也不管他们起来没有,就带着君鹤和吕锦出去,不一会就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他笑得停不下来,边弯着腰边下楼,等到了饭馆外头,才放声大笑。 君鹤见他站不太稳,想要伸手去扶,却被吕锦抢先了一步,许临清半个人都挂在吕锦身上,说道,“以后少跟他们来往,小小年纪别的没学好,尽会装腔作势。” 吕锦笑眯眯地应了,把许临清扶到副驾驶座,起身的时候,唇瓣不小心擦过许临清的脸颊,两人皆是一怔,许临清见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庞,很有亲下去的冲动,但碍于君鹤还在,他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下次见。”许临清捏捏吕锦的脸。 吕锦羞得满脸通红,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的小动作都落在了君鹤的眼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很碍眼,很想把吕锦从许临清身边赶走,让他再也不敢像苍蝇一样粘着许临清。 回去是君鹤开的车,许临清虽然酒量好,但有阵子没这样猛喝过了,说话含糊,“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到心上去,他们两个就是看不惯你比他们优秀,才逞嘴上功夫,我也给过他们教训了,你别太难过。” 君鹤想说自己没有难过,但看着许临清水光泛滥的眼神,最终只是轻轻地嗯了声。 许临清伸手过来,在君鹤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以示抚慰,“以后小叔叔罩着你,但小叔叔现在很困,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注意看路。” 他说着,实在撑不住了,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君鹤的车开得很稳,许临清一路都没有醒过来,反而越睡越熟,直到公寓,君鹤也没有叫醒许临清。 他坐在车里,观察着这个相处了半年多的男人,慢慢地凑过身子,端详他的睡脸,许临清睡觉很安静,水润的唇微微张着,身上还带着酒气,却不难闻,君鹤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均匀地打在自己脸上。 离得太近了,他从来没有和谁离得这么近,可是却不讨厌,他甚至想要更近些。 君鹤喉结滚动,想起方才吕锦和许临清的亲昵,眼神晦涩如阴天,他十指不自觉地攥了攥,然后俯身像是要洗去吕锦在许临清身上留下的痕迹般,把唇印在了许临清方才被吕锦蹭过的地方,他只是这样轻轻一碰,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身体僵硬了几秒,盯着许临清出神。 想要的东西逐渐具象化,君鹤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但最终,他只是叫醒了许临清,抑制住内心即将脱笼的猛兽。 012 12. 转眼就入冬了,许临清抽空去看望许伟,许伟年纪上来了,又动过大手术,精气神大不如从前,不到一年光景整个人就苍老了许多,好在君万安排的疗养院将他照顾得很好。 许伟不止一次提出想回家休养,但许临清不放心许伟一个人,好说歹说才让许伟同意继续留在疗养院。 他和吕锦的联系越来越频繁,两人的关系正处于暧昧期,吕锦时不时会到酒吧找许临清,来的多了,也就不如第一次来时的战战兢兢,许临清大多数时候把他安排在最不显眼的卡座,忙完了就在卡座上跟吕锦聊天,尽管君鹤从来没有解释为什么不喜欢吕锦,但他还是全力避免让二人碰见。 连着下了两天的雪,天气一冷,酒吧的生意也冷清下来。 是以,吕锦一进门,许临清就发现了他,他一见到许临清眼睛瞬间亮起来,让许临清不禁联想到澄澈的鹿眼。 “外面路不好走,你怎么过来了?” 许临清离得近了,才瞧见吕锦原本红润的脸色被凛冽的风刮得雪白雪白,怪招人心疼的,他把人带到卡座,自个进办公室找了件外套给吕锦裹上,一摸,吕锦的手冻得像冰块一样。 他不赞同地道,“下次别这样了。” 吕锦裹着许临清的外套傻笑,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是太想你了。” 许临清一笑,揉揉吕锦的头,他想,或许他是时候应该跟吕锦进一步确认关系,便说,“我也很想你。” 吕锦抓着外套的手一紧,睁着圆眼愣愣地看着许临清,眼神里带着不确定,还有闪烁的欣喜。 气氛太好,太适合做点什么,许临清深深瞧着吕锦,看吕锦因为害羞而微微绯红的脸,慢慢地俯身亲吻他,酒吧昏暗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朦胧而暧昧,就像是浪漫的电影场景。 吕锦僵硬地不会回应,许临清就温柔地撬开他冰凉凉的唇,跟他唇舌交缠,他能察觉到吕锦的紧张,就轻轻捏吕锦柔软的手心,慢慢的,吕锦就像是朵棉花糖一样软在了许临清的吻里。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全然没有在意到不远处昏暗角落僵直的身影和剧烈收缩的锐利眼神,君鹤刚进酒吧没多久就见到了这一幕,在稀疏的人群里,他一眼就定格在卡座两道亲昵的身影上,像是有刀子刺进他眼睛似的,让他双目逐渐血红,直到血色蔓延到心口。 十指不由自主地收紧,君鹤胸腔微微起伏着,却说不出莫名的怒意从何而来,只是脑海里却不断回荡着许临清跟别人好上了的无声嘶吼。 许久,许临清终于松开吕锦,吕锦被风吹白的脸此时红得要滴血,他羞涩的反应让许临清忍不住想逗逗他,“是初吻?” 吕锦耳朵都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是。 许临清莫名觉得自己在拐骗单纯少年郎,可是他素来是认真对待感情的人,也确实对吕锦心生好感,两人认识了几个月,其实早该进一步发展了。 开启一段新的恋情让许临清心情愉悦,挂在唇边的笑容也温柔了几分,他一心沉浸在和吕锦的交谈中,并没有注意到来了又离开的君鹤。 晚些时候,他送吕锦回校,在车上又亲了吕锦,吕锦走的时候他还对那个甜蜜的吻意犹未尽。 他空窗期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和他合得来的伴侣,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的好心情直延续到了公寓。 一到客厅,见到穿着家居服站在二楼的君鹤,许临清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君鹤五官紧绷,唇抿得尤其紧,正阴沉沉地看着他,好像是故意在等他回来,就像抓住在外偷腥妻子的丈夫,脸色难看至极。 许临清仔细回想,确认这阵子并没有和君鹤有什么矛盾,也不想触霉头,就朝君鹤点了下脑袋准备回房间,结果君鹤却叫住了他,还是那淡淡的三个字,“小叔叔。” 许临清不得已仰着脑袋嗯了声。 “你和吕锦在一起了?”语气平常,但细听还是能察觉底下的波涛汹涌。 许临清不知道君鹤对gay的接受程度有多高,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不隐瞒,毕竟他和吕锦还有很多次见面的机会,不可能总是避着君鹤,便也就承认了。 即使隔着上下楼的距离,许临清还是看出了君鹤瞬间阴郁的眼,他心里一跳,猜测着君鹤因为对gay有偏见,还是单纯因为他的交往对象是吕锦而在不满,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许临清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他总不能因为君鹤不喜欢吕锦,就放弃自己的新恋情。 “君鹤,我们认识了八九个月,其实你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我的性取向,”许临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我确实是和吕锦在交往,但那是我的私生活,如果你觉得膈应,我不会在你面前提及,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就行,好吗?” 君鹤想说不好,他此刻正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重重着,甚至想冲下去捂住许临清说话的嘴,又或许,他可以像许临清亲吕锦一样,也狠狠地堵住许临清的唇,把他的唇咬得出血,咬得他痛的说不出话来。 但最终,他只是竭力压制住身体里上蹿下跳的气息,平静地说,“好啊。” 许临清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君鹤的这声好说不出的怪异,让他有点儿不太舒服,但既然把话说开了,许临清也松口气,不愿再与君鹤聊及太多,转身头也不回地前往房间。 君鹤站了半晌,截止房门关闭之间,他的脸色还勉强算得上平和,可当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表情瞬间冷却下来,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山,浑身都被寒气包裹着,而冰雪之下,是体内流淌的熔浆,让他产生一种四肢百骸被拉扯的错觉,他紧握了拳,反反复复回味着许临清的一句“那是我的私生活”,短短七个字,完完全全便将君鹤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 所以吕锦能进得去的地方,许临清从来都没有允许他踏足吗? 那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靠近他,对他笑,送他花,记住他爱的口味,关心他有没有朋友,为他出头教训对他出言不逊的人,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和吕锦交往,会拥抱吕锦,会亲吻吕锦,也会和吕锦上床,君鹤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发觉,许临清对他的好,相比于吕锦而言,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许临清为他做的事情,也会为吕锦做,但能和吕锦做的事情,他却不能涉足。 他在许临清心里比不过吕锦。 盛怒之下的君鹤猛地将床头柜上的台灯扫到地上,哐当一声巨响,如同雷声一般在他脑袋里炸开了,他深深呼吸,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许临清强硬地闯进他地盘,却想要全身而退,未免太过美好。 他会扫清所有的障碍,让许临清永远永远只能待在他的领域。 013 13. 离寒假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吕锦学医的,平时功课就已经很多,临近期末,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这么喜欢粘着许临清的人,这时也不得不以课业为先。 许临清见他熬得辛苦,周末抽空去了趟吕锦的学校,给他带了几大袋零食,又嘱咐他不要学得太晚,见到吕锦两个熊猫一般的黑眼圈,不禁打趣他,“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有一个发际线堪忧的男朋友,好好保护你的头发。” 吕锦属于细软发质,原本发量还算不错,听了许临清的话,开始担心起自己中年以后会不会秃头。 许临清见他愁眉苦脸的,忍俊不禁地捏捏他的脸,“秃头了也很帅,不嫌弃你,再说了,我们小锦以后是要当医生的人,救死扶伤,多伟大啊,大不了我到时候剃个地中海跟你搭配。” 他要真哄起人来好听话是一套一套的,吕锦自然也没能招架的了,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口,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回宿舍。 许临清目送着吕锦纤瘦的身影,心里暖洋洋的,他觉得人身边是要有个人陪的,不管他和吕锦能不能走到最后,至少现在,他会倾注他所有的感情在这段恋情里,谁知道以后会是怎么样呢,他向来是珍惜当下的人。 送走吕锦,许临清又给君鹤发信息,问他在不在学校。 临近期末,就算是君鹤这种高智商生物想要维持不倒神话也得努力,学校有图书馆,教学资源又多,君鹤已经住校好几天了。 得知君鹤在图书馆,许临清拎着车里的保温瓶下了车,这是他来前在常去的那家酒楼打包的鸽子枸杞汤,虽然不知道对补脑有没有用,但吃了肯定没有坏处,许临清为自己这个叔叔当得很称职而默默在心里赞叹自己。 另一头,君鹤收到许临清在校的信息,就马不停蹄地下楼等待,站在图书馆的玻璃门前十来分钟,远远就见到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正踩在薄雪上悠哉悠哉地走来,纵然天寒地冻,君鹤心里却骤然流淌过丝丝暖意。 许临清也见到君鹤了,他加快脚步,手里的保温瓶因他的步伐微微摇晃,他人一站定,就把保温瓶塞进君鹤手里,煞有其事地说,“拿着,大补。” “什么东西?”君鹤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但面上却依旧为许临清的到来而泄露出些许动容。 “鸽子枸杞汤,”见君鹤的眉头皱起,他急忙说,“你可别跟我说你不喝,大雪天的我跑这一趟不容易。” 君鹤的表情虽然还是有点嫌弃,但还是把东西收下了,又问,“你专程过来送这个给我?” 许临清条件反射想说是来看小男朋友的,但转瞬一想,君鹤对他和吕锦交往颇有意见,他虽然对此有点无语,但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把话锋一转,挂上招牌笑容,“不然呢,还不是怕你学傻了,喝点大补汤补补身子。“ 君鹤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拿在手上的保温瓶顿时变得沉甸甸的,他看着许临清的笑脸,很想这么摸上去,许临清的脸一定很暖和,就像他带给自己的感觉一样,可是他这么贸贸然一定会吓到许临清,他只得将悸动压了下来。 “话说,你是不是长高了?”许临清上下打量着君鹤,发觉现在君鹤已经和他平齐了。 君鹤低头瞧了一眼,“好像是有点。” 许临清一米八三,按照这个情况,君鹤大有超越他的势头,现在的小孩儿都长这么快吗? “我看这个汤还是我喝比较合适。”眼见小男朋友见到了,长辈的义务也尽到了,许临清就说,“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学习,别挂科了。” 君鹤在许临清转身那一刹那没忍住伸手握住了许临清的手,许临清怔了下,低头看着两人缠在一起的指尖,疑惑,“怎么了?” 即使是冰天雪地,许临清的掌心也比君鹤的要温热,热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递到君鹤手上,他又忍不住地捏了下许临清的手,尽管内心澎湃,面上却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我今晚回去睡。” 许临清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就像是对象在交代今晚要回家,但他没多想,只是缓缓把自己的手从君鹤冰凉的掌心里抽出来,点了点头说好。 君鹤提着保温瓶,眉心轻轻拧了一下,但想到这是许临清冒着风雪特地送来的,即使有再多的嫌弃,也化作乌有。 很快就到了寒假,许临清趁着吕锦还在a市的几天,带他去吃喝玩乐,他是个还算有生活情调的人,除去看电影吃饭,还带吕锦去爬了山坡看星星,两人在冰天雪地里拥吻,漫天的繁星像是为他们亮起,浪漫至极。 准备送吕锦回校时,许临清的袖子却被抓住了,吕锦的脸颊有点发红,是被冻红的,也是羞赧的,他声音很小,裹在风里需要许临清很认真才能听清楚,“学校门禁了,回不去。” 许临清很快反应过来吕锦这句话中隐含的深意,他们交往了快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牵手、拥抱、接吻,再进一步,就是更加亲密的接触。 “小锦,”许临清深深地看着吕锦,“你确定不回去吗?” 他怕吕锦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才给了他暗示,但吕锦没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慢慢地颔首。 既然是如此,许临清也不好再推脱,他们是恋人,迟早会更进一步发展,不是今晚,也会是未来的某一个晚上,可是气氛不常有,再等到这么一个晚上,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况且,吕锦可口又乖巧,许临清也真心喜欢他,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暗示。 附近就有一家五星级酒店,许临清如今闲钱多了,想给吕锦一个难忘的初/夜,也舍得花这笔钱,便带着吕锦驱车到酒店开房。 他没有避讳,直接开了间豪华大床房,对上前台小姐八卦的眼神也是很有涵养地微微笑着,他不觉得两个男人开房是什么值得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天生就是gay,跟女人开房才是丧尽天良。 吕锦全程都低着脑袋,脸红得跟要滴血似的。 高档酒店到底还是不一般,许临清不禁回想起大学跟初恋开房时那间小旅馆,一晚80,白炽灯跟不要钱似的闪瞎眼,床又小又硬,根本施展不开,他意识到在这种时候想起前任对吕锦是很不尊重的,便克制自己不再回忆,打量起了格局颇大的房间。 在来的路上,许临清特地绕远路去买了清洁用品,他把东西交给吕锦,问他会不会用,吕锦接过,埋着脑袋说自己在网上看了攻略,然后像只兔子一样跑浴室去了。 许临清因他的反应而轻轻笑着,他怕吕锦紧张,没跟进去,在椅子上等吕锦,吕锦估计是没经验,弄了快一个小时才裹着浴巾磨磨蹭蹭地出来,许临清给了他个热吻,让他在床上等着。 他洗得有点快,毕竟在这个关头上,很难控制自己不上火,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吕锦都是很适合他的对象,如果可以,他或许能和吕锦发展一段长期的关系,两年、五年,哪怕是十年。 想到这里,许临清有些迫不及待,他粗略地将身上的水珠擦干,裹着浴袍出去时,见到吕锦红着脸坐在床上,一看见他,水汪汪的圆眼骨碌骨碌不安地转着,很是惹人怜爱。 许临清走过去,先是俯身和吕锦拥吻,等吕锦身体没那么僵硬了,才慢慢把他放倒在床上,他的声音因为染上情/欲而微微沙哑,“放松点,别紧张。” 吕锦呼吸急促,一半是紧张的,一半是期待的。 许临清不轻不重地揉搓着吕锦,吕锦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钻进他鼻尖,让他有点意乱情迷,亲吻的力度不禁加重了些,气氛逐渐升温,就在许临清准备拨开吕锦身上那层碍事的浴袍时,却突然传来粗暴的砸门声,伴随着一句听起来有点好笑的查房。 许临清浑身的火下了一半,吕锦更是惊慌失措,他摸摸吕锦的脸安抚着说,“可能是搞错了。” 然后不情不愿起身去开门,连解释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的是,门一打开,许临清就猝不及防被放倒了,他下意识挣扎起来,饶是脾气再好这会也不禁恼怒,“你们谁啊,干什么?” “警察,有人举报你招/嫖。” 许临清怒从心起,好不容易才挣脱开,往后退了两步,眼前两人确实是穿着警服,他深吸两口气,“警察同志,我跟我男朋友开房,你们也要抓吗?” 简直不可理喻。 “我们不管,有人举报我们就出警,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许临清气笑了,那么多社会新闻他们不管,偏偏管人家小情侣开房,可是不管他怎么说,警察的态度都很坚决,许临清兴致再好,也被扫了个干干净净,不得已,他只得跟吕锦穿好衣服,跟着警察去录口供。 吕锦被吓坏了,许临清脸色也十分难看,任谁被污蔑招/嫖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半个小时后录完口供,确定是误会一场,警察才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们也是按照流程办事,要不你们继续?” 许临清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不用了。” 连开胃菜都还没有吃整桌大餐就被暴风雨给搅和了,许临清和吕锦自然没有心思再重来一次,他只得安慰自己是时候未到,然后把吕锦送回了学校,门禁只是借口,吕锦是进的校门,走时还蔫蔫的。 许临清在心里把那个不知名举报者骂了一千八百遍,但只能自认倒霉,毕竟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光彩。 一声长叹在车里散开。 014 14. 许临清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他躁得不行,只想倒头就睡,却不曾想,客厅的灯还亮着,君鹤满脸阴鸷地坐在沙发上,似乎是特地在等他回来。 他这时可没什么心情跟君鹤聊天,也不细想平时很少待在客厅的君鹤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只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就想回自己房间。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君鹤声音是不同于以往的低沉,不悦几乎是透过每一个音节直达许临清耳朵里。 许临清下意识从外套里翻出手机,一看,君鹤还真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甚至还有两个未接电话,但可能是山坡信号不好,也可能是许临清当时心思都在吕锦身上,就没有注意到君鹤给他发的,他深吐一口气,“抱歉,刚才没看见。” “我从十点给你发,整整两个小时,你都没有看见吗?”君鹤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过分漂亮的脸被明晃晃的灯光照得森白,唯有眼下那颗小痣如墨一般的黑,“还是说,你故意不回呢?” 许临清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见君鹤的质问,顿时炸了,语气都往上扬了点,“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故意不回?” 君鹤眼眸平静,但底层却暗流汹涌,他盯着许临清,即使明明已经气到想要冲上去逼问许临清交代自己的罪责,但心里却很清楚,如果他此刻暴露对许临清的心思,他这个小叔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远离他,是以,君鹤和许临清对峙半晌,脸色才渐渐软化心里,他像是被伤到了,反问许临清,“两个小时联系不上,我不能担心你吗?” 许临清的怒气被他这句话尽数化解,就像是膨胀的气球被扎了一个口子,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为自己迁怒到君鹤而懊恼,他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君鹤,我今晚出了点事,现在心情很不好,我们能明天再说吗?” 君鹤不说话,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许临清,像是在无声控诉。 “很抱歉让你担心,以后不会了。”不得已,许临清只得抛出这么一句。 他没有再等君鹤回答,带着疲倦转身就走,说实话,他不觉得自己该向君鹤交代一些什么,正如他所说的,那是他的私生活,他总不能告诉自己的侄子他跟男朋友开房被人举报当嫖客/抓了吧。 许临清开不了口,更丢不起这个人。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闹得不欢而散了,君鹤气得双目都红透,就是从吕锦出现那时开始,许临清越来越不把心思放在他心上。 怨气和怒气直冲心头,他回想起一小时前的事情,他联系不到许临清,让人查了许临清的车牌号,才得知他带着吕锦去开房了,当时君鹤正在房间,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君鹤产生过就这么杀过去,再将许临清绑回家的冲动,但是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他还没有享受过许临清给的温情,至少目前还不忍就这样提前结束两人和睦的相处。 许临清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举报电话是君鹤打的,为了追求最快速的出警速度,君鹤还动用了君家的关系施压,如果不是这样,恐怕等警察赶到的时候,许临清和吕锦早就完事了。 一想到许临清会和吕锦上床,君鹤连杀了吕锦的心都有。 君鹤盯着暗下去的声控走廊,许临清现在已经躺在床上了吧,总有一天,他会光明正大地进入那个房间,再不顾许临清错愕的脸做尽一切他疯狂的想法。 可惜还不是时候,但吕锦是留不得了,上次他要杀许临清的时候被君万查出来,而有了经验,这次他会更加小心谨慎,做到滴水不漏。 寒假一到,也意味着年关将近,许临清是绝对不会回君家过年的,他和君万提前打过招呼,在腊月二十五那晚将许伟从疗养院接回老房子,而他也搬出了公寓,准备跟许伟一起过年。 酒吧只停歇除夕夜一晚,但许临清想跟许伟多待一阵子,就做起了甩手掌柜,很不客气地把所有的工作都丢给了君鹤,反正那是他们君家的产业,君鹤得比他上心是理所当然。 随着新年的到来,到处都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许临清有大半年没跟许伟相处过,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每天都跟许伟去扫荡年货,母亲在世的时候,许临清最喜欢跟在母亲身边,撒娇求母亲给他买各种各样的零食,母亲走了,许临清撒娇的对象就变成了继父。 而现在许临清长大了,他不再跟谁撒娇,但已经有能力买得起自己以及继父所需的一切东西。 他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虽然淌进了君家的浑水,但目前看来,他就是个给君家看孩子的工具人,并没有对他的生活产生什么困扰。 工作轻松,来钱快,何乐而不为呢? 除夕夜当晚,许临清斥巨资买了只帝王蟹,又买了很多食材,他咨询过医生,平时许伟虽然吃的东西需要清淡些,但偶尔摄入点高能量的对身体不会有太大的负担,许伟一直嘱咐他不要太破费,但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许临清这些钱花得一点儿不心疼。 他特地上网去查了帝王蟹的做法,最终还是决定直接清蒸,等熟了再蘸调料吃,当然,主要是再复杂的他也不会了。 帝王蟹出锅时,许临清意料之外收到了君鹤发来的短信,他原以为是新年祝福之类的,结果弹出来一句,“小叔叔,能不能去你那里过年?” 许临清想了想,给君鹤打了个电话,响过两声之后,很快就接通了。 两人一时沉默,许临清率先开口,“你要过来吗?” “可以吗?” “你那边不用吃年夜饭?” “很多人,我不喜欢。” 许临清不知道大户人家是怎么过年的,但向君家这种家庭背景,肯定不如他们普通人家吃顿饭就了事,从这一层上来时,许临清有些同情君鹤,连顿年夜饭都不安生。 “如果小叔叔觉得困扰” 君鹤话还没有说完,许临清截住了,“你过来吧,我把地址发你。” 挂了电话,君鹤回到客厅,看着满屋子美名其曰的亲戚,胃里直翻滚,他天生不喜热闹,更别说让他一整夜都看这些谄媚的嘴脸,从前是没地方去,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小叔叔,他愿意跟他的小叔叔一起过一个平平淡淡的年。 君鹤临出门被君云拦住了,君云今晚打扮得很是温婉,身上穿着昂贵的贴身礼服,仿佛是去参加什么慈善晚会,而不是在家里聚餐,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爸爸说了,今晚你得留在这儿。” 君鹤厌烦地拧了下眉,“姑姑,如果你不想在这里被人泼红酒的话,我劝你还是让开。” 君云知道君鹤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伸出手的手慢慢收回来的,但笑容也垮了下来,君鹤满心都想飞奔去许临清那儿,不想和君云在此多费口舌,只是听君云道,“前些日子和爸爸聊天,他说你最近参加个竞赛和得了奖?” 君鹤眼眸猝然冰冷。 “可别这么看着我,你还年轻,要多小心身边的人。” 君云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施施然转向宾客中,她早察觉到许临清的叛变,要让许临清从君鹤那里撬出点什么有用资料已经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不过既然她不能和许临清成为盟友,也绝不能把自己机会推给君鹤。 挑拨离间的事情她做的不少,也很明白这短短几句话肯定会对君鹤产生影响,她可不敢对自己侄子掉以轻心,仍旧是得打起万分精神来打这场仗。 人声越来越远,君鹤出了大门,被外头的寒风吹得有点头疼。 父母去世后,他便养在君云底下,君云虽是个女人,但手腕却半分不比男人软弱,对待君鹤自然也是铁血教育,君鹤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在他的印象里,童年时光大多数都是君云冷漠的侧脸和淡淡嘲讽的眼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被人玩弄于掌心的可怜虫,他厌恶那样的眼神,自然也不会让自己永远处于下风。 君家的继承人二则一,他必须是赢的那一个。 车子一路狂飙到老式居民楼,君鹤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想到这里是许临清曾经生活过的,即使老旧,看着也并不让人觉得嫌弃。 不得不说,君云的话确实在君鹤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看似对他好的小叔叔,原来私底下都将他的行踪汇报给自己的父亲么?可那又怎么样,连君万都拿他没有办法,许临清区区一点生活小事也不能给他造成威胁。 他有点迫不及待拆穿许临清,看看他的表情,会对他愧疚吗,会请求他原谅吗?会的吧,毕竟他的小叔叔对谁都心软。 君鹤给许临清发信息,短短的三个字,“我到了。” 侵入你的领地,到达你所拥有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一旦抵达,便再也别想驱赶我离开。 015 15. 君鹤在许家度过了将近十九年来第一个可以用温馨来形容的年夜饭。 在他仅有的记忆里,君家的年夜饭是热闹却虚伪的,来的人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但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在吃饭,嘴里谈论的不是生意就是交易,纯粹的利益关系让原本该是合家欢的年夜饭变味。 桌面都是美味佳肴,咽进肚子变成了腐朽糟糠。 君万身体还健朗时,君鹤碍于他在场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但如今君万卧病不起,君鹤连伪装都懒得,自然是要远离让他觉得恶心的场地。 他看着近在咫尺正大快朵颐的许临清,火锅咕噜噜冒着白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烟火气,许伟是个很面善的男人,给他夹菜的时候,君鹤眉头稍稍皱了皱。 许临清知道君鹤有洁癖,正想提醒君鹤,却不曾想那个连杯子都不让人碰一下的君鹤慢慢地把许伟夹的丸子塞进了嘴里,丸子是刚捞起来的,外皮虽凉了,里头却是热的,君鹤一口咬下去,被烫的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许临清忍俊不禁,顺手把自己的冰可乐递给君鹤,“你是傻子吗,都不会吹吹的?” 君鹤舌尖火辣辣地疼,也顾不上许临清的调侃了,接过冰可乐就是咕噜噜喝着,缓解了口腔里的燥热,他才反应过来可乐罐子是许临清喝过的,他不自觉地,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又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 吃完晚饭,许临清抓着君鹤帮忙收拾,矜贵的小少爷哪里干过杂活,看着桌面上的油污嫌弃滔滔不绝从眼睛里跑出来,许临清可不管他嫌不嫌弃,将油腻的空碗空盘子塞给君鹤,嘴上不留情道,“来别人家做客就要懂得体恤主人,别干杵在这里,把碗给刷了。” 这儿可不是在公寓,属于许临清的地盘,他越发的怡然自得,更加没把君鹤放在眼里了。 许伟倒是说要帮君鹤,被许临清赶去客厅看春晚了。 浓厚的烟火气环绕在君鹤身边,他把脏碗放进水槽里,修长白皙的十指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地刷了起来——刷碗并不是什么难事,有手的人都做得来,他听着许临清在外头的动静,好像是在嘱咐许伟不准偷喝酒,尾调轻轻往上扬,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撒娇。 许临清也会撒娇吗?君鹤竖着耳朵偷听,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他的手,也从他心里流淌而过。 过了一会儿,许临清把外头的桌子收拾好,就进来帮君鹤的忙。 他摸过盆子里的碗,竟然还是油腻腻的,果断在自己的认知里加入一条果然有钱人的世界跟他们穷人还是不一样的,他今天心情好,就夺过君鹤手里的洗碗布,语气温和,“洗碗不是拿洗洁精搓两下就行的,你还得拿布刷,就像这样,不然洗出来的碗肯定不干净” 君鹤根本就没听许临清在说什么,他近距离看着许临清一张一合的唇,也许是吃过辣的原因,许临清的两瓣唇瓣比素日殷红许多,侧脸看着,他上唇薄而微翘,饱满的唇珠让人有一亲芳泽的欲望,君鹤看得目不转睛,脱口而出,“小叔叔。” 我想亲你。彰显他欲望的四个字被淹没在喉咙。 许临清已经扭头,对上君鹤的眼神,晃神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君鹤眼睛里看到了类似于丛林野兽猎食的凶狠。 但君鹤接下来的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姑姑跟我说,你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爷爷。” 许临清洗碗的动作一顿,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起来,他支吾了半天,最终认命地承认了,仔细斟酌着用词,“君先生,他很关心你。” “所以,你们就能用关心的名义来窥探我的隐私吗?”君鹤长长的睫毛煽动了下,掩盖去眼里的异常。 许临清以为君鹤误会他会去翻东西,连忙解释,“我只是把你的日常生活告知了君先生,其余的诸如隐私的事情,我并不知道。” 君鹤沉默了两秒,他在欣赏许临清的慌乱,步步紧逼道,“我很相信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出卖这两个字太重了,许临清根本承受不起,但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他很老实说对不起,又不知道再多说什么了,好像说什么都会是狡辩。 君鹤忽然拿沾了泡沫的手抓住许临清的手腕,慢慢地露出个类似于宽容的笑容来,“小叔叔也关心我吗?” 这时候否认只会火上浇油,许临清特别识相地点点头,“当然。” 长辈关心小辈,应当的。 君鹤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一点,他眼里迸发出点不同寻常的炙热,“那会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永远的期限太长,许临清犹豫了,他觉得现在的君鹤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问的问题也很匪夷所思,有谁会向自己的小叔叔讨要好似于承诺的保证呢,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秒,君鹤眼里的火刹那熄灭,许临清反而不忍心了,他只好给君鹤找了个太缺爱,才需要在他身上得到承诺的异常,于是,还是轻声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有需要得到我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我,我随叫随到。” 君鹤满足了,没有再问奇奇怪怪的问题,许临清松了口气。 晚些时候,君鹤收到了君万要他回家的电话,他瞥了眼在一旁在许临清,浓烈的不舍涌上心头,略一思索,他说道,“我想在小叔叔这儿睡。” 正在看春晚的许临清懵了一下,做了个口型,“你要留下来?” 君鹤三两句跟君万结束了谈话,听见是在许临清这里,君万没有再反对。 “可以吗,小叔叔?” 我能说不行吗?看情况是不能的。 许临清笑了下,“可以啊,不过这里没有空房间,你要是不想睡沙发,就得跟我挤一床,你要是介意的话” 话没说完,被君鹤打断了,“我不介意。” 怎么可能会介意呢,他恨不得离许临清近一点,再近一点。 全然不知道羊入虎口的许临清挑了下眉,就把事情这么定下来了。 看完春晚,许临清打发许伟去睡觉,找了新牙刷和毛巾,又找出了条睡裤,都给了君鹤,“没新的睡裤,别嫌弃。” 君鹤捧着东西进了洗手间,柔软的睡裤拿在手上,像极了许临清这个人,他五指微微拢了拢,仅仅是穿上许临清曾经穿过的裤子,他浑身的血液就叫嚣着想要拥有这件裤子的主人而不住的沸腾滚烫。 许临清今天又是采购,又是做饭,又是洗碗,早就困了,等君鹤一洗漱好,将被子一掀,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地说,“快点上来吧,被窝都给你暖好了,小少爷。” 床上的许临清穿着宽松的睡衣,姿态随意而慵懒,洗过澡的他,头发软趴趴地耷拉在脑袋上,他困得狠了,眼尾有点儿发红,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动物,等着主人去抚摸。 君鹤眼神渐渐深了,他把门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心里也像被投掷进一颗石子,咚的一声,沉闷而回响不绝。 房间的灯关去,许临清裹着被子,跟君鹤说了声新年快乐就翻身背对着君鹤闭上了眼,他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饮料和酒,此时酒精发挥了作用,没多久他就招架不住打架个不停的眼皮,沉沉进入了梦乡。 漆黑的房间里,君鹤听见许临清均匀的呼吸,感受着身旁温热的躯体,躁动得像是蓄势待发的兽,他眼睛在黑夜里睁开,又亮又热,像是要在黑暗里灼出一道口子,许久,他确认许临清已经熟睡过去,慢慢地转动身体,注视着许临清的背,他想象着睡衣下包裹着的会是怎样一具身躯,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许临清上衣的一角,炙热的眼神像是要在那块小小的看出真切的皮肤上烙上属于自己的印子。 君鹤也确实这么做了,他连喊了两声亲昵的小叔叔,都没有得到许临清的回应,动作极其轻柔地俯身,在许临清腰间上烙下自己滚烫的吻。 许临清的身体好热,只是轻轻碰一下而已,就叫他下腹如同岩浆流淌而过,热得他额头上冒出了青筋。 他在黑暗中,在许临清熟睡的背对他的躯体中,褪下了许临清穿过的裤子,拿许临清的裤子包裹住挺硬的下身,闭着眼发出了沉重而暧昧的呼吸,他操着许临清的裤子,在离许临清不到二十厘米的间隙,就像是操着许临清这个人,周遭都是属于许临清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 总有一天,他会把所有荒诞而萎靡的想法付诸实践。 他相信那天很快会来临。 016 16. 寒假期间,许临清都和吕锦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但在距离开学前一个星期,吕锦突然人间蒸发了两天,无论许临清怎么给他发信息和打电话都得不到回应,许临清第一反应是吕锦出事了。 两人前天还约好等吕锦回校许临清要带他去打火锅,没理由第二天就不理会自己,许临清又等了二十四小时,依旧没有等到吕锦的消息,就翻着聊天记录,找出了平时聊天吕锦给他发的地理位置。 距离a市将近十五个小时的车程,地点坐落在隔壁省的一个小镇里。 因着临时订不到高铁票,许临清决定亲自去一趟吕锦的家乡。 他先去了一趟酒吧,把手中的杂事交给了主管,交代一半时,君鹤来了。 也许是君家太多应酬,君鹤抽不开身,这儿两人从年夜饭那天后的再次见面,许临清焦急的神色引起了君鹤的注意,问了一声。 虽然知道君鹤不喜欢吕锦,但许临清还是没有瞒着君鹤,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君鹤眉头狠狠拧了一下,但也是刹那,叫人来不及捕捉,一心思担忧吕锦安全的许临清更加不可能发觉,“我可能回去两三天,找到人我就回来,这阵子酒吧的事情就劳烦你了。” 他确实着急,说着抓起车钥匙就要往外走,却被君鹤一把擒住了手腕,许临清不明所以地瞧着君鹤。 君鹤沉沉地看了许临清两秒,“我和你一起去。” 因着君鹤和吕锦不对付,许临清下意识拒绝,“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 握着手腕的力度愈发紧绷,给许临清带来一点儿莫名的压迫感,君鹤语气很坚决,“我现在就可以走。” 许临清不知道他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君鹤慢慢松开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许临清的五官,“小叔叔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短短的一句话,让许临清感受到被人关心着的温暖,他神色柔和许多,犹豫了会,想着两个人做事肯定比一个人要方便,况且可能还有需要得到君鹤帮忙的地方,于是颔首,“好,走吧。” 两人很快就出了酒吧,许临清大步流星地走向地下车库去取车,君鹤便更在他后头,看他矫健的身姿和修长的双腿,脸上流露出一点儿不易察觉的阴鸷,但很快又掩盖去了。 许临清见到吕锦会是什么表情呢——他会要一个废人吗? 君鹤浅浅无声地笑了,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弯腰入座。 许临清从来没有开过十五个小时的车,好在君鹤也是有驾照的人,两人轮流换位子,为他争取了休息的时间,他开始庆幸自己带上了君鹤,否则可能人没找到,他先在路上累倒了。 车子从白天开到黑夜,车厢里响着没有感情起伏的导航女声,有些压抑,许临清将目光放到窗外不断掠过的陌生景色,路灯从他脸上打过,闪得他眼睛生痛,他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很不舒服,总感觉吕锦出了什么事,但又不愿意往坏了想,他只好打开了车窗,让凌冽的风灌进来,试图驱赶逼仄空间带来的压抑。 “还有半小时就到了,”君鹤提醒道,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小叔叔别太担心,也许只是吕锦在跟你闹脾气。” 许临清扭过脑袋,“他不是那样的人。” 君鹤不置可否,许临清对他无端猜测吕锦有些恼火。 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没日没夜地赶路让许临清和君鹤脸上难掩倦容,许临清抹了把脸从车上下来,险些没被半夜呼啸的风送走,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吕锦的家乡,时间点却不对,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早就入眠,他上哪儿去问人,总不好扰人清梦敲人门吧。 最后,许临清找了附件一间小旅馆住下来,开了间一晚80的双人房。 环境不算好,房间的天花板斑驳,连灯光都是黄的,看着脏兮兮,许临清倒是不介意,就怕君鹤住不惯,好在君鹤没说什么,只是临睡时说自己的床上有污渍,能不能和许临清挤一床。 “我再给你叫一间吧。”许临清外套脱一半,说着就要出去。 被君鹤拦下了,“不用麻烦,反正也不是没睡过。” 许临清瞄了眼狭小的床,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要挤这张床着实勉强,但他不是太讲究的人,加上实在疲惫,想倒头就睡,也就同意了君鹤的提议,但他还是给君鹤打预防针,“待会要是睡得不舒服,自己去前台再开一间。” 很快就熄了灯,许临清脑子乱糟糟的,联系不到吕锦让他很是烦躁,想要翻身,身边却挨着个君鹤不好意思乱动,他和君鹤都脱剩下件长袖,因着床太小,两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许临清悄然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肚子上,避免了和君鹤过多的接触。 “小叔叔。”君鹤冷不丁开口。 许临清静静地等他开口说下文。 “你很喜欢吕锦吗?” 只是君鹤问的问题却让许临清始料未及,他认真地思索着答案,其实他跟吕锦谈不上太腻歪,也没有多少浓烈到挥之不去的爱意,但无论从长相还是性格而言,吕锦都很符合他的择偶标准,再加上他比吕锦大了四岁,某种程度上,他是带着点疼爱性质在跟吕锦交往的,他喜欢这种舒服的相处方式,也愿意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他想是的。 于是许临清说,“他很可爱。” 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觉得可爱的。 在黑暗中,许临清看不见君鹤幽深的眼,也看不见他藏在被子里紧握的五指,听不见君鹤的接话,许临清八卦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没想到君鹤很快回答,“是。” 许临清来了点兴趣,“是同学吗?” “不是。” 许临清很难想象被君鹤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君鹤除了性格冰冷些,皮相和家世乃至高智商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有点儿好奇,又觉得不该太过窥探别人的隐私,便笑说,“喜欢就去追,机会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君鹤似乎轻轻笑了声,“在追了。” 没想到铁树也会开花的许临清倍感欣慰,聊了一会,他困意袭来,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点,悠悠然睡去。 许临清一睡着,就是君鹤的主场,他贴着许临清温热的身躯,悄然地将手放在了许临清的腰上,从那次许临清为他解围被人摸腰之后,君鹤就对许临清的腰有股莫名的执着,他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在许临清的腰上留下一切可以留下的痕迹,可能是他的吻痕,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用来彰显他的主导权。 他很想做点什么,但许临清只是睡着了,如果他动作太大,就会将熟睡的许临清吵醒,最终,君鹤只是轻轻翻了个身,搂着许临清的腰,眷恋地贴着许临清的身体,在属于许临清的气息中,做了个旖旎的梦。 次日一醒,许临清便发现君鹤缠着他睡觉,两人抱在了一起,他不自在地皱了下眉,但没有说什么,毕竟这床实在太窄,为了睡得舒服点,人确实会无意识地做出一些举动。 两人在路边随便买了包子当早餐,来到地址上的居民楼,许临清手机里存了吕锦的照片,逮了十几个路人问,都没有人认识,不得已,许临清只好厚着脸皮挨家挨户地拿着照片问,问到许临清都有点怀疑吕锦发来的位置是不是错误时,终于有个大婶认出了吕锦。 “这不是老吕家的高材生吗,认识,认识的,怪可怜喏,大过年的过马路给车撞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许临清心头一震,再三确认大婶没认错人,询问了医院的地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前还是有些发黑,许临清深吸了好几口气,沉着脸上了车。 医院离这儿将近四十分钟的路,许临清一言不发,只祈祷吕锦受的伤不重,再说现在医学手术发达,只要抢走及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他一路这样安慰着自己,等到了医院,就马不停蹄地往里头赶。 君鹤一直默默跟着,许临清在咨询处问了好一会,才拿到了吕锦的病房号。 他脚步匆忙地绕过一条条坐满人的走廊,越往里走,他心脏就跳得越快,直到站定在icu面前,他才有一种脚站在地面的真实感。 门前坐着两个中年人,周身被浓浓的疲倦掩盖,鬓角都是白发,穿着很朴素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呆滞空洞,像是被风压块的两颗腐朽大树。 许临清很快猜出这是吕锦的父母。 他强定心神,迈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是吕叔叔和阿姨吗?” 二人用一种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我是吕锦的朋友,”许临清艰涩道,“联系不到他人,特地来一趟的。” 他的目光越过icu病房的玻璃窗,里头的仪器发出闪动的红色光亮,而在洁白的病床上,躺着将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病人,因着看不见吕锦的脸,许临清无法将他所认识的生动乖巧的吕锦和床上奄奄一息的人联系在一起,他咽下喉咙冒起来的苦涩,眼圈却慢慢红了。 017 17. 吕锦被撞的地段没有监控,司机肇事逃逸,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吕锦身上多处软组织创伤,肺部受损,右腿小腿骨粉碎性骨折,但最严重的还是脑部,他被剧烈撞击后是后脑勺着的地,好在当时有过路的车辆发现及时将他送往医院,抢救了三个多小时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后续的治疗费用高昂,且吕锦很有可能醒不过来。 吕家是普通家庭,就吕锦这么一个独子,难以接受一向听话乖巧的儿子可能变成植物人的事实,二老凑着医药费,在短短三天之内把眼泪都哭干了,却没能换来吕锦的睁眼。 许临清强打精神找了吕锦的主治医师,得到的建议是将人转到大医院去治疗,苏醒几率在一半以上,他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几乎没什么犹豫地问什么时候可以转院。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吕锦的大好人生就这么毁了,哪怕只有一半的几率,他也不会放弃。 吕锦现在刚脱离生命危险,但身体还很虚弱,不适合舟车劳顿,许临清跟医生拟定三天后将吕锦转到市中心权威医院去,然后安慰失魂落魄的吕锦父母。 吕家二老伸出援手的许临清感激涕零,就差给他跪下来,许临清没有说出自己跟吕锦非一般的关系,只骗二老他是吕锦的学长,和吕锦很要好,至于医疗费用,他也会先垫付着,让二老不要担心。 处理完这些,许临清才征求医生的意见进病房探望吕锦。 他神色疲倦,背微微弯着,嘱咐君鹤,“你在外边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君鹤颔首,隔着方形的玻璃窗看许临清站定在吕锦面前,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他自然是听不见许临清跟吕锦说了些什么,只是清晰的瞧见许临清慢慢蹲下来,碰了下吕锦的小尾指,肩膀微微耸动着,好似是在为吕锦哭泣。 他的小叔叔向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他不愿意看见许临清为别人流眼泪。 君鹤没有后悔对吕锦出手,他天生冷血,对生死只有模糊的概念,更没有太多的是非观,只知道想要得到一件东西,乃至一个人,就要竭尽所能去争夺,而吕锦不过是他在把许临清归入囊中路上一颗小小的绊脚石,可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人,却在为这么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头而伤神。 就那么喜欢他吗? 为他难过,为他哭泣,为他做许多原本不相干的事情。 这就是喜欢吗?君鹤不太能理解。 许临清在病房里待了十分钟就出来了,他眼神难掩哀伤,却还是安慰着吕家二老,试图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 医院不允许太多人陪床,许临清也不是家属,只得跟君鹤在医院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他情绪低潮,一路唇抿得很紧,直到进了房间,努力直起来的肩膀才是塌下去。 虽然知道这是意外,但许临清还是忍不住抱怨起命运的不公来,吕锦凭什么遭受这些呢,他明明还有大好的青春,却偏偏折在了这里,可是他再难过,再气恼,都阻止不了事情已经发生的事实,他颓然地坐在床上,脑袋嗡嗡嗡像跑进了千万只蜜蜂,吵得他头痛欲裂。 君鹤不知道何时悄然地坐到他身边,也许是看见他眉头皱得太紧,竟然绕到许临清身后,为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许临清怔了一秒,但是没有精力去分辨君鹤这甚至算得上是怪异的行为。 君鹤手法不是很娴熟,但力度很适中,过了一会儿,许临清头痛的症状有所好转,君鹤悄然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让他的背贴着自己的胸口,轻声说,“小叔叔,累了就先睡一觉吧,我在。” 