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起》 附身 “玛玛,玛玛,玛玛。” 谁?谁在哭?南贤转转脑袋,但脑袋昏昏沉沉地,半分动弹不得,想侧耳听听是谁在哭,声音却忽远忽近的,听的不真切。 难道是自己三岁的小孙子在哭。南贤想想,觉得肯定是那小家伙闹着要出去玩,被自家媳妇打了一顿,跑到自己这里来哭诉了。想到小孙子,南贤心里一阵甜。不就是出去玩一下,有自己看着,还怕什么。张张嘴想说,乖孙孙,别哭,爷爷带你出去玩,但嘴巴张了又张,却半分说不出话来。 “潘玛玛,潘玛玛,玛玛的嘴巴动了动了。” 咦,声音好像又变了。潘妈妈,谁啊?没听过,家里来客人了? 南贤边想边动动手脚,怪沉的,南贤心想,难道自己睡的太长时间了,所以手脚麻痹,鼓起力气又动了动,这次终于能活动一点点了。很好,接着再掀掀眼皮,得告诉孩子自己醒了,别哭了,万事有爷爷帮着。可怜的孩子,这样哭下去,不会把嗓子哭哑了。 “玛玛,玛玛……” 哎呦,乖乖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可是怎么在喊妈妈啊? 南贤鼓起吃女乃的劲道,终于掀开了眼皮子,一丝亮光透进来,朦胧中看见人影在晃动。一个小身体飞扑过来。 “玛玛,玛玛,你醒了,终于醒了,别丢下日日和月月啊。” “我的小祖宗啊,南玛玛刚醒转过来,你别压着他啊,先让他缓过一口气再说。” 南贤转转眼珠子,前面两张哭花的小脸,一个看上去不过四岁开外,一个看上去最多不过两岁。两个小孩子四只小手牢牢扒拉住南贤前襟的衣服。 “你们?你们……”南贤眨眨眼睛,想问,你们是谁啊?怎么在哭,我的小孙子呢?话未问出口,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翠绿的竹子,小小一条鹅卵石路通往小院第二进,四岁的孩子在竹子间穿插奔跑,一岁半大的孩子咬了小手指紧紧靠在玛玛身边。闪亮的大眼睛写满对玛玛的依恋。 南贤叹了一口气,动动身子,换了一个姿势。脑袋里乱糟糟的,全是这几天听到的话。 现在自己不叫南贤了,叫南淑。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南贤心里别扭了一下,母亲,自己怎地就做了母亲呢。而且这里的母亲不叫母亲,管叫玛玛。 “玛玛。” 南贤转头,模模爬在身上的小孩子,这家伙才一年6个月,章月。 小章月敏感觉得玛玛心情不好,乖乖地趴在玛玛怀里,咬着小指头,一声不吭。 南贤带了小孙子三年,知道当小孩子对周围没安全感,或者对大人心情变化感到担忧时,才会一声不吭的。叹一口气。 “月月不和哥哥一起玩。” 呜呜,玛玛终于和月月讲话啦。小章月只知道玛玛大病一场后,就不和自己,哥哥说话,经常一个人发呆。现在听到玛玛说话,小章月开心地把小脸贴到玛玛衣服上,蹭了又蹭。玛玛身上的气味真好,闻着就舒服。 “月月,去和哥哥玩。玛玛先睡一会。” 章月歪歪脑袋,点点头,手脚并用爬下去,一晃一晃向哥哥章日跑去,“哥哥,等等,哥哥,等等。” 南贤舒了一口气,继续回想刚刚的事。有了两个孩子,自然就有丈夫,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歹运。这个南淑的丈夫6个月前因为渡船翻船意外,掉进澜沧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南淑也因为思念丈夫,一病不起,拖了两个月,最终还是去了。 想到这里,南贤不由得皱眉头,自己这样算是什么呢?借尸还魂吗?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说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南贤模模胸口,心脏跳得缓慢而有力,不是从前自己那个半死不活的残缺心脏。该是突发性的吧。否则怎么自己都有些知觉,知道吃药。 想到再也看不见可爱的小孙子,南贤就觉得一阵抽痛,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媳妇有没发现自己不在了,及时赶回来,否则小孙子岂不是要挨饿,挨冷了。 叹了好一会气,南贤觉得身上有些冷,把毯子往上拉高一些。死过一次的人了,又得到一次生命,自然更加爱惜。 现在这副身体算是属于自己的,有两个小孩子,一个死在江里的丈夫,家里还有一个侍候多年的老仆人,窦玛玛。章家小有家底,这个两进的小院子外,还在城外二十里地的大乐村有十亩地,现在租了给别人耕种。 南贤扳手指头算了算,这样看来,日子还是能过的,至少不用太辛苦。就是两个孩子大了,要上学,要……南贤皱皱眉头,要嫁人。 说起来,南贤对这里的性别外在的表现还是不清楚,只知道,没了两条眉毛的小月,大了是要嫁人,有两条眉毛的小日,将来是要念书做事娶妻,哦,这里或者该叫娶夫? 南贤的眉头皱得老紧老紧的,洗好衣服端盆子进来的窦玛玛看见,心里一阵慌。 “主家玛玛,你身子刚好,回家躺躺吧,外面风怪大呢。”这个主家玛玛样样都好,就是有些认死理了。也不想想,掉进那么大一条澜沧江,那里还能找到人啊。找不到人了,就天天到江边等消息,硬生生把身子熬坏了。想到这里,窦玛玛偷偷模一把眼泪。好好的一家人,现在少了顶梁的,也难怪主家玛玛受不住。但是再受不住也得想想啊,两个小孩子还得等着他来扶持呢。 窦玛玛放下盆子,走到南贤身边,不由分说,扶起南贤往屋里走。南贤这副身体大病一场后,本就虚弱,窦玛玛干惯了粗活,扶起南贤根本花不了多少力气,南挣扎不过窦玛玛,只能依靠在窦玛玛身边,一步一步慢慢挪回了房间。 窦玛玛手脚麻利,把南贤塞进被窝里,又把窗户都关了。在外面玩耍的孩子看见玛玛突然被扶进了房间,也跟着冲进来。窦玛玛一手拦一个。 “我的小祖宗,外面玩得一身泥,赶紧洗洗手,换套衣服,别过了外面的脏东西到你玛玛身上去。”窦玛玛在南家多年,章日和章月也是自小被窦玛玛照顾,当下随窦玛玛洗干净手脸,又月兑去外面一层衣服,换上干净的外衣,才跑到南贤身边。 四岁的章日懂事一些,跑到床边时特意拉了弟弟放轻的脚步,掀起帘子一角,悄悄神长脖子偷偷看了玛玛一眼。只见南贤闭了眼睛,脸色舒展,才舒了一口气。 “哥哥,玛玛睡觉?”小章月很不解,为什么玛玛老是睡觉啊,比自己睡得还多。 章日拉了弟弟退下来,一本正经说,“玛玛身体刚好,要多睡,身体才能好起来。” 章月歪歪脑袋,似懂非懂点点头。 窦玛玛见两小的懂事乖巧,拉起衣袖抹抹眼角。心里暗暗祈祷,南公子,你在天有灵,保佑主家玛玛逢凶化吉,两位小少爷顺利长大吧。 娑尼 大概是窦玛玛的祷告起了作用,南贤的身体慢慢好起来。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已经不用搀扶,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上几步,可以到院子门口站一会儿。窦玛玛和两小孩子对南贤的身体好转高兴万分。 经过这些日子,南贤混乱的思路渐渐理顺。想起自己不足六十的人生,二十五岁娶妻,二十六岁生子,五十七岁抱孙,不足六十而逝。家庭人生也算圆满。唯一不足的就是无法看着孙子长大成人。 想到事业,毕业后进入街道办事处,一做就是三十多年,从小小的办事员爬到街道办主任的位置,在女性垄断的天地打开一个天空。区委下来查访,每次都有官员拍着自己肩膀,称赞自己做得不错,男性也能有女性一样的细心。全区二十多个街道办主任,就自己一个男的。想想未免有些沾沾自喜。街道办主任的工作说出来不如私企,外企经理风光,却是手上实权不少,福利不错。想着六十岁退休后,就能抱抱孙子,游游世界……. 人算不如天算。天意如此,南贤只能认了。 低头看看这副孱弱的身体,又看看青铜镜里的样子,南贤点点头,弱是弱了点,但年轻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打后还有好几十年的日子。家庭简单,死了丈夫,带了两个孩子。南贤半点没失去顶梁柱的悲哀。反而觉得无比庆幸。想想如果这副身体的丈夫还在,自己岂不是要和他……想到这些,南贤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上辈子是男的,习惯了主动,现在突然变成被动的一方,南贤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无法接受。 想通了这些,南贤下意识打听自己所处的世界。唐宋元明清,哪一个朝代都没听过男人能生子的,自己可能来到一个未知的世界。未知世界的规矩,守则,南贤一无所知,心里有些没底气,但又不敢让人知道,只能自己偷偷收集些信息。 南家住的小院子在县城南边的富阳街,左邻右里不是小有身家的商人,就是苦读,准备考试的秀才,环境不错。富阳街和秀水街交汇处有一间小茶楼。已婚的玛玛,上了年纪的老人,闲着无事,喜欢上茶楼,点一壶茶,一碟花生米,听听说书人讲故事,消磨半天的时光。 南淑(南贤)借口在家里呆着无聊,要到茶楼周围转转。窦玛玛乐得南淑不再想过世的丈夫,两个小孩子想着玛玛要带自己出去玩。南淑一提这事,一大两小立即同意。章日章月拉着玛玛的手,左右摇着,昂起的小脑袋,大眼睛写满了期待。 “主家玛玛,外面风大,多披一件衣服。”窦玛玛替南淑披上披风,又叮嘱了两句。南淑一一应了。 章日牵了章月,两小孩蹦蹦跳跳往外跑,南淑紧紧身上的披风,慢慢跟在后面。青石子路,两侧翠绿的枝叶悄悄探出院墙,点点的光斑散落在石子路上,孩子的笑声远远飘来,打破了一街的宁静。 南淑领了两小孩子来到茶楼,时间还早,茶楼坐满了人,有认识的玛玛发现南淑,连忙招呼南淑过去坐到一块,又有认识的小孩子跑过来,要和章日出去玩。 章日眼巴巴看向南淑,南淑点点头,章日欢呼一声,和两个年岁差不多,同样留了两条眉毛的小男孩跑了出去。南淑看看,见他们只在茶楼门口追逐玩耍,没跑远,才放心下来。 “南玛玛,能出来走动了?我瞧瞧这精气神啊,好了不少呢。”一名年约四十开外,描眉抹淡脂粉的男子,一扭一扭走过来。 南淑抿抿嘴角,“恩,好了。在家里闷,所以出来走走。” 男子听见南淑回答,吃了一惊,不但男子吃惊,四周好事的玛玛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南淑心里暗暗称奇,难道这个南淑平时人缘不好? “哎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南玛玛啊。真是稀客啊。”一阵暗香飘过来,一名二十开外的漂亮男子边笑边走过来。刚走到南淑身前,就伸手拉住南淑,热络地拉了过去坐下。 “南玛玛怎么看得起这个小茶楼啊。这啊,可是市井之地,南玛玛就不怕污了耳朵。哎呀呀,瞧,我说的是什么话,南玛玛来了,自然不会看不起这里,看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讲话。”扬起了一巴掌。 南淑听得迷糊,隐约猜出,这个身体从前是不来这茶楼,大概是看不起之类的,现在自己来了,所以引起别人的惊奇。 南淑低下头,把章月抱在怀里,不答话。 南淑不说话,场面一时冷了下来。那二十开外的玛玛似乎没料到南淑居然不答话,张了嘴巴不以如何往下说。 有一个看着慈善一些的玛玛出来解围,“南玛玛身体刚好,大家也别围着他,闷着呢。都坐下吧。杜老板该出来说下一场了。” 玛玛们一听,纷纷散去。二十开外的漂亮男子轻哼了一声,“就你好心。” 南淑提起头,向说话的玛玛感激的点点头。 “南玛玛,你平日和大家不熟……其实,梁玛玛也是无心的,他那人啊,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说话大声,吓人得紧,其实心眼好着呢。前段时间你病着的时候,他常常问起你的病呢。” 南淑暗暗记在心里,原来那漂亮男子叫梁玛玛。 茶楼噔噔,响起铜锣声,原本热闹的茶楼渐渐安静下来。一个长衫男子走到茶楼中央的空地,先向四方作揖,清清嗓子,开始说书。 南淑侧耳听了一会。茶楼说书无非是清官审冤案,才子中状元之类的小故事。许是因为玛玛们的活动范围太小,平平淡淡一个小故事也令得一众玛玛听得津津有味。 南淑的本意不是听故事,而是要从故事中揣摩出这个世界的规则,守则。一连听了十天,南淑渐渐模出一些路子。 这个世界的确不是南淑知道的世界,南淑现在所处的朝代叫朱朝,当朝天子正正姓朱。这里的族群是娑尼族。娑尼族中,娑人力强体壮,能够为官出仕,经商等等,尼人体弱,行生育之职。 尼人和娑人外表样貌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尼人出生后,由亲生玛玛剃去脸上两条眉毛,订亲后,才被允许留眉毛。但因为自小剃了眉毛,成亲又是十五岁后,尼人的眉毛常常颜色不深,淡淡的一点。 知道这一规则,南淑转头看看小儿子章月,好些日子没剃,小章月两道小眉毛长出淡淡的绒毛。 嗯,得给他剃了去。南淑心里暗暗想着。 剃眉 南淑听了十日书,也和常去听说书的玛玛混了脸熟。那天帮他解围的玛玛姓范,就住在南淑小院子的斜对门,家里还有一个儿玛玛。漂亮男子姓梁,从前曾经被南淑暗里讥讽过,只有样貌,人低俗,和南淑结下的恩怨。那个四十开外的男子姓孙,和南淑什么过节,就是觉得南淑这人过于清高,不合群。 为了收集信息,南淑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听完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偶尔听见玛玛们说起东家西家长短,也是不作评论。别人问他话,他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笔带过。 玛玛们自然惊讶于南淑的改变,原本多清高,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居然敢放低身段,和玛玛们走到一块。有人高兴,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摇头叹息。 “这人啊,不得不服命的。命里没有,别想强求了。” “哼!南淑从前不过是想着自己将来是个官家玛玛,看不起我们。谁知道啊,一场大水,这人啊,说没了就没了。” “哎呀,你这人,话可不能这样说。章家公子多好的人啊,又不收钱叫小孩子认字。我说是啊,是老天爷觉得他太好了,不让他在这世间受苦呢。” “我说南淑这么年轻,该用不着多久就得改嫁吧。” “我看这事悬着呢。谁不知道南玛玛一心一意向着章家公子。他家小院子的竹子都是因为章家公子赞竹有气节,南玛玛就种了满院子的竹。就凭着他那份心,改嫁啊,难着呢。” 玛玛们对南淑的议论,多多少少溜进南淑的耳朵。对于那些好心的,坏心的话,南淑听听,笑笑,揭过去就算了。但是改嫁这词,吱溜一下进了南淑耳朵。 南淑心里暗暗奇怪,改嫁这事居然能光明正大讨论,难道这里没所谓的节夫之类的。南淑摇摇头,把这古怪的场面摇出脑袋。改嫁什么的,想都不用想。自己怎么可能接受一个男人,还要躺在别人身下,还要生孩子……南淑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纷纷跑出来。 摇摇头,甩出去,甩不出去?继续摇头。 章月见玛玛不断摇头,好奇地走上前,拉着玛玛的衣角,睁着大眼睛看向玛玛。 “玛玛,摇摇。”边说边跟着南淑左右晃动脑袋。但是但是,章月眨着眼睛,晃脑袋,脖子好累啊,眼睛好花,都看不见玛玛了。 章月扁了小嘴,靠在南淑胸前,“玛玛……”玛玛真坏,玛玛自己玩儿不教小月玩。 章月重重的小身体靠过来,南淑只觉得胸前一沉,脑袋里杂乱无章的思绪,竟然消失无踪。飘忽不定的心境突然有了依靠一般。 “小月月,怎么扁嘴了。我来看看。磕着哪里了。”说着掀开衣服,模模章月的手脚。一岁半的孩子,走路虽然稳当,但是仍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小孩子不懂事,碰伤了,哭两声,没看见大人在身边,就自己爬起来,继续跑,继续闹,除非大人发现了,否则,伤口就只能慢慢好。 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哪里瘀了,伤了。给章月整理好衣服,扳起小脸看看。嗯,眉毛长得挺多的,得剃了。 南淑对这个世界对于尼人的规矩没太多的抗拒,到一个地方就要受一个地方的规矩,除非你有能力打破这些规矩。否则你的所作所为只能给身边的人带来迷惑和痛苦。 翻了翻原主人的盒子,找出一把薄薄的小刀。 章月看见小刀,立即知道玛玛是要给自己剃眉毛,乖乖地张开两臂。南淑抱起章月,放在镜前的小凳子上,开始观察小孩子两条绒毛眉毛。 淡淡的,短短的一层毛发。南淑看看手上薄薄的小刀,皱眉头,小孩子皮肤薄,一刀下去,万一控制不好力道,可就是破相的大事。就算自己控制好力道,但是,万一小章月自己乱动?一岁多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南淑纠结得拧紧了眉头。章月不知道玛玛苦恼什么,奇怪看着南淑,怎么拿了小刀子那么长时间,还不给自己剃眉毛呢。 “玛玛。”章月动动小。虽然小矮凳子有布垫,坐上去很舒服,但是闷坐着还不如出去看哥哥玩儿。 南淑狠狠心,自己从前看儿媳妇,老婆,拔眉毛挺容易的嘛,小刀子,小夹子一下一下就把两条小眉毛收拾好了,掂掂手上的小刀,好吧,就一次,实在不行就找窦玛玛。 “小月乖乖坐好,别动哦。”南淑亲亲小章月额头。 章月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眼睫毛微微抖动,小嘴因紧张,微微抿紧。 南淑放慢了动作,小刀碰上章月眉头时还故意顿了一下,好让章月有适应的时间。刀锋过去,细碎的眉毛飘落。生疏的动作慢慢变得纯熟,手指微微弯曲,轻轻搭在额上,拇指食指捏了小刀,小小的动作,慢慢向前推进。 南淑舒一口气,仔细看看小脸,还好,虽然剃过的地方有些红,但是没划错,没划破,南淑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又小心替孩子清理留在脸上的绒毛。 章月坐得不耐烦,感觉到冰冷的小刀离开脸蛋时,小就在凳子上左扭右扭,眼睛不住往外张望。等南淑给他描好了眉毛,章月更是不断踢腿,小脚丫蹬得小矮凳左右摇晃。 南淑自然懂得小孩子的心思,抱起小章月,放在地上,“去和哥哥玩吧,但是,”南淑故意板了板脸,“不准到院子外面去。” “嗯嗯。”章月连连点头,蹦蹦跳跳,跑出去找哥哥玩。 南淑收好小刀,对着青铜镜看,年轻的男子,眼角尽管带上几分抑郁,但是舒展的眉头,上扬的嘴角,无不说明此刻男子心情正好。 抬头看向窗外,翠绿的竹叶迎风招展,洒洒的响声却犹如悲伤的哭声。南淑想了想,走出房间,招来窦玛玛。 “窦玛玛有没认识的花匠,我想把这院子的竹子都换了。” 窦玛玛吃惊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竹子 这竹子都是当年南淑为了章家公子种下的,现在说换了就换了。窦玛玛真不知是高兴好,还是悲哀好。 高兴呢,为了南淑终于放下章家公子,朱朝不限改嫁,南淑这样是不是说明了准备好要改嫁了。窦玛玛突然想起一个人,心里有些犹豫,但是这个人,章家公子出事后,尽管有帮着找人,但没看出对南淑还有意思啊? 悲哀呢?夫夫感情再深又如何,始终敌不过时日的流逝,日子长了,感情淡了,谁还会为谁守着呢。 窦玛玛这样想,确实是冤枉了南淑。前一个南淑毫无疑问是想守下去的,后一个南淑和章公子没半分感情,守又是从何而说呢。更何况,南淑也没想着改嫁,只是觉得竹子过于悲伤,对一个想重新开始生活的人来说,实在不适合。 窦玛玛心里转悠的事,南淑一无所知。把事情交待下去,南淑就撒手不管。这里的人事,窦玛玛比自己熟悉多了。等到花匠来的时候,再选些好的。 果然,不出两日,窦玛玛带来了一个四十开外的黑壮男子。南淑打量一下,男子裤脚上有泥巴,手指头缝隙间也有一些,点点头,就交待男子,把院子里的竹子都挖出来,换成四时果树,每种两颗,最好种一些容易养活的,果子鲜甜好吃。果子树都种在前院。又另外开辟了一块地,种些花旗长的花朵。不要漂亮夺目,只需粗生容易养,不需要花太多心思料理。 男子想了想,结结巴巴报了几个花名上来。南淑一听,居然和自己从前听过的花名一样。南淑点点头,又让花匠在屋前屋后种些吃蚊子的猪笼草,在厕所四周种上淡香的米兰花。 一一安排好,男子带了助手开始挖竹子。南淑让窦玛玛帮忙看着,自己领了两个小孩子回房间。 刚走了两步,南淑回头又叮嘱了窦玛玛找清理厕所的人来,把这两天积累的“东西”清理干净,以后每隔两天就要清理一次。 窦玛玛皱起眉头。“主家玛玛,来干这事的人都是约定了时间的,四天收拾一次。刚好向,每天一次。要那人多来一趟,怕是得给些茶水钱。” “那得给多少?” 窦玛玛想了想,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南淑吃了一惊,居然要二两银子那么贵。虽知道一千铜钱就是一两,千两就是一金。南家的田庄,一年恐怕都不会有二十两的收入,一次二两,怎么负担得起。 “那用得那么多啊,给他两个铜板,他就该感恩戴德了。”窦玛玛甩手摇头。 南淑舒了一口气,两个铜板,自己还给得起。当下点点头,让窦玛玛去帮忙安排了。 窦玛玛嘀嘀咕咕着出去找人,南淑领了两孩子回房间。让章日领了章月在床上丢布包玩。自己在床头木架敲敲推推。不一会儿就发现一个暗格,拉开,翻出一个木盒,一本帐本。 木盒里,有几张类似契约的文书,还有一锭金子。南淑捏捏,软的。该是真金,除了金子,还有几锭银。掂掂重量,似乎不一样重,南淑模不准银子的价值,只得放回去。 那本帐本上的字类似从前的象形文字,南淑捧起帐本,一个字一个字辨认。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本“天书”实在看不明白,唯有掠过那些象形字,专心找那些看上去像数字的。幸好,这里的数字表示方式均是用横竖杠之类的组合,南淑连猜带蒙,居然认出一些。 翻到最后一页,南淑大概知道这本就是南家日常支出用的记账本,也幸得南家不是大富之家,用的笔画数字容易猜,加上南淑到茶楼听书,顺带把玛玛们说话的内容听进去了,猜起来的时候更容易了。 都玛玛一个月的工钱是200个铜板。一年下来就是二两银子四百铜板。田庄每年的收入和种植的农户按三七分成,章家占七成。一年下来大概是十四两银子。 至于作物是由农户自己送到商户里卖,还是全部交由章家处理,这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窦玛玛做这里侍候了那么多年,多少应该知道些。现在是秋初,到了秋末,等农户上门了,就让窦玛玛处理,自己偷偷看着就好。 章日和章月两小孩玩丢布包早玩腻了,但见南淑在翻本子看,章日懂事了拉住弟弟,继续逗弟弟玩。看见南淑收拾好本子和盒子,才带了弟弟扑过来,两兄弟一人一边抱住南淑的胳膊不放心。 “玛玛,为什么要把竹子都挖走了?”章日记得自己从前不小心掐了一小段竹子下来,被玛玛打了一顿,后来窦玛玛叮嘱过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碰玛玛的竹子,现在为什么玛玛自己反而要把竹子挖了呢? “玛玛想啊,在院子里种些好看的花,还有果子树。每年果子树都会结果,玛玛和小日小月,年年都有甜甜的果子吃。” “果子果子。”章月在南淑怀里扑腾,小手小脚蹬啊蹬啊,张开的小嘴,一道半透明的液体从几粒小牙齿间蜿蜒而下。 南淑亲亲小章月,“我的小月流口水了,想吃果子吗?好好好。等田庄送来的作物,玛玛就带小月到庄上玩。” 章月歪了脑袋,听不懂玛玛在说什么,只看见玛玛和哥哥看着自己笑得开心,也张了小嘴,咯咯直笑,嘴角边的液体流得更欢快了。 三日后,小院子被收拾整齐,整排的竹子横放在一则。南淑让窦玛玛送到田庄里去,让农户帮忙编制一些篮子,给两个小孩编制竹制玩具,如果材料足够,再要一张竹制长躺椅。 南淑记得竹子做的长躺椅,夏天躺在上面可舒服了。 窦玛玛连连点头,“主家玛玛,莫说是一张,就是帮两位小少爷打张小床,这些竹子也是够的。” 南淑摇摇头,竹床固然睡得舒服,但小孩子贪凉快,夜里凉了,自己不懂添被子,穿衣服,万一生病了怎么办?这里可不比从前,大把的抗生素,感冒药可以吃,这里可能一个小病就能要了小孩的命。 “那要不多打一张竹椅子吧,一张躺椅,一张平日坐的。主家玛玛,要是竹子还有剩下,我想讨些来。我家那男人,每到了夏天,浑身的汗,我想给他打张竹床。” “窦玛玛,先让人打了竹床吧,如果有竹子剩下,就多打几张小矮凳。” 窦玛玛的老脸笑开花了,“这怎么成啊。主家玛玛放心好了。我让那些农家人收整得好些,让他们都打出来。顺道问问,这年什么时候送稻子过来。” 南淑点头应了。 第九节 开源 既然和游甯约定,开春后让章日启蒙,束修一事就不得不列入考虑中。南淑先让窦玛玛帮忙打听城东文秀才的束修是多少。得知是三个月收一次,每次一两银子,书本,纸张,笔墨必须学生自己准备。南淑暗暗乍舌,一年下来就要四两银子,比窦玛玛一年的薪金还要贵,算上纸张,笔墨之类的,一年怎么也要六七两银子。 南淑计算一下家里的收入,居然半数要花去。这还是启蒙时期的花费,若是章日日后考上童生,秀才,岂不是要花更多的钱。 家里还有章月。南淑可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章日要启蒙,以后章月也是要的。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收尼人上学的学堂。 盘算了半天,南淑不由得皱紧眉头,这家里的钱怎么算怎么都不够花费。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天真无知的孩子在树苗间追逐,窦玛玛扯了嗓子,让孩子们别踩到树苗,花苗的根部了。孩子们女乃声女乃气问为什么不能踩踏。窦玛玛乐呵呵给他们解释。 南淑忍不住轻笑出声,有什么比孩子们上学更加重要。生活总有生活的办法。自己一个五十多岁的人,难道就要被那小小的银子难倒。 南淑摇摇头,把家里的收入支出一项项列出来。收入就一项,田庄送来的稻子,卖到酒楼去。剩下的一筐稻子,南淑试探过窦玛玛,才知道,是特意留下来给两个孩子吃用的。从前的南淑觉得田庄磨好的稻子不够精细,怕吃坏了孩子,所以每次庄上送来的稻子,留下来那筐都要送去再精磨一次。 南淑摇摇头,暂且把这件事放下,继续计算家里的收入。 按说田庄一年收获两次,一次送来的稻子是十四两银子收入,那第二次呢?