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瓶恋人》 第1章 小熊 昨晚下了一场夜雨，小别墅外花园里的草木被洗的新绿葱茏，叶尖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花树的枝桠上还结出了几个早春的粉白花苞。 宁愈穿过这些植物，推开了那扇白色的门。 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几缕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板上，他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先上楼看了看。 二楼的儿童房似乎是刚刚开始使用，柜子里衣服是新的，玩具是新的，绘本连封膜都没撕开。 宁愈走进去，在床上看到了他要照顾的对象——三岁的小淮。 小男孩还在睡着，白嫩的脸蛋透着红晕，浓密的睫毛偶尔颤动，肉乎乎的小手拽着自己天蓝色的小花被子。 这张床对于他来说是有点大了，也许是睡觉时感觉太空旷，他紧紧靠着床边的毛绒玩偶，一只粉红色的小猪。 “好可爱啊。” 宁愈看见这一幕，心都软下来了，奶呼呼软绵绵的人类幼崽谁不喜欢！ 他大学学的是教育学专业，因为很喜欢小孩子，毕业之后选择了去当幼师。 不过小孩子可爱是可爱，但也真累人，宁愈常常被搞得心力憔悴，只好先辞职休息一段时间。 他家里条件不错，父母对他并没有太多要求，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家里不缺钱，你干点喜欢的事可以，但是别太累了。” 宁愈满口答应，但再找工作时又不长记性，还是忍不住去找和小朋友相关的。 不过他运气不错，刚好碰到了现在这份工作，负责照顾小淮。 小淮真的是他遇见过最懂事的小朋友了，明明才三岁，但生活上已经非常自立，吃饭穿衣都可以自己来，一点也不像有钱人家娇惯的小孩。 正这么想着，床上的小朋友似乎醒了，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坐起来，头上翘起来的呆毛也跟着颤颤，眼里带着刚醒来时的茫然。 好可爱！ 宁愈伸手把他从床边抱到怀里，笑着和他打招呼，“小淮早上好，小宁哥哥给你穿衣服，然后咱们去吃早饭好不好？” 刚睡醒的陆应淮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被宁愈抱着，宁愈身上淡淡的香气包裹着他，抬眼就是对方温柔的笑眼，陆应淮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脑运转像是卡住了某个零件儿，怔怔的反应了两秒才挥着短胳膊短腿从宁愈怀里挣脱出来，把自己一头埋进了床上的毛绒玩具堆里。 宁愈哭笑不得，伸手戳戳他，“要吃早饭了呀，小宁哥哥给你换衣服。” 三岁的陆应淮大惊失色，他用力捏了捏毛绒玩具的脸，小声嘀咕： “宁愈抱我！还要给我换衣服！他……” 他又想起了刚刚那个拥抱。 宁愈的胸膛很单薄，但不再像高中抽条儿长个时期那么清瘦，而是更多了一种很容易让人安心的温暖感。 那双眼睛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化，是天生的桃花眼，卧蚕饱满，笑起来弯弯的，像新升的初月。 他知道宁愈很爱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宁愈总用这样一双弯弯的眼睛注视他。 宁愈抱他时，他们离的那样近，两人的脸颊好像只差几毫米就能贴上。 陆应淮忽然想起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离的这么近。 高中的某个下午，那天是个晴朗的冬日，难得暖和，他逃课打了一下午球。回来时是自习，和他同桌的宁愈大概是学累了休息一会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窗外夕阳昏黄的光落在宁愈的侧脸上，发丝也镀上一层金黄，他像是被神话故事中的仙女或海妖施展法术吸引了一样，出神的盯着宁愈看。 他知道那双闭上的眼睛睁开时会带着怎样的笑意看向他，温柔的目光会像潺潺的溪流。陆应淮忍不住凑的更近，即使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浑身上下汩汩流动的血液都在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躁动，只有贴近宁愈，再近一点，才能被安抚下来。 整个教室就只有前排同学们笔尖落到纸上的沙沙声。 靠近宁愈时，陆应淮侧着身，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可心跳却愈发嚣张，一下一下，重重的鼓动，震得他胸腔都在发痛。 心脏的跃动仿佛日升日落，在短短几秒间，完成了陆应淮一个人的沧海桑田。 他觉得这几秒好似亿万年那么长，又好像一瞬息那么短。 宁愈的睫毛颤动，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仙女的魔咒被打破，陆应淮深呼吸了一口，立刻慌乱的坐回了自己位置。 十六岁的陆应淮正处于叛逆期，天不怕地不怕，而这个下午，是他青春里的唯一一次落荒而逃。 停，不能再想了。 小陆应淮带着婴儿肥的白嫩脸颊已经红透了，他摇摇头，尝试让自己忘记脑海里十六岁宁愈的剪影。 宁愈拿开他的玩具，把今天的新衣服放到床边，是一件带着薄薄毛绒的小熊套装，还有耳朵和尾巴。 “乖乖换衣服，小淮，小熊很可爱啊。” 顺着宁愈动作看过去的陆应淮顿住，他蹙眉盯着那件衣服，心里快气死了。 穿这个还怎么展现他优雅高贵的气质！ 因为变成小孩子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家里什么也没准备，他是临时让助理采购了一批小孩子的生活用品，自己也没来得及筛查。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绒玩具，维尼睡衣花被子和小青蛙水杯也就算了，但这些奇怪衣服是怎么回事！ 办事不力的张助理，陆应淮默默给人记了一笔，下个月扣奖金。 “我自己穿。” 不让宁愈动手，陆应淮在勉强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好呀，小淮真棒！” 宁愈没多想，只觉得小淮真的好独立啊，又可爱又懂事的小朋友最讨人喜欢了！ 他笑着摸摸陆应淮的头，附身过去亲了小朋友软乎乎的脸蛋一口，“那小宁哥哥先下去给你准备早饭了。” 宁愈说完就关上了房门下楼，只剩下床上愣住的陆应淮，隔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滚烫。 ……宁愈居然亲他！ 陆应淮脑子里一片混乱，经历商战都没让他这么手足无措。 他慢吞吞的穿上那件小熊套装，脑子里却在反复回想宁愈凑过来亲他时的轻柔触感。 最后还是抓着床上的玩偶切磋了一番才发泄完这种混乱震惊又带着不知名窃喜的情绪。 完成了“小熊大战毛绒玩具”的陆应淮推门下楼，装的若无其事像是根本没把那个亲亲放在心上。 他透过楼梯栏杆的间隙看向正在冲牛奶的宁愈，早晨的光明亮，如同过往无数个早读一样照在宁愈脸上。 陆应淮躁动的心就安静了下来，忽然有种隐秘的庆幸，感谢宁愈在分别十年后还能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某个早晨。 办事有力的张助理，陆应淮想，是张助理招聘的宁愈，下个月两倍奖金好了。 第2章 奶瓶 准备早餐的时候，宁愈在厨房柜子里找到了几个新奶瓶。 之前在幼儿园工作时，他班里也有很多三岁左右的小朋友，大多都还要用奶瓶喝奶或者喝水。 前几天在家里没见到，宁愈还以为是小淮已经不用了，原来只是他没发现啊。 按照比例加入奶粉和水，轻轻晃动，完全溶解的奶液在玻璃杯壁上滑过，留下乳白的痕迹。 宁愈用手心贴了贴，确认温度正好，才递给坐在桌边的小淮。 “来，我们吃早饭啦。” 但小熊陆应淮气鼓鼓，没伸手接。 张助理怎么还买了这种东西？！ 穿这件可笑的怪衣服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他是绝对不可能用奶瓶喝奶的！ 尤其还是……在宁愈面前。 陆应淮从很早之前就格外在意自己在宁愈面前的形象。 高一那会儿他整天觉得自己是冷酷校霸，再加上故意和家里人作对，抽烟喝酒不良风气学了一堆。 遇到自习课就跑出去打球，累了就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甩，找个空教室抽烟。 但回了教室坐到宁愈身边，却见宁愈轻轻皱了皱眉，“烟味好重啊。” 宁愈也没说讨厌，但陆应淮的心却很微妙的紧张了起来，像是有条细细的线一圈圈缠绕住。 他趁宁愈没注意，悄悄闻了闻自己校服。 真的有很大烟味？ 陆应淮没闻出来，但却心思发散，想起了宁愈身上总有一种很轻很淡的香气。 说不好那是什么味道，大概是果木与花香的混合，甜蜜又清新。 他轻咳了一声，装不耐烦，“哪有什么烟味。” 但实际上回去以后就把校服丢洗衣机里洗了好几遍，抽烟频率断崖式下跌，还找遍了市面上所有沐浴露，挑了一款和宁愈身上味道差不多的。 洗澡时候，冷酷校霸盯着那瓶沐浴露自言自语：“稍微用一点好了。” 然后挤出致死量。 隔天大清早，他早早的来班里，坐到宁愈身边。一会儿嫌热似的拉开校服扇扇风，一会儿又故意掉个什么东西到宁愈脚边，自己侧身过去捡。 宁愈在认真早读，但陆应淮完全静不下来心，脑子里疯狂重复：“他怎么不夸我他是不是没闻到难道他不喜欢这个味吗还是我用的太少了……” 冷酷校霸失落的把校服拉链拉上，但袖口却忽然被人拽了拽。 身边的宁愈笑眼弯弯的看他，像是怕打扰到其他同学，所以凑过来轻轻说了句 “你好香啊。” 陆应淮：“……！” 他怔住几秒，别扭的看向别处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还行吧，随便买的沐浴露，随便用一下。” 时隔十年，陆应淮早就过了十几岁青春期，但某些特征却完全保留了下来。 比如现在，他因为觉得丢人而强硬的不肯用奶瓶喝奶，搞的宁愈很没办法。 “小淮，乖一点啊，你不吃饭的话小宁哥哥会担心你的。” 宁愈把他抱在怀里哄，陆应淮被熟悉的香气包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更坚定了他在宁愈面前展示自己的想法，通俗点说就是“爱装”。 他从宁愈腿上跳下去，噔噔噔跑到家里酒柜边，从下方置物架上挑了只昂贵的水晶高脚杯。 陆应淮上一次用它时，喝的是一口几千块的上等红酒。 现在他把杯子往宁愈手里一塞，指了指桌上的奶，“我要用这个喝。” 宁愈盯着那杯子看了好几遍，“……好吧。” 尊重小孩子的意愿。 陆应淮惦记着在宁愈面前展示自己的霸总气质，小肉手攥着高脚杯的柄，尝试像以前一样轻轻摇晃。 宁愈直接笑了出来，在他的视角看，就是只毛绒小熊一脸严肃的晃奶。 过去捏了捏小淮的脸颊，他笑道：“哪里学的啊？” 陆应淮的心重重砸下，宁愈嘲笑他，计划失败。 但宁愈又揉了揉他的头发，非常真情实感的夸：“我们小淮真是太可爱了！” 陆应淮的心又慢悠悠飘起来，虽然和预想的方向不同，但宁愈喜欢，那就计划成功！ 得到夸奖的小熊陆应淮决定再接再厉，抱着自己的高脚杯躺到沙发上，准备摆出来一个两腿交叠的帅气姿势。 可他忘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以前的两条长腿了。 三岁小淮的小短腿还不太灵活，搞了半天，不仅没成功还把奶洒了一身。 收拾桌子的宁愈闻声赶来，看着眼前一幕哭笑不得，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拿走了小朋友手里的杯子，把小朋友抱了起来。 “吓到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下次还是小宁哥哥喂你好不好？” 喂他？ 陆应淮又开始脸红，他甚至能想象的到吃饭时宁愈会用怎样温柔的声音哄他。 只不过还没等他不好意思完，宁愈又轻飘飘的给他抛下了句：“现在咱们得先去洗个澡了。” 洗澡？什么洗澡？是脱了衣服的那个洗澡吗？！ 陆应淮立刻开始挣扎，双手拽紧了小熊套装的领口。 开玩笑，他又不是真的三岁小孩。 宁愈温声哄他，“小淮，衣服都脏了，乖乖脱下来。” 陆应淮摇头，商量道：“……我自己洗。” “不行，你还太小了。”宁愈怕他湿衣服穿的时间长了不舒服，故意吓唬他：“小宁哥哥不喜欢不听话的小朋友。” 陆应淮攥住领口的动作滞住了。 宁愈不喜欢他这件事，杀伤力还是挺大的。 最后三岁小淮的小熊套装成功的被丢进了洗衣机，他背对着宁愈坐在水里，狠狠的捏了一把手里的塑料小黄鸭玩具！ 其实陆应淮倒也不是害羞于展露自己的身体，以前在国外时偶尔去公共泳池，他也挺坦然自若的。 他不好意思只是因为身边是宁愈而已。 即使知道这不是自己真实的成年身体，但被宁愈的目光注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滴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给小朋友洗澡还是挺麻烦的，袖口挽起，水珠顺着宁愈的胳膊下滑，沾湿了一大片衣服。 湿都湿了，宁愈也就没再顾及。 他注意到小淮从耳尖到脖颈红了一片，有点担心的发问：“宝贝，是不是觉得水烫？马上洗完了。” 再匆匆冲洗一下，他就把小淮抱了起来，完全没在意湿漉漉的小朋友沾湿了他的衬衫胸口的布料。 找了个浴巾把小淮裹住，就上楼去拿新衣服。 这倒是还挺值得高兴的，陆应淮想，最起码他不用再穿那个可笑的熊衣服了。 但很快，宁愈在他面前摆了一套白绒绒的长耳朵小兔子套装，让他分外后悔刚刚的想法。 这还不如穿熊衣服！ 前任冷酷校霸现任霸道总裁硬气了一回，坚决摇头：“我不穿这个！” “啊？”宁愈那双总是弯弯的笑眼盛满了失落，“……小淮穿上肯定特别可爱，小宁哥哥很想看呢。” 他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好吧，那小淮喜欢什么呢？自己来挑一挑吧。” 陆应淮沉默了，怎么也无法做到不在意宁愈刚刚失落的样子。 他纠结好几分钟，最后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指了指床上的小兔子套装，装的满脸无所谓： “反正都拿出来了，那就穿这个吧。” 第3章 照片 帮小淮穿好小白兔套装后，宁愈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 软乎乎白嫩嫩的人类幼崽穿小兔子衣服，谁能忍得住啊！ 他伸手把小淮抱进怀里揉来揉去，额头相抵：“我们小淮怎么这么可爱啊！” 原本满脸不情愿的陆应淮感受着来自宁愈的贴贴，紧紧攥成拳头的小手无意识的就放松下来，有点生疏的回抱住宁愈。 算了，他想，宁愈说可爱就是可爱，那今天就勉强不当酷哥了。 阳台外有细细的春风吹进来，现在才三月，虽然日光晴朗但气温算不得很高。 宁愈衬衫的胸前和袖口刚刚都被打湿了一片，此刻被风一吹，冰凉的贴在皮肤上，他忍不住轻轻的“嘶”了一声，想下去找个毛巾擦一擦。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小淮就皱起了眉头，带着婴儿肥的白嫩包子脸有种严肃的萌感，看了宁愈一眼就翻身下床，“噔噔噔”的跑出去，帽子上的兔耳朵跟着一颤一颤。 他推开了隔壁卧室的门，又返回来拉住宁愈的手往外走，把宁愈推进了那个半开着门的房间内：“宁愈，你可以先穿我……我哥哥的衣服。” 宁愈轻笑一声，弯腰看他，伸手捏了捏他的兔耳朵：“小大人一样，要叫我小宁哥哥。” 小白兔陆应淮心不甘情不愿， “……小宁哥哥。” 他可是记得宁愈比他还小几个月呢，要不是因为变小了，那应该是宁愈喊他哥哥才对！ 陆应淮忍不住想象，宁愈的声音总是那么轻，那么温柔，如果喊他哥哥的话…… 他的心尖上仿佛有一根极细极韧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细微的震颤经久不息，浑身都一阵酥麻。 “谢谢小淮帮我找衣服啦。” 宁愈把他抱起来，一边朝卧室外面走一边教育到：“不过没有经过你哥哥的同意，我们是不能动他的东西的哦。” 走到门边，宁愈想顺手替小淮那个从未出现过的哥哥关上房门，但目光落到墙边柜子上放着的相框上时又立刻顿住。 他像是被吸引般走过去，对着那张照片微微睁大了眼睛，指尖不由自主的隔着玻璃相框，轻轻碰了碰后排并肩的那两个少年。 这张照片宁愈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有一张，一模一样。 这是高一时运动会的班级合照，也是他与暗恋对象的，唯一一张合照。 原来小淮的哥哥和他是高中同学吗？宁愈想，那还挺有缘分的。 他抱着小淮一起去看那张旧照片，笑着问小朋友：“宝贝，你看这里面有没有小宁哥哥呀？” 陆应淮才懒得回答这种逗三岁小孩的问题，但看在宁愈喊他宝贝的份上，小白兔伸出了自己白乎乎的短手指，“啪”的一下指在照片里的宁愈上。 “哇，我们小淮好棒啊。”宁愈夸他，“这是哥哥高中时候照的，小淮这都能认出来。” 照片里的宁愈的确还很青涩，眉目间带着少年的稚气，站在最后一排，笑眼弯弯的看镜头。 而他身边的男生看起来就很不好招惹，虽然长了张标准的校草脸，但表情就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蓝白校服的拉链因为运动滑到胸口，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拍照时蹙着眉，因为阳光太强烈还微微眯着眼睛，满脸写着不耐烦，但肩膀却不自觉的往宁愈那边倾，被照片定格下来。 宁愈看着这张照片，甚至能回忆起那个夏天太阳照在皮肤上时灼烫的感觉，空气里弥漫着操场橡胶跑道的气味儿，学校里的梧桐树被风一吹，哗啦啦翻起一阵银绿的叶浪。 因为那是高中开学以来的第一次运动会，班主任非常重视，要求班长宁愈呼吁大家积极报名，尽量不要让班里的名额有空缺。 宁愈性格好，在同学间很受欢迎，大家也都乐意配合，比赛名额一个下午就被认领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三千米孤零零的躺在纸上没人敢要。 宁愈也没办法，问了这个问那个，可是大家都面露难色，谁也没勇气揽这个活儿。 他的偶尔目光落到陆应淮身上，顿了顿，又很快移开。 按照陆应淮的脾气，宁愈想，问了也白问。 看似在写卷子的陆应淮笔尖半天没动一下，察觉到宁愈视线的转移后更是烦躁的往纸上胡乱画了两道，蹙眉郁闷的想，为什么宁愈就是不来问他。 晚自习时，班里训练的体育生回来，宁愈又拿着报名单去问，但那几个男生只是抱歉的挠挠头，“不好意思啊班长，我们那天还有训练……” “这样啊。” 宁愈刚刚还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来，嘴上说着没关系，但脸上失落的神色半点做不了假。 陆应淮只瞥了一眼，心底就莫名酸软发涩，就好像见了只淋雨的流浪小猫，想给它擦干净然后抱在怀里狠狠揉一揉。 “我去吧。” 宁愈回到座位上后，纠结了半天才决定主动开口的陆应淮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看宁愈。 宁愈有点没反应过来，轻轻的“啊？”了一声，转过头来认真看他， “陆应淮，你说什么？” 他这才和宁愈对视，装得非常无所谓，“三千米，我去吧。” 语句轻描淡写，然后好整以暇的等着意料之内来自宁愈的夸赞和感谢，他一句也没打断，等到宁愈说完了才慢悠悠回了句， “不用谢。” 看着那双漂亮的笑眼又弯成好看的弧度，陆应淮的心底那抹不舒服消失殆尽，变得轻盈愉悦。 三千米被安排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陆应淮前几天每天下午放学回家都偷偷给自己加训，加上他身体素质本来就不错，还真拿了个前三。 抱着矿泉水站在场边的宁愈非常惊喜，又是给他递水又是擦汗，笑眼弯弯的夸他： “好厉害呀陆应淮。” 陆应淮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汗水随着仰头的动作从喉结滑下，隐入身上的黑色无袖背心。 他其实已经累的不想说话了，但尽量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气息，还是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这算什么，我随便跑跑罢了。” 闭幕式结束，班主任老师把大家都叫到一起，兴冲冲说拍个照片再走。 大家都和好朋友站到一起，挤在镜头前笑闹。陆应淮仿佛和其他同学不是一个次元的，又是那副经典的叛逆期小孩的不耐烦表情，一个人站在最后一排的梧桐树边。 宁愈若有所感的回头，隔着人群和他对视，忽然就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他从肩接肩的同学们之间挤过去，扯了扯陆应淮衣袖，“我能站在你旁边吗？” 陆应淮一怔，没说话。 宁愈笑了，又问了一遍， “我能和你站在一起吗？” 陆应淮转过头去，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声音也别扭：“你想站就站。” 摄影师喊着“三、二、一”，陆应淮因为照在脸上的阳光眯了眯眼，肩膀无意识的往左边侧，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旧照片的冰凉玻璃面被宁愈的指腹染上微热，纵然远隔十年之久，但有关陆应淮的一切记忆还是那么的鲜活，半点没褪色。 他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又很快打起精神，随口给怀里的小朋友介绍照片上的人。 “这个阿姨是小宁哥哥的班主任，这几个哥哥姐姐是我的好朋友……” 宁愈的指尖滑到了十六岁的陆应淮身上，语气变得更轻，带着怀念与眷恋 “这个人……是小宁哥哥喜欢的人。” 第4章 喜欢 陆应淮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反反复复重复着宁愈那句：“这是小宁哥哥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喜欢的人！！！ 宁愈说喜欢他！ 宁愈居然喜欢他！ 思维像是被粘稠的糖浆裹了一层又一层，迟钝但甜蜜，陆应淮脑子里所有想法都像乱线团一样缠绕在一起，什么也想不出来，但唯有一点毋庸置疑——他是很高兴的。 巨大的喜悦从心间升腾，膨胀，撑得满满当当什么别的情绪也容不下。 他还在这里纠结自己应该矜持点还是主动点，但宁愈早整理好了心情，重新看那张照片，随口问道：“小淮，给小宁哥哥指一下哪个是你哥哥呀？” 陆应淮哪有什么哥哥，他说的哥哥就是他自己。 他的目光落到旧照片里十六岁的宁愈和自己身上，红着脸别别扭扭： “你喜欢的人就是我哥哥。” 这回愣住的人换成了宁愈。 所以他的新工作是照顾十年未见心上人的弟弟？ 所以这个房间是……陆应淮的房间。 他的呼吸微微滞住，霎时间，似乎这一方天地里的空气都沾染上了陆应淮的味道，那股淡淡的果木香气在十年的时光中飘荡流淌。 宁愈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和暗恋的人做同桌时，每分每秒都在安静的雀跃。 他缓了缓，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怀里小朋友关上门离开。 重新给小淮冲了杯奶，又找了个动画片播放，宁愈安静的若有所思半天，才捏了捏小朋友的脸颊，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组织措辞了半天才问道：“陆应淮他……现在怎么样？” 话说出口，他自己先笑了笑，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念过这个名字了。 从十年前陆应淮离开后，这个名字就像一个被尘封的咒语，被宁愈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轻易不会想起。 “他很好啊！” 兔子小淮在沙发上站起来，和宁愈平视，拍着胸脯保证，“我哥他187，陆氏药业继承人，还长得很帅。” 看似夸人，实则夸己。 陆应淮一点不带脸红的，非常理所应当的想，也就是平平无奇顶级好男友的首选罢了。 宁愈被他逗笑，“那……那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陆应淮立刻回答，“我哥哥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宁愈不是很信，点了点小朋友的额头，笑道，“你才三岁，你哥就算以前谈过你也不知道啊。” 被怀疑但无法辩解的白兔小淮鼓着腮帮子坐下，不高兴的嘀嘀咕咕，“我就是知道。” “不过……” 宁愈像是想到了什么，弯唇补充了句：“陆应淮脾气那么差，的确不会有太多人喜欢他。” 陆应淮：？！ 这倒不是宁愈冤枉他，十六岁的陆应淮的确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标准的叛逆期少年。 那时候他妈妈才去世没两年，他爸就堂而皇之的把小三上位的后妈娶回了家，私生子只比陆应淮小一岁。 每天回家就是乌烟瘴气的明枪暗箭与争吵，陆应淮脾气能好才奇怪。 再加上他当时中二期，天天觉得自己厉害的不行天下第一，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也不顺眼。 高一新开学第一个星期，他战功卓越，气走了三个同桌。 班主任头疼的很，最后只好安排宁愈和他坐一起。 宁愈和陆应淮完全是两个极端，他是班长，和一般十几岁的幼稚男生不同，真的温柔又有耐心，又很会照顾人，那双弯弯的眼睛总像是在笑，说话也轻声细语。 整个人就像是一场江南三月的温润春雨，就算是陆应淮这样的人见了他也不免哑了火。 俩人也就这么还算和平的凑合了下去。 关系转变是在某个早晨，那时候陆应淮妈妈忌日才过去没几天，家里摆的照片就被私生子弟弟“不小心”摔碎了。 陆应淮二话不说把人按地上揍了一顿，他从小学散打，下手特别狠，直接给人砸断了根肋骨。 那个后妈对着他歇斯底里，第二天见了他爸又添油加醋告状，楚楚可怜的抹泪，他爸也不管真假，上来就教训陆应淮。 陆应淮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摔了杯子走人，结果到学校先是因为迟到被教导主任一顿骂，再因为学习成绩被班主任约谈。 等好不容易放他回教室，陆应淮整个人已经忍耐到极点，理智就好像一根不能再紧绷的弓弦，轻轻一碰就会扯断。 班里的早读声低沉而冗杂，他疲惫的闭上眼，却被人扯了扯袖口。 皱眉去看，发现同桌的宁愈正看他。 又有什么事？ 陆应淮非常不耐烦，他几乎能想到身为班长的宁愈会说什么，是说他上周没穿校服扣了班级量化分的事，或者是他数学周测交白卷拉低平均分的事。 陆应淮冷着脸，语气带着烦躁的怒意，“怎么？你也想教训我？” 但宁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温柔的笑眼看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递过来一个创可贴。 像是怕打扰到其他同学，宁愈的声音压的很低，听起来又轻又软，“陆应淮，你手上划破了，要贴一下。” 意料之外的话让陆应淮愣住，他怔怔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有一道血迹已经干涸的伤痕。 应该是他早上摔杯子时被飞溅的碎玻璃渣划伤的，但当时他怒气上头，根本没注意到。 他抿了抿唇，伸手接过那个创口贴，纠结着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来自宁愈的好意。 但宁愈见他愣着没动，以为他是不方便自己包扎，直接牵过了他的手，帮他把创可贴撕开粘好，还哄小孩一样的吹了两下。 “好啦。” 宁愈朝他笑笑，“陆应淮，你需要我帮忙可以直接说的呀。” 陆应淮沉默半晌，才生硬的说了声“谢谢”。 从那以后，陆应淮对着别人依旧是保持着自己冷酷校霸的人设，但和宁愈相处时，则更像个别扭小孩，表面上看起来非常难搞，实际上极其好哄，宁愈夸他一句他都能在心里翘尾巴半天，然后还要装出来一副我可没有很在乎的表情。 陆应淮对自己过去什么德性心知肚明，但死活不肯承认，并且因为宁愈说他脾气差而感到气愤。 小白兔小淮很生气，一张白嫩的小脸摆出来个严肃表情，大声反驳：“我、我哥哥才没有脾气很差呢！他现在很温柔的！” 他郁闷的想，宁愈不要给顶级好男友扣分啊。 第5章 饼干 电视上的动画片开始播放片尾曲，宁愈摸了摸小淮的头，把他抱进怀里对视，声线温柔： “小淮可不可以答应小宁哥哥一件事？” 距离这么近，陆应淮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偏了偏脸，也没问是什么事就点头，“可以。” “真乖。” 宁愈奖励般的亲了他一口，“那小宁哥哥喜欢你哥哥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他哦。” 小兔陆应淮闻言大为不满，兔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气势汹汹：“为什么？！” 为什么呢…… 宁愈想到以前的事，脸上的笑淡下去些许，但又不好和小朋友解释，只能用那句忽悠小孩的统一话术，“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淮明显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但奈何他自己已经答应下来，又不好反悔。 看出来他有些不情愿，宁愈笑着哄他，“乖，小宁哥哥给你放佩奇看。” 真实年龄二十六岁的陆应淮：…… 谁要看那个啊！ 小朋友一张白嫩的小脸皱成包子，宁愈看着觉得太可爱了，又忍不住上手揉两把，继续提条件：“那小宁哥哥给你烤饼干吃好不好？” ……饼干？好吧。 陆应淮点了点头，那就勉为其难的给宁愈个台阶下吧。 至于宁愈亲手做的饼干，也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有那么一丁点想吃罢了。 小宁哥哥说话算数，答应这件事以后就挽上袖子去厨房准备。 黄油果干和调好了的面粉糊搅拌到一起，在白瓷碗中呈现出一种可爱的暖黄色，家里没有模具，所以只能做最简单的形状，一个个圆嘟嘟，乖乖躺在烤盘里。 隔着烤箱玻璃，能看到小饼干们慢慢的膨胀凝固，碎开细细的裂纹，浓郁的奶香气飘散。 烤好后宁愈把它们拿出来摆好，叮嘱小朋友等放凉一些就可以吃了。 叛逆小淮表面乖乖点点头，然后趁人不注意，踮着脚伸长他的小短胳膊，费劲的从桌子上摸了一块儿，也不怕烫，吹了吹就放进嘴里。 浓郁的香气和十年前如出一辙，陆应淮垂眸，珍惜的一小口又一小口。 什么小饼干，也没有很想吃了，随便吃一下。 这其实是陆应淮第二次吃到宁愈做的饼干。 上一次是在高一运动会后不久，那时候班里举行了一次秋游远足，中午休息时大家都会自发的分享食物。 当然，陆冷酷校霸应淮才不会参与这种活动。 他距离大家有两米远，自己打开自己的便当吃饭，却又总忍不住朝宁愈那边看过去。 受欢迎的班长身边围了一堆人，大家都在夸宁愈做的饼干好好吃，互相闹着争抢，嬉笑的声音反复不断地被温和的秋风吹到陆应淮耳边。 陆应淮不再去看他们，盯着地面烦躁的想，“好烦。” 好烦那么多人围着宁愈，好烦他们都有宁愈的饼干吃…… 冷酷校霸纠结着要不要也去和宁愈交换一点儿饼干，但很快又意识到，大家肯定早就抢光了。 好烦，后悔没有下手快点。 他正这么想着，身边的草地上就传来了沙沙的踩踏声，陆应淮回头看，是宁愈。 长袖的蓝白校服在初秋还是有些热了，宁愈的脸有些泛红，额发也因为徒步而微微汗湿，唯有那双眼睛仍旧像黄昏天边的晚星，正一眨不眨的盯着陆应淮。 他校服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捋了上去，露出来了光洁白皙线条流畅的小臂，怀里抱着个浅绿色的盒子，眉眼弯弯的问：“陆应淮，你想吃饼干吗？