许临清其实最能明白吕家二老的心情,当时许伟查出有肾病的时候,他就是那般孤立无援,想尽一切办法企图留住许伟的生命,他在彷徨无助时,是靠着自己撑下来的,回想起那段日子,许临清越发觉得苦涩,他犹豫了许久,才艰涩道,“君鹤,钱的事情,可能要请你帮忙。” 他又连忙补道,“我以后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尽管许临清如今的收入比之前翻了好几倍,但想要填补吕锦手术费和后续费用还是很吃力,他实在想不到有谁可以帮忙,排除了君万和君云,就剩下跟他勉强算得上熟稔的君鹤了。 君鹤按在许临清肩膀上的力度微微加重,但他并没有因为许临清为吕锦向他求助而气恼,这不过是给了他多一条拿捏许临清的筹码罢了。 许临清隔了几秒听见君鹤的气息都洒在他耳边,“小叔叔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会帮忙的。” 这时许临清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太过于暧昧了,他几乎是整个人靠在君鹤怀里的,尽管他与君鹤是叔侄关系,许临清还是觉得这个距离未免太贴近,莫名的让他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于是他直起了背,侧过脸跟君鹤说了声谢。 也许只是他太敏感而已。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许临清安排了车子将吕锦送到市中心医院,又起了医生随行,以保证吕锦的安全。 吕家父母也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收拾了行李定居市中心医院附近,以便照顾吕锦。 吕锦的情况有些复杂,因此仍需住院查看,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晚上,整整六个小时,许临清坐立难安,连口水都喝不下去,好在手术灯暗下去那刻,医生带来的是好消息,手术很成功,只需静静等待脑内淤血消散吕锦就会醒来。 许临清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瘫在医院的椅子上呆坐了将近半小时。 命是救回来了,但吕锦的右小腿受伤太重,这辈子都不可能康复,换句话说,吕锦会变成一个跛脚,他无法想象吕锦得知这个消息是会是怎样的心神俱碎。 吕锦是在术后八小时醒的,他全身都被固定在床上,眼球因为手术的原因都是血红的淤血,许临清不知道他看自己是不是也是红色的。 因着吕锦太虚弱,说不出话,许临清就坐在床边跟他聊天,说的都是安慰的话,但说着说着,自己先哽咽了,只握着吕锦的手静静坐着。 吕锦醒了睡睡了又醒,如此过了两天,精神才终于有所好转。 他看见许临清的时候,浑浊的眼睛不断有眼泪溢出来,泪水把包裹他的纱布都打湿了,他声音很沙哑,许临清凑近了听,才听清他在喊自己的名字。 许临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抹着脸从病房里出来时,许临清见到在外头等着他的君鹤,此时距离他们两个离开a市已经过去一星期,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道,“我想留下来照顾吕锦,你先回去吧。” 君鹤当即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是询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再看看情况。” “我陪你。” 不得不说,在联系医院和医生上,君鹤动用关系帮了很多忙,他也不止一次跟君鹤表示过感谢,但君鹤一个跟这件事无瓜葛的人实在帮了他太多,他不好意思再要君鹤留下来。 “你学校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别耽误了学业,”许临清近些日子睡眠不足,声音都是哑的,“吕锦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会留多久,我没法放他一个人,可能一个星期,可能一个月也说不准,酒吧那边,就拜托你了,回去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君鹤默然一会儿,竟然问,“你想怎么谢我?” 现在谈这些实在太早了,许临清随口道,“你说了算。” 他还惦记着吕锦的午饭,就没有再和君鹤多言,大步流星往外走。 他走后,君鹤在病房门口站了十来秒,然后悄无声息地进了病房。 许临清是下定决心要照顾吕锦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巨大打击,他发觉术后的吕锦在面对他的时候变得战战兢兢,只得更加细心地照料着。 就在许临清决定留下的次日,他接收到了许伟所在疗养院的电话,说是许伟的病情复发了,要家属亲自去一趟。 雪上加霜,许临清烦躁得不行,一方面他难以舍弃吕锦而去,一方面又担心许伟的病情,两难之下,他跟吕锦坦白了。 反倒是吕锦劝说他回去看许伟,吕锦的坚强让许临清越发对他怜爱,再三保证自己解决了许伟的事情一定会回来,临走前,吕锦却抓着他的手默默地流泪,许临清当他舍不得自己,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好好吃饭,好好听医生的话,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 病房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哭得满脸是泪的吕锦,如果这时候许临清再仔细地想一想吕锦的反常,也许就能品味出些不同来,但他因着两边的病情心急如焚,再分不出心去细想微妙之地。 这时的许临清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所以为的再见,其实是最后一次的告别。 018 18. 许临清吊着一颗心马不停蹄赶回a市,幸好是虚惊一场,许伟的病情虽说是复发,但在他这种病人身上是很常见的症状,许临清松了一口气之余,不免有些恼怒,在电话里,护士把许伟的病情说得十分严重,仿佛需要再动一场大手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乌龙,向来对谁都和颜悦色的许临清都不免落了脸。 他给吕锦发微信说自己第二天就会赶回去,然后跟君鹤回公寓收拾行李。 不知道这一次离开要多久,至少待到吕锦出院,少说也要一个月,他把冬季和春季都衣服各拿了几套,又在电脑上把重要文件都传给了君鹤——其实他这时离开多少有些不负责任,年后酒吧要整改装修,原本是他一直在交接的,却要把担子都丢给君鹤,难免愧疚。 君鹤倒没有表现出不满,安安静静地听他交代一些细节,许临清余光一瞥,见到君鹤眼角下那颗痣,黑如墨,多盯着看了两秒,心里冒出真漂亮三个字。 但尽管君鹤再养眼,许临清也只能分心一瞬,他现在的行程很赶,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去吕锦所在的医院,约莫九个小时,他决定开车去,有车子在外地,出行会方便许多。 这一次吕锦三十多万的手术费都是君鹤颠覆的,许临清欠下外债,愁闷之际也很感激君鹤的大方。 钱是赚不完的,只要人平安就好,许临清谨记这句话。 他把事情交代完毕,翻看手机的信息,没想到几个小时过去,吕锦都没回他的消息,有了上次失联的前车之鉴,许临清很快就给他拨了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然后弹出了一条短信,许临清点开一看,上面写着,“许哥,我和家人都很感激你的帮助,但我们是普通家庭,那笔钱我们还不上,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已经离开医院,不要再来找我。” 许临清第一反应是吕锦跟他恶作剧,明明昨天还约定再次见面,今天却要跟他分道扬镳,他不相信吕锦会是拿钱跑路的人,愣了一瞬就给吕锦打电话,结果显示他手机号码被拉黑了,许临清不甘心,又拿微信给他发信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刺眼地映入他的眼底。 他躁得不行,不懂吕锦是什么脑回路,那三十多万他也没有说要吕锦还,怎么就得走人呢?许临清被气得头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抄起外套就要往外走,他一刻都等不下去,吕锦现在这种身体情况,能跑去哪儿,不要命了吗? 但他没能出得了门就被君鹤叫住了,“小叔叔赶着去哪儿?” 许临清深吸一口气,君鹤的声音清亮而冷静,让他浑浊的大脑渐渐沉淀下来,他揉揉紧绷的眉心,语气无奈又气恼,“吕锦自作主张出院了,我” 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君鹤说,原先君鹤就对吕锦有偏见,若是被他知道吕锦为了逃避那三十万而离开,吕锦在君鹤心目中的形象更会一落千丈。 “出院了?”君鹤眼神沉沉,他没有问原因,反而说,“你应该先打电话去医院问问看,如果他真不在那里,你即使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许临清确实是被焦躁冲昏了头脑,连轴转了几天,他疲得不行,好在有君鹤提醒,于是他打去医院询问,得到的回复果然是吕锦两个小时前不顾医生的劝告办理了出院。 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的许临清,气得胸口疼,“我不是留了电话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护士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许临清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才安心。 许临清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君鹤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他现在就跟个油罐子似的一点就着,猛然甩开了君鹤握他手腕的手,这一下力度太大,君鹤猝不及防,半条手臂都被震麻了,两人都怔了一下,许临清操了声,强忍着躁意,“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吕锦他现在这种情况,我不能不担心,君鹤,你别再拦着我了,我不走这一趟我不安心。” 君鹤眼底酝酿着风云,最终隐在了黑色的眼瞳里,归于平静,“好,我陪你去。” 许临清为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很没有骨气的红了眼圈。 他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一个人,在他难过时、脆弱时,还义无反顾支持他的决定。 两人说走就走,先是去了吕锦在的医院,果不其然扑了个空,许临清把吕锦的照片给当地的一个司机看,让他在路上多留意吕锦,又连夜赶去吕锦的老家,可惜结果依旧不如人意,吕锦一家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许临清换了手机号给吕锦发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再打过去,甚至变成了空号,他和君鹤在吕锦老家待了四天,从满怀希望到不抱希望,他不甘心,又联系了吕锦的学校,但竟然连学校都没有吕锦的消息,吕锦甚至连退学手续都没有办,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至此,许临清才终于接受了吕锦失联的事实。 他向来不以恶意去揣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到了这时,他都不愿意相信吕锦会为了三十万而跑路,可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相对于气愤,许临清更多的是痛心,他早跟吕锦表达过愿意跟他一起度过这段艰难时期,可吕锦却不相信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离开,是不是他给吕锦的安全感不够,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许临清自认为自己对吕锦仁至义尽,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吕锦用短短一段话就宣布了两人的一切都结束,他觉得可笑之余,是深深的无力感。 回a市的路程大部分都是君鹤在开车,许临清心力交瘁,基本是睡过去的,等他醒来,车子已经停在了公寓门口,这半个月跟做了场荒诞的梦一般,许临清踩在地上有种不真实感。 一会a市,许临清就病倒了,发起了低烧,他已经很久没有生病,相对于累倒,他更倾向于是因为吕锦类似于背叛他的行径而伤神生病,好在他倒下的时候,并不是他一个人,君鹤又是给他买药,又是给他买粥,让他在倦怠之际生出了些许温暖来。 君鹤把温水和退烧药递给许临清,神情虽淡,但眼神里都是关切,许临清脑袋烧得迷迷糊糊,把药吃了,还不忘说一句,“幸好有你。” 药效很猛,许临清没多久眼皮子就沉重得掀不起来,他看不见君鹤的神情,只见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有一只温热的掌落在他额头上,像是在给他探温度,他倦得不行,只想把这些日子缺失的睡眠一次性补回来,完全失去了意识。 君鹤拿完退烧贴给许临清贴好时,许临清已经不省人事——那是当然,他给许临清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退烧药,而是能让许临清好好睡一觉的强力安眠药,据说药里加了点成分,哪怕现在是扛着许临清跑十圈,恐怕许临清也酣睡如常。 君鹤静静站在床边等药效完全发挥作用,然后将房间的灯调暗,坐了下来。 暖黄的灯光里,许临清安静地睡着,近日的事情让他眉头习惯性还皱着,因为发烧脸上白皙的脸面烧出了红晕,唇红得不可思议,就像是熟透了的树莓,好像咬下去一口,就能品尝到酸甜的汁水。 君鹤并不着急,动作轻柔的抚摸过许临清的五官,他想这样做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这次许临清对吕锦的关心是他所没想到的,让他更加迫切地想拥有许临清这个人,才不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许临清有一个挺翘的鼻子,君鹤顺着他的鼻梁摸下来,然后把食指塞进了两瓣红得异常的唇里,他碰到了许临清的牙,平时许临清大笑的时候,他的一排白牙就会俏皮地露出来,于是他又往里伸了点,这一回,他触碰到了许临清的舌头,湿湿软软,安静地躺在口腔里。 君鹤俯身接近许临清,用空出来的左手捏住许临清的两颊,借着灯光,观察自己的食指在许临清口中搅动的画面,他像是一个在检查文物的鉴定者,细细品尝许临清脸上的每一寸皮肤,许临清被他的食指搅弄得有些不舒服,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声响,君鹤便把食指退出来,拉出来的透明唾液都揩在了许临清滚烫的脸颊上。 他要一寸寸地检查他看中的所属品,尽管他掀开许临清衣服时的动作是那么优雅而慢条斯理,但眼里迸发出了火光却滔天袭来,像是要把眼前的躯体尽数燃尽。 许临清的衣服被他掀开到脖子处,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小腹,许临清皮肤白,骨肉匀称,恰到好处的肌肉,柔韧的手感都让君鹤对所见所感感到满意,他抚摸着许临清的胸口和腹部,在许临清精瘦的腰上流连忘返,他想象着或许有一天能在许临清腰后侧闻一只白鹤,向所有人示威,许临清是属于他的,叫谁都不敢接近。 喉结滚动,君鹤伸出舌头舔舐许临清微张的唇,尽管得不到回应,他却亲吻得津津有味,他含着许临清的下唇摩挲着,把软舌伸进许临清的口腔中,逼迫失去意识的许临清接受他的馈赠,他急切而热忱地把许临清的舌含进口中,又模仿性交的动作,在许临清嘴里进进出出,带出粘腻而又色情的水声。 许临清似是呼吸不过来,脸上的潮红越发明显,胸膛微微起伏着。 君鹤一路从他的下巴吻到喉结,轻轻含住了凸起的喉结,听见许临清声带颤抖的声音,轻声一笑,哑声问,“小叔叔是喜欢的吧?” 他不用许临清的回答,超越道德的快感让他激动得战栗。 他在许临清的胸口留下暧昧的水痕,反复舔舐,湿了又干,干了再弄湿,像是高阶段的野兽在弱小的臣服者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他孜孜不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包裹住许临清胸前肉色的凸起,直到把乳粒舔得殷红挺立。 君鹤不满于此,他褪下许临清的裤子,让他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迫不及待地去探究许临清的隐秘之地,他拉开许临清的腿,在灯光下观察紧闭的穴口,试图用手指入侵,但穴口却紧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彰显着自己的贞洁。 还不是时候,君鹤在许临清大腿根落下一吻,然后将他的双腿紧紧合起来,抓着按在了腰间,紧接着,将自己早就发硬发烫的阴茎插入了许临清大腿的间隙里,他故意地,一下下摩擦的时候,和许临清半软的阴茎撞在一起,企图让许临清也感受到快感,但睡梦中的许临清却紧紧皱着眉,像是抗拒又像是享受。 白色的粘液都射到了许临清的腹部上,君鹤趴在许临清身上喘息,然后将精液沾了塞进了许临清的嘴里,许临清眉头皱得更紧,却只能无意识地做着吞咽动作。 君鹤奖励性地在许临清脸颊落上一吻,然后把又硬起来的阴茎塞进了许临清嘴里,软热湿润,君鹤闭眼享受,额头上出了热汗,他不敢进得太深,怕伤了许临清的喉管,只浅浅抽插了十几分钟,最后是自己弄起来的,射了许临清一脸,许临清长卷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唇瓣,全是他白色的精液,他舍不得这样美好的画面只存在于一瞬,找出手机调整好角度拍了下来。 给许临清清理完毕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君鹤蹑手蹑脚爬上了床,像只树袋熊一样抱住了许临清,满足地叹息,一遍遍地喊着小叔叔。 “我要开始追喜欢的人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不可以拒绝我。 019 19. 许临清这一觉睡得很沉,竟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他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脑袋像是灌进了一大团浆糊,混沌不堪,睡眠没能让他恢复精力,反而更加疲倦了,四肢绵软,没有一点儿力气。 但好在烧似乎退了一些。 他揉着发涨的眉心从床上坐起来,发觉自己衣服被换过,正好君鹤 推门而入就见到他看着衣服发呆的样子,“你昨晚出了很多汗,衣服湿透了,只好帮你换下来。” 屋里还没开灯,许临清寻着声源看去,只见到君鹤背着光,半边脸隐在了黑暗之中,看不清神情,这些天都是君鹤陪在他身边,他不无感激,想开口道谢,但嗓子却黏黏腻的,很不舒服,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沙哑地开口,“麻烦你了。” “不麻烦,”君鹤把灯给开了,神色淡淡,并没有为照顾许临清而不满,只是道,“但小叔叔还是快点好起来吧,我明天就开学了,让一个病人在家我不放心。” 许临清恢复了点精神,勉强笑了下,“说的我好像离了你就不行似的。” 君鹤走过来,把温度计赛进了许临清嘴里,“再测测温度。” 37.2,还是低烧。 许临清挣扎着起身洗漱,他总觉得嘴巴里有种很古怪的味道,漱口的时候咕噜噜漱了好几次,才把嘴里的味道去了,他刚把上衣给脱了,忽然想到房间里还有君鹤,就探出半个身子,说,“帮我叫个外卖吧,随便什么都行,我洗个澡,你有事可以先去忙。” 君鹤应了,但却没有即刻出去,把目光落在了许临清精致的锁骨上,半晌才隐去眼底的晦涩。 许临清洗澡时发觉自己胸口上多了个红印子,不大一个,他摸了下,不疼也不养,他皱了下眉,这痕迹未免太像吻痕,但转念一想,难不成自己还能半夜爬起来啜自己胸口吗,他晃了晃混沌的脑袋,想来是脑子不清醒胡思乱想了,该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吧。 这一点小细节并没有被许临清放在心上。 他在公寓休息了两天有余,倒不是因为生病,只是还是有点儿走不出吕锦带给他的冲击,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再不想接受,也由不得他不接受,或许有一天,他能再见吕锦,到时候一定要向吕锦讨一个说法。 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至少在许临清这里,他付出的感情比什么都珍贵。 日子依旧风平浪静地过着。 许临清把大半心思都花在了工作上,酒吧的整改,以及街面几家店面的产业都是他一手在管,时间就像瀑布一样流淌而去,等许临清回过头来一看,冬春已经悄然离去,烦人的夏季又悄无声息地来了。 今年夏季的雨水尤其多,三天两日的下雨,路面总是湿漉漉的,还未干时,太阳一晒,简直要把人从阳间直送入地府。 许临清从外面跟人谈完业务回来时,出了浑身的汗,他边扯着衣摆扇着风,边抽了纸巾抹去额头上的汗,路过的员工和他打招呼,他都忍不住地抱怨外头的鬼天气。 “经理,君小姐在办公室等你。” 许临清把湿了的纸巾精准地投进垃圾桶,点了点头,拉开玻璃门大步流星往里走。 员工说的君小姐,除了君云之外别无他人。 算起来,许临清得有小半月没和君云联系过了,他和君鹤经过一年的相处,发觉君鹤和君云和他讲过的形象全然不同,加上和君鹤关系越发深厚,许临清已经有意无意地切断和君云的联系。 他不想对不起君鹤对他的信任。 进入办公室时,便见到君云穿着一贯的套裙,正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桌面的杂志,许临清记得去年第一次见到君云时,女人便是这般优雅。 他露出个笑,把门关了,问说,“您怎么来了?” 许临清也不再是那个毛躁的青年,在面对君云时,也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 君云把看一半的杂志搁置在桌面上,柔柔地笑着,“正好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许临清心想说你得了吧,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你还是别和我这么客气了,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君云喜欢他的直白,干脆开门见山道,“那我就直说了。” 许临清挑了下眉。 “君鹤上个月提取了父母留给他的一千万流动资金,我查了好些天,都查不到这些钱的去处,他觉得他会把钱放在什么地方?” 果然是为了君鹤而来,只是君云都查不到的事情,许临清怎么可能会知晓,他只是为那笔巨额的一千万咋舌,君家能随随便便取出的这么多钱,他可能这一辈子都难赚得到,许临清有些羡慕。 但他插科打诨着,“我哪能知道,年轻人的想法我跟不上,况且你比我了解君鹤,他要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怎么可能告诉我?” “你和他就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也不代表我就能知道他的全部生活,”许临清一顿,看着君云,“别告诉我,你要我去查,那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君鹤那么聪明一人,随便就把机密放跟一个外人在一起,他又不傻。” 君云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来,按到许临清面前,许临清忍不住瞥了一眼,七位数,真是大手笔,看来君鹤这次的动作震撼到君云了。 若是放在一年前,许临清或许会心动,但今非昔比,他皮笑肉不笑道,“我真做不来,君鹤他比谁都聪明,别说查这个了,我连他房间都进不去,他防着我。” 君云正想再说点什么,办公室的门毫无预料被打开了,两人齐齐往门口一看,君鹤面无表情地进来了,许临清顿时松了一口气,君鹤不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君云,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有种跟别人做交易被当场抓获的心虚感。 许临清站起来,对着君鹤眨了下左眼,疯狂暗示自己立场很坚定。 君鹤瞥他一眼,再看向君云,声调冷冽,“姑姑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过来?” 君云的眼睛在君鹤和许临清身上转了一圈,捂着唇笑了笑起身,她没把支票收走,也不屑给自己找理由,“有些话想问问临清罢了。” 许临清因她一声颇为亲昵的临清抽了下嘴角。 君鹤一到来,君云便没有再待下去,她意味深长对着许临清说,“那么,就拜托你了。” 拜托个屁啊,老子什么都没答应好吗? 君云一走,许临清急忙摊开两手,“我什么都没答应她啊,你别多想。” 君鹤的眼神落在桌面的支票上。 “你喜欢?给你啊。”许临清努力变现自己视金钱如粪土。 君鹤唇角微扬,“我又没说不相信小叔叔。” 他把支票拿起来塞进许临清裤子的口袋里,“小叔叔拿着吧,我不缺钱。” 许临清想起那一千万,很想八卦地问一句君鹤到底还有多少私房钱,但人多死于知道太多秘密,他抑制住了好奇心,接受了那七位数的支票。 横竖君家不缺这点钱,就当给他开零花了。 020 20. 今年夏季的雷雨天气特别多,许临清常常是干干爽爽出门,带着一身水汽回来,这几天的雷雨尤其多,仿佛要把这一年的份都给下完,不把这个城市淹没誓不罢休。 到公寓的时候,雨还在下,许临清开了车门小跑着出来,被淋湿了一大半,公寓黑漆漆的一片,想来君鹤还没有回来,许临清录入指纹解锁了门,像往常一样想把客厅的灯给打开,但按了两次,屋里还是乌漆嘛黑一片,他这才意识到玄关处的声控灯也没有反应,大概是跳闸了。 许临清打开手电筒,摸索着路绕到电箱处去看,结果发现电闸一点事都没有,那就比较麻烦了,可能是最佳雷电天太多,哪条线路给雷劈烧了,他抓了把有点半湿的头发,为漆黑的屋子有点闹心。 给物业打电话,物业那边说今晚强雷电降雨,要明天才能安排维修人员过来看看,许临清没办法,只好答应,让他们尽快。 他正打算回房间休息,却忽然听见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许临清脚步一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再细听,稀里哗啦的雨声里又是一声闷响。 难不成君鹤在公寓里?许临清决定上楼去看看。 他两级楼梯并做一步很快到了二楼,开着手电筒发现君鹤房间的门是紧闭着他,扬声问道,“君鹤,你在家吗?” 回应他的只有外头轰隆隆的雷电,许临清眉头微微皱了下,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他拧动门把手,并没有锁,想了想,还是将门给打开了。 许临清借着手电筒查看房间的情况,君鹤的房间大,他一寸寸看过去,最终在床边找到了遁地而坐的君鹤,许临清有些惊讶,刚喊了君鹤两个字,那头的人忽然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在夜里显得尤其亮堂,就像是垂死挣扎的人遇到了明灯,然后往许临清的方向扑来。 也许是黑暗让许临清本能地觉得危险,加上君鹤的眼神又是他从所未见的狂热,他条件反射地想往后退,但君鹤冲得又快又凶,直到整个人往他身上扑,许临清被巨大的冲击力一撞,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 君鹤的手像是最有力的藤蔓紧紧缠住许临清的腰,让两人的距离亲密无间。 许临清惊道,“君鹤!” 他想推开黏在他身上的人,这样近的距离和这样紧的拥抱,几乎让许临清喘不过气来,但很快他就发现君鹤浑身在颤抖着,就连肩膀也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寻求帮助却走投无路,只好把自己寄托在过路人身上的大狗,紧紧抓着就不肯松开。 许临清察觉到君鹤状态不对,到底没能下手将人推开,试探性地问,“怎么了吗?” 君鹤不说话,把脑袋架在许临清的颈窝里,疯狂汲取着许临清的味道,战栗的血液在许临清气息的包裹下逐渐安静下来,君鹤抓了人就不肯撒手,他甚至没有听见许临清在说什么,只是很想,就这么在许临清白皙修长的颈子上咬一口,让许临清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惜他还没付诸行动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掌就落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安抚,许临清的声音很温柔,“这么大个人还怕打雷怕黑吗,平时看着那么冷酷,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好了好了,小叔叔在这儿呢,别怕了。” 许临清这会子已经反应过来君鹤到底在怕什么,虽然不一定猜对了,但还是先安慰了一番,他轻轻抚摸着君鹤的背部,试图给予君鹤更多的安全感,干脆反手抱着君鹤,一手抵在君鹤的背上,一手揉着君鹤的脑袋,放低声音,“好一点儿了吗?” 耳边尽是外头的雷雨声,夹杂着君鹤略显沉重的呼吸,许临清保持着被拥抱的动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君鹤沙哑的声音,“我爸妈飞机出事的晚上,就是这样的雷雨天。” 尽管君鹤是那么淡漠的一个人,但父母出事的时候,他也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雷雨天意味着这个世界上跟他最亲近的两个人永远离他而去,从那时开始,每每到这样的夜晚,他都是独自躲在被窝里,听着雷声像是要把世界劈开,雨声汹涌地灌进他耳朵里将他淹没。 君鹤其实可以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但在听见许临清的声音时,心里紧绷的弦忽然刺耳一下断裂开来,他需要许临清的味道,需要许临清的拥抱,他叫嚣着想要依偎在许临清温热的怀里,包容他所有的恐惧、不安。 许临清也确实这么给予他。 他贪恋地更加把脑袋埋进许临清的颈窝处,简直是要把自己血肉都与许临清融为一体,许临清却被他这样不要命的拥抱弄得呼吸困难,不得不推拒了一把,换来的却是越发不可收拾的接近。 “君鹤,”不得已,许临清只好开口,“你先松开我,我们进屋再说,好吗?” 君鹤难得地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耍赖一般的,“我不要。” 许临清拿他没办法,事实上,他很想狠狠心将君鹤推开,但君鹤方才的话他都记在心里,他向来是个心软的人,无法拒绝一个受伤的孩子,半晌,他半是心疼,半是无奈,也就让君鹤这么抱着了。 雨渐渐小下去,许临清维持着一个姿势,不舒服地动了动,这一回,君鹤终于舍得慢慢松开如紧箍咒一般圈着许临清腰间的手,手电筒的光把君鹤的脸映衬得森白,他近距离与许临清对视着,眼瞳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要把许临清吸进去。 许临清被他灼热的眼神看得发毛,趁着君鹤晃神,脱离了君鹤的怀抱。 “好点没有?”许临清皱着眉,他发觉自己站得太久,腿已经麻了,于是想迈开腿活动一下。 他这个动作落在君鹤眼里就变成了他要离开,君鹤眼疾手快地扣住了许临清的手腕,力度很大,许临清疼得一缩,他喉结滚动,“如果我没有好,小叔叔能一直陪着我吗?” 许临清看了眼自己被君鹤擒住的手腕,“怎么陪?” “我的床大,能容纳下很多个你。” 许临清有点犹豫,他不是没和君鹤共睡一床过,但不到必要时刻,他是绝不想的。 君鹤热忱地看着他,表情染上淡淡的哀伤。 许临清是个十足吃软不吃硬的人,君鹤眼尾一垂,他就心软了,不就是陪睡而已吗,有什么做不来的呢,他轻笑道,“得了,别露出这种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你在这儿等一会,我下楼拿套衣服就上来,还没洗澡呢,浑身臭烘烘的,你抱着也不嫌弃。” “你保证。”君鹤执拗着不肯撒手。 许临清就差竖着五个手指头发誓了,“我保证。” 君鹤这才犹犹豫豫地松开了手。 许临清动作很快,拿衣服洗澡,等他吹干头发把自己塞进君鹤被窝里时,才用了半小时。 屋里一片漆黑,窗外狂风暴雨,大雨不断怕打在窗上,噼里啪啦的很有节奏感。 许临清直直躺着,察觉到君鹤似乎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点,甚至于手臂都贴了上来,他想到君鹤遭遇,到底没有阻止。 “我听君云说,你爸妈是坐飞机出事的,”许临清无意揭开君鹤的伤疤,他转头看着君鹤,只捕捉到了一双眼睛,“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我妈去世的时候,我也很久都没有缓过来,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 君鹤又往许临清的方向靠近了点,几乎整个人贴了上来,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许临清不自在地把脑袋扭回去。 除了他相处过的几个对象,他还没跟其他人离得这么近过。 “小叔叔,”君鹤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许临清的肩膀上,他音质还是偏冷,但能听出其中夹杂着的不同情绪,“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遇见你?” 许临清暗笑君鹤是把他当心灵导师了,笑说,“大概是当时缘分还不到吧,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多出一个侄子。” 两人难得这样安安静静地聊着天,感觉很新鲜。 “我不想是你侄子。” 许临清没听出君鹤话里的暗涌流动,“那你想是什么?” 君鹤没有回答,他想说,让许临清成为他的人,但他怕这么一说,就会把许临清给吓跑。 许临清也不要求君鹤一定要回答他,说了声睡吧,然后挨着君鹤闭上了眼。 君鹤紧贴着许临清,悄悄地,隔着衣料,把唇印在了许临清的肩膀上,无限满足。 021 21. 君鹤的生日在初冬。 他二十岁生日这天下起了小雪。 去年他生日时,许临清和他还不太熟悉,因此也就没上心,但今年许临清提前和君鹤约定好了一起庆生。 二十岁这个节点对一个人的重要意义不亚于十八岁,十八岁意味着告别童年,二十岁宣告着迈入成人,是褪去稚嫩的外壳,抽发出茁壮的枝干,长成参天大树。 君鹤早在几个月前就拔高到了一米八七,体态也越具成人化,腿长得逆天,许临清再也不把他当一个孩子看待,至少在看见君鹤果断处理酒吧事务冷漠的表情时,他很难将君鹤与那个怕打雷的形象联系起来。 酒吧今夜的生意异常火爆,许临清忙得不可开交,他掐着时间点,约莫着再过半小时就得回公寓给君鹤庆生,说是庆生,其实也就是买了个蛋糕,再挑了个称心如意的礼物带过去。 许临清下血本给君鹤定制了条名牌皮带,他其实并不怎么看重这些身外物,但君鹤不同,近来他接手了君家一部分产业后,免不得要出入各种场所,有贵重东西傍身总会显得有牌面些。 虽然前几天许临清偶然间发现君鹤衣橱里的一件衬衫就顶他五条皮带,但自认为心意比什么都重要,想来君鹤也不会介意。 许临清在酒吧里被客人缠住了,他急着赶回去,就很给面子地多喝了几杯,脸上微醺出了酒吧,被外头萧瑟刺骨的风一吹,浑身都跟进了碎冰子似的。 他给君鹤发信息,“还有二十分钟到。” 很快接收到等你二字。 许临清的车在被罚了两次牌就不敢再停在路边了,酒吧后有条没什么人去的小巷,他为找到一个绝佳停车地点沾沾自喜过一段时间。 手机屏幕的光在夜里反射到脸皮上,显得他的脸十分白润,几乎要透明了一般。 十一点二十二分,距离君鹤的生日还有三十八分钟。 许临清把手机按熄灭,只留下手电筒,手伸向外套找钥匙。 哔——哔—— 车子闪动两下,许临清似乎看见了个人影掠过去,动作很快,他眉心皱了下,这附近半夜总是很多地痞流氓,他见怪不怪,于是不多加疑心地走过去。 手触碰到车门时,许临清忽然感觉到身后有阵风拂过,扫过他的耳朵,温热的皮肤擦过他被冻得冰凉的耳垂,带起一阵战栗,意识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身体却慢半拍无法立即做出反应,一块冰凉的带着异味的方巾捂住他的口鼻,他条件反射一吸,被这刺鼻的怪味熏得眼睛一瞪。 想要迷晕一个成年男人并不是一件易事,他会挣扎、会反抗,会竭尽所能地用暴力对抗危险。 能制服暴力的,永远是更高阶段的暴力。 许临清手肘狠狠往后一撞,听见身后人闷哼一声,他借机想要挣脱,却换来脖子被臂弯掐住的粗暴对待,他的指甲嵌入卡在他脖子上的手,那手却如钳子一般紧得无法撼动半分,于是身子一转,冒着窒息的危险也要逃离。 男人也许没想到许临清这么不要命,臂弯一松,许临清的口鼻呼吸到了一点新鲜空气,他本能地往前奔,后背却被重力踹了一脚,锥心刺骨地疼,连肺都仿佛要被人踢碎了,许临清眼前一黑,方巾又再次覆盖了上来,这一次,身后的人直接将他压倒在地,坐在他的腰上,一遍掐住他的脖子,一遍捂着人的口鼻。 灭顶的窒息感让许临清感到恐惧,他不得不长大嘴巴大口呼吸,却吸入更多古怪的气味,意识涣散的时候,他甚至还记得要赶回去给君鹤过生日。 漆黑的小巷里,手电筒被暗灭,瘫在地上的躯体被挪动着塞进车厢中。 车子的灯亮起来,照亮除了许临清外之人的身姿——他身形高挑,罩着宽大的黑色卫衣,鸭舌帽把他戴着口罩的脸遮去一半,只留下一双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他炙热地盯着昏迷过去的许临清,再三确认许临清不可能醒过来,终于小心翼翼地摘下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一张森白润泽的脸,衬得他眼下一颗小小的黑痣如墨一般黑。 君鹤心跳如鼓鸣,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真正付诸行动时,他兴奋得像拆礼物的孩子,是的,许临清就是他最想要的二十岁生日礼物,除此之外,别的他一概入不了眼。 他发觉自己的手指微微战栗着,也许是紧张的,也许是过度的激动,他用准备好的软绳捆住许临清的手和脚,又找出眼罩遮盖许临清的眼睛,才俯身在许临清的唇上亲了一口,有点儿苦涩,是方才吸入的药导致的。 但君鹤尝得很开心,他一遍遍舔舐着许临清的唇舌,直到苦味散去,才心满意足地停止单方面亲吻的动作。 车子载着不省人事的许临清和心情愉悦的君鹤扬长而去,卷起一小片尘土。 —— 许临清是在黑暗中醒来的。 他浑身酸痛,背后尤其疼痛,努力地想睁开眼,却发觉无论他怎么瞪大眼睛,眼前都是一片漆黑,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手脚被捆,双眼被遮盖,正坐在软皮椅子上,失去抵抗能力的极度不安感把他笼罩起来,他记起失去意识前在小巷里的画面,浑身打了个抖。 是谁吃饱了没事干捆他,他印象中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许临清强忍着恐惧,喉结滚动几下,“有人吗?” 死一般的寂静,但许临清知道,他身边是有人的,那种像蛇一般滑腻的眼神正在他身上游走,像是在观察珍品一般的观赏他。 许临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打算跟对方谈判,不管对方绑走他的原因是什么,总归离不开钱财,于是他壮着胆子和对方谈判,“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又是将近十几秒的静谧,在这种情况下,安静最让人奔溃,许临清怒道,“说话,别装哑巴。” “想要什么你都给的起吗?” 就在许临清心理防线被突破之前,终于多出其他声响,答话的人声音很低沉,甚至有些刻意,不难听,但没有温度,一板一眼像是机器人。 许临清顺着声源的方向扭过脖子,对方离他很近,可能不到一米,一想到自己方才说话时,对方就在这么近的距离盯着自己,许临清皮肤瞬间起了一层小颗粒。 他努力让自己和对方对得上话,尽管对方的话显得那么模棱两可,“你说吧,只要放了我。” 男人嗤笑了一声,许临清感到一股被羞辱的恼怒。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他的下巴被虎口紧紧掐住,男人用的力度很大,让他产生一种要被掐脱臼的错觉,许临清头一偏,想要挣脱这狎昵的动作,男人音质低低,说道,“你给我操一回,我就放你走。” 许临清身体僵住了,浑身血液逆流,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听不懂吗?”男人捏着他的下巴极具挑逗性地晃了晃,状若好心地给他解释,“我想操/你。” 尾调往上扬,甚至往许临清脸上轻轻吹了口气。 一股恶寒从尾脊骨爬上来,许临清被男人直白的话吓懵了,他不知道男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勉强地说道,“我是男的,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他希冀着男人只是口头上羞辱他,并试图隐藏自己的性向。 男人被他的话逗笑一般,慢慢说,“许临清,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喜欢男人,不用急着掩盖,我还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男人似在回忆,“你喜欢长相清秀、性格软弱的少年,为什么呢,是怕自己镇不住他们吗?” 许临清浑身僵硬,男人并不是在开玩笑,甚至可能摸清了他的底细。 什么时候他身边出现这么一条毒蛇,而他毫无察觉? 他努力给自己争取一点主动权,艰难道,“所以呢,我喜欢男人,你把我绑来,该不会也是因为喜欢我,喜欢得昏了头吧?” 他以为会得到否定的答案,但男人沉默两秒,却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许临清怒不可遏,“把我绑起来,蒙住我的眼睛,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不这样做的话,你会逃跑的。”男人的语气很坚定,似乎已有预料。 尽管许临清处境糟糕,但他还是竭尽所能为自己争取逃离的机会,他没有再抵抗男人抚摸他脸颊的手,心里恶心至极,嘴上却放软语气,“我不会的,你也知道,我喜欢男人,你先放开我,我们从正常关系相处” 男人猝不及防把食指塞进他嘴里,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谎话,“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吗?” 许临清胃里一阵翻滚,他想把嘴里的手指吐出去,却未能如愿。 男人已经接近他耳边,轻轻地含住了他的耳垂,他浑身过电一般,剧烈地往旁边一躲,椅子倾斜,他狠狠地砸在地面,磕碰到脑袋,疼得倒吸一口气。 待他反应过来,手臂上一阵刺痛,有冰凉的液体推入身体。 “我操,你敢动我,我不会放过你,”许临清甚至搬出了君家,“你知道我是谁吗,君鹤是我侄子,你不要命了” 男人把针拔出来,怜惜一般地亲了亲被针扎过的皮肤,一声叹息散开来。 他的小叔叔又怎么会猜到,他以为的救世主,就是把他推入地狱的刽子手呢。 022 22. 许临清被扛到柔软的床上时浑身已经疲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他猜测掳走他的变态给他打了肌肉松弛剂,他想破口大骂,但舌头都打了结般,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破碎声音,“滚你他妈的。” 他的怒骂因着说话不灵活反而显示出几分娇气,就像是在和对方调情般。 君鹤把许临清放倒在床面,这所小别墅是他半年前就物色好的,坐落在郊区,每户之间都隔了许远,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君鹤几乎是兴奋得在战栗了,在此之前,绑走许临清的计划在他脑海里过了千百遍,但都没有真正实现这一刻的冲击感来的强烈,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如果想要彻彻底底占有许临清就是喜欢的话,那他坦然地承认,他简直喜欢许临清到发了疯,才会将人不顾一切地掳到属于他的地盘。 君鹤戏谑地瞧着许临清徒劳在床上挣扎,药剂已经起了作用,许临清的挣扎幅度很小,扭动着身姿,身下的床单因他的动作微微皱着,像是被春风吹过的湖面,而许临清就是湖面上的一叶,只要他想,他就能抓住这片凋零的叶,紧紧地攥在手中。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欣赏够了许临清的挣扎,慢慢地伸出了手,抚摸许临清的脸颊,触碰到的肌肤温润如玉,叫人爱不释手,他满足地喟叹,在许临清不甚清楚的怒骂中堵住了两瓣水润的唇。 许临清抵抗得很厉害,滑腻的舌尖试图想要把强行挤进口腔中的舌排斥出去,但君鹤的吻很强势,他捏着许临清的下颚,防止许临清合上唇,重重吮吸许临清的唇瓣,把软唇含在口中又吮又咬,再将舌尖探进去扫过许临清的上颚,他发觉许临清的舌不断用力与他碰撞,未能让他退出去半分,反而激起他的好胜欲,势必要叫许临清接受他粗暴的吻。 来不及吞咽的唾液顺着许临清的唇角淫靡地往下流,许临清胃里翻江倒海,失去视觉让他其他感官都分外敏感,他清晰地感受着陌生男人喷洒在他脸上的气息,带着浓浓的欲望,伸进他嘴里的舌仿佛一条灵活的舌头,进入得极其深,他被舔得有点想吐,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被折下翅膀的鹰,失去了往日的傲气。 君鹤的吻来势汹汹,半点不给许临清喘息的机会,等许临清喘不过气,他才依依不舍地把舌头从许临清嘴里拿出来,长时间的舌吻让许临清缺氧,脸上浮现两片红晕,君鹤爱得不行,像小孩子吃冰淇淋一般用舌尖在许临清的脸上舔舐着,仿佛要被舔化的感觉让许临清恐惧。 他活了二十四年,从未陷入过如此被动的局面,若说方才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如今却是全然陷入绝望——男人不是在说假的,是真的想操他。 许临清想抬手抵抗,手脚却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他浑身唯一能表达抗拒地只有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一张嘴。 君鹤在许临清的喉结上舔舐着,听见细弱蚊语的颤动,激动地凑到许临清嘴边去听,辨认了许久才听出许临清在说,“放过我。” 他往许临清脸上吹了口凉气,手慢慢地伸进许临清的衣摆里,带着点孩子气似的,回了许临清三个字,“我不要。” 身下的躯体如愿以偿地僵直了,君鹤温热的大掌在许临清的腰际上游移着,他最爱许临清的一把细腰,穿着衣服的时候瞧不大出来,脱了衣服却能见到腰肢柔韧,如同在引人犯罪,明明是他自己遐想,却要把罪过怪到许临清身上,他一把掀开许临清的衣服,握住他的腰,气恼地问,“平时走路扭得那么起劲,是不是故意在勾引男人?” 许临清百口莫辩,污蔑让他气红了脸,连带着脖子和胸前都是粉色一片,他竭力地回击,“我就算勾引,也看不上你。” 他这句话激怒了君鹤,让君鹤瞬间想起吕锦来,吕锦在的时候,许临清是连瞧都不瞧他的,君鹤怒火中烧,落在许临清腰上的手使力,像是要把这细腰掐断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许临清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今人在他手下连话都说不清,只能用轻飘飘的言语回击,君鹤心情大好,他一路摸上去,捏住许临清左胸的淡色乳粒,嗤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乖乖躺着让我摆弄啧,硬得真快。” 他故意拧动蹂躏许临清的两颗小小的乳粒,看许临清羞愧却不得反抗的痛苦,血液就像是滚了又滚的水,咕噜噜直冒泡,把人浇得浑身血淋淋,他把许临清的乳捏得红肿,几乎是要破了般,却还假惺惺地俯身含住,如同婴儿时期的孩童含住母乳吮吸,可惜道,“捏疼你了,亲亲就不疼了。” 许临清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两条手臂因为用力甚至都浮现起了淡淡的青筋,但无论他如何聚力,也只能抬起一根小指头,男人柔软的舌含着他的乳,让他想起小时候逗弄过的还没有长牙的小奶猫,温热潮湿,但附在他身上的可不是什么奶猫,而是一只已经长出利齿的猛兽,正用尖牙摩挲着他倍受折辱已经充血红肿的乳头。 很难形容是什么感觉,许临清偏过头去,隔着眼罩的眼尾泛起了一丝潮湿。 裤子被褪下来时,许临清如同上岸的鱼剧烈地弹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凝聚起来的力量便如同烟散,他的腿被扯开,方便男人观赏亵玩,偏生男人还要用语言侮辱他,“有没有人操过你的穴?” 许临清咬着牙不肯回答,冰凉的液体便毫无预兆地挤进他的体内,然后一只手指硬生生插了进去,许临清急喘一声,到了这时,再坚强的心里防线也被攻克了,他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费劲地吐出一个字,“滚。” 回答他的是狠狠往里一捅的指,许临清哽住了,浑身僵硬被迫接纳体内异物。 君鹤没等他适应,模仿性器抽插的动作把食指往里送,许临清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由他为所欲为,他盯着水润润的穴口,眼底火烧一般红,不管许临清的拒绝,压着喉咙讲话,“回答错误,再问一遍,被人操过吗?” 许临清说不出话来了,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羞愤使得他再吐不出半个字来,他像怒骂男人的神经质和变态,想奋力反抗,但却只能直挺挺地躺着接受男人的亵玩,他再也忍不住地,眼里迸发出泪水,咸涩透明的液体把眼罩染湿,他紧紧咬着牙,用沉默来做最后的抵抗。 滚烫的性器抵在腿间时,许临清双腿的肌肉条件反射地抽搐,他张了张嘴,吃到了男人的舌,那舌如同蛇一般钻进他口腔,仿佛要顺着喉管吞了他的心,他难受得作呕,却被堵死唇舌连半丝声音都叫不出来。 性器一点点往里送的时候,君鹤吻得尤其凶悍,像是要把许临清给吞进肚子里,许临清双腿打颤,浑身被他玩得泛粉,胸口两颗乳粒红肿得破了皮,正隐隐作痛,偏生君鹤还不肯放过,捏在指尖把玩。 剧痛袭来的时候,许临清全身绷得像满弓,他奔溃大哭,生理性泪水和被折辱的痛苦使得他不断落泪。 君鹤的技术不算高超,只懂得一味地猛干,在紧致的穴口大开大合地抽插起来,把穴口拉扯得近乎透明,甚至隐隐约约有血丝沁出来,他怪罪许临清,“长这么紧的一个穴,天生就该被男人操。” “你操过别人吗,能满足他们吗?” “被我搞过以后,还能对着别人硬起来吗?” 他神神道道地说着,见许临清哭得厉害,越发兴奋,扯着许临清的头发,逼许临清扬起脑袋跟他接吻,神经质地威胁,“你要敢再去找别人,我就把他们都杀了,然后把你锁起来,天天干你,干到你没男人就活不下去,没日没夜撅着屁股求着我操你。” 他把查资料学来的荤话全实践在了许临清身上,当然,也确实是他真实的想法,君鹤没有办法接受许临清跟别人男人,不管他是不是爱许临清,都只想独占着这么一个人。 许临清被翻来覆去地操弄,在物欲横流里被射了一肚子精液,他以为今晚的酷刑就此结束,却不曾想埋在体内的巨物又逐渐苏醒。 听见男人戏谑又激动的声音,“肚子被操得鼓起来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句话都太具冲击力,许临清一口气喘不过来,浑身痉挛,他不知道今夜到底还有多长,只有无尽的操弄等着他。 —— 许临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男人一次又一次的索取,只知道到了后半夜,他嗓子已经全哑,被折辱得昏迷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是做了噩梦,但当睁开眼,全身的酸痛都在告诉他,那不是一个梦境,而是他真真实实被一个陌生男人强/暴了。 他睁着眼,半天回不过神,如今他身处自己的车子里,满身污浊,衣不蔽体,掳走他的男人是个禽兽,把他送回车里,却没有处理他身上的东西,他浑身粘腻,甚至才残留着干涸的液体,周身都是淫靡的气味。 许临清狠狠地闭了眼,可当陷入黑暗,随之而来的就是清晰的回忆,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去骂一声,如死尸一般瘫在车厢里。 许久许久,他才摸到身下的手机,手机已经被关机了,他尝试着开机,成功了,随之弹出了漫天的信息。 几乎都是君鹤的微信消息和来电。 “小叔叔,你到了吗?” “我把蛋糕拿出来了。” “还有五分钟,你在门口了吗?” 十二点。 也许是君鹤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直接给他打来了电话。 足足三十七个。 他没能赶上君鹤的生日,也没能接到君鹤的电话,那时的他正不知道被哪个畜生绑了,塞进不知名的地方玩弄。 许临清瞠目欲裂,低吼了声,把手机狠狠摔向窗外,机体瞬间四分五裂。 这等奇耻大辱,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可他甚至连报警都不敢,堂堂一个男人,被人绑架了强/暴,许临清虽然不在乎出柜,但这种事情 无力感和羞耻感将他包裹起来,许临清通红着眼积攒着力气,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强忍着满身的污浊,把落在车上的外套披在身上,然后艰难地爬到驾驶座,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酸痛的肌肉,提醒他的遭遇。 许临清几乎是一路飙车回去的,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公寓,想要把自己冲洗干净,却在踏入客厅见到坐在沙发上的君鹤时如遭雷劈。 他慌乱地想掩盖浑身的痕迹,像做贼怕被人发现。 