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缺陷》 第1章 奇怪的司机 秦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在旧港咖啡附近。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本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但因为目的地距离自己只有一条街,就同意了姚池见一面的要求。 “欢迎客人光临旧港~” 门前姑娘听见铃响,带着微笑迅速开门迎接。 秦川点头:“我找朋友,谢谢。” 这声音着实低沉圆润,是会让人格外关注的磁性,姑娘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这位先生,眼跟着跳了一下。 好帅。 他径直朝里走,在靠窗的角落找到翘着二郎腿看窗外美女的人。 “好久不见秦老板。”姚池回头呲着牙笑,“要找你这大忙人还真不容易。” “下午还有个会。” 秦川把脖子上的羊绒围巾取下来,仔细搭在一侧,向来送菜单的侍者摆手致意不需要,又看了一眼时间。 “你尽快说,我很快走。” “就你忙,地球没了你秦老板就不转了,啧。”姚池瞟他一眼,阴阳怪气。 秦川说:“我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讽刺我身上。” 看这无趣的家伙油盐不进,姚池也觉得没劲。 他换了个姿势,把胳膊架在旁边的椅背上,懒洋洋地说:“你托我办的事呢,倒是有合适人选了。” 托他办的事?这句话在脑袋里滚了一圈,秦川想到是有那么一件,而且对他而言算作要紧事。 姚池说:“只是有一点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什么?”秦川问。 “这人只想赚个外快,不想签合同,也不想要你秦老板给的丰厚保险保障。”姚池换了一边腿翘,摊开一只手:“你也知道,这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那一套。” “可没有人会拒绝得到合理合法的权利保障。”秦川听着立即指出不寻常的地方,他紧接着问:“你找的什么人?” “哎呦,我的少爷,我没说嘛,他就想赚个外快,人不想签合同,你照发工资就完事儿了。”姚池身子前倾,嘴里的话倒快了几分,“而且人家可能干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当过渡呗。再说了,你要找的是司机,又不是总经理,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 “确切地说,我要找的是能长期工作的司机。” 秦川并不被他影响,抬手背推了下眼镜。 他认真道:“汽车行驶过程中,在没有肇事者的情况下,司机掌握了我百分百的乘车安全概率,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所以秦川从不吝啬给为自己工作的司机开出优越丰厚的条件,只要确认这个人安全可靠,会即刻签下合同保障被雇佣者的权益,从薪资福利这一项上杜绝司机分心的可能。 对他这番听起来逻辑严谨的发言,姚池非常无语。 “像您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允许让自己处在这样尴尬的时期?”姚池掏出烟盒,捻出一根烟夹在手上冷笑,“照常理说,怎么也得等找到合适人选上岗才能让人离职吧?” 本来确实如此,可惜这个世界上的意外是不等人的。 从前的司机师傅秦川非常满意,他帮秦川开车也有三年了,从没出过一次事故,连剐蹭事件都没发生过,实在让人放心。 只是王师傅的老母亲七十高龄了,在老家下台阶时摔倒,胯骨骨折,情况算不得好。 人老了经此一劫实在说不好会不会有更糟的事发生,他无奈只好离职。 这是无法预料的意外,秦川当然做不出阻拦的事,叫李想安排给他多结了三个月工资,放王师傅匆匆忙忙地回了老家。 “家事紧急,没有提前交接的余地。”秦川解释。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到处找人。 司机很好找,但对多少有点被迫害妄想的秦川来说,这事太难了。 他很难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然后毫无芥蒂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出去。 比起广撒网捞鱼,秦川选择了熟人推荐的方式,这个熟人里,就包括了发小姚池。 起码比起费心费力面试完全空白的人,由认识的人推荐而来的,天然上就让人的警惕心减少三分。 “你让李想接送你也有一周了吧?人李想一人身兼数职,白天接你,晚上送你,中间还得无缝连接当秘书。”姚池反复撵转手上那根不能抽的烟,啧了一声:“哪天给人累跑了就得,不仅司机没了,秘书也没了。” 这话正踩在秦川担心的点上,虽然他个人认为李想权衡利弊也不会放弃这份实在优渥的工作,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回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事,一旦把精力分出去一部分,就会变成两边都表现平平,意外也是早晚会发生的。 更何况,即使李想自己不介意,秦川也不希望让自己的员工长期处在这种高压状态下,尤其这个人还是安排秦川一切行程的秘书。 “反正他也干不长,你现在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推荐给你的人,至少我可以用人格担保他不是坏人,也没有任何不良前科。”姚池见他表情松动,趁热打铁继续劝道:“总之你先用着,等你找到满意的再换不就完了。” 虽然对姚池的人格存疑,但秦川也相信他不会在这种事上乱开玩笑,既然他能保证司机的身世清白,就照他说的暂且用着也是个可以接受的选择。 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秦川垂着眼沉默几秒后,总算点头了。 “明天上午八点,二十一楼找李想要钥匙,证件准备齐全,让他来吧。” 姚池见他答应了,也呲着牙笑,手里那根烟都在桌上敲了敲。 他摆摆手:“证件倒是可以出示,但他不上交复印件哈。” 秦川疑问的眼神刚亮出来,姚池赶紧伸手拦住他,嘴里说道:“都说了他不想签合同,你该给钱给钱就完了,别罗里吧嗦这么多,你都答应了还在意什么证件不证件。” “他是你从哪儿找来的?”秦川本来不想知道这么多,眼下却不得不问。 姚池含糊说道:“就一个落魄朋友,咱姚帅是谁,出了名的热心肠,你看你俩都是我朋友,还各有需求,我在中间搭个线的功夫,帮了俩人。” 他喝完剩下的咖啡,重新把烟夹回手里截断话题。 “总之肯定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老实人,您就把您那颗谨慎的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就这样,明天我让他直接去你公司。” 他说完又忍不住吐槽:“知道的你跟我一样大,不知道的以为你跟我爹一个岁数,婆婆妈妈个没完。” 秦川没说话,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姚池慌忙抓起手机,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 他拿着黑屏的手机往秦川面前晃了一圈,干笑道:“嚯,你说说,这么一会儿功夫多少人联系我,不说了不说了,我撤了,改天有空请我吃饭啊!” 他站起来拍拍秦川的肩,拿好外套往外走,出了门总算点燃了那根烟,脚下匆匆,都没敢再回头看秦川一眼。 秦川也没脾气,知道姚池是怕他反悔。 但姚池也清楚,秦川并不是朝令夕改的人,既然都答应他了,也不会因为他跑得快慢更改决定,只是下意识的,被他看得心虚。 见姚池走了,秦川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拿起旁边的围巾也走出了咖啡馆。 “欢迎下次光临!”咖啡店姑娘又悄悄瞄他两眼,声音都甜美了几分。 秦川微微点头,扫了一眼前台的菜单,又很快收回来,把手里的围巾重新围好,不得不离开这里,去往方便打车的路段。 现在这个时间,李想应该在整理明天会议细节的事,秦川这么想着,走到街上伸手拦车,匆匆过去几辆之后他不得不掏出手机网约,在用车高峰也不得不看着时间流逝只能等待。 这些本不该被浪费在这种情况下的时间,应该可以创造更大的价值。 秦川坐进出租车的时候想,总之是个过渡性司机,暂且让人把李想替下来,靠谱的司机师傅再接着找就是。 虽然姚池说是他的朋友,不过这人一向玩得开,交朋友也不全是和他一样的二世祖,能乐意干司机的活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无论如何,得先度过这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尴尬期才行。 他掏出手机给李想留言。 【明天上午八点,新司机联系你取钥匙,不用准备合同,确认他的驾驶证信息安全即可。】 信息秒回:【好的,收到。】 秦川收起手机,下意识盯着正前方的司机,整个人都无法松弛下来,眼下倒是比姚池还希望他的那位朋友,是个可靠的人。 第二天上午九点十分,秦川准时出门,看见了那辆日常通勤的黑色s450。 不等他停步,李想已经从车上下来。 “秦总,我带易……先生,认认路。” 秦川没错过他短暂的停顿和这个似乎有点纠结的称呼。 他“嗯”了一声,漫不经心朝车里瞟了一眼,当然看不见司机的样子。 事实上秦川并没表露出自己的好奇心,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李想也早已经匆匆坐回副驾驶的位置。 李想低声交待:“可以出发了,回公司。” “好的。” 这个声音过分年轻,是秦川从没在自己车的驾驶位上听见过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他抬了下眼皮,终究还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能看见一双直视前方的眼睛,对方戴着口罩,秦川的眼神不由往下。 “嗯,好,知道了,可以,好,我同秦总在去公司的路上。” 李想接听电话的声音收回了秦川的注意力,他即刻把眼神放到李想的位置。 不等秦川询问,李想已偏着身子解释:“瑞云那边刚刚联系,他们技术部总监刘自明今天也会出席会议。” “嗯。” 秦川没多说,李想猜不出来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个刘自明听起来只是个在公司里无足轻重的总监,但瑞云近几年的新产品多与他有关系,这次产品合作投资他能参与洽谈会议这件事,证明瑞云方面非常重视这次跟十方集团的合作。 这种技术型人才与会,多少算是个阻力,也证明瑞云那边想要再仔细审核一下细节,或许还有其他目的,比如想再争取些利益之类的。 虽然听起来这事又难了点,不过如果此事顺利,那秦总也算是能松口气,把没休的假补回来了。 这么猜测着李想莫名松了口气,精神放松下来他下意识瞥向身侧正在开车的司机。 之所以没用“师傅”而转用了“先生”这个称呼,并不是别的,而是想起早上看见的那张脸,以及那身过于……时尚的打扮,实在没办法把“师傅”这两个朴实无华的字和这个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尤其,这个男人从头到脚看起来,都不像个什么“师傅”。 昨天秦川说【不用准备合同,确认他的驾驶证信息安全即可】,李想的工作本能让他利落回复收到,实际上发完之后,盯着那条消息一脑袋问号不明白老板的意思。 这不像是秦总的风格,他一向喜欢把所有事白纸黑色落实下来,务必在国家法律明文规定的部分详细明了,不要有任何遗漏可争辩的部分,以免未来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尤其秦川不会开车,可一旦工作忙碌起来,车算得上是他第二双腿,所以上任司机没有预告的离职实在让人慌乱,李想这才不得不顶岗上任,暂时兼职秦川的司机。 秦川对司机的要求算得上严苛,眼下找到司机却不用准备合同,甚至连身份证这种基本人身证明的复印件都不留存,实在奇怪。 但老板的话不容李想猜疑,尤其司机的事,严格说起来是秦川的私事,更无需旁人置喙,因此李想也只是乖乖照做。 好奇心这个东西,不是与自己无关就不想的,一直到今天早上,在公司等着新司机来的时候, 李想还在百忙之中抽空想了一下,这位新司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等到对方来了,李想手里的咖啡差点倒在自己身上。 “你好,这儿是秦川秦总的办公室吗?”来人这样问道,吊儿郎当地把手塞在衣服兜里:“我是来应聘司机的。” 李想回身去看,刚抵在嘴边的杯烫了他一哆嗦,手里的咖啡险些不稳洒自己一身。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他看李想一系列操作又抱歉道,但呲着牙,光是用看的,会直觉是不怎么真心的样子。 眼前的男人太扎眼了,不说长相,单从身形打扮就,不太普通? 比起一般男性来说过长的头发半扎着,目测个子起码在一八五以上,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像刚从哪个潮男扎堆儿的拍摄现场抓来的,和这一整层充满工作气息的办公区域,格格不入。 对于他的初始印象从里到外都不怎么美好,作为一个帅哥,他称得上优秀,作为一个司机,真是哪哪儿都不太对劲。 李想的工作包括应付四面八方的人,一向是交际能手,这下也属实是被这位花里胡哨的年轻帅哥来应聘司机这事震撼到了。 他迟疑着摆摆手:“客气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李想到底还是又确认了一下:“您刚才说是来?” “你好,我是易水,容易的易,开水的水。”易水把塞在兜里的右手伸过去,并佐以灿烂微笑,再次确认了李想的问题。 “我来应聘司机。” 汽车稳妥停在红灯处,李想回神,看刚才的样子秦老板和他貌似并不相识,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后座的秦川则因为车停得极稳而多少放下了一些防备,刹车能控制稳妥的人,给人带来的乘坐体验是极好的。 看来这临时司机也没那么糟糕。 第2章 这是位什么神仙 工作时间,趁着秦川视频通话的空档,李想整理了一些有关秦川行动喜好的细节,发送给刚刚添加了好友的易水。 【十方-李想:具体情况早上已与你交接,工作上关于秦先生有任何不清楚的细节请务必及时询问我,不要自行决定,收到请回复,谢谢。】 【易水(秦总司机):,谢谢。】 ……李想盯着这条消息沉默,这位是个什么神仙。 哼笑了一声,易水把手机塞回兜儿里,甩着手里的证件挂绳溜溜达达走进十方集团的活动大楼里,仰着脖子做伸展运动。 有几个从这里出去的人看见他,都忍不住侧目瞧了两眼。 “您好先生,十方内部区域,不对外开放呢。”服务台的妹子一眼看见令人瞩目的高挑男人,带着得体的笑仔细解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是工作人员。”易水呲着牙朝妹子笑,直看得人家脸都红了,“李想说这里免费是吗?” 前台姑娘还迷糊着,听见他说李想一下子回神,那是秦总的秘书。 她拢拢耳侧的碎发,微微点头:“对的,是集团福利呢,伙伴通行刷工作证件就可以。” “谢啦。”得到肯定的回答,易水笑眯眯回道。 他两手夹住工作证朝妹子晃了晃,刷卡进了休憩区的门。 前台姑娘的眼神不由落在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上,还没来得及收回黏着在上面的眼神,人已经走了。 她看着帅哥的背影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什么时候公司来了这种等级的帅哥,太吓人了吧,这杀伤力也太大了。 要不是现在工作中,新帅哥出没的消息大概已经传遍公司上下了。 易水没心思去想人家姑娘啥想法,他已经没有了关心别人的心肺,目前这个阶段只活自己,走哪儿算哪儿。 早上李想给他发了一长串文件,他看都懒得看,一目十行只捡着自己感兴趣的瞅了几眼,发现这地方员工福利是真不错,食堂管三餐和夜宵,休闲区里的设施齐全,甚至还有咖啡饮品提供。 啧,这可真不错。 至于他目前的老板,关于那位“秦先生”的喜好问题,他是一眼没注意,毕竟他带着并不乖顺的心来成为这位老板的司机,想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员工的自觉。 走到咖啡吧台,易水朝咖啡师要了杯冰美式。 “冰美式?” 眼下已经是北方的深秋几近冬日,天气很凉。 咖啡小哥眨了眨眼,瞧着这位陌生帅哥确认了一下:“确定是冰美式?” 易水乐了:“是,我保证,我刚才说的确实是冰美式,不是别的。” 咖啡师被他满口白牙笑得晃神,赶紧回身去准备咖啡,好家伙,这笑杀伤力太大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易水靠在吧台前掏出手机,找到备注“姚池”的微信。 【姚哥,谢了。】 等到美式出来也没见回复,他收起手机喝了口咖啡,酸苦味道正好,不由挑了下眉,回头举起手上的杯子:“咖啡不错。” “谢谢。” 看他拿着半杯冰块咖啡小哥就哆嗦,他多打量这人两眼,按理说长得这么好的人,如果见过不可能记不住的,是新入职的? 易水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依靠美貌成为了十方小圈子里的八卦对象,大家纷纷在问究竟是什么神仙空降,干嘛来的? 前台妹子的微信群里叮叮咣咣讨论得热闹非凡。 来自群聊【胆囊肿大会诊群】 【我整个人都傻了,太帅了,目前除了秦总没见过这种级别的帅哥,杀伤力太强,不能直视的程度。】 【帅哥提了李大米,那就是二十一楼的人?】 【二十一楼?不能吧?二十一楼来新人大家应该多少都得听说消息吧?就秦老板那个挑剔员工的架势,进去个人比登天简单不了太多。】 【帅哥看起来比秦总好攻略了一万八千倍,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的!啊~是春天~】 【得了吧你,少犯花痴了,连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呢,也可能是来谈判的客户体验十方生活?】 【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不像正经来上班的,我瞄了一眼……卧槽,等等,大老板是不是有个儿子,不会是太子爷吧?】 【卧槽???是不是啊!你这个猜测极有可能啊!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太子今年是不是毕业回国了?】 【妈呀,年纪对上了,看来极有可能是……天吶……董事长夫人得美成什么天仙样子,能把这基因拔高到这种程度,啧啧啧啧。】 【太子爷空降视察工作还是体验人间疾苦?安排到二十一楼,那就是给秦总带,我的天,让秦总带太子,这是准备要接管皇位了?】 【不至于不至于,太子才多大,跟着秦总先学点干货呗,要万一人学还没上完,体验一番还走呢?】 【我可太羡慕二十一楼的了,救命,天天盯着美人工作,再肝也能回血吧?】 【得了吧……二十一楼那是美人与危险并存,跟秦老板工作的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这种废物,还是看点帅哥边角料好好活着吧……】 【说的是,你要现在在二十一楼,还有时间在这儿摸鱼讨论帅哥?你瞅瞅这群里有二十一楼的人存在吗?】 【……扎心了铁铁,散了吧散了吧,太子爷菩萨心肠下凡施舍美貌,我得想办法给他爹创收了。】 【说创收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好好活着吧(拍肩.jpg)】 【行,好好活着(抽烟.jpg)】 唯三知道易水真实身份的人都不知道,在易水溜达的这会儿功夫里,员工私下已经悄悄传遍太子爷空降给秦总打工的消息了。 秦川正在会议室里跟合作方谈判,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也该休息了,也给对方一些时间去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上层意见。 不等他说话,李想已经过去笑着寒暄道:“王总、齐总,在这儿坐的时间长了人也累,大家先休息一会儿,秦总安排了午饭,可以尝尝咱们本地特色。” 他说完又朝瑞云那位不怎么说话的刘自明笑:“刘总监,听说您是京南毕业的,秦总特意交代,别让您从京南出去的高材生看了笑话,我们倒落个招待不周。” 秦川在一旁配合笑了笑,瑞云的几位也跟着一起笑。 被叫做王总的笑呵呵跟着玩笑:“看看李秘书这话说的,到时候是不满意也不能说了,自明,你可千万忍着不能说秦总的不是。” 刘自明推了推黑框眼镜,对这种场合不是太能应付的来。 “刘总监是技术型人才,在无关紧要的事上自然不会挑剔什么,不过对于专业上的利弊权衡肯定是比我们厉害的。”秦川淡淡笑道,又看向刘自明说:“想必即使这餐饭吃得不满意,刘总监也不会把气撒在合同上。” 秦川替刘自明解围,又把话引到生意上,大家一时都跟着笑起来,刘自明跟着松了口气也笑笑没再多说话。 几人寒暄之后,李想趁着没人再接话的空档,忙叫人来请瑞云的几位先去休息。 秦川摘眼镜捏了捏眉心:“都安排妥当了吗?” “秦总放心。”李想忙说,“十五分钟后准时出发。” 秦川点点头,重新戴回眼镜站起来说:“刘自明比想象中的难处理,不要备白酒了,告诉他们取我存的出来就行。” “好的秦总。” 李想不敢耽搁,见他没什么再想说的,赶紧电话联系酒店那边撤掉安排好的白酒,换上了红酒香槟。 秦川这才有时间喝了口水,这不该他干的活儿可真难干。 这个刘自明看得出来确实是技术出身,根本不听合同细节,只看数据,一张口就要把投资回报提高百分之三,十方这边的技术负责人和对方交涉细节,秦川听着不露声色,但心里动了一下,这是个行家。 如果按照他说的,控制到他想要的数据上,十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整个季度的利润也要比计划中减少一部分,这可不是秦川要的结果。 事实上这种工作并不在秦川负责范围内,不过因为这算是今年集团重视的项目之一,稳妥起见,把秦川放进来镇场子。 既然接手了,无论是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都要想办法得到最大的利益,这才是秦川唯一在意的。 他想了想拨了个电话,那边接通后,立刻带上笑意客气道:“喂?周总,我冒昧来电没打扰你吧?” 那边大概是寒暄客气了几句,秦川跟着附和。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确实有些事想打听一下。”秦川进入正题,“上回去深北听你说起瑞云科技,不知道方不方便多聊两句?” 两人聊了一阵子,秦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直到挂断电话前已换了心情。 他爽快说道:“当然,周总帮了我的忙,哪有不计人情的道理?有事用得到我,尽管吩咐。” 秦老板挂断电话后开始了他的头脑风暴进行数字运算,与此同时他的司机易水同志,悠哉悠哉美美喝完咖啡伸了个懒腰,正考虑下一站去哪里参观。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来,易水掏出来看了一眼。 【李想:小易师傅,十一点三十分秦先生乘车出行,地点我已发送,请熟悉路线准时出发。】 哟,工作来了。 这次李想吸取教训学聪明了。 【收到请回复收到。】 易水笑了一下,没再糊弄人,回他【收到】。 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出去,看了一眼导航信息,是本市地标性酒店,看来他这位老板是要去吃饭。 临走路过咖啡吧台,又朝小哥挥挥手:“哥们儿咖啡做得不错,先走啦。” “啊……行。”被这人的0社交距离震撼,小哥擦着杯子干笑了两声,下意识被他带着挥了挥手。 前台姑娘眼下看这位已经切换了太子模式,笑容更温柔了几分,并附送了一般人没有的再见服务。 “先生慢走,对服务部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您都可以留下意见,方便我们及时改正。” 易水想了想,很快给了对方一个笑:“很好,回见。” 被帅哥的灿烂笑容闪了眼,前台姑娘微微低头,保持了自己的矜持优雅:“感谢您的认可,随时欢迎您。” 这种过分贴心的企业文化让易水惊讶,连司机都能得到这样的人文关怀,这地方是真不赖,就算是不情不愿来的,也多少有点满意了。 他不想想,哪有正经司机师傅像他这么没心没肺,不仅不去司机休息室待命,反倒跟视察工作似的到处溜达,顺便蹭免费咖啡。 不说年龄相貌,就他这架势,谁能把他当司机啊。 【胆囊肿大会诊群】里,又是一阵叽里呱啦地热烈讨论。 【破案了,绝对是太子无疑,就那个架势,没个十年八年富二代生涯学不出来。】 【下次谁再碰见记得偷偷拍张清晰照片,我这楼上楼下跑了几趟也没瞧见真人呢。】 【人在隔壁楼喝了一上午咖啡,你去哪儿见?】 【哇靠,不愧是太子,就是牛,在秦老板手底下也能只喝咖啡不干活儿。】 坐在车里等着秦老板光临的易师傅正在戴白色手套,丝毫不知道,他十方太子爷的名头,已经在八卦群里坐实了。 第3章 没见过老板等司机的 十一点二十五分,李想急急忙忙跑出来,看见车已经停在指定位置松了口气。 他小跑过去敲敲车窗,看着里面露出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多少有点不适应。 “小易师傅,秦先生马上下来,我要陪客户坐,辛苦你注意安全。”他说。 易水点头:“可以。” “秦先生不需要帮忙开车门,你稳妥驾驶就好。”李想继续叮嘱,“到了目的地麻烦你不要离开,在泊车位等一下,午饭时间预计在两小时内。” 易水再点头:“行。” 本来上午的微信事件已经让李想彻底认为这是个极不靠谱的人,眼下看他这么合作,倒愣了几秒。 “时间要到了。”易水提醒,“秦先生是不是要出来了?” 李想看了一眼时间,赶紧点头:“是,我去招待客户,辛苦你了,请务必注意安全。” 易水看着他又跑走的背影无语,这酸里酸气的沟通方式效率可真低。 手机在这个时候又响了,易水瞥了一眼,显示发信人是姚池,他只好打开看了一眼。 他扯下右手的手套,点开手机是一段语音。 【姚池:客气什么,冯越朋友那就是我朋友,你是冯越弟弟那就是我亲弟弟,秦川这家伙……】 车门打开的声音让易水不得不看了一眼后视镜,语音已经播完想阻止都晚了。 【……是老古板了点儿,人傻了点儿,不过是个好人,又帅又会挣钱,他要欺负你跟哥说,姚哥给你算账去。】 …… 车门关上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大,饶是易水这种厚脸皮也多少有点尴尬。 好像在背后偷偷说秦川坏话的不是姚池,而是他。 诡异的沉默不过十秒,很快被打破。 “麻烦开车吧。”秦川说,“我们不好太晚。” 这个声音过于低沉圆滑,听在易水耳朵里都变了味道,像是有人拿着绒球轻扫耳廓,让人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声音上面,甚至想听更多。 易水的眼睛不由扫向后视镜,正和秦川的眼神对在一起,却没有躲避。 早上接人的时候,易水既没注意秦老板的样子,也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完全没想到,这位秦先生,竟然长得这样出色。 而秦川显然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位司机师傅,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年轻。 易水拿起白手套,重新戴回右手上,他的眼神落在手套上,自然没注意到后排老板的眼神。 在这一瞬间,秦川的后背挺直,眼神跟着易水的动作扫过去,霎时黏在了那双手上。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又匀称漂亮,在穿过那双紧紧贴合手背的手套时,不得不张开五指,将它们包裹进白色布料里,从手背划过手腕。 这对于秦川来说像是一幅优美流畅的画,直到那双手落在方向盘上,他才慢慢收回眼神,喉结缓缓滚落回去,却依旧忘不了刚才看见的那样一只手。 秦川在某些领域有着不好宣之于口的私人癖好,对于拥有漂亮双手的人天然就有好感,甚至比起只是喜欢看漂亮手的人来说,他更极端一些。 这和他在任何人面前的形象都不符合,无论在谁面前,秦川都是冷静淡漠的代名词,他理智强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就是这种人。 整个十方集团都知道二十一楼是秦川的精英团队,十方年利润高低的风向标。这一切都是因为秦川带队有方,对工作一丝不苟,谨慎认真到可怕的地步。 他是位在上市企业过分年轻的上位者,还没进十方之前已在业内小有名气,二十四岁就被十方挖来负责部分项目投资,不到四年的时间,已经坐在了副总的位置上,这种人一般会被称为天才。 大家心知肚明,这位年轻貌美的副总,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说的话等同于大老板的示下,所以对他的尊重与垂涎并行。 他活得像本叫人很难不刻板印象的书,闪闪发光的完美,除了拥有优越的皮囊,还有叫人难以跨越的头脑资本,最难得的,他谦逊低调,温和绅士,即使在他人八卦调侃时公认秦川这种人合该眼高于顶花花心肠,但他在十方四年,从未传出任何私生活混乱的花边新闻,无论在公司内还是在杂志采访里,他都是醒目的存在。 这样趋近于完美的男人,只有一点:他对一双漂亮手的渴望,像个变态。 想象那样优雅细腻的修长手指,从他身上轻扫而过,带着指肚上人的体温,却又因为白皙显得清冷让人心理上瑟缩颤抖。 秦川的后脑勺都麻了一下,他的眼神忍不住一再落在那双被包裹严密的手上,控制不住地翘起了腿,手指在一旁的真皮手靠上无意识敲打。 这种近乎病态的性癖,是秦川趋近于完美的人生里,最接近于污点的存在,是绝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 他垂下眼睛,那双一扫而过的梦中情手在脑海里反复播放,慢动作一样展示被根根包裹的手指。 “秦先生。” 秦川吓了一跳,手指都瞬间收紧。 “我们到了。”易水看向后视镜,“可以下车了。” “嗯。”秦川平静下来,打开车门走下去前又顿了一下,“谢谢你,车开得很好。” 易水看见李想已经迎过来,收回目光,把车驶离了门前。 车侧镜里的秦川已经成了一个黑点,易水想,这人可真能装,明明听见了语音装作没听见,明明不满意偏要夸他一下。 在开车途中他试探性看向后视镜,秦川的脸色从上车时的波澜不惊变得复杂,眉心也微微皱起来,看着并不是舒适满意的样子。 易水猜,他不高兴了。 谁听见那样的话也不会太开心的,易水想。虽然来这里为秦老板开车并不是他想要的,不过姚池是在帮他的忙,还是要谢谢他。 这位秦先生……听他声音还真挺带劲儿的,长得也不赖,可惜是个男的。 想到这里易水又加了一句,啧,还他妈是个爱装逼的资本家。 那边秦川走进酒店,心里在想要找时间问问清楚这人到底是谁。依他看来可不像姚池说的什么落魄朋友。 他看起来和“落魄”两个字毫不沾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只在秦川脑子里滚了一圈而已。 这餐饭吃得平常,秦川并没在饭桌上再提起有关合作的事,话都说得极少,李想和部门经理忙前忙后开玩笑炒气氛,提起红酒杯劝了两次酒,瑞云那边两个老总悄悄给了彼此一个眼神,不知道秦川是什么意思,心里一时倒是没了底。 红酒不醉人,也架不住喝得多。李想坐回椅子上听瑞云的王总吹嘘当年,这才晕晕乎乎察觉到手机在裤子兜里嗡嗡震动。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易水,伸手挂断了。 点进去看消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来自易水(秦总司机)的十三条消息外加三个语音填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超时了李秘书,我饿了在哪儿吃饭?】 【在不在?我饿了。】 …… 【你好李秘书,司机也有饿的权利吧?我在这儿等着总不能饿死。】 李想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差点没噎死自己,这人知道什么叫分寸感吗? 谁家员工刚入职会因为自己饿了这种事嗷叫这么久,还疯狂给上司打电话夺命连环call的? 李想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确实时间有点久,他悄悄看向秦川,不知道这餐饭现在要不要结束。 秦川察觉到李想看过来,举起酒杯淡淡笑了一下:“还是谢谢瑞云各位顾客光临京南,下午李想照顾大家去逛逛,散散心,晚上恰巧十方有筹办已久的舞会,如果不累,欢迎大家来感受一下十方文化。” 虽然李想根本不知道要去逛景点这事儿,不过秦川说出来了,没谱的事那也得是已经安排好了。 他立马露出得体的微笑:“几位领导千万不要推辞,现在这个季节正是京南秋高气爽的时候,散散心也放松一下。” 不等谁推辞,李想忙朝着王总说:“秦总都叫我安排妥善了,听说王总喜欢钓鱼,正好可以去千鲤池来一杆,京南的钓池在国内都是有名的,到时候有了鱼上钩,晚上宴会就能吃上王总的全鱼宴了。” 喜欢钓鱼的人最喜欢别人捧这种脚,听见这话笑得一双眼睛都眯起来。 “这怎么好意思?小秦,你看看,是不是又费心了?” 秦川微笑:“哪里的话?各位能来是给秦某面子,是信任十方,怎么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接下来的寒暄话翻来倒去说了几遍,刘自明几次想说还是谈事要紧,都被秦川有意无意地打断。 王总喝得不少,眼下微醺状态,帮忙劝着,一心也想到京南有名的垂钓园去甩一杆。 这事吵吵闹闹半推半就的就算是定下来了,秦川推了下眼镜,看李想安排人带他们下去,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李想趁着有人送他们下去跑回来,擦了一下额上的汗问:“秦总,下午……” “带他们去玩吧。”秦川摘下眼镜揉揉眉心,“这两天不谈生意了,合同的事也不要再提,怎么高兴怎么来。” 李想顿了一下:“这样会不会……” 他言下之意是在担心,瑞云这单会不会就此跑了。 “瑞云不想成这单,就不会叫刘自明来了。”秦川笑了一下,把眼镜戴回去站起来:“等着吧,拖上两天,急的就不是我们了。” 李想点头:“明白。” “辛苦你了。”秦川拍拍他的肩,“这单成了给你封红包。” 哪有听见钱不高兴的,李想把手里擦汗的纸巾攥手里,笑眯眯说道:“司机还在楼下等您,有事您再联系我。” 秦川点点头,和李想一起走出了包厢。 送走了瑞云的人,秦川晃了晃头,左右张望一番找自己的车子,没有看见车的影子,不得不掏手机联系李想。 听见秦川说没见司机的话,李想心里一咯噔,酒气都醒了。 刚才饭局上不方便一直看手机,就没再回复,这神仙不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他匆匆忙忙打开手里看了一眼,真·如鲠在喉。 【易水(秦总司机):21元,可以报销吧?】 配图是一张小票,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秦川还在迷惑时,接到李想的电话。 “秦总,那个……” “什么事?” 那边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了话都说不利索,秦川拿开手机确认说话的是李想,又把听筒贴在耳边,就听见他没什么底气地说了一句。 “司机师傅他,去吃面了。” 秦川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两点了,他点头:“嗯。” 这个时间吃饭也正常,虽然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秦川可以理解,毕竟让人饿着是没道理的,不过现在也该回来了,不然他要怎么回去。 “他说……”李想的声音越来越小,“面刚上桌,叫您等一下,他吃完面就去接您……” 秦川沉默。 这好像不在可以理解的范畴内,这天底下还有等着司机吃饭才能坐上车的老板,还真没听说过。 第4章 遮掩的围巾 在秦川挂断电话后,等待司机大人前来迎接的第十分钟,酒店经理收到前厅通知,察觉到不对劲,快走出来几步过去。 他客气问道:“秦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不需要,谢谢。”秦川微微点头,“我在等我的司机。” “原来是这样。”酒店经理没遇见过谈完生意等司机这种情况,面上照旧笑道:“不如秦先生赏脸来喝杯茶,司机师傅过来我再请您出来。” 秦川摆摆手,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他的名牌微笑:“王经理太客气了,天气不错,我在外面多等一会儿正好吹吹风,只是别妨碍到你们工作就好。” “您这话怎么说的?”王经理见秦川还记得他,更添几分笑意:“秦先生能来是给咱们添光呢,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哪能说妨碍?” 秦川知道这些人一向会说场面话,也不太想再过多交谈。 他客气点头:“不打扰王经理,有事少不了麻烦你的。” 经理立马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堆着笑说:“楼上确实还有事,我就不客气了。” 他又叫大厅门童来,好一番叮嘱:“秦先生有什么问题,务必帮他解决,知不知道?” “好的经理。” 他再和秦川客气一回,这才转身离开,心里止不住嘀咕。 谈完生意等司机那都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借口,这位秦先生可是个雷厉风行的正经老板,没听说过什么时候从酒店出来要等司机了。 什么司机这么大派头,要老总等他? 派头巨大的司机师傅美美吃完牛肉面,溜溜达达坐进了秦总的座驾里哼着歌导航回去,准备去接老板,听着手机叮叮咣咣响了半天,看见李想的名字直接锁屏。 你会挂我电话,我不会拿你当空气? 李想气得脑袋冒烟,在外面又不能表现出来,那边还得恭维王总鱼竿甩得好,一下子头都大了。 我的老天爷,秦总这是从哪里淘换来的神仙?这哪是司机,这分明是祖宗! 因为酒气发热而暂时搭在手臂上的羊绒大衣被重新穿上,秦川看了一眼手表,二十分钟过去了。 门童时刻关注着这位老板,想着是不是上前问问要不要到里面坐坐,毕竟他在酒店外面已经站了将近二十分钟,实在不太像话。 还没上去呢,黑色s450缓缓驶来,精准停在了秦川面前。 易水拉下车窗,低头朝外面说:“你好。” 门童忙上前去拉车门,被秦川伸手挡住。 “谢谢,辛苦你了。”秦川微笑点头,自己绕过去坐进后排。 门童弯腰送行,看见了那位司机师傅的脸。 嚯,原来司机没来,这位大概是秦先生的朋友? “走吧。”秦川说,“先回公司。” “好嘞。”易水关上窗户干脆答应,这下安稳启程了。 易水不停看向后视镜,想着秦川该生气了,看看他会说什么。 没想到的是,一路安静,秦川什么都没说。 “秦先生。”易水没憋住,率先解释:“我刚才是太饿了,去吃碗面,耽误了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秦川把头从正在看的资料上抬起来,从驾驶位听到这种闲聊的话略微有点不适应。 这位新司机,还真是方方面面都让人无法忽视的不恰当。 除了那双手。 想到这里,秦川的眼睛再次不可抑制地飘向了他的右手,有种想看他一点点摘下手套的冲动。 “你不会怪我吧?”易水没得到回答,继续说道。 “不会。”秦川收回目光,眉心微微皱起来一点:“还是麻烦你专心驾驶,这比较重要。” 毕竟比起等待了二十分钟,秦川更担心因此在道路行驶时出现什么意外事故。 还装模作样,小肚鸡肠,分明语气都变了。 最初对秦川声音动听且长得不赖的美好印象逐渐崩塌,易水现在倒是觉得他和李想不愧是上下属,个顶个儿的矫情。 这下易水觉得没劲,他不喜欢和装腔作势的人走得太近,这种人让他想起某些不美好的回忆,历史经验告诉他,要离这些人远点,他们的脑子可怕,会吃人。 在他闭嘴之后,秦川也没法把心思投入进先前专注的事里,不知道是什么使然,他抬眼扫向后视镜,试图从里面看见对方的眼睛。 秦川想,会因为刚才语气过于生硬紧张让他不舒服吗? 他在开车,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侧脸。 秦川重新垂下眼睛,落点自然而然再次放在司机的手上。 他今天的表现可谓失态,即使作为一个对漂亮手掌拥有不可言说欲望的变态,秦川也从没这样失礼地一再盯着谁的手瞧过。 可这只手不一样,只是惊鸿一瞥,像把锋利的刀把那只手的影子刻在了秦川眼睛里,挥之不去。 尤其在手指伸直的时候,艰涩穿过洁白的手套,一点点把那样的美貌遮掩起来,秦川忍不住收紧了手掌。 盯着那只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秦川用眼神剥落那只手套,想象着过分漂亮的手赤裸的、毫无遮掩地紧紧贴在黑色握把上。 秦川有了自然而可怕的反应。 在一瞬间,像个真正的变态一样,对着只有一面之缘的手,因为一个想象,在颅内震颤着激动起来。 秦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止不住唾弃自己这种如野兽一般随时冲动的变态行为。 他悄悄拿过一侧的围巾,不得不盖在了腿上,那条malo的羊绒围巾被迫做着为主人遮掩不堪的事,可以想见从此以后不会再在秦川的脖子上看见它的影子。 秦川摘下眼镜,伸手揉了揉眉心克制着自己轻轻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的欲念,却从没有过这种不堪入目的丑事。 这太可怕了,只是单凭想象,那只手就击溃了他的意志。 难道真的是单身太久了,精神和身体在抗议? 他重新戴回眼镜,不敢再把目光放在司机的手上。 说起来,他甚至不知道司机的名字叫什么,只听见李想叫他“易师傅。” 红灯间隙,秦川忽然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完似乎觉得这话题有些唐突,又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你的信息。” 易水回头望了他一眼,呲着牙笑,伸出手去:“秦先生好,易水,容易的易,开水的水。” 那只手伸过来,秦川不敢握,可这样堂皇拒绝别人的问候实在失礼,尤其是他开的头。 “嘀————” 后面车的鸣笛声救了秦川一命,易水自然收回手,秦川不必再面对那样的尴尬时刻,车已经重新行驶,他默默松了口气。 而察觉到秦川刚才并不想和他握手,易水不由更冷淡了几分。 对于这位两幅面孔的资本家有了更不美好的认识。 秦川当然不知道梦中情手的主人对他已经有了主观厌烦的结论,只是对于自己的不理智不冷静十分懊恼。 “易水,是个好名字。” 这话用低沉圆润的声音说出来,听在耳朵里应该无比舒适,但由于易水对声音主人的误解,已经自动屏蔽动听滤镜,并没搭话,只是按照老板先前的吩咐,专心开车。 这不是秦川会做的事,在司机驾驶过程中和他谈天,如果李想在,一定早已瞠目结舌,会怀疑老板被谁魂穿了的程度。 他那么在意行车安全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跟司机闲扯。 李想如果知道,他的老板不止和司机闲扯,甚至因为意淫司机的手而有了不可言说的反应,恐怕会直接吐血。 “道德经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能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秦川说,“你的名字也取自其中吗?” 易水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这下眼底的笑都没了,只有嘴角挂了笑。 “你说得对。”易水说,“取这个名字的人确实是这么想的。” 怪不得这人这么讨厌,易水彻底烦了,怎么让人讨厌的人连想法都一样吗? 秦川淡淡说道:“能取这样漂亮的名字,想必是位风雅的长辈。” 易水似笑非笑,并不再答话,好在也已经到了公司附近。 他说:“秦先生,到了。” 秦川点点头:“辛苦你,晚上有场应酬宴会,还要辛苦你陪我去一趟。” “当然。”易水说,“这是我的工作。” 秦川下车,又想起什么,回去抓起那条围巾,想说句什么,又闭上了嘴。 看着车缓缓驶离去泊车,秦川懊恼地垂下了眼,怎么回事,这不像他,更不是他。 说的话做的事,通通莫名其妙。 难道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秦川轻轻晃头,确实觉得有些晕了,他总算找到了为自己开脱的证明,迫不及待想到,难怪如此。 酒精麻痹神经,在微醺状态下做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很正常,并不算是出格。 这么想着,手里因抓紧而捂出手汗的羊绒围巾提醒他,刚才它被用来做了什么。 在秦川走进电梯前,那条昂贵精致的围巾已经躺在了垃圾桶里,昭示着他主人的内心并不像刚才想的一样,已趋于平静。 他依旧烦躁,并且无法直视此事,所以选择销毁证据,以期待忘了这事。 只是欲望仍是进行时,在解决时究竟会想到谁,旁人无从知晓,秦川自有答案。 第5章 秦先生的公主裙 回公司后,秦川火速安排了项目负责人开会,没再有时间去想别的。 而百无聊赖的易水带着出入证准备来杯快乐下午茶,准备把对无良资本家的嫌弃泄愤在占他便宜上。 问题是易水没想过,他占来的便宜,也不是秦川的。 还没走进大厅,手机响了。 易水看了一眼备注,当即就想挂断,手指头悬在红色图案上时又想到他是怎么来的,就算散漫也得有个底线,不好叫人难堪,于是手指左移,摁了接听。 “易水?”李想现在已经没心情再跟他客气了,这一下午让易水给他折腾得火冒三丈。 他压着火气尽量克制,把自己多年积累的职业素养全部用在此刻,见这祖宗总算接电话了一口气好悬噎在嗓子眼儿里,留着说正事。 “有事?”易水问。 听他野调无腔的口吻李想脑袋就冒烟,现在也没心情给他立什么规矩,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抓紧交待要紧事。 “晚上八点半秦先生要参加晚宴,地点在郊区的别墅会馆,我已发送给你,麻烦你提前做好计划和出行时间,不要迟到。”李想夹着手机,手上也没闲着在平板上选了几个消息转发给易水。 易水听见微信提示音,“哦”了一声。 “秦先生出席晚宴的西装已经送到家里,需要你去取一下,门禁认得秦先生的车,车右侧储物柜里有备用钥匙,家里密码是057362,入户电梯进去直走,衣帽间是电镀玻璃门,灯就在一侧,西装在正中挂着,进去就能看见。”李想尽量降低语速,以期不靠谱的人能完全记清楚。 “秦先生家看起来出入很简单,你这么放心都交代给我,不怕我偷点什么值钱的跑路?”易水一边听李想交代着,已经在车里找到了他说的钥匙。 易水转着钥匙圈说:“李秘书的警戒心看来还有待提高。” 李想满头黑线,正常人谁会想这个。 再说了,之前的司机师傅那都是正经入职,全套身份信息录入,加上合同和违约条例,谁会想不开偷东西进局子? 差点忘了这家伙除了给他看了一眼驾驶证,连身份证件都没有,真是可疑。 李想这么想着,凉嗖嗖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在动手之前希望你清楚,秦先生家里的监控警报设备会先你一步把门锁死,等警察同志上门扭送嫌疑人至市派出所,谢谢。” 易水被他的语气逗笑,坐进车里说:“得了,暴富方案胎死腹中。” “晚宴全程需要你随时待命,秦先生醉酒也要麻烦你安全送他回家。”李想说完,又以防万一着重强调了后面一句:“希望你能做到敬业二字,中午的事不要再次出现!” 易水不置可否:“如果你能早点回答我去哪儿吃饭,我也可以尽快回来,可惜你没有,太遗憾了。毕竟我守约了,但你没有守时。” 说到这里,易水顿了一下问:“中午的面钱,谁给我报销?” 李想彻底无语了,他掐着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点,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我——报!”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李秘书,我觉得之后我们可以相处的更好。”易水摁了一下车喇叭,心情愉悦了些,“我要去为我们亲爱的秦先生取他宴会需要的公主裙了,拜拜~李秘书。” 什么?公……公主裙……? 李想的手都僵住了,他整个人都被“无语”二字包围,听着电话里那欠揍的声音说完拜拜就挂断了,整个人都沉默了。 在二十七年生存经验中,李想从未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向秦总提出一个私人建议,把这位“司机师傅”换成一位正经而正常的司机师傅。 他丝毫不想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遇到这样一个人,需要分出本就不多的精力去和一个司机斗智斗勇。 挂断电话之后就拍着方向盘乐不可支的那位,可就是完全两个想法了。 把李想的刻板面具扒下来,听他维持不住流水线式的语气语态,易水就舒坦了。 他就是这么恶劣无聊的一个人,喜欢看别人跳脚,这是他的生存乐趣,在长期被压制的人生里对固有规则的反抗。 凭什么司机就要饿肚子?他们的行业潜规则不适用于他,李想叫他等到一点他老老实实耐心等过了,饿到一点钟的人礼貌询问去哪儿吃饭没人理会,易水自认已够礼貌负责,司机的人权不是人权?老板吃三天三夜还要饿死司机? 切,该开车开车,该下班吃饭,这才是易水的规则。 要他饿肚子继续等?不好意思,没人教过他忍饥挨饿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车行驶到红灯前,在等待的时候,易水又莫名想到他们那位尤其喜欢故作姿态老板。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易水想什么时候能看到秦老板摘下面具的本来面目,这人天然有种让易水不痛快的气质,但易水还没想出缘由。 出了电梯顺着玄关走进去,顺利进了秦川的家,易水溜溜达达进去,四处打量一番秦老板住的超大平层。 这里又大又空,摆设格局像是样板房,整洁干净到跟没人住的样子差不多,称得上一尘不染,低头看一眼地板都在反光似的。 他当然不会猜测是房子的主人收拾的,不过也没瞧见打扫卫生的人,家里确实没人。 好在衣帽间的确不难找,顺着直走,就能瞧见那扇能映出人影的电镀玻璃门有条缝隙,大概是送衣服的人根据要求特意留的门。 易水把门推得更开,瞟了一眼旁侧的开关,啪的一下打开了灯,一圈温和灯光将整间屋子照亮,在光下正中央悬着一套衣服,被防尘罩仔仔细细地盖着。 比起目标,易水首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扫了一圈秦老板的穿衣品味,还真是老古板的穿衣风格,极其普通且没有品位,当然是指没有易水认可的品位。 衬衫西裤、这个季节要穿的毛衫外套,包括领带围巾,没有一样是扎眼的颜色,扫过去几乎都差不多,分不出哪件更出挑。 他眼神在透明配饰陈列盒上扫过,连袖扣都中规中矩,没有一对能入眼的。 当然,这并不是易水的衣柜,也轮不着他来指指点点,只是他不免想到,把自己的衣服送给秦老板几件穿在身上,他会不会晕过去? 这个诡异的想法莫名令他恶寒,这下失了再看的兴趣,回身取下挂在防尘罩里的衣服,露出了被这套衣服遮挡的后面台面上,有个银灰色带丝结的大礼盒。 他挑眉看去,伸出一根手指把盒子没关严的盖子挑起来看了一眼,和这一屋子格格不入的红色露出来。 这是秦老板送姑娘的?还是女朋友?老婆? 对老板的花边新闻不是很感兴趣,易水兴趣缺缺关上盒子,正要转身走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他从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又是李想,这人怎么没完没了罗里吧嗦的? 他慢悠悠“喂”了一声,那边李想问道:“小易师傅,你到秦先生家了吗?” “嗯。”易水把衣服搭在胳膊上,准备关灯出去,“怎么?取件衣服也要随时报备给您?” 李想听他阴阳怪气没工夫生气:“忙昏了头,差点忘了事情。西装后面有个灰色的礼盒你看见没有?” 易水来了点兴趣:“怎么?其实那件才是秦先生要穿的晚礼服?” 李想一堆脏话强行咽回肚子里,极力阻止自己咬牙切齿:“那是为今晚秦先生的舞伴准备的,你一并带着就是。” “哇哦。”易水吹了声口哨,“真是位浪漫的先生。” 李想一时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夸还是在作怪,干脆不理他这一茬儿。 “我晚上要陪客户,在六点四十分的时候,请你务必一定准时提醒秦先生换衣服去参加晚宴。”李想又叮嘱道,顿了一下又严肃说道:“请你不要拿秦先生的工作开玩笑。” 易水为不过一天,自己就在李想心里成为了不靠谱的代名词这回事感到高兴,这是他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做的,叫人讨厌他的秘诀。 他笑:“放心李秘书,我还等你报销面钱呢,哪能不好好工作?” “好的,再见。”李想一秒钟都不想再挑战自己的耐心底线,迅速挂断了电话。 易水笑了一声,折回去把礼盒也抱了起来,这么艳的颜色,和秦老板的风格不搭呀。 虽然对老板的花边新闻没有兴趣,不过,易水对于今晚会穿上秦老板准备的艳丽红裙的小姐有了些微兴趣。 毕竟一位美丽的姑娘,谁都会喜欢看看怎么个美法。 直到天都要暗了,秦川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他没注意到时间已经晚了,极抱歉地放员工去休息,又用事成之后的奖金激励了一番,回到自己办公室,这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靠在椅背上,两手捂在脸上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脑子里还没停,装的全是正在运转的数字和看过的报表,脑子里嗡嗡声震得人头疼。 直到门被敲响,秦川才清醒过来。 他戴上眼镜坐好,收起疲惫神态,低声说:“请进。” 人进来的时候,秦川有一瞬间的迷幻。 高挑漂亮的帅哥穿着似乎并不太合体的西装,他眼神四处扫了一下,自然地把手里抱着的衣服放在一侧的沙发上。 “秦先生,准备一下,我该送你去参加晚宴了。”他说。 秦川这才惊醒一样想起来,这是他新上任的司机,甚至今天因为这位奇特的司机先生,他有了一些说不上美好还是不美好的回忆。 “你的衣服……”秦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接的话会是这句。 易水瞥了一眼身上松松垮垮的西装,耸了耸肩:“李想说的,要去参加晚宴,需要正装出席。” 他卷起对他而言略肥大的衬衫袖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包括司机,也要得体着装的,秦先生。” 其实是无所谓的,秦川想,这个人生得很好,高挑漂亮,穿着廉价过时的老款衬衫也显得别样时尚。 在他卷起袖子的时候,秦川总算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看见了对方两只完完整整的手。 比起在车里看见正在被布料遮掩的情况,眼下情形过于美好。 在秦川眼里那双赤裸完美的手,一点点卷起衬衫袖子,分明是并不矜贵的,对于这种粗鲁随意的动作,秦川却更拔不开眼。 他的身子不自觉地绷直,本来悬空的手紧紧抓在了扶手上,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喉结自然地上下滚动,昭示着秦先生的不平静。 看秦川不说话,易水挑眉想,所以资本家先生不喜欢听别人嘲讽他们无理的要求。 比如司机也要正装出席一个不属于他的晚会。 啧,真难伺候。 第6章 神奇打工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易水脑子里响起李想绝望地叮嘱,不得不进行一个及格线员工应该做到的本分工作。 他提醒:“秦先生,该换衣服准备出发了。” 秦川回神,他垂下眼睛,遮掩了自己一瞬间的懊恼。 “好,谢谢你。”秦川说。 易水并没离开,他问:“李想说秦先生今晚将会有位女伴,车里的女士长裙,我应该送去哪里?” 秦川站起来微微摇头:“她会晚点到,不必辛苦你跑一趟。” 这样正好,易水想。 “秦先生,我去楼下等你。”易水说,“你换好衣服可以直接下楼,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在这里坐一下吧。”秦川拿起沙发上的衣服,顿了一下说:“我很快就好,可以一起下去。”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老板施舍给新晋员工的一些善意?还是什么别的? 易水想不出来,也没想把时间浪费在去琢磨秦老板的话有没有什么内涵上。 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绕到沙发前坐下,也没打算客气。 在内室换衣服的秦川并不比他清楚太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过脑子说出这种挽留的话,即使只是请他在办公室坐坐。 这不太正常,秦川穿上衬衫系扣子,眼神却没有一个正常的着落点,脑子里乱糟糟的。 也许是易水太奇怪了,他和秦川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位司机都截然相反,不,范围应该扩大到秦川接触过的所有员工,包括其他企业的合作者…… 秦川手停留在最后一颗扣子上,微微仰头,把它扣死在最上方。 眼前一花,镜子里的手闪回一样,变成了那双没有一处瑕疵的手。 它们接近在秦川胸前,拿着那条在细致处压出灰色暗纹的领带,绕过秦川的脖子,把领结推向最上方,高级布料与秦川的颈肉严丝合缝地贴紧,连呼吸都有了一瞬间的阻滞感。 这感觉让人清醒,秦川捏紧领带的手僵直在原地数秒,而后朝下松了几分,深深叹出了一口气。 他扶额喘息,干脆坐在了镜子前,捂住脸安静待了半分钟,才伸手取过一旁的眼镜,重新架回了高挑的鼻梁上。 镜子里的人清晰起来,秦川想,无论如何也该休假了,他出现了幻觉,甚至频繁出现,不过一天,对一个陌生人,这不正常。 秦川没察觉到,这一天,他反复用“不正常”三个字来形容自己的频率有多高。 他开始否定自己,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和心理健康,同时对他在这么重要的工作时刻再三进行一些变态的性幻想而审视自己。 秦川皱眉,对于一个人的出现对他有了这样强烈的影响而不愉快,并陷入困境中。 要持续理智,保持清醒,不要再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至少在工作时刻,不该这样,这种不专业,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秦川穿上西装外套,拉开门出去,一眼看见易水丝毫不拘谨的姿态。 他后背贴在沙发上,右边的胳膊搭在了沙发背上,不像在上司办公室等待,倒像是在自己家。 他另一手里,拿着本来应该放在桌上的最新一刊《经济》杂志,是昨天杂志社的人寄过来的,原因当然是,这期的封面人物,叫做秦川。 标题是金融杂志惯用的老土用词,配上秦川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照片显得正经而古板。 【海归天才从投行到十方——本期人物秦川】 易水盯着专访标题莫名想笑,这是什么八十年代街头报刊的旧闻,再朝下看人物履历倒是挑了下眉。 瞧瞧,二十九岁的金融新贵,一米八三的身高,十方集团投资部门副总……这份履历从上到下粗略扫过去,无论哪点拎出来,都足够漂亮。 有点意思,不论其他的,杂志里用“年轻有为”四个字来形容他们这位秦老板,确实恰当。这样的身家,即使长得普通也会有不少人青睐,更何况,即使易水认为秦川有点讨人厌的资本家通病,但他的审美没有问题,他承认秦川长得并不难看,好吧,算得上帅哥,这样的人,不晓得有多少美女等着投怀送抱。 高,富,帅,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吗?会闪闪发光的那种。 易水笑着甩了一下手里的杂志,晃眼就看见杂志人物已经站在了眼前。 不得不说,剪裁合体的西装实在衬人,如果这人恰好有匀称的身材,优越的脸蛋,用“迷人”二字形容他,也丝毫不过分。 易水放下手里的杂志站起来,强行忍下了想吹口哨的冲动,美人是不分性别的,眼前的秦川显然配得上“美人”二字。果然人靠衣装,不过是简单换了个造型,却让易水对秦川脸蛋的杀伤力有了更深刻一点的认识。 他不是憋得住的性格,即使没吹口哨,照旧迎上去拍了两下手掌赞道:“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秦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神不由落在他鼓动的手上,反应过来微微点头客气道:“谢谢。” “穿这套去宴会,应该没人能抢走你的风头。”易水正经不过三秒,继续嘴欠:“放在古代评个花魁不过分吧?” 花魁? 秦川皱眉,对于眼前人算不上礼貌的话多少有几分不适。 他这才正视易水这个人的性格,似乎过于跳脱,和他所习惯的交际模式相去甚远。 秦川自认为不是会在无关紧要的事上过分关注的人,对于易水无论从外形还是处事看起来都与司机这一职业毫无关系这事,他并未深究。 毕竟,对于姚池推荐而来的“朋友”,秦川有几分心理准备,并没抱有太大期待。 尤其在了解这人之前,秦川先看见了他的手。 这太致命了,尽管秦川已经在心里极力劝说自己,仍然无法把这双梦中情手挥散遗忘,反倒越来越清晰。 对于他的工作伙伴,秦川并不想显得自己有多挑剔,只是把某一件事情倾力做到尽可能完美,是秦川的执着,所以他着重在意人与人之间的适配程度,司机自然也是其中一环。 这个司机不适合他,这很明显。 秦川不需要一个没有边界感的员工,这会让一切都变得糟糕起来。 何况,秦川现在难以相信,这样性格的人,能平稳安全地带他行驶在路上。 或许今天安全,明天安全,那么后天呢?其他时候呢? 如果在看到易水那双手之前,秦川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换回李想代职,重新寻找一位新的且适合这份工作的司机,哪怕只是临时代班的人,也不该业余到如此地步。 可是现在…… 秦川难以说服自己因为手的主人说了两句不合适的话,做了两件不合适的事,就放弃这双手,失去再次看到它们的机会。 这确实难以想象,秦川也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会出现这样一双手,让他忽视行事准则,做出荒唐不经的决定。 “走吧。” 没再回应那句不该出现在这间办公室的话,秦川取上羊绒大衣,带好了随身物品。 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出发正好,我想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易水没在意话题没接上,听秦川说话就跟着点点头:“好啊,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易水一只手插在兜里,顺手把门带上,看见旁边经过的小姐姐,习惯性冲人家问好。 “秦总……” 姑娘是二十一楼的工作人员,冷不丁看见秦川办公室冒出来个帅哥吓了一跳,尤其帅哥还笑意吟吟的,心都漏跳了半拍。 “嗯。”秦川点点头,又说:“没什么事,早点回家吧。” “好的秦总。” 眼前的人都过于耀眼,姑娘不知道该看哪个,一时间心都跃到嗓子眼儿了,激动地俩手绞在后背,还是优先选择了没见过的帅哥多瞅了两眼。 这谁?新员工?没见过? 这个时间跟着秦总……看样子年纪不大,嘶……不会是弟弟之类的吧? 好像没听说过秦总有弟弟啊?再说了,除了长得都帅,也没什么太像的地方,小帅哥还比秦总高些。 正在疯狂脑补二人关系的姑娘眼看着秦川朝电梯走去,小帅哥抬手朝她挥了挥,口型说“拜拜”,一下子眩晕了。 什么阳光大帅哥,谁呀?谁呀! 【妈呀!刚刚!在老板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阳光明媚的大帅比!啊!那个笑,我加班到枯竭的心都满血复活了(捧心.jpg)】 【是不是头发长长,个子高高,又白又帅还爱笑,后面还扎了个揪!】 【卧槽???你怎么知道!快说,是不是有内幕消息!】 【你这二十一楼的消息也忒落后了,怎么事发现场还没路人瓜吃得清楚?这还等着你们二十一楼的证实呢!】 【别逗了,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八卦,就现在这点破事儿折腾了我整整俩礼拜,我恨不能住在电脑里。不要卖关子!快说!】 【行了,也不指望你,你刚才不说从秦老板办公室里走出来吗?那估计是妥了,太子爷无疑。】 【太子爷???哪来的太子?】 【啧,你是元谋人吗?大老板不是有个儿子在留学吗?上来就跟你老板身边学徒,那不是太子,说的过去吗?哦,对了,上午人啥也没干,就在一楼要了杯咖啡坐了半天,哪是我等打工人能奢望的快乐?】 姑娘捧着手机彻底惊了,雾草,还真是,那刚刚那个……真的是太子?! 太子身份再次坐实的司机易某,带着他的老板秦川先生驶往晚宴现场,对于这些,当然是毫不知情的。 毕竟谁想得到呢,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拿上司当空气,把工作当游戏,一切以自己高兴为最高宗旨的打工人。 第7章 两个人的不高兴 秉承着再苦不能苦自己,再忙都不能挨饿的新新打工人精神,易水正经而严肃地打断了秦先生的沉默。 他问:“秦先生,请问,一会儿我在哪里吃晚饭?” 他感受过饥饿,一丁点也不想再饿一次。 不等秦川反应过来,他又接着问道:“哦,对了,以后所有吃饭报销的费用,我都问李想就可以了是吗?” 秦川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由司机位传来,落在他耳朵里甚至像一种威胁。 类似于那种“如果你不给我报销,我随时会车毁人亡”的恐吓。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天,秦川重新审视了李想这一职位的重要性。 如果李想在这里,秦川需要面对的问题会少很多,比如眼前这几个问题,李想不会让它们出现在秦川面前。 秦川的手默默移到安全带上,眼睛瞥向窗外,看着移动并不算快的车速多少减轻了一点内心的焦虑。 “嗯。”秦川还是回答了,“联系李想就好。” “好的。”易水得到肯定回复笑了一下,但依旧没忘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最要紧的问题:“那我的晚饭?” 如果没有中午的饿肚子事件,易水也不会像幼儿园的小崽子似的追在妈妈后面问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但鉴于目前他观察到的十方企业文化一角里,似乎不包括把司机的用餐时间放在要紧位置里这回事,他不得不自己争取权利,把晚饭落实。 总不能那边老板光鲜亮丽地去和美人跳贴面舞,而司机就在停车位饿着肚子等待,直到对和美女跳舞失去兴趣的老板大发慈悲上车回家后,他才能吃上饭吧? 他可不懂得什么叫矜持,什么叫隐忍,让一个工作中会感到饥饿的正常人准时在饭点吃上饭,是一个合理而正当的要求,既然没人在意,由他自己提出来争取,合情合理。 即使给别人做司机也是有人权的,没有哪个老板有权力让司机饿着。如果有,那这个老板就不算人。 即使对他这个问题确实有那么一些困惑不解,秦川却当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这不在他的处理范围内,也从没人拿这种事来询问过他。 按理说这是件极简单的事,谁会把吃饭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一再和上司研究,但随即想到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商业街,也没有随处可见的小吃店能解决一餐饭,易水会有这种担心是正常的。 往日这种事都是李想安排的,并不会额外通知秦川一声,所以他确实不知道,之前的司机师傅们,都是怎么解决的。 想到李想此时还在忙瑞云那几个人,秦川并不想为这种小事联系他,但关于司机能不能吃上饭,去哪里吃饭这件事,又确实算不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毕竟没人有权利让员工饿肚子工作。 “今天不是什么要紧的宴会,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里面随便吃点。”秦川沉吟片刻,不确定地开口,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种场合,想必他们也不会准备什么正经晚饭,只怕你不喜欢……” “我倒是不挑剔。”易水说,“有的吃就不错。” 他并没表现出什么忐忑不安,更没有婉言推辞,甚至自以为贴心地解释自己并不挑食。 听他没有意见,秦川“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那就好。” 这下车里安静下来,秦川却无法像以往一样做他该做的事。 在和易水说完话之后,秦川整个人陷进靠背里沉默,此刻应该争分夺秒利用有限的时间来想点有用东西,甚至是闭眼休息也好,可他无法让大脑平静下来。 对这个年轻男人开的绿灯似乎过多了,他占据了秦川某个思维角落,耽误了秦川可以创造更多价值的时间,甚至在他驾驶过程中……秦川在配合他聊天。 这样不行,秦川想,他必须要让李想尽快找到新的司机,一个可以适时保持沉默并进退得当的正常司机。 即使失去看见那双手的机会实在可惜,但手主人的存在影响了秦川的工作节奏。这本是他的私欲,妨碍到工作已经是最糟糕的发展,这样的结果秦川并不想看到。 不管姚池出于什么想法,他都必须警告姚池不要再发生第二次相同的事,这样的人,不适合到他身边工作。 手机响的时候秦川冷不丁回神,心里一紧,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眉头微微扬起,到底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秦川说,“希望这个电话不是有什么意外。” 对面是个姑娘的声音,说了句什么,秦川安静听完,什么都没回挂断了电话,在接下来的行驶过程中,易水觉得这个电话似乎影响到了秦川的心情。 目的地终于到了,易水安静停稳,摘掉了手套,下车去抱装着礼裙的盒子。 “不用了。”秦川下车后阻止他。 不用了?人没来? 哦,所以刚才那个电话,是裙子的主人打来的,怪不得秦老板不高兴了。 易水点着头问:“带回家?” 秦川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放在后备箱里,不用管它了。” 哇哦,秦老板这是生气了? 察觉到走在了吃老板瓜的前线位置,易水有点恶劣地开心,是被人放鸽子了还是甩了? 事实证明,在女人面前,高富帅钻石王老五也有碰铁钉的时候。 既然老板都发话了,易水当然照做,他把灰色礼盒直接扔进后备箱,被颠开的盒子露出一角红色。 易水可惜地摇摇头,漂亮的红裙子只能在这儿吃灰了。 他顺手盖好盒子,锁好车子,再转身回去看见秦川在打电话。 秦川在打给李想,他想问一下瑞云的人情况如何,也想问一下易水是否有合适的去处。 只是无人接听。 这是并不常见的情况,李想的电话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命,从不会让他的老板找不到人,虽然没有特殊情况时秦川并不会在诡异的时间联系他。 是单纯太忙没听到,还是有其他缘故? 秦川挂断电话,手指在手机上摩挲一会儿,应该不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李想不会擅自做决定,如果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他第一选择会是电话联系秦川,听从老板指示。 “秦总。”有人打招呼唤回了秦川的思绪,他手里挽着舞伴:“您也刚到?” 秦川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微笑点点头:“是。” 他们并没多谈,只简单寒暄两句,就散开了。 在这个时候,秦川发现他的司机不见了。 秦川难得皱起来的眉心又一次不由蹙起,迈开两步眼神四处寻找,并没瞧见易水的身影。 他的眉心皱得更紧,缓慢而深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个人,还真是毫无分寸规矩可言。 秦川朝室内的方向往前迈了一步,在另一只脚也跟出去以前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这里情况复杂,易水人生地不熟,没有凭证没人认识也不会放他进去,如果秦川此时不打算等他,独自进场,易水没有身份证明可能会有不小的麻烦。 在等待易水的这几分钟里,已经陆续有人频繁到位,看见秦川都上前打个招呼。 他站在车前,旁人也只以为或许是在等谁,没人会多嘴去问。 秦川不得不反复抬手看时间,为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这种不像话的地方,感到焦虑。 等到他耐心告钦的前一秒,易水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秦川就看到易水的脸色变了,跟先前见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同,现在他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低气压,简单说来就是不高兴了,很不高兴。 秦川眯了眯眼,顺势把话咽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似的,并不多问。 “时间不早了。”他只说,“走吧。” “哦。”易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心思各异从暗处走进灯光下,易水面无表情跟在秦川身后,想着刚才那个该死的电话。 是房东打来的,他今天白天去过家里,大概是总等不回易水,以为他在躲避。 他在电话里郑重通知易水,带着几分明显的怒气:“你所有的行礼,都被我锁在了屋里,等你补齐房租,我自然开门。” 说不出求他宽限几天的话,又不是能随性硬碰硬的时候,易水只能捏紧手机沉默,在心里用他能想到的所有国骂把房东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快要塌了的危楼里那间阴暗潮湿的破房子,不是易水这种身无分文的穷鬼,也没人会租。 易水没有身份证,也只能住在这里,什么保障都没有,任人拿捏也是想当然的事。 而且易水确实欠了上个月的房租,当初他把银行卡掰断扔进了环卫车里,现在早就不知道被带到哪个垃圾场被销毁焚烧二次利用了。 所有行李也都没什么要紧的,都扔了也不过是缺少了换洗的衣服,可唯独有一点,他的琴还在房子里放着。 越想越来气,如果房东现在站在易水面前,他大概会一拳挥过去用拳头跟他讲讲“道理”,但这事也只是想想,毕竟易水确实不占理,那点破烂家当也还在人手里。 尤其他的琴,简直像是个人质。他现在恨不能冲回去和房东打一架,但易水不能惹出任何会被送进警察局的事,只能忍耐…… “秦总。” 易水被这个声音叫回神,这才发现他跟在秦川身边已经走进了大厅里,上下通透的二层天花板上,吊着巨大而俗气的水晶灯,在为了营造晚会气氛的暖黄灯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眼晕。 到处都是穿着得体服装的人端着酒杯,四处打招呼,个个脸上洋溢着矜持而富贵的笑。 刺到了穷鬼易水的眼。 他皱紧眉心,头一次发现钱真是个好东西,没有它可真他妈的寸步难行。 眼神在这样的时候,不由扫到了此时宴会中心人物的身上,易水看着秦老板微笑着向每个人点头致意,握手问好,耀眼的像颗被装在丝绒盒子里的钻石,又高贵又闪耀。 这样的人似乎永远不会有麻烦,不会有不堪之处,不会有生活失控的时候。 他看起来无处不完美,由内而外地散发着让别人舒适而让易水不爽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易水就是直觉他这位老板,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说不准扒下这层皮是个装洋蒜的变态。 想着想着,易水回神,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 不过这点小事,怎么让你现在怎么活像个无差别仇富的傻缺。 真晦气。 第8章 多才多艺的秦老五 易水不知道的是,他也成为了晚会中的另一个焦点。 大家克制而好奇的眼神扫到这个年轻男人身上,借着聊天或举杯偷瞄两眼,都在小声嘀咕。 易水生得实在好看,个子又高,年轻高大帅气,是扔在人堆里也能迅速锁定他位置的类型,尤其还跟在另一个帅哥上司的身边,很难让人忽视他。 这人是谁,这么出挑的人物,又跟在秦川身边,按理说绝不能是什么路人甲,怎么没见过。 总不能是秦总舞伴吧?哈哈哈。 大家开着玩笑,到底不知道这人是谁。 说起舞伴,秦总不是说好带舞伴来的?怎么没见? 在这种场合,上司八卦也不好明说,大家伸着脖子有意无意瞄上几眼,没有结论,最终还是随着旋转楼梯下的乐团音乐举杯品酒。 李想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有瞧见他的开了几句玩笑话,李想也只能干笑着摆摆手,没心情寒暄客气。 理所当然的,人群中显眼的人不必寻找就能锁定,他看见易水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人怎么也进来了,照理说司机师傅们有专门的休息室在旁边。 想到秦川实际上并不会格外注意这个,李想也没在此时多嘴提出来,干脆当没看见。 “秦总。”李想等秦川跟人打完招呼凑过去低声叫道。 秦川看见李想点点头:“怎么没听电话?” 李想就是为这个着急跑来,一脑袋黑线解释道:“王总钓着大鱼我帮忙去摘钩,手机掉湖里去了。” 本来这所垂钓园摘钩这种事并用不着客人动手,不过也有喜欢从头到尾自己享受动手乐趣的客人,比如瑞云的王总。 李想属于是拍马屁把自己带沟里了,鱼没摘下来,手机还掉下去牺牲了,当时心脏都停摆了。 对他而言,手机的重要程度不亚于他自己,很多文件信息及他在不同场合要提醒秦川知道的所有合作方的资料联系方式,都在其中。 重新整理当然行,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漏补缺的事。 这一下午,李想只能表面笑着继续捧着客户,一边急得满头冒汗请工作人员务必想办法把手机捞上来看看有没有存活的可能。 手机是上来了,显示黑屏,李想也不敢开机,直到晚上王总大发慈悲钓累了,李想才有了空闲时间。 瑞云的人对参加十方内部的宴会并不感兴趣,尤其刘自明,经过这一下午的接触,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一行人都被李想安排伺候着吃过饭,住进了酒店。 他一路赶来,想着跟秦川通个气儿,这才出现在了这里。 “不是人有什么意外就好。”秦川听他解释完点头,轻拍他小臂安抚道:“别担心,手机先换个新的,拿公司来报销。” 李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感激地看着秦川,又低声把瑞云一行人这一天的情况挑挑拣拣汇报一下。 最后总结:“其他人倒是还好,刘自明不太高兴的样子。” 说完之后,他请示:“瑞云那边?” 秦川微笑:“你一会儿去酒店住下,不要让他们觉得被怠慢了,明天继续安排他们去散心。” 李想并不多问,也不提出异议,利落点头应下:“我这就回去,明天一定把事情安排好,你放心。” “嗯,有你在,我很放心。”秦川递给他一杯果汁,又问:“吃饭没有?” 李想握住杯子,心里还是为这样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感到熨帖。 “吃过了。”他点头,又压低声音:“我叫小李他们安排几条大鱼做了菜,说是王总钓来的,他高兴极了。” 秦川满意地笑:“做得不错,就是要让他们高兴。” “金小姐有事耽搁了?”李想没见秦川身边有人,小声问道:“要不要我去问一下?” 秦川摆摆手:“她联系过我了。” 从李想回来易水就一直在旁边把自己当空气,对他们含糊不清的对话完全听不懂,也并不感兴趣。 他正拿了一块牛肉卷尝尝味道不错,听见八卦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金小姐?唔,放了秦老板鸽子的姑娘。 眼下易水不得不对这位金小姐的外貌从些微兴趣改成了极大的兴趣,能让秦老板都吃瘪的女性,怎么不得是天仙美人级别的。 李想欲言又止,今晚该由秦川领舞的,金小姐怎么会没来呢?这下岂不是尴尬了? 职业习惯让李想下意识开始琢磨该怎么补救,还没想出来,秦川先开口了。 “你先去吧。”秦川说,“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 他说完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位同志,不免看了他一眼。 李想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正在毫无顾忌吃点心的司机师傅,额头上的黑线加重三分。 这个人在秦先生身边太危险了,蛮横、无礼、不懂规矩……简直五毒俱全。 除了长得好看,简直一无是处,但这是正经工作,又不是选美模特大赛,脸长得好有什么用? 短时间的相处已经让李想对易水有了最糟糕的印象,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一位正常司机的出现了,到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向秦川建议,让这个不靠谱的年轻人,消失在本该严丝合缝的工作环境里。 又有人上前来跟秦川打招呼,李想默默后退,向秦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走了。 在走之前,他的眼神不得不落在了还在持续享受美食的易水身上。 “小易师傅。”李想凑上去低声叫他,“方便说几句话吗?” 易水半饱的肚子没再抗议,连吃的几份咸口小点心都算得上好吃,他心情不错,也没跟李想抬杠,顺从地点点头和李想走到一侧角落。 “李秘书,有什么吩咐,请说。”易水笑着说。 李想一米七五的身高说不上矮,但两人凑得太近他就不得不抬头说话,仰视比自己高十几公分的人,从气势上来说都输了。 他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觉得好点。 叹了口气,李想这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还要抽出空来给不懂事的司机上课,简直崩溃。 他也不想在这里和易水聊得太生硬,生怕这位祖宗一个不高兴直接在宴会上掀桌。不是李想悲观,以目前情况来说,他觉得这个无法完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完全有这种可能。 “秦先生的舞伴没来,今晚少不了会多喝几杯。”李想皱着眉,捡着要紧的说。 “咦?”易水好奇道:“难道秦先生还会因为这种事,伤心到借酒买醉?” …… 李想气都气不出来,他摆摆手,劝自己心平气和。 “不是……”他有气无力地解释,“这种场合,大家都比较放松,再喝点酒难免比平时热情些,是会有人调侃劝酒的,秦先生又不是不近人情的性格,我不在,倒是辛苦你拦拦酒,别让他来者不拒。” 易水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表示了解,心里却在想着他才不拦。 李想哪能知道易水在想什么歪主意,只是对他的恶劣行径已经有所提防,下意识警惕起来。 “请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让秦先生喝太多,宴会结束还要辛苦你把他送回家。”李想谨慎叮嘱。 他看易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稍稍顿了顿又说:“你放心,这些额外工作都会算在加班费里,数额很可观。” 嗯? 易水扬起眉毛,这个确实有点意思,戳中他感兴趣的点了。 “放心吧李秘书。”易水拍拍他的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我懂得。” 你懂?你懂个屁!还当牛做马?你能老老实实做好你司机的本职工作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想在心里一阵乱吐槽,面上也只能回以微笑:“那就好。” 不管怎么不放心,李想还是得离开的,走之前还在抓紧一切机会和易水吧啦吧啦说了半天,直说得自己口干舌燥。 仔细想想,根本都是些没必要的废话,换在平时,李想根本不会说。 但现在,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易师傅,李想宁肯慎重对待,掰开了揉碎了把易水当幼儿园学历对待。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看起来也不像个没素质的土匪,怎么说话做事这么叫人生气? 等易水的耐心用到极限之前,李想总算是停止了他的叮咛说教,好歹没持续到易水连嘴角的笑都维持不下去的地步才算结束。 目送李想消失在会场里,易水笑了一声,对他的“尽职尽责”有了十分清晰的认知,并且在心里给他划上了“麻烦精”的名头。 现在这年头的秘书连老板的吃喝拉撒都要负责了?不会老板和美女上床的时候,他还要负责在旁边摇旗呐喊吧? 易水极不客气地胡编乱造,剩下的关于李想的叮嘱,他是一点没放在心里。 毕竟现在,易水正为了进不去出租屋而烦躁,抛开琴对他的重要性,今晚有没有地方落脚都是两说,谁有心情管你这点儿没谱的屁事。 他眼神朝里扫了一眼,没瞧见秦老板的身影,想必是被挤在哪个人堆里奉承去了。 易水扒拉了一下头发,手插裤兜里摸到什么,顿了一下掏出一支烟夹在两指间,溜达出了这层华丽宴会厅。 果然是深秋,室内和室外的温差过大,易水出去浑身激灵一下,不自觉缩了一下肩膀。 真冷,他想。 那支烟被他叼在嘴里,因为忘了带火,并没有点燃,事实上他也并不是真的想抽,只是心烦,就叼着烟在嘴里上上下下摆动。 秋风卷过来,顺着没扣紧的衬衫扣子钻进去,凉得他汗毛炸起来,一瞬间就清醒过来。 有三两个结伴的女士经过,在暗处隐约见到高大人影吓了一跳,再仔细看一眼在朦胧灯光下映出绝对称得上好看的脸,惊吓的心又漏了半拍,只是年轻男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冷峻之下更显得俊俏。 把嘴里的烟拿下来,易水并不因为有人这样直视自己而不爽,他照例送上爽快的微笑,那支烟被攥在手心里撵烂。 迈腿与她们错开,易水的笑敛起来,推门重新进了暖意扑面的大厅,杯觥交错,热闹非凡,和外面的萧瑟截然相反。 不知道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易水进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凑在了乐团一角,有欢呼的,有鼓掌的。 他微微仰头看去,透过人群瞧见了坐在钢琴前的秦川,正带着几分为难笑意,又拂不开面地无奈。 第一个音响起来的时候,易水眯着眼睛想,这人还有多少隐藏技能没暴露出来? 现在做钻石王老五的标准,这么高了吗? 第9章 秦川醉酒 易水出去的时候,一早定下本该在中央和舞伴一同跳第一支舞的秦川抱歉地站在前面解释了几句。 他摊开手无奈,下面的人起哄嘘声,完全没有担心秦川生气的意思。 秦川自然是不会生气的,在工作之外,他一向比谁都宽容,甚至称得上好脾气。 大家本来还在期待能被秦川带来的舞伴得是什么天仙下凡,这下失望起来自然不能叫他白白过去。 先是有和他同级的凑过来,一定要他自罚三杯,又有人闹腾着要他想个别的把这事儿遮过去。 不知道谁想起来秦川刚入职的那会儿,年会还弹琴了,说着说着一群人嬉闹着就把三杯酒下肚的秦川推到了乐队前,叫他一定来一首,当作抵罪了。 秦川中午本就喝过酒,那时喝得并不算多,酒气散得也快,却也抵不住晚上再喝一顿,这下酒劲上来得又快又急,头都隐隐眩晕。 知道眼下是躲不过去的,他又想解释自己弹得并不好,可周围乱糟糟的,全都兴奋起来,举着手机在等着拍照录像的早已经找好了位置,哪有人肯听他推辞。 直到坐在琴凳上时,秦川都只能挂上一些无奈笑,微微摇头,赶鸭子上架般地把手指放在了琴键上。 他并非过分谦虚,钢琴还在学的时候也只是普通水平,多年不练早就生疏不少,现在加上酒劲儿和临时起意,更是不知道能弹什么德行。 不过他也没矫情,既然坐下了,也没在意弹不好丢不丢人。毕竟是庆功宴会,当初在论功的时候,也是在同样起哄的情境下,他不想大家扫兴,亲口答应的可以领舞。 现下舞伴没来,不过是弹首曲子,大家高兴了也算没食言。 他想了想,随便选了一段大家都熟悉的,顺着记忆弹起来,大提琴在一侧随着他也帮忙合奏。 那时候易水已经回来了。 他透过人群听着,做下了弹得一般的结论,却依旧没动,站在那里安静听完了。 直到尾音落下,大家欢呼鼓掌,又调侃几句,这才算放过了秦川。 他好脾气地笑,站在琴前面微微鞠躬,又和帮忙合奏的握手,大家这才散开,准备着马上要开始的舞会环节,也就没人再纠结开场舞不是秦川跳了。 趁着这个功夫,秦川安静站在一侧拿了杯子,不太舒服地揉了揉太阳穴,又摘下眼镜捏眉心,这才慢慢喝了一杯水。 杯子刚放下,他眼前一黑,反倒在惊吓之中清醒了点。 谁扶住了他,眼镜还在手上,秦川下意识微微眯眼去看,脑子一时间短路,没处理过来。 “没想到秦先生还会弹琴。”易水伸手扶住踉跄了一下的人,看着他迷离的眼神怔了一下:“你醉了?” 说完这句话,易水才发现为什么能看清他的眼,这个人摘掉眼镜之后好像没那么锋利了,还是喝了酒的缘故? “谢谢。”秦川想起来了,他戴上眼镜,眼前人清晰起来,是很难让人忘记的脸。 易水扶住他的胳膊,拖着他打算找个地方坐下,多少有点无语:“你酒量不会差到这种地步吧?这才刚多久,就醉得站不住了?”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出去的时候,秦川已经被劝过一轮酒了。这人自己没尽职责帮老板拦酒,现在倒是埋怨起老板酒量差了。 被这样的话责怪,醉酒中的秦川有点不高兴,他默默挣开易水扶着自己的胳膊,往旁边挪了两个空位,坐下来不说话。 易水居高临下看着“没出息”的老板,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完全没看出来秦川是在无声抗议。 两人这个角度,实在凑巧,在秦川眼睛直视的地方,就是易水明晃晃的两只手。 这下歪打正着,他死死盯着,大概是因为酒精影响的唇干舌燥,莫名其妙吞了下口水。 好想摸一把,有点想抓住这只手贴在脸上,一定很凉快吧…… “你没事吧?” 易水不见他说话,再看他一动不动,到底是有点担心的,不得不屈膝蹲下,把脸凑过去盯他的脸。 好烦…… 秦川眼前两只美人手忽然换成了一张放大的人脸,他很不高兴。 他有点不耐烦地皱紧了双眉,还想要看手,自己的两只手搭在腿上微微握紧。 “还真不舒服?” 在秦川烦躁的时候,那只他正肖想的手,正正好好自己送上门来,贴上了他的额头。 心脏在那个时候可能停跳了,也可能只是秦川自己以为停跳了,只是感受不到它存在了,脑子嗡的一声,几乎是刹那之间,头晕目眩,说不清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酒精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在心脏狂乱蹦跳的时候,通过泵换血液,把酒精作用到神经线上,让人模糊不清,失去基本判断能力。 他握住了贴在额头上的手,喟叹一声,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触手细腻冰凉,和他曾握过的任何一只手都不同……也或许没那么特别,只是秦川坚持这么认为。 秦川本不该喝得这么醉,场内的人不知道他中午已经浅饮了几杯红的,有人瞧见李想,却不知道李想走了。 以往酒会,李想会掌握秦川喝酒的度,在合适的时机挡酒,在秦川能承受的范围线前阻止,所以大家也一如往常上前碰杯,根本没人阻拦,当然没人想到这些。 而李想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位,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完全没有在意。 所以秦川喝醉是个意外。 得到他确实喝多了的结论之后,易水竟然没把手夺出来。 秦川的额头和脸颊都有烫意,易水现在在想,要怎么把人带回家。 既然要走,晚走不如早走……这个念头刚闪出来,灯光灭了,又亮起氛围灯,活跃气氛的在欢呼,有人宣布舞会即将开始。 等到音乐响起来,大多数人都带着舞伴走进舞池的时候,椅子上已经没有秦川的影子了。 “这不算是早退吧?”易水把秦川塞在副驾驶里,松了口气抱怨,“你怎么这么沉。” 毕竟一米八多的男人,即使易水比他高点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秦川出来的时候被冷风吹得抖了一下,易水这才想起来老板的羊绒大衣丢在会场里面,听着从房门缝里都能露出来的音乐,他实在懒得进去拿了,刚绕车打算直接走,又想起来车上有什么可以凑合一下。 汽车在夜里平稳行驶,被妥善安置在副驾驶上的男人显然已经睡过去了,他身上围着一条明亮的红裙子,映得他整个人都红扑扑的,有点可乐。 易水瞄了两眼,光明正大笑出了声:“秦先生,公主裙蛮适合你的。” 秦川真是个让人喜欢的醉酒人员,他不哭不闹不吐,也没有哼哼唧唧地说些颠三倒四的废话,如果忽略他身上的酒味和比起正常人显得粗重的呼吸声,甚至不会有人猜到这个安静睡觉的人是喝醉了。 这闹腾的一天总算过去,易水觉得比想象中好些。 虽然李想极其烦人,秦川多少有几分虚伪做作,但仍在易水可接受范围内。 这毕竟是他答应冯越的,易水没办法再过分推拒,即使不想接受这样的帮助他还是顺着姚池安排,来做秦川的司机。 如姚池所说,秦川对下属工资给得毫不吝啬,从李想嘴里说出来的数字令人满意,任谁来说,这都是份求不来的好工作。尤其对于易水这种,满世界乱窜,除了驾驶证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人来说,实在不能再好了。 他并不是清高的人,至今想起来仍然骂自己扔银行卡实在过于傻缺,如果说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那只能说易水这个人过分冲动,很多时候做事情全凭心意,根本不会考虑后果。 比如现在也是,分明对这份工作算得上满意,何况他正缺钱,但他也不会为此卑躬屈膝。 比起会不会饿死这种事,易水会优先考虑自己是不是高兴,这是他自青春期叛逆开始后的处世准则,尤其在……某些事发生后,他只会和世界作对。 所以对于秦川爱装逼的资本家这一人设,尤为瞧不上看不起,即使人家明明是给他开工资的老板。 易水没觉得有什么所谓,他也不会去想秦川会不会不高兴,毕竟他只管自己高兴,别人高不高兴,不关他的事,他不想去关注与他无关的人心情如何。 可眼下,易水有了目前不得不面对、避无可避的烦心事,他的东西被锁在出租屋里,那就不能干脆利落的爱谁谁了。会不会饿死更在其次,想到琴安全与否就十分烦躁,更何况今天晚上他已经无处可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想到这里,他愤愤捶了一拳方向盘,压中了喇叭,冷不丁一声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来很突兀。 如果放在以前,易水会选择直接踹门进去,把东西拿出来再扔下修门钱利落离开。 但现在,他仅剩的存款甚至不够支撑他活到下周,完全硬气不起来。 红灯间隙,易水停车,靠在头枕上皱眉,右手顺势搭在档杆上无意识地敲,直到往旁边瞥了一眼,吓了一跳。 不知道秦川什么时候醒了,可能是被喇叭吵的,他微微睁着眼,眼神没什么焦点似的落在档杆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醒了?” 绿灯了,易水重新启动汽车,手离开档杆回到方向盘上。 秦川好像没听见,追随着他的手去了同样的位置。 专心开车的易水没看见,也没听见他回话,以为他又睡过去了。 只是易水稍微往旁边再看一眼就会发现,在车内氛围灯的映衬下,秦川的眼睛直线钉在他的手上,冒着光似的,闪闪发亮。 第10章 这恼人的一天 把一个成年男人拖进家里,实在挑战人的力气和耐性。 易水左右比划了半天,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下手把这个人顺利送进电梯里。 越想得不出结论越烦,他皱眉把碍眼的裙子重新扔回后备箱里,抱有一丝期待地喊了两声秦川,没有回应。 等到手掐在秦川腰上时,易水发现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轻,但这也仅是对比中的轻。 平日里习惯背琴箱的右肩即使习惯了迫人的重量,但现在扛了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尤其两人的身高差没到那种可以轻易扛起来的程度。 秦川整个人弯在易水身上,被结实的骨头硌得腹部难受,不由从喉咙里冒出一丝呻吟声。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安静到再细微的声响也能听见,从秦川嘴里冒出来小猫哀叫似的声音传进易水耳朵里,搔动绒毛痒了一瞬。 镜面反射中,两个人叠在一起,易水做不到扛着一个男人还挺直身子,腰背不得不向前探着,拱起秦川的腰向上。 秦川的上衣随着地心引力垂落,露出了那一截线条优美的腰。 易水刚刚碰到过,像看上去一样好摸。 再向下是被剪裁合体的西裤布料完美包裹住的臀部,挺翘结实,弧形漂亮。 …… 电梯门打开,易水惊醒。 他对着一个男的想什么恶心东西? 室内面积太大,找到沙发都比平时更费劲儿,直到易水耐心告钦前,总算没什么好气地把人丢到沙发上。 易水直起身松了松筋骨,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被毫不客气扔下的秦川直到现在也没出现一丝酒后失态的模样,大概是别人这样粗暴对待实在不舒服了,眉心这才安安静静皱起一点。 眼镜被丢在了车里了,这是易水坐在秦川隔壁沙发上时突然想到的。 不戴眼镜的秦川像是失去了凌厉冷静的buff,又或许是因为他醉了睡着,总之现在看起来,比白天见到的那位衣冠楚楚的人精要顺眼多了。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易水不得不重新站起来,去找秦老板的卧室在哪儿,好把人扔上床。 他绕过宽阔的客厅,向内侧走去,轻松找到了面积醒目的主卧位置,开灯扫了一眼,照旧是过于无趣的单调。 只有那张尺寸过大的床格外显眼,易水扬起眉毛。 不过king size的床和性冷淡的铁灰色装潢,这是什么色胚模式的风险对冲? 再出去的时候,秦川仍旧安静在睡,易水凑过去用手背拍拍他的脸,没有反应。 他认命,再次把人扛起来,一路走进卧室丢上了床,这下总算看见秦川极不舒服地拽住了领带,胡乱扯了几把。 易水站在床边看了他几秒,皱起眉,良心发现单膝跪在床上,去帮他解开领带。 他在脑子里想了想,多少担心秦老板半夜会被这根领带勒死。 领带从脖子上被抽离开,秦川果然舒服不少,甚至动了动,又从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哼气声。 易水被电着了似的,迅速把领带甩开,撵了撵指尖,有点不耐烦地看着秦川。 床上的人重新安静下来,剪裁合体的西装在这时候展示出它的缺点,无法舒适地躺着,无论上衣还是裤子都在不恰当的姿势下,紧紧裹在身上。 好人做到底,易水拽着他的胳膊把外套也扔下了床。 剩下衬衫和西裤,无论如何易水也没打算帮一个男人脱下来,更不打算在深夜看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躺在床上。 会长针眼。 他最后的善意,只能做到帮忙解开两个衬衫扣子,顺便不忘在这种时候吐槽两句。 “这家伙到底是古板老头子还是放荡王老五?怎么一会儿一个样?” 有这个结论的原因是秦川的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顶到了最上方的位置,看起来就像个恪守贞洁的烈女。 他不得不动用两只手,避无可避地贴在了秦川脖子上。 更多好看的文章:mozhua2 此时的姿势有点诡异,易水一只腿膝盖抵在床垫上,两手贴在秦川身上解那颗顶扣,他咒骂一声,想自己连姑娘都没这么碰过,给个男的宽衣解带的,真他娘的闹心。 在第一颗扣子解开的时候,易水几乎从床上跳下去——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震惊之下易水第一反应竟然没有甩开,反倒去看秦川的眼睛,他没醒。 易水莫名松了口气,分明是在帮忙,但好像要是被秦川发现自己在脱他衣服,是件多么丢脸的事。 和看上去的斯文样子不同,秦川的手宽大有力,并不细腻,大概是因为醉酒,带着十足的热气贴在易水手上,对比他常年低温的手,几乎算得上烫。 “你不会是把老子当妞儿了吧?”易水低声骂了一句,“别他妈瞎摸。” 在抽出手的时候,竟遇到了阻力。 他的右手被秦川抓在手掌里,无意识地摩挲,像是有规律又像是胡乱在动,拇指顺着他的手指到手背,一丝丝挪动,喉咙里再次挤出黏腻的气声。 “漂亮……”秦川叹息一样冒出这两个含糊不清的字。 易水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连带着头皮一起发麻。 草草草草草!!! 他用了十足力气把手甩开,双手攥拳不停搓动,想要把刚才蚂蚁啃噬一样的异样感忘掉。 最后用左手抱住右手,又用力搓了几下,脑子里却挥之不去的都是刚才直抵大脑的麻痒。 妈的妈的!变态! 想女人了就到处发情?! 易水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拼命冲洗,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复杂。 不知道他是真的恶心了,还是为了刚才竟然忘了抽出手被秦川揉搓到头皮发麻。 在那个时候,易水不想承认的,竟然觉得那只手摩挲的动作色情,以至于想到自己的手如果换成了其他地方被他这样对待…… 一把水撩到脸上,易水让自己清醒清醒,决定趁早离开,做什么烂好人。 他径直穿过内室,极刻意地不把眼神放到床上,目视前方大步迈出卧室,等站到房门前时,忽然停下。 他无处可去。 这下更来气了,易水头一次这样吃瘪,哪哪儿都不顺心,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此刻躺在床上的那个变态老板。 他阴沉着脸,僵硬地折返回来。 站在卧室外远远盯着床上安静睡着的男人,易水捏紧兜里的手机,终究在现实面前认了输,拨给了李想。 “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草!” 怎么处处不爽! 他是个恶劣烂人,但也有道德底线,夜宿别人家,总要得到主人同意吧?他是散漫,又不是强盗。 主人喝醉了没有反应,主子的仆人没有回应。 自觉被轻薄的易水收起手机,呲着牙劝服自己突破心理妨碍,要光明正大住下。 老子都他妈被占便宜了,还不能在他家睡一晚了?! 越想越来气,越气越理直气壮,最终易水戳在秦川面前,恶狠狠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后冷笑。 这可是你欠我的补偿。 在睡梦中的秦川当然不知道,他无意识的举动戳中了易师傅敏感脆弱的少男之心,等着完成对他的打击报复。 虽然恶狠狠对人进行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语言攻击,但易水也并没有再做什么欺负昏迷人的恶劣事。 躺在沙发上,易水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胳膊盖在眼睛上,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里不能再住了,琴和必需品都在里面,要想办法取出来。 最核心的问题是,房东要钱,易水没钱。 这个问题戳到了易水的肺管子,他气得从沙发上坐起来,抓了一把头发骂人。 他不能再麻烦冯越,更不能让冯越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如果让老混球知道他现在过成了几乎要露宿街头的样子,该多么得意,看他灰溜溜的回去,以后易水就再也没有反抗的资格了。 想到这里,易水躺回去冷笑,他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咚——”的一声,从卧室方向传来。 