我自己做的。” 饼干？不都没有了吗？ 陆校霸不高兴的维持着自己的人设，“不喜欢不想吃不感兴趣。” “……这样啊？” 宁愈失落的垂眸，长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垂下的翅膀。他无意识的用脚尖碾过地上的枯草与小石子，语气透着失落和不易察觉的委屈：“我给你留了一点，你不喜欢的话那我还是分给大家吧。” 宁愈说完就要走，但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猛地攥住，惊讶的回头，就看见陆应淮懊恼的皱了皱眉。 他难得没有别扭，顿了两秒就直截了当：“不行。” 说完又把自己的便当盒朝宁愈推了推，语气轻了些许，“……我的午餐分给你，饼干不要给别人。”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分享了午饭和饼干。 陆应淮的便当味道很好，菜色精致，香气浓郁，宁愈夸了好几句。 冷酷校霸神色淡淡：“一般吧，我随手做的。” 宁愈：？！ 他大概是没想到陆应淮还有这么……贤夫良父的技能，确认了一遍，“是你亲手做的吗？” 被怀疑的陆应淮不满的看他，一字一顿：“是啊。” 陆应淮其实很早就会做饭了，和他妈妈学的。 陆妈妈病的越来越严重时，她开始担心儿子以后吃不到妈妈做的菜，所以就把所有做饭步骤和习惯都教给了陆应淮。 后来有一天，陆应淮终于能和她做出味道完全一样的菜了，陆妈妈强忍着眼泪，笑着告诉他，“以后妈妈不在了，难过的时候多吃一点，就当妈妈在陪你。” 陆应淮想，现在是宁愈在陪我了。 他看着眼前的饭菜，每一道都很熟悉，味道上也和妈妈做的一模一样，只是他之前吃饭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今天和宁愈共餐他才意识到，缺的原来是小时候那种，能让他忘记烦心事，温馨又安心的感觉。 如同此刻。 晚上回去时，宁愈作为班长要走在队伍的最后，确认没有掉队的同学，陆应淮也就慢悠悠的不远不近跟在他身边。 夕阳橙红色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斜斜的交叠。 宁愈忽然想起来有件事还没问，他小跑了两步拽了拽陆应淮的袖子，“陆应淮，饼干好吃吗？” 余晖艳丽的光照在他脸上，也把看向他的陆应淮的耳朵照红。 陆应淮给了他能说出口的最高评价，“还可以。” “那……”宁愈有点不确定的发问，“我家还有多的，明天带一些，你还想要吗？” 冷酷校霸毫不犹豫：“想要。” 饼干的香气从那个十年前的秋日黄昏弥漫，穿过漫漫长夜，穿过重洋，穿过数千个滴滴嗒嗒孤独的小时，终于又回到了陆应淮身边。 他搬来小凳子，踩上去把饼干装盘，然后又抱着宝贝饼干盘“噔噔噔”跑到宁愈身边，第一次干了点三岁小孩该干的事儿 “小宁哥哥。”他贴着宁愈乖乖坐好，“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嗯？”宁愈低头看他，温柔的笑了笑，“当然好呀。” 桌上一摞还没拆封的绘本，宁愈挑了挑，问道：“要小狐狸的故事还是白雪公主的故事？” 三岁小淮摇了摇头，“要听你喜欢我哥哥的故事。” 第6章 秋日 “……喜欢你哥哥的故事？” 宁愈有些迟疑，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十年的暗恋藏在心底不见天光，分秒日夜，被思念和求不得酿成了一坛陈年烈酒，深夜中灼烧翻滚。 可他也的确需要把这些旧心事拿出来晾晒一番，三岁的小淮什么也不懂，那就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纠结片刻，宁愈让小淮坐到他腿上，思索着开口， “高中时候我和你哥哥是同桌，每天接触就会关系越来越好呀，你哥哥还救过小宁哥哥一次……” 宁愈最初意识到自己喜欢陆应淮就是在那个深秋的午后，风很萧索，枯黄的梧桐叶打了一层霜，旋转着下落。 有几个不认识的同学告诉宁愈，老师让他去空教室搬东西，但等他到了才发现空教室里挤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恶意的目光上下扫视，让人分外不适。 宁愈皱了皱眉，他和这些人的确是有过节，为首的那个小混混曾追过宁愈班里的一个女孩儿，多次被拒绝还在自以为是的纠缠。 最后女孩烦不胜烦，告诉那个小混混她喜欢的是宁愈那样温柔有礼貌的男生，而不是素质低下不懂尊重的人。 这几个外班男生原本就看不顺眼宁愈长得好看又受欢迎，加上这件事更是气愤不已，每每见了宁愈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狗。 他们这次把宁愈引过来本就是动了教训一下的心思，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教室门就被“咣当”一声一脚踹开。 门外冷冽的秋风霎时涌入，几片走廊上的枯叶打着转儿的被吹进来，陆应淮站在门边，大概是刚打完球，校服一如既往的甩在肩上，指尖的烟头在风里或明或暗。 陆应淮最近心情不太好，家里私生子弟弟和小妈成天闹腾搞得他很烦，今天难得过来抽根烟，结果还遇到这些人敢欺负宁愈。 那张平时就显得看谁都不耐烦的脸此时更冷，他蹙着眉活动了下手腕，把刚刚点燃的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一句话也没说，就把那些人打得抱头鼠窜。 陆应淮打架不给自己缓冲，就算是碾压局，他的手指骨节也擦伤渗血，泛红了一大片。 但他没觉得疼，还有空复盘一下自己刚刚的动作是不是很帅。 教室门又被风吹得猛地关上，教室里暗下来，那些人都走了，这里只剩下他和宁愈。 陆应淮忽然有些无端的紧张，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在反复想着宁愈会不会夸他，宁愈会怎么夸他，还是说他刚刚点了烟，身上又有烟味宁愈会不喜欢。 宁愈的眼睛在阴暗的教室里像星星，小心翼翼的捧过了他的手，轻轻吹了吹：“谢谢你陆应淮，你好厉害，一会儿我陪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吧。” 寒风里混合着潮湿树叶与淡淡烟草的气味，宁愈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快，他的手明明冰冷，脸颊却滚烫，整个人似乎要被裹挟进这股独属于陆应淮的味道里——最初感受是冰冷的，但剖开又炽热。 空气在宁愈看向陆应淮的目光中升温加热，变得粘稠柔软，似乎亿万年来天地的所有暖意都尽数被汇于这小小方寸之间。 风声与叶浪声都贴心的不再遮掩那两道怦然的心跳声，陆应淮怔怔的看着宁愈泛红的耳朵与脸颊，不自觉的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 想着刚刚来自宁愈的夸奖，他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才摆出来个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淡淡道，“不算什么，小事而已。” “然后呢？” 白兔小淮“咔嚓咔嚓”的吃饼干，听着宁愈说喜欢他，一时分不清是饼干更甜还是心里更甜，心底膨胀的愉悦与喜欢像一个被吹到极限大的气球，下一秒就能炸开。 见宁愈停下，他不满的晃晃自己的小短腿且当催促。 “然后……就没有什么了啊。” 宁愈脸上的笑意淡下去，眼帘垂下，声音也变低：“后来高一上学期结束，你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饼干的奶香气还在飘荡，陆应淮看着失落的宁愈，心尖涌上细细密密的疼痛与酸楚。 他多想将宁愈整个人揽在怀里，告诉他我就在你身边，可他现在还是三岁的模样，他只能像平时宁愈亲他那样，动作生涩的亲了亲宁愈的脸颊，“小宁哥哥……别伤心，你要来捏捏我的兔耳朵吗？” “没关系的。” 宁愈被他逗笑，伸手捋了捋小朋友的兔耳朵又揉了揉软乎乎带着婴儿肥的脸，柔软的触感的确让他心情变好了点。 其实宁愈心里一直知道，就算当年陆应淮不走，他们两个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曾经亲眼见到过陆应淮皱着眉拒绝某个男生的告白，理由只有短短几个字，“不喜欢男的。” 性向不同，那么再去追求或接近就是一种打扰。 所以宁愈才坚持不让小朋友告诉陆应淮自己暗恋他，甘愿让这坛暗恋陈酒继续深埋，不敢碰一口。 宁愈又笑了笑，摸了摸小淮的头，补充道：“况且，虽然我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哥哥，可说不定他早就忘记我了呢。” 忘记？！ 原本因为自己主动亲了宁愈而对着沙发角落脸红半天的陆应淮立刻站起来，像是不敢相信宁愈居然会这么说，整个人气鼓鼓的，站在茶几上严肃宣布，“他不可能忘记你！” 这是诽谤! 他怎么可能忘记宁愈，哪怕是一刻也从未有过。 高一那年，因为家里的争吵愈演愈烈，陆应淮父亲想出了个解决办法，就是把陆应淮送到国外的封闭寄宿公学，给自己和小老婆二儿子一家三口换个安宁。 他丝毫不觉得这是亏欠陆应淮，钱给够了，还送到国外贵族学校上学，陆应淮能有什么不满意？ 所以陆父连个招呼也没打，手续搬下来，连夜就让保镖看着陆应淮收拾东西上飞机。 那时候陆应淮甚至都还没有宁愈的联系方式，他被迫离开时什么也没拿，只拿了妈妈碎掉的照片和前不久运动会时的合照，陪他远渡重洋。 他怎么会忘记宁愈呢，在无数个异国的寒灯深夜，他从未忘记那一双弯弯的笑眼。 无处不在的思念缠绕着心脏，宁愈在他的记忆里从未褪色。 天长地远，陆应淮只有一张照片。 其实陆应淮算不上是个对感情敏感的人，在青春期里，别人情窦初开谈恋爱拉小手的时候，他还在天天琢磨怎么气他小妈怎么和他爸吵架，要不就是怎么在学校当很帅的冷酷校霸。 后来在海外，那些数不清的想起宁愈的时刻，终于让他懵懵懂懂有了些头绪，可他没时间深想，也恐惧深想。 他怕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他终于爱上了宁愈，在离开宁愈之后。 在国外上了七年学，但陆应淮终于毕业后家里却千方百计阻止他回国，他爸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小妈怕他和她儿子抢家产。 而他爸的态度则是闭眼默认了他们互相争抢，坐视不管，谁有本事是谁的。 那私生子弟弟从小被溺爱到大，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手握母亲遗产股权的陆应淮。 纠纷持续了两年多，总算以陆应淮成为陆氏药业新一任掌权人为结尾。 陆应淮再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时，第一眼看向的是曾经一中的那个方向——即使他知道，记忆里的宁愈早已不在那里等他。 他本想着手去找宁愈，但新接手家业后又急于做出来成绩，科研组日以继夜的研究一款抗衰老新药，陆应淮很重视，拿到一代成品时还亲自试了试，结果药物作用不稳定，他直接变回了三岁的状态。 经过观察，他们发现这种变化并不是不规律的，基本上每天只有早八点到晚八点这十二个小时会变成小孩，而晚上的时间则会变回正常。 科研组给出的解决方法是只能等，药物并没有毒副作用，只要慢慢代谢完了就可以恢复。 陆应淮无奈，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他这个样子没办法去上班，一个三岁小孩又很难照顾自己，所以让张助理招聘个可以用的人过来。 只是他没想到，来的会是宁愈。 即使隔了快十年，他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来这个人，似乎飞速流淌的时光没有在宁愈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还是那么温柔，用那双漂亮的笑眼看着他。 陆应淮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就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的深井，没翻起大的波澜，却泛起了打破平静的圈圈细纹，经久不息。 宁愈，宁愈。 宁愈说他已经忘记了，可他分明记得比谁都清晰。 第7章 重逢 陆应淮把盘子里的饼干吃完一半，坐在桌边认真思索，决定要找个办法向宁愈证明一下自己。 他才没有忘记宁愈呢！ 那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亲自出现在宁愈面前，到时候宁愈肯定会很惊喜，然后眼泪汪汪的抱住他。 那他也可以顺势把宁愈揽在怀里，勉为其难的说一句“我一直记得你”好了。 兔子小淮说干就干，趁宁愈准备晚饭，自己跑去楼上卧室挑选一会儿要穿的衣服。 随便穿一件就可以了，陆应淮想，然后踮着脚在衣帽间里挑了半个小时，才选出来一套最能在宁愈面前体现他英俊气质的西装。 等吃完晚饭后，钟表的指针也慢悠悠指向八点，宁愈该下班了。 他把小淮带到二楼卧室，摸摸小朋友的头，细心叮嘱道，“乖乖躺在床上睡觉，你家里人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不要害怕，小宁哥哥先走啦。” 陆应淮急不可耐的点头。 在宁愈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他的药效开始发生变化，幼儿的身体开始一寸寸抽长，但并不显得怪异可怖，更像是一场加速版的生长，从幼儿走向青年，定格在成年。 线条流畅的四肢代替了软绵绵的短胳膊短腿，结实漂亮的肌肉在白皙的皮肤上成型，到结束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陆应淮怕宁愈走远，确定自己没问题了就匆匆忙忙的穿上挑好的衣服，拿上车钥匙，路过镜子又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镜中，深色的西装外套包裹着二十六岁的颀长躯体，他的脸和高中时相差不大，十几岁时哪种锋芒毕露的锐利感并没有被时间打磨圆滑，反而更添了冰冷的压迫感。 陆总表面上看上还是挺能唬人的。 开车绕路到小区外面，陆应淮装作下班回家的样子将车停在了宁愈身前。 车门打开，隔着经年的时光，二十六岁的陆应淮和二十六岁的宁愈终于真正重逢。 他们在晚风中彼此注视，陆应淮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将手心硌得生疼，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只振翅欲飞的雏鸟，见了宁愈就一下一下，将胸腔震得发痛。 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站到宁愈身前，他琢磨着合适的距离。 陆应淮心想，他现在可是冷酷霸总，而且是宁愈先说喜欢他的，他才不主动，他要矜持点。 所以近一点，再近一点，宁愈一伸手就能抱住他的距离，刚好。 按照陆应淮的想象，接下来就应该是宁愈哭着抱住他，他都想好接住宁愈准备用什么姿势了。 但实际上，面前的宁愈什么也没做，甚至还后退了半步。 微凉的晚风微微吹动宁愈额前的碎发，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冷淡，沉默的注视了陆应淮许久，然后才哑声道： “先生，让一下。” ……什么？！ 陆应淮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皱眉看着宁愈，不明白宁愈怎么可能没有认出他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僵持片刻，最后还是陆应淮妥协的退了一步，不高兴地提醒道：“我是陆应淮。” 宁愈垂下眼帘，点点头，“陆先生，小淮还在家里等你，我下班了，再见。”