桌面上还放着他亲自挑选的蛋糕,依旧完好无损。 许临清对上君鹤的眼睛,他看见君鹤的眼底都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等了他一夜,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打破这层寂静,是许临清先忍受不住对视,喑哑开口,喊了君鹤的名字。 君鹤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当着许临清的面点燃了一根蜡烛,插在了蛋糕上,他的目光落在许临清裹不住的颈脖,让许临清无所遁形。 “小叔叔有要紧事其实可以跟我说一声,我会谅解的,”君鹤神色淡如水,看不出喜乐,只是声音很冷,“那么,厮混了一夜的你,现在回来了,是不是能跟我说句生日快乐呢?” 许临清心脏被狠狠攥住,他想告诉君鹤,我没有不跟你一起过生日,我只是,只是他要怎么说出口。 许久等不到许临清的回应,君鹤兀自把蜡烛吹灭了,掀开眼皮瞧了许临清一眼,像是对他失望至极,然后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什么都没有说,踱步上楼了。 自觉被误解的许临清双腿黏在原地,无数的话想从他嘴里蹦出来,最终只化作强忍进肚子的委屈。 他不可能知道,他所以为的君鹤等了他一夜,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毕竟昨夜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以弱者的姿势站在他面前,他又怎么舍得怀疑被放鸽子的生日主人公。 023 23. 许临清发起了高烧,恐惧一直围绕着他,在黑暗里,他只看见了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就像是丛林里潜伏着的野兽,随时会冲上来把他撕咬得干干净净。 他除了背后被踹了一脚的淤青外,其实没什么伤口,但身上全是遮不住的吻痕,看一眼都让他有呕吐的冲动。 他在公寓整整躲了三天,等脖子上的吻痕消退下去才敢真正走出门,从那天之后,君鹤住起了校,许临清心里清楚君鹤是在因为他的爽约而生气,却不敢将原因告诉君鹤,只能时不时给君鹤发信息缓和两人的关系。 许临清不断放软的姿态终于等来了君鹤。 他听见客厅有动静,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快步走出了房间,手上抓着早就准备好给君鹤的礼物。 到了客厅,果然见到君鹤,君鹤对他的态度不冷不淡,很客气地喊了声小叔叔算是打招呼。 君鹤已经很久未曾露出这么疏离的神情了,许临清在心里默默叹气。 他努力地挤出个笑容,带着包装精美的礼物走过去,递给君鹤,“打开看看。” 君鹤犹豫两秒,到底没有拒绝,拆开了硬盒,见到了安静躺在里头的皮带。 许临清问他,“喜欢吗?” 他盖上盒子,显然气还没有消,也不说喜不喜欢,倒是很懂礼貌地说谢谢。 眼见他又要上楼,许临清觉得有必要把话摊开,一急就抓住了君鹤的手臂,“你别这样,那天,”许临清缓了口气,脸上露出点难堪来,“我真不是故意爽约的。” 君鹤停下来,眼神沉甸甸地注视着许临清,“原因呢?陪新交的男朋友,还是随便的419对象?” 他这句话无疑戳中了许临清的痛处,许临清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不是。” “那是为什么?” 许临清沉默了。 “你看,你也答不出来,”君鹤轻轻甩开许临清的手,唇角浮现一丝自嘲的笑容,“我等了你一个晚上,给你打了三十七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你都没有搭理我,可你连个理由都给不了,不过其实我也看见了,你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不用我描述给你听吧。” 许临清心如绞痛,他呼吸有些不顺畅,君鹤每一个字都像是实质性的拳头往他身上砸,他偏过脸,胸口剧烈起伏着,忽然也懒得再解释了,“随你怎么想吧。” 他咬着音讲话,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换来君鹤的怒气,君鹤忍无可忍般,“我今天回来,是以为小叔叔会跟我解释,没想到你这个态度。” 许临清猛地瞪向君鹤,双目赤红,低吼道,“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你可以告诉我。”君鹤也拔高了声音。 两人呼吸都有点儿重,距离得近了,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气。 许临清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了,他瞪着眼,不让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脆弱流露出来,可下一秒,君鹤的肩膀却耷拉下来,难过地看着许临清,“你是我的小叔叔,但我也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为什么有困难不告诉我呢?” 君鹤的服软反而击中天生好强的许临清,他竭力控制这自己的四肢,却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君鹤瞧见了,伸手裹住他颤抖的十指,抓在手里安抚一般地握紧了力气,鼓励他,“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许临清在君鹤灼灼的眼神里险些和盘托出,“我” 只吐出了一个字就戛然而止,他眼睛被水泡过一般,难以启齿,“别再问了,”他把手从君鹤温热的掌心里抽出来,艰涩道,“只要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就足够了。” 君鹤怅然若失地摩挲了下掌心,半晌,才勉为其难地说,“好,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告诉我。” 许临清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意,烫得他差点掉下泪来,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才是露出这些天真心实意地一个笑来,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君鹤又假惺惺安慰了许临清两句,带着许临清送的皮带转身上楼,他再也忍不住地,在转身刹那泄露出一丝笑意,如果不是许临清还在身后,他恐怕还会心情愉悦地轻声哼起歌来。 小叔叔真好骗,好想把他塞到兜里藏起来。 许临清收拾好心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调小巷附近的监控,但绑走他的变态很显然有备而来,那个地段的监控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被破坏了,什么画面都没有留下来。 纵然是遇袭的小巷产生了阴影,许临清还是强迫自己回到现场,企图在附近找出和变态有关的蛛丝马迹,但他在小巷待不到十分钟,总觉得背后有人随时会袭击他,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许临清趴在路边干呕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整整一个星期,许临清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神经质地观察每一个在酒吧里出没的客人,看谁都觉得对方是嫌疑犯,因为遭遇过强/暴,许临清已经不能很自如地对待骚扰他的客人,只要有人一接近,他就条件反射想跑,于是许临清只得尽量避免出现在待客区,埋在了办公室里。 是,许临清心理强大,但不代表能做到被强/暴都能自我调节,性可以带给人无限美好,也可以轻而易举摧毁一个人的心防。 他足足自我催眠了半个多月,终究没能走出那场噩梦。 许临清不敢报警,毕竟现代社会虽然开放,可若一旦被男人强/暴的消息走漏风声,他要面对的便可能是由言语化成的一把把隐形的刀,闲言碎语能杀人这个道理许临清不会不明白,况且他也担忧,如果事情传到了生病的许伟耳朵里,许伟的病情会不会更加严重。 走投无路,不得已,许临清只得寻求医学的帮助。 他怀揣着一个不能见人的秘密见了心理医生,只是模糊了日期,把事情描绘成儿时的遭遇。 接待他的是一个女医生,凭借着强大的共情心理,让许临清一点点打开心房,整整四十分钟,她用温柔的语调不断地开导许临清,许临清在半月内终于得到片刻的舒缓。 他拿了助眠的药物,约定过一个星期再来复诊,走出了治疗室。 许临清是个还算成熟的男人,自然不会把惨痛遭遇的错归结到自己身上,他只是觉得恶心,那种从内心深处翻涌的作呕感侵蚀着他,叫他日不能安,夜不能寐,一进入黑暗就回想起那夜的场景。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为无法替自己讨回公道而感到悲哀。 就当被只疯狗咬了吧。 他只能这样开怀着自己,毕竟日子一样要过。 许临清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得开启一段新的恋情,来洗刷这段经历带给他的痛苦,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为此而找对象便太自私了,也就作罢。 药物确实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许临清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在一个月内把自己调整为和从前一样的状态,至少在目前看起来是如此的,他没有过度依赖助眠药物,吃了几天就减半,只是多了夜里必须留一盏小灯的习惯。 从前他调侃君鹤像个小孩子一样怕黑,如今他也变得跟君鹤一样怕黑了。 许临清刚趟到床上去,门猝不及防被打开,他条件反射浑身戒备起来,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得不在日常生活更加警戒以规避所有危险,待看清楚来人是君鹤时,他身上的无形的刺才慢慢收回去,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便问君鹤怎么了。 君鹤穿着一身熨帖的天蓝色睡衣走了进来,目光瞥向窗外,原来是又下起了雨,风怕打着窗户,噼里啪啦。 许临清如今信任的人不多,君鹤算是一个,想了想,不多加犹豫,掀开了被子的一角,“上来吧。” 一个人怕黑,孤立无援,两个人怕黑,抱团取暖。 君鹤咔哒一声将门落了锁,在许临清见不到的阴影处舔了舔干涩的唇。 024 24. 今年的春节许临清是跟着许伟回老家过的,父子俩去扫了墓,在老家度过了一段惬意又悠闲的日子,许临清刻意不跟君家的人联系,就连君鹤的信息也回的很少。 也许是在乡下想的东西比较单纯,那段让许临清觉得痛苦的经历也渐渐地从他的脑海里消失,距离那晚已经过去三个月,许临清终于勉强走了出来。 回a市的时候,许临清没再把许伟送回疗养院,许伟如今病情稳定,又明里暗里表达自己想回家里住的想法,许临清打算过两天就去见见君万,跟他提搬出公寓的事情,他不可能总是替君万盯着君鹤,再说了,这两年君鹤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值得他特意提一嘴的事情。 把许伟送回原先的地点,许临清先回了趟公寓,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物,准备来个先斩后奏,先搬回去再说。 他东西收拾一半,没想到君鹤回来了。 初九,君鹤还没有上学,他也没有告诉君鹤自己已经回来的事情,因此抬眼一见到站在安静站在房门口的君鹤,许临清冷不丁被吓了一个激灵。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临清长出一口气,把羊绒毛衣塞进行李箱里。 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君鹤冷冷地一句,“你在干什么?” 许临清把衣服卷好,塞到角落,他坐在地面上,就免不得要抬头才能跟君鹤讲话,外头走廊的光照在君鹤身上,君鹤长长的影子把许临清笼罩住,搭配上君鹤冷淡的表情,许临清莫名有种压迫感,他只得把心里那点诡异压下去,笑说,“我打算搬回去跟我爸住,你知道的,他身体不是很好,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许叔叔?” “是,你见过的。” 君鹤眉心微微皱了皱,“不是有疗养院吗?” 这时许临清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迅速把拉链拉上,然后提着许临清站了起来,和君鹤平视才让那股隐隐的压迫感消失,他把箱子推到一边,检查必要带走的东西,回道,“也不能总是住在那里,我爸陪我长大,我自然要给他养老,他一个人,怪孤独的。” “那我呢?”君鹤的声音忽然降了好几个调。 许临清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瞧了君鹤一眼,发现他唇角绷直了,眼神晦涩不明,他总觉得过完年回来,见到的君鹤就不大一样了,是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吗,许临清没有问,抿唇一笑,“你有自己的家人。” 君鹤沉着脸,没有应许临清的话。 “我会告知君先生的,再说了,又不是见不着,只是” 他的话被打断了,因为君鹤猝不及防忽然冲上来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也许是之前的经历让许临清再也难以跟谁这么接近,他条件反射就是推开,却被抱得更紧,这时他才发现,他从前以为的小孩儿君鹤,此刻已经比他高出一点,双臂结实有力,任凭他如何挣扎都难以挣脱开。 许临清在气恼之余也有些不安。 “小叔叔,小叔叔。”君鹤一遍遍地喊着他,把脑袋埋进了许临清的颈脖里,温热的气息都吐在许临清的皮肤上,他喃喃着,“为什么我给发信息你那么久才回,为什么要离开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要走?” 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却没有给许临清回答的机会。 他抬起脑袋死死盯着许临清,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半晌才苦涩一笑,“我没有家人,我只有你。” 许临清脖子往后仰了下,两人的姿势太过亲昵,他不习惯,还是勉强答道,“你有爷爷,还有姑姑,他们都是” “不是,”君鹤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猛地推开许临清,生气极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咬牙切齿道,“他们不是。” 许临清直觉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君鹤的状态让他有些害怕,他刚想询问,君鹤却已经镇定下来,甚至挑唇微微一笑,趋近通情达理地说,“小叔叔走吧,我不拦着你了。” “君鹤,”许临清被他的颠来倒去弄得莫名其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你也这么对我。” 君鹤说着,眼尾慢慢染红了,他盯着许临清看了许久,不顾许临清的劝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许临清追出去的时候,门都已经关上了,他站在原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给君万发了条信息,说自己想见他一面。 离开了生活两年的公寓,许临清先把行李安顿好,又给许伟做了顿饭,出发去君家老宅。 他来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觉得这座宅子没有一点儿人气,特别是冬天,当树木枯零,整个宅子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不知道何时就会咽气。 在管家的带领下,许临清来到了院子,君万正坐在轮椅上休憩,护工蹲在一旁给他捏腿,上次见面已是半年前,也许是病情得到了控制,君万的整体并没有多大变化,但许临清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左眼一直在隐隐抽动着。 君万让护工先行离开,许临清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次来,他一为搬出公寓的事,二是想询问为什么他离开不过半月,君鹤就性情大变。 君万似乎猜到他此行的目的,没有阻止他搬离公寓,当许临清提到君鹤的异常时,君万面色不改,浑浊的眼瞧着他,“他如果能不为所,才是真沉得住气,到底还是年轻。” 许临清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一年前,他从账户里调走一千万,为了掩人耳目,经了好几个人的手才在美上市了一家公司,阿云前阵子查到那家公司背后真正的融资人,你猜怎么着?” 许临清眉头紧锁,没有接君万的话。 “怪就怪君鹤年轻气盛,手段不够高明,才让阿云抓住了把柄,你说说,他能不焦头烂额吗?”君万费力地把脖子转了转,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许临清听的上火,“你明明知道他们两个一直不对付,为什么不出手,那家公司是君鹤的心血,你就这么放任你女儿捣乱?” 君万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话,“想要继承君家,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跟废物有什么区别,他要是不行,君家便是阿云的,在我君万眼里,谁有能力,谁斗赢了,君家二把交椅就由谁来坐。”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脸都憋红了,许临清原先不想理他,到底心软,递了水到他嘴边,没忍住讽刺道,“我算是知道君鹤为什么不把你们当家人了。” 一个男人,冷眼旁观自己的女儿的孙子斗得死去活来,非但没有出手阻止,反而还引以为傲,实在讽刺。 “你也不必为小鹤抱不平了,”君万缓过气来,“他像我,不会那么轻易倒下的。” 许临清瞥他一眼,从他话里听出了点其他意思,想来君万也不像嘴上说的那样半点行动也没有,于是稍稍松了口气,又提出自己要搬离公寓的事情。 君万不置可否,反而把问题抛给了他,“小鹤难得信赖一个人,他让你走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许临清想起早些时候君鹤的反应,到底有些心疼,他该多问一句的,也不至于闹得不欢而散。 “我是时日无多了,再过几年,君家势必要选出一个继承人,你是我儿子,我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多多关注着小鹤,他” 许临清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掺和你们君家的事情,等大局定下来,我一定走的远远的,跟你们君家划清关系。” 他说着,起身裹了裹衣服,露出个得体的笑容,“而且请君先生记住,我姓许,我的父亲,至始至终只有许伟一个。” 君万的表情冷却下来,许临清不再多言,迈步离开了院子,他回头一望,君万死气沉沉躺在轮椅上,如同一棵枯木,有些悲哀。 但走到今日的局面,是他自己造就的,许临清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他的行为,也许在商圈他能叱咤风云,但在这小小的属于君家的几人天地,他无疑败得一塌涂地。 君万不配拥有亲情。 离开君家老宅,天已经黑下来了,许临清上了车,从外套里翻出手机准备给君鹤发信息,也许他该约君鹤出来好好谈一谈。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的陌生短信,许临清带着疑惑的心情打开了,等看清短信上的文字和配图,眼瞳剧烈收缩,连手机都差点抓不稳,而离开许久的作呕感也重新席卷而来,叫他头晕脑胀犯恶心。 “是我。”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许临清,好想操/你。” 短短几行字,配上一张淫/靡的照片,照片上,是许临清赤/裸的沾满精/液的身体。 三个月,在许临清好不容易要从惨痛经历里走出来时,令他最为恐惧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男人又找上了门,如同一条冰冷的蛇,紧紧缠住他修长的脖子,实行了他的绞杀计划。 025 25. 初春的天,许临清出了一身冷汗,他强忍着恶心,用尽全身力气发信息给对方,“你要干什么?” 等了十几秒,没有等到回复,许临清心急如焚,干脆直接拨打了电话过去,刺耳的嘟嘟声像一把锥子直插进他的心里,越是等待,许临清就越是焦急,他面如菜色,因为捏着手机的力度太大,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浮现,就在他以为电话不会接通之时,嘟嘟声断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男人应该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静得许临清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让他瞬间回想起男人喷洒在他脸上的温热气息,他脑袋里的思绪翻了又滚,艰难道,“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还是那把低沉的、一板一眼的声音,没有情绪,也没有起伏,男人似乎轻笑了声,反问道,“你说呢,我想怎么样?” 许临清被他的轻蔑的笑声激怒,头皮发麻,“你就不怕我报警?” 他边和男人周旋,边打开通话的录音。 “你想报警早报了,况且,你也不想自己的照片流传到网上去吧,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猜猜,要多长时间你身边的人就都会看到?” 许临清拿着手机的手一僵,理性确实告诉他报警是唯一的退路,可报警后呢,如果男人真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照片发到网络上该怎么办? 他没有做好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你要多少钱?”只一瞬,许临清的声音就弱了下来。 男人嗤笑道,“我说了,我不要钱,我只要你。” “你能不能别自作多情,你他妈是强/奸犯,去死吧你。”许临清被逼到尽头,“二十万,我只能给你这么多,别的你想都不要想。” 男人沉吟,“那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许临清刚想问他做什么准备,男人已经把电话给挂了,而这一次,无论许临清怎么拨打过去,都没有再接通,打到第三次的时候,甚至已经关机。 许临清暴躁地骂了声脏话,把手机号码复制下来发给自己大学搞通讯的朋友,请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查出ip,只要锁定号码的主人,抓到了人,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此时的许临清还抱着一丝希望,他用力地抹了把脸,启动车子,抵达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许伟正在看电视,见许临清回来,跟他说冰箱里有饭,让他自己去热着吃,许临清这会子心情烦躁,半点儿胃口都没有,就随口应了一声回房倒着。 不一会儿,就听见许伟在喊他,纵容身心疲惫,许临清还是出去客厅。 只见许伟拿着手机在研究什么,见到许临清出来,疑惑地说,“不知道谁给我发了这些东西,你帮我看看,手机是不是中毒了。” 一句话,让许临清眼睛都瞪红了,他几乎是抢过许伟的手机,在见到屏幕上几张照片,没有脸,全是肢体部位,但许临清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男人拍的他自己,他下意识把手机的屏幕捂住,面如死灰。 许伟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许临清强颜欢笑,“就是中了点病毒,杀杀毒就好了。” 他把照片删除,交还到许伟手里。 许伟还在嘀咕,“怎么就突然中毒了呢” 可许临清已经没有心情听他说了什么,他冲进房间,找到一个半小时前通话的号码,打了几次都打不通,许临清怕男人发疯又把照片发给别人,慌不择路,给男人发信息,“别乱来,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商量。” 他颓废地坐到床上,心焦地等待回信。 约莫五分钟,手机一响,他颤抖着手指打开,“什么都可以吗?” 许临清很想回操/你妈的,但拳捏紧了又松,松了又捏紧,终究发出一句,“别骚扰我的家人。” 许伟不知道他是同性恋的事情,许临清也暂时还没有跟父亲出柜的打算,况且许伟身体不好,为人又古板老派,许临清无法想象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会是什么反应。 他是半点儿都不想把许伟置于发病的危险之中。 男人给他发了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半是威胁半是劝诫,“不要耍花样,乖乖赴约,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许临清没有再回。 他脑袋嗡嗡响,回荡的全是三个月前的那个不堪的夜晚。 一失足成千古恨,许临清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置身于这样的境地之中,他甚至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除非他真的能抛却所有的尊严,任凭男人把他的照片发给亲友。 许临清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吃掉这个哑巴亏。 当天晚上,许临清又开始失眠,之前存的药已经全被他丢掉,他只能闭着眼强迫自己睡觉,漫漫长夜,静得连空气都仿佛是流动的,许临清一夜未眠,顶着一张疲惫不堪的脸来到了酒吧。 他遇到了昨日不欢而散的君鹤。 君鹤见到他,显然地还在生气,扭头就要进办公室,许临清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君鹤一脸怏怏。 “我见过君先生了,”许临清斟酌着,观察君鹤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下去,“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别难过了” 君鹤似乎被触动了,盯着许临清看了好一会才说,“我真的只有小叔叔你。” 许临清这次不敢反驳他了,连忙附和,“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一直把你当亲人看待。” 君鹤脸色这才缓和许多,仿佛也知道自己昨日的脾性太差,轻声说,“我也跟你道歉,我昨天的态度不好。” 能让君鹤道歉真是稀奇事,许临清不计前嫌,挤出一个笑来,“我是你叔叔,说什么都要让着你,不会往心里去的。” 叔侄二人寥寥几句就把事情都谈开了,许临清为解决一件小麻烦而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他面色实在过于憔悴,连少关切他人的君鹤都免不得多问一句,“小叔叔生病了吗,脸色好苍白。” 许临清顿时又想到和男人的事情,抿了抿唇,没打算告诉君鹤,反而自欺欺人,“没什么事,很快就会解决的。” 但愿如此。 君鹤悄无声息地扶了下许临清的腰,笑道,“小叔叔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什么都会帮你的。” 许临清不无感动,到了此刻,竟然连这么一句虚话都让他动容,但他绝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难处告诉君鹤,也就打哈哈过去了。 晚些时候,他收到了好友发来的信息,说是那个号码查不到ip地址,应该是故意为之,许临清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好像有一道阴影彻底将他笼罩起来,他不知道前方面对的到底会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如他所说解决事情。 他焦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只能等待的男人给他的指令,真是,可笑又无力。 026 26. 车子驶入林荫小道,这是一处许临清从未来过的地方,越往里开,路面就越昏暗,连带着月光都被枝叶遮挡去,唯有他打在前方的光,却无法指引他方向。 许临清刻意把车速放的很慢,他这一趟,相当于是羊入虎口,不知道会面对着什么,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带着无上的恐惧,许临清发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在发抖。 这倒是稀奇事,他从小胆子就大,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事情少之又少,如今却难以控制丝丝缕缕的恐惧把自己包裹起来,让他喘不过气。 手机弹出信息,许临清拿起一看,是男人发来的,他让许临清下车往前走,许临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神经质地看向窗外,可除了漆黑,他什么都没看见,男人是怎样知道他的地理位置,不寒而栗。 许临清依照不断发来的指令往前走,没了车灯,四周一片黑暗,他只得打开手机的电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生怕有一步踩空,就掉入万丈深渊。 “再走五十米,停下。” 许临清握紧了手机,唯恐最后一点光亮不见,他步履缓慢往前行,听见自己如鼓鸣的心跳声,赴约之前,他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他想了无数的话,却不知道哪一句才能打动男人别再骚扰他。 许临清走投无路了,他想,只要男人不再纠缠,之前的事情,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包括那一场令他深深恐惧的强暴。 还有十米,许临清深吸了一口气,为即将见到男人而不安。 他刚想继续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许临清如今警戒性极高,几乎是在对方靠近他的同一时间就往后转,他举起手电筒,想要照亮来人的脸,也只是看见一道黑影,口鼻就被湿布捂住了。 男人故技重施,许临清却不再是之前被动的局面,他下意识想要反抗,却听见男人威胁的语气,“别动,否则我立刻把照片发出去。” 这是许临清的软肋,也是一瞬间的事情,许临清脖子被重击,他昏昏沉沉的,吸入许多不明物质,连手机都拿不稳摔到了地面,借着微光,他努力地瞪大眼想看清对方,却只见到他蒙着黑色口罩的脸。 如同夜色一般,将他笼罩。 再次醒来,许临清已经没有上一回的震惊,他眼睛依旧被蒙上,手脚也被绑住了,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他应该是躺在床上,而去身上的衣物已经不见,他又羞又怒,竭力挣扎起来,却无法撼动绑在身上的软绳半分。 许临清怒骂了句,“解开。” 床沿凹陷下去一点,是男人坐了过来,他平静地说,“你会跑的。” 我他妈当然跑,我不仅想跑,如果可以,还想剁了你,这些话许临清自然不可能说出口,他的脑袋转向声源的方向,压下心头的震怒,嘲讽道,“你又想强.暴我,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男人沉默几秒,似乎是笑了,尾调难得的往上扬,“我会的很多,你想试试吗?” 这么明显带有性.暗示的话许临清自然不可能听不懂,联想到自己赤身裸.体如同砧板上的鱼躺在床上,许临清便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不管从哪个层面说,就算男人现在想强.暴他,他也是毫无反击之力的。 许临清喉结微微滚动,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艰涩道,“就不能放过我吗?” 男人的答案给的快速而坚定,“不可能。” 许临清怒火中烧,奋力地想要把自己的手从软布里抽出来,但绑在手上的结显然是刻意学过的,无论他怎么用力,结都没有半丝缝隙,他在这边动作了好一会儿,手腕忽然被紧紧攥住,男人的语气染上心疼,“别白费力气了,你手腕都摩擦红了。” 被他这么一碰,有意回避的难堪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袭来,许临清浑身一颤,咬住了牙。 男人察觉到他的变化,有些不解,“你怕我?” 许临清抖得越厉害,连牙齿都忍不住地打颤,他觉得男人的问题很可笑,他现在是什么处境,怎么可能不害怕,但许临清竭力保持最后一点尊严,恶狠狠地,“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怕你?我恶心你还来不及,你碰我这一下,我想吐。” 手腕的力度忽然加大,许临清疼得皱起眉。 “嘴硬是要吃苦头的。”男人逼近他,气息都喷洒在许临清的脸上。 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盯上,许临清全身发冷,他偏过头,已然是强弩之末,“要怎么做,才不再骚扰我?”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 许临清焦急道,“照片你还发给了谁?” 这次他如愿以偿得到答案,“只要你听话,我谁都不发。” 换而言之,要是许临清敢反抗,这些照片就会抵达他每一个认识的人的手中,许临清太阳穴突突地疼,绷紧的手臂渐渐松懈下来。 察觉到他的妥协,男人很高兴地俯身亲吻他,被吻住唇瓣的时候许临清捏紧了拳,手背青筋都浮现起来。 都说接吻是件美好的事情,许临清此时此刻只觉得作呕。 可君鹤却和许临清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他粗暴地,急不可耐地吮吸着许临清的唇,像是要把许临清整个人都吃进肚子里,他给自己找理由,是许临清先惹他生气,他才报复许临清的,如果许临清乖乖待在公寓里,他绝对不会再把许临清绑来这里。 他理直气壮把过错都推到了许临清身上,享用起来也就越发心安理得。 君鹤其实很想把许临清的眼罩给摘了,可这是不切实际的事情,许临清如果知道他是谁,肯定就不愿意亲近他了,他还舍不得许临清对他的信任。 他把许临清的脆弱、要强都看在眼里,分明是始作俑者,却假惺惺地在许临清面前扮演一个乖孩子,他把许临清耍得团团转,乐在其中。 或许等到他足够强大的某一天,他会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到时候小叔叔会是什么表情,一定会生气得红了眼,可能还会哭,许临清会哭吗,会的吧,至少现在他被自己操得眼罩都湿了一大半。 小叔叔好多眼泪。 他爱看许临清笑,也爱看许临清哭。 许临清笑起来好看,哭起来也漂亮,哪一面的许临清都让他挪不开眼。 君鹤把半昏迷的许临清按在怀里,感受他有力的心跳,满足地在许临清脖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昭告自己的主权。 —— 从治疗室走出来,许临清还有些恍惚,三个月前,男人拿照片威胁他后,隔三差五便要他到那条绿荫小道见面,算起来,也得有八次了。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伎俩,每一回都是痛苦不堪的回忆。 他又无法入眠,只得再次联系了心理医生,想让自己在强压下得到片刻的舒缓。 医生苦口婆心的劝他要诚实地说出自己真正的心病所在,但许临清又怎么可能告诉她,现在自己正被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威胁强迫。 他尝试了许多办法,查手机ip,在被迷昏前想看清男人的脸,都是徒劳无功。 敌人在暗他在明,无奈而绝望。 日子渐渐回暖,许临清却不觉得暖和,他近来精神萎靡,任谁都看出他的变化,倒是君鹤变着法子逗他开心,时常给他带些小玩意,还带他去不同的地方探食。 他们约在了一家烤肉店,君鹤口味挑,但对这家店却很有好感,许临清被他说动,跟着来了一回,味道果然绝佳。 他难得地涨了些胃口。 君鹤近来稳重了许多,如今他在君家的公司里实习,为人处世方面有质的进步,许临清感慨他变化的同时,也越发欣赏他。 君鹤这样优秀的人,注定走到哪儿都会发光发热。 “小叔叔是不是瘦了点?”君鹤把烤肉夹到许临清碗里,眼神在许临清身上扫了一圈。 掉了秤,许临清显得更加清瘦,他笑了笑说,“是吗,可能有点。” 话落,手机传来信息,他没多想拿起来一看,见到那个熟悉的令他下意识皱眉的号码,许临清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君鹤悄然地把手机放回去,“小叔叔有急事吗?” 许临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是,我爸那边有点事让我回家。” 君鹤倒不在意,“没关系,先走吧,下次再约就是。” 许临清深吸一口气,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艰难地咽了回去。 他绝不可能把和男人的事情跟第二个人说,哪怕对方是他信赖的君鹤。 许临清站起身和君鹤告别。 只是半分钟,君鹤便也跟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许临清在撒谎,也知道许临清要去哪儿。 因为信息是他发的,是他要许临清去挨操。 君鹤跟着到了外头,却见许临清背影晃了晃,他连忙躲进墙角,只见许临清捂着嘴,快速地跑带草丛边干呕起来,君鹤眉头一蹙,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看着许临清消瘦的背影,有些微的心疼,但这点心疼比起能见到许临清的兴奋,便只是冰山一角,可以忽略不计了。 027 27. 夏季来临之际,许临清却仿佛每天都身处寒冬,男人近来见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经过一场称得上是暴虐的性.事后,许临清总能如期收到一段不堪的视频,他知道男人的用意在哪儿,无非是提醒自己有把柄在他手里。 许临清有许多次都想鱼死网破,甚至有一次都带着证据站到了警局门口,可是看着那些所谓的证据,他浑身抖个不停,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 他开始理解网络上的那些新闻,作为一个普通人,很难心理强大到把自己的性.爱视频给第二个人观赏,这些视频会是他一生的阴影,只要男人不放手,他的脖子就永远被紧紧掐住,叫他呼吸不得。 与男人断断续续联系已有半年,男人似乎特别热衷他求饶的样子,今晚把他的小腿和大腿绑在一起,他大开大合地躺在床上,漫天的羞耻将他淹没,他能感受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伴随着手机拍照的咔嚓声,令他痛苦得想要把自己的感知都封闭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临清浑身都麻痹了,男人才肯松开他,这时他神智不大清楚,任凭男人给他做事后清理,偏着脑袋微弱地呼吸,就像是一个精美的任人摆布的木偶。 他再一次忍不住地、极尽悲哀地问出那个问题,“什么时候放了我?” 君鹤给许临清擦拭的动作一顿,不满地轻轻啧了声,“别惹我生气。” 又仔仔细细地替许临清擦拭身上的污浊,之前他极少替许临清做事后清理,但有一回弄得狠了,许临清发了场高烧,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君鹤才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现在做起清理来得心应手。 他确实以欺侮许临清为乐,但并不想看许临清变成一个病美人。 许临清是个学不乖的人,听闻便狠狠朝君鹤踹去,可惜他被绑得太久,四肢都是酥软的,这一脚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软绵绵像是在调情,脚踝被温热的手掌稳稳抓着,君鹤笑了笑,他最喜欢就是许临清这副样子,好像无论打压多少次,如果有机会,许临清还是会奋起咬他一口。 大概会把他的肉都给咬下来。 接着许临清拒绝交流,等君鹤给他清理完,他才又沙哑开口,“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君鹤把毛巾随手搁置在桌面上,沉默。 “为什么一定要遮住我的眼睛,是不是你长得太丑,怕我看你一眼,忍不住做着做着就吐你一身。”许临清嘲讽道。 房间里的镜子映照出君鹤那张俊美的脸,他神色淡淡,带着餍足后的满足,闻言勾唇微笑,“小孩子才用激将法。”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看了你的长相是什么反应?” 好奇,当然好奇,但小叔叔绝对不会想看到,至少不是现在。 得不到男人的答话,许临清也觉得没意思,噤声了。 也许是意识到药物用多了不好,现在男人已经不再把他迷晕再弄回车里,许临清的手一直被绑着,摘不下眼罩,男人会带着他到车里坐好,轻柔地替他解绑,再如同情人一般在他手心落下一吻,然后快速离去,无论许临清动作多快,都难以在夜色里捕捉到男人的身影。 这一次也是如此,许临清已经很累了,还要被男人自我感觉良好的吻恶心,这回男人缠着他的唇不愿意放,按着他的脑袋吻得极深,许临清有种男人的软舌要透过他的口腔伸进他胃里的错觉,恶心得想吐,好不容易偏过头,气喘吁吁道,“你他妈有完没完?” 男人没有因为他恶劣的语气生气,只是恋恋不舍地再啄了一口,然后替他松绑,许临清靠在车垫上,缓了好一会儿,拿酸软的手把眼罩扒下来,脸色一片惨白。 这种事情,就算经历千百次他都不能习惯。 许临清又想吐了,努力把翻涌的感觉压下去。 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日子? —— 君鹤开学的时候,是许临清送他到学校的。 他们两个认识的时候君鹤才刚上大学,转眼就是大三的学生。 因着君家局势紧张,君鹤不考虑出国深造,但大三读完,会到国外当半年的交换生,再转到国内最高学府读研。 他根本就不必考虑能不能考上的问题,凭借他的家底和智商,这不在他烦恼的范围。 九月的天,热得灼人,许临清原本没打算跟着君鹤下车,但闲来无事,也就决定陪着走一段路。 路上倒是遇见不少人,两人实在打眼,就忍不住有人偷偷瞄他们,许临清从前是很享受这些眼神的,现在却觉得如芒在背,男人给他带来的阴影是方方面面的,他有点儿害怕这些眼光。 君鹤关切地询问,“你很热吗,流了很多汗。” 许临清吐出一口浊气,“还行,你宿舍快到了吧,去你那儿吹会空调。” 君鹤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两人到了宿舍,里头已经有人了,是君鹤的三个室友,见君鹤和许临清出现,纷纷打招呼,看得出来,现在君鹤的人际交往能力更上一层楼了,至少许临清认识君鹤那会,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信息,更别说和人打招呼。 许临清很欣慰,他坐到君鹤的位置,随手拿桌面的本子扇风,有了空调,燥热得到缓解,他舒服了很多,就跟君鹤的室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中途君鹤接到了个电话,没听,但电话又打进来了,想来是什么急事。 许临清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君鹤似乎有点犹豫。 室友打趣道,“许哥你跟他关系真好,这依依不舍的劲儿,腻歪。” 许临清哈哈跟着笑,拍了下君鹤的手,“你快去吧,我又不会走丢。” 君鹤这才拿着手机走出了宿舍。 许临清就继续跟几个年轻小伙插科打诨。 不知道怎么就聊到游戏去了,“前几天我打野,有个男的用变声器装妹子骗了我好多装备,妈的,网络世界不可信。” 另外一个室友接腔,“你他妈网络老色批了,再说了,也不一定是变身器啊,不是有那什么伪音,对,就是伪音,君鹤可能会,他当时去洗手间,电脑没息屏,我看了眼,好像就有什么发声练习文件的。” 许临清惊叹道,“他还会这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哈哈。” 君鹤这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等他回来,众人的话题早已经跑远,也忘了什么伪音不伪音的事情了。 倒是许临清回去前才想起这么件事,就随口问了句,“你室友说,你还会伪音?” 君鹤难得有一瞬间的怔神,又神色自若道,“听谁说的?” 许临清把他们的谈话内容复述了一遍。 “他看错了,”君鹤笑道,“不是发声,是声带解析图,小叔叔知道的,我向来对医学很有兴趣。” 是,当时君鹤还和团队拿了奖来着。 许临清忽然想到了吕锦,笑容骤然消失了。 君鹤也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显然也意识到许临清在想什么,问道,“你还放不下他。” 那条短信是吕锦和许临清最后一次联系,时间过去一年,早谈不上什么放不放得下了,只是至今吕锦都没有给他一个交代,许临清难免郁结,他勉强笑下,“不说他,我走啦。” 君鹤唇角微微往下沉,没再追问。 许临清的态度摆明了他还是介意吕锦那件事,也就证明他心里其实还是在乎吕锦的,君鹤盯着许临清离去的背影,眼神染起了妒火,连眼角下那颗小痣好似都因为这火光浓烈了许多。 028 28. 又是许临清最厌恶的夏天。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人走在街道血肉仿佛都要被晒融了。 许临清过得很不好受,跟男人的见面有了固定的日期,通常是每周六晚,再到深夜回去,有时候他都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噩梦,但一切又真实得令人胆战心惊。 转眼又到了周五,许临清心烦意乱,在酒吧发了好一顿火,他明明知道不应该把在外受的气带到工作上来,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 把自己摔在办公室的沙发放空,许临清脑子里像是有无数的鞭炮同时炸开来,噼里啪啦把他的脑浆都迸出来一般。 他没忍住,就着冰水喝了稳定情绪的药,才勉强是镇静下来。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他乱糟糟的思绪,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大概是推销电话之类,平时许临清是不听的,但此时他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接通了。 “喂?” 那边却迟迟不出声,许临清把手机拉开一点瞄了眼屏幕,确认接通了,又喂了一声。 隔了半天,那边才发出一声轻弱的声音,却犹如巨石砸入湖面激荡起千层卷,“许哥。” 许临清在听闻这个称呼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捏紧了手机,不可置信地反问,“你是,小锦?” 时隔一年多,再听见这把声音,恍如隔世。 “是我。”吕锦似乎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话。 许临清站起身,“你回来了吗,我们见个面?” 吕锦这回答的很快,“没有,我,我还在外边。” 许临清生怕他挂电话,打算先稳住他,放缓语气,“小锦,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只是左脚还有点不利索。” “那就好,”许临清喉结滚动一下,“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相信当时你会为了钱离开,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许临清心里的结,如今他终于有机会把这个结给打开了。 吕锦沉默良久,郑重说,“许哥,对不起。” 许临清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吕锦打着通电话似乎做足了勇气,他倒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着,“这一年多,我无数次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我不敢,但是我终究还是受不了良心的煎熬,当时当时君鹤威胁我,如果我不离开,他会让我付出代价,我没有办法,才给你发了那条信息。” 许临清如遭雷劈,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君鹤?” “是,”提起这个名字,吕锦咬牙切齿,“我甚至怀疑我那场车祸也是他的手笔。” 许临清手心开始冒汗,“你和君鹤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哥,”吕锦的声音弱下来,哽咽道,“我不知道我给你打这通电话会有什么后果,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再骗你。” 许临清浑身乏力,仿佛被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君鹤他,或许不像你看到的那样,他不是一个好人,许哥,你一定要提防他。” 说完这句话,吕锦低低哭泣起来,“是我太懦弱,到现在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许哥,我和我家人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吕锦,”许临清还想问个明白,“我们见一面,有些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把地址给我,我不会让君鹤知道的。” 吕锦泣不成声说对不起,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许临清急忙拨过去,手机已经关机,也许这个号码只是吕锦用来联系他的,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 许临清一遍遍回想吕锦跟他说的话,里头的关键人物君鹤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当时分明是君鹤陪着他全程处理吕锦的事情,甚至于连吕锦的医药费都是君鹤出的,在他面前,君鹤永远都是那么懂事识大体,可是如今吕锦却告诉他,是君鹤逼走的自己,连车祸都可能跟君鹤有关。 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哪怕只是想到这事牵扯到了君鹤,他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君鹤为什么要派人撞吕锦? 为什么要威胁吕锦离开? 又为什么在他面前是一副稳重成熟可信赖的模样? 许临清捏紧了拳,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或许他不该听信吕锦的一面之词,该去问问君鹤的。 无端的怀疑只会让他胡思乱想,许临清给君鹤发信息,准备约他出来见面,可打完一行字,却又尽数都删除。 一个大胆而惊悚的想法在许临清脑海里成形。 他只是这么想一想而已,就血液冰封。 许临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个小时,他发信息问君鹤明天有没有空,想约他一起吃顿饭。 君鹤答应了。 许临清往上划拉着两人的聊天记录,深深吸一口气,但愿事情不会如他所想。 艳阳似火,许临清盯着车厢里的香薰出神,从前他是不爱弄这些玩意的,嫌熏得头疼,但今天这东西却派上了用场。 不知名的淡淡的木香在车内弥漫开来,却并不能减少许临清半分躁动。 君鹤如约而至,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跟许临清打招呼,“小叔叔久等了吗?” 许临清如梦初醒,君鹤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模糊了又清晰,这么俊美可信的一张脸,此时却变得朦胧,他不想表现出什么异样,强颜欢笑,“没,刚到。” “你脸色不太好看。” 君鹤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探许临清的额头温度,他才把手伸出去,许临清反应极大的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没事,就是热得慌。”许临清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 君鹤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车子驶入郊区,许临清用了极大的勇气开入了平时和男人见面的地方。 他心脏砰砰砰跳,用余光瞄着君鹤的侧脸,想要从他脸上发现不同寻常的表情,但君鹤只是淡淡看着前路,并没有表现出半点讶异来。 许临清的心里好受一点,连他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惊悚。 他只是把那些让他觉得诡异的细节串联起来——他刚刚认识君鹤时那辆莫名其妙差点撞到他的车、吕锦的离开、君鹤的伪音 但是仅凭这一些就怀疑君鹤,确实有些妄下定论。 