易水皱眉,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快步向卧室走去。 果然,秦川掉在了地上。 他正挣扎着爬起来,捂着磕疼了的胳膊嘶哈一声,脸上还是不清醒的迷离状态。 “你是傻缺吗?脑子被驴踢过吗?这么大人能从床上滚下来?”正生气的易水骂骂咧咧过去,拦腰把他抱起来,重新塞回床上。 秦川的眼睛没有焦点地眯起来,闭了闭眼又艰难睁开。 “看看看!看你个大头鬼啊。”易水皱着眉看他红艳艳的眼睛,伸脚把他往里面踹了踹,“你再掉下来摔死可没人管你。” “嗯……”秦川张了张嘴,又闭眼深深喘息。 易水真想揪着他脖领子叫他闭嘴,别再发出这种闹心的声音。 不等易水发火,秦川含混不清的嘴里难耐地吐出一句:“麻烦,水……” 易水狐疑地凑过去看他是不是醒了,还知道在要水前加个客气前缀,他用手背拍秦川的脸,贴上去的时候又想起被抓住手指蹂躏的触觉,蹭地一下挪开了手。 恶寒地甩手,易水还是出去到处给他找了水回来。 刚才要水喝的人已经又没了动静,易水烦得很,还是拽上了他的衬衫,把人拎了起来,大腿挡在他后背撑着,用手捏开了他的嘴,强行喂了点水进去。 不出意外的,秦川被呛着了。 易水手忙脚乱地把杯子扔旁边,一时间不知道顺前胸还是拍后背,最后松手让人自由落体回了床上。 “呃……”秦川被折腾得又叫出来。 易水深吸一口气,又想骂街又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水浇湿了秦川下半张脸,顺着脖子钻进胸膛和衣服的间隙里,打湿了他的衬衫。 易水太阳穴突突地跳,最终承认他好心办了坏事,不能让人以这种状态睡一晚上。 他挠乱了自己的头发,认命地把手重新伸向那件衬衫,终于还是脱掉了一个男人的上衣,被迫看见他白皙赤裸的胸膛。 这一天,真他奶奶的,啊! 杀了我吧! 第11章 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秦川醒来的时候头疼又恶心,下意识地就抬手掐住了头,好歹压住了差点冒出来的呻吟声。 怎么回事…… 他慢慢坐起来,捏着眉心去摸眼镜,却没摸到。 嗯?眼镜呢? 他偏头去看,床头柜子上只放着一个横倒的杯子,愣了一下,他察觉出不太对劲,脖子缓缓左转,看见了在床的另一侧被子里,埋着一个人,只剩两条长腿裸在外面。 就这一眼,让秦川忘了宿醉的后遗症,噌地掀开丝被,看见了那个被掩在其中的男人。 片刻间,秦川在心里急速推演了几种酒后乱性的可能,都被他否定。他几种酒混着喝到断片,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哪儿还没想清楚,昨夜这种状态能不能硬起来都是个问题,怎么会有乱性的可能? 眼睛微微眯起,把模糊的视线聚焦在男人后脑勺上。 没拉遮光帘的室内明亮,被子盖在头上遮光的人暴露在光下,也不满地翻了个身,胳膊抬起来盖在了眼上,紧抿着嘴唇。 比起脸,秦川第一时间看见了对方的手。 ……秦川失语。 是易水。 这下他冷静不下来了,秦川面上不显,心里席卷风暴。 易水……如果是易水的话,确实有可能在自己失去理智的时候把他拽上床,毕竟他对易水那双手的渴望非同一般。 可是怎么会?易水不像是逆来顺受的性格,更何况上司是个男的,他怎么会同意的? 秦川面色逐渐变得难看,低头看看自己赤裸的胸,又偏头看地上狼藉一片的衣服鞋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总不能是,他霸王硬上弓吧?他喝断片儿了还能有这力气? 他掐住眉心,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吓了他一跳,隔壁被子里的人眼都没睁开,伸出胳膊四处寻找。 秦川沉默着,把枕头旁边的手机递了过去,让人顺利摸到了它。 “喂……”被吵醒的低气压让接听电话的人没什么好心情,声音都低沉八度。 “易水?我一直电话联系你怎么才接?”那边急道。 当然是因为他设置了时段免打扰,就是防你这一手。 再说了,昨晚我想找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听电话。 听见是李想的声音,易水更低气压了,强忍着起床气问:“有事?” “你昨晚有把秦先生安全送回家吗?我刚拿到新手机,暂时还没联系到他。”李想顾不上他心情好不好,一连串问道:“秦先生昨晚没喝醉吧?我怎么听人说他半路没打招呼就退场了?是有什么特别情况吗?” 易水被他问的脑壳疼:“秦先生秦先生,我是佣人吗?要二十四小时监管秦川吃喝拉撒睡?要不要他早上尿尿我给他扶着?”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也彻底清醒了,他猛然睁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想起来他身处何地,正是刚才电话里谈论的,秦先生的家。 并且…… 他在秦川床上睡着了! 秦川眼睁睁看着他从暴躁接电话开始到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去,默默眨了眨眼。 “卧槽!”易水抬头吓了一跳。 他差点咬着舌头,盯着还光着膀子坐在床上的秦川说不出话来。 他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没出声?什么情况? 易水抓住头发,发现事情简直糟糕透顶,他皱着眉硬邦邦说道:“我跟你解释一下。” 而秦川并没有在意这个,他率先看见易水并不整齐,但好好穿在身上的衣服,在心里平静地松了一口气。 掀开被子下去,这才发现,他自己的裤子,也好好穿在身上。 这下彻底没什么心理负担了,秦川简直像是重获新生。 “昨晚你喝大了。” 易水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在陈述事实,但他竟然不能轻松说出口。 “总之你衣服湿了,我就帮你脱了。”他含混不清地解释。 至于躺在秦川床上睡着了,属实是个意外。 在昨夜秦川被呛个半死之后,易水本想重新回沙发上躺好,但他家客厅到卧室的距离实在太远,如果不是大动静,等到易水睡下,绝对听不见。 说白了,易水担心秦川半夜呕吐或者又摔下来,把自己呛死或者摔个好歹。 本来只是靠在一侧想等等看,他没动静了再说。结果大概是太困了,跟着一起睡着了。 但这些他都不想掰开揉碎了说出来,他这么做是因为他乐意干,但说出来像在讨好邀功,易水才懒得说。 “谢谢你。”秦川说。 他从长凳上拿起睡袍裹住赤裸的上身,让他们两个的气氛显得没那么奇怪尴尬。 秦川微微叹了口气,揉了揉眼角,真心说道:“很抱歉,昨晚一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易水还等着他的质问,没想到秦川并不追问,也没表现出对那些细枝末节的关心。 他不知道,秦川已经度过了最可怕的醉酒后果联想,现在对于易水怎么上了他的床,完全不在乎,只要此上床非彼上床。 更何况,秦川确实很抱歉,想必昨夜失态了,易水自己照顾一个喝醉的男人,一定很辛苦。 至于易水和李想通话时说的话,秦川也没放在心上,这毕竟不是他的工作时间,说什么话是他的自由,秦川只当没听见。 尤其他为了照顾秦川整夜没回家,有点起床气也是应该的。 他稍稍凑近易水,上下扫量一下说:“你和我身形差得不算太多,我记得有大一些的衣服收在衣帽间的柜子里,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去看看。” 毕竟易水身上本就是李想临时安排的廉价衬衫,现在经过一夜蹂躏,和抹布没什么区别。 “衣帽间隔壁左转,客房外有浴室。”秦川说,“别客气,随便用。” 走到浴室前的时候,他又站定,加了一句:“哦,对了,我还没到需要扶的年纪。” 他交代一番,自己先进了浴室。 留下易水一脸懵逼想了一会儿这话什么意思,才反应过来秦川是在回应刚才他和李想通话时的口不择言。 真他娘的……易水深吸一口气,一个草字憋在了胸口,好像现在说这个字,不合时宜,只能吞回去。 秦川洗掉一身酒气,站在淋浴下被水冲着清醒,让他挥散莫名的悸动。 那只手,出现在了他的床上,除了惊吓,秦川藏不住那一丝愉快。 他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发生了,在模糊的记忆里,那只手被捏在他手里,细细揉搓,一寸寸触摸。 想带着那只手从上摸到下,直到致命的位置,就像现在这样,反复狎弄,直到随着水流释放出晨间不受控的欲望。 秦川,你真的疯了。 幻想着一个不过见过一天的男人,起来了两回,甚至做了出来。 对秦川的态度迷惑,易水又深觉自己吃了哑巴亏,嘁了一声,也溜达出去。 他当然不会客气,他正愁不知道穿什么,还得谢谢秦老板的大方。 走进衣帽间看见角落的柜子,他伸一根手指打开瞄了一眼,对其中黑压压的颜色几乎要免疫。 有总好过没有,这不是容得他挑剔的时候,在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一身能穿的,易水走进浴室,也算正经收拾了一下。 站在淋浴下时,易水也叹了一声,不管怎么样,这恼人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想到这里易水撩开湿透的额发睁开眼睛,水流钻进眼角涩得很,他不眨眼,面无表情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即使秦川的衣服不是易水喜欢的风格,但绝对是剪裁合体线条流畅的经典款式,穿在易水身上,有种别样的气质。 他拨弄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秦川也正站在了客厅里,回头就看见了他。 白皙修长的手穿在墨黑的头发里,五指分开在其中游荡,或许有细小的水珠飞溅,在秦川眼里定格成了慢动作。 秦川已经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件米白色的毛衫,穿在易水身上正合适,软茸茸的羊绒衬得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显得……不是那么轻狂毛躁。 还没扎起来的头发长至脖颈,遮挡着易水棱角分明的颌线,他一步步朝前走来,径直进了秦川眼里。 心脏漏了一拍,秦川怔在原地,透过模糊的视线陷入了奇怪的幻觉里。 “裤子。”易水抬起一条腿伸在秦川面前,“短了一截。” 秦川下意识随着他的话看过去,黑色长裤穿在这人身上确实稍短了些。 “不好意思。”秦川说,他略抱歉地抿唇:“我比你矮点,裤子可能不那么合体。”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易水扬眉。 他只是在陈述一下事实,顺便告诉秦川,他穿走了他的衣服。 秦川想了想:“下午等我空下来,补你一套新的,好吗?” 哈? 易水看神经病一眼瞄了他一眼,这人是有什么疾病吗?有钱没处花忙着做慈善? “好啊。” 心里这么想着,易水半点没客气,“那就提前谢谢秦先生了。” “别客气。”秦川说。 他想着自己喝醉的事给易水添了麻烦,他回不了家没有换洗衣服也是自己的错,应该补偿的。 两个人的话还没说完,门铃响了,他们一同看向门前,在铃声落下后,门已经从外面打开了。 “秦……先生?” 李想进门第一个字刚叫出来,后面的俩字直接拔高拐了弯。 易水?他怎么在这儿?他有这么敬业提前来接人吗?刚才给他打了一百八十个电话没见他接。问题是,接人也不用直接进家门吧? 等等,易水的头发怎么是湿的? 等等,秦先生的头发怎么看着也刚洗过? 等等等等,易水身上的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这不是去年准备的秋款,秦川不喜欢就被收在柜子里没穿过的那件,他亲自买的羊绒衫吗? …… 等等,老天爷,我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所以,易水和秦先生…… 睡了? 第12章 新司机应聘 李想喘不上气来,恨自己没带氧气管上来,现在只想原地消失。 他为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上司秘密惊恐,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员工应该知道的事。 秦川的性向在李想这里并不是秘密,可是易水他? 李想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悄悄咽下去,尽量维持着自己平静的面孔,不多说自己不该说的话,不问老板任何他不主动说的私人问题。 “昨晚休息的还好吗?”李想习惯性问,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尖,这话现在问,简直是大错特错。 “多亏了易水,还不错。”秦川微微点头,“下午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易水可以去选套衣服。” 多亏了易水……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李想默默吞了下口水,听见后面半截又惊呆。 什么?秦总竟然要腾出时间去和人买衣服,救命救命救命,老天爷,他连自己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选款由别人购置的,工作狂魔竟然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君王不早朝吗…… 李想克制住了自己抖动的脸颊,极为冷静地保持了自己的专业面孔。 “好的秦先生,一点后有q4报告会议,瑞云那边目前不需要在公司内接待,那么之后的时间暂时没有安排,也没有其他出行计划。” 秦川本意只是想确认一下李想和易水是否都有可以空闲的时间,听他说完被提醒瑞云还需要李想陪同跟进。 易水自己去只怕不妥,总之下午是没什么事,秦川想到在浴室里的纾解,一下子沉默下来,多少有点心虚。 “好,那就下午我忙完再做安排。”他点头。 秦川进去做出门前的整理,客厅只剩下李想和易水俩人干瞪眼。 气氛逐渐焦灼起来,李想的脚在鞋里抠动,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即使他是专业的秘书兼助理,面对老板的暧昧对象、情人甚至一夜情,都不该有表情波动,但面前这位,实在无法让人忽视。 他很难平静下来,甚至开始阴谋论一定是这个混球趁机爬上了秦先生的床,昨晚把秦总交给他,简直是失策中的失策。 “怎么?李大秘书?”易水看李想从头到脚气不顺的样子,以为是为了他不接电话的事。 胡乱扒拉一下头发,他笑:“要找我算算账?” 李想收紧手掌,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抱歉,我没懂是什么意思。” “瞧瞧你这样的文化人,说话永远都跟打哑谜一样,我一粗人,哪能跟您站一块儿啊?”易水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 他听出李想话音里的不对劲,立马佐以灿烂假笑攻击,说完转身就进屋接着打理头发去了。 吹头发吹了一半,易水又怔住。 工资的事儿,是不是能跟李想商量一下预支一些? 好家伙,把这事儿忘死了,早知道跟他置什么气?这下被动了。 想到这里易水没什么好气,难得嫌自己嘴快,心里依旧想着这事,准备找个合适的时候,还要问问他。 至于为什么不问秦川,没有为什么,他小爷不乐意问。 阿姨一早准备的早饭谁也没心情吃,直到三个人同时站在电梯里,沉默都显得诡异。 一路上李想汇报工作进展,秦川听着时不时“嗯”两声以示意他听到了,偶尔提出问题,李想就匆匆记录下来。 易水对他们的生意经没有任何兴趣,又装了几分心事,整个人看起来都漫不经心的。 和李想聊完一轮,等着他编辑汇总的空档,秦川条件反射似的把眼神放在了驾驶位上。 易水在等红灯,头发被他胡乱扎了个揪,大概是因为这样不方便靠在头枕上,他用左手支着头,右手戴着洁白的司机手套在方向盘上缓慢敲打。 他实在醒目,尤其今天穿的米白上衣,在黑色座椅里更显眼些。 在秦川看来,像是一幅画。 比起女人,他本就更喜欢男人,长得好看的男人当然好,更要紧的是,除了脸,易水的手更让秦川挪不开眼。 他本不是这样浮躁轻佻的人,却挡不住随心而来的悸动,他的克制冷静在这个年轻男人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只要易水张开手晃两下,已经完全瓦解。 秦川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样肤浅,面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只看他的手已让原始欲望沦陷,再进一步,现在看他的脸,竟也全然着迷。 简直像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他一向承认自己在情事上有些不好言说的癖好,但还没想到会有一天到这种地步。 昨天他还在可惜那双手长在这样一个无礼轻狂的人身上,甚至想要强忍着渴望换掉这个司机。 不过十几个小时而已,他已很难下定决心再也看不见这双手。 即使易水扰乱他的工作、计划、时间,可秦川想,长着这样一双赏心悦目的手,这些暂且都可以被原谅。 这些念头在那位前来应聘的司机师傅到来的时候,秦川又一次动摇了。 “秦总。”李想不在,接替他工作的刘瑶敲响敞开着的办公室门,走进去轻声说:“有来应聘的司机师傅,说是环南贸易赵总监推荐来的。” 秦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司机?” “是的。”刘瑶点头,询问:“您看要怎么处理?我已问过李秘书,他说要请您亲自决定。” 秦川不说话了,他收起了放在键盘上的手,微微眯起眼睛。 刘瑶不知道秦川在想什么,多少有点奇怪,一个司机而已,怎么李想和秦川都表现得很重视似的。 以往有这种事,李想不过十分钟就该解决清楚了,今天却在接到电话时沉默了半天,就跟现在的秦川一模一样。 秦川推了下眼镜,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才重新开口:“请他稍坐一会儿,我晚点叫你,再请他进来。” 这是要亲自面试的意思? 刘瑶点头:“好的秦总,我这就去。” 秦川靠回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手机打了电话。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秦川微笑,“好久不见,难为你还惦记着我的事。” “是吴师傅过去了吧?”那头正是环南贸易的赵总监,接到秦川的电话先笑了两声:“你就说说巧不巧,要我说是你运气好,正碰上这么好的司机。” 话还没说两句,赵总监先喜气洋洋夸了半天这位吴师傅。 秦川笑:“哪里来的巧?你这么高兴。” “嘿,能不高兴吗?帮上咱们秦老板的忙,欠我个人情,以后少不得找你讨回来。”赵总监半真半假地玩笑,“我跟你说正经的,要不是老陈马上出国个三两年,哪能碰上这么好的事。人可是正儿八经的退伍军人出身,不说从前,就光是给老板开车已经有十几年了,没出过一次事故,你说是不是平了你的心腹大患。” 秦川听着,明白赵平丰是真替他找了个靠谱的司机。 吴师傅的履历经验比他上一任司机更出色,满足秦川对司机的所有美好愿望要求。 只要秦川脑子没坏,应该立即出门叫刘瑶准备合同,把这位吴师傅留下来。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没坏的脑子里飘过易水的脸,易水的手,让他陷入两难。 “哪来心腹大患这么夸张?”他含糊笑道,“照你这么说,我留下吴师傅岂不是要欠你个天大的人情。” “谁不知道你秦老板贵人矫情,乘车一向谨慎。”赵平丰笑呵呵调侃,“得了,甭说别的,天大的人情不至于,一顿饭是要请我吃的,我正巧有事请教你,这不有机会了。否则哪能把你这个大忙人约出来聊天。” 秦川跟着笑,顺着他话头说道:“叫你说的,我像什么不近人情的冷血动物。你赵总请我吃饭,我还能有拒绝的份?不过是想省顿饭钱,反将我一军。” “行行,甭管怎么说,你秦老板谈大买卖的嘴我是比不过的,你就说当不当请我这顿吧?”赵平丰那边正巧来人叫他,又匆匆说道:“我可不耽误你这千金一刻的宝贵时间了,就这么定了,改天有空请我喝酒。” “多谢你了。”话说到这里,秦川也不再多废话:“哪天你定,我请。” “这才像个痛快话,得了,挂了啊。” 电话挂断,秦川把手机捏在手里,回身摁桌上的通话键。 那头刘瑶很快接听:“秦总,有什么吩咐?” “吴师傅我就不见了,剩下的事辛苦你处理,叫他看看合同有什么需要改动的,没有的话叫他留下联系方式吧。” “好的秦总。” 通话截断,秦川重新坐回椅子上,盯着电脑上红红绿绿的数据看了一会儿,继续投入进了工作里,像是没纠结过什么。 “今天的耳环很漂亮。” 易水走进休憩区的时候冲前台姑娘呲牙,夸得人脸都红了。 不等姑娘有什么回应,他已经溜达进去了。 “帅哥。”易水靠在吧台上和咖啡师小哥打招呼,“美式来一杯。” 小哥看见这个很难让人忘记的男人:“冰的?” 易水笑眯眯点头:“谢啦。” 他拿到咖啡还在手机上和李想对话。 【易水:李秘书,我想预支工资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想久久没有回复,并盯着这条消息一时无语,可说是遇到了职业生涯里无法抉择的难题。 现在易水和秦总有了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这种事,是不是得跟秦总请示汇报一下? 刚才刘瑶来电话告诉他有新司机前来应聘的事,李想一时半刻都没反应过来,并且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有新司机来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坏就坏在,易水现在,对秦总来说,大概不止是司机了。 李想到底没回易水那条消息,准备着找合适的时候,向老板报告。 收不到李想的回复,易水想到他会记仇,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随手试试,他撇撇嘴把手机塞回了兜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外面的绿化。 如果忽略贫穷,算得上自在。 易水当然不知道,就在他快乐喝美式的时候,就在他头顶隔壁的二十一楼,有位司机大叔正坐在上面,即将夺走他的工作。 第13章 这是不是鸿门宴 十方八卦秘密小群里再次热闹非凡,来自群聊【胆囊肿大会诊群】的消息气泡疯狂翻动。 【太子今天换了穿衣风格,妈呀,还是很帅,不得不说,人家命好的上着班啥也不干来喝咖啡,怎一个羡慕了得。】 【昨晚舞会照片你们看见没有,美人老板边边上干饭的到底是不是太子啊?那照片也忒糊了。】 【看发型和身高都像,就是穿了身oversize的西装,和早上不一样了。】 【长得好看真是披麻袋都好看,那身look但凡换个人来,都是那个惨不忍睹,果然,时尚的完成度还得看脸。】 【就没一个人跟我磕到了吗?我的天,帅气精英秦老板x美貌多金太子爷,嗑拉了朋友们。】 【好家伙,美人老板临危受命教导太子,叛逆太子不听话,俩人互相看不顺眼,各种使绊子,打着打着打上了床……商战情仇什么之类的?】 【卧槽,有这本事你别藏着掖着呀,笔给你,你来写!】 【……这也能磕……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感到和你们格格不入。】 被迫太子的易水师傅一杯咖啡喝完,都没等来李想的回复,不免想到,他确实有点冲动了。 毕竟谁想的到你刚得罪完的人,就有求于他呢? 他揉揉肚子,饿了,看一眼时间,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托着腮帮子,又把那点烦心事儿扔到后脑勺,开始琢磨吃点什么。 二十一楼的秦川刚结束上午的工作,挂断了来自李想的电话。 他挑了下眉,琢磨李想在电话里说的关于易水的那几句话。 “秦先生。”李想似乎说得有些艰难,“有件事,我想应该问过你的。” 秦川手还在鼠标上,并没在意李想的为难:“你说。” “小易他……”李想挤出几个字。 秦川的手顿在鼠标上,眼睛瞄到手机屏幕上,等着李想接下来的话。 “他刚刚联系我,想要预支一些工资。”李想说,“不知道怎么处理,您看?” 他已经收到刘瑶的消息,新来的司机师傅秦川决定留下,那易水的去留…… 李想有点迷糊,现在已经不知道易水和秦川到底是不是他猜测的那种关系,还是他误会了? “知道了。”秦川说。?知道了?这是个什么回答? 李想这下头更大了,什么意思?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要他给还是不给?易水留还是不留?知道是知道什么了? 不过一个合格的秘书是不会多嘴问更多的,老板没说出口的,自然得装作明白了,面对老板看似高深莫测的回答,按兵不动才是正确思路。 “好的。”李想利落回道,又将话题拐回他擅长的领域:“刘自明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我看到他有悄悄拨了几通电话。” 秦川收回放在手机上的眼神,重新滑动光标:“嗯,如果他问起我,就说我带人去了环南。” “好的,明白。” 电话挂断,秦川重新丢下鼠标,慢慢靠到椅背上食指点了点眉心。 易水……他很缺钱?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否则这样的一个人,大概率不会选择来做司机这种需要听人差遣的服务性工作。 思考没持续太长时间,他拿过手机,重新拨了个电话。 “稀奇呀秦老板,我还能接到你的电话,可真是吓死我了。”手机那头夸张叫道。 秦川半点没给他继续讨嫌的机会:“不是叫我请你吃饭吗?晚上,我有空。” “哈?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叫你请我吃饭了?”姚池茫然问道,又很快嬉皮笑脸嘴欠:“川儿,你是不是想我了,想我直说呗,小爷的时间永远留给美人,男美人也算美人的一种。” “今晚八点,茶予小馆,记得准时。”秦川根本不理他废话连篇的调侃,顿了一下又说:“你和易水,是熟到可以一起吃饭的关系吗?” “啊?易水?”姚池这下琢磨过味儿来,从床上弹起来:“草,你不是真为了这个要请我吃饭吧?虽然占你便宜是挺高兴的,但不至于吧兄弟?” 秦川直接问:“以前没听你提起过他?” “这个啊。”姚池头脑简单,瞬间被秦川带跑偏,他胡撸一把头发:“就之前,有个关系不错的哥们儿,带来一起喝酒认识的。” “也就是说,你和他不熟?”秦川微微皱眉。 知道姚池不靠谱,但没想到他随口扯谎的毛病半点没改还有所精进,当时介绍易水来的时候还骗他知根知底。 姚池觉出对面口气不对,忙撇清:“熟得很,这小兄弟人爽快讲义气,说话办事半点不磨叽,长得又高又帅,老子带去的妞儿都光顾着瞅他了,草,说起这个还挺来气。” 行,秦川这下知道了姚池嘴里“熟得很”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和他喝过酒,对他脾气,直接就能称兄道弟了。 “我看他年纪不大。”秦川眼下有点烦姚池,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问:“怎么会要你介绍司机的工作?” “是不大,怎么不得比我小个七八岁?”姚池打了个哈欠,又靠回床头:“哎呀,哪个小帅哥没点闯荡精神?小爷我十几岁就敢偷我爹的卡跨市游玩,兴许人小兄弟就是想自力更生体会人间百态呗。” 说着说着他倒不耐烦了,朝着手机啧了一声:“你又不是他妈,你管那么多呢?” 秦川听他越说越不靠谱,直接截断他后面的话:“闭嘴。” “你们文明人就是烂事儿一跑车。总之他人品绝对有保障,不是那种不可靠的人。我铁瓷,冯越,拿我俩交情跟我保证的。”他拍着胸脯说完又想起来,“哦,你不认识冯越。害,不是,你又没那个时间跟我喝两顿酒,等改天冯老板来京南介绍你们认识,你就知道了,你俩铁定比我投缘。” 他絮叨着觉出有点不对劲,狐疑道:“怎么了?不会是小易出什么问题了吧?我跟你说,这小哥们儿跟我亲弟弟一样,你可给我照顾明白喽,到时候人冯老板找我,我还要有个说法的,听没听见。” 听他没完没了叭叭了一堆废话,秦川挑挑拣拣大致明白了,易水和他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顶多算个酒友,那想必关于易水的事,他也是一概三不知了。 “没有。”他淡淡说道,“我想起来晚上有个视频会议,改天再约吧。” 姚池愣住:“你有事吗?是不是有病?小爷我时间宝贵,是听你在这儿涮我的吗?老秦你要不要脸?信不信下次见面抽你俩嘴巴?喂喂?怎么不说话了?你别装蒜又不理我……” 他持续攻击试图找回面子,却一直听不见那头说话,这才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对方已经挂断一分钟了。 “草!” 那边秦川从李想那里要来的号码已经发过来了,他直接拨通。 “喂?哪位?”对面的声音透着随意。 “易水,是我,秦川。” 听见这挠人耳膜的声音,易水瞪了下眼,慢吞吞挪开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又贴回耳边迟疑道:“哦。” 秦老板还有能亲自联系司机的时候?据易水观察,和秦川有关的几乎所有琐碎事情都是李想代办,他一度怀疑李想是秦川的分身。 “你吃过午饭了吗?”秦川问,“现在时间比较晚了,不好意思现在才问你。” 易水的表情更精彩了:“还……没?” “希望不打扰你,午饭一起吃吗?”秦川又问。 易水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他为什么要邀请自己一起吃饭?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和司机吃饭会更香吗? “易水?”久等不闻对面说话,秦川不由低声询问。 “行啊。”易水被这把好嗓子叫自己名字的声音迷倒,回神后问:“秦先生打算请我吃点什么?” “我有一小时的午餐时间,可能会有点紧张,就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可以吗?” “当然,我没意见。” “好的,麻烦你稍等我十分钟左右,我尽快过去。” “行啊。” “好,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易水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看了半分钟,又眨了眨眼,真实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做了个梦没睡醒还是咋,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那种鸿门宴之类的,简易版。 不过有人请吃饭他当然高兴,管它是不是鸿门宴,也得等他吃饱了再说。 虽然这么想,但易水还是对秦川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饭产生了极大的疑惑,为此他不得不走出去,站在在门前迎接了一下他的老板。 他并没等多久,看来秦川确实立刻就下楼了。 秦川大步走过来,西装革履的确实很有传统精英的样子,易水这样想道。 “怎么在外面等?”秦川问,“马上入冬了,天气冷。” 易水笑:“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抗冻。” 秦川没想到客气话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也随着他微笑:“那进去吧,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易水跟在秦川身边,“我才来,怎么知道什么好吃。” “十方的午餐味道不错,话梅小排很好吃,要不要尝尝?”秦川走进去,冲跟他打招呼的前台微笑点头。 “都行。”易水又说,也冲着小姑娘招了招手:“我不挑食。” 两人说着话去乘电梯上楼吃饭,前台小姑娘保持着微笑目送他们走进电梯,电梯门刚关上,立马崩坏了得体笑容。 【妈呀!!!秦总带太子去吃饭了!!!】 【???卧槽,我就在餐厅,哪儿呢哪儿呢哪儿呢???】 抱着手机吃饭的姑娘迅速抬头张望,没等再回几条消息,就看见从门口进来两个并排的高个儿帅哥。 一把穿心箭直射过来,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卧槽,这种级别的俩帅哥并排走来,杀伤力简直暴击。 【头一次知道了加班吃饭晚也是有好处的,感谢秦总,给我的社畜人生增添了回血要素,兄弟们,我人被帅没了。】 【图片】 【啊……救命救命救命……好帅好帅好帅……随便哪个给我睡一下,不行他俩睡一下也行,这是可以说的吗?】 姑娘迅速扒拉完嘴里的饭,决定舍身取义胖他三斤再来份米饭,悄咪咪接近过去,为她无聊的打工人生增加一点彩色八卦。 “话梅小排,没有了吗?” 易水手插在兜里倒是无所谓吃什么,但是听见秦川这句话,不由歪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好像带着点失望似的。 幻觉幻觉,一定是听错了。 他秦老板还能因为没吃上排骨哭唧唧吗?净扯淡吗那不是? 第14章 秦川的上上策 易水确实不挑食,具体表现在无论秦川看着哪样菜问他“喜欢这个吗”,他都会回答“可以”。 秦川只好随便挑了两样,真心感慨道:“在食物上,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挑。” 这是真的,易水只是不能挨饿,至于吃什么,对他而言不是最要紧的,是碗面条他也可以吃得很香,总结起来,如果只看吃饭这一项,他是个很好养活的人。 两人去寻位置坐下,仗着个子矮尽量贴边隐藏的姑娘总算拿着自己的米饭回了座位。 深吸一口气抱住手机疯狂输出。 【卧槽,兄弟们,秦老板和太子爷关系看起来很好,完了,芸芸的商战情仇写不下去了。】 【这我可就不困了,仔细说说!】 【俩人戳在一起,太子手插兜里全程就是点头,可以,一丁点儿也不反驳秦老板的话,我滴妈,冷酷滤镜破碎,妹想到太子是个乖宝宝!】 【妈的,太子啥时候能到我这层来视察一下民情,到现在我还没见过真人呢,到底长啥样啊!边缘打工人表示气死我了。】 【随缘吧朋友,不过照这个架势,你可以想办法往二十一楼送个文件,或者早上翘班去一楼喝个饮料,说不准能碰上乖巧太子爷呢。】 【拉倒吧,我还得给他的粑粑创收,得,一锤子给我打回现实,我还是接着做我的报表吧。】 【瞧瞧瞧瞧,又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正确认识了,你能给公司创什么收,你顶多是来给项目充人数的。】 【扎心了铁子(吐血.jpg)】 这边聊得火热,那边两人已经吃上了饭。 易水专心干饭,时不时点头,表示这里的饭确实不难吃。 秦川并不太饿,尤其易水坐在自己对面,称得上秀色可餐,更何况他也并不是为吃饭来的。 他慢条斯理夹菜,眼神会在不经意间飘向对面的手,这双手活动起来更诱人了,骨节弯曲,线条流畅,随着使用筷子时力度的不同,会握紧松开。 易水等着秦川和自己说话,但他全程都很安静,两个人之间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轻微响动。 他什么意思?粗线条的易水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总不能是为了来看他吃饭吧? 一直等到易水吃完饭后,才听见了秦川开口说话。 “还合胃口吗?” “不错。”易水老实点头,“你吃的好像不多。” 秦川放下筷子,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微笑:“整天坐着,能动起来的时候极少,不好消化,饭吃的自然也少。” 怪不得他看起来这么大个子,扛起来却很轻,还有露出来的那一截腰,确实细窄。 易水呲着牙笑:“我正相反,和我一起吃饭正好。” “你说得对。”秦川看了他一眼点头笑,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一点钟我有会,大概四五点钟我们可以一起去帮你选一下衣服。” 易水这下没含糊过去,看向他的眼睛问:“是为了昨晚的事?” “给你添了麻烦,辛苦你守我一夜,实在过意不去。”秦川说到这里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正巧我有时间,也难得当做散心了。” 易水挑眉,心里吐槽这人怎么这样做作,这点破事儿也值得一再拿出来说,还要这么郑重其事地感谢,又是请吃饭又是送衣服的,实在莫名其妙。 心里怎么想的不要紧,易水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笑容:“行啊,有这种好事我还不接着?” 秦川笑得淡淡的,没再接话。 这顿稀奇古怪的饭就这样吃完,两人并肩往外走的时候,碰上了熟人。 “小秦。”那人迎面走来,瞧见秦川挺高兴的,过去和他握了一下手:“多巧,在这儿碰见。” “韩总,这阵子忙起来下来的少,怎么样,最近顺利吗?”秦川客气笑道。 “哪能跟你比?”被叫韩总的呵呵笑道,又不免把目光转向一侧令人瞩目的男人:“这是?” “我同事。”秦川微笑,“新上任的特助,易水。” 他稍稍转向易水说:“小易,这是国际业务的韩总。” 特助? 易水的脸都快变形了,他强行维持住一个尽量不崩盘的表情,挤出几个字招呼道:“韩总好。” “年轻有为啊。”韩总点点头,也吃惊易水看起来过分年轻标志的脸,不过也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只客套道:“能跟在你们秦总身边可不得了,多学点没亏吃的。” “哪里的话?”秦川笑着把话头接回来,“都仰仗前辈出色,我不过跟在身后借诸位光了。” 这话说得人心里舒坦,韩总笑呵呵又寒暄两句,这才说了有空再聚的客气话。 一直走进电梯里,易水总算绷不住了。 “刚才你说什么特助?” 秦川淡淡说道:“嗯,明天开始不用开车了,到二十一楼来我办公室吧。” 哈? 易水脑袋上一个大问号砸下来,觉得这人是不是多少有病。 为什么莫名其妙给别人安排这种身份?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易水有点不高兴,说出来的话都生硬几分:“我没有做什么特助的经验。 秦川好像没听出来似的,“嗯”了一声:“新的司机师傅明天上任,你的工作时间我再安排人和你交接,你看怎么样?” “?” 易水被噎住。 他问的什么问题,秦川答的什么东西。 新的司机师傅,也就是他被开除了?既然不想他做司机,直说不就得了,什么特助不特助的,这玩意儿他可没心思做,既不会,也不感兴趣。 还不等他皱起眉直言拒绝,就听见秦川继续说道:“这份工作更轻松些,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特别的事,没有其他工作时,帮我记录一些闲散内容,这些应该不难?” 易水眼里的问号越来越多,他狐疑地盯着秦川,不知道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姚池是我很好的朋友,据他说你是他亲弟弟一样的朋友。”秦川看了他一眼,平静而真诚地说道:“我答应他会尽量照顾你,不让你在我这里受委屈。” 姚池? 易水梗住,他迟疑了半晌,终究把那点不高兴吞了回去,勉强应了一声:“哦。” 他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甚至是有恩必报的类型。 不管怎么说,姚池帮了他的忙,怎么着也得给他面子。他在秦川面前能说出易水像亲弟弟这样的话,实在令人感激,易水总不能太过分了。就算他不在意这些,也总得在秦川面前把姚池的面子兜住喽。 更何况,秦川那不都说了,特助这活儿更轻松些,只是易水想想要被拘在办公室里,就浑身骨头疼。 易水使劲拧着眉头,忽然想到:“你知不知道我除了驾驶证不会出示其他身份证件?” “没关系。”秦川走出电梯,“姚池是你最好的担保人,我相信他的人品。” 如果姚池现在听见这些话,要么会试探一下秦川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要么可能会直接抱住秦川大腿,痛哭流涕诉说这些年的心酸历程,直呼秦川总算看见了他的一片真心。 可惜现在听见这句话的,只有易水。 易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于秦川的印象倒是稍微好了那么三分。 能把朋友的朋友当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待,再虚伪也算有点可取之处。 “你休息。”秦川回头看他一眼,“我开完会联系你。” “哦。” 目送秦川离开,易水在原地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这位善变的资本家先生究竟还有几张面孔。 不管怎么样,他想想还是掏出手机,抿着嘴唇打了一串字。 【易水:姚哥,秦先生很照顾我,多谢你。】 没想到一向作息感人的姚池竟然回得很快。 【姚哥:客气啥呀弟弟?哥跟你说了没,秦川跟我那是过命的交情,我亲弟弟他能不给我好好照顾呢?那不是找事儿吗?放心放心,有啥事儿找他就行,哥给你撑腰呢。】 姚池那边美滋滋回完消息捋了一把头发,得意道:“瞧瞧咱这话管用的,刚挂完电话没多久就有效果了。” 完全忘了秦川刚才涮了他一把这事儿,沉浸在秦川乖乖听话照顾易水弟弟的美梦里。 被姚池这一打岔,易水想,还真是他交代过了,这下更觉得又欠了几分人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暂且抛开这些,易水想到,要是去二十一楼,岂不是要经常和李想那个罗里吧嗦的讨厌鬼见面,啧,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到时候他管这管那的,易水一个不高兴,再跟他干一架,岂不难看? 易水这边嫌弃得很,社畜李想还完全不知道这个天打雷劈的消息。 他还寻思着老板找到新司机,总算可以避开这个大魔头了,连工作心情都好了几分。 最起码以后的工作又能回归正轨,不会再被这种无礼狂徒搅乱节奏了。 生活还是十分美好的。 这两人在各自心里互相嫌弃对方,只有秦川走回办公室时,为自己下的决定揉了揉眉心。 既然影响自己的障碍就在前面,要么避开,要么无视。 但秦川自诩不是正常人,他在因易水影响激素水平导致生理层面的频繁兴奋中悟出一个道理,这个人,正撞在他秦某人的爱欲准星上。 避开,无视,都是下策。 在想通的那一刻秦川决定不再为难自己,要把这个障碍放在眼前,妥善收藏起来。 他时刻能瞧见,自然不会再心烦意乱。 这是对秦川而言最经济适用的上上策,也是一个擅于操控数字的精明商人最利己的解题思路。 易水粗俗,无礼,不符合秦川对一个人内在的审美。 不过没关系,秦川想。 他推了下眼镜,盯着电脑上的数据微笑。 通常来说,只要有一组数据是百分百完美,他就可以无限操纵其他数字。 为不理想的数值选择直接放弃,可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第15章 这太怪了 李想看了一眼焦躁的刘自明,悄悄接起了老板的电话。 那边秦川说:“如果刘自明还是想见我,就答应他。” “好的秦先生,明白。” 李想虽然这样答应了,却有点奇怪。 老板下午不是要带易水去买衣服吗?怎么又要见刘自明?不是要晾着瑞云吗? “告诉他我有要紧事不在公司,如果他坚持要过来再答应他。” “好的,明白。” 刘自明果然按捺不住,再次向李想要求想尽快和秦川见一面,敲定一下合同。 “刘先生,真的非常抱歉,秦总他有要紧事要处理,并不在公司。”李想摆出为难表情,“他叮嘱我一定要把您这边安排好,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您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刘自明并不擅长和李想这样的人打官腔,他听完也不反驳,只是坚定说道:“李秘书,多谢你照顾,只是希望还是你我以工作为重,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大可不必。” 李想再劝道:“要不我帮您约一下秦总的时间,您看明天怎么样?” “我自己也知道十方大门朝哪边开。”刘自明坚持,“李秘书不方便,我就自己去一趟好了。” 哟,急了。 李想在心里想着,脸上挂上几分呵呵笑意:“刘总监这说的什么话,叫秦总知道我怠慢了贵客,我也担待不起。” 刘自明看了他两眼,点点头说:“那就走吧。” 在李想带着刘自明准备去十方的时候,秦川已经开完会,准备带易水出门。 他先叫刘瑶进来。 “秦总。” 秦川点头:“有贵客来访就说我一早带了人去见客户,约了晚饭,今天不会再回公司了。” “好的,明白。”刘瑶应下,又问:“秦总,您不回来我想跟您确认一下明天吴师傅上岗的事。” “问李想吧。”秦川拿好外套,不再纠结此事:“今天车大概不会回来了,先安排其他车钥匙给吴师傅。” “好的秦总。” 秦川微笑点头,带好外套下了楼。 “易水?”他手机贴在耳边叫道,“我正下楼,准备出发吧。” “哦。”易水应下,“我这就接你。” 电话挂断,秦川站在电梯里,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就容易想一些平时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易水似乎不喜欢别人用下指示的语气和他交流,也不喜欢用客气话来回应别人。 基于此,秦川想,要么他生活优越是像姚池一样没有打工意识的公子哥,要么就是天生叛逆,不喜欢居于人下的刺儿头。 又或者两者皆是。 秦川对易水好奇,又没那么好奇,对他生活环境的猜测也只是一个虚晃而过的念头,并没深思。 在坐上车的时候,秦川记起李想说的,易水想要预支薪水的事,不免好笑。 这个人究竟长得怎样粗壮的神经线,才会这样理直气壮要求提前拿钱,为难他能说出口。 他甚至没有身份证明,谁会提前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一笔钱。 尤其,他既然缺钱,却半点为钱低头的模样也没有,对待工作随意,对老板也没表现出一个员工应有的态度。 业务拉胯,自由散漫,放肆无礼。 这样简单的人,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这种情况下,哪个傻子会掏钱奉上,除非有什么被虐倾向。 嗯,或许我会。 秦川的眼神飘向驾驶位的手,即使这个人令人讨厌,不过没关系,秦川图的并不是这个人。 他需要钱对秦川来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人有欲望就有可攻陷之处,而易水想要的,秦川不仅有,还很多。 和易水想的不一样,秦川并没有“陪他”购物的打算,只是到了地方递给他银行卡。 “这样你可能会自在一点。”秦川微笑,“选自己喜欢的。” 易水挑眉,上下扫量他的脸和手里的卡,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戏。 还不等易水说什么,秦川的手机响了,是李想。 他冲易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铃响几声才接通电话。 听见那边的声音后,他爽快笑道:“刘总监?怎么用李想的手机打给我了?怎么样?这两天在京南玩得还开心吗?是不是李想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 刘自明到了十方后,被秦川办公室的秘书拦住,说他一早走了不会回来,根本不信。 推门进去,果然没有人。 李想冲刘瑶点点头示意她没事,笑着说:“刘总监,您看是安排人给您准备点茶水还是咱们先回去?” 刘自明尴尬中带着点愤怒:“秦川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要联系他。” 李想点头应下,顺手把电话调出来,手机递过去:“您请。” 电话刚接通,刘自明就压制不住声音,生硬叫道:“秦总,我是刘自明!” 听见秦川问候,刘自明讪讪说道:“秦总,李秘书没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只是我想时间不要再白白浪费在这种地方,我还是希望重新跟你谈谈合同的事。” 秦川的嘴角以可见的弧度弯起,嘴里却说:“看来还是我们招待不周,叫刘总监失望了。” 易水坐在驾驶位,瞄上后视镜,看着秦川的模样像是看见了一只在骗羊入口的狐狸,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总,其他人我不知道,也管不着,但我手下还有一堆项目要做,实在太忙,不想再在京南耽搁了。”刘自明搓着手指头焦躁,“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把合同签了怎么样?” 秦川微微低头,掩不住嘴角的笑,在心里数过三秒像是在考虑。 他状似为难:“我现在不在公司……”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在办公室等你一会儿。”刘自明听他语气,忙说:“王总他们也马上来,早点处理完,咱们也都放心些……” 秦川打断他:“不好意思刘总监,您稍等。” 他掩住话筒,偏头说:“抱歉赵总,这份企划案我会尽快让组内同事核实清楚。当然,当然是我本人负责。实在不好意思,方便我先听个电话吗?” 听着这精分动静,易水不由抬头再看向后视镜,对秦川出神入化的表演多少有点无语。 “刘总监,真不好意思,你还在吗?我尽量赶回去。”秦川郑重起来,又沉默片刻说:“只是这边的客户催得紧,我怕是早不了。” “秦总,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刘自明听见秦川那边的动静,心里更急了几分。 他抓了抓头发,只能把掏家底儿的话都拿出来:“瑞云和十方的合作也不会停在这里,你说是不是?希望秦总能郑重考虑,不要让我们失望而归。” 秦川歪头看玻璃里倒映出的自己,给了对方一个沉默的空档,像是经过了充分的考虑,这才微微笑道:“刘总监这话说得让人感动,我这就想办法推辞一下,尽快回去。” 直到电话挂断之后,秦川的笑一直都在,把手机攥紧,为了这单的顺利高兴。 刘自明是个难缠的技术人员,但只有技术灵光的人实在不该带出来谈判。 瑞云给了刘自明这么大的权利,他一个人哪里周旋的来。 当然,还得感谢那位周总,秦川的心情都轻松下来,如果不是从他嘴里听说瑞云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有恃无恐,哪里会这么简单就搞定了刘自明。 他是技术部总监,应该最清楚这批设备的问题,资金链周转不来的后果想必他比谁都担心,拿到十方的投资对他而言,想必非常紧迫。 在会上和秦川要求提高百分之三,他也是在虚张声势地赌吧,赌十方不知道瑞云现在的处境,赌十方不在乎这百分之三。 可惜他遇见了秦川,他对百分之三,可太在乎了。能拿在手里的,不漏一分出去,这才是秦川的处事作风。 易水现场目睹了一出秦老板的变脸大戏,听他谎话信手拈来,毫无障碍,在心里啧啧称奇,多少有点膈应。 看起来人模人样童叟无欺的正人君子样,果然在西装里裹的,还是个顽皮赖骨的无耻之徒。 和这样的人客气,简直是二百五,趁着资本家大方的时候,尽情剥削,才是人间正道。 到时候即使秦老五忍不下去了,好歹还落下点好处,里外不亏。 秦川再拨出电话交代:“悄悄告诉李想,我两小时后回去。” 他也并非得了便宜卖乖的性格,一切还是应该以稳妥为主,尽快签约,以免被人琢磨过味儿来,夜长梦多。 易水懒得再考虑老板的所作所为,两根手指伸过去,把虚捏在秦川手里的卡抽出来,大摇大摆地下了车。 秦川这才反应过来,捂住听筒朝外面喊了一声:“尽快,我们要赶回去。” 易水抬手朝他挥了挥,表示听见了。 “好,就这样。” 秦川挂断电话,朝外看了他背影一眼,摇了摇头,打开了车上的笔记本,又开了项目组视频会议,要在回去之前,把所有问题再捋顺一遍。 易水里里外外逛了一圈,照着自己喜欢的上上下下买了个遍,花别人钱花得丝毫不心疼,碰上这样大方又好看的顾客,直把柜员乐得合不拢嘴。 拎着大包小包路过一家店的时候,易水站住,又倒回去看了两眼,径直走进去选了一样。 刚叫柜姐包好,冤大头的电话来了。 “喂?” “易水,我们该走了,你选好了吗?” 易水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购物袋,随意点点头:“嗯,差不多。” “那就好,回公司一趟……”秦川说。 “先生,包好了。” “好的,谢谢。”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对面交流的声音,只能顿住。 易水从柜姐手里接过来,把手机夹在肩上说:“这就回去了,挂电话吧。” 秦川愣了一下:“嗯,好。” 挂断电话后,秦川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想,所以刚才那种怪异感,来自于易水实在过火的边际感。 就像…… 秦川锁定屏幕,把目光落在了易水摘掉随手扔在中控台的手套上。 就像正在一同生活的夫妻或者情侣,在催促购物的妻子尽快回家。 秦川抿了抿嘴,忍下了身上发冷的恶寒。 这太怪了。 具体表现在,易水永远也不会成为他的伴侣。 第16章 诱人的寿司 比起一个让人欲望层面快活的帅哥,显然,对秦川来说得到一份成功签约的合同,更能由身至心地愉悦。 他已无暇顾及易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正式签约的事上。 从会议桌上站起来和对方握手时,秦川的笑克制在一个恰当的弧度。 刘自明心情复杂,也过去握手:“秦总,百闻不如一见,多谢你这几天的招待。” 秦川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只是笑意加重一些:“合作愉快。” 这让人头疼的项目总算结束,连李想都站在角落盯着脚尖松了一口气。 刘自明坚决不再留下吃什么庆功晚宴,他现在就恨不得立马赶回家,下次大概再也不想作为主事人出来谈判了。 秦川挽留无果,可惜道:“不好强留,那我就不多客气了。” “秦总留步吧。”对面说,“期待秦总团队去我们那里看看,到时候,也叫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一定。”秦川随着话客气道。 他又对李想点头:“务必把诸位照顾好。” “好的秦总,放心。”李想应下,随着上了领路的车。 一路把人送走,看着汽车驶离的背影,秦川嘴角的笑总算掩都掩不住地露出来。 “秦总,这次可多亏你了。”业务部负责人过来高兴地笑,“年终奖算是到手了。” “十月刚刚过半,你倒是开始想年终奖的事了。”秦川笑道。 “我日夜颠倒不就为这碎银几两?秦总别笑我市侩,咱这俗人,只向钱看,哈哈。” 秦川也跟着笑,表示理解,又客气两句这才散开。 天都暗下来了,秦川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叹了一声,这怕是签约时间最奇怪的一次。 这一阵子记挂在心里的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总算落地,秦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即使他表现得再轻松,依旧会付出百分百的精力去应对这件事,并不像他看起来这样游刃有余。 或许,可以放个假。 可是放假能做什么,无论是旅行还是什么其他娱乐项目,秦川都提不起兴趣,在脑袋里走过一遍,都是可以想到的寡淡无聊。 有这样的时间,他宁肯再接手几个案子,不要打破日常节奏更好。 正在这样想着,手机响了,唤回了他的意识。 是易水。 秦川盯着上面两个字,手指划过屏幕,在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易水的手。 他摁下了接听,有趣的事情,不正在这儿吗? “秦先生。”易水叫道,“虽然不知道您在忙什么,但我想问一下,现在这个时间,我可以吃饭吗?” 这个电话来得及时,秦川并不为他的语气不善不悦,反倒心情愉快道:“当然,我就在公司楼下,辛苦你来接我吧。” “现在?”易水发动车子,皱着眉说:“所以我要先饿着?” 秦川微笑道:“不介意和我一起吃吧?” 倒是没有那么介意,不过也不理解这是什么奇葩癖好就是了。 易水挂断电话去接秦川的这两分钟里,不停在想,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和员工吃饭是什么他展现“爱民如子”的表演?还是因为要向姚池证明,他有在好好照顾这个便宜弟弟? 易水想不明白,干脆直接不想,总之他又没有损失,秦大老板总不好意思朝他要aa的饭钱。 “去哪里?”接上秦川,易水抬头问道。 秦川也看向后视镜和他对视,微笑道:“有家味道不错的日料,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巧了,这世上没什么我吃不惯的东西。”易水看着他的笑觉得假惺惺得刺眼,也呲着牙笑回去。 “那再好不过了。”秦川并不在意他显得有点冲的语气,照旧温声笑道:“走吧。” 一路安静,只有导航的声音偶尔提醒司机该怎么走。 “明天李想休假。”秦川冷不丁说,“你在办公室帮我整理资料,可以吗?” 易水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明天要换工种了。 “唔。”他胡乱应了一声,“只要你信得过我。” 秦川笑:“没什么信不过。” 那可未必。易水想。 他确信通过桩桩件件的小事发现秦川这个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的君子模样。 说不准调他去了办公室里,会百般刁难他,顺便给他安排点恼人的工作,看他出糗看乐子也说不准。 这么想着,易水倒也无所谓的样子,总之他不是什么鸟气都承受的人,如果秦老五敢利用职务之便折腾他,他也绝不会逆来顺受做个乖宝宝的。 日料店是秦川在等待易水接他前的三两分钟里确定下来的菜系。 他怀着自己的目的带易水前来,好心情一路高涨,对易水的包容度都达到了顶峰。 工作人员显然还认得他,微笑问候之后领着两人进了包厢。 “你喜欢吃什么?”秦川看向易水问道。 易水胳膊搭在矮桌上撑着头,另一只手指头抵着菜单随便扫了两眼,点了两份看起来就能吃饱的饭。 等他不说话了,秦川又额外加了几样菜品,手指在甜品栏犹疑几秒,又收回手指结束了点餐。服务人员撤出去,关上门,这间屋子的气氛一下子奇怪起来。 这种安静有点让人难受,易水动了动,看了一眼正在喝水的秦川,自己先打开了话匣子。 他直起身子,抬头冲秦川说:“你不是应该吃话梅排骨什么之类的吗?怎么会想要吃这个?” “为什么这么说?”秦川放下杯子。 “中饭的时候。”易水说,“你在听说话梅小排没有了的时候,很失望。” 其实秦川表现得并不明显,当时易水甚至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但仔细想想,那分明就是失望,他想吃。 秦川没想到易水会这么说,一时间没能回他。 “怎么?”易水看他不说话扫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觉得被人发现秦先生会为了吃不上想吃的菜失望,很丢人?” 秦川推了下眼镜,也跟着淡淡笑道:“当然不会。” “一时间没吃到的菜不一定要作为第一选择。我更喜欢找除此之外的最优解。” 他重新拿起杯子,对易水说道:“比如现在这餐饭,对我而言,比补上话梅小排更让人高兴些。” 易水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纯粹没话找话,听他说完心不在焉地点头表示听见了。 秦川自然也不会跟他直言,选择吃日料的原因。 寿司上来的时候,秦川淡淡的笑噙在嘴边。 “这里的寿司无论哪种味道都不错,你尝尝看。” 他率先徒手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微微点头。 易水挑了下眉,看他很满意的样子,也跟着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在易水赤手捏起寿司的时候,秦川盘坐着的脚都一瞬间绷紧,他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借着喝水的掩饰,把眼神落在了易水的手上。 那双梦中情手完全暴露在秦川眼前,毛衣的袖口被胡乱折起来,只有一小截白皙的手腕露出来,在捏住寿司的那一刻,让人忍不住看过去。 新鲜透红的鲑鱼子被码放在寿司米上,在暖灯下透着晶莹油亮的赤色光泽,被那样一只手掐在手指尖,简直美得动人心魄。 秦川的喉结不可控地上下滚动一圈,眼睛黏着在手指和寿司之间,想象着它被那双手送进嘴里的时候。 他甚至开始期待自己才是那块寿司,被易水的三根修长手指捏着,送进嘴里品味欣赏。 像鱼子在嘴里爆开一样,迸溅出自己的汁液,填满对方的口腔。 “你也想吃这个?” 易水突如其来的话惊醒了陷入迷醉中的人,秦川回神,紧张地握住手里的杯子。 “什么?”他镇定问道。 易水重新拿了一个鲑鱼子寿司,伸手递过去:“喏,看你好像也很想吃这个。” 岂止是喜欢,易水在咀嚼时扫过对面,甚至觉得秦川想从他嘴里把那口吃的夺出来。 秦老板还真是喜欢做些莫名举动,他喜欢,直接吃就是了,何必眼馋别人嘴里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易水又觉得,以秦老五的表演型人格而言,看见自己喜欢吃的,他就不好意思拿了也说不定。 好歹这餐饭是他请的,易水良心发现,决定不要做得太过火,便亲自捡了一块递过去。 秦川彻底愣住。 易水的手直愣愣伸过来,捏着那块漂亮的寿司,离秦川不过一掌的距离,他的眼黏在上面,根本没反应过来。 “怎么?秦先生不会是嫌我直接用手递过去吧?”易水久不见他接过去,也有点恼了,“那就算……” 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完,秦川的手已经伸过来,接住了寿司,甚至在交接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易水的手。 易水在心里啧了一声,不知道这位老板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怎么吃个寿司而已,全是戏。 他收回手,继续干饭,看着对面秦川还拿着那块寿司没动弹,不由无语。 至于吗?怎么别人递个吃的过去,像是给他递了个亲爹? 秦川另一只手掐在大腿上,克制着他的不同寻常,对于不小心和易水手碰手的时刻难以平复。 慢慢把寿司塞进嘴里,在眼镜镜片掩饰下,秦川咀嚼着食物,把眼神扫到易水身上。 如果先前秦川还只是把和这粗俗家伙的游戏当做消遣,现在他已经改了主意。 他要把这双手,连带手的主人,一起带回家。 第17章 不合时宜的袖扣 一餐饭吃下来易水十分满足,除了对面坐的人并不心仪,其他都很美妙。 秦川早早停下进食的动作,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没那么露骨,却依旧忍不住看对面吃饭的样子。 并不优美,只是极平常在吃,但他吃得很香,每一道菜进嘴都点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把一向对口舌之欲并不在意的秦川都看得有点想再尝尝,甚至忍不住想,难道他们两个吃的食物有什么微妙的不同? 在易水认真践行光盘行动之后,秦川看着对面干净的盘子甚至有点尴尬,他吃了大概只有易水一半的分量,这也已经是因为易水吃饭而食欲提高的结果了。 “你不吃了?”易水扬眉,看见秦川点头后啧了一声:“你这饭量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这话显得夸张,秦川想,自己食量再小,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吃的东西也比个女孩子多些。 而且秦川并不喜欢他拿自己和小姑娘类比,小姑娘很好,但他不是,尤其因为他们两个的关系并不熟悉,说出这种话来,多少有些冒犯。 他拿过旁边的帕子擦手,并不打算再接话,只是在擦拭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提起来:“我想起来,李想和我提过,你想要预支些工资的事情,是吗?” 易水没想到这事李想会直接告诉他,也没想到秦川会就这种小事亲自过问。 不过他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嗯。” “有什么困难吗?”秦川仔细把湿帕折在一侧,微笑看向易水:“希望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分明是好话,语气和缓,用词妥当,可易水就是有种不爽的感觉。 他微微眯眼看向秦川,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三个字:“交房租。” 秦川并没露出什么诧异表情,好像交不出房租这事很平常。 他点头问:“需要多少?” 易水反倒梗住,他可没以为秦川是要给他钱来解决问题的。 “三千五。”他盯着秦川,想看出他的意图。 也就是说,他身上现在,连三千五百块都没有了。 秦川推了下眼镜:“很紧迫吗?我是说,李想说你看起来挺着急的样子。” 聊到这份儿上,易水无所谓地和盘托出:“房东把房子锁了,我行礼还在里面。” “这倒是麻烦。”秦川点点头,“怎么没找姚池帮忙?他对付这种事应该挺有一套的。” “姚哥已经帮我不少了,没必要什么事都麻烦他。”易水闷声说,“我自己可以处理。” 可以处理? 如果可以处理,大概就不会刚入职就向老板预支薪水了,更何况,是个连身份证明的人都没有的黑户。 “明天大概是不行了。”秦川放下杯子,略有些抱歉地说:“刚才你也知道了,明天李想休假,财务账目需要他来处理,你介意多等两天吗?” 什么意思? 这是要给他发钱的意思? 易水挑眉:“秦先生是说,可以预支薪水给我?” “当然。”秦川点头,“这没什么,能帮到你的话,这样最好。” “你不怕我卷钱跑了?”易水故意说道。 秦川失笑:“我说了,我和姚池的关系并不一般,他托我照顾的人,不会有错的。” “更何况,不过几千块,我还拿得出来。”秦川笑着摇头,“我想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看着他的温柔笑意易水莫名烦躁,他分明是在替自己解围,说的话做的事都挑不出错,但易水就是觉得,火大。 易水自己都禁不住想,这种念头真是多少有点不知好歹的典范。 回去的路上,秦川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晚上住在哪里?” “大街上。”易水瞎扯。 秦川低低笑出声:“这样的话倒不会有更差的情况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暂住我那里,客房也还空着,不过大概要自己稍微整理一下。” 前方红灯,易水踩下刹车。 “秦先生。”他看向后视镜,“你似乎是个很热心的人。” 秦川抬头笑道:“其实并不是。” “你好像一直在想帮我。”易水再神经大条也觉察出异样,“这样还不是?” “我对关系一般的人一向是点到即止,客气两句就是。”秦川回视易水镜子里的眼睛,眼角都带着笑意:“对你则是有心照拂。” 他提醒:“绿灯了。” 车子继续行驶,车内安静下来,秦川垂下眼睛,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抓了几下,为自己的急进失策皱眉。 “谢谢。” 秦川愣了一下:“什么?” “我会尽快处理清楚私事,今天就打扰你了。”易水说。 秦川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说:“不客气。” 很显然,易水接受了他的说辞。 他当然不会拒绝秦川的提议,难不成真的去睡大街? 对于秦川的“有心照拂”,易水一并按在了姚池身上,对于姚池的人情债一下子又厚了几分,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合适。 至于秦老板这个人,易水想,虽然有些烦人,但也有可取之处,比如现在,他解决了易水眼前最大的难题。 那天夜里,李想和姚池的喷嚏不断,都不由在想,究竟是谁一再提起自己? 和上次需要扛着一位成年男子进电梯不同,这次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夜里并排站进电梯里似乎更不对劲些。 尤其易水想到,他是来借宿秦家的,就看眼前的沉默透着诡异。 而且,他手里大包小包拎着今天敲秦川的竹杠,可以说是,尴尬到家了。 秦川并不关心易水花了自己多少钱,也没多看他拎下来的那些购物袋,甚至客气问道:“需要帮忙吗?” 厚脸皮星人都要破防了,易水摇头,冷静说道:“不好麻烦秦先生。” 买的时候高兴得很,全然没想他如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要放在哪里,现在好了,有了安置它们的地方。 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取之于秦用之于秦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川打开客房的门,并不像他说的需要自己收拾。 里面即使没有住人,依旧打理得整洁舒适,没有任何再整理的必要。 “不要客气,照你习惯的住着就好。”秦川说,他低头看自己的衬衫:“那我先去换件衣服,你随意。” 易水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秦川回头问道。 易水从购物袋里翻找了一阵儿,掏出一个黑色香槟边的小盒子,递过去给秦川。 秦川一下子恍惚,被这个盒子定住。 “虽然是花你的钱,但我想是买给你的,花点钱应该可以吧?你别介意我的土匪行为。”易水说着自己都想笑,他朝秦川晃晃手:“送你的,很衬你。” 秦川眨眨眼,迟疑着接过盒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进过你的衣帽间。”易水试图解释,“那些柜子里的,都太……” 他没好把“老土”这两个字说出口,抓了一把头发后,扬了扬下巴:“这个可能,更好点。” 在易水费劲解释的时候,秦川打开盒子,是一对袖扣。 银边镶嵌黑色鹰眼石,闪着一层光,既像鹰眼又像一颗有环带的行星。 确实不是秦川会在见客户的时候用的款式,不过也并不让人讨厌。 “谢谢。”秦川合上盖子,微笑道:“我很喜欢。” “嗯哼。”易水左右晃晃头,“希望你是真喜欢。” 秦川回房间,把袖扣连带盒子一起随手扔在柜子上,在洗澡的时候,闭着眼睛冲水,想到这事都差点笑出声。 这小子算是在干什么?借花献佛?借我的花献我? 还真是轻浮不逊自以为是的臭小鬼。 做事全凭心意一般不会轻易说出“后悔”二字的易师傅,此时多少有点后悔。 他想,不该在这个时候把袖扣送出去的。 在借宿他家的晚上,送出去一副袖扣,这他妈不是神经病吗? 怎么想这都是只有泡妞的人才会使出来的手段。 天地良心,他易水举着手指头发誓,在买袖扣的时候纯粹是抱着点想恶心人的心态,把袖扣丢过去的时候,顺便嘲讽一下咱们秦老板老气横秋的时尚品味。 但今晚的气氛实在哪里都不太对劲。 毕竟秦川好心邀他来家里暂住,使他不至于沦落街头。 易水是混蛋,又不是恩将仇报的无耻匪类,总不好花着人家的钱,住着人家的房,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夹杂私货啐人家两口唾沫,那也太傻逼了。 他越想越恼,在水里拍自己的脑门儿。 怎么想的?啊?怎么想的?你怎么就偏在这时候愣要拿出来给他? 是不是缺心眼儿?是不是傻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被门夹了? 对自己进行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语言攻击后,易水深觉在秦川面前落了下乘,今天无论如何是找补不回来了,实在令人抓狂。 至于为什么要在秦川面前占上风,易水不耐烦地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就是天生刺儿头,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就是烦这种喜欢演戏的人,不想让他太得意。 他本来就是个恶劣至极的混球,一切都凭自己痛快。 怎样?不行吗? 第18章 秦川家的阳台 秦川收拾好到客厅的时候没听见易水的声音,以为他还在洗澡。 绕到冰箱前拿了瓶水,他仰头喝着溜达到沙发的位置,若有似无朝看不到的客房方向扫了一眼,等再回头看见阳台的玻璃门开着愣了一下,朝里看过去吓了一跳,成功被水呛着。 “噗咳咳咳咳——” 蹲在阳台边上的易水听见响动回头,看着手里还捏着水瓶狼狈咳嗽的秦川,心里对笨蛋老板喝水都能呛着有点无语。 他直起身把门带好,抽了张纸递过去,并明知故问:“呛着了?” “咳咳……谢谢……咳……”秦川接过来摁在嘴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他看向阳台位置,不知道易水怎么会注意到那里。 “那里摆了很多漂亮花盆。”易水说,“我闲着无聊,过去看看。” “没什么。”秦川轻咳两声,“我是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喜欢养花?我看墙角还有几盆半死不活的。”易水说,“这倒看不出来,像秦先生这样日理万机的情况,很难养活什么花草吧。” 秦川竟然有些难为情,他清了清喉咙,习惯性推了下眼镜:“所以如你所见……确实没养活。” 嗯? 易水有些惊讶,阳台尺寸目测大约有七八十平,除了一套桌椅遮阳设备外,几乎摆了一整面容器,不可说不壮观。 他溜达过来还以为秦川是有收集瓶瓶罐罐的爱好,这才忍不住出去看了一眼,原来竟然全是养花养死的吗? 易水表情有些复杂,这么多花草,看起来必定不止养过一个品种,竟然无一例外全死了,这是种什么超乎寻常的能力。 “都养了些什么?”易水沉默之后问道,“总不会全是些名贵花草吧?那养起来确实很难,即使一棵没活也算正常。” 他想了想,这极有可能,毕竟像秦川这种人,种花也肯定得选品种名贵的。 这话不如不说,秦川显得更沉默了,简直直击痛点。 他尴尬道:“也没种过什么特别的品种,都是些常见的。” 甚至据说不用特别照顾的绿萝他也尝试过了,刚买来时长势喜人,他还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花草阎王的头衔可以丢掉了。谁知道他精心照顾了还没一个月,那盆在别人手里郁郁葱葱采购来的绿萝,枯成了一片,被家里的阿姨毫不留情收进了垃圾桶。 阿姨同情地看了一眼草,又看了一眼秦老板,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端着枯草离开了阳台。 被这个眼神无情伤害,秦川从那以后,再也没养过下一盆,只有几盆被阿姨堆在墙角的还自己顽强生长着的,秦川也不敢再接近过去,以免“克死”它们。 剩下那些数量惊人的各式各样的花盆也算是它们曾经活着的证明,被每周按时来打扫家务的清洁工作人员清理干净摆在阳台,也时刻警醒秦川,不要再试图养活什么玩意儿了。 像他这种,养鱼死鱼,养花死花,种棵草都能长蔫儿了的人,就别再残害生命了。 凡不经他手的,还算长势喜人,但凡被他精心照料的,必死无疑。 秦川是个懂得及时止损的人,但在养些生物方面已经算得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最终在养啥死啥的现状面前总算认清现实,他天生来大约就不是能和其他生命共存的物种,还是一个人自生自灭的好。 这个话题只能终止在这里,因为易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能讲出来了。 他怕现在张口都是讽刺无语,怎么会有人能什么都养不活,也过于奇葩了。 易水搓搓脖子,把头上盖着的毛巾扯下来,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随手把头发扎了个小丸子。 秦川坐在对面看着,只觉得赏心悦目,如果帅哥是个哑巴,可能会更美好。 按理说,易水并不是秦川心仪的类型。 这种看起来就过分漂亮并有私欲野心的小男孩,不是秦川的理想型,他的生活不容许他在工作之外还要腾出多余的时间去哄孩子,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应该与他旗鼓相当。 成熟、稳重、得体、进退有度……这些美好品质,在易水身上,连个渣子都看不到。 可只有一条,他长着一双实在美丽的手,完美嵌进秦川眼里,拔都拔不出来。 只这一条已经够了,秦川忍不住期待,期待那双手属于自己,期待那双手在他身上……做些让人愉悦登天的事。 如果先前他还在顾忌姚池这个不可靠的家伙,现在确信易水和姚池不过是点头之交后,秦川不打算再放任自己的猎物依旧在野地里漫无目的地奔跑。 满足私欲才能心无旁骛做事,秦川不会任由不可控的渴望四溢,他要在恰当的时候,让有着漂亮爪子的金丝雀,自己钻进笼子里来。 【秦总:明天上午吴师傅不必来接我。】 刘瑶睡前接到这条消息迅速回复【收到】,并把消息同时转述给了李想和吴师傅。 【李想:我明日休假,照计划中秦总工作时间内没有外出行程,一切工作我已交接清楚,辛苦。】 【刘瑶:好的,收到。】 两人回完消息之后都在想,不用接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来上班还是另有安排? 第二天,易水起床出去的时候,秦川已经在吃早饭了。 负责照顾秦川家里的阿姨照常准备好早饭,已经去采购了。 但她看到了玄关不属于秦川的另一双男人的鞋子,她顺手把鞋子收拾干净摆好,准备了两人份的早餐。 “早啊秦先生。”易水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招呼道。 秦川对他这种从清晨醒来就懒散的模样不多做评价,微笑应了一声,指点他从保温柜里取出早餐。 “照我口味准备的,希望你吃得惯。”秦川客气道。 易水咬了一口蛋,点点头赞道:“没想到秦先生还有这一手。” 秦川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多做解释,他看了一眼时间:“今天还是要麻烦你开车了,我想我们九点后出发,可以吗?” “哦。”易水当然没什么意见。 他边吃边点头,这下来了精神,是真觉得秦老板有点东西,竟然能把早餐做得这么像样,啧,小瞧他了,原来资本家也是会自己动手做饭的。 等秦川再来餐厅提醒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桌上已经收拾干净了。 他站了一会儿,看向内间的厨房,一下子皱起了眉。 快走了两步,在听到水声的时候,秦川的眼睛一下子扫到了易水手上。 他在洗碗,任由那双手毫无防护的,在洗涤剂的泡沫里浸泡着。 “不需要。”秦川站在推拉门前硬生生挤出这三个字。 易水甩甩手上的水,回头看去,不懂他什么意思,回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秦川比平常速度更快的,从一侧取过纸巾递过去,当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时,攥紧了纸巾。 他推了下眼镜,微笑解释道:“不用客气,放着就好,会有人来收拾,怎么好麻烦你。” “不麻烦。”易水扬眉,从他手里抽出纸巾胡乱擦了一下,团成团四处找了一下垃圾桶,“不过刷几个盘碗,能费什么劲儿。” 秦川的眼睛盯在他手上,现在非常想要挖出一些护手霜涂在上面,不要随风蒸发水分。 “不是急着走吗?”易水上下打量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 他良心发现帮忙收拾一下碗筷,怎么跟拿刀架在秦川脖子上要宰了他似的? 神经病。 这种“客气”是不是有点毛病? 秦川攥了攥拳,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下次还是留给阿姨收拾吧,她会担心自己失去这份工作。” 嗯? 易水不理解,并且无语,这他妈什么奇怪理论。 合着他就刷了个碗,还给家政阿姨的工作地位造成威胁了是吗? 这什么万恶资本家的工作理念? 在去往公司的路上,秦川实在难以平静下来,他不时扫向易水的手,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无论如何也想涂点护手霜给他。 他只能无措地抓挠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念头。 今天易水已经脱离司机的身份,成功晋级为秦老板的助理。 秦川跟着易水停好车后,带着他一起进了公司大楼。 “秦总好。” “早。” “秦总。” “早啊。” 有看见并认出秦川的一路问好,并很难克制地,把眼神悄悄扫向一旁的高挑帅哥。 卧槽,比秦老板长得还绝的男人出现了! 两人乘上电梯,易水对时不时投向自己的眼神并没什么不适感,也完全不觉得被冒犯了,甚至偶尔冲一两个自己看着顺眼的附送微笑。 秦川一路察觉到,轻笑一声,并不理会。果然是正喜欢出风头的年纪,长着这样一张脸,很难不四处留情吧? 从电梯里踏出去的时候,来到了秦川的领地。 “秦总早。” “老板早上好~” 大家的目光扫过易水,又很快收回来,各自忙碌。 “秦总,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审批需要再备一份给你核实吗?” “可以。” “好的。” 有来询问工作的,顺便对一侧的易水微笑点头致意。 易水回以灿烂呲牙笑,跟在秦川身边说:“秦先生的员工们很有礼貌嘛。” “是我的伙伴。”秦川纠正,又侧头对他说:“以后你也是。” 易水撇嘴点头,对这没有意义的称呼不是很感兴趣。 经过刘瑶工位,秦川轻轻敲了敲她的桌板:“方便的话忙完来一趟我办公室。” “好的秦总。”刘瑶站起来,下意识看向易水。 等等,这么耀眼的人,她不可能记错,这不是群里讨论的那个帅哥嘛…… 太…子……爷? 我的妈?所以是真的? 她先前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还在群里反驳几个小姐妹没瞧见二十一楼添什么新人,更别说帅哥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第19章 同在一间办公室 察觉到小姑娘不同寻常的目光,易水回望过去,还没来得及呲牙呢,小姑娘已经慌张地低下了头。 他挑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她不像是要打招呼的样子,也就收回了眼神,跟在秦川后面进了办公室。 易水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注目,尤其个子够高,不说帅不帅,光戳在办公室里已经是显眼的存在了。 在他走进办公室只剩个背影的时候,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瞄向了他的后背,纷纷猜测秦川怎么会带了这么年轻的小帅哥进了办公室。 照理说是新来的也不会有被秦川亲自接待的可能,更何况……正巧负责二十一楼招聘的同事就在这里,大家的眼睛又纷纷转移到她身上,直给hr吓出一身冷汗,摊手耸肩表示无辜。 有聪明的已经滑着椅子来到刘瑶身边,小声问:“诶,什么情况?” 刘瑶憋了半天,也没把“太子”两个字说出来,最后只好给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秦老板的事,别人怎么知道?”刘瑶含糊说完,又好心劝道:“总之……对这个帅哥,客气点没亏吃。” 她这话倒是说的含糊了,听的人已经有了一百八十种解读。 “刘瑶说叫大家对帅哥客气点儿。” “诶诶,听说没,新来的帅哥后台可不是一般的硬。” “卧槽,我刚收到的消息,秦总带来的那位,身份可不一般!” 职场谣言的威力是极可怕的,传着传着,和“太子爷”这一假消息几乎形成了完美闭环。 而坐进秦川办公室里的助理小易,依旧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 秦川的办公司足够大,但易水想不到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工作,毕竟助理什么的,听起来就不是他能胜任的工作。 “这里。”秦川指了一下老板桌的斜对面。 那里有另一套小一些的办公设施,靠墙的柜子里放着整齐的文件,工作忙碌起来有紧急情况时,会有工作人员到这里在秦川的“陪同”下一起赶工。 “暂时做你的办公桌吧,可以吗?”秦川问。 他是询问的姿态,但似乎并没有给人选择的余地。 易水倒是无所谓,只是和秦川坐在一间屋子里工作,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虽然这办公室足够大,但想想谁喜欢全天不间断和老板待在一起? “我不能出去吗?”易水想到,就说出来。 秦川站在办公桌前垂下眼睛翻桌上的报表,淡淡说道:“你的工作岗位是我的特别助理,要随时了解我的工作需要,整理文件可能也要你在这里方便一点。” “哦。”易水接受了这个理由,他溜达过去问道:“那我现在做点什么?” 放下报表,秦川回身把外套挂好,走到柜子旁边拿了什么出来,过去递给了他。 “我想你需要这个。” “嗯?” 易水看过去,是一支写满外文的护手霜。 他皱眉:“需要这个?我为什么需要?” 秦川随意把护手霜放在他办公桌上:“文件纸锋利,涂一下不容易割伤手指,这是工作经验。” 听起来不是没道理,易水再次接受了这个乍一听起来莫名其妙,但被秦川一解释又好像说得通的理由。 他拧开盖子先凑近过去闻了一下,没闻到什么香味,这才挤了一坨在手上,胡乱搓了一下。 秦川几不可见地微微仰头,喉结隐隐颤抖,手指在裤缝间绷紧,这下总算把介意了一上午的事解决了。即使易水涂得潦草,但没关系,他会一步步纠正过来,让这个人懂得,保护这样一双手,是多么要紧的事。 门适时响了,两人一同看过去,是刘瑶进来了。 “秦总。” 秦川冲她点头,手掌摊开指向易水:“刚才你见过了,这是易水。” “易水。”秦川看他,“这是秘书室的刘瑶。” “你好。”易水伸手过去,“易水。” 刘瑶和他握手:“你好易水。” “刘瑶,小易暂时负责我办公室的助理工作,你可以简单教他一下怎么整理上季度的文件。”秦川说。 助理?整理上季度的文件? 刘瑶在心里嘀咕,老板什么意思?我要失业了?不对啊,上季度的文件早整理清楚了,那老板是什么意思? 她疯狂头脑风暴,在一瞬间思索秦川究竟是什么意思,很快职业智慧让她灵光一闪,明白了老板的指示。 “好的秦总。”刘瑶了然点头,“我会交代好的。” 秦川微笑,相信刘瑶可以处理好,自顾回办公桌去工作。 看着易水的样子,刘瑶大致懂了,太子爷估计是大老板硬塞来给秦老板带的,年轻气盛的太子不好管教,只好先做些不影响工作进度的无用功。 上季度的文件整理好了就再备一份给他理着玩儿好了,反正人家生在罗马,也不用真干什么了不得的事,照样有人照顾着。 刘瑶可没什么不乐意的,她现在心情直接起飞,在秦川办公室里,守着两个全二十一楼乃至全公司最帅的两个男人,荷尔蒙直接爆炸,幸福的像在天堂里。 领了秦川指示,刘瑶站在易水旁边带他了解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顺便把废弃文件搜寻出来摞在办公桌上。 “工作时间我不外勤,随时在,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刘瑶笑道,“就在你进来时看到的位置。” “好啊,谢谢你。”易水也送她灿烂微笑,“我一定经常打扰。” 刘瑶的脸都要被他笑红了,淡定淡定,你已经是看了秦总整整两年的人了,要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办公室里只剩下秦川和易水两个人后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秦川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易水觉得这份工作确实不难,照刘瑶教的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他抬头看了秦川一眼,不由扬起双眉。 没想到秦老板认真起来是这幅样子,即使坐在办公室里工作背也挺得极直,整个人一条线似的绷起来。 平日里在他脸上看见那种假模假样的笑不见了,从侧脸看去显得冷峻。 还真是有点职场精英的模样。 在这种环境里一旦安静下来,两个人竟然处于一种莫名和谐的状态。 秦川的工作状态很迫人,让人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好像自己不做点什么整个背后都开始发热。 不知不觉中,易水也处理着手里那些文件,渐渐投入进去。 秦川从一堆报表里暂时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易水在挑拣文件,仔细盯着上面的内容照要求处理,看起来是很认真的样子,但秦川想,这样一个人,无论坐卧行走,都很难说服谁他是在认真工作。 长得漂亮的人在大部分时候一向是有特权的,唯独严谨的工作环境里除外,人们总会因为一个人的出色外表轻视他的行为。 秦川就此想到昨天收到的那对袖扣,那种惹人眼球的装饰品对他的工作形象没有任何好处。衣着造型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在谈判时,在与对方交涉时,很难会让人相信一个看起来就过于轻浮不稳重的时尚家可以给他们带来可观效益。 易水正是如此。 秦川也曾经吃过这样的亏,所以如今,学会了披着另一层市场喜欢的外壳见人。 但秦川又不免想到,这没什么关系,有些人的好看生来就是为了赏心悦目,易水在他这里,漂亮得正好。 眼神当然不可避免扫到对方的手上,秦川能对易水的一切包容和忍耐都源于此。 只要他这双手还在,秦川可以一直对他宽容。 或许秦川并没发觉,他无意识中黏着在别人手上的眼神太过露骨,让被注视着的人有所察觉。 易水不知道为什么怪怪的,只是有种非常不爽的第六感,就像走在街上被人窥视衣服下的皮肉。 这太诡异了,这感觉来得莫名,他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去探寻这令人不适的感觉来自哪里。 他抬头一瞥,似乎看到秦川几不可查地偏回了头,易水眯起眼睛,磨了磨牙根,在看着秦川那张绝情侧脸的时候,把这归咎为了自己的错觉。 易水垂下眼睛,继续做手头的事。 他在心里笑自己在刚才晃眼间,竟然怀疑秦川在偷看他。 这怎么可能?秦老五这个人,一张糊了八层假面具的假笑脸,心里估计只会看不起他,哪会分出几个眼神给他? 恐怕如果不是托了姚池的关系,他也不会处处容忍。 易水当然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某个部位对秦川的吸引力有多大,大到可以瓦解秦川的理智,完全克制不住地想要窥视他。 两人再次安静下来,易水想,刚才确实是错觉,那种令人不爽的凝视感不见了。 他没发现,也并不会发现,秦老板的精英脸此时绷得很紧,他的一只手垂在大腿上微微握紧,是不接近完全无法发现的抖。 秦川盯着面前的屏幕眯起眼睛,为刚才他看着易水陷入其中,差点就被人发现时一瞬间的窒息无措。 他捻过手指,却并没有后悔把易水放在眼前。 秦川的喉结轻缓地上下滚动一圈,他眼神微暗,被镜片的光掩住其中的欲望。 现在,他已开始…想握住那只手,任由它……在他身上上下游走。 无论哪里,都可以。 第20章 一起回家怎么样 吃饭时间,没人提起也没人表示异议,两人都各有自己的算盘,莫名其妙地再次共进午餐,像是他们本来就已经认识够久,是可以一起长期吃饭的关系。 看见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对于秦川竟然会带着帅哥一起吃饭这件事倒吸一口凉气,对于易水尊贵的太子地位的认识更上一层楼,基本已经完全坐实。 下午刘瑶极有眼力见儿地进来“检查”易水的工作,仔细翻看文件后盛赞易水聪明,竟然这么快就处理得这么好。 易水字典里可没有谦虚二字,他被夸得高兴,把刘瑶的表扬照单全收。 被这晃眼的笑刺到眼睛,刘瑶稳住心神又交代了一些没什么用的工作,给太子爷找点存在感。 一整个下午易水都很高兴,做起事来也轻松不少,如果不是碍于他还有点基本道德,可能会在秦老板办公室里直接哼起歌来。 说到秦川……易水抬头看他。 这人一坐到电脑前面像换了个人,一点笑意也没有,就连刘瑶进来和易水说话,也丝毫没影响到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多扫过来。 那张正在工作中的俊脸从易水这个角度看过去不像在工作,像在研究怎么杀人。 唔,如果把那件白衬衫扒掉,换件医生的白大褂,还真像个冷血变态什么之类的在盯着自己的猎物想着怎么解剖。 有点带劲儿。 易水为自己这个念头兴奋了一下,想想这个身份设定在秦老五身上适配度简直太高。 这不比什么老土装逼资本家有意思的多吗? 办公室里实在算得上安静,只有秦川偶尔会接听接打电话,无论是英文还是中文,都会带上几分淡淡的笑意。 易水对声音的敏感程度比一般人要厉害很多,只要秦川说话就会不由自主停下手里的活儿,眼神怔在某处,没有焦点地支棱起耳朵听着。 他出神想道,别的不说,虽然这家伙是个男的,但长得实在不错,声音又好听,让人很难忽视。 可惜是个男的。 要是个姑娘,装逼我也忍了。 带着秦川不是女人的遗憾,易水的好心情一下子降了几分,想想那个让人鼓膜颤抖的动听声音是个男人的,就可惜到他姥姥家去了。 不过……他这把嗓子,可比他弹琴好听太多。 易水听着听着莫名走神。 秦川和人通话的声音不大,像在人耳边讲睡前故事似的,听得人平静下来,易水不免思绪翩飞。 他想到那晚秦川弹琴的样子,坐在旋转梯下面,分明是个不显眼的角落,但因为这个人坐在了那里,即使琴弹得实在算不上好,依旧是焦点中心,无法不让人侧目注视。 这人被扒掉衣服之后,里面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想着,易水捻了捻手指,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对这个声音……连带声音的主人,有了奇怪的好奇心。 两个人的和谐持续到了晚上下班。 刘瑶来询问秦川用车时间的时候,秦川明显沉默了一会儿。 “辛苦你了,下班吧。”秦川说,“请吴师傅在楼下稍等。” “好的。” 室内又只剩下了两个人,秦川看向斜对面,易水察觉到,扬眉看过去,不知道他那么盯着自己什么意思。 “虽然这么问有点奇怪。”秦川推了下眼镜,“但不问的话好像也不行。” 易水眉心皱起来,为他这种打哑谜式聊天不爽。 就是这样,这人才让他喜欢不起来。 “我是说,”秦川看向他,“你住的地方有解决好吗?” 当然没有。这是两个人都知道的答案。 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易水眼睛眯起来,并且想要揪住他的脖领子,把话一股脑儿倒出来。 “如果暂时没有,你不介意的话,一起回家怎么样?”秦川微笑。 他这是要做什么好人好事?还是什么人都习惯往家里领?易水的眉心都因疑惑逐渐皱起。 “其实不该和你说的。”秦川握着手机走过去,看着易水真诚笑道:“你知道的,姚池这个人一向是个过分热情的性格,他一再叮嘱我,叫我照顾好你,有什么困难都要尽力帮你解决。” 易水眼神落在他的手机上,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叮嘱我不要让你知道,担心你会因此有心理负担。”秦川晃了晃手机,无奈道:“但我想,不让你知道也太奇怪了,贸然邀请谁到自己家去,都太唐突了。” 秦川的磨磨唧唧反倒消除了易水那点子犹疑,秦川找的理由实在挑不出错处,更何况,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算得上是件好事才对。 易水面对这种事,有戒心,但只能有一点点。 面对秦川,与其说是戒心,不如说是一种天然的防备,易水说不上来,只是神经线防御性抵触秦川。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在丛林中,老虎悠闲走着,忽然闻到狮子的味道也不会上去直接干架撕咬,而会选择迂回躲避,可一旦避无可避也不会表现出心里那点忐忑,毕竟没有一只老虎会让对手看到自己弱势的一面。 易水想,秦老五迫于无奈收留他,还要表现出热烈欢迎的架势,着实让人心情舒适。 既然如此,喜欢给别人找麻烦的恶劣家伙,自然不会拒绝这种一箭多雕的好事。这是易水说服自己的理由,但能不能站住跟脚就全唯心了。 虽然是这么答应了,但一直到和秦川一起坐到车里的时候,易水的心情都非常微妙。 就在昨天,他还在驾驶位上,为他身旁这位老板开车。 今天,还在同一辆车上,他的位置却从前排挪到了后排,属实有点好笑。 这算什么?麻雀变凤凰什么之类的? 易水在心里编排自己的笑话,并且十分自得地仰躺在真皮座椅上,完全没有半点局促不适,甚至手指在一旁敲着透露出他本人的愉快心情。 这种极快适应环境的能力照理说该令人羡慕,可凡事皆有尺度,一旦越界,就显得讨厌了。 对于一侧坐了位大爷这件事秦川也有些不适,却没表现出来,只在垂下眼睛的时候,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那点淡淡的不满在余光瞄见在一侧舞动的手时,又烟消云散。 秦川的眉心舒展开,为从早到晚能看见这只手而高兴。 至于手的主人性格恶劣,轻浮冒失,对他而言都不是那么要紧的事。 他想要的,秦川给他就是,所有身外之物对秦川而言,都是最轻松的代价。 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是在秦川眼里可以被投资的优良股。 这样将物质欲望毫不遮掩的漂亮男孩,很容易掌控,秦川唇角噙上淡淡笑意。 无论他想要什么,秦川给得起。 而他能给的,秦川想要的,不过是那双漂亮的手。 第21章 年纪轻轻傍大款 在车上度过平稳的时间,直到车停下秦川才想起来,新换的司机师傅开车技术好得没话说,行驶平缓,几乎感受不到启动刹车的停顿感,最要紧的是,安静。 从头到尾,司机师傅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在专注驾驶。 秦川既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能忍受易水到这种地步吃惊。 原来他并非不在意驾驶安全了,只是有那双手在眼前晃动,极大程度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秦先生,那我先走了,早上我来接您,有事随时联系我。” 这是新上岗的吴师傅对秦川说的第一句长句子。 “多谢你。”秦川点头致意,微笑叮嘱道:“注意安全。” 车开走之后,易水晃了晃脖子:“秦先生。” “嗯?”秦川回身看他。 易水认真盯着秦川,直看得秦川差点忍不住后退半步,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有事吗?”他强自镇定。 易水点头:“我饿了。” …… 秦川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那给人压力的眼神,只是因为饿了…… 他还以为……没什么。 秦川推了下眼镜:“在家里吃,你不介意吧?” “当然。”易水点头,“秦先生的手艺,早上我已经尝到过了。” 他手抄在兜里,笑眯眯的眼都弯成一条缝:“味道非常不错。” 秦川不想承认被这个笑迷住了,但行为是下意识的,他不由看向易水,那种关注是不可阻止的,来自本能反应。 在此刻,秦川百分百承认,有些人的耀眼就是浮于表面的。 不是来源于人格魅力,和能力地位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无论易水内在的一切怎样不符合秦川的喜好,但他的外表无可挑剔,是哪怕你不怎么喜欢这个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优越。 在这个瞬间,秦川被易水的笑迷住,第一次发现,原来除了那双手,这张脸也有能吸引他的价值。 易水不知道秦川不说话了是什么意思,他叫:“秦先生?” “走吧。” 秦川回过神来,给了易水一个温柔笑意,他率先迈步,把眼里的算计藏在了镜片下。 或许,他可以尝试让这个年轻人,自己走进陷阱里,即使是不好掌控的鸟儿,但只要关进笼子里,大概也不会再张着翅膀恐吓别人了。 秦川想,这对于他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 易水在后面溜溜哒哒跟上,他想,这位秦老板,可越来越奇怪了。 进门看见有人易水吓了一跳,虽然对面的阿姨长得一副笑脸样,看起来很和气。 “回来的正好。”丁阿姨笑眯眯接过秦川手里的外套,说话带着一点点拐着弯儿的口音,“饭刚做好。” “谢谢你。”秦川笑,又回头介绍:“这是易水。” 易水问好:“你好,容易的易,开水的水。” “瞧瞧人家孩子怎么长的。”丁姨眼睛都笑没了,退了两步往里让人,嘴里说道:“我姓丁,帮忙打理秦先生家里的,平时有什么要添置的,告诉我就得,一准儿给你收拾清楚。” 秦川是习惯了的,换了鞋径直朝里走,听着后面丁姨逮住易水聊天不由想笑。 丁阿姨什么都好,只是太喜欢聊天了,秦川又不是喜欢说话的性格,更何况平日里在家时间并不多,基本没有和她说太多话的时候,她的一腔闲话只能去菜场和老板杀价。 今天可算逮着了一个活人,又长得水灵好看,丁姨自然不会放过他。 “今天买到新鲜的石斑鱼,做了鱼片粥,在砂锅里滚着,现在拿下来正合适吃。” 看得出来这位丁阿姨是个极麻利的人,嘴里絮叨着许多话一点儿也没耽搁手里做的活儿。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易水即使再会甩脸子,对着这样一位笑容洋溢的和蔼阿姨,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只好默默听着,偶尔“嗯”两声表示他在听,其实根本心不在焉。 丁姨对这个喜欢听她讲话的小伙子却是满意的不得了,火速给他安上了一些“乖巧”“懂事”“讨人喜欢”的人设。 “我去换件衣服。”秦川说,他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易水饿了就先吃吧,不用等我。” “就是因为什么时候都不着急吃饭,秦先生才会瘦成这样。”丁姨领着易水去餐厅,唠叨不停:“那么大的个子就那么点肉怎么得了,真是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的,所以我常说得有个人照顾他才是正理……” 说到这里她大概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又笑了两声适时住嘴。 她回头看了易水一眼又捏捏他胳膊,话锋一转夸张道:“瞧瞧你,好看是好看了,和秦先生一样嘞,哪里有肉?这么高的个子,就这么一点点肉,不知道以为是从非洲逃过来的嘞。” 易水不由顺着她的手看了看自己算得上结实的胳膊,非洲逃过来的?有这么夸张吗? “喏,鱼片粥,那鱼鲜得嘞,阿姨我自己处理的,哪好叫他们毛手毛脚把好好的鲜鱼搞坏掉。”丁姨把粥碗推到易水面前,叫他坐下,“先吃碗粥垫垫,秦先生说不用等他,也不好真叫他吃剩饭的是吧。” 易水莫名其妙被摁在了座位上,就收到了一碗粥。 “糟嘞,忘记洗手!”丁姨一拍脑门,自己把自己逗笑,又催着易水去洗手。 即使洗手的时候也没停下她嘴里的话,一点点给易水介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做什么的,说到什么她觉得好笑的地方就又自顾笑起来,完全不管易水有没有听进去。 易水不知道一个人哪来这么多话可以说,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好笑的,却跟着一起笑了,真正做到了乖巧听话。 他一笑起来,丁姨站在旁边仰头感叹:“哪里的乖娃儿,真是漂亮。” 就是年纪轻轻傍大款可不是什么正经事,怪可惜的,秦先生很好,但小伙子还这么小嘞,还上不上学啦?住到人家家里来怎么像话的? 不过丁阿姨不是多事的人,心里这样想着也并不多嘴多事,也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只是为此可惜。 易水不挑食,但吃得出好坏,生滚鱼片粥半点没夸张,鲜掉舌头。 他本来饿了,这下一连吃三碗,把阿姨高兴坏了。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秦川是个对饭菜不讲究的人却挑食,饭吃得少还尝不出好坏,做饭的人最喜欢这种给面子的食客,这下真是怎么看他怎么喜欢。 “秦先生我是等不得了。”丁姨又给他添了粥,看了一眼时间说:“我这就走了,等秦先生出来记得把粥装给他哦,不要叫他吃凉了,不然胃痛的。” 她一一交代,对易水没什么不信任的,短短的相处时间已经完全相信了易水是个除了自甘堕落,哪里都不错的好孩子。 好孩子易水一边往外送她,一边把她那一箩筐话扔到了九霄云外,再回餐厅的时候,易水心情美丽,哼着歌把丁姨不让吃的晚饭全部打开,快乐干饭。 等秦先生?对不起,本人这里没有这项业务。 一直到易水吃完饭,都没等到秦川出来,易水不知道一个人换件衣服能磨叽多久,不会冲个澡给自己冲晕了吧? 吃人家嘴短,易水认为他好歹有义务让收留自己的老板好好活着,收拾好碗筷不由溜达到易水房门外伸手敲了敲门。 嗯?还真没人应?不会真晕了吧? 他摁下门把手,没想到门会开,走进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第22章 要一起洗吗 这是他第二次来秦川卧室,对里面的格局有了基本认识,他径直走向内间的浴室,没听见里面的水声。 “秦先生?”易水皱眉,敲敲门,照旧没人理会。 “你还好吗?”易水又问,“如果再不说话,我就进去了。”