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若花满楼》 这是穿越?这是穿越…… 作者有话要说:人……我怎么每次都这么积极主动不打自招 咳咳,今天是最好的闺蜜之一——雪儿的生日,以此文贺~~~文案 一> 看武侠多年,只花痴了两个男人:其一黄药师,其二花满楼。 黄药师是脾气太怪,花满楼是脾气太好。想来想去,花满楼童鞋比较好写……乐颠颠开坑,奋力挖土ng…… 若我爱花,必得万花满楼。 西叶/叶西是个人认为陆小凤传奇里最有爱的cp……呃,叶花也不错的说(但谁让本篇里的花满楼bg了呢……)。 两把绝世的剑,不一定需要剑鞘,但一定需要对手——否则,宝剑也会蒙尘、生锈、朽去,终成废铁。 最后鸣谢终极boss花如令老爷,鸣谢第二终极boss玉罗刹教主,鸣谢万年酱油党陆小凤,鸣谢万年跳板党司空摘星,鸣谢友情出演的花家一二三四五六童……感谢我的父母生了我……感谢我的祖国养了我……感谢我的恩师栽培了我……感谢某莎,是你对花满楼的爱刺激了我,更是你在本文开坑之初的鄙视激励了我……终于没有放弃写花满楼的想法,终于这过程基本还算美好,这产物大约勉强能看……万望没有亵渎花满楼童鞋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以上……完毕~~~ 一这是穿越?这是穿越…… 简介:穿越不可怕,可怕的是穿越到杀人不眨眼的武侠。 于是黄瑛童鞋悲愤了——神哪!你居然让我穿武侠!!! ……下一秒乐观积极的黄瑛童鞋淡定了:感谢神哪……是古龙不是金庸,是花满楼不是不败 小女子姓黄名瑛,中华人民共和国人。 ——来到这里着实是个意外。 通俗一点讲,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件事,统称穿越,属于架空历史科武侠小说纲身体灵魂一起穿目。 ……这个结论是在我睁开眼后的半个时辰内得出的。睁开眼,发现头顶是石青色的纱幔,床头有十分精美的漆雕彩绘,扫一眼桌案,许多摆设都是典型的剔红漆器和掐丝珐琅……初步判定为明朝。 略略起身,发现身上衣装还是原来那套,是身穿无疑。 空气中有一股莫可名状的芬芳,不是兰娇,不同麝媚,倒是格外清甜,而清甜后又有余味悠长,好似是将许多种花的芬芳杂糅在了一起似的——却又不是那等毫无章法的杂糅。因这香气诚然使人心情大好,想来主人定然是个风雅人物。 这房间木华之气甚重,我慢慢起身,活动了一下微觉酸软的手脚,刚要推门出去,就听得外面有人笑道:“你如何便知道这女子不同寻常?” 于是又有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说:“她从天而降落在我身上,那衣物布料竟是从不曾见的。” 第一个人便叹道:“我宁愿不信自己的眼睛,也要相信你的鼻子和手。” ……再猜不出这里是哪儿姐那么多年的古龙和金庸就白读了。想来站了这么久了,有什么动静这二位不会听不见。我索性大大方方推门出去,对着木廊上对坐的二人微微一笑:“陆公子,花公子,幸会。” 可笑呵……陌生的地点陌生的年代,面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武侠小说江湖天下,我竟然一点也不紧张。 相反地,心里居然还蓦地生出一个很是奇怪的念头——为毛不是穿到偶的先祖黄药师身旁呢?(作者:黄药师怎么就成你家先祖了?黄瑛:没看见我们一个姓嘛,上下五千年里头就是同根同源本出一家。某鱼默默喃喃:……伏羲和女娲那一家?) ……真是该自抽三千!没把我一介弱质纤纤的小女子扔到教主脚板底下已经很不错了的说…… 奈何做贼 作者有话要说:的生日太巧了……9号是阳历,10号是农历…… 于是继续礼物之~~~ 二 老祖宗的俗话说得好啊,既来之,则安之。 那日陆小凤问我:“姑娘如何称呼?” 我说:“小女子姓黄名瑛,就叫黄姑娘罢,最好叫到七老八十岁去。” 陆小凤笑得四道眉毛一颤一颤:“那么黄姑娘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为何出现在此?” 我正色道:“自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因为砸在了他身上(转头一指花满楼),所以出现在此。” 陆小凤转头对花满楼笑道:“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我面不改色地纠正他:“是个活得有意思的姑娘。”人活一口气不是,姑女乃女乃可不是为了给你们凑乐子才穿越的。 于是花满楼笑了,笑容温柔。 我一直以为,温柔的男子当如竹,有峭拔的身姿与风骨;而花满楼的温柔却如他的名字一般,万花满楼,各自芬芳,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于是万物刹那间消弭于这包容一切的笑容之中,满眼无名色,满耳无名光,满颊无名香。 ——化为虚无,化为万物。 花满楼开口对我说:“你没有武功。”语气很肯定。 我答说:“诚然,此外我还知道我没有银两,没有居所,没有熟识的人。” 花满楼微笑道:“那么你现在都有了。” 于是我在小楼住下,每日里帮花满楼弄弄花煮煮茶打扫打扫屋子,而我上街置办衣服和首饰的钱自然是他来付。有时陆小凤过来坐坐,还会叫上我一起喝酒。 虽然不知剧情什么时候开始,虽然对陌生的世界未知的未来尚无任何明确的认知,可这样清闲自在的日子,有总比没有的好。 得过且过。 此时,花满楼的小楼不过初初建起。 朝夕盈露,满庭氛氲。 “如果有一个花园,倒可以多种些花树。”我看他站在那一大架木香下,不禁叹息。 他转头向我的方向望来,微笑:“这样已经很好。” “是很好。”我附和一句,踮起脚把柳编的半球状花篮贴挂在墙上,小心翼翼放进一株吊兰,拉着他的手去模:“花公子以为这花篮如何?” 他迟疑一下,并没有立刻答我,玉白的颊上慢慢浮现一丝薄红。 啧啧,这人脸皮也忒薄了……(作者: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分明就是你脸皮忒厚了!)我非常镇静地缩回手,于是花满楼的面色也随之恢复正常,模模那个花篮,点头道:“是很别致。” “多订几个如何?我昨日在一处小摊上瞧见这个,摊主做的都是些手工活儿,倒也蛮精细。” 花满楼同意道:“那就照样做五个小的,两个稍大些的,劳烦黄姑娘了。” 我叹道:“你如今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啊,怎么能说劳烦呢?” 他失笑。 我转头去,手下忙不停地整理起几盆新栽的牡丹来。 不知为什么,看到花满楼这样的笑容……就很难再把自己当作外来的客人。 两天后的下午我去那处摊子上取货,摊主手艺很好,一时高兴就给了一锭五两的银子:“不必找了。”五两银子,定然足够小户人家一年半载的花销。 谁想就这么个无心之举就被人盯上了……拎着花篮走到街巷转角处,忽然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两个彪形大汉持刀而立,领头的大胡子对我嘿嘿冷笑:“小丫头,你可是那小楼里的丫鬟?” 我微微侧身靠着墙站定了,警惕地打量他手中的刀。他后面一个人桀桀笑道:“没错了,大哥,就是她!除了那里新搬来的人,还会有谁家的丫鬟出手这样的大方?” 原来是劫财,但只怕贪心不足……我镇定道:“你们莫要多作为难,我身上还有十几两现银并一百两银票,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放我走。” 那大汉哼一声,狞笑道:“小丫头,你当哥两个是傻的?一百来两银子,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我后退一步,装作害怕的样子道:“可、可是,我在主人家也就是个小粗使丫头,赎身钱还不到十两银子,你们便是抓了我去,也没有什么好处……” 大汉犹豫了一下,他身后那人却又不甘心地叫嚣:“什么主人家?哥儿几个早就打探清楚了,那小楼里只有个瞎子少爷在住着,难道咱们兄弟还怕他个瞎子不成?倒不如抓了这丫头一起去……”毫不掩饰脸上的贪婪。 是可忍,孰不可忍?觑着他二人渐渐逼近,我故作恐惧发抖状一步步后退,用十分惊慌的语气道:“你、你,你们不要过来……”蓦然跃起,将手中两个大花篮一边一个扣在两人脑袋上继而转身便跑,顺手将五个小花篮丢了一路。 “臭丫头!竟敢戏弄你大爷!”身后的吼声渐渐逼近,我却想不到怕,觉不到累,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里不是我那个文明法治的社会,这个世界里人命如草芥,护不好自己,就只有丧命! 近了,更近了……奔上小楼的刹那,我简直要热泪盈眶了:“花满楼!” 花满楼愕然,大约被我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语气惊到了。我一下子扑上去,抓住那雪白衣衫的一角,顺势躲到他身后:“后边有人,拿着刀,劫财的!” 说话间那两人已经逼近小楼下,仰头狞笑道:“嘿嘿,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今儿个管教你插翅也……”砰地一声,我瞄准目标将一个空花盆扔了下去,顿时把他后边的话也一并砸了回去。 花满楼虽看不见,但大约是听出我做的“好事”,忍俊不禁:“你无武艺傍身,却还如此胆大。” 我忽然觉得他看不见真是再好没有的事了:“……我只知道你有武艺傍身,而且你离我很近,这样就行了。” 这时那两人已经气势汹汹挥着朴刀闯上楼来。花满楼笑容微敛,侧身闪过领头那人的迎面一刀,左手一夹,右手一卷,……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两口质量明显不过硬的刀就已经碎作三段,跌在地上。而那两个人“哎哟”痛叫,直接倒在了楼梯旁——我毫不客气一人送了一记佛山无影脚,正好让他们顺着楼梯倒栽下去,跌个头破血流。 有人在一旁拍手:“好极好极,大快人心。” ……我毫不客气地转向他:“陆小凤,看戏都是要买票的。” 他挑眉看我:“所以?” “不如你就打扫垃圾,做些体力活抵债如何?”我指一指楼下跌作一团的两人。 陆小凤笑笑,施施然起身飘荡下楼;那两人本来正悠悠醒转,可一见陆小凤这架势,登时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陆小凤转身翩然上楼,很是耍帅地倚着栏杆摆了个风流倜傥的pose,笑道:“啧啧,倒还算识趣。” 我赞同道:“这上头你当真不及。” ……陆小鸡点点点。 恶搞番外一则 作者有话要说:,敢问这是哪路神仙的至理名言……恶搞番外一则(咳咳,作者声明,此非剧透~~~) 经劫财一事,黄瑛顿觉无艺傍身是件何其恐怖的事情…… 已知:她没有武功。 ∵:她不能一直缩在小楼不出去。 又∵:花满楼陆小凤不可能一直离她这么近。 又∵:这里遍地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败类(西门剑神自然不算在内)。 ∴得证:她必须学点东西防身。 此时黄瑛就无比庆幸了,俗话说上帝在关上门的同时也会为你留 一扇开着的窗,她大小姐虽然没有奇佳根骨绝高悟性更是早过了习武的年纪,但好在,她有一个好记性——号称过目不忘的超强视觉记忆。 ——足够她把看过的武侠小说里提及的秘籍什么的记一记。 话说黄瑛向来认为金庸笔下的武功要比古龙笔下的强大。且不论武功是会个随时间而没落的面讲,古龙是术业专攻,讲求器物;金庸却大而化之,只在自身。她可以想象张无忌拿着倚天剑和屠龙刀都能得心应手,却怎么也想不出花满楼拿剑西门吹雪扛刀该是个什么状况。 所以是夜黄瑛备下美酒佳肴(当然就是小楼里的)去找花满楼,张口就是:“小女子有一事请花公子帮忙。” 陆小凤在一旁道:“这会儿怎么不叫‘花满楼’了?” ……黄瑛和花满楼不约而同地选择无视他,花满楼笑道:“黄姑娘但说无妨。”他手上拈着一只琉璃酒盅,说话时酒盅在指间旋转,旋出一片光泽潋滟,优雅非常。 “是这样,经过今日之事,我忽然明白一个深刻的事理,一个引人深思的、发人深省的、为人处世所必不可少的实实在在的真理。” 见他二人都十分认真地盯着她,黄瑛便也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们道:“——形势比人强。” “……”陆小鸡无语地看她。 黄瑛十分热切地看着花满楼。 大约是那视线太过灼热,花满楼不自在地微微低头,轻咳一声:“那么黄姑娘有何事需要花某帮忙呢?” 黄瑛遂低头痛心道:“想我黄家,本也曾有过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大好富贵,更曾有过那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摘自金庸《射雕英雄传》对黄药师的描写)的先祖;怎奈我辈无能,眼看着先人的基业代代败落,直至于我,竟至于将将覆灭!而这一切的原因全在于——”嗯,喝口茶喘喘气先。 陆小鸡眼睛晶晶亮地瞄着她。 黄瑛于是十分悲摧地续下去:“——在于我,看不懂祖先的武功秘籍。” 噗通一声,陆小凤的人跳了起来,可他坐的椅子却直向后倒了下去。 花满楼抿了口酒,可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像偷笑。 ……小无相功忒麻烦,北冥神功实在不适合黄瑛这等纯情美好的未婚少女,葵花宝典九阳神功之流想都不要想……所以最后,黄瑛大义凛然地拍了一板。 ——九阴真经。 ……为此她还贼拉辛苦地跑去传说中的活死人墓扒拉出来破破烂烂的原版秘籍抱回来,窝进小楼成一统,间或问问花满楼:“那个什么什么,左边一个谷物的谷,右边一个耳刀旁……啊,原来是‘却’字啊……果然繁体字是个杯具,没生在台湾就穿越更是杯具……” ……就这么着,三个月后黄瑛童鞋终于弄懂了九阴真经的大致意思……于是开始修习。花满楼虽然不喜这等阴寒功夫,到底还是帮着她从头开始,扎马步跳梅桩种种基础功日日不倦。 当黄瑛的武学终于小有所成时,她第一次遇见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是去杀人。 而那个倒霉的家伙,是谢清欢。 却是埋下那样卑鄙的算计——唐门暗器,毒药,还有机关弩。西门吹雪凛冽的一剑穿透了谢清欢的喉咙,却不足以让他全身而退——多多少少要受点伤。 于是黄瑛出手了。 看到那个白衣霜华的男子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剑,已被这阴险的毒计所玷污; 然而西门吹雪的白衣,不该为血色所沾染。 ……看在众观众眼中,这简直是天女谪降的一幕——绯衣少女从天而降,纤纤素手扬起漫天叶落如雨,一条银练也似的白蟒鞭霎时吐出,绾一个鞭花,将弩箭尽数击落在地,西门吹雪也趁着这个当口飞身掠开,长身玉立,杀气四溢。 二人站在一处,从身影到气势(在这里我们要理解黄瑛童鞋,一个粉丝看到自家偶像被算计了的时候而遽然迸发出杀气腾腾是绝对一定十分非常正常的……)都堪称珠联璧合。 更难得的是,一贯如高岭之花(???)般清冷傲然的西门吹雪看着这个女子的眼神,……如此……炙热……(其实西门剑神只是从陆小凤处对黄瑛修炼古籍武功有所耳闻,却才一见,招式不凡,于是对她(的武功)萌发了狂热兴趣……) 众目睽睽之下,西门剑神拉起人姑娘的手(作者担保此大神根本不曾留意这等细节),深情款款(误)一往情深(更误)此情不悔(大误)地开口:“随我回庄(切磋武功)。” ……从此黄瑛童鞋江湖人称西门夫人…… 此乃见家长乎?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不大会写过渡章 于是我要多多练习多多学习,握拳~!(众:学习可以,练习就……你饶了我们吧!!!)三此乃见家长乎?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我向花满楼学习来的人生哲学。 花满楼喜欢坐在小楼上喝茶,喜欢拿着水壶浇花,喜欢和我下一盘五子棋,也喜欢听我一边做事一边天南海北有的没的一通胡扯还会附赠一个他的招牌温柔微微笑。仿佛世间根本没有什么会使他感到厌烦……除去偶尔被陆小鸡拐出去兜一圈,他几乎足不出户。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株花,深深扎根于他的万花满楼中。 ——所以当他一脸温和地问我是否要跟他回家时,我难得地大脑当机十分钟,直到一壶水差不多全浇在一盆花上(理所当然地,这盆娇生惯养的花涝死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江南花家…… 可是为什么突然要回花家?在这里住了大半年,我从未听他提起过半点有关花家的消息。 花满楼微笑地回答:“因为快过年了。” ……我点点点。还是不大习惯农历纪年…… 当然了,我是必然要跟他回去的。一个人在犯罪率奇高的年关时呆在众匪徒眼里的肥羊小楼里……打个寒噤,不敢再想。 ……然而到达花家之后,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作出如此贪生怕死的的愚蠢决定……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花如令捋着胡子,那慈祥的笑容怎么看怎都透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说好听点是八卦,说确切点就是猥琐……:“不知黄姑娘家住何方?芳龄几何?与我家七童知交多长时日了?呵呵呵不是老头子自卖自夸,我们七童那可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花如令心理历程:上门提亲-和合八字-探问二人感情进度……作者:……老爷子您老完全搞反流程了好否???) 我擦汗:“……这个,……伯父……” 花长公子花满溪轻描淡写:“弟妹。” 花二公子花满涧云淡风轻:“七弟妹。” 花三公子花满阁一本正经:“准七弟妹。” 花四公子花满亭连声附和:“是准七弟妹。” 花五公子花满笙折扇轻摇:“别把人吓跑了。” 花六公子花满箫一脸欠扁:“七童已经吓跑了。” ……以上。 我顿觉如果我被万千花粉腰斩车裂凌迟人彘千刀万剐鞭尸示众……的话,一点都不奇怪…… 然而……姑女乃女乃还没跑呢,花满楼你丫的跑什么??? 待我探头一看,只见花满楼他娘正一手扯着花满楼的袍袖一手扬着帕子抹泪,那叫一个惊魂未定激动不已:“七童,儿啊,这么多年,你总算给娘带回个女孩儿来了啊……呜呜呜娘以前成日价提心吊胆地害怕你寂寞如雪看破红尘了呢,这一回、这一回……这可真是太好了啊……”一抬眼瞄见石化许久的我,帕子一甩就翩然若仙地缓缓飘落在我面前,扯起我的袖子优雅万分地继续抹泪:“呜呜黄姑娘你就是我花家的恩人哪……” ……我说:“夫人……” 她帕子一甩,幽怨无比地瞥我一眼:“叫娘多好……” ……我小声对花满楼道:“花公子,你以前是有多清心寡欲啊……看把你全家人激动的。” 花满楼苦笑:“真是对不住。”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唯二亲密的女人一个是他娘,一个是女乃娘……连家中的仆从也大半都是男童,失明以后更是清一色男仆随侍……他爹娘兄长一面疼他宠他,一面又担心这个最小的娃将来会断袖或者出家……多不容易的一家人哪。 而我则是万分痛心,我的西花啊,我的叶花……如此有爱的cp们居然就这么被我自己一手摧残了吗……!!! 虽说得知我并非她儿媳妇儿后花夫人确实表现得十分失望以及遗憾,但她对我仍然慈爱非常……大约终于看到了一丝丝花满楼不会出家或断袖的曙光?最后我非常痛快地认下了这位有钱又有闲的干娘——从此便改口叫花满楼为“七哥”了。 嗯,花家这样的豪门大户,傍一傍总是没有错的。 在花家小住,居然鲜少见到花满楼。每日晨起,梳洗妆扮后去给花夫人请安,陪她用过早膳再聊聊天、散散步、做做女红抹抹骨牌,这就到了中午;午膳后照例是要小睡的,睡醒了看会儿书,喂喂鱼,最好是走远一点到角落里的听涛阁去,便能听见主人花满涧的一曲长箫,真真的回肠荡气且哀凉入骨。晚间的花府可就是为花满笙花满箫这孪生兄弟俩的天下了——满满聚一大桌的人都来玩击鼓传花,或讲笑话,或行酒令,或猜谜语,一人过关,空中便倏然绽出好大一朵烟花,刹那绚烂,令人目眩神迷。 逢着酒令时分,我便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便罚酒;大年三十的晚上,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背运,一连轮着我三次,第三次偏偏还是这一轮起手。这下连花夫人都掌不住地笑了,连说:“再不许这丫头罚酒!无论好坏,横竖今番是得说一个。” ……我内牛满面,偏偏花满笙还笑嘻嘻来凑热闹:“也罢,做哥哥的怎舍得妹妹为难?前日偶听得一个新奇酒令,五句话凑上一串子,亦不求押韵,只第一句用古文,第二句用唐诗,第三句是骨牌名,第四第五句分别是曲牌名和时宪书。咱们这遭便比着样儿试上一试,第一句骨牌名,第二句五言唐诗,第三句七言宋词,第四句曲牌名,第五句用毛诗——不过取那个意思罢了,妹妹说如此可好?” ……好什么好,横竖你就是来坑我的。不过……哎?哎哎哎? 第一句骨牌名,第二句五言唐诗,第三句七言宋词,第四句曲牌名,第五句用毛诗……这个排列组合,怎么那么熟悉呢? 正思索间,只见身边的花满涧略一皱眉,向我道:“你还是多罚两杯酒罢?” ……太瞧不起人了!我微舒广袖,摆出楚楚动人的架势掩一掩口:“果真是五哥疼妹妹,故意放水罢?” 花满箫轻笑一声,一挥袖将骰盆平平甩了过来:“既是如此,少不得教妹妹先掷这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手一松,便听那骰子滴溜溜转开,好一会儿才定下来,天助我也——对着令是“落红满地”,这个还是做得来的。遂扬声道:“落红满地,拭翠敛蛾眉,为伊消得人憔悴。骂玉郎,不醉无归。”幸得当日在《品花宝鉴》上看到过类似的玩法,也自己玩笑地写过几句,不然今日便丢人丢大发了。 花满楼先出声赞道:“当真精巧,也亏阿瑛这一时便想出来。” 花夫人也是笑说要赏,拉过我的手,从自己腕上除下一只碧滢滢的玉镯为我带上。花满箫微一扬唇,手中鼓槌忽地在鼓面上连顿三五下,我还来不及将手中花串递出去,他便停了鼓,笑容灿烂道:“只得劳烦妹妹再费心说上一个了。” ……我做了什么天妒人怨的事情让你如此记恨…… 这回只得认命,捞起骰子,掷出一个是“桃红柳绿”。这个可是……想了想,犹豫道:“桃红柳绿,花与思俱新。罗衣曾似此花香。醉花荫,鼓瑟吹笙。” 花满楼眉头一蹙,那边花满笙已笑出来:“罚罚罚,‘罗衣’句原是宋诗,这回你可是错了,必得罚得大些才好!” ……我心惊胆颤地问花满楼:“罚什么?” 花满楼还未答言,一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花满阁居然老神在在地接了一句:“自然是罚你。” ……我点点点,画个圈圈诅咒你! 心如槁木 八 ……我本是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原著小说里,花满楼在小楼初遇上官飞燕,英雄救美的那么一出使得“两心相许”这样的后果看起来理所应当得……令我发指。 他们终究是会相遇,然后花满楼会爱上她。 而我在其中又是什么身份?为何这样的迟迟意难平? 不知何时,暮霭沉沉,夜色已深。 我仍是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街巷之间,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回小楼去。 来来往往,不断的人流漠然擦肩而过,面容模糊。偶有混熟了的大街大嫂们从集市上收摊回家,见了我便笑问:“黄姑娘,今儿个是一个人出门呀?花公子近日还好?” 我都一一笑答:“他自然好,好得不的了。” 慢慢走到了河堤,又沿着堤岸边繁盛的垂柳默默走去,脚下是漆黑的河水,眼前是茫茫的黑夜,如此应景只为着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带我行路的人。 曾经一起出门一起散心的时光终于彻底逝去。 只怕……很长一段时日,都不会再有了…… 忽然就被人拦住了去路。风流倜傥的陌生公子哥儿轻佻地抬一抬折扇,恰恰抵在我的下巴,一双笑意深浓的眸子璨若繁星:“美人儿缘何深夜独自在此游荡?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倒教小生我好生怜惜啊。”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司空摘星,你这套行头儿定然又是跟那只小鸡学来的罢?” 一个人的漫步变成了两个人的散心,如此甚好。 司空摘星没有问我为何不回小楼,也没有问我要走去哪里,只是这么陪着我四下里慢慢晃荡,不时搭上一两句话。 “黄姑娘家乡是哪边人?” “京城。” “黄姑娘以为江南如何?” “甚是美好。” “黄姑娘……” 我无言了:“……叫那么客气做什么,你也不舒服我也很尴尬的……难道稍有不敬我还能砍了你不成?” 于是司空摘星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嗯,阿瑛。” ……平时花满楼等人这样叫我,我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被他这么一喊……我居然想起了、想起了《射雕英雄传》里面的瑛姑 ……!!! “心情好些了?”过了一会儿,司空摘星偏头看我。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又迟疑一下。 他手里的折扇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双手闲闲地撑在脑后,哪还有半点方才那纨绔公子的模样:“会喝酒吗?” “……会。”吧? “那……难得今天我想请客,咱们去喝一杯?人都说啊,一醉解千愁……醉了睡上一觉,明天你就想开啦。” 我忍俊不禁:“你又不知道我为着何事烦恼,怎么就知道酒一定能消解我的心事呢?” 司空摘星懒洋洋道:“喝醉了不就没有时间想了嘛。” …… 是的。 也许醉梦人生也是一种算不得光明磊落的逃避态度,可是……像我这样,根本没有细细追究什么就仓皇遁走……岂不是更加没有志气? 我登时严肃道:“话先说好了,如果是你付账的话……我就跟你去喝酒!” 司空摘星大笑:“那是当然,即便是最风流浪荡的陆小凤,也断断不会让一介弱女子为他付银两。” ……原来这也是大男子主义作祟或者说封建社会重男轻女思想的产物么 最后竟然当真跟着司空摘星跑去买醉。不是很大的小作坊,不是很烈的酒,却意外的香醇浓厚,闻一下就仿佛要让人深深坠入一场迷离的醉梦。 司空摘星两根手指夹着酒杯,笑道:“世人常说,莫贪杯中物。可惜到头来自己也还是离不了它。” 我扬眉看他,那张不属于他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深寂的黯沉。 ……于是轻轻笑起,举起手中的酒杯——好似曾经那些灯红酒绿衣香鬓影的宴会上举起高脚水晶杯时的优雅万千:“你作甚么发愁呢?……明明你也是浪子一个罢。” 他低了眉眼,片刻就又笑起来,带着点深意看我:“浪子回头可就是金不换了,只可惜浪子想要回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默然。 只听他悠悠道:“倒是你……又在愁着什么、愁着谁呢?” …… 我闭上眼,一口酒又苦又酸地呛住了哽在喉咙里。 我…… 我是因为…… 我…… 帕子掩着口,咳得一个劲儿地直不起来腰,眼前早就是朦朦胧胧光怪陆离的一片虚影,再抬起头却又是繁华刹那的过眼云烟。 ……我喜欢花满楼。 是这样的吧……因为我喜欢花满楼,所以…… 那么排斥上官飞燕,伤心于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 “丫头,丫头?怎么还是这么失魂落魄的……” 我轻嗤:“喝你的酒罢,别给我愁上加愁了……哎,银两带够了没有?我可不想到喝完酒走人的时候又添上一段新愁!” 司空摘星大笑,拎起酒壶对我晃晃:“敬你一杯——一壶!” ……我好像醉得很安静。 或者说……根本不是喝醉了,而是……睡着了。 知觉醒来的时候非常清醒,身体感官却仿佛冻结似的迟滞沉重,眼皮根本抬不起来。 温热的毛巾敷在额头,继而是一声轻叹。 ……花满楼? 没有错。 淡淡的草木辛香,温和如水的从容气度……温柔的手指,带着热毛巾轻轻擦拭过我的脸颊。虽然不能够睁开眼睛瞧上一瞧,我却清晰地感觉到颊上迅速蔓延开了的火烫温度。 这样温柔的一个男子…… 门忽然“吱呀”一声。 轻柔而不失跳月兑的脚步,以及环佩叮当衣裾摩挲的窸窣动静。有人脆生生唤道:“花公子……” 我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像是猛地浇了桶冰水似的,狠狠一抖——虽然这实际上不过是梦呓似的一下轻轻挣扎。 ……上官飞燕。 这时,只听得上官飞燕又柔声道:“花公子,你去歇一会儿,让我代为照顾令妹罢。” 于是听见花满楼温和却难掩疲惫的声音:“没有关系。” 上官飞燕却很是坚持:“花公子,你照顾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大方便的地方,倒不如由飞燕代劳。刚才管家命人烧了热水送去房间,我端来了一些,花公子也该回去好好沐浴一番……” 呃? 难道上官飞燕竟然是要给我……擦身子??!! ……苍天哪,你还是劈死我算了! 这时又听见花满楼的声音:“舍妹顽劣……真是麻烦上官姑娘了。” 那声音…… 温柔得让我……心痛。 他对所有人都是习惯性的温柔,可是……这次的,不一样。 他一向是温柔而坚持的人。 可是上官飞燕一开口……他就从容微笑着妥协了。 我用尽力气,也只是轻轻挣动了一下。 花满楼却即刻就感觉到了,俯身过来:“阿瑛?” 我终于能够睁开眼睛。 室内的光线并不怎么亮,却仍是刺痛了干涩的双眼。 闭了下眼再睁开,于是看得分明,花满楼脸上担心的神色…… 很是关爱,有一点点焦急憔悴的样子,却并不是…… 心愈发疼得绞作一团,他只是把我挡作妹妹,只是妹妹…… 最伤人的感情,便是这样无望的暗恋了罢? 我轻轻侧头,微笑了。 但曾相知 作者有话要说:了,停更公告不知道有人看到没有…… 四八因为是v文不敢拖更 今后……以日更为基础,向双更发展…… ╮╯▽╰╭是我太不勤奋了,自抽三千九 上官飞燕对我很是亲热,而我对她很是客气。 倒不是因为花满楼对她……,而是……打心底里就喜欢不起来这么一个人。 因妒生恨、欲壑难填,玩弄感情的计谋——这样的女人总是可怖而可悲的,却让人很难生出同情来。 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是否有好感。 短短几日工夫,我再没有如前一般将大半时光都耗在小楼里百花上,因为上官飞燕几乎一手包揽了所有的琐碎事情。 所以我正好落得个清闲。 “这样似乎有些不大妥当。”司空摘星走在我旁边,抚着下巴悠悠然定论道。 我凉凉一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妥当不妥当的,哪里轮得到你我开口?” 