许临清吃了一顿心不在焉的晚饭,很快又到了跟男人约定的时间,他像装了定时闹钟一般如坐针毡。 和君鹤分开,再次抵达约定的地点,许临清内心一片死水。 就在这时,他还在为怀疑君鹤而自责,该是吕锦和君鹤真有什么难说清的误会,他可以尝试着找个机会问问君鹤,也许他内心的结就能打开。 收到男人让他下车的简讯了。 许临清面无表情地拿着车里的眼罩把眼睛蒙起来,摩挲着下了车。 他做这些已经轻车熟路,只是仍旧觉得悲哀。 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让人痛苦。 脚步声渐渐近了,许临清唇角绷紧,察觉到男人的接近,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淡淡的、和他车里的香薰如出一辙的木香。 许临清背僵直了,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越来越近了,他猛然把眼罩摘下来,回过身死死盯着身后的人。 没有亲眼见到之时,许临清还在祈祷不会看到那张秀美得过分的熟悉面庞,可是站在他对面,离他不过三步距离的,面无表情的人不是君鹤又是谁。 他信赖的、自认为可以依靠的侄子,君鹤。 也许是惊悚的想法忽然成形,许临清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发出一个音调,他只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就像被塞进了冰窖了,连血管都掺和了冰碴子。 君鹤见到了许临清的呆滞和震惊,跟个没事人一样朝许临清笑笑,那笑甚至带着点残忍的体贴,他说,“小叔叔又是开车带我来这里,又是在车上熏香,不就是想印证这个人是我吗,我让小叔叔如愿以偿了,你高兴吗?” 许临清被他激得吐不出半个字,眼前阵阵发黑。 君鹤慢慢收起了笑,赶在许临清出手之前,拿布捂住了许临清的口鼻,使劲地掐着许临清,不让他动弹,许临清在他怀里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竭力挣扎,却难逃成为刽子手下的亡魂。 失去意识之前,许临清听见君鹤惋惜地在他耳边轻声吐气,“有时候,装傻充愣可比清醒幸福多了。” 许临清双腿用力蹬了两下,眼睛翻起了白,手臂青筋涌起,却依旧没能抵抗得过高浓度的药物,栽倒到了君鹤的怀里。 029 29. 如果永远不睁开眼,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一场噩梦。 但许临清比谁清楚,从他掀开眼皮,第一缕光亮刺痛他的眼,就是他面对惊恐现实的时候。 他来过这儿多次,身下是熟悉的柔软的床,视线所及是洁白的天花板和耀眼的水晶灯,照得他晃神,仿佛世界都在扭曲。 许临清尝试着动作,却发现,一如既往地被束缚起来,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归位,他猛然清醒过来,如同上岸的鱼剧烈地弹了一下,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将目光定格在犹如鬼魅般安静站在床边凝视着他的君鹤。 依旧是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庞,精致得有些女气的五官,眼下那颗小小的痣如墨一般黑,衬托得他面皮越发白皙,他眼神带着与冷淡神情不符合的炙热,极端的冷与热在他身上同时出现,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但许临清现在绝对没有心思去欣赏君鹤的皮相,他只觉得自己像如坠冰窖,被束缚的双手不自觉地发着抖,眼瞳急速收缩,似乎依旧无法接受这半年多来折辱他的人就是他信赖的人。 君鹤静静端详着他,就像是展厅里看着名画的知音人,要把许临清从里到外看得透彻,许临清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再也忍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真的是你。” 胆大惊悚的猜想落了实,叫许临清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与假。 分明是害他至深的人,却伪装成温良面孔潜伏在他身边,欣赏他的痛苦和脆弱,看他跌落深渊,再轻轻拍他的肩膀,说投靠我,我愿意帮忙。 去你妈的。 许临清十指痉挛,因为极度的羞愤,眼底都是红的。 他竟然让人耍得团团转,君鹤怎么敢,他怎么敢? 许临清的怒骂甚至没能让君鹤皱一下眉头,他只是平静地坐到床上,目光凉凉从许临清的胸口扫到憋红的脸上,再落在许临清因为挣扎而充血的双手,这才有了点动容,他说,“别白费力气挣扎,手都红了。” 话里的怜惜意味让许临清羞愤难当,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处于下风了,破口大骂起来,“君鹤,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疯了吗,你他妈的,你他妈的”他骂着骂着,心里涌现起一股浓浓的悲哀,声音也弱了些许,“你这么对我。” 多日来与君鹤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走马观花掠过,越是回忆,许临清就越觉得痛苦——他真心实意对待君鹤,却不曾想推他入悬崖的人偏偏是他信赖至深的人。 他又想起,每次与君鹤相处时收到的那些短信,作为始作俑者的君鹤与他短短距离,看着他痛苦、迷茫,却一派悠然地装作不知情。 恐惧如蟒蛇一般从他的脚底钻到他脖子,再紧紧掐住,他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君鹤沉吟,“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他凝视着许临清,轻声喊道,“小叔叔。” 小叔叔的称呼让许临清浑身一震,君鹤这一声无疑提醒他们两个的血缘关系,尽管他从未把自己当做君家人,但流淌在身上的血脉却是不能质疑的,而君鹤这个畜生竟然对自己的叔叔下手。 疯子!许临清大力的挣扎起来,因为用力过度,小臂上浮现淡淡的青筋,他如今纤瘦,皮肤又薄,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一层窥探到他内里血液流淌的走向,浓稠的、鲜艳的,带着一点铁锈味,让人欲罢不能,他徒劳无功地怒斥,“松开,松开,”他的控诉在君鹤听来如同耳边风,许临清癫狂一般,又拔高了声调,“松开!” 他的控诉被忽略,君鹤冷静得近乎有些可怖,只是用一双深邃的眼看着许临清动作,等许临清渐渐散失力气,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试探我吗?” 许临清闻声一顿,猛地看向君鹤,不好的预感覆盖。 君鹤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面上的东西,许临清看清了,那是自己的手机,他屏住了呼吸。 “这个,”君鹤回归身,白灯落在他脸上,照亮他脸上甚至是有些得意的神情,他微笑着,揭晓谜题,“我在小叔叔手机里装了窃听器和跟踪器。” 许临清张了张嘴,也许是因为太过害怕和震惊,他竟然发不出一声完整的音调。 君鹤解锁了许临清的手机密码,随意在屏幕上划拉着,仿佛拿在手里的是自己的东西,他检查了一遍之后,对着许临清笑笑,笑容有点儿冷,“吕锦给你打电话,我知道。” 许临清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你和谁联系,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都知道。” 短短一句话,似乎有一张密得连孔都看不见的大网将许临清套牢了,许临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几步之遥的君鹤,好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多久了?” 君鹤把手机搁置在桌面上,缓步走到床边,他的影子覆盖在许临清身上,毫不吝啬地回答许临清的问题,“一年三个月零七天。” 许临清喉结滚动,他每说一个字,喉咙都被刀子割过一般,“吕锦的事情,是你做的?” “小叔叔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君鹤坐下来,修长的手指点在许临清的腰间,左右反复摩挲着,他仁慈道,“我没要他的命,可真是便宜他。” 仅仅是隔着衣服触碰,许临清全身就战栗起来,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为什么?” 君鹤嗜住他的眸,神情冷酷得有些冷血,“因为你。” “我?”许临清声音沙哑。 “小叔叔喜欢的人,我都会毁掉。” 君鹤用平静的语调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许临清仿佛被恶鬼掐住了脖子,他酝酿了许久,盯住君鹤游移到他下巴处的手,张了张嘴,快准狠地咬在了君鹤的手上。 君鹤皱起了眉,痛感袭来,许临清用了狠劲,他如同野兽一般叼着君鹤的肉,要把君鹤的肉都给咬下来,渐渐的就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再咬下去就该废了,君鹤觉得许临清是在胡闹,用空闲的手卡住许临清的下巴,狠心一个用力,想要掰开许临清的嘴,许临清疼的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却倔强地和君鹤对峙着。 剧痛侵袭,许临清连叫都叫不出来,下巴就被君鹤给卸了。 君鹤把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从许临清嘴里抽出来,看着深深的牙印,他随手扯过床单止血,然后阴恻恻地看着许临清,问道,“你想给吕锦报仇?” 许临清喘着粗气,唇角都是鲜红的血。 君鹤害了吕锦一条腿,他就要君鹤拿一只手来偿还。 从许临清眼神里得到答案,一直都很冷静的君鹤终于动怒,他俯身掐着许临清的脖子,粗暴地亲吻许临清的唇,分明知道许临清痛,却没有停下动作,他在许临清的口里尝到了鲜血的味道,铁锈味并不好闻,但却让他兴奋,他用尖牙咬破许临清的唇角,让许临清的血和自己的掺杂在一起,唇齿相撞间,被掐着脖子的许临清渐渐失去了氧气,只能予取予求。 在窒息中听见君鹤含糊的声音,“如果不想吕锦出事,就别逼我发火,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030 30. 许临清在痛与恨中意识被剧烈拉扯,他满嘴都是鲜血,几缕血丝随着君鹤激进的吻滑落进他的喉咙,铁锈味从舌尖蔓延到胃里,提醒他自己正在遭受着什么。 他在被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侄子强暴。 许临清被束缚的手绷紧了,软布深深勒进他的手腕里,挣扎之间内侧的皮被磨蹭得发红脱落,他却执着的、一再抗拒君鹤的接触,想要改变着被动的局面。 氧气重新灌进口鼻时,许临清脑袋都是懵的,缺氧让他意识涣散,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嘴角的殷红被晕开,蔓延到了下巴乃至脖子,君鹤欣赏着他迷离的神情,伸手替他把下巴接了回去。 疼痛让许临清闷哼一声,像是有根针扎进他脑子里似的,他艰难地运动重新归位的下巴,狠狠瞪着君鹤,“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我。” 尽管他语气狠厉,但每一个音符却抖动得厉害,泄露他此时的恐惧与不安。 见过被绑在手术台上等待解剖的小白鼠吗,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开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他薄薄腹腔的命运,起先它会吱吱吱叫着表示反抗,但慢慢地失血过多便会瞪大眼毫无反抗之力,直到失去呼吸。 许临清如今在君鹤看来就跟只小白鼠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不会让许临清就这么死去。 低级的猎手抓到猎物会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而高级的猎手会把惊慌失措的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君鹤没把许临清的话听见耳里,他从床头扯过湿巾,捏住许临清的下巴,有了被卸掉下巴的前车之鉴,许临清害怕得条件反射偏过头,但君鹤只是用湿巾轻柔地擦拭许临清下巴的血污,被染得鲜红的皮肤一点点露出其中白皙的皮肉,与君鹤温柔的动作相对于的,是他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小叔叔,你还是没认清现实。” 许临清僵硬不能动,双眸闪烁看着近在咫尺的君鹤。 “现在不是你给我机会,是我给你机会,”君鹤把许临清嘴角最后一点污渍擦拭干净,随手将染满鲜血的湿巾抛向不远处的垃圾桶,精准入筐,他重新把眼神落在许临清身上,唇角微微勾起,“你那么多照片在我手里,忘了吗,需不需要我打印出来亲自给许叔叔送过去,你猜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许临清的牙齿上下打颤。 “以为的事业有成的儿子,其实是个被男人操烂的婊子,他会不会气到病情复发?” 侮辱性的语言让许临清怒不可遏,他低吼,“君鹤!” 他几乎无法把自己认知里的君鹤和眼前的男人联系起来,分明是同一张脸,性情却是天壤之别,该说是君鹤在他面前伪装得太好,还是天生就是如此。 君鹤无视他的悲愤,又接着道,“还有吕锦,小叔叔觉得我几天能找到他?” “你敢。” “一个星期,三天,还是明天?”君鹤眼神里迸发出一股寒意,他轻轻掐住许临清的脖子,“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满心在乎他的样子,怎么,想着跟他再续前缘,你做白日梦。” 许临清胸腔起伏,“你还想怎么他,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已经把他给毁了,你有没有一点人性?” “小叔叔想让我有,我就有。”君鹤收起笑容,答的干脆,“搬回公寓,和我在一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否则你所害怕的,我绝对会一件件摆在你面前,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放你妈的狗屁,”许临清口不择言,他恨不得在君鹤脸上吐唾沫,“你有病就去治,少他妈来祸害我,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们这是乱伦,要遭天打雷劈的,你做的这些肮脏事,迟早都要报应到你自己身上,也不怕出门被车撞死。” 许临清对君鹤的所有好感在一瞬间崩塌,现在的君鹤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他确实是拿君鹤没办法,无神论的他,甚至连因果报应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恨君鹤,只要能让君鹤付出代价,管是神还是鬼。 君鹤不为所动,渐渐收紧了掐着许临清脖子的力度,冷然道,“那就看看是我的报应先来还是吕锦先死于非命吧。” “你敢动他,我不会放过你。” 君鹤的骨节因为用力微微突起来,就像锋利的刀抵在许临清的咽喉,随时都能隔断许临清的大动脉,他见许临清的脸逐渐涨红,如梦初醒般终于是松开了手,指尖顺着他修长的脖子滑落到衬衣,轻而易举挑开了胸前的纽扣,轻声说,“小叔叔说的话我不爱听,我们还是好好回忆一下这半年吧。” 话题被绕开,危险气息浓重,许临清胸口一凉,衬衫已经被剥开,露出平坦的胸和腹部,他近来瘦了不少,身形有些单薄,反而因此显现出一股莫名的脆弱敢,让人产生凌虐的念头。 意识到君鹤想要做什么,许临清汗毛直立,他额头都是冷汗,是抗拒也是哀求,“不要” 君鹤瞧他一眼,按住许临清柔韧的腰肢,继而挤进许临清两腿之间,俯身压制住许临清,许临清的反抗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他亲亲许临清颤抖的唇,浅尝辄止,声音微哑,“你都记得吧,我是怎么肏你的,每次你都哭得好厉害,有好几次做晕过去,你眼泪还是流个不停,我差点控制不住掀开眼罩看看你。” 漫天的羞耻感让许临清喉头梗塞,“别说了。” 他当然记得,那是他最耻辱的回忆,如同烙印一般刻进他的骨子里,火烧地疼,如今伤口被掀开,又活生生地灌入岩浆,叫他生不如死。 眼前人是他的亲侄子,而他们却在行苟且之事,许临清胃里翻滚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强烈,也许他真的会吐到君鹤身上。 君鹤剥开他被汗濡湿了的发,伸出滑腻的舌在许临清的脸上游走,许临清几次想要张开嘴咬他,却被他轻飘飘一句堵了回去,“你咬一口,我就在吕锦身上刺一刀,你大可以试试。” “畜生” “嗯,我是。”君鹤的舌舔舐着许临清紧闭的眼皮,语气温柔。 “你会有报应的。” “嗯,”君鹤又仿佛变成在许临清面前那个乖巧的侄子,什么都应了,“我会。” 许临清十指掐进了,短短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 疼痛并不能减少他半分被至亲强暴的痛苦。 君鹤顺着他的眼皮亲下去,吻过他高挺的鼻,深吮他被咬破了的唇,软舌滑进他的口腔里,逼迫许临清的舌与他共舞,许临清闪躲逃避,他就越是激进攻击,甚至于把许临清的舌拖出来一小截吮吸着,要被吞下去的错觉让许临清眉头紧皱,全身抖动。 太恶心了,这实在太恶心了。 从前的每一场强暴他尚且不知道对方是谁,可眼前侵犯他的却真真实实是他所信赖的侄子,清醒着受着凌迟般的痛感。 “怎么了,不喜欢?”君鹤询问道。 没有得到许临清的回答,他便故意在许临清身上留下暧昧的水痕,亲得啧啧有声,一路向下,继而含住许临清胸前的肉粉小点,听得许临清闷哼一声,他低笑道,“早就发觉了,小叔叔喜欢我玩儿这里。” 许临清咬着牙不肯回应,越是搭理君鹤,便加深一分羞辱。 君鹤把他小小的乳头含进嘴里,小儿撮糖般重重地吮吸着,乳粒被残忍地用尖牙摩挲,痛与麻并存,君鹤有意折辱他,咬着乳粒用舌尖扫射着,又伸手捏住他收冷落的左乳,趁着许临清不备狠狠地一拧。 许临清仰着脖子发出一声低吟。 他知道自己的乳头肯定被咬得充血肿大,甚至可能破皮了,刺痛感从乳尖蔓延,许临清低头一看,君鹤在他胸前游移,俊美的脸染了点粉,显现出与素日不符合的情欲神情,颇有几分风情万种的韵味,可是此情此景落在许临清眼里,便只剩下了惊悚二字。 察觉到许临清的目光,君鹤故意扯着他的乳粒往上咬,满意地见到许临清粗喘着气羞恼地闭上了眼。 来到君鹤最爱的腰间,他几乎是爱不释手地揉搓着,要将许临清的腰揉下一层皮般,然后虔诚地亲吻。 酥麻、疼痛、快感,一时之间多种感知掺杂,许临清喉结滚动,眼尾瞬间红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和君鹤之间,绝对不应该是这种关系。 事到如此,许临清还妄想着叫停,他颤抖着、呜咽着,“君鹤,到此为止吧,只要你停下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君鹤扯开他的大腿,反问,“可能吗?” 不可能。许临清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应了这三个字。 出了这扇门,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君鹤付出代价。 君鹤当然也知道答案,从他打破和许临清关系那一刻开始,他就一清二楚,但那又怎么样呢,许临清现在还不是得乖乖躺在他身下,他盯着许临清身后紧致的入口,眼神逐渐变得火热。 冰凉的润滑剂挤进体内,许临清痉挛地抖动了一下。 终究还是没忍住无声地流眼泪。 他觉得可悲,落在如斯田地,要怎么收场。 他恨君鹤毁了他,却拿君鹤无可奈何。 继父、吕锦,是他的软肋,而他的软肋,尽数被君鹤捏在了手掌心。 要如何反抗,才能逃出生天。 君鹤把早就挺硬的性器抵在湿漉漉的穴口,他不满于许临清一直闭着眼,干脆扯过许临清的头发,强迫他半直起身子,用性器的顶端戳着许临清的脸,命令道,“把眼睛睁开。” 许临清睁开赤红的眼睛,与此同时,君鹤硕大的性器便顶开了他的唇,塞进了他的嘴里,模拟性交的动作前后动作起来。 浓密粗硬的耻毛随着君鹤的动作一下下戳在许临清的脸上,把他白皙的皮肤摩得发红,许临清被堵住无法说话,只能用一双写满恨意的眼怒视着君鹤。 君鹤终于如愿以偿见到许临清的眼睛,就是这双眼,不甘、愤怒,却又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悲哀,所有的情绪变成滚烫的眼泪,从许临清的眼角滑落。 “好吃吗,小叔叔?” “你以前跟别人上床的时候,也给别人口交吗?” “还是说,你只吃过我的?” “我真荣幸。” 君鹤自言自语,让许临清想要下狠手咬断嘴里的性器,浓烈的男性气味在鼻尖萦绕,他呼吸不得,只得张大了嘴,却只是吞得更深。 “呜呜” 淫靡的水声伴随着许临清时不时的呜咽,情色到了极点。 君鹤再也忍不住的,把性器从温热的口腔抽出来,掰开许临清的大腿,把许临清的腿折到胸口,趁着许临清咳嗽时,将食指插进了紧致的后穴里。 许临清的声音骤然断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眼泪不自觉地蔓延。 “小叔叔,”君鹤把性器抵在湿漉漉的穴口,因为过度兴奋声音都在抖,“看看我,是怎么肏你的。” 许临清鬼使神差地低头,茫然而无助。 而君鹤已经狠狠把性器挤进了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穴里。 这此许临清从喉里发出一声类似于鹿死前的悲鸣。 挺硬的性器刺开层层温软皮肉,将入侵者紧紧吮吸住。 君鹤一掌扇在了许临清的臀肉上,怒道,“别咬着不放,放松。” 许临清在火与热之中起起伏伏,他怀疑自己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死去。 羞辱他的话还在继续。 “为什么不承认,你喜欢被男人肏?” “小叔叔,你吸得好紧。” “骚货、婊子,不会再让你出去招蜂引蝶了。” “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夜色浓郁,属于许临清的黑夜,才刚拉开序幕,不知何时才能见曙光。 031 31. 厚重的遮光窗帘挡住窗外的阳光,有种不知日与夜的混沌感。 许临清浑身仿佛被拆开重组,他艰难地抬起因被束缚太久而酸麻的手,又软绵无力地落了下去,脑袋灌了铅一般的重,全身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特别是难以言喻的地方,存留着被入侵的不适感,好似那东西还埋在他体内不曾离去。 他用力地闭了下眼,回忆如潮,将他割裂开来。 昨晚的点点滴滴,惊恐、恶心、无力,却又清晰。 他双唇干涩,稍稍一动,被咬破的地方就尝到了血腥味,胃里忽然一阵翻涌,他反应极大的转过身趴在床边干呕,只可惜昨日进食少,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吐出了一丝酸水,房间回荡着作呕声,他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般。 啪嗒一声,刺眼的光包裹住整个房间,许临清头晕眼花,困难地扭动着脖子,见到了他此刻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青年。 君鹤一直在房间里等待着许临清苏醒,昨晚他没控制住,即使到后来许临清神智都有些不清,他都舍不得侵犯的步伐,直到把许临清弄得昏了过去,才勉强作罢。 看来确实是太过分了,此刻的许临清面色如纸,在灯光的照射下,皮肤惨白得几乎能窥见其中的血管,他眼睛哭得红肿,眼下却是淡淡的青,看起来狼狈、脆弱,仿佛稍微拿手一捏,就能把他捏得四分五裂。 见到君鹤,许临清就控制不住的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怕的。 不是披上人皮的野兽就真能有人性。 至少目前君鹤在许临清眼里,就是彻彻底底的一头畜生。 连强.暴带有血缘关系的小叔叔这种事情君鹤都做得出来,罔顾人伦,不是畜生又是什么? 许临清气血翻涌,也顾不上此刻的狼狈,癫狂地翻下身,想要冲过去往君鹤神态自若的脸上留下拳脚的痕迹,但他实在虚弱,脚刚着地,便软得不成样子,如果不是他抓住了床沿,恐怕是要当场给君鹤跪了下去。 他眼前阵阵发黑,等他缓过神,一双长腿站在了自己面前。 “小叔叔总是这么不自量力。” 嘲讽的语气让许临清怒火中烧,他抬头,狠狠地怒视着居高临下的君鹤,灼热的目光要在背光的脸里烧出一个洞来。 君鹤说完,伸手要去扶许临清,被许临清用力打开了,许临清踉跄着扶着床沿站起来,终于和君鹤平视,让他找回一点儿自己的强势,等他站定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起拳头往君鹤的脸上砸去。 他用了死劲,君鹤没有躲,生生受了他一拳,跌撞着退了一步,许临清还想动手,君鹤眼疾手快地擒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化解了他的蛮力。 君鹤唇角已经有血沁了出来,他用舌尖顶了顶被许临清打得微微松动的牙,吐出一口血沫,紧紧捏着许临清的手,状若委屈,“打得好狠。” 许临清知道君鹤系统地学过擒拿,即使他现在没被束缚,要真打起来,他绝对是君鹤是手下败将,可就当他自不量力吧,他满腔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疯了一般往君鹤身上冲撞。 君鹤也没料到许临清这么不依不挠,双眸微眯,在许临清胡搅蛮缠了好几回终于失去耐心,一把用手肘处绕过许临清的脖子,这是个很危险的姿势,稍有不慎,许临清都会有窒息的危险。 许临清的背抵在君鹤的胸口上,两人的体温热得快要融化了。 “许临清,”君鹤鲜少直呼许临清的名字,他低斥,“够了!” 许临清动弹不得,他僵硬的用力捏紧了十指,不够,这么够,他不过是回敬了君鹤一拳而已,可是他却遭受了大半年的折辱。 他恨不得拿把刀刮了君鹤肉,让君鹤也尝尝痛的滋味。 “我不想对你动手,”君鹤的气息洒在许临清耳边,“好好琢磨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说着,轻轻推开许临清,许临清踉跄两步才站稳,回过头来,凌厉地瞪着君鹤,“我的处境,我什么处境,你又想拿谁来说事,我爸,还是吕锦?” 君鹤唇角微微往下沉,“你既然清楚,就别再做无用功。” 尽管许临清外表颓废不堪,但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在君鹤面前显示出半分弱态,他讽刺道,“你的意思是,我连发脾气都不能了是吗?” 君鹤爱死这样的许临清,好像无论怎样摧残他,他浑身的刺也永远除不尽,可这样的许临清纵然迷人,他还是思念那个会对他露出温柔笑意的小叔叔,思及此,他抹去唇角的血污,语气放软,“你别这么抗拒我,说到底,你只是接受不了我们是叔侄的关系,可那又怎么样呢,小叔叔,只要我想,没有人会阻止我们的。” 许临清被他话里的逻辑气得反而想笑,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我只是接受不了一个强.奸犯。” 君鹤神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快调整过来,他是一个不注重过程,只追求结果的人,即使许临清不愿意又如何呢,这不在他考虑的范畴里,他所要规划的,无非把许临清牢牢圈在自己的领域,仅此而已。 无论用上什么手段。 “随便你怎么想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在公寓见不到你,你知道后果。” 许临清咬碎了一口牙,眼里尽是血丝。 君鹤把话放在这里,至于执不执行,在于许临清。 他走到衣柜,打开里头的抽屉,翻出一个小巧的包来,丢给许临清,“这是消肿的药,我昨晚给你上过了,回去记得自己换。” 说着,他深深看了许临清一眼,抬步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他方才交给许临清的药尽数被砸在了门上,君鹤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去。 他从来不担心能不能在公寓里见到许临清。 孰轻孰重,许临清心里比谁都清楚。 —— 失魂落魄回到家里,许临清开门见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许伟。 许伟被他吵醒了,抹了把脸,担心地问,“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许临清一瞬间有落泪的冲动,他急忙偏过头用力呼吸一口,压下眼尾的红,强颜欢笑,“工作忙,忙着忙着就在办公室睡着了,忘记打电话跟你说一声。” “我相信你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但以后不回来可千万要记得讲,我年纪大了,不禁吓。” 许临清诶诶地应着,假意困了打着哈欠。 许伟催促他,“赶紧回房补觉,我约了你李叔待会去市场,晚上煲鸡汤。” 许临清嗯嗯啊啊地说好,怕一开口就抑制不住哭腔。 走到房门,他忍不住地喊了声,“爸。” “怎么了?” 许临清喉咙滚动一下,“没事,就是很累,想睡觉。” “多大个人了,工作能有身体重要吗,快回房,我不吵你了。” 说着,将电视声量调小。 许临清笑了声,关门的瞬间再也忍不住的捂住脸,滚烫的热泪从眼里奔涌而出。 他可以受得了君鹤的折辱,甚至于在君鹤面前假装强大,但在许伟面前,所有的柔软却尽数从坚硬的壳里露出来,被外界的尖锐刺痛得满是鲜血,许临清无声地流泪,躺在床上看着老旧的天花板。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过自己。 如果当日拒绝君云,是不是就不会遇见君鹤,是不是也就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发生。 但是,往事已去,惨痛在今,他再如何悔恨,也难以抓住失控的齿轮。 032 32. 打开公寓的门,仿佛踏进了人间炼狱。 君鹤早早就在屋里等候,许临清在客厅见到了他,有段日子没回来,公寓的一切都没有变,但从前带给他温馨的人此刻却变得面目可憎。 许临清连看都不看君鹤一眼,抬步就要往自己房间走,君鹤缠上来拉住他的手,语气隐含淡淡的欣喜,“你来了。” 许临清冷漠扫到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掌,稍微使力抽了出来,面无表情说,“我能不来吗?” 换句话说,他敢不来吗? 咽喉被人捏在手里,他除了唯命是从,还有别的办法吗? 许临清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冷漠的声音和君鹤讲话,像是一把冰刀直刺向君鹤,他有些不习惯,但又恍然想起,他已经在许临清面前暴露了身份,在许临清眼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许临清不给他好脸色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君鹤内心还是不舒服,眼尾微微往下垂,露出点不悦来,“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讲话吗?” “不然呢?”许临清气极了反而有点想笑,他也果真提了下唇角,又显示出点温柔,但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便又厌烦地瞧着许临清,像是在看一个垃圾,“君鹤,你的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对我做了这些事情之后,还想要我笑脸相迎,我又不是受虐狂,玩不来这些把戏,我但求你记得自己的话,别去骚扰我的家人,也别伤害无辜的人。” 他声音虽然轻,却字字尖锐。 君鹤冷然地看着他,半晌,把自己被拂开的手又重新覆盖在许临清的手腕上,“我当然记得,那你是不是也要允诺呢?” 许临清眉心狠狠一拧,被触碰的地方像是又条绳子越束越紧,直到勒进血肉。 他强迫自己冷静,可无论如何假装不在乎,微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他的不安,许临清喉结滚动,没吐出半个字来。 君鹤见许临清终于收起刺,放缓语调,如同从前归来时的轻松,“今天是重新和小叔叔同居的日子,我很高兴,希望你别惹我生气,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许临清又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这次君鹤却死死抓着,他没能如愿,于是厌弃道,“晚上我已经” “我订好了位置。”君鹤打断了他的话。 纵然是不想再给君鹤半点眼色的许临清这会都不禁愤然,“你根本就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君鹤一脸确实笑吟吟地看着许临清。 许临清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知道了。” 他不想真的惹怒君鹤,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君鹤整张脸都因许临清的应答变得生动起来,他按着许临清的脖子吻许临清,许临清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想推开,可君鹤按在他后劲的似乎提点般地捏了捏,他登时像被抓住软肋的猫,慢慢地安分下来,被君鹤撬开了双唇,品尝了个足够。 一吻完毕,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许临清唇上水淋淋的,沾满了君鹤的口水,“我能回房了吗?” 君鹤这次放过他了,没有再拦。 他能感受到君鹤灼热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后,仿佛要烧出一个洞来,等到进了房间,许临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近浴室漱口,他把冷水在嘴里过了好几遍,却驱赶不走软舌在自己口腔里游走的感觉,许临清又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这才是好受了些。 镜子里的男人面容俊朗,但眼下乌青,神情暗淡,显得有些憔悴。 许临清泼了几把冷水,深深地喘息。 他绝对不会允许事情继续朝着病态的方向发展,不可以坐以待毙,势必要君鹤付出代价。 谁是君鹤最大的眼中钉,谁最有可能帮他摆脱君鹤的禁锢? 许临清咬紧了牙,被水泡红的眼渐渐变得狠厉。 —— 君鹤大三的暑假过得很荒唐,生活被割裂成两半,一半认真工作,一半疯狂地操许临清。 他时常飞美处理公司的事务,但工作的时候总忍不住分神想远在大洋彼岸的许临清。 什么都想。 许临清笑起来时微弯的眼睛、想他哭起来时通红的眼尾、想他开心时雀跃的神态、像他愤怒时憋红了的双颊。 许临清的一切对于君鹤而言就想上瘾的毒.药,他以为得到了许临清就能止渴,却不曾想自己原来是荒漠的旅人,水源对于他而言就像是天赐的宝物,纵然得到的再多,也永远学不会满足。 散了会,君鹤打开手机的联系人,观察许临清的动态。 那次他原本不打算告诉许临清手机被监测的事情,但又忍不住的带着点炫耀的心态,想看许临清分崩离析的表情。 在许临清再三要求下,君鹤答应不再监测他的手机,但还是找人二十四小时悄悄跟着许临清。 君鹤是怕许临清跑的,他必须要时时看紧着人,才会有安心的感觉。 他这边是白昼,许临清那儿却是黑夜。 照片里的许临清正倚靠在吧台附近的墙壁,晦暗的灯光落在他纤瘦的身姿上,搭配他有些落寞的神情,就像是意识流的老电影,仅仅靠着一张图就能走完两个小时的剧情。 君鹤不免猜测,许临清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呢? 距离许临清搬回公寓已经过去两个月,这两个月来,许临清安分得君鹤诧异,他还以为他的小叔叔会找尽一切办法反抗,却没想到除了不给他好脸色以外倒是没什么动静。 其实也不全是没有,至少在床上的时候,许临清每次都万分抵触,就像是被磨去利爪的兽,拼了命地反抗,却也只能是虚张声势。 君鹤想到许临清,微微笑了笑。 他绕进办公室,给许临清发信息,“小叔叔,我明天回去,在家等我。” 隔了许久,得到了许临清的一个嗯。 君鹤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许临清发这条信息时的表情,一定是紧紧皱着眉,很不情不愿又不得不烦躁地在手机上打下这个字。 明明才离开三天,他怎么就如此想念许临清。 要是许临清能再对他笑笑就好了,他过分想念许临清的笑容,只可惜,他自己也清楚,许临清再也不可能对他露出那么温柔的神情。 “好想你啊,小叔叔,你想不想我呢?” 他默默把后六个字删除。 许临清怎么会想他呢,大概巴不得他回国路上坠机,最好是摔得粉身碎骨,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君鹤才不会让许临清如愿,他会好好活着,直到许临清接受他们这段关系的那天。 033 33. 许临清从喧嚣的舞池出来,有种从一个世界走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割裂感。 他喝了不少酒,脑袋有些昏,从前他绝不是嗜酒的人,但近来却愈发依赖起酒精,烂醉能让他暂时忘记很多不堪的事实,至少也能睡一顿好觉。 办公室的灯不知道被谁给开了,许临清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拧开门把走了进去,却在办公室里见到了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君鹤正坐在他的办公的位置上,手上拿着一本酒谱,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见许临清进来,把酒谱搁在桌面上,露出个浅浅的笑。 当头一棒,许临清迟钝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他往门上的小窗看了一眼,继而将门给关上。 他没往前走,距离很远声音沙哑地问君鹤,“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君鹤动作优雅地起身,朝许临清走去,许临清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握紧了,但难得的没有往后退,实则他也退无可退了。 “我想小叔叔了,早点回来不好吗?” 说话间,君鹤已经来到许临清面前。 许临清呼吸顿时变得缓慢起来,就像是被猎人盯住的动物,浑身都有些僵硬,君鹤走近了轻轻一嗅,眉头蹙起,不悦道,“你喝了很多。” “你管天管地,连我喝酒也要管吗?”许临清语气有些冲。 他其实很慌张。 这次君鹤去美国之前,他借口跟大学朋友见面,实则偷偷委托朋友给君云通风报信,有了手机被监测的前车之鉴,一切都做得很隐秘,而今晚,君云派来的人会给他回信。 君鹤却提前回来了。 许临清内心焦灼,害怕对接的人当面和君鹤碰上,脸色泛白。 君鹤以为他喝多了脸色不好,神情更加不满,上前扣住许临清的手,把他按到门上,在他身上闻闻嗅嗅的,像是确认自己领地也没有被他人入侵的兽,许临清身上有股浅浅的酒味,不难闻,反而很勾人,君鹤把脸埋进他的颈脖里,深深一吸,伸出舌尖尝了一口。 许临清滚动的喉结被含进温热的口腔,他呼吸急促,酒精让他反应不大敏捷,他只得将短短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企图让自己恢复清醒。 君鹤的手已经摸进了他的衣摆里。 许临清心一横,攥住君鹤作怪的手,君鹤掀眸看着他,他对上君鹤炙热的视线,伸出舌尖舔舔干涩的唇,凑到君鹤耳边说,“你这么急着回来,是想操.我的吧。” 君鹤呼吸越发灼热,眼睛里如有火在烧。 许临清勾住他的脖子,微微眯着眼,甚至给人是故意在勾引的感觉,他被酒精灼过的嗓子微哑,“这里够你施展吗,我们回家,想怎么玩都成。” 君鹤讶然地看着许临清,这些话从许临清嘴里说出来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他捏住许临清的下巴晃了晃,“小叔叔不会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吧?” 许临清心里一紧,但面上却不流露半分慌乱,在和君鹤的这场博弈里,他的胜算少得可怜,除了拿自己当引诱的筹码,他一无所有。 “废话真多,”许临清佯装醉酒不耐烦,想要甩开君鹤的手,烦躁道,“不干就算了。” 君鹤端详了他一会儿,狠狠地在许临清脖子上咬了一口,音色饱含颗粒感,“既然小叔叔想要,我当然应该满足你。” 两人连亲带抱了好一会儿,才从办公室里离开。 许临清悄然地往后看了一眼,和他对接的人还没有到,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君鹤没真的等到回公寓,而是在车里就压着许临清给他口了一回,狭小的车厢里一丝丝淫.靡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暧昧的水声,急促的喘息声,顶到深处的干呕声,每一分音符都变成点燃空气的因子,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在疯狂的性.爱里,许临清却觉得自己像被地下水的藻类紧紧缠住,腥膻味和咸涩味包裹住他的口鼻,他在水里窒息,溺毙,再被抓着头发探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又被狠狠掐着脖子按进水底,潮湿、冰冷、阴暗,直到他险些窒息。 完事后,床乱得不能看。 许临清浑身乏力躺着无法动弹,咔擦一声,君鹤点燃了烟,递到许临清嘴边,他眼睛被汗水浸泡得微湿,掀开疲软的眼皮看近在咫尺的火星子,含住了被君鹤含过的微微湿润的烟头,狠狠吸了一口。 呛人的烟从肺里过了一圈,再从口鼻吐出袅袅的白雾,空气里夹杂着各种浑浊的气味,有许临清的,也有君鹤的。 烟和酒是好东西,可惜君鹤只给他抽了这么一口,便把烟头掐灭在了床头柜上。 他懒懒躺着,任由君鹤给他做事后清理。 隔了一会儿,君鹤说,“爷爷让我们后天回去一趟。” 许临清乏力地嗯了声,没问为什么。 屋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暧昧的声音。 “明天我们去趟花店。” 许临清这回看向君鹤,君鹤把手上的东西给他看。 他偏过头,“去花店干什么?” “房间的花枯了,你都没有给我换。” 君鹤钟情于奶油色的香槟玫瑰,那曾是许临清给予他的无限温柔。 许临清扯着嘴角笑了下,沉默。 其实他想告诉君鹤,没有那个必要。 他再也不可能给君鹤送花,他们再也不可能变回从前。 —— 回君家老宅那天下了场雨。 一整天天都是阴的。 君家老宅还是老样子,一栋没有死气沉沉的屋子住着一个病重的老者。 也许是君家这两年比较平静,没整出什么大事件来,君万精神状态不错,说话也利索了些,看样子还能再熬几年。 君云也回来了。 原来今天是君万的寿辰,他现在退居幕后,谢绝任何人来看望,只留了几个亲人在身边,说是庆生,也就是吃了顿饭。 许临清味同嚼蜡,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特别是君鹤在君万和君云面前表现出对自己的亲昵,让许临清如坐针毡。 君万没看出两人的端倪,甚至是欣慰地说,“没有见过小鹤这么粘人,临清,你是给了他什么好处啊?” 许临清勉强地笑了笑。 君云给君鹤夹了只虾,附和着君万,“是呀,到底是叔侄,聊得来,不像我,跟小鹤认识这么多年,他都不和我亲。” 君鹤不动声色把君云夹给他的虾拨到一边,带上淡笑的面具,“我很感激姑姑这些年的教诲。” 一派和乐融融的画面,许临清看得心底发笑。 现在连君鹤都学会虚与委蛇了,他还记得,从前君鹤和君云站一块,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不对付,可现下却一副亲昵模样,也不知道是真和解,还是当着君万的面做戏。 一顿饭吃得消化不良。 饭后,君万竟然留下了许临清。 君鹤只是瞧着许临清,微笑道,“那我在客厅等小叔叔一块走。” 房间只剩下君万和许临清。 君万此时面对许临清似乎有些愧疚,他示意许临清打开柜子,许临清把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君氏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他想起君万的承诺,捏着合同没有说话。 仅仅是这么一点股份,也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赶在君万开口前,许临清说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君万示意他说下去。 “我我继父身体不好,我想送他到英国疗养,”许临清又说,“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去哪儿,你能做到吗?” 君万流露出狐疑,“你给我个理由。” 许临清捏紧了合同,把合同捏得皱起来,神色凝重,“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两人谈的时间不长,许临清在客厅见到了君鹤。 君鹤果真在等他,见他下楼,起身朝他笑笑,“小叔叔,我们走吧。” 谁看了不夸一句叔侄关系亲密呢? 许临清跟着他出君家大宅。 “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他把君氏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转让给我了。” 君鹤在车上捏捏许临清的手掌,“小叔叔现在这么老实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许临清看向窗外,不知道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他苦笑道,“反正你都会去查不是吗?” 君鹤凑上去和他接吻,含糊回他,“是。” 许临清越是遮遮掩掩,君鹤就越是起疑,他坦坦荡荡说出来,君鹤反而放下戒心。 雨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了。 034 34. 秋意浓,人萧瑟。 许临清仔仔细细擦拭着酒柜上的白兰地,赤金色的液体被装在圆柱形瓶口窄小的容器里,随着许临清的动作轻轻荡漾着。 许临清不爱喝烈酒,这瓶白兰地是他从酒吧顺来摆着看的,十几万的东西,即使不喝进嘴里,单单是观赏也赏心悦目。 待将瓶身擦拭得不见一丝灰尘,他取来开瓶器,啵的一声将盖子去了。 浓烈的酒味随着空气钻进他鼻子里,有点呛人,可想而知当液体流淌进喉管时的辛辣。 已是深夜,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 许临清凝视那光亮许久,倒出些许液体,洒在自己身上,犹豫两秒,又仰着脖子喝下一大口烈酒,热辣的液体如同利刃刮着他的喉咙,他不由呛得轻轻咳嗽起来。 静待酒精起作用,约莫二十分钟,许临清脸颊就飘起了红,加上浑身酒气,仿佛被他倒进水槽的小半瓶烈酒都灌进了他胃里。 —— 凌晨一点,书房的门未经允许就被推开。 君鹤把在笔记本电脑上的目光挪到门口,只见许临清穿着暗红色的绸缎睡衣站在光影里,他手上拿着空了一半的酒瓶,面颊泛红,似是醉酒。 许临清既是敢在今夜行动,就代表无论如何,他都要完成自己的目的。 君鹤戒心很强,倘若他不能一举成功,往后便再不可能有机会。 他脚步虚浮地往里走,君鹤没有阻止他,而是目光含情地欣赏他的醉态——喝醉的许临清是极度迷人的,眼睛泛着水光,整个人都带着股朦胧隐晦的涩,勾得人心发痒。 许临清眼尾发红,跌跌撞撞来到君鹤面前,把酒搁在桌面,冷冷吐出一个字来,“喝。” 醉酒的许临清嗓音沙哑,自成风情。 君鹤看一眼酒,又把目光落在许临清身上,先是精致的锁骨,再是白皙的脖子,继而是两瓣殷红得像是要滴血的唇,他克制住体内的汹涌,对许临清说,“你喝醉了。” 许临清嗤笑着,弯腰捏住君鹤的下颌,微眯眼,“你不跟我一起醉吗?” 他说着,拿起酒瓶,当着君鹤的面猛饮一口,却没有吞咽下去,而是俯身堵住君鹤的唇,把辛辣浓烈的液体往君鹤口腔里渡。 君鹤鲜少主动去碰酒,一来他自觉不胜酒力,二来他厌恶酒后的迟钝和失控,醉酒的人多半会做出与之不相符的行为,丑态百出,他不会允许自己落于被控制的局面。 他本想伸手推开,可是吻他的却是许临清。 这是难得的、甚至是他梦想的事情,君鹤犹豫的片刻,许临清已经把嘴里的烈酒尽数喂给了他。 他被呛着,在和许临清分开后皱眉咳嗽。 许临清却像疯了一样不给他缓口气,扯着他的领子剧烈地和他接吻,君鹤因许临清的状态眉头深深拧起来,再也忍不住起身将许临清按在落地窗前,眼神深深地盯着许临清,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反常了,许临清不该是这样的。 许临清会光明正大地反抗,会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绝不可能主动接近他。 “我想干什么?”许临清反问道,眼里有一瞬的失神,然后望进君鹤幽深的眼里,扯着唇苦笑,喝过酒的音色有些许黏糊,“我觉得难受。” 君鹤的心脏忽然被一只大掌抓了下。 他稍微松开按着许临清肩膀的力度,抚摸许临清凉凉的脸,也许是许临清极少露出这样的弱态,他万分怜惜,动作和声音都很轻柔,像是怕吓着许临清,“小叔叔哪里难受?” 许临清头一偏,眼神失焦,他推开君鹤,控诉道,“我哪里都难受,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 而他的痛苦,都是君鹤带给他的。 君鹤牢牢锁着许临清,不让他推开自己半分,对于醉酒露出脆弱的许临清,他总是那么纵容,他叹气,“难受还喝酒,你是给自己找罪受。” 许临清想到酒,唇角浮现浅浅笑容,“醉了才能睡着。” 君鹤难得内疚,自从他得知许临清要依靠药物才能睡着以后,强制地命令许临清不准再碰那些药物,晚上如若不是有要紧事要处理,他都是陪着许临清入睡的。 他以为自己的陪伴能让许临清安眠,却不曾想自己就是许临清最大的噩梦,在他身边,许临清随时有溺毙的危险,又怎么可能好觉。 君鹤眷恋地抚摸许临清的脸,从许临清手里抽走白兰地,略一犹豫,回答了许临清方才的问题,深沉道,“我陪你一起醉。” 他一动不动看着许临清,然后把剩下的小半瓶酒一并灌进了肚子里。 热辣的液体划破他的喉咙,直流淌到五脏六腑,就像是有烈火灼烧,很不好受。 不常喝酒的人一次性灌下这么多烈酒,显然是有些遭受不住的,君鹤半天没缓过气,但还是拿空了的瓶子在许临清面前晃了晃,竟是带点讨饶的笑,“小叔叔看,我都喝光了。” 许临清呼吸微窒,恍惚间,他仿佛见到了从前的君鹤,那样的乖巧、温良,他眨了眨眼,提醒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一头披了人皮的兽,不能产生他有人性的错觉。 喝醉酒的两人倒在沙发上,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 许临清给君鹤咬,起先君鹤抓着他的头发轻轻哼着,渐渐的就没有了力气,他安静等待着,直到君鹤忍不住合上了眼,才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他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君鹤,回应他的只有君鹤绵长的呼吸。 酒里他掺了点东西,是混在舞池时,某个不知名客人塞给他的,他当时原本是想丢掉,却没想到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君鹤曾把迷晕的肮脏手段用在他身上,现在他不过是如数奉还而已。 许临清怕君鹤随时醒过来,不敢耽搁,找出藏在口袋里的u盘,来到还未息屏的电脑前,做这些的时候,他心脏跳得厉害,明明只喝了一口酒,他却热得要融化,连呼吸都不顺畅。 书房里静得能杀人,许临清在巨大的压力下,看着拷贝的进度条一点点向前行,几乎就要窒息。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搞垮君鹤,但总比坐以待毙来的好。 十几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许临清全身被冷汗濡湿,他时不时看着深睡中的君鹤,害怕那双紧闭的眼忽然睁开,然后冲上来把他撕扯成碎片。 拷贝成功的时候,许临清猛然吐出一口浊气。 他没敢绕回自己的房间,他甚至猜想以君鹤的变态程度,这栋公寓可能除了二楼外,其他地方都布满了看不见的眼睛,于是他只能把u盘继续藏在口袋里,然后战战兢兢地在君鹤身边躺下。 刺眼的光照着他,他盯着洁白的天花板,身边躺着一只沉睡的野兽,他难以入眠。 不一会儿,君鹤像是感应到他的存在,手一揽就把他抱进了怀里,许临清没有推开,因为他听见了君鹤的呢喃。 “小叔叔,小叔叔” 如一道不可解的魔咒,紧紧缠绕他的筋脉,勒进他的血管里。 —— 君鹤是自然醒的,他的生物钟向来很准,即使昨夜灌了那么多酒,此刻也还是照点起来。 头痛欲绝,他用力地闭了闭眼,骤然清醒。 灯开了一夜,许临清窝在他怀里,依旧在睡,纵然是戒心极重的君鹤,此刻也很难去怀疑些什么,他端详着许临清的睡容,想到昨夜许临清的脆弱和自己的失态,在懊恼中竟生出些许的喜悦来。 他在想,许临清愿意把自己的难受告诉他,是不是也代表着,不再那么抵触他。 这样的猜想让君鹤心里像是流淌过一汪温水,治疗了他的宿醉。 他轻手轻脚地从宽大的沙发上起来,扯过一旁的外套给许临清盖上,然后亲了亲许临清的额头,流露出罕见的柔情。 君鹤没有叫醒许临清,绕到桌前查看笔记本,早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他插上电源,检查笔记本里的文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是将笔记本关了,起身去洗漱。 在他离开的后一秒,佯装熟睡的许临清慢慢睁开眼,眼里一片淡漠。 035 35. 夜里起了风,一通急电打断了深夜的宁静。 好不容易睡着的许临清被君鹤吵醒,屋里开着一盏小灯,君鹤站在窗前,幽黄的灯光没能为他冷峻的脸色增添半分温暖,他肃静地听着电话里的汇报,面色越发深沉,半晌,才低声说自己知道了,“我会立刻过去。” 话落,转身看见睁着眼的许临清,面色转霁,踱步过去摸了摸许临清的额头,温声道,“吵醒你了?” 