按道理说,是秋收到开春,春播之间应该还有一季,为什么窦玛玛没提,就连南淑留下的账本里都没记载呢? 南淑划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想想没其他收入,开始计算支出。 小孩子的新衣裳一套,可以做大一点,中性一些,章日穿过可以留在章月再穿。自己的衣裳,南淑看看身上的衣衫,半新的袍子,今年,明年可以不用做新衣服。衣服一项就是给小孩子添一件新衣,想想自己的手艺,南淑还是决定多花些钱,拿出去给外面的绣尼人做小衣服。 窦玛玛的工钱一年二两四百铜。想想家里做饭刷碗刷锅,扫地大小事务,南淑觉得找一个玛玛来做最好不过。这项不能删。 家里两进的小院子,每隔两年要请人进行修补屋顶,打扫之类的。南淑眼睛一亮,对啊。家里两进的小院正好派上用场。后世什么生意是一本万利的。房地产生意。房地产中又以出租最为得利。 南淑顿时兴奋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腰板挺了挺。两进院子,前院一个厨房,一个茅房,三间正房。原来的分配是,章家公子、南淑的丈夫一间书房,一间会客的客厅,一间房子既作为章公子临时休息的地方,或者客人留宿的地方。后院三间正房,分别属于章家夫夫的正房,章日,章月的小房间,后院还有一间偏房,作为窦玛玛偶尔留宿的地方和章家的库房。 前后两进小院子中间有一扇月牙门,一条鹅卵小石路连通两端。 如果中间的月牙门用木门封好,在后院朝街的方向开一个门,后院则可以成为独门独户,配备三间正房,一间偏房,一个独立的院子。 出租给有些身家的读书人,或者临时落脚的商人,一年怎么也得有好几两银子的收入。至于卖房子,当然可以短时间得到一大笔钱,但是卖了以后就不属于自己,哪里比得上租房子划算。 南淑挥挥拳头,肯定自己的想法,明天就到茶楼去,打听一下租独门院子的价钱。还有租房子的门路,和契约之类的。 找到赚钱的门路,南淑精神一振,继续盘算家里的开支。 生病得算一条,无论哪个年代,生病最是耗人钱财,得多准备些钱做诊金。 咦?南淑突然记起,上次看诊,自己好像没付诊金。南淑老脸一红,逃付钱这种事本来不应该做出来,都怪游甯硬拉他去看病,自己又怕被看出什么来了,竟然忘了这事。算了,以后碰上徐大夫,再把诊金补上。 扣除意外支出,剩下就是家里的柴米油盐。县城里柴必须上集市买;米,有庄上送来的精磨后的一筐精米,油盐都得上集市买,还有肉菜,四时祭祀用品等等,算下来一年得二三两银子。 刚刚冒起来的兴奋心思立即熄灭。 这样的生活盘算下来,一年能存上几两银子算是不错的,也不知以前的南淑是怎么做到,还是章家家底厚,能支撑下来。 节流不成,只能继续开源。租房子是一条,还有其他呢?两个孩子得有人看着,家里剩下一个闲人,就是自己。自己能做什么? 前生做街道办主任,平日抓抓计划生育,调解一下邻里间的纠纷,夫妻间吵架之类的。需要的时候,组织一下相亲会,为社区的大龄青年拉拉红线,周末也会到相熟的街坊家里坐坐,聊聊天,了解一下民众的生活,集合成报告上交。 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地方,自己往前的经历似乎没派上用场的地方。拉红线做媒夫,自己不熟悉这里的家庭情况,乱介绍是毁了别人一生。调解夫夫间吵架,自己连哪家哪户吵架都不知道,怎么调解,再说这里还不是从前那个地方,有没人愿意接受调解还是两说。别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南淑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真的一无是处,完全没半分作用。罢了,先把院子租出去再说,饭要一口一口吃,生活也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说不好,赚钱的路子在不为意间冒出来了。 改嫁? 打定主意,南淑到茶楼听书的时候,特意向范玛玛打听出租房子的价格,听才发现,原来富阳街这种独户小院子非常容易出租。一来,富阳街地方清净,往来的多是小有家底之人,或是一心苦读的读书人,环境不错,想住进来的人自然就多。富阳街现在的住户都是住了好几年的,住得舒服自在,又不缺钱,自然没人想搬出来,一来二去,富阳街出租,出售的价钱竟然和北边的大些大宅子还要多人想买。 “独门的小院子,我想一个月差不多一两银子。” “那么多?”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十二两,比种田的收入差不多。 “那可是富阳街的房子。”范玛玛瞪一眼南淑,暗怪他不懂行,“你可想清楚了?把你那两进小院子租出来,你们父子三人住到哪里去啊?” “不是两进都租出去,我想着,把中间的墙封了,在后面那院子临街的地方开一个门,就租一个院子,我们三个就搬到前院去,反正孩子还小,挤挤就能住人。” “也对,你家少了一个顶梁的。” 范玛玛张张嘴巴,南淑巴巴看向他,这个范玛玛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也不知道是什么难张嘴的事情,居然等了许久都不说出来。 南淑看看四周,玛玛大叔们托了腮帮子听书听得正开心,他们两个人躲在一边说悄悄话没人注意,南淑压低声音问,“范玛玛,有话尽管说就是了。” “南玛玛,你就没想着再找一个人?” “啊?” “就是再找一个人,成一个家。” “我,我,我有孩子了。”南淑张张嘴巴,这,这,范玛玛是要他改嫁?想到这个词,南淑就觉得头顶一个惊天大雷“轰”一下炸响。 “没让孩子改姓,该姓章的,还是姓章。你想想,你给章公子留了一个儿子,一个尼人,也算是对得住他了。你还年轻,找一个人陪住自己,日后老了,也能互相护持。”范玛玛顿了顿,看看南淑脸色,虽然苍白了点,但没豁然大怒,或者转身就走,范玛玛觉得这事有希望,继续往下说,“若是家里多了一个顶梁的,章日启蒙,上学堂的钱,你也没需花费心机筹集,还有日后章月的嫁妆,这些都是要花钱的事。你现在把院子租一半出去,说穿了,还不是担心日后银子不够花费,想着多存些银子。你有这份心意,即便改嫁,别人也不能说你什么。更何况,改嫁之后,这个家还是你在当,该留在章日章月的,你也不会让别人贪了去,这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我,我……”南淑张嘴要辩解,什么找一个人护持,自己又不是未曾老去过,等这辈子老了,自己照顾自己足够有余,更何况,现代社会,独居老人多的是,没点本事照顾自己,也能在多年的独居的生活锻炼出来。 “我没准备嫁人。”南淑差点咬到舌头,嫁人这种话要自己一个大男人说出口,真真尴尬,“孩子我能照顾好,等我老了,请一个人帮着收拾家里,也能过日子。” “你这人啊,就是倔。找一个人帮着有什么不好。” 南淑心知现在这种时候一定要表明态度,不好意思拒绝别人,暧昧的态度反而让人误会。摆明态度,虽然让好心提议的人心生不悦,但是绝对可以减少日后不必要的麻烦。 南淑见范玛玛不放弃,还想说什么,抬手轻轻按在范玛玛手背上,“范玛玛,你我说话也不遮掩,讲虚的。我这辈子算是这样了,把两孩子带大,看他们成家,别的就不想。你我说的来,我就不怕直接对你说明白。好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房子,收拾好了,就找人封墙,开门洞,这事情算下来,也真不少。开春后能把房子租出去就不错了。” 说完,南淑不等范玛玛接话,把在茶楼外追逐嬉闹的两孩子喊回来,一边牵一只小手,回家去。 范玛玛只能摇摇头,这事别人只能说说,提示一下,想通的还得靠自己。 南淑不知道范玛玛的想法,回家就找来窦玛玛,请人在前后院中间的月牙门上装一堵门,在后院临街的位置开一扇门。自己带了两孩子开始收拾房间。 章公子的书房收拾起来,书籍之类的,以后章日,章月念书可能会用到,用箱笼收拾起来,笔墨纸砚之类的一样一样收好。 章日章月见阿玛在收拾东西,也不到院子玩耍了,跟在南淑后头,南淑收拾书籍,他们就趴在书架上,拿了书往箱子里丢,南淑收拾笔墨纸张,他们就捧了箱子跟着后头,团团转。 窦玛玛看见了,大呼小叫地要让两孩子把东西放下,别伤了身体。南淑却制止窦玛玛,“这些东西不重,他们能做得来。” 章日章月见阿玛不制止,帮忙搬东西的兴趣更加大,嘻嘻哈哈围着南淑转。 章令房间的东西多是书籍,还有两个装饰用的花瓶。南淑不懂得看这些花瓶的价值,觉得两个小孩子整天在家蹦蹦跳跳,一不小心碰到花瓶,划伤,割伤就不是小事,就做主把花瓶装进箱子里。 章令的房间,南淑准备留在章日,章日明年就五岁,要有自己的房间,书房,章令留下来的书桌正好用得上,就是书架,百宝架这些太占地方,南淑准备把这些都挪到后院去,当成出租给别人的家具。现代租房子,配置了家具的,通常好出租一些,而且租金贵一点。 章令原来休息用得房间,只需把里面的衣服收拾一下,章令原来睡的事窄床,南淑以后准备让章月睡在自己房间,就把原来自己睡的床挪出去,再把章月的小床放在另一边。 窦玛玛听南淑指指点点,提示东西如何挪动。奇怪问,“玛玛这是做什么?” 南淑拍拍脑袋,怎么就把窦玛玛给忘了。 田庄 “我准备把后边的院子出租。”南淑抹抹额头上的汗水,“一年能多存些钱,以后好让两孩子上学堂。窦玛玛,我想着,在前院搭一间房间,你住那里,怎样?” “哪用得上房间,还是老样子,做库房,我在里面搁块板子,就可以当床睡。” 窦玛玛这一说,南淑更加不好意思。想着等房子建好,得好好替窦玛玛收拾一下。 窦玛玛出门找工匠,南淑带了两孩子,前院,后院,来回跑,一连忙碌了一天,才把东西都打包收拾好。 同天,找好的工匠上门,南淑大概和他们讲解自己的想法,工匠立即动手拆墙,建门框。窦玛玛看得眉头打结。 “主家玛玛,动土拆墙都是大事,怎不找一个好日子。再急也不差这两天。” “啊?”南淑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想想才明白窦玛玛的意思,含糊应了,“我想着赶紧把房子租出来,多一个月租金也是好。” 窦玛玛不说话,苦着一张脸,帮忙看着工匠干活。 拆墙建门框,一天功夫就处理好,前院新建的房子,已经打好框架,就等垒青砖,盖屋顶。 南淑看见事情差不多,就把小院子的事交给窦玛玛,自己带上两小孩子到田庄走走。 清晨,微风习习,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走在通往城外村庄的大路上。两个小孩子睡得惺惺忪忪,被南淑从被子里挖出来,抱上车,现在抱住南淑的胳膊,呼呼地补眠。 南淑想腾空一只手,掀起窗帘看看外面的风景,奈何两个小孩子抱得紧,南淑只能任由他们搂抱,趁着风吹起帘子的机会偷偷看上两眼。 嗒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过。马车往旁边侧了侧,似乎想给骑马的人让路。南淑透过帘子往外看,依稀觉得骑在马上的男人,看着眼熟。 马匹呼啸而过,片刻后,又飞快跑回来,直接停在马车旁边。 “小淑?” 车里的南淑听声音,怎么那么熟悉,“我是南淑。”两手抱了孩子,没法挑起帘子,南淑唯有隔了帘子,大声回答。“你是?” “是我。”话音刚落,帘子被人挑开。 南淑定眼一看,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游甯。 “好巧。”南淑勉强一笑,怎么又是他。原想着从窦玛玛口中套些情报,谁知道忙着收拾房子,竟然把这事忘了。 游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下,眼神微暗,脸上却不动声色,“小淑要出城?是要到田庄上吗?” 说不是就太刻意了,南淑抱了一丝晓幸,或者只是刚好遇上。“想带孩子到田庄走走。” “正好,我也要到庄上去。我们同路。” 啊?你要到庄上去,我们怎么可能是同路?南淑心里疑惑,却不敢张口问,勉强笑笑敷衍过去。 一路无话。游甯骑马慢慢跟在车子旁边,南淑连看风景的心思都没了,心里不断月复诽,还不走,赶快走啊。 离开大路,马车拐入乡间小路,走得稳当的马车开始左右摇晃。在南淑怀里睡得香甜的两小孩,被摇晃的不舒服,睁开眼睛,左右看看。章日现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阿玛,我们在哪里?”小手捉紧南淑的衣服,眼睛里流露出紧张令南淑心痛地把小孩子搂得更紧。 “我们到家里的田庄去。” “有好玩的吗?”年岁小的章月左右看看,发现阿玛和哥哥在身边,反而不像哥哥那般害怕,挪挪小,伸手挑起帘子,“好多好多草啊,阿玛。” “那不是草,是稻子。”南淑觉得自己把孩子带出来的决定没错,长在城里的孩子,接触外面的世界太小,闹出五谷不分的笑话非常普遍。 章日一听,跟着弟弟凑到窗边往外看,“阿玛,为什么和老张头送来家里的稻子,看着不一样啊?” 啊?南淑眨眨眼,老张头送来的是半打磨的稻子,现在外面田间的分明是刚插种的稻子,自然不可能一样。南淑清清嗓子,准备给两小孩子上一堂专业的农学课。 “秋末冬初,农户多种植薯米。薯米耐寒,生长期短,比起开春后播种的珍珠米少了两个月。农户可以利用这两个月为田地蓄肥。”一直不说话的游甯突然开口说,正好赶在南淑前面。 南淑张张嘴,什么薯米?珍珠米?没听过! 南淑这边咬唇纠结稻米的品种,那边游甯扫一眼南淑,继续说,“薯米口感不如珍珠米细腻,农户种植薯米,一般留下来做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游甯马鞭一扬,遥指远方,“富户冬季种植黑米。黑米耐寒,生长期比珍珠米少一个月,却对土地的肥力要求甚高,没存上十年的肥力,一般的土地种植出来的黑米,连薯米都比不上。” 两小孩子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可惜远方一片田地,两对大眼睛,怎么看也看不出黑色的“草”。 “别心急。”看见小孩子鼓起小嘴,游甯脸上带笑,“等到了庄上,你们自然可以看见。章家田庄,每年都种黑米。” “黑米是不是黑色的草啊?”章月昂起小脑袋。 微风吹过小脸蛋,留下淡淡的红印。游甯心中一动,年月洗礼后留下模糊的脸蛋渐渐清晰。曾经也有一个小人,昂起脑袋问,“游哥哥,黑米是不是黑色?” “不是黑色的草。”游甯稳稳心思,回答章月的问话,眼神不自觉飘向马车内的人。明明很想听,却偏要装出一副我知道的模样。明明悄悄竖起来的耳朵出卖了他,还要装作我没听,我不想听的模样。 游甯脸上笑意更盛。两孩子听见黑米不是黑色的草,皆是一脸失望。章日年岁大,见识比章月多,脑袋瓜一转,马上发现问题。 “过年的时候,窦玛玛做饭的米是黑色的。” “是吗?”游甯故意犹豫了一下。 章日挺挺小胸脯,“是黑色的,我记得很清楚。阿玛,你说是不是黑色的?” 南淑冷不防被章日点名,脸上涨红,想装做听不见提问,又不忍心看着孩子失望,吱吱唔唔,“好像是黑色…….” “阿玛说是黑色的。”章日像打了胜仗似的,转身向游甯炫耀。 “那我们到田庄上看看,要是不是黑色……”游甯故意顿了顿,视线扫过章日。 章日一听,瘪了,不是黑色?不是黑色怎么办?小眼神向南淑求助。 南淑一挑眉毛,轻哼一声,暗骂一句欺负小孩子,“如果不是黑色,你就好好向游公子学习。”把他的本领统统学过来,超过他。 最后一句,南淑只在肚子里说,但游甯只需看一眼南淑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月复诽自己,哈哈一笑,纵马飞快向前。 尊卑 马车走了小半天功夫,前方终于看见村落。马车进入村落时,引来小孩子的围观。两小孩子趴在窗户边,看见好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跟着马车跑。 “阿玛,他们怎么不坐车啊?” “因为他们就住在村子里,我们从城里出来,所以要坐车。” 两小孩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外面的奔跑的孩子,眼里流露出羡慕。南淑却没准备这么快放两孩子出去玩,至少得到田庄再说,老张头身边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看上不挺稳重的,由他领着孩子,应该可以放心。 马车车夫是窦玛玛家的男人,到田庄的路很熟悉,在村间小路上左拐右拐,很快就在一座大院子前停下来。老张头一家早早站在门口。 南淑女牵了孩子下车,看见游甯站在庄子门口旁边,南淑挑挑眉头,不理他。拉了两孩子,在老张头的引领下进入田庄。 说是田庄,其实就是一个两进的大院子,老张头一家人挤在前院两家偏房,前院三间正房,和后院的正房都空着。 老张头躬着身,小心引领南淑绕前后院子走了一圈,窦玛玛没跟着过来,老张头心里没底气,这个主家玛玛从前挺挑剔的,从来都不到田庄走动,这次突然带了两孩子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房间已经收拾好,主家玛玛要不要先休息一会?”说话时,老张头把身子弯得更低。受到一家之主的影响,一家人都不自觉躬起了身子,眼睛看向地面。 南淑看看两孩子,小家伙们精神着呢,大眼睛四处乱转。 “有早饭吗?” “呃,有,有,但…….” “随便吃一些就可以了。” 两孩子没睡醒就被抱出来,自然没吃早饭,而南淑有心要给他们上一课,所以连点心,干粮都没准备。 “你们今日吃的早饭有剩的吗?给我们一点就好了。” 老张头和自家玛玛面面相觑,见南淑没其他话,老张头挥挥手,让玛玛去准备。老张头的玛玛哪里知道准备什么。南淑说要他们吃剩的?难道真把自己吃剩的粥和冷馒头拿出来? 老张头的玛玛一步三回头,奈何等他磨蹭到厨房,南淑就是不说话,老张头玛玛苦了脸,进厨房翻找,看有什么能拿得出手。 南淑牵了孩子进前院正房,老张头端来热茶,自己垂手站在一旁。 章月认得缩在老张头后面的小孩就是上次说自己漂亮的男孩子,松开牵南淑的手,跑到男孩子面前,“我认得你,你上次来过我家。” 男孩子探出头,眼睛咕噜咕噜转,看看老张头,不敢答话。 “孩子长得挺壮实的,有六岁了吧?叫什么名字啊?”南淑一看情况就知道孩子被老张头教训过,忙开口,想让孩子们熟络一些。 “六岁!我是张小牛。阿玛说我要像牛一样壮实,就叫张小牛。”说着,张小牛从老张头身后跑出来,伸伸胳膊,踢踢腿,显示他的壮实。 “这孩子真不错。老张头,我想让你家的孩子带我们出去转转。” “主家玛玛,这怎么可以,孩子不懂事。”老张头急了,顾不得骂张小牛不听话,连连作揖,“主家玛玛,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阿爹,让我和弟弟带主家玛玛出去走走,透透气。”一直跟在老张头身后,不作声的长子突然说话。 南淑眯眯眼睛,上次看他就觉得他稳重,就是有些见不得场面,不过现在看来至少比他阿爹知机。 “好,就这样定了。先吃早饭,你……” “我叫张大。” 南淑无语,这都是什么名字啊,张大,是要表明他是家中长子吗? “其实要说明他长子的身份,不如起名为张初,家中初生,视为长。” 张大和老张头同时一愣,南淑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但未等南淑想着怎么把话园回来,张大已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恭敬磕头,“谢谢主家玛玛起名。” 南淑张张嘴,“呃,我就随便一说,名字是父母给予的,你要是觉得不好,还是用来原来的那个…….” “好好,很好,很好。”老张头甩手摇头,连声说好。 南淑这下,真不好说话,你老张头说好,是说改名好,还是不改名好。唉。 晃晃脑袋,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让老张头带张初和张小牛坐下,老张头谨慎地只坐了半边身子,两小孩子开开心心坐了结实。 南淑又问了些有没读书,在哪里读书,学了什么,平常有什么活动之类的。老张头一个问题一个回答,一板一眼,多一句都不敢说。 张初念了两年私塾,认字看公告都可以,读书和计算就一般,张小牛还没上私塾,准备开了春再让他去,和哥哥张初一样,老张头准备让小儿子也念两年。 说话间,老张头的玛玛捧了盘子进来,放下三大碗热水,一碟鸡蛋煎饼,一碟像糖糕似的点心。 “这是什么?”南淑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甜甜的,里面夹了花生,外面一层像糯米做的表皮。 “花生糖糕。”张初上前把碟子往章日章月面前推了推,“这个很好吃。” 章月好奇地伸手去拿起一块,放到嘴边咬一小口。“阿玛,甜甜的。”糖粉,花生粒撒了小半在桌上。 “谢谢初哥哥。”南淑用手指擦去章月嘴边残留的花生粒。“谢谢初哥哥帮你把碟子推过来。” “谢谢,初哥哥。” 哼! 南淑回头,发现轻哼出声的是章日。只见章日理理衣袖,坐得端正,小脸却现出一丝轻蔑。 南淑发现自己忽略一件事。章日不同章月,章日已经四岁多,平日虽然只和邻居的小孩玩耍,或者到茶楼,但是已经有自己一套看事看人的方式。张初兄弟的衣着明显比章日简单,粗糙。老张头又是对自己三人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必躬屈膝。种种迹象,都让章日觉得前面的三个根本就是低自己一等。听见自己要章月说谢谢,那声轻哼摆明就是不同意。 尊卑等级,无论何时都无法改变,南淑也不要求章日做到一视同仁,无分彼此,无阶级观念。但章日这种把轻视放在面上的行为,可能导致以后吃大亏的。 邻居 回到章家小院,工匠已经把房子收拾,窦玛玛正盯着工匠,把边边角角的位置收拾好,用沙子堵上。南淑回来,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就给工匠结清工钱。 让老张头把稻子卸好,顺带略略提了想让张小牛当章日书童的想法。老张头大喜过望。随后又被南淑接下来的条件吓到了。 张小牛要和章家签二十年的活契。毕竟张家不过是雇佣的农户,不是章家的世仆。章家包揽了张小牛的吃饭,住宿,一年两身新衣服,但不会支付工钱给张小牛。换来的是张小牛有资格旁听,或者由章日亲自教认字。 这样一来,老张头就有些忐忑了。签活契是可以理解的,谁会平白无故送别人的小孩读书识字。但做书童没工钱,这可是第一次听说。大门大户的,哪一家没书童,也没听说过书童是没有薪水银子的。没银子岂不是白白替人干活。老张头回头看看自己小儿子,六岁的娃儿,在村里,算上半个劳动力,忙的时候,可以帮忙收拾一下稻子,看看小鸡。 南淑看着老张头脸色变化,也不说话,就这样慢慢等着。南淑知道自己家底不够,什么都要省着,少花一个钱就少花一个。 “阿爹,让小牛跟着大少爷吧。”一直垂手站在老张头身边的张初开声劝说。 老张头看看自己的大儿子,最终叹口气,点点头。 南淑立即让窦玛玛请来富阳街的地保,写下文书,两家分别按下指印。 把文书收好,南淑让老张头先回去。等明年开春了,再送张小牛过来。老张头谢过,领了两孩子回家。 南淑又交待窦玛玛把前后两院子收拾干净,南淑把两孩子抱回房间,放上小床,伸伸个哈欠,南淑月兑了外衣,也躺床上小睡一会。 游甯如南淑希望的那般,没再遇见,南淑好几次有意无意经过顺风酒楼,隐约间看见游甯的背影,但那身影一闪而过,南淑故意在酒楼外晃荡了一会儿,没听见有人喊自己。如此这般连续几次,南淑就心安了。游甯接受自己的解释,并且,恩恩,似乎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南淑。这样不是刚好,南淑也不喜欢有一个对从前的自己过度了解的人总在周围晃荡啊。唯一可惜的就是那个据说束脩便宜一半的先生 安下心,南淑就让窦玛玛选一个吉日,自己带上两小孩子正式搬到前院。后院就让地保帮忙租出去,价钱是一个月三两银子。后院的偏房,南淑没改成厨房,南淑玩了一个小心眼。他还想多赚一笔。 两天后,地保领来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三个男人。南淑扫一眼,立即分辨出,两个尼人,一个男人。尼人因为长期剃眉,眉毛再长出来已经是稀松,但男人则不同,眉毛浓密。 其中一个尼人看上去和窦玛玛年纪相仿,男人似乎是他的相公,另外一个尼人,二十出头,挺了一个大肚子。 南淑忍不住点点年轻尼人的肚子,“他生胀气了?” 年老的尼人瞪一眼南淑,“亏你还是一个尼人玛玛,我家少玛玛是怀了身子。” 南淑吃惊缩手,瞪大眼睛看那个肚子大得能装下箩筐的年轻尼人,“你,你”从前,自己的老婆也怀孕,产不到临盆时,肚子也是这般大小。 “这位玛玛。”年轻的尼人抬手,制止年老尼人,“我从家乡过来,想投靠皇都的亲人,但,”年轻尼人模模自己的肚子,“孩子等不及了,想出来看看这个世界。附近的客栈,我们都看过,想着住客栈还不如租一间小院住来得清静。这位玛玛,我们可以先看看院子吗?” 别人已经给了台阶,南淑立即顺梯子往下爬,忙忙去取了钥匙,打开连接前后两个院落的月牙门。年老的尼人扶着年轻的尼人,慢慢走动。男人就守在马车旁边。 “这位玛玛怎么称呼?” 南淑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姓南。”不是南淑有心不答,只是一路走来,目光不自觉落在尼人的肚子上,越看越心惊,不自觉模模自己肚子,就这个肚子生出了章日章月。想到这里,南淑浑身鸡皮疙瘩纷纷冒头,连带脑神经都缓慢了不少。 “南玛玛,我姓贺。这位是跟随我多年的张玛玛。” “哦?哦,原来是贺玛玛。” 说话间,三人把三间大房走一遍,又从窗外看了看那间偏房。 张玛玛首先皱眉头,“少玛玛,这院子住不得人。床铺小,装饰简陋不用说,连厨房都没有,烧饭上哪里做。少玛玛,我们还是到大一点的城里再找吧。” “不!”贺玛玛走了一圈,脸色有些发青,“就住这里。” 张玛玛张张嘴,不说话。 “南玛玛,租金怎么算?” “一个月三两银子,租满一年就只收你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府城最好的客栈也不过三十两一年,还天天有热水,热茶供着。你这里有什么?”张玛玛满脸不愤。 贺玛玛抬抬手制止张玛玛再说话,“就租半年,南玛玛,也计便宜一些给我吗?” 南淑想了想,“我可以提供伙食,一天三顿,外加每天一碟零食点心,每天热水供应,便房清理,包两个玛玛的伙食。一个月四两银子。租半年,租金算十五两。” “那不是还有一个人?” “四两太多,三两吧。” 南淑瞄瞄张玛玛,又看看贺玛玛的肚子。 贺玛玛低头轻轻抚模自己的肚子,“我们带出来的银钱不多,还要留着日后上皇都的花费。