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搏电录》 第一章 夺魂神钉 酷热的夏季刚过去不久,虽说秋大已经来到,气候还是非常炎热,只有早晚的时候,才有清凉的秋风吹来,中午,炽热的大阳还是照射得草木抬不起头来。 这时正是晌午时分,阳光火辣辣地照晒着,嘉兴城里那宽敞的街道上,平坦而整齐的青石,似乎冒起一层白烟,热浪在阳光里蒸腾直上,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火炉放在地上一般。 几条大街,难得看到一个人影,人们若非有急事在身,绝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太阳走到街上来的,甚而连在街边找寻食物的野狗,此刻也躲在阴凉的屋檐下去休息了。 没有一丝风的讯息,也没有嚣闹的市声,大地似乎在静止之中,一切都在烈阳之下获得暂时的休息。 蓦然,一阵密集的铁蹄敲击声从街道的东侧传来,顿时破坏了这一片寂静,随着蹄声的接近,两乘快马己急驰进了街道。 那两匹骏马一灰一棕,生得竹耳兰筋,高大健壮,全是纯粹的蒙古种良驹,昼夜之间赶个四五百里是绝无问题的,不过此刻它们全都满身冒汗,长长的鬃毛被汗水所湿,粘在身上,鼻孔里也不住冒着白气,显见是奔驰过一段很长的距离。 可是说也奇怪,那乘坐在马上的两个骑士却是丝毫不见疲惫之态,他们的头上戴着、顶同样的竹笠,身卜也同是穿着青色的长衫,全都腰身挺得笔直,昂然的骑在马背之卜。 炽热的阳光垂直的照晒而下,他们两人的脸庞有大部份都被竹笠的阴影所罩住,只露出自鼻端以下的小部份那紧抿的嘴唇被阳光所照,虽是有些干燥,但却不见丝毫汗渍,仿佛他们是刚刚跨上马一样。 双骑急驰,转眼之间便已驰过大半条长街,那左边的骑士倏地一扬首,烁亮的目光乍闪,沉声道:“老二就是这儿了。” 右边的那个骑士应了一声,道:“没错吧?” 就在这么两句话里,两乘快马已经驰到一间很大的铁匠铺门前,位于左边的那个灰马骑士没有回答同伴的话声,嘴里低低一喝,猛地一拉缰绳,他跨下的灰马已发出一声长嘶,霍然人立而起那等快速奔行之势顿时便已刹住。 在同一时间之内,两乘快马几乎以同样的方式被勒住了前奔之势,站立在那间铁匠铺的门前。 那两个青衣骑士缓缓的下了马来,也没理会那两匹嘴里不住喷着白气的骏马,向着铁匠铺敞开的大门走了进去。 他们一跨进去,身形略为停顿了一下,才看清楚在铺子里,正有一个少年人坐在一张长桡上,仰首望着他们。 那个少年身上穿着一袭灰布衣裤,卷起了袖子,右手拿着铁捶,左手持着铁挟,看样子似在打造什么东西。 他的年纪很轻,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瘦瘦的脸颊,挺直的鼻梁,配上乌黑圆亮的眼眸,颇为逗人喜爱,不过此刻他的嘴际,脸颊到处都是一块块黑印,一条条白痕,使得他的脸孔看来颇为滑稽。 显然他正在工作时,不时的用沾过煤炭的手去擦脸,以致留下一块块黑印,至于那些白痕则是汗水流过的痕迹。 若是常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定会禁不住好笑可是这两个刚一进门的青衣人却依然嘴角紧抿,神态不变,仿佛他们并没有看到他一样。 这个少年微微愕了一下,随即放下了手里的工具,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道:“两位……” 他的话刚一出口,便被截断:“你们掌柜的在吗?” 这个少年的脾气好像不大好,他那斜斜的剑眉微微一皱,问道:“请问两位找他老人家有什么事?” 那个站在右边的青衣人沉声道:“你听到没有?把掌柜的叫出来。” 这个少年勉强压着自己的性子,道:“他老人家此刻正在午睡,如果两位是为了照顾本店,要打造什么铁器,就不必惊扰他老人家了。” “嘿!”那右首的青衣人冷冷道:“龚跛子的架子也真大,竟敢要我们兄弟等起他来了,他妈的……” 在喝骂声中,他已大步的闯进屋里。 那灰色少年剑眉一轩,喝道:“你想作什么?” 他拦住了那青衣人的路,不让对方闯进屋去。 那青衣人振臂一挥,道:“滚开点!” 他根本就没把这个灰衣少年看在眼里,在振臂挥出的时间,仅仅用了三成力道,以为就可以把对方震得飞将出去。 哪知他的手臂刚一挥出,触及对方横在胸前的双臂时,只觉对方身躯一沉,这一臂之力,竟然只把那灰衣少年推得往后退出二步而已。 这个青衣人颇为讶异,轻呃一声,底下霍地飞出一脚,踢在那灰衣少年的腿上。 他这一踢之力又快又猛,尽管那灰衣少年以坐马之式稳住了下盘,却也禁受不起。 但听他惊叫一声,身躯离地飞起,碰在墙角,然后又从墙壁滑落,跌进堆在屋角的煤堆里。 霎时,煤灰扬起,那个灰衣少年一身一脸全都变为乌黑,躺在煤堆里,连动都没动一下,不知是否晕过去了。 这个青衣人瞧都没有瞧一眼,仿佛晓得自己这一脚踢去,那个灰衣少年是绝对无法爬得起来了。 他依旧寒着一张脸,举步向着屋内行去,看样子是要把掌柜的揪出来,他才甘心。岂知他的脚步才一迈出,那个躺在煤堆上的灰衣少年猛然弹了起来,飞也似的向这个青衣人冲到。 只见他双拳有如奔雷迅捷沉猛的攻到,随着掌风扬起一片煤灰,弥散着斗室,也遮住了青衣人的眼目。 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一手,不但使得进人屋中的那个老二为之一愕,就连站立门口处的老大也为之轻噫一声。 这声轻噫刚自他的嘴里发出,他已听到老二大吼一声,左袖一挥,右掌迎头向那灰衣少年的头颅拍下。 他们两兄弟乃是武林中久着凶名的凶人,这个身为老大的青衣人,自然晓得他那老二的武功。 他一见老二这挥出的一掌,顿时便知道那个灰衣少年是绝对无法躲藏得了,马上将在掌下丧命,脑壳破裂而亡。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残忍的笑意,身形未动,就等着看这一幕画面的出现。 摹然,他只见人影乍闪,一个短髯老者从里间跃出,右手一拉那灰衣少年,左手握着的镔铁拐杖飞快地迎着老二的掌刃挡去。 但听“啪”地一声轻响,那根镔铁拐杖已在这一掌之下断为两截,沉猛的劲道从杖上传出,使得那个拉着灰衣少年的老者虎口裂开,跌了出去。 那个被唤作老二的青衣人一见自己的一掌竟会被人挡住,顿时一张脸拉得老长,眉宇之间扬起一片杀气,沉声喝道:“龚跛子,你的胆子好大!” 喝声之中,那站在门边的青衣人也跃了进来,一把抓起跌倒地上的老者,怒道:“龚跛子,你不要命了?” 那个被称作龚跛子的老者脸上堆着惶惑惊恐的笑容,道:“两位贺兄请息怒……” 他的话声未了,脸上已被贺老大掴了一掌,骂道:“龚江,你的嘴巴干净点,谁跟你称兄道弟了?” 龚江苦着脸道:“贺大爷,你轻一点好吧?跛子我的这条胳膊若是断了,可没人跟你们二位打造‘夺魂钉’了。” 贺老大冷哼一声,把龚江放开,道:“看在你这双手的份上,今天就放过你这一遭,不过,下不为例。” 龚江揉了揉胳膊,颔首道:“是!是!” “慢点!”那站在一旁的贺老二沉声道:“龚跛子,老大放过你,我还没答应呢!” 龚江一愕,道:“二爷,你……” 贺老二森冷的目光扫过那满头满脸一片乌黑的灰衣少年,问道:“龚跛子,那小子是谁?” 龚江道:“他是小老儿雇的伙计。” “伙计?不像吧!”贺老二阴阴一笑,道:“龚跛子,这些年来,你的功夫可一点都没搁下呀?” 龚江惶恐地道:“小老几方才是不得已,冒犯了二爷您……” 贺老二冷冷道:“冒犯倒谈不上,不过你这个徒弟的胆子可不小,竟敢跟我动起手来。” 龚江骂道:“该死该死,他真是该死!” 他侧首对那灰衣少年道:“你还不过来跟两位贺爷道歉赔罪?” 那灰衣少年从被龚江把他在贺老二的掌下救走之后,便一直怔愕地站在墙边,起先他是为那青衣人的凶狠掌力而吃惊,随即为龚江的举动而感到惊诧。 他心中正在不解师傅为何会如此怯懦,已听得龚江唤他向那个青衣人赔罪。 他脸上沾满了煤灰,是以愤怒的表情不能从面上显现出来,可是从眼中闪现的光芒里,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是如何的不满。 他抗声道:“师傅,我……”“畜生!”龚江没等他说完话,已怒叱道:“叫你跟两位贺爷赔罪,你听到没有?” 那个灰衣少年似未想到师傅如此声色俱厉的叱责自己,愕了一愕,依然站在那儿。 龚江气极,向着灰衣少年行去,边走边骂道:“你这该死的东西,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看我打不打你?” 他走路之时双脚一跛一跛的,加上手里的拐杖已被贺老二一掌拍断,使得他走路的样子更加难看了。 龚江的脸上浮现起无可奈何而又悲痛凄惨的神情,当他看到那灰衣少年依然不肯低头认罪,咬了咬牙,挥起一掌,掴将过去。 他的手掌还未落下,陡地那站在他身后的贺老大已沉喝道:“住手!” 龚江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迟疑地垂了下来,他缓缓的转过身子,只见贺老大眼中神光炯炯,默然的盯着那灰衣少年。 他的心中一慌,慢慢道:“贺大爷……” 贺老大淡然一笑,问道:“你这徒儿叫什么名字?” 龚江哀求道:“贺大爷,他的年纪还小,一时无知冒犯了你们两位虎威,请两位原谅他……” 他的话被贺老二打断,道:“龚跛子,你没有听到老大的话?” 龚江连忙应声道:“听到了,听到了,他叫于梵。” 那个贺老大也不知是真的听清楚了灰衣少年的名字,还是故作听懂之状,他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 龚江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问道:“你们两位是……” 贺老大截断他的话,道:“龚跛子,我很喜欢你这个徒儿,你让给我们吧!” 龚江大惊,道:“这个……” 贺老大脸色一沉,道:“怎么,你不肯?” 龚江道:“不是不肯,只是他……” 于梵没等他说完话,已大声道:“师傅,我不愿意。” 贺老大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子,你跟了我们兄弟算是你的福气,你可晓得我们是什么人?” 于梵骂道:“你们是土匪,强盗……” 贺老二怒叱道:“好小子,你不要命了?” 贺老大一把抓住贺老二。沉声道:“老二,不要把他吓着了。” 贺老二,愤愤道:“老大,你忘了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贺老大道:“我当然不会忘记,只不过先把这孩子寄在这儿,等我们事情办完之后,再来把他带走。” 贺老二道:“老大,我们这次……” 贺老大敞声笑道:“这次我们九个人全都到齐了,还怕那老秃颅能逃得了?老二,你少说些气话好吧?” 他没有理会贺老二,对龚江说道:“跛子,你告诉他,我们兄弟是谁?” 龚江不敢违拗,侧首道:“梵儿,你过来。” 于梵的眼中已经充溢着泪水,但是他的本性倔强,当着外人的面前,尽管心中悲痛,却不让满眶的泪水流了出来。 他默然的走到龚江的身边,问道:“师傅,有什么事?” 龚江指着贺氏兄弟,道:“这位是贺子龙贺大爷,那位是贺子虎贺二爷,他们俩人乃是武林中有名的漠北双雄……” 贺子虎冷笑一声道:“龚跛子,你又何必替我们兄弟俩脸上增光?我们明明是漠北双凶,什么时候又变成漠北双雄了?” 龚江尴尬地笑了笑,道:“当今武林中有九位最高的高手,他们两位便身居其中,所以贺大爷看上了你,应该算是你的福气才对……” 于梵把头一昂,道:“我不愿意跟着他们!” 龚江的脸都吓得青了,连忙叱道:“混帐,你不要命了?”贺子龙摇了摇手,道: “不要骂他,我就喜欢他这股倔强的脾气,嘿嘿,年纪轻的人应该这样才对。” 龚江堆着笑脸,道:“贺大爷,实在对不起你,待小老儿劝劝他,相信他一定会……” 贺子龙道:“这事目前不急,反正我们在这儿还要逗留半个月之久等到办完了一件大事之后、我们才离开此地,回到漠北,到时候我才预备把他带回去……” 他的话声一顿!道:“现在,你叫他进去洗个澡吧!” 龚江似乎没料到贺子龙会变得如此和蔼,他愕了一愕,喜出望外地道:“梵儿,你还不快谢过两位贺爷?” 他见到于梵默然不吭一声,道:“你这孩子怎么揽的?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名师学武功吗,现在名师就在眼前,你却……” “好啦,好啦!”贺子龙道:“他一个孩子懂得什么?叫他进去吧,我们还有事情要找你。” 龚江松了一口气,道:“梵儿,你进去洗个澡吧!我跟贺爷有事相谈。” 于梵默然的点了点头,也没作什么表示!便转身走进里面。 龚江跛着腿走到屋角端来一张板凳,道:“两位请坐,我这儿又脏又乱,实在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 贺子龙冷声道:“龚跛子,你也不必张罗了,我们马上就走。” 龚江见到他们的脸色又回复到原先的冷漠,心中忐忑地问道:“两位大驾光临,有什么事情要找小老儿。” 贺子龙道:“没什么,只是找你打造六十支夺魂神钉,前年你替我们打铸的五十支神钉,早就用光了,去年去找你,谁知你早就搬了,害得我们到处找你……” 他的话声一顿,眼中射出一股森冷如电的锋芒,沉声道:“你是在躲我们兄弟俩?” “这是哪儿的话?”龚江惶恐地道: “前年是因为小老儿的老伴过世,我守着那个破店忍不住伤感,所以才把店铺卖了,搬到这儿来……” 贺子龙冷哼一声,道:“龚江,你也不用替自己辩白了,总之你也晓得我们兄弟俩的手段,你若是想要躲避我们,哼哼,凭你那手功夫,打铁还差不多,若是要跟我们动手,就算再练三十年也没用。” 龚江堆着笑道:“你们两位又不是不晓得小老儿这手功夫只是庄稼把式罢了,尤其是这条腿跛了以后,更是行动都不方便,哪还谈得了动手?” 贺子虎冷哼着道:“若非是看在老大的面上,我刚才就把另外一条腿也打跛了……” 贺子龙打断了他的话,道:“老二,废话少说了,我们还得赶去会合呢!” 他的目光转向龚江,问道:“龚跛子,这六十支夺魂神钉,你要多久才能打造好?” 龚江道:“还是照旧,三天的工夫……” “不行,”贺于龙道: “三天的时间太长了,我们等着要用。” 龚江为难地道:“你们晓得夺魂神钉的构造复杂,这三天的功夫,小老儿还得日夜赶造才行,不然绝不可能……” 一不可能也得可能!” 贺子龙道:“明天这个时候以前,你就得铸好。” 龚江苦笑道:“小老儿除非长了十只手,不然无论怎样都没有办法打了,您知道融铁的时候,火候一定要够,否则神钉的重量就受到影响……” “我不跟你多说废话了,”贺子龙问道: “你日夜赶工,到明天这个时候,最多能做好多少支?” 龚江沉吟了一会,道:“最多只能打造成二十五支。” “不行,”贺子龙道:“最少也得打好三十支才够用。” 龚江道:“以两位的绝世武功,天下已经没有几个敌手了,一时之间又哪用得了这么多的夺魂神钉?小老儿先做好二十五支给你们,其余的容后再……” “你哪来这么多的废话?”贺子虎叱道: “你可晓得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龚江一愕,道:“天下有谁值得两位动用夺魂神钉,并且还要用得如许之多?小老儿真不相信……” “嘿!”贺子虎冷笑道:“你没听过,般……” “老二!”贺子龙打断了贺子虎的话,沉声道: “龚跛子,就这么办,明天中午以前,你负责铸好三十支神钉送到城外的柳云山庄来,不许有丝毫差错,听到没有?” 龚江吃了一惊,道:“柳云山庄?那是秦大官人所住的地方呀!” 贺子龙颔首道:“我们今晚就住在那儿,明天等着你的夺魂神钉了,喏,这是银子,我们不会短少你一分钱的。”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两锭银子,抛在龚江的面前。 龚江拾起银子一看,每一锭足足有十两以上,若是用来付铸造夺魂神钉的材料和工钱是足够有余了。 他愕了一愕道:“贺大爷,要不了这么多……” 贺子龙道:“大爷赏给你的,你就收下吧,只要你把神钉按时做好就行了。”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话声一顿,道:“打造好了之后,你叫那孩子送去,切记,不能误了时刻,否则我们的手段你是晓得的,到时候别怪我们辣手了。” 龚江勉强笑道:“两位大爷的事,绝对误不了,可是又何必一定要于梵那孩于送去呢? 小老儿另外派人送去就是……” 贺子龙脸色一沉,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听听?” 龚江苦着脸,道:“你既然要梵儿送去,明天就让他送去吧!” 贺子龙嘴角紧紧抿了一下,脸上现出一股凶煞的神色,狠声道: “龚跛子,你若是想弄什么鬼,以为可以逃得了我们的手掌那么你便想错了,你可晓得秦鹏飞是谁?” 龚江道:“名闻武林的鬼斧神鞭秦鹏飞大侠,小老儿怎会不晓得?” 贺子龙道:“你既晓得秦鹏飞,当然也晓得我们的交情如何,以及我们这九大凶人的绰号的来由,所以你无论逃到哪里去,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 龚江堆着笑道:“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逃避两位大爷?两位错怪小老儿了。” 他干笑两声,问道:“贺大爷,您说的秦鹏飞秦大快就是柳云山庄的秦大官人?” 贺子龙道:“你知道就行了,不过我们警告你,你若是敢胡乱说出去,等到鹏飞来找你,可没有像碰到我们兄弟这么便宜了。” 龚江道:“两位大爷放心好了,小老儿绝不会胡乱说出去的。” “我们走了,”贺子龙道:“切记,不能够误我们的事。” 龚江点头道:“两位大爷放心好了。” 贺子龙和贺子虎不再多言,转身向屋外行去,一齐戴上笠帽,然后跨上了马,向着城西飞骑而去—— 第二章 血影人魔 蹄声由缓而急,人影由近而远,很快地便驰出了龚江的视线之外,消失在城外。 龚江收回远望的目光,也没理会街旁的行人和从邻屋窗口探出头来的熟人用诧异的眼光望着自己,转过身来,跛行着走进店里,很快地把店门关上了。 厚厚的木门把阳光拒于门外,室内顿时为之一暗,炉里的微弱火光马上便成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龚江在这个店里住了两年,把里面的环境都摸熟了,就算闭了眼睛也能进人内室,不然他跛着一条腿,屋里的铁器又多,真会寸步难行。 他一跛一跛的走到了内室,向着右边拐去,进入一间小房间里,只见一张木床,一个圆凳依然静静的摆在屋里,就连摆在床头的小藤箱和挂在墙上的那柄单刀也都还在,唯独于梵竟不知到哪儿去了。 龚江喃喃道:“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他走出了小房间,高声呼道:“梵儿,梵儿,你在哪儿?” 从屋后的天井里传来了于梵的答应声:“师傅,我在这儿。” 龚江循声而去,过了一条短而狭窄的通道,来到了天井里。 他一踏入天井里铺着的青石板上,只见于梵赤着上身,穿了一条短裤,正蹲在井边汲水。 阳光照在于梵那结实而白皙的背部,反射出一片莹白的油光,他蹲身立在井旁,三把两把的拉起满满一桶井水,然后举起木桶把里面的井水倾倒在身上。 井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滑过他那健壮的身躯,洒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哗啦啦”一片水声。 龚江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靠在木柱旁坐了下来,抱着双腿,含笑望着于梵。 于梵放下了水桶,用右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也不管身上的水珠仍在滑落,回头见龚江走来,问道:“师傅,那两个人走了?” 龚江的笑意一敛,微微点了点头,问道:“梵儿,你在生气?” 于梵道:“没有啊!” 龚江望着他那张英俊中带着一些稚气的脸靥,轻轻叹了口气,道:“梵儿,你不用骗我,我晓得你是生气了,你在气我那样软弱……” 他的话声微微一顿,见到于梵默然无语,于是继续说道:“其实你弄错了,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纵然明知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也会跟他们一拼的,可是,为了你,我不能那么做,那样做会害了你一生的。” 于梵愤愤道:“他们太欺负人了,我才不管他们是什么漠北双凶,一定要跟他们拼了。” “唉!”龚江轻叹一声,道:“梵儿,你的年纪太轻,不会晓得事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别说是你,就是老夫我,来个十八、二十个,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与其被他们白白杀死,又何不忍耐一下?” 于梵道:“这口气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龚江道:“老夫也晓得你的心里不好受,可是遇到这种人,我们总得忍受下去……” 他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的个性一向是这么软弱?我年纪轻的时候,脾气比你更坏,动不动便跟人兵刀相见,终于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这才痛改前非,不再与人争强斗胜。” 于梵道:“只要出了这口气,就算被他打断腿又有什么关系?” 龚江摇头道:“梵儿,你这样想是错了,要知你被人打断一条腿,将来还能做什么?你这。辈子等于完了。何况这贺氏双凶毫无人性,当年他们俩闯进华山几乎把整个华山的道士全都杀绝,尸横遍山,鲜血染红了数千级石阶,事后点了一点,有三百多具尸体,你想,他再多杀一 两个人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你的年纪还轻,将来还有一番作为,若是葬身在他们之手,多不合算?” 他长长呼了口气道:“所幸他们还要我替他们打造暗器,晓得杀了我之后,天下便没有第二个人能打造那么精巧的夺魂神钉,这才放过我们……” 于梵沉吟一下,问道:“师傅,他们这样凶残,难道武林中没有人出来惩治他们吗?” 龚江道:“若是论武功来说,他们虽是一流高手,却也不能说天下没有敌手,比如少林的圆慧大师,雁荡的铁陀行者,武当的铜冠道长,还有江南大侠蓝辉雄等正派高手,每一个人的武功都超过他们……” 于梵道:“这些人既然称为正派高手,难道眼看漠北双凶把坏事做尽,都不出来惩治他们?那还算什么正派高手?主持什么武林正义?” 龚江苦笑道:“梵儿,事情没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他们这些高手的武功虽然高强,可是天下的凶人太多,势力更大,使得他们无法下手……” 他的话声稍顿,道:“梵儿,你是亲眼看见那贺老二一掌把我的镔铁拐杖拍为两截的,他的掌力已够厉害了吧!但是比起贺老大来,他的功夫又要差上一截……” 于梵听他说到这里,想起一件事情,道:“师傅,你的手刚才不是……” 龚江张开握紧的右手,望了望虎口的裂痕,道:“没关系,这仅是崩裂的伤口,已经止了血,等会敷点金创药就行了,此刻我有许多事情要跟你说清楚,然后替你想好一条出路,我绝不能眼看着你落在漠北双凶的手里。” 于梵道:“他就算要收我为徒弟,我的心里不情愿,还是没用!” 龚江苦笑道:“他们这些人手段春辣,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若是落在漠北双凶的手里,这辈子等于毁了。” 他的眼里露出慈爱的神色,凝望着于梵,道:“梵儿,你的骨格,禀赋都是上上之材,跟了我也等于是糟蹋了你,这两年来,我时时刻刻都想替你找一个明师去学艺,所以没把我这两手庄稼把式教给你,只传了你一套内功心法,就是唯恐害了你……”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手,制止于梵开口,继续说下去,道:“我自问这一生,除了学得一手精巧的打铁技术之外,对于武术方面,只有这套内功心法还可以算是武林正宗的心法,因为这确确实实传自少林一脉的,唉!当年若非是授我心法的圆通禅师遭到血影人魔厉毅之害,今天,我也不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于梵问道:“师傅,记得两年前您老人家授我内功心法时,也曾提起那血影人魔厉毅,不知他比起漠北双凶来,哪一个厉害?” 龚江道:“这些便是我要告诉你的,当前武林的形势,你在离开我之前,是必需要知道的。” 于梵惊道:“师傅,您老人家真要徒儿跟从漠北双凶?” “当然不!”龚江道:“我早就想要替你找一个名师,只是一直想不到什么人,另外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这才一直留你在身边,如今发生了漠北双凶这件事,使我觉悟到固然明师难求,同样的高徒亦难找,你是一块未琢的璞玉,任何武林高手见到你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因此,我决定等你在明天把夺魂神钉送去之后,便送你到杭州城找江南大侠蓝辉雄,恳求他收你为徒,你的意思如何?” 于梵沉吟一会儿,问道:“师傅那江南大侠比漠北双凶的武功要高一些,还是…” 龚江道:“蓝大侠出身峨媚,一套‘少阳剑法’使来有神出鬼没之能,当然要比漠北双凶的武功要高得多了!” 于梵问道:“他比起血影人魔厉毅来,谁高谁低?” 龚江道:“那血影人魔厉毅乃是邪道大魔头,成名武林有三十年之久,身居天下九大凶人之,武功之高,就是五大剑派的掌门人出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于梵很有兴趣地问道:“师傅,听你那么说,武林中有九个凶人,那么除了漠北双凶和血影人魔之外,其他的六个人是谁?” “漠北双凶在天下九大凶人里只能算是一个!”龚江道: “这九大凶人是按照武功高低来排名的,第一位是红灯老祖,其次才是血影人魔、枯木尊者、霸天魔刀、毒僵尸、白蛇娘子、金笛书生、漠北双凶、鬼斧神鞭,因此他们虽被称为九大凶人,其实有十多人之多。” 于梵凛然道:“漠北双凶这么高的武功,合他们两人之力,才居于九大凶人的第八位? 其他的人岂不是更加厉害?” 龚江道:“所以你刚才怪怨那些正派高手为何不出来主持武林正义,其实,他们鉴于九大凶人的恶势力太过庞大,不敢轻易出面,唯恐打蛇不着,反被蛇噬,落得身败名裂不算,就连门中弟子都遭到株连……” 于梵道:“他们难道不能联合起来,对付九大凶人,然后予以各个击破?” 龚江道:“九大凶人的行踪飘忽,他们平时虽然各做各的事,可是一遇有重大事故,便能很快的汇合在一起,据武林传言,他们的耳目遍布天下,另有一种特殊(传讯方法)他的话声稍顿,道:“两年以前,我因为不愿再替他们打造夺魂神钉,所以才从大名府秘密搬到这儿来,,哪知他们依旧找到了这儿,虽然他们并没说起是如何找到老夫,但我却从他们的话中听出是鬼斧神鞭告诉他们的。” “鬼斧神鞭?”于梵诧异地问道: “他又如何会知道您老人家住在这儿?” 龚江道:“老夫这点武功,在武林中本来微不足道,是绝不可能会认得这些绝代大魔头的,只因我这手铸造兵器暗器的手艺,才会认得漠北双凶,到现在为止,我也仅仅就认得他们两个而已,原来搬到这儿时,以为不会那么凑巧会再度遇见他们,哪里晓得鬼斧神鞭秦鹏飞就住在嘉兴城里,又惹出了这个麻烦……” 于梵讶道:“那鬼斧神鞭竟然是住在嘉兴城里?” 龚江颔首道:“城外的柳云山庄,你总晓得吧?那个秦大官人就是鬼斧神鞭了,贺氏兄弟今晚就歇在他那儿。” 于梵怔了一怔,道:“那么大的一个庄院,竞然会是杀人不眨的凶人所住着?他们也真是太狂了……” 他的剑眉一扬,道:“师傅,他们十个横行天下,肆无忌惮,难道没有一个人能克制得了他们?” “谁说没有?以他们的凶残暴虐,若是没人克制的话。”龚江道: “武林中早就没有这样平静了,也不会有什么九大门派,正邪之分了,整个武林都已被他们所分割……” 于梵急忙问道:“师傅,那个人是谁?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龚江的脸上浮起一片肃穆之色,道:“提起这个人可说是举世同钦,百年以来,除了传说中的东海双仙之外,只有他老人家最受武林所尊敬了,若非是他约束九大凶人,武林中早就天翻地覆,江湖上也只见到狼鼠当道了……” 于梵问道:“您老人家说的到底是谁?快说嘛!” 龚江看到他那焦急迫切的神态,笑了笑道:“梵儿,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可见你的那颗心是多么向往江湖,其实江湖凶险,在刀头舐血的日子并不好过,老夫并不愿你这一辈子涉身武林……” 他的话声一顿,只见于梵一脸的不以为然之色,不由得摇了摇头,道: “老夫的心里想是非常的矛盾,一方面希望你能投身在江南大侠门下,练得一身好功大,将来可以扬名武林:另一方面又唯恐你会遭受什么危厄,以致毁了你的一生,而不愿你投身江湖……” 于梵感动地道:“师傅,您老人家的心情,梵儿非常谅解,不过我就算要投身江湖,也不愿拜在江南大侠的门下。” 龚江一愕,道:“为什么?” 于梵道:“像师傅您老人家方才所说的铁陀行者,铜冠道长,江南大侠等人,他们的武功还比不过九大凶人,梵儿如果投身在江南大侠门下,早晚出师之后都会碰到那一班凶人,与其送命在他们手里,我还不若不去学武,师傅,您说可对?” 龚江晓得于梵个性耿直,嫉恶如仇,眼见什么不平之事,往往挺身而出,舍身相斗,从来不问自己是否能够取胜,他日若是遇见九大凶人,的确有丧命的危险。 “你的话很有道理,的确是不宜去练武,”龚江有点惋惜道:“不过这么一来,也埋没了你这一身好骨格。” 于梵摇头道:“不,我并不愿这样埋没一生,我要找一个天下无敌的高人,跟他去学武,就像师傅刚才您所说的那个人一样……” 龚江吃了一惊,道:“般若神僧在武林中人的心目里,有如神仙一般,他老人家的行踪不定,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江湖上一现便又飘然而逝,你到哪儿去找他。” 于梵肃然道:“梵儿我预备花上三年的功夫,到江湖上去找寻他老人家,如果在这三年内还找寻不到,那么我就决定乘船出海,到东海去找寻东海双仙……” 龚江愕了半晌,脱口骂道:“胡闹,真是胡闹,你……” 他见到于梵脸上浮起错愕之色,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孩子,我实在不该跟你说这些事情的,我应该早想到依你的个性,你一定会胡思乱想。你要知道,般若神僧已是十年之中难得一现江南了,那东海双仙更是武林中的传说而已,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更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住在东海,你到哪里去找他们?” 于梵道:“记得师傅您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梵儿我只要抱定决心要找到他们,一定可以达到愿望的……” 龚江道:“唉!你这孩子……” 他原想多说几句话,却已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 天井距离大门有两丈多深,依然能够听到门口传来的敲击声,可见那敲击之人,费了多大的劲。 龚江站了起来,道:“大概是阿德他们回来了,梵儿,你快穿好衣服,我们得开始赶工了,不然明天交不出三十支夺魂神钉,还有大麻烦于梵应了一声,望着龚江跛行而去的身形,消失在暗暗的通道里,愕愕的想了好一会儿,方始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匆匆走到前面的铺面。 自从两年以前,龚江携着于梵来到嘉兴城,开了这家长兴铁铺以来,他可从没有关过店门。 就连晚上,店里的两个伙计打开铺盖睡觉时,为了贪凉,也从没有关好店门的,到了冬天,由于炉里的火旺,若是关上店门,就不太通风,因而那两个伙计,同样的也是敞着店门,反正屋里暖和,也不怕冷风钻进来。 龚江收留这两个伙计,~个叫德明,另一个叫德光,两人全都姓陈,却并不是同胞兄弟。 他们由于终日打铁的原故,练得身强体壮,就跟两条牛似的,再加上龚江传给了他们几套普通的拳法,使得他们的体魄更加结实了。 那年头虽然天下太平,老百姓安居乐业,可是地方上总有一些不务正业的官小毛贼,他们起初见到长兴铁铺夜不掩户,也曾有人动过脑筋,不过他们见到长兴铁铺里的这两个伙计,全都晓得不好下手,也就按兵不动,等待机会了。 也就在那些地方上的宵小等待机会要大偷长兴铁铺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使得整个嘉兴城里的地痞宵小全都为之死了心,不敢再动这家长兴铁铺的脑筋。 那是在三个月以前,有一天于梵到城外去替人家送十柄锄头,他用草绳串着孔,把锄头背在背上,刚走出城外不远,便看到一条牛像是疯了似的狂奔而来,在那条疯牛之前,一个庄稼汉吓得面无人色,使劲狂奔,尽管他绕着圈子跑,也摆脱不了身后疯牛的追逐。 眼见他的气力已经用尽,就要在牛角之下丧命的时候,那些在田里观看的农人,除了大声鼓噪之外,别无办法之际,于梵已经飞身迎了过去,挡在那条疯牛之前。 他在一片惊叫声里,双手抓住了牛角,藉着狂牛冲来的强劲力道,脚下一旋,双手一抛,那条狂牛就在那些农人的腿下飞了起来,摔落在数尺之外的田里,跟死了一样,动弹不得了。 当然那个牛角之下获得余生的庄稼汉,对于梵的舍身相救之恩,感激无比,为此,他还把龚江也请了来,又是设席开宴,又是迎神做戏,一直闹了两三大,才算表达了他的一番心意。 这件事情从此以后,便传开了,无论城里城外的人全都晓得长兴铁铺里的几个伙计全都会功夫。 因此那些曾经想动脑筋要发一笔横财的地痞,从此以后便死了心。 是以,当龚江闩上大门时,那些路上行人跟左邻右舍都诧异地望着他,不知是什么原因。 尤其是那两个出外送货的伙计回来之时,竟然见到店门紧闭,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这才用力的擂起门来,声音一直传到室内大井。 且说于梵匆匆的走到铺禅,只见陈光德大声道:“师傅,哪一个兔崽子敢这样横蛮,我们去打断他的狗腿……” 龚江没等他说完话,叱道:“胡说八道,你以为凭着你那两套拳法,便可以到处欺负人是不是?老夫传你拳法是为了让你们自卫强身用的,可不是用来打架……” “师傅,德光就是这么毛燥,你原谅他吧厂那站立一旁的陈德明见到龚江发怒,赶忙上前劝说。 龚江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没有看到老夫的那根镔铁拐杖变成什么样子?你认为你的脖了比拐杖还硬?” 于梵见到师傅发脾气也连忙劝说道:“师傅,你老人家请息怒,这一切都是梵儿不好,惹出的事故,您如果要责骂的话,不要恼德光哥,还是龚江道:“老夫不是骂他,而是警戒他的年轻气盛,他在老夫身边已是这样,假使离开了我,岂不是更加嚣张?到那时他碰到江湖恶人,这条命岂不报废了?” “师傅!”陈德光垂首道: “请你老人家原谅我这一次,下次徒儿一定不敢再……” “唉!哪里还有下次了?” 龚江叹了口气,道:“等我们打造完了这三十支夺魂神钉之后,我就要把这间铁铺卖了,远走他方……” 他还未说完话,他的三个徒儿全都大惊,陈德明骇然问道:“师傅您老人家……” 龚江摇了摇手,道:“你们不必多问,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详细情形,明天我再告诉你们,现在我们立刻开始工作,德光,你快加煤抽风,德明,你把老夫的铁拐焊起来,梵儿,你快把铁砂拿出来……” 他的话声顿了顿,道:“老夫这就去把神钉的图样画出来,好着手钉模子。” 他的话声一完,铺内立即忙碌起来,铲煤的铲煤,抽风的抽风,等到龚江画好了图样出来,陈德明已把他那根断去的镔铁拐杖焊好。 龚江有了那根拐杖,行动方便多了,他指挥三个徒儿融铁砂,浇模子,然后自己拿着铁捶细细的敲打着完成的粗胚。 他们师徒四人一齐动手,工作到了深夜,已经听到街卜敲了初更,龚江方始放下手里的工具,吩咐他们洗澡安歇。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道:“这一下午的时间,虽然只做好了十八支,老夫晓得你们已经尽了力量,为了在明天中午之前能顺利完工,所以让你们先去歇息,等到五更的时候,老夫再唤你们起床,现在你们快去洗个澡安睡吧!” 陈德明和陈德光两人都应声到后面去沐浴,只有于梵依然留在铺内未走。 龚江诧异地道:“梵儿,你怎么不去睡觉?” 于梵摇了摇头道:“师傅,您老人家忙了一天也累了,还是让梵儿来收拾这些东西,您好早点安歇。” 龚江苦笑了一下,道:“我就是睡也睡不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梵儿,有些话我本来想在明天你从柳云山庄回来后再交代你,现在我反正睡不着,还是先告诉你吧,来,你把这盒夺魂神钉捧好,跟我到房里去。” 于梵捧好木盒,跟着与江走进了他的卧房—— 第三章 九大凶人 龚江进了卧房之后,转身关好了房门,然后走到床边盘膝坐着,接过于梵递来的夺魂神钉,道:“梵儿,你坐下,我有一些话要吩咐你。” 于梵恭敬地坐在床边的木椅上,凝目望着龚江,等待着他说话。 龚江启开了木盒,自里面取出一支夺魂神钉,然后伸手在枕头底下取出一个包袱。 于梵诧异地望着龚江,不晓得他这是要做什么,心中正在诧异之际,已见龚江解开了一层层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支夺魂神钉来。 袭江把手里的两根夺魂神钉一齐交给于梵,道:“梵儿,你看看这两根夺魂神钉有什么不同之处?” 于梵接过两根夺魂神钉,就着桌上的灯光凝神望去,只见两支神钉都是长约四寸,同样的钉尖锐利,钉尾渐粗,呈伞形,上刻极细的沟纹。 他看了好半晌,摇头道:“师傅,梵儿看来,两支神钉完全一样,并无什么差异。” 龚江微笑着接过那支神钉,道:“这两支神钉的差异太大了,一种射进人身之内,立刻可以要人的命,另外一支却是只能使人受伤而已……” 他的身躯微弯,凑近了于梵,道:“梵儿,江湖上的暗器种类那么多,为什么这种很普通的钉形暗器会被称为夺魂钉,你可知道?其中的差别就在这钉上伞形的沟纹……” 说到这里,他把两支神钉举在于梵的眼前,道:“梵儿你看,这一支神钉的伞形纹是嵌上去的,若是以一种特殊的手法发出,钉头的细针射在任何物件之上,钉上的伞形沟纹立刻就会弹开,造成比针头要大十几倍的伤 口,你想那一个人的身上若是开了这么一个大洞,他还能不能够活命?” 于梵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好毒的暗器!” “漠北双凶成名江湖,固然武功高强,但他们能跻身在天下九大凶人之内,却多半是仗着这种歹毒无比的夺魂神钉!”龚江肃然道:“我就是因为心里不安,才从大名府搬到嘉兴来的,不愿再替他们做这种助纣为虐之事,谁知他们又从秦鹏飞之处得到消息,在两年之后的今天又找到了我……” 他抚摸着那打造极为精巧的夺魂神钉,沉思半晌,方始沉声说道: “天下九大凶人向来都是独来独往,除非遇有侵害他们九人共同利益之事,方始会合一起之外,从来也没见他们相聚一起过,这次漠北双凶之与鬼斧神鞭会合一起,老夫从他们的话中听出,他们似乎要用来对付一个姓班的,虽然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江湖上有什么姓班的高人值得他们要用三十支夺魂神钉去对付,可是为了不使他们的计划得逞,因而我预备造三十支假的夺魂神钉给他们,方才你也看到了其中的差异之处,主要在于钉上的钢片不能弹出……” “若是他们发现了这件事,”于梵道:“师傅,您老人家的生命安危龚江道:“所以老夫准备等你把夺魂神钉送去之后,把这间铺子卖了,分点钱给阿德他们,让他们去另谋营生,老夫远去他方,至于你嘛。还是先投身到江南大侠那儿去,只要你肯下苦功,以你的天赋,在三年之内,定然有很大的成就,到了那时,你还有机会可以碰到般若神僧,在武学上求得更多的造诣,你认为对不对?” 于梵默然片刻,答道:“梵儿听从您老人家的安排。” 龚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年轻人最忌的就是好高骛远,不能脚踏实地,你能够听从老夫的话,老夫也放心了。”他自包袱里取出一枝卷成一团的带状软剑,交给于梵道: “这是十多年前老夫在苗疆无意得到的一柄软剑,不知是哪位冶剑大师淬炼,通体是以缅钢所铸,锋利无比,几有斩金断铁之能,老夫因为内力不够,加上又不会剑法,一直都没取出来过,正好留来给你,也不负跟我两年,吃了一番苦……” 于梵接过那柄软剑,只见剑鞘的斑纹黑白相间,杂以墨绿色的斑点,颇为美观,他看了好一会,也没有看出是用什么所做的。 当他听到师傅把这枝软剑说得那么好,忍不住握着那墨绿色的剑柄,拉直了软剑,把剑刃缓缓抽了出来。 剑刃出鞘,映着昏黄的灯光,立即反射出一泓如水的莹亮光华,灿人眼目。 于梵只觉寒茫漾动,脸上身上都浮现起冰冷的感觉,他不及细看剑锋,赶紧归剑回鞘。 哪知剑锋是软的,剑勒也是软的,他这么往鞘内一插,根本就没法把剑锋插进去。 龚江笑道:“剑身是软的,你又如何能插进去?得用点内力才行。” 于梵吸了口气,运起内力,缓缓的把软剑抖直,费了好大的劲,方始把剑身插进鞘中,他摇了摇头,道:“师傅,这好麻烦!” 龚江道:“你现在的功力不够,根本无法使用此剑,自然觉得麻烦了,以后等你练好了剑术,就能应用自如了。” 于梵珍爱地抚摸着剑鞘,躬身道:“师傅多谢您老人家了。” 龚江道:“这枝剑我反正留了无用,送给你以后,如果你他日有所成就,老夫就很满意了…… 他含笑望着于梵道:“这柄软剑名唤‘青链’,在剑柄与剑鞘尾处都有铜扣,你可以把整枝剑环在腰际,只要在外面罩着衣服,便不会被人眈了,要知一件宝物,人人都想得到,最容易引起贪念,当你的武功不如持此剑时,万万不可露于人间,以免遭致杀身之祸。” 他的话声愈来愈是严厉,于梵凛然受教,道:“梵儿多谢您老人家教诲,一定切记心中。” 龚江把那支从包袱取出的夺魂神钉放回布包里包好,交给于梵道:“梵儿,这支神钉也交给你了,你可以细心观察它的构成,想出使用之法,或者破解之法,他日对你总是有所帮助。” 于梵没有依言接过夺魂神钉,摇头道:“师傅,这种歹毒的暗器展儿不想使用……” “梵儿,你的想法错了。” 龚江肃然道:“这种暗器固然歹毒,然而用之惩治恶人则为正途,用之杀害好人则为邪途,端视持有人之心术如何,老夫相信你的本性善良,绝不会用这种暗器杀害无辜,所以放心交给你,希望你有一天能成为绝代的大侠,替武林除恶,为江湖造福。” 于梵惶然接过那个布包,道:“师傅,您老人家看重梵儿了……” “不错,老夫是很看重你厂龚江道: “但愿你不会使老夫失望,时时策励自己。好了,老夫也要歇息,你可以回房了,天亮后还有事要做。” 于梵站了起来,正要向龚江行礼退出,只听龚江又道:“梵儿,你把软剑和神钉藏好再出去,若是阿德他们问起,你就说老夫唤你来是吩咐明天送钉之事,千万不能告诉他们青链软剑之事。” 于梵不敢多言,唯唯诺诺的把软剑和神钉藏好身上,方始躬身离开。 他走在那条狭窄的市道上,心中不住地暗暗思忖着与江所说的话,他决定自己在到了江南大侠那儿之后,一定要好好的练武,并且在有生之年获求更高的绝艺,才能不使师傅失望……。 想着想着,他已来到自己的房前,当他举步跨进房门的刹那,他己看到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上。 脚下微微一顿,他问道:“德明哥,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陈德明见到于梵进来,笑了笑,问道:“梵弟,师傅找你去说些什么?” 于梵立刻记起了龚江所嘱告之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老人家只是说出要把这间铺子卖出去,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陈德明疑惑地望着于梵,道:“他老人家开得好好的铁铺,为什么要卖掉难道就是为的下午来的那两个江湖客了?” 于梵道:“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道,不过师傅明天会向我们交待清楚的……” 陈德明冷冷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梵弟,师傅最宠爱你了,难道没有把详情告诉你?你又何必瞒我呢?” 于梵见到陈德明变了脸色,他也把脸一沉,道:“德明哥,师傅要我们早点歇息,天亮之后还要工作,你请吧!” 陈德明愕了一下,终于沉着脸,气冲冲的走了。 于梵跟在他的身后走到门口把房门关上,只听甬道里传来陈德光的声音道:“他说什么?” 陈德明愤愤的道:“那小子必怀诡诈,不肯把师傅的决定说出来,硬是谁说不知道……” “他妈的!”陈德光怒道:“我去揍他一顿。” “你别说打架了,你我都不会是他的对手,”陈德明压低了声音道:“师傅喜欢他,一定把卖了房子的钱全都给了他,我们什么都分不到。” 陈德光低声道:“这怎么办?” 陈德明道:“我们到房里去再商量一下……” 于梵听到这里,便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他晓得这两个宝贝师兄已经回到天井房边的房里去商量了。 默然的站立在门前好一会,于梵叹口气,把门闩闩上,暗暗忖道:“他们的心胸多么狭窄,还以为我是贪着师傅卖房子的钱,不晓得我有志于天下,想要做、番震动武林的大事,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跟他谈的,反正师傅 卖了房子会把钱分给他们。” 他走到床上,盘膝而坐,本来想要练一会坐功,哪知心中思潮翻涌,久久不能人定,一直听到远处传来敲过二更的声音之后,方始定下心来。 等到他从定中醒来已听到前面传来的风箱抽风之声,他晓得工作又已经开始了,连忙跃下了床,启开房门走到天井,匆匆的洗了把脸,便挑满了两桶井水,走回铺中。 这两年以来,水槽里的水都是由他每天清晨挑满的,一方面是为了打铁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龚江为了训练他的腰力,特别命他这么做的。 当于梵挑着那两只满盛井水的铁桶,轻快的走回铺面时,只见龚江站在风箱之前,正在用力抽拉着,炉里的火焰旺盛地跳动着,映在他的脸上,使得他额上的皱纹和脸颊有些垂落的肌肉显得更加清楚了。 于梵心头突然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他默然一会,道:“师傅,让我来拉风箱厂龚江好似在沉思,他的眼睛一直凝望着炉里那跳动的火焰,竟然没有发现于梵进人室中。 猛一听得于梵的话语,他微微一愕,抬起头来,哦了声道:“梵儿,你起来了?” 于梵道:“师傅,让我来帮你拉风箱……” “不用了,”龚江道:“火已经够旺了,你把石槽里的水倒满就行了。” 于梵应了一声,俯身把桶里的井水倒进石槽。当他倒完了水,陈德明和陈德光两人,也赶到了。 他们师徒四人就在这天色未明之时,又开始了打造夺魂神钉的工作,中间除了食用由隔壁饭店送来的稀饭包子之外,其他的时间可说是停下来擦一下汗都没有,这么一直工作,只费了两个多时辰,已把剩下的十二支夺魂钉打造完毕。 龚江把夺魂神钉—一装回木盒之内,然后交待于梵道:“梵儿,你马上把这三十支夺魂神钉送去柳云山庄,若是贺氏双凶要留你在那儿,你可告诉他店里人手不够,若是要在短期之内,把其余的卅支做好,就不能少了你,他们一向是骄横惯了,老夫认为他绝对不会怕你跑了,一定会放你回来的,记住,千万不可以跟他们顶撞,免得惹出其他麻烦。” “是,梵儿晓得了,”于梵道:“待我去换件衣裳再去,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顶好不过了,”龚江道: “最好你的脸上再抹点煤炭,装一装傻样子,那就更错不了。” 于梵怔了一怔,立刻便已领悟出龚江话中的用意,伸手在地上抹了两下,然后把煤灰抹得满脸满脖子都是,又故意的弄乱了头上的发鬓,让头发蓬乱起来。 顿时,他变得跟个在大街上要饭的叫化子一样,身上脸上全是黑污一片。 他望了望站在旁边发愕的陈德明和陈德光两人,躬身对龚江行了一札,道:“师傅,徒儿去了。” 龚江微笑道:“梵儿,你要小心,快去快回。” 于梵应了一声,捧起木盒,走出了长兴铁铺。 这时早市刚完,距离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街上的行人并不很多,他们见到于梵这副样子,全都皱眉掩鼻,纷纷走开,有那认出于梵的,全部以诧异的目光望着他,显然都不了解于梵为何要打扮这副模样上街。 于梵望着自己那被阳光拖长的影子,心中忍不住好笑,他的视线一宜凝注在前面不远,唯恐左右顾盼时,会引起熟人的好奇,而不住追问。 他的脚下愈走愈快,好在也没有人敢挡他的路,是以没多一会儿工夫,便已出了西城,来到一条大路上。 这条大路全是以黄土铺上细砂筑成的,行走起来,脚下沙沙轻响,不沾一点灰尘,非常舒适。 于梵晓得这条大路直通柳_山庄而去,乃是秦人官人独资筑成的,路旁新植的杨柳,每一株都有人高,袅娜的柳枝正随风飞舞,虽说此时柳叶已在逐渐调落;于梵却还记得当春天来临时,绿柳舞风,柔枝万缕的美丽情景。 他若非听到师傅说起柳云山庄的秦大官人,便是天下九大凶人中的鬼斧神鞭秦鹏飞,他真不会相信乐善好施的秦大官人竟是武林的恶徒。 是以他觉得人世之间许多事情真是令人难以了解,有的人面慈心恶,有的人面恶心善,有的人胸襟开阔,以天下为己任,有的人则是铢锱皆计,只要占上一分便宜便高兴…… 他正在忖想这些有关人性的问题,无法获得解答之际,已不知不觉来到柳云山庄之前。 柳云山庄是背着青山所造,四面全是稻田,庄院的四周植有高逾数丈的麻竹那根根麻竹,全都粗逾人臂,在风中摇曳,顶端不时发出‘轧轧”的声响。 于梵站在柳云山庄之前,目光从两旁木栅移过,自半掩的铁门望将进去,只见里面房舍栉比鳞次,排列整齐,一直蜿蜒到山边为止,看来至少有数百间之多。他的目光从正中那间巨屋的宽广一广场收回,落在两旁的木栅上,只见那一根根紧连的栅柱,每一根都比海碗要粗,高有文许,顶端稍尖,还绕有铁刺。 他暗忖道:“这秦大官人可见不是个好人,否则他又为何要把这儿布置成如此森严?” 这个意念刚自脑际问过,他已见一个身穿灰色短衫,灰色长裤上捆着黑布索的中年大汉自铁门后走了出来。 那个灰衣大汉斜睨了于梵一眼,道:“化子,你到这儿来做什么?离吃饭的时候还早呢,没有剩饭给你,你等会再来吧厂 于梵道:“我并不是来要饭的,是来送东西给人。” “你不是来要饭?送东西给人?” 那个灰衣大汉诧异地道:“我看你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你也没进来……” 于梵道:“看到这里这么多的房舍,小的怎么敢随便闯进去?” “小子算你运气好,不然你这条命可就留在这儿了!”那个灰衣大汉把手一伸,道: “你有什么东西要送人,拿出来吧!” 于梵道:“这盒夺魂神钉是漠北双雄在敞店里订制的,请您交给他们!” 哪知将木盒一递出来那个灰衣大汉的脸色已是一变,赶紧缩回了手,道:“你怎么不早说是贺爷要的夺魂神钉?快跟我来。” 于梵嘴里嘟嚷着道:“你自己又没问我,要我怎么说?” 他说完了这句话,已见到那大汉说道:“你不要站在那里噜嗦好吧?快随我来。” 于梵故意说道:“我在见到贺大爷之后,要不要跟他说你不许我进来,要我走开?” 那个灰衣大汉吓了一跳,道:“小兄弟,你千万可不能这么说,我并没得罪你是不是? 你又何必使我难看呢?” 于梵道:“既然你怕我说话,还是你送进去给他们吧!” “这怎么可以?”那个灰衣大汉道:“贺大爷来的时候跟我们老爷交待过的,非要你亲自交给他老人家不可,小兄弟,求求你别再找麻烦,好吧?” 于梵笑了笑也不再多言,随那灰衣大汉走进庄里去,他一踏进门里,只见木栅之后两边都筑有石墙,墙上嵌着一枝枝铁叉,又上系有细铁丝,一直绕向竹林而去那些铁丝上每隔两尺左右便悬着一个圆形的铁罐,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 第四章 鬼斧神鞭 那个灰衣大汉领着于梵绕过广场,向着右边的房于行去,他们穿过一个练武场,进人一条长长的回廊。 于梵走进回廊之时,犹自不住回头往练武场望去,在他的心中,他是颇为羡慕那些练武的汉于,能有如此美好的环境学艺。 他们过了回廊,来到一个花园里,那个灰衣汉子吩咐于梵站在石板路等着,他径自走进那圆圆的月亮洞门里去。 没有多久,他又从里面行了出来,道:“小兄弟,我已把你的事情传报进去,两位贺爷正在练功,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完,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记住,可不能乱跑。” 于梵点头答应,那个灰衣汉子又从原路行了出去。 于梵站在园里,默然等待中,觉得有些无聊,暗道:“师傅赶得那么急,连党都没睡好,结果总算是把三十支神钉打好,谁知却送得太早了,还要在这儿等上半个时辰……” 他的思绪流转,很快又想到三十支神钉并非真的,渐渐心中有点紧张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得不远之外,传来一阵如铃的笑声,他循声抬头望去,但见花园右侧的一座阁楼上,正有两个少女倚着敞开的窗棂上,朝下面望来。 那两个少女全都长得美丽非凡,一个身穿鹅黄色夹袄,头梳双鬓,看来只有十五六岁大,另一个穿一袭淡青色的罗裳,外面加披一件紫色披风,刘海垂额,瑶鼻朱唇,嘴角长得一颗绿豆大的黑痣,年纪较那黄在少女要大上两岁,模样也比她要标致几分,更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她的手里抓着一个红红的苹果,脸颊也是红馥馥的,衬着淡青罗杉,真是美逾天仙。 于梵在猛一抬起头来时候,立即便看到这两个少女脸上的笑靥,紧接着他的目光便被那青衫少女所吸引,一时之间也忘了羞怯,忘了害怕,目光紧紧盯着她不放。 那个青衣少女脸上的笑意一凝,盈盈的眼波漾动,也不晓是讽笑于梵的傻样,还是为他那脸颊乌黑,满身的肮脏样子感到好笑。 “卟嗤”一声那个黄衣少女已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苹姑娘,你看他邋遢样子,真是好笑!” 那个青衣少女柔声道:“小荷,不要讥笑人家,人穷一点有什么好笑?” “苹姑娘,”小荷道:“你看他那张脸,就像刚跟阎王挖好煤,从地狱里跑出来的黑面鬼一样……” 那个青衣姑娘听她形容得好笑,也忍不住“卟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真是花枝招展,秀靥生春,于梵目瞪口呆之余,已觉察到他们是在笑自己,于是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想要转过身去。 “喂!”一声轻呼传进他的耳里,于梵愕了一愕,抬起头来,只听那青衣少女道:“你接住。” 于梵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见到那青衣少女从阁楼之上挥了一下玉手,把手里的那只又红又大的苹果抛了下来。 于梵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接住了那只苹果。 他不晓得那个青衣少女为什么要把这个苹果丢给自己,当他看到红红的苹果上被咬去的一块小小的痕印时,他的心里突然起了一阵莫名的激动。 抬起头来,当他再度向那敞开的窗户望去时,他发现那两个少女已经自那窗口隐没。他缓缓的把手里的苹果凑在鼻端,闻到一股醉人的清香,他的记忆倏然又在这红色的苹果上映现出来了,那一段记忆非常清楚,他第一次吃这么又红又大的苹果时,是在五岁的那年,他还记得当时妈妈把苹果交在他的手里时,曾对他说过这种苹果是产于烟台。 他的嘴里哺哺道:“像这种又红又大的苹果是产于烟台的……” 这句话还没从他嘴里完全念出来,他已听得耳边响起一声尖啸,接着身上似被电光击中,又麻又辣,他的身上一痛,已被一条乌黑泛金的软鞭缠住了腰,抛出数尺,撞倒在墙脚的石墩上。 于梵的肩背重重的摔落在墙角,若非是他练了两年功夫,这下就可以使他受到内伤而爬不起来。 不过平日龚江传授给他的几套拳法都是外家拳法,所注重的不单是打人,并且也要能挨得起揍才行。 龚江对于于梵极为看重,授艺之际,不仅传以内功,而且还把他在无意中得到的少林派洗身淬骨的一种药方,提供给于梵练拳时洗身之用。 因此于梵练了两年的拳法,打人的招术虽仅是那么几手,挨打的本领却是高人一等,就连漠北双凶那等武林凶人在与他动手之下,也不由得为之大吃一惊,而生出收徒之念。 于梵的身躯被那自身后倏然卷来的软鞭缠住,重重的抛起半空,掉落在靠近墙角的地上时,他手里握着的那个苹果并没有被他抛去,反而把左手持着的木盒握不住,而脱手丢在数尺之外。 于梵愕了一愕,很快便挺身自地上跃起,他的目光一闪,只见在两丈之外站着一个身穿淡蓝绸衫,头戴蓝色武士头巾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一落在那年轻人身上,心中立即浮起一丝厌恶的感觉。 其实那个年轻人面貌长得倒也端正,只不过眉毛浓黑似刀,颇为煞气,两眼过于小了点,以致显得稍为狡诈罢了,若不挑剔他这两个缺点,他该算是颇为俊俏的年轻人了。 于梵晓得自己所厌恶的既不是对方脸上浮起的愤怒之色,也不是因为自己刚挨了一鞭所致,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直觉。 一个人往往会没有理由的去喜欢他人,也会说不出理由的去憎恶另一个人,这是无法加以解释的,只可以说是没有缘份。 当然这是一种不太具体的说法,只是在无法解释的情形下所作的解释罢了。 那个年轻人起先见到于梵竟能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显得颇为惊讶,很快地他便又看到于梵眼中所流露出来的那份厌恶的神情。 他的脸上所浮现的惊容,立即便转变强烈的愤怒,大声道:“黑小子,你……” 他往前冲了两步,已看到于梵的手里紧握着那个已咬了一口的苹果,心中的愤怒之情更加剧烈了,语声未了,手腕急振那根抱在地上的软鞭立即有似一条长蛇腾飞而起,向着于梵射去。 于梵见到对方挥鞭击来,急忙闪身挪开,可是他的身形刚动,鞭影飞闪,挟着尖啸之声,已向他的面门急速的抽击而至。 于梵是尝过这条软鞭的滋味,虽说筋骨强韧,身上着鞭之处却也衣衫破裂,肌肤疼痛。 他晓得自己若是被这一鞭抽中,脸上的肌肉马上会绽裂而开,变得不成人形,是以他一见鞭影飞映,劲风刺面,左臂忙往上一举,护住面门,身躯急挪,向右方斜飞而去。 “啪”的一声,于梵的左臂已被鞭梢击中,顿时左臂一麻,碎布飞裂,着鞭之处渗出鲜血。 他发出一声轻哼,身形依旧斜斜窜了出去。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道:“你能跑到哪里去?” 话声之中,软细的鞭尾在空中回响起一声尖啸,有如灵蛇绕空飞窜,鞭尾挟着劲风已向于梵手里紧握着的那个苹果击来。 于梵的身躯刚一站稳,耳边已响起长鞭急啸之声,右手握着的苹果已被击碎,他的手掌恍如抓着一根烧红的铁棒,烫得忙不迭地把手一掉,握在他手里的那两片苹果,立刻被他摔落在地上,烂成一团。 于梵的目光一凝,落在原先鲜红可爱,如今却已变成一团烂渣的苹果上,他脸上的肌肉不由得起了一阵抽搐…… 他所难过的倒不是没有吃到那个苹果,而是珍惜那送苹果给自己的少女所给予他的一份温馨感受。 这不仅仅使他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在他的心底,认为也连带着那青衫少女都受到了侮辱。 这个意念一浮现脑际,他只觉心中充塞着一股无可发泄的盛怒,使得他把来时龚江所说的那番话,全都抛于脑后了。 他深吸口气,让真力布满全身,左掌护住胸前,右手微垂腰际,缓缓的向着那年轻汉子行去。 那年轻人一连几鞭都得心应手,抽得于梵身上好几处伤痕,他的嘴角开始浮现起残酷而得意的笑容。 这丝笑容刚刚自微裂的嘴角漾开,他便见到于梵摆出那怪异的架式,向着自己缓步行来。 顿时,他脸上的笑容一敛,眉梢之间凝起冷煞之色,沉声道:“小子,你敢情不要命……” 于梵冷声道:“小于,你欺人太甚了,我今天非要教训你一顿不可!” 那年轻人冷嗤一声道:“你要教训我?嘿,你可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小爷是什么人?”” 于梵的目光注视着对方,不离须臾,尤其是注意着对方右手握着的长鞭。 他闻声应道:“我管你是谁?就算你是龙王太子,我今天也要揍你一顿。” “嘿嘿!”那年轻人冷笑着道:“好个狂妄的小子,竟敢到柳云山庄来撒野,你也不看看我何凌风是什么人……”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于梵已急跃而起,冲到他的身前,右拳斜撞而出,向着何凌风的下颔击去。 何凌风根本就没把满脸乌黑的于梵看在眼里,他只是筹思着该如何耍弄于梵一番,使之受到重创,然后再抓他起来,押交师傅处理。 是以他手里虽然握着长鞭,却一直都没有出手,他没料到于梵胆子那么大,竟敢出手先攻击自己。 心中微凛,于梵那一拳已挟着一股劲风,击向他的下颔。 何凌风上身往后一仰,左掌往外一拨,底下飞起一脚,朝着于梵的小腹踢去。 他这下用起腿来的原因,是由于于梵一个急冲,进人他的长鞭的防御范围之内,使他手里握着的长鞭已经失去攻击的作用,逼不得已才抬腿踢出。 在他以为自己距离于梵如此之近,倏然飞腿踢出,对方绝难逃避得了,就算于梵能够事先警觉而躲避开去,他也可以使用手里的长鞭了。 哪知于梵出手之时,左手护住胸前,就是防他这一腿的,何凌风底下飞起一脚,于梵左手已闪电般的往下一沉,拍在对方的脚上。 “啪”地一响,他的左掌拍在对方腿上的迎面骨,抵消了何凌风踢来的那股力道。 随着两股劲道的相互冲击,于梵手腕一翻,已擒住何凌风的脚跟。 就在这个同时,他那击出的右拳也已被何凌风左手抓住,他只觉手腕上一紧,有如上了一道铁箍。 于梵知道自己的脉门若是一被对方扣住,将会发不出丝毫力道,那么落败的也将是自己了。 他低嘿一声,右手猛一急旋,左手抓紧对方的脚跟,把何凌风的身躯举了起来,托过头顶,重重的往身后急摔而出。 他这一下力道用得非常巧妙,招式也很怪异,根本就不属于正常的拳术,而是摔跤常用的手法。 何凌风又怎会料到丁。梵突然会来这么一一手,他那只紧握于梵的左手,还未来得及放松,硕壮的身躯已从于梵的头顶荡过,悠悠忽忽的跌将出去。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想要提气转身,却是已经晚了,肩背首先着地,掉落在八尺之外,一直沿撞到墙角方始躺在那儿。 于梵把何凌风摔出之后,心中稍为快意,他的脚下一旋,正待转过身来,防备着何凌风还有余力攻击自己,却已听得一阵脚步声急响而起。他的目光一闪。只见十几个劲装大汉从南道里蜂涌而来。 于梵晓得自己在面对这十多个劲装大汉的攻击,若不选择一下有利的地形,必将被围住而遭到杀身之危险。 是以他的神色一凛,身形一侧,缓缓的向着靠阁楼的那堵围墙移去,这样,他就可以避免来自背后的攻击,全神应付那些劲装大汉了。 那些劲装大汉有的手里持有钢刀、长棍、有的空着手,每一个人头上都还流着汗,身上沾有灰尘,显然都是从练武场闻讯赶来的。 他们奔来之时,正好看到于梵把手握长鞭的何凌风高高举起,摔落地上,顿时全都为之一惊,同声发出哗叫之声。 他们脚下一顿,全都看到了于梵满身满脸都是污黑一片,就跟煤坑里的工人没有两样。 若是在往常,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于梵,早就挺身而上了,此时,当他们亲眼看到于梵竟然把庄主的二弟子空手打得跌倒地上,爬不起来,全都心生凛意。 尤其是于梵那副样子,使得他们更加莫测高深,不晓得眼前这个“黑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哪处高人? 以致他们眼见于梵缓缓向着围墙移去,却没有一个人敢围上前去。 就在这个时候,何凌风已缓过气来,他甩了甩头,目光一扫,已看到这种情形。他大喝道:“你们这些蠢材,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他围起来?” 那十多个大汉听到呼喝声,不敢不应,一齐手举兵刃,缓缓分散开来,向着于梵包抄过去。 于梵手无寸铁,眼见那些大汉围了上来,心中颇为紧张,他的目光转动,想要找一枝可以握在手里的东西,却只见到方才自手里掉落的那个盛放夺魂神钉的木盒。就在脚前不远。 他的脚下向着木盒移去,很快地拾了起来,然后启开盒盖,自里面取出一枚夺魂神钉,大喝道:“你们哪个敢上来的,我要他尝尝夺魂神钉的滋味。” 那些大汉都是柳云山庄的武士,许多都是在江湖上混过一段时候的,怎会不晓得漠北双凶仗以成名武林的夺魂神钉?他们也不知真假,一见于梵手里持着那支怪异的暗器,都吓得纷纷后退。 何凌风刚自地上爬起,正在活动筋骨,预备给于梵一个重大的打击,以消去心头之恨。 他被于梵从头上摔落地下,把衣服也擦破了,背上擦破一大块,跌得满身酸痛,连手里握着的长鞭也脱手掉落,这下正想提起地上的长鞭,猛然之间已听得于梵的一声大喝。 他的心中一跳,凝神望去,但见于梵手里果然提着一支锥形的暗器,不由大骇,忖道: “这个黑脸小子一副邋遢的样子,难道会是两位贺师叔的徒弟不成?绝不可能的……” 他的思绪急转,已看到那些大汉畏缩着退了回来,眼看这个场面将会无法收拾,他这张脸也将没有地方可以放下来了。 暗暗咬了咬牙,他扬声道:“你们这些蠢材,竟然被他一句话给吓倒了,你们难道不晓得夺魂神钉是贺师叔的成名暗器,又怎会在这小子身上,他分明是在胡说!” 他的话声一顿,俯身拾起地上的长鞭,顺着仰身之势,挥鞭急扫,咻地一响,鞭梢舒卷,带着一股劲风,向着于梵扫去。 何凌风狡诈异常,他在挥鞭之时,已藏身在两个大汉的身后,就算这一鞭击不中于梵,而引起对方发出夺魂神钉,也不会伤害到他本身,所以他才敢这么做。 于梵拿出夺魂神钉出来,根本就是吓唬他们的,他连捏住这种特别暗器的方法都不对,更何况发射了。 他没料到何凌风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在夺魂神钉的威胁之下,依然敢挥鞭击出。 鞭声一响,他还不知要如何是好,右手一麻,那支夺魂神钉已被细细的鞭尾扫中,掉落地上。 那些大汉一见到于梵连手里捏着的夺魂神钉都被扫落,全都为之精神一振,向前围了上去。 于梵看到这种情形,晓得自己是弄巧成拙,这下反而被他们看穿了,眼见一场恶斗是绝对无法避免得了。 他深吸口气,定了下神,把手里的木盒住脚边一摆,双手护胸,便待挺身迎敌。 猛地,一声沉肃的大喝传来:“住手!” 于梵只见那些涌将上来的大汉一听喝声,齐都脸色大变,如同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他忍不住移转目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但见石阶之上的房门日站立着三个长衫客,其中两人脸色冷肃,身着青衫的正是漠北双凶。 另外的一个紫色面膛,相貌威严的中年胖子,身上则是穿着一袭紫金色的锦袍,于梵虽没见过,却从他那威严的神态可以揣想到他一定是柳云山庄的庄主,嘉兴城里无人不知的秦大官人。 若非是听龚江说过,于梵真不会相信这个脸团团,肥胖身材的锦衣人会是武林中有名的凶人,鬼斧神鞭秦鹏飞。 因为秦鹏飞无论装束、身材、面貌,都不像是一个在江湖上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的武林人物。 而是像在大城埠里做买卖的大商贾,或者归隐纳福的员外郎。 他的全身上下,若是有一丝地方沾上武林人物的味儿的话,那么只可以说他的眼神较之常人要犀利,神色之间,另有一股异于平常人的威严存在。 秦鹏飞的目光扫过于梵的身上,略为皱了皱眉,然后移落在那些发愕的大汉身上,沉声道:“你们还不滚回练武场去?站在这儿作什么?” 那些大汉如遇大赦,在微微颤惊之中,躬身退出这个花园,走进甬道,霎时走得于干净净。 何凌风收起长鞭,抱拳躬身道:“师傅,他……” 秦鹏飞叱道:“畜生,你还敢多说话,还不给你两位贺师叔道歉?” 何凌风不敢辩驳,抱拳道:“两位师叔,小侄……” 贺子龙挥了挥手,道:“贤侄不用客气了,这小子脾气倔强,连我们两个都没有看在眼里,是该要教训他一顿。” 何凌风讪讪道:“小侄不晓得他是两位师叔的传人,以致得罪了他,尚请……” 贺子龙呵呵一笑道:“这小子还没拜过师傅,到现在为止只能算是我们的寄名弟子,贤侄你煞煞他的傲气也好。” 这时,于梵已从地上抬起那枚被何凌风长鞭扫落的夺魂神钉,放回木盒之中。 他捧着木盒走了过来,道:“贺大爷,这是你们要的夺魂神钉……”—— 第五章 暗潮汹涌 贺子虎接过木盒,没有打开来细看,叱道:“混小子,你的胆子好大,到处都敢闯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若不是我们两个,你的骨头都会被拆下来了。” 秦鹏飞呵呵笑道:“贺兄,你这是哪儿的话,得罪了你们二位的高徒,能在武林中混么?那些蠢才瞎了眼,老夫非得好好惩罚他们不可。” 贺子龙道:“秦兄,你这么说,岂不是太见外了,仿佛我们到这儿来是欺负你秦儿似的……” “岂敢,岂敢,贺兄言重了,”秦鹏飞见到贺子龙神色不对,连忙把话题岔开,说道: “这孩子就是贺兄你方才所说的长兴铁铺里龚跛子用的后生?” “不错,就是他,”贺子龙道: “秦兄你看如何?” 秦鹏飞道:“贺兄的眼光还会有错吗?单看老夫的劣徒,就可以晓得了……” 贺子龙呵呵笑道:“老夫说过,这小子就是胆大,也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我到这儿来可不是听你们教训的,”于梵打断了他的话,道: “如果没有事,我要回去了。” 贺子虎叱道:“你这是对谁说话?” 于梵脸色微变,嘴唇蠕动了一下,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贺子龙沉声道:“回来!” 于梵脚下微顿,转过身来,道:“贺大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贺子龙道:“你已晓得老夫要收你为徒,还敢以这种态度对老夫说话?” 于梵道:“贺大爷,你自己说过,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正式拜你为师,我只是长与铁铺的后生……” 贺于龙的脸上浮起怒色,道:“你就算对客人也不能如此无礼,难道这便是龚跛子教你的?” 于梵抱拳道:“在下确实失礼,尚请两位贺爷原谅。” 贺子龙怎知道于梵是顾念着龚江的安危,唯恐漠北双凶在一怒之下,把气忿出在龚江的头上,而影响到龚江的逃亡计划,这才委屈自己,向漠北双凶道歉起来。 他的脸色稍霁,道:“年纪轻的人固然不能不具有一份傲气,可是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惹祸,实在也太过份了点……” 于梵道:“这可不是我要找麻烦,我送东西来,站在这儿等你们,他却从身后给我一鞭,我逼不得已才动手的……” 贺子龙道:“哦!有这等事?” 他们首望着秦鹏飞,道:“秦兄,我们来的时候,曾经请你交待下去,若有人送夺魂神钉来,请放他进来,难道……” 秦鹏飞淡然一笑,道:“贺兄的吩咐,小弟怎敢不遵?若不是小弟吩咐下去,这位小兄弟怎能够进人此处,至于他与小徒所引起的误会……” 他的脸色一沉,问道:“凌风,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_何凌风道:“徒儿在练武场里看到素福带他进来,因为他这副邋遢的样子,使得徒儿颇为疑惑,所以进来察看一下他到底是干什么,谁知一走进来,正好看到他……” 他说到这儿,犹疑了一下,不敢继续说下去。秦鹏飞目光一凝,叱道:“你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说下去!” 何凌风嗫嗫道:“徒儿见他……” 他的目光一转,向着阁楼望去,嘴角向那边呶了一下。 贺氏兄弟见到了他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是秦鹏飞却能明白何凌风所表达的意思。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眼中射出煞厉的神情,凝望了于梵一下,问道:“是真的吗?” 何凌风躬身道:“徒儿不敢隐瞒,苹果还留在地上,可作证明弟子没有说谎……” 秦鹏飞还未说话,贺子龙已沉声道:“秦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若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离开这儿……” 秦鹏飞摇头道:“贺兄不必误会,这只是一件小事,小弟想要查明他贺子龙问道:“什么事情,兄弟我能不能晓得?” “也没什么,”秦鹏飞道: “我们都不是外人,这件事也要让两位贺兄晓得,免得发生误会。” 他晓得贺氏兄弟猜疑之心很大,若不把事情弄清楚,反而会使他们生出误会,而影响到这一次的合作,是以心中盘算了一下,还是预备说得出来。 贺子虎道:“秦兄,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好了,这么吞吞吐吐的,让人看了难过……” 贺子龙冷冷道:“我看秦兄你是纳福惯了,不再有昔日的豪气了,想当年……” 秦鹏飞苦笑道:“贺兄,你又何必讽刺小弟呢?” 贺子龙肃容道:“秦兄,这一次大事,有关我们今后在江湖上的生死存亡,你若是少了那份豪气,我劝你还是退出吧!免得到时候……” “这是哪儿的话?”秦鹏飞道: “小弟可没说要退出这次的盛举,那秃驴这些年来把我们也害惨了,我们十个人再不同心协力,联合起来,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我岂能退出?” 贺子虎冷冷道:“秦兄这么说很好,不然你就算萌生退意,红灯老祖也不会让你退出去的。” 秦鹏飞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道:“贺兄,这件事我们不必谈了,令徒是要跟随在你们的身边,还是要叫他回铁匠铺去?” 贺子龙道:“当然他是跟在我们身边……” “不!”于梵道: “师傅还等着我回去呢!” 贺子虎叱道:“呸,谁是你的师傅?” 他阴阴一笑,道:“你若是要回铁铺里去,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了,我倒要问问龚跛子,看他有没有胆子再敢收留你……” 于梵看到他那凶狠的样子,暗暗打了个寒噤,想到师傅所说的话,以及要计划卖掉铁铺,将自己送去江南大侠蓝辉雄那儿学艺之事,明白自己在这个时候,决不可以把贺子虎带回去。 他正在忖思之际,听得贺子龙道:“老二,你不要把他吓着了,我晓得他是在跟我们闹着玩的,于梵,是不是?” 于梵心中暗暗苦笑,只得默然无语了。 秦鹏飞道:“既然令徒要跟在身边,贺兄,我们还是进去谈话吧!” 贺子龙道:“当然要到里面去,不然站在这儿喝风不成?来,于梵,老夫……” 他伸出手去,想要拉着于梵,才想到于梵一身一脸都是污黑,臂上还留有鞭痕,碎碎的袖子凝固的血液粘结在肌肉上。 他皱了下眉,道:“秦兄,请你派个人带他去洗澡,换件干净衣衫,擦点金创药好吧?” 秦鹏飞点了点头,对何凌风道:“凌风,你也该换件衣衫擦点药,还是你带于世兄去吧!” 何凌风望了于梵一眼,神色之间现出不甚情愿之色。 秦鹏飞面色一沉,道:“你听到没有?” 何凌风躬身道:“徒儿听到了。” 秦鹏飞道:“于世儿是你贺师叔的爱徒,加上年纪也比你小得多,你可要好好的照应他,不许再有芥蒂在心,知道吗?” 何凌风应道:“徒见知道了。” 秦鹏飞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吧。” 何凌风不敢多言,侧身道:“于兄弟,请随我来。” 于梵望了贺氏兄弟一眼,暗忖道:“师傅曾经说过,要我尽量的和顺,不能激怒他们,以免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计划,如今他既要我随他们一起,我也不能回去了,还是先呆在这儿,然后再找机会溜了……” 心念急转,他默然随着何凌风走去。 秦鹏飞看到他们走进通道,转过脸来,道:“两位贺兄,请进屋去。” “等等,”贺子龙道: “秦兄,他们不在这儿,有话我们可以明说了,刚才令徒把话说了一半,不再继续讲下去,是什么意思?秦兄可要交待过清楚。” 秦鹏飞道:“这件事自然要告诉二位,请进屋去再说。” 他们三人一齐走进屋里的内厅,坐定之后,秦鹏飞道:“这件事说起来不是令徒的错,也不是小徒不对,而该归罪于我那小妾。” 贺氏兄弟齐都面现诧异之色,等着听秦鹏飞把下文述说出来。 秦鹏飞话声稍顿,道:“小徒凌风方才以目代意,表示是他看到了小妾从西面阁楼上抛下一只苹果给令徒,他才会怀疑令徒有所图谋,而贸然出手……” 他这话还没说完,漠北双凶已忍不住哈哈大笑。 秦鹏飞眉宇之间泛起怒色,沉声道:“两位贺兄,这有什么好笑的?” 贺子龙摇了摇手,道:“秦兄,你不要误会,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想到这件事太滑稽了,忍不住笑出来而已。” 贺子虎笑道:“弄了半天,我们还以为是什么回事?原来是一场笑话,秦兄,你这下真弄错了。” 秦阎飞道:“我错了,错在何处?” 贺子虎笑道:“秦兄,你晓得于梵今年多大?他顶多不过十六岁罢了,又怎会勾搭你的如夫人?笑话,笑话,这真是笑话。” 秦间飞颇为难堪,沉声道:“两位且听老夫一言,莫再笑了!” 贺氏双凶见到秦鹏飞脸色不对,晓得不能再笑下去了,否则将会弄翻脸。 虽说他们两人并不害怕秦鹏飞,但是眼前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需要天下九大凶人联合一致,如果说跟秦鹏飞弄翻了,双方都没有好处。 他们停住了笑声,默然望着秦鹏飞,只见他轻咳一声,道:“实在不瞒两位,我那小妾进庄来还不到两个月,年纪很轻,今年也只不过才十七岁,所以……” 贺子龙摇了摇头,道:“秦兄,不是小弟说你,你这么做,虽然享尽人间艳福,可是对你的武功也有很大的影响,有道色是刮骨钢刀,你可要小心点……” 秦鹏飞尴尬地道:“贺兄的好意,小弟省得,其实小弟也自知珍惜,不会把精力全都放在女色之上,只是藉此自娱而已,嘿嘿……” 贺子龙道:“秦兄这么说,小弟就可以放心了。” 他的话声稍顿,道:“关于你那个小妾从阁楼上抛下苹果之事,据小弟的推测,她只是无意中的举动而已,顶多不过是逗于梵好玩,绝不会有其他的意思,秦兄可以放心。” 贺子虎道:“老大这话说得很对,以小弟的料想,秦兄现在还想收妾,可见她长得一定是漂亮得不得了,否则秦兄也不会要她的。” 他笑了笑,道:“你想想,于梵满身满面一片乌黑,就跟个泥人似的,有谁会看得中他?就连我也不会送苹果给他吃呀!你那个花不溜丢的小婆娘又怎会把他放在眼里?” 秦鹏飞听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贺兄,这些年不见,你们可真变了不少,连说起话来都跟以往不一样了。” 贺子虎道:“这还不是跟秦见你一样,想当年你是不沾滴酒,不近女色,如今酒也能喝几盅,老婆也有好几个,买回置地的在这儿当起大员外了,比起以前餐风饮露,到处为家的日子,相差何止千里?” 秦鹏飞呵呵大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小弟我倒宁愿像两位兄弟,跟闲云野鹤似的,飘游天下,自在逍遥……” “好了,好了,”贺子龙道: “秦兄,你别再拿话来消遣我们兄弟了,事情已经谈完,我们也该喝两盅了吧?” 秦鹏飞听他们那么一分析,心中的疑窦尽去,情绪很好,闻声道: “不错,昨晚我们为了谈论大事,没能开怀畅饮,如今也该痛快的喝一场了,别说我这个做地主的老九不尽地主之谊,使你们连酒都没有喝的,让他们听了笑话我……” 他拍了拍手,高声道:“来人哪!” 他这座内厅平时是用来跟妻妾一起饮酒取乐的所在,室内布置得非常雅致,不单有屏风、盆景、檀木桌椅,并且壁上还悬有一些名画字轴,在富丽之中,充满了高雅的气氛。 若是不知道秦鹏飞出身来历的人,一进人这间厅房,还会以为秦鹏飞也是一个雅人,其实他在四壁悬挂名人字画,不单是为了附会风雅,最主要的还是一种掩饰作用。 一方面掩饰他的出身草莽,没有知识,另一方面也是掩饰壁后的另外一个天地。 敢情秦鹏飞最为喜爱与几个妻妾一起取乐,每当酒酣耳热,淫兴大起时,便等不及回到房里,所以他才在隔壁辟有专房,模仿汉时武帝建造豹房的格式布置,取名为万花房。 通往万花房的秘道,也就是在这间内厅墙壁所悬的一张古画后,说来好笑,这张掩饰秘道的古画乃是“达摩面壁图”。 这间内厅是通往万花房的唯一孔道,平常时候,那些仆役根本不准进来,就连秦鹏飞在城里交结的一些士绅员外,也都没有福延人内厅的荣幸。 这次还是因为贺氏双凶有紧要事情相商,加上他们是十几年的好朋友,才延请他们来此,故此厅内连个侍候的仆人都没有,全都站在厅外等候使唤。 秦鹏飞唤声方毕,从屏风后那通往前面大厅的走道进来一个仆人,躬身道:“老爷,小的在此。” 秦鹏飞吩咐道:“交待下去,要厨房把准备的酒菜送来,记住,要郭大师傅亲自下厨,把他拿手的好菜全都端上来,两位贺爷是贵客……” 贺子龙嘿嘿笑道:“秦兄,不要太客气了。” 秦鹏飞挥了挥手要那个仆人下去,笑道:“贺兄,多年不见,小弟……” 他说到这儿,只见何凌风领着一个面白如玉,俊逸非凡的翩翩少年走了进来,不由得为之一愕,话声一停,道:“这是……” 贺氏双凶看到那随着何凌风进来的美少年是于梵时,也不由得暗吃一惊。 敢情于梵洗去了脸上的污灰,换了一袭淡青色的长衫,束好了发髻,哪还是刚才那个挖煤小子?甚而跟他们昨天在长兴铁铺里初次见到于梵时所留下的印象都完全改变了…… 贺子龙哈哈大笑道:“好子小,你可长得真俊,为何老要打扮成那副脏兮兮的样子?像这样洗得干干净净的有多好!” 秦鹏飞愕了一会,才失声道:“敢情你就是于梵?” 贺子虎得意地笑道:“怎么?我们的徒弟就该一辈子邋邋遢遢?当然他是于梵罗。” 秦鹏飞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大声道:“凌风,你到后面去吩咐王妈把夏苹那贱人带来见我。” 何凌风对于秦鹏飞突然发怒,一点都不惊奇,应声道:“是,师傅。” 说着便转身离去。 于梵就站在何凌风的身边,在他一转身的刹那已看到他的脸上浮起一丝阴狠的笑容。 于梵本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从跟随何凌风身后去沐浴,换衣服开始,便一直心中警惕,唯恐遭到对方的暗算。 哪知何凌风在单独与他一起时,却是格外的和蔼,并且还对自己鲁莽的行为表示深深的歉意。 于梵原先以为何凌风是震于漠北双凶的凶名,才那么委屈地向自己道歉,这下一见秦鹏飞突然发怒,何凌风嘴角含着阴笑出去,他才恍然而悟,明白自己是被何凌风利用了。 顿时,他的心头一震,脑海之中浮映起那倚在窗前,在倩然一笑中,把苹果抛给自己的青衫少女了。 他暗忖道:“或许她就是秦庄主的女儿,秦庄主晓得她把苹果抛给我,以为她跟我怎么啦,这才生起气来,看来她要受到呵责了……” 他的心里不忍,正想要说两句话解释一下当时的情景,消减秦鹏飞的怒意,已听得贺子龙道:“秦兄,你怎么啦?” 秦鹏飞沉着脸,道:“贺兄,这是小弟的家务事,希望你能够不过问,以免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份,让外人见了笑话。” 贺子龙见到秦鹏飞的脸都青了,晓得他心中愤怒,不愿与他为了这点小事翻脸,只是笑了笑,道:“秦兄,看你气得那样子,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我们都是十多年的朋友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讲的,老二,你说是不是?” 贺子虎道:“对!秦兄,如果你生气的原因是为了于梵,我们也过意不去了。” 秦鹏飞冷笑一下,道:“贺兄,我们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我想你们也不希望看小弟的笑话吧?” 贺子虎道:“当然不会罗!” “好,这样才不愧我们做了十多年的好朋友,”秦鹏飞道: “我希望你们……”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已见到王妈带着夏苹走进屋来。 那个王妈年纪不小了,至少也有五十好几,但是她却穿红戴绿,涂得一脸好厚好厚的白粉,头上的圆髻也插着几朵白兰花,走起路来扭挪摆动,作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使人见了,不由得一阵恶心。 贺氏双凶一见到她那副德性齐都为之皱下了眉,可是他们的眼光立刻便转到跟随在王妈身后的夏苹脸上,刹那之间,他们那两张冷冻了似的脸孔,顿时如遇春风,浮起一丝笑意,眼中露出赞美之色…… 他们两人从来不好女色,天底下的坏事都做尽了,就唯独不犯奸淫,是以他们也为此自傲,自许是铁铮铮的好汉。 这下见到那娇羞美丽的夏苹,他们也不由被她的美色所惊,而敛去冰冷的脸色,但是他们所流露出来的笑容,丝毫不含轻薄淫秽,而是赞美之色,可见得他们只是赞赏夏苹之美,并没有被她的美而引起潜藏心底的兽欲。 于梵方才在院中便已见过夏苹,不过那时她是在阁楼之上,距离他有文许之远,留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已是很深。 这下,当她一行进室来,于梵能够清晰地见到她的面容,甚而连她微垂着的脖子上、长着细细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的这份感受,与方才相距何止千里?强烈得使得他的全身都起了一阵颤惊。 他只觉自己的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那是他有生以来,从所未有的,他的嘴唇一动,几乎想要呼唤她的名字—— 第六章 般若神僧 就在此刻,那走在前面的王妈已双手并合,躬身一福,道:“启禀老爷,苹姑娘已经带到了。” 秦鹏飞冷哼一声,道:“你回去吧!” 王妈露着满嘴的金牙,本来还想多说两句话,却看到秦鹏飞怒容满面,不敢多言,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她在走到门口时,正好碰到何凌风进来,脚下一顿,想要跟何凌风打个暗号,问个原因,已听得秦鹏飞沉声叱道:“王妈,你站在那儿作什么?还不出去?” 王妈全身一抖,挪动双脚,跄跄跟跟的走了出去,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夏苹站在那儿低垂着头,见到王妈被叱,也为之吓了一下,稍一定神,敛衽道:“苹儿参见老爷……” 秦鹏飞冷哼一声,道:“你抬起头来看看他是谁?” 夏苹怯怯地抬起头来,循着秦鹏飞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王面朱唇的青衣少年正愕愕地望着自己在出神。 当她的视线一接触到他投射而来的目光时,不由心头一颤,脸上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顿时垂下头去,不敢逼视。 秦鹏飞心中妒火焚烧,只是强行抑住而已,这下一见夏苹的神情有如火上加油,燃得更加炽烈。 他怒喝一声,骂道:“好个贱人……” 骂声之中,挥掌掴出,只听“拍”地一声脆响,夏苹的身躯应掌跌出数尺之外。 秦鹏飞这一掌虽然没有带上真力,可是力道之猛,岂是夏苹这么一个娇柔的姑娘所能承受得了? 她惊叫一声,跌倒地上,白嫩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鲜血从那张小嘴汩汩流出,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襟。 夏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樱唇张处,吐出两颗牙齿,泣声道:“老爷,贱妾为何要遭你如此毒打,我……” 秦鹏飞怒喝道:“贱人,你还敢与老夫辩驳?” 他沉声道:“凌风,鞭子拿来!” 何凌风默然把长鞭交给秦鹏飞,他抓起长鞭,刷刷刷一连就是三鞭,抽得躺在地上的夏苹,满地打滚。 于梵有生以来何曾见过如此残忍之事?他在一愕之下,奋不顾身的朝秦鹏飞扑去,双手一张,便要夺下对方手里的长鞭。 秦鹏飞是何等人?长鞭在手,还会被于梵夺得下去,他怒吼一声,手腕沉处,长鞭灵巧之极的兜了回来,“拍”地一下,抽在于梵的身上。 那细细的鞭梢在舒卷而回的时候,还卷住了于梵的右臂,随着他振腕一抖,于梵被长鞭缠住腐地飞起,往墙上撞去。 秦鹏飞的武功比起何凌风来,相距何止一倍?他这下的盛怒出手,眼见于梵就要在他一鞭之下,摔个半死。 ,于梵的身躯被长鞭缠着飞起,眼见便将被摔落在地上,摔个半死。 蓦然,两条人影斜飞而起,室内响起一声大喝,贺子龙纵身跃向于梵,贺子虎则右掌急划,向秦鹏飞右臂斩去。 他们俩人这一出手,为了救援于梵,全是尽力而施,身形之快较之一般武林人物超出太多。 于梵的身躯还未碰触墙上,贺子龙右臂一抄,已把抓住了他的腰,平掌一切,向长鞭斩落。 这时长鞭抖得毕直,秦鹏飞的力道完全贯注在上面,整根鞭子恍如一根铁棍,然而在贺子龙并掌一切之下,发出“铮”地一声轻响,便已断为两截。 于梵的身躯尚在空中,他所保持的姿式原是四肢卷起,把头颅藏在双臂里,那仅是一种本能的防护要害受伤的行为。 但是当贺子龙出手抓住他的衣衫时,他也为之吃了一惊,侧首向着贺子龙望去,首先便看到对方那只硕大的手掌暗暗泛出金黄之色。 他还没想到一个人的手掌怎会变成金黄色,身躯已被贺子龙左臂勾住,急速的往下落去。 贺子龙双脚一踏在地上,立即问道:“于梵,你没伤着吧?” 于梵点了点头,还没回答,室内已响起秦鹏飞的嘲笑之声:“贺兄,数年不见,你的功力精进如斯,真是可喜可贺。” 于梵闻声望去,只见贺子虎左掌护胸,右掌竖立耳边,摆了一个奇怪的架式,双掌掌心微微外露,全都暗暗现出金色的流光。 他不由暗暗惊凛,忖道:“这是什么功夫?连手掌都会变成金色。” 一念方起,贺子虎也大笑道:“没想到秦鹏飞你终日睡卧温柔乡中,功夫倒也没有搁下……” 秦鹏飞右手挥着大半截长鞭,左手不知何时已拔出一校长约尺许的小斧,闻声大笑,道:“兄弟若是把功夫搁下了,贺兄你那一掌,还能容许小弟活命?” “哪儿的话!”贺子虎道:“小弟出手的目的只是要阻止秦兄伤害小徒,可不是在与你为敌!” 贺子龙听到这儿,哈哈大笑,向秦鹏飞行去,笑着说道:“秦兄,我们十多年的交情了,相处一直很好,怎会与你过不去呢?更何况此刻我们该比往昔更加密切,同心协力,对付那个秃驴,如何会与你为敌?秦兄你是过虑了!” 秦鹏飞吁了口气,道:“两位贺兄能记住这点,小弟就可以放心了。” “秦兄你尽可放心,”贺子龙道:“我们之间的交情,绝非任何人能够破坏得了的!” 秦鹏飞笑了笑,道:“贺兄这么说来,的确不愧是道义之人,小弟颇感心慰,只不过是……” 他的眼中闪出愤怒之色,瞥过于梵的脸上,沉声说道:“你们竟然为了令徒而对老夫使出金沙掌绝技,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吧?” 贺子龙道:“秦兄言重了,小弟们乃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其实也并非为了我们这个未拜师的徒儿,而是为了保全秦兄的令誉……” 他的话声一顿,脸色沉肃下来,道:“秦见你为了一个妇人女子,便出手伤害我们的徒见,想要置他于死地,若是传言出去,让武林中人全都晓得鬼斧神鞭秦鹏飞乃是见色忘义之人,秦兄你还能立足于江湖? 间接的,岂不也影响我们天下九大凶人的名誉……” 他阴阴一笑,接着说道:“你想想红灯老祖李兄,血影人魔厉兄,还有枯木尊者彭兄都是痛恨见色忘义之徒,如果让他们晓得此事,秦兄你……” 他这一番话说得秦鹏飞脸色大变,头上冒起冷汗,连忙出言道:“贺兄,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小弟向二位致歉,并且还要向你们致上最大的谢意……” 贺子龙嘿嘿笑道:“秦兄不必客气,小弟只是提醒你而已,至于道谢嘛,大可不必,我们到底还是兄弟……” 他说到这儿,三个仆人提着盛放酒菜的木盒走了进来,他们一看到室内的情景,全都为之一愕,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来的好,或是退出去。 秦鹏飞暗暗分析过眼前的情势,知道自己绝不能与漠北双凶就此翻脸,翻了脸只有自己吃亏。 因而他忍住了胸中的怒火,脸上堆着假笑来与贺子龙说话。 此时,他正不知该要继续委屈下去,还是暂时用话把这件事揭过不提,~见手下仆人把酒菜端来,也就藉此下台,吩咐道:“你们站在那儿作什么?快把酒菜摆出来。”“起来呀!” 他自己也收起小斧,把那根断鞭抛给何凌风,说道:“凌风,把那贱人带下去,让王妈给她敷药,好好的休养几天!” 何凌风投师十年,怎不晓得秦鹏飞的脾气?他一见眼前的情势突然变化,也明白师傅显然是居于劣势之中,自己要发泄心中那口气*有等待以后了。 他不敢多说话,唯恐惹得师傅把满腔压制的气愤发泄到自己的头上,应了一声,走到昏迷中的夏苹身边,也不管她满身血污,抱了起来匆匆走出室去。 秦鹏飞笑道:“来来来!两位贺兄,请上座,我们好好的喝上几盅贺氏兄弟一见秦鹏飞软化下来,也不为之甚,相互打了个眼色,贺子龙道:“秦兄不用客气,只要你能原谅小徒无意中的错误,我们兄弟俩就感激不尽了……” 于梵抗声道:“我可没有做错事……” 他眼见贺氏双凶和秦鹏飞之间的虚伪神态那种貌合神离,相互利用的作风,不由得更加厌恶。 尤其对于秦鹏飞出手痛击夏苹之事,更使得他的心中泛起强烈的愤怒,所以他一听贺子龙之言,忍不住提出抗议之声。 贺于龙沉声叱道:“于梵……” 秦鹏飞笑了笑道:“贺兄,不要责备他了,这件事的确是小弟的错我不该怀疑到他的身上……” 贺子龙截断了他的话,道:“好了,既然秦兄替这畜牲说话,我们就饶过他这一次吧,事情已经过去,我们都不用再提,来,还是喝酒吧!” 秦鹏飞拍手道:“还是贺兄说得不错,我们久别重逢,非得痛快地喝他一场…” 于梵站在一旁,眼见他们情绪热烈地坐上了席位,笑颜逐开,显得非常兴奋,一时之间颇为感触。 他不明白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情绪转变得怎会如此之快,刚才还在生气动手,很快又相互道歉,欢愉地喝起酒来,似乎已经忘却方才之事。 是以他尽管也被秦鹏飞请上酒席之前坐着,面对那满桌的丰富酒菜,他却没有一点食欲。 因为他的脑海之中始终索留着夏苹那遭受毒打后的凄楚模样,以及她在鞭子下痛苦号叫,辗转翻滚的情景。 这个印象留在他的脑海中是那样的深,使得他在想起她原先的浅笑盈盈,晕红满颊的娇羞神情时,他的心里便忍不住一阵绞痛。 他暗自忖思道:“她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毒打?就因为对我笑了笑?或是丢了个苹果给我?还是因为她做了人家的小妾,便该遭受如此的毒打?” 他的脑海中思绪奔腾,一直未能止息,致使他手里拿着筷子,也忘了去挟菜,他的神态很快地便被桌上的人发现。 贺子龙刚刚和秦鹏飞干完了三盅酒,嘴角上还挂着未干的酒渍,他诧异问道:“于梵,你在想些什么?” 于梵的目光从秦鹏飞的面上移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贺子龙道:“既然没想什么,为何你何师兄敬你酒,你不把酒樽拿起来?” 于梵听他这么说,才发现何凌风侧着半边身子,右手举起满满的一樽酒,正含着微笑望着自己。他的目光一闪,看到何凌风脸上的那丝不怀好意的微笑,和眼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涌起愤怒的情绪,暗道:“若非是这个家伙挑拨,夏姑娘如何会受到这一顿打? 他现在用这种眼光来看我,分明是在嘲笑我,在为他所作的事情而得意……” 他的思潮被贺子龙沉喝之声所打断:“于梵,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于梵愕了一下,道:“我不会喝酒……” “你不会喝酒?”贺子龙哈哈大笑道: “漠北双凶的徒弟不会喝酒?这件事若是传出江湖,有哪个肯相信?” 于梵道:“我是不会喝酒嘛……” 贺子龙叱道:“不会喝也得喝!我们俩人从来没有收过徒儿,好不容易收了你这个徒儿,却是不会喝酒的,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于梵真不晓得喝酒跟做漠北双凶的徒儿有何关连之处,他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话反驳贺子龙,只好说道:“我等会还要回铁铺里一趟,若是喝醉了……” “谁说你还得回去?” 贺子龙道:“你既然跟了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得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今晚就住在这儿了,你秦师叔这儿房间多,还怕你没地方睡?” 于梵道:“可是我还有好些东西没有拿……” 贺子虎叱道:“你要什么,我们会给你买,还需要什么?你留在铁铺里的只不过是些破烂东西,扔掉也就算了……” 于梵道:“不行,我那儿还有我妈留给我的遗物,我一定要带在身边的,,qq他这句话并非真实的,只是无话可答,为了达到回去长兴铁铺一趟的目的,他才扯了这个谎。 其实,他从有记忆以来,便一直不晓得自己的父亲在哪儿,长得什么样子,他只是流浪街头的一个小乞丐,靠着人们的施舍,渡过一连串的日子。 直到两年以前,龚江结束了在大名府的买卖,雇车南迁时,才在一个小镇的街头上发现他,把他收留起来,跟随自己的身边。 从那一天开始,他才结束了那一连串流浪的日子,获得了较为安定的生活。 由于龚江非常喜爱他,不单是传他武功,并且还教他读书识字,是以他对龚江的那份感情是深浓的,他绝不愿因为受到漠北双凶的逼迫,而离开龚江。 贺子龙怎知他说的是谎话?略为一怔,道:“好吧!你回去一趟,等会我陪你去就是了,你先把酒喝了吧!” 于梵道:“不,我要一个人回去。” 贺子虎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我……” 贺子龙伸手拦阻,道:“好了,老二,等会就让他回去一趟,谅龚跛子也不敢护着他……” 于梵没等他把话说完,赶紧道谢道:“多谢贺大爷……” 贺子龙有些不悦,道:“小子,你怎么这样称呼老夫?” 于梵道:“虽然你老人家要收我为徒,可是现在还没有拜师,若是称呼你师傅,岂不……” 贺子龙挥手道:“别说了,好小子,算你有理就是,还不跟你何师兄干了这杯?” 于梵听得贺子龙允许自己返长兴铁铺一趟,心中大定,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得罪他们,而另外发生意外,以致影响到龚江的逃亡计划。 他抑制着心中的情绪,站了起来,举起面前的酒樽道:“何大哥,我敬你。” 何凌风笑着道:“哪里,你是客人,应该由我来敬你,刚才得罪,尚请兄弟原谅。” 说着,他一仰头,把樽里的酒一干而净。 于梵犹疑了一下,只得闭着气,也把樽里的酒喝干。 他从小流浪,有时连三餐都吃不饱自从跟随龚江之后,虽然生活安定,日子过得颇为舒服,可也从未喝过酒。 此刻被形势所逼,喝下了一樽洒,直把他的喉管辣得好似经过火焰燃烧一般,全身打了个哆嗦。 贺子龙哈哈大笑,道:“你们这叫不打不相识,喝了这樽酒后,从此便该和兄弟一样的相亲相爱,凌风,以后还得要你多多照顾照顾你这兄弟了……” 何凌风抱拳道:“贺师伯言重了,于兄弟才气横溢,胆气过人,经过两位师伯的熏陶,他日的成就未可限量,小侄以后在江湖上,还得要仰仗他多多照顾呢!” 他这些话说得贺氏兄弟全都得意非凡,贺子龙哈哈笑道:“秦兄,你这个徒儿真是不错啊!” 秦鹏飞谦虚地道:“哪里,哪里,还得两位贺兄多多提携……” “这还有话说吗?”贺子龙道: “你的徒弟,也就是我们的徒弟,他在江湖上一定吃不了亏就是了! 尤其是等我们除了那个秃驴之后,天下武林等于是我们所有,还有谁敢得罪我们的弟子?” 秦鹏飞道:“这些年来,我们受那秃驴的气也够了,这次决战,非得把他除去不可,从此以后,天下尽人吾等掌握之内,我们可以好好的大干一场了……” 他举起酒樽,道:“来,为我们这次惊天动地的壮举于一樽。” 于梵听他们提起之事,心中涌起不少疑惑,暗暗思忖道:“他们说什么除去那个秃驴,便可以掌握天下武林,不知那人是谁?竟然会联合起来回……”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凛然忖道:“师傅曾说过九大凶人之所以不能为害武林,是因为武林中有一个武功最强的般若神僧,使得他们有所忌惮,现在他们说是要与那秃驴作一死战,莫非是要联合起来对付般若神僧……” 他的思绪被贺子虎打断了:“于梵,你怎么不喝酒?又在想些什么?” 于梵苦笑道:“我有点头晕,不能再喝了。” 贺子虎笑道:“真是没用的东西,一杯酒就吃不消,你喝完了这杯酒,吃饭去吧!” 于梵为难地道:“我实在不能再喝了……” 贺子龙笑了笑,道:“孩于,以后你不单是要跟我们学武功,也得学学喝酒的功夫才行,好了,你就先用饭吧!” 于梵道:“我的肚子不饿,想要先走了……” “走?”贺子龙道: “你走到哪里?” 于梵道:“我回店里去收拾东西……” “好吧,你既然要回去,就快去快回吧!”贺子龙略一沉吟,道: “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可别动脑筋想溜,无论你溜到哪里,我们都可以找到你的,到那时,哼,你所吃的苦头可就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于梵心中一惊,嗫嗫道:“贺大爷,你过虑了,我怎么会呢?有这个机会能拜在你的门下,我已经求之不得了,又怎会想溜走呢?何况我小小年纪,又能溜到哪里去?” “你说得不错,”贺子龙道: “我们看上了你,是你的运气,要知道不久之后,整个武林都是我们几个人的天下了,到那时,你成了我们的徒儿,在江湖上有谁敢得罪你,岂不胜过跟龚跛子打一辈子铁好?” 于梵恭声道:“是,你老人家说得不错。” 贺子龙点了点头,道:“秦兄,请你给他一支手令,让他回去一趟,免得又跟你那些守门的人引起误会。” 秦鹏飞沉吟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支黝黑令牌交给于梵,道:“于师侄。你回来之后,只要把个符缴给门口守卫的人便行了,切记不能遗失。” 于梵接过那面令牌,只见它是钢铁所铸的,上面雕着一个狞面撩牙的鬼头和一支奇形的斧头,这大概就是代表鬼斧神鞭的身份了—— 第七章 美人之劫 他把令牌藏起怀中,只听贺子龙道:“于梵,你回去之后,什么话都不要对龚跛子说,免得他遭受杀身之祸,此外,我限定你在天黑之前便得回来,若是超过了时候,我们便当你有意潜逃,立刻便会派人去抓你回来……” 于梵道:“贺大爷,你知道我不会的。” 贺子龙道:“好吧,你快去快回!” 于梵站了起来,抱拳道:“秦庄主,多谢你……” 话未说完,他只觉一股酒意往上冒,眼前的事物似乎在摇晃,连脚跟都站不稳了。 秦鹏飞只见他的脸颊晕红,有似擦了胭脂一般,较之姣好的少女龙要美上几分,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夏苹抛掷苹果给于梵之事。 顿时,他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溜溜的味道,喝下去的酒全都化成了醋,酸得他难受。 他不怀好意地道:“贺兄,你看你这个徒儿,就喝了这么一点酒,已经禁受不了,真是比女娃儿都不如,还是让他到房里去休息一会再走吧厂贺子龙道:“秦兄说的是,于梵,你还是先到房里去躺躺,等到酒醒之后再说吧!” 于梵唯恐贺子龙过了一会儿又改变主意,不让自己返回铁铺,他摇了摇头,深吸口气,把腹中往上直冒的酒意压了下去,道:“不了,我还是赶快回去,好快点回来。” 说着,他跨开大步,向后门行去。 贺子龙望着他那略为有点摇晃的身躯,摇了摇头,道:“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份倔强脾气不好,明明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硬要走回去。” 贺子虎道:“老大,我现在倒有点喜欢这小子了,尽管他长得像个大闺女似的,这份倔强的性子,却使他像一个男子汉,我预料他将来一定能够替我们争气……” 贺子龙笑道:“哈哈,老二,你昨天都恨不得一掌要了他的命,现在却又夸奖他起来,可见我的眼光没有看错吧,这小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贺子虎笑道:“老大,你的眼光还会有错吗……” 于梵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内厅,对于身后传来的话声,他仅是笑了笑而已,因为他晓得自己绝不会成为漠北双凶的徒儿。 他缓缓的走下了石阶,来到刚才跟何凌风打斗的地方,只见地上那只破烂的苹果在阳光下依然闪出红艳的光影。 他蹲下身去,拾起那半片苹果,那上面的牙痕依然存在,从浅浅的牙痕上,他那飘逸的思绪又不由想到夏苹起来。 慢慢地把那半片苹果凑在鼻前,他嗅到了一阵隐隐的芬芳,沁人胸怀,使得他原有的醉意,似乎又增添了几分。 他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苹果上沾着的尘土,想到那被鞭子抽得跌倒地上不住翻滚的夏苹,那仿佛就像手里的这个苹果一样,原是娇艳美丽,却遭暴力的摧残,而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他想到这里,只觉胸中热血上冲,暗道:“像她那样娇柔美丽的女子,是需要人保护的,怎可以让她留在残暴的秦鹏飞身边,受到毒手的摧毁呢?”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西边高墙上紧闭的窗扇,心中有着一股特殊的冲动,想要跑去看一看她,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她。 然而,他才一站将起来,立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立身不稳,一跤跌倒于地。 他在刚跌下的刹那,心里还是很清醒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他的双手在地上撑动了一下,竟然觉得全身的力气不知道消失到何处再也爬不起来。 他喘了几口气,只觉头晕目眩,再也懒得费力挣扎了,就那么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于梵从昏恶的睡梦里醒了过来,他觉得全身酸软,脑袋里有点刺痛。 身躯蠕动了一下,他还没有睁开眼来,已发现到自己的头上被人敷了一层东西,顿时一股冰凉的感觉自额上传进体内,舒适无比。 他霍地睁开眼来,但见身旁立着一个穿着黄袋的少女,正弯着腰在面盆里拧干一条手巾。 那个少女拧干手巾之后,转过身来,正要替于梵换上一条,却发现他已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凝望着自己出神。 她的脸颊立即飞起两片红云,愕了愕方始启口道:“于公子,你醒了。” 于梵伸手把额上的湿手巾取了下来。目光一转,只见自己处身在一间清静的小屋里,除了自己躺卧的横榻之外,其他家俱一应俱全。 在那圆圆的桌上,一盏琉璃灯正吐放着明亮的光芒,使得整间小屋都明亮得有如白昼。 他怔了怔,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那个黄衣少女道:“此刻已是申末时分了。” 于梵的目光一凝,这才发现在站在榻前的黄衣少女竟然就是午间所见到的那个陪伴在夏苹身边的女子。 他霍地坐了起来道:“你不是午间那个……” 那黄衣少女掩唇笑道:“婢女小荷,正是午间在阁楼上随苹姑娘一起的那个少女。” 于梵哦了一声,问道:“你们姑娘此刻怎么啦?” 小荷面上一敛,浮起怨愤之色道:“姑娘此刻遍体鳞伤,正躺在房里呢!” 于梵摇头道:“都是我不好……” 他的话声一顿,问道:“你到这里来,你们老爷晓不晓得?” 小荷摇了摇头,道:“他们几个人全都喝醉了,躺在那儿,跟个死猪作的,只怕不到半夜醒不过来了。” 于梵颇为小荷的出言无忌而吃惊,犹疑了一下,问道:“你……你到这儿来,他们都不知道?” 小荷摇摇头道:“他们那餐酒一直喝了快两个时辰,到了最后,全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于梵想到漠北双凶自命酒量如海,结果仍不免醉倒地上,不由摇了摇头道:“酒这个东西真是害人,下次我再也不喝了,哦,我问你,你怎么敢到这儿来?” “是姑娘要婢子来看你,”小荷道: “这间房离内宅很近,他们抬你进来时,姑娘便晓得了,所以……” 于梵心中泛过一阵温暖,道:“多谢夏姑娘的关照,唉!若非是我,她也不会挨那一顿毒打……” “不!我们老爷一向都是那样,动不动便以皮鞭抽人。”小荷道: “并不是完全是因为于公子你引起的,你也用不着难过。” 于梵叹口气道:“想不到秦鹏飞是这么一个残暴的人,竟然以毒打别人为乐,哦!小荷姑娘,我看你还是快点回去,免得被人发现了,又遭到一顿毒打,岂不是我害了你吗?” “不会的!”小荷摇头道: “我从小在这儿长大。晓得这儿的每一条地道,不会被人发现的。” 于梵诧异地道:“这儿有地道通到夏姑娘的房里?” 小荷颔首道:“这间房本来是老爷用来练功的,他老是不甘寂寞,唯恐夫人晓得,所以掘了几条地道通到其他房里……” 她说到这儿,脸上一红,不再说下去,于梵乃是个纯朴之人,也不晓得秦鹏飞掘地道通到其他房间是做什么,见到小荷不说,也不再追问下去。 小荷顿了顿道:“于公子,你的酒醒了没?我们姑娘要见你!” 于梵大吃一惊,道:“什么,你们姑娘要见我?” 小荷见到于梵那等吃惊的模样,并不感到诧异,点了下头,道:“是我们!”娘要见你。” 于梵口吃地道:“她……她为什么要见我?” 小荷反问道:“你难道不想看看她的伤势吗?她是因为你而遭到老爷毒打的……” 于梵为难地道:“我……我的心里替她难过,可是我却不能去见她……” 小荷问道:“为什么?” 于梵道:“她是秦鹏飞的……我若是去看她,假使被人发现,岂不是使她受累,又受到一顿毒打……” 小荷道:“我们从地道里进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于梵摇头道:“不行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这么做……” 小荷脸色一沉,道:“于公子,没想到你会是个缩头缩尾的不讲情义之人……” 她见到于梵脸上浮起惊愕之色,继续道:“说老实话,要你去看姑娘并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婢子我的主意,因为我认为只有公子你才能拯救姑娘脱离苦海,当我把这个意思告诉姑娘时,她说你既是老爷的师侄,绝不会这么做的,我还说于公子你绝非是缩头缩尾的卑鄙小人,你是一个男子汉,你不会跟他们一样尽做些卑鄙害人的事,哪知道我却想错了,你……” 于梵沉声道:“你说得不错,我并不是跟他们一样,我到这儿来只是逼不得已……” 小荷道:“那么你为何不去看看姑娘?” 于梵苦笑道:“我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如何能够救离她脱离此地?我……” 小荷道:“于公子,你难道不能要你的师傅替你出面?我看我们老爷很怕他们两个……” 于梵摇头道:“说句老实话,我今天若不是喝酒过多,早就离开他们了,又如何能要求他们做这等事,何况就算他们肯做,秦鹏飞也不会答应,这……这是不可能的……” 小荷眼珠一转,道:“好,就算不可能罢,难道你去看看她都不行?” 于梵摇头道:“我……” 小荷没等他说完话,已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总算认清了你的为人,算我小荷瞎了眼,可怜姑娘为了你白白受了一顿毒打……” 她蹲了下去,在榻边某处按了一下,一阵轧轧声响,横榻缓缓移开,地上露出一个窟窿。 小荷把于梵手里的手巾夺下,摔在盆里,扭转身躯往窟窿里行去。 于梵怔怔地坐在榻上,望着小荷踏着地道里筑好的石阶走了进去,心中情绪有如潮水奔腾,不住在冲击着。 “他猛地跃了起来,道:“且慢!” 小荷仰起头来,问道:“于公子,有什么事吩咐吗?” 于梵苦笑道:“我随你走吧!” 小荷面上立即浮起喜色,道:“于公子,你答应了?” 于梵道:“不答应行吗?” 他苦笑着道:“你把我说成那个样子,假如我不去的话,岂不是毫无人性了。” 小荷伸了伸舌头,道:“于公子,你别骂我了好吧?婢子向你叩头道歉……” 于梵见她双膝一曲,作势要跪了下去,连忙伸手拦阻道:“小荷姑娘,快别这样了……” 小荷看到于梵伸出手来,脸上一红,往后让了一让,轻声道:“于公子……” 于梵赶紧缩回手来,讪讪地道:“小荷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他以前衣食不继,加上年纪又小,自然不懂得男女之间的一些关系,这两年来他待在龚江的身边,不是练功,就是打铁,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过女孩子。 因而此刻他遇见了刁钻可爱的小荷,顿时变得笨手笨脚,不知该怎样才好了。 小荷轻轻咬着红唇,斜斜睨着站在不足五尺外的于梵,默然立了半晌,哺哺自语道: “或许我不该带你去看她的……” 于梵不明白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愕然地望着她,只见小荷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幽怨的神色,说道:“于公子,你以后不会忘了我吧?” 于梵心中一跳,慑慑地道:“我……” 小荷眼帘一垂,低声道:“我是一个婢子,也不奢想些什么,只求你以后对姑娘好一点,她……她的身世非常可怜。” 于梵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他对于小荷所说的话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自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荷说完了话,转过身去,道:“于公子,我们走吧!” 于梵犹疑了一下,拿不定主意是要随小荷去看看夏苹,还是留在这儿,本来他自己身上有事,需要赶回长兴铁铺,与龚江共商今后大计,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另生枝节的。 然而当他一想到夏苹被秦鹏飞鞭答的痛苦情景,他已把前一个问题抛诸脑后,洒开大步,步入地道,随在小荷身后,向前行去。 他一走人地道,身后传来一阵轧轧之声,床榻移回原处,把室中照射来的灯光掩住,地道里顿时变成一片漆黑。 于梵脚下一顿,默立一会,只见小荷敲打火石,点燃了手里的油灯。 她侧过头来,道:“于公子,请你端着盆,随婢于这边走。” 于梵藉着小荷手里所持的灯光,打量了四周一下,发现自己站在七八条地道的交叉道,望将出去,那一条条黝黑的秘道,深幽远邃,宛如一根根向外延伸的魔手,不知指向何处。 他的心中涌起一丝寒意,定了定神,俯身端起小荷身边的面盆。 小荷带领着他向右首一条地道行去,一面解释道: “这些地道有的通往其他的房间,有的直通后山,庄里除了庄主和夫人之外,此外只有少数几个人晓得,我还是随同夫人走过几次,也只不过晓得两三条路罢了,不然我早就带夏苹姑娘逃出去了。” 于梵听出小荷的话里对秦鹏飞有极度的不满,同时也了解到秦鹏飞是个极为狡猾的人,时时都是提防着有人会危害到柳云山庄,而预筑地道作为监视及逃亡之用……对于秦鹏飞的事,他不想知道得太多,也懒得多问,一路之上,也就默然不语,随着小荷的身后,缓缓的向前行去。 这条地道并不很长,地上也不潮湿,显然是经常有人走动的原故,据于梵的估计,顶多只有十丈多远,因为他没有走多久,便已见到小荷站在地道的尽头,停住了脚步。 小荷侧过身来,道:“于公子,我需要告诉你老实话,把你找来看姑娘的举动,并非姑娘所示意,而是我自己决定的……” 于梵微之一笑,道:“为什么?” 小荷道:“苹姑娘是个很可怜的人,她的爹娘全被那老贼害死,人也被掳来这里,被逼着做那老贼的泄欲工具,她这一辈子都将水远处身在痛苦之中,像我一样…” 她说到这儿,眼中泛起了泪光,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只有你才能够从那老贼的掌握之中把她救出去,使她从此之后重见天日,不再受到噬心的侮辱,所以我找你来看她,是要你没法救她出去……” 于梵骇然道:“你……你为什么要找我?” 小荷肃然道:“因为她喜欢你,我看得出她喜欢你,她为你遭到了毒打,虽然遍体鳞伤,她却不怨恨你,还一直对我说,是值得的……” 于梵重重地甩了甩头,想要使混乱的脑筋冷静下来,他从未遇到种情形,从未想到一个女子会喜欢自己,也从未想到自己在这等凶险情形下,要把一个人家的小妾拯救出去!这使得他心绪不宁,一时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见到他默然无语,小荷继续道:“你可以放心,苹姑娘现在仍然是清白之身,她遭了不少毒打,并且以死来威胁,这才保住了那份清白,可是她现在若不能从那老贼的魔掌下脱身出去,难保有一天会被那老贼所污辱……” 她望了于梵一眼,道:“苹姑娘非常清楚,在她一生之中,只有一个机会可以离开这儿,那便是由你救她出去……” 于梵只觉心思紊乱,不知该要怎样回答才好,他只有苦笑道:“其实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逃不逃得了漠北双凶的魔手还不晓得,如何又能……” 小荷打断了他的话,道:“于公子,你的话真使我失望得很,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见义勇为的侠士,这才……” 于梵痛苦地道:“小荷姑娘,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我……” 他吸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是铁铺里的一个打铁学徒,并不是你所想的侠士,其实你们在看到我时,不知你们是以哪种眼光看我……” 小荷道:“你是说我们姑娘抛苹果给你的那件事?那时我们确实是小看了你,可是当苹姑娘被唤到内厅时,她一见到你,便知道你是她的救星,她一生的希望所托付的人。” 她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想到她的眼光看错了,你却是个自私的人,你只顾到自己,而不愿伸出援手给一个喜欢你的弱女子……” 于梵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嗫嗫道:“我……” 小荷昂起了头,蓦然提高声音道:“既然你不愿救她脱离苦海,那么你可以回去了,也不必再多看一眼,尽管她是那样的渴望看见你,也只好让她失望了,不然,她会更加痛苦,可怜她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却……” 于梵只觉心底的热血沸腾,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他咬了咬牙,道:“小荷!”娘,你不要再说了,我答应救她出去,纵然舍弃我的生命都在所不惜。” 小荷激动地道:“你……真的答应了?” 于梵的目光凝住在那微微跳动的火焰上,眼前浮起袭江那苍老的脸庞和夏苹那凄楚哀怨的神情,他冷静的点了点头,道:“我一定要救她出去!” 小荷道:“于公子,婢子在这儿先谢谢你了。” 于梵苦笑道:“其实她与我一起逃亡,所冒的危险比我还大,若是被抓回来,她很可能被秦鹏飞杀死,而我却还有逃生的机会,贺氏兄弟不会眼见我被害的……” 小荷道:“若是那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要看她的命运如何……”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在墙壁上的一块砖上推了一下,只听一阵轻响,头上现出一个窟窿,一条软梯垂了下来。 小荷吹熄了手里的灯火,低声道:“于公子,你跟我上来吧!” 于梵既已决定如何去做,神智便已冷静下来,他见到小荷扭动着婀娜的腰肢,攀着绳梯上去,也随后沿着软梯登上了地面。 这个地道的出口是一座木梯的背面,由于正在墙角,光线并不很亮,于梵可以看到屋内的布置正是一般的客厅,只不过在东面的墙上钉了一个神尧,供桌上除了鲜果供品之外,只有两根燃着的腊烛了。 小荷等到于梵上来之后,掩好了地道出口,接过了于梵手里的面盆,摆在地上轻声道: “苹姑娘不知道醒了没有,我替她敷了伤药以后她便睡着了……” 于梵在微光中望着小荷那清丽秀气的面靥,突然问道:“小荷姑娘为什么你不要我救你出去,而要我救她呢?” 小荷怔了一下凄然道:“因为我不配,我被那老贼糟蹋得够了,我想报这个仇……” 于梵看到她说话之时,嘴唇在微微的颤抖,他对于小荷所说的“糟蹋”两字的意义还不太了解,不过也晓得那不是件好事,否则小荷也不会如此痛心。 他担心地道:“小荷姑娘,你不会武功,如何能杀害得了他?他的武功太高,恐怕你还没近身,便已被他杀死……” 小荷狠声道:“我不用刀子杀他,我要把他拖垮,让他气血衰竭而死,反正他非常好色,就让他死在女人的身上好了……” 于梵隐隐晓得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红,连忙把话岔开,道:“小荷姑娘,我们上去吧!” 小荷默然点了点头,收敛起脸上的那股狠态,登着木梯,步上阁楼。 于梵随在她的身后,也登上了楼梯,可是他才走了两阶,便见到小荷脚下一顿,侧过身来,道:“于公子,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于梵距离他不足两尺,在他眼前的正是她那盈盈一握的柳腰和浑圆的臀部,他有生以来从未与一个女人如此接近过,从她成熟的胴体上发散而出的芬芳,不住扑入他的鼻中,使得他的心旌摇动,热血沸腾,几乎不克自持,而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她一下。 猛一见到小荷回过头来,他的心中一跳,脸色不禁通红,暗暗怪责自己不该兴起那股邪恶的念头。 他定了定神,回答道:“不会的,小荷姑娘,我只有更敬佩你……” 小荷凄然一笑,道:“我不值得你敬佩的,我没有苹姑娘那样贞烈那老贼三番两次的冒犯她,都被她以死要胁而没有达到目的,她不但准备了刀子、毒药,并且随时准备嚼舌自尽……” 她的话声一顿,问道:“你晓得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死成?” 于梵道:“大概是秦鹏飞不舍得她死吧?” 小荷道:“那老贼确实有这种怪僻,得不到的,偏要想尽法子去得到它,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苹姑娘想要活着替她的父母报仇,不到最后关头,她是不会自尽的……” 于梵的脑中浮映起夏苹的倩影,对她的贞烈勇毅,不由得肃然起敬,暗道:“我原来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愿意在这要紧的关头,救她出去,只不过是被小荷用话逼着,无法不答应罢了,现在既已晓得她是如此贞烈,怎能不尽力救她,逃出秦鹏飞的魔掌?” 他正想到这里,还未说话,只听上面阁楼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声:“小荷,你在哪儿?” 小荷道:“于公子,她醒来了,我们上去吧!” 于梵随在小荷的身后上了阁楼,只见她向大床行去道:“苹姐,你醒来了?” 夏苹拥着棉被,躺在床上,吃力地侧着头,望着向她走去的小荷,问道:“小荷,你到哪儿去了?” 小荷没有回答她的话,问道:“苹姐,你觉得怎么样了?” 夏苹切齿道:“你不是不知道那老贼的药灵得很,敷上了之后,很快就能止痛,可是,我心里的创痛,岂是药物能够治好的?我真恨……” 小荷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安慰地道:“苹姐,你不要说这些了那老贼作恶多端,终有一天会遭到天谴的,你现在只要安心顾到你自己,不要太伤心了…… 夏苹颤声道:“我这一辈子都完了,但是我在死前,一定要替爹娘报了仇才行……” 她说到此处,似是想到什么,话声稍顿,问道:“小荷,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跟谁说话,莫非是王妈那个老贼婆?” 小荷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她现在大概还在小顺子那儿赌钱,好半天没看到她了。” 夏苹疑惑地道:“那么你是跟谁在说话?” 小荷身于一侧,往后指去,道:“苹姐,你看看是谁来了?” 夏苹闻声用手肘撑住身躯,侧脸望将过去,只见于梵站在楼梯日那儿,她不由得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呢,定神望去,才晓得那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正是于梵。 她惊呼道:“真的是他。” 话声甫出,她立即想到自己一副狼狈的样子,赶忙又卧到床上,把脸孔侧了过去—— 第八章 茫茫天涯 于梵在刚一上楼,听到夏苹和小荷说话,不好意思就此走将过去,就一直站在楼梯口。 从他所立的方向望将过去,他并不能看到夏苹的正面,只可以从薄薄的罗帐里看到了夏苹那蓬乱的青丝披洒在瘦削的肩上。 当他在夏苹撑起了身子,侧过脸庞望将过来时,他同时也看到了夏苹,但见她的左脸肿伤虽已消褪不少,半边脸颊依然呈现紫青之色,那两颗乌黑清澈的眼瞳,原先是那样可爱动人,此时在白色的眼球上也浮现不少血丝,失去了原先的明亮。 尤其是眼睑上下,又红又肿,显然是由于极度的悲伤,经过一场大哭之后,才会如此的。 他的心中不由浮起一丝怜惜之情,身形一动,便待行将过去。 哪知他的脚步才一迈出,便见到夏苹躺了下去,转过身躯,以面孔向着床里。 他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根本不明白一个女孩子的心情,还以为夏苹不愿看到自己,才做出这副样子。 顿时,他的脸色一变,停住了身形,几乎想要就此转身离去。 幸得小荷已呼唤道:“于公子,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见苹姐?” 于梵心中已经冷了不少,应声道:“你们姑娘既然不愿见我,我又何必过去讨人嫌呢?” 小荷一怔,急道:“于公子,你在说些什么?” 她随即想到于梵生气的原因了,顿足道:“唉!于公子,苹姐转过脸去,只是不愿让你看到她脸上的伤和哭过以后的痕迹,你怎么可以误会她的意思?” 于梵听她这么一说,方始恍然大悟,苦笑了下,暗道:“女人真是奇怪,哭过了自然眼睛会肿,这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想了一下,举步向前行去,道:“苹姑娘,在下于梵,特来看你,不知你的伤……怎么啦?” 他说完了这句话,想到自己跑到一个女子,还是人家的小妾房里去探视她,实在太过失礼,脸上不由一红,心头也忐忑不安起来。 小荷见到于梵说完了话,夏苹依然侧首向着里面,既不见她回过身来,也没听见她说话。 她皱了皱眉,道:“苹姐,你说话嘛!于公子来看你了……” 夏苹默然半晌叹了一声,道:“薄命人有劳于公子移动玉驾前来,衷心感激不尽……” 小荷顿足道:“唉,苹姐,在这个时候,你还掉什么文,于公子是特地来救你的,还不快与他商量一下大计,望着墙壁做什么?” 她这句话果然有效,夏苹娇躯一颤,转过身来,吃惊地道:“什么,他“于公子是来救你出去的!”小荷道: “我还以为里面墙上有花呢,你那么久都不转过身来,敢情并没有啊……” 她本想取笑夏苹两句的,可是话未说完,只见夏苹的目光笔直,凝注在于梵脸上,于梵也似是中了邪似的凝目注视着夏苹,她顿时停住了话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她几乎没有想到于梵本来是不想来的,还是经过自己三番两次的劝说,这才赶来此地,结果一见到夏苹之后,立即便现出这等着迷的神态。 她的心中一酸,忖道:“但愿我这么做没有错,但愿于公子也像苹姐那样的爱着她,用他的生命来保护她……” 她重重的咳了一声,问道:“你们这样做什么?可要我走出去?” 夏苹和于梵的目光纠结在一起,一刹时,几乎都忘了各自存身的地方,他们在眼光的交会里,表达了各自心中的感受,那里面有着同情、感激、爱怜……等等复杂的情绪。 一直到小荷的话声才把他们两人惊醒过来,才想到了彼此所处的环境,以及该要做的事。 夏苹轻嗔道:“小荷,你……” 小荷摇了摇手道:“苹姐,你不要骂我,你们要温存,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不能在这个时候……” 夏苹满脸飞红,道:“小荷,你贫嘴……” 于梵也是两颊发热,感到不好意思,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窘态,道:“苹姑娘,在下听到小荷姑娘说起你的不幸遭遇,决定救你出去……” “多谢公子厚爱。”夏苹凄然道: “可是那老贼防范严密,奴家不愿拖累到公子……” 于梵道:“苹姑娘,现在不是谈危险与不危险的时候,我们要商量的是如何才能安全的逃出去。” 夏苹想要说话,却已被小荷制止,道:“苹姐,你听听于公子的主意,现在时间宝贵,不是你要不要去的问题。” 夏苹望着于梵,道:“可是……” 于梵打断了她的话,道:“苹姑娘,你不必犹疑了,在下主意已定,决不会更改。”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道:“本来以我的这么一点微薄的力量,是绝不敢说能将你救出此处,然而在午间,秦鹏飞却交了一面令牌给我,我们可以借助这面令牌安然走出去。” 小荷和夏苹齐都大喜,道:“你有令牌在手上?” 于梵点了点头,道:“他交给我令牌的时候,本来是让我一个人比去,可是现在我们要两个人一起走,办法得略为变通一下了。” 他的话声稍顿,道:“方才,在下想出了一个法子,虽然有点冒险,却是值得一试……” 他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想好的法子说了出来,最后道:“假使是白天的话,我这个法子不一定行得通,幸好现在是晚上,并且他们醉酒未醒,所以我认为值得一试。” 小荷笑道:“于公子,你这个法子太好了,那些守门的一定不会发现,不过我认为你们还是从后门走比较方便一点,因为后门距离比较近,遇上巡逻庄丁的机会要少得多了……” 夏苹摇了摇头道:“依奴家的看法,还是走前门的好,一方面由于于公子还要回城一趟,另一方面后门出去便是山脚,天色既黑,路途又不熟,恐怕…” 于梵略一沉吟,打断了她的话,道:“到底由哪条路出去,容在下思考一下,现在请苹姑娘准备要携带的东西,并请化装一番……”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扔给小荷,道:“这儿若是找不到锅灰,可用墨汁代替,只要把她的脸涂黑就行了。” 说完了话,他朝着坐在床上的夏苹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了柔情地带着一份激励的意味在内。 夏苹嘴唇蠕动了一下,伸出那柔美细长,有如春笋的纤纤玉手,身子往前挪了挪,握住了于梵的手,凝目注视着他,低声道:“于公子,谢谢你了。” 于梵握着她伸来的小手,只觉全身似乎充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情绪,在这一刹,他感到自己就像那雄峙天际的高峰一样,是这样的坚强、雄伟,可以抵挡住任何强敌,不怕狂风暴雨的袭击…… 在以前,他虽然也有不少的雄心大志,曾经幻想自己将来是一个如何伟大的人物,然而当他回到现实的环境中,他晓得自己只不过是个打修的学徒罢了! 纵然,他向往着江湖上拔剑而斗,仗义行快的日子,希望自己也能像些江湖人一样豪迈,在渴的时候,甚而可以把仇人的头颅割下来当酒瓢,大口大口的喝酒。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的武功不行,就连江湖上三流人物都比不上,更何况他也没有仇人,也不会喝酒,那种江湖人过的日子,他是无法尝试的…… 没想到天下的事情竟是如此的变幻莫测,随着漠北双凶的来到,他的命运开始起了一阵突变,眼前,他就算不想要过那种流浪江湖的日子,也不能由他自己了,因为,漠北双儿要逼着他跟随他们,无论他是愿意,还是反抗,他都逃脱不了要过流浪江湖、四处为家的日子了。 更何况他此刻还答应要帮助夏苹逃走,离开这个她饱受摧残的地方! 他可以想像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跟夏苹两人将会遭遇到许许多多的事情,甚而整个生命都会起了变化那种变化将是他无法预料的,不过他晓得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必需接受。 他暗忖道:“谁叫我喜欢她呢!从她站在窗前,手里拿着苹果的刹那,我便开始喜欢她了,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看到她,哪里会想到这么快便又重见她,甚而介人她的命运中,与她的命运相连一起……” 他握着她的手,激动地道:“你为什么要谢我?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从我踏k这个阁楼开始,我们的生命便已串结起来了……” 他这句发自内心深处的话,说得是如此动人,夏苹在默然凝住中,从眼眶里,忍不住颗颗珠泪滚落下来,如同有一条透明的线串着一般。 于梵一惊,问道:“你……你干嘛又哭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夏苹竟然掩起脸,放声痛哭起来。 于梵被他哭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他只得向小荷去求起授来。 哪知他的头一侧,却发现小荷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掩起了脸,低低的啜泣着,晶莹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流进她的袖管。 于梵这一生之中,何曾遇见过如此的场面?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会使得她们两个如此伤心,直急得手足无措。 岂知他还未想出该如何开口之际,已听得楼下传来启门之声。 他的脸色微变,轻轻的走到楼梯边,俯身从栏杆往下望去,只见一条人影缓缓的从门口走到楼梯。 由于底下的厅房没有点灯,他只有看到人影的移动,也没看清那人是谁。 这时,那人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的登楼而上,于梵只听他的嘴里不停地唠叨:“真是倒霉,一个庄家做下来,输了我一两三钱银子,连个二点都赶不上,气死我了……” 于梵听到那人的话声,再一看那人打扮的一副怪样子,马上便认出她便是午间受命带夏苹到内厅里去的那个王妈。 王妈输了钱,连走路都似没了劲,她慢慢的跨上了楼梯,才走上几阶,便听到房里传出的哭泣声,顿时一腔怒火都发泄了出来。 只听她拉开了嗓子,骂道:“怪不得老娘今天晚上的手气这么坏,抓猴子尽是掷么二三,推牌九老碰到蹩十,原来就是碰到你这个煞神,尽在这儿死嚎……” 于梵见她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一边挪动着她那水桶般的粗腰,“蹬蹬蹬”的爬上楼来,心中怒气并发,沉声道:“煞神在这儿!” 王妈低着头爬梯,刚刚跨上阁楼,正想把夏苹痛骂一顿出气,耳边已响起一声沉喝。 她吓了一跳,还未看清这突然钻出来的煞神是谁,两边颈项已被于梵双掌切中,马上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只听得楼梯上传来一阵“砰砰碰碰”之声,王妈一个肥大的身躯从楼一直滚了下去,跌落在厅里,躺在那儿,动都没动一下,不晓得是昏了过去,还是已经就此跌死! 于梵突然来这么一手,使得更苹和小荷全都停住了哭声,骇然望着他。 于梵搓了搓手,回过身来,道:“我……我做错了?” 小荷抢着道:“不!你没做错,这个老虔婆,早就该死了,你杀死她,真是大快人心。” 于梵不解地问道:“那么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我?” 夏苹看到于梵的模样,卟哧一笑,道:“傻弟弟,我们是因为王妈回来得突然才吃惊的,又不是怪你,你急什么?” 于梵吁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看到夏苹的脸上还沾着泪水,却笑得那样开心,不由摇了摇头,忖道:“我真不了解女孩子,动不动就可以哭出来,还没哭完,便又可以笑了……” 夏苹嗔道:“喂!你笑什么?” 于梵听到她称呼自己的语气都不同了,苦笑了下,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们这样蘑菇,是不是要等到秦鹏飞醒了以后,告诉他一声才走。”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夏苹和小荷顿时着慌起来。 小荷嚷道:“苹姐,你快起来呀!” 夏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掀起棉被,赤着一双白皙的脚便下了床。 她匆匆忙忙走到铜镜之前坐下,素手挽起彼散的秀发,在头顶上挽了个发髻,又在粉盒里拿出粉扑,匆匆的在脸上扑了几下。 小荷则把手里的长袍摆在椅上,走到书桌前去磨墨,又忙着替夏苹打开五斗柜收拾衣服。 于梵见到她们那份匆忙的样子,心中颇觉有趣,也感到好笑,原先的紧张情绪此时一扫而空,竟忘了自己处身虎口,随时都会有危险发生。 夏苹从铜镜里,看到于梵脸上浮起了微笑,回过头来,嗔道:“喂! 你又在笑什么?” 于梵道:“你的脸上反正也要涂黑的,还擦什么粉?” 夏苹想想也忍不住笑起来,她哼了一声,道:“不要你管,转过身去。” 于梵耸了耸肩,不敢多说话,缓缓转过身去。 他虽是不能再看到夏苹对镜整容的模样,可是心中却依然觉得甜甜的,回想起来,以前那一段乞讨度日的日子仿佛是做梦一般,甚而在长兴铁铺里终日打铁的两年岁月,也像是成了梦影。 然而,往深处一想,眼前这种旖旎的情景,又似乎像是幻梦,发生在他的身上,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此的难以把握。 他正在胡思乱想,背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只听夏苹说道:“傻弟弟你看怎么样?” 于梵回过头去,但见夏苹满脸满颊都涂着黑墨,弄得乌黑一片,头上的发髻挽着一根白带子,脚下却穿着一双墨绿的绣花鞋,让人看了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笑了笑,道:“好极了,只怕让人看见,会把人吓死。” 夏苹噘着嘴,道:“这都是你要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你还笑我。” 于梵唯恐夏苹又哭出来,把整个事情弄糟了,连忙摇手道:“苹姑娘,你别再哭了好吧,我们立刻就要动身,晚了恐怕来不及。” 他的脸色一整,肃然道:“小荷,我们走后,若是秦鹏飞派人来看她,希望你能尽量拖延时间,愈晚被人发现愈好。” 小荷咬了咬嘴唇,颔首道:“你们走吧,王妈的尸体,我会把她藏起来的,喏,这是我这些年留下来的一些金器手饰,希望你们拿去之后她说到这里,咽喉里好似卡了个石头一般,话声咽哽,再也说不下去。 夏苹激动地抱住小荷,颤声道:“小荷,你对我太好了,我……” 于梵沉声道:“不要哭,一哭就把脸上的黑墨弄糟了。” 夏苹的肩膀抽动了两下,终于忍住了满眶的泪了,不让它流了出来,哽声道:“小荷,我们一辈子都会记住你的。” 小荷点了点头,道:“你们快走吧,这儿的事由我来照应。” 于梵也觉得心里酸楚,难过之极,他默然望了小荷一下,沉声道:“小荷,珍重你自己,三五年之内,我会回来的,我发誓一定要救你出去。” 小荷凄然一笑,道:“于公子,多谢你的好意,只怕……” 她虽然停住了话声,深吸口气,把包袱递给于梵,低声道:“你们快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于梵抱了抱拳,道:“小荷姑娘,再见了。” 他把包袱系在腰带上,拉住木然而立、悲恸无比的夏苹,毅然转过身去,飞快地下楼,启开了大门,昂然行去。 此时夕阳西沉不久,暮色方起,四周一片迷迷蒙蒙的,柳云山庄里有的房间燃起了灯,有的屋子还是漆黑一片。 于梵走出了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压下胸中那股难过的情绪,从墙边的小门,穿了过去,来到他午间等候贺氏双凶的地方。 他的身形极快,仅在墙边的阴影下等了一会,没有看到有人经过,便急步窜进市道里,沿着市道一阵疾行,转眼便来到练武场边。 他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凝目向四周望了一会,但见整个庄里静悄悄的,空旷的院中,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经过,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严密。 他低声问道:“夏苹,你可晓得今天庄里怎么防卫这么松?好像没有几个人在守卫?” “这两个月以来,我很少踏出房门,也不知道这儿的防卫情形。” 夏苹轻声回答道:“不过我认为现在院子里的人这么少,可能是因为正在吃饭的原故,王妈就是每天在吃饭的时候跟那些人聚在一起赌钱,因为平时他们都没有空……” 于梵兴奋地道:“真是天助我也!夏苹,我们今晚一定能逃得出去。” 他的胆子一壮,扛着夏苹大步向着大门行去,一面走着,一面还在嘴里哼着小调。 果然,他预料的没有错,在庄院里行走的几个壮汉,只不过看了他一眼,便不加理会,就连他行过高高的刁斗下,那站在上面专司了望守卫的庄丁,也只俯身下来朝下面看了一下。 缓步走到大门,那站在门边,手按腰刀的四个大汉一齐迎了上来,其中一个络腮大汉问道:“兄弟,你带着人要到哪里去?” 于梵自怀中掏出那面令牌,递了过去,道:“奉庄主之令,送这小子回去……” 那个大汉接过令牌望了一眼,问道:“这小子干么了?” 于梵笑了笑道:“他喝醉了,跟条死猫样,听说还是两位贺爷的徒弟呢,真笑死人。” 那四个大汉一齐笑了出来,其中有一个较为矮瘦的庄丁,问道:“兄弟,你贵姓?怎么我从来没看见过你呢?” 于梵道:“小弟我一向在内宅里……” “哦!”那个庄丁笑道:“这就怪不得了……” 他的话未说完,另外一个壮了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骂道:“老刘你哦个屁!凭你那副长相,要想调到内宅去,恐怕得回到娘肚里,回炉重造才行!” 老刘骂道:“他妈妈的,朱麻子,你那副样子也不见得比我好者你凭什么……” 那个络腮大汉沉喝一声,制止他们两人的争吵,然后笑道:“小兄弟,他们都是粗人,你可别见怪。” 于梵强笑一下,道:“没什么,哥儿们开开玩笑,也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过兄弟我要走了……” 那个络腮大汉把手里的令牌递给了于梵,道:“兄弟,你走吧。” 于梵接着令牌揣进怀里,朝那个络腮大汉颔首为礼,举步走出大门,向着来时的方向行去了。 他一直走出数十步外,方始吁了口气,道:“夏苹,你要不要下来休憩一会……” 夏苹虚弱地道:“我吓死了。” 于梵走到路边,蹲了下来,刚刚要把夏苹从肩上放下,突然听得她惊叫一声,道:“啊呀!那老贼追出来了!” 于梵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但见两条人影翻跌而去,一个长袍人飞也似的奔来。 他就这么匆匆一瞥,已见到那两个大汉正是被秦鹏飞的长鞭卷住摔开的,顿时,他的心头大骇,背起夏苹,提起一口真气,向着路边的坡地飞奔而去。 他不知道秦鹏飞这一突然追来,是不是因为发现他把夏苹拐走,但是他知道若是让夏苹再度落回秦鹏飞的手里,很可能便害了她的命。 是以他不从大道行去,反而折向右边的草坡奔去,因为他看到坡下是一片稻田,只要越过这一大片稻田,便可以穿身进人树林了。 他曾听龚江说过,江湖上有逢林莫人的规矩,不管秦鹏飞是否守这个规矩,但他只要进人林中,至少可以隐蔽起自己的身形。 无论能不能逃过秦鹏飞的搜索,他在树林里,就可以从被动争取到主动,到那时,他就能凭藉自己的智慧,替夏苹作一个妥善的安排。 是以他沿着田埂向着树林奔去,也不管秦鹏飞在身后如何叫喊。 一阵急奔,于梵的额头都已经流出汗珠,终于他在吐出一口大气之后,奔到了树林边缘。 脚下稍为一顿,他侧过头去,只见秦鹏飞长袍飞舞,紧追在身后,距离自己还不到三丈。 他深吸口气,窜人林中,一阵急走,找到一株巨大的树木,飞身跃起,攀了上去,在一个枝叶繁密之处,把夏苹放了下来,搁在树枝上。 于梵刚把夏车安置好,便听得秦鹏飞在林外大声道:“于梵,旎逃不了的,还是乖乖的出来吧,老夫答应不伤害你,你想想看,你的师傅那么喜欢你,老夫又如何敢伤害你?” 于梵暗暗冷笑一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没有理会秦鹏飞的叫喊,俯下脸来,望了望被横搁在枝桠上的夏苹。 他方才只顾逃命,背着夏苹一路急奔,根本无法顾全到她,这下定神一看,才发觉她竟然已经昏了过去,不知人事,因为她的头垂挂在树枝上,已经毫无力气。 于梵大惊,摇了摇她的身子,低声在她的耳边呼唤道:“夏苹,夏苹……”—— 第九章 师门血仇 他连唤了两声,也没听到她的回答,却摸得一手粘粘的,凑在鼻端一闻,一股血腥味冲进鼻里…… 于梵怔了一下,才晓得夏苹遭到秦鹏飞的毒打之后,虽然敷了金创药,破裂的伤口却还未愈合,经过这一番颠簸以后,伤口重又破裂,鲜血渗了出来,染湿了衣服。 他心里焦急,忖道:“糟糕,她的伤口又破裂了,假使不赶快找个大夫看看,只怕血会流干……” 心念未了,又听得秦鹏飞大声道:“于梵,老夫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只要你出来,老夫绝不怪你,也不会对夏苹怎样,老夫可以保证……” 于梵真恨不得跃下树去,奔到秦鹏飞面前,狠狠的捧他一顿,以报复他用皮鞭抽打夏苹的恶行。 然而痛恨尽归痛恨,于梵也明白凭自己的这身武功,绝非秦鹏飞的对手,只要一现身去,就会被对方擒住。 是以,他咬了咬嘴唇,忍耐下来,希望秦鹏飞会在没有耐心之下,自动离去。 秦鹏飞说完了话,又等了一会,不见于梵回答,怒道:“于梵,你以为耽在树林里就安全了?老夫照样可以进去,不过等到老夫找到了你之后,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到那时我动手杀了你,就是你师傅也没话好说……” 于梵默然的坐在树枝上,用手扶着夏苹,对于秦鹏飞恐吓,不作丝毫答覆。 树林里一片静寂,连风声都听不到,可是于梵却能听到自己的心在跳动的声音,他现在所担心倒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夏苹的伤势。 树林里是如此的黝黑,他距离夏苹不足两尺,除了可以隐约地看到她脸庞的轮廓之外,只能闻到从她身上渗出的墨水相混合着香粉的怪异味道了。 他用手轻轻抚着夏苹的面庞,暗忖道:“假若今天她有什么危险我发誓一定要把柳云山庄踏为平地,把秦鹏飞寸寸斩断……” 心念浮动,他又听得秦鹏飞大声恫吓道:“于梵,老夫不想与你多耗了,你若在半盏茶的功夫内不自动出来,老夫就放火烧林,把你们两个活活烧死在里面。” 他发出一阵怪笑道:“你们既然愿意一块死,老夫就成全你们作一对火里鸳鸯吧……” 于梵心头大骇,暗道:“秦鹏飞这家伙心狠手辣,他既然说出话来,只怕真会放火烧林……” 他焦急无比,还没想出该如何逃出这个树林之际,突然听得有人在树林里沉声喝道: “是哪一个大胆狂徒,竟敢在这儿嚷着要放火烧林?” 于梵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树林里竞然还有别人,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俯首望去,只因林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晓得那人是谁。 他正在惊疑未定,听到秦鹏飞在林外喝道:“是哪一个在树林里?” 距离于梵底下不远处响起原先的声音:“我大和尚在这儿,干什么?” 接着于梵只听得一阵。沙沙,之声往林外而去,显然那藏身树林里的和尚已经向秦鹏飞走去了。 “沙沙”之声一歇,于梵听得那个和尚哈哈大笑:“我道是哪一个毛贼如此大胆,不但敢打扰我大和尚睡觉,并且还敢扬言要烧林焚树,原来竟是我们的秦大施主,真是失敬失敬。” 秦鹏飞冷笑道:“铁陀行者,你不在雁荡山上,跑到老夫的树林里来睡什么大觉?莫非你以为老夫的鬼斧不利么?” 铁陀行者哈哈一阵大笑,道:“秦大施主,你的鬼斧虽利,我大和尚的铁头也不软……” 秦鹏飞怒喝道:“那么你是存心来找老夫麻烦的?” “不敢,不敢!” 铁陀行者哈哈笑道:“我大和尚有未卜先知之能,晓得你要在这儿火烧鸳鸯,所以我特地赶来分一条鸳鸯翅膀……” 秦鹏飞沉声道:“老夫有事要办,懒得与你胡说,铁陀行者,你若是把我们九大凶人放在眼里,请你站开一边去……” 铁陀行者冷笑道:“我这个大和尚固然不敢惹你们九大凶人,可是秦鹏飞,你要把漠北双凶的徒儿杀死,他们能够放过你吗?” 秦鹏飞沉声道:“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们雁荡派无关,铁陀行者,老夫警告你,你若是再阻拦老夫办事,老夫就不放过你了。” 铁陀行者哈哈大笑道:“你放不放我没有关系,我大和尚的这个伙伴也不会放过你……” 秦鹏飞怒喝道:“铁陀行者,你是存心与老夫过不去了……” 于梵听到这里,接着便听得一阵“呛卿卿”的金属撞击之声,和长鞭划过空中的呼啸之声,他晓得铁陀行者已经和秦鹏飞动起手来了,心中暗道:“现在不走,还等什么时候?” 他立即抱起夏苹架在肩上,小心的爬下了树,悄悄的朝着大路那个方向行去。 他本来还想走到树林边去看看那伸出援手救助自己的铁陀行者长得什么样子。 可是回心一想,他只要记得对人这份大恩,今后一定有机会可以报答铁陀行者的,又何必在这危厄的时候,多耽搁时间? 因而他的身形仅在树林里停顿了一下,便急速的穿林而出,选择好方向,奔过那宽广的田野,踏上那条用黄土细沙铺成的小道。 奔行之间,他的耳边不时传来呛卿卿的声响,也时也挟着秦鹏飞的吼叫之声以及铁陀行者爽朗的大笑声…… 渐渐,那些声响随着他奔驰的身形渐渐的微弱,而消失在身后,不再可闻。 于梵一阵急奔,也不管自己气喘疲累,直到远远望见了嘉兴城那高耸的城墙,他才稍稍放缓了脚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他一面缓步而行,一面暗自思忖道:“但愿那铁陀行者能够抵挡得了秦鹏飞,不然他救了我们,反而把他自己给害了,岂不使我一生都难以安心?” 这下远离了危险,他思绪逐渐冷静下来,马k又想到了自己把夏苹从柳云山庄带出来了,龚江并不知道,若是就此回到了店里,该如何对师傅说明此事? 他心中的思绪紊乱,只觉自己逞一时之意气,冒险做出这等事,虽说是因为喜欢夏苹所致,可是由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后果,将不会是他,或者他的师傅所能够解决的…… 他心里在暗暗忧愁,不知在回去之后,该如何向龚江述说此事,已不知不觉的来到城门口。 这时刚刚是掌灯时分,许多人都已返家吃晚饭,街上行走的人倒不很多,可是他们见到于梵肩上扛了个满身乌黑的人,全都好奇地向他望来。 于梵这才发现自己已走到城门边,他的目光一闪,只见那些出城的人都以好奇的眼光望着自己,其中有些还是认识的熟人。 他唯恐那些熟人问起来不好回答,所以把头一低,装成没有看见,匆匆的走进城去。 哪知才踏上街道,他便被一个人拉住了。 于梵心头一惊,急忙凝气于身,预备出手攻击,耳边却已听得那人笑道:“小于,你匆匆忙忙的赶进城做什么?” 于梵抬头望去,这才看清那位住自己肩膀的守城门的差役,是那是好喝酒的李七。 他吁了口气,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李七哥。” 李七身穿着“勇”字戎衣,手里持着一枝长枪,大概还没卸班,所以还没喝醉。 他眯着眼睛,道:“小于,你扛的这个人是谁?” 于梵一见是李七,心里早有了如何回答的打算,闻声道:“是我们店里的一个伙计,昨夜要他去送货,哪里晓得喝醉了摔在山沟里,是我赶去把他背回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广李七笑道: “可是小于呀!我平时都难得看到你穿这么好的衣服,这下去背人,岂不把衣服弄脏了?” 于梵苦笑道:“这有什么法子呢?我本来换好衣服想到杭州去一趟,一听到这个消息,来不及换衣服就赶去救人了……” 李七赞许地点了点头,放开了手,道:“那你还不快把他送到刘一帖那儿去?他的伤可不轻!” 他这句话倒把于梵提醒了,慌忙道:“是,李七哥,我正预备把他送到刘一帖那儿去!” 李七摇头道:“你们这个伙计也真是的,不会喝酒,偏要逞强,像我李七,就是干了三坛酒,也不会醉得摔到山沟里去呀!” 于梵笑道:“当然的,城里面哪个不晓得你李七哥是千杯不醉的海量……” 李七得意地道:“说海量倒也未必,不过若是比喝酒,嘉兴城里大概没有第二个比得过我的……” 于梵晓得李七是把话匣子打开,就没得完了,他唯恐影响到夏苹的伤势,不想再与李七搭讪下去,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声,道:“李士哥,你忙吧,我走了。” 说着,不等李七回答,匆匆沿着城墙,向横街行去。 没多一会,他便已来到一幢宽广的楼房之前,抬头望去,只见门前悬挂的那个长匾依然静静的悬在那儿。 他轻声念道:“祖传七代儒医刘峙宇,专治一切疑难杂症,跌打损伤,只服一帖,便能着手回春。” 以前,他每次从这儿经过,或者奉龚江之命来邀刘峙宇去饮酒时,都为这儿挂着的长匾上所写的字感到好笑,嫌它太噜嗦,太自夸。 此时,当他带着负伤的夏苹来此,他真希望刘峙宇真如他的外号刘一帖,仅仅开了一帖药方,便能使人着手回春。 于梵站立在门前一会,便举步向里面行去。 这刘峙宇大夫是嘉兴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他那刘一帖的绰号,可说是方圆三百里无人不知,平时生意兴隆,应诊之人络绎不绝,可是他这人有个怪脾气,那便是一天只看三十个人,超过之后,绝不多看,马上便关起大门。 因此于梵一见大门还没关上,不由暗暗吁了口气。 走进门里,他只见店门的伙计正在忙着切药、包药、匆匆的打了招呼,他问道:“刘大夫在不在?” 其中有个伙计叫洪平的道:“小于,你又是来找他老人家去喝酒?” 于梵瞪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到我带了个人来?” 洪平晓得于梵空手力敌双牛,不是好惹的,一见他像在生气,连忙脸上堆着笑容,道: “小于,你又何必生气呢?他老人家在里面 于梵也懒得跟这种人噜嗦,背着夏苹便往里面房间行去。 掀开了布帘,走进了刘峙宇平时替人看病的房间,于梵只见那个名医刘一帖正斜靠在横榻上,另外有一个头梳双髻的婢女蹲在他的榻房,轻轻的替他捶着腿。 于梵看得非常清楚,刘一帖虽是闭住了眼睛,右手却不老实地伸进那婢女的衣襟里去,不晓得在摸索些什么。 他愣了一下,想要退出房去,却已见到那个婢女错愕地侧过头来。 她一看到屋里突然走进一个人,错愕之下,脸色立即红了起来,急忙抓住了刘一帖那只伸进她胸前衣襟的手,甩了开去。 刘一帖睁开眼来,道:“小云,你……” 话一出口,他一眼望见于梵在屋内,不由尴尬地说道:“于贤侄,你……” 于梵往旁边移了移,让那以手掩面,羞怯退走的婢女走了出去。 刘一帖站了起来,抚了抚颔下的三柳灰髯,藉着咳嗽之声掩饰自己的难堪,道:“于贤侄,是你师傅来……” 于梵见他满脸通红,也不愿说什么使对方过于难堪,打断了他的话,道:“刘大夫,有个病人要请你看看。” 他走到榻前,把夏苹平放在榻上。 刘一帖拿起了夏苹的手,还没把脉,脸便现出惊愕之色道:“于贤侄,这位是……” 于梵肃然地道:“她是在下所喜爱的一个女子,因为遭到歹人毒打,所以在下把她带到儿来,请你看一看她的伤……” 刘一帖惊疑的道:“你师傅……” 于梵笑了笑,道:“刘大夫,想你不会告诉他老人家的吧?” 刘一帖一愕,道:“不会,当然不会。” “这件事,希望刘大夫不会传说出去。”于梵脸色一凝,道: “就如同在下不要把方才的事情传说出去一样。” 刘一帖脸色一变,道:“于贤侄,你……” 于梵道:“在下乃是个打铁的学徒,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大夫你乃是祖传七代的儒医,恐怕……” 刘一帖脸上一红,随即干笑着道:“于贤侄!你何必说这些话呢? 你的事还不等于我的事一样,老夫保证不让第三人晓得此事。” 于梵颔首道:“如此多谢你了。” 他的话声一顿,说道:“刘大夫,她是个女子,身上的伤又是着肉的,在下希望你能让宅里的婢女替她敷药,哦!并且还请你找人替她换件衣服……” “当然,当然”刘一帖堆着笑道:“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这点小事当然会晓得,何劳贤侄吩咐叩 于梵道:“在下此刻要回铺里一趟,若是没事,很快就会赶回来的,若是她醒来了,请她在此等我,至于药钱和诊费,在下回来之后再……” 刘一帖摇手道:“唉!