上官飞燕的态度,俨然是以百花楼的女主人自居一般——尽管花满楼这个矜持传统的好童鞋明显还没有拿着什么传家之宝定情信物深情款款地送到她鼻子底下的心思。 然后呢? 怕是不日……就该动身前去大金鹏王的所在了罢? 我轻轻向着司空摘星瞥了一眼,他立即觉察到了:“怎么?” 我沉吟片刻:“请你做单生意。” 司空摘星向着我凝神片刻,终于有点无奈又随性地笑了:“说来听听。” 回到小楼时,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候。 让我意外的是,花满楼竟然一个人坐在花间,神情淡淡的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明知他不会觉察不到的,我却还是刻意放重了脚步,他果然转过头来,看不出焦距的眸子空落落望着我所在的方向。 我故作疑惑道:“七哥怎么独自在此,上官姑娘人呢?” 他温声道:“飞燕有些事情要办,出门去了。” 这称呼改得是够快的。 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身侧站定了,微微弯腰抚模着露台上的花。这一架蔷薇发得正好,这一盆珠香枝叶稍有些芜杂了,而那一株新种的昙花似是长得不大好的样子…… 忽听花满楼叹气道:“阿瑛。” “哎?”我答得很是随意,手指还拈着一片花叶细细端详。 他的声音平缓而温柔,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是温柔得近乎残忍——“你是不是,对飞燕有什么成见?” 我一霎时愣住。 他又缓缓向我解释道:“那日的缘由,我也同你讲清楚了。飞燕她自幼长于江湖,许多想法规矩自是不比闺阁教养那般……” 我迷茫地眨了眨眼。 总觉得自己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 便听他语气极是轻缓地道:“虽然她是偷了东西,又招惹上了仇家,可本质绝不是一个坏女子,何况她心地还善良得很,直爽又热心……所以,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也莫要误解于她。” 我顿悟了。 轻轻地后退了一步,咬唇笑道:“那是自然,倒是我错待了上官姑娘了。” 那一种名为“哀凉”的情绪,缓缓地顺着四肢百骸漫了上来,又丝丝缕缕渗到了骨头缝儿里去,每一个细胞都生生地隐痛。 然而我是什么也不能多说的。 纵然我知道上官丹凤就是上官飞燕假扮的,纵然我知道上官飞燕乃至霍休的许多阴谋,纵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花满楼会对着上官飞燕动心。 ……我也还是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改变——我是全然没有自保之力的一个人,在这个毕竟陌生的世界里孤立无援,纵是司空摘星他们当我是朋友,怕也不会轻易听信我说出的那些好似天方夜谭一样的真实。 我本就是不该身在此地的一个人,于是合该冷冷清清,做个毫无存在感的铺设背景。 可是即便这样想着,心里还是一阵抽痛,简直让我喘不过来气像要摔倒下去似的,慢慢弯腰撑住了一旁的栏杆。 “阿瑛?你怎么了?”大约是听到了些细微的动静儿,花满楼有点疑惑地向我“看”过来。 我平复了下紊乱的呼吸,摆手轻笑道:“没什么,只不过困乏得厉害,略有点腰酸罢了,我去歇息一下就好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似的,“那便去罢,晚膳前我唤你起身。” 我一面带笑相应,一面强撑着发昏的脑袋走回到房里去。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会比哭好看多少。 我想我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了。 最后我在常去的一家小花坊帮忙。店里只有我和店主大姐两个人。她是寡妇,而这店面正是她亡夫给她这孤儿寡母留下的一点薄产,平日的盈利也就刚刚好支撑她们母子的日常开支,攒不下什么钱。 而我便说是闲极无聊找些事情做做,也不要什么工钱,只是希望再买花种的时候给我打个折。她笑笑,就留了我下来。 不过也就是些整理货架、修剪花枝的零碎活计。店主的儿子天保是个十五六岁很有些寡言的瘦削少年,搬运一类的活儿上经常来帮衬着,不过店主大姐不肯让他多做,说是他还要念书考取功名。 见他读书辛苦,我便时不时从旁看上两眼:不外乎些儒家经典四书五经,看多了就委实枯燥无味得很。 于是天保不耐烦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这样的闲散又没有耐性,啧啧啧,幸好是个女子……” ……我这是被这小孩儿鄙视了么? 遂愤而反抗之:“难道我看起来很没有用么?” 某小孩郑重其事地点头再点头,我一下子泄了气。 其实,也就是这样的。 离开那个如鱼得水的现代社会,回到男尊女卑观念深重江湖恩怨侠客纵横的这么一个年代,我就是个纯粹的废柴,离了花满楼离了花家就不知道会落魄到何等地步。 再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远大抱负,整个人生都茫茫然失去了引航灯的方向。 ……所以让我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瑛!你一个人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 难得地看见花满楼皱眉生气的模样,我却实在没有心情欣赏。 踉踉跄跄一下子扑在他怀里,把他后面的话一下子都截断了去。 我是喝醉了,酩酊大醉。 因为我哭了。 他顿时就慌了手脚:“阿瑛,你怎么了?” 我趴在他肩上无声地流泪:“花满楼,为什么有人明知痛苦还非要活下去不可?” 他轻轻叹息:“或许是因为只要活下去,便总有不再痛苦的一天。” 是这样的么? 我贴近他,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令人沉迷的草木气息。 花满楼,全天下最不会被老天抛弃的人一定就是你……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总有让自己乐观豁达地活下去的理由。 即使你并不爱我……我也还是想厚着脸皮陪在你身边。 此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花落知多少。满眼望去皆是桃之夭夭熠熠华华,而有个人锦袍玉带轻衣缓裘坐在一树桃花下,手持酒盏,浅笑如风。 凑上去细细看他,眉杳杳远山凝黛,目绽绽秋水横波,好一个俊美温雅的青年公子。 “喂,花满楼,你这个哥哥还真是有够称职的啊……”忽然听见有人这样说道。 那青年公子微微笑了,眼神柔和:“阿瑛她,其实很苦罢,心里有事从来也不肯说出来。我所能做的,不过如此。” “哦?这倒也是的。” “所以我希望,将来或许有个人,可以让她放下心防,觉得温暖。”这翩翩公子的神情忽然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柔情脉脉:“就像飞燕那样,让人温暖。” 我蓦然从梦中惊醒。 ……不是梦,至少……不全是。 花满楼就站在床边,坐在床侧的人是司空摘星。 我轻轻呼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司空摘星似笑非笑:“还早着呢,你也就是睡了七八个时辰。” ……我顿时愧疚了……这像猪一样的作息啊。 至于方才听到的话…… 我敲了下隐隐作痛的头:“以后再也不能借酒浇愁了……喝酒还是图个痛快的好。” 司空摘星饶有兴趣地凑上来:“怎么,不是前几天还说什么一饮破百结再饮破百忧的么?” 我微笑:“从今天开始,我只愿活得无忧无虑。” 是的。 只要我还活着……就总有痛楚消弭、云开日出的一天。 而上官飞燕就…… 月下有昙 十月下有昙 坐拥百花。 小楼里的每一盆花,都有一个专属的故事。 “这一盆杜鹃是天成寺内住持方丈所赠,花色温润;这一株木香是四哥前来探望时带来的,香气幽长;那一盆白山茶却是我同阿瑛一起在山上挖回来的……” 花满楼正轻声为上官飞燕一一讲解着他手边几盆花的来历,而上官飞燕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里便笑对我道:“原来黄姑娘也是爱花惜花之人?” 我淡定道:“无他,但花痴耳。” ……花满楼忽然轻声咳了咳。 百花楼并没有门。 花满楼曾说,来者皆是客。 这一日我从花坊回来得很早,还给花满楼带回一点小礼物。花满楼和上官飞燕却都不在,我便独自一人站在小楼上莳弄花草。最近喜欢上了用浅白青花的瓷盆养睡莲,优优雅雅袅袅婷婷,香气并不如何张扬的,在房里放上一盆,强似许多熏香。 时近黄昏,莲香四溢。 忽有人赞道:“好美的莲花。” 我低头望去。 一个白衣玉带的翩翩公子策马而立,在夜风中微微扬头向这边顾盼,容颜清俊,凤眸含笑,端的是陌上年少足风流。 ……我道:“这位公子好眼力……暮色苍茫之中竟能看清楚几十尺外的花美是不美。” 那公子愣了一下,随即厚颜无耻摇着折扇继续微笑:“既有如此花香,又怎会不是娇花照水一般的好风姿?” 我挑眉:“公子此言差矣,牡丹无香,却是国色。” ……他无言了,片刻后扬声大笑,就在马上向我微微躬身一揖,语带三分轻佻:“望请姑娘玉手赐下莲花一朵,如此某方可一窥花姿。” ……哎呀,扔个莲子都算得是告白,扔朵莲花这么暧昧的事情我可怎么做得出来哟。 微微侧头,楼梯那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节奏永远整齐而平稳。 于是我微笑:“公子不若再靠近些,小女子身娇力弱,实在怕这鲜花坠入尘埃,那可就……” 那人果然依言,策马近前了两步——我立刻看准角度优雅地一抬食指,把一整个养花的水盆都掀了下去。 ……躲回房里的时候我十分淡定地想:天女散花咱们学不来,就只得委屈那位白衣公子cos一回落汤鸡了…… 另外,花满楼什么时候会发现……左边第二排架子上多出来的那么一盆呢? “听说昙花才是这世间最美的花,昙花一现,醉生梦死。”上官飞燕捧着个小花盆赞叹道。 我从她身后走过,看了一眼,淡淡道:“可它现在还不过是一株不开花的昙花,与草无异。” 她手里捧着的那株花苗便是我在花坊做工数日的所得、送给花满楼的礼物。 ——孔雀昙。 上官飞燕似是轻轻笑了:“我看着却好。花公子……” 我被她这娇柔的语气狠狠吓了一跳。 “花公子,飞燕很是喜爱这株昙花,不知花公子肯否割爱呢?” 上官飞燕此时的语气神态……我忽然想到了李后主那句以轻佻而闻名的词:“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作者插话:……相看你妹啊!花满楼看不见她……) 花满楼微笑着,温柔而和煦地。 然后他轻轻摇了下头,道:“这花是阿瑛的,你又怎能问我讨。” 我微微愣了一下。 明明、明明昨日拿了这花回来,是送给了他的……因为他也很喜欢昙花,所以特地寻了这品相最佳的孔雀昙回来。 他一定也知道,为什么…… “那么黄姑娘又肯否割爱呢?”上官飞燕笑吟吟地转向我,一双美眸顾盼流转。 ……跟我秋波暗送是没有用的! 我微笑,先不答她,只慢慢道:“上官姑娘可曾听过这昙花的传说?” 见她茫然摇头,我便微微一笑,用一种沉肃的语气开始忽悠:“传说中,昙花原是一位花神,她每天都开花,四季都灿烂。诸神都为她的风姿而倾倒,可是她却爱上了每天给她浇水除草的年轻人。后来此事被玉帝得知,玉帝于是大发雷霆,要拆散鸳鸯。他将花神抓了起来,把她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还把那年轻人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好让他忘记前尘种种,当然也一并忘了花神……许多年过去了,韦陀果真忘了花神,潜心修习佛法,渐有所成。而花神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曾经照顾她的小伙子,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花。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气绽放在那一瞬间,希望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能记起她。可是千百年过去了,韦陀一年年的下山来采集朝露,昙花一年年的默默绽放,韦陀始终都没有记起她……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所以昙花又名韦陀花。也因为昙花是在夕阳后见到韦陀,所以昙花都是夜间开放。” 上官飞燕听完了若有所思,问我:“然后呢?” 我轻笑:“然后?然后世间多少痴男怨女,一生一世求不得心爱之人的真心便唯有寄情于这小小昙花,在自己身故后将尸骸烧灭成灰埋在昙花根下,只为着来生来世能陪着心爱的人,哪怕是再看一眼也好的啊……所以,这就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棺材,怎么能把这么不吉利的东西送给你哪?” 我看着她的脸色倏然惨白,有点骇然地匆匆离开,禁不住捧着花盆咬牙忍笑。 “阿瑛。”花满楼忽然唤我,语气很是有些不寻常似的。 “嗯?”我随口应了一声,心下暗忖,难道是我欺负上官飞燕,他生气了? “你怎么能这么胡说!”果然,那张一贯带笑的容颜正暗含怒意地板着,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半晌才道:“上次便同你讲,只要人活着就总是还有几分指望的,为何你——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却总是这么……悲观!” ……他,他这是在因为我的胡言乱语而生气了么? 那一刻,我简直是浑身一震! 他的容颜依旧温雅,身姿的笔挺显示出自幼的良好教养,双手却是攥紧着袖口,将那上好的绸子都捏皱了几分。 他……他是在关心我。 不是因为我对着上官飞燕胡说八道而…… 我呆呆道:“花满楼,你生气了?” 他仍然板着脸,语气却是和缓了许多:“你总是这么不让人放心。” ……就算只能是被他当作妹妹,这一刻,我也几乎要落下泪来。 花满楼,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贪得无厌的女子,得到一分温暖,便挣扎着想要汲取十分…… 我郑重其事地把那盆昙花捧到他手里:“我刚才并没有开玩笑……花满楼,若是哪天我死了,就照样把骨灰埋在这花下罢——当然,只要你不嫌渗得慌。” “还说这种话!”他皱起好看的眉,轻声斥道。 我迎着他责备的神情嘿嘿傻笑。 花满楼,你生气的时候,眉毛攒起一点嘴唇轻抿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那有多可爱。 “所以黄瑛丫头到底是心系于谁呢?”司空摘星饶有兴趣地抱肩倚坐一旁,眼睛看着我。 我漫不经心敷衍道:“开庄,下注,大家打赌,你们两个,谁押万梅山庄的西门剑神,谁押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 ……噗。 难得花满楼也会笑喷……我叹着气递了手帕过去:“很好笑么?” 司空摘星:“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凉凉道:“难道不是昨夜在青楼楚馆厮混过头儿了才直不起腰的?” ……司空摘星扶额了:“这哪是姑娘家该说的话……” 花满楼的表情表明他此时此刻正是心有戚戚焉。 “啧啧,你这丫头精灵古怪,谁晓得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保不齐也是个怪胎。”司空摘星盖棺定论道。 我微笑,拿了盏茶淡淡抿一口:“挺简单的啊,不过也就是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然后和我一样姓黄……” 见两人都愣住,我忽然大笑,笑不可抑:“哈哈,你们还真就当真了不成?”然后又乍然收了笑,一本正经道:“是的,这就是我仰慕的人——我黄家先祖,不行么?” 曾经,不知道有多仰慕黄药师那潇洒从容随心而行的超然气度,非常人所能及……那时的黄药师,在心中是好似神祗一般的存在。 而今…… 却被眼前人这一番最是难能可贵的温柔所触动,不可自拔。 “下雨了。”雨丝绵密,雨落无声,片刻就尽数蒸发在掌心里。 多情总被无情恼,索性……还是先束之高阁,莫要造次的好。 剧情之初 作者有话要说:我戳了……这一发烧 明天再更……努力日更……各位看官莫要嫌弃╮╯▽╰╭十一 我知道上官飞燕会将花满楼带走,可问题是我不知道她哪一天把他带走…… 好吧……于是当我临近黄昏时分回到小楼时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看到花满楼留下的一张字条时…… 我,默默地炸了。 花满楼把字条留在了我的房间里,而不是外间的桌子上……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大概也明白,上官飞燕大概不愿他们的去向留下什么线索,”司空摘星靠着门懒懒道。 “……”字条上哪有提及什么行踪?大金鹏王的置身之所又怎会轻易告知他人? 花满楼只是简单地说,他和上官飞燕有事要办,让我乖乖留在小楼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个毛啊! 我的小宇宙熊熊燃烧中……就这么、就这么轻易地被人拐出了门! 司空摘星轻咳一声:“那……你就乖乖留在小楼等花满楼回来?” 我转向他淡定地微笑,眼冒青光,青筋乱跳。 “司空猴子……告诉我陆小鸡那个飞禽在哪里!!!” 赶剧情就像赶场子,走马灯也似的一幕幕恍然而过,全不关心也记不住脑中飞速滑过的一帧帧朦胧抽象的画面。 司空摘星终于忍不住在策马疾驰的空当儿里问我:“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轻轻闭了下眼:“霍休的小木屋。” ……司空摘星郁闷了:“霍老头的去处一向多得很,小木屋什么的也不是一处两处……阿瑛你为何要去那里寻陆小凤?” ……我总不能告诉他说我闭着眼睛瞎蒙的吧?! 可眼下我更心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小木屋、小木屋,什么样子的小木屋?位于何处的小木屋?原著里到底是怎么写的,我闭着眼睛拼命回忆——柔软的纸页、微黄的边角、油墨的颜色有一点点重……第几页呢?那一行、那一行字是…… 枣树林!然后…… 很简陋的小木屋、山腰上、枣树林…… “山腰上一片枣树林里简陋的小木屋,你只说有没有?”我实在顾不了许多,向着司空摘星捶了一拳。 果然他皱起眉头:“有倒是真的有……幸而也不算太远。” 没有多问半个字,他扬鞭飞驰,我坐在马背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在抱怨着花满楼的轻信的时候,我又有多少事情是应该向朋友解释的呢? 我赶上了。 应我的要求,司空摘星把我丢在枣树林中,指了个大致方位便离开去做另一件事;而我则是能跑多快跑多快地向林中飞奔而去。 就在那价值连城的小木屋被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拆成废墟、而鲜花的香气渐渐弥散开来的时候,我扶着久不剧烈运动的腰喘着粗气挪到了小木屋近前处,拼着最后半口气喊了一声:“陆小鸡!” 陆小凤讶然回头,正和他交谈的上官雪儿也讶然回头——侧手里忽然有一柄剑直直冲着我刺了过来。 我翻了个白眼大口喘气的工夫,陆小凤已经一脸不耐地灵犀一指把那柄剑轻轻夹住了,顺手往边儿上一撂——我也就没顾得上细看那剑的主人是何模样,抓着陆小凤的衣襟艰难地调整呼吸:“呼……带着我一起去!” 陆小凤神色微动,向我道:“花满楼果真已落到他们手里了么?” 我没好气道:“是啊,是啊,他就是被你传染了这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毛病,被个漂亮姑娘三言两语,就拐去当上门儿女婿了。” ……陆小鸡看着我的表情很难形容。 我不禁有些奇怪了:“怎么,难得我刚刚跑得太急狼狈不堪得很么?” 陆小鸡慢悠悠道:“阿瑛,你不说我还真没有发现……我刚才只是在想,聪明如花满楼都会被漂亮女人骗上手,你怎么就……咳咳,独善其身了呢?” ……我淡淡道:“那自然是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陆小鸡点头再点头。 我灿烂一笑:“所以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发光发热发挥你的剩余价值?”然后,非常淡定地——一脚踏在他的凤爪上。 我没有武功,但是我有信心,有决心,更有勇气;我把全副身心与全身体重都落在了那一只脚上,于是这一下惯性与重力加速度等等各种力的多重作用之下的凶猛踩踏事件后,某只小鸡果然抱着凤爪连声痛呼了。 ……此乃天所降之大任于我也,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陆小凤坐在车厢里,坐拥鲜花美人、我和上官雪儿坐在车厢外,晃来晃去悠哉悠哉。 上官丹凤——上官飞燕。 看见她只是匆匆一个侧面,何况她从始至终只对着陆小凤关注并且投入——但我低下头,微笑了。 因为早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我竟然从那精妙绝伦的易容里瞧出了一点点破绽来。 眉眼间的神气,有一点是不曾改变的。 就是她故作温柔情态的时候……那一副女人们见了定然先要厌恶三分的楚楚可怜清新自然的扮相。 简而言之,装纯。 车厢内传来的谈话声隐隐约约辨不分明,我索性不去听,两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这时候上官雪儿忽然对我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眯起眼睛:“我是花满楼的妹妹,你姐姐的小姑子,这么说成不成?” 小姑娘微微睁大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侧头一本正经道:“那么我是你嫂子的姐姐,你该叫我姐姐还是妹妹呢?” ……我斜过去一眼:“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家,我叫你姐姐岂不是显得我很女敕?” “你怎么知道我是十二岁,不是二十岁呢?”上官雪儿轻轻“啊”了一声,整个人就缠了过来:“你会算卦?” “不会。” “你会通灵?” “……如果我会的话,那我还用得着累掉半条命要死要活地跑过来找那只小鸡吗?”我没好气道。 小姑娘双手支颐,看着我的眼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满了——不解。 “……”我深觉不要和最爱较真儿的小孩子多说废话为妙。 陆小凤去见大金鹏王,而我被送到了花满楼的所在。 ——自然,有些事情,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是否知情并不要紧。 花满楼有点不快:“阿瑛,别人拜托我们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自然是你等在家中更为安全妥帖一些。” 我淡淡道:“我不过是嫌最近的日子太过平淡了些,很想找一两件刺激的事情做一做。” “……”他无言了。 而我更是铁了心肠要跟他死磕到底,一百辆东风康明斯也拉不回来。 暮色渐沉的时候,陆小凤来了。一进门就先冲我嚷道:“阿瑛,你不是说花满楼是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了么?你嫂子又在哪里?” ……花满楼扶额了,我忍笑捶墙。 我在沏茶。 花满楼和陆小鸡在商量大金鹏王的委托。 “你真的想去找西门吹雪?”花满楼忽然问道,“你能说动他出手替别人做事?” 陆小凤奸笑,手指在他多出来的两条眉毛上抚了又抚:“我也知道天下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动他的事,但我总得去试试。” ……我拿着茶壶对着个茶盏微笑:等你去了那两条眉毛……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陆小凤走后,暮色已深。 我没有点灯,而花满楼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看来还是那么愉快,那么平静。他永远是愉快而满足的,因为无论在什么地力,他都能领略到一些别人领略不到的乐趣。 现在他正在享受着这暮春三月里的黄昏……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分毫未变。 是独孤方和萧秋雨。 一个人脚步如春风轻拂,一个人步伐间杀气肃重——很好,这下我总算能分出他们谁是谁了。 我慢慢倒着茶,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而花满楼微笑道:“两位请坐,我知道这里还有几张椅子。” 果然独孤方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你究竟是不是个真瞎子?”他对自己的轻功一向很自负,所以他现在很不高兴,甚至还向我瞟了一眼。 ……难道我还能暗暗传声给花满楼不成?! 于是我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看着茶壶发愣。 花满楼却还是同样微笑的神气:“有时连我自己也不信我是个真的瞎子、因为我总认为只有那种虽然有眼睛,却不肯去看的人,才是真的瞎子。” 萧秋雨也在微笑着,道:“你忘了还有一种人也是真的瞎子。” 花满楼扬眉:“哪种人?” 萧秋雨道:“死人!” 花满楼笑道:“你怎么知道死人是真的瞎子?也许死人也同样能看得见很多事,我们都还没有死,又怎么会知道死人的感觉?” 独孤方冷冷道:“也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萧秋雨悠然道:“我们并不认得你,跟你也没有仇恨,但现在却是来杀你的。” ……原谅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颤抖地从喉咙里抖出一声笑:“花公子,别人是来杀你的还要告知一声,这是多么厚道的侠义之人哪!” 花满楼的脸上连一点不愉快的表情都没有。 他还是在微笑着,淡淡的笑道:“其实我也早就在等着两位!” 独孤方奇道:“你知道我们要来杀你?” 花满楼悠然道:“陆小凤并不笨,可是他得罪的人却远比他自己想像中多得多,因为他有时说话简直就像是个大炮。” 我继续埋头大笑。 花满楼道:“谁也不愿意别人认为他还不如个瞎子。何况是两位这样的高手,这当然是件不能忍受的事,两位当然会来找我这个瞎了比一比高下!” 他神情还是同样平静慢慢的接着道:“江湖好汉们最忍不得的,本就是这口气。” ……是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言不虚。 独孤方道:“你呢?” 花满楼道:“我不是好汉,我只不过是个瞎子。” 独孤方虽然还在冷笑,但脸上却已忍不住露出很惊异的表情。 这时萧秋雨道:“你知道我们要来,还在这里等着?” 花满楼道:“一个瞎子又能跑到哪里去?” ……我继续笑抽,可是他们居然彻底无视了我。 独孤方突然厉喝一声,道:“去死!” 喝声中他已出手。一根闪亮的练子枪已毒蛇般刺向花满楼咽喉,同时萧秋雨的断肠剑也已出手。 我饶有兴趣地作壁上观。 萧秋雨那斜里刺出的剑还没有刺过来,花满楼已突然翻身,那毒蛇信子般的练子枪从他肩上倏然扫过去的时候,他的双手已“拍”的一声夹住了剑锋。只听“格格”两响,一柄百炼精钢长剑,已突然断成了三截。最长的一截还夹在花满楼手里,他一个反手,练子枪就已缠住了剑锋。 花满楼的人却已滑出去三丈,滑到窗口,恰巧坐到窗下与我对着的那张椅子上。 他微笑着,道:“我本不想得罪萧秋雨先生的,但萧秋雨先生的这一剑,对一个瞎子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我只希望萧秋雨先生换过一柄剑后,出手时能给别人留下两三分逃路。” ……独孤方、萧秋雨对视片刻,忽然争相狼狈地夺门而出,脸上还带着那种惨白的、因为惨败而震惊不已的神情。 ……我实在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花满楼也笑了,笑出了声:“阿瑛,你不怕么?” 我一本正经道:“本来或许还有些怕,可你刚才那一出手,我顿时觉得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必担忧了。” 花满楼扬起唇角:“嗯,天塌下来……总有人给你顶着的。” 是么…… 花满楼,那个人会是你么? 惊鸿照影 作者有话要说:,向大家道歉了…… 十六 一个来历不明神秘出现的女子同一个有名有姓身家清白的女子,二者相较,你会更信任哪一个? ……答案几乎是想都不用想。 更何况,在这段日子里我都做了什么啊……和花家套近乎?对上官飞燕莫名敌视?而且似乎对一切都很熟悉很淡定,就好像事情本该是如此一样! ……尤其是,在花满楼和上官飞燕一起离开之后,我是怎么找到陆小凤的,当连司空摘星都不知道他的去向的时候! 还有霍休的小木屋的所在…… 昨晚我突然失踪的时候,他们当是遇上了司空摘星;而我回来时又竟和西门吹雪在一起…… 于是陆小凤会怎么想呢?他会不会想,西门吹雪自负武功,认为一个毫无武功底子的小女子是奈何他不得的! 我坐倒在床边,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 上官飞燕这一招嫁祸于人用的好啊……把我神不知鬼不觉扔到西门吹雪那里,于是别人就更多了怀疑我的理由。 更何况她应该早知道我和孙秀青容貌极其相似,这样一来……岂不就更是落人口实! ……而我当时居然还懵懂不觉……在黄家的十八年真是白混了么! 让瑢姐看到……定要狠狠嘲笑我一番的吧? 而我唯一的后招…… 我慢慢支起身来。 今晚,西门吹雪就要去找独孤一鹤对决。 那么索性……让这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罢。 天色渐沉,难得山西也有这样湿润而美丽的夜晚。 我易容改装,扮作一个挎着提篮的农妇模样,走在那片繁茂的桑树林里,慢慢寻着那家小小的酒肆。 这酒肆就在大路边儿上不远,前面是一间四面有窗户的小木屋,很是好认。我走近的时候,峨嵋四秀正坐在最外面的那张桌子上,快乐地谈笑着。 于是我在最里侧的桌子旁坐下,招手向店家要来一壶热茶,细细听着峨嵋四秀那边的动静儿。 “哎,你那个姓花的说话,好像有点江南口音,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花家的人?”这是孙秀青的声音。 石秀云好奇道:“哪个花家?” 孙秀青笑道:“不就是江南那个花家么?听说你就算骑着快马奔驰一天,也还在他们家的产业之内。” 马秀真道:“我也知道这家人,但我想花满楼却不会是他们家的。听说这家人生活最奢华,饮食衣着都考究得很,连他们家的马夫走出来都像是阔少,可那花满楼看起来却很是朴素,而且,我也没听说他们的子弟中有个瞎子。” 石秀云立刻不服气地反驳道:“瞎子又怎么样?他虽然是个瞎子,可是他能看见的,却比我们这些有眼睛的加起来还多。” 马秀真脸上带着点戏谑的神情,笑道:“他武功倒的确不错,连我都想不到他随随便便伸手一夹,就能夹着你的剑。” 孙秀青暧昧地一笑:“那也许只是因为,这丫头早已经被他迷住了!” 石秀云瞪了她一眼,道:“你若不服气,下次你自己不妨去试试。我不是替他吹牛,就凭他那一招,天下已没有人能比得上。再说了,人家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姑娘在的么?那姑娘同你长得倒是颇为相似……” 孙秀青俏皮地笑道:“看这丫头,还害羞是怎么着?那是花公子的妹妹罢了。不过你既说花满楼那一招无人能及,那西门吹雪呢?他那一剑难道就差了么?” 言语之间,满是回护。 又听马秀真道:“听说西门吹雪不但剑法无双,家世也很好,他万梅山庄的富贵荣华,也绝不在江南花家之下。” 孙秀青语气里慢慢洋溢着孺慕之情,道:“我喜欢他,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世,就算他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还是一样喜欢他!” 这时,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声音淡淡道:“我却看不出他的人从头到脚,有哪点可爱的地方。” 想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叶秀珠了。 又听孙秀青道:“他有哪点可爱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你看出来,只要我……” 她声音突然顿住,我也突然僵住。 因为这时正有一个人从外走进来,衣如白雪发如泼墨,不是西门吹雪又是哪一个? 而他身后的人,正是花满楼和陆小凤。 我叹了口气,轻轻站起身。 西门吹雪的眼神如冰封霜砌,看着她们冷冷道:“我不但杀了苏少英,现在又杀了独孤一鹤。” 峨嵋四秀登时脸色丕变,尤其是孙秀青,脸上更已苍白得全无一点血色,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杀了独孤一鹤。” 石秀云突然跳起来,大声道:“我二师姐这么喜欢你,你……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西门吹雪似乎微微一怔。 可孙秀青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青,突然咬了咬牙,双剑猛然出鞘,剑光闪动,狠狠刺向西门吹雪胸膛:“你杀我师傅,我同你拼了!” 西门吹雪并没有出剑,而是轻轻一拂袖,身子已向后滑出,退后了七八尺,避开了孙秀青的一击。 孙秀青红了眼眶,展动双剑,更是不管不顾地奔着西门吹雪而去。只见剑影轻盈灵动,如花雨缤纷,刹那间已攻出七招。 “叮”的一声响,西门吹雪仍未接招,只是突然伸手在孙秀青肘上一托,她左在了她自己右手的剑上。 双剑相击,一时震颤,孙秀青一个不察,两柄剑竟已到了西门吹雪手里。 西门吹雪冷冷道:“退下去,莫要逼我拔剑!” 可是他的目光却没有了那种凛冽的杀气。 他毕竟也还是个男人,而没有哪一个正直的男人,会忍心对一个喜欢自己的美丽少女下这等毒手的。 孙秀青脸色更加苍白,咬着牙的声音已隐隐有了哽咽:“我说过,我们今天全都跟你拼了,若是杀不了你,就……就死在你面前!” 西门吹雪冷笑道:“死也没有用,你们若要复仇,不如快回去叫青衣一百零八楼的人全都出来。” 孙秀青吃了一惊,失声道:“你在说什么?” 西门吹雪淡淡道:“独孤一鹤既然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青衣楼……” 孙秀青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怒道:“你说我师父是青衣楼的人?你是不是疯了?他老人家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得到这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只听我身后的窗子“铮”一声响,一道细如牛毛般的乌光破窗而入,打在孙秀青背上。她秀美的脸突然扭曲,人已向西门吹雪倒了过去。 石秀云距离后窗最近,怒喝着翻身就要扑过来——我淡定无比地抬手,手里篮子一翻。 ……撒了一地滚圆的乌木珠子,石秀云躲闪不及,顿时滑倒在地,剑月兑手而出——可是却也因此,她躲过了第二道飞针。 我慢条斯理摘下装扮用的头巾,一手扶起石秀云:“石姑娘,做事切勿莽撞。” 她看着我的眼神满是犹疑,动了动唇,却并未说什么。 这时西门吹雪已经抱着孙秀青飞身掠出门外,陆小凤也已飞身出门,向后窗方向而去;马秀真、叶秀珠怒喝着,也跟着追了出去。 这时,花满楼走了过来。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所以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阿瑛……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大胆!”第一次地,花满楼温和的脸上全无笑意,唇角抿得死死的,握着我手腕的力道好像要把它生生攥断了一样,“若是你出事了,阿瑛,若是你出事了……” 他忽然顿住不言,刚才那般凛厉的愤怒好似一下子消隐无踪了,面上竟似带了两分…… 惊惶? “……哎!”他欲言又止,忽然叹了口气,松开我的手,撇过头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可是…… 我清楚地看见,他白玉的耳根却倏然染了一抹薄薄的晕红。 “……”其实我和花满楼,说到底也不过是偶然相遇,萍水相逢,由此而起。 可是……那些美好的时光,那些快乐的记忆……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想那伤心桥下春波绿,也曾是惊鸿照影来…… 当时寻常 十七 为什么救下石秀云? 我自己都不大清楚是为了什么……可是我明白,如果她死了,花满楼就会……就会,把她摆在心里一个最特别的位置,然后记住她一辈子。 ……就当是我嫉妒作祟好了……咳咳,总归也是一条鲜活的如花生命,我还是很欣赏这个敢爱敢恨的美丽女孩儿的…… 或许是因为我的插手,这一次,上官飞燕并没有来寻花满楼。 而陆小凤仍然从霍天青手里拿到了那封诱饵一样的信——“丹凤难求,小凤回头,若不回头,性命难留。” 陆小凤和花满楼终于还是寻了过去,即使明知会有陷阱…… 他们终于要找上霍休。 这一次,我也终于没有跟去。 我陪着石秀云,让她不要太过忧心孙秀青的事情——“西门庄主自己便是医药高手,定然能治好孙姑娘的。” 她看着我,忽然道:“黄姑娘,你和我二师姐长得真是像极了。可是……细细看来,的确又很有些不同。” 我微微笑,垂了眉眼:“因为我不会武功,自然是没有孙姑娘那样的巾帼侠气的。” “这倒不是……”她顿了又顿,有点为难似的,“这个,不大好说……” “……”莫非是因为我太会装了?我默默反思。 可是,我在她的眼底,看见了深深的……信任。 于是我问:“石姑娘,不知你同你三师姐相比,谁的功夫更好些?” 她微微一愣,道:“我们四人之中,大师姐功夫最好,其次便是三师姐了。” “……那么,如果你愿意信我……就请转告你大师姐,孙姑娘并不会有事,让她还是多多陪着你些罢。” 她有些惊愕,但还是迟疑着答应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回来时,面色都有一点忧心忡忡。 陆小凤是这般我并不奇怪,可是花满楼就……? 不经意地问起这件事,花满楼拧眉片刻,忽然道:“在见到霍休之前,我还见到了上官飞燕。她……似乎是被人控制逼迫,身不由己,而那个人,十有就是霍休。 “而我只能站在这里……却什么也帮不上她,也没有办法安慰她什么……”他忽然苦笑着轻叹,“阿瑛,我到底……还只是个瞎子罢。” 我已经明白了。 ……上官飞燕,这一招攻心为上真是有够毒。 “可是,七哥,生命中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人越是作茧自缚,便越是无法解月兑。” 我走到他身旁,轻轻拉过他的手。我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却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做,在上官飞燕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黄瑛初来此地时,没有武功傍身,也没有银两盘缠,没有居所遮风挡雨,更没有熟识的人倾心相交……可是现在我成了你的妹妹,我们还有花家和百花楼,陆小凤司空摘星等人都是极好的朋友,而我纵然无力自保,不也还有七哥你么?” 他慢慢抬起眼,没有焦距的,却沉沉凝视着我。 我知道他看不见,可这一刻我就是没有办法不望着他的眼睛,它们是那么漂亮,秋波湛湛星光熠熠:“七哥,只要人还活着,就都有希望,对不对?” 终于他微笑了:“对,阿瑛说得对。” 我松开他的手,微笑的时候,眼泪悄没声息地落下来。 这一次再回去找大金鹏王,……事实上这一次,无疑是自己把自己送进了龙潭虎穴。 其实除去在小楼和花家的时候之外,花满楼都会要求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他的隔壁的——这样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他就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迅速赶到来保护我。 可是不只是他,就连我……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当时只道是寻常,只因那时不珍惜…… 将近黄昏,未到黄昏。风中花香四溢,甜美怡人。 可是毕竟有些香气是与花香有很大不同的。 比如……香粉。 ……上官飞燕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他丫的每次以本来面目出现的时候都是满身香粉的味道一副抢劫了胭脂铺的架势!!! ……咳,淡定。 我略略推开了门,淡淡看着眼前的女子,正是许久不见的上官飞燕:“你来了。” 上官飞燕冷笑一声:“果然是你。” 她的右手上是一柄剑,左手捏在腰间,想来那里一定藏着什么暗器。 我悠然坐下:“你大可不必把剑握得那么紧,我又不会武功又不懂轻功,逃不掉的。” 她冷笑:“你自然逃不掉,便是花满楼现在也被我点住了穴道!” 她忽然起手,粗鲁至极地将我扯起来,猛地拖出门外,直掼到了隔壁花满楼的房间,一下子摔在地上。 转眼看去,花满楼坐在椅子上,僵硬如木雕泥塑……虽然我知道他正在用真气冲穴。 ……不过显然,这需要时间。 而我要为陆小凤争取时间,等他发现上官飞凤的尸体……也要为正在冲穴的花满楼争取时间。 我的衣衫被上官飞燕扯裂了一点,头发更是披散下来不像样子。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花满楼身侧站定了,抬眼看着上官飞燕:“你不杀我,那是还想知道些什么?” 上官飞燕冷笑道:“从一开始你就在怀疑我,我却不相信世上有这么聪明的女人。看,现在你还不一样是栽在我的手里,毫无反抗之力?” ……若我会三分功夫,你就插翅难逃了! 我默默月复诽,同时坦言:“没错,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毕竟是不一样,若你和上官丹凤果然是两个人,那么有些举止神态未免也太像了些。” 上官飞燕冷笑道:“就凭这些?” 我看着她,慢慢道:“你一定不知道我曾经委托过司空摘星做一件事。” 上官飞燕不屑地笑道:“你说来听听?” “我说,如果有人拜托你去偷大金鹏王的丹凤公主,那么就请你顺便帮我偷来她的一缕青丝,交给花满楼。” ……上官飞燕脸色丕变。 我看着她,心里越来越淡定平静,根本无需思考,有些话就自发地月兑口而出了:“那一晚是你命人把我送去西门吹雪处,想要栽赃与我;也就是那一晚,你们遇上了司空摘星,他没有食言。只是……” “只是你终究还是算错了!”她蓦地打断我的话,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他一定还没有拿到那东西就被我点了穴道,司空摘星拿着一缕头发只能干瞪眼,成不了什么事!” 我不答。 “那么你又是怎么救了石秀云的?这一点我始终想不清楚。”她咄咄逼人地追问道,可是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紧张之色。 她是想要逗着我玩,就像有些猫并不会把捉到的老鼠一口吃下,而是慢慢戏耍够了再一口吞入月复中。 而我相当配合:“我也不服气。” “什么?” “我看那孙秀青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心里不痛快,禁不住跟过去多看了几眼想瞧出点不同来,然后又受了惊吓不小心把篮子里准备进献给寺院的佛珠撒了一地害得石秀云滑倒了,这个解释你满意么?”!!!! 上官飞燕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不满意……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两手一摊,这次无所谓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她。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着我拿腔拿调地摆谱!”她终于气急败坏地嚷起来,长剑倏然又架到了我脖子上,“上官丹凤有我漂亮么、有我聪明么?可就因为她是公主,她用的一切就都是最好的,处处都颐指气使压我一头!你,还有你,明明就是个一无是处的闺阁小姐,你才最是令人痛恨!叶秀珠那个傻女人活该被霍天青利用,可笑她居然还妄想着在霍天青心里把我比下去;可是你、你,你有什么资格让花满楼喜欢你!” 轰然一声,我顿觉血冲颅顶。 “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对他情根深种?你知道同时和另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放在心上是什么滋味?他说的十句话里倒有六句都是‘阿瑛如何如何……’,他总是记挂着你是多么需要保护,你有了事情他就那么着急上火!” “……你还真喜欢上了花满楼么?还是说,只是因为险些输给我了,不甘心而已?”我看着她淡淡问道。 “你以为呢?”她冷笑,手上的剑又更进了一分,我顿觉颈间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正在慢慢聚拢,向犀利的剑锋流去。 “……真是虚伪的男人,看不清自己的心思还要说喜欢……可最后还不是心甘情愿上了我的当?”她看了花满楼一眼,那一眼阴冷而狠毒,再转向我时就成了彻彻底底的杀意,“不过倒是要多谢你支开了马秀真和石秀云,让我轻而易举就去掉了叶秀珠……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成人之美,黄瑛,若非你是个令我厌恨的女子,说不定我倒会有几分欣赏你……” 我淡淡打断她道:“你骗了多少男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花满楼虚伪?此外你不必欣赏我,你只需慢慢欣赏霍休的财宝。”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身后的花满楼,动了一动。 “……”上官飞燕咬牙瞪着我,忽然冷笑:“我还有很多慢慢欣赏财宝的日子,而你就只有慢慢煎熬受苦的日子了。黄瑛啊黄瑛,你总是装出一副淡然安静的样子,做给谁看?你放心,我不杀你,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儿先取了花满楼的性命,也教你尝尝心痛发狂的滋味!这从唐门重金购得的暴雨梨花钉,也算你三生有幸,见识见识……”她的手忽然模向腰间。 暴雨梨花钉!!! 大脑的神经反射,总是比不得身体的本能。 ……我想也没想,一回身就扑了上去,幸好花满楼身姿清瘦,又是坐着,我整个人扑在他上面死死压住了他,竟也能挡了个严丝合缝儿。 ……什么是痛?那种暴烈狠戾猛然钉入身体的东西摧心折肝,可是我没有多么痛。我甚至还听见了房门被谁猛然推开的声音,听见了上官飞燕蓦然间震惊的呼声…… 只是那好像已经很是遥远,模模糊糊的。 可我忽然非常想笑,因为花满楼真的动了一动,挣扎着想…… 就像每一个懒洋洋的早晨,他走到卧房门口叫我起身时我不依地赖床那样,我说:“花满楼,你先不要吵,我实在困的厉害,你让我再睡一会儿罢。” 我觉得我的声音好像有些怪异,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怪异。 “阿瑛,阿瑛,不能睡了,你听我说,不能睡……” 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反复念着“不能睡”三个字,我不高兴了:“别……,我困得很……花满楼,你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下你一叫,我就醒了……还不行么?” 我的确是困的厉害,几乎眼皮都睁不开了。 “阿瑛!你……” 后面再也听不清楚,我终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灼热的,火烫的,不知是什么熨贴着肌肤,忽然很想伸手去碰一碰…… 可是好像又够不到…… 那……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凤凰涅槃 十八 就这么,算了吧……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此时此刻,我只想说…… 我勒个去!!! 风和日丽,天气正好。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发愣。 身侧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躬身而立,恭恭敬敬目不斜视:“姑娘请起身移步梅林,奴婢好为您清理余毒。” 我问:“庄主呢?”声音一出口,自己就先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此美貌侍女仍然不动声色:“庄主练剑未毕。” “……”我疲惫地合眼:“你先出去罢,我要更衣。” 待门一关,我就强撑着虚软的身子站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细端详那张从不陌生的面孔。 越是细看便越是心底发凉:眉是一样的秀扬不羁,眼是一样的明眸善睐,鼻生得娇俏,唇正是玫瑰花瓣儿凝就的两半红,微微牵动唇角,颊上便漾起两道浅浅的酒涡儿,煞是动人。 ……可是,我看着我的手——那一双曾经细白如玉的手,现在却是骨节修长,指月复掌心还生着细密的茧子。 ……这是一双握剑的手。 这是,孙秀青的手。 我浑身瘫软地倒在了绣榻上——好吧,虽说我扑在花满楼身上的时候很平静,可是我还是挺惜命的;因为我还是很惜命的,所以……即便让我穿成苦瓜大师,我也不想穿成这一位啊…… 没错。 黄瑛是死了,被救活的人是孙秀青——也就是如今的我。 ……我穿成了孙秀青! 中了毒的孙秀青!住在万梅山庄的孙秀青!!原本在三个月后就会成为西门夫人、万梅山庄女主人的孙秀青!!! 神呐,我td是有多炮灰…… ……我不知道西门吹雪和孙秀青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那张冰封霜砌的冷脸。 一顿美好而丰盛的早餐我却食不知味味同嚼蜡,连吃了多少吃得饱不饱都没有个数。放下牙箸,我犹豫再三,终于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地回头问那个侍女:“不知庄主现在何处?” 这枚美女不会是西门吹雪家的近亲吧……?她脸上的面瘫表情简直和西门吹雪如出一辙,语气更是平平的听不出情绪:“庄主练剑未毕。” “……”天要活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在万梅山庄闲逛得非常美好。 万梅山庄实在是个很美的地方。据说冬日里,便是庄外红梅若染,庄内白梅清新,美不胜收。 虽则现在是近秋季,里梅花的花期还早得很,可是……庄内的梅树上竟已赫然绽出了点点花苞儿。 可爱的,星星点点缀在虬结苍劲的枝干间,虽然很俗套,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那就是生息。 那就是希望。 ……午膳我总算吃出了味道,嗯……还吃出了材料。 不外乎是些补身养气清热解毒的东西,做得很是精致用心,想来是因为西门吹雪的讲究——可是我竟然硬是吃出了几分“断头饭”的悲凉 然后我看着天,视死如归道:“不知庄主如今……” “庄主练剑未毕。” …… 西门吹雪,你丫的果然不是人! 有句话叫,忍无可忍何须再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还有句话叫……咳咳,早死早超生 ……且看我黄瑛雄赳赳,气昂昂,浩浩荡荡……奔赴刑场…… 如此悲壮。 尽量走得淡然而淡定,我问明了方向,便向着西门吹雪练剑的树林走去,尽量忽视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侍女两枚。 ……不是说万梅山庄伺候的侍女很少的么…… 到了林前,却有一人霍然上前,拦住了我:“孙姑娘请留步,此处不可前行。” 我看他:“庄主何在?” 那人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目不斜视,西门吹雪治下真严:“庄主练剑未毕……” ……!!! 让我顿生一种无限凄凉上赶着送死的冲动! 动了动手臂,觉得血脉里有什么在缓缓涌动,温热而暗蓄着潮汐般的力量,渐渐聚拢。 ……就是传说中的内力么?我试着慢慢运起七经八脉,渐渐感觉到那一般温热慢慢在全身游走,渐渐地…… 积蓄起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 ……于是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上演一番河东狮吼? ……或许,只需要怒喝一声“西门吹雪”? 正当我提起孙秀青的全部内力,气沉丹田打算来上那么一股遏云天、荡林樾、响空谷、彻层峦的惊天一吼……时,一道白色的人影忽然自林间直掠出来,一时剑芒万丈,剑气凛然,转眼便已到我眼前,尘埃落定,逼得我喉中“西门吹雪”四字就这么生生卡住了,好一阵弯腰猛咳才算缓过气来。 而方一缓过气来,我马上就又被雷劈了。 只为西门剑神saa目不转睛面无表情地盯我半晌,忽然唇角轻轻一弯,扬起一个清清浅浅简直可以说是有几分温柔的弧度。 ……这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瞬杀陆小鸡的剑神一笑啊! 花痴劲儿还没过去呢,我就清清楚楚听见西门吹雪清冷的声音,如初春一阵轻风抚过微冰未解的湖面…… 他语气肯定,唤我:“黄瑛。” ……我坐在万梅山庄的碧波亭,我的对面坐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手上是一封信,他递给我看,是陆小凤写的。 “黄瑛身死”四个大字生生刺入眼帘,我忽然一阵恍惚。 “西门庄主是怎么认出……” 他淡淡抬眼看我,沉默片刻才道:“感觉不同。” “……”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却绝不会让人认错。”他慢条斯理道。 “……”我鄙视道:“是啊,何况孙姑娘还一心恋慕庄主。” “……”西门吹雪不睬我。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很多。 譬如孙秀青本已清醒,可是内毒反复,昨日重又昏迷,凶险万分,不得已用了一剂猛药,端看她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可是显然她没能挺过去,活下来的成了我黄瑛,打不死的小强一只。 ……这究竟是哪个混蛋白痴无良作者乱洒狗血的成果?!(作者:我!) “你有什么打算。”西门吹雪问得很淡定、很从容、很是随意。 我苦恼了:“……暂时,没有。” 我…… 实在,不想回去…… 不知道怎么面对花满楼和陆小凤。 不知道怎么面对石秀云和马秀真。 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到底该是谁。 我是黄瑛,可是我现在背负起了孙秀青的命运,她的过往和未来都是我完全未知的…… 而我自己珍而重之十八年的那具身体那条生命,已经……不在了。 “那就留下来罢。” 西门吹雪说这句话的神情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随意而自然。 “……?”就算再拿一匣子暴雨梨花钉对着我我也不会相信,西门吹雪让我留下会是全无目的的! “我为孙秀青把过脉,她根骨上乘,是难得的练剑的好材料,只是她自己悟性不够,尚不能达到剑意的上等境界。”说到这里,西门吹雪话锋一转,忽然问我:“黄瑛,剑之精义在于何?” “在于诚!”我条件反射地答道。 “何为诚?” “诚于剑、诚于人、诚于己心!” 西门吹雪微微颔首:“黄瑛,你可愿拜我为师?” 轰隆一声,天雷轰顶。 我震惊了,那个剑之精义什么的分明就是靠着穿越这个作弊器我才知道的好否?! 再说了,难道孙秀青姑娘没有的悟性,我区区一个武痴——武功白痴,会有? 而西门剑神的答案异常简洁:“你有。” ……我痛哭流涕三跪九叩拜谢赏识然后敬谢不敏行不行? “你也说了,诚于己心。”西门吹雪淡淡道:“你不诚。” “……” “你明明,想要变强。” “……”我一下子泄了气。 是的,西门吹雪虽然寡言少语,可他却有着比他的剑更为犀利敏锐的洞察力。 在穿越之后的黄瑛分明就是一只弱鸡,只因不会武功而多方受欺不说,还被人处处当作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这……不是原本黄瑛的性格。 可是那时的黄瑛无能为力,直到…… 直到现在,天赐的良机就在我的眼前! “黄瑛,你是天生就要练剑的人。”西门吹雪淡淡转眼,看向湖面微微的涟漪,“如此弱而不柔、胆大坚强的闺阁女子,西门吹雪平生仅见一人。” ……这、这,这是陷阱这是圈套这是万年神坑! ……可是我还是为着西门剑神这么一夸,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怎么就忘了这位也是个月复黑的主儿……一个爱剃鸡毛的剑神! 至于花满楼、百花楼还有江南,我忽然不愿再想。 罢罢罢。天南地北扬镳去,从此山水不相逢。 虽然紫檀未灭,我亦未去。可是花满楼,即便再见……你所见到的,也不会是黄瑛了。 凤凰涅槃之后,我将浴火重生…… 【花满楼番外:不思量,自难忘】篇一 花满楼番外:不思量,自难忘篇一 他是个瞎子。 不过比旁的瞎子活得快活些。他养花养草,爱花爱草。在他眼里生命总有无限已知或未知的美好,无论是不是瞎子都一样应该体会到。 他有家人,有知己,他过得愉快而满足。 即便某一天,有个昏迷的姑娘从天而降砸在了他身上差点儿把他的脊椎压断——他也从未改变这种想法。 那个姑娘,她说,她叫黄瑛。 ……阿瑛。 记得初见那日她落落大方地走出来,声音含笑:“陆公子,花公子,幸会。” 那时他就笑了,心想这是个聪明而不做作的女孩子。 陆小凤问她,“姑娘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为何出现在此?” 而她答得自然:“自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因为砸在了花公子身上,所以出现在此。” 扑哧。 他一时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诚如她所言——她是一个,活得有意思的姑娘。 她说,她没有武功,没有银两,没有居所,更没有熟识的人——那么平淡的语气,他却听出了两分自嘲,三分哀凉。于是安抚地向她微笑:“那么你现在都有了。” 后来陆小凤喝酒时赞叹说:“真是个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 ……而且勇敢。只身一人对上两个劫的彪形大汉,也亏得她还能急中生智一路拖延到跑回小楼,可也把他吓得不轻,心里一阵阵后怕。 那次她终于看见他的时候,语气欢欣就好似溺水者终于碰到了一根浮木,忙不迭地要抓牢了:“花满楼!” 她躲在他身后,满满的放心与依赖,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清淡幽长,是沾染了这百花楼里的草木花香。 ……或许本就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一个女孩子全心全意的信赖而不被打动,即使是他花满楼也不能免俗…… 年关将至,他深思熟虑之后终是带着阿瑛一起回到江南的花家——把她一个人留在小楼,他怎么能放心得下? 果不其然,父母兄嫂也都喜欢极了这个生动有趣落落大方的女孩子,尤其是母亲多年来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却连生七个都是儿子。如今夙愿得偿,简直如获至宝,就拿阿瑛当亲生的女儿一样疼。 他微微笑着,模模她头顶,像幼年每一个哥哥对待自己的那样。 可笑呵,那时他还不懂,居然会想,阿瑛就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无二…… 两人一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楼子牡丹,他宝贝非常。所以那日有人慌慌张张闯上小楼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护着花架;而当上官飞燕措手不及倒在他怀里时,他也迅速护住了那只宝贵的花盆。 