许临清眼神有些迷糊,似是还没清醒,并不回答。 “公司那边出了点事,”君鹤一顿,眼神微眯,“我天亮就得走了,你继续睡吧。” 他俯身亲了亲许临清,浅尝辄止,许临清闭上了眼,像是困极。 君鹤没有纠缠许临清太久,轻手轻脚地把必需的东西收拾好,临出房门,见到半个脑袋埋进被窝里的许临清,又升腾起浓浓的不舍,许临清近来不再阻止他亲近,也不再像从前总是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这是个好征兆,若是可以,君鹤不会选择在此时离开。 但是公司的业务出了很大的问题,他必须去一趟,这是他打下根基至为重要的一步,不容许出半点差错。 当时他选择把公司定在美国,一来是想避开君云的耳目,二来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业务也不方便在国内进行,如今倒是成为阻隔他和许临清的因素了。 再等等吧,等他足够强大,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君鹤轻轻把门给带上,屋里重新陷入黑暗。 安静得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很清晰,在君鹤出去的不到三秒,许临清便缓缓睁开了眼,眼神不再是迷离和顺从,在暗处闪着璀璨的光。 —— 君鹤没日没夜赴美,连时差都来不及调整,就开了场大会。 公司某块不可言说的业务不知道被谁泄露出去,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是不能成功度过,对公司而言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能拿到这么核心资料的,公司上下除了君鹤,便是他精挑细选的三个下属,一个华人,两个老美,君鹤在此前早把他们的底细摸清,但此时也不免起疑心。 总不能是他把公司的机密泄露出去。 他听着底下的人汇报,隐隐约约有吵起来的意思,眉心发涩,饱含怒气的shut up使得空气瞬间凝固起来。 问题既然发生,自然是要去解决,现在再追究是谁把资料泄露出去为时已晚,当务之急是怎么搪塞过找快上门的联邦警察。 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的会,几人把不可见人的数据抹了个七七八八,君鹤没想过能全身而退,但留下的全是无伤大雅的东西,估摸着要割下一小块肉来,才能顺利过关。 会议厅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君鹤紧绷的神色才逐渐松懈下来,他看了眼时间,正是午间的时候,脑袋胀痛,他却睡不着,迫切地想要听到让自己冷静的声音,于是没有犹豫拨打了那通烂熟于心的号码。 —— 许临清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尽在君鹤的掌握之中。 为了甩开那两条尾巴,许临清来了招狸猫换太子。 眼见着跟自己身形相仿带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人上了自己的车,随即便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紧随其后,他神情冷凝,末了,冷冷一笑,快步地离开了地下车库。 回到家,君云派来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许伟还有些茫然,见到许临清来了,急忙起身,“临清,你这是” 许临清朝男人使眼色,那男人颔首说道,“时间紧迫。” 然后便带上屋里的门出去了。 许临清面对着疑惑的许伟,心里极度愧疚,他握着许伟粗粝的手,艰涩道,“爸,有些事情我和您解释不清,但是您听我安排,待会会有人带你上飞机,他们送您到英国疗养。” 许伟一头雾水,“这也太突然了,我行李还没有收拾呢,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爸,”许临清深吸一口气,望着许伟眼角的皱纹,沉声,“我这边出了点事,您还是暂时离开会比较好,您放心,我一定会很快去看您的。” 许伟着急道,“到底是什么事?” 许临清紧紧握着许伟的手,“只要您相信我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就好了。” 许伟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见许临清微微发红的眼尾,没有再追问,重重地颔首,“我当然相信自己的儿子。” 许临清差点落下泪来。 时间紧迫,怕假扮他的男人被识破,他不敢多说,只把许伟交给了君云的人,他甚至不能亲自送许伟上飞机,只能目送着车子渐行渐远。 站了一会儿,身旁停下辆汽车,许临清瞥了一眼,拉开后座弯腰进去。 里头是有段时间不见的君云,依旧是优雅做派,瞧着许临清,柔声道,“放心吧,我的人不会出岔子的。” 许临清低低嗯了声。 一个月前,他把拷贝君鹤笔记本的资料交给了君云,他原以为时间这么久远,那些资料起不了作用,但君鹤的离开却让他升腾起无限的希望。 他必须要在君鹤离开的这段时间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吕锦那边?”许临清看向君云,面色沉静。 君云勾唇一笑,“自然也是安排妥当。” 许临清微微松了口气,只要能保证许伟和吕锦安全,他便能无所忌惮地放手一搏。 “谢谢。” “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你帮我拿到那么重要的资料,我当然要好好报答你,”君云端详着许临清瘦削的侧脸,迟疑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以你和君鹤的关系,你为什么出卖他?” 许临清面容一僵,半晌才道,“也替我和君先生说声谢谢。” 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君云也不再追问,横竖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必管过程。 两人一时无语,倒是君云说了声,“你和三年前,不大一样了?” 三年前君云在老居民楼见到的许临清生气勃勃,就像一株旺盛的植物,如今却显得有些沉寂,就像是太久不见阳的植株,全身都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许临清朝她笑笑,“人都会变的。” 就像他所以为的温良的君鹤,转眼间就变成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回去的路上,许临清接到了君鹤的电话,他神色冷淡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接听。 那头的音色不复素日的清朗,而是裹挟着浓浓的疲倦,打这通电话也没什么意义,只是一遍遍地喊他小叔叔,似乎这样喊着,两人就能变得更加亲密。 许临清听着那一声声如魔咒的执念,厌倦地合了合眼。 “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小叔叔乖乖等我。” 腻歪的语气让许临清面色越发难看,许久才不情不愿应了声嗯。 挂了电话,许临清抬头看天,湛蓝的天色一望无际,看不见边,在天的远方,是他向往的自由。 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许临清颤抖着点开私密相册,点开来,里头尽是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有的是君鹤之前发给他的,还有的是他主动跟着君鹤拍的。 其中一张,捕捉到君鹤小半张脸,只要熟悉君鹤的人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许临清胸口压了块让他窒息的大石头,他沉默许久,继而点开联系人的页面,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他快速地将几张照片,连同君鹤露脸那张一并发了出去。 他全身都在抖,羞耻、愤怒、委屈、不甘,多种情绪涌上心头。 但他想,熬过这一关,他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036 36. 君鹤收到国内传回来的消息,在沙发上怔了足足十分钟,才起身砸了随手可以触及的东西,等他发泄完,客厅一片狼藉,手上也鲜血淋漓,但他却感觉不到痛一般,用还在流血流个不停的手拨打了助理的电话,声音沉得如同从幽深谷底传来,“订最早的回国的机票。” 助理在那边吃了一惊,劝说他公司的事情还没有处理,现在回国公司无人坐镇,恐怕要出大事。 他不管不顾,低斥道,“我说,立刻订机票。” 助理只得讪讪闭嘴。 君鹤打完电话,又点开了国内的信息,有君万的,有君云的,也有他安排盯着许临清的人。 “给我滚回国。” “小鹤,我倒是没想到你和许临清会是这层关系,爸爸很生气,你快些回来吧。” “老板,许临清见了君万先生,至今八个小时,都没有再露面。” 一条条短信充斥着君鹤的大脑,他神经质地刷新,却没有见到自己期盼的人发来的信息。 这是他给许临清打的第十七通电话,刺耳的嘟嘟声不断打击他的耳膜,可手机那头,永远只有机械的女声,到最后,手机的主人似乎厌烦了,直接将手机给关了机。 君鹤手掌心传来刺痛,原是打翻的花瓶瓷片刺进了皮肉里,鲜血还没止住,他咬着牙,硬生生将扎进血肉里的碎瓷片给拔了出来,然后随手抽过沙发上的外衣止血。 血气从掌心涌上心头,君鹤连眼睛都是红的。 他没想到许临清会求助君万,更没想到,是趁着他出国无法控制许临清的时候。 事情一切都明朗了起来,君鹤想起那个晚上,醉酒的温顺的许临清,俯在他身下那双水亮亮的眼,就在当时,他还痴心妄想时间总能让他和许临清冰释前嫌,却不曾想,那不过是许临清给他埋下的一个温柔陷阱,偏生机警如他,也卸下所有戒心一脚踏进了许临清织起来的香甜梦里。 距离那夜已过一月,许临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部署的呢? 君鹤咽下翻涌的愤怒,头一回感受到被欺骗的滋味是这么叫人难熬。 小叔叔,为什么要骗我? —— 君家大宅比素日还要死寂,无人敢喘一口大气。 许临清已在房间静坐了大半天。 自昨日他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发给君万后,他便料到会有一场恶战等着他。 君万被气得当场差点昏厥,所幸家庭医生二十四小时监测他的病情,未出什么大事,君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君家,和老爷子商量对策。 许临清是接到君家大宅的。 他先见到的人是在客厅等着的君云,见是他,饶是见惯大场面的君云面色也不免变了又变,半是尴尬,半是无奈,倒是当事人许临清面不改色,率先开了口,“君先生还好吗?” 君云总算又恢复一贯优雅,颔首,“医生说并无大碍,你随我来吧。” 许临清轻轻应了声,跟随着君云来到君万的房间。 房门推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飘散开来。 “爸爸,”君云侧了下身子,“他已经到了。” 许临清的目光落在轮椅上的老者,有段时间不见,他又瘦了不少,此时的神色更是灰败,就像是被驱逐出自己原本领地的老年狮子,全然没有年轻时的半点风采。 父子相见,一时无言。 许久,君万才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了许临清。 “你”君万难得语塞。 许临清上前,替他把盖在腿上的薄被压好,声音毫无起伏,没有羞耻,也没有委屈,像是事情并非发生在他身上,“前阵子我央求你帮我把我父亲送出国去,你问我原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他对上君万浑浊的眼,缓缓道,“从前你们总说君鹤和常人不同,我便想他不过是较为孤僻罢了,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可现在我领略到了,”他顿了顿,眼里迸发出恨意来,“罔顾人伦,逼.奸亲叔,不择手段,漠视人命。“ 许临清无声冷笑,“你们养出了一个好畜生。” 君万脸上肌肉狠狠抽动着,皱纹拧成了一团,他想反驳许临清的话,但君鹤所做的一件件错事却都摆在他面前,哪怕他想替君鹤开脱,都无从下嘴。 在见到那些照片之时,君万就比谁都明白事件的棘手。 能让许临清隐忍一年才揭发君鹤的罪行,想来君鹤用了不少手段。 纵然是铁石心肠的君万,此刻也对许临清说不出半分苛责的话,眼前的青年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纵然他从未尽过半分义务,但他也明白,自己亏欠许临清良多,君万颤抖着,青筋凸起布满皱纹的手覆盖在许临清的手背上,终究承认,“是君家欠你的。” 不,许临清想,是他三年前就不该蹚这趟浑水,才不至于让自己沦落到如斯田地。 君万把许临清安顿在客房,承诺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我知道,你不可能动君鹤,”许临清一眼把君万看穿,眼里多半是嘲讽,“那么就劳烦你,把我送走,我再不想见到那个畜生一面。” 他说的是那么决绝,咬牙切齿,字字泣血。 这一年他强忍着待在君鹤身边,多少次他起过玉石俱焚的念头,但苦于把柄被人捏在手中,叫他恨意滔天也不得不咽进肚子里。 “我也再不想,和你们君家有半点关系。” 冷声抛下这么一句话,许临清才开门出去。 门外,君云正在候着,见他出来,几度想和他搭话。 许临清瞧着她,“有什么话就说吧。” 萦绕在喉咙的话到底没能如愿说出口,君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许临清这个所谓的弟弟时,他还是个浑身带刺的青年,如今身上的朝气却肉眼可见的消弭了。 她自认随了君万的冷血,二十七岁那年,她遇见第一个让她动心的男人,叫她打开冰封的心,原以为找到良人,却发现那男人在外养了个小情,那小情怀了身孕,昔日情分刹那化作刺骨冰刃,她一怒之下,将狗男人和小情丢下深江,两尸三命,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冬夜,热泪流了满面,从那时开始,她越发冷硬,为自己筑起铜墙铁壁,人前从不露出半分怯懦,再不为事件很多事情动容。 虽君云周身缠了不少孽债,但她素来是爱恨果断之人,她在想,她确实是达到目的,让君鹤狠狠受挫,可许临清呢? 意识到自己对许临清产生了怜悯,也只是一瞬,她便恢复冷静,难得卸下假面,“只要有我撑住的一天,我便不会让小鹤找到你。” 她能做的,仅此而已。 许临清勾了勾唇,“那我就谢谢姐姐了。” 他语气里的嘲讽君云不会听不出来,但却没有出言反击。 深秋,天气已经渐渐变冷。 在把跟着许临清的尾巴尽数清理干净后,他被安排上一辆不起眼的车里,行李一切从简,唯几套当季的衣服和一沓现金而已,像是匆匆忙忙逃亡的罪犯,一刻都不能耽搁。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狼狈出逃的却是他。 但一想到君鹤回国发现他不见后可能的反应,许临清便从心里升腾起一股快意。 君鹤自以为能拿捏他万分,但百密总有一疏,只要有一线可能,他就会逃到天涯海角。 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着,一如这三年来许临清被搅乱得从不平静的生活。 远走高飞吧,去到属于你的天地,去找寻你失去已久的自由。 许临清,永远不要回头。 037 37. 早晨的清吧,洗去了喧闹,安逸而宁静。 昏暗室内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英挺的面容尽是熟睡的平静,只是过了一会儿,眉头越蹙越紧,似乎是梦魇了,许久,忽的睁开了眼,脸上是惊魂未定。 许临清喘着气,揉着脑袋从沙发上坐起来,因在沙发上睡了一宿,此时浑身酸痛,手臂尤其酸麻,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自如动作。 额头上出些冷汗,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从前了。 三年前,他趁着君鹤在美,在君万和君云的帮助下逃出君鹤的控制。 起先一年,他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定居,每每都是待不到两个月就匆匆离去,他去过南方,也去过最西北,见过江南烟雨,也见过孤烟大漠,日子一天天过去,君鹤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苦痛也似乎如流水一般游走。 也许是君万和君云在暗中抹去他的踪迹,直至今日,许临清都没有被君鹤找到。 日子该安稳下来,他定居在a市的大学城,用带走的钱干起了老本行,开了家清吧,如今三年,他活得很是平淡,每日随心情而定上班,偶尔在清吧里调酒,和客人调情,从前的那些过往被尽数抹去,许临清仿若新生。 或许他能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君鹤也可能已经放下执念,再过些时日,他能把许伟接回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在许临清晃神期间,清吧的大门被打开,员工推门而入,见到他愣了一下,“许哥,你这么早过来啊?” 许临清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睨了他一眼,“我昨晚在这儿睡的,你们也不叫醒我。” “你又不是没在这里睡过。” 许临清和下属相处素来没有架子,闻言作势提了拳头,“没大没小,小心我炒你鱿鱼。” 员工耸耸肩,连忙溜走了。 许临清见时间已到晌午,干脆也就待了下来,在清吧算算账,又打扫了办公室的卫生,很快天就暗了下来。 清吧坐落在大学城附近,每晚的生意都不错,特别是周末,来的人就更多了,许临清见员工忙不过来,就帮忙调酒。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道脆生生又带点怯意的声音,对他说道,“麻烦给我来一杯那个。” 许临清闻言抬头,见到眼前的青年长着一双圆眼,模样清秀可爱,正指着不远处的身影,他顿时明白——那儿坐着的是沈新寻,他店里的常客,长得好,脾气傲,多的是人来打听他。 不禁揶揄面前的青年,“你也喜欢沈新寻?” 青年愣了愣,圆圆的眼瞧着他。 不是他要给这小孩儿泼冷水,实在是沈新寻太过油盐不进,他觉得有必要给这小孩儿提个醒,于是眨眨眼,“他在我们这间吧的追求者能排到门口去,但没一个能上手的,我看你还是迟早死了这条心吧。” 那小孩儿眼神一暗,又瞬间嘟嘟囔囔,“这事又说不准” 这下轮到许临清一怔,他脑海忽的想起很久之前的人影,也是清秀的脸,带点怯意,却又天真烂漫,也只是一瞬,他就强行把自己拉回现实,笑眼前人的勇气,“确实说不准,搞不好沈新寻就喜欢你这一款的。” 他对眼前的小孩儿颇有好感,不再劝说,调了同款果酒,就又去忙活别的事了。 说起沈新寻,他倒是勾搭过。 恢复正常生活后,许临清有意无意地想遗忘君鹤,试图和不同的人接触来洗刷那些不堪,他交往新的人,但因着难以再相信任何人,大多数是逢场作戏,沈新寻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只可惜,沈新寻对他没意思,他也不是必要强求的人,也就跟放弃了,和沈新寻做起了点头之交的朋友。 本以为那小孩儿碰壁了后会很快放手,没想到几天后,许临清又在清吧里见到了他。 大抵店里只认识他这么一个,就跑到前台来找他了。 许临清对他来了点兴趣,随意问了两句,然后把调好的酒推到他面前,两只手撑在桌面,“我请你,交个朋友?” 小朋友说自己叫孟殊,是附近的学生,看着很是年轻的样子,让许临清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记忆深处的人——吕锦,也是这般俊秀可爱,唯一不同的是,孟殊更加的活泼善谈,也更加的自信。 许临清打心里喜欢这个比他小了六七岁的小朋友,不住的打趣他,把孟殊说的满脸通红。 也许他该好人做到底,许临清这样想着,干脆把沈新寻叫了过来,介绍他们两个认识。 做完媒人的许临清功成身退,留给他们两人独处的空间。 他并不否认自己很是羡慕孟殊,也许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对谁心动,有时候,能遇见让自己献上满腔孤勇的人也是幸事之一。 晚些时候,之前约过几次的小年轻想跟他再约,被许临清拒绝了。 今晚他想到了旧人,没有那个心思。 也不知道吕锦现在是不是还好,君云也没有信守承诺保护好他。 这三年来,许临清和从前的一切划清界限,也刻意去忘却很多事情,他自认为时间能治愈好很多东西,他身上的伤口也能日渐痊愈。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觉得这样的平静不属于自己。 大抵是吓怕了,才会如何的害怕失去安宁。 回到家后,他给远在英国的许伟打了个电话,许伟已经不止一次说想回国,人老了难免思乡,况且没有亲人陪在身边,定是孤独至极。 许临清略一思索,跟许伟保证,今年一定接许伟回国过年。 老人高兴得不行,恨不得即可就是冬天。 许临清又宽慰了几句,堵在心口的郁气总算散去。 他不该杞人忧天的,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君鹤肯定早把他抛诸脑后。 当年那些不堪也好,爱恨也好,都该尽数消散。 许临清脱力地倒在了床上,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所求的,不过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而已。 038 38. 许临清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个撮合,孟殊就真和沈新寻成了,眼见着两人那个腻歪劲,许临清半是羡慕半是高兴,在他看来,这才是正常的恋爱,两情相悦,恨不得把目光黏在对方身上,二十四小时也不分离。 孟殊在某些方面着实和吕锦有些相似,许临清自然而然也就对他更加亲近些,自个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呢,就常常给孟殊出谋划策。 但小情侣之间总不可能总是甜甜蜜蜜,没多久孟殊就和沈新寻闹起了别扭。 当沈新寻急冲冲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联系不上孟殊的时候,许临清仿佛猛然被拉回吕锦出事的那晚,他的焦虑并不比沈新寻少,两人分头行动去找孟殊,许临清绕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初夏的风并不燥热,吹拂在他脸上,他气喘吁吁地在路面寻找,久违的那种恐慌感又瞬间侵袭而来。 许临清在外找了大半天,终究忍不住联系了沈新寻,所幸的是沈新寻已经找到了人,孟殊出了点事,但并无大碍,许临清心口悬着的大石头才放下,随之是被迫在夜晚喂蚊子的气恼,忍不住跟孟殊佯怒了好一阵子。 又是一个夏夜,许临清早早从清吧离开,他今晚约了人,是之前处的还不错的一个大学生,听话又粘人,许临清想,能这样发展下去也不错,他很难再对谁敞开心扉,基于肉体的纠缠反而是最佳的选择。 大学生早就在路边等他了,一见他上来,就如同只见到骨头的小狗,使劲往许临清身上粘,许临清早就习惯了他这种大胆的行为作风,却不知道今日为何有些惴惴不安。 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可当他环顾四周,却十分正常。 他只能安慰自己是当年的阴影还在作祟。 有君万和君云在,君鹤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可是却在床上冷不丁想起那张俊美得有些女气的面容,许临清本来已经蓄势待发,瞬间就软了下来。 大学生勾着他的脖子,试图勾起他的情.欲。 许临清趴在自己身上没有骨头一般的人扒拉下去,摇摇头说,“今晚还是算了吧,我没有兴致。” 大学生觉得有些扫兴,但还是乖乖在许临清脸颊上啄了一口,穿衣服收拾走人,“那许哥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约我。” 从前两人打完炮,大学生都是自己回去的,但今日许临清执意要送他走,多问了也说不出缘由,只是不把人安全送回学校心中莫名不安。 等到了学校,大学生勾着许临清的衣领,笑吟吟的,“许哥,你要开口,我保证不跟别人,只跟你。” 许临清的目光顺着车窗往外望,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并没有什么异常,他抓住大学生的手,强颜欢笑道,“别闹了。” 大学生闻言面色一暗,嘟嘟囔囔地下了车。 许临清在车厢里呆坐很久,才慢慢启动车子往回赶。 他能感觉到有辆车从他离开公寓时就一直在跟着他,许临清咬了咬牙,猛地踩下油门,想要把那条阴魂不散的尾巴给甩掉,可无论他怎么躲避,后视镜依旧能见到那辆黑色商务车的影子。 许临清低低咒骂了句,多日来的不安终于在此刻现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一路闯红灯回家,许临清面色冷峻,二话不说就收拾行李打算离开,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噩梦的生活有过一次已经足够他恐惧一生。 把身份证塞进双肩包时,手机弹进来一条信息。 陌生的号码,许临清捏着手机僵立站了许久,才颤抖着点开了图片。 尽管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但在看见图片那一瞬间许临清还是仿佛被人抓住了咽喉,照片是在他所住的公寓楼下拍的,正对着他住的七楼,也许他现在走到窗前往下望,就能和楼下的眼睛遥遥对上。 他深吸一口气,却并没有缓解窒息感,过了几秒,他又迅速地把证件塞进暗格,一件衣服都没带,就打算出门。 他可以绕到地下车库,从那里出去,也许还有渺茫的机会。 但还没有等他迈出这个门,夺命一般的信息又弹了进来。 这次许临清没有犹豫地点开了,只见照片拍摄的地点是他方才去过学校门口,也许是太清楚君鹤的招数,许临清竟然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闭了闭眼,给发信息的号码打电话。 未接通的几秒,嘟嘟声如同雷鸣,敲击着他的心脏,凿出一个个血淋淋的大坑。 长达数十秒的沉默,只听得见对方浅浅的呼吸声,许临清喉结滚动,半晌才闷声道,“别动他。” 声音是浓浓的疲倦和愤懑。 那头依旧是一把清朗的音色,只是时隔三年,如今再听,仿若噩梦里的回响,“这就是小叔叔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许临清往回走,脱力倒在沙发上,脑子乱哄哄地闹,他想笑,勉力地扯了下嘴角,“不然呢,还是说,你更想听我骂你,那你可真贱。” “三年不见,小叔叔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他刻意在三年咬了重音,颇有咬牙切齿之意。 许临清倒是真想骂,但对于君鹤这样的人,他骂得再多,也不能撼动君鹤半分的羞耻心,只是,他拿手捂了下眼睛,避免日光灯照得他眼里刺痛,“你想怎么样?” 明知故问,君鹤想怎么样,许临清心知肚明。 “小叔叔,”君鹤叹息一般,声音染上饱满的情意,“我好想你。” —— 挂了电话,君鹤久坐在后座没有动弹。 助理因他周身的戾气好半天才敢出声询问是否要上去。 君鹤目光盯在光亮的七楼,如果他现在出现的许临清面前,大抵是会把他吓破胆,还是再缓缓吧,反正这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任凭许临清长出十双翅膀也飞不出去。 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君鹤示意司机启程,靠在皮垫上反复回味许临清方才跟他说的话。 然后低低地笑了,惹得助理频频侧目。 君鹤闭目养神,回忆起三年前,他马不停蹄从美赶回过,却得到了许临清早已经远离的消息。 他被君万软禁在宅子里半个月,终是想通。 所谓想通,并非如君万所想的他已经放弃许临清,而是韬光养晦,直到有一天能彻底把许临清掌控在手心。 到那时,谁都无法阻止他。 这三年,他从未停止过暗中寻找许临清,但都一无所获,白天他如同正常人一般办公,在公司杀伐果断,叫那些老顽固都刮目相看,不敢再低瞧了他,夜里,他便倒在和许临清有过无数次颠鸾倒凤的大床上,试图在其中嗅到一丝属于许临清的味道,许临清在他生活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浅,他只得努力地把跟许临清任何有关的物件都视若珍宝地收集起来。 他穿许临清穿过的衣服、喝许临清用过的杯子、睡许临清睡过的床、结交许临清认识的人 但这不过只叫他对许临清的执念越来越深罢了。 君鹤设想过无数种和许临清再见的场景,也许他会勃然大怒,会控诉许临清背叛他,会不择手段把许临清绑回去,但真等到这么一天,君鹤发现,他想对许临清说的,唯有一句我想你而已。 三年,一千多个夜晚,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许临清。 许临清无法理解他这种惊世骇俗的感情,其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对许临清到底是不是爱,君鹤说不清,只是一想到许临清会远离他的世界,他就难以忍受。 他眷恋许临清的温柔,怀念许临清带给他的温暖,而这些,足以让他做出很多不理智且难以解释的事情。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毫无疑问,君鹤想,他是爱许临清的。 为了这份畸形的爱,他会不择手段把许临清束缚在自己身边,哪怕许临清并不爱他。 039 39. 许临清到店的路上已然发觉一路都被人跟踪着。 君鹤故技重施,大抵又把他监视了起来,他生活在无数颗眼睛下,逃都逃不掉,也不是不想逃的,只是一想到会牵连无辜的人,许临清就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晚些时候,他给君云打了通电话。 夹在指尖的烟闪着火光,烟灰不甚压力砸落在他小臂上,许临清疼得皱了下眉,还来不及处理,君云的电话终于通了。 两人都是良久的沉默,时隔三年,这是许临清第一次给君云打电话。 在他的设想里,他原本该和君家毫无瓜葛才对。 “君鹤找到我了。” 半晌,许临清才抛出这么一句话。 那头的君云并没有立刻回答,只听见风声灌进手机里,该是她打开了车窗,风呼呼地吹,听得许临清心烦意乱,才终于等到君云开口,半是歉意半是无奈,“这一次,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许临清把未灭的烟头狠狠按在烟灰缸里,想求得一线生机,“那君先生呢?” 当年君万能压下君鹤把他藏起来,现在也一样可以。 君云叹气,“爸爸快走到头了。” 许临清有一瞬间的恍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走到头是什么意思。 人都是呱呱坠地到这个世界走一遭,等路走完了,也就该回去了,他早知道君万身体不好,能撑这么多年已是不易,加上确实对君万并没有多少感情,此时竟也不觉得难过,只是他最后一条路也被掐断了,难免伤神,“君云,没有别的办法是吗,你们难道就管不了他,任由他胡来吗?” 君云苦笑,“别说我了,怕是谁来都阻止不了他,抱歉,我没能信守我的承诺。” 许临清烦躁不已,深吸几口气,“我爸呢,吕锦呢?” 这些他在乎的人,不能再成为君鹤掌控他的筹码。 可惜君云的沉默打破了许临清内心最后的一点希冀。 他喉头哽塞,像是只能认命,“我明白了。” 君云又说了声抱歉,将电话挂断。 许临清在窗边站立许久,外头有一颗路灯快坏了,时而灰暗时而明亮,像是苟延残喘的久病之人,徒劳地想要延长自己的寿命,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以为新生活的曙光已经照射进来,却没想到,拨开云雾见到的是另外一个地狱。 而这一次,已无人能助他。 许临清出办公室的时候,遇到了孟殊。 近来孟殊和沈新寻正值热恋,浑身上下都跟裹了蜜糖似的,许临清郁闷的心情因为孟殊的到来稍有好转,又想起如今自己是在君鹤的监控之中,怕牵连到孟殊,只打了声招呼就假装自己有事外出了。 走到门口回头一望,正好见到孟殊在玩儿沈新寻的手,沈新寻这人虽冷淡,但此刻嘴角却浅浅的浮着笑容,任凭孟殊对他捏捏摸摸,倒是有几分享受的样子。 许临清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羡慕过别人。 若不是君鹤,他的生活不会被搅得一团糟,更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身边的人会不会受自己的牵连。 取车的时候,忽然发现路边那盏老旧的路灯全暗了,再也发不出一丝光亮。 刚躺下,许临清又收到了最不想收到的信息,陌生的号码却叫他没来由打个寒颤,他点开来看,短短一行字,“小叔叔,等我把事情解决,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许临清一口气郁在心中,他快速打下一行“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但想到君鹤异于常人的思维,又觉得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于是直接将号码拉开。 他比谁都清楚,拉黑了这个号码,还会有下一个,有很多个,但至少在这一刻,他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许临清又开始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在梦里,他被关进无数个大镜子的房间里,无论他怎么逃离,都能在光滑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慌张惨白的脸,他想冲出这个诡异的房间,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久违的精致的面容猝然出现,伸出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从背后掐住他的咽喉,如蛇一般寒冷的温度贴上来,他眼里只剩下君鹤眼角那颗墨色的小痣,不知道何时染成了浓郁的红,像是哭泣时落下的血泪。 君鹤有什么资格哭? 一股通天的怒气直冲天灵盖,许临清奋力挣扎,却发觉浑身乏力,而君鹤的手已经从衣领伸进去,覆盖在他的心脏上,他听见自己如鼓鸣的心跳声,咚咚咚,就要从胸腔出蹦出来。 “小叔叔,你逃不掉的。” 阴沉的音色让许临清瞠目欲裂,他张大嘴,空气灌进干涩的咽喉,猛地惊醒了。 凌晨三点,许临清在漆黑的房间里大喘气,屋里空调打得很低,他浑身炙热却出了一身冷汗,把后背的衣物都濡湿了。 许久,他才从梦魇走出来。 第一件事就是颤抖着给远在他国的许伟打电话,等听见许伟温厚的声音,许临清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渐渐稳定下来。 君鹤现在已经得知许伟的去向,想来又要故技重施的威胁他,但只要许伟不出事,许临清就能忍下来。 他能忍很多事情,唯独怕牵连到别人。 许临清再也睡不着,也不想去动抽屉里很久没有动过的药物,洗了把脸,站在窗前,认真思索这一次他能逃离君鹤掌控的可能性有多少。 很可悲,胜算竟然几乎趋近于零。 接下来几天,君鹤时常给他发信息,说很多话,讲自己此刻在做什么,倾诉这三年没有许临清的生活有多难捱,但大多数没什么特定的话,只是一味地说想许临清,满屏的我想你呼之欲出,仿佛他随时都要控制不住出现在许临清面前。 君万病危的消息逐渐传了出来,作为排的上号的商业大鳄,铺天盖地的报道,让许临清避无可避地知道了君家的状况——君家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落到了君鹤手里,他不过年25就在很多商业排行榜上名列前茅,而君云无疑成了输家,只拿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 如今君家的话事权尽数掌握在君鹤手里,当真是没有人能压制住他了。 许临清盯着手机页面上的照片——在一众记者的包围里,君鹤一身黑西装从大厦里出来,三年不见,他身子修长劲瘦,面容依旧俊美得让人心惊,但眉间多了几分生人勿进的戾气,显得越发冷情。 就是这样一张脸,却让许临清恨得牙都咬碎,他泄气般把手机丢到了沙发上,驱赶不走内心的愤懑和无奈。 040 40. 大雨过后,又出了烈阳,路面如同蒸炉,烘得人头晕脑胀。 许临清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他怀疑自己中暑了,却执意的不肯下车,只是凝视着泥泞的道路,任由自己被烈日焦灼,试图通过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些。 但君鹤显然不会让他这么做,许临清猜想该是那些跟着他的尾巴又把他的照片实时发给了君鹤,不然为什么会有人敲他的车窗请他下车去。 许临清厌烦地将车窗摇下来一点,听见面无表情的男人一板一眼说,“许先生,这儿太阳大,请您进屋休息。”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何处不是牢笼。 但许临清确实有些熬不住了,他这些天又开始反反复复的失眠,特别是昨夜,天都亮了他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忙活了一天,连下车都觉得累,只好在车里睡上那么一觉,倒是睡得很香,只是把人烤难受了。 他蔫蔫地下了车,眼皮子往后一掀,黑色的商务车跟影子一样跟着他,他扯开沙哑的喉咙,问道,“你们老板什么时候过来?”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许临清会开口和自己说话,顿了两秒,才回,“许先生如果想见老板,我们会代为转告。” 许临清不置可否。 他回了屋子倒头就睡,也没吃饭,一觉睡到深夜,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他充上电源,点开未读短信,满屏的我想你,跟疯子的自言自语一般,以一句我已经等不及想见你结尾。 终于来了。 许临清心里只剩下了这四个字,赫然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 清吧今日的生意不错,来来往往都是人,许临清在吧台充当调酒师,他是一个很合格的老板,体恤员工,时常亲自上场帮忙,这会刚将一杯烈酒递到客人面前,抬眼就穿越人群定格在了不远处的身影上。 镜头确实会把人拍丑,这是许临清的第一反应。 新闻照片的君鹤已足够俊朗,但肉眼所能见到的他越发的惊为天人,只需往那儿一站,哪怕是昏暗之地也自带聚光灯,他穿着卫衣牛仔裤,看起来就跟附近的大学生没什么分别,店里的客人都明里暗里把目光放在他脸上,若不是碍于他周身生人勿进的冷漠气质,大抵身旁早就未满了搭讪的男男女女。 客人还在和许临清说话,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相较于在照片上见到君鹤,显然真人的冲击力更大,三年不见,君鹤的模样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少了几分少年时期的秀气,依旧俊美,但五官更加挺拔了,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可以海纳百川般的深邃,任凭你如何望都见不到底。 清吧的人来来往往,许临清眼里却只剩下了十几步路外的青年。 他以为再见时会歇斯底里地质问君鹤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但实际情况确实他内心一派平静,像一潭死水般,甚至都没有多少波澜。 好似这一天注定要到来。 孽缘。 许临清收回视线,悄然地绕过了吧台。 厨房后面有一条鲜少有人踏足的小巷,那儿阴暗、潮湿,正如同他和君鹤不能见光的关系,简直是为他们两个量身定做的见面场所。 许临清根本不在意君鹤有没有跟上来,事实上,他刚在小巷中站稳,身后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力,炙热的胸膛抵上他的后背,灼热的气息洒在他耳边,有力的臂膀将他整个人圈起来,十指缠绕在他胸前,因为抱着他的力度过重,使得他有种窒息的错觉,君鹤的种种行为都在彰显着他对这具有多么渴望。 而许临清只觉得毛骨悚然,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惊恐感觉正钻入他的毛孔侵蚀到他的五脏六腑,他厌恶得狠狠拧了下眉,沉声道,“松开。” 梦寐以求三年的人就在怀里,君鹤怎么可能如他所愿。 许临清忽感脖子一阵刺痛,竟然是君鹤在咬他,他奋力挣扎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像只被惹毛了的猫,苦于被磨去利爪而无法反抗。 “小叔叔” 君鹤把下巴搁在许临清的肩膀上,眷恋地蹭着,贪恋地汲取许临清身上的气息,如同病入膏肓的人得到了绝世解药,再不肯松了手。 许临清忍无可忍,一肘子打在了君鹤的腹部,趁着君鹤吃痛之际终于挣脱这个令他窒息的怀抱,他近乎是跌跌撞撞往后倒退了几步,转身是一张写满警惕和抗拒的脸,直截了当道,“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君鹤,我们两个没有到可以叙旧的情谊,这些天你派人盯着我,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君鹤缓过劲来,乌黑的瞳孔倒映着许临清白皙的脸,极具逼迫性地上前,“跟我回去。” 小巷子窄,许临清退无可退,背贴上了墙,他烦躁道,“去哪儿,我在这里过的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来打扰我的生活,”话说到这,这些天的怒气就如同泄露的煤气罐一并倾泻出来,他有些激动道,“从前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我已经离你远远的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明白,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我他妈是你叔叔,亲叔叔,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我们俩在一起是乱伦,畜生才乱伦,你想当畜生我不阻止你,但我想当个正常人,你能不能别来招惹我了?” 许临清一口气说完这些重话,试图在君鹤脸上看到些许动容,但很可惜,君鹤的眼神依旧炙热,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他的话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半点用处都没有,许临清很快意识到,君鹤根本就不屑于按照常人的规矩做事,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系统,没有人能攻破他自我的世界。 果然,君鹤似乎认真思考了许临清给出的答案,然后摇了摇头,语气虽轻,却不容置疑地给出了答案,“不能。”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许临清想要越过君鹤离开,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那力度大得简直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一般,他正想斥责,却撞进君鹤盛满寒意的眼里,陡然打了一个哆嗦。 “从见面开始,都是小叔叔在说,为什么不听听我想说什么呢?” 许临清汗毛都要竖起来。 “前几天我派人到英国去看望了许叔叔,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满意地见到许临清脸色一变,他一个用力把许临清甩到墙面上压制住,居高临下地瞧着许临清,似是讽刺,又似怜悯,“许叔叔没和你说是吗,他怕你担心,什么都不跟你讲,你就以为他一切都好,你们虽然不是真父子,但性格却很像,互相欺瞒对方自己过得很好,实则一个病情恶化,一个为了躲我三年都不肯露面。” 他近乎咬牙切齿的,伸手掐住许临清的脖子,隐藏的怒意如同冰山一般浮出海面,见不到山底,“在见到小叔叔之前,我告诉自己,不要逼你,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们可以慢慢来,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许临清怒视着他,内心翻涌。 “我一定会让你跟我走,不入流的威胁也好,拿绳子绑也好,”君鹤逼近许临清,低声道,“方法很多,看你想选哪种。” 许临清恨不得咬下君鹤脸上一块肉,但在此之前,他却成为了君鹤唇齿间的美食,君鹤堵住他的唇,像是要把这三年亏欠的一并都讨回来,亲得又凶又急,半点不给许临清喘息的机会,许临清在这个暴虐的吻里尝到了血腥味,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和君鹤近距离对峙着。 君鹤是个疯子。 许临清想,他迟早也会被逼的成和君鹤一样疯癫。 041 41. 君鹤出去的时候,许临清还没缓过来,他下唇被咬破了,舌头一舔,就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许临清用力地抿了下唇,想把被君鹤侵犯的感觉盖过去,但方才那个粗暴的吻带来的冲击太大,他现在舌头都发麻发酸,很难假装无事发生。 疯狗一只。 许临清暗骂着,这才抹了下嘴,抬步出去。 刚进到后厨房,就见着孟殊不知道何时过来,正和君鹤迎面对上了,许临清心脏狠狠一跳,快步走上去,近乎老母鸡护崽一般赶走君鹤,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因为他出事,他不容许君鹤再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君鹤淡淡扫了他一眼,眼尾往下耷拉,不大高兴的样子,但终到底没有纠缠,在许临清控诉的眼神下离开。 许临清松了一口气,面对孟殊的疑问也只是敷衍过去。 他确实没什么精力去应付其他人,单单是一个君鹤就让他心力交瘁。 许临清已经很久不碰酒了,但君鹤的出现却又让他再次发现酒精的可贵之处,人在清醒着的时候总是无限痛苦,只有迷糊的时候才能稍稍减轻苦楚。 但君鹤显然不会放过他。 短信一条条的来,照片扎堆的发。 “小叔叔考虑好了吗,和不和我回去?” “爷爷这几天情况不太好,小叔叔不来看看吗?” 从温和的询问到明里暗里的威胁。 “这家酒吧是小叔叔的心血吧,如果被附近的地痞流氓盯上了怎么办?” “那个和你上床的大学生是叫陈阳吧,机械工程,成绩不错。” 到最后,直接给他甩了两张图。 一张是陈阳走在斑马线上的照片,青年带着蓝牙耳机,一脸的恣意,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毒蛇盯上。 另外一张是许伟躺在病床上的照片。 许临清从君鹤口中得知许伟病情恶化,但见到照片里许伟憔悴的样子还是红了眼眶,君鹤说的没错,他和许伟确实在互相欺瞒。 他把剩下半杯酒一饮而尽,起身直奔地下车库。 一路狂奔回家,却并没有下车。 酒精摧残着他的脑子,但他的思绪却无比的清醒,他透过后视镜看见阴魂不散的商务车,骤然生出一股滔天的恼怒,他早就看这些走狗不爽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许临清猛地打开车门,大步流星走到商务车前面,弯腰敲了敲黑色的车窗,不一会儿,车门就打开,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又带着那张死人脸下了车,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许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会打架吗?” 许临清说着,转了转手腕。 男人怔了一秒才摇头,“如果许先生没有什么” 他话还未落,许临清就提着拳头打过去了,男人反应很快,拳风堪堪扫过他的下巴,许临清不给他缓冲的时间,毫无章法地想要和男人过招,他这半个月来,被监控得没有半点儿喘息的机会,他确实是打不过君鹤,只能把气撒在他们身上,谁让他们是君鹤的帮手呢? 许临清没有半点儿愧疚,他喝了酒,本来就身形不稳,勉强地坚持了一会,发现自己怎么都碰不到那个死人脸,颇有点气急败坏的,“躲什么,你倒是出手啊,你他妈跟了我这么多天,我总要在你身上讨点利息吧。” 男人边躲着,边冷静道,“许先生,您喝醉了。” “我要是不醉,你早该挂彩了,就偷着乐吧。” 他气喘吁吁的,已然没多少力气。 男人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扶住了他的手,许临清栽在他身上,再也起不来了。 分明还有力气,可就是起不来了。 “许先生?” “告诉他,”许临清用力眨了眨眼,脸颊隐在阴暗处,看不清神情,但语气却是浓浓的倦,“我撑不下去了,他想怎么样,他要逼疯我吗,我要见他,你跟他说,我要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许临清说话颠来倒去的,男人给车里的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把使劲把许临清扶起来,这时他才发觉许临清半闭着眼,眼尾一片湿润,看起来要哭不哭的,脸色的落寞倒是一览无余了。 君鹤是连夜赶回来的。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抛下手头所有的事情,马不停蹄往许临清的住处赶,等到了楼下,他的人已经在那儿等着,听见许临清喝醉,君鹤面色一沉,然后上了楼。 许临清住的地段还算不错,九楼独立户,很是安静。 门口的人见到他,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替他把门打开。 君鹤随手将门关严实,从他进到这间屋子的那一秒,他就不可控制的心潮澎湃起来,这儿是许临清的地盘,双目所及都是许临清的物件,就连空气,都充斥着许临清的气息。 他就像是一颗掉进火药桶的火星子,轰的一下,满目璀璨。 许临清的屋子没什么多余的东西,打扫得也很干净,君鹤稍微看了两眼就直奔卧室。 卧室的灯开着,照亮了陷在深蓝色大床上的躯体。 许临清也不知道是睡了没有,但总归是闭着眼的,明晃晃的灯光,照清楚他白皙透粉的皮肤,眼尾倒是发红,这一抹红便成了他身上的唯一亮色,让人想要伸手抚摸上去,感受那一小块皮肤的温度。 君鹤爱极喝醉酒的许临清。 醉了的许临清看起来毫无防备之心,任人摆布,漂亮得君鹤想要一口把他咽进肚子里。 君鹤也恨极喝醉酒的许临清。 正是因为这副看起来温顺可人的模样,叫他放下了戒备,一个不小心就让人逃走了整整三年。 他一走过去,许临清就缓缓睁开了眼,眼里泛着水光,像春日被风吹过的湖面,晶莹剔透,让他想要凑近了窥探湖底深处的秘密。 在许临清眼里,君鹤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喉结滚动一下,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按住肩膀,重新把他压回了床上,这一回,再没有半分起身的气力。 “你想见我?”君鹤的手从肩膀摸上去,盖在了许临清的眼尾,轻轻摩挲着。 酒精使得许临清脑袋混沌,但身体却条件反射地细细发颤,他用短短的指甲刺了下掌心,终于让眼前模糊的影子清晰起来——君鹤坐到了床沿,该是一整天都劳碌,脸上带了些许的疲倦,额前几缕碎发调皮地从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上跑了下来,削他去身上的冷漠气息。 许临清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比他小了整整四岁,是他曾经真心实意当侄子来看待的亲人。 而他所谓的亲人,却伤他最深。 许临清几度哽咽,才问,“我爸呢?” 君鹤抚摸着他的脸颊,“许叔叔一切都好,你随时都可以去看他。” 话已至此,许临清心如死水,他不再看君鹤,转而把目光放到天花板上,机械地说,“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你要保证,我们两个的事情,不要再牵扯到任何外人,”他眼里有了点光彩,再盯着君鹤,如鲠在喉,“你能做到吗?” 这是君鹤百试百灵用来约束许临清的手段,要他答应着实是件难事,再者,他也随时可以反悔。 但君鹤还是愿意给许临清一点儿念想,颔首,“我答应你。” 只要许临清乖乖待在他身边,就是月球上虚幻的白兔君鹤也会抓回来。 许临清是真的累了。 这半个月来,他每天都生活在恐慌之中,不知道悬在脖子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而现在真的到了行刑的这一刻,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感。 许临清知道的,大抵他这一生,真要跟君鹤纠缠不休了。 而走到这一步,除了宿命,他再想不出第二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042 42. 许临清离开那天是大晴,他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悄无声息地从这座隐藏了两年的城市消失了。 手机被君鹤缴走,许临清联系不到外界,但此时他一心只想见到许伟,竟然也不觉得自己被剥夺了人权。 从一座城市跨越到另外一座城市,要透过云层,驶过大道,整整十个小时,许临清无心孤寂美景,都是昏昏欲睡度过的,君鹤像守着犯人一样对他寸步不离,哪怕是他去趟洗手间都要跟着,许临清对此深感无力,却也默认了他这种行为。 从他应允君鹤回去那天,他就堕落进深渊。 到了阔别三年的a市,君鹤把他带回了之前两人一起生活的公寓里。 看着熟悉的门前,恍若隔世。 许临清表现得很冷淡,君鹤却雀跃得像是得了糖的孩子,抓着许临清的手腕,把他牵进公寓里,语气难掩欢愉,“小叔叔,你看,这儿哪里都没有变过。” 确实是和许临清离开前一模一样,许临清心里发苦,被半拉着上了楼。 君鹤房间的窗台上摆着个白色瓷瓶,瓷瓶里插着柔软奶油色的玫瑰,隔得远了,也似乎能闻见那股淡淡的清香。 这是君鹤的执着,从许临清笑着递给他花的那一刻,这算得上有些俗气的玫瑰就成了君鹤的最爱,没有之一。 “我虽然有时候不在这里住,但每隔几天都会有人过来换上新鲜的花,”君鹤把许临清拉到窗台,眼里熠熠生辉,“你之前送给我的,我很喜欢。” 许临清沉默以对,他想询问许伟的去向,却怕这时打扰了君鹤的好心情,反而惹得君鹤恼怒。 君鹤不为他的沉默生气,带他到灰色的床上,让他坐好,像把弄玩具一般揉搓着许临清的手,“小叔叔一路过来,累了吧,先休息会好吗?” 许临清怏怏地掀了下眸子,对上君鹤炙热的眼光,半晌,嗯了声。 对于许临清的温顺,君鹤十分高兴,他有些忍不住地捧着许临清的脸,许临清微微皱了下眉,强忍躲开的冲动,君鹤便凑过来和他接吻。 湿漉漉的吻,有几分温情旖旎。先是唇瓣摩挲,再用舌尖描绘唇形,接着便不容拒绝把软舌探进温软的口腔里搅动,一开始亲的倒还算温柔,渐渐的就变了味,君鹤掐着许临清的后颈,防止他躲开,贪婪且急切地吮吸许临清柔软的唇瓣,舌头迫不及待和许临清的纠缠着,发出啧啧的水声,他轻轻刮着许临清的上颚,像品尝什么甜点一般吃得停不下来。 许临清被太过漫长的吻亲得有些作呕,他控制不住的想用舌头把在自己口中在作乱的入侵者推出去,却换来更加粗暴的对待。 君鹤干脆一把将许临清按在了床面上,手也悄然地从许临清的衣摆摸进去。 许临清如临大敌,猝然抓住君鹤的手腕,在黏黏糊糊的湿吻中口齿不清道,“别我很累。” 君鹤这才松开了被蹂躏得红肿的唇,稍微拉开了点距离。 在不到二十厘米的对视中,他静静凝视着许临清,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皮肤直窥他的内力,许临清浑身僵直,强迫自己对上君鹤深不见底的视线,声音微哑,重复了一遍,“我累了。” 君鹤把手从许临清衣摆里抽出来,实际上,他已经起了反应,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于是乎又亲了许临清一口,翻身在许临清身边躺下,伸手揽着许临清,说道,“睡吧,我不动你。” 身边躺着已经随时可能把自己撕碎的野兽,许临清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恐惧填满,但君鹤已经拉起了被子,把两人严严实实盖住,大有许临清不睡觉他就不罢休的阵仗。 许临清很清楚,君鹤忍不了多久,只要君鹤想,他不可能逃过去,但能逃得过一天是一天。 身侧的人闭上了眼,许临清也强迫自己入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舟车劳顿让他身心俱疲,许临清倒真的睡了过去,只是眉心一直紧皱着,睡不大安稳,像是君鹤只要一有动作他就能瞬间惊醒。 一觉醒来,腰酸背痛,头昏脑涨。 许临清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是见到坐在床沿拿着笔记本办公的君鹤时才想起来,自己又回到了囚禁他的牢笼。 君鹤催促许临清去洗漱,继而又让他下楼吃了点东西,这才准备带他去见许伟。 “许叔叔情况不大好,待会见了他,尽量别让他情绪波动太大。” 君鹤在车里这样跟许临清讲。 许临清愧疚不已,这些年为了躲避君鹤,他让许伟老年流落异国,如今更是连父亲生病都要透过他人来告知,是为不孝。 等到了医院,许临清带了几分央求的语气,“能不能让我自己一个人进去,我想和他说会话。” 君鹤同意了。 病房里,护士正在帮许伟换尿管,许临清偷偷站在一旁看着,因为疼痛,许伟的脸色灰败,整个人透出一种大病的愁容。 等护士出去,许临清才露面。 父子三年没见,许临清一时哽咽,半天才喊了声爸。 许伟已经知道许临清会过来,但还是难免激动,握着许临清的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说是自己拖累了许临清,“小鹤把我接回国,就说让我见见你,你要好好感谢他临清,这些年爸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的事情?” 许临清哽住,“都处理好了。” 他不敢告诉许伟,今日局面都是许伟所要感谢之人一手造成。 父子俩在病房里谈了不到半小时,君鹤便来催了。 在许伟面前,他俨然一副乖孩子的模样,说自己体恤许临清这些年的不易,会好好照顾许临清,医药费的事情不必担心,他会尽全力帮忙。 许伟应着,又紧紧握了下许临清的手,许临清从他眼里看出点不同寻常的情绪,却不知道是不是他察觉了点什么。 拿到许伟的报告,又和医生聊了一会,许伟是严重的肾衰竭,他本就有病史在身,这种情况很常见,若是治疗得当,还有几年可以活,但病情一旦恶化,便是华佗在世也难医。 医生的话听在许临清耳里犹如雷鸣,反反复复地回旋。 回程的路上许临清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连君鹤对他搂搂亲亲也全无了反应。 “小叔叔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治疗许叔叔的。” 他把许临清圈在怀里,像哄孩子一般,语气温柔。 许临清浑身发寒,没有说话,陷入了他再也逃离不了的恐慌之中。 043 43. 君鹤开始忙碌起来,许临清也没有清闲着,他每天基本都在医院照顾许伟,君鹤虽然没有明说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他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只要他表现出想离开医院的念头,那两条黑色的尾巴就会毕恭毕敬地把他请回去。 许临清对此恼怒不已,回公寓和君鹤大吵一架,可是无论他如何歇斯底里地反抗,都像打在棉花上,君鹤三两下就把他的怒气化解,叫他有再多的委屈都发泄不出来,此后许临清也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愿在君鹤眼里不值一提。 君鹤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要自己百依百顺,要自己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驱壳。 可是许临清做不到,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情绪,渴望自由,渴望货真价实的爱情,而不是以爱之名做尽伤害他的事情。 吵了几次无果,许临清也就不再提起。 许伟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要糟糕许多,许临清尽量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许伟身上,不去想和君鹤的纠缠。 君鹤每晚都回来得很晚,大多数许临清都已经睡下,即使没有睡着,他也不会睁开眼睛,这时君鹤就会钻进被窝里,从身后拥抱住他,呢喃着说很多话,全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就像白日工作劳累的男人回家和爱人抱怨,最终以一个湿漉漉的吻结束。 许临清总会忍不住地打寒战,这些天君鹤不动他,一来是他反抗得太激烈,二来是君万行将就木,他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没能腾出时间来逼迫他,可是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他又要怎么办呢? 他痛苦地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砰地跳,身后的人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不断打在他后劲,许临清却彻夜难眠。 —— 一场大雨带来秋天。 许临清还在医院看护许伟时,跟着他的男人悄然来到他身边,请他出病房。 想来是君鹤对这个尾巴很放心,从早期的逮捕到现在的监视,都是这么一个人,许临清也得知了他的基本情况,陈喆,三十来岁,家庭美满,有个五岁的小孩,之前是做特警的,因为太危险,转行做了安保。 陈喆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把他带到了车里。 许临清心里隐隐不好的预感,“去哪里?” 陈喆犹豫着,说道,“君家老宅。” 许临清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车子行驶出很远,许临清也有了答案。 三年前,他就是从这栋老宅子落荒而逃,如今再回来,心境越发不同了。 老宅还是原先的样子,没什么变化,连管家都是先前那一个,只是显得更加冷清,让人想到电影里阴森森的古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出一只厉鬼将人拖进不见底的走廊。 许临清被带到客厅,见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君鹤自然不必说,另外一个——就是这个女人把他带进了君家这座吃人不见骨肉的枯井,又送他逃离地狱。 君云见到许临清,蹭的一下站起来,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是同情还是无奈,许临清也分不清。 只是三年,君云就憔悴了许多,虽然打扮依旧优雅,但还是难掩那股败北的颓然,许临清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气恼君云把他卷入君家的斗争,让他误打误撞成为君鹤的猎物,另一方面,又确实是君云在他走投无路时对他伸出援手,如果没有君云的帮忙,他恐怕连三年的喘息时间都没有。 君云酝酿了半天,也许是碍于君鹤在场,才轻声说了句,“回来了。” 许临清挑了下唇,“嗯,回来了。” 君鹤大步走到许临清身边,不顾君云在场,牵住许临清的手捏了捏,皱眉,“好凉,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许临清厌恶君鹤在外人面前故意宣告占有权,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能成功,怏怏地回,“在医院,没多带衣服出门。” 君鹤这才作罢,回头看已然薄怒的君云,“姑姑,上楼去送爷爷最后一程吧。” 尘埃落定,原来真是如许临清心中所想那般。 君云这时盯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气恼道,“爸爸临走前绝不会想见到你带着临清看望他。” 君鹤不以为然,“我只是想告诉爷爷,我已经找到一生的归宿,让他走得放心。” 他说的轻巧,许临清却忽然用力地把自己的手从君鹤温热的掌心抽出来,十分坚定地瞧着君鹤的眼,“我不会和你一起上去。” 君鹤眉峰一蹙,眼神骤然冷冽下来,“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闹?” “谁在闹?”许临清忍无可忍,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咬着牙,“君鹤,凡事别做的太过分,你就让他安心地走吧。” 死者为大,许临清不想一辈子都负罪。 他不是君鹤,他心中有礼义廉耻,做不到在自己生父面前与自己的侄子私定终身,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怎么到了君鹤眼里反而变得稀松平常。 君鹤沉甸甸地看着许临清,半晌,到底没有发作,他有的是时间收拾许临清,这段日子许临清的表现他极度不满,若不是过于忙碌,他早该将许临清治服,他有很多手段,只是舍不得用在许临清身上罢了。 “好,”君鹤颔首,把目光转向君云,“姑姑,和我上去吧。” 君云怜悯地看了许临清一眼,叹气随着君鹤上楼。 过了一会儿,许临清才被允许看望君万。 他自个儿进去的。 房间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水味,想来君万为了吊住这条命做了不少的努力。 可是生老病死绝不是人可以控制的,这个男人年轻时再怎么叱咤风云,被病魔缠身也只能投降。 君万瘦得像骷髅,浑身都皮都皱了,显出一股青灰色,他眼睛半睁着,已经没有意识。 许临清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他没有想说的话。 君万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的生父并没有给过他半点关爱,甚至在他年长时把他当做一颗棋子来看待,他实在很难对这个男人产生诸如亲情的感情。 “说点什么好呢?其实我挺后悔的,当时不应该答应你照看君鹤,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也想不到吧。” “你”许临清哽住,“一路走好。” 从房间出来,不到两分钟就听见刺耳的仪器长声,家庭医生冲进房间,却依旧拯救不了被下了死亡通知书的男人。 许临清颓然地靠在墙上,眼皮一掀,见到面色冷淡的君鹤站在不远处,没有半点儿难过的样子,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忽然就想,如果有一天是他死了,君鹤是不是也会无动于衷呢? 044 44. 君万的丧礼许临清没有参加。 他一整天都陪许伟在医院中,等到日暮才被接回公寓,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君鹤的存在,让许临清稍微有喘口气的机会。 这栋屋子就是座看不见的牢笼,里里外外全是监视他的眼睛,他的通讯工具全被君鹤收缴了,屋里甚至没有网络,他每日回来不是坐着发呆,就是看新闻联播,再者就是拿陈喆来打趣,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陈喆确实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面对许临清的挑衅,半点都不生气的样子,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搞得许临清都觉得他是个机器人。 许临清见陈喆不搭理他,只能百般无聊地回自己的房间,如果不是君鹤强行把他拉回房,他总是待在自己之前住的那一间,还煞有其事的上了锁,尽管每次都会被君鹤轻巧地拿钥匙打开。 这道锁对于君鹤而言没有半分威慑力,却是许临清鲜少能够逃避的港湾,好像只要锁上门,他就能跟外界隔绝开来,自欺欺人他过的还是正常人的生活。 许临清胃口不大好,晚饭便没怎么多吃,反而破天荒的有些困意,如今君鹤不让他再服用安眠药,许临清成晚成晚的失眠,现下难得想睡觉,便也就急忙忙冲了个澡,躲进被窝里把自己裹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察觉到一道沉重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许临清猛然惊醒,睁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 天早已经暗下来了,而房间里没有开灯,视觉的缺失让许临清毛骨悚然,他骤然想起君鹤戏耍他的那段日子,就是拿眼罩蒙了他的眼,将他耍得团团转,而今,压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青年不是君鹤又是谁? 噩梦重现,许临清惊出一身冷汗,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 “君鹤,你干什么?” 许临清低斥着,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他的恐惧。 君鹤不为所动,按着许临清的手腕,一声声动情地喊着,“小叔叔,小叔叔” 这三个字犹如绑住许临清一生的魔咒。 许临清浑身僵硬,察觉到君鹤温热的气息不断洒在自己颈边,随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试图把话题转移,并尝试着起身。 君鹤却把他压得严严实实,视线适应了黑暗,逐渐能看到光影里的轮廓,君鹤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就像是夜色里的璀璨明星,让人难以忽略。 “爷爷下葬了。”君鹤说着,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许临清的颈脖里,感慨道。 许临清仰着脖子,呼吸微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君鹤又抬起头,忽然侧过身子把床头灯打开了,幽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两个人的脸,许临清也看清了君鹤眼里分明的情动,垂在身侧的十指渐渐攥紧了。 “他一直在阻挠我找你,”君鹤伸手抚摸许临清的脸颊,长了薄茧的拇指从轻轻摩挲着许临清干涩的唇,长长的睫毛在灯光里投下一小片阴影,冷情地道,“现在他死了,没有人会阻止我们。” 许临清张了张唇,“那是你爷爷。” 君鹤毫无反应,仿佛死对他而言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事情,他把食指送进许临清的口里搅动着,“他病了这么多年,死对他而言是解脱。” 许临清想反驳,但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调。 君鹤深深看着他,带着偏执和狂热,忽然叫他的名字,“许临清。” 许临清屏住呼吸。 君鹤却叫上了瘾,“我好像没有这么喊过你,许临清,临清谁给你起的名字,真好听。” 许临清难忍被审视的屈辱,偏过头去,想把在口中作祟的手吐出来,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别这样” “别哪样?”君鹤了然地,轻轻一笑,“怕我肏.你?” 许临清是真的怕了,奋力挣扎起来,他抓住君鹤的手,使劲地想从他身下出来,却被君鹤用巧劲压制住。 君鹤如同看着蝼蚁挣扎的野兽,一把掐住许临清的脖子,眼里渐渐被血红染透,他凑到许临清耳边,一字一字,慢慢地说,“许临清,从我找到你那一刻,我就想把你弄死在床上,我这些天是不是对你太好,让你产生即使逃了三年也可以不用付出代价的错觉,你错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一笔一笔算回来” 许临清呼吸不畅,白皙的脸皮渐渐涨红,瞳孔剧烈收缩看着五官逐渐扭曲的君鹤,眼下那颗小痣在黄灯下变得妖冶,他像是阿鼻地狱来的使者,要将许临清拖下万丈高崖。 “就按一天一次来算好了,你不在我身边一千一百一十二天,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 昏暗的房间唯有床头灯照亮的大床是清晰可见的。 许临清被扒光了衣服按在床上,身后是将双腿挤进他腿间强迫他打开身体的君鹤,他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而绑住他手腕的,是他当年送给君鹤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一条价值不菲定制的皮带。 如果许临清知道他的心意会成为君鹤的帮凶,他当时就应该亲手用这条皮带把君鹤勒死。 “我查过了,”君鹤抓住许临清的头发,强迫他高高的仰起脖子,语气因为盛怒反而显得很是冰寒,“这三年,小叔叔去过很多城市,见过很多人,也和不同的人上过床,让我想想,都是些什么人?驻唱歌手、白领、大学生你口味可真是多变,被我肏了那么久,你对着他们能硬起来吗?” 许临清咬着牙,痛楚地闭上了眼,事到如今他还是学不乖,明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会让自己更加痛苦,却始终不肯示弱,断断续续道,“我不仅硬的起来,还一夜七次,你要是想开开眼界,我不介意给你现场演一段活春宫。” 头皮传来一阵剧痛,许临清从喉咙发出闷哼。 “有时候真想把你给毒哑了。”君鹤攥紧了许临清的头发,“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百害而无一利,可许临清就是做不来服软。 他喘息着,身体因为被牵制住而微微发抖,紧紧闭上了嘴来表达无声的抗拒。 君鹤伸手在许临清身上四处点火,骤然捏住许临清的乳首,询问道,“你给别人肏过吗?” 许临清强忍难受,不愿意回答。 君鹤便往死里作践他,用手指碾着他胸前淡色的乳粒,时而捏紧时而拧动,直到把小小的两颗玩弄得红肿充血,纵然是这样,许临清也不遂他的愿。 许临清的沉默惹恼了君鹤,君鹤俯身撕咬般的亲吻身下的躯体,在后背留下斑驳的吻痕,又吮吸他的大腿内侧,用牙不住的磨着,吮得青青紫紫,触目惊心。 当君鹤的手指挤进许久未经人侵犯的入口,许临清疼得眼睛发红,死死地攥住身下的床单,低骂道,“畜生。” 除了这两个字,他竟找不到更适合用来形容君鹤的词汇。 “是呀,”君鹤怒极反笑,把早就挺硬的硕大性器慢慢插进紧致的入口,爽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不顾许临清的痛,一下狠狠撞了进去,听见许临清悲鸣一般的声音,咬着牙,“我是畜生,你就是被畜生肏的狗,谁都别嫌弃谁。” 许临清早痛的浑身大汗,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在这场粗暴的性爱里,君鹤就是彻彻底底的主导者,许临清尝不到半点快感,他被肏得双目失神,满脸都是泪水,手腕被皮带磨得出了血,穴口被不断进进出出,插得通红一片。 到最后,他即使是忍不住求饶,也是带着命令性的,“停下,别再弄了。” 君鹤不能如他愿。 只有疼痛能让许临清长长记性,他这个小叔叔太难驯服,他恐怕要用上很长的时间才能让许临清变得温顺。 于是乎,那点怜惜也被征服许临清的欲望压制住。 大床凌乱一片,屋里尽是腥膻气息,许临清和君鹤的接连口泥泞不堪,发出噗嗤噗嗤的水声。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而属于许临清的黑夜,却迟迟未退。 045 45. 许临清开始拒绝和君鹤交流,在他看来,君鹤就跟披着人皮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不是威胁就是逼迫,跟这样的人,他着实找不到话好说。 君万刚去世没多久,虽然君鹤已经全面接管君家,但根基不稳,白日许临清通常是见不到他的,只是到了夜晚,哪怕他再不愿意,君鹤也会强迫与他同眠。 许临清只当被狗反复的咬了,把委屈和不甘都往肚子里吞。 秋天快到的时候,许伟做了个手术,手术还算顺利,许伟恢复的情况不错。 许临清白天都在医院里陪着许伟,久而久之,许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许伟刚服完药,灰白色的脸尽是被病魔折磨的憔悴。 许临清把水杯搁置在桌面上,就听得许伟有气无力地说,“临清,你瞒了我很多事。” 语气笃定,许临清顿时紧张起来,以为是君鹤私下和许伟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勉强笑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许伟浑浊的眼盯着他,过了一会,摇头道,“知子莫若父,你和君鹤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过得不快乐。” 许临清心口酸涩,依旧得强颜欢笑,“你多心了,君鹤是我侄子,我们没什么事情,况且你也知道他帮了我很多,我” 话未落,被许伟抬手打断了,“我虽然人不清醒,但你说真话还是假话我辨别得出来,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许临清毫不犹豫,帮许伟掖了掖被子,“你好好养病,什么都不用想,我就很高兴了。” 许伟默然地瞧了他许久,终于不再追问。 许临清却待不下去,借口出了病房,一见到外头站着陈喆,郁闷地问,“有烟吗?” 陈喆站得板正,闻言没有即刻搭腔。 “放心吧,有什么事我自己承担,限制我人身自由就算了,连抽根烟也不行吗?” 也许是许临清的语气实在苦涩,竟也打动了陈喆这块不近人情的木头,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来,递给许临清一根,又找了打火机点燃。 这家是私人医院,这一层除了许伟外,就剩下个插着仪器过活的老人,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许临清也就懒得去吸烟区,直接靠在墙上抽起烟来。 “你孩子该上幼儿园了吧?” 听许临清提起小孩儿,陈喆的神情有所松动,嗯了声。 许临清感慨道,“真羡慕你,”他说话间白雾袅袅,朝陈喆笑了下,忽然问,“你知道我和君鹤的关系吧?” 陈喆面露尴尬。 许临清苦笑道,“很变态吧,我也觉得。” 他狠狠抽了一口烟,苦涩的尼古丁从肺里过了一圈,有点呛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生活呢?” 许临清随手把抽了一半的烟碾在垃圾桶的边缘,灼出了一个黑点,他只是这么一说,也知道这样的日子遥遥无期,君鹤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他也不可能斗得过君鹤,再说了,病房里躺着的许伟永远都是他的软肋,只要许伟在君鹤手上的一天,他就没有逃离的一天。 得不到陈喆的回应,许临清也不再多说,收拾好心情,推开病房又进去陪许伟聊天,陈喆看着他强撑起来的背影,微微沉了沉嘴角。 —— 许临清刚把一口汤送进嘴里,客厅就传来了动静,他顿时胃口全无,起身就想回房,还没有走到楼梯,就听得身后君鹤冷清的音色,“站住。”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起君鹤折腾他的手段,到底回过身。 君鹤今天穿了银灰色的手工西装,他本来就高,穿西装更是显得身姿挺拔修长,配上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真真是赏心悦目,只是许临清看着便觉得厌弃。 “吃这么一点就饱了?”君鹤瞄了眼餐桌上基本还没有动过的菜,朝许临清走去,直接戳穿了他,“还是说,看见我就吃不下?” 许临清直直站着,“你既然知道,就别明知故问了。” 君鹤已经来到许临清面前,抓住许临清的手,他特别热衷与许临清的肢体接触,牵着许临清重新到餐桌坐下,怜惜道,“你这两个月瘦了很多,再吃一点吧。” 说着,用空余的手拿了筷子,夹了片鱼肉递到许临清嘴边,大有许临清不张嘴他不罢休的架势,许临清偏过头去,看神经病一样看他,出言讥讽,“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枣对我没有用,我这个人比较小心眼,只会记得疼,你若是良心发现,就别做这些无谓的事情,早点放我走,不好吗?” 君鹤静静看着他,许临清见他没有发怒,壮着胆子说,“我们两个现在这样,谁都不快活,强扭的瓜不甜,君鹤,我很累了,没有心思陪你玩情情爱爱的游戏,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真的是爱吗,你想要找一个听话的玩偶,多的是人配合你玩,何必在我一个不识趣的玩家身上找快感?” “原来我做的这些在小叔叔眼里都是游戏。”君鹤轻轻把筷子放下,眼神温柔似水,“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对你不是爱呢?” 许临清以为今天的君鹤转性,忽然就变得听得懂人话了,也愿意多说一些,“在我眼里,爱是相互包容和欣赏,是两情相悦,是跨越时空的吸引,我们两个” 君鹤握着许临清手腕的力度骤然加重,他轻轻笑了声,“小叔叔的意思是,你不爱我。” 许临清心脏狠狠一跳,君鹤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忍耐过后的愠怒,他磨了磨牙,似是强忍下了发脾气的冲动,又拿起筷子个许临清夹菜,轻飘飘地翻页,“张嘴。” 许临清顿感自己被戏耍,他方才还以为君鹤能把他的话听进去,却没想到那些话就小石子沉湖,连声响都没有,他恼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君鹤又把筷子挪了一寸,阴森森地盯着许临清,“你再多说一句,今晚别想睡了。” 他话里隐藏的暗示很浓,许临清瞬间就明白过来,怒瞪着他,脸颊起了一层因生气而泛起的粉晕。 白费口舌。 许临清觉得悲哀,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鱼肉,到底还是张开嘴吃了。 他太明白君鹤的手段,即使他再怎么强硬,也难免打怵。 君鹤见他听话,阴沉的脸才稍稍转霁,奖励般地亲了亲许临清的脸,说道,“再多吃点” 许临清又开始沉默,送到嘴边的东西就机械性的张开嘴吃进去,囫囵吞枣地嚼了往肚子咽。 在君鹤身边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只能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双眼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就是不落在君鹤身上,惹来君鹤的恼怒。 君鹤积攒的怒气直到晚上才尽数在许临清身上讨回来。 许临清被折腾得浑身乏力,叫不得反抗不得,只能被迫接受着。 他双腿都在打颤,君鹤还不肯放过他,直到他哭着求饶,君鹤才大发慈悲地缓了缓,却是偏执地说,“这个世间的爱,从来都不是千篇一律的,小叔叔或许不要我的爱,但我很肯定,我爱你,很爱你。” 许临清想怒骂他强词夺理,但实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呜咽地表示自己的反对。 确实,这世界的爱千万种,但君鹤的爱,恰好是最难承受的,许临清不敢要,更不想要。 046 46. 秋老虎来的毫无预兆,猛烈得让人措手不及。 许临清没想到看起来强硬得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君鹤竟然发起了高烧。 家庭医生量过体温,39.2,君鹤神志不清躺在床上,还是紧紧攥着许临清的手不肯松开。 “君先生是劳累过度,加上着了凉,这几天多休息,别吹风,”家庭医生边收拾着东西,边嘱咐道,“吊瓶空了记得换,每隔四小时吃一次药。” 他话是对着许临清说的,许临清却没怎么上心,淡淡的嗯了声。 等医生一走,他就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和,想要用力把自己的手从君鹤汗湿的掌心里抽出来。 也不知道发高烧的人哪来那么大力气,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得说,“我去倒水,能不能松松手?” 君鹤掀起迷离的眼,隔着一层水雾看许临清。 许临清又尝试着把手抽出来,君鹤的力气渐渐松去,他也如愿以偿地起身。 “小叔叔” 君鹤声音沙哑得像被沙子磨过。 “怎么?” 君鹤却不说话了,许临清低头一看,就几秒的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是烧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这么脆弱的君鹤他还是第一次见,君鹤额头上都是汗,唇微微张着,红艳艳的,干燥得已经起了皮,呼吸微弱,平时萦绕在周身的戒备全都不见了。 许临清眼神渐渐变得深沉,他慢慢地靠近君鹤,试探性地喊,“君鹤?” 回答他的只有君鹤的呼吸声。 他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喉结滚动一下。 许临清不自觉地伸出手,直到覆盖在君鹤的脖子上,他想,只要他用力地收紧五指,就能掐断这颤动的脖子,他的指甲可以扣紧君鹤的呼吸道,看着君鹤因为窒息而发抖,君鹤的眼睛会因为缺氧而凸起来,或许他的舌头也会往外伸,他会因为极度缺氧而死去,死状恐怖,等到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而到时候,他已经逃到天涯海角,谁都找不到他。 许临清病态地想着,五指渐渐合拢。 忽的,君鹤发出微弱的喘息,许临清猛然惊醒,触动一般把手收了回来。 他在做什么?他想要君鹤死。 许临清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看君鹤一眼,逃也一般地快走出了房间。 躺在床上的君鹤缓缓睁开了眼,烧得通红的脸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他的小叔叔还是不够狠心,他想,如果能死在许临清手里,也是一种幸福。 —— 许临清在自己的房间里足足待了半个多小时,他全身都在抖,为自己竟然生出杀死君鹤的恐怖想法而后怕。 是不是在疯子身边待久了,也会变成一个疯子。 许临清到浴室洗了个冷水脸,才想起君鹤的吊瓶没有拔,纵然再不愿,也还是回到房间去。 吊瓶里的液体已经空了,君鹤的血正在回流,整条透明管子都是鲜红色,许临清视线被刺了一下,大步走过去把管子调好,过了一会儿才替君鹤把吊瓶拔了。 君鹤察觉到他的到来,睁开湿漉漉的眼,声音喑哑难听,“小叔叔,我难受。” 许临清居高临下看着他,君鹤满脸通红,眼里都是水汽,脆弱又漂亮,和平时极具侵略性的他全然联系不起来。 许临清原本是不想理他,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是倒了水回来,扶着他喝了点,君鹤的眼睛一直粘着许临清,喝水呛到了也不肯挪开,许临清被他看得恼火,冷冰冰道,“喝完就睡吧。” 君鹤滚烫的手抓住许临清的,颇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小叔叔陪着我睡,行吗?” 许临清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个病人计较,翻身躺到了床上。 才刚钻进被窝,就被热得像火球一般的躯体给缠上了,君鹤手脚并用死死抱着许临清,仿佛只要他稍微松懈一点儿许临清就会不见,他把脑袋埋在许临清的颈窝里,用干燥的唇来回摩挲着,许临清着实佩服他都病成还有那些心思,用手抵住他的额头,将他推开了点,厉声道,“好好睡觉。” 君鹤掀眸瞧着许临清,眼睛里闪着光,脸颊都是红的,看起来有种要哭了的错觉,他朝许临清露出个痴迷的笑容,仰着脖子露出纤细的脖子,哑声道,“小叔叔刚才,是想掐死我吧?” 许临清没想到君鹤那会子是醒着的,浑身一僵,脸色难看至极。 “我愿意的,”君鹤主动把脖子送到许临清手里,近乎魔怔地道,“如果是小叔叔,我会死的很开心。” 许临清沉默了一会,忽的笑了,“君鹤,你要疯自己疯,我再不理智,也不会成为和你一样的疯子。” 君鹤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缠过去亲许临清的唇,一个粘腻又色.情的吻,亲得久了,连许临清都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 “你睡不睡,不睡我走了。” 许临清被他烦得不行,作势就要起身,被君鹤结实有力的臂膀给拦下了。 “睡。”君鹤又亲亲他的脸,这才扛不住困意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许临清在昏暗中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君鹤的时候,纤瘦的笑容冷冷站着,眼里都是冷漠和傲气,那会的他,不可能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君鹤发展成这种畸形的关系,如果他能未卜先知,他一定跑得远远的,永远不出现在君鹤面前。 —— 许临清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那是他专程给医院设立的铃声,他顿时清醒,用力扒拉开君鹤还缠在自己身上的手,翻下床接通了电话。 “王医生,怎么了吗?” 时间走过凌晨三点,这时打来的电话总会打破深夜的宁静。 “许先生,您父亲的病突然恶化,我们已经立刻为他进行手术,您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许临清脑子轰的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我立刻过去。” 他正想走出房间,才想起现在他早已经不是自由身,必须得有君鹤的同意才能出门,便听得君鹤在身后有气无力道,“我和小叔叔一块去吧。” 君鹤烧还没有退,强撑着换来了衣服,跟着许临清下了楼。 没过多久,君鹤的司机就过来接他们,许临清在车上急得不行,君鹤便一直抓着他的手,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着。 赶到医院也是一小时以后了,许临清一把甩开君鹤的手下了车,直奔许伟的病房。 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许伟的主治医师。 许伟这时还在手术室没有出来,许临清大致了解情况,就在手术室外头等着,君鹤的烧退了一点,但整个人还是没怎么精神,就靠在许临清的肩膀上闭眼休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灯才暗下来。 许临清心急如焚地迎上去,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许临清脸色都白了,连话都说不全,跟君鹤去icu看望许伟。 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人体可以这么脆弱,明明前些天许伟还很有精神,今天就突然病情恶化,想到这些年许伟因病所受的折磨,许临清心里就像被个锤子反复地敲打,疼得他呼吸不畅。 当晚君鹤没有强迫许临清回家,两人在医院睡了下来,不到两小时,许临清就再也睡不着,又偷摸着去看了许伟。 仪器显示着许伟的生命体征,许临清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向来是不信命的人,这时却忽然觉得,命运对他们父子未免太不公平,他们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要遭受这么多磨难,叫他怎么甘心? 047 47. 许临清在icu门口待了没多久,君鹤就找来了。 这种时时刻刻被监视的感觉让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许临清瞬间爆发,君鹤碰他的时候,他便条件反射地打开了君鹤的手。 啪的一声,很是清脆,君鹤的手红了一小片,深深地看着许临清。 许临清现在情绪低落,君鹤没有和他计较,派人去买了早餐,要许临清吃一点儿。 这种情况,许临清自然是胃口全无,眉头拧起来,“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君鹤在许临清吃饭的事情上面万分执着,提着还热乎的小笼包拉着许临清坐下,许临清烦闷不已,等饱含汤汁的小笼包递到嘴边,他便扭过头去,可君鹤却依旧不依不饶,这使得许临清再也忍不住地嚯的一身站起来,气恼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吃。” 君鹤本就还在发着高烧,许临清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到他的手,小笼包登时就掉落到了地上,也许是烧糊涂了,君鹤愣了两三秒,才低头看着落在地面,面皮破开汤汁流了一地的早餐。 许临清也怔了会,他其实不喜欢迁怒别人,但面对着君鹤,他总有用不完的恼怒,他深呼吸着,也不想哄着君鹤,往另一边的椅子坐下了。 君鹤揉了揉沉甸甸的太阳穴,本就生着病,又休息不好,现在更是头晕目眩,几欲作呕,他也没了再折腾的气力,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隔着走廊坐着,竟是难得的平静。 从许临清的角度,能见到君鹤惨白如纸的脸色,他明明知道这个男人对他做了许多不该原谅的事情,但看他这么狼狈,却也没有丝毫快感,反而觉得压抑至极,多重大山压在他身上,叫他的背都弯了起来。 整整一天,许临清都没怎么吃东西,中途君鹤又烧了起来,就坐在许临清对面打着吊瓶,一米八七的人,蜷在小椅子上睡觉,修长的腿无处安放,只能虚搁在地面,许临清看他抱着手,到底没忍心,找了件外套给君鹤盖上。 他恨自己的心软,却也拿这样的自己没有办法。 许伟到了晚上才醒过来,连话都说不清,许临清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一会儿用棉签沾水擦他干燥的唇,一会儿帮他按摩手脚,他做这些,君鹤就在旁看着,半晌,轻声说,“小叔叔要是拿一半不,十分之一的心意照顾我就好了。” 许临清想说,你不可能和我父亲比较,但见到君鹤惨白的脸,到底没说出来刺激他。 —— 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雨。 许伟多半是昏睡状态,就算清醒的时候也说不了几句话。 许临清干脆住在了医院,没日没夜地陪伴许伟。 在这个世界上,许伟是他最深的牵挂,如果连许伟都离他而去,那他确实不知道这种日子还有什么过下去的意义。 君鹤显然也感受到了许临清消沉的情绪,没有阻止他照顾许伟,反而下了班也往医院赶,晚上许临清不愿意和他睡一屋,他也不敢勉强。 君鹤比谁都清楚,如果许伟出什么事情,许临清绝对不可能再心甘情愿待在自己身边,为了许临清,他跟医生制定了多套方案,但效果都不太理想。 眼见着许临清一日比一日消瘦,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君鹤也束手无策。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许临清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这种患得患失让君鹤感到恐慌,只能越发的束缚许临清来消除。 今天又是大雨。 许临清睡了趟午觉,被窗外的雷声给吵醒,他惊得弹了一下,睁开眼,发觉许伟也清醒着,顿喜出望外。 抹了把脸,许临清起身给许伟倒水,他说话放的很轻,生怕吵到许伟,“爸,喝点水吧,感觉还好吗?” 许伟浑浊的眼慢慢聚焦,他现在瘦得跟皮包骨头没什么区别,许临清看见他凹陷下去的眼皮,鼻头有些酸涩。 许临清尝试着和许伟搭话,但许伟显然意识不清,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他有些气馁,却也只能安慰许伟,“没事的,你现在太虚弱了,等养好一点,想说什么都可以。” 这时,许伟却颤颤巍巍地勾住了许临清的尾指,许临清凑近了去听他说,微弱的气息打在他耳边,反复只说了个走字。 走,要他走去哪里? 许临清抬眼看着许伟,在许伟眼里见到了无限的难过,他忽然就忍不住地,匍匐在许伟身上无声流泪。 许伟猜到了,所以才要他离开吗? 可是他又能去哪儿? 等许临清缓过神来,许伟又已经昏睡了过去,他近来总是如此,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连医生都让许临清做好心理准备。 许临清完全无法接受许伟可能会离世的现实,整天游魂一般待在病房里,不到半个月,瘦得不能看。 君鹤起先还会顾及许临清的情绪,但连着这么多天,他实在看不下去许临清的自暴自弃,每天都派人强迫他吃下三餐,若是吃不完便不能去看望许伟。 许临清反抗了几回,发现君鹤是认真的,只能忍着恶心把食物往嘴里塞,然后到病房吐了个干干净净。 君鹤得到陈喆的汇报,愁得头疼,当晚就让心理医生给许临清做了个评估,只可惜许临清很不配合,出来的结果不怎么准确,但可以确定的是,许临清的精神状态确实出了问题。 医生再三嘱咐一定要许临清放松心情,可是君鹤很明白,只要他在的一天,许临清的病只会越来越重,不可能减轻。 许临清现在除了和昏迷的许伟说说话,便拒绝和任何人,特别是和君鹤交流,他总是用厌弃的、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君鹤,然后一言不发地挪开自己的眼光,把君鹤全然当成了空气。 君鹤恼怒过,也折腾过,但许临清似乎就是打定主意无论多屈辱都忍着,君鹤那些手段他早尝了个遍,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当威胁和逼迫都失去效用后,还有什么能把一个本来心就飘远的人留在身边。 君鹤只能从许伟下手,他再三和许临清保证,一定会医治好许伟,只有这个时候,许临清才肯正眼瞧他。 但生死从来不由人定。 秋天从古至今,都意寓着萧瑟、凄清、死亡与离别。 从这一个秋天开始,许临清最厌恶的季节便由夏转秋。 初秋时,他坠入了君鹤打造的隐形牢笼。 入深秋,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羁绊的人离他而去。 许伟在夜里走得静悄悄,许临清没有哭,君鹤让人料理许伟的后事,他就在一旁看着。 葬礼那天下了雨。 许临清一身黑给许伟的牌位磕头,君鹤也跪了下来。 “我会好好照顾临清的,小叔叔放心。” 听见君鹤的话,许临清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聚焦到地面被雨打落的蝴蝶尸体上。 走。 他谨记许伟这个字。 他一定会走,无论用什么办法。 048 48. 君鹤带着一身凉意从外头回来,负责看守许临清的人不知道第几次向他汇报许临清又不吃饭,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快步地上了楼。 打开房门,里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开灯,乌黑一片,走廊的灯洒进屋里,依稀能见到床上被子里拱起的弧度和窗台上枯萎耷拉着的玫瑰。 他把房间的灯调亮了些,床上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君鹤走过去,坐在床沿,看只露出半个脑袋的许临清,伸手将被子掀开。 许临清被吵醒,怏怏地睁开眼睛,见是君鹤,又厌烦地闭了眼。 君鹤本来也不想发作,但许临清的故意忽视他让他大为不快,他俯身亲许临清的眼睛,伸出舌头舔舐那薄薄的眼皮,轻声说,“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许临清有种眼皮要被舔穿的错觉,不得不偏过头去,张开眼瞧着君鹤,依旧是一言不发。 “他们说,小叔叔又一整天没有吃饭?”君鹤询问着,翻身上了床,如同树袋熊一般缠住许临清,怜惜道,“浑身都是骨头,没有一点肉了,我好心疼。” 许临清早就习惯了他的说一套做一套,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从许伟的葬礼回来之后,许临清就用拒绝进食表示自己的抗议,他或许无法抗拒君鹤对他的掠夺,但却有对自己身体的主导权,就是君鹤拿东西灌进他胃里,他也能原封不动地给吐出来。 横竖都已经活成了这副鬼样子,怎么活都没有意义了。 “我知道你因为许叔叔的离世很难过,但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君鹤说着似乎有些无奈,“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想办法让小叔叔多吃点了。” 许临清冷淡地看他,用眼睛询问是哪些办法。 “我听说人只灌流食也能活着,”君鹤观察着许临清的脸色,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一闪而过的惧意,放轻声音,“当然了,我舍不得对小叔叔这么做的。” 许临清冷呵一声,锐利地看着他,“是吗,你逼我做的事还少吗?” 君鹤含情脉脉地亲吻许临清的唇,黏糊糊道,“那是因为我爱你啊。” 许临清猛地一把推开君鹤,但因为太久没有进食,浑身都是酥软的,只将君鹤稍稍推离了些,他厌恶至极,“少拿你所谓的爱当强迫我的借口,我根本就不稀罕,是你强加给我的。” 君鹤眼皮剧烈一跳,神色难看。 “君鹤,从我爸离世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会向你妥协,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让我想想,你是要继续强.暴我,还是拿其余的人威胁我?我知道没有你做不出来的,但是我无所谓了,我自己都顾不好自己,也懒得去想其他人,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轻飘飘地说着,转过身留给君鹤一个冷硬抗拒的背影。 君鹤咬了咬牙,狠狠捏住许临清的肩膀,将半死不活的许临清翻过来,一双眼盛满怒意,像是要把许临清烧成灰烬,“你非要这样给自己找罪受吗?” 许临清无所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慢慢勾了下唇角,神情坚毅。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惹怒了君鹤,君鹤连连说了几声好,下床暴躁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然后绕到柜子前,翻出了之前用在许临清身上的手铐,抓着许临清的手反剪,咔哒一声上了锁。 他脸上的笑容显出几分扭曲,“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许临清很快就能明白君鹤的话,当被按在床上灌食的时候,他死死闭着嘴,用一种我果然看透了你的眼神嘲讽地看着君鹤,君鹤气得牙痒痒,纵然看许临清呛得连呼吸都不畅,也没有上前阻止。 等流食灌完,许临清身上都是污浊,狼狈不堪,羞愤不已。 君鹤等他吐都吐不出来才将手铐解开,这时许临清的手腕已经因为挣扎过度被磨破了皮,红艳艳的一片,就像开在白雪中的红梅,漂亮得让人想一亲芳泽。 “除非你主动吃东西,否则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少,小叔叔想饿死自己,但你放心,我绝对会想方设法让你长命百岁。” 说着,他弯腰把许临清捞了起来,抱进浴室清洗。 许临清没有反抗,这次灌食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心力,他着实是疲惫至极,连怒骂君鹤都觉得多余了。 —— 许临清越来越觉得疲倦,有时候甚至都懒得思考。 他依旧抗拒进食,君鹤又是给他灌流食,又是让人给他打营养液,只要不注意,许临清不是吐个干干净净就是偷偷把针头给拔了,君鹤抽不出时间时时刻刻盯着他,只好让陈喆二十四小时陪房,以免许临清起什么不该起的念头。 许临清睡了长长的一觉,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手背上被插了针,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拔,还没有触碰到针头,就被一只粗粝的大掌给抓住了。 他一看,原来是木头人陈喆。 连木头人都觉得他是条可怜虫,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许临清无意难为陈喆,自个把手放下了,有气无力地说,“你天天盯着我,不无聊吗?” 陈喆没有答话。 许临清却自顾自说,“你不回家吗,你老婆和孩子该想你了吧。” “和我说说话吧,我天天待在这里,怪闷的。” 等了一会儿,才终于听见陈喆的声音,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才说的,“你身体要紧。” 许临清讶异木头人竟然会主动关心人,苦笑道,“你要是我,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不见得吧,搞不好你比我反抗得还激烈。” 陈喆又沉默。 只是说这么几句话,许临清就觉得累,迷迷糊糊想睡觉。 没睡多久,就发觉有湿漉漉的吻落在自己脸上,会这么粘腻地亲他,除了君鹤不会有第二个人。 许临清懒得搭理。 君鹤又翻身上床,拿软舌挑逗许临清,又是亲又是舔,试图勾起许临清的回应,但无论他如何卖力地逗弄,许临清都纹丝不动,只像具死尸一般直挺挺地躺着。 “小叔叔,别这样对我,你睁开眼看看我。” 委屈得像是许临清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许临清觉得可笑,但也真的张开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君鹤欣喜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喊,“小叔叔” 许临清费力地往上抬了抬脑袋,凑在君鹤耳边,毫不留情说了个滚字。 君鹤顿时面如死灰,他想发怒,却在看见许临清死水一般的神情时,所有的怒火便都被浇灭。 许临清没在撒谎,是真的要和他抗争到底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拿捏许临清的手段也都失效,就连搬出古远的吕锦这个名字,许临清也只是讥讽地朝他笑笑,好似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许临清不在乎的话,君鹤便拿他没办法。 “别不理我,别这样对我。”君鹤用力地拥抱许临清,把脸埋在许临清颈窝,声音竟是带了点哭腔,“小叔叔,你以前对我很好的。” 许临清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最后悔,就是对君鹤太好。 “你想要干什么,我都答应你,别不吃饭,别生我的气。” 许临清眼睫轻轻颤抖,终于肯正眼看君鹤。 “真的吗?” 君鹤喜出望外,“真的,小叔叔想要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 君鹤沉默了,见到许临清唇角的冷笑,他咬咬牙,“可以,我陪你去。” “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君鹤面色一僵,半晌才做出让步,“至少让陈喆跟着。” 许临清没有再回话,算是答应了。 君鹤见到许临清又一言不发,心里不太好受,他最近总是想起几年前的许临清,恣意、张扬,明媚得就像三月的阳光,而眼下的许临清,却如同窗台上枯萎的花,丧气、颓废,好像一眼就能望尽他盛放的短暂花期。 是他残忍杀害了许临清。 049 49. 许临清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 君鹤难得说到做到,许临清在陈喆的陪同下出去几回后,整个人总算有了点精气神,君鹤对此很高兴,连带着好几天眉开眼笑的。 许临清好似真的妥协了,不用人灌食就主动吃饭,虽然面对君鹤是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偶尔肯搭理君鹤,不再是一言不发。 