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这下易水没有再等,推门直入,大步踏过洗手池进了内侧的浴室,浴室门被大力推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 秦川光着身子站在浴室里,水已经关了,头发被拢到后面滴着水,所有汇聚在一起的水流都从身上蜿蜒而下,没入四处。 他右手里抓着手机贴在耳侧,看得出是在接听电话,对于有人闯了进来,他惊愕一瞬,没有镜片辅助的眼睛只能看见门前模模糊糊的影子,但除了易水,大概也不会是别人。 在和光溜溜的秦川对视的那一刹那,易水的脚被钉在了地上,眼神不可控地上下扫量过对方的全身。 一丝不挂的秦老板,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瘦弱的身体,湿透滴水的乌黑头发,白皙干净的脸,朦胧无辜的眼神蒙着一层水雾一样。 草…… 再下面,易水看到了按理说这辈子都不该看到的,秦川的某处。 妈的! 怎么会这样! “喂?小川?怎么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在安静到连空气都尴尬住的密闭浴室里格外清晰,易水一下子回神,手在兜里攥成拳头出卖了他的不平静。 他却依旧不肯认输地强行吹了声口哨克制着尴尬:“秦老板的身材,很不错。” “嗯,先挂了。”秦川挂断电话。 他微笑看向在他眼里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高个人影。 “易水?找我有事吗?” 易水不知道秦川是怎么这么坦然的,还是说他的伪装功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即使是在这种窘迫时候,也要维持他那什么绅士风度? 还有,他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看起来像在肆无忌惮地勾引?等等,勾引?勾引什么? “不过,”秦川慢慢走过去,在即将贴近易水的时候看到了他下意识后退的半步,他缓缓勾起唇角:“即使有事,也不该在这样的时候聊。” 伸过来的白晃晃的胳膊刺到了易水的眼,他瞳孔紧缩,想着秦川是不是疯了,他要做什么。 正要挥手拍一巴掌的时候,蠢蠢欲动的手掌僵在了一侧。 秦川拿过挂在易水身侧的浴巾,慢条斯理围好,戴上眼镜清清楚楚看见了易水的脸。 “现在倒是可以随便说了。”秦川问,“是什么紧急事件,需要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讨人厌? 易水说不出来的火冒三丈,心里极其烦躁,连带着看秦川的脸都烦透了。 本来是个很好解释清楚的事,可以好好说他是担心秦川没吃饭在里面缺氧晕倒了。 但现在,易水一个字都不想解释。 他冷笑一声,呲着牙对秦川说:“当然是觊觎秦先生的美貌,来窥探美人出浴了。” 这气话说得格外幼稚好笑,他本意是想恶心恶心秦川,正常男人听到这种话都会怄气反驳。 秦川却顺着他的话音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那下次不必偷窥,可以和我打个商量,浴室够大,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进来。” 一句话叫人梗住,易水握紧拳头心道:又输了! “不必了。”易水咬牙退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秦川听着愤怒的关门声倒是心情愉悦,对于自己的身体被易水看光了这件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在秦老板的计划中,这是迟早的事,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而摔门出去的易水回自己屋里暴躁地摔了下枕头,越想越气,深觉自己没发挥好,如果现在再杀回去,可以换种更有杀伤力的说法! 秦老五是个什么物种?有女朋友的人还能面不改色对一个男人说出那种话! 真是变态变态变态! 易水的愤怒莫名其妙,但持续了很久,一直到睡前都无法释怀。 直到在梦里出现的背影姣好腰肢纤细的美人回头变成了秦川的脸,饱满的胸部泄气一马平川。 他媚眼如丝,冲易水笑得甜腻。 “要来一起洗吗?” 要你妈个大头鬼! 第二天早上易水的低气压是有迹可循的,反观秦川丝毫没受影响,称得上神清气爽。 看到两个人不分白天黑夜同进同出的时候,从业几十年的司机吴师傅也保持了一位合格司机的职业素养,没过多侧目,毕竟老板们都有些自己的小秘密是可以给司机知道,但司机得明白绝不能说出去的。 除了因为昨天的事看秦川越来越不顺眼外,易水对这里没什么不满意,甚至想,原来做个白领上班是这么快乐的事吗? 在十方遇到的每个人都很好,看见他这个陌生人都会面带微笑点头致意,所有人都和蔼可亲,实在令人受宠若惊。 他吊儿郎当坠在秦川身后,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不免无语,所以这样恼人的上司也不一定会带出来和他一样的下属。 易水是满意了,不满意的人在二十一楼迎接他的老板。 刘瑶当然没想到这么大的新闻事件,二十一楼的眼睛耳朵、秦老板的左膀右臂竟然毫不知情。以至于在李想带着休假之后精神饱满的微笑站在电梯前时,差点平地摔倒。 原以为更换新司机后,被替代掉的易水不会再出现在十方,李想甚至没多想秦川为什么没交代易水离开的解决方案。 “嗨~” 他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完美调解了易水的坏心情,看到有比自己更难受的人,就没那么不高兴了。 易水拉了一路的脸总算重新灿烂起来,挥手和他问好:“李秘书,不过才一两天没见,我竟然很想你。” ……李想说不出话来,看看易水又看看秦川,最后一口唾沫差点噎死自己。 “怎么回事?” 在盯着老板和那个小混球一起走进秦川办公室后,李想迅速走到刘瑶身边询问。 “李秘书。”刘瑶吓了一跳,很少见李想这样的表情,“昨天秦总带来的,说叫他先在办公室做特别助理。” 她不知道李想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尤其李想是她直系上司,平日里对他们的要求就是无论公司内还是公司外,绝不能提起老板的私事,更不能随意编排胡说。 关于易水是公司太子这件事,刘瑶可不相信李想不知情。 看刚才那样子,易水和他分明是认识的,怎么这会儿又假装不知道了? 难道是在考验她? 这么想着,刘瑶没敢瞎说,只是照公事公办的态度解释:“秦总亲自吩咐的,叫他处理些……简单文件。” 她在简单二字上加重音,算是提醒李想秦川对这位的态度。 特别助理? 李想听见这几句话,脑子都跟着疼了。 他不免猜想难道秦川真和这讨嫌的家伙有了什么?但是把人带到公司里来,是不是不妥?这可不是秦川的处事作风。 第23章 和谐生活 李想的表情过于严肃,以至于刘瑶都开始脑补是不是关于太子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刘瑶小心问道。 “不是。”李想回神,挤出一个笑冲她点头:“你忙吧。” 他带着文件夹走近办公室前,敲门进去,眼神瞬间飘到易水身上。 竟然是真的…… 李想梗住,没想到秦川竟然真把这个没规矩的人放进了自己办公室里。 这实在,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秦川知道李想在震惊什么,不过他没有去向下属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必要,并且相信以李想的专业程度,很快会接纳这间办公室里多出来的这个人。 李想当然足够专业,吃惊也只是短暂的,他很快当做没有角落里那个人,站在秦川前面,像往常一样开始确认行程安排。 被忽视的易水听着李想报出来的那一大串工作,光是用听的已经开始头疼。 没想到秦老五的工作并不只是表演,是真在做事。 这么想着,也就懒得再关注那边,继续整理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心里也不免想,这些文件究竟有什么好整理的。 在接触这些文件之前,碍事的护手霜在桌上,他瞥了一眼,拿起来挤了一坨又胡乱抹匀这才开始工作。 “……下周五出差的行程再给您确认一下,到会时间是13日上午……” 李想还在一件件和秦川确认工作,眼睛在行程表上反复扫视以确定没有遗漏的项目。 他当然不知道,一向认真倾听的老板此刻注意力已经全然飞走,落在了角落里正在涂抹护手霜的人身上。 李想的声音还在耳边,但秦川控制不住的,眼神连带着神经线一起到了易水身上。 他的变态念头又进一步了,不满足于远远看着,想要亲自把乳白色的护手霜在手心融化,包裹在易水手上,一根,一根的,把每一根手指,细细摩擦,让那双手每个角落都涂满秦川的护手霜,直至被按摩吸收,每一寸皮肤都温润细腻。 “……秦总,秦总?” 秦川迅速回神,他推了下眼镜,“嗯”了一声。 李想低声问道:“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秦川说,“之后辛苦你再提醒我。” “应该的。”李想点头,“照平常一样,我会提前一天时间再重新跟你确认当天工作细节,可以吗?” “好的。”秦川点头。 “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李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得到秦川肯定准备出去。 在出门前他看向易水,又很快收回眼神。 老板的私事,不拿到明面上的任何场合讨论,是李想入行后学到的最有用的行为准则工作指南。 关于易水其人有多不讨喜,从他坐进秦川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已经不是李想会多嘴跟老板说的话题了。 李想本以为会鸡飞狗跳的办公室,并没照他料想的路线发展,反倒是超出预期的,易水极稳当地坐在了这间屋子里,真的“工作”了起来。 凡是秦川不忙时,必和易水同进午餐。每晚回家时,吴师傅习惯了车上同时坐上两个人,再在早晨接他们上班。 回到家里,丁姨也已照常准备两个人的饭菜,负责打扫清洁的人也渐渐习惯客房里住进来了一位新客人。 而从在浴室中看到秦川裸体事件后,易水自己不觉得,但着实在下意识避开在家里和秦川的正面交流,数天后才摆脱了梦里有秦川这件事的阴影。 对于易水的回避,秦川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秦川易水两个人以这种略显诡异的模式相处了一段时间,易水的座位也逐渐从秦川斜对角挪到了正对面,又挪到了一侧,最后挪到了秦川办公桌一侧,已是两人同时伸平胳膊能碰到手的距离。 如温水煮青蛙,易水一次又一次接受关于工作方便的理由,直到坐在离秦川极近的地方,也没打算再抗议。 至于先前说好预支工资的事,谁都没有再提起,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事情一样。 易水跟着秦川好吃好喝免费房子住着,堪称神仙日子,如果能离秦川远点,大概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生活。 只有一件事,说不上讨厌,但也极难忽视。两个人离得近了,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易水的耳膜。 秦川的声音像一把满是绒毛的小刷子,只要响起来就会钻进他耳朵里,轻轻柔柔地刷扫,是无法令人略过的异样。 除了这个,令他无语又困扰的事情,就是秦川像个没长手的残废。 秦川总是在工作间隙想起什么,就会说一句:“麻烦帮我递一下好吗?” 易水皱眉,对于这种长了手和没长差不多的上级对下级的剥削行为,非常不满意。 但他并不想为了这种小事和好吃好喝养着自己的人吵翻,甚至想起这确实也是自己工作的一部分,于是只好左一只笔,右一本书的递些东西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递东西递得久了,易水总感觉秦川的眼神格外刻意地落在了两人交接的位置上。 这种第六感是虚无的,没有实证的,易水并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想不出秦川有要关注两只手的理由,因此只把这种感觉归为错觉,并不深究。 两个人竟然出奇和谐的,就这样互不妨碍地生活在了一起,自然到像是易水本来就是这个家里的人。 易水也有恍惚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还没琢磨过味儿来又很快想自己婆婆妈妈的,就此作罢。 这天早上易水起来的时候正看到秦川西装革履的已经站在了玄关换鞋。 两人对视上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秦川明显也愣了一下。 “这是……?”易水挑眉。 “不好意思,我忘了。”秦川回身解释,他推了下眼镜:“我有个工作要出市,大概明天才回来,你今天正好休息一下,好吗?” 那有什么不好?易水乐得自在。 “丁姨会来做饭,你别担心。”秦川想到这是个饿不得的主,换上鞋子冲他微笑:“如果需要什么也可以自己去买,我会告诉丁姨的。” 易水点头,并送上了祝福:“好啊,秦先生一路顺风。” “谢谢。”秦川搭上电梯,对他笑了一下:“不过,我乘飞机,就不好顺风了。” 易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梯门关上已经下去了。 他切了一声,手插在兜里重新溜达回房间躺了回去。 在迷迷糊糊又睡着的时候他想,还是应该找秦老五借点钱给房东的,昨天已经是接到的第十四个电话了。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得了。 易水再醒来的时候是饿醒的,睁开眼睛就觉得前胸贴后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十一点了,还真是没少睡。 他打着呵欠去洗漱,伸着懒腰从屋里出去的时候才听见外面有机器运作的声音。 是谁在打扫卫生? “小易呀?”丁姨还是那副和和气气的笑模样,仰头看小帅哥戳在那里,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年轻人真是好睡,像我这个年纪都再睡不着的。” “丁阿姨早。”易水打了个招呼。 “可不早嘞。”丁姨把手里的活儿收拾一下,带着他往餐厅走:“你饿不饿?早上秦先生交代给我说今天不在家,又说你今天休息,我急急忙忙又准备了一餐饭,没瞧见你出来吃。” 饭菜还是一如既往得丰盛,本来就饿得要死,这下易水吃起来简直是风卷残云,直把阿姨都看傻眼了。 这孩子,真是能吃能睡,长得漂亮讨人喜欢,不过嘛…… 丁姨在内间洗手,默默回头看了还在持续进食的小男孩两眼,从嫌他年纪轻轻傍大款改换替他发起了愁。 这样子的个性怎么留住秦先生嘞? 第24章 无法控制的他 “对的对的,再放几颗枸杞进去,好了好了!” 易水紧张地完成最后一个步骤之后,总算是悄悄松了口气。 看着咕噜咕噜烧开冒泡的汤和升腾的水蒸气,他后背冒了一层汗,站在锅前沉默下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做这种事。 “要么老话常说长得好的笨不到哪去,看看你做得多好。”丁姨笑得两只眼弯成缝,“等秦先生回来得让他尝尝你的手艺,他一定会夸你能干的。” 首先,易水猜她前半句话一定是自己编出来的,长得好的笨蛋多的是,其次,他辛辛苦苦做的汤,凭什么要让秦老五评价好不好? 要不是丁姨硬拽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真和她学起了煲汤。 “好了,就小火炖着,到晚上就有靓汤喝了。”丁姨十分满意,又看了一眼砂锅可惜:“你学得这么好,秦先生今天不在也太浪费了。” 易水似笑非笑,敷衍地“嗯”了一声。 可惜?可惜什么?我自己全喝光,一滴也不给他留。 到了晚上易水真正喝到这碗汤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做出了这么鲜美的汤,即使不挑食的人也会赞一句鲜掉眉毛的程度。 丁姨早早回家了,这么一大锅汤只有他自己喝,还真是有点可惜。 做饭的人大概都有这种心理,一旦尝试过后味道不错,或多或少都会沾沾自喜,自认有点烹饪天赋在身上,很想有位食客来尝尝,听他夸赞自己。 易水啧了一声,想是秦川没这个福气,这么好喝的汤尝不到。 想不到的是,说好明天才回来的秦川大半夜就回来了,而且又喝多了。 司机老吴送他回家的时候,看见易水穿着家居服光着脚丫子正戳在里面看电影点了点头,笑呵呵问好。 “小易,秦先生喝多了,李秘书还没回来,辛苦你多照顾着了。”老吴扶着秦川这人高马大的也着实是费了把子力气。 易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已经被老吴扔到了他身上。 “诶?”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去接人,把秦川抱了个满怀。 “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早知道你在家就喊你帮忙了。”老吴呵呵笑,松了口气说:“那我先走了,明天不上班我就不来接人了,秦先生喝了不少,你费心吧。” 他说完自顾走了,进电梯的时候又想,人家这关系,轮得着自己多嘴说费心。 秦川完全瘫倒在易水身上,和上次那种安静喝大了不太一样,今天或许是在酒桌上喝的超了量,时不时会哼唧一两声,看得出不太好受。 “喂。”易水叫他。 没有反应。 “你喝了多少?还能听见吗?”易水胳膊捞住他,另一手费力去掐他脸蛋,看他的醉态。 “啧,真麻烦。” 分明靠人家养着,不过是见人喝多了,易水倒不耐烦起来。 他松开掐着秦川脸的手,弯下腰用了点力气把人半扛半抱着走进了秦川的卧室。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这家伙究竟怎么想的,酒量这么差还喝什么酒?喝多了还总要麻烦别人善后,真是个麻烦精。 易水骂骂咧咧地刚用力把人放上床,醉鬼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下子翻身压住了易水,两人都无法保持一个稳定的姿势,在柔软的床上,易水成功被秦川压在了身下。 即使易水比秦川高了几公分,一个和自己体型差不多的成年男人压在身上也难以翻动,尤其这人喝多了,死沉死沉的,易水几乎要被他压断气。 “嗯……” 秦川趴在易水胸前,脑袋正好凑在易水肩窝旁,大概这个姿势实在是太难受了,窝住了他的胃,无意识的呻吟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毫无遮掩地钻进了易水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 …… “妈的!你在鬼叫些什么?!”易水一激灵几乎是瞬间大声骂道。 “唔……” 秦川的头左右动了动,头发蹭着易水的脖子,让他身上的汗毛瞬间炸起来,一层战栗的小疙瘩蹭地刷刷冒出来,直掀易水的天灵盖。 酒味混合着秦川衣服上被护理得当的淡淡清洗剂的味道,钻进易水的鼻子里,像有人打开了他的脑袋塞了一整个秦川进去,五感所及全是他。 在易水的嘴唇摩擦到易水颈侧皮肤的那一瞬间,易水弹跳起来,把秦川掀翻在地。 天旋地转的秦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眩晕和疼痛同时袭来,让已经无法自由控制的神经线自动通过嘴巴叫出了声。 “啊……” 这叫声让易水的头皮发麻,从秦川喉咙里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让人恶心,易水受不了,形容不上来,只是连手心都跟着一起痒,恨不能给他两拳叫他把那恼人的声音吞回去。 “你他妈的……” 易水一句话还没骂完,蜷缩在地上的秦川撑着地板颤颤悠悠坐了起来。 “?”易水像吞了一整只活鸡,脸色难看得够呛,“你没喝多?!” 这个问题并没有人回答他,秦川只是晃悠着从地上爬起来,眼镜早在刚才就被甩了出去,脸颊泛着醉酒的红晕,两只眼睛眯起来,看四周哪哪都是重影。 扑通一下。 易水吓得两腿岔开着坐到床上,瞪着眼看着跪在了自己身前的秦川,无法解释地吞了下口水。 仰头眯眼的男人和往日不同,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红粉色,迷离的眼神瞄向对面的眼睛,水汪汪的含着露一样。 这幅样子和自然状态下的秦川判若两人,那点冷静冷淡疏离假笑,通通不见,只有神经被酒精麻痹的茫然。 他正跪在易水两腿之间,因姿势改变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裤绷紧的大腿,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尤其坐在床上的易水穿着十分宽松休闲的家居裤,形成了鲜明对比。 秦川紧紧皱着双眉去摸索快要勒死自己的领带,好不容易找到领结,暴力将它扯松。 眼前朦胧一片,只有一片灰色和……漂亮的手? 好美…… 秦川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盯着那只手一动不动,像在仔细观察什么要紧文件。 “秦川你……你!”易水没说完的话直接变调。 他的右手,被秦川捧住,贴在了脸上。 秦川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像是肖想多年的愿望得以满足,连醉后的脸上都看出了幸福的笑意。 易水如遭雷击,僵在床上。 直到他那只手被秦川拿着,轻吻之后放在了自己的衬衫上时,易水扭曲着脸暴跳如雷奋力推开他,左手控制不住地掐住了右手的手腕。 “你他妈的是不是变态!”易水总算脑子炸开,可以说是狼狈到极点地从床上逃离开这里。 “变态……嗯…变态……” 秦川神志不清地重复着易水说的话,整个人贴在床上伸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粗重的喘息埋在被子里,隐隐透出来袭进旁观者的耳朵里,如炸弹触针拔开,原地炸毁方圆数里的一切。 “我他妈的……”易水深吸一口气,最后只憋出了一个“滚”字。 连人带被子滚成一团,易水喘着气把秦川钳制在被子里,磨着后槽牙瞪着鼓成一团的地方,十指贴在掌心,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抓挠手心。 用了十足力气摔上了秦川卧室的门,易水逃也似的蹿出去,站在水流下拼命想要水带走掌心奇异的麻痒。 妈的,今天这个傻逼就是醉死,就是吐到呛死,他也不会再管他一下! 第25章 乖巧伶俐 秦川醒来的时候头疼得要死,而且喘不上气来,他使劲儿呼吸,想伸手揉一下额头,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他的胳膊? 从感知不到胳膊存在的认识里惊醒,秦川尝试从床上迅速起来,却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等到蛄蛹着坐起来,才发现原来他没有被贩卖到什么地方失去了双手,只是全身都被紧紧裹在被子里,像条蛹。 他努力从被子里钻出来,大早上折腾了一身汗,本来就疼的头更是晕得厉害。 昨晚……他用残存的记忆搜索,能回忆起来的事只剩下了客户劝酒。 少不得是对方那个喝大了的二世祖偷偷在他红酒里兑了白的。 秦川暗骂一声,对这种无耻客户在谈成之前只能笑脸相对,也不可能再去找他对峙。 想必是李想担心他出什么事,先叫人连夜送回来了,好在开车也不过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否则后面还真是不好说。 他动了一下,被衬衫西裤及被子束缚了一整晚的身体像是缺了润滑油的机器人,都能听见关节咔咔在响的声音了。 秦川的脸难得皱成这幅模样,控制不住地痛苦闭眼。 在浑身僵硬的疼痛中他想,谁送他回来的?谁会这么对待他? 后一个问题没有再多思考,秦川很快得出了答案,想必除了家里那位,不会有别人会这么干了。 他赤脚下地,正踩到了昨晚掉落在地的眼镜。 ……把它捡起来盯了一会儿,秦川沉默。 所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眼镜都掉在地上了,易水这个人,连把眼镜捡起来放好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这么想着,世界重新清晰起来,秦川抬眼扫过室内,余光看见什么,梗在原地。 在卧室一角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室内沙发尺寸显然不是为了待客,更何况男人比一般人要更长一截的腿。 易水的长腿翘在沙发边上,两手环抱胸前尽量贴在沙发背上让自己不会掉下去,看得出来实在难受,脸色即使在睡梦里依旧臭得要命,不像在睡觉,像在和谁干架。 秦川顿了一下,慢慢走过去,直到站在离易水不过一步的距离,他看着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缩在沙发里不平稳的睡颜,不知道该想点什么才好。 没记错的话,上次醉酒易水在他床上,他当时没有多想,也没心思去管这些。 可这次,秦川想,易水执着在他酒后睡在他身边,是想照顾他吗? 这个念头很要命,秦川有点不敢相信。 忍不住想:易水这样的人,会吗? 某人醒来的时候全身僵硬,从脖子到腿都嘎嘣嘎嘣地响,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断裂。 “啊……”他低吟出声,捂住脖子,脸不受控地扭曲起来。 刚从沙发上坐起来靠在沙发背上,洗完澡的秦川已经神清气爽从内间走出来了。 身体的滞涩酸痛在提醒易水昨晚是怎么憋屈睡着的,和站在对面干净舒爽的漂亮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天杀的。 易水咬牙在心里暗骂一声,为自己一时心软怕秦川呛死选择在沙发上睡了一晚而暴躁。 “你醒啦?”秦川戴上眼镜看清易水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了,他微笑,带着些抱歉:“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声音飘进还在暴躁中的易水耳朵里,一下子唤醒了很多记忆,比如昨晚为了什么才会委屈自己躺在还没他人长的破沙发上。 才洗过澡的男人透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平日里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随意散落着,削掉了他往日的棱角,剩了三分和软的乖顺。 易水臭着一张脸眯眼看他,由于坐位不得不仰视他。 注意到易水在观察自己,秦川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 “肯定没睡好吧?”秦川微微弯腰,“今天不用去公司,你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会儿?” “走开!”易水低喝。 这两个字说出口,两个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秦川的脚默默后退一步,直起身子笑:“看来睡沙发的后遗症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易水的手撑在一旁收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秦川接近过来的一瞬间那么激动,就像是……应激反应? 他的神经线比他本人更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呵斥着叫他快点躲闪,至于原因,不清楚。 “对不起。”易水硬邦邦丢出这三个字,忽地站起来,没再看秦川一眼,开门快速离开了这里。 在走的时候,他刻意回避,小心自己没碰到秦川。 这本不正常,易水不是这样的性格,如果是平时的易水,即使生气了也该是站起来撞到秦川身上,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不爽。 可眼下,即使易水永远不会承认,可比起生气离开,他更像是仓皇逃跑。 看着易水匆匆离去的背影,因为手脚僵硬而显得有点滑稽,秦川的唇角微微扬起,镜片闪光把他眼里的颜色遮住。 看来,这只小狼,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驯服。 易水贴在浴室墙上自顾生气,至于生什么气,也不知道,但就是莫名感觉输了,这种感觉不好,非常坏,易水说不出来,但心里对秦川的烦又上一层楼。 烦躁一直持续到他洗完澡准备去厨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不是能挨饿的类型,饿了就要吃,天塌了也得先吃饭。尤其想到昨晚鲜美的汤还在,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如果没在餐厅看见正在喝汤的秦川的话,如果丁姨没恰好在这个时候到家的话。 “你可不晓得有多了不得的,小易哦,人漂亮又机灵的嘞。这个汤,我教了一次就学会了,特意煲给你吃的呀,还好你回来了,不然小易的心思不是要糟蹋了呀。” 丁姨端出易水做的汤,在笑容满面添油加醋地夸奖,在秦川面前给易水讨功劳。 秦川挑眉,盯着碗里的汤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丁姨说的话。 如果仅仅是煲汤还好,特意给他做的?秦川笑了一声,恐怕会在里面投毒也说不定。 在易水反应过来,即将扭曲着脸冲进餐厅劈手把汤碗夺过来的时候,汤勺已经送进了秦川的嘴里。 “怎么样嘞?” “真不错。”秦川扬了扬眉,朝丁姨笑:“看来老师教得不错。” “哪有哦。”丁姨听他一句话夸了两个人也跟着乐开了花,回身要去厨房拿正经早饭出来,嘴里还不停在赞道:“不要看我见小易先生次数不多,他可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娃娃,又懂事又勤快。” 一再从丁姨嘴里听到“乖巧”两个字用来形容易水,秦川似笑非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个美好的词语贴在这位刺儿头小少爷身上。 “哎哟,吓我一跳。”丁姨转身正撞到易水身上,仰着脸怪道:“这孩子毛毛躁躁的,幸好我还什么都没拿,烫到你可怎么得了?这样漂亮的胳膊腿儿可不好留疤的。” 怪完又眯着眼睛轻拍他的胳膊,笑呵呵说道:“饿了没?秦先生说今天不用出门,正好,快洗手吃饭。” 易水肚子里憋的那点莫名其妙的气早已消失无踪,不知道是为了听两个人在背地里夸他汤煲得好,还是因为看见阿姨一早上就笑意盈盈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他眼神飘向在认真喝汤的秦川,心不在焉地挤出一个笑:“是我莽撞,下次小心。” 听见这话秦川手里的汤勺顿在了嘴边,对于自家阿姨用在易水身上的那些褒义形容词多少懂了几分。 还是只懂得尊老爱幼的小野狼。 第26章 随口说的 秦川唇角勾起来的时候,被易水瞥见,当即皱起双眉,又没好气地离他远远坐下。 如果早知道只是同情心泛滥怕这个人醉死在床上就会得到一天的坏心情,易水说什么也不会走进秦川的卧室。 现在他怎么想怎么来气,把心里一切烦躁都归于身体上的僵硬酸涩和没睡好的低气压。 秦川并不在意易水的脸色如何,心情也丝毫未受影响,吃完早饭甚至对易水笑了一下:“多吃点。” 他从餐厅撤走,易水的脸越皱越紧,直把进来看要不要添点什么的阿姨看得哎呦叫出声。 “哪里不舒服?这是扯着哪了还是落枕了?”丁姨吓了一跳,跟着一起龇牙咧嘴的,“瞧瞧你这脸色难看的哟。” 这话击溃了易水最后的防线,捏紧手里的筷子塞进嘴里的食物都可以说是在撕扯,很难不担心他会不会把整张桌子嚼吧嚼吧吞下去。 憋着气的一餐饭总算结束,丁姨是个勤快人,手里闲不下来,易水很想帮忙做点什么,都被她伸手挡住。 “这些哪里要你来做?你们这些会读书的应该用脑子,动手动脚的粗笨活有别人干的。”丁姨笑眯眯把碗收起来,又把高个子易水推出厨房,“本来家里收拾也用不着我的,隔天会有人来收拾,我轻松得很,不要你动手的,我只是闲不住。” 易水不想为了这些小事和她争执,顺从地跟了出去。 “你今天在家里和秦先生做些什么?” “丁姨。” 阿姨的话刚问出口,易水还没来得及质疑这话里的歧义,秦川正巧过来,两人一同看过去,盯在秦川身上。 被这样两道目光直视,秦川愣了一下,干咳一声才说:“今天在家休息,就辛苦你多做一餐。” “哎哟,哪里要得到你说?”丁姨怪道,又抓住一旁易水的胳膊笑呵呵邀功:“先前小易先生说要去选点菜,多和我学几手呢。” 易水被抓着胳膊面上不显,脑袋里填满问号:我什么时候说过? 倒是秦川,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看向易水意味深长地说:“是吗?那我会好好期待一下的。” 期待?期待你个大头鬼! 秦川脸上挂着的笑看着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微笑,但易水深信,其中别有他意,笑得他浑身难受,直觉就想炸毛。 只是还没呲起猛兽的牙,就被阿姨揪住了后脖颈子。 “小易先生聪明得很,一学就会的,没有问题!”丁姨一顿猛夸,带上让人生不起气来的和蔼笑容,一下子把易水炸起来的毛浇湿了。 他微微撇开脸,轻声切了一下,根本懒得再回应。 把一切收进眼底,秦川为有人轻易能拿捏住小狼七寸失笑。 他笑容加深,连话音里都带上扬音:“叫小易开车载你去,就不用叫车了,注意安全。” 易水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口吻,又看了一眼丁姨担心她误以为自己是不想帮她开车,只好臭着脸忍住。 这倒提醒了秦川,他眼神不经意间落到易水手上,又加了一句:“嗯,还是叫车过来吧,小易不太熟悉路线。” 这下易水看了秦川一眼,呲牙呛道:“我就喜欢开车。” 一句话噎住了两个人,这下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任谁也没再说什么了。 阿姨领着易水出门的时候,秦川坐在书房里听见了动静。 他摘下眼镜揉揉眼角,嘴边浮起自然笑意。 这种专门和人对着干的脾气,只有青春期的叛逆少年能时刻保持,不过易水这样满身火气的炸药桶,倒是只顺毛驴。 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秦川发现易水并非一无是处,也绝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流氓。 除了皮囊美貌,在易水不羁灵魂里还包裹着另一些迥异的特质,比如他口无遮拦脾气暴躁,但称得上善良。 无论是他对丁姨的态度,还是秦川数次醉酒他都守在一侧……这些细节是人身上掩不住的善。 做这一行来秦川见过数不清的人,透过一个人下意识的习惯作为去判断这个人的内在如何已经是他的必修课。 此时他不得不相信,易水并不像最初时看见的那般恶劣,只是…… 秦川重新戴回眼镜,手放在键盘上回归工作节奏。 只是单纯如此,也不是能入秦川眼里可交往的那一类人。 对这样的人,要迂回作战,给他一些甜头诱哄过来,再花上少少精力去维系这幼稚关系。 至于该如何去做,秦川并不认为有付出极大思虑的必要。 在超市推着购物车皱眉耐着性子听阿姨讲新鲜漂亮的菜如何选的易水不知道,他已被视作金丝雀,猎人准备收网关笼子。 只是秦川也没想过,关雀儿的笼子,收的进一匹小狼吗? 有易水这样高大帅气的人陪着买菜,丁姨的腰杆都挺直了三寸,碰到经常见面的其他婆婆阿姨都主动挥手打个招呼。 易水低着头,帮忙推着购物车倒没有半点不耐烦,有凑过来夸他的还会附上咧嘴笑外加“阿姨看着真年轻”“婆婆这丝巾颜色真不错”,直把整个菜场的中老年妇女哄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教他怎么选菜。 回去的时候易水连棵葱都没让阿姨帮忙拿着,两手拎着沉重的购物袋倒是不算费劲,只是手指被勒紧转青白色。 进门的时候正碰上秦川,他出人意料地大步迎上来接下了易水手里的重物。 两手空空,易水没反应过来,没想到秦川会来帮忙。 “怎么拎了这么重的东西?”秦川的语气里带了些急促,眉心微微皱起看向易水在甩动活血的手。 “哎呦,我就说嘛,不要他拿不要他拿,他哪里同意嗷!”丁姨也不满看向易水,“给我心疼的呦,我不过才五十出点头,哪里到那种什么也拿不动的年纪?” 易水抬眉不解,不过拎了两袋子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还好。”心里想着,易水已经顺嘴说了出来:“比扛着醉酒的秦先生回家轻松太多。” …… 一个人的嘴欠,三个人的沉默。 丁姨挤了挤眼,想此地不宜久留,不是她再能待下去的地方,展示惊人的臂力把秦川手里的购物袋夺回来,匆匆退出了战场。 易水抿住嘴唇,有那么一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在阿姨面前说这些,虽然这话也没什么,但就是……怪怪的,好像在抱怨什么…… 抱怨什么?抱怨秦川抱起来太重,还是抱怨秦川醉酒? 站在秦川的家里,当着丁姨的面说出来无论是哪种意思,都很让人想把话吞回去。 被针对的秦川则干咳了两声,想说句什么又咽回去。 最后在诡异的沉默中秦川率先说道:“我在等一个视频会议,先回书房了。” “哦。”易水点头,准备拐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小易……” 易水回头,看向欲言又止的秦川,给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谢谢。”秦川微笑,又说:“下次不会了,不好意思。” “我是说,”他又笑了一下,“醉酒被你扛回来的事。” 这下换易水怔住,他挠了下鼻尖:“哦。” 又皱眉抿嘴,别别扭扭挤出一句:“我随口说的。” 秦川朝他笑,没再说别的。 看着他背影易水默默戳在原地,难得反思。 这话在第三人面前说,是不是伤他面子了? 尤其秦川道谢,又道歉,搞得很正式似的,一下子显得易水像个恶毒反派,让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第27章 吃饱了撑的 这阵子秦川对易水的分析没错,这个人不止是顺毛驴,还是极其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如果秦川不高兴了,易水说不得会更高兴,再多呛他几句也可能。 但秦川没有,反倒透着点害羞尴尬似的,说谢谢……一下子让炮仗哑了火。 在厨房里帮忙收拾的时候,易水听着丁姨唠唠叨叨讲秦先生喜欢吃这个,秦先生喜欢吃那个,难得没在心里不高兴,也没想他管秦川喜欢吃什么鬼东西,反而默默听着,偶尔“哦”一声表示听到了。 丁姨很欣慰,她就说,自己不会看走眼,小易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尝菜的时候易水发挥了自己嘴甜的特长,无论丁姨往他嘴里塞什么都竖拇指夸好吃,直把丁姨夸得眼睛都笑没了。 “傻小子光夸我做得好有什么用?”阿姨又招呼他弯腰,朝小伙子嘴里塞了一块虾球:“我教的要好好记住,自己也要做好才行的。” 易水是真不挑食,阿姨做饭也是真好吃,凤梨虾球酸甜适口,非常好吃,就是对易水这种多少偏咸味的舌头来说像小孩子菜。 他这才瞥一眼料理台上,五道菜有三道都是酸甜口的,会不会太腻了?丁姨今天忙昏了头,没考虑这个? 也不对,刚才阿姨好像提了一嘴,秦先生最喜欢吃糖醋口味的菜。 怪不得……易水嚼着虾球想,所以那天没吃到话梅小排,他看起来有点失望。 这一阵子工作,一般只有早餐会在家里吃,易水还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秦川喜欢的,是小孩子口味。 这样的吗? 易水勾起唇角,赞这道菜也一样美味。 在易水印象里,只有小朋友才喜欢吃糖醋口味。 那么喜欢吃酸甜口的秦先生,不论灵魂讨厌与否,胃里都住着一个小朋友才对。 这样一想,倒觉得秦川没那么假惺惺了。 不知道易水的念头有什么逻辑,但他就是这样认定,连带着对秦川的敌意,也因为这样天马行空的念头在不断降低。 起码直到午饭开饭前,都是如此。 收拾好午饭,丁姨笑眯眯解开易水的围裙,推着他的背催促,让他去叫秦川来吃饭。 “今天这样一桌好菜,可都是你和我一起准备的。”丁姨强调说,“秦先生看了一定也会多吃点的。” 易水不知道丁姨为什么执着于让他去和秦川沟通,不过总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还计较。 等到易水站在书房前伸出胳膊准备礼貌一点敲个门的时候,那句“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还没说出口,门已经打开了。 俩人同时愣住,秦川拽着衣服看着悬在眼前的漂亮手指,易水盯着换了一身衣服的秦川。 “有事吗?” “你要出门?” 两句话同时响起来。 易水没说话,把手放了下去。 秦川整理好外套点头:“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老吴在楼下等我了。” 说完这句话,秦川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感受到了易水的情绪变化,像是突然之间的不高兴了。 易水沉默几秒,整个人都绷不住的冷淡下来:“中饭呢?” 秦川确实急着走,他快速解释:“本来也是怕你不能挨饿,你和丁姨多吃点,不用等我。” “等你?”易水像被一脚踢到了什么开关,古怪笑道:“谁等?为什么要等你?” 秦川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和易水进行无意义的交谈上,他笑意未达眼底,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我先走了。” 得益于书房门足够宽,并不需要易水让步秦川就能走出去,只是两个人并排时即使秦川倾斜肩膀走过依旧碰到了他。 易水显得更不耐烦了,眉心皱得极紧,以身高优势居高临下扫了秦川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对于易水的情绪变换秦川奇怪,但也不会放在心上浪费时间,易水高兴与否或者不高兴的原因,在秦川闲暇时或许是不错的游戏,在忙碌时则没有探寻的意义,秦川并不在乎。 他走出房门时还能看见易水高挑的身影,就在斜侧,可秦川没再看他一眼,径直换上鞋子进了电梯。 在秦川走后,易水直挺挺戳在原地,心里一阵烦躁,关于对秦川的那一丁点儿好感烟消云散,没有缘由的,易水就是要给秦老五重新打上负分。 “小易,秦先生还没过来吗?” 丁姨的话如雪上加霜,传进易水耳朵里的时候更烦了几分,他扭过脸去,难看的脸色吓了来叫人的阿姨一大跳。 “怎么叫了好久?”丁姨悄悄朝书房方向瞄了一眼,其实并看不到书房的门。 她下意识小心降低分贝:“秦先生还在忙?” 难得看见易水这样的冷淡样子,丁姨下意识想到或许是不小心打扰了秦川工作。 她拽着易水往餐厅走,又悄声安慰:“秦先生是个好脾气的,不过最讨厌人家打扰他工作啦,要是他态度语气不好,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既然他在忙,你就先吃嘛,不用等他的,秦先生忙起来可是没有时间的。” 被摁着坐在餐桌前,易水扫了一眼桌上分量不多但花样丰富的菜,想想其中还有自己动手处理的食材,甚至听从丁姨的话学了秦川爱吃的菜,就一阵气恼,恨不能吞颗后悔药从头再来。 他到底是不是脑子坏了才会听话学做秦川喜欢的菜?秦老五他凭什么? 得知秦川有事出门,不在家吃午饭的时候,丁姨迅速理解了易水的情绪变化。 原来是在闹别扭,她抿嘴笑,怎么看易水怎么可爱,怎么会有这么又乖又懂事的孩子,发脾气也是悄悄的,不给别人知道。 有心想劝几句,丁姨又想到终归认识时间不长,即使知道这是个好孩子有些话也不适宜放在明面上,就此作罢。 只是看着易水憋着气似的把桌上的菜吃了大半,又是吃惊又是想年轻孩子是真能吃。 她看着见底的菜盘子想:好在秦先生条件不错,否则这孩子无论去谁家她都要担心吃不饱。 易水并不知道丁姨脑补了些什么戏份,他又是憋气又是不想浪费丁姨心意,加上饭量本来就大,几乎吃光了一桌子菜。 一直到晚饭前都还一点不饿。 到了晚上,家里只剩下了易水一个人。 屋里黑漆漆的没开灯,只有阳台亮着光,易水蹲在阳台上松土浇水,给仅剩的几盆半死不活换新盆,算作消食活动。 进行这项活动之前易水不免想到这是秦川种的,谁稀罕碰? 随即又想到,连他家我都住得,一些被他养死的花草怎么不能救一下了?他管我乐意做什么? 直到易水忙完,已经很晚了,秦川还没有回来。 他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径自回房收拾洗澡睡觉。 打定主意今晚秦川醉死,喝成一滩烂泥,他也决不会再去碰他一根手指头。 唯一失策的是,在易水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出来溜达的第不知道几次,半夜时分,因担心醉汉摔死而留着几盏光源的玄关处仍旧没人。 易水冷笑,不知怎的想到了那条没能穿在主人身上的艳丽红裙。 秦先生去夜会美人,倒是不需要知会别人一声。 砰的一声,易水的房门极大声撞上,在这一夜,睡眠质量不知道有多好的易水反复失眠。 好烦。 易水想,原来吃撑了竟然还有这种副作用。 第28章 传闻中的金小姐 一直到第二天易水醒来,秦川都没回家。 他走到客厅附近听见丁姨的声音:“哎呀,可不得了的,小易,这是你收拾的呀?” 易水下意识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其实从这里看不见里面,但不影响他偏了下头。 意识到秦川不在之后,易水的脸都黑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下意识。 想也知道,如果秦川在家,丁姨现在应该是厨房,而不是阳台上惊叹呼叫。 丁姨一早收拾到这里看见阳台门没关紧,还奇怪是谁进去过。 就在一两个月前,秦川养的最后一批绿植光荣枯萎后,他就再没添过新植物,不打算再残害新生命。 等丁姨走过去,发现有四五盆堆在墙角的转移到了中央的位置,干燥的土换成了水润润的泥,地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水渍。 她很肯定不是秦川做的,因为秦先生已经对自己失望,不大可能会再试图救活这几棵干瘪的小草,更何况,她知道秦川昨夜没有回家。 “怎么会有这么能干的小伙子的呀?”丁姨笑得眼睛弯弯,顺手把门带上赶着他往餐厅走:“我还想着秦先生和你一起出去了,结果一大早他联系我说你还在家,叫我别饿着你,呵呵~” ……易水听见这话梗了一下,顺从被带进餐厅,一晚上没睡好的起床气有所好转,昨天吃饱了撑着了的胃也忽然饿了。 “丁姨。”易水吃到半截儿,看着走来走去的丁姨叫道。 “诶,咋啦?”丁姨回身应下,“没吃饱?阿姨再拿一笼烧麦给你。” “不是。”易水垂下眼睛去夹小菜,不经意问道:“秦先生又出差了?” 丁姨呵呵笑:“这我可不知道了,秦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哪能什么都跟我交代?” 她说完看了两眼易水,心思一转说道:“我哪好打听,倒是你问一下,秦先生应该会说的。” “丁姨,笋丝真好吃。”易水越想越奇怪,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可是我的拿手小菜,秦先生最爱吃了,你也喜欢可是正好,哪天我教你好嘞。”丁姨立马被他带跑,又笑眯眯说道。 ……秦先生,秦先生,睁开眼就是绕不开的秦先生,怎么无论说点什么都能扯到他头上。 为此烦躁的易水没想过,他吃秦先生的,住秦先生的,连阿姨都是秦先生的,更何况,分明是他自己提起来的。 直到下午丁姨再带易水去添置家用之前,秦川都没回来。 易水当然不可能打电话给他,来回掏出手机乱划也没收到任何人包括烦人李想的消息。 他想,秦川还真是践行诺言给他安排了清闲工作,开车的时候起码无论秦川想去哪里,都要电话联系他。 现在,大概他不去公司也没人会发现。 易水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念头生气,但他归结为讨厌被人忽视。 一边推着车跟在阿姨身后,易水还在无法聚焦地出神,等到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车里多了好几束包好的花草,带泥的那种。 …… “丁姨,这是什么?”易水试探道。 “哦哦,我看你很会养花嘛,难得和秦先生爱好一致,我多选几样,你回家再种种看,给家里添点颜色嘛。”丁姨手脚麻利地结完账,把装好的袋子塞了一个给他,“走啦走啦,回家。” 如果知道阿姨会因为他活了两盆泥就发散这么多,易水说什么也不会去碰那几棵要死的草。 这样不忿的念头在秦川回家的时候,达到了顶值。 家里再次剩下易水一个人,像是在重复播放一样,易水站在昏暗的客厅里,盯着桌上几棵还带着泥土的绿植沉默,终究认命抓起来,劝自己植物无辜。 阳台上开着灯给易水照明,他打开储物柜,嗤笑一声,叹秦老五还真是差生文具多,养啥死啥的人工具倒是一应俱全。 他从其中里找到花肥花土和花锄,又在墙角摆列整理的花盆里选了几个顺眼的,挽起裤腿把头发扎好,迎着月光和灯光,开始易花农的第二次营业。 易水收拾得不可谓不狼狈,这次比昨天的工程大了太多,又怕新买来的花草娇贵碰着根系容易死,伺候得小心翼翼,等到全都换了新盆种好,他手上身上已溅上了不少泥点子。 他摊着两只泥手看脏兮兮的裤子,刚要准备冲洗一下的时候,客厅一下子亮起来,映进了阳台。 易水直起身子去看,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朝里望了两眼,没瞧见人。 他警惕起来,用手肘去开门,人刚站出去一步,再回头时看见了人,他愣住。 “你是?” “谁?”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易水眯着眼看面前的陌生女人,目光落在她白色长裙和右臂搭着的男士外套,以及,沙发上躺着的秦川上。 对面的姑娘称得上漂亮,或许再进一步,算得上美女。 易水垂眼扫过去,微微挑眉:“金……小姐?” “你认识我?”金雯静也同样把目光放在眼前这位高挑帅气的男人身上,略有几分吃惊。 果然是她。 眼前的金小姐和易水想象中的身材火辣的少妇不同,比起性感,这人显得更有几分干练精致的美。 易水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但眼下的情形显然与以往不同,他浑身泥点子,连两只手都脏得没办法伸出去,就站在这位连头发丝儿都显得精致的姑娘面前,落了下乘。 所以从昨晚到现在,秦川和她在一起,然后呢?两人回家,要做什么? 易水摊着两只泥手笑道:“百闻不如一见,金小姐果然美丽非常,叫我小易,不打扰你二位吧?” 小易? 即使易水隐藏的很好,但金雯静从这个漂亮年轻人的口气里听出些刺耳的声音,她笑,伸手指了下沙发上的人。 “小川醉了。” 又他妈的醉了? 易水的额角抽搐,嘴角的笑都跟着抖了一下。 秦川是什么大傻逼吗?怎么不能喝还天天被人灌醉?还是说美人在怀,没把持住? “哦。”他冷淡应了一声,“那我不打扰你们。” 他抬了下手展示两只泥手,似笑非笑:“先去收拾一下了。” “小易。”金雯静拦住他,微微笑道:“我还有事,他醉了我在这里也没意义,麻烦你照顾了。” “我照顾?”易水咧嘴笑,“怎么我是秦先生的佣人吗?” “易先生。”金雯静打断他,并不为易水硬邦邦的回应生气,只是把秦川的外套随手丢在沙发背上,低头轻笑:“那就拜托你了。” 她不再理会易水,也不等他回复,给易水留下一个微笑,踩着细长高跟鞋毫不留恋地优雅退场。 直到提示门关的声音响起来,易水才收紧手掌,闭了闭眼。 这诡异而又熟悉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又感觉输了是怎么回事? 他站到沙发前面,面无表情盯着第三次醉酒的秦川。 “姓秦的,你就这点儿本事?”他讥讽一个不省人事的醉汉,“看你他妈找个姑娘都不知道找个贴心的,人看你醉成这个蠢样子,还不是甩手走了。” 剩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要他收拾? 易水冷笑,伸着泥手捏住秦川的脸颊,在精英秦老五脸上印上了五根脏了吧唧的手指印儿。 他甩手离开,去清理自己,下定决心不可能再管秦川。 凭什么那个姓金的能想走就走,他可不做别人的冤大头,别人爽完他来善后,想想都要吐血了。 等到把自己收拾清爽了,易水靠在床上看手机,在手机页面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在看什么,时不时瞄一眼时间,眉心随着时间流逝的缓慢而一点点皱起来。 等易水来到沙发边上的时候,秦川已经滚落到了地上,大概是自我挣扎了一番,衬衫都被他折腾开了。 老子说了不会管,就是不会管,谁说什么也没用。 易水冷漠盯了他一会儿,抓了一把头发还是转身离开了。 下一秒。 我欠他的还不行吗?我住他家,他要死了我去哪儿住?! 把秦川丢上床的时候,易水彻底无语了,既对自己,也对秦川。 第29章 奇怪的易水 易水开始用脑子思索,是不是上辈子杀过姓秦的。 “金雯静。” 从秦川嘴里冒出这个名字,易水眯起眼睛,俯身过去,侧耳听他含混不清的在说些什么醉话。 “不要得寸进尺……”他说。 易水又等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不再有,他慢慢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盯着秦川。 所以,你的金小姐用什么要挟了你?要钱?要结婚? 这个问题没人问出口,也没人能回答。 两个男人一站一躺同时置身于宽阔的卧室里,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诡异。 秦老板一向受人夸赞的脸上沾着快要完全干掉的泥,照理说该显得滑稽,但似乎没有。 一双漂亮的手探过去,悬于架在高挺鼻梁的眼镜上,不过犹豫半秒,已顺利将这多余的装饰从秦川脸上取下来。 秦川长得白,眉目清秀干净,连闭着眼睛的时候都看得出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如果他的鼻子略窄一些,线条再柔顺一些,单看脸说他长得漂亮也不为过。 清醒时的秦川只有声音能入易水耳,勉强算是有可赞之处。 安静状态下的秦川全然相反,除了没有了那把丝滑圆润的好嗓子,其他地方,都勉强顺眼起来。 易水一时恶劣沾在秦川脸上的泥,像是一朵白花遭人蹂躏,染上了不洁之色。 尤其这污痕的形状,恰好是他扼住小白花两颊的位置,易水说不出来的,心上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异样转瞬即逝令人捉摸不住。 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想法,在易水回神的时候,他的右手,贴在秦川脸上,循着自己曾留下的指痕再次捏住了秦川的两颊。 修长匀称的手指一根根贴在对方的皮肤上,易水的眼皮和心同频率跳动一次,莫名而来的心虚慌张使然,在这一瞬间神经线越过主人指示,先他一步执行大脑命令,收紧了手掌。 就在这一刻,易水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还没来得及思索,已经对上了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从未这样近距离毫无遮挡的见过秦川的眼睛,超出常人瞳色的淡,勾住了易水的眼神,一时没能躲开。 只是一刹那的犹疑,带着疲惫朦胧的声音比往常的干脆多了几分黏腻,扒在易水耳膜里甩都甩不开地痒。 “轻一点……”他说。 不及这句话轰炸易水的脑神经,将他整个人粉碎在地,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些讨好地叹息。 “我疼。” 世界失声,易水耳鸣,轰隆隆的不知道都听见了什么。 越是紧张,手上的力气反而越下了几分重力,在易水仓皇甩手之前,先听见了躺在床上的男人吃痛的低吟声。 神经线彻底绷断,无论易水的身体还是他的大脑都在叫嚣着离开这里,在瞳孔收缩的下一刻,没来得及逃走的小狼被捉住了作恶的手。 “啊……”秦川叹出声,两只手同时用力,把贴在脸上的手掌珍惜地圈在了自己身上,再贴在了微热的脸颊上。 他带上一些酒醉的笑:“好凉。” 恶人易水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脑子还在不在运转,只是在反应过来的当下,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时,竟遇到了阻力。 易水的脸都难看到变形了,他在做什么,在和一个醉汉争夺自己的手。 在他用上十足力气从秦川手里逃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骂出一句脏话,就瞧见秦川瞪着两只无辜的眼睛震惊失措地看向他。 “你他妈的是……”易水骂道,后面那句脏话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他从秦川脸上看见了委屈迷茫,像是被丢在了马路上的狗子,湿漉漉的眼睛带着雾蒙蒙的水汽,就可怜巴巴望向你,让人说不出话来。 易水又跑了,仓皇逃跑,他没探寻缘由,只是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被攥软了,整个前额都昏昏涨涨跳得难受。 他不想再看秦川一眼,究竟是不想再看,还是不敢再看,只有天知道。 这一夜的漫长无法言说,易水把除秦川卧室以外所有的房间都走了一遍,最终还是站在了秦川门外。 他就在床上,安静躺着,大约是难受了,从仰躺成了侧卧,易水站的地方,刚好能看清他的脸。 眉心在睡梦中微微蹙起,手扶在胸口也许是酒精烧心了,易水不得而知,他手无意识抓挠裤缝,心里乱糟糟的,脑子又空白一片。 他该走进去的,拎起秦川扔进厕所把他的头塞进去摁下智能马桶的按键,让醉死过去胡乱叫唤的人清醒清醒。 他该离开这里的,离秦川越远越好,以免想起那些恶心吧啦的东西。 可无论哪样,他都没有。 易水站在秦川卧室的门框里,不往前走一步,好像这样就不算踏进了秦川的领域,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丢下秦川离开,这个人喝醉了,自己一个人待着很危险。 夜越来越深,易水不知道在进去还是出来的交界线上站了多久,直到秦川又翻了个身,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在睡梦中的秦川极不舒服,又总会梦见令人愉悦的时刻,他不知道那只贴在脸上的手是梦境还是真实,但其实没什么所谓,因为他心中笃定,那双手,迟早是会属于他的。 秦川再次从宿醉中醒来时懊恼地闭眼,他揉揉额心,想到自己这么长的时间浪费在了没有任何成效的事情上甚至被灌醉了,就压不住地恼怒。 他找手机,想联系金雯静,并且决定最近最好都不要再接近这个不可靠的女人。 却最先看到时间,竟然快中午了。 他一下子捏紧手机,这下心里的懊恼更是成倍冒出来,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费一丁点儿时间,哪怕只是打个电话。 “咚咚——” “秦先生?” 是丁姨。 秦川低哑着还没完全休息过来的喉咙应了一声:“在的。” 门外丁姨松了口气,凑近门缝扬高声音:“那就好,太晚了,我担心你是不是还不舒服。” 秦川再掐住两额轻叹一声,竟然到了要阿姨为他担心的地步,太超过了。 “没事就好,我煮了醒酒汤给你。”丁姨说道,“收拾好记得来喝,醉成这样,还是垫一垫胃比较好。” “谢谢你。”秦川略有些难为情。 “说的什么话?慢慢收拾,不要起得急了头晕。”丁姨放下心来,笑眯眯走开。 秦川一路摁住额头,到浴室里收拾干净才觉得脑子也跟着一起清楚了。 他撩开湿淋淋的额发,眯着眼睛看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想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被骗去喝无聊的酒,毫无意义地醉。 “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餐厅里丁姨看他喝汤,又拿了两碟暄软的早点,嘴里忍不住唠叨,又想着秦川不是那么喜欢说话的人,最后憋了一句:“自己身体要紧的。” “我知道的丁姨。”秦川微笑,顺嘴夸了一句:“汤很清淡,喝着很不错。” 提起这个阿姨又高兴起来:“你喜欢就好,还多亏了小易先生一早提醒我。” 秦川的汤勺顿在嘴边,易水?对了,忘了,他人呢? 还不等他有什么回应,丁姨已经一连串说完了。 “哎哟,难为小伙子嘞,早上我来的时候,也不晓得怎么啦,那么大一个个子,贴在门框边边上睡着了歪,嗷吆,造孽的嘞。”丁姨边说边比划,惯常爱笑的福相脸都皱起来:“吓我一跳,天知道这孩子咋个不进屋睡嘞!” “易水他……在我门外睡?”秦川艰难咽下嘴里的汤,手里的勺子都放回碗里,难以消化这几句话。 “可不是嘛!你门也没关的,他那老大一个,我过去就瞧见了呀。”丁姨也奇怪,当时以为是怎么闹了别扭,这话却不好和秦川直言。 她拍拍手说:“我哪里晓得,过去瞧了一眼秦先生不就在屋里睡得好好的,门还是我出来顺手带上的。” ……秦川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好问道:“他人呢?” “睡觉呀。”丁姨两手在脸上比划,夸张道:“那个黑眼圈,都要拉到下巴上去了。” 阿姨再说了些什么秦川没听进去,他顺着丁姨递过来的碟子心不在焉夹了块蒸糕,心里装的都是刚才那些话。 易水在做什么?什么意思?在他房门外睡了一晚又是什么意思? 嚼了一半突然停下,秦川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又感到不可思议。 照之前的经验来看,或许,易水是在看护他醉酒后的安全? 秦川扬起双眉,即使这个想法听起来十分荒唐,但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就像不久前还没解决的疑惑一样,秦川不得不开始思考,易水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做到这种地步? 还是说…… 秦川站在那间房门前,轻轻推开,借着门缝隙里的光看到床上的起伏,看来易水睡得正熟。 门缓缓阖上,秦川垂眼盯着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有点出神。 秦川一向认同人有多面性,也擅长发现不同人身上的不同特质,以此判断那些人真正适用的社交应对方案。 可关于易水,秦川在“一眼能看透”这个标签后面打上了一个问号。 他发现了这个人并没有最初印象里的那般讨嫌,可没深究过,这个人,在皮囊之下的灵魂里似乎还掩藏着另外的易水。 还是说……他所看见的易水,并非是真正的易水,又或者说,不是全部的易水。 秦川离开此地,噙上一丝微笑。 无所谓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比他最开始想要的更差。 更何况…… 这头会咬人的小狼比先前……更有趣了。 第30章 一些意外 秦川发现易水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具体表现在,不再无时无刻地回嘴,也不会再下意识反驳他的话,更甚至,比之前安静了很多。 这对秦川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但因为这样的改变是从他醉酒醒来那次后出现的,让他不得不分出了少少心思在这上面,试图了解事情的真相。 但显然,另一位当事人并不想配合他。 易水表现出来的不正常甚至让李想都察觉到了,当李想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回归正轨,不需要再时时刻刻拉响名为“易水”的警报时,多少有点沉默。 这很奇怪,李想不明白,仔细想想,易水好像被人拔了牙的老虎,也不再呲牙,也不再唬人,每天安安静静上班下班,除了坐在秦川办公室里过于醒目,剩下的地方都更像一个真正的打工人了。 李想禁不住脑补,难道秦总把他感化了?用什么感化的?总不能是爱吧?啊哈哈哈…… 干笑两声后李想瞬时住脑,即使在脑子里编排老板也有违他的职业操守,所以也就此作罢,没再深究。 少了一个需要时刻应付的大麻烦是件好事,李想巴不得他更安静些,最好从他视野里消失,也好过要分出本就不多的精力去思索他的动向。 刺儿头易水老实起来反倒让旁人都多分了点注意力给他,别人当然不知道易水怎么了,因为连易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事实上易水根本没发现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变化,他也完全不知道在秦川眼里他这几天可以用上“沉默寡言”四个字来形容。 只是自那天从秦川卧室逃跑之后,易水条件反射性不敢相信他在害怕那样的秦川。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难以琢磨地慌张,并且不肯深思其中缘由,任它自由侵袭他的大脑。 易水本就是个跳脱世俗的人,跟只刺猬似的带着尖刺活着,站在地上就是在扎地球。 但从秦川一再醉酒,他一再不对劲之后,易水开始审视这一整个不合常理的发展,从他住进秦川家里开始。 抱着恶劣心态大摇大摆住进秦川家里时,易水并没多想,可现在,易水生出了一种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比起最开始厌烦做作资本家的纯粹,一旦对秦川的态度变得界限模糊,易水的防御机制开启,隐隐透着看不清地不安。 不爽就走,绝不为任何事物烦恼停留,这是易水简单明了的行事准则。 在那之前,易水想,最起码要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先续上一命再说。 秦川的感觉没错,说白了易水就是在避着他,但易水并非有意识地躲避,他也不是会主动退让的人,只是头脑简单的人凡事并不会遵循章法,身体听从大脑指令,在排斥危险分子。 而显然秦川就是易水潜意识筛选出来的入侵生物,在试图阻止他地侵袭。 在处理完手里的工作后,秦川的休息时间用来看赏心悦目的手,他照往常一样把易水的手当做解压工具,从最初的难以克制,到如今反而越发平静,把秦川在工作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不由露出发自内心的温和笑容,整个人都柔软起来。 易水察觉到是个意外。 他猛地抬头歪了歪好像扯着筋的脖子,正和秦川对上视线,两个人同时愣住。 秦川没来得及像往常一样隐蔽,易水看到秦川慈祥到像在看着亲生孩子似的笑脸,如鲠在喉。 “你……”易水张嘴,又改了话音,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秦川冷静点头,走过去伸手指面不改色点在易水脸颊边:“这里,划到笔渍了。” “哪里?”易水抬手背蹭了蹭,“还有吗?” 秦川伸拇指过去:“不介意的话……” 易水本能想拒绝,又想这过于矫情,只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为求真实,秦川的手指贴在易水的脸上,擦掉不存在的污渍,看易水这样乖巧微微抬起下颌任他触碰,秦川的微笑重新挂回嘴角。 “秦总,您要的报……”李想习惯性边敲门已经走进来,抬眼就是秦川站在易水办公桌前收回的手。 李想的舌头差点被自己咬断,他心中忐忑,为自己没看清眼前的形势懊恼,老板把一个只会捣乱的帅哥放在办公室里,当然是为了方便自己。 在过去的日子里没有习惯这件事,李想照常把秦川当做他亲爱的铁面无私的敬业老板,完全没考虑过老板会有在办公室和魔鬼打情骂俏的情节发生。 他倒吸一口凉气,看秦老板倒是镇定自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做的清白样子。 “谢谢你。”秦川半点慌张样子也没有,只是伸手接过来点头,“不忙的话我想要照老样子一杯红茶。” 易水听见丝毫不客气:“我可以来杯冰美式吗?” 呃…… 李想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刚想点头门又被敲响了。 “秦总,不好意思打扰您。”刘瑶先说道,等秦川摆手表示无所谓后才又看向李想:“李秘书,赵总刚回来,时间很紧,急着请你去十九楼一趟。” 那就是和秦川不久后跨国出差的事有关了,李想点头:“我马上去。” 刘瑶连忙退出去回复,李想对秦川说道:“赵总事忙,最近一直出差,还是要配合他的时间敲定一些细节。” 秦川点头:“好,辛苦你了。” 李想也匆匆撤退,并不是真想喝红茶的秦老板重新坐回座位,真正想喝冰美式的易同学可见不得咖啡泡汤。 “正好手上没什么事了。”易水自告奋勇,“我下去一趟帮你带红茶回来好了。” “好,谢谢你。” 秦川知道易水大概是想出去溜达一圈,眼下也正想冷静一下,没为这种小事纠结,随便应了一声,放他出门了。 有段时间没在工作时间光明正大来喝咖啡,走进大厅易水心情愉悦起来,他见到熟悉的前台姑娘打了个招呼。 “换的新发型很适合你。”易水随口夸赞,“很漂亮。” 前台姑娘再遇到易水也是止不住心动,被他的嘴甜哄得脸都隐隐透红,为易水竟然能注意到这种细节高兴。 “好久不见。”易水坐在吧台边上和咖啡小哥打招呼,眯眼笑道:“老样子,来杯冰美式。” “帅哥又来啦?”咖啡小哥看见他还挺高兴,“行,马上。” 等易水喝上冰美式的时候呲牙夸道:“哥们儿手艺越来越好了。” 哪有人不喜欢听好听话,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休闲区一个二个都被易水夸了个遍,个个高兴得很。 要走的时候易水才想起来是借着给老板买红茶的理由出来的,倒忘了红茶的事。 “麻烦红茶再来一杯。”易水说,“要热的。” 趁着等红茶的功夫他溜达到窗边,去看落地窗外的风景。 还真是要入冬了,园区里有些品种的树叶子都开始掉秃了。 他再回去的时候吧台上放着一个杯子冒着热气,把美式换到左手,随手拿过热水杯,一下子烫了手。 水杯倒在地上,一大片都冒着热热的水蒸气,易水的右手红彤彤一片,左手的冰美式也已经魂归大地逐渐和开水融为一体,他掐住手腕抿紧了嘴唇。 “哎吆!”咖啡小哥正端着红茶出来连忙扔下,跑出来结结巴巴急道:“那是开水,能随便拿吗?!” 他拽着易水进去冲凉水:“那是刚才别人要来冲药剂的,你怎么这么敢下手?怎么样?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行了哥们儿,别急。”易水打断他,“是我手贱,和你无关,死不了。” 比起火辣辣的手疼,易水对这种密集的话更难以忍受,他无法舒展开双眉,看着水流下像被煮过的手,开始想果然流年不利,这只曾被人扬言剁掉的手也没能顺利度过今年。 他瞄了一眼紧张的对方:“如果可以的话,冰美式麻烦再给我来一杯怎么样?” 咖啡小哥欲言又止,最后憋了一句:“帅哥,哪层的?我联系一下。” 持续在凉水的降温下,火辣辣的疼多少缓解了一点,易水张开手还有心思想这得浪费多少水,冲了起码有十分钟了。 在右手冲水,左手举着杯子仰头喝冰咖啡的时候,易水是绝不会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秦川的。 他脸色难看得吓人,第一时间瞄向了水流下被烫伤的手。 易水梗住,嘴里的咖啡都喷出来呛进了气管。 跟在秦川身后赶来的前台姑娘气喘吁吁看情况如何,等到终于跟上大步流星的秦总时,看着眼前的情形,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了。 她默默后退两步,眼睛在两个男人身上来来回回扫视,倒吸一口凉气,又再后退两步。 想到刚才看见的,整个十方都有名的一向温润绅士的美人老板那副急火攻心的脸色,姑娘脑袋瓜子嗡嗡的。 所以说,这两个人,这是…… 哈? 第31章 多大的人也得哄 当咖啡小哥急匆匆出去打线内电话时,易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秦川来接他,这件事直到他被秦川态度强硬强行塞进车里送往医院的时候都没想明白。 尤其秦川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并时不时盯着易水泡在冷水盆里的手抿紧嘴唇。 易水想不明白秦川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 如果先前的收留、忍让,可以用“受人之托”“有心照拂”来解释,那么现在,即使易水神经大条也难以说服自己,秦川只是因为姚池的拜托,就会对一个人紧张到这种地步。 当秦川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水盆里的时候,易水抬眼看他:“你真不用回公司忙你的吗?” “处理完了。”秦川回神,看着水盆里依旧红艳艳一片的手背难以平复,“怎么样?手还疼得厉害吗?” 易水摇头:“不疼。” 秦川并不是很相信这个回答,因为手的烫伤状态看起来很难说没事,怎么可能会不疼。 看着那只受伤的手,秦川的心都像是和它一同经历了一次烫伤,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底,不知道会不会烫坏了,会不会留下什么烫伤疤。 只是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秦川如鲠在喉,手掌微微收紧又催促司机。 “吴师傅,麻烦再快一点。”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为难道:“秦先生,城市道路,我们不好超速。” ……秦川闭了闭眼,真是关心则乱了。 放在平时,秦川绝不会对司机师傅提出这样危险的要求,可是……注意力再次不可抑制地放在伤手上,秦川急火攻心,恨不能直接带着易水飞过去,叫最好的医生,做最稳妥地治疗。 “秦先生。”易水眼看着秦川愈发焦躁,心里有些怪怪的,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我还好。” 秦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根本没因为易水的话有丝毫放松,往日里惯常挂着得体笑容的脸上如今都是愁容,眉心弯起如临大敌的弧线。 在秦川无法关注到易水的时候,易水肆无忌惮地把目光锁定在秦川脸上,禁不住想,这不正常的关心究竟是为什么。 手背上的热辣痛感时不时传来,易水不适地动了动手盆里的手。 “怎么了?很不舒服?”秦川语气的急促吓了人一跳。 易水愣了一下,勉强回道:“不是。” 秦川忍不住抬手看表,不知道会不会错过烫伤最佳的处理时间。 他难以想象,无法接受,在那只手上,出现任何毁坏它的伤痕。 司机师傅行驶中默默听着后面的动静,没忍住抬眼看了两人。 先前只以为和从前见到的那些老板们一样,不过是玩点新鲜花样,没想到,秦老板还是个痴情种子,不过是性格内敛平时没表现出来罢了。 这么想着,吴师傅脚下多少给了点油,也不忍心辜负了秦老板的深情。 车刚停稳,秦川拽着易水朝医院大厅里跑,易水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地跟着跑动起来,盯着秦川的后脑勺错愕。 原来这个人急起来是这样的吗?完全不加掩饰地,袒露在最表面,叫人轻易一眼看穿的。 直到易水稳当见到医生时,才发现烫伤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轻微。 怪不得手一直在火辣辣地疼,红艳艳的手背上现在凑近去看已经能看见鼓起的小水泡。 “处理得当,还不错。”医生得知烫伤手持续冲了半小时凉水,又一直泡在水里来的医院,反而夸了两句:“有常识多要紧,看你这情况没持续冲水的话怎么也得更严重点,现在也就是个浅二度,疼是疼了点,问题不大。” 秦川也是刚刚才发现易水手上的水泡,心一下子揪紧,很难把眼前看到的情况和“问题不大”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他艰难问道:“医生,会留疤吗?” “你哥呀?”医生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没回答秦川,倒是冲易水笑道:“他比你像伤员,你倒看不出紧张来,小伙子还挺能忍。” 易水鬼使神差“哦”了一声,没多余解释秦川是不是他哥,顺着医生的话头去看,也难怪医生会开这种玩笑。 秦川的脸色真是越来越难看,和易水印象里的秦老五已经像是两个人了,在秦老五身上的那些一切让易水无语的虚伪都不见了,现在的秦川……怎么说,易水想了想,选了活生生这个词,对,失了微笑,反倒更生动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医生拿工具回来,大概是看秦川实在紧张,笑呵呵安慰道:“不是疤痕体质这种情况也不太容易留疤,注意保养就行。而且你家一大小伙子,也不是伤在脸上,没必要这么紧张。” 秦川听了医生的话多少松口气,却因为医生无法做出百分百保证而持续心焦。 “谢谢您。”他还是说,“麻烦您费心了。” 看着医生真正处理起伤口时,秦川才知道什么叫魂飞魄散,哪怕这些伤口真的是在脸上,甚至是在秦川自己身上,他也不会断气一样难受。 他不禁朝前走了两步,眼睛盯在被挑破的水泡上,无法呼吸。 直到他的衣服被人拽住,秦川惊醒,错愕看向紧紧拽在他裤子上的手。 眼神顺着这只手挪到手主人的脸上,秦川这才发现易水的脸色更是难看得要命,额角的青筋跳动看得出来在极力忍耐。 这是真疼了。 秦川忽然生出几分抱歉的心思,他一心放在手上,完全忽略了易水本人,更没有在关心他的意思,但其实,这个嘴上一直说没事的人,也不是铁做的,他疼。 “疼吧?你已经很不错了小伙子,忍着点,挑开上药养养就恢复了。”医生察觉到他绷紧的身体,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一看家里基因就好,你和你哥两个大高个子,长得都白白净净,还挺像。” 易水攥紧手里的布料,听见这话更用力了些,忍不住想道,谁要和他长得像? 遖颩喥徦 “一会儿叫你哥买个冰激凌给你,败败火。”医生开着玩笑,“多大的人了也得哄是不?” 易水满脑袋黑线,又不好对医生无礼,只好偏过头去沉默。 直到拽着人家裤子的手被握住,他惊得瞪大双眼。 “医生说的是。”秦川拍拍易水挂在他裤子上的手,低声附和:“待会儿就去买。” 你! 易水对于秦川顺着医生话音回复很不满,把他当做小孩子,是对他赤裸裸的嘲讽,他瞪着秦川,现在心里想的都是秦川在趁他病笑话他。 “这不就好了,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医生也松了口气。 易水回头,盯着渗出组织液的表皮沉默,看来医生还是挺有经验的,刚才跟秦川生了个气的功夫,确实忘了手还在疼。 秦川已经不忍再看那只要命的手,只是在心里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留疤。 等到彻底处理完,易水举着涂上药膏包得跟熊掌似的右手啧了一声。 医生嘱咐:“现在天气冷了,也不用太担心炎症,小心千万别碰水,隔天来换药,快的话有个一两周就好得差不多了。” “谢谢医生。”秦川点头,“辛苦您了。” “应该做的。” 医生摆手,又叮嘱了一堆饮食上的禁忌,开了口服药,易水完全没在意,胡乱点头,秦川一一记在心里,把药收好,用量记下,把让易水的右手恢复如初放在了头号要紧事项里。 “你哥可真不错。” 这是就诊结束医生最后对易水说的话。 易水看了秦川一眼,表情纠结,现在又开始重新思考没想出答案的问题,秦川到底为什么这么紧张他? 回程路上,秦川忽然说:“吴师傅,前边停一下。” “好的。” 易水头顶在玻璃上,手又开始火辣辣地疼,根本没心思关注任何东西,甚至再懒得张嘴说一个字。 这种疼不像被人打了一拳或者摔了一跤那种钝钝的疼,伤在手上,但疼丝丝缕缕地往心里钻,不是不能忍,但疼得整个人都很烦躁。 他也根本没心情去看秦川,直到秦川回来,带上车门,汽车重新行驶起来,易水都没看他一眼。 “给。” 易水垂眼,看见递过来的包装袋怔住,是雪糕。 “还疼吧?”秦川好脾气问。好像经历完刚才医院的治疗后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克制,他安抚道:“吃点凉凉甜甜的,可能会舒服点。” 草莓口味的包装袋横在眼前,易水不知道怎么了,没办法接过来。 他偏头看向秦川,过了很久张口问道:“为什么?” “嗯?”秦川没明白,“怎么了?” 易水问:“为什么要买这个?” 秦川听清后笑道:“不是答应了吗?给弟弟买支冰激凌,哄一哄病人。” 这是易水没想到的回答,他再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嘴里该毫不犹豫反驳的“谁是你弟弟”都没能说出口,只是僵硬抬手,接过那根雪糕。 秦川凑过去帮他打开:“别担心,很快会好的。” 草莓味儿的冰激凌进了易水的嘴,顺着喉咙融化,吃进肚子里。 易水不再看秦川,偏着头看窗外飞驰的街景。 只是心里想,这医生的每个建议都很有用。 比如现在,被冰激凌甜一下,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第32章 恼人的善意 易水的撤退计划一下子因为意外搁浅,现在他不仅没钱,连手都残废了,还是右手,除了继续待在秦川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公司是不能再去了,秦川直接把人带回了家,一早得到消息的阿姨等在门口,一向堆在脸上的呵呵笑都没了。 “哎哟,这可怎么说的?怎么样?严重吗?” 门还没完全打开,阿姨已经迎过去叠声关切,看见易水右手被白色纱布完全裹住,更伤心了。 “我的老天爷,心疼死了,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两个男人戳在玄关听着阿姨絮絮叨叨,谁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倒是易水想开口安慰阿姨两声,又实在没办法插话,最后只好无奈听着。 “好了,他没什么大问题。”秦川温声劝她,“医生都说过不了多久就好了。” “我得去市场买两个牛蹄子回来,这就去。”阿姨风风火火地就要准备出门,“得好好给补回来。” 易水瞪眼,还没等发言,那边秦川也不拦她,甚至点头赞同叮嘱道:“选好的,再买只母鸡回来煲汤比较好。” 哈?易水又回头看秦川,脸都皱巴成一团。 “是是是,秦先生想的周到,当归红枣炖鸡汤,补补气。”阿姨连连点头赞道,“我这就去。” 啊?易水又看向阿姨,现在已经像吞了一整只活鸡。 “吴师傅还在,叫他送你去。” “好的好的。” 两人丝毫没有关注当事人的心情,已经自顾敲定了食谱。 等到阿姨走了,易水才阴恻恻冒出一句:“秦先生,我只是烫伤。” “是啊。”秦川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易水盯着秦川挤出一句:“不是坐月子。” …… 无论易水怎么对食谱持怀疑态度,秦川坚持医生说要补充蛋白质,牛蹄母鸡都没什么不好,完全没有听从当事人的意愿。 直到什么花生猪脚、豆腐鲫鱼轮番上阵,把在家养伤的易水吃得看见汤汤水水牛蹄猪蹄就想吐。 尤其每次坐在餐桌前,秦川和阿姨两个人像在看什么新生儿,殷切期盼地瞅着他,易水就无法顶住压力,难以拒绝地乖乖连汤带肉都吃完。 比起吃什么东西,更让人暴躁的是做什么都极不方便。尤其像易水这样,难以向他人示弱求助的性格,可以说是难受到了极致。 在当晚就遇到了最难以逾越过去的坎坷,比如洗澡,比如上厕所。 吃饭无法用筷子这种小事,易水还可以用勺子叉子解决,甚至吃急眼了直接动手也不是不行,但动完手之后就需要考虑,如何洗手的问题。 易水站在洗手池前一只左手来回搓搓手心的时候暴躁得很,对付那只牛蹄子实在是只能下手,但忘了考虑洗手会如何艰辛,毕竟他还没适应缺了右手这件事。 他正板着脸想这黏腻腻的究竟该怎么洗干净的时候,听见了秦川的声音。 “我来……帮你吧。”他说。 易水回头看他,从声音里听出些艰难的停滞,他切了一声:“不想帮干嘛硬要做好人?” 秦川顿了一下:“不是。” 即使易水并不十分情愿,但黏腻的动物胶原蛋白绝不是靠一只手就能搓掉的,更何况指缝和手背,根本洗不到,他只能放弃斗争,满头黑线接受了秦川的“好意”。 不知道是不是易水的错觉,他总觉得秦川在得到自己的许可后,吞了下口水,整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他看着秦川伸过来的两只手,带着莫名其妙的颤抖,好像在做多强的心理斗争。 易水当然不知道,不知道秦川怎么克制才能不露骨地表现出来,他在极力忍耐,在克制无法掩藏的兴奋。 碰到那只手的第一秒,秦川像被火烫了,指尖轻颤,按捺着想要紧紧握住十指交缠的冲动,摁下了清洁剂,在手上打出丰富的泡沫,包裹住了那只肖想许久的手。 这对一个极端手控人士来说太过火,致命诱惑,秦川总算第一次,毫无屏障地,握住了梦中情手。 和他无数次想象中一样,触手细腻,湿凉,可以想象当它放在一个人温热皮肤上时,会引起怎样的战栗。 泡沫绵密,把那只手包裹住,秦川仔细清理每根手指,让泡沫反复在指缝间填充,线条优美的手在白色泡沫里若隐若现,引起人无限遐想,秦川身体绷紧,连眼神都跟着晃动起来。 从被握住手指的那一刻起,易水觉得不太对劲,秦川的两只手包裹住他的手,十分诡异。 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易水都有说不出的怪异感,尤其两个男人,挤在一个洗手池前,抬头就是镜子,但易水下意识地排斥抬头。 在秦川的清洗发展成连指缝间都轻轻揉搓,从易水的后背处一阵麻痒直击后脑勺,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这样没有体会过的冲动让他失神,并且忘记了抵抗,等到自己的手完全被秦川抓在手心的时候,他惊醒一般,从秦川身边逃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川措手不及,被易水甩手带出来的泡沫有一片落在了他眉角,顺着地心引力的影响,缓缓下落。 看到这一幕的易水瞳孔缩紧,秦川眼里装着还没来得及隐藏的兴奋和迷茫,乳白色的泡沫粘在他清秀的脸上流淌,像一把刺扎进了易水眼里,让他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不用了!”他低吼。 在秦川还没做出回应之前,带着还没冲洗干净的手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逃离的背影,秦川回神,冲洗干净手上的泡沫,拿过毛巾对着镜子擦掉了脸上的泡沫。 楠漨 他浮起一丝微笑,又张开手看着手心,回味刚才的触感。 真是美好。 易水怎么也赶不走脑子里的画面,视线落在左手上就浮现起秦川就在眼前,在他握住这只手的时候,好像不是在洗手,而是在……做什么无法言说的情|色事。 他忍不住激灵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觉,脸色变得极难看。 尤其夜里,他的门再次被敲响的时候,秦川带着惹他恼怒的笑出现在眼前。 “洗澡不方便吧?我来帮你把手包一下。”他这样说。 易水控制不住地想发火,却找不到缘由。 “如果是嫌我笨手笨脚的话……”秦川说,“那就算了。” “……没有。”易水皱着眉说。 秦川松了口气一样笑:“那就好,照顾人我也是第一次,想着不要让你不舒服了才好。” 易水彻底失语,既说不出叛逆的话,也没办法对他恶语相向。 这头小狼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在大多数情况下都需要顺毛安抚,他会因为一些好意无法露出利齿,甚至被迫接受旁人的接近。 对于秦川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和谨慎的语气,易水一下子哑了火,他想态度强硬地拒绝,又在这样的时候做不到。 易水想,这太超过了。 这是在他长大后,第一次,有人在家里帮他洗头。 他坐在板凳上,秦川拿着花洒在他头发上揉搓泡沫,会时不时低声问他还有没有哪里没洗到。 易水在水流中抿紧双唇,盯着秦川踩在地砖上赤裸的双脚,乱了心神。 在易水看不见的,秦川的脸上,带着迫人的笑意,他眼神落在易水手上,没有再挪开。 收服一只牙尖嘴利的小野狼,首先要让他相信你的善意和真心。 秦川想,离他乖巧进笼,似乎又近了一步。 第33章 红颜祸水 “我要上班。” 在换完第二次药后,易水终于再也没办法躺在家里被阿姨盯着啃牛蹄子喝猪脚汤,走进书房提出了自己的最终抗议。 秦川一如既往抬头温声劝道:“还是等伤好后……” “不要。”易水不等他说完,态度极其强硬地打断并拒绝。 他呲着牙冒火:“我——要——出——门——” 被易水的口气逗笑,秦川知道他大概确实是忍到极限了。 “昨天换药的时候医生说天冷长得慢,要注意的。”秦川循循哄道。 “我又没提什么无理要求。”易水啪的一下拍在秦川书桌上,恶狠狠说:“上班都不行?!” 秦川被他动作吓得眼皮一跳,生怕那只伤手被撞着。 “办公室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做。”秦川说,他想了想:“你如果无聊,不然叫丁姨带你去逛街好吗?” 逛街? 易水的脸色更难看了,怎么越听越像什么被包养的小姨太太,整天就是被人伺候着吹喝睡卧,无聊了就只能去逛街购物什么的。 他冷笑一声:“秦先生,如果你不打算放我出门,那我准备换个工作。” 秦川笑:“怎么闹起脾气像个小孩子?” 小孩子? 他秦老五还真是会专往他膈应的点上戳,怎么说一句话就踩一颗雷。 易水不想说话了,也懒得再和秦川商量,转身就走。 “上班也要等明天。”秦川无奈,“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上班?” 往外溜的人放慢了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才走出去,算作回应听见了秦川的话。 秦川失笑,为易水分明像个孩子一样却不承认感到好笑。 和他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秦川早已摸透了他,倘若眼下和他僵持上,易同学生了气,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不用再指望他乖乖配合,甚至会竖起身上的小刺顶嘴反抗,外加嘲讽。 秦川懂得权衡利弊,比起让不让步,还是先稳住炸弹的情绪为妙。 做适当的减法才不会让初有成效的相处后退。在秦川帮易水吹干头发的时候,这样想道。 易水盘腿坐在沙发上,已经全然适应秦川帮忙,在他完全不曾留心的时候,没发觉可接触距离内已敞开大门,任由一个活生生的人漫步走了进去。 李想再次看见易水的时候脸色和心情已经变得极为复杂,他忍不住一再看向易水,实在想不透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可取之处。 如果说他长得好,李想承认,在他遇见的人类里,易水确实排的上号,算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可长得好又能怎么样?长得好的秦川见得多了,扑上来的莺莺燕燕更是多如过江之卿,光是李想挡在门外的都不知道有几个,假如现在出门喊一声秦先生想找个伴儿,排队的帅哥美女靠公司里的电梯只怕是装不下的。 在李想认知里,秦川并非是只看脸的肤浅之人,当一个人站在秦川面前,他首先看中的一定是这个人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优势,可以创造出什么样的价值。 如果秦川是看脸下菜碟的人,只靠一个金融天才的名头恐怕不会年纪轻轻坐在了一个集团里如此之重的位置上。 所以李想匪夷所思。 从秦川允许易水登堂入室开始。 易水进了秦川家里并不值得震惊,李想顶多是对秦川竟然开始喜欢易水这种类型的叛逆青年有些不理解,但也没到需要放在心里多思考的地步。 可易水被他带进了公司,带进了办公室,甚至就在他的座位旁边,给易水安排了一个位置。 李想不懂了,看不清了,一向擅长揣摩老板心思的秘书搞不明白了。 对秦川来说,工作绝对是排在他人生首位毋庸置疑的重中之重,没有特殊情况,绝不会允许可能影响到自己工作进度的人或事出现在视线可及范围之内。 但李想眼睁睁看着他一次又一次为易水打破底线,把他恨不能掰成两半来利用的时间用在了易水身上。 易水被烫那天,李想还在十九楼,接到了来自刘瑶电话。 前台姑娘对于太子被烫一事惊恐万分,第一反应就打给了秦老板的内线电话,同样震惊于太子被烫事件的刘瑶第一时间把电话转给了秦川。 当电话转接进秦川办公室后,手里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见秦川快步走出来,甚至没来得及带上办公室的门已经消失在了刘瑶面前。 他脸色过于阴沉,刘瑶看着还四敞开着的门心里一咯噔就匆匆打给了李想。 “秦总脸色非常不好。” 在李想跟在秦川的这些年里,见到秦川“脸色非常不好”的情况屈指可数,即使在谈判桌上被人冷嘲热讽,秦川依旧能保持盈盈笑意绝不会轻易变脸。 他下意识捏紧手机,来不及和赵总道歉已准备追过去,等到听闻并非公司遇到即将倒闭的危机,而是易水被烫了,李想的面部表情变幻极为精彩。 他不禁怀疑,易水是不是来自彩云之南的某种未知的神秘部落,给秦先生身上种了什么蛊,才让他做出这种惊人下巴的事。 鉴于此,眼下他再看易水归来,难免有一种红颜祸水的妖妃既视感。 察觉到李想不同寻常的目光,易水扫了他一眼,呲牙乐道:“怎么李大秘,才几天没见,就想我啦?” 李想:…… 谢谢,他这辈子都不想和这位妖妃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希望秦先生只是暂时中毒,还有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秦川看出李想的尴尬,不想易水总是招惹无辜的人,轻轻拉住他的胳膊往办公室里带。 “说好的,进公司要听话。” 易水哽住,切了一声,偏着脸不情不愿被拽到了座位上。 这是昨夜作为交换,易水自认为于自己不利的“不平等条约”。 他来上班,大方向上听秦老板的话,一切为了伤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地尽快痊愈。 而看着这一幕的李想努力维持着一个冷静秘书应有的平静面容,但内心已掀起波涛巨浪,只差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了。 秦总……他说了“听话”两个字,易水……还真听话了? 老天爷,这是什么疯魔世界?他的人生不会出现bug了吧? “他伤没痊愈。”秦川对李想说,“还要辛苦你多照看一些。” 晴天霹雳。 他幻听了,一定是幻听了。 秦先生会让他分出工作精力去照顾这个魔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想震惊中看向一脸不爽的易水,开始郑重思考,修真界的邪修穿越到现代,有多大的可能。 第34章 我可太期待了 易水大概天生就是来折磨人的,在李想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他使唤着来回端茶递水送纸巾后,太阳穴突突跳着在心里诅咒妖妃早日被中蛊秦川抛弃。 “李秘书,能麻烦你再帮我带一杯冰美式上来吗?”易水摁着电话上的内线数字毫不客气地点餐,“一定要是冰的,谢谢。” 秦川从会议室回来时正听到这句话,他走过去摁住易水的手,低头说道:“李想,你忙你的。” 通话切断,李想抱着电话听见秦川的声音犹如神明降世,泪流满面。 被打断折腾李秘书游戏的易水倒也没有生气,只是一脸无趣地转了转椅子。 秦川笑:“知道你无聊,但也不要总是欺负李想,他很忙。” “是是是,你们都是大忙人,就我一个废物+闲人。”易水抬了抬右手,拉着长音说道。 秦川过去摁住他来回转圈的椅子:“磕到手疼的还是你。” 被迫停止的易水噎住,他瞥了秦川一眼,下意识嘴贱:“干吗?你心疼?” 秦川没说话,只是笑笑回了自己座位。 “想喝美式下班我带你去店里喝吧,有家咖啡店,听说咖啡不错。”秦川打开桌上的文件,“只是在此之前,辛苦你老实待一会儿。” 他抬头:“好吗?” 易水回视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瞅着秦川投入工作。 他抬起依旧包扎严实的右手看了很久,放下手又重新看向秦川。 他想,所以……秦川会不会,真的心疼? 心疼什么?他?还是这只手? 有些问题不能开始细想,一旦思考起来,就停不下来,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会被黏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明晃晃却又隔着一层薄纱的答案。 易水眯起眼睛,想起过往每一天的种种,无论怎么想,得出的结论都古怪又合理。 秦老五这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格外关注他……不,确切地说,是关注他的手。 包括这次烫伤后,秦川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对他手近乎小心翼翼地保护…… 有了一个猜想,就该想尽办法证实它。 即使易水心里还有诸多疑惑,以及对这个念头过于离谱地怀疑,但鉴于他此时无聊,就算做点什么,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对他而言更有趣的游戏。 手指在面前的笔筒里拨弄,易水脸上噙着笑点在了其中一支钢笔上。 “啧。” 秦川在出奇大的不耐烦声中抬起眼,眼皮一跳。 他早该知道这个人不是能安分守己的乖宝宝,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期待都是在浪费时间。 在秦川过去抓住他被墨汁侵染的左手时,整个眉心都皱紧了。 旁边被拆开的钢笔,不知他从哪里翻出来的墨水瓶,狼藉一片的桌面,墨色汁液还在白皙的皮肤上流动,甚至有汇聚在一处滴落的。 秦川不觉施力,说额心乱跳都是轻的。 “你在捣什么乱?”他问。 易水无辜道:“就想吸点墨水,但我没做过,不知道怎么搞的。” 秦川右手掐着这只不懂事的小崽子,看着这只被墨染的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甚至……在生气这只手被墨水染色之余,秦川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兴奋,为这样洁白无瑕的手,被纯粹的黑所侵犯。 当一只手漂亮到这种程度,大可看做一张美人画布,而不管从哪里落笔,画得怎样潦草,都仍能看出一种野性的不规则美。 只是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经被纱布这种粗笨的外物遮掩,那就很难高兴的起来。 秦川有些焦躁,拉着易水去了内间清洗。 他微微抿唇,没有数落说教,只是盯着易水的左手仔细清洗,等水将它打湿,挤出丰富泡沫,看着手一点点变干净,内心的烦乱也逐渐平息。 只是无论如何仔细清洗,总有一点点染入指缝和皮肤纹路里的洗不掉,秦川完全不想说话,盯着那点痕迹皱眉。 这样的情况已算不得泼墨挥就水墨画了,更像是被脏东西欺凌唐突后的现场。 “洗得很干净嘛。”易水抬起湿淋淋的手在灯光下左右看了看,“谢啦。” 他在毛巾上随意蹭了蹭,并没有照最近秦川才帮他养成的习惯伸手擦点护手产品。 “等……”秦川急道。 “反正也不用翻什么文件,不用担心手被纸割伤吧?”易水先他一步笑着打断。 秦川说不出其他理由来,只能任那只既没有完全清白的手又没有任何保养措施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只是整件事的开端,秦川不知道易水今天的小脑是否在来的路上被挤压了,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太正常,从一个无聊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无法正常生存的成年人。 包括但不仅限于:手磕在了桌角上,骨节处红成一片,看了就让人心痛。 三天前才被修剪圆润完美的指甲被他啃得坑坑洼洼,像是在过山车。 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被包扎完好的右手已经被水淋湿了一半。 当秦川不得不为此停下工作去医院给他重新包扎的时候,终于生出了一些火气,对于易水这一整天的折腾都再也无法忍受。 “秦先生。” 走在去医院大厅的路上,在秦川脑袋里的引线被彻底燃爆的前一秒,听见了易水叫他。 “嗯。”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再也不想和这个讨嫌的家伙有半点亲密关系。 “我的手好冷。”易水说。 他伸手过去,摊在了秦川眼前,那意思已十分明显,想要秦川摸一下以证实自己的话并没说错。 秦川并没多想,下意识伸手握了一下,确实很凉。 他微微皱眉:“天气太冷了,明天还是多穿点,我叫阿姨买副手套给你。” “那现在呢?”易水问。 秦川抬起眼皮,心里一闪,对易水问出这个问题警惕起来。 “能放在你外套里暖一会儿吗?”易水又问,他笑:“我今天没有外套。” 秦川看向他的套头毛衣,过了好一会儿说:“你确定?” “当然。”易水勾起唇角点头,顺势把手塞了进去,“秦先生,你的兜里很暖和。” 秦川没再说话回应,只是缓缓勾起唇角,垂下眼睛。 两个高大男人以一个略显诡异的姿势走在路上,可谁也没在意旁人的目光。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证实猜想的易水在秦川外衣兜里搓搓手指,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 所以……秦老板,这就是你的秘密吗?你藏在虚伪外壳下,不想被人瞧见的,另一面? 秦川感受着大衣兜里异样的重量,抬手推了下眼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所以这只不乖顺的小野狼,这一天都在给我下套,就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了秦老五的秘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利用。 ——小崽子有几个心眼子敢和擅于谈判的人交锋,那我就看看,你想做什么。 我可太期待了。 第35章 他会做什么? “欢迎光临——秦先生?有些日子没见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自认看穿对方,都带着些算得上愉快的心情,没再计较之前的边角琐碎事。 既然都出来了,秦川看了一眼时间,电话里把工作交代清楚,干脆带着不安分的小野狼去践行诺言,喝他心心念念的冰美式。 “是啊。”秦川听见老板迎上来打招呼点头微笑致意,侧身让出易水说:“我带朋友过来坐坐。” 易水倒是奇怪一下,他记得秦川说只是听说这家店的咖啡不错,怎么看样子,老板和他很熟悉的样子。 “欢迎欢迎。”老板对老主顾很是热情,对易水笑笑招呼着人安排座位,“您和这位先生先坐,稍等我一会儿。” “你忙,不用照看这边。”秦川笑。 易水还没奇怪完,两人寒暄客气几句,店里的小妹已经迎过来把人带到座位上。 “先生,您想选点什么?” 易水先冲人笑道:“一杯冰美式。” 说完抬抬下巴看秦川:“你呢?” “来杯红茶就好。”秦川点头。 “好的。” 易水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眼下再看秦川有种全然透明的快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爽。 秦川看出来了,但并不想给他多余眼神,打算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秦先生不是第一次来?”易水问。 秦川点头:“偶尔会来。” 经他证实更奇怪了,偶尔会过来,没喝过咖啡馆的咖啡?总不能每次来咖啡厅喝红茶吧?那为什么不去茶馆?来什么咖啡馆? “秦先生来得正是时候。”老板带着托盘亲自过来,笑呵呵说道:“我还遗憾,新品没有秦先生品尝指导很有些不放心,要不说咱们有这个缘分,前天刚改进的巧克力熔岩,您尝尝。” 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话说得极漂亮,手里也没停,在桌上放了两碟甜点,顺便冲头回见的易水和气笑了两声。 秦川的笑在这时候几乎可说是僵在了脸上,盯着放在桌上的巧克力蛋糕难得说不出话来。 易水奇怪地看了蛋糕一眼,又看了老板一眼,最后看了秦川一眼,一脑门子问号。 “老板……”秦川总算重新挂上笑容,试图委婉拒绝并把这事遮掩过去。 “诶~您可甭跟我客气,小店开业三年,全仰仗您各位照顾了,哪次甜品出新也没忘了给您尝尝,都是老规矩了,哪能断了?”老板误以为秦川是在客气,打起了感情牌,呵呵笑道:“您就还当帮我的忙,尝尝味道怎么样?不打扰您二位了,慢用。” 老板倒是自说自话说完撤了,一直到冰美式和热红茶上来的时候,两个当事人还在盯着眼前的蛋糕沉默。 不知道易水是为什么,秦川是为自己棋错一着没想到这茬儿悔的。 这种后悔直到来服务的妹妹附上甜美笑容向秦川介绍时,达到了一个再也无法下降的顶峰。 