南玛玛,你就行一个方便吧。” 南淑看两人的衣着打扮,料子似乎比自己身上穿的要好上不少,估量了一下,点点头。“成啊,但生产后,要催女乃买的东西多,那些要另外计算的。还有外面那匹马,还有车夫,要自己找东西吃。” “谢过南玛玛。我们现在住在县城的客栈,这里什么时候可以入住?” “房间我都收拾好了,如果睡觉的地方不够,我找人给你床边搭一个软榻。张玛玛晚上就能陪着你。就一天时间可以收拾后。” 贺玛玛低头想了想,“就定后天吧。明天傍晚,我让张玛玛过来收拾。” 两人说定了,一直装空气存在的地保迅速窜出来,把写好的文书交给两人签字画押。贺玛玛给了南淑十两银子做定金,约定后天搬进来。 南淑把院子租出来,顿觉得一身轻松,赶紧找来窦玛玛,请工匠打一张靠在大床边的小软榻。软榻做好后,南淑又把三间正房清理一翻。偏房留了一块木板。一切处理好,就等着贺玛玛三口人入住了。 入冬 贺玛玛依言在第二天傍晚派了张玛玛过来收拾房子。南淑见张玛玛大包小包地提着,赶紧让窦玛玛过去帮忙。 两个玛玛没一会儿就熟络了,窦玛玛趁着帮人铺床的机会,把张妈妈和贺玛玛的名字,连同他们要投靠的亲戚都探听出来。 “主家玛玛,听说他们要投的人,在皇都据说是一个大商人。”窦玛玛神神秘秘竖起大拇指指指天空,“那里有人的。” “是他的相公吗?”南淑正给章月擦头发。小孩子留了一头长发,黑滑漂亮,就是需要隔天清洗一次。 “哎呦。主家玛玛,你可真神了。一猜就猜中了。那个贺玛玛,原名贺明敏,好像出嫁前,念过好几年书,是有名的才尼人。他的相公啊,好像也是姓张的。” “和张玛玛一个姓?”章月在矮凳上坐久了,小左摇右摆,不安分。南淑要擦头发,还得按住小孩子的肩膀,不让他乱动。 “对。就是一个姓。主家玛玛,你说他们要去投亲,这话可信吗?” “没什么可信不可信之分。收了别人的钱,就得租半年。半年之后再说。” “哎呦,万一那几个是犯事的……” “窦玛玛,你看他们的样子像犯事的吗?” “那,那好像不像……但,主家玛玛,要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只要还有亲戚可以投靠,就没什么赶不赶出来的说法。”南淑手上顿了顿,想起从前陪老伴看的狗血苦情剧,婆婆赶媳妇出门,做儿子的接媳妇回来,然后皆大欢喜结局,身体不觉一阵抖动,太狗血了。 “我们出租房子,他们要租房子,中间有地保作证。人是地保领过来的,有什么差错,也落不到我们头上。窦玛玛,你也别想太多了。别人大了肚子,你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明天等他们到了,你就送几桶热水过去。也不知道他们是吃了早饭过来,还是午饭的时候过来。罢了,明天熬粥,午饭,晚饭都能吃。” 隔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后院传来一阵车马响动。南淑轻轻拍着章月的后背,安抚小孩子继续睡,自己侧耳听了听,隐约听见马匹嘶鸣,纷乱的脚步。 南淑睡不下去,披上外衣,走出房间,先到章日的房间看看,小孩子也被吵醒,睁着惺忪的眼睛,在床上打滚。 南淑亲亲小孩额头,“再睡一会。我让窦玛玛熬地瓜玉米粥给你。” “还要甜馍馍。” “好,就给你做两只甜馍馍。” 自从章日在田庄吃过老张头家的甜点,天天叨念着那个味道,窦玛玛不会做,只能用面粉和成馍馍的样子,里面塞了些碎花生,砂糖,当成甜点,哄章日。章日知道两样点心不一样,但都是甜甜的,就乐滋滋接受了。 “弟弟也要两只。” “弟弟年纪小,两只吃不完,一只就足够了。”南淑给小孩子压好被子,“闭上眼睛,乖乖睡一会。” 得到承诺的小孩子,乖巧地闭上眼睛。 南淑又等了一会,听见小孩平缓的呼吸声,才离开房间。 院子里,窦玛玛已经起来烧火烧热水,临近冬至,天气一天一天冷,大清早起来,喝几口热水,整个身体都是热乎乎的,最是舒服。 南淑洗刷清理干净手脸,就到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不看不要紧,一看,南淑抚额,千算万算,算少了一步。 窦玛玛的厨艺不是不好,人也不是不细心,但怎么说呢,这里的人做饭似乎太过于粗放了,还是因为章家衣食无缺,所以窦玛玛不是太上心了。 蔬菜叶子,只要最女敕的部分,别的统统丢了,熬粥的地瓜,一大块丢进去,玉米棒子整条丢进锅里,也不怕煮不熟。精米一把把洒进锅,看得南淑心痛,那得多少米啊。 “窦玛玛。”南淑赶紧制止窦玛玛浪费食材的行为,这种做法就算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不差,那也得花多很多时间,费好多柴火,才能做好。 “玉米棒子先煮熟,把玉米挖出来,地瓜也是要先煮熟了,剥皮切成小块,熬粥的时候,容易出味道。精米是最后放的。我们除了精米外,还有糙米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南淑唯有说,“精米不能吃太多的,适量就可以了。” “哪家不是精米精面的吃。”窦玛玛嘀咕。 南淑也不解释,只让窦玛玛按他的说法去做。南淑从前不是君子远庖厨的人,老伴做饭,自己也会进厨房打打下手,做饭的技巧不见得多高,但也不差。 窦玛玛嘀咕了两句,还是按照南淑的方法做。趁着窦玛玛忙碌的时候,南淑把厨房里的材料看了一遍,把窦玛玛丢掉的叶子捡了不少回去。自然免不了窦玛玛又是一阵嘀咕。 等天色大亮,张玛玛过来拿热水的时候,窦玛玛已经被地瓜和玉米棒子煮好。南淑打发窦玛玛过去帮忙,自己在案台上切地瓜,拨玉米。 滚烫的地瓜拨皮,浓郁的香气充溢整个厨房,南淑切了小块,用小碟子装了。找了一把木勺子,挂玉米粒。等窦玛玛回来,两碟子地瓜,两大碗玉米已经整齐摆放在案台上。 窦玛玛看呆了,张玛玛也大吃一惊,原想着这家就一个干活的玛玛,自己怎么也得帮忙打下手。没成想到,这家的主家玛玛居然是一个厨房活的好手。 “早饭是地瓜玉米粥。粥得熬时间长一些。这里有些甜馍馍,张玛玛带些回去,给贺玛玛吃点。”甜馍馍是昨晚做好,今早用大蒸笼蒸热的。 窦玛玛快手快叫,从蒸笼里拿出四只甜馍馍,放在大碗里,递给张玛玛。 张玛玛见厨房里没自己的事,接过大碗,转身往后院走。刚搬过来,院子里的事情可不少。 接下来的下米,熬粥,烧柴,完全不用南淑动手。南淑拿张竹凳子,做在厨房门口把叶子分类。大冷天做竹制凳子就是冷。南淑挪挪,好让受冷面积少一点。 “窦玛玛,吃过早饭,你到集市买几只鸡回来。一只公鸡,三只母鸡,问买鸡的人要两只鸡笼子。” “主家玛玛你要养鸡吗?这鸡啊,可臭呢。而且现在要入冬了,鸡可不好养活啊。” “我想着过年了,家里也得宰只鸡,等到快过年时买,一来不知道有没农人卖,二来,那时候的价钱肯定贵。倒不如趁着现在买几只回来,反正就是两个来月的事情。说不好,这时候,母鸡下了鸡蛋,小日小月还能添点菜。” “那成啊。我就等集市看看。主家玛玛你可是说对了,等过年时,一只鸡的价钱可是平时的两倍呢。” 窦玛玛把锅里的热粥勺出来,盛好,给后院送去。自己匆忙喝了一碗粥,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随便擦擦,问南淑要了些铜板。南淑想了想,给了一两银子给窦玛玛,“买些白酒,野山椒,八角,萝卜,姜回来。” “哎呦,主家玛玛,你这场病可真病得不轻,打从前,你可是从来不到厨房里跑的,还有八角,野山椒,主家玛玛,你往前可不吃的。” “也不是吃,就是用来做调料。好了,窦玛玛,往前是家里有男人,家里花费自然没所谓节制,现在不一样了,我得省着来用。” “好好。窦玛玛我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窦玛玛把银子揣在胸口的口袋,蹬蹬往外跑。 南淑笑笑,窦玛玛这人看着粗爽,还是挺细致的。 养鸡 章日睡醒后,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发现窦玛玛和自己阿玛都没理会自己,唯有乖乖爬起来,穿上小衣袖,绑衣服带子的时候,碰上麻烦,绑得歪歪扭扭的,但勉强算是穿好了衣服。爬下床,颠颠地跑到屋外,看见阿玛坐在竹凳上摘菜叶,章日飞快扑过去。 “阿玛。”把小脸蛋埋在南淑怀来,蹭啊蹭啊。 “起来了?”南淑捏捏章日身上穿的衣服,还算厚实,看见系得难看的扣子,南淑忍住笑,解开,示范一次给章日看,“衣服带子要这样系,才好看。” “阿玛帮我系。”章日典着小脸,不愿意学。 “小日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系衣服带子,不单要自己系,还要帮弟弟穿衣服。” 章日歪歪脑袋,不乐意,小身体蹭蹭南淑胳膊,脑袋埋在南淑肩膀,就是不肯学。 南淑推开小孩子,“洗脸刷牙,然后叫弟弟起床。”说着,南淑继续收拾菜叶子。 章日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南淑没再理自己,唯有虎着小脸,蹬蹬跑到厨房旁边的水池,两手捧起一捧水,随意刷刷小脸。冷水刷过脸蛋,章日冷得打哆嗦,一不小心,水溜进衣服袖子,顺着胳膊滑到身体内。 “阿玛……”章日哭丧着小脸。 南淑叹口气,站起来,模模章日的袖子,只湿了一些,帮章日挽起衣袖,叮嘱道,“下次洗脸,记得把衣服袖子挽起来。”掏出手帕,递给章日,“擦擦脸。” 章日不情不愿接过手帕,随便擦擦脸上的水,又塞给南淑。南淑没接,反而吩咐,“眼睛四周,鼻子,嘴巴四周都要擦干净。” 章日嘟了小嘴,等了一会儿,见南淑根本没打算帮自己做,唯有拿起手帕,擦擦眼睛,嘴巴,鼻子,又丢回给南淑。 南淑这才笑着,把手帕洗干净,晾在手边的竹竿上。亲亲章日的额头,“去叫弟弟起床。” 章日转身小跑进南淑的房间,掀起帘子大喊,“章月,阿玛叫你起床啦。” 趁着章日章月没出来的功夫,南淑快手快脚把菜叶子收拾干净,返出两个陶罐,罐口一道凹形,罐盖盖上后,正好留有一道水槽。 窦玛玛走的时候,炉膛里还留着一点火星,南淑多塞了几把柴火,把炉膛烧旺,倒了一锅清水,加盐入锅。等盐完全融化在水里,再加入白酒,姜,砂糖等混合在一起的配料。等大火把水烧开,立即把锅挪开,放到通风的地方,等水冷却,炉膛里只留下一点火星。 “阿玛在做什么?”章日闻到香气,在厨房探头探脑,手里还拽着睡眼惺忪的章月。 南淑扭头看一眼章月,果然,衣服带子还是扣得一扭一扭的。 “做些平日拌饭吃的小菜。”南淑帮章月重新系好衣服,又让章日帮弟弟擦脸刷牙。 章日扭捏了两下,还是乖乖拖住弟弟到水池子边,拿了手帕,帮弟弟擦眼睛,鼻子,小嘴。章月被章日摆弄着小脸,冷冷的井水冻得小孩子的脸红红的。嘴里咕隆不清的喊着,“哥哥,冻冻,哥哥,冻冻。” 南淑盛好粥,又捧了甜馍馍,放在正厅中央,让两个小孩子自己坐上凳子,拿了勺子慢慢吃。 临近中午时分,窦玛玛提了两只鸡笼子,一大包材料回来。南淑正在厨房把菜叶子对半切开,把锅里放凉的水倒进陶罐,再把菜叶子放进去,盖好,外面灌上一层水,薄薄的一层,正好比凹形的高度低一些。 “主家玛玛这是做什么?” “做些拌饭的菜。” 窦玛玛嗯嗯两声,放下手上的材料,自己提了两只鸡笼子放到厨房旁边。原来厨房旁边连着院墙,最远的角落是厕所,现在前院多盖了一间偏房做仓库又做窦玛玛的休息的地方。偏房和院墙间多出一条允许一米多宽的通道,直达厕所。 窦玛玛就在通道靠近厨房的一侧,拆了鸡笼子,用鸡笼的竹篱做了一个篱笆,把几只鸡圈在里面,又从厨房拿了一把干草铺在地上。 “主家玛玛,这鸡不经冻,等天气再冷一些,就得给他们盖一个棚子,这事啊,太麻烦了,还不如宰了吃,来得方便,还有那些干草,得天天清理,否则,那股子臭味,肯定满院子都能闻到。” 南淑找一个两只破碗,一个装水,一个装些发黄的,剁碎的菜叶,放近竹篱笆里。四只鸡好像饿坏似的,扑过来挣扎着吃。 “我也没想着养多长时间,过年的时候就宰了。”南淑看看三只母鸡,年岁不大,正好是下蛋的岁数,估量着,两个多月,怎么也有十来只鸡蛋收吧,说不准还能有小鸡。 “这富阳街啊,谁家想吃鸡,不就是当天买了,隔天杀的,谁会养在家那么多天。公鸡天天闹,好好的清静地方,都给它闹腾地人心烦。主家玛玛,这事啊,肯定得闹起来。”窦玛玛说个没完,边说边挽起袖子洗米下锅。 南淑心里一沉,对啊,怎么落想着这个。富阳街放到从前也就是一个高档小区,谁会在高档小区养鸡! 罢了,这事不做都做了,难道现在把鸡都杀了,吃了。南淑哼了一声,我就认栽,谁又能赶我出去。 南淑一转身,却看见在果树下,绕着花树转圈玩耍的小孩,猛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可以当耳边风,选择性听不见,但孩子们呢?他们还要住在富阳街,还要和街上人家的孩子在一起玩,也能当听不见吗 大人一个眼色,一句吩咐就能把章日,章月排除在富阳街小孩子群体外。孩子的心最是敏感,细腻,到时候,自己又怎么开导两个小孩子呢。 南淑叹口气,自己终究想得不够细致,长远,养在身边的小孩不是从前那个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儿子,而是两个还在闹,还在撒娇的小孩。 隔日,范玛玛找上门的时候,南淑正在正厅计算着菜谱。看见范玛玛上门,南淑先是一愣,猛地想起早上那一声接一声的鸡啼,当即明白范玛玛上门的用意。 第二十节 过日子 “南玛玛,在忙吗?”范玛玛接过南淑递过来的热茶,坐在正厅中央的圆桌边。 “家里多了一个租客,我包下两个人的伙食,在想到底吃什么好。到底有一个是孕…….夫。”南淑把纸张折起来,写的都是后世的简体字,不能被人发现。 “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成怎样啊?” 南淑眨眨眼睛,记不起范玛玛上次说的是什么事。 范玛玛叹口气,有些话原本不想说,一来他说了,南淑未必听,二来,就算他不说,日后只要南淑到茶楼听书,风言风语终究要落入南淑耳中的。 “富阳街,向来是清静的。住在这里的人家虽然不像北边那般富贵,总算是小有身家。”说到这里,范玛玛说不下去了,自己这样算怎么一回事啊,“其实就是,唉,今早听见有鸡鸣。找了一会,发现是你家传出来的。我就过来看看。” “这里都不买鸡吃的吗?”南淑决定装傻。 “怎会不吃呢,哪家想吃了,都到市集买回来。” “我也是想吃鸡肉啊,不过看着买回来的鸡看着肉不多,就多养几天。” “那南玛玛准备养几天?” 南淑数数手指头,“两个多月吧。” 范玛玛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两个多月,那还不是养鸡。 “有问题吗?”南淑继续装傻。 范玛玛纠结了一会儿,富阳街没人养鸡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大家都不做,突然有人做了,自然有人觉得坏了富阳街的格调,或者坏了富阳街的名声。况且南淑直说了自己不是养鸡,鸡是买来吃的,就是多养……两个月。 “南玛玛最近……家里还好吧。”范玛玛斟酌着用词。 “不好。家里少了一个顶梁的。凡事都得省着用。”这次,南淑不装傻了,反正上次询问租房子的事,已经让范玛玛知道,现在干脆说穿了。“你看,我都把后面的院子租出去了。章日开春了,就要请先生启蒙……” “唉,你要听我一句劝,何止于今日这样。南玛玛,你,你真要守着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不守着这里,还能去哪里。” “也罢,我今日上门只是提个醒。日后你听见什么,也别往心里去了。” “能听见什么啊?范玛玛,你怎么跟我玩起哑谜啊。” “我,我,我,我就是今早出门的时候,碰上孙玛玛,明里暗里刺了几句。孙玛玛这人你是知道的,你从前瞧不起人家,现在人家也就……” 南淑了然,预料中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再说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他们又能怎样。只是……南淑不由得看向院子里玩耍的孩子。章日原来闹着要到茶楼和小伙伴们玩,南淑不让,只有乖乖留在院子里,和弟弟玩捉迷藏。 范玛玛顺着南淑的目光看向院子,心里当即明白。“我家的小二儿,小三,和章日章月玩得不错,过几天,我带他们过来。只是这鸡啊,养在家里,事情太多了,南玛玛看着什么时候合适了,宰了省事。” 范玛玛又坐了一会儿,东拉西扯了一些事,才离开。南淑送范玛玛出门,正好碰上孙玛玛和梁玛玛从街道另一边转过来。 孙玛玛鼻子尖轻哼了一声,眼睛瞥住南淑。梁玛玛只皱皱眉头,不耐烦跺跺脚,“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 孙玛玛瞄瞄南淑,昂起头从南淑身前慢慢走过去。 “住不起富阳街,就搬到别的地方去啊,别把整条条弄得都是鸡臭味。” 已经走到拐角尽头的梁玛玛大声说,“你这么慢,我不等你了,你自己过去吧。”说着,一转身,消失在街道尽头。 孙玛玛跺跺脚,“哎呀,平日不见你赶着,今日就猴急猴急的。不就是两句话的功夫。等等我。”说着,微微提起长袍,快步追上去。 范玛玛看看南淑,“我先走了,你的病刚好,回去吧。别站在门前吹风了。” 别过范玛玛,南淑关好院门。长舒一口气,现在还只是开始,日后,恐怕还有更多的话柄落在别人手上。 午饭后,南淑把两小孩子哄去睡觉,把窦玛玛喊来,两人挽了竹篮子出门购物去。 县城的市集不大,因为不是墟日,只有县城附近比较近的农户挑些东西出来卖,稀稀落落的只有七八个。街道两边卖东西的铺子,品种倒是齐全。南淑顺着街道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看到心仪的货物。 家里多了两张口吃饭,如何吃得好,又吃得省,是一门大学问。南淑搜肠刮肚,想了好些后世那么妈妈们的食谱,但两个世界毕竟不一样的,后世的食物也不知道这里换了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有没。南淑才决定自己亲自看看。再做决定。 孕夫临盆在即,现在这段时间可不能单单入补,补多了,孩子反而因为胎头过大,令母体受苦。喝些稀粥,肉粥是最好的,少吃多餐,窦玛玛和张玛玛在院子里干活,得吃饱才有力气。两孩子在长身体,不能吃太精了,得吃些粗粮。 南淑又转了一圈,窦玛玛一把扯住南淑,“我的主家玛玛,你到底要买什么啊?你说一句,让窦玛玛去买就是了。你这样一圈一圈的转,窦玛玛眼睛都花了。” 南淑缩回腿,看看市集确实没什么好买的,就指指肉脯,“买几块瘦猪肉。回家剁碎了做肉糜粥给贺玛玛。买些豆子,回去做八宝粥。知道哪里有鸡爪卖?” 窦玛玛边听边点头,冷不防南淑提问,愣了一下才回答,“谁会留着鸡爪,宰了鸡,爪子不吃,都丢了,留着做什么。” 南淑无话可说,唯有放弃做泡菜凤爪的想法。 两人在市集买了一些青菜,几只类似后世青瓜一样的,问了才知道还是叫青瓜的瓜回去。 交好 南淑不说话,只替章日理理衣服,牵了小手走回大厅。 梁童和梁云秀也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梁云秀举起手掌,看看歪在一边的小树,狠狠心,啪一声,落在梁童的小上。 梁童小身体抖了抖,扁扁嘴,没哭。 梁云秀估量今日出门时,梁童身上穿得多,刚才那一巴掌就算用尽全力,梁童顶多痛上那么一会儿,可能连红印子都不会留。 南淑牵了章日入来,窦玛玛适时送上热水给梁童,章日洗手脸,成玛玛帮忙挪桌子,放在大厅中央,摆好碗筷。 “都是些家常菜,梁玛玛随意。”南淑唤醒章月,牵了小手出来,坐在自己旁边。 梁云秀扫一眼餐桌上的菜式。一个大汤碗装了粥,一碟饼,闻着有淡淡的鸡蛋香,一碟薄片糕,炒得金黄,一碟白罗,切成小块,但看着似乎和平常吃的不一样,一碟青菜,说是青菜,但叶子一看就知道是不新鲜的,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还有一碟,也是白罗,和另外一碟对比起来,一个是炒的,一个是蒸的。 梁云秀看着桌上的菜,眉毛不由得皱起来,但很快又舒展开。 “过些日子就到大年节,我想着那是得天天吃肉,现在就提前清清肠道,吃得清淡些。” “这是鸡蛋饼,梁玛玛尝尝。”南淑用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块鸡蛋饼放到梁云秀碗里,又夹了一块给梁童。 梁云秀制止不及,唯有看住梁童,暗示他,吃两口。 梁童抿抿小嘴,大概觉得因为自己挑衅,才导致章家的果树断开,勉勉强强咬了一小口。梁童眼睛一亮,用鼻子大力嗅嗅,是鸡蛋味,没错啊。但咬咬嘴里的鸡蛋饼,没有鸡蛋那种腥味,软软的,好吃! 梁童夹起鸡蛋饼,大大咬一口。一旁的梁云秀正在准备词句,如何解释自己的外甥不喜欢吃鸡蛋,闻到鸡蛋腥味就讨厌。冷不防看见梁童大口大口咬鸡蛋饼,梁云秀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小,小童,你……” “好吃。”梁童塞了满嘴的鸡蛋饼。 南淑笑着给梁童勺了一碗栗子粥,“慢慢吃,喜欢吃鸡蛋饼,等会带点回家吃。” “好。”梁童又是大大咬一口。“谢谢南玛玛。” 梁云秀惊疑不定,夹起鸡蛋饼,细细咬一口。有鸡蛋的香气,却没有腥味。 “这?这是用鸡蛋做的?” “鸡蛋和面粉。要做的好吃,关键用好的面粉。但是这些面粉是窦玛玛买的,梁玛玛想要,等会儿我去问问窦玛玛在哪里买的。喝口粥,栗子粥冬天吃正好。”南淑递了一碗粥给梁云秀。 梁云秀勺一口栗子粥。软软绵绵的粥入口即化,有栗子的香味,却不成块状,需要咀嚼。熬粥的米不是精米,似乎是糙米,但入口的口感却不像蒸煮出来的那些,粗糙难入口。 “栗子粥补肾,糙米呢,有利于身体内肠道蠕动,易于消化。” “什么?” “呃…….就是对身体好的意思。” “哦。”梁云秀又喝了一口,觉得不错,又多喝了好几口,不知不觉间竟然喝一碗。梁云秀模模肚子,有半分饱。眼睛不由得看向另外两碟白罗。有了栗子粥和鸡蛋饼的经验,梁云秀已经不怀疑这两碟白罗的美味。 动筷子夹了一块煎得金黄的白罗薄饼,咬一口,香脆爽口。 “里面的是白罗?” “除了白罗,还有腊肉,葱和干菇。”南淑替梁童又勺了一碗粥,笑眯眯看着三个小孩子,自己捧了勺子,一口一口吃得开心。 “小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吃饭啊?” “啊?他啊,家里有仆人侍候着,他非得要自己拿勺子,我大哥哄不过来,唯有让他自己吃。原来想着他做不好,过两天,新鲜劲过了,就好。谁知道,这孩子憋了一口气,居然顿顿自己吃,就是不让人喂。”梁云秀说话间有骄傲,有无奈。 “孩子有志气,是好事。” “还志气呢。说到底不就是一个尼人,大了还得嫁人。”梁云秀嘴里说着,脸上神色却不似批评。 “多吃些,别客气,厨房里还有呢。” “好。”梁云秀依然自己最多再吃半碗,谁知道,一碗栗子粥下来,又吃了四块煎白罗。那碟蒸的,只能伸长脖子看,想吃?模模肚子,哪里还能吃得下。 “我让窦玛玛用碗装起来,梁玛玛带回家慢慢吃。” “这怎么好意思?”过来开导不成功,弄断了人家的小树,现在又吃又拿。自己不过送了两对小孩子穿的棉鞋,一块普通布料过来。对比之下,梁云秀挺不好意思的。梁云秀想拒绝,又不甘心吃不到蒸白罗。 南淑哪里会让梁云秀为难。“梁玛玛就是客气。我这是送给小童吃的。梁玛玛往后多来几趟,小童也过来。章日章月也有个伴。” 梁云秀一想,也对啊,现在富阳街除了自己和范玛玛,谁愿意走进章家小院。当即笑着答应了。 南淑和梁云秀又说了一会儿话,见三个小孩子吃得差不多,开始眯了眼睛打瞌睡。梁云秀便起身告辞。 南淑带着两孩子送到小院门前,从窦玛玛手里接过篮子,送到成玛玛手上,“有空了常来坐坐。” 梁云秀满口答应,带了梁童出门。 梁童出了院子门,还不断回头向章日挥手。章日却懒懒得靠在南淑身边,打着小哈欠。 “别人向你挥手,你得挥手回礼。”南淑点点章日脑袋,领了孩子入门,却不让他们睡觉,而是在大厅坐下,让窦玛玛把大厅收拾干净。 “知道今日错在哪里吗?” 吃饱饭,章日的瞌睡虫都跑出来了,想着什么时候爬上床好好睡一睡,冷不防听见南淑问话,瞌睡虫统统跑清光。 “阿玛,阿…….” “哥哥又做错事?” 章日垂下脑袋,玩弄着衣角,“我,我不该爬树,弄断了树。但,阿玛,梁童说我不会爬树,说我像尼人。我不是尼人,弟弟才是。我会爬树!”说到后面,章日昂起脑袋,一脸不甘。 “会爬树的就不像尼人。谁说的?” “梁童!” “这是梁童原话?” 章日想了想,好像不是哦。偷看一眼南淑的脸色,又垂下脑袋不说话。 “你们在院子里爬树,我都看见了。梁童是说,忸忸怩怩的,真像尼人。小日,是不是这样?” 章日想了想,点点头,脑袋垂得更低。 “小日,会爬树,你可以大声说出来,但不会爬树,也没什么好丢人的。阿玛就不会爬树。爽快认了,才是娑人该做的。犹豫不决,畏首畏尾,不是男子汉所为。” “阿玛是尼人。”大概是被梁童顶撞梁云秀的大胆行为刺激到,章日反驳起南淑的话。 南淑好笑,小孩子的思路很简单。章日觉得不会爬树伤了做娑人的自尊,所以特别捉住这点不放。说着说着,又回到原点。 “那又是谁说尼人就不会爬树,会爬树的就是娑人?” 章日抬头要说,猛想起刚才的对话,苦了脸摇摇头,“没。” “那是你自己定义的?” 章日不知道定义是什么意思,猜测就是自己想的意思。点点小脑袋。 “还记得在田庄,阿玛说过什么?” “阿玛说,不知道的要虚心求教。” “在今天之前,小日会不会爬树?” “……不会。” “小日可以坦白承认,然后请求梁童教你。不会就是不会。小日可以向张初兄弟求教,为什么不能向梁童请教呢?” “他是尼人。” “小日啊,”南淑伸手搂住章日,“这个世界很大,能人异士极多。没人可以保证事事都会,也没人敢说知道得多的一定是娑人。凡事不耻下问,才是做人应有的态度。不懂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不懂装懂。小日你想想,如果今日你爬不上去,是不是等于在梁童面前证实你不会爬树。倒不如一开始大方承认,别人也会觉得你胸襟磊落。如果今日你爬树的过程中,不小心摔下来,伤了身体,伤筋动骨,就得请大夫,吃药卧床。这些后果你可想过?” 章日摇摇头。 “小树断了,可以重新请人再种一次,但身体受伤了,有些伤害可能要背一辈子的。小日要记得。” “阿玛,我以后都不爬树了。” “找一个好师傅,跟着他好好学,学会了,就能爬树。” “阿玛,我可以爬树?”章日的眼睛又回复了神采。 “前提是乖乖找一个师傅学好了,再爬。而且爬树的时候,要有人在旁边看着。”爬树哪里需要什么师傅,山村里长大的孩子,自己就能模索出一套爬树的诀窍。