上官飞燕站定之后问他:“你一定很喜欢这盆花?” 他心下一软,温声道:“因为这是舍妹辛苦种出来的。” 于是上官飞燕笑了:“那你一定很疼爱你的妹妹……” 就这样闲聊起来,花满楼觉得很是轻松愉快。 继阿瑛之后,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不能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阿瑛实际上很成熟独立,他有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宠她疼她; 而上官飞燕精灵古怪又实在可爱,逗得他开怀的同时,也禁不住对她一再产生好感。 或者男人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保护欲——于是就需要有一个人,成为这种的寄托。 然而那一天。 ……阿瑛第一次晚归,还是酩酊大醉地被司空摘星送回来的。 也是第一次,他“看”着阿瑛,心里忽然前所未有的惶惑与茫然。 阿瑛不喜欢飞燕,这他很敏锐地就发现了,却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他没有机会问——阿瑛还是微笑着一如往日,可是却明显要和他疏远开来似的,白日里去一家花坊做些事情消遣,晚间则多是和司空摘星出门游玩。 他身边操持内务的人,不知何时就变成了上官飞燕。 她微笑地问:“松鼠桂鱼和西湖醋鱼,你要吃哪个?” 他答:“松鼠桂鱼吧。”一面又想起,阿瑛喜欢给他做一道不知名的鱼,吃起来酸甜合宜,酥香入骨,连鱼刺也烧得柔软,几不可觉。 没关系,不过动手挑挑鱼刺而已。 飞燕还问他:“你那些花儿,都要浇多少水的好?” 他微笑:“你做不惯,让我来就好。”忽然就记起,阿瑛做这些事情是怎样的如鱼得水井井有条,并以之为乐,坚决不要他动手。 飞燕说:“你那些花儿的来历,为什么不同我讲讲?” 他于是一一道来,却恍然惊觉这里面有多少是属于他和阿瑛的回忆,那还未走远的美好时光。 阿瑛从花坊捧回一株孔雀昙,欢喜地来送给他;谁想第二日飞燕就说喜欢那花,问他来要。 情知阿瑛是必然不愿把花转送给飞燕的,于是他这个一贯的老实人微微摇了头:“这花是阿瑛的,你又怎能问我讨。” 就好像她从不曾把那花送给自己一样。 而阿瑛更是讲了一个昙花的传说——想来前面不是虚言,后面可就是胡编乱造了。他无奈地听她讲完,宠溺地看她气跑了飞燕,难得没有出言劝止。 然后责备她,小小年纪青春正好,却总是这么悲观…… 让他心疼。 她笑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听见她对自己这样地笑:“我刚才并没有开玩笑……花满楼,若是哪天我死了,就照样把骨灰埋在这花下罢——当然,只要你不嫌渗得慌。” “还说这种话!”他故作生气,为了遮掩心底莫名其妙的惶恐。 他的阿瑛,自然要被一个人捧在手里掌上明珠一样地宠,小心翼翼悉心呵护,永远……不会让她有危险。 终于又能像以前一样,随意地对坐,笑谈风月。 “所以黄瑛丫头到底是心系于谁呢?”司空摘星饶有兴趣地发问,他忽然一阵紧张,不禁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慨。 而阿瑛玩笑地道:“开庄,下注,大家打赌,你们两个,谁押万梅山庄的西门剑神,谁押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 ……一个没忍住,他喷了口茶。 这丫头呵……还真是胆大,什么话都敢说,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得很。 最后阿瑛一本正经,说出一段话来:“喜欢的人么,挺简单的啊,不过也就是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然后和我一样姓黄……是的,这就是我仰慕的人,我黄家的先祖,不行么?” “……”听起来,当是个潇洒如风的男子。 而阿瑛轻笑了一声:“何止?分明就是恃才傲物,狂放不羁,不拘俗礼,性情乖张,喜怒不定,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偏偏属意江湖。可是……”她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可是,他是个好夫君,也是个好父亲。” “……”原来,阿瑛喜欢这样的男子么? 他低头抿了口酒,静静地笑——倒是很该合阿瑛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凡俗男子…… ……这一夜,一贯饮酒节制的花满楼在不知不觉之中酩酊大醉。 后来他常想,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早明白自己的心思,或许就不至于…… 可是哪里还有如果。 峨嵋剑派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码字的时候忽然想起不久前一件事来……写在这里娱乐大众~ 就是寒假的某天,和两个中学时代的好姐们儿一起边走边聊(注意地点是大街上),再重点标注一下这俩人的学校——一个北大一个港大(掩面,不能比啊不能比--) 说到了我写的文章,我顺口提到了西叶cp以及花满楼被我bg了…… 港大君震惊:“难道花满楼不应该和陆小凤是一对儿吗?吗吗吗??!!” 我:“……” 北大君淡定不屑插言:“什么呀,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才是官配,司空摘星的眼里只有陆小凤一个人……” 我:“……” ……回忆起此两位初中到高中的单纯善良好孩纸表现……我顿时泪流满面接受无能啊00!这果然是个天下大腐的社会啊…… ……只不过我们都忘记了当时那是大街上……无数路人对我们投以极度扭曲的注目礼啊--独孤一鹤一死,峨嵋派群龙无首;三英四秀如今只剩了两英三秀——咳,其实是两英两秀。我这个西贝货么,自然……在我心里是不算数的。 ……可惜,在另外那两英两秀眼里……我还是孙秀青。 被他们半道儿截住并不奇怪。我黑线且无奈地看着眼前四个并马而立的人,表情石化——两男两女,两个女的我都认识,正是石秀云和马秀真;则那两个年轻的男子就必定是严人英和张英风无疑了。 石秀云和马秀真看着我的眼神是明显的不赞同:“师姐/师妹,你为何不速速来寻我们?却要同这个人在一起!” “……”这误会大了。我发誓,就算是真的孙秀青,对西门剑神杀害自己师傅一事也是存着深深的怨念,恨不能杀身成仁的……可是我和西门剑神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而且……现在他是我师傅啊! ……我黄瑛真是生来造孽……穿越造孽……再穿依旧造孽!!! 石秀云性子最直,率先忍不住了:“师姐,莫非你还对这个贼人心存思慕?!你可不要忘了,就是他杀了大师兄,还害了师傅的性命!他与我们峨嵋派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他救了你的性命,那也不能改变什么!师姐,你好糊涂!” ……我好冤枉是真的…… 严人英和张英风面色微沉,适时地流露出责备之意。马秀真也开了口,气势咄咄逼人,瞪着我的视线更是严厉:“师妹,我们都是为你好,不忍见你为了一个男人被冲昏头脑,像老三一样做出傻事来!你不要忘记我们和西门吹雪的杀师之仇!西门吹雪这个人当真是无情无心的,你一味执迷不悟又有什么好处?!” “……”得,战火蔓延到剑神大人身上了。 我顿觉身旁某座冰山寒气更重,杀气愈浓——遂心一横,眼一闭,朝着西门剑神大人我就扑上去了:“师傅,这是怎么一回事?您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么,为什么他们说是我的同门,还说您杀了我的师傅?” ……我很是顺溜地把球踢给了万能的剑神sama……徒儿我道行粗浅撑不住场子了,而今之计,唯有装傻;剑神大人,勿怪勿怪…… “……”迎着我含泪的无助的故作天真纯洁懵懂不知的小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西门剑神一定产生了一种“吧唧”一声把我扔到地上再拿剑钉住的冲动。 可是他毕竟还是道行高深的冰山一座,于是他的反应是,冷冷看向面前四人,不屑地轻哼一声:“看见了?” “……”我唯有深深地继续装傻:“师傅,徒儿……呜呜……”然后作梨花带雨娇娜不胜万分悲痛恍如被弃的经典小言女主造型状。 “……”西门剑神继续面瘫,不言不语不解释。 ——是的,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不需要说一句话,但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绝不会说谎,即便是他的敌人也一样; ——而且,这世间的多数人都有一种通病,就是无比地相信自己的推断能力——从别人的一丝神情一句轻哼中他们就能迅速而准确地捕捉到许多“有用的”蛛丝马迹并将之迅速串联起来,然后得出他们自己的推论结果,并认为这就是真相。 人的想象力,这是多么强大而富有张力的一种东西啊。 所以我从二英二秀的脸上读出的信息如下:孙师妹/师姐失忆了→忘记了种种过往重重前尘→被西门吹雪收在了门下! ……误会总是这么美好,尽管西门剑神他几乎什么也没有说,从头到尾忽悠人家的都是我。 于是石秀云咬牙切齿:“西门吹雪,你杀我师傅师兄,又趁我师姐失去记忆趁火打劫(……),将她收入自己门下?!我师兄妹四人便是再不济,也不能受你这等羞辱!今日便拼却一死,同你战个两清罢!” ……石姑娘,乃肿么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动热血不怕死……!!! 西门吹雪冷冷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心急着送死。还不如活下去把剑练好了,等到有把握的时候再来找我寻仇?” 啧啧,年轻人总是没有什么耐性,苏少英就是多么典型的前车之鉴哪…… 石秀云气得脸颊通红,当下就要拔剑;还好严人英张英风到底年长些也比较识时务,当下拉住了她:“师妹莫急,此事咱们当从长计议……” ……我冷眼旁观,还不忘继续装受惊并且震惊的柔软小白花一朵,甚好甚好! 无论峨嵋派众人如何盘问我是怎么失去记忆的,西门剑神都保持着一个雷打不动的面瘫表情置之不理……而我也就很配合地装无知做无助:“翌日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师傅说我身中剧毒,受些损害也是难免……日后好生调理,说不定还能想起前尘往事……” ……我的表情太过真诚,而西门吹雪的威信又太有说服力。于是,弄假成真,蒙混过关——现任峨嵋派掌门的严人英拔出佩剑,往地下一划,厉声道:“孙秀青,虽说你失去记忆有情可原,可你另寻师门,便不再是我峨嵋弟子!我峨嵋派此后与西门吹雪不共戴天,他日再遇,就当是兵戈相见!” 剑尖划出一道深深沟壑,在我脚下,同二英二秀分隔开来。 性情较为老实的张英风面露不忍,石秀云的一双美眸中也早已盈满泪珠。我垂首,淡淡道:“孙秀青记住了。” ——这一刻,我是替孙秀青回答了他。 我并不知道原著里,孙秀青成为西门吹雪的妻子之后,与峨嵋派关系如何;可是想来也不外乎是决裂罢。 自幼一起长大、同门学艺多年,然而情分也不过如此。叶秀珠背叛,孙秀青离弃。独孤一鹤苏少英又先后身死,峨嵋派从此离心离德,终至败落……虚名惊世终何益?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西门吹雪、叶孤城等人一心追求剑道,是实实在在地靠着拼出一方天地一世威名……然而,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两位绝代剑客的向武之心。 就此别过……孙秀青,同你的峨嵋剑派告别了罢,你与他们两不相欠,我与他们也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命运作祟,造化弄人。 ……黄瑛虽顶了你的身份苟且偷生,却决不会败坏了你的名声……这样,你可以放心了罢? 和峨嵋剑派众人分道扬镳。 “师傅。”再这么叫西门吹雪的时候,就自然了许多。 西门吹雪看我一眼:“走罢。” 无需多言。西门吹雪也并不是冰冷而不近人情的冰雕一座。 至少……他对我,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一直是近乎宽容的态度。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我平生第一次对着一个人恭恭敬敬跪下,端端正正行此大礼。 黄瑛并非没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会如此只因为西门吹雪他值得。 不再只是为了习武、为了让自己变强,而是发自内心地把武学当作一番崇高的事业。西门吹雪,这个真真正正近乎于神的男人,这个只是不善于表达的冷漠而又寂寞的男人,我所愿者,唯有追随他一心得证剑道的诚心正意,去追寻我尚未知的未来、明白我习武所为的奥义…… ——从今日始。黄瑛心悦诚服,愿为西门吹雪门下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遵从师命永不敢忘…… 西门吹雪淡淡扬起眉梢:“既然这么乖巧,不如再把剑刺招练上一千遍,为师正可以看看你的进益。” “……”师傅,看来我还是不要这么乖的好…… 绣花大盗 二十一 我和西门吹雪坐在路边的一张桌子旁,慢悠悠喝着茶水。 小小的茶铺,却是过往客商们行脚中必不可少的歇脚点。 “哎,你们都听说没有?最近江湖上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声名鹊起啊!”忽然听见里间有人压低声音,这样地说道。 “哦?莫非是那个陆小凤不成?”听见的人立刻来了兴趣。 那人故作神秘,连连摇头:“非也,非也。” “那……莫非竟是西门吹雪?”又有人大胆猜度道。 “……”我抬头看了眼剑神大人,嗯,很淡定,没反应。 “否否否,”最初开口的那人胸有成竹道,“据说他最近一直在陪着峨嵋四秀中那位孙秀青姑娘,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江湖中露面了!” “……”啊呸!峨嵋四秀中的孙姑娘?本姑娘我早就月兑离组织了好否!一直陪着我很久没有在江湖中露面?那刚刚升天的唐安北难道是自己想不开抹脖子的吗?! 西门剑神大人继续淡定喝茶,完全无视我的小宇宙熊熊燃烧中。 “哟,原来西门吹雪也有这么一天哪,啧啧啧!” “那……既然不是西门吹雪,这……莫非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我浑身上下都绷紧了,紧张地看着西门吹雪。 果然……听到“叶孤城”三个字的时候,西门吹雪的眼光刹那就亮得惊人。 ……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相爱相杀么!!! 这时只听最初开口那人又得意洋洋道:“罢了,早说你们也猜不中——这人哪,是个会绣花的男人!” 我的筷子掉在了桌面上。 西门吹雪仍是淡淡的模样,我扑上去满眼恳切地看着他:“师傅,我们走罢?” “嗯?” “歇脚够了,我们接着赶路吧?早一些动身,明天就能回到山庄了!”我心里正默默内牛,万一西门剑神把绣花大盗定为下一个目标然后赶去杀之……然后牵扯进这一桩阴谋里……我倒不是担心西门剑神会被金九龄暗算,我担心的是他提前遇上现下正在南王府的叶孤城!!! ……这俩人要是碰到了一块儿去……我捧着头不敢再想。 西门吹雪淡淡看着我,剑眉一挑,意思是你这回又有些什么名堂。 这时只听里面那人又道:“不错,会绣花的男人是不少,可是这一个人呢,他不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哟!真的啊!”周围人又开始议论纷纷,“那可真是怕人极了……” “可不是怎么着?据说他最近至少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像常漫天、华一帆,甚至还有当年名噪一时、现在在东南王府效力的江重威!” ……就在这个我简直要以头抢地的时候,西门吹雪忽然站起了身:“走罢。” ……哎? 我连忙跟了上去,结了帐,牵过马,看着西门吹雪。 他翻身上马,神情仍是平静的:“你知道些什么。” 语气是肯定的,没有半点询问的口气。 ……师傅,您老是神。 我内牛满面地对手指:“师傅,咱们不管这事儿成么?” 剑神大人扬眉,等我解释中。 “……反正……反正还有个陆小鸡在,让他去折腾就行了嘛……”我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从表情到语气无一不透露出一种心虚的气息。师傅……您老千万别逼供啊,我会屈打成招的怎么办…… 可是无上智慧的剑神sama瞬间顿悟了:“你不愿见花满楼?” ……我:“……” 您老真是……一剑封喉一针见血…… 于是剑神大人心领神会:“无妨,不想见就不见罢。” ……我:“??!!” 这是多么美妙的误会啊。我策马一路小跑跟在西门剑神后头,忍不住就明媚地45度望天了…… 其实……我还是挺好奇传说中的白云城主叶孤城是什么样人物的。可是……瞄一眼剑神大人,我内牛满面:还是先不要见了,估计他俩一碰面就要直接下战书定战期……然后牵涉出一串子阴谋连天最后再挂掉一个…… 不得不说,我此刻的想法非常鸵鸟——如果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个人相安无事老死不相往来,多好。 ——虽然这根本就不可能。 “在想什么。”剑神大人皱着眉,破天荒地开口垂询——咳,事实上是因为我已经第三次险些和马一起撞在树上了。 “白云城主。”我条件反射地回答,可话刚出口就懊悔不迭——苍天呐大地啊我最近怎么智商水平越来越有下降的趋势了,成天做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事情啊! 果然西门剑神眼光雪亮:“我若能与他一战,才是一大幸事,不枉此生!” ……我欲哭无泪:“师傅啊,您不能这样啊,徒儿的剑法还得蒙您点拨,徒儿的出头之日您还没看到啊……”呃,忽然觉得脖子一阵凉飕飕的……啊不对,师傅我绝对没有咒你必败的意思! ……饶是西门剑神,此刻也不由得抽动了一下眉角,转向我淡淡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那么我能不能依照本心,不要每天一千地练习那些招式了啊师傅! 再次离开万梅山庄,已是寒冬腊月的时节。 这一次,要杀的人是个女子。 姓柳,名青青,听说也是人如其名,生于淮南,是一位有如柳色般青翠的婉约美女——可就是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却与人偷情勾搭成奸,杀了自己的丈夫点苍剑客谢坚之后,仓皇出逃。 西门吹雪平生最恨背叛。 十八天,整整一十八天,我们在大漠里飞驰一路追踪。 西门吹雪剑削斧凿的俊美五官上看不出分毫风尘疲惫,而我就像是垂死的乌鸦,吊着最后一口气勉力挂在马背上紧紧跟随。 他不可能为了我放缓一丝一毫的速度,于是我只有跟上去,拼了命也得跟紧了——在这一样望去俱是黄沙看不出任何分别的茫茫荒漠里,我可没有一匹识途的老马。 ——最迟明日便能抓到柳青青了,我这样宽慰自己——原著里说她逃亡十九日被杀于荒漠,于是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师傅,我真的好想念高床软枕美食美人应有尽有的万梅山庄…… 就在我暗自口水碧荃的美食和美貌这当口儿,西门剑神忽然勒马,停了下来;我猝不及防,险些又上演了一出两马相撞徒儿杀师的人间惨剧,得到剑神大人冷眼一只。 “走这边,有城镇。” 大约荒漠里的小镇都是这般光景,说不得破败寒凉,却处处透着一股萧瑟气;风吹到哪里,尘沙就扬到哪里。 唯一一家客栈是幢两层的陈旧木楼,好像多踩一脚,那吱吱呀呀的楼梯就能毫不迟疑地塌下来似的。西门吹雪走了进去,冷眼打量四周——是午后。没有什么人。胖胖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后头打呵欠,脸上深色的纹路层层叠叠,像是被风沙吹得风干了的橘子皮。 “客官要点儿什么?”她抬眼看见了我们,先是吃了一惊(难道是惊讶于西门剑神连日奔波后仍然纤尘不染的白衣翩然?),继而堆起一脸笑容,忙不迭就要招呼,一只手还掩了掩口,挡住一个呵欠。 我微笑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做戏,继而很是装13地学着剑神大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风范开口道:“谢夫人果真是狠得下心,并不是每一个漂亮女人都有勇气把自己化装成这副尊容的。” ……老板娘胖胖的身躯一抖,随即眼露精光,面色变得凶狠起来:“你这小姑娘人不大,倒是有一双利眼!”水桶腰以极其不符合她目前体型的敏捷一个扭转,一双手里霍然就多出一柄青光莹然的长剑来。 我看着她瞬间变脸,继续淡定:“非也非也,想来谢夫人易容改装也甚是匆忙,不然哪里会忘记摘下手上时新的紫罗兰翡翠镯子呢?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碰坏了可不大好。” 我记得清清楚楚,祖父曾讲过,明代翡翠是写入了皇后服饰的编制没有错,可是明定陵中却从未出土过任何翡翠制品,明朝的翡翠仍然十分稀有;直到明末清初,翡翠开采成为一种专门的行业,并在缅甸八莫建有翡翠税局,翡翠这种美玉才开始渐渐风行于上流社会阶层之中。 所以这样一个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又怎会出现在一个边境小镇的客栈老板娘手上呢?想是柳青青逃亡时把最珍贵的首饰都带上了以备日后变卖之用,只可惜……还是露了行藏。 柳青青脸色未变,杀气毕露,对我。 然而西门剑神可不管她这些有的没的,乌鞘长剑一出,无与争锋。 一道如水银芒划过,剑尖没入柳青青的咽喉,刹那间芳华零碎,揉落满地殷红。 这女人一辈子美貌倾城并引以为傲,死的时候却带着这么难看的易容,还是这样一种绝对说不上美好的死法。 在西门吹雪默默吹落了剑上最后一滴血的时候,我忧郁地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黯沉而深远,飞沙走石隐现在忽而卷起的烈风中。 ……这就是我忧郁的原因…… “师傅,天色这么晚了……咱们去哪里歇脚呢?”这家客栈里的人想必都已被柳青青收拾掉了罢……一想到这里死过人,我的小心肝就不禁颤了又颤抖了又抖——我是不怕看见杀人,可是我很怕鬼魂…… 尤其柳青青的冤魂一定会缠着我不放的……啊不对,我是唯物主义旗帜下生长起来的好孩纸,怎么可以这么迷信! ……可是……连我都能二穿,这鬼魂之说又有哪里不足信了……! 西门剑神看我一眼:“那便继续赶路。” “……”我继续颤抖,不管怎么说也比睡到半夜鬼压床要好得多…… 再遇险情 二十二 一般而言,完成一次使命般的杀人任务之后,西门剑神是一定会马不停蹄赶回万梅山庄,然后为下一次的追杀做准备的。 可是这一次……就算天打五雷轰我也认了,不能让他这么快就跑回去! 为什么?这简直是有目共睹的嘛——算算日子,差不多这个时候陆小凤就会在南王府遇上叶孤城!然后叶孤城逼着陆小鸡接了他一招天外飞仙!再然后叶大城主就会不远万里千里迢迢跑去找西门剑神下战书…… 我打了个寒噤,至少、至少叶孤城找到塞外来还得一段时间罢! 当然了,这样的理由是坚决不能向西门剑神透露的,不然还没等城主大人找上门来,我就得先被自家师傅给清理门户了……所以我摆出的理由是:深山巨谷,漠风猎猎,却也是有益于练剑的好地方。 西门剑神赞同地看我一眼:“你的体力确实太差。” ……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啊师傅!!! 昆仑山脉,苍苍莽莽,横空出世,巍峨入云,传说中的万山之祖,万神之乡。 可是…… 这真的不是练剑的好地方啊至少对我而言……虽然我们只是在一座非常小的附属峰上,可是……貌似这是个小风口来着? 内牛满面地扬剑、出招——简直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动作。练剑不到两个时辰,我就已经被山风吹得四肢僵硬通体麻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风化的前兆……!!! 我一时无限凄凉,艰难地扭头看着依然白衣胜雪姿态清贵的剑神大人:“师傅,我现在的水平……不知如何?” 换来一声冷哼:“一事无成。” ……真是毫不留情的打击啊有那么凄惨吗好歹孙秀青本来的底子也不算差啊……呃,好吧,在剑神sama眼里……太不够看了,我泪奔。 收剑回鞘,运起周身内力缓缓流转全身血脉,暖意渐渐渗透了四肢百骸,僵硬的关节也慢慢放松下来。 可惜我还不能很好地融会贯通内力与外招的结合……不然在运剑的时候就能多省些力气,也可以更熟练…… 我看了看手中的剑。 仍然是孙秀青的双剑,因为对一个江湖人而言,兵器无疑也是一种身份的证明,带上这两柄剑,峨嵋派那些人才不会怀疑我的身份。 ……我是黄瑛,可是我也要扮演好孙秀青。 “真是矛盾啊……”我干脆坐在了一旁的大石上,专心致志看远处剑神sama练剑的飒爽英姿——咳,虽然只能看到隐约的一抹白影。 可是我知道,西门吹雪练剑的时候,眼里就一定只有剑,任何的惊扰都只是一番罪过。 没有固定的招式,只是一招接一招一环扣一环,他永远知道什么时候怎样出招,才是最有效的招式组合。 他的剑在他手上,在他眼中,也在他心里;没有更趁手的剑,没有更合适的剑,西门吹雪整个人都附着在了那一柄样式奇古的乌鞘长剑上,只因这剑魂也早已深深和他的灵魂嵌在了一起…… 他曾说我:“你手中的剑,还只是个器物。” “……”听到这话,我很茫然。 “于是你只是个用剑的器物,而不是用剑的人。” “……”我看着手里属于孙秀青的一双长剑,不禁失笑:“是啊,或许我和这剑没有缘分罢?” “……”西门剑神已经连个鄙视的眼光都懒得给我了:“你的心不在这剑上,又怎能与它结缘?” ……怎么说得好像相亲谈恋爱似的。 “是是是,师傅您老人家别气嘛,徒儿我就是典型的大器晚成,缺乏教导,还得仰仗师傅悉心指点嘛……” “……”当时西门剑神的眼神是真真切切地在对我倾诉:我看你是欠教训! 哈哈…… 不禁轻轻笑出了声,惬意地向后一仰,打算继续偷懒……!!!天要亡我! 这种太过熟悉的莫名其妙的类似于蹦极的失重感……问题是我现在不是在蹦极,我腰上也没缠着一条绳子! 神呐,我不就偷个懒么至于这么遭雷劈么!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掉下去的,甚至我都没来得及想明白那么大一块实心的毫不作伪的大石头挡着,我这个大活人又是从哪儿掉下去的! “师——傅——!” 隔着这么远,就算西门剑神他轻功冠绝天下也不可能瞬移过来救我啊……而且我刚喊出声,声音就被狂乱的山风吹散了。手忙脚乱提气想试试不怎么熟稔的轻功……咳,我觉得我就是那条在旱地上扑腾的傻鱼——这半空中又没个着力点,我就算轻功比陆小凤还厉害又能有什么用!!! 花满楼,幸好你看不见,幸好你不知道,这一回的死状可是比上次还惨哪……不知为什么,忽然苦笑着这样想。 这一回……总没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子等着我第三次穿越了罢? ……惜哉,苍天吝啬,我没能获得第三次穿越这样一个十万里挑一都不一定有的珍稀机会。 我再一次用切身经历证明了永恒不灭的史上最烂俗的主角不败主角万能主角通杀主角必有万般非常遭遇……之定律。 我醒来的时候是非常狼狈浑身伤痕地趴在一个山洞洞口处的,不过伤口倒还没有严重到失血而亡的地步,骨头也还是好好的没有折手断脚,只不过好像全身的骨架子都被人拆卸重装了一遍儿似的。再看看全身上下,衣服磨破了几处,头发散了,估计是满头灰尘杂草……最严重的损失,却是孙秀青姑娘那一双长剑。 ……居然断了……我默默拾起断剑打算废物继续利用== 艰难地爬起身活动一下手脚,看看天色,嗯,我是早上摔下来的……估计现在也就是近午时分。 ……师傅,您是还没找到我呢还是尚未练完剑呢还是……根本就没发现我失踪了呢……根据西门剑神练剑的时间长度及专心程度判断,我觉得第三种的可能性在99%以上== 那么…… 望一望上边儿的崖壁,要我现在这样子自己爬上去还不如让只跳蚤挑战一下珠穆朗玛峰来得实际一点。 ……于是,接下来这是哪一出戏码……?山洞探险?! 我试探地变着角度往山洞里投了几枚小石子儿,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 ……只要没什么毒虫毒蛇的,我的生命安全就还是很有保障的……而且把我一个人扔到这么个诡异地方,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怎么对得起老天爷这一番“苦心”呢? 深吸一口气,我提起断剑,一步步向山洞走去。 意外之喜 二十三 ……我黄瑛虚长了十年,然而老天从来都吝惜给我扔个包子馅饼什么的,咳,就连包子皮儿饺子馅都从没有过。不止如此,它还总是在我最得意的时候推一把,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踩一脚……说实话,我都已经准备习惯老天的不公待遇了。 ……于是在此地此时此刻,我那是相当的惊讶——难道老天终于意识到了它这个后妈当得太久,想要换换口味转个型了?! 但是我仍然决定不被封建迷信所误导,感谢人民感谢党——我,黄瑛,终于……转运了。 大约两个时辰之前,我提着剑走进了这个山洞。 很长很长的山洞穴。山洞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是的……这里有数不清的我见过的以及没见过的虫蚁蛇蝎,却也并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事物或者秘密宝藏。当第三条红信狺狺的黑环尾蛇从我脚边游移过去的时候,我模了下腰间碧荃做的香囊,默默感谢了她的先见之明——给我装了这么一包驱除虫蛇的草药。 我大着胆子向内走了走,发现也并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有一处丛生的藤蔓,看起来非常奇特。 不是像别的藤蔓那样攀爬在湿润的岩壁上,而是虬结成团,像是一个藤球,又像是紧紧缠绕着什么似的。出于好奇,我用手中的断剑拨了一拨。 ……不对,很不对。 那下面……有东西。 试着指尖传了几缕内力下去试探,果然到了一半就被阻住。自从修习内功以来,我感觉耳聪目明了许多,此时更是隐隐听见缠绕的藤蔓中隐有兵戈铮铮的响动…… ……反正不会是只粽子。一来粽子怕也没这么小的(除非是婴儿粽子囧),而来我也不是天真小朋友那等开棺必见粽的灵异体质……我自欺欺人,呃,自我安慰地想。