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把陆应淮一个人丢在了这道晚风里。 直到走出去很远，远到望不见陆应淮时，宁愈才停下来，整个人脱力般的慢慢蹲下，双手抱住自己，是一种无助又可怜的姿态。 他埋头在自己双膝之间，听着心跳一下下不平静的躁动，许久才缓缓长吐了一口气。 陆应淮，他暗恋十年的心上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相比，现在的陆应淮更高大英俊，富有魅力。 这不是宁愈在十年时光中幻想的虚构的陆应淮，是真正的活生生的陆应淮。 就站在他面前，一伸手就可以抱到。 宁愈心里那坛陈年烈酒终于稍稍打开了自己的泥封，入喉灼烫苦香，欲罢不能。 可他只能匆匆离开，他必须离开，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露出什么关于喜欢陆应淮的蛛丝马迹。 宁愈深刻地明白，这个距离是刚刚好的距离，就算抱得到也不能伸手。 否则只会像水中捞月一般，月亮没能揽入怀里，水面也被打碎。 他是胆小鬼，他只敢选择最保守的方式，安静的看着陆应淮就好。 被宁愈无视的陆应淮回到家里，狠狠捏着那件宁愈喜欢的兔耳朵衣服泄愤。 要不是他知道宁愈喜欢他，真的要以为宁愈把他忘记了！ 他不明白宁愈为什么要这样，但冷酷霸总真的很生气，想到宁愈看他的眼神就感觉心里一阵酸涩。 明明宁愈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高兴的陆应淮一口气吃光了白天剩下的半盘小饼干，气愤地决定他以后再也不会主动了！ 可闭上眼想起宁愈，他的心尖就像浸泡进橙子汁里，酸酸甜甜泛软。 “……好吧。”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拿出手机打电话，“张助理，宁愈的联系方式发我一下。” 收到张助理的消息后，冷酷陆总对着那个微信名片观察了半天才点了“添加好友”。 他把手机扣在床上，闭眼默数，“三、二、一”。 都三秒了，宁愈肯定通过好友请求了吧。 他装作不经意但动作很快的看一眼——没有。 生气！ 陆应淮重新闭上眼，这次总算拿出了点成年人的耐性，等了十分钟！ 手机还是毫无动静！ 他真的要气死了，这次真的决定自己绝对绝对不可能再主动了！ 可下一秒，手机的提示音叮咚一声， “对方已经通过您的好友申请”。 陆应淮：…… 他表情严肃的像是在签什么亿万商务合同，蹙着眉，犹豫着在键盘上删了又删改了又改，发去一句——“晚上好”。 宁愈回家吃了点东西后去洗了个澡，今天他太需要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心情了。 浴缸里注满了热水，放了精油和香喷喷的浴盐，蒸腾的水汽扑在皮肤上，的确很舒适。宁愈在浴室闭眼泡了一个小时才出来，刚拿到手机就看到手机上的好友申请。 陆应淮？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意识到，对方作为小淮的哥哥，加他联系方式也是情理之中，不必多想。 利落的点下“同意添加”，宁愈还在思考要不要先打个招呼，就看见聊天框上陆应淮一直反复处于“对方正在输入中……”好几分钟。 他愣了愣，有点不解，陆应淮这是要给他发什么长篇大论？ 但最后等了又等，对面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只有三个字，“晚上好”。 宁愈：……陆应淮在干什么？ 印象里，陆应淮可不是这种乐意和人聊天寒暄的人。 宁愈纠结犹豫，最后干脆回了句一模一样的“晚上好”。 “隔了十一分钟二十三秒才回我，宁愈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平均每分钟看三次手机的冷酷陆总气愤不已，想着那他也冷落宁愈一下好了，“今晚我就只给宁愈发这一条消息，冷落他！” 说到做到的陆总把手机塞进床头柜，“睡觉。” 黑夜里，落地钟滴滴答答，窗外月色明亮，陆应淮总会想到宁愈，根本睡不着。 安静的躺床上做了两个小时思想斗争，他还是把手机重新从床头柜里解救出来，点开和宁愈的聊天框，反反复复看那两句一模一样的聊天记录，看宁愈的头像，看宁愈三天可见什么也没有的朋友圈。 他认真的打字，发过去一句“晚安”。 第8章 消息 那句“晚安”在两人的聊天框里孤零零地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才被宁愈看见。 心跳稍稍加速，仅仅两个字，却让人咂摸出了些许粘稠的甜意。 宁愈看了好几遍，犹豫着想回点什么，但上班时间马上到了，只好先匆匆出门。 但等他到了陆应淮家才发现，小淮今天莫名其妙和他生起了闷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坐在床边气鼓鼓，连翘起来的头发丝儿都在表达着“我不高兴”。 软乎乎的小脸故作冷漠，但实际上看起来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 宁愈看着好笑又心疼，伸手揉了揉他的脸，才把他抱进怀里哄，“怎么啦宝贝？怎么不开心了？你告诉小宁哥哥。” 明明还在因为昨天宁愈装作不认识他而生气的陆应淮又不争气地脸红了，被宁愈亲了一口脸颊后才别别扭扭的问：“你不是喜欢我哥哥吗？” 宁愈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是的呀。”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不仅不告诉，还装不认识！陆应淮要气死了。 “嗯……” 宁愈想了一下，笑着摸摸小淮的头，“贸然的追求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打扰呢，你长大就明白了。” 打扰？ 什么打扰！才不是打扰！ 听到这个回答的陆应淮更生气了，他拼命想戳破这层窗户纸，但又惦记自己的人设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想，我可是冷酷霸总，怎么可能主动追别人！ 所以…… 小淮可怜兮兮的拽了拽宁愈的袖口，祈求道：“你就试试追一下嘛。” “求求你追我……我哥哥一下，好不好？” “什么啊。” 宁愈忍不住笑，伸手捏了捏小朋友的脸，也没太在意，只觉得是小淮还不太懂恋爱的含义，一时心血来潮而已，所以完全没把陆应淮的请求放在心上。 他帮陆应淮找出来今天穿的小熊猫衣服，叮嘱了两句就下去准备早饭，留下三岁陆总继续独自生气。 慢吞吞的把那件小熊猫衣服穿好，陆应淮分神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感情经历能帮忙提供点经验，但很可惜，他十几岁那会儿当自己是冷酷校霸，觉得什么早恋的事儿只会影响他的帅气，完全不想沾边。 不过那时候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好在脸长得是真的不错，冲着外表来和他表白的人也不少，除了女生之外也会有几个男生，被拒绝了还坚持追求，陆应淮烦不胜烦。 后来他被纠缠的次数多了，终于摸索到一个能够从根源解决的方法——女生表白就说自己不喜欢女的，男生表白就说自己不喜欢男的，百试百灵。 这招真的很好用，话说出来基本就没有人再坚持，冷酷校霸陆应淮很满意，觉得给自己节省了不少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和宁愈一起吃饭或做题。 老一中后校门外的小巷子是绕到他们教学楼的近路，老师不常来，所以也是学生们的恋爱表白圣地。 在秋游远足之后，陆应淮和宁愈关系拉近了不少，平时也会一起去吃饭。 周三下午的自习课，陆应淮照例出去打球，看着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他拎上自己的校服回班里，绕进那条小巷子的时候却猝不及防被人堵住。 面前的男生很瘦弱，还没说话就脸红了，手里还攥着像是信纸一类的东西。 陆应淮轻轻的蹙了下眉，就算对面男生没说他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桥段，看了眼表，宁愈应该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他没时间在这里耗着，直接把自己的经典话术搬了出来 “不好意思，不喜欢男的。” 对面男生的脸色变得苍白，支支吾吾的话终究是没说出来，把手里的信揉出了折痕，看着陆应淮加快脚步走远。 没几步走到巷子尽头，陆应淮刚右转就看见了等在这里的宁愈，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刚亮起的路灯下，正安静的朝他的方向看过来，那双平时总是弯起来的笑眼透着茫然，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十六岁的陆应淮完全没掌握安慰人这项技能，怔愣了片刻才不太自然的放轻了声音，走过去低头问宁愈，“……你怎么了？” 宁愈摇了摇头，露出个淡淡的笑，“没什么，今天提前下课过来等你，走吧，去吃晚饭。” 秋风凄紧，路灯苍白的光照在宁愈脸上，他感觉今晚的风真的很冷，一直到心底都冻僵。 身侧只穿了件黑色长袖的陆应淮偏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把手里的校服递过去，若无其事道：“我不冷。” 不冷吗？ 可接衣服时碰到的陆应淮的手，分明也是凉的。 宁愈脑子里反反复复浮现出刚刚听到的那句话，陆应淮衣服上的熟悉香气将他包裹，暖意将眼眶熏红，他几乎忍不住要问出那一句，“陆应淮，你不喜欢男生吗？” 但最后还是胆怯地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离陆应淮更近一点。 时至今日，陆应淮仍旧能想起那天的宁愈，很乖巧，站在他身边时像一只安静的猫咪，他只是看一眼，心脏就会软成一滩水。 他不想再看到宁愈露出那样失落黯然的神色，一次是十年前的晚风巷口，一次是宁愈想起他离开，担心他忘记自己。 昨天的重逢没有按照陆应淮的想象展开，他的那句“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也没能有机会说出来。 但没关系，陆应淮想，现在说也不晚的。 他拿出床头柜里的手机，打开两人的聊天框，短手指认真打字 “宁愈，好久不见，我一直都记得你。” 被思念裹挟的，不仅是宁愈的十年，也是陆应淮的十年。 正在泡牛奶的宁愈听到手机提示音响起，本以为是朋友，随意看了一眼就愣在原地。 十年来，他对陆应淮的思念，怕被陆应淮忘记的恐惧，日复一日被时光洪流冲刷，从一条小小的裂隙变成了不见底的深渊。 可陆应淮现在亲自告诉他，原来他从未被忘记，一如他从未忘记陆应淮。 经年的空谷得到了回响，深渊被抚平，灿阳万里，百草葱茏。 看着对面一直卡在“对方正在输入……”，陆应淮等不及，干脆自己跑下楼去找人。 客厅里，茶几旁边的宁愈正拿着手机，反复把那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眼底的亮光简直要溢出来。 他大概是想回复点什么，但却删删改改，总觉得词不达意。 陆应淮凑过去，本想踮脚看看输入框里打了什么字，但却被高兴的宁愈一把抱起，揉进怀里。 两人的脸颊相贴，宁愈皮肤的热度一点一滴传递到陆应淮心里。 宁愈那双漂亮的眼睛盛满了笑意，红唇也弯起，他忍不住亲了怀抱里的小朋友一口，“小淮，我好开心。” 陆应淮的心跳强而有力地加速跳动，他的耳尖变红，用自己的嘴唇轻轻贴了贴宁愈的脸颊。 宁愈，我也好开心。 第9章 约会 “小淮今天吃饭很乖，喝了杯奶，还吃了两块小蛋糕。” 宁愈拿着手机认真打字，即使只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日常记录也要仔细看一遍以后再确认发送。 自从和陆应淮加上联系方式以后，他们虽然没有再见过，但联系却变多了起来，其中的枢纽就是小淮。 陆应淮看起来很关心小淮，叮嘱他要把小朋友的日常生活都微信发过来，宁愈当然愿意和陆应淮多说些话，两人的聊天记录就这样迅速增长了起来。 客厅里的小淮噔噔噔跑上了楼，宁愈看了一眼，打算给他拿点饼干上去，桌上的手机提示音却突然响了一声，是陆应淮的消息。 陆应淮：“知道了。” 陆应淮：“中午打算吃什么？” 宁愈想了想，“煮个莲子粥吧，小淮和你一样，都很喜欢吃甜的。” 陆应淮的口味是宁愈偶然发现的秘密。 高中两人偶尔一起吃饭时，陆应淮并没有特别的口味偏向，宁愈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挑，但某天却意外在陆应淮校服衣兜里发现一堆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玻璃纸包裹着彩色的糖果，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这种少女心的漂亮甜食一看就和冷面校霸没什么关系，宁愈盯着那些糖看，小声问了句，“……这是你送给别人的吗？” “不是。”陆应淮挑出来一颗剥开放进嘴里，不是很情愿的承认，“我的，我喜欢吃。” 橘子味水果糖在口腔里留下了浓重甜蜜的味道，陆应淮觉得被宁愈发现自己爱吃糖有点丢人，刚想辩解几句其实也没那么爱吃，就见宁愈眉眼弯弯的看他，还露出了左边脸颊上的小酒窝 “你喜欢吃甜的吗？那我下次给你烤饼干多放一点糖吧。” 原本要解释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又被陆应淮和着那颗橘子味糖一起咽了下去。 他点点头，“好。” 很可惜的是，宁愈那盘多加了糖的饼干最后还没等送出去，陆应淮就离开了。 在这十年里，两人都曾经不约而同的为这盘饼干遗憾。 不过还好，现在他们又重逢了。 宁愈想问陆应淮还要不要吃多加了糖的饼干，但按下发送键前，他忽然意识到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人的口味都是会变的。 打好的字又一个一个被删掉，他想说，“我不知道你现在还爱不爱吃甜的……” 但还没发过去，对方的消息就先过来了 陆应淮：“嗯，那你呢？” 陆应淮：“你爱吃的东西还和以前一样吗？” 宁愈是标准的北方人胃口，爱吃各种面食，尤其是汤面。 以前上高中时，学校小巷子后面有家面馆，老板是一对非常和善的夫妻，他和陆应淮常常过去吃晚饭。 狭小的店面非常有年代感，灯并不特别亮，面碗腾起香喷喷的白雾，陆应淮平时总是显得锐利的相貌也会在这雾的朦胧中变得柔和。 旧日回忆的漩涡拉扯着宁愈的思绪，他低头笑了笑 “一样啊。” 陆应淮这次回复的很快，像是打好了字等很久了 “一中巷口的面馆还开着，今晚要去吗？” 今天又穿着小熊套装的陆应淮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嘴，婴儿肥的脸颊肉嘟嘟，在看到对面宁愈发来的肯定答复后才松了口气，把输入框里打好的句子发了出去 “今晚八点二十，小区门口等我。” 接着把手机重新丢回床头柜，跑下楼坐在宁愈身边，然后意料之中的被宁愈搂进怀里。 他蹭蹭宁愈的脸，“小宁哥哥，你看起来很高兴。” 宁愈脸上的笑容加深，亲了他一口，“是啊。” 中午的莲子粥非常甜，不过陆应淮喜欢，比平时多喝了一小碗，导致宁愈怕他吃太多，下午没给他烤曲奇。 小熊陆应淮很生气，想捍卫自己的曲奇权利，但一想到今晚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和宁愈相处，又一点都气不起来。 反正宁愈喜欢他，宁愈以后会给他烤很多很多曲奇。 落地钟的指针滴滴答答，很快到了晚上八点，宁愈给小淮盖好被子，温声哄他睡觉，“乖，快睡吧，一会儿你哥哥就回来了。” 等等，想到这里，宁愈皱了下眉，陆应淮应该有记得今晚请别人来照顾小淮吧。 不然他们出去吃饭，小淮一个三岁小孩独自在家，如果睡醒了会害怕的。 他想拿手机问问陆应淮，但床上的小朋友已经在催他出门了，“小宁哥哥，我困了，你快帮我关灯吧。” “好吧。” 