君鹤嗅到许临清态度的转变,抽出大量时间陪许临清,有时候两人都不交流,一个正襟危坐在办公桌上处理公务,一个软绵绵躺在沙发上发呆,有时候君鹤兴起就拉着许临清说话,虽然许临清很少回应,但偶尔一两句搭腔也足以君鹤心血澎湃,有时候两人就纯粹做.爱,从书房做到床上,再从床上做到浴室,许临清依旧排斥,总是微微皱眉闭着眼,只有弄得狠了才会从喉咙里闷哼几声。 君鹤现在不再太过多的索取,许临清瘦得可怜,抱起来轻飘飘的,有时候他力气用得狠了,甚至怀疑会被许临清撞散架。 他还是最爱许临清的一把细腰,现在许临清的腰越发精瘦了,他两只手掌用力一圈就能拿捏在手中,稍微一按,便是点点红色的指印。 他一边心疼,一边又控制不住在许临清身上留下很多痕迹来彰显自己的占有权,他总是这么想一套做一套,常常折腾得许临清昏睡过去才肯罢休。 深秋来临的时候,许临清越发清瘦,手腕上的骨头突出来,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美感。 仿佛随便一折就会破碎。 君鹤找了很多营养师调理许临清的身体还是不见效,最终盖棺定论还是得从心理方面入手。 医生建议君鹤别再看许临清看得那么紧,要把他当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来看待,起码别再关着许临清,君鹤只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但该监视的还是一样都没少。 许临清是彻底不理会他这种独裁的行事作风,好似对此也没有异议,甘心做起了君鹤的笼中雀。 可他不是雀,他本该是天空中自由自在翱翔的雄鹰。 近来许临清总会想起几年前他逃走时的场景,他去了西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不用担心有令人窒息的魔爪扼住他的喉咙,也不用害怕半夜睡梦中被按在床上贯穿,白天他跟着牧民一起的狩猎,夜晚他躺在寒凉的草地上看漫天繁星。 那曾是他认为最快乐的日子,可惜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吃过晚饭,君鹤便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许临清正站在窗前发呆,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抱住,犹如惊弓之鸟哆嗦了一下。 君鹤如同哄小孩一般抚摸他的手,声音轻柔,“小叔叔,是我。” 隔了好一会,许临清才恢复平静。 屋里的灯光照亮他苍白的脸,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君鹤没能忍住,一点点细细品尝着,许临清并没有躲,感受着濡湿的吻落在自己的耳边和后颈,很快这个吻就变了味。 君鹤炙热的气息萦绕在他身边,尽管许临清一再强忍身体的反应,但还是浑身滚烫不能自己。 两人疯狂地做.爱,像是要做死在大床上。 事后许临清累得连眼皮子都掀不起来,任由君鹤抱着他温存。 “我明天想出趟门。” 君鹤听见许临清微哑的声音,便亲亲他的唇角,“想去哪儿?” 许临清睁开湿润的眼,“在这里很无聊。” “有我陪着小叔叔不好吗?” 许临清蔫蔫地偏过脑袋。 君鹤怕许临清又不搭理自己,慌张起来,连连搂住他,“你想去就去。” 许临清这才恢复点活力,甚至朝着君鹤勾了勾唇角。 这是两人重逢之后许临清头一次对君鹤展露笑脸,君鹤心脏重重一跳,差点就要以为那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他如获至宝一般抱着许临清,高兴得眼尾湿润,颠三倒四喊着小叔叔和临清。 许临清听着他微微颤抖的声音,疲倦地合上了眼。 —— 车子行驶出公寓,两旁的绿荫迅速倒退,许临清靠在车垫上,迷离地瞧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眼花缭乱。 他和陈喆先去了预定的湖边看人家钓鱼,一看就是两小时;又去了咖啡厅,坐在角落看各色的人发呆;最后路过商业大厦的时候,许临清说自己要进去逛逛。 陈喆得到君鹤同意的指令,自然是没有拦着他的道理。 商场人多,陈喆贴身跟着许临清,寸步不离。 “我想去买几身衣服,可以吗?” 许临清站在店前,抬起毫无波澜的眼看陈喆,询问道。 陈喆是除了君鹤外离许临清最近的人,他是直男,又成熟稳重,君鹤颇为信任他,接触的久了,他也得知许临清和君鹤之间畸形的关系,更得知许临清是万分不愿意,为此,纵然拿人钱财,也对许临清有几分同情。 他点点头,跟着许临清进了店。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店里人来人往的,好多小姑娘拿着衣服站在试衣间前等待着,许临清闲逛来闲逛去,似乎对买衣服这件事兴趣极大,随手就拿了搭在手肘处,不一会儿就拿了小十件。 陈喆不知道男人也有这么爱打扮的,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想起许临清被闷得久了,难得有些小乐趣,也就没有打扰他,只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后头。 许临清路过拐角处忽然被人群冲了一下,陈喆的视线有几秒的盲区,但很快又见到了他,松了一口气。 他完全不怀疑许临清会趁乱跑掉,同情是一回事,为人做事又是一回事,陈喆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盯着许临清。 直到许临清准备拿衣服进试衣间,回过头朝他笑了笑,“你也要进来吗?” 陈喆想起他的性取向,面色有些尴尬,又看了下一排的试衣间,只有一个出口,便说,“我在这儿等您。” 许临清抱着一堆衣服进了试衣间。 陈喆一直在出口处等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人流密集处。 三分钟、五分钟、七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出口来来往往很多人,却没有陈喆熟悉的身影,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顾会引起骚动,冲进换衣间,他掀开帘子,里头传来尖叫声。 许临清不见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050 50. 许临清不是兴起逃跑的。 从他意识到他唯一的武器是自己那天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能找到逃亡的机会。 从他提出要外出至今,已将近两个月,每次都有陈喆在身边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在陈喆面前不敢表现出自己对外界的渴望,仿佛已然真的妥协,踩点出门,又踩点回公寓,没有半点儿抗拒的模样。 许临清知道的,陈喆同情他,而他也利用了陈喆对他的同情,在陈喆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他随手搭在手肘上的衣服十来件,女装是趁着人流量悄悄拿的,模特的假发也是偷的,也幸好店员没有发现,否则他恐怕刚起了心思就被陈喆带回公寓。 君鹤会调监控,他的时间不多。 走出换衣间那一刻,许临清心如鼓鸣,他挨着边缘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陈喆并没有发现他。 他一路快走到没有监控的安全通道,进了女厕,等待着来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几乎就要以为君鹤会找上门。 终于走进来一个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许临清把手指放到嘴边,露出一个苦笑,说道,“能劳烦你帮我个忙吗?” 小姑娘估计以为他是什么在逃犯,犹豫着不敢答应,但也没有立刻拒绝。 “能和我换身衣服吗?” —— 五分钟后,许临清穿着换上的连衣裙走了安全通道。 他的手上攥着从公寓里偷出来的君鹤是手表,很显然,找懂行的卖绝不可能,许临清不敢在这个地方逗留,一路低着头快走离开了附近的商业街。 他现在手上除了一块能换钱的手表身无分文,连搭车都是奢望。 许临清决定把这价值十几万的表贱卖了。 拦到的司机大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开始拒绝了许临清把表卖给他的请求,许临清一指附近的珠宝店,央求司机去做鉴定,自个待在车内等他。 司机大哥很快回来,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这表是偷的。 一个脸色煞白雌雄莫辨的人拿了一块名表低价售出,很难不让人怀疑。 “实不相瞒,我之前被个男人包养了” 许临清没把话说全,但单单是这么一句,就足够让发挥想象力。 被包养的小情拿着名表跑路,从哪个方面听都很香艳。 司机上下打量着他,许临清让自己露出个浅笑来,司机大哥到底是难以抵抗财色双重诱惑,拿三千块买了表。 许临清一路让他开到旧货市场,第一件事就是把买下十来套女装。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拖延时间的方法,君鹤想要调查监控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如若不乔装打扮,估摸着不到三天就又得被抓回去。 旧货市场人群吵杂,来来往往都是各式各样的人,许临清找了家不用身份证就能入住的破旧小旅馆,又让老板给他找了辆黑车,第二天一早就上路。 他要尽快离开这个城市。 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危险。 许临清根本不敢睡觉,他躺在小旅馆洗的发黄的床单上,像只猫头鹰一样睁着眼睛,外头是大排档炒菜和男人粗嘎的声音,隔壁有对小情侣正做的热火朝天,而他在这些混乱的音色里度过了一个糟糕高压的夜晚。 君鹤现在估计气疯了吧,是不是已经大肆在搜捕他。 许临清死死盯着薄木板做的门,一晚上都担心房门被敲响,幸而除了几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小卡片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次日,他盯着一头杂乱的假发,穿上准备好的黑色连衣裙,坐上了老板安排的黑车。 他没有地方可去,但他想到了旧相识,或许孟殊能够帮帮他。 —— 君鹤收到陈喆电话的时候正在开公司会议,手机振动时,他刚想伸手按掉,但关乎许临清的一切,都比所有的事情重要。 他抬手示意讲策划案的经理停下,起身绕到隔间接听。 在他接通电话之前,想的还是,许临清这次去了哪里玩,玩得开不开心,晚上回去和他说点什么好。 但他所有的幻想在得到陈喆的一句许先生不见了时尽数破灭。 君鹤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甚至生硬地问,“什么叫做不见了?” 陈喆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 “你的意思是,许临清凭空消失了?”说到最后,他甚至笑了下。 眼神却越来越冷。 “找,无论用什么方法,把他给我带回来。” 君鹤了断地挂了电话,回到会议室,面色铁青,“今天的会开到这里。” 抛下没头没脑这么一句,他几乎是失去了风度地快步走出去,留下一脸莫名的众人。 第二次了,这是许临清欺骗他的第二次。 想起这近两月许临清的温顺,君鹤忽然明白了,他又再一次掉进了许临清的温柔陷阱里。 上一次许临清一走就是三年,而这一次,他又打算离开自己的世界多久呢? 天上地下,就算是把天给翻过来,他也会把许临清找回自己身边。 小叔叔,等着看吧,是你逃得快呢,还是我先找到你呢? —— 许临清在车上颠簸了两天。 黑车走的是坑坑洼洼的小路,一路狂奔,许临清在车上吐得昏天暗地,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苍白的鬼。 抵达a市时,许临清已瘦脱形,连司机大哥都有点看不过眼。 逃出生天的许临清并没有放松,他一直都穿着女装,因为过痩,走在路上别人只会以为他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不会去怀疑他的性别。 距离他离开s大学城已经快过去半年,这半年如噩梦一般,如今梦终于醒了一半,许临清绝不会让自己陷入相同的境地。 也的亏他记忆力不错,还记得孟殊的号码。 “我是许临清。” 他这样说着,听见孟殊小小的惊呼,熟悉的音色令他眼圈一下子就发红。 许临清来找孟殊,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他信任孟殊,一个是为了沈新寻。 在君鹤那边,隐隐约约得到孟家曾经拦下过一家姓沈人家的心脏源,而沈新寻也有一个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弟弟,一切都太巧,许临清不得不怀疑。 如若沈新寻真是为了恩怨接近孟殊,他趁机敲打,或许能免孟殊受伤害。 他就是这么一个即使自己落魄如斯也会心挂他人的人。 许临清都想嘲笑自己了。 他当时开的清吧早已经关闭,门口积灰,无人前来。 许临清心里难受,但也只敢远远看一眼,不敢逗留,转而去了无人的小巷。 还是上课时间,鲜少有人来到的小巷更是冷清。 见到孟殊的那一刻,恍如隔世。 孟殊还是那么可爱,一见到他就仿佛随时能哭出来,哽咽地喊了声许哥,冲上来给了他个拥抱。 他得到过很多个拥抱,但没有一个像现在的温暖,让他安心得可以卸下所有的疲倦。 这一时,许临清才终于敢确认,他是真的逃离那个摧残他的牢笼。 051 51. 许临清被孟殊带回了他和沈新寻租在学校外的住处。 颠簸了这两天,许临清身心俱疲,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倒在房间睡个昏天暗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外头有动静,应该是沈新寻得到消息过来的。 许临清想起心脏的事情,混沌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慢腾腾地挪到门边打开了门。 他一出现,客厅有两秒的安静。 沈新寻还是一贯淡漠的样子,和先前没什么区别,曾经许临清还羡慕他和孟殊的感情,但如今细细想起来,他却觉得毛骨悚然。 如若沈新寻确实是因为弟弟去世才接近的孟殊,那孟殊知道了该有多痛苦。 许临清决定试探试探沈新寻。 “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他说着,声音有微微的沙哑。 孟殊觉得奇怪,但也并没有多问,沈新寻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进了房,沈新寻说道,“这半年孟殊找过你很多次,可惜都没有办法得知你的确切地点。” 在自己消失这段时间,恐怕也只有孟殊真心实意挂念着他,许临清不无感激,露出了个浅笑,“孟殊是个很值得交心的人,”说罢,眼神落在沈新寻脸上,开门见山,“我在君鹤那里半年,探听了些不该听的消息。” 他仔细地观察着沈新寻的表情,尽管沈新寻掩饰得很好,但许临清还是发现他一闪而过的诧异,这就几乎瞧不见的微表情,便让许临清心中所最担忧的事情成了真。 许临清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把枯木,外界任何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波动,但依旧在内心深处升腾起一把火苗来,他警告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孟殊就别伤害他,否则,我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孟殊,”他厉声说,“好自为之。” 许临清说这段话,很大的原因是为了敲打沈新寻,从他的观察来看,沈新寻对孟殊不是假意,但凡沈新寻真心喜欢孟殊,便不会做出伤害孟殊的事情,许临清已经自身难保,纵然有为孟殊出头的心,也是有心无力。 沈新寻眉头狠狠一皱,他向来喜怒不显于形,但这一次却真的显得有些慌乱,他沉默着和许临清对峙,刚想开口,就听得孟殊在外头说外卖到了。 许临清该敲打的已经敲打,也不愿意和沈新寻多说,应声出了房门。 —— 孟殊是有个当官的父亲,有些寻常人打听不到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能知道些。 自从许临清逃脱之后,君鹤就动用了全部的关系网在寻找许临清的下落,许临清如果一直待在原地不动,迟早有一天也会查到孟殊头上。 即使许临清再不舍得孟殊,也得早日启程。 他把路线计划好,去他最向往的西藏。 山高路远,君鹤有再长的手,也未必能伸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许临清怀念西藏的青草与风,那曾经是他自由的象征。 黑车是沈新寻亲自去找的,孟殊再三跟他保证一定会安全将他送达他想去的地方,他对孟殊是百分百信任,对新生活的到来充满希望。 许临清的行李很简单,几身衣服,一些现金,还有必需药品,这一趟去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和孟殊联系,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孟殊很不舍得他。 倒是许临清想得开。 “等过两年安顿下来了,我会联系你的,到时候你再过来西藏,我请你喝青稞酒。” “前几年我在西藏的时候,那里的牧民的很淳朴,我每天都跟着他们出去,一年下来,晒得黑了两个度,但那时多开心啊,我就想着,总有一天,我还要再去一趟,没想到现在是你帮我实现愿望了。” 孟殊是个爱哭鬼,红着鼻子眼睛听他讲话。 “孟殊,你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开心,快乐。” “也许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会人间蒸发,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许临清是在深夜启程的。 这时已经是初冬了,还没有下雪,但天还是很冷,说两句话就变成袅袅的白烟在空气中旋转。 他明明该是一个自由人,却要为了原本就该属于他的自由东躲西藏,何其悲哀,好在许临清是个乐观的人,只要有希望,他就永远对明天有期待。 送许临清去西藏的司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孟殊跟他嘱咐了很多,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安全抵达目的地。 许临清看着真心为他着想的孟殊,越发觉得这一趟投靠孟殊是他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他趁着孟殊还在和司机聊天的时候,又深深看了沈新寻一眼,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新寻竟然避开了他的目光,这让许临清不得不怀疑沈新寻是不是心虚了。 还没等他回味过来沈新寻这回避的一眼,就到了启程的时间。 “许哥,你等我去西藏找你。”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孟殊握着他的手,有说不完的话。 但许临清终究是要走的。 路灯把路面照得幽黄,延向不知的远方。 那里是许临清的希望与向往,是他自由自在的未来。 许临清的心情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即使他知道自己还没有真正的逃离,但还是难掩自己雀跃的心。 等到了西藏,他要先骑着马到大草原上跑一圈,再和当地的牧民一起躺在繁星满天的夜空下喝烈酒,如果他适应那里的生活,就再也不要回来,等他安定下来,等君鹤再也找不到他,他就邀请孟殊到他居住的平顶房,他们可以躺在柔软的羊毛毯上彻夜长谈。 到了那时,他会彻底忘记从前的黑暗生活,炙热的太阳会烘烤他腐烂的躯体,给他重生的机会。 他是这样热切的幻想着新生活,以至于车子停下的时候他还有些松怔。 “怎么了吗?”许临清不明所以地问道。 司机大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露着古怪,许临清的心骤热往下沉。 他条件反射地想打开门下车,手还没有触摸车把手的时候,就先一步被打开了。 幽黄的路灯照在车外修长的身姿上,为他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 许临清缓缓抬头,见到微微弯腰的面孔——精致俊朗的脸,深邃如水的眸,眼下一颗似墨一般黑的小痣。 他一颗心顿时被冰封住,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距离他逃离的第六天,在他以为就要重获自由的时候。 君鹤狠狠敲碎他的梦想,把他的希望碾得七零八碎。 “哈,找到你了,小叔叔。” 052 52. 明晃晃的灯光把灰色大床上的场景照得清清楚楚。 苍白的皮肤裹在黑色的绸缎长裙里,显得细腻如玉,稍稍一捏,就会泛出玫瑰般的红,纤细的手腕被反剪紧紧束缚在后背,如同掉入猎人陷阱受伤了的兽,奋力挣扎却也只是显示出更深的脆弱感。 许临清从见到君鹤那一刻心就死了。 他被君鹤强行塞进飞机,一路上都抗拒跟君鹤交流,君鹤也并没有立刻追责,只是当他又回到熟悉的公寓时,他内心骤然涌现一股深深的悲哀,癫狂地挣扎起来,从前君鹤倒是舍不得他受伤,这次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看保镖连拖带拽把他抓上了二楼,他磕磕碰碰,膝盖和手肘处青青紫紫,却感觉不到疼。 “凭什么,凭什么,”他对着站在门口冷漠的身影,歇斯底里,“我不要在这里,我不想在这里。” 君鹤慢条斯理把门落了锁,无视他的嘶吼。 许临清冲上前去,像疯子一样扑向君鹤。 到了这时,他是真的有和君鹤同归于尽的心了。 可惜在武力上,他从来不是君鹤的对手,君鹤面无表情地朝他身上的痛处打,腹部、小腿、肩膀,无一处不疼,许临清呜咽着,嘶叫着被君鹤放倒在床上,君鹤冷峻的脸色结霜一般,伸出五指掐住他的脖子,许临清呼吸不到氧气,脸上憋得通红,连眼睛里都一片血色。 “小叔叔,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他竟然有脸问为什么。 “一次、两次,是不是还在密谋第三次,”君鹤逼近许临清涨红的脸,因为过度愤怒精致的五官变得扭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以后你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哪里也不准去,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许临清死死咬着牙,眼里迸发出无上的恨意来。 君鹤见他已经快窒息,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听着许临清剧烈的咳嗽,他才惊觉他是真的差一点就掐死了许临清。 许临清把肺都给咳出来般,好半天都没能缓过劲,肩膀一疼,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君鹤就已经把肌肉松弛剂打进了他身体里。 这么龌龊的手段,君鹤屡试不爽。 许临清想要逃离这深陷的大床,一个翻身,咚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磕到了头,脑袋里嗡嗡嗡的响,他想站起来,却被君鹤一脚踩在了肩膀,整个人匍匐在了地面上,这样羞辱的动作让许临清怒火攻心,眼前眩晕,如若他现在手上有一把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把君鹤大卸八块。 “还想逃吗小叔叔,”君鹤居高临下,投射的影子把许临清包裹起来,他说话很慢,细听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逃去哪儿呢,你一定很好奇,这次跑得这么隐秘,我怎么这么快找到你。” 许临清费劲的扭头看着君鹤,君鹤的脸落在光晕里,依旧漂亮得让人心悸,但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轻飘飘地说出让许临清心神俱碎的话来,“你以为的好友,早就和我通风报信,你觉得自己可以顺利抵达西藏,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自由,其实你上车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前方等着你,无论你去到多远的地方,小叔叔,你的归期都只会是我。” 如果说被君鹤发现他逃离的踪迹让他悲哀又无力,那么君鹤这一番话无疑是拨开他血淋淋的伤口,再往上浇热辣的辣椒水,叫他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许临清颤巍巍地说出那个名字,“沈新寻?” 君鹤把脚收回来,强行将许临清从地上拖到床上,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身心俱疲的许临清,摸着他的脸,笑说,“沈家和孟家的事情你掺和什么呢,你要真想跑,就该自己跑得远远的,别给别人出卖你的机会,不过我倒是得谢谢小叔叔的多管闲事,如果没有你的好心,我还未必能这么快找到你。” 许临清和君鹤离得极近,近到他看君鹤的笑容都有些狰狞,就像是地狱里吃人的恶鬼,让他不寒而栗。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原来好心也会遭报应。 沈新寻是怕他向孟殊透露沈家的事情,才把他的行踪透露给君鹤,这便坐实了沈新寻接近孟殊确实是有目的的事实,他头昏目眩,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由红转白,到最后,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打进身体的松弛剂起了作用,他四肢渐渐失去力气,睁着眼,清醒的被迫接受君鹤给予他的一切。 君鹤扒了他的衣服,从他的行李中,找出那条他为了伪装带的的黑色长裙。 一边摆弄玩具一般给许临清穿上,一边说,“为了躲我,连裙子都换上了,怪不得能在陈喆眼皮子底下溜走,我该夸你聪明吗?既然你这么喜欢裙子,换给我看看吧,我想看。” 许临清瞠目欲裂,浑身都在颤抖,却无法阻止君鹤的一系列动作。 君鹤忽略了许临清的眼神,仔仔细细把长裙穿到许临清身上,许临清肤色苍白,身姿又纤细,搭上这一抹纯黑,竟是出奇的性感,显示出一种诡异的美,君鹤看得目不转睛,眼里几乎要燃起火来,他啧啧的,像观赏什么绝世珍品一般,目光一寸寸在许临清身上游移,赞叹道,“这样看,小叔叔比女人还漂亮。” 君鹤犹嫌不够,大力一扯,将长裙从下摆撕开,直开叉到大腿根处,露出白皙修长的腿。 许临清痛苦地闭上了眼。 ——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掠夺。 许临清觉得自己就像是君鹤手中的一个玩物,君鹤稍微捏紧掌心,就捏住他喘气的咽喉,断绝他的氧气,只有当他表现出温顺,才能获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但许临清从来都不是会求饶的人。 他宁愿缺氧死去,也不可能向君鹤屈服。 他永远不会明白,君鹤就是爱他的永不服输,那时的他,迷人又诱惑,就像高浓度提纯的罂粟花液,沾染上一点一滴,就永生难戒除。 长裙早就被君鹤暴力撕得不能看,几乎是像布条一般挂在许临清的身上了,君鹤抚摸着许临清的皮肤,爱不释手地来回游走,炙热的体温让他像是要融化了,内里的岩浆喷涌而出。 他吻许临清的唇,如野兽般撕咬,把许临清的唇瓣来回含在口中摩挲,又拖出他柔软的舌不厌其烦地舔舐着,咽不下的津液便随着两人的唇角蔓延到许临清的脖子上,亮晶晶的一片,像是泛起了春水,许临清被亲得反胃,想把不断作祟的舌推拒出去,却被君鹤捂住了嘴,强迫他把两人交接的津液咽进肚子里。 他大口喘息着,分明不想哭,眼里却都是水汽,好像君鹤只要欺负得狠了,温热的泪水就从从发红的眼角涌出来,把他柔软的头发都打湿。 “好甜,”君鹤舔过许临清的唇角,说着无中生有的话,“小叔叔这几天在外面,有没有勾搭别的男人,你天天被我肏,离开了男人,能活得下去吗?” 许临清眼睛红透瞪着他。 “被我说中了?”君鹤亲亲他的眼角,大掌摸下去,捏住他的乳头,来回扣弄着,把小小的乳头扣得红肿充血,他突发奇想,“给你打个乳钉好吗,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以后我肏你的时候,就拉着那个环,只要小叔叔乖一点,我就轻一点,不然我怕你又惹我生气,我下手没个轻重,弄流血了可不好。” 许临清咬碎了牙,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来,“你他妈的” 话落,红肿的乳粒就被巨大的力度狠狠一掐,他疼得噤声,君鹤俯身亲亲他被蹂躏得可怜的乳,叹息道,“都警告过你,别惹我生气了。” 君鹤软滑的舌在许临清胸前来回游走,又伸手去抚慰许临清一直没有反应的前身,在他和许临清那么多次性事里,许临清勃起的次数少得可怜,倒不是他技术不好,只是许临清总是无法接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无论君鹤做出多大的努力,许临清都没有反应。 到后来,便也不是很在乎许临清的感受了。 他随手上下撸动着,许临清还是老样子,君鹤把长裙掀上去,分开他的腿,露出已经经过扩张的穴,挤满了润滑剂的穴口亮晶晶的都是液体,他把许临清的腿往上折,让许临清亲眼见着他把自己的手指插进温润的穴里。 手指一进去,就被紧致的穴肉包裹住,君鹤夸赞道,“小叔叔比处女还紧。” 他故意羞辱的语言让许临清徒劳地反抗了两下。 君鹤早就有反应了,他用滚烫的性器在许临清大腿根处象征性地拍打两下,但觉得不够刺激,又拉着许临清坐起来,把与他精致的面容截然不同的粗长的青筋暴起的性器抵在许临清的脸上,许临清偏过脑袋去,却无法避开顶端在他脸上轻轻戳着的事实。 粘腻的液体沾在许临清白皙的面皮上,看起来淫乱不堪,君鹤用顶端在许临清殷红的唇上来回摩挲着,却没有进去,只是这样,就已经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 等玩儿够了许临清,君鹤才终于真刀实枪插入湿润的穴口里。 层层穴肉把他的性器紧紧吸着,君鹤爽得发出一声叹息。 许临清却皱着眉,一脸痛苦的样子。 “小叔叔,你穿裙子真漂亮,以后只穿给我一个人看好吗?” “你要是敢再逃,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个孟殊你和他有过一段吗,他那么帮你。” 说到孟殊,强忍着的许临清终于肯正视君鹤。 君鹤不满地啧了声,“我又没说对他怎么样。” 像是被许临清误会了,十分委屈。 许临清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半晌说,“我不会逃了,和敌人待得越近,才有越多杀死敌人的机会,对吧。” 君鹤也笑,把性器狠狠捅进许临清体内深处,听许临清的呜咽。 “我很乐意死在小叔叔手里。” 这对于君鹤而言,也是人间幸事。 053 53. 很多时候,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君鹤对许临清的情感,偏执、病态,却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 但恨一个人可以有数不清的原因。 许临清恨君鹤的神经质,恨君鹤的扭曲,恨他以爱之名行苟且之事,恨意汹涌,积水成海,难以抹灭。 他逃不掉了。 君鹤把他锁在房间里,只要外出,便是无死角的监控,大到许临清什么时候发脾气不肯吃东西,小到许临清什么时候上的洗手间,君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就像是只被养在透明玻璃缸里供人观赏的鱼,撞得头破血流也逃不出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从逃跑失败那一刻开始,许临清就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了。 君鹤的严防死守、沈新寻的背叛都让他心力交瘁,他单单是应付君鹤都觉得耗费所有心力,更别说再逃出生天。 他的躯体可以留在这里,但他的灵魂永远向往蓝天。 许临清不再抵触和君鹤做.爱,大多数时候他都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仿佛那个被撞得不断颠簸,从喉咙里发出闷哼的驱壳并不是他自己,他爱上了神游,好在可能是他天赋异禀,竟然真的可以想象出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梦境。 有时候他的眼前是炸开的蓝色焰火,连成一只只在夜空里遨游的蓝鲸,梦幻而真实;有时候他乘坐着不知名的列车驶向远方,左窗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右窗是白茫茫的鹅毛大雪;有时候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一缕白烟,缓缓地升腾到上空,看匍匐在他身上的君鹤不知疲倦地索取,看自己布满潮红渐渐被汗水濡湿 真是奇妙。 这一次,他看见了漫天的春花飞扬,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小小的白色花瓣,看起来可爱又可怜,可还没有等他伸手去抓,五指便被温热的大掌攥住,他不满地皱眉,终于从清醒梦中睁开了眼。 眼前是君鹤情.欲未褪的脸,正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看着他。 大抵是这样的情况多了,许临清竟也不觉得情绪波动,只是沉沉地回望,用略带责备的目光指责君鹤扰人清梦。 “好了吗?” 许临清一出声,发觉声线沙哑得可怕,应该是方才叫得狠了。 君鹤微微沉了唇角,又动起来。 原来还没有结束,该有多久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为什么君鹤都不觉得累。 见君鹤还不想作罢,许临清便又蔫蔫地闭上了眼,没过多久,就察觉君鹤埋在他胸口,呼吸沉重,微微起伏着,不多时,许临清汗津津的胸前就有温热的液体流淌。 现在外界已经极少有事情能引起许临清的注意,但他这时还是有点讶异君鹤在哭什么,于是好奇地睁眼,只见他胸前埋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抽泣着。 “小叔叔,小叔叔” 许临清没有回应,心里一片平静。 他只是很好奇君鹤到底有什么脸面哭,君鹤都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君鹤死死抱着许临清,就像抱着一只大玩偶,终于抬起了头,眼尾发红,痴迷地看向许临清,却在见到许临清冷漠的表情时一颗心猛地往下沉。 这是许临清回来的第五个月,君鹤终于意识到,许临清是真的厌倦了。 从前他强迫许临清,许临清还会反抗、会抵触,会用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要把他吞噬,但不知道何时开始,许临清的情绪就再也无波无澜,他的威胁、爱意,在许临清眼里都成为了空气,许临清不屑一顾。 这不是君鹤要的,他要的,是哪怕许临清恨他,也要夺得许临清的注视,可许临清现在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了。 “你看看我,小叔叔,”君鹤捧住许临清的脸,说话间带着啜音,“别不搭理我。” 许临清慢慢地垂眸,落在他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但依旧面不改色。 君鹤吸着鼻子,露出一个笑容,“是不是待在屋子里太久了不开心,过两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许临清闻言皱了皱眉,条件反射想起上一次出逃被抓回来的场景,脸色极度难看,“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君鹤是真心实意想带许临清出门,他的小叔叔都已经闷出病来了,这绝对不是他想见到的。 “我们去海边好不好,最近天气回暖了,太阳也不是很晒” 他话没有说完,被许临清冷声打断,“我不想出去。” 君鹤殷切道,“你整天待在这里会闷坏的,到外头走走解解闷不好吗?” 许临清被他的话逗笑,讽刺地看着君鹤讨好的神情,“是你把我关起来的。” 君鹤脸色一变,所有的话被卡在喉咙口,他脸上的泪痕还在,明明是主导的地位,此刻却看起来有些可笑。 许临清厌倦至极,他没有心思去猜测君鹤在想什么,冷硬道,“还做吗,不做我睡了。” 许临清的态度让君鹤束手无策,他多次想开口,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许临清的冷漠和抗拒交流变成一把把无形的刀直戳进他心口,隐隐作痛。 他只得把许临清抱到浴室清洗,一米八的身高,他抱起来毫不费劲,许临清瘦得可怜,像是轻轻一掐浑身的骨头都会碎掉。 “再多吃点吧小叔叔。” 君鹤喃喃自语,许临清已经快睡着了,并没有听见他的叮嘱。 —— 在公寓的每一天都很平淡。 许临清开始学会不去思考外界的事情,他只需要吃饭、发呆、陪君鹤做.爱足矣,活得像一个安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无需去担忧其他的事情。 只有这样,他才能抛却羞耻心,活得不那么痛苦。 今天君鹤强硬地带他出门,许临清反抗无果,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塞进了车里,对于外面的世界,他再也没有了向往,君鹤把他养成了一个只知道吃饭做.爱的怪物,他又何须再去考虑那么多。 蓝天白云、绿树红花、清风朗月,他都不在意,他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君鹤带他去逛街,给他买东西,又带他去吃饭,选的都是他从前爱吃的食材,最后把他带到不知道哪家奢华酒店的顶楼,和他在泳池里做.爱。 等他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发现君鹤的脖子就在自己眼前。 水波颤动,他的身体也跟着水波不断颤抖,君鹤一下下地把他顶到深处。 他却盯着君鹤的白皙的脖,看他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许临清脑袋像是涌进了熔浆,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口就要在了君鹤的脖子上。 君鹤瞳孔剧烈收缩,下意识推开许临清,许临清没真的下死劲咬,被这么一推,整个人就沉进了水底,他也不知道挣扎,任凭自己越沉越深,水漫过他的口鼻、头颅,他耳朵嗡嗡嗡地响,难受得轻轻挣扎起来,求生意志却不是很强烈,直到被一股蛮力拉出水面,许临清才哇的吐出咽下去的水,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被君鹤捞到陆地,趴在冰冷的地上看繁星点点的夜空。 风一吹,冷得直打抖。 “你想死?”君鹤像是落水鬼一般,脸色惨白得可怖,用力地从嘴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水珠滑进许临清的眼睛里,纵然他看不清君鹤湿漉漉的脸,却还是感觉到他的慌张。 他抓住了君鹤的弱点,忍住喉咙的不适,嘶哑地反问,“你怕我死?” 君鹤不敢回答,覆盖上来粗暴地亲吻他,把他唇角都咬出了血。 许临清在窒息中获得无上的快感,他有点儿想笑,因为他终于发现了君鹤恐惧的东西。 原来不怕死的君鹤,怕的是他会死。 054 54. 无人没有弱点,君鹤也不例外。 他看似强硬,但只要找到他的软肋,就不堪一击。 许临清终于找到了对付君鹤的筹码,那个筹码就是他自己。 只要能让君鹤不痛快,他就能获得些许的快乐。 他冷落、无视君鹤,把他当做空气里的尘埃,看他求而不得的眼神。 君鹤起先会恼怒,会发了疯一般的扳过他的脸强迫许临清投来目光,但许临清冷漠的眼神总会刺伤他,许临清不在乎君鹤的想法,他不好过,也不让君鹤好过。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煎熬? 言语的力量四两拨千斤,许临清知道怎样让君鹤最难受。 他一句句、一字字的用话语刺激君鹤,看他暴跳如雷,看他被激怒红透的双眼,看他委屈至极时落下的泪。 “我跟太多人上过床了,你能保证我只记住你一个吗,可笑。” “离开那三年,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比谁都快乐。” “待在你身边的每一秒,我都得控制住自己,别不小心吐在你身上。” “你想我爱你,痴心妄想,我就算是跟条狗过,也不会爱你。” 他享受君鹤在听见这些言语后扭曲,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神情。 君鹤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床上那点事折磨他而已,他该受的都受过了,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许临清没想到,君鹤能疯到在他腰上纹身。 许临清一直都知道,君鹤对自己的腰莫名其妙的痴迷,每次上床总要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但这一次他要在自己身上留下永久的烙印,许临清被漫天的惊恐给淹没了。 打上这个烙印以后,这辈子他都无法洗脱他和君鹤的关系。 君鹤自然故技重施,又把药剂缓缓注射入他体内。 他清醒着被摆弄着岔开双腿坐在君鹤身上,纹身师目不斜视地拿着工具在他身后工作,并不是很疼,但许临清却出了浑身的冷汗。 两个多小时,许临清从挣扎到无力妥协,趴在君鹤身上闭上了眼。 等君鹤把他带到镜子前,让他看自己腰间的纹身时,许临清还是不免觉得悲哀。 只见瘦弱的后腰处正屹立着一只巴掌大的黑白相间的鹤,神色肃杀,唯两只眼睛是血红色,不仔细看仿佛是从眼里滴出鲜红的血来,诡谲怪异。 “我把自己纹在小叔叔身上,不管我在哪里,永远跟着小叔叔。” 许临清不寒而栗,他死死盯着腰间上的鹤,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动物的悲鸣。 君鹤却显得很兴奋,压着他在镜子前足足做了两个小时才肯罢休,他浑身汗津津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君鹤眷恋地亲吻他的唇,神色亢奋,不知疲倦。 —— 时间如同转车轮一般。 许临清已经记不清自己待在公寓多长时间了,君鹤偶尔会带他出去放风,美名其曰给他解闷,但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好像只要一个眨眼,许临清就会瞬间消失不见。 没多久,君鹤带来了个消息,说是孟殊回国了。 两年前沈新寻出卖许临清的踪迹给君鹤,君鹤便帮沈新寻扳到了孟家,孟殊和沈新寻决裂,只身前往英国留学,没想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孟殊已经回国了。 许临清自身难保,却还在担忧沈新寻会不会继续纠缠孟殊。 他多次追问君鹤孟殊的情况,却惹来君鹤的不快,卖足了关子,也不肯把孟殊的事情告诉自己。 君鹤和沈新寻便是一丘之貉,即使沈新寻有苦衷,但对孟殊的伤害也是真切的,许临清很难不担心。 世界并非黑即白,沈新寻为死去的弟弟讨回公道无可厚非,但自私地利用许临清达到自己的目的,许临清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是沈新寻害得他失去两年多的自由,恐怕孟殊还被蒙在鼓励,以为他早在大草原上潇洒驰骋快马,实则他困在这透不过气的屋内,早就从内里腐烂了。 —— 天气逐渐转冷,再过不久,就是许伟的忌日。 这是许临清心中最深切的痛,他没能完成许伟的遗愿,成功从君鹤身边逃开,甚至于,他去拜望许伟,都要带上君鹤一同前往。 若是父亲见到他如今这副田地,定是要地下不瞑目。 可是这是难得能调动许临清情绪的事情了。 君鹤给两人准备了黑西装,买了花,于午后去墓园看望许伟。 许临清态度强硬,不让君鹤同他上前,君鹤如今在许临清面前讨不到半点好,禁不住许临清冷漠的眼神,到底驻足在五米之外盯着他的背影。 花是君鹤买的,许临清怕许伟生气,随手抛给了跟随的保镖,自个站在了墓碑前。 这处是风水宝地,价位极高,许临清可能打拼一生不能让许伟长眠于此,但他知道,许伟不会开心的。 他愧对许伟,一言不发跪在墓前,足足跪了半小时,是君鹤怕他跪坏了,才强硬将他带走塞到车上。 “和许叔叔说了些什么?” 君鹤一摸许临清的手,冰冰凉,裹在自己掌心里揉搓着。 许临清淡淡看了他一眼,想说求了半小时父亲把你带下去,但话到嘴边,又懒得和君鹤费口舌,也就沉默了。 君鹤有些失落于许临清的漠视,越发卖力的揉搓许临清的手,企图让他暖和起来。 车子行驶出墓园,萧瑟的风吹过路面,卷起一地的尘埃。 许临清整个人蔫蔫的被君鹤抱在怀里,君鹤见他倦了,就搂着他不再说话,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难得的安逸。 迷迷糊糊间,许临清听见吵杂声,他不明所以地睁眼,君鹤一脸肃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搂得很紧,眼神里都是戾气。 纵然是许临清,也极少见到君鹤这副模样,他喃喃问,“怎么了?” “没事,”君鹤垂眸,朝许临清轻轻一笑,“中了点埋伏,很快解决,你继续睡吧。” 许临清哪里能睡得着,他慢慢直起身子,只见他和君鹤出行的两辆车子都已经被包围了起来,难以突出重围,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十来个人,两方下车对峙着,气氛紧张,随时都会动起手来。 君鹤接管君家后,自然少不了树敌,但这么明目张胆拦车的绝对是少数,许临清还在猜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两方人马就已经干了起来,他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手被君鹤纳入掌心。 “我已经发信息让人过来了,再等等,没事的。” 君鹤的声音低沉,听着很让人安心。 许临清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如水,眉心却是紧锁着,看来他也并没有多少把握。 约莫十来分钟的样子,对方的人就冲到了君鹤和许临清的车前,似乎是要逼他们两个下车,君鹤用力地按了下许临清的手心,当即做了决定,“小叔叔待在车里,一切有我。” 许临清知道他是要独自一人下车去,条件反射攥住他的手腕,君鹤深深看着他,他内心复杂,隔了几秒说,“我和你一起吧。” 他再厌恶君鹤,也不会再这个时候放任君鹤一人去面对危险。 君鹤眼睛一亮,突然快速地凑上去亲了许临清的嘴角一下,满脸都是欣喜和感动,但最终却是放开了许临清的手,吩咐司机,“无论如何,别开门。” 说着,在许临清诧异的眼神里,快速地打开门下车了。 许临清心中翻涌,他当然知道君鹤这么做是要保护自己,那些伤害和爱恨在这么一瞬间忽然也都抛却,他愣愣地看着被一圈人围起来的君鹤,无法真的视而不见,正当他也想要下车时,另一面车门忽的被重力袭击,许临清下意识去看,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沈新寻出现在车外,用嘴型让他下车。 两年前正是沈新寻的出卖害得他失去自由,如今再出现在许临清面前,他无法相信这么一个人,犹豫之间,辨认出沈新寻嘴型是孟殊二字,许临清看看不远处被包围的君鹤,又看看沈新寻,整个人像是被一股蛮力拉扯。 逃!你的机会只有这么一个。 许临清呼吸急促,不顾司机的阻拦开了门。 沈新寻见他终于肯出来,快速道,“跟我走。” 这时,君鹤已经注意到许临清下车,更是见到了沈新寻,他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双瞳一缩,竟是不顾周围的人要奋力往许临清身边赶。 沈新寻一把抓住许临清的手,低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君鹤身边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临清望向因为怒意而五官微微扭曲的,正不断摆脱黑装人朝他奔来的君鹤,想起太多过往,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便是他和君鹤永远都迈不过去的鸿沟。 沈新寻见他想明白了,抓着他的手带他穿越过人群,许临清浑浑噩噩被塞进车里,忽的听见一声枪响,沈新寻在他眼前慢慢放大了双眼,整个人跌进了车内。 而君鹤如同被困的野兽疯癫一般和周围人扭打起来,他嘶吼着,像是泣血,“小叔叔,不准走” 中枪的沈新寻费力地从后座挪到驾驶座的位置,门被他关上,许临清只能见到狼狈的君鹤被几个人纠缠得不能再往前。 “小叔叔——” 他没有动弹,在离开前最后一秒,听见君鹤歇斯底里的吼声,在这萧瑟的天,绵长而凄哀,久久不散。 055 55. 车子一路狂奔,沈新寻跟不要命似的闯了好几次红灯,许临清在车上恍惚了许久,才接受自己已经逃离出来的现实。 他有种不真实感,像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就如同天上掉馅饼,让他怀疑是不是又是假的,实在不是他不想高兴,只是失望太多次,当希望摆在他面前,他甚至都不敢抓住。 许临清是被车里的血腥味勾回神的。 他知道君鹤会带保镖,但没想到他竟然在身上藏了枪,许临清的目光落在沈新寻的手臂上,鲜红的血已经染红两层衣服,好似再放任不管下去,他就会这样血流身亡。 沈新寻为什么要救他?是孟殊的示意吗? 无论如何,许临清都不会见死不救,他从来都是一个看似强硬,其实比谁都心软的人。 “停车。”许临清的语气不容置喙。 沈新寻寡淡的脸此刻苍白无比,他虚弱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回话,而是加大油门,许临清眉头一皱,起身要去夺沈新寻的方向盘,沈新寻一惊,这才在路边停了下来。 “再不走,会被追上的。”沈新寻靠在车垫上喘气,因为疼痛额头上全是冷汗。 许临清沉默着脱下自己的外套,俯身用袖口处把沈新寻不断流血的手臂扎紧,冷声道,“我可不想你死在我面前。” 沈新寻喘息着,露出一个哭笑,“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呢” 至于是为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谁都没有挑明。 许临清粗略帮沈新寻止了血,又重新坐回后座,乏力一般,声音很轻,“是孟殊让你来救我的?” 沈新寻忍痛咬牙,用没受伤的手启动车子,在后视镜看许临清瘦削的脸,踩下油门,清晰道,“不是,是来还债的。” 因为他的自私,害得许临清失去自由的机会。 这两年,沈新寻每一次梦回背叛许临清那个夜晚,都会惊出一身冷汗,他欠许临清的太多,就算是搭上这条命也会还给许临清。 沈新寻根本就没想过许临清会不会原谅他的问题,连他都唾弃自己的作为,又有什么资格求得原谅。 —— 海风咸涩,刮起一阵寒颤。 沈新寻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他打听到许临清的位置,就一直在等待着最佳带走许临清的时机,也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么一天。 许临清祭拜继父,君鹤势必不会带太多的保镖在身边,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可能成功。 约定好的船家已经在岸边等待着,沈新寻带着一身血腥气上了船,就再也撑不住轰然倒地。 夜里起风,大海充满着未知数,许临清把沈新寻挪进船舱内,此时沈新寻的伤口已经恶化,意识也不大清楚,但还是不敢合眼,靠在船上调整着呼吸。 船上东西有限,沈新寻的伤口却不能这么放任下去,许临清找船家要了酒精和刀,割开沈新寻手臂上的衣服,露出伤口,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皮肉都已经裂开,加上船只规模不大,不断有海水溅进来,沈新寻的伤口浸泡了海水,此时看着十分骇人。 许临清把手电筒咬在嘴里,一言不发地替沈新寻处理伤口。 没有麻药,更没有医疗用品,有的都是最原始的用具,许临清用眼神询问沈新寻能不能撑得住,沈新寻脸上被汗水濡湿,咬紧了塞在牙里的布料。 尖刀刺入皮肉,换来沈新寻一声闷哼,他额头上的青筋浮起,十指骤然握紧,许临清心一狠,用了力度把子弹头挑出来,皮肉瞬间绽开,喷了他一脸血,他没有去管脸上的误会,急忙抓了衣服堵住伤口,避免沈新寻失血过多。 海风呼啸,像是要把他们这艘船都吞噬,海水不断拍打着船壁,似乎马上就会涌进来,许临清有种再过下一秒就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他瘫坐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狼狈不堪,而沈新寻熬过最痛苦的那会,失力地把嘴里的布条吐出来,靠在船沿出气多进气少。 过了许久,两人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船只缓慢地前行,不知归期。 “孟殊还好吗?” 许临清率先开了口。 沈新寻脸色惨白,半晌才答,“没有我,大概是会过得很不错。” 许临清睨了他一眼,也许是实在太过疲倦,竟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轻声控诉道,“君鹤告诉我是你出卖我那时,你猜我在想什么?” 沈新寻沉默。 “我曾经把你当过朋友。” 许临清补充着,继而惨笑了一下。 沈新寻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即刻入土的人,半晌,他才郑重的、充满愧疚地道,“对不起。” 他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并不多。 孟殊是一个,许临清是一个,而这两个人,都值得他付出生命。 从他打算救出许临清的那一刻起,沈新寻就没想过自己能完好无损地抽身,如今只不过是一只手而已,又有什么可惜的。 船只在海面漂泊了大半夜,黑夜的大海是最为恐怖的,谁都不敢真的闭眼,怕这一睡,就彻底葬身大海。 