于贤侄,你提这些做什么?我们不是外人,还会跟你计较那区区几个药钱?” 于梵道:“如此就多谢你偏劳了,在下就此告辞。” 刘一帖干笑道:“于贤侄,拙荆那儿……” 于梵道:“刘大夫,这事你可放心,在下若是不想说话,这张嘴就等于缝上了一般,没人能使我开口的。” 他抱了抱拳,也不再理会刘一帖,掀开布帘,向前面的药铺行去。 很快地,他便来到了大街,把那些惊疑的目光抛诸脑后。 于梵一直走出十多步外,方始停下脚来,回头望了那个巨大的长匾一眼,他的心底浮起一丝歉疚之意,暗自忖道:“这并非我不够厚道,以刘一帖的隐私来威胁他,为使夏苹受伤之事绝不能被传扬出去,只得在无可奈何之下,利用刘一帖的害怕老婆来封住他的嘴了。” 当他想到刘一帖在发现自己所做的事被人看见时,脸上浮起的那种惊愕交集的神色,忍不住摇了摇头,暗忖道:“我真不明白刘一帖那样怕老婆的人,怎么还有胆子敢在自己的家里调戏婢子?他难道不怕被他老婆闯进来看见吗?” 他的年纪还轻,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的事情,自然不会晓得这种心理,正是一般男人所具备的特色。 正因为偷情时那份偷偷摸摸的感觉能给予男人一份特殊的刺激,所以十个有九个男人,都会瞒着家里的妻室到外面去拈花惹草,尤其是愈怕老婆的愈甚。 于梵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道理来,他的思绪很快地又回到眼前所遭遇到的困难上。 他不晓得在回去后,该如何对师傅述说自己在柳云山庄所遭遇的事,此后,又该怎样安排自己和夏苹之间的感情。 想着想着,他只觉得脑袋几乎要炸了,摇了摇头,想要抛去脑海里的杂念,却发现那些意念已经充塞在他的脑中,无法忘去。 他轻叹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声未完,他的身子已被人拦住,道:“于梵,你怎么还在这儿?” 于梵定了定神,凝目望去,只见拦住自己的是隔壁油行里的宋掌柜。 他哦了一声,躬身道:“宋大叔,你好。” 掌柜是一个中年胖子,他诧异地道:“于梵,你师傅他们都走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于梵全身一震,惊道:“宋大叔,你说什么?我师傅他们走了?” “怎么?你还不晓得,”宋掌柜诧异地道:“中午时分,我把银子给了他们,他们就已经雇好车走了,说是要搬到杭州去养老……” 他望了于梵一眼的问道:“奇怪,你师傅平常最喜欢你,怎会这次搬家没带你去?” 于梵定了定神,道:“宋大叔,你说师傅已把店铺卖给你了?” “是呀!”宋掌柜道:“他今天中午来找我,说要把店卖给我,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哪里晓得他把房地契都拿来了,我才晓得他是真的,所以我便准备好了银子……” 于梵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宋大叔,你把银子给了我师傅之后,他老人家有没有说什么?” 宋掌柜道:“我正为这件事奇怪呢,他本来是明天早上才搬走的,哪里晓得没有两个时辰,你那两个师兄便雇车走了,临走的时候,你师傅也没有来跟我打个招呼……” 于梵心中一跳,问道:“你是说师傅临走的时候没有跟你老人家打招呼?” “是的!”宋掌柜道:“你师兄雇车走的时候,还是我店里的_二愣子看见的,他告诉我,我还不相信,过去一看,才看到店门关了,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有人,因为我店里的事忙,到了这会才有空,我正想赶去看看呢!” 于梵道:“宋大叔,我跟你老人家一道去吧!” 宋掌柜叹了口气,道:“你师傅平时最喜欢你了,他走之时,怎么会不告诉你呢?真是奇怪。” 于梵心里有许多的疑问,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些什么不祥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因而对宋掌柜的话没有回答。 他们两人走到长兴铁铺之前,于梵只见原先日夜敞开的大门,此刻关得紧紧的,门上还锁了一个大锁,显然是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掌柜的走到门前,自袖里拿出一个小铁橇,侧首说道:“他们把门锁上了,连钥匙都没留下,所以我带来一个铁橇……” 于梵没等他说完话,走到门前,抓住铜锁,用力一拧,只听喀”地一声,便已把铜锁连门上的铁环一齐扭下来了。 宋掌柜吁了口气,惊道:“于梵,你这手功夫真不简单,怪不得我听人家说你曾经把两条牛都给掀翻了……” 于梵心中悬念着龚江的安危,也没有理会宋掌柜,推开了大门行了进去。 房内一片黑暗,就连那日夜未熄的炉火,此时也已熄灭了,整个屋子充满了煤炭被泼水熄灭的臭味。 于梵哺哺道:“奇怪!他们怎么走得这样匆忙?竟然连熄火都用水泼,屋里的工具也没收拾一下……” 宋掌柜站在门口道:“于梵,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回家去拿灯来。” 于梵道:“钱大叔,不必了。我晓得灯在哪里。” 他站在屋里一会儿,眼睛已经适应屋内的黑暗,加上他在此生活了两年,室内的摆设都很清楚,是以径自摸黑行到平时摆油灯的地方。 他找到了火石,燃着油灯,室内顿时明亮起来,宋掌柜游目四顾,只见屋里乱糟糟的,不由摇头道:“唉!他们走的真匆忙,连束西都没有收拾一下,看来老龚好像不想再吃这行饭了……” 他诧异地问道:“于梵,你师傅本来说是要搬到杭州去开铁铺,怎么这些工具都没有带去?” 于梵脸色沉重地道:“恐怕我师傅没有走成,走的是那两个逆徒!” 宋掌柜不明白于梵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愕了一愕,问道:“于梵,你…” 于梵道:“宋大叔,你在这儿等等,我到里面去看看。” 来掌柜心中寒凛,一见到于梵要走,连忙走上去,道:“于梵,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看吧!” 于梵望了他一眼,也没拒绝,持着油灯,领先向着内室走去。 他首先便向龚江的卧房行去,还没走到通道拐角处,已见到师傅平时用来撑着走路的铁拐竟然横在南道,尖刃的那一端插在墙上,把砖墙都穿了一个孔。 他的脸色一变,拔下了铁拐,急步走到龚江所住的那间卧房。 还未进房,他已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进鼻端,抢步进了房随着灯光闪烁,只见龚江上身垂落地上,下半身还挂在床档边,背上露出一技尖尖的剑刃。 于梵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仿佛觉得那技发亮的尖刀正是插在自己的心里一般。 他明知师傅在那一剑之下,定然已经死去,可是他依旧忍不住呼唤道:“师傅!” 龚江身上的血都已经干涸了,如何还能够回答他的话?回答他的只是室内传来的回声,和身后宋掌柜发出一声尖叫。 于梵把铁拐一丢,放下手里的油灯,蹲下身去扶起龚江,只见师傅双眼圆睁,嘴角流出血水,胸前括着一枝短剑。 从那剑刃人体的深度看来,可见那谋害龚江的人费了多大的力量,似乎唯恐龚江不会在这一剑之下丧命一样……—— 第十章 白刃红尘 于梵睁大了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眨都不眨动一下,紧紧的盯着躺在床上的龚江身上。 他要把师傅惨死的模样,藉着深深的凝注,而嵌印人心底,这样,他将永远不会忘怀师傅是如何死的,他将来在抓到那两个凶手的时候,将不会因为他们的哀求,而放过他们。 龚江那惨死的情状,愈是深印他的心底,他的心愈是抽痛,痛得他的身躯都在微微打颤。 他的泪水,忍不住像泉水般的们泪流出,从他那双仍未眨动一下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渐渐地变成粉红色,终于流出来的全是血水摹地,他大吼一声,身形旋动,一拳捣在墙上,顿时,把那培土墙击穿一个大洞,泥土石灰籁籁不停的从墙上跌落下来。 于梵把心底的痛苦,郁闷,愤恨,都藉着这一拳发泄出去,可见这一拳的力量有多大了,几乎使他一条手臂都穿过墙壁去。 他缓缓把右臂从壁洞中拔了出来,心中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这时他突然听得身后传来急速喘气的声音,猛地一个大旋身,他蓄足了劲道,便待飞拳攻出。 随着那摇曳的灯光闪动,他只见宋掌柜满脸铁青,背部贴着门上,正在撑持着要站起来。 宋掌柜是个做生意的老实人,何曾见过人被杀死的模样,并且这个惨死的人还是不久以前跟他做过生意,平常时时可见的龚江。 当他看到龚江胸前被插了一柄利刃,横尸于床的惨状时,他的全身瘫软,再也站立不住,坐倒在地上,几乎昏了过去。 直到被于梵的那声大吼把他的神智震醒,他才发现自己是坐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 哪知他气喘如牛,还没站稳身形,已见到于梵眼中流着血泪,放射出凶厉的光芒,像尊杀神似的挥拳旋身过来。 他惊叫一声,刚站起的身躯又软了下去,连爬带滚的要往外面逃去。 于梵一个箭步窜出,抓起了宋掌柜的身躯提了起来…… 宋掌柜吓得浑身直打哆嗦,颤声道:“于……于贤侄,我……” 于梵看到他那个样子直想好笑,可是他身遭大变,心里有如刀割,又如何笑得出来。 他的神色肃穆,沉声道:“宋大叔,你定定神,小侄有事情要交待你。” 宋掌柜脸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动,颤声道:“于贤侄,你……你把手放开……” 于梵托起来掌柜的身体,将他摆放在屋角的椅子上,然后拿起摆在小几上的茶壶,道: “宋大叔,你喝点水定定神吧!” 宋掌柜捧着茶壶,连喝了几口凉茶,方始呼了口气,定过神来。 他擦了把额际的汗水,忍不住又心有余悸的望了床上的尸体一眼,道:“于……于贤侄,这是怎么回事?” 于梵道:“我师傅已被人谋害了。” “我知道……可是……”宋掌柜咽了口唾液,问道:“你师傅是个好人,又有谁会谋害他呢?” 于梵眼中涌出凌厉凶煞的光芒,沉声道:“那两个贼子弑师潜逃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他们,为师傅报此大仇!” 宋掌柜见到他那股凶煞的模佯,心中颤悚,口吃地道:“你是说杀你师傅的是你那两个师兄……” “什么师兄?”于梵怒吼道:“他们是两个禽兽都不如的东西!” 他激动地解说道:“他们还不是看师傅卖了房子,身边有钱,这才偷偷的趁师傅午睡的时候,走进来暗害他?”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悲恸地道:“他们好毒的心,这一剑刺得如此之深,竞然把师傅整个人都钉在床板上,想必是师傅在梦中痛醒过来,一见是他们两个,所以才抓住铁拐,尽他老人家最后的力量,把铁拐掷出……” 宋掌柜听到此处,忍不住转过脸去,望着门外走道的墙上留下的那个被铁拐击中的深洞。 他暗暗打了个寒颤,忖道:“想不到龚拐子像是风吹就要倒的一副样子,也会有这么一手功夫……” 他想到了袭江平时对待邻人是那样和善,如今却落得如此惨死,禁不住为之叹息不已。 叹息声中,他只见于梵用手掩着龚江张开的眼睛,嘴里喃喃有词,不晓得在默祷些什么。 于梵对着师傅的尸体,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那两个弑师的逆徒抓住,然后带回师傅的墓前以他们的热血头颅来祭奠龚江之灵。 默祷完毕,他移开了手,只见龚江那双怒睁的眼睛果然闭合起来。 他忍不住血泪横流,跪了下去,叩头道:“师傅,您老人家的英灵不远,当能助徒儿替您老人家复仇!” 宋掌柜干咳一声,道:“于贤侄,这件事我们还是禀告官府,行文天下,不怕他们逃到哪里去……” 于梵站了起来,沉声道:“不,我非要亲手报此弑师大仇不可。” 宋掌柜看到他脸上血泪迸流,心中惊悸,讪讪地说道:“于贤侄,你又何必……” 于梵没有理会他,伸手拔出插在龚江胸前的长剑,撕下一块单,把剑刃一层层的缠好,然后插在背后腰带里背好。 他转过身来,躬身朝宋掌柜抱拳一揖。 宋掌柜几乎跳了起来,道:“于贤侄,你这是做什么?” 于梵沉声道:“宋大叔,在下有事相托你,请你受小侄一拜…… 宋掌柜慌乱地道:“你……你有话好说,这样做什么?” 于梵道:“在下此去天涯海角,誓必要抓到那两个逆徒,我师傅的后事,还是烦劳大叔了……” 宋掌柜吁了口气,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敢情是你师傅的丧事我们是多年的老街坊了,他的丧事,当然我们……” 于梵抱拳道:“如此,多谢大叔了。” 宋掌柜脸上的肥肉一阵抖动,道:“不过我这下可吃了大亏了,你师傅卖屋的银子都交给了那两个……两个逆徒,如今他又被害死在这儿,我……” 于梵没等他把话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宋掌柜道:“宋大叔,这儿是我师傅的丧葬费用,不知道够不够?” 宋掌柜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见到大约有五两多重,真是喜出望外。 可是他却还装模作样,推辞地道:“唉,于贤侄,这个……” 于梵道:“如果够的话,就请大叔收下吧!” 宋掌柜讪讪地收起银子,道:“不是我要贪多这几两银子,实在是这幢房子出了凶事,恐怕卖不出去,我的亏吃得太大……” 于梵打心底就瞧不起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一听他又要噜嗦下去,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道:“宋大叔,请你不必多说了,这儿的后事就偏劳你……” 宋掌柜拍拍肩膀,道:“贤侄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师傅的丧事办得风光风光,不过你……” 于梵道:“小任我就去追那两个逆贼,无论追着与否,在半个月之内。我都要回来一趟,然后安排一些琐事,再作打算……” 他在说话之时,心中想到了留在刘一帖那儿的夏苹,痛苦地忖道:“我既已答应救她脱离秦鹏飞的魔掌,如今又为了师傅的突然被害,而把她摆在刘一帖那儿,只有等到半月之后,再回来安排她了。” 宋掌柜见他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默然了好一会,道: “于贤侄你也不用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你师傅晓得你这么对他,在天之灵他也会觉得安慰的……” 于梵被他这句话引起了心中的隐痛,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喃喃道:“我不该多喝那一杯酒的,否则,我也不会醉倒,自然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而影响到我回到店里的时间……” 他握紧了拳头,嘶喊道:“这都是怪我,我若是早回来一步,师傅就不会遭到那两个贼子杀害了!” 宋掌柜见到他那股痛苦的样子,安慰道:“于贤侄,你也不用自责了,其实你就算早来一步,也救不了你师傅的命,他大概在中午就被……” 于梵怒吼一声,道:“你不要多说了好吧?” 宋掌柜全身一震,脸色发青,颤声道:“我……我不说了……” 于梵歉然地望着他,低声道:“宋大叔,非常抱歉,我……我……”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你是不晓得的……” 宋掌柜苦笑道:“我晓得你的心里很难过,其实我又何尝不难过? 他是个好人……” 他蓦然觉察到自己的话又说多了,赶忙停住了话声,道:“于贤侄,你在这儿吧,我……我回去叫人了。” 于梵吁了口气,道:“不,我也要走了。” 宋掌柜讶道:“你这就走了?” 于梵默然颤了颤首,问道:“宋大叔,请问你,那两个逆贼雇车是朝哪边走的?” 宋掌柜道:“那时店里生意忙,我没看见他们是朝哪边走的,不过据二楞子告诉我,他们是出西城而去……” 于梵略一沉吟,问道:“宋大叔,你可晓得他们是雇的哪个车行的车子?” 宋掌柜道:“好像是郑麻子的车?” 于梵颔首道:“多谢大叔了。” 他朝宋掌柜抱了抱拳,转身便待出房而去。 宋掌柜慌忙道:“于贤侄,等等我。” 他拿起摆在几上的油灯,不再多看床上的尸体一眼,随着于梵身后,急急忙忙的走出了长兴铁铺,方始吁了口大气。 于梵又一次抱了抱拳,道:“宋大叔,这儿的一切,都劳你老人家的照顾了……” 宋掌柜道:“于贤侄,你是晓得我的为人,对待邻人朋友一向是最厚道的,你师傅的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找块好地,替他好好做一场水陆道场,让他的灵魂能够安息……” “如此多劳大叔了。” 于梵道:“半个月内,我会回来一趟,到时候会请你带小侄到师傅的坟上去祭奠一番……” 说到这里,他的心头一酸,再也说不下去了。 宋掌柜怜惜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为是,免得把自己身子弄坏了。” 于梵抱了抱拳,道:“宋大叔,我走了。” 说着,他转过身去,大步离开这使他伤心的长兴铁铺。 他才走出三步,宋掌柜在他身后把他唤住了。 于梵转过身来,道:“宋大叔,还有什么吩咐?” 宋掌柜道:“你把脸上的泪痕擦掉,别把人给吓了。” 于梵举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发现擦得满手的血,他这才晓得自己伤心过度,已经流出血泪了。 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只见路上的行人齐都驻足向他望来,显然是为他这副模样吃惊。 宋掌柜赶上两步,问道:“于贤侄,你这就要去追赶他们?” 于梵摇头道:“不,我要先到郑麻子那儿去查问一下他们雇车要到哪儿去,然后再办一点私事,便就此走了……” 宋掌柜道:“于贤侄,无论你找不找到他们,如果你没有地方好去,可以回我这儿来,随我做生意……” 于梵见他说话时的神态很是诚挚,内心非常感动,道:“多谢大叔的好意,小侄非常感激,只是此去浪迹天涯……” 他不想对那庸俗的来掌柜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像那种人一生在钱堆里打滚,不会了解自己心胸中的大志,又何必多费口舌,多费时间。 是以他话声一顿,再度抱拳,道:“大叔,晚辈走了。” 他转过身去,也不管邻人街坊纷纷以好奇的眼光望着他,快步向着郑麻子所开的车行急行而去。 江南水道很多,许多人出外经商,多半都是乘船,短程出外访客就大半都坐轿子,另外有些要到邻省邻县的人,为了方便,就乘马或者坐车而去。 于是一般的大城埠里都有出租骡车,或者出租马匹,而在邻县有站或者分行,以备旅客换车休憩之所。 这郑麻子乃是本地的一个地痞,手下有二三十个徒弟,经营着一个车行,专门出租车、轿,马匹。 早年,他带着手下的徒弟,跟北街的洪铁头两人瓜分了嘉兴城的地盘,不但包庇娼赌,并且还做一些其他的坏事。 后来,他的年纪大了,加上碰了一次大钉子,让雁荡山下来惊虹剑客教训了一顿,断了一条胳膊。 从此以后,他便洗手退隐,不再做那违法之事,把积下的一些钱财,和那些徒弟开了一家兴隆车行,做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了。 由于他的约束,他手下的那些徒弟,没有一个敢胡作非为,全都老老实实的做起车夫来,许多年,都没出过一点事,以致生意愈做越好,竟然做到邻省去了,拥有的骤车和马匹都上百…… 于梵在嘉兴城里住了两年,虽然一直都在铺里打铁,难得到外面去,然而长兴铁铺打造的铁器,全城都知,所以跟兴隆车行也有往来。 于梵记得自己也送过不少铁蹄到兴隆车行去,曾见过那白发苍苍的郑麻子,当时他望着那些驾车的车夫,确实对他们能够行走各地饱览各地胜景的生活感到羡慕不已。 他没想到自己现在竟会到兴隆车行去问有关那两个逆贼去的方向,而自己也将开始过那种流浪天涯的日子了…… 一边行走,一边想着,随着思绪移转,他又想到夏苹起来,暗道:“我本来计划把她寄住在刘一帖那儿,等我在半个月后再回来带她走,怎未想到以她那等美丽的容貌,岂不会惹起刘一帖的色心,若是惹出什么麻烦,以秦鹏飞在这个城里的势力,夏苹还不是会再度陷人他的魔掌里……” 他沉吟一下,暗道:“我何不也雇一辆马车,随在他们的后面追去,无论追到与否,至少我可以把她安置在另外一个地方,只要找间房给她住着,即使秦鹏飞的神通广大,也找不到她……” 他的思绪被一阵话声打断:“客官,请问你要雇车还是雇马,我们这儿有最好的……” 于梵抬起头来,只见自己已经走到了兴隆车行的门前,那站在自己面前,堆着笑脸打招呼的伙计正是行里的管事常彪。 他笑了笑,道:“常大哥,不认识我了?” 常彪是个身躯矮小的胖子,他站在于梵的面前,还不到于梵的胸口,闻声仰起头来,仔细的打量了于梵一下,方始吃惊道:“小于,原来是你,你有什么事吗?” 于梵道:“我来向你打听一件事的。” “奇怪!”惊讶的常彪道:“你那两个师兄下午来雇车,说是你们搬走了,我正在心里纳闷,敢情你们并没有搬走……” 于梵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他的眼中射出煞厉的光芒,沉声道:“我师傅死了。”—— 第十一章 弑师逆徒 常彪吓了一跳,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些吃完饭坐在行里闲聊的汉子,全都闻声走了出来,有那认识于梵的,看到他的神色不对,纷纷追问道:“小于,什么事?” 于梵咬了咬牙,道:“我师傅死了,是被那两个逆贼杀死的!” 那些大汉哗然大惊,众口异声的追问起来。 常彪挥了挥手,制止那些大汉喧哗之声,问道:“小于,你是说你师傅是被陈……” 于梵沉声道:“就是被那两个逆贼所害!” 他的话声一顿,问道:“常大哥,他们午后来雇车时,可有说过要到哪儿去?” 常彪略一沉吟,目光闪烁了一会道:“他们雇车是到杭州去的,不过路上是不是有所变更,那我就不知道了。” 于梵道:“常大哥,请问雇你们的车到杭州去要多少钱?” 常彪道:“这要看你是算里程的还是算天……” 于梵道:“我要找辆最快的车子,最好的车夫,以天算,一次是多少钱?” 常彪嚷道:“小于,你是真的要追到你那两个师兄?这可得要不少钱哪!” 于梵沉声道:“不管多少钱,常大哥,你开个价吧!” 常彪道:“车子都是一样的,要快嘛,得找一匹好马套上,也得配个好手才行,连人带马的费用,最少也得每天二钱银子……” 于梵颔首道:“好吧,就这么算,你快请人备车。” 常彪似未想到于梵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楞了一愣,道:“小于,你敢情是发了财?” 于梵睑色一沉,道:“常大哥,你这个生意要不要做?” 常彪一见于梵生气,赶忙笑道:“小于,我们是自己人,开开玩笑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生气呢?” 于梵沉声道:“常大哥,我现在心情不大好,希望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免得发生什么误会。” 常彪尴尬地道:“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老弟,你说笑了。” 于梵道:“既然没有,就请你命人套车吧!” 常彪道:“小于,你不晓得我们这儿的规矩,租车子是要先付二两银子做押钱的,等车子到了邻县,再跟我们设在那儿的站驿结算!” 于梵自包袱内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常彪,道:“我现在可以上车了吧?” 常彪掂了掂银子,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望了望于梵腰上挂着的那个包袱,然后吩咐道:“秦三,你快把马车套好,要起程了。” 他笑了笑,道:“老弟,你随我来,我开个收据给你。” 于梵随着常彪住屋里行去,只见常彪鬼鬼祟祟的左右望了一下,然后低声道:“老弟,你是不是一定想要找到你那两个师兄了” 于梵看到他的神态不对,心中暗暗提防,凝神注意着他,只要对方有什么不利的行动,马上就出手攻击。 他默默望了对方一下,颔首道:“不错。” 常彪问道:“是否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找到他们?” 于梵目光一凝,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彪笑了笑,道:“如果你老弟真的要找到他们,我倒有个确实的消息告诉你,你准可找得到……” 于梵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们是到杭州去的吗了?” 常彪耸耸肩道:“我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也讲过他们如果中途要改变路程就不知道了……” 于梵冷笑一声道:“你既说他们会改变路程,如何能晓得他们到哪里去?” 常彪干笑了一下,道:“他们在中途会不会改变路程,我虽不知道,但是他们到了杭州以后的目的地,我却清楚得很……” 于梵脸色一沉道:“常大哥,你既然清楚得很,为何不告诉我,还要瞒着做什么?” 常彪嘿嘿于笑,道:“他们告诉我的时候说过,无论任何人问起他们的行踪,都不能说出来,你想,我跟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岂可把他们行踪泄漏出来。” 于梵道:“你既然跟他们是好友,要替他们保守秘密,如何又把我带来这里?” 常彪道:“我实在不晓得他们竟然是弑师逆徒,本来预备替他们保守秘密,后来看到老弟你如此痛苦,想必一定要抓住他们……” 他说到这里,一个大汉走了进来,道:“常大哥,马车已经套好了!” 常彪挥了挥手,道:“秦三,你先去等着,我跟小于商量些事情呢!” 他等到那个大汉走开之后,干咳了声道:“我这人最恨的便是出卖师友的人,尤其是像你那两个师兄那样,做出谋弑师傅的罪行来实在使人不能容忍……” 于梵道:“常大哥,你要说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又何必拐弯抹角的?” 常彪笑了笑道:“老弟你到底是个聪明人,嘿,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今天我非得把他们的行综告诉你不可……” 于梵抱拳道:“常大哥如此帮忙,小弟多谢了,今后总有机会可以报答你……” 常彪道:“这算得了什么?谁叫我这人是个血性汉子,生平最佩服的就是像你这种誓死为师报仇,情义两全的铁汉子呢!” “常大哥过奖了!”于梵道:“不过小弟尚要赶路,时间重要,还请你把他们落脚之处告诉小弟……” 常彪楞了一愣,道:“老弟,你……你还不明白我的话?” 于梵暗暗冷笑,问道:“常大哥,你不是说你乃是个血性汉子,见到他们害了师傅,所以预备把他们落脚之处告诉我吗?我没听错吧!” “你是没听错,可是……”常彪顿足道:“唉,我还是跟你明说吧!” 于梵冷笑道:“我本来就请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常大哥,是你自己喜欢兜圈子呀。” 常彪用手比了手式,道:“兄弟,我把这个事告诉你,你总得赏我一点酒钱吧!” 于梵嘿嘿笑道:“弄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常大哥,你何不早说呢!” 常彪尴尬地笑道:“兄弟,你是个痛快人,也晓得我们干这行的辛苦……” 于梵问道:“你要多少?” 常彪伸出两个手指,道:“二两银子不算多吧?” 于梵脸色一变,道:“常彪,你真以为我发了财?” 常彪咧着嘴笑了笑,道:“听说你师傅把房子给卖了,钱都给了你……” 于梵冷笑道:“这想必就是那两个逆贼对你说的,常彪,你找错人了,那些银子,全都给他们两个带走了。” 常彪一楞,道:“这怎么会呢?他们明明说是……” 于梵自包袱里掏出一块碎银,道:“常彪,这儿大约有八钱银子你把他们落脚处说出来,就是你的了。” 常彪贪婪地望了那块银子一眼,道:“老弟,这未免太少了吧!” 于梵沉声道:“你要不要?” 常彪道:“要是当然要,不过……你能不能加一点?这样吧,你再加五钱……” 于梵猛地一把抓住常彪的胸襟,道:“我这不是跟你做生意,你是说还是不说?” 常彪脸色一变,用力挣扎了两下,也没能挣脱,厉声喝道:“小于,你这是做什么?” 于梵把银子放怀里一揣,手腕一用劲,把常彪举了起来,沉声道:“你是说也不说?” 常彪的身躯被提起,咬了咬牙,猛地举腿向于梵踢来。 于梵冷笑一声,一手抓住他的脚,举着常彪的身子,双手拨动悬空转了起来。 常彪怪叫道:“你……你快放手……” 于梵把常彪往地上一摔,道:“快说!” 常彪被旋转了十多匝,掉落在地上,撞得他的肩膀酸痛,嘴里不住哼啷,躺在地上装死。 于梵没想到常彪竟是如此卑鄙的一个小人,竟用别人的痛苦来样取金钱,他愈想愈是生气,怒道:“常彪,你是说还是不说?” 他的话声方了,常彪已爬了起来,道:“说,老弟,你把那八钱银子拿来,我就马上告诉你。” “一分都没有了!”于梵伸出手,道:“你们的车子我也不雇了,把银子退给我。” 常彪楞道:“什么,你不要雇车了?” 于梵还没说话,只见脚步声急响,好几个大汉涌了进来,嚷道:“傻大哥,怎么回事?” 常彪大声道:“这小子来这儿耍赖,还要动手打人,你们快把他……” 于梵没等他说完话,一把抓住了他,伸手径自探进常彪的怀里,把那块银子掏了出来,放回自己的怀里,沉声道:“我也不雇你的车,你要不到我一分钱,此外,你还得告诉我,那两个逆贼在哪里。” 常彪仗着有人,叫道:“小子,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来此撒野,弟兄们,你…… 啊……哟……” 他的话声未了,于梵已掴了他两个巴掌,身形急速一转,拉着常彪贴墙靠立着,沉声喝道:“你们哪个敢上来,我就先宰了他!” 那些大汉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一见于梵打人,齐都哗然大叫,作势要拥了上来。 可是他们一见于梵抓住常彪,用手捏住常彪的脖了,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了。 他们几乎大半数都认识于梵,顿时有些人便劝说道:“小于,有话好说,你先把常大哥放了下来,何必……” 于梵铁青着脸,道:“他欺人大甚了,明明晓得我师兄他们在哪儿,却不告诉我,要敲我二两银于,我于梵往日是一铁铺里的伙计,从今天起,已是亡命之徒了,你们谁敢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些大汉面面相觑,有的在数说常彪不对,有的在劝说于梵。 于梵没有理会他们,沉声喝道:“我再说一句,常彪,你是说也不说?” 常彪嚷道:“你们就让他这么欺负我,你们还不上?” 于梵气极,猛地又掴了常彪一掌,怒道:“你的嘴好硬,好,我看你有什么法子一直不说出来……” 他一把挟住常彪,喝道:“各位让让,免得闹出人命……” 那些大汉一见于梵技着常彪向这边行来,不知他要做什么,齐都纷纷后退,于梵很快地便走到门口。 他只见门前摆着一辆套好的马车,于是缓缓向着马车行去。 常彪被挟在于梵的胁下,脸孔肿起,鼻血奔流,他本来还以为那些弟兄会把他救了下来,此刻一见,于梵竟然毫无拦阻地便出了大门。 他不晓得于梵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骇然道:“你……你要做什么?” 于梵冷笑道:“毫无问题,你跟那两个逆贼是勾通好的,我带你去找他们,哪天找到,哪天给你饭吃,放你回来……” 常彪骇然道:“救命呀,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那些大汉也看出了于梵的用意,很快地散了开来,把于梵和那辆马车围了起来,有些人就跑到屋里把刀枪木棍都取了出来。 于梵目光一闪,观察了眼前的情势,暗自思忖着如何脱身之计。 本来依照他的性子,他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多惹是非的,但是他在心痛师傅之丧,情绪已经不好,再加上常彪的一再使出狡猾,使得他实在忍耐不住,这才放胆大干一场。 他的眼中射出冷森的光影,望着那些慢慢围起来的人,蓦然把常彪上身往地上一摔,握紧了常彪的双足,大吼一声,抢了起来。 那些大汉见到于梵竟以活人作兵刃,全都怕把常彪伤了,顿时退了开去。 于梵就藉着他们退开的刹那,飞身跃上了马车,准备冲出重围。 于梵挟着常彪,刚刚冲到马车旁,还未奔跃上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沉喝。 “住手!” 于梵并没有因这声呼叫而停住了行动,他的左手攀及车上横杆,飞身纵上驾车人的座位上。 他的屁股还没坐稳,突然听到一阵金风破刃之声急啸而来。 藉着眼角的余光瞥去,于梵只见三柄柳叶飞刀成品字形向自己射将过来。 由于飞刀来势极快,他已无法抓住缰绳,驾着马车驰开,只得先避过这三柄飞刀再说了。 这个意念在脑海中飞快地一闪,他的身躯一倾,斜斜的从车右跃了出去。 “登登”两声,其中两柄飞刀钉在车座上,另外一刃飞刀则刚好好中马臀上,但听那匹灰马惊嘶一声,四蹄飞踢,拖着马车冲出街上,顿时把站在前面的两个大汉撞倒。 于梵的双脚才一落地,便听到身后传来骏马长嘶之声,他的目光一闪,已见到两个大汉被骏马撞倒,未及闪开,立即被滚动的车轮辗过。 他们发出两声惨叫,嘴里喷出鲜血,全都死在轮下,连肠子内脏都被压了出来,惨不忍睹。 这一幕突然发生的悲惨情景,使得那些大汉和于梵全都震慑住了。 于梵楞了一下,倏地想起自己为何不趁着马车疾驰时追赶而去,既可避过一场打斗,也可以就此驾车离开。 哪知就在他稍稍迟疑了一下,马车已经驰上大街,那些大汉也都又纷纷围了上来。 于梵心中一惊,晓得这下对方有人惨死,必然不会如此轻易便能罢休,少不了一场恶斗了。 他很快地使自己冷静下来,放下了手里挟着的常彪,抓住背上背着那柄长剑,缓缓的解开缠住剑刃上的布条。 他在作这些动作的时候,已经转侧了身躯,凝目望着那发飞刀的人。 “啊!”那个自车行里奔来的老者一见到于梵的脸,失声道:“不是长兴铁铺的小于么?” 于梵只见那个老者一张圆脸上满布着的点坑坑,仿佛是一大块干橘皮贴在脸上一般,身上穿着一袭蓝布大挂,左边衣袖空荡荡的别在腰上系着的黑色皮带上,不是兴隆车行的老板郑飞熊是谁? 郑麻子想必是听到外面有人闹事,匆匆的走了出来,除了腰上宽皮带里插着的几柄飞刀之外,手里没拿其他的兵器,只有捏着两柄飞刀没有发射出去。 他似是没想到晚上到自己行里来闹事的,竟是往昔送马蹄铁来的长兴铁铺里的伙计,是以环眼之中,射出惊疑的光芒,凝注在于梵身上。 于梵一见郑麻子认出是自己,颔首道:“郑大叔,你好。” 郑飞熊脸上浮现起愤怒之色,问道:“于梵,是谁叫你到这儿来闹事的?莫非是龚跛子……” 于梵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声,道:“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希望你不要再这么说话……” 郑飞熊一楞,道:“什么?他死了。” 他向前跨了一步,道:“他死了,你到这儿来闹事做什么,莫非是常彪杀了他不成……” 于梵冷笑道:“凭他也配?” 郑飞熊大声道:“既然不是他杀的,你找到这儿来做什么?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了……” 他望了躺在于梵脚下如同死人般的常彪一眼,怒喝道:“你吃人要吃到我的头上,那是做梦,老夫今日决不能让你就此离开此处。” “郑麻子,难怪你的胳膊会让人砍了!”于梵也被他的话激起了满腔的怒火,沉声道: “原来你是这么一个事理不明的家伙!” 他这话一出口,郑飞熊气得哇哇怪叫,那些大汉举起刀棍便要来个一涌而上。 于梵大吼一声,把长剑架在常彪的颈上,道:“你们哪个敢上来,我先宰了他……” 那些大汉一楞,齐都停住了前冲之势,以目注视着郑飞熊,等候他的命令。 郑飞熊脸上的麻子一阵红一阵青的,挥了挥手,喝道:“你们退下!” 于梵见到那些大汉退下,冷冷地道:“郑麻子,你这么做很对,不然你们要死掉不少人就划不来了。” 郑飞熊脸上肌肉一阵抽搐,道:“于梵,你这样做,不怕衙门里的人找你……” 于梵冷笑道:“从我师傅死了以后,我便成了亡命之徒了,我还怕什么?” 郑飞熊道:“常彪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恨,你竟然要这样对付他,还把老夫门下的两个人给害了!” “那两个人可是给马车压死,并不是我害死他们的。”于梵道:“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付常彪,那是因为他太过可恶……” 郑飞熊道:“他有什么事情对你不起,你可以找我,我自会责备于他,又何必如此呢?” 他是鉴于常彪的性命已掌握在于梵的手里,眼见自己若是用强,于梵在丧师之后,失去理智,可能做出对自己更加损害的大事。 因而,他忍住了胸中的怒火,想要诱使于梵放松了对常彪的警戒,可以趁机救下常彪,然后,便可全神对付于梵了。 于梵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喜欢如此?我是被他逼得无可奈何,只有孤注一掷了……” 郑飞熊道:“于老弟,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使得你如此痛恨……” 于梵道:“你既要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好了……” 郑飞熊打断了他的话,道:“于老弟,在这儿说话有点不方使吧,免得等会衙门里的人来了……” 于梵目光一扫四周,但见街上有许多百姓远远的站在屋檐下向着这边望来,也有挤在窗口向这边瞧的,他暗忖道:“那些人见到这儿死了两个人,只怕会跑到衙门去把差役叫来,我虽然不怕,却也甚是麻烦……” 郑飞熊见他默然不语,连忙把手里的飞刀插回宽皮带的鞘,大声吩咐道:“你们快把兵器收拾好,把尸首抬到后面马房去!” 那些大汉不知郑飞熊为何要这样做,面面相觑了一阵,不敢有违郑飞熊的吩咐,有的收集兵器,有的抬尸体,很快便从侧门进入后面马房去了。 郑飞熊笑了笑,道:“于老弟,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于梵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谈的,我只要问常彪一件事,他回答了,我就走。” “他已经昏过去了,如何能回答你?”郑飞熊说道:“我们得先弄醒他才行,不然他若是死了,岂不……” 于梵道:“好吧,要进屋去就进去,我也不怕你施什么暗算……” 郑飞熊嘿嘿一笑,道:“老弟,你过虑了,我怎会呢?” 他说完了话,领先走进了屋里。 于梵犹疑了一下,把长剑插在腰上,提着常彪,也随同郑飞熊一齐走进屋去。 郑飞熊进了屋后,道:“于老弟,你是否可否把常彪交给老夫老夫给他治治伤……” “不行!”于梵道:“我得等他告诉我那件事后,才能够把他交给你。” 郑飞熊苦笑道:“老弟,他已经昏过去了,如何能够说话,你又……” 当他见到于梵脸上浮起的坚毅之色,他晓得多说也没有用了,于是话声一顿,改口说道:“老弟,到底你要晓得什么,可以告诉老夫?” “当然可以!”于梵冷笑一声道:“也让你晓得你的徒弟是一位怎么样的人!”—— 第十二章 漠北双凶 郑飞熊脸色变了变,终于没有发作,忍耐了下来,尴尬地笑了笑,道:“老弟,你坐下慢慢说。” 于梵察看了一下椅子,见到没有什么,坦然坐了下来,把常彪往脚下一摆,然后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防备有突然的变故发生。 郑飞熊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依然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于梵默然了一会,在凝神注视郑飞熊的情形下,很快地把常彪勒索敲榨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郑飞熊没等他说完,大骂道:“真是该死的家伙,竞做出这种混帐的事出来,丢我的脸……” 于梵也不晓得郑飞熊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心中生气,他沉声道:“我如今只想他告诉我那两个逆贼……” 说到这里,有一个大汉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于梵顿着话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郑飞熊目光望那个大汉摆好了茶,吩咐道:“金牛,你去拿点金创药来。” 于梵见那名唤金牛的大汉应了一声走了下去,继续说道:“我发誓要找那两个贼子,替师傅报仇,凡是阻止我复仇的,便等于是我的仇人……” 郑飞熊但见于梵说话之时,眼中露出一股煞厉的神色,暗暗心惊:“这小于以前送马蹄铁来的时候,看来跟普通的童子一样,没想到他倒练了一身的好功夫,身手如此矫健,这么说来,那龚跛子竟也是个隐居的侠客不成……” 他干咳一声,道:“若说常彪太过贪心,老夫相信,但他决不会和你两个师兄有任何勾结的地方,等他醒后,老夫问他……” 于梵冷哼一声,拿起桌上摆着的热茶,泼在常彪的脸上。 那杯茶冲好不久,颇为烫热,郑飞熊一惊,道:“你干什么?” 话声方毕,常彪已大叫一声,被热茶烫醒。 于梵凝望着郑飞熊,道:“你问他吧!” 郑飞熊摇了摇头,沉重地道:“想不到你的年纪那么小,竟会如此狠心,看你把他伤成什么样子……” 于梵冷笑一声道:“为了替师傅报仇,我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他想起了龚江对他的大恩,平时爱护他的情形,忍不住心中抽痛,如同刀割。 重重的咬了咬嘴唇,他狠声道:“他如果还不说出来,我会杀了他的。” 郑飞熊暗暗吁了口气,正要说话,那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常彪已叫道:“师傅,你快救救我……” “没有出息的东西!”郑飞熊骂道:“你把我的脸都丢光了,还好意思要我救你?” 常彪被叱,颤声道:“师傅,我……” 郑飞熊脸色铁青,那一脸的大麻子显得更加可怕。 但见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问道:“常彪,你快说那两位陈……” 于梵打断了他的话声,道:“那两个家伙是畜牲,是逆贼,不是人。” 郑飞熊尝了于梵一眼,继续道:“常彪,你把他们行踪说出来就没有事了……” 常彪痛得身上直打哆嗦,颤道:“他们……他们说是去拜江南大侠为师……” 于梵一楞,惊道:“什么?他们要拜江南大侠为师?” 常彪道:“他们说是到了杭州先玩一阵子,然后拜在江南大侠门下,学好武功,就不怕任何人了……” 郑飞熊也讶道:“江南大使会收他们为徒?不可能吧!” 他摇了摇头,道:“常彪,他们是这么说的,你没记错?” 常彪道:“徒见……也是这么问他们,但是他们说是有介绍函的……” 于梵失声道:“介绍函件?” 他的思绪急转,在忖量着常彪的话中所含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默然忖想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只见郑飞熊正以狠毒的目光凝注着自己。 郑飞熊一见于梵抬起头来凝望着自己,连忙移转开目光,望常彪而去。 于梵心中一动,暗道:“人家说这郑麻子以前乃是个地痞,恐怕不仅如此,他可能还到江湖上去混过一阵,做了不少坏事,否则他也不会惹得雁荡……” 心念未了,他只听郑飞熊道:“于老弟,常彪既已把话说清楚了你总该放了他吧……” 于梵心中已经暗暗提防郑飞熊,哪会如此轻易的便放开常彪?他微微一笑,道:“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常彪呻吟着道:“你快放了我吧,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啊,师傅。” 于梵冷哼一声道:“你也不用叫你的师傅,放不放你,都在于你自己了!” 郑飞熊怒叫着道:“小于,你有话要问他,就快点问他,不然他伤重死去,老夫也不会饶过你。” 于梵看到郑飞熊恼怒的样子,知道是自己的话伤害了对方,他也没理会对方,沉声问道:“常彪,那两个畜牲可曾对你说起那封介绍函件是什么人写给他们的?” 常彪道:“他们说是龚跛子写的……” 本来于梵是绝不容许常彪这么说的,他对龚江尊敬无比,绝不容许任何人用言语侮辱,可是当他听到常彪的话,他已为之震惊住了。 他已没有心思去责备常彪,意念急速的在脑海中轮转,惊忖道:“怎么会是师傅写的函件?怎么会呢?” 这个问题很快地得到了解答! 于梵在思忖之下,立即便推想而知,那封给江南大侠蓝辉雄的函件,必是师傅为自己所写的。 他咬了咬牙道:“这两个畜牲,竟利用师傅替我写的介绍函,投靠江南大侠……” 常彪道:“所以当你问我提起他们竟然把龚跛子杀了,我不敢相信……” “住口!”于梵眼中露出凶光,狠声道:“你再敢侮辱我的师傅,我便一剑将你杀死……” 郑飞熊大惊,沉声道:“姓于的,你冷静点……” 于梵道:“我很冷静,你别在我的眼前弄鬼!” 他深吸口气,勾指弹了弹剑刃,道:“现在我准备离去了,请你备往一辆马车,喏,这是车资。” 郑飞熊见他把银子掏放在桌上,惊问道:“你是要去杭州?” 于梵颔首道:“不错,我要到江南大侠那儿去找他们,不怕他们跑到哪里去!” 郑飞熊默然望了于梵一眼,道:“你这么做,敢情……” 一个大汉匆匆自内室走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郑飞熊瞥了那个名金牛的大汉一眼,叱道:“怎么这样慢才出来?” 金牛道:“好久都没人受伤了,金创药藏在箱底,找了好久才找到……” 郑飞熊叱道:“你还不快去跟常彪敷上药?” 于梵见到金牛手里持着一个乌木瓶,走将过来,要替常彪敷药。 他沉声道:“且慢!” 郑飞熊站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于梵冷笑一声道:“你们想藉跟常彪敷药的机会把他弄走,你可别想了!” 郑飞熊气得跺脚道:“好小子,你把老夫看成怎么样的人了?竟敢说出这样……” 于梵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道:“郑麻子,你什么出身,我清楚得很,我能够不提防你吗?” 郑飞熊怒叱道:“你预备怎样?难道要他痛死不成?” 于梵道:“这位金大哥,请你把金创药掷给我,我来替他敷药。” 金牛望了郑飞熊一眼,终于把手里的药瓶掷了过来。 于梵接过药瓶,道:“你能否替我准备一辆马车?” 金牛愣了一愣,郑飞熊叱道:“金牛叫你去备车,你还不快去?” 于梵见到金牛转身离去,招呼一声道:“金大哥,我把话讲在前头,不许你们在马车上弄什么鬼,否则这位常大哥就危险了,到那的可别怪我言之不豫……” 郑飞熊大声道:“听到没有?要备辆好车来!” 于梵见到金牛唯唯进去,笑了笑道:“郑大叔这么做就对了!” 郑飞熊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可以替他敷点菜了吧?” 于梵望了望手里的乌木瓶,道:“这个药怎么擦的?” 郑飞熊道:“你只要把药粉洒在伤口就行了。” 于梵只见常彪脸上起了不少水泡,面颊肿起老高,心中也有点忍,拔开瓶塞,俯身把药粉洒落在常彪身上的伤痕处。 ,哪知那些药粉竟然像是轻烟一般,于梵倾着瓶子往下倒落,药粉飞扑而起,向他的面门冲将上来。 于梵心中一惊,晓得有点不对,想要闪开,已是来不及了。 那股轻烟似的药粉一扑进鼻中,于梵只觉头晕目暗,竟然登时凝滞起来。 他的身躯还未站起,已就着原来的姿式扑倒于地,跌落在常彪的身上。 郑飞熊发出一阵狂笑,道:“孔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来找起我的麻烦来了,真是自找死路……” 他站了起来,大声喝道:“来人哪!” 那些大汉全都聚集在内厅等候使唤,他们一听郑飞熊的喝声,全都应声出来。 郑飞熊指挥道:“你们把这小子捆起来,把常彪抬到里面去,替他敷上药……” 那些大汉有的扛着常彪进去,有的就把于梵捆起来缚在大厅的圆柱上。 他们全都痛恨于梵无比,所以用的绳索乃是铁丝掺牛筋揉合一起的铁筋绳,这种绳索着肉捆着,若是遇着挣扎,铁丝可以深陷向内,磨断骨头,的是狠毒利害。 郑飞熊冷冷地望着于梵被捆在柱上,眼中泛过一丝险狠的神色,吩咐道:“金虎,把这小子弄醒过来,我要让他嗜嗜鞭子的味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找我的麻烦。” 金虎应了一声,自怀里取出一个绿色的瓷瓶,打开瓶塞,凑在于梵的鼻端,轻轻的摇了两下。 于梵被瓶里扬溢出来的辛辣味道熏醒过来,他重重的甩了下头,睁开眼来,只见郑麻子大模大样的坐在椅上,手里握着一根鞭子在缓缓的拉动着,目光阴沉地望着自己。 在他的身旁,一列站着七八个大汉,全都虎视眈眈的向这边看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残忍冷笑之色。 于梵心中一惊,晓得自己已经落人郑麻子的手里,他深吸口气想要挣开手上的束缚,却发现愈是用劲,腕上缚着的绳索愈是束紧几乎深嵌进肉中。 他一发现形势不对,立即便放弃了挣扎,松去手上所运的劲道心念转动,另想其他的方法。 郑飞熊见到于梵已经醒来,冷笑一声道:“于老弟,对不起了。” 于梵轻哼一下,道:“郑麻子,你用不着假仁假义了,我既然中了你的暗算,落在你的手里,还不是随你怎么办?” “老弟,你真够骨气!”郑飞熊缓缓向着于梵行了过来,道:“我也不会怎样为难你,只不过抽你两百鞭子,然后剥下你的皮,挖出你的心,替我那两个死难的徒弟报仇!” 于梵脸色微微一变,道:“郑麻子,人家说你已经改邪归正,想不到你仍然……” 郑飞熊猛地一鞭抽在于梵身上,道:“好小子,你的胆子好大竟敢惹到老夫头上,敢情你以为老夫挨了那一剑之后,已经洗手了告诉你,我……” 他说到这里,看到了从于梵胸前衣衫破处露出来的那支夺魂神钉,话声陡然一顿把鞭子一扔伸手把夺魂神钉拿了过来,凝神望了一下,脸色立时大变,问道:“这支夺魂神钉你从哪儿来的?” 于梵挨了一鞭,只觉胸前火辣辣的,仿佛被火棒烙过一般,他咬了咬牙,正想飞起一脚,不顾一切的向郑飞熊踢去,摹然他见到对方神色大变,顿时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他冷冷一笑道:“你也晓得这是夺魂神钉?” 郑飞熊眼中露出凛骇的光芒,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手里的夺魂神钉,抬起头来,问道: “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捡来的这支夺魂神钉?” 于梵嘿嘿一笑,道:“捡来的?你为什么不捡一支给我看看?” 郑飞熊拿着夺魂神钉的那只手几乎都在颤抖,他颤声道:“你既不是捡来的,莫非还是他们送你的不成?” 于梵想不到郑飞熊见到了这支夺魂神钉竟会如此害怕,他的心中一动,已经想好了法子,要藉这支夺魂神钉脱身了。 “你既晓得神钉的主人是谁?”于梵沉声道:“还敢把我捆在这儿?” 郑飞熊不敢置信的看着于梵,摇头道:“不会的,他们远在漠北,又怎会到这儿来了,绝对不会的……” 于梵冷笑道:“郑麻子,你若是想要让这儿化为灰烬,你就尽管对付我好了,不然的话,哼……” 郑飞熊被他这句话吓得退了一步,脸色变幻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这个神态使得那些大汉都不明所以,纷纷走前过来,其中有一人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怎么啦?” 郑飞熊脸色沉肃,道:“你们看,这是天下九大高手里漠北双凶所用的独门暗器夺魂神钉,也等于是他们的信物……” 他侧首望了于梵一眼,压低噪子道:“不晓得这小子从哪儿弄来这么一支夺魂神钉,我们若是对他不利,恐怕这事让那两个魔头知道了,我们这儿没有一个人能留下活命。” 金虎问道:“师傅,那两个魔头真有这么厉害?” 郑飞熊骇然道:“那九个大魔头,个个心狠手辣,不管情面,不计利害,只要有人敢得罪他们,换来的必是血洗满门,所以连少林,武当那些大门派都不敢得罪他们,所以……” 他想到九大凶人狠毒之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再也说不下去,那些大汉见到他如此害怕,个个脸色大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说话了。 默然一会,金虎低声道:“这么说来,师傅,你老人家打算放了他?” 郑飞熊苦着脸道:“不放他怎么办?假如他真跟那两个魔头有渊源,我们杀了他,只怕后患无穷……” “不!”金虎道:“师傅,你老人家若是将他放走,才是后患无穷他若真与那两个魔头有所千连,以后还会放过我们吗?所以依徒儿之见,还不如趁现在没人知晓之际,把他杀了……” 郑飞熊眼中一亮,道:“对,这样做可以永绝后患。” 他的脸上立刻浮起一股杀气,那一颗颗豆大的麻子都显得有点发亮,转过身来,他把夺魂神钉往怀里一插,俯身把地上那枝长剑捡了起来。 于梵本来想凭藉着漠北双凶的名头,震住郑飞熊,使他不敢动手伤害自己,哪知郑飞熊听了金虎的话,要把于梵杀死,来个永绝后患。 他一见郑飞熊神色不对,知道自己的性命已在危急之中,反而引得郑飞熊加速杀害自己之心。 他的心中大骇,知道自己非得拼命一搏不可了,于是暗暗运气准备动手。 郑飞熊持着长剑,满脸杀气的望着于梵,道:“小子,你的死日到了……” 于梵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问道:“郑麻子,你的胆子好大,竟敢把漠北双凶的信物不放在眼里,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郑飞熊身形顿了一顿,阴笑一声道:“小子,冲着你这句话,我就晓得你那支夺魂神钉是捡来的,老夫杀了你也……” 于梵目光一闪,大喝道:“郑麻子,你不看看站在门口的是谁?” 郑飞熊的嘴里虽然那么说,心里却依然害怕,猛地一听于梵的喝声,全身一震,慌忙侧首向门口望去。 于梵就是要借着他们侧首的机会运劲断柱,这下一见郑飞熊和那&大汉全都大惊侧目,向门口望去,他奋力一顶,忍着手腕被钢索勒破的痛楚,硬生生的把那根粗逾大斗的木柱折断。 只听“喀折”一听大响,那根木柱,猛然斜扫而出。 郑飞熊哪里料到于梵会突然这么一手?他被于梵的话声所惊,转首向大门望去,以为漠北双凶已经来到兴隆车行。 谁知目光闪处,却见到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顿时他便知道自己受了欺骗,怒火急升,他紧握长剑,便待结束于梵一命,却倏然听到木柱折断之声。 愣了一愣,他转过首来,只见于梵竟然把那根大柱给折断了,心中不由大惊,还没想到该如何是好,那根巨大的木柱已斜斜的砸了下来。 郑飞熊根本没有闪开的机会,惨叫一声,整个头颅已被木柱砸得碎为几片,血和着脑浆迸溅而出,当场便已死去。 那根巨大的木柱没有停留一下,随着于梵身躯的扭转,把站在一旁的七八个大汉一齐击倒于地。 随着惨叫之声传出,那些大汉死的死,伤的伤,滚得满地都是。 于梵扛着木柱扫出,刹不住势于,被巨大的木柱带动身形旋了一匝,也连人带柱的滚跌在地。 那根巨大的木柱压在他的左臂上,差点把他的手臂压断了,再加上牵动着手腕被铁丝勒伤的肌肉,痛得他的头上直冒冷汗。 他斜躺在地上喘息了一下,想要多休息一会,却发现屋顶上传来簌簌的声响,有尘埃自上面坠落下来。 于梵抬起头来往上一看,只见那根横梁原先有木柱顶着,此时失去了支柱,似乎承受不起重量,梁上都现出裂痕,看来随时都会折为两段。 他心中大惊,明白自己若不尽快走开,若等横梁折断,一定会葬身在断梁碎瓦之下。 他咬紧了牙关,忍住了痛,缩起双膝,跪在地上,躬着上身,缓缓的把反着的双肩从断柱里退了出来。 在他的感觉里,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就像在地狱里经历了数百年一样,不单是手腕上铁索勒人腕骨的疼痛刺进骨髓,并且心里上还得承受屋顶随时都会塌倒的危险威胁…… 好不容易,他反着双手,从木柱里退出了双臂,还没等他扭转身躯把双臂从臀后转回,他倏地瞥见眼前一黯,照在地上的灯光已被一条人影遮住。 于梵心头大骇,目光一闪,侧首望去,但见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一条人影,向着自己行来—— 第十三章 鞭斧交辉 他的目光凝聚在那人的脸上,只见正是那个名叫金虎的大汉。 金虎方才所站立的位置距离郑飞熊最近,但是由于角度的不同,以致那根大的木柱斜斜砸下,把郑飞熊的头砸碎时,他仅被折断的柱尾扫过左肩,肩骨破裂,受点外伤而已。 他在倒地之后,曾晕过去一阵,但是很快地又被肩部传来的一阵剧痛痛醒过来。 当他看到郑飞熊惨死模样,以及那些同门兄弟仆倒于地,满身是血的悲惨情形时,吓得都几乎呆住了……可是等到他听到于梵发出痛苦的呻吟后,他的胆气立刻为之一壮,爬了起来,果然见到于梵双手依旧被缚,正在把满是鲜血的手腕往臀下移去。 他知道于梵是想把缚在背后的双手转回前面,因而抓起那柄被郑飞熊抛在地上的长剑,缓缓行了过来,预备把于梵乱剑劈死。 哪知他刚刚走到于梵身边,便突然听到对方大喝一声,双脚飞踢而来。 金虎大惊之下,待要挥剑劈出,已是不及,只觉胸前,小腹两处如中巨杆,撞得他的身躯飞起,胸中气血一阵翻腾,鲜血如泉自嘴里飞出。 在一声大叫里,金虎跌出八尺开外,于梵也趁这一翻身扬腿的机会,把双手从臀后挪到前面。 他见到金虎跌倒地上之后,不再爬起,于是飞快地站了起来,用牙齿咬开绳结。 绳结原来便已系得很紧,此时再经他这一挣扎,深陷人肉中,磨破了皮肤,鲜血流得两手都是,闻到自己的血腥味,使得他胸中一阵翻涌,几乎把中午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他凭藉着牙齿的力量总算把绳索解了开来,已痛得他的脸色都已变了。 他重重的喘了口气,也不管腕上的伤痕,走到郑飞熊的身边,把那支夺魂神钉搜了出来,揣回怀里。 就在他俯身拾起被金虎抛落地上的长剑时,蓦然顶上一阵哗啦大响,那根横梁断为两截,跌落下来。 顿时瓦片木条夹在灰尘里如雨坠落,整座房屋在一瞬之间塌了一半。 兴隆车行的厅房在一刹之间塌下半片,那些碎瓦断梁很快地把屋里倒着的七八具尸体一齐埋在底下。 等到弥漫室内的灰尘渐渐平落下来时,于梵方始从屋角的一根大柱后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看到屋子中央堆积得跟一座大坟样的碎瓦断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忖道:“若非我闪躲得快,只怕现在也跟他们一样埋在里面了……” 他明白附近的居民在听到这声巨响之后,一定会过来察看,自己若不快走,恐怕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故此他匆匆把长剑插在腰带上,便飞奔而出,走到门口,果然见到街上有许多人朝这边望来。 于梵身形一闪,沿着墙壁向右首棚里奔去,那儿正是兴隆车行圈马摆车的地方。 他推开矮矮的木棚,进人棚中,只见里面系着的十多匹驴马不住地蠢动着,显是被塌屋的巨响所惊…… 于梵游目四望,从那些马匹中找到一匹较为雄骏的,牵着拉到一辆主车前,以最快的速度套好,然后跃上车座,一声吆喝,驾着马车冲出车棚。 街上的行人和附近的邻人,此时被兴隆车行的塌屋之声所惊,全都停留在街口,探首向这边望来。 但是他们尽管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走到车行里察看究竟,唯恐会替自己惹上祸事。 只有那好事的人跑去唤保甲、叫差役,还没赶回来,以致街上一片乱糟糟的。 就在这个时候,于梵驾着马车,从车棚里拐了出来,向着大街驰去。1在他的本意是想要驾车赶到刘一帖处把夏苹接了出来,然后就一路赶往杭州,却没料到车棚里的那些驴马在受惊之下,全都随在马车之后,争前恐后的冲了出来,连栏棚都被撞倒了。 刹那之间,棚里的驴马一涌而出,随在马车后面,向大街驰去。 只听得铁蹄急响,如同骤电交劈,震得几条街都似在摇晃,较之方才塌屋之势更加惊人。 那些站在街上观看的人群,被这等惊人的声势所吓,骇得四散奔逃,顿时,整条大街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于梵没有想到那些惊马会随在自己身后飞奔逃走,他的耳中充塞着凌乱的铁蹄声响夹杂着惊叫呼唤之声,震得耳鼓都几乎聋了。 眼见那些聚集在街上的百姓四散逃窜,他是毫无办法好想,只有赶忙拉紧缰绳,刹住马车急冲之势。 他希望能够藉此缓和身后驴马奔逃的速度,好争取一点时间,让那些人有逃开门避的机会…… 但见他右手拉紧缰绳,左手拉住车掣.大声吆喝中,马车很快地便缓了下来。 可是那些随在马车后面急奔的驴马,却没因为马车的骤然停下而缓了下来,它们依然在受惊的情形下,分成两路,向着大街两侧冲去。 于梵坐在马车之上,望见那十几匹驴马如同潮水般的疾涌而去,一颗心几乎被提到了胸口。 好在那些站立在街上的人群逃避得快,有的奔进屋里,有的蹲在墙边,加上那十几匹驴马是分成两路奔窜的,原先那种如雷霆骤发的威势减轻不少,竞然没有一个人伤在铁蹄之下。 一见这等情形,于梵那颗悬起的心方始放了下来,呼了口气,放松了车掣,一抖缰绳,驾着马车朝右边大街驰去。 此刻马群在前开道,街上的行人全都躲在一旁,整条街道都是空荡荡的,于梵一把缰绳放松,那匹健马,如飞似的拖着马车驰去,不一会便来到刘一帖的医庐之前。 于梵知道城里经过这一场大乱,可能很快地便被秦鹏飞知悉,自己非得尽快把夏苹救走不可。 是以他跃下了马车,也不管手腕的伤痕在流血,匆匆地走进药房,向着内室奔去。 那些在药房里做事的伙计,一见他这副样子,没有一个人上来拦阻他,纷纷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望着他。 于梵一踏进药铺,闻到冲鼻的药味,突然觉得手腕上的伤痕更加疼痛起来,他的脚下一顿,想要叫人替自己包扎一下,却见到那几个伙计全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还以为那些伙计是因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才会露出如此神态,也没放在心上,跨开大步向着内室行去。 刚刚走到刘一帖看病的房间前面,于梵倏然听到夏苹在室内惊叫道:“于梵,你不要……” 这句话未说完,立刻便嘎然停止,似乎有人用手把她的嘴按住一样。 于梵一惊之下,随即勃然大怒,以为是刘一帖见到夏苹的美色,也图谋染指起来,他一把扯下了围在门上的布帘,冲了进去,大声喝道:“刘一帖,你……” 话声一出口,他立即便见到室内的情景,身形一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敢情他原来以为是刘一帖起了什么坏念头,图谋奸污夏苹,此时进屋一看,却见到室内那张榻上,躺着几个受伤的大汉,刘一帖正在动手替那些伤者敷药。 而夏苹则被捆在屋角,被一个身着藏青劲装的大汉用手捣住了嘴,正以骇惧的目光望着这边。 此外还有一个手持软鞭的中年白脸汉子,背靠在墙上,正以一种不屑的眼光望着自己。 于梵愣了一愣,不知道这几个大汉是从何而来的,他们捆起夏苹.迫使刘一帖治伤,又是什么原因。 他的嘴唇一动,想要出言询问,却已听得身旁两侧风声一响,目光微闪,只见两个原先藏在门边的大汉,挥拳向他击来。 于梵没料到屋里还有埋伏,几乎被那个大汉所算,好在这两年来经过龚江的着意训练,使他的反应较之常人快上几倍。 他一发现身旁风声急响,身形一蹲,左手抓着布帘扬手向左侧那个大汉卷去,紧接着上身一旋,飞起一拳向有击去。 但听“砰”地一声,那站在右侧的大汉挥出的一拳还没触及于梵,便被于梵举起的右肘架起,跟着胸前已结结实实的中了一拳。 于梵一拳之势沉猛之极,那个大汉如何经受得起?他连惨叫之声都未发出,胸前肋骨肌断去数根,深陷胸内,吐出一口鲜血,身躯倒飞而起,一直撞到墙上,方始滑落于地。 于梵动作快捷,一拳击倒右边这个大汉,看也没多看一眼,右拳缩回,身形一长,右手斜挥而出。 那站在左边的大汉被于梵抛来的布帘把头罩住,击出的一拳也了空,忙不迭地伸手去扯下头上的布帘。 他刚刚把军在头上的布帘扯为两半,于梵的左拳已切斩在他的颈旁,顿时只听他问哼一声,双膝一软,已仆倒地上。 于梵出手击倒这两个突施暗袭的大汉,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动作干净利落,使得那个背靠墙上的白脸中年汉子吃了一惊,马上收敛起眼中的轻蔑之色。 他看得非常清楚,于梵所用的招式仅是很普遍的“大洪拳”和“劈挂掌”而已,可说凡是练过几天把式的人全都熟悉。 只是于梵施出来分外沉猛,迅速,真个做到了北派拳法中的沉稳、狠三字真诀,使他不得不用另外一种眼光来望于梵了。 他站直了身躯,目光冷静而阴骛地凝望着于梵,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于梵吸了口气,忍住了手腕的伤痛,道:“这句话正是我要问你的,你是什么人?” 那个白脸中年人似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脸上浮起一丝怒意,薄削的嘴唇紧紧抿一下,冷冷道:“你问问她看,我是何人?” 于梵晓得他的意思是指夏苹而言,于是转移目光向她望去。 那个用手捂住夏苹嘴巴的劲装大汉,此时正以惊异的目光凝望着于梵,他那只掩在夏苹嘴上的大手几乎把她半边脸孔都已遮住,只留下她那双美丽而充满惊悸神情的眼睛露在外面。 于梵沉声喝道:“你还不把手放开?” 那个青衣大汉犹疑了一下,只听那白脸中年人冷冷道:“姜彬,把手放开,让她说话。” 姜彬松开了手,还没拿走,已被夏苹狠狠的咬了一下。 他轻哼一声,挥起右拳,欲待向夏苹脸上掴去,于梵已大大喝道:“你要干什么?”说着,欲待向他冲去。 姜彬微微一怔,右手停在头上,没有掴落下去。 那白脸中年人脸色一变,道:“姜彬,你把刀子架在她脖于上。” 姜彬应了一声,飞快地拔出单刀架在夏苹的颈脖上…… 于梵见到夏苹的脸都吓青了,唯恐因为自己一时妄动,而招致不幸的后果,只得咬了咬牙,忍住了,设法想解救夏苹。 那白脸汉子冷冷道:“朋友,我非得把这件事弄清楚不可,在此之前,希望你别妄动,以免我们的五夫人遭到身首异处的危险……” 于梵暗暗一惊,忖道:“他说什么五夫人,莫非他也是柳云山庄里的人,或许是秦鹏飞的师弟……” 心念未了,他只听夏苹颤声说道:“于梵,你快走,他们埋伏着有人……” 那白脸汉子冷笑一声道:“想走?他还能走到哪里去?” 于梵听他这么说,晓得药铺里早就埋伏有人了,怪不得那些伙计会以那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他,显然他们已经受到逼迫,不许把铺里的情形说了出来。 于梵倒不害怕自己能否逃得出去,他所担心的是夏苹已经被自己救出柳云山庄,只因自己一时不慎,重又陷入秦鹏飞的魔掌里。 他缓缓的拔出长剑,一面向着墙边移去,让自己背对墙壁,以免等下搏斗起来两面受敌。 夏苹见到于梵听了自己的话后,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拔出长剑,预备放手一搏的样子。 她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道:“于梵,你不要管我,快走吧!” 于梵摇了摇头,道:“不!我决不能抛下你……” 那白脸汉于冷笑一声道:“嘿!好一对奸夫淫妇,竟然如此恋情难舍,五夫人……” 他的话声一顿,道:“夏苹,我就再称你一声五夫人吧!你平时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又在什么时候搭上这个毛孩子来了?难我师傅……” 于梵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紧紧的盯在那白脸汉子身上,真恨不得一剑将他杀死。 那白脸汉子也看到了于梵的神态,他的脸色一沉,指着于梵道:“姓于的,你若敢妄动,我一刀便杀了她!” 于梵道:“亏你还是秦鹏飞的徒弟,竟然要用一个弱女子来作挡箭牌,有胆量的,何不放手跟我一搏?” 白脸汉子冷笑一下,道:“小子,我奔魂银鞭沉重在江湖上走了十多年,还没见到像你这等狂妄之徒……” 于梵冷笑一声,道:“姓沈的,你既是有名有姓,为何还要用夏姑娘来威胁人?你尽可跟我这无名小子动手……” “嘿嘿!”沉重冷笑两声,道:“像你这种无名小子还用得着我动手?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你是如何把这贱人从柳云山庄里诱拐出来的于梵挑衅道:‘你要晓得什么事情,只要把我抓住了,还怕问不出来吗?” 他是看准了沉重手中持着长鞭在这间屋内施展不开,自己手里有长剑,在兵器上便占了优势。 所以他拼命的出言激将,欲使沉重动手,希望在混乱之中能够设法把姜彬杀死,然后就可救下夏苹,再图谋如何逃出去的办法了。 夏苹又怎样晓得于梵的心意,她见到他尽催促着沉重动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她的脸上泪水纵横,焦急地嘶喊道:‘于梵,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于梵沉声道:‘你不要心急,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你出去……” ‘不可能的!’夏苹哭着道:‘他已派人回去找那老贼来,你……” 沉重怒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声:‘贱人,你还敢骂他老人家?” 他的手腕一抖,曲卷在手里的长鞭已‘拍’地一声,闪电般的抽向夏苹的身上,把她那件刚刚换过的衣衫都抽破了。 夏痛痛得浑身一颤,脖了上顿时被姜彬架着的刀口割破了一条伤若非姜彬抽刀快速的话,只怕她那白嫩的颈脖会被断为两截。 于梵眼见这等情况如何忍耐得了?大吼一声,连人带剑,向着沉重刺去。 他在跟随龚江的两年里,除了拳脚与气功之外,只练过一些棍法而已,根本不懂得剑法的窍诀。 这一挺剑前刺,所用的招式,只不过是‘齐眉棍’中的‘韩信点将’之式,通俗之极。 沉重身为鬼斧神鞭秦鹏飞的首传弟子,学艺十多年之久,已得到秦鹏飞的真传十之八九,如何会把这等通俗而胡来的剑法放在眼里? 若在平时,他的身形都不需动一下,横掌一拍,便可以把对方的长剑拍下。 可是这时他因为眼见于梵方才露出那一手普遍又具威力的拳法,以为于梵这手通俗的招式,虽然不像正流的剑法,可能也另有奥秘存在。 因此他一见于梵挺剑刺来,不敢小觑,身形往旁一闪,左手拔出插在腰后的短斧,斜斜劈去。 就在他把短斧劈出的当时,他的右腕一沉,挥出的长鞭如灵蛇疾转,兜了个半弧,往于梵背后拍击而至。 他这下所用的乃是秦鹏飞独创的‘鞭斧交辉’十二式之一,不但远攻,并且还能近守,乃是攻守兼备,前后呼应的精奥招式。 于梵不顾一切的冲将前去,挺剑疾点,等到他快冲到沉重的身边时,他才发现自己用长剑施出棍法,由于重量与长度的不同,力道根本不能用足,以致剑尖所点的位置都摇晃不定。 他心中暗叫不妙,手腕一转,预备改刺为削,眼前斧影一闪,重斜劈而来的一斧,已劈在剑刃之上。 ‘当’地一声,于梵手里的长剑已被劈为两截,只剩下约一尺长断剑被他握在手里。 于梵不知道是自己不会剑法,不懂得使剑时力道的运用,还刚沉重劲道比自己强,以致长剑被劈为两段…… 是以他的手腕一震,眼见短斧从身前不远处斜掠过去,不由谢吃一惊,前冲的身形停滞了一下。 他这一停滞倒等于是救了他一条命,敢情沉重一斧斜劈之后,配合回扫的长鞭,短斧紧跟着便是平平向前一送。 于梵若非长剑被劈断,身形往前疾冲,正好是自己往斧刃上这去,以沉重手里的短斧之利,这一下便可以把于梵的肚子割破。 可是于梵却倏然刹住了身形,以致沉重右手往前平推的这一斧便因够不着距离,而白费功夫了。 于梵如何晓得自己陷身在这等危机之中?他的身形一顿,握着半截断剑,微微愣了一下,已听得身后鞭梢带起一股急劲的风声,抽上身来。 他在这个时候才晓得沉重的武功,较之自己确实要高出太多了单看这一手左斧右鞭,前后夹攻的招式,便非自己所能应付得了。 他咬了下牙,知道自己跟沉重硬拼,绝非对方的敌手,只有设法在死里求生了。 因此他的心念一闪,不管身后疾袖而至的长鞭,也不顾面前横着的斧刃,大吼一声道: ‘我跟你拼了!” 随着吼声里,他握着手里的半截断剑,奋不顾身的斜斜向着对方咽喉割去。 沉重没料到于梵竞会跟自己拼起命来了,他纵然可以把对方的肩背抽破,小腹割开,自己的咽喉也将被对方割断,在他说来,也是划不来之事。 更何况他此刻看清楚于梵的本领只不过仅有那两套而已,以自己这身功夫,是稳可占住上风,他又何必与于梵拼这条命? 是以他见到对方奋不顾身的扑将上来,赶忙收回短斧护住胸前,往后急退而开。 于梵的本意便是要逼使沉重这么做的,他知道师傅曾经说过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诀窍,自己要想不落败,必须把握着这个原则,从危险之中,求得生存。 故而他一见对方后退,气势雄浑,在喝叱声中,斜剑交劈,也不按着什么招式章法,尽朝着对方的要害劈斩而去。 沉重本来占了极大的优势,这一退步后撤,顿时失去先机,被于梵紧贴在他的身前,一阵强攻,杀得只有挡架的功夫,而无还手的余地。 他这一生之中,何曾遇到如此窘迫的情景,竟然被比他武功低的人杀得如此狼狈?心中怒火蓬飞,气得几乎要吐血。 然而形势如此,他心中气也没有用,于梵那种不按招式,不遵章法的剑法,已凝汇成一股强劲之极的气势,就算他想硬拼一招,扭转劣势也不能够了……—— 第十四章 日暮途穷 在这种等于近身肉搏的形势下,沉重手里的长鞭不但不能起丝毫作用,反而对于他是一个大大的妨碍,使得他的行动受到了影响。 沉重沿着墙壁退了几步之后,马上便看出了这种情形,所以他在连挡对方三剑之后,立即便把手里的长鞭抛去,以右手护胸,左手短斧应敌。 于梵一轮猛攻,逼得沉重连连后退,陷于劣势之中,使得那以单刀架在夏苹身上的姜彬也为之吃惊不已。 他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凝注着于梵和沉重交手,越看心中越是诧异,不知道沉重怎会被于梵这等胡杀乱攻杀得不住后退。 沉重脸上那种愤怒、焦急、羞辱的神情,一落入他的眼里,使得他几乎要放下夏苹,挺身前去,帮助沉重一臂之力。 可是他晓得沉重的脾气,自己违背了命令,放下夏苹不管,事后一定会受到责骂。 可是他又不敢置沉重于危险中不加理会,考虑了一下,他终于扬声道:“弟兄们,你们快进来!” 那些埋伏在药铺和里面内房的大汉,共有八个人,他们分成两处,四个躲在药柜后,四个藏在内房里等到于梵进到屋里,那些藏身医柜后的大汉早就把药房大门关好,堵住了于梵所有的退路,预备抓活的。 在他们想来,凭着沉重的武功和室内的布置,任何人也无法逃走,他们只是奉命堵住通道,以防万一罢一i。 哪知于梵进去之后,他们等了半天,只听到室内交手之声,竟然没见沉重擒住人也没听到呼唤之声…… 他们正等得不耐烦之际,听得姜彬的呼唤之声,顿时持着兵刃,一涌而进。 那当头的两个大汉刚一冲进门口,便见到一个手持断剑,两条手臂全都是血的年轻人从屋左向右边疾滚而去。 他们的身形一窒,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看到那手持断剑的年轻人半跪半蹲的站了起来,随着断剑一扬,姜彬惨叫一声,一条持着单刀的右臂已齐肩而断。 于梵被断臂上飞溅的鲜血,洒得一头一脸都是,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断剑一送,已刺进姜彬的小腹之中。 姜彬连想都没想到,自己想要把门外埋伏的兄弟唤进来,帮助沉重一臂之力,反而害了自己的一条命。 他更不会料到于梵在取得优势时会放下沉重不顾,即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着自己攻来。 是以他虽然眼见于梵滚将过来,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而被于梵一剑斜掠,削断了握刀的右臂,紧接着小腹又中了一剑。 姜彬左手握着小腹的剑创,眼中射出惊骇的光芒,嘴唇张开,吐出一口鲜血,立即便死于非命。 于梵一连两剑把姜彬杀死,飞快地抽回断剑,把夏苹的腕上绳索割开。 夏苹可从未见到一个那么健壮的人,转眼之间,便口吐鲜血,死在自己身边,她被姜彬的死状,吓得都傻了。 等到定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双手的束缚已被解开,于梵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心中激动无比,她一把抓住于梵,哭着投入他的怀里,道:“于梵……” 于梵搂了她一下,随即把她拉向自己的身后,低声道:“苹姐,你等在这儿,我想法子救你出去……” 他的嘴里虽是如此说,其实心里明白,自己要想离开这儿,谈何容易?何况还带着夏苹在身边,更加是难上加难了。 他这句话引得沉重厉声大笑,道:“姓于的,我如果让你们从这里逃走,从此不姓沈!” 于梵冷笑一声,道:“姓沈的,你忘了刚才的狼狈样子?” 沉重眼中射出凶狠的神色,喝道:“那是我一时不慎……” 于梵沉声道:“动起手来,便是生死立分,哪还有什么一时不慎? 你如果不服气,我们何不一对一再交手一次?否则你就别说大话了。” 沉重一张白脸变得有点发青,他那微弯的鹰勾鼻,使他的脸庞显得更加阴险凶毒。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侧身道:“你们出去,守在外面,没有呼唤,不许人进来!” 那八个大汉此时全都进来了,他们个个都被于梵方才突施杀手,杀死姜彬的辣手震住了。 此时一听沉重的喝声,全都暗吁了一口凉气,退出房外。 于梵之所以出言激使沉重要那些大汉离开,为的是怕他们趁自己搏斗的机会,伤害到夏苹。 他没想到沉重竟真的这么做了,是以,一怔之下,对沉重的看法不同起来。 其实他不知道沉重心里恨他人骨,一心只想动手收拾了他。 沉重认为自己方才之陷入劣势,是因为先把对方估计的太高了,后来又把对方估计得太低。 在这一高一低的两种完全相反的观念驱使下,他才会在对方奋不顾身的拼命时,失去了先机,一直无法扭回劣势。 他的心底已经把彼此的优劣之处看清楚,认为自己只要小心谨慎,十招之内,必定可以擒住于梵。 为了避免那八个大汉留在室内,阻碍他的行动,他才把那些人唤出去。 夏苹一丝武功也不懂得,又怎明了室内这等微妙的情形?她一见那八个大汉出去,心中的紧张情绪稍稍放松下来。 他拉着于梵的衣服,低声道:“于梵,你要小心点,他是那老贼的大徒弟,非常厉害,每次抢劫杀人多半是他……” 沉重狞笑道:“贱人,你小心点,等我收拾了这小子,非剥了你的皮,割下你的肉不可……” 于梵冷笑一声道:“姓沈的,想不到你身为秦鹏飞的徒儿,竟然是犯法做案,四处抢劫的江洋大盗,怪不得秦鹏飞有那么一份大的家财……” 沉重弯腰拾起地上的长鞭,挽在手上,狞笑一声,道:“小子,你既晓得这件事情,更加不能留你活命,并且你还把刘一帖给害了,这屋里的几十条人命,都坏在你的手上……” 于梵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把秦鹏飞的真面目揭了开来,果然是害了刘一帖,也把药铺里的伙计给害了,沉重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他们一条活命,否则今后秦鹏飞就不能以大善人的姿态出现了。 他到现在才弄清楚沉重如何会在此出现的原因了,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好想?怪只怪自己不该把夏苹留在这儿,还能够责怪沉重为什么要把负伤的人带来这儿就医吗? 他的眼中泛出一丝歉疚之色,目光一闪,想和刘一帖说几句话,和现刘一帖不知何时已躲在榻下,缩成一团。 沉重搏斗的经验何等丰富?他一见于梵的神色变幻,目光移向榻过去,身形一晃,悄无声息的扑了过来…… 夏苹眼见沉重那等凶煞之态,吓得尖叫一声,抓住于梵背后的衣服,嚷道:“于梵……” 于梵目光一烁,已瞥见沉重飞快地冲了过来,他沉喝一声,飞起一脚,把身前的椅子踢得飞起,向沉重撞去,然后一拉夏苹,往像边推去,道:“你快到那边去躲一躲。” 他本来的意思是唯恐夏苹拉住自己的衣服,妨碍到自己跟沉重的搏斗,这才藉踢出椅子的机会,阻挡沉重一下,好让更苹有时间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哪知夏苹吓得全身打颤,两腿无力,根本无法迈动脚步,跨越过姜彬的尸体,走到榻边去。她颤声道:“我……我走不动!” 于梵急得直跺脚,根本没法分神再去照顾夏苹,只得左手往后一挥,拉开她的手,然后挥剑向着沉重扑去…… 沉重的身形被飞撞而至的木椅挡了一下,他挥起一斧,把木椅劈为两半,招式一变,正待朝于梵攻去。 摹然之间,却见到于梵胸前衣襟破裂之处,掉出一支钉形暗器。 他的脸色一变,深吸口气,全身微顿,迅如电掣般的退回原处。 于梵又怎知沉重为了什么原因退走,他一见对方后退,微微一怔,握紧断剑,缓缓向前逼去。 沉重沉喝一声道:“且慢!我有话说。” 于梵站定了身躯,默然注视着沉重,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沉重还未说话,夏苹已在于梵身后道:“于梵,别中了他的鬼计,他已派人赶回庄去找老贼来了……” 于梵心中一凛,忖道:“我怎么这样糊涂?竟然忘了在此多留一刻,危机便多加一层,非得设法尽快离开此地不可……” 意念疾转,他缓缓的向着夏苹退去,才退后三步,便瞥见地上的那支夺魂神钉,赶忙伸手拾了起来,揣回怀中。 沉重沉声问道:“姓于的,你那支夺魂神钉从何而来?” 于梵听他这么一问,方始明白这支夺魂神钉又起了作用,他冷冷一笑道:“沉重,只怕你心中尚有许多疑问,比如说我是如何从柳云山庄把夏苹救出来的,以及我跟漠北双凶有什么关系……” 沉重见到于梵一面说话,一面拉着夏苹,缓缓向榻旁移去,他那如白的脸上浮起一丝阴沉的笑容,道:“姓于的,你不说这句话, 弄不清楚你的深浅,如今我总算看透了你……”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得意之处,扬首哈哈大笑起来,道:“我确实是有许多疑问没弄清楚,但是只要把你抓住了,又有什么问题弄不明白?” 于梵见他那种得意之态,晓得自己又一次说错话了,敢情沉重见到自己身上带有夺魂神钉,不明白与漠北双凶有何牵连之处,谁知自己偏偏不能改口,把贺氏兄弟的绰号给说了出来。 这很明显地告诉沉重,他不是漠北双凶的徒弟了,否则他也不会这样说话。 于梵心中虽然有点后悔自己说错话了,却也不愿在此坐以待毙,他的目光一闪,看清楚了屋里的形势,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沉重缓缓的向前移动,冷笑道:“姓于的,你不必想动什么主意了,你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再也跑不了……”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于梵已大喝一声,抓起榻上的伤者向沉重掷来。 沉重这次带领着十八个庄里的弟兄,远到中州去做案,虽然劫下了一票镖银,手下的弟兄已是三死三伤。 他把劫得的银子分成数处,存入钱庄,然后带着三个伤者赶回柳云庄,由于路上旅途劳困,使得那三个受伤的弟兄,伤势愈来愈重。 所以他才把重伤之人带到刘一帖处医治,谁知进了诊所之后,却发现数日之前被师傅劫来作五夫人的夏苹赫然也在室内。 经过他的询问之后,刘一帖不敢不把真实的情形说了出来,于是他就留在在室内,一面布置好一个陷阱,预备活擒于梵,一面派人回柳云山庄去禀告秦鹏飞。 谁知经过如此之久,那通报之人没有回来,他也没有把于梵抓住,反而倒又被于梵杀死三个人。 沉重心中的这份难过跟愤恨,真是不可言喻,也使得他更加坚定要把于梵活捉的信心,不然也解不去他心中的痛恨之倩。 他蓄足了劲道,看准了于梵受到夏苹的牵制,自己稳可占住上风,将对方活捉生擒。 怎么晓得于梵在紧急之中,会把榻上的伤者抱起,向他掷来,竟是想要用那三个重伤的人来牵制他。 沉重冷笑一声,暗道:“今天我就算把手下的弟兄全都牺牲掉,也非把你捉住不可,你这么做,又岂能奈我何?” 他面对着那急速飞撞而来的人体,理都没有理会,任由那个伤者从头上飞越而过,跌落在身后。 一声惨叫从他身后传来,想必是那重伤昏睡的人跌醒过来,立刻便已摔死。 于梵本来想要藉此阻碍沉重前进之势,岂知对方竟会不加理会他的心中也不由得为之一凛,面对榻上的其他两个伤者,再也无法下得了手。 可是他心头的意念已定,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容许沉重欺身前来,他再也无法脱身了。 是以他的心中一凛之后,立刻便探手怀中,掏出那支夺魂神钉,大喝道:“看我的夺魂神钉。” 沉重身为鬼斧神鞭秦鹏飞的首徒,自然晓得漠北双凶成名暗器“夺魂神钉”的厉害。 他猛然一见于梵脱手发出夺魂神钉,脸色一变,急忙闪身后退向屋侧滚了开去。 就在这时,于梵已抱起夏苹,踪上木榻,飞身跃起,用肩膀朝窗撞去。 “哗啦”一声大响,窗棂碎裂开来,于梵挟着夏苹已跌落在天井里。 他也顾不得夏苹有没有受伤,把半截断剑咬在嘴里,伸手一探,抓住屋檐,踪身跃上屋顶,换了一口气,认清了方向,朝前面奔去。 一直奔到前面药铺的房顶上,他站在檐边探首往下望去,只见自己驾来的马车还停在屋前。 他咬了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涌身往车顶跳下,只听“哗啦” 大响,那个车顶已经塌了下去,于梵和夏苹两人也跌进车里。 车外传来马嘶之声,马车摇晃了一下,使得于梵还没站起身躯又撞在车壁上,几乎使他痛晕过去。 他重重的摔了下头,把夏苹放下,喘了口气,只见她吓得脸色发青,两眼圆睁,全身直在打哆嗦。 “还好,你没昏过去。” 于梵强笑了下,握住断剑,道:“你躺在这儿别动,我去驾车。” 没等夏苹回答,他翻身爬出车厢,挥出一剑,割断了系着的缰绳。 那匹马已经受惊不小,拼命的挣扎,想要挣脱缰绳的束缚,这下绳子一断,亡命似的狂奔起来,差点便把于梵从车座上掉落下去。 于梵抓紧了车座,肩背靠在车厢上,探首向后望去,只见沉重紧跟在车后,狂奔而来,在他的身后,又有几条人影不住地飞奔…… 转回了头,于梵长长的吁了口气,暗道:“这下总算脱险了,沉重的轻功再好,决不能追得上马的脚程……” 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了下来缓缓地让自己的背靠在车厢上。 此刻,他在极端疲惫下,有了一股满足的情绪充盈在心头,只不过他对于留在屋里的刘一帖,也有一份深深的歉疚。 因为,祖传七代的神医刘一帖,只怕再也传不到第八代了了。 急驰如飞的马车,在一阵密骤的蹄声里,转眼之间便出了西城,沿着宽敞的官道驰行而去。 于梵坐在马车上,眼望着那条笔直的道路,在马蹄下往后急速移动,迎着清凉的晚风,他只觉心胸舒畅,愉快无比。 在经过方才那一阵搏命似的拼斗之后,使他更加感到此时的安祥,纵然健马不停的在急驰着,他却能从这份“动”中觉察出“静” 的愉快。 随着心中紧张情绪的消失,他渐渐感到有些饥渴起来,甚至连手腕上的伤也愈来愈疼。 他望了望自己手腕上的伤,发现血肉一片,使得袖子都粘贴在肉上,斑斑的血迹,都已变成紫黑。 眼见自己身上的伤痕,他也不由惊奇起来,暗自思忖道:“若非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我绝不会相信一个人在受伤之后,竟还能经过那一场搏命之斗……” 回想起方才所经历过的那一幕惊险情景,他自己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认为自己之能逃脱出来,实在是侥幸,也可以说完全是由于夏苹给予他精神鼓励所致…… 他回头向后望了望,见到车后一片昏黑,已看不到沉重的身影,于是轻轻压了压车掣,慢慢把缰绳拉紧,减低车速。 车轮受到木塞的摩擦,发出一阵吱吱声响,速度渐渐缓慢下来,于梵伸手敲了敲车壁,大声道:“苹姐,你觉得怎么样了?” 身后传来夏苹微弱的话声:“我很好……” 于梵听到她的声音微弱,有气无力,暗道:“她连续受到这折磨,只怕身上的伤口又已破裂了,以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跟我比,我是吃尽了苦头,此刻还觉得心力交疲,有点受不起,只怕她更加受不了 他的心中有些不安,道:“苹姐,我们要不要停下车来休息一下?” 夏苹在车中道:“不用了,我还能支持得……” 她的话声未完,突然惊叫一声道:“于梵!” 于梵骇得跳了起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把缰绳往车掣上一套,站在车壁上,翻身便待跃入车厢里。 哪知他攀在车壁,刚露出个头,便见到车后的那面车壁上也攀着一个人,正翻身往车里跃落下来。 于梵微微一怔,只见那人正是自己以为早已放弃追赶的沉重。 他起先弄不清楚沉重怎会又在此时出现,等到他看到沉重满头满身都是灰尘时,他才晓得沉重一直没有放松追赶,可能是用长鞭套住车后的横杆,一直吊在马车后面,这下等到车速减低,才翻身攀起。 于梵一见沉重攀进了车厢,也不容他思考许多,涌身跃去,朝沉重扑去。 夏苹在经过那一场惊吓之后,几乎都把魂吓掉了,身上的伤,刚敷好药不久,又已在于梵救她出险时崩裂了。 她独自一人卷曲在车里,忍住了身上的酸痛,不敢发出呻吟,唯恐被于梵听到而担心,以致影响了他的精神,会再度耽误时间。 她只希望尽速能离开嘉兴城,走得远远的,不再见泰鹏飞有关的任何人,那么她心理上的创伤,将会很快便已痊愈。 一至于身上的鞭伤,她知道决不致使自己死去,只要能留下这条命,她跟于梵将会很愉快的生活下去。 所以她一个人在车厢里,听着磷磷的车声,藉自己所编织有关未来的美梦,来麻醉自己,忘却身上的伤痛。 可是等到她一听到于梵呼唤自己的声音时,她从美梦中回到现实,顿时记起身上的伤痕,忍不住低低呻吟起来。 就在这时,她一抬头,已望见沉重从马车后壁爬上敞破的车顶,她在惊吓之下,不由得大叫起来。 她一面呼叫,一面挪动身躯往前面移去,想要逃避开去。 可是车厢里是如此的狭窄,她又能逃到哪里去,沉重一跃进来立刻便已抓住了她。 夏苹一见自己的衫裙被沉重抓住,骇得粉脸变色,两眼圆瞪,眼看着就要昏过去。 就在这时,于梵已飞身扑了下来,撞在沉重的身上。 他所用的力道是如此的猛,结实的肩膀撞在沉重身上,立即便把沉重撞得身躯往后一倾,撞倒在车壁上,把车壁撞破一个大洞。 随着沉重的身躯往后倾去,他已把夏苹的裙据撕去一大块,露出她那丰腴白嫩的大腿。 不过在这时候,谁也没有余暇去注意到夏苹的大腿了。 沉重的身子一被压在下面,左手挥起一拳,往于梵的右肩击去,右手抓着那块裙据,便往于梵面上盖来…… 于梵在一扑落在沉重身上,立即双手一扣,扣住对方的咽喉,双腿分开,夹在对方腰下,想要把沉重勒死…… 他刚把对方咽喉扣住,沉重挥起的一拳已捣在他的腰背,使得他不由发出一声轻哼。 但是他只咬了咬牙,便已忍住了这阵剧痛,手上使劲把沉重的头颅往破壁之外推压下去。 他刚把沉重压在车壁破处,沉重扬起的那块破布也掩在他的脸上。 于梵甩了下头,没能甩开盖在脸上的布,也没能甩开沉重撑下他下颚的右手,他干脆一狠心,把头往下一沉张开嘴来,把沉重的左手咬住。 这真是一项残忍的搏斗,在如此狭窄的车厢里,一切的招式,都不能使用出来,所能够使出的只是任何能够击打对方的手段,尤手、肘、腿、膝,甚至牙齿的功用也施出来了。 因而,决定胜负的条件便是力量与毅力,智慧与经验。 对于于梵来说,他练了两年武功,打了两年的铁,所给予他的磨练,便是毅力与体魄的坚强如铁,否则他也不可能承受起那样重的打击了—— 第十五章 金笛书生 然而,沉重在这种情形下,虽然不能使出精妙的招式,在体魄的训练和毅力的培养上,虽比不上于梵,他占优势的却是搏斗的经验和内力的悠长,较之于梵要超过大多了。 是以他的咽喉被扣,手掌被咬,依然能够凭藉着丰富的搏斗经验,扭转劣势,解开对方锁喉的杀手,把于梵从自己身上翻了下去。 霎时,他们两人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尽管都承受着对方狠猛的击打,依旧没有一个人放松了手。 夏苹把整个身躯都靠在墙角,恨不得自己能够穿壁而出,离别处,不致于目睹如此残酷的搏斗情景…… 她咬紧了牙关,握紧了双手,睁大了眼睛,望着在缠斗中的于梵和沉重,想要不看,却又忍耐不住,观看之下,却又受不了心中的紧张。 就在这种矛盾的情形下,她突然听到于梵大喝一声,双腿往上一踢,把压在身上的沉重整个身躯踢得飞起,从车壁破处撞了出去。 夏苹还以为自己在心神恍馆之下,没有看清楚,等到她听到了车后传来沉重的半声惨叫,方始晓得确实是于梵获胜了。 她激动地扑到于梵的身上,不住呼唤道:“于梵,于梵……” 于梵躺在车里,气喘如牛,身上的汗水和着血水使得衣衫都己渗透了。 他抱着夏苹,喘着气道:“苹……姐,我们安全了……” 夏苹搂紧了于梵的头,不住地亲着他的脸,道:“是……我们安全了。” 于梵拍了拍夏苹的肩,喘道:“苹姐,你……让我起来。” 他在一生之中,从没有被人亲过脸,尤其是一个女人,是以心情激动得非常厉害,也使他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等到他感到呼吸困难,心情紧张,他不得不出言制止夏苹这种狂喜的举动,否则,他知道自己会昏过去…… 夏苹羞怯地抬起头来,凝望着于梵满是汗水的脸,默然片刻,颤声道:“于梵,我一辈子都要跟着你了……” 于梵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心中思绪如同潮水般的冲击着,无法把完整的意思表达出来。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跟了我,会吃苦的,我……” 夏苹摇头道:“我不怕吃苦,我要好好的服侍你。” 于梵只觉情绪紊乱之极,身体上的过度疲劳,使得他再也承受不了这份突然来的“幸福”。 他重重的甩了甩头,道:“苹姐,我们不谈这些,我……” “你……你不喜欢我?”夏苹颤声道:“你不要我?” 于梵口吃地道:“不,我……我的身上痛……” 夏苹扶起于梵,用袖子替他擦了擦汗,道:“你的身上……” 于梵没等她说完话,突然想起自己此刻和夏苹还在马车上,马匹无人驾御,随时都会出岔子。 他吓得全身一颤,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了,霍地站了起来。 夏苹不知于梵为何突然站起,还以为他是生自己的气。 她抓住了她的腿,道:“于梵,你生气了?” 于梵道:“我要到前面去驾车,你快放手。” 夏苹被他提醒,这才想到马车依然在驰行中,她赶忙把手一松,于梵已攀住车顶,揉身而起,待要翻到前面的车座上去。 他刚把身子翻起,还没攀过去,倏地见到前面不远也急驰过来一驾碧绿的香车。 那辆油碧香车较之一般的马车要大上一倍,前面是以四匹健马拉着的,车座上有一个御者在控着车。 那个御者虽在老远便看到对面有马车,却不知这辆车上竟是没有驾车之人,等到双方距离不到一丈,他才发现天下竟有无人驾御的马车。 他惊叫一声,急忙拉紧缰,想要勒住健马奔前,避免两车相撞。 岂知那四匹马全都放足了脚力飞奔,那等快速之势,怎会在他~勒之下便停了下来?倒是因为他这用力一勒,使得马口撕裂,疼得四马惊嘶,不但没有止住前奔之势,反而朝着前面马车冲将过去。 于梵就趴伏在车壁上,他一发现这等危急的情势,几乎被吓呆了。 在这么短暂的距离下,他就算能够跳下前座,勒住健马,不使自己这辆马车撞上对方那辆香车,却也无法避免对方撞上。 因而他的脑海之中意念电转,大喝道:“苹姐,快把头抱住。” 他这句话还未完全说完,蓦然之间,只见从那油碧香车里飞出一黑一白两条人影。 那两条人影身形尚在空中,便引了开来,白影跃落四匹健马之上,黑影则飞掠过来。 于梵抓紧了车壁,骇然望着那两条人影,只见那身穿黑衣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身高九尺的巨人。 那个络腮大汉身躯健壮有如一尊铁塔,轻功身法却是美妙之极,竞然比奔马还快,在两车相距不足六尺之中,飞身跃落在这辆马年之前。 他的身躯一站稳,这辆马车已经冲到他的前面,直向他撞去。 只听他沉喝一声,宛如晴空里响起了一个霹雳,在喝声之中,伸起蒲扇似的巴掌,往马首之上拍了下去。 一声怒嘶,那匹健马整个头颅都碎裂开来,又冲出数尺,方始倒在地上。 这匹健马虽然在他一掌之卞毙命,可是马车驰行的速度没有缓了下来,依旧疾劲地向他撞去。 这络腮大汉不知用什么身法,左手一托车座,身形微蹲,竟然将这辆马车都举了起来。 只听他大喝一声,便待把马车抛入路旁的田中,忽然听身穿白衣之人喊道:“魏兄,车上有人。” 那被称为魏兄的络腮大汉怒道:“他奶奶的,有人在车上,老子也要把他给砸死!” 那个白衣人道:“魏兄,你先把车子放下来,我们看看是什么人再说。” “他奶奶的!”那络腮大汉骂道:“管他是什么人,老子也要把他的卵黄砸出来!” 他这句话刚说完,于梵已从车顶上跃了下来。 他出言阻止道:“大侠客,车上有女眷,请你……” 那络腮大汉见到于梵这副模样,诧异地道:“你是谁?怎会弄成这幅样子?” 他一面说话,一面弯腰把马车放了下来。 于梵看到马车已被放下,忙不迭地向车门奔去,想要看一看夏苹有没有受伤。 “那个络腮大汉伸手一栏,道:‘且慢!你还没回我的话。” 于梵的身材也长得够高了,但是跟这络腮大汉一比,还不到对方的肩膀,那个大汉伸手一拦,就像在于梵面前架了根铁栅似的。 于梵暗暗抽了口凉气,问道:‘大侠士,你要问什么话?” 那络腮大汉没有理他,咧开大嘴狂笑一阵,侧身望着那白衣人道:‘哈哈,小罗,你听到没有,他叫老子大侠士,老子他妈的什么时候又成了侠士?” 那个白衣人长得玉面朱唇,星目剑眉,身穿一袭雪白的长衫。 戴文土帽,两条丝带垂在耳旁,竟然是一个浊世翩翩的美男子。 于梵只见这白衣文士年纪不到三十,长得如此俊逸不凡,竟会跟这么粗鲁野蛮的大汉走在一起,心中颇为奇怪。 那白衣文土微微一笑,道:‘像你这种人确实一辈子都成不了侠士,其实你我又何必做什么侠士,这样岂不很好?人生本是不受约束,随着各人的喜爱……” 那个络腮大汉挥了挥手,道:‘小罗,你他奶奶的别再卖文了好吧?我们都是强盗头子,还掉什么文?” 他一把抓住于梵胸前的衣襟,道:‘小子,你还不说你是谁?” 于梵不知那络腮大汉动作如此之快,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整个身子已被那大汉提了起来。于梵见到眼前浮现一张漆黑如锅底的脸孔,还以为是到了关帝庙见着周仓,他定了定神,只见那络腮大汉睁大了一双铜铃大眼盯着自己,眼中冷芒如电,似乎要把自己的心都看穿一样。 于梵定了定神,道:‘在下于梵,多谢大侠士……” ‘嗯!你先别谢我!’那络腮大汉道:‘我问你,你既然在车上,为什么让马车乱冲,他妈的,你莫非是故意跟我魏霸天过不去么?” 于梵一听对方把姓名说了出来,想了一想,马上便想起师父曾经跟自己提起的天下九大凶人中,那身居第四位的霸天魔刀便是姓魏。 他不由得暗暗叫苦,忖道:‘我怎么这样倒霉,老是碰到这些人’师傅不是说过他们的行踪难得一现吗?” 魏霸天只见于梵呆在那儿小说话,叱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于梵苦笑了下,道:“魏大侠士,在下在路上遇见盗贼,把车夫给杀了……” “胡说!”魏霸天两眼一瞪,道:“你讲有强盗劫车,怎么又没有以他们?” 人于梵道:“他们全都在路上,其中有一个……” 他的话被那白衣文土打断:“魏兄,这小子在胡说,你揍他一顿。” 于梵目光一闪,看到那白衣文士已从马车里把夏苹抱了出来。 夏苹双目紧闭,全身无力,螓首垂在白衣文士的手臂上,显然是已经晕过去了,否则她也不会任由那条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 魏霸天闻声侧首,也看到了夏苹的裙据撕裂一大块,露出那条雪白匀称的玉腿,裂唇一笑,道:“他奶奶的,这小娘们可真骚,露出大腿来,就跟一截白藕样的,真恨不得咬上一口……” 那白衣文土皱了皱眉,把夏苹的裙子往旁边拉了拉,盖住大腿,道:“魏兄,你说这句话,不怕白姐听到?” 魏霸天脸色一变,随即笑道:“小罗,我在开玩笑,他妈的你可别对丽花说,假使老子惹了麻烦,就来找你。” 白衣文士笑道:“魏兄放心,小弟并非长舌之人,决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自姐,不过……” 他的脸色一沉,落在于梵身上,道:“这家伙你可要好好接他一顿,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事来?” 魏霸天问道:“他做了什么事?” 白衣文土冷笑一声道:“这小子必是个剪径毛贼,在路上劫下了马车,企图玷污这位姑娘……” 魏霸天说道:“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白衣文士冷笑一声,道:“他杀人劫货,干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玷辱这位姑娘。” “哈哈!”魏霸天笑道:“小罗,你何时又变成跟那些他妈的满口仁义道德的混帐一样,连采花毛贼都要管起来?” 白衣文土道:“他采遍天下的花,我罗诗都不管,可是却偏偏要惹上了我喜欢的姑娘,我岂能放过他?” 魏霸天点了点头,道:“小罗,你说的不错,天下那么多的女人这小子别的人不惹,偏偏惹你喜欢的,确实是该死,老子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于梵一直被魏霸天抓住衣襟,悬空的提在那儿,他在一发现眼前这两个人竟是天下九凶人中的魏霸天刀和金笛书生,确实被震住了。 他知道凭自己这点武功,就算在平时,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何况此刻他已是又伤又疲,恐怕都当不住魏霸天的一只手。 尤其他眼见魏霸天竟能一掌击毙奔马,又把疾驰中的马车扛了起来,这等雄浑的力道与精妙的技巧,简直是他想都没有想到的。 是以他一被魏霸天抓住托起,不再用劲挣扎,因为他知道那是徒然无功之举。 然而,他听到魏霸天和罗诗两人所说的话后,他胸中的怒火渐渐的被煽了起来。 他想不到天下竟有这么一个浑人,也竟有那么不讲道理的事,只要是罗诗喜欢的事物,别人竟然不能喜欢。 何况夏苹乃是他拼着性命从柳云山庄里救出来的,他又岂能又让罗诗给带走? 于梵眼见魏霸天不加思考,挥起斗大的拳头要向自己身上击来。 他知道魏霸天是个浑人,身具超人的神力,这一拳击出,只怕会把自己打成肉饼。 是以他连忙大声嚷道:“你要做什么?” 魏霸天咧嘴一笑,道:“做什么?老子要狠狠的揍你这龟儿子一顿,谁叫你不长眼睛,竟会惹上小罗喜欢的女人?” 于梵道:“你们讲不讲道理?夏苹是我的义姐,她跟我两人从嘉兴城里一起出来……” 魏霸天哈哈大笑,道:“什么你的义姐,就是你的祖奶奶来了,老子也得揍你。” 于梵脑筋转得很快,想要用义姐弟的名义,先使自己脱离险境,油再设法把夏苹从这两个凶人手里救出。 哪知魏霸天竟会浑成那个样子,全然不理他这一套,依然捏着拳头;作势要向他身上击来。 于梵脸色一变,深吸口气,便待尽全力先挣脱开去,避免丧命在魏霸天一拳之下。 他刚把真气提起,还没动手之际,陡然听得罗诗说道:“魏兄,请你等一等。” 魏霸天的反应倒是很快,他的拳头还未落在于梵身上,一听得罗诗的话,立刻便停了下来。 他侧过头去,问道:“小罗,又是什么事?” 这时罗诗已走到那辆华丽的绿色香车之前,闻声笑了笑道:“我有话要问问他,魏兄,请你把他先放下来。” 魏霸天道:“他奶奶的,跟这种小子有什么话好说?接他一顿再说也不晚。” 罗诗道:“魏兄,像你这神力,只怕一拳下去,这小子便会丧命无常……” “他死了不是正好!”魏霸天道:“像这种人留在世上,只有糟蹋粮食,留他做什么?” “不!我们不可如此!”罗诗道:“他不是说我们不讲理吗?我们就跟他把道理说清楚!” 魏霸天哈哈大笑道:“还要说道理么?我们若是讲道理,也不会被人称为天下九大凶人了,杀了这小子,何用讲道理?” 罗诗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的身份何等之高,对付那些自命正派的混帐可以不讲道理,但是对付这种无名小子就不能不使他心服。” 魏霸天摇了摇头,道:“小罗,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他惹了你喜欢的女人,你却要跟他讲道理……” 说着,他还是把于梵放了下来。 于梵定了定神,知道罗诗之没叫魏霸天下手,完全是自己那句话奏了效。 他的目光四下一扫,只见官道上空荡荡的,除了自己驾来的那辆破车和倒在地上的死马外,只有罗诗和魏霸天所乘的碧绿香车停在路旁,除此之外,竟然没有别的行人或车辆从此经过。 他的目光一闪,落在那辆马车上,只见那个御者手持缰绳,两眼远望前面,竟是不敢往这边望来,而那罗诗此刻却已把夏苹放回香车里。 于梵看得非常清楚,罗诗启开车门时,里面竟有一双白哲的玉手把夏苹接进去。 他微微一怔,才知道这辆华丽的车里,竟然还有女人。 罗诗把夏苹放回车里,吩咐道:“新丽,你把我最好的伤药替她敷一敷,然后替她换一件衣裳。” 里面的女子应了一声,罗诗把车门关好,向这边行来。 当他看到于梵的目光闪动,微微一晒,道:“小子,你别想动念逃走,在我们的面前,你就算长了翅膀也逃不掉。” 于梵道:“我根本没有逃走的理由,何需要逃走呢?” 罗诗道:“我问你,你那位义姐真是叫夏苹?” 于梵点了点头,道:“我又何需骗你?” “嗯,确实是很有诗意的名字!”罗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沉,道:“你在跟我说话时,岂能如此随便,你可知区区是何人?” 于梵摇头,故作惑然道:“你不是自报姓罗吗?” 罗诗眼中倏然射出一股精芒,凝注在于梵的脸上,沉声道:“区区看你方才从车上跃下的身法,知道你曾练过几年武功,凡是练过武功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我金笛书生的,你岂敢对我如此无礼中?” 于梵被对方冷漠无情光亮的目光所逼视,心头泛起一阵寒意,嗫嗫道:“在下……” 金笛书生罗诗冷声道:“你方才所说的话完全是骗我的?你还敢说我们不讲道理?” 于梵抗声道:“在下为何要骗你们?我……” 金笛书生罗诗叱道:“你还敢与区区强辩?” 他的身形缓缓往前行了两步,一股逼人的气势,如同利刃似的逼射而出,于梵只觉心头一寒,几乎忍不住要返身飞奔而逃。 可是他想到自己乃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为何要在对方面前露出怯意,而做出这等无颜之事? 他吸了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怯意,挺直身躯,昂然站立在那儿。 罗诗似乎没有想到于梵竟会挺得住自己蓄集的威势,他的眼中泛起一丝惊讶之情,嘴唇蠕动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于梵道:“在下姓于,于梵。” 罗诗道:“于梵?名字不错!” 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冷削之色,道:“于梵,你以前听过我们的名宇,是不是?” 于梵坦然点了点头,道:“不错。” 罗诗道:“你的师傅是谁?” 于梵道:“我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因为这一点功夫,在你的眼里看来,实在微不足道,你又何必要晓得了?” 罗诗冷声道:“不错,目前确实是这样,可是以后就不能预料了……” 他的目光一愣,问道:“于梵,你是不是恨我们?”—— 第十六章 枯木尊者 于梵愣了一愣,道:“你们等于是救了我的性命,我又何必恨你们,只要你把我的义姐,交还给我……” 罗诗摇头道:“不,我要把她留下来,因为我喜欢她,像她那样美丽而高贵的女子,只有与我罗诗在一起,才能获得人生的乐趣,她与你在一起,只有浪费光阴,虚度此生……” 他的脸上泛起一层激动而兴奋的颜色,沉声说道:“你要知道,女人就跟花一样,美丽的花朵是需要爱花的人着意的培植才能开放得更加美丽、更加茁庄,若是落在粗俗的人手里,只有使她渐渐枯萎,天下只有我罗诗最能了解女人的心理,能够给予她们满足,无论是情趣或生活上的需要,我都能够做到,多年以来,我就想植培这么一株娇柔而高贵……” 他正说得起劲,话声被魏霸天所打断,只听魏霸天扯了喉咙道:“小罗,你别再说这套女人跟花的妙论了好吧?你要那女人就留下来,还跟他噜嗦什么?” 罗诗脸色微沉,道:“魏兄,小弟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你又何必打断我的话?” 魏霸大顿足道:“他奶奶的,我又不是跟你过不去,我是要你快点打发了这小子,好赶路到嘉兴城去,李老大要我们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到秦老八那儿去会合……” 罗诗道:“般若秃驴此刻还在路上,恐怕要到后天才能到杭州,等到他晓得木药师已被我们劫到嘉兴,只怕最少也得要等到后大,我们在这条路上拦他,至少也要在后天天晚,你急什么?” 魏霸天摸了摸头,道:“不是我急,而是我的肚子饿,想早点赶到秦老八那儿去,怎么可以让这小子耽搁我的肚子了?” 罗诗冷笑一声道:“只怕你是想念白姐吧!不过她恐怕也得深夜才能赶到柳云山庄了,你早去还不是白费的……” 魏霸天浓眉纠结一起,沉声道:“小罗,你不要再拿我跟丽花之间的事来笑我,弄得我性子发了,小心我的魔刀开山!” 罗诗一怔,见到魏霸天神色不对,也不敢再招惹他,笑了笑道:“魏兄,你跟自己兄弟又何必来这么一手?你那霸天魔刀,我是心服口服……” 魏霸天道:“那你就快点把这小子收拾了吧,我先回车上去了。” 罗诗笑着道:“魏兄,你回车上去吧,代我看着夏苹醒过来了没有,记住别吓着她!” “她奶奶的!我要把她吓个半死!” 魏霸天一面向马车行去,一面嘴里嘟嚷着道:“只有你才懂得女人踉花一样,要什么着意栽培,老子偏偏是粗人一个,就不知道这个道理了…” 罗诗没有理会魏霸天的牢骚,等到魏霸天进了马车之后,方始脸色一沉,道:“于梵,我说了这么多的话,想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像你这么小的年纪,根本不懂得女人是什么,夏苹跟了你,只有吃苦终生,所以…… 于梵冷笑一声,道:“你若是要用话来劝说我,那么在下可以对你说我决不会让夏苹跟着你,如果你要用强迫的手段,来威胁在下,我也决不会屈服……” “胡说!”罗诗道:“你以为区区相信夏苹真是你的义姐?她的玉貌,骨格,在在都表示她出身良好,乃是官宦千金,怎会与你一样,单看你的手脚粗糙,便知你乃是操行铁器,做那贱役之事的……” 他的目光一转,道:“据区区估计,你恐怕是她家里管马房的工役,因为学了点功夫,再加对夏苹图谋不轨,所以才深夜把她劫出来于梵心中惊凛,非常骇异罗诗的目光之锐利,虽然没把整个事情完全说对,却把他跟夏苹的出身观察得一丝不差。 他方才把罗诗和魏霸天两人所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从他们的话意之中,给予了他一个鲜明的意念,那便是这次天下九大凶人逐渐聚集在嘉兴城,目的便是想对付天下第一高手,神僧般若大师…… 于梵暗忖道:“据他们说,般若神僧这次会到杭州去找什么木药师,而他们却把木药师劫来嘉兴,并且留下线索,要让般若神僧赶来嘉兴,而他们则在路上拦截,对般若大师施以暗算围攻……” 他暗吸一口凉气,知道集合天下九大凶人之力,全力对付般若神僧,只怕般若神僧就是真的具有不死神功,恐怕也会被毁在这一战之中。 他真弄不清楚般若神僧和那九个凶人互相牵制了数十年,一直都没决死一战却会在这个时候使得九大凶人聚合一起,同心协力的对忖般若神僧…… 一刹之间,于梵心中意念有如奔潮,流转不息,冲激奔腾,使得他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自己此刻已处于生死边缘。 敢情金笛书生罗诗说完了话,见到于梵目光闪动,竟然没有理会他。 他的脸色大变,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沉声喝道:“于梵,你听到区区的话没有?” 喝声之中,他已一把扣住了于梵的左手。 于梵惊然一惊,只觉左臂如同上了一道钢环,他本能地用力挣扎了一下,却哪能挣得脱,反而被罗诗扣得更紧,顿时他的全身一麻。 好似有一根细弱而又强裂的力量循着左臂进人体内,使得他的气血翻腾,一点力量都使不出来了。 罗诗冷森的目光凝注在他的脸上,道:“区区跟你说那么多的话,只不过让你死得瞑目而已,你可晓得,你的骨格不错,若是遇上名师,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区区不能留下你这个后患,一定要将你杀死!” 他的话声一顿,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于梵喘了口气,道:“你先把手放松一点。” 罗诗把力道一松,道:“区区也不怕你跑掉……” 他的目光也在于梵的身上泛过,道:“区区倒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受了如此重的伤,依然能留下活命,因此,我更不能留下你了……” 于梵道:“你的目的不过是要取得夏苹而已,又为何要把我杀死?我答应决不找你报仇便是!” “报仇?”罗诗冷笑道:“等到般若秃驴一死,天下有谁能是我们的敌人?我明白告诉你,区区并不是怕你报仇,而是向来行事都决不留下后患的……” 他说到这里,只见于梵伸手放进怀里,不知在掏什么,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于梵道:“我拿一样东西给你看。” 他把那枚夺魂神钉自怀中取了出来,在罗诗的眼前一扬,道:“这是什么?” 罗诗诧异地道:“夺魂神钉?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话未说完,于梵已握着夺魂神钉,往罗诗抓住自己的右手背上一插。 罗诗被于梵用“夺魂神钉”伤了手背,惊呼一声,脸色大变,右手急挥,一股强劲无比的暗劲涌了出来,撞在于梵身上。 于梵惨叫一声,被那股强劲的力道撞个正着,飞起数丈,跌进田里。 罗诗一掌击飞于梵,忙不迭地伸出左手,闭住了右手的穴道,然后运起内力,把整条右臂的血脉全都封住。 他知道漠北双凶的夺魂神钉毒绝天下,幸好于梵是插将出来,而不是用暗劲发出,没有触动上面的机簧。 否则那六片钢叶爆裂开来,他这条右手立刻要断去…… 他的额上冒起冷汗,左手颤抖地拔下了插在右手手背上的夺魂神钉,喃喃道:“这若是漠北双凶设下的陷阱,我非得杀了他们不可!” 这时车上的魏霸天大喝道:“小罗,你怎么还不上车。” 罗诗道:“魏兄,我中了暗算……” 他向着马车行去,还没走几步,便觉全身发冷,四肢渐渐无力心中大骇,叫道:“魏兄,快把我扶到车上去。” 魏霸天推开车门,往外一看,见到罗诗的样子,惊骇异常,飞身跃了出来,把罗诗抱住,道:“小罗,你怎么啦?” 罗诗把手一扬,道:“我中了那小子的暗算……” 魏霸天环眼圆睁,骇然道:“夺魂神钉?他哪来夺魂神钉?” 罗诗道:“我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他……” 魏霸天道:“你先在车上等着,我去看看他,如果他没死,我要问问他……” 罗诗摇头道:“他已中了我的‘九幽天柱’阴功,已是死定了我……我们还是快赶到柳云山庄去,找贺氏兄弟要解药……” 魏霸天见到他额上汗珠涌出,原先便很白净的脸孔,更苍白了。 心中不由暗惊:“他奶奶的,夺魂神钉果然厉害,老子见到了贺老八,非得找他们算帐……” 他虽是浑人一个,却也晓得不能再多耽搁,于是把罗诗架上了车上,大声呼喝:“老刘,快马加鞭,赶到嘉兴城去!” 随着他的话声一完,骏马长嘶,蹄声骤起,那辆碧绿的马车已如飞的向着嘉兴驰去。 辚辚的车声随风飘逝而去,官道上暂时又回复了平静。 然而,没多一会功夫,从碧绿香车驰去的方向,又远远驰来一辆马车。 这辆马转驰行的速度很快,没多一会,便已来到附近。 当那坐在车座上的赶车人一见到路旁停着一辆破车,地上躺着一匹死马,轻轻的吆喝一声,把疾驰中的奔马勒住了。 马车更然停在路中,那赶车的把式跳下车来,走到破车前望了望,没有看到里面有人。 他摸了摸脑袋,又走到死马之前,蹲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 当他见到那匹马整个头颅都碎裂开来的情形,禁不住打了个颤,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声刚落,那辆马车的车门,被人推了开来,一个中年商贾探首出来,道:“伙计,你干什么又把车停了。” 赶车的把式站了起来,道:“大爷,这事真奇怪,路边停了辆破车,拉车的马却像是被人打死,连脑袋都碎成几片……” 那个中年商贾吓了一跳,道:“伙计,我们别管这些闲事,快走吧,我还得赶回杭州奔丧,别把时间耽搁了。” 赶车的把式应诺了一声道:“这真是奇怪,郑麻子的车行烧了,他的车子却又在路上让人毁了,莫非他真是惹了什么厉害的仇人不成……” 那中年商贾急忙道:“伙计,我跟你打个商量,假使路上再遇到这种事,请你别再停车好吧?等到了杭州之后,我再加你两钱银子请你喝酒……” 赶车的把式眼睛一亮,道:“大爷,多谢你了。” 他向着马车走去,见到那中年商贾脸上的惊慌神色,笑了笑道:“这条路上一向都很安宁,从没有什么事发生,大爷,你可以放心,人家是找上郑麻子,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他这句话未说完,倏地停了下来,向着远处望去,脸上已现出愕然之色。 那中年商贾一见他这样子,更是惊慌,颤声道:“怎……怎么回事?” 赶车的把式摇了摇手,轻声道:“客官,你听到铃声没有?” 那中年商贾张大了嘴,向着车前远处望去,只见前面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什么,可是他却听得很清楚,从那黑暗之中,一阵阵的铃声传了过来。 那阵铃声忽起忽落,忽高忽低,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听来,格外的动人心魂,寒人肝胆。 这中年商贾脸色大变,浑身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道:“快……快赶车走吧……” “那阵铃声是朝这边来的……”赶车的把式道:“我们这一过去,岂不是刚好迎上了?” 这中年商贾手扶着车门,不住颤抖,口吃地道:“你……你说该……怎么办?” 那赶车的把式看到他这份害怕的样子,不得不壮起胆子,道:“大爷,你不用害怕,也许这阵铃声是走江湖的郎中……”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因为他,已看到在灰蒙蒙的月色下,两条黑影朝着这边飞也似的奔了过来。 那两条黑影一高一矮,一瘦一肥,本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使人吃惊。 尤其这个赶车的把式为了客人的需要,经常在晚间驾车经过这条宽敞的官道,更不会为晚上出现在路上的人影而感到惊奇。 奈只不过此刻他的心里上已经受到那中年商贾的影响,再加上那两料来得诡异,以及铃声的不住回响,使得他心胆一寒,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两条人影奔行的速度极快,没有一会功夫,在阵阵回响的铃声里,已来到不足一丈之处。 他们这一行近,那赶车的把式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左首那个又肥又矮的胖子头上长发披肩,套着一副金箍,身上穿的一件葛色短衫,连肚子都掩盖不住,敞开着的大肚皮上,长满了茸茸的黑毛,腰上挂着两片铜钹,亲着他那圆圆的脸,咧开的大嘴,就如同一尊技发的弥陀佛似,使人看了,也忍不住随着他咧唇一笑。 但是那赶车的把式还没有得及咧嘴,目光已瞥见站在这胖子身旁的高瘦老者,顿时骇得脸色大变,几乎昏倒于地。 敢情那个瘦高老者一张脸孔就跟个骷髅一样,连四两肉都没有,又长了一双吊客眉,斜斜挂在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上,衬着蓬乱的头发,已够使人害怕了,何况他还身穿一袭粗麻布长衫,胸前挂着一串骷髅,行走之时,全身笔直,一跳一跳的,就跟一具优尸没有两样,更加使人胆寒。 一那赶车的把式一见这个瘦高老者,吓得全身汗毛直竖,大叫一声道:“啊哟,我的妈……” 他喊叫一声,转过身去!拔足飞奔而逃,不敢多停留一下。 他这一跑,使得那中年商贾吓得更加慌张,张大了嘴,想要喊叫却叫不出来,那只撑在车门上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气来,身形一倾,从敞开的车门旁跌落下地,顿时昏了过去。 那两个怪人似乎也没料到在这深夜时分,路边还会有人,他们一见到停在路上的两辆马车,飞跃的身形,立即便缓了下来。 等到赶车的把式,惊叫一声,飞奔而去时,那两个怪人相互望了一眼,其中那个矮胖的怪人笑了笑道:“轩辕老弟,我们这次到嘉兴来,乃是秘密行动,绝不能让人见到,把这事传扬出去……” 那个僵尸似的怪人没等他说完话,已冷声道:“彭兄不必顾虑,那小子留给小弟便是。” 话声一落,他的身躯已笔直的飞起,只见到那袭宽大的麻布长衫在夜风里不住的飘动,轻脆的铃声一响,他便已落身在两丈开外。 那个赶车的把式正在狂奔之际,猛然听得铃声又起,自空中响过,骇得他慌忙抬头望去,见到人影一闪,那个僵尸似的瘦高老者已站立在他的前面不远。 他怪叫一声,连忙刹住身形,不再前奔,唯恐会撞到对方身上,谁知势子大快,依然撞在那瘦高老者的身上…… 他的身子要比对方矮上甚多,这一撞将上去,刚刚碰到那瘦高老者的胸部,一撞之下,他只觉自己好似碰到一团棉花,毫无着力之处,一直又冲了两步,方始稳住身躯。 猛一抬头,他只见那僵尸似的瘦高老者,睁着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寒着脸在注视自己。 他的目光一接触到那冷电似的光芒,全身都似跌人冰窖里,大叫一声,转身便跑。 他才跑出四步远,身后已传来一声冷逾寒冰的话语,道:“站住。” 这赶车的把式全身大震,只觉浑身的力量在这一刹那都已消失再也无力再跑。 他的身形一顿,身后又传那个僵尸怪人的说话之声:“转过身来。” 这赶车的把式整个意志都已凝结起来,仿佛已经受到催眠,闻声之下,立即转过身去。 当他一看到对方那具有似骷髅的脸孔时,马上又被极度的惊骇吓得惊醒过来,跟着也就想到方才撞到对方身上,那种好似撞进棉花堆里的感觉。 他的四肢一软,跪了下来,牙关不住发抖,颤声道:“无常爷爷饶命。” 那个僵尸般的怪人阴恻恻地一笑,道:“老夫有个规矩,死前总要让那人听得老夫的名号,好让他到阎王那儿去报信,对你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一面说话,一面向前缓缓行来,其实说是行来,并不恰当,因为他走路时双膝不弯,好像是跳着走的。 那赶车的把式骇得魂飞魄散,不住地叩头,道:“僵尸爷爷饶命,无常爷爷饶命……” 他这几个响头还没叩完,突然觉得衣领一紧,自己的身躯已被提了起来。 他骇得手足乱舞,却是无力挣扎,耳边响起那优尸般的怪人冷声道:“你记清楚了,老夫轩辕穷,外号毒僵尸!” 也没等他记清楚与否,轩辕穷发出一阵杰杰怪笑,伸开右臂,露出他那乌黑如墨,有似乌爪的手指,往他的头顶一插。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这赶车的把式的天灵盖已被轩辕穷五只手爪插了进去,连呼叫之声都没发出,便已死去。 轩辕穷拔出了手指,挥手把这具尸体摔在路旁,飞身回到了那个胖子身边。 他跃落在那胖子身边时,只见马车旁边也倒了一具尸体,从那具慢慢缩小中尸体看来,他晓得胖子已施出了震动天下的“枯木手!” 他的嘴唇一动,想要说话,却发现枯木尊者彭海脸上一直挂着的那丝笑容已经敛去了,正弯着腰在察看倒在地上的那匹死马。 毒僵尸轩辕穷目光一转,视线落在那匹死马上,只见那匹马四肢的仆,整个马头都已碎裂,连马颈都已折断…… 他身为江湖中的高手,目光之锐利,自然非普通的常人所能比拟的,一眼望去,立即便知道这匹马乃是在急奔之中,遭人以强硬的掌力击毙的。 因为马行急速,那挥掌之人,不但需要有雄浑的掌力,并且还要有锐利的观察力不可,否则时间拿捏得不好,定然会不中马首,甚而被急奔的马撞倒。 故此,那挥掌击毙奔马之人,必须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不可。 毒僵尸轩辕穷一看到那匹马的死状,顿时便明白为何枯木尊者彭海会受到吸引,而细心查看的原因。 他冷声道:“彭兄,这……” 话刚出口,枯木尊者彭海已站直了身躯,脸上重又回复原先的笑容,道:“这是魏霸天那厮下的手……” 毒僵尸轩辕穷眼中神光一闪,道:“原来是魏兄下的手。” 他的话声稍之一顿,问道:“彭兄,你又怎知这不是别的武林高手出手击毙的呢?” 他说话之声冷冰冰的,使人听了不像是问话,倒像是在跟枯木尊者斗气一样。 可是枯木尊者彭海却深知轩辕穷的习惯,一点都不在意,依然笑嘻嘻地道:“轩辕老弟,你可以从这匹马中掌的部位看到,那出掌之人,至少要比你高出半个头,再从它伤痕的范围可以看出那人的手掌不比马头小,不然也不会连马颈都已折断……”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毒僵尸轩辕穷,大笑着道:“你想想看,普天之下,长得那么高,手掌那么大,力道那么雄浑,而又练过特殊掌力的人,除了魏霸天之外还有谁?” 毒僵尸轩辕穷阴恻侧地一笑,道:“彭兄,这么说来,魏儿已比我们先赶到嘉兴城了?” 枯木尊者彭海笑道:“这还用讲吗?他一定先到了。” 毒僵尸轩辕穷道:“那么彭兄,我们还等什么?” 枯木尊彭海笑着说道:“我们倒也不必急着进城,反正离天亮还早,尽够时间可以赶到秦鹏飞那儿去……” 他的话声一顿,又大笑两声,道:“我倒是奇怪,魏霸天那厮,怎会无端端的把这匹马毙了?” 毒僵尸轩辕穷寒着脸默立一会,道:“彭兄,我们不必费脑筋了,等到见过魏兄之后,岂不是一切都可以明白了?” 枯木尊者彭海哈哈大笑道:“轩辕老弟,人家说愈是不用脑筋的人,愈容易长胖,怎么你从来都是一点脑筋都不用,却愈来愈瘦了。”—— 第十七章 太阳真解 毒僵尸轩辕穷冷声道:“彭兄,你何必开小弟的玩笑?你明知我练的僵尸功,功力愈深,人就愈瘦,跟你那枯木手完全相反,愈练人愈胖……” 枯木尊者彭海哈哈笑道:“我当然晓得这个道理,只不过开开你的玩笑而已,老看你板着脸,我一个人也笑得不舒服,是不是……” 毒僵尸轩辕穷冷冷道:“彭兄,你要动脑筋,尽管动就是了,小弟反正在这儿等你。” 枯木尊者彭海笑道:“我再不动点脑筋,只怕肚子上这块肥肉要垂到地上了,哈哈,我真后悔当年练这劳什子的枯木手,把全身的精血都练到肚子上去了……” 毒僵尸轩辕穷冷声道:“彭兄,你这还后悔,我岂不更要后悔?练了了十年的功,变成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 他的目光一闪,只见地上的那具尸体已经又于又黑,缩成一截,就像一根枯木头似的,冷冷道:“彭兄,你的枯木手只怕已练到第九转上了吧?就跟我的僵尸功一样,若不在一年内,找到千年参王的灵液服下去,只怕都要内毒攻心,陷入万魔噬身的地步……” 枯木尊者彭海笑道:“我这枯木手没关系,天下还有别的灵药可以替代千年参王,只怕你……” 毒僵尸轩辕穷冷哼一声,道:“小弟也没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到坟墓里住个两年,或者找他一百具尸体换换尸气……” 枯木尊者彭海大笑道:“那有多麻烦,还不如从那老秃驴的手上把千年参王抢下来,省事得多……” 毒僵尸轩辕穷道:“所以我们别把时间花在这儿,还是先到秦鹏飞那儿去休息休息,好准备对付那老秃驴……” “你不晓得!” 枯木尊者彭海哈哈大笑,说道:“我听人说过魏霸天跟那条白蛇姘上了。你想白丽花的骚劲有多大,跟魏霸天那厮在一起,还有他什么好处,只怕非得把他的骨髓吸干不可……” 毒僵尸轩辕穷阴恻恻地一笑道:“这么一来,他不是一辈子都要落在彭见你的后面了吗?” “哈哈,就算他没迷上白丽花!”枯木尊者彭海大笑道:“就凭着那把破刀,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超过我了,不管他服不服气,排名是抢不到我的前面去了……” 毒僵尸轩辕穷冷冷道:“既是如此,彭兄,你还要费脑筋在这匹死马上做什么?” 枯木尊者彭海笑道:“我可以看看他的功力是不是减退了,还可以推测出他是为什么要……” 他的话声说到这里,倏然一顿,侧首向着田里望去,道:“轩辕老弟,你听到什么没有?” 毒僵尸轩辕穷凝神一听,发现在那一片灰蒙蒙的稻田里,传来微弱的呻吟之声。 他的眼中寒芒闪烁,道:“有人在……” 话刚出口,他已见到枯木尊者彭海飞身腾空,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跃去。 枯木尊者彭海的身躯又矮又肥,一个大肚子几乎垂到了膝部,可是这一飞身腾空,动作之伶利,速度的快捷,使人不敢相信是他这么一个胖子所能够施展得出来的…… 毒僵尸轩辕穷望着他那个似蛇螺般急旋的身躯,阴阴一笑,忖道:“他把这魔道神功‘天地转’已练到了巅峰,若是再服下了千年参王的灵液,只怕连厉毅的血影神功都不是对手了,我总得想个法子让厉兄收抬他,免得他一天到晚的老在我耳边笑个不停,使得我恨不得……” 这个意念刚自轩辕穷脑海中掠过,他已见到枯木尊者彭海手里提着一个人,急速掠了回来。 枯木尊者彭海把手里提着的人轻轻的往地上一放,笑着道:“老弟,你认不认识这小子?” 毒僵尸轩辕穷只见躺在地上的是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由于脸上被田里的污泥和嘴里吐出的血液所掩遮,看不清面貌,只能让人看到这年轻人的脸形轮廓。 他摇了摇头,冷声道:“我不会认识这么年轻的小子!” 枯木尊者彭海伸手探了探那年轻人的胸前,讶道:“奇怪,他中(了罗诗的‘九幽天柱’怎么还能活命?” 毒僵尸轩辕穷冷笑一声道:“我老说罗诗那小子仗着一张小白脸到处勾引女人,从不好好练功,他那什么‘九幽天柱’虽然是北天山金嬷嬷独创的绝学,他却只练到了六成不到的功力,如何能打得死人?” 枯木尊者彭海哈哈大笑道:“老弟,我晓得你一向跟罗诗会不来他老是骂你长得这么一副鬼相,所以……” 毒僵尸轩辕穷眼中射出一股凶光,冷声道:“所以彭兄你一看这小子遭到罗诗的‘九幽天柱’击中,才会问我是否认识他?” 枯木尊者彭海哈哈一笑,道:“老弟,你是在生气?” 毒侵尸轩辕穷冷冷道:“若不是顾全我们几大凶人的威名,我就把罗诗剥了皮,生生的吞进肚里去,哼,凭他那点功夫还能列身九大凶人之中,真是使我们都为之蒙羞……” 枯木尊者彭海哈哈一笑道:“你这句话,我以前并不赞同,可是现在一看这个小子的样子,我才晓得罗诗确实是不学好,这份功力只怕连你的一半都没有……” 彭海看了毒僵尸轩辕穷一眼,继续道:“他老是把女人比做花,自命为爱花之人,只怕这些年来,功力后退都是受了爱花之害,哈哈哈,等到这次联手对付完般若秃驴之后,我真想把他踢出我们九大凶人的行列……” 毒僵尸轩辕穷喜怒不形于色,冷冷道:“早该如此了。” 枯木尊者彭海笑了笑,低头去察看那年轻人的伤势,看了一会,抬起头来,道:“奇怪,罗诗这回怎么不用他那根金笛?并且好像这小子是受了伤之后才碰到他的……” 他这番话也引得毒僵尸轩辕穷的注意起来,他的双膝因为练了僵月功,不能弯曲,只能俯下身去察看…… 他默然的看了一会,讶然道:“彭兄,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小子是已经受伤之后,才遇上罗诗的,并且他好像被人捆起来,以致手腕上留下铁索的伤痕……” 枯木尊者彭海笑道:“老弟,这下你倒也费起脑筋来了。” 毒僵尸轩辕穷杰杰一阵怪笑道:“我是从来都不费脑筋的,依我之见,管他是谁?要干什么?一爪便送他回娘家去!” 枯木尊者彭海笑了笑道:“真是奇怪,像你这种豆腐大脑,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怎么还有命在?” 毒僵尸轩辕穷脸色阴沉地望着彭海,默然半晌,冷冷道:“彭兄,你的主意既然多,何不告诉我,该如何处置这小子个?” 枯木尊者彭海笑道:“老弟,你好像对我有点不满意是不是?” 毒僵尸轩辕穷冷冷道:“彭兄,我想你也是明白人,般若老秃驴没有死掉,我们是绝不能起内哄的…… “你知道便行了。”枯木尊者彭海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冷不防的给我一记‘僵尸功’或者‘白骨爪’呢!” 毒僵尸轩辕穷杰杰怪笑道:“彭兄不愧是善用心机之人,竟然连小弟的心意都猜出来了……” 枯木尊者彭海缓缓的站了起来,眯着眼睛阴笑地凝望着轩辕穷一会,又哈哈笑道:“老弟,我是逗着你玩的……” 轩辕穷冷哼一声道:“彭兄,这种玩笑少开为妙,以免伤了我们弟兄的感情……” 他说到这里,见到彭海脸上的笑容愈来愈盛,那凸出的肚子不住地鼓动者,并且,渐渐内陷,不由得脸色一变,拉远了与彭海之间的距离,唯恐对方会突然出手似的。 铃声一阵轻响,他已飞身跃出八尺之外,紧接着却是彭海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很快地便已更然而停,彭海眯着一双鼠目,说道:“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轩辕穷冷冷道:“彭兄,你预备做什么?” 彭海默然望了轩辕一眼,笑道:“敢情你以为我运聚功力是要对付你么?是不是?” 轩辕穷冷冷道:“莫非彭兄不是这样吗?” 彭海笑道:“老弟,你这么不信任我,真使我难过……” 轩辕穷冷笑道:“彭兄若是那样想,小弟就更为难过了!” “好说!好说广彭海笑道:“老弟你既然认为我不会现在出手,为何还要摆出那副样子?” 毒僵尸轩辕穷闻声放松了提起的内功,冷冷笑道:“我是唯恐彭兄会用脑筋过多,把脑筋转到自己弟兄身上,不得不提防一下。” 彭海笑道:“老弟,你这么想是大误会我了,我是想替这小子驱除体内的寒毒……” 轩辕穷冷笑道:“我们九大凶人平时只晓得杀人,何时又学起救人来了?尤其是彭兄……” 彭海大笑着截断了他的话声,道:“我这哪里是在救人,只不过想要从他嘴里晓得一些事情罢了,哈哈,老弟呀,你难道不想晓得魏霸天那厮为何跟小罗一道,他们跟白丽花之间是否有妥协,预备将来怎么办……” 轩辕穷不解地道:“什么将来怎么办?” 彭海笑道:“这次集合我们十个人的力量,定然可以杀死般若秃驴,取得那株千年参王,和他从长白秘窟中得到的那本‘太阳真解’,便可以修炼成天下第一人,便可以抵消体内的积毒,渡过走火入魔之劫,得到了那本‘太阳真解’,你我都晓得只要服下千年参王,并且进而成为不死之身,飞升灵天……” 毒僵尸轩辕穷冷冷道:“这是当然之事,又何必彭兄你白费口舌,多此一说呢?” 他的话声一顿,默然半晌,眼中射出一阵精芒,道:“彭兄,你的意思是想要一人独得这两件异宝,好使你成为天下第一人?难道你忘了李大哥所交待的话?” “他红灯老祖之名,固然较我要响亮得多。”枯木尊者笑道:“可是我却也并不在乎他,嘿嘿,只要我们得到千年参王服了下去,便马上可以击败……” 轩辕穷冷笑道:“彭兄,请你不要把小弟也牵涉进去,你不在乎李大哥,小弟可深知‘红灯追魂’的厉害,我不敢跟他为敌……” “哈哈,你毒僵尸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竟然说出这等丧气话来。”彭海笑道:“岂不使我听了好笑吗?” 轩辕穷冷哼一声道:“彭兄,你忘了红灯追魂乃是天下第一邪功较之厉毅大哥的血影神功还要厉害,你的枯木功就算练到十成以上也不会是他的敌手……” “可是再加上‘太阳真解’便不一样了!”枯木尊者彭海道:“你该知道那太阳神功乃是专门克制‘红灯追魂’邪功的,只要得到太阳真解,情势就完全不同了。” 毒僵尸轩辕穷默然半晌道:“依彭兄的意思,是想要一人独得年参王和太阳真解了?” 枯木尊者哈哈一笑道:“何止是我这么想,老弟,你不也如此想么?” 毒侵尸轩辕穷道:“太阳神功乃是我们邪道最大的克星,我们谁也不愿那老秃驴服下千年参王,练成太阳神功,所以才合力对付他可是小弟从来都没想到要独得这两份宝物,那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彭海道:“只要我们能联合三个人以上的实力定然可以取得这两件宝物,到时便可共同参悟神功,练成无敌天下的身手……” 毒僵尸轩辕穷恍然而悟道:“彭兄的意思是要与小弟联合起来?” 彭海颔首笑道:“不错,老弟你认为怎么样?” 毒僵尸轩辕穷冷冷一笑道:“彭兄,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已经找到合作的人?他是谁?” 彭海笑道:“你不必管他是谁,我只问你参不参加我们一起,联手对付其他的人?” 轩辕穷脸色阴沉,默然无语,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枯木尊者彭海笑了笑道:“老弟,你不要把这次事情看得太简单要知李庸和厉毅两人都已各怀异心,只等杀死般若秃驴之后,便独看那两件宝物,你若是一个人,终将会被他们动手除去,你难道不晓得魏霸天和白丽花还有罗诗他们三个人已经组成……” 轩辕穷冷冷地打断了彭海的话道:“彭见不必把利害说得太清楚,我的主意已经决定了。” 彭海深吸口气,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是炽烈,以致那两块垂下的肥肉都在不住的颤动起来。 他笑着道:“你决定怎么样了?” 轩辕穷道:“听你的话,我们联手一起。” 他这一句话是一字一字说出来的,话语冷森,仿佛冰块落在铅板上发出的声响。 枯木尊者彭海一听他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凝结起来,微微颔首道:“轩辕老弟果然不愧聪明人,你这个选择完全是明智之举。” “我不明智还行吗?”轩辕穷道:“恐怕此刻彭兄便会要了我的命。” 彭海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说笑了,我怎么会呢?” “彭兄,现在我们的话已经说清楚了。”毒僵尸轩辕穷冷声道:“你可以把另外的联手人以及你的计划告诉小弟了吧?” “这事不急,等到杀了般若老秃驴之后再说吧?”彭海道:“现在我要把这小子救活过来,还要请老弟你在旁守护一下。” 轩辕穷问道:“彭兄,你真认为能从这小子身上得到关于魏霸天他们的消息?” “这倒不一定。”彭海笑道:“不过你可以想到,魏霸天那厮和小罗一路从这儿经过,以他们两人的身份,总不会跟这小子过不去吧? 他们为什么又要把马车毁了?” 他的眼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笑道:“这小子虽然好像练过一点武功。但是以小罗的‘九幽天柱’的寒毒之功,寻常的江湖一流高手,都难以抵挡,更何况这种毛头小子,偏偏奇怪的是这小子竟能不死……” “这也没什么稀奇?”毒僵尸轩辕穷冷冷地说道:“还不是小罗有意要留下他的性命,这才没有尽全力出手。” 彭海笑道:“那是不可能的,小罗的性情,你我又不是不明白,他既然出手,除非对方功力高过他之外,他是从不留下活口的,所以他能留下这小子的性命,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有人阻止他杀死这个小子,第二就是他出手之时已经身受重伤……” 他的话声顿了顿,道:“此外还有许多问题,我们可以从这小子身上取得答案,由这份答案里,我们可以了解到当时的情况,并且断出魏霸天他们的企图……” 毒僵尸轩辕穷嘿嘿冷笑道:“彭儿不愧是智囊,竟然把整个事分析得这么清楚,既是如此,小弟为你在旁守护,你尽管放心运功就是了。” 彭海笑道:“老弟,你不会趁我运功时出手暗袭吧?” 毒僵尸轩辕穷冷笑道:“彭兄这话真令小弟心寒,我们既是合作人,我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既是彭兄不肯信任,小弟还是先走一步吧。” 说着,他身上的铃声一响,真的便飞身要向嘉兴城奔去。 枯木尊者彭海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先别走,我是眼你开玩笑的,其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几个人当中任何一人死去,只有给般若秃驴多占一份便宜,我怎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 轩辕冷笑道:“彭兄的玩笑也未多大多了一点,这等玩笑以后还请少开,以免发生误会。” 彭海见到轩辕穷站定了身形,笑了笑道:“老弟,闲话少说,我要运功了。” 他没等轩辕穷答应,盘膝坐在于梵的身旁,一手按住他的胸前一手轻抚他的顶门,深吸一口气,运起功来。 轩辕穷站在丈许之外,默然的望着彭海脸上浮现的笑容愈来愈盛,胸前的巨腹一阵抖动,逐渐凹陷下去,晓得彭海已施出了“枯木功”。 这种“枯木功”在邪道之中居于七大神功之三,施出之时,把全身的精血都凝化为阴火,可使中掌之人焚化成焦黑,有似一截枯木。 由于这种神功是提聚精血凝为阴人发出的,所以在运功时便有一处特征,那便是全身肌肉内陷,凝汇于丹田之内。 在这个时候,施功之人,在掌法尚未吐出之时,便产生了一个特殊的吸力,藉着这份吸力,练过“枯木功”的高手,可以把身中阴寒掌力之人体内的寒毒吸出,用阴火化炼。 但是“枯木功”的奥秘之处,尚不在此,它还能在吸进阴寒毒力之前,不经丹田内的阴火化炼,直接便能施发而出,给予他人更重的打击。 所以枯木尊者彭海敢在毒僵尸轩辕穷虎视耽耽之下,坦然的敢运功替于梵吸出体内的寒毒。 毒僵尸轩辕穷怎知枯木功尚有如此奥秘?他脸色阴森的凝望着彭海盘膝坐在路旁,身上的肌肉缓缓的内陷,显然正在运功,并非是故意摆出样子来试探自己的。 他暗暗思忖道:“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来个突施暗袭,给他一记白骨爪,马上便会死在我的爪下,岂不是可以除去一个大患?” 他的心中跃跃欲试,缓缓向前行了两步,运起浑身功力,想要给予彭海致命的一击! 但是当他见到彭海的脸上依然浮现起的笑容,意念又是一动,暗忖道:“彭海这厮跟别人不同,虽然脑满肠肥,看似整日间嘻嘻哈哈的,好像是个不用心思之人,其实肚子里诡计多端,奸滑之极,否则他也不会想得那么许多,竟要从这个小子身上找出关于魏霸天和小罗他们联盟之线索,他既然敢在我的面前运功替人疗伤,定然有防备我暗算的法子,我若是冒然出手,只怕换来的便是他反脸相向,弄不好今晚便会丧命在他的枯木功或者那一对铜钹之下……” 他心中的意念有如电闪,一刹之间想之许多,顿时身形一停,又缓缓的退回原处。 默然望着枯木尊者彭海依旧在运功凝劲,他的脑筋一转,想起了彭海方才的话,暗忖道:“他所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眼前我们为了集聚力量,对付般若秃驴,绝不可以先起内哄,互相残杀,若是杀了般若秃驴之后,只怕情形立刻便会转变,为了争夺那株千年参王,恐怕活下来的几个人立刻便将开始抢夺,尤其是那部太阳真解,乃是邪道神功的最大克星,谁都想要得到,那个时候……” 他想到这里,暗暗打了个寒噤,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因为,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事实,以他们九大凶人,谁也不是般若神僧的对手,可是集合九个人的力量,便远远超过般若神僧,必然能将对方杀死。 在以往,他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九个人都身怀异心,知道那一场面对般若神僧的大战,必将是非常惨烈的,纵然能够除却般若神僧,他们九大凶人也将要死伤大半。 当然,谁都不愿在般若神僧的掌下丧命,自然在面对般若神僧之时,不会尽出全力,而各留退步。 因此这一次血影厉毅发出讯号,通知他们之时,曾经特别提到这一点,那便是这次与般若神僧决战之时,每一个人都需要尽出全力,务必一举将神僧杀死。 不然的话,等到般若神僧用千年参王配好了灵药服下之后,就算不练“太阳神功”也能将他们九人—一杀死。 若是他们这次只将般若神僧打伤,容他留下性命逃走,以神僧的功力,一年之内,就算不藉千年参王的神效药力,只要练成太阳神功,也将是他们九大凶人的末日到了。 所以他们这一次不但要把般若神僧杀死,并且还要把那株千年参王和太阳真解夺下,否则如果这两样宝物落在他人手中,他们九个人依旧不能再有横行天下的一日,早晚都会死在大阳神功之下。 一方面为了他们本身的生存,另一方面为了那两件宝物,所队天下九大凶人很快地向着血影人魔厉毅所指定的集中地方汇合—— 第十八章 九幽天柱 血影人魔厉毅之通知他们集聚在鬼斧神鞭秦鹏飞的柳云山庄,是因为般若神僧有一好友乃是杭州的木药师。 厉毅相信木药师一定会帮助般若神僧配制药丸,并且确实知道般若神僧离开长白之后,一路向着杭州而来…… 所以他们就把木药师绑架起来,留下线索,诱使般若神僧到嘉兴,预备集合九大凶人之力,在路上拦截,一举杀死般若神僧…… 毒僵尸轩辕穷虽不是彭海所说那样,从来都不动脑筋,但是他在这一次确实没有往深一层想,只知道这次除去般若神僧之后,他们便能横行天下,再也没有对手了。 等到彭海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跟他一说清楚,他才惊凛于这件事情的可怕,足可改变整个江湖的情势,以及他们九大凶人的命运…… 毒僵尸轩辕穷怔立在那儿,愈想愈是心寒,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今后的悲惨命运……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一声长笑之声,只听彭海笑道:“老弟,你在想什么?” 轩辕穷自瞑想中醒了过来,凝目一望,只见彭海站在自己身前不远之处。 他定了定神,道:“彭兄,你已经运完功了?” 彭海眯着眼睛笑道:“老弟,我是叫你替我守护,你却站在那儿发愣,若是有那些自命正派高手的家伙从这儿经过,愚兄这条命岂不是丧在你的手里?” “这怎么会呢?”轩辕穷勉强地笑了笑,道:“小弟就算睡着了站在这儿,若是有人从这儿经过,我也晓得呀!” 彭海笑了笑道:“老弟,不着怎么样,那总算不错了,至低限度你没给我来一记白骨爪。” 轩辕穷脸色一沉,道:“彭兄又要开玩笑了?” 彭海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提醒老弟注意而已,我们现在已经是合伙人,要互相信任,互相依赖,我们才能够安全的活下去。” “这个小弟知道。”轩辕穷心中有愧,不愿再提这件事,掉转话题,问道:“彭兄,那小子的内伤……” 彭海道:“老弟,我就是为这件事找你商量的,这小子的内伤虽然不重,可是他身上所负的外伤却是不轻,我们若是要问他的话,只怕他说不到两句,便会昏死过去……” 轩辕穷诧异地道:“怎会有这种事?” 彭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他的外伤是在这儿,恐怕影响到神智不清楚……” 轩辕穷冷冷道:“既是这样,我们就把他摆在这儿算了,又何必多浪费时间在他的身上?” 彭海摇头笑道:“不,我有好些话要问他,还要想办法救他醒来才行。” 轩辕穷不以为然地道:“彭兄,我认为你这是白费功夫,或许这小子是因为碰见了魏霸天他们,才遭到他们出手毁车伤人……” “我还是认为我的想法不错。”彭海道:“这样吧,老弟你先动身到秦老九那儿去,我就花半个时辰在这小子身上,无论能不能问出话来,我都赶来柳云山庄。” 轩辕穷冷冷的望着彭海一会,道:“好吧,彭兄既是这么说,小弟我先赶到柳云山庄去了。” 彭海笑道:“老弟,我们在柳云山庄见,切记,你我之间所商议的事情,切切不可向第三者透露,免得我们真的发生误全。” 轩辕穷冷冷道:“这个彭兄可以放心,我还不知道那另一个伙伴是谁,若是冒然说出话去,岂不自找麻烦了?” 彭海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跟了我在一起,是愈来愈聪明了,哈哈哈……” 在一阵笑声里,轩辕穷已飞身跃起,他那瘦长笔直的身影,很快地在阵阵远去的铃声里,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枯木尊者彭海等到轩辕穷已经远去,脸上的笑容微微泛起,走到于梵的身边,躬下身去。 当他见到于梵紧闭双目,呼吸平静的安睡在那儿时,他嘴角的笑容又露了出来,不过这份笑容与他平时脸上所显露出来的有所不同,没有一丝虚伪的成份在里面…… 他伸出那双肥肥厚厚的手掌,替于梵拭去脸上的污泥,哺哺自语道:“这孩子的根骨之佳,真是我毕生罕见,尽管他身受严重的外伤,并且还受了罗诗的九幽天柱一击,却依然没有伤及内腑,安然无恙,假使我把他收为徒儿,不但可以作为这次搏战的一个棋子,并且可以传我衣钵,成为天下第一人……” 敢情他方才替于梵运功吸出体内的寒毒之时,发现于梵根基深厚,禀赋特异,较之一般常人超出甚多…… 他在暗惊之下,不但觉察到于梵身上罗诗的邪门奇功“九幽天柱”,并且身卜伤痕累累,血肉凝结成块,外伤颇重。 在这种情形之下,于梵的内腑依然坚强,筋骨无损,不禁使彭海大为惊骇,顿时改变了整个观念,动起收徒之意。 ’彭海虽然身居天下儿大凶人之第三位,然而无论目光,阅历,心机,都要较之其他八人要高出甚多。 只不过由于他成名大下的“枯木功”乃是邪道七大神功中的第三位,以致才会被排名在红灯老祖李庸和血影人魔厉毅之下。 彭海一直有这份雄心,想要超越红灯老祖和血影人魔之上,成为邪道之尊。 可是他知道要除去这两个人并非一件困难之事,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就算成为天下邪道之尊,也不会是般若神僧的敌手。 与其使天下九大凶人的实力削弱,遭到般若神僧的毁灭,还不若等待时机,聚合九大凶人之力,先把般若神僧除去。 所以这次血影人魔厉毅发出讯息,联合九大凶人与般若神僧决一死战,以争取今后的生存,并且谋夺般若神僧所获得的两件宝物,彭海立刻便已计划好要藉这次机会,完成自己的心愿。 他乃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当然晓得自己的计划虽然完满,若是遇有特殊的变化,依旧会归于失败,因而早就替自己留下后路,把自己的一个远亲安置在杭州城里…… 在他原来的意思,若是夺得千年参王和太阳真解,立刻便联合他所利用的几个人把红灯老祖和血影人魔杀死,然后他再动手把这几个被他利用之人杀死,独得两件宝物…… 就算他不能一举除去那些人,他只要手里握有那两件宝物,便可隐身在他的远亲家中,专心潜修绝艺。 他那个远亲乃是做生意的人,加上是在杭州城里居住,以彭海的推测,自己藏身该处,决不会被人发现。 哪知他这次偕同毒僵尸轩辕穷赶来嘉兴时,却在路上碰到了于梵,也就证实了原先所获得的有关魏霸天,白丽花和罗诗三人联合的消息。 对于这三个人联合一起之事,彭海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认为以魏霸天之愚蠢,白丽花之淫毒和罗诗之好色,绝不会有什么成就的所虑的却是在他们三人之后,是否还有一个主要人物。 假若那个促使他们三人联合一起的是红灯老祖或血影人魔,彭海就非得对整盘的情势重新估计不可了…… 是以当他看到于梵身受罗诗的“九幽天柱”之伤后,他立刻便推想到于梵很可能是看到魏霸天一行人,才会遭到他们的毒害。 他暗暗思忖道:“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这小子的根骨如此之好,内力也颇有根基,以致将他击倒之后,以为他一定必死无疑,没有过去查看,才留下这条线索……” 彭海默然望着于梵呼吸平静地睡在地上,细细地再度检讨了一下将要做的事,认为救了于梵之后,确实可有两种好处,一是可从于梵身上查出有关魏霸天等人结盟的线索,二是于梵根骨太好,若是收为徒儿,不出五年,就能成为他最大的一个助手。 因而彭海脸上浮起的笑容也显得更加真实了,他暗暗思忖道:“可见我临时决定将轩辕穷遣走,闭住这小子的睡穴,好从容的救他,并从他身上问出有关那三个家伙行踪的意念,是绝对正确的,像这种年轻小子,只要我救他一命,略施一点手段,定然可以使他心悦诚服的拜在我的门下……” 意念转到这里,他挟起于梵,正待转身向着来处奔去,蓦然之间心念一动,把于梵塞进那辆马车里,飞身跃进稻田中。 他的身躯又肥又矮,可是施出轻功来,却是快捷之极,但见他奔到稻田深处,身形一转,斜斜的朝东方跃去,转眼之间,绕了一个大圈,重又回到大道之上。 他在大路上奔行而回,目光所及,四面静寂,除了风声之外,不见一个人影,暗暗放下心来,忖道:“轩辕穷确实听我的话,赶到嘉兴去了,看来倒是我对他太多疑了……” 他奔回原来的地方,飞身跃上车座,赶着马车,朝着杭州疾驰而去。 磷磷的车声刚一响起,在远处的稻田里,那具头戴笠帽,身披破衣的稻草人后,出现一条瘦长的人影。 毒僵尸轩辕穷拔起了深陷在泥里的双足,飞身纵落在路上,望着远去的马车,冷哼一声道:“彭海,你自命是绝顶聪明,老是算计别人,这下总要叫你栽在我毒僵尸的手里!” 他的话声又低又冷,就如同夜晚的暴风一般,使人听了都会为之凛然惊骇,可是彭海已经驾车远驰,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声。 毒僵尸轩辕穷说完了话,阴阴一笑,把手里握着的那串铜铃揣在怀里,跟在马车之后大约三丈多远,飞身追蹑而去。 他既已把胸前挂着的铜铃摘下,跃行之际,自然不会有声音发出,加之距离马车又远,彭海一直都没发现毒僵尸轩辕穷竟会眼在车后。 轩辕穷远远蹑着车后面,一路急奔,大约奔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发现前面的马车慢了下来。 他心中疑惑,忖道:“彭海怎会让马车慢了下来?莫非他已经发现我在后面追踪?” 一念未了,他已发现在茫茫的夜色里,从那遥远之处,出现了三点红光,虚虚的飘飞而来。 轩辕穷虽然距离那三点红光有十多丈之远,没有弄清那是怎么回事,却可以料想得到枯木尊者彭海把马车停下来的原因。 他恍然大悟,忖道:“原来是红灯老祖李老大来了,怪不得彭海这家伙也会把马车慢了下来,一定是要把那小子藏起来,否则李老大追问起来,彭海要回答也够麻烦了。” 他们之所以能获得天下九大凶人的凶名,除了武功高强,行事毒辣之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心性邪恶,只知做尽天下恶事,从未动念救过一人所致。 是以当彭海为了本身利益,救下了于梵,轩辕穷马上便晓得彭海不可能大发慈悲,行起救人的善事来,必定于梵对他有极大的利益他才会这么做的。 从这个道理可以推想得到,当红灯老祖李庸见到枯木尊者彭海有违常规,竟然救起人来,也一定会感到怀疑,定然会追问彭海,非把真正的原因弄清楚不可。 轩辕穷身形一顿,停住了后奔之势,凝目向远方望去,道:“不过彭海将要如何把那小子藏起来?是丢在田里呢,还是放在车上?” 忖思之间,他已见到那辆马车停在路边,不再前行。 轩辕穷嘴角浮起一丝森冷的笑容,默然望将过去,只见那三点红光飞行之速快迅异常,就这一会功夫,已经奔到马车之前。 果是如他所料,那三点红光到了车前,不再继续奔行。 轩辕穷暗暗笑道:“彭海,你就算把那小子藏起,又如何对李老大说明突然回头的原因?” 哪知他这个意念一掠过脑际,便见到那三点红光继续朝这边飞来。 他心中一愣,想不到彭海会有什么理由使得红灯老祖李庸连问都不问一下,就继续前进。 这时,他距离那辆马车约有三丈多远,又不能朝回路奔行而去,也无法像刚才那样飞身奔进田里,躲在稻草人之后,一时之间几乎无法可想。 好在他平时虽然口口声声的说自己不用脑筋,其实脑筋用得比谁还多,这下骤然一见红灯老祖李庸继续飞掠而来,脑海之中的意念马上便急速的运转起来。 首先他想到依然站在原地不动,等到红灯老祖赶到时,编个理由瞒过李庸便是。 可是随着心念闪动,他认为这并非良策,而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霎时,但见他的身形平平倒下,贴着黄土路面窜出,如同一条扁平的蛇样,悄无声息的窜进了路边的稻田里面。 他知道田里尽是污泥,自己这一平躺下去,整个身子都会弄得一身泥水,所以跌落路边时,双手双腰已经往后撑住,把瘦长的身躯悬着,跟稻禾一样的齐。 这样一来,远远望出,根本发现不了有人藏在田里,就是站在近处,若非仔细查看也不会看到他的。 轩辕穷一跌进田里,马上便停住了呼吸,让自己左边的身子紧靠着道路的基石,把整个身躯藏匿在阴影之下。 在他想来,自己这一应变之法,可说是巧妙之极,红灯老祖别说尚远在三丈之外,就是离此不到一丈,都不可能发现自己。 哪知他刚把身躯藏好,便听到红灯老祖远远地喊道:“轩辕穷,轩辕老弟。” 轩辕穷大吃一惊,不知道是红灯老祖发现了自己,还是彭海告诉他自己就在附近。 他在一惊之下,几乎就想挺身而出,不再隐藏起来,可是心念一动,自己这么做,反而会使红灯老祖更加疑心,还不若藏身不动的好。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他认为方才彭海并未发现自己,而现在自己又躲藏得快,不会被红灯老祖发现所致。 