宁愈拨弄了一下他的额发，弯腰给了他一个晚安吻，“宝贝晚安，那小宁哥哥先走啦。” 宁愈走出小别墅花园时，陆应淮的身体变化刚好结束，他随手拿了件浴袍披上，毫不在意的裸露着结实漂亮的胸肌，冲着镜子整理头发。 “随便吃个晚饭而已，谁会刻意打扮啊。” 他自言自语，然后动作很快的翻箱倒柜找出来最接近高中时穿衣风格的衣服，和他这些年习惯的各种大牌西装不同，是件黑色卫衣和一条牛仔裤。 穿上的确显得年轻了几岁。 陆总打扮自己的脑回路很简单，宁愈高中时喜欢他，那他就穿成高中时的样子好了。 看了看表，他拿上车钥匙出了家门，用了五分钟从小区后门绕到前门，停在宁愈面前。 车门打开，他们彼此对视，温和的春风从他们之间经过，谁也没说话，安静地享受这真正久别重逢的一刻。 宁愈的眼睛盛满了月光，他们站在这里，如同十年前每一个一起去吃晚饭的晚上一样。 “好久不见。” 见面的第一分钟，陆应淮抛弃了自己的矜持计划，几乎是完全下意识地把宁愈抱进了怀里。 十厘米的身高差，宁愈浅浅的气息刚好洒在陆应淮的脖颈，贴近的心跳变成了同一频率。 宁愈感觉自己的眼眶泛酸，悄悄把头埋进陆应淮胸前的衣服里。 好几秒才闷闷地回复，“陆应淮，好久不见。” 深色的汽车滑入黑夜，这里距离老一中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看见学校的后门。 繁茂的梧桐树叶子还嫩绿，风吹过哗哗作响，掩盖着那条熟悉的小巷。 车开不进去，停在了路边，两人就像以前下了晚自习一起去吃饭一样，并肩走进去。 记忆里的小巷原来这么狭窄，他们的肩膀若有若无的贴在一起，但谁也没有分开一点。 小面馆在巷子尽头亮着暖黄色的灯，似乎是被时间遗忘了，一切陈设都如同十年前。 老板娘看他们眼熟，打量了好几眼才确定：“是小宁吧！” 宁愈笑着点点头，“阿姨您还记得我啊？” “那是当然，还有这个是小陆吧？” 她给两人拉开椅子，顺便说着，“你们俩长得都白净好看，阿姨印象很深呢！” “记得那会儿小宁经常来，爱吃……爱吃什么来着？” 老板娘试图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但没成功，被陆应淮补充 “他喜欢番茄牛肉面，我和他一样。” “是呢，阿姨这记性就是没你们年轻人好了。” 老板娘笑着摇摇头，朝后厨走，“两份番茄牛肉面，这就去煮。” 宁愈在陆应淮说出番茄牛肉面那一刻就很惊讶，“你还记得啊？” 内心对自己表现非常满意的陆总表面上克制着淡淡点了点头，“嗯。” “我说过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番茄牛肉面很快被端了上来，色泽鲜亮汤汁浓郁，顺滑的面裹着鲜美的浓汤，味道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透过白雾袅袅，陆应淮的眉眼看不分明，宁愈总觉得这是一场回到记忆里的美丽幻梦。 但很快，陆应淮开口，把他从患得患失的漩涡中拽了出来。 “时间还早，一会儿要不要去……” 重逢后第一次约会，陆总当然没有只安排吃饭这一个环节，接下来的计划应该是回一中重游故地。 当然，这个点儿学校关着门，不过当年的冷酷校霸早就掌握了最好翻墙的地方。 他想，如果宁愈往下跳时害怕，我可以在下面接住他，然后拥抱他。 不过陆总的计划才说了半句就被打断，宁愈忽然想起了出来之前原本打算问陆应淮的那个问题，“今晚你有没有请其他人去照顾小淮啊？” 什么其他人？ 陆应淮一时没反应过来，诚实的摇了摇头，下一刻就看见宁愈神色变得担忧起来 “啊？那还是快点回去吧，怎么能让小孩子自己在家，太不安全了，而且他会害怕的。” 陆应淮：“……他不会害怕。” 怎么能现在回家，他才和宁愈一起待了四十三分钟二十一秒！ 但宁愈还是摇头，他微微皱眉，似乎都能想到可怜的小淮睡醒了结果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抱着毛绒玩具坐在床边哭的情景。 这种画面宁愈想想就心疼，虽然他也很想和陆应淮多待一些时间，不过还是照顾小孩子比较重要，他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陆应淮，我们就先回去吧。” “……好吧。” 他漂亮的月牙眼睛垂下，带着祈求与担忧，陆应淮几乎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点点头，结账出门。 宁愈家和陆应淮家是两个方向，平时他习惯坐地铁上下班，如果陆应淮要送他的话再回家至少需要四五十分钟。 他怕陆应淮回去太晚小淮会醒，提议道：“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 “不行。” 陆应淮开了车门，朝宁愈抬抬下巴，“我送你回去。” 陆总很郁闷，后面计划都没法展开就算了，至少回家让他送一下吧。 “嗯……” 宁愈还有些犹豫，“小淮会哭的。” 冷酷陆总不为所动，“让他哭吧。” 最后宁愈还是被陆应淮送回了家，站在小区门口，他想起了今天见面时那个拥抱。 原本的胆怯似乎被今晚赋予了勇气，他心底的烈酒是真正的佳酿，一口就醉，让人凭借爱意生出些平常不敢有的冲动。 他沐浴着月光，微微伸出双手，“陆应淮，要抱一下吗？” 下一秒，就被陆应淮整个儿抱进怀里。 两人都安静的没有说话，听着彼此的呼吸起伏，陆应淮垂眸，不着痕迹的吻了吻宁愈的发丝。 “晚安，宁愈。”他说。 “晚安，陆应淮。” 拥抱到宁愈减去了陆总心里百分之八十的怒气值，剩下百分之二十是酸溜溜的成分，在他心里乱窜。 他和宁愈都认识十年了，陆小淮才和宁愈认识不到一个月，宁愈居然为了陆小淮中断了他们两个的约会！ 捏着床边的毛绒玩具泄愤十分钟，陆总若无其事道，“算了，我才没有那么幼稚，陆应淮陆小淮不都是我吗？” 盖上被子，照例睡前温习和宁愈的聊天记录，陆总感觉自己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他毕竟是冷酷的霸道总裁，怎么可能纠结这点小事呢。 关上手机，他闭上眼，“睡觉。” 凌晨三点，宁愈床边的手机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陆应淮：“我和陆小淮你到底更在意谁？” 第10章 最好 宁愈早上醒来看到这条消息后哭笑不得，陆应淮怎么还要和小孩子比？ 他反复看着屏幕上那句话，心动与喜悦织就成细密的暧昧，丝丝缕缕落在心里，像是下了一场春雨。 陆总此时还在因为昨天的约会被中断而不高兴，坐在床边裹着自己的小毛毯看向窗外，小短腿晃来晃去。 看到宁愈走进大门，又赶紧把自己的身体转个方向，假装自己并没有在等人。 没过几分钟，宁愈推开了他卧室的门，微凉的指尖揉了揉小朋友的脸，“小淮，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陆应淮昨晚凌晨三点才睡着，一会儿回想今天以自己的身份和宁愈相处，还拥抱了两次，一会儿又想宁愈居然为了陆小淮中断他们的约会，心情起起伏伏，在好与不好之间反复横跳。 但他现在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任由宁愈揉他的脸，然后郁闷的回了句，“睡得很好。” 今天的衣服是久违了的小白兔套装，陆应淮迅速穿好，跑下楼找正在做早饭的宁愈。 陆总认为，他需要一些补偿。 鲜榨果汁和黄油可颂已经被摆上了餐桌，三岁陆总站在椅子边，“小宁哥哥，我不想坐在这里。” “嗯？”宁愈弯腰和他对视，“那小淮想在哪里吃呢？坐在沙发上好吗？” 小淮摇摇头，“不好。” “那去花园里怎么样？” “也不好。” 宁愈很有耐心的继续提议，“那小宁哥哥抱着你呢？” 小朋友面色不改，然后迅速点了点头，“好。” 被宁愈抱在怀里，熟悉的香气环绕，陆应淮觉得这顿早餐是他吃过最好的早餐。 自认为需要补偿的陆总决定为自己谋求更多这样的福利。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宁愈第一次见识到了小淮有多黏人，小淮并不会主动说自己想干什么，他只会贴在宁愈身边，然后等宁愈自己猜出来，他是想拥抱还是想牵手。 不过能时时刻刻拉着小朋友软乎乎的小手或者是把小朋友抱在怀里其实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又乖又可爱的人类幼崽谁不喜欢呢？ 宁愈把小兔子小淮抱起来亲了一口，婴儿肥脸颊带来的柔软触感让人心情很好。 只是粘人而已，小淮才三岁，能有什么错呢。 午后，宁愈打算烤些蛋糕给小朋友做饭后甜点，但准备材料时才发现淡奶油没了。 又想起这些天小淮一直闷在屋里，他思考片刻，蹲下身和小朋友提议，“小淮，要不要出去走走呢？” 陆应淮当然没什么意见，他只想和宁愈待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于是白兔小淮被小宁哥哥套上外套，和小宁哥哥一起出了门。 这几天天气热了起来，万物都进入了真正的春天，温和的风里裹着淡淡的花草香气，出来散步的人很多。 刚走出家门没多远，宁愈就听到有小女孩清甜的声音，在喊：“小宁老师——” 他朝声音来源处望过去，花树旁边，一个穿着红色洋装，扎着两个羊角辫的三四岁小姑娘挣开了妈妈的手，正张着胳膊朝他跑过来。 宁愈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之前没辞职时他班上的学生。 小姑娘叫韩樱桃，长得很可爱，被妈妈打扮的像个小公主。嘴也很甜，以前总是说“最喜欢小宁老师啦！”，宁愈当然也很喜欢她。 怕小姑娘跑过来摔倒，他赶紧放开了小淮的手，几步过去把小樱桃抱在怀里。 韩太太此时也跟了上来，笑着和宁愈打招呼，“宁老师，好久不见了，樱桃天天在家说想你呢。你刚走那几天她都不乐意上幼儿园。” “是吗樱桃？” 他捏捏怀里小姑娘的脸颊，“小宁老师也很想你，不过小宁老师最喜欢听话的乖宝宝了，樱桃要听妈妈的话。” 小姑娘乖乖点头，“知道啦。” 这边师生重逢其乐融融，被宁愈松开手的陆小淮倒是整张脸都写满了不满，他皱眉看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女孩，心里一个接一个冒酸泡泡。 宁愈居然放开他的手抱别人！ 忍不了。 陆小淮过去扯扯宁愈的衣服，瞪着他怀里的韩樱桃，但宁愈却误以为是他想和樱桃交朋友，赶紧把小姑娘放下来让他们俩交流友谊。 韩太太又和宁愈聊起了育儿话题，两个小豆丁面面相觑，似乎天生磁场不和，谁也不想搭理谁。 陆小淮仗着自己比樱桃高那么几厘米，开始欺负弱小：“以后不许让小宁哥哥抱你！” 樱桃公主大为不满：“为什么？” 陆小淮很骄傲的宣布，“小宁哥哥只抱我一个人。” “才不是呢！” 小姑娘气的跺脚，小辫子上的樱桃发饰也跟着摇晃，“我才是小宁哥哥的乖宝宝！” “哦。” 冷酷陆总决定搬出必杀技，“他喜欢我。” “小宁哥哥明明也很喜欢我！” 樱桃小公主不满的嘟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和小宁哥哥结婚，你是男生，你不能和小宁哥哥结婚。” “我……” 陆应淮刚想说点什么反驳，聊完天的宁愈和韩太太就笑着把他们俩拉开。 韩太太牵好女儿的小手，笑道：“你昨天还说要和赛迪超人结婚，今天就和小宁老师结婚了呀？” 说着看了眼时间，“樱桃的绘画课快开始了，那小宁老师，我们就先走啦。” 宁愈点点头，和小姑娘告别，然后弯腰一把将不高兴的小淮抱了起来。 不高兴的陆总开始告状：“她刚刚说要和你结婚，还说我是男生，我不可以。” “男生怎么不可以，你不是喜欢我哥哥吗？” 他想，韩樱桃简直是胡说八道，他是男的宁愈也喜欢。 但宁愈只是垂眸看他，淡淡笑了笑，“小淮，虽然小宁哥哥喜欢男生，但其实大部分男生的确都是喜欢女孩子的。” 和陆应淮重逢以来，性向问题一直被宁愈刻意回避，但并不代表不存在。 此刻，他脸上的笑意变淡，轻声补充了句，“包括你哥哥。” 陆应淮愣住了。 他喜欢女生？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扯扯宁愈的衣袖，小淮发问，“真的吗？小宁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真的。” 宁愈抱着他走进超市，在一排排货架中寻找淡奶油，漫不经心的语气难掩酸涩，“高中时候，我听到过他说不喜欢男生。” 高中时……陆应淮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肯定是他某次用自己的经典话术拒绝男生时被宁愈听到了。 怪不得宁愈明明那么喜欢他却不敢说，怪不得宁愈觉得追求他是在打扰。 陆应淮几乎可以想象到宁愈爱而不得的痛苦和日复一日的自我安慰，他的心脏像是被浸在深水里，沉重又冰冷，蔓延出细密的疼痛。 他眼眶发热，伸出双手环住了宁愈的肩，把自己埋头在宁愈的颈窝处，像只小狗一样蹭了蹭。 “怎么了小淮？”宁愈轻柔地拍拍他的背，“困了吗？” 陆应淮摇头，只把他抱得更紧。 买到淡奶油回家后，宁愈看着小淮上了楼，就一个人进了厨房准备烤蛋糕。 刚穿上围裙，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是陆应淮发来的消息 “宁愈，今晚等一下，我送你回家。” 晚上要见面，下午等待的时间就变成了橘子味果酱，晶莹粘稠，缓慢的流动，酸酸又甜甜。 宁愈在晚饭后给小朋友切了下午做好的蛋糕，但小淮看起来没有什么胃口，神情很认真的坐在桌边思考，严肃又可爱。 宁愈忍不住抱起来他亲一口，“小淮在想什么呢？很重要的事情吗？” 陆应淮点点头，“非常重要。” “好吧。” 宁愈揉揉他的头发，拉着他的小手上楼，“小宁哥哥今晚也有重要的事情，小淮乖乖上床睡觉好不好？” 小淮乖乖盖好被子，听宁愈说了晚安，关上房门。 八点，药效准时发生了变化，陆应淮安静的等待着自己恢复正常，然后迅速换好衣服出门。 车开到前门时，宁愈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开门上了车，笑着和陆应淮说了晚上好。陆总镇定地点头，但车却几分钟都没往前开。 宁愈：……？ 他看向陆应淮，昏暗的车内，月光勾勒着陆应淮的轮廓，无法言说的情绪在此刻无限滋长，他敏锐的察觉到陆应淮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说。 果然，下一刻，陆应淮转头看向他，薄唇微动： “……今晚不用管陆小淮。”陆总面不改色的撒谎，“我找人照顾他了。” 宁愈顿了一下，点点头，“这样啊，那就好。” “宁愈。” 陆应淮沉默两秒，又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但没有看他，而是直视着车前方路上的花丛，声线有些紧绷，“上高中时，有很多人喜欢我，那个时候我拒绝他们一般会直接说我不喜欢男生或是我不喜欢女生，只是为了从根源解决问题，没有别的意思。” 咚。 宁愈听见自己的心突兀地跳了一下。 他不知道陆应淮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话题，但心底的希冀还是像春雨浇灌下的幼苗一样不可避免的冒头。 所以……陆应淮并不是不喜欢男生？ 他怔怔的看过去，想问，但又胆怯，怕他只是空欢喜一场，怕陆应淮又给出一个让他失望的答案。 不过宁愈没说话，陆应淮倒是先有点忍不住了。 他今天就是为了向宁愈解释清楚，宁愈怎么不问呢？ 陆总只好别扭道：“宁愈，你怎么不问我喜欢什么？” 热意攀上脸颊，宁愈配合着发问：“那你喜欢什么呢？” 陆应淮还是没看他，但却伸手过来牵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又认真的十指相扣，温热的暖意从指尖一路传递，到心脏时已是滚烫。 “我喜欢男生。”陆应淮说。 “……喜欢温柔有耐心一点的，要爱笑，有酒窝和卧蚕。” “1米77正好，喜欢小孩子，当过幼师更好。” “还要是做饼干时会多放糖的人。” …… 陆应淮每说一句，宁愈的心跳就更快一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昭然若揭。 他眼眶泛红，眼泪映着月光，喉头像被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什么话。 