她说:“秦先生,老板特意叮嘱双份糖,您看不合口味可以再添,糖给您备上了。” 易水:瞳孔地震。 茶?加糖?双份糖?不够还可以再加? 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再加上眼前淋着厚厚一层巧克力看着就能把他牙甜掉的蛋糕,再想想咖啡厅老板的话,易水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秦川彻底无语,盯着眼前的红茶波动闭了闭眼,难得这般不淡定。 “人家的一片好意。”易水举起叉子冲着秦川呲牙笑,“秦先生不尝尝怎么行?” 易水这故意讨嫌的口吻倒让秦川的理智重新回笼,他干脆破罐儿破摔,顺从地拿起叉子也朝易水抬了抬。 “希望你也能喜欢。” 易水看秦川面不改色咽下了蛋糕,没了先前来回变换的脸色,一下子也没了趣儿,干脆兴致缺缺放下了手里的叉子。 他本身对甜味的好感一般,吃也行不吃也行,但对甜点这种东西,就实在是没什么会想要单独品尝的兴趣。 拿起咖啡尝了一口,易水不由点了点头,咖啡果然不错,比起十方免费的美式,豆子的味道实在酸涩得正好。 他再撇了一眼秦川面前堆着糖块冒着热气的红茶,以及已经缺了一小角的巧乐力蛋糕,深深为秦川的牙齿担心,想想这些糖进了自己嘴里,已经开始甜到发苦了。 秦川也许久没吃过好吃的甜点,尤其自从带上易水,总在下意识隐瞒这点,就连一同外出吃饭也只是撇两眼甜品栏就遗憾忍住,今天是个意外,却意外地让秦川高兴。 吃到美味丝滑的巧克力点心,秦川的快乐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掩都掩不住地从身上冒出来浮在脸上,在旁人看来就是三分天真笑意。 易水瞧见了,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笑,却并不是一如往常的嘲笑或是觉得好笑,只是看着这样的秦川,嘴角的笑自然扬起来,连易水自己都没注意到。 先前只是从丁姨那里知道了秦川喜欢吃酸甜口味的菜,没想到,除了这些,他还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易水又一次想,所以秦川胃里,果然住了一个小孩子。 “好吃吗?”他忍不住问。 秦川尽力掩下尴尬,平静点头:“还不错,你可以试试看。” 易水左手支着太阳穴,歪着脑袋笑:“不了,拿回家给你晚上吃吧。” 嗯? 红茶杯抵在秦川嘴边,借着雾气看向易水,心里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层薄雾遮掩的缘故,隔着随空气飘舞的水蒸气里看易水的脸,头一次显得易水十分柔软乖顺,不再像张牙舞爪的小狼,倒像是只被驯服的猫儿,笑眯眯瞧着你,没有丝毫攻击力可言。 “晚上哪里还能吃得下?”秦川垂下眼睛。 易水想了想:“那晚上想吃的时候再说,总之不会浪费。” “这么冷的天,你总喝凉的,不会胃疼吗?”秦川没再纠结蛋糕什么时候吃的话题,转而问他:“喜欢咖啡喝点热的也不错。” 易水拎起满是冰块的杯子晃了晃,听冰块碰撞的伶仃声:“我喜欢一年四季都喝冷的。” 那还真是年轻,有刀枪不入的好胃。秦川想。 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两个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度过了一个算得上舒适的午后时光。 没有秦川想象中的发难,也没有秦川以为的这不知进退的野小子让他下不来台的场景,他们互相无法理解对方的口味,但依旧和谐共处了一段时光。 在回家路上,秦川的目光偶尔停留在易水身上,在夜色灯光的映衬下,易水的面貌模糊不清,却依旧是掩不住的好看。 这个年轻人的思维模式秦川已摸不清楚,他发觉不能用惯常经验去代入易水的心思,这行不通。 所以易水,在知道我一个又一个的秘密之后,你究竟会做点什么? 第36章 玛丽苏女主小易 在十方二十一楼秦川办公室老老实实做够一个月后,易水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敲响了秘书室的大门,并来到李想面前向他讨要工资。 李想嘴角抽搐,不知道这个在办公室整整摸了一个月鱼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能一脸正气来要钱的。 但钱不是李想的,鉴于面前这位还和自家老板有些不可言说的关系,李想在向秦川汇报之后,还是把秦川私人账户里的钱转到了妖妃的微信里,没错,这个人不止没有身份证,就连一张能收钱的工资卡都提供不出来。 “谢啦。”易水心情愉悦地晃晃手机。 李想面无表情看着收了款扬长而去的易水,想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不见这个讨厌的魔鬼。 易水溜溜达达去一楼给自己要了一杯冰美式,手指头里还勾着一杯加了n勺糖的热红茶。 一出门一阵寒风袭来,还真有点透心凉了。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只有一只手能用的易水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拿才好。 “小伙子,我帮你吧。” 易水偏头,身边站着位看起来相当和蔼的大叔正笑呵呵打算帮他拿手里的两杯饮料。 “谢谢。”易水也没客气,顺手交给了大叔。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要命的房东。 这一个月来,这是唯一一位易水从不敢轻易不接电话的上帝,不是因为易水理亏,而是房东手里拿捏着重要“人质”,所以房东对于易水一再要求宽限时间的要求生气却不担心他逃跑。 易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对于电话那头说出口的难听话忍无可忍也只得忍着,两额青筋都冒出来了。 “今天会过去的。”易水咬着牙说。 “你还有什么信誉可言?谁能想到拖欠房租这几个钱能这么理直气壮不还钱?!”那头房东更没什么好气,逮着机会数落起易水的不是,“再不还钱把你那点破烂家当全卖了。” “几楼啊?”大叔趁着间隙低声问。 易水已经随着大叔站进电梯里,听见他问皱着眉心随手摁了二十一。 大叔笑眯眯地没说话,就跟着他一路上了二十一楼。 “行了。”易水耐心彻底告钦,即使知道不得不对房东客气,也不想再多说,更何况,今天他确实可以还钱了,他磨着牙说:“我说了,别动我东西,我说今天会去就肯定会去,等着。” 他挂断电话,闭眼叹了口气。 “小伙子,你在二十一楼做什么工作?” 冷不丁听见一个声音易水吓一跳,他看向大叔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在打电话时完全忘了。 “没什么。”易水连忙把手机塞回去,接过饮料,抱歉道:“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我姓易,容易的易。” “小易?巧了,和我太太是本家姓。”大叔呵呵笑,“客气什么?我看你年纪不大,没想到你在二十一楼工作,想必是有所专长。” 易水笑了笑没多搭话,这才发现电梯按钮只有21亮着,他看向大叔。 “您也是来二十一楼?” 大叔笑:“我去哪里都行,看你在忙,就索性一起过来看看。” 不等易水再问,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同走出去,大叔还在自然搭腔。 “手怎么弄的?”他问,“都这样了怎么没请假休息?” “哦。”易水抬手看了一眼,“没什么,已经快好了。” 两人一路来到秦川办公室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哟,小伙子,在你们秦总手底下工作呢?”大叔略有些吃惊,这下拍拍他胳膊赞道:“能被秦川赏识,已经是不得了的才能了。” 易水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又多少觉得这位大叔有点自来熟了,再说了,秦川现在不在办公室,他才跑出去摸鱼拿饮料了。 “董事长!” 正想着,有七八个西装革履的人小跑过来把他俩围起来。 董事长? 易水一脑袋黑线,很显然,不是他,那这位面目和蔼的大叔,其实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 这是什么烂俗小说里的玛丽苏女主走向? 二十一楼附近的人都站起来,看着这一幕略有几分吃惊,纷纷把目光投向中心最高点易水头上。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李董他们正在等您呢。”领头的看了一眼时间,“您是来找秦总的?” 十方集团的董事长孙延昌摆摆手:“那倒不是。” 他抬头看一眼知道自己是谁之后也没什么特别表现的易水,心里倒是点了点头,对这位能跟在秦川身边的年轻人贴上了“不卑不亢”的新标签。 他拍拍易水的胳膊:“好好干,你们秦总可是个能行的,跟着他学点东西没亏吃的。” 易水脑袋上的黑线更明显了,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得知消息的李想气喘吁吁跑来,看见易水和董事长站在一起险些断气。 “董事长!”李想忙叫道,“秦总正在开会,您有急事我现在去叫……” “你们秦总我还不知道?一向是不喜欢别人打断正经事情的,呵呵。”董事长笑笑,“我没事要找他,今天过来也是顺便,叫他忙吧,改天我再叫他去家里喝杯茶。” “是。”李想点头。 董事长又笑道:“倒是你提醒他,忙起来注意身体,别光顾着工作,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十方是什么劳改局。” 旁边的人都跟着领导不怎么好笑的玩笑笑起来。 李想也陪着笑说:“秦总知道的,都是您惦记着。” 大家和气一团,只有易水戳在其中无所谓地在喝美式,丝毫没有在意,并且极想快点结束他好回去坐下。 人群之外的人看着这一幕这下算是铁板钉钉了,太子不愧是太子,亲爹面前就是硬气。 秦川开完会回办公室后,李想第一时间来汇报这事。 “没事就行。”秦川点头表示听到了,“去忙吧。” 李想看了一眼易水为难道:“董事长是和小易一起来的。” “嗯?”秦川抬眼,看向在喝美式的易水,略有几分警惕:“你做什么了?” 易水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无辜道:“我接电话,他帮我拿水来着。” 李想倒吸一口凉气。 易水又想到什么,拎了另一杯出来放到秦川面前:“哦,还帮你拿了。” 李想昏迷,缓缓退出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魔鬼,他果然是魔鬼。 秦川盯着桌上的红茶看了一会儿,没在意易水让尊贵的董事长先生帮忙拿了杯子这件事,反而笑了:“你帮我带红茶?” “顺便。”易水嘴硬。 其实是特意要的。 “谢谢。”秦川说,他笑:“我正好想喝。” 易水也把杯子抵在嘴边,扬起笑容,什么都没再说。 “对了。”他突然想到,“我的手烫伤,花了多少钱?” 秦川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怎么?” “李想转了工资给我。”易水解释,“我还给你。” 秦川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刚到手的钱,这么迫不及待要花出去?” “不要算了。”易水啧了一声。 “不用,你在工作期间,算是工伤,公司会报销的。”秦川低头看文件,笑了一声:“工资就好好收着吧。” 易水想还钱,一个月的工资只怕是不够。 更何况,无论是易水治病的钱还是易水的工资,走的都是秦川私人的帐,易水还给他也不过是左手换右手,没有意义。 再说,秦川托人从专家手里买来的保养药膏还在国际航线上,光是这个的费用,已经超出了易水工资的数额,他怎么还?拿什么还?秦川也从没想过要他还,因为这些对秦川来说是易得且不重要的。 只要那双手能恢复如初,易水能老老实实听话,好吧,后面这条有点困难,但只要第一点能达成,秦川花出去的钱就没有一分是多余的。 意外的是晚上回家前,易水说叫他先回去。 第37章 遇到意外 “你有事?”秦川看他的伤手,“我陪你。” 易水看见他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上,对他的关心都淡了三分:“不用了,一点私事。” 秦川还想说点什么,易水可不是能等他说通再撤的脾气,自顾说完已经准备走了。 “大概什么时候回家?”秦川追过去拉住他胳膊问,看着他说:“晚上你自己怎么回家?我叫人去接你。” 易水被他拽住愣了一下,听他说完又不知怎的耐下性子多说了几句:“不用,我有手有脚的,自己回的了……家。” 秦川并没因此松手,他抿起嘴唇:“不会太晚的,你睡前我就回家。” “打电话给我。”秦川点头,“我去接你。” “嗯。”易水看着秦川的手松开,“好。” 秦川上车看着镜子里反方向消失的易水,很快想到他大概是去找房东还钱了。 这也好,秦川想,把事情解决清楚,再安心回来,这样更好。 这是一个月来,难得独自一人回家的时候。 “秦先生,今天回来早些呢。”正是丁姨要下班的时候,她笑眯眯打招呼,发现后面少了一个人问了一句:“小易先生怎么没回家?” 秦川微笑:“他有点事,晚点回来。” 丁姨放下心来:“锅里还炖了鸡汤给他,秦先生也一起喝点,多长些肉。” “好,回家吧丁姨,注意安全。”秦川好脾气应下。 “好嘞好嘞。”丁姨接过他外套整理好,“早上我再来收拾,我走了秦先生。” 家里很久没这样安静了,秦川想。 习惯还真是可怕。 坐在餐桌前吃饭的秦川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位置,上面还摆着一套碗盘餐具,只是空无一人。 这样的习惯对秦川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吃完饭把碗碟收进洗碗机里,显得更清静点。 往常这时候会做什么呢?在看书,或者工作。 哦,自从易水受伤之后,多了很多其他事情可做。 比如…… 秦川坐在沙发上,比如在这里,帮易水吹头。 比如检查他的指甲是否应该修剪了,比如拿出护手产品,光明正大帮他涂护手霜。 秦川回神,瞳仁闪动,他摘掉眼镜,掐了掐眉心。 这可不是好兆头。 索性从沙发上站起来,秦川拉开阳台的门,他太久没来过这里,趁着秋夜的风,吹醒这些迷乱而无用的思绪。 嗯? 这是……什么? 秦川怔住,他眯起眼睛,甚至忘了打开阳台的灯,就着月光和客厅透出来的光看向阳台墙边摆着两小排水润植物,一时喉间梗住。 这是…… 谁…… 答案十分明显,那两个字在秦川心底浮现,明晃晃塞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阿姨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也不会摆弄这些花草,不然之前的植物也不会全都惨死。 所以……他还有这样的本事,秦川做不到养不活的,他做得很好。 在电话拨出去的时候,秦川仍站在阳台上,看城市里并不明显的星月,他想问问,事情办完,在回家了吗? “小易,你……” “喂?怎……操你妈的!” 电话在这时切断,秦川瞳仁紧缩,瞬间看向挂断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很乱,易水出事了? 回拨过去,无人接听。 秦川火速回客厅抓起眼镜戴好,手机接通的时候极快问道:“李想,易水之前住哪里,你知道吗?” “秦……”李想吓了一跳,很快回神跳过没有必要的问候客套:“抱歉秦先生,我想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尽快。” 电话挂断,李想甚至来不及多想,被秦川这两个字吓得迅速行动起来。 秦川再次拨给了易水,听着滴声响完转为无法接通的电子音绷紧了下颌线。 他手受伤了,是惯用的右手,极可能遇到什么麻烦根本无法处理。 这太危险了。 “姚池,你……” 对面杂乱吵闹的音乐声震得人脑子疼,秦川把手里挪得离耳边远一点,听里面姚池大喊大叫着说胡话。 “川儿~怎么,想我啦?来找我玩儿呀!” 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是起哄劝酒随着音乐乱哼哼的嘈杂声音。 “你知不知道易水住哪儿?”秦川脑袋被吵得突突直跳,不得不强忍着提高音量喊道。 “我易水兄弟也来?那敢情好啊,来来来,今晚我请客!”姚池大着舌头瞎哈哈。 秦川面无表情挂断电话,在心里把这笔账记清楚了。 “吴师傅,辛苦你今晚来接我一下,我有事出门。” 李想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 “易水入职时虽然没提供什么证件,但入职简历表还是简单写了一下,上面有居住地址,但……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 “发我微信,辛苦你。” “好的,已经发送过去了。” 秦川看了一眼手机:“谢谢。” “秦先生。”李想犹豫两秒还是问道,“我不该多嘴,但我能问一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能帮忙做什么?” 秦川说:“没事,早点休息吧。” 李想沉默,想自己最终还是问了不该问的话,只好挂断了电话,再次在心里默背一遍“永远不要试图询问老板奇怪行为的缘由”这一工作准则。 易水留下的地址位置实在算不得近,好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即使是市中心的马路上也不再堵车,一路算得上顺利。 秦川没有催促吴师傅,只是坐在后排一言不发。 而不知道为什么夜半收到要去这么偏僻地方的司机师傅看着老板脸色,还是悄悄给脚下加了点油。 再里面车已经开不进去了,是栋居民筒子楼,路窄巷子深,灯大多都灭着,还能听见一两声谁家的狗叫。 “秦先生,这……”吴师傅跟着秦川一起下车,看了他两眼担心道:“您这是去做什么?还是我陪着吧。” 秦川摇头:“老吴,就麻烦你在这里等我。” 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十一点四十三分,隔十分钟打电话给我,如果电话没接听你立刻报警。” “我年轻时好歹是练过的。”吴师傅听他这么说更不肯放人走了,“你这么说我哪里放心?” “没事。” 秦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我只是谨慎,听我的。” 老吴只好站在汽车旁,看着秦川笔挺的背影走进与他格格不入的昏暗巷子里,暗暗忧心。 第38章 麻烦给他道歉 秦川拉好羊皮手套循着详细地址走进去,路灯有几乎等同于没有,暗到人眼晕,这里路况极差,到处都是石子坑,他不得不打开手机手电筒。 直到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手电筒已经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这里声音很大,不用再找,已经能确认位置了。 秦川大步跨上坑洼的水泥楼梯,刚在上面站稳,就听见门咚的一声有人撞在了上面。 “再他妈说我儿子偷了你的烂琴叫你死这儿信不信?!妈的,赶紧给老子钱!别给脸不要脸!” 楼上有人趴在扶梯上看,正和秦川对视上,吓得匆匆缩头回屋关上了门。 秦川凑上前去,脱掉了羊绒大衣搭在胳膊上,伸手敲了敲门。 “草!又他妈是谁?看热闹的滚远点!” 有人骂骂咧咧过来,看见门外高大斯文面带微笑的男人愣了一下。 “你谁呀?干什么的?” 秦川眼神扫到一旁靠在墙边的易水,转身把手里的外套搭在扶梯把手上,一边摘手套一边抬头四处看了一下边边角角,确认这里确实与科技文明的发展不挨边儿。 他点点头,猛地转身一脚踹过去,趁人吃痛没反应过来握紧拳头甩在对方肚子上,把人赶进去一把带上了身后的门。 “你……”易水看见来人脸色变得极难看,贴着墙吃力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秦川又一脚过去,把满嘴脏话袭过来的男人踹倒,这才解开衬衫袖扣,把袖口卷起来。 他对易水说:“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 “你他妈的谁啊?!操你妈的!是不是有病?!”男人看出来现在不是这俩人对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哥。”秦川推了下眼镜,“所以你能告诉我,我的弟弟做了什么,被你关在这里挨打。” “少胡扯,什么挨打!”易水呲着牙低声喊道。 “哦,那换个说法。”秦川冷淡说道,“总不能是邀请他在这里做客吧?” “欠债不还钱,你们还有理了是吗?”男人拿出手机,“我这就叫人回来,别以为就你有帮手。” “哦,怪不得。”秦川瞄了易水两眼,“我说单你自己,也不能把人欺负成这样。” 他看了一眼伤手,不知道其中情况如何,又冷冷加了一句:“还是个手瘸的人。” 易水把脸偏到一旁去,干脆咬牙不说话,要不是他们人多把他堵这儿,他能沦落到被秦川看到挨打的样子嘛,那些人见易水动弹不了才撤了,这才只剩房东一个。 秦川往前走了一步,掏出手机:“我记得,他只是欠了你三千五百块。” “现在,乘以十。”房东冷笑。 易水急了:“你他妈的……” 秦川伸手拦住他,对房东笑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这小白脸儿非说我儿子偷换了他的什么破琴,拽住我儿子不放害他崴了脚,现在已经进医院了,所有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要你三万五都是便宜的。”房东狠声说道,他看了易水两眼,故意说道:“不然就报警好了。” “你!”易水瞪眼。 “好啊。”秦川死死拽住他,笑道:“我帮你报警吧。” 易水不可能让他报警,这也是挨了打的其中一个原因。 他急了:“秦……” “现在我们可以去验伤了。”秦川打断易水,冲房东笑道:“顺便,让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调查一下,不就清楚琴究竟有没有被偷了。” 他回手捏住易水的下巴来回看了两眼,看着他嘴角的淤青,笑都僵了几分。 秦川冷笑:“我们这伤可都明晃晃摆在面前了,不瞒您说,别的,我没有,钱有一些,认识的人多一点。” “少……少他妈吓唬我!老子又不是被吓大的!”房东被他说得有点心虚,又嘴硬道:“有钱有人能租这破地方连房租都交不起?!” “没听说过孩子淘气离家出走的故事吗?”秦川笑,“我不省心的弟弟偷溜出来被人打了,你说我会轻易放过他吗?这位先生,我同意你的提议,请问是你先报警,还是我先报警。” “更何况,”秦川回头问易水,“你的琴,多少钱来着?” 易水沉默一会儿,低声说:“不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是在拍卖会上拿回来的。”秦川稳住心神。 “你他妈的骗鬼吧!”房东看向他俩,“还拍卖会?看电视看多了你!” “或许吧,没关系,我可以马上请专业鉴定人员进行估价。”秦川重新把易水拽到身后,拍拍他身上的土漫不经心说:“如果我愿意的话,一把消失的琴被运作出价值连城的名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房东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看起来不太一般的男人,梗着脖子有些紧张:“你……你别在这儿给我虚张声势!” “你最好相信,我可以。我的时间很宝贵,细节我们可以跟去派出所再说。”秦川扫了他一眼,“当然,如果你有信心能请到比我更好的律师,能不计一切代价把我弟弟送进局子里,我们当然奉陪。只要您有这样的自信,别说三万五,三十五万,我也可以现在转账给你。” 他打开手机点开免提,盯着房东的眼睛微笑:“李秘书,现在立刻联系京正律师事务所的陈律,我这里遇到一点小小的麻烦,需要请他们做好随时为易水辩护的准备。” “不惜代价的那种。” “好的,我马上安排。”那头李想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接道,“现在需要联系哪家警局,我来处理。” 房东听见电话里的秘书配合默契,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面前的男人有这个实力做到他刚才说的那些事,顿时脸色一变。 “不急,我们还没走到这一步。”秦川淡淡说道,轻飘飘给了房东一个令人倍感压力的眼神:“告诉陈律,我们只要赢,不论时间报酬,我都可以负责。” 挂断电话他伸手客气道:“这位先生,轮到你了。” 不等房东说话,秦川的电话响起来,他垂眼看见点了接听。 “老吴,你来吧,小易被打了,肇事者还在这里,我们准备报警。” 听见被打了那句话,易水下意识就想呲牙,被秦川无情掐断火苗,易水被他那样的眼神看了一眼,莫名切了一声,偏脸不再看他,竟然乖巧起来没再反抗。 一个又一个电话让房东越听越心慌,这事儿说到底两边都有不是,琴确实是他儿子来了动了歪心思,人也确实是他纠集人来打了,本以为这小崽子是个无家可归的家伙好欺负,但现在看起来,这一个两个好像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他抓了抓头发迎上去,不直视秦川,硬邦邦含糊说道:“有事好商量,我们各退一步……” “当然。”听他这样说,秦川似笑非笑,“那么现在,房东先生,能和我的好弟弟道个歉吗?” “还有。”他的笑冷淡下来,手里一直拽着易水的小臂。 “他的琴,立刻,马上,还给他。” 第39章 他承认理亏 电话里听到秦川说易水被打了,老吴脑子一热拎着车上的灭火器就找过去了。 结果到了目的地,还没等他砸进去,秦川已经好好站在了门外,正在慢条斯理穿外套。 他身后是难得蔫儿了的小炮仗,手插在衣服兜儿里不说话,偏着脸不和人眼神接触,但老吴看出来,他脸上有伤。 “老吴,你的灭火器是拿来给小少爷冷静冷静的吗?”秦川整理好外套,从兜里拿出手套重新戴回去,瞄了一眼旁边的易水说:“车载的,怕是不够用。” 易水手都攥紧了,想说点什么,又咬着牙扯得嘴角的伤口疼,他想,老子嘴疼,懒得跟你说话,要不非得给你骂哭。 但事实上,易水知道自己理亏了。而且,他对秦川来救了自己这事,没有那么抗拒,甚至在“丢人”这个念头来袭之前,他还挺高兴。 就在秦川一脚踹进来的时候,把他拽在手里的时候,为他和傻逼房东周旋的时候……易水说不出来,就是,挺舒坦的,心里。 秦川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维护他,拽着易水把他和房东分为了“我们”和“别人”。即使秦川把他揽在身后时易水有一瞬间的不乐意,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但很快又扔掉了这样的想法,秦川站在他身前,即使还没他高,但切切实实在保护他,易水只能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没有一点不爽。 所以易水把所有刺人的话都吞回去,完全且放下戒备地把“易水”的事,交给了秦川处理。 房东彻底认输,在咬牙带人回家拿了所有行礼出来之后,狠狠瞪了易水一眼。 易水凑近过去冷声说:“打了我没关系,我欠了你钱,你打了我算是天经地义。唯独你不该碰那把琴,我说了,无论如何也会把钱给你换回我的琴。你该庆幸这把琴只是在家里藏着而不是被毁了,他不知道,但我得告诉你,不用你偷琴,琴箱被你带走都足够大额盗窃的线,房东大叔,这段日子承蒙照顾,希望别再有叫我遇上你的机会。” “你……”房东眼下悔不当初,为了这几个破钱招了个凶神恶煞的,“快查好你的东西,走!” 他说着要撞上门,秦川抬手拦住,从吴师傅手里接过一沓现金递过去。 “虽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我们并非土匪强盗。房租,医药费,都请收下。”秦川说,“那么这件事,是否可以一笔勾销?” 易水看见秦川拿出来比三千五厚了三倍的钱,一下子呲了牙,又被秦川死死拽住。 房东怀疑加迟疑地接过钱看来看去是真钞票,这下更紧张了,深觉这些人都不是正经正常人,已经全然忘了分明是自己纠集亲戚把人打了。 这事就此翻篇儿,秦川看见易水肩上扛着的宽大琴盒才知道,他一直说的琴是什么。 秦川一眼看出那不是普通的盒子,通体油润水滑透着墨色的木材质感,在夜里昏暗的光下都能看出不是一般材质。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乐器。 吴师傅忙前忙后帮着把所有东西运上车,好在易水除了这把琴,剩下的也就是些衣服鞋子,再没其他的,车子好歹装得下。 “秦先生……” 老吴在看向后视镜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时候,总算忍不住出声叫他。 秦川睁开眼睛和镜子里的司机对视:“嗯。” “咱们……先去医院吗?”吴师傅又看向另一侧支着脑袋不说话的易水,小心问道:“小易是不是……” “不用!” 没等来秦川吩咐,倒是易水先张嘴了。 “我什么事都没有。”眼下情形已让易水尴尬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再去医院,他宁肯跳楼。 老吴哪能听他的,闭上嘴等着秦川说话。 因不知道目的地该去往何处,吴师傅不敢开得太快,就在路上慢慢溜着,不知道这俩人是闹什么别扭呢。 “回家吧。”秦川总算给了指示,“你也得休息了,太晚了。” “秦先生太客气了。”老吴笑道,“本来是我的本分工作,白天车用得少,晚上再不动动我该不好意思拿钱了。” 秦川知道这是客套的真心话,吴师傅是个实在人,他看得出来。 “明天放假吧。”秦川说,“我叫李想发双倍奖金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吴师傅笑,“您看得起我,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您放心,老吴就这张嘴,什么话也漏不出去。” 秦川对于司机师傅的知事很满意,只是再笑笑没多说什么,该给的,他不会吝啬。 “李想,这么晚了打扰你。”秦川很快又接起李想的电话,“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做得很好,嗯。” 全程易水没再说一句话,他头贴在车窗上,听着秦川和司机师傅打完哑谜又和李想沟通,心里像塞了一块石头,不是滋味。 即使不想承认,但易水只能这么想,他给秦川添了麻烦。 虽然不是他主观意愿要让秦川掺和进来的,但易水从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他好的,把他记挂在心上的,易水都记得。 秦川是在帮他,如果易水为此生他的气,那才是不知好歹。 他是有些逆反心理,算不上标准意义上的好人,但也不是好坏不分,更不会好心当成驴肝肺。 尤其在秦川跟一个又一个人联络,花出去了一份又一份钱来抚平打点之后,易水又不爽了,但是对自己不爽。 他不喜欢这样,被衬得自己真的像个小孩子,像是他在外闯了祸,秦川作为他的家长稳重如山,把所有事情一件又一件捋顺清楚,把所有麻烦通通铲平。 他生起了自己的闷气,直到回家都冷着一张脸。 秦川也没理会他,甚至从上车到现在没再多看他一眼。 东西收拾回家,吴师傅来了又走,门开了又关,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谁也没看谁。 易水踩掉鞋子,走到沙发旁躺上去,右臂搭在眼上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直到那只手被握住,他惊醒,眼前黑了一阵子,再看见秦川时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秦川盘腿坐在地毯上,旁边放着药箱,拉过他脏兮兮已经脱了几处线的绷带,摊平他的手心拿过剪刀贴着边沿剪开,小心翼翼撕开其实已无大碍的伤手包扎。 他表情极认真,用对待最贵重珍宝的模样清理掉伤口上的残药,再像医生教过的那样,消毒,敷药,重新包扎。 易水半坐起来,靠在沙发背上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牵着,随便他如何对待。 看着秦川的眼神,他谨慎认真的动作,易水的嘴唇微微抿起,眉心一点点皱起来。 他知道,秦川只是在意这只手,他喜欢这双手,他想要这双手完美无缺地展示在他面前。 易水不知道,说不出来的,非常不舒服。 现在除了心里,连胃里也一起塞了一整块儿铁板,卡在其中无法消化,不上不下烦躁得要死。 第40章 我说了算 他有种冲动,想要在手上割开一个口子,看看秦川失去了毫无瑕疵的手,还会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珍视的表情。 但易水还有另一种冲动,他想用这只被秦川握住的手掐在秦川脸颊上,用五指摩挲触摸他的皮肤,掐住他两颊,控制他的下颌骨,扳正他的视角……让那双失了辅助工具会微微眯起来的茶色眼睛正正好好看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 “干什么?!嘶——” 这个朦胧想法还没结束,已经被秦川放大在眼前的脸吓到中断,随后是酒精棉摁在嘴角的刺痛,让易水彻底醒来。 秦川凑近过去,把易水脸上有擦痕的地方都仔细消了毒。 那些人确实不是什么专业犯人,易水身上的伤大多是擦痕,没有伤到要紧的地方,也没有看起来就严重的伤口。 “行了。”易水心里怪怪的,他偏开脸。 秦川捏住他的下巴,把那张俊脸扭回来,丝毫没有被他影响,也没有半点要听他话的意思。 易水瞪眼:“你!” “我?”秦川面无表情说道,“怎么样?” 易水噎住:“秦……” “秦什么?”秦川垂眼看他,“这不是适合你炸毛的时候,易水先生。” 一向伶牙俐齿擅长噎死别人的人歇了菜,易水的喉咙里像被下了药,一时间失了声,甚至被人捏住了下巴都没第一反应反抗,而只能瞪着两只眼睛沉默。 “成年人守则第一条。”秦川微微俯下身子,直视易水的眼睛:“遇到危险不逞强。你学会了吗?” 哪还有什么学会学不会,易水无法呼吸,怪秦川离得太近把氧气全都吸走了,他的心脏比以往任何时候跳得都快,或者是已经停跳了,只是幻觉。 “我……”易水吞了下口水,然后僵住。 他的口水吞的不是时候,现在这个时机显得不是很成熟,让人懊恼。 “你?”秦川缓缓起身,松开捏住人下巴的手,抬手推了下眼镜:“不想被当成小孩子,就做些大人才会做的事。” 易水从沙发上起身,呲着牙用左手掐住了秦川的脖子,总算再压制不住本性,以牙还牙。 他扼住秦川的喉咙,把人压在沙发上,脸上带着可疑的红,不知是否生气导致的气喘,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比如呢?秦先生。” 眼下情形诡异起来,秦川被易水欺倒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消毒用的棉棒,眼镜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里松动掉落在地,只是没人顾得上捡起来。 视线变得模糊让秦川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在上面俯视自己的人,那只从初识就肖想许久的手,严丝合缝贴在了秦川的下颌上,却并没有施力。 秦川有些失望,失望于易水没敢用力气,在这样的时候,秦川在易水看不见的地方绷紧脚尖,在梦中情手毫无隔绝地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想要手的主人再用些力气,死死钳住他侧脸的颌骨,让他无法挣脱开。 他吞了下口水,喉结在易水掌心滚动,却比什么回答都有效。 易水感受到了秦川喉结的动向,手掌像被电打了,轻颤着迅速撤离。 他手握成拳,不住抓挠手心,瘙痒从掌心那一点顺着神经线蔓延至全身,易水的半边身子都一起僵直,瞪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秦川。 “比如,”秦川手撑着从沙发上坐起来,伸手摸到地毯上的眼镜,重新戴回去让眼前的世界清晰,他勾起唇角微笑:“不要做没有把握的事。” 易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他脑子木成一团,对于自己一步又一步突破底线震惊失语,又一点点黯淡了眼神里的一切。 “好好休息吧。”秦川收拾起药箱,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游刃有余的笑:“晚安,弟弟。” 很难说秦川是不是故意为之,也极难再去验证秦川当时的想法,秦川也并没有那么了解易水这个人,易水太过复杂,草率对他下一些定义都是极其不明智的。 不论如何,秦川这句话,达成了两个人都没想过的结果。 秦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旋地转,被用了十足力气拽着再次撞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毫无防备,手里的药箱摔出去散落了一地。 在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易水极阴沉地盯着被自己压倒的秦川,右膝越过秦川的大腿,跪在了沙发最里侧。 “你……”秦川皱眉。 “我?”易水难得没有笑,无论代表什么意义的笑都没有,他的脸一旦失了表情,立刻显得冷淡。 他伸手拿掉秦川的眼镜,随手丢开,缓缓俯低上半身凑近秦川耳边:“谁说我没有把握?” 秦川瞳仁缩紧,视线朦胧中觉得连听力都一起模糊起来,在耳边响起来的这句话像蒙了一层纱,缓缓入耳冲进了脑子里,在最后时刻被那只手攥住,猛然一把扯下来,在整个颅内炸响。 在秦川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易水的手从他的下巴划过,直至衬衫与西裤的交界线。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把握?” 秦川笑了,他低频轻笑,直让沙发上的两个人一起跟着笑颤动起来。 易水恼了:“你笑什么?!” “笑你的报复心。”秦川眯着眼看他,“好了,我道歉,我收回说你是小孩子的话,可以吗?嗯?” 这话带着撩人的尾音,含着笑意,让人听不出真心。 易水面无表情看着一副全盘在握模样的秦老板,跟着他的笑一起扬起了嘴角的弧度,露出了标准的恶劣笑容。 “我不接受。”易水说,“我更喜欢用事实证明。” 秦川没明白:“嗯?” “证明……”那只不安分的手缓缓向下,“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易水!”秦川急了。 他一把摁住易水的手,眯着眼睛叫他:“你疯了?” 看着他变了脸色,易水当即高兴起来,他为惹怒了秦川高兴,更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孩子,等着对方认输。 他笑:“秦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只手,你不是很喜欢吗?” 这句话说出口撕碎了两个人之间最后的屏障,秦川气笑了,所以这可恶的家伙,到底是在要挟他还是调戏他? 他不会以为,秦川这么轻易就会丢盔弃甲吧? 这小子,大概不知道什么叫伤敌八百自损三千。 他或许不知道,在谈判桌上,这么快交出自己掌握的底牌,在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所以呢?”秦川好整以暇放松自己躺好,他笑:“你打算怎么做?” 易水愣住,没想到秦川会这么从容淡定,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弟弟。”秦川看不清他表情,伸手去摸再次被人抛弃的眼镜,“成年人守则第二条,不要做一定会后悔的事……呃!” 这句话还没完结的时候,易水看着鲤鱼打挺一样微微拱起身子的秦川,看着他震惊变幻的表情,瞪大的眼睛,恶劣且满足的心情油然而生。 他在要命的部位收紧手掌,也眯起双眼看向秦川:“秦先生,在这种时候,也喜欢给人讲道理吗?” “易水!”秦川这下真的有点生气了,他摁住秦川的手,一下子两人贴得更紧了点。 “那我也想教秦先生一条。”易水说,“不要以为什么事都在你的掌控里。” 他攥住秦川的手腕:“比如现在,我说了算。” 第41章 疯了,真是疯了 秦川的反应很符合人类生物学定义里的顺理成章,他被摁住的部位不经主人思索已有了最原始的冲动,尤其被那样一只手,秦川数次在梦里都会见到的手摸着,几乎是瞬间,鼓起在易水手心。 在掌心触感有所变化的那一刻,易水的脸色变换极精彩,说不出的咬紧了牙,好像在阻止自己退缩,不想再一次被秦川看见自己“落荒而逃”。 他强笑,想说点什么嘲讽对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连手掌都因肌肉紧绷在几不可见地颤抖。 在条件反射的那一秒,秦川错愕,连脚趾都顺着酥麻的神经线一起绷紧了。 但很快,他放松下来,完全睁开眼睛直视自以为是的易水。 他不该开这种玩笑,秦川似笑非笑,褪去身上来自易水的压迫感后,秦川从容起来。 “然后呢?”秦川诡笑,眯起眼睛看清易水的表情:“就这样而已?” 这句话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部位被抓得更紧,即使秦川再如何冷静自持,都克制不了来自人本能的反应,他扬起脖子,在叫出声的前一秒闭紧了嘴唇,阻止自己叫出了声。 只有细微的闷哼声不可抑制地漏了出来,钩子似的扒在了人耳朵里。 “还真是惹人讨厌。”易水伏低身子,凑近对方耳边说:“秦川,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知道怎么叫人生气。” 秦川总算抓住易水的手,微喘着粗重的气:“你是第一个。” “那还真是受宠若惊。”易水瞄了一眼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掌,“所以嘴硬也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吗?” 其实不论嘴上再怎么占尽上风,易水的脑子都早已乱做一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最初的用意早已抛之脑后,眼下情形到底是如何发展的,他已无暇思考。 想叫秦川认输,想让秦川撕掉那张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像胜券在握的笑脸,易水眯起眼睛,左手的手掌和手背都同时感受到秦川的热。 他该甩手弹开的,照理说该被恶心到再骂骂咧咧走远点甩上屋门的,但在他试图放弃制服秦川的时刻,又总能被秦川轻飘飘一句话点燃脑海里的火。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盖在了最不该被易水碰到的位置上,不知道为什么,映在他眼里,没有恶心,只觉得秦川那只手抓得太紧了。 “易水,你玩够了。”秦川的语气昭示着他的不平静,他另一只手拽住易水的衣领,让他的眼睛和自己无限接近,一字一句说道:“我说了,不要做会后悔的事。” 这句话尾音落下的第一秒,他握住的那只属于易水的手,稍稍施力捏住那颗西裤的扣子,用被包裹着的手指灵巧解开得体的裤子。 在拉链锁头被捏住的时候,秦川喘不上气来地收紧手掌,他脱力了,单单想到易水那只手在做什么事,已经连喉咙间的肌肉都在痉挛抖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失神没有焦距的眼睛,毫无遮掩挺直绷紧的颈部,秦川的激动再装不下从脑海里满溢出来,在第二人面前暴露无遗。 这样赤|裸的渴望散发着迷人的魅力,那截白皙的脖子上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滚动,连嘴都微微张开。 被秦川彻底激到破罐破摔的易水也跟着一起,滚动了喉结。 这一幕太可怕了,是妄想将秦川扯下神坛的人无法克制的致命诱惑。 只是一个手,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让这个人,让一向冷静自持假笑覆面的秦川,秦先生,秦老板,展示出了这么脆弱可控的一面。 难以抑制的掌控欲在血管里无限扩张炸裂在肺腑里,易水的脑子热成一团无法停止想要看秦川更脆弱的样子。 本想放手的,本想就此结束的。 可现在,易水一点点拉开秦川的裤链,盯着失神的秦川看他逐渐泛红的裸露皮肤,为看到他越来越多的变化而停不下来。 “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易水的声音低哑起来,“你来教教我。” 握住秦川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失去了声音和思考能力。 在挣扎中连衬衫扣子都被扭掉的秦川像只被低温慢烤的虾子,毛细血管随着激动运输着奔腾的血液四纵,暴露在外的皮肤一寸寸红粉,他不由自主拱起那截结实漂亮的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往人手里送。 手心里的热烫膨胀彻底击垮了易水最后的理智线,他来不及再撤退,更无暇去思考任何与此刻无关的一切,眼神只能黏着在秦川身上,挪不开一步。 这太迷人,他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秦川。 击溃了他所有表露在外的装备,把渴望毫不保留袒露在脸上,和绝不会说谎的身体反应上。 被欲望裹挟,无处逃窜。 秦川一切变化都是来自于这只手,易水不错一步地盯着秦川失神睁大的眼睛,看着里面的迷茫失措堆积,绷紧的额角,微微张开的红唇……这一切的一切都过分迷人眼,让人操纵禁锢眼前人的欲念攀升。 易水拇指僵硬着上移,碰到了他的顶端。 这样的秦川,都是因为我。 内心那一点满足欲无限放大,填满了易水全部的思绪。 不管他的手怎么动作,手底下的人都拼了命地随他移动追逐,秦川喉间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直到最后已经重到钻进易水耳朵里击鼓一样,连带着心跳一起,蹦得厉害。 秦川眼前迷乱,身体被握住的地方激动不已,但只是这样的触碰已满足不了他,心里没着没落空虚难过的一点只能控制着他的身体去迎合那只手。 他眼角湿润,连身前是谁都再看不清,所有一切都蒙着一层水雾,湿淋淋的模糊。 那只手是如此木讷僵硬,丝毫没有移动技巧,也没有要服侍他的意思,被本能绑架的人不得不自己摆动着腰肢去寻找欢愉。 好烫……那只手…… 呃? 短暂的回神,秦川瞪着两只眼停在这一刻,看起来委屈无辜,连眼角都跟着垂下来一样。 恶劣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让他到达天堂,看着“自娱自乐”全然不顾旁人的他,手的主人卑鄙且不爽地松开了手。 “不……”秦川舔干燥的嘴唇。 他的样子像是要哭了,易水得意起来,为自己全然掌握了秦川的情绪而满意。 他坏心眼儿地伸手过去蹭了一下,还不等他离开,已经被秦川紧紧握住了手。 在紧要关头,趁着易水毫无防备的错愕时候,秦川握紧易水的手,紧紧包裹住自己,让他和他一起,顺着相同的轨迹上下移动。 直至巅峰。 什么溅到了易水脸上,在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沁出薄汗的秦川在止不住地颤抖喘气。 液体从易水下颌顺着地心引力滴落,又还给秦川。 在怔愣之后,易水回神,看着还被秦川虚虚环住的手,瞳孔颤动。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对秦川,这是,在做什么? 第42章 都不见了 易水逃跑在秦川的意料之中。 这已经超出了小孩子恶作剧的范畴,真切到了成人的战场。 秦川缓过来的时候,易水已经不在了,但他并没有在意。 今晚的一切,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也可以说是秦川有意放纵下的结果。 当然,所有水到渠成都建立在易水试图侵入禁果的前提下。 要从一个不肯认输的年轻男人身上得到什么,就要精准拿捏他的个性,引燃一个炸药桶只需要用最低级的激将法。 很显然,鱼儿咬钩咬得心甘情愿。 而秦川,也得到了无法言说的满足,那只手再也不是他的肖想对象,而是切实给予过他快乐的东西。 唯一没想到的,依旧是秦川至今仍没习惯的事——易水从不会按照别人的想法行动。 早上醒来时秦川可以说是神清气爽,从身至心的愉悦,在刻意路过易水房间时他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却深深知道此时并不是和他交谈的好时机。 以退为进,也是对付他的好计策。 李想来接人的时候都看出秦川的异样,他本以为昨夜那样乱糟糟折腾了一通,今天秦川不会去上班了,毕竟司机老吴都被放假了。 “秦先生,早饭……”阿姨听见声响出来,看秦川要走低声拦他。 秦川微笑:“丁姨,不浪费的,给小易吃吧。” 他说着把羊绒围巾挂在小臂上,在出门前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道:“别吵他,叫他多睡会儿吧。” “行嘞,我知道的。”阿姨应下,目送两人走了。 她回厨房收拾,想今天秦先生确实有些不一样,连笑都比往常更温柔一点,像有什么喜事似的。 这样的感觉并非丁姨自己一个人有,李想也明显感觉到了,秦川的心情确实非常不错。 昨晚易水闯的祸不是一堆烂摊子吗?甚至要老板大晚上打电话给他约律师团。 没来秦家之前李想心里还多少有几分忐忑,做好了秦川会把对易水的怒气转移到工作上的准备,已经绷紧了神经线,警醒自己绝不能在今天的工作中失误。 没想到……情况和他想的,截然不同。 秦川当然高兴,近一个月来纠缠他最深最困扰他的问题在昨夜得以纾解,他没有理由再不开心。 对于易水给他添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麻烦,也早已在攀上顶峰时随喷薄而出的欲望一笔勾销。 他原谅了易水,并深觉要将这头小狼用绳子再捆紧一点才行。 食髓知味,他忍不住想要试试看更直白深入的接触,和易水。 如果先前他只是单纯对两只手表现出了渴望,那么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有理由相信,易水不止那双手,而是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会非常合他胃口。 易水昨晚的表现已经透露了一切,他不讨厌,并不排斥和同性的接触,或者说,他愿意和秦川有超越正常社交距离的触碰,这是个值得关注的好兆头,秦川想。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以及对未来身体上美好的展望,仅仅维持到了下班前。 “什么?”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秦先生,也不知道你现在忙不忙,我是说,”阿姨吞吞吐吐,“小易他是去上班了吗?” “丁姨。”秦川敛起笑容,“为什么这么问?” 阿姨打开房间的灯,看着整洁干净且空荡荡的屋子为难道:“小易先生好像出门了。” 秦川眯眼:“出门?” “这一整天没见他出来吃饭,我只当他是睡得多,年轻人嘛,一向是喜欢睡觉的,我也没……” “丁姨!”秦川微微扬高声音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说重点。” “不好意思秦先生。”阿姨抱住手机,不由放低分贝说:“我是说,等我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进来看的时候发现,里面没人。” “所以你说他出门了。”秦川接话,“他出去没告诉你?” “秦先生……”阿姨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想……” 秦川的眉心微微皱起来,头一次这样对阿姨的拖沓不耐烦,甚至焦躁。 “你们吵架了吗?”阿姨小声说,“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但是……” 她走近衣柜拉开看了一眼,尴尬道:“家里,小易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秦川重复:“都不见了?” “秦先生,还是等你回来看看吧。” 阿姨不知道该怎么跟秦川说明,甚至嗓子眼儿里憋着“离家出走”四个字都说不出来,毕竟这里本来不是易水的家。 当秦川伸手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切实看到了阿姨所形容的“都不见了”是什么场景。 这间因为易水住进来而填满的客房,重回空荡。 尤其是昨晚秦川才帮他带回来的那把琴,安置在墙角的,也不见了。 他走到没关严的衣柜前,伸手指微微勾开朝里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完后是难得的气恼,秦川揉了揉额心,这小兔崽子,敛走花别人钱买的衣服倒是毫不客气。 既然如此,你逃什么? 悄悄戳在门旁不敢再走进去的阿姨瞄着秦川在里面走了一圈,欲言又止。 “没事丁姨。”秦川出来,拉住门把手笑:“别担心他,这个人可是能比谁都活得更好。” 阿姨担忧地看向秦川,不过十几个小时过去,早上连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的秦先生,现在的笑已不达眼底,言不由衷。 她叹气摇头,这些年轻人,怎么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呢?有什么坎儿过不去要闹分手? 看小易也不是个任性的孩子,秦先生又是个温柔体贴的,这是发生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了,怎么闹到这个地步了? 门被秦川关上,没再回头多看一眼。 倒是阿姨不住回头扫上门框,长吁短叹的,多么好的孩子,可别钻牛角尖儿把秦先生这么好的男人丢了,最好是闹几天脾气赶紧回来,不然这家里,可又要冷清了。 夜里秦川站在阳台上,已经立冬了。 外面的风格外凉,吹在人身上像是刮着小刺,但秦川没觉得不舒服。 他看着明显被打理过的那几盆花草,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即使逃跑,还记得在临走前侍弄几盆植物是吗? 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想着刚才联系工作人员调取监控后看到的易水,勾起唇角。 就算是易水这么高大的男人背起来都显得略大的琴箱挂在肩上,两只手里各拖着一只大尺寸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秦川的家。 只有离开电梯时的最后一刻,他迈出一步,又顿住,最终还是踏出了秦川的领地。 秦川想过他会如何躲避,唯独没想过他会跑的这么干脆彻底,连夜逃离,甚至连再多思考的时间也没留给自己。 真是最简单的脑回路,直上直下,直来直往,嘴贱硬撩,撩完就跑。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渣男吗?秦川笑。 不过细究起来,真正欺负了对方的人,是我才对。 所以小狼招架不住了,慌张逃走。 夜越深越凉,秦川放下阳台的玻璃窗,保护那几棵在他眼里无比脆弱的草。 说失望,也谈不上。 说失落,似乎也不是。 秦川说不出来的,在种种情绪里夹杂着一些如释重负。 他不知道,这本是一场肉与肉的碰撞游戏,他为什么会有负担? 这不好深究,或者说他并不想深究,只是在关上阳台门的时候瞄了一眼沙发。 他想,也好,就让一切恢复平静,在已经尝到过美味之后及时止损,也算的是上策。 只是可惜。 他在黑暗中一步步走向卧室,可惜他想听听看,那是把什么琴,想亲眼瞧瞧,那两只漂亮的手,会如何拨弄琴弦,弹奏出怎样的曲子。 易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第43章 遗忘很难 李想很奇怪,易水不见了。 这个不见指的是全方位的,无论是肉眼可见还是日常生活中被提及,都再没有易水这个人了。 秦川当然一如既往勤奋工作,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有负于专业的问题。 安排在秦川办公桌一侧的临时办公场地还在,只是没有坐在上面的人了。 李想每每敲门走进这间屋子时,都下意识朝那里扫一眼,好像已经能听见魔鬼的笑声叫他“李秘书,方不方便带杯美式给我,要冰的,谢谢”。 这个人真可怕,李想这么想到,果然,侵略性强的人即使只在一个地方待了不长的时间,也足以给周围的每一寸土地画上他的记号,如野狗撒尿,昭示存在。 李想每一次进门时飘忽的眼神都被秦川看见了,当秦川意识到李想是在看什么的时候,那张曾经属于易水的办工桌消失在了第二天的早上。 怀有疑惑的可不止李想自己,整个二十一楼知道易水存在的人都多少有几分奇怪,几乎每天和秦老板同进同出的太子殿下怎么不来了? 随即又很快释怀,好家伙,人家是太子,当然爱来不爱。 平民百姓的劳苦生活体验够了,自然是想走就走。 唯一可惜的是,女同志们的粉红泡泡碎了一地,别管帅哥是谁了,都是大家公共的审美资源,如果对秦老板多少还有几分他身为领导的威严兼不可冒犯,那一向呲着牙每天都带着灿烂笑容的易水同学可就随便了。 【胆囊肿大会诊群】 【同志们,我磕的cp是不是be了?】 【同志何出此言?】 【太子爷是不是体验完打工人生又回宫里了?】 【啊?卧槽,是吗?怪不得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帅哥前来喝咖啡并附赠我甜美微笑了。】 【也不稀奇了,之前不就说太子还在上学呢?跟在美人老板身边视察一下民情也确实该回殿读书了,不然怎么回来接管他老父亲的皇位?】 【好家伙,很有说服力,先信了。】 【没想到把大家都炸出来了,但我想说,还是没人回答我,我磕的cp到底是不是真的be了?我美人老板x叛逆太子的商战情仇计划因太子回宫被迫流产了?】 【没事芸芸,你可以半路改变路线,走破镜重圆的戏码,再次相见已是十年之后,当年的青涩太子已独当一面,就在那天,看到熟悉的背影手里牵着一个小崽子,难道……竟然是他?!】 【?】 【?】 【?挖槽,你好变态,秦老板带球跑?!】 【……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感到与你们格格不入。】 这些都是易水走了近一个月后生活中的细枝末节,不过都是调剂。 秦川并没有寻找易水,也完全没有盯着办公室属于他的角落沉默的时刻,看起来他依旧是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能做到游刃有余的秦川,生活没有因为这一点变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是说,看起来。 坐在惯常出行的轿车里时,秦川靠在头枕上珍惜难得闭目养神的机会,在这样安静的时候梳理接下来的工作。 只是偶尔,极偶尔,他垂下来的眼神会扫到旁侧,又随即收回。 他的手搭在两个座椅中间的桌靠上,也会想到在不久的之前,曾经有一双无可替代的手落在这里,手的主人,一向喜欢说些胡话,让车里无法安静下来。 秦川并没有习惯易水的存在,只是这样一个像火焰一样凭空袭来的人插足进你的生活,很难在他走后就忘记属于他的一切。 人的记忆很短,可遗忘很难。 尤其当你与他经历过出格的往事,成像的记忆会占据在大脑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一些触发的条件。 比如一起乘过的车,比如一起吃过的饭,比如……就连身体的某个部分都与他亲密接触过。 秦川身边的人都是些懂得察言观色的,从易水走后没人提起过他,但越是刻意的规避,越会让人想到他们在遮掩的人。 这没什么好掩藏的,秦川想。 易水并非他生活中不可取代之人,也从没有在他的人生轨迹里烙印下什么不可磨灭的痕迹。 能察觉到什么的人,大概只有丁阿姨。 在意识到易水真的走了,并且极有可能不打算再回来后,阿姨极伤心了一段时间。连去菜场买菜的时候都会被多嘴的姨婆们七嘴八舌地问陪你买菜的小帅哥怎么不来了。 家里的卧室再次恢复到只需要精心打扫一间,玄关里特意给易水挪出来放常用鞋的位置空出来了。因为能吃嘴甜的小伙子捧场,变着花样买菜做饭被塞满的冰箱又空荡起来,只剩下了挑食的秦川惯常吃的几样。 易水临走前一天阿姨买来的猪脚,准备第二天煲上的,但因为吃猪脚的人走了,秦川并不喜欢吃这些,只好可惜地放进了冷冻室里。 即使易水走后的第二天早上,阿姨还习惯性放上了两人份的餐具,在秦川走进餐厅的时候心里一咯噔,慌忙收了起来。 在那之后,阿姨极有眼力见儿地工作,即使再怎么想问问小易这娃儿还回不回来了,也憋在心里不说出来给秦先生添堵。 是不是添堵阿姨自有判断,她从来都知道秦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薄情,他温柔善良,只是嘴硬。 虽然秦川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一丁点也没被易水影响,但阿姨就是知道。 在某一天,秦川去上班后,阿姨闲起来准备收拾一下阳台。 走进去时因体感温度愣了一下,她偏头看了一眼,先前养花装上的恒温系统正在运作中,她最近都没进过阳台,不会是她忘了关,固定来打扫的家政也不会无故擅作主张。 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可能,这房子的主人打开的。为了整齐摆在阳台上的那几盆花草。 她叹了口气,把花盆边边角角的土擦掉,从这里又退了出去。 在第二天早上,秦川出门前说:“丁姨,你在家的时候请个花匠来看看吧。” 阿姨愣住,不知道秦川怎么会突然变了想法,从前他坚持说养花草重在养,如果叫别人来打理,那只能叫看花看草。所以即使他一再养死那些植物甚至做了不再祸害生命的决定,都没有要请个花匠来的想法。 “阳台上那几盆花草。”秦川搭好围巾,“总不好被我养死。” 阿姨想说句什么,还没说呢,秦川已经走了。 其实阿姨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听秦川这么说了,也就那么做了。 在花匠来的时间里,看着他收拾整理,听他闲聊问是谁栽的,换盆换得不错,阿姨生出了些本不该有的错觉。 她一把年纪了,什么都看得通透。 秦先生哪里是怕花草再被养死,他是借着还在生长的植物想种花的人吧。 第44章 这不正常 立冬之后即是小雪,冬天彻底来了,忙忙碌碌又是一年最后的月份。 秦川出了一趟国,再回来时一下飞机便感受到了家的寒冷。 他收紧衣领,套好冬季的厚重大衣,仔细系好了围巾,等着李想一同上车。 一同出差的赵总家里有老婆在等,早先一步撤了。 孤家寡人秦先生回回扛起收尾的大旗,好脾气地为同事开家庭团聚的方便之门。 “秦先生,一切顺利吗?”老吴早迎上来开门,笑呵呵说。 秦川谢过他,又笑道:“都顺利。” 他上了车又慢条斯理摘下围巾,脱掉外套,听李想汇报总结这阵子的工作。 “年前大概就这样,手里的大案子也只剩下些零星琐碎事,大家都会做好的。”李想合上手里的记事本说道。 秦川的脑子跟着李想说出来的话一起运转,梳理清楚确实没有遗漏的要紧事后,也由心松了口气。 “下个月就圣诞节了,虽然不是什么要紧日子,但也是大家难得放松的时候,借着这个由头办得热闹些。”秦川揉揉眉心,“照年会规模办吧,今年事情多些,大家跟着实在辛苦了,多准备些奖品,超支的从我年终奖里划账。” 李想一一记下,点头表示会联系策划部再就细节敲定活动内容。 这些事交给李想没什么不放心的,秦川难得露出疲态,微微点点头,靠在了头枕上。 李想没听见声音,再回头时看见他闭上了眼睛,连忙闭上了嘴。 他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在车上都没撑住。 秦川坐在车上时几乎不会闭眼,他对行车安全过分在意,很难放下戒备毫无压力地睡着,这种行为在他看来与在脖子上绑条绳子没什么区别。 但人的精神是有限的,再紧绷的神经也敌不过疲惫。 李想无声冲司机师傅打了个招呼,老吴立即会意放慢了行驶速度,让这位年轻而勤奋的老板能踏实休息。 汽车的速度降下来秦川当即感受到了,他知道是两位员工的好意,就此误会下去,也没有睁眼。 累是真累了,就要年末了,所有事情都开了倍速一样急着了结,又绝不能出错,即使信任手下的员工比他更能做好他们所擅长的事,秦川作为其中的主心骨也丝毫不敢松懈。跨市跨省乃至跨国,他近两个月的时间几乎没歇过,是个机器人也该涂点机油了。 车开到目的地的时候李想都不忍心叫醒老板,但他还没开口,秦川已经说道:“辛苦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想这才想到,是不是他根本没睡? 吴师傅帮着把行礼运上去,李想跟在秦川身后到底说道:“秦先生,事情都了结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安排你也放几天假?” 秦川微微提起唇角,拍拍李想的肩:“别担心。” “您也不能仗着年轻身体好就这么糟蹋。”李想到底没憋住,还是啰嗦了几句:“你不是说吗,地球没了谁都得转,没必要事必躬亲吧?” “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看老吴已经下来了,秦川冲他笑了笑,坐上电梯:“不过还有句话叫勤能补拙,没有先天优势,只好用笨办法了。” 李想的脸都垮了,无奈看着电梯门关上,老板离开了视线。 他坐上车的时候还在无语,如果不是了解秦川为人,还真以为他是在炫耀讥讽别人。 一个被金融杂志报道过的天才,在这儿给他说什么“勤能补拙”,简直像是在逗乐子。 但这话从秦川嘴里说出来,李想又只能相信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无论在别人眼里秦川是个多么优秀,遇见什么场面都能方寸不乱扭转乾坤的人,可他自己从来都对自己不甚满意。 高标准,高要求,他对手下的员工有多严格的要求,那他本人一定能做得更好。 二十一楼是整个十方集团年利润的风向标这句玩笑话也并不全是玩笑,能进二十一楼本身代表着秦川的肯定,而秦川的肯定,稀缺程度大约等同于钻石吧。 旁人看来怎么样都好,秦川对自己的质疑鞭策从没停下过,不前进即是后退,秦川始终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他身上被人盖上的所谓“优秀”的标签,如果他当真了,并自鸣得意,那离坠落深渊也就不远了。 秦川本质上,是个不相信自己的人。 工作上的成就能带给他的安全感实在太重了,他离不开这些。 只有亲眼看着一件件合同成功签约,一笔笔收益划进十方账户,一单单生意宾客皆宜,他才能得到片刻满足。 回到家里,四处空荡,即使休假依旧是孤单一人的寂寥,没什么意思。 秦川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一个人狂欢,所以还是工作能带给他的更多。 他没通知阿姨会回来,在走进玄关时看着黑漆漆的客厅疲惫地脱掉了鞋子,赤脚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人的脑子真奇怪,越是疲惫的时候越是要想些必须要集中精神的事,想着想着,就又开始飘远走偏,思绪点落在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 比如现在,秦川被真皮沙发包裹,不止一次想起了两个多月以前,这里曾有头小狼,把他扑倒在这里,带他走上了欢愉巅峰。 分明困得眼都不想再睁开了,可和室外比起来格外温暖的家,一下子让人有了归属感,那种温暖包裹住人的气体,无孔不入地躁动起来,和脑子里的记忆狼狈为奸,挑起了人最基本最易撩拨的欲。 手顺着腰线滑至其中时,秦川久违地战栗起来,在这一瞬间,无论是气味还是触觉都让触发了大脑的储存机制,联想与现实,幻想与真实,在这一刻是无从分辨的。 只有快乐是最真切的,通过手掌力度的大小沿着血管贲张,传遍每一根血管,通知每一条神经,叫这具叫做秦川的身体愉悦起来,享受欲的快乐。 无论如何都难以攀援至顶峰,高大的人额上沁出汗来,焦躁不安,连眉心都皱起来,不再像是享受,更像是被人拿捏掣肘无法宣泄。 手掌再用力,再如何伺候自己,都到达不了最终的山峰,秦川的手停了下来,喘着气慢慢睁开眼睛。 他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沉默,直到上面渐渐浮现起一双手,及那个人的脸。 所以还是不行,这么久了,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过。 秦川眨了眨眼,看着天花板上的人扬起恶劣笑意,叫他“秦先生”。 混蛋。 秦川面无表情地骂道。 他起身离开,进屋去洗澡打理,彻底失去了兴趣。 所以易水,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这不正常。 总不能我的后半生,只能对着你,对着你那双手,s出来吧。 秦川站在水下,湿淋淋着沉默。 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不对劲的。 第45章 秦先生的女朋友 洗澡的时候,秦川手机响了,正在洗头他没睁眼,手机便持续在响,秦川朝手机的方向看,擦干手拿过来看了一眼,随即眯起了眼睛。 是易水。 只是一晃神的时间,秦川还没摁下接听,电话已经再次挂断。 他又招惹了什么麻烦?不对,易水不是会求救的个性。即使会求救,也绝不是向秦川。 想到这里,秦川的心往下沉了半分,所以,遇到什么样的事,会让野狼低头,在时隔两个月后打了这通电话给他,而且持续在打。 他准备回拨过去,页面一晃铃声已经又响起来了。 “我是秦川。”秦川接听。 对面听起来不是很清静,朦胧传来易水的声音恶狠狠地说:“秦老板,您是刚投胎回来吗?” 还是熟悉的口吻,张口就是咬人。 听见这久违的声音,秦川勾起唇角,并不想和他计较:“抱歉让你失望了,并非是在投胎,只是在洗澡。” 洗澡两个字不知道触动了易水的哪块记忆神经,他沉默了几秒,又极快说了个地址:“酒吧名字叫天在水,你过来。” 秦川皱眉:“过来?” “你……我草,别拽我裤子!” 易水的话还没开始说,已经乱糟糟成一团,谁在说笑,易水和什么人起了争执,手机重重落地,不知道是被人踢走了还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已经模模糊糊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了。 ……秦川挪开手机盯着还在持续通话的页面沉默,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最终还是挂断电话,放下了手机。 站在镜子前,秦川看着模糊的镜子里,自己朦胧一团,不知怎的易水的样子越发清晰,直到没有戴着眼镜的人连易水脸上的笑意都看清楚。 他垂下眼睛,伸手戴上眼镜,撩开还湿着的头发看清楚镜子里的人。 “老吴,刚休息吧?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穿上外套出门的那一刻,秦川想,真不该在一开始有放纵|欲望的念头的。 一时的愉快,换来的是更长久的后患。 易水不是能随他摆布的人,如果先前他以为可以,是他对一个人做出的最错误的判断。 “秦先生,到了。”吴师傅提醒道。 “好。”秦川下车,“辛苦你等我一会儿。” 吴师傅笑呵呵应道:“放心,有事再打给我。” 秦川拢紧身上的衣服,站在天在水门外看着对面那块看起来并不张狂的招牌,所以这里是清吧? 那他在这里能碰到什么事? 秦川往里走,继续给易水打电话,已经无人接听,只好自己走进去找人。 “你好。”秦川叫住工作人员,“我想找个人。” “这里找人可能不是很方便。”侍者为难道,“您看灯光也比较暗,客人们人来人往,我也不一定记得住。” 秦川说:“见过他的话你一定记得。” “是吗?”侍者将信将疑,“那就说说看。” “他个子很高,比我高一些,身材和我差不多,一般头发会扎起来。”秦川比划了一下身高,最后说:“长得很帅,是在人堆里看见不会忘记的脸。” 侍者听着已经开始上下扫量秦川了,他试探道:“你不会也是易水的追求者吧?” 他认识易水。 追求者? 秦川摇头微笑:“我是他的朋友。” “来找易水的个个都说是他朋友,还有说是亲戚的,什么兄弟姐妹全用过了。”侍者说完自己都乐了,又上下扫量秦川两眼说:“不过你像是真的。” 秦川倒好奇了:“怎么说?” “他长得好,你也不差。”侍者完美践行了这个世界看脸的真理,给秦川让了半边身子:“喏,他下班前遇到个美女朋友,一群人折腾半天了,现在就剩他俩了,在里面。” 秦川没心情再去思索侍者的话有没有意思,不由顺着他指明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一团实在不好辨认。 “谢谢。”秦川点头致谢,走之前还是对着侍者微笑:“也许我是追求者也不一定。” 侍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语,深觉现在的帅哥脑子都不是很正常。 秦川在找过去的时候捋顺了当前获取的信息,易水在这里工作,什么工作?在这种地方,他能保护好自己那双珍贵的手吗? 果然,有些人无论被扔在哪里,都是会被关注的对象,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追求者就已经多到连工作人员都当做可以调侃的事了吗? 易水,你还真能瞎折腾。遖峯 要扒他裤子的是美女,他有什么必要求救,而且无论怎么想,用哪根神经线思考,也不该打给秦川才对。 “你能不能老实点!” 在台上唱歌的背景音里混进来这声忍无可忍地低吼,秦川看向声音来源处,一眼看到了在昏暗环境里也十分耀眼的男人。 许久不见,不知道是灯光暧昧还是视线不清晰导致的,秦川看他竟然十分顺眼。 他有几分狼狈模样,周边已经有人纷纷把目光投过去,很快一只女人的手伸出去扯住了轻易能勾住的裤子边缘。 易水手忙脚乱地拽住裤子,防止它被这女人扯掉,他并没有在公共场合曝光身体的癖好。 额头青筋乱跳,易水想抓住她的手用力掰下去,看着她过于纤细的手腕又实在担心以自己的力气会给她掰断不敢下手,在手伸出去又收回来不知到底该怎么行动的时候,他已咬着牙在心里第一万八千遍咒骂秦川。 “妈的!秦川是死了吗?!” “还活着。” 易水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得到回应,他下意识呆住,看向声音来源处,简直像活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难受,整个脸都扭曲起来。 “你好易水。”秦川伸手把贴在易水身上的女人摘下来,“我来了。” 易水说不出话来,即使过了这么久,他看着秦川的脸还恍如昨日,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安烦躁一下子涌上心头,怎么看他怎么来气。 “哎呦……” 姑娘掉到地上摔疼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精神僵持,易水这下彻底找回了声音,扬着下巴理直气壮地冷笑。 “秦先生,麻烦把你的女朋友管管好。”易水咬着“女朋友”三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想想刚才这位金小姐给他添了什么麻烦就恨不能把账全算在秦川身上,简直是火冒三丈。 秦川把金雯静捞起来,人还没丢回卡座已经被她撞进怀里,酒气熏天冲进秦川呼吸间,呛得他直皱眉。 看着两人黏黏糊糊贴在一起了,易水冷笑一声总算找到了地上的手机,已经被踢来踢去踩碎了屏,他闭了闭眼,把那声国骂咬碎在了嘴里。 秦川拍拍金雯静的脸,看她醉成这个样子一脑门子黑线,她那群酒友呢?怎么把她自己扔这儿了? “她自己来的?”秦川不由问道,“怎么没人管她?” 本就因为手机牺牲火大的易水现在听见这种如质问一样的话更是直接气笑了。 他点亮手机,把碎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怼到秦川面前,冷冷说道:“秦先生的女朋友自己不看好,在这里问什么陌生人?我的手机,她干的,赔。” 秦川没顾及易水在说什么话,手机伸到面前来的时候下意识就把眼神落在了借着光亮能看清的手背上,纱布大概早拆了不知道多久,看不出来是否有结痂还是伤疤,只能多看了两眼。 对秦川的沉默来气,很快注意到他是在看什么的易水再次冷笑,看向被秦川揽在怀里不省人事的金雯静,更是连肺腑都要一起气炸了。 “带着你的女朋友赶紧走。”易水迅速收手,把手机摁灭。 他烦了,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牵扯,尤其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提醒易水,在秦川家里赌气做那件事的时候,忘了这个人是有女朋友的。 可现在,他还敢看,抱着女朋友还在看另一个人的手,实在恶心。 易水烦得要死,想拿外套,又想起来外套被他绑在了金雯静身上,扫了一眼又只能作罢,他转身要走,一个字都不想再和秦川多说。 哪怕再和他面对面站在一起,因为中间有金雯静在,都让易水无比慌张,像是在提醒他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这个女人的事,而对一个有女朋友的人做了这种事,无论事实如何,都是易水极不齿的龌龊事。 “等等,你……”秦川见他毫无征兆地要走也有点奇怪。 还不等他再说什么,易水忽然回头大声喊道:“秦川,带着女朋友你还敢想什么?!” 他扫了金雯静一眼,她倒在秦川身上折腾又被秦川大力钳在怀里不准她乱动。 最终他还是抿了抿嘴唇,对秦川说:“她像有什么伤心事,大概是和朋友吵架了,回家……” 他顿住,又说:“回家哄一哄。” 秦川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易水已经匆匆离开,从人群中穿过直到消失。 金雯静眯着眼睛仰头看秦川:“嘿嘿,你来啦?来陪姐姐喝酒,来,喝他十杯……” “闭嘴。”秦川收回目光,看向怀里的女人长出一气,也多少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愤怒:“金雯静,我上辈子应该不欠你的吧?” 他把人打横抱起来,看见了围在她身上的男士外套,不免又看向易水消失的方向。 在走出去的时候他想,易水,你是在对秦先生的女朋友生气,还是在为秦先生的女朋友生气? 第46章 你开不开 秦川不是个喜欢为自己决定后悔的人,但他依旧一再后悔,这辈子究竟为什么要招惹这个叫做金雯静的女人,以至于让他本来就算不上平静的人生雪上加霜。 如果再给秦川一个选择,最起码秦川不会在金雯静醒来的时候质问她为什么要给别人添麻烦。 金雯静的眼妆都已经花完了,她拢了一把头发,摊回沙发靠背上对秦川似笑非笑。 “小川,对一个刚醒来的女士说这种话,似乎不太合适。” 秦川瞥了她一眼:“我想你在外面拽住一个陌生男人的裤子不放,似乎更不合适。” 这句话在金雯静脑子里反复播放了几遍,她才算捋顺了其中的逻辑,醉酒前的记忆多少复苏了一部分。 她想到在天在水看见了易水,甚至奇怪了一下秦川家里的小帅哥怎么沦落风尘来卖艺了。 不管怎么样,金雯静的醉酒后遗症都让她没什么好气,对于秦川并不友善的言辞也不顺心。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还裹着个男士外套,她扯下来,露出了被挂坏的裙摆。 “看起来不是你秦老板的穿衣风格,小帅哥很有良心。”金雯静干脆把坏掉的裙摆彻底扯下来,光着脚丫子晕晕乎乎去冰箱找水喝。 “哎呀,雯静小姐,怎么不说一声叫人搭把手呢?”丁姨从里面出来正瞧见扒在冰箱门边灌水的人,忙过去搀住,“我煮了醒酒汤给你,别喝这凉飕飕的冰水了,肚里该难受了。” 对于阿姨的贴心,金雯静给了她一个友善的笑,但因为眼妆花了,显得有点不那么友善。 丁姨忙说:“等没那么晕了还是先收拾一下,家里什么都有,备用的衣服我也熨好挂在卧室了,缺什么再喊我。” “丁姨,这个家幸好还有你。”金雯静轻轻抱了她一下,“不像小川,连心疼人都不会。” 丁姨呵呵笑,不知怎的脑子里想,会心疼人的,两个月前还很会心疼的。 等到金雯静收拾利索重新恢复明艳四射的美丽样貌时,秦川已经准备出门了。 金雯静叫住他:“喂,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秦川拿好外套头都没回:“如果你能少给我添几样麻烦,我的心也许会更软点。” 门关上的时候金雯静手里拎着高跟鞋冷笑,打算给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好好上一课。 当天夜里,秦川都快睡着时手机响起来看到上面明晃晃“金雯静”三个大字,秦川只当没看见。 直到换成李想的电话打进来,惊慌说金小姐好像有麻烦了,秦川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真是欠了这个女人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有些人一旦沾上边是甩不掉的,秦川承认他没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在耍花招这事上他玩不过她,只好认输。 “她在哪儿?” 从车上下来,秦川重新系好大衣外套的扣子,垂眼深深叹气。 “现在学的电话敢不接了是吧?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十方楼下请人挂几张海报,哭诉您秦总对女友始乱终弃。”金雯静那头乱糟糟的,却没妨碍她醉醺醺的在说胡话:“小川,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秦川根本懒得理会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威胁:“我到了。” “到了?呵。”金雯静哼笑一声,“不进来还等着我叫八抬大轿去接你吗?” 电话挂断,秦川把手机塞回兜里,对金雯静的无理取闹,只能沉默。 无论怎么样也不该激怒她的,秦川第二次站到天在水门外的时候后悔。 金雯静能想到什么好主意,叫他来这里,无非是因为易水在这儿。他一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向睚眦必报,有仇绝留不到明天。 “哟先生,可巧,昨天咱们才见过。”又是那个侍者小哥。 秦川点头:“又见面了。” “今儿可热闹,昨天那美女也是你俩一起的吧?易水和一群朋友,玩得正高兴。”侍者指路,“就在那边。” 秦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到看见姚池也在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迅速找易水的身影,看到人还稳稳当当坐在其中默默松了口气。 “川儿!不讲义气了不是?要不是小静带我来,我都不知道弟弟叫你照顾给照顾丢了。”姚池喝得舌头都大了,一把揽住秦川的肩膀被他躲开,要不是被人接住了险些撞地上。 秦川皱眉,对于这乌烟瘴气的场景生理不适,他盯着易水,易水根本看都不看他。 呼……秦川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论如何,金雯静是为了整他才来折腾易水,他有这个义务把人带走。 “小易,走。”秦川叫他,“我们回家。” 易水抬眼冷冷看他,一群人认识不认识的都在旁边跟着起哄说不能走,金雯静趁机给了姚池两脚,把姚池踹得一激灵,瞪着俩眼站起来说:“走?谁敢走?谁走了今天就是跟我姚帅一刀两断一拍两散一……” 抱住色盅,他到底还是撞到了秦川身上,怕他后背上嘿嘿傻乐:“川儿,来两把来两把!” “姚池。”秦川强忍怒火,“离我远点。” 话音落地就听见易水添乱:“姚哥,我来和你玩。” 秦川闭了闭眼,再抬眼看易水时已经心如止水了,这事再恶心还能恶心成什么样? 坐在对面冷眼看易水面不改色喝水一样往嘴里送酒,秦川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揪住他耳朵骂醒他。 你们年轻人都这么缺心眼儿吗?喝酒玩色子故意输给人家哄人高兴? 这太容易猜出来了,易水在报恩。姚池曾帮过他,他不想驳了姚池的面子,也不想扫了姚池的兴,所以那个筛盅一直打开关上,一直都是易水在输。 这太傻了,傻得秦川看不下去。 即使明知道金雯静是故意的,就是来看他笑话的,还是在看着易水又一杯酒灌下去的时候攥住了姚池的胳膊。 “咋的?你也想和我易水兄弟玩两局?”姚池傻乐,带头鼓起了掌,“来来来,都别闲着,我川儿总要玩两把,不给他陪尽兴了谁也别回家啊!” 旁边围着的人都顺势起哄,只有易水倒在了卡座倚背上,眼睛亮晶晶地一动不动望着秦川。 秦川把姚池扒开,坐在了色子面前,跟着起哄声随便晃了两下。 易水直起身子也面无表情跟着晃了一下,谁也没看色盅。 秦川说:“十个一。” 闹得哄堂大笑。 “十个一个鬼呢你!”姚池想给他肩膀一巴掌,又眼花打不准,笑得直打酒嗝儿,“你看了吗你就十个一,神经!” “是不是想喝酒?想喝酒直说!” “川哥闹着玩儿呢,重说重说!” 易水半眯着眼看他,听着旁边人起哄吵得脑子疼。 秦川松开手,又重复了一遍:“十个一,开不开?” “开他!开他!” “这不开不是傻吗?” “兄弟,这把必须提高赌注,输了连喝三杯混的。” 易水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坐直拿过两种酒混在冰桶里。 旁边人都狂笑拍手,嘘声说他不地道,这就开始混酒了,这个喝法喝完不得晕到下周去。 秦川看着他倒酒丝毫没动摇,漫不经心问他:“开吗?” 易水倒满三杯摆在面前,已有醉意的眼睛朦朦胧胧盯着秦川冷笑:“秦先生的酒量,喝完还有命出去吗?” 秦川笑:“你不开,怎么知道是我喝?” 易水手搭在酒杯上,冷冷说:“我不开。” 不等秦川错愕回神,旁边人还在鼓掌,等到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手停在半路上的时候,易水已经拎起酒杯连喝三杯。 他抹了一下嘴,把酒杯摔在桌上,看着秦川恶狠狠说:“因为你太沉了。” 我说过,不想再背你回家照顾一个醉死的男人。 说了不想,就是不想。 第47章 你喜欢这个 金雯静拿着酒杯坐在角落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唇角飞扬。 再能喝的人也有醉的时候,当酒精含量达到峰值的时候,易水连坐着都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易水……” 朦朦胧胧像是有人在叫他,这个声音实在记忆深刻,是偶尔连梦里都会出现的低沉好听的声音。 易水记得,像只挥舞着翅膀的蝴蝶,总能在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钻进他的耳朵里,顺着耳道直达大脑,让人忍不住想听更多。 “再叫。” 秦川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伏下身子贴近他嘴边:“什么?” “我的名字。”易水眨着眼睛,喉结滚动起来:“再叫来听听。” 没想到易水说的会是这个,秦川霎时做不出反应,直到易水闭上眼睛,秦川以为他醉晕过去了,只是在说胡话。 没想到他刚直起身子,又听见易水说:“怎么不叫?” 那声音略有几分没吃到糖果的委屈,带着浓重的酒气鼻音,听起来又像在索取,又像是在哭。 秦川沉默数秒后试探叫道:“易水?” “嗯。”易水点头,眨巴着难以张开的眼睛应他。 得到了易水的回应,秦川更说出话来了,他没想到,易水是认真的,想要自己叫他的名字。 “……易水。” “嗯。” “易水。” “嗯。” 秦川叫得顺口,易水就一遍遍答应,和秦川记忆中认识的易水完全是两个人。 按照秦川定义里的易水,发生这种事,易水大概一早会不耐烦起来,甚至能想象到他的样子,皱起浓眉,带着一些缺乏耐心的怒。无论是哪个样子,都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喜欢秦川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地回应,那些张牙舞爪的攻击样子都不见了,只有几缕头发贴在脸上的乖巧模样。 秦川眼皮一跳,回避了易水的眼神。 这是第一次,秦川发现易水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的干净,像是无欲无求的孩子,只有他本身,和他的名字。 在长久的安静后,易水又问:“我们回家吗?” 秦川再次回头看他,两只搭在一起的手终究还是没忍住,慢慢伸过去撩开了散落在易水脸上的头发,让他的脸干干净净露了出来。 并不突然地,甚至是在秦川眼睁睁看着的情形下,易水的手也抬了起来。 他醉了,行动力和反应都变得极慢,就连抬手都像是慢动作播放。 秦川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却没有躲开,任由自己的手被他轻松抓进了手心里。 两只手叠在一起,秦川都不需要费力气,只要抽出来就可以离开,但他没有。 他当然没有,他喜欢这只手,甚至是爱。 易水拽住了秦川,眨了眨眼,又问:“回家吗?” “嗯。”秦川把掉到地上的毯子捡回来,盖在了冬天还在穿单裤的男人腿上,“在回家。” “嗯。”易水乖乖点头,“行。” 秦川想笑,于是就真的笑了。 喝醉的易水实在过分可爱,秦川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和他一起“回家”。 吴师傅从后视镜里看见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样子,也忍不住替他高兴。 这辆车,还是拉两个人的时候,气氛更好一点。 下车的时候易水已经睡着了,把醉汉带回家的时候秦川又想笑,之前易水总是嫌他,现在也算是还给他了,以后总不能再拿这事来堵他的嘴了。 以后这两个字实在微妙,人一旦开始在心里想到以后,好像就是在把身边这个人自然纳入人生。在当时,绝顶聪明的秦川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只是把易水,带回了家。 这间屋子又迎来了它临时的主人,秦川看着易水躺在其中,微微勾起唇角,想到了两个月前监控视频中小狼连夜逃跑的样子。 那时并不觉得,可眼下因为这个人回来了,又显得这回忆有些可爱。 易水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秦川后退关上大灯,只留了两盏壁灯让屋里可以看见。 回屋洗澡换了衣服,秦川重新回来,悄悄坐在床边看着易水在睡,还是伸手多打开一盏灯,他想看清易水的脸。 易水不安地皱眉,秦川轻笑,去屋里拿了打湿的毛巾出来,帮他收拾了一下。 这并不生疏,在易水手伤之后,秦川一再温水煮青蛙,已让两人的关系近到可以帮他擦够不到的后背这种地方了。 易水醉得厉害,即使秦川这样折腾他都没有醒,直到秦川帮他把睡衣都重新穿好,易水也只是迷迷糊糊哼唧了两声。 一切收拾妥当,房间重归安静的时候,就不免把注意力落到最关心的地方。 抓住那只伤手,秦川的心像被割了一刀,哗一下子涌出来了鲜血,止都止不住。 从前干净整洁的漂亮手背上,现下摸起来并不平整光滑,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好好爱惜,没有认真保护,所以才会让它没能完全复原。 秦川的心里涌出一些微小而无法忽视的愤怒,他气得手抖,很快想起来托人运回来的保养药膏易水走的时候还没到,等它到了易水已经走了。 他迅速去找,再回来时多少平静了一点。 药膏被涂在易水手上,秦川一点点,一丝丝,像在照料最名贵的娇花,又像是在端详古老而价值连城的瓷器,把药膏寸地不留地揉进了那只手里。 看着乳白色药膏慢慢融化透明,两个人的手被药液粘着在一起,毫无遮挡,真真切切贴合在一起,蓦然叫人想起无论什么都无法将他们分开这句话。 秦川微微扬起下巴,整个脖子仰直,喉结因吞咽动作而不住上下滚动,克制不住地颤抖,他的脚在无意识绷紧,整个人像被固定在弓上的那支箭,被一只手拉到了最顶点,哪怕只是一根羽毛坠落下来,也会让他射出去,正中靶心。 他手越收越紧,直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说:“好看吗?” 秦川惊醒,看向睁开眼睛的易水,手没在这时候松开,反而更紧地握住了。 易水睡眼朦胧,眼睛只能半眯着,并没有完全睁开,只是看着秦川,说出来的话都含着什么东西似的不怎么清楚。 “好看。”秦川冷静下来点头。 易水笑,又转过身来半睡半醒似的嘟囔:“你喜欢。” “嗯。”秦川扬起唇角,“我喜欢。” “我呢?”易水反手把秦川的手攥进手里,盯着俩人的手笑。 秦川顿了一下:“你?” “喜欢吗?”易水叹气,好像是酒在烧心,“我。” 秦川的笑不上不下卡在脸上,不知道易水为什么会说这个,他是该当真还是该当酒后醉话。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易水用了点力气,把秦川拽倒在了床上。 两个人一阵混乱,易水长手长脚地钳制住人,最后两个人都气喘着停下来时,秦川到了易水身边躺着。 “你。”易水扭过脸去,把手指点在秦川额心,顺着向下,被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拦住,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不高兴地说:“我不喜欢。” “不喜欢我?”秦川重复,随即点头:“你没有喜欢我的理由。” 易水并不像在和他交流,只是执拗地皱眉,眯眼,不高兴:“我不喜欢。” “嗯,不喜欢就算了。”秦川说,“你不需要喜欢。” 下一秒,眼前一阵模糊眩晕,他的眼镜被强盗拿走,随手扔了。 “嗯。”易水点头,“这样很好。” 秦川大脑运转不过来,对着一个鸡同鸭讲的醉汉,不知道该怎么对接脑回路。 所以他不喜欢的是眼镜,为什么?眼镜怎么了。 易水慢慢凑近,酒味越来越重,在这时候秦川想时间好像被摁了0.5倍速播放,连易水是怎么眨眼的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把手放在了秦川脸上,用拇指划过他的眼皮,感受秦川眼球颤动。 “漂亮。”易水夸道,“你的眼,漂亮。” 秦川的心漏了半拍,又重连跳动,他不知道漏掉的半拍是不是慌张中的幻觉,只好疑罪从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的嘴却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老五。”易水勾起嘴角,“你以为我喝醉了。” 秦川想笑,就真的笑出了声,躺在枕头上闷闷笑起来,连床都跟着一起震动似的笑。 “暂且不追究你对我的称呼。”秦川带着笑音,“你以为你没喝醉吗?如果没醉,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易水伸开手掌:“我什么都知道。” “说说看。”秦川逗他,“你都知道什么。” “你喜欢。”易水把手指点在他嘴唇上,“这个,你喜欢它。” 那只手又慢慢下滑,直到放在了秦川胸口上,和心脏一起跳。 “秦川。”易水叫他。 这似乎是易水第一次这样正经而正式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秦川模模糊糊听着,应了他一声,听他要说什么。 易水叹息着又叫他:“秦川。” “是我。”秦川又应下。 然后沉默下来,两个人都。 易水的头晃晃悠悠埋进了秦川的颈侧,很久都没再动。 秦川失笑又无语,这样还敢说自己没醉,随时在哪里都能睡着,真可怕。 他挣扎着想起来,还没成功,易水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秦川……” 秦川无奈,他是玩什么游戏上瘾了吗? “没想走的……”他在秦川脖子里拱了拱,嘟嘟囔囔的,“你也没那么讨厌。” 秦川被他蹭得浑身痒,过了很久才捋顺他在说什么话,一下子怔在原地,慢慢把他放在心口的手拿开。 易水,你想叫我怎么定义你? 又或者,我该如何定义你? 第48章 稀里糊涂 易水醒过来的时间实在微妙,口干舌燥,肺腑烧心,让他没能睡得安稳,在夜里已经睁开了眼。 他闷哼一声,除了胃里难受,似乎胳膊也有异常,当他偏头看见什么人缩在他肩颈处睡觉,瞬间惊了一身冷汗。 本来还一片混沌的大脑被迫开机,他晃了晃脑袋一边头疼一边想这是什么情况,随即借着灯光看清眼前是哪里。 当意识到怀里的人是谁时,易水的脸扭曲起来,说不出来的闹心。 等等,昨晚,他和秦川…… 曾有不良记录在前,易水第一时间把最恐惧的结果拿出来展示,当即梗住,迅速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衣,越发沉默。 等等,等等,他总不能,是和秦川……睡了? 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毫无知觉?再说了,他和秦川???怎么睡! 妈的。 他抱住疼痛难忍的头,很想揪住秦川的脖领子,把人拎起来问个清楚,他怎么又到他家来了?! “口渴吗?” 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旁边含混不清闷闷冒出来,吓了人一跳。 秦川没睁开眼,只是微微皱着眉伸手去旁边柜子上摸水:“喝了那么多,不太舒服吧?” 易水彻底僵住,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秦川手里拿过了那瓶水。 “睡吧。”秦川闭着眼说。 ……易水捏着水瓶,盯着秦川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震惊失语,连脖子都僵硬到转不灵活。 所以他知道自己睡在谁身边?他没醉?甚至准备好了水? 所以他的衣服是秦川换的? 所以他俩??? 易水不想大惊小怪把秦川吵起来,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临近崩溃的事实。但难以平静下来,最终灌了一整瓶水,躺回枕头上瞪着天花板沉默。 他脑袋懵成一团,很想回忆起点什么关于两个人做了苟且之事的真相,但完全想不起来。 他最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了秦川拽住他的胳膊,硬把他带出了天在水。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再叫。】 【我喜欢。】 这都是什么?易水脑子里时不时飘来一些碎片,盘旋在神经线里不甚清晰地嗡嗡叫。 秦川…… 易水闭紧了嘴,歪头看正在深度睡眠中的人,每多看一眼就有根绳子在身上缠一圈,直到易水木着一张脸不知道有多少根绳子捆在了身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易水睁眼回神,一激灵先伸手摸向旁边,没人。 他松了口气,眨了眨眼这才敢看向身边,确实没人。 “你醒了?” 嗯?! 易水瞪大眼睛,看着拿毛巾在擦头发的秦川自然而然走进来,他绕过床尾,去易水枕头另一边拿起手机。 “手机忘拿了。”秦川说。 他说完笑了一下:“丁姨知道你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在厨房大展拳脚了,不难受的话就起来洗个澡吧。” 易水看着他,听着他带着笑意说话,简直耳鸣,看着秦川的嘴巴张张合合,每个字都听见了,又每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现在只想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换了衣服睡在了一起,而且,贴在一起。 “秦川。”易水有问题就要问清楚,绝不想让这件事把自己折磨死。 “哎哟,我怎么等不来吃饭的。”丁姨走过来正碰上站在门口的秦川,笑得整张脸都皱皱巴巴的,“我还说看看小易醒了没有,再睡下去胃里没点东西该难受了。” 她看见秦川站在门里,心领神会没再朝里走:“看来是刚醒,快收拾收拾吃饭吧。” 因为她的笑声实在明显,是不必思考就能听出来的高兴,秦川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怎么这么开心?” “那当然。”丁姨睨他一眼,“不爱吃饭的哪有吃什么都香的娃儿讨人喜欢,今天都是小易先生爱吃的,秦先生可不要吃醋。” 秦川笑:“我也刚回国,怎么就值不得一餐爱吃的饭?” “逗你的!”丁姨笑得开花了似的,“我哪能只顾他不顾你?小易先生熨好的衣服秦先生拿进去没?你别等菜凉了,快来。” “挂在屋里了。”秦川点头,又应下:“好。” 等丁姨走了,他往屋里看了易水一眼:“怎么了?” “嗯?”易水应了一声。 “刚才,要说什么?”秦川问。 易水摇摇头:“没什么,我去洗澡。”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易水听见丁姨的话不知为什么生出了愧疚心思,就像是离家许久的孩子被妈妈训斥心疼。 现在他那些心思都没了,就连要迅速撤退的心都休战了,只想坐下来尝尝她做的“小易爱吃的饭”。 “尝尝这个,你不是最爱吃我做的酥肉?” “再多吃点这个,进门就听说你回来,我特意又去了一趟市场,专门给你买的。” “怎么放下筷子了?吃了这么一点点,才两碗饭哪里就能吃饱了?” 醉酒醒来易水胃口实在一般,但招架不住阿姨百般劝说,拿着公筷在桌上转着圈的给他夹菜,易水硬生生塞了两碗饭,她还嫌不够。 丁姨并非不懂分寸的人,往日吃饭时间也从不会在餐桌前逛来逛去嘴里也不闲着,她一向是知进退的,但大家都知道,她是真的开心。 不知道只是相处了一个月的人怎么就讨了她的欢心,但事实如此,她对于易水回来这件事,开心溢于言表。 所以易水即使不想吃了也把她夹来的菜吃光了,秦川不喜欢吵吵闹闹也边吃饭边嘴角噙上笑意听他们两个周旋。 “瞎说什么?怎么会就饱了?”丁姨不满地给他碗里添饭,“你吃多少饭我心里是有数的,怎么才走没多长时间学会和人客气了?” 这句“没走多长时间”实在是昧良心了,他走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了留在这个家里的时间。 易水盯着面前又满起来的饭碗,深觉自己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好了丁姨。”秦川看见他木直的眼神总算良心发现,放下手里的筷子劝道:“他不舒服,少吃点好消化。” 丁姨这才想起小伙子是宿醉醒来的,这下又拍拍脑门呵呵笑:“看我这脑子,光想着要你多吃点,忘了这回事,确实吃饱了吗?” 易水郑重点头,饱了,饱的不能再饱了,顶嗓子眼儿了,再吃一粒米都要吐了。 他甚至瞪了秦川一眼,完全没在感谢他帮忙把自己救出苦海,而是想他一定是看完笑话才出手相救,简直无耻。 无辜被瞪,秦川只是轻笑,早已习惯了这家伙恩将仇报不知感恩的臭毛病。 “只这碗汤是一定要喝的,回家要喝汤,你这样瘦,这一冬勤喝汤才能补回来。” 丁姨把人老老实实摁回座位上,把汤摆好叹气:“我看你都瘦得没有人模样了,从前水灵灵的,可见吃的没有在家里好。” 丁姨的话实在让人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一口一个心疼,左一个回家右一个家里,易水只能无措地把手放在汤碗上,说不出话来。 丁姨好像已经在把他的未来安排好了,就在这里,这就是他的家,她要使出浑身解数把易水在这个家里养得白胖健康,但凡易水走出这扇门,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在这里过得好。 面前的汤清澈,易水盯着水波晃神。 【我家小水能吃能睡,以后一定比超人还厉害的。】 易水想她了,匆忙抱起汤碗一饮而尽,再对丁姨扯出呲牙笑:“好喝。” 第49章 确实如此 等到家里重又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易水挑眉看着秦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直到现在仍穿着家居衣服端着泡好的红茶溜达到了客厅坐着,看起来很闲适的样子。 易水眯眼,所以昨天他们不会是睡了,抛开他没有任何感觉这事不谈,醉到断片儿还能睡了秦川也是个技术难题。 但最重要的是,如果秦川被他睡了,怎么可能醒的比他早!还一副自得模样,似乎一丁点也没有被影响。 这绝对不可能,易某人自信想道。 “要来一杯吗?”秦川看见他站到自己面前,抬抬杯子问他。 易水瞄了杯子一眼,已经被甜死了,但没有被他打岔回应这个话题。 “昨晚……”易水张口,又顿了一下,微微皱眉,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才好。 比如秦川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家,比如秦川为什么睡在了他旁边,比如秦川怎么给他换的衣服。 “是我该跟你道歉。”秦川一早知道他不会憋着不问,放下杯子抬眼看他:“昨晚的事,和前天晚上的事,都给你添了麻烦。” 易水眯起眼睛,心情瞬间恶劣起来。 他冷笑:“是,秦先生任由女朋友自己一个人去酒吧喝伤心酒,确实不妥。至于给我添不添麻烦,我并没那么在意,赔钱就行。” 秦川点头:“新手机我已经交代给李想去买,衣服外套我也重新买了新的,如果你……” “好了。”易水打断他,听他说着心里烦得很,“知道秦先生财大气粗,不必向我展示了。” 他又要让秦川回应他,又不想真听见他在为了女朋友“善后”,而这个“后”,是易水,就更让人不爽了。 “小易。”秦川并不在意他的喜怒无常,只是微笑:“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易水冷漠:“秦先生还是叫我易水比较好,我们两个似乎没有熟到能这样称呼的地步。” 