南淑这样说,无非不想打击章日的信心,以后做事缩手缩脚的,同时也要教会他,凡事不能冲动,三思而后行。 生产前夕 年前就下了一场雪,往后的数天,天气还是那么冷,却没再下雪。张玛玛已经不往前院跑,天天待在后院,两只眼睛紧紧盯住贺明敏,就怕他有个好歹。 南淑去探望过贺明敏一次,看见贺明敏全身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中央鼓起圆鼓鼓的一坨。贺明敏的脸色不是太好,两眼无神,盯住窗户,一个人在发呆。南淑入房间时,贺明敏也没发现。还是张玛玛轻轻摇摇他,才转头看见南淑。 南淑宽慰了贺明敏几句。贺明敏勉强笑笑,应下了。南淑看出他神色恍惚,也不多说,告辞离开。出门的时候,拉过张玛玛叮嘱,“虽说我和贺玛玛也就是租房子的情分,但千年修得同船渡。既然有缘分住在同一屋檐下,大家彼此照应是应该的。张玛玛如果有什么难办的事,尽管开口,能做的,我南淑一定帮忙。” 张玛玛脸上也有疲惫之色,听见南淑说的话,只点点头,“我家主家玛玛和家里有些矛盾如果有还请南玛玛多帮帮忙。”张玛玛说得含糊不清,南淑听得迷糊,却没有追问。 南淑回到前院,立即打发窦玛玛出去探听消息,不一会儿,窦玛玛喘着粗气回来,凑到南淑耳边嘀嘀咕咕说,“听说前两日,有南边来的人,说是要找人。一个在家里犯事的尼人,说是偷了家里贵重的东西,联合家里两个仆人逃跑出来。还有,那帮子人说,那尼人是有了身孕的。” “有图像吗?” “这倒是没有,那帮子人在县城转了两天,就到府城去了,只说有消息来报,只要属真,一律给200两银子。” “有人报消息吗?” “多着呢,不过都说不对。” “这两天,富阳街,家里附近有什么异样的?” 窦玛玛皱眉头想了想,“主家玛玛,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就是前天,地保在院子门口转。被我看见了,问他什么事,他不说,还反问我,有没不见东西之类的。我说那没有,有发现肯定报官了。地保那样子啊,看着就奇怪。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我听不清楚。然后地保自己跑掉了。” 南淑点点头,“这事你别和张玛玛他们说,还有这两天,你多往后院跑跑,贺明敏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还有过年前,没事别出去了,省得让人惦记。” 窦玛玛一一应下了。 南淑打发窦玛玛烧水准备饭菜,自己就翻出章日章月的小衣服,都是些出生百来天地小衣,整理了一大包,准备让窦玛玛晚饭时送过去。 章日章月两个小孩天天待在家里,睡醒了玩,玩累了吃,吃饱了睡。南淑看看床上睡的香甜的两小孩子,伸手探进被里,模模小胳膊腿,胖了不少。章日动动身子,避开南淑的手掌。 南淑气得去捏小孩子的胖脸,“敢嫌弃我的手冷。哼!” 章日扁着小嘴,乖乖承受自家阿玛的暴力。 扑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未等南淑反应过来出门看,房间的帘子猛地被人挑起,屋外的冷气哗啦一下涌进去。南淑看见两孩子齐齐把脑袋往被子里缩,心里冒出一团小火,谁这么冒失! “南玛玛,快,快找人啊。我家玛玛要生了!”张玛玛尖了嗓子哄,把南淑心里刚冒出一点不满意打回去。几步冲上前,把张妈妈扯起来。 “赶紧回去看着你家玛玛,我去烧水,窦玛玛去找稳玛玛。” 张玛玛连连点头,跌跌撞撞往回跑。南淑回头看看孩子,睡得好好的。南淑放轻了动作,抱起给贺明敏的衣服出了房间。 交待窦玛玛立即找稳玛玛过来,要快。窦玛玛哎呀一声,念叨着,哪这么快啊,丢下手上扇子,飞跑出去。南淑代替窦玛玛看着炉火,烧了一锅开水,想想又翻出一只母鸡。 前些日子买的鸡都在大雪的夜晚冻死了,南淑为没能孵出小鸡可惜了一番,就让窦玛玛把鸡拔毛,清理干净。因着天气冷,不用想方法保存,四只宰好的鸡就放在厨房,用大汤碗装了。南淑这时翻出来的是一只最小的一只母鸡。 简单冲洗一下就丢进锅里,找了些姜,葱,红枣之类的也丢进去。又从房间里取出两支手掌长短的人参。想了想,南淑把一支塞回柜子里。这两支人参是意外得到的。有天南淑和窦玛玛到市集采买过年要用的东西,顺道把章日的新衣服取回去,正好碰见有人在售卖这种小人参,因为时间不够长,药店不肯收,有钱买得起人参的人家嫌弃,不愿买,反倒便宜了南淑,用三两银子的低价买了回去。 南淑想着人参时间短,但好歹是人参,放着从前生活的地方,一年生的人参都有人买回去,而且这两支看起来,起码有三四年的时间。就算发挥不到起死回生的功效,但补补气血,滋补一体,总归可以做到的。 把人参洗干净,趁着煲鸡汤的锅烧开了,赶紧丢了进去。那边开水也烧好了,南淑勺了一大盆热水,捧起就往后院送去。 后院房间内,张玛玛正用布条把窗户的边边角角包起来,看见南淑进来连忙伸手接过热水。 “贺玛玛怎么了?” “刚要出去解手,突然就喊肚子疼。我给他看过,口子已经开了,该是要生了。” 南淑知道从前女人生孩子,是由一道口子,医生根据开口的大小,判断是否快要临盘。现在听张玛玛一说,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现在这幅身体,口子?不会也使在那里吧。 “哎呦,南玛玛帮帮忙,把屏风移到这里。” “啊?好的。” 张玛玛在房门和床前竖了一道,如果有人推门进来,寒风就不会直接吹到床上的人。 “我让窦玛玛去请稳玛玛了,别担心。” 南淑这句别担心不知是宽慰张玛玛的话,还是安慰自己的话。南淑本来挺镇定的,生孩子嘛,自己以前的老婆都生过一个,没什么的,但挑起帘子进来,听了张玛玛的话,南淑才猛然醒觉,躺在床上的,不断喘气的人,正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生理结构。南淑原来平静的小心脏比较变得复杂起来。 “南玛玛,我家玛玛就劳烦你帮忙看顾着,我到厨房再取些水。”张玛玛往南淑手上塞了几块干净的布条,自己飞快跑出屋。 南淑看着床上,脸白如纸的贺明敏,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样呆站在屋中。 突然,一直紧闭着眼睛的贺明敏瞪大眼,直直看住南淑,“南玛玛!” 生产 “贺玛玛,已经去请稳玛玛了。你尽管放宽心。”硬着头皮上前,侧身坐在床边。 好痛。” “忍住,别喊,力气要留着,否则生产的时候力气不够。” 贺明敏眼睛一暗,“要生了吗?我,我,我不要!” 南淑吃一惊,生孩子之事,哪里能你想生就生,不想生,难道把孩子塞回去。 “贺玛玛说的是什么傻话。孩子出来的,你还要好好将养身子,等孩子大了,你就享福了。” 贺明敏的泪水突然一滴一滴往下滑,苍白的脸色更是添了几分凄苦,“孩子的爹不在,我不要,不要生,生了……生了也没人管。” “孩子是老天爷送的缘分,哪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南淑尽管在心里嘀咕这个“不在”,到底是死了,还是不在当地。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不断安慰贺明敏。 “你想想啊,怀胎十月不就为了今天,等大胖小子出来了,你看见他红红的小脸蛋啊,那时保准你忘记生产时的苦。别瞎想,多留点力气,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孩子在你肚子里呆了十个月,也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你知道是小子吗?说不准是一个尼人。”贺明敏垂下眼帘,看向圆鼓鼓的肚子。 “尼人也好,娑人也好。都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哪里有不疼不爱的。” 贺明敏拉扯开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是吗?” “好了好了,别想东想西的,闭上眼睛,好好休息。要肚子疼得厉害,你,你就捉住我的手。我就坐在这里,陪你。”南淑不敢再说别的,伸手捉住贺明敏手掌。 贺明敏手心都是汗,却是冰冷的,南淑握住贺明敏的手掌,紧紧的,企图把自己掌心的热量传递给他。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贺明敏没再说话,疼的厉害的时候,只咬紧了嘴唇,紧紧握住南淑的手。南淑用干净的布条不断为贺明敏擦汗,嘴里念叨着,“乖,乖,不痛不痛。吹吹,吹吹就不痛。” 贺明敏偶尔睁大了眼睛,却不再灰暗,漂亮的眼珠子恢复了神采,盯住南淑,像是盯住了什么人似的。眼睛里似乎蓬发出某样神采。 “来了,来了,请来了。”窦玛玛的大嗓门在门外嚷起,“稳玛玛快请进去。” 帘子被挑起,一个身材圆润的青年男子挽了大包袱快步走进来,不看床上的贺明敏,反而扫一眼房间,眉头挑起,“去多生两个火盘子过来。” “哎。”窦玛玛在屏风外应了,立即飞跑出去。 “到厨房蒸几个菜包子。”南淑不由得扯开嗓子叮嘱窦玛玛,晚饭看样子是吃不成的,吃包子也好。 “哎呦。张玛玛看好路啊,一大盆热水烫身上了可不是小事。” “我这不是紧张嘛。让让!让让!” 青年男子走到床前,观察一下贺明敏的脸色,“晚饭吃过吗?” “没吃。还在做呢。”南淑替贺明敏回答,仔细打量下青年男子,脸色红润,十根手指头干净修长。 “去做饭!稀粥水之类的,多少要吃点。”青年男子掀起被子,伸手探进去。“怎么裤子还没月兑啊。”一手把被子掀开。“都怎么回事。” 贺明敏已经湿了一大块,幸好没见红。 青年男子快手扒了贺明敏的长裤,南淑慌忙转身避开,心里不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过来帮忙啊。” “啊?”南淑僵硬了身体,“我……我吗?” “这房间里就只有你和我,难道我还要产夫帮忙搭把手吗?” 南淑别扭地转身,“要怎么做?”眼睛却看向地面。 “你该不会是怕血吧?” “啊?” “别耽误时间了,过来帮我抬起他的身子……” 南淑眼睛立即转向贺明敏盖了被子的上身,两手隔了被子,抬起了一些。 “好了,屏风上,床四边多搭些布,现在他受不得冷。”青年男子在贺明敏身下铺了一块黑漆漆的布。 南淑应声,立即把房间里能够找到的薄被,长布,统统挂起来。张玛玛送进来一个火盘子,房间内热气缭绕。 “进去的时候,动作轻点,别把冷风带进来了。” “晓得晓得。”张玛玛紧张地搓搓手掌。 “张玛玛,我在炉上煮了一锅人参鸡汤,你去看看,好了没有?要是好了,你盛一碗过来。” 张玛玛顿时高兴过望,炉头上熬的鸡汤他早就看见了,但人参不是寻常物,两家又是普通的租客关系,南淑能过来帮忙已经很不错了,张玛玛也没想过居然还帮他们准备了人参鸡汤。当即向南淑深深揖了一下,眼圈红红地出门去了。 青年男子轻轻咦了一声,扫了南淑一眼。 “人参虽然是补物,但他现在这种时候,只能吃一点。” “晓得晓得。”南淑心里一慌,把张玛玛的口头话直接挪过来用了。 青年男子抿嘴一笑,“看你紧张的。找张凳子坐下吧。照这样的情况来看,至少得到半夜。” “你也闭上眼睛歇一下。等会儿,有你累的时候。”青年男子又伸手模模贺明敏,然后抱了被子直接虚虚盖在上方。 南淑歪了身子坐在板凳上,眼睛只盯住自己脚面。 “我姓徐。玛玛怎么称呼啊?” “南淑。” “南玛玛,窦玛玛过来请人的时候,本该是贾玛玛过来的,但县衙宋玛玛那边突然派人来请,所以贾玛玛唯有过去了。我和贾玛玛相识,之前也替贾玛玛打过下手,也替人接生过,听见你们家焦急用人,所以自荐过来。” 原来这样,难怪看着那么年轻。 “没事没事。有经验就好,有经验就好。”总比我这个没经验的来得好。南淑心里默默念着,眼角偷看床上的贺明敏一眼,两眼闭着,似乎睡着了。 想想刚才徐玛玛的反应,安排,细心却不慌乱,想来也不会太差。 房内就这样安静下来,窗外大风呼呼得吹,但屋里却热气缭绕,南淑觉得后背上有汗水渗出,两脚不停地地面挪动。闷热的房屋里令人压制。 “徐玛玛住在哪里?” “县城西门附近。” “哦。自家的院子。” “不是,租的。那里的租金便宜一些。” “呵呵,我这院子也是租出去的。刚好贺玛玛租下了院子。看,人就是这般的缘分。” “也对。” …… “汤来了。”张玛玛小心掀起帘子,热气腾腾的鸡汤送到床边。徐玛玛扶起贺明敏,张玛玛拿了小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往贺明敏嘴里送。 “来,吃块鸡肉。” “多喝一口汤,补补气。” 喝了大半碗,贺明敏喝不下去了,徐玛玛让贺明敏靠着床板休息一会,才扶着他慢慢睡下。又掀了被子,检查。 “怎么样了?”张玛玛紧张地盯住徐玛玛。 “才三指。”徐玛玛摇摇头。 “那,那我去热着这汤,等入夜后再喝一些。”张玛玛说话时,眼睛瞄住南淑。 “这汤不能多喝,等等看吧。等开了五指,再喝小半碗。多了不见得就是好。” “晓得晓得。”张玛玛退到一边。 南淑觉得后背上的汗越来越多,“张玛玛过来这里坐坐,我去前院看看。如果要等到半夜,我去拿些包子过来,两位玛玛填填肚子。” “哎呦,我去我去就好。” “张玛玛坐着吧。你也跑了不少路。我去厨房就好。”说着,南淑把张玛玛按在椅子上,当先绕过屏风,挑起帘子出了房间。 冷风迎面吹来,深深吸一口气,顿时舒畅了许多。南淑快步走向前院,在贺明敏那里耽误了许多时间,也不知章日章月怎么了。 进了房间,只见章日章月穿好衣服,章日正陪弟弟玩丢布包。布包从房间的一头丢到另外一头,又从另外一头丢回来。 章日看见南淑进门,开心地扑进南淑怀里,昂起小脑袋,“阿玛,我帮弟弟穿了衣服,还有自己的衣服。”说着,两眼闪亮地看向南淑。 “小日真乖。是阿玛的好儿子。”南淑半分不吝啬赞扬。章日笑得眼睛都弯了,开开心心跑去继续和弟弟玩丢布包。 南淑出门,到厨房拿了三碗鸡汤,章日和章月碗里各放了一只鸡腿,自己的碗里放了一只鸡翅膀,取了三个大菜包子,吩咐窦玛玛多烧几锅热水,等会儿送四个菜包子到后院去。 窦玛玛应了,自己取了一个菜包子,就着热水吃。 “喝一碗鸡汤吧。” “这,这不大好吧。” “整整一锅呢,吃吧。别浪费了。” “那,那谢谢主家玛玛了。”窦玛玛开开心心勺了小半碗,小口小口喝着。 南淑捧了汤和菜包子回房间,两小孩子洗了手脸,乖乖坐在南淑身边,拿了勺子自己喝汤。“阿玛吃鸡腿。”章日把碗推到南淑面前。 “阿玛有鸡翅膀。小日吃鸡腿。多吃点,身体长得高。” 章日点点头,拿起鸡腿大口大口吃起来。小章月也学着哥哥,拿了鸡腿吃。南淑帮两孩子把衣服袖子叠高一些,免得汤水弄湿了衣袖。 喝了热汤,吃了菜包子,两个孩子已经肚子滚圆。窦玛玛送来了热水,南淑没让孩子们洗澡,只用热水擦拭了身体,换上干净的内衣裤,就抱了上床。 “小日是哥哥,阿玛现在有事要到后院去,小日帮阿玛照看弟弟,好不好?” “好。”章日用力点点小脑袋。装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领着弟弟坐在床里面,“弟弟,我给你讲故事。” 亲亲两儿子的额头,南淑收拾好房间。把东西放在厨房交给窦玛玛清理,南淑往后院走去,刚踏进后院院门,突然听见一声痛苦的叫声。 “啊……” 父亲 南淑跑进房间,却不绕过屏风,先月兑了沾了冷气的外套,等身体暖和一点才绕过屏风。眼前顿时迷茫了一片,热气缭绕的房间内夹杂了丝丝的腥味。 床上的贺明敏满头大汗,头发丝沾在额头上,两手握住床头垂下的布条,拳头握得紧紧的。 “别喊啊,产道还没开完全,现在喊了,等会儿,生产的时候,你就没力了。”徐玛玛把贺明敏身下的黑布抽出来,指挥张玛玛托起贺明敏的身体,又垫上去一块。 张玛玛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看向贺明敏的眼色已经带上几分哀求,“主家玛玛,你就忍忍吧,忍过了就好了。” 贺明敏摇摇头,呜咽着,牙齿咬着嘴唇,眼看着就要咬出血。 “拿块干净的布条来,别让他咬破了嘴唇。” 张玛玛应声转身,正好看见柱在门口的南淑,“南玛玛,你给我家玛玛想想办法,我家玛玛痛得忍不住了。”张玛玛是病急了乱投医,放着现成的稳玛玛不问,却跑来问南淑。 南淑不好意思装作听不见,只得走到贺明敏床前。谁知贺明敏一看见南淑,立即转不出眼睛,定定看着南淑。 手掌轻轻搭在贺明敏捉紧布条的手上,“贺玛玛,生孩子是技术活,不能靠蛮干的。” 贺明敏显然是听不懂南淑说的话,却是听话地松开手,这下,徐玛玛和张玛玛都松了一口气。徐玛玛掀起被子,又看了看贺明敏的□,“已经五指了。多喝一碗汤,休息够了就可以开始了。记得汤要把油花撇了。” 张玛玛应声出去。南淑被贺明敏捉住月兑不开手,只能顺势坐在床边,取过搁在床边的布条,替贺明敏擦擦汗,“快了快了,孩子快和你见面了。” “是吗?我,我就知道他一直在折腾我。” “等他出来了,我帮你扇他。好好教训他。” 张玛玛和窦玛玛一同进来,窦玛玛把房间里的热水换了一趟,张玛玛把撇了油花的汤交给南淑手上,南淑喂了小半碗,那边徐玛玛已经喊,“够了,别再喝了。” 徐玛玛把贺明敏肚子上的被子掀开,露出只穿了小衣的肚子。肚子上一个小小的凸起在慢慢移动。 “贺玛玛,你看孩子在动,他在等着和你见面呢。”南淑把贺明敏的手按在小小的凸起上,随着凸起慢慢移动,“这是孩子的头,你看他快要出来了。” 贺明敏艰难地挺起身子去看肚子上的小小凸起,却只看见薄薄的衣服,“没有” “心急什么,闭了眼睛慢慢感受,你的孩子就在肚子里,不用看都能感受到。” 贺明敏听话闭了眼睛,慢慢展露出笑容,“嗯,对,他在动。” “他要出来了。”南淑眼睛看向徐玛玛,只见他点点头。“为了孩子,现在开始用力!” 南淑声音一落,贺明敏憋足了全身的力气,头往后昂,痛苦的长喊,“啊” 尽管痛苦,尽管艰辛,尽管母体在生产的过程中经历了生死徘徊,尽管随之一声清亮的孩啼,一切一切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碰,院子里似乎有东西倒在地上,但房间内的人都没留意,刚出生的小婴儿,生产后晕死过去的贺明敏足够让房间里的人忙得脚不沾地。 徐玛玛用热水洗过的布条替贺明敏清理,身下的黑布换了一块又一块,沾了血水的黑布被丢进盆里,张玛玛把房间里带血的布条等等收拾好,南淑小心抱着孩子,用热水清理小身子,又用贺明敏给孩子准备的包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只留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蛋。 贺明敏的身体被清理干净,汗湿的内衣裤换了一次,裹上好好的棉被,徐玛玛催促,“去取碗热汤过来。新生的小孩要喝一口阿玛的女乃,以后才会和阿玛亲。” 张玛玛欢喜地应了一声,提起盛了脏水,血水的木桶,快步走出门。 “这孩子是尼人,还是娑人啊?” 南淑话音刚落,冷不防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张玛玛“啊”地一声,紧跟着是木桶翻到在地。大冷的夜晚,这声清脆得让人无法忽视。 “怎么回事!”南淑皱眉,张玛玛是紧张贺明敏,但不是无故惊呼的人啊。难道外面有什么?难道外面有小偷,被撞见了,想杀人灭口。 被从前报纸媒体报道,小偷进门,被撞见,提刀子杀人的新闻熏陶下,南淑越想越觉得像,一粒心拧起来,抱着小婴儿的手紧紧的,眼睛紧张地盯住门口。 徐玛玛发现南淑的异样,安置好贺明敏,走过来,“怎么了?” “可能有小偷。”南淑觉得自己说话都透着紧张,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人。 “富阳街历来安全,但这种事……”徐玛玛没说下去,顺手拿起板凳,掂掂,慢慢走到屏风后。 “我来。”南淑哪里肯让徐玛玛冒险,自己好歹从前是个男人,抢上前,把婴儿塞给徐玛玛,“我是男人,我来。” 徐玛玛瞪着眼睛,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南淑半分没察觉,举起板凳小步小步绕到窗户后,手指挑起封窗户的布条,眯了眼睛往外看。 咦,南淑小小声惊呼,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张玛玛跪倒在雪地上,弯了身体,面前也跪着一个身穿暗蓝披风的人,那人似乎想扶起张玛玛。那人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青色长袍,似乎想帮着扶起张玛玛。南淑左右看看,没发现窦玛玛。 风中传来张玛玛的呜咽声,分不清是痛苦之极的哭声,还是别的…… 南淑想了想,外面两个人,自己就一个,单挑肯定不行,必须智取,但怎么智取呢? 未等南淑想出个法子,外面的情形又变了。张玛玛猛地抬起头,竟是泪流满脸。两只手扯住暗蓝披风人,两个膝盖在地上挪动,不断往房间这里拉。 暗蓝披风人抬头看向房间,这时南淑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二十五六的样子,下巴上青青的一块,脸上有疲累之色,两眼满满的泪水。 “看来不像鸡鸣狗盗之类的人,反倒像和张玛玛认识的。” “呃……”南淑脸上一红,其实看到现在,南淑也看出来,外面的真不像小偷小模的人,脸上微红,“我,我就是……” “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的。”徐玛玛似没看见南淑的脸色,把窗户推开一点,大声喊,“张玛玛外面的是什么人啊?” “啊?”张玛玛惊了一下,意识到房间内还有别人,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是,是我家二少爷来了。” 除夕(三) 游甯眼神一暗,手下不觉轻了几分,搂住南淑的手臂却是下意识收紧了。 “怎么不按了?”南淑不舒服转转头,“继续啊。” 游甯苦笑,手下用力了几分。只逍遥的声音声声入耳,游甯虽然自问是君子,但坐怀不乱却是强人所难。游甯当机立断,推开南淑,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房外清冷的空气洗涤胸腔,胸内一口闷起换出。清冷的空气入肺,虽冷得发抖,却让人瞬间清醒。游甯苦笑,如果徐聚知道了,肯定取笑自己没胆量,连一亲芳泽都做不到。但笑就笑,既是喜欢,当然须得对方许可,借酒醉行事,岂不是大丈夫所为。游甯摇摇头,慢慢走到院子中央,抬头看见天空一轮明月。明月已圆,而人何时能圆呢? 游甯掀起帘子跑出去,南淑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看看自己半靠在床板,半歪着身体,衣服扣子最上面的两粒已经解开,胸口露出一片女敕白的雪肉。 呃 南淑打了一个酒嗝,浑臭的气味令南淑皱紧眉头。不就是按两下头,怎么就跑出去了,南淑挣扎着坐起来,扣上扣子,真冷。穿好衣服,南淑扶着墙慢慢走出去。一口就倒,这身体真不行。幸好,自己没说什么要命的话。如果说了,刚才游甯一定会质问的。南淑心里安定了许多,心里一安定,立即想到家里的两孩子。 章日章月被自己打发到后院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了。 想到孩子,南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出门就看见像柱子一样柱在院子中央的游甯。南淑奇怪地抬头看天,夜空中明月当空,星星到是不少。南淑嘀咕道,没污染的环境就是好,从前想在一个晴朗的夜晚,看看星星,还得爬到山顶去。 南淑啾啾游甯,看见他似乎看得入神了,自己转身就往后院走。 后院正厅内,徐聚拿着一个毛绒小球在逗章月玩,章日则凑到张玛玛身边,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流口水了。”“啊,笑了。”“啊,睁开眼睛了。” “小日小月。”南淑进门前,特意在后院停留了一会,好让身上的酒气散去一些。 章日章月看见南淑,三步并作两步飞扑过来,“阿玛。”两粒小脑袋挤在南淑胸前蹭啊蹭啊。 “告诉阿玛,你们做了什么啊?” “我说我说。”章日首先蹦跳着抢天,“我帮张玛玛照看小尼人。” “哦。张玛玛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张玛玛感激南淑对他们照料周到,哪里会驳章日的话,连连点头说是。 “不错,乖孩子。小月呢?” 被哥哥抢了先,章月鼓起嘴巴,“阿玛,我陪徐大夫玩。”说着章月满怀希望看向徐聚。 徐聚正把毛绒小球上下抛着玩的手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小月在陪我玩儿。” 噗嗤一声,房间帘子传出一阵笑声,“多大的人还要小孩子陪你玩。”人未到,声先至。帘子一挑开,一张清俊却带上微微红粉的脸出现在帘子后。 南淑定眼一看,才发现不是红粉,而是房间内热气熏出来的,落在徐绣脸上却像红粉一般,红却不艳。 徐聚傻子似地看向徐绣,连南淑连连咳嗽也没听见。 徐绣一转身,从张玛玛手上接过孩子,“贺玛玛想看看孩子,我抱进去了。” 等贺明敏抱着孩子进房,徐聚依然还是那副模样。南淑摇摇头,一副猪哥样,想别人喜欢你,做梦吧。 念头一起,南淑心里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南淑很快就释然了,徐聚那副模样,说是不喜欢徐绣还真说不过去。 守岁得守到凌晨。凌晨的铜锣敲响后,家家户户放炮竹,以示驱走去年的晦气,迎接新年的福气。 南淑搂住两孩子坐下来,章日章月玩了半天,现在一坐下,开始犯困,眼皮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厅内烧了火盆,不冷,南淑也不怕孩子睡着了会着凉。搂住孩子,让他们舒服靠好,亲亲小额头,“睡吧。” 得到南淑的允许,不过片刻功夫,两个小小家伙立即睡熟了。 南淑看看章日,又看看章月。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数月,转眼间又到了过年的时间。从前自己是围着儿子,孙子转,大年夜也不过吃完饭后,抱着孙子看看春晚,等待凌晨12点的烟火。 时过境迁,及至今日,往日一切已无可追,冷冷异世界,唯有独身一人。 两行清泪慢慢滑落,南淑想把眼泪倒吸回去,却无论南淑怎么抽搐着鼻子,那眼泪却断了线似的,不断下滑。 一方洁净的手帕送至眼前。 南淑抬头,只见徐聚尴尬地伸出手,“天冷,流泪呃,着凉。”徐聚别扭地把帕子放在桌上,转身坐到离南淑最远的椅子上。 