安静之中，陆应淮不由得担心又着急，这难道不够明显吗？ 宁愈怎么还没有猜出来？ 他只好别扭的补充，“如果是……姓宁的男生就更好。” 在这个温和的春夜里，宁愈心底那坛陈年佳酿终于被一饮而尽，初入口时的酸涩被无尽的甘冽替代，化作接天的澎湃巨浪一下下在心中翻腾呼啸。 他笑起来，眼里还含着泪 “陆应淮，你……” 宁愈想说些什么，但陆应淮已经等不及了，决定亲口将谜底揭晓 紧紧抱住宁愈，他轻声道： “亿万人里，如果是宁愈，就最好。” 第11章 十年 厨房里小火煨着的甜汤咕噜咕噜，宁愈有些走神，没注意火候，看到汤变得粘稠才连忙关了火。 他用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又开始不可避免地回想昨晚。 他暗恋了十年的心上人，那个似乎并不太会直白表达的陆应淮，在昨晚拥抱他，向他告白。 爱意，欣喜，感动与经年的酸涩交织混合。 混乱又汹涌的复杂情感翻腾着，将宁愈完全席卷，他像是站在飓风的风眼处。 而陆应淮温暖干燥的掌心就轻轻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问 “所以，宁愈，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即使已经反复回忆过无数遍，宁愈依旧会为那些话心潮澎湃。 捂在脸上的手下滑到胸口，他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胸腔震得发疼，这不是梦。 昨晚确定关系后陆应淮送他回家，他躺在床上，欣喜过后就是患得患失的疑虑，这是真实的吗？还是一场他自己编织出来的美丽幻梦。 宁愈太喜欢这个人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宁愈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和陆应淮重逢，陪伴，相爱。 但每次醒来后，梦里的心动与喜悦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却，涨上来的只有对比之下无尽的失望与落寞。 所以这一次，陆应淮真的来到了他的身边，牵住了他的手，他还是习惯性的担心。 明天这一切会想泡沫一样碎掉吗？ 宁愈的心稍稍沉下。 下一刻，他的手机响了。 送完宁愈，陆应淮刚到家就迫不及待的打了这通电话，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但从分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开始被想念化成的线缠绕，时间越长，绕得越紧。 相爱的人就应该时时刻刻在一起。 不过陆应淮可不会说“想你了”这种话。 透过电子设备，他的声音显得比平时更加温和一些，随便聊着些旧事与现状。 宁愈听着，心里的不安全感就消失殆尽，像被柔软甜蜜的棉花糖裹住，轻盈美妙。 这不是梦，陆应淮是他确定的真实。 他闭上眼，偶尔答复的声音变得含糊，在渐渐沉入梦乡之际，陆应淮的声音忽远忽近，像在天边，又像身边。 “宁愈，睡着了么？” 陆应淮怕吵醒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压的很低，又想到宁愈睡着了听不到，他抿了抿唇，耳尖染上薄红 “……宁愈，男朋友，晚安。”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我们明天见。” 陆应淮并不知道，手机开了电话录音的宁愈第二天重新听记录时，把这一段反复放了十几遍。 被盛进白瓷小碗里的甜汤晶莹浓郁，飘着桂花和果干，散发着花香与蜂蜜的味道。 宁愈去倒了杯水，回来就看见穿着小熊套装的陆小淮乖乖坐在桌边，拿着小勺子看他，“我够不到，小宁哥哥抱着我吧？” 宁愈眉眼弯弯的看他，“好呀。” 然后把小朋友环抱在怀里，看他一勺勺喝汤，像小熊喝水，可爱死了，宁愈忍不住亲亲小淮的脸颊。 照顾小淮的这段时间以来，宁愈已经可以很好的理解小朋友的言下未尽之意了。 陆小淮是很别扭的小孩，想拉手会说自己走的慢，想被抱着会说自己喝不到汤，想和他一起午睡就说自己做噩梦了。 很可爱，也很聪明，有时候宁愈都惊讶他到底是不是三岁小孩。 喝完汤的陆应淮伸手揽住宁愈的脖颈，他昨晚一晚上都不太能睡得着，清醒的思绪里与混沌的梦里全是宁愈，直到现在才生出些困意。 他贴贴宁愈的脸颊，“小宁哥哥，我想去睡午觉了。” “好啊，那走吧。” 宁愈带小朋友朝楼上走，把他放到床上，盖进被子里，哄道，“乖乖睡觉吧。” 陆小淮点点头，却紧紧攥着宁愈的手指。 宁愈故意道，“小宁哥哥先下去了。” 陆小淮接着点点头，手上动作丝毫没放开。 宁愈笑了，“那你是不是想让小宁哥哥陪你啊？” 陆小淮没有动，假装睡熟了，继续攥手指。 最后果然如愿和宁愈一起睡觉。 闻着身边熟悉的香气，陆总心满意足，并且还要表现的毫不在意。 和男朋友一起睡，这是他应得的。 再醒来时，已经快晚饭时间了。 宁愈做饭时收到了陆应淮的消息，约他今晚出去吃饭，顺便还可以去老一中散步。 这是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约会，宁愈当然很期待，早早的看着陆小淮吃完了饭，又把小朋友送上床睡觉。 墙上的钟表显示七点三十四分钟，距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陆应淮也不着急，拉着宁愈为自己谋求点男朋友应得的好处。 “小宁哥哥。” 他晃了晃宁愈的手，“今天的晚安吻。” 宁愈揉揉小朋友细软的发丝，俯身去亲吻小朋友的脸颊。 陆应淮满心期待的等着将要来到的吻，但下一刻，身体深处却传来一种熟悉的拉扯感。 他心头一跳，皱眉看向墙上的表，七点三十七。 这次的变化提前了将近半个小时，唯一的可能是，药效将要代谢完了。 宁愈看小朋友脸色不对，有些紧张，“怎么了，小淮，不舒服吗？” 陆应淮摇摇头，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披了件床边宽大的睡袍。 变化刚开始，他此时大概只是五六岁的模样，但熟悉的神色却莫名给了宁愈极大的安全感。 “宁愈，不要害怕。” 他抓紧了宁愈的手，重复了一遍，“不用怕，我会和你解释的。” 很快，眼前的身体开始步入少年，熟悉的眉眼让宁愈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的呼吸都滞住，看着这一场生长。 四肢抽长，英俊的眉眼带着少年气。 这是十六岁，他们初遇的年纪。 陆应淮伸手去碰了碰宁愈的脸，声音带着变声期末尾的哑意 “十六岁的陆应淮说，其实他不喜欢吃汤面，但想每天和你一起去吃饭。” 身高增加，体型消瘦些许，五官更加锐利。 这是十八岁，离开宁愈的第二年。 那时陆应淮在异国他乡的封闭学校过了自己的成人生日，许愿时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宁愈。 “十八岁的陆应淮说，他的生日愿望是想见你。” 躯体覆盖上结实漂亮的肌肉，少年气褪去。 这是二十二岁，大学毕业。 此时陆应淮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国了，常常会想象重新遇到宁愈是何种情形。 “二十二岁的陆应淮说，他迫不及待地想与你重逢。” 最后，变化停止，眼前人定格成那个宁愈熟悉的，昨晚还见过的陆应淮。 交握的手被牵的更紧，宁愈看着陆应淮轻轻亲了亲他的指尖，目光那样深邃 “现在是二十六岁的陆应淮。” “他说，他想吻你。” 柔软唇瓣之间的青涩触碰像是童话中的魔咒，吮吸，舔舐，呼吸交缠——每一个动作都在抒发着彼此经年累积的爱意。 那些不见天光的日子里，这些心动仍旧肆意生长，舒枝展条，终于在此刻得以盛放。 第12章 相爱 那些灼热亲密的吻引人沉溺，直到宁愈嘴唇稍稍破了皮，陆应淮才停下，开始对这场离奇事件做解释。 从科研组制药失败到意外变成三岁小孩，再到碰巧招聘了宁愈，陆应淮毫无隐瞒，态度很认真。 只是多说一句，他心里的紧张就多一分。 那么长时间没说实话，宁愈会生气吗？ 最后一句解释的话落下，房间里安静下来，直到好几分钟以后宁愈才艰难的理清思绪，蹙眉发问 “……所以，从来没有陆小淮？” 陆应淮摇摇头，“没有。” ……怎么会这样。 宁愈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的手从陆应淮手里抽出来，转身去窗台边试图冷静下来。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全红了。 比起被隐瞒应该感到的气愤，宁愈现在完全是被羞愤包围了。 和陆小淮共同生活的回忆克制不住的涌上心头，那些亲吻和拥抱就先不提了，宁愈满脸通红的想，他居然还当着本人的面说过自己的喜欢，不止一次。 滚烫的双颊被埋进手心里，宁愈正思绪混乱地想要怎么面对陆应淮，但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腰被人环住。 是陆应淮从背后抱住了他，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发问 “你在生气吗？宁愈。”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我只是担心你会害怕。” 生气？ 沉浸在不好意思之中的宁愈愣了一下，刚想要解释自己没有，但下一秒，陆应淮讨好的轻吻就落在他的颈侧。 陆总的确是没有相关经验，只会一下下认真亲吻，不太熟练的哄人：“宁愈，不要生气。”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宁愈解释的话顿住，转身认真看着陆应淮，他的确有个问题很想知道。 “那你告诉我……”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这个问题宁愈其实思考很多次了。 刚刚陆应淮药效褪去时说的那些话给了他一个模模糊糊并不明晰的雏形，他真的很迫切地想知道陆应淮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 看着陆应淮的眼睛，他问：“是以前就对我有好感，后来变成小淮和我每天相处时喜欢上我的吗？” 陆应淮垂眸与他对视，抿了抿唇，又想到自己刚刚说的再也不会瞒着宁愈，妥协的叹了口气，“不是。” 他弯腰，与宁愈的额头相抵，语气很轻，“十六岁。” 宁愈的心脏重重一跳，“……什么？” 陆应淮捧着他的脸吻下去，唇齿相贴间溢出几句轻声呢喃 “喜欢你，十六岁。” 这次亲吻结束，宁愈的嘴唇是真的破皮儿了，像涂了口红一样，漂亮又惹人心疼。 陆应淮低头给他轻轻吹了吹，又问：“你还生气吗？” 宁愈脸上的热度又升上来，他摇摇头，“我没有不高兴。” “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没有不高兴吗？ 陆应淮松了口气，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惊喜，他将宁愈拥在怀里，又问：“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就是，以前对你说的那些话。” 宁愈解释的含糊，但陆应淮却听明白了。 陆应淮是个很别扭的人，他总是不习惯直接表达喜爱。 吃到喜欢的饼干只会说“还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也故作高冷说“顺路而已”。 但此刻，他把怀里人抱得更紧，第一次直白地表达内心： “宁愈，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听见那些话。” 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场淅沥的春雨，雨滴打在树叶上，又浸润进泥土里。 在这个温和美好的春夜，两颗心的跳动频率终于归为一致，赞颂着这场不为彼此所知的十年相爱。 当时宁愈应聘这份工作时，签的是三个月的合同。 现在需要照顾的陆小淮不见了，但工作还在，于是工作内容就变成了带薪恋爱。 比起以前，宁愈觉得现在的工作难度还是有所增高的，比如说他在厨房正烤着饼干，就会被下班的陆总忽然抱起来。 不是普通的拥抱，而是他以前抱陆小淮那样。 陆应淮单手扶着他的大腿，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会让他下意识用双腿夹住陆应淮的腰，手臂也会环住身前人的肩膀。 完全是抱小孩子的样子。 这个姿势让宁愈比陆应淮高出一点，他低头和陆总接了个吻，才哄小孩一样，“好啦，放我下来，我去烤饼干。” 陆总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宁愈。 宁愈现在已经很能摸清他的心思了，“知道了，再亲一下。” 唇齿交缠间，宁愈分神想，陆应淮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姿势。 陆应淮第一次这么抱他是在前不久两人一起去一中故地重游时。 晚上入校要翻过一堵旧矮墙，宁愈往下跳时，陆应淮就在下面接着他。 晚风掠过宁愈的额发，恍惚间，真的像是回到了十六岁。 宁愈跳下去，果然稳稳的落到了陆应淮怀里，只不过这人没放下他，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把他往上抱了抱。 很熟悉的动作，宁愈有点脸红，环着陆应淮的脖颈，“你干什么啊，放我下来，这是抱小朋友的姿势。” “嗯。” 陆应淮点点头，抬头看他，“小宁小朋友。” 后来陆总似乎就对这个动作上瘾了，时不时就要这样抱着宁愈。 两人刚好差了十厘米，陆应淮常年健身，而宁愈骨架又比较小，他们的体型差这样抱起来也不会奇怪。 宁愈反抗无效，也就干脆随他去了。 心满意足的陆应淮才不会说，他以前被宁愈这样抱的时候，就想着总有一天要这么抱回来。 饼干烤好后，宁愈又煮了一壶浓香的红茶，两人坐在桌边，电视里的财经新闻播报着陆氏药业在新任掌权人的带领下日益强盛。 “好厉害呀，陆应淮。” 宁愈笑着往电视里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酷霸总 嘴里喂了块小饼干，换来一个落在指尖的吻。 “还行吧，只是小成绩。”陆应淮在宁愈面前装的习惯十年没改，“我随便工作一下而已。” “哦。” 宁愈忍着笑，又夸，“你带领的那个科研组研制出的新药最近上了很多新闻呢。” 陆总点点头，“嗯，也没有很用心了，我就是随便选了个课题支持一下。” 宁愈眼睛弯弯，像天边的月亮，温声问道，“那我呢？” “你也是随便喜欢一下吗？” “当然不是——” 陆应淮闻言下意识的否定，想继续解释，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耳尖染上微红，看着宁愈的眼睛，顿了顿才说道： “宁愈，我是在很认真，很认真的爱你。” 万千心潮在爱中澎湃，经久心动筑起高楼。 十年佳酿入喉，醉百年方休。 ——————全文完—————— 第13章 番外 校园恋情if线 如果陆应淮没有出国 宁愈从老师办公室拿卷子回来，就看见自己桌上放了一罐桃子味的汽水，粉白色的易拉罐身上凝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一看就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他只是在某次晚饭时偶然提到过一次喜欢这个口味，但从那以后，陆应淮每次逃课出去打球回来都会给他带这种汽水。 月考卷子被传递着分发，大家压低了嗓音讨论分数和错题的，班里的安静被窃窃私语代替。 宁愈拿起那瓶汽水贴了贴自己稍稍有些热的脸颊，眼睛弯起，小声道谢，“陆应淮，谢谢你又帮我带汽水。” 陆应淮靠在墙边，面无表情的转了转笔，“没事，顺路而已，随便买的。” 宁愈才不信。 这个口味只有在学校小超市才有，球场的贩售机根本买不到，陆应淮得特意绕远路才能给他带。 