然后……拿着断剑,动手! 学了这么久的挥剑招,这才叫学剑千日,用在一时呢……那些藤蔓也不知生长了多少个年头,相互之间紧密缠绕排布,砍起来可不比砍铁树轻松。 ……等我终于费劲地拿着断剑把那些藤蔓斩了个干净,里面的东西渐渐露出原貌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大大地打了个寒噤。 ——一具蛇骨。 又不仅仅是蛇骨。准确而言,是一条巨蛇的尸骨呈螺旋状盘绕在一柄看起来像是剑的东西上头,层层叠叠把它包围起来,虽然剑锋已深深嵌入蛇骨之中。整座骨架看上去,就像一座隆起的小丘。 寒气四散。一块块脊椎骨,还有上面连着的一对对肋骨……简直比一条巨大的蜈蚣还令人头皮发麻。蛇的三块头骨分得很开,像是一个张大嘴巴的姿势,依稀能看出脑袋是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向上扭曲着,想必也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这蛇……从那隐约泛着青光的脊椎骨的粗细长短判断,怎么也得有个十几米,算是条蛇祖宗了,也不知道活了多久又死在这里了多少年,难道这洞里那么多的蛇虫都是它的儿孙? 而被我砍掉的藤蔓……原来也算得是它的蛇冢。 可是为什么这条蛇会缠着一柄剑,甚至……这样诡异的死状?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还听见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嘶……嘶……” ……不会这么倒霉吧!!! 我僵硬地转头,对上了幽暗山洞里……足足几十双绿莹莹的光点。有的盘绕在头顶的岩壁上,有的栖身于苔藓丛生的岩缝里,还有的在地上扭曲盘旋…… 这些家伙……不会是因为我动了它们老祖宗的坟,现在出来报复的吧?! 我个去……老天没让我从山谷里掉下来摔死,难道就是为了给这些蛇饱餐一顿的吗?! 基于对苍天的无限愤恨……我咬牙举起了剑,准备和命运抗争到底。 像一般女孩子一样,我也怕蛇,很怕很怕。 但是不管我怕还是不怕,它们都已经在这里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搏一把。 跟从西门剑神习剑以来,这可以说是我的第一次实战。 担心左右避之不及,我第一次用上了双剑。第一条蛇猛地窜出来的时候,我一剑挥去,没看清楚削中了哪里——总是是把蛇削做了两段,掉在了地上还不停扭动着。 可是没有时间多看了。第二条、第三条……接连不断的蛇吐着蛇信,发起了进攻,像密集的箭枝般,目标有志一同地指向着我。 挥剑如虹。 断了的剑不好用,尤其是在对付这些长而柔韧的对手的时候,它就只能发挥匕首的一半作用——削。 跟蛇搏斗是忌讳近身攻击的,因为稍有半点大意,就会被它咬上一口;可是除了一双断剑……我别无他物。 我也别无他法。 剑风如星雨,铺天盖地却不能使群蛇稍退半步。不知它们是否也看出了我的力不从心,虽然不断有蛇被砍做几段,可它们还是前仆后继,一波一波哄涌上来。 而且……顾得了前后左右却难以兼顾脚下,在这样狭小的山洞里也根本不能充分施展轻功。一个不留神,脚上就被什么缠住了,越勒越紧。 ……我不得不做了一个极其惊险的下腰动作,一面躲开迎面缠上来的蛇一面把缠住脚踝的那一条蛇斩断,可是……右手的断剑忽然也被一条蛇缠了上来,另一条蛇紧随其后,蛇尾在我手腕上重重一击,剑就月兑了手。 ……你们这是夫妻搭档干活不累蛇蛇为奸么?! 最惯用剑的右手没了武器,我只能强撑着先用左手剑抵挡一阵子。一转眼瞥见那具蛇骨里缠绕的长剑,当下心一横:不管了,反正我也已经将这一窝蛇的祖宗牌位得罪了个彻底,也不在乎冒犯什么遗骨不遗骨的了,最好这柄剑是能用的…… 瞅了空子飞身上前,抓住那剑柄奋力一提——第一下没有提起来。剑身深深嵌在蛇骨里卡得死紧,我拔不出来。 来不及了!手上一震,我狠狠将一股内力输入剑柄,略一提剑——“哗啦啦”一阵轰响,不等我动剑,巨大的蛇骨就已然轰然倒塌。 訇然巨响,砸起一片烟尘。我轻轻松松就把那柄剑从零碎的蛇骨中提了出来,微微一抖…… 刹那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紫光熠熠,剑气四溢,一看即是难得的神兵利器。而且……我试探地再用了两分内力上去,一霎时剑锋长鸣,抖起一朵绚丽耀目的剑花如莲盛开,所过之处,众蛇纷纷横尸。 ……竟然还是一柄软剑?! 在这种情况下,软剑确实是制敌的上佳选择……无暇多想,我索性弃了左手的断剑,凭着这把软剑抵挡住蛇群的进攻,边战边退——终于退出了山洞,而蛇群也被砍得七零八落,再没有一条蛇追出来。 ……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手脚虚软,冷汗浸透了衣衫。 也不知道我杀了多少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蛇不犯我,我又何须犯蛇…… 想到这里,视线不禁看向手里的软剑。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搏,它原本落了不少灰尘的四尺剑锋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修长柔韧,雪亮得有些晃眼。 连半滴血也没有沾染。 这到底是什么剑?难不成是那巨蛇吞吃了剑的主人,却反被这剑所伤?我想拿起它的剑柄打量打量,却发现右手就像长在了剑柄上一样,无法自如地松开。 ……费劲地用左手把右手的手指逐个儿掰开,又揉弄了半天僵痛蜷缩的右手……终于能活动自如了。我拿起一旁的软剑,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就着昏晦的天光这么一看…… ……我,傻了。 ……被天上倏忽掉下来的这么一薄皮儿大馅儿的肉包子活生生砸傻的。 剑柄上雕镂精细,背面饰有精美的睚眦纹;周围有金丝缠绕,藤蔓状拱出剑柄正。 ——上紫,下薇。 ——“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我握着剑柄默默抓狂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独孤求败弃入深谷的紫薇软剑?!!! 粉丝威武 二十九 我做贼心虚地在三条街开外的地方把马放掉,然后蹑手蹑脚尽可能悄无声息地翻墙进门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琢磨着明儿个叶大城主会不会就寒气万丈找上门来逼着我接他一招天外飞仙…… 一夜无梦。 次日早膳时分,白云城的车驾已然华丽丽降临在门外。我连忙跟着西门剑神出去迎接,一抬头迎面就见叶大城主白衣翩然踏花而来,眉峰如削,眼光如剑。 我揣着颗忐忑不已的小心脏立在一旁,听见叶孤城向西门吹雪道:“私事耽搁,约战一事怕得改期,还请西门庄主见谅。” 我悄悄抬手按了按心口,听得西门剑神淡然道:“改在何时?” ……难道是九月十五,紫禁之巅……?我屏息,等着叶孤城的回答。 “未定。”叶孤城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有半点迟疑,目光清明坦坦荡荡,直视着西门吹雪。 “……”我一下瞪大了眼。 显然这样的答案并不能让西门吹雪满意。于是叶孤城歉然道:“此事甚为棘手,或三五月,又或一两月,皆未可知。” “……”难道是要争取时间想方设法把南王世子的伤势医好了?我内心顿时捶胸顿足后悔不迭,早知如此,昨天就该狠下心来昧着良知(……)给他那张和小皇帝生得一模一样的脸蛋留下点不可挽救的永久性创伤! 只不过…… 我望向西门吹雪。 他仿佛冰雪雕就的五官上看不出半点不悦:“无妨。” 叶孤城略一颔首,两人间的气场忽然就变得些须微妙……让我顿觉自己就是个十万瓦的大电灯泡,多么不合时宜地,在别人欲行些亲热狎昵拉近感情之举时忽然就当空照耀了…… 这时叶孤城又开了金口:“叶某冒昧,不知可否有幸,请西门庄主和孙姑娘到白云城一游?” “……”哎、哎? 我一下子抬起头,满眼期盼地看着西门吹雪。 当然……西门剑神是不会鸟我的。 他的神色很是认真,思索片刻,道:“有劳。” “……”我顿时风中凌乱了,这是同意去的意思么? ……亏我还以为您多少会纠结一下呢……结果呢,师傅,您就这么十万火急地等着“过门儿”啊! 呃……不对,这不是眼下我要操心的事情……我要担心的是我这条时时刻刻在刀光剑影之中晃荡的小命会不会再度玩儿完。 但愿南王府还没那个神通查到我头上来……我在心里磨牙霍霍,把那个名为宫九的小人儿抽打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海上的风景,秀丽又与别处不同。从再高的山巅上俯视众生,也都不及海洋的广袤;从再美的河川上静看凡尘,也都不及海洋的深沉。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正并肩立于船首,海风猎猎吹扬起他们乌发白衣肆意飞舞,眸如点漆发如泼墨,齿如编贝丹唇若染,眼角眉梢盈盈隐隐是一般睥睨天下无人能及的王者气度,端的是是一帧剑气挥洒极致美丽的画卷。 ……惜哉我现下却无暇欣赏,也实在是无力欣赏。 神,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上辈子时不时就孤身一人驾着游艇出海游玩的我,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体验一把什么叫做晕船……!!! 若不是这船速太慢、海浪的颠簸因而格外清晰,那就只能是……孙秀青姑娘这副壳子,跟这海这船全都八字不合==! ——一瞬间,我无限惆怅地思念起自己原本那具身体来。嗯,虽然弱鸡了一点,但是……到底是十几年来用惯了的。 不过……伤得那么惨烈,也不知是烧了还是埋了。 反正,找不回来了。 又是一个浪头打来,船身一阵轻微的震荡——这就足够要了我的老命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艰难地从荷包里模出片薄荷叶子含进口中,顿时一股清凉的辛辣气息从舌根直抵大脑,瞬间的清明,而方才的反胃感已经平息了许多。 我仍然垂着头,看见不远处一双银丝络底的乌靴正一步步靠近。靴子的主人伸手,一只碧绿的丝囊就垂到了我眼前。 新鲜的、清凉的薄荷气息……带着点湿润的水气扑面而来,是才洗过的新鲜薄荷叶子。 我懒得抬头去看他的脸色,直接伸手接住了:“谢谢。” “哼。” ……换来的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我、忍! 可是这位专爱找我麻烦的大爷显然并未心满意足,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得寸进尺,冷言冷语讥讽我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配站在西门吹雪身边。”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我异常淡定地反唇相讥:“不错,连我都不配站在师傅身边,你就更不用作此妄想了。” “……”头顶的目光一时间变得杀气腾腾! 我毫无所惧地抬头,淡定道:“在我眼中,能与师傅比肩而立的,当世唯令兄叶城主一人而已——你呀,小孩子家,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咳,虽然他足足比我年长了半轮…… 前半句听得他面红耳赤,后半句就又恼了起来。我笑眯眯用眼神示意他:来啊来啊你来啊,不怕被你堂兄上纲上线皮鞭家法大刑伺候的话你就来啊! 没错……我面前的这个年少热血却偏要学人冷漠、剑术不凡却脑子从来一根筋、明明是叶孤城的嫡亲堂兄弟却长得活像西门吹雪家私生子的家伙……就是著名的cosy爱好者、西门吹雪的头号骨灰级死忠粉丝——叶孤鸿! ……犹记初见当日,我内牛满面…… 那一天,风和日丽,万物静好。 我们已经准备动身,启程前往白云城。而叶孤城说了,自会有人先来接应。 ……那领头的人就是叶孤鸿。 当看见那个比之剑神大人身姿还稍嫌单薄、气势又过于锋芒毕露的白衣少年冷着一张俊颜却两眼发亮地向我们走来,并且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细细打量了一番我身边这两位绝顶剑客,然后一个没忍住,问题就月兑口而出了:“……师傅,那真的不是您的私生子吗……?” “……”叶大城主轻声而威严地咳了一咳,而西门剑神是直截了当地一记眼刀劈下来……我顿时就老老实实蹲墙角了。 真没幽默感……我正在这儿无限感慨非常失落着呢,谁想叶孤鸿小童鞋忽然气势汹汹煞气漫天地冲上前来,对着我劈头就是一句:“像你这样的女子,简直是玷污了西门吹雪!” “……”虾米??!! 我一下子就懵了……想我黄瑛虚长了这么多年,虽不是什么圣母转世让人膜拜,可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更别提是关乎西门剑神清誉(……)的大事,又何曾被人如此直白如此不客气地骂过?就连上官飞燕都没有……!!!我顿觉今番委实的冤枉到家了…… 叶孤城登时沉了脸,呵斥道:“孤鸿,退下!” 叶孤城这长兄做得委实有威严,叶孤鸿乖乖听话唯命是从,只是带点不甘地看了看我就垂下眼去;这边叶孤城则是屈尊向我道歉:“舍弟失礼,还请孙姑娘见谅。” “呃,无妨,城主客气。”我总算是从那一番震惊的呆滞中恢复了常态,看一眼仍然面带不忿的小叶童鞋……当下那叫一个心酸那叫一个委屈啊,……伤不起!小说里面的女人们都一样样儿的伤不起!虽说咱就合该是那天边的流星地上的炮灰……可是叶孤鸿小童鞋,你这个“玷污”二字,当真是…… 让我情何以堪!!!让我怎么当得起!!! 看一眼旁边西门剑神,他、他居然还忍俊不禁似的,目光中带着三分调侃看着我!!! 莫非这就是骨灰级粉丝的终极实力么……我继续挠墙。 【福利番外】持家有道的幸福生活 此乃福利 ……花满楼奇怪地发现,自家新婚的小妻子似乎是背着他在折腾些什么东西。 而且……不是跟母上大人及众妯娌折腾,而是跟那个老顽童的爹亲大人以及六个哥哥折腾,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样子……问了她也不肯说。 “阿瑛?”这是早上用膳的时候,他想,她练剑也该结束了吧? “……”好吧,没人答应,也没有半点动静证明她在附近。 “阿瑛?”这是中午小睡的时候,他知道,她总是不肯错过这点偷懒的美好时光的。 “……”好吧,这一次,没有那个温软馨香的身子柔若无骨地自动投怀送抱在他怀里度过一个宁静的午后。 “阿瑛?”这是晚上就寝的时候……好吧,这一次,她终于回来了,而且…… 一进门就扑上来,抽抽鼻子,撒娇地晃着他的脖子:“困。” 一整天的担忧都在这一刻释然,他失笑:“换了衣服就睡吧。” “不对,还没……沐浴呢……”声音渐渐低下去,他讶然,伸手小心地试探,顿时黑线万丈……这样都能睡着? 真是没办法。 他笑着摇头,抱起她走回房里放在床榻上,解去繁琐的衣饰,翻身在她身侧躺下,缓缓闭上双眼。 ——明天,明天一定要问问父亲和哥哥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哥常年打理外头的生意,二哥那性子才不会跟着搀和这些事情,最后问到家里的总管事——三哥花满阁头上。 “……不就是持家之道嘛。”三哥花满阁这个小儿养成的,总也改不掉,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拨弄檀香木的算盘珠子,每一粒都早被他打得光滑可鉴。 “持家?” “好容易你这最小的一个也成家立业了,将来自家的事情总得有个做主的人操持。哥哥们家里的……咳,都做不来,所以是亲力亲为;你做不惯这些,弟妹在这上头却是极有天分的,爹说不可埋没了人才。” “可是阿瑛总是……很累。”他皱眉,他和阿瑛又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把生意做得像父亲那样好,平时打理账目的琐碎事情其实完全可以交给管家做,阿瑛也就是半月看一次总账就行了,怎么…… 花满阁忽然轻声咳了咳:“刚上手嘛,总得有个适应期……”对不住了七童,哥哥我也拦不住,可是……如果让你知道你家媳妇儿都做了些什么的话……!!!爹会把我逐出家门的!!! 花满楼带着疑惑来,又带着新的疑惑归去。 ……真相在三天后终于被揭晓。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直说他花满楼成亲以后就更加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小媳妇儿还小媳妇儿,今天说什么也要拐他去喝一次酒……就在他们坐的雅间里头,花满楼敏锐地捕捉到了隔壁房间里,有着不止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向后靠了靠,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默默黑线了。 “一定终啊,两相好啊……老六,你错了错了!重来重来!” “嗨!一心敬啊,哥俩好啊,三星照啊……” “四季财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 “巧到七啊,八匹马啊,快喝酒啊——!” “全来了啊,乱辟财呀,宝不露——!赢了赢了,拿来拿来!” ……最后这个声音……是阿瑛的。 然后自家老爹就忍不住先嚷嚷开了:“我说七童家的,怎么每次你都赢啊,啊?!嘿!老爷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没输得这么痛快过!” 接着就是五哥花满笙的声音:“爹啊,您老人家输得起,儿子们可输不起了!再输下去,我家闺女儿的嫁妆没了不说,老七家曾孙女儿的嫁妆都得让她给备齐喽!” “哼,输不起了还天天找我玩想着翻本儿,回去五嫂问起来啊,仔细你的皮哟!”阿瑛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哎呀,爹,您别听五哥的,他那是挑拨离间哪,您想想,阿瑛拿着这许多银钱孝敬给谁去?还不都是孝敬着您二老嘛!五哥是见着没有他的份儿,在那儿眼红顺便哭穷,等着掏您的腰包儿哪!” 众兄弟哄堂大笑,连说阿瑛说得有理,顿时花如令老爷就吹胡子瞪眼了:“五童,嗯?” 花满笙那叫一个冤枉:“爹呀,这可是没影儿的事,儿子就是把自个儿都输了,那也得砸锅卖铁孝敬您老人家呀!” “哼,谅你也不敢!”花满楼忍俊不禁,简直能想象出自家老爹得意洋洋捋胡子的模样,“我说七童媳妇儿啊,这些天玩了多少进去了?咱俩来分一分就行啦,不必管这帮翅膀硬了就一门心思向外飞的兔崽子!” 阿瑛笑得开怀:“哎哟哟,爹说的是。”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这次叫开的是六哥花满箫:“行啊阿瑛,够狠!拿着三间铺子的地契赢回来三个城的铺面,七童那性子居然还能娶到你这么个贤内助,啧啧!” 花如令老爷更是感慨万分:“就是就是,老头子我操心了几十年,就怕七童他哪天真就不食烟火不染凡尘三花聚顶脚踩祥云得道飞升了呢,这个媳妇儿娶得好啊,娶得好!” 阿瑛笑眯眯道:“过奖过奖,这回算是赢过瘾了,再玩下去我这运气就该到头儿了。爹,各位哥哥,咱们不如就此散了罢?” 花满亭折扇轻摇,微微一笑:“怎么着,这些天冷落了七童,弟妹怕不是着急了,嗯?” 结果……阿瑛居然很淡定地回了一句:“七童一切安好,只怕诸位嫂嫂不大好……哎呀,我怎么依稀听见四嫂说想带着孩子回娘家一趟来着?” “……” 花满楼在窗下,再也忍不住地轻轻笑出声来。 他家阿瑛可真是个宝啊……所谓“持家有道”,谁还能比她更可爱? 这天晚上回房安寝的时候阿瑛已经在等着他了,用不着看他就知道,她定然又是眼睛水润笑意盎然的模样。 夜里红绡帐暖,他抱着她轻声笑问:“你赚那么多家底儿做什么,嗯?” 她挑挑眉:“哟,你知道啦。”笑眯眯在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悠悠然道:“其实倒也没什么用,咱们开支不大,也不缺钱花,咳……所以有些时候就忍不住想看看某些人上门借钱的模样~~” 比如陆小凤,比如花满笙,还比如……咳咳~! ……真是欢乐无限的人生……他默默在心底为朋友和兄弟们叹息一声,很是为虎作伥地搂紧了她:“给他们放高利贷。” ……黄瑛童鞋心满意足地亲了他一口,得意地心想:我果然是调·教·有·方~! 剑道得悟 三十 白云城主的享受待遇果然是国家元首级,船上专门有一个舱室用来种些时鲜果蔬调料药草什么的,救我于晕船之中的薄荷叶就是这么来的。自然,迷迭香、月桂叶……这些调味用的植物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船上还有个小小冰窖临时储备一些新鲜的食材,而船上的每一顿饭呢,虽不能说是极尽华丽,却也是尽善尽美到无可挑剔。每天都有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鱼虾蟹贝,看得我蠢蠢欲动,忍不住就跑到厨房去搀和一脚:今儿个的多宝鱼是个什么做法,那梭子蟹是清蒸还是红烧……完全无视叶孤鸿童鞋略带鄙视的小眼神。 咳咳,民以食为天,君子远庖厨……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哦耶~~ 虽然晕船晕得七荤八素,可是这点小小的挫折完全不能阻挡我对美食的一腔热忱。 更何况,这是白云城主的船、白云城的华筵哪,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享受到的……咳咳咳咳,不多赘述了,我已经食指大动,迫不及待了。 ……叶孤鸿看着我,很是无语,似乎很不能理解半个时辰前那个面色青白要死要活的女人怎么忽然之间就满面红光胃口大开了:“你很饿?!” 当然饿了,不知道我之前吐得险些虚月兑嘛。 但是,嗯,我要淑女,我要矜持……:“否,我只是觉得这饭桌上的鱼虾怎么说也是一条生灵,不该白白地死去,我不吃就对不起它们的献身。” ……定力不足的叶孤鸿小童鞋嘴角抽搐地打翻了手里的茶。 而西门剑神和叶大城主——好吧,这两位已经对我的间歇性抽风症状完全习惯适应并且无视了,正非常淡定且优雅地进餐中。 那个和谐的气氛,真可谓是无限有爱,旁若无人……我星星眼呀么星星眼。 一用罢膳,我立刻就又回到了半死不活晕眩状态,被西门剑神拎去练剑,增强体质顺便长长精神。 海风呼啸啊……呼吸着咸涩微腥的凉爽气息,胸臆之间忽然洋溢起一股豪情。扬剑,挥出,一招一式英姿飒爽,如行云流水,毫不黏滞——劈、刺、格、洗、甩、摆、点、崩、截、抹、穿、提、对、挂,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却也各有各的长短,各有各的讲究。 西门吹雪从不教我套路或者招式,他只教我剑意。他说,再好的招式,也比不上对敌时最有用的招式。 ……说真的,听到他这一番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撩阴腿。 ……咳咳,自然西门剑神是不会教我如何迅猛而精准地使用这一招的……不过西门剑神的理念倒和独孤求败的独孤九剑有些共通之处。闲暇之余,我就把独孤九剑的要诀在纸上随意写了写,然后开始琢磨,没事儿就瞎琢磨,随时随地地琢磨。 ……所谓无招胜有招,是因为招有常。 但是……看看手中的紫薇软剑,我默默——世人皆云软剑无常,而紫薇软剑更是无常之至,我手里拿着的这个就是最大的那个变数,或许威力爆发时有如狂风过境横扫一片,可是稍不留神也就会自伤。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不是喜欢变数的人。他们更喜欢让自己驾驭并且掌控着剑,以致丝丝毫毫牵动并且掌控着战局……所以他二人皆用硬剑。 独孤求败求剑求胜直至求败的一生,曾有过这样几个阶段:利剑无意、软剑无常、重剑无锋、木剑无滞、无剑无意,最终不为剑所拘泥,遂成无人可匹之高手,最终踏上了寂寞的巅峰。 ……他不复入世,我却终究不能月兑离此世。 独孤九剑,实为对付不同的八种兵器的对招方式,随机应变,遇强则强……其意有庄子遗风,即无用之用,乃为大用。 而独孤九剑的破敌之法,则是仔细观察对方招式并迅速找到破绽,攻其要害,让其不得不救,自乱阵脚;因而攻击之法没有一定,你看着他下三路不顺眼就完全可以上去“哗啦”一剑……咳咳咳,扯远了。 世上的兵器,总归都是用来伤人的。刀枪剑戟斧钺勾叉虽说变化无穷,可在这一点上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所以……在我而言,防远比攻来得重要。 独孤九剑之总决式是其根本关键,种种变化皆蕴于口诀之中。手里并没有一本独孤九剑的剑谱来让我瞧一瞧,我所记得金老爷子书中提及的部分也只有寥寥几语:“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哎、哎? 刹那之间,拨得云开见月明,一时竟是醍醐灌顶。 ……我竟是个再傻没有的傻子了,人即明说无招无常,我却死死拘束在一本秘籍上。秘籍难道就不是人写的了?我既然明白了用剑的精义和手中之剑的优势劣势,就大可以自己走自己的路数,何苦纠缠在独孤九剑上不放? 即便真的找到了独孤九剑,也未必就适合我,甚或根本无法很好地领会。所以倒不如自己将所学融会贯通,按着自己的思路体悟剑道。不同的人对于剑道的领悟自然也是有所不同的,悟性天分,性情经历,种种样样,都会影响他的武术风格。 而我…… ——我练剑不久,内力不足,孙秀青原本的那点底子也不大够看的,但是…… 不知不觉之间,手中的软剑已经开始一招一式地比划起来。 ——我入道不久,平日也从不过多地表露,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剑道这一门功夫; 起势平和,缓缓出谷; ——论勤奋,我不及西门吹雪叶孤城这样的前辈;论根骨,我不及叶孤鸿这样天生就是练剑的好材料;论悟性……也不能算是奇高,更何况,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徐徐舒展,转折起伏; ——只是,我从最开始就提着一口气——想要得窥武学巅峰境界的一口咽不下的心气儿: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是如此深刻而残酷,为什么没有武功就要被人当做弱者回护再三,同时也被旁人当作可以欺侮的对象、随意一捏的软柿子; 翻手一变,纵转奇门; ——从最初当街打劫的两个大汉,到持棒袭来的马长空,最后是上官飞燕唇角不屑而冷然的笑意…… 蓦然回首,刹那凌厉; ——可是,可是……还有低调洒月兑又华丽拉风的陆小凤,登峰造极而睥睨众生的西门吹雪,向来玩世不恭随心所欲的司空摘星,以及……温柔和煦,令人如春风拂面的……花满楼。 大开大合,游鱼戏水…… ——他就是春光明媚里最美的微笑,一阵带着柳叶清香拂过大地的轻风;他也是夏日炎炎里的一枝白莲,亭亭出水的是满颊略凉的馨香;他还是秋高气爽时的漫山红叶如火如荼,让人在萧飒秋风中蓦然发现生命永富活力的真谛;他更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烂漫骄阳,阳光照在脸上,就是寒风瑟瑟中难得的一番温暖…… 动若海上蛟龙、空中飞凤;静似擎天玉柱、崖间苍松。 待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收势起身的时候……吓! 真心的,我被吓了一跳。 叶孤鸿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因为长时间定格在“呆滞”的状态而显得僵硬。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我的眼神……怎么说呢? ……激动? ……狂热? ……好吧……我一瞬间打了个激灵,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战意。 不过,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能把叶孤鸿的表情……看得这么清楚?! 而当我自己静下心来的时候,也明显地觉察到了一些变化。 看起来……是我的功力,又精进了。 神思清明,灵阙洞开。我的耳边清晰地听见了一些往日绝对听不见的动静,譬如左侧海面五里开外有海鸟争斗的啼鸣声,顶层船舱里有个侍女在窸窸窣窣拾掇杯盏,右前方船舱下层的厨房里正有人拿刀剁着什么,像是肉馅的样子……呃,难道今晚有饺子吃?…… 还有…… 我慢慢转身。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正比肩而立,目光一齐都指向着我。那神情……不好说是什么,但至少,不会有恶意。 终于叶孤城开了口,我听出了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赞叹:“西门庄主的确有一个好徒弟!” 西门吹雪万年霜封阶砌的脸上渐渐地……渐渐地,升起一抹笑意:“西门吹雪没有看错。” ……妈妈咪呀,又见剑神一笑!!!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可我还是花痴得不能自已,更别说叶孤鸿小童鞋已经脸色通红地暴露出了他纯情的本质了——甚至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叶大城主,也罕见地愣了那么两秒钟。 ……师傅,人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您老是一人微笑众人欲仙! 不过……等所有人都从剑神一笑的冲击力中缓过神来,我的麻烦立刻就接踵而至。 ——因为叶孤鸿忽然大步上前,走到我面前,语气是难耐的激奋:“愿择日与君一战!” ——哎?! 我顿时傻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章…… 白云之城 三十一 ……最终,冲动地向我约战的下场是,叶孤鸿童鞋被他那位又当哥哥又当爹还时不时客串一把师傅的叶大城主单手就拎了回去,还对我道:“孤鸿冒撞,还请孙姑娘见谅。” 我默默点头,此时西门吹雪也插言道:“决战不必,切磋即可。” ……不,其实连切磋我都不想。 “孙姑娘真是天资聪颖,悟性奇佳,进步神速,一日千里……”最让我郁闷的是,打从这以后,被叶孤鸿带来一并迎接叶孤城回岛的白云城的管家之一、年纪最大的赵管家就每天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一看见我就开始絮絮叨叨,“我家堂少爷年轻鲁莽,孙姑娘必不会同他一般计较。” 这位看似风烛残年的老管家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让我顿生崇敬之心:崇高无上——我尊老爱幼;敬而远之——我惹不起这麻烦! “……”我算是明白了,敢情您老人家是害怕我师傅西门剑神跟您家城主决战会赢,我再跟叶孤鸿这么一决战……,你白云城就断子绝孙传宗无门了啊?! 