南淑没去拿桌子上的帕子,任由眼泪在脸上风干,“谢谢徐大夫。” “南玛玛,有些话不该说。但是” “既然不该说,就不要说了。”南淑斩钉切铁断了徐聚的话头。 徐聚沉默,轻轻摇头。南淑却像没看见一般,腰板挺直。过去已经过去,现在还需要珍惜。悲痛无法回去的过往,不如好好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 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南淑脸上带上自己不察觉的温柔。 后院大厅帘子外,游甯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轻叹一口气。 初一 炮竹声声辞旧岁。随着一阵刺破宁静的铜锣声响后,炮竹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忙着点炮竹应新岁。 窦玛玛取出五十发的炮竹,先在前院点燃,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点点红光闪耀,南淑领了两孩子站在前院正厅厅前,看着炮竹散落院中。 窦玛玛向南淑道贺,“岁岁平安,年年好岁。” “同喜同喜。”空气中弥漫浓烈的硫磺气味,炮竹燃烧带来的淡淡热气驱散一夜的寒冷。 游甯和徐聚站在后院的半月门前,徐聚斜眼看向游甯,“上去说句话啊。” “你怎么不去帮徐玛玛点炮竹。” 徐聚一下吃了鳖,不敢再取笑游甯。 游甯整整衣衫,上前几步,“小淑,”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布包,分别递给章日和章月,“这是给小孩子的新年礼。” 南淑心想,原来这里是要送礼物不送钱的。点点头,替两孩子接过来。伸手接过布包的时候,只觉得游甯手一僵,南淑奇怪,难道送出来的礼物又不舍得了。南淑用力一扯,游甯顺势松开手。 “走了走了,到后院去。贺玛玛那边还没点炮竹呢。”徐聚当先走回后院。 后院内,张玛玛捧了炮竹,眼巴巴地等着。大过年的,院子里只有两三人,看着实在凄凉。看见徐聚过来,立即欢喜地把炮竹往地上一抛,等人都走到屋檐下,张玛玛取了火引子,点燃炮竹,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回来。 噼里啪啦,炮竹声声。 张玛玛和窦玛玛互相说了恭喜话,南淑挑起帘子进房,陪睡醒过来的贺明敏说了几句话。婴儿被吵醒,抿抿小嘴,哇一声大哭。 章月搂住南淑“弟弟不乖,小月都不哭。” 南淑好笑,“弟弟才那么一点。听得炮竹声自然是怕的。你那么小的时候,还不是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章月哎呀一声扑进南淑怀里撒娇,“小月没哭,小月没哭。” 贺明敏斜靠着床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小月那么大。” “小孩是见风长,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长大了。” “是吗?” “你也别想太多,还在坐月子呢。晨时已过,你好好休息吧。” 贺明敏也不挽留南淑,倒时对徐绣说,“天色已晚,徐玛玛将就着过一晚吧。明日再送徐玛玛回去。” 徐绣想想也就答应了。 游甯和徐聚分别和南淑告辞离开,扰攘了一夜,南淑伸伸懒腰,年也不是那么好过啊。 一夜炮竹声不断,南淑和两孩子却累得半点听不见,身体一沾上床便呼呼大睡,直至次日窦玛玛过来拍门,方才醒过来。 “我的主家玛玛,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躺床上了。酬神是大事,耽搁不得的。”窦玛玛快手替章日章月穿好衣服,两孩子忸怩着不让窦玛玛穿。窦玛玛力气大,哪里让小孩子忸怩过去,不过功夫就把孩子的衣服收拾整齐。 “主家玛玛,我去倒水给你们擦脸,酬神的东西都在外面备着呢。” 南淑打着哈欠,眯着眼睛,应了窦玛玛。等窦玛玛一转身出去,身体一歪,又躺下了,真累啊,熬了半夜,第二天哪里能起来啊。 窦玛玛端了热水进来,就看见南淑歪着身体,又睡着了。窦玛玛急得直跺脚,“主家玛玛。”顾不上两个像倒地冬瓜似的孩子,窦玛玛扶起南淑,“醒醒啊,到时候酬神了,迟了神明可不高兴。” 南淑睁着惺忪的眼睛,“好了好了。这就起了。”懒洋洋穿上衣服,洗过手脸,窦玛玛帮两孩子洗好,把孩子们抱出去。 院子里,已经摆了一张长桌子,桌子上香炉,香烛已经摆好,还有一只杀好,洗干净的生鸡,一碟新鲜水果,一碟包子。 “这时节买碟水果酬神,还得贵上好几倍价钱,这些还是田庄里送来的。”窦玛玛唠唠叨叨,把两孩子抱到桌子前,地上摆了布垫,让孩子们跪下,叮嘱他们眼睛不能乱看,不能亵渎了神明。而自己就这样跪在孩子们后面。 “用布垫吧。大冷天的,跪在地上,万一受寒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窦玛玛还要退让,南淑直接从正厅的椅子上取下布垫,给窦玛玛垫上了。一家四口整整齐齐跪在长桌前。 南淑手持三注清香,恭敬三磕头。“愿来年家宅平安。孩子健康聪明。”插上三注清香,南淑领着孩子再次磕头。 “后院替张玛玛摆一个吧。贺玛玛不能出门,但初一拜神总是要得,让张玛玛抱了孩子出去,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窦玛玛把长桌上的贡品,送上正厅,供奉在正中央。这些贡品一直等到年十五,大年节最后一天,才能吃用,寓意神明赐福。 南淑和两孩子随便吃了几口稀粥。章日章月刚才是不愿意起床,现在就是闹着要出去玩。南淑给每人一个小篮子,打开院子门,让章日牵住章月的小手,叮嘱章日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开章月的小手。章日连连点头应了,蹦蹦跳跳往旁边一户跑去。 南淑自己也打开院子门,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门边,从厨房里取出煎好的白罗糕,一碟一碟放在手边。 这个世界大年节有奇怪的风俗。小孩子在大年初一出门,到各家各户取要糕点,被问及的人家不能拒绝,要把糕点送给上门的孩子。孩子可以立即吃了,或者放在篮子里回家吃。 据说这一风俗的起源在于娑尼人曾经发生过一次大饥荒,小孩子饿死无数。当时的皇夫号召臣民把家里有的粮食做成糕点,免费送给小孩。皇家就在大年初一,在皇宫正门皇夫亲手将糕点送给每一个上门的孩子。不但是皇族,还有皇都里的富户纷纷效仿。本应死人无数的饥荒,因为这一次,好多小孩子都活下来了。皇夫有感于此,成为皇太夫后,正式下旨,每年大年初一于皇宫正门免费向小孩派发糕点。数百年来无一年例外,渐渐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开门向小孩派发糕点的习俗就被固定下来。 小孩子不懂事,有吃的,有玩的,可以乱串门不被斥骂自然开心满意。而大人则感激当时的皇夫救人无数的行为,以此为缅怀。 南淑知道这一习俗的来由后,很是感叹一番。能在荒年,想到的不是自己搂住粮食过日子,而是号召大家帮助有需要的人,这位皇夫不得不说是一位大贤者。 南淑除了准备白罗糕,馅料是糖和碎花生的包子,还有剁碎的青菜叶和碎鸡肉做馅料的生肉包。 说也是奇怪,门外的小孩子跑来跑去,却偏偏没人跑进章家的小院。南淑也不焦急,就坐在门里等着。 第一个跑进来的居然是梁童,“南玛玛,你这里也太迟了,我都把富阳街走了一圈了。”梁童不满意地把篮子送到南淑面前,“得给双份。” “好,双份。”南淑把每样点心都取一份放到梁童的篮子上。篮子里已经装满各式的包子。梁童一见有白罗糕,立即用手指夹起就吃,“还是南玛玛做的好吃,家里的玛玛怎么都做不出这味道。” “喜欢吃就多吃些,还有好多呢。” 梁童撩起衣服袍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吃起来。 南淑急忙让窦玛玛去搬张椅子过来,梁童这个小尼人,居然像娑人一样坐地上,胆子也太大了,不过会爬树,会欺负章日的尼人,说不会坐地上,哪又怎么可能。 “地上冷,坐椅子上。” 梁童应一声,大大咧咧坐下来,把手上的篮子随便往地上一放,一手拿了白罗糕,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瞄瞄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孩子,用鼻子尖哼了一声。 大年节 “怎么了?”南淑故意问。 “哼,他们不吃,白便宜我了。”梁童把声音故意拔高了一些,边说边看看门边上的小孩子。大大咬一口白罗糕,故意吃得吧唧吧唧响。 南淑脑袋一转,想通了其中关键。“哪有你那么小气的,”说着,故意把自己准备的糕点挪出去,好让门边的小孩子都看见,“这个里面有糖和花生,这个呢,是肉包子,这个是白罗糕,里面加了好些配料。” 门边的孩子闻到风中送来的香气,早就流了一嘴的口水虽然每年上门取糕点,但是哪一户做的糕点好吃,哪一户做的不好吃,孩子们还是心里有数的。章家院子的南玛玛往年做的糕点都不怎样,但这年看着似乎多了些变化。更何况已经有人进了章家的院门,还吃得津津有味,小孩子心里像蚂蚁爬似地,难受得很。 你推推我,我挤挤你。一个小尼人被挤了出来,踉跄地跌进章家小院,一群小孩子哗啦一下跑清光,就像小尼人一个坐在地上,篮子里的糕点也掉出来不少。 南淑上前扶起小孩子,又帮他捡起地上的糕点,“来,吃点东西。”说着,拉在还在坐在自己膝盖上,拿起一个白罗糕送到小尼人嘴边。 小尼人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抵挡不住糕点的香气,张开小嘴小小咬了一口,酥软的白罗入口,带上腊肉的香气,细腻的滋味远远不是大白馒头包子能比的。 “好吃吗?” “好吃。”脆生生应了一句,小尼人自己捧起白罗糕大口吃起来。 南淑让窦玛玛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条,等他们吃完,洗手擦嘴。 跑远的孩子慢慢又围上来,看见被推进去的小尼人坐在南玛玛膝盖上吃的开心。有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先跑进来,“南玛玛,这个是什么?好吃吗?” “你过来尝尝便知道好不好吃。” 娑人小孩摇摇头,“阿玛说你家脏,不让进来。” 南淑故意转头去问窦玛玛,“窦玛玛,我们的院子脏吗?” “哪里有的事情,我可是天天扫叶子,用水冲洗院子的。”窦玛玛粗声粗气回答。 娑人小孩想想,自己又看看院子,看看南淑和窦玛玛。虽然穿得不是太好看,但也是干净整洁啊。小院子更不用说了,地上连片叶子都没有。 小孩子跳着跑到南淑身边,张开小手,“南玛玛,我也要。” “窦玛玛,帮他洗洗手。” “来,洗了手再吃。”不管小孩愿不愿意,窦玛玛扯过去就是一顿洗。小孩扁了小嘴,嘀嘀咕咕,“还说不干净呢,吃个糕点都要洗手。” 擦干净小手,南淑让孩子坐在椅子上,把白罗糕放在掌心,“尝尝。” 小孩两三口吃完,又张开小手问南淑要。南淑指指身边的碟子,“这里还有,自己拿吧。” 小孩子左右手各拿一件就往嘴里塞。他的那些小伙伴见有人领了头,立即一窝蜂冲进来,嚷嚷着要南淑给糕点吃。 南淑让他们一个个洗好手,坐在椅上上,才把糕点分到每人手上。 “南玛玛做得真好吃。”小孩子最是纯真,好与不好,立即判断出来。不过一会儿,南淑准备的糕点都被抢光了,小孩子有些吃了一块的,缠着南淑还要。 “好好,让窦玛玛把糕点热一下,再拿出来。”南淑向窦玛玛使了一个眼色,窦玛玛会意,立即到厨房把原来准备做晚饭的糕点都拿出来热一热。 “以后想吃了,就来这里。” “好。”孩子们齐声应下。 “南玛玛,为什么阿玛说你家脏,东西不好吃啊。” “那你觉得南玛玛准备的东西好不好吃。” “好吃。” “这些都是今年的新花样,你阿玛没吃过,所以不知道啊。” 小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孩的世界其实很简单,复杂也只是大人带来的复杂。 章日带着章月一路小跑回去,小脸红扑扑地,一进门就嚷嚷开了,“阿玛,大家都派完了,我和弟弟只有这么一些。”说着举高篮子扑向南淑怀里撒娇。 “谁让你们今早懒床不起来。”南淑点点章日鼻子。啾啾孩子们的篮子,只有三个大白馒头。 “章日,我这里有好多,给一些你。”最先进门的小娑人,大方掀开自己的篮子,让章日自己挑选。 “贾羽,我拿了。”章日毫不客气伸手取了满满两只手掌的包子出来,塞到自己和章月的篮子里。 贾羽一看自己的篮子少了三分之一,心痛得捂住篮子,“不给了不给了。” 等孩子们吃得小肚子滚圆,南淑就让章日充当小主人,领着一群孩子介绍自己的家。例如院子里有什么果树,什么时候会结果,果子是什么颜色的,有哪些花树,长出来的花香不香 章日得了吩咐,牵住弟弟,像个小大人一样,走在最前头给一群小尾巴讲解。孩子群中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呼,一圈下来,贾羽已经和章日勾肩搭背起来,拍着胸口喊兄弟,说以后要多些过来找章日玩。 南淑认得这个贾羽,富阳街的孩子王。从前章日跟自己到茶楼的时候,和贾羽那些小孩子玩不到一块去,现在见章日多了一帮朋友。南淑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是几颗树,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花树,我家里多的是。” 小院门口,游甯带着一个八岁开外的小尼人站在门口。南淑一看见那个小尼人,眼睛便像生了钉子似地牢牢钉在小尼人身上,小嘴,尖下巴,双眼皮,女敕白的肌肤,放在从前也是一个小美人。 南淑心里不由得有些发酸。哼,说着非南淑不娶,怎么找了一个小尼人回来。还那么小,不是自己儿子就是买回来的童养夫,亏他说得对南淑那么情深意重的。 南淑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自己明明不喜欢游甯来着,他有儿子或者童养夫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犯得着发酸吗?肯定是为从前的南淑不值得。 就在几下眨眼的功夫,南淑的念头已经转了又转。“游公子来了。”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说话。 游甯没说话,倒是那个小尼人昂起小脑袋,走进来,绕院子走了一圈,“比我的女乃玛玛住的地方还小,哼。”用眼角打量打量南淑,“哼。” 南淑懒得和小孩子计较,眼睛直直看向门口的游甯,“今日是大年初一,”举举手上的篮子,“想问你要些糕点。” “那是小孩子才做的把戏。”小尼人像被踩中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矢口否认。 南淑亲自到厨房包了糕点出来,放到游甯的篮子里,“现在才来,街上的人家多数都关上院门了。碰上我,是你们的运气。” 游甯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南淑却没给他机会,转身打发了孩子群各自回家,自己一手拖住一个孩子回房去。 “走啊。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游甯脸色一沉,“菁华,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菁华脸色一青,“知道了知道了,就是听你说,好了。”一手抢过篮子,“我自己去要,好了吗?”菁华飞快跑出院子,砰砰地把隔壁小院的门敲得山响。 大年初一过后,初二开始,各家开始串门子,亲戚间互相走动。章家本来就没多少亲戚,有的都是远房亲戚,而且不在县城附近,而南淑又是远嫁过来的,更加不用走亲戚了。从初二开始,贾羽天天过来串门子,顺带解决午餐。贾羽跑得勤,贾家的玛玛觉得不好意思,趁着年节上门,提了两尺布做见面礼,章日章月每人一个小红包。 梁云秀和范玛玛也有过来拜年。大家说了些互相贺喜的说话,坐下来吃一顿午饭。别人来了自家,自己也得跑一趟别家。南淑掂量一下自家里的东西,布匹什么的都是别人送的,再转手送出去,难免会被发现。干脆自己下厨做几道点心,当做贺年的礼物。 梁家和范家各跑了一日,正好碰上两家还有别的亲戚上门。大家见南淑拿出些糕点做年礼,很是看不起,但一尝过味道后,不由得连连称赞。南淑心里小小的得意。也不是多好吃的东西,只能说这里的人烹调方法太单一,食物的运用方式也少,一坛子泡菜居然吃的停不住嘴。其中一个怀了身孕的玛玛更是央着南淑帮忙多做一坛开胃口的泡菜。 南淑自然一一答应。原来因为养鸡一事而被富阳街玛玛们排斥的南淑又渐渐重新被接纳下来。 先生(一) 纷纷攘攘的大年节过后,王文俊派人送来一头母羊。母羊看着没多少精神,但□沉甸甸的。南淑把母羊关在原来鸡窝的地方,简单用原来扎鸡棚的材料扎了一个围栏,又让窦玛玛的男人帮忙每天准备些新鲜草。 王文俊派来的人还知道窦玛玛怎么扎羊女乃。既能扎出女乃水也不用担心伤寒了母羊的身体。窦玛玛学了几回,有模有样扎出两碗羊女乃。 来人又到后院拜见了贺明敏,说了一会儿话。 南淑热了羊女乃,送了一碗到后院给贺明敏,又让章日章月分着喝一碗。章日一闻到那股子腥骚味,捏了鼻子不肯喝。章月反倒是听话喝了两口,漂亮的小脸蛋皱成折子脸。 “阿玛,这个不好喝。” “乖,这个对身体好。”南淑诱导两孩子,“喝这个身体长得高,长得白,长得强壮。” “我不是尼人,不用长得白。”章日把碗推开,自己跑到屋子角落,捏着鼻子拼命摇头。 “长得比贾羽高,比梁童有力。”南淑继续跑出诱饵。 章日有些心动,但还是拧着眉头不愿喝。 南淑抱起章月,“来,小月多喝几口,喝了比哥哥长得高。” “就像喝了苦苦的药,身体会好起来吗?”章月苦恼地看向南淑。 这样的比喻也不是不可以的。 “对。”南淑生怕章月继续追问,我现在没生病,不吃药之类的。幸好,章月只纠结了一下,小口小口喝了半碗。 章日见弟弟喝了,也乖乖走到南淑身边,就着南淑的手,喝了半碗。窦玛玛送到后院的羊女乃也被送回来。 “主家玛玛,后院的贺玛玛嫌这个腥骚,退回来了。说是谢谢主家玛玛的好意。” “窦玛玛,这个可是好东西。” 羊女乃在从前被誉为女乃中之王,好处多的是:容易吸收,预防感冒,肠胃炎,老幼皆宜。《本草纲目》也曾经记载,羊乳甘温无毒,可益五脏、补肾虚、益精气、养心肺;治消渴、疗虚劳;利皮肤、润毛发;和小肠、利大肠。 更何况,现在喝到的可是纯天然羊女乃,比起从前不知经过多少道加工工序的瓶装女乃要好上不少。 南淑倒了半碗给自己,端到嘴边。一股浓浓的羊骚味扑鼻而来。南淑不由得歪歪脑袋,难怪两孩子喝得那么痛苦,原生态的就是太原始了。没半点添加剂,调味料,入口实在不容易啊。 眼睛一闭,手腕一翻,一口喝尽。 “阿玛。”章日章月眨巴着眼睛看向南淑。 “不好喝,但是喝了身体好。” “主家玛玛说的可是真的,能不能……”窦玛玛见父子三人都喝了,搓着手掌,犹豫地看向南淑。 “窦玛玛拿去喝吧。你男人和孩子,等他们回来了再去扎羊女乃。这女乃新鲜,不经放的。” “谢谢主家玛玛。”窦玛玛接过羊女乃,捏着鼻子一口咽下。 “哎呀,这味道真大。”窦玛玛用衣袖擦擦嘴,“不捏紧了鼻子,真得吞出来。” “以后大家每天喝半碗。” 章日章月垂了脑袋,闷声应了。章月很奇怪,苦苦的药为什么要天天吃呢。 大年过后,章日就五岁了。南淑开始着手准备章日启蒙的事情。原来游甯提议的先生,又便宜,据说学问又不错。但是现在自己和游甯的关系,南淑实在张不了嘴问游甯找人。 南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到城东头那边看看。 堂在城东的落华街。故名思意,住在这里的多是落第秀才,还有不得志的书生。租金相对比富阳街便宜,环境呢,也是绿树成荫,可惜距离集市有些近,终究不太讲究。 堂在落花街尽头。一间普通的院子,院门前一颗大树,远远看去,那课大树放佛遮挡了半边院子似的。 小院门口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看门。老人见南淑两手各牵了一个孩子,其中一个看上去到了启蒙的年纪。老人推开木门,让南淑领了孩子进去。 院子不大,看上去比章家的前院还要少上三分之一。进门左侧是厨房,打开的大门看见里面有炉灶,估计是文秀才自己一家吃饭的地方。 小院正对三间大房。正中一间传来小童念书声,好些童子探头看向窗外,却看见南淑带了孩子进来。 左右两间大房门窗关紧了,也不看出里面概况,想来也该是文秀才书房之类的。小院右侧是两边偏房,同样是关紧了门窗。 南淑看着环境,心里就不大满意。学生使用的地方就一个正厅,课间活动的地方可以说是没的。而且和先生的家人混在一起,连前后院都没有。 勉强压下心里的不满,南淑走到窗边,侧头看向正厅内。正厅中央,一个年约四十开外的干瘦男子,捏着下巴一点胡子,眯了眼睛,摇头晃脑念着。他念一句,学生跟着念一句。 南淑注意到,正厅里横三竖四,摆放了十二张长桌,其中十张已经坐了人。每张桌子坐了两名童子。 童子们打哈欠的,偷偷丢纸团玩的,乖乖念书的,趴在桌上睡觉的,各种状态都有。而坐在最前方的文秀才也不管他们,只是自己不断念书。 南淑摇摇头,这样的教学,还不如自己教。可惜自己就是不识字。 变化 晚饭时分,游甯抱着章月,牵住章日回来了。章日不停打着哈欠,一只小手牢牢捉住一个篮子。进门看见南淑,章日立即甩开游甯,飞快扑进南淑怀里,“阿玛,我和弟弟采了好多花回来啊。”说着举起手中的篮子。 南淑看看,果然是茉莉花,只是摘下来的时间长了,花朵都恹恹的,淡淡的茉莉花香从篮子里飘散出来。 “阿玛拿去晒干了,再和羊女乃一起煮。” 章日大力点点头,张张小嘴,身体半挨在南淑身上。 “去哪里玩了,那么累。”南淑要抱起章日,谁知道一抱起,只觉得身体一沉。章日扭捏一□体,示意自己被抱得不舒服。 “我来吧。”游甯把章月交给窦玛玛,上前抱起章日,掂了掂,“重了不少。” “小孩子吃饭长身体,自然要重。”南淑心里有些泛酸,都是男人,怎么游甯抱得起,自己就抱不起呢。 章日章月被抱回房间,南淑张罗着给两小孩擦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衣。游甯也不离开,就站在一旁看着。 “吃了晚饭没有?怎么那么晚才回来。衣服有没湿了又干?”南淑一连串的问题。游甯耐心地一一回答。 等收拾后两孩子,南淑回头看见游甯气定神闲坐在圆桌边,南淑不由问道,“你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多坐一会。”游甯苦笑。 南淑转转脑袋,游甯坐的应该是自己和章月的房间,换到这个世界不是应该叫闺房之类的吗?游甯一个大男人,大大咧咧坐在人家闺房里面,倒是好意思。 这回,南淑终于想起自己尼人的身份。 “没事就回去。跑了一整天,你不累吗?” “今日带小日和小月到云台寺附近走了走。茉莉花多生长在云台寺附近。午饭在寺庙里吃的斋饭,下午听了大和尚说经,晚饭就在回城的路上,找了一间农户,随便吃了一些。小日小月今日吃了不少斋菜,晚上可能会醒来喊饿,你不要准备甜食给他们,让他们多喝几口水,实在饿了,喝几口稀粥。小日小月今日玩得累,就算起来吃东西,肯定马上又要睡过去的,吃的太多太饱,只怕不消食。” 南淑点点头,“我知道。”转念一想,这些不用他交待,自己都清楚啊,为什么非要他交待自己,搞得自己像个无知妇人一样。 立即南淑的口气就有些冲,“游公子,小日小月是我的孩子,我自然知道怎么照料他们。现在是夜晚,请游公子回去吧。” “小日小月是我的学生,所谓为师为父,师父二字从来不分离。”游甯目光平和坦荡,仿佛本应如此,只是南淑多心了。 南淑一口闷气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游甯理理衣服,慢慢离开自己的房间。南淑大口 真巧! 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啊? 章日章月天天念叨着的不是自己阿玛,不是窦玛玛,反而是游甯这个外人。好吧,退一步说,游甯是先生,学生崇拜先生,很正常的。但先生就是先生,偏偏搞出一个游叔的称呼,不伦不类的,先生不是先生,亲戚不是亲戚。 唉。南淑又翻了次身,看着小儿子熟睡的小脸。 孩子好啊,吃了就睡,睡了就好,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就问,哪里像自己这样的想穿了脑袋,却只能生闷气。 南淑觉得心头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啊爬啊,真想捉一捉,止止痒。 南淑细细回想自从游甯住进自家后院后,家里的变化。先是窦玛玛,老在自己耳朵边说什么游公子如何如何。也不知道那个窦玛玛送饭送水那么些时间,怎么能和游甯说上那么多的话。 然后就是章日和章月。再然后就是自己,天天满脑子里都是游甯游甯。 南淑扯过被子捂在脑袋上,烦死了,从前在街道工作的时候,再难的问题还不是自己一手解决的,哪里有像现在这样,一直拖着,一直吊着,就让人心烦,却没一个痛快。 原本应该熟睡的小章月,眼睛悄悄眯开一道缝。阿玛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睡觉呢?游叔说人不睡觉的是因为不舒服。难道阿玛不舒服了?要不要告诉哥哥呢?还是告诉游叔呢? 小章月发现南淑的身体动了动,似乎要翻身,吓得连忙闭上眼睛,小耳朵却使悄悄竖起来。 唉 南淑又是一声长叹。 自己就是不该一时好心,看看生活都被人搞得一团乱。南淑睁着眼睛,就这样又是叹气,又是翻身,一直到大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南淑起来的时候自然精神不振,没想到原来早睡了的章月,也是张着小嘴打哈欠,一副不清醒的模样。 “今日请假吧,别去上课了。”南淑心痛地把小章月塞回被窝里。心想难道是自己昨晚没睡好,影响了章月? “不要。”小孩子难得的坚持,“游叔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像上课,别以为上少一天两天,关系不大,长始而往,人则又惰性,而不知勤奋。” 又是游甯 南淑痛苦地捂住脑袋,一大清早地又听见这个名字,南淑只觉得脑门突突的痛。 “去吧去吧,吃了早饭,让窦玛玛送你们过去。”南淑捂住脑袋,重新躺下。要好好睡一觉,理理思路。 章月眨巴眨巴眼睛,乖乖穿好衣服,跳下床,飞快跑出去。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南淑觉得脑子清醒许多,模模肚子,扁了。简单洗漱一下,南淑挑了帘子出房门。 院子里摆放了一张木床,一个大陶盘,窦玛玛正和一个 洗头 窦玛玛当日就搬到后院去,隔日清晨,老张头送来了张小牛,同日窦玛玛的儿子郑晓也来了。原来后院坐两个小孩显得空空荡荡,现在一下塞进去两个半大小子,立即觉得挤满了。 四个小孩年龄不一样,但是受教育的程度却是差不多,和章日一样,属于启蒙识字的阶段。 游甯给每日准备了一只沙盘,半天教认字,半天说故事,偶尔带孩子们出去玩。 郑晓跟自己父亲出去跑了几年车,人情世故懂得多,知道自己有机会跟先生学习不容易,每天埋头苦练字,出去踏青的时候,主动坐上车夫的位置。 而张小牛呢,也不知道张家交待了他什么,每天就是跟在章日后头,像个小跟班似的,抢着帮章日拿东西。 南淑提醒了张小牛两句,让他只需陪章日念书,陪他玩就好。但张小牛应得好好的,南淑一转身,原来做什么的,还是做什么。 南淑说了两次,也就懒得说了。 床和大陶盆都送进了前院的偏房。南淑找来油布,把木床上下包起来,等托大陶盆的木架送来,就把陶盆和木床组装起来。陶盆凹进去的部分正好和木床凸出来的方块吻合,盖得严严密密。 组装好后,南淑上下看看,觉得不错。躺上木床,左右转转,就是木板床太硬了,不如从前的皮床舒适。 南淑抱了一床薄被子,放在木板床上,再躺上去,这回舒服多了。 烧了两桶热水,南淑偷偷喊来窦玛玛,自己躺在床上,把挽在头上的发结解开,让长发刚好落在陶盘里。 “窦玛玛,等等你就用热水兑些冷水,慢慢浇上来……”南淑指点窦玛玛把兑开的温水打湿了头发。“用皂角顺着头顶慢慢打转……” “主家玛玛,好好地洗个头发,怎那么多事情啊?”窦玛玛被南淑指点得手脚僵硬,不敢乱动弹。 “我就嫌洗头事情烦,才搞出这个的。你看能躺着洗头发,比从前弯腰蹲在桶边洗头好上多少了。窦玛玛,等会,我帮你洗洗,你也享受一下。” “主家玛玛,我可是听说皇都里大些大宅门里头的主家玛玛好像都是躺着让人侍候的,不过那套玩意儿啊,好像就只有皇都才有,别的地方可找不到。” “你哪里打听回来的。我不过就是偷懒,所以搞出这套东西来。窦玛玛,头顶多挠几下,那里痒。” “好的。”窦玛玛按着南淑的指点,用皂角清洗了两次头发,又把头发泡在温水里,慢慢梳理顺了。 南淑舒服得眯上眼睛,多长时间没这样享受过了。来到这世界,什么都是原生态的。好吧,不是原生态,但就是比原生态好一点,洗头得蹲在盆子边洗,南淑都多长时间没这样干过。从前要洗头,找一间连锁的洗头店,洗头,按摩,造 好处 转眼就到了夏日,南淑换上凉爽的夏衣服,躺在竹椅上,葵扇一摇一摇的。大热天,一丝风也没有,人什么都不做,就坐着,也能出一身的汗。 “主家玛玛,今日熬了荷叶粥,等游公子带孩子们回来,让他们多喝几口,消消暑气。” “恩。”南淑懒懒应了一声,鼻腔喷出的气体,马上被热气填充上。热流顺着鼻腔流过五脏六腑,热啊。 “主家玛玛,热水烧好了,大热的天,你还要洗头吗?”窦玛玛抹一把汗水,用手掌连连扇风。 “怪热的……”南淑模模头皮,大热天,就算不动弹,也出了一身的汗,头皮的油脂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不用出门,但是顶着一头头油,怪不舒服的。 “去吧去吧。”南淑懒懒散散撑起身体,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闪亮金黄,“窦玛玛。准备些消暑的凉茶吧。” 把热水兑了些冷水,用手试试温度,半温热的,刚好。 窦玛玛在一旁忙碌着,“主家玛玛,那梁玛玛天天的来咱家,就是让你给他洗头,这事啊,梁玛玛也太不地道了。” 南淑试水的手一顿。窦玛玛类似的嘀咕说了好多次,开始南淑没放在心上,后来听多了,也觉得有道理。不是梁云起地道不地道的问题。南淑开始的本意只是想着自己舒服,然后介绍给其他人。梁云起喜欢上洗头,就算天天过来,南淑也不觉得怎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件事情做做,就当打发时间。 但后来,窦玛玛嘀咕了一次又一次,梁云起每次过来,总是脸上带了些尴尬,手上总送些东西,不是布料就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现在仔细想想,怕是梁云起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南淑解开头发,躺上床。窦玛玛的洗头手法算得上纯熟,但按摩的手法就差得远了。不过南淑也不放心让窦玛玛在自己头上乱按就是了。 南淑舒服地享受着窦玛玛的服务,眯了眼睛想事情。如果直接换成银钱,洗一次头能换来多少钱,一两银子,五百个铜钱,还是一百个铜钱…… 来了差不多一年,南淑对身处世界的物价,知道得不少。木匠打家具,包工包料,不过一二两银子的事情,自己张嘴要一两,肯定没人敢上门。 如果自己想着以此打消别人的主意,到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但是自己根本就没这种想法。 要是换成五百铜钱,或是二百铜钱呢?洗一次两百铜钱,三十天下来,起码要十次吧,那得二两银子的收入。收入是不错,但想想,那么贵,比请先生还贵,普通人家哪里请得来,要是到了一百铜钱,收入是有的,但扣除自家的柴火,人工费用,才剩下多少呢。 思来想去,始终没想出一个好方法。 说心里话,南淑是希望赚钱的,但赚钱这种事 贵客 等南淑睡醒过来,喝了窦玛玛端来的汤,脑袋里就只记得游甯说的撮合徐聚和徐绣的事情。 如果两人是郎有情,郎有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但现在是郎有情,郎无意。只是这无意里面是否有情,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无论情况怎样,凭自己现在和徐绣的关系,都不可能从徐绣口中套出说话来。 南淑暂时把事情放到一边,现在要紧的是先养好身体。等身体好了,再和徐绣拉近乎。 到了暑夏,徐聚终于宣布南淑身体完全好起来。南淑也终于摆月兑天天卧床的生活。 梁云起首先登门,大热天的,一头长发常常冒汗冒油,不过两三天就要清理一次。梁云起也想在自家倒弄一个类似章家洗头一样的东西,但他和工匠解释了半天,工匠就是不明白他说什么。 没办法之下,梁云起一打听到南淑身体好转,立即厚了脸皮上门,当然还不忘记带上一份礼物。两块细棉布,刚好给章日章月给里衣裤,两对自己亲手做的小鞋子。一件浅蓝色六岁小娑人穿的马甲。 南淑迎了梁云起进门,听了梁云起的烦恼,拍拍大腿,“夏天头发油多,汗多,是挺不舒服的。我这里有些薄荷叶,用来泡水洗头正好。” “那,那就麻烦南玛玛了。”梁云起微红了脸,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塞到南淑手上。 “你啊,来就好了,干嘛准备那么些东西。” “我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帮小童做衣服的时候,顺带给小日小月也做几件。” “你在这里坐坐,我让窦玛玛去准备。” 等窦玛玛烧好了热水,南淑先把薄荷叶用冷水洗一遍,然后用最薄的布把薄荷叶包起来,放在掌心用力揉,直至绿色的汁水渗透出来。把包住薄荷叶的布放在冷水中洗一遍,薄荷叶的汁水就会化进冷水里。如此这般重复几遍,等再揉不出汁水,就换一包薄荷叶。等到一盆水变成绿色,就兑一些热水进去。用手试一下温度,微热即可。 夏天用冷水洗头感觉痛快,却是容易生病。 这些薄荷叶,南淑原来准备留给自己用的,但梁云起上门来了,就给他先用了。薄荷叶在县城附近的郊外有许多,都是野生的。章日章月每趟出门,都摘一大把回来。 南淑让两孩子绕着后院院墙脚种了一圈,现在还不知能不能成活。要是能成活,以后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摘一把下来就好了。 让梁云起躺好,南淑捧了一把水浇在梁云起头顶,让他感受一下薄荷水。 “似乎有些不一样,凉凉的,但这水是热的吧?这股子味道有些奇怪啊。”梁云起有些犹豫。 “薄荷水就是这样,水是温水,用冷水洗头,容易生病。薄荷清凉去热,洗完头发之后,头皮都是凉凉的,比起用冷水洗 际遇 “你这手艺真不错,这床我能找工匠模仿着做一个,但就找不到一个像你一样洗头发洗得那么舒服的人了。”青年玛玛让蒋玛玛用带来的细棉布挽干头发。抬抬手,示意南淑坐在自己的下手方。 “主家玛玛,少爷和老爷那么疼你,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还不是一样摘下来给你。”蒋玛玛讨好地恭维。 “还不是因为这个未出生的家伙……”青年玛玛模模肚子,“为了他,我可受了不少苦。” “不就是。玛玛十月怀胎,最是劳累不得的,隔天这样跑来跑去,大人受得了,孩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南淑瞄瞄梁云起,见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满面通红,想说什么,却是不敢张嘴。南淑歪歪,坐端正了,眼睛也不往青年玛玛和蒋玛玛身上瞄,就听两人说双簧。 蒋玛玛见南淑不动声色,立即知道南淑不是乡下地方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玛玛,立即转了一张脸。“主家玛玛,我看着头发啊,是比从前更黑更亮了,南玛玛的手艺就是好,就连想出来的法子都是新鲜的。” “重重赏了。” 蒋玛玛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双手送到南淑面前。南淑单手压住布包,“这位玛玛是什么意思?” 蒋玛玛和青年玛玛均是一愣,不明南淑话里的意思。 “我见你是梁玛玛的远房亲戚,有些说话,我就说一遍。你们看得上我的手艺,觉得我做得好,我很高兴,但银子却是不需要的。不信,你们尽管问问梁玛玛,他每次过来,我可以有要过他一分半点银子?” 梁云起慌忙跳起来,甩手摇头,“没没,南玛玛说了不收银子的,大家都是街坊,邻里间帮帮忙是应该的。” 蒋玛玛和青年玛玛脸色一黑。梁云起更加慌张了,知道自己是说了对方不想听的话,但自己总不能昧良心说谎话啊。 “是我们误会了。”那青年玛玛脸色变得快,转眼间又恢复正常。“邻里亲戚间照应是应该的。倒是我们唐突了。南玛玛,听过你家里还有两孩子?” “对,他们在后院跟先生上课。” “你家请了先生?” “对。在学堂念书,一大群孩子终究是不方便的,而且先生也没办法因材施教,所以还是请了先生在家里教的好。”南淑故意说一半,不说一半。让青年玛玛平白以为章家专门请了一个先生教孩子。可惜这先生请了是请,却是不收钱的。 “南玛玛是个明白人。”微笑点头,“叨唠时间长了,我们也该告辞了。”青年玛玛搭着蒋玛玛的手,慢慢站起来。 “好,我送送你们。”南淑笑着送到门口,目送轿子离开富阳街。 “梁玛玛,你该给我说说到底怎回事?”南淑一转身,立即板了脸。 “我,我,其实我…… 偷师 日子慢悠悠地过,梁云起串门子的时候把自家哥哥的夫郎顾善带了过来。顾善为人不像梁云起般大大咧咧,许是经常和身份相当的人打交道的关系,顾善说话细声细气,人看着也温文有礼。但南淑每每遇上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人看着好相处,但那双眼睛锐利着,一不小心就被看出什么。南淑和顾善相处,远远没和梁云起相处来得痛快自然。 一来二往的,梁云起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渐渐就不再带顾善上门了。 宋家少玛玛又来了一次,这一次南淑如常招待他。洗头发的时候,蒋玛玛那双眼睛紧紧盯住南淑,生怕是漏了一个动作。 南淑心里明白,脸上却装作不知,偶尔回头冲蒋玛玛笑笑,笑得意味深长。蒋玛玛眼神闪烁,勉强扯开嘴角回一个笑脸。 洗头发是一门技术活,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单想靠看就能学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多的还是需要练习。至于宋少玛玛乐不乐意被蒋玛玛当成试验品,就看宋少玛玛了。只不过……南淑勾起嘴角。想起自己当初刚学洗头,不会用手指指月复用柔力,死命用指甲刮啊刮啊,惹来客人无数的白眼。现在,也不知道凭蒋玛玛的面子,宋少玛玛能忍受多少次呢。 南淑边洗头发,边微笑。笑得蒋玛玛心肝噗通噗通直跳。但转念一想,宋家时府城的大户,现在学了他一门手艺,顶多以后送点东西,送点银子给他就是了,再说了,现在还让他们认了做远房亲戚,怎么说都是章家这家人占了便宜。 三个人各有各心思,就这样相安无事洗好头发。这回宋少玛玛是有准备的。让南淑把一对孩子领到跟前。送了一只白玉头簪给章日,一对翠玉手镯给章月。 “发簪就留着等日哥儿行冠礼后带上。日哥儿看着年纪不少了,再有几年就该行冠礼了吧。手镯了,送给小月,等日后小月嫁人了,好留着做添箱的嫁妆。”宋少玛玛笑得亲切,分别把发簪和手镯送到两孩子的手上。 南淑瞄了瞄,看着似乎价值不菲,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找游甯过来掌掌眼,看看到底宋少玛玛打算用多少钱买自己这个“专利”。 “等孩子们大,还要好些年呢。你这么厚的礼……”南淑故意脸现犹豫。 “要的要的,这孩子啊,见风长,眨眼的功夫就长大了。” 南淑心里好笑,真要有心,就留着等他们成年后再送,现在送这些,不是明摆着断关系,干净利落吗? “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南淑笑着点点头,示意两孩子收下来。 得了阿玛的吩咐,章日章月向宋少玛玛行了礼,乖乖站在南淑身边。 宋少玛玛偷偷斜了蒋玛玛一眼,见他冲自己点点头,便立即向南淑开口告辞,南 逼 梁云起在院子里急得跳脚,“我就说这事不妥当,你非不听。他一个不吉祥的人进门,家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我哪里是让他进门了。”南淑听梁云起说话实在隔应。进门进门,说的好像要做什么似的,“不过是买个奴仆。” “卖身为奴的多的是。不是一定要选他。我看这事干脆就这样算了。” “好啦好啦。瞧你急得。我不是看他卖身又不用花银子。” “这点便宜不能占啊!”梁云起真想敲敲南淑的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占这些便宜。 “唉,不过就是洗洗衣服,我又不留他住,不留他吃喝。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我……”梁云起在院子里连转了两圈,“我是说不过你的了,这契约你自己拿好。他说了,后日就上门,你自己想想吧。” 南淑接过契约,摆弄了两下,契约上面的字,南淑认得一半,上面的内容却是游甯写的。 契约上血红刺目得很,南淑挪开眼睛,随手就丢在一旁。 “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你管我?” 屋子内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游甯也不怒,自己找地方坐下来,把契约折好,收怀里。 “那是我的。”南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我替你保管。” 南淑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这段时间游甯一改以往的态度,不纠缠,就是静静待在院子里教导两孩子。有事就站在月牙门前看着自己,也不出声问。 章日章月对游甯是越发依赖了,甚至新来的两小子也天天游公子如何如何。听得南淑很不是滋味。 说他不对了,游甯又没做过分的事,就是站在这里碍自己眼睛,耳朵。让自己眼睛不论转到哪里都能发现他的影子,让自己耳朵不轮论听什么,都能听见和他有关的一星半点事情。 游甯现在好像成了生活必需品一样,天天在眼前,在耳朵边出现,无论南淑愿意还是不愿意。 南淑有想过,自己贪图一时便宜,让游甯住进来,到底对不对,想归想,人进来住了,一没拖欠房租,二没犯事,有什么理由赶人走。而且赶走了他,哪里去找章日章月找这么价廉物美的先生呢? 看看现在,游甯不声不响坐在这里,就是不走。南淑转过脑袋,故意不看游甯,“你还有事?” “陪你坐坐,解解闷。” 到底是解你的闷,还是解我的闷。 南淑心里月复诽。想自己当年在街道办事处,这类软硬不收的人最是难对付,不过这种人多数是上面来的人,基层的倒是没。 “我不闷,你回去吧。” “章日年岁不少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不少。” 又来了。每每自己要赶人走,他就拖章日章月来说事,但南淑却不能不听。游甯一提起章日,立即勾起南淑的心 香料 宋家的人在入秋后终于找了过来,蒋玛玛提了一篮子礼物过来,陪着笑说了好多好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说是家里的少玛玛月份大了,身子重,不能出远门,想请南淑过府一趟。 南淑哪里有心思管他。入秋后事情一桩接一桩跑过来,先是田庄的老张头找上门,要回报庄上的收入,再是游甯探到的消息,说是府城那里有犯事官员的田庄分拆了出卖,还有胡掌柜送来的一大箩筐种子和食材,混了泥土堆在院墙下,最后一件事,就是胡掌柜派人过来学手艺,南淑也得分心思指点。 林林种种一堆事情,南淑只抽了小半个时辰听蒋玛玛嘀咕,便不耐烦,直接把徐绣推出去。蒋玛玛还想多说两句,南淑已经挥手让窦玛玛送客。 蒋玛玛咬咬牙,阴沉了脸,窦玛玛送人到了院子门口,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蒋玛玛,虽说那人是我家新请的仆人,但家里往来的几家亲戚都是让人侍候洗头发的,我家玛玛曾经私下说了,他的手艺学得不错,差不多有九成九的火候了。” 蒋玛玛神色一松,却故意忧心说,“九成就的火候,终究不是师傅本人啊。” “哎呀,我家玛玛最近事情多,烦心得很呢。前些日子托人找田地,刚来了消息,又有认识的掌柜送来,哪里,说是海那边的特产过来,让我家玛玛尝尝新鲜。我家玛玛正纠结着如何处理这一摊子事情。蒋玛玛,你回来就和宋少玛玛说声,请他多体谅体谅。” 蒋玛玛听了,自然脸色又是一变。在他看来,章家没了当家人,只有两个稚儿支撑门庭,就算从前再怎样,现在也不过如此。不过数月时间,现在居然又是买地,又是认识远航船队的商人。蒋玛玛心里顿是有了另外一番计较。 “也是我们的不是。入秋了,各家的事情都会多起来了。”蒋玛玛对窦玛玛打了一个哈哈,带着徐绣出门回府。 窦玛玛看着轿子走远了,立即小跑到后院,向游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通,末了又说,“游公子,我按照你说的,一字不漏通通说了给那宋家的人听。那人果然像公子猜的一样,立即就走了。但是游公子,他们会不会把徐玛玛扣住,不还回来啊?” 游甯只笑笑,打发窦玛玛回去干活。 徐绣是隔日清晨由宋家的人派了马车送回来的。南淑简单问过,知道宋家的人没为难徐绣,又对徐绣的手艺赞不绝口。蒋玛玛更是趁机向徐绣套话,想知道徐绣的家境。 “如果有人想买你回去,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好了。”南淑丢下一句话,就去继续处理那些食材和种子。 徐绣一个人在正厅了站了良久,低声苦笑,“谁会买我回去。那宋家的人当晚留着我,不让我走,第二日就慌慌张张,唯 前程 但是别人有了前程,自己总没拦住不放人的道理,再说了,游甯住在章家,除了不收房租,吃饭不要钱之外,真是没半点好处。可能游甯自己也是当腻了先生,想出去走走。 南淑忍不住偷看了游甯一眼,只见他垂着头,似在沉思。心里更加肯定游甯要走。 走吧走吧。走了好,眼不见为净,省得现在见天在自己身边转,两孩子天天游叔这样,游叔那样,都快忘了自己是他们阿玛的事了。 南淑心里说不清楚是酸还是甜,是开心还是愁苦,总之两人就这样闷坐到章日章月破了一屋的沉默。 接下来数天,游甯除了教导章日章月外,常常独自出门。有时过了晚饭时分也不见人回来。章日章月开始还问问游叔去了哪里了,南淑不知道如何回答,吱唔了两次,两孩子也聪明地不再问了。 南淑原本想着多做几天咖喱,好把从前自己知道的咖喱菜肴统统做一次,但见游甯时常不回来吃晚饭,不知怎的,心思淡了许多,连进厨房的心思都没了。日日督促章日章月练字,学好功课。 章日章月想闹脾气,不好好练字,南淑就给他们每人一下,“好好念书,现在有一个好先生,趁着他还教导你们,赶紧学,等他走了,你们又得重新请一个先生。”而且不知道后来请的,有没游甯教得好。 章日章月听了南淑的话,两人都垂了脑袋,隔日上课时,两个都乖乖听课。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章日首先蹭到游甯身边,却是不说话,拉着游甯的衣服,绞啊绞的。梁童眼睛敏锐,立即发现章日不同寻常。 “哼!娑人又怎样?又不是学我们尼人玩衣角。”梁童得意洋洋,就等着章日反驳他。谁知道平日必定反驳的章日今日竟然成了缺嘴葫芦,闷声不响。 游甯也注意到两孩子的反常,单手抱起章月,把身上的玉佩取下来,放到章月手上,让他玩,“你们是怎么了?” “阿玛说,游叔要走。”章日不敢问,章月没这个顾忌。他觉得游叔好,上课都是讲好玩,好听的故事,虽然经常要练字,但是就算自己写得不好,游叔都不会责怪自己。听张小牛说过,外面的先生教学生,经常要打手板的。想到游甯要走,自己很快就要换一个打手板的先生,章月就满脸的不愿意。 章月的话落到游甯耳朵里,转了一圈,先是奇怪为什么南淑说自己要走,后来联想到酒楼的事情,游甯哪里还不明白。轻轻拍拍章月的小,“小月舍不得游叔?” 章月拼命点头,生怕点头点慢了,游甯不高兴,立即就走,“游叔别走。”两眼可怜巴巴看着游甯。 “我怎么舍得小月。”还有小淑。游甯坐在石凳上,把章月放在自己膝盖。 “游 离别 游甯是在入冬后离开章家小院。南淑带了孩子们一起送至城门。章日依依不舍揪住游甯衣角,“游叔,你一定要回来。” “我会回来的。”游甯依旧如平日一般模模章日脑袋,“好好写文章。徐先生你见过了,日后要乖乖听话。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我会回来检查你的功课。” “不能不走吗?”尽管心里万分明白游甯是非走不可,但章日心里还是埋着一丝丝的希望,想像着突然游甯说自己不走了。 “早已经定好的行程。不可以不走。小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相聚自然就有分别。” 南淑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怕再耽误下去,游甯就不知道能不能在入夜前找到住宿的地方。伸手拉住章日,想把他拉回自己身边。章日扭着身体,反而靠着游甯靠得更近。 “你游叔再不走,就赶不上晚上找住的地方了。你是想要你游叔大夜晚的,住在荒郊野岭。”拉不过来孩子,南淑的语气有些重。 章日扁扁嘴,蹭蹭游甯衣角,慢吞吞站直了身体,小手却依旧不愿意放开。 “游叔,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啊!” “好!” “言而无信的人是小狗。” “好!” “君子重诺!” “好!” 南淑实在看不下去,用力扯过章日,“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等游叔回来了再说。你不是说他一定回来吗?既然还要见面,犯得着这样……”要生要死的模样。南淑瞥了游甯一眼,转手把章日交给窦玛玛。“别嘀嘀咕咕地磨时间了。” “你自己路上保重,一路顺风。还有祝你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南淑也不知道对游甯说什么好,直接面对上游甯,挖空了心思只能说几句应景的说话来应付一下。 也是,好不容易有了重新起家的门路,除了马到功成,还能说什么。南淑觉得心里空了一片,越是接近游甯离开的日子,空了的地方越是大,直至今日,看着游甯背了大包袱,看着远方的马车,空出来的一片有如冷风吹过一般,冰冷入骨。 “这是一定的。” “天冷,多穿点衣服。你包袱里面的有徐绣帮你赶制的棉衣。虽然你说琼州在南方,那里不比这里冷,但衣服多准备些总是没错的。否则一时要用,就只能买。出门用钱的地方多,不能时时处处都花钱,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我知道。” 南淑看着游甯脸上淡淡的笑,一如当日落魄时,求租章家后院的笑容,心里越发觉得悲凉。“你连福子都不带,一路上有什么好歹,连帮忙的人手都没。不过你这次去是要找人投资帮忙,带了人多,别人还以为你故意耍他玩,但不带人,又实在太掉价了。” “他是我多年的老朋友。” “商场上的朋友还不是互相利 用计 南淑在新送来的一筐东西里翻找了一会,除了认识的几个椰子之外,都是些不认识的植物。南淑琢磨着这些植物可能洗干净,剁碎,或者磨成粉之后就是从前自己认知的食材,但原来这幅模样还真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南淑把几个椰子交给窦玛玛,吩咐他开了盖子,给每个孩子捧一个来喝。剩下的椰子肉,今晚做菜。 利落地把鸡肉斩成小件,用勺子挖出几大块椰子肉,同样斩成小块。先把鸡肉放进锅里文火熬上小半时辰,等鸡肉熬得软软的,再把椰子肉加进去,同样用文火熬,等椰子肉的鲜甜慢慢渗透到鸡汤里,熬出来的汤清甜好喝。怕鸡肉油腻的话,可以在上碗前撇了一层油。 另外一道菜,用了沾米,沾米先用清水浸泡上一个时辰,椰子肉则切成拇指长短的薄片。大锅添上油,用大火炒热,加入姜丝和蒜之类的调味料,再加沾米和清水。