他屏息不动,敛去眼神,眯住眼睛向上望去,只见话声消逝没有一会,红灯老祖已飞快地掠行而来,转瞬便从他的身旁奔过。 在红灯老祖闪掠而过的刹那,轩辕穷看得清楚,红灯老祖依旧像往年一样,身穿一件黑袍,头上和双肩各顶一盏拳头大的红色灯笼。 那三盏灯笼并不是用绳索缚在他身上的,但是他飞掠之时的速度如此之快,却依旧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没有掉落下来。 轩辕穷见到那三盏红灯从眼前掠过,暗暗抽一口凉气,动都不敢动一下,等了大约有半盏茶的时间,他才敢仰起头来,向路上望去。 视线所及,他已经不再见到那三盏红灯,这才深吸口气,挺身弹起,跃回路上。 回头望了一眼,他只见路上一片静寂灰黯,看来是红灯老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走远了。 轩辕穷脱下了身上的长衫,擦了擦手脚的污泥,脸色阴沉地望着停在三丈外的那辆马车,脑海之中意念杂乱之极。 他既弄不清楚红灯老祖为何晓得自己就在附近,也不明白那辆马车为何还是停在路边? 他暗忖道:“莫非是彭海已经发现我跟踪在他的后面,所以才故意让马车停在那儿,等我不耐烦的时候,自然会走上前去?哼,我才不会上你这个当……” 他默默的站在路上,又等了一会,依然不见那辆马车继续前驰,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把手里的长袍揉成一团,掷进田里,飞身向马车奔去。 他是已经决定,宁可让彭海耻笑自己,也不愿意站在这儿等待! 在他的心中认为,此刻只怕彭海正坐在马车上嘲弄自己,是以他甩力地让自己的情绪轻松下来,不愿把心底的感情表露在面上。 哪知他一走到马车之前,却只见车座前面倒着一具尸首,那匹马依然静静的站着,动都不动一下—— 第十九章 群邪会集 轩辕穷愣了一愣,把那具尸体一扶起来,这才发现就是自己刚用“白骨爪”杀死的那个赶车的伙计。 他的脸色一沉,已知道自己是遭到彭海的戏弄了。 可是他依然还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得如此之惨,放下了那具尸体走到车门旁,缓缓的把车门拉了开来,凝目向车厢里望去。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车里一个人都没有,彭海和于梵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一下,轩辕穷真好像被无形的巨锤,重重的在心里打击着,使得他的身躯都在微微发抖。 纵然他的城府再深,个性再是阴沉不露,这下也禁受不起。 刹那之间,但见他的脸色变幻了几次,浮现在长满灰毛脸上的青筋,不住地抽动着。 他木然的站立一会,眼中射出一股凶残的光芒,冷哼一声,重重地把车门关上。 随着森冷的目光一阵闪烁,他的身躯僵硬地飞起,十指微勾,在那匹静立着的马身之上,狠狠的插了进去。 那匹马驯良得很,没人驾御,立刻就静立不动,哪知却会变成轩辕穷的出气之物。 轩辕穷的十指一插入马头,没等它发出惊嘶,已张开嘴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从裂开的马头内,吸干了脑髓。 他这种疯狂的举动,若是被人看见,真会吓得半死,可是当轩辕穷气咻咻地自倒在地上的马尸上跃身而起时,他眼里的凶残光芒已经敛起,脸色也已回复原先的冷静。 他擦了擦嘴角的马血,凝目望着茫茫的黑夜,暗自检讨了一下,知道自己从藏身在稻草人之后,便已被彭海发现,这才把那具尸体给带上车。 在彭海的意思,可能要籍那具尸体来戏弄自己,没想到恰好在路上碰到了红灯老祖,以致藉尸而遁。红灯老祖见到尸体上的伤痕,自然会以为自己是在车行之时将车夫杀死,而不及细查,急忙向前追赶 轩辕穷想到这里,眼中又露出那股凶残的光芒,回忆起方才自己跌在水田里的狼狈情形,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彭海,有朝一日,我若不跟这匹马样,吸干你的脑髓,誓不为人!” 说完了这句话,他取出怀里的那串铜铃挂在身上,厉啸一声,飞跃而起,朝嘉兴城奔去。 就在他离去已远之后,从马车之下,彭海挟着于梵现身而出。 他站在车旁的阴影下,望着轩辕穷消逝在黑夜的身影,阴阴地一笑,自言自语道:“轩辕穷,你要跟我比脑筋,还差得远呢,嘿嘿,想吸干我的脑髓,只怕你的骨头都会被我先拆了!” 话声一完,他嘿嘿笑了几声,挟着于梵朝杭州城奔去。 在一阵接着一阵的鸡啼声中,于梵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顶垂挂的白色蚊帐,和帐旁的两个弯弯的铜钩。 于梵的目光凝聚在铜钩上一会,移转目光从网形的帐孔望将出去,只见自己处身在一间长方形的室里,除了靠墙边摆的这张木床之外,还有茶几,花盆,八仙桌等。室内的陈设虽然简单,却也窗明几净,整洁雅致。 他弄不清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褥,坐了起来,正行要走下床去,身旁有人笑道:“孩子,你醒来了?” 于梵微微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床头摆着一张椅子,一个头戴箍,长发披散,满脸笑容的胖头陀正盘握坐在椅上。 他诧异地问道:“大师父,你……” 枯木尊者彭海笑道:“孩子,你身受重伤,我跟你敷好药,你应该多休息一会,别这么快就起来。” 于梵举起手来一看,只见腕上的伤痕已经被人用黑布扎好,身上也不觉一丝疼痛,试着运一口气,经脉畅行,毫无阻碍,竟是没受半点内伤。 偌非是感觉清晰,于梵真以为此刻处身梦中,他慌忙下床,拱手道:“多谢大师父救命之恩!” 彭海笑嘻嘻的伸出手来,按住于梵的肩膀,道:“孩子,这只是凑巧碰上而已,算不得什么,你不用多客气了,还是睡下吧!” 于梵只觉彭海伸出来的那只手重逾泰山,使得自己无法站起来,他的心中暗惊,晓得眼前这个披发的头陀乃是个身负绝技的高手。 他也不再勉强,依言躺在床上。 彭海笑了笑,把帐子挂了起来,问道:“孩子,你怎会惹上金笛书生罗诗,以致被他以‘九幽天柱’那等歹毒的邪门功对付你?” 于梵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上的肌肉禁不住抽搐了一下,恨恨道:“在下偕同我那义姐从嘉兴出城,半路上碰到了他和魏霸天两人,想不到他却……” 彭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你那义姐是不是叫夏苹?” 于梵一愣,道:“大师父,你怎么晓得?” “我跟你敷药之时,你口口声声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我又如何不晓得?” 彭海笑着说道:“你那义姐想必是个绝色佳人,不然也不会让罗诗那家伙看上了……” 他见到于梵脸色难看之极,笑了笑道:“孩子,我可是从来不近女色,你也别误会我跟罗诗那厮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晓得他一向自命风流,把自己比做护花之人,把美女比做名花……” 于梵愤然道:“只怕他以后再也风流不起来了。” 彭海微讶道:“哦,为什么?” 于梵道:“他已被我用夺魂神钉刺中,定会死于钉毒之下……” 彭海吃了一惊,道:“孩子,你说是夺魂神钉?莫非你是漠北双凶的徒儿?” 于梵想起一切的事情全是由于漠北双凶引起的,愤然道:“我都恨不得将他们两个都杀死,怎会是他们的徒弟?” 彭海心中诧异,问道:“你既然不是他们的徒弟,为何又会有夺魂神钉?这事我要弄不清楚了。” 于梵道:“那支夺魂神钉是我师父交给我的……” “你师父交给你的?”彭海更加莫名其妙,摸了摸肥肥的肚子,问道:“孩子,你师父是谁?” 于梵身受彭海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彭海一脸笑容,和蔼可亲,根本就不怀疑面前这个像弥勒佛似的头陀,竟会是天下九大凶人之中的枯木尊者。 他诚恳地道:“家师龚江。” “龚江?没听过这个人!”彭海想了一下,歉然笑道:“孩子,令师大概是武林隐士,所以我没有听过他的大名,不知道他的绰号是……” 于梵道:“家师只是会一点武功而已,并没有闯过江湖,难怪大师父不知道。” 彭海试探地问道:“令师跟漠北双凶是朋友?” 于梵哼了一声,道:“家师光明磊落,侠义为怀,怎会与那两个武林败类,江湖恶人为友?” 彭海耳门一热,尴尬地笑了笑道:“孩子,你这么一说我弄得再迷糊了,令师既然跟漠北双凶不是朋友,又怎会有夺魂神钉传授呢,并且……” 他说到这里,见到于梵脸上有为难之色,晓得问下去,于梵不会说的,于是话声一顿,改口道:“令师此刻在哪里?” 于梵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沉声道:“他老人家已经被害了……” “被害了?”彭海道:“莫非是漠北双凶加害……” 于梵摇了摇头道:“是我那两个丧尽天良的师兄……” 他的话声一顿,想到这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岂可对外人说道,尤其是这么一个武林高手,正派侠士,若是晓得自己有那两个禽兽不如的师兄,只怕会瞧不起自己……是以他的思绪一转,马上便住口不说。 彭海的经验是何等的丰富,一见于梵的神情立刻便已看穿对方的心意,他笑了笑,不再问下去,略一沉吟,改口问道:“孩子,你义姐已被金笛书生夺走,难道你便置之不管吗?” 于梵摇头道:“不,我一定要到秦鹏飞那儿把她救出来……” 彭海听他又把鬼斧神鞭秦鹏飞提了出来,心中更觉诧异,忖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会用贺氏兄弟的夺魂神钉把小罗打伤,以致使得小罗受伤之后,功力锐减,虽然发出九幽天柱,却没能杀死这个小子,他反而晓得他们一定到秦鹏飞那儿去,说是找秦鹏飞……” 饶他机智百变,也无法把整个事情串连起来,甚而愈想愈糊涂,弄不清于梵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过他此刻却弄清楚了两件事,那便是何以金笛书生的功力虽然减低,以及魏霸天眼见于梵受伤,不及进一步的把他杀死的情况了。 他笑了笑,暗忖道:“无论怎样,这小于等于是帮了我一把,削弱了魏霸天那方面的实力……” 他想到这里,问道:“孩子,你又如何晓得他们要到鬼斧神鞭秦鹏飞那儿去的?” 于梵道:“他们说是要……” 他好似想到什么,话声一顿,问道:“大师父,这天下九大凶人,你都认得?” 彭海哈哈笑道:“凡是练过几天武功的,可说没有人不知道天下九大凶人的,只不过别人不像你这样的运气好,竟会一连见到他们几个罢了!” 于梵一愣,道:“我的运气好?” 他苦笑道:“若非是大师路过,救了在下一命,只怕在下早已死于非命了。” “哈哈,所以我讲你的运气好广彭海笑着说道:“凡是见过九大凶人的,可说没有一个人能留下活命,何况你还敢眼他们动手,能够活着在这儿说话,岂不是运气大好么?” 于梵苦笑道:“大师父这么说,在下确实是运气大好了,这两天来,我首先见到漠北双凶,后来又是秦鹏飞,金笛书生,还有一个霸天魔刀…” 他一面说着,一面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暗暗打了个寒噤。 彭海颇为吃惊,暗道:“这小子真是命大,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他有十条命都不会留下……” 他笑了笑道:“你说的还算是少,可能在你昏迷的时候,又碰到其他几个人也不一定……” 于梵讶道:“大师父的意思是……” 彭海道:“我在路旁发现你的时候,又碰见了九大凶人的其他三人,那三个人较之漠北双凶等人的武功要高出太多了!” 于梵惊道:“大师父,是哪三个人?” “你听过天下九大凶人,当然晓得毒僵尸轩辕穷吧?”彭海眯着眼睛笑道:“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个是枯木尊者彭海和红灯老祖李庸。” 于梵暗吸一口凉气,道:“他们都已赶到嘉兴城了,看来般若神僧就快……” 他毫然警觉到自己的失言,立即把嘴唇一闭,不再说下去。 彭海一听到于梵提及般若大师,吃了一惊,暗忖道:“莫非他已经晓得我们要对付般若老秃驴之事?” 心中意念如电闪而过,彭海故作诧异之态,问道:“孩子,你说什么般若神僧?难道九大凶人集合在嘉兴城,是与般若神僧……” “大师父!”于梵道:“请你小声点,这事不能泄漏出去,否则让九大凶人晓得了,只怕……” 彭海朗笑一声道:“你放心,我可不在乎他们,我决不能让他们暗害般若神僧……” 于梵肃然起敬,道:“大师父说得不错,般若神僧乃是正派高僧,决不能让九大凶人给暗害了,我只恨自己力薄人单,不能帮助般若神僧,可是大师父你一定也是武林高手,这次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当然!”彭海道:“我晓得了这件事,岂能袖手旁观?定然也要动手的,不但如此,我还要邀集江湖同道帮助般若神谱,共同对付九大凶人,不过……” 他的话声一顿,问道:“不过我并不知道九大凶人要在何时动手对付般若神僧,孩子,你要晓得……”—— 第二十章 武林大局 于梵听彭海问到九大凶人何时对付般若神僧之事,犹疑了一下,道:“这个……” 彭海还以为于梵是不愿对自己说出来,他笑了笑,道:“孩子,你以为我是坏人不成?” 于梵道:“大师父,在下身受你救命大恩,怎敢怀疑大师?” 彭海问道:“那么你为何不把他们将要暗算般若神僧的时间和地能诉我呢?难道你不知道此事有关整个武林的前途……” 于梵自从一睁开眼之后,便见到彭海一脸笑容,咧开的嘴巴从未合拢过。 此刻,当他一提到般若神僧之后,脸色立即沉肃起来,因而也就懂得室内的气氛也为之沉重凝肃,空气仿佛停滞住了。 于梵犹疑了一下,道:“我……” 彭海没等他说完话,双手把他扶了起来,靠在床头,道:“孩子,你也学过武功,自然晓得武林中人对于般若神僧的尊敬,他等于是武林中的中流砥柱,绝不能遭到九大凶人的暗算,你如今既然晓得这件事,为何不说出来,我也好通知同道,助他一臂之力……” 于梵见到彭海的焦急之态,心中颇受感动,暗忖道:“师父果然说的不错,般若神僧乃是武林正派的领袖,江湖上的安定力量,凡是正道人士都尊敬他老人家,不愿他受到九大凶人的暗算……” 他原先对彭海还有一丝怀疑,因为他不相信面前这个笑脸常开的头陀,竟然在遇见九大凶人中的三个顶尖高手之后,还能安然带着自己出来。 并且他曾想追问彭海的名号,但都被彭海很巧妙的回避掉,而改变话题。 因此,他虽是身受彭海的救命之恩,也不敢完全的信任彭海,然而当他见到彭海那种焦灼的神情时,他心中的怀疑已经尽去。 他沉吟半晌,正想要把自己所晓得的情形说了出来,彭海已等得不耐烦,焦急地追问道:“孩子,这件事有关武林的存亡,你务必要将你所晓得的事情告诉我,我可以发出武林帖,通告江湖同道,援救般若神僧。” 他说到这里,唯恐于梵仍然不相信自己,脸色凝重地道:“孩子,你需要明白,整个武林存亡,都依靠你一个人了,你若是不把详情说出来,只怕……” “大师父,”于梵打断了他的话,道:“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很多,也许对整个事情并不会有什么帮助。” 彭海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你说吧,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于梵道:“听说这次九大凶人集结在嘉兴城外柳云山庄,准备对付般若神僧是因为他老人家得到一株千年参王,他们可能是要设法诱使般若神僧到嘉兴去,动手之地方可能在路上,也可能在柳云山庄。” 彭海嗯了一声,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于梵道:“在下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彭海心中暗暗放下一块大石,望着于梵那张英俊中略带雅气的脸孔,暗忖道:“这孩子还不到二十岁,资禀虽是绝佳,看来却没有碰到明师,但是凭他这么一点功夫,怎会在连番周到魏霸天他们之后,能够留下这条性命,并且还探知了如许多的秘密?” 他的思绪转了几转,也没想通这个道理,沉吟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孩子,你怎会晓得这些事情的?能不能告诉我?” 于梵此时根本就不怀疑到彭海,想了想,就把这两大的遭遇,从漠北双凶进到长兴铁铺开始,一直说到他带着夏苹离开柳云山庄…… 当他说到秦鹏飞在树林外要纵火焚林,幸得雁荡山的铁陀行者出现援救时,彭海打断了他的话,道:“啊,原来是铁陀行者救了你们一命。” 于梵问道:“大师父,你认得铁陀行者?” 彭海嘴角一裂,笑道:“我怎会不认得他?算起辈份来,他还是我的侄孙呢!” 于梵惊问道:“大师父,你……” “怎么,你不相信?” 彭海笑了笑,道:“铁陀行者的俗家姓名叫彭定岳,他的父母早年以致他从小失去教养,流落在江湖做了剪径毛贼,被我碰见之后、才引他进雁荡一门……” “大师父,”于梵道:“那么,你也是雁荡派的高手了?” 彭海笑了笑道:“二十年前,我便已是雁荡长老了,可是现在……” 他摇了摇头,道:“现在我们不谈这些,你说下去吧。” 于梵望着眼前这个肥胖的头陀,心中涌起不少的疑问,不知彭海会说出这等矛盾的话来。 其实他不明白彭海之说出那等话,确实是有它的含意在。 敢情彭海在列身九大凶人之前,的确真的是雁荡派的长老,铁陀行者早年也是由他引进雁荡的。 只因那时雁荡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不高,远落于少林,武当等九大门派之后,彭海身为一派长老,鉴于本门武功心法远逊于少林武当派,所以离开雁荡,到了天台深处想要找一幽静之处,潜修武功心法,另创新招替本门增加绝学,光大本门的声誉。 谁知他却在天台深处的一个洞府里,无意中获得了一本邪教的秘笈,由于一时的意念之差,他开始修习秘笈上所载的武功秘法。 在他原来的心意,是想以本身的功力融会秘笈上的武功,另创一格,以成为雁荡所有的武学。 岂知那“枯木神功”乃是邪教中七大神功之一,威力极大,完全与一般武功的心法不同。 彭海练了没有多久,不但没有把枯木神功融合在雁荡心法之内反而受到枯木神功的克制,而改变了他的心性。 当他觉察出自己的个性受到影响而变得嗜杀时,已经太晚了,终于成为“枯木神功”的奴役…… 以他原先的武功,再加上枯木神功,当彭海从天台下山之后,他整个人都已经变了,没有几年功夫,便脐身天下九大凶人的第三位成为邪道的顶尖高手…… 而那当初由他引进雁荡的彭定岳,却由一个毛贼变为正道使上搏得铁陀行者的尊号。因此当枯木尊者彭海听于梵提出铁陀行者时,禁不住勾起了昔日的回忆,而引起无限的感慨…… 不过,这份感慨仅是良知抬头的一刹功夫而已,很快地他的心中便被邪念所充满。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忖道:“现在我还想那些旧事做什么? 我若是仍然在雁荡派,只怕早就死了,哪像如今,我身居天下绝顶高手之中,只要把般若秃驴除去,眼前千年参王和大阳真解都归我所得,便是稳居天下第了……”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于梵诧异地望着他,不晓得他为什么事情这般好笑,他倒有点怀疑起来,认为彭海不可能会是雁荡派有名的高手铁陀行者的叔祖。 他等得彭海笑声一毕,问道:“大师父,你……” 彭海蓦然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他干咳一声,问道:“你是问我为何大笑?” 于梵点了点头,道:“在下认为大师父既是铁陀行者的叔祖,便该为他担心才是……” “我笑的不是这件事。”彭海脑筋一转,道:“我是笑那秦鹏飞身为天下九大凶人,竟然连小老婆都被人拐走了,并且还是你这么一个毛孩子下的手,传扬出去,岂不要使人笑掉大牙?” 于梵涨红着脸,道:“大师父,并非在下拐走了苹姐,而是她忍受不了……” 彭海摇了摇手,道:‘“孩子,你不要误会我在笑你,其实秦鹏飞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三妻四妾的,实在不应该,何况还是他在外面抢来的女人,嘿,假如我是你!早就一把火把柳云山庄烧了……” 他见到于梵脸色有点不对,话声一顿,转口道:“孩子,我是说着玩的,其实你年纪轻轻的,能够从柳云山庄逃出来,已是不容易了,更何况还带着个女人……” “可是苹姐却被金笛书生罗诗抢走了。”于梵烦恼地道:“他跟秦鹏飞都是一丘之貉,只怕苹姐将要……” “哈,这个你又何必烦恼。”彭海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一定把你的苹姐还给你,不过……” 于梵大喜道:“大师父,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在下就是拼了这条命…… 彭海笑道:“这事你不必急,反正我已经答应你,自然会替你办到,只要你不会忘记你自己所说的话便行了。” 于梵拱手道:“多谢大师父……” 彭海笑了笑道:“你继续说下去吧!” 于梵道:“当时铁陀行者和秦鹏飞两人在树林外动起手来,我就带着苹姐逃出树林……” 他的话声工顿,道:“大师父,我真担心铁陀行者会打不过秦鹏飞,他若是有什么危险,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你可以放心,定岳那小子我虽有二十年没有看到他了,不过听说他已得到真传,对付秦鹏飞虽然赢不了,却也吃不了亏。” 彭海道:“并且他本来的目的只是出手救你们,见到你们已经逃走,他自然也走的,你还是把以后发生的事情说下去吧!” 于梵嘴唇启动了一下,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疑惑地道:“大师父,你为何不赶快去传武林帖,却非要听我说那些事情呢?” 彭海想不到于梵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愣,于笑了两声道:“散发武林帖的事,我马上就去做,不过你并没把九大凶人围攻般若神僧的时间和地点说出来,我需要从你所经历的事情推想出他们动手的地方,这才能邀约武林同道,赶到那儿救援般若神僧……” 于梵点了点头道:“大师父,你说得不错。” 他整理了一下思索,从携同夏苹逃到嘉兴城里之后的事说起,一直说到被金笛书生罗诗击倒为止。 他缓了口气,道:“大师父,这就是整个经过了。” 彭海也吁了口气,道:“我真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竟会遇到如此奇特诡异的事,若非是我救了你,我真不敢相信那会是真的……” 的确如此,枯木尊者彭海深知漠北双凶向来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怎样也想不到他们为了于梵,竟然可以拼着跟秦鹏飞翻脸,甚而连金笛书生罗诗那等精明的人,也会中了于梵的暗算,差点丧命无常,这事若非于梵亲口说出,只怕没人相信。 其实彭海又何尝没有力于梵改变了往日的惯例呢?他练了枯木神功之后,只有杀人,从来都没救过人,这次却把于梵救活了…… 彭海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暗道:“这小子有什么魅力,竟然会使得我都改变了主意?其实我原先便已留下了后路,并不一定需要他,而我却在见了他之后,动起了收徒弟的念头……” 他凝望着于梵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瞳,只见于梵也愣愣地望着他使他忍不住笑了笑,道: “孩子,你晓得我此刻心中有什么感想?我认为以你的资禀与智慧,若是找到一个好师父,他日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他说到这里,见到于梵的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于是干咳两声,道:“我的意思是要收你为徒,传你绝艺,我想不用三年,你就可以把那两个叛师逆徒擒住,替你已经死去的师父报仇……” 于梵脸现难色,道:“大师父,我……” 彭海脸色微变,随即大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大师父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于梵嗫嗫道:“只是在下……” 彭海见到于梵的神态,还以为他是惦记着夏苹,笑了笑,道: “我跟别的人不同,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动念头要收徒弟,我若是收了徒弟,就一定要先替他解决烦恼,你放心,只要你拜在我门下,我负责把夏苹找来给你。” “在下并不是为这个问题。”于梵红着脸道:“在下是因为师父临死前叮嘱过……” “什么?”彭海道:“他的人都已经死了,还不许你另投明师?” 于梵对于龚江的尊敬之心,较之自己亲身父母尤要过之,这因为他从小流浪,从有记忆以来,便不知父母是谁? 他在经过一段艰苦的流浪生活之后,遇见了袭江把他收留起来,不但供他衣食,并且还传他武功,视他有如亲生儿子一般。 是以他与袭江之间的感情是远胜于一般的师徒。 这次由于漠北双凶的来到,使得他遭遇到一连串的麻烦,并且龚江还被两个逆徒所害,于梵心中的悲痛真是不可言喻。 他一方面想要替龚江报仇,另一方面关于自己的出路,又想遵守他跟龚江所说的,若要另找师父,则要找一个天下第一的师父。 这可以说他私心想以将来的成就,来报答龚江生前对他的爱护。 所以,当彭海提出要收他为徒的主意时,他才会心中犹疑,迟迟不能决定。 此时,当他听到彭海说出那等对龚江不逊的话语,他的主张已经决定了。 他本想坦白的说出自己的意思,给彭海一个难堪,可是当他想到自己这条性命都是彭海所救时,他忍住了心头的气愤,婉转地道:“先师生前待我有如亲生儿子一般,如今他老人家刚死,在下若是马上便拜在大师父门下,实在有愧于心……” 他说到这里,见到彭海脸上并无不悦之态,依然露着笑容,心中不由颇为歉疚地道: “大师父,拜师之事,能否过些日子再说?如今在下尚连你的名号都不晓得,冒然便拜在你的门下,实在不妥。” “你说得不错。”彭海笑道:“哈哈,不但你不晓得我的名字,我也不晓得你的名字,马上就收徒弟,确实不太妥当。” 于梵见他大笑,也不禁笑了起来:“大师父,在下真的是糊涂,说了这么多话,连姓名都没告诉你。” 于是,他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哈哈,你的人怪,名字也怪。”彭海笑道:“不过我的名号要等你拜师的时候才能告诉你。” 于梵见到彭海不把名号说出来,歉然问道:“大师父,你是在生我的气吧?” 彭海笑道:“怎么会呢?你能够如此尊敬师父,他日在我门下,一定也是个好徒弟,我深幸没有看错人,这个徒弟是收定了。” 其实他不知道于梵在述说把夺魂神钉送去柳云山庄时,并没说出那些神钉乃是龚江欺骗漠北双凶,并未按照原定规格打进的。 他若是晓得于梵有话瞒着自己,只怕此时心念一转,便会动手杀死于梵。 于梵看到彭海满面笑容,心中如释重担,不知道他又一次逃得活命了。 彭海的话声稍稍一顿,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安心的住在这儿养伤,这儿的事,我都已安排好了,我这次去办事,早则三天,晚则五天就会回来,到那时候,你可要给我一个答复了。” 于梵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师父。” 彭海笑着拍了拍于梵的肩膀,道:“我走了。” 他站了起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于梵,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吩咐你,那便是你身中金笛书生罗诗的九幽天柱功,虽然经过我替你运功驱寒,已经好了大半,却是仍然经不起风吹的,你千万不要到外面去,以免寒毒入骨,到时就难治了。” 于梵抱了抱拳,道:“大师父,在下晓得。” 彭海满意地笑了笑,脚下略一停顿,又道:“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这儿来往的人非常复杂,难保没有九大凶人的党羽在里面,关于般若神僧那事,你绝不要对人说出来,以免招惹了杀身之祸。” 于梵感激地望着彭海,点了点头,他真想就此跪了下来,恳求彭海收他为徒。 但是他心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彭海已摇晃着他那肥胖的身子,在一片笑声里,走出了房门。 于梵坐在床上望着被彭海顺手带上的房门,心里头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下来。 这几天里,围绕着他的身边所发生的事,总算有了一个了结,虽然这个了结并不很圆满,至低限度在短时间内用不着他自己去亲身冒险犯难了。 尤其是关于九大凶人围攻般若大师之事,这两天沉重的压在他的身上,此刻把整个负荷都交卸给了彭海,使得他觉得轻松多了。 他斜斜的靠在床头,拥了拥被褥,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已开朗起来,就像是从幽黯的山洞里钻了出来,见到光明灿烂的阳光一般。 他对于彭海的话,丝毫没有怀疑,暗忖道:“大师父说的不错,这次只要能招集到天下的武林正派侠士,再加上般若神僧的绝世神功,一举便能把九大凶人击溃,到时候苹姐自然可以脱离他们的魔掌,武林之中,得以重见太平……” 他的嘴角浮起了微笑,思绪转到了龚江的身上,暗忖道:“这位大师父辈份那么高,武功之强一定也是江湖上的绝顶人物,像他所说,我只要投身在他门下,三年之内便能练得一身绝艺,到时候一定可以把那两个逆徒杀死,替师父他老人家报仇,然后我重回嘉兴,替他老人家另筑一个大墓……” 想着想着,他很快地便睡着了。 由于连日来的疲惫紧张,再加上此时心情的松懈,使得他获得了一个安祥而甜美的睡眠,等到他一觉醒来,见到不知何时桌上已经摆了一盏灯了。 他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只觉精神饱满,身心舒畅,连日来的疲累已经一扫而空,倒是腹中感到万分饥饿起来。 摸了摸肚子,他正要起床,已听得门声一响,一个人探首望了进来。 于梵喝问道:“是谁?”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推门走了进来,堆着满面的笑容,道:“公子爷,你醒来了?” 于梵看到那人的打扮是个伙计,瘦削的脸孔上一片焦黄,却又堆着一脸的假笑,实在难看,他皱下了眉头道:“你是店里的伙计?” 那个汉子躬身道:“禀告公子,小的姜五正是这悦来客栈的伙计,你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就是了,小的一定……” “姜五,”于梵觉得被人称为公子爷实在不习惯,并且看到这伙计说话之时口沫横飞的模样,也惹人讨厌,连忙出言制止,道:“我姓于,你不用称我什么公子爷了。” “哦!”姜五拱手道:“原来是于大爷,小的曾听那位大师父说于大爷是北京聚福钱庄的少老板,要小的好好服侍的……” 于梵见他一打开话匣子便是没得完了,连忙打断了姜五的话,问道:“那位大师父临走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 “他老人家说于大爷你这次到杭州来游玩,由于旅途劳累,感染了风邪,要在本店住几天,叫小的加倍照应。”姜五笑着道:“小的进去了几趟,大爷你一直睡着没醒,这会已是用晚饭的时分,所以小的再来看看……” 于梵正在饥饿之际,一听得姜五之言,连忙道:“晚饭已经好了? 你赶快跟我送来,菜不需太多,饭多装一点就行了。” 姜五笑道:“小的猜想大爷你也该饿了,晌午的时分,小的送来饭莱,大爷你一直没用,刚刚又把它收回去了,所以……” 于梵挥手道:“你别所以所以了,赶快把饭菜拿来吧!” 姜五见到于梵好似生气的模样,连忙躬身应道:“是,是,小的就把饭菜端来。” 于梵见到姜五匆匆的走出房去,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摇了摇头,忖道:“天下怎会有这种人?” 他自幼流浪,后来又追随龚江做一名学徒,可说生平从未住过客栈,自然不知道车船旅店里的脚役之辈,最是势利不过。 彭海临走之际,先把食宿之费付清,另外又赏了不少银钱,把于梵的身份抬高,便是唯恐自己走后,于梵会受到客栈伙计的气,愤而离开客栈。 那么,他所安排的这一着棋,便会因此失效,甚而会发生意外,若是于梵落人他人的手里,很有可能便会将此事泄漏出去,而惹来更多的麻烦…… 彭海不愧是老谋深算,把一切可能发生之事都预料到了,甚而在临走之际,施出“枯木神功”伤了于梵的阴脉,就是唯恐有意外发生,使得于梵脱离他的控制,那么不出五天,于梵便将内伤迸发,吐血而亡…… 于梵年纪还轻,阅历不够,又怎知彭海会是如此毒辣的人?他等到姜五出了门之后,心中对于彭海的妥善安排颇为感激,只不过对于彭海把他的身份说成聚福钱庄的少老板有点难堪就是了。 他想了一会,掀开被褥,走下了床,只见床头旁的椅上摆着一只木箱,箱上折好了一套天蓝色的长衫—— 第二十一章 活色生香 于梵一见那袭闪闪发光的长衫,触手柔软光滑,纯是上等锦缎,不由得犹疑了一下,敢情龚江待他虽好,却为了顾全他的身份,每次都只替他准备几套布衣,他第一次穿上长衫还是在柳云山庄里。 但是那件衣服还是何凌风平时着用的,还不如面前这套来得华贵。 于梵犹疑了一下,不由得缩回了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粗皮厚茧,自嘲地道:“我这副样子,若是穿上这么好的衣服,不知被人看见会不会当成偷来的?” 他虽然心中是这么想,可是事实上他此刻仅是穿着一袭短衣短裤,原先穿着的衣衫已被血污沾满,早就不知被彭海扔到哪里去了。 于梵一想到身上穿的这套新换的短衣,是彭海跟他重新换的,顿时想起腰上围着那柄软剑,摸了一摸,软剑依旧环扣在腰上,他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房门一响,姜五已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他的脚未踏进房门,已拉开嗓门嚷道:“于大爷,小的已把饭菜准备好了,你说快不快……” 当他见到于梵穿着内衣,愣愣地站在床头边时,也不由得为之一愣,问道:“于大爷,你这是做什么?” 于梵回头望了姜五一眼,心中微微有点慌张,道:“你把食盒放在桌上吧!” 他当着姜五的面,总不能仍旧这么愣得的站立着,只得拿起木箱上的长衫,穿在身上。 姜五把食盒放在桌上,道:“于大爷,可要小的帮忙你穿衣?” 于梵哪知一般富家公子穿衣着靴都是有下人侍候的,他一听姜五之言,只嫌对方噜嗦,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衣服我自己会穿。” 彭海跟他买的这套衣服乃是儒生衣装,不但衣服裁剪讲究,并且还有头巾、儒帽。于梵有生以来,可说是第一次穿这么讲究的衣衫,只觉身上宽宽松松的,很不自在。 他想像不出自己穿了这袭长衫之后,会变成个什么样子,转过来,正想要问姜五要面镜子照一照,已见到姜五睁大了眼睛愣在那儿。 他为之一愣,道:“姜五,你怎么啦?”。 姜五长长的吁了口气,啧啧赞赏道:“于公子,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穿上这件衣服,比那什么潘安,宋玉都得使上几分是到西湖去走上一转,只怕把全杭州的姑娘都迷住了,都要跟在身后…” 于梵虽不晓得潘安,宋玉是何等人士,却也听得出姜五话里的意思是赞美自己。 他的脸色一红,叱道:“你别胡说些什么。” 姜五嚷道:“于公子,敢情你都不知道你自己长得英俊潇洒……” 于梵恐他把话匣子一开,又是没得完的,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嚷什么?还不快把饭菜摆好……”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半掩的大门已被人一脚踢开,一条红色人影闪了进来,娇声叫道: “你们懂不懂得住店的规矩?在房里这么吵闹……” 于梵和姜五全都一怔,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那踢开房门,走进来的是年约十六七岁,身穿红色劲装,披着大红披风的少女。 那红衣少女长得杏眼桃腮,柳眉樱唇,头上的秀发拢起,扎着一条鲜红的丝巾,脚下履着一双软底红边的黑色马靴,手里持着一条马鞭,浑身上下一片火红,就如同一蓬烈火般的卷烧进来。 尤其她此刻左手撑腰,右手持着那根马鞭斜斜举起,怒睁着一双大眼,撅起了鲜红的嘴唇,使人看了顿时便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于梵何曾见过这种装束的女子?更没想到一个少女竟会如此泼辣,他在一愣之下,正待说话,已见到姜五躬身笑道:“原来是蓝姑娘……” 那被称为蓝姑娘的红衣少女像是一片火样的卷进了屋里,可是她在一见到于梵之后,顿时把叱骂之声一停,乌溜溜的眼睛凝在于梵脸上,竟是怔住了。 等到姜五开口说话,才把她从怔愕中唤醒过来…… 她的眼波一转,在于梵身上扫了一匝,绷紧的粉脸陡然松了下来,嘴角绽起了笑靥,“噗嗤”一声,竟然笑了出来。 于梵和姜五两人全都又是一愣,不知这个红衣少女方才如此震怒,片刻之间,竟然一敛怒色,反而笑将出来。 望着她那如花枝招展,榴红绽放的笑靥,于梵脸色一红,掉过头去。 他是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毫无顾忌,有似火焰般的目光。 那红衣少女一见于梵掉转头去,笑容更加畅放,绽开的红唇下,露出洁白有如编贝的玉齿,嘴里更是发出格格的声音。 她的笑声方起,眼波转处,已见到姜五张开了嘴,就像傻子样的凝望自己时,顿时满脸的笑容一敛,挥起马鞭朝姜五抽来,叱道:“你看什么?” 她这一鞭抽出,又快又狠,姜五如何躲避得开,“啪”地一响,肩上着鞭之处,衣衫破裂,已有血丝渗了出来。 姜五惊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右手掩着肩上的鞭痕,颤声道:“飞姑娘,小的……” 那红衣少女板着脸孔叱道:“你下次再敢这样看我,小心我挖掉你的眼珠!” 姜五满脸惶恐地躬身道:“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敢。” 于梵没想到天下会有如此霸道的人,并且还是一个美丽的少女打了人之后,还要人家向她陪罪。 他沉声道:“姑娘,你这么做有点过分吧!” 那红衣少女似是没想到于梵会出言责备她,或许是她从小长到大都没人责备她吧!闻声之下,愕了一愕,讣诧异地道:“你是在说我?” 于梵点了点头,道:“不错!” 红衣少女眼中立即涌起一丝怒意,道:“你说我过分?我什么地方过分?” 于梵道:“姑娘不该冒然闯了进来,更不该动手打人……” “哦!”红衣少女道:“原来你是看见我打他,觉得过分……” 她冷哼一声,指着姜五,道:“你问问他看,我这么做过不过分?” 于梵还没说话,姜五已连连颔首道:“不过分,不过分,蓝姑娘说得对……”” 于梵真没想到姜五竟会说出这等活来,忍不住叱道:“姜五,你……” 姜五苦着脸,朝于梵不住拱手道:“于公子,这都是小的不对,请你老人家息怒,多多……” 于梵拂袖道:“你这等人真是少见。” 姜五躬下身来,道:“是,是,小的少见,小的少见……” 于梵听到姜五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姜五也跟着笑起来。于梵脸色一沉,道:“你笑什么?” 姜五伸手指着于梵的脚下,笑道:“公子,你的脚……” 于梵闻声低头,只见自己赤着脚,拖着一双木履,再一衬上新穿的衣衫,确实有点不伦不类。 他把脸孔一板,沉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姜五赶忙收敛起笑容,恭声道:“是,不好笑,不好笑。” 那红衣少女嘴角噙着微笑,冷冷地在旁道:“真把人给笑死了,连自己的衣服都穿不好,还要管别人的闲事……” 于梵剑眉一扬,道:“你在说谁?” 那红衣少女瞄了于梵一眼,道:“说你怎么样?” 于梵气极道:“你……” “嘿!”红衣少女双手一叉腰际,冷笑道:“像你这种书呆子,整天除了吃饭睡觉还能晓得什么?真是可笑……” 于梵见到她那样子,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嘴唇蠕动了一下,沉声喝道:“你跟我出去!” “出去?”那红衣少女两眼一瞪,道:“你叫谁出去。” 于梵握紧了拳头,真恨不得重重的捶她一顿,但是他又怎能这样做? 红衣少女见到于梵脸孔涨得通红,似是颇为得意,斜斜看着于梵,道:“你若是跟我讲两句好话么,还差不多,若是再用这种态度对我,哼,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于梵气得身上都几乎在发抖,嗫嗫道:“你,你……” 他深吸口气,话声一顿,侧首道:“姜五,把你们的掌柜叫来。” 红衣少女冷笑道:“你就是把天王老子叫来也没有用!” 姜五满脸难色,躬身拱手,哀求道:“蓝姑娘,请你高抬玉手……” 红衣少女叱道:“这没有你的事,不许你说话。” 姜五苦着脸道:“嗯,我的姑奶奶,小的跟你下跪好不?” 红衣少女一鞭子刷在姜五头上,叱道:“姜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话声一顿,霍地转过身去,叱道:“谁叫你们站在这里看热闹的? 都给我滚!” 他们在屋里这一争吵起来,自然引得许多住店的旅客纷纷围在门前观看,可是红衣少女这一转身叱骂,把他们吓得连忙躲开,唯恐会遭到无妄之灾。 于梵站在屋里,看到那些旅客害怕的模样,心中颇为惊诧,暗道:“这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如此横行霸道使得别人都畏之如虎想必她的父亲一定也是地方上的恶霸,才会养成她这种肆行无忌的恶习,我今天非得想个法子教训她一顿,挫挫她的盛气……” 他想到这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脸色一沉,向前缓缓行去,喝道:“你也跟我滚出去吧!” 那红衣少女刚转过身来,已听到于梵的喝叱之声,她愕然道:“什么,你……” 她的脸色蓦然大变,叱道:“你想找死了!” 挥手之间,手中握着马鞭,已没头没脸的朝于梵身上抽来。 于梵一连避过对方三鞭,连退数尺,只觉那红衣少女的鞭法熟练,几鞭扫出,便组成一片山影般倾压而来,使得他简直无法抵挡。 他连退几步,虽是动作迅速,无奈,身上穿着长衫,脚下登着木屐,闪动不便,避过对方三鞭之后,身上已挨了两下。 那红衣少女的鞭法狠辣,所用的劲道不小,这两鞭抽落下来,于梵新穿上去的一袭长衫已破了几处。 他眼见自己这样闪躲下去,实在吃亏太大,匆忙之间,左手抓一张椅子,挡住了对方猛攻之势,大声喝道:“且慢!” 那红衣少女一收马鞭,冷笑道:“怎么?心服了吧!” 于梵沉声道:“你要动手,我们出去,别在屋里把人家的东西打坏了!” 红衣少女冷中嗤一声道:“我就算拆了这间客栈,也没人敢哼半句。” 她的嘴里虽是这么说,却已转身走到门口,道:“我在门口等你,要是害怕的话,就跪下叩个头,我便放过你这一遭……” “你在门口等着吧!” 于梵打断了他的话,沉声叱道:“今天我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笑话!”那红衣少女抛了下头,不屑地道:“还不知道谁教训谁呢!” 于梵懒得跟她多说,脱下了长袍,除去了帽子,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双软底薄靴,匆匆的穿了上去,便待出去动手。 姜五满脸惶恐的走到于梵身边,低声道:“于公子,你不能去,蓝姑娘会要了你的命……” 于梵冷哼一声道:“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怕什么?” 姜五苦着脸道:“于公子,你是读书人,绝不会是她的对手,若是……” 于梵愤然道:“你看得清清楚楚,又不是我要惹她,是她横蛮不讲道理,非逼得我动手不可。” “是呀,她一向就是这样。”姜五道:“其实蓝姑娘的人并不坏,只是脾气爆燥了一点,于公子,你只要跟她陪个不是也就没事了,又何必……” “要我跟她陪不是?”于梵气愤道:“她到我房里来闹,还要我陪不是?你这客栈是黑店?杀了人还要做人肉包子卖钱……” 姜五吓得脸都青了,慌忙摇手道:“于公子,你老千万不能这么说,小店一向是……” 于梵掖了掖腰带,站了起来,叱道:“那你还噜嗦什么?” 姜五搓着手道:“唉,于公于,你不知道……” 那红衣少女在外面等得不耐烦,又走了进来,抽了门板一鞭道:“喂!你是来不来?” 于梵冷冷道:“你要等挨揍还等不及?” “嘿,你的口气好大!”那红衣少女冷冷一笑,说道:“你真以为你是文武全材不成?” 于梵向着红衣少女走去,冷叱道:“少废话!” 那红衣少女不怒反笑,道:“我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乱滚,我就不叫蓝盈盈。”说着,她挺起胸膛,昂然的向店外走去。 于梵跟随在蓝盈盈的身后,只见她背后的披风鼓起高高的一块,暗忖道:“不知她的家长是谁,竟然准她带着一枝长剑到处惹祸…… 他走过一条长长的市道,只见店里的伙计和站在柜台后的掌柜,看到了蓝盈盈全都噤若寒蝉,远远躲开。 他的心中感慨不已,大步走出客栈大门,只见蓝盈盈成丁字步的站立着,左手撑腰,右手握着马鞭不住地晃着,脸上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由于她站在门旁,那盏挂在客栈大门的灯笼正好在她的头上不远,那淡红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仿佛染上一层红晕,使得她分外动人。 于梵看到她那两颊的红晕,不由想起了夏苹倚在阁楼上,手持苹果的神情。 同样的是两个美丽的少女,但是温柔善良的夏苹与蛮横泼辣的蓝盈盈比较起来,真个有如天渊之别。 于梵一想起夏苹遭到那么多苦难之后,仍然又落人恶人的魔掌里,不由得心里一阵难过,暗暗思忖道:“不知那大师父是否真的能够把苹姐救出来……” 蓝盈盈不知于梵心里在想些什么,见他痴痴的望着自己,不由嗔道:“喂,你看什么?” 于梵自凝思中醒了过来,正想要说话,只见蓝盈盈把马鞭抽得咻咻作响,叱道:“你再这样看人,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了出来!” 于梵冷笑道:“你别自作多情,我之看你,只是因为从未见过你这么丑的女子!” “你说我丑?”蓝盈盈粉脸色变,霎时之间,如同罩上一层寒霜,重重踩了跺脚,道: “我……” 于梵见她飞身跃来,沉声喝道:“且慢!” 蓝盈盈柳眉倒竖,粉脸含煞,身形一顿,叱道:“你现在就算求饶都来不及了。” 于梵冷笑道:“我要求什么饶?我是说你最好拔出长剑来,岂不是一剑就可以把我杀死?” 蓝盈盈冷笑道:“原来你是怕我拿鞭子?我空手也要打得你在地上打滚!” 说着,她把马鞭往地上一扔,左拳提到腰旁,右手立掌于胸,已是蓄劲待发。 于梵深吸口气,凝神静气,摆好了“大洪拳”的起手式,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着,等待着对方出手。 他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只见蓝盈盈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心中掠过一丝满足的情绪,忖道:“我这下总算稍为杀了杀她的傲气……” 一念来了,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蹄声往这边而来。 接着便听到有人大声呼唤道:“盈盈,盈盈,我找得你好苦啊!” 于梵目光一闪,只见从街上驰来一匹乌黑的骏马,马上骑着一个身穿青衣勤装,背插长剑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骑士心急得很,没等到快马驰近,已飞身跃起,落在蓝盈盈身边。 他诧异地望了于梵一眼,也没有多理会,欣喜地道:“盈盈,怪不得我到你家去找你,伯父说你还没回家……” 蓝盈盈挥手把他一推,道:“你走开点!” 那青年骑士愕了一愕,道:“盈盈,你怎么啦?” “你的眼睛瞎了?”蓝盈盈把手一甩,道:“没看到我在干什么?” 那青年骑士这才注意到蓝盈盈和于梵两人对峙的情形。 他的目光一闪,凝神注视着于梵,顿时眼中浮起一层强烈的妒恨之色来,显然是他看到了于梵那俊逸的容貌和卓绝的风度较之自己要强出许多之故。 他的脸色一寒,沉声道:“朋友,你的胆子好大,竞敢惹上蓝姑娘!” 于梵在那青年骑士凝注自己的时候,也看清了对方的面貌,只见他长得长身玉立,剑眉虎目,在俊逸中浮现着英武之态,的确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剑士…… 但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则是他的嘴唇稍为薄了点,以致显得他的整个面型,冷酷而薄情。 于梵皱了下眉,忖道:“他怎会不问清缘由便冒然的责备别人,看他的模样,并不像是出身邪道的人……” 他的嘴唇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蓝盈盈已叱道:“这不关你的事,不要你多管。” 那青年骑士脸色一变,道:“盈盈,你……”—— 第二十二章 青衣快剑 蓝盈盈道:“蒋吟白,我还没嫁给你,你别来管我的事情……” 蒋吟白剑眉一扬,似想发作,可是一见到蓝盈盈嗔怒的样子,又忍了下来。 他苦笑道:“盈盈,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你为什么还怪我?方才我找得你好苦,从虎丘回来,赶到尊府……” 蓝盈盈截断了他的话,道:“那是你的事情,我可管不着。” 蒋吟白苦笑道:“盈盈,算我错了,我再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蓝盈盈跺脚道:“你是走不走?” 蒋吟白脸色发青,就跟他身上穿的那袭青色的长袍一样,眼中更是禁不住露出愤怒的光芒,似是随时都会发作。 可是,当他见到蓝盈盈一脸嗔怒的神情时,他又忍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道:“盈盈你……” 他的话声被于梵打断:“蓝姑娘,我看还是等你们商量完了之后再说吧!现在我还是回客栈里去……” 蓝盈盈见到于梵嘴角含着一丝浅笑,转身欲待回到客栈,连忙喝道:“嘿,你想跑到哪里去了?” 她的话声刚了,蒋吟白已身形一晃,拦在于梵的面前,沉声道:“小子,你想走?” 于梵脚下一窒,目光凝注在蒋吟白的脸上,沉声道:“朋友,这和与蓝姑娘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多管这份闲事吧?” 蒋吟白已经受了蓝盈盈的气,一肚子的不高兴,只是不敢向她发作而已。 此时再一听得于梵之言,顿时煞气盈眉,眼露凶光,叱道:“好小子,你敢对我蒋吟白如此说话?我不给你一点厉害看看,也算不得是青衣快剑了!” 他的喝叱声中,左拳斜起,往于梵面门击去,右手护胸,紧接着并指如刀,往对方胸前括去。 他这一招两式,拳掌兼施,迅着电闪,其快无比,所攻击的部位,全是于梵的要害,似是恨不得一招便要了对方的性命。 于梵似未想到蒋吟白说打就打,他微微一愣,一股沉猛的拳风已袭向面门而来。 急促之间,他吐气开声,左拳护胸,右拳往上一格,身形往左横移一步,预备稍避对方这等锐利的攻势…… 他摆出的这个架式乃是大洪拳中最坚固的一招守势,一招之内有三个变式,就是防备遇到拳法凶猛沉重的对手所用的。 哪知蒋吟白不单有青衣快剑之名,他的拳法也讲究一个快字。 于梵刚一出手应变,蒋吟白攻出的左拳已收了回去,直插而出的右掌,在半路上便已变为斜削而上,施的正是“玄乌划沙”之式。 于梵右拳挡个空的,身形微蹲,正待变招,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嗤”地一声,蒋吟白斜划而起的右掌从于梵的胸际擦过,那并合的五指,如同一枝利刃,将他胸前的衣服划开一条长长的裂痕。 于梵只觉左胸之上,仿佛被一条烙红的铁棒击中,火辣辣的,又痛又麻。 他的心中一凛,慌忙退了两步,刚刚稳住身形,蒋吟白已急窜而上,一连拍出五掌,不容于梵有喘气的功夫,掌掌相连,似要将于梵一举毙于掌下。 于梵只见眼前一花,掌影缤纷,交叠而来,那沉猛的掌风,封住了面前的空间,使得自己似乎都无法呼吸。 他这两天来虽是遇见不少高手,给了他不少搏斗的经验,可是他所会的只是一套通俗的大洪拳和精粹的内功心法而已。 青衣快剑蒋吟白身为武当第二代最杰出的弟子,一手剑法使来有如狂飙,拳法也是讲究一个快字,再加上他是有心要置于梵于死地,所以每一招出手,都以他本身所长,攻击对方要害。 于梵就算身上不负伤,也无法抵挡住蒋吟白这一连串的快攻,更何况他已在对方的拳下失去了先机,又负了轻伤,如何能抵挡得了? 他心中惊骇无比,眼见满天掌影交叠而来,根本看不清对方攻击的都位,更谈不上如何抵挡。 然他所能作的唯一办法,只有紧密的防守自己,尽量不使要害暴露在对方的掌影之下。 但听“拍拍拍”一连三响,蒋吟白连环击来的三掌,全都拍在于梵的手臂上。 于梵只觉对方这三掌,一掌比一掌更重,纵然他的内力强劲,这连环三掌接了下来,也是忍受不了。 他的身形晃了两下,退出四步,只觉两条手臂都已变成麻木,抬都抬不起来。 可是蒋吟白根本不理会这些,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随着对方移身后退,那相连的两掌依旧拍将出去。 眼见于梵再也无法防守,面前空门大露,就要被蒋吟白击毙。 蓦地红影一闪,于梵的身躯已被蓝盈盈拉了开去。 蒋吟白眼看着自己便可将于梵杀死,没料到蓝盈盈竟会突然出手,把于梵救走。 他深吸口气,脚下一顿,收回了那即将击在蓝盈盈身上的双掌,讶然道:“盈盈……” 蓝盈盈把于梵往后一推,大眼一瞪,道:“怎么啦?” 蒋吟白道:“你,你怎么把他救走……” 蓝盈盈双手又在腰上,道:“你凭什么动手打人家?” 蒋吟白脸色铁青,沉声道:“他惹你生气,我教训他……” “他是惹我生气,又不是跟你吵架!”蓝盈盈道:“用得着你来教训他?” 蒋吟白气结道:“盈盈,你讲不讲理?” 蓝盈盈冷哼一声道:“本来就是嘛,他跟我吵架,我要动手教训他,你把他打死了,我这个气要从什么地方发去……” 蒋吟白深吸口气,压住了胸中的愤怒,好声好气地道:“盈盈,我是在替你出气……” 蓝盈盈冷嗤一声道:“你少惹我生气就行了,我可用不着你来替我出气!” 蒋吟白苦笑道:“盈盈,我已经跟你陪过罪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蓝盈盈道:“你最好走开点,少让我看了生气就行了……” 蒋吟白脸色涨得通红道:“盈盈,我真是惹得你这么讨厌?” 蓝盈盈把头一甩,道:“是又怎么样?” 蒋吟白脸色一沉,冷冷道:“盈盈,你变了!” 蓝盈盈道:“你才变了呢,你变得不像人。” 蒋吟白道:“我可没有变,变的是你。” 他斜睨了站在蓝盈盈身后不远正在揉着双臂的于梵一眼,冷冷地道:“盈盈,你别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蓝盈盈已怒叱道:“放你的屁!” 怒骂声中,她拔出背上的长剑,飞身朝蒋吟白刺来。 蒋吟白飞身问了开去,沉声喝道:“盈盈,你住手……” 蓝盈盈根本就没有听他的话,一剑落空,揉身又上,刷刷刷一连又是三剑,朝蒋吟白削来。 蒋吟白脸色大变,闪开二剑之后,拔出背后长剑,手腕一振,施以当剑法中的“粘”字诀,把蓝盈盈攻来的长剑压住。 他沉声道:“盈盈,你为了那小子,真要跟我翻脸不成?” “翻脸就翻脸!”蓝盈盈道:“我还怕你不成?” “好!”蒋吟白眼露凶光,道:“那我先杀了他!” 蓝盈盈道:“你敢!” 蒋吟白抽回长剑,飞身跃起,朝于梵掠去,预备将于梵杀死。 蓝盈盈一见蒋吟白抽剑飞身,向于梵跃去,脸色大变,身形一个急旋,叱道:“蒋吟白,你……” 她的话声未了,已见到蒋吟白剑出如风,把于梵的身躯圈在剑光之内。 匆忙之间,她已无法对于梵施以援手,只得娇叱一声,脱手将长剑向蒋吟白掷去。 蒋吟白运剑如风,根本不容于梵有逃走的机会,剑刃急旋,便已封住对方的身形。 他的嘴角露出凶残的冷笑,剑锋一转,便待把手无寸铁的于梵杀死。 正在这个时候,蓝盈盈已掷剑出手,那校长剑迅如流星,朝着蒋吟白的胸前射来。 蒋吟白目光一闪,见到蓝盈盈为了于梵,竟然不惜跟自己翻脸,甚而似有一剑将自己杀死之势。 他心中的那蓬炉火顿时燃烧得更加炽烈,真恨不得把于梵斩为肉酱,方能消除心头之恨。 可是他的怒火并没把理智完全烧毁,眼见那枝长剑来势急劲,他晓得自己若是将十梵杀死,也逃不了被蓝盈盈掷来的长剑在胸前开个大洞。 他可不愿与于梵以命相拼,让自己死在蓝盈盈的剑下。 是以他心中纵然愤怒,也不得不改变主意,先求自保为要。 但见他吸胸凹腹,身形斜移三尺,避开那枝急射而来的长剑的正面锋锐,手中长剑一抖,“当”地一声,把射到身旁的长剑击落于地。 就在他这么缓一下手的功夫,于梵已斜斜的窜了开去,向着大街奔去。 蒋吟白如何能让于梵从剑下逃走?他眼见蓝盈盈飞奔过来,更怕被她缠住,身形一晃,向着于梵紧追过去。 于梵身上所受的伤经过彭海敷了金创药之后,还未痊愈,方才在跟蒋吟白动手时,创伤又已裂了开来。 加上他又被蒋吟白在胸前划破一长条伤痕,以致新伤旧创全都渗出血来,这一会功夫,把一件新穿上的衣服,染上斑斑点点的,全是血迹。 他全身是伤,疼得几乎都发起抖来,两条手臂也肿了起来,根本就无法动手。 是以他见到自己从蒋吟白的剑下脱逃出来,也顾不得狼狈与否赶紧放开脚力,奔逃开去。 他在此刻真后悔自己不该在店里与蓝盈盈发生争执,以致遭受到这一场灾祸,并且反而还要蓝盈盈救他一命。 但是后悔尽管后悔,他却无法逃过在身后紧迫的蒋吟白。 此刻街上本来就正在热闹的时候,于梵本想只要钻进人群之中,蒋吟白也不能不顾忌误伤别人,而放松了追赶。 那么他将可以乘机逃走,等到蒋吟白走了之后,再回到客店里去。 岂知杭州城里的老百姓全都怕事得紧,一见有人在路上打架,便纷纷躲闪开去,更何况看见蒋吟白手持长剑追来,有如一尊煞神似的,全都老早就躲在屋檐下,甚而跑到屋里去,连头都不敢伸出来。 以致整条大街都是空荡荡的,一刹之间,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于梵奔出了数丈,回头一看,只见蒋吟白和蓝盈盈两人,一前一后的紧紧迫在自己身后,一步都不放松…… 他的心里暗暗叫苦,随着奔动时牵动身上的伤痕,愈来愈是疼痛,以致使得他奔行的速度愈来愈慢。 蒋吟白堪堪就要追上,大声喝道:“小子,你再也跑不掉了,还不乖乖的束手就缚,免得皮肉受苦。” 于梵听得话声就在身后不远,知道再向前奔去,绝对无法逃得了,他心中意念一动,脚下一滑,斜斜窜入一条巷子里去。 蒋吟白身形一转,紧追下去,也跟着进了巷子冷喝道:“小子,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我一剑……” 话声未了,他只见于梵突然惊呼一声,竟已撞在一个从巷子里走出的老和尚身上,被那和尚扶住了。 他朗声大笑道:“小子,你这下总跑不了吧!” 长剑一斜,蒋吟白随着身形的奔行,往于梵颈项削去。 他是恨极于梵,这一剑所削的部位,眼见便可把于梵整个头颅割了下来,却是眼前一花,他这一剑是削了个空的。 蒋吟白微微一愕,定神一看,只见于梵依然被那老和尚扶住,就在身前不远。 他心中大惊,诧异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计算好了部位,这一剑削出,准把那小子脑袋割下来,而不伤害到那个老和尚,又怎会落空呢?” 意念电闪而过,他向前跨出一步,平剑横削,又是一剑攻出。 他这一剑出手稍慢,就是想要看清楚于梵脑袋落地的情形。 哪里知道他手里的长剑堪堪削到于梵的身上,于梵突然往前移出数尺,又避开了这一剑之危。 蒋吟白不是个笨人,他一见这种情形,立即便知道完全是那个老和尚在弄鬼。 他心中微凛,道:“大师父,这位朋友与在下有仇,尚请大师父能够…” 那个老和尚打了个稽首,道:“阿弥陀佛,施主仗剑杀人,固然是一时快意恩仇,然而可曾想到因果报应,纠缠不息,时时……” 蒋吟白冷哼一声道:“大师何必与在下说什么因果报应?在下……” 那个老和尚打断了他的话声,道:“施主出身武当,谅必是武当后起之秀,难道不能看在老衲的面上放过他这一遭?” 蒋吟白摇头道:“请问大师……” 他还没把拒绝的话说出来,蓝盈盈已经奔进巷子里面。 他一见于梵四肢瘫痪的扑倒在一个老和尚的臂弯里,还以为被蒋吟白杀死了。 她一掌向着蒋吟白拍来,道:“我跟你拼了!” 蒋吟白闪身避过,沉声喝道:“盈盈,你跟我胡闹!” 蓝盈盈铁青着脸道:“蒋吟白,你好毒的心,人家跟你无怨无仇,你便对他下起毒手,你……” “阿弥陀佛!”那个老和尚呼了声佛号,道:“女施主请放心,这位施主并没有死去,只是身受重伤,昏了过去而已。” 蓝盈盈喜道:“他没有死?” 她也顾不得找蒋吟白的麻烦向着于梵奔去。 蒋吟白一见她这份关怀之态,如何能忍受得了?大喝一声,挺剑向着于梵刺去。 他知道那老和尚并非寻常的和尚,一定也是会武的高手,是以这一剑刺出,尽他所能,企图一剑便将于梵杀死。 因而他这一剑划出,有如风雷迸发,迅捷如电,沉猛如山,毒辣犀利,一溜剑光,直奔于梵而去。 本想趁那老和尚不提防之际,突然出手,一剑杀死于梵,就算和尚要阻挡也来不及了。 哪知剑刃刚一划出,那个老和尚已沉喝一声,道:“施主的心也太毒了!”” 喝声之中,他大袖一挥,拍出一股柔和的风劲,向着蒋吟白攻来的长剑卷去。 但见他的抱袖展处,蒋吟白那等锐利的剑势,竟然为之一滞,削出的长剑已被宽大的袖子卷住。 蒋吟白大吃一惊,赶忙运劲于臂,想要将长剑夺回,却已被一股急涌而来的风劲,拉得离地飞起,退出八尺之外。 他的脚跟才一站稳,立即便深吸口气,运起一股内力,在体内飞快的转了两匝,查视一下内腑是否受伤。 当他发现自己真气畅行无阻,全身没有一处受到伤害时,心头的畏惧之感大减。 他此刻已经知道面前这个老和尚武功高强,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可是要他就这样放过于梵,他决不甘心。 他惊疑地望着那个老和尚,略一沉吟,抱拳问道:“在下武当蒋吟白,请问大师可是少林……” 在他的想法,那老和尚的武功高出他甚多,对方却没有伤害之意,除却少林的几个高僧之外,绝不会有其他人了。 是以他先把自己的身份表白,想要藉武当与少林两派的交情,请那个老和尚把于梵放掉。 哪知他的话未说完,那个老和尚已沉声道:“老衲已经晓得你是武当门人了,只是老衲不明白你既与这位小施主没有仇恨,为何要赶尽杀绝,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难道这是武当的规律不成?” 蒋吟白辩道:“他无端取闹,仗着会点武功,便跟蓝姑娘过不去,在下这才……” 那个老和尚脸色沉肃,叱道:“就算他是个轻薄儿,你也不该如此狠毒,要知你身为正派弟子,居身行事处处都要讲个仁字,像你方才的行为,岂不跟邪道中人没有两样?” 蒋吟白出道江湖未及两载,便已博得青衣快剑之名,自然心高气傲,可说除了本门尊长之外,任何人都没放在眼里。 他此刻听得那老和尚话声愈说愈是严厉,完全是一派教训的口气,心中已是难忍。 尤其当他看到蓝盈盈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更加难受起来。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尽管明白自己不会是那老和尚的对手,当着蓝盈盈的面前,也咽不下这口气,当下抗声道:“在下行事是否有错,只有本门尊长才有权利可以教训,至于大师你……” 他冷哼一声道:“你既然自命是正派高僧,为何还要包庇一个采花小贼?传扬出去,只怕对于少林的声誉有所遗害吧!” 那个老和尚神色一怔,诧异地道:“你说他是采花淫贼?” 蒋吟自冷冷道:“大师认为不是么?” 那个老和尚目光一闪,转向蓝盈盈的身上,问道:“女施主,这位……” 蓝盈盈听蒋吟白说到于梵是个采花小贼,还以为他原来就跟于梵见过,晓得于梵的来历。 因为蒋吟白这次来找她,几天来都是住在悦来客栈,所以她认为蒋吟白早就见过于梵了,这才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去。 她的心中只是起了一阵莫明的惆怅,认为像于梵这样年轻俊逸的男子,竟然是江湖上一名被人不耻的采花淫贼,实在出乎人的想像,也大使人难预料了。 她正在感慨不已,却已见到那老和尚向她望了过来,立刻,她便想明白蒋吟白话里的意思了! 她的脸色大变,一股又羞又愤的情绪立即充满了整个心头,跳了起来,叱道:“蒋吟白,你把话说清楚点,谁是采花小贼……” 蒋吟白道:“你到客栈里来找我,这小子无事生非,招惹到你的你,他的那副德行,不是采花小贼又是什么……” “放你的屁!”蓝盈盈气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拔出插在腰际的马鞭,没头没脑的向着蒋吟白抽去,叱骂道:“是我要找他打架的,要你管什么事?你反而要污蔑人家,你……” 蒋吟白把蓝盈盈手里的马鞭夺了下来,沉声道:“盈盈,你不要太过分了!” 蓝盈盈见到蒋吟白的脸色铁青,手里的马鞭又被对方夺去,心里一阵委屈,眼圈里泪痕浮现,差点便要掉下泪来。 可是她生性好强,绝不肯在这个时候让眼泪流下来的,愣了一颤声道:“你…… 你……” 她的语音颤抖,连说几个“你”字,再也说不下去,重重地跺了脚,向着巷外飞奔而去。 蒋吟白一见她那种气苦之极的神态,也发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更不该在一时情急之下,一反往日的依顺态度,而使得蓝盈盈如此难堪。 他见蓝盈盈顿足而去时,连忙喊了一声,追赶上去。 他的身形一动,身后已传来那老和尚的喝声:“慢走!” 这声喝叱威严沉肃,震得蒋吟白的耳鼓都在“嗡嗡”作响。 他的脚下一顿,略一犹疑,转过身来,只见那老和尚已把于梵托在肩上,左手袍袖卷住自己的那柄长剑,依然没有放松。 他的目光一闪,已看到那老和尚瘦瘦的脸上,显得神色极为凝重,两道长眉已斜斜扬起,两眼开阖之际,现出闪闪的精芒。 蒋吟白的心里微微发慌,问道:“大和尚,有……”—— 第二十三章 神僧现身 那个老和尚肃然道:“老衲自然有话要问你。” 蒋吟白定了定神道:“大师请说。” 那个老和尚道:“此人与你无怨无仇,你既把他伤成这个样子,也不说他,你竞然还要将他杀死,既经老衲阻止,也就罢了,你却趁他昏迷之际,又加意污蔑他,像你这等作为,岂是一个正派弟子所应该做的?” 蒋吟白被叱骂得浑身冷汗直冒,却依然嘴硬道:“大师不必如此声色俱厉的叱责在下,在下自认并无错误……” 那个老和尚叱道:“你还要与老衲强辩?” “大师既然自认是武林前辈,当然可以查视出那人是否被在下所伤!”蒋吟白反驳道: “何况在下就算有错,也只能算是见义勇为,他欺负一个女流之辈,在下当然应该行侠……” “胡说!”那个老和尚沉喝一声,道:“老衲真是替武当感到难过,想不到会出了你这么一个弟子,怪不得天下武林邪道盛兴,正派没落,实在该怪他们收徒太滥,门下良萎不齐……” “大师言重了!”蒋吟白冷冷道:“在下有什么过错,自有师门规律惩治,也用不着大师责备,甚而把武林兴亡都推在在下一个人头上!” “好!”那个老和尚沉声道:“老衲倒要看天一道人如何惩治你!” 他左手一挥,手里的长剑已被震断数截,跌落地上。 蒋吟白没料到那老和尚愤极之下,会把自己的长剑震断,他的脸色大变,颤声道: “你……” 那个老和尚沉声道:“你的师父传你宝剑时,大概跟你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门规,你就自戮在老衲面前吧,让老衲看看武当门人有没有这份骨气?” 蒋吟白大吼一声,飞身向前扑去,道:“老秃驴,我跟你拼了!” 他这下是拼命,而不是动手,是以飞身之际,已把武当传下给每个门人用来自戮的短剑自怀中取出,出手之间,朝那老和尚的要害刺去。 他能够博有青衣快剑之名,自然不是侥幸,这下出手更是快如电身随剑走,在将要跃到那老和尚之前,已攻出了三剑,剑剑不离对方死穴。哪知他的动作已够快了,那个老和尚的动作比他还要快,不等他的短剑递出,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空着的左手已捏住了短剑的剑尖。 他沉喝一声,道:“不知羞耻的东西,滚!” 喝声里,但见他手腕一抖,蒋吟白连人带剑,倒飞而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跌出巷外,滚到大街之上。 就在这个时候,在大街上奔来了三个人,他们一见巷子里飞出一条人影,全都愕了一愕,其中那个面如重枣,长着三柳长须的中年人急呼一声,道:“原来是蒋贤侄,你怎么啦?” 蒋吟白亡命似的向那老和尚刺去,一心要把对方杀死,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便已被对方甩了出来…… 他的身形飞出丈许,从空中跌落街上,好在那个老和尚尚手下留情,所用的力道刚好,使他跌下之际,臀部着地,没把骨头给摔断可是从空中这一摔落,却也颇不好受,半边身子整个麻了,一时间再也爬不起来。 他见到那奔来的三个人,正是江南大侠蓝辉雄和他的首徒大风剑客齐耀明,另外还有一个去又复回的蓝盈盈,顿时脸上一红,想要爬起来。 可是他挣扎了一下,却没能爬起,齐耀明连忙伸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蓝盈盈看到他这狼狈的样子,冷哼一声,道:“活该!” 蓝辉雄双眉一皱,呵责道:“盈盈!” 蓝盈盈红唇一撇道:“谁叫他胡说八道,活该!” 蓝辉雄见到自己的呵责不起丝毫作用,摇了摇头,移目望着蒋吟白,问道:“蒋贤侄,你怎会……” 蒋吟白羞惭地道:“伯父,小侄……” 蓝辉雄见到他的神态,不愿使他感到更加难堪,打断了他的话,道:“盈盈说那位大师是少林高僧,又怎会跟你动起手来了呢?” 蒋吟白还没回答,一声有力的话声传来:“他这是自取其辱,与少林有何关系?” 蓝辉雄循声望去,只见从巷子里头走出一个长眉垂颊,脸庞清瘦,身穿灰色僧衣,足履雪白芒鞋的老僧。 他的目光一凝,落在对方颔下乌黑的长须下,立即面现惊容,躬身抱拳,肃穆地道: “原来是神僧驾到,弟于蓝辉雄有失远迎,尚请神僧恕罪……” 那个老和尚微笑道:“蓝施主不必多礼。” 蓝盈盈等人见到蓝辉雄对那老和尚如此恭敬执礼,全都面现惊容,尤其是蒋吟白更是心中惊骇,不知道这个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历,竞然使得江南大侠蓝辉雄也执起弟子之礼来。 他骇然地望着那个老和尚,正在忐忑之际,已听到蓝辉雄道:“你们还不来见过天下第一高人般若神僧?” 蒋吟白一听所言,如同晴空里遇到电劈一般,全身一震,被骇得魂飞魄散,四肢发软。 正好这时齐耀明躬身行礼,把扶着他的手放了开去,他顿时站立不住,重又跌倒于地。 般若神僧见到齐耀明和蓝盈盈躬身行礼,笑了笑,道:“蓝施主不必多礼了,何必把老衲捧得如此之高呢?” 江南大侠蓝辉雄虔敬地道:“神僧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弟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般若神僧左手一抬,食指和姆指圈起一弹,“嗤”地一声,弹出一股尖锐的指风,激射过来。 他微微一惊,还没弄清楚般若神僧为何突然出手,已听得“嗤”地一响,一枝短剑落在他的脚下。 蓝辉雄脸色一变,向着蒋吟白望去,怒喝道:“你要作什么?” 般若神僧道:“他晓得闯下了大祸,想要自戮……” 蓝辉雄见到蒋吟白脸色一片死灰,望着微微颤抖的右手,正在发作,心中不由得涌起难过之情。 他知道蒋吟白是武当二代弟子中的姣姣者,最是受到当今武当掌门天一道长的钟爱,许为光大门户的唯一弟子。 所以他在一知道自己的女儿蓝盈盈与蒋吟白相识之后,心里也很赞许他们俩人的交往,可说已把蒋吟白看成未来的乘龙快婿。 这次蒋吟白远从湖北赶来杭州与蓝盈盈会面时,依照蓝辉雄的意思,本来想要蒋吟白住在家里。反而是蒋吟白认为住在蓝府有些不妥,这才婉谢蓝辉雄之邀,住进悦来客栈里。 蓝辉雄没料到他们俩人午后相偕驰马郊外游玩时,还是高高兴兴的,回来之时,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争吵起来,蓝盈盈气愤之下,驰马远扬,与蒋吟白中途分手。 以致当蒋吟白赶到蓝府找寻蓝盈盈时,蓝辉雄在不放心之下,又偕同首徒齐耀明一同前来找寻,不料会遇见般若神谱,并且看到了蒋吟白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只听到蓝盈盈提起蒋吟白与一个少林僧人发生争执,对于详细的情形一些都不知道,更不了解蒋吟白怎会见到般若神僧后,还敢冒然出手。 他以为般若神增生气的原因是责怪蒋吟白不该出手冒犯,是以呵责道:“吟白,你的胆子好大,竟敢跟神僧动起手来,还不快向神僧请罪?” “蓝施主不必如此!”般若神僧摇了摇手道:“老衲之所以生气,并非因为蒋少侠出手相犯,而是他不该做赶尽杀绝之事,并且在老衲出手阻止之后,尚还不知悔改,强词夺理,替他自己辩白,所以老衲才断他长剑,给他一个教训……” 蓝辉雄一听般若神僧将蒋吟白的长剑震断了,脸色顿时发青,他也晓得武当传谕门人“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规矩,晓得蒋吟白必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这才使得仁慈的般若神僧怒极出手。 他顿足道:“该死,该死,吟白你身受师门重恩,怎可做出这等糊涂的事?难道你忘了身为侠义道中弟子,处处都要以仁恕为主,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杀人,更何况是赶尽杀绝……” 蒋吟白以手掩面,趴伏地上,痛哭流涕道:“小侄知错了……” 蓝辉雄长叹道:“老夫也不能替你作主了,你自己爽快作个了断吧!免得使师门贻羞,神僧看了难过……” 本来以他的身份来说,他虽是名震江南的大侠,却也不能说出这等话来,至低限度要等武当掌门和长老来了,才能对蒋吟白之事作个决定。 但是他深知般若神僧一向慈悲为怀,震断了蒋吟白的长剑,必是在震怒之下才出手的,自己要想救蒋吟白一命,只有设法使般若神憎息怒。 唯有般若神僧在武林中的崇高地位,才能使得武当掌门改变那条“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规律,饶恕蒋吟白一命。 因为解铃人终需系铃人,若般若神僧不表示意见,纵然武当掌门天一道长如何钟爱蒋吟白,为了维系武当一脉的延续,与门派的尊严,也只能眼见蒋吟白自戮身死了。 是以当蓝辉雄摇头长叹时,他的眼中却现出恳求之色,凝望着般若神僧。 果然般若神僧微微一笑,道:“蓝施主言重了,老衲身为正道中人,岂愿见到武当门人在老衲面前自尽……”” 蓝辉雄连忙接上般若神僧的话,道:“弟子一向晓得神僧慈悲为怀,纵是大奸大恶之人,只要知道悔改,也都蒙神僧垂怜,更何况这个无知的孩子……”” 他的话声一顿,见到般若神僧含笑望着自己,尴尬地一笑,道:“大师,这孩子的心性并不算坏,只不过在师门颇受钟爱,下山之后,得了一点虚名,以致养成他心高气傲的脾气,凡事不知天高地厚,尚请神僧……” 般若神僧笑道:“这是你代他求情?” 蓝辉雄坦然道:“弟子不敢说求情,只不过……” 他话声稍顿道:“他是天一道长的关门之徒……” “这就怪不得了!”般若神僧点了点头,沉声道:“他身为武当掌门之徒,年纪又轻,长得也不错,自然会养成他骄傲的习气,可是这样正害了他,据老衲的观察,从他眉梢之间所凝聚的煞气看来,三年内他必然会遭到杀身之祸,若不从速收敛起那份傲气,只怕我今天放过了他,更是害了他!” 蓝辉雄惊凛道:“神僧,还请你救救这孩子。” 般若神僧一沉吟,望了垂首无语的蒋吟白一眼,道:“蓝施主,你派个人把他送回武当,告诉天一道长,就说蒋吟白的长剑乃是老衲所折,尚请他能看在老衲面上,饶恕这孩子一命,不过为了这孩子的将来,最好能留他在山上三年,把养气之功练好,才准下山。”” 蓝辉雄抱拳道:“多谢神僧!” 他见到蒋吟自满脸泪痕,愕然的望着般若神僧,连忙喝叱道:“吟白,你还不拜谢神僧再造之恩?” 蒋吟白忙跪拜下去,恭敬地道:“多谢神僧再造大恩……” 般若神僧微微颔首道:“善哉,善哉,蒋施主今后能够行事稍有一份仁心,自然后福无穷,达难呈祥,你好好的去吧!” 蒋吟白再拜道:“多蒙神僧教诲,晚辈深记于心,永世难忘!” 般若神僧语重心长地道:“但愿你能够记住就好了……” 蓝辉雄也不明白般若神僧为何说出这等话来,他也不及细想,连忙吩咐齐耀明道:“耀明,你先带你蒋师弟回庄里去,老夫等会就回来,哦,还有盈盈也一道回去……” 蓝盈盈从见到盘若神僧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弹落蒋吟白的短剑之后,便一直默然的站在一旁,一反她原先的浮燥难耐之习,注视着一切情势的发展。 当她听到蓝辉雄命她和蒋吟白一起回去时,她望了抹拭泪痕,缓缓站起的蒋吟白一眼,摇了摇头道:“不,我要跟爹一起回去。” 蓝辉雄恼怒地道:“盈盈,你吟白哥为了你,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你却……” 蓝盈盈撒了下嘴,道:“哼,我可没有叫他闯祸,是他自己硬要找人家的麻烦,干我什么事?” 蓝辉雄知道女儿脾气蹩扭,自己若再强制她,也不能逼使她回去,只得挥了挥手,道: “耀明,你们先回去吧!” 齐耀明替蒋吟白拾起地上的短剑,应了一声,朝般若神信行了一礼,然后扶着蒋吟白转身走去。 蓝辉雄见到般若神僧一直望着自己,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道:“弟子膝下只此一女,只缘拙荆早丧,弟子杂务又忙,以致疏于管教,养成她骄纵的恶习,倒使神僧笑话了……” 般若神僧颔首道:“蓝施主身兼母职,确实是过于辛苦,不过老色为令媛个住爽朗,天资聪颖,若是多加琢磨,未来的造就,绝不在施主之下……” 蓝辉雄高兴地道:“神僧过奖了,小女顽劣不堪,时时使得弟子感到难以教化……” “爹!”蓝盈盈拉着蓝辉雄的衣衫,道:“你怎么老是说我的坏处,也不请神僧到我们庄里去歇歇……” 蓝辉雄哦了一声,道:“神僧,请恕弟子失礼……” 般若神僧摇了摇头,道:“蓝施主不必客气了,老衲此次到杭城来,乃是寻一多年未晤好友,不料他已被血影人魔厉毅劫去,老衲尚要赶去救援……” 蓝辉雄暗吃一惊,诧异地道:“弟子世居本城,怎么从未听说有此高人隐居于此,不然也好时来请安,谅那厉毅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在本城生事……” 般若神僧道:“老衲那位方外好友木药师,乃是深通药理,不懂武功之人,他居住此城将近十年,一向很少与人来往,不知为何会被厉毅劫走。” “请问神僧,这是何时发生之事?”蓝辉雄道:“可要弟子通知武林同道,共同寻访血影人魔的下落?” 般若神僧摇头道:“不必劳动施主了,老柄已经掌握住线索,相信必可追查到厉毅的下落……” 他把托在肩上的于梵放了下夹,托在手里,道:“这位小施主谅必与公嫒发生争吵,以致被蒋吟白追杀到此,适巧撞上老衲,他已因伤重晕去,尚请施主能替他敷药治伤。” 蓝辉雄狠狠地瞪了蓝盈盈一眼,直把个骄横大胆的蓝盈盈看得垂下眼去。 他歉然道:“若非神僧赶到,只怕弟子又添上一重罪孽了,弟子般若神僧道:“老衲方才探视过,他身上所负的伤颇重,好在内腑无伤,还不难医治,只有请施主费力了。” 蓝辉雄向前走去,从般若神僧的手里接过于梵,道:“神僧放心好了……” 他突然见到般若神僧面上似有异色,话声一顿,问道:“神僧怎么啦?” 般若神僧的目光凝注在于梵的脸上好一会儿,缓缓伸出手来,按住于梵胸前探查了一下,摇头道:“奇怪,老衲方才曾经视查过一次他只是负有外伤,又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蓝辉雄诧异地问道:“神僧,怎么样?” 般若神僧道:“他被人用贵派的‘玄阴指’伤了督脉!” 蓝辉雄大吃一惊,凝目注视着于梵的眉心,只见上面浮起一层淡淡的蓝色,果然正是被玄阴指的指力所伤。 他骇然道:“这……这怎么可能?玄阴指虽是本门秘传之功,可是已经失传三十年,连弟子也没学会……” 般若神僧颔首道:“除了彭海之外,贵派确实已无人学会玄阴指了!” “神僧,您是说彭……枯木尊者?”蓝辉雄凛然道:“这孩子又怎会惹上了他?” “这个老衲也不知道,定要问他自己!”般若神僧叹了口气道:“老衲为了救他一命,只好耽搁一段时候,现在得先找个地方替他治伤。” 蓝辉雄道:“请神僧到弟子庄上去,容弟子好好的款待神僧……” “不用了!”般若神僧道:“老衲只要一壶热水,花上半个时辰功夫便行了……” 他的脸色沉肃,轻叹一声道:“血影人魔厉毅和枯木尊者彭海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这里出现,不知他们有何企图,老衲还要设法探清,免得他们危害武林……” 蓝辉雄道:“弟子回去之后,立刻命人查探,若是他们有集结的迹象,再请神僧登高一呼……” 般若神僧摇头道:“老衲并不希望使得武林之中遭到这次浩劫,若有可能,还是愿意靠老衲一人之力加以化解。” 蓝辉雄道:“神僧悲天悯人,只怕九大凶人恶性难改……” 他们说话之间,已经走到距离悦来客栈不远,蓝盈盈拉了拉蓝辉雄的衣衫,道:“爹,我晓得他是住在悦来客栈里,是不是要到客栈问去……” 蓝辉雄见到街上的行人纷纷向这边望来,显然那些人全都奇怪何以江南大侠竟会抱着一个血污满身的年轻人,恭然地跟在一个老和尚身后,他的心里在盘算着血影人魔和枯木尊者的突然出现杭州之事,虽认识不少熟人,也懒得打招呼了。 他抬头望了一下悦来客栈门前高悬的灯笼,恭声问道:“神僧,是否先到这家客栈里……” “好吧!”般若神僧脚下稍缓,道:“就在这儿歇上一会也好,老衲对这孩子的来历弄不清楚,想要在治好他的伤势之后,问个明白…” 蓝辉雄还没说话,摹地见到从悦来客栈里走出一个全身雪白,发上插着一朵白菊花的女子,他的神色一怔,惊呼道:“白蛇娘子!”—— 第二十四章 黄山之会 那个刚从悦来客栈跨身而出的白衣女子,并没有看到蓝辉雄一行三人,她突然地听到蓝辉雄的呼声,也是为之一怔,立即循声望来。 当她看到般若神僧时,她的脸色大变,身形急旋,转身往客栈里奔去。 般若神僧就站在江南大侠蓝辉雄的前面,距离悦来客栈门口,不足七尺之远,他一眼就望见白丽花从客栈里姗姗地走了出来。 他没等蓝辉雄惊呼出口,身形微晃,已跨进了悦来客栈的门槛向白丽花追去。 白丽花似乎预料到般若神僧不会白白地将她放过,是以在转身之刹那,纤手连挥,两枚暗器出手,向着般若神僧掷来。 她出身南疆万毒门,不但精于使毒弄蛊之术,尤其对于驱蛇之法,有独到之秘,无论是如何剧毒的蛇类,她都有办法加以驯服,收为己用。 由于她的身上时时携有毒蛇,并且她本性奇淫,且又阴狠毒辣才会在江湖上博得个白蛇娘子的绰号。 因而她这下出手掷出两枚暗器,根本就是两条绻曲在一起的毒蛇。 那两条毒蛇其中一条全身碧绿,叫做竹叶青,另外一条则是全身长着花斑,叫做龟壳花,全都是毒性极巨噬人就死的毒蛇。 但见白丽花双手交挥,这两条毒蛇绻曲的身子立即在空中抖得笔直,伸出了鲜红的小舌,一上一下,向着般若神僧面门和小腹噬到。 般若神僧已经练有佛门至高的“金刚不坏身法”,就连无坚不摧的剑气都不会使他受到丝毫损伤,自然不会怕这条毒蛇。 可是他若置之不理,任这两条毒蛇从身上弹震落地,客栈里的旅客和伙计可就遭殃了。 因此他一见两条毒蛇疾射而来,左手食指一圈,弹出两缕尖锐的指风。 只听得咻咻两声尖啸,那两条毒蛇还没触及般若神僧的身上,便已经受了无形之剑,三角形的头颅碎裂而开,溅出几点鲜血,绻曲着落了地。 般若神僧的身形仅仅缓了一缓,便洒开大步,跨过仍在地上蠕动的蛇尸,向着白丽花追去。 这时天色已黯,客栈之内最是忙碌之际,旅客和伙计在店内穿流不息,有的忙于招呼朋友,有的忙于叫唤伙计送饭送菜,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几乎把一个客栈里填得满满的。 他们一看到白丽花慌慌张张的转身奔进店里,本就有些诧异,等到白丽花掷出两条毒蛇,被般若神僧击毙落地时,全都大吃一惊,有那胆小的更是叫了出来,慌忙闪身避开。 白丽花一见这种情形,心中大喜,双手交挥,把缠在臂上的几条毒蛇全都掷了出去。 她这下可不是向般若神僧掷去,而是抛向人堆里面。 顿时,店里响起一阵惊叫之声,那些伙计和旅客惊慌逃走,造成一片混乱。 白丽花施出“灵蛇身法”,全身软若无骨,在人群的夹缝里穿越而行,遇有挡路的人,便挥出一掌,运用暗劲,把人送到身后,撞到人群里去。 她就是不来这一手,客栈里已够混乱了,何况还加意制造混乱? 但那被毒蛇噬中的人抱着伤痛之处,跳起老高,又被人懂得滚跌在地,呼痛之声,夹杂在惊骇的喊叫声里,几乎要把屋顶掀掉。 般若神僧没料到白丽花毒辣如斯,在如此多人的地方,竟然施放毒蛇,藉机制造混乱来阻挡自己。 他本来可以施出凌空渡虚的身法,从人群之顶飞跃过去,把白丽花擒住。可是当他见到满屋毒蛇乱窜,那些无辜的旅客伙计惊叫倒地,使他不忍就此弃下那些人于不顾。 就在他略一犹疑之时,白丽花已经消失了踪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般若神僧面上浮起悲悯之色,向着人群走去,双掌合什,低声喧了个佛号。 他这声佛号初起之时,仿佛声音并不很大,可是刹那之间,便如同天雷暴响把店内喧闹之声全都压了下去。 那些陷入惊慌骇惧中的人们,顿时全都停住了呼叫,一时都忘了地上还有毒蛇,一齐愕愕地望着般若神僧。 正在这个时候,蓝辉雄已把于梵交给了蓝盈盈看顾,飞身跃进店里。 他刚一进门,便觉耳边起一声沉郁平和的音响,仿佛当头被一桶冷水洒下,通体凉爽舒适,使他顿时忘了进入店中是为了什么。 他愕了一下,只见般若神僧缓缓步人人堆之中,不时俯下身去,把盘在地上不动的毒蛇抓了起来。 蓝辉雄到底是练过十几年武功的人,与那些寻常的旅客伙计不同,虽然被般若神僧的“狮子吼”震住,但很快地便回复过来。 他由于要把于梵交给蓝盈盈看顾,没能及时赶了进来,以致不知客栈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一惊醒过来,立即便想要询问白丽花的下落,可是当他看到般若神僧走进人堆里,俯身抓起一条条的毒蛇时,又不由使他再度愣住了。 他眼见那一条条毒蛇盘在地上,等到般若神僧伸手而去,全都动都不动被抓了起来,不禁骇然忖道;“般若神僧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人,连那些毒蛇看了他都不敢动一下。” 其实他这种想法是不明白蛇性所致,要知毒蛇噬人是由于怕人会伤害它,才抢先下手,以毒牙对付侵犯的人们。 尤其是这些经过训练的毒蛇,时常盘踞在白丽花的身上,对于人的气味可说是非常熟悉了,没有白丽花的御使,绝不会先侵犯人的。 若非是方才店里一片混乱,使得毒蛇受到惊骇,抢先攻击,店里被毒蛇噬伤之人,不会这么多了。 因而当般若神僧使出佛门“狮子吼”神功,把那些人从迷惑或骇怕中震醒过来,停止了继续扰动纷乱时,这些游窜在地上的毒蛇也就立即停止了攻击,把身子盘了起来…… 般若神僧全身刀枪不入,根本无惧于毒蛇的攻击,再加上他的手法极快,捏住了蛇身七寸之处,抓了起来,以致使得蓝辉雄看了,才产生那种错误的想法。 般若神僧动作看似缓慢,其实却快速无比,转眼之间,便已绕行人堆一圈,手里抓着六条毒蛇走了回来。 他见到蓝辉雄站在门口,沉声道:“蓝施主,请你叫他们不再惊怕,那些被毒蛇噬中之人蹲在原地不动,其他的旅客立刻回到房里去,只要留下两个伙计帮忙,老衲替伤者敷药拔毒!” 蓝辉雄应了一声,问道:“神僧,那白蛇娘子……” 般若神僧道:“她利用毒蛇制造混乱,使得老衲无法追赶,已被她逃走了。” 蓝辉雄怒道:“这个狠毒的妖妇,竟然做出这等残忍之事……””现在不必说这个了。”般若神僧望了那些又开始骚动起来的人们一眼,沉声道:“蓝施主,凭着你在此地的声望,一定具有一言九鼎功效,希望你能让他们不再乱动,免得使蛇毒攻心,无法救治……”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那末老衲的罪孽就更加深重了!” 蓝辉雄见到般若神僧眼帘垂下,神情黯然,想要说两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不再多言,伸出手来,向着人堆走去,大声道:“各位乡亲朋友,请安静下来,听老夫一言。” 店里的伙计看见蓝辉雄走了过来,全都躬身行礼,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蓝庄主,你老人家来了就好了。” “蓝庄主,请你老人家救救我们的命!” “蓝庄主,请你老人家快把那放蛇的女人抓了起来……” 有些旅客不认得蓝辉雄,纷纷拉住伙计寻问这蓝庄主是何人,以致又造成了一片喧闹哗乱。 蓝辉雄连喝数声,才把那一片骤乱的声音压了下去。 他的目光威严地在人堆里扫过一匝,沉声道:“没有受到毒蛇噬中的旅客,请立刻回到房里去,受伤的人请留在原地不动,以免蛇毒攻心,老夫已请得佛门第一神僧在此,替各位疗伤拔毒,请大家放心 那些没有受伤的族客闻声之下,齐都回到各自的房间,只有店里的伙计和受伤的人留了下来。 般若神僧为了使受伤的人坚定对自己的信心,合掌搓了几下。 刹那之间,只见他的手掌里冒出一片青烟,那几条毒蛇,全都被他掌心所发出的“三昧真火”所烧死。 他把手掌一分,那一团团如同焦炭似的蛇体,掉落地上,摔成一片片的。 室内响起一阵哗然之声,那些受伤之人,纷纷叫道:“老神仙,请救救我们……” 般若神僧沉声道:“请各位施主不必惊慌,老衲已准备有药物替各位拔毒!”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交给蓝辉雄,道:“蓝施主,请你叫店里伙计准备两缸清水,把瓶里药物分开洒人搅拌,蓝色的一缸水是用来洗涤伤口的,红色的一缸则是内服用的,每人先饮下一大碗,就可阻止毒势窜动……” 蓝辉雄接过两个药瓶,按照般若神僧的话,吩咐店里的伙计照般若神僧默然站着,眼帘垂落,只露出一条缝,似乎已经在入定之中,其实他的心里却是思潮起伏,翻滚不已。 他想到了被血影人魔绑架而去的木药师,想到了被枯木尊者“玄阴功”震伤阴脉的于梵,也想到突然在这儿出现的白蛇娘子。 他想不通为何平时散居南荒北泽,东土西陲的这几位魔头,在两天之内,陆续的出现于杭州城里。 “难道他们是故意冲着老衲而来的?” 般若神憎暗忖道:“或者是他们之中有人受伤,找到木药师,将他绑架走……” 他正在暗自不解之际,忽然听得蓝盈盈在身后惊呼道:“哟,这是怎么回事?” 般若神僧回过头去,只见蓝盈盈斜斜架着于梵,脸上红馥馥的,使得刚刚醒来的于梵也是满脸飞红,可是他全身无力,只好紧紧的依靠在蓝盈盈的身上,一眼望去,仿佛搂得紧紧的一对情侣。 般若神僧心中有些责怪蓝辉雄不该把于梵交给蓝盈盈,以致使得两个小儿女都难堪无比。 “蓝姑娘!”他呼唤了一声,道:“请将这位小施主交给老衲好了。” 蓝盈盈脸颊飞红,讪讪地道:“他醒了过来,一直想要下地走路,可是全身力道都已消失……” 般若神僧接过于梵,解释道:“他的阴脉已经受伤,真力无法运用,再等半个时辰,便会遭到散功的痛苦,然后就会七孔流血而死……” 于梵骇然道:“老师父,我……怎会变成这样?” “小施主,你是中了枯木尊者的玄阴指所致,不过有老衲在此并无大碍!”般若神僧道:“现在请你最好少说话,以免真力加速窜散,增加痛苦。” 于梵感激地道:“多谢老师父救命之恩,在下……” 般若神僧没等于梵说完话,伸手闭住了他的哑穴,道:“小施主,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关于你的伤,老袖可以负责把你治好,你可以放心。” 他向着蓝辉雄行去,道:“蓝施主,请你吩咐他们准备一个清净的房间,老衲要为这位小施主疗伤。” 蓝盈盈跟了上来,抢着道:“神僧,我晓得他住在哪房间,我来带你去。” 蓝辉雄瞪了她一眼,叱道:“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像什么样子?” 蓝盈盈嘟着嘴道:“爹,你怪女儿有什么用?这都是蒋吟白惹出来的祸……” 蓝辉雄泛起一层怒色,还待出声叱责,般若神僧已笑了笑道:“蓝施主,有话等会再说,现在救人要紧……” 蓝辉雄顿足道:“唉,都是弟子不好,对她如此骄纵……” 他的话声一顿,叱道:“盈盈,你还不替神僧带路,站在这儿做什么?” 蓝盈盈见到父亲脸色难看,不敢多言,领着般若神僧走到于梵所住的房间。 进了屋来,蓝盈盈只见桌上摆着的菜肴都已冷了,想到自己刚才把一股闷气发在于梵头上,以致引起这么大的纠纷,心中也有些歉疚,默然的站立一旁。 般若神僧把于梵摆在床上坐好,解开了于梵的哑穴,沉声道:“小施主,现在请你凝神聚气,意守丹田,尽量的收敛内力,老衲以真火助你驱除督脉中所存之阴寒,然后再服下一贴药散,便可回复如常。” 于梵感激地望着般若神僧清瘦和蔼的脸孔,嘴唇蠕动了一下,道:“多谢老师父……” 若神僧伸出右手按在于梵的头顶,摇头道:“小施主,赶紧运气内敛……” 于梵只觉般若神僧手掌所按之处,一股炙热的力道从顶心“百合穴”进人体内,迅速地分开,沿着督、任二脉疾行而入。 他不敢怠慢,赶忙凝神聚意,按照着平时运功的要诀,把窜散进入四肢百骸的真气凝在丹田。 起先,他这种收敛内力的行动非常缓慢,时时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可是等到与般若神僧的真力会合一起时,顿时凝聚成一股更大的力量,通过了周身穴道,把散开的真气收敛一起,凝藏于丹田之内。 很快地,他的整个精神就陷人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中,凝神返虚,空灵无边,使自己处身在一种无声无色,无欲无求的境界里。 般若神僧见到于梵脸色和详,双目紧闭,微微点了点头,收回放在于梵头顶的右手。 他转过身来,只见蓝辉雄已经进入房内,站在门旁,问道:“蓝施主,外面中了蛇毒之人,可曾安置好了?” 蓝辉雄道:“弟子完全按照你老人家的吩咐,叫他们内服外洗,每一个中了蛇毒之人,创口的污血已经流尽,肿毒全消,他们都把你老人家当成活神仙……” 般若神僧苦笑道:“唉,什么活神仙,老衲只是怕他们不敢服用解毒药水,这才故意露一手武功给他们看,来增加他们的信心。” 蓝辉雄钦敬地道:“师僧,你老人家方才所施的那一手功夫,只怕武林之中.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得到了。” 般若神僧叹了口气,道:“唉,老衲深为惭愧,这些年来,竟然放任那群魔头横行无忌,以致闹得江湖上人人不安,这都是老衲的罪孽……” “神僧,你老人家不必自责了!”蓝辉雄道:“武林之中若是没有神僧,只怕那群魔头更加无法无天,江湖中也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如今之犹知畏惧,不敢放肆,完全是神僧之功……” 他说的话不错,若非般若神僧,只怕天下九大凶人早就把九大门派锄平,把武林中人驱为牛马,也不会像目前这样,只敢做些小恶了。 单看他所晓得的方才白蛇娘子白丽花看见般若神僧,立即转身逃走,不敢稍留片刻,便可以晓得般若神僧在武林中的威望了。 可是般若神僧听了蓝辉雄之言,却不以为然。 他摇了摇头道:“老衲不能把他们一群除去,因而造下无边罪过,只是老衲也有苦衷……”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话声一顿,陷入沉思之中,好一会之后,方始续道:“蓝施主,你还记得十年之前,老衲与九大恶人在黄山绝顶相会之事?” 蓝辉雄颔首道:“据家师相告,神僧在那次黄山之会时,曾警告九大凶人,不许他们今后再做出伤害九大门派弟子之事,这十年来,九大凶人也确实遵从你老人家的吩咐,不再大举侵犯九大门派,这可以说是神僧所积下的功德……” “唉,还谈什么功德?老衲当时完全是无可奈何才那么做!”般若神僧道:“当时老衲本想联合九大门派掌门,把那十个魔头一举除去,可是他们消息灵通,当时便被他们知悉,以致老衲只得答应他们,单身赴会……” 他的话声稍顿,继续道:“老衲之所以没有拼却此身臭皮囊,为武林除此大害,只因没有十分把握,可以一举将他们诛除,唯恐替武林留下更大的祸害,这才跟他们约好十年之内不得残害正派弟子之约。 当时,老衲是想在十年之内,找到一个可以传授衣钵的弟子,将一身武功,尽悉传授与他,那么在十年后,老衲便可与那九个魔头相拼,就算有漏网之人,鉴于老衲有传人在世,也定然不敢为非作歹。” 蓝辉雄没想到十年前的黄山之会还有这等奥秘,他忍不住问道:“请问神僧,这十年来,你老人家可曾找到一个传人?” 般若神僧摇了摇头道:“这十年来,老衲走过不少地方,竟是连一个根骨够佳,心性淳厚的年轻人都没遇到……” 蓝辉雄感慨地道:“别说是要获传神僧的不世绝艺了,就连弟子想要找一个稍具根骨的门人,也找不到,如此下去,我雁荡一门,必会自绝于江湖……” 般若神僧见到蓝辉雄感慨万千,微微一笑,说道:“蓝施主,据老衲看来,令徒齐少侠不失为一仁厚之人,只要他肯勤于钻研,不怕不能得到雁荡真传!” “神僧是说小徒齐耀明?”蓝辉雄苦笑道:“他倒是很肯吃苦,不过生性愚鲁,笨拙难言,与蒋吟白比较起来,真有天渊之别……” 般若神僧道:“齐少侠乃是木讷刚毅之人,虽然比不上蒋吟白聪明,可是以老衲的目光,认为他将来的成就定然能超过蒋吟白之上。” 蓝辉雄高兴地道:“神僧在夸奖小徒了!” “老衲并非故意夸奖令徒!” 般若神僧说道:“老衲认为那蒋吟白生性浮燥,稍有所得即沾沾自喜,纵然心智灵巧,却无常性,若不痛改恶习,他日成就必然可以预料,唉,老衲真不清楚天一道人为何会收蒋吟白为徒而置眼前这块美玉良材于不顾……” 蓝辉雄诧异地道:“神僧是指……” “老衲所说的正是这个孩子!”般若神僧望了望依然在盘坐中的于梵,道;“你看哪一个年纪轻的人,能够像他那样练功之时,心无旁鹜,转瞬之间便已进入空灵无我的阶段!” “这孩子的确不同凡响。”蓝辉雄道:“不过神僧你老人家以真力助他一臂之力,也对他稗益不少了!” “说起来只是我与他有缘而已!”般若神僧道:“其实以他眼前的成就,虽然较之蒋吟白还稍逊一筹,可是内功方面筑基之深,却非蒋吟白所能比拟,三年之后,他必能为武当放一异彩……” 蓝辉雄凛异地道:“神僧,你老人家是说他也是武当弟子?” 般若神僧颔首道:“他的内功运气之法,乃是武当正宗心法,若非武当弟子,决不能有如此深厚的根基。” “这就奇怪了!”蓝辉雄不解地道:“既然他也是武当弟子,为何蒋吟白看不出来,反而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般若神僧颔首道:“这点老衲也弄不明白,可是他适才运气时所显露的诀要正是武当正宗心法所特具的法门,决非他人所能模仿的……” 蓝辉雄道:“神僧的看法自然不会错了,但是……” 蓝盈盈打断了他的话,道:“爹,我可以保证他不是武当弟子!” 蓝辉雄叱道:“盈盈,我跟神僧说话之际,你来插什么嘴?哼,你晓得什么?” “我就晓得!”蓝盈盈扬了杨头,道:“刚才我跟他动过手,他施出的拳法只是普通的大洪拳而已,并且也不会剑法,那算什么武当弟子?” 蓝辉雄瞪了她一眼,对般若神僧道:“神僧,这样就更加奇怪了,方才弟子曾找到一个伙计询问有关这年轻人之事,听说他叫于梵,是什么钱庄的少爷,不知为何受了伤,却随同一个带发的僧人来此。” 他的话声顿了顿,道:“据他们所形容的那个僧人模样,完全跟枯木尊者彭……彭海一样……” 般若神僧诧异地道:“哦,有这等事情?” 他的脸色凝重,沉吟半晌,摇头道:“老衲也想不出这于梵到底是怎么个来历了!” 蓝辉雄望了盘坐床上的于梵一眼,道:“神僧,你老人家认为他是不是枯木尊者所收的徒儿?或许他运功时使的乃是本门的心法……” 枯木尊者彭海原先乃是雁荡门中的长老,辈份之高,在整个雁荡一门,已无人能超过他了。 就是江南大侠蓝辉雄与他比较起来,亦要低上一辈,若是彭海没有走入邪道,他见了彭海之后,还得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声师伯。 是以他从彭海携带于梵投入悦来客栈,推想到于梵或许是彭海所收之徒。 般若神僧摇了摇头,道:“这孩子绝不可能是彭海所收的徒弟,一来因为雁荡与武当两派的内功心法并不相通,老衲并没弄错,二来彭海自从练成了邪道枯木功之后,身心皆受邪魔所制,他所晓得的雁荡心法,已经完全变质了……” 他说到这里,指着于梵,道:“你看他这种宝相内蕴,气定神闭的样子,何曾带有一丝邪恶之气?” “神僧说得不错。”蓝辉雄尴尬地道:“弟子确实是猜错了!” 般若神僧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你会猜错,连老衲也猜不出他的来历,尤其是他的身上原先便负有外伤,更加使得老衲弄不清楚他如何会跟彭海走上一路了!”—— 第二十五章 大风起兮 蓝盈盈突然道:“神僧,我已经猜出他的来历了!” 蓝辉雄叱道:“盈盈,你胡说什么?” 般若神僧微笑道:“蓝施主,不要阻止她,令嫒聪颖敏慧,或许能够猜出于梵的来历也不一定。” 蓝辉雄叹了口气,道:“这丫头除了会胡说之外,还懂得什么?” 他话虽这么讲,却掩不住心中的高兴,眼中露出兴奋之色,向着蓝盈盈望去。 蓝盈盈张着鲜红的小嘴,朝蓝辉雄做了个怪脸道:“神僧,依晚辈的想法,他一定是武当哪一个人的寄名弟子,虽然得传武当内功心法,却没学到武当的拳剑之技,可能他遭遇到什么事故,以致身负重伤,凑巧被枯木尊者彭海所救,那彭海后来又因为有事,所以才伤了他的阴脉,把他留在这里……” 蓝辉雄皱了皱眉道:“枯木尊者行事邪恶,只有听说他杀人,没听说救过人,他又为何要救下于梵?” 蓝盈盈道:“神僧方才不是说于梵根骨很好吗?或许彭海想要收他为徒,可是因为有重要事情要办,不能带他走,这才用玄阴指伤了他的阴脉,要他留在这里,若是他想逃走的话,一定会中途伤发死去,所以他非得留在客栈不可,哪里晓得却会遇见了我和蒋吟白,使他的内伤提早发作,这才……” 她说到这里,话声一顿,笑道:“爹,你讲女儿说得有没有道理?” 蓝辉雄颔首道:“本门的玄阴指确实可以在出手之后,只要受伤不妄运真力的话,内伤延缓数日方始发作!”般若神僧点头道:“蓝姑娘推测得很有道理,这少年非常可能是武当的寄名弟子,不过老衲认为武当既然发现这块璞玉,为何又会不正式收为弟子,传以武功,难道于梵出身不正,那位道长要考验此少年不成?” 蓝辉雄讶异道:“神僧的意思认为他只练过三年内功?像他这等情形起码也应是苦修五年之后,才能获致的……” “这就是老衲认为他是一块璞玉的原因了!” 般若神僧道:“可惜老衲在三年前没有发现他,不然他在今日的成就,尚不及此……”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也可以说他的福缘太薄了,老衲既不知他的来历,加上遇见他也太晚了,否则……” 蓝盈盈抢着道:“神僧,只要你老人家想要收他为徒,并不太晚,至于他的出身来历,只要等他醒来之后,便可以详细的问一问他……” 般若神僧微微一笑,道:“蓝姑娘的意思是要老衲收他为徒?” 蓝辉雄瞪了女儿一眼,道:“神僧,你老人家别听她胡说八道,她一向都是不知轻重……” “蓝姑娘并没说错,老袖确有收他为徒之意!” _般若神僧道:“若在一年之前,老衲也会毫不考虑的这么做,可是如今老衲已有了对付九大凶人之策,倒不急于收徒了!” 蓝辉雄惊喜道:“神僧已有了应付九大凶人之策?不知是……” 般若神僧道:“此时言之尚早,老衲也不必多说,倒是眼下我们需要知道的乃是彭海等人为何连续出现杭州?他们聚集于此,又有什么阴谋?” 蓝辉雄道:“关于这一点,弟子返庄里之后,立即传令出去,开始调查他们为何出现此地的原因!” 般若神僧略一沉吟,道:“好吧,此事就有劳蓝施主了,老衲也准备两天的功夫,查看我那好友被血影人魔绑架何处,两大之后,老衲自会到贵庄去叨扰了。” 蓝辉雄笑道:“神僧太过客气了,敝庄能请到神僧,是弟子的光荣,谈什么叨扰?” 他的话声稍顿,问道:“神僧,不知老人家如何着手调查?” 般若神僧道:“血影人魔是在昨日正午找到木药师家中,以强硬的手段把我那好友绑架走的,老衲料想他决定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挟持着木药师离开杭州,可能会雇一车船运走,所以打算到那些地方去查问一下……” “弟子也预备先从车船客栈之处调查,不如跟你老人家一块走!” 蓝辉雄说到这里,指了指于梵,道:“不过这个孩子也是一条线索,大师父……” 般若神僧道:“这孩子就交给蓝施主你了,他身上的外伤也要烦你替他治疗一下,若是从他的身上问不出什么,最好不要为难他,这孩子将来总会出人头地的,我想你也乐于见到正派多一股力量……” 蓝辉雄恭声道:“神僧说得极是,弟子回庄之后,立即命耀明带金创药来,替他治伤!” 般若神僧颔首道:“我们走吧!” 蓝辉雄吩咐了蓝盈盈几句话,随着般若神僧走出房去。 蓝盈盈掩上了自己的房门,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手肘撑在桌上,托着香腮,凝目注视着窗外的苍穹。 她的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望着望着,两边脸颊渐渐红了起来,眼瞳里也似闪出了亮光。 于梵已运功完毕,醒了过来……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长气,用手掌揉了揉眼皮,然后缓缓地睁开眼来,他这一趟坐功,经过了般若神僧的真力之助,不但解除了被彭海玄阴指伤害阴脉的危险,并且由此还获得很大的裨益,使他在内力上修为更进了一层,以致这一趟坐功所费去的时间,较了以往任何一次还要久长! 醒来之后,他只觉四肢百骸,通体舒畅,精神饱满,愉快之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于梵以前哪会想到,运功调息有这么大的妙用,冥冥中对于那老师父的德意.更加一层崇敬与感怀。 他狂喜地自忖道:“神僧?什么神僧?难道……?难道刚刚替自己疗伤的那位老师父,竟会是武林第一奇人般若神僧么?” 他也许太大兴奋了,一念未毕,身形已由床上疾翻而下,双目向房中一望…… 此时天色已暗,斗室之中,除去他自己之外!就只剩下了那刁蛮的蓝盈盈姑娘。 于梵见状,不觉一怔道:“咦,人呢?” 蓝盈盈一手支颐,正望着窗外的暮色出神,闻言即抬头道:“谁啊?” 于梵接口道:“那位老师父啊!” 蓝盈盈道:“你是说般若神僧?” 刚才在打坐之际,于梵隐隐约约地并没听得清楚,现在从蓝盈盈一说,他总算证实了: 那替自己疗伤的老师父,果然就是被武林中人尊为泰山北斗的般若神僧。 他明明知道这是不会假的了,但实在喜出望外,因此使得他仍旧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 “蓝姑娘,他……他真是般若神僧?” 蓝盈盈双眉一扬道:“当然啊,我爹说的,那还会错得了!” 于梵一听,心中迫不及待道:“错不了,错不了,请问姑娘,神僧他现在……?” 蓝盈盈娇笑插口道:“怎么?你想要见他?告诉你,先坐下。耐着性子慢慢等吧!” “姑娘是说……” “我是说神僧现在出去了!” “出去了?出去于什么?” “哟,你会的不多,管的倒还是不少呢,告诉你,神僧有个好朋友木药师被人绑架了,他去……” 一言未落,于梵陡然大喝一声:“不好!” 随着这一声大喝,人如泼风般扑出了店房。 蓝盈盈见状大愕道:“于梵,喂,喂,于梵,你要干什么?” 她声音叫得不低,可是,于梵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出了店门,放足狂奔,转眼消失苍茫暮色之中。 九大凶人联手对付神僧,神僧纵然真是天神转世,恐怕也难占便宜,别说神僧对于梵还有救命之恩,即非如此,于梵也不能眼看神僧落人那批邪恶的凶人之手。 他恨不能马上找到神僧,道出九大凶人的阴谋,心中进急,慌不择路,及至定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停身在一片荒山之中。 于梵心中微怔,猛然转身…… 谁知他刚一扭转,陡自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由正方如飞奔来。 糟,这不是罗诗与魏霸天么?于梵心中大骇,眼看左侧一蓬野草,顿时晃身躲了进去。 不消多久,那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已到数丈之内,二人腰下刚刚一住,就听其中一人开口道:“褚兄,我看这番是没有希望了!” 咦,这声音不像,啊,对了,他们怎会姓褚?于梵偷眼一看,可不是,这两人果非罗诗与魏霸天。 那穿白的一个高挑身材,年纪比罗诗大得多,另一个虽然穿着黑衫,但身材只及魏霸天的一半,并且他用的兵刃是剑而非刀,白衣人话一落,黑衣人立即接口怪笑道:“嘿嘿,没想到韦兴老鬼如此难对付,凭我们几个一路跟下来,非但没能截得住他,并且还让君山陈屏赔上一条老命,做如此事传人江湖,你这点苍居士与我褚霸就不用混了!” “比起你天山一剑,我欧阳子修这点微名算得了什么,倒是少林掌门人觉慧长老……” 一言未落,突闻佛号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先别泄气,那韦兴老怪业已身负重创,绝对无法走远,我们还是合力再搜一遍看看!” 随着这阵话声,只见一名身形高大的老僧,业已步履飘飘地来到当场。 天山一剑褚霸目注老僧,露出一抹冷笑道:“掌门人说得不错,但是老朽始终不敢相信,般若大师会把那样贵重之物,交给韦兴这种人!” 觉慧长老道:“阿弥陀佛,海宇双怪虽然是江湖邪魔人物,但据老衲所知,他们对般若大师,却是不二忠仆!” 褚霸微显一怔道:“为什么?” 觉慧长老道:“因为三年之前,海宇双怪都在祁连山下碰上了血影人魔,苦战不敌,同负重创,二怪因此毙命,大怪韦兴则幸遇般若大师相救,这才得保残身,自此而后,他才消声匿迹,甚至连昔日党联徒众,也受命退出江湖。” 欧阳子修听得神情一动道:“这样说来,神僧所得的太阳真解,就真有可能……” 一言未毕,突闻声怒叱,于梵由暗中偷眼一看,只见两条人影,由东向南,一闪而逝。 于梵隐约之中,看出这两人一是老尼,一是胖僧。 心中正觉愕然之际,蓦闻天山一剑沉喝一声:“大概他们发现了,走!” 走字出口,身形已动,欧阳子修紧随其后,觉慧长老功高一筹,虽然后发,却仍抢到二人的前面,转眼全都走得不见踪影。 于梵看到此处,忙由草丛中钻了出来。 谁知他立足未稳,突见一名满身血迹的人影,步履跄踉一路歪斜地奔了过来。 此时天色更暗,加上那人伤势甚重,因此直到数步之内,刚现了于梵,猝然之间,只见他向后一撤,喝道:“小辈,你是什么人?” 伤势实在太重了,喝声方落,脚下一连晃了几晃。 于梵心念一动,连忙趋前扶道:“啊,你……你是韦兴老前辈么?” 那人虽然伤势不轻,但终究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未等于梵手掌及身,陡地五指一翻,扣住了他的脉门道:“好小辈,你怎知道老夫是韦兴,你也是为太阳真解来的么?” 于梵被他五指扣拢,顿觉手腕同上了一道铁箍相似,情不自禁地用力挣扎…… 可是还没等他用力,对方突然五指全松,双膝一软,坐了下去。 看样子,他的伤已至油尽灯枯的时候。于梵见状,急忙蹲下身形道:“前辈可别误会,我不是为什么太阳真解来的,我和你一样,曾受神僧救命之恩!” 大怪神色一振道:“什么?你……你这话是真的?” 于梵道:“在下句句实言,前辈尽可放心,他们正在四处找你,待我扶你到草丛里躲一下!” 韦兴那满布血迹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笑容,道:“不必了!”说完未等于梵开口,继道:“老夫大限已到,你如当真受过神僧救命之恩,就请赶快找到他,替我转达了……句话!” 话尚未说毕,人已不支,于梵知已不能迟疑,急道:“什么话?” 韦兴喘息了半天,这才挣扎着说道:“大风……起……兮……” 说落陡地喷出一股鲜血,双眼一闭,气绝而亡。 只是四个字?是否言有未尽?于梵心中怀疑,决定检视遗物,看看是否遗物中能够发现一点头绪。可是,检视的结果,韦兴的身上除去几两银子外,就只有一只羊脂玉瓶,于梵刚把这只玉瓶拿起,就听一阵阵衣袂飘风之声,惊愕中猛一回头;三条人,恰在此时坠落当场。 他们一僧两俗,正是去而复返的觉慧长老、天山一剑与点苍居士。 三人脚下一定,天下一剑陡地赶前数步,把韦兴的尸身由上至下,详详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当然,他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本来三人对于梵就已经怀疑,此时更是一齐把眼光转了过来,天山一剑首先开口道: “小辈,你是什么人?” 于梵自从偷听他们谈话之后,对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高手,观念不禁大变,闻言冷冷答道:“流浪江湖的小卒,姓名不值一提!” 天山一剑怒叱道:“那你到此地来干什么?” 于梵道:“不干什么,适逢其会而已!” 褚霸听得双眉一挑,反手就待出招,觉慧长老见状连忙插言制止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自谓适逢其会,但不知这位施主弥留之际,可有什么东西交给你没有?” “没有!” “有什么话交待你么?” “也没有!” 欧阳子修插口道:“阁下请别误会,我三人乃是死者多年好友……” 一言未落,于梵已经插口道:“既然三位是他多年好友,在下不必再为他的后事操心了,再见!” 话毕大步而去,天山一剑待要出手,却为党慧长老示意阻止。 茫茫夜色中,于梵离三人愈来愈远,正自宽心渐放,突然,一条人影,疾掠而来。 于梵自一怔,身形已被那人挟起,霎时耳畔风声,转眼间奔出数里,那人这才停下脚步,将他放落地面。 于梵惊诧中猛一抬头,顿时啊呀一声…… 原来这挟着他一路奔驰之人,灰衣芒鞋,长眉垂颊,赫然竟是般若神僧,于梵又惊又喜,慌忙施礼道:“神僧……” 般若神僧大袖微拂,阻止了他的身形,端容说道:“小施主不必多礼,一切我全知道了,现在事情紧急,老袖想请你替我传个口信,不知小施主……” 于梵连忙接口道:“神僧但有所命,小可万死不辞!” 般若神僧道:“既然小施主有此心意,就请代老袖先跑一越隆中山,到三清观面告玄元道长,说是‘东风、西雨、南晴、北雪’!” “东风、西雨、南晴、北雪,就是这八个字吗?” “不错,就是这八个字,然后再烦你去一趟宜昌,到兴记学堂告诉陈子兴教席,说是‘秋雨梧桐叶落时’!” “秋雨梧桐叶落时?” “对了,他们问你是谁,你就说是武林一绝!” 于梵心中一动道:“武林一绝?我?”—— 第二十六章 白衫丽影 神僧道:“不错,这是约好的暗语,你这一去,危难重重,老衲本当传你几招绝学,只是时不我与,好,你且坐下!” 于梵刚刚依言坐好,便觉一只手掌按上顶来,霎时热流自顶而下,转眼进入忘我之境,等到他由朦胧中醒来,已是天色微明,刚一怔神,般若神僧的声音又自耳畔响起:“老衲已经将三年真力,助你完成铁布衫横练功夫,此后危急之际,只要你运气护住全身要害,普通刀剑就伤不了你,任重道远,一路小心了!” 于梵一跃而起,只见四野茫茫晨曦初透,哪里还有神僧的影子。 他知道事关重大,心中不敢迟疑,略一思忖,立即就上路。 他此时真力充沛,一连三日,赶出数百余里,直到第四日傍晚,才至一座小镇上投宿,就在他投宿之后,这才发觉已经被人跟踪。 这跟踪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数日前见过的褚霸、欧阳子修,以及少林觉慧长老。 他躺在床上,心中忖道:“今晚如果真有人要算计我,我可用不着再睡了,倒要看看这些正派高手,会出些什么的鬼门道来!” 他放下了蚊帐,和衣倒在床上,运足铁布横练的功夫,又忖道:顶多给我一刀吧,要害部位都被我完全护住了,一刀结束不了我,反而要把你们吓死…… 鼓漏三更,冷月的清光,从半掩着的窗子照了进来,银华满地,消除了暑夏的炎热不少! 客栈里川流不息的有人进出,直到三更之后,这才趋缓了下来。 于梵目不懈地,瞪着窗外的万里苍穹,毫无睡意的一任神思飞窜。 他从自己的身世,冤仇,想到未来的前途和抱负,不经意地脸上展露一丝笑意。 “咿”地一声——半掩着的窗子,缓缓地,轻轻地,被人自外面推了开来。 是鬼风,还是人,敢情是自己等候的朋友已经来了吧!否则不必如此鬼祟。 于梵疑念方动,“嗤”地一声响起,一条人影窜了进来。 于梵目帘微阖,凝神打量过去——吓,原来是少林寺的掌门人——觉慧长老来了。 不错,正是他,只看来人雪髯苍须,长眉如银,身着肥大的袈裟,就可断定不会有错。 这位和尚,身手好不快捷,长身纵进房中,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流萤飞舞,闪动不停,光芒隐约…… 觉慧老僧似对和衣而卧的于梵特别留意,静立片刻,方始面露笑意的在屋里搜索起来。 这阵搜索直如狂风暴雨,在瞬息中完成,很快地他便站定了身躯。 别以为老和尚草率行事,事实上他连一针一线都没有放过。 于梵明白,此刻自己决不能出声,否则老和尚老羞成怒,自己的性命难保。 故此,他仍微阖双眼,凝神留意老和尚的行动,连粗重的鼻息声不敢呼出。 清冷的目光照射之下,老和尚刚将屋里搜索完毕,但却没有跟着退走的意思,木然的站在屋子中间,不知在犹疑什么? 摹然…… 他似是已有了决定,一步来到于梵的卧榻之前,手肘一起,蚊帐就被他提了起来。 蚊帐虽只是一层透明的薄纱,在于梵的心里上,却等于是一道坚强的屏障。 展障既然被解除,于梵霍地生出一股即将频临崩溃的恐惧。面对面了,于梵不但要默运铁布衫来防范暗算,而且还要装成一副安然熟睡的模样,以免引起怀疑。老和尚拉开蚊帐,似乎心里的主意还没拿定,张开两只如炬清眼,一眨也不眨的,紧盯着似在熟睡中的于梵。 于梵的心里,就像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一颗本已不算宁静的心,小鹿般的似要从口中冲了出来…… 但是,他仍然强忍着,并在心下忖道:“装睡要装得像,千万不能露出破绽来,不然可就麻烦了!” 他调和了心中的猛烈缠战,微微发出些许安详的鼻息…… 老和尚拉开蚊帐,两眼紧盯着于梵,不过在极短的时间之后,他眼见于梵并无异状,就动起手来! 他那两只手,有如幽灵似的,在于梵浑身上下摸索着。 这次摸索,老和尚是摒声静气而行之,一处不漏,将于梵全身上下都摸遍了。 于梵打从出娘胎到现在,哪曾给人家这样全身抚摸过? 他只觉老和尚两手所到过的地方,其痒无比。 一痒就要发笑,但是这是什么时候?他暗忖道:“老天,苦刑快点过去吧!再下去,我就要忍耐不住了。” 于梵忖度祈祷,觉慧长老双手已停,但他并非是上体天心,而是因为触到于梵怀里的小药瓶。他又是一阵翻翻拨拨,将小药瓶取在手上,走到窗边去…… 他把药瓶拿在手里,望了一下,一阵惊诧沉思,伸手在怀里一摸,取出一件物事,仔细地查看起来。 于梵没看清老和尚拿出来的是什么,见他已然离开榻边,就微微睁开眼来。 触目所及,他暗喊一声道:“糟,糟,这秃驴怎地身边也有这样一只白玉瓶?” 他将两只药瓶凑在一起比呀比的,敢情他已在药瓶上发了什么? 于梵忖度尚未已,老和尚业已转回身来,轻手轻脚的,将药瓶仍旧放回于梵怀里,又开始动手摸索…… 这阵摸索,于梵处之泰然,因为这次老和尚所摸的,不是于梵的周身,而是枕边褥下。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了,老和尚的摸索终于结束,他蹑手蹑脚的缩出蚊帐…… 他似乎意犹未尽,痴愕地站在房中半晌,又向全房打量了一遍,方始微喟着纵身离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于梵用手一摸怀里的药瓶,忖道:“这只药瓶,可能给我带来麻烦,老和尚的心机真多,看他临去的神色,似乎还不肯善罢干休……” 他正在忖想之际,榻旁的地下,倏然发出一声脆响。 这是什么声响?像是有人从窗外扔进一块石头来。 于梵暗忖道:“是少林寺的掌门人没有远去呢?还是另外有一批人到来了?” 他干脆装佯到底,看他们要怎样搅法? 只听“砰砰”两声,如疾电般,又窜进两条影子,一白一黑,在银华之下,特别显眼。 于梵俊目半阖,打量来人,只见一个是点苍山的的欧阳子修,另外一个就是天山一剑褚霸。 那欧阳子修和褚霸两人似是事先已经商量停妥,纵进房中,褚霸站在榻前监视着于梵,欧阳子修则是到处搜索。 偶而,屋内发出轻微地声响,除此之外,室内仍然是一片静寂。 等了半晌,想是褚霸不甘于监视的寂寞,伸手在榻上也展开了摸索…… 褚霸下手的份量,比老和尚还要轻些,几乎使于梵全无感觉,他的手也触到过药瓶,似乎已明知就里,很快地又将手移了开去。 一间斗室,片刻功夫搜查又告完毕,两个高手对望一眼,俱是摇摇头,先后就纵出房而去。 于梵牙痒痒地,暗忖:“还有一个胖和尚和一老尼姑没有见来,我既已不打算睡觉,干脆就等着你们吧!” 月华在地上缓慢的移动,屋子里更趋于黑暗,一阵轻风吹来,带动窗外的树枝,在月色下婆娑起舞…… 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消逝过去…… 四声更鼓响起,远远的送过几阵鸡鸣之声,想是天快亮了。于梵已有倦意,暗道:“那一僧一尼想是已存心向善,回头是岸了吧,趁着天色未亮,我确实需要憩息片刻了!” 霍地—— 一阵疾风拂过,房中又飘进一条人影。 于梵私下庆幸,幸亏自己还没采取什么行动,不然的话,就装佯不成了。 他童心又起,将全闭的眼帘,细细的又挪开一条缝,一心想看看,这番前来搜查的是老尼姑呢,还是那个胖和尚? 触目所及,不禁使于梵怔了怔,在惶惑中感到惊诧不已! 这哪里是什么尼姑与和尚,分明是一个身穿白色罗衣,年约十六七岁的大姑娘! 这个大姑娘好大的胆子,更浅漏尽之际,竟敢跑到一个男人的房里来,成何体统。 敢情她也是为了大阳真解而来的?这确非自己所能预料所及。 于梵惊异之下,暗忖道:“我且不要动,先看看她的举动!” 他只见那白衣姑娘轻手轻脚的翻翻摸摸,女孩子家果然比较细心,连茶杯底下,靴子里面,都没有轻易放过。 于梵见了她的举动,忖道:“都是一丘之貉,通通是冲着太阳真解而来的!” 摸索片刻,白衣姑娘失望的站在屋角落里,无声无息的就活像一具幽灵。 于梵心里又忖道:“注定你必然失败的,慢说这间屋里没有太阳真解,就是有,也被人捷足先登了,傻丫头,该走了吧!” 于梵一念未意,白衣姑娘似已有所决的,姗姗的向榻边走来。 于梵急忖道:“怎么?你也要向床上搜查?这可千万使不得,除了单薄的一身衣服,我可连被单也没盖上!” 不出于梵所料,白衣姑娘在蚊帐外面,只不过沉吟了一刹,终于毅然决然的一咬樱唇,玉手一抬,就掀开了蚊帐! 蚊帐掀开,扑鼻一阵如兰似麝的少女幽香,于梵下意识地心调在暗叫:“好香!好香!” 按理说,那白衣姑娘揭开蚊帐就该开始搜索了,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反而用两只如水秋波,凝视着于梵的脸上,直在端详,…… 于梵暗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倏地,又复忖道:“你看我,我也要看你!” 想着,眼角微启,向白衣姑娘打量过去…… 啊!美美美,真美,真是个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白衣姑娘向于梵默看片刻,娇靥上露出一丝薄薄的笑意。 她将白纱蚊帐往肩后一披,拢身一步,看样子就要搜查起来! 于梵情急暗叫道:“哎哟,我的女菩萨,你哪能真的动手,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不避讳?” 可是尽管他心急如捣,万般情急,白衣姑娘竟终于真的动手! 她可不像老和尚,将于梵的周身摸遍,她只在她认为有蹊跷的地方,用纤纤玉指作微微试探。 起先,她对小玉瓶也留上了神,玉指隔衣在药瓶上停留了许久,最后才失望地移了开去。 白衣姑娘在于梵身上未能搜出什么,蹙眉痴愕了一阵,又展开奇疾的搜榻行动!搜到于梵脚头,于梵倒还没什么感觉,可是一等她搜到床头和枕边时,于梵便直喊:“真受不了……” 因为搜索床头与枕边,她势必要半俯着娇躯,于梵不但感觉到少女的特有气息由淡转浓,有几次,那个曲线毕露的酥胸,堪堪就要凑在于梵的嘴边。 白衣姑娘在靠拢榻边打算搜索之初,于梵心里就已小鹿乱撞,有不克自持的感觉。 此刻再经接连频频的肌肤相触,鼻息相通,叫他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尽管于梵还没接近异性的经验,但由于本能的作用,此刻于梵在心里,生理上,都发生了骤然的变化…… 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怪火,于梵顿觉这股怪火蔓延得非常快捷。 顿时,那蓬怪火一分为二,一冲丹田小腹,迅雷不及掩耳地,上冲下激…… 不论是上冲或者下激的那一股火,都不是于梵这么大的孩子所能克制得了的! 只见他那一张美如冠王的俊脸上,涌上两片热晕,口干舌燥,炽热难当…… 尤其是往丹田以下窜行的一股怪火,更是疯狂而嚣张,使得他简直忍受不住了! 事实上,他若是要这样仰卧着硬挺下去,情势已是万万不可能了! 因而他佯装着在熟睡中舐嘴张舌,口里发出轻微“晤”的一声长吁,霍地就朝外翻过身来! 任他于梵装得再像,但这陡然的一翻身,也将搜索中的白衣姑娘吓了一大跳。 她嘴里轻嘤一声,提起一口气,便倒纵出去! 她提身倒纵,忘了披在香肩上的帐子,帐门被带动撕成两片,飘舞在空中,就像是一个体积巨大的白色怪物,张牙舞爪,向她身后追去…… 蚊帐被震动,帐钩、床架、接连发出一片音响,环绕室内…… 白衣姑娘惊见此情,骇得花容陡地变色,哪里还敢在屋里勾留? 莲足一点地面,一条娇小的身子,便如白色飞鸟般的穿出窗门,再接连几个免起鹃落,消逝得无影无踪…… 于梵若有所失的瞪着窗外,耳听金鸡三唱,远远的又有更鼓响起,心想:“这丫头固然来历不明,事实上也是为着太阳真解而来,看来自己真是危险得很,夜夜都要这样等到天亮,岂不要被活活的折磨死么?” 他暗暗地决定,等到天亮之后,立刻离开此地,另走他方。 是以他仅只运了一阵功,便算好房钱,离开这家客栈! 迎着拂面的晨风,于梵大步走在蓝武道上,只见道旁草木都蒙上一层晨露,给人一阵清新之感…… 足足的疾奔紧走,人晚十分,于梵已来到了龙驹镇! 这龙驹镇虽然仅是个小小的镇集,但是舟车汇集,繁荣尤胜于县城。 于梵在龙驹镇用罢晚餐,心中直在拿握不定,猛然一念慧生,暗道:“我又何必担受这被人干扰的烦恼,何不在此买舟顺江而下襄阳,不但可以连夜赶程,使自己可以早日到达隆中,而且也可求得精神安定!” 主意既已打定,于梵提着一只简便行囊,来到长江码头,往来巡视,打听着直驶湖北的便船。 说巧也真巧,正好有一艘双舱帆船要直放武汉,回头船只,价路自然公道,不需多费口舌,于梵就将它承包下来。 只要等到船家用毕晚餐,就可以启碇顺江而下了! 于梵心下一定,在头舱里放下行囊,站在船梢尾端,极目欣赏这渔火点点的长江暮色,恍如人在图画之中…… 就在他悠然神往之际,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船家,可有直下湖北的便船?” 这娇滴滴的声音,直如珠落玉盘,莺呖九转,响在于梵的耳边,悦耳之极。 为着好奇,于梵打篷索隙缝里看了过去,一瞥之下,顿时使他目瞪口呆。 木然中,他暗忖道:“这不是夜里人房搜索,被自己吓走的那个白衣姑娘么?怎么?她也要到湖北去?莫非又是尾随着自己而来?” 船家在于梵忖度时已然接口答道:“姑娘,不瞒你说,我们这条%确是直下武汉,但你来迟一步,已给一位相公租定了。” 白衣姑娘答道:“哦,真是不巧,另外可还有便船?” 船家摇头道:“没有了,今天没有了,您要不愿起早,明天再来看看吧!” 白衣姑娘似是煞费踌躇的站在那儿,玉手一拢云鬓,忽地又道:船家,我多给你租费,可不可以……” “对不起!”船家道:“船给人家租定了,您就是愿意多给银子,我们也无法作主的!” 白衣姑娘见船已被他人租定,只得向船家商量,道:“我是说能不能顺便……” “姑娘,我给你问问那位看看……”船家说着,掉头大声嚷嚷道:“相公!相公!” 他俩的一番对话,于梵句句听得清楚,为了减少自己的麻烦,立在船尾梢头,不愿理睬。 哪知这船家多嘴饶舌,大发善心,一叠连声的这样鬼喊鬼叫,他若不予闻问,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事情可真是作难,答应跟她同舟吧,自己又要落人人家的监视之中,何况孤男寡女相处,这该多不舒服? 若要不答应,似乎又不近人情。 “怎么办呢?”于梵忖道:“般若神僧暗中交待,要我送信给隆中山的玄元道长,事关今后正邪消长大势,这丫头昨晚已到客栈搜查过我,看来对我不怀好意,我该怎么办?最好还是善言回绝,免得麻烦。” 心意既定,于梵便走到船头,故意问道:“船家,什么事?”—— 第二十七章 夜航情缘 船家右手一指站在码头上,螓首低垂的白衣姑娘,道:“这位姑娘找你。” 这句话答得真是莫名其妙,不但于梵感觉浑身不自在,就是那位站在岸上。垂头含羞的白衣姑娘,闻声也禁不住一怔,微微抬起头来四目陡然相接…… 白衣姑娘啊地一声惊叫,顿时霞飞满脸,原本就已低垂的一个螓首,下垂得更低了。 于梵怔了半晌,含笑问道:“姑娘有何见教?” 那白衣姑娘一声惊叫出口,当即发现自己情急失态,想起昨夜暗探客栈的景况,羞得满脸飞红,抬不起头…… 于梵出言相问,白衣姑娘这才安心,虽然只不过是极普通的一句话,充分证明他并不知道夜来之事,自己的行踪也没有暴露…… 她想及此处,定了定神,含笑道:“相公包租这艘双舱帆船,可否容我搭个便船,码头上今天已经没有直下湖北的船了,一个弱女子单身出门,实在有些不方便!” 说不方便也许是实情,若说她是一个弱女子,于梵可不相信。 他暗忖道:“跑得那样快,纵得那样高,这能算是弱女子?” 忖罢,却笑嘻嘻地答道:“船家既有心大开方便之门,我们也同是出门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请罢!” 于梵作势肃容,白衣姑娘轻笑中一曳罗衣,也就跨上船来,心道:“了空大师说这少年生性狂傲,不料却是这般和易……” 船家将白衣姑娘带进尾舱,诸事舒齐之后,这才引帆起航…… 顺风又顺水,船行的速度无比快捷,船家一面掌舵,一面对于梵说道:“相公,前后舱相隔不过是一方渡板,您要是不耐烦,我给你取下隔板……” 于梵面对潺潺流水,与两岸苍茫夜色,正看得人神,没料到船家有此一说,含笑说道: “船家,你看这当头明月与河岸夜景,已够令人神往了,我哪还有什么寂寞……” 他话声一顿,道:“再者人家是个大姑娘,你说话可不能……” “大姑娘怎么啦?” 白衣姑娘从后舱里露出头来,继续说道:“大姑娘是不是难登大雅,有扰相公凭舷夜眺的清兴?相公,你过分拘谨了,咭……” 尤其这最后一声笑,玉润珠圆,伴着丹江的流水潺潺,响荡在夜空里,成为美绝尘宇的人间仙音…… 于梵闻言笑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我是生怕言词粗俗,有辱姑娘的清听,唐突千金,吃罪不起而已……” 白衣姑娘笑道:“相公若是真不介意,我可真不愿闷在舱里,打算到船头来坐坐,可好?” 于梵笑道:“欢迎!欢迎!” 白衣姑娘袅袅婷婷,打船舷边走了过来,船在疾行中起伏,颠簸不定,别看短短的一段船舷,可决不是像他所说的一个弱女子所能行得了的? 看她人随船身起伏,娇躯歪歪倒倒,于梵好生不忍,手一伸,引臂就待来扶。 白衣姑娘见到于梵来扶,愣目刹那,也终于落落大方的高抬玉手,一搭于梵的手臂,笑吟吟的走上了船头…… 两臂甫一接实,于梵浑身如遇电触,直待白衣姑娘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一颗心仍然还是忐忑难安…… 白衣姑娘秋波一瞥船头,嫣然笑道:“船头眼界比较开阔,难怪相公面对江水明月,悠然神往了……” 于梵笑道:“姑娘若对船头的景色垂爱,回头我叫船家彼此换过船位如何?” 白衣姑娘秋波连闪,玉手一曳被风飘举的罗衣,笑道:“能承给予搭乘便船的机会,我已经满意了,哪里还敢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玉手又一指舱面,道:“舱面也真洁净,我们何不坐下来谈谈,不比径自站着好么?” 说罢,轻曳罗衫,依依的坐了下来。 她挥手一示意,于梵也就讪讪地坐在她的身边…… 白衣姑娘一拢云鬓,问道:“相公方才面对当前风景,心中想些什么?” 于梵道:“脑子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想,只不过眼见这江天一色的美景而感觉人生几见月当头,岁月如流水一般,消逝得太快而已!” 白衣姑娘道:“听相公之言,足见相公满怀大志,有意珍惜这似水年华,轰轰烈烈的大作大为一番!” “姑娘褒奖了!”于梵谦逊地道:“哦,还没请问贵姓?” 白衣姑娘含笑道:“妾身姓欧阳,单名一个玉字。” 于梵道:“府上是在湖北?” “不!”欧阳王摇头道:“我家住在云南点苍。” 于梵哦了一声,道:“姑娘既然住在点苍,有一位欧阳子修居士,是否认得?” 欧阳玉道:“那是我爹,你认识?” 于梵道:“不能说认识,但有一面之缘!” 欧阳玉问道:“贵姓?” 十梵笑了笑道:“武林一绝……” 欧阳王道:“我想问你真实姓名。” 于梵道:“这就是我真实姓名,难道姑娘不信?” 欧阳王玉目含嗔,小嘴一撇,说道:“哪里有人叫这怪名字?告诉我就算了!” 现笑道:“我除了这个名字之外,真没有任何其他的名字,姑娘这不是使人作难么?” “好,就算你叫这个怪名字吧!”欧阳王见于梵守口如瓶,莫可奈何的说道:“你自命武林一绝,对武功一道,当然不比平凡啦?” 于梵笑道:“恰恰相反,我的武功差劲得很,可说是一无武功!” 欧阳王闻言咭咭娇笑得直不起腰来,道:“又是假话,武林一绝会不长于武功,这话有谁相信!” “真的嘛!”于梵道:“我没说假话,我要有姑娘这身造诣,我就……” 于梵眼见欧阳玉不住的娇笑,笑得如同花枝乱颤,信口一句辩白,不想觉说溜了嘴,赶紧把话尾煞住…… 本来嘛,自己与她并无一面之识,哪能知道她有没有武功,那除非是说,在她夜探客栈之时,自己当时并没有睡着! 欧阳玉对这句话本没在意,见于梵倏地止住话声,这才生了疑心,心忖道:“对呀,自己有武功,他怎么知道?除非……” 边想,情不自禁的漾出一片红晕,惑然道:“你怎说我有武功?” 如果欧阳玉不经忖度,直接了当的问过来,于梵可真无从回答。 可是现在于梵在心里上已有了准备,他展齿笑道:“令尊子修居士,不是当今武林中的一代高手么?虎父虎女,这还错得了?” “哦!”欧阳玉紧张的心弦一松,笑道:“我爹固然是当今的武林高手,以我看来,也不过平平常常!” “啊!”于梵这才真的一惊,含笑问道:“姑娘这般说来,想必是另有高师,造诣尚在令尊之上?是谁?” 欧阳玉道:“我也要保留一点点,让你也尝尝闷葫芦的滋味,咭咭……” 接着她又憨声说道:“你有心要成为武林一绝,但是武功又很差,赶紧拜我为师,让我来调教你!” 玩笑开得太过火,于梵倏地灵机一闪,不以为杵地道:“真的?” “嗯!”欧阳玉道:“只要你诚意正心,不真也要真!” 于梵道:“要作我的师父不难,我可得先考考你,看你够不够资格,因为我是要做武林一绝的!” 欧阳玉笑道:“这倒真是别致,从来没听过徒弟要考师父,好吧,你说怎么个考法?” 于梵身子一正,说道:“你有信心,你能够传我什么武功?” 欧阳玉笑道:“凡是武功,全都可教,吐纳调息,拳经剑谱,软硬轻重的功夫,我无不件件皆通!” 于梵道:“好大的口气,这样吧,我先考考你的轻功,你有没有把握?” 欧阳玉道:“怎么考法?” 于梵道:“你看这条船顺风顺水,航行快速,你有信心能追上它?” 欧阳玉天真地樱后一抿,笑道:“要赶不上这条船的速度,那还能算轻功么?可是你总不能叫我下水去与船赛跑去吧?” 于梵道:“当然,姑娘你看,这条船行在丹江中,是靠在左岸近,还是靠右岸近!” 欧阳玉道:“自然是靠右岸近!” 于梵道:“人虽然近,却也有四丈多远,姑娘自信能一步纵到岸上?” “一步纵到岸上?”欧阳玉沉吟片刻樱唇轻舒,轻笑道:“一步纵掠四丈多,我恐怕无法胜任。但是,我可以保证水不湿鞋,飞身落在岸上!” 这句话,将这个自负聪明绝顶的于梵,说得个满头大雾,不解地问道:“既说无法胜任,又说水不湿鞋,这岂不两相矛盾吗?” 欧阳玉有心炫技,争取于梵对她的信任与好感,以遂她刺探太阳真解的心愿。 她俯身在船头拾起两块小木板,晶莹的秋波一闪,盈盈笑道:“这就叫登萍渡水,你可要看准了!” 于梵道:“且慢!” 欧阳王问道:“什么事?” 于梵道:“水流甚急,我相信你可以到得岸上,至于回来……” 欧阳玉笑道:“傻瓜,这还用得着你担心?” 欧阳玉话一出口,觉察自己有点失言,一瞥于梵,又道:“你看嘛!” 于梵也正为那两句话一愕,听了这声叫唤,始抬头向前看去! 欧阳玉玉臂一舒,将一块木板扔向船头右前方,木板刚落水。立即莲足一点,落身水板之上,再一提身,已上了江岸。 从出声到踏板再到落岸,全在瞬息间完成,身法轻灵美妙,看得于梵瞠目结舌。 欧阳玉身在岸上,招手向于梵一招呼,翩翩飘飞,向着已经远去的顺风帆船疾追。 几个虚渡凌空,超过行驰在急流中的帆船,仿佛淡烟一道,滚滚地前奔了好远,好远…… 明月当头,再加上欧阳玉的一袭白色罗衣,于梵将她的动作,看得真真切切,心中暗道:“没想到她的轻功造诣,竟有这般高妙,看来我真要向她学艺不可!” 欧阳玉有心炫耀绝技,奔腾了半盏热茶时分,始停步于江岸边沿,眼看着帆船就将冲到,又高叫一声:“看,我回来了!” 手起,木板落水,这次她将木板扔在近船的急流中,船与木板同时逐流而下,白衣一飘,欧阳至一踏木板,就又掠到了船上! 船在平静中随水直下,欧阳玉纵在船头,船身自然陡地稍作倾斜,于梵唯恐欧阳玉有失,两臂一张,温香暖玉就抱个满怀…… 欧阳玉此番回船的表演,虽未令人失望,可是船身和木板的速度,却没能拿捉到十分恰到好处,要不是于梵张臂扶持,她还真是难免掉入急流,变成一只落汤鸡! 她惊魂甫定,发现整个的娇躯,被于梵搂在怀里,立即一声娇咛,玉手轻推,娇嗔道: “赶紧松手,船家在看我们,这多不好意思?” 于梵两臂一松的同时,船尾响起了一阵笑声…… 他把欧阳玉一带,原地坐下,笑道:“你真有几手,真不平凡!” 欧阳玉笑道:“这样说来,作你师父够资格了?” 于梵笑问:“你真有授我武艺的意思?” 欧阳玉道:“那就要看你听话不听话了!” 于梵道:“怎样才算听话呢?” 欧阳玉道:“往后一切行为,都不能违背我的意思,并且还要先将你真正的身世和姓名告诉我,这个条件不算苛刻吧?” 于梵满脸含笑道:“不苛刻,不苛刻,但是我得先问清楚,你的功夫全部学成,共需多久时间?” 欧阳玉道:“这要看你的智慧,快则三年,慢则十载八载,我看你天资并不鲁钝,顶多五年就学成了!” 于梵道:“学成以后,就能达到与你并驾齐驱的境地?” 欧阳玉道:“差不多!” 于梵道:“如果我要专学你一样功夫,你教不教?” 欧阳玉诧异地道:“学功夫哪有单挑一样的?晤……你要我教你哪一样?” 于梵道:“你先说愿不愿教,教一样功夫,总不能要有师徒的名份吧?” “那……那当然!”欧阳玉道:“不过依我看,任何武功都要有内功作基础,否则,什么都学不成!” 欧阳玉好奇地又问道:“你先说,你要学什么?” 于梵道:“你还没说你愿不愿教!” 欧阳王道:“我愿教!” 于梵道:“我要学轻功!” “轻功?咭咭!”欧阳王笑道:“你大概是因为看到我适才的表演,认为很轻灵好看是不是?告诉你,没有内功作基础,轻功是练不成的!” 于梵故作痴呆,面带失望之色,说道:“这样说,你还是不愿教我?” 欧阳玉道:“不是我不愿,而是教给你也没有用,如果你一定要学,我现在就可以将诀窍口授给你!”。 她话声一顿,又道:“你在哪里下船?” 于梵道:“襄阳,湖北襄阳,你问这个干什么?” 欧阳玉若有所触地问道:“到襄阳是不是去隆中山?” 于梵问道:“你怎么知道?” 欧阳玉道:“我不但知道你要去隆中山,并且还晓得你可能要去宜昌,可对?” 于梵被她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说得心灵狂震不已,面含深意地笑道:“那你当然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咯?” 于梵这句话使得欧阳玉一愣,笑道:“晤,依我想,不是送信就是送东西!” 于梵暗自忖道:“我要送信之事,怎会传出去?莫非他们以为自已取得般若神僧的太阳真解?” 他笑了笑,问道:“什么东西?” 欧阳玉道:“我听人说,有本什么太阳真解!” 于梵故作茫然道:“我怎么不知道?” 欧阳玉妙目含颦,说道:“也许你知道,也许你真的不知道,这我不想追究了,只要知道你到隆中山,教你轻功时,就好作妥善安排了!” 于梵问道:“姑娘打算怎样安排?” 欧阳玉道:“下船之前,我将轻功口诀教给你,在由襄阳去隆中山的途中,我再亲身示范给你看!” 于梵点头问道:“你也去隆中山?” 欧阳玉道:“不是我要去隆中山,只因你给我搭乘便舟,我感恩图报,要传你轻功…… 她话声一顿,道:“而传你轻功,又非亲身示范不可,所以我也就只好在襄阳下船了!” 于梵道:“姑娘这样好心,在下由衷感激,不知口授诀窍,何时开始?” 欧阳玉道:“今天夜色已深,明天再说吧!” 月正中天,不知不觉已近三更,他们俩人依依的各自回舱休息。 于梵转回前舱,志得意满,没想到一念改变,竞圆了自己急需学习轻功的心愿。 他想着想着,耳听轻波逐舷,朦胧中安然睡去…… 从第二天起,于梵就开始接受欧阳玉口授轻功诀窍,时问就是情感的桥梁,而情愫暗生中,于梵也把飞行术口诀背得滚爪烂熟了!—— 第二十八章 玄元道长 这样一阵过去了五天,终于襄阳到了。 于梵一头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喜不自胜的,拖着欧阳玉就往码头上的人群挤…… 码头要道边的一座酒楼边,此刻却有四只眼睛在盯着这一双男女。 待得于梵两人出了码头,行向城中之后,他们便立即付帐下楼紧蹑在后。 隆中山在襄阳正西,于梵与欧阳玉杂在人群当中浏览襄阳市面的五色杂陈,目不暇接。 不论是他们走在繁嚣的市面上,或是走进茶楼酒馆,根本就没能摆脱后面两个蹑踪者的四只眼睛…… 这两个人,正是欧阳子修和天山一剑褚霸! 他们跟踪了许久许久,始见于梵与欧阳玉绕出西门,踏上前往隆中山的道路。 褚霸远远望着前面的两人,笑道:“咱们好酒贪杯,竟将这小子追丢了,现在可好,后继有人,贤侄女代领父职紧蹑着他,这回不怕那太阳……” 欧阳子修摇头道:“你倒说得好,玉儿是怎么蹑上这小子的?看看他俩的亲热之态,就令我心中不安……” 褚霸笑道:“凭我们两个老东西,跟他周旋了两天,不但事情都没弄清下落,连话都没能与他说上两句,也许他是色不迷人人自迷,中了玉侄女的脂粉陷阱,也未可知!” 欧阳子修瞪眼喝止道:“我欧阳子修宁愿放弃那劳什子的太阳真解,也不愿设什么下三门的脂粉陷阱……” 他气呼呼道:“我打算现在就将玉丫头叫回来,不让她去……” 褚霸伸手喝止道:“这又何必呢?他们武当少林等大宗派不也是只求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么?” 他顿了顿道:“我等怎可以小失大,错过良机?到了隆中山,我们便可与贤侄女取得联系了!” 欧阳子修问道:“你认为他们到了隆中山以后,就一定会分开了吗?” “据我看,这小子年纪虽轻,心机却沉稳得紧……” 褚霸道:“他此番不辞辛劳地来到隆中,当然是传达的般若神僧什么命令,且百分之百与太阳真解有关,他能让贤侄女在旁偷听么?” 褚霸缓过一口气来,又道:“我们只要趁他俩分开之际,与贤侄女取得联络,厘定往后行止,面授一番机宜,再去刺探他与玄元道人的谈话,大计岂不可完成?” 欧阳子修笑骂道:“像你这般鬼计多端,终年计算别人,难免要自食恶果……” 他说到这里!话声一顿,轻轻地道:“噫……” 褚霸问道:“噫什么?” 欧阳子修道:“你看他俩走得好好的,怎地忽然跳跳蹦蹦的起来……” 褚霸抬头向前一看,晒然道:“这哪里是什么跳跳蹦蹦,分明是令媛在传授那小子的轻功,这可不是儿戏,我们失算了!” 欧阳子修笑道:“老弟,你又紧张了,练轻功,若没有扎实的内功作基础,就传他学个十年八载,又有什么用呢,你多虑了!” 他伸手指着前面两人,抚髯笑道:“你看,我那玉儿一踪三丈出头,那小子一跃不过四尺多,哈哈……” 褚霸问道:“你硬是不相信他有扎实的内功?” 欧阳子修叱道:“你又是那番话来了!” 褚霸一摸八字胡须,道:“我想大致不会错!” “大致不会错?”欧阳子修笑道:“哈哈!好,我且问你,你认为他的那股内力,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得自般若神僧的授与?” 褚霸道:“不会吧,般若神僧要传他武功,他岂会这样糟糕!” 欧阳子修道:“又是一个可能!” 他们二人谈了一阵,隆中山已呈现眼前,欧阳子修偶一抬头,忽然噫了一声,道:“他们站住了,晤,真像是准备分手的样子!” 褚霸得意地一笑道:“这本是必然的,好,等会我去向贤侄女查问,你尾蹑那小子上山,两下一参照,便不是什么都明白了吗?” 于梵与欧阳玉站在山下一大片树林边,卿卿哝哝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只见欧阳玉万般凄婉地点了点头,在林边一块大石上坐下。 而那于梵则毅然转身,迈开大步,向登山的路上行动。 一阵疾奔,于梵已快到山腰,偶一侧顾,发现觉慧长老健步如飞,正由一条隐密的小路,向山下奔来,心中一惊,连忙足下加劲,向山顶攀去! 于梵与欧阳玉五天同船,美色当前,确也难免动情,但是他却没为情而改变个性…… 他将欧阳玉安置在山下,一则是为了见到玄元道长之后,可作长谈,再则也是想试试欧阳玉对他的情意如何? 她要是一心只在太阳真解上打主意,势必接踵尾随上山,若真是如此,他就可以将她视如蔽屐,不再与她周旋! 于梵转身登山之后,行不数步,就想回头望着她的动静。 可是刚刚话别,又不好意思回头,正好看到林边矗立一块大石,他紧走两步,一闪身就藏到了大石之后…… 从石后望去,正好看到欧阳子修及褚霸两人赶到林前,欧阳玉像小鸟似的投向欧阳子修的怀里! 这种情形,说明了欧阳玉的惊喜忘情,于梵当即忖道:“就看她充满意外的神情,显见她并不是受命尾蹑自己,那么前几天她所表露的情愫,当然也是真的了……” 至于往后呢,经过这两个老鬼的从中拨弄,说不定就要变质,自己倒仍得留神些! 于梵略一沉吟,立即便闪身藏进一丛矮树丛里,睁着两只滚圆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身形刚刚站稳,他已见觉慧长老肥大的袈裟飘飘,已打他藏身的林边奔向山上,兔起鹘落,迅逾飘风。 他心中恨忖道:“这老和尚利欲熏心,哪里像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你迎去好了,大不了委屈你在三清观门外等我……” 他望着老和尚的去势,俊脸之上浮起一丝冷笑,暗忖道:“褚霸为什么还不见来?这个鬼计多端的老家伙……” 他耐着性子,席地坐在矮树丛中,慢慢的等待着。 片刻功夫,来路上又起了足音,于梵静气摒声,抬头望去。 只见欧阳于修也儒衫飘飘地疾奔而来。 他暗忖道:“褚霸不会再来了,他一定在山下向欧阳玉问长问短时准备算计于我,好吧!现在就让你们三批人马,等的等,追的么我可要找个地方去看看我的轻身飞行术,已经到了什么火候巴……” 他轻笑一声,暗道:“好在时光尚早,我在日落西山之后再回来,也是不晚……” 于梵想到这里,遂离开上山的正路,一个劲的向山腰后疾奔而去。 奔出二里许,来到一处林中空旷之地,察看附近确实无人,他将轻身功夫尽情施展开来。 他从背熟口诀以来,就一直在装傻,只不过随着欧阳玉的示范随身走动身子而已。他哪敢用出内力,提气纵身! 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一尽情施展开来,不论是闪、跃、腾、挪,全都表现得有声有色。 此刻,若是授艺的欧阳玉在此,也要震惊的瞪目咋舌。 首先,于梵提气猛然上纵,纵上了离地三丈有余的一个树枝丫。 紧跟着,扑身一掠,又掠到两大开外的另一棵树上。 由于这种事来得太过突兀,于梵在狂喜中,也忘了碰身的疼痛。 长身一跃,落下地来,因为运气没能恰到好处,落地栽了一个大跟斗! 于梵一骨碌坐起身来,摸摸碰伤之处,又抬头望望头顶上的大树丫,正待再提气上窜! 蓦然,身后响起一个轻微的声响—— 于梵大骇中拧腰回头,只见在自己身后不满五尺之处,站着一个身如一尊铁塔,满身油污,黑皮健壮的中年道士。 那道士见到于梵转过身来,笑嘻嘻的道:“小施主好俊的轻功,可惜……” 于梵愣了半响,道:“可惜什么?你怎的话说半截!” 中年道人见到于梵疾言厉色,不以为杵的道:“我看你上拔三丈多,横掠两丈余,似乎尚不觉吃力,可是你纵跃时,又碰碰跌跌,是否真力不能确切控制?” 一言道破自己的缺点,这道士当然也是个行家,于梵见这黑道士和蔼可亲,似无恶意。 因而他一敛怒容,含笑答道:“道长一针见血,但不知应如何补救?” 黑道人仰天哈哈长笑,道:“补救的办法,可不是一言两语说得明白,不过,轻身功夫贵乎凝气,气凝则自然身轻,小施主内涵真力惊人,若能寓气于心,轻功造诣,便难逢敌手……” 语声倏止片刻,后又说道:“小施主你我相见总算有缘,今夜三更时分,我仍在这林中等你,贫道以两个更次的时光,保管小施主有所获得就是!” 于梵一揖到地,谢道:“多谢道长抬爱,敢问道长的上下怎么称呼?” “三清观上上下下,除了那位玄元道长能知我的底细之外,任何人也不知道我这小小的香火道人身怀武功……” 他话声稍顿道:“小施主既然存心要问,我也不愿瞒你,小道人法名了凡,你可得为我保守秘密!” 于梵又复含笑道:“多谢道长,我想请问道长一句!” 黑道人道:“什么话?” 于梵问道:“道长适才所说的那位玄元道长,不知此刻可在观中?” 黑道人道:“小施主,你问他干什么?难道你来隆中山,也有所为?” 于梵犹疑地道:“这……” 黑道人两眼环睁如铜铃,提身来到于梵近前,顺手一捞,扣住于梵的右手腕脉。 他厉声道:“小施主赶紧说明,你找玄元道长是为了宿仇,还是新怨?不说出缘由来,休怪贫道要得罪了……” 于梵哪里防到这一着,实在也因了凡来势大快,铁布衫功夫未及运布.右腕上已如同扣上两道钢箍…… 他惶惑地问道:“道长如何这般疾言厉色?我找玄元道长,一不是宿仇、二不是新怨.我是奉般若神僧所差,捎口信来的!” 了几道人讶道:“啊!敢情是那位武林第一高人般若神僧?” 他仰望浮云苍穹,蹙声道:“小施主,你来迟了,玄元道长即身归道山了……” 于梵骇然一惊,颤声道:“怎么?他得的什么病?” “他是在前天晚上被二十多名高手寻仇杀死的!”了凡道人道:“不但他身首惨遭分割,且所住的一间精含,也被人抄得一塌糊涂……” 于梵怔了一会,问道:“惨案发生当时,可曾有人在场?不知来的是些什么人?”” 了凡道:“三清观上上下下,没人能懂武功,不过惨案发生经过,本观的玄法道长却看得很清楚,据说来人黑纱蒙面,将玄元道长叫出观去,双方一言不合,二十多人便向玄元道长围攻!” 于梵略一沉吟,道:“那当然也不会有任何遗言啦?” 了凡道人道:“没有!”于梵垂头沉思中,了凡道人继续道:“小施主此番前来,倒免了贫道一次终南山的奔波之苦,你准备回去?” 于梵苦笑道:“我既空跑一趟,只有就此回去了!” 了凡道人道:“小施主打算何时起程?” 于梵道:“当然越快越好,道长不是有意改正我的轻身功夫吗?我在应了三更之约后,即刻上道!” 了凡道:“小施主既是行色匆忙,贫道拼个回观受责,现在就指点你吧!小施主这厢来!” 说罢,将于梵带到一处山拗里,正色说道:“小道实际能力,并不见得比得上小施主,只是适才施主不寓气于身,而未能将真气配合的恰到好处,所以冒昧指点一下。此刻你随我提气,纵身,配合所学的诀窍施展,小道再从旁随时指正,谅必收效极为快!” 于梵瞅着了凡道人施为,依样画葫芦的突敛猛泻,虚点实挪,只见红日西沉的霞光万道里,二条人影疾行如箭。 半个时辰下来,于梵已深深懂得其中三昧,身与气配合无间,奔走时飞逝如烟,腾跃中舒卷自如! 一道一俗,在这野草枯黄的山拗里,一阵行云流水般的凌空游身,便已来到山下。 了凡道人指点于梵下山的路径,叫声:“小施主珍重!”说完,拧转身子,几个起落,消逝不见! 于梵怅然苦失的站在当地,他默立片刻,方始转身向着山下奔去,没有片刻,已绕道来到隆中山!他一面狂奔而去,一面心里默然忖道:“觉慧老和尚和欧阳子修居士,此刻谅必仍在三清观门口等我,我下山之后,何不就便听听褚霸怎样算计我?” 于梵毅然决定了心意之后,便在距离与欧阳玉约定晤面的丛林约摸尚有十多丈还近之处,缓下前进的身子。 他负着手一摇三摆的从丛林左侧绕将过来,将站在丛林前的两个高手蒙在鼓里! 褚霸与欧阳玉心有所属,皆有焦虑之色流露在面上。 于梵慢踱轻走的到了他俩的近身三丈,他二人仍是懵然地一无所觉。 于梵有心给褚霸一个猝不及防,到了二人身后,方始轻咳一声,含笑道:“玉姑娘,要你久等了!” 褚霸与欧阳玉哪防到于梵会打自己身后走出来,闻声俱都骇了一跳,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子来…… 于梵微微一笑,道:“原来天山褚老前辈也在这里?我倒真是失礼得很!” 褚霸愣了半啊,道:“阿!原来是你!” 欧阳玉愣了半响之后,笑嘻嘻地道:“事情办完了。” 于梵轻笑道:“办完了,姑娘是否仍一本初衷,有意到宜昌去走走?假如是的话,乘现在暮露西落之前,我们赶到襄阳用饭去吧!” 欧阳玉犹疑道:“这个……”她有意无意地膘了褚霸一眼。 于梵笑道:“玉姑娘是不是已改变初衷,或者是褚老前辈另有所遣?”他顿了顿,道: “这样吧!我先走,我们约好在宜昌见面如何?” 欧阳玉像是拿不定主意,轻轻地道:“晤,这个……” 于梵佯装傻忽忽地走近欧阳玉一步,含笑道:“玉姑娘若是不合意,我这就要走了!” 他回头又朝褚霸笑道:“褚老前辈,我们有缘前途再见!” 说完了话,他转过身子,就向襄阳来路走去! “站住!” 褚霸气急败坏地,沉声一声大喝,眼见于梵止步转回身来。 道:“你这娃娃刚才是不是从隆中山下来的?” “咦?”于梵故作诧异地道:“褚老前辈为这感到奇怪么?” 褚霸鼠眼环睁,急声道:“我问你的话,你得据实答覆,别想在我的面前捣鬼……” 他冷笑道:“嘿嘿!若是惹得我性起,我就要对你……” 欧阳玉唯恐褚霸动了肝火,关切地道:“褚叔叔,您……” “你别管!”褚霸怒气冲天地道:“这小子一惯的装聋卖傻,居然与我等斗上心机,有什么事要这么鬼鬼祟祟,我今天非要他说个清楚不可!” 于梵没料到这位武林前辈是如此不讲道理,他不由怒道:“褚大侠有什么话,尽管请讲,再要这样盛气凌人,我可不理你了!” 褚霸冷哼一声,道:“以我褚霸的年纪与辈份来说,你这小子都应该尊重我一些,你说了一大堆的谎话,又不断的捉弄人,算是什么?” 于梵冷笑道:“凭你还不够教训我!” 褚霸怒道,“黄口孺子,你……” 他陡地右臂一抢,欲待劈出…… 欧阳玉一直没有开口,此时一见情势不对,连忙跃身纵到于梵身前,大声道:“褚叔叔,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有话慢慢讲不好?” 她眼见褚霸卸去了掌上的劲道,才定下心来,道:“唉!褚叔叔上了年纪,你委屈一点也不要紧,大家不要竖眉瞪眼,留个见面之缘不好吗?” 于梵一见她的神态,完全是在维护自己,遂含笑道:“哪里是我气量狭窄,实在是褚大侠恶言厉色,叫人受不了!”“受不了吗?”褚霸大笑道:“哈哈,你受不了也得受!”于梵脸色一变,怒道:“你……”欧阳王见到两人又要顶上,连忙从中插口,笑着道:“你可曾见到我爹?”于梵问道:“欧阳子修居士么?”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见到!”褚霸与欧阳玉两人闻声俱是一怔……—— 第二十九章 翠竹符令 于梵故作关切地问道:“令尊何时到隆中山来着?我怎没见到?” 欧阳玉问道:“你可曾见到那玄元道长?” 于梵摇头道:“没有!” 欧阳玉再问一句,道:“你多远跑来,难道不见就算了?” 于梵道:“姑娘,我不愿人家说我又在说谎,我当然希望见到玄元道长,可是人家早就死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啊!” 欧阳玉和褚霸两人一听此言,同时惊叫出声。 于梵道:“玄元道长既已身归道山,我亲眼见到他的坟墓,当然只有折身回来,还去那三清观做什么?” 欧阳王和褚霸互望一眼,褚霸诧异地道:“你这话是真?” 于梵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褚霸摇摇头又道:“这话任谁也不相信!” 于梵道:“嘿!这倒是奇怪,我的行动关别人什么事,要人家相信干什么?” “别人的想法,也许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褚霸冷笑道:“除非你将口信的内容说出来!” 于梵道:“没有这个必要!” “哈哈!”除霸:“你的生命随时随地都在我们的掌握。再说得明白些,你要不把真正企图告诉我们,今天我就第一个放不过你。” 于梵笑道:“褚大侠打算怎样?” 褚霸道:“我非要你说出来不可!” 于梵道:“假使我就是不说呢?” 褚霸道:“要给你尝尝挫骨分筋的滋味!” 于梵笑道:“褚大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样强人所难呢! 我又没打算逃避什么,死在褚大侠手上也算死得其所了,请罢!” 说到这里,他两眼一闭,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 褚霸被于梵激怒,鼠眼陡射寒芒,使人望而生畏! 他沉声大喝,身落人到,一招“饿虎扑羊”,一条身子直扑向于梵而去。 于梵深吸口气,运起内力,护住全身,准备挨下褚霸这一招。 哪知褚霸的一招“毒龙出洞”尚未拢身,于梵顿觉自己右手一紧,身子已虚飘飘地,向右跄跄踉踉的奔出六个大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奔一坐,堪堪将褚霸的第二招又躲了过去。 褚霸怒火更腾,眼瞅着欧阳玉大声喝道:“贤侄女,你这是干什么?我处理这小子关你什么事?要你这样一而再的维护于他?” 欧阳王微嗔道:“褚叔叔持技欺人,欺负一个身无武功的孩子,侄女儿认为非常遗憾,慢说是你,就是我爹如此,我也要向他提出抗议!” “啊!”褚霸怒气冲冲的又道:“假如我再要动手,你也一定要伸手干涉到底了?” 欧阳玉道:“褚叔叔设若一定不肯善罢干休,存心要欺负人家的话,恐怕只要将侄女儿先放倒再说了!” 褚霸气极,两眼一瞪,便待动手! 蓦地…… 两声断喝同时传来—— “褚施主请住手!” “玉儿过来!” 两声断喝,几是同时响起,俱是以雄浑的内家真力发出,如同春雷惊蛰,霹雳当头! 随声余落一僧一俗两条人影,月色下但见这两人俱是苍须皓髯,正是觉慧长老和欧阳子修…… 于梵一见这两人来此,转身便走! 他一面走着,一面心中暗忖道:“绕过这座林子,我就要施展开轻身功夫,那时候,你们要追也就难了!” 