这就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打架在收回主权,抱着胳膊扭脸噘嘴说“我不喜欢你了,不要和你做好朋友了”,即使他再怎么板着一张脸,还是一样没有威慑力。 所以秦川还是笑:“坐下来说,好吗?” 他一旦用了这样和软的语气,易水便又强硬不起来了,他勉为其难坐下,离秦川极远,把手搭在沙发背上不耐烦:“说什么?” “我想我们两个也没有生疏到这个份上。”秦川笑道,“毕竟我们曾在一起生活过,而且……” “闭嘴!”易水收紧手掌,心里的慌张让他下意识打断了秦川后面的话,他瞪着秦川,好像但凡他敢说出后面那句话,就要活吃了他。 秦川的眼神丝毫没有闪躲,甚至仍带着笑意还是说完了那句话:“而且,还是姚池把你托付给我的,比平常人关系要更好些。” 易水梗住,秦川的话像在他嗓子眼儿里塞了两块砖头,快把他噎死了。 他咬着牙生气,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一早知道,这个人的演技出神入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真诚,他不想坐在这里和秦川玩游戏,尤其他像是被游戏的那个。 他烦了,也不想知道答案了,他可以第一次离开这个家,也可以第二次,他是自由的。 “诶,小易,正好正好,快帮我把鱼拎进去,哦哟,老大一条,新鲜得很。”丁姨恰好回来,看见气汹汹从沙发上朝屋里走的人招呼叫道,“你不舒服嘛,晚上阿姨做你最喜欢的手打鱼丸,营养好消化,喝汤也暖胃。” 正在燃烧的炮仗被迫熄火,险些憋出内伤,易水僵硬着脚后跟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没有动弹。 “怎么不动嘞?鱼要跳出来啦!” 老老实实拎着鱼进厨房,帮阿姨把带回来的东西摆好,他想找机会和丁姨说自己要走了,不要再管他吃什么了。 “你习惯用的那些我都摆好嘞,之前你屋里的窗帘不是总嫌透光?也已经换过加厚的遮光帘嘞。”丁姨手里忙活着,嘴里也没闲着:“还有衣柜里添了冬装,我都一件件熨好挂起来了,你出门直接穿就好了呀。” “以后也不怕吵到你睡觉了,我和来打扫的红姐他们说过了呀,家里有喜欢多睡一点的年轻人,下次要晚点来,就不会吵到你了。”丁姨边说边笑,“你还小,多睡一点也没什么,不然这么大个子哪里歇的过来?” “……”易水喉咙里“丁姨”那两个字卡着,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没办法打断她,也不知道打断她之后该说什么。 丁姨说着说着又叹气,看了易水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重新干起手里的活儿絮叨着:“我不该管这么多的,不过是个领钱做饭的,哪里轮得到我管谁嘞?” “别这么说。”易水不想听她贬低自己。 他没把丁姨只当做做饭的阿姨,秦川……秦川他也没有。 丁姨听他这么说笑得两眼弯弯:“憨娃儿,我哪里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你好,秦先生也很好,我这个工作,说出去谁也要羡慕死的,秦先生给我的钱,已经够我老死都花不完的。” 易水点点头,看在秦川对丁姨这么有良心的份上,在心里把他的讨厌等级下调了一点,算他没看错他。 “就是心疼你了。”丁姨笑,“哎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也没多久嘛,但我拿你当自己的娃儿看呢。” 易水不说话,又轻轻点头。 “秦先生我也心疼的,他能干又有本事,但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亲人朋友到家里来,你一走,冷清的很。”丁姨摇头,“还是有你的时候更好,家里热闹,下次咱可不敢乱走了,有什么事要说清楚,你们年轻人,要好好解决问题的,哪能头脑一热就吵架?你走了,秦先生也伤心着呢。” 易水越听越糊涂,他不懂丁姨什么意思,更没听明白她说秦川伤心是个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没朋友?起码还有女朋友。 “哦,对嘞。”丁姨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手对易水神神秘秘笑:“一会儿洗洗手去阳台看看好了呀。” 阳台? “什么?”易水没反应过来。 “去了就知道了呀。”丁姨抿嘴笑,想要这个年轻人自己发现,她可是一早想这么干了。 当易水拉开门站在阳台里的时候,看见了那一排已经长得十分水灵健康的花花草草。 本来买的时候已经是成苗,花草这种东西只要照顾得当,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抽条长出枝叶,时隔两个月不见,就已经像是另一盆花了。 他走进去,蹲在那些郁郁葱葱的植物面前,伸手碰了碰它们的叶子。 秦川不是植物杀手吗?还是连这个也是骗人的?他分明养得这么好,连花苞都已经长出来新的一茬了。 “看来你对这些花草更有感情。” 易水回头看,秦川正站在门外。 “走的时候也记着给它们浇水,回来也没忘了看看它们。”秦川带上阳台的门,走进温暖的花房,“希望没让你失望。” “你究竟有多少谎话藏在嘴里,张口就能说出来骗人。”易水站起来冷冷问道。 突然受此评价秦川不由疑惑:“嗯?” “如果我没记错,秦先生说从没养活过任何植物,还因此放弃了再养绿植。”易水侧开身子,露出物证:“连这种事都要说谎,秦先生的人生还真是精彩绝伦。” 秦川看着茂盛的花草沉默,继而笑出声。 “你笑什么?”易水最烦看到他这样笑,眼下更是讨厌得牙痒痒。 隔着一道门外面传来乌糟糟的声音:“哎哟,看我这什么脑子。汪师傅,忘了跟你另约时间上门,今天我们家秦先生不上班,他不喜欢家里太热闹。” 看着易水迷茫的脸秦川心情大好,他回手拉开阳台门:“没事丁姨,不好叫人白跑一趟,我这就出去了。” “秦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门外花匠师傅进来笑眯眯问好,“上周约好的,这周那株风雨兰已经该分盆了,否则花球挤挨着长不好要坏事的。” “不打扰,辛苦你了。”秦川让路,“不得你照顾,这些花草也早被我折腾坏了,是我多谢你,别客气。” 汪师傅看见陌生面孔也客气朝他点头笑了笑,易水扯起僵硬的嘴角,火速撤离了现场。 秦川让出半个身位,被易水撞在身上实在没忍住,低下头大幅度扬起了唇角。 门外是丁姨对易水的致命一击:“小易瞧见没有?你种的那几盆花被照顾得很好嘞!诶?这孩子怎么跑这么快?” 秦川再忍不住了,扶着门框笑得身子都在抖。 汪师傅也跟着笑:“秦先生有喜事?” “看您把花养得这样好,我高兴。”秦川胡言乱语。 “好嘞好嘞,花花草草嘛,养起来也不难的,什么花对什么脾气,这盆喜欢水那盆喜欢光,都知道了当然越养越好。”汪师傅被夸了也高兴,“花也亲人的。” 秦川深以为然,点头笑道:“您说得对。” 确实如此。 第50章 想要你留下 易水终究还是没走,他想等晚上吃完饭,丁姨回家后再离开。 他不想让丁姨失望。 至于对秦川,易水已经彻底被点燃了怒火,现在多看他一眼都是火上浇油。 分明什么都没做的秦川,受的实在是无妄之怒。 一切恢复平静后,秦川坐在沙发上看了几页书,这里不是他常看书的地方,他只是在等易水。 果然,在看到易水穿戴整齐出来的时候,秦川笑了一下。 他知道想留住这个人现在不是只靠丁姨做两餐饭就可以的了。 “小易。”秦川叫他。 易水没停下脚步,冷酷回他:“我说了,叫我易水。” “小易。”秦川坚持,合上了手里的书问:“现在是又要逃走吗?” “逃?走?”易水嚼烂这两个字,肺管子彻底被戳破。 他甩掉手里的外套,大步来到秦川面前,居高临下盯着他:“秦川,我不喜欢你和我玩这种把戏,好像你永远胜券在握,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握。” 秦川抬眼看他,神情温和:“你似乎对我有不小的误会。” “误会?”易水似笑非笑,“你说说看,具体都有什么样的误会?我好改正。” 秦川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抬眼看易水的时候只能微微眯着眼:“那要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俯视秦川是件让易水愉悦的事,尤其当眼前的秦川失去了那副很讨厌的眼镜,像是解除了凌厉的封印,让他整个人都和软下来,易水果然动摇了。 “你想谈什么?”易水还是妥协了。 “比如你说我在玩的把戏。”秦川摊手,“不知道具体是指什么?” 易水垂眼看他,顺着他眯着的眼睛滑到嘴唇,再是下巴,其后是因为仰视易水不得不绷直了的修长脖颈。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慌张挪开视线,找到沙发一角,总算是坐了下来。 “你心里清楚,不必问我。”易水快速说道。 秦川低头笑:“关于我喜欢你的手的事情吗?” 易水瞳孔颤动,猛地抬头看他,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轻松地把这件事说出口。 “没错,我承认,我是有些不好宣之于口的特殊癖好。”秦川大方承认,“可似乎并没妨碍到谁。” 易水瞠目结舌,不知道秦川是怎么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了几碗饭一样轻松地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吃惊吗?”秦川眯眼笑,“可你知道。” 易水愣住,不知缘由,脑子嗡了一声。 好像被他抛之脑后的记忆都因为这句话复苏,在这栋房子里,在这张沙发上,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他和秦川,都清醒着,甚至不能怪罪给酒精作祟。 是他被下了降头似的着了魔,想看秦川被掌控在他手里的样子,秦川越脆弱越无处宣泄的时候,易水越无法自拔,整个人兴奋到失去了理智。 易水从不是个会后悔的人,他恣意活着,谁也别想左右他的想法。 可就在那天,就在亲眼看着秦川如何攀上顶峰喷薄而出的那一刻,易水懵了,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不敢相信,无法接受,自己……和秦川,或者说,自己对秦川,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他承认他慌了,承认他是慌不择路地跑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件事,如果再不离开,一把火会把他烧个粉碎。 可现在,秦川又提起这件事,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即使没了那讨厌的眼镜不再让他能洞穿人心一样地盯着,易水依旧不爽,非常不爽。 他蹭地站起来,再次向秦川一步步走过去。 他举起右手,竖在秦川面前,咄咄逼人咬牙切齿:“所以呢?你喜欢这只手,我知道,又怎么样?” “我想要你们留在我身边。” 平地惊雷,秦川用轻飘飘的声音说出口的话震天响,易水耳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艰难开口。 秦川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点头:“你没听错。” “你……你他妈的……”易水说不出的震惊,愤怒,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咬着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秦川点头,“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易水的拳头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要砸在了秦川的脸上。 他第一反应不是秦川说的这事有多离谱,而是:“你他妈的有女朋友你还记得吗?!” 秦川握住他即将挥舞起来的拳头,微微眯着眼睛看易水:“可我不喜欢她。更确切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喜欢女人。”? “我草!”易水头皮炸起来,这下更是火大到恨不能把秦川压在地上打。 他经常骂这个人是个混蛋,但没想到他不是个混蛋,而是人渣。 “你在骗她?!”易水真的生气了。 他收回所有表情,那只手几乎要拦不住了砸在秦川身上。 秦川紧紧握着他的拳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他妈找借口!”易水火冒三丈,为秦川竟能做出这种事愤怒而失望,连带着对自己,都一起又气又怒。 “易水。”秦川敛起笑容,一双眼睛看着易水不错一步,“这不是我会对什么人都说出口的事,也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来骗你。” 易水瞪着他,听他在说什么鬼话。 “你第一次见金雯静时应该就知道,她不在意我家有你,当然,也不在意我。”秦川淡然解释,盯紧了对方的眼睛:“在酒吧里,她为什么拽上你,你有想过吗?” 易水喊道:“当然是因为她见过我!” “没错,她见过你,尤其,是在我家见过你。”秦川说,“所以她知道,你和我有不一般的关系。” 易水抓住不必要的话头,为他那句“不一般”呲牙:“凭什么?!” “无论朋友还是同事,都不会在我家留宿。”秦川继续说道,“你和我生活了很久,应该知道,所有打理这个家的工作人员都是错峰工作,我也从不会邀请客人来家里。” 他说:“因为我不喜欢太多人侵入我的私人空间。” 易水说不出话来,恰恰因为他知道秦川说的是真的。就连丁姨,最多也只在三餐外多留十几二十分钟,从不会留在家里太长时间。 这个家里,唯一能和秦川从早到晚共处的,只有易水一个。 “那又怎么样?”易水已经有所松动,却依旧质问:“知道又怎么样?她找上我有什么意思?” “她喜欢看我吃瘪,想要利用你看到我变脸色。”秦川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所以我说是我该道歉,易水,如果不是因为想看我的笑话,金雯静不会招惹你。” 易水从极端愤怒中清醒,眼下再听这些话其实已全然相信了。 他一早奇怪,那个女人为什么硬要扯着他不放,又为什么在第二天叫了姚池和一帮人去喝酒,那个架势,分明是要灌醉他。 原来,是因为秦川。 “现在我可以不用挨打了吗?”秦川观察他的脸色问。 易水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他忿忿从秦川手里抽回自己的拳头:“不想挨揍就别说些让人来气的话。” “我是认真的。”威胁刚刚撤离,秦川再次确认,“小易,我想你搬回来。” “搬回来?”易水后退了半步,脸色扭曲:“秦川,你他妈的是不是……” 他后面那句话没说出来,秦川帮他接上了,利落点头:“我确实是个变态。” 易水噎住,无话可说。 如果秦川狡辩,他还能借机嘲讽几句,但因为秦川坦荡到让人慌张的地步,易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病就去治,别恶心别人。”易水偏开脸,“老子喜欢女的。” “可你不讨厌我。”秦川说。 易水反驳:“我没有。” “你不是一向自诩从不做虚伪的事,你不是一向活得坦荡活得正大光明吗?”秦川说,“易水,你分明不讨厌,但你在说谎。” 秦川像是个巫师,精准拿捏住了人的七寸,他好像知道人心里在想什么,易水完全不是对手。 “好,就算我承认,那又怎么样?!”易水恼羞成怒,他瞪着秦川:“不讨厌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 “不讨厌就有一万种可能。”秦川拉住易水的手,抬起来说:“你需要钱,我有钱,我喜欢你这只手,离不开它,我想和你做场交易,怎么样?” 易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牵着他的手打算用钱来买他的身体,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总不会是在害怕?” 就在易水震撼失语,即将以最快的速度奔跑逃离这个疯子的时候,秦川又开始了。 他凑近易水,分明两个人挨得这么近,他却非要用气声说话,尾音带着不惹人讨厌的笑意。 “易水。” 他叫他。 “你怕你有一天会爱上我,是不是?” 易水头皮发麻,像被这个声音挟持了,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分明是最低级的激将法,可有些人,不适用高级手段。 易水冷笑,欺上前去几乎要贴在秦川身上,用身高压制住他。 “你大可以试试看。” “嗯。”秦川并不闪躲,甚至笑着点点头:“我会试试看的。” 到时候,你可别认输得太快。 第51章 欢迎回家 从秦川家离开后,易水一直住在酒吧的小隔间里,这里工资低,但管吃管住,时间自由,而且可以不要他的身份证,他住在这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现在要离开了,走的时候行李依旧少得可怜,连琴箱都比它们占的地方要大点。 易水又搬了回来,最开心的人莫过于丁姨。 她指挥着老吴上上下下怎么安置易水的行李,又嫌他粗手粗脚不会安排把人赶到一旁。 “你说嘛,怎么放嘛?”吴师傅好脾气,被来回指挥嫌弃也只是笑呵呵的。 丁姨嫌他碍事,把人推到旁边去:“你做点事情做不利索,还是我来。” 易水过来听见这俩人说话,走过去劝道:“丁姨,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哪里用得到你?你们年轻人哪里会收拾?这种粗活儿用不到你帮。”丁姨把他也赶走,“你还是去衣柜里再看看少什么?我好赶紧添置,眼看再有两个多月都要过年嘞,多添几件衣服也好。” 易水被迫离开,听着身后丁姨还在操着一口带着乡音的话数落吴师傅,不知怎的就很想笑。 正被迎面出来的秦川看见。 “心情很好?”秦川问。 易水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他吵架,点点头说:“还是别在这儿了。” 他偏头指指身后的两个长辈,“丁姨在教训吴大叔,我想插手也被赶走了。” 秦川了然点头微笑:“那去阳台看看花怎么样?” 易水不置可否,却插着裤兜率先朝阳台去了。 关上阳台门隔绝了家里的吵闹声,一下子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易水拿起水壶浇浇水:“你不嫌他们吵?” 秦川坐在一侧的长椅上笑:“在你眼里我是这样不近人情的吗?” 易水没说话,但答案很显然,他在肯定。 秦川闭着眼,感受从玻璃窗里射进来的阳光,听着易水窸窸窣窣的浇水声,也生出了莫名很平和的心情。 “你知道丁姨为什么对你另眼相待吗?” 这突然的问话打断了易水浇水,他收起水壶看向秦川:“另眼相待?” “她从没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任何一个走进我家的人。”秦川睁眼看他,“你不好奇吗?” 易水很好奇,但他不问,等着秦川自己说。 秦川被他的好胜心逗笑,自顾接下去:“认识丁姨是在她出狱的时候。” “……出……狱?”易水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方这种体量的集团,每年都有大量公益项目在做。四年前,十方帮扶结对的女子监狱有一批刑满释放的罪犯,按照与政府的约定,十方会提供工作机会给她们。”秦川慢慢说道,“那时我刚升职,董事长看重我,叫我去露个脸,我自然就去了。” 注意到丁姨是个巧合,她戳在那里,很局促,身上的衣服大概是谁捐来的,洗得干净发旧,她拽着衣裳,但是脸上堆着笑,看起来和蔼可亲,完全不会把她和罪犯这两个字联想在一起。因为她的笑,秦川多看了她几眼,问了身边的工作人员几句,对这个“女罪犯”不像个罪犯这事的缘由说不出话来。 “她也有过一个孩子,被她家暴了近十年的丈夫失手掐死了。” “什么?”易水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川看着他,肯定他没听错:“所以他也死了。” 易水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好再点头。 “丁姨故意杀人罪被判了死缓,多亏了法律援助的那位女律师,坚持上诉二审后改了无期。”秦川继续说,“她在狱中表现很好,多次减刑,进去的时候三十二岁,出来的时候已经五十了。” “十八年。”易水握紧手掌。 “嗯,十八年。”秦川点头,“我问她愿不愿意帮我做饭,打理一下家里的事。她知道我是十方的人坚持不要我的钱,说这些年政府一直教育她们接受了谁的帮助,接受了谁的捐助。” “最开始,她一直拿我当恩人看待。”秦川笑,“我也用了很久时间让她忘了从前的事,告诉她现在她叫丁会芳,是我雇佣的员工,和其他人没两样。” “你……”易水欲言又止。 “怎么?现在想说我是个好人?”秦川眯眼笑,“不觉得我不近人情了?” 易水又偏过脸去:“切,少自以为是!” “易水,我说这些可不是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好人。”秦川躺回椅背上,“是想说,丁姨喜欢你和我没有关系,因为我从来维系不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俩之间也从没有过像你和她一样的感情。” 他这话说的易水不想相信,在他看来,秦川哪里能不会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简直是如鱼得水,但这话现在不是要紧说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儿子?”易水还是不理解。 秦川说:“大概因为你喜欢她做的每一道菜,把她添的每一碗饭都吃得很干净。”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或许这世上喜欢孩子的母亲大抵如此吧,最要紧的也许就是孩子‘好好吃饭’“好好长大”这件事,她的孩子也许也很会吃饭,也像你一样健康,只是没能长大。” “我从来不是个会好好吃饭的人,也没人对我‘吃饭’有所期待。所以她也没办法从我身上看到大口吃饭的样子。”秦川又偏头看着易水笑,“多亏了你,她一直很开心。你走之后她虽然不说,但看得出来很失望,总想着你什么时候还能回来。” 听着秦川说话,易水的眼神已经从玻璃门里看出去,老吴还在手足无措地想搭把手,丁姨嫌弃地用身体隔开他不停甩手,从脸上都看得出对老吴干的活不满意,猜的出来她在说“别添乱”。 易水想起她带着自己去菜市场买菜的样子,这个身材丰腴常常笑意盈盈的妇女,和市场里每一个阿姨太太都聊得很好,看起来开朗自在,不说出来,谁想的到她曾经受过十八年的牢狱之苦。 易水不想抹杀秦川的功劳,他轻描淡写地说,但易水想,他没有看上去和他自己说上去的那么冷漠。 他给了丁姨能用到养老的钱,给了丁姨对人发脾气的底气,给了丁姨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本领。 不知道十方带给了丁姨什么,但易水想,秦川做的一定只多不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丁姨的恩人。 “小易。” 易水看着屋里的两个人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欢迎回家。” 易水迷茫回头,和秦川对视,第一次这么想相信,秦川是个真诚的人。 “嗯。”易水点头。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那么讨厌了。 这里很好。 连带着秦川一起,都顺眼起来了。 第52章 人间烟火 唯一崩溃的大概只有李想。 好消息是秦川休假了,坏消息是大魔头回来了。 天知道李想带着一身好心情来到秦川家的时候,绝不会想到在这里看到这个已经消失在他生命中很久的家伙。 “hi~”易水端着咖啡杯子经过,笑眯眯朝李想打招呼,直给人都招呼哆嗦了,他就得意地到阳台上晒太阳去了。 秦川想笑,又忍住,他不想给自己的好下属雪上加霜,毕竟李想从进公司就在他身边,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他不想因为易水的顽劣失去一个好秘书。 “你能想要休假实在是太好了。”不管怎么样,李想还是把注意力迅速挪移到了老板身上,他由衷说道:“我总怕你逞强,连续转了两个月,铁打的人也该缓缓了。” 秦川想他说得夸张,却并不拂去他的好意,微微扬起唇角:“有你在,我放心。” 被上司夸奖,尤其是被一个工作狂老板用这样的话夸奖,实在算得上是个大奖,这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好到被秦老板认证了,李想的高兴掩都掩不住,连声音都不觉高了八度。 “圣诞节活动我已经和策划部的思思提过,他们给了方案,你看一下。” 秦川接过来随便翻看了两眼:“这些事你们比我擅长,就着手去办吧。” “大家听说这个消息都挺期待的。”李想笑,“都说上次秦总这个领舞的没领,反倒提前退场跑了,这次无论如何要补回来。” 秦川揉揉眉心失笑:“不要为难我。” “秦先生有诺必践,照我这个旁观者来说你确实失信了。”李想懂得看他脸色,知道他并不介意才又多开了几句玩笑:“上次给金小姐准备的礼裙没派上用场,实在可惜。” 提到这位金小姐,秦川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 “如果你没意见,我稍晚联系金小姐,敲定一下她的时间。” 听李想这么说,秦川笑了一声:“敲定她的时间有用吗?之前我们似乎也并没有临时通知她。” 李想被他说的想起金小姐这不靠谱的性格,也尴尬起来。 上次庆功舞会早早定下,几乎是在舞会前两个月就在筹备,李想还专门带了人上门帮她测量数据改制礼服,那条红裙子订了一个多月才到手,可谓是时间、金钱全搭进去了,最后她一个电话,说不来就不来了,实在过于不可靠。 但再不可靠,这位大小姐也是秦川的官方暧昧对象,也是秦川用于搪塞那些关心他的前辈及上司要把他扔进婚恋市场的借口。 “总之我会和金小姐好好谈一谈,有问题我会尽快联系你。”李想只好这么说。 秦川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李想点头:“好的秦先生,还有什么事要关注吗?” “有的。” 这个声音冒出来,秦川和李想一同看向声音来源处。 阳台门里冒出一个长发脑瓜,他躺在靠椅上扭着脸呲牙:“李大秘书,记得帮我也准备一套衣服,谢谢。” ……李想眼皮一跳,连嘴角都跟着抽动。 他僵硬回头,对秦川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秦……先生?” 冒出来的脑瓜儿已经收回去了,比起李想心情如何,显然,刚刚把人带回家的秦川更不想惹这个混世魔王不高兴。 “他喜欢热闹。” 这五个字从秦川嘴里说出来像是五座大山,一层层砸在李想头上,把他腰都砸弯了。 “好……好的。” 李想走后,秦川微微勾起唇角,拿起桌上没看完的书:“怎么总是找李想麻烦?” “找麻烦?”阳台里的脑袋又冒出来,易水不满地看向秦川:“作为被秦先生包养的男人,不得时时刻刻跟在您身边吗?这种活动我不去看着点,似乎说不过去,有违职业道德。” 秦川听他瞎掰乱扯,无奈且好笑:“你不会喜欢那种地方的。” “谁说的?”易水从阳台里走出来,溜达到秦川身边:“有秦先生在的地方,我可不会不喜欢。” 秦川带着笑意看他,对易水这种故意为之的行为感到好笑。 这大概是他给自己找回主动权的一些小把戏,喜欢说些没有意义的混话,他或许以为这样会让秦川尴尬,但事实上这对于秦川来说根本都不值得放在心上,最终不适应的人,也只有易水自己。 他答应了秦川留在家里,对于秦川要用钱留下他这事含混不清的也算是达成了合作。 其实易水有点搞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这事,照常理来说,如果换任何一个人和他说“我喜欢你的手”,要用钱来“买”他,他都会让这个人知道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可是秦川,那些话从秦川嘴里说出来,易水被催眠了一样,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对于秦川日常关注自己的手,从排斥到闹心,直到现在他已很无所谓了。 秦川倒是极快进入状态,他要易水每天仔细涂抹护手产品,要他不能再用这只手做危险动作,甚至要他去做保养,易水听着听着脸都黑了。 “你休想。”这是易水给他的回答。 无论是每天涂护手霜,还是要限制他这双手的自由,他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叫他去做什么保养,简直可笑。 秦川似乎是在思考,之后说道:“那我们各退一步,你做不到,我来帮你,保养不想去做,就算了。” 鲁迅先生说得好,人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当你主张要拆掉屋顶的时候,他就愿意开一扇窗了。 于是秦川得到了每晚帮易水擦手的机会,而这不过就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的克制、忍耐,都被易水看在了眼里,从前没注意到,一旦知道了其中内幕,易水再看秦川时的眼神都变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能对一个男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每天操纵风云,天之骄子,签以千百万计上下的合同,在生意场上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秦川,捧着易水那双手,珍视而又珍视。 他的眼神如水温柔,从中透出赤裸裸的欲望,自在易水面前摊牌后,不加掩饰,浓烈地几乎要把易水淹死。很多时候易水都陷入错觉,误以为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在那里与秦川抵死缠绵。 易水迷乱,征服一个这样的男人的快感填满了他的脑子,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把秦川扯过来,用手掐住他的下颌,让那双温柔的眼睛,也看进易水的眼睛。 在理智失效的前一刻,易水惊醒。 两只手交缠合握,易水盯着秦川的脸不错一步,看着秦川的眼神全然放在了他爱的手上,说不出的烦乱。 秦川真的开始休假了,甚至带着易水每天吃吃喝喝,两个人相处算得上融洽。 临近圣诞节的某天夜里,吃完饭后易水说想散散步消食,于是两个人并肩走在了附近的跨江长桥上。 天气很冷,这里尤其是,但大概是因为马上圣诞节了,附近的商场街道都在搞活动,连江桥上都亮着数量可观的灯,很热闹。 两个身材高挑长相出色的男人并排走在一起很醒目,有和朋友出行的姑娘看见凑过来,又绕着路小声笑着说什么跑掉。 秦川实在太忙,已经太久没把时间浪费在散步上,自然也足够久没感受过这种烟火气的热闹,他听着姑娘们跑走时叽叽喳喳的笑声也低头轻笑。 “笑什么?”易水听见了垂眼看他。 “你这样出色,和我站在一起实在扎眼。”秦川把外套拢紧,防止冷风灌进去,“想想看,有许多年没这样出来散心了。” “你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确实应该接接地气。”易水毫不客气地吐槽。 秦川惯性微笑:“或许吧。” 下一秒,秦川没想到,他那只手被牵住了。 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秦川被愣愣拽着向前,他的手被易水紧紧抓着,在桥上跑起来。 秦川的心还留在原地没归位,身体已经被易水带着飞奔起来。 那只拽在衣领上的手被迫放下去,围巾也就一起从脖子上颠落,随着奔跑的风散开,和他们一起在风里招摇。 在昏黄灯下,江流桥上,两个男人毫无缘由地跑,桥上的人纷纷侧目。 这是秦川不曾感受过的异样,他站在可容千百人的高台上宣讲过,受过万人瞩目,听过如浪潮一般的掌声,作为青年才俊秦川,天才少年秦川。 唯独此刻,在呼啸的风声里,刺骨的冷从衣领里钻进去变成了热浪滚烫,两个人的手紧得不分彼此。 秦川耳鸣,又清醒,从一侧传来女孩子的轻呼声吹进耳朵里。 在这迷茫的时刻,易水回头看他,呲着牙笑得灿烂,晃花了秦川的眼。 心脏总算追过来了,但他被牵着跑得太快,心承受不住地喘,跳进心口又跳出喉咙。 “秦川!”易水大声喊他的名字,不知为了什么,带着兴奋地欢呼。 心脏停落,稳稳当当落回胸口。 他收紧手掌,把自己完全地交给了易水,作为秦川。 第53章 一个好消息 两个人停下来的时候,易水趴在栏杆上笑得喘不上气,倒是秦川戳在他旁边,没有多狼狈,但也与往日“整整齐齐”的秦先生不太一样了。 “怎么样?”易水往后捋头发,转过身两条胳膊架在栏杆上,扬着下巴看天,咧着嘴笑:“现在感觉踏实站在地上了吗?” 秦川还在调整呼吸,听他这话也笑着靠在了他旁边:“你的招数还真不少。” “接地气不就是要大口呼吸,把秦老板肺里那点仙气喘出去,现在不就很好?”易水歪头看他,挨近秦川的手自顾伸出去,把他已经被风吹乱的头发揉得更乱。 等他揉了一半,两个人都怔了一下,易水愤愤用了点力气,干脆让头发整个盖住秦川的眼:“看你不顺眼!” 秦川没反抗,也没揭穿他,只是低头喘息着笑:“那就回家吧。” “哦。”易水率先走了两步,又回来拽住秦川的围巾,胡乱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嘴里愤愤说道:“手凉得跟冰块一样,冻得我手疼。怎么会有人那么怕冷?别到时候冻死了还要把我告上法庭!” 秦川被他裹得喘不上来气,也没敢再反抗,生怕这个神经不正经的家伙又会生哪门子气,秦川已经怕了。 现在能维持易水的情绪稳定,已经是秦老板最大的胜利。 两个人从桥的另一头下去,离开桥灯照射,逐渐隐入黑暗中。 “很冷吗?”易水突然问。 秦川在夜里眉心跳了下,顺着他话音“嗯”了一声。 “啧,麻烦得要死。”易水偏着头小声嘟囔。 秦川想笑,但忍住,不知道自己怕冷怎么触了大王的逆鳞。 他故意说道:“可以牵一会儿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秦川承认自己有想看易水跳脚的意思,但万万没想到,今晚的易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他僵硬着把手伸过去,咬着后槽牙:“哼。” 秦川瞠目,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想牵就直说。”易水一副看他诡计多端的样子,“在装什么?” 秦川这下是真憋不住了,他在笑出声之前赶紧把手放了上去,生怕在下一秒他破功笑出声把人惹恼了。 易水听他掩不住的笑声,也冷笑一声,心里奇奇怪怪地得意。 在停车位等着他俩的老吴瞥见两个人的手都在易水兜里,忙转过身去擦了两下车窗。 秦川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身边的人好像都变得不是那么通透了,每个人都露出不怎么精明的一面,还自作聪明。 “哎呀,散完回来啦?我刚看见你们。”老吴笑眯眯打了个招呼,掩耳盗铃地解释:“从哪边过来的?我一直瞧着北边都没等着你们。” 秦川实在说不出话来,只好沉默着上了车。 易水问:“等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我开回去?” “你可不要小瞧大叔,这身体是练过的。”吴师傅拿巴掌拍了拍胸脯,以证明自己的身体状况。 易水忙点头撤退,也多少有点担心说的多了吴师傅不服气再把自己拍出内伤。 秦川在车里等他进来,这一晚上几乎没消失过的笑意更深了,易水瞥他一眼反倒别别扭扭的。 一直到两个人回家,这种别扭达到了顶峰。 具体表现在易水的手足无措,没话找话,并且莫名其妙攻击秦川。 秦川照单全收,根本不和他计较,已经完全看透这只小狼是怎么了。他慌了神,在给自己找借口,在找台阶自己下来。 这时候逆毛而上是愚蠢的,秦川乖巧的像只绵羊,易水怎么说怎么是,让龇牙咧嘴的人拳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无处施力。 易水没趣儿了,切了一声转身走了,等到秦川再洗澡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他夸张喊了一声,闷闷从厨房里传出来。 秦川调转方向快步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不由揪起来。 等看到将近一米九的人举着手指头戳在料理台前时,不由梗住。 “你在做什么?”他默默松了口气,放慢了过去的脚步,因为没戴眼镜只能再走近点。 易水看傻子一样看他:“切苹果。” “苹果?”秦川走近了确实看见了水果板上的苹果,“你饿了?” 问完他又皱眉:“饿了你叫什么?” 易水举着手指头脸都快气抽筋了,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创可贴在哪儿!” “创可贴?”秦川这才后知后觉,把目光放在了那根举得已经十分明显的手指头。 他紧张起来,一把抓住:“你受伤了?” 在翻找中的易水勾起唇角,又把手指头收回来,一副不在意的口吻:“不过是割了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饿了为什么不叫我?你答应过我不会用这只手做危险的事。”秦川没看见有什么伤口,自然以为是没有眼镜的缘故。 易水哼了一声:“我可没答应。” 秦川皱眉把人拽起来,眯着眼睛带他走出了厨房,抓起桌上的眼镜戴好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看到左手食指上那个可以说是伤口,也可以说是刮破一层皮的地方,多少有点被噎住了。 秦川捏住那只手无话可说,盯着那层破皮沉默无语。 “下次不许再自己拿刀了。”秦川这样说道,他牵着那只手走到药箱存放的柜子前,甚至带上笑意问道:“疼不疼?” “啧,婆婆妈妈。”易水乖顺被人握着手,说出来的话和行为完全相反,“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有你这个变态才会莫名其妙地紧张。” 秦川把创可贴撕开,仔细给他贴好:“对,所以请你为变态多着想一点,不要再受伤了。” 包扎工作完成,秦川抬头笑问:“好吗?” 易水被他忽然的笑吓到,不禁后仰了一下:“好……好个屁。” 他偏着脸离开,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呲着牙凑近秦川:“我受伤了,帮我吹头发。” 秦川笑着点头:“当然,乐意之至。” 易水一副“我就知道”脸,举着手指头进厨房把没切完的苹果拎出来,啃吧啃吧吃的只剩了一个苹果核。 秦川把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这家伙,究竟还有多少孩子气的一面,做出来的事都天真到让人不忍揭穿的地步。 “快来吹头!” “就来。” 秦川过去,老老实实给啃苹果的人吹头,脸上带着笑,看着对面屏幕里映出来的那张年轻得意的脸。 正在被驯服的小狼,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认主了。 这是个好消息。 第54章 他是个魔鬼 被姚池约出去是个意外,秦川接到电话一秒钟拒绝,下一秒就挂断了电话。 一分钟后,书房的门被敲响,易水戳在门外的时候秦川立马开始头疼了。 姚池,算你狠。 “你和姚哥……是多好的关系?”在去的路上易水问他。 秦川回:“不是多好的关系,但从小一起长大。” 那就是发小了,易水点点头。他没有这样的朋友,也没有和他一起长大的同龄人。 “你和姚池又是怎么认识的?”秦川看他,“我听说,是他一个朋友托付的。” 提到这个朋友,易水沉默了一会儿,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看来,这位朋友和你关系并非泛泛。”秦川从他的迟疑中推断出来。 易水挑眉看了他一会儿,想他这样说是不是在吃醋,到底皱着脸想半天,偏着脸解释:“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想的哪样? 秦川反倒被易水说愣了。 如果他没记错,姚池说那个叫冯越的是他铁哥们儿,当然,姚池的嘴比他的裤腰带还松,铁不铁先放在一边。 但易水不会以为他喜欢男人,就以为易水也什么男人都喜欢吧? 这是什么了不起的脑回路? “我没多想。”秦川只好解释在他看来不必解释的事,“你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是你的私事。” 易水古怪看他一眼,对他的话越是将信将疑。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了看见姚池。 “怎么样好弟弟?上次大家玩得太疯也没个度,好在川儿没喝多,我把你交代给他了,有照顾好你吧?”姚池还是一如既往地张扬,从门口迎出来都是双臂大张的姿态,顺手就抱住了易水的胳膊。 “姚哥。”易水叫道,又摇头:“没事,大家开心,多喝了几杯而已。” “我就说你小子能喝,你哥我可不行,回去晕了三天。”姚池顺便嘲笑自己,“想姚哥和你差不多的时候连喝三天不带喘气儿的。大几岁是几岁,和你这二十刚出头的没法儿比了。” 听他吹牛不打草稿,早已熟悉这套的秦川看都没看他,径直朝里走。 他笑了一声:“哪能呢?你姚大少什么人?金刚不坏之身,还能被区区几杯酒打倒了。” “秦老板,在弟弟面前总得给我点面子吧?”姚池指着他吱哇乱叫,“怎么说你还小我一岁,有这么说大哥的吗?” “大哥?”秦川听到了什么笑话,把菜单接过来随便指了几个,这才给了他一个正眼:“我敢叫你敢听吗?” 姚池噎住,拦住点菜的接过菜单递给易水转移话题:“还是让我的好弟弟看看喜欢吃什么,来小易,甭客气,今儿姚哥给你赔礼的,随便点喜欢的。” 易水本想说吃什么都行,但姚池这么说了他也顺手接过来,问了一嘴都点了什么,听完之后又指了两道,这才算完了。 “赔礼?”秦川笑扫了他一眼,“一顿饭,还带着第三人。” 姚池瘫在椅背上没个正形样子,挥挥手叫旁边候着的工作人员下去,抬抬下巴看易水:“那看我易水兄弟想要什么?随便说,只要你姚哥能搞来的,没有二话。” 易水瞥了一眼秦川,又看向姚池,认真道:“姚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说什么赔礼?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秦川看他,对于小狼崽子在姚池面前这样客气乖巧,和对自己时完全两样的作为已有预料,但还是想笑,怎么就只会在他面前呲牙。 “诶~这话说的,冯越那是我铁得不能再铁的好兄弟,在我这儿地位不低于你秦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姚池摆手乐,“冯越亲口交代我不能叫你受委屈,我还能不尽心尽力?” 秦川听这话只想笑,姚池的脸皮该厚到什么程度,才能脸不红气不喘把“尽心尽力”这四个字说出来。 顶多是把他丢给了秦川,之后还关心过他吗?但凡有所关注,易水也不会在酒吧小隔间里住了两个月。 “当然了,既然提到了嘛,这餐饭也有这个意思。”姚池想抽烟,看了一眼秦川又忍住,把烟夹在手里敲敲桌子看易水,“冯越说你不肯接电话,只好托我看看你的近况,你小子是不是把人拉黑了。” 易水听完只剩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本来就是有意的,不想冯越过多关心他的现状。 秦川倒是有了点兴趣,对于冯越这个人多少起了点好奇心。 他和易水什么关系?姚池那句“尽心尽力”用在这个叫冯越的身上倒是恰当。 在易水沉默的空档,菜已经陆续上齐了。 “哎哟,川儿,你还爱吃这甜牙的菜呢?真是要命。”姚池看见桌上的话梅小排和凤梨虾球就难受了,啧了一声:“挺大个人了,怎么还保留这习惯呢?” 秦川看见这两道菜都愣了,再听姚池吐槽也没回嘴。他一早知道姚池嘴下不留情,根本没想点爱吃的菜,只是选了几个他们的招牌,大家都适口。 那就是易水在点菜的时候…… “不好意思姚哥。”易水随手夹了一块排骨,“不知道你不爱吃甜的,我就随便点了两个。” “弟弟点的呀?那巧了不是,怎么和你秦哥一个毛病,那你多吃点,甭客气。”姚池乐了,“嘿,合着这一桌子上就我一个局外人。” 秦川垂眼看易水碟子里的排骨,轻笑了一声,小狼对内呲牙,对外,还算有点良心。 这餐饭吃得并不闹心,秦川提防着姚池有幺蛾子,但事实证明,他并没什么坏心思,邀他们两个来,似乎真的是为了他说的那两个原因才吃的这餐饭。 “上次那事小静跟我说过了,也是看大家都认识,热闹热闹。”姚池跟秦川解释,怕小心眼儿记仇:“她多问了我几句弟弟的事,我寻思着大家都是朋友,就告诉她了呗。” 怪不得那女人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不过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秦川不打算再为翻篇儿的事计较,主要是因为,这事的结果并不算错。 话都挑明了,也没什么误会了,姚池高兴起来坚持要易水陪他喝两杯,秦川冷眼看着,就知道这下也不会再有好事发生了。 “川儿,你就总是这样,把什么都往最坏处想。”喝了两杯姚池又开始找不自在,凑过去揽住秦川的胳膊:“小时候咱俩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你心里想放什么屁我能不知道?嗝——” 他顺便打了个酒嗝,让忍无可忍的秦川一把推开他,自己挪远了一点。 “少胡言乱语,谁和你穿过一条裤子。”秦川额心乱跳。 “害,你这个人,就是嘴硬,一点儿也他妈的不真诚。”姚池被推开也不生气,就地躺好憨笑:“想要什么又不说,别人想要什么你也不问,自己搁那儿猜,你以为你玩什么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呢?” 秦川根本没有要接话茬的意思,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姚池丝毫不受影响,大着舌头自由发挥:“行,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以为我没安好心,请你吃饭就是有目的的。” 这下秦川瞥了他一眼,算他聪明了一回,说对了。 “别人就不能是想你了吗?朋友之间,一起吃个饭,怎么了??我看你就是太聪明,把脑子都用傻了,在生意场上和人心思斗得多了,连回家也带着十万八千个心眼子。”姚池又往右边倒,趴在了易水肩膀上。 易水忙伸手把他接住,怕人掉下去再摔坏了。 “弟弟,你说!你是公平公正的蜻蜓队长,哥就信你的。”姚池一上头就鬼话连篇,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蜻蜓队长易水满头黑线,不知道姚池要让自己说什么。 “你说!”姚池戏瘾大发,蹭地站起来,歪歪扭扭指着秦川抬高音量大声喊:“他秦川是不是口是心非?” 秦川似笑非笑看着他,早已习惯了这家伙醉酒后的闹剧,根本懒得理他,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在诋毁自己。 易水顺着姚池的手看向秦川,定定点头:“是。” “哈哈~”姚池得到肯定的回答开始自己给自己鼓掌,更得寸进尺了:“秦川是不是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易水再肯定:“是。” “秦川这家伙,根本就不会爱人,自私自利,简直令人发指。”姚池醉酒壮胆,又有易水捧着,越发上头。 他扭头抱住了易水的脸,跟鬼上身了似的整张脸扭曲得很好笑:“他是个魔鬼,魔鬼!” 易水这下没答“是”。 他看向秦川,对方一脸无所谓,对姚池主演的闹剧毫无兴趣,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把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喝完,餐巾擦嘴,已经准备结束这餐饭了。 “不是。”易水回头对姚池说,“还没到那种程度。” 姚池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甚至还挥着手疑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弟弟?” “说秦川,没有那么不好。”易水自己没喝多,也完全没当他醉得不省人事,认认真真解释,过了一会儿又组建出一句话:“他还行,很多时候。” 姚池从易水身上滑落下去,摊回椅子上闭眼歇一歇,易水把人扶好,再起身时秦川已经拿好两人的外套站在他身边了。 “走吧。”秦川说。 易水看他:“姚哥还醉着。” “死不了。”秦川都懒得再看姚池,“有人管他。” 易水迟疑了一下:“哦。急着走干什么?” 秦川把外套递给他:“回家。” 易水接过来,看了他两眼:“你生气了吗?” “生什么气?生谁的气?”秦川问他。 “姚哥只是喝多了。”易水说,他看秦川:“你……” “你也喝醉了吗?”秦川打断他。 易水摇头,只是有点心跳加快。 “那就好。”秦川带他走出餐厅,“你没喝醉,在维护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回头看易水一眼,带着笑:“不是吗?” 易水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确实如此,秦川的笑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 “嗯。是。”他说。 第55章 最渴望的甜蜜奖励 回家路上易水把脑门儿顶在玻璃窗上,愣愣看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忽然说:“吴叔,能在前面那个咖啡店停一下吗?” “这么晚了还喝美式。”秦川微微皱眉,“你还喝酒了,不合适。” 易水闭嘴不说话。 秦川立刻把关心收回:“停吧。” 汽车缓缓靠边,秦川打开安全带:“你还醉着,我去买。” 话还没说完,坐在右手边的易水已经迈腿甩门走远了。 “小易也不是坏脾气。”吴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笑呵呵缓和气氛:“就是人还小,不大会说话。” 秦川为老吴在打圆场感到好笑,听见这话却又忍不住回道:“他哪里不会说话?” 我看他是嘴长太硬。 “上星期我随口说了句还是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开始腰疼了。”老吴说着拍了拍腰,“再看见小易的时候他给了我这个护腰,说家里有长辈也腰疼,很有用。我现在用上,果然好多了,呵呵。” 秦川眼神落在老吴的腰上,被外套挡着并看不出来,为他说出来的话吃惊,他从来不知道这事。 “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秦川首先问,随即又说:“你放心,小易在,他也可以开车,再不然,还有李想。” “不不不。”老吴忙摆手,“秦先生可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别紧张,我没误会。”秦川说,“你有休假时间,这是写在合同里的,哪里不舒服告诉李想,他会安排你去做检查,你们都是为我私人工作,费用方面都不要担心。” “知道的知道的,我啥事没有,就是人岁数到了喜欢絮叨,随口说了句就叫小易听见了。”老吴知道秦川没有客气的意思,忙解释,“我就是说,小易是个细心的人,真是个好孩子。” 秦川顿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这点他承认。 是个细心且嘴硬的小狼崽子。 话音刚落,车门开了,易水恰好回来,拎着咖啡店的纸袋。 老吴问:“秦先生,那咱们接着回家?” 秦川扫了易水一眼:“嗯。” 送两人到家,老吴笑呵呵道别。 “小李秘书说明晚有晚会,我会早点过来的。” 秦川点头:“好,辛苦你,注意安全。” 易水也挥手和人告别。 看他一直到进家门还拎着手里的纸袋子没动,秦川奇怪,手上松开领带问:“不是要喝咖啡?怎么买了又不想喝了?” 易水盯着他不说话,眼睛也因为喝了酒缘故湿漉漉亮晶晶的。 秦川皱眉,伸手去探他额头:“不是没喝多?不舒服?” 易水摇摇头,莫名显得乖巧。 秦川看他欲言又止,眼神询问他又不说,只好放弃沟通:“那就洗洗早点睡吧。” 易水还是没说话。 带着一肚子问号洗完澡换了衣服,秦川还是没忍住,拉开了房门准备再看去看看易水,是不是烧心了还在嘴硬,那咖啡就更不能喝了,就算他生气也要拿走了。 秦川盘算着要怎么和倔强的家伙谈判,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看见易水正站在门口,手还举着曲起,看起来是准备叩门。 秦川愣了一下:“有事吗?” 随即眼神落在了他手里还拎着的纸袋子:“怎么还拿着它?” 下一秒,易水把袋子递过去:“给你。” “给我?”秦川顺手抱住,疑惑道:“你知道我不喝……” 话还没说完,他低头看见了里面是什么,那不是一杯咖啡,是端端正正一个透明带蝴蝶结的小盒子装在里面。 是奶油蛋糕。 秦川迟疑着伸手拿出来,看着蛋糕许久没说话,艰难抬头看易水:“给我的?” “嗯。”易水点头,“晚饭你吃得太少,也没要点心,我想……你会喜欢吃。” “嗯……”秦川发出无意义音节,又垂眼去看蛋糕,“我喜欢。” 所以支支吾吾那么久没说出来的话,是要送小蛋糕给他? 秦川想笑,然后嘴角就没办法再掉下去了。 “一起吃吗?”秦川把蛋糕举起来。 易水想说“不要”,张嘴就成了“好”。 两个已经洗完澡刷完牙的人,又重新坐在了客厅里,一个在沙发上,一个在在地上,开着一盏小灯吃蛋糕。 “小易。”秦川叫。 易水应:“嗯?” “你分明不是个坏人,为什么总在让别人误解你?”秦川问。 易水盘腿坐在地毯上怔住,顺着朦胧的灯光抬头看沙发上的人,一瞬间有种窘迫的情绪涌上来,让他狠狠捏着手里的叉子戳盘子里的蛋糕。 他硬邦邦说:“谁说我不是坏人?” 秦川从这个角度看他,顺毛小易,看起来乖巧可爱:“起码坏人不会这么痛快承认自己是坏人。” “我是不一样的坏人。”易水不高兴他这种说法。 秦川哦了一声:“比如?” 奶油蹭到了易水手背上,他抬手舔掉,多少被酒精影响反应慢了半拍的脑子没想到要怎么回应秦川。 等到再抬头的时候,看见秦川变了的眼神。 又是那种要把他咬碎吃下去的渴望,易水感受到了,他慢慢放下手,看着秦川的眼神随他的手降落。 秦川丝毫不遮掩,易水看得实在清楚,于是接下来的动作变成了慢慢伸向那块被他用叉子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蛋糕,蹭上了那层对他而言过分甜腻的奶油,再然后慢慢欺身而上,把蹭着奶油的手指点在了秦川嘴唇上。 “比如,”他说,带着几分酒气,“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所以会用它来要挟你。” 秦川确实没想到,也无法预料到,易水会这么做。 他两条腿绷紧,几乎要喘不上来气,为那只沾着奶油的手进了自己的嘴里。 “你有多喜欢它?”易水低头,摘掉他的眼镜,眯眼看他,说出来的话都是气声:“像这样,会有什么感觉?” 他的拇指在秦川唇上捻动,看着奶油把秦川蹭脏,又有一部分融化透明。 “易水。”秦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还清醒吗?” 易水的手指停了一下,又收回手指,舔走了食指上的残渣:“还算清醒。” 秦川彻底捯不过来气了,他开始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全身肌肉失控而窒息,眼睁睁看着易水在用他的手勾引自己,却无法抵抗,也根本不想抵抗。 “原来有这么喜欢。”易水将他压在沙发上,把黏糊糊的手盖在秦川的手心,和他十指相扣。 “秦川。” 秦川听见了易水在叫他,但是应不出声,他想收起手掌握住易水那只手都做不到,只能心跳和濒死一样的喘息,把易水身上淡淡的酒味全都吸进了肺里,这酒的度数一定很高,才会只是闻到味道已经连同他也一起醉了。 易水低声说:“这种时候的你,讨人喜欢。” 又是这熟悉的感觉,看着懵懂迷乱的秦川躺在自己身下,居高临下地看秦川渴望的脸,原来,是这么痛快。 他完全掌控了秦川的欲望,就也完全掌控了秦川。 一颗年轻顽劣的心鼓胀跳得热烈,漂亮的手漫过秦川的眼睛,鼻梁,嘴巴,再一路向下,轻点在不住滚动的喉结上,感受他的颤抖,让易水更兴奋起来。 就是这样,他完完全全的,不费一丝一毫力气的,把秦川禁锢在了名叫易水的世界里。 在这里,他说了算,即使是秦川,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他要秦川渴望,要秦川求而不得,要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那只手从衣摆钻进去,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点了一把火,几乎要将秦川烧个粉碎。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直到易水的手重新回到秦川沁出汗的脖子上时,秦川克制不住地抱住了那只神奇之手。 他要他再用点力气,让易水的手完整贴合在自己的下颌,要他施力,再施力,用那双手,扼紧秦川的脖子,让他无法躲闪,无法逃离。 眼睛只能看着他,心脏只能对着他。 被扼住喉咙的秦川艰难问道:“你又要逃吗?” 易水像是这世上最冷酷的王,被抓着的那只手停在了秦川颈上,易水从上至下扫视他,用眼神看过了他的全身。 “我是谁?”他问。 秦川睁着眼睛,被海妖蛊惑了一般着迷地看进易水的眼里。 “易水。” 他把手从秦川手里挣开,一路向下,直至终点,给回答出正确答案的人最渴望的奖赏。 “是我。” 这次,要逃的可不会是我。 第56章 平安夜晚宴 秦川是从易水怀里醒来的,他睁开眼看见易水赤裸的胸膛,就保持这个姿势看了很久。 昨夜他被易水用手折腾得筋疲力尽,易水看起来却丝毫没受影响。 直至秦川一再攀上高峰又坠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时候,掌握了他全部秘密的易水甚至记得把他扔进了浴室冲洗干净,一切却并没有结束,在湿淋淋的浴室里,看起来依旧冷静的易水却万分狂热地一遍又一遍探究秦川身上的秘密。 记忆慢慢回笼,穿戴整齐的易水和已接近全裸的秦川,一起站在水里,隔着一层水膜,易水盯着秦川被情欲掌控的脸慢慢喘息。秦川想,只差一步,就会捅破这层薄膜,他们两个会毫无隔阂地贴近彼此,攀上另一座高塔。 秦川也想知道,睡这样一个男人,会是什么感觉,一定非常美妙。 但时机尚未成熟,显然易水还没准备好,即使借着些微醉意打破了他心里的抗拒枷锁,可要谈最后一步,还为时尚早。 不过没关系。 看着年轻男人在睡梦中更显得俊俏且乖巧的脸,秦川唇角还是缓缓勾出了弧线。 在捕食之前耐心等待是一个猎人的必修课,等待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难题。 易水醒来秦川已经不在了,他睁着眼睛看着隔壁的枕头和明显有人在这里躺过的痕迹,沉默了很久。 他说不出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但好像如果确实在庆幸秦川不在,就是输了。 昨晚的一切突然,但易水记得清清楚楚,一丝一点也没忘记,甚至比摄像机录下来的还要更清晰地印在脑子里。秦川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每一次难耐地皱眉,都像画片播放在易水脑海里循环。 他一脸烦躁,毫无征兆地抱住被子把自己的脸盖住,但个子太高的人会遇到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烦恼,比如脑袋盖住了,一双长腿便无处安放,此情此景则格外像鸵鸟把脑袋塞进了沙坑里,展示着秃毛的尾巴。 “小易。” 透过被子传来朦胧声音,易水更烦了。 “小易?” 易水闭眼,连太阳穴都跟着一起跳。 “还没醒吗?小……” “叫叫叫,叫你个大头鬼!” 易水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撒狠,确实吓了秦川一跳,以及,站在门外的丁姨一跳。 “哎哟,老婆子的心脏可禁不住这么吓的。”丁姨靠在墙上轻轻拍拍心脏,小声叨咕。 易水瞬间僵住,再看秦川格外灿烂的笑脸,当场想从窗户里跳出去一了百了。 “都中午了,人家衣服都送来了呀,总要收拾收拾看看合不合身的嘞。”丁姨偏着头捂着眼进来,嘴里还絮叨着嫌弃:“你们年轻娃儿光着身子阿姨看了要长针眼,快起床吃饭,我煮了好喝的汤吆。” 易水完全石化,只差最后一击便要粉碎。 “丁姨,我都说叫你再等等的。”秦川转身出去低声说道,“他被你看到不好意思。” “这有啥好不意思的?小孩子家家的。”丁姨笑出声,摆摆手说:“行嘞行嘞,我走就是。衣服你帮他挂进去好哇秦先生?” 秦川接过衣服再进去,易水已经套好上衣大跨步从床上下来了,经过秦川身边的时候举了举拳头,脸色难看得吓人,可惜秦川丝毫未受影响,甚至附赠了招牌微笑。 “我拦过丁姨了。”秦川无辜,“她想要帮你试穿衣服看看还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少鬼扯。”易水凑过去像是要咬人了,又光着脚丫子往外溜,“你说的话丁姨会不听?” 秦川抱住衣服无声笑,小鬼头学聪明了。 “别忘了试衣服。” “就不试!” 这声音已经跑远了。 “哎哟,要不说长得好的披块破布也是样儿。”丁姨帮易水把袖扣别好,又绕到身后把翘起来的衣角打理平整,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顺眼,笑得合不拢嘴,扭头招呼:“秦先生快看看,咱们小易好好打扮起来像个那个什么男模特。” 哪里用她叫,秦川的眼睛一早黏在他身上,丝毫没错开过一步。 他想,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话真是恰当。 易水本身长得极英俊,但自见他以来,从未穿过这样正式合体的衣服,落实在价格上的精致剪裁流畅漂亮,包裹在比例优秀的身体上实在亮眼。他半长的头发也是第一次这样利索地梳到脑后,干练利落又透着这个年轻男人特有的不羁,任谁也会格外注意这样一个耀眼的人。 秦川垂下眼睛,落在那两条被西裤包裹的长腿上,忽然生出莫名的情绪,不想带这样的易水出门。 “瞧瞧孩子怎么长的,怎么看怎么好。”丁姨还在止不住夸。 她个子矮,只能仰着头看易水,照样不耽搁她,又悄悄说:“就是头发太长了不精神。” 上了年纪的长辈不会喜欢易水能扎起来的头发,即使只是一点点长,丁姨也不例外,但说完又乐:“不过咱们小易咋着都好看,头发长一点么也不像女娃儿,像电视里的明星么。” 秦川不搭话,但脸上始终挂着笑,就看着丁姨围着易水转圈圈,又风马牛不相及想道,家里真热闹。 被丁姨转来转去收拾利落的模特易水倒并不十分满意,这和他想要的相去甚远。 他要的衣服,也只是能走进他们那胡乱规矩一堆的屋子里的衣服,并不是现在这身看起来就很贵,但过于死板的合体西装,动动胳膊腿儿就知道不是很适合打架。 当然,他也并不想要和谁打架,只是纯粹不喜欢这样穿。 他还拧着眉头抬腿看西裤,丁姨已经又把秦川拽过来把俩人并在一起,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说出去都没人信的,怎么会有两个人站在一起这样合适。” 这句话听在易水耳朵里怪怪的,但他还没深究是怎么个怪法,丁姨已经又张罗着不能再耽搁她得先走了。 易水去送人,秦川从镜子前移开,想到刚才两个人西装革履地站在一起,确实有些恍惚,至于恍惚什么,不好说。 易水回来就把外套甩在沙发上:“我不要穿这个。” 秦川回神:“嗯?哪里不满意?” “我穿成这样和你走进去太别扭了。”易水啧了一声。 他想起什么,又看了秦川一眼要笑不笑的:“再说了,秦先生和金小姐的舞会,我穿成这样站在你身边,是不是不合适?” 秦川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不说,只是笑:“怎么不合适?” “你少来。”易水冷哼了一声,“反正我不想穿,就不要穿。” “嗯,那就收起来吧,挂在衣帽间里,总有能穿到的时候。”秦川点头。 他这样干脆,易水反倒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秦川眨了眨眼:“不是你不喜欢吗?” 易水又被噎住,确实如此。 但就是不知道这个往常总喜欢让人做些不想做的事情的人,今天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不管怎么样,易水出门的时候,还是随手套了两件对于晚宴来说不着四六的衣服。 李想看到他这副打扮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心中狂喜,这是不打算去了? “李大秘,你也一起去,好巧。”易水又逗他。 巧巧巧,巧他娘的头。 分明知道他也会去,还要说这种话。 易水呲着牙笑:“今晚秦先生佳人有约,少不得我和你作伴,咱们还是保持一下和平友好的关系,怎么样?” “不必了。”李想回头挤出一个职业假笑,“我很忙,易先生还是自便吧。” “那多可惜,不然李秘书来做我的舞伴也不错。”易水装模作样,又说:“金小姐不和我们一起吗?还是我占了她的位置,不方便。” 秦川看了他一眼,从他今晚这么多话里察觉到他在别扭什么,但也不想就此事过多发言,也不打算安抚他。 他是个成年人,早晚都得懂得怎么样才叫有分寸。 不论秦川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不在意易水的别扭,又或许是想教易水长大,这些都算不得要紧了,因为他不会知道,他早上还在想过的那个恰好的时机,来得突然,就在今晚。 今晚的平安夜,大概也并不会“平安”。 第57章 不要对姐姐有敌意 车开进会场时,这里的热闹程度超过了易水的想象。 十方好大手笔,在这样华丽的地方办庆功会。 “二十一楼这么多人吗?”易水不免奇怪,“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全十方的人都来了。” “也还没那么夸张。”李想站在后面好心解释了两句,“本来是二十一楼内部聚,策划的时候有其他人知道了,各楼层的老板收到消息觉得恰好圣诞节前夕,不如一起热闹一下,人自然看起来就多了点。” 秦川倒是不知道,但他清楚,李想一定提前给他看过了,只是他没在意。 眼下看人数远远超出了预期,秦川也多少有点头疼,因为他相信,在这样的场合,不论金雯静出现不出现,都会成为秦川的一个大麻烦。 他不由看了易水一眼,庆幸易水没穿得那么惹眼来这里是对的。如果今晚他和易水同时从门里走进去,一定会成为全场焦点,而秦川并不想得到这样的结果。 “她来了吗?”秦川问。 李想领会到,忙说:“已经和金小姐确认过,派人去接了。裙子挂在二楼试衣间,等金小姐来了中场休息可以换。” 秦川点头,但没见到人之前,不会安心。 至于易水…… “那是什么?”易水的目光被人群吸引,手已经插在衣服兜里看起了热闹,“我好像没听说这是什么假面舞会?” 李想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有分发假面的位置,点点头解释:“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十方晚会一向都会准备的,本意是给有社交障碍的伙伴准备的,大家可以自由选择。” 说完他看了一眼秦川:“像秦先生这种是不能戴的,所以我没额外提起。” 易水扫了秦川一眼吹了声口哨:“做老板的人会失去很多乐趣,这话不假。” 说完他迈腿要走,李想怕他乱跑捣乱,叫住他:“你……” 易水没回头,朝后面摆了摆手:“没有舞伴的人当然自己找乐子,不用管我,祝各位愉快。” “小……” “算了。”秦川拦住李想,对着易水的背影微笑:“随他去吧。” 李想欲言又止,看看秦川又看看易水,心里的不信任哗哗往外涌。老板倒是放心了,最后他砸了锅,收拾残局的极有可能还是自己。虽然责任不用他承担,但谁乐意给魔鬼善后啊。 带着这种无力的心情,李想也只好在心里临时抱了下佛脚,求玉帝保佑,阿门阿门。 而被寄予厚望的易水同学一路走过去,已经成了视线焦点。 他嫌那身西装死板惹眼,却没想到,在大家都盛装出席的圣诞晚宴上,他一身常服出现在人堆里更醒目。 尤其他个子高,长得帅,整个人戳在这里都和这个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别拿了别拿了,卧槽,芸芸,那是不是太子?!” “啥???” 两个姑娘还在宴厅一侧领草莓做成的圣诞小人点心和纪念卡时,远远看见有人朝这边过来,都举着圣诞草莓噎住了。 只闻其名声,未见其真人的胆囊肿大群里的二位姑娘,总算见到了江湖中失踪已久鼎鼎大名的太子殿下。 “挖槽,活的!”芸芸惊叫,“小慧,快掐我大腿!嗷!疼疼疼!” 小慧被芸芸拍着手,呲着牙,伸着脖子:“太子是不是去领面具了?” “是吧是吧!”芸芸也搓着大腿,呲着牙,伸着脖子。 小慧:“他自己来的?” 芸芸斩钉截铁:“不,不可能,太子一定是和他西皮一起来的!” 小慧摸了摸下巴:“啧,我怎么听说今天美人老板要带舞伴来呢?” “发挥你的想象力。”芸芸拍在她肩膀上,语重心长:“美人老板的舞伴,怎么不能是太子呢?” 小慧震惊,看了看易水,又看了看芸芸,郑重点头:“你不去同人圈真是屈才了。” 芸芸揪着小慧外套里的裙子:“快看太子拿的什么面具,我一会儿要万一和他偶遇呢!” “拜托!裙子很贵!快撒手!”小慧掰她手指头,又伸着脑袋帮她看:“白色羽毛吧?” 芸芸握拳:“好,白色羽毛,我记住你了!” 易水领完面具,倒觉得新奇,他还从没参加过这样又死板又透着点莫名其妙人文气息的活动。 要员工参加聚会,又给社交困难份子提供面具,实在有点温暖的好笑。 走到宴厅门前,有安保敬业守着,易水手插在外套兜里,戴着面具,吊儿郎当溜达过去,自然被瞄准为需检查对象。 易水站在门口时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等到听见他们说请说明一下工号时干脆戳在了原地。 本来只是给李想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他偏不想打。又不想叫人,也不想为难工作人员,易水干脆算了。 但他算了,安保也不会算了,他说不出来还打算不进去了,让可疑程度直线上升,又是这样算得上大规模聚集的宴会,来个危险分子可是大事。 被抓住胳膊的时候易水还没来得及不高兴,另一条胳膊已经也被挽住了。 易水皱眉甩头,看见了曾被他评价为明艳美女的金小姐,她穿一身黑,戴着一顶宽阔的黑色礼帽,抬头对他笑。 “不好意思,这是我带来的朋友。”金雯静解释,“麻烦松手吧。” 易水被金雯静挽着胳膊,稀里糊涂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她说:“有身材优势的人戴面具也掩不住的,你这不是掩耳盗铃?” “金小姐,你似乎找错人了。”易水紧紧皱眉,想拂开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小帅哥不要对姐姐有这种敌意。”金雯静挽紧,根本不让他松开,趁着人多她避开人群带易水往二楼走,“姐姐可是对你印象很好。” 易水一脑门子无语,又想使用蛮力,又顾忌这到底是个姑娘。 “怎么小川没和你一起?”已经走到二楼旋梯上的金雯静抬头四处看了下,很快在人群中心找到秦川,她笑:“你看,小川和你一样,走到哪里都能轻易被找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是同类人呢。” 易水拧着眉心耐着性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秦川正被一群人围着,手里拿着酒杯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很愉快。 李想就凑在秦川身边待命,不知道怎么的眼皮一跳,猛然抬头,就看见了金雯静和易水,虽然这俩人都看不清脸,但没到熟悉的人认不出来的地步,他脑瓜子嗡的一声,得了,一个祖宗不行,又来了一位太太。 “金小姐既然找到了你的舞伴,和我这个陌生人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易水回头,无论因为什么,都对金雯静没有好感。 “别对我这么冷淡,一定是小川和你说了我的坏话。”金雯静笑。 她拍拍易水的胳膊:“年轻人,别急着对我下定义,你会喜欢我的。” 易水还没来得及反驳,毫无防备之下就被她推进了一间屋子。 第58章 别惹疯子 易水没想到会被一把推进去,趔趄数步才站稳了。屋里开着灯,挂着些男女服饰衣帽,大概是宴会准备突发意外情况的临时试衣间。 他瞪眼:“你!” “嘘。”金雯静竖起食指在唇前比了噤声的动作。 她勾起唇角看易水愤怒的脸,丝毫不担心害怕,摘下宽阔的帽子随手丢在了一旁:“在这样的场合对一位女士大吼大叫可是很失礼的。” 说完她冲易水眨了眨眼补了一句:“可不要学小川哥哥的坏习惯。” 易水居高临下垂下眼睛看她:“我不是秦川,没有那个时间陪你玩儿美国游戏。” “啧啧,我说了,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金雯静摘下手套握在手里,依旧对易水展示着她的美丽笑容:“一定是小川说了我的坏话。” 易水没有兴趣再和她周旋下去,也丝毫不想被他们这些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的蜂窝煤当做可挑逗的对象。 他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和金雯静之间只剩了一个身位。 “如果是再早一点,我很乐意和像金小姐这样的美丽小姐玩点无伤大雅的游戏。”易水伸出手指,把金雯静被帽子勾乱的头发拨开,似笑非笑:“但现在,我是如此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我和你想象中的可不一样。”金雯静并不为他不善意的表现生气,顺便给了他一个笑,压低声音凑近过去说:“说不定,很快你就会感谢我的。” 易水眯起眼睛,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又因为不想输了气势而硬生生忍住。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和小川也是同类人,所以,你和我,应该也能好好相处才对。”金雯静抬着眼皮看他。 “你和谁是什么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易水还是后退了半步,他要走了。 “你对秦川一定意义非凡,但是我和他之间又有什么故事,你不感兴趣吗?”金雯静眼神放在他挪动的脚上,语态夸张地叹了口气:“金小姐和秦川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易水很想说“不感兴趣”,事实上他也立马张嘴回道:“和我无关。” 但某一条神经线骗不了人,它突突跳着,对金雯静这句话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兴趣,他的理智承认他好奇了,没有缘由的,他想知道。 即使秦川曾模棱两可说过金雯静不是他的女朋友,但一切都还是朦胧一片没有解释清楚。 在金雯静的话说出口之前,易水的零星愤怒并非毫无前提,但易水没有深究这一切的原因。 “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金雯静看出了他的动摇,“毕竟,我可是很感激你那件围在我身上的外套。” 这种嘴硬的小男孩她见了太多,太清楚他们都是怎么想的,也非常清楚他们的好奇心和好胜心一样强,只要抛出去一个饵料,他们会乖乖咬钩的。 她伸手解开黑色外套的扣子,易水皱眉看她。 “看那条红艳艳的晚礼裙。”金雯静扬起下巴引导易水看向身后,“那可是姐姐为你准备的。” 易水看向那条眼熟的红裙子,不明白,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没关系,你很快会知道的。”金雯静的外套脱下来,露出了里面的舞裙。 易水眯眼,她穿着礼裙来的,那挂在这间屋里的裙子是…… “弟弟,美丽的恶毒王后要去陪王子跳上一曲,辛德瑞拉想知道魔法红裙的秘密,可要付出一些耐心。”金雯静开心笑道。 这些话听进易水耳朵里全是胡言乱语,眼下看她像看一个漂亮的疯子。 “小川比你想象中更好掌控些。”金雯静走上前去,食指点在易水胸前,压低声音说:“他可不允许自己的完美人生中出现一些奇怪的污点,尤其是,他看他的事业,和生命一样重要。” 易水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忽然开了,他下意识去看,是个陌生男人走进来捡起了金雯静扔在地上的外套。 “你……”易水那句质问还没问出口。 被金雯静一把推倒在椅子上,膝盖跪在易水大腿上,轻轻揪着他的领子欺近过去,化着精致眼妆的眼睛直视进他眼里。 “怎么样?要不要姐姐帮你看看王子的真心?” “当做你围在姐姐身上外套的谢礼。嗯?” 秦川举着香槟杯应付身边的人,有相熟的几个前辈上司过来都打趣他,顺便打听今晚的“金小姐”。 “这次可不能藏着掖着了,上次听说你秦总要带女伴来,我恨不能扔了客户直接从瑞典立马飞回来一睹真容。哪晓得他们说你半路跑了,什么美人这么舍不得给我们大家瞧瞧。今儿我可是专门过来的,不然难得休两天假,我这上点年纪哪还有心思参加你们年轻人的活动。”十八楼刘总呵呵笑道。 旁边另一位接话:“小秦看着老老实实一个人,也满肚子花花肠子,我老婆先前说把家里表妹介绍给他,漂亮得很,现在也在帮家里做事,比不上十方,也正经是家企业,这不是门当户对?他倒好,跟我说没时间,转眼就有了女朋友,这下好了,回去我老婆好一顿数落,怪我没抢占先机。” “哈哈,老钱,咱们秦总可是香饽饽,放在婚恋市场也是要被踩塌的楼王,嫂子家表妹漂亮也不一定能排得上号,就别在这儿可惜了。有这功夫咱们等等看是哪家的姑娘让鼎鼎有名的钻石王老五收了心?” 秦川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调侃和说辞,但凡这种大型聚会,单身秦川总会是诸位八卦的焦点,尤其想给往他身边塞个姑娘的,简直数不胜数。 等大家笑过一轮,他才微笑淡淡说道:“只是朋友。” “少来少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小秦你就别说些虚头巴脑的了,一会儿女朋友来了我可得好好瞧瞧,怎么让咱们小秦总收的心。” 二楼试衣间里一片漆黑。 “我来开个好头。”金雯静回身握住门把手,门外的光映进来照亮她笑得明艳的脸,光影交错间勉强能看到易水还坐在椅子上,另一个人已经出去了。 不管易水能不能看见,金雯静还是对他单眼眨,低声说:“it’s magic time.” “金小姐!”李想有些急促,低声叫道。 金雯静顺手带上房门:“亲爱的小李想,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 “开场舞要开始了。”李想顺着她的手瞄了一眼她收回手心的钥匙,不知道易水在不在里面。 “走吧。”金雯静没给他再探寻的机会,虚挽上他的小臂笑:“我为了今天可是做了很多准备。” 李想被她的亲昵吓得冷汗都快滴下来了,只能尬笑,心道希望如此。 大灯关闭,音乐响起来的一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舞池中央的两人身上。 秦川面带微笑揽着金雯静起舞,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和她来回交锋。 “你带着易水去做什么了?” 金雯静抱住他的腰转了个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小川,我可是今晚的女主角。” 秦川笑了一声:“到处给人埋雷的女主角?” “你呀,不懂。”金雯静被他拉住扯回怀里,两人晃动着听旁边气氛美好的欢呼声,“现在可不流行小白花女主了,大家喜欢的,是我这种carry全场的心机主角。” 秦川一下变了脸色:“你想做什么?” 他顿了一下,换了种说辞:“你做了什么?” 金雯静啧了一声:“秦总能不能对你的女朋友温柔点。” “你究竟要什么?”秦川问。 “要你下次对醉酒的女士绅士一点。”金雯静搂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笑:“可不要随随便便让美丽的姐姐窝窝囊囊睡在沙发上……” 舞曲结束,和着掌声,她从一侧香槟塔上拿过杯子,和秦川的西装扣子碰杯,垂下眼睛凑近他继续说:“……还在第二天的早上,冷嘲热讽。” 一整杯酒毫不意外地被倾倒在秦川身上,浸透昂贵的西服布料,一点点湿润,直到黏在赤裸的皮肤上,湿淋淋的凉。 秦川看她,唇角的笑都带着叫人不舒服的冷意:“你的游戏选错了场合。” “是吗?”金雯静毫不在意他的冷漠,慢慢挪开脚步,背着手笑得甜美,“我倒是为你选了一位最佳男主,钟声敲响的时候,他可是会变成蝴蝶飞走的。” 秦川冷眼看着金雯静,听她吊儿郎当说乱七八糟的话,是真的生气了:“他在哪儿?” “小秦,早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带来给我们看看,这位是?” “诶?小金总?” 开场舞后大家已热闹成一团,抽奖活动也在准备中,过来敬酒的有人认出了金雯静,吓了一跳。 金雯静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大家,刚才我把酒洒在小川身上了,还是先叫他去收拾一下。” “太客气了,我们也正要走,提前打个招呼,剩下的就拜托秦总多关照了。” “下次有时间一定叫小秦一起出来吃个饭。” 金雯静挽住秦川胳膊一一笑着回应:“诸位放心,我和小川结束后再走就是。” 秦川含着不咸不淡的笑意,目送各位离开,使了点力气扒下金雯静的手:“我不想再问第二遍。” 金雯静拢了一把头发,手从礼裙胸口里伸进去捏了一把钥匙出来夹在两根手指间:“第一男主湿着衣服可不太妙,去楼上换件衣服怎么样?” “从一开始要维系你我表面关系的人,可从来都不是我,我不喜欢你带给我的变故,也不会再劳烦你出席这样的场合。”秦川扫了钥匙一眼,似笑非笑:“至于易水,也请你离他远一点。” “你这样说姐姐得多伤心。总不能有了喜欢的小帅哥就这样伤害我。”金雯静啧啧摇头,又取了一杯酒倒在秦川身上夸张掩嘴假作惊讶:“诶呀呀,你不会以为姐姐是生你的气了,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故意的吧?” 看着秦川已经能往地上滴水的衣角,她总算满意地把钥匙塞在了他兜里,轻轻拍了拍:“坏心眼儿的姐姐可要去享受夜生活了,小川,你的辛德瑞拉可还等着你去试穿水晶鞋呢。” 她凑到秦川耳边,语焉不详:“里面,可不止是打开房门的钥匙。” 秦川看着往常陪在她身边的助理凑上来递给她衣服扣上面具和帽子,完美消失在人群里,一种对女人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深深涌上来。 “秦先生。”远远在一旁看了很久的李想凑过来,尴尬道:“易水……不会被金小姐锁在换衣间了吧?” 滴滴答答的酒顺着西服衣角坠落,秦川抬头看向楼上,为自己的人生被无端搅乱生出了无法全然掌控的烦乱念头。 第59章 这个荒诞的世界 欢呼声和音乐声蒙在鼓里一样闷,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有人打破了那堵墙,清晰的声音钻进人的耳朵里,让易水的耳廓不受控地动了动。 光从门缝里闪进来,透过眼皮映进眼里朦胧的红。 “妈的,老子不打女人,你最好赶紧放开我!”易水暴躁喊道,整个椅子都被他带着在地板上摩擦出愤怒的响声。 眼前的红光又消失,重回黑暗,连带着刚才清晰起来的声音都一起重新蒙回鼓里。 易水偏着头听见了脚步的声音,很快闻到了极浓重的酒味,视觉被剥夺让其他感官灵敏起来,在这一瞬间,易水的脖子僵住,他只凭直觉,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秦川。” 这个名字的主人伸手摁开了旁边那盏落地水晶灯,光影随着水晶坠子的晃动让整间屋子连带着屋子里的人也一起摇晃起来,让人眼花缭乱,思绪迷离。 “草!他妈的!你快给我解开!” 易水火气顶至高峰,更因为无法看到而自己被束缚着不安愤怒,还有,无法看到秦川,却能感受到他存在的……无法解释的羞耻感。 在易水以为秦川会无视自己的要求就这样居高临下欣赏他的窘态时,眼睛上那条丝巾被扯了下来。 室内的光是暗且柔和的,被水晶吊坠四散开,并没有强光照射的刺目感,以至于易水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调侃,而是秦川温和的笑脸。 在那张称得上好看的男人脸上,易水看到了以往从没看到过的另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展示。 可以说那是一个温柔的笑,也可以说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他在欣赏面前的易水。 当这个意识活跃在大脑里的那一瞬间,易水藏了一万句脏话的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都卡在了声带里。 “怎么这么笨?”秦川勾起一侧唇角,弯腰帮他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连我都能扛起来的人,还能被一个姑娘绑住。” 易水想发怒,想反驳,想说那个女人利用了他不跟女人动手的江湖道义,想说她带了个帮手,想说这是个环环相扣的意外……却因为从秦川嘴里冒出来的声音过于温柔,让他无所适从。 或许有光的原因,这屋子里的光线散落得暧昧,让人不得不抛弃了愤怒,只剩下了被他人手掌撩开头发时麻至全身的痒。 秦川捞起脚下的红色布料,在手里捻了一下,忽然笑道:“金雯静干的?” 是她盖在了易水身上,又被易水挣扎到地上。 这条裙子实在见证了太多,让秦川不得不思绪翩跹,他眼神从裙子上移到易水身上,从被揉乱的头发丝一直往下,每一寸都没放过。 易水扫过秦川的眼睛,硬生生地回避,这样的秦川让他说不出难听的话,也没办法心无旁骛地接近。闻到浓得几乎要把他也醉倒的酒味,在心里刨来刨去总算找到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理由。 “你又喝醉了!” 秦川笑:“没有。” “你也不是今天才学会的嘴硬。”易水哼了一声,下意识想伸手摸下鼻子,才想起来被人忽视的双手,还缚在身后。 他像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重燃怒火,语速快到停不下来:“你到底招惹的什么女人?!妈的,在这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鬼话,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摁在了椅子上,连手铐都他妈的有!靠!这都什么……” 打断这些喷着怒火的脏话的是一个落在唇角的亲吻。 在这一瞬间,易水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外星人的,他们会在你毫无知觉时窃取你的思想,然后在像这样的时候,从外太空抛来一块陨石碎片,砸在人的头上,轰然炸开,释放什么电磁波之类的玩意儿来剥夺你的感官,控制你全部的行动能力,把所有与现实世界无关的事都塞进你的脑壳里。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只是因为一个轻轻柔柔的吻,而它来自秦川。 “小易。”秦川抬起眼睛轻轻笑,“我只有一点抱歉,抱歉没忍住。” “……次奥……”易水挤出语气助词,又吞了下口水把它咽了回去。 该生气的,该抬起自由活动的腿一脚把他踹飞的,该头皮发麻恨不能杀了他的……但都没有。 易水眨了眨眼,手在背后无措地握紧又松开,在闪烁的光里和眼神一起闪动。 “你他娘的……”易水说完抿紧嘴唇,瞪着面前的男人龇牙咧嘴:“还特么的不给我想办法解开在等他妈什么呢?!” 秦川笑着把裙子放在了他腿上,转到他身后,垂眼看着被反铐在椅背上的双手,难以克制地握了上去。 感受到手的温度,易水浑身一僵,又想张嘴说什么,又不知道到底说什么才不会显得他是在虚张声势。 “你喝醉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易水手上使了点力气,又挤出一句:“变态也不是在这种时候。” 秦川丝毫不在意易水嘴硬,甚至笑意更深,曲起手掌勾住了不安分的手。 “想要你。”秦川说。 他盯着那双被束缚住的梦中情手,老老实实吐露心声,没有一丝遮掩的,甚至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易水。” 他又用那种着迷的眼神盯着那双手,把自己的手也置入其中,一丁点儿复杂心思都没有,只是坦白心迹:“真漂亮。” 易水从手指头麻到了后脑勺,过了电一样直冲脑门儿。 “小易。”秦川又叫他。 “妈的!别叫了,叫鬼呢?!”易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以一个又一个直白的暴躁来填补他的不安。 “金雯静走了。”秦川握紧那两只手,以诡异的姿势和它们交握。 “关我屁事!” 易水不知道秦川莫名其妙说什么鬼话,现在眼前光线极暗,双手又被缚在身后,根本看不见秦川,导致从手上传来的一切触觉都极度敏感,让人无法忽视地竖起了身上的汗毛。 秦川右膝点在地上,温柔而虔诚地低头在易水手心里献上了自己的爱慕亲吻。 他说:“易水先生,我有这个荣幸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那个吻真正像一只蝴蝶挥动翅膀扇在了人的心弦上,轻柔且痒,撩动心房。 等易水的手重获自由时,仍然顿在原地无法收回,十根修长漂亮的手指都僵直着颤抖。 屋子里的沉默显得外面的热闹更吵了,在暧昧的水晶灯影里根本没办法让大脑转动起来。 下一秒,秦川的背撞在了墙上又摔到了沙发里,连眼镜都被甩了出去,甚至腰也磕在沙发扶手上没忍住闷哼一声。 “我说过没有?”易水小臂压在秦川颈前,呼哧呼哧地喘,若室内再明亮点,就会看到他眼里含着惊慌又无措的光,“不许再用这样的手段招惹我。” “被美吸引是人的本能天性。”秦川丝毫不慌,只是腰疼,又因为眼镜丢失不得不皱着眉说:“你总不能叫我掩盖本性。” “你一向很会装傻,现在怎么不装了?”易水低吼。 贴得越紧,酒味越重,易水又突然顿住。 是,他喝醉了。 秦川这个变态,一向是在醉态里变得不像平日里的他。 易水不知道,但因为有了这个念头,心里一切都捆绑起来的念头都在松动,比如,他看着秦川微微皱起的眉心和眯起来的眼,俯身落在他唇角一个吻。 “我一向有仇必报,以牙还牙。”他这样说,却掩不住仓惶起身时卡壳的嘴。 这是秦川没想过的结果,发生在易水身上又十分合理,秦川只能微笑,重新抓回易水的手,叫他的名字:“小易。” “都说了别再叫魂儿了!”易水不自在,因为自己主动亲了秦川浑身难受,又说不出来的,有点高兴。 秦川醉了,这个理由给了易水一个最完美的解释。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吻,甚至连吻都算不上,只是嘴唇碰在了他的脸上。 可越这么想,易水又开始后悔。 好像这轻飘飘的一个“碰”,比他对秦川上下其手更可怕,重得他十分难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秦川看出了易水的纠结,他并不火上浇油,任他自我怀疑。 “他们还在等我。”秦川说。 易水呲牙:“闭嘴。” “小易。”秦川又叫。 “说了别再叫我别再叫我!”易水有点生气了,现在从嘴里冒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变了味道。 易水不知道,但就是不一样了,好像秦川说的每一个字都变得软绵绵的,塞进耳朵里的时候像是一团团棉花在耳道里滚动,酥麻柔软,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没办法对他真正愤怒。 他垂眼看到地上的红裙子,又看看秦川,想到金雯静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邪火冒上来。 他冷笑一声:“秦先生缺个舞伴,想要我假装金雯静?” 秦川眨眨眼,不知道易水是想发什么疯。 “我来帮你一把。”易水嘴硬,扬起下巴毫不在意似的:“你欠我的怎么还?” 秦川的喉结悄悄滚动,试探道:“你想要什么?” “哼。”易水笑了一声,“要公平。” 公平? 易水说着扒掉上衣,像是想到了要怎么对付秦川,笑得一脸得意:“不过是套条裙子,我倒无所谓,秦先生呢?也无所谓吗?” 他摆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样子,让人无言以对。 秦川梗住,从地上摸回眼镜,看易水把那条可怜的礼裙塞进了上半身,连拉链都扯不上去,只能露背,对于易水想到的这种自以为“玉石俱焚”的报复手段再次失语。 只有没有心机的人才会以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算是不亏。 他怎么会以为,一个变态,会拒绝一条红裙子。 缺个舞伴是假的,想看他服软是真的,只是这个结果,秦川也没料到。 李想上来找老板的时候看到冷笑着的红裙易水一口血憋在胸口好险没吐出来,真正做到了目不斜视。 老板的性癖,玩的什么y,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我就在二楼,不下去了。”秦川笑,“再打个招呼,我先走吧。” “……好……的。” 听闻秦老板要走的消息,部分人的目光聚在二楼,只在暖黄闪烁的氛围灯下看见了靠在栏杆上坐着的金小姐和站在一旁的秦川不甚清晰。 金小姐微微偏头,只能露出一角宴会假面的白色羽毛,有人鼓掌欢呼,算是为了今夜的热闹感谢秦川。 活动还在继续,热闹的音乐又重新响起,大家没再在意老板和女友的去留,各自娱乐。 只有站在一侧角落刚刚看到这一幕的某两个小姑娘咬着嘴里的吸管差点窒息。 卧槽…… 卧槽卧槽! 白……白色羽毛? 那不是金小姐……那……那是……太子??? 小慧震惊:卧槽,芸芸,美人老板的舞伴,真是太子? 我磕的cp,竟然是真的。 芸芸风中凌乱:这个荒诞的世界,一定是我醉了。 第60章 他喜欢他 两个当事人已经离开了会场。 秦川那身灌满酒液的衣服到底没换下来,他发现了,易水在“醉酒的秦川”面前,更为放肆,会收起嘴硬和尖刺,会顺从自己的内心,做那些好像无法接受的事。 秦川想知道,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易水的身体和他的手一样漂亮,年轻,富有朝气和活力,是一眼看上去就让人眼球追随的醒目景色。 回到车上的时候,秦川还在回味这具年轻漂亮的身体,脑海里的秦川已经在易水身上游走了无数次,有了反应的身体没入其中,那张出色的俊俏脸庞露出迷人的情状,惯常怼人的嘴巴里只能倔强着挤出一些动听的叫声。 秦川颤栗,为无法止住的想象绷紧了双腿,而后两手握紧成拳,一点点移动脖子看向了身边的年轻男人。 被炽热的眼神撩拨,易水的后背吹过了一阵冷风似的,汗毛直竖起来,他僵直着身子转头看向秦川,瞪大了双眼,为对方不加遮掩的渴望外露震惊失语。 秦川的眼里写满了字,易水读懂了,又因为这样的懂而纠结无措。 一时间,易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怪罪酒精,可这样的秦川……说不上讨厌。 易水回视,很久之后张开左手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里伸过去,勾住了秦川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黑暗里。 说不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在控制人的思维能力和行动,易水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是在这个时候,非常……非常想要吻他。 越是这样想,两只手贴得越紧。 易水的拇指轻轻擦过秦川的手指,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难题都不再需要答案了,就这么突然而莫名的,他只想亲近过去。 他从没这么渴望和一个人的亲密关系,两个人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秦川永远都是这幅样子,把他的一切都坦白在自己面前,是不是,不讨厌就会变成喜欢? 易水迷离中胡乱猜测,与秦川的眼神交缠。 他不喜欢的不是秦川,是做高高在上姿态满脸写着不真诚的秦川。 不知道秦川在别人眼里如何,可易水想,我一早看透了他,挂在脸上的笑骗不了我,虚伪的关怀骗不了我,就如同…… 易水的手握得秦川发疼,可秦川为这样的疼兴奋不已。 就如同……这样的眼神骗不了我。 他喜欢我。 下车,上电梯,进家门,直至灯光感应缓缓亮起来,两个人的手还没分开。 这情况诡异,可秦川一个字也没多说。 他早已经承认猜不透易水的心思,因此半点不敢在这种时候去试探对方。 然而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即使握得足够久了,依旧是让人无法忽视的热烫。 这不像是秦川会做出来的事,两只手牢牢贴在一起,甚至超越了被人触碰更为隐秘的部位。 他可以接受更进一步的接触,可以允许他人在自己身上做更超过的事,包括易水曾带他攀上顶峰的快感。但现在,只有两只手,易水和秦川的,它们握在一起,这样长时间的、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没有分开,而当下的气氛似乎与谁对谁的欲望无关,这两只手就干干净净牵着,是秦川不熟悉的体验。 秦川的手心发痒,又舍不得松开,那是他一遍又一遍肖想的手,他期盼过它在自己身上做尽坏事,而现在,这只手的主人主动而牢固地握着他的手。 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放开。 人在某个领域被奉为可靠的高山,就可能在他人看不见的角落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怪。 除工作成就之外,秦川的一切欲望都低至谷底,唯有情欲,触底反弹,是他无法抛弃的宣泄口。 所以即使这场景如此怪异,是让人不可想象的秦川,但他依旧陪同易水,两手交握站在那里,没有松开。 该说点什么的,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该做点什么,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傻站着。 要怎么样才能在不触怒易水的情况下,说点什么? 秦川绞尽脑汁,用他无比聪明的大脑思考,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完美方案,那颗聪明的脑子不断显示错误信号,画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叉,警告他这样的思考和眼前的男人不适配,无法解决当下的问题。 室内实在温暖,这样的沉默空档让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冒出汗,黏糊糊在一处,开始变得不舒服了。 好像到那个时候了,必须要说点什么的时候。 “小易……”秦川先叫。 易水反应平静,“嗯”了一声,手依然牵在一起。 秦川继续:“我们……” “你先等一下。”易水打断他。 秦川及时停止,明明只抿了两口酒的,可因为眼下的气氛,他好像真的已经醉了,严丝合缝运转的脑子某一处卡壳,细究起来,其中卡着的零件叫做易水。 “秦川。”易水正经而正式地叫。 他偏过脸去,手里还紧握着汗津津的秦川的手。 “……”秦川想说点什么,又因为易水的眼神他没见过而顿住。 他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手心的力度,等着易水说什么。 “你喝酒了吗?”易水问。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秦川显然愣了一下,继而点头承认:“一点点。” 在温暖的室内,秦川身上的酒味已经几乎要将人醉倒,易水不相信他的回答,但他要紧问的,还不是这个。 “你现在足够清醒吗?”他又问。 这下秦川答得很快:“很清醒。” 易水皱眉,似乎是在烦恼,很快,他想出了解决方案。 两只手没有预兆地分开,秦川手掌恢复自由反倒空荡了一阵,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的眼镜被拿走。 秦川下意识眯眼,下一秒,他的额发被撩开,易水的脸凑近,近到秦川以为他要跃进自己的眼睛里。 “秦川。”易水又一次叫了这个名字,这次恶狠狠地,好像要把这个名字和它的主人一起吞下去。 秦川的心莫名而有依据地跟着自己的名字颤抖,他无法移开眼睛,易水的手撩开他的额发让他的头微微后仰,他现在只能仰视易水,用那双不健康的眼睛,朦胧模糊地看着易水近在咫尺的脸。 他不敢再眨眼,好像下一秒,自己的睫毛就会扑在易水的脸上。 “你听着。”易水说,眼神坚定,也不允许秦川挪开目光,“我只说一次。” 秦川的心顺着喉咙掉进了胃里,他那颗有用的脑子在这时候积极运转,依稀猜到了易水在做什么。 但秦川一直知道,他根本猜不透易水。 即使秦川模糊摸到了一根线,易水也不会顺着这条思路顺畅走下去,所以秦川听着,眼睛不由微微颤抖着连眨眼都不能,似乎看清楚易水的眼睛就能更接近他的心思。 他想听清,易水究竟想说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把你当做秦先生。”易水盯着他,“而是秦川。” 所以…… “我不会再回避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会再讨厌你。” 秦川的眼睛眯起来,越看不清易水的脸,他的声音越清晰。 “我会和你好好相处。”易水说,“而你,不许再用你那让人讨厌的‘聪明’试图解剖我。” 解剖…… 秦川不知道易水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词,更没明白自己在易水心里究竟是什么样惹人厌的人设。 他还在消化胃里的心和易水的话,下一秒,他一直觉得实在太近的脸再贴近过来。 “秦川,你喜欢我。” 不是“我喜欢你”,而是“你喜欢我”。秦川在这一瞬间有了很多种念头,他想,果然,还是让人无法预测到的易水。 可更始料未及的是轻柔落在额上的吻,柔软且带着丝丝凉意的嘴唇落在了他被迫光洁的额头上,再次剥夺了秦川还有余力思考的脑子。 那个吻的离去带来低沉轻缓的尾声,从耳朵里钻进眼里,让秦川的眼球止不住地颤动。 “或许吧。”秦川找回声音,他吞咽,平静道:“不讨厌。” 易水收回撩起来的秦川的头发,那只手滑到他的下巴,再微微抬起来:“那就试试看。” 秦川没听清:“什么?” “你喜不喜欢。”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的嘴唇实实在在贴在了一起。 冷静如秦川也傻眼了,他直愣愣惊住,为这和自己设想中不一样的结果惊愕失措。 那本是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在试探中变了味道。 易水不讨厌,不恶心,甚至因为印证了这一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克制不住地伸手,像是猎豹捕食时要用爪子固定猎物的脖子防止它挣脱逃走,他钳住秦川的侧颈,即使秦川温顺的像只兔子,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但本能不会因为猎物温顺就放弃警惕。 秦川完全被动,易水成为了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独断专行的王。 他不顾秦川愿意与否,一意孤行地深吻,在暖黄色的灯光里带着他的猎物缓慢挪移,直到秦川贴在了墙上。 剪裁设计曾在很多年前得过奖的那件经典款羊绒大衣掉落在地上堆成凌乱的一团,看起来极不得体,它的主人已无暇顾及。毕竟连衣服的主人此时,都难称“得体”。 秦川承认他曾肖想渴望面前这具年轻的身体,但没想过,这样一个年轻人,带给他的急躁与热烈是让人招架不住的迫切凶猛。 他全然被压制住,一丁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比起接吻,这更像一场单方面的屠戮。秦川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后背紧紧贴在墙上,腰线却被易水牢牢抓在手里。 这是秦川没遇到过的狂风暴雨式亲近,是他不曾接触过的霸道。这是个蛮横无理的人,在做咄咄逼人的事。以至于秦川已经无从思考,也无暇再想易水的行为动机。 等到秦川的嘴终于解放,能均匀喘出气的时候,眼前一花,他几乎是被掠夺一样揽到沙发上摔了进去。 温柔、浪漫、缠绵情意……没有一个字可以用在这里。 这不像是旖旎时刻,更像是场硬邦邦的战斗。 秦川受到冲击,对这样强盗一般的攫取掠夺毫不适应,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秦川是思想上的武士,他聪明,睿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不亲近于自己不利的人。