为了安慰这位几乎就要老泪纵横的老人家,我当着一船人的面儿抽搐地答:“……不,孙秀青断不敢如此不自量力,孤鸿少爷定然有志者事竟成,青出于蓝而不亚于蓝,十年后又是一代绝顶剑客,秀青……秀青……秀青早晚都是要嫁为人妇洗手作羹汤的,决达不到以痴迷入剑道的巅峰境界……” 结果这位老人家当真地老泪纵横了:“老朽明白,老朽当真明白了……那便恭祝西门庄主与未来的西门夫人举案齐眉和和美美……” 您老不说“白头偕老”,是因为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叶大城主决战胜出吧……哎?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等我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立刻就僵化石化风化最后化骨绵掌化作了满地渣渣:“……赵管家,您真的误会了……”我和西门吹雪是师徒呀么师徒!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是我们俩能搞到一块儿去,那就不啻于父、女、乱、伦——!!! ……可是赵管家他老人家不依不饶,一门心思认定了似的:“老朽明白此事诸多忌讳,然,西门庄主决不是拘泥于世俗、在意旁人非议之人!” “……”我顿时觉得我可以去死一死了……师傅,原来叶孤鸿童鞋他没有说错,我我我,我果然还是玷污了您老人家美好的一世清白啊……!!! 僵硬地转头向西门剑神求助……西门剑神如远山冰雪的脸上木有半分情绪,摆明了不鸟我。 ……我玷污了西门吹雪……抱着这样黑暗的念头躲去角落里画圈圈。 想必,此时江湖上已经有所流言蜚语,说是西门吹雪与孙秀青如何如何了吧?甚至我们这次一起来白云城做客,也十有会被定位为——私奔。 想也知道,没有人会觉得,区区峨嵋四秀的孙秀青,怎么就被西门吹雪收为了徒弟——西门吹雪可是曾经亲口说,“女人不该练剑,练剑的就不是女人”的。 ……就这句话,我曾经大胆揣度过西门剑神的意思:“莫非……是因为当一个女人首先把自己当作一个女人的时候,她就是个弱者,需要男人的保护,永远也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自己保护自己?” 当时西门剑神即答说:“诚然。而你并不如此。” ……我内牛满面继续挠墙。 当然啦,我还是很有女儿心的……只不过,从那样一个男女平等的时代中来,又出身于一个强调能力弱肉强食的家族……我自然,不会把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低对方一头。 哪怕知道是必输——譬如面对上官飞燕的时候,我也很从容,因为我深深知道在某些方面她永远败给了我。 ……所以,没有根基没有底子的我,未必就比旁人次一等差一头。 ……所以我才会有幸被西门剑神看中,选为徒弟,因为他大概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但是他对我从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这我是知道的,因为他也明白我心里有花满楼。高傲一如西门吹雪,是决不会去碰有着别人印记的东西的。 是日黄昏,一座岛屿的轮廓已在前方隐隐可见。 我站在甲板上,船速放慢了,我的晕船症状也好了许多。 叶孤鸿走过来,我听出他的脚步声,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站了许久,我以为他不会开口了,可他还是开了金口,问道:“你同西门吹雪……” 我淡淡答道:“师徒之谊罢了,旁的一概没有。” “我相信你。”他忽然这样说。 我转头去看他的侧脸,斧劈刀削一样锋锐俊朗的轮廓,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的光辉——这是冷漠的外表无论如何也不能遮掩的。 而我已老,我心已老啊。 “……自然了,师傅他老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你不是也这么想么?”我故作轻松地拍一拍手,向他笑道,“何况,我不是早说过一次么,在我眼里,唯一能与我师傅西门吹雪比肩而立者,当世仅令兄叶孤城叶城主一人而已!” 话音刚落……我忽然就觉得脖颈后头有点发凉? ……战战兢兢回过头,一眼就看到方才我们谈论的两大主角正以我梦想中(……)最搭的姿势比肩而立,目光齐刷刷指向——我。 ……我努力挺直了腰杆儿,用眼神向西门吹雪示意:师傅,徒儿所言,句句是实,实实在在地发自肺腑啊…… 西门剑神淡淡撇转眼去,不再瞧我;而叶大城主继续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忽然轻拂衣袖,两人转身,一道离去的背影美轮美奂,仿若天人。 ……我更加痛恨起了这个没有照相机摄像机手机的时代==! 傍晚时分,船终于在近处的码头徐徐泊入了港。 夜色深浓,可是并不影响我欣赏这满城的美丽。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往来叫卖,无一不向我们展示这这座城市的质朴与安详。 繁华而不浮躁,喧嚷而不空虚。 “叶城主真是治下有方。”我微笑着这样说,完完全全发自内心,而不是讨好。 叶孤城微微一哂,但是我却分明看清楚了他那一刻的表情—— 是满足的。 是欣慰的。 甚至说是带一点小小得意的样子也不为过——他是那么地骄傲,他的民众们安居乐业,白云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更何况有他坐镇,外敌轻易不敢来犯……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孤清绝伦又非全然超月兑世外,他也是有血有肉情感丰沛的,只不过平日里压抑得深沉。 ——他本不该走上那样一条自毁之路! 曾几何时还在读《陆小凤传奇》这部书时,年幼热血天真懵懂的我就曾经为叶孤城而一大哭,因而扰了祖父的清净,换来他老人家一顿训斥:“叶孤城一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须你怜惜他?” 那时嘴上不说,心里又怎会服气——叶孤城即便是乱臣贼子,也不该是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的那一个。世人不及他,独西门吹雪知他,唯剑以报。 我蓦然抬头。 马车停了,眼前已是白云城城主府的朱红大门。 这一夜睡得很舒坦,特别对我这么个晕船已久的人而言。厢房布置得甚为清幽,云栖罗厢露萎庭蕙,弥弥紫檀绕梁而上,雪色纱幔的帷帘一层层铺展开来,云舒云卷地涌动。 沐浴方毕,我松松披了件中衣,拿镶金络玉特制的腰带缠了剑搁在枕边,轻轻滚上床去——喜欢这样柔软而宽大的床铺。不知为什么在明代还能得见这样堪比kingsize的非一般享受,但是既见高床软枕,云胡不喜? 我很是欢快地抱着软绵绵轻飘飘如一团云絮的被子,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不在乎满头青丝揉乱全没了形象。 真好,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几乎是瞬间就爱上了白云城——朝廷之外,无拘世俗,这样一个境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这里还有一个光华灿烂足矣照耀黑暗人世苍茫江湖的男子…… 哦不,现在是两个了。 此心安处是吾乡。 一夜好眠,次日我神清气爽,出门练剑——呃,不对,练剑的场地在哪里? 虽说白云城上花树不多,但城主府中却是好一派花影旖旎树影婆娑,美不胜收。赵管家说,已故的老城主夫人——也就是叶孤城的母上大人出身江南,素性喜欢花树,所以老城主不惜遍请天下名花匠,把一个城主府妆点得直如江南园林,只是少了些秀气精致。 “——可多了几分大气散朗。”我忍不住赞道。 什么样的地方就该种什么样的东西,而那些活下来的花木,都必然很不容易地扎根抽条。 橘生淮北则为枳——然而就像黄瑛从一副壳子换到了另一副壳子里却仍然好好地活了下来,淮北的枳树它也在长啊。果子难吃些又如何,贫瘠的土壤滋养不出丰硕的果实,然而枳树的深深扎根绝不会比橘树浅。 只要你肯,你总能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子。 “孙姑娘,城主与西门庄主于拂晓时分便前往海边练剑了。”白云城的人这样恭恭敬敬地告诉我,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的情况下——当然我要问的也不可能是这两人的行踪。 ……那些人看我的神情有一点点,呃,怎么形容呢……好像要给我打一针定心丸:放心啦,西门庄主绝对没有被我们城主拐去逛花楼喝花酒…… ……这真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现在已经被西门剑神的地狱式训练折腾出强迫症来了,一天早上不练剑就觉得空虚,就觉得生又何欢死有何趣…… 终于还是叶孤鸿小童鞋路过,顺手解救我于一连串精神空虚所引发的白日说梦空谈哲学的症状之中:“后面是堂兄的练剑场,我带你过去。” ……那好吧,反正叶大城主现下不在对不对……我忐忑地跟着他就走了,心头还隐隐有些担忧:神的练剑场所,咱一介凡人用得起吗?…… 两情相知 三十六 如果我说我没有流泪,那么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有那么一瞬间,我简直就要扑上去了——扑上去告诉他,花满楼,我没有死;花满楼,我就是黄瑛;花满楼,我…… ……可是叶孤鸿看过来的眼神忽然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顿时意识到了——现在,不行。 时间地点人物,哪一个都不对。 我们现下是站在白云城城主府的大堂里,除了我们这主客四人,周围还有不少白云城的下人进进出出服侍左右;而这些人之中,谁是可信的,谁是背叛者,我们并不知道。 我慢慢坐下。 听见自己空洞得简直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花公子,节哀。” 眼前一片水雾迷蒙,却不知道帕子放在了哪里。狼狈地拿袖子拭了一下,柔软的丝绸却并不怎么吸水。一旁叶孤鸿默默递过来一方帕子,我伸手毫不客气地接了,一面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害我到这等地步! 接下来他们说些什么,我却是几乎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只有一个人。 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手臂上一段细细的黑纱……为免失态,最后我不得不慌慌张张地起身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我好像把一切搞得更乱了。 我的忐忑持续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甚至连晚饭都被我直接忽略了,直到子时我才下定决心——去花满楼住的厢房,看一看。 我不断地劝说自己,我只是去看一看,我要小心翼翼地借着夜色遮掩过去,万万不能被人察觉了……可是站到房门外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太冒失了,冒冒失失地弄出了一点动静。 于是听见了花满楼的声音,似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进来罢。” 我轻轻推门而入,手有一点点抖,关门的时候没关好,手指被门框碰了一下,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 有个人站在了我身后,我一下子僵住了。 沉默片刻,他慢慢地说:“……你总是这么冒失,可怎么好。” “……”我忽然觉得所有疼痛所有不安都在这一瞬间离我而去了,因为他接着便唤了一声:“阿瑛。” “……”刹那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又像是一种本能,靠在那个散发着熟悉植物辛香的怀抱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觉得自己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泪水却不要钱似的汹涌而出,打湿了他整片前襟。他一只手迟疑地搁在我背上,另一手慢慢伸过来,拿了帕子为我沾一沾眼泪。 “……”我哭得越发厉害,根本无法劝说自己停下,简直要把分别这一年来的所有思念所有苦楚所有攒在心里未发的份儿都一次性哭回来。 他知道是我,他认出了我——这世上绝不会有哪一种山盟海誓,比沉默无声的相知更为动人。 这一刻,我就不再是孙秀青了。 我只愿是黄瑛,只是花满楼的……阿瑛。 哭完之后,平静下来……然后我就心虚了。 花满楼的面色是一派平淡,我却看得出来他眉间隐隐有着两分不悦——这两分不悦对我而言简直比西门剑神的怒火万丈还要可怕,我不禁瑟缩一下,再度想溜…… ……手却被人牢牢箍着,想跑也跑不了。 花满楼一手拉着我,一面走到床边坐下,语气沉静:“阿瑛,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 “……”我默默抖了抖,决定闭口不言沉默是金。 “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刚要点头,就想起他看不见。正待答应一声,却见他自顾自道:“那我便一句一句地问你。” “……”他竟然自动把我的迟钝划归为默认了?! 我顿时忐忑了……一般而言脾气好的人都是不怒则矣一怒惊人,花满楼这种表现恰恰就证明了——他,怒了。 “……”我森森地又是一抖。 他却没有先问起我暗暗惧怕着的那些问题,而是轻声道:“一月余前,你可是到过京城?” 我默默算了下日子,嗯……正是我们和叶大城主同行到京城的时间,遂乖乖“嗯”了一声。 “中秋前一旬日,一天晚上,你可是在护城河附近的街上看见过我,并且唤了一声?” “……”我蓦地抬头。 他的笑容渐渐染上几分苦涩:“那天我听见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喊我,那语气却熟悉得让我害怕。我连忙回头去找,可是人海茫茫,那个声音也倏然消隐无踪,简直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我一个瞎子站在桥头,什么也做不了,再怎么都是徒劳,只能站在原地等……我简直想抓着每一个路过我身边的人都问一问,究竟哪一个才是我要找的人。” “……”我的喉咙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叹气,“我一直不肯相信,那么聪明伶俐的阿瑛,那样爱说爱笑的阿瑛,那个总是一回头就模得着的阿瑛……怎么,怎么会没有了呢?”就是那一声唤,让我重又燃起了希望。” “……”可是,我却险些亲手掐灭了他这希望。 “后来我就想起,那个声音像极了峨嵋四秀的孙秀青姑娘;再然后我也记起来,孙秀青与阿瑛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特别是在江湖上四处传言说,孙秀青叛出师门,改投西门吹雪门下的时候,”他的声音竟然有了一丝破裂,微微的叹息,还有着几不可闻的几分哽咽,“阿瑛,我从未这么怕过——怕一切都是我的妄想,怕这不过是一场空欢喜,怕找上门去就是又一次的失望……;就连刚才,我也一直在等,想着你究竟会不会来,总算……总算这次没有……” 别说了。 我起身环抱着他的肩膀,头抵在他的肩上。眼眶酸痛得厉害,却已经挤不出半点水分来;良久,他微微叹了一声,也抬手环抱着我,低低道:“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这样的波折,这样的磨难,这样的分离与痛楚。 我伸出手去,要为他解下臂上缠绕的黑纱,却被他轻轻按住了,低声道:“阿瑛,这件事是我做得莽撞了。” “……”呃? “我当时,没有别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同你成亲,就自作主张去求爹娘了。” 他说得平淡,我却听得一颗心几乎停摆。 他的意思是……冥婚??!! “阿瑛,上一次,没有征得你同意……所以现在,你愿不愿……同我成亲?” 他语气殷切,“看”向我的目光中似是隐隐带着期盼。 我愣住。 良久良久,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终于再度奔流而出。 ……他不怪我重生之后不曾来找过他,他不怪我一直一直都在逃避他,他甚至不理会我在旁人面前自称“西门夫人”……他只是带着期望,缓缓地问我:阿瑛,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我愿意……”我含着泪,声音都有些变调了——自然,我为什么不愿意呢? 他是花满楼,我是黄瑛。 我心中自来就只有他……而他,也是如此地欢喜我。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两情相悦更为美好的呢? 花满楼半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我则是死皮赖脸地窝在他怀里,两个人既然都睡不着了,那……何妨一起静静看一场天亮? 这真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美好辰光。 “……你瘦了好多。”我知道这句话很是狗血,但是我仍然不得不说:“……靠起来都不怎么舒服。” “……”花满楼看我一眼,语气微微有着些叹息似的,一面又像是宠溺,让我恨不能一头溺死在他的温柔里:“还不是因为你。” 我吐吐舌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也不会了,以后……我也能护着自己的。” 他微微一顿,我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那一天……连忙拿话题岔过去:“师傅可是经常夸我有悟性呢。” 他温柔地抬手抚过我的头发:“累么?” “累,累得简直——”我忽然把话一股脑儿地咽了回去,呃……这是吓的。 因为那只修长优雅堪比白玉的手移到了我的脸上,轻柔地,一点点温柔地抚过。 秀致的眉,清亮的眼,小巧的鼻子和温软的唇。 然后,他微微笑了:“有些不一样,可……还是阿瑛。” 他说这句话时,耳根泛起一点可爱的绯色;我目不转睛盯着他,一时没能抵抗住美色的强大诱惑,着迷了似的凑上去,贴着他的脸颊。 是暖的。 整个人的温度……都是暖的,那样和煦那样美好,春风绕指也难比拟其万一。 贪婪地嗅嗅他衣角发间的清香,越发流连着不舍,恨不能瞬间变身一头,桀桀笑着扑上去把他嗷呜嗷呜吃下肚去,让别人都看不到才好! “这是我的!”我得意洋洋指点着向他宣布,“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花满楼整个人,都是我的!” 他无奈地笑,脸上的红晕还未消褪,像极了天边初现的那一抹云霞:“是是是,都是你的。” 我想了想,扑上去同他咬耳朵:“花满楼,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嗯?” “既然都是我的……你就赶紧为了我把自己养胖一点吧,靠起来很舒服的。” “……” 泥团解谜团 三十七 陆小凤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教花满楼玩一个游戏。 “你看,这是包袱,这是剪子,这是锤——很简单吧?”我拉着花满楼的手覆在我手背上,伸出五根指头,然后是两根,再然后是握手成拳。 于是花满楼点头微笑:“果然很形象。” 他也学着我的样子,伸出五根指头……三根指头……然后是握手成拳…… 我别过脸去偷偷地笑,活像偷了腥的猫。 咳咳,一个“5”,一个“2”,又一个“0”……咳咳,我不说了,大家都明白的,哈哈……欺负老实人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结果陆小凤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啧啧有声:“花满楼!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不正经起来居然比我陆小凤还不正经!” “……”我默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不,花满楼他只会对我一个人不正经。”而你是对所有女人都不正经。 “……”花满楼扶额,陆小鸡蹲墙角。 “……”好吧,我错了……我们花花明明一直都很正经!!! “对了,阿瑛,今天不就是那什么三日之期么?”陆小鸡忽然道。 我想了想,嗯……好像的确是的。 咳,不能怪我记性不佳,实在是……这个这个……咳,热恋中的女人嘛,一时忘了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也实属正常。 巧了。 就在这个当儿,叶孤鸿脸色阴沉地提着剑进来了,一眼瞪向我:“还不出来?求见西门夫人的人来了。” “……”我默默地森然了一下——你敢不敢不要把“西门夫人”四个字说得这么清楚! 这一段时日,城中封锁甚严,便是叶孤鸿自己要下达一道命令到城主府外都得再三确认,想来要往外递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城里的人知道叶孤城是受伤闭关,而不是我和叶孤鸿谎称的功力精进、论剑去也…… 所以这次进城的人,说不定……就有哪个会和城中某人暗暗接头。 这是个机会,当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把握得住的机会——和叶孤鸿、陆小凤细细商议定后,我们决定静观其变,拭目以待。 来的人——好吧,不出我所料,有严人英一个,张英风陪着他;还有个不认识的胡子一大把的老头,据说是崆峒派长老;最后一个人却是让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正是原著中因下毒而被叶孤城所杀的,唐门唐天仪。 我不禁暗暗冷笑。 峨嵋剑派来了两人,或许还有可能说是打亲情牌;可是这连唐门都来插了一脚……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一番了。 叶孤鸿正襟危坐,我则是好整以暇。 ——果然,先是以那崆峒派的长老老头儿为首,以长辈自居先同我们寒暄一番;既而便说起这整件事都是一个误会,绝没有人心存不利西门庄主和万梅山庄之意。严人英也笑道:“方长老说的是,我等师兄妹情同手足,又怎会为难师妹呢?” 呵,许久不见,他做这个掌门也没多长时间,倒先学得这般精明圆滑——没看见一旁的老实人张英风已经有些面露难色了吗? 我抿了口茶,八风不动淡淡道:“原来严掌门却是记性不佳——半年前严掌门当着峨嵋剑派上下的面儿拔剑同我孙秀青划清界限,说我孙秀青已另投师门,不再是峨嵋弟子,且峨嵋派此后与家师西门吹雪不共戴天,他日再遇,定当是要兵戈相见的……怎么,独孤掌门和苏少侠的大仇、严掌门的豪言壮语,这么快便忘得干净了?” 严人英一时哑口无言,而一旁唐天仪却微微挑起眼角,笑了:“西门夫人对西门庄主倒是尊重得很,口口声声叫着‘师傅’。” 我心头一跳。 自然,面上是半点也不能显山露水的。所以我神情怡然,并且适当地带出了一点点娇羞之意:“此乃闺房之乐,夫妻情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叶孤鸿瞬间抽搐了一下的嘴角和右手告诉我,有一瞬间他是真心想要抽出剑来给我那么一下子。 哼,你来呀你来呀,反正你打不过我——我很淡定地用眼神告诉他。 唐天仪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西门庄主和夫人想来新婚燕尔,感情自然是好的。” 我淡定领受:“哪里哪里。”咳,心下默默祈祷叶孤鸿小童鞋不会在西门剑神出关之后奔上去告我一状…… 嗯,他应该不会的……我做了这么多让西门剑神颜面扫地的事情,他肯定也不忍心再拿去打击偶像。 这时被我们暂时性遗忘了的崆峒派方长老又坚持不懈地开了尊口:“我等绝无恶意,只是……,呃,西门庄主向来作风凛冽果敢,……呃……树敌甚众……呵呵,虽然都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上不得台面,但是这些人集结起来,为祸武林,却也不是玩的。是以我等可否再耽搁两日,待西门庄主与叶城主回转之后,另行计较?” 严人英这时终于把脸色调整得好看了些,也附和道:“正是,我等也颇为仰慕,不知这所谓无剑胜有剑乃是何等境界?” 另行计较个大头鬼,还仰慕西门剑神的剑道修为?你们不就是想看看人活着还是死了么! 我一抬手止住叶孤鸿,高深莫测地微笑——这一刻我深恨自己没有一把美髯飘飘好捋上一捋,装装深沉:“此事秀青倒还真是略知一二。所谓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乃是心中有剑,则万物皆可以成其为剑,无需让一把凡铁禁锢了自己的招式。修为精进至无剑界,则一切手边之物,皆可以为剑,皆可以使剑;折枝可为硬剑,取绳可为软剑;击水则为水中剑,而绣花针是有如短剑……”我一面说着一面起身,抬手从旁边的盆栽上扯了片针叶。 这是一盆小小的精心修剪的红松,是喜爱园林艺术的赵管家打算用来雕琢盆景的——所以根本不用看,我就知道叶孤鸿的眉角又是轻轻一抖。 我很淡定地把还有半杯水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又看了看手中那一枚细长的松针,轻轻一翻手,很淡定地用两根指头把它钉了下去,穿透白瓷的茶杯底深深钉入桌面,而茶水一点也没有洒出来。 顿时,严人英、张英风,连同叶孤鸿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然后我谦虚道:“秀青愚钝,仅能悟到这里,方长老是武林前辈,真真让您见笑了。” 茶水半点不漏,可我俨然已经霸气侧漏了。 方长老被我吓得几乎要掩面:“……哪里哪里,西门夫人后起之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老朽惭愧,惭愧啊……” 哦呵呵呵。 不枉费我这两天跟着花满楼苦练速成版“灵犀一指”来唬人——作为一个聆听着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成长的新时代好少年,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如果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那么灵犀一指既然能把剑夹住,自然也就能把剑送出去。 咳咳,然后呢,我就成功了。 至于为什么是和花满楼学习而不是和陆小鸡——当然了,有便宜是要占滴,有豆腐是要吃滴,有了花满楼,谁还会多看一眼他陆小鸡?! 我淡定如常,我浅笑如风,我奉行用温柔来掐死你的最高行为准则。 最后严人英等人被安排在城主府先行住两日,按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法,若是短期内等不到西门剑神回来,则他们就只有——接着等,只不过城外还在等候的众人就可随意去留了。 哼,不堵在白云城的门口,八成是怕叶大城主回来之后发威吧……?反正回到中原,估计立刻就有人来围追堵截了。 ……回到中原…… 我忽然双颊火烫,想起昨天花满楼同我打商量:“咱们回去便成亲,可好?” ……哎呀,真是的……人家我一穿十八二穿十九,还没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定婚龄呢好不好!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眼前一晃,有什么飞快地从窗外掠过,像极了一个人影。 我老神在在地继续坐等——第一时间会有暗卫追出去的,而我这时出去,保不齐就又一头撞进个什么阴谋诡计连环套里,小说电影上头都演得滥了。 而且,花满楼的房间所距不远,几乎是绕个弯儿就到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然而,片刻之后,我却忽然听见一声惨叫,以及许多杂乱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严人英惊痛的高呼:“师弟,师弟!” 我一下子站起身。 外面早有人点起了火把来,火光之下映出了一张张发白的脸孔。叶孤鸿远远地走了过来,沉声说:“没有追到。” 张英风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汩汩而出;几个下人手脚麻利地把他抬进一间就近的厢房内,这时大夫也匆匆赶到了,伸手一把脉,眉头微皱:“心脉未断,然伤势凶险,怕是……”他忽然一顿,左右看看,沉声道:“准备热水纱布来,先拔了这匕首!” 一片闹哄哄的,我趁乱走到张英风旁边,看人不注意,向他垂在身边的左手手心一模,然后迅速走开。 严人英已经收敛悲痛,提剑出去,跟着叶孤鸿一起四下搜寻蛛丝马迹;而姗姗来迟的唐天仪和方长老则在一旁询问情况,我默默旁听。 原来是严人英和张英风饭后散心,偶遇叶孤鸿练剑方毕,遂一道走过来,路上还碰见了刚要回房的方长老一次;走到离我房间不远的紫竹林,忽然就见一道黑影自房顶掠过,严人英和叶孤鸿立即一前一后追了上去,然而追了一半就追丢了;正四下搜寻,却忽然听见了张英风的一声惨呼——严人英迅速折返,而叶孤鸿继续搜寻未果,也跟着回来察看情况。 我走到大夫身边看他额上冒汗地施救,在一个换热水的当儿,他忽然就对我递了个眼神。 我一愣,看他迅速比了个口形。 一……样…… 我再仔细看了看这个大夫,忽然背上一冷。 ……正是当时同西门吹雪一道施救叶孤城的大夫之一! 难道说……我看着张英风的伤口,流出的血果然带了几分不同寻常的颜色。 难道这匕首上有毒……而且,和伤了叶孤城的毒是一模一样?! 我不由得捏紧了袖口。 我的手里,还握着张英风受伤之前留下的最后证据——一个泥团。 深不可测 三十八 一线灯火如豆。 桌子上放着一个半成型的泥人。 我坐在桌子一侧,对陆小凤道:“这件事,你且不要出面。” 陆小凤疑惑地看着我,然后……点了下头。 我叹口气,但现在的确不是摊牌的时候。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泥人,捏得还真是惟妙惟肖。 