于梵走出不过八九步远,身后已响起褚霸的一声大喝:“站住!” 于梵止步回身,问道:“看样子,褚大侠仍似不愿放过我!” 褚霸喝道:“你是罪魁恶首,今天还打算走?” 他身形未动,已被觉慧长老拉住道:“阿弥陀佛,褚施主请稍待!” 他掉转头,朝于梵道:“小施主何必再逞傲性,今天是你讲实话的时候了,难道你不明白眼前危机四伏?” 于梵颔首道:“这个在下知道!” “既然知道就行了!”觉慧长老道:“施主何不说实话?” 于梵道:“大师认为我以前所说的,全不是实话?” “最低限度,有一部分已经证实不是实话了!”老和尚皓眉一轩,又道:“小施主此次到隆中山来,是不是来找玄元道长?” 于梵点头道:“当然是!” 老和尚道:“你不是与韦施主未曾谈过话吗?找他的徒弟干什么?” 于梵道:“我听他临终前的自言自语,自愿替他来捎个口信!” 老和尚问道:“什么口信?”省 于梵情似万般无奈的道:“告诉他的徒弟,说韦老前辈已经死了!” 褚霸插口道:“就这么简单?” 于梵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立在一旁的欧阳子修,忽地抚须笑道:“隆中山的玄元道长,既已身归道山,你是否还打算走一次宜昌?” 于梵机警地道:“我确是想走趟宜昌,如果几位老前辈也有南行之意,我就随你们一起……” 于梵此言,委实出乎三位高手的意料之外,三个人你瞅我,我瞪你的,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觉慧长老苍须一头,哈哈大笑道:“送佛送到西天,看来这倒是推辞不了的,二位施主既是前往点苍山,去宜昌也正好顺路,我等这就走吧!” 欧阳子修和褚霸两人振衣欲走,忽然听得于梵叫道:“你们都要飞,我怎么办?” 褚霸掉头笑道:“你这娃娃也真会装乖卖傻,你不是已经学会了轻身飞行术了吗?” “不错!我确实是学过一鳞半爪。”于梵摇摇头道:“但是哪能追得上你们?” 欧阳子修一皱眉道:“武林一绝,你是真的不谙武功呢?还是在故意做作?” 于梵笑道:“我不能说我不会武功,可是我会的东西都是见不得人的!” 觉慧长老道:“看来我们只好轮流携带他走了,明天天亮之前,也就可以到达宜昌了!” 褚霸回身一手抓着于梵的右臂,半真半假的道:“娃娃,你心满意足了吧!看你装聋作哑到几时,我褚霸迟早饶你不过,走吧!” 他们四人凌空而起,很快便离开了隆中山,向宜昌而去。 宜昌,这个鄂西的大城,濒长江大岸,西控三峡,东接云梦,为山地与平原之分际。 远望全镇,似在群山之环抱中,奔腾的江水,过此转缓而分散,市街临江,商业鼎盛。 晨曦初上,大地布满一片金黄…… 北门口走进一个老和尚一黑一白两个俗装老者,以及一个手提行囊的年轻人。 他们三人来到县衙附近,在左侧方悬有一方“兴记学堂”,黑底金字招牌的门前,停下身来…… 夜来的急奔紧走,三个老年人仍然红光满面,老和尚率先定下来,双手合什,道:“这兴记学堂倒真气派不小,小施主此行的终点所在已到,何不上前扣门问个明白?” 褚霸嘻笑有声,眼望着于梵,朝老和尚说道:“长老,我等送佛送到西天,人家已经到了地头,按理我等应该回避一下,碍手碍脚多不好呀……” 于梵一只右手,已经握住黑漆大门的闪亮铜环,闻言掉头咧齿笑道:“我的想法却不如此,我认为几位大侠既然不辞劳苦,将我送到宜昌来,不但不应该回避,一同见过这位陈先生,叨扰他一顿酒饭,我等一道告辞也不急呀!” 老和尚皱眉道:“小施主不准备在宜昌多作居留?” 于梵笑道:“我与这位陈先生,交无一面之识,只是给人家带个口信,又有什么值得谈的?事情交待完毕,心愿也就了了!” 欧阳子修抚髯道:“既然你不觉得我等在旁不便,那么你就扣门吧!” 于梵笑了一笑,握住铜环,在铜垛上“铮铮铮”地连扣三响… 脆响震荡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回然人耳,良久不绝! 门里似有响动,站在门外的老少僧俗四人,神情严肃地站在当地。 “呀”的一声,黑漆大门霍地打开,由于门开得过速,陡然一朝相,门里门外的人齐都一惊。 于梵站在门边石级上,首当其冲,抬眼向遽然打开大门的人望了过去。 不料门里的人也正好放眼过来,四目一接,两人冲口而出一声惊“噫”,双双垂下头来。 原来,站在门里,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身着红绫罗衣,有闭目羞花之容的绝代丽人。 她人艳如花,在乌丝云发上,插着一个白色的小绒圈,特别耀目显眼…… 此刻,这位姑娘似乎娇情无力,俏眸半张地当门而立,将门外四个人环视一瞥,冷然道:“找谁?” 于梵抱拳笑道:“姑娘,这兴记学堂,可有一位陈先生,陈子兴先生?” 红衣姑娘打量了于梵一下,道:“你们都是陈先生的朋友?” 褚霸面色奇诡地道:“晤——朋友,朋友!” 红衣姑娘杏眼寒芒陡射,又在这一行老少身上浏览一遍,莲步轻移,径往后退一步,嫣然一摆手式,说道:“请!” 那三个武林高手面面相觑了一下,随着于梵痴愣得地,踏进了黑漆大门。 红衣姑娘摆手肃容,直待老少四人走进门内,这才拧转蛮腰,仰面向门边叫道:“黛丫头,傻站着看什么,关好大门,代主人看茶招待呀!” 进门的一行老少,随声向门后一看,只见站在门边正有一个年约十四五岁,身着绿衣黑锻嵌肩的垂髻丫环…… 别看这小小的丫环,可也是一副精灵绝顶的俏模样,腰下悬着一支短剑,端地妩媚中显着英武!。 欧阳子修等人齐都愣了一愣,没有看出这姑娘是什么来路,全都是玄雾满头,迷惑不已! 经过一条长长的朱漆走廊,走过一双花木扶疏的坪院,出现在眼前的是明暗三间房子。 那中间的一间房最为宽敞,形式相同的红木描金方桌,井然有序的摆着十几张。 在那最尽头处,设着一张较小的案头,案上五经四书样样俱全,铜的镇纸,黑的戒尺,以及学子们的作业,朱红描字,极目陈杂。 红衣姑娘三步两步走到人前,纤手一顺,娇声叫道:“各位既是陈先生的朋友,看行色也似来自远方,此处是他的授徒之地,请坐!” 老老少少,既不明白这姑娘的底细,自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各自择了一个座头,缓缓的坐了下来。 红衣姑娘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的坐在师席的案头,流眸晶丽,滴溜溜的又膘了四人一眼,这才柳眉紧蹩,信口道:“贵姓?” 于梵一见这个少女诡异之极,心中机警,没有自报姓名,倏地站了起来,手指着零星落坐的三个老人,含笑说道:“姑娘若要先问名姓,在座的都是当今武林一代大侠,在下先给姑娘引见一下,彼此才好说话,是吗?” 他分别指向三位老人,从中引见之后,俊目一舒,笑道:“现在要请姑娘自我引见一番了。” 红衣姑娘的一双俏目,随着于梵的手势移动,一面颔首表示理得。 但是听到后来,杏眼陡又一睁.凝眸瞪着于梵,含嗔说道:“当然不待你这少侠吩咐,我必然要自我介绍一番,你尊姓大名呢?可不能将自己说漏了呀!” 于梵笑道:“姑娘这少侠二字,在下实在愧不敢当,要问我的名姓,见笑得很,一个跑江湖,站路设摊卖解的无名小卒罢了!” 他的这番表白,逗乐了那位红衣姑娘,在她愁眉深锁的脸上,漾出了一丝可人的微笑。 那名唤黛儿的绿衣垂髻使女,捧上几盏热腾腾的香茗,在每个人座前放上一盏,然后婷婷袅袅的走到红衣姑娘的背后,扶着椅背,静静站立。 红衣姑娘信手取过一柄戒尺,遥遥指着说完话,行将落座的于梵,问道:“你们来找陈先生,请问有何见教?” 这句话问得多突兀,不但于梵,就是座中的其他武林高手,闻言也是一愣。 这个红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褚霸迫不及待,八字胡须一摸,先呵呵大笑两声,嘻笑道:“姑娘以宾代主,何不把你的来意先告诉我们呢?” 红衣姑娘闻言,霍地站起了娇躯,戒尺一指褚霸,夷然道:“褚大侠,请你不必多嘴饶舌,你技艺高强,诡诈过人,小女子衷心仰慕已久。今天天假奇缘,使小女子能拜识褚大侠的虎威,请你稍安勿躁,我们之间的梁子,少不了仍得要算一算的!” 含煞的粉脸一侧,又朝于梵道:“尊驾,请你先回答我,你找陈子兴做什么的?” 于梵略一沉吟,仰脸答道:“不是我要唐突姑娘,姑娘至今未将名讳见告,反而要追根到底。 并且又说褚大侠与你有梁子,我等全然不解,可否请你先表明身份,我等好开诚相见!” 于梵这句话,说得甚为得体,不但针锋相对,毫不示弱,而且也道出了三个老人的心声,使得他们齐都面现笑容…… 尤其是褚霸,微阖着两只鼠眼,心里直在滴咕,道:“什么?她与我有梁子?什么梁子?” 红衣姑娘花容倏地一变,戒尺一指于梵,娇声叱道:“你们既然要先盘查姑娘的身世,好,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我姓陈,来自君山陈家,你们知道吗?” 觉慧长老皓眉一轩,哈哈笑道:“女施主既来自君山陈家,请问你与追风大侠陈老施主怎么称呼?” 红衣女子道:“陈屏就是我爹,我就是人称红衣的陈翠绫!” 觉慧笑道:“这般说来,女施主与我们可说是一家人了,请问女施主,你怒气腾腾的来到这兴记学堂,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翠绫道:“这有什么不懂的?大怪将我爹害死,我来找他的徒弟索这笔血债,难道不合理么?” 于梵心头陡地一阵猛震,暗忖道:“又是一个死对头,看来又是不能善罢干休了!” 雷般地一念闪过,于梵一面正色,道:“姑娘何时来到宜昌?” 陈翠绫道:“前天!” 于梵道:“你可曾见到陈子兴?” 陈翠绫冷哼一声道:“我赶到这兴记学堂,已经来迟一步,大怪的徒弟,已经闻风逃走了!”。 于梵问道:“姑娘就在这儿守了两天?” 陈翠绫答道:“不错!” 褚霸插言道:“姑娘适才说与我褚霸有一段梁子,我想不起,究竞在什么地方?” 陈翠绫笑了笑,道:“褚大侠,不单是你,恐怕这位欧阳大夫也难脱关系吧!” 她神色一肃,道:“不错,我爹是死在韦兴手上,但你三人既是同时入林,你们两位大侠贪生怕死,将我爹单独扔在后面,请问这该怎生说法?” 觉慧长老肃然站起身来,在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羊脂玉瓶,递到陈翠绫的手上,含笑说道:“这是令尊的遗物,老衲交还姑娘,也算是了一心愿!” 他的目光瞟了于梵一眼,道:“你对欧阳施主与褚施主,可能是误会了,他们……” “误会,咭咭……”陈翠绫诡笑几声,道:“事实极为明显,怎能说我误会?” 语声稍暂,面向老和尚道:“大和尚,也许我对你这掌门人也有误会呢,你晓不晓得?” 老和尚惊诧地道:“女施主这话怎说?” 陈翠绫道:“这有什么难解,要不是你们少林、武当!发动什么拦截,我爹怎会把一条老命送在那荒僻的秦岭山区!” 说着秋波一瞥老和尚,又鄙然晒道:“想必那本太阳真解,你们已经到手了喽,是吗?” 觉慧长老道:“到现在都没有眉目,这一点请你放心,太阳真解只要露面,自然少不了你们陈家一份!” 陈翠绫小嘴一撇,道:“你等对那太阳真解还没忘情么?我告诉你们,今生今世你们都不用想了!” 欧阳子修一怔,插言道:“姑娘能否说明白些?” 陈翠绫道:“有什么不可以?我已经着人将太阳真解送往洞庭君山去了,难道还怕你等明抢暗夺么?” 于梵闻言心中上忐忑不定,狐疑不已,一颗心几乎冲口而出,忖道:“这丫头说这话是真的,还是假?她怎么知道那藏宝的地点?” 他的心中不住盘算,三个老人也各自对望一眼,仍由老和尚含笑问道:“女施主这个玩笑开得太过滑稽,你想一手掩盖天下人耳目?” 陈翠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觉慧道:“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陈翠绫咭咭笑道:“我说这话,并不是要专让你这掌门人相信的,信不信由你,我管不着!” 觉慧长老低头沉思片刻,霍然问道:“女施主的那本太阳真解是由哪里得来的?” 陈翠绫道:“就在这里!” 他这句话,使得于梵万分不解。 觉慧道:“女施主已着人送往君山,打算要怎样来处置呢?” 陈翠绫道:“只要各位还我一个公道,那份宝物自会送给武林同道!” 觉慧大笑道:“什么公道?他们都死了,能够向我们找什么公道?” 陈翠绫道:“你们贪生怕死,出卖我爹,难道算不得罪魁祸首?” 褚霸陡然两眼一瞪道:“好丫头,你说话怎地如此不知分寸!” 陈翠绫闻言,也顿时柳眉双挑,玉面罩上一层寒霜道:“褚大侠,此地不是天山,我也不是你门中弟子,你最好在我面前少耀武扬威!” 褚霸一听,更加怒不可遏,道:“好丫头,老夫不过是看在令尊情面,凡事让你三分,既然你如此不知进退,说不得今天我要教训教训你了!” 翻掌亮剑,宝剑出鞘,一个纵身,扑入坪院,亮开架势等候陈翠绫进场。 褚霸能博得天山一剑之名,在剑术上确有独到之处,觉慧长老与欧阳子修都想煞煞陈翠绫的傲气,因此全未阻拦。 可是,陈翠绫非但没被褚霸吓住,反而玉手一拢云鬓,晒然说道:“本来我打算中秋月圆之夜,邀请天下武林人物,到君山共商处理太阳真解之事时,顺便解决你我之间这段梁子,既然褚大侠如此着急,小女子只好提前奉陪了!” 话毕盈盈站起身形,道声:“黛儿,把剑递过来!” 绿衣使女的短剑应声出鞘,陈翠绫顺手接过,莲足一点,飞入屋外坪院之中。 身法轻灵,晃如飘絮,当然,这是追风快的亲传,但其火候之纯,分明已有青出于蓝之势,觉慧长老与欧阳子修见状同时一怔。 就在二人惊怔之际,陈翠绫已经开口道:“褚大侠,请!” 话声一落,短剑缓缓提起。 她这扬剑之势,显得异常奇怪,剑势缓慢,剑尖遥指自己的眉心,空着的左手五指齐张,反放腰际。 欧阳子修看得眉头一皱,觉慧长老更是面色骤变,于梵虽然不懂剑术,却也瞧出了不同,偏偏天山一剑褚霸怒火蒙心,竟然丝毫不觉蹊跷,道:“好丫头,你这是干什么?来! 今天让你瞧瞧我天山派的正宗剑法!” 手腕一振,三朵剑花,直奔对方咽喉。 觉慧长老一声不好尚未叫出口来,陈翠绫剑光突然倒转,刷刷寒光暴闪,一蓬剑气,电掣而来。 天山一剑见状大骇得招式一撤,忙向右闪…… 可是,陈翠绫左手老早在那里等着了,他那里立足未稳,陈翠绫已然娇叱出声:“这一掌作为天下临危卖友者戒,你还不给我滚下去!” 五指骤合,电扫而至。天山一剑哪里还有闪躲的余地,当场被击个正着,闷哼一声,连退三步。 觉慧长老与欧阳子修双双惊叫一声,同时扑入坪院。 陈翠绫见状一杨柳眉道:“三位打算一起上么?” 觉慧长老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冒昧请教,女施主刚刚所用的剑招出自何人传授?” 陈翠绫道:“怎么?是否不登大雅之堂?” 觉慧长老道:“哪里,哪里,女施主剑招之奇,乃是老衲平生未见!” 陈翠绫道:“谬赞愧不敢当,不过假如想知道我剑招的出处,恭请中秋夜准时到达君山,保管就会得到答复。” 觉慧长老稍一犹疑道:“好吧!纵然只为了太阳真解,中秋之夜老衲也是非去不可的!” 陈翠绫淡然一笑,转向褚霸与欧阳子修道:“你们二位呢?” 褚霸惊魂初定,满心羞怒道:“你洞庭君山又不是龙潭虎穴,我三人依时赴约就是!” 话毕喝声起,双臂一张,率先跃出兴记学堂的院墙,觉慧长老与欧阳子修稍一迟疑,便也跟随而出。 武林中事,一波三折瞬息万变,只看得于梵满腹惊疑,一头雾水。 他真不明白,陈子兴人既逃去,为什么还会留下那部价值连城的太阳真解? 更有甚者,陈翠绫既得秘笈,按照常理来说,就应该潜回君山埋首苦练,可是她不作此图,竟然一反常情,大肆张扬,像是巴不得一夕之间,将此事传遍天下。 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怅然人神之际,陈翠绫却已悄然回到家中,望着他盈盈一笑道: “少侠,他们都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于梵霍然一怔道:“啊,我?”微微一顿:“陈子兴既然不在,我的心愿已了,也该走了。” 陈翠绫神情激动道:“你与他……” 于梵笑道:“我与他实在无亲无故,更无一面之缘,只因看到师父师兄均遭惨死,故此赶来报个信罢了。” 陈翠绫面色复转平和道:“那么中秋之夜……” 于梵道:“我一个江湖无名小卒,犯不着淌这趟混水,盛意敬谢了!” 陈翠绫道:“你说得也是,不过盛会空前,百年难得一见!”说到此处,向那绿衣小婢道:“黛儿,你取一块翠竹符令给少侠,假如届时少快改变心意,持此符令前往君山,就会有人接待了!” 绿衣小婢依言取出一面竹符,交于于梵,望着他格格娇笑道:“少侠,姑娘从未以翠竹符令送人,你这可真是莫大的殊荣啊!” 于梵知道却之不恭,一面接下,一面笑道:“姑娘盛意,在下先谢了,不过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传闻太阳真解乃是般若神僧之物,姑娘……” 绿衣小婢含笑插口道:“般若神僧已在数日之前,丧命柳云山庄,难道少侠还不知道么?” 于梵一听,心头摹地一震,霍然站起身形道:“什么?姑娘,你这话听谁说的?” 陈翠绫轻一叹道:“三日之前,般若神僧在柳云山庄力战九大凶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偌大的一个柳云山庄,一夜之间化为焦土,伏尸遍地,鸡犬不留!” 这句话,听得于梵如遭锤击。既然柳云山庄化为一遍焦土,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苹姐能幸免一死么? 神僧之死,夏苹之丧,双重打击,如同泰山般压向心头,于梵再也支撑不住,当下大吼一声,突然间掉转身形,一路跄踉地冲出了兴记学堂。 他一口气奔到江边,被那霍霍的江风一吹,头脑顿时冷静了下来,就在此时,突闻一声惊呼道:“于梵!” 声音人耳,于梵顿觉心神乱跳,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了,分明是出自夏苹之日。 可是,夏苹怎会来到这里呢?难道真还有鬼么? 他满腹惊疑茫然四顾,只见江水滔滔,帆墙如林,一艘全新的三桅大船,正由上流疾驶而来,假如刚才没有听错的话,那惊叫声正由这条大船上传来。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罗诗那日劫走夏苹,没有将她带近柳云山庄么?这不可能啊!假如她已被罗诗带返柳云山庄,又怎会…… 于梵愈想愈不明白,但他自忖刚才绝没听错,因此决定要去探个水落石出。 正好,他心意刚定,那艘三桅大船却已在下流数箭之地紧傍着江岸停了下来,于梵见状大喜,慌不选拔步追了过去。 转眼之间,他就到那般大船的停泊之处,一个意念升上心头…… 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奔过去,假如罗诗和魏霸天在船上,岂不是飞蛾扑火平白送死么? 如此一想,他立即在江边芦苇中停了下来。他决定等,等到船上有人下来,自己便可以…… 等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不过为了夏苹,于梵还是忍下去了。可是,气人的是船上一直没见有人下来。 天渐渐地黑了。 于梵暗暗的决定,天黑之后,不管有没有人下来,自己也要设法混上船去看看。 终于,天完全黑了,船上亮起了第一盏灯,两盏,三盏,一会儿灯火通明。 于梵正在跃跃欲试,突然,船口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两声三声,一连七声,那通明的灯火闪闪摇摇,最后只剩下了前舱的一盏,其余全熄了。 微弱的灯光下,仿佛见一团红影跳落岸上,向西北方卷去,不过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于梵再也不能等待了,纵身出了芦苇,奔到江边,一跃上船。 双脚刚一踏上船边,就把他吓了一跳,就在紧靠船边的舱面上,仰躺尚着一具死尸,这死尸的打扮分明是船家,可是血肉模糊,面目已经瞧不清楚了。 再向前行,不到五步,头东脚西一并排卧着两个,这两个更惨,只剩下雨袭青衣,包裹着森森白骨。 飒飒夜风,吹摆着江岸的芦苇,一片残酷恐怖的气氛,笼罩着这艘三桅巨舟,于梵觉得恍如置身鬼城,情不自禁地一连打了几个寒噤! 可是,一想到夏苹,于梵的胆气立即壮了三分,头皮一硬,进了前舱。 静悄悄的前舱中一灯如豆,舱板上整齐地放着四套衣裤,不单是衣裤,而且还有帽子与鞋袜,那放置的顺序,恰像是四个并头而卧的人,兀自酣睡未醒。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章 武林瑰宝 于梵轻轻地用足尖挑起一件上衣,蓦然间,他的心头巨烈地震动了一下,一愣之后,突然以快速的动作,像风扫落叶一般,把那四袭衣衫全部踢开。 啊!一阵傲骨的寒意,骤然袭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但,一点也没错,微弱的灯光下,舱板上现出四条血色的人影。 一翻身,于梵冲出了后舱…… 不出所料,就在这一会儿功夫,他刚刚看到一具死尸与两堆白骨,都已化为乌有了。 刹那间,于梵明白了,这船上载来的煞星不是罗诗,不是魏霸天,乃是比罗诗与魏霸天更令人胆寒的血影人魔。这些倒霉的船家,就是死在那魔头的血影神功之下。 不用说,柳云山庄一战,这魔头非但幸免一死,并还乘机掳得了夏苹。 啊!夏苹,可怜的夏苹!秦鹏飞,罗诗,血影人魔,一个比一个凶狠,一个比一个残酷。红颜薄命,但苹姐的命也未免太薄了。 无边的寒意,又一次袭上身来。“” 可是,爱情的力量,往往能令懦夫变为勇士,何况于梵并不是懦夫。 他一纵身,跳下了船,衣襟轻飘,对准刚刚那团红影离去的方向追去。 雪泥鸿爪,人海茫茫,仅凭一个方向,到哪里去找血影人魔? 连三日,血影人魔依然石沉大海,于梵心中焦躁不已。 三天的时间,在于梵的感觉上,恍如三年一般,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他失望地坐在一片山脚下,忖怔今生今世恐怕再也见不到夏苹了。 正当他暗自感伤之际,忽然听到一阵笑声道:“喂!小娘子,你一个人在这荒山古庙不嫌寂寞么?让小生来陪陪你如何?” 浮滑的声音,听得于梵一怔,扭脸看时,只见两名油头粉面的少年,正向着山环转角处踱了过去。 就在那山环转角处的绿荫里,依稀露出一堵红墙。 于梵刚把眉头一皱,另一个少年正在此时接口道:“唷,小娘子,你怎么不说话啊,莫非对徐兄不太中意么,那么你看我如何?小生乃是宜昌一带第一人物,吃喝玩乐样样皆能,尤其是精研素女真经,马上马下,百战不疲,保你称心如意也!” 话音方毕,相顾大笑。 于梵正在苦闷之际,闻言不禁大怒,当下冷哼一声,立即跟了过去。 刚一转过山环,便看见一座土庙,庙门内露出个苗条人影。 于梵一眼看到这苗条人影,顿时心弦狂颤,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苗条人影,便是自己时刻思念的夏苹。 这一刹那间,他对那一双浮滑的青年的恨意突加三分,眼看二人同时跨进了庙门,当即一声暴喝…… 可是,他这一声尚未喝出来,突然间,那两名浮滑少年同声惨号,随着惨号的声音,小庙内传来一声怪笑:“呵呵,丫头,老夫没有看错,有你这块香饵,老夫到哪里也不愁血食,这几日你替我引来七七四十九名小伙子,我被般若秃贼击伤的筋脉,得到这些血食的滋润,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替你解开穴道,让你活动活动吧!” 随着这阵厉笑,庙门内现出一名怪人,这人一身红衣,满头。 发,脸上肤色如同泼血一般,不用说,这一定是血影人魔了。只见他叠坐在地,左手抓着一颗人心向嘴里送,空着的右手向夏苹遥还手指。 夏苹的穴道似乎真解了,只听她啊呀一声,拔腿便向庙外狂奔。 可是在血影人魔的眼前,她哪能逃得了,只听那老魔厉笑一声:“呵呵,丫头,你到哪里去,这里有吃有喝的难道还不如意么,过来!” 身未动,空着那只手遥遥一抓,夏苹竟然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回去。 于梵见状,顿忘厉害,高呼一声:“苹姐!” 双肩一晃,人便扑了上去。 夏苹一抬眼,不由骇极狂呼道:“于梵,你不能来,快逃!” 于梵此时只想救她,哪里听清楚她叫什么,一言未落,于梵已经冲到她的面前,怒吼一声,扬掌便抓。 在血影人魔的手里抢人,这事简直像是在老虎口里拔牙一般,于梵一把。有扣住夏苹,手腕反帝被血影人魔扣上。 只觉一阵奇痛人骨,顿时把于梵的神智惊醒,但是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太迟了,只听一声狂笑,身形立被血影人魔向上抛起。 他这一抛的力道奇疾奇猛,哗啦啦一串暴响,梁断瓦塌,屋脊上开了个天窗,于梵的身形透窗而出,续升五丈这才力尽下坠。 幸好他见机及时暗中运起了般若神僧助他练成的铁布衫工夫,要不然屋瓦房梁全被撞塌,哪里还会有他的命在。 不过饶是如此,也把他撞得头昏眼花,再想半空提气,已经无法办到,由那条路上去,仍旧由那条路下来,扑通一声,挤得四平八稳,两眼里直冒金星,差点没晕了过去。 不过他虽然没有当场晕过去,却也无法逃得了,身形刚一落地又已被血影人魔当脑一把按住。 血影人魔一手按住于梵,显得非常得意地笑道:“于梵,嘿嘿,原来你就是于梵!” 于梵虽然满身酸痛地挣扎不脱,但仍嘴强道:“不错,我就是于梵,你想怎样?” 血影人用那血迹犹新的另一只手,在于梵身上身下一阵捏弄后,又是一声怪笑道:“嘿嘿,不错,果然是旷世难逢的材料,假以时日,成就不在老夫之下!” 于梵气忿道:“我的事不用你多关心!” 血影人魔突然一阵狂笑道:“哈哈哈,般若秃驴与李老大死后,老夫已是武林第一人,岂能容你他日爬到老夫的头上去!” 于梵大骇道:“那你打算怎样?” 血影人魔声色突转狞厉道:“我要杀了你!” 单掌一扬,对准于梵的脑袋…… 这一掌要是劈了下去,别说于梵只有铁布衫的功夫了,就算他有钢布衫的功夫也是毫无用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被吓愣的夏苹,突然失声尖叫道:“啊!你不能杀他!” 血影人魔收手怪笑道:“嘿嘿,丫头,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此时夏苹一反常态,显得出奇的平静,道:“目前武林,以你为尊,如果你不传他武功,他纵有再好的骨格,又怎能强过你去?倒是那获得太阳真解与千年参王的人,恐怕将来才是你的大劲敌。” 血影人魔道:“你丫头虽然说得不错,但我也不能平白放了这小子啊!” 夏苹道:“那你何不让他代你去寻太阳真解与千年参王?” 血影人魔狂笑道:“嘿嘿,虽然般苦秃驴与其他几位凶人已死,可是武林中仍旧高手如云,像他这种身手,凭什么去争太阳真解与千年参王!” 夏苹道:“你既然怕他争夺不到,又何不传他几招,只要他强不过你就是了。” 于梵一听,突然插口道:“不!我不要学他的武功!” 血影人魔大怒道:“好小辈,老夫今天非教你不可!” 于梵道:“我不学你能怎样?” 血影人魔用手一指道:“你不学我就先劈了她!” 于梵大急道:“我不学关她什么事,你劈我吧!” 血影人魔狂笑道:“哈哈,小子,这要换在往日,哪还等你来说,可是现在我要劈了你,谁又替老夫去寻那太阳真解与千年参王?老夫乃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岂会做那种傻事,今天你若是答应学老夫的武功则罢,否则……” 于梵道:“否则你就劈死夏姑娘么?” 血影人魔怪笑一声道:“不!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于梵对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对夏苹却关心万分,闻言心中一宽道:“那你……” 血影人魔声音一沉道:“我要把她一块一块地拆开!” 于梵狂叫道:“血影人魔,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人性?” 血影人魔大笑道:“哈哈,小辈,你看天下间的飞禽走兽,有哪一种会像人那样阴险狡诈、卑鄙龌龊,老夫没有人性又有什么不好!” 这话大出于梵的预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血影人魔见状大为得意道:“哈哈,小辈,你不赶快答应还考虑什么?只要你学完武功以后,替我寻来太阳真解或千年参王,老夫就把这丫头还给你,否则……嘿嘿,老夫刚才的话你已经听到了!” 于梵偷眼一膘夏苹,只见她玉容惨淡,几次欲言又止,当下一阵心痛,猛地牙根一咬道:“老魔头,难道你就不怕教好我的武功,有一日会反过来杀你么?” 血影人魔道:“小辈,你这话是答应了?” 于梵心下一狠道:“答应了!” 血影人魔一听,摹地纵声狂笑道:“哈哈,小辈,老夫这天下第一等聪明人从来不做傻事,我只传你三招,你想杀我差得远!” 秋风飒飒,黄叶飘舞,血影人魔的笑声回旋激荡,直上青空…… 曙光划破灰暗暗的天空,黑夜快要过去了。 就在这朦朦的早晨,于梵离开了那座小庙。 血影人魔传他三招武功,限他半月之内找到太阳真解或是千年参王,然后回到小庙内来交换夏苹。 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林瑰宝,竟想在短短的半月之内找到,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然而,为了夏苹,虽然明知其为不可能,于梵却也得尽力而为。 他忧心忡忡地茫然独行,竟没有听到身后雷动的蹄声。 那两骑高大矫健,马上是一双黑色劲装的骑士,这两人背着长剑,脸军黑纱,显得异常神秘。 两骑似已奔驰了不短的路程,口鼻间白气蒸腾,那长长的鬃毛更是全被汗水所湿透,整个地粘在身上。 不过,马背上的骑士却仍没有一丝疲惫,随着骏马的奔驰,杏黄色的剑穗在晨风里飘得笔直,他们端坐在马背上昂然四顾。一派自大目中无人神态! 照理说,他们早该看到走在前面的于梵了,可是,他们却谁也没有把马放慢的意思,直到马临切近,这才同时大喝一声:“不长眼的东西,你是找死么?闪开!” 话声未落,刷刷两鞭,齐向于梵抽来。 于梵猝然警觉,已经闪躲不及,百忙中身形向下一伏。 啼律律一阵长嘶,两骑健马分由左右掠过,于梵惊魂乍定,只觉肩头上一阵麻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顿时粘了一手是鲜血。 不用说,这是那两个家伙用鞭子抽的。 于梵恨恨地一抬眼,但是就在这转眼工夫,两骑健马已在晨光中消失。 就在他无可奈何之际,又一阵隆隆之声传来,于梵一闪身让至道边。 可是,后路茫茫,哪有人踪,猛一仰脸,只见乌云堆叠,刚刚开起的朝阳,又已被黑云遮蔽,电光闪闪,沉雷大作,眼看大雨就要来临。 于梵尚未寻到避雨的地方,而豆大的雨点却已籁籁而下,雨点由疏而密,片刻工夫全身俱被湿透。 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左侧山丘下有座窟洞,顿时紧赶几步,毫不思索地一头窜了进去。 身形初定,一股令人恶臭,立即冲人鼻端,抬眼一看,于梵立即感觉到,此地十有九成是花子窝。 一口破锅,几只破碗,破草席上堆着一团到处露出棉花的破被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暴雨倾盆,雷电大作,雨势愈来愈大,就算是花子窝吧,也比外面强些。 于梵如此一想,就在那破草席上坐下,就在这时,突闻那团破棉絮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咦,该不是这破窑里的老花子生病了吧?他在未被龚江收留之前,也曾到处乞讨为生,一念及此,不禁油然而生同情之心,身形一低,就待掀起破棉被看看…… 谁知他不掀棉被还好,一掀之下,突闻震耳大喝:“狗杂种,老夫与你拼了!” 一股烈风,迎面涌到。于梵大骇,慌不迭侧身一闪。 呼啦一声,那条破棉被凌空飞起,由身侧疾掠而过,轰然一响,撞在壁角上,断砖碎瓦顿时落下了一大片。 一条人影,由破草席上挺身站起,于梵用目一膘,已看出此人是五短身材的老者。 这老者身着青花长袍,白袜皂靴,虽然全身血汗,像却一点不像乞讨中人。 想是这老者伤得太重,那一掌又用尽了残存的真力,虽然挺身站起,但却面无人色,他一见于梵,似乎显得十分意外,道:“你…… 你不是……那老魔的七星卫士?” 于梵道:“老丈恐怕误会了,小可乃是江湖流浪之人,绝不是什么……” 一言未落,老丈突然咕咚一声,倒了下去。于梵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见状急道: “老丈,老丈,你醒醒!” 伤重垂急之人,哪里是他空口叫得醒的,于梵正觉无计可施之时,突然记起那只羊脂白玉的小瓶,当初自己由大怪身上取下时,里面似乎还有数粒丸药,此刻事急何不试试。 他想到就做,取开玉瓶,将里面所剩的几粒丸药,一古脑倒人那老人的口中,然后取过一只破碗,就在窑门口接了半碗雨水,启开老人家的口灌下。 他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蹲在一边,静候变化。 假如那瓶中是治伤灵丹,也许老人还有一线希望,否则,恐怕这老人就…… 就在那暗暗担心之际,老人的呼吸突转粗重,渐渐地眼皮复又张开…… 于梵自心中一喜,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马嘶,老人的脸色,随着又是一变,紧接着,一个粗壮的声音问道:“嘿!你妈的,这场短命的大雨,把一切线索部冲洗掉了!” 另一个声音阴阴接道:“你别担心,他已经受了重伤,跑不远的,只要咱们仔细再搜一遍……” “再搜一遍,他奶奶的,这方圆十里之内已搜了三遍了,难道那老狗还会上天不成!” “嘿嘿,上天他是办不到,人了地倒有可能,你瞧,那边有个狗洞,会不会……” “管他娘的,搜搜看!” 答,答,答,蹄声逐渐传来。 于梵一听,知道外面说话之人,就是老者口中的七星卫士,假使老者要是让他发现…… 于梵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心中一动,突然一路喊叫地冲出瓦窑道:“好一个没死的老贼,你敢偷我的东西,今天要是让我追到,我非活劈了不成!” 他冲出窑门时目光一膘,便看到一双骑马的黑衣汉子,这两人的打扮,和自己早上遇到的那两位一模一样。 不用说,这两人也看到了于梵,二人马头一带,顿时拦住了于梵的去路,大喝道:“小辈,站住!” 于梵故意一怔道:“啊!两位,你们要避雨,就赶快进去吧,我还有事,你们请别拦我!” 话音一落,就待从一边绕过。 左侧的黑衣人马鞭一扬,叱道:“小辈找死,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于梵故作无可奈何地停下身形道:“你们两位平白拦住小可,究竟想干什么?” 另一名黑衣人冷笑接口道:“小辈,大爷问你,你可曾看到一位受伤的老人?” 于梵故意一惊道:“受伤的老人,你是说身着青花袍,满身血污的那老家伙?” “对!就是他,他……” “啊!怪不得你们拦住我不许我追,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那老家伙偷了我一瓶祖传的伤药,你们既然不许我追,就得代他照价还钱!” 马上黑衣人一听,同时一怔道:“怎么?他已经走了?” 于梵道:“要不是走了我追什么?走了都快半个时辰了,你们到底肯不肯代他付……” 马上人急急插口道:“向哪边走的?” 于梵信手一指,道:“就是那边!” 只听一声:“追!” 马头一圈,喷起一片泥浆,马蹄声中,如飞而去。 于梵叫道:“喂,你们两个啰嗦了半天,耽误了我的时间,又不代他……” 话音未落,两骑马已经消失不见,于梵顿时收住了未完之言,微微一笑,翻身重又回到瓦窑。 一脚进人,蓦闻那老人重重地喘息一声,似是放下了心头一副重担。 于梵连忙趋前问道:“老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丈双目圆瞪,失神地望着于梵道:“少侠机智过人,老朽此时能够遇卜你,真是死也瞑目了!” 于梵道:“老丈且别多想,目前还是安心养伤……” 老者不待话毕,已挣扎着插口道:“不!我内腑已碎,这种伤是养不好的,趁现在未死之前,想把一件东西交托给你!” 于梵道:“什么东西且等以后再说,现在……” 他说到此处,老者已取出一只小小的布包,交到他的手中道:“他们不久便会去而复返,你马上就走吧!” 于梵微微一怔道:“老文,这里面是……” 老者道:“你先别问,等你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看吧!” 于梵道:“老丈……” 老人催促道:“走,马上就走!走得愈远……愈……好!” 话落,头一偏,断了气。 大雨未停,不过却变小了,于梵冒着蒙蒙的小雨,出了瓦窑,急急赶程。 他知道这小包里定是一件重要的东西,因此他急急要离开这比之地。 雨住风息,晴空如洗,这一片疏落落的矮树林,距离那麻破寨已经超过了二十余里,该是个安全的所住了。 于梵在一处大石上坐下,取出那老人交付的小包,正打算解开看个究竞,突然,一声马嘶,两骑绝尘而来。 马上人黑衣背剑,黑纱罩面,正是刚在破瓦窑前自己用计骗开的那两个。 于梵一看之下,顿知事情不妙,就在此时,那一双黑衣人也发现了他,只听一声大喝: “大胆小辈,你敢在大爷面前乱耍花样,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落马已切近,二人一翻身,便已飘下马背。 事已至此,于梵想走可来不及了,只见他眉头一扬,霍地站将起来道:“两位,话别说得太满了,活得不耐烦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左面黑衣人一听,顿时反手拔剑。 剑方出鞘,就见右面那名黑衣人摇手制止道:“老七,先别动手,只要这小辈乖乖交出那东西,今天就饶他一次!” 左面那名黑衣人,呛地一声,拔出的宝剑重新人了鞘,双目瞪视着于梵,狠狠地喝道: “小辈,老六的话你全听到了么?” 于梵道:“听到了如何?” “听到了就赶快依言把东西交了出来!” “什么东西?” “就是那老鬼给你的东西!” 于梵故作醒悟似地笑道:“啊!我明白了,你们两位一定就是他的儿子!” 黑衣人齐声大喝道:“放屁!” 于梵面色一沉道:“什么!你们两个既不是他的儿子,凭什么要我交出他的遗物?” 两名黑衣人一听,顿时气得哇哇大叫,那叫老七的更是沉不住气,只听他厉吼一声道: “小畜牲,你今天死定了!” 那臂抡处,人已摸了过来,十指箕张,如同苍鹰扑免般分取于梵两肩。 看情形,他根本就没有把于梵放在眼里。 其实他哪里知道,于梵那一番话乃是故意气他的,他不察中计,一时空门大露,于梵当然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当下怒吼一声,血影人魔所传三招武功中的第一招立即脱手施出。 沉肩、翻掌,由下而上地猛烈一撩…… 哎呀一声,那扑来的黑衣人应掌翻退五步。 事出意外,那叫老六的黑衣人不由大骇。 于梵一见机不可失,忙趁那老六惊骇失神之际,血影人魔的那第二招武功,顿时接题攻到。 但见他掌心向地,掌背朝天,曲时向外一弹……—— 第三十一章 七星卫士 血影人魔所传的招式,果真辛辣,于梵虽是初次使用,却已锐不可挡,那老六宝剑刚刚拔出一半,前脑便已中了一掌,当场两眼一花,脚下连退三步。 于梵连连得手,不由心中大定,但就在此时,突闻左侧连声怒叱,两骑连马,如飞赶来。 于梵刚自一震,右侧叱声复起,猛一回头,三骑健马业已冲入树林。 刹那间,于梵明白那老者所说的七星卫土全都到齐了。 打,于梵自知不是七人敌手;跑,自己虽从欧阳工学会了轻功,但目前的火候,却绝对快不过七人跨下的健马。 心念一转,于梵终于拿定了本意,上山。 山,就在矮树林的后面,峋岩峭壁,险峻无比,在这里若是还想骑马,那可是痴人说梦。 时机紧迫,于梵一翻身,三两个起落,便已登上一座山头。 那原先的两名黑衣人,身负重伤,根本就拦不了他,事实上两人已成惊弓之鸟,也不敢拦他。及至五名黑衣人赶到,于梵已由山头一闪而逝。 进了山,林木茂盛,丘谷栉比,于梵如同鱼儿人水,尽往那隐蔽的地方钻。 不过,这七名黑衣人却也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物,尤其是那为首一个,显得异常的精明强悍,略一商量,立将七个人分为三路,向中抄了过去。 这三路是东、南、西,故意空下了北面。 他们一路搜,一路叫,一路吼。这倒给了于梵不少方便,他一听到动静便躲,无形中渐渐奔向北方。他到底经验不够,心以为这些家伙太傻,却不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坠人别人的圈套。 向北五里,便是一座山涧,自东而西,逶迤曲折,涧水滔滔,深不可测。 于梵直到发现了这座山涧,方始霍然警悟,然而,时机已经太晚了,只听到连声狂笑分由东、西、南三面传来,范围愈缩愈小,转眼间,七条人影已至十丈之内。 稍一迟疑,一名黑衣人已经飞身扑至。 这人功力老到,人未至,掌先到,并且出手就是以致命的狠招。 于梵一咬牙,匆匆回攻两掌。 招式一接,他立即感觉到,此人火候分明远在那老六、老七之上。 心中刚自一慌,背后突又响起一串怪笑道:“哈哈,老四你看,这不就是早上那不长眼的东西么?” 话音未毕,剑气透体而来。 于梵缩肩疾闪,嘶地一声,发丝应剑飘落。 惊魂未定,又是一声狂笑:“哈哈,果然不错,老五,看我来收拾!” 剑光闪动,寒芒拦腰斩来。 于梵立足未稳,见状即慌了手脚,就在这险急存亡关头,突闻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紧接着当当两响寒芒尽敛。 于梵刚自一怔,就听黑衣人连声惊叫道:“铜冠道长!” 猛回头,果见身后卓立一名赤面长须身形高大的道人,这道人手提长剑,头上戴一顶光华闪亮的铜冠,他对四位黑衣人置若罔闻,径向于梵笑道:“小施主,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道理你可懂得?” 于梵心下一愕道:“道长的意思……” 铜冠道人道:“五行掌范迪交给你的那件东西,虽说是武林瑰宝,可是你目前得之非但无益,反而随时随地都会替你带来杀身之祸!” 原来那死在瓦窑中的老者叫五行掌范迪,只不知他是什么身份? 于梵一面思量,一面答道:“道长之言不错,只是小可……” 话犹未落,蓦闻一名黑衣人插口冷笑道:“嘿嘿,堂堂武当一派的铜冠道人,居然也会花言巧语向一个江湖无名小卒行骗,可笑啊可笑!” 铜冠道人面色一沉道:“胡说,贫道诚心以本派不传的剑法与他交换,这能说是……” 话尚未毕,陡闻震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名老僧,应声飘堕场中。铜冠道人向这名老僧一瞟,顿时精神一变。 于梵此时也看到了,来的这名老僧,乃是少林掌门人觉慧长老。 觉慧长老身形一定,顿时向铜冠道人合什道:“阿弥陀佛,道兄欲将贵派不传的剑法授人,天一掌教知道么?” 铜冠道人被问得一愣,觉慧长老自顾转向于梵道:“小施主,此时此地重又相见,你我的缘份可真不浅啊!” 于梵对他本无好感,闻言淡然答道:“好说!” 觉慧长老对于梵的冷淡,丝毫不以为杵,道:“欣闻小施主得获奇宝,当真是可喜可贺!” 于梵一听,已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觉冷笑道:“怎么,掌门人是否也心动了!” 觉慧长老脸上一热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言差矣,老相慈悲为怀,不忍见小施主溅血荒山,愿以本守三种绝艺交换小施主手中之物,尚望小施主不要辜负了老衲一番好意!” 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得一可以傲视江湖,如今觉慧长老出口就是三种绝艺,这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铜冠道人一听,不觉神情又是一变,就在他空自紧张而又无法可施之时,突闻山岩上传来一串枭啼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觉慧老秃,你别枉费心机了,纵然你尽出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又岂能敌得过老夫这件活宝!” 众人一抬眼,只见靠近洞边的一块大石山,端坐着一个赤须披垂红袍如血的怪客,他右手不住挥舞,左手则牵着个绝色佳人。 在场诸人,虽然识得那绝色佳人的不多,但对这红袍怪客却没有不知道的,因此就在这一眼之下,顿时发出连声惊叫:“血影人魔!” 不错,这怪客果然是血影人魔,当然,他左手牵着的绝色佳人乃是夏苹。 于梵惊呼一声:“苹姐!” 协影人魔道:“于梵,想要你的苹姐就快把东西交给我!” 于梵一愕道:“东西?你是说……” 血影人魔道:“就是你由范老头手中得来的那个小包,嘿嘿,只要你把那小包交给我,夏苹这丫头你就可以马上领走!” 于梵一听,不禁大喜道:“好,好,我交给你!” 在他的心目中,只要可以换得夏苹的安全,任何贵重的东西也是在所不惜的。因此话声未毕,人已朝向血影人魔行去。 铜冠道人神情一震。 觉慧长老脸色骤变。 那七名黑衣人更是以目示意,伺机欲动。 不过,他们全都慑于血影人魔的凶名,谁也不愿率先出手。 血影人魔顾状大乐,顿时志得意满地发出一串狂笑。 熟料他笑声未毕,突闻一声娇叱道:“于梵,你站住!” 声音发自血影人魔身边的夏苹,因此在场之人无一不感意外。 于梵愕然止步道:“苹姐,你……” 血影人魔见状大怒,未待话落,已经暴厉叱道:“贱丫头,你敢搅扰老夫的好事,现在我就活劈了你!” 话音未落,已经恶狠狠将掌扬起。 于梵急叫道:“血影人魔,你今天动她一指,这件东西你就别想要了!” 这句话果然收效,血影人魔那只扬起的手掌,立即放了下来。 于梵道:“苹姐,你叫我站住干什么?是不是他欺负了你?” 夏苹用手一掠鬓角,说道:“欺侮倒是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实在不应该把那件东西交给他!” 血影人魔吼道:“鬼丫头,好……” “血影人魔,请你放手!” 血影人魔冷哼一声,果然放开了牵着夏苹的左手,当然,他知道夏苹逃不出他的手掌握去。 于梵重向夏苹道:“苹姐,我为什么不该给他?” 夏苹神情凝重的道:“因为那东西关系重大,你若是交给血影人魔这种人,将会害了整个武林!” 血影人魔厉笑道:“嘿嘿,丫头,你可别忘记,他若是不肯交给我,恐怕今天第一个受害的人便是你!” 夏苹木然半晌,而后发出一声轻叹道:“唉!像我这人海飘零薄命花,比起整个武林来又算得了什么,我情愿死,也不希望他把那东西交给你!” 她说时神态从容一片肃然,不过,她这番话刚一说完,还没等血影人魔发怒,于梵已经痛苦地叫道:“啊,不,苹姐,整个武林与我何关?我关心的只是你而已!” 夏苹苍白的面颊上,突然浮起一丝笑意道:“你这样做全是为了我?” 于梵道:“当然!” 夏苹道:“假如没有我呢?” 于梵未及深思,脱口答道:“假如没有苹姐在中间,小弟当然不会受他的挟制!” 于梵凄凉地一笑道:“为了天下武林,夏苹是死也值得了!” 众人正自不解,陡见紫影一闪,夏苹已朝背后的山涧跳了下去。 于梵惊叫一声:“苹姐!” 发狂似地冲了过去。 但事情实在太也出人意料,别说是他救援不及,就连近在飓尺的血影人魔也是束手无策,眼看紫影飘飘,如同飞星泻地,转瞬沉入涧底。 铜冠道长惊然动容。 觉慧长老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在众人为着夏苹舍身投润之事大为震动之际,墓地,一条人影,横空飞来,快如电掣般直扑于梵。 于梵此时伤心断肠,耳目均已迟钝,等到警觉,对方那一掌业已击上身来,当场眼前一黑,人便晕了过去。 此人一掌击倒了于梵,探手取出他胸前的小包。 又宽又大的蓝衫,掩敞住这人拥肿痴肥的身材,一顶特别设计的竹笠,底缘刚刚垂到两肩,竹笠前端的那条裂缝里,闪动着一双阴险狡诈而又神秘的眼睛。 铜冠道长,觉慧长老,霍然一震之后,不约而同地欺身而进。 可是,那人小包人手,顿时嘿嘿一声长笑,双肩那么一旋,人已飘退五丈。 此人轻功之佳,与他那副拥肿痴肥的身材根本不相称。 不过他刚一落地,三名黑衣七星卫士倏已横身拦住了去路,三支宝剑寒芒陡涨,一声不响地向这蓝衫人攻到。 蓝衫人哈哈一笑,信手反掌一挥。一股强劲绝伦的内力如山涌出,顿时把三名七星卫士迫退。 这一招凌厉非凡,就连党慧长老与铜冠道长这种人物,也全看得骇然变色。 他们惊怔未已,篮衫人早已越过三名七星卫士,冲到了涧边。 血影人魔见状一声厉笑,双掌挥处,陡见一蓬血红色的劲气,如同彩虹流转,朝向蓝衫人当头罩下。 紧要关头,他已不再顾忌,一出手就施出了震惊天下的血影神功。 要知道他在九大凶人中列名第二,无论心计武功,全都不是江湖中一般高手可比,他此时看准蓝衫人宝物得手正要远扬,因此这一招角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蓝衫人要是硬接这一招,就无法脱离现场,若是不接,则非被逼下山洞不可,如想问躲,那可是千难万难。 不过,事实往往难以尽如人愿,他一切都估计得不差,但却忽略了蓝衫人那超凡绝俗的轻功。 眼看血影神功卷到,蓝衫人突然哈哈狂笑,双眉一扬,人便飞身腾空,一阵回旋疾转,瞬息飘过涧去。 这种怪异的身法,看得铜冠道长与党慧长老神色一变。 血影人魔更是惊怪一震:“咦,是他?” 话音未落,人已长啸拔起,飞上涧边的一株翠竹,用足千斤坠向下一压,然后振臂一弹,借势飘过涧去。 洞宽八丈,铜冠道长与党慧长老也无把握,当即依样施为,先后越过涧去。 这时场内除去昏倒的于梵外,就只剩下那几名来路不明的七星卫士。 拍,拍,两下掌声,发自当中的那名七星卫士,其余六人,应声奔了过来。 不用说,这人便是七星卫土的首领。 七人刚一聚拢,就听其中一人发话道:“老大,这事该怎么办?” 当中那名七星卫士略一迟疑,立即答道:“老三,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凭现在伸手的这些人,我们追上去也是白费!” 另一名七星卫士道:“老大,这样说,难道我们就……” 老大摆手插口道:“老四,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当然不得不追下去,不过事情既有变化,我们必须先通知姑娘!” “什么信号?” “最紧急的信号!” “七星齐发!” “七星齐发!” 卿卿一声脆响,七支剑同时出鞘,剑光指地,剑柄朝天,只听嘶地一声! 老大的剑柄上飞起一点红星,紧接着嘶声不绝,一连七响,七颗颜色各异的星光,分由七人的剑柄上飞向九天,缓缓地朝向山涧对岸落去。 眼见星光消失,老大立即还剑人鞘道:“取出飞索,准备渡涧!” 这种飞索,乃是牛筋人发绞成,柔韧无比。每条飞索长约二丈左右,两头各有环扣,七条飞索连接之后,刚好八丈有零。 这一群七星卫士,在老大指挥之下,利用随身携带飞索,不久便也渡过了那条绝涧。 依然阵阵山风、滔滔涧水,大地又恢复了原先的情景,除去躺在那儿的于梵外,一切的一切全与往日无异。 随着时间的消逝,那历尽艰难的于梵,终又慢慢醒来。 他躺在那里,感到全身酸痛。 幸好刚刚那蓝衫人志在夺物,要不然,他恐怕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形。 慢慢地行向涧边。 他不在乎自己的伤势,也不在乎那失去的宝物,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舍身投涧的夏苹能否幸免一死。 好不容易,他攀上血影人魔原先盘坐的那块大石,他记得:夏苹就是由这里跳下去的。 探首下视,只见岸壁陡峭缭绕,滔滔的涧水根本无法见底。 他心头突然兴起一片凄凉,他现在明白了,尽有的一线希望现在完全幻灭。 于梵意懒心灰,真想跟随着夏苹之后跳下去。 可是自己师仇未报,如果今日这样死了,岂不令九泉之下的师父失望?又岂不太便宜了那一班恶人?别的人不说了,单说那一双杀师的叛徒…… 一想到这里,于梵的心底深处,顿时升起了一股仇恨之火,精神一振,身心的创痛不觉减了几分。 一翻身,他飘下了那块大石。 他也不过刚刚飘下大石,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这笑声虽然不大,但却显得非常的得意。 于梵心头一震,赶紧在石下深草中藏了起来。 就在此时,陡见一条人影,飞身越过山涧。 于梵偷眼一看,心头为之一怔。 他怎么也想不到,来人竟是那从他手中夺去宝物的蓝衫客。 他不解这蓝衫人去而复返的用意何在,蓝衫人却自行开口道:“哈哈,我算准他们再不会找到此地来,让他们慢慢的找吧,咱家先歇歇再说!” 这蓝衫人的行动,委实出人意料,于梵对他的机智不禁暗暗佩服。 不过此人口音甚熟,分明曾在哪里见过,假如他能取下…… 他思量未已,蓝衫人又已开口道:“厉老二既已认出了我,这些问人的劳什子还要它干什么?” 话毕哗啦一声,抖手两把,扯下了身上的蓝衫,立即露出了长满茸茸黑毛的大肚皮。 于梵一见到这大肚皮,差点失声惊叫出来,不过他知道事态严重,到底还是蹩得连大气也不敢喘,把身形隐藏好。 那人扯下了长衫,然后一抬手,取下了头上的竹笠,一道金箍,束着技眉长发,圆圆的胖脸上永远挂着笑意。 单凭这副长相,除去九大凶人中的枯木尊者彭海还会有谁? 于梵暗叹天道不公,传闻柳云山庄一战,般若神僧与九大凶人同归于尽,怎么却偏偏让这家伙与血影人魔漏了网! 意念及此,突闻枯木尊者彭海一叹道:“唉,可惜,可惜,于梵那小子较我预计苏醒得早了些,不然我既得太阳真解,又收下那样的徒儿,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直到此时,于梵才知五行掌范迪临终之前交给自己的东西,竟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太阳真解。 这东西一旦落人九大凶人之手,后果委实严重,夏苹以死相谏,要自己不要交给血影人魔,可是现在…… 他一想到枯木尊者的阴险狠毒,犹在血影人魔之上,真想马上冲出去…… 可是,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身手,要想夺回太阳真解简直是痴人说梦,顶多不过陪上一条命而已。 于梵的个性,一向是不肯委曲求全的,然而此时为了大局,他终于是忍下来了。 就在此时,又听枯木尊者道:“嗯,那小子绝对无法越过这道山涧,是不是下山去了? 对,我追追看!” 话音一落,人影已起,大步飘飘,奔向山下行去,别看他臃肿痴肥,但轻功之佳,就连血影人魔也难比拟,转瞬之间,已到百丈之外。 于梵虽然无力抢回太阳真解,但就此放手心却不甘,当下一长身,由草丛中站了起来,紧随着枯木尊者的背后,远远地跟了下去。 夕阳,替西天涂上了一抹彩霞—— 第三十二章 二王法帖 一辆马车,此时正沿着山脚下的斜阳古道得得驰来。 朱红油漆的车篷,四周飘垂着杏黄色的缨络,随着驾车骏马的步伐,缨络不住地前后摆动,雕缕精工的车辕上,侧身坐着个红衣少女。 她大约十六七岁,生得刚健婀娜,芙蓉面,柳叶眉,点水双瞳波光明艳,鬓角上插一朵白色的绒花,益显出无限妩媚。 枯木尊者彭海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这辆马车有异,心刚一怔,马车却已嘎然一声,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红衣女搅辔轻笑道:“什么事耽误了尊者行程,怎地现在才来啊?” 枯木尊者心头一震,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心中虽然惊愕万分,表面上却仍咧嘴大笑道:“哈哈,姑娘认得我么,别是弄错人了吧?” 红衣女腾身飘下车辕道:“名扬天下的枯木尊者,小女子久仰盛名,怎会弄错,已经恭候多时了!” 枯木尊者此时更加吃惊,但笑声却也更加响亮道:“哈哈,请恕酒家眼拙,不知姑娘是……” 红衣女笑道:“小女子君山陈翠绫,后生晚辈,尊者不认识是理所当然!” 枯木尊者强忍心中的惊异,暗加戒备道:“酒家与贵府甚少交往,不知姑娘找我则甚?” 陈翠绫道:“好叫尊者得知,今天要找你的乃是寒家李夫子!” 枯木尊者更加惊疑道:“李夫子是什么人?” 陈翠绫道:“他与尊者乃是多年故友,尊者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见面就明白了!” 枯木尊者双眉向车上一碟道:“李夫子在哪里?” 陈翠绫伸手挑起了车帘,笑道:“这就是!” 此时虽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但车中情形仍然看得非常清楚,只见一名白须白发慈眉善目的老人,半靠半倚地坐在车中。 那老人虽然没有什么举动,可是,枯木尊者彭海一眼之下,却情不自禁地惊啊一声,神情倏变! 车上那老人见枯木尊者惊愕的样子,欠身一笑道:“老弟台,是怎么了,多年不见,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枯木尊者彭海惊怔不已,复又一愣道:“十多年不见?你……” 老人不待话落,早已插口道:“可不是?整整十八年了,你恐怕真想不起我了吧?我就是村塾里那个老秀才,李拙夫啊!” 枯木尊者愣了半响,这才突然醒悟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果然是秀才公,分别以来,你……?” 老秀才坐正了身形,接口笑道:“呵呵,我还是老毛病,喜爱游山玩水,这几年虽在君山陈家设馆,但那也不过是名义罢了,其实一年倒有九个月倘佯在浩渺烟波上!” 枯木尊者逐渐恢复了镇静笑道:“秀才公看破仕途,享尽了人间清福,但不知今日找我出家人有何教益?” 老秀才哈哈一笑道:“老弟台,你今日已是威镇江湖的人物,教益二字怎敢担当,其实老朽今日想见你老弟,主要是想请你前往君山盘桓几日,以慰老朽多年渴慕之情,再者另外有件小事,准备与你老弟打个商量!” 老秀才似乎行动不便,说了这么多话,仍旧没有下车的意思,怪的是枯木尊者非但不以为杵,反而显得极其小心地陪笑道:“秀才公言重了,改日有暇,小僧定往君山造访,至于有事要小僧效劳,就请现在吩咐好了!” 老秀才听得一笑道:“老弟台故旧情深,果然不愧是江湖成名的人物,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话至此处,面色微微一正道:“听说老弟台,刚刚得到一件宝物,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枯木尊者微现紧张,不过稍一迟疑,即道:“有的!” 老秀才道:“这件宝物乃是由五行掌范迪手中传出,老弟台想必也听人谈过吧?” 枯木尊者道:“不错!” 老秀才点点头道:“可是那范迪乃是君山总管,这个老弟台恐怕就不一定知道了吧?” 枯木尊者笑答道:“不敢相瞒,这个事前小僧也有耳闻!” 老秀才呵呵笑道:“这么说,此物乃是他由君山陈家偷出来的你也不会不知道了?” 枯木尊者虽然力持镇静,但却情不自禁地有点气促道:“不错,秀才公的意思……?” 老秀才轻喟一声,复又堆下满脸笑容道:“老弟台,照理说,这东西虽是范迪由君山陈家偷出去的,但既已人了你手,那就应该是你的!” 话声至此一顿,枯木尊者早知他必有下文,因此并未急着插口,果然,老秀才微微一顿之后,立即自行接口道:“可是敞东家为了此物,业已柬邀天下武林朋友,于中秋月圆之夜,往君山共同处理,这要是届时没有此物,可怎么向那些远道赶来的武林朋友们交待?” 话毕凝视着枯木尊者,似乎是要枯木尊者自己接腔,往做好的圈套里钻,枯木尊者明明知道这一点,但却有不得不接腔的苦衷,当下哈哈一笑,说道:“秀才公的意思,是不是要小僧将此物壁还君山陈家?” 笑得爽朗,说得干脆,谁也测不透他的心意如何。 不过,老秀才一听连忙摇头道:“哪里,哪里,老朽要是这样做那也太过不近人情了!” 枯木尊者稍感意外道:“那么秀才公……?” 老秀才轻松地笑道:“老朽另外准备了一件宝物,打算与老弟你交换!” 试想在武林人物的心目中,还有什么宝物能够比得上太阳真解,这话要由别人来说,枯木尊者恐怕听都懒得去听,可是此话出诸这老秀才之口,枯木尊者却不得不装出一副笑容道:“秀才公的宝物,想必一定是价值连城?” 老秀才哈哈一笑道:“老朽一个穷教书匠,哪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语音至此一变道:“不过话虽如此,但我在十多年前获得的这份二王法帖,乃是昔年太宗珍藏,虽然说不上价值连城,倒也是望重艺林,名贵非凡!” 所谓二王法帖,当然是指晋时名书家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帖书,二王的帖书的确称得上一字千金,儒林瑰宝,可是对于一个武林中人来说,谁又懂得它呢? 老秀才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些,话毕径自由车中一具檀木描金的小盒中,取出一本精装后背的手卷,小心翼翼地交于侧立车下,对一直没有开口的陈翠绫道:“绫儿,快点交给大师过目!” 陈翠绫一笑接过,依言交给枯木尊者。 枯木尊者接下了这份手卷,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老秀才又已开口道:“老弟台,你请立即过目,假如看不中意,你也不必勉强!” 一言提醒了枯木尊者,暗忖何不借这欣赏手卷的机会细筹对策。 如此一想,当即满面含笑地把那本手卷打开。 老秀才珍藏的这本二王法帖果然不差,只见龙飞凤舞铁划银钩,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洋洋洒洒地一泻而下。 枯木尊者刚一入目,神色立即一怔,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朝向车中的老秀才望去。 老秀才点首一笑道:“老弟台,这是二王真迹不错吧,我晓得你是行家,请继续看下去!” 其实没等老秀才话完,枯木尊者早已自动收回了目光,这时候他看得甚快,不消多久,便把那本二王法贴的手卷看完。 虽说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在欣赏这本二王法帖之际,却也忍不住神情一连数变,直到看完之后,双睛仍然骨碌碌转动地沉冷了好半晌,这才抬起头来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二王真迹!” 一个武林中的凶僧,居然认得出晋代书法家二王的真迹,这委实令人难以相信,不过,彭海当年曾是雁荡长老,也许是不能一概而论。 老秀才此时笑道:“如何?老弟台是不是答应了?” 枯木尊者道:“秀才公,你明明知道小僧好书甚于好武,你用这二王法帖与我交换,我还有不答应的道理么?” 说时取出刚自于梵身边抢来不久的那只小包,递交陈翠绫道:“敬烦姑娘过目,看看是不是贵府遗失的原物?” 陈翠绫刚一接下,便听李秀才大笑道:“呵呵,老弟台,你说笑话了,你我多少年的故交,这还用得着过目么?绫儿,谢过大师,我们也该回去了!” 陈翠绫依言一拂道:“多谢尊者成全,三日后便是中秋,务请尊者驾临君山一游,先此告别了!” 话毕一跃登车,道声:“再见!” 抖辔扬鞭,车如矢逝,西风残照里,转眼便只剩下了一点红影。 眼看着马车去眼,枯木尊者突然摇头发出一声苦笑:“没想到,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许曲折,竟连我与厉老二也被骗过去了!” 话声至此一顿,复又双眼连眨,神色一振道:“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老二,你可知道三国纷争的结果,却成了晋家天下?” 话音一落,大笑不已,就在这得意扬扬的笑声里,摹地五指。 扬,那用太阳真经交换来的二王法帖,已被他用真力震碎,随着飘飘秋风化蝶飞去。 枯木尊者彭海去后不久,西风残照的古道上又出现了一条人影,他衣衫破碎面色苍白,赫然正是那躲在暗中偷窥的于梵。 对于李拙夫,陈翠绫,枯木尊者,这三人刚刚所演的那场戏,他是由头到尾地全都看到了。 可是,他却对这亲目所睹亲耳所闻的事,压根儿不敢相信。 枯木尊者彭海对那老迈龙钟的李秀才恭顺得过了份,这要在别人,真可能是故旧情深,然而,当事人是列名九大凶人第三位的枯木尊者,若是连他也知道故旧之情,江湖之中哪里还会有今日这些纷争! 再说,彭海身为武林人物,却竟把武林中视如拱壁的太阳真解,去交换那文人雅士所爱的二王法帖,这岂不也有点大背常情? 即令如他自己所说;生平好书甚于好武,那么就应该把交换来的二王法帖善加珍藏才对,为什么竟又……?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难以解释的疑问,但疑问尽管是疑问,可是那片片碎裂的二王法帖,依然在夕阳残照里迎风起舞,却又是事实的明证。 茫茫然,于梵信手拣起了一片。 于梵本来也没有欣赏二王书法的雅兴,既然字迹已经难以辨识,于是毫不犹疑地又把手掌一摊,让它随着肃飘秋风翩然飞逝。 但,一丝惊愕之念突然间浮上脑际,心情一动,复又飞快地把那张纸片抓了回来。 目光瞟处,当场一怔。 他怀疑得没错,这张纸片鲜明光洁,尤其是那两个残缺不全的字迹,更显得墨迹犹新。 虽说于梵随龚江读书不多,还没有辨别二王真迹的能力,但他却也知道,二王父子乃是千多年前的晋时人物。眼前这张纸片上的字迹,不管他书写得如何,但由墨迹来看,分明刚书不久,甚至不谈字迹,单说纸张的本身,也绝非千年以前之物。 这一点极其明显,既然连于梵都看得出来,枯木尊者彭海还会看不出来么,据此推断,方才枯木尊者交换之时,事实也已知道二王法帖是假。 明明知道是一文不值的假货,依然用珍逾性命的太阳真解去交换,这又是一件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惊疑中,于梵突然想到了枯木尊者临去时说的那几句话:……这其中还有如许曲折,竟连我与厉老二也被骗过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国纷争的结果,却成了晋家天下…… 这些话都是他在看完二王法帖之后而发,显然地,一切的毛病都出在那本二王法帖上。 一念至此,于梵再不待慢,立即以最快的动作,拣起了飘零满地的碎纸片。 可惜他惊觉太慢,大部分的纸片均已随风飘去,附近残留下来的不足二十片,尤其是经此一阵耽搁,天色业已人夜,纸片上的字迹早就看不到了。 飘瓢冷风,摇曳着远处的灯火,于梵稍一迟疑,终于决定到镇上找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再慢慢来研究这堆碎纸片上的秘密。 麻塘是紧靠洞庭湖滨的一个小镇,位在岳州之南,平日并不怎么热闹,可是近几日情形突变,天下各处的武林人物,一批批先后赶到,镇上那几家客栈,天方一黑就全都住满了。 一连三家,于梵全吃了闭门羹,最后他算学乖了,以五钱银子贿赂了店小二,总算勉强给他弄了个宿处。 说起来也真叫气人,那年头,五钱银子是住头等上房的价钱,可是这小二给于梵弄的宿处,却仅是一间跨院里的储物室。地方小不说了,连个床铺也没有,店小二用几块木板,替他将就搭了个铺,并且一再叮嘱!别点灯,也别出来走动,否则,他就不能通融了。 好在于梵也不计较这些,他默默地漱洗用膳,等到小二收拾出去之后,立即关上房门,然后悄悄将窗子拉开一线。 正房里灯火如画,窗子拉开,光线立即透了进来,虽然还是暗了点,但已能够凑合了。 于梵身心交疲,可是,他并不想睡,他坐在小二临时搭的那张铺上,就着窗隙透进来的微光,掏出了拣来的那一堆碎纸片。 经过清点,这堆碎纸片共得一十九张,拼凑之后,其中字迹可以辨认者合计八组: 此,彼辈正派,的,解实予伪,坐收,海老弟,前,自相。 这八组之中,最令于梵心跳的是“海老弟”三字,尤其是那个“海”字,不明明就指的是枯木尊者彭海?并且这三个字写得较大,显然,这所谓二王法帖,事实上乃是一封书信,收书人是彭海,修书人就是那叫李拙夫的老秀才。 固然,李拙夫此人在江湖中从未听人说过,但他既在书中称呼枯木尊者老弟,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这初步的判断,似乎不会有多大差错,可是,即令这判断是百分之百的正确,但凭那了了十五个字,若想推断出这封书信的内容,可也并非一件易事! 然而,像这样一封不同寻常的信,于梵又岂会等闲放过? 他此时想了解其内容之心,显然较前更炽。 又一遍细读深思,他发现三个“此、的、前”单字,意义难于推断,干脆剔出不加考虑。 剩下的几组之中,“彼辈正派”四字意义最为明显,它不但一目了然,并且稍加思索之后,即可断定那老秀才李拙夫不是正派人物。 “坐收”两字也不难解,因为枯木尊者临去之时,曾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言,不消说,这两个字就是坐收渔利之意。 至于“自相”这两个字,用它造成的词汇不少,但由坐收渔利那一句来推断,把它看作自相残杀似乎最为确当。 自相残杀,坐收渔利,因为有人自相残杀,所以才会使另外的人坐收渔利。 可是,要谁来自相残杀?谁又可以在其中坐收渔利呢? 很自然地,于梵想到了那个修书人,也就是那老秀才李拙夫,虽然于梵没有看到他露出什么武功,但由枯木尊者彭海对他的态度来推断,他一定是个极为阴险,狠毒,而又恐怖的人,洞庭君山的这场中秋之会,若是幕后藏有什么阴谋的话,那一定是由他所策动。 当然,想在其中坐收渔利的人,十有九成也就是他! 那么,他又想让谁去自相残杀呢? 枯木尊者?血影人魔?还是…… 于梵突然想到了“彼辈正派”四字,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固然,他所见到的那些少林,武当,一班正派人物,距离他理想中的侠义人物还差得很远,但与枯木尊者和血影人魔来比较…… 于梵愈想愈是害怕,情不自禁地一翻身,跳下了铺来,他恨不能马上把自己遇上的事,告诉给铜冠道长或觉慧长老。 他一时冲动,也没有想想此时夜深人静,自己到什么地方去找党慧长老或铜冠道人,身形落定,正待开门而出,恰在此时,突闻一阵笑声道:“喂,小二,你这跨院给我打扫于净了没有?” 于梵一怔停身,凝目看时,只见一名银衣人,正由跨院月洞门内走了进来。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走在银衣人前面领路的店小二,手中却高擎着一盏气死风灯,明亮的灯光下,银衣人的容貌瞧得非常清楚,只见他甘七八年纪,白面无须,丰神俊逸,摇曳的灯光下,那一袭银衫飘飘然愈见潇洒。人是衣衫马是鞍,单凭这一身打扮,就足令那一班势利小人奉承了,可不是,他话刚一落,店小二立即哈腰陪笑道: “哈哈,公子爷你吩咐的事小的敢不遵办,不信你瞧,这跨院里要是再找出一颗老鼠屎,小的就当着你的面吃下去!” 银衣人长眉一挑,笑道:“噢,对我吩咐的话你竞这样认真么?” 小二扭头笑道:“公子爷,难道你还不信?” 银衣人道:“好,那我问你,我在出去之前另外交待你一件事,现在你可还记得?” 小二双眉一耸,再次露出满脸诌笑道:“公子爷,那还有记不得的道理,你的话就是圣旨,小的纵然忘记自己的生辰八字,也不会忘记你的吩咐啊!” 银衣人摸出一锭银子,在小二眼前一亮,笑道:“小二,如果真如你说的,这锭银子就赏你买酒吃!” 这锭银子足足五两,那是小二半年的工钱,霎时间,店小二心跳眼耳呼吸急促道:“公子爷,你……你打算这五两银子都赏给我?” 银衣人道:“当然,只要你记得我的吩咐!” 小二一听大喜,急道:“记得,记得,公子吩咐我除去那四个人外,其他任何人不准……” “不准怎样?” “不准踏进这跨院半步!” 他说至中途,突然想到了宿在储物室中的于梵,是以不觉一顿,好在他应对得快,没有露出破绽。 银衣人听罢一笑道:“好,你记得不错,这锭银子是你的了!” 话落一抖手,果真把那锭银子丢给了小二。 现在,于梵总算明白了,银衣人租下这座跨院,原来是要等朋友的,因为朋友有四个,所以把整个跨院都包下了。 不过包下跨院没关系,何必那么认真,硬是不准别人踏入半步呢,这样一来,于梵可不好出去了,俗话说!君子不挡财路,自己此时一开门,店小二到手的五两银子,恐怕马上就得炸锅。 好在事情急也不在一时,干脆,再等上一会吧! 于梵废然退了回来。 可是他刚在铺上坐下,就听店小二惊声说道:“什么?公子爷,你是说一句就赏我一两银子?” 银衣人的声音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愿于?这没关系,你不愿干就算了!” 店小二一听,急道:“愿干,愿干,公子爷,小的一定遵照你的吩咐全力而为。” 银衣人的声音道:“这样最好,不过话我可已经向你说明白,纵然是一千句,一万句,只要其中有一句是假的,那么所有的银子就都别想了!” 这一幕戏是该结束了,可是另一幕接踵而来,银衣人刚刚跨出数步,蓦地身形一定,扭脸喝道:“什么人?” 他此时面向于梵藏身的斗室,于梵摹见他目中棱芒一闪,不觉心头大骇—— 第三十三章 坐收渔利 他真没有想到这看来像是富家公子的银衣人,目光中此时竟也充满了腾腾杀气。 不过,人家既已发现了自己,那就不必再加掩藏了,反正自己也是花钱住店,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在他准备挺身而出之际,突然,屋脊上传来了一阵怪笑道:“启禀公子,是老奴黄西回来了!” 一片黄影,应声飘坠院中。 此人轻功绝佳,看得于梵心头一动。 但他绝未想到,等到他看清此人面目之后,心头更是骇然。 原来此人一身黄衣,双耳残失,一目已盲,露齿缺唇,断鼻无梁,再加上一头一脸的疤痕,除去令人感觉到无边的丑恶之外,根本就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就在于梵暗暗吃惊之际,银衣人已经开口一笑道:“西老辛苦了,事情办得如何?” 那叫黄西的黄衣人,听后并未立即作答,却把那只寒光灼灼的独眼向四周一扫,当他一眼看到于梵存身的那间斗室时,目光霍然停了下来。 于梵心中刚自一动,银衣人适时笑道:“没关系,那是一间储藏室,我中午已经看过了,里面堆满了杂物,没有客人藏身之地,西老有话尽管说吧!” 这时候,于梵知道事不简单了,万一让二人发现了自己恐怕马上就有一场是非。 不过,小房子只有向院的一门一窗,于梵想走也走不了,事实卜,他此时也不想走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在此情形之下,有谁会不想听个究竟? 只听银衣人话音一落,黄西立道:“启禀公子,老奴打探的结果,中原各大门派分由铜冠道长与少林觉慧率领,现在镇东三元观,以及南郊的大官庙内!” 于梵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这两人打探中原各大门派的行动则甚? 难道……? 这问题刚在他心中一转,银衣人又已开口道:“那么血影人魔与枯木尊者那帮人呢?” 黄西正要答话,恰在此时,月洞门外传来一阵吵闹道:“他妈的,管他是什么东西,他一个人凭什么霸占住一座跨院,你不敢讲没关系,老子自己去找他!” 话音一落,紧接着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道:“喂,客官,你千万别乱闯,你……” 就在小二焦急的呼声中,一条人影已由月洞门内问了进来。 这人年在四十上下,一身黑色的劲装,直眉瞪眼地满脸横肉,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月洞门正要向银衣人发横。 但,就在此时,他一眼看到了黄西。 黄西的那副容貌着实吓人,只听他啊呀一声,就待拔足后退。 可是,黄西早在他惊啊出口之际,便已冲了过来,五指一翻,飕地一声点到。 别看这黄西奇丑无比,但其出招之奇,却也是妙幻无方,一击立中,顺手将那人向内一带。 恰在此时,店小二也追到了月洞门边。 银衣人一闪身,迎了上去,所站的角度,刚好把月洞门拦住。 店小二在门外停下了脚步,满面紧张道:“公子爷,这可不是小的不遵你吩咐,实在我是拦不住他……” 银衣人未待话落,一笑插口道:“没关系,小二,刚来的那位也是我的朋友!” 小二一听,顿时心情一松道:“哎呀,公子爷,怎么中午你交待我的时候……” 一言未落,银衣人复又接口道:“事先也不知道,这完全是不期而遇,小二,你可知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请回休息吧!” 对于这位一出手就肯赏他五两银子的客人,小二敢不唯命是从? 闻言连声应是,飞快地退了下去。 他可绝对想不到,刚刚硬闯进来的那位朋友,此时正目瞪口呆,如同一捆稻草似地斜靠在院墙内侧,在他的身边,更站着个比鬼还要难看的人。 银衣人眼见小二去远,这才掉转身形,黄西适时用手一指:“公子,这家伙……” 他说的家伙,就是刚刚硬闯进来被他所制的那人。 话未落,银衣人把手一挥道:“西老今夜没戴面具,那是他命中注定的!” 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暗中偷看的于梵可有点听不大懂,不过,他马上就懂了,只见那黄西闻言猛一扬掌…… 拍! 血花飞溅,那人一声没吭,便已死于非命。 这点小事也值得杀人灭口,好毒的心肠,好辣的手段,于梵看得连打寒噤。 黄西将那人击毙之后,一哈腰,提起了死尸…… 银衣人似已猜到了他想于什么,当下一摇头,笑道:“西老,不必了,反正此地住不了多久,把他塞进那间小房子就得了!” 说毕用手向于梵存身的斗室一指。 于梵见状,顿时心头狂跳。 但,就在他心头狂跳之际,黄西却已提着那具死尸,向他存身的小屋大步行来! 黄西渐行渐近,转眼便至门边。 于梵气促心跳,紧张不已。 但,就在此时,突闻夜空里传来一声刺耳怪啸。 黄西一听啸声,神情猛地一怔,陡然停下脚步,扭脸向银衣人道:“公子……” 银衣人似乎也被啸声所动,不待话落,立道:“这是东老,他似是遇上强敌!” 黄西一听,霍地折转身形,连上数步道:“公子,让老奴去看看!” 银衣人略一思索,道:“此刻风云际会群雄毕集,一切不可大意,走,我与你一起去!” 话声方落,人忽腾身而起,恍如流雪出岬一般,在蒙蒙夜色下直向院墙外面飘去。 于梵怎么也没想到,这看来如同豪家公子一般的银衣人,居然有一身超凡绝俗的轻功,看他速度之快,身法之奇,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在他惊怔之中,黄西也提着那具死尸,紧随其后越墙而去。 好奇之心,冲淡了惧怕之意,门一拉,于梵冲出了那间储藏室,一翻身,越过了院墙。 暗沉沉的夜色下,黄西的身影只剩一线,银衣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凭于梵的一身所学,此时想追踪眼前这两个人,实在是有点自不量力,然而年轻人都有一股冲劲,在此情形之下,纵然明明知道追不上,却也不能够失之交臂。 只见他深深吸气,猛一拧身,便也赶了下去。 果不其然,仅止盏茶时分,黄西的背影也完全消逝。 静夜茫茫,人踪已渺,何去何从,一时竟叫于梵有点拿不定主意。 就在他心中犹疑之际,突闻左侧传来一声厉叱道:“李老贼,想不到你阴险狠毒一至于此,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 这苍老的声音,发自左侧的一片坟场,骤然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幸好话音一落,另一个声音接口笑道:“哈哈,蓝二寨主,你到现在才后悔,不嫌迟了么?” 这人大概就是那姓李的,光听这声音,就知他阴险得很。 那个蓝二寨主发出一串狂笑道:“嘿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李老贼,今天我既已逃出了君山水寨,就非得当着天下武林,揭穿你的阴谋诡计不可。” 一句“君山水寨”,听得于梵霍然心动,情不自禁的欺前数步。 不过还没等他瞧得见人影,那姓李的又已诡笑接口道:“哈哈,蓝老二,你这计划是不错,不过可惜的是你现在已经走不脱了!” 夜暗中传来蓝老二的怒喝道:“李老贼,你少在我面前狂妄,老夫纵然不是你的对手,但只要老夫想走,你也休想拦得住我!” 说话间,于梵又已欺近丈余,突然,他看见起伏的墓地里,挺立着两条人影,不过,那也仅止是限于人影而已,因为夜太暗,距离尚远,别说两人的面目长相看不到了,就连他们的衣着也分不清。 不过由声音的方向,于梵知道左边那较矮的一个,就是刚刚说话的蓝老二。 果然,话音一落,靠右边那较高的一个突发狂笑道:“哈哈,蓝老二,你自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却原来还是夏虫井蛙,如果我连你都收拾不了,还能够称雄武林、席卷天下吗?” 笑声如雷,直上九霄,别说于梵心头骇然,就是那篮老二也似是大出意外道:“什么? 你……” 那姓李的声音一沉道:“蓝老二,实对你说,你能够逃出君山水寨,那全是我故意放你,其实在我的眼前,你连一步也走不了,不相信……” 话音未落,蓝老二突然暴喝一声:“老夫就不相信!” 双肩一晃…… 右面较高的那人,顿时发出一声冷笑道:“嘿,你这是自速其死!” 右手一扬。 照说君山水寨的二寨主,功力不能太差,可是他双肩刚自一晃,脚步尚未跨出,那姓李的一掌已经击到。 于梵一侧瞧得明白,虽然这一掌平平常常,毫无奇处,可是蓝二寨主竟已应掌倒下来。 果真不错,一步也未走出去。 姓李的功力如果没至化境,岂敢吹这牛皮。 暗夜沉沉,冷风如号,姓李的一击而中,得意地笑道:“嘿嘿,蓝老二,我要杀的全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像你这种角色,本来不值一顾,只是你太过世故,居然看穿了那份太阳真解乃我伪造!” 于梵一听,心头大震,刹那间,他一切都明白了…… 那张碎纸片上的,“解实予伪”四字,原来竞是“太阳真解实予伪造”之意。怪不得枯木尊者当时会坦然交换。还有眼前这姓李的,一定就是那老秀才李拙夫。果然,这老家伙不是常人。 这时候,他突觉那一团碎纸片在脑海中盘旋飞舞,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来: 太阳真解实予伪造……彼辈正派……自相残杀……坐收渔利…… 虽然仍旧是残缺不全的几十个字,可是把前后的顺序一颠倒,意义立即浮现了出来…… 利用一本伪造的太阳真解,挑动各大门派间相互残杀,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这手段果然阴险、毒辣,令人发指。 秋风正急,夜深如水,然而,置身静夜冷风中的于梵,额头上竟然汗水涔涔下滴。 就在他惊凛失神之际,摹闻一声狂笑起自耳畔:“哈哈,朋友,你听了这许多秘密,现在死也瞑目了吧!” 未容他有所抬举,惨号已经应声而起,就在这刺耳的惨号声中,陡见人影一闪,四外复趋静寂。 良久,良久,于梵方始由惊骇中回复了过来,他知道被发觉的定然是另外一个人,起立察视,果然,距离自己三丈之处,倒卧着一具死尸,再向前行,则是君山水寨那位蓝二寨主的毕命之处。这两人死状如一,全都是宁静安详,仿佛熟睡一般。当然,于梵知道,他们是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了。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了,初升的朝阳又带来一片光明。 麻塘镇东的三元观前,此时来了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年,他行色匆匆直趋观门,看样子决不是一般进香的人。 穿过了夹道的行树,踏上观前的石阶…… 适时,观门内闪出两名小道士,将他的去路拦住道:“施主一大早赶来,请问有何贵干?” 少年脚下一顿道:“请问武当派的铜冠道长,是否住在此地?” 两名小道士一怔,靠右一名答道:“不错,请问你……?” 少年急急接口道:“在下有要事面告铜冠道长,烦请两位代为转达一声!” 小道士闻言又是一怔,半晌,仍由刚刚发话的一个答道:“铜冠师叔祖虽在这里,但他老人家却并不是谁都能见的,施主有事最好明言,假如真有必要,小道再为施主转达如何?” 少年犹疑道:“事关重大,小可若是见不着铜冠道长本人,恕难奉告!” 另外一名小道士道:“这就不好办了,施主究竟有什么要事,可否将其内容稍稍透露一二?” 少年思索一阵之后,终道:“好吧,就请二位转告铜冠道长,说我此番见他,乃是专为太阳真解的事!” 话音方落,未等那两名小道士答言,观门内突然传出一声冷笑:“哼哼,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于梵于大侠客!” 不错,这衣衫不整的少年果真是于梵,不消说,他一大早跑来,乃是想将昨夜获悉的秘密透,露给铜冠道长的。 他抱着满怀热忱而来,没想到事情刚刚开始,便受到如此讥嘲,当下微带怒意地猛一抬头…… 目光所及,只见一名青衫背剑的少年,由观门内傲然跨了出来。 这人长眉虎目,英武俊逸,赫然竟是蒋吟白。 这叫冤家路狭,于梵眉头一皱,只好勉强笑道:“蒋兄不必见笑,在下何敢当大侠二字,此来乃是想向贵派铜冠道长面告太阳真解之事,尚请蒋兄烦神传达一声!” 为了武林大局,他是够委屈的了,可是,蒋吟白听罢又是一声冷笑道:“嘿嘿,于大侠,君山陈家太阳真解失而复得,中秋之会照常举行,武林各派均已接获通知,我看你就不必进去献宝了!” 于梵一肚子怒火,但是为了武林大局,却强忍着解释道:“蒋兄,你误会了,小弟……” 话尚未毕,蒋吟白墓地脸色一沉道:“姓于的,谁和你称兄道弟,以前有人给你撑腰,我姓蒋的让你三分,现在撑腰的人死了,我看你也就不用神气了!” 他说撑腰的人,无疑的是指般若神僧,于梵一听,心中大为气愤,虽还强忍着一腔怒火。但脸色也已变得铁青道:“蒋吟白,在下时间无多,你究竟肯不肯通报铜冠道长,请即明言。” 蒋吟白听后猛把脸色一寒,反手拔下了背上的宝剑,双目怒瞪着于梵道:“姓于的,要见铜冠师叔不难,可是你得先闯过我这一关。” 话音落处,人已缓缓地逼了过来。 于梵虽然功力不高,但却不是怕事之徒,可是他此番乃是为了中原各大门派的安危荣辱而来,要是现在与蒋吟白起了冲突,那岂不大选初衷。 他如此一想,复又忍下将要爆发的怒火道:“蒋少侠……” 蒋吟白对于梵,似有解不开的仇恨一般,不待话落,立即厉声喝止道:“姓于的,要打要走,任你自择,其余的全是废话,不必多说了!” 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一身傲骨的于梵,待得对方把话说完,顿时报以一声冷笑道:“蒋吟白,君山中秋之会,贵派最好不要参加,肯不肯转告铜冠道长那是你的事,在下言尽于此,告辞了!” 话毕掉转身形,不顾而去。 于梵离开了三元观,毫不迟疑地转向镇南大官庙,因为他已由黄西口中巧获中原各大门派的两处落足之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于梵刚刚赶到镇南,距离天官庙还有数里,突闻背后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猛回头,只见一骑快马绝尘而来。 他本能地靠向路边。 转眼之间,马临切近。 干脆,于梵在路边站下了,他想让人家过去再走,反正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马临切近之后,那骑士突然大喝一声,缰辔一带,马头侧转,对准他撞了过来。 事出意外,于梵骇然倒退。 可是,距离太近了,实在有点措手不及,一个立足不稳,当场栽倒在路旁水沟里。 又惊又恐,于梵大叫一声:“喂,你这人……” 话刚两口,马上人已经扭脸狂笑道:“哈哈,小辈,这就是你多管闻事的报应,招打!” 五指扬处,寒星电闪,直奔咽喉射来。 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别说于梵这种毫无阅历的小伙子了,就算换上一个老江湖,恐怕也一样难以躲过。 危急之际,于梵猛把上体一挺,只听哎哟一声,躲得了咽喉,却没有躲得了肩头。 那是一支袖箭,箭不长,但力道奇猛,箭镞深陷肉内,差一点没有透肩而过。 于梵又气、又恨、又痛,正想挣扎着站起身形,突见斜刺里奔来一名大汉,这大汉人在五六步外,就一叠连声地叫道:“喂,老弟台,你是怎么了,来来来,我扶你一把!” 一面说,一面已经把手伸了过来。 危难之际,遇上了有人援手,于梵不禁大为感激道:“多谢兄台,这点皮肉之伤不要紧,我还能够……” 怎料他言尚未尽,大汉突然狞笑一声:“嘿嘿,小辈,这以后你该不再多管闲事了吧!” 掌心一登,内力泉涌,直向胸头压来。 于梵警觉不妙,已经太迟,刚喝得一声:“狗贼……你……” 双眼一黑,人便昏了过去。 浑浑噩噩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闻耳畔有人叫道:“你瞧,他四肢能动了,快醒了!” 于梵微微地睁开眼睛,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两张陌生的面孔,那是一双中年男女,自己虽不认识他们,但竟然感觉到,这一双浑厚朴实的面孔上,流露出一股热忱。 这是怎么回事,于梵心中一怔,陡然翻身坐了起来。 现在,他看清楚了…… 自己置身在一间简陋的茅舍里,茅舍里只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具、床、柜、桌、椅,自己坐在靠墙的木榻上,在这木榻的前面,并肩站着一双中年夫妇。 那一双中年夫妇一见于梵坐了起来,显得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道:“小哥儿,好了,你醒了,我看你还是躺着吧,肩头上的伤别再碰着了!” 不错,肩头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却已包扎好了,对这一双陌生的夫妇,于梵不禁大为感激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请受小可一拜。” 那一双中年夫妇,见状忙道:“喂,小哥儿你弄错了,我张老实种田之人,哪有本领救你?” 于梵一怔道:“那么……” 张老实笑道:“小哥儿,实对你说,救你的另有其人!” 于梵道:“另有其人?谁?” 张老实道:“小哥儿身为武林中人,想必听人谈过雁荡山的铁陀行者吧!” 于梵骤然想起柳云山庄外的事,不禁大为感动道:“想不到又是他救了我!” 张老实道:“小哥儿,你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想那铁陀行者既负侠名,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要你将来行道江湖,能够多多体会这番心意也就够了!” 听张老实的话,似乎不像是种田人,于梵忙道:“多谢长者教诲,请问铁陀行者他……?” 张老实一笑接口道:“铁陀行者已经走了两天了。”—— 第三十四章 高手之争 于梵心头一震道:“什么?老丈你说是两天了?” 张老实道:“是啊,前天黄昏时分他将你带来,现在业已入夜,算起来两天多了!” 于梵急道:“请问老文,今天是……” 张老实道:“八月十五,团圆佳节,小哥儿,你到窗口来看看,这中天明月,如同玉魄冰轮真是美极了!” 话未说完,于梵人已冲到窗口,可不是皓魄流辉,如同玉盏冰盘,他心中暗道一声: “糟了,自己昏睡两日不打紧,只怕君山今夜之会,中原各大门派的高手……” 他一念及此,不禁大为焦急道:“请问老大,天官庙距此多远?” 张老实微微一愕道:“天官庙就在左邻半里之地,现在已经深夜,小哥儿有事等明天……” 于梵心急如火,哪还能够等到明天,不待话落,立即接口道:“小可要事在身,就此告辞,老丈照顾之德,容后图报了!” 话毕一礼,来不及等候张老实夫妇答话,人已旋风般冲出门去。 果然,出了门就远远看见天官庙的大殿。 于梵一口气奔到天官庙,却见庙门已闭,正打算上前叫门问个清楚,突闻哎呀一声,庙门已经自行启开,就在这启开一线的庙门内,探出一颗光秃秃的小脑袋,老远就望着自己叫道:“喂,来的可是吴少侠么?唉,你怎现在才到,他们都走了,天山一剑诸老前辈交待,要你马上到湖边乘船赶去,你快走吧!” 这小和尚想必认错人了,于梵将错就错道:“少林寺的觉慧长老呢?” 小和尚道:“都去了!” 于梵道:“去了多久了?” 小和尚不耐烦道:“去了几个时辰了,讨厌,要我一直等你到现在,不然我早就睡了!” 话毕呼啦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于梵仁立在冷风里,仰望月色,已过初更,他知道,假如自己还要管这件事,现在就不能再迟延了。 然而,他能够不管么?他能够眼看着那些武林人物堕入李拙夫的阴谋诡计之中么? 这些日子里,他无形中变了,变得胸襟更为开阔,在以前,他只一心记挂着师仇,但此时摆在眼前的事,却关系着千万人的生死,竟使他无法不把师父的仇恨暂时撇开。 他略一思索,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湖边赶去。 洞庭风月,本极撩人,际此中秋之夜,更是寒月流辉,波光潋滟,烟波漂渺,恍如图画。 但是,除去正在赶路的于梵之外,又有几个人会知道,在这风光如画的中秋之夜,洞庭君山正进行着一项空前未有的阴谋。 三天前,君山水寨的聚义厅前,搭建起一座庄严肃穆的灵台,灵台正中,香烛纸花,供奉的是原君山水寨寨主追风侠陈屏的灵位。 黄昏刚过,灵台的四周已经围满了天下各路的武林高手,在表面上,这些人是为那死去的追风侠陈屏追悼来的,但骨子里又有几个不是为了那本传闻中的太阳真解。 半个时辰之后,一身缟素的陈翠绫在灵台上出现了,陪伴在她身边的,就是那老态龙钟的老秀才李拙夫。 李拙夫实在太老了,若不是腋下夹着一枝拐杖,恐怕根本就站立不住。 不过,围聚在灵台下的那些武林高手,谁也不会关心李拙夫的老态,他们关心的是他挟在另一只腋下的银质小盒子。 古色斑斓的小盒子,发出诱人的色彩,大家相信,那里装的一定就是太阳真解。 陈翠绫缓缓步到台口,向那围聚着的人群深施一礼。 纷纷议论的人群,突然间静了下来。 面色略带苍白的陈翠绫,又向台下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先父之丧,辱承各位前辈远来吊祭,小女于铭感五内,不过小女子自遭父丧之后,实已万念俱灰,决计于安葬亡父之后,立即退出江湖,因此特将日前所获太阳真解献出,用酬各位千里奔波之厚意!” 话至此处,台下顿时传出一片嗡嗡议论。 陈翠绫话声稍稍一顿,又复言道:“不过粥少僧多,万难兼顾,小女子连日焦思均无良策……” 话音至此,又复一顿,然后用目一扫李拙夫,继续说道:“而今幸得李老夫子想出一个妙法,此法虽然难称至善,但得失全凭天意,尚还不失公允,敬祈各位忍耐片刻,现在就请李老夫子向各位解说!” 话毕向左横移两步,闪开了台口的位置。 李拙夫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形,轻轻地咳嗽两声,然后说道:“各位武林大侠,读书人想出来的办法非常简单,等会上香之时,由执事按顺序每人各发铜牌一面,铜牌上全都编有号码,这些铜牌各有副牌一面,由敝东家统一保存,上香完毕之后,敝东家在副牌之中抽出一面,各位手中的铜牌,号码与其相同者即以太阳真解相赠。” 话音方落,只听轰然一声,人群立即争先恐后地挤向台口,转间排成一条长龙。 追风侠陈屏生前,在武林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现在这死后风光,竟胜过任何一位帮派的掌门人。 灵前上香的人潮,一个接着一个,足足几个时辰,这才全都完毕。 终于,最紧张的节目开始了,两名执事人,抬出了一只木箱,大家当然都知道,这木箱中装的就是全部铜牌的副牌。 陈翠绫跑在灵前默默地祷告了一阵,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在千百道目光注视下,由箱中抓起了一面副牌。 刹那间,场中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在等候她抓出铜牌上的号码…… 等待中的时刻,显得特别的慢,其实只不过短短的一刹那,但在台下那些武林人物的感觉上,却像是一天,一月,甚至一年那样长。 冻结的气氛中,陈翠绫终于开了口,只听她一字一顿地念道:“一、三、六、五,一三六五,一三六五是哪一位?” 一字刚落,人群中顿时爆出一声惊叫:“一三六五?啊,我,一三六五是我,我这铜牌上的号码是一三六五!” 随着这惊叫声,在场中的武林高手全看到了,这是个身材瘦小的灰衣中年人,意外的欣喜,简直使他发了狂,只见他一路欢呼着奔上灵台,把铜牌高高地捧送到陈翠绫的眼前道: “陈姑娘,你瞧,一三六五,一点都不错,你什么时候把太阳真解给我?” 陈翠绫接过铜牌看了一眼,马上答道:“不错,你的确是一三六五,我马上就把太阳真解给你!” 话声至此,转向那一直随候身畔的老秀才李拙夫道:“李夫子,请你现在就把太阳真解交给这位朋友,今天的这场盛会,到此也该结了!” 李拙夫仰脸一笑道:“朋友,恭贺你了,读书人虽然不懂武事,可也听人说过太阳真解的宝贵,只要你按照上面所说的苦练,三年之后,你就是天下第一人了!” 谁不想做天下第一人?台下千百名武林高手,这半晌本已心潮起伏,如同大海扬波般按耐不住,李拙夫这几句话,更像是一阵狂风,吹得那些武林高手的心海里,翻起了滔天巨浪,愈发不可遏止。 千百双贪婪的眼睛,一齐投向那幸运的灰衣人,只见他由李拙夫手中接过那只小盒子,情不自禁地狂喜道:“哈哈,我回去马上就练三年之后,三年之后我就是武林第一人了!” 他一路狂笑着跑下灵台,他真有点疯了,不然他一定感觉到,那一双双瞪视着他的眼睛里,全都燃烧起妒忌的火焰。 不幸的事情终于开始了,一名蓝衫大汉快步冲出,只听他大喝一声:“他妈的,你凭什么得太阳真解,还不给我拿过来!” 掌势一扬,猛然抓了过去…… 这大汉人极魁伟,显见孔武有力,掌过处只听哎呀一声,顿时溅起了一蓬血花,众人看时,原来那灰衣人紧抱太阳真解的一条手臂,竟已被这大汉硬生生地拧了下来。 大汉一把夺过了太阳真解,不由志得意满,当场发出一串狂笑。 怎料他笑声未毕,突变惨号。 也不知由哪里飞来一柄钢刀,由他的前胸贯入,深及刀柄,热血如同喷泉一般涌现! 杀劫已起,在场的那些武林高手各存私心,待机而动,谁也不愿出面制止,就连武当铜冠道长与少林觉慧长老也不例外。 当卿一声,那只盛装太阳真解的银质小盒子坠落地面。 三条人影,应声扑了过去。 三只手不分前后,一齐扑向那只宝盒。 暴喝声中,刀光疾闪,顿时惨号频传,血影连翻,三只手刚刚触及那只宝盒,竟被疾掠而来的刀光一下斩断。 众人惊凛骇视下,原来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场中平空多出一名浓眉大眼的老者。 这老者貌相冷厉,手中倒提着一柄锯齿钢刀,刀尖上的热血尚自涔涔下滴。 想必这老者在武林之中是个大有来历的人物,当他猝然出现之际,四外的人群,竟像滚汤泼雪般地向外闪去。 那老者冷酷地一笑,弯腰…… 正当他打算弯腰拾起宝盒之时,突见一条人影,由后提剑刺到。 老者厉笑一声:“王八羔子,我若一刀劈不了你,就枉称岭南刀客了!” 就在这厉笑声中,猛一拧腰,刀光闪电般拦腰圈到。 哇呀一声惨叫,那人偷袭不成,反被岭南刀客一刀把小腹切开,顿时肠肚外流,死于非命。 这一刀惊心动魄,四外的人潮不期然又后退了数步。 岭南刀客微笑一声,脚尖顺势一挑,那盛放太阳真解的宝盒马上离地飞起,他手一伸…… 他伸手本来要去接那只宝盒的,谁知道宝盒尚未到手,突闻嗖哽连声,月色下但见七八件大小不等的暗器,一齐向他那只手掌射来。 岭南刀客真没想到,这时再想收手,哪里还能来得及,只听连声暴叫,手臂已被两枝短箭射中,几乎就在同时,另一只钢镖也打中了手掌。 那只盛放太阳真解的宝盒,当啷一声,再次坠落地面。 这形势非常明白,谁取到这只宝盒,谁就立即成为众矢之的。 在场的那些武林高手,顿时迟疑了。 可是太阳真解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谁不梦想着成为天下第一人? 因此这迟疑的时间非常短暂,众人也不过是稍稍一愣,马上便听到一声叱喝,紧接着剑光打闪,耀眼的剑光里,一条人影如同旋风般由场中吹过。 剑光敛处,现出两个黑衣老者,他右手执剑,左手抱着那盛放太阳真解的宝盒,脸上洋溢起一股得意的笑容,赫然竟是天山一剑褚霸。 九大门派终于有人出手了。 全场的武林高手面面相视,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九大门派。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响起一阵笑声:“呵呵,恭贺褚大侠,你天山派得此宝物,三年之内定可超越少林武当,领袖天下武林了!” 众人循声细看,原来这发话之人,竟是君山陈家的两席,那步履龙钟的老秀才李拙夫,也不知他是在什么时候混进了人群之中。 他这几句话刚刚一落,场中立即有了反应…… 首先是少林掌门人觉慧长老,率领门下弟子退出场外,紧跟着便是武当铜冠道长,也带着派中弟子向场边退去。 这情形无异是告诉在场的武林人物,天山派的事他们不会插手。 刹那间情势转变,人群中两名大汉越众而出,抱刀亮拳,直向天山一剑逼了过去。 天山一剑脸色微变,剑已横胸扬起…… 假如这时候于梵能够赶到,这一场杀劫或可就此遏止,可惜湖上夜航,船夫竟然弄错了方向,鬼使神差地把他送上了后山。 后山峋岩乱石形势险阻,只有一条羊肠鸟道可通,于梵匆匆前行,刚达前山境地,突然,月色下他发现山道上倒卧着三具尸身。 由死尸的衣着来看,似乎是君山水寨的喽罗。 再向前行,距离不远又复发现三具,如此一连四处,共计发现一十二具尸体。 略一转念,于梵就想通了,一定是有人潜进后山,这夜被杀的全是君山水寨里的巡山喽罗。 不过这一点虽然想通了,但另外一点却又叫他迷糊了,试想天下武林高手千里前来君山,有谁不是为了太阳真解,自己因为船夫把方向弄错,误闯到后山,这人怎也…… 就在他心中疑讶之际,突然目光所及,瞧见远处一片山石上,站立着一条白色人影。 银衫飘飘,映着那皎洁的月色,看得非常显眼,可不正是前夜客告中所见之人! 这神秘的银衣公子到此则甚? 于梵惊愕之中,人已悄悄地向前移动,不过他知道这银衣人功力太高,因此不敢过于接近。 恰在此时,一片黄影由前山如飞奔来。 于梵知道,这一定是黄西了。果然,黄影一定,就听银衣人道:“西老,前边情形如何?” 那生相狞恶的黄西,今夜戴上了一副头罩,月色下双目闪闪生辉道:“启禀公子,天山一剑连杀七名武林高手,但自己也负三起重伤,看情形支持不久了!” 话音一落,银衣人扬眉微笑道:“西老你没得说错,现在他已经死了!” 黄西微微一怔道:“公子你是指天山……” 银衣人一笑接口道:“不错,正是指天山一剑褚霸!” 黄西一怔道:“这未必吧,九大门派在场的高手不少,难道在最后的危急关头……?” 话音未落,就听银衣人接口笑道:“西老你太高估那些九大门派中人了,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一个个全以正派仁快自居,但骨子里又有几个不是自私自利之徒,目前他们巴不得褚霸速死,岂会在危急关头去救他!” 黄西犹自不信道:“这个……” 银衣人笑道:“西老不用再辩,你瞧南老已经来了,事实如何,一问便知!” 话音之中,果见山道上驰来一条灰衣人影,快如闪电,刹那来到眼前。 这灰衣人的装束与黄西一样,也是头上戴着面罩,只是颜色不同而已,只见他身形一定,立即朝向银衣人道:“老奴周南,参见公子!” 银衣人尚未开口,黄西已自迫不及待道:“老南,天山一剑褚霸死了么?” 灰衣人道:“不错,天山一剑褚霸与派中两名弟子全都战死,太阳真解已落入点苍居士欧阳子修之手。” 九大门派,离心离德,完全是在银衣人的预料之中,看来武林情势,实至危如累卵! 于梵暗中偷听,内心焦急不已,他恨不能马上跑到前山,向天下武林拆穿李拙夫的阴谋。 可是,进出后山仅有这唯—一条小道,银衣人当道而立,实在叫他难越雷池一步。 半盏热茶时光过去了,他仍然暗自焦急无计可施,就在这个时候,突又听得那灰衣人道:“老西,老北回来了,我们又该走了。” 话音一落,又双双朝前山驰去。也就在这时候,一条白色人影,打从前山驰来。 又是一个武功奇高,头戴纱罩的怪人,这人身形一定,立即向银衣公子施礼道:“赵北参见公子。” 黄西、周南,于梵对这两个的名字已经暗感诧异,现在又来了个赵北,依稀记得,银衣人那晚似还说过一个东老。 就在于梵惊异之中,赵北已继续说道:“启禀公子,欧阳子修身负重创,太阳真解经过一阵争夺,如今落人华山木莲师太手中!” 银衣人冷笑一声:“嘿,又是一个自不量力的。” 赵北道:“公子说得不错,仅只盏茶功夫,华山派已有八名弟子伤亡,最后木莲师太自己亦负重伤,不得已将太阳真解赠送五台荒日大师!” 银衣人道:“荒日秃驴狡猾得很,他怎会接受!” 赵北道:“不出公子所料,荒日大师自忖无力保有太阳真解,因此到手之后,立即转赠武当铜冠道长!” 银衣人微微一震道:“这老牛鼻子功力不弱,带来的弟子亦复不少,假如没有意外,恐怕今天在场的这些武林人物困不住他。” 黄西、周南、赵北,这三人所报的信息,已经令于梵惊愕不已。 然而这神秘的银衣公子,对武林人物了解之深,料事之准,更使得他暗暗惊奇。 尤其是这几人非但武功高绝,而且来历不明企图难测,隐约中于梵已经感觉得出,这几人将来定是武林中的一大隐忧。 就在他暗惊之际,一名蒙面黑衣人几如射星般坠落。 银衣人见状立即由大石上飘身而下,快步迎了过去道:“东老,你怎么自己跑回来,是否情势有了急变?” 黑衣蒙面人连忙施礼道:“公子所言不差,那铜冠道长连伤三十余名武林高手,业已率领派中弟子退向湖滨,看样于似想乘船退出君山,因此陈东特来请示公子……” 银衣人一听接口道:“东老是不是打算出面拦截?” 陈东道:“般若神僧已死,九大凶人星散,铜冠、觉慧,目前已是中原武林的顶尖高手,如能趁机将其扑杀……” 于梵正在愈听愈觉心惊之际,突闻银衣人一笑插口道:“东老,你说错了!” 陈东一怔道:“公子,老奴什么地方说错了?” 银衣人淡然一笑,说道:“数日之前,我也把铜冠、觉慧列为主要对手,但由昨日开始,才知道在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 于梵正自不知他说的厉害人物到底是谁,陈东却已迫不及待道:公子,你说的是……” 银衣人面色一整道:“就是今日这场盛会的幕后主持人,君山陈家的那位西席!” 陈东显然一怔道:“公子,你说的是那李秀才李拙夫?” 银衣人笑道:“东老,你不信是不是?” 陈东道:“老奴不是不信,只是我觉得那李拙夫虽然阴险狡诈计谋百出,但在武功方面……?” 银衣人道:“你看不出他身负奇技是不是?” 陈东道:“的确!” 银衣人道:“不错,连我也没有看出他身负武功,可是就事论事,设若那李拙夫根本不会武功,他岂敢涉身这动辄有杀身之祸的武林纷争!” 陈东霍然一怔道:“公子你这是说,那老穷酸已到归真返璞、不着皮相的地步了?” 银衣人微微一顿道:“但愿他不是如此,否则就得大费一番手脚了!” 陈东迟疑道:“那么公子以为……?” 银衣人犹疑有顷,突然双眉一扬道:“九大门派已入李拙夫掌握之中,我们不必多费精神,还是养精蓄锐,准备对付李拙夫吧!” 陈东道:“公子说的是,现在……?” 银衣人稍一思索,立道:“铜冠道长退出洞庭之后,势必要兼程赶返武当,不过我预料李拙夫定已早有安排,绝不会容他通过荆门,大战当在数日之后,你去通知黄西赵北,我们先回去吧!” 于梵听到此处,心情不觉一松—— 第三十五章 铁陀行者 他一直屏气凝神,此时大意之下,气息立转沉浊,这要在一般武林高手,那是绝对听不出来的,然而目前这位银衣人的一身修为,岂是等闲高手可比,只见他双肩一旋,陡然转过脸来,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存身之处,喝道:“石后是哪一位高手,请出来答话!” 于梵已经两次遇到这种状况,幸均机缘凑巧地躲了过去,今天已是第三次,看来是再也不会有那种好事了。 事已至此,再赖着不出去岂是办法,思量中把心一横…… 就在他准备挺身而出瞬间,突然,背后爆出一串震耳大笑:“哈哈,公子爷,这番你可说错了,我大和尚是个道道地地的矮子,哪里配称高人!” 随着这阵笑声,一条人影已由头顶上掠过,日色下恍如一只巨大的苍鹰,飘坠在身前十余步处。 中秋之日,光明如画,于梵偷眼细看,只见此人五短身材,头戴束发金箍,身穿烈火袈裟,原来竟是一个头陀。 突然之间,他想到那笑声似在哪里听过…… 但这念头仅上在他的脑海中一转,那银衣人已经冷笑说道:“嘿嘿,我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雁荡山的铁陀行者!” 于梵一听铁陀行者,心中霍然震动,他恍然醒悟,银衣公子根本没有发现铁陀行者,铁陀行者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之所以出来,完全是为了自己,自己几次三番受他的恩惠…… 就在他思虑如潮之时,铁陀行者却已大笑答道:“连我这种江湖小卒,公子爷也能一口道出名号,当真是见闻广博,令人心折得很!” 他表面上一片嬉笑,似乎毫不在乎,其实他对这银衣人能一口道破自己的行藏,心中委实也有点吃惊。 银衣人这时冷笑道:“嘿嘿,你说的倒也是实话,铁陀行者的大名,虽然在中原武林中还算得上一号人物,可是在本公子的眼里,跟无名小卒也差不多!” 铁陀行者虽已知道这银衣人神秘难测,但仍不禁心头发火道:“和尚斗胆,想请教你公子爷的大名!” 银衣人道:“本公子行走江湖,一向不善提名道姓,你就叫我银衣公子好了!” 话音至此一顿,重又笑道:“不过我现在向你说这些,实在已经是多余的了!” 铁陀行者道:“为什么?” 银衣公子道:“不为什么,只不过你马上就要死了!” 铁陀行者仰面一声大笑道:“哈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处黄土不埋人,这地方山明水秀,倒是个长眠的好所在,公子爷,你就动手吧!” 话音一落,立即向前欺去。 那黑纱罩头,显得神秘恐怖的陈东,见状突发冷笑道:“嘿嘿,对付你何用公子亲自动手,还是由我来超渡你吧!” 话落一上步,掌由袖底翻出,呼地一声推了过去。 他出手一抬,就显得不可凡响。 铁陀行者笑道:“哈哈,好奴才,你可别忘了,超渡亡魂乃是我和尚的拿手本领,还是由我来超渡你吧!” 他口中尽管说笑,手底下却丝毫不敢大意,大袖一抖,也闪电般迎了过去。 呼轰一声,场中激起了一阵旋风。中秋季节,已是草森凋谢的时候了,山道上落满了黄叶,这一阵掌风卷得黄叶飞舞,月色顿时为之一暗。 二人一触即分! 铁陀行者面上露出了惊骇的神色,陈东虽然黑纱罩头,看不到表情如何,但由那转动的双目,也可看出他心中的激动。 显然的,双方都试出了对手的功力,半斤八两,难分轩轻。 二人略一调气。突然,铁陀行者一声大喝,侧肩跨步,柔身欺进,右掌贴紧肘下,向前一送,而后陡然一翻,直奔对方腰招之间斩去。 在掌法上,这是极其怪异的招式,泼辣凌厉,诡奇莫测。 陈东看得双目一亮,墓地身形一横,左手出拳,右手出掌,分向铁陀行者胸腹攻到。 这一招也不平凡。 不过,这一招虽然奇奥,但若以铁陀行者的一身功力来说,并非无法应付。 但出人意料的是铁陀行者一见对方招式,突然神色一变道:“咦,你……” 说话之间,手底下不由一滞。 高手过招,分秒必争,他手下一滞不要紧,陈东的一掌顿时击中,只听哎呀一声,铁陀行者的身形,顿如断线风筝般倒翻了回去。 刚才说过,这后山的形势极为险峨,到处全都是峋岩怪石,断谷绝涧。 铁陀行者要是落在别处还好,偏偏无巧不好,竟然坠入了一道断谷,不用说命保不住了,恐怕连死尸也不会落个全的。 这一下,只把于梵吓得心魂皆冒,只觉轰然一声,人已目瞪口呆地失了知觉。 及至他定过神来,银衣公子与陈东早已走得踪迹不见。 空山静寂,月色如旧,于梵大叫一声,如同发疯一般,朝向那座断谷奔去。 夜风正急,冷月凄迷。 于梵木立在断谷边沿,不禁黯然神伤,望着那幽深黝黑的谷底,他喃喃地念道:“铁陀前辈,你三番两次的救我,这种深恩大德,我是再也无法补报了,不过我一定要亲自将你的骸骨送回雁荡,你若泉下有知就请瞑目吧!” 他心中一片诚敬,祝祷完毕,哪还顾得了地形的险阻,身形一蹲,便由崖顶攀沿而下。 这条断谷由东向西,既深且狭,此时月在南天,下谷数丈便因月色照射不到而渐趋黑暗,所幸那削立陡峭的崖壁上生满藤萝,手脚并用倒也勉强可行。 约莫半个更次,于梵在连遇惊险之后,终于安然降至谷底。 在暗沉沉不辨五指的断谷里,于梵由感触上知道遍地都是嵯峨的乱石,铁陀行者纵然俱是铜浇铁打的人,跌在这些乱石上也是万无生理。 于梵暗暗地叹息一声,开始由立足的崖壁下向前慢慢摸索。 他摸索得非常仔细,一寸、一尺,顿饭时光过去,左右十丈之内皆被他摸遍了,饶是他两手两膝全被锐利的石头磨破了皮,但出人意料的是,竞然没有发现铁陀行者的尸身…… 这就怪了,明明看到他由这地方掉下来的,怎会找不到呢?是跌碎了,还是被野兽吃了? 不对,跌碎了该有一滩血迹,野兽吃了也该留下几根骨头啊! 惊愕诧异中天色渐渐亮了,虽然距离日出还早,可是那如同冰轮高悬的明月,却已由南天缓缓地朝向西沉,因此北侧崖壁上的月色也跟着逐渐下移。 于梵不期然地仰首上望…… 蓦地里,他心头感觉到一串巨震,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那削立陡峭的北侧崖壁上,距离地面四三丈高的地方,竟生出几株虬干盘曲的老松。 松枝由谷下向上伸展,像一只高举的手臂。皎洁的月色,此时正照射到那里。 像奇迹似地,他发现铁陀行者的身形,居然就悬挂在最后一株虬松的枝干上。夜风吹动那宽大的僧袍,恍如红杏梢头的酒帘。 过度的惊喜,简直叫他目瞪口呆,不过那仅仅是一忽儿,紧接着就是一阵欢呼:“铁陀前辈!” 兴奋,使得他忘记了身心的疲劳,他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崖壁,而后以最慢的速度爬了下来。 他下来的速度所以会慢,那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他另外背了一个人,当然,他背的这人就是那三番两次救他的铁陀行者。 月到正西,断谷被整个笼罩在如银的月色下。 于梵凝视着重创昏迷的铁陀行者,心头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顿时像倾盆大雨中的一星野火,仅只闪得一闪便归熄灭了。 铁陀行者满身全是擦伤的痕迹,当然,最重的伤仍是陈东那一掌。 他此时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虽说没有死,但是距死实在也不远了。 对于这位救命恩人,于梵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救他。然而他这出道不久的江湖小卒,空有一腔救人的热忱,却不知该当如何着手。 他懊悔上次救治五行掌范迪的时候,不该把大怪身上得来的几粒药丸一下用光了,要不然…… 一念及此,他心中霍然一动,暗忖: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大多身边都带有救伤的药物,难道铁陀行者…… 他没工夫再想下去了,急忙解开铁陀行者的衣袋。 果然,衣袋里有一粒用油纸重重包裹着的腊丸,腊丸的外壳上有三个金字:“大还丹”。 对武林中事,于梵可说是孤陋寡闻,他竟没有听说过“大还丹” 是什么药,不过他到底不失为聪明人,就凭这粒丹药的名字,终也猜出其效用。 他毫不迟疑地捏碎腊壳,取出药丸,拨开铁陀行者的牙关,将那粒“大还丹”投了进去。 在于梵焦急的注视下,铁陀行者那张苍白的面容,终于渐渐地变得红润。 时间在期待中过去,当第一丝阳光照进断谷的时候,铁陀行者终于醒了过来,怪的是他眼晴尚未睁开便已等不及地开口道:“你……你认识东奇陈宽么?” 于梵一怔道:“东奇陈宽?铁陀前辈,你醒醒,我不认识什么东奇陈宽,我……我是于梵啊!” 铁陀行者陡然睁开了眼睛,他一声不响地瞪视着于梵,而后霍地一跃而起道:“于梵? 小施主,是你救了我?” 于梵掩不住心中高兴,但却不好意思地笑道:“晚辈哪有这种能耐,说起来这全靠前辈的福大命大,尤其是袋中的那一粒灵丹……” 铁陀行者一听大叫道:“什么?小施主,你……你把那粒‘大还丹’给我吃了?” 看他那忖惊愕的神色,于梵心头一震道:“怎么了,前辈,是不是药不对症?” 铁陀行者跌脚道:“小施主,‘大还丹’功能起死回生,怎么会药不对症?” 于梵奇道:“既然如此,那么还有什么不对?” 铁陀行者苦笑道:“小施主你不明白,这粒‘大还丹’乃是我和尚准备送给一位恩人的礼物,十多年来虽然屡遭重创,俱都未舍得轻剔服用,想不到如今恩公音讯渺茫,这一粒灵丹却给我自己糟蹋掉了!” 于梵心中一动道:“前辈,你所说的这位恩人,可就是什么东奇陈宽么?” 铁陀行者闻言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东奇陈宽虽然也算是武林中的一代霸才,但若与我那位恩人相较,却仍然是泰山拳石河海细流!” 铁陀行者名动江湖,能够得他如此推崇的人岂是等闲之辈?于梵好奇之心一起,情不自禁地接口道:“听前辈之言,此人想必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铁陀行者一听大笑道:“哈哈,不错,不错,小施主用顶天立地四个字来形容这位大学士,倒真是恰当不过!” 于梵听得一愕,道:“什么?大学士?前辈所说的这位恩人难道下是武林人物?” 旭日高悬,断谷中充满了夺目的光芒,铁陀行者以一种异样的目光凝视着于梵道:“不错,我这位再生的恩人姓于名刚,乃是当朝一品的武英殿大学士!” 于梵道:“堂堂一品的大学土,怎会与武林中人扯上关系?难道说这位大学士术兼文武,也是个身负奇技的人物?” 铁陀行者此时双目发亮,似欲看透于梵的心灵般沉声说道:“小施主,难道你不认识这位大学士?” 于梵道:“晚辈出身寒微,怎会认识这种贵人!” 铁陀行者紧逼着问道:“小施主,难道你连他的名字也没听说过么?” 于梵略一迟疑道:“如果晚辈没有记错的话,前辈怕是第一个在我面前提起这位大学士的人!” 铁陀行者木然半晌,像是极为失望似地自顾说道:“怪事,怪事难道是老僧把事情弄错了?” 于梵心中早已疑窦丛生,闻言大奇道:“前辈,什么事情弄错了?” 铁陀行者微喟一声:“这事情扑朔迷离,我和尚自己现在也说不明白,也许关键就在那陈东身上,我得马上找他问个明白,小施主多保重,再见了!” 话声一落,自己腾空拔起,双足一点壁上的虬松…… 于梵急道:“前辈,你……” 一言未落,铁陀行着已自接口道:“武林之中,风波险恶,不是你那点本领能够应付得了的,你还是趁早收手吧!” 对于追踪陈东这件事,在铁陀行者的心目中似乎极为重要,他显得有点迫不及待,话声刚毕,人已再次腾身,几个起落身形已到谷顶。 于梵紧跟着攀上断谷,但就这一步之差,铁陀行者却已踪迹不见。 重伤之后居然还有如此身手,只看得于梵暗中敬佩不已。 霍霍晨风,吹在身上有一点凉意。 于梵卓立在晨风中,心头情不自禁地兴起一丝懊悔,懊悔自己没能把握机会向铁陀行者尽吐胸中所知的秘密,不然这些事要是由他来办,岂不强过自己百倍。 不过于梵侠骨天生,可不是畏难胆怯之人,虽然他也深深感觉到自己功力薄弱,不足担当这解救武林浩劫的重责大任,但他宁愿不计成败地尽力而为,却也不肯轻易就此罢手。经过一阵慎重的考虑,他终于返身奔回来路。 他明白,铜冠道长既已带走假的太阳真解,武林杀劫的重心也跟着转移了。 现在他希望能够立即退出君山,然后按照那银衣公子的推断,快马加鞭奔向武当,行动愈快愈好,至少也要在铜冠道长到达荆门之前追上他。 金色的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碧波上,碧波如旧,似乎昨夜那一场杀劫已经成了历史的陈迹。 一叶扁舟,划破宁静的湖水疾速驶来。 于梵心中大喜,正打算起手相招,但当他一眼看轻舟上情形之后,却又情不自禁地把那只举起的手掌放了下来。 虽然这只是一条极其普通的渔舟,但舟上却有一位不太普通的客人。 霍霍晨风里,遥见此人在船头上负手傲然卓立,仰望着长天不言不动,那副高傲的神情似乎这世界上的一切全都不在他的眼下。 初升的朝阳,在他肩头上反射出一股耀眼的光芒,显然,他背上带着兵刃。 虽然于梵不认识他,但就凭这柄兵刃,已可断定他是武林中人。 照说一名武林人物本不足奇,可是在太阳真解强烈的诱惑下,大部份的武林人物该都追踪铜冠道长离去了,为什么此人却在这个时候悄悄地独返君山? 多日来的历练,已使于梵变得格外细心,他既已对此人发生了疑问,立即在暗中躲了起来。 船行渐近,于梵看得更清了,这是个青衣背剑的少年,白面长眉,鹰鼻薄唇,略带瘦削的面庞上充满了冷酷与高傲。 船抵岸边,这高傲的少年一跃而下,双足未稳,倏地转过脸去向船夫诡诈地一笑:“船家,多少银子?” 摇船的是个中年船夫,闻言笑道:“客官,你这是专船,不过小的不敢多要,你就给十两银子吧!” 十两银子还说不敢多要,这船夫简直是讹人。 于梵心中一怔,就见那高傲的少年展颜笑道:“嘿嘿,不多,你接着!” 一反手,刷啦宝剑出鞘,映日寒光,陡然向那船夫当胸劈去。 船夫讹人固然不对,但这少年出手也未免太辣了,眼看这一到已刺下去…… 可是,剑到中途,那船夫突然将桨一横,当啷! 想不到,真想不到,那船夫手中所持的竟是一支铁桨,剑桨相触,少年竟被震得连退数步。 事情出乎意料,暗中偷看的于梵不禁心头震动,那高傲的少年当然就更不用说了,只见他脸色陡然一变,道:“你……?你是什么人?” 船夫嘿嘿一声冷笑:“姓熊的,你真叫贵人多忘事啊,怎么刚刚分手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 话毕猛抬手,迅速的在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霎时,这平庸的船夫一变而为面目阴森的大汉。 少年见状神色再次一变道:“何文山,是你?” 那面目阴森的大汉一跃上岸,沉声冷笑道:“嘿嘿,不错,是我!” 姓熊的少年对这名叫何文山的大汉似乎颇为畏惧,只见他费了老半天力气,才在脸上挤出一抹极不自然的笑容道:“嘿嘿,何兄,位……你怎么现在才到!” 何文山两眉一挑,又重又冷地哼了一声:“哼,熊斌,你不是希望我到得愈晚愈好么?” 对武林人物,于梵知道得有限,这两人虽然全抖出了名姓,他还是弄不清人家是那条道上的—— 第三十六章 红灯老祖 那叫熊斌的少年,此时双手紧握着宝剑,强笑道:“嘿嘿,何兄,你这叫什么话?” 何文山脸色骤然一沉,然后像涨破了的气球似地,突然爆出一串狂笑道:“哈哈哈,什么话?熊斌,你这番匆匆忙忙地赶到我前面来,难道不是打算抢这一功?” 话音一落,人已双目怒瞪地逼了过去。 熊斌陡然一震道:“何兄你太多疑了,讲好了这件功劳归你,小弟怎会做出这种事呢广他似是做贼心虚,虽然表面上力持镇定,但脚下却情不自禁地连连后退。 何文山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意,闻言先是一声冷笑,继而紧逼着说道:“姓熊的,既然你还记得讲好了的事,就不该再偷偷地抢到我的前面来,为了那三招剑法,说不得今天只好得罪你了!” 铁桨一抛,抖手拔出了两柄解腕尖刀,呼呼呼一连就是三招。 熊斌横剑疾封。 可惜他功力较何文山显然稍逊一筹,三招刚过,脚下已被迫退五步。 何文山见状一声厉笑:“哈哈,姓熊的,你还挣扎什么,趁早躺下吧!” 双手一紧,顿见刀如雪片飞来,辛辣狠毒,莫与伦比。 熊斌脸色大变,勉强还攻了两招,突然一声惊叫,只听噗咚、当啷! 身形倒翻在地,宝剑脱手飞去。 何文山一招得手,得意万分,钢刀一沉,照准对方的心窝便插。 眼看刀临切近…… 熊斌突然哈哈一笑,猛扬掌,利箭脱手飞出,嘶嘶锐啸地射向何文山的心窝。 事出意外,何文山哪里闪躲得开,哎呀一声,顿时双手抚胸地回身栽倒。 熊斌一跃而起,满面诡笑道:“嘿嘿,何文山,你真以为我怕你么?我不过是故意引你上钩而已,现在你该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 说时拣起抛落的宝剑,昂首阔步地朝何文山行去。 何文山紧咬牙关,面如土色,似乎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熊斌见状更加得意道:“嘿嘿,何文山,人家都说你这颗心是黑的,今天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像狸猫戏鼠似地,他慢慢举起手腕,用剑尖轻轻地向何文山胸前。 突然,何文山一声叱喝,两掌猛翻,百十条牛毛细针蓬涌而出。 波鹬云诡,瞬息万变,只听熊斌一声惨叫,全身俱被牛毛细针打中,满头满脸如同刺猬一般,针孔里血迹殷殷渗出,犹在全身颤抖地惨叫道:“何文山……你……你这……” 何文山不待话落,早已一跃而起道:“哈哈,姓熊的,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么? 你一心引诱别人上钩,怎么就不想想别人是不是会引你上钩呢?何某的心是什么颜色,你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了,阎王爷早已升堂等着你,快点上路吧!” 在他一连串得意的狂笑中,熊斌早已倒了下来,身形一挺,死了。 他像是死不瞑目,充满血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异常恐怖。 两人的这场火并拼,可以说阴险诡诈无所不用其极,只看得于梵怵目惊心。 现在,于梵希望何文山赶快走,他走了自己才好离开,能够早一步追上铜冠道长,或可减少一份杀劫。 不错,何文山现在走了,不过他临走的时候却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他道:“现在恐怕除了我何文山外,再不会有人知道陈子兴的下落了,嘿嘿,只要我将这消息转报上去,用来悬赏的三招剑法,岂不马上就成了何某的囊中物!” “陈子兴”三个字,着实把于梵吓了一跳。 他知道的武林人物虽不多,可是陈子兴却偏偏就是这不多之中的一个,他敢断定不会弄错,这位陈子兴就是宜昌“兴记学堂”的主人! 为了陈子兴的下落,居然有人悬赏三招剑法,不用说也是为了那部太阳真解。 这样一来,事情就显得大不寻常了! 因为举世滔滔,俱都以为太阳真解落在铜冠道长手中,知道太阳真解仍在陈子兴手上的实在屈指可数…… 李拙夫、陈翠绫、还有就是自己! 这件事既然不是自己做的,那么非常明显,这悬赏三招剑法,要熊斌与何文山搜寻陈子兴下落的人,一定就是他们两个! 以一本假的太阳真解,转移了天下武林的耳目,他们却在暗中从从容容地去追查那份真的。 这条狡计,不但是妙极,而且也是恶极,毒极! 尤其令人难以想像的,是这条狡计居然出自一个学门秀才和一名红粉佳人。 这种心肠,这种手段,委实令人叶怕,假如太阳真解果真落入他们之手,今后武林的命运可就不堪想象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说似乎有点言之过甚,然而这事若是自己没有碰上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那还有袖手不管的道理! 于梵明白,要管,就得马上留下何文山,别让他把陈子兴的行藏泄露。 可是他更明白,以何文山的武功与机诈,自己要想留下他何异痴人说梦。 怎奈事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别无良策,看情形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一念至此,立即展身而起。 此时何文山已经走出一箭之地,事关重大,于梵可不敢冒昧出手,他只得暗中尾随伺机而动。 翻山越涧,经过顿饭时光,何文山进人了一片山拗。 这方圆仅止数亩的山拗,乃是由三座山头与一片峭壁合围面成,荒凉冷僻,长满了杂树野草,除去一间土地庙外,根本就见不到房舍! 怪了,何文山跑到这里则甚?难道李拙夫与陈翠绫会住到这间土地庙?啊,是了,想必拗中另有秘径! 就在于梵这样想的时候,何文山却已出其意料的停下脚步,停止的地点,正是峭壁下的那座土地庙前。 难道这土地庙还有什么秘密么? 于梵仔细偷瞧,只见这土地庙简陋得很,仅只是在几块青石板上加了个顶盖而已,一间房,深约八尺,宽也不过一丈。 庙里根本没有菩萨,青石板的神案上竖了个小小的牌位,上刻嘿,说这是土地庙,实在小看了它,你瞧,牌上刻的竟是“元始天尊之位”六个字。 庙不大,神灵倒是不小! 于梵心中正自暗笑,何文山却已向元始天尊的神位跪了下去。 咦,这是干什么? 他心中惊愕未已,突见何文山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像善男信女还愿似地喃喃祷告道:“天尊在上,弟子遵照你签上的指引,现在已经查出了陈子兴的下落!” 于梵一听,简直愣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指使何文山去查索陈子兴下落的,不是李拙夫,不是陈翠绫,却是神话中的元始天尊! 他心中暗忖:好吧,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搞些什么鬼! 主意刚定,小庙中已经传出一阵幽幽的声音道:“既然已经查出了陈子兴的下落,怎么还不赶快报到本天尊的座前?” 这声音虽然有点做作,但听来仍有几分耳熟,于梵心中刚觉一动,突见何文山脸色一变道:“东风由何吹来?” 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上这么一句,于梵顿觉愕然。 小庙中的那位元始天尊,似乎也被他一下问住了,半晌才道:“无知蠢才,东风当然是由东方吹来,否则还叫东风么。” 这话有理。 可是,那跪在地上的何文山,却像碎遭雷极似地一跃而起道:“什么人?” 小庙中人喝道:“该死的东西,本神的牌位上写得明明白白,你还多问什么!” 何文山嘿嘿一声冷笑:“阁下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天尊之名,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领死?” 话音一落,疾退三步,反手拔出了腰间那两栖尖刀。 事态演变,又出于梵的意料之外,他瞪目凝神,屏息细视,只见何文山话音落后,小庙中陡地传出一串厉笑:“喋喋喋,老夫纵然愿意领死,怎奈你尖刀不利也是徒然!” 随着这串厉笑,陡见一片红云,打从小庙屋脊下飞了出来。 此人速度之快,身法之奇,显然功力已人化境。 果然,身形落地,点尘不惊,于梵用目一膘…… 当他一眼看清来人面目之后,顿时全身俱震。 那位两手提着尖刀,气吼吼在等着宰人的何文山,此时更是神色大变道:“你!你是……?” 那人厉笑一声:“喋喋喋,小辈,你连我老人家都不认识,还能在江湖上混么?你听着,老夫姓厉名毅,外号血影人魔!” 赤面红发,长袍如血,这一副长相打扮,武林中根本找不出第二个。 其实何文山早就想到是他了,不过此时听他亲自说出来,更被吓得全身乱颤,情不自禁地啊呀一声,像午夜独行猝遇恶鬼一般,扭脸就跑…… 血影人魔哪会容他跑掉,只听一声狂笑:“喋喋喋,小辈,你不是叫我出来领死么?怎么我老人家现在出来,你自己反倒跑了?” 红影一闪,陡然拦住了去路。 何文山狂奔之中,哪里收刹得及,顿时一头撞进了血影人魔的怀里。 这一刹那,他简直像是被叉上了刀山,扔进了油锅,惨号声中重又掉转了身形…… 可是他仅仅奔出数步,陡觉刺耳怪笑声中,一片红云又复卷到眼前。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到了末路了! 人急拼命,狗急跳墙,何文山既知逃走不脱,顿时把心一横,利用身形前冲之势,陡然间挺起手中尖刀,对准血影人魔的胸腹刺去。 他这一招意存拼命,可以说连吃奶的力气全用上了。 可是,血影人魔根本却不把他放在眼里,见状反而纵声狂笑道:“喋喋喋,小辈,我说你的尖刀不利,难道你还不服气么?” 他不闪不躲,反而随着这串狂笑,猛把胸腹一挺,自动朝向何文山手中的尖刀迎了上去。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一刀当然刺个正着。 可惜这一刀虽然刺中,但血影人魔却并没倒下,倒是那刺人的何文山,此时反被震裂了虎口,甚至他手中的那两柄尖刀,刀尖也全碰得卷了过来。 这情形非常明显,血影人魔若是想杀何文山,简直比拍死一只苍蝇还容易! 他今天迟迟不下杀手,倒不是临时动了善心,恐怕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没有问出陈子兴的下落。 现在何文山被吓破了胆,逼供的时机成熟了! 血影人魔当然不会放过自己一手造成的机势,只见他两眼一翻,探掌揪住何文山胸前的衣襟,摹地向上一提…… 何文山双足离了地,三魂六魄也跟着出了窍。 血影人魔狞视着全身乱颤的何文山,猛地牙根一锉道:“你这该当万死的小辈,那陈子兴究竞藏在哪里,还不赶快给我说!” 话毕手上一紧,五根指甲像刀一样,全部刺进了何文山的肉里。 要是换个方式问他,何文山一定不肯说,但是他现在又惊、又怕。又痛,早就吓昏了头,闻言根本想也不想,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啊,他……他在……他藏在江南!” 血影人魔怒叱一声:“藏在江南什么地方?快说!” 何文山知道说慢了定有苦吃,急道:“在……在江南大侠……蓝……蓝辉雄的家里!” 于梵暗中听得一震。 就在此时,血影人魔又是一声断喝:“真的么?” 何文山急道:“真的,晚辈绝对不敢骗你老人家,就求你饶我一次吧!” 血影人魔纵声狂笑道:“喋喋喋,饶你一次?好,论你刚刚告诉我的事情,值得饶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次!” 位列九大凶人亚座的血影人魔,此刻居然破了例,动了菩萨心肠。 何文山不由喜出望外道:“多谢老前辈,那么现在就请放开我吧!” 他满脸希冀之色,想不到血影人魔听后,突又双眼一瞪,纵声怪笑道:“喋喋喋,放了你?哼!老夫虽然饶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小辈,可惜你却身该万死!” 何文山大骇道:“老前辈,你……” 血影人魔猛地脸色一沉道:“嘿,贪得无厌的小辈,老夫饶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难道,还不知足么?” 何文山面如上色道:“老前辈,求求你好人做到底,这最后一次血影人魔不待话落,狂笑接口道:“喋喋喋,要想我连这最后一次也饶你不难,不过你得借件东西给我!” 何文山急道:“只要前辈肯再饶我一次,凡是我有东西,任凭前辈借!” 血影人魔道:“你这话当真?” 何文山此时唯恐血影人魔变卦,忙道:“晚辈一片诚心,前辈若还不信,何不把要借的东西说出来,让晚辈先行奉上!” 血影人魔阴阴笑道:“好吧,那么我想借你的骨灰用一下!” 何文山惊骇欲绝道:“骨灰?老前辈,你……” 血影人魔不待话落,立即狂笑插口道:“喋喋喋,小辈,方才你说得那样肯定,怎么转眼就不愿意!” 何文山失望地叫道:“老前辈,骨灰怎能借用,你这不是还要杀我么?” 他苦声哀号,简直声泪俱下。 可是血影人魔身列九大凶人的亚座,心情残酷绝非常人可比,见状非但无动于衷,反而露出一丝快意道:“啊,杀你倒也未必!” 何文山一听,重又生出一丝希望道:“不必?老前辈是……?” 他满怀希望,岂知一言未落,血影人魔竟道:“是的,我特地为你配了一种药物,只要在你身上洒上几滴,不消盏茶时分,就可把你化成一块枯炭了!” 何文山一听胆落魂飞,刚待挣扎,血影人魔却已抬掌点了他的穴道.嘿嘿狞笑着,将他放在小庙前的一块青石上,然后径自取出一只瓷制的小瓶…… 何文山全身穴道被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过分的恐怖,竟使他双眼暴突,那一双圆圆的眼球,差点就将由眼眶中滚落下来。 事实仁也是难怪,别说身受其难的他了,就连一旁偷看的于梵,此时也有点惊心动魄。 但就在这个时候,血影人魔却已启开了瓶塞,把一股恶臭无比的毒液,朝何文山身上洒去。 指头大的瓶子,照说装不了多少毒液,可是说也不信,瓶中的毒液虽少,毒性却是大得惊人。 于梵刚觉恶臭刺鼻,何文山身上却已冒起了缕缕轻烟,眼看身体愈缩愈小,愈变愈黑,不消多久终于皮肉枯干,只剩下黑忽忽的那么一截,像是烧焦了的一截枯炭。 于梵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残酷的手段,差一点被惊得叫了出来。 可是血影人魔站在何文山那截枯焦的尸体前面,仔细端详,反倒像欣赏自己得意杰作似地,愈看愈党高兴,终于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道:“喋喋喋,彭老三,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吧,李老大要是一旦回来,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话落红影一晃,人已腾空而起,倏忽间消失不见。 于梵心中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思他这几句话的意思,突党风声微动,另外一条人影竟已不声不响地坠落在那小庙的前面。 这人圆脸大肚又肥又矮,披肩长发上束着一道金箍,腰间挂着两面铜钹,手里却提着一具死尸。 于梵一眼看清了这人面貌之后,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暗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冒失地站起来,否则的话现在可就糟了。 你道这来的是谁? 原来他正是血影人魔所说的彭老三,枯木尊者彭海,至于他带来的那具死尸,则是早上刚被何文山杀死的熊斌。 枯木尊者站在那块青石边,对何文山焦黑的尸体略一打量,立即咧开大嘴笑道:“哈哈哈,不错,的确有几分像是中了我的枯木手,不过厉老二,讲动手你可能比我稍强一点,但若谈到动脑筋你可差得远了!” 话毕一脚踢开何文山的尸体,而后就在原来的位置,放下了熊斌的尸体。 这又是干什么? 于梵正自诧异之时,突见枯木尊者挥指一弹,金色的阳光下,依稀见到一撮粉红色的药末,飘落在熊斌的尸身上。 这药末与血影人魔所用的毒液,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刚一着体,熊斌的尸身立即开始腐烂,没多久皮肉化尽,只剩下衣衫里着一堆白骨。 猝然间,于梵想到那日江中巨舟上所见的情形…… 举目再看时,果然,就在这一转眼的工夫,连那堆白骨也告消失不见。 枯木尊者伸手拂落了衣衫,顿时,青石上现出一片血红色的人影。 望着那片血红的人影,枯木尊者突然得意大笑道:“哈哈,厉老二,这样一来你纵然跳到黄河里也无法洗清,恐怕李老大一旦回来,不好受的是你了!” 话毕抓起何文山焦黑的尸身,像一阵飓风般,卷过左面的山头。 这两人阴险、狠毒、残酷、狡诈,已经过令于梵心惊了,但他们临去时异口同声地提到的那位李老大,却更叫于梵震惊不已。 李老大是谁? 毫无疑义的,一定就是九大凶人之首红灯老祖李庸? 江湖中一直都以为红灯老祖已在柳云山庄一战中死去,但是现在看来,红灯老祖李庸非但没死,还极可能就潜藏在君山! 突然,于梵想到李拙夫。 拙夫?庸?这不是一个意义么!难道李拙夫就是红灯老祖李庸? 那日枯木尊者与李拙夫相遇的情形,飞快地在于梵脑海中展现对,就是他,否则彭海怎么会对他那样的服贴! 李拙夫就是红灯老祖李庸,熊斌与何文山全是受他的差遣! 可是,疑问来了! 假如果真如此的话,何文山在查出陈子兴下落之后,就该直接到君山陈家的书房向他回报才是,为什么却鬼鬼祟祟地跑到这个小庙里来? 并且何文山刚刚也曾言及,他查得陈子兴的下落,乃是遵照元始天尊签上的指引呢! 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三十七章 元始天尊 于梵百思不解,正打算趋前察看一下这座小庙有无秘密…… 谁知他身形方动,突闻克嚓一声,庙前那片峭壁下,突然现出了一座门户。 原来机关藏在这里,这倒是于梵始料不及,凝目细看,只见一条人影由门中缓步踱了出来。 这人蓝衫朱履,白须飘飘,白发如雪,赫然竟是君山陈家的那位西席,李秀才李拙夫。 不过他此时神采奕奕,已经没有半点老态。 他就是九大凶人之首,红灯老祖李庸么? 虽然此刻尚还没有明灯,但最起码,他绝不是普通的老秀才。 于梵屏息凝神,别说动了,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喘。 朝阳照射下,李拙夫在小庙前停了下来,他低头打量一下留在石上的血红色人影,然后望着枯木尊者离去的方向,笑道:“嘿嘿,不错,你们果真一个比一个聪明,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你们不是这样聪明的话,我这些手段也使用不上,看来你们倒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咦,这是什么话,难道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里面还有文章? 于梵心中正自惊疑,突见李拙夫双肩一扬,陡地转过脸去。 于梵见状,心中不觉又是一怔。 就在这个时候,左侧山头上突然出现两条人影,这两人一僧一道,似乎不敢见人似地,面上全都蒙着黑纱。 难道两人还在山后,李拙夫就已发觉了么,于梵一念及此,不由心头直冒凉气。 的确,如果李拙夫功力真已到此火候,那的确令人胆寒。 僧道二人在山头上稍稍一顿,便向庙前驰来。 于梵虽然看不到二人面目,但由二人身法之快,功力之纯,也可想见两人绝非江湖无名之辈。 二人转眼到达庙前,他们一眼看到李拙夫不言不动站在那里,不觉同感一震道:“你是什么人?” 李拙夫原本背向而立,闻言仍未转过脸来,径自答道:“你们要见的是什么人?” 僧道二人再次一震,相互注视了一眼,忽道:“东风由何吹来?” 又是这句话! 于梵心下一动,就听季拙夫应声答道:“阴司地府吹来!” 僧道二人急急接口道:“向何而去?” 李拙夫道:“西天王母瑶台!” 二人一听,陡然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天尊!” 李拙夫闻声霍然转过身来。于梵再向他一瞟,不觉吓了一跳。 原来就这一会工夫,李拙夫容颜竟已完全改变了他变得苍须黑发,赤面金睛,活脱脱就像神殿中供奉的菩萨。 现在他明白了,眼前这人如果真是红灯老祖李庸的话,则他在君山定是以另一种不同的身份出现,一种是公开的,一种是秘密的。 公开的陈家西席李拙夫,秘密的就是现在看到的元始天尊! 这时候,只见威灵显赫的李拙夫,双目灼灼地向二人一扫然后将手一摆道:“免礼!” 僧道二人虽已应声站了起来,但仍旧低首敛眉不敢仰视,由此可见这位元始天尊平昔的声威该有多么慑人了! 此时的李拙夫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地,声音变得又冷又硬道:“事情怎样了?” 道人答道:“启禀天尊,武当弟子伤亡过半,铜冠道兄亦负重创,看样子支持不久了!” 李拙夫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转向那僧人道:“你!” 他像是不愿多说话,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那僧人已慌不迭地答道:“觉慧率领少林弟子,仍在后面跟随,看样子目前尚还不会出手!” 李拙夫凝望着远天一声不吭,对于这僧人所说的话,也不知究竟是听到没有。 空气像凝结了似地,足足半盏茶时光,才听他重重地哈哈一声道:“哼!他出手与否无关大局,本来我也就志不在他!” 那一僧一道似乎谁也不敢接腔,因此他话音一落,场中复归沉寂,不过这一次仅止沉静了一会工夫,他又自动地继续说道:“不过我想他忍不住的,只要铜冠老道一倒下,就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那僧人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李拙夫并没有理他,自顾沉思了一会,又复转向那道人道:“铜冠老道若死,天一掌教实在不足为虑,你这武当掌门该是没有问题了!” 于梵一听,不由心头大震。 注目看时,只见那道人已经低头合什道:“还靠天尊多多栽培!” 李拙夫干笑了一声,然后重又朝向那僧人道:“可是你就不同了,这一次纵然觉慧不能生返少林,但是少林寺还有一位较他高明得多的圆慧,你想接掌大统,恐怕还得费一番工夫才行!” 那僧人一听,忙道:“只要天尊鼎力玉成,属下誓死效忠!” 话毕连连施礼,那一副奴才相,看得于梵暗中直皱眉头,恨不能跑出去打他一顿屁股。 李拙夫稍稍一顿,突然声音一沉道:“成大功,立大业,必须使用非常手段,你可知道唐太宗、明成祖,他们都是如何得的天下!” 这两人在历史上虽然事功显赫一时,但论其取得天下的手段,却全是离不开骨肉相残四个字,李拙夫现在提醒他们,分明不怀好意。 可是,那僧人权势迷了心窍,竟然丝毫不以为意道:“小僧知道,只要圆慧师兄的功力……” 李拙夫将手一摆,插口道:“本天尊一向算无遗策,若是没有十成把握,怎会叫你轻举妄动,现在我要传授你们三招剑法,你二人一起看看!” 话毕信手折过一根茅草。 于梵知道他这三招剑法定有不凡之处,因此聚精会神比那僧道二人看得还要认真。 李拙夫手腕一扬,说道:“记住,第一招,怒从心上起!” 茅草由下而上,轻轻地划了一个半圆,然后由胸前斜斜地向外推出。 这一招平凡得很,距离于梵的想象差得太远了。 可是,李拙夫连说带叱,一招比完之后,紧接着上臂一圈道:“看清楚,第二招,恶向胆边生!” 茅草向内一收,然后横过胸前,反手向外一抖。 这一招仍旧没有什么奇处,唯一看来比较惹眼的地方,是茅草抖出之际,中途一连变了三个方向。 这时候,那一僧一道固然大失所望,暗中偷看的于梵亦有同感。 可是,李拙夫像是根本就不知道三人的感触一般,仍旧继续比划下去道:“当心,第三招,得理不饶人!要快、要狠、要毒!” 沉臂、扬腕、抖手,虽然一招三式,但使来既不快,也不狠,更不毒! 三招使完,平平淡淡,似乎毫无特出的地方! 仅凭这三招剑法,怎能对付武当天一掌教,少林圆慧大师? 于梵觉得李拙夫似乎有点言过其实,那一僧一道心中可能也有这种想法。 李拙夫像是已经看透了他们的心意,双睛一闪嘿嘿一声厉笑道:“如何?你们认为不过如此是么?嘿嘿,独臂天魔的索命三剑如果一眼就能看出妙处,本天尊也就用不着传授你们了,来,你们接几招试试看!” 略一迟疑,那僧人跨步而鉴:“属下遵命!” 李拙夫将脸一扬,说道:“不,你们两个一起来!” 道人略一犹疑,立即也应声而出。 二人取好角度,双双将掌一扬…… 这两人既敢窥窃少林武当的掌教之位,当然已是一般武林高手可比,掌势初动,于梵不由霍然一震。 就在他感觉这两人功力之高,远出自己想像之际,却闻李拙夫又是一声冷笑道:“嘿嘿,能够徒手接这三招剑法的天下没有几个,你们还是趁早亮兵刃吧!” 于梵一听,眼睛不由瞪得更大,那一僧一道好像也有点不太心服,只听他们同应一声: “属下遵命!” 双双一反手,道人摘下背上长剑,僧人则拔出了腰间的戒刀。 刷、刷,刀施力天霹雳,剑出洞顶龙游,不约而同地抢制先机朝向李拙夫攻到。 这两人功力的确不可等闲观之,刀光剑气,夺目惊心,于梵暗中观察,只觉这两招若是攻向自己的话,恐怕自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可是,李拙夫见状竞然哈哈一笑:“注意第一招,怒从心上起!”。 茅草一抖,沙…… 第一招,没错,仍然由下而上划个半圆,再由胸前推出,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速度加快了。 这一快不打紧,顿时凭空涌起一阵罡风,如同江翻海啸一般,直向那一僧一道扑去。 那一僧一道见状大骇,惊叱一声,不约而同地手腕一沉,刀剑亮施,对准那根茅草削去。 李拙夫冷哼一声:“嗯嗯,你们也太天真了,当心,第二招,恶向胆边生!” 嘶嘶嘶,手中的茅草突如灵蛇乱颤抖起了万点,僧道手中各持刀剑,但一时眼花撩乱,竟有无从下手之感,匆忙中大喝一声,各自猛攻五招。 这五招全是以攻为守,只见刀光剑影,霎时在身前布起一道钢墙,守势之严,真个是风雨不透。 可是,尽管二人防得风雨不透,但李拙夫手中的那棵茅草,却仍像水银泻地无孔不人,一下子就穿透了二人的剑幕刀网。 啊,啊,连声惊叫中二人收招疾退。 就在这一瞬间,突闻李拙夫喝道:“第三招,得理不饶人,着!” 手中的茅草一扬、一沉、一抖,虽然仍是一招三式,但每一式却又隐隐地包含九个不同的变化,沙沙下坠,真像是洒下一天星雨,端的是又快、又狠、又毒! 僧道二人再也来不及招架,惊叫声中,胸头各中一剑。 于梵心想,幸好这只是一棵茅草,假如是真剑的话,这一僧一道恐怕现在已经横尸溅血了! 执料他心念刚刚这样一转,突闻李拙夫道:“索命三剑,虽不是武林无敌之技,但若你们能够练到八成,相信对付天一、圆慧应该是够了!” 话毕照准身前一块大石,信手将茅草抛了过去…… 茅草出手,只听笃地一声,顿时没人石中数寸,似乎余力未尽,尾端仍在霍霍摆动! 事实非常明显,于梵刚刚想错了,这一根茅草在李拙夫手中,比得上任何锋利的宝剑。 僧道二人虽然脸上隔着面纱,看不到表情如何,但胸前起伏全身震动,心中惊悖分明已经到了极点。 就在这个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阵铃声,这铃声隐隐约约,猝然间竟叫人辨不出是由什么地方传来。 但,李拙夫一闻铃声,立即向僧道二人道:“索命三剑业已传完你们可以去了!” 僧道二人巴不得他这句话,闻言赶紧告退。 李拙夫眼见他们行出了山拗,突然望着庙前那块青石道:“出来!” 青石缓缓上升,一名灰衣大汉由下面踪身而出道:“启禀天尊,血影人魔与枯木尊者业已先后离开君山!” 李拙夫轻哼一声:“知道了!” 一摆手,那大汉立即施礼告退,由原路退了下去。 李拙夫凝望远处,双目一阵乱转之后,突然笑道:“嘿嘿,般若贼秃已死,九大门派转眼便是我的囊中物,这时候你们还不安份,岂能怪我不念旧情!哼,江南大侠蓝辉雄家,你们去吧,等你们拼到筋疲力竭的时候,我再去一个个收拾你们!” 话毕举起手来,拍拍拍连击三掌。 霎时,小庙中的青石神案陷了下去,三名蒙面人,由下面鱼贯走了出来。 李拙夫待荡二人脚步一定,急道:“大机二号,通知那假扮陈子兴的人,着其即日恢复本来面目,悄悄离开蓝家,不得有误!” 于梵听得一震,第一名黑衣人应声告退。 李拙夫再道:“天机一号,速饬江南各地分坛,发现血影人魔与枯木尊者行踪后立即具报!” 第二名黑衣人也告退而下。 于梵心中暗想:“等你指派过最后一名黑衣人的工作后,大概就该离去了吧!哼,到时候我可要尽速逃出君山,将今日无意中获悉的秘密,尽快地传入江湖!” 正当他暗中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想不到李拙夫将脸一扬,紧盯着他藏身之处,用手一指道:“天机三号,你把那小辈关人石牢,待我回来发落!” 于梵一听,不由大惊失色。 他只当自己不言不动,藏得异常秘密,却不料人家早就发现了自己。 此时不逃,还待何时?他猛把身形一挺…… 天啊,想不到李拙夫刚刚那隔空一指,竟已把他的穴道制住。 半个时辰之后,于梵被制的穴道自动解开了! 可是,此身已人囚牢之中,穴道解开了又如何? 阴暗、潮湿、刺鼻的恶臭,这就是他进人石牢之后的感觉。 石牢的确是名符其实,上下四方全是又坚又硬的石头,用手敲敲,“啪啪啪”,回声闷沉沉地,显然石壁极厚,谁若打算破壁而出,那真叫做梦! 当然,这石牢也有进出的门户! 可是,那冷冰冰的牢门乃是生铁浇铸,于梵用力推了几下,简直就像蜻蜓撼柱似地动都不动。 他搔搔头,露出一抹苦笑。 牢中与外面唯一的通路,是牢门上的那个窟窿,可是这窟窿只有拳头来大,乃是用以通风送饭的,要想由这里出去除非削尖了脑袋。 看样子此身已人牢宠,除去坐待宰割之外是别无良策了! 他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然而自己生死事小,若是不能在未死之前将所知的这些秘密传送出去,岂不是有点死不瞑目? 一点不错,假如自己今天无声无息死在这里,试想该有多少武林高手,要紧跟着自己踏进枉死城!自己这条命既然关系着如许人的安危,岂能轻易断送! 猛提气,霍然提起双掌,用足十二成真力,朝向石壁上击去。 轰然大震中,牢中顿时传来一串嗡嗡回声。 可是,石壁依然纹丝没动,反倒是于梵的双掌被震得痛入骨髓,像是快要折断了一般。 这时候,牢门外传来一阵狂笑:“哈哈哈,小辈,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断逃走的念头吧,这座石牢的四壁,最薄处也直二十余丈,牢门重有四万二千斤,别说你那点本领逃不出去,就算……啊!” 话尚未毕,突然惨号一声,尤其这惨号的声音刚刚出口,便又像是被人一把捏住喉咙似地忧然而止。 于梵心中一动,陡然间转过脸来…… 目光触处,突见那扇重逾万斤的铁门,竟在轧轧响声中缓缓升起。 于梵当场一怔。 不过他此时已经没工夫考虑这是怎么回事,当下双肩一晃,立即由那扇半启的铁门中窜了出来。 石牢位在山腹之中,出了牢门便是一条市道,甬道里有两名蒙面黑衣人…… 一名斜倚在墙壁上,双目怒瞪,全身浴血,已经气绝身死。 另一身材肥矮,此时正在全力拨动墙壁上的机关,开启牢门。 他一见于梵现身而出,立即停手道:“快跟我来!” 话毕沿着雨道,匆匆向前疾行。 于梵此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紧随身后跟进,但却忍不住心中诧异道:“阁下是谁?” 那肥矮的蒙面人迟疑了半晌,才道:“此时此地,在下委实不便道出身份,尚请公子能够见谅!” 于梵道:“那么阁下因何救我?” 肥矮的蒙面人道:“公子是否姓于?” 于梵微微一怔道:“不错,小可正是姓于!” 肥矮蒙面人道:“只要公子姓于,那我今天冒险救你就值得了!” 于梵更加不解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否请你说明白点?” 肥矮的蒙面人道:“此事实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的,此时时间无多,公子若能逃出虎口,日后自有知道的机会广 二人口中说话,脚下可未闲着,就这一会工夫业已奔出了数十丈。 二人静静地又行数步,于梵终究忍不住道:“难道阁下就不能长话短说么?” 肥矮蒙面人略一思索,道:“既然公子急于明白内情,那么……” 话方至此,突闻耳畔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肥矮的蒙面人骤然一震道:“不好,他们已经发觉了,快,走这边!” 用手将于梵一拉,向前疾行数步,折人石端岔路。 他们也不过刚刚进人岔道,就听岔道尽头的转角处,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显然,有人正从那里奔过来。 肥矮蒙面人双睛一转,忽道:“公子请走前面,待我送你一程!” 话音一落,人已自动地退到身后去。 于梵正自不明他话中之意,突然,岔道尽头处人影一晃,另一名蒙面人猝然折了出来。 于梵见状心中刚在犹疑,想不到就在此时,那肥矮的蒙面人突然大喝一声,挥拳由背后攻了过来。 于梵猝然之间,只当这人眼见事发,因而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不由又惊又怒,厉叱声中,反手回了一招。 就在两招将接之际,那肥矮的蒙面人突然一施眼色,悄声道:“快,冲过去!” 于梵心中突然醒悟,两招方触,立即利用那反震之力,向后疾退八步,双足风一沾地,再次腾身而起,直向岔道转折处奔了过去。 肥矮的蒙面人叫道:“前面的那位弟兄,这是大尊亲自擒来的要犯,千万别让他跑了!” 后出现的这名黑衣人,身形瘦削,面容冷酷,闻言厉笑一声:“嘿嘿,你放心吧,有我在这里,他跑不了!” 单掌一扬,直向奔来的于梵击到。 南道窄小,威势倍增,蒙面人一招攻出,顿闻回声隆隆震耳不绝,于梵已无考虑的余地,亮掌一招回敬了过去。步。 这人功力之高,大出于梵的意料,他心下刚自一凛,就见黑影一晃,那人已经跟随欺近道:“好小辈,你还往哪里走!” 双臂一抖,身形陡然拔起,紧贴市道的顶端,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朝向于梵扑下。 于梵骇然暴退……—— 第三十八章 溯本追源 就在此时,那肥矮的蒙面人已经赶到了于梵的背后,假如他肯与这瘦削的蒙面人前后夹击的话,于梵真是插翅难飞。 可是,出乎那瘦削的蒙面人意料之外,他竟没有向于梵出手,并且就像是冲力过猛,一时收刹不住似地,晃眼间已由于梵的身边掠了过去。 就在他一怔神间,那肥矮的蒙面人已经到了他的身下,身形一蹲,双掌猛然上翻,霎时劲力狂涌,直奔他胸腹之间击去。 那瘦削的蒙面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一着,惊呼一声:“你……” 他一意只在于梵身上,此时正当下落之际,虽然眼见掌势临身,但c无法改变这危险的情势,惊叫声刚刚出口,胸腹已被击中。 肥矮的蒙面人一招得手,急道:“走,快!” 事实上于梵没有等他招呼,早已一晃身形,由那转弯处冲了过去。 南道至此,向左右一分为二,肥矮的蒙面人向右一指道:“走这边,前行一丈之地,再向右转便是出口了!” 话音方落,突闻方才那条市道中步履如雷,这不但显示有人追下来,并且由那杂乱的脚步声,证明追来的这批人起码也在三个以上。 于梵一怔道:“恐怕走不脱了,我看你……” 肥矮的蒙面人不待话落,立即插口道:“公子不必多说,你快走,我将他们引到那边去!” 话毕大喝一声:“好小辈,你往哪里走,还不给我站住!” 他有心声张,喝声因此特别地大,在高声喝叫中,人已朝向左侧岔道奔去。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这似乎是唯一可行之计,于梵双肩一晃,立即朝向右侧岔道而去。 果然,行不多久而道复向右转,几大之外已经遥遥地看到出口。 出口处也有一扇铁门,但是比起石牢的铁门来,那真就小巫大巫之别了,于梵由内拔开插销,用手轻轻一推,铁门立即呀然而开。 由铁门出去,进人一间茅草房,空无一物的草房内,房门由外面反锁着,不知内情的人,绝不会想到这里还藏有秘密。 于梵一脚踢开了反锁的房门,顿觉冷风扑面吹来。 这茅草房位当一座山岗之下,四外全是竹林,身人林中,已经隐隐约约听得到惊涛扑岸之声。 看情形,此地距离湖滨已经不远了。 于梵再不逗留,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朝向涛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但,就在他将要奔出林缘之际,突然,一条人影迎面挡住了去路。 这人五十来岁年纪,神情侣傲,面容冷削,只见他凝视着于梵沉声冷笑道:“嘿嘿,你还想走么?” 于梵一震道:“你是什么人?” 面容冷削的老者再次冷笑一声道:“嘿嘿,小辈,通名道姓实在太多余了,有本领你就闯吧!” 右掌一扬,并指如刀,刷地一声,朝向于梵胸头砍了过来。 于梵缩身一闪。 可是,那老者一掌砍空,第二招紧接着便到,左手微翻,呼地一声便向于梵当头抓下。 于梵挥掌一接,就势倒退五步,脚下一稳,便道:“阁下,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希望你把事情弄清楚之后再动手不迟!” 