海风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吼叫着,许临清在半睡半醒中忽的又听见君鹤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小叔叔,他猛然睁眼,忘记不了君鹤扭曲狰狞的表情,如同恶鬼要把他拆吞如腹,可一转眼,他又看见君鹤捏他的掌心,明知前方有危险,却独自一人去面对。 许临清想,自己恐怕是疯了,竟然也觉得君鹤可怜。 君鹤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虫。 在他浑浑噩噩时,船家进来说一切准备妥当,可以走了。 只有当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执念才会消失。 沈新寻和许临清弃船而走,跳上了小艇,又和船家在海里浸泡了将近两小时,海水不断灌进来,有好几次,许临清都觉得艇要翻了,但都很顽强地继续在海面上航行,漂流了一夜,三人浑身脏兮兮地上岸,倒在地面缓冲了将近半小时才恢复力气。 许临清看着微微亮的天,很快的,太阳就要升起。 那么,属于他的光明也要来临了吗? 沈新寻的伤口被泡了一夜,皮肉早就被泡发了,肿胀都不能看,几乎成了透明色,他安排的黑车今夜就会抵达,执意要早个小旅馆躲起来,却被许临清制止。 伤口再恶化下去,沈新寻这条命是真的不要了。 这里是一个小渔村,但许临清还是不敢带沈新寻去医院,所有一切可能被君鹤找到踪迹的地方,他都不敢踏足。 三人找了个小诊所,医生是个中年男人,见了沈新寻的伤口,连连指责他们再晚一步沈新寻的手就彻底废了,又再三嘱咐一定要好好休息。 沈新寻不肯,他这一趟只是为了助许临清找回自由,如若为了他的伤再一次拖延时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愧疚。 在几人拉扯时,许临清一锤定音,“够了,你真以为我想你死吗,我确实恨你当年做的事情,但不代表我冷血无情,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丧命再留几天吧,就三天,三天后你伤势好转,我们即刻启程。” 他和沈新寻一开始乘坐的船只已经埋葬大海,如果君鹤得到消息,肯定也以为他随着船只陨落。 只要他死了,君鹤就不会再找他。 许临清抱着这一丝侥幸,听从医生的吩咐和沈新寻留了下来。 沈新寻的意识时常是半清醒半迷糊,许临清就趁着有空去摸索小渔村的地势,这儿陆海相连,但出口却并不多,消息闭塞,民风也比较淳朴,他和沈新寻只要不太招摇,绝不会引人注目。 至于君鹤恐怕现在就该得知自己已经葬身大海的消息了。 056 56. 君鹤是在和孟殊对峙的时候得知许临清的去向的。 孟殊口无遮拦,他没忍住和孟殊大打出手。 直到下属把许临清的消息告知他。 “许先生乘坐的船翻了,现在还找不到下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味着许临清也可能一并随着船只埋葬在大海深处。 君鹤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像是被重物袭击,整个人都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孟殊察觉到他的异样,他想到沈新寻和孟殊的纠缠,甚至嫉妒起这两个人是真心相爱过,而许临清从来都没有施舍过给他一丝一毫的爱意。 “沈新寻死了。” 他这样骗着孟殊,满意地见到孟殊瞬间惨白的脸色。 再也无心留在此处,迈开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许先生乘坐的船翻了许先生船翻了找不到下落 每一个字拆碎了在脑海里重组,字字诛心。 他才不信许临清会死,一定是许临清为了躲他想出来的新手段。 君鹤握紧了拳,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可只要一想到许临清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可能性,心口就像是被注入高浓度的咖啡因,不断的抽搐扭曲,他喉咙口一股腥甜不受控制的涌起来,双腿也难以再支撑沉重的身体,竟就这样吐出一口淤血,直直栽倒跪在了地上。 明明昨日许临清还依偎在他身边,他还触摸过许临清温热的掌心,为什么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记起来,因为许临清想逃离他,哪怕见到他被众人围攻,也只是远远的、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然后毫不犹豫跟上沈新寻的步伐。 把他抛却、远走高飞。 小叔叔、许临清! 君鹤头昏脑涨,在下属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身,他咽下口中的血沫,眼里迸发出热切,许临清不可能就这么死了,除非他真的见到许临清的尸体,否则他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 许临清开门进诊所的时候,正见到医生在给沈新寻换药。 沈新寻的伤口已经溃烂,皮肉都坏了,估摸着这条手臂是半废的状态,许临清并非是什么圣父,沈新寻会如此,不过是咎由自取,他心里不会有愧疚,他唯一能做的,顶多是保住沈新寻这条命而已。 医生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一只叨叨絮絮沈新寻的伤口不能放任下去,得知他们很快就要启程,劝得嘴皮子都要破了,就是没能扭转沈新寻的意思。 许临清当然想尽快离开,君鹤是何等精明的人,现在一定布下天罗地网在抓捕他,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即刻就会掉入深渊中。 沈新寻发起了高烧,不常和他说话,基本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许临清摸清地形之后,就躲在诊所里不再出去。 小渔村消息闭塞,许临清在这里一点儿外界的信息都接受不到,未知让他产生了恐慌感,在小渔村的两天,他总是会回想起君鹤开枪前的那个眼神,糅杂了不敢置信、委屈和阴狠,仿佛在控诉他就这样抛弃自己。 可是许临清没有理由不走的,哪怕被君鹤囚禁了两年时光,他内心从来没有真正的屈服过,而当自由的曙光照进他的世界里,他必然是牢牢抓住这一点希望。 在小渔村的第三天夜晚,许临清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一夜都睡得不安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次日本该是他和沈新寻约定好启程的日子,但照顾他们的医生神色却有些异常,许临清这种多次逃亡的人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即使医生再怎么假装无事发生,到底还是不能逃过许临清的观察。 他没有告诉沈新寻,趁着医生不注意的空档离开了诊所。 帽檐遮住他的脸,许临清混入人群之中,终于得到了些风声——君鹤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污蔑他和沈新寻是盗取君家机密的员工,两人的照片电视上时不时播放,而闭塞的小渔村最多消息来源也就是新闻频道,自然得知他和沈新寻是“盗窃犯”,怪不得医生神色怪异,想来是为窝藏了两个罪犯而苦恼。 君鹤也许很快就会赶到了吧。 而距他逃离,也不过短短三日。 那下一次呢,又或许说,还能有下一次吗? 一次次走到这一步,许临清心里竟然再也没有多少愤懑与不甘,在猫抓老鼠般的游戏里,他抗争过、努力过,却还是被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逮捕,也许他真的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君鹤才能真正的放过他。 许临清没有再回诊所,独自一个人去了小渔村的陡峭处,那儿连渔民都不常去,地势险恶,崎岖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稍有不慎,就是摔个粉身碎骨。 他从白天坐到了日暮,任由海风刮过他的脸颊。 夜里忽然刮起了风,许临清就躲在大石之间,听着远方野鬼一般嚎叫的海浪声,空中划下一道闪电,轰的一声把夜空照亮,像是要将大地劈成两半,许临清的脸被风刮得生疼,不多时,就有豆大般的雨点无情地砸落在他身上。 许临清冷得浑身都在抖,他的视觉逐渐被剥夺,只有海面的灯塔在指引着他,是不是只要跳下大海,一切就能终结。 听闻溺水的人会不自觉的挣扎,但依旧无法阻止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他会张大嘴想要呼救,越是求生,便越是易死,他会沉入海底,被鱼啃食血肉,尸首分离。 许临清抬眼,死死盯着远方的光亮,脸上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眼前一片水雾,视线已然模糊。 他颤抖着,在呼啸的海浪声、在狂风暴雨中,慢慢踏上巨石。 只要再一步,他就能解脱。 许临清浑浑噩噩的,正想埋出去,忽然一股巨大的抓力抓住他的后领,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像后栽去,在风雨声中听见一个粗嘎的声音,急切而痛心,“小伙子,有什么事过不去啊,别做傻事了,跟我走。” 他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手电筒照在他的脸上,他借着光亮勉强只见到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该是附近的渔民,手不断比划着,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许临清被冰冷的雨水打懵了,呆呆地坐在地上很久,任由渔民半拖半拽地把他带走。 “你不是这里人吧,我没有见过你。” “没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人生就那么回事,咬一咬牙就忍过去了,何必寻死呢?” “再说了,你父母要是知道你这么做,该有多难过啊。” 许临清一言不发地听着,被渔民带回了家里。 渔民的妻子见他捡来这么个落水鬼,又是翻出衣服,又是煮姜汤,顺带跟渔民一起劝他。 许临清脑袋很乱,他猜想,君鹤应该已经抵达渔村了,也许跟沈新寻见上面了。 寻死不成,只能求生。 许临清眼里恢复些许光亮,跟两个渔民道谢,又借了手机,伴随着外头的狂风暴雨播出那个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嘟嘟嘟—— 响过三声,电话接通。 许临清先发制人,没有给君鹤开口的机会,“君鹤,别说话,听我说。” 他听见君鹤那边的风雨声,与他所在之地如出一辙。 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隔得那么远。 “别为难沈新寻,更别为难孟殊,你的威胁对我而言已经不奏效了,只会加深我对你的厌恶而已,君鹤,我们两个的事情,不该再牵扯到第三人。” 他听见君鹤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竟比窗外的风还重。 “你无非想我回去,我可以答应你。” “但不是现在,我快喘不过气了,你能不能也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呢?”许临清颤抖着,实在没有力气站直,只得慢慢蹲了下去。 风雨愈烈,要将天地淹没。 接到电话的君鹤如同雕塑一般站在简陋的屋内,眼前的沈新寻死死盯着他,他内心被火灼烧着,许临清冰冷如水的声音,未能浇灭他的心焦。 握着手机的指骨泛白,君鹤咬紧了牙,像是有把小刀一下下在他心脏上划动着。 “君鹤,你有没有听见风声,有没有听见海浪声,刚才我站在岸边,忍不住一次次地想,如果我就这么跳下去,是不是就能结束这种畸形的生活,”许临清音色嘶哑,“是,你有一千种方法让我回去,但我也有选择的退路,别再逼我了。” 君鹤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出了一身冷汗,手指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交互的风声灌进来。 许久,君鹤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 而许临清果断地挂了电话。 君鹤僵立在原地,看着床上虚弱的沈新寻,在此时此刻,沈新寻成为他最嫉妒的对象,许临清连走都挂念着沈新寻,而沈新寻,甚至曾经出卖过许临清。 在许临清心里,他比沈新寻卑劣千万倍。 开门出去时,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远方的天电闪雷鸣,世界在明与暗中交替,他忽然找不到前路的方向。 而他的小叔叔,又会去哪里? 君鹤终于意识到,把许临清逼迫到寻死这一步,这些年,他真是大错特错。 057 57. 许临清又在小渔村待了两天,才准备离开。 离开的那天,暂住的渔民家门口出现了个背包,拉开一看,证件衣物手机应有尽有,不远处停着辆显眼的黑车,车窗紧闭着,看不清车里的人。 但许临清知道,君鹤正透过车窗在注视着他。 两人遥遥相望着,许临清被风刮得眼里进了沙,率先把目光挪开了。 他从来都不相信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但是聊胜于无,至少能有口喘息的机会。 许临清走的陆路,跟着一辆破烂的大巴离开了落后的小渔村。 在车上,他给孟殊打了个电话,孟殊早就慌得六神无主,得知他和沈新寻都没事的时候才恢复平静。 “许哥,你会哪儿吗,还会回来吗?” 许临清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他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 他赶了一天半的路,晚上就随便找了间小旅馆睡下,第二天晚上,抵达离他最近的机场,买了最快的一班飞往西藏的航班。 早在两年前,他就应该踏上这趟旅程,如今虽然迟了点,也算得上是完成了一个心愿。 坐在他后座的男人很是眼熟,许临清好奇地看了一眼,认出来是陈喆。 倒真没想到君鹤还能将一个办事不力让他逃走一次的人继续看着他。 许临清起身,对陈喆身边的女孩子露出一个笑容,“你好,请问能和你换个位置吗,隔壁是我朋友。” 那女孩儿很开朗,当即答应,又转过身搭话问他是不是去旅游的,许临清太久没有和这么有活力的人接触过,顿时心生好感,和她多聊的几句,两人甚至加上了微信。 许临清收回手机,瞄了陈喆一眼,说道,“这也会告诉君鹤吗?” 陈喆一怔,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两年都没见到你。”许临清侧目瞧他。 陈喆没什么变化,还是板着脸的样子,要是不熟悉的小孩儿见到他,恐怕要吓得大哭。 “我没再替君先生做事了。” “那现在呢?” 陈喆顿了两秒,说道,“昨天君先生联系我,让我一路保护你,我本来是不想答应的,但君先生说,如果换做别的人跟着你,你会更加不乐意,所以” 许临清接他的话,“所以你为钱低头了?”见陈喆把他的话当真,一副要解释的样子,他连忙笑说,“我开玩笑的,别当真,不过你就不怕我再跑了,到时候君鹤又怪罪你?” 陈喆面色沉静,“如果许先生有那个想法,我会当做看不见。” 许临清微愣,他没想到陈喆会这样说,心里不无感动,提起唇角笑了笑,哥俩好地锤了下他的加班,虽然是笑着的,但话里苦涩,“我坑你一次,不会再坑你第二次,太不仗义了不会跑了。” 他没给陈喆说话的机会,又跟前座的女孩子讨论起西藏来。 陈喆看着他笑吟吟的侧脸,难以将当日那个毫无生气的许临清与眼前这个联系起来,他这辈子做过后悔的事情不多,帮着君鹤看管许临清算是一件,当时许临清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其实相比于被问责的担忧,更多的竟然是解脱般的松口气。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被派到许临清身边。 许临清为什么不跑了呢,陈喆不可得知,但这一次,如果许临清再故技重施,他一定把自己当做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让许临清去找寻他的广袤天空。 —— 飞机落地,许临清又转了铁路,一路往前。 他昏昏睡了一路,是陈喆提醒他到站了。 许临清的高原反应不是很严重,但是苦了陈喆,一张刚正不阿的脸青白青白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两人找了当地的旅舍住了一晚,许临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就跑去跟老板套近乎,老板是个中年胖男人,因为还没有到旅游季,店里人不多,就跟许临清两人一桌喝起酒来。 许临清之前是来过西藏的,大草原的风情让他心心念念,他决定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再计划去下一个地方。 天气冷了以后,喝起热酒来尤其幸福,许临清太久没有喝烈酒,这一回喝了个痛快,但也付出了头晕脑胀的代价,等陈喆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呼呼大睡不省人事了。 旅舍老板黝黑的皮肤上挂着笑容,直笑话许临清酒量不行,陈喆跟他道谢,然后将许临清拖回房间,开了暖气裹上棉被,想了很久,还是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君鹤。 —— 白炽灯照得君鹤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坐在办公桌前,机械地处理公司的业务,数据看得他头晕眼花,看着看着,一个个文字和数据渐渐变成了许临清的脸,君鹤一眨眼,却又不见了。 他猛地叹一口气,烦躁揉揉发紧的眉心。 从小渔村回来,已经第三天,他没有完整地睡过一觉,睁眼是许临清,闭眼也是许临清,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那天他看着许临清在他眼前离开,却又不敢上前抓住,君鹤毫不怀疑,如果那时他再敢强迫许临清,恐怕许临清真的会当着他的面跳进大海里。 一想到那个场景可能发生,君鹤心脏就抽搐不已。 许临清现在会在做什么? 手机弹进来一条信息,君鹤没抱希望地点开,却在见到照片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照片里的许临清裹在大红色的棉被里,应该是喝了酒,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红,屋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照得他暖烘烘的,温暖而安静,即使个照片,君鹤都不免放缓了呼吸,怕惊醒了许临清。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许临清脸上看过这么安逸的神情,不再是皱着眉的抵触,也没有淡淡的厌恶和疲倦,便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君鹤痴迷地看着照片里的脸,忽的有点哽咽,他喉结滚动着,竭力压下想要即刻见到许临清的冲动,但到底还是觉得难受至极。 许临清会离他越来越远。 他迫不及待想要再次见面。 小叔叔,我好想你。 058 58. 人的一生会追随很多东西。 许临清还年轻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 和继父住上新的房子、有一个相爱的爱人、运气好的话可以和爱人组建二人家庭,过着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普通的人生。 但事不遂人愿,曾经看起来很朴实的愿想如今都成为了奢望。 他的人生一眼望到了头。 在逃亡中度过,或屈服于君鹤给他铸造的圈套。 可许临清是真的累了,每一次的逃亡都以为自己能见到希望,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落,他甚至不再去想明天,也许安于现状反而是他最佳的选择。 他再也折腾不起了。 在西藏的半个月,许临清跟着当地的居民闲逛,还借了两套藏族服饰,强硬地给陈喆也套上了,两个外地人跟当地人混成一圈,许临清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走到哪儿都是带着笑容。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白天在飘着小雪的草原上撒欢,晚上就躲进帐篷里跟这儿的老乡谈人生,过得恣意又快活,好像之前那些苦难都只是一场梦,这样的生活才是原本的面貌。 许临清在西藏足足待了一个多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一路南下,去到哪儿就玩到哪儿,开销用度都是用的最好的,横竖君鹤舍得做他的提款机,许临清花起钱来毫不手软。 南方的冬天是没有雪的,但依旧冷得彻骨,风像是有灵魂一般,知道哪里冷就往哪里钻,许临清套了四件衣服,又裹了严严实实的围巾,还是觉得冷意袭人,也不知道陈喆一年四季都穿着薄外套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许临清刚从甜品店出来,就见到不远处的车熄了火,透过玻璃窗,他勉强能见到车后座的人影,吃进肚子的甜点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甜腻了。 他决心当做看不见,拉着陈喆就走,两人在南方的街道晃晃荡荡,那辆车子不依不挠地跟了一路。 陈喆显然也发现那辆车了,但看许临清神色不变,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 他其实也不相信君鹤会真的放许临清走。 两年前许临清离开的那次,他就已经见识过君鹤恨不得把整个天都翻过来的架势,那次他虽然没受多少波及,但人总归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的,陈喆将近有一年找不到工作,处处碰壁,想也知道是君鹤在背后搞的鬼。 这一次,君鹤能放任许临清在外这么久,已经超出了陈喆的预想。 两人一路吃吃停停,直到夜幕才回酒店歇息。 许临清洗了个热水澡,拿起手机一看,受到一条陌生短信,写的是,“我好想你。” 会发这么腻歪的信息给他的除了君鹤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得到,恐怕君鹤现在就站在他的门口,只要君鹤想,随时都可以破门而入。 许临清没有把号码拉黑,经验之谈,拉黑一个还会有无数个,他懒得再做这种无用功的事情了。 关机睡觉,一气呵成,许临清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梦里。 —— 走廊的灯是暖黄色的,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却不能给君鹤带来一点儿温暖。 他看着地缝的光暗下去,很想抬起手敲门而入,可是想到许临清见到他可能露出的厌恶神情,竟然萌生出了怯意。 他害怕许临清对他的讨厌和抗拒,怕再一次把两个人越拉越远。 君鹤只能靠在厚重的木门上,企图用这种行为来离许临清更近一点儿,可这无非是自欺欺人,他甚至不敢出现在许临清面前。 许临清该是知道他已经过来了吧,会不会感到厌烦? 君鹤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实在是再无法忍受只能看着许临清照片解渴的日子了,他想要摸到具体的许临清,感受那具熟悉的躯体带给他的温热。 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犹如海角天边。 君鹤到底没敢敲门,他在门口站到手脚发麻冰冷,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彻夜无眠。 寒潮来袭,许临清看着外头呼呼刮风,忽然就没有了出去的心思。 他睡到日上三竿,整个人睡得昏昏沉沉,直到下午才让前台送餐上来,开门的时候,他刻意看了一眼对门,大门紧闭着,但是他比谁都清楚,里面住着谁。 许临清把餐盒拎进去,觉得挺没意思的。 君鹤这是什么意思呢,答应了不要找他,却变本加厉地自个找来了,许临清怒从中来,撂下筷子起身就往外走。 咚咚咚—— 他用力地扣了三下门,里头的人似乎感应到他的到来,早就在门口等着,刷的一下把门打开了。 君鹤见到门外的许临清,像是不敢置信似的,站在原地愣住,因为过于激动,抓着门把的手都在抖,等他反应过来要说话时,才张了张嘴,便看见许临清微微皱了皱眉,听见许临清说,“君鹤,你非要逼我逼到这种地步吗?” “小叔叔,我” 许临清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跟着我?” 君鹤被他说的有些慌张,有些不敢直视许临清凌厉的眼,小心翼翼道,“我只是,只是太想见你。” 许临清不为所动,深深注视着君鹤,甜言蜜语对他毫无用处,他想要的只是片刻的喘息而已,他无力地叹口气,原先准备好的锐利说辞到了这时反而觉得都没有必要了,骂了让君鹤难受又如何呢,现实总是不会改变。 君鹤依旧我行我素,用所谓的情爱来绑架他。 早知道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算了,你听不懂人话。”许临清一锤定音,往后退两步,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君鹤眼见他又要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伸手直接抓住了许临清的手腕,想要借此把他留下来,许临清没有撇开他,只是回眸冷冷看着他,这一眼把君鹤刺伤,他手一抖,却还是抓紧了,眼底发红,“你有什么话,我都会听的。” “是吗,那我现在要你立刻滚出我的视线,你能做到吗?”许临清反问,见到君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 他以为君鹤一定会强硬地反驳,但等了一会儿,握在手上的力度却松开,君鹤竭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沙哑道,“我能。” 许临清心里没有半分感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君鹤艰难退后几步,然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他冷笑一声,君鹤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他最想要的,君鹤永远都不会给他,那么这些所谓的“小恩小惠”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许临清没有斯德哥尔摩,哪怕以后一辈子和君鹤绑在了一起,他也永远不可能和君鹤产生所谓的爱情,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存在爱情这种情感。 接下来的一个月,许临清都刻意忽略君鹤的存在,照常吃喝玩乐,君鹤也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偶尔能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在背后注视着他。 三个月,许临清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从北到南,见过江南水乡的风气,也领略过大漠孤烟的霸气,心里装满了不同的感悟,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撼动他。 初春来临的时候,许临清回到了大学城附近。 他那时的清吧早已经换成了一家面馆,到了饭点的时候,生意还不错,许临清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碗牛肉面,几年过去,这儿几乎都是生面孔,他和陈喆埋头苦吃,不多时一碗面就见底。 出去的时候,正见到君鹤的司机手上也提了一份。 许临清扫了一眼,在车里吃面,也不怕噎死。 回到酒店已经将近十一点,许临清和陈喆告别,进房间洗了个澡就准备睡下,手机却震个不停,他一见到电话号码就掐断,连着三次,许临清烦不胜烦,干脆关了机。 说好的不出现在他面前,这才多久,就又原形毕露。 只是不到一分钟,房门就被敲响,像是催命一般,许临清眉头狠狠一皱,以为君鹤又间接性发疯,带着一身怒意开了门。 门外却是焦急万分的陈喆,沉重道,“君先生的车出事了,连人带车翻下了山沟” 许临清第一反应是君鹤会死掉吗? 他心里无波无澜,但眉心却越皱越紧,回头看了眼平静地躺在床上的手机,手渐渐攥紧了。 059 59. 深夜的医院依旧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态。 许临清对医院并不陌生,从许伟到吕锦再到君鹤,每一次都代表着和死神的决斗,不知道谁才能是赢家。 他在陈喆的陪同下等待了三个多小时,才得到君鹤成功脱险的消息。 真是祸害留千年,许临清想。 君鹤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不知道他在做了那么错事,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呢。 车子是在高速公路上翻车的,初步鉴定是刹车被做了手脚,君鹤树敌颇多,警方一时间也无法立刻找出凶手,只让许临清静待消息。 君鹤如今明面上的亲属关系就只剩下了君云,因此在出事不到八个小时,君云就出现在了许临清的面前。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两年半之久,君云也早已从在和君鹤争权失败中走出来,她在君家不是全然没有股份,如今倒也混得风生水起,见到许临清,她并没有多少惊讶,许临清和君鹤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作为为数不多的完全知情人,心里也清楚君鹤不可能轻易放手。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两人还纠缠在一起。 许临清和她没什么话好讲,两人算不上有多少情意,纵然身体里留着相同的血液,也不过是熟悉一些的陌路人。 “医生说君鹤的脑神经受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许临清如实把情况告知。 君云颔首,隔了好久才把口中酝酿的话说出来,“如果你还想走,我可以帮你。” 许临清沉甸甸地看着她,又转眼看着生命体征微弱的君鹤,苦笑一声,“我倒是宁愿他就这么死了。” 徒留着祸害人间。 君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声叹息,她现在已显老态,眼尾长出了细纹,也不再是当年盛气凌人的样子,音色平静,“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许临清道了声谢,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病房给查看君鹤的情况。 他无数次盼着君鹤消失,但人真的奄奄一息躺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多少快感,反而有种浓浓的化不去的悲哀。 听说君鹤出事的车里,找到了一束香槟玫瑰,他打算用这束花做什么? 单纯买着摆在窗前欣赏,还是想送到他的房门口,试图勾起他的注意力。 许临清总是猜不透君鹤,这人偏执又病态,谁都不曾走近他内心真正的世界。 “你要死就好好死,这样半死不活装可怜给谁看?” 许临清盯着君鹤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脑袋,拿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听医生说,君鹤的头骨裂了,里面堆满的淤血,需要一点点清理出来,而且百分百会留下后遗症。 许临清天马行空地想着,君鹤是会失忆,还是会变成傻子? 如若是失忆,他就远走高飞,再也不让君鹤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如若变成傻子,那就更好办了,先绑起来打一顿,再二十四小时关在房间里,任凭他哭喊都不给吃喝,以报这几年的仇。 只可惜的是,许临清的想法都没能实现,君鹤是在四天后醒来的,没有失忆,也没有变成傻子,但两只眼睛的视网膜因为撞击而脱落,需要等他身体好转再进行手术。 许临清刚从外头回来,就见到醒来的君鹤呆滞地躺在床上,两只平常总是锐利的眼睛睁着,盯着天花板,却是空洞洞的毫无生气。 听见声响,他很努力地想把头扭过来,但碍于脑袋上包扎得严严实实,只挪动了一点点。 君鹤干涩的唇动了动,用沙哑的声音试探性地问,“小叔叔,是你吗?” 许临清缓步走过去,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君鹤却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抿了下唇,嗯了声。 如枯木般的君鹤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活了过来,奋力地伸手想要去够许临清,但因为眼睛看不见,手伸出去好几次才终于勾住了许临清的手指,继而急切地紧紧攥住,似乎是怕许临清会逃走。 许临清垂眸看着君鹤惨白的脸,目光落在他眼下那颗小痣上,正想把手抽出来,君鹤开了口。 “小叔叔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语气带着浓浓的委屈,许临清手指微颤,被他用力握在掌心。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再也见不到你了。” 许临清看着他无神的眼睛,想说你现在也看不到,但话到嘴边,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用腾出来的手端起桌面上的水,递到君鹤嘴边,冷声命令道,“喝。” 也许是暂时失明的缘故,君鹤两只眼睛不安地飘来派去,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边有杯子,慢慢张嘴就着许临清的动作喝了一口。 因为是躺着,水漫出去一点儿,君鹤有些狼狈,许临清随时抹了下,拉开椅子坐在床边,一时沉默。 “小叔叔,小叔叔” 许临清被他有气无力的哀嚎叫的心烦意乱,低斥道,“闭嘴。” 但君鹤正陷入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中,连身体的痛好像都察觉不到了,仅仅是握着许临清的手就觉得很幸福,他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唇角慢慢沁出了血丝,“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许临清垂眸看着君鹤,想起那几通电话,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 君鹤叨叨絮絮的,像是现在不把话说完就没有机会再说了,“其实如果我死了的话,小叔叔应该很开心吧,”他顿了顿,语气落寞,“那样就没有人再强迫你了,可是,可是我舍不得死,我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了,就觉得比死还可怕。” 许临清沉默着,内心并不因为君鹤的话而撼动半分,他知道的,只要君鹤不死,就会和他纠缠一辈子。 “小叔叔,”君鹤眨眨眼睛,连他都没察觉到自己正在流眼泪,“你别再躲着我了,我好难受。” 许临清拿空着的手捂住君鹤湿漉漉的眼睛,叹气道,“睡吧,君鹤。” 君鹤哽咽着嗯了声,抓着许临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让许临清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许临清一直守着君鹤,许久,缓缓闭上了眼。 060 60. 君鹤将近半个月都是在床上躺过去的,他暂时性失明后,变得极度没有安全感,许临清一旦离开,他就跟发了疯似的找人。 许临清一进门就见到君鹤狂犬病发作一般在询问自己的去向,护士都拉不住他,他甚至咚的一声摔下了床,需要竭力地往外跑。 “你发什么疯?” 许临清三两步上去,站定在君鹤面前,音调冷冽。 君鹤抬起无神的眼睛,想要努力看清许临清,却只有一个虚影,不安让他伸手抱住了许临清的腿,许临清连走动都不行,他示意一脸无助的护士出去,用力将君鹤从地上拉起来,也不说话,直把人弄到了床上,君鹤不让他走,跟块牛皮糖一样缠着他。 “去哪儿了?” 许临清冷眼看他,“你还想着干涉我的生活吗?” 君鹤毫不怀疑只要他敢说出真实想法,许临清绝对会给他一个大嘴巴,他犹豫着,不情不愿地,“没有。” 许临清哪里能不知道君鹤内心在想什么,但也懒得拆穿他了,任由他抱着玩具娃娃一样抱着自己。 “小叔叔,等我做完手术,跟我回去吧。” 许临清没应。 “我保证,”君鹤急切道,“我绝对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好吗?” 许临清半晌才嗯了声。 他实在是折腾不起了。 君鹤听到许临清肯定的答案,欣喜若狂,手都在抖,颤巍巍地捧住许临清的脸,他察觉到许临清没有反抗,便凑上去和许临清接吻,时隔三个多月,他终于把幻想变成了事实,君鹤贪婪地吮吸着许临清的唇,等他情深意切想要更加深入的时候,忽然发觉这个吻的投入者只有他,从始至终,许临清都是被动着,他浑身像被浇了冷水,慢慢和许临清冰冷的唇分开。 他想努力看清许临清的表情,但能见到的,却依旧只是灰蒙蒙的一片,许临清现在是不是依旧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自己,君鹤委屈得埋进许临清的颈窝里,闷闷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做了。” 许临清张了张被亲得殷红的唇,“你能保证你永远不这么做吗?” 当然是不可能,君鹤抿着唇不说话。 许临清早就习惯了他的说一套做一套,半点意外都没有,起身给君鹤擦拭身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君鹤福大命大,连人带车滚进山沟了,开车的司机浑身没一处好,倒是他,除了视网膜脱落以及软组织创伤外,竟没有再严重的伤,不到一个月就懂得卖惨摔下床博取许临清的同情。 许临清把他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并不拆穿他。 手术很成功,君鹤眼睛裹着厚厚的纱布从手术室推出来,还有力气不断地喊着许临清的名字,知道的他是去做了个手术,不知道的以为他只是睡了一觉。 做完手术的君鹤变得无比娇气,明明只是眼睛看不见,却跟手脚也断了一样,什么事情都要许临清经手,水要许临清喂着喝,饭要许临清喂着吃,澡要许临清帮忙洗,成了个巨婴。 他跟个无骨动物一样趴在许临清身上,计划着两个人的未来,许临清听归听,脑袋里却在想今晚是吃面还是吃饭。 “小叔叔,小叔叔?” 许临清被君鹤的呼唤叫回神,嗯了声,尾调往上扬。 “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的对吗?”君鹤死死抓着他的小臂,即使眼里黯淡无光,但脸上却写满了殷切。 许临清想起两人的过往,那些一次次被打碎的希望,面色如水,轻轻啄了下君鹤的脸颊算是回应。 君鹤呼吸沉重起来,他像是高兴坏了,抓着许临清又亲又抱,爱不释手。 他也明白,所谓的爱情在他和许临清之间再不可能存在,可那又如何呢,只要许临清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出院那天,君鹤的眼睛上的纱布刚拆不久,还有几天的适应期。 君云的人来接的君鹤,姑侄俩见面不再眼红,反而有种握手谈和的味道,许临清是看不清他们两人之间的弯弯道道,只跟君云淡淡打了个招呼,就打算扶着君鹤进车里。 这时,君云说自己想和君鹤单独谈谈。 许临清见她进了车里,自个靠在路边,看天边云卷云舒。 封闭的车厢里没有一丝声响传出去。 “车子是你自己动的手脚吧?” “姑姑有证据吗?” “就不怕真的把自己的命搭上去?” 君鹤回眸,轻轻一笑,“值得。” “你就不怕” “我会给姑姑想要的,但还劳烦姑姑当一个哑巴,别再破坏我和小叔叔之间的感情。” 君云想笑,却笑不出来,他顺着君鹤的目光看向车外站着的修长身影,那个人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君鹤耍了一招苦肉计,或许对他而言,永远不要知道才是善意。 —— 许临清上车就被君鹤抱了个满怀。 君鹤亲昵地蹭着他的脸,亲个不够似的,许临清被他亲得烦躁,拿手挡了下,撞进他深邃的眼睛里。 “君云和你说什么?” 许临清随口问道,却敏锐地捕捉到许临清一闪而过的慌乱。 是又在计划什么欺骗他的计谋吗? 许临清觉得疲倦,连猜都懒得猜了。 君鹤见他这个样子,有点慌张地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没什么事,姑姑跟我商量公司股份的问题而已。” 许临清没了兴趣,淡淡地应了声。 回到公寓,君鹤本是想要和许临清共睡一房,但被许临清冰冷的眼神一看,再不情愿也只能把自己的想法给收回去。 如今他只能顺着许临清的意来,怕再有一点差错就又失去来之不易的机会。 但实则许临清从来没有给过君鹤机会,他只是厌烦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也厌倦了逃亡的生活。 夜里,君鹤偷摸着进了许临清的房间。 拉了一半的窗帘外照射进莹莹的月光,落在床上鼓起的被窝上,安逸而宁静。 许临清听见声音,窸窸窣窣地转过身,被有力的臂膀抱进怀里。 “小叔叔。”君鹤的声音听起来透着浓浓的眷恋。 许临清睁开眼,在月色里见到君鹤亮丽的眼睛,散发着炙热的光芒,像是要把他融化。 君鹤用力把他揉进怀里,说,“我爱你。” 许临清听着,觉得困极累极,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 他从来都不承认他和君鹤之间有过爱情这种缥缈的关系。 但那又如何,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在岁月中被磨平。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要纠缠不休。 也许,到此就是最好的结局。 番外 (番外) a市今年下了很大一场雪,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给淹没了。 许临清向来畏热又畏冷,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就上了街。 他新开的清吧这两个月才走上正轨,渐渐有了固定的客源,倍感欣慰,每天都忍不住往外跑,想要提高店内的营业额,但常常是出门不到两小时,就会收到君鹤的查岗,比如现在,许临清刚走进店里,还没跟员工打完招呼,君鹤的电话就掐点的来了。 许临清已经从烦不胜烦到完全习惯,抬手跟员工挥了挥便转入走廊,这才接听了君鹤的电话。 “小叔叔在干什么呢?” 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清朗又亲昵,就像爱人对自己的问候。 许临清关上办公室的门,随口回道,“在偷人。” 君鹤被噎了下,笑着翻过这个话题,“晚上我去接你好不好?” 许临清很不给面子,“不好。” 但君鹤向来自说自话,“那九点半见。” 挂了电话,许临清就清点起店内的酒来,前天卖出了多少,昨天卖出了多少,今天又该卖出多少,许临清为业绩忙得忘我,直接把君鹤甩到了脑后。 等把账本清点好,许临清得空,就发挥好老板的精神亲自上场调酒,他是半年前才在君鹤的同意下干起了老本行,店面和员工都是君鹤一手操办,许临清乐得清闲,直接当起老板。 君鹤虽然嘴上说着不再干涉他的生活,实则处处限制他,小到许临清今天穿了什么,大到许临清今天和谁说话——许临清和谁说话是君鹤眼中的大事,在他眼里,许临清十足招人,只要跟谁勾搭准能勾搭上,他带着这样病态的心理看着许临清——许临清的生活看起来都是自己在做主,其实全在君鹤的掌控之中。 而他也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只要君鹤不跟他发疯,他一般是睁只眼闭着眼当做没发现。 刚把调好的酒推给客人,就听得客人跟他调情,“你看着有点眼熟,也没有兴趣一起玩?” 许临清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从前他在酒吧的时候不知道被人嘴上占了多少便宜,此刻是波澜不惊,眉梢一挑,“玩儿什么,我玩很大,你玩得起吗?” 客人大概是没想到许临清这么孟浪,还没等他脑补出香艳戏码,便察觉到背后有三尺寒冰袭来,他回头一看,不知道身后何时站了一个面容精致的青年,漂亮得惊人,眼下一颗墨黑小痣尤其妖冶。 许临清见到君鹤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听见自己的胡乱,是少不了一顿闹,他对客人笑了笑,准备溜之大吉,没多久就被君鹤给逮到了。 君鹤浑身酸得不行,把他塞进了车里,让司机开车。 许临清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自从他打算妥协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觉得受伤,他往君鹤身上一靠,像哄小孩儿一样,捏捏君鹤冷峻的脸,“生气啦?” 君鹤恍惚间回到初次见到许临清那会儿,许临清也是这般嬉皮笑脸,他偏过脸,看许临清的神情,却发觉他眼里没有多少温暖,君鹤如梦初醒,他和许临清表面再如何和谐,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把车停在前面。”君鹤吩咐道。 许临清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等司机一下车,君鹤就按着他,粗暴地亲了起来。 他被按在宽敞的后座上,背后盯在车窗,被逼得没有退路,而前头是君鹤疯狂的吻,无论两人做了多少次爱,许临清总是很难承受君鹤暴风雨般的索取,君鹤的舌头灵活地伸进许临清的口腔里,来回舔舐着,纠缠着许临清的舌和他的共舞,两条软腻的舌像蛇一般纠缠个不停,不多时,许临清就觉得舌尖发麻,被堵得喘不过气,他呜呜叫着,拿手推拒君鹤,却换来更深入的吻。 君鹤像是要借着舌头舔舐到许临清的心一般,亲得许临清有点反胃,好半天才没忍住咬了君鹤一口,君鹤吃痛,这才肯松开许临清,许临清气喘吁吁地骂道,“你有完没完啊?” 这个完字刺激到君鹤,他抓住许临清的手腕,气恼道,“你玩儿很大?想跟谁玩?” 许临清知道他要借题发挥了,见到君鹤发红的眼,觉得他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狗,狗发起疯来是见谁都咬,许临清被咬太多次,痛怕了,但他知道怎样才能让这只疯狗安静下来,于是伸出舌头在君鹤殷红的唇上舔了一口,喘着气说,“我跟你玩儿得就挺大的啊。” 君鹤呼吸一窒,明明知道许临清这样说只是为了平息他的怒气,但在见到许临清就已经半硬的下身此刻更是更为这句话发热发烫,恨不得立刻插进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温软穴里,一插到底,把许临清干得只知道淫叫。 许临清知道君鹤情动了,心想着应该是哄过去了,下一秒,君鹤把他翻过去,让他跪在车垫上,两手扶着窗,继而掀开他的衣摆,露出他后腰的鹤状纹身,抓着他的腰,俯身亲吻起来。 君鹤的软舌在纹身处不断舔舐着,那是许临清的敏感点,许临清被舔得浑身发抖,抓在车窗上的五指紧了又紧,但他随即意识到,如果这时候路边有车照进来,就能见到他淫荡的样子,难堪地想要翻过身子,可君鹤的手那么有力,死死掐着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君鹤别,别在这里。” 君鹤闻言抬头一笑,扳过许临清的脸,伸舌舔他的唇角,笑道,“小叔叔不是说自己玩很大吗,那车震玩儿过吗,我在这里肏到所有人都来看好不好?” 许临清被他的话刺激得轻轻叫着,竭力想要控制自己的反应,但君鹤的手已经扒了他的皮带,把他的裤子往下拉,露出他白皙的里肉,昏暗的光线,许临清的肤色却白得晃眼,君鹤上下抓弄他的性器,把许临清的性器玩在手里,来回的撸动着,许临清勃起的次数并不多,但也许是他终于接受了和君鹤关系的事实,也许是在外做爱给了他莫大的刺激,他的性器逐渐有了反应,在君鹤的爱抚下前端沁出点点粘液来。 君鹤满意于许临清的变化,更加卖力地抚慰起来,同时不断舔舐许临清的后腰,把许临清的后腰舔得密密麻麻都是吻痕。 许临清瘦,身子弓起来,背后的蝴蝶骨很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长出翅膀来,君鹤握着他瘦弱的腰,像是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手伸上去,拇指和食指不断在许临清的乳粒上摩挲着,又抓着许临清小小的乳粒往外扯,许临清吃痛,抓住君鹤的手,喘息连连,“别” “别什么?”君鹤嗤笑着,拇指和食指掐着许临清的乳粒,把他掐得又红又肿,用短短的指甲不断刮着,“你明明很喜欢。” 许临清张大嘴呼吸,下身不受控制地在车垫上摩擦起来,他想自己伸手去摸,却又被君鹤抓住了,君鹤坏心眼的在他耳边轻笑,“我要肏到小叔叔射出来。” 许临清难受至极,身体在情欲中沉沉浮浮,起先还能有几分清醒的,到最后也放弃了挣扎。 他挣扎过的,换来的全是疼痛,那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许临清实在是疼怕了。 车上没有润滑液,君鹤只能把许临清性器前端分泌出来的粘液往干涩的穴里送,许临清的穴口紧致,他想要进入一指都难,只能一边抚慰着许临清的性器,一边往许临清的体内挤,食指一进去,君鹤的手指就被温润的穴肉紧紧吸住了,他喉结滚动,不断啃咬许临清的后背,又硬生生加入了一指。 许临清在疼和爽之间反复煎熬,君鹤两指在他体内抽插太过鲜明,他头皮发麻,受不了这样磨磨蹭蹭的折磨,干脆翘高了屁股,把穴口往君鹤鼓起的西装裤上送,艰涩道,“你到底上不上?” 君鹤额头上青筋浮现,一把将裤子褪下,放出与精致脸蛋不符的雄伟性器,在许临清的穴口上来回摩擦,浓密的阴毛扎得许临清有点痒,但也越发刺激他的情欲,他不自觉迎合着君鹤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他主动在吞吃君鹤的手指。 君鹤把他翻过来跪好,将挺硬的性器顶在许临清眼前,说话喘个不停,“小叔叔好好舔,舔湿了,才好插你的骚穴。” 这话确实侮辱人,但许临清听过更难听的,也就见怪不怪了,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看君鹤,君鹤神情浸泡在情欲之中,眼尾发红,唇紧抿,颇有几分性感的感觉。 横竖都是要做的,何不让自己也好受一些。 许临清说服自己,伸手扶住君鹤骇人的性器,张开嘴巴含住了前端,他也算是床上经验丰富的人,知道怎样让男人最舒服,避开牙齿,用软舌一点点舔弄滚烫的性器,时不时吸吮着,让自己的两颊都微微凹陷,等自己适应一点,刚想再往里吞,君鹤这个王八蛋已经等不及,竟然按着他的脑袋强迫他深喉。 许临清呜的一声,被插得条件反射收缩喉咙,这一缩,君鹤爽得眼神都变了,按着他的脑袋就上上下下抽插起来。 “唔唔唔”你他妈的 许临清有苦说不出,只能呜咽着表达自己的难受,他鼻尖都是君鹤的味道,君鹤浓密挺硬的阴毛扎的他脸颊的肉都红了,许临清实在受不了,眼睛里全是被逼出来的泪水,滚烫的往下落,没入阴毛里。 等君鹤射出来的时候,许临清嘴巴都仿佛不是自己了,他嘴里全是君鹤射出来的精液,不小心吞下去一些,还有一些白浊从他唇角往下滴落,看得君鹤立刻就想操死许临清。 君鹤也果真这么做了,他没等许临清缓过劲来,把许临清的两条腿抓在手里,然后往上压,手指草草在穴里抽插两下,就扶着硕大的性器捅进了许临清的穴里。 许临清只觉得被这么一插,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喘。 “为什么我肏这么多次,小叔叔还是这么紧?” 君鹤胡乱说着荤话,欣赏许临清满是潮红的脸。 许临清能感受到滚烫的性器在他体内肆意横向,进得太深他,他有种要被插坏的错觉,忍不住拿手抓君鹤的后背,骂骂咧咧的,“你是狗吗,慢一点,君鹤” 君鹤头上的热汗滴落在许临清身上,他把性器连根抽出,又狠狠的往里插,把许临清的穴插得湿淋淋,连穴肉都往外翻出来一点。 许临清被这么高强度的抽插弄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知道闭着眼哼叫了。 车子颠簸了近一个小时才恢复平静。 许临清满身都是吻痕,胸口和后腰尤其不能看,被射了精的穴口泥泞不堪,小小的穴口不断有白浊流出来,弄脏了白腻的大腿根。 君鹤恶趣味地把流出来的精液又插进许临清的穴里,亲着许临清的唇,黏黏糊糊又疯癫地说,“小叔叔吃多一点,才能给我生宝宝。” 许临清浑身一颤,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君鹤笑笑地帮他把脏的不能看的裤子脱下来,让许临清岔开腿坐在自己的腿上,又把半硬的性器插了进去,然后拿外套盖住两人接连的地方,这才叫司机进来。 许临清浑身僵硬,怕司机看出端倪,鸵鸟一般地埋进君鹤的颈窝逃避现实。 一路颠簸,车子每颤动一下,君鹤埋在他体内的性器就越往里钻,许临清咬紧了牙,在君鹤耳边气恼骂道,“你这个畜生” 君鹤趁着司机不注意,又往里顶了顶,笑道,“我是不怕被人发现,不知道小叔叔” 他作势就要掀开外套,许临清一吓,瞪着他,“你敢?” 君鹤拍怕许临清的背,“小叔叔真胆小,我才不舍得你被别人看到。” 许临清实在累了,趴在他身上懒得动,体内是君鹤的性器和粘稠的精液,浑身都是君鹤留下的痕迹,他连抬根手指都觉得累。 窗外霓虹灯不断闪烁,许临清的脸在灯光里变换着。 不多时,他就困倦地睡去。 在梦里,他见到了少年时的君鹤,凌厉得像是冬日的雪。 少年嗓音清冽,别别扭扭地喊他小叔叔。 许临清唇角微微往上扬,他多想活在梦里永远不醒来。 君鹤却亲亲他的额头,用力地拥抱他,爱不释手。 他的梦永不能成真,而现实还在延续。 ——全文完。 感谢看文。 ps:请解锁的读者朋友不要发给别人哦,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