在生意场上他与人周旋,用尽心机,他可以想出无数种方案去做自己想要做成的事。 人们敬他,赞他,或者奚落中伤他,无论什么也好,都在秦川能毫不费力处理的范围之内。 他善于操纵一切,精于掌控他人。在一段关系里,他扮演的永远是施与的角色,斯文从容,坦然自若。 唯有此时,唯有此刻。 秦川如坠入深海,仅凭一截浮木在水中漂浮。海浪奔涌,一层又一层浪花向他急促奔来,涌入他的口鼻令他无法自如呼吸。 在他还不能回神时,已被人揽在怀里再一次亲吻啃咬。 来自易水身上的一切都张狂放肆,攻城略地般叫嚣着把秦川围住,将他与情欲捆绑,剥离所有冷静自持,只剩下了沉沦这唯一的答案。 第61章 如果你喜欢 秦川不知道,但他在这样的时候从脑子里闪现出了一丝恐惧。 恐惧,这个词对秦川来说是个奢侈品,在他成年之后,这个世界上对秦川有用的一切都不再是未知的,人的一切恐惧来自于未知的虚无,所以恐惧这件事几乎已经消失在了秦川的世界里。 恐惧和害怕大概是不同的,如秦川害怕司机在路上不专心行驶,害怕今天接待的那位什么赵总钱总孙总李总是个不讲章法不懂合作的人,或者更近一点,害怕家里的植物被自己养死,害怕易水一再跳出自己的掌握,做他意想不到的事。 可即使那丝恐惧如一缕烟,飘过即散,消失无踪,但秦川捕捉到了它的痕迹,并且为此难受。 他恐惧的来源,正是眼前俯视自己的人。 易水,他在用秦川不熟悉的手段做秦川也曾期待的事。 室内的温暖和人贴在一起的温度结合,让在狭窄空间拥抱的人身上都沁出汗。……易水的额头贴在秦川额上,微微喘气。 他俩此时的状况实在糟糕,……任谁看这场景都过分火热,是不能直视的孟浪样子。 尤其灯光不明,在格外大而空旷的屋子里听着两个男人的呼吸声都撞在一起,声音大得吓人。秦川闭着眼睛平复心情,感受着易水的热从额头一直烫到自己身体里。 他停下来了,他还是停下来了。 秦川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但脑子可以权衡思考,渴望不会。 ……男人间的心领神会让易水变了变脸色,他僵直沉默,盯着那双漂亮迷离的眼睛,还是慢慢俯身亲在了秦川的眼皮上。 吻落在眼皮上就是一阵麻痒,这样的轻柔几乎让秦川想躲,所以不由自已地缩了缩脖子。 这个动作不知道怎么的,逗笑了易水,他心情转好,撩开秦川的头发,又亲了一下。 这种情况应当看起来是温柔缱绻的,可惜现在不是应该温情的时刻,…… 秦川睁开眼,尽量喘匀呼吸,身上叠着这样一个手长脚长有分量的男人让他多少有点不适应,但比起这个,没有任何动作之后的气氛,更有几分难捱。 易水眯眼,没有回答,低头咬在了秦川嘴唇里,稍稍施力,听他吃痛闷哼才松开。 “这时候还能开口惹人生气,秦川,你可真行。” 秦川伸舌头舔舔被咬疼的内唇,好像真有点破皮,稍有刺痛,反倒给他疼笑了:“你是狗吗?” 被骂之后易水似笑非笑,看着秦川的眼神让人直觉不妙,下一秒,易水从他身上起来,拎了一把裤子,秦川有些傻眼,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 他刚迟疑着坐起来,被易水弯腰猛地扛起来,动作快而猛,一下子顶着了秦川的肚子,疼得他叫了一声。 “呃……” 秦川想说什么,这个倒挂在人身上的姿势完全说不出来。 不知道易水哪来的力气能把一个和他差不太多的男人扛起来,秦川头垂在下面晃得想吐,刚才的旖旎情状仿佛是假的,易水还是那个小混球,在做叫人生气却无可奈何的事。 直到秦川被丢下去,陷进那张为了舒服而特意定制的超大尺寸的床上。 秦川眼花,还没回神,易水膝跪在他大腿两侧,…… “后悔?”易水扼住秦川的脖颈,在他下巴上也落下一吻,“我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那只手……看对方瞪眼。 易水呲牙:“你来教教我。” 遖颩噤盜 像被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易水一刻也没再耽搁,从秦川的额头开始,嘴唇,下巴……在喉结停顿片刻后,易水无师自通,像自己想要做的那样,……。 ……可秦川根本没有打算抵抗,也根本不会抵抗,他陷入易水给他的一切,沉浸其中,想要更多。 易水在取悦他,他没有理由拒绝。 他喜欢,……, 易水太懂了,他同为男人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快乐,更何况他早已经在秦川身上做到过,他知道,怎么让秦川快乐。 秦川为这不可控的失重感着迷,…… “秦川。” 在这样的时候,易水叫他。 秦川听见了,却没能回应他,他还在回味。 嘴唇轻轻柔柔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强硬,落在秦川仰着头暴露无遗的颈侧,滚动的喉结也平静不下来。 “我不会。”易水的手从前面移到腰侧,吻上秦川的耳廓,垂眼看着他红得将要滴血的耳尖:“你教教我。” 无论在任何时候听到易水这句话,都该笑出来的,他像是在服软,在请教,但当秦川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不行。”他说。 在一段关系里,秦川从来都是施与的角色,包括在这样的时刻。 他知道易水想做什么,但不想他做。 在喘匀呼吸后,秦川翻身把毫无防备的易水反压在床上。 易水愣了一下,天旋地转地懵了一瞬间。 把手撑在易水身侧,秦川缓慢而悠长地呼吸。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男人,谁都会喜欢的,秦川又眯眼盯着那张脸想,可漂亮,从来不是秦川的第一选择。 拨开易水乱了的头发,秦川微笑,他喜欢居高临下看着这张脸,这让他觉得重新掌握回了一切。 他冷静且温柔:“你不会,应该让老师身体力行地来教你。” 易水回头吻他落在自己脸上的手掌,随即咧开嘴笑:“可我毕竟不是一个好学生。” 他勾住秦川的腿,再用力,两个人在床上较劲…………好在床实在宽阔,经得住两个长手长脚的人在上面折腾。 “你忘了,秦川。”易水呼哧喘气,“我替你穿上红裙子的报酬,还没给我。” 秦川被他用胳膊钳制住:“可我没打算用自己来还。” “用什么还,债主说了算。”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落地,易水再次扼住秦川的脖子,手和腿一起用力,干脆把秦川翻了个身,让他背面朝上。 “易……” “嘘!”易水反剪住他两只胳膊拽在身后,压上去凑近他耳边制止他后面的话,“你总不能自己……,不管别人。” 秦川承认,易水说得对。 从第一次开始,到今天,从来都是他单方面的……,没有考虑过易水。 可秦川从一开始就没把易水当做一个可以互相满足的床伴,他承认,他自私薄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 易水说出这样的话,秦川理亏,但也不觉得自己有必须在这种事情上还回去的必要。 想到易水想做什么,秦川心里膈应,难以突破心里那道防线,说不上讨厌,只是不情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恐惧,是为什么。 易水从不按照常理出牌,他不是秦川能够随意掌握的人,即使他在秦川看来,就像个在大人面前伪装成熟的小孩子。 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被贴在身上的人惊了一下。 “没关系。”易水微喘着气,从他的耳尖……,留下一串轻柔的吻。 “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你尽管教……我慢慢学。” 他胳膊像锁链,钳住了秦川的前胸,……。秦川……只能偏着头呼气,……极难再起来掌控主动权,只能听到背后小狼的呼吸声。 漂亮的手碰到哪里就在哪里点起一簇火,把秦川也一起烧得眼前迷乱,无法思考。 那几根手指在兵荒马乱里扫到秦川喉结上,就让秦川……又被这吓人的破碎声音惊醒……。 易水…不满地收紧了手掌,又挪移上去,捏住他的脸歪过来,与他亲吻。 …破碎的声音…,让易水心跳加速。 那只梦中情手此时贴在自己嘴上,秦川情不自禁,忍不住,…… 这样的秦川几乎已经失去了秦川展示在他人面前所有已知的外在印象。 这太爽了。 两个人都。 他们各自找到了从对方身上取悦自己的办法,……。 在易水感受着牙齿轻轻啃噬手指的酥痒时,另一只手抱住了秦川的腰……。 …… “……易水。” 这个名字从嘴里说出来像块碎掉的抹布,后面的话都被堵回了嘴里,秦川只觉得……。 他想叫停,但失败了。 “秦川……”易水低头,与他交颈相叠。 不只是皮相贴合,就连身体最深处隐藏起来的某一部分,那并不真实存在的那一部分,都好像找到了最恰当的那块积木,和他完美契合,爽得灵魂震颤,头皮发麻。 在这种时候接吻,是不用思考判断而身体做出来的最诚实的举动。 易水掠夺了秦川的呼吸,盯着眼角泛红的他,心漏了一拍。 他凑上去,吻上了对方湿润的眼角。 那颗因激动而快蹦到嗓子里跳出来的心想,如果你喜欢,就别离开。 第62章 易水的男朋友 在这一晚,秦川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的体力有了最深刻的体验,甚至远远超过了他自己二十岁的时候。 他在易水这个年纪,也从没有这样强势在他人身上汲取快感的经历,一遍又一遍,即使没有真正进入,但仿佛没有尽头的硬让人汗毛倒竖。 “你没有醉。” 两个人连拖带拽地进浴室洗澡时,易水站在淋浴下,贴在秦川耳边说出这句话。 秦川身上到处都是酒味,但嘴里,一丁点儿也尝不到。 “我说了,只喝了一点。”秦川没他那么好的体力,已经折腾得两脚发软,说出来的话都有气无力。 这是整整一晚,从深夜,到凌晨,若现在经过客厅已经能看到从阳台上透出蒙蒙亮的光。 秦川累得要死,继而对易水的“年轻”有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羡慕。 这样的体力,如果能存在在自己身上,可以创造更大的价值,而不是拽着另一个男人在床上颠来倒去,几乎要把他摇散架。 “所以……”易水轻吻他的耳尖。 不知道为什么,从今晚……哦不,昨晚开始,易水格外喜欢这里,喜欢看秦川被亲到耳尖时因为痒而下意识地躲。 他此刻根本不知道秦川在想什么,如果知道,会钻进他脑子里,把人拎出来再睡服一遍。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易水说。 秦川没力气回头看他,只是有气无力得沙哑:“如果我不知道,你这算什么?” 易水没再因为秦川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不高兴,反而把下巴抵在秦川头上,环住他尾音都带着笑意。 “这样很好。” 到最后秦川也不知道什么很好,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什么很好,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样的体力劳动对于秦川来说已经算是超过,即使他曾在念书时拿过泰拳比赛的亚军,但长久的办公室工作及年纪的增长,都在消耗他肌肉的活力和耐力。 显然,易水的意犹未尽已经是秦川接近极限的红线。 在洗完澡后,秦川已经耗尽体力,只是坐在脚凳上等易水给他吹干头发都睁不开眼了。 秦川迷迷糊糊想,人的体力会因为做的事情不同而曲线变化吗? 如果现在他是在监察项目而不是和易水胡闹,还会累成这样吗? 或许会吧……毕竟都快三十的人了,他整天要动脑子的地方太多,已经把所有精力都耗尽了,哪还有余力陪一头精力旺盛的小野狼肆无忌惮地折腾。 又或许,和这个无关,只是时间太长了,这久违的性|事返场实在迅猛,尤其对象是个精力充沛到吓人的男人,即使再年轻七八岁,大概也很难招架住…… 他就这样听着白噪音似的吹风声毫无章法乱糟糟地想,很快眼皮打架,脑子里那根弦断得突然,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易水还在轻轻拨弄他的头发,手上一重,连忙下意识撑住。他歪头看,秦川睡着了。 易水嘴角勾起来,第一个念头不是曾经很在意的那件“如果他和秦川做了什么秦川怎么可能这样轻松”,而是,由于激素影响,看眼前的秦川无与伦比的可爱。 把风声调小,在手伸进发根没有水汽时,费了点力气把人打横抱起来。 秦川睁眼,看见易水,知道自己被他抱着,姿势别扭,却只是无意识皱了皱眉,已没有多余思考的余地。 “没事。”易水以为自己惊醒了他,低声哄道:“睡吧。” 他克制着动作,小心翼翼把人放进床里,盖好被子看着睡着的秦川好一会儿,才闭掉旁边的灯去收拾自己。 站到镜子前面,易水才看到自己的笑脸有多夸张。 他摸上嘴角,心里又有几分怪异。 睡了一个男的,干嘛高兴成这样?更何况,甚至没有真正睡了。 但易水不是拧巴的人,他是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 他和秦川在一起高兴,和秦川在床上翻来倒去做尽亲密事爽得要死,这就够了。 他失去了讨厌秦川的理由,如果秦川从秦老板变成了易水的…… 变成了易水的什么? 易水拿着吹风机的手停在原地只吹着那一个地方,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皱起的眉心,又很快舒展开。 易水的男朋友。 这没什么,易水想,我可以喜欢美女,也可以喜欢秦川。 只要我高兴,喜欢谁都行。 更何况,比起他喜欢秦川,显然是秦川更喜欢他。 这么一想,那点幼稚的好胜心挂在嘴角,镜子里的易水又笑了。 等易水也收拾清楚躺在主卧大床上时,毫无睡意,神经线和身体里每一滴血都在奔腾。 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并不是指别的什么,而是第一次他们两个人完全清醒着,而不是醉酒状态躺在这张床上。 易水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喜欢这样。 他轻轻摸秦川洗过后柔顺趴在脸上的头发,从这样的秦川脸上看出了乖巧两个字。 如果秦川一直这样乖巧,那他会很高兴。 但…… 易水躺好,让秦川朝自己这边挪了挪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闭上眼睛,怀里塞了这么大一个人,实在是不习惯,且踏实。 但……如果秦川不想乖巧,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易水想,他做他自己就挺好。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人有权利去改变另一个人,易水也不想去改变他。 即使不是那么听话,即使偶尔说的话很让人生气……但都没关系。 易水收紧手臂,对于这样的拥抱极快适应,并很快闻着秦川身上散出来的沐浴露味道有了困意。 在他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时候,秦川的手从被子里挪到了外面。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只手上落下了另一只手,与它十指交缠握在一起。 秦川喜欢这只手,就给他握一会儿,他会高兴的。 这样想着,易水迷迷糊糊睡着,在失去意识的前几秒,秦川的手紧了紧,让两只手贴得更近了。 就在这一晚,易水从未体验过的满胀快乐都袒露在表面,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的,和他一起进入了睡眠。 秦川被易水划入了自己的地盘儿,这是种很幼稚单纯并且有点钻牛角尖的处事风格。 但对易水来说,秦川在这一夜成为了他的责任。 最直接表现出来的就是,他将无条件对他好,不问缘由,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站在秦川这边。 这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年轻男人最真诚的心,无需剖析,一眼看过去就能瞧见,他呲牙笑眼站在那里,手里捧着红艳艳的心,只要认定你,就什么都敢给你。 他把整个世界划为“我们”和别人。 在成为“我们”之前,他缺乏一切耐心,可一旦被他接纳,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秦川有了这个机会,他将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易水。 这个机会来得很快,只需要秦川醒来。 第63章 一丁点儿归属感 秦川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可能影响到他生物钟的事寥寥无几,就算出国出差因为时差睡不着觉,也会在第二天早上该睁眼的时候准时醒来。 但显然,易水做到了。 至少秦川醒来的时候没想到易水已经起床了。 昨夜不加节制地折腾直接反映在了关节僵硬肌肉酸痛上,爽的时候很爽,酸的时候也确实酸。 秦川第一次尝试到在床上放纵的后果,美好都留在昨夜,眼下只剩不适。 “醒了?” 听见易水声音的时候,秦川正微微拧着眉心靠在后面揉额头。 他不想承认时间的作用能大成这样,但事实狠狠打醒了他,对照组的年轻易水看起来精神抖擞,并且带着应该让人看不顺眼但格外灿烂以至于秦川看见也开始心情不错的笑。 “嗯。”他应了一声,后脑勺都跟着隐隐作痛,脑子里有根筋跳着疼。 易水往前凑了两步,单膝跪上床边。 他突然靠近让没有心理准备的秦川吓了一跳,但只是眨了眨眼。 “嗯,看起来还是很好看。”易水点头表示鉴定完毕。 他说完就从床上下去,笑眯眯的:“饿了没?洗洗来吃饭吧。” 屋里又只剩下了秦川,他看着关上的门眨了眨眼,这是他认识的易水吗? 刷牙的时候秦川再次想到这个问题,莫名笑出声,很糟糕地喷了一池牙膏沫子,并且因为牵扯得头疼摁住了头。这已经是秦川私下里极不得体的样子,但他就是,止不住想笑。 怎么回事? 原来他费尽心机几乎把自己生活影响到不断变化都没能驯服的小狼,只是需要和他睡一觉。 秦川实在想笑,但不是为此高兴,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这又从侧面证实了,易水确实符合了他对一个张扬年轻人的想象。 单纯、莽撞,喜欢顶嘴,但又会因为这种在秦川看来没什么要紧的事而变化态度。 秦川戴上眼镜,嘴角的笑又弯回恰当的弧度。甚至预测了易水接下来会做什么。 丁姨看见秦川过来立马神秘兮兮地笑,抿着嘴眼睛弯得都看不见了,忍不住想把肚子里的话都倒出来,又想让秦川自己瞧见,只好硬生生憋住。 秦川看她好笑,最终丁姨被他看的还是没忍住催促了两句:“秦先生快去瞧瞧,今天我可白领钱了。” 她说完就收拾着手上的东西,说是正好有事,早点下班。 秦川一个字都不信,她哪来的事,平时恨不能在家里待得越久越好,如果不是怕打扰秦川,她可以自己再把屋子收拾一遍。 但对于这种一眼即明的心思,秦川并不挑破,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丁姨走的时候又往厨房里看了两眼,生怕一个看不出来一个嘴硬不会说,又没忍住憋了两句:“我可什么都没干啊,就站旁边指导了。” 秦川的笑都变成无奈了:“丁姨,我知道了。” “好好好,我走了走了。”丁姨忙拎着小包匆匆走了。 秦川失笑,走进餐厅,看到了桌上的汤面和小菜。 “收拾好了?”易水系着围裙从里面出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果不其然,和秦川预料的一样,起床问好的下一步,就会是一顿亲手做的早餐。 人总是这样的,当想要证明一个人对自己与众不同的时候,就会做一些自己并不拿手的笨拙事来取悦对方。 这也是一个年轻人能想到的,最想要做的事。 为了这点被自己预测到的事,秦川的唇角微抬,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明知故问:“是你做的?” 丁姨的围裙用在易水身上实在有些不合适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局促,透着些可爱的滑稽。 “不是。”易水被他问得下意识反驳,又伸手指摸了摸鼻尖,“就是……帮丁姨打了打下手。” 确实是打下手。 从丁姨进门后,就发现易水一反常态地早早醒来在阳台浇花。 “丁姨,早呀。” “哎哟,乖娃儿,吓我一跳。”丁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看见易水,又看他拎着水壶笑得开心的样子不由跟着他一起笑:“什么开心事这样高兴?” 易水放下水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很明显吗? “没什么。”他说,把呲起来的牙往里收了收,“丁姨,我来帮你准备早饭。” “秦先生呢?”丁姨怪道,“这么早就出门了吗?哎呦,真是忙死了个人了,也不知道好好休息哟。” “还在睡着。”易水说起这个再次心情愉快。 丁姨有点惊讶:“天上下红雨了?可真是怪了。” 一向喜欢睡懒觉的早早起来浇花,一向自律早起成习惯的还在睡觉? 乖乖,不得了了。 丁姨还在震惊呢,就被易水揽着肩膀往厨房带。 “你不是常说叫我学会点什么没亏吃吗?正好,我来帮你做饭好了。” 听见易水这话丁姨脸上的一点疑惑瞬间展成了笑容,她拍拍肩上的手夸道:“对哟,是这样,我一早说,叫你多学几样好吃的菜没亏吃的。” “秦川喜欢吃什么?”易水问。 丁姨立马如数家珍一样样报出来,说完又免不了嘟囔两句:“咱们家这位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挑食挑得厉害着呢。肉喜欢吃酸甜的,菜喜欢吃清淡的,不爱吃的菜也不说不喜欢,但能自己饿一顿。真是叫人又心疼又生气。” 易水听丁姨数落秦川,又点头又笑。 他喜欢这样的场景,也喜欢丁姨说的“咱们家”这三个字。 “秦先生是不是应酬喝酒了?”丁姨又问,“也是,昨晚你们出去,喝点酒太正常了。” 她顺手递了杯温水给易水,又忍不住为秦川没醒找一些合理的原因,毕竟秦川实在不是个胡闹的人。 说着她又仰头看易水,拍拍他胳膊叹道:“年轻人,体力精神就是好哇。” “噗——咳咳咳——” 丁姨吓了一跳,赶紧拍他后背:“哎呀,你这孩子咋回事?喝个水咋还能呛着呢?” “没事……咳咳……”易水放下水杯,表情纠结看了丁姨一眼。 在那一瞬间,易水以为丁姨发现了什么,但想想,她进门就被易水拦住,秦川的屋门都还没进去呢,怎么会知道什么。 “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就是干什么都精力充沛。”丁姨去冰箱里拿食材,“你看看秦先生平时也挺精神的,可是一应酬喝酒,第二天可不就是起不来了吗?” 易水松了口气,原来是说这个啊。 “我来吧。”他顺手把食材接过来,“今天吃什么?” “秦先生不舒服就吃热乎乎的汤面吧。”丁姨说,“正好昨晚你们不在我煨了牛骨汤,吃起来肯定舒服。怎么样?你喜不喜欢吃?” 易水是不挑食的:“好,都不错。” 再然后,在秦川醒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丁姨站在旁边口头指导着,看易水手忙脚乱,顾东顾不了西,又着急想帮忙,想到这是易水的心意,又抱着手忍住,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边教,一边跟着收拾残局。 等到饭做好,易水和丁姨都深深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一餐饭,是做的更累还是教的更累。 丁姨满怀期待地走了,剩下两个当事人,给他们私人空间。 秦川的问题问出来之后,易水最先冒出来的情绪就是不好意思。 他这一晚上精神都实在兴奋,一大早就睁开眼,看着秦川睡得很熟,但眉心微微皱着,易水伸手指悬在那里,却没落下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很奇怪,没有一个词能形容出来。 如果一定要说,易水想,可能是就因为眼前这个人,他重新有了一丁点儿归属感。 归属感,这是个奇妙的东西。 很多人穷其一生都在寻找,但苦寻无果,也大概是因为每个人要的都不一样,所以找得格外艰辛。 而易水要的实在简单,并且不会嫌这个目标实在太小,更不会计较这归属感只有指甲盖儿那么大。 因为没有,所以迫切。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凑在他身边爱他,那易水就会想,这个人是秦川也没关系。 易水的手从秦川睡颜上虚空划过,还是没落下去怕惊扰他的睡梦。 手指从他眉梢上方掠过,易水微笑。 现在甚至在想,这个人是秦川,好像更好了。 第64章 沉没成本 秦川没戳穿他,他说不是自己做的就不是吧,但秦川不信就是了,毕竟那颗煎得多少有点逼死强迫症的蛋,不像丁姨的杰作。 易水已经吃过了,就坐在秦川对面,托着腮帮子看他。 秦川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吃了几口面。他是真饿了,比往常饭量都大了一圈,看得易水很高兴,嘴角不知不觉就上扬。 “很喜欢吃吗?”易水忍不住问。 秦川笑,顺从点头:“好吃。” 这下易水更高兴了,手指头托在脸上敲得频率都变快了。 正笑着,手机叮铃咣当响,掏出来看一眼,都是丁姨的消息。 丁姨不怎么会打字发消息,平时如果要联系别人直接打电话沟通多点,遇到不方便电话的时候,就会在微信上发语音。 遖峯 但有一点,她知道秦先生很忙,担心自己罗里吧嗦耽误他宝贵的时间,给他发语音就会尽量字正腔圆纠正口音,方便他能直接翻译文字。这就导致,她的语音消息放出来听喜感十足,正常说话是拐着弯儿的亲切,发语音就像小孩子朗诵课文,一字一顿,尾音都跟唱跑调儿的歌似的。 “乖娃儿~醒酒汤在锅里~记得跟亲先森嗦是你煮嘞~” 易水敲腮帮子的手僵在脸上,肢体僵硬地看向秦川。 秦川吃面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要埋到碗里,肩膀都在颤抖。 “窝和嘞嗦,亲先森脸色不忒好,你关心关心他嘞……” 语音终止在这里,易水手忙脚乱退出去,把手机捏在手心,第一次这么想毁灭世界。 丁姨……你…… 又头疼,又没办法对丁姨恶语相向,哪怕是在心里腹诽。 易水咬着牙站起来,重重把桌上装小包子的碟子摔在秦川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从牙齿缝儿里挤出来一个字:“吃!” 秦川无辜,易水忽然炸毛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甚至反倒心情愉悦起来。 越看他笑意吟吟的脸易水越恼火,却又无话可说,毕竟他自认是由于自己对秦川做了一些颠来倒去的事不让他休息才导致人家今天一脸疲惫的,甚至看起来有点苍白。 这么想着,他又重新坐回去,四仰八叉没个正形地靠在餐椅上。 等到秦川吃饱放下筷子时,易水才眯着眼睛冷不丁问:“丁姨是什么意思?” 嗯? 秦川擦嘴,有些意外地看易水,他还以为这个事情已经因对方恼羞成怒翻篇儿了。 易水微微歪头,看着秦川的眼神实在算不得友好。 “丁姨好像默认,我和你……”易水扬了下眉毛,选了一个词,“在一起了。” 秦川笑:“这不是很正常吗?丁姨知道我的取向并非女性。” “怎么正常?”易水问,“总不能住进你家的男人就和你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这样想来确实不大正常,从前易水的思维习惯不会朝这个方向走,也不觉得丁姨对他说的话做的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一旦想到了,一切都透着几分诡异。 比如从他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丁姨就十分暧昧的态度。 她似乎很熟悉这种情况,甚至连易水是不是秦川朋友这种话都没问过,在之后的相处里,更是从没问过易水相关的问题,比如,问问他为什么住在这里,和秦川又是什么关系。 在等秦川吃完饭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易水突然开窍,想通了这点。 秦川站起来笑:“但你长得好,总归是不一般的。” 他轻飘飘一句话噎住了易水,易水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又无法反驳这句话。 “有客户临时过来,下午有个会,你在家休息还是……”秦川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易水立马随他换了话题,上下扫了他一眼微微皱眉:“你要去公司上班?” 被这样的眼神从上到下地扫射,尤其这人是昨夜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人,又因为这个人叫易水,秦川莫名不舒服。 他手背抬了下镜框,淡淡应了一声“嗯”。 就在秦川以为易水会用那套小孩子的把戏自以为是不允许他去的时候,易水从他身边走过。 “着急现在去吗?等我拿外套,我送你去。” 秦川明显愣了一下,错愕看着易水的背影朝外面走去,一时间捻了捻手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一瞬间良心好像受到了一丝谴责。 “等……” 易水回身挑眉:“怎么?” 秦川顿了一下,走过去拽住他后背打的结:“围裙,忘了摘。” 易水立马尴尬起来,有点僵硬地说:“我都跟丁姨说我不用这玩意儿。” 秦川好脾气地笑了笑,拿着围裙说:“换上衣服,走吧。” 不知道易水这个人到底是由什么成分构成的,每当秦川以为自己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就会发现,迷雾之下,仍是迷雾。 上车时易水坚持叫秦川坐在后排,这样能舒服点。 秦川确实不是很舒服,额头总是突突跳,大腿根隐隐作痛,还有点像被磨破了的痒,身上也酸胀不爽快,可他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毛病。 但易水坚持,秦川就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争辩。 坐在后面,秦川看着后视镜里认真开车的易水,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想揣摩眼前这个人,用上在生意场里面对他人时所有的审视,想弄明白,易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换句话说,在此之前,秦川对易水的一切看重都是有所图的,与其说是为了易水,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姚池醉酒那天对秦川的评价并没有错,他本就是自私薄情之人,对另一个人付出情感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常见。 秦川又想,可是易水,多少有些超出了自己的底线。 或许是因为易水实在过于不同,秦川试图掌控他的一切,但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简单。 和易水共处的最佳策略似乎是把他放在对等的天平上,要他感受到被尊重,他才会愿意袒露自己的柔软面。 秦川手指在手靠上轻轻敲打,推算着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利益最大化让易水不影响自己生活的前提下留在他身边。 这着实让人头疼,秦川想,这头小狼并不温顺,要彻底驯服他并非是件轻松事。 喂养一头野兽的方法并不是秘密,在试图收服它之前,你要付出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耐心和并不轻易的代价。丢上一块肉再走近一步,再丢上一块肉再走近一步,直到被允许走进它的领地。 到此为止,仍然不算是真正的驯服,只是得到了一部分的信任。在这时候的猎人依旧得小心行事,否则极有可能触及小狼的愤怒点,被反咬一口,得不偿失,之前做的一切努力也将归于零。 秦川垂下去沉思的眼睛再抬起来,又重新看向后视镜里注意路况的易水。 如果付出的代价之大超出了猎人能拥有的,那还值得一试吗? “你去开会,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在红灯间隙易水忽然开口,他瞄向后视镜,与秦川对上眼神:“别太拼命,即使工作也得适当休息。” “好。”秦川点头的时候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 或许不值得,但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沉没成本,当猎人已经丢出了足够多的肉出去,又怎么能轻松退出圈外。 生意场上待久了的人即使再精明,也多少有些赌徒心态。 眼下秦川想到,已经走了这么多步,草草放弃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他并非输不起的人,即使最后结果不如人意,再及时抽身止损也不算最下策。 这么想着,秦川总算停止了在心里的评估计算,给了先前的问题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秦川没想过,人类的感情和生意场上的数字不一样,不是谁单靠智慧理性的推演就能得出完美结果的。 即使你做出了最坏结果的打算,可人作为其中最大的变数,这个结果的最坏情况,大概也远比他想的,还要更坏。 比如,没人能全身而退。 比如,没办法及时止损。 第65章 前男友出没 易水可实在是太久没出现在这里了,当前台姑娘看见他的时候都瞪了瞪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太子? 可真是有日子没见的稀罕人。 “孙先生,好久不见。”前台笑眯眯问好,说完就噎住了,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坏了,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易水听她叫错也没往心里去,更不会联想到叫错的原因是十方董事长就姓孙,只当是前台记错人了。 他呲牙笑:“叫我小易就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前台姑娘看他没在意,也松口气,眼神不由往下落。 易水张开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恢复还不错,希望做咖啡的那位没因为我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前台姑娘被他逗笑,还没来得及再说两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前台还带着和易水聊天心情愉悦的笑招呼:“孔先生,您要走了?” 那位孔先生微微含笑冲她点头:“多亏你还记得我,打扰你了。” 他说完,目光自然落在与他不过两步距离的易水身上,为这样相貌出色的年轻男人站在这里有点奇怪,但极礼貌客气,不使人冒犯地冲易水点了点头。 前台听了忙摆手:“您太客气了,秦总的朋友,我们哪里能怠慢了。” 本来听前台跟别人寒暄,易水已准备离开,“秦总”两个字穿过耳朵里,让他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这位孔先生一番。 标准精英脸,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清爽干净,身条板正,脸上带着些含蓄的笑,怎么看怎么眼熟。 易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看起来彬彬有礼,待人和气,实际上心眼子比谁都多的类型,不就是秦川吗? 虽然是这么想了,但易水随即想到,秦川有讨人喜欢的地方。 但眼前这个人嘛……他扫了一眼,莫名有种,很烦的感觉。 对面感受到了易水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并不表现出来,只是依旧冲两个人都点点头微笑:“再见。” “孔先生。” 这个声音冒出来的时候,几个人又不约而同落在说话人的身上,是李想。 易水挑眉,先看了一眼李想,随后再次上上下下扫了那位孔先生一遍。 所以,这个人果然是来找秦川的。 不在办公室等着,也没在会客厅被招待,那今天秦川不舒服也要到公司来的工作,就是和这个人碰面? “李想,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易水正这么想着,那个男的已经和李想热络握手,无论从措辞还是会面状态,都不像是什么客户之类的。 “托您的福,一切顺利。”李想客气道。 孔先生笑道:“不过两年没见,你说话客套的样子学了小川九成半。” 李想含蓄笑,并不表现得十分热情,也并不疏远叫人难堪,松开手的时候自然看到了身后无论如何也难以叫人忽视的帅哥,脸上的笑倒是僵了一秒。 这一瞬间的变化被对面的人看在眼里,他回头去看刚才就格外让人好奇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再次友好地点头微笑。 易水勾起唇角看了他一眼,又歪头对他身后的李想招手:“李大秘,你来得正巧,我去要杯热茶,你带上去给秦川。” 这一句话一下子让现场气氛微妙起来。 李想脑子里的弦绷住,暗暗抓紧手机干笑介绍:“这位是孔先生,秦先生的…朋友。” “孔先生,你好,刚才见过了。”易水凑过去伸手,态度随便:“叫我小易就行。” 对方噙着笑和他握手:“你好,小易先生,孔逍舟。” 在场只有李想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碰面有多糟糕,他尽力保持冷静,凑近过去打断两个人的眼神交流。 “抱歉。”李想说,“孔先生,秦总还在等你。” “是。”孔逍舟微笑,“小川不喜欢等人,我们还是先过去。” 他这句话说得微妙,听的人自然没错过。 易水摊手对李想说:“那我就在这儿喝咖啡,叫他忙完下来找我,或者我喝完上去找他。” 李想含糊应下,又对孔逍舟做了个请的姿势。 孔逍舟一直维持着嘴角的微笑,出门前再看了易水一眼,对他点头致意。易水手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地没再回应。 今天的美式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豆子,格外难喝,让一惯喜欢喝药汤子的易水都深深皱眉。 出来时他还是没忍住打听了一下:“漂亮姐姐,刚才那位孔先生是公司客户?” 前台笑容满面,哪有不乐意和帅哥聊天的道理。 她想了想说:“孔先生啊?我也很久没见他了,这么想想看起码也有两年多了。咱们这里一般不招待客户的,不过孔先生是秦总的朋友嘛,我认得。” “秦川的朋友。”易水挑了下眉。 “先前可能也是秦总的客户吧?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前台支着下巴回忆,“不过孔先生倒是个很绅士的人,所以我对他印象还很深。” 两年没见的朋友,让秦川在这样的时候还能急着出门见面,想必,是不一般的朋友。 易水当然不知道,在他对孔逍舟好奇的时候,这位不一般的朋友,同样也在心里对易水做下了一模一样的结论。 孔逍舟自认了解秦川。易水,从头到脚都不符合“秦川朋友”的身份,当然,更不是秦川会喜欢的类型。 所以孔逍舟也很奇怪,李想说那个年轻人是秦川的朋友,会是什么朋友? “秦总,孔先生到了。”李想敲门提醒。 秦川发完最后一封确认工作的邮件抬头,点头问好:“你好孔先生,许久不见。” 李想退出去,默默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小川,何必说些这样生分的场面话。”孔逍舟笑,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秦川,叹道:“你瘦了,脸色怎么也这样难看?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秦川看了他一眼,对孔逍舟的行为举止有点疑惑。 孔逍舟并没有因为秦川的沉默而尴尬,他凑过去张开手臂:“不如给我个久违的拥抱更适合两年不见的气氛。” 秦川直截了当地拒绝:“抱歉,我没有这样的习惯。” “可我想要一个拥抱。”孔逍舟说,又加上一句:“你的拥抱。” 秦川身上的酸疼程度甚至影响到了心情,他抬手指向一旁的会客沙发:“孔先生自便,比起没有意义的寒暄,我更想听听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会让我感兴趣的项目。” 孔逍舟垂下眼睛,掩下其中的失落,故作轻松地耸肩:“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怎么?到今天为止,工作还是排在你生命里的首位吗?” 秦川听他没完没了的废话头也跟着突突乱跳,皱着眉摁下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李想,过来一趟。” 孔逍舟还没反应过来,李想已经敲响办公室的门在下一秒走了进来。 “秦总,孔先生。” 秦川交代:“叫二组负责地产的辛苗带人来,听听孔先生的项目先做份计划书出来。” “好的。”李想应下。 “让刘瑶安排孔先生去b区会客厅。”秦川看了孔逍舟一眼,“孔先生没有意见吧?” 孔逍舟听他自顾安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无奈笑道:“小川,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两句话。” 李想全做自己是个选择性耳聋的透明人,戳在旁边用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安排秦川交代好的事情,没有秦川指示再不敢擅自退下。 “孔先生。”秦川看他,揉了揉胀疼的眉心:“事实上,今天是我的休息日,如果不是孔先生一再说明手里的项目需要十方合作,今天我大概不会出现在这里。” 孔逍舟沉默。 “所以,”秦川继续说,“我们可以先把工作处理清楚吗?” 孔逍舟盯着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和并不陌生的处事态度,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以为,出国的这两年,足够让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明白,失去爱人是件多么值得痛苦的事。 可眼前若无其事的秦川用毫无眷恋意思的态度告诉他,秦川是个例外。 他铁石心肠,且不知道什么叫失去。 而真正痛苦的人,竟然是提了分手两年还没放下的自己。 “我给你带来这么好的跨国项目,做完这单,总要和我好好说话吧?”孔逍舟无奈笑,依旧做出了妥协。 秦川抬头,听见了敲门声,大概是他安排的人到了。 他脸上挂上标准秦川式的得体微笑,和孔逍舟脸上的如出一辙。 “当然,能和孔先生合作,是十方的荣幸。” 孔逍舟一再上下打量秦川,终究知道自己拗不过他。 更何况,他千里迢迢回来,不是为了让场面僵住的。 “小川,你放心,你会喜欢这次合作的。” 秦川微笑,不置可否。 李想盯着自己的脚尖,对于两位老板把自己当透明人的做法深感无力。 很多时候,一个知道老板所有秘密的人,要承受的就比常人多出太多。 比如,老板的前男友和小情人碰面了,该怎么处理。 比如,老板的前男友要和老板做生意,该怎么处理。 李想不知道,只好紧紧闭着嘴巴,用念力封住耳朵,能少听一句,是一句。 最后还要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这位孔先生,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 整整两年他没回来,偏偏要在有新人上位的时候出现。 赶着回来打擂台吗? 李想又默默脑补了一下,易水和孔逍舟站在一起的场景。 凶神恶煞的魔鬼和斯文秀气的绅士…… 这种诡异的既视感,好像看到易水一拳能把孔逍舟打哭是怎么回事…… 第66章 谁是陌生人 孔逍舟是个合格的合作伙伴,他认真起来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职场精英。进入工作状态之后,他不再把眼神全然黏着在秦川身上,而是更多放在了和其他人沟通交流上。 在这样的空档,秦川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他有点不舒服。 他想大概是没睡好,毕竟昨晚折腾得实在超过。当时并不知道今天会有孔逍舟横空出现,如果知道今天会有工作要做,秦川会在身体的欲望和饱满的工作状态里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疯狂想吃些甜的,不健康的食物。这种对垃圾食品的渴望占据了他一整条神经线,越是想吃越吃不到越想吃。但想着想着又说不出来的恶心,胸口闷闷地想吐。 身上酸痛,精神好像也没办法集中了,秦川的思绪慢慢走偏,连正在听的话都模糊成一团,好像进了耳朵里,但过不了脑子。 他轻轻晃了下头,这下捅了马蜂窝,整个头都跟着一起钝钝地疼。 在秦川有限的成年生命里,生病这两个字离他实在太远。轻伤不下火线,大部分时间秦川还不知道自己病了,已经靠意志撑着在工作里痊愈了。 但有些病症,发作起来不是能以个人意志转移的。 “辛总监,就辛苦你再发邮件给我。”孔逍舟结束了最后的交谈,对辛苗的专业表示了认可。 辛苗应下:“孔总太客气了。” 事情告一段落,所有人的眼神自然又落到话事人的身上。 秦川戴回眼镜:“辛苦大家了,就照孔总的意思,先做来看看。” “好的秦总。” 工作人员收拾好东西一一退出去,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孔逍舟和秦川。 秦川不给孔逍舟说话的机会,站起来冲他微微点头:“辛苦你了,希望能有机会合作。” 这是秦川认可了孔逍舟之前说的话,这个项目,他确实很感兴趣。 孔逍舟笑:“你知道,这是动动手指头就能进账的合作,这种好事不需要我上赶着来给十方。” 他的言外之意秦川当然明白,秦川也承认他说的是实话。照孔逍舟刚才简略介绍和透的那点底,秦川相信,无论哪家企业看了都会向孔逍舟抛出橄榄枝。可他偏偏选择了十方,甚至是亲自来找,迫不及待来谈合作,甚至会因此少赚一笔。 但他并不在意这点撒出手的利润。 秦川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已经从见面开始一再说过了。 “小川,只要你喜欢,我不会在意太多。”孔逍舟再次表白。 秦川的头更疼了,突突跳着,额头两边的青筋像炮仗似的,一股一胀,噼里啪啦地在脑子里炸开,又疼又烦躁。 放在平时,他无所谓要应付的是谁,可现在,他没心情再和孔逍舟你来我往地过招,就连敷衍都不愿意。 他站起来,一下子摁在了桌子上,强撑住暗暗喘了两口气。 孔逍舟觉出有些不对劲,但怎么也没想到他是生病了,只以为他是在生气。 “小川……” “闭嘴。”秦川咬牙说道。 孔逍舟愣住,没想到秦川会说这样的话。 秦川可没心情去关心孔逍舟在想什么,他缓了缓,再抬头时尽力掩下不适,向着门的方向前进,越走越晕,甚至到了要干呕的地步。 他摁在门把手上,垂着头闭眼,心脏跳得厉害,震得他浑身难受。 怎么回事? “小川,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我说了,当年提分手只是气话,我去美国也只是因为家里的工作变动。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可你连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孔逍舟看他停在原地,终于把话一股脑倒了出来:“你可以做到绝情,但我不行。我在国外的每一天都在想你……” 秦川抓住门的手都用力压迫成了青白色,听孔逍舟在身后喋喋不休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猛地回身想叫孔逍舟闭嘴,一下子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怎么了?!” “秦川!” 没人能预料到秦川会晕倒,连就在他身后的孔逍舟也没想到,等到看见秦川贴着门倒在地上才反应过来着急上前去把他抱在怀里,还没抱实,秦川已经从他怀里被人拽了出去。 孔逍舟错愕看着拉开门进来的年轻人,眼睁睁看着秦川被他从手里夺走,手掌一空,甚至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 秦川头贴在易水身上,一口气缓过来看见他莫名卸了力气:“我病了。” 他想说,开车带我去医院。 他还没说,易水已经咬牙切齿地骂:“知道就别硬撑着出门!” 秦川没力气和他吵架,动静越大越难受,整张脸都皱得紧巴巴的,脸色的难看程度大概超过了听见十方今天就要倒闭的地步。 这种脸色越稀有,易水的脸色就跟着越难看,这证明秦川的不舒服已经到了他能忍住的极限。 没时间在这里磨磨唧唧,他扛起秦川就要出门,还没转身,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易水冷冷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眼神恨不能切断那只拽着自己的手。 孔逍舟脸上也失了几分笑意,难以维持和煦样子:“你是谁?要带小川去哪里?” 易水搂住秦川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好叫秦川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扫了孔逍舟一眼,连笑都懒得笑。 “松手。” 孔逍舟眯眼:“我不会允许一个陌生人小川带走。” “陌生人?嗤——”易水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样,总算挤出来了一个冷笑,“对你来说,确实是陌生人。” 他抱紧秦川,眼神往秦川身上扫了一下:“对他来说,可不是。” 孔逍舟说不出话来,他还想再说什么,还没张嘴,已经被易水打断。 “他病了,你没长眼吗?”易水生气了,“还是你是医生,能帮他诊断一下?” 孔逍舟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人的无理。 “你什么都不是。”易水腾出一只手,把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用上力气甩下去,给了孔逍舟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那就哪凉快,哪待着去。” “秦先生!”刚进门的李想看见这场面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他来得正好,易水揽住秦川快速说道:“李想,秦川病了,我送他去医院,你收拾东西过来,我在车库等你。” 孔逍舟皱眉:“你……” 易水根本再懒得搭理他,带着秦川往外走对李想说:“顺便告诉这个‘陌生人’,我是谁。” 李想又急又尴尬,看着易水带秦川走的背影,又回头看看僵在原地的孔逍舟,一时间一向灵巧的嘴也说不出话来。 “孔先生……”他叫道,又舔了舔嘴唇,在心里盘算下一句该说什么。 “他不会是秦川喜欢的人。”孔逍舟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摇头。 李想更尴尬了,想叫孔逍舟少说两句,他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在任何人面前讨论老板的情事。 孔逍舟看他:“是不是?” 李想急着走,又不能就这样把孔逍舟晾在这里,只好沉默了一会儿说:“孔先生,秦先生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他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的。” 孔逍舟笑了一声:“如果我知道,今天就不会再舔着脸来追他一次了。” 门外人来人往,李想一点也不想在公司会议室和老板的前任聊老板究竟喜欢谁这样的话题。 他抱歉道:“秦先生的证件都在我这里,我要急着下去了,秘书室的刘瑶会来招待您,孔先生,抱歉不能陪您了。” 孔逍舟很想说,我去看他,但硬生生忍住了。 他勉强给了李想一个微笑:“希望下次碰面,李秘书能对我坦诚一点。” “当然。”李想点头。 只不过,他的坦诚,建立在秦川意愿之上。换句话说,他只坦诚秦川想叫他他坦诚的,剩下的,不会说。 会议室只剩下了孔逍舟一个,也实在是特殊状况,竟然让客户独自留在了公司会议室里。 刘瑶急匆匆赶来的时候不住道歉,被孔逍舟一再安抚后才送他出门。 “刘秘书。”两个人站在电梯里,孔逍舟忽然叫她。 刘瑶忙应道:“孔总,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小川身边那个年轻人……”孔逍舟顿了一下,“长相出色的那位,我从前大概没见过?” 刘瑶知道孔逍舟从前一直是秦川的客人,听他问了一嘴也没多想,顺口说道:“孔总是说小易?” “是。”孔逍舟看她,附送微笑,“他和小川关系似乎还不错。” 刘瑶被他笑得心跳,拢了下头发说:“小易是董事长叫秦总带在身边的,大概是来熟悉一下公司流程的,也有挺长时间没过来呢。” “董事长?”孔逍舟眯眼,“如果没记错,十方是孙董才对。” 怎么会姓易? “夫人姓易呀。”刘瑶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顺口就说出来了。 这也是她们在八卦群里讨论出来的结果。 孔逍舟不说话了,他盯着电梯对面的自己,嘴角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似的,要笑不笑。 那么秦川嘴唇上的伤口,不是他看错了。 所以,秦川,你到底是在辅佐太子,还是和这位小少爷,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第67章 一切都很怪 易水有点生气,但他知道,不该对一个病人生气,更何况,病人极大概率是被自己折腾病的,所以比起是在生秦川的气,他更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秦川被安置在后面,极安静,一句话也不想说。 李想坐在副驾驶,极安静,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个气氛,很吓人。 偷偷用余光看一旁开车的易水,李想被他的臭脸吓到。 虽说易水平常也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人,但他这样阴沉着脸的样子,李想确实也是第一次瞧见,他甚至担心易水会不会把怒气集中在右脚上一脚油门追尾。 除此之外,秦川病倒竟然需要被送去医院,这种情况更是鲜见,不,可以说李想是第一次见。 在他跟在秦川身边这四年多的时间里,为秦川处理过的生活小事数不胜数,但送生病的秦川去医院还是第一次。 这让李想在这种不合适的时候也忍不住想,原来他老板不是神仙,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人类,也会有生病撑不住的时候。 眼下这个场合气氛,让李想深感自己多余,但手握秦川一切身份信息的秘书同志,不可能在这时候抛弃老板。 他咽了咽唾沫,目视前方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场面,堪比修罗场。 孔逍舟……他的脸色难看到比易水此时的冷脸还难看。 以李想对孔逍舟的认识,那真是他在外人面前露出来的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样子了,这种表情崩盘的时刻,李想只在两年前见过一次。 孔逍舟这个人,称得上是温柔绅士,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面面俱到。八面玲珑这种成语大概就是专门用来形容这种人的,李想相信,如果孔逍舟不是什么精英人士,放下身段去应聘秘书,可以评个最佳秘书奖,李想自愧不如。 他和秦川有非常像的一点,好像能轻易看出一个人想要什么。 但孔逍舟还有和秦川不同的一面,他会把这种看透人心的本领袒露在行为细节里,润雨细无声一般,你还没察觉到,已经被他照顾了。 这样的人会让别人非常舒服,和这样的人相处你永远不会感到被忽视了,至少李想是曾经领略过的。 在孔逍舟和秦川维持一些关系的时期,李想近距离体会过孔逍舟的良好修养。 他会在麻烦李想帮忙给秦川带点什么的时候给李想也带上一份,在联系不到秦川需要李想帮忙的时候会非常抱歉,下次碰面一定会再真诚感谢,并送上一些李想用的到的小物件儿,不贵重,但贴心,既不会让人有负担,又会为收到这样的东西而高兴。 他进退得体,从来没让李想这个旁观者不舒服过,哪怕一次。 所以李想也曾经想过,孔逍舟这样的人,和秦先生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连外人都无法抗拒这样的温柔温和,身处其中的另一位当事人又该是怎样的舒心幸福。 但即使是李想给出了这样高质量的评价,孔逍舟和秦川并没有如李想预料的一般长久走在一起。 在两个人相处刚满一年的时候,孔逍舟和秦川提了分手。 秦川甚至没让李想走开,因为当时秦川要带李想去合作公司开个极要紧的会。 孔逍舟拦下他们的时候秦川皱眉,抬手看了一眼表针,说明他最多只能留五分钟的时间给他。 孔逍舟看了李想一眼,大概是想要李想暂时回避,李想看情形不对也想回避,但被秦川阻止了。 “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我现在的时间真的有点紧张。”秦川说,“你想说什么?” 李想至今还能想起来孔逍舟当时已经难以维持温柔笑脸的样子,像是被秦川一巴掌狠狠挥在了脸上,又不能在别人面前失去该有的风度。李想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同情和对孔逍舟的尊重,只好尽量把自己缩起来,深深垂着头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然后在下一秒,听见了温柔孔先生说:“我来和你说分手。” 那时候还没成长为对老板私事假作视而不见的李想先是悄悄瞪眼,很难忍得住不去看孔逍舟一眼,刚抬头就看到他的老板秦川微微皱眉,说了一句让李想石化的话。 “这种事可以在电话里说清楚。”秦川不理解,“没必要额外跑一趟浪费时间。” 李想发誓,那时候看到孔逍舟的表情变化之精彩,是从认识孔逍舟以来,从没见识过的难堪。 “秦川。”孔逍舟扬着下巴,但他的声音听到李想耳朵里像是在抖,“你的自私,我领教过了。” 秦川再次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不必他再开口,这个动作已经彻底击垮了孔逍舟。 “我去美国了,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孔逍舟笑了一下,并不比哭好看,“你满意了。” 秦川总算认认真真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了一句:“祝你一切顺利。” “当然。”孔逍舟说。 他扭头走得潇洒,戳在旁边的李想看着却怕他下一秒倒在地上。 “李想。”秦先生叫他。 李想忙回神应了一声:“秦先生?” 秦川已经抬脚走了:“车怎么还没来,这不是我们能迟到的场合。” “好的,我这就联系。”李想慌忙拨通电话。 在和司机通话的时候,李想眼神飘向秦川,想从他身上看出一丝一毫伤心难过,或者是在强行忍耐的痛苦,但是没有。 秦先生眉心皱起是为了时间的前进,大步流星不是为了追赶谁,而是为了奔赴下一场会议。 那时候李想对秦川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他想,秦先生这个人,大概永远不会被人类的感情裹挟,他冷静自持,目标明确,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不会为一段感情伤心难过。 所以即使孔逍舟的分手听起来像是在挽留,秦川却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秦川只听结果,然后同意。 在孔逍舟离开的这两年时间里,李想不断成长为了现在的李想,对秦川的认识当然已经到了远超从前的地步。他对老板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深深明白,秦川永远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于自己没有意义的事上,比如去哄一个要和自己分手的男友。 又或者,李想甚至怀疑,男朋友这个词汇是李想和孔逍舟单方面认为的,秦川根本没有这根神经线,也从没提过男朋友这三个字。 刚才离开公司前,孔逍舟跟李想说,希望下次碰面李想能对他坦诚一点。 但李想沉默着想道,他可能不会乐意听到李想的坦诚。 事实就是,孔逍舟的离开对秦川没有造成哪怕一星半点的伤害,在他走后,秦川的每一天和过去的每一天没有任何不同,除了不必再叫李想在行程表里挪出一些休闲时间给孔逍舟,从两个人吃饭变成了一个人……李想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变了。 说得再直白点,秦川看起来根本没有思念过孔逍舟。 如果用词重到这种地步,李想也不得不感慨,秦先生是个好老板,但绝不是一个好情人,如果和他谈恋爱,可能和历劫差不了太多。 李想怀疑,秦老板到底会不会喜欢人。 一个急刹车打断了李想的回忆和内心对老板感情生活的腹诽,他惊醒,怎么会无聊到开始想这种事。 他回神看清路况,大概是前面的车急刹,才导致他们的车也不得不急刹。 正这么想着,他看到易水急忙回头去看秦川,顺着易水的眼神看过去,看到秦川闭着眼睛没动静他才松了口气似的回头。 在易水回头的时候和李想四目相对,李想眨了眨眼,有点尴尬。 易水倒是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以往喜欢调侃李想的笑都没有,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冷酷,大概是在担心。 汽车重新启动缓缓行驶,李想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难以抵住诱惑在心里盘算着老板的私事。 那么易水呢,易水对于他来说,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且尖锐,难倒了李想。 在最初认识易水的时候,李想从没想过,这个人真的会成为和秦川扯不清关系的“朋友”。 但鉴于一个优秀秘书的良好职业素养,李想没有对老板爱好质疑的权利和必要。 如今细想来,一切都很怪。 秦川投入在易水身上的时间似乎超出了平均水平,其中包括带易水进办公室安排了一个工位,甚至是在半夜时分打电话给李想要为易水联系律师,还有,时隔两个月之久的时间后,秦川再次和易水扯上了理不清的关系,而这一次,似乎更亲密了些。 具体李想说不上来,但易水做到了孔逍舟从前没做到的,侵入了秦川的生活,不止是感情生活,还有工作。 这极不正常,尤其易水是个这种性格的人。 他粗俗,无礼,卑鄙,张狂,除了长得好看,简直一无是处。 李想缓了口气,好吧,他带着极度个人主观的情绪,用词可能严重了一点,但无论如何,在李想看来,不管主观客观,横看竖看,易水都绝不是一个可以和秦先生比肩的人。 但偏偏这样一个人,做到了没有人做到过的事。 不怪李想曾经偷偷猜测过,易水究竟是不是给秦川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蛊。 人贪图新鲜也是正常的,秦先生即使不像个正常人类,但存在一些人类会有的猎奇心理也说得过去。 李想相信,就算易水一时靠美貌入了秦川的眼,也撑不过太长的时间了。 毕竟,连孔逍舟那样对秦先生称得上百依百顺的绅士男都下场了,易水这种恶劣的小兔崽子又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眼下最棘手的,可不是易水,而是时隔两年回来的孔逍舟。 李想有点发愁,虽然孔逍舟作为公司合作伙伴出现,但他的司马昭之心,根本毫无掩饰,直白袒露。 他悄悄看了司机位置一眼,这两个人对上,殃及的池鱼可不就是他李想。 想到这里,其他的一切都不要紧了,李想只有无语凝噎。 秦先生,我为您付给我的薪水,付出了太多太多。 能不能加钱? 第68章 亲爱的秦先生 秦川口干舌燥,喉咙涩疼吞咽困难,但这些症状都没让他意识到自己病得有多严重,直到他发现自己反应变慢了。 具体表现在他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听懂对方超过十个字的长句子在表述什么,如果这句话说得再长一点,他甚至会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这让秦川很不安。 他紧紧皱眉,一边尝试做吞咽动作缓解喉咙的干疼,一边想集中精神思考。 结果就是嗓子越咽越疼,脑子越动越乱。 “……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川?” 秦川脑子里像烧开的浆糊,眼皮也跟着打架,强撑都撑不住地想睡觉。 “嗯?”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易水看他这幅傻了吧唧的样子急了,抱住他肩膀叫他靠在自己身上好受点,不再试图叫他,转而问医生。 “医生,他怎么回事?” 怎么看着不像发烧,像傻了呢? “39°7,温度比较高了,每个人对症状的适应能力不一样,病人一时意识不清也是有的。”医生翻开他眼皮看了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症状来得比较凶,等做个血常规再看看。” 针头贴紧皮肤刺入血管的时候秦川还是醒了,他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还没动已经被人牢牢抱住。 “疼了?没事,马上就好。” 秦川反应了一会儿,把这句话拆解开,意识到易水在哄他之后连被扎得疼的那一瞬间都忘了,下意识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半躺在易水身上,易水靠在病床上,一早防备着他乱动,使劲儿抱着他的胳膊,等血抽完护士贴好棉片又手忙脚乱地压迫血点。 等人出去了,易水松了口气,这才有空看了秦川一眼:“我帮你摁着,不疼了。” 秦川的表情实在让人揪心,易水的脸也跟着皱成了一团,很想知道是有多疼,才能让秦川的眉心皱成了一座山。 “易水……”他声音虚弱。 不等他说完,易水已经追问:“怎么了?哪里不好?我叫医生过来……” “不是……”秦川被他一连串问题问得头更晕了,他艰难说道:“我渴。” 易水长长舒一口气,腾出一只手从桌边拿了杯子过来:“李想一早准备了,我可没背着他邀功,是他想得周到,和我没关系。” 这该是句能把秦川逗笑的话,但他现在完全笑不出来。杯子贴在嘴边,秦川往前够了够,等到水进了嘴里,才又活过来了一样。 这个姿势加上秦川吞咽困难,毫不意外地呛着了,水洒了易水一裤子。 易水忙把杯子放回去,顾不上身上湿了,把人扶起来拍背顺气。 “是我喂得太快了,你没事吧?” 秦川咳起来头更疼了,手忍不住去扶额头,表情越显得痛苦,看得易水难受,他开始懊恼自己好像根本不会照顾人。 “易水……”秦川又叫他。 易水忙应道:“你说。” “我头疼。” 秦川并没有撒娇示弱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至于为什么要说出来,可能也只是单纯想要把病症说清楚。但他过分虚弱,带着哼哼唧唧的鼻音,说出来的话都飘着没有力气,听在别人耳朵里,没有这个意思,也有了这个意思。 易水有点无措,他对眼前这个全新皮肤的秦川毫无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才最好。 他苍白脆弱,一向喜欢挂着温和笑意的嘴巴都干燥失色,易水想做点什么,叫他舒服点,但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 但秦川说“头疼”,好像还可以解决。 “没事,我帮你揉揉。”易水说,他抓了抓手别扭道:“你不是最喜欢这双手了,帮你揉一揉,就不会疼了。” 他这么说着,就把两只手放在秦川头上,顺着太阳穴一路摁到头顶,再循环摁回去。 李想回来看见这一幕愣了一会儿,把手里带的东西悄悄放下,又退了出去。 他站在门外眨了眨眼,想刚才看见的那个人,是易水吗? 怎么?这是进化出第二人格了?还能从他身上看出温柔来了? 医生说明病情大概只是冻着了,没什么大问题,先退烧看看,易水谢过也松了口气。 护士来了又去,秦川挂上点滴,易水就接着帮他揉着,看着点滴流逝。 秦川的表情稍微变好,易水不知道是揉得舒服了还是药液发生了作用,就不敢停手,即使秦川睡过去了,也在继续帮他按摩。 李想来了两次,看见易水一直不休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劝道:“秦先生睡了,你也休息一下。” 易水垂眼看秦川:“嗯。” 手上动作并没有停。 起码秦川现在的表情没那么让人揪心了。 他低头去碰秦川的额头,还是很烫,不由想道,这家伙不会真烧成个傻瓜吧。 随即又想,烧成个傻子也行,以后就不会说让人生气的话了,也没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了。 这么想着,易水忍不住笑了一声,还是算了,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接受自己成傻子了。 看见易水去贴秦川额头李想已经默默退了一步,等到看见他又莫名其妙地笑,愣了一下还是再次溜出了病房。 这是什么可怕的场景…… 这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大魔头易水吗? 秦川这一觉睡得实实在在,退烧药的作用镇定神经,让他睡得踏实。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这一天的夜里。 病房里留着壁灯,秦川动了一下身上还是酸疼,但起码头不疼了。 他嘴里干得很,歪头想看看水在哪里,先看见了发型令人无法错认的易水。 病房留下的这盏灯光源微弱,但正巧照在易水脸上,这样近的距离,即使秦川没戴眼镜,也能看清易水的脸。 他睡着了。 单人病房里,在秦川旁边就有陪护床休息,但他没去。 那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趴在病床边上局促地睡着了。 秦川盯着他看起来并不踏实的睡脸,盯了很久之后还是小心翼翼找到了杯子,喝光了一整杯水。 “你醒了?” 这声音带着浓浓睡意,含混不清。 秦川捏住杯子想要不发出响动的动作顿在半空中,然后自然放下了杯子。 “怎么睡在这里?”他问。 易水并没回答,只是动了动僵住的脖子,先迷迷糊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再探探自己的额头,嘟嘟囔囔地:“好像是退烧了。” 秦川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我还好。” 易水搓了搓脸,这下清醒起来,仔细看了他两眼笑:“现在是看起来还好,白天你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三魂六魄,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秦川笑:“听起来像是得了什么绝症。” “呸呸呸。”易水反应很快,脸色一下不好起来,“你快呸。” 秦川愣住,在易水催促中迟疑着“呸”了两声。 “不许再说这种话。”易水听他呸完脸色稍好一些。 秦川哭笑不得:“你看起来和迷信这两个字,不挨边。” 易水敲了敲腿,缓了一下站起来去拿体温计:“医院本身就是科学与迷信共存的地方,可以身体健康当然是科技神明两手抓。” 他揪开秦川的衣领,顺手把水银体温计塞进去,帮他把胳膊折好:“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在医院诅咒自己。” 这套言论可以说毫无道理可言,但秦川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较真儿反驳,乖巧随他摆弄。 易水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你这一觉睡得时间也不算短,天都快亮了。” “你一夜没睡?”秦川看他。 易水答:“你醒的时候我不是在睡吗?” 他说得平常,秦川却很沉默。 坐在椅子上,趴在床沿边上,秦川甚至没弄出动静他就惊醒了,证明他根本没进入深度睡眠,这也能算是睡了吗? “你……”秦川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不会是感动了吧?是不是想哭?那我可得好好拍下来,留作纪念。”易水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乐了,“别急着感动,我也是作为罪魁祸首,赎罪而已。” 秦川当然知道易水是故意的,他不习惯付出被人瞧在眼里,所以在笨拙躲避秦川的谢意。 “人生病是正常的,和你没关系。”秦川还是纠正他,“你不是什么罪魁祸首。” 易水凑近过去,盯着秦川的眼睛眨啊眨,笑意吟吟亲了他的额头:“是我不该带你在浴室里瞎折腾,冻感冒了当然是我的责任。” 秦川挑眉,下一秒衣服领口又被扯开,温度计被拿了出来。 “果然退烧了。”易水彻底放心,回身把秦川的衣服整理好。 “丁姨那里我已经告诉她了,她想过来被我拦住了,叮嘱她家里还需要人照顾。李想下午也一直很担心你,上上下下跑动联系都是他在处理,他陪了你很久,晚饭前我才叫他走了,公司那边他一定会处理好的吧?在这方面他比我厉害,用不着我嘱咐什么。” 他说了很长一段才停下,把这些小事都告诉给秦川听。 “你这种操心的命,不事无巨细告诉你就又该动脑子了。”易水靠回椅背上放松下来,敲了敲脖子叹出一口气:“总之你不要担心,一切都很好,除了你。” 秦川眼神随着易水游走,看着他悄悄揉腿又看他无意识敲脖子,安安静静把他说的话都听完了。 易水头贴在椅背上,歪头去看秦川,咧嘴笑:“所以乖乖养病就是了,不要动脑子,把多余的细胞都用在恢复身体健康上面?好吗?亲爱的秦先生。” 亲爱的秦先生有种很怪的念头,这种怪体现在心脏和大脑上。 易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纤细的毛通过耳朵飘进秦川的身体里,顺着血管四处游走,搔在心脏上,心脏就痒一下,搔在脑子里,神经就跳一下。 他好像一句值得关注的话都没说,说的每一件事都只是再平凡普通不过的小事。 但秦川不知道怎么了,无法忽视这些不值得关注的小事,又或者说,是无法忽视在说这些事的易水。 他真切意识到自己病了,他太久没这样病过,原来疾病体现在人身体上的症状包括这个吗——看眼前的易水像是天使,温温柔柔坐在那里展示微笑,让人的心跟着怦然跳动起来。 “小易。”他不受控制地叫了这个名字。 易水扬眉应道:“干嘛?” “谢谢你。”秦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 易水眼皮打架,歪着头看他,看了很久之后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到病床另一侧,爬上了那张躺着病人的病床。 他把头深深埋进秦川的颈窝处,像只找到窝的小狗一样拱了拱,舒坦地叹了一口气。 “好啊。”他闭上眼睛抱住退烧的病人,埋在人身上朦朦胧胧地打哈欠:“那你记得欠我一次。” 秦川没想到他会拱上来,只好任他抱住自己。 听见他在说什么之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果然小狼崽子永远知道怎么守护自己的利益,是不肯吃亏的。 “好。”他应下,“欠你一次。” 第69章 他的秘密 秦川这一病,就干脆在医院做了全身体检,他叫易水一起,易水挥手不怎么乐意地说不要。 他说不要,秦川也没勉强,当然也勉强不来,但在做检查时莫名联想起来,关于易水至今没有身份证明这件事,或许可以找个时间问问他了。 本来不算严重的病,磨磨蹭蹭等到出院,已经是元旦前夕了。 期间李想趁易水不在时说,孔逍舟去了一趟公司说联系不到秦川,想见他一面,被李想找了个出差的借口劝走了。 孔逍舟当然不信,秦川出差,不带李想,这可说不过去。 更何况,他明知道那天秦川不舒服昏倒了。 李想只能无奈看着堵在自己身前的孔逍舟放了大招:“孔先生,以您对秦先生的了解,我能干涉他和谁会面吗?” 孔逍舟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沉默之后和李想说了打扰,就自己走了。 听李想说完这事,秦川没多回应,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李想就明白了,秦川对这事,并不在意,也就知道了不用再提起这些事。 等到秦川回家的时候,老吴这不怎么爱多说话的也忍不住一再询问他健康与否。才刚进门,又已经惹得丁姨眼眶里含着泪,要落不落的,想摸摸秦川,又不好下手。 他被易水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带回家,看起来确实不太像个健康人类。 “真的没事。” 秦川并不嫌丁姨烦,一遍又一遍跟她解释,真没事,真不是不治之症,只是普通着凉引起的发热,而且已经好了,不然医生也不能放他出院。 “看看你瘦的。”丁姨心疼得快不行了,手在身上搓了又搓,在秦川身上比划,到底没落到他身上,害怕把他碰散架了似的,“都瘦的没模样了。” 这话别说秦川,易水都听不下去了。他把秦川从围巾外套的包裹里拆出来,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叫小老太太埋怨地瞪了一眼。 “哎哟我的宝贝丁姨,我跟你发誓,他真没事。”易水揽住她肩膀反复保证。 “不行不行,我这就去抓把虫草炖汤,叫老吴带我去买只新新鲜鲜健健康康的老母鸡回来!” 她边说着,已经解开围裙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把易水逗得不行。 秦川一时间分不清身边这俩人哪个更让人头疼,只好无奈地保持沉默。 “你说说,好好的人嘛,在家里怎么能着凉?屋里暖和的嘞,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我这就叫人来看看,把人都冻病了怎么能行的,你说说,窗子也关得好好的,地板嘛也热得很,屋里循环也好着呢,哎哟,真是不知道遭的哪一劫哟。” 丁姨收拾好,风风火火溜达出来嘴里还在抱怨,拍着手琢磨排除了一圈儿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但她这番话成功堵住了易水的嘴,他是笑不出来了,换秦川笑。 等丁姨出了门易水才凑到秦川身边暗戳戳说:“这下也叫你感受感受一天三顿大补汤的滋味儿。” 秦川看他一眼,没想到小崽子还挺记仇。 不管怎么样,秦川还是有了一种“回家很好”的感觉。 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体验,他太习惯独身一人的生活,也就早已经不适应群居生活。 被易水摁到沙发里坐着,秦川看他在家里四处串游着不知道在找什么,陷入沉思。 一个极有生命力的人侵入另一个人的平静人生,注定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可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秦川容许了这个人踏进了他的生活里。 “喝水。” 漂亮的手握着杯子递过秦川跟前,“医生叫你多喝水。” 秦川接过来把水喝了,放下水杯时盯着空杯子有几分茫然,他和易水之间的界线,现在在哪里? “哎哟,我就说我忙傻了,看见到处挂着红灯笼才想起来,明天新年了嘞。” 丁姨大包小包拎了不少,老吴帮她一起收拾着带上来。 她一进门就笑:“新年新气象,咱们先生会挑日子,新年前回家,未来一年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 没人不喜欢听喜庆好寓意的话,秦川也为这话笑起来。 “今晚我做好吃的给你俩好好补补,跨过这一年,你们两个呀,都顺顺利利,一切都好。” 丁姨笑眯眯的,帮忙收拾东西的老吴也笑弯了眼,在旁边憨笑着点头。 事实上这一屋子的人没有过阳历年的习惯,大家都还是习惯春节叫过年,就连十方年会,也一向是开在春节前。但节日这个东西,就是意头,给人一个庆祝高兴的由头。 秦川默许了这样的热闹,叫孤身一人的老吴留下帮丁姨的忙。 这大概是这个家里有史以来最吵闹的一天,但秦川没有皱眉,没有不悦,他还没走进书房,就被易水摁在餐椅上给他安排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叫他“接触人气”。 秦川就看着剩下三个转着圈儿的忙来忙去,像在看一部家庭向的电影。 丁姨左边嫌老吴笨手笨脚,右边又和声细语说易水不对,回头又问问秦川鱼吃糖醋的好不好? 秦川点头,说都好。 易水就抓着那条还在呼吸新鲜空气的鱼,被它疯狂摆尾甩了一脸的水,逗笑了秦川。 有仇当场就报的易水举着鱼伸到秦川那边,作势吓唬他要把鱼丢过去,话音未落,手里一滑,鱼在空中三百六十度高难度摆尾回旋,正中目标,换秦川手忙角落抱住滑溜溜的鱼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本来不敢笑的老吴和强忍着的丁姨在易水张狂笑声的影响下实在没忍住,这下除了还在惊恐的秦川,剩下三个人笑作一团。 毕竟,这样的秦先生,谁还不是第一次见了。 吃饭时间,无论易水怎么劝,丁姨都坚持分餐制,和老吴去里间,催促着老吴快点吃。 “我送你回家嘛,不要急。”老吴好脾气地笑,以为她在担心回家太晚不方便。 “跟你这傻帽说不清楚。”丁姨瞪了他一眼,伸着脖子往外瞧了两眼小声说:“快点!鸡腿给你的,赶紧给我吃完!” 老吴确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不生气,夹着鸡腿美滋滋吃完了。 他妻子多少年前就病逝了,儿子也成家了,现下忽然多个人管着自己,也挺不错的。 丁姨拽着老吴,吃完稍微收拾一下就要走。 秦川问:“有什么事吗丁姨?” “可不嘛,我这腰疼,叫老吴带我去看看。”丁姨扶着腰施展拙劣演技。 三个关心的男人都当真了,硬要送她去医院。 丁姨急得脑门儿冒汗,把两个高个儿一手一个摁回餐椅上:“好好吃饭,我这也不严重,这不有老吴嘛!哎呦乖娃儿,可不敢大过年再去医院了,你们好好的。” 秦川察觉出点什么,看看丁姨又看看老吴,了然摁住了急脾气的易水。 “丁姨,明天放假吧。”秦川说,“新年了,好好休息。” 丁姨笑眯眯应下:“诶,诶,知道嘞,你们不要再出来,我这就走了。” 说完就急哄哄拽住了老吴,往门外走得飞快。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易水还是担心,还没说话,秦川已经笑道:“丁姨没事,怎么看也不像腰疼的样子。” 易水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再想了想,有点想笑。 “丁姨不会是要给我们创造二人世界吧?” 这话把秦川说愣了,他倒是没想到这点,他以为丁姨是要急着和老吴约会。 “既然如此,就祝你新年快乐,秦川。”易水举杯碰对面的高脚杯,“你刚好,就喝水吧。” 秦川反应过来,手摁在杯子上笑:“新年快乐。” 这餐饭吃得安静平淡,和以往的任何一餐都没区别,又好像和以往的任何一餐都不太一样。 糖醋鱼的肉被易水用叉子拨开,刺一根根挑出来再放进秦川的餐盘里。甜口儿的油焖虾也一只只剥壳,把虾肉递给秦川。 他做得自然,连秦川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直到那口没刺的鱼肉送进嘴里的时候才察觉到,易水在照顾他。 他想说不用,但忍住了。 对于易水的了解包括不要拒绝他的好意,而且,赤色油亮的汤汁染脏了易水的手指,实在赏心悦目。 两个人还是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餐平常平淡的饭,却沉默起来。 在秦川生病之前,两个人发展到了更亲密的一步,可生病打断了节奏,今天想要再连起来,似乎有点奇怪。 这是易水的想法。 他在想,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秦川打破了沉默:“要一起去阳台坐坐吗?” “行。”易水说。 于是沉默换了个位置,继续沉默。 花房里还是易水养的那几棵花,并没有因为被花匠养活了,就多添几样,如今看起来孤零零的,但在冬天也算是灿烂地开着。 这些花和易水来这个家里的时间大概差不多长,被照顾得当的花在适宜的温度里开了又落,谢了又开,也已经有几回了。 易水在这个家里的身份也一变再变,从秦川的司机到了秦川的床上。 “小易。”秦川叫他。 易水正盯着花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听见秦川叫他就回头看。 “愿意和我说说你吗?”秦川看着他笑,“比如,你来自哪里?” 两个人坐在藤椅上,都靠在椅背上,像是躺在一起。 易水听他说完就静静看了他很久:“可我不想说。” 这是秦川预料到的答案,他笑:“这可不公平。你知道了我的全部,可我对你的认识,还只停留在你是易水。” “这不够吗?”易水问,“知道我是易水就够了。” 秦川明白他在表达什么,这也是一个恣意年轻的人会有的想法。 你了解我不必知道与我本身无关的外在条件,只要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就是一切。 但秦川还是说:“可你的秘密太多了,只是知道一个名字,似乎不够了。” 比如,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人,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你的家又在哪里? 你,又是谁? 第70章 跨年夜 秦川以为气氛会就此僵持住,也做好了易水或许会炸毛的准备,但易水总能一次又一次突破他的想象。 “你有多在意这些事?”易水问。 秦川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但还是委婉回他:“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会很愿意听。” “你这个人。”易水收回目光,改看没有星星的天,“分明是自己想知道的,也要绕两个圈变成别人想说。” 秦川微笑,承认自己身上存在这样圆滑的一面,不过对他而言,是个优点,并不会为易水讨不讨厌而改变。 “果然是新年了。”易水说,他伸手给秦川指明方向:“烟花。” 秦川顺着他的手看,烟花正炸开在天际。 “现在那里一定很热闹。大家聚在一起,都傻了吧唧地仰着头看天,冻得脚疼也收不回脸上的笑。”易水说着说着自己笑了,“确实也挺好笑的。” “嗯,听起来像是你会喜欢的地方。”秦川对他笑,“我带你去看看?” 易水瞥他一眼,哼笑一声:“你带我?这里只有两个人。会开车的,在这儿。” 他指着自己。 秦川的笑都深了几分:“那算我说错了,你带我去也不错。” “不去。” 哪知道易水拒绝得干脆。 秦川奇怪:“你不想去?” 易水白他一眼,嘁了一声,拉着长音说:“咱们秦老板不是大病初愈吗?就你这怕冷的小身板儿,现在带你出去看烟花,是打算再带你去一次医院吧?” 话里话外都被小看了,但秦川并不生气,也不在意,易水这些奇形怪状的口不对心在秦川面前已经能被完整翻译了。 “这也算是跨年夜,总不好就叫你陪我这‘病秧子’白白浪费。”秦川顺着他的话音调侃自己,“更何况,你不同意,我确实没办法自己去。” 这下换易水乐了,他歪头看秦川,问了个他好奇的问题:“如果你离不开车,为什么不自己开?” 秦川失笑:“这是个好问题。” 易水挑眉:“什么意思?” 秦川问:“当人在某方面必须受制于人时,有多大的可能是因为他不会?” 易水啧了一声:“不会就说不会,还话里有话了?” “要坦白承认自己的弱点可并没有那么轻松啊,小鬼。”秦川也学他啧了一声。 “少瞎喊,谁是小鬼?”易水先是呲牙,实际上也并没有真不爽,随即嘁了一声:“这算什么弱点?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本来是这样。”秦川脸上挂回笑,偏头看他,“但在你面前承认,可并不简单呀,小朋友。” 易水瞪他:“你今年多大?” “马上二十九岁。”秦川知道他想说什么,越是知道,越是想笑,“刚好大了你八岁。” “八岁而已,你倒像是大了十八岁似的。”易水无语。 秦川笑:“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九岁的这八年,说是十八年的距离也并不过分。这已经是人这一生中足以改变轨迹的最重要的八年。” 秦川瞄了他一眼就想他不会理解这话的意思,也并没期望他能理解,只是自顾说道:“我也并不老,也还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年轻人。但我和你之间的年轻跨越了八年,这八年时光,永远不会交汇,足以称作最遥远的距离。” “那又怎么样?”易水从藤椅上坐起来,撑在秦川躺椅的扶手上,扬眉说道:“不论你的八年还是我的八年,都只属于自己,不必交汇,八年再长,你也没用来等我。真要计较这些零零碎碎的,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也该是从相遇那天开始的,就像现在……” 他凑过去啄吻在秦川唇上,蜻蜓点水一样离开:“我们两个,只有一个吻的距离。” 秦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轻吻吓着,微微瞪大了眼,等他离开,又听见他的结论,更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秦川想说的,八年的距离。 这是只有一个真正的年轻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他热忱,冲动,一切行事都心血来潮,率性而为。 他着眼于当下,从不怀念过去,也不担忧未来,他只要现在。 和秦川步步为营的人生截然不同。 秦川不想争辩,也并不想用自己的观点说服谁,人生的立场没有对错,只有自我。 “我用一个秘密换你一个秘密怎么样?”秦川不再纠缠在上个话题,转而笑道:“这样算得上公平吧?” 易水来了点兴趣:“说说看。” “我不会开车的原因,从没主动向谁说过,今天分享给你,如何?”秦川说。 易水扬着下巴:“嗯哼,勉强有点儿意思。” 秦川叹了口气,先轻笑一声以表示对自己的无奈:“好吧,好吧,人是要为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再沉默一会儿,才看向易水,憋了很久说道:“因为过不了科目二。” …… 头顶仿佛有乌鸦飞过,易水先是以为自己没听清,随后消化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出来,下意识就觉得秦川在骗他。 “啧,秦川,编瞎话也要有点逻辑,你无所不能的秦老板因为过不了科目二考不到驾照,你是在讲笑话吗?” 这下换秦川无奈尴尬:“我一早知道,说出来就会被你笑。但我没有骗你,是真的。” 无所不能的秦先生,确实栽在了科目二上,当他第三次在科目二失败之后,秦川毅然决定,再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看不到希望的事上,对他而言,雇佣一位司机远比再把时间浪费在驾校的马路上更为经济。 当然,除了这件事本身,还有另一个。 “我小学时候,出过一次车祸。”秦川听易水笑的声音只能叹气,“那次撞骨折了一条腿,好在不是很严重,年纪小恢复得好,所以你看到现在这个秦川不是行动障碍人士。” 易水立马收回了嘴边的笑,皱眉看向秦川的腿,依稀想起来,在摸到右侧小腿的时候,好像确实有不长的一道疤痕,并不明显,如果他不提起来,不会让人联想到是车祸造成的。 秦川看到他严肃起来的脸色又解释:“说起来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除了偶尔下雨会有一点点不舒服,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哦,除了也不是太敢开车。”他笑。 对开车本身就抱有抗拒心理,再加上难以通过的科目二,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压力,才让秦川对开车这件事,彻底放弃了。 毕竟,开车对他而言,并非必须要掌握的技能。 可以不会,那就交给会的人。 “不会开就算了。”易水又重新躺回去,啧了一声,“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不就得了。” 秦川只是垂眼微笑,并没把这句话当做什么未来承诺。 到此为止,秦川默许了这场谈话最初的目的已经被转移,心中明白,今天大概是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你为什么对我好奇?”易水却又这样问道,他看着秦川:“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样的人?” 对于易水主动回到这个问题上,秦川也有点意料之外,但易水一向是这样的,从不会顺着谁的心意走。 “这不是很正常吗?”秦川说,“我们认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不再是‘姚池介绍来的司机’这样简单的身份就可以应付过去的了。” 他想了一下,又说:“易水,我猜到你不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离家出走的孩子。” 易水眯眼看他:“拿什么猜的?” “很多。” “比如?” “比如,你才二十一岁,但在第一天上班时,对那辆s450一点也不陌生。” 易水哑然,过了一会儿才说:“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止如此,但这件事,是秦川在碰巧听见老吴和李想聊天时意识到的。 老吴向李想抱怨“没开过的车中控台总是难分辨”,秦川上车时听见还笑了一下安慰他“多开几天就熟悉了”。 随即在汽车行驶过程中,秦川看向那片自己也并不熟悉的中控面板,想到了易水。 他空降上岗,但在第一次上手的时候就很熟悉,空调温度座椅角度,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他似乎从没问过别人。 这当然也可以解释成有开车经验,但老吴开车二十年,遇到从没开过的车都会手生两天,才不过二十出头的易水是怎么做到了如指掌的。 或许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他曾开过。 这辆车并非什么顶级奢侈豪车,但作为商务用车,确实在一个符合十方副总身份的价位里,普通家庭,大概不会选择添置这种车在家里。 当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秦川在刻意的观察里,发现了很多事。 比如…… “李想告诉我,你那些很……有个人风格的衣服,”秦川选了个委婉的词,“价格不菲。” “价格不菲?”易水想笑,“衣柜里塞满定制西装的秦总能对我用上这个词?” 秦川也笑:“我穿在身上的不是衣服,是别人对十方的判断。” “可你不一样。”秦川扫量他一眼,“一个年轻的孩子,会在‘亡命天涯’的时候,还把虚荣心穿在身上吗?显然不会。更何况,如果是为了炫耀,应该选择有明显logo的衣服,而不是叫人看不出价值的设计款式。” “啧,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损你。”易水抓了一把头发,“平时没看出来你喜欢玩儿侦探游戏。” 秦川知道自己说中了,所以他又开始试图用语言攻击来掩饰自己。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秦川继续说。 “还有?”易水这下彻底从椅子上起身,靠在阳台边上贴在玻璃窗上站在秦川对面,很想从兜里摸出一支烟,但他忘了,已经很久没买过烟了。 秦川依旧靠在藤椅里,这下没再急着说,看着外面密集起来的烟花炸开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九分。”秦川说,“还有二十三秒,就是新的一年了。” 易水偏头看窗外:“怎么?你还有数秒跨年的仪式感?” “也送我一个新年愿望怎么样?”秦川问。 易水愣住,回头看他,阳台暖黄灯光下的秦川看起来格外温柔乖顺,笑眯眯的要一个新年愿望,像谁家的孩子在摊开掌心要一块糖。 跨年的气氛还是穿透玻璃传进了人的耳朵里,就在不远的地方,人声集合,在倒数最后十秒。 【10——9——8……】 “想要什么?”易水问他。 【5——4……】 “那把对你很重要的琴。”秦川也从椅子上起来,走近易水,和他只剩下一步的距离,“在新年弹给我听听看,可以吗?” 【2——1!】 欢呼声实在太大了,聚集在一处的人喜悦是会被放大的,尖叫声是会传染的,于是在这个普通的夜里,因为一个节日的名头,变得不再普通的跨年夜,给了人情理之中的好心情,和平时不被允许的热闹。 看着凑在眼前的秦川,易水的心脏和隐约传来的欢呼声和在一起,鼓噪热烈地跳动。 最近他的心脏确实变得不一般了,它总在看见秦川的时候,和秦川贴近的时候,自作主张地狂欢。 但易水很快接受,并喜欢这种感觉,心脏每跳得快一次,都像在扯着他叫他去拥抱秦川。 所以他照做了。 秦川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用了很大的力气,让秦川都错愕不明所以。 “它对我意义非凡。” 易水的手摁住秦川的后脑勺,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你想听,我就会。” 会愿意把意义非凡的琴,弹给让心弦跳乱的你。 只要你准备好了,就随时可以。 第71章 是我小瞧了你 秦川从没对易水的琴表现出来过这样的好奇,所以在易水把琴盒带来的时候,那种想要知道其中是把什么琴的心也提了起来。 在为了这把琴打了人的那天,秦川看出来,这绝不会是普通的琴,那个通体乌黑的琴箱看起来油润光泽,其中装着的也不会是廉价的乐器。 易水把它放在地上,摁开琴箱,总算露出了乐器的真实面貌。 是把吉他。 竟然是把吉他。 秦川这种对乐器了解只限于大众认知的人,惊讶于,这样一只琴箱里装的,竟然只是一把吉他。 但仔细看来,又和普通吉他不太一样,它琴头的质感古朴,和琴箱相得益彰,分明是吉他,又不像他印象里的吉他。 易水单膝着地,把它从琴箱里拿出来,好像很久没见一样,轻轻摸了摸琴头。 “这是……” “古典吉他。” 易水盯在琴身上,拨了一下弦,声音闷闷却悠长地响了一声。 秦川很意外,意外在,他没办法把古典吉他里的“古典”两个字和易水联系在一起。 “它被闷在箱子里实在太久了,今天能出来它得感谢你。”易水笑了一声,很快握住琴颈站起来,“想听什么?” 秦川实在难以想象,易水那双手,摁在这把古朴的古典琴上,会是什么样的。 他控制不住地滚动喉结,盯着易水握住琴的手说不出话来。 易水看出来了,放肆地笑,坐到椅子上抬眼看他:“这么喜欢吗?这双手。” 秦川诚实点头,并做好了接下来看到那双手飞扬在琴弦上的准备。 “我曾经决定,再也不会弹这把琴。”他说着不顾秦川表情变幻,又张开手在秦川面前正反晃了晃,“指甲,你剪的,对于古典吉他来说,太短了。” 秦川眨了眨眼,不知道这事也能轮到自己背锅。 “所以声音可能会闷一点,凑合听吧,听个响儿就算了。”易水拨动琴弦调正音色。 刚才易水靠过的窗,换秦川靠在了上面,看光源下的易水低头调试,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后背窜上来,直抵大脑,让他兴奋起来。 “那就……”易水垂眼沉默了一会儿,把琴横抱在胸前,“这个吧。” 他抬眼看秦川,手里的弦已经拨动着试音响起来:“scarborough fair.” 秦川站在光源对面,听见这个名字试图在大脑里搜索它的旋律。 直到短暂的停顿,一个低吟声从琴弦上滑出来,如一把从月上落下来的箭,穿进他的耳朵里,直抵心房。 易水不再像是易水,往日在他身上看到的一切不羁恣意都消失了,曾经落在他身上用来定义他的每个词语都不再适用,那盏散着柔和光线的灯是专门亮给他的,空气里每一粒灰尘都在光里起舞,和着这支轻柔忧愁的曲子。 秦川的笑慢慢收回,交叉抱在胸前的手放下去,靠在玻璃上的身体也渐渐挺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那位年轻先生的身上。 那两只从最开始就彻底迷住秦川的手,在琴弦上下拨弄滑动,如易水最初所说,声音没有想象中的清脆,却低沉得动听。 易水的头自始至终没抬起来过,就垂着眼看着手里的琴,认真在拨动琴弦。 秦川说不出话来,为远超出他预期的演奏。 在这一刻,秦川甚至没了任何污浊念头,只能沉醉其中,漂亮的泛音让易水的手离开了琴弦,直接拨到了人心上,让秦川跟着颤抖了。 这曲子太短了,在易水停下来的那一刻,秦川的脚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易水握住琴颈,结束了这次为一个人的独奏演出。 他看着自己握在琴上的手,忍不住张开看它,下一秒,它被人轻轻握住了。 易水回神,抬头看他,眼睛眨了一眨,还没睁开,在唇上落下一个来自秦川的吻。 这好像是秦川第一次主动的亲吻,让易水猝不及防怔住,握紧了琴颈,和秦川的手。 在这个格外绵长轻柔的吻里,秦川好像还能听见那古老悠长的曲子,像是谁在耳边低诉。 秦川不知道,可就是在这一刻,他想做、他能做的事,只剩下了这一件,那颗精明聪慧的脑子里游走的每一条神经线每一个神经元产出、传导的都是这个。 吻他。 就现在。 这个干净纯粹的吻结束在易水的笑里。 两个人分开,鼻尖还贴着鼻尖,秦川另一只手轻轻捧着易水的脸,听见他笑也跟着笑。 那一点旖旎气氛消失无踪,秦川笑着退回玻璃窗前,不能再和易水四目相对,只要接触到视线,他们俩就忍不住地笑。 “差不多得了。”易水把琴收回去,手插在裤兜里溜达过去,看着秦川的嘴唇笑:“刚才的吻,算是小费吗?” “这说法过分庸俗了。”秦川不同意,“只是一个听众的情不自禁。” “你的情不自禁,我喜欢。”易水笑,“不过,咱们秦老板最喜欢和钱打交道,还能觉得交易庸俗,啧啧。” 秦川也笑:“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一个吊儿郎当的小鬼还有这一手儿?” 秦川被他的问题问住,想了想,事实好像确实如此,又不全是如此。 “没想到,你琴,弹得这样好。”秦川叹道,“你知道,我学过一些不足道的乐器,但那都只是作为向别人展示的一门技术,可你不同,就像是……” 他停下来,眯着眼看易水,脑海里又浮现易水刚才的样子,才重又斟酌出一句话:“展示了乐器的灵魂。” 易水唇角微微翘起来:“你呀,大概是没听过古典吉他的原因。” 很奇怪,易水并没有为此得意,和他以往喜欢嘚瑟的样子不同。 他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拨开秦川有点乱了的额发,低声说:“这把琴,本来就是有灵魂的,不是我带给它的。” “为什么会选这首来弹?”秦川对这个也很好奇。 易水的手在秦川额前顿了一下,才又落下来,耸了耸肩:“没什么,因为这支最熟。才艺展示的时候,不就应该把最拿手的那个拿出来吗?” 秦川赞叹:“这是一支美丽且哀伤的曲子。” “确实如此。”易水笑了一下,“所以还满意吗?你的新年礼物。” 秦川却一点也不想转移话题,而且十分想知道关于这件事的内情。 “这不像是一个业余乐手会有的水准,小易,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不是。” 易水回绝得很快,意识到之后他看了秦川一眼,微微瞪了瞪眼:“这个晚上,你能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秦川坚持:“这是一个跨年夜,足有一年的跨度,可以容许我们两个都说说自己的故事。” “啧,少和我玩儿你这些矫情的文字游戏。”易水去牵他的手,“才刚痊愈的人,可没有通宵熬夜的资格。” 秦川被他拉着,没有反抗,眼神难得没有落在手上,而是易水后背上。 这只会弹琴的小狼崽子,还藏着什么故事? 秦川洗完澡安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刚才易水弹琴的一幕,耳边一直环绕响起那支旋律。 还没想完,门被人打开,从外面大喇喇溜达进来一个大高个儿,顺手把门甩上,打了个哈欠十分自然地甩飞拖鞋摔进了床里,掀开被子在秦川身边挪了挪位置,把自己塞了进去,甚至在秦川胳膊边上拱了拱,找个最佳位置埋进去。 秦川看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哭笑不得,默许了一颗毛茸茸的长毛脑袋塞在身边。 “灯。”他在被子里囔囔。 秦川伸手闭了灯。 “躺好。” 秦川摘掉眼镜,在他身边躺好。 “晚安。” 秦川这下不想笑都不行了,笑出声说:“晚安。” 听见他笑,易水也跟着一起咧嘴,脑袋也重新拱了拱,找到了床伴的颈窝,满意埋了进去。 秦川抗议:“痒。” 易水霸道:“忍着。” 