面容冷削的老者眉梢一扬道:“嘿嘿,你这小辈简直全是废话。 老夫若没有把事情弄清楚,岂会不分皂白地向你下手!” 话音未落,陡然欺身而上,五指一张就向于梵抓到! 要知于梵自入君山,除去铁陀行者之外,就只有李拙夫那帮人知道他,眼前这老者说话未免令人可疑! 他心中一动,急道:“什么?你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了?你弄清楚了什么?” 一晃肩,向左闪开三步。 面容瘦削的老者闻言一怔道:“老夫……老夫……老夫已经弄清楚你是私闯君山水寨的奸细!” 这话要是不加思索地说出来,倒也勉强过得去,可惜他言语支吾,入耳就知道搪塞之词。于梵不觉一声冷笑道:“嘿嘿,现在我也弄清楚了!” 面容瘦削的老人神色一变道:“你……你弄清楚了什么?” 于梵声音一沉道:“弄清楚了你阁下的身份!” 面容瘦削的老人一震道:“你……” 他显然非常惊愕,但到底经验丰富阅历老到,话刚出唇,突又冷冷一笑道:“嘿嘿,老夫身为君山水寨的总巡,你既到君山来做奸细,还有弄不清老夫身份的道理么?不必多言了,看招吧!” 话音落,两掌齐施,刹那间狂攻三招。 于梵无心与他缠斗,见状又复向后一撤道:“嘿嘿,阁下,假如我没弄错的话,你除去君山总巡之外,似乎还该有个职位才对!” 说话之间,人已退出林外。 那位君山总巡神情大变,快步追了出来道:“还有什么职位,小辈你说!” 于梵笑道:“阁下装什么糊涂,难道那位元始天尊没有替你安排么?” 话音一落,扭脸就走。 那位自称君山总巡的老者一愣之后,沉声厉喝道:“该死的小辈,单凭这一句话,今天你就休想生离君山!” 话尚未毕,身形已如苍鹰般疾掠而至,双足刚一沾地,便已拳掌齐施地攻了过来。 他此时恨不能一招便将于梵放倒,因此举掌挥拳间着着全见真力,狠毒凌厉,简直与开始判若两人。 十招不到,于梵已经连遇危机。 那自称君山总巡的老者见状不禁狂笑道:“哈哈,小辈,有种你再接我一招天狼爪试试!” 双掌一扬,十指箕张,带起飒飒冷风,猛向于梵心窝插下。 他突然施出了看家本领,满以为于梵已是势穷力竭,定必应声而倒。 想不到于梵虽然神色慌张,但身形突然极其怪异地一摇一晃,双掌竟由意想不到的方位回攻过来。 轰然一声,那老者非但没有放倒于梵,反而被于梵一掌震退三步。 一直使用庄稼把式的于梵,这时露了这么一招绝学,顿时把那位君山总巡吓了一跳,他当然不会知道,于梵在危之际,不期然使出了血影人魔所授的三招武功之一。 这时候,于梵一心只想早点离开君山,虽然一招震退了对方,但却并未跟踪出手,反而身形一撤转面狂奔而去。 其实他也没仔细想想,自己获得了这样多的秘密,人家怎会容他轻易离开? 那老者略一怔神,墓地引吭一声长啸…… 啸声方落,四外立即出现了十多条人影,一齐朝于梵迎了过来。 于梵本是向南而奔,但此时南方出现的敌人竟有五个之多,他心意一动,立即转向东方。 东方是两名大汉,一个持刀,一个执鞭。 转眼间身临切近,那持刀的大汉怒叱一声:“该死的小贼,吃我一刀!” 单臂一圈,刀闪寒光,拦腰斩至。 这大汉虽说功力不高,但凭于梵原先学的那点东西,恐怕三十招内还是赢不了人家。 此时四外全是敌人,若要等到三十招那还得了,时机危急,他想也没想,血影人魔所授三招武功中的第二招又施了出来。 侧身、曲肘,反手一掌劈了过去。 大汉一招走空,于梵掌已劈到,顿时哎呀一声,抛刀跌退八步,紧抱右肘,再也直不起腰来。 于梵刚自一招得手,另一名持鞭大汉却一声不响地欺近身来,单臂一扬,钢鞭带起一缕罡风,猛向于梵腰眼截下。 于梵大喝一声,蓦地里错肩出掌…… 血影人魔所授的第三招武功,就在间不容发之际攻了出去。 哗啦!哎呀! 裂帛之声刚起,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号。 于梵胁下的衣衫被对方鞭梢划破,可是那人更被于梵一掌击中了胸头,顿时鲜血狂喷地坐了下去。 这不过转眼间事,然而就这一转眼间,四外人影业已纷纷赶到,于梵哪里还有工夫管那人的死活,双臂一抖,再次狂奔而去。 穿过疏林,扑上一片山岗…… 山岗下碧瓦红墙,隐隐看到一座庵堂。 君山水寨之中居然还有庵堂! 于梵虽然心中怀疑,但是人却毫不停留地由山岗上疾驰而下。 这座庵堂建筑得并不宏伟,然而依山傍水,景物绝佳,倒真是一处避世清修的好地方。 庵堂外面松柏成林,不过这些松柏全都新栽未久,显见这座庵堂也是新近落成。 就在于梵打量间,那十多条人影已经先后在山岗上面出现。 于梵再不犹疑,一翻身,进了庵堂的院墙。 执料他身形刚一着地,突闻一声娇叱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姑娘清修之地,还不给我滚出去。” 一片绿影,应声欺近前来,人尚未至双掌已如雪片攻到。 于梵心头一怔,慌不迭抽身疾退,举头看时…… 目光触及,只见一名垂髫少女,身着绿衣,腰悬短剑,正气咻咻地叉腰瞪观着自己。 这副俏模样好熟! 于梵心中刚自一动,那少女却已惊声开口道:“啊,怎么是你?” 她一开口,于梵顿时想起来了;她不就是陈翠绫的使女小黛么? 看来自己是刚出狼群又人虎口,他不由脸色一沉道:“不错,正是在下,姑娘有点意外是不是?” 小黛似乎没有留心他的脸色,依然一脸笑容道:“是啊,小姐一直盼着你,她只当你不会来了哩,想不到……” 于梵不待话落,立即插口冷笑道:“嘿嘿,我于梵乃是江湖小卒而你们小姐不久便是武林盟主江湖至尊,我怎敢劳她挂怀?” 小黛听得一怔道:“咦,于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小姐自从老主人死后,早已万念俱灰,昨天未待盛会结束,便急急地撤进这所庵堂,决心青灯木鱼常伴此生,哪里还有争夺武林盟主江湖至尊的雄心!” 于梵怎肯相信!闻言再次冷笑道:“姑娘,这些骗人的把戏,已经骗不倒我于梵了!” 小黛道:“我骗你干什么?公子若是不信,小姐此时正在经堂你何妨自己去问问她!” 于梵冷笑一声:“嘿嘿,好得很,我正想见见她!” 话刚至此,经堂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道:“小黛,是什么人?” 小黛一听,连奔带跳地跑过去道:“启禀小姐,是兴记学堂见过的那位于公子来了!” 话音方落,陈翠绫突由经堂中闪了出来,她此时一身缟素,脂粉不施,猝然见到于梵,神色显得一震道:“啊,于公子,真的是你!” 说时略带苍白的玉靥上,微微升起一抹红晕,较之她以前那副刁蛮的样子,更有一番惹人怜爱的情致。 可是,于梵一想到她与李拙夫的所作所为,心中那一丝爱慕之意,顿时凉了下去,反而觉得这女人阴险毒辣远胜蛇蝎,不禁寒声答道:“不错,正是我,姑娘霸业将成,我于梵先行向你恭贺了!” 虽然口说恭贺,但神情间却满是不愉之色,陈翠绫顿时一愣道:“于公子,你这恐怕是误会了吧,小女子若有争霸武林之心,岂会把那本太阳真解拱手送与别人?” 于梵冷笑道:“嘿嘿,陈姑娘,你虽然心计周详,一手掩尽了天下的耳目,可惜百密一疏,我于梵竟在无意之中获悉你们伪造太阳真解的秘密!” 陈翠绫听后神情一变道:“什么?你说……” 话音未落,突闻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陈翠线话音一顿,扭脸喝道:“什么人?” 庵堂外有人应声答道:“属下水陆总巡方强求见姑娘!” 这声音于梵听得出来,就是那面容冷削的老者。 陈翠绫眉梢一扬道:“我昨日刚刚吩咐过无事不准来此打扰,怎么言犹在耳你就忘了!” 方强答道:“并非属下忘记姑娘的吩咐,实因事关重大,非得当面向姑娘禀报不可。” 陈翠绫略一迟疑道:“小黛,你让他进来!” 小黛遵命打开了庵门,站立在庵堂门外的果然就是那面容冷削的老者。他一眼看到于梵与陈翠绫相向而立,并无动过手的模样,神色显然一怔。 不过他在一怔之后,很快就便恢复了常态,紧跟着快步行到陈翠绫的身前,用手向于梵一指道:“启禀姑娘,此人昨夜偷进君山……” 一言未落,小黛突然插口道:“方总巡,你这话就不合情理了,于公子身上怀有姑娘的翠竹符令,什么时候想进君山都可以,哪里用得着偷!” 于梵身怀翠竹符令一事,方强事先显然没有想到,因此闻言之下,神色不觉一变。 可是他经验何等老道,双眼一顿,立即接口道:“黛姑娘,既然姓于的身怀翠竹符令,按规矩就该投帖拜山,我君山自当依理接待,可是他……” 小黛未等话毕,重又接口道,“昨夜不比平时,难道来的那些武林人物全部投帖拜山了么?于公子不肯这么做,那是他客气,不愿打扰我们,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方强早已成竹在胸,闻言扬眉怪笑道:“嘿嘿,小黛姑娘,难道姓于的一连暗算本山十二名巡山喽罗,这也是客气?也没有什么不对么?” 这老贼舌利如刀,居然把银衣公子那帮人做的事,硬生生扣到了于梵的头上。 小黛听得一震道:“谁说的?” 方强冷笑道:“嘿嘿.那十二名弟兄停尸向未入土,黛姑娘若是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到聚义厅去看看!” 小黛神色微变道:“你有什么证据他们是死在于公子之手?” 方强狞笑道:“嘿嘿,黛姑娘,这是老朽亲眼所见亲目所睹的事,难道还要证据么?” 他一口咬定了于梵,委实叫人有点真假难辨,小黛的信心不由为之动摇道:“于公子,你?” 于梵心中早存偏见,认为他们全是一丘之貉,闻言顿时冷笑答道:“嘿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既已获悉了你们的阴谋,就没打算你们会轻易地放过我,要怎么办就直接说吧,用不着一唱一和在演戏了!” 话毕提气凝神,蓄势待发。 小黛不禁一愣道:“于公子,你这是什么话啊?” 于梵未及答言,方强已经插口道:“嘿嘿,小黛姑娘,他已经承认了,你还多问什么!” 双掌一扬,猛向于梵扑去。 这半晌陈翠绫一直没有开口,她像是在思索什么,直到方强出手,她才猛然警觉地喝道:“住手!” 方强道:“姑娘……” 陈翠绫道:“你不用多说了,这事情我自会处理!” 方强不肯放松道:“姑娘,这些喽罗虽然身份低微,但终究是君山的弟兄,姑娘可不能为了私情让他们含冤九泉啊!” 陈翠绫双睛一瞪道:“方总巡,你是在教训我?” 方强道:“属下不敢!” 陈翠绫冷哼一声:“既然不敢,就快给我退下去!” 方强眉峰一扬,他像是不服,但是他似乎深知光棍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因此略一踌躇,便即连声应道:“是,是,属下马上告退!” 话毕一礼,随即退了出去。 眼见方强退出庵门,于梵不由一怔,对陈翠绫的举措,他似是感到有点意外,但不管如何,他已经不存侥幸的打算了,眉梢一扬,冷笑道:“陈姑娘,虽然我自忖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于梵可不是甘愿束手就缚的人,今天我要是死在你的手里一切作罢,但如果我能侥幸逃出君山的话,嘿嘿,则我非把你们的阴谋诡计通扬天下不可!” 话音一落,双掌骤然提了起来。 陈翠绫见状一愕道:“于公子,你恐怕是误会了吧?怎么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明白!” 于梵道:“嘿嘿,不明白?陈姑娘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陈翠绫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于梵道:“那份太阳真解你也不承认是你们伪造的?” 陈翠绫道:“太阳真解乃是我亲自由兴记学堂中找到,假如那是伪造的东西,那么伪造的人也该是陈子兴才对!” 于梵冷笑一声:“嘿嘿,好一篇天衣无缝的谎言,若不是我已握有你们伪造太阳真解的证据,真会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过去!” 陈翠绫一怔道:“什么,你握有我们伪造太阳真解的证据?” 于梵道:“不错,你是不是想看看?” 陈翠绫道:“是的,我想看看,不过我恐怕你只是说说而已,未必真能够拿得出来!” 于梵冷笑一声,由衣袋中摸出一张碎纸片,抛了过去道:“哼,不到黄河心不死,你看吧!” 小黛愕然的将那团碎纸片捡起交与陈翠绞,陈翠绫迅速地摊开一面看一面念道: “解……实……予……伪……” 她眉头一皱,道:“解实予伪?这是什么意思?” 于梵冷笑道:“陈姑娘还要我来解释么?假如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解实予伪’就是‘太阳真解实予伪造’之意!” 陈翠绫霍然一震道:“这‘予’字指的是谁?” 于梵道:“陈姑娘,那是谁的笔迹,难道看不出?” 陈翠绫似是没留意这个,闻言当场一怔,赶紧低下头来再看。只见她目光触处,神情陡然一变道:“咦,这是……” 过分的意外,使得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话到中途突然停了下来,双目紧盯着于梵,充满了惊愕诧异—— 第三十九章 图穷匕现 于梵道:“陈姑娘,假如我说这是出自贵府西席李老夫子的手笔,大约你该不会否认吧!” 陈翠绫默然半晌,然后满面庄重之色:“于公子,这东西你是哪里弄来的!” 于梵又是一声冷笑道:“陈姑娘,难道你已忘记向枯木尊者换回太阳真解的那回事了?” “没有!” “你们是用什么向他交换的?” “李夫子珍藏的二王法帖!” “哼哼,好一幅珍藏的二王法帖,只可惜枯木尊者并不欣赏,你们只不过方一离开,他就将其撕得粉碎了!” “为什么?”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二王法帖!” “不是二王法帖是什么?” “是贵府西席李夫子的一封书信!” 陈翠续大愕道:“一封书信?枯木尊者怎肯以太阳真解交换?” 于梵道:“李拙夫在这封书信中讲得明明白白,那本太阳真解乃是他一手伪造之物,枯木尊者当然落得做个顺手人情!” 陈翠绫神色一变道:“难道你给我的这张纸片……” 于梵冷笑一声:“不错,那就是被枯木尊者撕碎的所谓二王法帖!” 陈翠绫凝视着手中的碎纸片,满面茫然道:“奇怪,李夫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于梵面带怒色道:“为什么?嘿嘿,为的是藉此挑动天下武林相互残杀,好让你们坐收渔人之利,以遂独霸江湖之愿!” 陈翠绫凄然笑道:“于公子,你这种想法虽然有理,怎奈我从无逐鹿江湖之心,李夫子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书生……” 一字未落,于梵狂笑接口道:“哈哈,陈翠绫,事到如今你就不必再加隐瞒了,假如威慑江湖的红灯老祖也算弱者的话,天下哪里还有强人!” 陈翠绫与小黛闻言同声惊叫道:“什么?红灯老祖?于公子,你说谁是红灯老祖?” 那神态,那表情,显然是发自内心的,于梵不由一愣道:“怎么?你们真的不知道?” 陈翠绫目中惊诧之色更甚道:“你……你是说李夫子?” 于梵道:“一点不错,就是他,他就是九大凶人之首的红灯老祖李庸!” 陈翠绫像是仍然不敢相信道:“李夫子虽懂武功,你……你不会弄错吧?” 于梵一怔道:“懂而不会?这是谁说的?” 陈翠绫道:“君山水寨人尽皆知!” “你们相信?” “那是事实!” 于梵不由冷笑道:“嘿嘿,人在数丈开外,举手投足间便将在下的穴道制住,这又何尝不是事实!” “你说的难道也是李夫子?” 由于陈翠绫的一再表示意外,于梵心念一转,突然间醒悟了过来。 李拙夫的一切作为,陈翠绫分明全被蒙在鼓里! 不是么?假如陈翠绫也是同伙的话,则那日李拙夫尽可与枯木尊者明言,实在用不着再弄那些玄虚。 这样一想,他立即将自己所知有关李拙夫的一切,迅速地扼要述说一遍。 果然,这一席话,只把个陈翠绫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失声说道:“啊!居然有这种事?” 于梵道:“此事若非亲目所睹,的确难以令人置信,好在那些石牢地道一时间总是搬不了的,姑娘请到后山一看就明白了!” 这话有理,陈翠绫一顿之后,立道:“小黛,取我的剑来,我们随同于公子到后山看看!” 情况霍然转变,于梵心中不由大为振奋。 庵堂的门打开了,他一马当先,后面紧跟着小黛与陈翠绫,三个人的心中全部急如星火,怕不能一步跨到后山! 可是,他们不过行出一箭之地,突然,人影一闪,一名黑衣大汉横身拦住了去路道: “姑娘到哪里去?” 陈翠绫双眉一扬,喝道:“洪滨你想干什么?给我闪开!” 这叫洪滨的大汉,乃是君山水寨中的一名巡察,平昔只要见到陈翠绫脸色一沉,早就夹着尾巴滚得远远地了。 可是今天,这小子竟像吃了老虎心,豹子胆,闻言非但没有闪开,反而毫不在乎露出一脸诡笑道:“嘿嘿,你还没回答我要到哪里去呢?” 君山水寨中自从老寨主追风挟陈屏死后,陈翠绫已经是君山主人,这小子如此放肆,实在无礼至极,陈翠绫听得脸色一变道:“洪滨,我到哪里去,难道还要得你允许么?” 洪滨浓眉一扬,又是一声出人意外地阴笑道:“嘿嘿,姑娘不愧聪明人,你这话完全说对了!” 陈翠绫听得怒叱一声:“大胆的奴才,你是受谁的指使?” 洪滨昂然答道:“属下奉的是天尊法谕!” 陈翠绫虽然已听于梵说过,但仍情不自禁的一愕道:“天尊?什么天尊?” 于梵道:“姑娘怎么忘了,他说的天尊就是元始天尊,也就是李拙夫!” 陈翠绫面色一寒道:“洪滨,于公子说的是么?” 洪滨道:“不错,天尊就是元始天尊,至于他姓什名谁,那就不是属下能够知道的了!” “洪滨,我问你,君山水寨的主人是他还是我?” 洪滨嘿嘿笑道:“姑娘,虽然你是君山水寨的主人,可是天尊却是天下武林共同的主人,所以为了遵从天尊的法谕,说不得有些地方将要得罪姑娘了!” 陈翠绫气得脸色苍白,怒喝一声:“好一个狂妄的奴才,既然你陷溺已深,我可不能再姑息你了!” 寒光一闪,宝剑出鞘。 那洪滨想是知道厉害,双肩一晃,身形闪电退后…… 陈翠绫陡发一声娇笑:“好奴才,如果容你逃出手去,我还凭什么领袖君山群豪,看剑!” 声落剑起,寒光骤然一闪,直向洪滨背心点到…… 那洪滨身形凌空,已经到达八步开外,可是被陈翠绫剑上的芒尾一扫,顿如惨号一声,平空摔落在地。 于梵真没想到,陈翠绫剑上竟有这样高深的火候,不由心头骇然。 但,就在他心中惊怔之际,突闻身畔传来连声怪笑道:“嘿嘿嘿。好一招天王送酒!” 怪笑声息黑影乱问,七名黑衣劲装背悬长剑的人,恍如一群飞鸿般泻落眼前。 于梵一见这七人的身形,不由脸色一变道:“咦,是他们!” 陈翠绫神情一怔道:“怎么?于公子你认识他们?” 于梵道:“陈姑娘,他们就是李拙夫的七星卫士!” 陈翠绫声音一沉道:“樊一民,这是真的么?” 领先一名年龄较长的黑衣人,嘿嘿笑道:“错了,姑娘,应该说是元始天尊的七星卫士才对!” 于梵道:“陈姑娘,这姓樊的在君山是何职务?” 陈翠绫道:“他们乃是君山水寨的七大护法,论地位犹在那水陆总巡方强之上,想不到如今……” 于梵道:“陈姑娘,这不是如今的事,他们恐怕早就被李拙夫网罗了!” 樊一民冷笑道:“嘿嘿,姓于的,你说的一点不错,我七人投靠君山水寨,本来就是奉的天尊法谕!” 陈翠绫大怒道:“好贼子,想不到你们外表恭顺,实际上竟然是奸细,看剑!” 手腕微震,剑尖抖出一串银花,直奔樊一民洒了过去。 樊一民大笑中连退三步,霎时呛啷卿一串脆响,两校长剑分由左右架了过来。 原来这一会工夫,七人全已欺进身来,这出剑的正是他们七人中的两个。 陈翠绫怒上加怒,娇叱一声:“你们全都找死了,再接我一招试试!” 手腕猛翻,宝剑嘶地一声,顿见耀眼寒芒,如同泼水般扫了出去。 于梵方觉这一招奇诡绝奥锐不可挡,突闻樊一民沉喝一声:“来得好!” 喝声未落,陡见七人七剑,分由七个不同的方向,朝向陈翠绫攻来。 寒光乱问中一阵叮叮当当…… 剑势敛处,那七人非但完如无恙,竟还在无形之中,对陈翠绫形成了合围之势。 陈翠绫大出意外,不由神色一变道:“樊一民,你们什么时候练成的这套剑法?” 樊一民放声狂笑道:“哈哈,姑娘,想不到吧?你那套天王剑虽然凌厉泼辣冠绝江湖,怎奈天尊早已防到有这一日,所以特地传授我等一套专门克制你的七星剑阵!” 陈翠绫怒笑道:“樊一民,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君山水寨可并不止我一个人!” 樊一民诡笑道:“嘿嘿,姑娘,君山水寨虽然不止你一个人,但是你现在能够指挥得动的,也绝不会太多就是了!” 陈翠绫一震道:“为什么?难道说他们……” 樊一民得意地接口道:“大势所趋,姑娘也不能责怪他们!” 陈翠绫一愣道:“你这话我不能相信,至少二寨主与三寨主……” 樊一民不待她话落,立即大笑接口道:“蓝二寨主尸骨已寒,你就不必再指望他了,至于黄三寨主么……” “怎样?” “他现在来了,你何妨当面问问他!” 话音一落,果见两条人影一闪而至,头一个是水陆总巡方强,紧随在方强身后的是个灰衣中年人。 陈翠绫一眼看到灰衣中年人,顿时神色一变道:“黄三叔,你?” 灰衣中年人面色一红,极不自然地笑道:“贤侄女,天尊功参造化,术兼文武,眼见九州慑服,四海归心,乃是天生的武林盟主……” 就凭这几句话,已经十足表明了他此时的立场,是以陈翠绫不待话落,猛地脸色一沉道:“住口!” 那位黄三寨主果然一怔,住了口,可是他仅只稍稍一顿,复又厚颜笑道:“嘿嘿,贤侄女,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假如你肯诚心归顺天尊,则我保证君山这份基业仍旧是你的!” 腆颜事仇,苟且偷生,这已经够无耻的了,想不到他还居然有脸来作说客,陈翠绫哪里再愿理他,当下冷笑一声,径自转向于梵道:“于公子,你那番话现在我全都相信,后山不必再去看了!” 于梵一时没弄明她的心意,不禁微微一怔道:“陈姑娘,难道你真要……” 话尚未毕,樊一民忙喝道:“姓于的,你自己死了就算了,何必还拖别人下水!” 这话够厉害,竟把于梵的未竟之言一下堵了回去。 可是,于梵话方一顿,陈翠绫已接口道:“于公子,我陈翠绫虽然不比堂堂男子汉,但仍知道江湖大义,今日之事已非仅关系着我个人生死及君山存亡了!” 于梵精神一振道:“那么姑娘之意?……” 陈翠绫眉梢一挑,毅然说道:“公子局外之人,尚且肯为江湖舍命,为武林奔波,我陈翠绫既为江湖儿女,又何能独借此身?如蒙不弃,愿共携手力闯重关!” 于梵一听,精神大振道:“姑娘何必太谦,有此心胸,足以愧煞须眉了!” 樊一民间言狂笑道:“嘿嘿嘿,在此情之下你们还想力闯重关,这不是痴人说梦么?依我看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他这话并非全属虚声恫吓,可是,陈翠绫竟然毫不理会,仍旧自愿向于梵道:“诚如公子先前所说,我二人如果全部死在这里,则一切均作罢论,但万一有谁侥幸逃出了君山……” 于梵不待话落,立即高声接口道:“好,就是这样,万一谁能侥幸逃出君山,就当不顾一切艰险,将李拙夫的阴谋诡计揭示于天下武林!” 小黛插口道:“于公子,我也算一个!” 话毕,刷啦一声,拔出了悬在腰间的短剑。 灰衣中年人喝道:“大胆的丫头,我看你是想死了!” 上步出掌,呼地一声向小黛走去。 陈翠绫怒叱一道:“黄明武,你和一个丫头动手岂不失了身份,有胆的接我几招!” 欺身跨步,宝剑一抖,耀目寒光陡然卷了过去。 她此时对这位黄三寨主厌恶已极,不但在称呼上由黄二叔改成了黄明武,手下更是毫不留情。 可是她一剑挥出,突闻樊一民放声狂笑道:“哈哈,姑娘别慌,接你的有我们几个呢!” 手势一扬,七剑各出,顿见一蓬森冷的剑气,分由四面八方涌至。 呼喝吼叫中剑气嘶啸,紧接着穿梭的人影霍地一分。 陈翠绫剑势虽然凌厉,但被七星卫士绵密的剑阵所迫,竟已有点气喘力促,倒是小黛接连三剑,将那位黄三寨主逼退五步。 于梵看得心头一震…… 恰在此时,陡见樊一民扬眉怒笑道:“嘿嘿嘿,姑娘,你现在相信了吧,三十招内要你弃剑就缚!” 话毕一声长啸,双手环抱,剑尖直指苍天。 其余六人也跟着剑势一变,平举、斜挑、倒立、横扬、各自摆出一种大不相同的怪异姿势。 显然的,这即将来临的一击,定必凌厉诡奥不同凡响。 于梵再不迟疑,当下大喝一声,双掌一扬,欺身扑了过去。 他本打算相助陈翠绫一臂之力的,熟料身形刚动,方强已经大步迎了过来道:“嘿嘿嘿,姓于的小辈,你想干什么?方爷爷早在这里等着你了!” 一扬掌,打从横里攻到。 他似乎已恨透了于梵,这一掌竟用足了九成真力,掌尚未至,嘶嘶劲气,业已如海潮涌到。 于梵迫不得已,错肩缩身,扭脸一招封了过来。 双方一触即分! 于梵知道情势危急,拖久了绝无好处,脚下一稳,立即抢制先机,快如电光石火般连攻两招。 这两招全是血影人魔所传的绝学,此时在他全力施展之下,果然凌厉诡奥,毒辣无比。 方强大出意外,惊怒交加中全力回攻五招。 这五招他使出了浑身解数,虽说挡住了于梵的攻势,但脚下却被逼退了七八步。 于梵一着占先,再不放手,暴吼声中,血影人魔所授那第三招武功接踵而至,左手向外一圈,右掌快如闪电,分取方强的上中下三路。 方强一声狂吼,两掌刚刚向外一跃,于梵的一掌已经到达他的胸腹之交。 眼看这方强难逃一掌之厄,但就是在此时,樊一民七人却已发动了攻势。 猝然间,剑光闪耀,冷风撼衣,陈翠绫那副娇小身形,顿时被匹练般的剑气笼罩。 于梵大惊失色,手下顿时一慢…… 方强趁机一拧身形,向后疾退三步,待得于梵警觉时,方强早已逃出了掌握。 所谓姜是老的辣,这话一点不假,方强避过了致命的一击,竟然抢制先机反守为攻,双掌挥舞,如同雪片一般反向于梵攻来。 对付方强这种高手,原先于梵由龚江那里学到的武功,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能够发挥威力的还是血影人魔所传的那几招。 仅有的三招武功,盏茶工夫没到,已经被他反复地使用了两遍。 要知任何凌厉的招式,全都在出敌不意攻其不备,像这样反复使用,岂有不被人家摸清路数的道理。 果然,就当他第三度出手的时候,方强突然振声狂笑道:“哈哈,好小辈,我还当你有多大能耐呢,原来也就只是程咬金的三叉斧头!” 话落侧身一闪,轻易避过了于梵攻来的左手。 他早已知道于梵这一掌走空之后,右手势必跟踪而来,因此脚下一稳,立即沉声大喝道:“该死的小辈,你还不给我躺下!” 一言未已,倒肘闪电一般打横点了过来。 于梵右臂刚刚举起,哪里想得到对方来这一着,警觉时再想变招,哪里还能够来得及,没奈何上体全力向后一仰…… 霎时一阵巨痛,胁下已被一肘击中,顿时两眼发花,身体踉踉跄跄地连退数步。 好在他跟随龚江多年,打人的工夫没学到,但挨打的能耐却高人一等,不然这时非得应声倒下不可。 不过他面前虽然没有倒下,方强却不会就此放过他,只见黑影一晃,那老贼已经跟踪而至,人尚没有落地,双掌已经隔空击到。 于梵赶紧苦撑着强提一口真气,挥掌迎了上去。 在身负重创之下,他哪里还能接得下方强这一招,只听轰然一声,身形已被震得凌空飞了出去。 叭踏,掉落在两丈开外的草地上。 这一下伤得更重,虽然没有死,但头却嗡嗡,两眼发黑,用力一挣,仅止爬起了一半又复倒了下去。 就在于梵被击倒的瞬间,小黛与陈翠绫也全到了危急关头…… 小黛虽受陈翠绫一手调教,但到底不是那位黄三寨主的敌手,若非仗持着手中宝剑锋利,恐怕早就落败了,但就是这样,恐怕也再难支撑十招。 陈翠绫功力虽强,怎奈樊一民七人的七星剑阵,乃是专门练来对付她的,本来她已经守多攻少,现在眼见于梵失利,心下一慌,顿时先机尽失。 目前的情形非常明显,这三人谁也别想能够侥幸逃出君山! 方强一击得手,狂笑如雷道:“嘿嘿,姓于的小辈,你想与天尊作对,看样子只有等到来生了!” 话音未落,人已大步走到于梵身前,立掌如刀,呼地一声,朝向于梵的头上劈下。 他身为君山总巡,功力已是江湖一流,这一掌下去别说于梵乃是血肉之躯,纵然真是铁打铜浇的恐怕也受不了! 想不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突闻一声暴喝:“该死的老贼,你狂妄得过分了!” 那卧地不起的于梵,此时竟然身形一翻,扬掌一道青森森的寒芒,直奔方强腰间卷到。 原来于梵当此危急关头,竞已暗中抽出了盘在腰间的软剑。 这枝软剑本是龚江传给他的,可是由于他没有学过剑术,所以自从接到手中时起,就一直盘在腰间没有动用过。 龚江已遭惨死,江湖中再无第二人知道此事,当然方强更是做梦也想不到。 变起仓促,哪里还能闪躲得及,只听哎呀一声惨号,方强的上半身顿时与下体分了家,血水狂喷,心肝五脏洒得满地都是。 这一声惨号立即震惊了全场。 尤其是樊一民与黄明武等人,当他们一眼看到方强横尸惨死时,情不自禁地心头各自一震。 高手过招,胜负系于一发! 小黛本来已被黄明武的重重掌影留住,趁机大喝一声,狂攻三剑,抽身疾退。 这是小黛的经验不足处,不过那与陈翠绫交手的樊一民等人,却就没有黄明武这么幸运了! 陈翠绫是何等功力,樊一民等人能够困住她,完全依靠精密的配合,发挥了剑阵的长处,在这惊震失神间,破绽立即暴露。 陈翠绫当然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听一声娇叱,宝剑振起一串寒虹,反手就向背后的一名七星卫士扫去。 这一方向的选择,复又大出敌人的意料,剑光过处,身后的那名七星卫士顿时溅血伏尸。 樊一民等人骇然大震,暴哼一声,六枝长剑陡然刺出……。 陈翠绫一剑得手,精神大振,双肩一晃,快如闪电般,已由那死去的七星卫士所留空隙间脱出重围。 樊一民六人招式走空,抽身疾退。 就在他们抽身而退之际,那刚脱重围的陈翠绫,却已怒叱一声,及由外侧挥剑攻了过来。 此时剑阵已破,他们哪里还能挡得住陈翠绿诡奥离奇的剑招,近身的两名七星卫士刚把手腕一抬…… 可怜他们招式尚未递出,陈翠绿的宝剑已到,只见寒芒一卷,这两名七星卫士又付了帐。 七去其三,大势已明,黄明武、樊一民,见状心头大骇,长啸一声,立即带着残余的几名七星卫土狂奔而去。 小黛见状,猛把宝剑一领,叫道:“黄明武,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想走么!” 双肩一晃,就待追赶。 陈翠绫急叫道:“黛儿回来!” 小黛骤然停下了脚,但却满心不愿地将嘴一噘道:“小姐,这种全无心肝的人,难道你还可怜他么?” 陈翠绫喝道:“少胡说,杀他们几个无关大计,此时最要紧的是我们得尽快逃出君山!”—— 第四十章 八指头陀 于梵已由地上爬了起来,闻言接口道:“对,不然等李拙夫一旦回来,我们再想离开就不容易了!” 陈翠绫用目一源于梵,突然咯咯娇笑道:“于公子,方才你真做得好啊,想不到连方强老鬼那样一肚子鬼计的人,居然也上了你的大当!” 于梵一听,不由苦笑道:“陈姑娘,你这是高抬我了,老实说,我真不是方老贼的敌手,方才那一招实在全属侥幸!” 小黛娇叫道:“侥幸?于公子,你别骗人了!生死相搏哪有侥幸的事情,等逃出君山之后,你非得把杀方老贼的那招剑法传给我不可!” 于梵正待辩称自己根本不会剑法,想不到话未出口,突闻耳畔传来一阵奇异的吹角声,紧接着四周出现了数不清的人影。 虽然这些人距离尚远,但却看得出一个个面蒙黑纱,身手矫捷,功夫之高,显然不在黄明武与樊一民等人之下。 陈翠绫看得心神一震,急道:“快走!” 话音一落,率先回头向庵堂奔去。 于梵见状一愣道:“陈姑娘,你怎么了,是否又改变主意不想走了!” 陈翠绫道:“不,快随我来!” 话音一落,脚下又复加快两成,转眼工夫,三人重新返回了庵堂。 这时那些蒙面人影,虽然大部份仍在百丈开外,但少数却已到达了一箭之内。 陈翠绫急道:“关门!” 门由小黛应声关上了,可是门外却适时传来一声冷笑:“嘿嘿,真是妇人之见,关门有个鸟用,咱家根本就没打算由门里进去!” 话音方落,陡见一条人影,打从院墙外飘了进来。 这人面上虽也罩着黑纱,但身上却穿着一袭宽袍搏袖的僧衣。 这袭僧衣太惹眼了,因为就陈翠绿记忆所及,君山水寨中虽然份子复杂,但却从来就没有收容过出家人! 她心下一怔,立即喝道:“你是什么人?” 僧人冷笑道:“洒家乃是天尊座下之人!” 陈翠绫道:“你不是君山中人?! 僧人冷笑一声:“嘿嘿,四海九州,各帮各派,何处没有天尊属下,你这小小君山才有几个人!” 说时抬掌一招劈了过来。 陈翠绿轻喝一声:“黛儿,你领公子走秘径,这和尚由我单独对付,快!” 上臂疾扬,一剑劈了过去。 于梵只见剑光一闪,身形已被小黛拉起,朝向经堂奔去。 经堂左首是一间净室,净室侧方有一扇角门,小黛根本没有在净室停留的意思,用手一推角门,又复领着于梵闪了出去。 角门外是一片竹林,靠近竹林的东南方有一口桔井。 小黛将于梵带到井边,然后蹲下身形,探首井内,双掌轻轻一拍。 咋,井壁右侧顿时现出了一座门户。 于梵一怔神间,小黛已经飞身而人,双足一着地面,立即回眸娇笑道:“进来!” 于梵略一犹疑,陈翠统却已手横长剑,匆匆赶来道:“于公子,敌党马上就到,快进去!” 话音一落,果然听到一声狂笑道:“嘿嘿嘿,你们三个小辈,躲在经堂里就成了么?赶快给我滚出来!” 时机急迫,于梵再不怠慢,晃肩而人。 双肩刚一落实,陡闻香风触鼻,陈翠绫也已紧随身后补了进来。 她身形落定,立即反手关了门户。火光一闪,小黛适时点亮了油灯。 灯光照耀下,原来门内是一条隧道,沿着隧道曲曲折折地行约半个时辰,然后到达一间石室。 石室之中,珠光辉映,照耀如同白昼,尤其是床榻椅柜一切日用物品陈设得十分齐全。 于梵真没想到在那座枯井之中,居然有此洞天福地,不禁看得一愣。 陈翠绫见状向他身前的石椅一指,笑道:“连日奔波,公子也该累了吧?难得有此闲暇,且先坐下歇息一会再说!” 于梵依言落坐,但却眉头一皱道:“姑娘此地虽然隐秘,不过假如一旦被他们发现……” 陈翠绫不待话落,立即含笑接口道:“公子担心此地没有出路是么?” 说时轻俏地行向左侧一张石桌上的灯台向下一按…… 只听咋咋两声,石室前面的墙壁顿时陷了下去,于梵方自心头一怔,耳畔已传人声声浪花拍岸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就在石壁陷下的地方,现出了一条水道…… 浪花飞珠溅干,冷风沁人心脾,水面上一条梭形快艇正在随波起伏地荡漾。 于梵看得心中一动道:“姑娘智虑周详,居安思危,早有安排,真叫在下敬服得很!” 陈翠绫笑道:“这条水道乃是当年无意之中发现,倒叫公子过奖了!” 说笑之际,小黛早已端来了食用之物。 石室中虽然不能煎煮烹调,但干果美酒却都储存得极为丰富,于梵早已又饥又渴,当即毫不客气地尽情饱餐一顿。 人夜之后,三人乘着那艘校形快艇,悄悄地划出水道。 陈翠绫与小黛全是自幼生长君山,虽为女儿身,但却全是操舟的能手,不到初更时分,校形获已驶出了洞庭。 洞庭湖滨的芦苇之中,同样有一条秘密的水道。 陈翠绫与小黛似乎已经来过不止一次,她们轻车熟路,将校形快艇一直驶进水道停泊,这才率同于梵登岸。 其实这里所说的岸,仍在地下隧道尽头,也有一间陈设大致相同的石室。 直到进入石室之后,陈翠绫这才如释重负地笑道:“好了,到了,这上面就是出口。” 于梵道:“这出口也是开在井里么?” 小黛一笑插道:“啊,不,这出口开在一座古庙大殿中的神龛内,你瞧。” 石室左端条桌上也有一只灯台,小黛说话间手已伸了过去,不过他这次不是向下按,而是轻轻地向右一转…… 轧轧轧,在一串轻微的机括声中,石室顶上立即放下一座短梯。 于梵微微一怔,正打算沿着短梯拾级而上,想不到就在此时,梯口上竟然传来一串娇笑道:“格格,在方今武林人物的心目之中,我们几个俱都是已死之人,可是你们今天却偏偏亲眼看到姑奶奶仍旧好端端地活着,这要是一旦传扬出去,岂不暴露了姑奶奶的行藏!” 于梵、陈翠绫,以及小黛等三个人,早在这女人的娇声笑语中,悄悄地登上了短梯顶端。 不错,短梯上面是一座斗大的神龛,龛中供的是三樽不知名的神像,于梵躲在神像的后面,揭起一角红绫,偷眼向外面仔细打量…… 中秋刚过,月色依然皎洁,破落而荒凉的大殿里,这时相对站立着四条人影。 于梵一眼看清这四条人影之后,情不自禁地脸色一变,他可没有想到,眼前的四个人中,倒有三个是他见过的。 左端并肩站立着的一双男女,全都穿着白衣;男的玉面朱唇,剑眉星目,赫然竟是九大凶人中的金笛书生罗诗,女的柳眉杏眼,荡态撩人,虽然于梵没有见过她,但也不难猜想得到她必然就是九大凶人中唯一的女人,白蛇娘子白丽花。 站在右端的两个,一着黄衣,一着灰衣,最惹眼的地方是他们全都头戴纱罩,因此于梵在一眼之下,就已看出他们是那银衣公子的手下,黄西、周南! 白丽花话声一完,黄西立即冷笑道:“嘿嘿,既然你们已让老夫看到了,还有什么办法?” 罗诗闻言突然一笑道:“啊,有办法,有办法!” 黄西冷冷地道:“有什么办法?” 罗诗笑道:“当然,这事最可靠,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每人赏你们一刀,让你们从此离开人世!” 黄西嘿嘿一声冷笑道:“小辈,假如老夫要是不愿意呢?” 罗诗剑眉上扬,再浮露出一脸笑意道:“不愿意么?没关系,区区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黄西两眼一翻道:“嘿嘿,你不妨说说看,老夫打算破例听听!” 白丽花插口一声娇笑道:“咯咯,小罗啊,你也未免太懒了,其实这也并不怎么麻烦,剜眼、剁舌、再剁下两只手,每个人多增加两道手续罢了!” 这女人无怪能身列九大凶人之一,虽然面貌如同娇花,心肠却是远逾蛇蝎,这样残酷的事情,她说起来竟然还像非常有趣而又好玩似的。 黄西刚自一怔,突闻周南纵声狂笑道:“哈哈哈,老夫虽说年纪不大,但却早已超过了花甲之年,像这样的话,我还真是平生第一次听到!” 白丽花道:“老头子,这样说你今天是开了眼界了?不过你心中是以为好呢,还是不好?” 这样的办法,对谁谁也不会说好! 可是,周南竟然毫不考虑地声音一沉道:“好,好得很!” 白丽花笑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周南道:“当然,老夫这一辈子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就是没尝过剜眼,摘舌,剁手的滋味,假如你今天肯让我尝尝,倒也真是不虚此生!” 白丽花道:“好吧,我现在就首先让你尝尝剜眼的滋味!” 香肩晃处,白影电闪,右手一扬,食中二指直奔周南的两眼插下。 她身手之快,手法之妙,别说小黛与于梵看得心惊,就连陈翠绫也不觉为之骇然。 可是那周南竟然毫不介意,只至招临切近,这才出声狂笑道:“哈哈,好贱婢,凭你这样的身手,就能剜下老夫的眼睛么?滚!” 上体向后一仰,左脚突然凌空飞起,向白丽花兜踢了过去。 这一脚势沉力猛来得极其怪异,差一点的身手就应付不下来。 但白丽花似是早已胸有成算,当下咯咯一笑道:“糟老头子,我早已知道你学过几招了,不过在姑奶奶面前,你是江边卖水,孔夫子家里卖文章!”变指为掌,刷,对准周南踢来那只脚的迎面骨上碰去。 周南一脚扬起,重心后移,招式走空之后,眼看就只有挨打的份,如何能避白丽花这凌厉的一击。可是这周南的招式,竟然完全都是远的奇径,眼看山穷水尽之时,突然大喝一声,上体陡然向下扭转,两臂一张,快若风轮般打横扫来。 白丽花这一掌下去,固然可以把周南那条腿废掉,可是周南一臂扫到,也非把白丽花的蛇腰碰断不可! 只听一声娇叫,白丽花抽身疾退三步。 周南身形一侧,也借势朝向左侧飘落。 在没有交手之前,他们全都没把对方看在眼里.现在经过了一度攻守之后,才知道遇上了劲敌,不由暗凛刚才低估了对方实力,危险至极! 别说他们动手的两人了,就连那没有动手的黄西与金笛书生罗诗,也全都身形震动大感意外。 四人八目相投,相互凝视了半晌,突然不约而同地一齐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话音方落,突见一条人影快步朝向大殿冲来…… 这人也是头罩纱巾,身上穿着一袭白衣,他行色匆匆,人在八九步外,便一路大叫道: “喂,老西,老南,李拙夫那厮已经……” 话音未落,人已一脚跨进大殿,当他一眼看到大殿中的白蛇娘子与金笛书生时,不由神色一怔,顿时把没有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白蛇娘子一见此人的装束,就知是对方的帮手,心头一震,探手摸出了一把毒沙。 几乎就在同时,金笛书生罗诗也由袖中取出了那支轻易不肯动用的七孔金笛。 此时黄西、周南,已经知道对方的身手不同凡响,当然不敢大意,因此也把真气一提。 眼看剑拔弩张,剧战一触即发。 想不到那新来的白衣蒙面人,此时突向白蛇娘子与金笛书生开口道:“喂,有个大个子是你们一起的么?” 白蛇娘子与金笛书生同感一震;道:“是什么样的大个子?” 白衣蒙面人道:“此人身长九尺,面如锅底,眼赛铜铃,手中用的是一柄大刀。” 白蛇娘子与金笛书生忙道:“他怎样?” 白衣蒙面人道:“他已夺得太阳真解,现正陷入群豪包围之中,你们再不前去帮忙,他就快要累死了!” 白蛇娘子与金笛书生同时惊叫道:“真的么?” 白衣蒙面人未及答言,突闻远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啸,就凭这如同霹雳似的啸声,放眼当今武林,除去魏霸天外实在找不出第二人来! 白蛇娘子闻声色变,娇喝一声:“走!” 话毕与金笛书生双双闪出大殿,一晃而没。 黄西微怔道:“赵北,你认识他们?” 新来的白衣蒙面人,果然就是银衣公子的另一属下赵北,他闻言笑道:“老西,你们怎么这样糊涂,九大凶人中的白蛇娘子与金笛书生,难道也看不出来么?” 周南嘿嘿一声狂笑道:“怪不得他们想要杀人灭口,看来十多年不履中原,他们这些王八龟孙子全都成了气候了!” 赵北道:“老南别发牢骚了,情况已经转变,快走吧!” 黄西、周南,同时一怔道:“情况怎么转变?” 赵北道:“李拙夫率领少数亲信,在半个时辰之前突然离开现场,朝向西北而去!” 黄西急道:“知道他离开的用意么?” 赵北道:“现在还不明白,不过公子与东老大已经跟下去了,快走吧!” 话音一落,人影连晃,转眼间三人全都走得一个不见。 陈翠绫看得连连咋舌道:“啊,厉害,厉害,我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江湖中还有这么多的绝世高手!” 于梵笑道:“姑娘武谦了,你在剑术上超群拔俗的造诣,又何尝不是独步武林称雄一方!” 陈翠绫听得连连摇头道:“不瞒你说,在此之前我的确也颇自负,可是现在已经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拿今晚看到的几个人来说,他们哪一个不比我强!” 话毕由神龛中一跃而下,面上满是沮丧之色。 于梵跟随而下道,“姑棉可别忘了,他们哪一个又不比你大,只要假以时日,姑娘的成就还怕不能超过他们么?” 这时小黛已经关好了石室的出口,闻言笑道:“公子,小姐,你们两个放着正经事不干,怎么尽说闲话啊!” 陈翠绫笑道:“于公子,这丫头的话你听到了,我们今后的行止如何,请你决定吧!” 于梵道:“就目前的情形来说.揭穿太阳真解的秘密,制止群豪的残杀,乃是当务之急.但李拙夫此时猝然离开,显见必有重大事故,似乎也……” 话尚未毕,陈翠绫立即接口道:“如果公子同意的话,就请你去追踪李拙夫,伺机刺探真阴谋小妹占个便直,这揭穿太阳真解的隐密,制止群豪残杀的事.就由我来办理如何?” 于梵应声笑道:“好,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小可先行一步了!” 身形一晃,按照黄西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陈翠绫娇唤一声:“于公子,如果没有意外,三天之后请仍到此地相会如何!” 于梵轻应一声,转眼消失在茫茫月色下。 小黛适时将舌头一伸,扮个鬼脸道:“哟,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天不见可不要想死人么!” 陈翠绫白眼一翻,叱道:“鬼丫头,你敢胡说,是不是皮痒了!” 她这里作势欲打,那边小黛早已咯咯娇笑地跑开了。 且说于梵一路疾驰,不消多久已然奔出数里之遥,可惜他非但没有发现李拙夫的踪迹,甚至连银衣公子等人也同样没有看到。 这样盲目地追下去岂是办法! 心中思量,不觉停下脚步来四下张望,突然间,他发现左侧山岗下有一片盛林,皎洁的月色里,依稀看得到林中有几间茅舍。 这些茅舍全都是因陋就简,似乎是新搭不久。 于梵心中一动,立即悄悄地奔了过去。 连日来遭遇到的风险,使得他凡事格外小心。 果然,这一次他小心对了,人在十丈开外,便已发觉到林中人影幢幢,紧接着,左前方的暗处传来的一阵人声道:“嗯,这真是我们武当派空前未有的劫难!” 武当派?原来林中全是武当派的道土! 突然间,于梵想到君山山坳里遇到的那回事! 他对武当派说不上有什么好感,可是无论如何,他总不希望武当派落人李拙夫的魔掌! 他心里想,怎样把这件事通知他们才好! 可是,通知谁呢? 自己始终没有看到那名武当内奸的面目,武当派的每一个弟子都可能是那名内奸,纵然不是那内奸本人,也可能是他的党羽、爪牙,万一自己要是弄错了对象,那岂不自陷绝境! 转念一想,那内奸一心想要陷害的乃是天一掌教与铜冠道长,假如能把这件事通知他们本人就好了! 然而,他们两人是否来了呢? 就在他心中迟疑之际,暗中突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道:“铜冠师叔的伤势如何?” 由这句话,证明铜冠道长在这里是不会错了! 可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自己如何才能见到他呢? 这时,原先那声音答道:“咳,铜冠师叔独自躺在那边茅屋里,据说直到现在都还未曾进过饮食呢!” 于梵一听,不由大喜过望,立即抽身打从侧方绕了过去。 疏林中一共建有四间茅屋,一间在山岗的南面,两间位在山岗之前,另外一间则在疏林的西北角。这四座茅屋全是竹篱为墙,茅草作瓦,除去中间两座紧紧相连外,其余两座都在十多文外。 于梵稍一犹疑,立即朝向正中那两座茅屋欺近,这两座茅屋中全都灯火通明,十丈开外就可看到屋中的情形。…… 左边屋中约有十多名道人,大部份均已安息,右边的茅屋较大,屋中的人数也较多,约估计总在三十名左右,不过这些人全都身负创伤,大部份仍在辗转呻吟未能入梦。 于梵看到此处,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夜武当派警戒如此疏忽,原来在这场争夺太阳真解的恶战中,他们的损失竞然如此惨重! 刚才暗中人语,铜冠道长独自躺在茅屋里,显然不是这个地方了! 他思念一转,立即改奔山岗南面的那房茅屋。 这间茅屋的四周长满了杂草,暗沉沉,阴森森,于梵一直欺到门边,仍然不间半点声息。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稍一迟疑,立即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的柴门! 如水般的月光,顿时照射了进去。虽然光线并不很亮,但是于梵已把屋内的情形看清了。 他骇然一震,当场连退三步! 原来这间茅屋里没有半个活人,只是整整齐齐地停放着两排棺木,若有若无的尸臭,混杂着一股新刷油漆的气味,显见这些棺木收敛未久! 于梵惊凛不已,武当派既然伤亡如此惨重,其他的门派当然也不在少数。恨只恨蒋吟自那小子可恶,假如那日他能允许自己面见铜冠道长,说不定这场劫杀已被制止,最起码武当派可以逃脱这场大难! 想到铜冠道长,于梵更不怠慢,再度改变方向,扑向疏林西北角的那间茅屋。 这是最后一间茅屋了,铜冠道长在那里已经不容置疑! 这间茅屋的范围最小,仅止径丈方圆,不过警戒却显得较别处周密,左右各有一名当值的道士在巡视。 于梵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看准了屋后草深林密,于是悄悄地绕了过去。 茅屋里没有点灯,但门窗全都未关,月色照射进去,依然显得很亮。 不错,这间茅屋里只有一个人,这人躺在竹榻上,虽然看不到他的面目,可是榻边放着一顶闪亮生辉的铜冠,就是最好的说明! 于梵悄然欺到窗下,身形向上一长,正想开口……然而,还没有等他把口张开,铜冠道长突然冷哼一声,手腕翻处,出指如飞地点了过来。 于梵注意那两名巡视的道人,可没想到铜冠道长竟也会向他出手! 事实上铜冠道长招出如电,他纵然全神戒备,也一样未必就能闪躲得开! 一击而中,于梵身形一软,顿时向深草中倒了下去。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不过他心里并不害怕,自忖此来乃是一片好心,等会只要详加一番解释,事情自然就明白了! 这时候,铜冠道长应该起来察看一下了,可是,铜冠道长动也没动,仅仅轻喝一声道: “什么人?” 于梵一听,不由心中暗骂道:“你这老道怎么这样浑蛋,自己明明点了我的哑穴,现在还来问我,你这叫我如何回答?” 他心中暗骂未已,突闻耳畔有人答道:“启禀师兄,是小弟前来看你了!” 于梵一听这声音,顿时心头猛震,这不正是元始真尊庙前所见的蒙面道人的声音么?这人面兽心的东西,不知是怎么个长相?于梵心想看个明白,偏偏他此时倒卧的位置,竟然一点也看不到。就在他焦急中,猛觉茅屋里光线一暗,他知道,必是那人已经走了进去。这时候,只听铜冠道长的声音道:“师弟,你怎么来了?” 听语气,似乎这喊道的猝然出现,铜冠道长也颇感意外。 他话音一落,那贼道突然微喟一声道:“唉,小弟云游三峡,及至闻讯赶来,想不到却已迟了一步,听说师兄身负重创,小弟惶急不已,是以连夜找到这里,但不知师兄现在伤势如何?” 这喊道一片做作,关怀之情,溢于言表,铜冠道长不由动容道:“多承师弟关怀,愚儿所负大都全是皮肉之伤,只有胸前所中八指头陀的一掌较为严重,但是现在经过服药调治已经无碍了!” 这时候,他像是已经忘记了倒卧窗外的于梵。 那贼道听后故作一震道:“啊,师兄,听说八指头陀练有一种极为歹毒的掌法,中后初无特殊的感觉,可是时辰一到,立即全身溃烂而死!” 铜冠道长一惊道:“真的么?” 那贼道道:“这种掌法八指头陀一向极少使用,因此江湖中人知者甚少,师兄赶快让我瞧瞧!”, 于梵只听一阵悉索的解衣声,紧接着铜冠道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师弟?” 于梵虽说看不到屋里的情形,但可以想见的,铜冠道长的胸头致命之处,此时适已完全落人那贼道的掌握之中。就在他心中暗道不妙之际,那贼道已经开了口道:“嘿嘿,一点不错,师兄,你果然中了八指头陀那极为恶毒的掌法!” 铜冠道长一震道:“我不信,怎么我一点特殊的感觉也没有?” 贼道此时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似地,显得得意万分地笑道:“嘿嘿,师兄,刚刚小弟不是对你说过了么?此掌中后最初并无任何特殊的感觉,必须到了时辰之后才会猝然发作!” 铜冠道长像是已经发觉了贼道处心不善,叱道:“发作就让他发作吧,你把手拿开!” 可以想像得到,贼道绝不会听他的!果然,话音一落,就闻贼道狞笑道:“嘿嘿,师兄,发作后全身溃烂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倒不如由小弟现在赏你一掌,死得可能还痛快些!” 铜冠道长骇然道:“师弟,你?……”话音未毕,猝然中断,显然他已经遭了毒手。 铜冠道长最后这句话,已把那两名警卫的道人惊动,虽然于梵看不见,但却能够听到沙沙脚步声,分由左右奔了过来。他心中暗忖,贼道该要露出原形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两名警卫的道人脚步一停,竟然同声悄悄地问起:“得手了么?” 于梵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喊道如此大胆,原来这两名警卫的道人也全是同党! 思量中就听贼道答道:“好了,现在我还不便出面,告诉你师兄,天明后派人通知掌教真人,就说铜冠师叔突然伤势发作,已于夜半不治身亡,我走了!” 话音一落,黑影穿窗而出,转眼在夜色中消逝。 于梵看到此处,不禁黯然一叹道:“咳,可叹,可叹,想不到名动江湖的铜冠道长,居然死得这样不明不白,真叫人……”话声未毕,心里陡然一怔,暗忖自己哑穴明明已被制住,怎么现在?…… 一念未已,突闻那两名警卫的道人同声喝道:“什么人?”就在这喝声中,陡闻衣袂飘风,人已扑了过来。 于梵猛然间向上一挺……他这个动作,照说只是危急之际,一种本能的反应,但没想到全力一挺之下,身形竟然陡地蹦了起来。刹那间,他心中明白了,铜冠道长刚刚点穴所用的手法极轻,时间一久,已经自行解开了! 两名道人身形欺到,不约而同地双掌一举,朝向于梵攻来。 于梵身在半空,见状猛把真气一提,双掌分向二人的来势迎了过去。 啦啦两声轻响,于梵借势飘退五步。两名道人眼见一击不中,突然高声大叫道:“有刺客!” 于梵闻言大骇。他知道这几个字不打紧,但无形中已把杀害铜冠道长的罪名推到了自己头上。他惶然警悟,现在若被武当弟子拿住,自己可真要百日莫辩了!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他两足刚一着地.立即二次腾身而起,照准西北方没人的地方,放足狂奔而去。可是,那两名道人刚才的叫声,早已惊动了所有的人,只见月色之下,人影乱晃,转眼间四面的去路已全被人堵住。 武当派在武林中能够享有如许盛誉,委实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虽然目前是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挫折之后,但遇事仍能条理分明,秩序井然,毫无半点慌张。 这些人猝闻警讯,立即各就其位,显然,他们事前已经早有应变之策。 于梵知道自己已人重围之中,今天要想闯出去只怕颇不容易! 就在他心中暗思对策之际,突见一名身材瘦长的中年道人,快如飘风般一掠而至。 于梵虽然不认识这道人,但就凭此人来时身法,也能看出他武功远在蒋吟白之上。 这道人身形一定,立即朝向于梵喝道:“夜静更深,施主私人本派禁地,有什么企图?” 于梵一面衡量四周的形势,一面答道:“在下因为要事在身,午夜独行,一时迷失方向,到此全属误会,并非有意擅人贵派禁地!” 话刚至此,突见两条人影奔来道:“六师兄可别听他胡言,此人潜人铜冠师叔养伤之处,猝然施击……” 不用说,他们就是刚刚那两名担任警卫的道人。 这两人话音未落,那被称做七师兄的瘦长中年道人,陡地神色一变道:“什么?铜冠师叔他现在? 后来的两名道人齐声说道:“铜冠师叔重伤不防,恐怕已经遭他毒手!” 瘦长的中年道人一听,反手拔出了背上长剑,目注于梵寒光四射道:“施主,你准备偿命吧!” 于梵虽然有一肚子的理由,可是他知道,在此情形之下,说了还不如不说的好! 他略一迟疑,也反手抽出腰中的软剑道:“阁下凭你的武功,我知道你可能杀了我,不过你杀了我之后,终有一天会懊悔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嫌太迟了!” 瘦长的中年道人厉笑一声:“嘿嘿,施主,我纵然杀了你要懊悔一辈子,今天我也非杀你不可,其他任何话全是多余的了,你接招吧!”左足一探,宝剑陡然闪起了一道寒光,照准于梵的心窝刺来。 于梵哪里学过剑术,除去跟随龚江学的那几套普通拳脚外,就只有血影人魔教的那三招。可是,武当派乃是方今五大剑派之一,他已由蒋吟自那里得到过教训,知道凭自己的武功,若是空手的话,根本连一招也接不下来,无可奈何之下,这才抽出腰间的软剑。眼看那瘦氏道人一剑已到胸前,他竟还没有想出破解的招式。 这可是武林绝少听到的事!那瘦长的中年道人一怔,陡然间宝剑一撤,向后疾退三步。 他双目凝视着于梵,满是惊愕之色道:“施主,你为什么不出剑?” 于梵不期然地脱口答道:“因为在下还未想妥该用什么招式!” 这回答显然又出那中年道人的意料之外,他先是一怔,继而发出一声冷笑道:“嘿嘿,铜冠师叔,名动江湖,虽在重伤之后,仍然不是普通武林高手所能伤得了他的,施主既能一袭得手,相见剑术上定有惊人的造诣!” 于梵正悔失言,听后不禁心念一动,索性故布疑阵道:“阁下怎样想法我管不着,不过实对你说,在下根本就不会剑术!” 他说时暗中打量四周情形,准备随时伺机突围。可是,令他失望的是这些武当道士,居然仍在四周严阵以待,对于他和那瘦长中年道人的对话,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他话音一落,那瘦长的中年道人果然又是一愣,半晌才道:“阁下手持那样名贵的软剑,竟然口口声声地谦称不会剑术,贫道虽然不智,但也难以相信!”无怪他会这么说,事实上软剑在宝剑之中,的确是最难使用的一种,若无深厚的内功做基础,根本就不如一块废铁。 于梵闻言,又是一笑道:“在下说的全是实话,至于阁下相信与否,在下是无权过问的了!” 那瘦长的中年道人迟疑了半晌,终于沉声说道:“若在平时论武,贫道今天就该弃剑认输,可是今日乃是为敝师叔报仇雪恨,不管施主剑术上的造诣如何,贫道也非一拼不可!” 话毕陡然横移三尺,高呼一声:“看剑!”一抖手,宝剑卷起三朵剑花,带着飒飒冷风,直向于梵上中下三路一齐攻到。 于梵真没想到自己弄巧反拙,竟惹得对方一开始就展出了拿手绝学。在此情下,自己上回对付方强的办法可行不通了!可是,对方剑招凌厉绝伦,再不还手马上就将溅血伏尸,心中一急,陡然想起李地夫昨日传授那一僧一道的三招剑法,当即大喝一声:“来得好!”手臂一抬,软剑由下向上划个半圆,紧接着打从胸前霍然推了出去……他这是临危拼命,胡乱搪塞一下而已。 想不到剑势攻出,陡闻一声轻啸,顿时平地涌起一片青蒙蒙的歪风,呼呼霍霍,如同长江大河一般朝向瘦长中年道人涌去!—— 第四十一章 少林惊变 于梵禀赋奇佳,乃是天生的练武之材,虽然这索命三剑,他也仅不过是在李拙夫传授那一僧一道之际,暗中偷窥了一遍,然而此时情急之下,“怒从心上起”脱手而出,居然已得三分神髓。 冷月之下、寒流急卷,那瘦长的中年道人骇然惊震,剑招一撤,向后疾退五步。 事实上他不退还好,这一退不打紧,于梵攻出的剑气,顿如江翻海啸般涌了过去。 只听嘶嘶几声,那瘦长的中年人心头猛然一凛,低头看时,只见所着道袍,胸前横七竖八地竟被划开五六条长口,虽然没有伤着皮肉,但那毫发之差,却更令人,心惊胆悸。 在这一刹那间,别说他自己吓得呆若木鸡,就连于梵也为之瞠目结舌,至于四周观战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四周的空气,就像突然间凝结了似的。 恰在此时,夜风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啸。 啸声人耳,于梵霍然惊觉,自己放着满身的要事不办,却还在此地背这口黑锅,岂不是冤枉透顶么!三十六计,走为上着。 双臂一抖,身形如飞,直向正西。 刹那间,静止的场面立即波动,他刚刚奔出十丈左右,蓦地里三条人影,现身拦住了去路。 三支长剑,映日生辉,只见寒光闪闪,如同风扫落叶般卷了过来。 于梵不暇思索,手中软剑一圈一抖,“怒从心上起”再次攻了出去。 这一回驾轻就熟,威力更见凌厉。 狂涛怒卷下,当当火星四射,攻来的三支长剑立即分向左右荡开。 那瘦长的中年道人见状大喝道:“三位师弟,此人剑招诡奥,不可乱来,快用剑阵困住他!” 要知武当派的剑阵,与少林派的罗汉障有异曲同工之妙,皆为武林中卓享盛誉的合搏之术,于梵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却早就听人谈过。 他心中明白,若容这些道士们,结成了剑阵,自己纵然胁生双翅,今夜也是逃不掉了! 因此话声刚一入耳,还没等那三名道人定过神来,早已双肩一晃,由他们身边疾掠而过,朝向西方扑去。 当然,那些武当道士们不会就此放手的! 夜色下只听连声怒叱,十多条人影在那瘦长的中年道人率领下,快如泼风般赶了下来。 于梵的轻身功夫,仅靠欧阳玉的粗略传授,了凡道人的短暂指点,只是初入门径,若说高明实在还相差很远。 但这些武当道人可就不同了,他们在轻身功夫上全都扎有良好根基,无论速度与耐力,均较于梵高出一筹。 眼看天色微明,那十多名道人愈追愈近,于梵见状心中不由大为焦急。 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突见山角后现出一座黑压压的森林。 说也奇怪,那些武当道人一眼看到这座森林,顿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于梵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些,脚下猛一用力,三两个起落,已如飞鸟般扑进林去。 这座森林占地甚广,晨光熹微中依稀看到林内有座小小的山头。 于梵一直来到小山十丈之内,这才发觉那些武当道士并未追来,他心下刚觉一松,便闻鼻端飘来一阵血腥。 这血腥的气息非常浓厚,浓重得中人欲呕,分明就由那座小山上飘来。 于梵稍稍一怔,立即小心翼翼地朝向那座小山接近。 一丈,两丈…… 黎明时分,天亮得很快,他刚刚前行两丈左右,那座小山头已经可以看清了! 就在那一眼之下,于梵情不自禁地感觉到全身剧烈地震动,心跳气喘血流加速,就像猝然间获悉世界已到末日一般。 你道这小山有什么古怪? 原来他所看到的这座小山,事实上根本就不是山,而是一堆数不清的死尸! 这些死尸全都是武林中人,男女老幼,三教九流,江湖中的任何一个帮派都有。 远远望去,只见断腿折臂血肉模糊,致死的原因,更包括了刀剑拳掌兵刃暗器,以及平时罕见罕闻的各种极毒武技。 可以想见的,这些人定是死于争夺太阳真解的惨酷搏斗中。 但是,可以断言的,这些人绝不可能完全死在这座森林里! 那么是谁把这些死尸搬到此地的呢? 世上什么东西都有用,可从来没听说过死尸有用,此人将这些死尸收集到这座森林来则甚? 就在于梵惊疑不解之际,突闻晨风里传来一阵急骤蹄声,这声音由远而近,分明正向林中而来。 这是什么人?该不会是……? 于梵一念未已,一辆马车已经驰人林来。 帘幕低垂,于梵无法看到车中情形,可是,此时横跨在车辕上的那名车夫,却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车夫紫赤脸膛,约莫四十余岁,矮胖的身材穿着一袭锦袍,赫然竟是嘉兴城外柳云山庄的那位秦大官人:鬼斧神鞭秦鹏飞。 于梵看得心头猛震,赶紧在草丛中伏下身形。 他身形也不过刚刚躲好,秦鹏飞已经收缰勒住了马车,紧接着刷地一声,车帘上卷,车内跳下两个人来。 这两人面容冷肃,瘦长的身形上各自套着一袭青衫,可不正是漠北双凶贺氏兄弟! 想不到柳云山庄一役,九大凶人居然一个也没死! 于梵正自暗叹天道不公之际,鬼斧神鞭秦鹏飞已自车辕上跳了下来。 这时候,于梵立即看清了车内情形,原来车篷里塞满了死尸。 不用说,这堆集如山的死尸都是他们运来的了,他们鬼鬼祟祟地收集这些死尸究竟想干什么? 于梵思量不解之时,三人已把车上的死尸卸了下来,这时贺子龙放下了车帘,朝向秦鹏飞道:“喂,老九,他什么时候到?” 秦鹏飞仰望一下天色,答道:“他说是辰时以前,大概快了。” 贺子龙道:“老九,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单等东西到手……”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脆的铃声,贺子虎神色一变,急道:“住口,他来了!” 话音方落,铃声已响至林梢,只见晨雾之中,一条瘦长的人影,快如电掣般穿林而下。 这人穿着一袭黄麻布的长衫,胸前挂着一串铜铃,瘦得简直就像一张人皮包着的骷髅,全身恐怕也找不出四两肉来。 他落地以后,用目向那堆死尸一瞟,顿时阴恻测地笑道:“嘿嘿,老八,老九,够了没有?” 秦鹏飞与贺氏兄弟忙道:“够了,三百六十具只多不少!” 那骷髅似的怪人闻言之后,突然公鸭似地怪笑道:“喋喋喋,有这三百六十具武林高手的尸体,我这身僵尸功马上可以练成十成,从此以后再也不受魏霸天那厮的窝囊气了!” 单看长相,于梵已经约略猜到他的身份,现在再听他话中的意思,更加百分之百地断定,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一定就是九大凶人申的毒僵尸轩辕穷。 一点没错,这怪物果然就是那轩辕穷,只见他话音落处,陡然抓起一具死尸…… 这种鲜血淋漓,腥臭触鼻的死尸,任谁看了都会远远地避开。 可是,这毒僵尸轩辕穷却是唯一的例外,他把那死尸抓起之后,非但没有一丝嫌恶之色,竟还像见到无边美味似地,竟然嘴对嘴地吮吸起来。 于梵只觉一阵恶心,差点没把隔夜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毒僵尸轩辕穷一吸之后,就像抛掉吃剩的果皮似地,反手一抖,叭地一声。那具死尸立即被他甩了出去。 本来这些尸体全都是新死未久,血色犹新,可是经过毒僵尸轩辕穷口对口地一吸,顿时皮肉枯萎开始腐烂。 于梵见状大骇。 漠北双凶与秦鹏飞也看得惊然动容。 轩辕穷在他们惊怔之中,却已飞快地抓起了第二具死尸。 飒飒晨风里,只见他双手挥舞,尸骸乱飞,嘶嘶吸食声中夹杂着令人心悸的怪笑,仅只个多时辰,那堆积如山的死尸便已被他吸食殆遍。 此时朝日已升,毒僵尸像是酒足饭饱一般,面向着初升的旭日,竟然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他两国紧闭,鼻息咻咻,两唇开合之际,黑濛濛的腥臭之气随风四溢。 虽然这怪物目前像是睡着了,但于梵伏在草丛里仍旧大气也不敢喘。 别说是他了,事实上就连漠北双凶与秦鹏飞三人,也无不战战兢兢地屏息以待。 空气静止了约有顿饭时光,那令人作呕的尸臭,薰得于梵头昏脑涨,他自忖再像这样持续半个时辰,自己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下去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见毒僵尸双目一睁,大喝声中,猛然间一掌推了出去。 于梵刚觉这怪物目光如火,亮得怕人,就听劲气山涌,如同一阵暴风般打从头顶上呼啸而过。 紧接着,巨树倒折,枝叶飘风,残尸断骸夹杂着沙石瓦砾,如同暴雨般从空而下,转眼便将于梵埋在下面。 隐约之中,只听毒僵尸刺耳怪笑道:“老八,老九,走,随我找魏霸天去讨太阳真解去!” 鞭梢响起,车如雷鸣…… 及至于梵由残枝断叶中爬出身形,毒僵尸,漠北双凶,以及鬼斧神鞭秦鹏飞等人均已失去了踪迹,遍布死尸的森林里,依稀留下了两道车辙。 对于手段残酷嗜杀成性的九大凶人,江湖中的朋友有谁不是敬鬼神而远之? 可是毒侵尸临去时的那句话,却使得于梵非要跟去不可! 沿着车辙,于梵毫不迟疑地放足疾追。 以徒步追赶马车,这在江湖中的一般高手来说,倒也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难事,可是以于梵目前的功力而论,的确还差了一截。 不错,起先是有车辙可循,但等马车上道之后,来往的车辆一多,车辙顿时混杂得难以分辨。 虽然如此,于梵仍旧不肯放手,他沿着道路重又向前赶出数里,平坦的大道,在到达一处山脚附近,突然分向左右岔开…… 这时候就值得研究了,毒僵尸等人究竟是向左呢,还是向右呢? 于梵心中迟疑,脚下立即慢了下来。 想不到,就在他心中踌躇之际,山头突然传来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两条灰影,应声飘落。 这是两名灰衣中年僧人,他们横身挡住了去路,一眼之下,就知是冲着于梵来的。 于梵心中一震道:“请问两位大师父有何见教?” 靠左一名僧人答道:“小施主行色匆匆,请问你是由何而来?” 他话虽说得客气,但语意中却充满了盘诘的意味,于梵顿感不悦道:“大师傅,你这问题假如小可不愿回答呢?” 靠右那名僧人道:“小施主若是不愿回答,那就请将去向见告如何?” 于梵冷笑道:“大师傅,假如小可仍不愿意见告呢!” 两名僧人一听,不禁同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说不得那就只有请小施主接我一招了!” 话音一落,寒光闪闪,两人同时拔出了腰间悬挂的戒刀。 于梵怒笑道:“嘿嘿,大师傅,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这样做不嫌无礼么!” 俗之后,靠左那名僧人道:“事迫如此,纵然无礼也说不得了,小施主接招!” 手腕一扬,戒刀劈面刺来! 出手一招,威势不凡,于梵看得心头大震,慌不迭抽身疾退道:“大师傅,你们是少林寺的么?” 其实他并认不出少林寺的刀法,只不过因为少林派名动天下,耳熟能详,一见这和尚出手不凡,情不自禁地脱口说了出来而已。 谁知他话音一落,那和尚竟然应声冷笑道:“嘿嘿,不错,贫僧等正是少林弟子,小施主现在是不是感觉到有点懊悔了?” 于梵一愕道:“懊悔?我懊悔什么?” 另一名僧人插口冷笑道:“嘿嘿,难道小施主你不懊悔走了这条路么?” 于梵更加不解道:“大师傅,你们说的话请恕小可难以理解!” 那僧人道:“小施主,你是真难理解,还是假难理解?” 于梵冷笑道:“小可言出由衷,大师傅既然不肯相信,小可也不勉强,请让一让,小可还有事要待办,告辞了!” 话音一落,立即闪身而过。 为了息事宁人,在他来说,这已经够委屈的了! 想不到他身形方动,两名僧人突然嘿嘿一阵冷笑道:“小施主,你这样撒手一走,不嫌太容易了么?” 刷,刷,钢刀交错挥出,顿时把于梵的去路封住。 在此情形下,于梵若不抽身疾退,就非得伤在刀下不可,因此他身形一挪,陡然飘退八尺。 虽然这两名少林僧人无理已极,但于梵依然强忍着满腔怒火道:“大师傅,我希望你们在动手之前,最好先把事情弄明白,千万别误会了才好!” 靠左那名和尚沉声答道:“嘿嘿,小施主说得一点不错,贫僧就是因为要把事情弄明白,所以才非和你动手不可!” 天下竟有这么回事,于梵听后不禁大愕,他正想仔细问问其中的道理,怎奈话未出后,另一名和尚已经冷笑插口道:“小施主,事已至此,不必多言了,假如事情果真出于误会,贫僧等等会再行向你陪罪,现在你先准备接招吧!” 话毕猛然欺身,手腕一翻,戒刀问起一片寒辉,直向于梵胸腹之间刺到。 于梵毕竟是年轻人,见状再也忍不下去了,只听他仰面一声朗笑,趁着撤身闪让之时,右手已经抽出了盘在腰间的软剑。 音链软剑,出匣响起一串轻脆的铃声,剑上隐隐泛起一层青蒙蒙的薄雾。 两名少林僧人见状全觉一怔,不约而同地各退数步。 左面那名僧人向右边的僧人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地露出满脸惊愕之色道:“师兄,你看他怎么用的软剑,难道……” 右面的僧人本来也是满脸诧异之色,但是他听到此处,突又把头一摇道:“兵刃不足为凭,且看他出手的招式再作定论!” 话毕戒刀一扬,刀刃迎天,刀尖斜指地面,猛然一声大喝,反腕劈了过来。 他眼见于梵的兵刃不凡,心中哪敢大意,这一刀用上了九成真力,招式过处,冷风透体而来。 于梵见状,心中更是不敢怠慢,墓地一声冷哼,剑势一圈一抖,顺手推了出去。 于梵直到若要接下少林僧人这凌厉的刀法,非得使用由李拙夫那儿偷学的索命三剑不可,因此未假思索,“怒从心上来”便已脱手攻出。 狂风嘶啸,寒涛疾卷。 少林僧人招式递到一半,见状顿时一声惊叱,招式一变,霍霍霍连劈三刀。 这三刀乃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加以这僧人眼见不妙,已经用足了十二成功力,这一展开,威势岂是等闲可比。 然而,他这势沉力猛的三刀,虽然挡住了于梵的攻势,但双方接触之后,脚下仍然被逼得连退数步。 另外一名僧人,见状闪身而上道:“师兄,他……?” 原来那僧人惊魂乍定,猛然用手向于梵一指道:“不错,就是他!” 于梵大愕道:“大师傅,你说什么是我?” 那僧人哎呀怒笑道:“嘿嘿,该死的小辈,难道你昨夜刚做过的事情,现在就忘记了么?” 于梵更加惊愕道:“什么?我昨夜刚做过的事情?我昨夜做过了什么事?” 那僧人瞪目怒叱道:“该死的小辈,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糊涂,虽然当时没人看到你的面目,可是你这诡奥的剑法,贫僧岂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于梵听得心中一动道:“什么?大师傅,你说这剑法,这剑法怎么样?” 话音落处,另外一名僧人已经欺身直上道:“师兄,既然你已认出了他,不动手还等什么?” 戒刀一晃,刷地一声,立即向于梵分心刺到。 这时于梵心中已然请到了几分,见状抽身疾退道:“大师傅,有话好说,是不是昨夜有人用这剑法伤了贵派弟子?” 两名僧人同时厉喝道:“大胆的小辈,你暗算了本派的掌门人,还敢口出狂言,着刀!” 呼呼的两声,戒刀分由左右攻来。 于梵闻言大骇,一面沉剑回攻,一面惊叫道:“什么?贵派掌门人觉慧长老也被人暗算了?” 左面的僧人怒笑道:“嘿嘿,小辈,你别推托了,那人还不就是你么?” 话音落处,身形陡然欺进,戒刀泼风似地连攻三招。 于梵急道:“大师傅,你们误会了,这几招剑法武林中会的人并不止我一个!” 他只顾说话,心神一疏,右边僧人的戒刀立即通到胁下,只听嘶地一声,于梵衣襟已被刀尖划开,差点就要伤着皮肉。危急之中,不觉回手一剑扫了过去。 索命三剑虽然他只用过第一招,另外未曾用过的两招,事实上在他的脑海中也已孕育成熟,事机紧迫,动在意先,回手间毫不自觉地便把第二招用了出去。 这第二招恶向胆边生,较之第一招更为凌厉,更为泼辣,虽然他出手没有第一招来得熟练,但威力之强却已不是第一招所可比拟,甚至剑招攻出,就连于梵自己也感觉如同脱缰怒马般难以驾御。 只听叮当一声,左边那名僧人的戒刀被他一剑荡开,右边那名僧人则肩头上僧袍破裂,当场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于梵一剑将两名少林僧人逼退,正打算趁机把其中误会解释清楚,想不到话未出唇,突问耳畔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说独臂天魔绝传的索命三剑不止你一个人会,这岂不是欺人之谈!” 话音落处,只见五名僧人由山坡上快步行了下来。 这些僧人全都是步履沉稳,目间清光,显然身手俱都不弱,尤其是领先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僧,那身形眼色,像极了君山元始天尊庙前所见之人—— 第四十二章 狂澜将至 于梵目光由他身上扫过,心头顿时猛然一震道:“大和尚,你怎知道我用的是独臂天魔失传的索命三剑?” 那领先的老僧被问得神色一变。 可是他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经验何等老道,神色刚自一变,心中已然警觉,顿时以一串冷笑掩饰过去道:“嘿嘿,小施主,这三招剑法老僧虽然不会,但却久闻其名,现在亲眼见到了若还分辨不出,还配担当少林的九州总巡么!” 于梵双眉上扬,报以冷笑道:“嘿嘿,大和尚,你说不会这三招剑法,那不是太客气了么!” 那名老僧听得脸色又是一变道:“小施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梵冷笑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三招剑法你不但会,而且会比小可更精!” 那自称少林寺九州总巡的老僧,听后脸色一连数变,他到底是老奸巨滑,仅止、瞬间便恢复正常道:“小施主这话就差了,想我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每一种全都是震慑江湖的武学,老油纵然穷尽毕生精力,也难十得其一,哪还用得着去学那些邪魔的武功!” 于梵接口道:“嘿嘿,大和尚,你这话看似说得不错,怎奈本帮本派的武功,有些地方恐怕不便动用啊!” 那老僧似乎已经定下心来,闻言面不改色,道:“阿弥陀佛,小屹立此言又叫老僧费解了!” 虽然他话中毫无怨意,可是目光里却充满了杀气,尤其在说话的时候,人已有意无意地向前欺进了数步。 于梵似乎没有察觉,仍然毫不介意地冷笑答道:“大和尚,凭你这种智深如海的人物,这还有什么费解的呢!比如说在需要隐秘身份的场合,或者是对付自己人的时候……” 话方至此,那老僧陡然大喝一声:“好一个利口小儿,有什么未尽之言,等你到达阴曹地府之后再说吧!” 双掌一扬,凌空扑到。 于梵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暗中早已决意一拼,见状一声长啸,软剑翻动“怒从心上起” 脱手而出。 这招剑法他已用过多次,此时再次施展,更觉得心应手威力倍增。 可是,剑光过处,那老僧突然哈哈长笑,半空中猛地一翻,竟然轻易地避了开去。 于梵见状,心中霍然警觉,这老僧既是君山元始天尊庙前所见之人,自己这三招剑法岂能伤得了他? 惊然惊震中剑招突变,竟在急迫中使出了一招俗不可耐的乌龙摆尾。 他这一招其实使得恰到好处! 原来那老僧料定他下一招一定施展恶向胆边生,因此身形着地之后,立即鬼魅般向左滑开三步,单臂一圈打从左侧攻来。 两人的招式,俱在同一时间出手,掌势扬处,于梵的软剑也已攻到。 假如双方各不相让,那老僧固然可以将于梵一击毙在掌下,但于梵一剑也可将他那条人臂砍断。 这实在是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在于梵来说,目前的情势已经不容他改变。 可是,那身为少林寺九州总巡的老僧却还来得及改变啊! 但,那老僧对于梵似已存下了必杀之心,只见他摹地牙根一咬,身形仅止微微地一偏,竞仍原式不变地一掌击了过来。 这情形大出于梵的意料。 只听一声锐啸过处,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 那老僧左臂被于梵的软剑划开一条血口。 可是,于梵在大出意料之下,却被那老僧一掌击中,当场连退八步,只觉两眼一黑,鲜血夺口而出。 这老僧在紧要关头偏了一偏,虽然保全了自己的一条手臂,却也替于梵留下了一命。不过,那老增可没有就此罢手,只见他狞笑一声,人已举步朝向于梵欺进。 于梵此时能够勉强支撑着站住,已经算是奇迹了,哪里还有抗拒的能力。 就在他束手待毙的时候,突然,大道上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马上驼着个红衣女郎。 身临切近,红衣女郎突然探手一抓,于梵的身形顿时飞上了马背。 事出意外,待得那几名少林僧人警觉,健马业已绕过山坡,只剩下一缕滚滚烟尘。 于梵在茫茫然中,依稀感觉到一股似兰似麝的温馨气息,猛然间睁开双目…… 顿时,他看到一名身穿红色劲装,外罩大红被风的少女。 这少女顶多也不过就是十六七岁,杏眼桃腮,柳眉樱唇,加上一双秋水漾波的大眼睛,显得份外的美秀刁蛮。 本来,她右手尖尖柔嫩的五指正搭在于梵的额角上,及至见得于梵睁开双目,慌不迭把手缩了回去,舌头一伸,笑道:“嘻,你醒了? 可把我吓坏了!” 这刁蛮的眼神,这银铃似的笑声,好熟! 于梵一下子坐了起来。 还没等他瞧清眼前人儿的模样,而那人儿却已又无限关怀地失声惊叫道:“啊,你的伤势刚好,快别起来!” 话音未落,那一双柔荑早已扶上了于梵的肩头。 现在,于梵看清了,在他看清眼前的人儿是谁之后,神色不由一动道:“蓝姑娘,怎么是你?” 你道他说的蓝姑娘是谁?原来就是江南大侠蓝辉雄的掌珠蓝盈盈。 这妮子仍旧是那样的刁钻,只见她闻言把手一甩,红唇顿时又高高地噘了起来道:“怎么?你不高兴见到我是么?” 于梵已经领教过他的任性,闻言连忙分辩道:“啊,不不,姑娘千万别这样说!” 蓝盈盈双眉一舒,转嗔为喜道:“咕,那么你是很高兴见到我是么?” 实在来讲,于梵见到她头都有点发涨,可是他怎能照实说呢,因此连忙岔道:“姑娘,我们现在且不谈这些……” 蓝盈盈笑声一敛,红唇复又噘得老高道:“不谈这些谈什么?你说吧厂于梵道:“姑娘是由家里出来的么?” 蓝盈盈满面不愉快答道:“不是!” 于梵道:“既然如此,姑娘最好马上回家看看!” 蓝盈盈道:“不,我老远地兼程赶来,刚到了你就叫我回家,我又不是离不开娘的小孩子,哼,事情没有办完我才不回去呢广 于梵一怔道:“姑娘要办的是什么事?” 蓝盈盈重又扬起一串娇笑道:“咯咯,我要办的事你不知道么? 我是特地来救你的啊!嘻,若不是我适时赶到,恐怕明觉老和尚早就把你吃掉了!” 她说的明党,当然就是击伤于梵的那位老僧。 于梵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现在你已经救了我……” 蓝盈盈不待话落,忙把双手连摇道:“啊,不,你怎么说我也不回去,我还要夺太阳真解呢!” 这小妮子简直胆大妄为,于梵忙道:“蓝姑娘,你受骗了,这几日轰动江湖的太阳真解,乃是伪造的东西啊广 蓝盈盈一愣道:一什么?伪造的东西?你听谁说的?” 于梵道:“是我自己发现的,到现在为止,江湖中人知道这件事的还没有几个!” 蓝盈盈愕然凝视着于梵,澄澈的目光闪闪眨动,显然她心中有莫大的疑问。 于梵道:“姑娘,你不相信是么?” 蓝盈盈迟疑了一下,终道:“不,我相信你没有骗我,不过我既然已经来了,总得看看热闹啊!” 于梵作急道:“哎呀,我的姑娘,令尊现在危机四伏,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热闹!” 蓝盈盈神色一动道:“什么?你……你胡说,我爹好好的呆在家里,与世无忤,与人无争,怎么会危机四伏?” 于梵道:“姑娘,难道你没有听过: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句俗话么?” 蓝盈盈不禁动容道:“这个……” 于梵没等他说下去,立道:“嗯,这又是一件武林中绝大的阴谋,我若不说清楚,你是绝对想像不到的!” 蓝盈盈闻言更加摇摇头道:“什么阴谋,你能不能现在就说说看?” 于梵道:“当然,我早就想要告诉你了!” 蓝盈盈已经有点等不及道:“那你就快说吧!” 于梵脸色一正,道:“姑娘,实对你说,枯木尊者彭海,血影人魔厉毅,这两个数一数二的江湖大魔头,已经先后前往江南去找令尊去了!” 蓝盈盈神情一变道:“叫你胡说,血影人魔我爹根本就不认识他,枯木尊者从前虽是雁荡长老,但是自从他归入魔道之后,我爹……” 于梵含笑插口道:“自从他归入魔道之后,令尊就与他断绝了往来是不是?” 蓝盈盈双目闪动道:“你不相信是不是?” 于梵笑道:“姑娘,他们又不是找令尊谈天叙旧的,认识与否和有无来往,根本就属无关紧要的事!” 蓝盈盈不禁一怔道:“那……他们老远地跑去找我爹干什么?” 于梵道:“他们要夺令尊手中的太阳真解!” 蓝盈盈陡地跳了起来道:“什么?你说什么?” 于梵的话她是完全听到了,可是这些话的内容实在出乎她的想像之外,使得她竟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 于梵笑道:“姑娘要我再说一遍么?他们俩都是为了令尊手中的太阳真解去的!” 蓝盈盈仍然掩不住满面惊疑道:“这不是发疯么?我爹哪来的太阳真解?” 于梵道;“这倒也不是他们发疯,令尊现在的确拥有一部太阳真解,不过……” 蓝盈盈道:“不过什么?” 于梵道:“那也是一部伪造的东西!” 蓝盈盈又是一怔道:“怎么?又是一部伪造的太阳真解?伪造的太阳真解怎么这样多,这到底是谁于的事?” 于梵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他就是九大凶人之首的红灯老祖李庸!” 蓝盈盈脸色一变道:“怎么?这些魔头不是全都死了么,怎地现在……” 于梵喟然叹道:“江湖传闻,与事实相差太远,假如这些魔头真都死去,恐怕也就不会有眼前的这些风波了!道消魔长,天道不公,看来武林劫运正还方兴未艾呢!” 蓝盈盈双目连连眨动道:“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红灯老祖的?” 于梵道:“君山!” 蓝盈盈道:“看到他的就是你一个人么?” 于梵道:“不,参加君山武林大会的每一个人大概都看到了!” 蓝盈盈大愕道:“奇怪啊!” 于梵道:“你奇怪他们怎么全都没提这件事是么?” 蓝盈盈道:“是否这里面另有原因?” 于梵道:“姑娘不愧是聪明人!” 蓝盈盈道:“什么聪明人,我简直笨死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就快点说吧!” 于梵道:“原因很简单,因为那红灯老祖李庸根本就没以本来面目出现!” 蓝盈盈又是一怔道:“有这回事?他没以本来面目出现是以什么面目出现的呢?” 于梵道:“姑娘有无听人谈过君山陈家的那位西席李拙夫?” 蓝盈盈一震道:“什么?是他?” 于梵立即把自己耳闻目睹的秘密,扼要向她叙述了一遍,只把个刁蛮的蓝盈盈听得脸色速变道:“什么?李拙夫派人冒充陈子兴,将一本假的太阳真解献给了我爹?” 于梵道:“不错,他将那本假太阳真解献给令尊之后,又复故意露出破绽,引诱血影人魔与枯木尊者来上圈!” 蓝盈盈一听,不由急得跳脚道:“哎呀!这老鬼不是存心害人嘛?” 于梵道:“谁说不是?他不但要害令尊,也要害枯木尊者,血影人魔,甚至整个武林中的高手,凡是不肯向他俯首听命的,他一个都不肯放手!” 蓝盈盈闻言更加急得团团转道:“咳,真是,这该怎么办呢?” 于梵道:“在下为姑娘借署代筹,目前最好的办法是你能立即赶回江南,将此事详禀令尊,血影人魔与枯木尊者谁先到达贵府,就将那份伪造的太阳真解献给谁,让他们两个自己火并去!” 蓝盈盈听得双眉一挑道:“对,这真是好办法!” 话音刚落,突又眉头一皱道:“‘不行,不行,这办法不行!” 于梵道:“为什么不行?” 蓝盈盈愁锁眉尖道:“他们两人的武功都比我高,并且早走了几天,我赶到江南等,恐怕我爹早已与他们打出生死存亡了!” 于梵道:“不,他们虽然早走了几天,可是我料定他们为了保持机密绝不会明目张胆地在江湖行走,而你则不妨兼程疾赶,至于脚程方面,他们武功虽高,但是长途跋涉,更无法快过你的千里良驹,照理说是应当赶得及的!” 蓝盈盈一听精神大振,双目一闪,陡然间翻身跳上马背道:“你说得有理,我现在就回去,再见!” 话毕鞭梢疾扬,健马轻嘶一声,顿时卷起了滚滚烟尘如飞而去。 于梵立在山坡上,遥望那渐远的人影,情不自禁地兴起一阵怅惘。 在暮色候降临的时候,于梵在附近小镇上一家平安客栈里宿了下来,多少天的奔波劳累,使得他一觉便到天明。 第二天漱洗用膳方毕,突闻窗外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他心中方自一动,那急骤的脚步声已在邻室的门前停了下来。 顿时,隔室中传来一声轻喝道:“谁?” 喝声方落,便闻一个粗壮的声音答道:“老大,是我!” 吱呀一声,那人似已推开了邻室的房门。 这时候,邻室原先发话的那人又开口道:“怎样了,老大,魏霸天几人隐藏的地点还未……” 话刚至此,老二已经接口道:“找到了,听说就藏在镇南的亡魂谷里,已经有不少人赶去了,快走吧,再迟了那本太阳真解就要被别人捷足先得了!” 人性如此,李拙夫这条毒计所以能够得逞,正是利用人性的这层弱点。 于梵一片好心,闻言毫不思索,立即插口道:“喂,隔壁的朋友,你们千万别上当,那本太阳真解是假的啊!” 话音一落,邻室中立即传来一声冷笑道:“嘿嘿,假的?朋友你是哪里人?” 于梵一时也没细思那人话中的意思,闻言连忙道:“小可自幼在嘉兴长大,想必是嘉兴人吧!” 听后邻室那人,顿时又是一声冷笑道:“嘿嘿,久闻嘉兴南湖风光如画,你朋友不在那里纳福,怎也为了一部假的太阳真解,千里迢迢地跑到此地来?” 于梵一听,不禁为之语塞。等他会意过来,那两人早已离开。 于梵心中一动,赶紧追了出去。 他一脚踏出客栈的大门,只见大街上三五成群,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武林人物,这些人一个个行色匆匆,问声不响地全都朝着一个方向——镇南亡魂谷。 不消说,他们全是为了那本太阳真解来的。 昨夜自己未能追查出李拙夫的行踪,显然,陈翠绿也未能将获悉的阴谋转告这些武林人物。 现在机会来了,于梵岂能不好好地把握,他双目一扬,立即提高了声音叫道:“喂,各位武林朋友,你们是不是都为那本太阳真解来的?” 话方至此,突闻对街上传来一声惊咦。 这声音是发自一名蓝衫大汉之口,这大汉惊咦方毕,立即伸手一拉行在他前面的瘦小老者。 那瘦小老者转眼看到了于梵,当场神色也是一怔。 街上行走的武林人物太多,于梵可没注意到这两人的举动,兀自继续向下说道:“假如各位朋友是为那本太阳真解来的话,就请暂留贵步,听小可告诉你们一件有关太阳真解的秘密!” 他这样一说,那些俯首疾行的武林人物,果然有不少停了下来。 刚才在客栈里他碰了个钉子,已经受了个教训,知道要揭穿这件阴谋,非得运用一点技巧不可,否则绝对没人相信。 因此他在心中思索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各位朋友,想那太阳真解乃是武林中的无上至宝,凡我武林中人,无不梦寐以求,可是现在君山陈家的西席李拙夫,却怂恿东主将其拱手献出,难道各位不感到……” 话方至此,突闻一声大喝道:“好小辈,你到处招摇撞骗,今天又想干什么?” 于梵闻声抬头,只见一名瘦小老者和一名蓝衫大汉,正由对街快步走了过来。 他心中不禁一愕道:“阁下,你是在对谁说话?” 那瘦小老者脚步一停,望着他沉声冷笑道:“嘿嘿,小辈,你以为我在对谁说话?” 于梵道:“难道你是对我说的么?” 瘦小老者阴笑一声:“你小子早该明白才对!” 于梵自忖并不认识这老者,心中一动,不禁笑道:“阁下,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这是最合理的可能。熟料他话音一落,瘦小老者突然双目一瞪道:“嘿嘿嘿,认错了人? 你小辈就算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你!” 于梵奇道:“阁下既然对小可这样熟悉,可知道我姓什名谁?” 瘦小老者扬声大笑道:“嘿嘿,好小辈,难道新近在江湖上到处招撞骗的于梵不就是你么?” 于梵见他真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姓名,不由大为惊愕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刚刚说到此处,陡然发觉话中大有毛病,自己虽叫于梵,但可并未到处招摇撞骗啊!一念及此,赶紧把话停了下来。 其实他不停下来还好,这一停下来围观的那些武林人物顿时会错了意,以为他真是做贼心虚无言以对了呢,只听一阵轰笑,当场散了大半。 于梵见状大急,他心中一急,把已经想好了的言词立即忘个一干~净,那句老话复又冲口而出道:“喂,各位朋友,你们千万别上当,那本太阳真解是假的啊!”—— 第四十三章 亡魂谷中 瘦小老者闻言大笑接口道:“假的?嘿嘿,假的你来干什么?” 话一出口,场中又是一阵暴笑,刚刚没有散尽的人群,转眼走得一个不剩。 空洞洞的大街上,只留下木然痴立的于梵。 大好的机会,竟然被这老小子给搞砸了! 难道就此罢手了么? 不行,这事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命运,岂能就此罢手。 于梵决心一下,立即快步追出小镇。 他打定了主意,今天不问怎么艰难,也得设法赶到亡魂谷,当着天下武林人物,把李拙夫的阴谋全给抖出来。 其实亡魂谷距离小镇并不太远,出了镇就可以远远望到,只见满眼峋岩、寸草不生,峡谷陡削、山石如墨。 于梵暗叹山势之险,造物之奇,果然不愧亡魂之称,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突闻耳畔传来一声冷笑道:“嘿嘿,小辈,不出老夫所料,你果真来了!” 话音一落,陡见路旁隐蔽处闪出两条人影,这两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赫然正是刚在镇中见过的瘦小老者与蓝衣大汉。 于梵见状一震道:“两位想干什么?” 瘦小老者满面狞笑道:“于什么?嘿嘿,送你回老家,刚才镇中人多眼杂,老夫不能不有所顾忌,可是现在,嘿,小辈,这附近风景不错,你愿意埋在哪里自己选吧!” 于梵大怒道:“小可与阁下无冤无仇,你说这话不嫌有点过分了么?” 那蓝衣大汉一直都没开口,此时突然欺身上步,瞪目怒喝道:“什么叫过份?小辈,这全是你自己找的,废话少说,你纳命吧!” 话落举手一掌打了过来。 于梵心中一动道:“啊,我明白了,你们两个全是李拙夫的爪牙!” 闪过来拳,反手一掌劈了过去。 大汉怒吼一声:“好小辈,死期已到,你还问这些闲事则甚!” 变拳为掌,手腕疾沉,呼地一声,对准于梵的去势迎了上来。 两掌相接,轰然一声大震,于梵当场连退数步。 瘦削老者见状发出一声冷笑道:“嘿嘿,金山,别多缠了,赶快收拾了他,我们好赶路!” 想必金山就是那蓝衣大汉,只见他闻言一声狂笑,双掌一晃,顿见满天掌影,朝向于梵当头洒下。 于梵见状大骇,急迫中伸手一按卡簧,陡然抽出了腰间软剑,嘶嘶锐啸,青光大炽……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两大绝招竟在间不容发中同时施出。 那瘦小的老者惊呼一声…… 怎奈他呼声方起,蓝衣大汉则紧跟着爆出一串惨号。 青光乍敛,只听叭,叭,叭,一连三声。 那大汉两条手臂依次坠落尘埃,然后脑袋晃了晃,终于也由颈项上滚落地面。 那身形瘦小的老者,压根就没想到于梵会使出这种诡奥凌厉的剑招,一时被吓得目瞪日采,仿佛丢了二魂七魄一般。 于梵自己也颇感意外,眼看蓝衣大汉那具无头尸身,颈项间鲜血如同泉水般喷出,也不禁目骇神摇,好半晌方始会过意来。 这时候他知道自己在索命三剑上,已经获得了惊人的进境,顿时信心大增,当下连上数步,望着那瘦小老者沉声冷笑道:“嘿嘿,阁下,你也接我两剑如何!” 话音一落,手臂陡然扬起…… 亡魂谷内,怪石林立; 亡魂谷底,岩洞密布。 数不清的武林人物,掩伏在林立的嗟峨怪石之间,他们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那些岩洞,没有人敢进洞去搜索,但也没有人舍得走开。 他们像是发现猎人钓饵的一群饿狼,虽然知道那里充满了危机,但却偏偏馋涎欲滴地不肯离开。 终于,有几条饿狼忍不住了,只听乱石之中爆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嘿嘿,魏霸天,想不到你饮誉江湖的霸天魔刀,今天竟也想装缩头乌龟,有种的你就爬出来,我中条五狼要会会你!” 中条五狼;名符其实的是一群狼, 话音一落,五条人影已由峻峨怪石中闪了出来。 这五人全是半百以上的年纪,一个个直眉瞪眼地凶横无比,每人手中俱都抬着一根狼牙棒,十道目光像是十支火炬,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当中一座最大的岩洞。 岩洞里终于有了反应,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道:“他妈的,小罗,这群工八羔子吵得我心烦,你照顾白姐,让老子出去给点颜色他们瞧瞧!” 声如洪钟,虽然没有大喊大叫,依旧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不问可知,这说话的必然就是武林有名的巨人魏霸天。 话毕陡见一条人影,大步由岩洞中冲了出来。 身高九尺,面如锅底,手提一柄砍山刀,可不正是威动江湖的凶人魏霸天! 他此时衣衫落烂,满身血迹,可是他这副模样非但不见狼狈,反而凶抑恶煞一般较之平昔更为吓人。 中原五狼虽然嘴狠,但此刻眼见魏霸天冲了出来,依然情不自禁地各退数步。 魏霸天见状咧嘴大笑道:“哈哈哈,中条五狼,你们这几个王八羔子,找我魏老子想干什么?说!” 最后这一个“说”字,简直就像沉雷一般,吓得四外那些武林高手,无不感心族动摇。 不过,中条五狼倒也不是无名之辈,一震之后,立即由为首的红狼答话道:“嘿嘿,魏霸天,我劝你少在我中条五狼眼前耀武扬威,今天交出太阳真解来万事皆休,如果交不出太阳真解来……” 话音至此一顿,复又冷笑着自行接口道:“嘿嘿,我弟兄可就要得罪了!” 话毕将手一摆,顿时人影晃动,转眼已将魏霸天困人核心。 这是中条五狼的拿手杰作——五狼阵,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断送在这阵势之中。 可是,魏霸天见状竟然了无惧色地大笑道:“哈哈哈,好个狗娘养的,少林秃驴的罗汉阵也未困得住我,你们这五狗阵算个什么鸟? 太阳真解我魏老子拿来擦屁股也不会交给你们,你少做梦吧!” 中条五狼被骂得怒火勃发,大喝一声:“魏霸天,你找死了!” 五支狼牙棒闪电举起,分由五个不同的方向,对准魏霸天当头罩落。 魏霸天厉吼一声,猛然间手臂一晃,霎时魔刀飞舞,卷起了漫天刀光。 霸天魔刀,果不虚传,当当当一连五声暴响…… 中条五狼虽然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但终敌不住魏霸天的天生神力,只见狼牙棒波涛起伏,五个人竞被当场震退了三个。 魏霸天一击得手,更加狂笑如雷道:“哈哈哈,魏老子昨天一个时辰之内,连毙三十二名武林高手,收拾你们这几个狗养的,大概十招足够了!” 话音一落,魔刀再起,呼呼呼转眼攻出三刀。 不过他虽说刀沉力猛,威势吓人,可是随着他刀光舒卷之势,肩腰腿臂等处,却已隐隐渗出了血迹。 中条五狼正自心惊,见状顿时心清大定,当下阵势一合,同时大叫道:“魏霸天,你昨日所负的创伤已经进发,再要妄动真力,就只有死路一条,太阳真解乃是身外之物,你就交出来吧,” 狼牙棒挥舞摇晃,虽然明知魏霸天天生神力,却还硬接了三刀。 当当巨响之中,五狼再次被震得连连倒退。 但是魏霸天用力过猛,果又迸发了另外两处创伤。 红狼这时更加得意,不禁扬眉厉笑道:“嘿嘿,魏霸天,你现在已有六处创伤迸发,还能支撑多久?识时务的……” 魏霸天未等话落,立即狂笑接口道:“哈哈哈,魏老子天生是个不识时务的人,你废话少说,留点精神为你自己打算吧!” 霸天魔刀,招式一变,只听狂风呼啸,满眼刀光恍如烈火吞吐,分向中条五狼卷去。 中条五狼阵势~紧,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喝,狼牙棒横起直落,猛碰魏霸天的刀锋。 虽然他们已经震得两臂酸麻,但自忖这样打下去,顶多再有三招,魏霸天势必全身创伤迸发无法再战。这算盘照说打得不错,怎奈事实上却有点低估了魏霸天,试想魏霸天能在九大凶人中名列第四,岂是简单的人物么? 就在双方招式将接未接的瞬间,魏霸天突然哈哈一笑。刀势陡然一变。 他天生神勇,一向对敌全是猛攻猛砍大开大合,这时骤然间变刚为柔,使出了一招小巧的手法…… 只见他挥舞着那柄重逾百斤的大刀,竟像拨弄一根鹅毛相似,避过正锋,直奔五狼的腹结要穴点到。 大刀点穴,这种大背常规的打法,五狼非但没有见过,根本连听也没有听过。 事出意料,除了经验丰富的红狼与黄浪之外,其余三人俱都一怔。 魏霸天是何等人物?岂能错过这一手造成的机会,当下狂笑一声:“哈哈,狗娘养的,你们上魏老子的当了!” 刀锋一转,绝招突出,直取距离最近的黑狼。 黑狼惊怔未已,猛见刀光罩体,慌不迭上身向后一仰。 他本来想仰身避过刀锋,立即抽身后退的,怎奈魏霸天刀如闪电,呼啦一声,已经把他由胸到腹地劈为两半。 只听一声刺耳厉号,黑狼身形倒翻,心肝五脏脱腔而出,顿时洒得满地都是。 死状之惨,空前罕见,黄狼、红狼,见状抽身疾退,可是白狼。 花狼,却被吓得目瞪口呆。 魏霸天早已看出五狼功力数他两个最弱,一刀方落,二刀又起,手肘向后一翻,魏霸天魔刀倒卷而出。红狼、黄狼,见状惊叫一声:“老四、老五.连退!” 就在喝声中双双一抖狼牙棒,猛向魏霸天后心碰去。 魏霸天虽然耳闻背后风生,但却头也不回,只听哇哇两声惨叫,白狼、花狼,竟被他一刀挥为四段。 这时候,红黄二狼手中的狼牙棒,距离魏霸天的背心也就仅仅只有三寸。 突然间,魏霸天的身形像是失去了重心,直向地面跌倒。 四外的武林高手看得一震,他们心想,这下魏霸天可完了! 想不到众人一念未已,情况竟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因为这样~来,二狼手中的狼牙棒不觉双双走空,脚下一时收刹不住,竟然情不自禁地向前冲了出去。 仆跌在地的魏霸天,见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笑:“哈哈哈,狗娘养的,你们走吧,不过四条狗腿,魏老子要留下了!” 身形一翻,钢刀疾卷…… 二狼再想问躲,哪里还来得及,寒芒过处,热血狂喷,两人四腿已被齐膝斩落。 惨号声中,在地面上滚了几滚,顿时晕厥了过去。 魏霸天一击得手,身形翻跃而起,双目一瞪,咧口大笑道:“哈哈哈,石头后面的那些王八羔子们听着,想得太阳真解的先撒泡尿照照,不然的话……嘿嘿!这五个狗娘养的,就是你们的榜样!” 他此时全身上下几乎都被血水染透,乱发黏连,形如厉鬼,别说和他动手了,胆小的吓都被他吓昏了。 魏霸天把话说完,眼见四外的那些武林高手,一个个胆颤心惊地不敢吭声,顿时又是一声狂笑,大踏步朝向原先那座岩洞走去。 一步,两步,转眼已到洞口三丈之内。 四外的那些武林高手,谁不是为太阳真解而来的?可是他们虽然明知太阳真解就在魏霸天的身上,但是五狼前车之鉴,谁还敢摹然出面拦阻! 就在众人迟疑中,魏霸天复又前行数步。 他身高步大,眼看顶多再有三五步,便可重新进人那座岩洞…… 但就在此时,突闻一声暴喝:“站住!” 魏霸天没想到仍然有人敢持虎须,当下双目一扬,陡地掉转身形道:“什么人在叫魏老子?” 话音一落,只见四外乱石丛中,陡然站起了七条人影。 这七人分散在左、右、前三个方向,虽然身形已经站了起来,但仍然凭藉乱石掩蔽,并没敢立即走出来。 魏霸天凝目向这些人一瞟,顿时双眉一挑,满面不屑地放声大笑道:“哈哈哈,我还当是什么英雄好汉呢!原来是你们几个黄河边上摸鱼的灰孙子,嘿嘿,小孙儿,你们叫魏爷爷干什么?难道也想夺你爷爷的太阳真解!” 其实这七个人虽然生长在黄河边上,但却并未摸过鱼,他们乃是顶顶大名的河朔七煞。 河朔七煞成名虽然仍是最近几年的事,可是他们一向便以奸狡狠辣出名。 魏霸天话音方落,七煞中的老大神煞彭绝,立即报以冷笑道:“嘿嘿,魏霸天,听说你还有两个同伴,怎么现在没有一点动静,莫不是伤势发作,已经先你去向阎老五报到了吧?” 这彭绝虽是七煞中的老大,年岁最多也不过只有四十来岁,他说这话的意思,一方面固然是刺探金笛书生与白丽花的状况,二方面也是想藉此激怒魏霸天。 魏霸天身为九大凶人中有数的角色,哪曾受过这种言语,闻言果被激怒,只听他大喝一声:“王八羔子,对付你们这些灰孙子,有魏爷爷一个人足够了!” 彭绝又是一冷笑道:“嘿嘿,魏霸天,这要是在从前,你说这话我倒也还有几分相信,可是现在……” 魏霸天双目喷火,扬眉大叫道:“现在有什么不同?” 彭绝冷笑一声:“嘿嘿,现在你已形同重伤之虎,纵然负隅顽抗,但也活不多久了!” 魏霸天闻言更加暴跳如雷道:“好个王八羔子,这一点皮肉之伤,魏爷爷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相信你滚过来试试,魏爷爷保证三刀之内切下你的脑袋!” 彭绝大笑道:“哈哈,魏霸天,不是我彭某对你夸口,假如你敢走过来的话,我彭绝只消一刀就能切下你的脑袋!” 这真叫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魏霸天再也忍不下心头这股怒火,只听他暴啸一声:“好,魏爷爷今天倒要看看你用的是什么刀!” 话音一落,大步朝向彭绝欺进。 两人相距不足五丈!转眼缩短一半,就在这时,突闻彭绝大喝一声:“魏霸天,你小心!” 他虽然口叫魏霸天小心,但是身形却连动也没动,魏霸天刚自一怔,突问其余六煞大喝一声,双掌飞扬,十多件暗器分由不同的方向打来。 魏霸天大吼一声,陡然间魔刀飞舞,只听当当当连声脆响,那些急射而来的暗器,已经全部被他碰落。 他心中暗骂:王八羔子,这些破铜烂铁岂能伤得了我! 刀光剑处,抬眼一瞟…… 嘿,刚才彭绝的立身之处,哪里还有人影? 他心中方自一怔,彭绝的笑声已自另外一块大石后面传来道:“嘿嘿,魏霸天,这边来吧,这边的风水最佳,你死后若在此埋葬,管保后世子孙拜相封侯!” 话音一落,由大石后探出脑袋,距离仍在五丈左右。 魏霸天一看,已知他是趁自己碰击暗器之际,偷偷移了位置。 显然,他们这样做一定有其用意! 思量中仔细向四外一瞧,只见其余大煞的位置,此时已经全部变动,仍然相距数文开外,遥遥地将自己围在当中。 魏霸天和三国时代的张飞相似,乃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心念一转,立即明白了七煞的心意…… 他们眼见自己创伤迸发,血流不止,因此想用暗器先困住自己,等到自己体力耗尽之后,他们再行下手。 一念及此,魏霸天不由在心中暗暗发出一声冷笑道:“嘿嘿,狗娘养的,真亏你们想出这样的毒计,不过你这办法对付别人还可以,拿来对付我魏霸天,你们算是瞎了眼了!” 他心中早已有了克敌之计,当下双眉一扬,故作怒发如狂似地沉声暴喝道:“好王八羔子,既然你把那地方说得这样好,你就自己葬在那里吧!” 双臂抖处,人已腾身而起,刀光闪耀,直向彭绝存身之处扑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身形方起,七煞的暗器方一出手,人便纷纷向前移动。 魏霸天一见之下,顿时引吭狂笑道:“哈哈,你们这一群工八羔子的死期到了!” 刀锋一隅,猛向那些疾射而来的暗器磕去。 同样是磕击暗器,但是这一次的目的可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先前是只要将射来的暗器磕飞,使它伤不到自己就成。而现在则是志在还击对方。 刀光闪动处,顿闻暗器嘶嘶厉啸,立即倒飞而回。 魏霸天的腕力,岂是河朔七煞所能望其项背,这些暗器飞回的速度,较之射来时至少快出两倍。 河朔七煞可真是煞星照命,他们怎么也料不到魏霸天会来这~手。 只听哇哇哇连声惨号,转眼七个人倒了三双。 神煞彭绝功力究竟较高一筹,耳闻背后风生,已知变起不测,当下大喝一声,猛然提紧全身功力,向左横移三尺。 嘶地一声,一支利箭快如闪电般由他肩头擦过。 他心中刚自暗呼一声侥幸,想不到就在此时,魏霸天已如天马行空般飘坠他的身前。他满身血迹,如同凶神恶煞般瞪口厉笑道:“哈哈,王八羔子,你要我怎样杀法,说!” 这句话赛过阎王爷的拘魂令,神煞彭绝不禁心魂皆冒,猛然一晃身,朝向一块大石后面躲去。 这是一根巨大的石笋,高与人齐,粗约三四人的合抱,他躲在石后,魏霸天若不绕过去,势必杀不到他,假如魏霸天要绕过去的话,则他就可利用这时间逃走了! 亡魂谷中,乱石如林,如果他全力奔逃,相信魏霸天追起来也颇不易。 这办法拿来对付任何人都行得通,可惜唯有对付魏霸天行不通,神煞彭绝刚刚躲到石后,魏霸天却已大喝出声道:“王八羔子,你还想走么?看刀!” 话出刀起,话尚未落,刀已拦腰砍上了那根石笋。 轰然一声巨震…… 火星四射,石雨纷飞,那根巨大的石笋竟被魏霸天从中斩断,神煞彭绝的上体飞出丈外,只有下半身倒在石笋脚下,两足尚在盲目地踢动。 魏霸天在这种情形下一刀斩了神煞彭绝,顿时震住了全场,亡魂谷中千百名武林高手,此时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四十四章 群魔乱舞 四周的空气,像是猝然冻结了一般,在这死寂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奔雷似的蹄声。 是谁敢这样放肆? 众人愕然回顾,只见四匹健马拖着一辆篷车,快如奔雷般直向亡魂谷内驰来。 那驾车人的技术极为高明,虽然谷内怪石林立,但是篷车依然转弯抹角地急行如飞。待篷车来到切近,魏霸天看得神色一动道:“咦,老九!” 话音一落,篷车已经停了下来,可不是,那驾车之人果是九大凶人中敬陪末座的鬼斧神鞭秦鹏飞。 秦鹏飞未及答示,车帘已经掀了起来,两名青衣大汉一跃跳下车来。 当然,这两人是漠北双凶贺氏兄弟。 魏霸天神色又是一动道:“你们兄弟也来了,车上还有谁?” 话音一落,就听一声阴沉沉的厉笑接口道:“嘿嘿嘿,还有我!” 当嘟卿铃声震动,一条僵直的人影,由车上跳落地面。 死鱼眼,吊稍眉,干燥腊黄的人皮,包着一副硬绷绷的骨头架子,赫然竟是毒僵尸轩辕穷! 轩辕穷在九大凶人中虽然并不是顶厉害的角色,可是他那副吓人的长相,却是任何人也比拟不上的,四外隐伏的那些武林高手,用目向他一瞟,顿时情不自禁地频频倒抽冷气。 事实上何止四外那些武林朋友心寒,就连魏霸天也有点感到头痛,情不自禁地浓眉一皱道:“老五,你们来干什么?” 轩辕穷阴阴笑答道:“嘿嘿,不干什么?听说那本太阳真解在魏兄手里,兄弟特带他们几个赶来瞻仰瞻仰!” 魏霸天神色一变道:“什么?你也打算抢我的太阳真解?” 轩辕穷又是一声阴笑:“嘿嘿,魏兄言重,兄弟已经说过,我只是打算瞻仰瞻仰而已!” 魏霸天怒道:“假如今天我若不肯让你瞻仰呢?” 轩辕穷寒声答道:“假如魏见一定不肯让兄弟瞻仰那部太阳真解,那就让兄弟瞻仰瞻仰你的刀法如何?” 魏霸天双目一瞪道:“什么?你想和我动手?” 轩辕穷冷冰冰地一笑:“嘿嘿,兄弟哪有这个意思,只是兄弟自觉近日僵尸神功稍有进境,打算请魏兄指教指教吧了!”话毕双掌一提,双目之中寒光四射。 漠北双凶与鬼斧神鞭秦鹏飞,竟也暗凝真力,待机而动。 显然,他们三人与毒僵尸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魏霸天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心凉。 本来他一身功夫,较毒僵尸轩辕穷仅仅略高半筹,此时轩辕穷功力大进,而自己却满身创伤未复,敌长己消,单打独斗已经居于劣势,哪里还能经得四人联手。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突闻耳畔传来一声轻叱:“且慢!” 随着这声轻叱,岩洞里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一是金笛书生罗诗,一是白蛇娘子白丽花。 在江湖中,白丽花的美艳固不待言,金笛书生罗诗也是风流潇洒的人物。 可是,眼前他们两人却已完全失去了往昔的风采,白丽花玉容惨淡愁锁眉尖,如同西子捧心一般;金笛书生罗诗也是血染锦袍面带菜色。 怪不得他们这半晌没有动静,原来他们全创未复! 魏霸天一见二人走出岩洞,非但没显高兴,反而神色一震道:“小罗,你……” 金笛书生罗诗用目一扫毒僵尸几个,未待话落,立即插口道:“魏兄,他们不是前来瞻仰太阳真解的么?” 魏霸天道:“小罗,你相信他们的鬼话?” 白丽花步行到魏霸天的身边,无限爱怜地抚摸着他的伤处,展颜一笑道:“霸天,自己的弟兄,怎么不能相信呢!” 魏霸天道:“丽花,怎么你……?” 白丽花用盈盈浅笑,止住了魏霸天未尽之言,然后朝向金笛书生道:“小罗,既然他们专为瞻仰太阳真解而来,你就赶快拿出来给他们瞧瞧吧!” 罗诗应声答道:“是,小弟谨遵白姐的吩咐!” 话音一落,立即由袖中摸出一只白银镂花的小盒子。 亡魂谷中的千百双眼睛,立即为这只小盒子所吸引。 谁都知道,那本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太阳真解,就装在这只小盒子里! 眼前的人,有谁不是为这东西而来! 谁都不肯相信,罗诗会把这东西交给毒僵尸去瞻仰! 当然,这不肯相信的人,包括毒侵尸自己在内。 可是,尽管他们不肯相信,但事实上罗诗却已双手捧着那只小盒子,面带微笑地朝向毒僵尸行去。 且说金笛书生罗诗捧着那只银盒,在众人愕然注视下,一步步行向毒僵尸轩辕穷,转眼已到数步之内。 毒僵尸脸色阴晴不定地一连数变,至此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罗诗笑道:“怎么?轩辕兄,你是否改变主意不打算看了?” 毒僵尸双睛陡地一闪,喝道:“把盒子先行打开!” 原来他对那只盒子起了怀疑。 罗诗应声笑道:“是,小弟遵命!” 用手一按卡簧,叭,盒盖立即弹开。 远处的人看不到,然而毒僵尸、漠北双凶,以及鬼斧神鞭秦鹏飞等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盒中放着一本精装的小册子,黄领绫封面,左上角朱书四个隶字,赫然正是太阳真解。 霎时间,这四人眼眶里升起一抹异样的色彩。 略一迟疑,毒僵尸突然欺身而上。可是他刚刚上得两步,突然又像发现了什么不对似的,双肩一晃,飞快地又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显然的,他仍旧不太放心! 罗诗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意,当即笑道:“轩辕兄,又怎么了?是不是要小弟拿出来?” 毒僵尸轩辕穷双睛一阵乱转,说道:“好吧!”罗诗一笑,立即由盒中将太阳真解取起,不经意地在手中晃了晃。 现在,谷中所有的武林人物全都看到了! 那本小册子,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就是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空气无形中突然紧张了起来,四周不时传来一阵阵重浊的喘息声。 紧张的空气中,轩辕穷再次打破了沉寂,向罗诗喝道:“放下!” 罗诗轻松地笑应一声:“是!” 话毕把那只银盒与太阳真解放置地上,微微一笑,立即退了回去,那表情,似是对这本武林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物,毫无半点留念。 霎时,三条人影,快如鹰隼般扑向地上那太阳真解。 眼看三只手不分先后,一齐抓下…… 突然,轩辕穷厉笑声中,左掌一翻,呼地一声猛拍出去。 一蓬黑蒙蒙带着刺鼻腥臭的劲气,由五指中暴涌而出。 三条人影同时发出一声惨号,顿时如同风筝断线般倒飞了回去身形方一着地,皮肉立即开始腐烂。 这情形,别说把四外的那些武林人物看得心惊魄动,就连金笛书生罗诗也不禁惊然动容道:“轩辕兄,看来你的僵尸神功现在已有十成火候了!” 轩辕穷探掌抓起了地上的太阳真解,扬眉厉笑道:“嘿嘿嘿,小罗,等你想讨回这本太阳真解的时候,我会让你试试的!” 话毕将那只鸟爪似的手掌扬了扬,神色间充满了威吓的意味。 照说罗诗不是轻易被人吓住的人,可是,他现在竟像真被轩辕穷吓住了似的,闻言竟然丝毫不加反抗地笑道:“轩辕兄,讨回来我看是不必了,你看完后自己处理吧,烧火、擦屁股、扔掉,都可以!” 这答话大也出人意外,轩辕穷不禁神色一愣道:“什么?小罗你……” 罗诗又是一笑道:“轩辕兄,假如为了这么一本半文不值的东西,竟然伤了你我兄弟间情义,那岂不是太划不来了么?” 轩辕穷一听,两条吊梢眉复又一跳道:“什么?半文不值?小罗,你说这本……” 罗诗不待话落,立即接回道:“可不是?烧火当不了一把柴,擦屁股嫌它扎人!” 轩辕穷大叫道:“什么?用太阳真解来烧火擦屁股?小罗,难道你疯了?” 金笛书生罗诗突然狂笑道:“哈哈,疯了?不错,我罗诗的确是疯了!可是武林中的疯子又岂止我罗诗一个,就拿眼前置身亡魂谷中的武林人物来说,又有谁敢自承不是疯了?” 轩辕穷见状脸色一变道:“小罗,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罗诗正色道:“什么话?嘿嘿,轩辕兄,你不明白是么?实对你说,所谓太阳真解,压根儿就是骗人的东西,我、你,还有这谷中所有的武林高手,全被人家骗了!” 他这话非但把轩辕穷听得大惊失色,就连魏霸天也是神情猛震道:“小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未等罗诗答话,白丽花已经抢先开口道:“霸天,别提了,我们费尽心力抢到手的东西,根本就是假货!” 魏霸天一震,轩辕穷更是惊呼出声道:“什么?小罗,这本太阳真解是假的?” 罗诗道:“一点不错!” 轩辕穷简直不敢相信道:“谁说的?” 罗诗道:“轩辕兄,别人说的小弟岂肯相信?” 轩辕穷更加震骇道:“那么是你说的?” 罗诗道:“你猜得一点没错!” 轩辕穷失望已极,发狂似地大叫道:“小罗,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罗诗道:“事实如此,不管小弟怎么说,假的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 轩辕穷紧握着手中的太阳真解,兀自不肯死心道:“我不信!” 罗诗道:“轩辕兄,东西在你手里,既然你不信,何不马上打开来看看!” 事实上没等他把话说完,轩辕穷已经打开了手中的太阳真解,只见他低着头,瞪着眼,急匆匆地一瞧…… 他一瞧之下,顿时遇上了难题,枯瘦的脸皮当场一红道:“小罗,这是些什么字?” 罗诗傲然道:“甲骨文!” 轩辕穷道:“你认识?” 罗诗道:“小弟枉有书生之名,也不过只能认出十之一二,好在此文大家均已耳熟能详,其余的大部分虽然不认识,也就不难猜想得到了!” 轩辕穷一愣道:“大家均已耳熟能详?小罗,你可否念几句给我听听?” 罗诗笑道:“当然可以!好,你听着,人之初,性本善……” 毒僵尸轩辕穷不待话落,立即插口怒叫道:“小罗,你……你念的这不是三字经么?” 罗诗道:“谁说不是?” 毒僵尸轩辕穷双目血丝满布,怒瞪着紧紧握在掌心的太阳真解,气息迫促地一阵急喘,然后暴吼一声,十指纷飞,转眼把那本太阳真解扯得粉碎。 他扯碎了太阳真解,似乎头脑已经冷静了下来,双目阴沉地望着金笛书生,说道:“小罗,告诉我,这是谁干的事?” 罗诗道:“这是谁干的小弟没有亲眼看见、不过就事论事,那丫头的嫌疑最大!” 轩辕穷寒声道:“那一个丫头!” 魏霸天一听,顿时哇哇怪叫道:“该死的丫头,你可把魏老子坑惨了,有朝一日你要是落在我手,我非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吃你的肉不可!” 轩辕穷脸色一连数变,魏霸天叫声刚落,突见他晃身而上道:“小罗,照你这样一说,那本真的太阳真解是不是还在……” 话至此处,突然一顿,没等罗诗回答,陡地转向漠北双凶与秦鹏飞道:“老八、老九,我们走?” 双肩一摇,那副僵直的身形,陡然飘上了马车。 他虽然话至中途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他此时的企图,众人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想去找陈翠绫,夺取那本真的太阳真解,因此他已认定那本真的太阳真解,定然藏在陈翠绫的手中。 谷中的这些武林人物,有谁不是为那太阳真解而来? 既然他们已经看透了轩辕穷的心意,就没有人愿意落在后面,因此还没等轩辕穷马车移动,十多条人影已经先他扑向谷口。 就在众人争先出谷的瞬间,突然,谷中暴出了一声断喝:“各位且慢!” 随着喝声,左侧大石后闪出一条人影。 这人丰神俊朗英气迫人,可不正是新近崛起江湖的于梵! 众人见状,俱都一怔。 但,鬼斧神鞭秦鹏飞飞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下双眉一扬,怒笑说道:“嘿嘿,好小辈,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我看今天鬼使神差,你大约真是活够了!”双掌一提,欺身直上。 漠北双凶见状,突然飘身拦住去路道:“秦老九,你想干什么? 你别忘了,这小子乃是我兄弟未来的衣钵传人,谁敢动他一指,我兄弟就不与他干休!” 秦鹏飞听得一愣。 但,就在秦鹏飞迟疑不敢出手之际,金笛书生罗诗却插了口,只见他剑眉。扬,笑道: “贺老八,你们这话是真的话?那么上次他以夺魂神钉暗算我,全是你俩授意的了!” 话音一落,顿时双掌微提,缓缓逼了过去。 漠北双凶知道罗诗的功力,实非自己兄弟能敌,闻言连忙分辩道:“罗兄请别误会了,我兄弟已经说过,这小子乃是我俩未来的传人,既称未来……” 罗诗接口道:“既称未来,那就表示现在还没有行过拜师之礼是么?” 贺氏兄弟同声道:“是!是!” 罗诗沉笑一声道:“既未行过拜师之礼,就无师徒的名份,老八,上次这小子暗算我的事,我不怪你们!” 漠北双凶贺氏兄弟双眉一舒道:“多谢罗兄!” 罗诗脸色一沉,连声冷笑道:“嘿嘿,老八,我虽然不怪你们兄弟,可是于梵这小子我可不能就这样轻易便宜了他!” 话毕陡然双肩一晃,白影飘摇,转眼已由双凶身边问了过去。 合双凶之力,排名犹在金笛书生罗诗之下,可见罗诗的功力,实在高出双凶多多,别说双凶不敢拦他,纵然要拦,事实上也拦不住! 眼看金笛书生逼向于梵,猛然间手掌一翻,恶毒无比的九幽天柱阴功就将发出…… 突然,出人意料之外地,于梵竟然双眉一扬,仰面哈哈大笑。 金笛书生罗诗脸色一变,喝道:“小子,你笑什么?” 于梵笑声一顿,傲然说道:“罗诗,你想杀了我永绝后患是么?” 罗诗笑道:“怎么样?你是不是以为区区办不到?” 于梵道:“办得到,当然办得到!不过假如你现在杀了我,恐怕就永远无法知道那伪造太阳真解的人了!” 话音落处,四外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毒僵尸轩辕穷双目一闪,由马车上疾掠而下道:“什么?那伪造太阳真解的人,不是君山陈家那丫头?” 于梵道:“当然不是!” 轩辕穷的两条吊梢眉陡然向上一挑,喝道:“不是她是谁?快说!” 于梵道:“人我可以告诉你,不过……” 轩辕穷插口厉笑道:“嘿嘿,不过怎样?小辈,假如你想向我毒且尸趁机勒索,那可真转错念头了!” 于梵道:“在下虽是江湖小辈,但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岂会做那趁机勒索的事?我的意思是说,我纵然将此人告诉了你们,你们也未必敢再惹他!” 他这话轩辕穷听了固然不服,魏霸天更是纵声狂笑道:“哈哈哈,小辈,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连魏老子我也包括在内?” 魏霸天一向狂傲自负,认为天下虽大,高手虽多,但若说连他也敢惹的实在没有几个! 孰料他话音一落,于梵突然不屑地一声冷笑道:“当然,岂止你魏霸天而已,我说的你们,事实上包括了目前谷中所有的武林人物!” 魏霸天脸色一变,晃身直上道:“好小辈,有这回事?嘿嘿,那究竟是什么人物?你说! 魏老子非剥他的皮不可!” 于梵冷笑道:“嘿嘿,你能够剥了他的皮,我也是高兴不已,好,你听清楚了!此人姓李名庸、外号人称红灯老祖!” 红灯老祖李庸的名头,的确吓人,话音一落,魏霸天与轩辕穷不由同声惊呼道:“什么? 是李老大?” 惊叫未已,但见人影晃动,情不自禁地双双各退数步。神色间满是恐怖,活像红灯老祖已经来到眼前似的。 连这两个人对红灯老祖都提名色变,其他的那些所谓高手,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于梵看在眼里,不由又是一声冷笑道:“怎么样?魏大侠,你还打算利他的皮么?”—— 第四十五章 一柱擎天 于梵见状,一面暗加戒备,一面答道:“姓罗的,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心听着吧!” 话声微微一顿,用目瞟向魏霸天、轩辕穷,漠北双凶,以及白丽花与秦鹏飞等人,笑道: “嘿嘿,姓罗的,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红灯老祖李庸的心机武功,绝不是你们几个可以比拟的?” 罗诗道:“那是当然,若非如此,他凭什么作我们的老大!” 于梵道:“你们这一班人,豺狼其心,虎豹其性,一个个均以手段惨忍行事毒辣自负,红灯老祖既是你们的老大,想来心目之中,该不会有道义二字了?” 这话简直是骂人么! 可是,金笛书生听后非但不以为件,反而显得洋洋自得道:“这话你也没有说错,不过,我希望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你最好少说几句!” 于梵笑道:“你别心急,紧要的话下面马上就是了!” 话声至此,突变冷笑道:“嘿嘿,红灯老祖李庸心中既无道义二字,当然就没有舍己为人的观念,而且他心机武功,样样全在你们之上,难道说你们逃得了,他就逃不了么?” 九大凶人中在场的七个,闻言全都神色一变。 于梵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因此小可以为,柳云山庄那一役如果要死人的话,恐怕也得等你们死光了之后,才会轮得到他!” 魏霸天与轩辕穷等人,情不自禁地互视一眼,目光之中充满了疑惧之色。 于梵见状,重向金笛书生笑道:“姓罗的,我先前说你高估了自己,小视了李老大,这话应该不算太错吧?” 罗诗脸色一连数变,终于惶惶不安地问道:“小辈,你是否最沂亲眼看到过李老大?” 于梵道:“当然!” 罗诗、轩辕穷、魏霸天,几乎同声喝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 于梵道:“君山!” 九大凶人中在场的几个,闻言同声惊呼道:“什么?在君山?” 于梵道:“不错,正是君山,你们俱都怀疑君山陈家的姑娘,可不知陈姑娘本身,却也被你们李老大蒙在鼓里!” 白丽花一直没有开口,此时突然插言道:“于梵,李老大不是普通人物,假如他在君山出现,势必轰动江湖,怎么别人全没有看到他,偏偏只有你……” 于梵不待话落,立即接口道:“嘿嘿,不错,看到红灯老祖李庸的人没有几个,可是,看到君山陈家那位西席李拙夫的人就多了!” 白丽花一愕道:“李拙夫是李老大的什么人?” 于梵声音一沉道:“什么人?嘿嘿,小可现在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李拙夫就是你们的李老大,你们的李老大也就是那位老秀才李拙夫!” 众人听得大震,魏霸天更是眉峰一扬道:“小辈,这又是谁说的?” 于梵道:“当然是我!除了我于梵之外,江湖中还会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轩辕穷眉梢连耸,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于梵已经发话道:“轩辕穷你还不信是么?嘿,我说个事实你自己去判断好了!这部伪造的太阳真解,本来已被五行掌范迪盗出君山,辗转落到枯木尊者彭海手中,可是李拙夫却凭几句话,就由彭海手中将它讨了回去!” 话至此处微顿,然后扬眉冷笑道:“嘿嘿,轩辕穷,你不妨想想看,能令彭海将到手的宝物壁还的人,除去你们李老大外江湖中还会有谁?” 轩辕穷脸色一连数变,突然转向魏霸天道:“嘿嘿,魏兄,假如李老大果真还在人间的话!你们三个就得小心了!” 魏霸天神情一怔,但没等他开口,白丽花已经抢先说道:“轩辕兄,柳云山庄一战,首先抽身逃走的是你,假如李老大还活着的话,你才是他第一个找的人啊!” 于梵听得心中一动,他先前冒万险挺身而出,本来是为了洗刷陈翠绫的嫌疑,此时既然有机可趁,哪里还会放过,当下眉梢一扬冷笑接口道:“嘿嘿,你们用不着自我安慰了,据我所知,李老大对你们任何一位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魏霸天喝道:“小辈你怎么知道?” 于梵大笑道:“哈哈,我亲耳所闻的事怎会不知道?君山大会,他以一本伪造的太阳真解,掀起了武林无边杀劫,这一条借刀杀人之计,不正是为了对付你们的么?” 罗&一听,将信将疑道:“小辈休要挑拨,不管怎样,我们与李老大到底还有兄弟之情……” 于梵不待话落,立即纵声狂笑道:“哈哈,兄弟之情!罗诗,可惜你在有书生之名,而无书生之实,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现在般若神僧已死,有力与他争夺太阳真解的只有你们,所以你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九大凶人中在场的七个,闻言俱各惊然动容,场中突转沉静,显然,他们的心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半晌之后,罗诗终于开口道:“于梵,据你所知,现在那本真的太阳真解,到底在谁手里?” 于梵大笑道:“哈哈,罗诗,你怎这样幼稚?这样明显的事还要问么,当然在你们李老大的手里!” 罗诗似已无暇过问于梵的言语无礼,将脸一扬,朝向轩辕穷道:“轩辕兄,听到了没有,你怎么打算?” 轩辕穷显然也为于梵的言词所动,鬼眼一转,阴阴笑道:“小罗,这个你该先问问魏老四才对!” 白丽花道:“不用问了,轩辕老五,你若想多活几天的话,就该与我们合作,合我们七人之力,应该可以对付得了李老大!” 轩辕穷道:“嘿嘿,合作可以,只是那本太阳真解一旦到手之后……” 白丽花道:“太阳真解到手之后,大家同拆同观!” 轩辕穷用目一膘漠北双凶与秦鹏飞,当场眉梢一扬道:“好呢,就这么说!” 话音一落,转向于梵道:“小辈,你知不知道李老大现在的行踪?” 于梵想起赵北的话,不加思索道:“李老大昨夜三更,率领几名亲信人员,向西北方向而去!” 轩辕穷听后大喝一声:“上车!” 七人说走就走,在众人愕然注视下,先后飞身上了篷车,秦鹏飞鞭梢扬处,快如泼风般奔驰出谷。 原先隐藏在谷中的各门各派高手,见状也立即蜂拥而出,紧随着篷车之后,朝向西北赶了下去。 转眼之间,亡魂谷中只剩下于梵一个人,他孤单单地站在那里,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容。 冷清清,静悄悄。 亡魂谷中,满地血腥。 数百名武林高手群随着七大凶人的车后蜂拥而去了,落寞丑陋的山谷里只剩下于梵一个人。 不过,于梵的心中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落寞,相反的,更因七大凶人的背叛红灯老祖李庸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沉寂的空气里,他忍不住发出一串得意的大笑。就在笑声里,迈动了轻快的脚步朝向谷口行去。 红灯老祖李庸的阴谋,终于被自己揭穿了。 不仅此也,更因自己一口咬定那份真的太阳真解落在他手,而使他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天下武林共同追逐的目标。 这一代凶人,从来只知阴谋诡计陷害他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转变。 虽然于梵明知那份真的太阳真解仍在陈子兴的手里,可是为了看看红灯老祖李席在天下武林高手群起围攻下的结果,因此毫不迟疑地决定跟下去。 转眼之间,抵达谷口…… 但,就在他将要跨出亡瑰谷的瞬间,突闻背后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笑声。 于梵骇然一震,陡然间掉转身形,喝道:“什么人?” 喝声未毕,陡见一条人影,轻如落絮般飘堕身前。 来人是个身材高大的黑袍老者,白须银发,但却满面红光,尤其是双目开合之间,隐见冷芒电卷。 于梵看得心神一震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袍老者嘴角咧动,又是一声冷笑,说道:“于梵,你既然认都不认识我,为什么偏偏硬要和我作对呢?” 于梵再次一震道:“什么?我和你作对?你是……” 黑袍老者声音陡然一沉,说道:“于梵,认不出来是么?好,你再仔细看看!” 话毕抬手向脸上一抹…… 说也不信,等到他将手拿下之时,面容竟已完全改变。 满脸皱纹堆叠,双眼神光尽敛,像是这一会工夫,已经平添了半个甲子的年纪。 于梵用不着仔细看,早已认出来了! 眼前这黑袍老者,赫然正是君山陈家的那位西席,老秀才李拙夫。 李拙夫不可怕,但李拙夫的真实身份可就令人胆寒了! 虽然于梵一向胆大,但此时猝然面对这天下九大凶人之首的红灯老祖,也不禁吓得连连后退道:“什么?你……你就是……” 黑袍老者沉声冷笑道:“嘿嘿,诚如你之所料,老夫正是江湖人称红灯老祖的李庸!” 话毕重新用手向脸上一抹,顿时又恢复了满面红光的面貌。 他这种易容术极为高明,既未借仗面具,亦未使用药物,完完全全是以极高深的内功修为,来控制面部肌肉的变化。 于梵见状,大骇不已。 但,就在他惊骇未定之际,红灯老祖李庸却已再次冷笑开口道。 “嘿嘿,于梵,江湖中的一般武林高手,对我固然是闻名丧胆,就算是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又有谁不忌惮三分?可是你,嘿嘿,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辈,居然也敢一再地和我作对,这除去说你活够了之外,我实在看不出还有其他的道理!” 由惊骇中,于梵逐渐镇定了下来,当下双眉一扬,沉声答道:“李庸,你看不出还有其他的道理么?要不要我跟你说一说?” 红灯老祖李庸真想不到于梵竟敢顶撞他,闻言双目陡然一闪,冷芒怒射,满面杀机道: “好,你说吧!” 于梵知道,说不定一字未落马上便有杀身之祸!可是,事已至此,怕又何益,索性昂然冷笑道:“好,你听着:小可这一切作为,完全为的是江湖道义!” 红灯老祖双眉一挑道:“什么?江湖道义?嘿嘿,于梵小儿,你可曾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 于梵正气凛然地说道:“义之所在,万死不辞,无论后果如何。 在下均无所惧!” 红灯老祖大怒道:“于小儿,既然如此,那就罪无可恕了!” 话毕手掌一扬,直向于梵抓到。 虽然于梵明知功力相差悬殊,但却不愿束手就擒,见状立即反肘拔剑。 他反应不谓不快,怎奈红灯老祖的一身修为,已经到达出神人化的境地,没等他手掌触及软剑的暗扣,陡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硬将自己身形吸得离地横飞了过去。 骇然惊怔中只觉胸前一紧,全身已被红灯老祖的巨灵手掌抓住。 红灯老祖一击得手,沉声厉笑道:“嘿嘿,于梵小儿,现在你生命已在老夫掌握之中,还敢嘴硬么?” 于梵全力一挣,非但没有挣脱,反而感觉一阵骨节酸痛,不过他依然强忍痛楚,抗声答道.“李老魔,小可早已抱定一死之心,行事只问该与不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不敢!” 红灯老祖怒笑道:“嘿嘿,一死?于小儿,老夫若让你轻易地死掉,也就枉为天下九大凶人的首领了!” 于梵心头一寒道:“李老魔,除去一死之外,你还能够把我怎样?” 红灯老祖阴声厉笑道:“嘿嘿,老夫能够把你怎样,马上你就可以明白了!” 于梵怒叱一声:“不管怎样,你先吃我一掌!” 他虽然被红灯老祖兜胸抓住,但是双手仍然能动,话毕陡聚真力,直劈红灯老祖胸头。 他拼出全身的力量,却不料红灯老祖李庸根本就像没有看到一般。 轰轰两声,双掌全部落实,但是说也不信,于梵双掌击在红灯老祖的胸前,竟像击在棉花堆上一般,毫无着力之感。 不仅此也,更奇怪的是这棉花堆中还有一股柔韧的反弹之力,掌触处肌肤痛着刀割。 于梵骇然心惊,红灯老祖则纵声大笑道:“哈哈,于梵小儿,既然落在老夫手中,你就认命了吧,动手动脚地不肯安分,那只有自讨苦吃!” 话音一落,陡然一声长啸,人便乘风而起。 这老魔果真不愧是天下九大凶人的首领,轻功之佳简直叫于梵难以想像,恍眼间只觉耳畔风生,群山倒退,紧接着眼前突然一暗。 直到此时,于梵才算弄清了方向,原来红灯老祖李庸竟然挟着他奔入了谷底的岩洞。 这些岩洞全部曲折盘旋,深随邃测,初还隐约看到一点光亮,但是愈向前行愈觉漆黑一团。 不过红灯老祖李庸,虽在这样幽暗漆黑的岩洞里,奔驰的速度仍旧丝毫未减,显然他的一身内功修为,已经达到暗中视物如同白昼的境地。 如此奔驰了半个时辰,于梵复觉眼前重又恢复了光亮,心知已然出了岩洞。 刚自心中一动,便听红灯老祖冷笑道:一嘿嘿,于梵小儿,你睁开眼睛来仔细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一落,猛然将于梵抛掷于地。 于梵不意之下,顿时被跌得两眼金星乱冒,不过他仍然倔强地一跃而起。 身形立定后仔细打量,只见群山壁立,一谷如带,谷中生满了一种说不出名字的怪树。 这怪树的树干甚矮,但是树枝特长,怪的是这些树枝虽然苍翠欲滴,但却片叶不生。 微风动处,那一根根细长的树枝在半空里左右摇曳,蜿蜒伸缩,恍如灵蛇一般。 于梵生平从来也未看到过这种怪树,心中大为震骇道:“李老魔,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红灯老祖傲笑道:“于小儿,告诉你吧,这是亡魂谷的后谷,也可说这里才是真正的亡魂谷!” 于梵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红灯老祖满面诡笑道:“干什么?嘿嘿,于小儿,你已经看到亡魂谷中的那些怪树了是么?” 于梵道:“不错!” “你知道这些树的名称么?” “树的名称难道很重要?” 当然,若是没有这些怪树,亡瑰谷也就不成其为亡瑰谷了!” “这些树的名称想必你是知道了?” 红灯老祖狂笑道:“哈哈,你说得一点不错,天下事物,我李庸不知道的恐怕不多!” 这些话简直狂妄得过了分,但是于梵此时已经无心驳他,闻言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红灯老祖见状双眉一扬道:“于小儿,你不相信是么?” 于梵道:“等你说出这些树的名称之后,我再相信不迟!” 红灯老祖李庸双眉一挑,但一顿之后,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于梵小儿,你用不着激将,老夫本来也正打算告诉你,好,你且听清了,这些全是南荒异种食人树!” 于梵一怔道:“什么?食人树?” 红灯老祖厉笑道:“不错,你不妨再仔细看看,亡魂谷中除去这些怪树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生物?” 于梵细一打量,果见谷中走兽绝迹,寸草不生,虽然有几只苍鹰在谷上盘旋,但却总飞翔在十丈以上的高空不敢下落。 于梵看得骇然道:“怎么?难道这些怪树真能吃人么?” 红灯老祖李庸面露狞笑道:“于小儿,这些怪树是否真能吃人老夫马上就给你个见证!” 话毕捡起一块石片,抖手朝向空中打去。 但闻一声嘎嘎悲鸣,盘旋在谷上的苍鹰,已有一只被他击中,顿时毛羽纷飞直向谷中坠落。 于梵定目凝神,只见那只苍鹰下落甚速,转眼已距谷底三丈…… 这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阵嘶嘶锐啸,那些食人树上倒垂的树枝,此时俱都迎风而起,如同千百条活蛇一般,各向那只堕落的苍鹰攫去。 未容那只苍鹰堕落地面,数十条树枝已在半空中将它接住,可怜的那只负伤的苍鹰,仅止发出几声惨叫,然后便寂然无声。 眼看那些树枝由绿转青,由青变紫,最后,如同吃醉了酒的人一般,再次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时候,只见毛羽纷飞,除此而外,那只苍鹰非但皮肉化尽,就连骨头也全消失不见。 于梵见状,心惊不已。 就在他惊心未定之时,红灯老祖李庸却已l步厉笑道:“嘿嘿,于梵小儿,现在你该明白老夫将你带来此地的用意了吧?” 当然,别说于梵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就算傻瓜也该看出来了,因此他情不自禁地连连倒退道:“李老魔,你用这种手段杀人,难道不怕天谴么?” 红灯老祖大笑道:“哈哈,于梵小儿,你这样说就错了,老夫功参造化,神鬼见了也得退让三分,天岂奈何得了我?怎么说,你是自己走进那片树林呢,还是等我动手?” 于梵骇怒交加,扬声喝骂道:“李老魔,你满手血腥,罪该万死,只要我姓于的今天能够逃出亡魂谷,将来那就非杀你不可!” 话毕掉转身形…… 亡魂谷的后谷实在隐密得很,四外俱无出路,唯一能够通达前谷的是那些岩洞。 因此于梵掉转身形之后,立即毫不迟疑地朝向那些岩洞扑去。 眼看一忽工夫,他已到达洞日附近。 可是,就在此时,突闻红灯老祖大笑道:“哈哈,于梵小儿,这些岩洞中歧路密如蜂窝,隐含九宫八卦的阵势,也是你能妄自进出的么?听我话,还是到那边树林里去死吧?” 话音落处,黑影疾闪,快如电掣一般.就在于梵到达洞口的瞬间,已然横身拦住了去路。 于梵一见上骇,慌下选抽身疾退。 红灯老祖大笑道:“哈哈,于小儿,你既然敢与老夫作对,想也手底下还有两把,来,先接我两掌试试!” 右手一晃,直向于梵胸前抓来。 于梵哪里敢接,身形一缩,再次倒退数步。 他退得快,红灯老祖攻得也快,就在他立足未稳之际,红灯老祖李庸的第二招又已到达胸前。 凭红灯老祖李庸的功力,若是真心想取于梵的命,根本就用不着第二招,慌乱中于梵哪能深虑及此,一见对方掌势攻来,情不自禁地一晃肩,重又倒退数步。 一连三次后退,距离那片食人树已经不足三丈。 红灯老祖一见狡计得逞,不禁纵声狂笑道:“哈哈,于梵小儿,既然你自己不肯进去,怪不得老夫只好再送你一程了!” 话音落处,抬手一掌推了过来—— 第四十六章 谷底亡魂 于梵回首一望,顿时恍然醒悟,当场心头大骇。 就在此时,红灯老祖的掌风已然罩体。 他这一掌的掌风,显然与一般的招式不同,柔韧平和,悄无声息,简直叫人难以觉察。 就因为如此,所以等到你觉察的时候,已经事成定局无法挽回。 于梵此时就是这个情形,只觉那柔韧的掌风里着自己的身形,眨眼飘出六丈。 他立足之处,距离食人树的树林尚不足三丈,现在凭空飘出了六丈,换句话说,他已经深人食人树的树林三丈有余。 于梵曾经亲眼看到那只苍鹰的下场,此时身历其境,哪能不骇? 哪又能不慌? 但是,就在他心骇惊慌之际,红灯老祖李庸的掌劲已经消失,于梵的身形在空中极其短暂地一顿,紧接着便向那些食人树的树梢上落下。 一阵惊心动魄地嘶嘶锐啸过后,千百条柔韧如蛇的树枝,突然间迎了上来。 于梵避无可避,只觉膝上一紧,两腿首先被食人树的树枝缠住。 紧接着,脚踝、手腕、腰、臂,几乎全身上下,转眼便被食人树的树枝缠遍。 于梵用尽全身之力,猛地一挣。 怎奈这些食人树的树枝柔韧异常,非但挣扎不脱,相反的愈是挣扎得厉害,愈是缠绕得紧,活脱脱就像一只落在蜘蛛网里的苍蝇。 于梵惊骇欲绝。 可是,红灯老祖李庸却看得大为得意道:“哈哈,于梵小儿,你现在该开始后悔了吧? 嘿嘿,可惜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于梵大骂道:“李老魔,小爷作事从来就不后悔,有种你就杀了我!” 红灯老祖大笑道:“杀了你?哈哈,于小儿,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老夫要慢慢地看你挣扎,看你哀号,你和那只老鹰不同,至少你还可以挨过三天,三天过后,嘿嘿,用不着李老夫动手,你也活不成了!” 于梵听得心下一寒,更加怒骂道:“李老魔,你这卑鄙的畜牲,简直没有人性!” 于梵一心想激怒他,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可是,红灯老祖非但不怒,反而乐得大笑道: “哈哈,于小儿,你打错主意了,老夫要看的就是你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想要我杀你怎能办得到!” 于梵想到了腰中那把软剑,当下集聚了全身的真力,手臂猛往内收。 他希望收回手臂,拔出软剑,也许可以用软剑斩断食人树的树枝。 可是,他枉自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手臂一分一毫也动不了,反而惹得红灯老祖大笑道: “哈哈,于小儿,还不死心么?告诉你,老夫在这里杀人无数,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由食人树的树林中逃得出来的,你不挣扎还可以支持三天,如果要再枉费真力的话,恐怕两天要去酆都城中报到了!” 于梵听后,知道生机已绝,既然一定要死,那就快点死吧,多一个三天两天又有什么意思! 一念及此,正打算嚼舌自尽…… 想不到就在此时,突闻耳畔传来一声奇异的锐啸。 红灯老祖李庸一听,神情突然一动道:“嘿嘿,又是什么人在与老夫作对?哼,于小儿,老夫这就去将他捉来,和你做个伴儿!” 话毕双肩一晃,扑人身后的岩洞,转眼人踪不见。 这老魔虽然走了,可是于梵依然挣扎不脱,渐渐地,全身骨节开始酸痛。 于梵心里明白,这情形的确支持不久,只要自己真力耗尽,势必要为这些怪树所吃了。 就在他心中惶急,无计可使之时,突闻耳畔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嘿嘿,年轻人,像你这样的年龄,假如无声无臭地死在这里,岂不太可惜了么?” 于梵闻声一震道:“什么人?” 苍老的声音接口道:“年轻人,你问老夫的姓名么?嘿嘿嘿,老夫久已不用名姓,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这多年来一直困居谷底,于脆你就叫我谷底亡魂吧厂话落黑影一闪,陡然由岩洞中钻出一个人来。 于梵虽然全身上下,俱被那些食人树的树枝所缠,但是双目却还露在外面,当下侧目向那人一瞟……” 他一眼瞧清来人的形状之后,顿时心头大生凛骇。 原来此人因首垢面,发长盈尺,右腿已断,左臂已残,满身的衣衫更是褴楼不堪,数不清的大洞小洞之中,露出了数不清的伤疤。 于梵虽然身处绝境之中,可是猝然看到了这样的怪物,依然忍不住脱口惊叫道:“谷底亡魂,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自称谷底亡魂的怪物,闻言发出一声苦笑道:“嘿嘿,是人是鬼?老大若说是人你会相信么?” 说时不住地叹息,摇头,那副神态,充满了无比的凄凉。 于梵看得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竟似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绝境似地脱口说道:“相信,我不但相信你是人,而且相信你是个极好的人!” 谷底亡魂似乎有点意外道:“真的么?” 于梵道:“当然!” 谷底亡魂大为高兴道:“那么假如我要请你办件事情,你肯替我办么?” 于梵正待答话,但是就在此时,突然感觉到缠在身上的食人树树枝,已经束缚得自己有点喘不出气来,不禁摇头一叹道:“算了,不要谈这个了,我已经死期不远,说这些空话太没意思了!” 谷底亡魂道:“不,谁说你死期不远?我既然这样问了,当然就有办法救你!” 于梵听得心神一振道:“什么?你能够救我?” 谷底亡魂道:“不错,只要你答应替我办一件事,我马上就可以将你救出来!” 于梵急道:“你要办什么事?” 谷底亡魂道:“年轻人,问这个干什么,办什么事还能比你的性命重要?” 这话说得不错,只要他能救自己一命,办什么事值得计较么? 明显的道理谁都懂得,可是,偏偏就是于梵不懂,他闻言之后,竟然毫不思索地答道: “不!” 谷底亡魂大愕道:“什么?年轻人,你说不?” 于梵道:“不错!” 谷底亡魂双目一瞪,满面怒色道:“难道你真是想死了?” 于梵声音一沉道:“小可虽不想死,但是也不畏死,大丈夫有所不为,性命虽然要紧,此志更不可渝!” 谷底亡魂一愕之后,立即大笑道:“哈哈,好一个大丈夫有所不为,年轻人,你说说看,大丈夫所不为的都是些什么事?” 于梵毫不思索地答道:“大丈夫所不为的是背天理、悖仁义的事!” 谷底亡魂神色猛地一动道:“好,年轻人,不管你肯不肯为我做这件事。单凭这句话,我也该救你出来!” 话毕摸起靠在岩上的一根手杖,立即一步一拐地走了过来,看他走路时风吹都要倒的样子,显然没有什么出奇的武功。 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如果连累这可怜的老人也陪上一命,那实在是有点于心不忍! 一念及此,于梵连忙喝道:“站住!” 谷底亡魂一楞道:“什么?年轻人,你这是对我说的么?” 于梵道:“不错,请你别过来!” 谷底亡魂大怔道:“为什么?年轻人,难道你……?” 话声至此一顿,突然若有所悟似地大笑道:“呵呵,年轻人,我明白了,你仍旧怕我要你做什么背天悖理的事是么?你放心吧,我要请你做的这件事既不背天,更不悻理,并且肯与不肯完全在你!” 话音一落,人已再次一点一拐地走了过来。 于梵见状急道:“谷底亡魂,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些食人树古怪得很,恐怕你也没有办法,万—……” 没等他把话说完,谷底亡魂已经到达食人树树林的边缘。 只听一阵嘶嘶锐啸,十多条细长的树枝,顿时如同活蛇一般,齐向谷底亡魂飞射了过去。 于梵见状,情不自禁地啊呀一声! 就在此时,突闻谷底亡魂哈哈一笑道:“年轻,原来你关心的是我啊!实对你说,虽然我的一身功力大部分完全丧失,但是对付这些怪树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放心吧!” 说话声中,手杖猛然一扬。 杖起处,隐隐泛起一阵香风,顿时,那些食人树的树枝,如同猝见猫踪的鼠群一般,吱吱尖啸着逃了开去。 现在,于梵注意到了,谷底亡魂手中的这枝手杖,五尺来长,鸭蛋来粗,沉甸甸,紫黝黝,似铁非铁,像木非木,一时之间竟然不太容易判断那是什么质料。 谷底亡魂一路挥舞着那根手杖,转眼已到于梵的身边,于梵正自暗暗惊奇的当儿,突然,缠在身上的那些树枝全都松了下来。 不意之下,于梵立即摔了下来,眼看他免不了来个四脚朝天…… 突然,谷底亡魂的手杖一伸一挑。 当! 于梵就势腰身一挺,人已站了起来。 不过,手杖与身体接触的奇异声响,却把谷底亡魂吓得一动道:“年轻人,想不到你这点年纪,居然已经练成了铁布衫的功夫!” 于梵站稳了身形,只觉周身舒泰,如同脱困蛟龙一般,闻言忙道:“说来惭愧得很,小可这一身铁布衫的功夫,完全是得力于一位武林前辈的成全!” 谷底亡魂向他仔细一阵打量,突然一叹道:“罢了,罢了,事隔多年,生死难卜,纵然再等下去又有何益!” 这几句话来得太突然,于梵不禁一愕道:“阁下,你指的是……” 谷底亡魂不待话完,重又一叹道:“良村美质,千载难逢,假如错过今天.说不定我这一生就再难遇上这种机会了!” 于梵一听,更加愕然道:“阁下,什么机会?你……” 谷底亡魂单掌一摇,说道:“年轻人,什么机会将来你自会知道.现在不要多问了,随我来吧!” 手杖挥动,食人树的树枝嘶啸闪躲,硬由树林中辟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于梵随在他的身后,转眼便走出了险境,心情一松,当下深深吐出一口长气。 那叫谷底亡魂的怪人见状,忙道:“年轻人,你可别太大意了,这地方岩洞密如蛛网,洞中更是重重埋伏,处处危机,一步错失便有生命之险,你千万跟定我不要走失了!” 话落独腿一跳,闪人左侧一座较小的岩洞。 怪人只有一条左腿,行动甚为缓慢,加以初初进入时洞中甚为光亮,因此于梵跟定他毫无困难。 可是,愈向前行,岩洞中愈形黝黑,几个转折之后,终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两人一前一后地又行数十丈,那叫谷底亡魂的怪人忽道:“快了,马上就到了!” 他话音方落,突然,岩洞隐隐传来一阵狂笑。 笑虽然极微,可是于梵人耳之后,已经依稀辨出那是红灯老祖李庸所发,当下心头一怔。 他这样一分心.脚下立即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待得警觉,却已失去了谷底亡魂的踪迹,心中一慌,连忙放足追赶。 急切间慌不择路,刚刚奔出两步,突然一头撞在洞壁上。 这一头撞上去不要紧,只听咋嗤一声,洞壁上突然现出一座门户。 门内上方.嵌着一颗宝光四射的明珠,于梵在一瞥之下,已把门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门内紧连着一条坡度陡急的滑梯。 这滑梯与一般的梯子大异其趣,非但上面没有踏足的级蹬,相反的却水平如镜滑不留足。 于梵虽然看清了门内的情形,怎奈已经收刹不住,一声惊叫,人已撞了进去。 身落滑梯之上,再也立足不住,上体一仰,翻身栽倒,立即沿s滑梯飞快地滑了下去。 梯长百丈,滑行甚远,转眼便将到达滑梯的尾端。 于梵已得那叫谷底亡魂的怪人警告,知道这滑梯的厉害绝不止此。 果然,就在他将要到达滑梯尾端之际,突然闻咋咋几声,水平如镜的滑梯上,陡地升起了十多把钢刀。 蓝汪汪的刀尖指向天空,刀锋正对着梯口,自己以这样快的速度滑下去,可以想见的,用不着到达梯尾,已被那些钢刀分割成碎片。 危急中全力一翻…… 滑梯本就不宽,这样一翻,顿时由左侧滚落下去。 这一下,总算逃过了乱刀分尸之危,可是紧接着,又碰上了毒液化骨之险。 原来这座滑梯的正下方,乃是一座水泥,池中飘浮着一朵粉红色的莲花,花下水清见底,就在那清澈的池底上,隐隐可见白石镶嵌着“化骨毒液”四个大字。 于梵身在半空,一瞥之下,不觉大凛。 好在他连遭惊险,已经历练成一种常人所不及的镇定,虽然发觉了处境的艰难,但却并不慌乱,心念一动,立即朝向那朵莲花上落去。 于梵明知自己的轻身功夫,现在还没有到达能在莲花上立脚的境地,怎奈事逼如此,已经无法选择了。 可是,那朵粉红色的莲花,事实上竟非真的莲花,非但花朵特大,而且立足其上稳如泰山。 就在那千钧一发间,于梵突然感觉到事情没有这样简单,脑海中闪电般一转,双臂抖处,人已腾身而起。 一点没错,就在他腾身而起的瞬间,莲花下陡然冒起了一蓬烈焰。 这烈焰显然是硫磺烟硝等物,因此引燃得极快,身在半空之中,已经感觉炙肤欲裂,及至落足岸边,火头更是高达丈余。 仅止毫发之差,于梵就将被烈火所焚。 不过这火势起得虽快,但是熄得也快,眼看火势熊熊,转眼便趋灭。 好在洞壁上嵌满了明珠,火势虽然熄了,光线仍然非常明亮。 于梵惊魂乍定,抬眼四扫,只见池边放着一块颜色晶莹的石板,石板正中有一只小巧的朱红木盒,在这木盒的下面,压着一张宽约七寸,长不盈尺的鹅黄信笺。 略一迟疑,于梵伸手抽出了那张信笺,就着珠光仔细地一瞧,只见上面写道:“尔能连过三关,显见根骨机智均臻上选,盒中灵丹两粒,望即立时服用,按余图示行之!” 下面落款,写的是永定元年天晓得。 永定是陈武帝的年号,相距已在千年以上,至于那天晓得三字,显然就是那留书人。 究竟如何,于梵此时已经无暇细想,一伸手,抓起了那只朱红木盒,打开盒盖,顿时传出一阵扑鼻的清香。 一点没错,盒中端端正正地放着两粒九药,丸药的下面是一张黄纸,纸上绘着一尊曲身抱膝的睡佛。 这两粒丸药真是灵丹么? 假如是毒药怎办? 于梵心中迟疑,双目早已向四外扫去。 可是,目光所及,只见上下四方全是密合的石壁,唯一的出路是刚才自己误闯进来的地方;紧接滑梯上端的石门。 然而目前别说这坡度陡急的滑梯攀登不易了,最令人望而却步的是那扇已经关闭的石门上,竞写着“有进无出不听者死”八个惊心动魄的大宇。 显然,这位天晓得在一千多年前,就已清透了后人的心理,因此早已预先防备到这一着。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选择,不管他是灵丹也好,毒药也好,,总之,依言服下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不然的话,要想闯出此地,恐真比登天还难! 一念及此,心意立决,掌扬处,两粒药丸送进了口,舌头一卷顺喉而下。 既然吃下了肚,当然就希望它真是灵丹,于是,于梵按照黄纸上所绘那尊睡佛的姿势,曲身向石板上一躺。 他本来是想学睡佛的姿态,曲身抱膝地睡上一觉,想不到身形刚刚躺下,突觉一阵澈骨奇寒,恍如冬天里的冰块,凉气直透心脾。 于梵心下一凛,陡地弹身跳了起来。 他身形落定,正待仔细察看一看那块石板究竞有何奇异之处。想不到就在此时,突党全身一燥热…… 紧接着,像是在丹日下突然点起来了一枝火把,转眼间口干舌燥.全身如同火烤一般。 糟了,上了当了,那两粒药丸果然是毒药! 一念未已,周身的灼热已经到达难以忍受的地步;于梵又惊又怒,大骂一声;“天晓得,你这……” 一句话没有骂完。人已不支倒了下来。 说巧也真叫巧,他身形倒下时,上体正好仆在那块石板上,只觉一阵清凉沁人心脾,顿如长夏碎遇霜雪,那难以忍耐的酷热烦燥霍然全消。 于梵一征之后,不禁大喜过望,赶紧把整个身体全都移上那块石板。 石板长约四尺八九,于梵的六尺之躯要想全部躺在上面,势必非要曲身抱膝不可,那姿态刚好与盒中黄纸上所绘的睡佛不谋而合。 一寒一热,水火相济,于梵只觉通体舒泰,不知不觉地昏昏睡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醒后更觉心情舒畅,饥疲尽失,当下由石上一跃而起。 本来他除去感觉到心情舒畅之外,对于四周的环境并未发现有丝毫界处,可是就在他跃身而起之际,耳闻几声咋咋脆响。 低头看时,只见刚刚躺卧的那块石板,此时已经变得灰暗异常,完全失去了先前那种晶莹的光采,并且在实质上似乎也变得非常脆弱,自己跃身而起的力量虽然不大,但已把它压得四分五裂。 于梵在惊愕中,伸手抓起一块碎裂的石片。 事实真叫人难以想像,那样晶莹坚硬的石板,此时竞变得如同朽木一般。 于梵先是一阵失神,紧接着像是风卷残雪般,将那些碎裂的石片一块块抓起察看。 每一块石片俱都相同,全像是腐朽的木头,稍一用力便告碎裂。 这种大异寻常的事情,真叫人无法解答,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竟在石块下发现另外一张鹅黄色的信笺。 于梵再不怠慢,伸手将那张信笺抓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汝得两仪龙虎丹及万载空青石之助,复以余苦心独创之大五龙蛰法潜修三周天,内功已告大成,此时应即推开左侧石壁! 不过此壁乃是整块的上好花岗石,至少得有九千六百斤内力始可将其推开,汝能推开此石,即可得余一套剑法,但若汝在内功告成以后仍然无法推开此石,则汝必是资质平庸之人! 唉!余之绝世武功起岂能妄传庸碌之徒?汝必将饿毙此间永无出困之日矣!” 于梵看罢,不由大惊失色,他自忖自己顶多只有一千斤的内功…… 九千六! 一千! 整整地相差八千六百斤! 什么两仪龙虎丹,万载空青石,竟能有这么大的功效?难道就是自己服食的两颗药丸,和那块已经烂如朽木般的石板么? 老天,那算是什么玩意,那又不是王母瑶池上的蟠桃,怎能一下凭添八千六百斤的功力! 至于什么鬼什子大五龙蛰法,自己更是压根儿就没有见到过,他说自己已经潜修了三周天,这岂不冤哉枉也! 于梵愈想愈气,不禁怒骂一声:“天晓得,天晓得,你这老鬼死了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想出这种办法来害人!” 话毕三把两把,将那张鹅黄信笺扯得粉碎!—— 第四十七章 变生意外 可是,扯碎了鹅黄信重复有个屁用,如果不想办法出去,仍然是死路一条! 突然间,他仰首看到滑梯顶端的那扇石门,顿时双眉一扬,心中暗忖道:“天晓得,你用不着吓我,我就不信你这座门有进无出,今天我们要试试!” 一念方毕,立即飘身落上了滑梯,双眉一晃,直向滑梯顶端奔去。 梯长百丈,滑不留足,加上坡度陡急,攀登起来的确不太容易! 可是说也不信,此时于梵竟像获得神助一般,只见他步履如飞,倏忽数十丈,眼看他再有丈余便将超过中点。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陡见寒光连闪,七柄月牙形的钢刀,突然劈面飞来。 呼啸闪辉中,隐见蓝汪汪的颜色,显然,这些钢刀上全都淬有剧毒。 于梵心下一慌,赶紧向右一闪。 急急之中,他竟忘记了身在滑梯之上,一脚踏空,顿时摔了下来。 此时距离地面数十丈,摔下来哪里还有活命! 怎奈发觉之际,已经为时太晚,惊叫声中,情不自禁地一提真气这时候收身提气,也不过只是一种本能的挣扎,恐怕事实上根本毫无半点用处。然而,事实竟出他自己意料之外…… 真气一提之后,突然感觉到人如腾云驾雾一般,轻飘飘堕落地面,非但没有丝毫损伤,并且连一点震动也没有受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呛卿卿一串脆响,七柄月牙形的钢刀同时掉落地面。 于梵骇然抬头,这才发觉攀登上那样高的滑梯,实在是大大地超越自己的功力之外。 不用说,那块石板与两颗药丸确有奇效,至于大五龙蛰法,极可能就是那张黄纸上所绘的睡佛。 唯一叫他难以相信的,是天晓得在那张鹅黄信笺上,居然说他满修了三周天,照这样说法,自己那样一觉难道竞睡了三天三夜! 虽然事实上的确如此.但在于梵的感觉,那不过仅仅是一忽儿! 不过他此时已经无暇推敲这些小事,一转身,大步走近了左侧的石壁…… 不管如何,他得勉力试试看! 推得开石壁,马上便可获得天晓得的旷世绝学! 可是,假如推不开…… 得失之间,相差大大了,饶是于梵平素镇定过人,此时也忍不住心头怦怦乱跳。 