清水覆盖在沾米上,从水面往下看,大约距离沾米一个拇指高度,继续用大火蒸煮,等水分差不多煮干时,才加入椰子肉,剁碎的花生。大火改用文火,片刻功夫就成了糊状。若是觉得太粘稠,可以再加些清水,继续用文火熬制。但南淑觉得现在这种稠度刚好,再用文火熬制,花生就太熟了,咬下去没半分劲道。 这种食物不是从前当地的食物,是南淑和老伴到东南亚缅甸旅游的时候,那里的年节食物,有一个很古怪的名字,搭敏呢摆。老伴当时觉得好吃,这食物不用多大的牙劲就能吃,粘粘稠稠,最适合中老年人。老伴回家后开始摆弄食物,尝试了好几次就做出当地的味道。南淑给老伴打下手,自然学得一两成。 空气中飘散的清香一如以往,可惜当时人却是两个世界。南淑揉揉鼻梁,自己是怎么了,总是伤春悲秋的。 晚饭时,一众小孩子自然吃得欢快,除了窦玛玛,章月,和南淑,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椰子鸡肉,嫌弃搭敏呢摆粘稠。章月挥舞小勺子吃得欢快。章月三岁多了,牙齿长得整整齐齐的,却是没多大力气,最爱吃软绵的东西。 晚饭后,南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章日从前的房间,找出一叠白纸,磨了磨。 “我不是要给他写信,就是发现有新的赚钱菜谱,借给他用。等他赚了钱,回来好分红给我。” 南淑边嘀咕,边拿起毛笔一笔一划画起来。 确实是画,不是写。字南淑是认得的,写也是知道的,落在白纸上却成了画。看着白纸上,一只字有半个巴掌大小,南淑好不满意,但不满意又能如何,自己总不可能去找徐聚代笔,至于找章日,想想他昂起小脑袋问,“为什么阿玛要写信给游叔?”南淑就觉得头疼,算了,干脆自己动手,难看就难看一些,反正游甯是能看懂得。 至于制造方法,南淑干脆画了图,一个人站在锅旁边,锅里有食材,锅下面的火,多画两丛表示大火,少画两丛表示文火。白纸下方标注上数字,说明前后顺序。 画好后,南淑反复看了两次,觉得挺简单明了。把信纸叠好,塞进信封,又在封口处用毛笔画上两道细线。如果有人在游甯前偷拆了信件,马上就能发现。 信写好后,南淑犯愁到底找谁送信呢。琼州不比其他地方,近一些还可以找窦玛玛的家人送信,这里又没邮递系统,如果能找到琼州的商队……南淑想起一个人,胡掌柜!他认识游甯,又和琼州的船队熟悉。 对,就是他。 南淑兴冲冲收好信,决定明天就让窦玛玛去找今天送东西过来的两个玛玛问问,看胡掌柜在哪里能找到。 好不容易找到胡掌柜,托他送信给游甯。南淑又开始每日无聊地在家里发呆。徐绣现在洗头发的技术很好,宋家碍于他的名声,不敢要他,只有每隔几日请他过去。梁云起过来串门,也是由徐绣洗头发。梁云起送来的礼物自然也因为洗头发人不同了而不同了,有时几件自己不要的旧衣服,有时送两三只鸡蛋,半只鸡等等。 旧衣服之类的,南淑直接让徐绣带回去,改改穿了。鸡蛋鸡肉之类的,当日就做了饭菜,吃进肚子。 后院徐聚教书中规中矩,章日章月这帮孩子和游甯闹惯了,换了一个先生,尽管不适应,但还是学习得很用心。每逢季节变化,徐聚还免费给章家一家人诊脉,平日有些受凉小咳嗽的,徐聚统统看诊,顺带送药,不收钱的。 南淑过意不去,要硬塞银钱给他,徐聚却是提出希望章家能帮着料理两顿饭。南淑想想,答应下来,每到吃饭时候,就让徐绣送饭到后院,顺路和徐聚一并吃饭。 徐绣无可无不可应下了。南淑闲着无事,观察了徐聚和徐绣两人相处,这两个人真是两个闷葫芦。徐聚看着不是这样一个人,但对上徐绣就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让他们同台吃饭,他们就安安静静吃饭。让徐绣照料上课的孩子和先生,徐绣就一个人站在一旁,看见徐聚身前的茶杯空了,就上前倒一杯茶,一上午不说一句话。 南淑心想,要是他们是结婚多年的老夫妻,出现这种情形真是半点不奇怪,偏偏他们不是。一个郎有情,另外一个郎却不定是无意。南淑估量着,要是徐绣不愿意,以他的脾气,他该跑到自己面前来说,但他就是不声不响的,没不愿意,又没很愿意。 “那不就是成了嘛。”南淑从前做街道工作看到了,遇上单身剩男剩女相亲,经常有这种情形,谁也不说好不好,但两个人就这么处着。碰上这种事,无非两个可能。一个是双方都看不中,不过碍于情面不张嘴。一个是双方都看中了,不过脸皮薄,不敢说。 南淑决定打破这种无声的沉默。偷偷找到窦玛玛,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窦玛玛为难地看看南淑,“主家玛玛,这事不厚道。” “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就是做一点小手脚。” “那要是……不愿意……” “那不是还有你嘛。” “万一被发现了?” “你就说你做事做糊涂了,连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都没注意到。” …… 隔天,南淑揪准机会,偷偷塞了一把剪刀给窦玛玛。窦玛玛苦了一张脸,一手捧了托盘,上面有一壶热茶,一手把剪刀藏在托盘下面,往后院方向走去。 南淑快步窜到前后院相连的月牙门边,盯住窦玛玛慢慢走进徐聚,慢慢放下托盘。 “徐大夫,说了半天课,来喝一口热茶吧。” 醉夜 游甯把众人直接带上二楼,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二送来热茶,游甯随手点了几个菜,又问,“文掌柜在不在酒楼?” “掌柜在啊。我去请掌柜过来。”小二一溜烟跑下楼,不多久,一个胖墩墩的,一身紫色长衫的中年人小跑过来,一转进屏风,便冲四方一拱手,“多谢各位光临。” “文掌柜,请坐,请坐。”南淑站起来,学着向文掌柜一拱手,文掌柜身体一僵,迅速恢复正常。 “这位就是南玛玛?”语气恭敬,一双快眯成缝的眼睛偷偷瞄向游甯。 “我就是南淑。” “呵呵,南玛玛客气客气。”文掌柜坐到游甯身边,挺直的腰杆,沾了半张椅子。 “这些都是小店的特色酒菜。说起来,还是南玛玛想出来的法子。南玛玛请品尝一下,要是发现味道不对,我立即把厨房的师傅找来。” 文掌柜说话间,小二把菜肴送上,除了几道咖喱外,还有上一次南淑托人送信过来的菜式,琼州当地的特色小菜,林林总总,八大碟,六小碟,满满摆了一桌子。南淑拿了筷子,每一样菜都夹了一小筷到碗里,一一尝过。 “做得不错。”自己做的菜式初加工品,经过酒楼厨师的整理加工,做出来的咖喱不但浓香,而且爽滑可口,味道比自己做的有过之,无不及。 “南玛玛过奖了。”文掌柜讨好地笑着,拿了酒壶过来,给南淑,游甯各倒上酒。章日章月年纪少,盛了两碗琼州汤水。 张小牛和徐绣坐在最末,两人都垂着脑袋,不说话。 筵席间,文掌柜故意说起琼州的风土人情,酒席的气氛活跃了不少,觥筹交错间,文掌柜频频为游甯和南淑倒酒。 南淑觉得文掌柜有些奇怪,明明是一店的搭档合伙人,怎么说话间总是往游甯身上撇,坐的姿态也是怪怪地。不是说他坐得不好,但就是不像一个店老板该有的气势。 南淑恍惚记得,上一趟游甯介绍的胡老板似乎在自己和游甯面前一副悠闲的模样,似乎也是风趣多话的人,但不如文掌柜去拘束。 南淑心底小小的疑惑在酒杯举起,放下间,悄悄消失无形。 尽管酒是用果子酿成的果酒,入口甜甜的,滑至喉咙才感觉出已经酒精的味道,但一杯接一杯,南淑现在这幅身体不像从前,半壶酒下肚,南淑已经觉得眼前人影重重。 “我,呃,我不能喝了。”游甯分了两边,忽又重合一起,鼻端是菊花的清香,夹杂了淡淡的酒香,南淑晃晃头,“好香啊。”南淑心里暗道一声坏事了,头一重,眼前一黑。 碰,重重一声响,一切归于黑暗。 一声长长的叹息,划开黑暗。 “小淑,你啊,真是不爱惜身体。” 温暖的感觉从额头延伸至脸庞,一直紧紧禁锢在颈脖间的窒锢猛地被解开,清冷的空气涌入鼻腔,驱赶头脑中的醉意。 “小淑,第二次了。”哭笑声在耳边响起,无奈,苦涩,“你就这样放心我吗?还是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 身下硬棒棒的触感变了,似乎被换上一层软绵绵的铺垫,挺舒服的,就是温度有些高,高得让昏睡的人下意识扭动身体,想避开这种高温。 “小淑,我们在一起吧,好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脖侧,疲倦的脑袋重重压下来,南淑不舒服转头脑袋,想摆月兑被重压的无奈。 “小淑,我一直想对你说,一直一直都想。我曾经下定决心,从琼州回去就向你求亲。但看见你,看见你在犹豫,我,我反而说不出口。小淑,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在为难什么?告诉我,我替你解决,好不好?” 眉头被轻轻摩擦,按揉,粗糙的感觉令人不适,但指尖带来的温暖让人留恋,温暖忽而消失,柔柔的触感压在额上,轻轻的,如羽毛滑过一般,触动人心。奇异的是,没有任何不适,羽毛滑过额头,滑过心田,痒痒的。 “小淑,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睡着了,还在皱眉。小淑,这样的你,让我心痛。让我为你分忧” 眉心被抚过,轻轻的揉压,若重若轻的力度,恰到好处。 “小淑,我们在一起吧。别拒绝我了。” 长长的叹息声就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从额头延伸至颈脖,直至嘴唇,轻柔细腻的触感,令心神摇晃,只可惜细腻的触感一碰即消失,热气慢慢顺了脸颊,滑向耳边,呼呼的热气令耳朵发烫。 南淑觉得很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想伸手推开热气的来源,却是觉得手脚无力,想扭头避开那股子令自己不舒服的热气却是越避越多。 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淑,我到底要做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叹气声变成苦涩的痛苦声。 “小淑,你点点头,可好?” “小淑” “小淑,小淑。” 别吵了,南淑真想挥挥手,赶走这些如蚊子一般烦躁的嘈音,但好不容易抬起的手掌不知碰上了什么,又软绵绵摔下来。 “小淑?” 咦,声音怎么变了,不是刚才的有气无力,现在反而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下吊高了八度,却猛地止住。 “小淑,你,你同意了?还是拒绝了?”前面的声音听着兴奋,后面的听着颓丧。 “罢了,成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我已等了这些年,也差在这一朝半夕。小淑,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你真是,爱是难,离开更是难。” 热气落在耳边,蚊子般唠叨的声音不绝入耳,“小淑,你看我等了这么多年,准话你也给我一句吧。好不容易等你有了一句话,却是不习惯。小淑,你到底不习惯什么?不习惯我吗?我们住在一个院子,同吃同住,你真的不习惯?不习惯小日小月以我为父,这无需习惯,我本来无心强迫他们改口,就算以后你我成婚,小日小月的父亲永远是章令,我只是他们的游叔。为了让小日小月愿意和我交往,我可以做先生,可以把他们当成亲生骨肉一般看待。小淑你要是还担心我亏待了他们,可以等小日成亲了,我们再要孩子。”唠唠叨叨的话语渗出一股苦涩,苦得令人想哭,苦得令人心痛。 “小淑,你到底不习惯什么?告诉我好吗?” 不习惯什么?习惯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为什么要对一个人说习惯,又为什么要说不习惯?到底自己不习惯什么?南淑脑袋里转过一段又一段的片段。有一年轻的男子安静地注视一名男子,男子身边围绕两名小童,画面又是一转,两名男子,两名小童坐在桌子边,开开心心吃饭,小童时不时偎依在身形较瘦削的男子身边。画面再度一转,两名男子领了两名小童行走在河岸边,小童蹦蹦跳跳,手里举着点头,玩具,两名男子笑意融融 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其中一个身形看着眼熟,南淑忍不住一步一步走近身形瘦削的男子,近了再近了,瘦削的男子猛然回头,南淑惊慌之际和瘦削的男子直直注视。南淑倒抽一口气,这名男子长得好像自己,不,不是好像自己,是像对,是现在的自己。是现在的自己,现在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人? 借尸还魂的一幕缓缓滑过脑中,自己就是那名身形瘦削的男子,就是他,他是南淑。南淑就是他。 自己是南淑,那另外一名男子又是谁? “小淑,小淑”喃喃细语不断徘徊在耳边。 是他!游甯! 往昔的一切清晰地在眼前掠过。南淑心里叹气,自己是不习惯,不习惯处于人下,但仅仅因为心里的一个坎,就连累游甯等待至此吗?如果当日在田庄一番拒绝后,游甯知难而退,一切就算了,但游甯没,数年来,步步相随,步步相护一个坎而已,闭了眼睛,跨过去便是。 南淑心中叹息,从前自己也是好男儿一名,来到这里,不过数年时间,已经便改造得随波逐流。 罢了,一切顺其自然。 南淑睁开眼睛,看这面前熟悉的眉眼,手指轻轻抚过,游甯瘦了,第一次看见他时,瘦了许多,眼角眉梢,手指可触及处,除却一层薄薄的皮肉,皆是骨头。是因为自己吗? 额头相触,鼻尖相对,嘴唇相碰。 就一瞬间,原本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如同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两点星光,闪闪发亮。 “你,你没睡着?”南淑不禁红了脸,偷吻人,前生不是第一次,今生还是新手,还想到碰上一个伶俐的,第一次就失手。 “小淑。”拖得长长的尾音,似带上无尽的倾诉,更是委婉的撒娇,“小淑累了,让为夫代劳吧。” “啊?”南淑只来得及惊讶一声。为夫?就偷一个吻就成了夫了,速度太快了吧。但这时候哪里还有南淑讨要解释的时机。 大被翻转,红浪绵连。南淑觉得自己搭上一条小船,在无尽的海洋中不断摇晃,晃得他头晕眼花,扁得风浪没半分怜惜,一浪接一浪,似要把小船完全覆在水下。 “晕了……晕了……别摇了……”南淑不自觉挥手,想拍开海浪,或者拉一把小船也好。 果然,风浪平静了一下,紧跟着又是一轮汹涌。这一回南淑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南淑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就那么动个不停呢?好像,似乎,比自己从前好像……厉害了不少啊。 这已经是南淑昏迷前最后一段意识。 当南淑醒过来会是怎样?但该做的已经做了,醒了,日子还得继续,该接着干的事情,还得继续干。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妹纸,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后面的都是番外。有南淑的生子记,章日和梁童的纠结史,徐绣和徐聚的忐忑记。妹纸们可以选择喜欢的购买。不放在正文里面,是小晚觉得文章写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交待两人以后的生活,干脆就直接写番外啦。追文的妹纸也可以圆一件心事啦。 文章开始到现在,谢谢各位一直坚持陪伴的妹纸们,谢谢大家。 番外:生子记(一) “主家玛玛,别动,快快放下。”窦玛玛神色慌张制止南淑的危险动作,“主家玛玛,水盆太重了,我来搬。”窦玛玛这边张罗着搬水盆,那边猛地看见南淑拿起衣服要往晾衣杆上搭,慌得忙丢下水盆,“别动!” 南淑吓了一跳,举了两手回头看窦玛玛,“又怎么了?” “不能抬手。”窦玛玛一手抢过南淑手上的湿衣服,“主家玛玛你就不能注意一□子,大人不管不顾,难道肚子里面那个小的也能不管不顾吗!” 南淑瞪大眼睛,咬着唇,吃了窦玛玛一顿排头,不忿气反驳,“不就搭一件衣服,能有什么事。” “不成就不成。游公子交待过了,他出门这段时间,得好好看着主家玛玛。不单我要看,徐绣要,两位小少爷都要。” “那我还活不活了,干脆坐牢算了。”南淑一甩袖子,大踏步往正厅走。 “等等等。”窦玛玛一把扯住南淑袖子,“主家玛玛不能这样走路。” “走路都要管!”南淑这回不瞪眼睛,干脆直接扯回袖子,一扭身,疾步往正厅走。 “主家玛玛!”窦玛玛一跺脚,飞快跟在南淑身后,伸出两手护住前后,眼睛牢牢盯紧南淑,就怕有一个好歹,立即出手护主。 南淑前脚踏进正厅,窦玛玛才松了一口气,黑了脸,伸手扶住南淑坐下,“主家玛玛,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怕什么,还不是好好的。”南淑大方摆摆手。模模自己现在还是很平坦的肚子,琼州那一晚,居然就这样怀上了。南淑听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第二反应就是蒙了。居然就这样就有了,居然就这样就有了。从前自己和老板也费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才成功,现在居然一击即中。 模模心口位置,等南淑反应过来时,心口差点跳了出来,有了怎么办?生下来吗?想想贺明敏生产时的情景,南淑又蒙了。 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生就生吧,好歹是一条生命,南淑发现自己懵懵懂懂的时候居然被人打包送回了县城。 这下好了,窦玛玛,徐绣两个人天天围着他,四双眼睛盯住他,天天动弹不得,走一步,有人掺扶,咳嗽一声,有人请大夫。数天下来,南淑被折磨得脾气暴躁了几倍。想背了窦玛玛和徐绣偷偷快步走,偷偷蹦两下,一被发现,两个玛玛,又是皱眉头,又是苦了脸,嘴巴溜出大段大段的埋怨。 南淑模模肚子,从前是十月怀胎,这里应该也是十月吧,好像贺明敏就是十月的。自己应该也是吧。 “你说你像我,还是像他?”南淑自言自语,想起从前老伴未生时,自己常常模着老伴的肚子,和老伴一起猜测孩子的性别,孩子的样貌,争论着孩子的眼镜,耳朵,鼻子到底像谁比较好。 “像谁还不是一样的,尼人肖爹,主家玛玛和游公子都长得好,生出来的小少爷肯定好看。哎呀,我倒是忘了一件事。”窦玛玛冲冲跑出正厅,不一会儿,捧了一堆布料回来,“这是游公子让人送过来的,主家玛玛看看,选喜欢的做新衣服。” “不是还有衣服嘛。不做新的,太浪费了。要穿的时候,翻以前的旧衣服穿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主家玛玛和游公子行大礼的时候难道还穿着从前的红衣裳吗”窦玛玛不由分说,从布料中选了两块大红的料子,一块红色带富贵牡丹暗图纹,一块红色带连绵缠枝花纹。 南淑看看肚子,内容物已经有了,说不成亲什么的,太矫情了。为了孩子,也算是为了自己,亲是一定要结的。 南淑看看窦玛玛手上两块布料,嫌牡丹暗纹太女气,点了缠枝花纹的。窦玛玛又拉出几块布料,说是要做成婚后的见客的新衣服。 “以前的衣服不一样穿出来见人,怎么以后就不能穿了。”南淑不乐意了,还没成亲就花大钱,别说章家只是小富,就算游甯的生意也不过刚有点起色,是不是太浪费了。 “游公子说了,就做几件,不做多。主家玛玛,游公子是真心疼惜你,你何必不如他意呢。” “我事事如他意思,他就得花钱如流水。”南淑不由得数数手指头,算算答应成亲之后到底花了多少钱。 首先游甯说要在县城置办一个三进的小院,要比章家小院宽阔,一家几口子统统搬过去。南淑一算帐,立即不同意,买院子少数要上百两,就算有银子也不能这样花。 好不容易打消游甯的念头,他又说要重新粉刷章家小院。好吧,粉刷就粉刷,刷一遍后,一年几年就不用花钱装修了。 房子的事一了,游甯又张罗着酒楼筵席的事。南淑本来的意思是,你我两个人简简单单,请几个相熟的朋友吃顿饭,算是知会过就可以了,毕竟不是头婚,肚子里还有一个,不可能太操劳。谁知道游甯眼睛一瞪,头一摆,硬棒棒丢下一句,“小淑,这事你不用操心,我担保做的好好看看,让你满意的。” 南淑一下噎住,说不出话。好看,让人满意,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花钱啊。花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坐吃山空,入不敷出啊。南淑真想拉住游甯告诉他,自己挺满意的,随便一顿饭也能令自己满意,但游甯刚说完,马上拔腿就走,连半分机会也没留给南淑。 南淑自个儿郁闷了几天,想想,自己这身体是二婚,但游甯好歹也是初婚啊,想大操大办也是正常的。算了算了,南淑唯有安慰自己,一顿饭,摆上几围,能花多少钱,县城小地方,顶天了就一百多两。 南淑刚安抚好自己,很快就收到福子传话,说筵席安排在府城的顺风酒楼,要摆一百桌。南淑慌得没当场从椅子上摔下来。一百桌,那得多少银子啊,难道在府城摆喜宴,还能有一桌一两银子的。南淑记得自己是当场揪住福子的耳朵,要他立即把游甯找回来。筵席不摆了,自己这亲也不成了。 福子当时怎么说来着,南淑模模脑袋,福子说“主家玛玛,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少爷说了一切从简,老爷听从少爷的意思,已经一切从简了,一百桌最少了,不能再少,再少就要失礼了。” 南淑当时的脑袋一蒙,老爷……老爷……两个词从脑袋的左边飘啊飘,飘到右边,又再飘到左边。游甯原来是有阿爹的。 “主家玛玛,主家玛玛,在想什么了?”窦玛玛一连问了两声,没听见南淑回答,上前轻轻拉拉南淑衣袖。 “啊?”南淑回过神来,茫然看向窦玛玛。 “主家玛玛,你怎么又跑神了,身子不舒服?”窦玛玛左手拿了一支金步摇,一支莲子花金簪,两支钗子在南淑头上比划了两下,“主家玛玛,你喜欢哪一个式样?” “怎么又有这些东西,还要是金子?”南淑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大力捶大腿,“败家啊,真败家。” “这是游公子让人送过来的,说是成亲那晚上带的。” “退回去退回去。有那个闲功夫把金子雕成花,倒不如直接把金子送给我收起来好了。” “主家玛玛一个都不要?”窦玛玛看看手上的钗子,挺漂亮的,比起黄橙橙一块的金砖不知好看多少倍了。怎么主家玛玛宁愿要那些而不要这些呢。“那其他的布料呢?” “那块粉紫的,那块天蓝的留下来,其他的都退回去。” “主家玛玛,这两块水红的料子,看着挺喜庆的,要不也留下来吧?” “不要不要不要!”南淑甩手摇头,又是新衣服,又是首饰,南淑觉得自己不单是脑袋痛,心口痛,肚子都开始痛了。 “主家玛玛,游公子说了,还要选赏用的喜庆意头的银果子。” 南淑听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痛,居然还要打赏,还要用银!这个游甯真真真会花钱。 “不要不要,随便准备几个铜板,用红纸包了,到时发个酒楼里的伙计就是。小件银器,做什么用的?打赏用银果子,游甯是赚了金山还是银山,居然,居然……”南淑单手捂了胸口,“不说了不说了,气死我了。” “主家玛玛,我也觉得这事奇怪。当初游公子说了一无所有来投靠章家,现在一出手就那么大方,瞧瞧这些料子,首饰,就算不是最好的,也是县城里一等一的好了。我可是偷偷打听了,送东西来的人说了,东西只管送来,银钱就找游公子要,说是已经付了定金了。主家玛玛,我看游公子在琼州算是彻底翻身了。” “不就是赚了一点点钱。”想想琼州酒楼的好生意,南淑估量着游甯应该赚到一些,但刚开始营业的酒楼,上下打点关系,还要和别人分红,怎么都不可能赚得多的。 “主家玛玛,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当初游公子来投靠你的时候,说了无处可去的,但他明明就有老父和阿玛,怎么不回家,非要跑到这里。” 窦玛玛这一问,立即勾起南淑刚被打断的心事。 刚才被窦玛玛打断的思绪到哪里了,对,就是福子说老爷和游家玛玛说一百桌不能再少。当时南淑就蒙了。游甯的父亲,游甯的阿玛,自己听游甯提起过,更加不用过拜见。 南淑从前结婚前,可是到双方家长家里吃了好几顿饭,家长见过,大家都觉得可以,才开始谈婚论嫁。现在自己,连一面都没见过,就就大了肚子。难道要自己挺着大肚子去见游甯的父亲家人?想到这点,南淑心里对游甯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游甯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狠狠给他几拳,方能消心中之气。 游甯也是个聪明的,一躲就是接连数天不见人影,有说话,有东西只让掌柜和福子来传,自己一点都不露面,害得南淑有气无处发泄。 “你说,他的父亲和阿玛知道不知道我的事?”南淑低头模着肚子,问窦玛玛。 “什么事啊?”窦玛玛脑袋没转过弯。 “他从没说过他有家人,当初他一个人带了福子过来,我怎么就没多问一句。”南淑托了下巴,咬了唇。 “哎呀,主家玛玛,现在想这个已经想不来了。” 南淑瞄瞄窦玛玛,这人怎么越来越聪明了,想到自己前面去了。“我是担心他家人到底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呢。已经定了酒楼开百桌,肯定是欢喜的。主家玛玛就是想得多。” 南淑捂了胸口不说话,窦玛玛居然说自己想得多?!能到自己不想多吗?眼看着就要嫁人生子,连对方父母都没见过,能不多想,能不紧张吗?游甯到底准备怎么安排?他到底和他家人说了自己的情况未? 南淑东想西想,想得烦躁,又得不出答案,最后干脆把心一横。大不了就离婚,能成亲还不能离婚。自己以前从试过独立养大一个孩子,现在自己有田庄,有收入,还怕养不大。他游家够胆看不起自己,自己就和游甯离婚! 番外:生子记(二) shukejuco看小说就去……书@客~居&时间哗啦啦一下飞走,转眼到了南淑再嫁的日子,当日一早,南淑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净脸,梳妆,更衣,挽发,一整套流程打理下来,南淑已经被摆布得头晕眼花。shukejuco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南玛玛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今天的事情多着呢。”