两个人这下都不说话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易水在被窝里找到秦川的手握住,咕哝着问:“还不睡,想什么呢?” 秦川再次发挥该诚实时选择性诚实的半良好品质:“闭上眼睛,都是你在弹琴。” “嗤——”易水在被子里笑出声,“傻帽儿。” 秦川也觉得确实挺傻的,因此不反驳,就跟着在黑暗里笑了一下。 “你喜欢,以后我再弹给你听。” 秦川感受到被子里的手被握紧,就“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秦川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好像快睡着的时候,听见易水问他:“睡了?” 秦川没说话,也没应他。 “五岁。”他没头没脑地说,“我妈教的。” 秦川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在黑暗里睁开眼,就看见从他肩窝处挪开的脑袋也亮晶晶地睁着眼,正和他对视。 易水伸手捂他眼,重新把头埋回去,被子蒙住的声音含混不清的。 “剩下的看心情,所以别想了,赶紧睡,不睡小爷咬你了。” 秦川被他暖烘烘的手掌捂住眼睛,伸手去够,嘴角又挂上笑,重新闭上眼“嗯”了一声。 那只手也被易水拉进被窝,十指交扣着握上。 秦川被彻底封锁在易水的怀抱里,但没那么抗拒。 脑海里还是不住循环着易水在光下拨动琴弦的样子,他和琴都闪着光,从尼龙琴弦上飘出来的音符包围了秦川。 这样的侵袭让人喜欢,秦川闭着眼睛,感受着身边的热源和呼吸声。 易水,是我小瞧了你。 第72章 交友不慎 秦川都已经正常投入工作中好几天后,生病的消息不知怎么曲折传进了大老板的耳朵里,也就接到了他拨来的电话被关切了一番。 “我很好,您别担心。”秦川翻动着桌上的文件温声回道。 “你还年轻,有上进心是好事,但要过分透支身体,就本末倒置了。”电话那头的董事长看似语气严肃批评了两句,又很快话锋一转,“不过对你,我一向是放心的。听说你前阵子给自己放了几天假,这就对了,要劳逸结合,学会松弛下来。” 秦川谢过老板的认可和关心,自然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简单汇报了两个在他看来能拿得出手的项目说给他听。 董事长笑呵呵表示早已听说了这场漂亮的心理战,待到春节前年会要好好表彰一番,秦川又谦虚推辞。 两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但该讲的客套话还是不可避免的。 秦川也是证明他这阵子没有虚度光阴,无论出差还是休假,都把手头的工作堪称完美地做好了。 董事长笑叹一声:“还是年轻人有冲劲儿,这些事你放开手脚大胆去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相信你的。十方有你,我放心。” 秦川明白他是真这么想的,也知道自己不能全然当真。 “你瞧瞧,本来是关心你两句,又被你搞成项目报告会议,真是拿你这拼命三郎没办法。”董事长大笑两声,又在通话结束前想起什么来:“上次去你那儿碰见那个年轻人,是个热心孩子,倒是叫我想起你刚来十方那会儿。” 他说的是易水。 秦川急速思考了一番最近有关易水的事,似乎没什么可传达到天边的新闻。那就是董事长真的在回忆过去了。 想到这里,秦川才微笑回道:“您说易水?上次过去时间不短,您怎么想起他来了?” “易水,是个好名字。”董事长说,“人上了年纪,总是会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是跟你聊天,想起来你进十方的第一天,也是在电梯里和我碰上面,和那个孩子一样热心。一晃四年都过去了,我呀,就被你们这些能干的才俊催老的。他是在你手下工作?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年会叫他也来,我还想和他聊两句看看是不是你亲自教出来的学生。” 秦川还没来得及回应,那头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多谈了,养好身体,见面时可不要叫我看着伤心。” 他这样说,秦川就又为了领导的关切心软,这位老先生,也算是秦川的伯乐。 “好,您也保重。” 挂断电话之后秦川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还是点开了微信,打开易水的聊天页面,对话框里发送了一行字过去。 【秦川:工作顺利吗?】 消息回来的速度快得惊人,秦川的屏幕还没来得及锁上,对面已经回过来了。 【易水:想我了?】 这家伙…… 秦川想笑,又无奈,只好把手机锁上丢在一旁,再次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 关于易水的新工作,发生在上周。 元旦过去,秦川无论如何都得回到工作岗位上把新项目捋清楚。 关于易水的去处,却成了没思考过的难题。 易水拒绝再和秦川一起工作,也不想再进十方坐在秦川的办公室里,至于司机的位置,更不能抢走老吴的岗位。 秦川想,他完全可以就躺在家里,吃喝玩乐,只要不捣乱,做什么都可以。 毕竟,从名义上来说,秦川现在还是包养了这位小帅哥的金主。 这话当然没放在明面上说,秦川只是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喜欢做什么都好。” 但不知道易水是怎么想的,他也没跟秦川商量,某一天自己出门回来说找到了新工作。 他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能找到什么正经工作。 秦川皱眉,并且想起了不愉快的打人经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易水不想说,所以就不说。 但他不说,秦川会想办法知道。 “哎呀,你烦不烦呀?我都说了答应弟弟不跟你说的,你瞧瞧你,这个烦人劲儿。”姚池挠着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鸡窝头不耐烦,“我说川儿,怎么回事儿啊?你还成弟弟监护人了?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他干点儿啥还得随时跟你汇报了?” 秦川直接屏蔽他罗里吧嗦的废话,丝毫不受他影响:“我不是他监护人,但他现在住在我家,我有知道他工作安不安全的权利。” “哦,人住你家里,就得把裤衩儿都扒了给你看看什么色的?再说了,他住你家咋了?我还是他官方代言人呢!”姚池撇嘴,疯狂在对方容忍底线上下窜动。 “你不说就算了。”秦川懒得浪费时间跟他辩论。 姚池重新摔回被子里享受胜利:“唉~这就对了。好川儿,过两天哥哥请你喝酒啊。” “也请你跟姚叔叔说,你的行踪,我不清楚,我工作忙,下次找你,不用联系我,直接冻卡更快。”秦川淡淡说完挂断电话。 把手机静音翻转,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一小时后,李想敲门进来:“秦总,姚池先生说信息发给你了,提醒你记得看。” 秦川头都没抬:“好。” 李想继续:“姚先生还说,刚才秦总说的话,麻烦收回去,他什么也没听见。” 秦川笑了一声:“去忙吧。”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秦川才拿起手机,看着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冷笑一声,点开他发来的消息。 【姚池:我怕了你了行了吧!你真是我祖宗!】 下面附了一张截图,秦川点开看,是姚池和别人的聊天记录,内容是在推销易水。 【姚池:弟弟说不怕吃苦,重点累点的活儿也可以,那我能同意,冯越知道了还不跟我拼命啊。再说了,咱身边也没有什么重活累活可干的。他说会教钢琴,什么大小提琴也会一些,我就找了找身边有没有生了崽子的姐,把他塞过去了。这姐你也认识的,前年咱们还一起吃过饭记不记得?】 秦川思考了一会儿,从记忆里想起了这位只见过数面的张姐,对她仅有的印象是个开朗大方的人,再看了薪资、工作内容和工作地点,算是放心了。 这种环境单纯,又是姚池熟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好再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件了。 很难想象易水教人的模样,但在欣赏过他演奏之后的秦川很相信他能做好这件事。 他没让易水知道这件事,也就假装自己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去哪里上班?正冷的时候,叫老吴送你去。”在早餐的时候秦川这样说。 易水说:“吴叔腰不好,给你开车就行,我自己应付得来。” “那就叫李想把车钥匙给你,老吴换车接我,你自己开车去。” “哪里那么矫情?”易水照样拒绝,喝了一口汤嘟囔着:“不然买辆自行车得了。” 这算是个折中的办法,秦川考虑之后没再纠结,当天下午,易水就收到了一辆越野自行车,和一副手套。 “手套戴好。”秦川叮嘱。 易水在手上拍了两下手套,笑道:“怎么?怕冻着这双爱手?” 秦川不会和他争辩,点头说:“是。” 易水嘁了一声,甩着手套走了。 在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易水不知道,有辆车远远坠在他身后,缓慢行驶,直到确认他进的确实是姚池发来的那片别墅区里。 “秦先生,还往前开吗?”老吴问。 “不用了,去公司。” 在车上,秦川掏出手机,难得主动联系姚池。 【秦川:下午四点,有事找你。】 那天下午,秦川约姚池出来见了一面。 “什么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了还必须得见我一面?”姚池把外套甩在旁边,挥挥手叫服务员先下去。 秦川递了杯茶给他:“见面你才不敢撒谎。” “嘿,什么人呐?”姚池恨不能翻个白眼,翘脚叉手靠在椅背上,不高兴了,“小爷我当着你面儿怎么就不敢撒谎了?再说了,什么叫不敢?那是对朋友的尊重,尊重你懂吗?” 秦川并不和他周旋:“那你尊重一下我,回答我几个问题。” 姚池拿起杯子大发慈悲掀了下眼皮:“我听着吶。” 那意思,你说。 秦川直接问:“对于易水,你了解多少?” “易水?”姚池茶还没进嘴,古怪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没失忆的话,你好像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在电话里,还欠了我一顿饭。” 当时秦川认定姚池不清楚易水的事,也没有必须要了解清楚的念头,所以确定没有浪费时间和姚池见一面的必要。 “所以今天当面问你。”秦川说,也不绕圈子,“易水没身份证的事你知不知道?” 姚池吸溜了一口茶,呲牙咧嘴地嫌弃,把茶杯随手扔回桌子上:“下次能别来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地儿吗?咱就不能晚上抽个空去吃口饭?你也太小气了。” 秦川耐着性子:“我晚上有事,只有这个时间有和你闲聊的空,所以你说点有用的。” 姚池想气他,又怕惹恼了这个表面笑眯眯内里脏兮兮的家伙,切了一声还是胡乱点了点头:“知道啊,这个事我让他去给你当司机的时候不就告诉过你。” “姚池,你确定要和我玩儿文字游戏?”秦川抬眼看他。 姚池下意识僵了一下,被秦川背地里伤害的回忆蹭蹭往大脑里涌,吞了下口水喊:“什么……意思!川儿,咱先说好,好好说话,不许动脑子!” 秦川直接问:“你跟我介绍易水时怎么说的?” 【这人只想赚个外快,不想签合同】 【证件可以出示,但不上交复印件】 “哎呀,情况就是这样,我能怎么说?说他是个什么证件都没有的三无人员?照你秦老板的小心眼儿,能同意他去吗?”姚池越说声音越小,自认理亏,往后面缩了缩。 “他是什么人?” 秦川今天来并不是要和他秋后算账,只是有些关于易水的问题,必须要问一问了。 “我先声明啊,我确实和他不熟,而且我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真的,一个字儿都没骗你。”姚池举着手指头发誓,又追了一句,“还有,我没说的不是我藏着掖着,是我真不知道。这没问题吧?” 秦川眯着眼扫了他一眼,看得他心虚,又想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凭什么心虚,又梗着脖子挺了挺胸脯。 “你说。”秦川轻抬下巴,“我会判断。” 姚池一脑门子黑线,这造了什么孽,怎么跟审犯人似的。 第73章 冷血动物 被秦川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实在叫人浑身发毛,姚池仿佛在一瞬间把从小到大的恐怖记忆都闪回了一遍,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没事儿别招惹秦小川,他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被他记恨的下场一定十分惨淡。 “除了他没身份证这事我稍微委婉了那么一小下下,其他事都没骗你啊。”姚池先发表免责声明,刚说完就又被他看怕了,干咳了两声无奈,“我都说了,都是看在冯越的面子上,他和冯越的关系我不清楚,但我和冯越那可是铁哥们儿!” 秦川没兴趣听他和冯越是不是铁哥们儿的故事,先捡着姚池可能知道的问:“他是哪里人?” “冯越是北峰人,我估计弟弟也是吧。”姚池摸着下巴猜测,又挥了挥手无所谓道:“冯越嘛,玩得开的生意人,喝酒认识的,现在人在国外,所以托着我照顾一下这个弟弟。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挺惊讶的,毕竟冯越和你还挺像的,你们这样的人,不是一般都不喜欢欠人情嘛。能为了易水兄弟联系我,肯定不是普通关系。” “你看得出来易水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吗?”秦川问他。 “大哥,拜托,弟弟那模样儿,造型,怎么看也不像老老实实的大学生。”姚池一边说一边往自己身上比划。 “他今年多大来着?学都没上完吧?不知道是不是跟家里闹了别扭跑咱这儿来了。”姚池打了个哈欠,对于易水的故事实在兴趣缺缺,懒得跟没骨头似的又歪在了椅子上:“甭管怎么着,人愿意叫我一声哥,我不得把人当亲弟弟一样招待起来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铁石心肠。” 说到这句,反应迟钝如姚池都突如其来地觉得不对劲了。 他从椅背上蹭的一下坐直,脸凑近过去审视秦川:“等等,等等等等。” 秦川看着快贴在面前的大脸皱眉:“结巴什么?” “切。”姚池冷笑一声,“哼,哼哼,秦小川儿,不对吧?你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怎么对个小朋友这么关心啊?” 秦川面不改色:“关你什么事?” “本来是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对方可是我亲弟弟,我就不得不关心一下了吧?”姚池着重强调了“亲弟弟”三个字,摆明了要理直气壮地八卦,“你懂什么叫情同手足,莫逆之交吗?” 秦川嗤笑一声:“亲弟弟你能给人看酒吧里去?他在隔间里睡了两个月你知道吗?在酒吧里帮人端盘子递水弹琴赚点生活费你知道吗?被房东刁难纠结亲属把他打了你知道吗?” 这串连环质问把姚池问晕了,他尴尬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不忙吗?他不联系我,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了?” “亲弟弟?”秦川以其人之重音还之其重音,“情同手足?莫逆之交?” 姚池又被噎住了,他梗着脖子,张张嘴又闭上,简直有苦说不出,你说你没事儿惹他干啥呀! 但又转念一想,秦川知道的这么清楚,也属实不太正常。 他哼哼了两声:“行行行,你打小时候就比我会吵架,吵架我吵不过你,我和你讲理。” 吵架?秦川根本懒得理他。 “秦小川,你说实话,不会是看上弟弟了吧?”姚池呲着牙啧啧摇头,一副唾弃模样:“你这个禽兽,他还是个孩子啊!” 修养良好如秦川都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这个人两脚,拳头都握紧了想到把他打了还得浪费时间带他去看病,实在不值,就此忍住了。 看秦川脸都像是绷紧了,姚池就又高兴了。其实姚池对于秦川喜欢谁,爱和谁在一起干嘛,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有任何意见,用这语气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恶心人。 但看秦川这意思,好像确实是对漂亮弟弟有了不轨心思才对。 “怎么回事?川儿,改老牛吃嫩草了?”姚池乐,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弟弟长得好,喜欢他也不吃亏。” 秦川有点烦了:“别发疯,少说胡话。” “切,不喜欢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没见你来关心关心我呢?咱俩可是穿一条裤衩儿长大的,有没有点良心啊?”姚池白了他一眼,倒回椅背上,唉声叹气,“我招谁惹谁了?被你叫出来跟盘问犯人似的。简直是在挥霍我多姿多彩的人生。” 听姚池开始碎碎念叫人无语的废话,秦川知道大概是问不出其他的了,不是姚池要撒谎,是他确实就知道这么多。 秦川是了解他的,姚池这个人,确实会为了一个朋友的托付帮忙找找门路,所以他为了冯越的请求把易水塞到秦川身边,是件符合常理的事。 “我走了。” 事情搞清楚了,就没必要再和他浪费时间,秦川拿起旁边的外套和围巾准备撤了。 “这不马上都要过年了,我看冯越那意思最近也就回国了,到时候安排你们见一面不就得了。”姚池到底说了句有用的。 秦川觉得可行:“他回来,你联系我。” “行。”姚池应下,也收拾好外套站起来,瞥了一眼茶杯砸吧砸吧嘴嫌弃道:“下次可千万别再来这地儿了,我都觉得不带根拐棍儿来不合适。” 秦川也同意,带这种人来喝茶,不如给牛喝。 出了茶馆的门,姚池掏出一颗烟叼在嘴里,不用点火,冷得嘴里就开始冒白烟。 “说起过年,怎么着?今年要不和哥哥一起,整个跨年轰趴。”姚池把手揣兜里咬着烟把儿看他。 秦川把围巾仔细围好,手套戴好,摇头:“不去。” “瞧瞧你这冷血无情的样子。”姚池瞥他一眼,“家,家,不回,朋友,朋友,不陪。你想咋着?” 秦川淡淡说道:“你不都说了吗?我冷血无情。” 老吴瞧见他们,从车上下来接他,帮他开车门。 秦川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笑道:“冷血动物可没有家,只有洞穴。” “你就装吧。”姚池把烟点上。 等秦川的车走了之后夹着烟笑了一声。 你在意谁,你的时间就用在谁身上。这句话套在秦川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他愿意为了了解易水的过去花费他“宝贵”的时间,即使不是喜欢,也不是一般的在意。 姚池随即想道,啧啧,比起秦川喜不喜欢易水,小易弟弟被这样一个别扭的人喜欢也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 室外抽烟实在冻手,姚池路过垃圾桶把烟撵灭丢进去,手插在兜里又想:实在想象不到,秦川会怎么喜欢一个人。 小学有姑娘给他递情书,他当场指出其中有两个病句三个错别字,圈起来之后认真还给人家,叫她改好再交给老师,比较容易得高分。 这事姚池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要嘲笑他一遍。 这个家伙,有喜欢人这根筋吗? 秦川说晚上有事,没骗姚池,但这件事,只是在家里等易水回来吃饭。 “回来了?”秦川快速打完最后几个字把这个工作交代完毕,放下手机去看门,脸上自然挂着笑,“丁姨等了你很久,说是第一天出去上班,要好好看看你。” 这句话逗笑了易水,他踩下鞋子换上拖鞋:“我是工作,又不是变异,还会变个样子吗?” 秦川也笑:“所以太晚了,我叫她先回去了。吃饭吧。” “哦,好啊。” 秦川没问易水去做什么了,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在易水到时间还没回家的时候,老吴已经领命去易水工作的地方看过了,等到看见他出门,才回电给秦川,叫他放心。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平常又有些与众不同的变化中生活了一阵子。 每天夜里,易水都爬上秦川的床,偶尔会直接压在秦川身上,隔着一层被子,索取一个亲吻。 但他们什么也没做。 易水喜欢亲完秦川后就缩进被子里,整个人长手长脚地把秦川圈在怀里,看起来像是完全占有了他,却又把头深深埋进秦川的颈窝里,像是归属于他。 秦川从不适应这样的过分亲昵到完全接受,易水躺在他身边,每天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易水,这件事情俨然成为了秦川生活里的一部分。 但他们什么都不做。 秦川有些恍惚。 他和易水之间,基于情欲,是人本能中最无能的一面爆发,是对深埋在温和皮囊之下的欲望掩藏不住的渴望,是一个男人,对身体反应最直接地回应。 他不愿意暴露在旁人面前的癖好性趣,在易水面前表露无遗。 他还是对易水那双漂亮的手无比着迷,唯一奇怪的是,他的目光没办法只是停留在那双手上,在秦川的视线范围之内,易水的手成为了易水的一部分,再也没办法把它摘离出来,仅仅当做可以令他攀上欲望高峰的一双漂亮的手。 夜深了,秦川又被易水睡梦中迷迷糊糊中收紧的手叫醒,就干涩着眼微眯着看对面的脸。 秦川睡眠质量算不上好,有点动静很容易醒,从易水搬上这张床后,几乎每晚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但秦川不反感,不讨厌。 那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贴近的手,怎么会讨厌。秦川是这样想的。 在又一次陷入睡意中时,秦川脑子里也会想,所以连带着手的主人,一起无法抗拒,也算是合情合情。 毕竟这只养了足够久的小狼崽子,不仅亲人,而且在某些方面傻得可爱。 比如,他现在乖巧的一如秦川期待过的样子。 比如,从那天开始,一直坚持叫他秦川。 比如…… 在领到周薪的第一天,那块从他书包里掏出来的小蛋糕。 “喏,给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得意,能叫人一眼就看穿,但他不在意。 他只是打开那盒蛋糕的蝴蝶结丝带,捧到秦川面前,说:“你喜欢的那家,草莓味儿的。” 又一个无法大方展示在他人面前的秘密被他记在心里,秦川只能看着那一角草莓味蛋糕恍然沉默。 在那一刻秦川意识到,他在易水面前成为了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他应该恐惧,但他没有。 他只是张嘴去够那块被易水端在手里的蛋糕,尝到了无与伦比的草莓味道。 是酸甜的。 “这么喜欢吗?急成这样。” 易水自己大概不知道,他是怎样笑得眉眼弯弯。 “我也尝尝。” 不喜欢吃蛋糕的人凑过去舔了对方嘴唇上黏着的奶油,再然后是一个深吻。 他尝过了,味道不错,值得喜欢。 第74章 你要去哪儿 距离真正过年只剩下了不到半个月,不论家里还是公司,都好像开了倍速一样在赶进度似地过。 丁姨坚持今年过年有人陪秦川了,必须要热热闹闹过,不能再像往年一样冷情,连个年味儿都没有。 秦川听完之后想想易水喜欢热闹的样子,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他不喜欢麻烦,但不能叫易水也跟他一起过没滋没味的年。 老吴被秦川指派给丁姨指挥,一应采购布置就随这两个上了年纪的长辈操持。 在年尾的时候,李想就再次暂时兼顾了司机的职位,每天接送秦川上下班,也就不可避免的几乎每天都要碰上易水,被他嘴欠戏弄两句。 李想差不多也要对这家伙的粗俗免疫了,干脆就保持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算了。但心里甚至盘算着孔逍舟说的跨省出差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也给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点颜色看看。 “年会定在了24日,到时候我会再跟你提前确认内容的。” 秦川把手里的文件签了字递给李想,点头表示清楚了,又看了一眼时间:“今天还有需要尽快处理的工作吗?” 李想快速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了。” “那就好。”秦川点头。 李想也看了一眼时间:“秦先生,今天想跟您请假,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送你回家吗?” “可以。”秦川答应下来,抬头看他:“是有什么事吗?” 李想有点为难地笑了笑:“一点私事。” 他这样说了,秦川就及时住口,不好再多问:“这阵子辛苦你了,都会记在年终奖里。”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还是又说:“有我能帮到的地方,不要客气。” 李想感动,心里也跟着温暖:“谢谢秦先生。” 秦川拿好外套:“那就走吧。” 李想在践行老板最在意的安全行驶,静音的手机就放在一侧,秦川注意到李想的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不知道是谁这样坚持给他打电话过来。但这涉及到个人隐私,秦川适时避开目光,看向了窗外。 今年冬天很怪,接近年尾了,还一场雪都没下,不下雪,天也一样阴沉沉的,看着外面身上已经开始发冷了。 路上光秃秃的树枝一排排晃过,秦川的眼神也慢慢恍惚起来。 这么冷的天气,易水骑自行车大概很冷,之前没想到,看来要帮他买些骑行保暖的产品才行。那双手套够不够厚,不知道骑起车子来会不会漏风进去,如果手指头冻僵了,弹琴也弹不利索吧? 这周持续降温,他穿的还是初冬时候的外套,裤子也没见他换厚的,晚上脱衣服的时候甚至还是一条单裤,那两条长腿秦川没摸到都嫌凉,但因为两个人能接触到对方皮肤的时候已经是在洗澡之后,这家伙又像个大火炉围在秦川身边,甚至半夜会踢被子把秦川惊醒给他盖上,实在难以问出那句“你冷不冷”。 二十四日年会之后也该放年假了,到那时候距离真正过年也不过就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手头上的事情都赶一下进度,带他去添几件新衣服吧。 这周工作都收尾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孔逍舟那件事还在推进。但秦川并不着急,而且,这事的负责人也不是他。不过秦川知道,孔逍舟肯这样让步送合作是为了他,所以该参与进去的地方,他不会回避。 为了他。 秦川当然清楚。 孔逍舟不是个拎不清的人,他是符合秦川理想状态里亲密关系的合作者。足够成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给秦川添麻烦,尤其是,知道在什么时候不打扰秦川。 除了最后一次。 既然想到这里,秦川就不得不从记忆里摘取出来这一段,对孔逍舟近乎失态的模样感到困惑。 他们两个不是心知肚明的关系吗?孔逍舟的质问对他来说是个迷惑行为。把他拦在去谈合作的路上也是秦川不能理解的奇怪。 他如果想分开,就该知道,甚至都不必打电话给秦川,只要不再联系他就够了。 秦川不想这样说,但孔逍舟当时的状态,很像在认输求饶。 可秦川从来没做过什么需要他认输的事,实在没有必要走到秦川面前,看似高姿态正经而正式地说出“分手”两个字,然后对秦川的“自私”进行灵魂抨击。 这样的高姿态,实在难称体面。 在秦川认识里,孔逍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但这样的奇怪也只维持了一瞬间,便被秦川抛到脑后,毕竟,孔逍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问题,难以在秦川的脑袋里挪出一个角落来思考剖析。 这份关于孔逍舟的回忆持续到了车停在了红绿灯前,秦川的目光也就被迫停留在了对面商场挂着的巨幅海报,上面是个秦川不怎么熟悉,但好像看见过的男明星在展示当季新款的冬装。 秦川盯着这身打扮想,这件白色外套穿在易水身上应该不错,是不是跟李想说一下买给易水。 但随即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别再给李想添些琐碎事情了。 更何况……想到自家狼崽子喜欢和李想吵架,对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喜欢调侃加讽刺,虽然不懂他这是什么恶趣味,也对他这种无理行径表示反感,但易水同学并不是谁反感就会改变收敛自己的人,所以秦川还是保持了在这种能避免惹恼小兔崽子炸毛的事情上选择性妥协的办法。 那就把工作再赶一赶,做完之后,可以带他亲自去试试看。 这个时间他下班了吗?秦川抬手看了一眼表针,嗯,这个时间应该回家了。 那等回去再跟他说一下,看他哪天不用去带小朋友学琴,秦川就可以带他去买几件过新年的衣服…… “秦先生,那我先走了。” 秦川也惊了一跳,自己七零八碎想了一路,都没发现已经到家了。 “好,辛苦你。路上小心。”他同李想告别。 车开走后秦川又盯着李想的方向看了两眼,总觉得他不太对劲,很难叫人就此忽视。 身边人的心理状态也是值得关心的项目,毕竟人的心情会影响一切,包括工作。 不过他不愿意说,秦川也不好追问,这不太礼貌。李想和小狼崽子不一样,他知道分寸,能把事情处理好,如果到了需要秦川帮助的地步,他不会吝啬口舌的。 这么想着回了家,秦川先吓了一跳,门前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购物袋和箱子,从里面冒出来一些红红火火的样子,不用猜都知道是用来过年的。 “秦先生回来啦?”老吴从里面出来,应该是要继续往里运东西,看见秦川忙笑呵呵的,嘴里说道:“打扰秦先生了,今天添置的东西多了些,还没来得及收拾完。” 其实不是老吴他们收拾晚了,而是秦川今天回来早了。 “没事,我来帮你。”秦川脱下外套挽袖子,“丁姨在忙吗?” “快放下吧秦先生。”老吴忙去拦他,话还没说完,秦川已经抱起来最大的箱子朝里走了。 进了储物间,正碰上丁姨出来,看见高个儿抱着箱子堵着门挥着手叫:“哎哟我的乖,怎么动手了?快放下快放下。” 等到秦川露出脸来丁姨才看见不是易水,她忙不迭帮着放下:“秦先生?回来这样早哇?我还以为是小易回来嘞。” “他还没回家?”秦川把箱子放好,又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是嘞,不过也差不多了。今天秦先生回来的早,要不我认错了人。”丁姨笑着,等到后面老吴也进来,脸上的笑又变成了数落:“哎呀呀,你怎么好叫秦先生动手的?秦先生是做大事情的,哪里干得了这些?” 老吴放下东西笑呵呵听着,完全没放在心上,也不解释,只是点头说“是是”。 秦川笑着劝和:“有我帮着也快点。” 丁姨是舍不得让秦川干活的,但又拦不住他,只好一边追在他身后帮忙一边絮絮叨叨:“早知道秦先生回来这么早,就叫红姐他们过来一起收拾了,哪里用得着你动手的?”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不生气,就听着她自己叽里呱啦的热闹着,听着听着也就收拾清楚了。 “快收拾收拾歇会儿吃饭了。”丁姨帮秦川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心疼道:“光是来回折腾都跑了大几趟,哎哟。” 比起这个,秦川更想说,只有两个人过的年,有必要到这种程度吗?储物间都快塞不下了,看起来就十分壮观。 他哪里知道,从来不过年的人今年终于开窍了,还有人陪着,丁姨满心欢喜无处发泄,只好都展示在了购物上,以往没用上过的那些喜庆道具,瓜果糖茶都要一应备好,年货堆得满满的,要万一有客人来呢,不至于想找什么不方便,这才有个家的样子嘛。 等到坐在餐桌前,餐厅的时钟吓了人一跳,都快要八点了。 “这么晚了?人真是不能干点啥,一动起来,时间跟水流似的。”丁姨把饭菜放好,忽然拽着围裙一紧:“哎哟,咱们小易先生哪里去了?” 秦川面前的筷子都没拿起来,他又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因此眉心也慢慢皱成一团。 刚才闲下来他就察觉到易水还没回家,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了,无人接听。他想着或许是在骑行没听到,又怕打得太勤他在夜路上接电话,就等到了开饭。 直到现在,他还没接,秦川很难不发散到什么意外上去,心一下子揪起来。 抓紧手机,他给易水的雇主张姐打了个电话过去,得到他是正常时间下课走的消息,秦川的心又沉了一截。 他会去哪儿?发生什么事了?会是交通事故吗?除了家里,他还能去哪儿?该怎么找他?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要怎么找他? 这些问题一个个从脑海里冒出来砸在人心上,秦川总算坐不住了。 “秦先生,年轻人喜欢玩的,现下年尾,说不准是被什么活动绊住脚多玩了一会儿,你不要急。”丁姨追出去安慰,自己也急得攥手。 秦川点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站在玄关前穿上外套对抱歉道:“老吴,辛苦你一趟,我想……” 门打开,易水戳在门口盯着屋里齐刷刷看着自己的三个人愣了一下,尤其秦川衣服正穿了一半,胳膊还架在半空,看起来有点滑稽。 易水把挎包挪了个位置挡在身前,进门把鞋踩下来:“干嘛呢?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秦川沉默了一下,把外套脱下来对老吴微笑:“就辛苦你把丁姨送回家吧。” 但秦川知道,在看见易水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是怎么平稳降落在它应在的位置上。 这是种奇怪的感觉,秦川并不熟悉。 第75章 另类生长痛 家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秦川叫他先吃饭,但易水说“哦,还不饿”。 秦川拿着筷子坐在饭桌前,想这家伙实在不对劲。 往常饿死鬼投胎一样,回家甩包就跑到厨房去黏丁姨要吃的,今天回来这么晚不说,竟然还不饿。 当一个人到了该饿的时候说他不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在其他地方吃过了。 秦川放下筷子结束了今天的孤独晚餐,还是准备去问他做什么了。 他自认理由合情合理,年关将近,路上的民警都多了,如果遇到临时抽检身份证,他拿不出来,情况会很糟糕。 往常没个正形腿恨不能翘到天上去在影音室看电影的人不在,卧室也不在,浴室也没人,阳台的灯都关着,也没有去浇花。 秦川皱眉,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他想到一个可能,迟疑着走到从前易水住的客卧,推开门进去,就看见坐在床上背对着门的人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扯下来从床上弹起来。 他瞪着秦川,看起来吓了一跳,不高兴道:“吓死谁?” 秦川没被他唬住,盯着他的腰径直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易水动作幅度很大闪开,背着一只手从旁边绕过去:“什么怎么了?你很奇怪,说些什么鬼话?” 秦川没心情跟他绕圈子,抓住他的胳膊,用了点力气,也没再说什么,就盯着易水的眼睛。 这是让人极有压力的眼神,易水下意识想闪避,但因为有些骨子里带的倔强劲头,就梗着脖子看回去:“干什么?” 秦川看他嘴硬,直接伸另一只手去拽他衣裳。 “秦川!你扒人衣服?!”易水躲闪不及,藏在后背的手去拽他。 这下更奇怪了,秦川眯起眼睛,看着易水回了家还没摘掉的手套,声音都冷了几分。 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这次的语气让易水含糊的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他吞咽缓解紧张气氛,转而说:“我有点饿了,今天吃什么?” 他想往外走,被秦川拽住,一把摁在床上,被撩开了上衣。 ……易水惊得眨了眨眼,这……这是秦川? 秦川如愿看到了易水在遮掩什么,他右侧腰腹,一片拳头大的淤青,秦川的眼神又冷了几分,拽掉了易水的手套,右手侧被包扎的白色纱布也暴露出来。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易水不知道为什么突如其来地紧张,他躺在床上被秦川压着舔了舔嘴唇,甚至忘了现在可以掀身起来。 他干笑了一声,悄悄把衣服拽下去:“那个……你别……我就是……” 秦川从床上下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很有趣吗?” 易水愣了一下,坐起身抬头看他,嘴角的笑也收敛起来:“什么意思?” 腰侧的伤看不到了,秦川转把眼神落到那块刺目的白上:“你身为一个成年人,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意识都没有吗?” 易水看到他的眼神,抬起右手看了看冷笑一声:“那么秦先生,我该做些什么?该像只兔子似的乖乖听你的话就好,该有被人包养的意识,保护好您秦先生爱重喜欢的这只手,该做好一个被秦先生认可的‘成年人’?” 他一口气说完,也站起来,这下变成了俯视秦川,两个人之间几乎只有一拳的距离,但谁也没笑意。 “秦先生教教我?” 这种过分情绪化的回击方式让人想笑,这是秦川很多年没再面对过的意气用事的年轻人特有的呛人式不满。 他不高兴了,所以要连称呼都改回来,不再叫对方名字,要硬邦邦地叫“秦先生”,这是在表达不满,他在向秦川宣布,他不高兴了。 秦川承认,刚才自己的举动似乎有点过火了,他不该这样质问易水,这太不冷静太不理智了。 “抱歉。”秦川扶了扶眼睛,挤出一个微笑,“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很抱歉,我向你道歉。” 他这句话却好像更激怒了对方,易水往旁边退了两步,嗤笑一声,抬着手把纱布从手上扯下来,在秦川眼前晃了两下。 “放心吧秦先生,它很好,只是擦伤,很快会好。” 秦川看见了,看起来只是一些碘伏,包扎起来看起来严重,但实际上确实是蹭破了一层皮,但这样的损伤和处理方式,在白皙漂亮的手上,看起来格外醒目。 秦川确实在揪心,但比起这个,他还想看看腰上那一片青紫是什么状况,需不需要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里面。 “我们去医院。”秦川说。 易水更是冷漠:“这倒不必了,这点小伤,去晚点都该愈合了。” 他又开始用这种呛死人的语气说话,秦川听起来也逐渐恼火,但多少还存在的理智告诉他,和易水硬碰硬的方式行不通,要强迫他做事不如杀了他更简单。 “那你好好休息。”秦川只能再次让步,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突然透出一股子疲惫,“如果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易水听他这么说更来气了,不知道来什么气,总之就是气得脑瓜顶快烧开了,现在脑子里咕嘟咕嘟已经烧开了,很想,很想掐住秦川的脖子狠狠亲上去,然后叫他闭嘴。 但现在好像不是那样的气氛,易水硬生生忍住,咬牙瞪着他。 “我帮你洗澡……” “不用!” 秦川轻轻叹出一口气,离开这间屋子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用那样的语气质问他。 因为秦川看到这些伤的时候脑子里嗡了一下,他想,易水又去打架了,和谁?难道又去找之前那个房东报仇了?这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秦川相信易水做得出来。 所以那些话是不经大脑思考之后的产物,秦川后悔,很后悔。 但比起后悔,秦川也忽然卸力,很疲惫,想让易水也稍微冷静一下。 他下意识认为,易水既然在避着自己看伤,现在这种情况,也只会想离他远远的。 但秦川又忘了,那不是别人,是易水。 秦川在黑暗中思考易水是不是占据自己太多时间和精力了的时候,始作俑者从门外撞进来,打开灯甩飞拖鞋,拉开秦川的被子,行云流水躺在了他习惯睡的位置上,伸胳膊把灯关了。 秦川噎住,等易水自顾做完这一切,眨了眨眼。身边这个率性而为的朋友带着一身凉气,冻得秦川一抖。 “冷到你了?”易水瞬间察觉到,瓮声瓮气地问。 秦川动了动,不知道易水这是在给两个人一个台阶还是怎么了,就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 往常喜欢紧紧贴在秦川身边的人朝外面挪了挪,安静了一会儿又从被子里出去,干脆不盖了。 秦川试探:“你出门了?” 那边没有回复,秦川也适时闭嘴,翻了个身决定还是老实睡觉,维持这按理来说来之不易却又实在莫名其妙的和平。 直到对面的手伸过来贴在他脸上,又吓了一跳。 “还凉吗?” 秦川下意识摇头,又说:“不……” 这个字说出口,长手长脚的人就又从外面挪到了被子里面,再次窸窸窣窣蛄蛹到秦川旁边,贴在他身上。 秦川没动,微微皱眉想着刚才手指上沾着的味道。 “你抽烟了?” 这次易水很快回应:“嗯。” 他吸吸鼻子咕哝道:“我刷过牙了。”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没见过你抽烟。”秦川又说,“也没闻到过你有烟味。” 他当然闻不到,从认识秦川到现在,易水没吸过一只烟。 他本身不是什么烟瘾者,抽烟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必须的,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需要一支烟来平复他的烦躁。 “不要抽烟。”过了很久之后秦川说。 易水没吱声。 “小易。”秦川坚持,“不要抽烟。” 如果易水是个烟不离手的人,秦川大概不会再说出这句话,但因为他相信自己看到的,易水并不是非吸烟不可,那么秦川就不想他依赖尼古丁。 他还那么年轻,他的手应该放在那把漂亮的琴上,灵巧干净地拨弄琴弦,而不是夹住一支烟。 “秦川。”在沉默很久之后,易水叫他。 他不再坚持叫“秦先生”,证明他大概是冷静的吧,秦川想道。 “嗯。”他应了一声。 两个人就在黑暗里,和彼此对视。 易水动了动,把秦川抱住,或者说是把他自己塞进了秦川怀里。 “你有多喜欢它?”易水头埋在秦川胸前,手抱在他颈侧闷声问道:“喜欢到只能看着它吗?” 他问得没头没脑,但秦川听懂了。 第一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秦川想,从一开始,他就被这双手吸引,直到现在,秦川还无法做到对这双手视若无睹,无论易水用它们做什么,都能轻易吸引秦川的视线,这是根植在人心里的劣根性,是人的潜意识,是秦川的渴望。 但第二个问题却奇怪。 秦川淡淡说:“你知道我喜欢,但没到那种程度。” 易水抵在秦川身上的头压得更紧了,让秦川有一瞬间喘不上来气。 “秦川。”易水又叫。 秦川在黑暗里瞪着眼,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心脏好像也停了一拍。 易水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听起来实在让人揪心。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认输了一样和秦川说话。 “……嗯。”过了很久很久,秦川才能从喉咙里再挤出这个字。 “手疼。”他说。 秦川的心被他一把攥住,跳得错拍漏拍。 “秦川……” 易水的头在秦川身上轻轻蹭了蹭,埋在他胸前不知道从哪里挤出来的声音说:“我手疼……” 秦川不知道,但他手足无措,最后只好举起僵直的胳膊把人抱紧。 他偏头,把嘴唇贴在了易水手上。 声音干涩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如何找到一个能听的声音。 “没事……” “很快就不疼了。” 他们两个贴得实在太紧,紧到不好呼吸,但没人松开,秦川睁着眼,感受着身上的火炉,被他烫得难以闭眼。 从人灵魂深处的缝隙里冒出一颗嫩芽,它摇摇欲坠,被心上吹过的一阵风拂过就搔在心脏上,让人跟着一起没着没落地痒,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这是另类的生长痛,来自心脏,基于他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感情。 秦川不知道,也说不明白,但他开始害怕,这样的秦川,实在陌生。 第76章 他已经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易水就不见了,给秦川发了消息说今天给那孩子安排了早课练习,秦川本想以两个人都冷静理智的状态再重新说清楚昨晚的事情,看到这个只好无奈作罢。 【走得这么急?早饭都没吃。】 秦川回了他一条。 这条消息过了十几分钟才回过来。 【小易:我在路上买着吃了。】 很快又补过来一条【不要告诉丁姨。】 秦川又笑着把手机收起来。 反倒是李想来接他的时候,更不对劲了。 一向不对眼的两个人,李想平时都尽量避免和他正面交流,今天李想却问了一句:“小易先生一起吗?” 秦川的眼皮一下从手机上掀起来,看向后视镜,停顿一会儿后才说:“他骑自行车。” “今天骑?”李想脱口而出,又很快说:“好的。” 秦川从后视镜看他,本想问句什么,又不想他再分神,决定找合适的时候再好好问他。 刚到公司,孔逍舟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好久不见,小川。”孔逍舟笑吟吟走过来,“我这一走时间不短,你好些了吗?” 李想问好:“孔先生。” 秦川也一起:“你好,孔总。” “你们俩都这么客气,让人不习惯。”孔逍舟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偏身介绍:“我公司促成这次合作的团队负责人,李艺丹总监,王城伟总监,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我就不卖关子了,先谈你最感兴趣的正事。” 他这样说,秦川点头,带着孔逍舟和他的人一起进了二十一楼。 这次孔逍舟带项目负责人过来是打定主意谈合作,也毫不拖泥带水,展示了他应有的专业和手段。 秦川作为旁听者,在座位上看着,隐约想起来他们两个是怎么稀里糊涂走到一起的。 那真是一笔糊涂账,从客户变情人,该是秦川生意经里的忌讳,但孔逍舟实在执着,用他看似温柔实则坚定的性格,从秦川身边剖开了一道口子,顺理成章走了进去。 这于秦川而言是没有多要紧的事,既然已成事实,和一个知情识趣的人作伴,也不算错。 尤其孔逍舟实在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他不会让任何人不舒服,进退得宜,在旁人面前也绝不表现得过度亲昵,让人挑不出错来。 就连李想,秦川也不得不为此提醒过一次。 他说:“你为我工作,能从我身上得到的,远比任何人都多。” 李想明白,秦川在点醒他,不要陷进孔逍舟给他的温柔糖衣里,孔逍舟随时会离开,但秦川永远是他的老板。 不要为孔逍舟做事。 所以,孔逍舟的“面面俱到”,也并非全然是件让秦川舒服的好事,他和孔逍舟,在是情人之前,先是生意场上的两个生意人。 今天这个项目两者得利,可以合作,明天这个项目有所龃龉,可能就是对手。 在这样的环境下,孔逍舟的随和温柔用在秦川身边人的身上,就是一把悬在头上的温柔刀。 若孔逍舟决意从秦川身上取得利益,那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助手。 基于此,秦川一度打算结束这段没有滋味的关系。他不想去猜忌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但又没办法停止对孔逍舟的揣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孔逍舟离开他的世界。 但秦川的心思能放在这段关系里的实在太少,少到任何一件工作上的事都能打断他,让他又不想分出心神去研究两个人到底是去是留。 如果孔逍舟喜欢,就这样维持下去,也可以。 令秦川没想到的是他先提了离开,还是用那种让秦川不理解的方式,不过无论如何,这段关系,来得莫名,走得突然,没有给秦川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影响。 项目汇报完毕,孔逍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向了秦川,不知道他的表情代表什么意味。 他从来没看透过秦川,不论现在还是从前,都一样。 “合作愉快。”一轮工作结束,十方负责本次项目的小组出去,孔逍舟与秦川握手。 秦川微笑:“合作愉快。” 孔逍舟笑着抬手看表:“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秦川没理由拒绝一个客户合理的要求:“孔总想吃什么菜,我叫人去安排。” “不要兴师动众的,简单吃点就好。”孔逍舟说,他像是想了一下:“我记得十方附近有家中餐做得不错,你从前很喜欢他家的话梅小排,就去那里怎么样?” 两年了,一个人还能记得你喜欢吃哪家的菜,按理说该叫人感动的。 但秦川不是正常人,他没长为此感动的神经。 他没有意见,李想就去定位子,电话还没打完,孔逍舟带来的两位总监极识时务地表示还有事,改天再和秦总共进午餐。 秦川笑了一下,点头客气了几句:“孔总身边的人都和孔总一样,玲珑心思。” 大家心照不宣地互相微笑,都假装没听懂秦川的言外之意,毕竟装傻也是职场必备技能之一。 李想看了一眼手机,说了声抱歉出去接电话,剩下的两个人也就趁机告别。 “小川。”孔逍舟朝秦川走了几步,关切看他:“上次你病倒,没能去看你,我一直很在意,恰好我出差,这一耽搁到了现在。今天看你气色不错,我才放心些。” 秦川给他一个微笑:“孔总太客气了,不过是着凉,不值得关心。” “怎么会不值得?我很想去看你,心里也很挂念。”孔逍舟神色有点难过,“小川,你不该这样说。” 孔逍舟实在是个很懂得表达自己情绪的人,他难过起来,就让人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但秦川看着这张真诚而恰到好处的脸,开始在心里想,孔逍舟是后悔了,想重新回到过去。他现在做的一切都令人困扰,可煮熟的鸭子即将到手,要秦川放手,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消失这么久,刚一出现就拿出最有诚意的状态来谈生意,是为了这个。 孔逍舟犯了大忌讳,他把私人感情和公事掺杂在了一起,以合作项目掣肘秦川,但秦川承认,这是个对付自己的好办法。 “秦先生……” 进饭店之前李想拦了秦川一下。 孔逍舟朝他俩笑笑:“我先进去等你。” 秦川看李想:“什么事?” 李想攥着手机,看起来有点紧张:“小易来电话说下课想来找你一起吃饭。” “你没告诉他我有事?”秦川奇怪,照理来说,李想会处理好这种事。 李想心虚:“……他已经来了。” “来了?” 秦川这个尾音还没结束,已经不用再疑惑了,戴着线帽的人把偏长的头发大半遮在了里面,显得整个人利索清爽,天气冷的缘故,把肤色白皙的人冻得鼻头红红,不用说话只是呲着牙都带着白色的水汽冒出来。 “冷吗?”秦川问。 他问完又顿住,应该问“你怎么来了”的,或者“我现在有事”什么之类的……总之不该是这句。 但他嘴比脑子更快一步,就这么问了出来。 “不冷。”易水倒是挺开心的,从外套兜里掏出来一罐可乐递过去:“喏,明轩给我的。张姐不让他喝,他拜托同学来家里玩偷偷带了两个,分给我一个。” 明轩是他在带着学琴的小朋友,还是个小学生。 秦川盯着易水递过来的听装可乐愣了一下,先看到他的手有没有被重新包扎。 “怎么没去重新包一下?”秦川把可乐拿过来塞回他兜里,摊开他手问:“还疼吗?” 这个问题触及了昨晚的回忆,易水有点不好意思地干咳,李想戳在旁边也看过去。 “一点儿小伤,早没事了,包起来太吓人了,叫你看见又大惊小怪的。”易水不自在地攥拳头,把手塞回了兜里,“你不爱喝可乐就算了,我也不喜欢,甜兮兮的粘牙,但那小子神神秘秘的,我没好拒绝。” 李想忽然冒出来一句:“不用再去看看吗?” 秦川和易水一起看向李想。 李想惊着,僵在原地,干笑了两声:“啊哈哈,我看伤得挺厉害的,啊哈哈……” “怎么着李大秘?学会关心人了?”易水没个正形,凑过去把胳膊搭在了他肩上嬉皮笑脸的。 李想倒是笑笑,没躲开也没反驳。 “得了,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们一个两个都惦记,不是吃饭吗?我都饿死了。”易水又想去抓秦川的手,还没抓到,从里面出来个人。 “您好秦先生?孔先生托我来问问您是有什么棘手事吗?”饭店经理问道。 孔先生? 易水挑眉先看看秦川,再看看李想,笑了一声:“你说和秦川有事的客户就是他啊?” “是我。”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这个声音主人的身上。 “你好,易先生,又见面了。”孔逍舟从里面出来,笑意吟吟,伸手过去:“还没正式认识过,孔逍舟。” 易水两只手插在兜里,扬着下巴扫视他一遍,嘴角挂上笑。 “哦,孔先生,你好啊。” 李想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昏厥在此,脚趾都快把鞋垫抠破了,第一时间看向秦川,秦老板面无表情,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李想憋在喉咙里的血只好默默咽回去,保持了最优雅的工具人模样。 谁来救救我^__^||| 第77章 愤怒的可乐 “我带小易先生去吃饭。” 再怎么尴尬,李想还是承担起了自己应承担的责任。 他笑,这话是对孔逍舟说的:“二位有事要谈,小易先生只是碰巧路过,就不打扰了。” 易水还没说话,孔逍舟已经笑道:“别客气,上次不是说小易是小川的朋友吗?” 他说完又抱歉看向易水:“我一定虚长你几岁,叫你小易亲切些,易先生不介意吧?” “当然。”易水呲着牙笑,“别客气。” 孔逍舟微笑:“左右都是朋友,一起吃怎么样? 快拒绝快拒绝快拒绝…… “好啊。”易水爽快点头。 李想再度崩溃,又偷偷看了秦川一眼,老板还是不动如松。 我滴老天爷!这个时候就别冷酷了好吗我的老板大人!这可是前男友和现任的厮杀对决啊!这什么修罗场你也敢往里放人?! “去和李想吃点喜欢吃的吧。”秦川总算大发慈悲说话了。 易水看他:“我饿了。” 秦川就此沉默。 李想一脑门问号,不能再坚持坚持吗?你们俩?你饿了再挺挺!他饿了你再劝劝!这就完事儿啦? 情况并不会因一个卑微秘书向上天的祈祷而逆转,如果说现在这个情形有什么必须要说的,李想也只能沉默。 好歹不是三个人坐在一起,而是四个。 第四人李想内心麻了,只能安静如鸡坐在易水旁边,准备随时阻止他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让这个场面尴尬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四个,真的就在安安静静吃饭,直到李想松一口气以为是自己脑补太多的时候,吃得差不多的人终于发话了。 “胃口不好吗小川?”孔逍舟把一碟小菜推到他面前,有点担心:“最近太忙又没有好好吃饭了?” 秦川目不斜视,继续吃自己的:“谢谢,不用了。” “谢谢,好吃。”与此同时另一双筷子横空伸出来夹到盘子里,塞进嘴里赞了一声,“孔先生会选菜,秦川你不吃多不给人面子。” 李想僵住,孔逍舟愣住,只有秦川还在安静吃饭。 “你喜欢就多吃点。”孔逍舟很快反应过来,把盘子又挪到了离易水近一点的位置,附送微笑:“这家是不错的,小川一直喜欢。” “是吗?”易水嚼完菜对着他咧嘴笑,“看来孔先生很了解秦川的喜好。” “别太客气,说好了我叫你小易,不嫌弃的话就随便称呼。”孔逍舟慢慢喝了一口水看着他温柔笑道:“谈不上了解,只是认识久了总会知道一些事。” “那也很不得了了。”易水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毕竟我看秦川平时也没什么朋友,能有个了解他的,已经是不一般的关系了。” 他说完看了一眼秦川:“是吧秦川?” 孔逍舟垂眼笑,对这小孩子争宠一样的戏码没什么回应的兴趣。 秦川放筷子擦嘴,把餐巾整齐放好扫视了桌面一圈:“看起来各位都吃好了,那咱们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李大秘这不还吃得香着呢,别那么不近人情,秘书也得吃饱饭吶。”易水抬抬下巴指向李想。 李想正在咀嚼的嘴都如同嚼蜡,苦不堪言,他缓缓放下筷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吃饱了还是没吃饱,小心翼翼看了看易水又看了看秦川,干笑了两声。 秦川却看向孔逍舟问:“今天饭菜还合口味吗?” 易水的眼神一甩,定在秦川身上,眼睛微微眯起来,似笑非笑的样子。 孔逍舟高兴道:“你喜欢就好,你知道的,我吃什么都可以。” 秦川微微点头,对李想说:“结账。” “好的秦先生。”李想以火箭发射腾空的速度起身,火速离开了战场。 等到他把事情处理清楚叫人取车过来的时候,这三个人都戳在门外。 正听见孔逍舟温声问道:“小川,下午你有时间吗?工作结束后我来接你去看看路路好吗?” 路路…… 李想脑海里浮现出这只金渐层英短猫剔透的蓝眼睛,猫随主子,安静温顺,瞧见它就想rua两把。 在两个人还保持友好关系的时候,秦川也很喜欢它,光是叫李想给它添置的零食玩具都数不清了,但秦川大概天生是什么植物动物的克星,但凡对哪个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热情,进行了一些肢体接触,这些小生命很快会遭受不同程度的生命危险。 猫咪路路也在其列。 在秦川和它对视超过三分钟后,总算在猫儿伸着粉嫩舌头歪脑袋时沦陷,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双手,把绒团子小心抱在怀里,轻轻抚顺它的皮毛,露出和蔼可亲的慈祥笑容。 当晚,路路就心肌炎病发送进了医院抢救。 猫是救回来了,秦川吓了个够呛,即使孔逍舟一再解释只是凑巧,是先天性疾病,孩子没事就好。但从那以后,秦川还是对任何可爱小动物都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对猫猫的物质宠爱依旧,但感情上的宠爱,就实在不敢再挑战了。 李想在心里啧啧两声,孔逍舟这是连毛孩子都利用上了? 看来这次回来对秦先生的执念是势在必得了…… “它还好吗?”秦川果然问道,“心脏上的问题还有后遗症吗?” 孔逍舟笑道:“你放心,它一切都好,就是被你惯得不像话,到现在也没改过来一边吃饭一边踩着你送的小毛球的习惯。” 小毛球?李想思考了一会儿,哦,是我专门跑了一趟亲自挑选的那个吧?嘤嘤,孩子喜欢就好。 “那就好。”秦川点头,他抬手看表。 后面的话还没说,一直手插兜儿里戳在旁边的易水倒是说话了。 “孔哥,第一次正经见面,也没带什么好玩意儿,这个送你。”易水把手拿出来递过去,“礼轻情意重,我看你平时话说得一定很多,润润嗓子,别客气。” 其他三个人眼神都落在易水手里那罐可乐上,纷纷沉默。 孔逍舟眼神先落在红色可乐罐上,又带着微笑扫到易水脸上,看着这个长得实在出色的年轻人,说一些可笑的话,做一些可笑的事。 他默默笑不说话,易水越看越不顺眼,也附送一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微笑,晃了两下易拉罐,手指头抠在拉环上。 “呲——”的一声,李想彻底石化了。 “易水!”秦川先变了脸色。 孔逍舟僵了一会儿低头看身上喷溅到的褐色液体,沉默片刻后又抬头笑:“可乐我没喝上,你请我衣服喝了也不算浪费,小事一桩,别放在心上。” 他说完又拍拍秦川的小臂:“只是个玩笑,小易年轻,别生气。” 这一把输得实在彻底,而且确实是易水有错在先,李想绷在旁边忍不住想,偷瞄一眼想拉住易水叫他别再继续了,再看见秦川板着脸,欲言又止,把话憋了回去,只悄悄扯了扯易水的衣角。 易水瞥了他一眼,吓得李想手都松开了。 “抱歉。”秦川把眼神从易水身上收回来,微微皱眉,还是对孔逍舟说:“你别介意,衣服交给李想去干洗,我再买件新的给你。” 他这句话让孔逍舟和易水都变了脸色。 易水冷笑一声,扯来李想的手,把捏瘪的可乐罐子塞进去:“看来,孔先生也有双叫人念念不忘的手。” 他说完死死盯着秦川,觉得自己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是笑不出来,只记得快离开这里的念头格外强烈,哪怕再多待一秒,他都会忍不住把拳头挥舞出去,打在秦川或者孔逍舟的脸上。 “小易……”李想攥着可乐罐子对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喊了一声。 还没叫完,秦川拦住他:“李想,帮孔总把衣服的事情打理清楚。” “……好的。”李想对着孔逍舟点头,干笑两声。 “小川……”孔逍舟握住秦川的胳膊,语气略急促了一些,眼睛盯着秦川的眼神复杂。 秦川拂开他的手,客气微笑道:“孔总,下午我还有事,就不方便多陪你了,期待这次合作顺利,我们下次见。”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易水他确实年纪还小,孔总多包涵。有任何问题请联系李想,损失我来负责,他都会为你处理妥帖。” 秦川这句话成了压垮孔逍舟的最后一根稻草,孔逍舟噎住,那张灵巧的嘴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甚至开始呼吸困难,做了几次吞咽动作后才挤出一句:“你和他……” “孔总。”李想堆着笑意打断了他,“您看这大冷天的,衣服都要结冰了,在这里实在不像回事,我还是先送您回去换件衣服您看怎么样?” 孔逍舟看李想,忽然又惊醒,最终挤出了一个笑:“不必了,辛苦你,我自己可以处理。” 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最后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出来,转身就走。 李想看了秦川一眼,秦川正看向易水走的方向,反方向的孔逍舟也挺直着背走得飞快。 “秦先生,小易那边……”李想试探问道。 秦川说:“不用管他。” 李想愣了愣点头又问:“孔先生那边……” “衣服的事处理好,不要失礼。”秦川垂下眼睛看手里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又塞回兜里:“这里不远,我自己可以回去,辛苦你了,去吧。” 李想应下:“好,我知道。” 秦川点头,转身离开,李想看着他的背影,又再回头看看已经消失的孔逍舟,心情复杂。 作为在秦川身边待了整整四年的人来说,李想一直自认在最了解秦川的人那一行列里,想必孔逍舟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才会傻眼几乎要问出不该问的话。 大家都看出来秦川对易水生气了,但在为他善后。 他对易水生气是基于易水毫无道理地伤害了他的客户,而不是因为对方是孔逍舟。 这几个当事人除了易水,剩下的两个都看出来了。 李想又看了看手里的可乐罐子,这家伙也太幼稚太沉不住气了,想完只能无奈叹出一口气,三个人的电影还得是他这第四人来处理。 但问题是,这电影里好像也没有这男二号的影子啊。 他和孔逍舟在这个故事里晃来晃去的,不显得多余吗? 第78章 人格分裂 秦川站在马路边上看着车流经过,外面实在太冷,这样站上一会儿连脚趾都开始跟着疼,但他手指在大衣兜里搓着手机屏幕出神,忽视了这样的寒冷。 刚才易水走之前的那个眼神实在让人难以就此忽视,秦川甚至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这家伙,分明自己做了错事,还一副委屈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当然是做给秦川看的,而且效果十分显著。 本应立刻回到公司开始新一轮工作的秦总戳在街边思绪烦乱,完全安静不下来,脑海里重复播放易水那张无措委屈却还装作满不在乎的脸。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孔逍舟有那么大的敌意,像是见到了要虎口夺食的仇人,一见面就想呲牙,但秦川确实生气了。 今天如果不是孔逍舟邀请,秦川也不会擅自叫易水加入这场饭局。 毕竟不管孔逍舟是怎么想的,但秦川只当和客户吃饭,一切以客户满意为准。 秦川不知道孔逍舟具体哪句话戳了易水的肺管子,让他莫名其妙地爆炸了。 但无论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这件事错在易水,就算秦川多少有点担心他,但这件事的结论不会改变。 人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经济上秦川帮他负责了,那么精神道德层面的,就应该由他自己承担。 秦川想完之后还是转身回了公司。 现在易水已经不止是无法掌控这么简单,他在侵入秦川的人生,然后让一丝不苟的秦川网格线扭曲变形,秦川不得不为此分出更多的精力在他身上,为他担心,为他善后。 这太怪了。 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走到这一步的。 昨晚他疑似和人打架受伤的事还没解决清楚,今天就又发生了这样幼稚可笑的事。 秦川打定主意要他冷静冷静,不会再一味纵容叫他不知天高地厚,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要人教过之后才明白。 这不是驯服,是未来即使他独自走在社会中也能立身的基本技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止境帮助你,也没人有义务为你收拾烂摊子,易水必须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秦川不打算为他破例挪动自己的底线,所以也绝对不会去找他。 下午的事越做越乱,好在有人能帮忙处理,秦川不想用这种不理智的状态面对工作,干脆把事情交代下去,提前回了家。 回家之后易水不在是预料之中的事,哪个叛逆的孩子生气之后会老老实实认错,即使就在家里,摔门出去才是常态。 今天负责打扫整理家里的红梅阿姨还在,她和丁姨算是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偶尔是红梅阿姨过来她就会早来一会儿和她一起聊聊天。 秦川回来的时候丁姨正帮她收拾到易水睡的客房,拎着掉到床缝里的卫衣出来,凑近看了半天。 “哎哟,这怎么搞的?”丁姨从里面拎着衣服出来,展开抖一抖又急道:“这孩子昨天是不是摔哪儿了?怎么衣服还蹭破了?” “什么衣服呀小芳?”红梅阿姨正收拾完别的地方,走过来就听见她说话。 丁姨摸了摸上面的洞:“说小易先生嘛,衣服怎么搞的?都破嘞。” 红梅阿姨走进去把掉在床脚的包也拎出来:“这个也是他掉的哇?” “包也蹭脏了,怪不得今天换了包出门。”丁姨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叫了一声,“哟!这怎么搞的?” “哎哟,秦先生!”红梅阿姨先瞧见了,吓了一跳。 丁姨也跟着看见他:“秦先生回来啦?” 她顺手把包递给秦川,秦川接过来打开,知道了丁姨为什么那么夸张地叫了一声。 往常易水习惯背出去的挎包里面有个压扁的盒子,从盒子的缝隙里冒出来一些奶油,早已经融化,蹭得包里到处都沾着一些,看起来确实惨不忍睹。 他再接过衣服,上面有点拍不下去的土,在不太显眼的地方磨破了几个不大的洞。 秦川脑子里一闪而过昨天易水回家时的画面,他刻意把书包挪到了衣服前面,是在挡这个? “不得了了,昨天这孩子怎么不说?”丁姨急道,问完瞧见红梅还在,又笑了两声,拽着她往外走:“都忙完了就走吧,秦先生回来得早,咱们就别耽搁了。” 她们两个出去,秦川自己还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衣服和包。 秦川晃神,想到昨晚的易水,好像也和今天一样,无理中透着委屈,所以是在委屈这个? 想到丁姨说“这孩子是不是摔哪儿了”,秦川说不出来地冒出一些愧疚。 为什么丁姨看到他衣服脏了破了第一反应是易水摔着了,但自己明晃晃看见他受伤了却觉得是和谁打架了? 包里早就化成一滩的蛋糕很恶心地堆在包里,但秦川打开,盯着看了很久。 毫无疑问,这是易水买给他的,易水只喜欢苦兮兮的饮料,蛋糕这种哪怕只有一点点甜都要被他称为“齁嗓子”的东西更是因为秦川喜欢才会跟着一起尝尝。 但昨晚他没说,任由秦川误会。 秦川合上书包,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拨出了电话,无人接听。 这是能预想到的。 丁姨回来了,她轻轻敲敲门板提醒秦川她来了,见他回头才一脸担忧地问:“秦先生,昨天我走时瞧小易没什么,他是不是怕我担心强撑着了?身上哪里有没有撞坏的?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说?” 秦川冲她笑笑,安抚道:“他没事,只是手稍微破了一点皮,我瞧过了,不是大问题。” “老天保佑了,那还好那还好。”丁姨双手合十晃了晃,总算松了口气:“这孩子,就是什么话都爱憋在心里不说,可做的事没有一样错的。” 秦川知道丁姨喜欢易水,但没想到她对易水的评价如此之高, “前天我提了一嘴最近腿爱抽筋,今天一大早就塞给我两罐钙片,叫我记着吃,真是个好孩子。”丁姨边说边深觉熨帖地笑,“今天走得那么早,饭都没吃,怎么晚上还不早点下班吗?我去做点他爱吃的,等他一回来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才好。” 秦川本想说他可能不会回来吃饭,但看了丁姨两眼又微微笑道:“好。” 和孔逍舟说下午有事也并非全然推脱骗他,本来确实是有事的。 他想趁易水今天上早课下午带他去买衣服,那件他看见就想很适合穿在易水身上的白色羽绒外套。 但现在是去不成了。 李想电话来得正好,他来汇报孔逍舟衣服的事已经处理清楚了。 秦川“嗯”了一声,还是把事情交给了他:“李想,昨天下班经过汉友百货的时候看到外面挂着展示冬装的海报,辛苦你一趟照易水的尺码买一件好吗?” “好的秦先生。”李想很快应下,“我到了会再跟你确认款式。” 秦川说:“好,要保暖的。” 这些事情交给李想没什么不放心的,他会打点好一切。 手机持续振动,秦川看到一个意外的来电显示,来不及多想匆匆摁了接听。 “张姐?我是秦川。” “小川啊,是我,好久不见,有空到家里来坐坐呀。”对面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没什么事,是明轩说小易老师的书包丢在家里了,明轩催着我说老师找不到书包该着急了,我打电话没人接听,这才想到小姚说小易老师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你。” “谢谢你张姐。”秦川松了口气,他推了下眼镜带着笑意说道:“还没机会当面感谢,易水寄住在我这里,听姚池说去了你那儿我们都很放心,也多亏张姐给他这个机会。” “看你说的,这样见外。”张姐这样说,又笑:“轩轩不知道多喜欢他,之前请了几位专业老师来,没一个能管住这个小魔头,叫他弹个琴像要了他的命,小易老师能力出色,教得好,孩子也喜欢,年纪不大和他很聊得来,是小姚给我解决了大麻烦才对。” 秦川心里清楚这话里有客气的成分,他和这位张姐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能搭上边的关系就是姚池,现在多了个易水。 “是大哥老师吗?是他吗?我来说我来说!” 从对面窜出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秦川还愣了一下,下一秒刚才还笑意吟吟的张姐已经开骂了。 “小兔崽子,说了多少次,是易老师!什么大哥老师?你是不是欠揍?” “大哥老师!你的书包丢在我家里啦!”那边小朋友应该是扯着脖子对着妈妈的手机听筒在喊,“你要来我家吃晚饭嘛!明天会给我带冰激凌吗?” “叫老师吃饭可以,什么冰激凌你给我说清楚!”张姐喊了一半停下来,干笑两声尴尬道:“没礼貌!都说不是了……不好意思啊小川。” “没关系。”秦川的唇角飞扬,听着那边小朋友还在蹦蹦跳跳地想说话,“还没见过轩轩,很可爱,张姐,我来告诉他吧。” 张姐把手机贴在儿子耳朵上:“叫秦叔叔好。” “你好啊轩轩。”秦川先笑。 “不是大哥老师啊。”明轩嘟囔着,失去了兴趣:“秦叔叔好。” “我会告诉……大哥老师你想吃冰激凌的。”秦川顿了一下还是顺着孩子这样说道。 明轩又来了精神:“谢谢叔叔!你和大哥老师认识吗?” 秦川笑,也逗他说:“我是大哥老师的大哥。” “嘿嘿,那我知道了。”明轩高兴道,“大哥老师说住在哥哥家,家里还有做饭很好吃的婆婆,等我这次考级过了要和叔叔说邀请我去做客吃好吃的。” 秦川怔住,易水和别人说,住在……哥哥家? “你话好多,你这个小话痨,叔叔很忙,你少说两句。” “唉,叔叔,妈妈就是这样,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显然电话被不省心的妈妈抢走了。 张姐干笑两声:“啊哈哈,小川,你别听这小混球胡说八道,那就这样,包不着急拿的话放在家里也行,主要是告诉小易老师,叫他别担心。” “好,我知道,谢谢张姐。” “别客气别客气,小孩子胡说八道你不要介意,他是真喜欢小易老师,我也拿他没办法。”张姐rua了一把儿子的头发,又轻轻瞪他一眼:“那就这样,有时间和小易一起过来,我亲手做几样好菜给你。” “妈妈,你还会做饭吗?” “啊哈哈,那就这样,再见小川!” 电话挂断得猝不及防,秦川看着挂断的通话记录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确实是个可爱的孩子,怪不得姚池会把易水交给这位姐姐,看起来是能和姚池聊到一起的人。 拿着易水的书包和衣服走进阳台随手放在旁边,秦川坐在藤椅上盯着快要开谢的花看了很久,又把包从地上拎起来,把已经变形且脏兮兮的蛋糕盒子拿出来,很久很久后靠在椅背上沉默。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过分纵容易水,很多事情却又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过分误解易水。 在秦川看不见的地方,易水像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孩,上尊老,下爱幼,大家都喜欢他。 唯独对中间位的秦川煞有介事地嘴硬。 他是选择性人格分裂吗? 第79章 怎么会这样 “饭都好了,也该回家了,怎么还没回?”丁姨看了一眼时间,担心道:“要不要叫老吴去接一下?这孩子有时候又冒冒失失的,别又摔哪了。” 秦川笑了一下:“试试看给他打电话吧?” “秦先生打过了吗?”丁姨从围裙兜里找手机,“怎么叫我打?” 秦川不做声,等丁姨拨过去。 “诶!诶!是我,乖娃儿,怎么还不回家?秦先生等你吃饭嘞。”丁姨笑着提高音量。 秦川慢慢喝汤,笑而不语。 他一早猜到,如果丁姨打电话给他,他一定会接的。 “不回家啦?”丁姨一下子失落起来。 秦川的汤勺停在碗里。 “和朋友约好了住在朋友家?”丁姨又忙点点头,“你和朋友约好也没办法嘛,那你玩得开心点,是不是忘了跟秦先生说?我帮你告诉他。什么不要?” 她奇怪地看秦川,耳朵里还听着易水在说话,只好答应着:“啊,啊,好的嘞,知道了,知道了,要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之后丁姨想说话,还没张嘴秦川已经笑道:“我知道了,可惜今天你还专门做了他爱吃的,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哪里,秦先生多吃点。”丁姨把手机装回兜里,又奇怪道:“还没见他出去耍过,也是好事嘛,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的……” 她说完就发觉自己话多了,即使知道秦川不会怪她也忙住口,改说:“秦先生多吃点,我又啰嗦起来没完。” 秦川微笑着摇头表示没关系,低头继续喝完了那碗汤。 丁姨走前秦川叫她把菜都装好带回家去,分给邻居也好,不要浪费。 看着餐桌上除了汤被喝过,其他菜是一样没少,连筷子都还干干净净摆在筷架上没有动过,丁姨欲言又止,想劝两声叫秦川多吃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无奈把菜带走。 易水确实让这个家变了样,从前丁姨也会关心秦川,但知道他在家里一向不爱说话也不爱听人唠叨,因此大多时候也就忍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丁姨的啰嗦从易水身上延伸到秦川身上,这个家里实在越来越热闹。 但丁姨今天深觉自己说错了话,而秦川连饭都吃不下更是印证了这件事。 她有点懊恼,最后还是悄悄给易水发了条语音。 【乖娃儿,不要和秦先生吵架哇,他晚上饭都没吃了,一定很惦记你嘞。】 易水捏着手机盯着这条播放完毕的消息,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回,因此就干脆锁上了手机。 他把手重新塞回兜里,在秋千上荡了一下,抬眼看灯光代替了星星的夜晚。 只是呼吸而已,因为天气实在够冷,都冒成白烟。 在这个时候,很想从兜里掏出一支烟,他手指在兜里捻了捻,想起来那唯一的一盒烟早就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小易。】【不要抽烟。】 圆润动听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从脑子里回旋,毫不意外会叫人烦躁。 “草。”易水低声骂了一句。 他到底为什么要为他一句话就做出改变啊? 你是他的狗吗?这么听话? 等等,秦老五连颗草都养不活,就算你是狗也他妈被他养死了吧。 想到这里易水又表情难看起来,妈的,怎么真的在想做狗的事啊?!草!滚吧! 他心里烦得很,不论他是在生谁的气,在怎么赌气,易水的理智清楚,这事他做得确实不地道,且冲动。 这种晃可乐捉弄别人的把戏早在易水小学毕业后就差不多该淘汰了,但易水说不上来,就在那个时候,看着孔逍舟那副言笑晏晏的嘴脸,听他语气和缓侃侃而谈,看秦川无所作为,听孔逍舟言外之意透露出来和秦川关系匪浅的亲密……易水的手在兜里快要把那罐可乐攥炸了。 如果不做点什么,他或许会和可乐一起炸开。 所以他头脑一热,那么想了,就顺从内心那么做了。 直到他的名字从秦川嘴里那样严厉语气地叫出来,看见秦川责怪的眼神,听见他第一瞬间去关心孔逍舟……这些星星点点的痕迹汇聚起来压在人身上,易水的心和那罐被打开的可乐一样泄了气。 这分明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易水用上了心灰意冷四个字。 就连冬天都还在穿一条单裤的人,不该怕冷的,但在秦川选择优先关心孔逍舟的那一刻,易水冷得没办法站在那里,只能离开。 他坐在秋千上叠着两条长腿没办法大幅度荡起来,只能小范围前后摆动,被困在原地似的,不自在。 和秦川在一起好像也是这样,他像在易水身上捆了一根绳子,易水无论朝哪个方向去都被他牵制着,但回头看看,秦川又好像根本没把绳子拽在手里,只是随意丢在脚下,不敢动的只是易水自己。 两腿交叠停下了荡秋千的动作,易水挺直着背出神,一阵冷风吹过叫醒了他,从兜里缓缓掏出来那只结了一层薄痂的右手,五指张开在眼前,借着灯光看它。 秦川说他是个变态,也从不在易水面前遮掩自己对这两只手痴迷的模样,他一直对易水的手有超出正常限度的关心,不管是在任何时候,秦川眼里装的,都是这双手。 在家里,在公司里,他烫着手时像要了秦川的命,只要有机会每天都会坚持亲自给他涂护手产品,就连在床上……能让他无法克制的,还是这双手。 在这样的天气里手很快冻僵,易水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已经被冻红,甚至有点麻木地疼。他弯曲着已经无法完全灵活掌控的手掌抬高视角,让手去遮挡对面的灯。 光被手遮挡着立马就变成了从缝隙里漏出去,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忽然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想这些可笑的事。 易水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可怜,但在这个时候,他想,我果然不过就是这个世界里的npc,从来不会被这该死的老天眷顾。 也在这种时候,他是如此想她,但嘴唇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叫不出那两个字。 【小乖,要好好长大……】 只有妈妈才会把自己的子女当做永远需要长大的小孩。 易水甚至很少梦到她,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他已经被彻底冻透了,身体里的血好像也一起成了冰碴在血管里难以流动,只有丝丝缕缕地疼。 无家可归的人是如此渴望一个拥抱,来自母亲也好,来自爱人也好。 可易水都没有。 只有从天上落下来的雪花飘到睫毛上惊醒了他,提醒他,这天地广阔,却并非他可容身之处。 在一场雪里矫情着难过,只有冻死这一个结局。 秦川回过神来的时候是从窗外落下来的雪实在密集到让人无法忽视了,阳台的灯是暖黄色的,窗几乎是整块落地,视野极开阔,因此在雪大面积从窗前经过的时候,惊醒了在盯着那几盆花发呆的秦川。 他把膝盖上的书合上,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走到窗前想看清楚点。 下雪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在年末,或许也是最后一场。 他一晃神,易水的脸映在玻璃上和他对视,他把手贴在易水脸上,触手冰凉。 秦川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关于该怎么对待易水。 应该任由他撒了一个谎自己冷静的,他说和朋友在一起,即使知道是借口也应该相信的,不该耗费心神在这种不需要的思考的事上的。 秦川是这样以为的,从前的秦川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他发现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悄悄改变了,关于易水,秦川做不到简单粗暴放任不管,他分明想做些对他而言更要紧的事,但控制不住的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来易水的样子。 从认识易水到现在的事情像画片播放,易水各种各样的表情、行为,他的不羁傲慢,张狂倔强聚集在一起,没完没了地挑衅,不得不一再善后的麻烦……该讨厌的,该皱眉反感的…… 那支从易水手上流泻出来的直到现在也没办法忘掉的旋律又响起来了。 【秦川……】 【我手疼……】 所有的易水碎成粉末,只有他窝在秦川颈侧可怜巴巴叫秦川名字的模样留在原地,每叫一声就剪断一根负责理性的神经,直到秦川所有的理智线坍塌。 想见他。 好好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 耐心一点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还像个孩子,但你可以教他怎么好好长大,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大人。 他可以做好的,他一直都是个比想象中更好的小家伙…… 恒温系统运作的声响并不大,但惊醒了秦川。 他突然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盯着玻璃上自己的脸,手离开的地方冷热交替滑下两行水珠,他再颤颤巍巍抬手摸在玻璃上,凉得让人发抖。 秦川,你怎么会……在想易水的未来。 第80章 我们回家 秦川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为自己的念头失语,等手机铃声响起来后眼神重复对焦到上面的名字,是李想。 这个时间李想打电话给他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李想最近遇到的麻烦事麻烦到需要他来处理了? 和思考同步进行的是摁下接听键,秦川转身回屋,带上了阳台的门。 “我是秦川,什么事?” 对面李想支支吾吾地,开了好几次头又被他自己否决,耽误了半分钟的时间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川皱眉:“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你先冷静下来,慢慢告诉我,我尽力来解决。” 李想迅速被老板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下话也利索起来了,只是声音藏着掖着的,像是躲在哪儿偷着打电话。 “秦先生,虽然易水威胁了我一遍不能说,但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李想偷摸往洗手间看了一眼,又谨慎地往外挪了两步小声说:“他在我家,你不要担心。” 秦川沉默了半分钟,用来消化这两句话。 “你是说,易水,去了你家?”秦川深觉不正常,又问:“什么时候?” “就刚刚……”李想无奈。 他又不傻,一看当时那架势再用脚丫子想想也知道这俩人是因为白天的事吵架了吧? 也不对,秦先生是不会吵架的,只能说是这人自己生气离家出走了。 接到易水电话过去的时候这家伙身上落了一层雪,看起来又帅又惨……咳,跑题了,总之那会儿李想说送他回家,易水坚持不许他告诉秦川,否则就给他两拳。 但很显然,李想在可能挨揍和欺瞒老板里,选择了火速通知老板您家孩子在我这里,不要担心。 毕竟易水的两拳大概率只是嘴硬,但隐瞒秦先生小情人躲在他家就有违职业水准了。 电话挂断之后李想捏着手机掐了掐自己的脸,给他疼得“嘶——”了一声,一边搓脸一边确认,他没在做梦,这一切不是幻觉。 他又盯着手机的通话记录看了半天,确认刚才和自己通话的确实是他亲爱的老板秦先生没错。 既然是秦先生,以李想对他的了解,在知道易水的情况后,秦先生会说:“好,我知道了。” 然后无事发生。 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辛苦你了,我去接他。” 我去……接他? 我去……我咧个去…… “李大秘,哪条毛巾能用啊?我手还伤着你不帮帮忙跑哪儿去了?” 在别人家还这么横,除了这位小少爷也没别人了。 “啊!来了!”李想吓了一跳,却不生气,只是忙跑过去帮他找毛巾。 秦先生……不会是……认真了吧…… 李想把毛巾递过去看了看易水,一脸难以置信。 “你噎着了?”易水才是被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吓了一跳,想了想又换了个词:“你触电了?” 因为易水展示的混球气质过于纯粹,李想一口气真的噎在喉咙里。 即使他知道了易水不是个坏人,知道易水只是嘴硬,实际上还是个善良热心的孩子心态。但是,对于秦川真的有可能会喜欢易水这件事,实在难以消化。 那可是秦川,那可是他的老板秦川啊…… 先不说对秦老板到底会不会喜欢人这件事存疑,就单说他会喜欢易水这样的人,也太玄幻了吧? 易水对他来说,也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吧? 连孔逍舟那样堪称理想另一半的成熟男人都只能下台,易水是怎么俘获秦老板芳心的? 问题是,秦先生那根本也不算芳心,依李想看,在感情这回事上,秦川心是颗铁铸的,他根本没有那根神经线,脑子里装的全是怎么赚钱,怎么赚更多的钱。 秦川对谁都是和和气气没脾气地微笑,但站在离他最近地方的李想知道,在工作之外,秦川可以说没有生活。 跟在秦川身边的这四年里,秦川像独自活着,没见他跟谁格外亲近。 秦川好像不存在朋友和家人。 在易水出现之前,姚池已经算是秦川生活里存在感最强的人了。即使如此,李想见到这位姚先生和秦川一起出现的次数也并不算多。 更多的时候,秦川还是自己。 不,这样说也并不完全对,更确切地说,更多的时候,秦川都和工作在一起。 无论是和公司里的伙伴工作还是跟合作对象谈判,又或者就是秦川自己一个人忙碌,他永远都和工作在一起。 秦川是李想在现实生活里见到的最令他钦佩的人,虽然李想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但他心里拿秦川当做自己的榜样。 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大放异彩。 越是如此,越不敢相信,秦川为易水开了另一道门。 但这碍不着李想的事,尤其在不讨厌易水之后,甚至因为老板喜欢,李想打算尽心为秦先生铺垫一下。 “喏。”李想把衣服整齐放在床边,“换上吧。” 易水站累了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吹头发,李想突然带来几件衣服他斜眼扫过去。 他曲起两根手指头敲敲最上面的绿毛衣嫌弃道:“李大秘,怎么想的?我穿你的衣服跟穿洗缩水了的毛衣有什么区别?裤子拎不到腰上,长裤变八分裤?” 这家伙说的是事实,但怎么就这么让人想揍他两拳? 李想一口气憋在喉咙,还是认命把这口气咽回去咬牙切齿地微笑:“是你的衣服。” “说什么鬼话?”易水以为李想在开玩笑,打开吹风机继续吹头。 李想坐在床上无奈提高音量:“秦先生买给你的!” “秦先生”这三个字很有效果,易水吹头发的手果然停了三秒,随后冷笑一声继续吹头,只是手翻动的速度快到李想都怕他把自己薅秃了。 直到易水彻底吹完,才斜眼瞟了衣服一眼:“他买给我的,放在你家,你自己说这合理吗?” “拜托,少爷,毛衣裤子都是买完送去干洗店我顺手带回来的,外套是今天才买的,不放我家放哪里呀?”李想无奈,“秦先生一直说你冷,衣服也是他亲自选的。” 秦川用上了谈生意时的严肃来对待这场线上会议,主题是帮易水选到合适又温暖的外套。 选来选去,秦川还是认定,最初那件他一眼瞧上的最适合穿在易水身上,就此结束了这场令李想无语的视频会议。 “好在这衣服附送品牌价值的服务,不然人家可能会给我赶出去。”李想嘟嘟囔囔。 “今天?”易水皱眉沉默。 可是,他今天分明和秦川吵架了,甚至在冷战。 即使这事是易水头脑一热做了幼稚无聊的恶作剧,但易水接受不了秦川站在别人那边,在他心里,在自己和孔逍舟之间,秦川必须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哪怕只是有一丝犹豫都会让他火冒三丈,更何况秦川干脆直接地选择了关心姓孔的。 易水有自己的原则,且轻易不会动摇。 是秦川选择了和他分为你我,得到的结果就只能是易水的冷漠。 他拿起那件羽绒外套看了一会儿,神色依旧淡淡的,叫李想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易水想,秦川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他以为买两件破衣服就万事皆宜了?秦川把他当做会为了一颗糖就全然忘了生气随人糊弄过去的孩子吗?还是拿他当个宠物来随便哄哄?高兴了就摸两把毛送点什么不值钱的礼物,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 嗤—— 易水冷笑一声,松手叫外套从手里落下去,头也没回拽着吹风机走了出去。 李想不知道大少爷这又是怎么了,也只好暂时放弃进行无意义交流,跟出去看见少爷已经趴在沙发上看外面的窗,摇头无语走进了卫生间。 李想的家实在小得可怜,客厅和卧室之间只有两步距离,在沙发上趴着甚至能听见李想浴室里的水声,但易水喜欢。 他喜欢走两步路就能看见人,喜欢不用走近就能听见有人的声音,喜欢坐在客厅的窗户边上就能看见外面在下雪。 他盯着窗户慢慢出神,很快被一场雪引出与雪有关的最深刻的回忆,关于他的妈妈。 在她身体还撑得住的时候,这个一向喜欢热闹却因为生病在家里实在憋了太久的女人,在儿子的陪同下走向了一场大雪。 车开了很远,远到几乎没有了人烟。 在城市里是见不到这样广阔天地的,只有田野上落成了白茫茫一片,才是真正的雪。 易水跟着她,追在她身后,听她边笑边在雪里艰难地跑,偶尔回头叫他,在这个时候,连声音都充满了无限活力,响亮得都不太像她了。 “小乖!快来!” 她叫着,再一不小心跌倒在雪里,吓了易水一跳,还没追过去扶她起来,就听她仰在雪里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声,他从不知道,温柔端庄的母亲,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时易水不过十六岁,这是他见过妈妈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好像从前医生的诊断,频繁往返医院的病房,血管里接纳来自别人的血浆,戴在脸上的氧气面罩,都不过是一场梦,纷纷扬扬的雪打破了噩梦,带着母子二人走进了另一个维度的美好现实。 易水比任何人都了解“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是种多么深刻的念头,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已经陷入了倒计时,如果他知道,会更用力爱她,会告诉她即使她不是像别人描述的那么“标准”那么好的妈妈,但他会永远爱她。 门铃响了,把易水从回忆里扯回来,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听着洗手间里哗啦啦的水声走向了那扇小门。 门打开了,易水抬眼看见了带着一身寒气站在对面的男人。 老旧住宅区的道路没有那么便捷,他一路走来围巾上还带着没拍落的雪,看见易水像往常一样扬起一个最平常的笑。 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易水恍惚,拽在门把上的手都攥紧,眼睛微微失神看向秦川。 秦川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易水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像格外迷人,叫易水忍不住盯着看。 “你说什么?”易水低声问道。 “下雪了。”秦川说,“我来接你回家。” 在这之前,易水有一万个拒绝秦川的理由,无论如何也不会就此低头,这事无关对错易水都不会服软。 但因为秦川说来接他回家,易水脑海里闪过刚刚回忆过的画面。 在那一片苍茫的雪地上,妈妈张开手臂笑着叫他过去,只是跟在身后的人不再是少年易水,而变成了他和秦川。 这段回忆变了样子,对易水来说最珍贵的回忆里出现了另一个人,他想给妈妈看看,这个叫做秦川的人,来接他回家。 “好。”他说,“回家。” 第81章 不会喜欢 易水打着伞倾斜到秦川那边,另一只手把秦川的手攥在手心里,又揣进了外套兜里,踩着刚落下来的雪,慢慢走的每一步咯吱咯吱地响。 车远远坠在身后,车灯为他们照亮前路。 “和我想的一样合适。”秦川说。 易水问:“什么?” “外套,我看见的时候想过,你穿上会是什么样子。”秦川笑了一下,“果然很合适。” 易水“哦”了一声。 秦川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他捏在手心里,并没有安安静静待着,而是无意识摩挲揉捏。 他垂下眼睛看易水似乎不打算停下的脚步,不知道他是想走去哪里,或者看起来更像没有意义地前行,走到哪里都好,只是想走走。 秦川没想到带易水回家会是这样轻松简单的事,他做好了要耗费唇舌的准备,也做好了易水会提出无理要求的打算,就算应承下一些叫人为难的事也可以,秦川都想好了。 但易水又一次叫人大跌眼镜,他答应得如此轻易,甚至什么都没说,就像是在期待秦川来找他,眼睛亮晶晶地盯了秦川一会儿,回屋拿了外套出来就牵着他匆匆带上了李想家的门,甚至没跟李想说一声。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只是秦川的心一下子软了,对易水的一切让步都不再是无奈之举,是从心而为。 易水在期待秦川接他回家,秦川在期待易水跟他回家。 “秦川。” “嗯?” 易水叫他,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突然感觉手一紧,易水用了点力气,攥紧了手掌。 “你从前很喜欢他吗?” 秦川一时间没听明白:“什么?” 易水牵着他继续往前走,极不情愿说出那个名字:“孔逍舟。” 秦川微微皱眉,对于这个名字从易水嘴里冒出来十分困惑。 “孔逍舟?”秦川莫名,不知道易水是想说什么,“什么意思?” 易水站住,看了他一眼,判断这个人是在装傻还是真没听明白。 秦川就随他站住,也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要问什么。 “孔逍舟也有双叫你喜欢的手吗?”易水微微抿嘴,手上又施了几分力:“像喜欢我的手一样,也曾经那么喜欢过他的吗?” 秦川沉默了几秒钟,在脑子里把这句话复读了一遍,笑得手几乎要从易水衣服兜里蹿出来。 “笑什么?”易水有点恼,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没那么生气,只是有点报复性地更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啧了一声:“说啊。” 秦川第一次这么控制不住地想笑,原来这家伙是在别扭这个,这也太叫人想不到了。 事实上很容易想到,除了秦川,换做任何一个人来也该想到了,但秦川没有,反而为原来易水是因为这个生气感到好笑。 他笑够了,被易水攥得手疼,无奈而又无奈地说:“没有。” “没有什么?”易水不满他像在敷衍小孩子的态度,立马追问。 秦川被他的幼稚搞得没脾气,只好偏头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说:“虽然我不太记得,不过他一定没有你这样漂亮的手。” 平凡普通的手会消失在记忆里,但和易水同款漂亮的手,只要他看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易水眯眼,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他赌气一样语气不太好:“那么就是喜欢他。” 秦川都没力气再为这件事笑了,他和一个小朋友在大雪天耽误时间聊这些事简直心力交瘁,并受此折磨。 他轻轻叹口气,微微摇头:“没有。” 易水瞪着他,坚持追问:“没有什么。” 和一个对人生如此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谈感情,原来是这种体验,秦川想,他在害怕,在害怕我说出的答案,但他坚持要问,伪装的像是满不在乎。 易水不知道,他现在脸上写满了在意,握紧的手出卖了他,皱起来的眉心出卖了他,就连眼神里的在意都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倾泻出来。 秦川的心又被他攥软了,被他捏碎了,没办法好整以暇看他焦躁,不能再从容不迫等他认输。 秦川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握住他举着伞的手,被这温度冰得难受。 “易水。”他叫他,轻轻叹气:“我没有喜欢孔逍舟,从前也没有。” 他是个自私无情的人,哪里会喜欢一个人。 这话说来残忍,可秦川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他也曾喜欢那些缠绵悱恻浪漫主义的文学作品,或者他曾瞧见过缱绻美好的爱情,对于这种不同于血缘而只着眼于对方的感情曾亲眼目睹或身处其中,或许也会憧憬,或许对于爱情也有所了解或者想象。 可秦川与数字为伍,他冷静理智,缺乏感性基因,对讴歌爱情的一切都不了解,存在对浪漫主义不敏感的缺陷。 可是易水…… “你不许喜欢他。”年轻而倔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秦川梗住。 易水继续说:“从前没有过,那以后也不要有。” 秦川该觉得好笑,这是在易水出现之前自己人生里从没设想过的画面。 一个年轻的小男孩,站在自己对面,用那样郑重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出这样轻浮的请求。 不,那甚至不是一个请求,是一个要求,一个命令。 他要秦川“不许”,要秦川许诺“以后”。 秦川说不出话来,并且在该生气的时候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冷静理智对此时此刻的易水不满。 他满心满眼冒出一个不该存在在这里的词,也不该从秦川心里想出来,也不该用在易水身上。 但秦川就是这样想到了,想把它用在易水身上。 他想说:可爱。 这样一个无理轻狂的家伙,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可爱? 秦川不知道,但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看着易水严肃认真的脸,想这算不算小家伙满腔热忱,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风雪实在寒凉,叫秦川想收回自己暴露在外的手,那只手刚有松动的迹象,立马被人拽住。 握着伞柄的手松开,那把黑色的伞被易水毫不犹豫地抛弃,跌落在地上,扬起一层落雪。 他急不可耐抓住秦川的手,眉心皱成一团,紧紧攥住秦川想要收回的手,连说出来的话都急促。 “你不肯?” 没了伞的遮挡,秦川能更清楚看见这个对他而言还像个孩子的男人的脸。 对秦川来说他什么都没有,秦川需要的一切他都带不来,无论情绪价值还是经济利益,他理应都无法提供,可秦川忽然觉得心里被满满当当塞进来了不少东西,这种体验特别,叫人觉不出好坏。 秦川发现自己无法客观,只能主观认定这感觉不错,只是多少有点让人不适应的附加症状。 比如,他是如此想要吻他。 再比如,他是这样想叫易水安心,以至于做出了他本认定自己永远不会做出的承诺。 “好。”他说。 易水微微瞪着眼像是憋住了一口气,有点没想到这个回答来得如此干脆,猝不及防地。 “你……说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会喜欢。”秦川耐心又说了一遍,比刚才更仔细认真地掰开了揉碎了,不模棱两可,不叫易水去猜测。 “从前没有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易水先是瞧了他一会儿,随后嘴角飞扬,几乎要咧到天上去。 他猛地把秦川抱起来,不顾秦川吓了一跳,在雪地里转了两圈,把车上的老吴也吓了一跳忙闭了车灯低头给丁姨发消息汇报一切都好的情况,不好再看这俩人。 直到秦川被放下还惊魂未定,他抓紧了易水的肩膀,为人生里第一次被这样拥抱震惊失语。 车灯一下子灭了,无法适应光源消失的人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却又十分安静。 易水喘着气环着他的腰,笑看着秦川还没回神的脸。 “冷吗?” 秦川瞪着他,看他拉开外套拉链,下一秒把他抱了进去。 易水感受秦川带来的冷气环在怀里,两个人贴在一起喘气,心跳无法在一个频率,好像格外吵闹。就在这样的时候,易水的笑容逐渐收敛,他取下秦川的眼镜,一只手轻轻托起秦川的下巴,毫无征兆地亲了下去。 这个吻是如此特别,易水像找到了归属地,在秦川唇上辗转舔舐,不容他离开却又温柔轻缓。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吻,叫这唇齿触碰的亲近把他想说的一切带给秦川。 他的手没用一丝力气,只是轻轻托着秦川的脸颊,很快又放下来,换成了拥抱,不再像从前一样喜欢卡住他的下颌骨不准他逃。 秦川下意识闭了眼,这个吻温柔而又珍重,柔软却叫人心跳加速地,从唇边吻至其中,对方的唇舌停留在他的唇峰上,并不侵入,易水像在给他选择的机会,告诉他,只要他不想,趁现在干脆利落地离开。 秦川感受到了,他的手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着在易水包裹下抓住了易水腰侧的毛衣,被迫仰着头接受亲吻,直到欢迎易水的到来,张开了嘴,与他纠缠。 他顺从本能没有逃跑,分明也无路可逃,他屈服于欲望,屈服于心,屈服于眼前的易水。 在这落雪里,做了秦川本永远不会做的事。 第82章 他认输了 天气实在太冷,即使易水情难自已也惦记着秦川怕冷,还是把剩下的渴望收拾起来,牵着秦川回了家。 他们又一次手牵着手回来,进了屋里就有温暖的热气扑面,让秦川冷不丁抖了一下。 易水被这个生理性的动作逗笑,回头看他,忍不住凑过去飞快啄在他嘴唇上,带着笑。 秦川也笑了一声,被他逗的。 