好几次他把手伸出去,但却又中途缩了回来。 谁逢到这种场面能不迟疑? 不过,于梵终究不同于一般,约莫经过了盏茶时光,他终于镇定了下来.只见他闭目凝神,缓缓地提聚真力,然后将掌一扬…… 就在他提聚了全身真力,准备推向左侧石壁之际。 突然,滑梯顶端的那扇门轰然打汗,紧接着传来一声叱喝上:“进去!” 只听一声惊叫,陡见一条人影坠落在滑梯上。 这人似乎是被人硬推进来的,身落滑梯之上,哪里立足得牢,身形一仰,立即顺势滑下…… 快如星丸跳掷,于梵刚一怔神,那人已经滑落至滑梯的尾端。 陡然间,于梵想到接近滑梯尾端的那些钢刀;赶紧欺身而上。 可惜他这边身形方动,那边惨号已起,只见血花飞溅,那人的躯体立被锋利的钢刀割成碎片。 满地血肉,别说分不清面目了,就连他的高矮肥瘦也全无法辨认。 于梵看得一阵惨然。 就在此时,滑梯顶端突然传来一阵狂笑道:“嘿嘿,江宽,姓黄的就是你的榜样,假如你再不肯自动进去,我也要用强了!” 话音落处,另一个声音立即暴喝道;“老匹夫,你满口仁义道德,想不到尽做这些不仁不义的事,既然想得武功秘笈,就应该自己进去察看才对,为什么尽要别人替你送死!” 想必这说话的就是江宽,只听他话音一落,原先那人立道;“姓江的,废话少说,你到底进不进去?” 江宽怒叫道:“不进去!” “江宽,你是真不进去?” “当然!””嘿嘿,你不后悔?” “对不起,我要告辞了!” “告辞?嘿嘿,江宽,如果今天你不乖乖地进去,我恐怕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你想怎样?” “我想要你进去看看!” “办不到!” “办不到也要办!” 当当当,一连三下金铁撞击的声音,显然二人已经动上了手。 于梵正想出声劝止,但就在此时,突闻一声惊叫,石门开处,又是一条人影滚落了下来。 不用说,这人一定就是江宽! 于梵晃身飘上了滑梯,他落足之处,正在那些钢刀的前面。 照说这滑梯上根本无法立足的,可是于梵机缘巧合,在这三天三夜之中功力大增,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有他当桥而立,江宽这条命应该是救得回来的! 可是,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眼看江宽的身形距离那些钢刀还有十多丈,可是他突然向左一翻…… 于梵顾得了这头,但却顾不了那头,心中刚觉不妙,便闻噗咚一声…… 突然间,他想到梯下池中的化骨毒液,急慌慌飘下滑梯一看…… 池中除去一袭黑袍,两双朱履,其他什么也没有! 难道这一瞬间,江宽的尸身已被毒液化尽了么? 除此而外,实在找不出更为合理的解答! 于梵念及自己落下时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惘然失神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及至他刚一定神来,就听滑梯顶上再次传来一阵自言自语的声音道:“嘿嘿,奇怪,难道他们两人都死了么?不对,别是他们已经找到了秘笈,我还蒙在鼓里,不管如何,我自己纵然不想冒险进去,可也得推门开来瞧瞧!” 于梵一听,赶紧利用滑梯掩住了身形。 他身形刚刚掩好,顶端的石门已经被人推开,珠光照射下,只见一人手持长剑当门而立。 于梵偷眼向那人脸上一瞧,顿时心头狂跳不已! 这人是谁? 原来当门而立的这人,此时正以手中长剑抵着开扇敞开的石门,珠光闪耀下于梵看得明明白白,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面色赤红,赫然竟是誉满江湖的江南大侠蓝辉雄! 事情也大出人意料,由不得于梵心神震骇。 也就在他震骇失神之际,突闻嘶嘶几声…… 那扇已被推开的石门上,陡然冒起一缕火花。快如射星一般,直奔江南大侠蓝辉雄兜头洒落。 惊叫声中,陡见剑光一闪,石门嘭地一声,复又重新关闭。 蓝辉雄究竟有无伤损,则因为石门关闭大连,于梵已经无法看到。 这真叫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眼前的事若非自己亲眼看到,谁会相信这位素为武林朋友敬重的江南大侠,居然是这种人! 就在于梵唏嘘慨叹之际,左侧石壁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欺世盗名的蓝辉雄…… 一念未毕,于梵人已飘身欺近,双掌提聚真力,紧紧地抵着石壁猛然一推。 只听吱吱吱一阵轻响过处,那块看似浑然天成的石壁,突然朝向两侧分开。 就在那分开的地方,现出一座隐秘的门户。 天晓得的遗言上说得非常清楚,推开这座石壁需要九千六百斤的功力。 现在石壁推开了,难道自己真已具备这样雄浑的功力了么? 他不敢相信地再次抬起手来,触摸一下那座已经被他推得分向两侧的石壁。 他由心底里怀疑这座石壁可能是假的,然而手触处,石壁坚硬、光滑、冰冷,一点不错,是道道地地的上好大理石。 一阵莫名的狂喜,骤然闻袭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欢呼,晃身由那隐秘的石门中冲了进去。 这座隐秘的门户后方,乃是一间六角形的石室,分由六面不同颜色的石壁围拢而成。 于梵刚刚推开的那面石壁,色如凝结的油脂,一片纯白,依次向左,分为灰、黑、红、紫、黄等色,上覆的石顶一片蔚蓝,下面堆满了金沙、悲翠、玛瑙,以及鹅卵大的各色明珠。 整个石室里,只有中间摆着一张正方形的石桌,桌子的上面放着一方玉匣。 在这石桌的右前方,紧贴着那座黑色石壁的下面,倒卧着一具皮肉早已化尽的骷髅,骷髅的身上包里着一袭黄色袈裟,颈项间环绕着一串颜色墨黑的念珠。 显然,这是一名出家人。 骷髅的左面,红色石壁下,斜倚着一名艳妆白发的老太婆,虽然老太婆看来已是七十以上的人了,但却满脸擦着一层又浓又厚的脂粉。 奇怪的是这老太婆人虽死了,但是尸身并未腐烂,因为肌肉干僵了,所以那满脸的脂粉也随着一块块的剥落,相貌愈发显得狰狞。 向左看,距离紫色石壁大约两步的地方,仆伏着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刚刚于梵所听到的那声惨号,想必一定就是他! 这个身形高大的老者,左手戴着一只赤玉斑指,他像是中了毒液的浇泼,此时全身都已开始腐烂,惟有那只戴着赤玉斑指的左手,却依然完好无恙。 仅止径丈方圆的斗室里,居然就躺卧着三具死状各异的尸体,虽然满地堆着珠玉金沙,看来依然显得诡奥神秘与一般迫人难耐的恐怖。 过度的惊愕,使得于梵木立门边,像是做梦一般。 不过,梦总有醒的时候,终于,于梵由惊梦中觉醒了过来。 好奇之心,逐渐战胜了恐惧之意,虽然他心中还有犹疑,但是两脚却已情不自禁地朝向那张石桌走去。 在这危机四伏的石室里,他行动显得异常的谨慎,几乎每一举步都要经过慎重的考虑。 金沙珠玉的碰击声中,伴和着一阵激烈的心跳,终于,他走近了那张石桌。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预料中的危险丝毫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难道…… 他眉梢一扬,心意立决,抬手取起了那方玉匣。 就在玉匣到手的那一瞬间,摹地双肩一晃,脚下连退三步。 可是,他竟白紧张了一场,室中静悄悄的,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现在,就剩启开这只玉匣了! 只要启开这只玉匣,就可取到天晓得遗留的剑法。 自己内力大增已经应验了,可是他说可以获得剑法的事也决不会假。 怪不得一切都这样的平静,原来所有的危机都已过去了! 他心中一喜,毫不迟疑地一抬掌,玉匣的盖子应手而开。 就在启开匣盖的那一瞬间,突然,于梵的脸色猛地一变。 为什么?因为匣中空空如也,别说剑法了,简直连鸡毛也找不到。 这简直叫人难以想像,难道匣中另有机关。 翻过来,掉过去,他仔仔细细地察看过之后,终于失望了,玉匣的确是空的! 天晓得,天晓得,你这样作弄人简直可恶透顶了! 他气得大叫一声,用力一扔,玉匣摔在石桌上,顿时碰得粉碎。 玉匣虽然摔碎了,可是他仍然愤恨难消,抬腿一脚,又向那张石桌踢去。 他此时内力大增,这一脚要是踢实了,谁也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就在此时,突闻有人惊叫道:“年轻人,使不得!” 虽然于梵盛怒之下,并未听清这人说的什么,可是在此环境之中,居然传来人声,就已经够他大吃一惊的了! 惊骇中真力一散,陡然后撤数步,身形一定,立即沉声喝道:“什么人?” 话音落处,只闻那座黄色石壁后有人答道:“年轻人,想不到仅止三日不见,你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于梵心头一动道:“你是……” 那人应声接口道:“我是谷底亡魂!” 于梵大愕道:“谷底亡魂?我们……我们不是刚刚分手么?” 谷底亡魂没有进来,但那黄色石壁的后面,却应时传来他的笑声道:“哈哈,刚刚分手? 年轻人,你大概是焦急得把时辰全忘了吧,告诉你,我们分手已经整整地三天了!” 于梵听后,霍然想到了天晓得的遗言,他明白了,一点不错,自己的的确确地睡了三天,这大异寻常的一觉,想必就是什么大五龙蛰法吧? 在他思量之中,谷底亡魂却已再次开了口道:“年轻人,你现在怎么样?” 于梵听得一怔道:“什么怎样?” 谷底亡魂道:“你有没有什么伤损?” 于梵道:“多谢关怀,我好得很!” 谷底亡魂忽然一叹道:“唉,异数,异数,这山腹中步步险机,尤以这间石室为最,以老夫的一身所学,当年进人此室,也落得九死一生,虽然侥幸得保一命,但已成了废人,而你……,咳,这该是天意吧!” 于梵一怔,急道:“老前辈,你也进来过么,你可曾看到一部剑法?” 他有点迫不急待,话音一落,人已朝向那座黄色的石壁大步行去。 就在他身临切近,将要举掌去推石壁之际,谷底亡魂突又出声喝止道:“年轻人,赶快住手!” 于梵猛一犹疑道:“老前辈……” 不待话落,谷底亡魂已经接口道:“年轻人,你听着,这黄色石壁虽然是唯一的出路,但却另有启闭的机关,你若是不明究里地冒然去推,恐怕马上就有杀身之祸!” 于梵大吃一惊道:“那么这启闭的机关……?” 谷底亡魂道:“启闭的机关就是那张石桌,你将桌面右旋三匝,左旋两匝,然后向上一提,就可以出来了!” 于梵遵照他的指示施为,果然,哗啦一声,那座黄色的石壁突然沉入地下,立即现出一座门户来。 门户外面的市道中,站着一名因首垢面断腿缺臂的人,可不正是那日所见的谷底亡魂? 于梵一怔,而后急趋而出道:“老前辈……” 话刚出口,谷底亡魂立即插言道:“年轻人,我知道你关心那部剑法,不错,那部剑法是我得到了,不过自从那日见面之后,我已暗中决定要送给你了!” 于梵一听,不由大出意外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剑法既然前辈得了……” 谷底亡魂没容他再说下去,已经接口笑道:“呵呵,年轻人,这是老夫心甘情愿的奉送,谁说你夺来着!” 笑容在他的脸上,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里,偶而透出的一线阳光。 可是话到此处,像是猝然引发了心中潜在的感触似地,笑声一顿,咽然叹道:“唉,本来这部剑法,我是应该送给另外一个人的,可是事隔多年,音讯渺然,谁又能断定他是否还在人间!” 于梵听得一怔道:“老前辈说的这人是谁?” 谷底亡魂道: “他是老朽义兄之子,名叫……” 话至中途,墓地又是一声叹息道:“唉!当年他只是个四五岁的幼儿,除去家人之外,谁又知道他的名宇!” 于梵道:“可是老前辈的那位义兄呢?” 谷底亡魂道:“不错,老朽的那位义兄乃是名倾天下的人物,他就是……” 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连忙岔开道:“年轻人,石壁马上就要升起,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吧!” 果然,就在此时,那座沉入地下的黄色石壁,已在一阵轧轧声中升了起来。 甬道中立即又变得一片漆黑。 谷底亡魂道:“年轻人,这一次你可紧跟着我,别再走散了!” 话华咚咚连响,只听拐杖点地声中,人已向前行去。 于梵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他此时内功大进,虽说还算不上暗中视物如同白昼,但对四周的概略情形,却已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地下雨道,密如蛛网,半个时辰的行程中,连变了十三个方向;终于,谷底亡魂停下脚步道:“好,就是这里了!” 话举扬起手中的拐杖,猛然向两道石壁上一点…… 顿时,壁上现出一座门户来。由这座门户进去,乃是一间石室。 这地底世界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任何一间石室全都珠光辉映,纤毫毕现,可是一旦出了室门,便是满眼漆黑寸步难行。 这间石室也是一样,室中虽然陈设简单,但却到处镶嵌着耀眼的明珠。 二人人室之后,谷底亡魂立即在卧榻下取出一本羊皮纸的小册子,递交于梵道:“年轻人,这就是那部剑法,现在老朽将它交给你,你快收下吧!”—— 第四十八章 绝世剑诀 秘笈当前,不惜舍命相争,太阳真解的事就是前辈之鉴。 而今谷底亡魂肯将已经获得的绝世剑法拱手送人,这已经算是奇迹了,然而奇迹还在后面! 原来于梵听后,非但没有伸手去接那部剑法,反而连连后退道:“老前辈,这个在下可不敢接受!” 谷底亡魂大出意外道:“为什么?” 于梵道:“如若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老前辈落到如今这般情形,可能全是这部剑法之赐!” 谷底亡魂道:“对,你的确没有清错,不过……” 于梵插口道:“前辈既已付出了如许代价,无论于情于理,这部剑法都应该是你的,纵然你那位义兄之子尚在人间,我想他也绝不会随便接受你这部剑法,何况小可!” 谷底亡魂惊然动容道:“罢了,罢了,滔滔江湖之中,居然还有你这种血性男儿,看来皇天似已无意毁灭武林了!” 于梵面上一赤道:“这是应该的,前辈这样一说,倒叫小可无地自容了!” 谷底亡魂脸色一正道:“年轻人,实对你说吧,以老朽这种残废之身,根本已经无法去练这种剑法了!” 于梵道:“若果前辈之言属实,你那位义兄之子应该可以接受了!” 陇亡魂道:“年轻人,你不用推辞了,别说老朽那位义兄之子生死莫卜,纵然他此时就在眼前,甚至已由老朽手中取得了这套剑法,我也要劝他转赠于你!” 于梵不解道:“这又为什么?” 谷底亡魂正色道:“因为这部剑法我已经全都看过,的确称得上艰深奥妙,若无极高的悟性与禀赋,纵然得到了也是如同废纸一般!” 说完之后,立即把那本羊皮纸的小册子,硬塞到于梵手里。 根据天晓得的留言判断,他说的当然全是实情,怎奈人家九死一生得到的东西,自己平白地接受了,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满腹迟疑中,他终于心中一动,说道:“既蒙老前辈的厚爱,这部到法我就厚颜拜领了,不过无功不受禄,那日前辈打算要我办的事情……” 谷底亡魂扬眉一笑道:“这事别慌,等你练成剑法之后我们再谈吧!” 话落伸手在枕下不知如何地一扳,突闻哗啦一声,榻后又复现出一道门户来。 这地下重门叠户,外表偏又看不出一丝痕迹,若无此人,真难找寻通道。 于梵正自暗暗惊奇之际,谷底亡魂却已连声催促道:“年轻人,进去吧,这就是剑法主人指定练功的地方!” 于梵霍然警觉,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进去,反而向后一撤道:“老前辈,请你原谅小可的不识抬举,如果你不先行说明要我办的是什么事,小可情愿不练这套剑法!”说时双目光芒闪动,显然心意甚决。 谷底亡魂见状,无可奈何地笑道:“年轻人,既然这样你就听着同其实我要你办的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不过想请你找个人吧了!” 于梵心中一动道:“什么人?可是你那位义兄之子?” 谷底亡魂道:“不错,就是他,假如今生我要是找不到他,九泉之下实在无颜见我那位义兄之面!”说时连连长叹,脸上满是忧伤之色。 于梵见状,立即插口道:“前辈是否能够提供小可一些线索?” 谷底亡魂神色一振,说道:“当然,你离开此地之后,可到巫山神女峰下去找铁二娘,问他十五年前的那孩子怎样了!” 于梵微微一怔道:“铁二娘?铁二娘是什么人?” 谷底亡魂神情飞扬,高声说道:“是一位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于梵迟疑道:“她会相信我么?” 谷底亡魂一愣,半晌才道:“好吧,如果他要是不肯相信的话,你就把这个拿给她看……” 话毕由口袋里摸出一红一白两颗珠子,虽然珠子还算很亮,可是那根穿在珠子上的银线,却早已变成漆黑的了!尤其是在这到处镶嵌着明珠的石室里,这一双小小的珠子算得什么! 但,虽然如此,谷底亡魂却显得异常慎重道:“年轻人,你可听清了,她见到这两颗珠子的时候,一定会向你问起我……” 于梵插口道:“假如她要是问起前辈,我定会详详细细地告诉她,如果她想来的话,我更情愿抛开任何重要的事为她带路!” 于梵是个聪明人,显然,他已猜到谷底亡魂与这位铁二娘的关系。 不过他还不敢确定,因此这一番话,多少也含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果然,他这里话音一落,谷底亡魂马上大为着急道:“年轻人,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做,假如她真要问起我来……” 于梵道:“在下应当怎么说?” 谷底亡魂道:“你就说……说我已经死了吧!” 于梵道:“老前辈,这样恐怕不妥吧?” 谷底亡魂连忙道:“妥,妥,年轻人,你一定要这么说,假如你泄露了我的行藏,让她找了来,我就……” 于梵见他停下口来,情不自禁地接口道:“就怎样?” 谷底亡魂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废然摇头道:“唉,我这样怎么还能见他,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只好自裁算了!” 显而易见的,谷底亡魂当年与这位铁二娘,纵然不是恩爱的夫妻,必也是一双互许终生的情侣,他现在是自惭形秽,不敢再见他! 唉!这也难怪,像他此时一副丑模样,纵然那位铁二娘坚贞不移,他又何颜去面对昔日的爱侣呢? 于梵乃是情感极丰富的人,闻言不禁大生同情之心道:“好吧,老前辈,我遵照你的吩咐就是!不过我还不明白,你那位义兄之子……” 谷底亡魂一见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神情顿时一松,没待话落,立即插言道:“事情是这样的!远在十五年前,我那位义兄遭逢意外,不过事情没有发生之时,我那义兄已有警兆,因此留言托孤,将他年仅三岁的幼儿交于老朽!” 于梵道:“既然他将幼儿交于前辈……” 谷底亡魂一面摆手制止他的插言,一面继续说道:“可惜事为敌党所悉,到处追踪截击,老朽为了掩蔽敌人的耳目,万不得已,乃将那幼儿交于铁二娘照料,自己则冒险逃入此谷!” 于梵道:“这地方极为隐秘,前辈是怎么知道的呢?” 谷底亡魂略一迟疑,终道:“因为我那义兄藏有一份秘图!” “有关这亡魂谷的秘图?””不错!” 于梵心头一动道:“你看过?” 谷底亡魂道:“老朽哪里看得懂,仅只是听我义见约略谈过!” 于梵若有所悟似地连连点头道:“是了,你那位义兄身遭意外想必定与这份秘图有关?” “一点不错!” “但不知你所说的仇家又是什么人?” 谷底亡魂脸上突然现出一层愤慨的神色,恨声说道:“此人就是他话刚出口,突又喟然一叹道:“唉,不说也吧!” 于梵大愕道:“老前辈,你……?” 谷底亡魂黯然摇头道:“年轻人,这并非老朽有意卖关子,实在是因为此人名倾天下,今天我纵然说破了嘴唇,恐怕你也未必相信!” 于梵不舍道:“前辈,你何妨……” 话刚出口,谷底亡魂立即插言制止道:“时间宝贵,你快进室去习练那套剑法吧!” 明显得很,纵然再问下去,他也未必肯说! 可是,今天若不问个端倪,这闷葫芦叫人有多难受! 于梵双眼一转,忙道:“老前辈,练习剑法何必一定要进那间石室,我就在此地练习不成么?” 他这样说当然是藉词拖延,准备伺机再行发问! 可是,没想到谷底亡魂闻言之后,竟然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绝道:“不成!”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听得于梵一愕道:“为什么?” 谷底亡魂冷然道:“为什么你翻开那小册子就知道了!” 这还不简单,小册子如今就在于梵的手上,他先是一愣,然后一伸手,已将小册子的第一页揭了起来。 小册子翻开了,为什么的谜底一看便知!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突然,谷底亡魂手中的拐杖一扬。 哗啦!刚刚揭起的一页,又复重新合拢。 于梵刚自一怔,就听谷底亡魂冷然说道:“年轻人,假如你想习练这套剑法的话,最好还是等到进入石室之后再看!” 于梵又是一怔道:“为什么?” 谷底亡魂道:“为什么我早已经说过了!等你翻开手中的小册子马上就会知道!” 这可妙了!为什么翻开小册子就知道,可是这小册子却又不准自己在外面看! 他的意思非常明显;要自己立即进人石室! 好吧,我于梵近来经过的风浪也不少了,又何在乎再多一次?这石室中纵然是刀山油锅,今天也得闯他一闯! 一念及此,顿时坦然一笑,昂首阔步,直向石室行去。 于梵行至石榻边,微一腾身,人已飘进石室。 双足落地,正想打量一下室中的陈设,想不到刚一转脸,突闻哗啦一声,进来的门户,已在这一瞬间关闭。 好在于梵连经变故,这一点点变化已经不在他的心上,仅仅一皱眉,便又恢复了原有的镇静。 这间石室很大,宽广都在十丈左右,不过室中空洞洞地,一眼就已全部看清。 四周的石壁,呈现一片淡绿颜色,在这些绿油油的石壁上,分别国一只指头大小的红色圆圈,上下四方,一共是六个。 唯一不同的是迎面那座石壁,因为壁上去那只指头大的圆圈之外,尚还用上好的白石雕着两只石手。 这一双栩栩如生的石手,五指平伸,掌心向上,捧着一支宝剑。 若要把这支剑称做宝剑,实在是过份了点,因为这仅不过是一支木剑,非但木质粗糙,并且雕工也不精细,比一般孩子的玩具还不如。 谷底亡魂硬要自己进来练剑,想必就因为此地有这支木剑! 于梵淡然一笑,心想,这真是大可不必,自己腰间的青链软剑,比起这把木剑来,岂不强过百倍? 他可不知道这样自作聪明,竟然平白地错过了绝世机缘。 后话不表,且说于梵一笑之后,立即打开那本羊皮纸的小册子。 不错,小册子上说得明白,为什么练剑一定要进这间石室呢?因为这间石室中藏有一部图解。 图解与小册子上的文字配合,才是一部完整的剑法。 这部图解藏在室中壁橱里,那壁橱的位置,就在当面石壁上两只石手的下方。 不过,小册子上另外还谈到一点,说是这间石室一经有人进人之后,外面便无法开启。 开启的机关转人了室内,就是上下四方石壁上六只指头大的红色圆圈。只要在那些圆圈内同时向下一按,石室的门户便会重新打开! 照说既已知道了开启的方法,应该是没有问题了,然而事实上问题才大呢! 因为小册子上说的是“同时”,试想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怎能同时分顾到六个方向?就算生有六只手吧!可是石室宽广十丈,势必也要顾此失彼,若想六方兼顾,除了需有六只手外,还得有五丈长的胳膊才成! 这样的条件几乎是不可能! 不过,这位天晓得做事虽绝,但却处处全都留有一线希望! 因为他那套剑法,除去变化神奇之外,更特别注重内力与速度,只要你将剑法练成,则剑势挥动快如闪电,剑尖上的劲气自然迸发。 这种脱刃而出的剑气,足以弥补臂长的不足,速度更可抵消时间上的差异。 换句话说,他这套剑法就是开启室门的宝钥,剑法练成便有出困之望,否则便只有活活地饿死在这石室之中。 于梵现在明白了,怪不得谷底亡魂不让自己先看这本小册子,原来他是恐怕自己知道这些情节之后,将会胆怯不敢进来。 本来于梵心头还有几分忐忑之意,可是一念及此,顿时豪气大发,沉声一笑道:“嘿嘿,谷底亡魂,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于梵岂是畏险怕难之人!” 话音一落,大步而前,在那两只石手下轻轻一推…… 果然,石手立即现出一座壁橱。 橱中放着一幅折叠的黄绫,于梵伸手取起,抖开一看,当下神情一怔,顿时两道目光被上面所绘的图形粘住了! 原来黄绫上绘着数十幅挥剑作势的罗汉图,无论由什么角度来看,这些图形的姿势都奇怪,绝异,隐隐显露出无穷的奥妙!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经过仔细的打量,这些图形却又笨拙无比,一无是处! 惊愕之余,于梵赶紧翻开那本小册子…… 他初看时连连皱眉,再看后不住点首,终于微微一笑,抬掌摘下了腰间的软剑,依照黄绫上所绘的图形,慢慢地比划起来。 图形画得清楚,文字说得明白,于梵又是智慧极高的人,练起来那还不容易! 可是说也不信,这些图形虽然看来简单,但等真正的模仿起来,却感觉到缚手缚脚,东也不是,西也不好,往往一个姿势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还仍然难得神髓。 他这样认真苦练,已经不是为了出困,实实在在是被那些奇诡绝奥的怪异剑招所吸引。 发愤亡食,乐以忘忧,一天、二天、三天过去了,于梵依然没有出来! 流光如矢,紧接着又是三天,仍旧不见半点动静! 是他的智慧不够,还是内力不足?一个人七日不进饮食便要饿死,现在已经是六天了,假如他再不能练成那套剑法,恐怕真要…… 但,就在第七天的早晨,练剑石室的门霍然开启,于梵大步走了出来! 六天多的时间没进饮食,纵然侥幸没有饿死,恐怕也是饥渴交加疲惫不堪了! 可是,走出练功石室的于梵,此时非但没有一丝饥渴之态,反而竟显得精神飞扬,神采奕奕!这大概全是那块大石与两粒灵丹的功效! 不用说,他的剑法是练成了! 可是满面笑容的于梵,身形一进人外间,顿时神色一变…… 原来外间里显得非常凌乱,仅有的几件东西,似乎都被人搜查过,谷底亡魂则更踪迹渺然! 于梵心头一怔,情不自禁地惊叫一声:“老前辈!谷底亡魂老前辈!” 石室中传来阵阵空洞的回声,但除此以外,依旧不见半点回音。 于梵知道事不寻常了.一晃身,出了石室…… 就在他一脚跨出石室的瞬间,突然眼睛一亮,室外两道中发现了一件东西。 虽然甬道里一片漆黑,可是于梵此时已能暗中视物,是以一眼之下,就认出那是谷底亡魂的拐杖。 这一来,于梵几乎可以断言,谷底亡魂一定出了变故,不然以他那残废之身,如何能够离得开这枝拐杖? 稍稍一怔之后,于梵立即晃动身形,大踏步追了下去。 数日之隔,于梵如同换了一个人般,在这漆黑一团的地底隧道里,竟然穿梭往来奔驰如飞。 两个时辰转眼过去了! 在这密如蛛网的地下隧道里,于梵像是下海捞针一般,哪里去找谷底亡魂的下落! 可是,就在他渐感失望之际,突然在一条铺满了松软细沙的隧道里,发现了一行足迹。 要知道地底世界,极罕人踪,于梵心中一动,立即尾随着足迹慢慢地向前搜索下去。 半个时辰中,他转换了七个方向,终于,在一座岩洞中钻了出来。 抬眼四望,只见蔓草荒山枯林如画,显然这已经不是亡魂谷的范围。 看情形谷底亡魂被人劫持了! 这是谁干的呢?他劫持谷底亡魂的用意何在? 但不管如何,此人能够找到这种地方将人劫走,可见绝非泛泛之辈!—— 第四十九章 锋芒初试 就在他思量之中,突然,山岗后陡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便见一名白衣少女,由疏林中快步奔了出来。 于梵一见这少女的身形,心中刚自一动,就听另一个粗豪的声音怪笑道:“嘿嘿,好丫头,你还想走么?别做梦了!” 话声中一名蓝衣大汉,快如鹰隼般横空而下,身形落处,刚好挡住了白衣少女去路。 少女再次发出一声惊叫,立即刹住了脚步。 就在这瞬间,于梵已经看清这少女的面目…… 柳叶眉,瓜子脸,悬胆似的鼻梁下配着一张樱桃小口,可不正是点苍居土欧阳子修的掌珠欧阳玉! 小妮子显然遇上了劲敌,只见她钗横环坠,额角沁汗,手中牢牢地抓着长剑,满脸全是紧张之色。 蓝衣大汉目注欧阳玉,两手分握尖刀,得意万分地露齿狞笑道:“嘿嘿,丫头,你听着,把剑放下,只要你给大爷痛快,等会大爷保证也让你死得痛快,否则……” 欧阳玉不待话落,早已气得脸色铁青,当下牙根一咬,叱道:“该死的狗贼,你乱嚼什么舌头,看剑!” 手腕翻处,剑尖洒出一缕寒辉,倏地一声,直奔钢衣大汉心窝刺到。 盛怒之下,她已施出了看家本领。 然而蓝衣大汉显然棋高一着,见状竟然毫不介意地呵呵大笑道:“贱丫头,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大爷就只好给你来个霸王硬上弓了,丢剑!” 双肘一分,尖刀电卷。 当嘟! 果然,欧阳玉手中长剑,被他应声击落地面。 小妮子见状惊魂四散,一时瞠目结舌,呆呆地恍如泥塑木雕一样,竟连逃跑也忘记了! 蓝衣大汉见状,不由双眉一扬,露出满脸邪笑道:“嘻嘻,丫头,现在你该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 话声中迈开大步,直向欧阳玉欺进。 欧阳玉有剑尚且不敌,现在空着两手,显然只有听凭摆布了! 可是,就在那蓝衣大汉志得意满,以为到了口的肥羊绝对逃不出馋吻之际,突然背后传来了一声断喝:“站住!” 声如裂石…… 欧阳玉猛然惊醒! 蓝衣大汉也霍然转过脸来! 原来这时于梵已经不知不觉地到了他的背后。 本来蓝衣大汉耳闻那沉浑的喝声,心中不无惊骇之感,不料转过脸来,看到的竟是这么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顿时又恢复了他原先的狂态,目注于梵,满面不屑地沉声冷笑道: “嘿嘿,小辈,是你在叫么?” 于梵沉声答道:“不错!” 他心中恼恨这大汉的淫邪,因此说话之际,面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煞气。 可是,蓝衣大汉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闻言眉梢一跳,放声狂笑道:“哈哈,小辈,你叫大爷站住,打算干什么?” 于梵一听,怒气更甚道:“我打算教训教训你!” 蓝衣大汉虽然见到于梵的怒态,但仍毫不介意地笑道:“教训我? 嘿嘿,小辈,就凭你么?你的狗胆倒是不小啊!好吧,你先报个名来大爷听听,看看是配也不配!” 于梵冷笑一声:“该死的东西,既然如此,那你就听清了,小爷姓于名梵……” 蓝衣大汉一听,不禁连连摇头道:“于梵?嘿嘿,小辈,你大概初次出道吧?这名字大爷没有听过!” 于梵冷哼一声……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欧阳玉突于此时插言道:“他的外号叫做武林一绝!” 当然,她抬出这外号来,目的是想把那蓝衣大汉吓住。可是蓝衣大汉听后,非但没有如她所料般被吓住,反而双眼一翻,纵声狂笑道:“哈哈,武林一绝?小辈,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本来这只是般若神僧告诉他的连络暗语,可是上次自己就是这么告诉欧阳玉的,此时怎么能不承认?因此他略一迟疑,立即答道:“不错,你是不肯相信是么?” 蓝衣大汉一愕之后!再次汪笑道:“哈哈,小辈,别骗你大爷了,你绝在什么地方?是拳掌还是……?” 话尚未落,陡闻呛嘟一声,于梵已经撤出了腰间的软剑,扬声冷笑道:“该死的贼子,小爷绝在这里,你是否打算试试!” 信手一抖,青芒乱颤。 蓝衣大汉看得神色一动道:“小辈,你是武当弟子?” “不是!” “是华山?” “也不是!” “那么你是五大剑派中的哪一派?” 于梵叱道:“什么五大剑派,小爷哪一派也不是!” 蓝衣大汉双睛一转,突然扬眉厉笑道:“嘿嘿,好小辈,你连五大剑派都不知道,哪里还配用此好剑,趁早给我拿过来吧!” 两手一晃,尖手移处,一连四招,直奔于梵上中下三路一齐攻来。 这大汉手中的尖刀虽短,但招式却是非常诡奥,但见寒芒闪动,端的是又狠又辣! 欧阳玉似已吃够了这大汉苦头,见状情不自禁地失声惊叫道:“啊!于梵快退!” 临阵脱逃?虽然这是妇人之见,但却并非没有她的理由,因为她所知道的于梵,的确接不下蓝衣大汉的这一招! 可不是,于梵那一身轻功还是她教的呢! 她怎么也想不到,于梵自从与她分手之后,已经连番获得奇遇,功力精进,一日千里,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她这里叫声方落,就听于梵朗朗大笑道:“好贼子,想要小爷这把宝剑么?好吧,今天只要你接得住,小爷就送给你!” 手腕一推,软剑抖得笔也似直,微微地向左右一摆,只听叮当两声回响,火花飞射中,蓝衣大汉手中的尖刀,立即向外荡开。 轻轻松松,毫不着力! 可是,就这样蓝衣大汉已经感觉到两臂酸软,尖刀差一点脱手飞去。 一刹那间,蓝衣大汉的脸色全变,全身情不自禁地连退数步,颤海道:“小辈,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 于梵冷笑一声:“该死的狗贼,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小爷姓于名梵!” 蓝衣大汉骇容未退道:“那你刚才使用的剑法……?” 于梵冷笑道:“我使用的剑法如何?没看仔细么?好,现在再看一遍!” 话音一落,软剑上扬,身未动,步未移,可是,冷厉的剑气却已透刃而出。 显然,蓝衣大汉已经看出了这一剑的厉害! 因此没待于梵的剑势攻出,陡然间一声怒啸,身形凌空拔起,如同苍鹰搏兔般直扑了过来。 这大汉的确也有一手,人在半空,两柄尖刀出其不意地脱手飞到,紧接着两臂连挥,快如闪电般连攻五掌。 这要是在七天以前,于梵纵然避得开两栖尖刀,也躲不过他那排山倒海的掌势。 可是七天之后的现在,于梵哪里还会把他放在眼下,只听一声暴喝:“狗贼该死!” 手臂猛然一抖,软剑顿时化作一团寒辉,直向大汉扑来的身形迎去。 惨号过处,血花飞溅…… 欧阳玉惊叫一声:“不要杀他!” 可是,迟了,他叫声未毕,突闻叭叭叭三响,那大汉顿时分为三段,由空中摔落地面。 当然,一个人变作了三段,纵然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是救不活他了! 欧阳玉见状跺脚道:“可惜,可惜!” 于梵愕然道:“欧阳姑娘,你说什么可惜?” 欧阳玉道:“我说你将此人杀死太可惜了!” 于梵笑道:“姑娘的心肠太软了,武林中人虽然力戒杀生,可是此人满脸戾气,恶性已深,如果今天我不趁机将他除去,恐怕……” 欧阳玉不待话落,连忙插口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梵微怔道:“姑娘的意思是……?” 欧阳玉道:“我说你这样将他杀死,许多事情就问不出来了!” 于梵道:“姑娘打算问他什么?” 欧阳玉用手一掠散乱的头发,说道:“要问的事情多得很呢,比如说,他姓什名谁,是什么身份?” 于梵一怔道:“怎么?他姓什名谁是什么身份,难道姑娘也不知道么?” 欧阳玉道:“你不信?” 于梵道:“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和他打起来?” 欧阳玉道:“我怎么会和他打,是他要和我打嘛!” 于梵道:“不管谁和谁打,事情总得有个原因啊!” 欧阳玉道:“你要问原因,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于梵道:“那你就说说事实经过吧!” 欧阳玉略一寻思道:“好吧,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早上由此地经过,无意中发现树林里停着一辆马车……” 于梵插口道:“车上有人么?” 欧阳玉道:“有,车上有两名大汉!” 于梵抬着地上的尸身道:“他就是其中之一!” 欧阳玉道:“不错!” 于梵微微一顿道:“好,请继续说下去!” 欧阳玉道:“我正想离开,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突见山洞中走出一个人来!” 于梵神情一动道:“哪一个山洞?” 欧阳玉道:“就是你出来的那个山洞!” 于梵情不自禁地一震,急道:“是什么人?” 欧阳玉道:“一名灰袍人!” 于梵道:“长相如何!” 欧阳玉道:“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于梵道:“他的面容呢?” 欧阳玉摇头道:“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我无法看到他的面容!” 于梵心中大奇道:“请姑娘说下去,这人出来以后怎样?” 欧阳玉道:“这人出洞以后,立即将挟在腋下的一名老人放置车上!” 于梵心头猛地一震道:“什么?他挟着一名老人?那老人是什么模样?” “这老人断腿折臂,形容枯槁……” 于梵心头狂跳,情不自禁地插口狂叫道:“他?是他!一定是他!” 他口中的“他”,当然是指谷底亡魂,可是欧阳玉却不明白,闻言顿时一愣道:“怎么? 你认识那怪老人?” 于梵急道:“认识认识!欧阳姑娘,请你快说,那灰袍人将怪老人放置车上以后的事情!” 欧阳玉道:“以后的事情没得可说的了,那灰袍人将怪老人放置车上以后,便叫这大汉下来杀我!” 于梵道:“那么他自己呢?” 欧阳玉道:“他自己和另外一名大汉,赶着马车先走了!” 于梵神色一动道:“走了?向什么地方走了?” 欧阳玉向前面的山脚一指,说道:“就由那里转过去,往东走了!” 于梵一怔之后,突然向欧阳玉一揖道:“多谢指点,在下非得赶上他们不可,现在告辞了!”话音一落,快步而去。 十里铺,是个不大不小的市镇。 镇东首,有一家客栈! 于梵在客栈里凭窗独坐,双眉紧锁,神情显得非常的懊恼。 说起来实在也难怪,三天了,三天苦苦的搜巡,别说没有找到劫持谷底亡魂的人了,就连那辆马车也像石沉大海般踪迹不见。 他真后悔那天走得太快! 不然欧阳玉若能一起跟来,多少该也有个人可以商量啊! 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一时之间,他竟有点拿不定主意! 可是吃饱了,喝完了,总不能老是坐在这里啊! 无可奈何之下,他终于结了帐,出了店…… 本来他心绪已经够烦的了,怎奈令他厌烦的事却偏偏接踵而来,就在他刚刚一脚跨出店门的时候,突闻一声惊咦,紧接着,四条人影一晃而来。 这是四名黑衣背剑的道人,他们一并排挡在于梵的前面,四双眼睛像是燃烧的火炬,灼灼地紧盯在于梵的脸上。 于梵皱了皱眉头,然后身形一侧…… 他虽然不高兴,但却不愿惹事,因此想从旁边绕过去。 可是,他身形刚一动,四名道士晃肩迈步,重又将他去路挡住。 是泥人也有个土性,何况是他于梵,更何况是在他心绪不佳的时候! 他显然忍不下了,双眉一扬,怒道:“四位想干什么?” 四名道人之中,一名面色苍黑的应声上前一步道:“无量寿佛,小施主可是姓于么?” 于梵道:“不错!” 那道人又道:“施主是不是单名一个梵字?” 于梵再次答道:“不错!” 他每次只答两个字,十足表示心中的不耐! 可是,那道人却不管这些,闻言双目一亮道:“无量寿佛,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施主,你可知道我几个已经寻你多日了么?” 历经江湖是非,于梵显然镇定得多了,闻言虽然心中惊愕,但仍毫不动容地冷冷说道: “你寻我干什么?” 这时候,另外一名神情倨傲的道人上步插口道:“嘿嘿,此处不是谈话之所,道爷们在镇东松林边等你,你去就明白了!” 于梵轻嗤一声,转脸就走! 他走是走了,不过走的却是西方,看样子他若不是弄不清方向,那就是不想走了! 当然,这两种原因,以后面的成份大些! 可是,这四名道人既是存心找他,他不想去能成么?果然,他刚刚跨出数步,就见那神情倔傲的道人双眉一挑,沉声怒笑道:“嘿嘿,姓于的,虽然天涯辽阔,可是眼前已经没有你藏身之地了,依我看还是随道爷们乖乖地一起走吧!” 话音未落,人已晃身赶了过去,双足落实,又把于梵的去路拦住。 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于梵怒火上升,不禁声音一沉道:“假如我今天要是不去呢?” 神情侣傲的道人似乎并末把于梵的怒色放在心上,闻言报以冷笑道:“你肯去万事皆休,嘿嘿,假如不去的话,道爷们可要用强了!” 于梵一听,怒意更炽,不禁双眉一挑,仰面狂笑道:“哈哈,好一个狂妄无知的杂毛,你今天用强又能如何?” 这一声“杂毛”马出口,四名道人脸上同时变色,只听呛嘟卿连声脆响,四支宝剑同时出鞘。 那面色苍黄的道人神情郑重,缓步而上道:“小施主,刀剑无眼,依贫道相劝,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吧!” 于梵一声长笑,反手摘下了腰间软剑,沉声答道:“哼,不错,刀剑的确是无眼,四位若再纠缠不清,就休怪我于某无礼了!”话毕一振手腕,软剑如同灵蛇乱颤,顿时寒芒飞洒,冷气迫人。 四名道人骇然一怔。 就在他们惊怔之中,于梵则已重新迈开大步,昂首不顾而去—— 第五十章 危在旦夕 四名道人互视一眼,仅仅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大喝一声,四支长剑挥动,直奔于梵背心攻到。 这四名道人的功力全都不凡,端的是剑动风生,寒芒夺目。 不过,就在他们四支长剑将要触及于梵背心的刹那,突闻一声龙吟长啸,于梵已然拔身而起,半空中扭身出招。 四名道人一剑走空,心中就知不妙,怎奈没等他们定过神来,一蓬青蒙蒙的光网已自当头罩落。 这一招奇诡绝奥,凌厉非凡,四名道人根本做梦也没想到,眼看避无可避,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但,就在他们自份必死的当儿,突闻一声冷哼,满天光芒,骤然一齐敛去,再看时,于梵竟已自动地撤招飘出丈外,只见他双目闪动,沉声说道:“你们是武当派的么?” 四名道人惊魂乍定,懦声答道:“不错!” 于梵再次说道:“这样看来,各位多日来到处找我,定然是想替贵派铜冠道长报仇的了!” 四名道人一声,目光中顿时现出一抹恨意道:“一点不错!” 于梵闻言发出一声冷笑道:“嘿嘿,好一个一点不错!可惜啊,可惜!” 神情倡做的道人听得双眼一翻道:“可惜什么?” 于梵不屑地笑道:“可惜你们这一班糊涂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明白!” 神情倨傲的道人听得大怒,只见他双眉一挑…… 就在他将要发作而尚未发作的时候,那名面色苍黑的道人却已抢先发话道:“小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名道人之中,以他的年龄最长,显然,他已听出了于梵的话中有话! 于梵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轻喟一声道:“双方立场不同,此时此地我纵然说破了嘴唇,你们也绝对不会相信,不过为了武林道义,在下谨请归告贵派掌教,就说杀铜冠道长是贵派自己人下的毒手……” 话刚至此,那神情侣傲的道人插口大喝道:“胡说,本派之中怎会有这种人!” 于梵道:“有与没有,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铜冠道长死后,贵派掌门人已经危在旦夕,尚望他能诸事小心,善自珍重,也就不负小可今日的一番苦心了,再见!”话音一落,大步而出。 这四名武当道人,也不知是被于梵诡奥的剑招吓住了,还是真已被他说动了,总之不管怎样,他们眼见于梵离去,却全都面面相视地没有追赶。 且说于梵出了十里铺,只觉武林纷争波譎云诡无有已时,不禁倏然长叹。 可是,他这里叹息未已,突闻连声惊呼道:“于梵,于梵!” 声音娇脆,如啭黄莺,抬眼一看时,只见一名白衣人儿,如同蝴蝶飞舞般翩然飘来,可不正是欧阳玉! 于梵心中一喜道:“欧阳姑娘,怎么是你啊!” 欧阳玉一面奔跑,一面娇笑道:“怎么了,你不欢迎我来!” 于梵快步迎了上去道:“这是哪里的话,刚才我还在念着你呢!” 欧阳玉这时已到身前,闻言霞生双颊,芳心款款,秀目无限深情地一瞥道:“这是真的么?” 于梵道:“当然是真的!啊,我正想请问你呢,那日你看到的马车是什么式样?” 欧阳玉秀眉一扬道:“好啊,原来你念着我只是为了这辆马车啊!” 于梵一听,连忙陪笑道:“哪里,哪里,姑娘别误会了,其实这只不过是附带的原因!” 欧阳玉道:“附带的原因?那么主要的原因呢?” 于梵心中一动,立即笑道:“姑娘,这还用说么?” 欧阳玉道:“当然要说啊!” 于梵道:“好吧,既然姑娘不嫌唐突,那我就说了;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姑娘丽质天生,如花解语,使人一见萦怀啊!” 俗语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几句话只听得欧阳玉满怀舒畅,转嗔作喜,只见她美目流波但却故作不肯领情似的小嘴一噘道:“呸,你这人也学坏了!” 于梵道:“姑娘,在下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啊!” 欧阳玉眸珠发亮,但紧接着却把鼻头一皱道:“肺腑之言?恐怕不见得吧!我怎能比得上你的陈姑娘!” 于梵一愕道:“我的陈姑娘?我哪里有什么陈姑娘?” 欧阳玉道:“哼,别在我面前装傻了,难道红衣女陈翠绫不是么?” 于梵急道:“姑娘可别这样说,我与陈姑娘……” 欧阳玉冷笑插口道:“你与陈姑娘如何?难道我说错了么?” 于梵苦笑道:“我认识陈姑娘,事实上犹在结识姑娘之后,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姑娘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欧阳玉意似不信道:“你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于梵道:“姑娘相信与否,在下不愿分辩!” 欧阳玉没有说她信,可是她听完之后,柳眉轻舒,春水漾波,看样子她已经信了! 不过于梵经此一提,心中想起了舍身跳崖的夏苹,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黯然。 可是,就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却闻欧阳玉笑道:“怎么啦,于梵,是不是不高兴了? 来,我现在告诉你一项好消息!” 于梵道:“什么好消息?” 欧阳玉秀眉一扬道:“你先猜猜看!” 于梵道:“没头没脑地叫我怎么猜?干脆你说出来多好!” 欧阳玉笑道:“不成,一定要猜!我提你个醒儿怎样?” 于梵道:“好吧!” 欧阳玉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于梵茫然道:“在和你说话啊!” 欧阳玉道:“不,我问你现在想干什么?” 于梵道:“不瞒你说,现在究竟想干什么,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拿定主意呢!” 欧阳王又嗔又等地猛一跺足道:“咳,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嘛?刚刚见面的时候,你问我什么来着?” 于梵一怔道:“我……我问你那马车是什么式样啊!” 欧阳玉道:“对了,你不是到处找那马车么?” 于梵道:“是啊!” 欧阳王道:“现在还想不想找……” 于梵道:“谁不想找,只是……” 话至此处,突然心中一动道:“姑娘,你……你说要告诉我的好消息,难道就是有关这辆马车的事么?” 欧阳玉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到底还有明白的时候,我还当你是木头人呢!” 当然,事实上于梵并非木头人,只不过因为他怀念死去的夏苹,故而显得心神不属吧! 此时他似乎仍然没能完全领悟欧阳玉话里的意思,只是匆匆地说道:“姑娘,那就请你赶快说说看,有关那辆马车的大小、形状、颜色、装饰,一切的特征,就你记忆所及,说得愈详细愈好!” 欧阳玉道:“愈详细愈好?哼,依我看,这些根本就用不着说!” 于梵一愕道:“为什么?” 欧阳玉道:“不为什么,只为我已经找到了它!” 于梵一怔道:“什么?姑娘,你说你已经找到了那辆马车?” “你不信?” “信,信!请问姑娘,那辆马车现在在哪?” 欧阳玉眸珠一转,笑道:“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等你答复之后,我就带你去见那马车!” 于梵道:“好,姑娘那就请快问吧!” 欧阳玉想了一想,道:“你找这辆马车究竟想于什么?” 于梵道:“想救那可怜的老人!” “就是那断腿折臂的老人?” “不错!” “你真认识他?” “认识不多!” “不多?他叫什么总该知道吧?” “他叫谷底亡魂!” 欧阳玉一愕道:“谷底亡魂?哪有这种名字?” 于梵笑道:“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实姓啊!” “那么他的真名实姓呢?””不知道?” 欧阳玉似不信道:“怪了,你连他真实姓名却不知道,怎么这样不避艰险地一心想要救他?” 于梵道:“这实在也没什么可怪,虽说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但事实上他却有恩于我!” “有什么恩?” “不久之前他曾救过我,更曾将九死一生中得来的剑法送给了我!” 欧阳玉神情一动道:“剑法?你那日剑斩蓝衣大汉的一招?” 于梵道:“那是其中最简单的一招!” 欧阳玉更加神情震动道:“什么?最简单的一招便有如此凌厉,这是什么剑法?” 于梵正待答复,可是他话到唇边,突又一笑道:“姑娘你这是问的第几个问题了?” 欧阳玉格格笑道:“好吧,不问了,我现在就带你去!” 碧水围绕着山岗,山岗下,竹林中,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家农舍。 欧阳玉带着于梵,双双来到了竹林边,然后停下脚步,用手向农舍一指道:“看,就是这里了!” 于梵抬眼细看,只见三间茅屋,外面围绕着一圈篱笆,篱笆的门虚掩着,静悄悄不闻人声,不由心中一动道:“姑娘,你说那马车?” 话方一顿,欧阳玉立即接口道:“马车停在院子里,一进门就看见了,不过那灰衣怪人功力不凡,你得当心些!” 于梵道:“好,你等在这里,我一个人先进去!”话落长身而起…… 欧阳玉见状忙道:“不,我和你一起去!”纤腰一拧,紧随于梵身后,双双扑向林中茅舍。 转眼到达篱边,可是,仍然不闻人声。于梵一怔,立即扬声高唤道:“里面有人么?” 他连叫三遍,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可是任他叫破了喉咙,依然不闻有人答应。 于梵怀疑地将目光望向欧阳玉,想不到,欧阳玉此时也是满脸惊愕之色道:“咦,奇怪,我明明看到那辆马车驶进去的,怎么现在会没人?”话毕上步,扬掌推开了虚掩的篱门。 门一开,里面的情形顿时看得明明白白。 不错,院子里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欧阳五一眼之下,已经看出正是于梵要找的那一辆。 不过,此时驾车的健马却已双双倒毙辕下,显然事情又有了意外。 于梵心头震动,惊呼一声:“谷底亡魂前辈!” 人影晃处,只听掩地一声,人已到达车侧,略一迟疑,伸手揭起了车帘。 车中没有谷底亡魂的踪影,但却意外地发现一名大汉。 这时欧阳玉已经跟踪而至,见状不禁大愕道:“咦,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车中这大汉四肢僵直,面如金纸,虽然身上看不到伤痕,但分明已经气绝多时了。 于梵道:“欧阳姑娘,这人……?” 欧阳玉道:“这人就是我所见到的那另外一名大汉!” 于梵道:“这样说来,他该是那灰衣人的手下了?” “理应如此!” 于梵仔细打量了一会,开口道:“嗯,这灰衣人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 “怎样可怕?” “功高心狠,难道还不可怕!” 欧阳玉奇道:“你怎知道灰袍人功高心狠,难道你见过他!” 于梵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可是你瞧他击毙这大汉的手法,岂是一般武林高手办得到的么?” 欧阳玉一惊道:“什么?你说这大汉是灰袍人自己杀的?” “不错!” “有什么证据?” “车帘车篷俱都完好如初,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为什么?” “因为这已足够证明,大汉被人击毙,不是由车外下的手!” “可是车内……” 于梵未待她话落,立即接口道:“车内虽然有两个人,可是谷底亡魂在那灰袍人的掌握之中,要想出手暗算这大汉,事实上绝不可能!” 欧阳玉木然半晌,仍然不肯服气道:“你说的虽也有理,可是灰袍人为什么要杀自己的手下呢?”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非找到那灰袍人不可了!” “灰袍人杀了这大汉还不早就走了,到哪里去找!” 于梵道:“不见得,纵然灰袍人已经走了,我想他一定还有爪牙留下!” 欧阳玉道:“为什么?” 于梵道:“因为他要除掉跟踪他的人啊!” 欧阳玉正待数说于梵危言耸听,想不到话未出唇,突闻连声狂笑,紧接着三条人影疾掠而下—— 第五十一章 武林一绝 来的是三名老人,看他们的衣着面貌,显然年龄都在五十开外。 靠左的一个,灰发垂肩,面色阴沉,腰间斜插着一枝铁尺。 右面一人,白面无须,神情冷酷,左臂上套着一只闪闪发亮的钢环。 中间是一名秃顶老人,似乎三人之中以他的年龄最长,虽然他未带兵刃,可是他那空着的两手,手心上却隐隐透出一层暗淡的红光,不问可知,他在双掌上一定练有独门绝技。 三人身形落足,那面色阴沉的一个用目轻扫欧阳玉,顿时发出一声冷哼道:“哼,不出神叟所料,这丫头果然请来了帮手!” 那神情冷酷的一个,向于梵打量了一下,冷笑道:“嘿嘿,像这样的帮手,就算再请几个来也是白废!” 于梵插言道:“阁下如此托大,谅非无名之辈!” 话音一落,当中的秃顶老人立道:“娃儿问得不错,武林人称荆山三义的就是我兄弟!” 欧阳玉神情一动道:“荆山三义?该不是荆山三怪吧?” 面色阴沉的老人猛把双肩一扬道:“嘿嘿,丫头小小年纪,怎地说话如此不知分寸!” 于梵心中一动,忙向欧阳玉道:“姑娘,荆山三怪是何许人物?” 欧阳五道:“是三个善恶不分,是非不辨的怪物,不过听说他们几十年来早已绝迹江湖,想不到竟躲在这里!” “好一个利口的丫头,既然你已知道老夫兄弟的习性,那就准备如吧!” 话毕双掌一提…… 但是没容他出手,那面色阴沉的一个已经冷笑道:“嘿嘿,杀鸡焉用牛刀!大哥,收拾这两个小辈,有兄弟效劳了!” 话声中反手拔出腰间的铁尺,大步走了过来。 于梵见状,陡然断喝一声:“且慢!” 面色阴沉的老人铁尺一扬道:“小辈你听清楚了,要想求饶趁早免开尊口,假如有什么遗言的话,你就赶快交待吧!” 于梵冷笑道:“阁下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此地没有人会求饶,要交待遗言的也还不一定是谁呢广 一面色阴沉的老人双眼一翻道:“那你叫且慢干什么?” 于梵道:“我有几个问题,想在动手之前问个明白!” 面色阴沉的老人双眉一挑…… 显然,他心中已经不耐烦了! 但,没容他出言寇绝,居中的秃顶老人突然一摆手道:“老三,容他说下去!” 面色阴沉的老人闻言向于梵冷笑一声: “嘿嘿,小辈你听到了,既然老大已有吩咐,那就让你多活一会,究竟有什么问题,你就给我问吧!” 话毕向侧方一闪。 于梵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可第一个问题,打算请教阁下,你们所说的‘神叟’是谁?” 神情冷漠的老人插言道:“你们追踪的是谁?” 于梵道:“一名灰袍人!” 面色阴沉的老人笑道:“告诉你,他就是我兄弟所说的神叟!灰衣神叟!” 于梵道:“他的姓名呢?” 面色阴沉的老人一怔。 秃顶老人当好插口道:“你知道他是灰衣神叟已经够了,方今武林之中,没人知道他的姓名!” 于梵一愕道:“没人知道他的姓名?包括你们在内?” 秃顶老人道:“除去他自己之外!包括任何人!” 于梵大感意外道:“这怕不见得吧!” 秃顶老人闻言一惊道:“什么?不见得?难道你已获悉他是谁了么?” 于梵看得心头一动,不觉接口道:“怎么?你是否想要听么?” 秃顶老人一顿,而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将头一点说道:“反正你们已经不能活着离开此地,你说吧!” 其实于梵哪里知道,他也不过是借机试探试探罢了,闻言之后,故意声音一沉道:“他不就是九大凶人之首的红灯老祖李庸么?” 话音一落,双目紧盯着秃头老人脸上。 假如他猜得不错,那秃顶老人的脸上,势必有所流露……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秃顶老人闻言之后,竟然双眉一扬,仰面发出一串狂笑。 笑声里充满了讥讽的意味,显然,于梵是猜错了! 就在于梵心中愕然之际,突闻欧阳玉大喝一声:“住口!” 秃顶老者笑声一敛,满面怒色道:“鬼丫头,你乱叫什么?” 欧阳玉毫不相让道:“秃老头,你穷笑什么?” 秃顶老者一瞪道:“他笑你们自作聪明,竟把一片仁心,如同孽世慈航的灰衣神叟,当成了满手血腥的绝代凶人!” 于梵闻言心头一怔。 但,就在此时,突闻欧阳玉格格娇笑道:“秃老鬼,你今年多大了?” 这话问得出人意料,秃顶老人在不防之下,情不自禁地脱口答道:“老夫今年六十有六!” 语答出口,猛地一怔道:“丫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欧阳王神秘地一笑道:“啊,这就难怪了!” 此时连于梵也被她弄得满头雾水,那秃顶老头当然更弄不清她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了,闻言情不自禁地接口道:“丫头,你说什么难怪了?” 欧阳玉面带巧笑道:“把地狱里的魔王,当作了西天的如来,本是一件绝不可能的事,怎奈你们年岁已高,老眼昏花,所以我说这就难怪了!” 话音一落,荆山三怪顿时全被激怒。 那神情冷漠的二怪,陡发一声狂笑道:“嘿嘿嘿,好个大胆的丫头,你已死在眼前,还敢出言调侃老夫兄弟,今天若不让你尝尝阴阳追魂圈的滋味,就枉称荆山三怪了!” 他显然怒极,笑声未落,业已晃掌取下了套在臂上的钢环,信手一抖,只听呛嘟嘟几声脆响,钢环顿时一分为二。 原来这只结构奇特的钢环,就是他一生仗以成名的兵刃,诡奥奇特的阴阳追魂圈。 欧阳玉见二怪钢环入手,当下也不怠慢,玉掌抬处,抖手拉出了肩头宝剑,没容二怪出手,便已抢先攻了过去。 她以攻为守,一剑分心,使的是点苍派独门招式,寒芒闪烁,倒也颇见火候。 可是,虽然她功力不差,怎奈碰上的对手实在太强了! 早在十多年前,荆山三怪已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再加以二怪冷风使的乃是独刃,招式与一般武功大异其趣。 眼看欧阳玉一剑刺出,二怪冷风突然双目一翻,仰面狂笑道:“哈哈哈,好丫头,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到老夫面前现眼,趁早给我躺下!” 左手晃晃,叮当一声,欧阳玉的宝剑顺着钢环向外滑开。 他这种兵刃号称“阴阳追魂圈”,左手一只较大,右手的一只较小,大的是阳圈,小的是阴圈,阴阳配合,端的是妙用无方。 欧阳玉哪识厉害,直至宝剑滑开,这才惊觉不妙。 怎奈此时发觉,已然太迟了,只见二怪右手一带,那只阴圈悄没声息地直奔自己腰胁要害袭到。 这真是欲拒不能,欲避不及,眼看她花貌年华,立刻就要断送在二怪的手里。 但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老匹夫,快给我闪开!” 喝声里人影疾晃,于梵闪电欺来,人尚未至,掌势已到,一股凉飓飓的寒风,直指二怪身侧五处大穴。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要紧,二怪此时再也顾不了去伤欧阳玉,双圈一撤,疾退八步。 欧阳玉死里逃生,固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二怪也被当场吓得心头怦怦乱跳。 事实上被吓得心头乱跳的又何止二怪一个,就连大怪与三怪,也一样地被吓得惊震不已。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在大三两怪惊凛于于梵身法快得出奇之际,二怪冷风却已由惊转怒,重又上步大喝道:“好小辈,趁人不备之际出手偷袭,这算什么本领,有胆的你就接我几招试试!” 话音一落,双圈连晃,顿时乌光闪动,如同一片光网般向于梵当头洒落。 他显然恨极了于梵,出手之际毫不留情,用上了最毒辣的招式。 人影一晃,于梵向左边开三步。 二怪哪里肯舍,一声狂吼,双圈跟踪而上。 于梵像是不敢接招,再次往左门退三步。 欧阳玉看得大为焦急。 就在她焦急未已之际,陡闻二怪厉声狂笑道:“哈哈,好小辈,你还往哪里走,给我留下命来!” 双圈乌光闪动,挟带震耳狂风,分由四面八方攻来。 欧阳玉心头大骇,惊叫一声:“于梵小心!” 她关心太甚,话音未落,人已扑了过去。 她本意是想过去帮助于梵的,孰科身形方动,陡闻一声朗朗大笑道:“哈哈,老匹夫,你别得寸进尺了,滚!” 一声滚字出口,大怪三怪齐声惊叫,而那身为当事人的二怪冷风,则闷哼一声,顿时如遭锤击般跄跄踉踉地连退八步。 欧阳玉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扬声娇笑道:“于梵,你……你没事?” 于梵道:“多谢姑娘关怀,我好得很!” 三怪乌云,闻言陡地拔出腰间的铁尺,上步怒喝道:“该死的小辈,你是用什么邪法暗算老二的?说,不然老夫马上碰偏了你!” 敢情于梵击退二怪的手法,他根本就没看清楚,是以才会硬指那是邪法。 不过三怪乌云没看清楚,大怪雷雨可看清楚了,只见他脸色一变,急道:“老三,你先退下!” 三怪乌云正觉一愣,大怪雷雨却已径自朝向于梵道:“小辈,你究竟是什么人?” 于梵道:“小可姓于名梵!” 大怪双眉一皱道:“于梵?” 显然他没有听说武林中出过这样年轻的高手。 欧阳玉一喝连忙插口道:“还有,他外号叫做武林一绝!” 大怪听后,果然神情一动道:“什么?武林一绝?” 欧阳玉道:“怎么,你敢不信?” 大怪目观于梵。 于梵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在脸上流露出一抹自然但却神秘的微笑。 大怪凝视半晌,终道:“阁下掌法奇奥,的确不愧一绝,只是欧阳玉没等他再说下去,突然娇笑插口道:“嘻,老怪物,这番你可说错了!” 大怪一愣道:“什么地方说错了?” 欧阳玉道:“错在于少侠称尊江湖的绝技并不是掌法!” 大怪果然一愕道:“不是掌法是什么?” 欧阳玉道:“是剑术!” 大怪陡然一震道:“什么?是剑术?” 这委实也难怪他吃惊,试想不拿手的掌法已经如此,拿手的剑术那还得了! 欧阳玉道:“怎么?你不相信?” 于梵眼见大怪满脸惊疑之色,当即插口道:“其实小可对剑术也一样地只是稍涉皮毛,不过这并无关紧要,因为小可找的不是你们,只要三位肯带小可去见你们所说的那位灰衣神叟,就没有你们的事了!” 大怪听后,像是考虑什么重大的事情似地,足足迟疑了好半晌,终于双眉一挑,喝道: “老二老三,我们联手对付他!” 话音一落,黑影连晃。 二怪冷风,三怪乌云,一个手持双圈,一个倒提着铁尺,已与大怪雷雨对于梵采取了合围之势。 欧阳玉娇叱一声,正待欺身而上,却见于梵摆手一笑道:“姑娘不必了,假如有你加入,纵然赢了他们,他们是不会心服的!” 话毕,反手摘剑,只听呛嘟卿一串脆响,青芒闪耀,软剑已然出鞘。 大怪轻喝一声:“好剑!” 但三怪却把长眉一扬,满心不服地一声冷笑道:“嘿嘿,光是剑好没用,得真有好的剑术才行!” 于梵斜举长剑,淡然笑道:“剑术好坏,口说无凭,三位试后便知!” 三怪怒笑道:“小辈,我怕是到那时候,你就后悔嫌迟了!” 于梵道:“不会的,你请出手吧!” 他神情自若,显然对眼前的搏斗,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三怪乌云性情最为急躁,见状不由更加怒不可遏道:“好吧,那你就接我三尺!” 话音一落,铁尺抖手出! 要知他此刻含怒而发,已经用上了十成真力,招至中途,猛然一变,如同江翻海啸一般,朝向于梵拦腰扫到。 三怪一旦出手,大怪与二怪也同时发动。 阴阳追魂圈带起慑人心魂的厉啸,洒出一片闪耀的光同。 这还不算,最难对付的果然还是大怪雷雨,只见他两掌挥动,炽烈的狂飓,恰像炎炎火焰一般,老远便觉着灼肤欲裂。 欧阳玉身在十步开外,但为那强烈的掌风所逼!竟然情不自禁地这建倒退。 但是,当她一眼瞧清场中的情形之后,却又忍不住一声惊叫,再次冲了上来。 原来于梵在三怪一轮狂攻之下,虽然手持宝剑,但却一味地闪躲腾挪,似乎根本没有还手的力量。 欧阳玉欲持援手,怎奈实在力不从心,身形勉强欺近五步之内,再想向前已无法办到。 看情形,于梵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欧阳玉在绝望中抬眼再看,心中顿时又是一怔。 原来于梵虽然被三怪逼得团团乱转,但奇怪的面上还有笑意,反观三怪,表面上是抢尽了先机,却又一个个全都面露焦急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欧阳玉大感惊愕之际,突闻于梵引吭长啸,紧接着软剑圈起一片青光,分向三怪刺去。 三怪一声大喝,圈、尺、掌同时挥动,恍如铜墙铁壁的风雨不透。 看样子于梵万难得手。 但,就在此时,于梵又复一声断喝:“撤手!” 软剑微震,那耀眼青芒突然碎裂,直如抖落一天星雨,分由荆山三怪圈、尺、掌影中穿透了进去。 只听几声惊叫,夹杂着铮铮两响,三条人影暴退后,地面上遗落一圈,一尺,以及一幅衣襟。 欧阳玉看在眼里,也不知是惊是喜,一时简直目瞪口呆舌矫不下—— 第五十二章 灰衣阎罗 可是,于梵一招得手之后,望着那面色大变的荆山三怪,却不慌不忙地收起软剑,淡淡笑道:“三位,现在该带我去见灰衣神叟了吧!” 大怪像是恶梦初醒般惊然一震道:“你!你说什么?” 于梵道:“请你们通报灰衣神叟,就说我于梵要见他!” 大怪道:“你见他为的是……” 于梵道:“为的是要他交出一个人!” 大怪道:“什么人?” “一个断腿折臂的老人!” 大怪一听,神色突现紧张道:“这人是你的……?” 于梵道:“是在下的一位忘年交,也可以说是我的恩人!” 大怪突然现出一抹喜色道:“你打算救他?” 于梵道:“不错!” 大怪的喜色变成了微笑道:“假如他不肯将人交给你呢?” 于梵沉声道:“假如他不肯将人交给我,在下说不得就要跟他分个生死了!” 大怪听后,突然转向乌云与冷风道:“老二,老三,你们全都听到了!据我所知,那老恶绝不会将人交出来的!” 二怪冷风,三怪乌云,两人一直在静听也没有开口,此时大怪话未落,三怪眉梢陡地一扬道:“那么带去他,十多年来,这口鸟气我也受够了!” 二怪冷风闻言插口道:“大哥,我看这姓于的武功虽高,但仍未必是那老恶的对手,事情还得慎重考虑才是!” 于梵与欧阳玉闻言大出意外,心中刚自一怔,三怪乌云复又开口道:“老二,你凭什么断言这姓于的不是老恶的对手?” 二怪冷风声音一沉道:“乌三,你难道忘了,当年我三人对忖那老恶之时,他举手投足便将我们震伤,今天这姓于的虽然赢了我们,可是……” 话尚未毕,三怪乌云已然不服道:“冷老二,你也别忘了,那是当年,难道这十年来我弟兄就毫无寸进么?说不定那老恶现在重新和我们对手过招,还未必……” 话至此处,猛闻大、二两怪脸色一变道:“老三!” 三怪霍然住口,不过他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对于梵来说,这已经够了! 原来荆山三怪的退出江湖,完全是受那灰衣神叟所迫,十多年来受人驱策,非但不是心甘情愿,反而时时存有伺机报复之心,只是时机未至,力所不及罢了! 于梵既已猜透了内情,当即哈哈一笑道:“人生数十寒暑,十年岁月已经够长的了,难道三位还想忍受一辈子么?” 荆山三怪听得脸色连变,于梵趁机又道:“三位别耽心我惹不起他,试想九大凶人全不在我心上,他又能怎样厉害?” 他连番挑拨,终于,二怪冷风开口道:“姓于的,你可别太自信,此人手段阴狠毒辣,实在犹在九大凶人之上!” 于梵心中吃惊,但却故作不信道:“你别危言耸听了,九大凶人,名动天下,这什么灰衣神叟,小可似乎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到!” 三怪插口道:“哼,什么神叟,根本就是杀人魔王!” 欧阳玉道:“咦!怎么神叟又变成魔王了,他究竟是谁?” 三怪忍了十年的一口怨气,此时似已爆发,他不计利害地大声答道:“灰衣阎罗!” 欧阳玉道:“灰衣阎罗又是什么人?” 三怪用目向大怪轻扫一眼,继续说道:“多年以前,武林中有所谓九大凶人,两大仙人,一大善人,一大恶人之说,想必你们全都听到过?” 欧阳玉道:“九大凶人当然听到过,两大仙人可能是指东海双仙,那一大善人……” 话声方自一顿,三怪立即接口道:“顶顶大名的般若神僧!”。欧阳王道:“啊,我知道了,那一大恶人一定就是这灰衣阎罗!” 三怪将头一点道:“完全不错!” 于梵暗自吃惊道:“这灰衣阎罗真能与般若神僧相提并论么?” 大怪一叹,接口道:“谁说不是!只不过这老恶行踪隐秘,知者甚少,加以他手段极辣,纵然知道他的人也都谈虎色变,不敢轻易提起,是以其名不彰罢了!” 于梵略一迟疑,突把双眉一扬道:“不管他有多厉害,今天我也得会会他!” 话音一落,便向那间农舍欺进。 大怪见状,不由苦笑道:“于公子,你不用进去么,假如那老恶在屋子里,他早就自己出来了!” 于梵一怔止步道:“怎么?他已经走了!” 大怪道:“不是走了,是他根本就没来!” 于梵一愕道:“没来?可是那马车……” 大怪道:“马车内只有那老恶传话的车夫,可怜这车夫将话传完之后,便即倒毙车中,从此离开了人世!” “他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灰衣阎罗事前下的毒手!” “他不是灰衣阎罗的车夫么?” “不错!” “那他…” “可能是那位断腿折臂的老人极关重要,才使他决心杀人灭口。” “连两匹马都不肯放过!” “这老恶的手段一向如此,据说当年血洗泰山派时,连鸡犬都没留下一个!” 于梵听得连连摇头道:“想不到,想不到,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狠心辣手的人!” 三怪道:“姓于的,是不是你也有点害怕了?” 于梵怒笑道:“嘿嘿……害怕?我害怕的是你们不敢带我去见他厂三怪脸色一红,忙向大怪道:“老大,难道我们……” 大怪木然半晌,终于眉头一扬,转向于梵道:“好吧,于公于我兄弟虽然不便带你去,但却愿意指引你一条捷径,不过无论事情成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兄弟告诉你的!” 黑云紧压着高峰,大地一片沉闷。 清江南岸的山道上,此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条人影,他们默默地前行,直至到达三笔峰下,这才双双停了下来。 两人仔细地向四周一阵打量,忽然,那女的用手向西一指道:“于梵,你瞧,那边恐怕就是了!” 不错,两人中男的一个是于梵,当然,这说话的女郎便是欧阳玉了! 他们此行,是根据荆山三怪的指引,来找那武林恶人灰衣阎罗的! 欧阳玉手指的方向,是一片景色萧条的杂树林,前临江水,后倚山岗,就在这片树林的西北角上,隐隐地现出一座小庙。 于梵向那小庙注视了一会,点头道:“不错,果然是水神庙!” 至此稍为一顿,复向欧阳玉道:“姑娘,这灰衣阎罗不比寻常,我看你……” 一话音未落,欧阳玉娇笑接口道:“看我怎样?不能去是么?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一样能去,哼!” 随着这一声娇哼,立即迈步,朝向那片树林奔去。 于梵见状,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道:“好吧!我的姑娘,慢一点,我陪你一起去就是!” 他唯恐欧阳玉任性误了事情,说话时人已快赶了上去。 欧阳玉见状娇笑道:“哼,我怕你不陪!” 于梵正色道:“姑娘,由荆山三怪胆怯的情形来看,这灰衣阎罗的确不是普通人物,我们此行千万小心才是!” 欧阳玉笑道:“哎呀,你紧张什么,大怪不是说得很清楚么,这水神庙里只有一名傻道人!” 于梵道:“姑娘你别疏忽了,纵然这道人真傻,可是他既能随时获知灰衣阎罗的行踪,可见必是那老恶的得力党羽!” 欧阳玉不屑地一甩秀发道:“哼,什么得力党羽,大不了一名爪牙而已!” 于梵笑道:“姑娘可别小视了一名爪牙,试想凭荆山三怪的武功,这一名爪牙的身份还都挂不上呢!” 欧阳玉想到自己与二怪冷风交手的经过,不由惊然一惊,顿时做气全消。 就在此时,突闻一阵悠悠笛声起自长空。 仰面看时,只见一只白鸽,在黑黑的云层下鼓翅乘风,由东向西疾掠而来。 欧阳玉看得一怔道:“于梵,你瞧!” 这白鸽想是久经训练,飞翔的速度甚为快捷,就在这说话的瞬间,已然到达小庙的上空。 于梵看得星目一亮道:“咦,信鸽?难道这会是灰衣阎罗……” 话未说完,欧阳玉抢着插口道:“对,这一定是灰衣阎罗与那傻道人联络的工具,你瞧,它不是落下来了!” 果然,那白鸽在小庙上空盘旋一周之后,立即双翅一敛,俯冲而下。 欧阳玉见状大为惋惜道:“这要是有只弹弓就……” 话刚至此,突闻嗖地一声,树林中陡然一支弩箭! 只听那白鸽发出一声哀鸣,翅膀一斜,立即翻翻腾腾地落入庙左树林之中。 欧阳玉看得秀目一亮,不由欢呼道:“啊,被人打下来,于梵,走,快去拣!”话音落处,猛地用手拉起于梵。 于梵急道:“使不得,我们先躲起来!” 她没有拉动于梵,相反地,却被于梵拉着躲向一蓬丛草之中。 他们也不过刚把身形躲好,只见树林中窜出一条人影! 这人身着劲装,体型颇为瘦小。 不过此人虽然生得瘦小,轻功却是不差,只见他步如流水,三两个起落,便已到达信鸽坠落的地方,信手一抄…… 他刚把那只信鸽抄人手中,突然,水神庙的院墙上升起一条人影。 _这是一名蔽衣乱发的道人,他方一现身,顿时发出一串枭叫似的阴笑道:“嘿嘿嘿,不长眼的东西,我看你是活够了!” 笑声中右掌一翻,猛向那瘦小人影击了过去。 那瘦小的人影,距离那道人立足的院墙,至少也在两丈开外。 可是,这道人一掌击出,平地立时涌起萤光闪闪的冷风,只听那瘦小的人影一声惊叫,立即转而狂奔而去。 当然,那只到手的信鸽也丢了! 道人一掌得逞,再沉狞笑道:“嘿嘿,你跑吧,既然中了道爷的独门掌法,你就休想跑得出这片树林!” 他像是极有把握,话落,拣起地上的信鸽,一翻身,重又跳入了水神庙。 欧阳玉看得心头大震道:“于梵,你认得出这道人的掌法么?” 于梵道:“姑娘,你怎么这样看得起我了,我肚子里究竟有多少货,你还不清楚么?” 欧阳玉鼻头一皱道:“哼,我清楚?鬼才清楚呢!你最会刁钻古怪地捉弄人了!” 于梵急道:“姑娘这是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捉弄过你了?” 欧阳玉道:“什么时候?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了!” 于梵更急道:“姑娘你别冤枉人好么,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怎样捉弄你了?” 欧阳玉明眸眨动,似嗔似笑道:“怎样捉弄我?难道你还要我举出事实来么?” 于梵道:“姑娘若不举出事实来,的确叫我有点不肯心服!” 欧阳玉道:“好吧,那你就听着,你在剑术上的造诣,超凡绝俗,武林中可说屈指可数,为什么那天见面的时候,却偏要装痴卖傻,骗我现丑?” 于梵一听,不由叫道:“哎呀!姑娘你真是误会我了,我那时哪懂剑术,现会的这几招,全是最近学会的啊!” 他说的倒是实话,可是欧阳玉却不肯信,只见她红唇一噘道:“什么?最近学的?哼! 骗鬼!” 于梵道:“姑娘仍然不信?” “当然!”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太不近情!” “什么地方不近情?” 欧阳玉大眼一眨道:“我问你,那位谷底亡魂是不是神仙?” 于梵道:“姑娘说笑了,他是什么神仙?他只是个命运坎坷的可怜老人吧了!” “那么你是?” “我?我更是离巢乳燕,人海飘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个人!” 欧阳玉秀眉一挑道:“照你这样一说,就更加令人难以置信了!” 于梵道:“姑娘指的是……” 欧阳玉道:“我是指一个命运坎坷的老人,在极短的时光里,居然使一名平凡的少年,练成了一身超凡绝俗的剑术厂 于梵道:“姑娘这话说得有理!” 欧阳玉道:“既然承认我说的有理,那就足证你说得没有理了!” 于梵道:“姑娘暂且慢做定论!” 欧阳玉道:“为什么?” 于梵轻松地笑道:“因为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什么例外?” “姑娘可曾听人说过奇遇?” 欧阳玉神情一动道:“奇遇?你碰上了什么奇遇?” 于梵正待答言,突问笛声再起,另一只信鸽突自神水庙中冲霄而起,不由心头一震道: “姑娘,你瞧见了没有?一切都等我们救出谷底亡魂之后,再行详细奉告如何!” 欧阳玉知道此时不是闲谈的时候,当下回眸一笑道:“好吧,不过到时候你要是不能说得令我满意,我会饶你才怪!” 这妮子简直不讲理,可是于梵并未生气,事实上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为得意地扬眉一笑道:“姑娘照你这样说,干脆现在我就领罚吧!” 话音一落,展身而起,快步朝向林中的小庙奔去。 欧阳玉娇笑腾身,也紧随后面跟了上去。 二人速度甚快,转眼便已穿越树林,到达小庙门前。 二人略一迟疑,立即举手敲门。 敲的方式,是按荆山三怪的指点,一长两短,连敲三次。 果然,刚刚敲毕,山门内立即传来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于梵向欧阳玉递个眼色,答道:“你等候的人!” 呀地一声,山门开了,当门而立的正是那蔽衣乱衫的道人,他猝见欧阳玉与于梵,脸上神色似乎猛地一变。 不过,仅止是一刹那间,就恢复了原状道:“我什么时候约的你们?” 于梵道:“去年六月初六!” 道人又道:“你是什么时候动的身?” 于梵答道:“今年三月初三!” 这些暗语,荆山三怪交待得非常清楚,于梵有问必答。 那道人听完之后,双目在二人脸上骨碌碌地一扫,忽道:“你们两个入帮多久了?” 于梵一忖,立道:“刚刚三个月!” 这可不是暗语,于梵生恐答错,因此一面说,一面已经暗提真气,准备一有变化,立即动手。 不过那道人似乎并未看出破绽,只是冷哼一声道:“好糊涂的东西,既然已经三个月了,难道还没听说这地方没有要事,是不准随便来的么!” 这一声“好糊涂的东西”,听得欧阳玉双眉一挑…… 于梵见状,赶紧示意她忍耐,一面抢着答道:“不错,属下此来,正是因有要事!” 道人眼睛一瞪道:“什么要事?说!” 于梵故作迟疑道:“这……这……” “怎样?” “不瞒上差,此事实在关系重大,必须向帮主当面禀报才行!” 道人微微一顿,而后说道:“嗯,你们来得倒还真巧!” 于梵心中一动道:“怎样凑巧?” 道人道:“帮主刚在两个时辰之前到达!” 于梵精神一震,道:“那么现在是否……” 声音方自一顿,便闻道人接口道:“好吧,你们都随我来!” 话毕掉转身形,率先向内行去。 于梵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忍不住心头一阵乱跳,当下轻轻地一扯欧阳玉,便也毫不迟疑地双双跟了过去。 这座水神庙虽然只是一座小庙,可是庙的院子却特别的大,足足宽广十来亩,与那矮小的大殿一比,使人直觉地感觉到有点不相称。 正对着山门,是一座隐壁,无法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可是一等绕过了隐壁,大院子便霍然呈现眼前。 于梵与欧阳玉仅只向院子里一碟,心头上顿时均告一怔。 原来大院子青石铺地,地面上不着一草一木,但却星罗棋布地矗立着数十尊石像,这些石像各着劲装,手中分握着不同的兵刃,举势作态,栩栩如生。 在这片石像群中,有一条色泽显明的白石小道,笔直地通向大殿。 那道人此时正沿着白石小道,大步朝向大殿行去。 于梵与欧阳玉虽然心中惊异,但却不便耽搁,稍稍一顿,便也随后跟了下去。 转眼之间,道人行至白石小道尽头,一举步,跃上了大殿的丹墀。 于梵与欧阳玉正打算跟踪而上,却不料就在此时,那道人摹地一声狂笑,上体一翻,双掌陡然推出…… 一阵萤光闪闪的冷风,如同狂风暴雨般罩体而来。 事出意料,于梵猛地一震。 不过他此时究竟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虽然猝遭奇袭,仍然毫不慌乱,当下一拉欧阳玉,蓦地里向左闪开数步,双足落定,当即面色一沉道:“贼道你干什么?”—— 第五十三章 拘魂道人 那道人一击不中,露齿狞笑道:“嘿嘿嘿,好小辈,你果然有一手,不过今天既已进入了龙潭虎穴,你就休想作出去的打算了!” 于梵一听这话中之意,就知道自己与欧阳玉的行藏已被识破,既然识破,也就不必再装下去了,当下猛把眉梢一挑,仰面大笑道:“哈哈,狗喊道,你把这小小的水神庙说成龙潭虎穴,未免吹得过份了,其实在小爷眼中,它还不如狗窝,倒是你怎样识破少爷身份的,我可有点不太明白!” 话音一落,欧阳玉插口道:“啊,于梵,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上了荆山三怪那几个老鬼的当!哼,这几个贼老鬼日后若是落入我手,非要剥他们的皮不可!” 于梵正觉欧阳玉说得有理,想不到那道人听后,竟然目注大殿里连连怪笑道:“嘿嘿嘿,三怪啊,三怪,你们都听到了没有?这一下你们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大殿里非常简陋,一尊不太雄伟的水神像,像前横置一只香案,香案上似乎陈设着供物,但却用一幅黄绫覆着,若不揭开,很难看得出供的什么。 不过这并没要于梵与欧阳玉费心去猜,因为那老道话音一落,已经隔空一把,抓下了覆在供物上的黄绫。 黄绫一落,顿觉鼻端嗅到一股血腥,原来香案上供的竟是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于梵与欧阳玉向这三颗人头一膘,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原来那三颗人头非别,赫然竟是荆山三怪。 骤然间,于梵与欧阳玉全都明白了,荆山三怪并没有出卖自己,相反的,却因为帮助自己而断送了三条老命。 顿时,于梵脸上飘起了一抹薄霜,沉声怒笑道:“嘿嘿,狗贼道,他们全是你杀的?” 那道人满面得意道:“嘿嘿,不错!” “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就在你俩离去的时候!” “难道那天你……” “那天道爷就躲在屋后窗下!” 于梵冷笑道:“这样说来,你早就知道我俩的身份了?” 那道人怪笑道:“嘿嘿,你们还没来,道爷心中已经有数了!” 于梵道:“既然如此,刚刚见面的时候你怎不马上出手?” 道人又发一声怪笑道:“实对你说,道爷已经见过你小子的剑法,在山门外动手,道爷没有把握!” 于梵听得一动道:“什么?山门外动手没有把握?难道在此动手你就有把握了么?” 道人双目一闪,连声怪笑道:“嘿嘿,小辈你是不是不肯相信?” 呛嘟一声,于梵抽出了腰中软剑,信手一抖,喝道:“狗贼道,你在庙中埋伏了多少高手,一起叫出来吧!” 道人诡笑更甚道:“嘿嘿,不多,不多,一共只有八十一名,他们早就出来了!” 八十一名不是小数目,出来了竟还没有发觉,于梵心中一动,欧阳玉更是惊呼出口道: “全出来了,在哪儿了” 道人双眉,满面得意道:“丫头,你眼睛有毛病是不是,站在你四周那些不都是么?” 话毕用手向院中星罗棋布的石像一指。 于梵大愕道:“什么?狗贼道,你说这些石像全是你的帮手?” 道人不待话落,突然大喝一声:“小辈,你说对了,准备接招吧!” 喝叫声中,陡然间举起手来,叭叭叭连击三响。 此时一阵轧轧的声音打从地底传来。 于梵方自一愕,便见左侧一名手持巨斧的石像,快如奔马般冲了过来。 不消说,这一定是有人在地下以机括操纵。 虽然那只是一座石像,但其动作灵活竟如真人一般,转眼已至数步之内。 于梵猛然一声怒喝,手中宝剑突然震起一片银花,直取石像上下三处要害。 他此时在剑术上的造诣,已足配列为江湖第一流人物,招过处铮铮铮接连三响,三剑全部中的。 任何强悍的帮手,在连中三剑之后,也都得应声倒毙。 可是,现在他的对手并不是人,而是一座无知无党的石像,虽然这三剑剑剑全中要害,但石像仅不过是冒起一蓬火花,依然毫不迟疑地冲了过来。 于梵在动手之前,可没料到这一点,及至惊觉,石像却已近在咫尺,方自一抽,那石像已然挥动开山巨斧,恶狠狠拦腰扫到。 于梵眼见封架不及,当下一声长啸,抖臂腾身,拔空而起。 他身形也不过刚刚拔起,就听呼地一声,石像手中的大斧,已由脚下闪电掠过,亏得他见机及时,假如不幸稍为慢了一步,那两只脚就有被巨斧斩落的可能! 惊魂乍定,由不得心中连道侥幸。 但,水神庙中的石人大阵,可不是这样简单的,他心中一念未已,陡闻嘶嘶连声,只见数十枝利箭,分由前后左右射到。 这要是武功稍差一点的,纵不丧生在石人巨斧之下,也必定要遭乱箭穿身之惨,幸好于梵在亡魂谷中机缘巧遇,已经大非昔比。 只听他怒啸一声,软剑平空抖起一片青光,叮叮当当,数十枝利箭转眼全被击落。 且不说这时候于梵连遇险机,欧阳玉更是危机一发…… 原来就在那手持巨斧的石人冲向于梵的同时,别一座掌托长枪的石像,也向欧阳王攻来。 欧阳玉眼见这石人来势凶猛,心头一震,向左连退三步。 这是好办法,那托枪的石人果然一枪刺空。 可是这石人大阵,机关极为精巧,如能轻易地闪开,恶道也就不会那样狂妄了。 因此就在她避过来势,立足未稳之际,另一处机关却已发动。 只听一串震耳隆隆声音中,另外两名石人分由左右袭到。 这两名石人一持划戟,一持铁杆,声势之状,较那手托长枪的石人更有过之。 欧阳玉一晃身,避过左边袭来的铁杆,可是左边的划戟却无法闪避了,没奈何猛一提气,剑势一挺,正向划朝上面迎去。 剑戟相碰,只听一声婶嘟,欧阳玉只觉手臂酸软,情不自禁地脚下退了三步。 这时候,那手持铁杵的石人二次冲到,铁杵挟带雷霆万钧之力,斗肩搭背地打了下来。 欧阳玉立足未稳,哪还来得及门躲。 这时候,恰好于梵震飞那蓬乱箭,身形凌空向下坠落。他眼见欧阳玉情势危急,双足方自一点地面,立即反身击出一掌。 这一掌他用足了十成真力,掌动处劲气狂涌,直如翻江倒海~般。 石人虽然不怕刀剑,然而对这种撼山拔岳的掌力,依然承受不起。 只听轰然一声…… 手臂微麻。 但那身高八尺的石人,却被他雄浑的掌力一下震碎。石雨纷飞中铁杵砰然坠地。 欧阳玉惊魂乍定,娇呼一声:“于梵!” 话音方落,突然上体连摇,于梵惊问道:“欧阳玉姑娘,你怎么了?” 话声未毕,人已急急奔了过去,双手一伸…… 他伸手的用意,本来是去搀扶欧阳玉,未料手方伸出,突觉鼻端透人一股袅袅异香,这香味显然是由碎裂的石像中散出! 香味非兰非麝,也不知到底是何物制成,一旦嗅入之后,立即感觉到头昏眼花四肢酸软。 于梵大骇…… 想不到,就在他惊骇未已之时,欧阳玉却已颓然倒了下去。 这情形只把个于梵看得惊怒交迸,大喝一声:“狗贼道,你……” 虽然他内功深厚体力过人,但也无法与那奇异的香气抗衡,话声刚至一半,便也紧随在欧阳玉之后倒下。 于梵与欧阳玉中毒倒地,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可是视听两觉并未消失,这时候只听那道人纵声狂笑道:“嘿嘿嘿,好小辈,现在你该知道我拘魂道人的手段了吧!” 于梵虽然不知道拘魂道人的底细,可是单凭这道号,已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了! 就在他思量之中,拘魂道人已由丹墀上缓缓走了下来,直至于梵跟前,这才霍然停下脚步,再次发出一声狞笑道:“嘿嘿,小辈,你现在生死已经完全操在道爷手中,道爷让你生,你就可以生,道爷让你死,嘿嘿,从今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这花花世界了!” 说时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于梵,脸上布满了得意而又狡猾的笑容。 于梵真想一跃而起,剜出拘魂道人的两只贼眼。 怎奈他此时全身瘫痪,非但无法跃起伤人,连想骂人几句也办不到。 拘魂道人在于梵的脸上凝视了半晌,突然笑意一软,猛地举起掌来,对准于梵的脑门上劈下。 在此毫无反抗的情形下,于梵自料必死,当下双目一闭。 可是就在他闭目等死的时候,却不料拘魂道人竟然自动地掌势一收,阴声诡笑道:“嘿嘿,小辈,道爷此时杀你,实在是易如反掌,不过道爷我一向慈悲为怀,今天倒也想放你一条生路!” 话至此处一顿,然后背起手来,绕着于梵与欧阳五兜了两个圈于,续道:“不过,道爷这样恩待于你,你可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于梵自忖生机已绝,现在乍一听到还有条件可谈,心中怎能不兴起一线希望,虽然他此时口不能言,但双目却情不自禁地一亮。 拘魂道人像是已经猜透了于梵的心意,只见他脚步一停,嘿嘿笑道:“怎么样,你想谈谈是么?” 当然于梵是想谈谈,可是他此时奇毒未解,仍然无法开口。 就在他心中暗自发急的时候,拘魂道人又已连声阴笑地开口道:“嘿嘿,你别慌,再有半个时辰你就可以开口了,道爷我现在就将条件说出来,让你先去考虑考虑!” 于梵想像得到,拘魂道人的条件一定不简单。 但不管如何,能够先听听,在心里上有个准备也是好的。 一念及此,他恨不能催促拘魂道人赶快说,事实上拘魂道人没等他催,已经自行开口道;“小辈,你别以为道爷的条件有多苛刻,事实上道爷的条件非常简单,只要你……” 话刚至此,水神庙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沙沙的响,一听就知来的人不少。 拘魂道人一怔住口! 他似乎不愿别人发现于梵与欧阳玉,一怔之后,陡地弯腰将二人抬起,一翻身,飘进了大殿。 就在他飘进大殿的同时,就听山门外有人说话道:“五香主,你说的就是这个地方么?” 说话的人声音苍劲有力,显然内功不弱。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启禀堂主,属下说的正是这里!” 于梵正猜不出来的人是谁,突觉眼前一暗,身形已被拘魂道人塞人了神案的下面,紧接着一阵软玉温香,欧阳玉也被塞了进来。 神案下面的地方本就不大,两个人塞在里面挤得紧紧地。 这一双风情乍解的年轻人,由不得双双脸色一红,紧接着两颗心全像打鼓似地咯咯跳了起来。 就在两人心头鹿撞的时候,庙门外人声又起,只听一个粗壮的嗓音吼道:“庙里有人么?” “庙里有人没有?” “庙里……”’ 这人显然是个急性子,他一声接着一声,第三声还没问完,自己却已感觉不耐地扬声大喝道:“他奶奶的,既然没有人老子就进去了!” 轰然一声,山门震塌,紧接着一声暴响,那道隐壁也倒了下来。 檀木雕花的神案,由外面无法看到里面,可是躲在里面的人,却可利用那雕花的空隙处向外张望。 欧阳玉与于梵的两张脸,此时就紧贴在那雕花的木板上,闻言不约而同地流目外顾…… 目光触处,只见隐壁墙倒塌的地方,冒起了一阵尘烟,就在那滚滚烟尘中,依稀看到一群人影。 随着烟尘的消失,人影渐渐清晰,原来他们一共是八个人。 居中一名花甲老者,高颧突额,目显赤芒,显然,他就是这群人的首领。 在他的左首,是个相貌狰狞的中年大汉,手持一枝盘龙铁杖,标悍之气外露,看样子山门与影壁墙的倒塌,全都是他的杰作。 花甲老人的右侧,是个身形瘦小的矮子,看他那身材,就知是先前中了拘魂道人一掌逃走的那个。 其余五人站在花甲老者的背后,个个跨刀带剑,满面凶戾之气。 这些人猝然看到院中的石像,似也感到一愕。 这时拘魂道人已经重出大殿,只见他站在丹墀上,望着那惊愕的人群冷笑道:“嘿嘿,你们这几个都是来寻死的吧!” 他这样说,明显的是想激怒来人,让他们在盛怒之下冲人石人大阵。 果然,他话音一落,陡闻那手持盘龙铁杖的大汉哇哇怪叫道:“狗杂毛,你放什么臭屁,老子今天非活剥了你不可!” 话音一落,挥杖而出。 几乎就在同时,花甲老者身后的五个人,也连声怒叱地闪了出来。 拘魂道人看得双眉一扬,两掌陡地抬起…… 非常明显,只要这几人踏进石阵一步,他马上就以预定的信号发动石阵。 可是,这几人也不过刚刚到达石阵边缘,那花甲老者突然出声喝止道:“你们几个都回来!” 这老者的话似乎颇有威严,话音刚落,已有五个人应声退了回来。 没有退回来的是那手持铁杖的大汉,只见他面带不解之色道:“堂主……” 花甲老者没等他说下去,又复声调一沉道:“回来!” 大汉虽然不愿,但对老者的话显然不敢不听,因此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乖乖地退了回来。 拘魂道人见状,气得猛咬牙根道:“嘿嘿嘿,老匹夫,想不到你还没有动手,心胆就寒了,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快滚吧!” 这样的喝骂,任谁也忍受不住,可是,这花甲老者显然是个极端阴险的人物,他听完之后,居然毫不动容地平静一笑道:“拘魂道人,今天老夫乃是有所为而来,在事情没有交待清楚之前,本堂不拟和你动手,如果我害怕的话,那可是错了!” 拘魂道人道:“震倒山门,还有什么好交待的?” 花甲老者道:“老夫认为震倒山门之事,乃是一件小事,实对你说,本堂今日之行,乃是要你拆平此庙,克日远离广 拘魂道人一听,不由狂笑道:“嘿嘿嘿,要我拆平此庙克日远离” 老匹夫!你凭什么?” 花甲老人道:“老道,单以你这句话,就该遭受五刀分尸之刑,但是本堂念你尚还不知我是谁,所以这一次姑且原谅你!” 拘魂道人一听,更是怒发如狂道:“老匹夫,既然你这样说,那么道爷现在就请教你,你是谁?” 花甲老人道:“其实你用不着请教,本堂自然会告诉你,不过我在没有告诉你我是谁之前,我打算先告诉你这是什么地方!” 拘魂道人冷笑道:“这个不必了,道爷在此居住十年以上,难道还会不知这是水神庙!” 花甲老人道:“老道,这是水神庙你没说错,不过你可知道水神庙这地方归谁管辖?” 拘魂道人冷哼一声:“老匹夫,既然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也无妨,水神庙这地方归五烽县管辖!” 当然,拘魂道人既然在此地居住十年以上,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搞错。 可是,那花甲老人听后,竟然出乎意外地大摇其头道:“老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第五十四章 龙争虎斗 拘魂道人一怔道:“不对.什么地方不对?” 花甲老人道:“五烽县管的是黎民百姓,武林中事他管不着!” 拘魂道人心中猛然一动道:“那么你说……” 花甲老人将头一点道:“好,我说,你仔细听了!这水神庙的所在,乃是通天教两湖分堂的辖区!” 拘魂道人乍闻“通天教”三字,神情似乎一怔,不过他在一怔之后,立即沉声冷笑道: “嘿嘿,通天教?道爷从来就没听说过!” 花甲老者道:“你说得不错,不过假如你早已听人说过,本座今天对你就不会如此客气了!” 拘魂道人轻哼一声,说道:“这样说来,想必你就是通天教两湖分堂的堂主吧!” 花甲老者微笑道:“一点不差,老夫无情娶王超,目前正任通天教两湖分堂堂主之职,你未得本座允准,竟敢擅自在辖区内安窖立舵,论理就该处死,本堂今天仅将你驱逐出境,实在是太便宜了!” 这一席话,只把拘魂道人听得双目怒瞪,情不自禁地纵声狂笑道:“嘿嘿嘿,驱逐出境? 姓王的,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你难道就没打听过道爷是谁么?” 无情叟王超道:“老道,方今天下武林,纵然是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未必在通天教的眼下,至于你是谁,本堂实在没有打听的必要!” 拘魂道人扬眉怒笑道:“嘿嘿,老匹夫,你可知道方今天下武林中,除去九大门派之外,还有一个太上帮么?” 无情叟王超一直不动声色,但此时却不由一怔道:“什么?太上帮?” 拘魂道人狞笑道:“怎样?你也是第一次听说么?” 无情叟道:“太上两字是什么意思?” 拘魂道人满面诡笑道:“太上么,嘿,就是至高无上的意思!” “你是太上帮的什么人?” “你明白道爷是太上帮的就够了,什么人便是一样!” 无情叟王超脸色一变道:“嘿嘿,这话说得有理,什么人全是一样,纵然你是太上帮的帮主,也不能在本堂辖区之内……” 话音未落,拘魂道人突然狂笑插言道:“嘿嘿嘿,你的辖区?姓王的,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想法?” 无情叟眉峰一竖道:“你是怎么想法,老夫怎么知道!” 拘魂道人也把双目一瞪道:“不知道你就给我听着,告诉你,此地乃是太上帮东南文坛的范围,与你们通天教毫不相关!” 无情叟大怒道:“老道,你的意思是不肯离开!” 拘魂道人冷笑道:“老匹夫,道爷正想赶你们离开呢!” 无情叟气得大叫道:“老杂毛,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本堂也就用了着对你客气了!” 话至此处,陡然一扭头道:“各位香主,你们哪一个代本堂去把这杂毛拿下!” 两名大汉末待话落,立即挺身而出。 这两人一个使剑,一个手执牛耳尖刀,微一腾身,先后飘落院中的白石小道上,大喝一声:“老杂毛,你给我滚下来!” 拘魂道人站立大殿台阶上,闻言敞声大笑道:“哈哈哈,收拾你过两个无名小卒,哪里用得着道爷亲自出手!” 话音一落,举掌连击三响。 无情叟心中猛地一动,急道:“周、李二位香主,当心你们左右的石像!” 果然,他话声方毕,右侧一名手持单刀的石像已经发动,轧轧机声中,直奔使剑的大汉冲到。 大汉心头一愣,赶紧抖手出剑。 刀剑相交,刚听得当地一声,靠左一尊手托钢叉的石像,又复快如奔马般袭至。 大汉身形疾闪,可是,那石像动作快逾闪电,他哪里还能闪躲得开,只听一声惨号,钢叉顿时透脑而入。 不过,这些通天教的香主显然俱非庸手,这大汉虽已被钢叉透胸而入,但竞在临死之后的一瞬间,猛提真力,扬腕击出一掌。 掌风过处,石像应手碎裂,可是,就在这碎裂的石像中却射出一蓬弩箭,为数数十枝的弩箭,枝枝全不落空,直把那大汉插成刺渭一般。 在这同时,那手执牛耳尖刀的一个也遇上袭击。 两名手托画戟的石人,分由左右攻来。 长戟相逼下,牛耳尖刀简直成了废物,不过这大汉机警过人,匆忙中身形一蹲,陡然间弃刀出掌。 刷刷两声,两柄画戟由他的头顶掠过。 可是这石人大阵在设计之初,显然已经防到这一着,因此就在画戟走空的一瞬间,两名石人的口中。突然分别喷出一股毒液。 轰轰两响,两尊石像虽然被他掌攻震毁,可是毒液兜头而下,那大汉自己也面目全非,哀号了两声,立即气绝而亡。 无情叟眼见石人大阵如此厉害,脸色不由一阵数变。 不过,拘魂道人虽然连杀二人,可是眼见这两名大汉连毁三座石像,心中也为之忐忑不安。 就在双方各怀鬼胎的时候,那手持铁杖的大汉蓦地一声大喝:“老杂毛,你这卑鄙的畜生,钟爷爷今天抓住你,非要杀你一万刀!” 这姓钟的大汉人似铁塔,喝声如雷,叫声中飞快地冲进石人大阵,挥动手中数百斤的铁杖,转眼连毁七座石像。 虽然每一座石像中都藏有暗器,怎奈这钟姓大汉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对那些校、缥、针、弩之属,根本毫无不畏惧。 拘魂道人看得神色一变。 相反的,无情叟却为之纵声狂笑道:“哈哈,老杂毛,现在你黔驴技穷,我看是死期到了吧!” 笑音一落,率领着余下几人,一齐向院中行去。 拘魂道人双睛乱转,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就在这一瞬间,那手持铁杖的钟姓大汉,复又击倒了三座石像。 这时候,东南方一座赤手空拳的石人,突然连越三座石像,冲到了钟姓大汉身前。 大汉怒笑一声,铁杖顺手推出。 拘魂道人见状,突然发出一串得意的怪笑。 笑声未落,石人已被击碎。 不过,这一座石人所藏的暗器却就不大相同了,只听呼地一声,烈火应杖而起,大汉刚自一愣,身形已被包人融金灼石的烈焰之中,转眼变成一截枯炭。 无情叟看得大骇不已,他本已到达石人大阵的边缘,见状又复情不自禁地连连退了数步。 拘魂道人得意狂笑道:“嘿嘿嘿,老匹夫,过来啊,犹疑什么? 我看今天黔驴技穷的恐怕是你吧!” 他太得意了!真所谓得意忘形,他只顾眼前,却忽略了背后,暴笑方落,冷不防耳畔传来一声冷笑。 惊愕中猛一回头…… 想不到目光触处,竟发现一条白衣人影,就站在自己的背后。 这人身形瘦削,面如黄腊,动作简直像是鬼魅一般,若不是那一声冷哼,恐怕自己根本就发现不了他。 拘魂道人大惊失色,身形一晃…… 他本意是晃身退人石阵暂避的,想不到刚自一动,那人突然声调一沉道:“你还想走么? 站住!” 举手一拂,没见用力,但那拘魂道人的穴道,却已被他制住,顿时本立当场,动弹不得。 那人一击得手,寒声喝问道:“老道,说,灰衣阎罗将那残废的老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原来他竟是为谷底亡魂来的! 躲在大殿神案的于梵与欧阳玉,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场龙争虎斗,虽然不能说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却的的确确地听得明明白白。 通天教、太上帮,这已经够他惊奇的了! 眼前这神秘的白衣人,竟又问起了多年困居地下的谷底亡魂,这简直叫他惊上加惊,奇上加奇。 这人是谁?他怎会问起谷底亡魂? 他打听谷底亡魂的下落是为什么? 就在于梵惊愕未解之际,突闻拘魂道人答道:“不知道!” 这一声不知道,惊醒了愕然失神的无情叟王超,只见他匆匆穿过石人大阵,向那白衣人身前一站道:“喂,你是什么人?这老道乃是本堂奉命捉拿的要犯,阁下如果不愿惹事的话,最好……” 白衣人听到此处,突把右掌一晃…… 也不知是为了那手势,还是手掌上另有暗记,总之,无情叟王超一见之后,顿时神色骤变道:“你……你是……?” 白衣人声调一沉道:“王超,你身为一堂之主,难道还分不出我是谁么?” 无情叟王超一听,更是满面惶恐道:“是……是……属下……属下糊涂……属下没想到……属下参见……” 想必这白衣人来头甚大,因此无情叟才会在极度惊骇中显得语无伦次。 不过白衣人没容他再说下去一摆道:“罢了!” 无情叟听后顿时如释重负,但仍不敢仰视连退数步。 白衣人双目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忽道:“王堂主!” 无情叟连忙恭声道:“属下在!” 白衣人道:“这道人身份极为可疑,带回分堂好好看管,听候本座发落!” 无情叟道:“是!” 就在应是声中,匆匆指挥着几名残存的手下,将拘魂道人带出了水神庙。 水神庙里,人去楼空,只有那神秘的白衣人,依然卓立在大殿前的台阶上,他默默凝视着石人大阵,似是陷入沉思。 良久,良久,这才若有所悔似地说道:“嗯,是了,是了!” 话落蓦地举起手来,向院中连劈两掌。 这白衣人的一身功力,似乎已到出神人化之境,掌过处陡闻轰轰而,石屑纷飞中地面上裂陷两个大坑。坑中尘土飞扬,隐约看得到有几具血肉模糊的尸身。 就在白衣人翻出水神庙不久,于梵与欧阳玉也双双冲出了大殿。 原来经过这一阵耽搁,他们所中的迷香已经失却效用,二人正待跟踪追出,想不到用力一纵…… 突然,哎哟,不约而同地由台阶上跌了下来。 于梵与欧阳玉这一次双双跌倒,可并不是遭受到什么暗算,乃是因为蜷曲在神案下时间过久,血脉不能畅通,四肢麻木而已。经过了一阵调息,很快全告恢复。 可是这样一耽搁不要紧,要想追踪那白衣人可就不容易了! 就在两人大加惋惜之际,突然,长空里再次传来一阵笛声。 欧阳玉抬眼一瞟,道:“于梵,快看,又是一只信鸽!” 果然,她话尚未毕,一只白色的信鸽又已飞临水神庙的上空。 不消说,这一定是太上帮向拘魂道人传递信息用的,假如能够获得这只白鸽所传的信件,则二人今后的行止,便可立即决定。 于梵精神一振,陡然间弯腰拣起了一片碎石…… 但,未等他手中碎石打出,水神庙外适时传来一声清啸。 那信鸽本已盘旋下落,可是猝闻这声清啸之后,突又振翅而起鼓翼乘风,竟朝庙外落去。 欧阳玉见状柳眉一皱道:“咦,奇怪啊,难道这啸声……” 话尚未落,突闻于梵插口道:“走,姑娘,我们出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 二人步履如飞,转眼出了水神庙。 欧阳玉目光敏锐,于梵更不消说,二人方自一脚踏出了倒塌的山门,立即发现疏林外面的坦平大道上,停着一辆绿篷马车。 虽然距离尚远,但仍旧不难在一眼之下就看出这辆马车的华丽;珠围翠绕,缨络纷垂,一色纯白的四匹驾辕健马,益显得环辔鲜明种骏非凡。 车辕上坐着一名绿衣少女,此时她一手掀开车帘,扭转了脸,似乎正在与车中人说话。 于梵固然无法看到车中坐的是什么人,甚至连车辕上那少女也只能看到半边侧影。 可是,他在目光一瞟之下,仍然情不自禁地陡然一怔,原来那只白色信鸽,此时就停在那少女的肩头。 由此可见,这辆马车中的乘客,必然是太上帮中人无疑! 这可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通天教掳走了拘魂道人,但是现在既然有了这辆马车,还怕查不出谷底亡魂的下落么! 于梵心中一喜,忙道:“姑娘,我们过去!” 欧阳玉正待应好,想不到就在此时,突闻叭叭两响,紧接着一声马嘶,那辆马车竟已铁轮转动如飞而去。 欧阳玉娇叱一声:“追!” 纤腰一拧,人影如箭。于梵更不怠慢,双肩晃处,一掠就是数丈。 不过他们快,那辆马车可也不慢,风驰电掣般曳起一缕烟尘,转眼便绕过了前面山岗。 山岗背后是一片葱翠的树林,等到二人翻过山岗。马车早已消失不见。 看样子,马车是进了树林。 可是放眼四望,林宽十里,要想在偌大的森林里找一辆马车,又谈何容易! 就在二人迟疑之际,想不到林中竟然适时传来一阵马嘶,声音由树林西北角传来,相距约有数箭之地。 欧阳玉秀眉一扬道:“于梵,你听到了没有?” 虽然相距数箭之遥,可是马嘶的声音不低,于梵当然是听到了,为他在闻言之后,竟然出人意外地双眉一皱道:“咦,怪事,怪事!” 欧阳玉听得一愕道:“什么怪事?” 于梵道,“刚才看到的明明只有一辆马车,现在怎会有这么多人?” 欧阳玉道:“有多少人?” 于梵道:“至少也有二十个!” 欧阳玉抬眼眺望,只见林深如海,连半个人也看不到,不平大惑不解道:“二十?你看得这样清楚?” 于梵笑道:“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们谈话的声音还能勉强听得到!” 欧阳玉更是心头一跳道:“什么?距离这么远,你还能……” 她简直不能相信,说到这里一顿,鼻头微皱,俏脸儿一扬道“哼,你别骗人了!” 于梵笑道:“骗你干什么,我的确听到有几十个在谈话……” 欧阳玉插口道:“好吧,既然你真能听到,那你就说说看,他们在谈些什么?”话举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于梵,显然她心中仍旧不肯相信。 于梵笑道:“我可没有这么长的耳朵,要知道详细内容,我们还是走近些听吧!”话毕率先迈步,朝向那片树林行去。 二人也不过刚刚行出数丈,突闻娇嘶盈耳,紧接着两骑健马由林中疾驰而出。 这两骑马一红一黑,显然不是那辆绿篷马车的辕下之驹,马上分乘一僧一道,更不是先前跨辕而坐的绿衣少女。 两马奔驰甚速,欧阳玉刚自一怔,两马已到十丈之内。 这时候,领先黑马上的道人也看到了她和于梵。 奇怪的是那道人一瞧到于梵之后,突然神情一震,僵辔猛收,唏聿聿长嘶声中,那匹黑马双蹄昂扬,陡然间停了下来。 紧随在他身后的那匹红马,见状前冲数步,也跟着刹住脚步。 红马上一名中年僧人,满面愕然地向于梵与欧阳玉一瞟然后转向黑马上的道人道:“阿弥陀佛,道兄……” 道人不待话落,摹地右手一摆,面色沉重地说道:“佛兄,你看到了么?” 僧人一震道:“道兄,你是说……”话音一顿,双目再次朝向于梵瞟来。 道人将头一点道:“不错!” 他说时也把两道灼灼的目光,凝注在于梵的脸上。 于梵心中一动道:“两位……” 他仅止刚一开口,就听那僧道二人同时怒笑一声,蓦地圈转马头,狂奔而去—— 第五十五章 天一掌教 欧阳玉见状大愕道,“于梵,这是怎么回事啊?” 于梵默然半晌,而后双眉一挑,连道:“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欧阳玉急道:“你明白什么,说出来让我也听听怎样?” 于梵道:“唉,说起来这实在是一场误会,不过……” 话至此处,突然声调一变道:“啊,他们来了,姑娘,你与此事无关,等会最好不要插手!” 欧阳玉抬眼一看,果然见到森林中走出三拨人来,这三拨人各有十来个,每拨间隔十丈左右,正以合围之势向二人停身之处奔驰而来。 渐行渐近,人影渐清…… 走在当中的一拨全是道装打扮,领先一名道人,白眉银须,赤面黄袍,虽然年龄已逾古稀但满面威严精神仍极健旺。 左面是一拨和尚,也有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僧率领,由容貌上看,这老僧的年龄显然更在那老道之上,不过他身材甚为瘦小,双目半闭,就像是刚刚睡醒一般。 这两拨人僧道分明,显然是各属一派,可是走在右面的那第三拨人就不同了,虽然也只是十来个人,但却僧俗都有,走在这拨人前面的一共是三个人…… 一名胖和尚,一名老尼姑,另外是一名青衣背剑的老者。 当欧阳玉眼看到那青衣背剑的老者时,情不自禁地心神一怔道;“爹,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一点不错,原来这青袍老者正是点苍居士欧阳子修! 老头儿本来一向极为宠爱这位掌上明珠的,可是现在不知为了什么,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笑意,闻言竟还声音一沉道:“玉儿,你还不给我过来!” 欧阳玉从来也没有看过老头子这种脸色,当下眼睛一红道:“爹,你……” 点苍居士心中显然非常震怒,不待话落,竟又声音一寒道:“玉儿,我叫你过来你听到了没有!” 欧阳玉一听,芳心中顿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委屈,眼眶中的泪水,差一点就将夺眶而出了。 幸好,于梵这时候柔声说道:一姑娘,过去吧,这只是一场误会,你不用操心!” 欧阳玉迟疑道:“他们这么多人,你……” 话声至此倏然打住,双目膘向四外人群,显然,她在为于梵担心。 可是,于梵闻言之后,居然若无其事地笑道:“对于他们这些人,我看在姑娘的份上,今天让他们三分也就是了!” 话音落处,当面一名中年道人,顿时忍耐不住地接口冷笑道:“让三分就是了?哼,小辈,你说的未免也太轻松了,今天除非你自刎在此地,否则就休想善罢干休!” 他疾言厉色,声音又粗又大,照说于梵听后,一定会怒不可遏。 然而,事情出人意料,于梵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径自转过头来,朝向那率先的黄袍老道说道:“道长可是武当派的么?” 黄袍老道白眉一扬,答道:“不错!” 神态居傲,大有不可一世之态。 于梵又道:“请问道长的法号?” 黄袍老道两眼望着天上,再次答道:“贫道天一!” 他自负一派之尊,顶顶大名,于梵听了纵然不被吓得昏了过去,起码也要吓出一身冷汗。 但,出乎意外的是于梵仅止淡淡一笑,说道:“掌教法驾亲临,看样子是想替贵派的铜冠道长报仇了!” 天一掌教沉声答道:“不错,小施主既然已经知道了,就该趁机自作了断才对!” 于梵道:“掌教的意思,是要我怎样自作了断?” 天一掌教双眉一扬,厉声喝道:“自裁!” 于梵一听,突作狂笑道:“哈哈,自裁!久闻盛名,如雷贯耳,可是今日一见,想不到,想不到……” 话至此处,又是一串轻蔑的大笑。 天一掌教声音一沉,喝道:“想不到什么?说!” 于梵笑声一敛,剑眉一扬,满面不屑地抗声答道:“想不到名动江湖的武当掌教,居然是这么一个不辨是非的糊涂人!” 当着一群武当弟子的面,这么说的确是重了点,只听他话音一落,怒叱道:“好一个不知进退的小辈,看掌!” 一名中年道人,在喝声中越众而出,双掌一分,便向于梵抓来。 于梵轻轻地反手一挥,劲气立即透掌而出。 那道人哎呀一声,脚下连连暴退。 天一掌教神情一震道:“无量寿佛,小施主内力雄浑,看来铜冠师弟在你的暗算之下该是不会假的了!” 话音至此,轻喝一声:“看剑!” 一名手捧松纹古剑的小道,闻声疾闪而出,单膝点地,两臂上抬,把那柄长高举过顶。 天一掌教袍袖一拂,正待出掌取剑,突问于梵大喝道:“且慢!” 天一掌教闻声手下一顿,叱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于梵冷笑道:“掌门人,难道你在动手之前,就不想把事情问个清楚么?” 天一掌教冷哼一声:“此事还用你说,贫道早在下山之前,就把当晚的情形问得一清二楚了!” 话毕五指一翻,已把小道高举在头顶上的那柄松纹古剑取了过来。 于梵冷笑道:“这么说来,掌教你已认定杀害铜冠道长的人是小可?” 天一掌教缓缓抽出宝剑,寒声说道:“当时只有你在场,不是你还会是谁?” 于梵轻哼一声,说道:“掌教,你恐怕弄错了吧,据我记忆,当时在场的不下数十人之多,并非如你所说的只有小可一个!” 天一掌教怒笑道:“贫道没有弄错,当时在场的确有数十人,可是除你之外,其余的全是我武当弟子!” 于梵冷笑道:“嘿嘿,武当弟子?掌教,你以为武当弟子就一定靠得住么?国有奸臣,家有逆子,这可是自古有之!” 天一掌教听得眉峰一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梵道:“我这话的意思非常浅显,既然掌教你还不明白,那我也就只好直说了!” “说!” “杀死铜冠道长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就是你们武当弟子!” 天一掌教猛地一震道:“什么?你……你说我武当派出了……”’这样丑恶的字眼,他真不愿从自己的口里说出来,话至此处,不觉一顿。 可是,于梵却毫不客气地接口道:“我说你们武当派出了内奸!” 天一掌教神情倏变。 那身材瘦小的老僧也大为动容道:“阿弥陀佛,此事关系重大,小施主可千万不能乱说!” 说时双目暴张,炯炯目光,直向于梵脸上逼来。这外表毫不起眼的老僧,目光居然犀利如电,一身内功修为,显然犹在天一掌教之上。 于梵心中一动道:“你是什么人?” 老僧道:“贫衲少林圆慧!” 于梵道:“噢,原来是老禅师,小可失敬了!”。 圆慧长老声音一沉道:“小施主,你可知道贫衲的来意?” 于梵道:“老禅师是为查问贵掌门觉慧长老死因来的吧?” 圆慧长老道:“你猜得一点不错,但不知你准备怎样回复贫衲?”,于梵毫不思索道:“就我所知,据实以告!” 圆慧长老神情一动道:“如此贫衲洗耳恭听了!” 于梵面色一正,沉声说道:“这事说出来,老禅师也许不信,贵掌门与武当铜冠道长的死因,实在同出一辙!” 圆慧长老面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 于梵道:“他也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圆慧长老听得一震道:“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 于梵道:“没有!” 天一掌教一听,不由怒笑插口道:“嘿,嘿,无凭无据,如何能够令人相信!” 于梵冷笑相答道:“嘿嘿,我只是本诸武林道义,向你们透露事实真相,相信与否,悉听尊便!” 天一掌教大怒道:“哼,你倒推得干净,出剑!” 于梵毫不动容道:“掌门人,我看你还是暂息雷霆,好好照顾一下自己吧,因为据我所知,那人杀了铜冠道长之后,下一个大约就轮到你了!” 天一掌教气得双目发赤道:“好利口的小辈,你到底出不出剑,假如再事推拖,本座可要先行出手了!” 于梵一听,顿时双眉挑动! 但是,就在他将要开口之际,突问欧阳玉娇笑道:“于梵,你不走还等什么?快点走吧!” 于梵扭头一看,只见欧阳玉站在点苍居士身侧,满脸全是焦急之色,当下扬眉一笑道: “多谢姑娘关怀,不过你请放心,我可不怕他们!” 青芒一闪,软剑出鞘。 看样子,他竟准备动手了。 欧阳玉见状大急道:“于梵,你这人怎么搞的嘛,刚刚你不是亲口说过,今天看在我的份上要让他们三分吗!” 她这样说,不过是想叫于梵找个台阶离开罢了,他原以为,于梵的功力再高,也绝对不是天一掌教的敌手,更何况场中还有个少林圆慧长老。 于梵听后,恍然一笑道:“啊,是了,若非姑娘提醒,我还真差点给忘了!” 话毕,就待还剑入鞘…… 但,想不到他刚把剑尖掉转,天一掌教陡然上步大喝道:“小辈,你也未免太狂了,索命三剑虽然凌厉,但却未必便在本应的眼下,接招吧!” 反手一挥,震耳龙吟。 谁说天一道长空负盛名,一代掌门,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于梵来不及还手,心头一震,急撤三步。 嘶嘶剑啸中陡然传出一阵裂帛之声,于梵一时后撤不及,衣袖立被那凌厉的剑气划破! 欧阳玉神色一变,天一掌教一着占先,沉声怒叱道:“小辈,既然不敢出手,那就赶快柬手就缚吧!” 话音刚落,突闻一声长啸。 就在这穿云裂石的长啸声中,陡见于梵软剑一抖,青芒暴涨,地一声,连人带剑朝向天一掌教扑来。 天一掌教神色一变,手中长剑疾挥。 他以数十年的修为,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连续攻出九剑多。 澎湃的剑气,顿时在身前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剑势相触,只听一串不绝如缕的金铁交呜,而后突然间双方各向后飞退数丈。 身形落定,天一掌教神色大震,显然,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外。事实上不仅止是他,此时场中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因为过度的愕,而变得一片沉默。 在这落针可闻的沉静空气里,终于,于梵发出一声冷笑,掉转形,举步而去。 他去势奇快,晃眼就是数十丈。 有几名道人想要追截,但却被天一掌教示意阻止。 数十道目光,默默注视着于梵的背影,渐去渐远,终于消失在那一片如海的森林里。 这时候,天一掌教把收回的目光转向圆慧长老。 圆慧长老点了点头。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但显然的,他们内心中已经有了默契! 天色虽明,浓雾未退,笼罩在茫茫大雾里的石家祠堂,突然传出连声惨号。 这惊心动魄的惨号,划破了清晨的静寂,紧接着便见一条人影,在浓雾中由东向西地疾驰而来。 这人穿着一袭白衣,浓雾中扑向石家词堂,身形奇快绝伦。 可是,这白衣人尚未到达,另一条人影却已由相反的方向,先他飘进了石家祠堂的大院。 这是个年轻人,剑眉星目,英姿飒爽,赫然正是于梵,看样子他也是闻声赶来的。 身落庭院之中,于梵流目一膘,立即看到四处倒卧着五具死尸。 他正待趋前察看这些人的身份与死因,但就在此时,那疾驰而来的白衣人,业已抵达石家词堂的院墙外。 虽然这白衣人功力绝顶,但由于其速度太快,因此有一股不可避免的破风之声,于梵此时的视听两觉,均已大非昔比,哪里还有听不见的道理! 风声人耳,已知来了高人,两肩微晃,毫不迟疑地飘身进了廊檐。 他身形也不过刚刚躲好,那白衣人已经如同飞絮般坠落院中。 于梵偷眼一瞟,顿时心头咚咚乱跳。 你知这白衣人是谁?说也不信,原来竟是水神庙里所见的那位白衣怪客! 白衣怪客日视院中的死尸,突然冷冷地一笑,然后抬起头来,缓缓地向四周一扫。 于梵见状,身形赶紧向后一缩。 停了半晌,耳畔响起一阵笃笃的脚步声,偷眼再看时,白衣怪客已经迈开大步,朝向左边院墙下的那具死尸行去。 这死尸仆伏在地,无法看到他的面容。 白衣人身临切近,脚尖轻轻一挑,立即将那仆伏的死尸翻了过来。 原来这死尸也是水神庙中见过的人,通天教的那位堂主,无情叟王超,当然,也就是这白衣人的属下。 白衣怪客似乎已知道这死尸是谁,因此在这死尸翻转后,他依旧面色冷冷地,丝毫没有惊异的神情。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蓦地弯下腰来,探掌抓住无情叟胸前的衣襟,猛力一拉! 唰! 在一串裂帛声中,无情叟王超胸前的衣襟,顿时被白衣人一把扯下。 于梵看得一怔! 想不到就在他暗感纳闷之际,白衣怪客突然情不自禁地惊哦,声,脚下连连倒退,由他那双目闪动的情形来看,显然,他遇上了极端意外的事! 浓雾渐消,于梵用足了目力,依稀看到无情叟王超的胸前,有一片若隐若现的淡红色掌印。 白衣人如此震骇,难道就为了这片掌印? 看样子,这猜测该不会错! 可是这若隐若现,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掌印,又究竟是什么来路呢? 就在于梵思量不解之际,白衣人突然身形连晃……—— 第五十六章 银杉公子 只见白影过处,顿时传出一片裂帛之声,仅仅是转眼工夫,所有死尸胸前的衣襟,已全部被白衣人扯开。 每一具死尸的胸前,都有一片相同的掌印,这证明他们都是死在一种武功之下,并且极可能就是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 由于这些尸体中缺少了拘魂道人,使人不难想到,这一定是太上帮下的手! 这念头刚在于梵的心中一转,白衣人却已冷笑出声道:“嘿嘿,由此看来,太上帮的帮主是他该不会错了!” 话音落处,可把于梵听得一震,因为这声音太熟了,分明从前在哪里听过,只是他那张脸……啊,是了,他脸上一定戴有面具! 于梵一念及此,陡然由廊檐上飘身而下。 他正打算起墙追下去,想不到就在此时,墙外突然传来人声道;“启禀公子,就是这里了!” 于梵一怔,双肩疾晃,重又孤身躲进了廊檐。 适时,三条人影飘上了石家祠堂的院墙。 这时浓雾大半消逝,三人挺立在院墙上,迎着朝阳瞧得非常清楚。 居中一人,丰神俊秀,银衣飘飘,在他的左右,分别站着一名灰衫,一名黄衫的蒙面怪客。 江湖中能够认出这三个人的不多,但对于梵来讲,这却算是熟人了! 原来三人非别,正是前在洞庭湖畔客栈中所见的银衫公子,以及他的一双家奴,周南、黄西! 三人立定之后,立闻黄西开口道:“公子您看到了没有,这五人全是死在那丫头手上!” 听口气,眼前的这场杀劫,黄西曾经亲见,只不知他所说的这丫头是谁? 就在于梵思量不解之际,忽闻银杉公子开口道:“西老,难道那丫头的武功路数,你这一点也看不出来么?” 黄西道:“启禀公子,不是老奴看不出来,老奴根本就没有见到她施展武功!” 银衫公子道:“噢,西老你这话的意思是说……” 黄西接口道:“那丫头出手实在太快,老奴虽然紧随其后,但等我赶到此地……” 银衫公子笑道:“等你赶到此地,这五人已经死在他的手里了,是么?” 黄西道:“一点不错,老奴赶到此地,那丫头已经将他们全部杀死,正领着水神庙的那名杂毛老道……” 周南插口道:“西老,那杂毛有什么可谈的,你还是说说那丫头的长相吧!” 黄西稍稍一顿道:“那丫头真美,美若天仙,不过北湖中的美女甚多,倒是她所坐的那辆绿篷马车,富丽豪华,甚为罕见!” 于梵听到此处,心中顿时了然,知道黄西所说的马车,必然就是水神庙外所见的那辆。 周南一听,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循着车辙追吧!” 银衫公子手势一扬道:“别慌!” 周南道:“公子?” 银衫公子笑道:“我们且先看看这几人的伤痕,才能决定那丫头是否值得一追!” 话落身形一拧,以一个极为美妙的姿势,白墙头上飘然坠下。 黄西与周南略一迟疑,便也随后跟落。 银衫公子功力果然不弱,双足刚点地面,便已瞧到那些尸体胸前的衣襟被人扯开,当下眉头一扬道:“嘿嘿,想不到已有朋友抢在我们的前面了!” 话音落时,身形疾晃,刹那间连变七个位置。 换一句话说,在这短短的一转眼工夫,他已经由七个不同的方位,对石家词堂作了一番详细的视察。 这七个方位选择得极佳,足可对石家祠堂一览无遗,可惜的是,他竞偏偏忽略了于梵藏身的廊檐。 银衫公子察看完毕,黄西与周南同声道:“公子,怎么样?” 银衫公子道:“看来我们晚一步,这位朋友已经走了!” 说时用目瞟向最近的一具尸身…… 当他那锐利的目光,和尸身胸前的掌印接触时,当场神色一变,紧接着身形一晃,闪电般欺了过去。 他欺近的动作甚快,但后退的动作更快,仅仅低头向那尸身的胸前一瞟,立即已惊惶失措地连退数步。 黄西、周南见状齐感愕然道:“公子,是怎么回事?” 银杉公子目露惊容,对二人的问话,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二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欺身而上。 可是,当他们一眼看到尸身胸前的掌印时,竟又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双双各退数步。 这神秘的掌印,居然会令这么多武林高手望而却步,可见其必定大有来头! 但究竟有什么来头呢? 于梵虽然已经不是初出茅庐了,但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银杉公子像是恶梦初醒一般,陡然转向黄西道:“西老,你说那人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黄西独目转动,像是惊容未退道:“不错!” 银衫公子双眉微皱道:“你没有看错么?” 黄西道:“没有!” 周南像是忍不住似地,突然插口道:“西老,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没有看错是谁看错了,这明明是那老和尚的独门掌印,难道还能错得了?” 老和尚?武林中哪有这么厉害的老和尚?于梵心中一动,黄西已经接口道:“那丫头也许是他的传人吧!” 这话不为无理,可是,他话音一落,周南立即接口冷笑道:“什么?传人?你几时听说过般若神僧有过传人?” 于梵乍闻“般若神僧”四字,不由大感意外,当场身形一震。 他这样一悚神不要紧,衣襟立即扫落一撮尘沙。 眼前全是武林一流高手,虽然仅仅是一撮尘沙,却瞒不过他的耳目,只见三人陡然掉转脸来,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声大喝道:“谁?” 于梵本不愿多惹麻烦,可是现在麻烦找上了头,他纵然想推也是推不掉了,没奈何只好头皮一硬,长身而下道:“三位是呼唤小可的么?” 周南、黄西,目光向于梵的脸上一瞟,突然间,神情双双一怔。 不过他们两人脸全都戴着厚厚的面纱,若非特别留心,很难看得出来。 二人目光惊怔的神色一闪而逝,银衫公子毫不觉察地向于梵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于梵显然也未察觉黄西与周南的异样眼神,闻言故作推拖地一笑道:“小可赶路之人!” 银衫公子声音一沉道:“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于梵笑道:“天涯浪迹,四海飘零!” 银衫公子双眉猛然一扬道:“嘿嘿,如此说来,你今天算是赶巧了!” 于梵笑道:“天下之大,像这样凑巧的事随时随地都有,公子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在下可得告辞了!” 话毕举步…… 但他身形刚动,银衫公子突然断喝道:“站住!” 于梵扭脸笑道:“公子还有什么事?” 银衫公子冷笑道:“嘿嘿,既然你一味装痴卖傻,那就别怪我要动强了!” 话毕转向黄西、周南道:“此人行综可疑,敢情两位老人家代我将他拿下!” 黄西、周南一怔,而后同声应道:“老奴遵命!” 人影晃处,快如闪电一般飘落于梵左右。 于梵知道这两人功力甚高,当下不敢大意,忙把真气一提,已在暗中加强了戒备。 就在此时,只听黄西沉声说道:“年轻人,你可认得老夫?” 于梵虽然已经知道他是谁,但却故作不知道:“小可眼拙,素未谋面!” 周南插口道:“他姓黄名严,号称西绝!” “黄西”二字,由来如此,于梵心中虽奇,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道:“那么阁下呢?” 周南道:“老夫姓周名铜,外号南狂!” 武林中人动手过招,虽有通名报姓的规矩,但却罕有报得这样细的! 可惜于梵满心好奇,竟然忽略了二人的用心,闻言之后,仅止笑道:“小可现在记下了!” 二人似感意外地一怔,而后黄西向周南扫视了一眼,再道:“年轻人,难道在今日之前,你果真没有见过我兄弟么?” 见过?当然见过! 只可惜暗中偷窥,不便明言!因此于梵听后,毫不迟疑地将头一摇道:“没有!” 黄西微怔道:“那么请将姓名见告如何?” 于梵道:“江湖小卒,不值一提!” 周南听得双眉一挑…… 银衫公子更加不耐道:“西老,既然这小辈如此不识抬举,你俩和他客气什么,干脆拿下再问吧!” 黄西未及答言,周南却已抢先出了手,只听怒叱声中灰影疾闪,单掌电扬,直奔于梵面门抓到。 于梵早有戒备,见状真气一沉,全力还攻三掌。 虽然这三掌全是平凡超式,怎奈于梵内力雄浑,掌势开合,气势迫人。 双方一触即分,虽然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可是周南却已大出意外地叫道: “嘿嘿,怪不得小辈如此狂妄,原来手下果然不凡!” 其实于梵亦感心头露骇,当下强抑心神,傲然答言道:“多承阁下夸奖,若再无理相逼,可就别怪小可真不客气了!” 周南闻言大怒道:“嘿嘿,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你不客气又能如何,有胆就再接老夫三招!” 话音一落,双肩倏沉,十指昂扬,骨节突然格格暴响。 于梵眼见这般气势,哪里还敢怠慢,右腕向下一沉,立即握住了软剑的剑柄。 就在两人准备各展绝学,放手一搏之际,突闻黄西插口道:“老南慢来!” 周南瞪目怒喝道:“老西你干什么?” 黄西也把独目一瞪道:“老南,难道你忘记我兄弟的誓言了?” 周南道:“谁说我忘记了?” 黄西怒道:“既然没忘,为什么还未问清对方姓氏之前,你便打算施展杀手?” 周南像是语塞,半晌才道:“天下姓氏那么多,怎见得他就偏偏姓于!” 于梵闻言一愕,当下不加思索,当即接口道:“嘿嘿?怎么?难道姓于还犯法么?” 周南一震道:“什么?你……你说你……” 于梵沉声接口道:“不错,小可正是姓于!” 黄西一听,陡然上步道:“年轻人,你这话当真?” 于梵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照说他这样叱喝,黄西非被激怒不可,但事实出人意外,黄西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一揖到地道:“我兄弟不知阁下姓于,开罪之处,尚祈海涵!” 话毕又是一礼,身形连连后退,神情显得异常恭谨。 非但他如此,就连先前盛怒如狂的周南,此时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怒意全消地退了下去。 于梵见状,更加满头雾水地大惑不解。 但就在此时,黄西、周南二人已经退到银衫公子的身边,双双礼道:“公子明鉴,我兄弟当年寄身东海之初,曾有明言,赴汤蹈火悉凭所命,唯一的条件……” 银衫公子初闻二人之言,双目中杀气陡现,但他毕竟是极端阴的人物,这一线杀机稍门即敛,及至听到此处早已恢复常态,将手摆敞声大笑道:“两位不用再说了,这事我已知道!” 黄西、周南,同时施礼道:“如此多谢公子,请恕老奴回避了!” 话音一落,双双纵身飘出了石家祠堂。 于梵见状,不由更加愕然。 但,就在他惊愕不解之际,银衫公子却已收回目光,怒瞪着他笑道:“嘿嘿,朋友,你这个姓可真姓得太好了!” 于梵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银衫公子道:“你真不懂么?” 于梵怒道:“为什么我要假不懂?” 银衫公子阴笑道:“嘿嘿嘿,因为他们两人曾经身受贵同宗的大恩,誓言在有生之年,绝不向你们姓于的动手!” 于梵听得一怔道:“有这种事?” 银衫公子又是一声阴笑道:一怎么?有这种事还不值得你高兴么,嘿嘿,不过依我来看,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了!” 于梵怒道:“你这是怎么说?” 银衫公子声音一沉道:“你若以为我这么讲还不够明白,那你就再给我仔细听,告诉你,发誓不向贵同宗动手的是他们,本公子可没这么好的心肠!” 他说话时昂首阔步,气势凌人,看得于梵心头火发,情不自禁地报以冷笑道:“嘿嘿,阁下没有这么好的心肠又想如何?” 银衫公子瞪目鹰叱道:“我想杀尽天下姓于的人!” 于梵闻言,突然纵声大笑。 银衫公子怒道:“你笑什么?” 于梵笑声一敛,上步怒叱道:“我笑你狂妄无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这几句话,听在那狂傲自负的银衫公子耳中,顿时气得他额上青筋暴突,只听怒吼一声: “小狗纳命!” 话落掌起,立指如戟,嗖地一声响了过来。 于梵眼见他指风如刀,快捷无伦,当下猛挥右掌…… 可是,银衫公子非但武功高强,而且人极狡猾,见状长笑一声,陆地横移三尺。 事出意料,于梵右掌走空,掌势走空不打紧,糟的是银衫公子趁虚而人,双指原势不变,直奔肩头点来。 事机迫促,闪拒两难,万般无奈下于梵牙根一咬,猛然间运足铁布衫的功夫。 一指点中…… 于梵顿觉同骨酸痛,脚下连退五步。 银衫公子双肩摇晃,神情为之一愕。不过他终是行家,一愕之后立即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顿时双眉一扬,沉声厉笑道:“嘿嘿,无知小狗,金铜罩、铁布衫,算不得武林绝学,你竟妄想仗以对抗本公子的神仙指,现在应该知道打错主意了吧!” 话音一落,掌势再次扬起……于梵已经领教过他的指风凌厉,深知再难挡其全力一击,正待反掌出剑,想不到就在此时,突闻一声暴喝:“小狗接招!” 喝声未落,人影电闪,银衫公子已经凌空扑下,指风嘶啸,势如泼雨。 于梵骇然惊震,慌不迭抽身疾退。 银杉公子哪里肯舍,双掌晃动,十指齐飞,闪电般又是三招。 于梵无暇拔剑,被逼无奈,只会长用短,双掌一翻,迎了过去虽然他剑术已是武林一流,可惜掌上仍奋还是龚江所教的那几招,这以之对付别人尚可,如今拿来对抗这功高绝顶的银衫公子,就有点相形见拙了! 只听一声长笑,银衫公子的招式突变。 于梵但觉眼前一花,对方五指已至腋下,惊骇中内力一撤,飞快倒跃。 本来他连番后退,人已到达大殿左侧的长窗之下,及至飞身而起,发觉已退,只听哗啦一声…… 窗棂碎裂,身形立即跌人大殿。 银杉公子见状纵声狂笑道:“哈哈,该死的小狗,我看你往哪儿走!” 双肩一晃,跟踪而人。 就在他认定于梵不堪一击之际,于梵却已趁机拔出了腰间软剑一剑在手,胆气立壮,于梵怒瞪着跟随而人的银衫公子,沉声笑道:“嘿嘿,无知狂徒,我恐怕等会想走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银衫公子双目一膘,早已看清了于梵手中的软剑,可是他艺高胆大,非但毫不介意,反而不屑地发出一串轻笑道:“嘿嘿,不错,好剑,的确是一把好剑!” 话声至此,口气突又一变道:“只不过……” 于梵道:“只不过如何?” 银衫公子双眉一扬,无限轻蔑地说道:“只不过再好的宝剑到你的手里,也和破铜烂铁差不多!” 于梵闻言怒笑道:“真的么?好吧,那你现在就尝尝这块破铜烂铁的滋味!”手腕一振,寒芒陡涨,青芒闪闪,如同风送落花扑面而来。 银衫公子大出意外,他怎么也没料到,于梵掌法那么平庸,剑招却会这样神奇,一声惊叫方落,人已退出三步。 他虽然侥幸躲过了一招,但心中却已吓得澎澎乱跳。 执料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于梵又已跟随而至道:“阁下,我这一剑比刚才凌厉一倍有余,你要格外小心了!” 话声剑出,顿时风吼雷动,青芒电卷…… 衫银公子骇然惊退。 可是他立足未稳,复又听得于梵一声怒喝:“大胆狂徒,还想走么!” 青芒一敛,迎面刺来。 这一剑玄机莫测,如同天外飞来,银衫公子一时闪躲不及,不由魂飞天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交,蓦闻哗啦一声,大殿顶端,陡然落下一口巨钟。 钟高七尺,势若奔雷,轰隆一声,已将银衫公子全身罩入。 于梵手下慢了一步,软剑刺在铜钟上,顿时冒起一溜火花。 变出意料,只看得于梵骇然心惊!—— 第五十七章 云龙谷虎 想不到他心惊未已,突然又是一声哗啦,霎时间,如同万丈高楼失足,身形直向地底沉下…… 于梵下堕十丈,突然遇到阻力,猛然间身形上上下下地弹了好几次。 静止后定睛细看,原来已经落入一张巨网之中。 这张黑黝黝的大网,完全是用牛筋编成,桐油浸晒,坚韧无比。 宝刀宝剑难伤,人落其中,只要网口一收,任你拔山盖世的英雄也无用武之地。 这些事于梵曾听龚江不止一次的说过,见状心头一凛,赶紧飞身而下。 身落实地,仰首再看,只是黑空巨网经过一阵摇摆后,又复慢慢地静了下来,非但网中未收,并且四外死沉沉地连半点动静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石家祠堂的地下机关,乃是武林陈迹,根本无人看管么? 一念及此,突然发觉墙壁上的火炬,光焰摇曳,尚剩尺余,分明点燃尚还不到两时辰! 无人看管之说,未免不太近情! 于梵一念及此,心中倍加警惕,当下紧握软剑,缓缓而进。 沿着静沉沉的地道,踏着自己的影子,细碎的脚步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响声。 但,一切都像是静止似地,哪儿有人? 终于,在地道的左端,他发现了一间石室。 石室的门处掩着,门前地面上的足印清晰可见。 于梵在距门数步停了下来,举剑戒备之后,这才沉声说道:“里面是哪一路朋友,请出来答话!” 话说完了,地道中立即传来嗡嗡回声。 但除了回声之外,一切依旧是死沉沉地。 石室中没有人么? 这显然难以令人置信! 于梵迟疑了一下,重又声音一沉道:“里面的朋友,你若是再不出来,在下可要进去了!” 话说完了好半晌,室中依然没有反应。 于梵再也忍不住了,手腕一振,刷!剑尖触处,石门立即向内打开。 怪了,室中床榻桌椅,井然有序,令人纳闷的偏偏就是不见半个人影! 再向前行,另有一间较小的石室。 这间石室的门窗,全用生铁所铸,蓦然看来显得非常笨重。 可是,现在这笨重的铁门已经打开,室中除去一张木榻外,再也不见其他的东西。 这间石室为什么要用如此笨重的门路呢? 突然间,于梵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这是一间国牢! 对,是因牢,先见的那间石室,乃是看守人的居处! 但,这间囚牢是用来囚禁什么人呢? 看样子,这绝不是官府的国牢! 那么设立这座地下囚牢的人,又是什么身份呢? 假如此地有人的话,这一切的问题全都不难解决,可惜的是整个地道里,此时偏偏看不见半个人影。 这些人似乎离开不久,他们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就在于梵满腹狐疑,思量不解之际,无意间一低头,突然,他发现一件刺眼的东西! 那是一段绳子,一段两尺来长,鸭蛋般粗,崭新崭新的麻绳! 这绳子是干什么用的呢?莫非是用来捆绑囚犯的么! 一念及此,于梵顿觉精神一振,刹那间,他似乎全都明白了…… 不错,这一定是捆绑囚犯的绳子! 囚犯挣断了绳索,逃出了囚牢! 看守的人发觉囚犯逃走,一起追了出去,整个地道中不见半个人影! 任何人都有好奇之心,于梵何能例外?他愈想愈觉有理,当下再不怠慢,立即沿着地道追了下去。 地道蜿蜒曲折地通出数里,出了地道,上了大路,以于梵的脚程一直追到晌午时分…… 一路所见的行人倒是不少,可是,哪一个是地道中逃出来的囚犯?哪一个又是地道中看守囚犯的人? 他们脸上不会漆宇,叫人何从认起!尤其甚者,这只是自己的一种假设,真象如何,根本无从得知! 于梵愈想愈觉不对,愈想愈觉莽撞,想着想着,终于连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了! 不是么?这简直就是自作聪明嘛! 事情根本就没弄清楚,一个劲地穷追什么?于梵的心意一变,决定先在路边小客栈里吃饱了再说。 这种路边小客栈,是专为过往客商行旅设置的,陈设极为简陋但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方便。 于梵要了几样小莱,刚刚动箸,突见远处尘土飞扬,两骑快马疾驰而来。 马临切近,为首马上的青衣大汉突然一收缰,那奔驰的健马,顿对连声骄嘶地停了下来。 但是跟在他身后的那匹黑马,却已收刹不住,直至冲出七八步远,这才勉强地停了下来。 马是停下来了,可是高踞鞍上的一名矮小汉子,却差一点没被摔下马背。 这矮小汉子人虽然矮,火气却是不小,只见他双眼一翻,望着那青衣大汉喝道:“老方,你他妈想干什么?” 那姓方的大汉像是自知理屈,闻言连忙陪笑道:“曹兄,这几个时辰的兼程疾赶,难道你不饿么?咱们停下来喝两杯如何?” 那矮小汉子听得长眉一扬…… 可是,他恶言尚未出口,那青衣大汉复又加上一句道:“我请客!” 话音未落,人已飘身下马。 想必最后这句话发生了效力,那姓曹的矮小汉子一听,脸上的怒气顿时变作了一团笑容道:“嘻嘻,老方,我说是谁请客还不是一样,只是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万一那点子要是追丢了,只怕你我全都吃罪不起啊!” 他口中虽不赞同,但是人却下了马。 姓方的大汉见状接口道:“哈哈,这个曹兄尽管放心了,石家祠堂到黄家渡这段路程,没人比我再熟了,只要我们能在申时以前赶到风箱峡,还怕他们飞上天去不成!” 口中说话,脚下不停,话说完了,人也双双到达小客栈的门前,抬头看到小客栈里有人,一顿时把话锋停了下来。 照说这两人够机警的了,可惜于梵听觉敏锐,远非一般的武林高手可比,别说相距只有六七丈,纵然远上一倍,也照样听得清楚。 别的话倒没有什么,可是,石家祠堂,这四个字,却把他听得心头咚地一震。 不是么?这家伙提起石家祠堂干什么?他们要追的“点子”又是谁? 于梵的心中疑云大起,决定非插上一手不可! 不过,虽然他心中这样打算,表面上可仍然未动声色,吃喝完毕,会帐出店,问清了方向…… 未时刚过,两骑马来到风箱峡外,马上骑人正是方姓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 风箱峡名符其实,的确像是一只大风箱,两边断壁如削,当中露出一条羊肠鸟道,群山连绵,若想绕越更是困难万分。 这真是一夫当关的险地! 二人将坐马隐入峡中,然后分别在峡口两侧峭壁的乱石中躲了起来。 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万万没想到距离他们头顶数文处的一株虬松上,却早已有了另一条人影。 这人正是于梵! 他居高临下,将二人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 时光飞快地过去,突然,姓曹的矮子发出一声轻呼道:“喂,老方你瞧,他们来了!” 于梵由虬松枝叶向远处张望,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驰来,车上似乎放着一只大箱子。 渐行渐近,看得渐清…… 但等到看清之后,于梵不禁愣住了,车上放的哪里是什么箱子,原来竟是一口黑漆棺材。 除了棺材之外,车上还有五六个人,他们是孝子、车夫,以及四个扛工。 这伙人是什么来路!会和石家祠堂的地下设施有关么? 一念未已,突然,于梵看到了捆在棺材上那根绳子;鸭蛋来粗,雪白崭新地,和自己早晨在地道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看情形,这口棺材是石家词堂地道中搬运出来的,应该不会有错了! 难道那祠堂的地下设施,就是专为停放棺木的么? 当然,这也并非全不可能,因为有钱人家以珍宝陪葬,唯恐宵小扰及先人尸骸,广设机关,严加戒备,那也是常有的事! 看来自己早先的一番猜测全属误会了! 马车在于梵思量中驰到峡口。 出人意外地,那满身白衣的孝子,此时竟然贼秃嘻嘻地朝着车夫笑道:“喂,老赵,你他妈快点赶成么,黄家渡迎春阁的小翠花还在等着我呢!” 话声迎风飘来,听得于梵大愕。 就在他惊愕之中,突闻那赶车的老赵大笑道:“哈哈,小陈,你他妈热孝未除,一颗心却已飘到那臭婊子身上,这还像个人么?” 话音落处,连那四个扛工也不禁相视大笑。 骂得应该,可是这样笑法可就大不应该了! 于梵看在眼里,不由眉头一皱。 就在他心中大大不以为然的时侯,那姓陈的孝子却已开口道:“老赵,你他妈别窝囊人好不好,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什么事情不好叫我做,偏他妈叫我扮什么孝子!” 孝子是假扮?那么棺材里? 于梵一念未已,蓦听震耳大喝道:“站住!” 两条人影,应声飘堕峡口。可不正是那姓方的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 他们并肩而立,刚好挡住了马车的进路。 车上的孝子,看得脸色一变道:“两位,你们挡住了灵车有何指教?” 方姓大汉哈哈一笑道:“灵车?朋友,我请问你,这死的是你的什么人?” 孝子被问得一怔道:“那!那是小可的老父!” 姓曹的矮子插口冷笑道:“老父?嘿嘿,这样说,你这孝子不是假扮的了!” 那孝子听得一震道:“两位,你们这是什么话!” 姓方的大汉大笑道:“哈哈,小辈,这话非常明白,若是你还不懂,那就趁早给我滚远点!” 话声中双肩一晃,人已欺身而上。 那孝子显得非常急怒,见状赶紧飘落车下,将手中的哭丧棒一横,挡住那方姓大汉道: “朋友,你这是想干什么?” 大汉再次狂笑道:“不干什么,大爷只是想看看你这位老父的遗容!” 掌势一摆,已把挡在身前的哭丧棒推开。 姓赵的车夫冷笑一声:“嘿嘿!朋友,你这未免有点过分了吧? 死人岂容随便冒渎的!” 说时双臂一抖,人也飘下车门来,鞭梢刷地一声,点向大汉的面门。 大汉正待还手,那姓曹的矮子突然飞身而上道:“嘿嘿,阁下说得不错,死人的确不容许随便冒渎,但若你这口棺材里假装的不是死人,那可又当别论了!” 话声未毕,一掌隔空劈山,凌厉的掌风,震得那姓赵的车夫脚下接连几晃。 姓陈的孝子当下神色一变道:“什么?你……哼,棺材里不装死人装什么?” 方姓大汉道:“嘿嘿,小辈,你是不是存心考量大爷,好,你听着,假如大爷没有料错的话,你们这口棺材里装的全是金银珠宝!” 姓陈的孝子脸色又是一变道:“胡说!” 方姓大汉怒笑一声:“是否胡说,开棺一看便知,大爷懒得和你争辩了!” 话落双掌齐发,直向那姓陈的孝子攻去。 几乎就在同时,那姓曹的矮子也已扑向那姓赵的车夫。 姓陈的孝子哭丧棒一挥,呼呼连攻三招。 那赵姓车夫叭叭回敬五鞭。 二人的功力全皆不弱,只可惜方姓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却较他们更高。 交手十招不到,方姓大汉首先怒喝一声:“龟儿子,你快滚吧,迎春阁的小翠花脱得光光在等着你呢!” 左手一扬,右掌呼地一声击出。 这一招叶底偷桃,用得恰到好处,只听哎呀一声,把那姓陈的孝子震得连退八步。 大汉就势一飘身,上了车辕,姓赵的车夫见状大急,回手一鞭,便向大汉足踝缠到。 本来他力敌那姓曹的矮子,还可勉强再撑十来招,这时一分神不要紧,顿时空门大露。 曹矮子一声狂笑,拳如雨下。 他鞭梢尚距大汉脚踝数尺,人已挨了数拳,闷哼一声,喷出两口鲜血,差一点没有当场倒下。 曹矮子一击得手,并未追赶,双肩微晃,紧随着那大汉身后飘上车辕。 车上还有四名守护的扛工,见状一声吆喝,反腕亮出四把尖刀,不约而同地分向二人刺去。 可是,曹、方二人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只听一声:“滚!” 四名扛工,哪堪一击,只听叭叭连响,转眼间俱都落下车来! 二人眼见大功告成,不禁相视而笑。笑声一敛,同时开口道:“来,咱们先揭开棺查看看!”话音落处,四只手同时按上了棺盖。 就在他们准备揭开棺盖的瞬间,突闻一声大喝道:“住手!” 喝声未毕,陡见人影横空而下,刷地一声,飘身落在棺盖上。 来人是于梵么? 不是! 那么是谁? 这人如同一团乌云,飘身落在棺材盖上。 方姓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见状怒喝一声:“起!” 四只紧抓棺材盖的手,猛然间用力向上一掀…… 这两人虽然不算江湖成名人物,但也并非庸手,凭他们的功力,别说是一块棺材盖了,就算是一块石板又该如何! 二人满心以为,这一下出其不意,非得连棺材盖带人一起抛下不可! 但,事出意外,在两人出其不意地全力猛掀之下,棺材盖居然纹风不动。 虽然棺材盖是上好的杉木,但其重量仍旧有限,他们之所以掀不动,不用说,古怪一定出在来人身上。 方姓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原先对来人根本不屑一顾,但是现在却大不相同了,心下一凛,不期然一起抬头向上打量…… 这是一名身材魁伟的年轻人,一张黑脸,两道浓眉,双目如同火炬一般,他一见二人抬眼向他打量,顿时露齿笑道:“两位,不认识兄弟么?” 二人眼见他满脸嘲弄的意味,不禁由惊转怒,大喝一声:“谁认识你这种无名小卒!” 喝声未毕,掌势同时扬起,对准站立格盖上的那一双小腿砍去。 这两人此刻全是含忿出手,若容掌招落实,黑面浓眉的年轻人腿骨非得折断不可。 但是,正当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突闻一声怒叱:“来得好!” 就在这沉雷般的怒叱声中,双腿猛地一晃,已经闪电般踢向二人肩头。 只听哎呀两声痛叫,方姓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顿时身形后仰,噗咚噗咚地相继摔下车来。 黑面浓眉的年轻人一蹴中的,身形依旧车立在相盖上,目注俯伏车辕下的方姓大汉和那姓曹的矮子,不禁大笑道:“哈哈,朋友,你们两位这么客气,叫我这无名小卒怎生消受? 快请起来,快请起来!” 方姓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想是受伤不轻,蹲在地上只是连声地哎哟,哪里能够爬起来! 那黑面浓眉的年轻人,见状又是一串大笑道:“哈哈,好朋友,是不是你们对这满棺的金银珠宝已经不感兴趣了?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恕我这无名小卒不再和你们客气了!” 话音方华,人已由棺盖上腾身而起,双肩一敛,翩然落向车辕。 别看这年轻人身材魁伟,但动作却轻如巧燕,美妙极了,他落在车辕之上,立即伸手抓起了鞭辔…… 不用说,他打算连马车一起赶走! 果然,缰辔入手,只见他轻轻地一抖…… 但,没想到马刚起步,突闻耳畔传来一声春雷似的暴笑:“哈哈哈,姓云的,你这样一口独吞,不嫌太贪心了么?” 笑声中嗖嗖连响,两片寒片,闪电飞来。 这是两把钢刀,刀过处,车辕嘎然而断…… 在这种情形下,马车非翻跟斗不可。 但,这姓云的年轻人临危不乱,只听他大喝一声:“停。” 纵身反臂,一推一托……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非但车把子稳住,就连车上的那口棺木,居然也没有移动分毫,只不过车前双马,此时骤失驾御,竟然拖着折断的车辕,一个劲地朝向峡口驰去。 这是什么人下的手?简直可恶透了! 姓云的年轻人站立车前,黑脸上满布怒色,双目炯呵地向左前方一瞥,顿时浓眉上扬道: “什么人,还不给我滚出来!” 左前方是一丛野草,此时蓦地一分,立即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五短身材,虬筋栗肉显得异常结壮,只见他身形一定,立即两手叉艘沉声笑道: “姓云的,你要是真不认识我,我就自己介绍一下好了,我姓谷……” 话刚至此,姓云的年轻人突然一震,情不自禁地连忙接口道:“你是谷虎?” 新来之五短身材的壮汉,看年纪和那姓云的差不多,大约也就二十六七,只见他闻言之后,又是一声沉笑道:“嘿嘿,既然云兄能够认得出我,看来这事情就好谈了!” 姓云的一怔道:“你想谈什么?” 谷虎一听,更加大笑道:“哈哈,云兄,大家全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一定故作糊涂呢,兄弟想要和你谈的,当然就是车上的东西!” 姓云的猛然一怔道,“车上的东西?你是说?” 谷虎像是早已胸有成算似地,不待话落,便已接口道:“云兄,这满满一棺材的金银珠宝,你一个人什么时候花费得完,让兄弟给代代劳不是很好么?” 姓云的脸色一变道:“谷虎。你懂不懂江湖上的规矩?” 谷虎笑道:“略知一二!” 姓云的道:“那你总该明白‘先来后到’的意思吧?” 谷虎笑道:“云兄可也别忘了‘见者有份’这句话!” 姓云的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你是非要逼我答应不可了?” 谷虎道:“兄弟诚意相商,云兄道‘逼’字说得太严重了!” “如果我不肯答应呢?” “如果云兄一定不肯答应,说不得兄弟只好放手一搏了!” 话音一落,叉在腰间的两手,立即飞快地扬起。 姓云的看得浓眉一扬道:“嘿嘿,谷虎,你除了知道我姓云之外,其他还知道什么?” 谷虎道:“深山有猛虎,大海出蛟龙,难道云兄不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大海蛟龙么?” 原来新近江湖,崛起了三位年轻怪杰,眼前的谷虎、云龙,全都是其中有名的人物。云龙一听,不由大怒道:“谷虎,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云某是谁,还要放手一搏,那是说你自忖有必胜的把握了?” 话音落处,双掌也自缓缓提起。 谷虎笑道:“云龙、谷虎,并驾齐驱,兄弟怎敢这般狂妄?不过……” “不过怎样?” “不过兄弟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却情愿与云兄赌个东道!” “如何赌法?” “稍待动手之后,倘若承让幸胜,则棺中宝物小弟与云兄各得半数!” 云龙浓眉一扬道:一若是不幸你败了呢?” 谷虎笑道:“若是小弟不幸落败,则植中之物仍然悉归云兄独享!”—— 第五十八章 魔踪又现 云龙一听,不禁扬声冷笑道:“嘿嘿,谷兄好优厚的条件!” 谷虎道:“怎么,云兄不赞成?” 云龙道:“赞成,不过我想把条件改一改!” 谷虎道:“怎样改法?” 云龙道:“待会动手,除以棺中宝物作为东道之外,还得另外加上一件!” “一件什么?” “人!” “谁?” “你!我!” 谷虎神情一动道:“你是说?” 云龙神情肃然道:“我是说胜者为主,败者为奴!” “这个……” “嘿嘿,这个怎样,你不敢了?” 谷虎似乎被他这句话激怒,当即双目一瞪,大声答道:“谁说我不敢,就照你的意思办好了!” “丈夫一言!” “快马一鞭!” “请!” “请!” 话声落处,人影晃动…… 谷虎抢制机先,左掌一抖,直取云龙的面门,右掌平置胸前,乍看似是采的守势,但等身形接近之后,突然并指如刀,及时劈了过去。 一招两式,快通闪电,所取的部位,全是敌人要害。 像这样凌厉的招式,差一点的武林人物,恐怕一合都难支撑得下。 可是,谷虎虽然凶猛,云龙更自不凡。 就在谷虎招临切近的瞬间,云龙突然引吭长啸,身形蓦地拔起。 人在半空之中,双足连环踢出,快若星火一般,分取谷虎的双目及咽喉。 这一招既怪且辣,较之谷虎先前的出手,显得更狠三分。 在场的几名武林人物,包括方姓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谷虎身列三大年轻怪杰之一,当然也有其不凡之处,只听他高呼一声:“来得好!” 撤招圈腿,嗖地一声,如同星丸跳掷一般,一下子向后倒跃八步。 怪不得他能跻身三大年轻怪杰之一,单凭这轻身功夫,就已经不是一般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的了! 可是,他退得更快,云龙追得可也不慢,只听他大喝一声:“哪里走!” 双肩一抖,半空中身形突然掉转,竟趁谷虎之足未稳之际,一式龙行九天,头下脚上快如电射般扑了下来。 谷虎心头一动,云龙的掌风已自罩体而下。 这时不论谷虎如何问躲,看样子都难逃出云龙掌风的范围。 好谷虎,在此危机一发之际,竟然当机立断,不闪不避,反而身迎了上去。 此举大大地出人意料。 云龙刚觉一怔,两招已自接实。 本来云龙居高临下,占有绝对的优势,可惜经此一来,优势立即消去三分。 只听轰然一声,劲风激荡中双方各退数步。 这一招硬拼的结果,居然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稳住身形后,双方迅速地互视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的脸色全已变得异常地慎重,似乎双方都觉察到,现在遇上了平生罕见的劲敌。 锒铛! 谷虎抢先亮出了兵刃,这是一柄铁臂金钩老虎爪。 唰! 云龙也不怠慢,紧跟着抖出一条纹筋银丝虬龙棒。 老虎爪极为显眼,道道地地是一件武林罕见的独门兵刃。 虬龙棒外表看来较为平常,但事实上云龙手中的这根虬龙棒,乃是蚊筋银丝所制,软中带硬,硬里夹软,其罕贵奇特处,较之谷虎的那柄老虎爪毫不逊色! 在众人愕然瞪视下,双方各自举起了兵刃。 经过了一阵迟疑,终于相互欺进。 表情严肃,一言不发,速度缓慢得大有举步千斤之势。 紧张的空气,感染了现场每一个人,大家的心情全像是扯紧了的弓弦,注意力整个集中在场内两人的身上,对于其他的一切,暂时全部都抛诸脑后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高呼道:“两位且慢动手!” 话声中人影电射而来。 这是个枯瘦矮小的年轻人,神态颇为滑稽。 不过此人虽然生得矮小,但却穿着一袭又宽又大的长袍,奔驰间长袍迎面鼓动,就像是凌空展翅的巨鸟一般。 云龙、谷虎,见状各自一怔道:“你是谁?” 那枯瘦矮小的黑衣人,闻言哈哈大笑道:“深山有猛虎,大海出蛟龙,龙虎虽凶猛,金雕更难缠,哈哈哈,你们这一龙一虎,难道都没想到来的是我老雕么?” 他一面说,一面笑,声音洪亮如雷,若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信像这样矮小的人,会有那样高的噪门! 云龙、谷虎,仿佛一愕道:“你是濮天雕?” 