早早过来帮忙的梁云起塞了一个甜包给南淑。南淑只在起床前吃了一碗稀粥 南淑大口大口吃完,又要了一碗热粥。“还得折腾多久啊。” “事情多着呢,要上头,化妆,带头饰,换上喜服,等等一套做下来,中午前能做好就已经不错了。” 南淑差点想一头昏过去,从前自己结婚的时候,就是和一帮子兄弟换套新西装,开了小车直接过去抢新娘,至于新娘子那头要做些什么,南淑是一概不关心。现在想想,那时候老伴也该像自己一样,早早被挖起来,被梳妆,被换衣服,难得她在接新娘时,依然精神十足,笑容满面。 南淑心里对老伴有些愧疚,做女人真不容易啊。 房门猛地被推开,哗啦啦涌进来一群人,范玛玛担任的全福玛玛走到南淑身前,“南玛玛,虽说是再嫁,但是游公子依然请我做你的全福之人,祈求终生福佑。” “那,那要做什么?”南淑紧张地揪住身上的单衣。 范玛玛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全福全福,福气从头起。”说一句,梳子轻轻梳过南淑的长发,“福气在身留,夫妻和睦。娑尼双全,夫妻合枕。”连说了三句,梳了三遍。 范玛玛从梁云起手上接过喜服,两手平摊向下,擦过衣领,袖子,裙脚。一遍做完,梁云起立即拉着南淑站起来,双手接过喜服,口称“接福”。 接下来,有熟悉化妆的玛玛,开始在南淑脸上涂涂抹抹。南淑觉得自己脸上被人抹了一层又一层,有心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担心出来的样子吓亲人,想拒绝化妆,但想想化妆是这里的规矩,就如从前老伴出嫁前也是要化妆一样。自己既然来了,就遵守这里的规矩吧,别闹得太出格了,大好日子,不能闹事。 南淑双手交握,紧紧贴在膝盖上,默默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变成如花,千万别变成如花”。 “南玛玛,这位梳妆玛玛可是从府城特意请过来的,梳妆技术一等一的好,府城里大家尼人出嫁多是找他梳妆的。”范玛玛看出南淑紧张,特意拉了他的手,细声安慰。 范玛玛一说,南淑抖了抖,府城来的梳妆玛玛啊,不知怎的,南淑脑袋里就浮现出那位梁家少玛玛的妆容来,硬生生吓出一后背冷汗。那叫什么化妆啊,一脸的脂粉,除了看见粉末还是粉末。南淑咬咬牙,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吓不到别人,反而吓着自己。shukejuco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好不容易等那位梳妆玛玛停下手,南淑迫不及待抢过镜子,对着模糊不清的镜子反反复复打量自己。还好还好,脸上就一层薄粉,不凑近看,还看不清楚,脸颊两边好像点了一点点红,就一点点,不是那种纸扎女圭女圭般的大红圆圈。 南淑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但胸脯还没打过,惊刚刚去了,就见梳妆玛玛手里拿了两只金光闪闪的东西走过来。 “这位玛玛,我给你上耳环。” 南淑瞄瞄那副东西,长长的一串,有圆圈,有扇形的,有小花状的,还有搞不懂是什么形状,但想想自己带了这么一串东西出去,这两串东西还能走一步,晃两下,吓得连忙甩手摇头,“不用不用。我没耳洞。” “南玛玛,这不就是耳洞了。”一直坐在南淑身边的范玛玛一手拉了南淑耳朵,一手往耳朵肉上一点,“怎么会没有呢。尼人出嫁都是要打耳洞的。” “我不戴,我不戴。我不管其他人,总之我就是不戴。”南淑慌忙捂住耳朵,惊慌地左右看看,“我不戴!”恨恨地抛下一句,为了证明自己是掷地有声的,南淑还故意瞪圆的眼镜,挺起了胸膛。 梳妆玛玛犹豫地走出房间,在房外不知和谁说了什么,转身回来时却是放下那对耳环,“这位玛玛不想带,那就不带吧。”犹豫了一下,“现在要点唇红。” 唇红?南淑看看呗梳妆玛玛拿在手上那张红纸,仔细看了两边,的确红彤彤一张纸,没被人用过的痕迹,才接过来,勉强塞在嘴唇间,用力一抿,又丢回给梳妆玛玛。 梳妆玛玛看看南淑的嘴唇,算是上了一点红色,也没再勉强。 接下来,梁云起和范玛玛分别打开锦盒。因为南淑没有亲属的玛玛在身边,上饰这一步唯有请梁云起和范玛玛代劳。 满满两盒子首饰,梁云起和范玛玛一件件拿出来,先是挽起了头发,在头发中间穿了一根雕金鲤和桃子的金簪,象征如意吉祥,头发两侧,各上一个比翼鸟顶饰。本来头发靠后脑勺那里还有一个的展翅祥鸟的簪子,但南淑坚决摇头,死活不肯再戴。 梁云起和范玛玛唯有放弃。南淑挑挑眉毛,眼睛努力往上翻,却是怎么都看不见头顶上的三件金灿灿的东西,想想自己等等就要成为一颗金子装饰树一般出家门,南淑恨不得用被子捂了脸——没脸见人了。 两手分别戴上了光华闪亮的金镯子,翠绿通透的玉镯子,脖子挂上花果相连造型的项链。 上饰这步终于都算完了。 套上喜服,南淑原地转了两圈。所谓的喜服是上身一件半长衫,束一条百子千孙腰带,搭一条红长裤,裤脚绣了连理花,缠枝藤。讲究一点的,绣线会用上金线,银线,但南淑觉得有什么比斑斓的花草更夺目的,更何况自己已经一头饰品,连身上都是,更加容易让他想起从前的圣诞树。 梁云起和范玛玛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觉得没问题,又让南淑坐上床,递给他一个苹果。 南淑举起苹果,淡淡的果香飘来,忍不住吞一口口水。 “这不能吃。”慌得梁云起身上捂住苹果。 “我不知道,平平安安的意思嘛,我知道的。”南淑撇了梁云起一眼,觉得这人太紧张了,自己刚填饱了肚子,难道还要吃一个苹果。不过……南淑偷偷捏捏肚子,好像真的…饿了。 有年轻的玛玛跑出房门,在院子里大声问,“接亲的人来了吗?看见轿子转进街角赶紧关了院门。” “对啊对啊。关院门关院门,可不能白白便宜了新郎官。”院子里聚集的玛玛嘻嘻哈哈,认识南淑的,上门看热闹的,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怎么那么多人啊,我不是讲了要低调要低调嘛。”南淑听见外面的笑声,说话声,皱眉头在房间来回转圈。 “成亲这事哪能低调的。轿子进门,出门,都得在门口放爆竹。不张扬的那些都不是正式夫妻。”范玛玛捂了半边嘴巴偷笑,“南玛玛你就安心坐下来等等。前院的事啊,你少管。” “哎呀,我不管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梁云起追着反问一句。 “我,我,我,我还有两孩子呢,小日小月呢,大半天没见他们的影子,跑哪里去了。” “呦,原来是担心孩子,还以为南玛玛是担心前院的年轻玛玛没大没小,趁机敲诈游公子一笔呢。” 南淑脸上霎时红了。从前是自己打趣别人,现在却是轮到别人打趣自己。南淑恨不得一头钻出去,消失得没影没踪才好。 “孩子都在后院待着,好着呢,徐绣看着他们。”范玛玛想起了什么,张张嘴,却又变了一句话。“你就安心留在前院待嫁吧。” 突然前院传来阵阵惊呼声,“啊,看见了看见了。” “赶紧关门!” “快啊!快啊!啊?别让他们冲进来啊。” 惊呼声未静,又是一轮惊呼,声音硬生生往上抬高八度。 “出去出去,统统出去。” “哪里有接亲的人像你们一样乱闯的。” “对对,赶紧出去。” 前院就像往沸水里投入一只母鸡一样,吵乱不堪。房间内的南淑听得心痒痒的,想推开一点窗户偷看,手刚碰上窗户,立即被梁云起打了下来。 “南玛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梁云起笑容暧昧,“不就多等一会儿的功夫。” “我,我,我…….”南淑接连被抢白,偏偏还没话可应。 “各位玛玛,今日是在下和南玛玛的好日子,请各位玛玛抬抬手,让游某人过去接亲。”前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听得房间里的南淑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我们可不想拦了游公子的路,不过这规矩嘛,游公子是知道的。”前院不知哪一位玛玛说话,接着又是一片哄笑声。 游甯似乎又说了什么,嘱咐别人做了什么,声音压得太低,又陷在一堆说笑声中,房内的南淑反而听得不清楚。 前院的说笑声渐渐低落下去,却又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连连有人大声说好。 “不好,不好。你们说了都不算,得问问……”拖长婉转的声音,惹得众年轻玛玛纷纷笑了起来。 “问谁啊?”这句南淑倒是听清楚了,正奇怪的他扭头去问梁云起。 梁云起和范玛玛捂了嘴巴,肩膀不住发抖,就是不肯回答南淑的话。 “哼!还装神秘。按我说,我的婚事我做主。问谁都不作准,只能问我。” “那你这是应了,还是不应啊?”梁云起垂了脑袋,两肩仍止不住不断抖动,说话声中都带了笑意。 “我不应,我穿这身衣服,做什么?”南淑拉扯身上的红衣,“大早被你们挖了起床,我要不应,还不如抱了被子睡一觉舒服的。” 南淑话音一落,前院哄一阵大笑声,声音大得几乎要把房顶掀翻过来一般。 南淑吃了一惊,左右看看,猛发觉一直关闭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拉开半边,游甯正笑着看向自己,那笑容有包容,有无奈,有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自己这周真的很勤快,连续更新了两天啦 番外:生子记(三) 前院的玛玛拥着游甯进入房间,游甯从梁云起手上接过红布,为南淑盖上,“小淑,跟我走吧。” 红布下落,遮挡眼前所有。南淑只感觉到手被人轻轻牵起,轻轻往外牵引,身体顺着牵引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走。 无需担心波折,无需担心前路波折不平,牵引的手仿佛带上令人心安的力量,只要牵上便能一切顺利。 在玛玛们的笑声,道喜声中,南淑随潘立出了院门,上了小轿。花轿绕县城走了一圈,游甯骑马在前面开路。小孩子追逐花轿,笑笑闹闹,要看新玛玛,有知道内情的玛玛,尼人,交头接耳,说着这段婚事的来龙去脉。 大红花轿出了县城,一路往北走,当晚的筵席摆在府城,参加喜宴的宾客都被安排上马车,一批一批送到县城的顺风酒楼,等酒席结束,又是一批批送回来。 南淑坐在轿子里闷得慌,把头上的红布一掀,挑起帘子往外张望。骑马走在轿子旁边的游甯好笑地看着眼珠子乱转的南淑,特意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说,“板凳下面有一个包袱,里面有吃的,有水。觉得饿,就拿出来吃两口。” 南淑脸上一红,“谁说我饿了,我就是觉得闷。” 南淑红晕满脸,刻意瞪游甯的一眼,也显得春意满面。 游甯纵声大笑,策马跑到队伍前方。 南淑无趣放下帘子,模模坐着的板凳,果然发现木板是活动的。掀开木板,暗格里有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模出两只鸡蛋,还是温热的,一壶水,两只甜包。 剥皮吃鸡蛋,一口蛋,一口水,接着一口甜包,一口水,等南淑把手上的东西吃干,轿子正好晃进了府城。 南淑长长舒一口气,模着因吃饱鼓起来的肚子,眼皮子越来越重,头一点一点的,歪倒靠在轿子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花轿先是抬进一间三进的大院子,新人在这里拜见娑人父母。相熟的宾客直接就在院子里吃,不相熟的就拉到顺风酒楼里吃酒宴。 县城过来的马车,除了梁云起和范玛玛送进了大院,其他统统被拉到顺风酒楼。 南淑迷迷糊糊被人从轿子里架出来,听见耳边锣鼓声大作,爆竹声混杂着尼人即是害怕又是喜悦的惊叫声。 南淑一下子被吓醒,下意识伸手去模红布,眼前一晃,一片红。南淑“啊”了一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坐着,而是被人搀扶着,南淑慌忙左右张侃,在一片红色当中,只看见脚下的青石地板。 一路行进正堂,南淑被人按着弯腰,似乎向都拜了一次,南淑被人拉扯得晕晕乎乎的,别人怎么拉扯,南淑就怎么做。这时候别管观察别人,观察气氛,能管好自己已经不错了。 礼成后,南淑被人推着进入一间房间,自然有玛玛过来扶南淑坐下,又有人大声嚷嚷着要挑盖头看新玛玛。 红布被挑起的瞬间,南淑只觉得眼前人影憧憧,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挤在小小的房间里,满面笑容看向自己,而游甯,则站在最前方,手里拿着刚揭下的红布。 “恭喜新玛玛,恭喜游少爷。”参差不齐的道贺声,把房间内的气氛推开了新□。 游甯笑着向四周一拱手,“谢各位今日观礼。酒微菜薄,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年轻的娑人哈哈大笑,“见谅的,一定见谅。只要你今晚大碗喝酒,有什么不能见谅的。”娑人们勾肩搭背涌上前,推拉游甯厨房,临出房门前,还有人回头对南淑说,“新玛玛,你且放宽心,今晚保准你有一个舒服好眠。” 房间内外一阵哄笑。南淑绕是脸皮再厚,也被笑得不敢抬头。 游甯被涌着出房间,房间内只剩下玛玛们,年老的自持身份,只向南淑道喜两句,便离开房间,说让新玛玛好好休息。年轻一些的,说说笑笑,有些甚至拉着南淑的手,看他手上的镯子,脖子上的项链。 南淑僵了笑脸,任人摆弄,幸好,年轻玛玛们也不过算,笑闹了一会儿就退出去。 等房间内所有人退得干干净净,南淑长长舒一口气,噔地一下跳下床,伸一个懒腰,“累死我了。” 梁云起吓得伸手要捂南淑嘴巴,“大好日子,你说这些生生……做什么呢?” “不就说说吧了,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南淑在房间转了一圈,临时租回来的院子还挺不错的,不过也就住两天,等第二天,全家启程回县城。 “安生坐下来吧,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只管安心坐在房间里,外头的客人自然有人招呼。” “刚才乱遭遭的,也不知道游甯的父亲阿玛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情的。” “放心好了,明天保准你能见着。” 南淑模模自己的肚子,叹了一口气。 筵席一直至傍晚方才结束。南淑就待在房间里,由范玛玛和梁云起陪着,月兑□上的首饰,换上轻松的衣服,三人吃了些点心,说说话,聊聊小孩子们,到不觉得闷。等外间的筵席结束,梁云起和范妈妈起身向南淑告别。南淑一直送到房门,因着新玛玛不能轻易出新房,南淑就站在房门看着两人出了小院门。 游甯是被人扶着,朗朗跄跄回来的,一进门就倒在地上。南淑一个人拽不住他,幸好,门外跑进来两个年老的玛玛,一边一个扶起游甯,扶到床上去,又打热水替游甯洗干净手脸,月兑下外面的长袍。南淑柱在一边,反而帮不上手。 南淑心里奇怪,这家院子的主人服务态度也太好了吧,连佣人都可以出租,而且干得还挺不错哦,该不是价钱不便宜吧?南淑喵喵床上睡死过去的游甯,算了,明天再问他吧。 等两个玛玛关上房门,南淑躺在游甯身边和衣而睡。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昨晚的两位老玛玛听见房间里南淑和游甯起床的声响,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两人梳洗,又送进来热腾腾的早餐。 “你在哪里找来这间小院的?挺不错的。” “小淑喜欢,我们可以多住些日子。” “那要看一天的租金多少。” 游甯往嘴边送的筷子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小淑,这里不是租的。” “不是租?”南淑眼珠转两圈,“那你问朋友借,也是要给租金啊。别人说不用给,那是客气话,哪里真的不给的。” “这里……”游甯叹一口气,转身面对南淑,“这里不是租的,也不是朋友借的,是我们的。我们一家的。” “什么?”游甯认真的神情令南淑不自觉放下手上的筷子,“你,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我父亲和阿玛的院子,他们偶尔来这里小住。本来没想着在这里成礼,但是你不想远离县城,家里有的几处产业,只有这里离县城最近了,日后往来也算方便。” 南淑听得迷糊,但“家里几处产业”几个敏感的字眼还是迅速被捉住。南淑眯了眼睛,“游甯,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桌子,发出沉闷的咯咯声。 尽管早知道有那么一天的到来,游甯仍不自觉紧张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弯曲,但脸上却是一副轻松自然,“父亲和阿玛名下有五处产业,十间酒楼。这里是其中一处产业。” “你不是说你破产了?”南淑努力控制住怒气,拼命告诉自己,生气是没用的,但恶意的隐瞒绝对不能饶恕。 “我的产业的确是败光了,但游家的规矩是成年的娑人都有一份独立的产业,父亲和阿玛的那份等他们百年之后,在根据他们留下来的安排,分配给孩子们。” “那么说,从头到尾,你根本没破产,你说的无处可去,就是说出来骗骗我玩儿的。”南淑握起拳头,指关节捏得啪啪响。游甯要敢说是,南淑保准自己一个拳头砸下去,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的产业只有一处,就是琼州的酒楼,小淑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成年了,焉能继续托庇于父亲和阿玛。”游甯直视南淑,没半分害怕犹豫。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他们的还不是你的。你,你有其他兄弟?” “我是独子。” “那不就是,你破产了,你父亲会不收留你,犯得着装扮得可怜兮兮到我家里去,又是求租,又是免租金。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欺骗?”南淑的手指直直点上游甯鼻尖。 “商家一诺千金。小淑,我游甯何曾偏过你一句。我的确是无处可去,身无产业。父亲在堂,但我游甯,堂堂娑人,哪能依靠父亲阿玛的钱财过日!”游甯说得理直气壮,半分没退让。 “那就能依靠我一个尼人过日。”游甯的说话实在找不到问题,虽然明知道他在狡辩,但就是捉不住他一点痛脚。想想当日游甯来投靠自己的时候,的确说的是自己没产业,没处可去。但自己父母长辈家里,哪有子女不投靠的,反而来投靠一个外人。 南淑就是这样先入为主,以为游甯肯定是全家破产了,才跑来找自己,谁知道他竟然背后还有一手。 只可惜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南淑一咬牙,让你骗我!让你卖关子!让你设埋伏!我南淑信你,算我倒霉,现在我不玩了! 南淑一甩袖子,站起来就往外走。游甯早料到以南淑的脾气,知道后肯定不轻饶自己,南淑要走也是预料当中,立即抢上前两步,挡在门前。 “小淑,我父亲早有明言,他的产业只留给外孙,和我半点关系没有。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要是不相信,我带你见父亲,让他亲自对你说。” 南淑斜了游甯一眼,真把自己当傻子了,他是你游甯的父亲,自然是你怎么说,他就怎么说,还不是你们两个串好口供的。 冷冷哼了一声,伸手推开游甯,就往外走,游甯不敢强行拦,只得牢牢跟在身后,“小淑,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就算要回县城,难道还靠两条腿走回去。你不顾顾自己,也得顾念那个小的……” “游甯!”南淑猛一回身,直视游甯,“别以为把小孩子摆出来,我就轻易放过你。我的孩子我自己能养活。” “小淑我知道你能,你一定能。但是我的意思是,你,你,你难道走回去,这里离县城少说有好几十里路……”游甯发现自己面对商家时的聪明才智,一碰上南淑的怒火,哪怕再好的口才,也变得笨嘴笨舌了。 “少管我。”南淑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走回去,但偌大的府城,难道自己找一辆马车就那么困难吗?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外走。 咳咳,房门处出来一阵咳嗽声,两名五十开外的男子尴尬地站在门前,其中一个较为瘦削的男子一脸担忧看向两人。 “父亲,阿玛。”游甯一见两人,连忙上前行礼。又回过头来,拉了南淑的袖子。 南淑心里火气正盛,但游甯的问题是游甯的事,不关老人家的问题,别别扭扭地上前,勉强弯弯腰。 瘦削的男子立即笑开了眉,“小淑啊,可是小甯欺负你了。别怕,告诉阿玛,阿玛替你教训他。”说着,上前拉住南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睛扫过桌面,见上面的早点只碰了一些,“小淑啊,早饭得好好吃,是不是不合胃口,要是不合适,我让厨房的玛玛重新替你做一桌端上来。” 南淑气得胃发痛,但又不能冲游甯的玛玛发泄,只能转开脸,硬棒棒地应了,“我不饿。我,我想回去,我家里还有两孩子。”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游甯父亲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一脸生气的南淑,模模无须的下巴,“回去也好,孩子在家,你也是牵肠挂肚的。福子,赶紧套车。” 福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干脆应下,飞快往院子外跑。 “套车还需要时间,小淑,你陪阿玛坐坐,说一会儿话可好?” 南淑别扭地看看房间内四人,心里万般不情愿,但是人家已经开口让人套车,对老人家又不能像对游甯那般生硬态度。 “那,那就坐一坐,就一会儿。” “好。来人啊。把这些都端下去,换些热的上来。”游甯玛玛亲热地拉着南淑在桌子边坐下,又冲游甯一瞪眼,“还愣着做什么!” 南淑看游甯坐下,立即转开身,故意不看他。 玛玛们飞快换上一碟碟点心,又泡了一壶热茶 “这是家里厨子做的,柔滑可口,又不会觉得甜腻。来尝尝,味道好不好。”游甯玛玛亲自夹了一块点心放到南淑碗里,“这南瓜丝粥,厨房里的人可是昨晚就熬了小火做的,足足熬了一晚上,就为了能熬出好滋味。来,小淑,吃一碗。”说着,又装了一满碗南瓜粥给南淑。 南淑无奈,唯有吃了一碗南瓜粥,又吃了几块点心。这些餐点都是下了功夫去做的,粥水入口甜滑,点心更是细腻,就算南淑满肚子怒火,也吃的滋滋有味,胃口大开。 好不容易把游甯玛玛夹过来的点心都吃完,南淑冲门外张望,福子去备车也太长时间了吧。一顿早饭都吃完了,还没备好? 仿佛猜中南淑的心思,这边南淑在猜测,那边福子就跑进院子,向游家主人们汇报,“车子和车夫已经备好了,主家玛玛可以上车了。” “小淑啊,县城那边缺了什么,尽管打发福子过来找我要。千万别客气了。我和你父亲就住在这里,有空了,身体觉得舒爽了,就过来看看我们,说说话。也免得我整天待在院子里无聊。” 南淑看看垂了脑袋,看不清楚表情的游甯,又看看一脸期盼的游甯玛玛和父亲,离婚独立养孩子的说话却是怎么都吞不出口。 “那个,那个我和游甯有点事……” “我知道我知道,小甯这孩子就是不省心。以后这孩子就交给你,该怎么管就怎么管。虽然游家的规矩,父亲的产业只传孙辈,不传儿子,但他也不能委屈你了。要是他短了你什么,小淑派个仆人过来找我,阿玛替你打点好。”游甯玛玛一脸慈爱看着南淑。 南淑张张嘴,想说什么。游甯父亲却抢在前头,“小淑,小甯为人我最清楚。做生意常常贪功冒进,前些日子不就把自己好不容易挣下的产业都败光了。虽然那些他自己名下的产业,和游家无关,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替他心痛。以后,小淑好好叮嘱他,做生意切记稳。稳中求取才是我辈之道。” 这下南淑真的没话说了。刚才自己和游甯的争执想来是被两位老人家听见了,难怪立即把口供对上去。游甯就算真是做生意失败了,他父亲能不管他?说出来,南淑觉得自己要真相信了,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但问题是,游家两位老人家都一口咬定,这就是事实。南淑还能说什么,只能把这口气生生咽下去。 “那,我走了。” “好好,福子,让车夫架车时走慢一点,别紧巴了时间。”游甯玛玛笑着和南淑站起来,一并往外走,一并吩咐福子。 福子不知从哪里拐来的大包袱,沉沉压在肩膀上,一边应了,一边悄悄回头看自家少爷。 等南淑和游甯玛玛走出院子,游甯甩甩衣袖站起来,冲父亲一躬身,“辛苦父亲了。” “知道为父辛苦就好。”游甯父亲模模无须的下巴,冲游甯挥挥手,“下次回来,把孙子带上,你就算将功补过。” 南淑回到县城已是下午,下车进了院子,举目见院子依然挂了红布,贴了喜字。南淑恨恨地哼了一声。要不是当初被游甯骗了,自己怎么会轻易放他入住,要不是他轻易入住,怎么先把自己两儿子的心拉拢过去,接着就是自己。 南淑越想越生气,吩咐出来迎的窦玛玛,“把院门关了,一个外人都别放进来。” 窦玛玛一愣,看看半只脚踏进院子的游甯。游甯苦笑一声,只得缩了回去。窦玛玛疑惑不定关上院门,小心翼翼凑到南淑身边,“主家玛玛,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别问了,心烦着呢。”南淑甩甩袖子,大步回了房间,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和游甯的关系。 但没等南淑想出个所以然来,晚饭时就看见游甯笔直地坐在自己对面。 “你,你怎么进来?” “我有后院的钥匙。”游甯笑得含蓄,“小淑先吃饭,小日小月都看着你。” 迎上章日章月疑惑不解的目光,南淑顿时气短,狠狠把饭碗一搁,“吃饭吃饭!” 咬着口里的米粒,看着游甯为章日章月夹菜盛汤,南淑终于意识到,或许他这辈子都摆月兑不了游甯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