从高一做同桌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半了，宁愈已经逐渐摸清了陆应淮这个人。 什么脾气不好难以相处，他想，这人明明只是幼稚嘴硬而已，总是这样对他好又不承认。 易拉罐被打开，汽水清甜的味道带着凉意沁入，宁愈和自己这位冷酷校霸同桌对视，故意道 “只是顺路而已吗？好吧，我还以为是你特意给我买的呢。”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垂下，声音也渐渐降低，好像真的很失望。 陆应淮转笔的动作就顿住了，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到了桌上，蹙眉怔愣几秒，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嘴硬惯了又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我……” 顿了片刻，他不自然的偏过头，“我是绕路给你买的。” 怕宁愈还在不开心，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再出去买一瓶证明一下自己，不过宁愈已经笑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直视着他 “这样啊，那谢谢你，我很喜欢。” 宁愈没说清楚，是喜欢汽水，还是喜欢他。 但陆应淮仍旧红透了耳尖，佯装毫不在意，捡起来自己的笔，但转半天没能重新转起来。 他抿了抿唇，“嗯，明天还给你买。” 月考卷子很快传到他们这边，宁愈卷面很整齐干净，标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陆应淮的答题卡也挺干净的，一个字没写。 其实他成绩并不差，这些题目如果写也能对个七七八八。 陆应淮只是不上心，考个好成绩对他来说不如交白卷。 他爸爱面子，那个私生子弟弟是个蠢货废物，拿不出手，陆应淮也故意考个倒数，他爸丢人他就高兴。 但宁愈并不知道这些，他看着那张空白答题卡皱眉了好久，才问道，“陆应淮，你周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自习啊？” 嗯？ 陆应淮轻挑了一下眉。 他对自习没有兴趣，但周末也能和宁愈见面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冷酷校霸很矜持的开口，“我周末有训练，如果你很想和我一起去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勉强。” 说完就看着宁愈，内心重复一百遍“再求我一句就陪你去再求我一句就陪你去！” 可惜他没能如愿，宁愈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叹了口气 “下学期就分班了，你如果觉得和我做同桌很勉强的话，那就算了。” 陆应淮愣住了，他是说去自习勉强，又没说和宁愈做同桌勉强！ 但宁愈非常理直气壮，“那你不和我一起学习，我们两个成绩差这么多，怎么分到一个班，继续当同桌？” “……不勉强。” 他叹了口气，别扭的承认，“一点也不勉强。” 和宁愈一起去自习的话，校篮队那边的日常训练就要先推掉。 陆应淮交完假条路过更衣室，就听见里面几个男生的交谈声，他毫不关心的路过，但脚步在听见里面传来宁愈的名字时猛然顿住。 阴沉着一张脸推开门，陆应淮一看，哦，都是老熟人。 还是上次被他打的那群人，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去找宁愈的麻烦，但这次背后聊起来时为了找回面子骂几句，还好巧不巧被陆应淮给听见了。 他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给陆应淮递了根烟，讨好的笑了笑，想糊弄过去。 但陆应淮可不吃这套，关上更衣室的门，利落的把人都揍了一顿。 “以后要是还敢……”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声音很低的警告这群傻逼，话没说完，那些人立刻点头，说着再也不敢了。 看了眼表，怕宁愈等太久，陆应淮懒得和这些人再多说，推门出去时路过那个给他递烟的，又冷声道，“你还敢给我递烟。” 他的眉头蹙起，“宁愈最不喜欢我抽烟。” 回到教室后刚下自习课，班里的同学们结伴去吃晚饭，宁愈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他了。 此刻看见他回来，那双弯弯的眼睛立刻亮起，几步小跑到他身边，“走吧，一会儿人太多了就……” 宁愈这么笑着，然后目光落到了陆应淮手上骨节处的擦伤上，表情立刻凝固住。 “……你又去打架了吗？” 陆应淮皮肤白，此刻那些擦伤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宁愈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他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吹了吹那些伤口，“很疼吧？” “不疼。” 陆应淮不以为意的看了看自己手背，暗搓搓的邀功，“上次那群人，他们背后说你。” 宁愈会夸他吧，会像上一次一样说他好厉害吧，会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谢谢他吧。 他等着说不用谢，但宁愈却捧着他的手迟迟没说话。 陆应淮觉得不对劲，伸手把宁愈垂下的脸抬起来，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泛红的眼眶。 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手足无措的帮人擦眼泪，心想是不是宁愈不喜欢他打架被气哭了？ 冷酷校霸没什么哄人的经验，只会语无伦次的解释。 但谁让他是陆应淮，所以即使这样，在宁愈这里也很有效了。 眼泪收住，宁愈找出班里的医药箱给他包扎。 陆应淮不确定的问，“你不生气了吗？” 宁愈就无奈的看他一眼，眼睛里还蕴着潋滟的水光，说话时带着闷闷的鼻音，“笨蛋，不是生气。” “是心疼。” 耽误这么一会儿，出去吃晚饭时已经天黑了，只剩下天边最后一点余晖，把云层照成紫粉色。 小巷子最近路灯坏了，走进去后整条路都被黑暗淹没，两人的肩膀贴在一起，温热的体温透过校服布料传递。 陆应淮忽然开口，问宁愈，“你害怕吗？” 宁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起，先是握住了他的手腕，再慢慢调整成十指相扣的姿态。 刚刚缠好的绷带此时摩擦着宁愈的掌心，带着粗糙的触感，痒意一路传到心底。 他愣住，然后听见陆应淮很确定的替他说，“你害怕，我牵着你吧。” 宁愈笑了，清凌凌的眼睛映着月光，顺着这人的话点点头，“那谢谢你啦。” 陆应淮走的很慢，像是希望把这条路无限延长，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心跳在黑夜的路上相互回响。 宁愈就忍不住晃晃他的手，问，“陆应淮，你在想什么？” 问的突然，陆应淮没防备的就坦诚说了心里话，“在想这条路能不能更长一点。” 话一出口，两人握着对方的手都不自主的用力了一下。 陆应淮在脑子里飞快措辞试图给自己找个合理解释，但下一秒，宁愈靠的更近，那股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少年带着笑意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到了灯下，也可以不放开我的手。” 十几岁时的心动就好像潮汐，无法抗拒来自彼此的引力，随着自己眼中的月亮澎湃。 宁愈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陆应淮了，他曾经听到过陆应淮说不喜欢男生，那一刻的失落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动。 他那时候没敢再问，好在后来相处时间久了，他才明白那只是陆应淮随口胡说的。 遇到男生告白就不喜欢男生，遇到女生告白就不喜欢女生。 宁愈松了一口气，没有再问过陆应淮到底喜欢什么。 他见过无数次陆应淮看向他的眼神。 陆应淮喜欢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来的比较晚，面馆里人已经不多了，他们不用怎么等，很快就吃完了饭往外走。 宁愈把手里的桃子汽水易拉罐丢进垃圾桶，走到小巷子口时，听见了与小朋友呜呜的哭声。 两人对视一样，往里面走了几步才发现是年级主任家四岁的小男孩，乐乐。 平时在一中的附属幼儿园上学，放学了就来高中部等爸爸妈妈下班，非常乖，大家都很喜欢他。 宁愈家里表弟表妹好几个，他有哄孩子的经验，也喜欢小孩儿，此时就蹲下身，抱住乐乐，温柔的替他擦干净了眼泪，“怎么了，为什么哭了啊？” 小朋友抽噎半天，才说清楚里面太黑了，跑过来时候摔倒了。 “这样啊。” 宁愈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帮他把脏了的小手擦干净，又掏出兜里的水果糖放进他衣兜里，剥开一颗喂他。 糖果的甜意让小朋友把眼泪收了回去，前面就是教师公寓，宁愈揉揉乐乐的头发，“好了，快回家吧。” 小男孩点点头，捂住自己装满糖的小口袋，很乖的道谢，“谢谢宁愈哥哥。” 宁愈笑着看小朋友跑向公寓楼下，接着，他的手就被陆应淮拉住，这人攥了一下，颇为不满的发言，“你把我的糖都给他了。” 自从知道陆应淮爱吃糖以后，宁愈又发现陆应淮把那个牌子的水果糖买了两大罐。 “不能这样没节制的吃糖。” 宁愈理由充足的把糖给他没收了，只每天在身上带点，偶尔分给他几颗。 冷酷校霸毫无骨气的乖乖同意，甚至还觉得宁愈给的更好吃。 其实陆应淮倒是无所谓分给乐乐点糖，但宁愈抱着那个小孩儿，还亲手剥开糖纸喂进那个小孩嘴里，这让他很不爽，故意冷着一张脸等宁愈来哄他。 巷口外的光斜斜照进来，宁愈就笑着看他，学着刚刚乐乐的语气，“谢谢应淮哥哥。” 轻飘飘几个字，让陆应淮整个人都怔住了，脸红从耳尖蔓延到脖颈。 宁愈说应淮哥哥！宁愈喊他哥哥！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高速流动，滚烫的冲击心房。 这次陆应淮难得没别扭，想开口让宁愈再说一次，但又被打断。 宁愈凑的更近，没被他牵住的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往下压，“还你那些糖。” 然后，柔软的唇瓣就贴了上来，带着桃子汽水的味道，甜的醉人。 是一个安静又沸腾的吻。 陆应淮的呼吸滞住，只半秒，就反应过来反客为主，垫着宁愈的后脑把人按在小巷子的墙上亲，呼吸交缠，吮吸轻咬，生涩又热情。 远处穿来校园广播放出的缥缈的音乐声，万千树叶在夜风里摇曳伴奏，心跳是主旋律。 不知道多久，两人才放开彼此，陆应淮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宁愈的，嗓音微哑，带着难以掩饰的心满意足 “宁愈，好喜欢你。” 第14章 番外 十分钟也很棒了 六月里，天气炎热起来。吹了一天空调后，陆应淮和宁愈会在晚上下班后去露台坐着吹吹风。 前段时间宁愈重新找了份工作，还是私立幼儿园老师，不过工作量比以前少了不少，他很满意。 但最近几天学校举办儿童节活动，他有点忙，难免忽略了陆应淮。 在连续一个星期留在学校准备活动材料而没和陆应淮一起吃晚饭后，陆总彻底忍不下去了，晚上下了班就拎着小蛋糕和便当盒去找宁愈，一定要一起吃饭才行。 松软的奶油蛋糕让人心情很好，宁愈笑着亲他一口，安慰道，“别不高兴了，等过完儿童节就不忙了。” “再过几天你生日，我保证送你一份特别好的生日礼物。” 陆应淮想不出来什么是特别好的生日礼物，宁愈送他的东西他都觉得很好，就算宁愈给他烤一盘饼干他都会很喜欢。 不过显然宁愈没打算用饼干敷衍他，最近一直在准备什么东西，就算现在一起在露台上吹风，也还要拿着手机翻来翻去。 陆应淮看过去一眼，只能看到大概是什么购物网站的页面。 宁愈抬眼问他，“陆应淮，你喜欢小兔子套装吗？” 什么小兔子套装？ 陆应淮只能想到在他变小时穿着的那个一点都不帅的兔子衣服。 想到那个，他果断的摇了摇头，“讨厌。” 不喜欢吗？宁愈笑了一下，还是点了确认付款。 陆应淮的生日在六月底，是最热的时候。 幼儿园也放了假，宁愈有整天的时间陪着他，这让陆总非常满意，上班把宁愈带在身边，感觉心情都好了很多。 路上遇见同事，人家明明没问，冷酷陆总偏要见一个人就说一句 “早上好，这是我男朋友宁愈。” 从公司门口到办公室门口，这话他能说十几遍，还保持着自己冷酷霸总的人设，从冷淡中透出一丝骄傲。 宁愈哭笑不得，只能躲进办公室继续研究生日礼物。 快递陆陆续续收了好几个，该有的装备都齐全了，陆应淮的生日也终于到了。 没请亲人朋友，就他们两个，宁愈亲手做了蛋糕，然后看着陆应淮很认真的闭眼许愿吹蜡烛。 他问，“许了什么愿？” 陆总一本正经，“说出来就不灵了。” 当然是希望，宁愈幸福平安，天天都在他身边。 一直到睡觉前，陆应淮都没有拿到他“特别好”的生日礼物，陆总心里有点着急，宁愈该不会是忘了吧？ 他这么想着，然后穿好睡袍推开浴室的门走出去，打算去宁愈的房间问问。 但刚走了两步就看见，宁愈，或者说是小兔子宁愈，坐在他的床上正红着脸笑着看他。 这件衣服是宁愈选了很久才选好的，有一对半立起来的兔耳朵和毛茸茸的短尾巴。 其他地方的布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奶白的皮肤完全暴露在卧室的灯光下，显得乖巧又可口。 他好不容易才克服了自己的羞涩，本以为陆应淮会很惊喜，但陆应淮此时居然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宁愈歪了歪头：？ 然后就看见陆应淮面无表情的脸红了，从耳朵尖红到脖颈，手里拿着的擦头发的毛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无视那个毛巾，陆应淮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听见宁愈笑着问他 “生日快乐，来拿礼物吧，不过，你真的讨厌小兔子吗？” 宁愈说话时，头上的兔耳朵就跟着晃动，脸颊也红的可爱。 往下看，裸露的皮肤似乎因为不好意思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像是一块等人品尝的甜点。 陆应淮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终于伸手按着宁愈的后颈，把人按在怀里亲吻。 他的手捏了捏宁愈的兔耳朵，再往下，是圆润的肩头，胸膛，小腹……和那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兔尾巴。 陆应淮爱不释手的摸了好几下，才发现这个尾巴原来是放进去的，他愣了愣，尝试着往外拔了一下，怀里的宁愈就像是受不了一样小声的喘息了一下。 陆应淮闭了闭眼，彻底忍不住了。 他贴住宁愈滚烫的脸颊，低声问，“可以吗？” “可以啊。”宁愈眨眨眼，示意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都准备好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但是人没准备好。 陆应淮是完全没经验，又怕弄疼宁愈，润滑挤了小半瓶才小心翼翼伸手指进去，还要一边亲一边安慰宁愈，“不用紧张。” 宁愈：……到底是谁在紧张啊？ 感受着陌生的快感，宁愈身上的粉色加深，随着陆应淮的动作一阵又一阵细密的颤栗。 他忍不住呜咽，揽着陆应淮，示意他可以了。 陆应淮很镇定的点点头，按着宁愈的腿根，缓慢的进入。 完全容纳时，他的吻一个一个落在宁愈的唇角，脸颊，耳边，一遍遍问：“疼不疼？” 宁愈胡乱的摇了摇头，伸出手臂挡在自己眼前，滚烫的血液从心底蔓延到指尖。 “宁愈，宁愈。” 他听到陆应淮在念他的名字，汗水滴在他胸膛上。 于是他把手臂从眼睛上挪下去，揽住了陆应淮的脖颈，带着鼻音说了句，“陆应淮，我好爱你。” 宁愈说这话时，眼里还泛着水光，生理性的泪水溢出，但又蕴着爱意与笑意。 陆应淮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半分钟后，宁愈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表，然后和陆应淮对视。 他伸手摸了摸陆应淮的头，安慰道，“没关系，十分钟也很棒了。” 男性的初次时长平均都短，没有经验而已，宁愈没怎么在意，但陆应淮的自尊心在这句话里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陆总咬牙，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直接拿了一整盒出来，哗啦啦倒在床上，挑出来一个用牙咬着撕开。 “那个不算。” 他按着宁愈重新进去，“你看好表。” 宁愈哄小孩一样点点头，前十几分钟还觉得陆应淮幼稚，但再往后，他就没什么精力分心了。 十分钟又十分钟又十分钟，宁愈真的受不了了，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爽的，浑身都在发抖。 他抽噎着咬陆应淮的肩，下颌就被人用温柔的力道捏着抬起。 “……休息一会儿吧。”他把泪花都蹭在陆应淮身上。 “嗯。”陆应淮没有停，只是低头亲亲他，“说你爱我。” 陆总的自尊心和好胜欲在这个晚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要不是宁愈最后真的累哭了，他能把那盒东西用完。 到最后宁愈昏昏沉沉快睡着了，都还能听见这人问他 “你看表了吗？” 宁愈：…… 宁愈不想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又很快被搂回那个温热的怀抱。 在陷入沉睡之前，陆应淮温柔的亲吻他的唇角，“晚安宁愈，我也真的很爱你。” “另外，我要收回我那天的话，我最喜欢小兔子套装了。” 第15章 番外 带娃日常 最近表姐一家出去旅游，陆应淮和宁愈要负责帮忙照顾她一对刚刚四岁的龙凤胎。 哥哥叫土豆，妹妹叫番茄，两个小豆丁看起来像奶团子一样，活泼不淘气，又乖又可爱，宁愈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让他们俩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 他们两个好照顾的很，基本上的日常活动都可以独立完成，宁愈平时只用给他们讲讲故事，陪玩哄睡就可以。 恰逢幼儿园寒假，宁愈时间充足，就干脆天天在家陪他们两个。 陆应淮原本有老婆陪着上班的待遇一下子消失，非常不满，但又没什么办法，于是只能每天在办公室台历上画圈，计算表姐到底还有几天回来。 下班之后，陆应淮负责做晚饭。 得专门给那两个小家伙做儿童餐就算了，饭桌上宁愈的注意力还都被他们俩拉走，这个喂一口，那个擦擦嘴，这让陆总更不高兴了。 他放下筷子，冷脸教训土豆和番茄，“自己吃饭，自己擦嘴。” 小朋友对视一眼，委委屈屈的扯宁愈的衣服，奶声奶气的发问：“小舅舅，舅舅好凶啊。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两个？” 宁愈：“……怎么会呢？” 他看陆应淮一眼，又摸摸小朋友们的头，“乖乖吃饭。” 然后再舀了一勺甜汤喂到不高兴的陆应淮嘴边，笑眼弯弯，“好了，公平公正，陆小淮。” 想到家里留着很多以前陆小淮的衣服，放着也是浪费，宁愈特意去找了出来，什么小熊小兔子，土豆和番茄穿上肯定特别可爱。 三四岁小孩的身量相差不了太多，他拉着番茄和那件毛茸茸小兔子衣服比了一下，刚刚好。 他揉揉小朋友的头发，很期待的询问：“番茄，你想穿这个吗？是不是很可爱啊？” 小姑娘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衣服先被陆应淮收走了。 “想穿再给她买，不许穿这个。” 陆总吓唬小孩儿，把番茄拎起来，任由小朋友在空中扑腾着小短胳膊小短腿，毫不留情的丢去和她哥哥一起堆积木，回来关好门，然后把宁愈按在门后面亲。 一边唇瓣摩擦，一边还要含混道：“以前都是夸我可爱，现在是让别人穿我衣服，夸别人可爱是吧？” 宁愈被他亲的喘不过气，笑着推他，“陆应淮你幼稚死了。” “嗯，我幼稚。” 陆总点点头，“那土豆番茄和陆小淮，你最喜欢谁？” 闹来闹去，就到了睡觉时间。 如果说这对儿兄妹黏着宁愈喂饭讲故事还在陆应淮的可接受范围内，那晚上睡觉位置分配就是陆应淮真的忍不了的地方。 他刚洗完澡，推开浴室门出去，就能听见两个小家伙在床上砰砰乱跳，嚷嚷着“我和小舅舅睡！”“我才和小舅舅睡！” 亲兄妹明算账，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扭打一团，土豆推番茄一下，番茄咬土豆一口。 不过他们俩见到陆应淮就开始和平友好一致对外，立刻安静下来，一左一右找好位置就抱着宁愈的胳膊装睡。 陆应淮：…… 他蹙眉发问，“那我呢？” 被人类幼崽包围的宁愈只好抱歉的对他笑笑，轻声道，“晚安，隔壁的灯帮你开好了。” 两个小家伙在他们家住了一个星期，表姐来接的那天，陆应淮心情非常好，第一次友好的主动牵着两个小朋友的手，然后利落的把他们俩丢进表姐的车里。 看着远去的汽车背影，陆应淮拉着依依不舍的宁愈回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想，真是很幸运，幸亏他和宁愈不能生小孩，他这辈子最讨厌小孩了。 回去后，陆应淮挽起衬衫袖子准备做午饭。 宁愈靠在厨房墙边看他，随口闲聊，“最近晚上睡觉偶尔会腿抽筋，不知道是不是陪土豆番茄他们俩跑跑跳跳太累了。” 陆应淮切菜的动作停下，想了想，示意宁愈上楼，“是不是缺钙？去书房储物架找一下，蓝白盒子里是钙片，去吃两个。” 宁愈点点头，上去找那个蓝白盒子钙片。 储物架上东西不多，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蓝白药盒，也没仔细看，随手拿了两片放进了嘴里。 但才过了十几秒，宁愈就能感觉到身体内部传来一种拉扯感，他的视野快速变低，四肢缩短，衣服脱落。 等到陆应淮找上来时，看见的就是三岁的小宁愈一脸惊慌，眼泪汪汪的坐在衣服堆里看他。 陆应淮愣住了，反映了几秒才赶紧过去把小宁愈抱起来。 他没抱过小孩，动作很生疏，又不舍的像拎土豆番茄一样拎小宁愈，自己别扭的调整了半天姿势。 原本还有点担心的宁愈被他逗笑了，“那个药我没认真看，吃了两片，还能变回来吗？” “能，没事的，剂量很小，过两天就代谢完了。” 陆应淮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小朋友嫩滑的脸颊，“是我没和你说清楚，忘了这个药盒也是蓝白色，宁愈，不要怕。” 小宁愈有点冷，往陆应淮怀里靠的更深，“我没害怕，笨蛋，你先给我找衣服穿啊。” 前几天才放好的毛绒小白兔衣服现在又被拿出来，陆应淮动作很轻柔的给宁愈套上，然后满意的欣赏一番。 三岁的小宁愈简直就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那种可爱宝贝，有一头深褐色的细软发丝，白嫩的小脸带着婴儿肥，亮晶晶的眼睛很大，卧蚕也明显，笑起来简直是个小天使。 陆应淮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小朋友。 因为小朋友真的很可爱！ 陆总坐在床边欣赏半天，看够了才把小宁愈抱进怀里，一起下楼去吃饭。 他学着宁愈之前照顾土豆和番茄那样，端着碗打算一勺一勺喂饭。 热粥被他小心吹凉，温声道：“来，张嘴。” 宁愈犹豫了一下，咽下去那口粥才说道，“陆应淮，你记得我其实二十七岁了吧？我可以自己来的。” “不记得。” 陆总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你三岁，乖乖吃饭，应淮哥哥喂你。” 应淮哥哥照顾小孩的业务很不熟练，但好在足够细致有耐心，而且非常乐意承包小宁愈的一切日常活动。 平时他去上班，外面天冷，就把小宁愈裹成个毛茸茸的圆球，带到办公室里以后再一层层剥开。 陆总不动声色炫耀的功底已经炉火纯青，路上见人就把小宁愈抱高点，等着人家夸，“好可爱的小朋友啊！” 这时候陆总就会很得意，他的宁愈当然是很可爱。 但要是真有人过来拿着零食或玩具逗宁愈，他又要不高兴，把宝贝往怀里抱紧点，快步走回办公室。 陆应淮工作时，小宁愈就坐在他腿上，晃荡着小短腿吃零食。 自己吃一个，给辛苦工作的陆总吃一个。 陆总就放下鼠标，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抱起来，贴贴小朋友柔软细嫩的脸颊。 “宁愈，这样真好，能时时刻刻抱着你。” 听了这句话，宁愈亲亲他的脸颊，先是一阵心软，但很快，又生出一丝微妙的不爽来。 纵使以前因为某些话说过陆应淮无数次幼稚，但现在宁愈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想问 “哦，那宁愈和小宁愈你更喜欢哪个？” 陆应淮哑口无言：“……” 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的照进来，小宁愈趴在桌边，伸出半个脑袋看电脑屏幕上乱七八糟的数字和表格，不知不觉就靠在陆应淮怀里睡着了。 陆应淮察觉到后，连打字的动作都放的很轻，迅速把工作收尾后，给睡着的小宁愈套好衣服，抱在怀里准备回家。 小朋友的的脸颊靠在他肩膀上，婴儿肥的颊肉挤出一个可爱的弧度，卷曲的长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缠。 陆应淮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 谁不喜欢小孩来着？ 反正不是他，他最喜欢小宁愈了。 车开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不远处的灯光透过车窗照在宁愈的脸上。 他揉揉眼睛，还没彻底睡醒，就感觉到了身体里那股熟悉的拉扯感，估计是药效到了，到了要变回去的时间。 衣服袖口变短收紧，他举着胳膊给陆应淮看，蹙眉催促，“要快点回家。” “别急。” 很有经验的陆总看了眼表，安抚的揉揉他的头发，然后帮他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 最后把宁愈裹在自己的大衣里，推开车门抱了出去。 到客厅时，宁愈的变化已经完全结束了。 陆应淮单手托着他的大腿，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也没觉得重，反而舍不得放手一样一直把人抱到楼梯口。 宁愈倒不是第一次被陆应淮这样抱，可他现在什么也没穿啊！ 一路从家门口脸红到卧室门口，他埋头在陆应淮颈窝，闷声道：“你放我下来。” 陆应淮把人抱得更紧，又顺便关上了卧室的门，嗓音里带着笑意 “不放。” “宁愈，要乖乖听应淮哥哥的话。” 第16章 万收番外 一些冷战 情人节的前一天晚上，陆应淮和宁愈吵架了。 追溯原因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两人年假时去国外领了证，准备最近举办个婚礼。 宁愈想要亲手烤伴手礼里面的小饼干，但陆应淮觉得数量太多，做起来会很累，不如买一些。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争辩了几句，宁愈干脆转身回了卧室，关门时不轻不重的一声门响，让陆应淮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坐在客厅若无其事的喝了口水，完全没意识到手里拿的是个空杯子，过会儿又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 “宁愈居然把我关在门外！” “不就是冷战吗？谁不会啊。” 陆总显得非常有底气，丝毫不慌，甚至还打开了手机看公司股票涨幅。 今天他是肯定不会去主动求和的！ 作为陆氏药业的年轻掌权人，他早早掌握了种种谈判技巧，他今天就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宁愈看看，这个家里谁才是说一不二的人！ 陆总毫不怀疑的想，他的家庭地位就是至高无上的！ 只是手指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划了半天，陆应淮皱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看不进去。 他眼睛盯着那些曲线和数字，心里却不自觉的想宁愈上床睡觉有没有盖好毯子。 两人最开始同居时，他深夜醒来，总能看见宁愈把身上盖的东西拨到一边，然后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给宁愈盖了又盖，最后发现把人抱在怀里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可是今天他不在，也许宁愈被子又没盖好？ 陆应淮心想，他可不是要去和好，但是宁愈当然不能冻感冒。 所以…… 那就勉为其难进卧室看看吧。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小夜灯，宁愈似乎已经睡着了，发丝贴在脸颊上，长睫毛被灯光打下一片阴影。 陆应淮帮他掖好毯子的角，又小心翼翼躺在他身边，盯着他的脸出神。 陆应淮想到，平时宁愈都是睡在他怀里的，然后两人还会交换一个甜蜜的晚安吻，可今天没有，真是让人很难受。 他当然是不可能去主动求和的，但是没有晚安吻是婚姻生活中的重大失误事件，他作为拥有至高无上家庭地位的家庭成员，有义务解决这个婚姻潜在危机。 于是陆总动作轻柔地亲了亲宁愈的唇角。 原本闭着眼睛的宁愈睫毛颤动了几下，忍不住笑出来，他像被吻醒的睡美人，睁着弯弯的眼睛看陆应淮。 “陆应淮，你在干什么？” 陆总不自然的咳嗽两声，“咳，你怎么还没睡？” 宁愈亲了他一口，“你不在，我怎么睡得着啊？” 很好，宁愈睡不着，因为他不在，宁愈没有他睡不着，宁愈没有他不行，宁愈需要他，宁愈爱他。 那这话的意思四舍五入来看不就是主动求和吗！ 陆应淮很得意的点点头，看来他果然是这个家里没人敢忤逆的存在。 不过既然宁愈都主动求他和好了，他也不太好继续强硬下去，那就勉强也承认一下自己的错误吧。 于是陆总坐好，很严肃地开口，“……我错了。” 宁愈眨眨眼，笑道，“你错哪里了？” “我不该强行否定你想自己烤伴手礼饼干的想法，也不该和你争吵，更不该和你客厅卧室分隔两地冷战十分钟零二十秒。” 他俯身亲一下宁愈，又亲一下。 “你要是想亲手烤就烤，我陪你一起做，应该也不会太累。” “谢谢你——” 宁愈搂住他的脖颈，在他怀里蹭了蹭，笑眯眯的夸奖，“陆应淮你真好。” “当然。” 陆总揉揉他的头发，反正宁愈都主动求我和好了，我也就顺其自然罢了。 所以今天陆应淮还是能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宁老师一起入睡，睡前，宁愈粗略的算了一下明天烤饼干需要做多少，准备多少原材料，烤几次之类的。 陆应淮亲亲他的眼睛，关上了小夜灯，轻声道，“好了，快睡吧，我会准备好的。” “好，晚安。” 客厅的落地钟慢悠悠在十二点钟敲响，宁愈又补充了一句，“情人节快乐，我爱你。” “晚安。”陆应淮也闭上眼，“我也很爱你。” 家庭地位至高无上的陆总回忆这场不值一提的小冷战，心满意足的想，果然他才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人。 明天他想揉面团就揉面团，想压模具就压模具，宁愈根本管不了他，只能乖乖看着他干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