枯瘦矮小的黑衣人又是一串大笑道:“哈哈,不错,你们能够知道我的名字,我老雕今日纵然空手而回,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言中有物。 谷虎心头一动,忙道:“濮兄远处东南,今日因何而来?” 濮天雕闻言大笑道:“哈哈,谷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我老雕千里奔波,目的还不也是为了车上的那口棺材么?” 云龙、谷虎、濮天雕,这近日轰传江湖的三位年轻怪杰,今日里先后相聚风箱峡口,居然全是为了一只棺材。 云龙一听,不由一愣道:“什么?你也是……” 濮天雕不待话落,狂笑接口道:“哈哈,云兄,你是不是仍想独占?” 未等云龙答话,谷虎已经抢着接口道:“这还用说么?如果濮兄不见外的话……” 濮天雕道:“怎样?” 谷虎笑道:“小弟倒愿意与濮兄合作!” 云龙一听大惊。他与谷虎势均力敌,濮天雕现以第三者身份出现,显然已是左右大局的人物。换句话说,只要濮天雕答应与谷虎合作,自己今天就算是败定了! 就在他心中暗暗焦急之际,濮天雕已自接口道:“条件如何?” 谷虎道:“东西到手,对半均分!” 情势所趋,云龙不能再坚持己见了!闻言急道:“且慢!” 淄天雕道:“云兄有什么高见?” 云龙道:“濮兄若是与我合作的话,在下愿意四六拆账!” 谷虎毫不相让道:“我愿意三七!” 云龙一听,正待把标准再行降低,想不到刚一迟疑,濮天雕已自大摇其头道:“抱歉、抱歉,两兄弟条件虽然不薄,但却与我的理想相差太远了。” 谷虎一愣道:“濮兄,你总不能要求二八分账吧!” 濮天雕笑道:“谷兄,老实告诉你,纵然是么九我也不会答应!” 云龙浓眉一扬。 谷虎更是沉不住气道:“濮天雕,你这话是怎么说?” 濮天雕道:“我的意思是说,这口棺材除非我老雕不想要……” 云龙道:“如果想要呢?” 濮天雕轻哼一声,说道:“如果想要的话,那就必须全部归我所有,两位纵想分个一丝一毫,那也是棉花店挂弓!” 谷虎一愕道:“什么,棉花店挂弓是什么意思?” 濮天雕将头一昂,答道:“棉花店挂弓的意思,就是免谈(弹)!” 谷虎脸色一变,陡地转向云龙道:“嘿嘿,云兄,我可真没想到,江湖上还有这样不知进退的人!” 看情形,他已经发觉到这位金雕,果真难缠了! 事实上云龙亦有同感,闻言笑道:“谷兄准备如何打算?” 反应来了,打蛇随棍上,谷虎当然不肯错过机会,忙道:“云兄,假如你不反对的话,咱们就先来一场龙虎猎金雕如何?” 云龙道:“悉凭谷兄卓裁,小弟没有意见!” 话音一落,两人已自朝濮天雕欺进。 濮天雕见状一面后退,一面双手乱摇道:“喂,慢来,慢来,我老雕可不想和你们两人动武!” 谷虎冷笑道:“嘿嘿,云兄,若是你真不愿动武的话,那么听我良学言劝……” 濮天雕道:“怎样?” 谷虎声音一沉道:“趁早给我滚开!” 话音落处,铁臂金钩老虎爪猛地一摇,顿时掀起一阵寒风。 濮天雕闻言眉头一皱道:“这怎么成?” 云龙插口道:“有什么不成?” 淄天雕道:“我是专程为了那口棺材来的,现在要是被你们一吓就这样空着两手跑回去了,日后传出江湖,岂不令人耻笑!” 他说时一本正经,加上那副滑稽的面容,一时竟叫人有点真假难辨。 云龙略一犹疑,谷虎已经抢先开口道:“嘿嘿,濮兄说得不错,但若不想让人耻笑,那就请你准备动手吧,除此而外,我看是别无良策了!” 话音落处,铁臂金钩老虎爪再次高高举起。 看样子他这次除非不出手,要是一旦出手,恐怕就绝不会像先前那样轻描淡写了! 但,就在他铁臂金钩老虎爪刚刚举起的瞬间,濮天雕又已一迭连声地叫道:“啊,不,不,谷兄,办法多的是,你可千万别动手动脚地伤了和气!” 瞧他那副长首畏尾的样子,简直连一点骨气都没有,哪还像传闻中难缠的金雕! 谷虎看得眉头一皱! 云龙也是满怀疑云道:“谷兄,既然如此,那你就耐着性子听听如何?” 谷虎略一迟疑,笑道:“濮兄,你听到了没有,有什么高见就请发表吧!” 濮天雕一听,连连陪笑道:“哪里,哪里,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高见,你们听着,比方说,现在你我都想得到车上的那口棺材,但若为此动武,势必伤了彼此的和气,因此我想……” 谷虎不耐道:“濮兄,时间宝贵,你想怎样最好直截了当的说!” 此时的濮天雕,真像软弱的懦夫一样,闻书忙道:“是,是,直截了当的说,我想…… 我想……我想我们最好是用猜奖?” 云龙、谷虎,同时一怔道:“什么?猜奖?” 瞧他们一脸惊愕的样子,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可是,濮天雕就像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似的,淡然一笑道:“是啊,猜奖,这办法再好不过了,我们来猜猜看,那口棺材里到底装的什么?谁猜到就是谁的!” 谷虎冷笑道:“嘿,不错,的确是好办法,只是我得请教濮兄,这该由谁来先猜?” 棺中装的全是金银珠宝,谁不知道?谁先猜谁占便宜。 可是,濮天雕像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闻言竟然不假思索道:“你们,你们先猜!” 谷虎一愕道:“我们?” 濮天雕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对?” 他该不是准备照葫芦画瓢吧? 谷虎心中一动,笑道:“不错,这没有什么不对,不过我可得补充一点!” “哪一点?” “我们猜过的你可不许再猜!” 濮天雕哈哈大笑道:“这个你请放心了,你们怎么猜我不管,补过我老雕绝对不炒你们的冷饭!” 谷虎用目一扫云龙道:“云兄……” 云龙不待话落,连忙笑道:“小弟请谷兄全权代理了!” 谷虎转向濮天雕道:“濮兄……” 濮天雕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们怎么猜我都不管,假如你已想好的话,那就请吧!” 谷虎双眉一扬道:“好,你听着,我猜这棺材里装的全是金银珠宝!” 濮天雕抬眼一笑道:“云兄同意么?” 云龙道:“我不早说过了么?小弟请谷兄全权代理!” 濮天雕似乎不太放心地道:“那么云兄是同意了?” 云龙道:“当然!” 谷虎道:“濮兄,现在轮到你了,你想好了没有?” 濮天雕笑道:“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谷虎道:“那么你说棺中装的是什么?” 濮天雕面色一怔道:“我说棺中装的乃是一名断腿折臂的老人!’云龙、谷虎,大吃一惊。 但最最吃惊的还是躲在峡口峭壁间偷听的于梵! 断腿折臂的老人是谁?难道是指的谷底亡魂么! 他心中一念方起,突然,耳衅传来一阵间歇的铃声,这铃声忽忽低,忽起忽落,于梵心中一动,陡地想起一个人来…… 这时候铃声愈来愈响,显然,在峡口的云龙、谷虎、濮天雕也全听到了。 他们默然相视,脸上充满了惊愕的神色。 顿时,静寂的空气里,发散出一阵莫名的恐布! 终于,云龙打破了沉寂道:“是他?” 他话声甚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谷虎和消天雕。 谷虎望了望云龙一眼,又转过头来看濮天雕,然后将头一点,接口道:“不错,的确是他!” 看样子,濮天雕也知道,两人所说的“他”是谁,当下脸色一正道:“两位打算如何?” 谷虎用目一瞟云龙道:“云兄的意思……” 话到中途,故意一顿。 云龙犹疑了一下,转向濮天雕道:“濮兄以为呢?” 濮天雕嘻嘻一笑道:“我以为他距离尚远,两位要是想逃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云龙、谷虎,脸色同时一变道:“胡说,兄弟岂是那种人!” 濮天雕似是有意相激,闻言又是一笑道:“嘿嘿,不错,两位的确不像那种人!” 话声一歇,续道:“不过我想请教,你们两位自付,哪一个是他的敌手?” 云龙、谷虎!闻言脸色又是一变。 但,没等他们开口,濮天雕已经自行接下去道:“嘿嘿,如果不嫌我老雕直言的话,云兄,谷兄,你们两个谁也不是他的敌手!” 谷虎微怒道:“那么你是?” 濮天雕双眉一扬道:“当然……” 话说得理直气壮,谷虎正待出言反驳,却不料就在此时,濮天雕却软绵绵地跟上一句道: “我也不是!” 云龙冷笑道:“既然濮兄也不是他的敌手,还说什么?” 濮天雕道:“云兄,你可别忘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假如我们三个人……” 谷虎心中一动,连忙接口道:“濮兄,你是想请我与云兄帮忙?” 谷虎这样说,无疑的是想抬身价。 可是,濮天雕听后竟然双眉一扬,连道:“啊,不、不、谷兄弄错了,我老雕是打算帮你与云兄的忙啊!” 云龙、谷虎,听得一愣。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起落的铃声已到了百丈之内,濮天雕举目一扫,突然神色大变,道: “糟糕,看样子我老雕也弄错了,他竟不是一个人来的,我们先躲一躲!” 话音一落,身形疾晃,快逾鹰隼般飞上一株苍松。 这风箱峡口,杂树荒草,乱石如林,藏身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云龙、谷虎略一犹疑,便也分别掩起了身形。 倒霉的是那个扮孝子与赶车的家伙,一见三人离去,竟然不问情由,立即率同四名扛工,直向那辆断了车辕的马车围了过去。 方姓大汉与那位盲姓的矮子,想必也是死星照命,虽然伤得不轻,贪心仍然未敛,见状双双把肩一晃,反而后发先至地抢在那孝子的前面。 就在他们争先恐后之际,突然间,清脆的铃声蓦地一顿,紧接着便闻一串森冷的厉笑道: “嘿嘿嘿嘿,老八,老九,你们看到了没有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笑声僵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猛一回头,目光触处,只见风箱峡内缓步走出四个人来。 靠左一人,肥头大耳,紫面锦袍。 右边两个,青衣竹笠,面色阴沉。 不过这三人都还不怎样,最叫人触目惊心地却是当中一名瘦高老者。 这老者瘦得像一根竹竿,竹竿上套着一件粗麻衣布的长衫,长衫前胸挂着一串铜铃。 他那一张脸,白惨惨地,除去皮和骨头外,似乎根本就没有肉,吊客眉搭在眼角上,眼中阴沉沉的寒芒,像是闪动的鬼火。 这一副长相打扮,除了九大凶人中的毒僵尸轩辕穷外,江湖中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人来!—— 第五十九章 一剑光寒 不错,他正是毒僵尸轩辕穷,紫面锦袍的老者是鬼斧神鞭秦鹏飞,青衣竹笠的大汉是漠北双凶贺氏兄弟! 在江湖上混的朋友,对于九大凶人虽然不见得全都看过,但却任何人都听过,对他们的残忍毒辣,有谁不闻名色变? 扛工、孝子,赶车的,甚至方姓大汉与那姓曹的矮子,一眼看到了毒僵尸轩辕穷,用不到有人介绍,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当下心神一凛,情不自禁地各自惊呼一声:“哎呀!” 凶神驾到,恶煞莅临,一个个胆落魂飞,拔腿就走。 照说众人跑了也就算了,假如真个如此,九大凶人也就枉负凶名了! 毒僵尸目视骇极狂奔的人群,冰冷僵硬的脸上蓦地挤出一丝残笑道:“嘿嘿,老八,你们看到了没有,把这几个兔崽子统统给我留下!” 漠北双凶应声答道:“是,小弟遵命!” 四掌一扬,八支夺魂神钉呼啸而出。 那八个人去势虽疾,但他们怎能跑得过夺魂神钉,因此刚刚奔出十丈左右,便在惨叫声中纷纷倒了下来。 这霸道绝伦的夺魂神钉,可不像一般的暗器,一旦打中人体,钉上的伞形沟纹立即弹开,马上就是碗口大的一个血窟窿。 生龙活虎般的八个人,刹那间死得一个不剩。 这样残忍的手段,非但云龙、谷虎、濮天雕看得悚然心动,就连于梵也不禁为之变色。 可是,毒僵尸轩辕穷眼见八个人死于非命,反而望着贺氏兄弟连声厉笑道:“嘿嘿嘿,老八,你们在这夺魂神钉上的造诣,现在可真是炉火纯青了!” 贺氏兄弟忙道:“嘿嘿,雕虫小技,哪里比得五哥的白骨爪与僵尸功!” 毒侵尸闻言大为得意,只见他嘴角扯动,鸭叫似的干笑了两声,然后转向秦鹏飞道: “老九,现在我要看看你的!” 秦鹏飞连忙应道:“敬请五哥吩咐!” 毒僵尸拾起乌爪似的手掌一指,说道:“你代我把棺盖打开!“” 秦鹏飞道:“是!” 他一面口中应声,一面已经亮出那根仗以成名的神鞭。 长鞭人手,精神陡涨三分,只听他大喝一声:“开!” 刷!鞭如灵蛇飞舞,鞭梢搭在棺材盖上,手腕轻轻地一抖…… 哐啷,彭! 长鞭收转时,棺材盖已经飞出数丈开外。 毒僵尸又是一声干笑道:“嘿嘿,老九,你可真不愧神鞭之名!” 秦鹏飞大为得意道:“多谢五哥夸奖!” 毒僵尸冰冷的脸上,重又露出一抹阴阳怪气的厉笑道:“嘿嘿,好吧,老九,今番若能找出武库的藏珍,我一定不会忘记你那一份!” “武库”二字出口,除了濮天雕外,暗中偷看的几个人全都为之一怔。 就在他们惊怔之中,陡闻铜铃响亮,毒侵尸轩辕穷一踪数丈,已经到了那辆断辕马车的旁边。 他身材甚高,用不着登车,只稍一低头,就可以看到棺材里的情形。 但是令人惊异的是他低头一瞄,顿时神色立交道:“咦!” 由这一声惊咦来看,显然,棺材里的情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贺氏兄弟见状一怔,急道:“五哥,怎么了?” 毒僵尸面无表情道:“你们自己来看!” 事实上没等他吩咐,漠北双凶已经开始了行动,他话音方落,双凶便也紧随其后欺近那辆马车。 两人急慌慌探首向棺中一瞄,顿时神色大怔,不约而同地陡然转过脸来,朝向鬼斧神鞭秦鹏飞道:“老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过来瞧瞧!” 秦鹏飞急行两步,飞身跃上了马车…… 可是,他也只不过低头一瞥,便即神色骤变道:“奇怪、奇怪,难道……” 他话音未毕,突闻毒侵尸扭脸大喝道:“什么人?” 原来濮天雕栖身苍松之上,繁技密叶整个掩蔽了他的身形,但遗憾的是同时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棺盖揭开之后,他就恨不得探出头来瞧瞧,看那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所料相同。 不过他也知道毒僵尸的厉害,因此只好勉强按捺住冲动的情绪。 可是后来,毒僵尸等人连续传来惊愕的声音,他满腔的好奇,再也忍耐不住了…… 于是,他悄悄地用手去分拨枝叶…… 濮天雕虽然十二分小心,但仍然瞒不住毒僵尸轩辕穷的耳朵,枝叶尚未拨开,已经被其发觉。 耳闻这一声断喝,濮天雕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当下一横心,索性扬声大笑道:“哈哈,轩辕老怪,你是问少爷么?告诉你,少爷姓濮名天雕!” 就在这一串震耳大笑申,已如飞鸟般长身而下。 九大凶人,横行武林,除去般若神僧外生平怕过谁来?濮天雕这样做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 身在半空,陡闻贺子龙大喝一声:“小辈,你找死了!” 手腕一扬,夺魂神钉呼啸而出。 他这一次含怒出手,神钉快逾飞星。濮天雕虽然功力不弱,但若被这霸道绝伦的夺魂神钉打中,一样是有死无活。 可是,濮天雕到底是濮天雕,功力之高,绝不能与一般江湖人物相提并论。 眼看夺魂神钉一间即至,突闻他哈哈长笑,那袭宽大的黑袍顿时凌风鼓翼,如同巨鸟的两只翅膀,啪啦啦一阵抖动,身形凭空陡升尺余。 夺魂神钉快如一道闪电,由身下急速掠过。 漠北双凶一向自负,满以为神钉百发百中,想不到今天碰到了初露头角的濮天雕,居然失了手。 双凶一怔。 濮天雕就势飘落地面,双足一定,嘻嘻直笑道:“姓贺的,你还有多少破铜烂铁,一起抖出来吧!” 漠北双凶大怒…… 可是,还没等他们答话,鬼斧神鞭秦鹏飞却已抢先开了口:“濮小辈,我看你是真的活够了,好吧,我泰老九来成全你!” 上步,长鞭刷地一声抖出,如同怪蟒般指向濮天雕的面门,鞭尚未到,丝丝劲气已由鞭梢上透了过来。 秦鹏飞虽然是九大凶人最末的一个,但功力仍然不同等闲,尤其是他在这条鞭上的造诣,可以说是江湖中首屈一指。 濮天雕不敢怠慢,大喝声中,连拍三掌,两肩就势一旋。 濮天雕的掌势虽说不上怎么雄浑,但其身法确十足惊人,就那么轻轻地一闪,已如鬼魅般避开了秦鹏飞又狠又辣的一鞭。 不过,秦鹏飞可也不是简单的,一鞭落空,二鞭又起,只见双掌齐发,呼呼喝喝,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转眼连攻三鞭两斧。 但,尽管他鞭辣斧利,可是濮天雕在鞭风斧影中穿梭腾挪,虽然惊险万分,却偏偏就是差那么一丝碰不着他。 秦鹏飞五招使完,濮天雕依然无恙。 这一来,在场的九大凶人,无不为之动容,贺子虎显然已经沉不住气道:“轩辕五哥,你看见了没有,这小子……” 毒僵尸轩辕穷怎会看不见,只见他两条吊客眉一挑,说道:“哼,这小辈留不得,贺老二,你助老九一臂收拾他,愈快愈好。” 贺子虎巴不得这一句话,闻言轻应一声:“遵命!” 双掌一扬,立即欺身而上。 濮天雕力敌秦鹏飞,已经感到不太轻松,现在眼见贺子虎下场,知道一动上了手,自己准讨不了好。 他乃是极端刁钻的人,哪会吃这种亏,当下目光向左侧大石后一瞄,扬声大笑道:“哈哈,云兄,谷兄,老雕斗大鹏,现在人家龙虎登场,这可是你们的事了!” 云龙、谷虎本意是不打算出来的,可是现在经他一说,要想不出来可不成了,因为毒僵尸与漠北双凶的三对眼睛,此时已随着濮天雕的目光转了过来。 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与其等人家赶自己出来,就不如趁早自动走出来了! 如此一想,再不迟疑,云龙双肩一晃,首先由大石后长身而出,紧跟着谷虎也在一蓬野草中站了起来! 毒僵尸万万没有料到,近在飓尺处居然藏着两个人! 也不知他到底是惊还是怒,就在二人现身而出的时候,他那张冰冷僵硬的脸皮不由一变道:“小辈,你们到底都是什么人?” 云龙与谷虎正待开口,可是,他们的嘴唇刚刚一动,濮天雕却已枪了先,只见他眉飞色舞地笑道:“哈哈,轩辕老怪,你这样一问,可就显出孤陋寡闻了!” 毒僵尸刚待发作,他却又自动接口道:“不过事实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吧,现在就由我来替你介绍一下!” 说时用手向二人分别地一指,续道:“这个是云龙,那个是谷虎,他们二人和我濮天雕,就是尽人皆知的……” 毒僵尸道:“众人皆知的什么?” 濮天雕道:“众人皆知的江湖三杰啊!” 他信口胡诌,偏又装得一本正经,真有点叫人弄不清他的虚实。 不过,那身为当事人的云龙、谷虎,全都心里有数,听完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笑可露了马脚,贺子龙大喝一声:“小辈,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今天你们都死定了!” 欺身上步,单掌倏扬。 就在这顷刻间,他那只扬起的手掌已经变作一片金黄,显然,他已经看出这三个年轻人功力弱,因此一出手就用上了平生赖以成名的金沙掌! 濮天雕向云龙扭妮一笑道:“云兄,这家伙是你的,请吧!” 云龙知道,今天想闲着是不可能的了,因此没等话落,人已大步迎了上去。 贺子龙狂笑一声,金沙掌挟带飒飒狂飈,兜头劈下。 云龙吐气开闻,掌聚十成真力,猛地迎了上去。 轰然相接…… 云龙拿格不稳,蹬地倒退一步。 不过,贺子龙却也双肩连连摇晃。 二龙相遇,虽然相形之下云龙在掌力上较差一筹,但毕竟差得有限,因此云龙非但不觉慌张,反而心神大定道:“嘿嘿,姓贺的,原来你这名动江湖的凶人,也就只有这点功架,小心了,你也接我几招!” 话音未落,已把蚊筋银丝虬龙棒取到手中,反腕一震,呼地攻了过去。 贺子龙自负金沙掌无坚不摧,见状冷笑一声,挥掌便接。 他可没有想到,眼前这家伙硬中带软与众不同,掌触处只听啪地一声,棒梢陡转,闪电般向他手肘碰来。 事出意外,贺子龙大吃一惊,脚下连退八步。 虽然侥幸进过了一招,但慌乱中竟把那辆断辕马车撞个四轮朝天,车上的棺材立即翻落地面。 云龙、谷虎,全以为棺中装的是金银珠宝,濮天雕认定是一名断腿折臂的老人,至于于梵则更进一步,推断这断腿折臂的老人就是谷底亡魂!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棺材翻落处,竟然骨碌滚出一具女尸来。 这女尸虽然荆钗布裙,但却栩栩如生,与其说已死,还不如说她是在熟睡来得恰当。 云龙、谷虎见状各自一怔,就连濮天雕也觉愕然。 九大凶人都是在江湖混了大半辈子的人物,怎会错过这种机会,暴喝声中,人影连晃…… 秦鹏飞冲向濮天雕,贺子虎扑向谷虎,贺子龙则双掌齐挥,重攻向云龙。 六个人分成三对,云龙、谷虎,虽然比不上贺氏兄弟的老辣,是他们手中拿的全是江湖上罕见的独门兵器,尽管漠北双凶使出了浑身解数,依然无法占到上风。 至于那刁钻古怪的濮天雕,此时也亮出一柄长不盈尺的匕首。 别看他兵器甚短,但出手尽是险招,尤其是他那一身超凡拔俗的轻功身法,在秦鹏飞鞭声斧影里闪展腾挪,不时嘻笑怒骂地来上几句,只把鬼斧神鞭秦鹏飞气得暴跳如雷,但却没奈他何! 双方就这样缠战了半个时辰,依样是胜负难分! 要知道九大凶人横行江湖,所到之处,就连各大派的掌门也全避让三分,可是而今…… 于梵暗中偷看,为之惊奇不已! 但他却不知道,那在一旁掠阵的毒僵尸轩辕穷,心中的惊奇,却要较他超出百倍。 “老八、老九,你们全都给我退下!” 看样子,他是准备自己动手了! 漠北双凶与鬼斧神鞭应声后撤! 云龙、谷虎、濮天雕,早已耳闻这老魔僵尸功的厉害,当下情不自禁地向一起凑拢!显然,他们打算联手合击! 场中一阵沉默,突然,毒侵尸举起那双漆黑如墨的手掌,呼地一声击了过去。 掌过处黑气弥漫,腥臭触鼻。 三人心神一震,慌不迭挥招相接。 以一敌三,毒僵尸被震得连连倒退。 云龙、谷虎、濮天雕见状同声大笑道:“哈哈,轩辕老魔,看来你这震惊江湖的僵尸功……” 一声未落,三人突觉头晕眼花,满心作恶,身形情不自禁地连连摇晃。 毒侵尸见状纵声狂笑道:“嘿嘿嘿,小辈,老夫的僵尸功如何,现在你们想必知道了吧?” 话音一落,那双漆黑如墨的手掌又已二次举起。 这时候三人已经站立不稳,哪里还能抗拒,眼看性命就在顷刻,想不到就在此刻,突闻一声大喝道;“老魔看剑!” 蓝汪汪的剑光裹着一条人影,由峡口绝壁上电射而下。 不用说,来人定是暗中偷看的于梵了! 毒僵尸可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捋他的虎须,不禁心头大怒道:“该死的小辈,你敢多管老夫的闲事,今天非叫你……” 话刚至此,突觉剑气砭肤,心神一凛,抽身疾退。 嘶地一声,于梵收剑飘落地面。 漠北双凶与秦鹏飞目光一瞄,已经看出了来人是谁,心中刚自一怔,突闻毒僵尸沉声喝道:“走!” 漠北双凶一愕道:“五哥……” 秦鹏飞更加不解道:“轩辕五哥,这小辈……” 但,毒僵尸也不知为了什么,竟然不待三人话落,又复沉声喝道:“我的话你们听到了没有?走!”竟再也不等三人开口,立即大步而去。 漠北双凶与秦鹏飞狠狠地怒瞪了于梵一眼,半语不发地紧随在毒僵尸身后,快走而去。 于梵按剑凝神,正准备全力一搏,见状不由大出意外。 但,就在他惊愕不解之际,突闻秦鹏飞惊呼道:“啊,轩辕五哥你……” 一言未落,毒僵尸接口怒叱道:“住口!” 于梵愕然抬头,谁知目光所及,只见毒僵尸所过之处,地面上核然遗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难道……难道自己先前那一剑已经伤到了他? 对,一定是,不然他绝不会仓惶而去! 一念及此,于梵顿觉雄心万丈,决定追上去趁机除了这个魔头! 可是,就在他脚步刚刚迈动之时,突闻,啪咚啪咚啪咚,一连三响,扭脸看时,原来就在这一瞬间,云龙、谷虎、濮天雕,业已先后栽倒尘埃—— 第六十章 波谲云诡 归州城,南大街,长兴客栈的东跨院内,昨儿晚上住进了一伙不同寻常的客人。 这伙客人的不寻常处,并非是他们的身份地位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因为他们总共五个人中,倒有四个染患了重病。 患病的四个人三男一女,男的鼻青脸肿,气若游丝,女的虽然神态安祥,但却沉沉昏睡,一任你千呼万唤,始终无法醒来。 唯一没病的是个年轻小伙子! 这小伙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进门就逼着店家去请丈夫,由昨晚上到现在,归州城里有名的大夫差不多全都请遍了! 可是,这些大夫们请来之后,匆匆地略一诊视,便即摇头变色,仓惶告退,一连九位大夫,竟然没有一个敢于处方投药的! 一天易过,转眼又是傍晚时分,终于,店家请来了第十位大夫! 这位大夫是个豆眼鼠须,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他背着药囊,在店家引领下进了东跨院。 那年轻的小伙子,眼望四名昏睡不醒的病人,正自等得满心焦急,见状急道:“店家,这位是……” 那店家不待话落,立即接口道:“客官,这位老人家名叫高半仙,专治无名肿毒疑难症,数十年来,周游天下活人无算,三天前来到本城关帝庙,客官如果信得过的话,那就让他试试,管保着手回春!” 尽管这店家尽力吹嘘,可是就凭他这番话,已经使人不难明了;这高半仙只是个走江湖卖野药的江湖郎中,绝不是什么正式的大夫! 可是,在此群医束手的时候,看来也只有让他试试了! 年轻的小伙子迟疑了一下,终于一点头,道:“好吧,请!” 他举手肃客,店家就势掀起了门帘。 高半仙理了理唇上两撇鼠须,傲然跨了进去。 那四名病人,分别躺在两张木榻上,临窗一张较小,上面单独躺着一名女子,靠墙一张较大,上面则并躺着三个男人! 你道这三男一女是谁? 原来男的是云龙、谷虎、濮天雕,而女的则正是装在棺中搬运的女尸。 当然,说她是女尸未免稍有失当,因为事实上她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只不过气息微弱,若不留心诊察,实在不易发觉罢了! 至于那没病的年轻小伙子,当然,不用再说了,他一定就是于梵! 高半仙进了屋,目光向三人的脸上一瞄,当即小眼一眨,笑道:“嘿嘿,了不起,了不起!” 于梵一愕道:“高老丈,你说什么了不起?” 高半仙掉转脸来,小眼一味,再次笑道:“嘿嘿,我说他们在身中轩辕穷的僵尸神功之后,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了不起!” 于梵猛地一震道:“老丈你是什么人?” 高半仙轻捻鼠须,从容答道:“老朽高半仙啊!” 于梵冷哼一声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高半仙小眼一翻道:“客官这就问得奇怪了,你究竟是请我来干什么的?” 于梵不由一愣道:“你……你真是看病的大夫?” 高半仙道:“客官觉得我哪里不像?” 于梵暗中戒备道:“你凭什么一眼之下,就能断定他们是为轩辕穷的僵尸功所伤?” 问得有理! 不过,高半仙可答得更妙,只见他小眼一眯,笑道:“嘿嘿,客官,老朽若是连这点眼光都没有,还凭什么施医卖药,自称半仙?” 于梵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对医治他们三人的伤势是有把握的了?” 高半仙小眼一眨,毫不思索道:“当然,嘿嘿,别说是轩辕穷的僵尸功所伤,就算是厉毅的血影神功,李庸的红灯追魂,只要伤者能有一口气在,我高半仙就有办法!” 于梵心中不信道:“既然如此,那么请你马上诊治如何?” 高半仙道:“别慌,别慌,老朽还有几个问题打算先行请教!” 于梵道:“他们现在生命垂危,老丈有什么问题,诊治完毕后再问不迟!” 这话有理,可是,高半仙却不听这一套,只见他手捻鼠须,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他们一时半刻之内还死不了,我问完之后再为他们治也是一样!” 这真是急惊风遇着慢郎中,于梵怒道:“老丈,假如他们因你这样耽误,万一要是……” 高半仙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说,假如他们万一要是死了,应该由谁负责?” 于梵道:“不错!” 高半仙听后,就像没事人似地摇着头笑道:“嘿嘿,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假如他们一定要死,那也只有自认命短!” 这话够混账的!于梵听得大怒,当下双眉一扬…… 可是,未等他脾气发作,高半仙却已开了口,只见他小眼一翻,沉声说道:“喂,客官,交易不成情意在,你要是真不愿意,那就算了!” 话音一落,转面就走。 在此群医束手的时候,难得高半仙自称能医,要是让他这样走了,眼前的几条性命岂不完蛋!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忍耐处还得忍耐再三才是。 于梵一念及此,赶紧收起脸色道:“老丈且请留步!” 高半仙似乎也不想走,趁机道:“怎么,客官,你改变主意了?” 于梵道:“既然老丈一定坚持,小可又有什么话说,不过还请尽快一点!” 高半仙笑道,“当然,当然,老朽现在就请教客官,这几位伤者是?” “云龙、谷虎、濮天雕!” “噢,他们是客官的……?” “萍水相逢,什么人也不是!” 高半仙微觉意外道:“什么人也不是?客官,你的意思是说,以前根本不认识他们?” 于梵道:“不错!” 高半仙愕容更甚道:“那你为什么……” 于梵道:“怎么,老丈是不是以为小可这样做不该?” 高半仙神色一正道:“啊,哪里,哪里,客官菩萨心肠,老朽失敬了!” 于梵道:“这是做人的本份,何敢当老丈的夸奖,但不知你的问题问完了没有?” 高半仙笑道:“快完了,快完了,只要客官再答老朽一个问题,老朽马上就替他们医治!” 于梵道,“那么快讲!” 高半仙轻轻地咳了一声,才道:“老朽虽然没有见过毒僵尸,但却尝闻人言,那毒侵尸轩辕穷凶残无比,下手向来不留活口,这三人既已为他的毒侵功所伤,为什么……” 于梵道:“不错,毒侵尸轩辕听当时的确想取他们三人性命,但他却没有想到,小可适在此时出现!” 高半仙又是一愣道:“什么,你适时出现?你出现了怎样?” 于梵道:“不怎样,小可当时救人心切,因此在那危机一发之际,曾经向他攻出一剑!” “这一剑结果如何?” “轩辕穷负伤而逃!” 高半仙显然大为惊骇,顿时小眼一亮道:“这话当真?” 就在这一刹那间,只见他那两只小眼之中,冷芒电射。 果然,这高半仙不是普通人! 于梵心中有数,当下沉声一笑道:“如果不是当真,他们三人怎会到达此地?” 高半仙满面惊疑道:“老朽斗胆请教,客官上姓高名?” 于梵笑道:“高老丈,你这是问的第几个问题了?” 高半仙闻言一笑道:“是么,老朽马上就替他们诊治!” 他打开药囊,取出几粒丸药,一包药粉,以熟练的手法将丸药让三人服下,然后再用吹管将药粉吹进三人鼻腔之中。 于梵凝视,暗中加以戒备,只要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随时都可出手。 可是,高半仙的医术的确不同凡响,仅只片刻工夫云龙、谷虎。 濮天雕三人的脸色,便已慢慢地恢复过来。 于梵看在眼里,不由疑虑全消道:“老丈妙手回春,果然不愧半仙之誉,现在就请一并劳神,替这位老婆婆诊察一下如何?” 高半仙用手在三人气海、天聪二穴,分别击了两掌,然后笑答道:“哈哈,当然,当然,看来今天我如不能治好这位老婆婆,你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长兴客栈!” 话音一落,人已迈步行至临窗的那张较小的木榻边。 可是,当他那一双绿豆眼,触及榻上女子的脸色之后,突然情不自禁地神情一变道: “咦!” 于梵猝闻这一声惊咦,当场心头一震道:“老丈,怎么样?是不是……” 他一句话没有问完,高半仙早已蹲下身形,以手翻开了那女子的下眼皮…… 就在这一刹那间,高半仙的神色又是一变道:“奇怪,奇怪,此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于梵听后,心中更觉震动道:“老丈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突见那先前退去的店家,此时匆匆地奔了进来道:“启禀客官,有人造访!” 于梵一愕道:“找我?” 店家道:“是啊!” 于梵心中大奇道,“找我的是什么人?” 他这话是问店家,可是没等店家开口,外面已经有人朗声答道:“区区魏豹,今日急事造访,事前未获先容,尚望少快多多海涵才是!” 魏豹是何许人,于梵自忖从未听说过,当然,在此情形之下,他绝不愿让这家伙闯进来! 心念及此,赶紧推门而出。 目光所及,只见月洞门内,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着黑衣,大眼浓眉,淡金脸膛,年纪约莫四十上下。 于梵看罢,当下声音一沉道:“你我素昧平生,阁下今日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魏豹闻言一笑道:“少夫有所不知,区区日前接获鄂中至友函告,云其太夫人为川中强梁掳掠西来,特嘱兄弟代为查访……” 于梵不待话落,立即插口道:“阁下所言之事,和我于某何关?” 魏豹再次陪笑道:“区区刻闻人言少侠昨日在风箱峡口,救得男一女,据说那女的……” 于梵头一动道:“那女的怎样?” 魏豹道:“极像敝友的太夫人!” 于梵心中虽动,但却仍然迟疑道:“阁下这样说法,可有什么据?” 魏豹笑道:“区区随身携带敝友太夫人画像一幅,少快一看。 知!” 说时白衣袖中取出一幅卷叠的黄绫,用手慢慢打开。 于梵瞪口注视,无疑的,他想看看这幅黄绫上所画的人像,究竟是不是棺中搬运的那名女子。 但,就在黄绫将要完全打开的一刹那间,魏豹突然仰面狂笑道:“哈哈,小辈,你看仔细了!” 话毕双手猛然一抖…… 黄绫抖开了,上面哪有什么画像? 那是随着那一抖之势,摹见万点金星,如同一蓬飞蝗,嗤嗤怪响地直奔于梵面门扑到。 于梵大出意外,喝道:“鼠辈找死!” 单掌一晃,凌空疾劈。 这一掌凝聚了九成真力,端的是势沉力猛,只觉劲气回发,十步之内,狂风撼衣。 迎面飞来的那一蓬金星,被他这狂猛的掌势震得向外一荡。 这时候魏豹已经转身退出跨院的月洞门外。 于梵见状一声冷笑道:“嘿嘿,鼠辈,你走得了!” 话落长身而起,直向魏豹扑去。 他此时功力已是江湖一流,毒僵尸轩辕穷尚且经不起他的一剑,区区魏豹算得了什么? 可是说也不信,就在他长身而起的瞬间,那刚刚被他掌风震退的一蓬金星,竟又嗡的一声,重新扑面飞来。 在这一瞬间,于梵完全看清了,这迎面飞来的并非普通的暗器,乃是一群恶毒无比的金头蜈蚣。 于梵骇然心惊,大喝一声,急退八步,手腕一沉,就势取出了腰间软剑。 一剑在握,于梵的胆气立壮。 可是那魏豹不知厉害,竟然驻足冷笑道:“嘿嘿,小辈,大爷这群金头蜈蚣乃是天山异种,非但刀剑难伤,而且性已通灵,我看你 话刚至此,突闻于梵长笑一声,手腕轻轻一震,软剑顿时卷起耀眼青光,嘶嘶嘶快如闪电,直奔那群金头蜈蚣扫去。 魏豹说得不错,这群产自天山的金头蜈蚣,普通刀剑的确难以伤它分毫。 可是,魏豹低估了于梵的功力,也忽略了于梵手中拿的并不是普通宝剑。 剑过处厉啸盈耳,那一群叫人闻名色变的金头蜈蚣,顿时像抖落一天星雨般纷纷下坠,转眼死得一个不剩。 这一剑大出意外,直把个魏豹吓得心魂皆冒。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于梵却已经上步喝道:“姓魏的,是什么人叫你来暗算我的? 说!” 魏豹被他这么一喝,惊魂总算重新入窍,当然,这时候他也知道情况不妙,双肩一晃,翻身飞出了长兴客栈。 轻功不错,但他碰到了于梵,纵然再强三分,恐怕也是逃不了。 只见他双足刚一着地,于梵的声音已自身后传来道:“嘿嘿,姓魏的,今天你要是不说实话,可别怪小可要对不起你了!” 骇然回头,原来于梵已经先他而至,此时可不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既然走不脱,那就只有拼了! 魏豹大喝一声:“小辈看刀!” 一招倒打金钟,反而猛向后撞。 别瞧他两手空空,事实上他把刀藏在衣袖里,掌未到刀先到,诡奥中外带三分毒辣,要是换一个人,这一招非得伤在他的手下不可! 然而,用这种招式来对付于梵,那就白费了! 侧身一闪,亮掌便抓! 魏豹一刀走空,手腕顿时落入于梵的掌握之中,一阵彻骨疼痛,钢刀谉啷一声坠落地面。 于梵一击得手。不禁扬眉冷笑道:“嘿嘿,姓魏的,你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现在总该说了吧!” 魏豹双睛一转道:“我要是不说呢?” 于梵道:“你要是不说么……嘿嘿,那我今天就一块一块地拆散你!” 话毕猛一用力,魏豹顿时吱呀一声,脑门上冷汗直冒,不过他却仍旧嘴强道:“小辈,怎样死还不一样,要杀你就快点下手吧!” 于梵笑道:“嘿嘿,姓魏的,你说得不错,怎样死都差不多,可是死与活那可就差远了!” 魏豹听得双睛一亮,显然,他已经动了求生的念头! 于梵趁机道:“姓魏的,你听清楚了,假如今天你肯说出是受谁的指使,于某保证不伤你一根毛发就是!” 魏豹一听,更加心动道:“你这话当真?” 于梵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看于某可是信口开河之辈?” 魏豹迟疑了一下,而后牙根一咬,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毅然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今天……” 话刚至此,陡闻厉啸盈耳,一枝利箭,电射而来! 于梵本能地向后一撤…… 可是他立足未稳,陡闻魏豹惨号一声,仰面摔了下去。 那魏豹正待说出指使他暗害于梵之人时,陡闻厉啸盈耳,一支利箭,刚好射中他的胸膛,只见鲜血泉涌,显然已无法救治!不用说,这是杀人灭口! 于梵心中一动,陡然弯下腰来,大声喝道:“姓魏的他们如此待你,你还顾忌什么,趁你未死之前,赶快将指使你的人说出来吧!” 看样子,魏豹现在也真懊悔了,只见他满脸痛苦愤恨之色,闻言挣扎着说道:“于少侠,你……你……你赶快回去!” 于梵一愣道:“回去?回哪里!” 魏豹双手抚胸,嘶声道:“回……客……客栈,他们这是……是……是……” 于梵争道:“是什么?说,快说!” 魏豹痛得五官扭曲,闻言再次挣扎着说道:“是……调……调虎离山……” 话音至此,突然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闭目而逝。 不过,这一声“调虎离山”,却把于梵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急慌慌重回客栈一看…… 谷虎、云龙、濮天雕三人依然熟睡未醒,单单缺少了那名女子还有那自称高半仙的江湖郎中! 归州城外的山岗下,建有一座华美的庄院。白石院墙,配上一抹碧油油的琉璃瓦,点缀于青山绿水之间,显得幽静、宏伟,仿佛天上的宫阙一般。 据说这座庄院的主人,乃是归州城中的首富钱百万。 钱百万在城中开有银楼、钱庄、珠宝店,端的是钱如东海长流水,拿百万来形容他,似乎还嫌少了点! 不过,钱百万也不知是事情忙,还是别墅太多,总之,山岗下的这片白石庄院,平时他极少来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扇铁门几乎经常都关着。 但是最近几天,情形好像突然变了,非但庄院的大门整天开着,甚至连半夜里也经常人来人往地络绎不绝。 就拿现在来说吧,时间已经是二更早过,但是白石庄院的大厅上,却依旧灯火辉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按照钱百万的身份,结交的应当全是富商巨贾,可是眼前大厅上的这些朋友,一个个横刀跨剑,哪有半点像是商场中人! 大厅正中,紧贴后墙放着一座宝石镶嵌的屏风,屏风前面,一并排设置三张檀木雕花的太师椅。 不过,虽然屏风前设丘了三张太师椅,但三张椅子上,却只有中间那一张坐得有人。 这人是个五短身材的老者,尖嘴缩腮,一头黄毛,两眼闪灼眨动,高踞太师椅上的神情,活像一只身着衣冠的大马猴! 难道这马猴似的老者就是钱百万? 不是! 那么这身为主人的钱百万呢? 说也不信,原来这身为庄院主人的钱百万,此时竟垂首躬身,侍立在这马猴似的老者肩后! 他年约四十来岁,大腹便便,白面团团,穿着一袭天蓝锦缎长袍,俨然是一名养尊处优的富家翁! 可是,这归州城中的第一富豪,此时在自己庄院的大厅上,居然诚惶诚恐地不敢落座,由此可以想见,这猴形老者的身份可就不简单了! 闪闪的灯光下,只见他两只猴子眼一翻,沉声说道:“钱舵主,现在差不多了吧?” 话音一落,就见钱百万欠身陪笑道:“是,是,差不多了,上差的意思……” 原来钱舵主就是钱百万,若非亲目所睹,亲耳所闻,谁会相信归州城中的第一富翁,居然还是江湖中人!并且还是个舵主呢! 不过,钱百万虽然身为一舵之主,但在这江湖组织中的地位,显然较那猴形老者相差甚远,因此他话至中途,赶紧停下来看老者的脸色。 那老者一副旁若无人地将头一昂,说道:“你马上派人去看看,若是差不多了,那就赶快带上来!” 钱百万连忙应道:“是!” 话毕举手连击一掌,刹那间,大厅中的人群立即静了下来。 钱百万对那猴形老者,奴颜卑膝,软弱得像一条毛毛虫,可是换了别人,气焰可就不同了!只见他双目向人群中一扫,沉声道:“本日何人当值?” 两名大汉应声而出道:“属下敬聆舵主吩咐!” 钱百万向两人瞄了一眼,然后将头一昂,说道:“除去当值人员,其余的立即退下!” 话华将手一摆,大厅中数十名壮汉,转眼间俱都隐人两侧厢房之中。 钱百万目视众人退下,这才转向两名当值的大汉道:“上差的意思,你们两人想必已经听到了?” 两名当值大汉齐声道:“是!” 钱百万道:“既然如此,本舵主就不再多说了,赶快下去办吧!” 两名当值的大汉应声退下,不到一盏茶时分,使半拖半架地带上一名妇人来! 这妇人年逾半百,鸡皮鹤发,荆钦布裙,赫然竟是日前被人装在棺中搬运的女尸! 不过眼前再也不会有人误认是女尸了,因为她已完全苏醒了过来。 她眨动两眼,默默地四下察看了一遍。 奇怪的是她那满布皱纹的脸上,就像是木石雕成一般,冷冰冰地找不到一丝表情。 那两名当值大汉,行至猴形老者身前数步之处,同时施礼道:“启禀上差,人已到!” 话华将那老妇人向地面上一放,她仰起脸来,冷冷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钱百万闻言接口道:“这是鄙人的别庄!” 老妇人道:“你又是谁?” 钱百万笑道:“鄙人归州钱巨川,别号钱百万!” 老妇人一仰脸,目视太师椅上的猴形老者道:“那么这一位呢?” 钱百万道:“这位是……” 话刚至此,猴形老者蓦地一摆手,止住了他未尽之言,自行接口道:“老夫金臂猿翁!” 老妇人似乎没有听过猴形老者的大名,闻言显得一愕道:“金臂猿翁!你在太上帮中担任什么职位!” 这自称金臂猿翁的猴形老者笑道:“对于老夫的职位,我看你也不必追问了,不过我可以简单的告诉你,老夫对你操有生杀于夺的大权!” 他这样说,显然带有几分威吓的意味! 可是,那老妇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闻言了无惧色道:“噢,那么你今天将我弄到此地来,究竟是准备要我生呢,还是准备要我死?” 金臂猿翁阴声厉笑道:“嘿嘿,我要是不说,你是绝对无法料到,老夫准备带你去见一个人!” 老妇微怔道:“什么人?” 金臂猿翁又是一声阴笑:“嘿嘿,当然是你想见的人!” “谁?” “谷底亡魂!” “什么?谷底亡魂?” “怎么,难道你竟忘记了他?” 老妇迟疑了一下,然后冷笑道:“嘿嘿,我想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金臂猿翁听得两眼一眨,再次露出一脸狞笑道:“老婆子,你不认识谷底亡魂,难道也不认识神剑温侯赵丹心么?” 老妇如同猝遭雷击一般,闲言全身俱震道:“什么?你……你说的谷底亡魂,难道……” 说时猛地一挣。 看样子她是想站起来,可是,她四肢的穴道似乎已经被人制住,所以空自用尽平生之力,依然未能离开地面。 金臂猿翁见状,顿时得意大笑道:“嘿嘿嘿,不错,老夫现在所说的谷底亡魂,就是当年的神剑温侯赵丹心!” 老妇神色猛地一变道:“他……他没有死?” 金臂猿翁道:“当然!” 老妇一听,突然气喘心跳,神情激动,好半晌这才勉强捺下心神道:“他在哪里?” 金臂猿翁道:“他的存身之处,距此并不甚远!” 老妇突然满面希冀之色道:“你们真准备让我见他?” 金臂猿翁道:“当然,假如不是中途出了岔子,说不定现在你们已经见面了,不过……” 话声至此,故意一顿。 老妇急道:“不过怎样?” 金臂猿翁似是早已预料到老妇必将追问下去,闻言胸有成算地笑道:“不过你想见他,老夫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答复我几个问题!” 老妇神色一变道:“这么多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没问完!” 金臂猿翁道:“不是没有问完,而是你没有答完!” 老妇沉声道:“我想答复的都已答复了!” 金臂猿翁道:“可是现在我就是要问你不想答复的那几个问题!” 老妇冷笑一声:“嘿嘿,难道这十多年来,你们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人,既然是我不想答复的,就算刀斧加颈,也是枉然!” 金臂猿翁说笑道:“嘿嘿嘿,知道,知道,你是什么样人老夫当然知道,不过你也应该明白,现在的情形可与从前不同了!” “什么地方不同?” “什么地方不同么?嘿,从前你是一个人,只要横下心来,尽可以熬刑不说,必要时大不了一死而已!” 老妇双眼一瞪道:“现在也是一样!” 金臂猿翁道:“一样?嘿嘿,难道你就不怕连累到神剑温侯赵丹心么?” 老妇稍一迟疑道:“我不相信他现在真还活在世上!” 金臂猿翁听后,突然现出一抹诡笑道:“嘿嘿嘿,口说无凭,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话毕抖手抛下一物。 这是一支锦缎绣制的香囊,但是因为年代久远,现在已经变得又旧又脏。 但说也不信,那老妇一眼看到这只又旧又脏的香囊,顿时神情一变道:“你……你们把他怎样了?” 金臂猿翁厉笑道:“怎样了?嘿嘿,现在还没怎么,至于将来么“将来如何?” “将来完全看你是否肯与老夫合作而定!” “说下去!” “好,假如你肯答应与老夫合作,老夫保证一旦把话间完,就立即释放你们!” “假如我要是依旧不肯呢?” “嘿嘿,假如你要是依旧不肯的话,老夫就叫他遍尝本帮的十六苦刑,然后再当着你的面,用刀一寸一寸地割他!” 老妇听后,似乎心中极为痛苦,无可奈何地双眼紧闭,良久,良久,这才睁开眼来,声音颤抖地说道:“好吧,你不用折磨他,我答应回答你任何问题,你赶快问吧!” 金臂猿翁大笑道:“嘿嘿嘿,你终于还是想通了,好,老夫现在就请教,当年神剑温侯交给你的孩子究竟是谁?” 老妇木然答道:“大学士于刚之子!” 金臂猿翁道:“你后来又把他转交给谁了?” 老妇长叹一声道:“滔滔江湖,人心险恶,我还能转交给谁?” “那么孩子呢?” “我把他丢了!” 金臂猿翁一愕道:“丢了?你怎会这样做?” 老妇轻轻地发出一声冷哼,道:“在你们爪牙密布之下,设非如此,怎能保全他的性命?” 虽然出人意料,但却说得有理! 金臂猿翁心头一震,急道:“丢在何处?” 老妇冷笑一声:“嘿嘿,事隔多年,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也嫌太尺了!” 金臂猿翁忙道:“迟不迟与你无关,你说吧!” 老妇道:“好吧,我说,我把他丢在浙江钱塘的岳王庙前!” “你这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 金臂猿翁迟疑了半晌,才道:“好,我相信,现在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这问题很要紧吧?” “不错!” 老妇凄然一笑道:“岁月如流,这么多年下来,再紧要的问题该也无所谓了,你问吧!” 金臂猿翁眉梢一扬道:“嘿嘿,那么我问你,那孩子叫什么?” “你是说他的名字?” “不错!” “非常可惜!” “为什么?” “当时赵丹心匆匆忙忙,忘记了告诉我!” 金臂猿翁一愣道:“什么!忘记告诉你?” 老妇道:“事实如此,信不信由你!” 金臂猿翁两只猴子眼一翻,笑道:一嘿嘿,纵然事实如此,但你带着那孩子东藏西躲,时间并不算短,在这一段日子里,你是怎么称呼他的?” 老妇道:“你问得对,当时我的确也深感不便,因此便擅作主张地替他取了个名字!” 金臂猿翁精神一振道:“叫什么?” 老妇微微一顿道:“叫做于梵!” 金臂猿翁神色陡地一变。 那半晌没有开口的钱百万,此时更惊愕失声道:“是他?” 他们就在惊愕之中,大厅内突然灯光一暗,一条人影,快如闪电般扑进厅来。 这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年轻人,赫然正是于梵。 他此时手横软剑,长眉高挑,星目圆瞪,面容冷肃,显然,他正以无比的耐力,压抑住满心的激动。 他身形落定之后,双目向四周一瞄,立即走向那名老妇。 金臂猿翁看得一怔。 钱百万也为之变色。 可是,于梵根本看也不看他们,一个劲地行向那名老妇。 惊、怒,使得金臂猿翁双目暴瞪。 但,还没等他有所举动,钱百万已经沉声喝道:“拿下!” 那两名当值的大汉,显然没有看出厉害,闻言齐吼一声:“小辈接招!” 吼声中双双上步,手腕一晃,朝向于梵抓下。 于梵头也不回,只闻他轻轻地一声冷哼,软剑微抖,顿见一蓬青濛濛的寒芒,分向左右卷到。 剑过处鲜血飞洒,两名大汉砰然一声倒地死了。 这时别说金臂猿翁与钱百万惊怒交加了,就连那老妇也为之神色一变道:“你……你是什么人?” 于梵不答所问,只见他上步出掌,快如闪电般拍活了老妇被制的穴道,然后沉声说道: “老婆婆,小可想先请教你!” 老妇的穴道被制过久,虽然现在已经解开,但依旧不能马上站起来,不过他已明白于梵绝非敌党,因此毫不迟疑地欠身答道:“老身铁二娘!” 于梵心里虽已料中了十之七八,但闻言之下,仍旧情不自禁地为之一愕道:“你!你真是铁二娘?” 话音落处,突闻连声暴喝,陡见四条人影,分由前后左右攻到。 原来这一瞬间,先前隐在两侧厢房内的壮汉,已经蜂拥而出。 此时动手的四人,身材两高两矮,矮的一对,手中用的是铁尺与雁翎刀,至于那两个高的,靠左一人扬腕亮出一枝判官笔,靠右一个,手臂挥动间,赫然竟是一柄三股托天叉。 这四件兵刃,一齐指向于梵的胸背要害,尤其那一柄托天叉,舞动时风声吼动,端的是泼辣万分。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危机迫在眉睫,铁二娘不由惊叫一声:“年轻人,当心!” 叫声中猛一用力,身形已经站了起来。 看样子,她是准备助于梵一臂之力! 可是,她身形也不过刚刚站起,就听于梵怒叱一声:“狗贼找死!” 软剑一抖,青芒暴涨,恍如一天花雨,分向那四名扑来贼子卷去。 但觉眼前一花,耳畔厉号已起,血花飞溅中,四件兵刃坠落地面,除此而外,还有十多只蹦蹦乱跳的手指头。 金臂猿翁霍然离座。 数十名壮汉不约而同地纷纷后退。 但,于梵此时根本就懒得去理他们,一击得手,顺势扶住脚步踉跄的铁二娘,急问道: “二娘,小可还有一件事情打算请教!” 铁二娘挣扎着站稳了身形,满面激动之色道:“年轻人,你打算问我什么?老身知无不言,你快请说!” 于梵正待开口,突见钱百万越众而出道:“嘿嘿,该死的小辈,本帮正要找你,既然你现在自投罗网,那也省得本舵主再费手脚了!” 话毕哗啦一声,由衣袖内取出一只铁算盘。 于梵虽然看在眼里,但却仍然不动声色地向铁二娘道:“二娘,假如目前你找到了当年丢在岳王庙前的于梵,是否还有办法认得出他!” 铁二娘听得心中猛然一动,双目在于梵的脸上仔细一瞧,不禁神色陡然变道:“你!啊,有,有!老身当然有办法认得出来,那孩子的左右肩头……” 一言未落,钱百万突然手舞铁算盘,狂风骤雨般攻了过来。 这归州城的第一富翁,想不到竟然也是江湖高手,铁算盘奇诡绝奥,大有开山裂石之势,眼看一阵劲风,已将于梵罩在算盘影里…… 突然,于梵暴喝声中,一剑刺出。 这一剑快逾闪电,直如天外飞鸿。 钱百万大出意外,惊呼声中铁算盘一连几变,霎时间,大厅中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但,钱百万的铁算盘虽然变化神奇,却依旧挡不住于梵的凌厉剑招,无形中脚下已被逼退五步,胸头起伏,气喘不已。 显然,他已经尽了全力! 不过,于梵一着争先,却也并没有跟踪出手,只见他软剑一收,重又转向铁二娘问道: “二娘,那孩子的左肩头如何,请说下去!” 在贼党眈眈虎视下,铁二娘略一迟疑,终道:“那孩子的左右肩头,各有一颗朱砂痣!” 于梵一听,陡然间扑翻在地上:“二娘,请你看看小可的肩头,可像你当日丢在岳王庙前的孩子!” 话毕举起双手,将领口分向左右一扯…… 在数十道目光注视下,可不其然,他的左右肩头果真各有一颗朱砂红痣! 铁二娘看在眼里,当场头呼一声:“啊,孩子,想不到你……” 但,她这里惊呼末落,陡见十多条人影一齐扑了过来。 这伙人以钱百万为首,显然,他们看准了于梵此时的心情,觉得有机可乘。 可惜,于梵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普通武林高手,眼看身临切近,突闻一声长啸,陡然间人影飘飞而起,青芒闪动处,刷刷刷一连三剑。 整个大厅中只觉剑气撼衣,罡风罩体,那欺身而上的十多条人影,连同钱百万自己在内,全都情不自禁地连连倒退。 于梵一剑逼退了贼党,立即向金臂猿翁上步大喝道:“该死的老贼,你们把神剑温候赵大侠藏在何处,快说!” 金臂猿翁双目一阵乱转,突然纵声狂笑道:“嘿嘿嘿,于梵小辈,你想见他么?好,只要你肯束手就缚,我就马上带你去见他!” 于梵怒叱道:“老匹夫,你若是如此不知进退,可别怪小爷我今天要血洗这座庄院了!” 话落,宝剑一抖,连上数步。 但,金臂猿翁昂然不惧道:“于梵小辈,你要是不顾铁剑温侯赵丹心的性命,那你就动手吧!” 于梵闻言,不由一怔。 看样子,他显然被吓住了! 金臂猿翁见他迟疑,不由更加得意道:“嘿嘿嘿,于梵小辈,你要是识时务的话,那就给我趁早退出庄院,如其不然……” 于梵心头一震道:“不然怎样?” 金臂猿翁声音一沉道:“不然么,哼,老夫就马上命人卸下赵丹心的那条狗腿!” 于梵大吃一惊。 但,就在此时,突闻厅外有人冷笑道:“嘿嘿,袁天骥,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怎么耍起无赖来了!” 话落厅门边,陡然现出两条人影! 这两人一个是断腿折臂的谷底亡魂,一个是豆眼鼠须的高半仙! 于梵现在已经明白,谷底亡魂就是昔年的神剑温侯赵丹心,但他却不知道那位高半仙,和自己却也大有渊源! 且说金臂猿翁两眼向外一瞄,顿时脸色大变道:“姓高的,你有多大本领,敢与本帮作对,看招!” 话声中手臂一抡,直向门边冲去。 于梵见状冷笑道:“嘿嘿,该死的老贼,你现在还敢逞凶么,滚回去!” 软剑一抖,迎面攻到。 这一招虽然未尽全力,但金臂猿翁袁天骥赤手空拳,如何能够抵挡,看样子非得依言退回去不可! 但是说也不信,就在于梵的剑临切近那一瞬间,袁天骥突然暴吼一声,竟以左臂朝向于梵的剑上迎去。 这简直是拿着鸡蛋碰石头,于梵惊愕之下,软剑不觉一滞…… 适时,金臂猿翁的那条左臂已与软剑碰个正着,只听得当卿一声脆响…… 于梵锋利的软剑,非但没能斩下金臂猿翁的左臂,相反的,还被他震得身形一晃。 金臂猿翁一击得手,右臂跟随而起。 高半仙见状急叫一声:“当心,他那条右臂里藏有恶毒暗器!” 说时一扯谷底亡魂,向左急问三步。 就在此时,金臂猿翁的掌心突然喷出一股烈焰,五只指头上分另发射出五种暗器。 原来老猴子的两条手臂,竟然全是金属打造的假臂! 事出意外,于梵空有一身超凡人圣的剑法,却也被逼得连连倒退。 金臂猿翁眼见大势已去,一击得逞,再不留连,趁势冲出大厅在茫茫夜色下狂奔而去……—— 第六十一章 武库藏珍 金色的阳光洒在山岗上。 岗上有一座茅草搭建的凉亭。 凉亭里的石桌边,围坐着四个人。 他们是,神剑温侯赵丹心、高半仙、铁二娘,以及于梵! 习习凉风里,于梵凝注着神剑温侯赵丹心道:“二叔,当年的事情,可否请你对小侄细说一遍!” 神剑温侯扬起那张满是疤痕的老脸,沉声一叹道:“当然,你就是不问,现在我也该告诉你,只是当年事千头万绪,我真不知由何说起才好!” 高半仙道:“赵二侠,你就从大人辞官归隐开始说吧!” 赵丹心略一迟疑道:“好,高管家说得对!” 原来这位高半仙,就是昔年学士府中的管家高鸿! 在于梵凝神注视下,神剑温侯缓缓地开了口,只听他道:“大哥在朝为官,文韬武略,一向颇为圣上器重,可是有一天,也不知他从哪里购来一册旧书,披阅之后,竟生辞官归隐之念……” 于梵插口道:“那是一册是什么书?” 赵丹心摇头道:“愚叔也不知道那是一本什么书?” 于梵迟疑了一下,复道:“辞官圣上准了没有?” 赵丹心道:“圣上天恩正隆,当然不肯允准,怎奈大哥辞怠甚坚,三月之内,连上九本……” “因此圣上终于答应了?” “不错!” 于梵道:“辞官之后怎样?” 赵丹心道:“大哥辞官之后,立即回转泰安故居,终日关起门来,埋首于那卷神秘的旧书之中!” 于梵道:“如此大约多久?” 赵丹心道:“时光如水,就这样平平静静,转眼度过三年!” 于梵目光一怔道:“这就奇怪了!” 赵丹心道:“什么地方奇怪?” 于梵道:“那本旧书约有多厚?” 赵丹心心不加思索道:“薄薄数十页!” 于梵道:“爹爹身为当朝学士,薄薄数十页的一本旧书,怎会花费他三年岁月?” 赵丹心微微一怔道:“不错,这事的确叫人难以了解,不过事实的确如此!” 于梵皱眉深思,半晌方道:“二叔,难道这三年之中,爹爹对这本书的内容,就一字也未向你提过么?” 赵丹心道:“有,不过那乃是仅有的一次,我还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大哥一时高兴,向我谈起那本书中的一页插图!” 于梵精神一振道:“那是什么插图!” 赵丹心道:“武库藏珍图!” 话音出口,不仅于梵愕然,就连铁二娘与高鸿,也不觉精神一震道:“什么,武库藏珍图?” 赵丹心点头道:“不错!” 高鸿与铁二娘,闻言复又一怔道:“你可知道武库在什么地方么?” 赵丹心喟然一叹道:“唉,就在亡魂谷内,只恨我生得太笨,虽然大哥当时解说得非常详细,但我费尽心力,却只能领悟一点皮毛,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话毕黯然! 于梵无限感伤道:“二叔,这全是我于家害了你!” 赵丹心将头一摇道:“不,这都怪我没有遵照大哥的吩咐!” 于梵道:“二叔这话指的是……” 赵丹心惨然一笑,接口道:“好,你且听我说下去,在大哥辞官之后的第三年,有一天,突然接到一封书信……” 于梵忍不住重又插口道:“是什么人写来的书信?” 赵丹心道:“不知道!” 于梵道:“那么爹爹接到这封书信之后,可有什么异样?” 赵丹心稍思量了一下,答道:“我当时也没有留意,不过现在想起来,似乎大哥接到那封书信之后,性情突然变得烦闷起来!” 高半仙接口道:“不错,大人接到那封书信之后,一连几天,显得寝不安枕,食不甘味。” 于梵道:“后来呢!” 赵丹心道:“后来经过了几天几夜的深思熟虑,他才把为叔唤进书房,告诉我要到泰山日观峰去会个朋友!” 于梵一臂道:“二叔可知这朋友是谁?” 赵丹心道;“不知道!” “二叔你怎不问问呢?” “我当时曾经几次追问,可是大哥都不肯说,只告诉我此去吉凶不卜,假如三天之内不能赶回来的话……” 于梵心中一动道:“不能赶回来怎样?” 赵丹心道:“要我立即遣散家人,带着你远走高飞!” 于梵双目一皱道:“这又为了什么?” 赵丹心略一迟疑,高半仙立即插口道:“往事如谜,不过老奴以为,这一切极可能全是那册旧书引起来的?” 赵丹心沉思点首道:“高管家说得有理,只不过其中详情,却仍然如同一团疑云,令人百思不解!” 于梵显然有点迫不及待,一见二人停了下来,马上接口道:“二叔,爹爹泰山之行,果真一去就没回来么?” 赵丹心道:“不错,愚叔足足等了三天三夜,竟无半点回音!” “因此你就……” “不不,愚叔当时仍然不肯死心,因此又多等了半日!”话至此处,连连摇头道: “唉,想不到就因为这半日的耽搁,竞弄得满盘皆输!” 于梵心中一动道:“二叔,你的意思是说……” 赵丹心谈起多少年前的往事,竞然犹有余悸道:“就在愚叔遣散家人之后,贼党相继赶至,再想走避,已然不及!” 于梵面带薄怒道:“二叔,这批贼党都是些什么人?” 未等赵丹心开口,高半仙再次插言道:“这批贼党个个面上罩着黑纱,谁也弄不清他们是什么来路!” 于梵道:“后来怎样?” 高半仙道:“后来赵三侠浴血奋战,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背着你杀出重围!” 赵丹心听得一愣道:“高管家,你怎么弄得这样清楚,难道当时你没有离开么?” 高半仙摇头苦笑道:“二侠,我高鸿身受大人养育之恩,不能为大人消灾解危,已经够惭愧的了,怎还能临难苟免,一走了之!” 赵丹心为之动容道:“那么你当时……” 高半仙接口道:“我当时就躲在门前山岗下的矮树林里!” 赵丹心神心一怔道:“这么说来,当时出声诱开贼党的一定就是年你?” 高半仙道:“我一个人怎有那么大的力量!” 赵丹心再次一怔道:“那么还有谁?” 高半仙道:“二侠,我老实对你说,那日你所遣散的家人,事实没有一个离开!” 赵丹心神情激动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若不是你高管家暗中策划,恐怕他们虽然有心,却也无此能耐!” 高半仙笑道:“二侠,这乃是高鸿应该做的事,何值一提,我还等着听你说突围之后的事呢!” 赵丹心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耐心听着我说吧!” 话毕微微一顿,续道:“那日我得到你们的暗中相助,侥幸冲出重围,立即带着梵儿取道西行……” 高半仙插口道:“路上没遇到贼党么?” 赵丹心道:“高管家,你真是说中了,起初我以为大难已过,想不到百里之内,竟然连遇三次截击,令我惊讶的是那些徒众的身手,竟然一批比一批高强!” 高半仙道:“幸亏是二侠你,假如换了我高鸿,恐怕怎么也活不到今天了!” 赵丹心苦笑摇头道:“高管家,你可别再捧我了,说实在的,我那几招剑法算得了什么,由泰山到巫山这一路,贼党向我下手四十余起,出面的徒众超过百人,其中功力超过我的,少说点也有六成!” 高半仙骇然一震道:“六成?你是说六十多个?” 赵丹心道:“这是最保守的估计!” 高半仙既惊且愕道:“二侠,你真是神人,在这么多高手连番截击下,亏你是怎么赶到巫山的!” 赵丹心无限啼嘘道:“这件事说起来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至今回想犹如一场恶梦!” 高半仙疑云未释道:“但你到达巫山之后,又怎样对付追踪贼党的呢,难道就多了一个铁二娘……” 那一直凝神静听的铁二娘,此时终于开了口道:“高管家说笑了,我那点能耐有什么用,事实上他将孩子交我之后,匆匆吩咐了几句,人便告辞而去!” 高半仙一愕道:“二侠,这是真的么?” 赵丹心喟然一叹道:“不错,这完全是事实!” 高半仙更加不解道:“二侠,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我高鸿可真有点迷糊了!” 赵丹心道:“这也没有什么迷糊的,事实上我因鉴于当时贼势太强,别说增加一名铁二娘,纵有九大门派的掌门人相助,恐怕也非贼党之敌!” 高半仙双睛一眨道:“那你就更不应该把责任推到一名女流身上,自己一走了之啊!” 未容赵丹心分辩,铁二娘再次插口道:“高管家你误会了,丹心不是那种人!” 平静的话声,愈加显出其信心的坚定! 赵丹心一听,那丑老的面容上,突然涌现一丝百感交集的神情,望着铁二娘道:“梅君,高管家说得没错,我当时虽然没有此心,但此后事态的发展,倒的确连累了你!” 原来梅君就是铁二娘的名字,这女人的确是不同凡响的巾帼英雄,面对这残废老丑的昔日爱侣,她那一颗坚贞不移的芳心,似乎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闻言依然无限深情地说道: “丹心,你千万别这么说,为你的事,我受多少苦也是愿意的,那时你离开之后的情形究竟怎么样,快说下去吧!” 高半仙闻言睑上露一抹神秘的微笑,看样子,他刚才的话乃是别有用心的! 赵丹心似乎也发觉了,他感激地瞄了高半仙一眼,这才说道:“好,好,我这就说下去!” 话声一顿,续道:“那日我离开巫山之后,自忖已经别无良策,因此乃决心将贼党诱入亡魂谷中的武库!” 高半仙一怔道:“什么?诱入武库?赵二侠,你这样做……” 赵丹心不待话落,忙道:“高管家,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话毕双目一亮,继续言道:“那武库之中,机关重重,毫厘之差,立见生死!” 高半仙恍然道:“啊,我明白了,你想利用武库中的重重埋伏,将贼党一网打尽?” 赵丹心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受的惨痛,闻言精神一振道:“不错,虽然我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但至少也使他们伤亡了十之八九!” 铁二娘现出一派又怜又怨的神情道:“可是你自己却也落得身负重创,差一点送了性命!” 赵丹心目注铁二娘,忽然深深一叹道:“唉,我自己的生死,其实早已置之度外了,不过这多年身处亡魂谷底,唯一叫我念念难忘的还是你和梵儿。” 铁二娘将头一低道:“说起来我也真惭愧,你把孩子交给了我,我却未能好好的照顾他!” 话毕不待赵丹心追问,立即将经历的情形,扼要地述说一遍…… 原来赵丹心那日走后,起初几天倒也平安无事,可是半月一过,贼党终于找上巫山,铁二娘心知不妙,立即收拾随身应用之物,带着于梵悄悄离去。 可是贼党的鹰犬,竟然如影随形紧追不舍,无论她逃到何处,都有贼党向她施袭,眼看情势日益危急,为免于梵落入贼党之手,不得已将其弃于钱塘江畔的岳王庙前。 过不多久,铁二娘终为贼党所擒,在连番严刑逼供无效之后,乃将她关入石家祠堂的地下石牢。 岁月如流,一关就是十多年,可是日前一梦醒来,却发现换了地方! 不消说,她还不知道被入装在棺中搬运的事! 于梵听完了二人这一席话,不由英雄泪落,悲恸失声道:“二叔,二婶,你们这一番天高地厚之恩,梵儿恐怕是永远也报答不完的了!” 神剑温侯赵丹心百感交集,也不禁为之泫然道:“梵儿,自己叔侄,你可千万别这样说,若要谈到报答二字……” 话声一顿,喟然叹道:“唉,你年纪轻不知道,若非你爹爹,二叔早在三十年前就骨化烟消了!” 铁二娘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道:“丹心,这些陈年往事你还谈它干什么,就拿昨夜来说吧,假如不是梵儿,你我现在还不依旧在贼党的囚牢之中么!” 话毕一伸手,将拜伏在地的于梵拉了起来。 于梵用目一扫高半仙,说道:“二婶,昨夜的事情,实在全是高叔叔的功劳!” 高半仙嘻嘻笑道:“公子,你不用捧我了,昨夜若没有你,凭我那两下子,哪里能是金臂猿翁的对手!” 于梵笑道:“高叔叔,说真的,前天你在客栈中失踪之后,我怀疑你也是贼党呢!” 高半仙道:“日前客栈中,当我一眼看出二娘身中入梦花毒之后,内心已然感到惊讶,想不到紧接着又见贼党使用调虎离山之计,偷走了中毒的二娘,我当时本想立即喝阻……” 于梵道:“可是为什么你没有呢?” 高半仙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心念一转,决计跟入贼巢一探,想不到这一探,竟然获得了意外的收获!” 于梵道:“不然你绝对救不出二叔!” 高半仙笑道:“当然也就无从发现,公子乃是当年失踪的幼主啊!” 话落声音一顿,忽道:“啊,对了,公子,老奴记得你的乳名,好像是叫天宝二字!” 赵丹心道:“不错,梵儿,你的名字也应该改过来了!” 于梵道:“不,二叔,我看不必改了,我想留着做个永久的纪念。” 铁二娘道:“这怎么可以,我当时为了叫着方便,可是乱起的啊!” 高半仙笑道:“二娘,说真格的,你这名字起得可真典雅,既然公子愿意留作纪念,又有什么不可呢?” 于梵笑道:“高叔叔,那你自己呢?” 高半仙道:“我怎样?” 于梵道:“难道你‘高半仙’三个字,也还准备继续下去吗?” 高半仙大笑道:“哈哈,既已成仙,谁愿还俗?要改的话,那就改叫高真仙吧。” 他出言滑稽,说得连赵丹心和铁二娘都笑了起来。 高半仙待得众人笑毕,这才正容说道:“说笑尽归说笑,但事实上这十多年来,老奴改装易容,就凭高半仙这块招牌,行走天下,寻仇访主,的确较之一般人得到不少方便。” 于梵听到此处,忽然插口道:“啊,对了,高叔叔,你刚才言及二婶那日身中入梦花毒,这入梦花究竟是什么东西?” 高半仙神色一正道:“公子问得好,这人梦花乃是生长塞外的一种奇花,花香具有奇毒,人畜嗅之,立即昏昏入睡……” “怎样可解?” “以叶煎汁服之可解!” “此花塞外很多么?” “不,此花异常宝贵,纵在塞外,亦属罕见,老奴早年曾闻大人谈过,似乎塞外也只限于鬼湖附近,才能找到此花!” 于梵不禁皱眉道:“这就奇了,难道太上帮的徒众,竟非中原人物?” 高半仙庄容说道:“依老奴多年刺探得所,太上帮纵属中原人物,但至少也与异族有所勾结!” 话音方落,突闻一声高呼:“于……梵……” 呼声悠悠,划破长空,随着山风袅袅传来。 这是谁? 众人方自一怔,于梵却已长身而起,目光过处,只见一骑快马,由山岗下疾驰而至,马背上骑着一名少女……—— 第六十二章 人心难测 这少女一身红衣,如同烈火,赫然正是江南大侠蓝辉雄的掌珠盈盈。 小妮子神色慌张,身临切近,立即飘身下马道:“啊,于梵,我总算找到你了!” 于梵想到那日地下秘室中所见的情形,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厌恶,不禁声调一寒道:“你找我则甚?” 小妮子热情洋溢,没料到竟被浇了一头冷水,当场喝道:“咦,我好心好意地来找你,你这是干什么?” 于梵冷笑道:“不干什么,我只是不愿意和你来往!” 蓝盈盈神色一变道:“什么?你……你……” 她本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平时颐指气使,哪里受过这种言语,一时气怒交加,话音未落,突然嘶声尖叫道:“好,好,你不愿意和我来往拉倒,让你去死吧!” 话毕像是一头发了狂的母猫,飞身上马,如同一团红云般抖疆冲下山坡! 赵丹心看得一愣道:“梵儿,这丫头是什么人?” 于梵冷冷道:“蓝辉雄的女儿!” 铁二娘一愕道:“蓝辉雄?就是人称江南大侠的蓝辉雄么?” 于梵冷笑道:“这种人外表仁义,内藏奸诈,哪里配称大侠!” 话毕便将那日地下秘室中所见所闻,向三人详细地述说一遍。 铁二娘听得连连摇头道:“这真叫人难以想象!” 赵丹心也是大出意外道:“蓝辉雄怎会是这种人!” 只有高半仙神色如常道:“这也不足为怪,像这种外表仁义内藏奸诈之徒,江湖上到处都有,蓝辉雄算得什么,老奴要是说出一个人来,恐怕你们更要不敢相信呢!” 三人一听,不由同时插口道:“谁?” 高半仙平静地答道:“般若神僧!”赵丹心与铁二娘脸色同时一变! 于梵更像是如遭锤击一般,情不自禁地惊愕失声道:“什么?你! 你说?” 这是事实? 还是在做梦? 他话刚出口,倏地又是一顿,双目茫然地望着高半仙,目光中充满了惊愕,疑讶! 高半仙唱然一叹道:“老奴知道这事说出来谁都不肯相信,但事实上我曾亲眼看到那秃驴做出伤风败德的事!” “什么伤风败德的事?” “有一次老奴在山中采药,发现那秃驴抱着一名少女……” 于梵一愣道:“什么?你说他……” 高半仙道:“抱着一名少女,一名年轻貌美的少女!” 于梵木然了半晌,而后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说道:“也许那少女是他救来的!” 高半仙道:“不管是他救来的也好,掳来的也好,但他在那少女周身上下其手,恣意狂吻,这却是事实!” 于梵的脸色再次一变道:“高叔叔,你……你不会看错?” 高半仙毫不迟疑道:“老奴看得非常清楚!” 于梵似是仍然不敢相信道:“那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高半仙道:“此事发生在半年之前,位置就在……” 话音未落,突然目光凝视远处,陡地停了下来。 于梵心中只顾考量这件事情的真假,可没留心高半仙的神态,一时他停下来,立即催道: “高叔叔,在什么地方,你忘了说了啊?” 高半仙此时被远方的事物吸引,显然没有听到于梵的话,只见他蓦地扭过脸来,满面沉重之色道:“公子,情况有变,我们得赶快离开此地才好!” 于梵闻言向远处一瞄,目光所及,只见远处山岗林木间,隐约发现有不少人影,正掩掩藏藏地朝向自己存身之处接近。 这些人身手矫捷,行动如飞,显然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于梵看得心中一动道:“咦,这些是什么人?” 高半仙道:“不管是什么人,反正他们来意不善就是!” 赵丹心与铁二娘此时也看见了,闻言同声插口道:“何以见得?” 高半仙笑道:“事情非常简单,假如来人是好意,先前蓝姑娘也就不必跑这一趟了!” 于梵道:“难道蓝姑娘她……” 高半仙插口道:“她是来报警的!” 于梵听得神情一动。 不过他神情一动之后,转眼便又恢复原有的神态道:“高叔叔认为有离开此地的必要?” 高半仙道:“老奴以为,非常必要!” 于梵目视那愈来愈近的人影,说道:“小侄看来,这些人功力虽然不弱,但较之铁百万与金臂猿翁似还略逊一筹!” 言下之意,铁百万与金臂猿翁尚且不是敌手,这些人算得什么? 可是,高半仙闻言却不同意道:“公子这话说得不错,但是老奴以为,一旦动手之后,难免不有功力更高的人物出现!” 顾虑得未始没有道理! 但,年轻气盛的于梵,闻言却把眉峰一扬道:“二叔,不管有什么的厉害人物出现,但小侄却以为躲避并非良策!” 他豪气干云,高半仙听了一笑道:“公子,你误会老奴的意思了,我说换个地方,并非是要公子躲避他们!” 铁二娘插口道:“那么高管家的意思是……?” 高半仙道:“二娘请看,这座凉亨乃是一处空旷之地,前后左右均有受袭之虑,际此敌势不明之时……” 铁二娘道:“啊,我明白了,高管家是想选一处险要之地,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高半仙笑道:“二娘卓见,果然不愧女中豪杰!” 赵丹心笑道:“可不及你高管家胸罗奇术,腹蕴甲兵啊!” 高半仙道:“二侠取笑了,我追随大人几十年,虽然医卜星相之术学得不少,但对兵戈战阵之事,仅得十之一二!” 赵丹心笑道:“大哥学究天人,你能够得其一二,已足做视天下了!” 于梵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高叔叔作主,选择一处险要之地吧!” 高半仙闻言用目一扫,想不到就这一会的工夫,四外的人影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他刚把眉头一皱,就听赵丹心插口道:“高管家,看样子我们现在想换地方,似乎有点晚了!” 话声至此,扭脸朝于梵道:“一动不如一静,你去替我找几棵茅竹来!” 于梵一怔道:“茅竹?二叔,你要茅竹干什么?” 高半仙两眉一舒,哈哈大笑道:“公子,你不知道,二侠曾随大人习过五行生克之术,几棵茅竹,若是经过布置,足可比美诸葛武候的八阵图!” 赵丹心道:“大哥那一身五行八卦奇门适甲之学,的确可以比美前贤,但我连一点毛皮都没学全,怎敢这般狂妄,所幸这几年困居谷底,闲来静思,稍有心得,大约竹阵布成之后,对一般武林人物还能问挡得住就是了!” 于梵大喜道:“既然如此,那么小侄遵命办理就是!” 高半仙笑道:“铁二娘,为了早点观看二侠施展身手,请你和老朽一起帮忙如何?” 铁二娘含笑应是! 山上茅竹,到处都有,在铁二娘与高半仙两人协助下,只见于梵软剑挥动,转眼就砍下一大堆。 赵丹心因为手脚不便,所以依然端坐凉亭之中,审机度势,指挥主人将砍下的茅竹,按方位插植于四周山坡上,不消多久,茅亭四周已经布起了一片竹林。 这些临时插植的茅竹,依然摇曳生姿,清风过处,沙沙作响,看来没有一丝奇处。 于梵眺目四望,不由心中生疑道:“二叔,你这竹阵真能挡得住人么?” 赵丹心一笑道:“那要看他们从哪一个方向来了!” 于梵奇道:“怎么,难道这四个方向还不一样?” 赵丹心道:“当然,左、右、后,这三个方向乃是绝路,不知其中奥妙的人,照说是绝对无法通过的!” 于梵道:“那么前面呢?” 高半仙插口道:“公子,这前面乃是生门,来人可以不受任何阻档,直达茅亭之下!” 于梵正觉难以相信,但,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两条人影,已经快步抵达左侧的竹林边! 这两人一着黑色劲装,一着团花长袍。黑色劲装的是个额带刀痕的矮子,团花长袍的则是一名面容瘦削的中年人。 两人抵达竹林外略一商量,立即迈步而入。 他们的步履甚快,一前一后,转眼入林十多丈!按照他们的方向来说,是应该不会如此顺利的,可是眼前的事实,却证明他们的确很顺利! 是竹阵无效呢,还是……? 但,他话声尚未出口,忽见那两人身形一侧,竟然中途改变了方向,紧接着便在竹林中兜起圈子来。 竹林疏落的,那些临时插植的茅竹,每一棵少说也有数大距离,照理是挡不住视线的。 可是,那两人虽然不时停下脚步张望,但对端坐凉亭里的于梵等人,却竟视而无睹! 就这样不消盏茶时光,左、右、后方的竹林里,已经分别困住了七名武林人物,不过在这同时,却也有三条人影,由前面生门中毫无阻挡地到达凉亭下! 这三人两高一矮,身形接近之后,不约而同地一齐拔出了兵刃。 两个高的各使一柄吴钩剑,而那矮的则倒提着一根亮节鞭。 于梵看得眉梢一扬,正打算现身而出。 想不到他身形刚动,突闻耳畔一声大喝:“站住!” 随着这震耳喝声,当面竹林中走进一名中年人! 这中年人穿着一袭青衣,面色冷冷地毫无笑容,最刺眼的是他束在腰间的那根皮带,特制的皮带上,插着一圈蓝汪汪的钢刀! 看颜色,就知他这些刀全带剧毒! 先来的两高一矮三人,扭头一看,那手提亮节鞭的矮子,不由声一沉道:“朋友,你这是叫我兄弟么?” 青衣中年人冷笑一声:“嘿嘿,你龟儿子不痴不聋,难道这还听出?” 话声入耳,三人同时脸色大变,当下各把兵刃一晃道:“你叫我弟干什么?说!” 青衣中年人又是一声冷笑道:“我叫你们趁早滚!” 斯可忍,孰不可忍?先来那三人怒火烧心,一时再也忍耐不下,只见三般兵刃一晃,同时大喝道:“你找死了!” 话落人已欺身而上,两剑一鞭,分由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青衣年人攻去。 他们含怒出手,显然,俱都用出了全力! 可是,这三人的招式刚刚攻出,青衣中年人摹地发出一声冷笑:“嘿嘿,不知进退的东西,我恐怕找死的是你们!” 说话中左腕一翻,已由腰间皮带上摘下三把钢刀…… 单凭这摘刀的手法,已然不同凡响,直见他钢刀人手,毫不作势,向外一扬…… 扬掌出刀,深得稳、准、狠、快的要诀,三点蓝影,且扑对方三人的咽喉,照说那三人也非庸手,可是,这青衣中年人的手法太快,快得他们根本问躲不开! 只闻一声惨叫,三人平空摔倒。 刀刀全中咽喉,三人从倒地那一刹那起,再也没有动弹一下,吭.半声! 这种狠毒的手段,看得于梵脸色一变道:“阁下是什么人?” 他怒气填胸,话音一落,人已飘出凉亭。 青衣中年人傲然扬起脸来,阴森的目光一扫,发出一串冷笑道:“嘿嘿,你就是于梵!” 于梵道:“不错,你呢?” 青衣中年人再次冷笑一声,说道:“嘿嘿,初出茅芦的小伙子,你既然不认识我,我也不能怪你!” 于梵不耐道:“我问你是谁?” 青衣中年人猛把长眉一挑,说道:“大爷姓秦名洪,外号飞刀无常!” 那一副傲气凌人的神态,充份显出他是一向狂妄惯了的! 可是,于梵却并未被他吓住,闻言晒然一笑道:“嘿嘿,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也只不过比小鬼稍高一级而已……” 飞刀无常听得两眼一翻…… 但,还没等他发作,于梵又已冷笑开口道:“嘿嘿,姓秦的,在我面前你最好别翻眼,有什么事,干脆说吧!” 飞刀无常两眉一扬,反手摸刀…… 可是,他刀刚入手,又复刷地一声插人皮带中,硬把一腔的怒火按了下去道:“哼,姓于的小儿,在大爷没有把话问完之前,先由得你说嘴了!” 于梵冷笑道:“如果你已经把话问完了呢?” 飞刀无常冷笑道:“嘿嘿,到时你自然会明白!” 于梵虽已明知他话中的含意,但却一丝不惧道:“好,那你就赶快问吧!” 飞刀无常抖动了一下双眉,然后说道:“于小儿,大爷听人传说,你已获得了武库藏珍,不知是真是假?” 于梵听得心中一动,不过他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道:“你所谓听人传说的‘人’是谁?” 飞刀无常道:“是谁全都一样,你只回答是真是假就行了!” 于梵冷笑一声:“是真是假也是一样,你只要说出你准备怎样就是了!” 飞刀无常神情一动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 于梵道:“我承认了又怎样?” 飞刀无常双眉一扬,猛然上步道:“那么拿来!” 于梵若不经意的道:“你要什么?” 飞刀无常沉声低喝:“当然是要武库的珍藏!” 于梵嗤之以鼻,冷然道:“嘿!武库珍藏?那里包罗万象,在下仅不过带出一件,不知阁下有兴趣没有?” 飞刀无常既没有留心于梵的神态,也许是财迷了心窍,茫然道:“一样什么?” 于梵朗声道:“旷古无双的剑法?” 飞刀无常竟然一喜道:“什么剑法?” 于梵含怒喝道:“杀狗剑法!” 飞刀无常不由一怔,吼道:“什么?杀……” 锌的一声轻响,于梵缓缓抽出腰间软剑,迎风微微一晃,冷笑道:“对!杀狗剑法,你想见识一下吗?” 飞刀无常被人调侃了一阵,不由勃然大怒,咆哮如雷的喝道:“小辈,你想动手?” 于梵仰天一笑道:“哈哈哈!我想杀狗!你这条癫皮狗!” 语落,脸色一寒,振腕抖剑,平地泛起一溜蓝光,扫向飞刀无常的下盘。 这一剑并不是全力而为。 然而,威势足以惊人,飞刀无常惊然一惊,弹身后退三步。 未等他的身形站稳。 于梵朗声而笑道;“这就叫逼狗跳墙,姓秦的,见识了吗?” 飞刀无常又惊又怒,狂叫声道:“小辈!活腻了!” 话声未落,双掌疾沉,闪电也似的由腰际宽皮带上抽出四柄飞刀。 没等飞刀出手,于梵大喝道;“住手!” 飞刀无常双肩一振道:“小辈!你怕……” 于梵神威凛然的道:“姓秦的,我警告你,今天,你的飞刀不出手,我可以饶你,否则,休想活着离开竹林!” 说着手臂突翻,软剑已起。 满天剑花,使人目花头眩,但见丈八左右之地,全是一派剑光,布成了铜墙铁壁似的,阵阵劲风,振起飞刀无常的衣角,遍遇有声。 飞刀无常何曾见过这等惊人的剑招,不由一怔,果然执着飞刀,不敢出手。 就在此时—— 竹林之外传来一阵惊呼之声,奔过来四个血红的人影。 那四个血红的人影,好快的身法,转眼之间,已到了竹林之外。 但见他们乃是身材奇伟的四个红袍大汉。 这四个天神般的红衣大汉,每人手中一柄玉柄长拂,到了竹林之外,一言不发,各发出一声冷哼,扬起玉柄银丝长拂,没头没脸的向那些蒙面高手打去。 按说,围在竹林四周的,可都不是庸碌之辈。 可是,那四柄长拂,掠起一派银光,雨点也似的漫天飞舞。 打得一般武林人物四下走避不及。 于梵看在眼内不由一怔。 说时迟,那时快。 一阵蹄声震耳,滚滚浮尘中,一辆油碧香车,风驶电闪也似的奔来,眨眼之间,到了竹林之外。 叭啦! 鞭鞘声响,四马人立,陡然车停竹林之外。 好巧妙的身法,两点绿影风声不起的跳下车来。 原来是两个年方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 第六十三章 紫衣丽人 先前的四个红袍壮汉,一刻收起长拂,左右一分,站在香车两侧,垂手低头,状至恭谨。 珠帘轻启,环佩叮当。 车上走出一个紫衣丽人。 那丽人粉面桃腮,两颊的梨涡隐现,好生美艳,动人心弦。 于梵不由一愣。 这姑娘好生面熟,好像在哪儿……没等他的念头转动,紫衣丽人的星目微睁,对着竹林四下扫了一眼。 此时竹林外的数十武林人物,已被那四个红衣汉子赶得一个个剩。 只有“飞刀无常”执着四把飞刀,愣愣地,站在竹林正面的“生门”中间发呆。 紫衣丽人看在眼内,不由娥眉微频,回首对那两个绿衣少女瞅了一眼。 绿衣少女中一人,回首对那恭身肃立的四个红衣汉子道:“拿着四把飞刀的什么人?” “喳!” 四个红衣汉于轰雷也似的应了一声,不约而同的弹身而起,平地跃起三丈,扑向竹林。 四柄长拂漫天花雨一般,兜空下击。 飞刀无常喊了一声:“不……好!” “好”字并没喊出,忽的一声惨叫,一颗脑袋已被银拂刷个稀烂,登时横尸当场。 于梵一见,也不禁剑眉一皱。 四个红衣汉子若无其事的退出竹林,依然肃立如前,不敢仰视。 紫衣丽人黛眉深锁。 她本来是要打从竹林正中“生门”进来的,想是因为有飞刀无常尸体挡路,回身向左,竟由竹阵的“绝门”缓步而入。 这时,绝门之中,正有两个汉子,陷入竹阵,滴溜溜围着竹竿乱转。 恰好那紫衣丽人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那两个汉子,似乎已走得焦急异常,一见紫衣丽人,同声喝道:“什么人?” 紫衣丽人睬也不睬,珊珊而行。 那两个汉子同声咆哮道:“小娘们,聋了吗?” 喝声之中,各挺腰刀左右夹击,凶猛无比的攻上去。 于梵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那两个汉子出手不凡,刀法沉劲有力,虽说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紫衣丽人,就是普通的高手,也受不住这突然的一击,左右的夹攻。 料不到紫衣丽人神态依旧,若无其事。 眼看两个汉子的身法欺近,左右的腰刀堪堪砍实。 突然,她双掌左右微分,口中轻轻的发出声冷笑。 “啊!” “呀……” 惨叫同时而发,“呛嘟”双刀抛地。 那两个汉子像倒了半截土墙似的,分向左右仰天倒下,连动也没有一动,眼见活不成了。 于梵看在眼内,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是什么功夫?” 没等他想念头转完。 紫衣丽人莲步娜娜,已由“绝”门之中,毫无阻拦的到了凉亭之外。 于梵越发吃惊。 凉亭内的赵丹心、铁二娘、高管家,也莫不一震而起,步出亭子。 这时,两下相距不过丈余。 于梵不由心头一震。 太熟了,这面孔好熟。 他不由微微一笑,凝神道:“姑娘!我们……” 紫衣丽人虽然艳若桃李,但却冷如冰霜。 她不理会于梵的话,十分冷漠的道:“于梵,你一味在此逞强斗胜,难道自以为真的是武林一绝了吗?” 于梵不由一怔道:“在下并不认为自己是武林一绝!” 不知怎的,于梵天生傲骨,个性倔强,慢说目下已学成了“武库”中的剑法,就在以前仅会龚跤子传授的一套大洪拳之时,在顶尖高手之前,也没这样谦和过。 如今不知怎的,在这紫衣丽人之前,竟一反傲横的个性。 紫衣丽人冷冷一哼道:“哼!未必吧!” 她的话淡然冷漠,其声音如蚊纳。 于梵就在切近,自然听得清楚,忙道:“至于连番的比斗,都是别人找上门来的,区区在下,可没找别人的岔!” 紫衣丽人忽然黛眉一掀,娇叱道:“这些不用你讲!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这一朗声高叫,于梵不由身子一撤,呆在那里。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想起了“柳云山庄”。 想起了自己送追魂钉进柳云山庄所见的楼头少女夏苹来。 这声音好像。 然而,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夏苹不是已经跳崖而死了吗? 何况,夏苹乃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千金,眼前这具有绝世功力的紫衣丽人怎会是夏苹,想着,于梵拱手道:“还没请教姑娘上姓芳名!” 紫衣丽人冷漠如故的道:“你何必问?” 于梵一向都是用这等态度对付别人,想不到现在碰了这个软钉子。 他只好搭讪着道:“因为……因为姑娘的美丽,好像在下一个旧相识的小姐!” 照理,那紫衣丽人应该更加不悦。 谁知不然,紫衣丽人忽然双目电闪,神情一震的问道:“哦!你的旧识!” 于梵见她面色稍霓,不由微笑道:“是的,太像了!” 紫衣丽人闻言,一双黛眉深锁,嘴角动了一动,欲言又止的略一迟疑。 于梵接着道:“不错,那旧相识与姑娘容颜毫无二致!” 紫衣丽人反问道:“她叫什么?” 夏苹!”于梵解说道:“夏天的夏,苹果的苹!” 此言一出,紫衣丽人的面容不由一动。 然而,也仅仅是那么眨眼之际的一动,随着又恢复了她先前的冷漠,沉声道:“谁问你这些?” 于梵心想,这姑娘冷热无常,阴晴不定。 想着,不由也板起面孔道:“那么姑娘要问的是什么哩?” 紫衣丽人凝神看看远方道:“太阳真解的纠纷,是你一手引起来的,想不到你竟撒手一走!” 于梵不由奇怪的道:“这事与在下丝毫无关,姑娘的话未免……” 他一时碍口,无法下定词。 紫衣丽人又冷冷一笑,指着于梵身后的三人道:“赵丹心、铁二娘、高鸿,应该与你有关吧!” 于梵不加思索的道:“他们都是我家的人!,” 紫衣丽人一笑道:“你的家呢?” 于梵一愣,随即满怀悲愤的道:“被人毁了!” 紫衣丽人紧接大声道:“是谁毁的?” 于梵顿时张口结舌!只吐出一个字来:“这……” 紫衣丽人冷冷一笑,踱了两步道:“毁家之仇未报,武林风雨正亟,你不惭愧?你不惭愧吗?” 几句话,说得于梵心头一震,冷汗满身。 紫衣丽人已开口道:“话已至此,行止由你,再见!” 她说完之后,忽然一拧柳腰,突然上射五丈,惊鸿一式,穿出竹阵,毫不着声的,落在那油碧香车之上,低喝了一声:“走!” 四个红衣汉子发一声喊,摇动银拂开路。 两个绿衣少女,弹身上了车辕。 “走!” 蹄声得得,四匹健马放开蹄子,飞一般的去了。 于梵一时呆在当地。 这紫衣而人的行动太也离奇,只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的言语,真如当头棒喝。 等于梵会过意来,那碧香车,已转过山嘴,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这时竹阵外的一些武林人物,早都走得一干二净。 于梵怅然若失的,回头对着赵丹心道:“二叔,这紫衣女子是什么来路?” 赵丹心摇头道:“从来没见过么?” 铁二娘也皱眉道:“何止没见过,也没听过!” 高鸿沉思道:“似曾相识也可真说不上来?……” 他的话声一转道:“有了!看看她的功力,就知道她的来龙去脉!” 于梵大悟道:“对!” 这话音未起,人已弹身出了亭子,语落他已到了竹阵“绝”门那两个尸体之前。 说也不信。 那两个尸体如同睡熟了的一般,十分安详,一东一西的倒在地上。 于梵不由越发奇怪。 高鸿已到了切近。插口道:“公子!看看他们的胸膛!” 于梵探手撒开一个大汉的衣襟,不由惊呼了一声:“咦!”脚下也倒退了五步。 好熟的“粉红掌印。” 在那石家祠堂内,五个倒尸的胸前,不也是这样的掌印吗? 高鸿大惊叫道:“般若神掌!” 神剑温侯赵丹心与铁二娘这时也已到了。 他二人不约而同的道:“般若神掌?不会吧!” 于梵迷惘的道:“般若神僧的般若神掌,怎会……” 高鸿忽有所悟的叫道:“对!错不了!” 于梵不由道:“这女子,她怎么会……” 高鸿早已叫道:“我所说的遇见般若神僧,在满山荒谷之中,抱着的女子,就是她!” 于梵心头一凛道:“就是刚才的她?” 高鸿道:“绝对错不了,虽然离得很远,身材相貌,决逃不出我高半仙的这双乌眼珠子!” 铁二娘道:“这就有道理了,般若神僧既然与她有这么一段情,传她几招武功,乃是意料之中的事!” 于梵摇头道:“不!不!她满脸的正气,不是那种人!” 高鸿还待说什么,于梵早又道:“我得弄清楚,这是一个谜!” 他说完之后,对着赵丹心一拱手道:“二叔!你打算……” 赵丹心忽然丑脸一阵抽动道:“我对我自己从来没打算过!只是! 大哥……” 他说到这里,非常的激动,两行清泪,从他那烂得疤痕满脸的腮上滴滴流下,泪珠粒粒可数。 高鸿也含悲道:“少爷!老爷的仇家……” 于梵本是性情中人,焉能不悲从衷来。 他一摆手,止住了“高半仙”的话,朗声道:“这个你放心!” 他缓行几步,走近了赵丹心道:“二叔,毁家的仇人,我会找出来!” 赵丹心点头泣道:“大哥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早日找到仇家,报此血仇!” 英雄有泪不轻弹。 于梵强忍悲凄,问道:“依侄儿的愚见,二叔先到巫山,休养身子,报仇的事,由小侄一人担当!” 赵丹心道:“江湖的险恶,你……” “小任理会得!” 于梵说着,又向铁二娘道:“二娘,赵二叔就交给你了!”回头,又对高鸿道:“高总管,你也暂时到巫山,等候我找到仇家,再回泰安!” 这时,远处一阵凄厉的吼叫,令人听来毛发倒立,心凉胆惊! 铁二娘不由眼圈一红道:“你呢?” 于梵道:“我要乘着江湖纷争不已之际,找出杀父的仇家来,怎能离开武林!” 没有再好的方法。 赵丹心自己成了残废,不能跟着于梵,生恐成了他的累赘。 他点头道:“就这样也好,贤侄一切珍重!” 于梵应了一声道:“小侄晓得!” 语落人起,认定适才啸声厉吼之处腾身而至。 一排细密的竹林。一弯清澈的溪。围着一个细草如茵的草坪。 一道红影,围着草坪奔走如飞。 那红影的身后,紧跟着一个黑衣瘦子,也是以无上的轻功,追着那红影不放,如同附骨之蛆,流星赶月。 那红影虽然身法快绝,黑瘦子更加不弱。 若不是那红影仗着弯曲的溪流,细密的竹林,曲折的闪躲,恐怕早给那黑瘦子追上了。 因此,红影始终不敢离开溪流竹林的范围,一味的东拐西转。 黑瘦子一面穷追不舍,一面厉声吼道:“累死你这小妞,老子放不了你!” 红影也叱喝道:“披发鬼!你小心我爹知道,剥你的皮!” 黑瘦子狂笑道:“哈哈!不要拿你爹来吓唬老子,等你爹知道,我们生米煮成熟饭啦!” 红影喘气叫道:“放屁!什么生米煮成熟饭?” 黑瘦子狂笑不已道:“哈哈哈!嘿嘿嘿!我已成了江南大侠的东床快婿!哪有老丈人杀女婿的!” 敢情那红影乃是“江南大侠”的掌上明珠,江南侠女蓝盈盈! 蓝盈盈更是既急又气,咬牙吼叫道:“披发鬼,你嚼舌根!” 披发鬼笑得更加起劲,追得也更加起劲。 他一个“野鹰登崖”陡然头前脚后,人成了水平,双臂一剪,像一只饿鹰,突的前射五丈,穿过了弯曲的溪流,快逾追风的扑飞五丈。 眼看相距蓝盈盈只有丈来远近,凌空狂叫道:“小宝贝,看你跑得了吗!” 蓝盈盈早已香汗淋淋,闻言抬头。 黑影已罩上顶空,苍鹰搏免般,披发鬼的十指箕张,凌空抓下! 就在此时,雷吼只听一声:“住手!”吼声中,于梵疾射而至,半空中,舒臂探掌,认定那眼看就要得手的披发鬼抓去。 披发鬼活命要紧,顾不得抓蓝盈盈,折腰悬空滚身,霍地翻出丈余。 蓝盈盈一见,大叫道:“于梵!不要放走了他!” 于梵势子不变,折身落在技发鬼身前丈余之处,沉声喝道:“狂徒!欺负一个女孩子!” 眼看一块到口的鲜肉,被于梵打破了砂锅! 披发鬼其怒可知。 他瘦而无血的马面一寒,双目冒火,厉声道:“你就是于梵?” 于梵微微一笑道:“不折不扣!” 披发鬼忽的一摇头,顶上的发誓立刻散开,三尺来长的头发,顿时散开来,披在项际,散于两肩。随着,他脸泛金黄,目射凶焰。 蓝盈盈这时也凑近了来,娇呼道:“披发魔功,你可不能让他的头发沾上!” 于梵闻言,心知这披发鬼的头发必然沾有烈毒。 因此,他探手腰际一按:“锌!”软剑早已在手,指着披发鬼道: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做鬼!” 披发鬼鼻孔里发出一阵牛喘,一双寒芒也似的凶焰,穿过乱发,直如夜叉鬼魁。他脚下连环上步,探身向前,颈上如车轮般摇动起来。 随着他的摇动,一头三尺余的长发,如同一个风火轮,发出呼呼的大响。 想不到武林中有人用头发来做武器的。 于梵一见不由大奇。 蓝盈盈早又叫道:“小心,不能挨上他头发!” 于梵一凛之下、振腕抖剑,朗声道:“把你的头削下来!” 说着,一晃身,斜跨三步,扬剑一划。 寒芒阵阵,耀日生辉,护住迎面。 不知死活的“披发鬼”咄咄逼人,肩头一转,又向于梵逼到。 于梵不由斜撒六尺,避过发阵。 连番的退让,越发使披发鬼得意,牛喘淋淋,头发舞成伞盖大小,一味抢攻。 于梵初时被他这奇异的打法蒙住。 又见蓝盈盈的高声呼警,这才节节后退。 以他勇往无前的性情,怎能再忍。 突见他剑眉上提,挥剑沉声道:“找死!” “死”字出口,脚下突的前沿,软剑化成了千万朵剑花,迎着披发鬼削去。 蓝盈盈意外的又叫道:“不能杀……” 咻……一声波风厉啸,血光四溅。 披发鬼的一颗小头,带着雨伞大的一蓬乱发,已飞向半天空去。 双腿连弹,披发鬼变成了无头鬼,尸体倒地,颈子头血沫“扑扑”有声。 蓝盈盈跺脚道:“瞧!不听话!教你别杀他,你……” 于梵对“江南大侠”有了“伪君子”的成见,因之对蓝盈盈也没有好感。 他没有好气的道:“姑娘!我这是为了你呀!” 蓝盈盈十分哀怨的道:“为了我,我为了谁?” 于梵冷冷一笑道:“这个,在下管不到!” 蓝盈盈不由双目一寒,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半晌才忍住悲凄道:“你好!我千里迢迢赶来,四下奔波找你,想不到来受你的冷眼,看你的颜色!” 于梵奇怪道:“找我?” “不找你找谁?” 说时,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泪珠顺着粉腮,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洒满了前襟—— 第六十四章 东海双仙 于梵摸不着头脑,茫然道:“姑娘找我则甚?” 蓝盈盈道:“给你送信呀!” “送信?”于梵不解的道:“送什么信?” 蓝盈盈抹了一把眼泪道:“你知道吗?你现在处境危险万分,怎么不教人替你担心呢?” 此言一出,于梵越发莫名其妙的道:“区区有何危险?” 蓝盈盈郑重其事的道:“目前,正邪两派,全都要得你而甘心! 你知道不知道?” 于梵微笑道:“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在下何怕之有?” 蓝盈盈的一股热忱,想不到白费,不由悲从中来,含泪道:“如此,是我姓蓝的多事!” 于梵淡然道:“姑娘是随着令尊大人有所为而来,也不算多事!” 他想起自己在地穴之中,亲眼所见“江南大侠”推人下那滑梯的残酷,不由鼻孔中发出一阵不屑的冷笑! 蓝盈盈忽的泪眼圆睁,道:“我爹!我爹现在在杭州,何曾前来!” 于梵冷冷的道:“只怕未必吧!” 蓝盈盈道:“我瞒你干吗?” 于梵道:“武库珍藏,谁都动心,这也难怪你父女!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包括了无尽的感慨,也说明了他对“江南大侠”的轻视。 蓝盈盈焉能听不出。 她的心如刀割,沉声道:“你对我发出这样的狂笑,是什么意思?” 于梵直接的道:“由你去体会,在下不忍说明!” 这像一把剑,直接刺伤了蓝盈盈的心! 她再也忍不住了,掩面,“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于梵不由皱起眉头道:“姑娘!你……你别哭呀!” 蓝盈盈饮泣道:“你……你原来是个无……无情无义的人!” 于梵微微一笑道:“好!就算你是为了我而来,现在,我也解了你的围,咱们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这不结了吗?” 蓝盈盈芳心寸断。 但是,她强忍悲凄,接着对地上无头尸体道:“你以为你杀了他就完事了吗?” 于梵道:“杀他不杀他,对于在下毫无利害,完全是……” 蓝盈盈道:“完全是为了我?” 于梵道:“当然!” 不料,蓝盈盈冷冷一笑道:“哼!你知道他的主子是谁吗?” 于梵道:“管他主子是谁?” 蓝盈盈气得粉面铁青,娇声吼道:“他是霹雳帮的舵主,霹雳雷神的部下!” “霹雳雷神?”于梵不经意的道:“十殿阎君在下也不会怕!” 其实,于梵对“霹雳雷神”是何许人也,仍是一无所知。 霹雳雷神在武林之中,算得上一个知名前辈,九大凶人未成名之际,他已是黑道的首脑人物,使人谈虎色变的魔头。 他与“般若神僧”的师兄,乃是口盟兄弟,功力不相上下.只是“正”“邪”不同而已。 这些,不是龚被子所能知道的。 当然于梵也就毫不知情了。 蓝盈盈闻言,道:“好!于梵!你又给我钉子碰!” 于梵的固执,乃是天生,闻言道:“在下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蓝盈盈气得花容战抖,一跺脚道:“算我多事!” 借着跺脚这股劲,弹身向荒野扑去。 于梵也淡淡的道:“本来多……” 他的“事”字尚未出口,不料蓝盈盈又已反身折回,大叫道:“于梵!于梵!” 于梵冷冷的道:“还有指教?” “哼!听着!”蓝盈盈说道:“纵然你对我冷淡,我还是要告诉你!” 于梵道:“说吧!” 蓝盈盈咬唇含悲道:“霹雳雷神要找的就是你,见了面你自己小心!” 于梵拍了拍腰际的软剑道:“多谢姑娘,在下不论遇见谁,都有这支鬼画符的破铜烂铁……” 蓝盈盈哪里听得进这冷言热语,鼓起小嘴道:“好!” 她的人在红影一掠之际,已远去数丈。 人的意识,往往十分玄妙,不可捉摸。 现在的于梵,就有这种感觉。 由于对“江南大侠”为人的厌恶,便对蓝盈盈产生一种同样的轻视。 如今,蓝盈盈去远,他又相反的感到有一份说不出的惆怅。 天际,洒满了黄昏的彩电。 几点归鸦,倦鸟知返的投人树林。 于梵也缓缓的走上了山径。 四野寂寥,远山模糊。 夜幕,已慢慢的沉下来。 由于一阵的沉思,信步而行,竞未能走上官塘大道,漫步在群山之中。 于梵不由焦急起来。 他急欲找一个投宿之所。 因此,腾身上了一棵高树,游目四顾。 但见西首群山脚下,有一点星星之火,似乎是山居人家的灯光。 约莫看,有十来里路程。 于梵看清之后,毫不迟疑,展功穿山越岭,逞认定西方灯光之处赶去。 于梵的轻身功夫,不过受欧阳王的指点,只是仗着一身的内功,加上“二仪丹”的力量,至于“巧妙”二字还不能用得恰到好处。 所以,十里下来,已是腰骨微酸,略感乏力。 果然,竹离茅舍,有十余间之多,只有正中一间,灯光明亮。 于梵缓步进村,不由为之一愕。 但见,竹离之中,停着辆四轮马车。 这马车太也的眼熟,分明是鬼斧神鞭所驾的那一辆,假如真是那一辆,那么毒僵尸与漠北双凶,也必然在这山村之内。 想着。 于梵便放轻了脚步,蹑足进了竹离,以暗取明,向那门内望去。 果然不出所料。 茅屋中油灯摇晃。 血影人魔高踞上坐,左首是毒僵尸,右首是彭海,打横的是漠北双凶,鬼斧神鞭末座敬陪。 血影人魔一拍桌子道:“李老大太不够意思,太阳真解是真是假,也得先打我们兄弟一个招呼!” 彭海道:“我却是看过他那封说明的信!” 毒僵尸道:“那有个屁用!” 鬼斧神鞭冷笑道:“在咱弟兄里,我可是地位最小,对这件事只觉得必定要按捺下来。” 漠北双凶的老大贺子龙怪眼一翻道:“你怕李老大?” 秦鹏飞冷笑道:“老八!你不怕?” 贺子龙一愣道:“我?”但片刻之间,又接着道:“只要我们八弟兄团结起来,李老大又能对我们怎样?” 贺子虎自然是要替哥哥帮腔的。 他一拍胸道:“李老大所以威震江湖,是因为‘九大凶人’这块金字招牌!换一句话说,也是咱们抬举他!” 他说完,又冲着血影人魔拍马屁的道:“二哥!你说是不是?” 血影人魔用手掠一掠技下来的红发,咧咧嘴,没敢搭腔评论。 鬼斧神鞭冷冷一笑道:“话是不错,可是……嘻嘻嘻……” 他的一阵阴笑,代表着对贺氏兄弟所说的话不尽同意! 贺于龙不悦道:“有话就讲!阴笑个什么!” 鬼斧神鞭也大声道:“说不说在我,谁也不能勉强!” 贺子龙勃然大怒道:“老九!这是什么意思?” 鬼斧神鞭冷森森的道:“没有意思!” 贺子龙霍然站了起来,指着鬼斧神鞭道:“没有意思也要说个意思!” 鬼斧神鞭也毫不退让的道:“姓秦的今天不说!”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 双双起立,眼看就要起内哄。 枯木尊者彭海胖而臃肿的肚皮一挺,阴森森的道:“算了吧!吵个什么劲!” 鬼斧神鞭忙起身躬腰,十分恭敬的道:“三哥教训的是!” 彭海冷冷的道:“那就别吵!” 贺子龙也讨好的道:“我是好意!” 贺子虎也陪笑道:“三哥!我漠北双凶对九大凶人这个团体,可是忠心耿耿!” 毒僵尸三角眼眨动了几动道:“也得等四哥与老六七妹来了再说!” 于梵心中不由一震,心想: “好呀!想不到九大凶人今晚有八个到这小小的山村聚会,也算难得。” 思忖着,连忙闪开柴门,溜到那辆马车下面,借着轮子隐蔽,要听一个仔细。 也不过是刚刚隐好身形。 呜……嘟嘟! 一阵笛声噱亮。 两条人影,流星飞矢般的疾射而至。 金笛书生、白蛇娘子连袂而至。 鬼斧神鞭迎着出来,朗声道:“四哥没有来吗?” 白蛇娘子浪声一笑道:“他在养伤,由我代表不行吗?” 鬼斧神鞭扬声而笑道:“谁说不行,四哥还不是听七姐您的吗?” 血影人魔厉声吼道:“秦老九!你少肉麻!坐下来!” 鬼斧神鞭应了声:“是!” 白蛇娘子一走三扭的走近桌子,一屁股坐在血影人魔与枯木尊者名间,浪声道:“二哥哥!三哥哥!你们召唤,必有大事呀!” 血影人魔咧嘴哈哈厉笑道:“他奶奶的,李老大用一本鬼画符的太阳真解,可把咱们害苦了!” 金笛书生道:“说的是呀!” 白蛇娘子娇声嗲气的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鬼斧神鞭道:“依小弟之见,要分两部份进行!” 他说到这里,双目扫视群魔,一种患得患失的神情,昭然若揭。 血影人魔喝道:“说呀!什么两部份三部份的!” 鬼斧神鞭被他喝叱,毫不为意,因为他的意见已被采纳,反而十分得意的道:“第一步,我们要找出真正的太阳真解目前究竟落在何处,第二步是找大哥当面理论!” 群魔互望了一阵,没有出语。 毒僵尸冷冷的道:“目前也只好如此!” 谁知,金笛书生慢吞吞的道:“不然!不然!” 他手按横笛,面含笑容,停了片刻才道:“目前要紧的不是太阳真解,而是‘武库藏珍’!” 此语一出,群魔面面相觑。 金笛书生又道:“据小弟所知,武库藏珍,已落在一个人手里!” 于梵不由暗暗一惊。他生恐金笛书生把这个帽子戴到自己头上。 那样一来,自己便成了众矢之的,江湖中人人欲得之而甘心的对象。 血影人魔不由震声一喝道:“谁?” 金笛书生不疾不徐的又道:“二哥!这个人咱们可惹不起!” 他不说出名讳来,却卖个关干,吊吊胃口。 血影人魔有些不悦喝道:“难道又是老大?” 金笛书生摇头,只答了一个字:“不!” 枯木尊者急忙道:“那是谁?难道是……” 毒僵尸接着道:“难道是那老秃驴般苦鬼和尚?” 想不到金笛书生摇头不迭,慢吞吞的道:“非也!非也!” 血影人魔可真急了。他的怪眼一翻,摇动一头的红发,咬牙有声,急呼呼的道:“小七! 你找死吗?还是存心呕我!” 白蛇娘子一见,媚眼连抛,一双十指尖尖的玉手,按在血影人魔的肩头,媚声道:“哟! 二哥!你是怎么啦!莫真的气坏了身子,七弟就是这个慢脾气!” 血影人魔被她樱樱软语,也说得软绵绵的,随着她按的手坐了下去,口中尴尬的道: “他妈的,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 金笛书生依旧冷兮兮的道:“不是小弟不说,只怕说出来也是枉然!” 枯木尊者不由道:“你还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呀!” 金笛书生微笑起立,先走了两步,慢条斯理的道:“说出来容易,可是要打歪主意,我金笛书生决不参加!” 血影人魔吼道:“快说吧!说吧!” 金笛书生金笛虚空一划,才道:“这人是个通身银衣的小伙子!” 他的话才落音!彭海忙道:“此人一身银衫,廉洒俊秀,我见过! 我见过!” 鬼斧神鞭也道:“那娃儿没有什么,手下四个蒙面侍卫,却都是顶尖高手,在亡魂谷我也见过!” “哈哈哈……” 金笛书生先是一阵冷笑,然后才道:“两位可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枯木尊者鬼斧神鞭两人不由一怔。 毒僵尸道:“老七!你一定知道了?” 金笛书生淡然一笑道:“略知一二!” 此时,不但屋内的群魔急欲知道那银衣公子的来历,连屋外马车下的于梵,也倾耳而听。 他生恐金笛书生不说出来,更惟恐他压低嗓门说得听不清楚。 血影人魔已急得咬牙有声。 白蛇娘子娇声道:“老七!你就爽快点说出来吧!” 金笛书生轻咳了一声,才道:“论那娃儿,我金笛书生也可以对付,所怕的是他后面的靠山,放眼武林,可是谁也惹不起的顶尖人物,利害脚色!”他依然半吞半吐,没说出来! 血影人魔恨声的道:“七太爷!你就饶我老魔一次,别把我闷死了!” 金笛书生这才一笑道:“东海双仙!” 四字的声音平常。然而,听在群魔耳中,如同打了个炸雷! 马车下的于梵,也不由惊然而惊。他记得龚江说过:“东海双仙只是一种传说,从来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功力之高,估计在般若神僧之上……” 假如银衣公子,真是东海双仙的门下…… 于梵不敢再想。 再看那屋内的群凶,一个个面面相视,相顾失色,谁也没敢说一个字。 东海双仙的名头,由此可见。 于梵心想:一个男于汉、大丈夫,要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武林中只有第一,没有第二。 既然我踏进武林,走上江湖道,少不得要与东海双仙碰碰头。 要想与东海双仙会面,必定要先让银衣公子栽上一个大大的以斗。 常言道:“打哭了孩子,大人也就出来了!” 他的心计既定,不由豪气干云。 此时屋内一片沉寂,只有金笛书生在得意的踱着方步,踏在地上的足音,“沙!沙!” 可闻。 显然的,群凶都为‘冻海双仙”所慑,谁也拿不出主意。他们本是乌合之众,又是为了利害而结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可谁也不愿强出头。 于梵生恐他们一散,鬼斧神鞭要出来赶车。 因此,轻手轻脚,由马车下面溜到院子内一大堆稻草堆里。 果然,但听屋内血影人魔打破沉寂的道:“这事不同等闲,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 第六十五章 独斗群魔 枯木尊者也解嘲的道:“二哥说得对,依我之见,分头打探清楚,然后再定行止!” 血影人魔乘机下台道:“不错,咱们分头打听!” 说着,足步杂沓。一行九个凶人,出了茅屋。 “我先走了!” 一道血红巨影,血影人魔弹身而起,语落人已在十丈开外,老魔头不同凡响。 “叭啦!” 鞭梢声震,鬼斧神鞭驾起马车,载着漠北双凶与毒僵尸绝尘而去。 枯木尊者低声对金笛书生道:“七弟!你刚才的话是真的?” 金笛书生煞有其事的道:“千真万确,错不了!” 枯木尊者一本正经,但露着七分怯意的道:“假若东海双仙重履中原,咱们弟兄可得多加小心!” 金笛书生语意深长的道:“小弟已考虑是不是要退出武林,找一深山穷谷,做个洗手的隐者了!” “大有道理!高见!高见!” 枯木尊者的话未落音…… 呼…… 一声闷雷似的破空之声,他已远在田野的夜雾之中消失。 白蛇娘子四下瞧了一遭,低声道,“坏东西,你的消息哪里来的?” 金笛书生毫无表情的答道:“你猜猜看!” 白蛇娘子像扭股儿糖似的道:“嗯!人家猜不到嘛!” 口中说着,双手抱紧金笛书生的一只手膀子,只在自己怀内揉。 金笛书生阴兮兮的扬声一笑,一把抱紧了白蛇娘子的蛇腰,邪恶的道:“小妖精连你也不相信?” 于梵见他们那份邪劲,本当要走。 此时闻言,不由心头一动,伏在草堆里,大气也不敢出。 他此时并无怯意,所以不敢响动,是为了要听金笛书生的真话。 果然:白蛇娘子娇声道:“你是骗人的?” 金笛书生道:“我不能骗你呀!” 白蛇娘子撒娇道:“为什么要骗人?” “我呀!”金笛书生认真的道:“我要他们不敢轻易露面,好让我大展手脚,太阳真解也好,武库藏珍也行,有了二者之一,我也好……” 白蛇娘子更浪声道:“嗯!我去跟他们说穿!说你骗他们!” 金笛书生也摇头笑道:“你不怕我把你的柳腰捏断!” “咯咯!嗯!嗯!” “哈哈!嘿嘿嘿……” 一阵刺耳的笑声,两人竟像“炸麻花”似的扭作一团,向于梵存身的草堆上滚来。 于梵不由又气又恼。 说时迟,那时快。 这对男女双凶,已紧抱着倒了下来,眼看就要压在于梵的身上。 “狗男女!滚!” 于梵大喝一声,抬腿认定两人踢去。 “哎呀!” 嘭! 他二人做梦也没想到草堆里会有个人。 全然未防之下…… 于梵的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白蛇娘子的腰眼上。 疼得她“哎呀”一声,半晌直不起腰来。 金笛书生怒火如焚,咆哮道:“什么人?” 喝声之中,手中金笛已横胸作势,蓄机待发。 “在下于梵!”于梵四字出口,突然怒喝道:“好一个背义好色之徒!” 金笛书生突的面色一寒,喝道:“你来了多久?” 他分明是怕他的一言一语,都被于梵听去。 若是传入群凶耳中,他焉有活命。 于梵心中当然明白。 他淡然一笑道:“在下来时,你阁下的大驾还没到呢?” 金笛书生大吃一惊道:“既然如此,我饶你不得!” 口中喝着,手中金笛化成了一道耀目寒光,径向于梵迎面捣来。 一代凶人,成名的笛招焉同小可。 于梵只觉迎面九大要穴,全都感到微有压力,分明是金笛未到致风已至。 若是于梵未服食“二仪丸”以前,只怕此时已五脏离位七孔溢血。 他此时已非吴下阿蒙。 “铮!” 暗簧弹动,软剑在手。 寒光耀目,冷气凝寒。 这招旷世无祷的剑法,一旦施出,隐隐有风雷之声,夹雷霆万钓之势! 纵令他金笛书生的笛招怪异,也不敢再行攻入。 “噫!” 一声惊呼,人影暴闪。 金笛书生目露惊疑,喝道:“这是什么剑法?” 于梵的剑招虽奇,惜乎是临敌经验不足。 他此刻若乘势而人,金笛书生非死必伤。 白蛇娘子也不由奇怪的道:“小辈,你是哪一门派的!” 从两人的问话之中,可以想到他们对于梵这怪异的剑招心存畏惧。 于梵也停势沉剑道:“少见多怪!” 其实,于梵在地穴之中苦练了六天六夜,虽已滚瓜烂熟,可还没有到运用自如的程度。 尤其遗憾的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使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金笛书生闻言,怒不可遏,二次横笛…… 白蛇娘子喝道:“七弟!住手!” 金笛书生道:“六姐!你……” “让我来伸量伸量这小辈有多大的道行!” 她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原先的一副媚态,荡然无存。 粉面生寒,充满了戾气,双目如电,露尽了杀机。 但见她宽大的彩袖一抖。 咻!咻!咻! 哨声凄厉,令人毛骨惊然。 星月迷离之中,七八条长仅七寸,细如葱叶的翠绿小蛇,在空中似飞实蠕的向于梵飞到。 于梵心知这白蛇娘子以蛇闻名,所蓄之蛇,无不奇毒。因此,不敢怠慢,身子一矮,手中软剑连震。 剑花化成一个伞盖,护住全身。 七八条小蛇,似乎都通灵性。 白蛇娘子口中不断发出阵阵啸声,其音低沉,刺耳惊魂。 八条小蛇,随着她的口哨,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时高时低,吱吱怪鸣。 于梵不禁大惊,软剑不敢稍停,目光不敢稍瞬。 白蛇娘子得意的道:“今晚活活累死你这小辈!” 真的,假若真的僵持下去…… 于梵的后果哪堪设想。 他一面舞着较剑,一面暗自思量。 生有处,死有地,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安排。 如其这样活活累死,或者等精疲力竭被蛇咬死,倒不如拼死一搏。 心念既起,豪兴大发。 他突的精神一振,猛然弹身而起,舞动软剑,对着那七八条小蛇挥去…… “噗!哧!噗哧……” 连声脆响,腥臭扑鼻。 寸寸蛇尸,撒满遍地。 于梵一招得手,豪兴更浓。 招势不收,借着落地之势,提剑向白蛇娘子的中庭大穴刺去。 蛇阵突破,白蛇娘子已气馁了七分。 此刻一见,魂飞魄散。 一式“倒转回轮”后退丈余。 于梵的剑招如长江大河,汹涌不停,绵延不绝,大喝道:“走得了吗?” 眼看于梵如影随形,剑尖只离白蛇娘子心膛仅有寸余远处。 “住手!” 哨风起处,金笛书生已斜刺里狂卷而至。 “当!” 火星四溅,笛剑硬对了一招。 先前,金笛书生被于梵的剑招绕花了眼。 这一招接实,他已试出了于梵的功力,姜是老的辣,金笛书生能列入九大凶人第七,也非幸致。 他扬声一笑道:“小辈!你原来是银样腊枪头!” 狞笑声中,仗笛欺人…… 不料—一 白蛇娘子却高嚷道:“老七!不要理会他,我们走!” 金笛书生道:“我活捉了这小辈出出您的气!” 白蛇娘子冷林森森的道:“不要了!这小辈活不成!他死定了!” 金笛书生不由一愕,手中金笛一顿道:“真的?” 白蛇娘子冷然道:“他虽杀了我的‘冷翠灵蛇’,可是蛇毒随着血已侵入他的内脏,七天之内,内脏溃烂,化血而死,活捉他则甚!” 金笛书生闻言,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他收招后退,口中道:“我没想起,可是我……” 白蛇娘子咬牙道:“你不打紧,蛇血落地,百毒入土!” 他们一问一答,于梵都听了个明白。 可是,他半信半疑。 金笛书生一收金笛,狞笑道:“小辈,恭贺你早升天府!” 说着,一拉白蛇娘子的手,喝了声:“起!” 衣袂声震,两人已穿过竹篱。 于梵怒恼至极,哪里肯舍,喝了声:“想走!”他提气展功,就待追去。 “哇!” 他似觉着一股其腥无比,其臭难当的浊气,由内脏涌上咽喉。 嗡…… 耳鸣悠长,眼花撩乱,头大如斗,脚重如石。 咕通! 初起之势才作,人已结结实实的倒在竹篱之外,人事不知。 月淡,星稀,夜凉如水。 远山脚下,一白一绿的瘦小人影,飘飘忽忽冉冉而来。 白影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月光下,可以辨出,她是一个天生的美人胎子,端庄静宜,清秀出尘。 然而,此时她一身镐素,满脸的忧郁。 随在她身后的,也是一个少女。 那少女一身翠绿,娇小玲拢,有些儿刁蛮意味,也充满了稚气。 也是一言不发,紧紧的,微显吃力的跟着素衣少女亦步亦趋。 两人看慢实快,转瞬之际,穿过了田埂已到了茅舍门前。 “噫!” 缟素姑娘远在十余丈之外,已发觉竹篱前有一个倒卧的人。 她势子一收,缩身闪入路旁的杂树之中,向身后的绿衣少女招了招手。 那绿衣少女也十分机警。 她早已随着素衣姑娘的身法,一闪钻入草丛,凑到素衣姑娘的身侧,低声道:“是一个人!” 素衣姑娘低声道:“不错!难道说我们隐身之后又被他们发现了吗?” 绿衣少女道:“不会吧!” 素衣姑娘黛眉深锁,面带愁容道:“不然在这荒僻之处,会有尸体,一定是那些魔头的足迹到了!” 绿衣少女忽然沉声道:“我去看看!光猜没有用,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 “唉!”素衣姑娘道:“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她两人口中说着,已不再隐身,各自蓄功戒备,缓缓向那茅舍欺近。 眼看相距茅屋不到十丈…… 素衣姑娘手式指了指屋后,又指了指绿衣少女,然后指指自己,又指指屋前。 绿衣少女点头会意。两人不向倒地的于梵奔去,各展身形,一扑屋前,一扑屋后。 片刻之际,两人双双由屋内出来。这才向于梵倒卧之处走去。 绿衣少女不等吩咐,一个箭步穿向于梵,右手食中二指并指如前,虚点在于梵的“玉枕” 穴上,口中娇喝道:“什么人?” 于梵此时人事不知,哪能回答。 绿衣少衣低声道:“小姐!好臭!莫非死了多日了!” 素衣姑娘低声道:“不会,我们早上出山不是从这儿经过吗?怎会没看见有尸体哩!” 她口中说着,运步轻移,已到了于梵身侧,也不由捏着鼻息自“咦!真是一股恶臭!” 这时——绿衣少女脚尖一起,已把于梵扑地的身子翻转了来。 “噫!” “是他?”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惊呼。 素衣姑娘更不怠慢,她已顾不得恶臭冲鼻,弯腰伸出水仙也似的玉指,抓了于梵腕脉,紧张的道:“没死!他中了奇毒,我们得带他回去,设法为他治疗!” 绿衣少女面有难色,道:“可是我们……”她摊开双手,表示莫叮奈何。 素衣姑娘道:“顾不得许多。背也得把他背回去,因为他不能死,他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 绿衣少女摇头的道:“背回去?小姐!他是一个男人呀!” 素衣姑娘似乎十分坚定,她毫不犹豫的道:“心正不怕邪,我宁愿落一个不正经的丑名,不愿背上欺骗天下武林的恶名,何况,我不能使爹爹九泉之下受人唾骂。”说着,接起袖口,扶起了奄奄一息的于梵,又道:“我先背一程!”说着,迈步向山势深处走去。 水吼岭、野人谷,是个人迹不到的穷山荒谷。 在这谷底一大片阔叶树林隐蔽之处,搭着两间小小的茅棚。 因为太隐蔽了,外人别说不知道,甚至走到近茅棚三丈之外,还瞧不出茅棚的影子来。 此时,天色微明。 在茅棚中的于梵、面色青中泛黄,双目紧闭,鼻息微弱,顺着惨白怕人的嘴唇,一丝丝的流着乌水。 那乌水其臭难闻,腥味冲脑。 素衣姑娘抹去鬓边的汗水,喘了口气道:“总算到了!” 绿衣少女也疲惫的道:“他好重!背在背上压的喘不过气来!” “傻丫头!”素衣姑娘不由“噗嗤”露齿一笑,接着又道:“黛儿!你打开药囊,先把那包‘万应解毒丹’拿出来。” 名叫黛儿的少女应了一声,钻进另一间茅棚,取出一个红绫小包来,打开时,香气扑鼻,清人沁脾。 素衣姑娘一手拨开于梵的牙关,另一手捧着“万应解毒丹”倒向于梵口里,然后灌了不少山水。 约莫有半个时辰。 咕噜嚕,咕嚕嚕…… 于梵腹内一阵雷鸣,接着一股腥臭之味,令人难耐。 “哇!哇!” 一口的乌水,由于梵口中涌向外面。 绿衣少女皱起双眉,远离一旁。 素衣姑娘用一幅自统,不断的替于梵抹着口角吐出腥臭难当的乌水。 又是半个时辰。 于梵四肢伸晨,睁开紧闭的双目,悠然醒来,口中咕嘻道:“好渴!水!水……” 素衣姑娘捧过竹筒的水,凑近了于梵,柔声道:“于公子!少侠!” 于梵这时才看出自己原来处身在从未到过的茅棚里,眼前…… 他不由奇怪的道:“噫!你……你不是陈……陈翠绫姑娘吗?” 原来这一身缟素的姑娘,乃是君山大寨主陈屏的掌珠,不用说那绿衣少女就是她随身的女伴黛儿了—— 第六十六章 西湖残霞 于梵与陈翠绫并不陌生,曾有两面之雅。 第一次是在“兴记学堂”。 第二次在君山水寨。 陈翠绫一见于梵已面色有了红润,并且开口说话,眉头一掀,喜孜孜的道:“我就是陈翠绫!” “我?我……”于梵讷讷的道:“我怎么会,睡到这……这是什么地方?” 他凝神遐思: ——金笛书生…… ——白蛇娘子…… ——他们舍我而去,我追…… 这时,刁钻乖巧的黛儿已吟吟笑道:“还想什么?不是我家小姐,还有你的命吗?” 于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待欠身而起…… “慢!”陈翠绫探手按住了他的肩头道:“你体内余毒未尽,不要劳动!” 黛儿不由道:“你中的是什么毒?臭的使人近不了身,喘不出气来!” 于梵苦苦一笑,便把白蛇娘子施放的“翠毒灵蛇”扼要地说了一个大概! 陈翠绫不由大惊道:“如此说解毒丹只能解一时之毒,还不能驱尽内脏的蛇毒,七日之内,一定再发,复发之后,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 于梵不由神色一怔,失口惊呼道:“哦!那……” 他顿了一阵,又苦苦一笑道:“生有地,死有处,阎王注定二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 也只好由它去了!” 这时,阵翠绫却正在整束衣衫,抓起壁上所挂的镖囊,穿出茅初就走! 黛儿一见,忙不迭的道:“小姐!你……你要去替于公子报仇?” 陈翠绫神情凝重的道:“胡说!我去取药解毒!” 她的话音未落,人已惊鸿也似的远在五丈开外。 黛儿回头对着茫然失神的于梵道:“于公子!你可知道,是我家小姐亲自把你从荒村上背到谷中来的呀!” 于梵玉面飞红,不由道:“啊,是吗?” 黛儿正色的道:“难道我骗你?” 于梵忙道:“不会!不会!我知道,那时我……唉!” 他叹了一口气。 因为,在他内心里,觉得这是一笔无法偿还的债。 黛儿又道:“你知道那荒村离这儿多远吗?” 于梵摇摇头。 黛儿的手掌一伸,五个指尖张开道:“足足五十里只多不少,而且又是一路上坡,陡坡悬岩,人迹不到的险峻,我空手爬已经吃力了。” 于梵更加不安的道:“此恩此德,誓必报答!” 刁钻的黛儿一听,俏皮的道:“报答!怎么报答,难道你希望我家小姐也遭人毒手,你出来救她一命?” 于梵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黛儿偏着头,十分顽皮的道:“那要如何报答呢?” 于梵嗫嗫嚅嚅的,一时答不上话来。 黛儿却道:“我有个好主意……” 于梵忙抢着道:“快说!于某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黛儿却未语先笑,然后轻声细语的道:“小姐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一个人够可怜的,你要是诚心诚意的答报……” 话未说完,一阵脚步声响。 陈翠绫一身水淋淋的,手中提着三尾兀自挣扎的解鳞鲫鱼闪电而回。 她的人未进棚,已叫道:“黛儿!快快!” 说着,将手中的一串鱼交给黛儿,又道:“煮汤!煮汤!” 黛儿接过鱼,自去棚外洗涤。 陈翠绫又关心的走到于梵床头,仔细凝视着于梵的面孔,皱起双眉道:“蛇毒太烈,要不是救得早,真不堪设想!” 于梵见她那份忧虑的神色,真仿佛比她自己中了蛇毒还要紧张。 他不由感激的道:“若非姑娘,此时在下已横尸荒村!” 陈翠绫拚眉道:“此刻……唉!若非解毒丹,此刻你正在开始由内脏溃烂!” 于梵道:“此恩此德……” 陈翠绫摇头止住了于梵的话。 她拂了一下水淋淋的鬓发,幽然一叹道:“不要想这些,老实说,我所以救你,也不全为的是你!” 于梵道:“那是姑娘您客气!” 陈翠绫道:“不!的确是我的一点私心!” 于梵不解的道:“私心?” 陈翠绫接着又道:“因为只有你,才能证明我陈翠绫并不是存心欺骗天下武林,也只有你,才知道假造太阳真解的来龙去脉!” “哦!”于梵哦了一声又道:“姑娘,水落石现,日久见人心,这桩事一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陈翠绫微微叹息了一声,幽幽的道:“不然,我就成了武林的公敌,天下之大,也没有我主仆二人的存身之处了!” 她回眸四顾,扫视了这个因陋就简的草棚,十分哀怨的道:“先父一手创下了君山的偌大基业,想不到他老人家的尸骨未寒,我就……” 说到伤心之处,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那水淋淋的发际也流下泉水,分不出是泪是水,楚楚可怜。 于梵无限同情的道:“姑娘,您这身湿淋淋的……” 陈翠绫不由的羞得满面鲜红。 因为,这时她也看出自己狼狈的情形。 一身都是湿淋淋的,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许多地方曲线毕露。 她低头含羞道:“我……我还要替你施功祛毒!” 说着,一步跨出了草棚。 于梵真是百感交集,目送陈翠绫的背影,也不由微微的叹了口气。 躺在草棚内,他也不由有一阵身世飘零的感觉。 从他记忆起,跟着被铁匠龚江,过着穷困艰苦的生活,稍大,便只知道生火打铁,除了龚江之外,就只有陈翠绫这样忘却自己的关心他。 他越想,越觉得这份情意太深厚了。 不由自言自语的道:“这……这事怎样报答呢?” “公子!”黛儿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走进棚子来,笑吟吟的道:“容易!娶了我家小姐也就是了!” 于梵不由心头一震! 黛儿已将鱼汤放在一旁,扶着于梵坐起,又道:“小姐到寒潭捉来的银鳞鱼,上好的解毒天然灵药,来,吃下去!” 这时,陈翠绫也换好了一身干衣裤劲装,越发显得玲城娇艳,走近于梵道:“寒潭银鳞是第一解毒妙品,你先吃下。” 口中说着,已摔了鱼汤,送到于梵口边。 于梵的蛇毒虽然被“万应解毒丹”止住未发,但体内毒性未去,身子软绵绵的,觉着四肢乏力。 他双手去接鱼汤,陈翠绫见他手臂乏力,不由道:“就这样喝吧!” 于梵真的抬不起双臂,只好就着她的手中喝着。 黛儿吃吃一笑道:“从来没见过小姐亲手喂别人吃东西!” 于梵越发的由脸上红到耳根,心中,也噗噗的跳个不停。 陈翠绫更加羞得咬着嘴唇,低声道:“鬼丫头!你皮肉发痒,胡说些什么!” 咚咚咚…… 黛儿娇笑着跑出棚去。 于梵喝完了鱼汤,只觉体内有一股凉气,直穿四肢百骸,而有一阵燥热的戾气,也四下乱窜,内脏在这两种不同的怪异之气,撞击得十分难受。因此,他不禁被起眉头。 陈翠绫一见,失声道:“奇气已被鱼汤引动了吗?” 于梵更觉得腹内奇疼如绞,通身肌肉收缩,筋脉抽动不已。 他面色惨白,双目火赤,呼吸急促。 陈翠绫也是红生双颊,十分紧张。她放下碗,探手解开了于梵的胸襟。 于梵不由一怔,但此刻力道全无,只是慌慌的道:“姑娘……你……” 陈翠绫红着脸道:“我替你催功去毒,你气沉丹田!” 口中说着,解开于梵的内衣,一双葱白也似的双掌,已按上了手梵的乳下双穴。 于梵不由一愕。此时,两人脸对脸,相去不足尺许,呼吸可闻。 陈翠绫乃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千金,豪门爱女,哪曾与陌生男子面对面过。何况,自己的双手,还紧紧的按在于梵的双乳上。 因此,她芳心鹿跳,不敢开眼。但是,她知道此刻是为了救下于梵的生命。 而于梵是知道“太阳真解”秘密的唯一人证。 于梵若是一死,陈翠绫将是宇内武林江湖的公敌,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于梵的生死关系着陈翠绫一生。 故所以陈翠绫不避男女之嫌,竭力为于梵催功去毒。 她想到这里,不由心中大定,尽去羞耻之心,正襟盘坐在于梵的对面,低声道:“于公子!气凝丹田,引进任督二脉!” 于梵体内的蛇毒被鱼汤引起,十分难受,闻言强忍痛苦,奋力赶聚真力。 接着,双乳之下,有两股清凉之力,徐徐注人体内,如同两条润泽的游龙,缓缓的侵人丹田。 片刻,已引着自己先时难聚的真力,遍走全身。 渐渐的,觉着四肢百骸缓缓开启。 任督二脉舒畅无阻。 内脏的浊气下沉……下沉……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于梵被一股恶臭难耐的气味冲醒过来。 他微睁双目,凝视…… 但见,自己身侧倒卧着的是陈翠绫。 陈翠绫的粉脸惨白,双目微闭,容颜。瞧淬,显然是疲惫至极,真是我见犹怜。 再看,黛儿双目失神,一脸惊惶之色,凝注着于梵与陈翠绫。 她这时见于梵双目连眨,不由又惊又喜道:“于公子!你……” 于梵已记起了陈翠绫替自己施功疗毒的一幕,不由一阵难过,内心的感激,真的无法言宣。 那股恶臭,原来是自己所卧的草堆下面发出。 他已知是自己体内的蛇毒,由下体排出,不由羞得不敢仰视。 这时—— 陈翠绫也悠悠而醒,抢先惊问道:“于公子!你觉着如何?” 于梵又羞又愧的道:“多谢姑娘!我此刻已完全好了,可是……” 陈翠绫不等他说下去,喜形于色的道:“只要你好了,我们都好了,黛儿!我们再搭一个棚去!” 说着,她已起身向棚外走去。 黛儿也一笑对于梵道:“脏死了!这儿有件干净衣服,你自己去料理吧!” 说着,也一溜烟的出棚去了! 于梵目送她的背影去远,不由一阵愕然! 他感到无限的温馨安慰,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惆怅,与说不出的滋味。 心中一片空白,对着空荡荡的棚外发呆。 片刻——一阵风吹来一阵恶臭,他才回味过来,觉着身下十分难受。敢情是他体内的余毒,被陈翠绫的内力退出体外,排泄出来一些其黑如漆,其臭难耐的物体。 这时,他略一运气,觉出体内通畅如昔,丝毫没有蛇毒残存。于是,他起身收拾了一下衣衫,换上黛儿留下的衣裤,溜到棚后山涧里冲洗了个清爽。 忽然,一溜火光冲天而起,起火的地方,正是那间草棚下。 “不好!” 于梵正在就山石上晾晒洗好的衣衫,一放下衣衫奔回草棚。 没等他开口,黛儿已迎上来笑嘻嘻的道:“这棚子的蛇毒,不烧一把火,也不会完事!” 于梵想起自己睡处的那股脏劲,不由红着脸道:“你们住在……” “放心!”黛儿神秘一笑道:“已盖好了更大的新房!” “新房”二字语意双关。 于梵不由苦笑道:“真是!太打扰了!” 黛儿却道:“真个的,公子对我们小姐究竟意下如何?” “这……” 于梵不由一时跑橱,半晌答不上话来! “哼!”黛儿冷哼一声,又道: “怎么?以为我们小姐是君山的草莽儿女是吗?” 于梵忙道:“在下并无此意!” 黛儿不理会他,却鼓起小嘴道:“告诉你,我们姑娘生在君山的江湖人家,但是吟诗答对,琴棋书画,可是样样精通,不比高官大府的小姐差!” 于梵忙道:“哪里话,区区在下也不是……” 他想起自己乃是武英殿大学士于刚的亲生之子,一时间又无法说出“也是草莽游侠”。 “也是……也是天涯沦落的流浪汉!” 黛儿回嗔作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于梵忙道:“男女婚姻,乃是终身大事,必须……” 黛儿抢着道:“父母之命,媒的之言是不是?如今,老寨主已死,你又是流浪汉,父母之命可以免了,至于媒妁之言嘛……不才我黛儿就是个现成的红娘!” 她娓娓道来,头头是道。一面说,一面斜飘着一双秀眉,盯视着于梵。 于梵一时无法反驳,也不能就这样承认下来,却只好点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偏生遇上黛儿是个热心议肠的急性子。她面色一正道:“夜长梦多,定规了两下里都安了这颗心!” 这时—一 “黛儿!”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唤之声。 黛儿一面答应,一面道:“小姐在叫我了!这档子事,我们就这么决定,你可不能三心两意,我们小姐从来没与任何男子肌肤相亲过,你是第一位!我去了!你快来!” 说着,展开朱唇,露出一排编贝似的白牙得意的一笑,弹身向喊声之处奔去。 于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答应,黛儿不允许自己有说话的余地。答应!可是,自己的家仇未了,师仇未报,太阳真解的悬疑未明,武库神秘的谜底未揭。 何况,江湖山而欲来,纷争未已,杀机方兴未艾,血劫如火如茶。 然而,放下陈翠绫的人品不谈,仅只这次自己误中了白蛇娘子的蛇毒,若不是亏了陈翠绫相救,此时的自己,还有命吗?甚至于连尸首也已溃成一堆烂白骨。 想着,真是“反贴门神”——左右不宜。 他对着莽莽荒谷,悠悠白云,一时愕然若失。 “少侠!”陈翠绫已不知何时到了身侧! “哦!姑娘!”于梵一惊,红着脸道:“这一次,若不是您仗义……” 陈翠绫摇手含笑道:“武林一脉,客套免叙!” 于梵反而尴尬的一笑道:“是!是!可是……” 陈翠绫又道:“据我所知,一部真的太阳真解,在兴记学堂的陈文兴身上,上一次我没见到他,少侠你是知道的!” 于梵忙道:“在下也晓得这回事,并且知道陈文兴已到了杭州,现在江南大侠蓝辉雄家里!” 陈翠绫大喜道:“真的?那……我想少侠与我辛苦一趟,到杭州蓝家找他!” 于梵爽快的道:“这是在下义不容辞的事!” 雷峰塔的影子,在夕阳里越显得斑斑驳驳,古意极浓。 商旋的西湖,夜幕初张的时候,更加清澈。 三道飞矢也似的影子,从灵隐禅寺的后山间扑向杭州城。 第一个蓝衫飘飘,俊逸出尘的,正是于梵。 陈翠绫依旧是一身缟素,紧随着于梵的身后。 最后的绿衣少女,自然是陈翠绫的随身女侍——黛儿。 为了一部太阳真解,三个人从西湖星夜赶到杭州城来,要找那兴记学堂的教师陈文兴。 他三人为了要秘密进行这桩事,到了杭州,便找了灵隐后山的一个小庙栖身,趁着星夜,向蓝府赶去,要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免得打草惊蛇,又被陈文兴走掉,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料,天下事往往会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堤的尽头,三潭印月的斜刺岔路里,忽然传出一声:“三位施主慢走!” 于梵不由一愣,顿时收势停身。 堤岸两旁的柳荫桃枝丛里,咬咬风声大动。 数十个白布缠头,细衣麻鞋的道士,蜂拥而出,立刻把于梵等三个围在核心,个个满面怒容,愤然作色。 于梵不由一震道:“各位道长……” 没等他的话说完,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越众而出,冷着面孔,压低嗓门道:“于梵!料不到吧!” 这语音好熟,这身材更不陌生。 但是,于梵留意注视他的面孔,却想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 那削瘦道士见于梵凝神不语,老脸上也一阵阴晴不定,两道浓眉耸动了几下,沉重的道: “不认识本掌门?” 于梵不由一怔道:“掌门?贵教的掌门,不是天一道长吗?” 武当一门,乃是九大门派仅次于少林的名门正派,除了有一位铜冠道长之外,天一掌门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响当当的人物。 “哈!嘿……”那老者仰天冷笑不答。 于梵忙道:“难道道长不是武当……” “呸!”那老道勃然大怒,喝道:“小辈!你是反穿皮袄装老羊!” 于梵奇怪的道:“道长的意思是……” 那老者怒道:“我的意思是请你爽爽快快承认你的罪行!” “我的罪行?”于梵奇怪的道:“我有什么罪行?”—— 第六十七章 武当掌门 那老道又是一声冷笑道:“嘿嘿!小辈!你先乘着铜冠重伤之际暗算,后在天台路上截杀本教天一掌门与随侍的师侄,怎么?想赖!” 于梵不由一怔道:“怎么?天一道长也遭了毒手了吗?” 那老道咆哮道:“你是明知故问!” 于梵只顾叹息一声道:“唉!不听在下之言,一个名门正派,眼看就要毁了!” 他是有感而发。 不料那老道冷冷的道:“你以为武当一派会毁了吗?” 于梵道:“贵教不幸,出了内奸,常言道家贼难防,在下当然相人忧天!可是……” “住口!”那道士怒不可遏的道:“天一掌门死了,有我天心接任掌门,武当派毁不了! 要毁的……嘿嘿嘿!” 他一阵阴笑,令人毛骨惊然,于梵只觉的口音好生耳熟,拱手道:“原来是新掌门天心道长,在下失敬!” 天心道长冷酷依旧的道:“姓于的!你可知道本掌门接掌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这……”于梵苦笑摇头道:“请恕在下愚昧!” 不料,天心的脸色一沉道:“你不应该愚昧无知!” 于梵奇怪的道:“为什么?” 天心道长后撤一步,“呛!”突然拔出那柄武当掌门人历代相传的松纹古剑,扬声道: “第一件事就是要替死去的上代掌门报仇!” 于梵道:“当然!” 天心又接着道:“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就要找你!” 于梵一惊道:“难道道长真的以为是在下……” 天心越发怒道:“武当剑法,字内无双,先掌门的剑术更是本门的第一高手!” 于梵道:“凭这,就能证明天一道长是在下所害?” 天心咬牙切齿道:“只有你小辈那三招‘索命三剑’,才能使他们含恨而死!” 于梵闻言,不由心上一动,立刻,他脑海起了一连串的疑团。 第一,这老道的身材、口音、这么熟悉,偏偏他的面貌眼生。 君山后寨所见的道人……蒙脸! 铜冠受害的那个道人……蒙面! 第二,他怎知道自己偷学的三招剑法是独臂天魔的索命三招? 这事只有“红灯老祖”李庸知道,还有是那一僧一道,连自己也是偷学的! 第三,这天心竟接了武当的掌门。 他记起李拙夫在君山后山小庙之前说的话。 “铜冠老道若死,天一掌教实在不足为虑,你这武当掌门该是没有问题了!” 天心竞做了武当掌门,若不是李拙夫撑腰,未必能这样顺利。 还有,天心老道一口咬定我于梵是杀死天一的凶手,除了推委罪行之外,还有什么理由呢? 这一连串的疑团,在于梵心中电旋般的打转。 天心老道冷冷的又道:“小辈!天道好还!血债血偿,愣着解决不了问题!拿命来吧!” 他的语音未落,横剑当胸,回头厉喝了声:“五行百步剑阵!” 呛呛…… 一阵金铁之声乱响。 七十二个带孝的道士,纷纷亮出长剑,绕成了一个偌大的圈子。 百余道人愤怒的眼神,射向核心的于梵。 大战一触即发,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杀气。 陈翠绫与黛儿已靠近了于梵,作势欲起。 于梵若无其事的微微一笑道:“天心道长!”他一顿之后又遭:“不!该尊称你一声大掌门了!”。 天心道:“少套交情!” 于梵又冷笑道:“别说天一掌门不是在下所杀,纵然是区区所杀,你也不能拿出贵教的剑术精华五行百步七十二剑阵对付我!” 天心不解道:“为什么?” 于梵淡淡的道:“因为我是你的功臣,也是你的恩人!” 天心怒喝道:“一派胡言!” 于梵道:“天一不死!掌教轮不到你,你想!我若是杀死天一道长的凶手,是不是你的恩人呢?” 天心不由一怔,但是,立刻会过意来,沉声喝道:“你小辈这可是亲口承认了!” 于梵依然不动肝火的道:“这不算是承认!话中有话的含意,我想你天心大掌门心中明白!” 天心道长大怒,扬剑上学,朗声道:“起势!” 随着他这声大喝,七十二位剑士,忽然“杀”一声大吼,声震夜空。 喊“杀”之声甫落,剑阵已动。 沙!沙!沙! 惊心动魄的脚步声中,众剑士围着圈子游走不停,每个人沉势哈腹,长剑内指。 他们越走越快。 渐渐地,分不出人形,只见一派剑光,泛出刺目的寒芒,星月交辉之下,令人不敢逼视! 转瞬之际,连沙沙的足音也听不出了,只觉着像一团气流,旋风般的狂卷。 于梵也不由变色,低声对身侧的二女道:“陈姑娘!你二人先让开来!” 陈翠绫却道:“生死与共我不躲!” 于梵不由为难。 他望着那凝神待敌的陈翠绫主仆,既赞叹她们的义薄云天,又耽心日后她们的情丝难断。 他不愿他们卷入这场纠纷,当然更不愿她们为了自己而葬身在武当的五行百步剑阵之中。 他想—— “若是我的剑术能称天下第一,此刻……” 想着,忽然心中一动,大叫道:“天心道长!先停下剑阵!” 天心老道冷冷一笑道:“怎么?怕了吗?” 于梵也冷笑道:“我姓于的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天心道长又道:“少动歪脑筋,量你也逃不掉!” 于梵道:“一切停下剑阵再说!” 天心老道得意而狂妄的道:“本掌门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 于梵笑笑道:“这机会我们二人各有一半的便宜!” 天心道长的剑花一晃,手中剑向下一沉,口中同时大喝了声:“停!” “沙!” 斩钢截铁的一声大响。 四方游走的七十二名武当剑手,像机械似的,突然停了脚步,原地凝神而立。 狂飓似的飓风突止,但空气激动嗡嗡之声,仍然半响不停! 天心老道冷笑道:“姓于的剑阵已停,你还有何话说?” 于梵不疾不徐的道:“我要求先让这两位姑娘离开剑阵,因为她们与此事无关!” 天心侧头沉吟了片刻道:“好!出尘之人何必多造杀劫!” 于梵尚未答话…… 陈翠绫却娇声道:“不!不!我们本是一起,而且你又是我邀你到杭州来的……” 黛儿也道:“生死与共,武林中讲究的是……” 于梵急忙道:“陈姑娘!你听我说!” 陈翠绫哪里肯依,忙不迭的道:“要走,都走!要留!都留!我陈翠绫不是少……少情无义的人!” 显然的,黛儿一定也把婚姻的事与她说过了。 甚至于极可能说得入骨三分,若不然,以陈翠绫高贵的千金之体,决不会话中露出了“以身相许、生死不渝”的含意来。 于梵只急得团团转,一时无法解说。 那厢的天心道长已催促道:“本掌门准那二位女施主离开剑阵就请尽快动身,免得耽搁时刻!” 于梵凑近了陈翠绫,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道:“你二位暂且出去我有方法使天心露出他本来狰狞的面孔,狐狸尾巴!” 陈翠绫不信的道:“武当剑阵,大下一绝!” 于梵忙道:“我自有出困的妙计!” 黛儿将信将疑的道:‘’三个人当然会个呼应!” 陈翠绫又道:“你怕我们碍手碍脚?” 于梵忙道:“哪里话来!二位情义,我终身难忘!” 陈翠绫粉面生霞,含情脉脉的道:“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等话!” 于梵可真急了,他压低嗓门道:“你们出阵,我并不是要你们离开此地,就在剑阵之外看热闹!并不表示你们不讲义呀!” 陈翠绫沉思了一下道:“我们依你退出剑阵,但是,必要时,我们可要插手,到时你不要认为我们冒昧从事了!” 于梵只好苦笑道:“可以!可以!” 陈翠绫这才对黛儿道:“我们暂时依他!” 于梵笑了一笑,回身对天心道:“请让出阵门!好让二位姑娘出阵!” 天心一指四首,朗声道:“壬癸开放!让二位女施主退出!” 正西四个武当弟子,霍地一回身,登登登!向前大跨三步,背对剑阵肃立。 团团的剑阵,让出丈许一个门户。 天心老道肃声道:“请!” 陈翠绫带着黛儿,迈步向那缺口的门口走去。 然而,她那双明如清泽的眼睛,无限依恋的一步三回头,含情万端的一再凝视着剑阵核心的于梵。 这时—— 天心道长朗声道:“壬癸紧闭!剑阵合原!” 陈翠绫不敢远离,就在剑阵之外五尺之处一块大石之上临风俏立,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场子中的变化,意存随时可以加人战斗,支援于梵。 于梵已朗声道:“天心大掌门!你存心与天一道长雪耻复仇,在下非常折服!不过…… 嘿……嘿……” 他发出一阵轻屑的冷笑! 天心喝道:“笑什么?” 于梵道:“既然你身为武当二代掌门,就该光明正大,不但要做武林的楷模,也要为武当弟子留一个好榜样!” 天心不明白的道:“什么意思!” 于梵豪气千云的道:“武林之中,讲的是公平较量,瞧!区区在下是单人独马,你们名门正派,却群打群斗,以多为胜,传扬开去,不怕有损贵教的清誉吗?” 天心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怕本门的剑阵?” 于梵摇头微笑道:“非也!我是怕武当一派的名誉,毁在你这位大掌门的手里!”。 天心道长一振手中松纹古剑,怒道:“狂徒大胆!” 于梵又十分刺激的道:“你身为一代掌门,既有代天一道长报仇之心,就该凭你的真才实学替他出头露面,仗着人多!哈哈……” 这阵轻屑的笑,听在天心耳中,如同芒刺在背。 而于梵又道:“等到你真的不济,再惊师动众也不迟!” 他的一言提醒了天心老道! 天心心想:“反正他跑不了,我何不先与他动手呢?” 胜了,可以名扬天下,便可向本门弟子交代! 败下阵来,再用剑阵,还怕他跑得了不成! 心念既起,不由怒火上冲,暴吼道:“你以为本掌门的宝剑不利吗?” 于梵笑道:“区区在下还有一个便宜,让你大掌门不动一刀一剑。 可以先胜一阵!” 天心不明白的道:“先胜一阵?” 于梵道:“在下今天兴致很好,要与道长分两个阶段较量!” 天心道长莫名其妙的道:“哦!” 于梵道:“一场文斗,一场武斗!” 天心道长如坠五里烟雾之中道:“何谓文斗?” 于梵笑着道:“由在下使出三招剑法,贵大掌门人若是认得出剑招,说得出来历,这文斗在下认输!” 于梵的话也太玄了。 天心道长一时不明真义,愕然道:“武斗呢?” 于梵笑容不改的道:“文斗之后,再来武斗,所谓武斗顾名思义,也就是一刀一剑的比拼,不用多费唇舌了!” 天心道长不加思索的道:“本掌门德高年动,就依你这小辈,免得传扬开去,别人笑本掌门以大欺小!也让你心服口服!” 于梵生恐他变卦,忙道:“既然如此,你看在下的三招剑法!” 口中说着,“锋”暗簧轻响,他已顺手抽出腰际的软剑! “刷广 迎风一抖,抖得笔直,朗声道:“掌门人,看仔细了!” 说话声中,软剑由下而上,轻轻的划了一个半圈,然后再由胸前斜斜的向外推送出去。 同时口中又喊道:“注意!第二招!” 软剑向内一收,接着横过前胸,反臂触腕向外抖去了。 就这样又喊道:“下面是第三招!” 随着喊声,沉臂、扬腕、抖手,一反三式软弱的施出,并不着力,也不凶狠! 武当弟子,都是剑术的高手。 先前听说“文斗”,料定于梵必有惊人的绝学,不同凡响的招式,意在难倒天心道长。 因此,一个个凝神而视,眼也不眨。 连高踞剑阵之外大石上的陈翠绫,也以为于梵的剑招一定是超凡人圣、不可捉摸的旷世无双的绝学。 故所以双方的人都沉心静气,静心观看。 然而,都失望了。 不过,剑招虽然毫无出奇之处,但人人却都说不出这三招的名称,当然更不知道来自何门何派了! 许多武当弟子,都疑心于梵这是胡诌的三招,存心欺骗人,想要争取“文斗”的胜利。 于是,纷纷坛坛的喳喳私语。 然而,天心道长却认真的面容端肃,先是微露惊疑,然后是微带笑容,最后,终于仰天发出了声得意的狂笑,接着道:“哈哈哈!小施主!这场文斗嘛!本掌门算是侥幸得很!你认败了吧!” 于梵故作吃惊的道:“懊!你认出了我这三招剑法?” 天心道长得意洋洋的道:“当然!本掌门对武林各派的绝学不敢夸无所不通,但这些成名的剑法,却逃不出我的慧眼!” 于梵心中好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你且说说看对不对?” 天心道:“我若说得不错,你算败了?” 于梵点头道:“当然!君子一言,如白染黑!在下最恨人打诳语,尤其恨言不由衷的昧心人!” 当着武当一门的箐华子弟的面前,天心老道似乎有意表示自己过学多才,见多识广。 因此他特别提高了咽喉,朗声道:“这几招虽然独树一帜,却难不倒本掌门!” 那份得意的神情,昭然若揭。 于梵心中暗喜,追问道:“光说不练是假把式!请问我那第一招!” 天心道长有力的道:“怒从心上起!” 于梵似乎一惊,抢着道:“第二招呢?” 天心又叫道:“恶向胆边生!” 于梵毫不停滞的道:“第三招呢?” 天心老道不假思索的道:“得理不饶人!” 他口中说着,不待于梵再过问,紧接着道:“这三招剑法,乃是当年独臂天魔的‘索命三剑’!本掌门说得不是?” 说着,一面脚下逼近,一面游目四顾,似乎在向武当子弟示威,有不可一世之慨! “哈哈哈哈……” 于梵闻言,不由仰天大笑,也是一派得意万分的神情。 陈翠绫一见芳心大喜。 她以为于梵的剑招没有被天心道人看出。 一众武当弟子,也以为自己新任掌门猜得不对,人人面色凝重。 不料,于梵的笑声突收,十分认真的道:“大掌门,你说得一丝不差,半点不错,可说是经多见广,在下佩服!” 天心道人一听,更加狂妄的道:“既然如此,文斗你认输了!” 于梵摇头道:“我还有一点不明之处!” 天心怒吼道:“你反悔?” 于梵道:“绝不反悔,只是独臂天魔所创的索命三剑,既不曾留下遗迹,也不载人武林册薄,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这” 天心老道不防他有这一问,一时语塞。 半晌打强挣了一句:“这个你管不着!” 于梵微笑道:“其实,你所以知道的原因,在下就是不问,也完全晓得!” 天心道人不由道:“岂有此理!你会晓得?”—— 第六十八章 天机一号 于梵的面色一寒,声色俱厉的道:“你是在君山后岩,一座小庙之前,听元始天尊说出来的,传授给你的!”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 天心道人不由身子一震,老脸变色。 于梵又大声诵道:“在场的还有一个少林门下的和尚,你们僧道两个败类同时也学过这三招!是也不是!” 天心道长的秘密被人揭穿,气势整个崩溃,如同斗败的雄鸡,沮丧得不敢仰视,张口结舌。 于梵声势涛涛的,面对武当的七十二位剑手,大声道:“各位:武当少林,同为佛道两派的正宗,也是九大门派的领袖,不幸同样的出了叛徒欺师灭祖,逆伦弑师!” 天心恼羞成怒,震剑吼道:“小辈!一派胡言!” 于梵不理会他,又侃侃言道:“不幸的是,他二人所奉的元始天尊,却是九大凶人之一的首恶份子,红灯老祖李庸!” 先前,武当弟子还摆摇不定,将信将疑。 此时,他们惊然而惊,不由窃窃私议莫衷一是。 因为红灯老祖李庸,不但武功出神入化,而且阴谋毒计,也是举世闻名的辛辣好恶,放眼武林无出其右,令人防不胜防。 李庸存心毁却九大门派,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可见。 于梵这番话又说得慷慨激昂,颇有使人相信的份量。 天心老道色厉内在的吼道:“本门弟子不要听这小辈胡言乱语!” 于梵冷笑道:“嘿!句句实言,这是我亲眼所睹,在帐幔里,你买通值更爪牙,对重伤的铜冠道长暴施辣手,也是我亲眼所见!你想赖!” 天心老道勃然大怒,振腕抖剑,欺身而上。 他是意存拼命,恶狠狠的,出手也自不凡。 但见一柄松纹古剑,抖得厉哨有声,一蓬寒芒也似的剑花,足有丈余大小。 于梵微笑道:“也好!我就给你一个铁证!” 他说着,脚下略移,软剑由下而上…… 竟使出了索命的三剑第一招来! 须知,武功一道,全凭经多见广。 因为,经得多见得广,对各家各门的武学都了如指拿,临阵对敌,自然可以从容化解。 任何旷世的绝学,但怕人尽皆知。 因为别人一经知道,自然可以避其锋,攻其短。 天心老道既然学会了索命三剑,当然不会手忙脚乱,更能从容化解,钻隙觅空的反击。 他眼见于梵使出索命三剑,反而心中大定,不但不失招落败,反而凌厉无传的一味抢攻。 于梵朗声道:“不愧是大掌门,再看我这第二招!” 天心道:“小子!你江边卖水!” 于梵依然横剑抖腕道:“第三招!” 不旋踵之间,于梵的“索命三剑”已全部展出。 天心得意的道:“小辈!看剑!” “住手!”于梵高喊一声,弹身跃开丈余。 天心老道横剑沉声道:“你就是这三点三招两式吗?” 哈哈哈哈…… 于梵豪迈的一笑。 笑声突收,面对武当子弟道:“各位!据说,贵派前掌门是死在我‘索命三剑’之下? 请看,你们的这位新掌门!” 天心截吼道:“这有什么不对?” 于梵道:“难道誉满武林的天一道长,不及这位天心老道吗?” 武当众剑土不由一怔! 于梵乘机又道:“索命三剑,乃是红灯老祖传给天心,要他来谋逆弑师的,因此,他练得纯熟,所以能闪避在下的剑招,这是铁证!” 天心咆哮道:“存心挑拨!” 于梵冷笑道:“各位都是武当子弟,剑术的高手,相信在武当门下学艺,并无索命三剑这一功课!天心从何学得?” 这一问非常有力。 武当剑术自命举世无双,门下弟子更不屑于去学别家的剑法! 在场的武当门人,一个个愕然发呆,所有的惊疑之色,都落在天心一人身上。 天心老道一见情形不妙,反口强辩道:“小子!你从何处学的?” 于梵爽朗的道:“你与少林败类学剑之时,在下隐身草堆,看得历历在目!” 他一阵紧一阵,把个天心逼得无法遁形。 天心老道急得老脸通红,咆哮如雷的道:“展开剑阵!” 喝道,施用武当掌门的权利,长剑上举,左手连挥不已! 武当的众剑手,虽已对天心道长有些起疑,但是,他们都受过门规的严格陶冶,不由暴雷的喝了声:“杀!” 足有五分之三的人一跺脚,就待展开阵势。 然而,五行百步阵乃是七十二人合手的武当第一阵,七十二人缺一不可! 如今有五分之二的人犹疑不决,阵势如何展开! 天心老道一见,怒不可遏的吼道:“不怕门规处置吗?” “且慢!”于梵生恐在他假借“门规”的淫威之下,武当阵式一旦发动不可收拾。 因之他大吼一声,又运用智慧的冷冷一笑。 天心怒恼至极的道:“小辈,任由你舌翻莲花,休想逃命!” 于梵微微一笑道:“这一回可是正正经经的了!” 天心老道见他轻松至极,不由疑惑的道:“还有什么正经的?” 于梵忽然面色一沉,气势逼人的朗声道:“东风由何吹来?” 此言既出,他的人也临风而立,挺胸凝神,气焰万丈。 天心老道的神情大变,呆若木鸡。 于梵二次暴吼道:“东风由何吹来?” 天心道长面色惨变,双手低垂,略一怔神之后,忙不迭的道:“阴司地府吹来!” 于梵急急接道:“向何而去?” 天心应声道:“西天王母瑶台!” 于梵略一迟滞道:“天心听令!” 天心不由一怔,瞬即问道:“请问封号?” 这一问一答的秘语,乃是于梵偷听来的。 当时,却只有这两句。 如今天心老道忽然问起封号,于梵一时答不上来。 但是他心思敏捷。 忽然想起当日李拙夫曾有派“天机一号”到杭州来的吩咐。 因此,他一愕之后,忙道:“天机一号!” 也真凑巧!这一蒙,竟把天心道长给蒙住了。 他闻言之后,一哈腰恭声道:“属下天心参见大侍卫!” 于梵大刺刺的道:“免!” 天心老道又道:“不知天尊有何金谕?” 于梵煞有其事的道:“天尊为了考验你的忠诚,要你把害死铜冠。 行刺天一的经过,向武当派公开宣布!” “这……”天心老道不由面有难色,双目微睁,对着于梵凝神而视。 于梵道:“怎么?你敢违背天尊的意旨?” 天心老道油油的道:“属下不敢!” 于梵喝道:“既然不敢,还不照办?” 天心老道勉强的轻咳一声道:“恐受武林物议,又怕激起武当公愤!” 于梵冷冷一笑道:“你不敢我来替你宣布!” 说着,高举双臂,大声叫道:“武当各位剑士……” 天心一脸焦急,忙道:“侍卫!上差!” 于梵不理会他,早已朗声道:“适才我与天心老道所问所答,各位都听见了吗?” 数十武当剑手,不由鼓噪起来! 因为,这问题太大了。 不但损及武当一门,而且影响整个武林的安危,江湖的风波。 于梵继续大声道:“这就是天心老道的自招法,也是他叛帮武师的恶行,大逆的真凭实据!” 天心老道迷们的道:“上差……你……” 于梵道:“各位!我不是元始天尊的什么天机一号,反而是元始天尊李庸的敌人……” 天心身子一震,连退数步道:“你……” 于梵却道:“这是你们武当派的家法,在下不便插手!话已说明,各位自作决定,在下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说着,向石上含笑而立的陈翠绫招手道:“陈姑娘!咱们走!” 语音未落…… 忽然一阵寒风起自背后,劲力奇绝!。 陈翠统娇呼一声道:“小心!剑……” 于梵惊然而惊,忙不迭一式鱼跃龙门,平地前穿一丈七八! “刺” 饶他身法奇快,也被天心老道的松纹古剑划上了肩头。 不但衣襟裂开,也渗出了一丝血迹。 于梵勃然大怒,喝道:“自命名门正派,却在背后放冷招!” 天心老道此时双目大赤,脸色铁青,办牙例嘴,形如鬼怪,恶狠狠的道:“小子!今天道爷要超渡你!” 于梵也怒冲斗牛的道:“孽道!少侠也不放过你这江湖的败类!” 两人各展身形,全力扑向核心。 “铮!”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人影飘处,两人凌空互换了一招! 论功力,天心在武当门中,乃是“天”字班的人物,与天一掌门平辈,功力也算一时高手。 论剑术,于梵在地穴中苦练了六日夜的至上绝学,仍是高出天心甚多。 天心自以为武当剑术冠天下,更恃仗着“京命三剑”自己耳熟赐详。 因此,展开了武当独门的八卦剑,密如雨点一般,只攻不守。 可是,于梵扬声一笑道:“找死!” 两字断喝,声如闪雷。 喝声未起,软剑已扬。 但见,一片蓝芒形如伞形,劲风乍起,人如游龙。 刷!刷…… 连声大响,连一旁的数十武当剑手,也没看出于梵是怎样出手的。 “哎呀!” 一声惨叫,漫地而起。 天心老道仰天倒地,一连几个滚身,险中又险的躲开了于梵的剑芒,吓得面如死灰。 于梵冷冷一哼道:“老杂毛!跑得了吗?” 语落人长,剑芒陡泛,如影附形,又已到了天心的身前。 天心老道惊呼了声:“不好!” 呼…… 一声破空之声,刺耳惊魂,寒芒一溜形如飞矢,直射于梵的迎面。 原来天心救命心切,在应招不及之下,竟将手中的松纹古剑,认定于梵的面门猛力掷出。 这是下流招数,不成章的打法。 在场的武当剑手,不由都冷笑一声,不齿天心老道所为。 于梵更不怠慢,左手一振,拍落射来的松纹古剑,右手软剑下沉,依旧锐不可当。 他口中同时喝道:“看剑!” “嘎!” 厉啸应声而起,血光刺目,腥气扑鼻。 天心的一条断臂,射起数丈高下。 “叭啦!” 刺耳大响,落在湖水之中,溅起了千万个水珠,迎着月光闪耀。 天心老道杀猪也似的在堤上翻滚,顺着断臂的肩头鲜血四溅,亿个血人一般,触目惊心。 于梵前欺几步,软剑剑尖抵上天心的前胸,沉声喝问道:“老杂毛!承认罪行,剑下饶你不死!” 天心老道却也倔强的喝骂道:“小子!道爷死不足惜,天尊饶不了你!” 于梵冷冷一笑道:“少侠也饶不了他!” 这时,武当的数十剑手,都已垂下手中长剑,围拢了来。一他们一个个的面容沮丧,眼露尴尬。 因为,地上躺的,乃是他们的新掌门,在名义上,是无法不承认的。 同时,天心也是他们整个武当派的叛徒,逆伦弑师的敌人。 如今,叛徒被人制裁,在一门一派的家法门规上来说,是十足丢人现眼的事。 常言道:打死和尚满寺羞。 