所以我连装傻都不可能——叹口气,总算是抓住了一点整件事情的尾巴。 然后,一只手轻轻放在了我背上,轻轻拍了拍。 是花满楼。 安抚的意味……我忍不住笑,拉了他的手笑得傻兮兮。 其实只要他在身边,就比吃了一百颗定心丸都管用。 唐天仪的住处在城主府的东厢,而我住在西厢,所以……我毅然决定不劳动自己跑这一趟,顺口叫了个小杂役去传话。 很快,唐天仪就来了。 他坐到了椅子上,而我起身去关门。于是他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在下可不敢同西门夫人单独共处一室……” “装吧,你就尽情地装吧。”我冷笑一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太平王世子?” 他终于缓缓笑出了声,面上一派妖娆风流,眼底神色却冰冷:“够得上做西门夫人的女子,果然不容小觑,宫某失敬。” 他抬手,极缓慢又极细致地从脸上缓缓揭下来一张做工精细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那张极为清俊的容颜。 ……果然是好一个小白脸。 “真没想到,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他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 我鄙视道:“你觉得我会对你说实话吗?” “似乎……不会?” “那你还问。”我继续鄙视他。 “……”宫九看着我,终于无言了。 我问:“唐天仪被你杀了?” “不然这人皮面具是怎么来的?”宫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抖了抖肩,你就非得这么膈应我吗……“你假扮唐天仪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要伤张英风?” 问出这一句后,宫九的眉毛终于微微一皱。 在看到张英风留下的泥人儿时,我真的很惊讶——那眉眼分明就是宫九。 但是这几天以来,进到城主府的人里不可能有宫九——就算宫九武功绝高,可也逃不过花满楼的耳朵和陆小凤的眼睛。 ……所以,一定是宫九假扮成了什么人。 当下我就想到了唐天仪——当日我已经说得明白,让那些武林人士选出人前来——其实就是选出武功、声望足矣服众者。 唐门的名声向来不佳,唐天仪一介后辈也没什么名望,所以他竟能进来,难不成是以武功服众?我让叶孤鸿在闲聊中不经意地询问方长老,果然方长老对“唐天仪”的功夫赞不绝口。 ——可是,按照我的记忆,唐天仪此人以用毒见长,而武功却是平平,更不应该有那样深沉的气势。 然而,毕竟唐门中人一般都行踪诡秘,认识唐天仪的人也不多。 所以…… “唐天仪与唐安北是什么关系?”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宫九果然面色微变。 “南王世子曾说,你招揽了大批江湖人士为己所用,想必唐安北也是其中之一吧?”我看着他,神经绷得紧紧的,注意力一半都在腰间的紫薇软剑上,半点也不敢放松,生怕他恼羞成怒杀人灭口,那我可就只有打不过先跑了:“十年前唐安北杀兄叛门,听说却是因为年轻时跟自己嫂子惹下的一段风流债被人揭了出来……想必,唐天仪就是唐安北跟自己嫂嫂私通生下、又被他那倒霉哥哥当自己儿子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罢。” 宫九眯起眼睛,着椅背。 “十年前,唐安北也曾是江湖上排行前十的有名高手,”我越说思路就越顺畅,一下子什么都通了,什么都连在了一起:“那时正是你忙着招揽人手的时候吧……所以是你揭出了唐安北的那一段丑事,然后在他走投无路之际出现,将之收入麾下?我跟着西门吹雪去杀他的那日,你也到了场,想必是他背叛你出逃,你是去灭口的,对不对?而他当年自以为众叛亲离才会随你离开,可是十年之后他却忽然得知,他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儿子!” 宫九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 风声很静,偶尔能听见几瓣飞叶落花轻轻拂过窗棂的簌簌声。 宫九忽然说:“你猜得很对。” “然而,唐天仪自然认为,杀了他父亲的人是西门吹雪——所以他才会跟着那些武林人士一起前来白云城,对不对?” 其实我并不是在问他,因为答案我已经明白。 “但是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呢,让你不得不杀了唐天仪?然后为了试探白云城内虚实、探听西门吹雪的踪迹,取了唐天仪的面皮硝制成面具,再凭着你自己过人的武功服众,进入白云城?” 宫九慢慢抬眼,忽然就是满眼波光潋滟:“为什么我进城就一定是为了探听西门吹雪的踪迹呢——为什么,我就不会是为了喝一杯西门夫人的喜酒而来的呢?” 我鄙视道:“你已经没得喝了。”难不成,“西门夫人”这么一个拙劣的谎言,你宫九居然信了?! 宫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熠熠星光。 他的母亲是异国人,他的眸子在灯下细细看来,竟然是湖水一般清亮流动的色泽。 我站着,他坐着。 然后他缓缓开了口:“为什么在你眼中太平王世子一生筹谋算计述说不尽,而一个宫九却不能为了你进一座城呢?” 我猛地向后掠去! 就在他故作和缓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出了手。 一层亮晶晶的粉末漂浮在夜色与灯光交织的房间内,我站在门口——刚才我其实并未关上门,只是虚虚地掩住。 然后我微微笑了:“你看,所以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我们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静静地,淡淡地,凝视着彼此一样漠然而犀利的瞳孔。 没有半点动静。 花满楼和陆小凤其实都在花满楼的房间里,离这里很近很近,但是我说了——只要我人没出房间半步,就不必他们动手。 我要同宫九问一个答案。 “上次手持暴雨梨花钉的刺客——”我微微勾起唇角,“是你派来的罢?可惜啊,连我都伤不到,又怎会伤得到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怕是你对唐天仪透露了你和唐安北的主从关系罢,让他为了报仇而为你所用,把暴雨梨花钉的铸造要诀弄到了手?那暗器上淬的毒倒是不错,莫非是唐天仪自己炼制的?想不到他倒也是颇有天赋的嘛。只可惜——后来,他还是发现了你的利用,于是也一样要背叛,或者干脆倒戈要对你动手,所以……?” 看他的表情,我知道我说对了。 “就在刚刚,我还在不解,为什么你会对张英风出手——但是现在,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笑吟吟地微一垂首,避过了宫九锐利的目光,“张英风活着,他碍了什么人的眼呢?张英风为人憨直,在峨嵋剑派中一向很有声望,可有些人却早就权欲熏心,变了模样。定然是严人英有什么行动受到了他的激烈反对,最终无果,而你又要拉拢中原武林,所以难不成这又是一场交易,只不过你是借用了唐天仪的身份——武功足够高强,但是在武林中没有什么名气——于是严人英便自以为是地决定让你一起入白云城,并许诺了日后的盛名厚禄,让你帮他不着痕迹地除去张英风?” 不是我要把人心揣测得太险恶,只是这也太明显了一些——严人英他,太沉不住气了。听到一声惨呼便立即折返,我走出房门时他还没有近前,根本不可能看清张英风的情状,可他却边赶过来边喊着“师弟”,好像即日便要发丧了一样……啧啧,真是连戏都不会演。 他不会演戏,宫九会演。 ……所以宫九仍然波澜不惊地看着我,这一次眼底满满涌上来的是激赏:“为什么你这样的女子,却偏偏是西门吹雪的夫人?” ……你才是西门吹雪的,你全家都是……呃,不对,师傅我对不起您==! 我淡定道:“自然是因为我太聪明、又太爱说真话了,总得担心着这颗脑袋明天会不会搬家,所以自然要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那么,难道我就不算得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我嗤笑:“怎么,难道世子爷您还想让我说一句什么,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不成?” “恨不相逢未嫁时?”宫九忽然眼神一转。 我转移话题道:“你也不必再探听什么,你在城主府中的内应究竟是何人我也不会问你。西门吹雪委实是和叶孤城论剑去了,他们的事情,我无从插手。” 这句是再真不过的大实话——西门剑神和叶大城主朝夕共处一室,我就不信他俩除了谈论剑道还有什么更为强烈的共同语言。 宫九缓缓摇头,如水一样的长发忽然散了一点,柔柔地铺洒在肩头,平白就多了几分示弱的味道:“我也实话对你说,我在城主府中没有任何内应——固若金汤如白云城,我还插不进来。上次的刺客,也是侥幸才能一时混入城中,又怎会有什么内应?不然我又何必辛辛苦苦假扮成人才混入城中。” “……”我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他并非妄言,顿时一颗心更是“咕咚”一声沉到了底。 看起来……这一趟浑水,比我最初所想的,还要深得多啊…… 岁月静好 三十九 对视良久,最后宫九笑笑地留下一句话,洒然而去。 ……他最后说:“有些事,或许你知道了之后,便恨不得不知道的好。” ……其实,宫九说得很对。 我一边喝茶,一边安静地想着事情,一不留神,茶水就洒了一点在桌子上。 喝着茶都能跑神……可是又没有咖啡,真苦恼——我用力甩了下头。 花满楼问我:“累不累?” 其实我本没有多累,只是神思有一点游离,相反精神还正兴奋得很呢。然而被他这么一问,我顿时……嗯……玩心大起,一偏头枕着他放在桌上的手臂,带着点鼻音道:“嗯,累,累得不行了。” 花满楼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头发:“那便早些歇罢?” 不管他看见看不见,总之我笑得那叫一个甜:“嗯!” ……某只小鸡坐在另一边,终于对我们之间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粉红气场忍无可忍了:“喂喂喂,花满楼,我还在这里!” 哦哟。 我微笑地转向他,眨一眨眼——看不得别人成双成对了?谁让你是个浪子呢。 ……孤家寡人的浪子陆小鸡委委屈屈蹲到一边画圈圈。 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看花满楼。 呃……其实是因为,今晚我的房间不能睡了。宫九之前还好心地提醒过我,他撒在房间里的迷药药性不弱,而且很容易附着于衣物之上,只能任凭风将之吹散,不然是没有别的办法的——所以我只能咬牙切齿地从房间外面把门窗一一敞开,然后跑到花满楼这边来求宿。 这么晚了……再跑去找叶孤鸿要求给我另开一间房(……)?还是算了吧,我宽容大度地决定还是不要去折磨小叶童鞋脆弱的神经了。 当然了,嘿嘿嘿……我这不是想跟花满楼多呆一会儿嘛。 软磨硬泡之后,得逞;陆小鸡瞪我良久,无果。 我比他淡定得多,并且显然脸皮的厚度也高深坚韧得多:“天色不早啦,怎么陆小凤你还不回房休息吗?” “……”陆小鸡一脸悲愤地望着我,好像生怕我对花满楼做出什么不轨之事一样……嗯,我满脸淡定地回望他,是错觉啊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然后趁着陆小鸡童鞋简直要挠墙的时候一脚踹出,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哦耶。 今晚,今晚——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花满楼有点无奈又有些调皮似的笑容,花满楼,我知道你是好孩纸! 所以,嘿嘿嘿,被我非礼一两下你也不会介意的对不对,嘿嘿嘿~ 我滚到了花满楼的床上,抱着他的被衾枕头嘿嘿傻笑,狠狠呼吸了一口,是他的味道。 温和淡雅,让人安心。 当然了,我可是很矜持的,花满楼也是很害羞的,所以我们怎么会同床共枕呢你说对不对——当然是分床睡啦! 所以我早早把软榻拖到了离床不远的地方,放上枕头被褥,嗯……委屈我们家花花一米八的个头在软榻上屈就一晚上了。 他应该出去沐浴洗漱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些湿热的水汽进来,我睁眼看了看,嗯……穿着件里衣,系得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可是当然啦,那俊俏挺拔的身段、柔白细致的肌肤,还是逃不过我这双法眼的……呃,我都在想什么?!默念清心咒一百遍! “怎么还没有睡呢?”他微微叹口气,走近了些:“不是累了么?”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又赖皮又坏,像极了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嗯,我在想你呀。” 有点不自然的晕红就这么悄悄爬上了他玉白的面颊,我笑得贼兮兮。 “快睡吧,今天阿瑛很辛苦。”他走到床边,模索了片刻,给我掖了掖被角。 可是看着你就在眼前,我怎么睡得着呢? 顽皮地伸手,轻轻握住他一缕半干的长发:“你的头发还没有擦干呢,让我帮你擦一擦吧?”生怕他拒绝,我还故意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一句:“阿楼。” “……”当他背对着我坐在床沿时,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耳朵一直顺着下来,红到了耳根。 我盘膝结跏趺坐,布巾搭在膝上,双手温柔地掬起他满捧的如瀑青丝。 真的是青丝。 古人所谓“绿鬓如云”,恐怕就是这种味道——满头长发黑得发亮,光泽暗蕴其中,擦得微润而松软——就轻轻铺散开来,映在昏黄的烛光下便是好一派幽幽的色泽,模糊看来竟像是美极了流动着的黯绿。 一点点轻柔地用布巾揉搓擦拭,清淡的皂角香气扑了我满颊。 擦干了,手顺着他发间滑下,停留在肩颈之间,忽然很想模一模。 但最后——因为他忽然微微一侧头,像要扭过脸来看向我似的——不知道手里的布巾到哪里去了,我伸出双臂,环住他清减了的肩背,紧紧抱住。 真想一辈子不要放手,从此刻起,便是地老天荒。 清晨的不知第几缕晨光透进窗棂,柔柔地照在眼前——我恍恍惚惚地睁眼,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糟糕。 自从和西门剑神习剑以来,我就不得不受生物钟控制,痛苦万分地万般无奈地每天天不大亮就被迫着醒过来,练剑去也。 但是…… 但是今天,我竟然睡迟了? 怎么就睡迟了呢……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的事,轰地一声,连耳朵都直冒热气儿,整个人都熟透了。 昨晚…… 我抱住了花满楼,在他将要回头的时候…… 然后,他就……真的回过了头来。 再然后,那么近那么近地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他看不见我,但是这实在是漂亮极了的一双眸子。 他一定也感觉到了我们离得有多近,他柔缓的呼吸正像一阵暖风,轻飘飘地拂过我的面颊,带来一丝丝波动,一点点燥热。 再再然后——他就微微一低头,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唇。 第一下像是试探,然后就缓缓地,缓缓地,再一次地吻上来,带了点情不自禁的热切。 其时,我已经完全傻掉。 没有唇舌的交缠,没有繁多的花样,只是四瓣唇轻轻的碰触与接合,可……我就是这么的,咳,轰地一声,就被这温柔过分的亲吻点着了。 年少轻狂之时,没有恋爱的感觉却有大胆尝试的勇气,曾经喝醉了酒和一位熟识的世交家公子当街亲吻,火辣辣的法式热吻——可是那个时候,烧灼着我的只有酒精。 而现在,我分明滴酒未沾,却仿佛已经酣醉,眼饧耳热,浑身软成了一滩水似的不能自已…… 他的唇很软,也很暖,一点一点,更加的火热了起来,宛如一坛陈年老酒,我一头就扎了进去,恨不能溺死其中,但愿长醉不愿醒。 ……过分陶醉的后果就是……我睡着了。 ……丢脸地……在亲吻的时候,睡着了? 是不是太不给花满楼面子了……胆战心惊地望向那张软榻,他还睡在上面,微微蜷着的姿势——软榻就那么大,他长手长脚的当然伸展不开。 再看看自己,一幅绣被齐齐整整合身盖着,被角掖得严实,不用问也知道是他…… 心软得一塌糊涂,我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尽量不惊扰到他的安眠,溜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叶孤鸿板脸问我。 我知道我一大早的没去练剑而是出现在厨下委实有点诡异,不过哪里还顾得上他:“做菜。” “……还没过门儿呢,就急着洗手做羹汤了?”叶孤鸿小童鞋对此表示十二万分的不屑。 我心平气和地抄起一把菜刀看了看:“其实……切菜之刀法,也可是一门很精深的刀法,必要之时,多种剑法亦不能抵——”一把菜刀旋转着呼啸着砰地一声插在叶孤鸿的身边厨房的木门上,很好很好,入木三分。 “……”叶孤鸿小童鞋当即悲愤地提剑要走,被我喊住:“等等,好歹也帮我把菜刀拔出来呀!做菜还要用呢……” “……”做什么那么阴森森地看着我?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啊…… 当当当当。 黄瑛牌爱心早餐终于新鲜出炉。 做大餐我恐怕不行,但是一些家常小菜还是蛮拿手的——鸡肉拌火腿末调好了馅,再放些切得碎碎的肉皮冻,精白粉擀作面皮,上笼急火蒸出来,便是鲜美的鸡火小笼;杏仁浆沥晾过后加入上火化开的冻粉搅匀晾成冻儿,再同豌豆黄儿一起切了条呈扇形摆放,金糕切丝点缀作扇穗,便是有名儿的御扇豆黄;最后做一道汤,嗯,就珍珠鱼圆好了——鲢鱼无细刺,去皮刮肉斩排成茸,加盐、水、荤油、姜水反复搅打,一剂剂儿揪了和火腿片一起放到冷水锅里,开锅煮出来,汤汁乳白,滑女敕鲜美,而且定然符合花满楼清淡的口味。 我做得开心,他吃得高兴。这么一个清爽的早晨,我们俩就在卧房里的茶桌旁挨坐在一起吃小灶,他夹给我一只小笼包,我就舀起一勺鱼圆递到他唇边,简简单单一顿早餐,吃得粉红泡泡漫天乱飘。 ……就像是俗世中一对普普通通,温馨和睦的小夫妻……我托着下巴看他,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我不管这世间还有多少险恶多少阴谋多少未知,只要在他身边一天,风餐露宿也好过高床软枕,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得的幸福。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日似一日,就在我有意无意忽略宫九和严人英一切碍眼因素的状态下,时间已经飞速滑过了半个月,而张英风居然也命大地拖住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而已。我还特意吩咐下去,确保严人英前去探望张英风的时候必须有人在一边看着。 半个月的时间用来干什么呢?当然是——跟花满楼在一起,什么都好。翻翻书,品品茶,逛逛园子赏赏花,只要不被旁人看见——我们安然地享受着这一番安然的甜蜜。 这一天下了一点微雪,我们便没有出门,坐在屋里烹一壶茶。花满楼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极认真的,而认真的男人也最是迷人——双眉微微蹙了一点,唇角自然地轻轻弯起,一双眼睛从我的角度看去正是半睁半垂,真真让我狼血沸腾了老大一会儿。 正在犯花痴的当儿,忽然门就被推开了,果不其然正是陆小凤:“阿瑛,张英风怕是没救了。” 呃?我愣了一下,刚要问个清楚,就见又一个人白衣翩翩地站到了门边,这次却是叶孤鸿,压低着声音颇为急切的模样:“堂兄与西门庄主好像要出关了!” 这一下,我顾不上踢翻了椅子,直接站起了身。 亲缘关系 四十四 ……气愤无济于事,冲动于事无补。司空摘星非常诚恳地告诉我,自打他误打误撞跑进西方魔教总坛以来……暂时还没有想过该怎么出去的问题。 ……我淡定道:“没事,我被抓来了一个月,我甚至连半点跑路的念头都还没有过。” 我们两个二到家了的家伙对坐大眼瞪小眼,一个间谍一个俘虏,真是很好很强大。 我想象着自己就是那苦情戏里的小言女主:“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管我,也再不要回来这个吃人的地方!” ……司空摘星慢悠悠地问:“你确定你让我独自离开是为了我着想,而不是担心我技术不过关,逃跑时被人发现拖累了你?” 我立刻义正词严地斥责他:“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 ……好吧,从他太过显而易见的眼神看来,我是得深深检讨并且反省一下自己的人品问题了……遂强词夺理道:“这就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实在是蠢到家了的行为!” 司空摘星斜眼看我:“难道不是因为篮子装不下?” ……我唯有五体投地而已。 据司空摘星童鞋的可靠情报反映,无比命大无限好运的陆小鸡童鞋已然月兑离了幽灵山庄的危险,只不过……他不知因何事激怒了叶孤城叶大城主,于是目前仍然不知所向;而叶孤城应该已经动身去寻西门剑神他们会合了。 我提出疑问:“你是怎么找到西方魔教的?” 司空摘星一拍脑门儿:“瞧瞧,我都忘了,去年银钩赌坊的事情你并不知道。” ……不,我知道。 我只是不知道……少了西门剑神去插一脚,又是你们哪一个把枯竹弄死的……难道也是玉罗刹亲自动的手? 这时司空摘星已经迅速把银钩赌坊的事情讲了一遍,嗯……我猜对了。 亲手清理叛徒和敌人,对多数男人而言似乎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司空摘星幽幽叹息:“玉天宝那个败家子自然不是玉罗刹的儿子,而几个月前,在孙秀青已成为西门夫人的消息渐渐流传开来的时候,江湖上竟然又有了一则离奇的传言,说西门吹雪其实就是西方魔教的下一代掌门人。” ……我拍拍司空摘星的肩头:“第一则已经是假的了,你觉得第二则还有多少可能性是真的?” 司空摘星微一皱眉:“然而流言所起,必得有个缘由罢。” 我冷笑:“这消息定然是玉大教主亲自放出去的。” 司空摘星挑眉看我,意思是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不觉得,比起那个草包玉天宝……西门剑神实在是个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幌子么?”轻轻抚了下下巴,嗯,cos福尔摩斯柯南金田一的感觉真好…… ……司空摘星的眼神是恍然大悟滴。 于是我因势利导之,循循善诱之:“西方魔教乃是玉罗刹一手创立的心血,爱逾生命。为此他苦苦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并且在二十多年前就设好了计谋考验旁人对他后辈的忠心——当然,前提是他的继承人必须有足够的能力与热情,担当起这偌大一个教派——所以他的儿子可能是任何一个年轻的武林高手后起之秀,却绝对不可能是西门吹雪。”不然的话……我敢打赌等玉罗刹百年之后,西门剑神绝对会撒手不管弃教出走再把玉罗刹活生生气活过来的。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谁知道哪个是玉罗刹的儿子?”司空摘星微微自嘲似的,很是随意地向后倚在椅背上,我却猛地站起了身。 “你没见过玉罗刹?”我皱眉问他。 “自然见过,只是看不清容貌。” “陆小凤也没看清?” “当时这个人从浓雾里走来,整个人都像是笼着一层雾气,身影也是淡淡的灰白,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又怎么能看清楚?” “……”我艰难地问:“难道这两日的潜伏,你……也没看清楚?” ……司空摘星很是无语地看着我:“我可不像你有推开教主房门大摇大摆走进去的勇气。” ……好吧,忽然有什么在脑中豁然开朗。 找不到玉罗刹的儿子……但是,这世上他也不会只有儿子一个亲人罢? 我露出一个有那么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司空摘星啊,上次交给你的委托你可是没有做好哦。” “……”司空摘星扶额:“姑女乃女乃,您还想怎么样?” “这次再委托你一件事情,我就不付钱了哦。”我笑得一定很得瑟。 “……”司空摘星看着我的眼神简直有点惊恐——真是的,不就是免费压榨一下他的劳动力,有那么恐怖么? 我俯身凑近他,低声说,“我要你离开——安安全全地离开,找到陆小凤带回花满楼身边,并且要保证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与之同行——至于银子么,找他们随便谁去讨!” 三天后的一个月黑风高逃亡夜,我却没有逃。 ——不,我只是贪杯喝了点小酒,借酒装疯地飞身上了墙头沿着围墙一路小跑,把附近值夜的守卫全部惊起来之后又在阵法里迷了路,一头撞进了玉教主的房间。 本来这个计划非常完美——我好容易和司空摘星学会了一部分阵法,又明确了一下玉罗刹房间的方位——虽然他极有可能不在房间但是也不碍事儿,然后我装醉把守卫惊动,司空摘星趁机开溜,我再去“骚扰”玉罗刹转移众人的视线。 但是在我真的闯进去之后,我开始深刻反省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步——玉罗刹。 几天前我误打误撞闯进来的时候,玉罗刹是坐在门内一张桌子前的,屋里还摆着一张巨大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屏风,所以……我以为这是书房。 可是现在屏风倒在了地上,就露出了它后面……那张同样巨大得不可思议的大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申吟扭动翻滚不休的人体,一二三四五,只有一具雪白得格外醒目……玉大教主果真龙马精神,竟然夜御四女!!! ……不对,我在想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我回过神来,刚才为了装得更逼真而喝下去的半坛子酒瞬间都变成了冷汗顺着后背哗哗地淌下:“……玉教主好兴致,秀青不打扰了。” 而玉罗刹居然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抱起身上面色绯红婉转娇啼的女人之一调整了一下姿势(……),冲我笑道:“急着走做什么?这所谓情趣,自然得亲眼观摩学习一番才最有效果。” ……我客气道:“这个真不用。”咱一个黄花大闺女,说实话还真没有近距离观赏小范围动作片这么重口的爱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必客套。”玉罗刹笑得那叫一个春光明媚——不对,他现在这整个扮相就是非常的春光明媚…… ……去你的一家人==! 所以我心一横,大大方方就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了:“既然玉教主如此说了,那秀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嗯,默念金刚经清心咒般若经大慈大悲咒…… 玉罗刹的脸色愣了短短一瞬间,随即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色:“那就请便,恕不招待了。” ……好吧,我可不可以说我忽然有一点点后悔这个决定了……于是我继续淡定地把倒下的屏风扶了起来:“非礼勿视。” ……请暂时忽视后面的那句“非礼勿听”! 隔着一张屏风看不到什么,心里忽然安静许多。 ……虽然床上的动静久久不见消停。女子蚀骨的娇吟和如泣如诉的喘息,男人低沉喑哑的调笑和充满张力的动作。而我居然非常淡定地坐在一边充当一个没有半分礼貌的旁听者,心里想着的和耳边听到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其实很简单。 只要满心满眼满耳,都想着那个唯一能填满内心空虚的人,就好了。 想起他温柔的脸庞,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和温暖的手。那只手莹白如玉,生得极为修长,刚好可以将我的手完全包裹起来。还有软软糯糯的唇……如花瓣般的芬芳细腻,只是盯着看一会儿就会让我忍不住脸热。 ……花满楼。 其实在这仿若三十四年般难捱的三十四天里,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念他。 到底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事情何时才能消歇,而我们又何时才能好好地在一起? 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直到玉罗刹站到了我面前。 他穿着件雪白的袍子,衣带松松散散随便地一系,发丝上还沾着些水汽,芬芳的花香忽然扑鼻而来,刚刚沐浴完毕的样子。 这一次,他看着我的眼神带了些不加遮掩的审视。 我静静回望他——片刻后他缓缓启唇:“这次你要如何?” 我说:“我要回去,来请玉教主放行。” 玉罗刹挑起眉梢,正要说什么,我迅速抢过话头:“其实玉教主心里也清楚时候到了——幽灵山庄之事已了,叶城主大概很快就要回白云城。有些事情别处找不到线索,但白云城中一定会有。” 玉罗刹。 他静静地看着我,忽然轻笑起来:“果然是一个聪明而且大胆的女孩子。” 我也对着他笑得极其无害:“想来叶城主也还不知道有您这么个舅舅呢,是该择日认认这门亲戚。” ——那时候,我在白云城的揽月听海阁上见到的画中人,也就是叶孤城的母亲——她有着和玉罗刹一模一样的海藻似的鬈发,眼睛虽是一双杏眼,可那清清浅浅的琉璃色一定也是一模一样,看得出叶孤城的老爹为了作那几幅画并且画出她那一双传神的美目,定然也是费尽一番功夫。 ……玉罗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片刻后悠悠然道:“你太大胆了,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但笑不语。 这么久以来,我如果再看不出他一定有一个不能杀我的理由我就真的可以去死了——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理由会是什么。 “你是我生平仅见,足以做本教的教主夫人的女子。”玉罗刹微微扬唇,“可惜了,你没有早生二十年。”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西方魔教不需要教主夫人,只需要一个女人来生下足够优秀的继承人。” “唔,不错,我的儿子的母亲倒也是一个出众的美人,出身、容貌、武功、才智……”玉罗刹微微眯起眼,轻叹,“可惜啊。” “……”我实在忍不住想吐槽一句——可惜个毛线,生了你的儿子之后不就被你杀死了么? 都说外甥像舅舅,而叶大城主居然没有被玉大教主的bt基因影响到,还真是万幸啊…… 双剑合璧 四十四 事实证明,我的狗血运暂时还没走到头。 玉罗刹老神在在地看着我,笑靥如花:“孙姑娘还猜到了什么,不妨一起大胆地说出来,本座也好考虑考虑何时送你回去。” ……你当我是傻的么?真要全盘托出的话,我的小命就堪忧了! 所以我想了一想,道:“白云城的所谓‘内奸’,是你的人吧?想来此人原是前城主夫人的陪嫁奴役,在白云城做了三十多年也有了些地位,并且一直对玉教主——或者说玉教主一家——忠心耿耿,才会做出通风报信里应外合之事。” 玉罗刹无声地笑了,算是一种默认。 ——我轻轻舒了口气,这样的话,那人是谁,我也大致可以猜到了。 ……是赵管家吧。 虽然在玉罗刹面前,我没有勇气说出来。 “以及……您大概认识西门吹雪的亲生父母?”我又想了想,选了另一个比较无害的角度。 而玉罗刹的眼眸忽然微微一沉:“为何如此作想?” 哦。 看来我又不幸言中。 “这么说吧……嗯,我一直觉得师傅他老人家的身世很成谜,甚至万梅山庄也是在这一代才建起来。我看过万梅山庄的账目,陈年的账册也有翻过,这么大一座豪富的庄园……竟然像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足见当初始建者的身家非凡。而玉教主竟能毫无顾忌散播消息,自称西门吹雪之父——就算这是个幌子,也未免做得太招摇了些。于是我想,玉教主想来是同西门家有所交际的吧?或许当初,玉教主甚至想过收养我师傅作为令公子的替身也未可知……” 我看似平静地说着这样的话,手心里却早已一团汗湿。 字斟句酌,生怕有哪一个字触了他老人家的霉头。 自始至终,玉罗刹都表现得异常淡定:“这不过是你的推测。” 这是要放过我的意思了。 “晚辈冒撞,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我立刻顺着台阶往下爬,尽量表现出我的十分知趣千般谦虚万分景仰,先给他老人家顺一顺毛再说。 “唔,好说。你还猜到了些什么?”玉罗刹摆一摆手,一副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的表情。 我想了一会儿,诚恳道:“玉教主练的功夫,想必有补气养精、壮阳活血、延年益寿、青春永驻之效?”看他老人家应该跟花如令老爷差不多年纪了却还能青春活力夜御数女……呃,不是我低估了一般男人的实力就是我高估了玉罗刹的神功…… “……”玉罗刹深沉地注视我片刻,又深沉地道:“难不成你想让西门吹雪也修炼此中法门?” “……”我没有,我错了,我在想……西门剑神会不会倍感能力遭到怀疑而一剑飞了我啊……!!! 含恨败北……果然跟玉罗刹比谁更bt是个绝对错误的选择。 不知道玉大教主最后受了什么刺激,他竟然真的在第三天就派人送我出去,还特意把我送到了去往京城的马车上。 他自然是不会来给我送行的,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幸而我们不必为敌。” 我淡淡低了眉。 ……只是,暂时不必。 有些东西就是需要隔纱隔物地看,一旦贴近了它的真面目就顿觉全非;然而世上能够抵御住自己好奇心的人,却没有几个。 在京城合芳斋等了两天之后,西门剑神一行人带着我的信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我在第一时间一头扑进花满楼怀里,这就是港湾这就是天堂这就是温柔乡,吾当终老是乡,不复出之矣…… “哼。” ……我瞬间从美好的梦境跌落到残酷的现实。 “师师师……师傅……”我讪讪地从花满楼怀里爬出来,就差没五体投地表表决心什么的了。 西门剑神眼神淡淡地看着我,我完全无辜地回望之。 ……西门剑神眉峰一扬,我顿时扑街:“师傅我错了……” “错哪里了?”西门剑神表示要检查一下我的自我反省程度。 ……我默默对手指,承认错误只是本能啊本能…… “太不警醒!”西门剑神的眼神已经从恨铁不成钢变成了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的确,睡梦之中被人掳出来都一无所觉还真是够丢脸,难道玉罗刹不点我的穴道就是看我的笑话的?? “我只是睡得太熟了嘛……”我努力向西门剑神表达着我的无辜,嗯,真的不是我功夫学得不到家丢了师门的脸~! “……”这次连花满楼都一脸无奈地扶额了。 这时,叶孤城脚步轻缓地走了过来,对我道:“诸多劳烦。” 哪里哪里,小意思而已——那天我把我的推测告诉了司空摘星,然后现在,想必白云城方面已经有所整顿了吧? 我哪敢领受叶大城主的谢意啊:“城主过谦了,何来劳烦一说?” 西门剑神盯着我,淡淡道:“想必玉罗刹没有为难你。” ……的确……算是没有?玉教主人多客气啊,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说,还免费请我看现场版火辣来着,虽然我碍于我黄花大闺女的清白以及颜面只是小小地旁听了一下。 ……当然,这话可不能跟西门剑神说。 正当我打算组织一下语言向西门剑神描述并且抗议一下玉罗刹那偷香窃玉辣手摧花教坏祖国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等等诸多不胜枚举的恶行之时……我忽然呼吸急促、血液逆流,眼睛差点月兑窗…… 我看到了神马??!! ……不对,不对,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师傅!难道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把您和叶大城主的手绑到了一起吗?? ……虽然不是一手牵一手十指紧相扣的美好姿态,但是……两个人并肩站着,手臂保持着并未相碰却近乎相依的距离,一举一动都尽在两人的掌握之中,一眼望去,粉红色的默契气息瞬间爆棚。 ……我艰难地看向花满楼,手指攥着他的袖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一回事!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又错过了神马重要的事情?! ……花满楼一手轻轻拍抚着我的后心,以示无声的安慰。 我再看陆小鸡,他居然给我一脸忧郁深沉地45°望天;我转向司空摘星,他居然紧随其后眼光放空地追随陆小鸡而去……最后我只能含泪地转向西门剑神:“师傅,徒儿以后该当如何称呼叶城主?”您总不会让我叫一声师娘吧!!! 西门剑神没有说话,却看向叶孤城,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于是叶孤城微微皱眉,想了一想,对我道:“你可愿一并拜入我门下?” “……”青天白日一声闷雷,紧接着就掉下来一个烤得喷香的馅儿饼,活生生地把我给砸傻了。 西门剑神看我一眼,对叶孤城道:“不必如此。” “……”师傅,收我做徒弟您就这么委屈咩……??!! 叶孤城道:“无妨,阿瑛悟性甚高。” 虽然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不明就里,但是我瞬间就被感动了——叶大城主,您真的不怕重蹈西门剑神知覆辙,被我活生生埋没了您的名声么? 西门剑神微微颔首,这才看向我道:“见过你大师父。” …… 大师父,大师父……在上前行礼的过程之中我脑海中飞速地转着某个邪恶的念头,大师父和师父啊……难道这就证明了叶大城主是在上面的咩? “我们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 忘了这是第几次的夜谈会,但我渐渐已经发现,夜里的西门剑神总是比较好说话的。 或许在白日,冰冷的温度更能保证他不被太阳的灼热炙化?而清凉的月色之下,仿佛西门剑神就会格外……放松。 “学剑贵在剑意,而你差的只是时间。于进境之上,你却让我明白了很多。”西门吹雪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桌上,并没有习惯性地抚模腰间的长剑。 咦? “你知道,白云城的密室之中可以听见大堂的丝毫动静。”西门剑神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向我解释过,“那日我与叶孤城运气之时险些因戾气太重而误入迷途,你却适时地提到了无剑之境。” “……师傅……”我明白了,他说的是严人英等人进城会晤的那一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胡掰一气,说是什么,“所谓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乃是心中有剑,则万物皆可以成其为剑,无需让一把凡铁禁锢了自己的招式。修为精进至无剑界,则一切手边之物,皆可以为剑,皆可以使剑;折枝可为硬剑,取绳可为软剑;击水则为水中剑,而绣花针是有如短剑……” “一切皆可以成为剑为我所用,则我本身,就已是剑!”西门剑神望着我,沉声道。 忽然一声清吟,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紫薇软剑忽然从我腰间铮然而出! 剑光乱闪,刹那间一室亮如白昼。 我的手没有动,西门吹雪的手也没有动,然而剑意牵引,紫薇软剑随之相和而翩然起舞! 刹那间,我明白了。 ——这就是无剑之境! 他的人已与剑溶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就都是他的剑! 我大喜:“师傅,你剑法大成了!” 西门吹雪微微颔首:“那日,我同叶孤城寻到了修炼之法,各有进境。出关之后稍加点拨,如今已然明白,何为无剑之境。” “那,叶城……大师父?”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西门剑神的眼中忽然带了些笑意似的,轻轻望向窗外茫茫夜色:“一般无二。” 淡淡四个字,不知为何,我却莫名地听出了一种长相厮守的味道来。 这样的两柄绝世青锋…… “心中有垢,其剑必弱;而今心中无垢,剑境无量。”西门剑神的声音,似乎有了些异样的…… 是温和么? 顾不上细细判断,我由衷道:“真是太好了!” 是的,真是太好了。 原来,真的是可以改变的么? 无意识地模了下脸,我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欢欣到几乎垂泪的笑容。 然后西门剑神看向我,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带着笑意的:“你向来赤诚,心中无垢,若能持之以恒,或许远不止此。” “……” “并非所有的剑都是冷硬不便,你就适合做一柄软剑。” 我愣愣地接住紫薇软剑,它也顺从地落在我掌心,无比契合。 然后我望向他:“师傅,如今我觉得,感情并不会成为一种妨碍、一种拖累。” “嗯。” ……是啊。 到底是不一样的。 西门吹雪与孙秀青站在一起,有一个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另一个的脚步的,一者太强而另一者太弱,兼之强者并不是有耐性处处保护包容的性格。 可是和叶孤城站在一处,则又另当别论了——我早已觉得,天底下再不会找出这样相知这样契合的一双绝代剑客。 他是剑,他亦是剑。倾尽举世风华锋芒尽出的两柄好剑,足矣并肩笑傲天下。 我忽然想起彼时在山谷之下初见叶孤城,当这两人初次相遇的那一日,光华刺目得让人几乎流泪。 那同样喜着白衣的两个人,看似一体,却又于细节处迥然不同。 西门吹雪的白,是冷寂如霜,天地肃杀; 而叶孤城的白,是如银似雪,流丽高华。 ……举世无出其右,无与伦比,双剑合璧,这才是好一双无瑕璧人。 “师傅,我还是太懒了,以后您和大师父还是多收几个弟子吧!”感动过后,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回到最初的,我揉着眼睛感动道,“万万不可被我败了您二位的名声,那我就唯有自杀以谢天下了啊……” “……”西门剑神淡淡扫我一眼:“你大可以多生几个徒子徒孙,我来教养。” “……”师傅你还是算了!我家孩子才不会是爹不疼娘不爱白白送去任您摧残的可怜娃呢…… ……呃,等等,生娃??!! 遥遥向着花满楼的房间顾盼一眼,我还是没忍住地脸红了一下。 暗中生疑 四十五 ……兵荒马乱的一日。 我默默爬出西门剑神的房间,再默默爬进花满楼的房间,用深情的眼神呼唤之,勾搭之,调戏之。 ……花满楼默了片刻,终于温柔地抬手,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怕不怕?”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我的眼泪一下子决了堤。 怕不怕? ——怕,怎么不怕。被人掳走带离他身边的时候我在怕,被带到陌生地方的时候我在怕,被玉罗刹逗猫似的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时候我还是在怕……并且,我还不能让人发现我在害怕。 我忽然想起,在西方魔教的那段日子里,我甚至连笑容都罕有。甚至……我现在根本已经想不起来,是怎样佯装淡定地跟玉罗刹斗智斗勇,就连听他那出的时候我都在忐忑他会不会突然抽身给我一招,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思念花满楼。那日玉罗刹让我说说自己都猜到了些什么……当时,我已经汗透重衣。 玉罗刹和宫九不同。 对着宫九的时候,我本能地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而玉罗刹虽然看似为了些什么理由不能杀我……但是,并不是绝对。恐怕在玉罗刹眼里,世上的人只有“杀”与“不杀”两种区别吧?所以他有一时不会杀我,却并不是永远不会杀我。他和我都心知肚明,我猜到的东西绝对不止是我说出口的那么多。 对着玉罗刹的时候,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每日每夜都在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方害怕着;而后我以为我撑住了,我以为我挺过来了,可原来我心底还是在后怕着,被他这么温柔的三个字一勾,压抑太久的委屈顿时如山洪爆发般倾泻而出。 扑进他怀里低声饮泣,直到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我已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花满楼什么也没有说,温柔的气息始终围绕在我身边。过了好一会儿,我渐渐止住了泪的时候,他才低声地说道:“是我不好,如果我在……” 哪有。 我蹭蹭他,心里的快乐简直按捺不住,满满地溢了出来:“其实你是太好了,让我觉得……” ……觉得,像是一场太美了的美梦,生怕有尽头。 他却在这时缓慢而坚定地伸出手来,圈住了我的肩颈……轻轻地,把我拉近他。 他的眼睛紧盯着我——虽然他绝不可能看见我——,同时温声道:“阿瑛,你不知我有多怕。” “……” “阿瑛,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他轻声地,像是承诺一般地,在我耳边说道。 ……我还能说什么呢?唯有同样地伸出手去,抱紧了他。 就算不能天荒地老,至少这一刻岁月静好。 “现在你们要回花家办喜事了?”陆小凤在早饭桌上问道。 我看了看花满楼,摇头:“事情还没完。” “你们可以不必搀和进来。”司空摘星插言道。 我苦笑:“怎么可能?” 花满楼微微露出笑容:“无妨,我会写信向家中说明,待风波平息后再带阿瑛回去。” 他总是体贴得过分,让我简直要心生愧疚。我忍不住叹息:“我现在觉得,宫九有句话说得实在很对……于是现在,麻烦要找上门了。” “什么话?” “有些事,或许你知道了之后,便恨不得不知道的好。”我深深觉得有句话很适合形容我现在的状态——你知道的太多了!!! ……“为什么你觉得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陆小凤看我许久,终于问道。 我老神在在答曰:“因为我不像你,总爱自找麻烦。” “……”陆小鸡点点点。 这次的麻烦,我发誓不是我自找的。 然而这还只是我的猜测,不敢对旁人说,连西门剑神也不能,只能跟花满楼讲讲。 他没有分毫不耐,没有半点怀疑,安静地听我说完之后,才安抚地轻轻拍了下我攥得死死的手:“这没什么,阿瑛,车到山前必有路。” “嗯……” “这样的事情,告诉西门庄主和叶城主也没有关系。”他轻轻模了模我的头顶,“西门庄主,很疼你。” “……嗯。” 是啊,西门吹雪实在是很疼我,就像一个严厉的父亲用自己的方式纵容着女儿,不苟言笑的兄长默默疼爱着年幼的妹妹。 ……不缺爱的感觉,何其美好。 尤其身边还有这个人…… 在灯火一闪一闪的跃动中,花满楼的侧脸看上去干净而安详。我忍不住地想张开手臂去拥抱他,最后还是犹豫了下,改为侧着身子,轻轻靠在他背后。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终于月兑开这些纷纷扰扰呢? 变故很快就来到,此时人间四月,芳菲落尽,塘中芙蕖眼看着就快要灼灼盛开。端阳将至,合芳斋里也早早备齐了做粽子的材料。 ——然而就在此时,江湖上传来消息,关于一趟镖银的丢失。 ……一百零三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竟在一夜之间全部神秘失踪! 这件事影响所及,不但关系着中原十二家最大镖局的存亡荣辱,且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之士,眼看着就要因此而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中原武林的九大帮,七大派,几乎全都有人被牵连在内。 而唯一生还的当事人、群英镖局的趟子手崔诚,如今仍然昏迷不醒,名医叶天士正着手紧张地施救中。这一次,倒是有人早早地请了陆小凤帮忙,于是陆小凤立刻赶过去凑热闹了。 谁都清楚,在这个时候,崔诚绝不能死…… “……没救了。”我淡淡道,手上忙着把粽子捆扎成型。 “为什么?”司空摘星倒没有跟着陆小凤一道走,坐在一边把玩包好的粽子。 我停了下手,看他:“你可知道,托这趟镖的是谁?” “太平王府。” “太平王府的世子又是谁?” 司空摘星微微蹙眉:“你怀疑太平王府监守自盗?” 我冷笑:“不,这趟镖太重要了,皇上不会坐视不理,太平王也没有那么傻。” “说来听听?” 走进来的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话却是西门吹雪说的。 “师傅,大师父。”一看见西门剑神和叶大城主就心情好呀,我恭恭敬敬行罢了礼,然后解释道:“据我所知,宫九与太平王之间,可不仅仅是父子不睦。” 叶孤城沉声道:“昔在南王府时,亦有所耳闻。” “南王心大,未必便不会计较着再次起事。我一直怀疑当初混进白云城的刺客跟南王府有些关系,细细访查果不其然;而宫九身为手握重兵、堪与南王比肩的太平王的世子,却也一起搀和进来,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太平王性情独断,为人自负,是绝不会有意与南王共同起事的。所以参与此事,应该只是宫九自己的意思。南王败了,他也不是不可以把自己摘干净;南王胜了,他也就胜了。而且无论是哪一种,都能对太平王造成打击。” “可是他和自己的父亲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司空摘星表示有点疑惑。 我义正词严道:“这是旁人的家事,我们怎么好去搀和?” “……”理所当然地继续遭鄙视。 “你是说,这件事情你什么也不会告诉我?”深更半夜,陆小鸡一声惨叫活生生煞到了三条街开外树上的乌鸦,嘎嘎叫着就从我们头顶飞了过去。 ……我说:“本来我还打算告诉你一点什么,可是现在我半点这样的念头也没有了。” “……”陆小鸡一脸惨淡地看着我,我无比淡定地回望过去,想了一想,告诉他:“好好享受发现‘惊喜’的乐趣吧。” ……陆小凤绝望地看向花满楼,花满楼微笑了,然后摇头道:“有些事,或许你知道了之后,便恨不得不知道的好。” ……我教有方!我十分骄傲万分热烈地看着花满楼,从未觉得他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的可爱。而陆小凤那个手指抖啊抖啊抖,被我们噎得简直说不出半个字。 就在我非常之有狂笑的冲动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紧接着就是司空摘星探出的脑袋:“阿瑛,你师傅叫你过去。” ……又是夜谈会??!! ……这次还是多人夜谈会,因为叶孤城也在座。 待我坐定后,叶孤城便开了口:“你有话未尽?” 我想了想,嗯,“只是推测。” “说来听听。”这是西门剑神说的。 好吧,两个师傅都有命,我哪敢不从? 望了望窗外夜色苍茫,再看看座上两位绝顶剑客如出一辙的神情,我深吸一口气道:“徒儿怀疑,宫九并非太平王世子,他就是玉罗刹的儿子!” ……一时间万籁俱寂,让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扔根针听听响不响的冲动。 所谓喜事 四十六 ……其实我这怀疑也算得上是有凭有据空穴来风吧,所以,师傅和大师父……,您二位可不可以不要用那么让人胆颤的眼神盯着我啊……? 终于,还是叶大城主先开口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我对手指片刻:“……首先,是长相。那天司空摘星说起,要如何分辨出谁是玉罗刹的儿子,我就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 “大师父的母亲……”呃,这个称呼好像有点别扭,难道要我叫祖师母……?“是罗刹国人,于是我大着胆子想,玉罗刹……他叫这个名字,是不是因为他有罗刹国血统?” 我见过的混血儿不少,和纯粹白种人比起来还是很好分辨的。像叶大城主的母亲……她应该是,纯种白人。而玉罗刹,应该是混血血统。所以他们不是同母异父,就是同父异母…… 摇了摇头,先不去想这兄妹俩的关系问题,“再就是,……性情问题。”……如果宫九当真是玉罗刹的儿子,那么这bt基因……还真只能说是,家族渊源,一脉相承,父子相传…… ……果然这是个非常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因为叶大城主默了。 ……大师父,别担心,您肯定没被这份基因影响,不然师傅怎么会跟您……咳咳! 我及时拉回跑得没边儿了的思绪:“后来我又想,玉罗刹要让他的儿子继承西方魔教,就必定不会让他的儿子的成长之路一帆风顺。拿宫九来说,幼年丧母,痛恨父亲,逐渐变得心狠手辣,并且从不轻信——这样的话,如果玉罗刹是他的生父,认回宫九就会相当容易。”如果宫九真的是玉罗刹的儿子,我就不得不为玉罗刹这一步棋叫好了——这么一来,认为太平王害死了他的母亲的宫九与太平王的父子感情就十分淡薄,甚至势同水火两不相容,同时又极大地考验了宫九的心智与耐性…… 只不过,我相信玉罗刹的初衷里一定没有让宫九发展出s·m这一爱好的倾向……嗯,日后他要怎么才能把宫九教得正常一点呢?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要yy啊! 西门剑神和叶大城主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叶大城主沉声道:“白云城中,或许有些线索也未可知。” 正解。 我满眼期盼地看着他:“大师父,我们需要回白云城一趟么?”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你去白云城做什么。”到底是西门剑神啊,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企图(……)不说,还这么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嘿嘿,嘿嘿,我不就是想着……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情,最终都能化险为夷,所以……”呃,出言不慎哪出言不慎,我要不要现在就考虑考虑逃跑路线三十六计走为上? “嗯?” ……西门剑神简简单单一声冷哼,对自家师傅狗腿不已的我顿时就颓了,只好实话实说:“呃……所以,徒儿觉得,是应该办场喜事……什么的?”我发誓我完全没有冲喜的意思…… “……”西门剑神竟然,竟然愣住了! 嗯,不愧是师傅啊,竟然真的理解了我的意思!还露出了这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可爱表情!!大师父,快来看,天上有好多灰机啊啊啊—— 叶大城主也愣住了,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西门剑神的表情……,但是他迅速作出了回应:“……你觉得,如何?” 当然这话不是跟我说的……等等! 这是表示……他愿意的意思么? 我两眼放光!馋涎欲滴!!血脉贲张——呃?好像有哪里不对? “……阿瑛。” “哎?师傅?”我心惊胆颤地发现,西门剑神他终于……回过神来了。 “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 师傅!师傅您不能这样啊!!这不上不下的是要卡死我啊我这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啊!!!腐女围观jq到一半却被迫掐灭这种事情,简直就比男人那啥啥到一半被人打断了还要难受呀啊啊啊……我悲愤又悲愤悲壮再悲壮,最后也只能是无限悲凉地滚出门去:“徒儿告退……” 心里月复诽:师傅,您难道这算是傲娇了吗……?师傅您不能这样啊会让多少拜倒在您剑气之下的人幻灭掉啊您看人叶大城主多淡定多坦诚多……深情啊…… 回白云城俨然已成了铁板钉钉的事情,时间五月初十,地点天津港,主要人物西叶花瑛再加一个司空摘星——嗯,倒霉的陆小鸡童鞋还在艰难险阻的主线任务模式进行时中,并且终被我们无情弃了。 然而……我比他还倒霉。 这一次,我终于得证了,我果然是大脑回路构造跟一般人非常之不同……!!! ……人咸云,吃一堑乃长一智,然而我吃了两回亏都还能心甘情愿地继续爬来受罪,简直是自作自受无可救药。 没错。 ……就是晕船这件事情。 又一阵天翻地覆三生劫翻江倒海倾吴蜀,我拿着装薄荷叶的袋子,恨不能直接绑脸上算了! 花满楼担忧地等在一旁,等我渐渐平息,体贴地倒了凉茶递过来:“还难受得厉害么?” 我身如飞絮,气若游丝:“还好,晕啊晕吐啊吐的肯定就习惯了……” “所以真不知道阿瑛你吃那么多是为了什么……”一旁幽幽飘过来的司空摘星童鞋幽幽扔下一句话。 “……”我想了想,最后理直气壮道:“为了吃完饭之后有东西可以吐!” “……”然后,我十分骄傲地领悟到,其实我完全可以去写一本教程,它的名字就叫《如何瞬间秒杀武林高手》,绝对是即时高效不留痕。 当然很久很久之后我真的动笔著述了——只不过本人的第一本著作绝不外泄仅限家传,它的名字是——《如何推倒花满楼》~! 这次因为要赶时间,所以船速加快,于是我悲摧的晕船症状就越发明显。晕船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夜间极度浅眠甚至失眠。 ……其实我失眠倒是没什么,一个人捱过去就好了;可是在花满楼听司空摘星说起了我大大的黑眼圈之后,二话不说就担当起了陪夜的艰巨任务。我拒绝,他反过来还要生我的气——这人看似脾性温和,其实也倔强得很,一旦下定了决心,泰山将崩都拦不住拉不回的那种。 不出意外,这就是海上的最后一晚——我睡不着,稍有一点动静他就会察觉到,于是连带他也睡不好。软榻又小,他睡在上面总有点束手束脚,看得我又无奈又心疼,一定要他上床去睡。 “……”于是花满楼很无言。 ……又不是没有共处一室过,这种时候矜持神马的算个毛线啊……咳,不对,还没成亲呢,是得矜持一点。 于是我抱起被子申明:“我睡软榻!” “……”不,不许你有任何不满!我当下拍板,跳下床就把他拖了起来,敢有异议,无条件驳回! ……最后就出现了如下诡异的场景——我把软榻拖过来紧挨着床,花满楼躺在床上,却总是很不安的样子,时不时就要看看我。 我忍不住笑:“到底是我失眠还是你失眠?”这一闹,连日失眠的疲惫和头痛好像一下子全都消隐无踪了。 窗子没有关严,海浪波涛声音隐隐,月光静谧地朗照在每一处广袤的角落。 我往嘴里塞了几片薄荷叶子,闭上眼睛,尽量平稳地呼吸。 月光,海风,其实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卷。就算……也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浪漫感。 周身幸福涌动推着挤着,我禁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阿瑛,你在想什么?”花满楼静静开口。 我转头看他,嗯,实在忍不住要调戏一把:“我在想啊……我想到一句话:君从画中来。” 他笑了,我感觉得到。 然后……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 他的左手,我的右手,轻轻一握,放在床头。 ……明明……明明连更亲密的动作也有过的,可是一接触到他暖热的温度,我还是忍不住地……脸红心跳,眼饧耳热,遍体发软……甚至,忍不住想要更多…… 完了,真的完了,怎么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呢? “这次又在想什么?”冷不防花满楼又问道。 我一时嘴快,不经大脑地答曰:“我在想,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 呃…… 我果然不矜持了! 我一时恨不得埋进被子里做只鸵鸟,而花满楼却真的笑出了声。 然后,他的手指更加收紧了一点,拉着我的手,有点孩子气似的:“睡吧。” ……就这样睡……? 呃,那好吧。 我闭上眼,另一只手忍不住在被窝里挠啊挠啊挠——糟了,以后被他吃得死死的可怎么办才好? 结果就在这一片混乱的甜蜜之中,我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明天……白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