这些名门正派的武当剑手,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脸面说话呢? 由大石上跃落当场的陈翠绫道:“于公子!这是武当派的家务,把他交给武当派也就算仁至义尽了!” 黛儿也挖苦的道:“九大门派誉满江湖,他们的事,也真的用不到我们来过问!” 这句话看来冠冕堂皇,但骨子里却够武当派子弟们难受的。 于梵微微一笑道:“二位姑娘说得是!我也太热心了一些儿!” 说着,软剑一收,回头对围在四周的武当门人扬声道:“天心老道乃是贵派的叛徒,在下与他毫无怨怨,只好由贵派自行处置了!” 众人之中一个年岁稍长的灰衣老道越众而出,懦儒慢慢的道:“本派不幸,遭此大变,不是少快明察,几乎误人误己……如今…… 如今……” 于梵见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心知他是无法措词,难以自圆其说,微笑道:“道长不用说了,区区在下也只是凑巧而已,请转告贵派诸君,江湖纷争方兴未艾,名门正派都有责任,凡事以天下生灵为重,不要有门户之见,更不要同流合污,争名趋利!” 那道人只有唯唯的份儿! 于梵这才向陈翠绫道:“姑娘!我们办正事去!” 说着,率先起势向杭城方向奔去—— 第六十九章 步步杀机 杭州城“江南大侠”蓝辉雄的巨宅,此时正杀得人仰马翻。 后院的两排房屋,并且已着了火。 血影人魔像灵猫捕鼠一般,展开血红的双掌,把蓝辉雄圈在掌风之内,恣意的调笑,厉啸如果的吼道:“姓蓝的,今晚不交出陈子兴来,老夫叫你一时三刻化骨扬灰!” 这一点,也许就是他迟迟未下毒手的原因。 蓝辉雄似乎已经筋疲力竭,一面奋力拼斗,一面声嘶音哑的喝道:“老魔崽子!蓝辉雄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谁想逼我也办不到!” 血影人魔乃是九大凶人的第二把交椅,仅次于红灯老祖李庸的辣手魔头,蓝辉雄虽然颇有侠名,武功造诣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比起厉毅来,却差了一筹。 凶恶成性的血影人魔耳听蓝辉雄之言,不由咬牙有声,形如山精鬼怪,果吼狼啼的骂道: “老小子,你这是存心找死!” 喝骂声中,血影神功力聚双掌,一双手掌,立刻化为一派掌山掌海,势如怒潮澎湃,惊涛拍岸,连空气也被他的掌风激动,发出惊人的嗡嗡雷鸣。 他这一加功用力,蓝辉雄便更加吃力了。 三五招之下,胜负立见。 血影人魔吼叫凄厉,掌势如同长江大河,涛涛不绝,绵绵而出。 蓝辉雄的额头见汗,喘息不匀,一柄剑虽然全力而为,招势软弱,有气无力。 血影人魔全然不把蓝辉雄成名的龙泉剑放在心上。 但听得大喝一声:“拿过来吧!” 这老魔头竟然以“空手夺白刃”的手法,以肉掌认定蓝辉雄的剑身抓去。 蓝辉雄已成强弩之末,慢说奋力一击,就是想收回长剑,也已力不从心。 他觉着虎口一麻,喊了声:“不好!” “哈哈哈!”血影人魔怪笑声起,大吼道:“耍猴的丢了锣锤,没得玩了!” 蓝辉雄一个闪失,双手空空,登时魂飞天外,脚下仓卒之间连退数步。 幸而血影人魔不是存心取他的性命。 那是因为这魔头没问出陈子兴的下落。 他随手将抢来的龙泉剑向地上一丢,连跨几步,把蓝辉雄逼到墙角,喝道:“姓蓝的! 是要命还是……” “放手!” 一声娇喝,红影飘风而至。 蓝盈盈风驰电掣的舞动长鞭,没头没脸的拼命向血影人魔抽出。 血影人魔顾不得伤人,回身舒臂探掌,故技重施,迎着长鞭抓去,口中哼道:“找死!” 蓝盈盈反应极灵,她也知道血影人魔的厉害。 抖腕急收,拼命上扬。 饶是如此,长鞭的鞭鞘,与血影人魔的手掌只有分厘之差,擦肉而过。 血影人魔一抓落空,怒火如焚,口中哇哇乱叫,腾身向蓝盈盈扑去。 此刻,蒋吟白适时赶到。 他的人还未到,凌空叫道:“盈盈别怕!” 话到人到,青铜剑一招“天外飞鸿”直捣血影人魔的喉结大穴。 血影人魔如同一只疯虎,大头颅一偏,让开来剑,右掌泛出一邀血光,照着扑来的蒋吟白印去,口中怪吼了声:“杀!” “啊!”—— 惨叫声中,蒋吟白的人像断线的风筝,霍的震得高飞数丈! “卟通!” 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响。 顿时跌死在石板庭院之中,连动弹也没动弹一下,眼见活不成了。 血影人魔的凶性既发,焉能住手。 他咬牙吱吱有声,双掌微抬,遥遥凝视着惊呆了的蓝盈盈。枭鸣似的道:“小妞!你要不要找那小子做伴去!” 脚下,也一寸一寸的,缓缓向蓝盈盈逼去。 这等阵势,实在叫人吃惊。 蓝盈盈双目失色,勉强镇定心神,扬鞭作势,娇叱声道:“厉毅,我蓝家与你何仇何恨!” 血影人魔冷森森的道:“无仇无恨,我只要你蓝家交出陈子兴!” 蓝盈盈大叫道:“陈子兴已不知去向!” 血影人魔道:“明明在你家,怎说不知去向!” 蓝盈盈尚未开口。 喘息稍定的蓝辉雄大声喝道:“盈盈!快逃!记着,找般若圣僧,或者东海双仙替为父的报仇!” 吼叫声中,就用一双肉掌,抢着向血影人魔扑去。 蓝盈盈大叫道:“爹!” 她也是拼着生命,扬起长鞭挥向厉毅。 他们父女是舍命而为。 可是,魔功高绝的血影人魔,哪把他们放在心上。 但听他狂笑一声道:“好老儿!找死!” 吼叫之中,右手一翻,向后挥去,左手一抓,竟把蓝盈盈扫来的一鞭,抓了个牢。 接着,震耳惊魂的一叫…… 蓝辉雄也挨了一掌。 “哇!” 血箭远喷几丈,他的人摇摇欲倒,立桩不稳,勉强扶在墙上,喘息如牛。 蓝盈盈长鞭被抓,不肯放手。 血影人魔哈哈狂笑,抖臂向内一带。 这老鹰数十年修为,内力之强可以想见,蓝盈盈岂是对手,如同摇滚引介磁石吸针一般,脚下虚飘飘的,无法着力,径向血影人魔怀中撞去。 就在此时…… 蓝芒如电,人影疾射。 “放手!” 声如洪钟的一喝: 嘶! 轻响声中,长鞭从中而断。 于梵岳立当场,右手软剑横胸,左臂中半抱着面无人色的蓝盈盈。 这一招太突然了,大出血影人魔意料之外。 由于他夺鞭用力是向内吸,因此,一连后退两步,才稳下势子。 在血影人魔心中,本想把蓝盈盈掳了过来,以作为要胁蓝辉雄的人质。 料不到于梵像飞将军从空而降。 等到他看清了是于梵,不由暴跳如雷,厉声连连的道:“好小子你还没死!” 于梵朗笑道:“我要除去你们九大凶人之后再死!” “大胆!”血影人鹰勃然大怒!又道:“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飒飒风声。 陈翠绫黛儿也双双跃下屋面,仗剑待发。 于梵顺势将惊魂未定的蓝盈盈向陈翠绿怀中一推,笑道:“姑娘你照硕她与蓝辉雄,看我斗斗这九大凶人名列第二的厉老鬼!” 陈翠绫十分关切的低声道:“公子小心!” “知道!” 于梵应了一声,软剑微振,凝神而立。 血影人魔怒不可遏,一头的红发根根竖起,形如山精鬼怪的厉声道:“小子!这关你什么事,要你淌这淌浑水?” 于梵对蓝辉雄有地穴所见的一段往事,心中有了成见,因此扬声道:“老魔头!你识相的退出杭州城,从此不提太阳真解的事,少使我可以网开一面,不究既往!” 血影人么不怒反笑:“哈哈!嘿嘿!老夫活了数十年,今天算是第一次听见居然有人对我这等说话!” 于梵也狂傲的道;“少侠饶你一死,已是天大的面子!” “呸!” 血影人魔怒喝一声,暴吼道:“小王八羔子!你是做梦还是喝醉了酒!” 于梵道;“我说的是金玉良言!” “纳命来!” 血影人魔狂喝声中,奋掌扬臂,认定于梵立身之处拍到! 老毒物血影神功乃是七大邪功之一,数十年的修为,此时含怒出手,焉同小司。 掌势未成,血光已现,招势未发,劲风袭人。 于梵不敢硬接,弹身而起,横让丈余。 “蓬!” 震天价一声大响,砂石横飞,泥土四溅。 地上,多出一个七八尺大小的一个土坑,若是被他拍实,慢说是血肉之躯,纵然是铜铸铁打的人,必然也落个尸体不全,横尸当地。 于梵虽然狂放豪迈,也不由心中一惊,横剑作势,运功护体。 血影人魔掌势拍空怒火益炽,双目凶焰如电,脚下缓移。 他的一双尺许大脚,踩在地上“沙沙”有声,土裂石碎令人咋舌。 于梵哪敢怠慢。 他心知面对出道以来从未经过的强敌,生死存亡,决于一招半式之间。 因此,他凝神聚力,软剑上提。 血影人魔到了切近,扬声吼道:“小子!接爷爷一掌!” 声如闷雷,双掌血光似电。 于梵振声道:“老怪物!看剑!” “咦!” “杀!” 同声一吼,人影乍合即分,第一招竟然斗了个平分秋色,不分轩轾。 血影人魔铜铃般的双眼暴出,叫道:“小子!这是什么剑法?” 他这一声吼问,无形之中露出了弱点,分明是不知道于梵剑招路数。 同时,于梵也得到了最大的鼓励。 因为,他既了解了血影人魔不明白自己的剑招,这就占了三分风。 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如今血影人魔不知彼,相反的是于梵对血影人魔的掌法,已不看到过一次,可以说最少有七分的熟络。 再说:武家交手,一寸长,一寸强。 血影人魔是一双肉掌,虽练有毒功,可仍然是血肉之躯。 恰好又逢到于梵的软剑,乃是特别锋利的兵刃。 在此消彼长之下,于梵已占了三分上风。 这三分上风,正好抵消了血影人魔的修为与经验之长,也补足于梵修为火候与经验不足之短。 因此,两人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于梵耳闻血影人魔之言,不由冷笑道:“这是我武林一绝的独门招式!你少见多怪,还不受死!” 血影人魔狂叫了一声:“死的是你!” 两人一声长啸,又已剑来掌去。 但见掌影如山,剑光似虹,纠缠在一起,走马灯似的团团乱转。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 半盏热茶时分,两人已是十七八招,冗自难解难分。 先是,此来彼往,还分得出招式步法。 渐渐的,但见蓝晶晶寒芒一片,红刺刺彩霞映眼,蔚为奇观。 蓝辉雄、陈翠统,同是剑术的高手。 但是,他们也看不出于梵的门派,更别论照料他剑法的门道了。 又是十余招过去。 血影人庞怪叫如雷,声动十里。 于梵杀得兴起,也不时发出龙吟凤鸣的清啸,裂帛入云。 就在此时。 正厅的屋脊上,不知何时有五条身影,在摒息兀立,注目而观。 正中的,乃是一翩佳公子,一身银色的衣衫,耀目生辉。 银衣少年的西侧,分立四个蒙面的奇伟汉子。 他们一面观战,一面窃窃私议。 银衣少年低声道:“东老!你看出那年轻人的路数没有?” 东老肃声道:“没有看出招式,却看出他的人来!” 银衣少年道:“他的人?” 东老应道:“就是我们曾遇到过那一位姓于的少年!” 银衣少年拂然片刻,许久才带着微温的道:“你们四位也真的固执,竟然为了有一个姓于的恩公,连天下姓于的也不敢得罪!岂不是因噎废食!” 东老低声道:“这一点是老奴兄弟投奔门下之时,与老主人有约在先,还请公子多多原谅老奴等的愚昧无知!” 银衣少年随口道:“算了!别提了!你们看!” 四个蒙面伟丈夫,同时应了声:“是!” 但见,于梵的一柄软剑,比开始时更加凌厉,更加快捷,夹着风雷之势,越来越发令人捉摸不定,怪招连连,随着奇异的招式,那寒光闪烁的剑芒,也暴长数尺,竟把两道血红的掌影,裹缠在剑芒之内。 隔着层纱,四个伟丈夫的脸色看不出来。 但是,银衣少年的脸上充满了疑云,一双傻眼之中,放射既惊又奇,既羡又妒的光芒。 一时—— 院子中杀的天翻地覆。 屋顶上罩上一层愁云惨雾。 大地死一样的沉寂。 只有血影人魔与于梵两人的掌风剑式,偶尔引发出的阵阵啸风。 由于这是一场武林空前的恶斗,少见的硬拼。 受伤的蓝氏父女,忘却了杀身之祸。 陈翠绫主仆亦喜亦忧。 片刻—— 那令人喘不过气的片刻。 两个老少的高手,代表正邪两途的高手,依旧没有停手的迹象。 但是,也没有胜败的蛛丝马迹可寻。 银衣少年再也耐不住了。 他回首对身侧的四老道:“四位!可看出?这姓于少年的剑招,似乎就是我要找的那套武库藏珍,亘古未有的绝技!” 四人默默无语,面面相觑。 银衣少年又道:“四老有否看出端倪!” 四人中之一的黄衫客道:“公子!据老奴黄西看,剑术沉着稳狠,变化莫测高深,神机洋溢,也许极有可能!” 周南也道:“最使人疑心的,是我们从来没见有人用过!” 赵北接着道:“能与血影人魔接上三招两式,放眼武林也找不出几个,现在那姓于少年这套剑招竟在五十招之中毫无败象,这套剑法,也就不同凡响了!” 陈东低声道:“老北说得不错,何况那少年的功力并不特出,完全是剑招的神奇。” 银衣少年冷冷一笑道:“我要插手问他一问了!” 陈东忙道:“公子!请恕老奴等不便违背约定!” “放心!” 银衣少年淡淡一笑之后又接着道:“我现在请四老去斗那血影人魔!” 此言一出,大出四人的意料之外。 陈东不由道:“公子!你要与那于姓少年动手!” 银衣少年道:“不一定动手,我得问他一问!” 他的话音甫落,人如一道银虹,由屋面平射而起,扑向场子。 人还未落在实地,已凌空叫道:“快快住手!” 口中喊着,突的一奋双臂,扬掌分向血影人魔与于梵虚虚拍去。 人影突然急分。 血影人魔连退数步。 于梵持剑护身,也撒出五尺。 银衣少年轻瓢银衫,徐步向前,正色道:“二位打得够了,何必一定要分出胜负呢?” 血影人魔正斗得性起。同时,他的凶性正当高炽之时,突然被人喝住。 这在他有生以来是第一次。 因此,他咬牙闷吼道:“小辈!你管的是什么屁事!” 银衣少年却不生唤的道:“天下人管天下事!” 血影人魔吼道:“你管得了吗?” 银衣少年冷笑道:“管得了要管,管不了也要管!” 也算是血影人魔的晦星拱照,一连遇上了两个少年,而两个人的脾气都是傲气天生,卓然不群。 血影人魔何曾受过这等顶撞,勃然大怒道:“好狂的小辈,你接喝声中,沉腰跨步,扬掌欲击! “慢着!”银衣少年向屋面招手道:“四老请下来!” 飒飒…… 一阵微风振起衣袂之声,四个伟丈夫的老者,飘飘然落在当地。 银衣少年微笑领首,指着血影人魔道:“他就交给四位了!” 说完,负着双手,就向于梵走去。 多轻松的神态,多大方的丰采。 简直没把一代枭雄杀人不眨眼的九大凶人之一的血影人魔放在限下。 那四个魁梧老者互望了一眼,似乎并不乐意接受银衣少年这份差遣。 然而,血影人魔更对银衣少年那份傲劲有所不满。 他狂叫一声:“小辈!你想走!” 叫声中,突的飘起丈余,血影暴射之中,追着银衣少年挥起亘灵之掌。 “放肆!” “大胆!” 四个蒙面魁梧老者同时射起,一字排开,拦在血影人魔之前,含怒插腰。 血影人魔一连串的不如意,使凶焰怒火交相煎逼。 他一跺脚,气恼的吼道:“罢了!罢了!我厉老二料不到今天碰见了鬼了!” 他的话才落,双掌“拍!”的一声,拍了一下,振腕向四人推拍兼施。 这老魔出手就贯上了他的血影魔功,招式虽然不奇,威力却是惊人。 但见殷红的掌心,发出似有奇特的劲风,直如排山倒海,席地卷出。 东、南、西、北四老也是大行家,焉能不知魔掌厉害,他四人一振掌,同时喝道:“别人怕你,四老不在乎!” 真的! 四个老者八只手掌齐扬,迎着江湖上谈虎变色的“血影魔掌”印去—— 第七十章 双仙门人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空气激动,嗡嗡长鸣不已。 血影人魔倒退一步。 四个魁梧老者也全都身形微晃,桩式不稳。 血影人魔不愧位列九大凶人之二,经多见广的一代魔头。 他环眼怪睁,大吼道:“天罡正气!” 陈东冷冷一笑道:“算你识货!” 血影人魔激起凶焰,暴吼道:“祖师爷怕不了你!” 说实在的,以血影人魔的一甲子修为,要是单斗四人中任何一个,仍是绰绰有余,毫不费力。 如今面对同样功力的四人,便毫无把握了! 何况,“天罡正气”乃是一切魔功的克星。 因此,血影人魔虽然凶狠,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口中虽说“怕不了你”,其实色厉内茬,心知今晚要碰钉子,说不定会栽跟斗。 但是,以他名望之高,可不能露出丝毫怯意。 发了一声吼,疯虎似的二次发掌。 四个老者发了声长啸,也霍地散开来了,身法一致的奋掌迎敌。 于是,五个绝代高手,斗在一起。 银衣少年吟吟一笑,已走到于梵的身侧,先打量了个够,然后才肃容道:“于朋友!你好俊的剑法!” 于梵对他并不陌生,更知道他那高贵傲慢的态度。 须知,于梵也是天生傲骨,宁折不曲的个性。 他更大刺刺的似理不睬,若无其事的,漫声应道:“好说!” 说着,一双剑目并不回眸而视,却注意着场中的那场恶斗。 这神态够傲慢的了。 银衣少年面色微微温道:“于朋友!我在同你说话!” 于梵依然头也不回的道:“我听见了!” 银衣少年凝神而视道:“你为何不看我!” “一定要看你吗?”于梵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这两句话说得淡然无味,既生硬,又毫无感情,没把对话之人放在心上。 银衣少年的俊脸之上,挂着一百个不乐意的冷漠,也有怒火。 他勉强的按捺下来,又道:“我想同你谈谈!” 于梵忽的身子一正,突然面对着他,提高嗓门,沉声喝叱道:“有什么可谈的!”’先前是冷漠无情! 此时是申斥怒喝。 在人情上,这都是既不礼貌又带轻视的态度。 银衣少年也怒道:“你好傲慢!” 于梵道:“在下的脾气如此!” 银衣少年把一股怒火咽向腹内,面色稍雾的道:“每个人都有脾气,唯独我的脾气最坏,也许比阁下更倔强!” “嗤!”于梵鼻孔中嗤了一声道:“那就别理我好啦!” 银衣少年却道:“因为我倔强,所以偏生要找你!” 于梵冷冷一笑道:“因为我倔强,所以不愿意与你攀交情!” “哈哈哈哈!” 银衣少年仰天一笑,得意的道:“你错了!我并不是来与你攀交情!” 于梵道:“找我干什么?” 银衣少年脸上略略含笑,两腮泛起红晕,十分温和的道:“想向你一句话!” “一句话!”于梵硬绷绷的道:“什么话?” 银衣少年有些惭愧的道:“关于你适才所用的剑招!” “剑招?”于梵似乎也有些奇怪。 但是,他想起此刻面对的乃是傲慢至极不可一世的人,自己可不能露出丝毫怯懦之色来。 心中电转,面色也随之冷漠的道:“剑招怎么啦?” 须知,在武林有一个不成文的法则,那就是各有各门的绝技,外人不得愉学,也无法偷学,要想知道另一门派的绝学独招,全凭自己的阅历经验。 要想向别人讨教,除非是投入门下。 因此,银衣少年含羞启口道:“你那剑招是……是哪一门派?” “哈哈哈……” 于梵闻言,仰天打了个哈哈!接着才道:“阁下不知道?认不出?” 银衣少年的脸更羞得红至耳根,低声道:“实在少见!” “哦!”于梵存心调侃他,又道:“是区区的剑招不堪一视?还是……” 他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不说下去。 银衣少年只好讪讪的道:“阁下剑招出神入化,不同凡响!” 于梵得意的道:“那就是你阁下的学识不够,所知不多了!” 银衣少年就是怕落这个孤陋寡闻的话柄,料不到于梵要把它点明开来。 因此,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勉强按捺下怒火,低声道:“就算我少见多怪吧!” “嘻嘻!” 于梵微笑不答,一双眼神,又射向场子中血影人魔与四老的恶斗! 半晌—— 银衣少年又道:“阁下还没回答我的话!” 于梵冷冷的道:“一定要我回答吗?” 银衣少年点头道:“最好请你回答!” 不料于梵不悦的道:“要是我不回答呢?” “这……” 银衣少年不由一时语塞,对着面色严肃神态恃傲的于梵一时怔住。 那份尴尬,真是无法形容。 一时,两人默默无言,彼此各怀着心事。 于梵虽然面上是目不转睛的瞧着五人的拼斗,而暗地里,早已运功戒备,防着银衣少年的突然施击。 银衣少年也真的满腔怒火,双手手心浸汗,恨不得一招将于梵立毙当地,以消这股恶气。 可是,他的谜底还没揭开。 在还没问明白于梵的剑招来历名称之前,他不愿置于梵于死地,甚至于不能得罪他,就是有人来对于梵不利,他还要保护他。 因此,他压制下心中的怒火,含笑道:“阁下为何不愿回答呢?” 于梵依然如故道:“这是我的自由!” “当然!”银衣少年道:“不过,我是以礼相询,希望阁下能够有所见教,留下一段香火缘,日后还好相见!” 于梵冷冷一笑道:“算你能言会道!” 说完,依旧不加可否,更不论答非所问了。 银衣少年自己替自己转国道:“阁下要怎样才答应呢?” 这句话低声下气,软弱至极,如同请于梵开出条件,他全接受一般。 于梵不由道:“你自己先试着猜一猜!也许会猜对了!” 银衣少年见于梵不似先前冷漠,虽然有为难之意,却已有了转机。 他明知是对他的一种调侃,但并不以为。许的朗笑一声道:“哈哈!阁下是要我瞎蒙?” 于梵也笑着道:“说不定一蒙就蒙对了,天下事往往会凑巧得使人难以相信!” 人,就是感情动物。 感情,是十分微妙的东西。 他二人既经过了这一阵“不友善”的谈话,无形之中产生了微妙的情感。 一言一语的,比先前接近了许多。 银衣少年既不介怀,便笑着道:“那我就试蒙一蒙,来碰碰运气!” 于梵不由感到趣味,他笑道:“蒙吧!” 不料,银衣少年却反提出一个条件道:“阁下!可是你要我猜的啊!连猜三次,若是猜不上,你可要告诉我啊!” 他像婴儿一般,言语神态十分天真。 于梵的意趣横生,童心大起,不由爽情逼露的道:“也好!你猜吧!” 殊不知,他这份爽朗的豪情一露,便上了银衣少年一个心计的囫套。 银衣少年喜形于色的道:“据我看——” 他装成偏着头凝神倾思的神态道:“阁下所施展的仿佛是三百年前武圣至善禅师的那套‘乾坤剑法’,是吗?” 于梵并不知道至善禅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乾坤剑法”! 因此,他摇摇头道:“不是!” 银衣少年又笑道:“那么是塞北独行客的风雷十八剑?” 这一猜,于梵可是曾经听到龚江说过。 他摇头道:“风雷十八剑乃是长白山的平常功夫,怎会……” 由于于梵想起了“平常功夫”四个字,心中便起了一阵疑团。 他已料定这银衣少年是勉强应付,乱七八糟的猜上三遍,然后逼着要自己说出来。虽然于梵对适才的诺言有些后悔,但是话出如风,既收不回来,也不能自食其言。 因此,他暗忖:“你滑头,我自然也有办法!” 心中想着,表面上却神色不变的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猜了!” 银衣少年当然不知道于梵的心事。 他故意的想了片刻,沉吟着道:“那么是……是失传已久的“龙门八绝”剑法广于梵淡淡一笑道:“阁下的一连三猜,可惜都没猜上,令人惋惜!” 依照银衣少年傲慢的性情,这句话纵然不令他怒发冲冠,也必然是脸色大变,怒意可见。 然而,由于他是有所为而为成竹在胸,便毫无温色,反而笑道:“好难猜,我就知道蒙不上!” 于梵也是胸有城府的答应道:“这是你太匆忙,也太客气!” 银衣少年含笑道:“那……那适才阁下答应……” 于梵不等他说完,早接着道:“在下从来不轻言诺,既然答应了告诉你,当然决不食言!” 银衣少年欣喜的道:“在下洗耳恭听!” 于梵见他一本正经,面色凝重,分明是对自己的剑招感到十分重视。 他虽然不明白银衣少年的用意,但却照着适才自己所想的计划道:“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也有个小小的条件!” 银衣少年一怔道:“条件?什么条件?阁下请讲!” 于梵慢吞吞的道:“我这条件是既合情,又合理,而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 银衣少年有些迫不及待的道:“阁下请讲?” 于梵不答反问道:“你认为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交个朋友的可能?” 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顿时把银衣少年给弄糊涂了。 他对着于梵满脸惊疑的道:“阁下此言……” 于梵忙道:“不要问理由,请你答应可能,或不可能!” 银衣少年忙点头道:“可能!当然可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于梵不理会这些又道:“交朋友当然要从通名道姓起,对不对?” 银衣少年又点头如仪的道:“不错!” 于梵又道:“那么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身世门派,在下也好攀交!” 他故意把语气说得文绔经的,一派斯文的样子,加上摇头晃脑,令人发噱。 银衣少年不由一愣,心知是自己心事被于梵看穿,才转了个大白子,以牙还牙的来逗自己! 但是,他此时已无法下台。 若是不通名报姓。 于梵必然借此翻脸,不肯说出那绝世剑招的来龙去脉,心思白用事小,失之交臂事大。 若是说出来? 自己是一向讳莫如深,不愿以身世告人的。 更无法转国的是,姓氏家世,又不能胡编乱凑的说个假的。 因此,他一时犹豫,半晌无语。 于梵却催促道:“阁下不愿与在下交个朋友?” 银衣少年空用了一片心思,到头来仍旧落了下风,他只好吸暖的道:“哪里!哪里!区区极愿结交!” 于梵面带胜利的微笑道:“请问阁下尊名上姓,尊师如何称呼!” 银衣少年认真的道:“兄弟从不将姓名家世对人谈及,如今,是出道来的第一遭!” 他的神色十分凝重,态度也十分认真。 于梵颔首道:“若有为难之处,阁下也不必勉强!” 银衣少年苦苦一笑道:“勉强不会!但是,我请阁下代为保密,以免转移武林人的目标,更加使江湖骚动!” 他的身世会有这么大的关连,出乎于梵的意料之外。 银衣少年已接道:“在下姓岳,单名一个立字,生在东海,海上人送了一个匪号,称我为‘银衣金童’!” 于梵一听,心忖:“这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说会引起江湖的骚动呢!” 想着,又问道:“请问尊师怎么称呼?” 岳立摇头道:“没有投师!” “那你这身绝艺?” “跟我爷爷学的几招!” “哦!太老爷的好德!” “他老人家……” 银衣少年十分谨慎,明知左右无人,却四下打量了一眼,才接着道:“家祖父名霆,字辰天!” 于梵闻言,心忖:“没听过呀!” 银衣少年见于梵毫无惊异之色,不由感到惊奇,他略为一顿问道:“你听说东海双仙没有?” 于梵精神一振道:“听说过,乃是正派之中首屈一指的前辈,天下知名的高人!” 岳立面有喜色,淡淡的道:“那就是我祖父祖母的尊号!” “啊!” 失声惊呼,于梵几乎跳了起来。 他的一双剑目凝视银衣少年岳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对“东海双仙”是印象太深刻了。 从他跟着龚江学艺打铁起,便听龚江不时的提到般若神僧与东海双仙的尊号。 漠北双凶初到嘉兴,他更由龚江口中得知,除了般若神僧与东海双仙之外,没有人能除去九大凶人。 因此于梵曾有誓言,必找到三人之一,苦练绝世武功,为武林除害的愿望。 后来,听的赵丹心说般若神僧曾有抱着少女通身狂吻的一幕,便对般若神僧心存鄙视,认为他也是伪君子、假善人。 从那时起,他纯朴的心灵中,便只有东海双仙这个唯一的偶像。 如今,耳闻岳立是东海双仙的娇孙,怎不令他肃然起敬呢! 他一改傲慢的神情,拱手朗声道:“岳兄!请恕于某失敬了!” 岳立反而也改变了傲慢的态度,拱手道:“于兄!你不必太谦!” 于梵笑道:“先前的一番刁难,都是出自玩笑,岳兄谅来不会见怪!” 岳立道:“于兄的剑招,令人羡煞,所以才冒昧的请教!” 于梵道:“要岳兄见笑!” 岳立旧事重提道:“于兄是不是可以把那剑招的来龙去脉,坦诚的相告?” 于梵忙道:“岳兄武林世家,泰山北斗,微末技业并无出奇之处,当然可以……” 他的语音未了。 场子中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蓝氏父女,陈家主仆,同时大声惊呼:“啊呀!” “嗯……” 闷哼声中,血影人鹰的一双血红的魔掌,平伸而出,沉桩下势,蹲在院子的东首,缓缓向外推出。 院子西首,东、南、西、北,老四也是骑马桩式蹲下,八只肉掌平伸。 双方拼上了内力。 但听偌大的院子中,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旋风,四下鼓动。 嗡…… 闷声雷吼,每个人的衣袂道道有声,震动不已。 于梵一见,不由紧皱眉头。 因为,于梵的内功修为浅薄之至,似这等的打法,他却谈也不要谈。 好胜心切的他,自惭形秽,不免忧形于色。 银衣少年也面有隐忧道:“四老为何与魔头拼起内功来了!” 在场之人空自焦急,谁也无法化解,只有眼巴巴的看着五人在两下里干瞪眼。 时间已过去一盏热茶光景。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来。 突然,门外一阵车轮声响,马蹄得得。 车马之声突停,蓝府的大门推开了来,随着推开的大门,进来一位紫衣丽人。 这紫衣丽人啊娜多姿,美艳绝伦,连在场的蓝盈盈陈翠统也望尘莫及。 那紫衣丽人推门而人,由于蓝家一夜惊变,所有的佣工仆人死的死逃的逃,后院火势将熄,前院拼斗正烈,她一见这等情景,不由黛眉深锁,凤目电闪的落在五个拼斗内力人的身上。 蓝辉雄忙走上几步,吃力的道:“姑娘?是你?请……” 紫衣丽人一见,娇声道:“蓝大侠!你受了伤?“蓝辉雄面如金纸,双目失神,点头道:“震伤内腑,恐怕……咳……” 一阵轻咳,使他的话没法说下去。 紫衣丽人黛眉紧皱,又幽幽的道:“天色将明,杭州城府乃是人烟众多之地,也不怕惊世骇俗,就这样毫无忌惮的拼下去吗?” 蓝辉雄无奈的道:“他……他是拼内力!” 言外之意,也就是说没人能阻止他们,或者是为他们化解! 紫衣丽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莲步款移,缓缓的走近院落正中。 于梵一见,大声道:“姑娘!” 银衣少年也不由呼道:“这位姑娘!” 于梵更加焦急,因为这是第二次见到她,而且,他认定这紫衣丽人与自己日夜所梦想的夏苹姐姐有些儿相似。 所以他朗声道:“不可接近!” 尽管众人一齐喝止,那紫衣丽人却已到了院落的中央,阵阵劲风,抖动她紫色的裙据衣角,飒飒有声。 忽然—— 她双臂上抬,粉掌微开,突然左右一分,口中同时娇叱了声:“开!” 轰—一 一阵狂飓暴起,仿佛赤红的闪电一般,晃眼而逝,惊人心魄。 血影人魔一连退出五步,身于兀自晃晃荡荡。 四老也一齐后撤,撤到靠上了石墙,才停止下来。 紫衣丽人一掠鬓际的流海,回身到了蓝辉雄的身侧,袖中取出一个黄纸小包道:“把这包药吃下去,内伤自然无碍。” 场子里的一众,全都为这紫衣丽人的动作惊得呆了! 紫衣丽人却同没事的一般,施施然走向于梵,轻言细语的道;“于少侠!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拼斗内力吗?” 于梵虽然感到奇怪,但却不便说话。 因为,他曾经碰过一个钉子,受过紫衣丽人的白眼。 紫衣丽人见他不言不语,又道:“高手相遇,碰上招式上不能分出胜负时,往往会走上内功拼斗这条路上,危险得很啊!” 于梵心中一凛。 这是他自愧本身毫无内功基础。 有的,只是龚江所授的一点内功心法,还有般若神僧一指虚按的施功之赐,再有的,就是地穴中的“阴阳二仪丸”了。 他想:若是有人与我拼斗内力,可能…… 不敢想,他不敢想象会产生如何的后果。 偏生这位紫衣丽人像晓得于梵的心事一般,已盈盈一笑道:“台端英华内蕴,神采飞溢,内功修为,必然有独到之处,达于登峰造极之境!” 于梵没有好气的道:“怎么?你要衡量衡量吗?” 紫衣丽人不觉一笑道:“不错!我有这个意思!” 于梵一时气愤之言,料不到她会一口答应下来。 语出如风,无法追悔。 他朗声道:“你划出道子来好啦!” 紫衣丽人略一沉吟道:“好!七日之后,我在泰山观日峰头等你,不见不散!” 于梵傲然道:“在下准到!” 紫衣丽人又道:“我们只限于拼斗内力!” 于梵放声道:“一切由你!”—— 第七十一章 追云搏电 紫衣丽人说完,早又到了蓝辉雄身前,低声道:“蓝大侠!师傅令我前来,请你去一趟觉圆寺!” 蓝辉雄道:“此间已无法存身,伤势一好,就动身!” 紫衣丽人说完,缓步轻移,转眼之际已出了大门。 门外一声鞭响,车轮辆辆,蹄声得得,渐渐远去,终于沉寂。 这时—— 血影人魔乘着紫衣丽人与于梵说话之际,早已越墙而去。 东、南、西、北四老都跃坐墙角运功养神,解除疲劳。 只有陈翠绫主仆,走到于梵的身侧,用关心的神色,瞧着于梵。 因为尚有岳立在场,陈翠绫不便说话。 蓝盈盈正在扶着老父,在服药疗伤。 岳立含笑又向于梵旧话重提道:“于兄!你那剑招……” 于梵微微一笑道:“岳兄还没有忘怀?” 岳立正色道:“这等大事焉能忘怀!” 于梵轻描淡写的道:“名称虽很奇怪,但也俗气得很!” 岳立道:“太谦了!” 于梵缓缓的道:“名叫‘追云搏电’!” “哦广岳立惊然而惊,不自觉的失声而呼,口中哺哺的道:“追云,搏电,追——云— —搏——电——” 他像塾师里的老夫子推敲诗句一样,哺哺不休,一面说着,一面踱开几步,向跌坐运功将息的四老走去。 陈翠绫一见左右无人,不由轻声道:“于公子!你要与那紫衣女子拼内力?” 于梵道:“她约我嘛!” 陈翠绫忙道:“千万不可!” 于梵道:“为什么?” “那女子的内功修为高深莫测!” “我也不能怕她呀!” “可是!内功……” “您以为我不堪一击?” “不!我只觉得……觉得……” “觉得怎样了?” “觉得你与她无恩无怨!” “姑娘!是她逼我呀!” “唉!” 陈翠绫叹息一声,语意深长情浓意厚的道:“拼斗内力,是不得已的下策,武林中人莫不避之犹恐不及,你的内功修为,据我看,比那姑娘要稍差一着,还是不去为妙!” 她的心急话直,语意明朗,态度诚挚! 可是,于梵是何等个性。 他焉能为了自己比人家差而失约背信。 于梵淡淡一笑道:“多谢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说着,指着廊下闭目跌坐的蓝辉雄,向陈翠绫主仆道:“这一趟,我们算白跑了!” 陈翠绫道:“天涯海角,茫茫尘表,哪里再去找陈子兴这个人?” 于梵道:“料他也跑不了!” 陈翠绫道:“可是,我们不能这样盲目瞎闯呀!’” 黛儿也道:“可恨李拙夫,弄得我们家破人亡,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 她说着,一双秀目不住的瞟向于梵。 于梵焉能听不出她的话中含意,皱了皱眉头道:“姑娘,有一去处,不知二位愿不愿去?” 陈翠绫含泪道:“你要我们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 于梵心中一动,心想:“看来我只有辜负你的一片苦心,我自己身如飘萍飞絮,一时哪能谈得上婚姻!” 想着,又道:“如果二位愿意到巫山,我倒有个好去处!” 陈翠绫道:“巫山!找谁?” 于梵道:“有一位铁二娘,乃是我救命的恩人,到那里,她会照应你们,再说,铁二娘为人热心决肠,又是个妇人家,也方便些!” 陈翠绫道:“你呢?” “我?”于梵真不知道何处是自己的家。 从他记事起,便不知道家的温暖,之后跟着龚江浪迹江湖。 而龚江又是一个单身汉,更没有家的气氛。 想到这里,于梵不由幽默一叹道:“等武林中有个了断,我也只有回巫山一条路可走了!” 陈翠绫芳心暗喜,忙道:“既然如此,我就到巫山等你!” “等我?”于梵又是一愕。 此时,不容他多想,因为“银衣金童”与四老,已走近了来! 陈翠绫忙道:“我到巫山怎么说呢?” 于梵道:“就说是我于梵要你去住的!” 陈翠绫道:“有什么信物没有?还是写一封信?” 于梵道:“不用了!铁二娘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要你找她,保你错不了!” 陈翠绫十分信任的道:“好!我们走!” 她招呼黛儿,向外走去! 于梵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叫道:“陈姑娘!记着,替我问候一位姓赵的,叫赵丹心的老人家!” “好的!记得!” 陈翠绫主仆双双应声中已出了蓝府大门。 于梵正待举步向蓝辉雄走去,觉着迎面劲风乍起,人影乱翻。 以陈东为首的四老,一字排开,拦路而立。 他不禁惊然一惊,脚下立势,朗声道:“四位别来无恙!” 陈东道:“适才少夫所提的赵丹心,不知是不是人称神剑温侯的赵老五?” 这一问也大突然了。 于梵不由道:“四位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东隔着面纱道:“没有什么意思,问问而已!” 由于隔着面纱,看不出他的脸色神情,加之陈东的话十分刚直显得生硬至极。 于梵没有弄明白四人的意思之前,是不能对他们说出真情的。 因为,铁二娘曾述说当年于府惊变,祸延巫山,她带着于梵四下奔波,犹不能逃出仇家的追踪,后来只好把于梵丢下,才勉强保留了双方的性命。 如今,铁二娘已老,赵丹心残废,若有强敌突袭,后果何堪设想。 他一时遇想,忘记回答。 陈东又道:“少侠!你不能据实相告吗?” 于梵道:“恕我不能相告!” 陈东道:“为什么?” 因为四老曾经有“不愿与姓于的动手”这一档子事,于梵对他们虽无交情,却无恶感。 此刻两下对面,也不愿太使他们难堪,因道:“因为我不知赵丹心是不是叫神剑温侯!” 黄西插口道:“你所说的这个赵丹心,现在何处呢?” 于梵奇怪的道:“四位为何苦苦追问呢?” 赵北道:“这个道理,一时尚不能告诉你!” 于梵豪爽的一笑道:“我并不想知道,但求四位不要问我,也就如愿已足。” 说着,绕过四人,竟向蓝辉雄跌坐之处走去。 四老愣在当场,一时进退维谷。 于梵走近了跌坐运功的蓝辉雄,人还远在丈余之外;红影疾射,蓝盈盈已拦在前面,娇叱道:“做什么?” 于梵道:“看看蓝大侠的伤势!” 不料蓝盈盈粉面生寒,沉着脸色道:“用不着你操心!”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以往,都是蓝盈盈找他说话,找他攀谈,如今为何变得这等样儿? 于梵苦笑道:“姑娘,在下并无得罪之处,为何……” 蓝盈盈越发引起了怒火,娇叱道:“不要叫我!从今以后,谁也别再理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股怒火,显然是十分激烈。 于梵不由好笑,心想:“女人的心,海底的针,真是一点也不错!” 想着,他仍然走到蓝辉雄的身边,低声道:“蓝大侠,你的伤势如何?” 蓝辉雄脸色腊黄,喘息不匀,低沉沉的道:“服了圣僧的灵丹,似乎好多了!” 于梵不解道:“圣僧!哪个圣僧?” 蓝盈盈插口道:“废话!除了般若神僧之外,天下还有第二个圣僧吗?” 于梵越发吃惊的道:“般若神僧?他老人家不是在嘉兴府柳云山庄遭了毒手吗?” 蓝辉雄摇头道:“没有!那是九大凶人散的谣言!” 蓝盈盈又道:“没看见那紫衣姑娘吗?她就是圣僧的传人,神僧会死,就不能称为神僧了!” 她强迫着于梵!一面不住的对他翻白眼。 于梵苦笑道:“蓝姑娘说得不错,是在下孤陋寡闻。” 说着,又向蓝辉雄道:“蓝大侠,不知般若神僧现在何处,在下急欲一见,因为他着我到隆中送信,全都落空了!” 蓝辉雄摇头道:“神僧如天上游龙,哪有一定居处,不过……” 他沉吟了一下才道:“他令我到觉圆寺一行,我想他会去一趟觉圆寺,你可以在寺中等他老人家!” 于梵拱手道:“多谢指教!后会有期!” 蓝盈盈语含讽刺的道:“是不是去追那位君山大寨主的千金小姐,你的陈姑娘!” 于梵苦笑道:“姑娘误会了!” 蓝盈盈撒娇的道:“呸!我才不误会呢?关我什么事?” 于梵苦笑摇头道:“我与她们乃是第一次连袂到杭州,原是要找陈子兴的,想不到府上遭此变故!” 蓝盈盈小嘴一撇道:“你以为娶了陈翠绫,她会把太阳真解作为陪嫁的嫁装吗?哼!做梦!” “在下并无此意!”于梵说着,已跨步出了院落。 谁知,蓝盈盈赶紧追出来,叫道:“喂!慢走!我有话告诉你!” 于梵止步回身道:“姑娘还在生气?是不是还想痛痛快快骂我一顿?” 蓝盈盈不由失笑了声:“嗤!我说正经的!”说着,她走近了于梵,十分神秘的道: “太阳真解已落在神僧手里,神憎已练成了真解上的太阳神功!” 于梵大出意外的道:“真的?” 蓝盈盈媚眼一抛道:“骗你不成?” 于梵道:“蓝大侠知不知道?” 蓝盈盈道:“我爹早就知道,不过,神僧嘱咐,不能露出半点风声!” “为什么?” “怕九大凶人闻风隐秘,到时多费手脚还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还有更喜的事呢?” “哦!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喜的!” “那神僧的传人,就是那个紫衣姑娘,她……” “她怎么啦?” “她爱上你了!” “笑话!你取笑!” “真的,听神僧的意思,要将你们两人撮合呢?” “没有的事!” “所以我说呀!陈翠绫也不照照镜子,她配吗!” 蓝盈盈说到这里,忽然粉面发红,双目溜溜乱转,陡的一探手,在于梵的脸上一抹,口中笑道:“这喜也不喜!”娇笑如同一串银铃,返身向屋内跑去了。 于梵不由呆在那里。他相信蓝盈盈的话不假。 但是,相反的,他连想到蓝辉雄与般若神僧一定经常的保持着联系。不然,蓝盈盈是不会知道这么多,而又十分重大的武林秘密。今想到神剑温侯赵丹心所说的荒山绝迹。 又想到自己在地穴内所见蓝辉雄推人下穴的残酷嘴脸,不由又在起疑云。 假若太阳真解到了般若神僧之手,他首先要除去九大凶人,这是不容置疑的。 因为九大凶人也在处心积虑的要般若的老命。 又想到假若般若神僧与蓝辉雄都是面善心恶的伪装君子,在二人狼狈为好之下,江湖的杀劫,必然更加厉害。他一路想着,不由出了蓝家大门。 “于少侠!借一步说话!” 原来一个黑袍老者,身材奇伟,背向的站在门前,似乎已等候多时的样子。 那老者面色如枣,五络长髯,浑如庙中的关夫子重生,卧蚕眉科飞人鬓,一副威仪凛凛的样子,令人肃然起敬。 于梵拱手道:“老人家认识在下?” 赤面老者道:“少侠!不要怀疑!随我来!” 于梵不由迟疑的道:“有何见教,就在这儿讲好啦!” 那老者微露笑容道:“此地不便!我们在湖心亭畅谈!请!” 说完,单手肃客,顺势拉起于梵的一只手,向湖心亭走去。 不要看那老者的身材魁梧雄伟,走起路来却像飞絮落花似的。难快无比。 此时,天才黎明。 街巷之中虽已有了行人,但那老者牵着于梵的手,好似一阵风,飘闪而逝,转瞬之际,已出了杭州城。 到了城外,那老者更加没了顾忌,低声道:“少侠!请你施展轻功快行!” 于梵此刻已没有了辩白的余地。 好在,他已感到赤面老者并无恶意。 因为,自己全然不防之下,被他抓着了一只手,那老者若有加害之意,只须略略用力捏住了腕脉,尽可为所欲为。 加之他言语眼神之中,也看出毫无凶煞之色。 事到如今,于梵只好依言展开身形,提神凝气,施功狂奔。 转眼之间,已离湖心亭不远。 但见晨届富微,烟水茫茫之中,湖心亭内有三个高大的影子,正在翘首向这边凝视着。 于梵不由一愣,脚下立刻停下来,仰面对那赤面老者问道:“阁下是东奇陈宽?” 赤面老者面色凝重,他并不答言,只道:“到亭子里再说吧!” 既来之,则安之。 于梵此刻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同时,他也存心要弄清楚这四个怪人的来历。 说着,已到了湖心亭。 三个老者之一,乃是于梵所熟悉的。 因为,其中一个缺耳单眼,一脸的刀痕,不是曾在客店小房中的黄西还有谁。 另外,白衣飘飘的一个,颈子上一道伤痕,分明是刀剑所伤,一道疤痕,由后脑直到中间,仅仅是在气管喉结之际,还没割断而已,除了赵北,没有别人。 那穿灰衣的,身形与周南毫无二致。 只是,他的一张脸,却有六七个血窟窿,乍看过去,形如免征丑陋得简直无法形容。 幸而于梵胆大,又在白天,最主要的是他心理上早已有了准备,不然,真的要活活的吓死! 就在他意念打量之际。 陈东已放下了牵着他的一只手,嚷道:“公子请!” 另外三人也侧身让路,也在同时打量着步上亭子的于梵! 于梵大跨步走进湖心亭,居中而立,扬声道:“四位不随着岳立找在下有何见教?” 东老道:“请公子坐下来讲话!” 于梵依言坐下。 赤面老者道:“公子已认出我们的来历?” 于梵笑着指指黄西道:“黄西先生的本来面目,我是见过的!” 黄西一愣道:“哦!” 于梵笑道:“在客店之中,那时在下也投宿在堆积杂物的小房之中!” 黄西凝神若有所思道:“哦……我当时也略有察觉,后来,听到陈兄的长啸,匆匆而去!” 陈东接着又道:“并非我们常常喜欢戴着面具头罩,实在因为我们的面孔……” 说着,双手向脸上一抹。 忽然,那张赤脸揭下了一层薄薄的皮。 露出来的,乃是一个没有鼻子没有嘴唇的平平脸膛,露出两排雪白的板牙,完全现有刀削的痕迹,令人见而生畏。 于梵不由双眉一皱道:“四位好似都为人所伤!” 陈东幽幽一叹道:“唉!公子说的是!” 于梵又问道:“是什么人干的!为了什么?” 陈东紧接着道:“这就是请公子前来的原因了!老西!你把事情略略说给公子听吧!” 黄西的单眼之中,隐隐放射出一道令人胆寒的怒火,复仇的凶焰。 他未说之前,歪嘴唇一扯,咬了一下牙齿。 那份余恨犹存的神态,令人为之胆寒。 他望着湖心,悠然神往的道:“公子,这事已有十八年了!” 于梵随口应道:“哦!十八年!”—— 第七十二章 皇室追杀 黄西勉强镇定下来,神色中,仍旧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激动,声音极不自然的道:“我们兄弟四……不!我们兄弟五人,本来是一位退隐大学士的部下,在没退隐之前,我们也大小有个官职!” 赵北插口道:“老西!提这干么?” 黄西道:“树打根上起,水从源头来呀!” 于梵也含笑道:“是的!凡事总有个起始发苗!” 黄西丑陋的脸上绽开一丝难看的笑容,接着道:“因为我们受大学士的恩惠大深,便也随着他老人家退隐,舍去官职,甘心情愿的做他老人家的家将!” 于梵道:“你们真够义气!” 黄西道:“算不得义气!因为,那大学士待我们太好了,真是恩重如山,舍身难报!” 赵北叫道:“别文绉绉的,干脆一句话!” 周南笑着道:“对!我们没做官以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皇帝老倌要捉的要犯!” 黄西才接着道:“亏了那位大学士,不但没把我们绑赴午门问斩,而且保我们做起官来!” 于梵听得入了神道:“真难得!你们做什么官?” 黄西欲言又止,望了望陈东! 陈东道:“反正我们已重人江湖,也瞒不住了!说吧!” 黄西道:“我们戴罪立功,弟兄五人做到了‘五路都指挥’,百万禁军的五城镇威使!” 于梵根本不知道“都指挥”是什么,也不知道镇威使有多大! 因此,他听愣了,毫无惊异之色。 黄西笑道:“公子!这个官可不算小哦!” 于梵愣愣的道:“后来呢?” 黄西十分神往无限回忆的道:“我们感激恩公,也随之告老出朝,就在泰安定居下来!” 于梵不由心中一震! 他想!他们这说到我家来了! 然而,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由戒心顿起。 因为,从铁二娘与赵丹心的口中,他知道自己正是仇家要找的人,也是仇家斩草除根的目标。 在自己并没弄清楚仇家是谁之前,是不能露出身份的! 不然,必有杀身之祸。 想着,他镇定下来,故作若无其事的道:“安享田园之乐,无官一身轻,不是很好吗?” “唉!”黄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十分懊丧,也十分愤怒的道:“不料,我们恩公一身为官清正,到老来落一个并不好的下场!” 于梵愕道,“怎么呢?” 黄西道:“有天晚上,约莫是三更时分,我在一惊而醒之际,听出屋面有些响动,忙起身出屋……” 于梵道:“来了强盗?” 黄西摇头道:“不是!是彭定岳!” 于梵不由一愣! 彭定岳不正是铁陀行者吗? 黄西又继续道:“彭定岳乃是我当年远征西域帐下的一名校刀手。” 于梵试探的道:“据说他现在已是江湖闻人,叫做‘铁陀行者’不知是不是他?” 黄西点了点头,却只顾道:“彭定岳说,有人要夜袭学士府,夺取一本叫做‘武库藏珍’的秘本!” 于梵道:“以阁下弟兄的武功,料来保护一座学士府,该没有问题吧!” 黄西的丑脸上一阵发紫,道了一声:“惭愧!” 半晌无言。 一时湖心亭沉寂起来。 其余的三老,也彼此互望了一眼,低下头去。 于梵一见,心知他们心有恨意,兼有愧作,不由打破沉寂的道:“后来如何呢?” 黄西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唉!我并不以为意,当夜送走了彭定岳,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原打算天明之后,再与大哥们商量个对付的法子……” 于梵急道:“哦!并不为错!” 黄西却双掌“吧!”的一拍道:“谁知就错了!” 于梵不解道:“为什么呢?” 黄西霍地站了起来,怒发冲冠,怒恼至极的道:“就在我送走彭定岳回房上床迷蒙之中,突然听见老大人书房之中一声吼叫!顿时,整个学士府喊杀连天,火光大起!” 于梵道:“赋人来得好快!” 黄西道:“我扑出房来,但见数不清的蒙面高手,四下纵火修屋!” 于梵道:“你该杀向书房!” 黄西道:“我已看见赵中赵北被十余高手围杀!” 赵北接着道:“我睡意惺松之中,仓卒应战!” 周南也道:“火光初起,我卧房四周已埋伏有二三十个大汉,没等我出房,他们已潮水般攻到!” 陈东沮丧的道:“我在书房外间,一见火起,就去背大人!不料,数百件各式暗器,由四面八方风雨也似的向我招呼!” 于梵不由皱眉道:“强盗们必然计谋已久!” 黄西点头道:“公于说得不错!” 赵北恨恨的道:“当时,我舍命扑向书房,谁知那些无耻的强盗竟用绊马索,把我与赵中绊翻,乱刀砍下!” 周南也道:“我也同样上了那些王八羔子的当!” 陈东道:“我没碰到绊马索,但闻一阵奇异的香味,顿时四肢无力,倒在当地!” 黄西道:“我与老大一样,中了闷香!” 于梵不由道:“这就难怪了,他们不择手段,又在仓卒之中,四位遭了暗算!” 陈东深深一叹道:“算我们没用,不能保护我们的恩人!” 黄西接着又道:“也是我们命不该绝,虽然身受致命多处的重伤,竞然死里逃生!” 于梵不由大奇道:“怎么呢?” 黄西道:“少侠!你见过那银衣公子?” 于梵更加奇怪的道:“岳立?他救了你们?” 黄西苦苦一笑道:“那时他刚出世还没满月!” 于梵追问道:“是谁救了你们?” 黄西道:“银衣公子的祖父!” 于梵不由道:“东海双仙?” 黄西道:“是的,他老人家远赴峨嵋,去采洗髓草,替孙儿,也就是银衣金童在满月时‘洗骨’,路过泰安,救下我兄弟四人,带回东海用续命丹替我们疗伤救命!” 陈东愁容满面的道:“我们不能保护恩人,本当以死相殉……” 于梵忙道:“那却不必,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有报仇的大事!” 陈东颔首道:“是呀!我们弟兄所以忍辱偷生,也正是要替恩公报仇!” 黄西接着道:“还有要寻访恩公的的独子,小主人的下落!” 赵北道:“还有老五!” 于梵心中一时忐忑不安来。 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是,江湖上的奸诈百出,变幻莫测。 对与当前的四老,老实说并无深刻的认识,常言道: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腋。 “他们内心里究竟是存的什么念头?” 于梵不但不能说出自己就是“于天宝”,甚至连铁二娘的住处,也不能说出来。最少,他要先知道仇家是谁? 想着,他故作镇定的道:“老五?四位的盟弟?他叫赵中?” 陈东苦笑道:“我们弟兄的原名,并不是叫做东南西北!” 于梵一笑道:“我也觉得不会这么巧!” 黄西道:“因为我们的名字,都受过皇封,辞官之后,追随恩公做家将,也就是做奴仆,便不太相宜。” 陈东道:“所以便把当年‘五路镇威使’的五路的位置,做了另字,恩公叫起来也方便!” 于梵感到十分有趣的道:“我明白了,好比你以前是‘东路镇威使’,便叫陈东,他以前官拜‘西路镇威使’便……” 黄西忙接着道:“冠上我原来的姓,就叫黄西!” 陈东这时也缓缓站起,拱手道:“现在,我们的一切,都已坦白相告,该要说到正题了!” 于梵道:“正题?” 陈东道:“也就是今天要请公子指教的!” 于梵忙道:“四位既是大官大府,在江湖上又是前辈,指教二字,实在不敢当!” 陈东道:“有两点请公子不要见外,开诚相告!” 于梵保持着高度的戒心,口中却道:“哪两件?” 陈东道:“第一是关于我们五弟赵中的事!” 于梵茫然道:“赵中?这个名字,在下从来没听说过!刚才还是第一次听各位提到!” 陈东含笑道:“不错!我们相信你没听过赵中这个名字!” 于梵一笑道:“那就不必问了!” 不料,陈东正色道:“公子不知道赵中,一定知道有一个赵丹心!” 于梵不由一怔! 周南接道:“赵中!就是赵丹心!他当年官拜中路镇威使!” 黄西也道:“最重要的是赵五弟他负责是保护我们的小主人,偏偏在事变之后不见影踪,也不见他与小主人的尸体,显然的,他已负伤带着小主人远走他乡!” 陈东又道:“在蓝家的时候,少侠曾对那素衣姑娘说:代为问候赵丹心!所以……” 在没见到赵丹心,问明来龙去脉之前,于梵下定决心,决不对任何人吐露自己的身世。 因此,他坚决的道:“也太凑巧了,我所问候的,乃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乡下老人,他碰巧也叫赵丹心,因为他年纪老迈,身体衰弱,连走路也叫人耽心,耽心二字成了他的外号,并不是什么一片丹心!哈哈!” 他滔滔不绝的胡绘一大套,却也近情近理。 一时,四人不由面面相觑。 于梵见自己搪塞之词似乎生效,起身道:“各位没事了吗?” 陈东道:“既然如此,老朽要请教公子另外一件事!” 于梵道:“请讲!” 陈东道:“少侠!你的名字……” 于梵道:“在下单名一个梵字!” 陈东偏着头道:“是不是另外有个官印叫大宝?” 这两个字,几乎使于梵脸色大变。 “天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他的名字,但是,他从铁二娘口中听说过。 他沉吟了一下,强打笑容道:“笑话!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于梵,不叫于天宝,更不叫于什么!” 他用稍带怒容,来掩饰自己微带失惊的神情。 赵北忙道:“少快不要作恼!” 于梵索性道:“我为什么不作恼,我可以叫你为赵前、赵后、赵上、赵下、赵左、赵右吗?” 黄西忙道:“于天宝乃是我们的小主人,又是忠良之后,大学士的嫡亲……” 于梵干脆做得像一点道:“这些我不管,我不愿做别人,更不愿沽名钓誉,沾别人的光彩!” 周南苦笑道:“少侠说得是,可是,我们乃是急欲要找到小主人! 所以……” 于梵闻言,伸出了一双手道:“你们看!我也不瞒四位,我是个生于贫寒之家,年少时就以打铁为生,不是什么大学士的公子哥儿!” 四老一齐凑上前去。 果然,那于梵的一双手实在是粗糙得很,也生满了厚茧。 这是不容假冒的! 四人有些失望,互相望了一眼,默默无言。 于梵淡淡一笑道:“各位死了这颗心了吧!” 陈东正着脸色道:“也许我们弟兄想念失落的小主人想得发了疯,我们总觉得你于少侠就是我们的小主人!” 于梵差一点被他们感动得要流眼泪了。 也差一些便要把自己就是“于天宝”的谜底尽情的吐露出来。 然而,太重要了。 他从来没听说赵丹心就是“赵中”。 也没听赵丹心把“五路镇威使”的事说出来。 因此,他微微一笑道:“四位的情义可感,在下若是碰到赵中,甚至于于天宝,必然把四位的这番话,转达给他们!” 陈东道:“那就感谢不尽了!” 于梵拱手道:“那么!后会有期!” 他跨步出了湖心亭,略一迟疑,回身又道:“如今!你们四位算是投入东海门下了!” 陈东忙道:“非也!” 黄西道:“我们感激东海双仙救命之思,暂时寄人篱下,一旦找到故主的下落,还是落叶归根。” 陈东又道:“不但如此,我们此次保护岳少公子进人中原,也有逢于不斗的约言!” 于梵道:“为什么?” 陈东道:“一来是怀念故主,二来生恐发生误会,因为小主人现在……” 他略一沉吟又道:“现在天宝小主人也应该有二十岁了!唉!” 一声叹息,包含了多少辛酸,无限的怀念。 于梵的眼睛有些湿滚滚的。 他本来还想问些什么。 但是,生怕自己露出了马脚,一拱手,囫囵的道:“再会!” 他点地飞身,一式飘叶入泥,人已穿出两丈,沿着苏堤疾驰而去。 陈东目送于梵送去,嗟叹一声道:“唉!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黄西道:“他矢口不认却是为何?” 周南道:“最糟是我们本来的面目已被他瞧了个清楚,对今后我们的行动,多少有些不便!” 赵北道:“看他不像有心术的人,这却不必顾及!” 陈东幽然道:“除了他,再到哪去找这么一个姓于的呢?何况他的年龄……再加上赵丹心……” 周南道:“大哥还是疑心他?” 陈东道:“不错!虽然他一口咬定不是小主人,我能从他神态与行动上,看出来我们主人的影子!” 黄西道:“既然如此,我们慢慢的明察暗访!” 赵北道:“可惜找不到老五!” 陈东也失悔的道:“错在我们在蓝家之时,没听到他叫陈翠绫到哪里去,不然,也就好了!” 黄西皱起眉头道:“我们追踪着他!” 周南道:“对!他不是去泰山观日峰吗?” 陈东沉吟了一下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四个人的心清同样沉闷,八只眼睛,瞪着水面上,一眨不眨,沉重的心情,失望的痛苦,使这四个耿介的奇人陷于沉思之境。 水面,泛起涟畸,一圈圈的水纹,涌到湖心亭的栏杆之前。 唯呀声中,一艘如叶扁舟,驶了近来。 小船上,哪牙咧嘴,站着个头札金冠的头陀。 那头陀不用橹,不用桨,好似站在船尾,其实,他脚根微微用力,那小船已如离弦之箭,转眼到了湖心亭的石级之前。 阵阵浪花,翻起一阵抛珠曳玉的水珠。 那头陀不等小船停稳,已处飘飘地腾身而起,劲风不起的上了湖心亭的石阶,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 陈东一见,不禁冷冷一笑道:“大法师!你还没死!” 头陀淡淡一笑道:“君山后面你那一掌,不但没送我上西天,而且还便宜了我!” 陈东心情恶劣,不由微怒道:“你来找场?” 说时,横跨一步,作势欲起!那头陀忙道:“不要误会,我说的是事实!” 陈东不解的道:“事实?” 头陀道:“因为我被你一掌震伤,却有人喂了我一颗‘大还丹’!” 陈东冷冷一笑道:“大还丹乃武林至宝奇药,服后可增功益气,生精长力,算你有福气!” 不料,那头陀却道:“福气!镇威使!这福气我……” 陈东不由身子一震,弹身晃肩,鬼赋似的已到了头陀的身前。 就在他初到之际,右手并指如前,也已处点在头陀的肩井穴上,沉声道:“镇威使?” 头陀并不惊慌,虽然大穴落在陈东指下,仿佛毫不为意的道:“你!你就是八十万禁军的东路镇威使!” 他一语道出了陈东的来历,不但陈东大吃一惊,连其余三老也同时一震—— 第七十三章 卧底秘辛 三条人影也已射落亭阶,把那头陀围在核心。 陈东喝道:“你是什么人?” 头陀含笑如故,仰脸向黄西道:“大人忘却属下彭定岳了吗?” 黄西的独眼一瞪,又惊又喜的道:“你!彭定岳!铁陀行者?” 头陀微笑道:“正是属下,大人万安!” 陈东的脸上一红,撒手退出一步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一代高手,老夫失礼了!” 铁陀行者忙道:“大人折煞小人了!我这点微末之技,在各位大人之前,不过是荧火之光!” 黄西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你不但闯出了万儿,也列入顶尖高手之中,难得!” 铁陀行者却道:“浪迹江湖,无意之中遇上了枯木尊者彭海,传了我几手……” 他的话未说完…… 黄西的丑脸突变,大喝道:“嗅!你跟九大凶人混在一起?” 铁陀行者忙道:“属下是在不得已之下,才……” 黄西勃然大怒,双掌齐施,陡然之间,振臂齐扬,认定铁陀行者拍去。 含怒出手,力道之雄无可比拟。 “啊!” 铁陀行者惊呼一声,欲待问躲不但无及,而且湖心亭前三面环水。 “咕咚!” 水花四溅,铁陀行者被掌风振起,跌在三丈之外的湖里,载沉载浮! 黄西的怒气未息,兀自喝道:“好小子!你还有脸来见我!” 铁陀行者这一掌挨得不轻。 因为他既不敢还手卸力,又在不防之下未能运功护体。 幸而是跌在湖水之中,又幸而他吃了一粒大还丹,否则恐怕此时已五脏离位喷血而死。 饶是如此,他浮在水面,喘息着道:“大人!你听小的把话说完,再发怒也不迟!” 黄西恨恨的道:“丢人现眼!还有话说!” 却是周南道:“二哥!就是怎的也得让他说一句话呀!” 黄西怒火未熄,沉声道:“有什么好说的!” 周南招手道:“彭定岳,游过来,有什么话上岸来说!” 铁陀行者游回岸来,脸色苍白伤势不轻,脸上犹有惧色的道:“大人,若是属下真的已进了九大凶人的门槛,还有胆子来见你吗!” 黄西道:“你既是枯木尊者彭海的门下,还说没进他的门槛!谁会相信!” 陈东看他那副奄奄一息的神色,不由道:“我为你止住内脏的震动,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说着,右手托在铁陀行者的“玉枕”之上。 铁陀行者喘了口气道:“我所以进了彭海的门下,乃是奉命行事!” 黄西不由一怔道:“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铁陀行者道:“般若神僧!” 此言一出,四老全是出乎意外的一惊。 铁陀行者又道:“般若神僧要探听大学士的下落,还有夜袭于府的主使之人,所以才命属下设法接近九大凶人,也就是命我卧底!” 如同一声春雷。 黄西身子一震,不由倒退了半步,满是刀疤的脸上,抽动不已。 其余三人,也大惊失色。 陈东抢着道:“于大人他尚活在人间?现在……” 咕咚! 只因陈东的手掌一撤,乃是突如其来,铁陀行者的五脏翻腾,仰天倒下,直僵僵的,如同死人一般,只剩一丝鼻息,维护着未断的一缕吸气。 赵北不由道:“糟!二哥!你错打了好人了!” 黄西讪讪的道:“这小子说话不明不白,活该倒霉!” 陈东道:“他伤势不轻,我们大家动手,叫他四心归一!” 三人闻言全都跌坐下来。 陈东、黄西抓过他的双手。 周南、赵北抓起他的双脚。 四人闭目垂首,力聚掌心,分别压上铁陀行者的手心脚脉,代他引功疗伤,输气养神。 足有盏茶时分。 铁陀行者出了一口长气,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 陈东忙道:“不要动,试引三昧真气!” 铁陀行者也算内功的行家,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连忙凝神聚气,引精归原。 片刻…… 他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呼吸也慢慢的正常起来,终于,吐纳自如,五脏归位! 陈东四人,却个个额头见汗,头顶热气如同白烟袅袅绕绕。 铁陀行者感激的道:“多谢四位大人再生之德!” 黄西才松了一口气,搭讪着道:“你卧底的事有没有些儿眉目!” 铁陀行者坐了起来,面有喜色道:“大部已经成功……” 黄西喝道:“说明白不成吗?什么大部小部!” 铁陀行者忙道:“是!是!属下该死!” 陈东笑道:“慢慢说吧!” 铁陀行者道:“大学士已有下落……” 黄西大喜道:“真的?大学士没死?” 铁陀行者忙道:“不但没死,连般若神僧也没死,此时正在陪着大学土苦练一门功力,名叫‘浩然正气’!” 陈东大喜过望,一揖到地,诚正的道:“谢天谢地!” 黄西又道:“般若大师在何处找到大学士的?” 铁陀行者道:“小的在彭海口中探听出夜袭学士府的元凶乃是九大凶人名列第一的红灯老祖李庸!” 周南自言自语的道:“果然是这个老魔惠子!” 铁陀行者又道:“根据这点,神僧就判定李庸一定把大学士掳到他的老巢……” 陈东道:“你说的是挥旗山金狮寨?” 铁陀行者点头道:“呢!是!所以般若神僧便到嘉兴诈死,好则李庸无后顾之忧,于是神僧潜到挥旗山!” 黄西喜孜孜的道:“大学土他此刻无恙吗?” 铁陀行者道:“浩然正气功参造化,连般若神僧也参不透其中的玄秘,全靠大学士解说,因此,他老人家此时已返老还童,有半仙之体!” 四老全都喜形于色道:“吉人天相!有道是天佑善人!” 铁陀行者又道:“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小主人的下落不明!因此,般若神僧交给我一粒大还丹,要我四下访寻小主人,访得之后,献上大还丹,以便作将来习练浩然正气的张本,想不到……” 黄西皱眉道:“我们也为了此事,也是日夜不安!” 不料,铁陀行者道:“据我数年来的寻访,只有新难露面的于梵……” 陈东忙道:“于少侠刚刚离开……” 铁陀行者焦急的道:“哦!糟啦!我是探听出他到了杭州,所以才连夜赶了来的呀!” 黄西沮丧的道:“他矢口否认,仿佛对过去之事漠然不知,见到了也是枉然!” 铁陀行者微笑道:“不!不!这一次要是能见到了他,我可以作一个决定!是不是小主人,不容他分辩!” 陈东问道:“为什么?” 铁陀行者有把握的道:“属下为了此事,又跑了一趟挥旗山,面谒大学士,他老人家告诉了小主人身上的特征。” 黄西道:“真的?” 铁陀行者郑重的道:“属下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麻大人!” 陈东等尚未答话…… 苏堤上一道白影,风驰电掣而来。 赵北首先道:“银衣公子来了!” 话未落音,“银衣金童”岳立已一阵风似的进了湖心亭! “公子!你也来……” 岳立十分紧张的道:“我再三思索,那姓于的所用的剑法,分明是武库中的绝学……追云搏电剑法,我们只要看看持征,就不怕他矢口不认了!” 陈东肃身道:“错不了!” 四老互望了一眼,无从回答。 岳立又道:“你们四老随我进人中原,若是一事无成,有何胜日转回东海!” 说到这里,他一指铁陀行者道:“这位大师是谁?” 黄西忙道:“此乃老奴旧部……” 岳立忽然想起道:“好像在哪儿……见过……” 陈东道:“君山后寨!” 岳立大悟道:“对!难怪那时不认识?” 黄西道:“他这身穿柬打扮,怎会认识,适才若不说明,几乎又是一场误会!” 岳立微微一笑道:“行者敢莫是由湖广水道而来!” 铁陀行者知道岳立是由亭畔那只船上看出来的,因此他点头应道:“正是!” 不料岳立微微一笑道:“天下武林集中紫金山,大师反而过路不停,千里迢迢到杭州来,必有所为?” 铁陀行者不由一时答不上话。 他不能把寻找于梵之事说出来,因为般若神僧的“浩然正气”尚未练好。 同时,于梵是不是于天宝,目前尚在未定之数。 万一把寻找于天宝之事流人江湖,便很容易会传到红灯老祖李庸耳里去。 那对于天宝、于梵,甚至所有的姓于的,都是十分危险的事。 岳立也是工于心计的。 他见铁陀行者久久不答,又见四老也仿佛面有难色,不由微晒道:“大师有为难之处?” 铁陀行者苦苦一笑,忙道:“惭愧!” 岳立紧接着道:“从何说起?” 铁陀行者道:“贫僧路过江宁,也知道传言太阳真解落在紫金山,大批武林同道都趋之若骛!” 岳立道:“为何大师独无意于武林瑰宝的太阳真解呢?” 铁陀行者故作一阵脸红,嚅嚅讷讷的道:“武林精英齐集紫金山,贫僧自知功力道行不足以争长短,纵然得到太阳真解,也不过是徒惹杀身之祸,故而自惭形秽远离是非!” 岳立微笑道:“大师真乃四大皆空,洞逵‘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大道理,难得难得!” 铁陀行者道:“公子谬奖。老衲愧不敢当!” 岳立的话音一转,面对四老道:“四老!我们自不量力,走一趟紫金山如何?” 四老互望了一眼,尚未回答…… 岳立早又道:“家祖所以命我踏进中原,乃是倚仗四老的大力保护……” 他说到这里面带笑容,目凝神光,扫射了四老一眼,然后才接着道:“所以我的一切行止,必然要以四老的马首是瞻!” 言外之意,就是说要四老对东海双仙负责。 四老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含意。 陈东首先低声道:“公子此言,老奴们吃罪不起了!” 岳立淡淡一笑道:“紫金山之行,不知四位有无清兴?” 明是问话,骨子里可是命令! 陈东忙道:“全凭公子!” 岳立道:“既然如此,这就动身!” 说着,不等四老回话,蜂腰微折,人已远在五丈开外。 巍峨的泰山,不愧是东岳名山。 观日峰一柱擎天,秀峦叠翠,松柏奇伟壮观。 东方,才露出鱼肚白。 于梵一个人,缓缓而行,已到了观日峰的山麓。 一路上,他不断的想! ……紫衣丽人竟约自己前来决斗,这是从来没想到过的事。 ……凭自己,会是紫衣丽人的对手吗? 就从她双掌微震,就化解了四老与血影人魔内功拼斗的胶着之势,足见她的掌上功力,内功修为,不在他们五人之下。 血影人魔的“血影魔功”乃是七大邪功中仅次于红灯神功的魔力。 四老的功力,均已到炉火纯青之境。 这两点是不可否认的。 论年龄,紫衣丽人也不过二十出头,就算她一打出娘胎就练起,也不过是二十年的修为,为何…… 想起了功力,便很自然想起她那双掌扬起时的一片淡淡的红光,好似…… 想出了神,于梵不由跳了起来,口中也不自觉的道:“咦!那掌法……红光……好像是……是般若神谱的手式……神僧掌心,不也是……” 他几乎叫出声来。 好在深山寂静,万籁无哗,只有晓风掠过,引起丝丝的松涛,飒飒有致的清鸣。 还有,就是山涧的清泉,发出琴韵般的脆响。 说也奇怪! 紫衣丽人的倩影,从他进入泰山起,总是在他脑际盘旋。 最妙的是,紫衣丽人与夏苹仿佛永远分不开来。 这是一个奇妙的连想。 分明,紫衣丽人不承认是夏苹。 于梵却始终把她当作夏苹。 夏苹,对于梵的影响太大了,印象太深了。 因为她是于梵所接触的第一个女性,无形中产生一种不可磨灭的影子,也有不可抹杀的情感。 这时…… 东方欲曙未明。 晓风拂面,残月在天。 于梵的心头,泛起了一阵涟满,渐渐地,化成了思潮起伏。 他记得自己捧着追魂钉到柳云山庄…… 楼头、笑靥、苹果…… 鬼斧神鞭的狰狞,夏苹的哀怨凄清、喊叫、呼号,自己冒死驾车罗诗的阴沉,霸天魔刀的凶残,他们劫走了…… 血影人魔的怪嘴脸,他挟持夏苹…… 夏苹的惊慌、恐惧,花容失色的楚楚可怜…… 自己拼着性命去寻太阳真解,千年参王时的茫然…… 夏苹甘愿牺牲性命,不愿将武林至宝落在血影人魔手中的慷慨就死……跳……那生离死别的一跳…… 嘎… 凄厉的一声娇呼,仿佛就在耳际。 往事,一幕幕历历在目,似乎是才发生不久。 于梵不由感到一缕无名的惆怅,像是一条细小的毒蛇,在啃啮着他的心。 无精打彩的,他登上了峰头,选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坐了下来。 此刻…… 东方一抹彩霞,曙光已现。 起初,是由彩霞所变化的一圈光芒,四射开来。 光茫越射越远,一堆堆的云层,也上涌四散。 忽的,一片艳红,抹满了东方半片天。 血红的太阳,毫不刺眼的冉冉上升。 到了三丈左右,太阳忽然渐渐缩小。 相反的,光茫越来越大,由腊红变成了金黄、淡黄、雪亮,耀目生辉。 天际的彩霞,也随着瞬息万变。 终于,大地一片光辉,太阳光被四方。 这些旭日的瑰宝,并没能吸引于梵的注意。 他心中只有夏苹的影子,在索绕着,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苹姐!苹姐!今生今世,恐怕不能见面了!” “嘿嘿”冷笑一声,眼前紫影一闪。 紫衣丽人已悄然出现,十分动人的站在于梵所坐的大石之前,约莫有一丈左右! 于梵完全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不由玉面发烧,红起耳根道:“姑娘!您也来了!” 紫衣丽人道:“总算你言而有信!” 于梵不由激起豪情道:“男子汉大丈夫,焉能失信!” 紫衣姑娘“嗤”的一笑道:“只有男子汉大夫才不失信吗?” 于梵笑道:“恕在下失言,这不过是一句俗话,在下顺口而出罢了!” 紫衣丽人嘴角一掀道:“没有谁怪你,何必紧张!” 于梵道:“在下并不紧张!” 紫衣丽人笑道:“紧张也是应该的,因为今日之约,乃是事关生死,焉能不紧张!” 于梵朗声道:“生也何欢,死也何惧,武林中生死无常,对于生死在下看得十分淡泊!” 紫衣丽人的眉头一掀,忽然话题一转道:“在还没动手以前,我想问你一句话!” 于梵奇怪的道:“姑娘请讲!”—— 第七十四章 千年参王 紫衣丽人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一路之上,自言自语,好像都提到‘苹姐’,苹姐是谁?是你什么人?” “这……” 于梵恨不得有地缝钻下去,想不到自己的话,被她听了去。 他响的半晌,无法开口。 紫衣丽人笑道:“怎么?苹姐一定是坏女人!或者是……是与你有不可告人之事?” 于梵闻言,提高嗓门忙道:“不!不!她不是坏人!与我更没有不可告人之事,你不要乱猜一通!” 紫衣丽人笑道:“瞧你急得那份样儿!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嘛!你不说出来,我当然要乱猜了!” 于梵未语先叹! “唉!苹姐!她!她也是一个身世飘零的人!” 紫衣丽人脸上掠过一层淡淡的忧虑,随口应了声! “哦!是吗?” 于梵颔首道:“不但身世飘零,而且身世堪怜,她不是武林中人,而受了武林人的害,终于为武林而牺牲……” 话说得神情悲伤,语意凄凉。 不知是不是那紫衣丽人也被于梵凄伦的神态所感动。但见她那双秋水般的双目,也有些湿润。 于梵并没留心,他眼望天际悠悠白云,十分神往的又道:“她是个圣洁的女子!” 紫衣丽人道:“说了半天,她与你到底……” 于梵抢着道:“萍水相逢,但是,她是我生平认识的第一位女子。” 紫衣丽人笑道:“难怪你如此怀念她,我想她一定很美!” 于梵道:“美?啊!她像姑娘一样美,另外,她还有一个美丽的灵魂!” “嗤!”紫衣丽人失声一笑道:“灵魂?灵魂还有美丑吗?” 于梵正色道:“这……也许你不懂,人的美丑,不该以外表来做标准,完全以灵魂来判断!” 紫衣丽人含笑道:“我不明白你的话!” 于梵焦急的道:“我是打铁出身的,譬如打铁吧,用烂铁铸一把刀,外表打得又好看、又明亮,可是不能用,有什么好,用纯铁打一把刀,纵然外表粗糙些,锋利异常,那就不同!” 他十分认真的替夏苹辩护,手比口诉,生恐别人听不懂。 紫衣丽人不由笑了起来。 娇笑如同一串银铃,花枝招展,柳腰微折。 于梵道:“我说的是真话,你笑什么?” 紫衣丽人忽然笑声一收,正色的道:“难道除了她以外,你没有另外的女友?” 于梵幽然道:“有!” 紫衣丽人皱眉道:“那……你……你也不一定就珍重你与那位夏苹的感情!” 于梵急道:“不!除了她之外,我都是泛泛之交,我珍重她的情感,虽然她不一定知道,甚至于她与我已人天两隔、阴阳异途!” 紫衣丽人并不惊异,只随口道:“原来她死了!” 于梵愣愣的点头道:“可是,她在我心里并没有死!” 紫衣而人也被于梵的态度感动了,回身走了两步,悄悄声的道:“对!她也许没有死!” 这时,日上三竿。 整个泰山的晨雾一扫而清,远山近峦清新可爱,大地一片锦绣。 许久…… 于梵叹了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道:“姑娘!你不是约我来决斗吗?” 紫衣丽人的面容一肃道:“对!决斗!” 于梵道:“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何……” 紫衣丽人道:“你怕?还是你不愿意?” 于梵身子一挺,大声道:“怕?哈哈哈哈!在下不知道什么叫怕! 要是怕,我就不来!” 紫衣丽人忽然眉头一扬道:“不一定要决斗,另外,还有一个文斗的方法!” 于梵好奇的道:“文斗?” 紫衣丽人缓缓从衣袖内取出一个红纸里着的一个小包。 那小包有七寸来长,直径寸许。 她放在大石之上,徐徐的道:“我们可以比比内功的修为!” 于梵心中忐忑不安。 因为,内功自己觉得并不高明,除了仗着曾服用了二仪丹之外,并无深厚足以自信的道行。 但是,他天生的好胜倔强,并不怯懦的道:“如何比法?” 紫衣丽人道:“这是一颗其毒无比的索命毒根,我们把它分成两段,一齐吃下去……” 于梵失声道:“索命毒根?一齐吃下去?” 紫衣丽人点头道:“是!服下之后,就在此地,各人运功祛毒,看谁的功力深厚,谁就能逼出毒气,功力不足之人,少不得在一时三刻之内毒发,那时七孔流血,内脏寸断!” 于梵淡淡一笑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紫衣丽人道:“比拼吗!” 于梵又苦笑道:“为什么要比拼呢?” 紫衣丽人略略一顿道:“武林人就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原则卜就是要你斗我,我拼你!” 于梵心头不由一凛。 紫衣丽人忽然秀眉一扬道:“就算纪念你那位苹姐姐吧!” 于梵的身子一震,大声道:“不!不!纪念苹姐姐,我更要爱护我自己,我要杀尽天下的邪魔,伸张武林的正义,使苹姐姐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 他的话爽朗明快,豪气干云,充满了真诚的心意,丰富的情感! “咯!哈哈哈!” 于梵奇怪的道:“你笑什么?” 紫衣丽人忽然双目连转,俏声道:“你这算什么?难道你以为夏苹真的死了吗?” “嗅!”于梵振袖而起;一个箭步,穿到紫衣丽人身前,大声道:“苹姐姐没有死?” 紫衣丽人娇声道:“对啦!她不但没死,前天,我还曾见到了她!” 这不啻是个天大的喜讯。 于梵恨不得立刻见到夏苹,他几乎失手的去抓那紫衣丽人的玉手,要她带他前去见夏苹。 他又想到深山高峰,男女授受不亲。 缩回了手,大声道:“她在哪里!请你带我去!” 不料,紫衣丽人微笑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 她停口不言,片刻才指着那红包道:“但是你要把那索命毒根吃下去!” 于梵大惑不解的道:“为什么?” 紫衣丽人道:“不为什么?要想见你的苹姐姐,就吃下去,否则,休想见到她!” 于梵沉思了片刻道:“不!无涯海角,只要她还活在人世,我一定能找到她!” ‘难!”紫衣丽人道:“她那隐秘的藏身之处,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找得到!” 于梵大声道:“真的!” 紫衣丽人缓缓抓起那红包中的索命毒根,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既然你不肯吃,再见!” 说着,回身向峰下走去!于梵急道:“姑娘!你……” 紫衣丽人道:“爽爽快快,要见夏苹,就得吃这索命毒根!” 于梵大声叫道:“你可不能骗我!” 紫衣丽人正色道:“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好!”于梵振声喝道:“拿来!我……吃!” 紫衣丽人真的将手中红包递到于梵的手上。 于梵接了过来,微闻有一股奇异的香息,直透心脾,令人馋涎欲滴。 打开红纸,但见有一泥土未洗的一枝姜黄树根。 那树根黄中泛红,看是粗糙,其实,晶若透明,纹路可见! 他不禁对着手中的奇异树根发呆,心想: ……这索命毒根服下之后,自己的功力恐怕绝不可能抵抗,少不得七孔流血…… ……若不吃,今生今世,恐怕难见苹姐…… 这时…… 紫衣丽人一旁催促着道:“婆婆妈妈,扭扭捏捏,哪像是男子汉!” 于梵苦苦一笑道:“为了苹姐,就是死,又算得什么!” 他抛开红纸,大口大口的把那索命毒根嚼得吱吱有声,三口两口已吞了下去。 紫衣丽人面展笑容,幽幽的道:“你也算真舍得,那位夏苹姑娘纵然死了,也该含笑九泉了!” 于梵大惊道:“你说什么?” 紫衣丽人道:“我说夏苹姑娘真是哪世修来的!” 于梵道:“闲话少讲,请守诺言,现在带我去!” 紫衣丽人道:“当然!” “走!” “请!” 紫衣丽人的“请”字出口,陡然双臂一振,上踪丈余,斜刺里凌空折腰,认定观日峰下驰去。 她好美的身法,好快的势子,真如彩凤临风,飞虹贯日。 于梵哪敢怠慢,尾随而起,如同附骨之咀衔尾疾驰。 两道人影,一紫一蓝,就在泰山层峦叠翠之中,苍松劲柏之间,流星赶月似的,狂奔疾驰。 足有半个时辰。 紫衣丽人越奔越快,逢涧越涧,遇峰翻峰,简直如行云流水,飘忽如电。 于梵已竭尽全力,尚落后五七丈之多。 再过片刻,他已通身见汗,体热暴增,喘气不匀呼吸急促。 紫衣丽人兀自催促道:“快!快呀!” 好胜心特强的于梵,不愿落后,只得道:“还有多远?” 紫衣丽人应道:“这就快了!” 于梵只觉着体内像一团烈火,五心如焚,由丹田到顶门,一股难耐的奇热,烧得四肢鼓涨,筋脉贲张,好似要爆炸开来的一般! 他咬紧牙关,强忍痛苦,心想…… ……毒性已发作了。 想着,一面力撑着奋力尾随追赶,一面默默运功护体,意在祛毒。 谁知,越是运功,那内脏的一团烈火,似乎越发的旺盛。 渐渐地,他已觉出丹田之火上冲顶门,五脏六腑形同烈火锻链,眼看就要不支,通身汗如雨下,双目已似冒火。 他勉力叫道:“还有多远?” 紫衣丽人微微一笑,娇声道:“到了!” 随着她的话音,但见她双臂外露,头下脚上,认定一座峰头落去。 于梵心中大喜,自念: ……幸而到了,只要能见苹姐姐一面,纵然是毒发身死,此生无憾了。 “噫!” 他的想念未了,游目四顾,不由既惊又怒,既骇又急的吼道:“你……这……这是观日峰!” 原来,又到了他赴约的原地,观日峰头。 紫衣丽人仰天娇笑道:“不错!这儿是观日峰!” 于梵心知上当,振掌出手,口中雷吼一声:“看掌!你……” 然而,掌势才到一半,他已觉通身疼痛,头大如斗,双目金花乱问,人就颓然倒在当地。 于梵摇摇欲倒,只觉四肢百骸隐隐疼痛,五脏六腑火炙难耐,哪有力量发掌出招。 他凛然大惊,愤怒至极的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次丽人娇笑道:“傻瓜!这一次你可不逞能了吧!” 于梵腹痛如绞,怒喝道:“看你芙蓉如面,却原来是蛇蝎其心!” 紫衣丽人笑不可抑,微微招手道:“来呀!你不是武林一绝吗? 有本事就不要装这一副难看相!” 于梵恨不得立刻将她劈于掌下,方消心头之恨。 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稍微用力,便觉通身火烧般难耐。 紫衣丽人瞧了一下天色,自言自语道:“该有一个时辰了吧!” 说着,左掌虚划,右手并指如就,认定于梵的乳下大穴点到,同时口中娇声吩咐道: “老实一点!躺下!” 于梵觉着乳下发麻,仰天倒去。 紫衣丽人抢上几步,玉臂舒处,扶着于梵的身子徐徐躺下。 这时…… 突然一声喝道:“苹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喝声之中,铁陀行者晃身而出。 他一头的乱发,被露水沾湿了贴在脸上,面上一片疲倦之色,愣愣的望着紫衣丽人又道:“他就是于梵,姑娘不认识吗?” 紫衣丽人盈盈一笑道:“我?” 她神秘而又得意的道:“我认识他比你早得多呢?” 铁陀行者睁大了一双神光湛湛的虎目,奇怪的道:“啊!在你随圣僧学艺之前?” 紫衣丽人微微一叹道:“我夏苹若是没有他,不会到这一步!” 原来这紫衣丽人果然就是夏苹,于梵并没有认错,只是夏苹矢口不从而已! 铁陀行者不解的道:“为什么?” 夏苹幽幽一叹道:“说来话长,现在时间不允许!” 铁陀行者欲知其详,追问道:“为什么?” 夏苹微喷的道:“你没有看见他?还这么罗嗦!” “哦!” 铁陀行者这时才看见,躺在夏苹手臂上的“武林一绝”于梵。 但见他面如三月桃花,双目紧闭,额头的汗珠黄豆般大小,粒粒分明,呼吸声阵阵疾促,嘴唇更如染脂,血红怕人,一双太阳穴,阵阵起伏,青筋可见,双脚挺直如僵,两手捏紧铁拳。 他不由大吃一惊道:“苹姑娘!他是怎么哪?是中了毒?还是中了邪?还是……” 夏苹道:“废话!” 铁陀行者道:“不瞒姑娘说,他就是大学士于刚恩公的……” 夏苹道:“儿于!是吗?” 铁陀行者忙不迭道:“对!对!正是我走遍天涯海角要找的于公子!小恩公!” 夏苹的秀眉一扬道:“找他干什么?” 铁陀行者紧接着道:“报恩呀!” 夏苹微微一笑道:“皇天不负苦心人!现在不是你报恩的时候到了吗?” 铁陀行者闻言,“拍!”对自己额头着力打了一掌,口中一面十分后悔的大声道:“真该死!一粒‘大还丸’被我自己吃下去了,不然此时……” 那份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神色,把个夏苹逗得失声一笑。 铁陀行者急道:“姑娘!您还有心笑!” 夏苹没好气的道:“我为何不笑’!” 铁陀行者望着于梵道:“他……他都快……快……” 夏苹伸出一只葱白也似的三指,按了按于梵的腕脉,也一惊的道:“不能再耽搁了,来!帮忙把他抬到隐僻的所在!” 铁陀行者愣然道:“姑娘要替他疗伤去毒?” 夏苹娇喷的道:“少时你会知道!问什么?” 铁陀行者忙道:“是!是!” 他不等到抬,双手捧起于梵火热的身体,就向峰古走去,一面道:“这下面有一个风雨洞,隐僻得很!” 说着,一拧腰,猛虎扑涧,人已下了观日峰。 风雨洞在林莽之中,奇石突出如盖,地面细沙金黄,干燥异常。 铁陀行者放下于梵,催促道:“姑娘!救人如救火……” 夏苹不愿再急他,不由笑道:“放心!你的小恩公不是中了毒,也不是受了邪!” 铁陀行者糊涂的道:“那是被病魔所缠?” “呸!”夏苹嚷道:“你怎么总不在好的地方猜,专门找坏的地方想呢?” “这……” 铁陀行者茫然愣住,搔了搔头。 夏苹娇笑声道:“告诉你吧!他吃了半裸千年参王!” “啊!” 铁陀行者几乎跳了起来,矫舌不下,半晌讲不出话来。 “不信?” 夏苹点点头道:“圣僧为了救我一命,把我脱胎换骨,切断我周身七十二穴的俗筋,不惜把价值连城的千年参王,赠给我服用……” 铁陀行者抢着道:“你没吃?” 夏苹道:“当时,为了要化文弱为武质,我吃了半棵,是圣僧逼着我吃的!” 铁陀行者一拍后脑勺道:“对!我忘记了!” 夏苹接着道:“所以还剩下半棵!” “这!”铁陀行者不解的道:“记得圣僧说,一棵千年参王,可增百年内功,所以曾吩咐姑娘,半年之后,再吃下去另外半棵……” 夏苹苦笑道:“你记得不错!眼看半年也就到了!” “姑娘!”铁陀行者莫名其妙的道:“你为何不吃?” 夏苹十分诚挚的道:“一个女人,要那样高的修为做甚,再说,我能有今天,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铁陀行者愣愣的道:“所以你给他吃了!” “对!”夏苹接着又道:“他已得到了武库的追云搏电剑法,那可是独步武林的第一剑法,所差的,是内功修为而已。” “哦!我明白了!” 铁陀行者像是豁然大悟。 其实,他哪里真正的明白夏苹芳心之中的真意—— 第七十五章 八方风雨 原来,夏苹在岩头以牺牲自己的性命,来阻止于梵把太阳真解为了换取她而交给血影人魔。 当时,她当然不知道太阳真解乃是“红灯老祖”李庸所伪造的。 因为,不但于梵不明内情,就是血影人魔也是半点不知。 夏苹只知道太阳真解乃是绝世秘发,武林第一部奇书。 若是到了血影人魔手里,武林之中,必将成了邪魔外道的天下,正派人士,也将尽遭毒手。 她情愿牺牲小我,挽救血劫。 跳岩之后,自料虽不粉身碎骨,也必脑浆迸裂,只好闭上双目等死,不料……忽然她觉得自己像被人捧着,又像腾云驾雾似的,耳畔只听风声阵阵掠过。在夏苹,自以为是魂灵出窍,已成坠岩而死的鬼魂向阴曹地府“飘”去,所以,任其自然,静待变化。 谁知——经过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忽然身子落地,耳畔的风声顿息。 身侧只听有人叹了口气道:“唉!真是难得,一个手无传鸡之力的女子,也能为武林大局牺牲!” 夏苹睁开星目,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哦!” 原来,自己躺在一个明朗干燥的山洞里的一块大蒲团之上。 面前,站着个瘦削的老和尚。 老和尚一见夏苹睁开眼,不由合十道:“佛祖慈悲!姑娘!您受惊了吧!”夏苹忙坐了起来道:“大师父!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老和尚微笑道:“这儿是紫金山!” 夏苹愕然道:“紫金山?” 老和尚又道:“姑娘救世的菩萨心肠,令老衲感动,凑巧由岩下接住了姑娘,带到这里来!” 夏苹半信半疑的道:“如此说来……我没有死?我……” 老和尚忙道:“不但没死,假若姑娘有意的话,老衲可以传你一些防身救世武艺,以姑娘之仁心,对今后百年的武林,必然助益不少!” 夏苹苦笑摇头,十分惋惜的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恐怕……” 老和尚忙道:“这个老衲自有道理!” 夏苹闻言不由大喜过望,心想…… 人地狱才能救苦难,不学武功,如何能杀尽鬼斧神鞭、金笛书生、血影人魔这般无恶不作的凶人。 再说,那心有所属的于梵,不是已踏足江湖混迹武林,自己若不是武林中人,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他?要闯荡江湖,就得学得一技之长。 她又见那老和尚慈眉善目,一脸的正气,更加坚定了习艺的决心。 爬起倒身就拜,口中道:“徒儿还没请教师尊的上下!” 老和尚道:“快快起来,老袖法名般苦!” 般若神僧说着,在洞侧一个石孔之中,取出一个红经长包,打开了来。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满洞飘荡。 他淡淡的道:“这是千年参王,你先吃下一半,不但可以七日夜不吃不喝全不饥饿,而且可以增长五十年的修为!” 夏苹不由大吃一惊道:“五十年的修为?” 般若神僧又微微笑道:“由于您一点仁德之心,发扬出牺牲一己的博爱精神,使老衲深深感动,因此,在你由岩上下跳,真魂出窍之时,我已决心收你为老衲门下……”夏苹道: “弟子完全不知!” 般若神僧道:“我已用功打遍了你七十二穴,阻止了淡而无力的血脉,现在你先吃下这半段千年参王,益神养气,老衲再做脱骨换胎的手法!” 夏苹又叩了一个头,才道:“再造之恩,犬马当报!” 说完,真的把千年参工的上半段吃了下去。 只因夏苹不是武林中人,对于千年参王,只听到血影人魔提过,并不知她吃下去的,正是武林中正邪两送人人争相不惜拼命争夺的珍品。 她一口气吃完了半条,喜孜孜的道:“圣僧师父!味道很香!” 般若神僧淡淡一笑道:“老袖替你活气益力,脱胎换骨!” 说着,双手的食中二指齐并,雨点般向夏苹周身大穴点去。 咻…… 一声耳鸣,夏苹便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许久。夏苹觉着周身舒畅异常,四肢关节发涨,一跃而起…… “咦!” 不经意的一跃,差一点碰到顶上的洞壁。 般若神僧指了指蒲团道:“你坐下来!” 他从“般若神功”的心法讲起,讲到自己成名的般若神掌,仔们细细的逐一传授。一来是夏苹的心思颖慧,二来是半根千年参王的功力,只仅仅十月的时间,夏苹虽然没到炉火纯青的境地,也已是少见的高手之一。 般若神僧才道:“苹儿!我要到挥旗山金狮寨去住些时日,练一门男性特有的功力,这下半段千年参王,可于半年后吃下,你的成就,纵不是武林第一,也算顶尖的高手了!”夏苹再三叩谢。 这时,她已知道“千年参王”举世只有一株,名贵之处不下于在发绝学。由于她对于梵的怀念,便在这紧要的时候,又动了牺牲自我的心肠,要帮助于梵成功,也是爱的表示。 夏苹见铁陀行者自以为“明白”,不由好笑,她手按于梵的中庭,又道:“行者!你来得再巧不过,就请你帮个忙!” 铁陀行者道:“姑娘有所吩咐?” 夏苹道:“我要以本身的真元,替他导气行功,活筋舒脉,就请你在此代为护法!以免邪魔搔扰!” 这以真无助人进功,最怕外界侵袭,铁陀行者乐意的道:“姑娘放心!为了恩公,必当舍命护法,多谢姑娘看得起,给我这个小小的报恩机会!姑娘!您请吧!”他说完之后,一举步,到了洞口,聚精会神的游目四顾,不敢用懈。 夏苹目视铁陀行者出洞,再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于梵,不由星目含羞,桃腮片红,一颗芳心,像是鹿撞一般跳动不已。 因为,以她的功力,不能像般若神僧似的,以一口真气,打通七十二穴的经脉。般若神僧甚至不用嘴唇贴肉,只是靠得近到不过一寸,就能使真气贯通。而夏苹她凭半段参王的力量,就办不到了。 因此,她必须肌肤相亲的借力引气。 此刻,不容她顾及,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因此,她略一沉吟之后,终于抱起于梵,跌膝坐好,自己也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环抱,以自己的前心,贴上于梵的后心,双手抄前,按上他的乳下双穴,闭目垂睛,心神合一,运起功来。 一天…… 二天…… 三天…… 洞内,夏苹日夜不息的运功。 洞外,铁陀行者不眠不休的巡视辽望。 是第三天的夜晚。 太阳已沉人西山已久,远山模糊,夜幕低垂。 只要过完了“亥”时,就是夏苹足足三十六个辰时,功德圆满的时候。 这时,正是戊末亥初。观日峰,一道白影,疾掠而至。 正是九大凶人之一的白蛇娘子。 她游目四顾,自言自语的道:“咦!怎么不见呢?难道江湖的传言失实吗?”话尚未了,金笛书生风驰电掣而来,人还没到,低声问道:“六姐!找到了没有?”白蛇娘子沮丧的道: “连鬼影也没看到一个呀!” 金笛书生不由迟疑的道:“莫非传言有误?” 白蛇娘子摇头道:“不会!彭海的消息最灵通,他亲口说的,千真万确,那小妞带了千年参王进入泰山!” 金笛书生不由道:“那怎么会找不到?” 白蛇娘子道:“在山外,又有人看见她人山,怎么会找不到呢? 这就奇……” 金笛书生忽然一拍手道:“也许是被毒僵尸他们找到了……” 一言提醒了白蛇娘子,她紧张的道:“不错!他们各怀私心,那小妞又是初出道,说不定他们已经得手……” 金笛书生也很焦急的道:“是呀!或是一走了之,或者分而食之,我们岂不落了个空跑一趟!” 白蛇娘子疑心本重,闲言道:“很有可能,可是……” 金笛书生眉头一皱道:“我们趁早发出连络的啸声,他们要是不出来,就是已经到手,我们赶到出山之处,与他们理论,一定要分一杯羹!” 白蛇娘子道:“他们要是出来呢?” 金笛书生笑道:“我们就说集合起来,再分途去找,免得大家围着偌大的泰山团团转片白蛇娘子连连点头道:“对!就是这个主意!” 没等他的话音落…… 金笛书生力聚丹田,仰天发出了一长两短的长啸。 这魔头功力不浅,厉啸起处,林木萧萧,声动群山回音不绝。 他的啸声甫落。 白蛇娘子也照样的发出一长两短的长啸,同样的刺耳惊魂。 左近,传来毒僵尸的回声。 接着鬼斧神鞭秦鹏飞的厉啸。 右山,像打了个炸雷,霸天魔刀的怪吼连连,虎扑似的在林间奔跃。 红影刺眼,血影人魔像一只血红的怪鸟,惊风掠电而出。 漠北双凶兄弟连袂此起彼落,也向观日峰扑到。 大腹便便的枯木尊者,铜铃声震耳而至。 九大凶人,竟然到了八个。 山雨欲来风满楼,泰山观日峰是武林少见的集会,也是杀劫即将展开的前兆。群魔闻声扑来,乱吼乱嚷道:“老六、老七!见到了那小妞没;有?” 白蛇娘子一见,已知他们也跟自己与金笛书生一样,都没有看到夏苹的人,因此搭讪着道:“就是因为找不到,所以……” 毒僵尸忽然指着草丛之中,冷森森的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不是人吗?” 众人顺着他手指之处瞧去。 但见,一棵高大的古松,被西斜的月亮将树影射映在草丛之上,那树影之上,赫然有一个人影,隐在针叶之中,不细心,是查看不出来的。 白蛇娘子抢先而起,斜地横飘三丈,半空中蛇腰微弹凌风三折,已到了古松近处,口中叱声喝道:“小妞!下来!” 古松上哈哈一笑道:“没有小妞,倒有一个花和尚!” 语落,铁陀行者一式雁落平沙,现身在一块大石之上,冷笑连连。 原来夏苹替于梵运功之处,既是在观日峰附近,白蛇娘子与金笛书生的动静,早已为守洞护法的铁陀行者发现在先。 他所以隐身树上,一则是想等夏苹施功一周天,到时无论胜败,抛开群魔是可以办得到的。 二则,群魔人多,万一动手,自己被他们缠住,其他的魔头侵入洞中,两条人命,何况还有于梵在内呢? 三来,凭心而论,群魔都是顶尖高手,铁陀行者自料双拳难敌华手。 不料,他一时大意,忘却斜月的投影,竟被毒僵尸瞧出破绽。们开了行藏。然而,他仍想拖延时间,或是将群魔引走。 因此,他落身石上,哈哈一笑道:“白蛇娘子!口口声声叫骂小妞,敢莫是有些儿吃醋捻酸!” 白蛇娘子一见是他,一半儿失望,一半儿怒恼的沉声喝道:“臭秃驴!找死!”要是单独相逢,白蛇娘子对铁陀行者未必敢这样恶言相向。可是,此刻九凶之中有八个在场,她不免狗仗人势,以多为胜壮胆不小。 偏生铁陀行者有所顾忌,闻言不怒反笑道:“我臭秃驴子没有找你!怎能说是找死?这是你找我的呀,所以说吗?找死的是你,不是我!”白蛇娘子还没开口…… 血影人魔咧嘴一笑道:“彭定岳!你在这观日峰干么?” “干吗?”铁陀行者一味油腔滑调的道:“睡觉呀!” 霸天魔刀怒吼如雷道:“跑到这儿来睡觉,简直是胡说八道。” 铁陀行者冷静的一笑道:“那么你说我到这儿是干什么?” 鬼斧神鞭道:“我说你到这儿是为了千年参王!” 此言一出,铁陀行者不由心中一震,心忖:这班魔头果然是冲着苹姑娘来的!想着,对枯木尊者彭海道:“前辈,要找千年参王,该到吉林长白山去,可没听说泰山生产人参!” 枯木尊者对铁陀行者究竟有些见面之情,他挺着大肚子道:“定岳,这眼前之人你可都认识?” 言下之意,分明说:可都不好对付,也就是说凭三言两语打发不走的。 铁陀行者当然明白。 然而,他并不丝毫怯意的道:“慢说是我,凡是江湖上的朋友,谁不知道九大凶人,可惜李老大没来,不然,也许我铁陀行者在观日峰一夜成名!” 毒僵尸勃然大怒,吊八字眉一皱道:“少东扯西拉!识相的实话实说!”金笛书生冷兮兮的道:“我知道你与般若那秃驴有些来往,也知道那小妞是出自般若的门下,凭这一点…… 嘿嘿!” 铁陀行者耳听金笛书生辱骂般若神僧,不由怒道:“怎样?” 金笛书生道:“你脱不了干系!” 铁陀行者一瞧天色,已是亥正时分,一颗心稍稍放下,也含怒道:“罗诗!凭你那根不争气的笛子,还不配找我铁陀行者挑战!” 不料,漠北双凶双双抢上一步齐声道:“我兄弟如何?” 铁陀行者冷冷一笑,他环眼怒睁,扫视了群魔一遭,沉声道:“是单打还是群斗?”漠北双凶老大吼道:“咱兄弟只占九凶之一,两人连手,江湖闻名,兄弟合招,只能算单打,不能算群斗!” 哈哈哈!哈哈哈! 铁陀行者仰天长笑,豪爽至极的道:“凭你兄弟二人,也抵不上彭某的一半,单打群斗都不放在彭某的心上!” 贺子龙喝道:“适才的话从何而起!” 铁陀行者更狂迈的道:“我问的是你们八凶齐上还是一凶一上的车轮战法!”这句话够狂的。 然而九大凶人虽是黑道中的魔头,可也是成名扬万的一流高手,谁也塌不了这个台。在场的八凶,人人都以为自己有独到之处,尤其对功力不相上下的铁陀行者,更加自觉有过之而不及。 因此,贺子龙冷哼一声道:“哼!你能逃出我兄弟的十招之外,就算你命长,漠北双凶饶你不死!” 铁陀行者的心念一转,遥指远处道:“走!到那平坦之处奉陪你几招!”漠北双凶振臂而起道:“好!就……” “且慢!” 冷喝声中,毒僵尸惨白无血的鬼脸一沉,冷森怕人的附着牙道:“彭定岳!你想耍花招!” “糟了!”铁陀行者心知毒僵尸不但武功毒绝,而且鬼计多端,暗喊了声糟后,神色不变的道:“我知道要打群架!彭某也奉陪,走!” 他存心要远离观日峰。 因此,他的话音才完,展身而起。 “嘿嘿!” 毒僵尸冷冷一笑,木讷讷的拦住去路,白多黑少的三角眼,眨个不停,毫无感情的道: “就在这儿不好吗?要到哪儿去!” 铁陀行者喝道:“什么意思!” 毒僵尸一双冷电似的眼神,凝射在铁陀行者的脸上,阴森森的道:“正要问你是什么意思!” 铁陀行者怒道:“这是我与漠北双凶的事,你要是不服气,也跟着来好啦!”毒僵尸咬牙有声道:“难道临死也要找一个好风水!” 他说完之后,双眉一抖,对着漠北双凶大声道:“老八!要动手就在这儿!”漠北双凶闻言,呼的一声,兄弟两人肩头微碰,霍地分开了来,左右开弓,立刻分成两边,逼向铁陀行者,全是恶狠狠的,脸上布满了杀气—— 第七十六章 情牵天涯 因为,九大凶人虽然是各怀鬼胎,但遇到了正派人士,他们却是狼狈一体,臭味相投。 漠北双凶气焰万丈,发一声吼,双管齐下,四只巨灵之掌,化成漫天掌影,认定铁陀行者周身要穴拍推兼施,削劈齐下。 铁陀行者展开了行者掌,一面高叫道:“好魔头,爷爷毁了你们!” 毒僵尸一听不由冷冷一笑,对血影人魔道:“二哥!听出名堂来没有?” 血影人魔迷惑的道:“什么名堂?” 毒僵尸道:“这小子先前要引我们离开观日峰,这时又故意的鬼叫连天,其中必有缘故!” 血影人魔道:“什么缘故?” 毒僵尸道:“第一,这观日峰必然有秘密,第二,他故意高叫,是向同伴警告!” 血影人魔道:“那……他的同伴为何不出来呢?” 毒僵尸道:“说的是呀,这就是破绽!你说对不对?二哥!咦……!” 毒僵尸知道血影人魔不善运用智慧,他也知道枯木尊者彭海最攻心计的人,本想请他来支持自己的见解,不料,一回头…… 枯木尊者竟不知去向。 他大吃一惊道:“彭老三呢?” 白蛇娘子道:“是呀!刚才还在这儿!” 毒僵尸道:“观日峰大有文章,咱们搜!” 鬼斧神鞭一指场子中三人道:“四哥!你看……” 敢情那场子中,铁陀行者的一双肉掌,已把漠北双凶逼得团团乱转,像走马灯一般,只有招架不能还手。 毒僵尸道:“让他兄弟缠住他也就够了,管不得许多。” 说着,一抖大袖,腾身上了铁陀行者先前隐身的古松之上。 血影人魔也随之而起。 鬼斧神鞭在九凶之中本是“敬陪末座”,他是毒僵尸的死党,因此如影附形尾随不舍。 霸天魔刀、白蛇娘子、金笛书生在九大凶人中自成一派。 此刻,三人低低私议,金笛书生道:“毒僵尸的话大有道理,咱们得仔细搜一搜!” 白蛇娘子道:“如其毫无把握的搜,不如帮助漠北双凶,把铁陀行者制住,哪怕他不招出来!” 霸天魔刀把白蛇娘子视为天神,自然是言听计从,闻言大惊道:“对!就这么办!” 这时,场子中漠北双凶已鬼叫连天,被铁陀行者的一双铁掌逼得闪躲不迭。 因为漠北双凶仗以成名的,乃是阴损的暗器追魂神钉,如今两下相距既近,便使用不得。 霸天魔刀一扬大砍刀,雷吼声道:“老八!老子来送他上路!” 金笛书生擦身上前,低声道:“五哥!可不能真要了他的命!” 霸天魔刀应道:“我知道!不留他的活口怎么行!” 铁陀行者已听在耳内,不由一阵暗喜。 原因是,论真功实学,眼前一对一铁陀行者并不含糊。 要是五对一的话,便不成了。 他之所以久缠不去,不过是要为洞口的于梵与夏苹拖延时间而已。 如今,他可以用“舍命”的打法,与五个魔头持久斗下去。 漠北双凶一见霸天魔刀三人插手,不由精神大振,贺子龙~招“笑指天南”,单掌认准铁陀行者的肩并捣去,辛辣至极。 不料,铁陀行者毫不为意,冷笑一声喝道:“贺子虎!照打!” 喝声之中,不顾肩呷,飞起一脚,直踢贺子虎的膝下三寸,丹田要害! 金笛书生一见贺子龙的一掌即将削实,不由大吃一惊,横笛格上前去,低喝道:“老八! 住手!” 贺子龙眼看得手,大出意料,生恐金笛书生砸上腕脉,忙不迭收招撤退六尺,愣然道: “七哥!你……” 金笛书生喝道:“要活捉这厮,另有妙用!” 贺子虎吓出一身冷汗,闪身翻出丈余。 铁陀行者虎吼叫道:“魔息子!爷爷的厉害要你知道!” 白蛇娘子娇叫道:“叫化子!识相的束手就缚,免你一死!” “骚娘们,接招!” 铁陀行者身陷重围,五凶连手,危殆万分。 然而,他毫无惧色,反而攻守自如,连连还击。 于是,五大凶人把他围在核心,喝叱连连,劲风连连,端的是一场恶斗。 却说,洞中的夏苹,当白蛇娘子在峰头发出厉啸之际,她已心知是强敌到了。 接着,群魔云集,啸声震天。她的一颗芳心,不由忐忑不安。 同时,她也料定铁陀行者不是对手,担心群魔找进洞来。 无奈,当时正是为于梵施功的要紧当儿。 深知此时只要有人进了山洞,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置自己与于梵于死地。 因为于梵固然是真力被千年参王的力道冲散难聚,自己也已把全部真力,输人于梵体内,为他引用千年参王之力,打通七十二穴。 何况,此刻正在作全部功力最重要的关头,做贯通任督二脉的生死一发之际。 夏苹就是这一分神,只觉于梵体内参王的力道横冲直撞,难以控制。 于梵的一颗心,也在上起下伏,左右摇荡。 夏苹惊然一惊,忙不迭慑定心神,抛却杂念,凝神聚力,一心一意的施功。 眼看时间已到亥正。 应该是功德圆满的时候。 可是,于梵的血气穴兀自四散,任脉仍然不甚流畅。 夏苹心知是适才自己分散心神的原因。 她咬紧牙关,拼着自己仅有的功力,忍耐着最大的痛苦,竭力而为。 片刻之间,自己已经香汗淋淋,头晕耳鸣,困乏至极。 这时,于梵才幽然一喝道:“唉!好睡!” 夏苹芳心暗喜,娇喘嘘嘘的凑在于梵耳畔道:“你觉得怎样?” 于梵不由一惊,弓身跳开六尺,失声道:“谁!” 夏苹微笑道:“你猜?” 于梵揉揉双眼,不由愣了。 他想起这紫衣丽人在观日峰欺骗自己的情形,不由微温的道;“是你!” 夏苹道:“是我!我?可是我是谁呀?” 于梵再三端详,觉得她就是夏苹,是自己日夜所思念的苹姐。 然而,他曾经问过她,她曾经否认过。 因此,他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哼!你并不是好人!” 他一面说着,一双虎目不住的扫视夏苹。 夏苹此刻花容推淬,双目失神,鬓发蓬松,而额上的汗渍未干,身上的罗衫湿透,双颊,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有些儿焦黄。 于梵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忙不迭的检查自己的衣衫,摸摸自己的装束,鞋袜、柬发…… 一切无异样。 夏苹微微一笑,有些惨淡的道:“我不是好人?谁是好人?” 于梵像是做了一场梦,他也说不出理由,口中纳纳的道:“约我决斗,却……” 夏苹忙接着道:“却骗你吃下了半截千年参王!” “啊!” 于梵不由倒退了半步,大惊道:“千年参王?你说千年参王?” 夏苹哀怨的道:“随后还替你施功接力,打通任督二脉,到头来落一个不是好人!” “姑娘你……” 于梵更加吃惊,跨一步,朗声道:“你说什么?” 夏苹缓缓的道:“你何妨试运功,来证明我的话呢?光说,你又以为我这坏人在骗你!” 于梵睁大了眼睛,将信将疑。 他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念头初起,真力已聚。 本来他习惯的,乃是铁匠龚江所授的一些少林心法,平时用时,只觉五脏舒泰,气聚神会,精神大振而已。 谁知,此刻突觉丹田一振,一股温和之气,突然在丹田一旋,立刻游走全身,四肢百骸,川流不息,任督两脉畅达无阻。 不但如此,而且觉得双目陡然一亮,耳际蚊纳之声可闻。 他这一惊焉同小可。 猿臂轻舒,已抓着夏苹的手臂,问道:“姑娘!你……你到底是夏苹苦苦一笑道:“是呀!我到底是好人是坏人?” 于梵不由脸上一阵红道:“在下不明白!” 夏苹道:“你要知道我是谁吗?” 于梵连连点头道:“是!并且要问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夏苹道:“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我觉得应该这样!” 这时,她似乎已恢复了疲乏的体力,缓缓站了起来,幽然的道:“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叫我苹姐姐……” 于梵不由十分难为情的道:“那是……那是……因为……因为你生得太像我那夏苹姐姐了!” 夏苹的脸色微红道:“是吗?” “不过……”于梵纳纳的道:“夏苹姐姐是个文弱的少女,姑娘你……你是个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夏苹娇笑一声道:“哦!这是我们不同的地方,照你看,我同你那夏苹姐姐哪一个可爱?” 这是一个难题,于梵略一沉吟道:“这……各有所长,不过…… 我……” 他欲言又止,眼望着洞外,十分神往,也十分诚挚的道:“不过我还是喜欢夏苹姐姐!” 夏苹芳心之中,不由一阵甜蜜蜜的,但面子上却假装着生气的样子道:“为什么?” 于梵苦笑道:“因为……因为她是我生平以来,第一个所见的美丽女性,也是永远活在我心里的美丽的女孩,不瞒姑娘说,我爱她!” 夏苹笑道:“你爱她,就是为了她美?” 于梵憨憨的道:“不但是为了美,而且我们有相同的身世,也有相同的……相同的……” 他接不下去,懦懦慑蹑的挣红了脸。 夏苹娇笑不已道:“好了,不用为难了,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夏苹姐姐看待好啦!” 于梵尚未答言…… 洞口人影一晃,红光耀眼的落下个庞大的身影,断喝一声道:“夏苹,原来你藏在这儿! 哈哈哈!” 夏苹一惊而起,娇叱道:“血影人魔!” 血影人魔厉声一笑:“哈哈!嘿嘿嘿……” 怪笑声震四野,洞中嗡嗡之声久久不绝,老魔头功力之高,实属惊人! 于梵勃然大怒道:“鬼叫连天做甚?” 血影人魔的笑声陡收,低沉沉的喝道:“小娃儿!你艳福不浅,竟在这观日峰谈情说爱起来了!” 于梵喝道:“一派胡言!” 血影人魔又道:“可是,你忘记了,要想得到夏苹,必须用太阳真解、千年参工两宝之一来换才行呀!” 夏苹道:“你做梦!” 血影人魔怪眼一翻道:“小妮子,得到了千年参王,却偷偷摸摸的,告诉你,只有交给老夫,才免得多担风险,拿出来!” 他口中说着,脚下一步一步的向夏苹走去。 那狰狞的形状,活似山精鬼怪,夜叉妖魔。 夏苹沉声喝道:“姑娘怕你不成!” 于梵抢上一步,拦在夏苹身前,虎吼声道:“站住!” 血影人魔也厉声道:“小子!你想做护花使者,也先衡量衡量自己吃几碗饭!” 夏苹却抢着道:“他没吃饭,却吃了半棵千年参王!” “啊!” 血影人魔如同平地起了个焦雷,身子一震,血红的脸色顿时泛起一层血雾,一双冷芒赤红的怪眼,凝视着于梵一眨不眨。 夏苹娇笑声道:“不信吗?” 血影人魔怒不可遏的吼道:“你胆敢偷吃千年参王!” 夏苹失声一笑道:“千年参王又不是你的,什么叫做偷吃!” 洞外冷笑一声,幽灵似的晃进了毒僵尸与鬼斧神鞭,他们人还没进洞,已冷笑连声,血影人魔不由道:“老五!老九!千年参王被这小子吃去半截!” 毒僵尸阴森森的道:“大胆!那叫他献出另外半截!” 夏苹一见鬼斧神鞭,不由勾起了凄凉的往事,她侧身三步,指着道:“姓秦的,你还认得姑娘吗?” 鬼斧神鞭淡淡一笑道:“我家的逃犯焉有不认得的!秦爷爷正要捉你回去!” “呸!” 夏苹怒火如焚,振袖抖腕道:“姓秦的!这笔账今儿个可该算了,也是你命中注定!” 鬼斧神鞭阴森森的道:“小娃儿!在府中有丫环使女侍候不好吗何必要出来混江湖,过这餐风露宿的生活!” 夏苹气得花容失色,胜身而前…… “慢着!” 毒僵尸的长臂一横,抢上半步道:“先办正事,后算家务!” 夏苹恼怒至极的道:“毒僵尸!什么正事?” 毒僵尸道:“先把另外半枝千年参王交出来!” 夏苹为之气结,直接了当的道:“另外半枝在姑娘肚子内!” “什么?”血影人魔惊呼道:“另外半枝你吃下去了?” 夏苹寒着脸道:“姑娘有这个口福!你不服气!” 毒僵尸也沉声道:“二哥!别听他的,凭她这点微未道行,吃下去受得了吗!” 鬼斧神鞭喝道:“吃下去也要她吐出来!” 血影人魔也火爆的吼道:“对!谅你们也消受不了千年参王!” 毒僵尸也跨到洞中,冷然道:“不见棺材不掉泪!女娃儿!接爷爷一招!” 枯竹手臂一扬,五个指甲长得像钢钩似的,直抓夏苹的当面。 于梵“挣”的一声,软剑出鞘,游身而前。 唰…… 蓝光一片,迎着毒僵尸削去,口中朗声道:“老魔大胆!” 毒僵尸的手臂疾收,冷冷一笑道:“动家伙!” 他探手怀内抽出了一枝哭丧棒,迎风一划,抖出文许的劲风,迎向于梵刺来的软剑之背砸去—— 第七十七章 七步干戈 老魔头近甲子的修为,果然不同凡响。 于梵在武库之内,学得的“追云搏电”剑招,先前由于功力火候不足,尚不能发挥一代绝学的神妙。 此刻服下了千年参王,功力修为,平地增加了五十年,加上任督二脉畅通,已非吴下阿蒙。 但见他,心随意动,意随剑起,右腕一翻,已化削为刺,认定毒僵尸的迎面大穴递到。 快、狠、稳、准。 饶是毒僵尸经验老到,功力奇绝,也不由惊然一惊,脚下连退数步,愕然道:“小子! 你……” 于梵一招得手,逼退强敌,不由豪情万丈,长啸一声,身剑合一,尾随而至,大喝了声: “走不掉!” 吃…… 轻响一声,刺耳可闻。 “不好!” 毒僵尸弹身退出洞口,白雪刺眼的丧服,多出一个尺余长的破缝。 血影人魔也不由皱起眉头! 他也没看出于梵的剑招是如何变化,不由大吼一声,拦在前面道:“小子!你……你真吃了千年参王!” 于梵没好气的道:“你管不着!” 吼声之中,软剑由下而上,竟又用出“索命三剑”的“怒从心上起”! 血影人魔大出意外,横跨两步,就待出招。 然而,索命三招,乃是一贯而出。 “恶向胆边生!” “得理不饶人!” 刷!刷!刷! 一连三剑,连环而出。 把个血影人魔逼得手忙脚乱,鬼叫连连。 鬼斧神鞭斜刺里长鞭一扬,如同怪蟒翻身,径由于梵的后面攻到,大吼道:“小铁匠! 拿命来!” 夏苹一见,花容大变,袖里扬出一股劲风,玉掌硬抓长鞭。 这一招“袖里乾坤”,乃是般若神掌中的九大绝招之一,端的凌厉非常。 鬼斧神鞭却兀自轻视夏苹。 他以为夏苹原本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任由她大半年来日夜苦练,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 因此,他一见夏苹抓来,心头暗骂了一声:“臭婆娘!自讨苦吃!” 他不但长鞭不撤不收,反而加功用力,抖起鞭花,扬鞭扫去,大喝道:“乖乖!找死!” 夏苹对他恨之人骨,玉臂一振,彩袖卷处已与长鞭搅做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彩袖长鞭扰缠的一刹那之中…… 夏苹的玉掌疾翻,抓紧了鞭鞘,娇呼道:“撤手!” 般若神功,一代绝学,半校参王,威力无祷。 鬼斧神鞭觉着一道无形的势力,沿着长鞭直透过来,虎口发烧,右臂如焚,半个身子如同电击。 他大吃一惊,咬紧牙关,猛拉长鞭。 殊不知,神功的奇妙,就在借力打力。 鬼斧神鞭的力道越大,觉着由长鞭上袭来的力道越猛。 夏苹形若无事,执着鞭鞘岳峙微笑道:“拉呀!拉呀!” 鬼斧神鞭面红如火,舍命一拉道:“松……啊!” “啊”字尚未出口,但见他的人,仰天连番后退,立椿不住。 虎口中,渗出滴滴鲜血,瞅牙咧嘴,对夏苹发呆。 显然,他内心的痛楚,不问可知。 夏苹微微一笑,抖腕上扬。 那长鞭已如一条长龙,绕了半目手,柄落在夏苹的手中。 “吧防!” 夏苹长鞭一抖,发出声脆响道:“姓秦的!姑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你也尝尝这毒鞭的滋味!” 口中说着,已扬起鞭势,认定鬼斧神鞭劈头盖脸的扫去。 顿时,将鬼斧神鞭圈在鞭影之内。 另一旁,血影人魔与于梵,也杀得难解难分。 只有毒僵尸,不管同伴的死活,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洞中东抓一把,西摸一把。 他想乘着众人打在一团之际,找到千年参王,来个渔翁得利。 血影人魔不由大叫道:“老五!砍倒大树有柴烧!你不合力制这小子,却想一个人独吞!” 毒僵尸阴森森的道:“二哥!我们是分工合作!你缠住他,我兄弟正好找那半截参王!” 鬼斧神鞭被困在鞭影之内,惊叫道:“五哥!你先来制住这小妞!” 毒僵尸冷喝道:“九大凶人的脸被你丢尽了,连一个黄毛丫头也收服不了,鬼叫什么?” 其实,毒僵尸是财迷心窍。 试想,若是半截千年参王还在洞中,于梵夏苹还有不带在身上的吗? 天下事往往不可思议,都是为了一个“贪”字而迷惑了智慧。 这时—— 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凄怆欲绝的惨叫,声动四野,刺耳惊魂。 夏苹不由叫道:“于梵!铁陀行者恐怕遭了毒手!” 于梵不由大惊道:“他在哪里?” 夏苹道:“他是在洞外替我们护法呀!” 于梵不由焦急起来,大叫道:“哦!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铁陀行者对于梵有三次的救命之恩,所以于梵焦急异常,手中的软剑一紧道: “谁先打发对手,谁抢出洞去支援他!” 心念初动,一套追云搏电剑绵绵不绝,如同长江大河汹涌而出。 怎奈血影人魔身居九大凶人的第二位,功力修为仅次于红灯老祖李庸,算得一等一的高手。 他怪笑声道:“小子!你好一个如意算盘!今天想出洞去,除了横尸七步!” 于梵也喝道:“老魔!少吹牛!” 夏苹的一鞭在手,矫如游龙,加上鬼斧神鞭又是九大凶人中最弱约一环。 因此,她长鞭一紧,掠起阵阵劲风,娇呼道:“姓秦的!看你往哪里逃!” “啊!” 刷…… 惨叫一声,鞭风发出厉啸。 鬼斧神鞭着实挨了一鞭。 顿时背衣裂开尺长的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一招得手,豪气更壮。 夏苹冷冷一笑道:“再接一鞭!” 飒! 长鞭扬向鬼斧神鞭的面门。 鬼斧神鞭喊了一声:“不好!” 颈子一缩矮身低头。 不料,这一招乃是虚招。 但听夏苹盈盈一笑道:“姓秦的!倒下!” 娇呼声中,长鞭中途一挽,竟扫下盘,快如电光石火,饶是鬼斧神鞭如何快捷,也已闪躲不及。 “糟糕!啊!” 厉啸声中,夏苹的长鞭已绕住了他的双足足踝。 “躺下吧!” 随着夏苹的娇叱,鬼斧神鞭立足不住,仰天倒在当地。 夏苹更不怠慢,一个箭步穿前丈余。 左手并指如前,认定鬼斧神鞭软穴点去,口中道:“安静一点!” 鬼斧神鞭哪能逃出这狠准的一点,咽喉中“咯!”的一声,死猪般作声不得。 夏苹叫道:“于梵,我去看看铁陀行者!” 她倒拖长鞭穿出洞去。 但见,漠北双凶、金笛书生、白蛇娘子、霸天鹰刀,五个人把铁陀行者围在核心。 铁陀行者己同血人一般,通身衣襟破碎,遍体鳞伤,伤口鲜血四溅。 那份惨状卒不忍睹。 然而,他兀自奋起双掌拼命抢攻。 五个魔头恣意调笑,怪笑连连。 夏苹一见,不由滴下两道热泪,一起势陡射五丈,凌空叫道:“铁陀大师,夏苹来了!” 铁陀行者已成强努之末,喘气嘘嘘的大叫道:“于公子怎么样了?” 夏苹道:“他与血影人魔拼上了!” 话音未落,人已射落核心,长鞭一式“狂风扫秋叶”,把五魔逼出七尺。 五魔一见是她,不由齐声叫道:“是她!” 白蛇娘子道:“这叫化子果然是她一道的!” 霸天魔刀咧嘴笑道:“她既出面,这千年参王老子算到手一大半了,哈!嘿嘿嘿……” 夏苹不理会他们,上前扶着铁陀行者道:“大师!伤势要紧吗?” 铁陀行者怒发冲冠,根根乱发倒立,咬牙切齿的道:“我与这些魔惠子势不两立!” 夏苹也怒道:“你且去养息片刻,我来打发他们!” 不料,铁陀行者道:“不!你去替于公子瞧着些儿,血影人魔不是等闲魔道!” 他自己已是奄奄一息,身陷危地,却一心担挂着于梵,诚意感人。 夏苹含泪哑声道:“你也要保重!” 铁陀行者道:“我这条命是思公留下来的,如今……咳!咳!” 他语不成声,步之声中嘴角渗血。 漠北双的冷哼落:“老小子,泥马过江自身难保,还要管别人的死活,自不量力!” 金笛书生横笛而了前喝道:“女娃儿!千年参王是不是你带来泰山!” 夏苹这时芳心寸碎怒火如焚,闻言大声道:“是的!” 白蛇娘子浪声一笑道:“啊!看不出!还是我们女人爽快!” 金笛书生冷飒劲动的一笑道:“既然在你身上,不妨拿出来!” 夏苹寒着粉脸连道:“你想要吗?” 金笛书生颔首立:“不是我!是我们大家想要!” 夏苹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们想要,我取出来你们可不要后悔啊?” 金笛书生道:“自在心,九凶一体,我们不会争执的!” 夏苹道:“好!去先取出来,你小心了!” 她的“了”字落音,左手向怀内一摸…… 陡然抽出一枝上二寸来长的匕首,沉声道:“咯!这就是!” 话音未落,右手长鞭一抖,左手匕首猛扬,认定金笛书生扑去。 “啊!” 金笛书生完全来防,惊呼一声,倒射丈余,险险躲过一招! “吧!” 长鞭砸在一块斗大的岩石上,石屑纷飞四溅,火星跳动不已。 霸天魔刀一见,咆哮如雷道:“小妞!反了!反了!” 白蛇娘子也怒吼道:“上!” 五魔蜂拥而上,齐向夏苹攻到。 夏苹又急又怒,义愤又气,长鞭如长龙出水,匕首似银鱼跃波,化成漫天鞭影,澈地寒光。 伤势不轻的铁陀行者,也扬起戒刀加人战团,一派拼命的打法却也不同等闲。 五魔并不知道千年参王已被夏苹与于梵分食,因此,自料能把百苹拿下,千年参王也就到手。 所以五人各展全身功力,招招辛辣,式式狠毒,比之先前围攻铁陀行者时,更加凌厉。 一时,观日峰头劲风呼呼,喝叱此起彼落。 浮尘四扬,落地枯枝振起老高。 夏苹的功力虽然得自般若神僧的真传,又有半棵参王的增功益气。 但究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三十招下来,已是微微见汗,呼吸不匀。 铁陀行者又是久斗乏力,带伤之身,勉强挡住一面,但已软弱无力。 金笛书生阴阴一笑,他不找强有力的夏苹动手,却专门向力有未远的铁陀行者施杀手。 但听他阴沉沉的一声厉喝道:“老小子!倒下!” 金笛寒光一抖之中,认定铁陀行者的中庭大穴点去,快似追风闪电,锐不可当。 铁陀行者已声嘶力竭,闷哼一声,横刀欲格。 就在此时,霸天魔刀的大砍刀夹肩带臂削到。 贺子龙的判官笔接路而至。 夏苹百忙中大喊道:“大师!小心!” 但听石破天惊的一声惨叫,刺耳惊魂,声震长空。 漠北双凶怪笑连声,泉吼震天。 夏苹一面挥动长鞭,一面瞄向苦斗的铁陀行者。 但见他左肩脚之上,插只“追魂钉”,鲜血不断涌出,整个人已摇摇欲倒,惨状自不忍睹。接着,双凶之一的贺子虎冷笑叫道:“臭要饭的,这是爷爷看得起你,才赏你一支成名的暗器!哈哈哈……味道如何!” 铁陀行者咬牙喝道:“佛爷与你拼了!” “哈哈哈……”贺子龙怪笑声中,抖手又发出根追魂钉,狼啤一般吼道:“试试我兄弟俩的哪一个好受!” “啊!”短促的问哼!刺耳惊魂,闷哼声中铁陀行者再也站不住脚,“咕咕!”翻身跌在当地。 夏苹一见,心如刀搅,扬鞭猛扫,硬把白蛇娘子逼退,弹身电射,振起左手的匕首,刺向正待扑向铁陀行者的贺子龙!娇呼道:“魔头大胆!” 不料,霸天魔刀手中大砍刀一横,抢在前面,暴吼声道:“哪里走!” 这魔头刀大力沉,刀未到,一股袭人的劲风已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夏苹顾不得救人,长鞭猛扫地面,借力倒退丈余,惊险让过一刀。 就在此时,贺氏双凶的判官笔,已指向倒地的铁陀行者。 千钧一发之际,长啸随之而起。 蓝晶晶寒光一道,狂卷而至,于梵人到剑到,沉声喝道:“大胆!” 呛卿! 贺子龙顿觉手上一震眼前发花,蓝光过处,自己的判官笔被从中削去半截。 他吓出一身冷汗,厉叫了声:“不好!” 浑身倒退丈外,才看清于梵手执软剑,含怒兀立当场,双目含威,慑人心魂。 他看清之后,不由勃然大怒,雷吼道:“原来是你这小子!” 于梵在九大凶人之中,首先见面的,就是漠北双凶,他记起在嘉兴府双凶对恩师龚江的那副凶狠之像,不可一世仗势凌人的神气,不由怒火如中烧,忍无可忍,怒极反笑道:“双凶!你们谅必还记得铁匠铺里的小伙计吧!” 他勾起了旧时的仇恨,也想起了龚江的惨死。 贺子虎哈哈一笑道:“小鬼头!爷们要收你做徒弟,你却无福消受,今日要来送死,真是你的命该如此!” 贺子龙的判官笔被削,怒不可遏,一探手掏出了支追魂钉,冷笑道:“娃儿!这是你亲手送来的,暂时先还你一支!” 淋……寒芒如星飞丸泻,直扑于梵面门。 于梵冷冷一笑道:“破铜烂铁,去厂 短促的朗声一喝,挥剑迎着快如星芒的追魂钉削去! “挣二’轻脆一响火星四溅,精钢细打的追魂钉,不但被削成两截,而且飞出十余文之外,落向山洼之中。 追魂钉乃是漠北双凶成名的歹毒暗器,在双凶来讲,可算是招无虚发。 如今竟被于梵挥剑削断,不由勃然大怒。 他兄弟双双互相招呼了一声:“上!” 左右分进,两人如饮虎一般,分向于梵扑去。 于梵怒火正炽,朗声道:“送死的来了!” 蓝光如电,软剑刷刷,一招左右逢源,迎着双儿连削带砍,一招两式,分取二人!剑锋末到,劲风已至。 “啊!” 双凶做梦也想不到当年的小铁匠会有这样深的内功,这么大的修为。 两人不约而同,各自闪出丈余。 贺子龙又惊又奇的喝道:“你是小铁匠于梵?” 于梵朗声道:“怎么?不认识了吗?” 贺子虎也道:“怪哉?他……” 于梵一心要为师报仇,脚下缓缓而前,沉声道:“双凶!你们当年的威风哪里去了!今天,少侠要你们还一个公道!” 说时,横剑一扬,一招三式,分取两人。 漠北双见心胆俱裂。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等凌厉的剑招,只觉寒芒一片,令人睁不开眼睛,慢说是应招化解了! 就在闪电不及,意念未转之际,但觉寒风一掠而过,接着头顶上一阂,又听于梵喝道: “着!” 空中乱发飞舞。 于梵仰天朗笑道:“双凶!先剃了你们的头发,好让你们回心向善皈依赎罪!” 漠北双凶不约而同伸手触摸头顶。 敢情两人的发霎,全被于梵削去,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双目失神,倒退不迭。 于梵冷笑道:“要想走,怕没那么容易!”—— 第七十八章 快意恩仇 他振腕抖剑,劲风有声。 不料,贺子龙已退到重伤倒地的铁陀行者身前,忽然一翻腕,手上的半截判官笔已抵上了铁陀行者的心窝,狂叫道:“于梵!你再进半步老子就毁了他!” 于梵意料不到,不由一顿,沉声道:“贺子龙!你要脸不要脸!” 贺子龙一见于梵果然停步不前,不由得意的道:“一命换一命,有力使力,有智使智!” 于梵大喝道:“呸!亏你是成名立万的黑道!” 贺子龙抵在铁陀行者心口中庭大穴的判官笔虚虚一晃道:“闲话少说!叫那夏苹住手,咱们要好好生生的谈谈!” 于梵喝道:“有什么好谈的!” 贺子龙得理不饶人,也冷声喝道:“快叫他住手!贺爷爷的脾气是说一不二!” 原来,此刻夏苹一根长鞭一柄匕首,正与金笛书生白蛇娘子霸天魔刀缠斗得难解难分。 三凶虽然攻势凌厉,无奈夏苹既服了半枝干年参王,又经过般若神僧的指点,鞭招如苍龙出海,匕首如猛虎下山,一时与三凶杀了个轩轻不分。 于梵一见铁陀行者落在贺子龙手下,只好收起软剑,朗声叫道:“苹姐姐,暂且住手!” 夏苹一听,振臂猛扫一鞭,弹身到了于梵身前,娇声道:“怎么啦!” “你看!”于梵指着地上的铁陀行者,又遭:“想不到双凶竟这等无耻!” 夏苹的秀眉一掀,振动匕首怒道:“双凶!你们……” 贺子龙冷冷的道:“闲话体讲!咱们谈谈正事……” 说时大声道:“四哥!略!想不到这个臭叫花子的半条命,还值一枝千年参王!” 霸天魔刀雷吼道:“老八!这话怎么讲?” 金笛书生已听出漠北双凶话中之意,冷冷一笑道:“还是老八兄弟有办法!” 白蛇娘子也明白了,她浪声一笑道:“那就与他们换吧!” 此时,重伤倒地的铁陀行者咬牙叫道:“于公子!别为了我受他们的威胁,我的一条命算不了什么!” “他妈的!”贺子虎一脚踢在铁陀行者的肩头,厉喝道:“老叫化!你找死!” 金笛书生阴阳怪气的道:“老八!不要难为了铁陀大师!咱们有活好商量!慢慢的谈!” 那股阴兮兮的味道,十分得意,也十分阴险狡诈。 在他的意思之中,地上的铁陀行者,就是勒索千年参王的人质。 因此,他迈步向前,冲着于梵一笑道:“咱们可是老朋友……” “呸!”于梵没好气的道:“少套交情!打算怎样?” 金笛书生的白脸微红道:“不打算怎么样,要找你谈谈条件!” “条件?”于梵一愕道:“什么条件?” 金笛书生瞧着夏苹道:“听说她带了一枝千年参王进了泰山?” 于梵尚未答言,夏苹十分俏皮的道:“没有一支,半支倒是有的!” 霸天魔刀雷吼连天道:“小妞!少耍花腔,老子不听这一套!” 夏苹朗声喝叱道:“老魔头,少倚老卖老!姑娘更不吃你那一套!” 白蛇娘子冷兮兮的道:“半支也好!为何只有半支了呢?” 夏苹爽朗的道:“那半支本姑娘吃下去了!怎么样!” 群魔不由面面相觑,十只贪婪的眼睛,一齐注视着夏苹。 他们又羡慕,又忌嫉,想不到武林瞩目的千年参王,竟被夏苹自己吃去半枝,而正邪两途,黑白两道的数以千计的武林人士,还在盲目的拼命寻找,以性命来用尽心思的你争我夺! 霸天魔刀似乎不信的叫道:“一派胡言!” 夏苹微笑道:“我为什么要胡言,姑娘这根长鞭不是已告诉了你吗?” 金笛书生不由微微颔首,回头对白蛇娘子道:“六姐!这小妞要没吃下半截参王,不会有这么快的进境!” 白蛇娘子也觉不错,冷冷的道:“算她有这份口福!问问她那带来的半截呢?” 金笛书生叹了口无可奈何的长气道:“我们相信你吃了半支!现在我们有点小小的条件,不知你觉得如何?” 他故意装得文绔线的,酸气冲天,一派斯文的架子! 夏苹皱着眉头道:“条件?什么条件?” 金笛书生指着奄奄一息的铁陀行者道:“他是你们一伙的!” 于梵感于铁陀行者的几次相救之恩,忙道:“不错!谁敢动他一根汗毛,今天休想下得了这座观日峰!” 金笛书生阴森的一笑道:“我们正是不想动他一根汗毛,所以才……嘿嘿!才找你们打一个商量!” 夏苹早已听出他的话来,忙道:“你要以铁陀大师的性命,来换取我另外的半截千年参王吗?” 白蛇娘子笑着道:“算你聪明,一猜就着!” “做梦!”夏苹含怒道:“那另外半截参王早……” 于梵忙不迭的接着道:“真的吗?” 于梵冷冷一笑,拍拍自己肚皮上的腰袋,朗声道:“曙!就在这里!” 白蛇娘子、霸天魔刀、金笛书生,三个人不约而同全都围拢上来。 漠北双凶大声道:“各位!不要忘了这儿有铁陀行者!” 于梵朗声道:“对!想要半截参王,先要答应两个条件,第一先把铁陀大师交给夏苹姑娘!” 霸天魔刀道:“还有呢?” 于梵抖了抖手上的软剑道:“第二要胜了在下手中这支软剑!” 霸天魔刀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容易!容易!” 他觉得于梵纵然有出奇的本领,三五招奇特的剑术,也断难逃出自己的神力魔刀。 至于把铁陀行者交出来,更是无关紧要的事。 因此,大吼道:“小娃儿!老子全依你,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于梵沉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一言为定!”霸天魔刀回头向漠北双凶喝道:“老八!把那臭叫化子交给小妞!” 贺子龙冷哼道:“小心他耍花样!” “料他也跑不脱!”霸天魔刀的大砍刀一横喝道:“交给她!” 贺子龙判官笔微振疾收,另手拉起已呈晕迷状态的铁陀行者,向夏苹身前一推,森冷的道:“喏!交给你!” 白蛇娘子向于梵道:“姓于的!现在该交出来了吧!” 于梵又拍拍肚子道:“就在这里,谁有种就来拿!” 霸天魔刀大吼道:“拿出来!” “哈哈哈哈……” 于梵仰天长笑,他的笑声震得群山响应历久不绝,一股令人吃惊的内力,使在场群魔全是一惊。 金笛书生喝道:“笑什么?” 于梵顿时把脸色一沉道:“在下已吃进肚子,教我如何再拿出来!” “啊!”霸天魔刀吼了声:“你小子找死!” 于梵淡然一笑道:“不一定是谁找死!说不定……” 他把语音拖长,同时目光如电,扫视在场的群魔一周,咬着牙道:“说不定你们全都有份!” “看刀!” 霸天魔刀含怒而发,大砍刀如同半副门板,劈头盖脸的硬削下来! “来得好!” 于梵软剑一晃,让开来势,追魂搏电剑法展开,一招九式,分取三凶! 一代绝学,果然惊人。 但见蓝阴阴的一派寒光,顿时化成一个丈来大小的光芒,分不出是人是剑。 白蛇娘子连退几步,扬袖发出她那独门的青竹蛇! 咻…… 剑光划空而过,顿时腥风随起。 一条七寸来长的“青竹蛇”,竟断成八截,夹着腥气扑鼻的蛇血,洒得众人各自抽身不迭。 金笛书生一枝金笛,舞得刺耳有声。 漠北双凶也扬起各人的半截判官笔,抢上前来,舍命而为。 论功力,还是霸天魔刀的大砍刀来势最凶。因为他在盛怒之下,全力进击,势如怒涛澎湃惊潮拍岸,绵绵不绝,带起阵阵风声,煞是惊人。 加之大砍刀异常沉重,于梵也不肯冒然的用软剑去接架。 一时,观日峰头刀光剑影叮当有声,加上喝叱连连,震耳惊魂。 于梵居身在四凶五人之中,如同一道蓝虹,忽起忽落,忽进忽退,又像一条游龙,在寒光之中奔腾跃跳,不时发出长啸之声,四谷响应。 足有半盏热茶时分。 突然,一道红影暴射而起。 血影人魔大喝一声道:“住手!” 人影乍合即分。 群凶固然一跃而退,于梵也不由收剑岳立,对着才到的血影人魔冷笑道:“手下败兵之将!还想再来领死吗?” 血影人魔的一张红脸更加红得发紫。 敢情他在山洞之中已是于梵剑底游魂,他下意识的摸摸左边被削去的一大束红发,厉声道:“小辈!爷爷一时大意……” “哈……” 于梵更加笑不可抑的道:“少向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一时大意! 不服的,少侠我还在这里!” “呸!”血影人魔啐了一声,不理会于梵,却搭讪着对其余诸凶道:“这小子就是于刚的儿于,李老大挖空了心思想找他,我们把他留给李老大!” 霸天魔刀不知死活的道:“咱们把他提了送给李老大……” 血影人魔的一双怪限连连眨动不已,低声道:“你办得到吗?” 说完,他不管其余诸凶,却向于梵道:“姓于的,老夫因为与李老大有紫金山之约,有种的中秋节晚上到紫金山,老夫等着你!” 他说完了“下台阶”的大话,也不再向群凶打招呼,一顿脚,红影一掠射起五丈,已穿出观日峰的悬岩,转眼已在十丈左右。 这老魔的一身血影魔功,果然快如飞矢! 金笛书生一见血影人魔乘机溜走,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对着白蛇娘子一施眼色,也道:“对!李老大要捉的人,咱们替他捉了他反而不高兴! 嘿嘿嘿……” 他冷笑了一阵,脸上微微发红,又道:“姓于的,中秋节之夜,紫金山见!恕我此刻不奉陪了!” 语落,他与白蛇娘子双双而起,也向峰下射去! 霸天魔刀是离不开白蛇娘子的。 他吼声如雷道:“罗诗!你怎么把她也带走了!” 吼声之中,卿尾追去。 观日峰上,只剩了漠北双凶弟兄二人。 他二人互望了一眼,正待开溜…… “哈哈哈…” 于梵打了个哈哈,忽然目凝杀气,脸如严霜,振腕抖剑喝道:“汉凶!在下未出道之际,第一个碰见的凶人,就是你二人!” 贺子龙的脸色大变,色厉内在的吼道:“你要怎样!” 于梵怒火如焚道:“我要你们横尸七步血染观日峰!” 漠北双凶同时一震,弟兄二人立刻凑在一起,手中各自取出一根追魂钉来! 于梵咬牙道:“你们还想作恶吗?” “照打!” 漠北双凶肩头一靠,追魂钉同时出手,夹着破风之声快如闪电! 蓝光一掠,“叮!叮广两声脆响。 追魂钉断成四截,接着…… “啊!” “噢!” 刺耳惊魂的两声惨叫,令人毛发倒竖,不寒而栗。 漠北双凶同时身首异处,两颗斗大的脑袋,带着一阵血雨,咕咯咯,滚出两三丈之外。 一代凶人,就此了结了一生的罪恶。 于梵剑劈了漠北双凶,一腔怒火稍息。 他缓步向正在为铁陀行者施功疗伤的夏苹走去,一面道:“苹姐姐!铁陀大师的伤势如何?” 夏苹皱起眉头道:“十分严重!” 但见铁陀行者的双目紧闭,牙关咬着,脸上如同白纸一般,口角渗着丝丝血迹。 于梵不由剑眉紧皱道:“我也来为他施功!” 说着,探手也按上铁陀行者的命脉。 他与夏苹二人合起来,就是一枝千年参王的力量。 果然,铁陀行者嘴角微动,双自似开还闭。 片刻…… 铁陀行者已双颊微红,他的两眼微微睁开,不由掉下雨滴泪来。 很吃力的道:“不用了,我已被贺……子……龙……点断……了……心……中庭……” 于梵不由大惊道:“贺子龙点了你的中庭死穴!” 中庭大穴,乃是人的心脏所系,一旦被人点了,大罗神仙也不能起死回生! 夏苹不由咬牙道:“原来贺子龙放他的时候做了手脚!” 于梵双目怒视着贺氏兄弟的尸体道:“真是死有余辜!” 铁陀行者挣扎着道:“我……死……不足惜……总算找到……小恩……公……你……你了!” 于梵不由滴下几滴感动的泪道:“大师!你几次三番的替我代罪! 实在……” 正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想起铁陀行者的几次舍身相救之恩,于梵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凄! 铁陀行者又咯出一口鲜血,十分微弱的道:“老太师……已得到了太阳……哇!哇!” 他连吐两口鲜血,说不下去了! 夏苹叫道:“你是说老太师已得到了太阳真解是不是?” 于梵不由心中大震,暗想:“老太师是谁?是我爹?他没有死?” 铁陀行者不能说话,连连吃力的点头! 夏苹道:“这事我已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铁陀行者喘息已急,出气的多,吸气的少,却勉强的道:“小……恩公……到……挥旗……山……金……金……狮……寨……” 于梵大急道:“你要我到挥旗山?金狮寨?是不是?” 铁行陀者点了一下头,又道:“老……太……师……想……想你……” 于梵也不由呜咽起来,嘶哑着嗓子道:“老太师……我爹在金狮寨?” “咯!”铁陀行者喉咙内“咯”了一声,挣扎着大声道:“是!哇!哇……咯!” 他连吐了两口鲜血,咽喉里一响,人已垂头挣脱了夏苹的手,断了最后一丝游气。 就在此时—— 咻…… 一声破风之声,接着衣袂微震,由观日峰下疾射而起。 于梵只顾伤心,尚自未觉。 夏苹吃惊道:“不好!有人!” 但是已晚了多时,只见一黑一白的影子,只剩了手掌大小,风驰电闪向外扑去。 于梵不由道:“糟了!糟了!” 夏苹道:“你是说那两个人?” “可不是吗?”于梵道:“毒僵尸与鬼斧神鞭!” 夏苹也豁然大悟道:“对!除了他俩没有别人!你说糟了是……” 于梵焦急的道:“适才的话被他这两个凶煞听去了!” “对!”夏苹也红着脸道:“我太大意了!可是……” 于梵急道:“他两人一定是赶向挥旗山金狮寨,我爹不就麻烦了吗?” ‘可是……”夏苹略一沉吟道:“老伯已练成了太阳真解,两个毛贼恐怕也是去送死而已!” “不!”于梵是父子天性,接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魔头鬼计多端,我得赶去厂 “也好!”夏苹说了也好二字,一双明媚柔情的眸子,瞅着于梵,桃腮如火,含羞不语—— 第七十九章 恍如隔世 于梵只顾捡起半截判官笔,在掘着土坑。 片刻,已掘成一个墓穴,把铁陀行者的尸体放下去掩埋起来! 夏苹只等他埋妥,才道:“你要到挥旗山金狮寨?” “呃!” 于梵应了一声,挥了挥身上的泥土,一面道:“我放心不下!再说,自我懂事以来,还没见过我爹!也该去叩拜他老人家!” 夏苹听他说完,不由鼓起小嘴道:“怎么?你完全不提我的事?” “你!”于梵愣了愣道:“你的什么事?” 夏苹十分委屈,哀怨的道:“你去挥旗山金狮寨!我呢?” “哦!哈哈哈!” 于梵不由笑道:“我当是什么事!你自然是跟我一起去呀!一路上有个伴!那该多好,这还用问吗?” “呸!”夏苹不由回喷作喜,娇牌了一声,抛了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娇叱道:“走!” 她率先而起,认定挥旗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咦!”于梵起意在后,大叫道:“苹姐姐,等等我呀!” 一紫一蓝的身形,如同流星赶月,掠过群山丛树,片刻之际,已并在一起,平行的两道飞虹似的,穿出了东岳名山。 挥旗山是大别山的余脉,在豫鄂皖的边区。 峰头不高,但秀丽绝伦! 丛树叠翠小溪带绕的山麓,有一片全是松树的山坡,正是金狮案的旧址。 金狮寨已是遗迹,此时,盖了一片金黄的草屋。 这草屋虽是茅草所建,但在形势上十分适宜,也十分雅致,更点缀得山水之胜,风景之绝。 正是黄昏时分。 于梵夏苹二人已进了遍野古松的山坡。 他老远的已看见了这一连三进的草居,喜不自禁的道:“苹姐姐! 虽没找到金狮寨,却有了山居人家,一来可以问讯,二来可以借住一宿!” 一言未了…… 茅屋的竹门开处,已走出一个老者。 那老者不瘦不肥,白净面皮,五络短须,迎风微动,一身葛布原色青衫,束发不冠,渗白的发誓用姜黄布条札在顶端。 雪履白袜,步履轻健,尤其是红润的脸色,越显得神采奕奕。 夏苹一见,不由娇声唤道:“于师伯!于师怕!” 敢情是找到了人了。 老者也朗声道:“苹姑娘!是你?” 夏苹拉起于梵,一射到了老者身边,又叫道:“于师伯!你看! 谁来了!” 老者不由一怔,一双湛湛有神的朗目,紧紧的盯着于梵,久久不语。 于梵也愕愕的望着那老者! 夏苹不由硬拉于梵的衣袖,娇呼道:“还不给你爹叩头,愣什么?” 老者闻言不由双目一寒,泪水溜溜转的道:“你!你就是天宝!” 于梵不由“哇广的一声,声泪俱下的道:“爹!” 他扑向老者身前,咚的一声跪在当地,伏在老者腿上痛哭失声。 原来,这老者就是得了一本“武库秘图”,辞官不做,而罹下灭门大祸的大学士于刚! 父子俩第一次见面,恍如再世为人,好比在梦中重逢,天性使然,焉能不哭。 良久—— 夏苹抹了一下泪眼,含笑劝慰道:“于师伯!父子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该欢喜才对呀!” 于刚这才收住悲切,含泪抚着于梵的头道:“孩子!十余年来,算是苦了你了!” 于梵也仰面带泪道:“爹!请恕孩儿不孝,十余年来……” 于刚忙道:“算了!一切都是天数!” 夏苹生恐他们父子又想到伤心之处,连忙把话岔开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师伯一生为官清正,积下阴德,所以才有这个善报!” 正说之际…… 忽然远处一声厉啸,划空而起。 于刚不由一愕道:“咦!这是……是赵丹心的传声告警!” 于梵不由大奇道:“赵丹心?鬼神剑温侯赵丹心!” “是的!”于刚一面点头,一面侧耳倾听,随口又接着道:“我从巫山把他接来的!” 于梵不由一震道:“铁二娘呢?” 于刚十分慈祥的道:“他们俩人钟情已久,当然也一同来了,并且已遂了三十年的心愿,结为夫妇了!” 于梵不由想起了陈翠绫与黛儿。 因为,记得他在杭州蓝大侠处,要她主仆去投奔铁二娘,万一他的想念未了。 忽然一声凄厉欲绝的少女惊呼,起自松林的另一端,与先前的厉啸,方位不同! 于刚不由面色一正道:“是陈姑娘!她们……今晚万松精舍难道被强敌侵人了吗?” 他一面说着,已拉起兀自跪在地上的于梵,焦急的道:“天宝! 你二人去接应陈姑娘,我去看看赵丹心与铁二娘子!” 说着,忽然大袖微拂,人已在十丈开外。 于梵只觉着一阵微温的真风,擦身而过,根本没看出自己老父是用的什么身法! 夏苹微笑道:“这就是太阳真解!” 于梵一心记挂陈翠绫的安危,无暇再问许多,只点点头道:“苹姐姐!我们……” 夏苹小嘴一鼓道:“我知道你一听到陈姑娘三个字,就魂不附体了!走吧!” 此刻无暇辩解。 两人双双起势,循着适才那声娇叱之声疾扑而去。 就在这松林边际…… 但见陈翠绫一身缟素,与黛儿两人正被“枯木尊者”彭海逼在拳风之下,娇喘嘘嘘通身是汗。 那枯木尊者的怪笑连连,一双肉掌,不离二女的要穴,凌厉无祷。 再看那陈翠绫左手似乎已负了重伤,只有右手挥剑护身的份儿。 黛儿虽然舍命而为,究竟功力有限,自顾已是不暇,更追论护主拒敌了。 于梵一见,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彭老魔,不要欺负女流!” 喝声之中,人已到了场子,双掌挫处,竟施出了血影人魔的三绝招来! 枯木尊者正在得意之际,耳中喝声未落,觉着掌风已到,撤身退出六尺。 “咕咚!” 陈翠绫手中长剑抛开老远,人也随之跌倒当地。 原来,她的左肩中了彭海的枯木掌。 先前是为了保命。 此刻援兵一到,她的一股强打的精神散去,人反而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于梵一见,怒火益炽,“挣!”软剑出手,指着枯木尊者喝道:“她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彭海冷森森的一笑道:“嘿嘿!是她自讨苦吃,老夫要进松林,关她什么事!” 于梵怒道:“你进入松林意欲为何?” 枯木尊者冷冷一笑道:“老夫要见识见识那本千古的绝学太阳真解!” “做梦!”于梵益发大怒道:“除非你转世投胎!” 枯木尊者不怒反笑道:“小子!不妨转告于刚,他官拜武英殿大学士,也算位极人臣,何必与江湖人争这本秘发!还是交出来吧,不然的话!哼!哼哼!” 于梵大喝道:“你要怎样?” 枯木尊者冷冷的道:“不然十余年前的泰安学土府惨状,恐怕又要重演一回!嘿嘿嘿嘿!” 他的冷笑,如同一把利刃,刺上于梵的心头,他不由咬牙切齿的道:“泰安血案,是你……” “不!”枯木尊者得意的道:“是李老大一手包办,老夫不过是凑凑热闹而已,可不是主谋!” “呸!” 于梵不再答言,满腔复仇的怒火油然而生,振腕抖剑,分心就刺。 枯木尊者虽狂,对于梵这凌厉的一刺,也不敢大意。 他探手摘下颈上的铜铃项圈,吼道:“来得好!” 铮! 火星四溅,金铁交鸣。 于梵顿觉软剑一震,手臂也觉着力异常,不由暗叹枯木尊者的功力之深。 枯木尊者也觉虎口发麻,惨白的脸色一动,连退了数步,冷森森的道:“看不出小子还真有个三脚猫!” 于梵也沉声道:“少侠要你知道厉害!” 喝声之中,展开了追云搏电剑法,二次出剑发招。 枯木尊者,一手舞动钢铃项圈,一手扬起盆大的铜鼓,不敢大意。 叮铃铃,铃声震耳。 哈嘟嘟,钱声大作。 两个高手,缠斗在一起。 先前,还分得出一招一式,看得见人影。 三十招之后…… 但见白光一团,蓝芒如电,浮光掠影的,分不出谁是谁来。 这时…… 但见陈翠绫面如金纸,左肩伤处,已是衣衫像被火烧的一般,肩头焦黑一片,明显的看出是一个掌印。 黛儿早已抱着主人,哭成个泪人儿一般。 夏苹对这枯木掌的伤势,不知如何下手,也只有皱眉焦急的份儿。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 转瞬之间,于梵与枯木尊者已是五十招过去,兀自不分胜负。 于梵又急又气,恨不得一剑将枯木尊者穿心刺过前后皆通。 突然,他灵机一动,手中软剑忽的一垂,微微上扬缓划,“索命三剑”连续出手!认准枯木尊者的大肚皮疾划上挑。 哎—— 谁知,一剑划实,却如划在枯木之上一般。 枯木尊者反而狂笑声道:“小子!老夫的枯木神功……” “天宝!”于刚不知何时,已到了当场,低沉沉的道:“你且闪开!” 但见他如烟似雾的到了二人的中间,长袖拂处,已拦住了于梵的攻势,对着枯木尊者道: “彭海!你不是泰安州夜袭本学士的帮凶,老夫不找你也就是了,为何又闯入挥旗山,掌伤陈姑娘?” 枯木尊者干笑一声道:“嘿!你是明知故问!” 于刚肃声道:“谅必也是与毒僵尸、鬼斧神鞭一样,是为老夫.一本太阳真解而来!” 枯木尊者一怔,他想不到另外二凶也会来,但口中却道:“既然知道,何不漂亮一点把它交出来!不然……嘿嘿!泰安……” “你看!”于刚声色一正,指着左侧的松林。 但见—— 铁二娘搀着“鬼斧神鞭”在左,赵丹心扶着拐杖,牵制着“毒僵尸”在右,并肩而立。 最令人吃惊的是: 毒僵尸与鬼斧神鞭二人全是两眼呆滞,有些儿失神发直,双臂一垂,身子软绵绵的,看上去连半点力道也没有! “枯木尊者广十刚又已道:“看出了没有,我已经废了他二人数十年的功力,现在成了废人了!” 这句话,于刚说来淡淡的,不疾不徐,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枯木尊者不由略一迟疑喝道:“少弄玄虚,我也不是好相与的!” 说着,突然一扬手,抛起那面铜钱。 淋—— 盆大的铜钱,扬起劲风,夹着厉啸,在半空中旋了一圈,夹着雷霆万钧之势,认定于刚削来,其势之猛令人咋舌。 于梵不由喝道:“爹!小心!他……” 说着,扬剑腾身…… “执迷不悟!”于刚依旧淡然道:“也顾不得上天好生之德了!” 轻描淡写之中,但见他左手微微向飞来的铜钱虚空的遥遥按去。 众人只觉像太阳光芒陡然耀眼一般。 噗! 那面盆大的铜钱,忽然变成了一个铜秤锤般,溶化成一块,垂直的跌在地面。 这简直骇人听闻,形同神话。 枯木尊者不由目瞪口呆,双眼发直,连逃命也忘了,愕愕的呆在当地! 于刚这才徐徐的道:“杀恶人即是善念,枯木尊者!你心狠手辣,鬼计多端,看来是留你不得了,休怪本学士无情!” 这时—— 枯木尊者如梦初醒,一反身,起势…… “想走吗?”于刚低喝道:“这时已来不及了!” 随着话音,但见他右手一扬,隔着十来丈,向枯木尊者拍出一掌! 如同旭日初升时的光辉一闪。 “嘎!”短促凄厉的一声怪叫,刺耳惊魂! 但见枯木尊者的人已真的像一大截被火烧的焦木一般,直挺挺的矗立在当地,连哼也没再哼一声,变成了名符其实的“枯木”了。 于刚不自叹息了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第八十章 彩霞漫天 夏苹一怔之后,不由喜不自胜的叫起来道:“于师伯!太阳真解你已练成了!” 于刚微微颔首,又幽然一叹道:“我一生连个虫系也没杀过,想不到已七十岁的人,还造下杀劫!这是太阳真解之罪也!” 夏苹不由道:“师伯!为民除害,算什么杀劫!” 于刚摇头道:“临老入黄泉,居然走上武林之路,始料所不及!” 夏苹只顾道:“师伯!太阳真解怎么练起来这么快?” 于刚又道:“只要正心诚意,再加上参透玄机,四十九日即可运行自如!” 夏苹不由撒娇的道:“师伯!我也要练,你也教我!” 不料于刚微笑道:“傻孩子!只怕你今生无缘了,因为太阳真解只适宜男性的功力!你! 哈哈……” 他说着,走向受伤的陈翠绫,又道:“假若女孩子能练,我早已传给她,也免得她落个残废!” 黛儿一听,不由号陶大哭道:“老太师,我们姑娘真的要残废?” 于刚摇头叹息道:“她左肩筋脉已断,而且有枯木剧毒存在,我可以止她的枯木剧毒,可不能接筋连脉!来!扶好她!” 他说着,忽然面色一阵发红。 渐渐的,一脸都是金黄微红的瑞气,右掌上抬之际,也有一种耀目的光辉。 然后,慢慢的按上陈翠绫的后心。片刻—— 陈翠绫粉面红润,双目微开,自己凝望着左肩,惊讶的道:“手……我的左手呢?” 于刚道:“姑娘!勇敢些,你的左臂知觉全失,唉!已经废去,这也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黛儿也道:“姑娘!若不是老太师……” 她已泣不成声,双目泪水夺眶而出。 于梵缓步向前道:“陈姑娘!好在是一只左膀……” “哇!”陈翠绫悲从中来,见了于梵,更加勾起了女儿的心事。 她对于梵,早已是芳心自许,料不到有一位比她功力既高,人品又美的夏苹。 如今,自己成了一个残废,本来已是希望极小的比数,现在可说是完全绝望了!因此,她这一哭,真是愁云惨雾,好似于规夜啼,幽谷猿嚎。 于刚叹了口气道:“不要伤心了,枯木剧毒初去,陈姑娘还要格外保重!” 于梵夏苹也双双来劝。 这一劝,更触动了陈翠绫的伤心之处。 还是铁二娘过来,才把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于同道:“天宝!把毒僵尸与鬼斧神鞭送到松林的后山,那儿有一座‘七绝洞’,洞外野生山果常年不缺,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说完,他又悠然一叹,负手走回万松精含。 黛儿与铁二娘扶着悲不自胜的陈翠绫,也向万松精舍走去。 于梵与夏苹不由相互看了一眼,也同悠然一叹! 赵丹心支着拐杖走过来道:“老奴见过小主人!” 于梵不由道:“丹心!快不要这样,不是你,我早已死在那些食人树下!” 赵丹心道:“老奴当时不知是小主人,所以多有冒犯……” 于梵忙道:“这些事,等稍后再说,七绝洞在哪里?” “老奴带路!” 赵丹心说着,一拐一点的向松林走去。 月夜!松林遮天的月夜,格外幽近,连鸡鸣犬也没有。 于刚坐在一块大石上,正色道:“天宝!从现在起,我不再叫你天宝,要开始叫你梵儿了!” 于梵不由道:“还本返原,孩儿正想禀告爹爹,从今天起正名叫天宝!” “不!不!”于刚严肃的道:“没有龚江先生,一百个于天宝也保不了,为纪念他,所以我决定保留他替你取的这个名字!” 于梵接着追:“可是,天宝二字是您老人家所赐……” 于刚摇头苦笑道:“我一点天也宝不了你,何况,这个梵字,乃是梵音的梵,含有警世觉俗的意思,但愿你能做出警世觉俗的大事业来!” 于梵道:“孩儿一切无知,全凭爹爹吩咐!” 于刚侧目想了半刻道:“只因家中蒙祸,以致你没有能多读些书,对于练太阳真解,乃是一大阻碍!” 于梵不由大急道:“如此说,孩儿练不成了!” 于刚以手势止住了于梵的话,徐徐的道:“本来,我并不想把太阳真解传授给你……” “为什么?”于梵抢着说。 “但是,唉!”于刚花忧的道:“为了要与红灯老祖李庸一较长短,又必须使你学会这门奇绝的功力,所以……” 他停了片刻才道:“你过来,伸出双掌,掌心向上!” 于梵依言,跌坐在父亲的对面,掌心向上的把双手伸平。 于刚也伸出双手,掌心向下,压在于梵的手上,两人手心相对。 但听于刚朗声道: “太极二仪阳为刚。 阳之一字烈难当。 真火原自三昧起。 解脱万劫混天罡。” 他一连不断,翻来复去的念着这四句似诗非诗,似渴非惕的歌诀。 于梵一面谨记,一面只觉着自己手心发痒,渐渐地,由痒转热,由热转烧,终于像手中捧着两块火红的炭灰似的,其热炙骨透心。 他不敢缩回手,只有凝聚真气,用内力来抗拒手心中的火热。 足有一个时辰。 于梵已是遍体生津,汗流夹背。 于刚缓缓的收回手去,低声道:“梵儿!照你的心法运功将息吧!” 谁知,他按着龚江所传的少林心法试着运功,出乎意外的,丹田之中,与往日的感受大大不同。 往日,一旦功行一周天,便觉通体舒泰,方今忽觉如处烈火之中,体内的奇热,势如长江大河,不绝如缕。 他难以忍耐,双掌向地上一按。 轰——像两团烈火似的,发出一声大响。 地上的草根落叶,真的烧焦了一大片。 “嗅!”于刚也大出意外的道:“梵儿!算你有些宿根,进境不料如此之快,七天之内,可以运用自如,收发由心了!” 于梵莫名其妙的道:“孩儿还请爹爹明教!” 于刚连连颔首道:“太阳真解一共七招,四十九式,适才我所念的是第一招的口诀!你可曾记下!” 于梵道:“孩儿记下了,可是……” “不懂是不是?” “是的!” “这是因为你读书大少,以后的六招,更加玄妙莫测,高不可攀广“这个……” “连为父的也费了许多工夫,才参透了一大半的奥妙呢!” “如此说来,孩儿是……” “好在你天生练武的体资,先天禀赋特殊异乎常人,所以这第一招被你糊糊涂涂的学到了!” “那以后……” “足够对付李庸的了,其余的,等回来之后,多读些书再练。” “孩儿遵命厂 “天色将明,回房去吧!从明天起,每晚你自行苦练,七天以后,正好赶得上紫金山之会!” “是!” 一天,两天,三天…… 桂子飘香中秋月圆。 紫金山在月夜里,表面是幽静的。 就在紫金山的人迹罕到的山谷,此刻正是剑拔导张,杀机隐伏。 正谷的东西,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盘膝跃坐着一个瘦瘦老和尚,正是般若神僧。 西面,红灯老祖李庸,其次是血影人魔、霸天魔刀、金笛书生。 白蛇娘子,少林派的叛徒慧明,太上帮的副帮主黑白谷主常天仇,以及为数近百的元始教的属下。 盛况空前,南、北两面,却也站满了九大门派的高手,三山五岳的武林,为数有数百人之多。 红灯老祖李庸袅啼似的道:“般若,我李拙夫从来不把你当做对头,不料你却处处与我为难!是何道理!” “阿弥陀佛!”般若神僧诵了声佛号道:“这是从何说起!” 李庸怒道:“你半途截杀了陈子兴,抢去太阳真解……” 般若神僧道:“为的是免除血劫。” 李庸又怒道:“泄露武库的神机,命江南大侠出面杀了我已找到武库入口的门人!” “这是为了免除你们借此作恶!”般若神僧微笑起立又道:“试想,武库绝学若是被你得到,武林之中,还有半点公道吗?” 李庸怒不可遏的道:“好!那千年参王呢?” 般若朗声道:“是老衲从太上帮中取来!” 李庸越发不耐道:“你可知太上帮帮主就是老夫!” 般若神僧爽朗的道:“当然知道是你弄的玄虚!” “哼!”李庸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这不是与老夫作对是什么?” 般若拱手道:“恕老衲直言了……” 李庸喝道:“讲!” 般若神僧道:“人生在世,要多做有益的事,那么越活得久越好,本领愈大愈好,相反的,就不必了!” 李庸勃然大怒道:“你自命是好人?自命对天下武林有益的人?” “不敢!”般若又滔滔不绝的道:“老衲的般若神功,乃是祥和柔虚,太阳真解与我无缘,千年参王我也未身受,至于武库之中财宝,乃身外之物,出家人绝无贪念,那套追云搏电剑法吗?施主你是知道的,老衲一生不动兵刃!” 李庸咆哮雷吼道:“你推得干净!” “不!”般若神僧道:“正主儿来了,老衲今晚不过是蜀中的廖化而已!哈哈哈!” 他的笑声之中,紫金山的峰头落下一蓝一紫的身影,轻功之快,有如闪电追风。 眼前虽都是一等的高手,也不由为之咋舌。 来得好快,转眼之际,纹风不起,于梵已落身实地,岳峙当场。 紧随在他身后的,却是紫衣女郎夏苹。 般若迎上前去道:“小施主!你总算来了!” 于梵恭声道:“圣僧对我于家两世大德,少时再行叩谢!” 这时,一众黑白两道的高手,全都议论纷经。 因为,于梵的大名虽已传遍了江湖,誉满武林,但是要与“九大凶人”之首的红灯老祖比起来,还算是后生小辈,距离甚远。 在众人心目中,他比般若神僧的份量差得太多了! 飒飒风声破空,衣袂连振。 东陈、西黄、南周、北赵由人丛电射而出,一齐趋向于梵,同声道:“老奴们侍候公子!” 于梵拱手忙道:“四公少礼,家父在舍间甚为挂念,此间事毕,请四公随我回去!” 四人同是雀跃的道:“大师仍然……” 于梵笑道:“泰安州事变之夜,多蒙圣僧救出火窟,现在挥旗山万松精舍颐养天年!” 四人不由异口同声道:“苍天保佑!” 他们一番客套旁若无人,别人犹可,把个红灯老祖气得怪吼如雷,喝道:“少向自己脸上贴金,于刚老儿为何不前来送死!” 于梵仿如不闻,只向四老道:“四公,等我讨回了泰安州黑夜杀家的血债,咱们再慢慢谈吧!” 他说完之后,依旧不理会李庸,却拱手做了个罗圈揖,朗声道:“各位武林前辈,在下乃是告老武英殿大学士嫡嗣于梵!代家父向各位请安问好!” 接着又道:“十八年前泰安州我合家遭乱,相信各位还没忘记,主凶现在也在这儿广说到这里,他忽然脸色一沉,厉声道:“李庸!你承认是你做的好事吗?” 红灯老祖乃是黑道的首领,哪能耍赖!也振声道:“正是老夫所为,可惜你成了漏网之鱼!” 于梵朗声喝道:“这是私仇,另外还有公愤!” 李庸冷兮兮的一笑道:“私仇难了,还提什么公愤!” 于梵不理会他,提高嗓门道:“假造太阳真解,使武林自相残杀,对九大门派收买败类,挑事生非,意存独霸江湖,奴役武林!其心可诛,百死莫赎!” 武林群中,引起了一阵搔动。 红灯老祖李庸怒不可遏,怒吼了声:“小子!你找死!” 一溜红光,漫天而起,由李庸的双掌之中隐隐发出,在他的双肩之上,也燃起了两盏血红的小灯笼。 这老魔头含怒出手,又是全力一击,周遭五七大内,全是红光如火,血芒映眼。威力之大,无与伦比,来势之雄,没法形容。 附近的武林中人,莫不发了声喊,纷纷后退,犹恐波及受无妄之灾! 于梵双臂一分,忙不迭的拨开身侧四老道:“四位速返!苹姐闪开!” 说着,念自心头涌起:“太极二仪阳为刚,阳之一字烈难当,真火原自三昧起,解脱万劫混天罡!” 心随意动,掌自念起。 但见他双掌平伸突翻,两道彩霞似的光辉,平地卷起数文,一往无前的穿向李庸拍出的红灯魔功。 黑白两道的武林,聚蚊成雷的暴出一声:“太阳真解!” 于梵双手不收,脚下缓缓向前。 红灯老祖李庸,也不由大惊失色。 他此刻已知不是对手,心想:“怪!这小子什么时候练的太阳真解?难道他真的吃了千年参王,不然哪有这份功力!” 心念动处,恶念又起。他一面运起自己的“红灯魔功”,一面高声叫道:你们抄那小子的左右后三方,分解他的太阳真解功力!” 血影人魔、金笛书生、白蛇娘子、霸天魔刀、常天仇五人呼啸一声扑了上来。 四老接住了四凶,夏苹拦住了常天仇,十个人分成五对厮杀。 红灯老祖李庸一见,心急欲焚,加之于梵又已步步逼近,更加惊魂不定。 顿觉一阵阵怒潮似的热浪,直攻内脏。 突然,于梵怒吼一声:“接掌!” 眼前金光一闪,漫天压到,乳下一麻,双腿发软。 “咕通!” 不可一世的红灯老祖李庸直挺挺的跪在当地,呆若木鸡。 并不是红灯老祖投降求饶,而是于梵遵父亲之命,废了他的武功。 于梵一招得手,在场的一众高手,根本没有一人看清他出手点穴废功这一气呵成的手法。 只有般若神僧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时——“啊——” 一声刺耳惊魂的惨叫声动四野,血光四射之中,常天仇的一颗脑袋,已被夏苹粉掌震碎,脑浆四溢,令人不忍卒睹。 四大凶人被四老缠住,脱身不得。 但他们眼见李庸的惨状,常天仇的死形,不由都失去斗志,心胆俱裂。 于梵朗声道:“四老,不可下毒手,废去……” 话音未落,但见他原地不动,右手食中二指如销,遥遥分向四凶点去。 说也神奇至极,金光阵阵闪动之下,四凶都如响斯应的抛去兵刃,软棉花人似的,瘫痪在当地。 于梵欣然而喜道:“九大凶人除了漠北双凶与枯木尊者已死之外,还剩下七个,正应了后山七绝洞的地名,岂不是天意!” 般若神僧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一饮一嗓,莫非前定,因果循环,唯善为宝!烦劳小施主上言太学士,就说贫僧已与海外双仙有约,在海外小庙清修,不逞告辞了!” 于梵忙道:“家父在万松精舍已建有佛堂……” 般若神僧摇头微笑道:“那佛堂有陈姑娘主仆主持,老袖无缘去享那万松如云的清福也!”说完,灰衣飘飘,人已在二十丈开外。 于梵不由对着他去的方向发呆。 这时——红灯老祖李庸的部下,已是树倒猴孙敬,走得一个也不剩。 九大门派的人,拥上前来,把于梵围在核心,你一言我一语乱糟糟的! “请于少使为武林盟主!” “于大侠!你是武林一绝,武林中应该由你领导!” “如不是于少侠,武林中已被李庸残害,九大门派拥护你做我们的盟主!” 于梵拱手含笑道:“各位前辈,九大凶人尽除,在下心愿已了,今后在万松精舍闭门思过,偷闲读书而已,多谢各位的好意,区区愧不敢当!” 说完,双掌虚按,忽然尊风一阵,彩霞泛起,他的人已凌空射起数丈,又听他道:“苹姐姐,与四老押群凶慢行,小弟先走一步了! 各位,后会有期!” 语落,已瞧不见他的影踪。 只有一片皎洁的月色,洒满了清秀的秋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