这孩子,怎么真从小狼变狗子了?怎么这么乖?乖到想叫人揉揉他脑袋上的毛。 两个人就莫名其妙腻腻乎乎到了床上,都躺下了,易水还在摸秦川的脸蛋,秦川开始担心自己的脸皮被他搓破。 他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横在眼前又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易水瞪了眼,凑过去又亲在了秦川的嘴上。 秦川没在意,被他头发蹭得痒,悄悄躲了躲,易水立马贴上来,直把秦川弄得没脾气。 他无奈,又想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拽着对方的手夸道:“很少有人手生得漂亮指甲也好看的,一看就是小时候不啃指甲的乖孩子。” 这话果然吸引了易水的注意力,他把手指伸直,头贴到秦川那边和他一起看自己的手,本来该不高兴的,秦老五怎么只知道盯手,但易水没生气。 他看了一会儿开口说:“因为我妈不许我啃指甲。” 听见“妈”这个字,秦川愣住,微微歪头想看易水一眼,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自己提到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之前想问他的时候,都被他避开了。 秦川随口回道:“小孩子嘛,不管谁啃指甲都会被批评的。” “她想叫我弹琴。”易水瞧着被秦川握住的右手,“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是她亲手修剪的,一直到我长大。” 怪不得,秦川也盯着那只手想,从第一次帮他修理指甲时就在感慨,连甲床都生长得圆润完美,叫人很难不喜欢。 “你妈妈她……”秦川想了想,又微微皱眉,好像主动去探寻对方母亲的私事有些冒犯,于是住了口,没再问下去。 “你问。”易水回握住秦川松懈的手,“只要你问出来,我都会说。” 秦川沉默,为了易水忽如其来的坦诚,越是如此,秦川越谨慎起来。 看起来易水要打开自己的心房接纳秦川走进去,可秦川站在房门外,不敢伸出手推开那道已为他留了一条缝隙虚掩着的门。 在易水遮掩人生的时候,秦川怀着一些不好的念头产生了好奇,他想了解易水,是为了能更好地掌控他。 可此刻面对易水的赤诚,秦川发觉自己的卑劣。更可怕的是,即便如此,秦川也做不到改变。 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不是修改程序,“发现”就能“立刻修复”。 这对秦川来说更像是在和对方推拉即将落实在合同上的条款,即便是经过数十人团队无数日夜已经敲定好的数字,在双方签字之前都有无数种变化的可能,可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秦川都会拼尽全力不让这种可能发生。 要改变人生和改变合同一样让人痛苦,秦川说不出来缘由,但他从心底冒出来没有实体的慌张,结了一张网,在等他坠落,叫人本能地抗拒。 对于未知事物的谨慎,是秦川舒适活着的来源,对一切事物都尽在掌握是他无法舍弃的安全感。 要把易水放在他的生命进程里,实在超过了他能毫不费力接受的地步。 他开始担心,易水对他的坦诚需要自己付出同样的代价。 而这样的坦诚,秦川做不到。 他做不到而易水可以,即是对易水的不公平。若是如此,秦川宁肯他什么都不说。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易水察觉到他的沉默,手更攥紧了一些,“关于我。” 秦川在昏暗环境中瞳仁缩紧一瞬,手不受控制地松开。 易水偏头看他,沉默数秒,也松开了自己的手,室内安静到能听见机器运转的细微电流声。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易水盯着天花板说:“我始终是搞不懂你的。” “秦川。”他叫。 秦川却在这时候连应一声都不能,不止易水搞不懂秦川,他也看不懂易水,不知道应下之后需要面对什么。 “但我好像没那么在意了。”易水低声说,顿了一会儿又继续:“秦川,我有点奇怪。” 秦川还是没忍住问了:“什么?” 易水又偏头看他,伸手臂环住秦川,找个了舒服的姿势叫人贴在自己身上,再轻吻在他的额头上。 “你的不真诚,我没那么讨厌了,只要看着你我就挺高兴。” “很奇怪,每个人都会这样吗?” 他一边说着,额头抵在秦川额头上轻轻蹭了蹭,叹息一样。 “我说不出来,但我从来没这样过……” 他闭着眼睛停顿了一下,紧紧贴在秦川身上:“可是挺好的,我有点喜欢这样。” 秦川的五脏六腑都和着虚无的心跳一起躁动起来,在那副铁石心肠的胸膛里擂鼓碰撞,叮咣作响,他一下子连眼都花了,脑子里混沌一片,神经线在脑袋里拧成了麻花。 在这一瞬间,秦川只唾弃自己灵魂肮脏,却看见了干净纯粹的易水。 他梗着喉咙艰涩吞咽,手僵硬着颤抖,又费力抬起来,悬在半空不知道多久,总算落在了易水背上。 他试图把这叫人无法抵抗的气氛散开,带着颤抖的笑意:“怎么乖巧的像只兔子?” “小时候我妈好像看我做什么都喜欢,总是夸我听话,叫我小乖。”易水睁开眼,起身捧住秦川的脸,吮舔他的上唇,分开时微微喘着气。 他垂眼落在秦川湿透了的唇上:“我本来如此,但在妈妈之外只给你看了。” “……小乖?”秦川失语。 “嗯。”易水又克制不住地俯身啄吻,“再叫。” 秦川梗住:“……小易。” 易水摇头,掀开被子,完全压在秦川身上,把他环进自己的包围圈里,反复啄吻叫人喜欢的嘴唇,抽出空来声音低哑:“我喜欢听你叫我。” 他分明只是在亲吻,别的什么都没做,可秦川被他亲得失去理智,只能顺从。 “小……小乖……” 从秦川的脸颊开始,直至胸口,易水留下一连串轻柔的吻。 “我学了。”易水声音低哑,喷出来的热气打在秦川身上,叫人的胸口急促起伏,“怎么做,我学会了。” 秦川绷直了身体,抓在易水身上的手都用了力气。 这动作逗笑了易水,他把吻落在了秦川的鼻尖上,撩开他的额发去摸他的眼睛,看他眼皮颤抖。 “你不想,我就不会。”他说,“行吗?” 秦川彻底说不话来了,他不知道易水怎么了,那个叫人牙痒只会闯祸的小混蛋去哪儿了?不顾他人只管自己痛快与否惯会咬人的小狼去哪儿了? 他乖得叫人心软,叫人眼颤,叫人无法思考。 易水重新抱回秦川,依旧用他最喜欢的姿势,弯着身子把头深深埋在秦川颈侧。 “这样也很好。” 这句话成了割断秦川纠结绳索的最后一刀,秦川认输了。 他在被子里抓住易水的手,克制着自己平静说道:“以后,不准再和孔逍舟发生争执。” 易水瞬间僵住,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手握成拳头瞪大了眼。 “秦……!” 秦川攥紧他的拳头,打断他的怒声:“也不要再做些小孩子才会做的事,不许再和别人打架。” “你!”易水撑起身子瞪着他。 “孔逍舟是十方的客户,无论你对他做什么都不可以。”秦川直视他的愤怒,微微摇头,“十方不是我的,客户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对十方的生意伙伴说不恰当的话,做不合适的事,你更没有。” 易水又怒又气,气急反笑:“你想说什么?说你刚才都是在耍我?要我去和孔逍舟道歉?要我对孔逍舟低头?要我成全你们两个百年好合?!” “不是。”秦川不被他的愤怒裹挟,依旧冷静说自己要说的,“给他道歉有我,对他低头有我,你今天对他做的一切都有我来负责。” 易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想掀开被子离开这里,想冷笑两声,可他什么都做不出来,因为右手被秦川紧紧握着,怎么也不松开。 “易水。”秦川叫。 易水一下子头皮发麻,被秦川正经正式而温柔的叫法。 “我接受了。”秦川说,“所以我不再对你有所保留,把我不想你做的事告诉你,孔逍舟和我之间唯一的纽带只剩十方,别的,都没有。” 易水头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没那么灵光,关于秦川说的话一下子没听明白,又回忆了一遍,半撑起来的身子也僵住,眼睛里像有光一样死死盯着秦川。 他回握住秦川的手,又嘴硬:“分明还有那只猫,叫什么?路路?” “切!不是和他养的很好吗?” “不是还送了什么小毛球吗?” “不是喜欢的不得了吗?” 被他这一连串儿的质问逗笑,秦川只好闭上眼睛轻声笑,为自己早该习惯这家伙的思维方式,却始终无法习惯,总会为他在意的事失语,到底什么人为什么会生气一只猫的玩具啊? 他笑完轻轻叹气,无奈说道:“你分明知道,我什么都养不活的。连花草都会养死的人,会养猫吗?” 易水被这话噎住,想呛两句,这却又是个好笑的事实。 “我唯一能养的只有你。”秦川带着自我调侃的笑,摸摸易水的脸蛋,“也许连你也没有养很好,否则就不会总是受伤了。” 完蛋了,易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哽住了,沉默了,从道德的制高点掉下来了。 “谁要你养?”他别别扭扭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秦川就好脾气顺着他:“嗯,没人要我养。” 他这样说了易水就又恼了:“嘶!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什么话都叫你说了?” “你不是小乖吗?”秦川被他逗笑,“怎么总想咬人?” 有些话是不能对某些人说的,因为他们不受控制,会当真去做。 “嘶——” 秦川捂着小臂上的牙印震惊的时候,易水就又得意起来。 易水又握住对方的手腕在齿痕上舔了一下,像在标记地盘,得意洋洋:“我一早知道。” “什么?”秦川被他舔得心里刺挠,有点难以集中精神。 “你喜欢我。”易水把人压在怀里,又抬起他的下巴仔细舔吻,“喜欢得不得了。” 秦川有点迷糊,只能从喉咙里露出一些细微的“唔唔”声,易水当做回应。 这场雪很好,好得不得了。 易水在捧着脸吻他的时候想,下大一点,再大一点,就给他堆一个雪人,或者堆两个。 一个像他。 一个像我。 第83章 我想管就管 易水堆雪人的计划停摆,因为十方的年会总算要来了,在年底总结之前,秦川不能再腾出时间做这些事。 易水不高兴,但也没那么不高兴。 因为在秦川出门之前,主动凑上来给了他离别吻。 “晚上见。”他笑。 关于秦川的身体,易水最喜欢的事有两个,一个是看秦川眉眼弯弯地笑,不含一点虚假,一个是听他讲话,低沉圆润,听得人心里发痒。 这样的晨间问候对易水来说是强强联手的buff,他想拽住秦川摁在沙发上亲破他的嘴唇,手伸进衣服里摸他胸膛上的软肉……但因为这个时间点和家里的长辈还在只能硬生生忍着,并在心里下定决心,等他晚上回来,不会轻易放过他。 秦川看出来了,看着虽然冷着脸但像是在噘嘴的家伙,忍不住笑,帮他系好围巾低声说:“路上小心。” “你也是。”易水心情勉强又好一点,“晚上见。” “晚上见。” 秦川离开家的时候有点奇怪的念头,稍微有那么一点舍不得,这对秦川来说并非一件普通正常的事,他从不会恋家,更不会期待回家。 家对他来说没有太多意义,事实上他睡在哪里都可以,不一定非要在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他早已习惯了,自幼年被父亲以培养独立自主的性格为由,送到了外面上学。 比大多数寄宿孩子更惨的是,秦川从幼儿园时期就已经离开了原生家庭,所以对“家”的依赖和眷恋,早已在多年的独立生涯里剥离出了他的身体。 从成果看来他爸爸做得很成功,他确实比任何人都要独立,但也成长为了更自私的人格,比如,绝不会向谁妥协,谁也无法用这些来拿捏要挟他。 所以在离开家的一瞬间就开始想起易水这件事冲击了秦川的思维模式,并为此露出了一点笑容。 原来这事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怕,甚至挺好的。 秦川想,有人牵挂思念,并不会影响他对工作的判断,和他从前以为的不一样。 原来如此。 易水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他昨夜的妥协并不需要他付出什么来弥补。即使他心里装着一个人,也不会挤压他对工作的热忱。 这样更好了。 “秦先生。”李想今天没去接他,在电梯口接到他时问好,并也带上笑意说:“你今天心情不错。” 和他签到了心仪合同时并不相似的笑,那种由内而外的,发自真心的,温柔笑意。 “昨天多谢你。”秦川进办公室收拾好外套,“还帮我收留了易水。” “您太客气了。”李想把需要核对的文件摆在桌面,“都是我应该做的。” “毕竟易水和我闹别扭不是你职责该处理的。”秦川接过文件夹快速浏览确认,一一签字,“所以谢意不能省略,你收着就是。” 这是要欠他个人情的意思…… 秦川的人情很诱人,但李想有点不能心安理得收下,他掀起眼皮看向老板签字的手,克制着不再多问不该从他嘴里问出来的话,还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秦川停笔抬头看他,李想猝不及防被迫和老板对视,吓了一跳。 “李想。”秦川微笑。 李想慌忙应道:“是。” “你和我进十方的时间几乎一样长,应当是算是极了解我的。”秦川说。 秦川很少说起这样的话,更不会在工作时间聊没有意义的闲话,李想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心里却有点紧张。 “这样说是我自以为是,但我心里一向把秦先生当做我的老师,没有你也不会有我今时今日的长进。”他斟酌着说道,说完沉默了一瞬,“秦先生,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秦川微笑:“你别紧张,刚说了解我,怎么和我说句话还要担惊受怕吗?” 李想也跟着笑:“哪有不怕老师的学生?” 他这话接得实在妙,叫两个人相视一笑,气氛反倒好了几分。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秦川说,他看向对方,“李想,我信任你,不会怀疑你,人心很复杂,不是谁能看透的,尤其在我这个位置上,听的假话多过真话。但我更想相信我的眼睛,你跟我一起在十方没日没夜干了四年,在你应该做的事上做得很好。” 他微微笑道:“你知道我不习惯说这些,但也不会说谎来哄你。整个十方我最愿意信任的只有你一个。” 李想眼眶一酸,想说句什么又说不出来。 “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可你一直没来。”秦川把笔轻轻放好,“所以李想,我在十方还能有最信任的人吗?” 李想脑子嗡的一声,不知道秦川为什么会说这话,他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秦先生!”他上前两步急促叫道。 “我刚才说愿意相信你,所以你别急,解释就是。”秦川拍拍他的小臂安抚,直截了当说出来:“有人告诉我,你和孔逍舟单独碰面了。” 在两方谈合作的期间,十方总负责人的秘书和对方老板见了面,被有心人瞧见,就可以出现一百种对秦川不利的言论。 所以两年前和孔逍舟在一起的前提是两方不会涉及到合作问题。 秦川希望自己能相信李想,但就如同他跟易水说的话一个道理,十方不是他的,他可以相信李想,但没权利代表十方的利益相信李想。 即使李想不一定能接触到核心问题,但当一个人有了外心,迟早就会有让人无法预料的坏事发生,秦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边。 因为李想作为十方的员工,无论在别人还是在秦川眼里,某些程度都代表着秦川。 李想梗住,没想到是为这事,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没有去研究到底是怎么被秦川知道的心思,可越是想解释越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这是他第一次被老板怀疑,起码是第一次被老板明面上摆出来的猜疑,李想有点慌。 “秦先生,我不是……这个事,我没有……” 李想开了两次头又失败,最后冷静了一下才选了条比较好捋顺清楚的线。 “我刚才说的也是真心话,你就像是我的老师,带我一步步走到现在,我从毕业没多久就跟在你身边,在社会上学到的一切九成都来自于你。”李想情绪有点波动,说得有点磕绊:“秦先生,你愿意信任我,我也从没想过要辜负你的信任。” 秦川点头,叫他继续。 “关于孔逍舟,是个意外,而且我想,算是我的私事,和工作和十方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才没主动向你报备。”李想说完停了一下,“当然,也是基于我个人原因,我不太想提起这件事。” “你这一阵子心不在焉的私事?”秦川问,“我记得我曾问你,是否有什么麻烦,我是否能帮上你的忙,可你没说。” 李想这么大一个人了,却在老板面前想哭,他鼻子一酸,这些年来积攒的委屈都要冒出酸水来了,他深呼吸,微微仰头忍住。 “抱歉。”秦川站起来,他递纸巾过去,“李想,如果你不想说,是你的自由,即使我是你的上司也没理由叫你把私事说出来,我只是想知道,关于孔逍舟。” “没关系,秦先生,我不是因为你才这幅丢脸的样子。”李想摇头,“我不想说也是不想把我家这一摊子恶心事儿砸在你头上,秦先生,你帮了我太多,我不想在这种事上还麻烦你。” “你的私事,又和孔逍舟有什么关系?”秦川不理解。 “如果要说起孔逍舟,要先讲另一件事。”李想说,他看了秦川一眼,“我很感谢易水帮我保守了秘密,秦先生,你不要怪他。” 以秦川的聪慧很快把这几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联系在了一起,包括最近李想对易水态度的转变,如今确定,也是基于此。 “我一直想问,却总被乱七八糟的事打断,所以李想,你和易水是什么时候有了共同的秘密?” 李想忙摆手:“不不,你不要误会,我和易水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碰巧撞见,帮了我的忙!” “我会误会什么?别慌,坐下,从你想说的说起。”秦川被他的急促样子逗笑,又想到那天易水身上的伤眼神跳动,“总不能,易水是被你或者孔逍舟打了?” 李想抓了抓头发,把这乱成一锅粥的事理了又理,最后还是从易水说起。 那天李想送完秦川之后总算接听了那催命一样的电话,他脸色难看,听着听筒对面传来的声音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我说,我会打钱给你,你再不叫思思去上学,我会报警。” 对面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两声:“好啊,你去报警,叫你思思妹妹有个蹲监狱的爹好了,我倒是没什么所谓,有吃有喝还不用管别人,我说小想,你是个赚大钱的,怎么对爸爸和妹妹这样不讲亲情,叫你拿钱比登天还难。” “你说的是人话吗?光今年你给我要思思的生活费,我前前后后给了你整整十万!”李想情绪激动,又下意识看了看旁边有没有人,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我说过,你叫思思好好上学,她上学的一切费用我都会负责,但你在做什么?拿思思的学费去赌钱?!” 他说着说着再度激动起来,很难平复,连眼底都红了。 “小想,你在外面哪里知道家里多难?”对面好像是要哭了,又哽咽着,“思思生病不要花钱吗?我平时省吃俭用,衣服一年到头换不了两套,哪还有闲钱去赌?是哪个说闲话的给你胡诌?看老子不捶死他!” 他装着装着又憋不住露出凶态,听起来是真打算揪出打小报告的人揍一顿。 “你不要跟我谎话连篇,思思的事我都清楚,你不要废话,她上学,我给钱,你把她从学校带走,我一分钱也不会再给你。” 他说的话李想一个字也不信。 “你不让我报警,不然你去报警吧,告我不赡养继父,看看你能不能拿出来抚养过我的证据,看看法律会不会支持你从我手上拿到一毛钱。” “你说这些话多叫人伤心,咱们是一家人,就算爸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思思也是你的亲妹妹啊,她可是你妈妈生的,你不养我,也得养妹妹。”李想继父听他说这些就又换了嘴脸,“行了,咱们甭在电话里说了,我就在你这儿呢,你既然下班了就来找我吧。” 李想眼下像个即将爆炸的高压锅,从缝隙里漏出来的气快把他搞崩溃了,老东西在威胁他,李想避无可避,只能去见他。 思思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李想对继父的一切忍耐都是因为她。 他是切实体验“读书改变命运”的实践者,他用他的努力和知识站在了他应得的位置上,赚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钱。 他尝试过把妹妹的户口挪到自己名下,但她的父亲还活着,根本做不到。 要让妹妹脱离这种人渣父亲的侵扰,就必须要她好好读书,离开那里,有底气不依附任何人的,自由向上地活。 有软肋的人处处受制,不要脸的人横行无阻。 他越有所顾忌,继父越蹬鼻子上脸。 在李想见到人的时候,毫不意外两个人会谈崩,李想坚持思思回学校寄宿后接到老师的电话才会给钱,王长建当然不肯白跑一趟,在他拽住李想衣领撒泼的时候,还没用上力气,就被谁一拳过来,打偏了胳膊,使他不得不被迫松开了李想。 下课回家的易水特意绕路来买蛋糕,他领了钱,就想着花在秦川身上。 蛋糕拎出来刚装进包里,自行车不过蹬了两圈,易水偏头就看见了热闹。 他从车上下来,大步过去打算确认那是不是李想,刚看见他的脸,就赶上对面那人拽住了李想的脖领子。 易水把车子一扔快跑两步,握紧拳头上去就把人胳膊打下去,一把拽住李想塞在了自己身后。 “易水?!” 事情发生得实在突然,李想晕头转向地被人藏在身后,发现是易水之后惊叫一声。 “啧,李大秘,你这平时跟秦川身边都没学点好的?被人欺负不知道反击吗?”易水反手护着李想,眼睛看着对面的大叔抬抬下巴,“诶,你什么人?为什么欺负人?” “哪儿他妈来的小兔崽子?敢打你爷爷我!”王长建啐了一口,看易水人高马大的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去抓他身后的李想,“老子和我儿子的事,关你屁事!” 听见王长建这么说易水先朝后看一眼,又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他。 “去你大爷的儿子老子。他是我朋友,别说屁事儿,你是天王老子我也想管就管。” “小想,你就看着你爸被人打了不管?我可要报警了!”王长建气喘吁吁瞪眼。 李想听他这么说又忙从易水身后出来:“你住口!” 他知道王长建不会报警,但也怕牵扯到易水身上,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不多的几百元急道:“这是出门应急的现金,只有这些,你先回去,我会找时间打钱给你……” 李想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是你老子又不是叫花子,你打发谁呢?” 易水眉心越皱越紧,他伸手把李想拽回来,偏头问:“怎么回事?你被敲诈勒索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谢谢你,你别管了,快回家……”李想含糊说道。 易水嫌弃地啧了一声:“放什么屁?这人一看你就打不过,你叫我眼睁睁看你挨揍?做梦呢?” “你别管了……”李想几乎是央求的语气,一丁点儿也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你先走吧。” 易水还想说什么,但李想那个表情实在叫他难受,这人一向跟个会笑的猴子似的,从没见他这样过。 谁都有难处,谁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就连他自己也是。 所以易水抿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不会走远,也不会偷听,有事立刻叫我,我确认你安全后自然会走。” 说不感动是假的,李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拽了一把易水的袖子,都没敢再看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第84章 今夜漫长 易水无语瞥了他一眼,弯腰扶起被他扔在旁边的自行车,刚踩在上面还没走远,一下子被人踹翻在地。 摔到地上之前易水用手挡了一下,自行车正好撞在腰侧上,他吃痛闷哼一声,脑袋里忽然想到,草,秦川的蛋糕! 他那边还没爬起来,李想已经疯了似的追过来一把拽住王长建,俩眼几乎要瞪出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可以想见他快气炸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别把我惹急了,你现在回家,我还有钱可给,你还要在这里发疯,大家就同归于尽好了。” 王长建趁机阴了易水一脚,没想到李想会爆发,他不情不愿地吧唧嘴,看着李想这样子也多少有点担心把他逼急眼了真拿不到钱了。 “害,你说说,这是干嘛呢?我这不脚滑吗?来来来,小伙子,大伯跟你道歉,别跟我个上了年纪的一般见识,嘿嘿。”他没皮赖脸地伸手去扶易水,被易水甩开。 李想过去推开他,把钱扔他身上,扶起易水和自行车,死死拽着易水的胳膊生怕他再上去报仇。 “把思思送到徐老师那里去,她不喜欢住在家里,明天老师不给我打电话,你就拿不到钱。”他咬着牙说完,拉着易水往前走。 易水垂眼看李想拽着自己的手都用力到青白了,强忍下怒火,回头看了在数钱的老东西一眼,到底没再挣脱回去叫李想难堪。 “那天我想带易水去医院看看,他说什么都不去,只好到我家附近的小诊所随便收拾了一下。”李想越说越愧疚,“对不起,秦先生,是我拜托易水无论如何不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易水受伤都是我害的,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等到易水包扎好后才想起来打开包看一眼,里面糊成一团,叫人生气。 “我想送他回家,他却坚持一定要回去买蛋糕,可那时候已经售空了。”李想低声说,“易水很失落,说什么也不让我跟着,自己回家了。” 李想没说的话还有,那天易水对他继父的事只字未提,也没再打听李想发生了什么事,更没因为自己受伤了埋怨他,却在没买到那块蛋糕的时候龇牙咧嘴,恶狠狠瞪了李想一眼:“你欠我一个人情,改天记得还。” 秦川没想到,他想知道关于李想和孔逍舟的事,却听了一段关于易水的。 愧疚的不是李想自己,秦川想到那天以为易水去打架对他冷嘲热讽毫不关心的自己,懊悔不已。 他该多么伤心,多么委屈……他只是做了一件好事,甚至因为摔坏了买给秦川的蛋糕一心想要再买一块。 可秦川只顾着自己以为的,完全忽视了他。 这是第一次,秦川心里一酸,他知道,他不会再这样无端误解易水,会听他好好把话说完,会把他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一面,不再向下审视他,不再以自己的刻板印象去斥责他。 一口气说了太多,李想叹了口气。 “至于孔逍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安地用指甲掐了掐手指头,“关于我继父的事。” 孔逍舟找到他的时候李想十分意外,等到从孔逍舟嘴里说出关于他继父的事,李想就更意外了。 “他说,只要我愿意,可以帮我把思思的户口转移出来。”李想坦白,“我很心动,但我知道,他不会平白帮我。” 这事在秦川听来却并没有那么意外,如果孔逍舟找李想谈的是这件关于李想的私事而不是关于十方的公事,那对秦川来说,就是无事发生。 对孔逍舟来说,要再重新和秦川建立一些关系,最好的突破口任谁看也是李想,他调查李想进而想要利诱李想,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这是极其普通平常且不高明的手段,但却有效,只要目标所需足够迫切。 “我没答应他。”李想说完又急促强调,“秦先生,你相信我。” 秦川当然相信。如果思思的事对李想来说迫切到需要依靠孔逍舟的交易,那么他有多大的概率会选择不通过秦川找找门路,而是去冒着失业的风险联合一个外人。 既然如此,孔逍舟的名字就可以暂且放下,秦川不再对这事抱有兴趣。 反而是易水…… 秦川看了一眼时间想:什么时候下班?怎么会这么想他。 那天晚上易水都被秦川搞懵了,他不知道秦川怎么回事,出去上了一天班像是被人魂穿了,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一整晚贴在易水身上不肯离开。 他牵住易水的手主动走进浴室,和他黏在一起一次又一次亲吻。 在易水快爆炸的时候又想起曾经在这里胡闹过后某人高烧的不良记录,硬生生忍住,一脸不高兴地亲手用浴巾把人裹起来,强盗似的把人带出了浴室。 换上睡衣吹头发,一直到两个人叠在沙发上半躺着,秦川都顺从得吓人。 易水终于忍不住把他脸掰过来,贴在他额头上皱眉:“你生病了?” 秦川带着笑摇头,只是顺着这个角度又抬头,吻在了易水下巴上。 “嘶——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易水继续不高兴。 秦川自然不会被他唬住,依旧黏在易水身上,甚至因为这个姿势合适,歪在他胸前更放肆躺着。 他越这样,易水反倒越谨慎。 他低头凑近秦川耳边,先咬了一口又低声说:“你这样,我要当你是要默许了。” 秦川仰着脖子,享受热气喷在耳边的麻痒,叫人忍不住想缩起来,但秦川不,他偏要舒展自己,感受这样的痒。 他没拒绝,易水就从他耳边一直亲到了喉结上,另一只手蜿蜒向下,从睡裤缝里伸进去,给他想要的快乐。 沙发再大也装不下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叠在上面胡乱折腾,在沙发被迫挪出地毯三十公分后,易水把人扛起来,火速转移,一脚踢上了卧室的门。 “你别招我。”易水把人放下,贴着他的鼻尖警告,“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刹车。” 抓住放在自己一侧的手,秦川和他十指扣住,已经忍不住摩挲揉捏他的指根,易水于他已是近在咫尺,只要稍微扬起下巴就能够到他的嘴巴。 秦川亲了一次,缩回来看他的眼睛,易水眯着眼一动不动,秦川就又抬下巴亲了一次,再缩回来,看他不止眼睛,连眉心也跟着缩成一团。 该克制的时候不克制,该行动的时候不行动。 这个人,可真是难以掌握。 就在第三次略显无奈的嘴唇凑上去的时候,十指相扣的手一下子被握紧,秦川的心也一下子被攥住,仰直脖子无法呼吸,被易水的嘴狠狠堵住。 “我说了……” 两人湿乎乎地分开,易水舔亮伸舌就能够到的嘴唇,撩开秦川的额发盯着他颤动的眼球。 “叫你别再胡乱招惹我。” 秦川尽力睁圆眼睛看清小崽子的脸,听见他说的话拽住他松垮的睡裤。 “谁叫你刹车了?” 这句话仿佛拥有让时间暂停的魔力,易水像是连呼吸都一起停了,在逐字分析秦川是什么意思。 “不是学会了吗?” “学什么了?” “给我看看。” 一字一句飘进易水耳朵里就如平地惊雷,在他脑袋里一个又一个连环炸响,轰得他耳鸣。 他掌握了打开易水的开机密码,知道怎样撩拨他到无法坚持的极限,秦川是故意的,易水知道他是故意的,因此更激动难能克制。 易水本就不是习惯顺从的个性,不过是乖巧给特定的人。当那个喜欢你乖巧的人说,做你自己,无异于给他身上扎了一针肾上腺素,易水只觉得再不做点什么,他会被身体里的炸弹炸个粉碎。 他不再顺从秦川,改为全然顺从自己。 用秦川喜欢的手从上到下摸了个痛快,再回到秦川光洁的胸膛上,一点点一寸寸挪到他的脖子上。 秦川像尾即将枯竭而死的鱼,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气声,喉结在那只手上频繁滚动,不断擦过他的手心,叫他更加渴望,于是发出来的声音越发短而急促。 他克制再克制,还是忍不住抱住了易水抓住自己的手,带领着他一起施力,狠狠掐在了上面,扼住了他的下颌,像他从前期待的一样,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缝隙的,让易水的手和他的皮肤紧密贴合,直至有些微窒息。 在秦川喘不过气来的一瞬间,易水凑近过去,一点一点松开手,改为用嘴一点一点探入其中,与他纠缠。 这是秦川不熟悉的体验,但他莫名的,奇怪的,是如此想要他。 想要他无论怎么样也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所以即使曾经以为绝不会接受的事,秦川打算接受了,曾以为绝不会允许别人做的事,秦川默许他做了。 直到最后时刻,易水贴在秦川身后,抵在他腿上,还是停了下来。 他想确认:“可以吗?” 秦川不满他在这样的时候还在做没有意义的绅士,讨厌他停在这样叫人无措的时刻,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凉的,唯有那里,热得发烫,想要叫易水穿越一切,拥有他,且属于他。 “你现在可以会了。” 秦川紧紧回握易水的手,十根手指头纠缠在一起,他微微挺起身子,后背贴在易水身上,偏头嘴唇贴在易水耳垂上,低声叫他:“小乖……呃……” 屋里的灯昏暗,可照得清楚是谁和谁抵在一处,情难自已地叫出无法忍住的声音。 “秦川……” 秦川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也从没想过这个人能零距离走进他的生命里。 他眼角的泪控制不住地冒出来,又在颠倒中甩出去,滴在皮肤上的水声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秦川!” 他知道易水叫他的名字并不是要他回应,易水在从他身上找归属感,秦川明白。 他只能在汹涌起伏中从喉咙里挤出碎裂的声音,用易水想听的回应他。 “小乖。”他叫。 易水停不下来地命令他:“再叫。” 秦川就只能颠三倒四地叫出来。 他打定了主意要易水快乐,但全然没想过,连他自己都被推进了几乎叫人死亡的情*海洋。 这夜如此漫长,可秦川顾及不了,易水无所顾忌。 只有两只属于两个人的手但凡碰到就如同被施了咒语一样十指紧扣在一起。 这夜还如此漫长…… 第84章 今夜漫长 易水无语瞥了他一眼,弯腰扶起被他扔在旁边的自行车,刚踩在上面还没走远,一下子被人踹翻在地。 摔到地上之前易水用手挡了一下,自行车正好撞在腰侧上,他吃痛闷哼一声,脑袋里忽然想到,草,秦川的蛋糕! 他那边还没爬起来,李想已经疯了似的追过来一把拽住王长建,俩眼几乎要瞪出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可以想见他快气炸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别把我惹急了,你现在回家,我还有钱可给,你还要在这里发疯,大家就同归于尽好了。” 王长建趁机阴了易水一脚,没想到李想会爆发,他不情不愿地吧唧嘴,看着李想这样子也多少有点担心把他逼急眼了真拿不到钱了。 “害,你说说,这是干嘛呢?我这不脚滑吗?来来来,小伙子,大伯跟你道歉,别跟我个上了年纪的一般见识,嘿嘿。”他没皮赖脸地伸手去扶易水,被易水甩开。 李想过去推开他,把钱扔他身上,扶起易水和自行车,死死拽着易水的胳膊生怕他再上去报仇。 “把思思送到徐老师那里去,她不喜欢住在家里,明天老师不给我打电话,你就拿不到钱。”他咬着牙说完,拉着易水往前走。 易水垂眼看李想拽着自己的手都用力到青白了,强忍下怒火,回头看了在数钱的老东西一眼,到底没再挣脱回去叫李想难堪。 “那天我想带易水去医院看看,他说什么都不去,只好到我家附近的小诊所随便收拾了一下。”李想越说越愧疚,“对不起,秦先生,是我拜托易水无论如何不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易水受伤都是我害的,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等到易水包扎好后才想起来打开包看一眼,里面糊成一团,叫人生气。 “我想送他回家,他却坚持一定要回去买蛋糕,可那时候已经售空了。”李想低声说,“易水很失落,说什么也不让我跟着,自己回家了。” 李想没说的话还有,那天易水对他继父的事只字未提,也没再打听李想发生了什么事,更没因为自己受伤了埋怨他,却在没买到那块蛋糕的时候龇牙咧嘴,恶狠狠瞪了李想一眼:“你欠我一个人情,改天记得还。” 秦川没想到,他想知道关于李想和孔逍舟的事,却听了一段关于易水的。 愧疚的不是李想自己,秦川想到那天以为易水去打架对他冷嘲热讽毫不关心的自己,懊悔不已。 他该多么伤心,多么委屈……他只是做了一件好事,甚至因为摔坏了买给秦川的蛋糕一心想要再买一块。 可秦川只顾着自己以为的,完全忽视了他。 这是第一次,秦川心里一酸,他知道,他不会再这样无端误解易水,会听他好好把话说完,会把他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一面,不再向下审视他,不再以自己的刻板印象去斥责他。 一口气说了太多,李想叹了口气。 “至于孔逍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安地用指甲掐了掐手指头,“关于我继父的事。” 孔逍舟找到他的时候李想十分意外,等到从孔逍舟嘴里说出关于他继父的事,李想就更意外了。 “他说,只要我愿意,可以帮我把思思的户口转移出来。”李想坦白,“我很心动,但我知道,他不会平白帮我。” 这事在秦川听来却并没有那么意外,如果孔逍舟找李想谈的是这件关于李想的私事而不是关于十方的公事,那对秦川来说,就是无事发生。 对孔逍舟来说,要再重新和秦川建立一些关系,最好的突破口任谁看也是李想,他调查李想进而想要利诱李想,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这是极其普通平常且不高明的手段,但却有效,只要目标所需足够迫切。 “我没答应他。”李想说完又急促强调,“秦先生,你相信我。” 秦川当然相信。如果思思的事对李想来说迫切到需要依靠孔逍舟的交易,那么他有多大的概率会选择不通过秦川找找门路,而是去冒着失业的风险联合一个外人。 既然如此,孔逍舟的名字就可以暂且放下,秦川不再对这事抱有兴趣。 反而是易水…… 秦川看了一眼时间想:什么时候下班?怎么会这么想他。 那天晚上易水都被秦川搞懵了,他不知道秦川怎么回事,出去上了一天班像是被人魂穿了,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一整晚贴在易水身上不肯离开。 他牵住易水的手主动走进浴室,和他黏在一起一次又一次亲吻。 在易水快爆炸的时候又想起曾经在这里胡闹过后某人高烧的不良记录,硬生生忍住,一脸不高兴地亲手用浴巾把人裹起来,强盗似的把人带出了浴室。 换上睡衣吹头发,一直到两个人叠在沙发上半躺着,秦川都顺从得吓人。 易水终于忍不住把他脸掰过来,贴在他额头上皱眉:“你生病了?” 秦川带着笑摇头,只是顺着这个角度又抬头,吻在了易水下巴上。 “嘶——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易水继续不高兴。 秦川自然不会被他唬住,依旧黏在易水身上,甚至因为这个姿势合适,歪在他胸前更放肆躺着。 他越这样,易水反倒越谨慎。 他低头凑近秦川耳边,先咬了一口又低声说:“你这样,我要当你是要默许了。” 秦川仰着脖子,享受热气喷在耳边的麻痒,叫人忍不住想缩起来,但秦川不,他偏要舒展自己,感受这样的痒。 他没拒绝,易水就从他耳边一直亲到了喉结上,另一只手蜿蜒向下,从睡裤缝里伸进去,给他想要的快乐。 沙发再大也装不下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叠在上面胡乱折腾,在沙发被迫挪出地毯三十公分后,易水把人扛起来,火速转移,一脚踢上了卧室的门。 “你别招我。”易水把人放下,贴着他的鼻尖警告,“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刹车。” 抓住放在自己一侧的手,秦川和他十指扣住,已经忍不住摩挲揉捏他的指根,易水于他已是近在咫尺,只要稍微扬起下巴就能够到他的嘴巴。 秦川亲了一次,缩回来看他的眼睛,易水眯着眼一动不动,秦川就又抬下巴亲了一次,再缩回来,看他不止眼睛,连眉心也跟着缩成一团。 该克制的时候不克制,该行动的时候不行动。 这个人,可真是难以掌握。 就在第三次略显无奈的嘴唇凑上去的时候,十指相扣的手一下子被握紧,秦川的心也一下子被攥住,仰直脖子无法呼吸,被易水的嘴狠狠堵住。 “我说了……” 两人湿乎乎地分开,易水舔亮伸舌就能够到的嘴唇,撩开秦川的额发盯着他颤动的眼球。 “叫你别再胡乱招惹我。” 秦川尽力睁圆眼睛看清小崽子的脸,听见他说的话拽住他松垮的睡裤。 “谁叫你刹车了?” 这句话仿佛拥有让时间暂停的魔力,易水像是连呼吸都一起停了,在逐字分析秦川是什么意思。 “不是学会了吗?” “学什么了?” “给我看看。” 一字一句飘进易水耳朵里就如平地惊雷,在他脑袋里一个又一个连环炸响,轰得他耳鸣。 他掌握了打开易水的开机密码,知道怎样撩拨他到无法坚持的极限,秦川是故意的,易水知道他是故意的,因此更激动难能克制。 易水本就不是习惯顺从的个性,不过是乖巧给特定的人。当那个喜欢你乖巧的人说,做你自己,无异于给他身上扎了一针肾上腺素,易水只觉得再不做点什么,他会被身体里的炸弹炸个粉碎。 他不再顺从秦川,改为全然顺从自己。 用秦川喜欢的手从上到下摸了个痛快,再回到秦川光洁的胸膛上,一点点一寸寸挪到他的脖子上。 秦川像尾即将枯竭而死的鱼,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气声,喉结在那只手上频繁滚动,不断擦过他的手心,叫他更加渴望,于是发出来的声音越发短而急促。 他克制再克制,还是忍不住抱住了易水抓住自己的手,带领着他一起施力,狠狠掐在了上面,扼住了他的下颌,像他从前期待的一样,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缝隙的,让易水的手和他的皮肤紧密贴合,直至有些微窒息。 在秦川喘不过气来的一瞬间,易水凑近过去,一点一点松开手,改为用嘴一点一点探入其中,与他纠缠。 这是秦川不熟悉的体验,但他莫名的,奇怪的,是如此想要他。 想要他无论怎么样也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所以即使曾经以为绝不会接受的事,秦川打算接受了,曾以为绝不会允许别人做的事,秦川默许他做了。 直到最后时刻,易水贴在秦川身后,抵在他腿上,还是停了下来。 他想确认:“可以吗?” 秦川不满他在这样的时候还在做没有意义的绅士,讨厌他停在这样叫人无措的时刻,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凉的,唯有那里,热得发烫,想要叫易水穿越一切,拥有他,且属于他。 “你现在可以会了。” 秦川紧紧回握易水的手,十根手指头纠缠在一起,他微微挺起身子,后背贴在易水身上,偏头嘴唇贴在易水耳垂上,低声叫他:“小乖……呃……” 屋里的灯昏暗,可照得清楚是谁和谁抵在一处,情难自已地叫出无法忍住的声音。 “秦川……” 秦川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也从没想过这个人能零距离走进他的生命里。 他眼角的泪控制不住地冒出来,又在颠倒中甩出去,滴在皮肤上的水声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秦川!” 他知道易水叫他的名字并不是要他回应,易水在从他身上找归属感,秦川明白。 他只能在汹涌起伏中从喉咙里挤出碎裂的声音,用易水想听的回应他。 “小乖。”他叫。 易水停不下来地命令他:“再叫。” 秦川就只能颠三倒四地叫出来。 他打定了主意要易水快乐,但全然没想过,连他自己都被推进了几乎叫人死亡的情*海洋。 这夜如此漫长,可秦川顾及不了,易水无所顾忌。 只有两只属于两个人的手但凡碰到就如同被施了咒语一样十指紧扣在一起。 这夜还如此漫长…… 第85章 不一样的 在离家之前丁姨里里外外又整理一遍,先前花了将近半个月时间购置的年货收拾清楚,该布置的布置,该放好的放好,分门别类地收拾在方便找到的位置,又找人帮着挨个儿贴上了纸条说明细节,这才算又完成了一年到头的最后一件事。 秦川是不想她陪着过年的,年夜饭也一向是不喜欢吃的,他喜欢从年头到年尾都是平平淡淡过下去,不要有特别的事扰乱行程和作息。因此每逢年尾从来都是早早叫她回去老家,即使孩子已经过世了,她也还算有些亲戚,总要回去看看的。 这是她放假放得最痛快的一年,也是离开得最开心的一年。 总算有人陪着秦先生过年了,她实在高兴。 她看得明白,秦川和易水正是要好的时候,应该不会再在过节的关头闹别扭,这两个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丁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易水无奈地拽着丁姨的手,又不敢用太大力气,阻止她往自己兜里塞红包,“我真不要……” “这怎么得了的?是不是嫌我包的少?那我再塞一点好了呀!”丁姨和他拉锯得头都要出汗了。 她暂停拉扯,叉着腰喘粗气:“哎哟哟,你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得不行,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是你的对手?” 易水就又凑过去给人捶捶肩,同样无奈道:“说了不要,你不听话。” “嗨呀,瞧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丁姨不高兴,趁着他凑在自己身边,忙把红包塞进他裤兜里就要跑。 易水下意识就要拽住人,丁姨急着逃走差点崴了脚,幸好被秦川扶住。 “丁姨!”易水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丁姨忙摆手叫他安心,又回头笑:“谢谢秦先生。” 秦川皱眉担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是唠叨着把家里的事情交代给小易,这不刚说完话临走前要把压岁钱给他,他说啥也不要呢,在这和我拉拉扯扯的,哎哟。”丁姨正好趁机跟秦川告状。 “压岁钱”三个字一出来,易水几乎要扶额薅头发,这也太叫人害羞了…… 秦川听丁姨控诉完倒是点了点头,对于她给易水压岁钱这件事持支持态度。 他对易水笑眯眯说道:“领压岁钱是好事,怎么这么不听话?” 易水瞬间龇牙瞪他:“你少和稀泥!” 秦川不生气,照旧笑道:“是我疏忽,晚上我也备好压岁钱给他压压岁。” “瞧瞧,秦先生都这样说了,你可不敢再跑。”丁姨说着门禁响了,又匆匆忙忙过去,“诶唷,是不是老吴来接我?” 易水凑近过去盯着秦川的鼻尖哼哼两声:“你还捣乱是吧?” 秦川被他逗笑,捏住他的手心:“怎么捣乱?给小孩子发压岁钱不是我们民族的传统习俗吗?” “小孩子?”易水眯起眼睛冷笑,又凑到秦川耳边小声说:“行啊,小不小你说了算,你有胆子给,我就有本事压。” 至于压什么,自然是收钱的说了算。 ……秦川失语,他承认在这种话上交流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只好咳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 即使丁姨总觉得今年有人陪着秦川她可以放心了,事实上依旧是放不下的。 她拽着易水的手一路唠叨到楼下,把乱七八糟的事又一件件讲了一遍,嘱咐他既然是两个人过年,年夜饭是一定要吃的,不要凑合也不要嫌麻烦,家里不要担心没人来收拾,开开心心过好年。 “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教你做荔枝肉,丁姨老家有种点心丸子秦先生很喜欢,到时候你也一起尝尝,还有……” 她唠叨起来没完,易水就边听边点头。 易水皮肤白,总是在冷空气里冻上不久就连鼻头都冻得红红,看起来格外招人喜欢。 “乖崽,要和秦先生好好的,过高高兴兴的春节。”丁姨就笑着,轻轻拍他的脸蛋。 易水微弯着腰方便她摸到自己,听见就笑着点头:“好。” 丁姨就又说:“不要吵架,要好好的,丁姨回来可不要看见家里空荡荡的。” “不会吵架。”易水保证,又冲丁姨眨眨眼,“我让着他的。” “诶唷,呵呵。”丁姨被逗得笑弯了眼,怎么看他怎么喜欢,“好,你让着他。” “快走吧丁姨,再晚都赶不上飞机了。” “好,好。” 她答应着上了车,又打开车窗冲他挥挥手:“乖娃儿,你们俩好好过年。” 车开走后易水回家去,想他和秦川没有很喜欢吵架吧?怎么丁姨看起来那么不放心的样子?说每句话都要带上“好好的”三个字,他们两个有那么不好吗? 这么想着进门就看见了戳在门前等他回来的秦川,易水上去就抓住他后脖颈,强迫带着他一路跌跌撞撞摔在了沙发上,撞得秦川喘不上气来的腰疼。 “嘶——” 等到易水松嘴,秦川痛苦叫了一声,又气又笑。 “你是狗吗?” 易水瞪他:“你再说。” 秦川收不回嘴角的笑意,拽住易水的头发学他平时一样啧了一声:“喜欢跟小狗一样啃人,怎么说不得?” “行啊,我没所谓。”易水被他拽着就顺势趴在他身上,肆意亲来亲去,“你乐意和狗睡觉,也随你。” 秦川哑口无言,只能选择闭嘴。 等到两个人折腾了一番,秦川戳戳缩在自己脖子旁边的脑壳。 “明天和我一起去吗?” 易水趴在人胸上懒洋洋地说:“十方年会,我为什么要去?” 其实秦川也并不想让易水去,虽然董事长那时候说,叫他一起,但秦川并没打算带易水过去,毕竟易水现在和他是这样的关系,和十方也没有任何关系,没有道理叫他去。 “那你在家等我。”秦川说完又顿了下,“还是你想出去散散心?” “啧,你好烦。”易水嘟嘟囔囔的,又从人身上半爬起来歪着脖子亲嘴,亲完伸着两根手指头把秦川的嘴捏住:“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就在家等你,别再磨磨唧唧的,听见没?” 即使他们两个已经把所有身体上互相碰触的事都做遍了,可秦川到现在也没习惯这个人出其不意的动作行为。 就好像现在,他捏住秦川的嘴,是秦川有记忆以来人生第一次的体验。 很奇怪。 但也不讨厌。 易水搓搓他的脸又把手放回原位,老老实实待了一会儿。 秦川却在这段时间里在脑袋里把易水的位置换成了在他社交生涯里所认识的每一个人,越想越冷淡,眉头越皱越深,嘴唇也跟着一起抿起来。 他习惯的好像不是身体上的接触,习惯的只是眼前这个人,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似乎都不是不能忍受的。 可但凡换一个人,秦川都被深觉被冒犯,超出了他能忍受的尺度,烦得难以舒展面孔。 就像最初秦川体验过一次被那双手送上极点后的空虚,离开那双手后就连自己都没办法再让自己射的出来。 现在他们两个进入了更深层次的接触,易水长驱直入,走进了不被秦川允许接纳他人的角落里,因此秦川为他做出了更多妥协,并无法再想象把这个人摘离出去是什么感觉。 夜里睡觉的时候,易水还是照例弯着身子紧紧贴在了秦川身边,像幼儿接纳新知识时一样反复问他。 “秦川,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如此简单,对秦川而言却又如此难以说出口。 “会”是一个字,“不会”是两个字,可这个答案的意义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都实在太重。 秦川没办法答应永远,他无法预料的未来不能用作向他人许诺,不确定能做到,就不会说。 可秦川又再想象不到易水会离开他的样子,也无法想象身边失去易水之后是什么样子……这难道不是在期许永远吗? 易水得不到答案,但并不生气,只是朝秦川更紧地贴近过去。 换了另一句。 “秦川,我好像比我以为的,还要更喜欢你。” 秦川回身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他不知道说什么,却又疯狂想说些什么。 他嗫嚅着,又颤抖着手握住易水的手掌,再慢慢和他十指相扣,直到两只手之间一丝空隙也没有了,那悬在空中的心才慢慢飘落下来,叫秦川有了一点安心的踏实。 “谢谢你。”他说。 易水迷迷糊糊问:“嗯?什么?” “没什么……嘶……” 小狗又咬在他锁骨下,毫无征兆的。 秦川不生气,只是吓了一跳。 “能不能别和我做谜语人?”易水松开嘴不高兴,“有想说的话你就说,我还能吃了你吗?怎么?喜欢我很难讲出来吗?” 其实没那么难讲,但秦川说不出来。 “那你谢个屁?又不是没人喜欢过你,我喜欢有什么好谢的,神经。” 原来他是听到了的。 秦川唇角上扬,还是又好好把他的手牵住:“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秦川摇头,闭上眼睛也依偎在易水身上,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秦川说不出来,但什么都不一样的。 易水是特别的,对秦川来说是特别的,对一切都是特别的。 这样的喜欢也不一样,被人喜欢秦川没那么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秦川想到易水喜欢自己就很兴奋。 这种兴奋……像是第一次拿了奥数特等奖想着可以拿回家给他们看看自己有多厉害时几乎要跳出到嗓子眼儿的心。 可又不完全一样。 甚至是完全不一样。 这太矛盾了,可秦川说不明白,他本就不擅长说这些,也不擅长用语言表述心情。 可秦川知道,他从易水身上得到的和他期望得到的不一样,但易水没有让他乘兴而来,失望而返。 秦川本来不想承认,但他明白,他把易水当做了不可替代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不可追溯,秦川也不在乎。 是,他终于不在乎了。 也许是易水超越了那些对秦川而言像是铠甲的在意。他终于成为了秦川心里最为特别的存在。也许他还不知道,连秦川自己也没想明白。 但没关系,秦川想,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弄懂它。 第86章 这很奇怪 李想一早来接秦川,看见易水后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李大秘?”趁秦川换西装的空档易水接待他,呲着牙乐,“几天不见还挺想你。” 李想冲他笑笑:“最近忙,年后会好点,到时候请你吃饭。” “哟,有良心呀李秘。”易水握着拳头碰了碰他肩膀,又啧了一声:“得了,早跟你说了,不要婆婆妈妈的,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一个劲儿说。” 李想现在也多少习惯了他不叫人念好的说话方式,仍旧笑着:“对你来说可能只是随手帮忙,对我来说是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你快停下。”易水受不了这么肉麻的话,一脸嫌弃地阻止他再说下去,“你可别把我记心里,我有地儿待了。” “聊什么呢?”秦川正巧出来。 易水忙凑过去跟他啧啧摇头:“李秘想把我记在心里,很怪。当然,我肯定是不同意。” “别逗他。”秦川低声说,“我晚点回来,不要等我吃饭。” 易水切了一声:“想得美,谁要等你?” 秦川笑了笑:“那我走了。” 他刚要动身,还没迈出一步去,就被抓住胳膊拽回来,秦川愣住,冲他眨了眨眼。 “嗯哼,这个,给你。” 秦川看了一眼别别扭扭的易水,他仰着脖子偏着头,四处乱看,就是不看秦川。 秦川再低头,看着摊平在眼前的手心,里面躺着两个小巧精致的东西。 是袖扣。 “之前买的那副,不是不喜欢吗?”易水干咳了一声,把手心往前面推了推,“我选了别的给你,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戴着。” 那还是他无意间在卧室柜子角落里发现了那副猫眼石袖扣,收拾屋子的工作人员大概也不知道屋主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因此没收拾到衣帽间里。 秦川盯着他手心里的贝母袖扣,一动不动。 李想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识相下楼。 “我先说好啊,不是花你的钱买的。”易水另一只手在身后揪了揪衣角,无意识抠着那一块儿布料,“张姐对我不错,说是要过节了也包了红包给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怎么值钱,反正就是送你的,你收着。” 他说了这么一长串,秦川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这个也不喜欢?”易水啧了一声,也有点恼了的尴尬,“你这也太难伺候了,不要拉倒……” 话还没说完,要收回的手握成拳头还没收回,就被人抓进手心里。 秦川抱住易水合起来的拳头,弯下了脖子,亲吻了那只攥着袖扣的手。 他又输了一次。 “……干什么?”易水被他亲懵。 “喜欢的。”秦川打开他的手指,“我喜欢。” 易水看着他的发顶,就莫名其妙地笑了,顺着他摊平手掌:“喏,喜欢就最好。” 秦川把袖扣摘掉,胳膊伸过去:“你帮我。” 易水就笑得更开心,看起来几乎有点傻了:“行。” 秦川垂眼看着,这画面实在赏心悦目,且叫他眼热,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易水低着头,仔细在帮他整理衣袖,从心里淌出来一股热流,烫得他发抖。 “小乖。” 在摆弄袖扣的手停在原地,又愉快应下:“叫我干吗?” 秦川的声音温柔得要融化一样,小心问道:“你会等我回家吗?” “废话。”易水被他问得脸发烫,吞了下口水有点难为情,清了清嗓子磕绊道:“我不在家等你等谁?少发神经。行了,扣好了。” “嗯。”秦川不在意他的羞怯,只是在袖扣戴好的时候回握住易水的手,在手心里摩挲揉捏,再偏头亲上易水的嘴角,“晚上见。” 两个人的手机一前一后响起来,打断了易水想要回应的吻。 “好,我知道,这就下去。” 秦川挂断李想的电话时看见易水的脸色奇怪,问他:“怎么了?” “嗯?”易水舔舔嘴唇把手机收起来,对他笑笑:“没事,不认识的号,就没接。” 时间要来不及了,秦川看表,点点头和他挥手:“我走了。” 易水也笑着挥手说:“好。” 一直到车开到年会会场时,秦川还带着笑意在反复摸左边的袖扣,李想看见他的笑眼神跟着落在他手上,也慢慢勾起了嘴角。 李想决定收回曾经判断秦先生不会喜欢人的话,事实胜于一切,很显然,他会了。 年会实在热闹,秦川刚进去就被几个等着的拽住,无奈笑着凑在一起,听各位打趣自己,谁叫他是管理层中最小的,又是个不计较的,平时大家各忙各的,没有合作的时候聚在一起也难。 很快有人说董事长晚点来,叫年轻人们尽情玩。 年会有没有董事长事实上也确实没那么打紧,大家也就乐得自在,该玩什么项目照流程走了。 中途热闹起来,几个凑在一起的管理层又被半推半拐带上了台,挨个儿打扮了一番,秦川算是好的,头上顶着兔子耳朵,捂着脸下来,却没扫兴扯下来,毕竟十方企业文化逐年年轻化,这也算是经典项目了。 该嘉奖的,该鼓励的,该给钱的,抽奖,节目,表彰,一直折腾了将近三个小时,李想才从角落里找到了秦川,他正躲在一边揉着醉酒的额头。 “谁又找我?”秦川拇指无意识在云母袖口上转圈,看见李想又无奈笑了一声:“好在一年也就这一次。” “董事长来了。”李想把人扶起来,“在那边说完话,正找你。” 秦川站直,把领带整理好:“得体吗?” 李想打量一番帅气老板点头:“放心,很好。” 秦川过去的时候董事长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此起彼伏的笑声从中心蔓延至人群外。 “本来她是要一起来的,家里临时来了要紧的客人,实在走不开,大家包涵包涵,就看我这老头子吧,呵呵。” 孙延昌稳重的笑声响起来,旁边的人就跟着笑。 “别是您怕夫人管着您喝酒,故意没带夫人过来吧?” 有和他亲近的高层开玩笑,孙延昌就指着他笑骂:“你小子。” “董事长,您来了。” 孙延昌听见这声音往外看,这下把手收回来背到身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躲哪儿去了?还要我老头子找你。” 秦川扶了下眼镜,微笑认错:“是我不好,随您处置。” “听听这家伙现在跟你们几个学的,也会跟我胡咧咧。”孙延昌背着手扬着身子笑了一圈,又看着秦川:“那随我处置我可下手了。” 他作势要拍下去,秦川笑着不躲避,旁边有人笑起来。 “秦川可是您宝贝,说打我两巴掌我是信的,打秦川我可不信。” 这话一出来大家就再跟着笑。 孙延昌也呵呵笑出声,把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到了秦川胳膊上:“就你们聪明,我喜欢哪个小子也叫你知道。” “您就差把秦川当儿子养了,怎么看不出来?” 孙延昌笑而不语,挥了挥手:“好啦好啦,都去玩吧,我叫小秦来,他没跟我说两句话,就听你们说了。” 大家又玩笑几句也就散开,剩下秦川和孙延昌站在一处。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秦川虚扶着人坐下,“太太怎么没一起过来?” “家里来了个许久不见的亲戚。”孙延昌也招呼他坐下,“你不知道,你阿姨早些年和家里闹得不愉快,跟那边的人倒是少有往来,今年不晓得怎么回事,哪家的堂弟表弟到家里来做客。” 他说着挥了挥手:“害,这些人我是一概不认识的,对方说是有事来京南,顺便来看看她。人来都来了,总归是好意,她自然留在家里待客。” 秦川点头,对老板家的私事并不往心里去。 “说来也有意思,本来是不该记得这事,可那小伙子实在叫人印象深刻,呵呵。”孙延昌接过秦川递来的茶,“我上次碰上他还跟他说了,赶巧和我太太是本家姓,也算是有缘分。” 他说的是易水,秦川微笑,垂眼看手里的杯子,觉得奇怪。 先前记得倒也罢了,这种场合还能叫他想起来的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实在奇怪。 “怎么没见他?”孙延昌呵呵笑了两声,“我记得之前还特意嘱咐你,带你身边那个年轻人来见见我,他和我很投缘。” 秦川不傻,自然分辨得出老板一再提起易水并非真的“投缘”,而是有言外之意。 可是易水早已离开十方了,也没发生过什么值得叫他往心里去的事,怎么回事?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秦,我带你来十方有多久了?你可别嫌老头子麻烦,这人呐,上了年纪就是这样,记忆力下降不说,什么都跟不上时代了。”孙延昌拍拍他的手,“十方早晚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离功成身退也就半步距离了。等乔宇回来,我还是最放心把他交到你手里。” 秦川眼神微闪,开始飞速思考董事长提起他儿子的原因。 十方董事长的儿子孙乔宇算是孙延昌晚年得子,爱惜异常,十一二岁就送出国,很少回来,这位少爷对集团管理似乎没什么兴趣,也从没来过公司里,整个十方见过他的人掰着手指头数得过来,秦川也只是知道,并没见过。 秦川心里清楚,董事长对自己的扶持除开他真正是个有能力的人,还有一部分也是想为未来少爷入主十方培养一个能信任的得力助手。 秦川进十方只有四年多,但他们认识已经有八年,从二十出头就被孙延昌认识并第一时间带回十方的秦川自然是最好的人选,毕竟只有亲手培养提拔上来的人才,才有被信任的机会。 但这些事从没放在明面上说过,秦川心里没底,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先提起易水又提起孙乔宇。 这很奇怪。 第87章 各怀心事 秦川还在持续思考的空档,孙延昌已经接着说:“小秦,刚才老郝他们说,我拿你当儿子看,说我把你当宝贝,你得知道并非玩笑。” 秦川静静听着并不多话,董事长这话说得本身就极难叫人相信,说的人当真的说没什么,听的人要当真了就是傻了。 “我信任你,看重你,都是有目共睹的,以后乔宇来了十方,也会拿你当大哥。” 秦川抬眼看他,慢慢收紧手掌,等他说后面的但是。 “你们年轻人,喜欢做什么我现在是跟不上潮流了,我的时代早过去了,未来是你们的时代。”孙延昌叹气。 秦川勉强勾起唇角:“谢谢您,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孙延昌拍拍他的胳膊,放下手里的茶杯笑了两声,“听说你和金江河家闺女有了好消息?这是好事儿,叫什么来着,宁宁?” 这场谈话里又登场了新人物,秦川心不在焉又摸上袖扣,纠正道:“金雯静。”。 “瞧我这脑瓜子,是,静静。”孙延昌笑,“我见过这孩子两次,是个不错的,小姑娘长得漂亮,人也能干,听说现在帮金江河办了不少事,我记得前两年金江河还带她过来谈了南天仓储的案子,做得可以。” 秦川点头斟酌道:“小金总和我关系不错,去年华盛金融的李总也多亏了她帮忙引荐,我们一直保有联系。” 孙延昌听见这句挑了下眉毛,过了三两秒后才又笑道:“抽空带她来家里,也让小姑娘认认咱家的门。” “您放心,我会转告给她。”秦川这样说。 孙延昌喝了一盏茶像是想起什么又摇头失笑:“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讲给你听你都不信。” 秦川笑而不语,等他后面的话。 “哎哟,也不知道是谁开了这样大的玩笑,说什么,十方的小秦总跟我儿子有什么不好讲的关系。”孙延昌笑意盈盈,“你说说,乔宇还没进十方就有了这样的传言,是不是玩笑开得不恰当了?” 秦川合拢的手掌松开,知道了这场谈话的意义,他也跟着轻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确实是叫人匪夷所思的玩笑。” 坐在返程的车上,秦川烦躁异常,有点喘不上气,打开车窗让冷空气吹进来,冻得他哆嗦一下,瞬间清醒几分。 “抱歉秦先生……”李想在副驾驶上偏身低头紧张道,“是我没注意到公司里有对易水这样错误的传言。” 在收到秦川消息后,李想如临大敌,第一时间开始排查问题所在。 能把董事长儿子和易水联系在一起,就证明这事一定有什么信息误差。 既然都能上达天听,自然不是什么难查的事,很快李想把消息前后联系起来,知道这叫人无法评论的乌龙真相。 这下就太难了,易水被误认为太子不是一两个人的事,能传到董事长那里只是早晚的事,至于是谁,不可能能查出来的。 秦川拽住领带,用了点力气松开,挺直着背无法松懈下来。 他知道董事长的意思,即使他喜欢和什么漂亮小男孩儿在一起,董事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别放在明面上,更别牵扯他的儿子。 对十方来说,他们的某位副总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甚至不喜欢人,都不重要,这不是一个企业掌权人需要操心的事,对下属的私人感情生活更没有干涉的必要。 但如果八卦中心牵扯上了不该牵扯的人,就必须得管一管了,即使知道那不是真的,也有敲响警钟的必要。 秦川抓挠掌心,眼神无法聚焦在一个地方,脑袋里乱糟糟的,叫他烦躁。 还有关于他和易水在一起这件事,就更可笑,即使是事实,也是不可能会被十方里的人知道的事实。 那么谁确切知道他和易水在一起了。 金雯静?不会是她,董事长提起她的意思很明显,他在提醒秦川,也在试探秦川。 李想,更不可能,秦川是他直系上司,是十方公认的秦川亲系,如果秦川出了问题,除非李想离开十方,否则大概率不会受到其他老板的重用。 那么就只剩下了最有理由这样做的那个。 秦川出神拽着袖口上的扣子,忽然袖扣崩开,从袖子上脱落甩到了座椅下面。他眼神扫到袖扣可能滚落的位置,依旧挺直坐着没有动作。 他知道董事长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都不会让这件事的范围再扩大,也不会让秦川的私事暴露在他人眼下。 但秦川克制不住地烦乱。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这事被赏识他的老板拿出来如此隐晦提起,并用秦川无法接受的口吻叫秦川深感耻辱难堪。 秦川现在什么都没办法装在脑子里,只有关于未来工作有可能变动的一切不停交错,使他无法安静下来。 他很想冷静下来,很想理智去看待这件事,但他做不到。 这太可怕了,秦川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这是在秦川过去的人生里从未发生的事,他想要让乱成一团的心安静,想要让疑心生鬼无端扩大事态影响的大脑停下,但秦川做不到。 “秦先生,好像是小易。” 李想打断了秦川的胡思乱想,他听见这话慢慢回神。 “什么?”秦川迷茫问他。 他答:“小易好像来接你了。” 李想的话音刚落地,秦川的车窗响了。 秦川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张笑脸贴在车窗上,易水拳头抵在窗户上朝他抬抬下巴,奇怪他怎么还不下来。 “喂喂。”易水叫他,“我来接你回家。” 那些不安被这个笑织成的网包裹起来,一点点收紧网口,把秦川的烦恼装进去被易水一脚踹进深渊角落里。 秦川盯着他的笑脸,终于打开车窗也慢慢勾起唇角,随即举起袖子小声报告:“我的袖扣掉了。” “啧,怎么这么没出息?”易水看见光秃秃的袖口有点生气,再看见秦川可怜巴巴的眉眼又住口,拉开车门把人拽下来,哼了两声问他:“掉哪里了?” 秦川不生气,反而给他指路:“车里。” 易水把人扯到身后,钻进去给老吴和李想打招呼,又顺便刺了李想两句。 “李秘,老板的袖扣在车上掉了不帮忙找找?必须扣钱。” 李想一口气没捯上来,指指自己委屈得不行,他根本都不知道好不好? 但这不是在老板面前好和他吵架的事,李想只好憋了回去,把易水的名字记在本子上随时准备打击报复,谁叫他说了“扣钱”两个字,这不是要人命吗? 易水单膝跪在车厢里,手伸进缝隙里摸来摸去,怎么也摸不到,连李想都钻后面去帮忙找,拿东西实在太小,根本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看他俩找成一团十分狼狈,老吴忙说:“小易先生不急,等我去车行把车收拾一下,叫他们那边的人找找。” 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易水不想这时候还耽误他们两个下班,就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送走了两人,俩人回家后,易水胳膊抱在胸前不高兴地盯着秦川。 “怎么?出门送的还没回家就丢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易水凑近过去,凶巴巴瞪他。 “没有……”秦川拽住他的胳膊摇头,又推着他往屋里走,“是不小心的。” 易水顺着他的力气倒着走,又怕他跌倒手扶上他的腰,还是不怎么高兴:“下次不送了。” “不行。”秦川很干脆地拒绝。 易水被他逗乐了:“怎么不行?你根本都没珍惜我……” 后面“送的礼物”这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被秦川吞进了嘴里。 他迫切亲易水的嘴,又拽着易水的衣服加快了脚步,把他一下子摁在了床上。 两个人抱在一起,易水没有分辨缘由,就随他一起陷入狂热的气氛里。 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从喉结再到胸前,从小腹直吻向下,秦川一再亲近易水的每一寸皮肤,想要把人嚼碎了一样吻得暴力。 易水察觉出秦川的不对劲,但这不是能冷静思考的时候,他被秦川亲得不知所措,直到他的裤子被秦川扒下来时都还是懵的。 秦川的声音动听,是易水初次听见就入了耳的喜欢,他喜欢听秦川说话,喜欢听秦川从喉咙里挤出一些叫人愉悦的声音。 他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直到那张嘴去了它不该去的地方,易水绷直,一把拽住了秦川的头发。 这是他一直想要,可秦川从没给过他的体验。 温热潮湿,带着柔软而陌生的触碰,易水说不出话来,只能仰直脖子拽紧秦川。 秦川疼了,可他没躲开,也不打算躲,他感受着丝丝缕缕可以忍受的疼,给他的男孩无法想象的极乐安抚。 他的心无比空虚焦灼,再不做点什么,他怕会压制不住想要逃离现状的念头。 他要易水,不想离开也不想抛弃易水。 他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都脱离这个世界,到另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 在那里只有无尽的快乐,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权衡,就他和他,两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秦川彻底撕下了面具,把内心蜷缩了太久的秦川放出来,大胆地做他想要对易水做的一切。 直到易水不再受他控制而克制不住地失去理智,秦川眼前一花,有什么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打在唇边,他下意识伸舌去舔,听见易水毫无节奏的喘息声。 那声音大得吓人,秦川立马预感到了危险来临的前兆,可他不怕,甚至更欺进而上,跨在他大腿两侧膝行过去,两只手颤抖着搂住易水的头,与他亮晶晶却染上男人心知肚明意味的眼睛对视,珍重而愧疚地深吻,和他交换彼此的味道。 这夜不会轻易过去,甚至因为秦川有意为之会变得越发漫长,秦川浑身都疼起来,从里到外,没有一块地方还只属于他自己。 “小乖。” 他叫他。 易水以撞击作为回应,把人挂在自己身上肆意喜欢。 “叫我的名字。”他说。 得到的回答是被紧紧环住的后背和凑在耳边呢喃一般的叫声。 易水不知道他怎么了,却被他的索取吓着,只好一遍又一遍给他想要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回应他的亲吻。 在秦川几乎算是昏睡过去之后,易水把人收拾干净,一点点收回怀里,和他贴在一起,亲亲他红肿的眼角和嘴巴。 这一天总算过去了,易水第一次没缩进秦川怀里,而换秦川贴在了易水肩侧。 易水轻轻搂着他,下巴抵在他头上,又吻他的发丝。 秦川睡了,易水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放缓。 他抱着秦川,眼神亮晶晶盯着虚无的地方,想着今天出门见到的人,难以入睡。 第88章 遥远的永远 十方正式开始年假,在假期的前几天里秦川都不太正常,易水说不出来,但就是哪里都不太正常。 具体表现在他好像一直在拼命表现喜欢。 易水去浇花要跟去阳台,握住他的手一起浇,易水去做饭要跟去厨房,从背后环住他等易水回头就凑上去亲一下,易水洗澡就跟过去帮他,打湿了身上的衣服后就变成两个人一起洗。 等到帮易水吹头发的时候,他又贴在易水肩膀上再一次小声抱怨:“还是把头发剪一剪。” 易水依旧答得干脆:“不要。” 秦川总想叫易水把头发剪一剪,起码能剪稍微短一点,哪怕没有那么短也可以,现在这个长度,吹起来都格外费劲。 “现在长的都能扎个小辫子了。”秦川拨开发缝吹干,“剪短点不好吗?” 易水就又干脆答道:“我不喜欢。” 秦川就又说:“晚上睡觉头发太长了也不方便吧?” “没有。”易水先干脆答道,想了想后,回头看他:“除了你压住的时候,嗯,还有忍不住拽着的时候。” 秦川成功闭嘴,话题就此作罢。 他们两个总算真正过起了两个人的生活,像平常情侣一样,开车去超市采购,商量着吃什么菜,买什么肉,又因为丁姨准备得实在齐全,家里好像什么也不缺,但光是两个人并排走在超市里选购,什么都不买也足够叫人开心了。 回家后秦川帮易水系好围裙,又怕他伤到手坚持不准他切菜,僵持不下到最后只好拿起菜刀手忙脚乱帮忙切菜,或者不能说是切菜,换成剁菜还比较合理。 两个人在厨房一惊一乍完成一餐饭,但谁也不嫌对方麻烦,易水站在灶前听秦川碎碎念就忍不住想笑,一只手拿着锅子也要歪脑袋凑过去亲他一下。 到吃饭的时候俩人不坐在对面而非要坐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把味道普通的菜吃出了顶级美味的架势。 秦川是小学生口味,易水无所谓吃什么,每餐就都是符合秦川胃口的菜色。 易水帮他剥虾壳,看他喜欢吃也喜欢的不得了,凑过去舔走他嘴巴蹭上的菜汁,再砸吧砸吧嘴夸“美味”,看秦川无奈就托着腮帮子傻乐。 等到秦川吃不下了,易水就负责把剩下的一扫而空,秦川再收拾着把碗放进洗碗机,从手机上找到说明书研究着把机器操作明白,再取来护手霜厚厚一层涂在易水手上,这才算收拾清楚。 等一切都收拾妥帖下楼,两个人就贴在一起散步。 其实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平常情侣会做些什么,两个都没谈过恋爱的人,能知道什么啊。 但其实又无所谓,只要他俩乐意,也能就贴在一起一整天什么都不做,谁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也不是照着剧本来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像做什么都挺好的。 “什么时候还能下场大雪啊?”易水把秦川的手揣在兜里散着步嘟嘟囔囔的。 秦川有点冷了,就朝易水那边凑了凑,紧紧贴在他身上取暖:“下雪做什么?” 他不知道,易水想要堆个雪人给他看看,这个愿望持续搁浅,但易水并没有放弃,只要再等一场大雪。 因为秦川的动作易水停下,把手掏出来解开秦川硬给他戴上的围巾,在秦川的围巾上面又围了一层。 “我就说你这人根本不适合在这个季节出门散步,你一点也不听话。”他有点不高兴,用了点力气给围巾打了个结,瞪着眼啧了一声:“怎么会有人这么怕冷啊?” 秦川不止冷,伤腿也有点酸胀,这是阴冷天气下的些微后遗症,从前只有下暴雨前会这样,冬天从没这样冻过不觉得,最近出来散步才察觉到这种不舒服。 但秦川说:“我喜欢出来和你散散步。” 他说完带上温柔笑意,抬眼看易水,看得易水心里一空,拽住秦川的围巾把人扯过来亲了两下。 “怎么回事啊秦小川?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呀?”易水的声音带着笑,又把人的手重新塞回兜里,“你一直这样还叫人怎么离开你啊?” 秦川被握住的手几乎要松开,又很快回神:“不是叫秦老五吗?怎么换了?” 易水乐了,攥了攥他手心:“嘿,你怎么知道的?” 秦川问:“为什么这么喊我?” 易水被他问得有点不好意思,手指头搓着对方的手指头,另一只手又摸上鼻尖,多少有点尴尬。 毕竟当初被自己嘲讽看不上的钻石王老五现在是自己的男朋友,就站在身边,连手都牵在一起。 “以后不说了不就好了?”易水拽着他往前走,“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小心眼儿,这么点小事都能记在心里。” 他用力捏秦川的手,秦川低头笑,也更用了点力气回握。 秦川说:“我记忆力很好,就算过去了很久的事我也不会忘。” “所以说你学习好,有本事有出息。”易水哼哼两声,“只是这么好的脑子,少用来记这些没用的。” “挺有用的。”秦川反驳。 他把易水逗笑了:“这有什么用?” 秦川想了一会儿,说:“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这就证明,无论在未来的哪一天听见这三个字,我都会想起你。” 他顿了一下,又轻笑:“一个叫易水的小混球。” “嘶——”易水不高兴了,把人迫到树干上狠狠亲了一嘴,“好好说话!什么小混球!” 秦川撞在树上又被他亲得呼吸错乱,一边试图喘匀呼吸一边忍不住笑:“你想想从和我碰面开始,你都做了什么?不是小混球是什么?” 他凑近易水耳边小声说:“这个称呼已经很克制了。” 秦川说的是事实,却又惹恼了“小混球”,呲着牙想给他一口,但因为眼前人包裹得实在严严实实的,完全无从下口,总不能咬在脸蛋儿上。 当人家司机自己跑去吃面把老板晾在一边,给人家上班吊儿郎当去喝咖啡,口无遮拦对老板没大没小,冲动之下摸了人家某处却收拾铺盖仓皇逃跑……实在太多了,光是想要在脑子里全都想一遍都要把cpu烧掉了。 易水尴尬了,却又不想承认,最后闷声闷气哼哼两声:“总之不许喊。” “我对秦老五这个绰号接受良好,怎么小混球就不接受自己是个小混球了?”秦川看他吃瘪更开心了。 “你!”易水磨着后槽牙,又不会当真欺负秦川,最后冷笑两声:“好啊,你喊,你别后悔就行。” “那我算是经过你的同意了。”秦川故意说道,“恭敬不如从命了,小混球。” “呵呵。”易水皮笑肉不笑的,顺便阴阳怪气问问:“怎么着,您老人家还有没有想要的称呼?” 秦川笑了两声,又逗他:“没大没小的小混球会叫哥哥就最好了。” “行啊。”易水哼笑一声,“叫哥哥挺好的。” 那天晚上秦川又一次“身体力行”的明白了,有些人是不能胡乱招惹的,他们年轻力壮,且不讲武德,会把一个大他八岁的男人翻来覆去蹂躏个遍,还会叼着最柔软的那块肉用牙齿厮磨着要挟。 “叫什么?” “小乖,小乖,别……呃!” “我不满意。” “易水,住手!” “啧啧,说了,我不喜欢。” “……” 有些人在床下吃过的亏,会在床上讨回来,会不厌其烦一遍遍重复相同的问题,好整以暇看着受不住的人求饶认输,叫出他想听的声音。 “乖小水……求……” 易水勾起唇角,把手指顺从秦川的心意塞进了他的嘴里,勾住那条不听话不懂事不聪明的舌,与他纠缠。 “你才乖,宝贝,叫声哥哥来听。”他低下头,舔上秦川耳廓,海妖蛊惑一样喑哑着声音哄他,“叫出来,我听听。” 秦川艰难骂道:“你混蛋!” 这比易水在他身上做遍所有还更叫人羞耻难当,秦川叫不出来,身体却被那双手勾引地发抖,直到从绷直的脚尖到扬起的下巴都成了一片红粉颜色,连眼神都跟着涣散的人轻轻咬着含在嘴里的手指头含混叫了出来。 “……哥哥。” 他的认输求饶使另一个人同样溃不成军,没想到真正听到了这个称呼的人僵住再兴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一遍又一遍逼迫他叫。 直到半夜睡梦之间,易水迷迷糊糊醒来,头抵在他胸前的人嘴里说了两句梦话。 易水闭着眼睛吻他的发顶,与此同时听见了他在说什么。 “混蛋。” 嗤—— 易水闷闷笑出声。 这家伙,怎么回事?做梦还在骂他。 他的笑牵动胸膛起伏,也就打扰了没睡踏实的秦川。 “小乖?”秦川疲惫叫他,得到回应后又再疲惫趴回去,“好好睡觉……” “嗯。”易水珍重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悄悄叫他,“秦川,你会永远爱我吗?”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易水只当他睡了,就此也安心睡下。 等他胸口起伏频率绵长均匀时,已经过去了很久,若此时他醒来向下看去就会发现窝在他怀中的人并没睡,眼神清醒。 我想我会的,易水。 可永远实在是离我们太远太远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走到那里。 第89章 天平两端 转眼已是除夕,过了今天,就是真正的新年。 头天晚上两个人折腾了一夜,不出门是不必商量的心照不宣,毕竟有位经不起这种折腾的,和二十出头的比不了。 秦川对电影是兴趣缺缺,影音室是房子自带的,自易水住进来才提高了它的使用频率。 易水仰在宽阔的沙发上盯着影音室的墙,跟着电影情节紧张,秦川被他扯着拽进来陪着,再被他揽在怀里安静躺着,接受他有一搭无一搭的肌肉按摩。 他哪里会按摩,但秦川只要想到在自己身上揉捏划过的手是属于易水的,确实已经好了大半。 年夜饭的菜单丁姨一早拉好了,从备菜到做饭流程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易水只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准备。 在电影进入煽情环节的时候易水摸上秦川的手问:“还有新年愿望吗?” 新年愿望? 原来一年可以许两次新年愿望。 秦川有点乐,他刚想说没什么愿望,无论他想要什么,都不必寄希望于他人。 但从环绕音箱里传出来悲伤悠扬的配乐让他眸光闪动,又忍不住提起:“那支曲子,再弹给我听,可以吗?” 易水把眼神从荧幕上转到秦川脸上,幽幽看了他一会儿说:“这个礼物你不是已经要过了?” “所以这不算第二个新年礼物。”秦川笑,“就把它当做第一次,再弹给我听听,好吗?” 易水想拒绝,看着秦川的眼睛又实在难以冷酷说出“不行”两个字。 他气恼掐住秦川的脸蛋,低头用了点力气撞在秦川额头上,恶狠狠警告:“下次不准再许和琴有关的愿望。” 擅长谈判的人知道,没有落实的下次,就是没有效力的白纸,秦川并不在乎他的警告。 “那这次呢?”秦川吃痛闭了闭眼,又有恃无恐地笑,“可以吗?” 易水忿忿哼了一声:“看你的电影。” 但秦川知道,他在说可以。 电影正在最精彩的时候,秦川从易水兜里掏出来震动的手机,他无意扫了一眼,是一串没有备注名字的号码。 他从易水腿上起来递过去:“你的手机响了。” 易水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大,在电影爆炸声中一把夺过手机,看见秦川的眼睛才发觉自己似乎太慌张了。 他握住手机笑了一下:“你先看,不知道是谁,屋里太乱,我出去接一下。” 这理由站不住脚,这里不是电影院,只需要暂停就可以。 秦川却笑着点点头说:“好。” 他看着易水出去的背影,电影里的炸弹被连环引爆,一个接一个炸起来,把战场轰了个粉碎,环绕声中把秦川包围在里面,叫人的心静不下来。 易水回来找不到人,在阳台看见他:“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要我陪你吗?”秦川蹲在又开了一茬粉红叶子的花前,盯着花叶笑了笑。 易水摇头,等了一会儿又说:“我很快回来,厨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要动,等我回家再说。” “行。”秦川答应,“我等你。” 易水欲言又止,最后捏着手机正要出去,又听见秦川说话。 “易水。”他叫他。 “嗯?”易水又回身应他。 秦川慢慢站起来,看了他一会儿揉了两把易水的头发:“我就说,得剪一剪了。” 易水抓住他的手,僵持了数秒,闭了闭眼叹道:“秦川,所以直到现在你也学不会直白说话,想问的永远不问,想说的永远不直截了当。” 秦川的笑有点维持不住,笑得勉强:“什么?” “说你身上那一百零八个心眼并没有因为和我在一起少哪怕一个。”易水把他的手放下,最后还是自己认输,“我去见个朋友,不方便带你一起,这样可以了吗?” 秦川沉默,他不想承认自己确实在意了,好像如果承认了自己对那通电话好奇,承认了自己在意拨来电话的人,那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秦川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家等我,咱们不是说好了,我会早点回来做饭,好吗?”易水想生气,又没办法对秦川生气,即使对秦川的不坦诚有点烦,但依旧选择了妥协。 “什么……朋友?”秦川还是问了,他有些局促,问完立刻垂下眼睛。 他想尝试着去做一个在意易水的人,这些在他观念里不该关心不该探听的事,他试着问出来,或许易水会喜欢。 这个问题问出来,却叫易水也沉默了。 两个人就在温暖的花房里戳在一起不说话,显得很尴尬。 “抱歉,秦川,是我不方便介绍的朋友。”易水为难皱起双眉,内心纠结挣扎是不是告诉秦川才更好,“你……” 秦川却急促打断他:“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嗯,我在家等你。” 问出口的话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他不想再关心了,如果再追问下去,事情会变得可怕,秦川会越来越不像秦川,这比无法掌握易水的行踪可怕一百倍,秦川不想这样。 易水不理解,且永远不会理解,秦川所有的担心在他看来都是狗屁,是不值得放在眼里的可笑事。 所以他也不知道,当他以为秦川并不在意这一切,就此打开那扇门出去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金雯静出国考察项目顺便玩了一圈才回京南,坐在车上想着过年要不要去找姚池玩,这个会玩的弟弟一向喜欢在年底开party,可比在家里傻坐着有意思太多。 她眼神朝车窗外飘了一圈,刚收回来,忽然歪了歪头。 “等等。”她出声拦下司机,贴在车窗上瞪着眼瞧了一会儿说:“对面,车开过去。” 哇哦,她眼睛还算好用,确实没认错人。 确认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她把眼神挪到了对面,一下子挑起柳眉。 哇哦,对味儿。 【小川,看来你家弟弟不止有你一个好哥哥哟~】 下面配了一张照片。 秦川站在窗前看楼下远远有一两个孩子在跑,周遭被布置得红火,即使没什么人看起来也格外热闹,毕竟过年了,但他当初选择住在这里除了在市中心离公司近,还有就是由于价格昂贵导致入住率一般,没什么孩子。 他不喜欢小孩子,不会说话时期都还好,像是猫猫狗狗一般,他也可以多看两眼,但小孩子是会长大的,一旦他们会奔跑之后,就再也不可爱了。 所以当易水偶尔提起他在带的那个叫做轩轩的小朋友多有趣多招人喜欢的时候,秦川只是笑笑,从不会参与太多和他热切讨论。 是很可爱,秦川也还记得他接到的那个电话,那孩子叫易水做大哥老师,听得出来是个活泼机灵的孩子,但秦川对他的和蔼亲切有一大半出于,他是易水喜欢的孩子。 秦川只是不喜欢小孩,但不是讨厌小孩,即使看到讨厌的大人秦川都很少冷脸,对着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当然也能微笑,赞一声可爱。 但这样的亲切浮于表面,仅限于他人的小孩,可如果那孩子参与进了他的生活,秦川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笑出来。 他喜欢一切按部就班,喜欢遇到的人都知情识趣,喜欢生活里的一切都水到渠成没有波澜。 擅长解决麻烦的人也不会喜欢麻烦,秦川也一样。 所以旁人对他做出的判断是对的,易水这样的人,在计划中是百分百不会摆放在秦川生命里的。 但秦川明白,生命的推进不会全然随他心意,在做好计划的人生里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即使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 所以易水的出现最初对于他来说是个大麻烦,但也没那么麻烦,甚至因为易水逐渐在他面前展露了最真实自在的自己,用行动解释他并非是个叫人讨厌的混蛋,让秦川不止接受,而且开始期待。 从易水身上冒出来一个又一个的意外对于秦川成了生活里的惊喜时刻,可以惊,可以喜,但秦川已经再也不会讨厌了。 他把易水纳入自己的人生,做好了改变日常进程的阵痛,在这个时候,秦川已相信易水可以用另一些更高级的东西来安抚他贫瘠的灵魂。 工作又是另一个例外。 秦川的生活可以被扰乱,哪怕一团糟也可以再重新捋顺,就算再来一个易水彻底搅浑秦川这池水他也可以气定神闲,教他怎么做个乖巧伶俐的孩子,这不值得令人惊慌。 但工作不行。 秦川的一切安全感来自于事业有成,他所有的底气和从容都源于用他的智慧和眼光换来的一份份合同。 不前进即是后退。 这是一个被称为金融天才的人,内心深深的不安和恐惧。 这世上当然存在天才,但秦川并不认同他人赋予自己这个名头,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到这个地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用一句“天才”来抹杀他的努力,是秦川不想启齿的不甘心。 所以他加倍努力,用了比旁人更多的力气去做好每一件事,每做好一件事就让他更强大一点,面对他人时则更坚定。 现在人们不会再提起“天才”这两个字,大家知道,能做成这件事的人有名字,他叫秦川。 他维持现如今的工作地位付出了太多,拼尽所有才撇开他人对一个年轻俊俏的男人站在商场里谈判的不屑和刻板印象。 姚池总讽刺他,是不是十方离了他秦川就不转了。 当然不是,不是十方离了秦川不转,是秦川离不开十方。 不用说回头看,哪怕只是停下来,秦川都会害怕,害怕自己失去对时事的把控,失去对当下的判断,失去自己作为十方秦总的游刃有余。 过了今年,他也不过才三十岁,人生真正能实现价值的年岁才刚开始,他做不到四大皆空,也没办法为了任何东西偏离事业的轨道,他的价值远不在于此,更不会停在某处不再向前。 他还没有那样的勇气,迈出一步,退出十方。 他当然知道,即使离开十方,也会有其他地方供他施展拳脚,但那不一样。 秦川的根系扎在十方,短短四年间在这片土壤里汲取营养伸展枝叶扩张领土,他重新长出来的每一根树枝都刻着十方的名字,伸出去就代表十方,收回来就一文不值。 他还远远没有那样的实力,叫人争相抢夺,叫人看在秦川的面子上抛弃十方而跟着秦川去往另一片土地。 作为秦总的秦川是十方其中一块金字招牌,失去了十方的秦川未来如何是不可预料的。 他与十方互相成就,远没有到能互相抛弃的时候。 秦川攥紧手机,回头看那几盆被照顾的很好,这么冷的天还冒出花叶的植物。 从前这个家里没有一盆能活下来的植物,秦川总想试图养活点什么,好叫自己的生活显得没那么死板,但也许连老天都知道,秦川的心只放在工作上,眼睛只盯在合同上,因此用一盆盆植物的枯萎来警示他,若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就别再想着这些花花草草。 鱼与熊掌从来不可兼得,妄想什么都要的人,结局大抵惨烈。 秦川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叶子上,这是自易水养活这几盆花后,秦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它们。 秦川怕了,怕自己就算只是摸一下叶子,它们也会枯萎。 叶子贴在秦川手上,长得实在很好,秦川似乎能从叶子看到其中蕴含的生命力。 植物也和动物一样吗?会随着照养它们的主人性格变化,不过是几盆花草,秦川都觉得它们格外强壮,和照料它们的人一个模样,招摇着枝叶,毫不遮掩自己的茂盛。 消息提示的声音响起,灭了的手机又亮起来,秦川垂眼去看,屏幕里还是那张被他点开的照片,他打开的时候,甚至没能退出去就逃避似地锁上了屏幕。 那张照片并不十分清楚,但已足够叫熟悉其中人物的人看出来那是谁。 照片的主人公是秦川所有烦恼的开端,他贴近桌子,看起来是在思索,而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秦川没见过,也不该对着一张照片去审视一位女士,这不礼貌且不得体。 但秦川的眼睛从易水身上停留很久后又落到对面身上,他想,即使照片模糊,依旧看得出来,是位漂亮优雅的女士,连坐着时都挺直着背,带着和煦温柔的笑,叫人觉得美好。 秦川的内心复杂,他既察觉苦涩从心口蔓延到舌尖,又为自己把事业和易水放在天平两端对比的市侩松了口气。 他在照片的删除键上摁下了确定,把眼神重新挪回了叶子上。 这个有人陪伴的除夕夜,也远没有曾以为的那样美好。 第90章 他曾是我的挚爱 易水回来得并不算早,但没人为此提出疑问。 年夜饭在略显安静的气氛里准备,同处在厨房中的两个人也并没心思察觉到异样。 等到吃饭的时候,秦川的手摁在杯脚上,含着笑抬头,举起杯子凑过去:“小易,新年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他这样的话把回家后显得沉默的易水逗笑了。 “啧,秦老板,这种时候对我说这么官方拘谨的话,是要给我发年终奖吗?”易水略显嫌弃地跟他碰了碰杯子,杯口刚抵在嘴唇上又想起什么伸手拦他:“你那吓人的酒量,可不要喝太多。” “有什么关系?”秦川还是喝下去,看着易水笑眯眯的,“你会照顾我的,对吗?” 易水“切”了一声,却拦不住上扬的嘴角,事实上听秦川这么说他还挺得意的。 “就你话多。”易水拿起酒瓶帮他倒酒,“知道了,喝吧,大不了把你丢厕所里,让你趴在马桶上睡一晚。” 他倒完又嘟嘟囔囔吐槽:“不是不喜欢喝酒吗?怎么今天倒是主动要喝。” “今天是个适合喝醉的日子。”秦川笑,他凑过去抓住易水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有你陪我,很好。” 这样的话说出口注定是会达到目的的,易水不再阻止他,也没再说什么违心嘴硬的话,两个人就一杯又一杯,就着黏黏糊糊的吻,喝了很久,久到易水拿出琴箱的时候都觉得实在太沉,怎么会这么沉。 这实在不是适合弹琴的状态,但易水还是顺从秦川的意愿,抓住了琴颈。 “scarborough fair.”秦川迷离着双眼念出这个名字,“我还要听。” 易水第一次看他这么放松的姿态,盘腿坐在地上,仰着头看易水,红扑扑的脸蛋堆着傻兮兮的笑。他总说易水像狗,易水现在看他才真正像只眼睛水汪汪的小狗。 “你上次不是问我,怎么会选择弹这个的。”易水拨了两下琴弦听声音,“因为这支曲子对我妈妈来说很重要,所以她下尽苦功教我,把它也变成了对我最重要的曲子。” 秦川的笑敛起几分,喉结止不住上下滚动。 “今天把它的故事讲给你听怎么样?”易水笑吟吟看他,“我……” 他的话被秦川阻止,易水瞪眼,疑惑看向对方。 秦川的手掩在易水嘴上,凑近过去微微摇头,把手拿下来换成了嘴,给了易水一个足以改换话题的吻。 “今晚,不听故事。”秦川抵在他额头上,呼吸间带着酒精味道,“我只想听你弹琴,好吗?” 易水不知所以,但还是以吻为交换,同意了他的话。 动人心弦的乐声从琴弦上滑落,秦川贴在易水腿边,头靠在易水膝盖上,以最近的距离去听叫人心醉的曲子,却人生头一次在这样的时候,鼻酸眼涩,连眼底都跟着醉酒的脸一起红了。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 秦川不敢再听易水的故事,以为捂住易水的嘴就能阻隔和他更进一步的联系。 如果遗忘是这么简单的事,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痛苦。 但那时候的秦川不懂,他只想着慌张逃离,无所谓终点是哪,只要是没有叫人做出选择的地方,他以为那样,就能回到过去,得到安宁。 可就连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易水的味道,他又能逃去哪里。 【你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候, 他曾是我的挚爱。】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 新的农历年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来来来,小川子,别那么死气沉沉的,废话别说,我去接你!” 手机那头姚池扯着嗓子喊:“你哥哥我精心攒了个大局,夜不亮那边儿今天被哥哥我盘了,小静他们都来,你带着弟弟,麻溜儿过来,今晚谁也别回家!” 秦川把手机往外挪了挪继续喝汤,等他喊完“喂喂喂”了两声才又重新说话:“今天不去了,我有事。” “呸,你有个鸡毛事,我还不知道你?你除了我还有别的朋友吗?没有就乖乖给哥过来。”姚池可不吃他这一套,“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冯越吗?人冯越可回来了,我给你约出来了,今晚人家也来,你别太不靠谱。” 听见冯越的名字,秦川在喝汤的勺子确实停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恢复正常:“谢谢你把这事惦记着,改天请你吃饭,冯越是你朋友,我不去也不影响你们玩。今天真去不了了,我有事。” “嘿,这小子怎么回事儿?之前天天唠唠叨唠唠叨非要见见冯越,怎么人来了你又不想见了,神经。”姚池骂了他两句,“那你说有什么事,你说不出来正当理由我肯定要把你绑来。” 秦川听着安静把勺子放好,擦了擦嘴端着碗溜达到洗碗机前。 “董事长请我去他家吃饭。” “草。”姚池骂了一声,“还真他妈不好拒绝。” 这下姚池没法儿理直气壮叫他滚出来了,毕竟姚池不靠谱,但知道轻重深浅,大boss喊你去家里吃饭,你不去反而去开party蹦洋迪,怎么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行了行了,就你秦老板一天天贵人事多,咱身边儿也不是没有事业有成的小老板,咋哪个也不像你似的,成天忙得像陀螺。”姚池吐槽了他两句。 话虽如此,但姚池也明白,他嘴里那些和秦川一样的,其实是不一样的,除了秦川,这些大老板小老板也不过全是靠投了个好胎,真正靠自己能力坐到老板位置的,只有秦川自己。 所以了解秦川如姚池当然明白,要秦川抛弃和事业有关的事情出来和他玩,是百分百不可能的事,也由此不再废话。 “那我给弟弟打电话了,叫弟弟过来。”姚池说完又问:“诶,弟弟没在你旁边儿吗?给他听一下电话。” 秦川说:“嗯,你打给他吧。” 他本以为这通电话就可以停在这里了,刚要挂断,手机那头又冒出来姚池的声音。 “川儿。”姚池叫他,欲言又止。 秦川挑眉:“如果是有事求我,就免开金口。” “呸!”姚池就又换成了咬牙切齿,“哥哥我是想关心关心你,瞧你这什么肮脏愚蠢的思想,yue!” 这下也不必秦川再回应什么,姚池一股脑儿把话全倒出来。 “啊,那个啥,我就是想说,你和弟弟,怎么回事儿啊?”姚池挠了挠眉毛,“先声明啊,我可不是八卦,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对别人的八卦一向是兴趣缺缺,对别人的感情生活那就更是毫无兴趣。”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但你这不是不一样吗?你就我这一个贴心的朋友,有点事我不关心你可怎么着啊?”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秦川听着内心毫无波澜。 “我和他,怎么样?”他问。 “就是吧,你和弟弟,是搞认真的?”姚池又干咳了一声,“我可不是说你们不能认真的意思啊,你喜欢和谁在一起我都坚决举双手双脚支持,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这不太像你啊,你从前就喜欢弟弟这样儿的吗?” 他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还是说你单纯觊觎人家的美貌,趁着我把他托付给你的时机,就把人吃干抹净了……” “姚池。”秦川打断他,“行了,还有别的事吗?” 姚池察觉到秦川的情绪似乎不太好,非常具有眼力见儿地飞速挂断电话,转而联系别人去了。 秦川握着手机长出了一口气,眼下的心情都被姚池搞得不太平静。 “姚哥怎么打电话说叫我出去?”易水找到书房问,“你今天有什么事?” 秦川应了一声:“是有点事。” “那我也不去了。”易水皱眉,“这样的聚会肯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也许会过夜也说不定。那我跟姚哥说不去了,大过年的,丢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我不舒服。” 秦川眼球颤动,忙低头往外走,错过易水身边的时候说:“你去吧,我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易水回身跟上他,“反正我就在家等你呗,你晚上回来我帮你煮夜宵,或者我直接去接你……” “不用了。”秦川急促打断他。 两个人都一下沉默,秦川舔舔嘴唇,意识到他又急了。 “不用了易水。”秦川放缓语速,“董事长那边会安排人接送我,你不要担心。” 易水看了他两眼,沉默着不说话。 秦川抓了抓手心,又回头笑道:“姚池这人最记仇了,他那么喜欢你,你不去他又该生气了。” 他这么说,易水就又动摇了,他皱眉,想着姚池帮了自己那么多,这种时候驳了他的面子确实不妥当。 “那我们说好。”易水抓住他肩膀,“你回来前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回来了,要不了太久。” 秦川答应:“好。” 说完他又回身说道:“你开车去方便一点。” “嗯,行。”易水答应下来,“我等你走了再去,饭吃完了吗?晚上做话梅小排怎么样?我刚学了,还没试着做……” “晚上再说吧。”秦川笑着打断他,“怎么越来越像丁姨了。” “可不就是丁姨教的嘛。”易水也笑。 秦川下楼的时候易水也就一起跟着下去,他牵起秦川的手看了两眼:“吴叔休息,也不知道袖扣找到没有。” 秦川垂下眼睛和他一起看袖口:“还没有。” “你呀。”易水啧了一声,“等找到了就找根绳子绑起来,吊在你脖子上,看你还能不能丢了。” 秦川不说话,眼神换到了鞋尖上。 “秦川。”易水忽然小小声叫他。 他叫完什么也没说,却把头歪了一下贴在秦川头上。 易水不是个外露的人,他也不喜欢在外面显得过而亲昵黏黏糊糊的,他觉得那样的亲昵被别人瞧见很怪,他喜欢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不过分。 所以他突然这样,吓了秦川一跳。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他说,“梦到了我妈妈。” 秦川梗住,不觉收紧了握住易水的手。 “梦到她很想我,我趴在她肩上哭了。”易水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有点丢人,但想想是和你说我跟妈妈哭了,好像也没什么。” “一点也不丢人。”秦川低声说。 “我说我也是。”易水重新站好,歪头看看秦川的衣服,帮他把领口抚平,“我还把你介绍给了她,告诉她……” 电梯停下来了,播报楼层。 两个人走出去,有人迎上来叫道:“秦先生。” 秦川点点头:“你好。” 易水也打了个招呼:“辛苦您,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你也是。”秦川嘱咐他,“开慢一点,路上小心。” 易水答应着上了车,和秦川的车朝不同方向的出口驶出,还惦记着没说完的那句话。 秦川盯着窗外抠手指头,没办法对第一次乘坐的车放心,又或者因为易水,一颗心始终悬着没办法放下来。 “叮——” 车刚开出去不久,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来自易水的。 【乖:昨晚的梦,还没说完,是个好梦,我得告诉你。】 【我把你介绍给了妈妈,告诉她,我有了挺好的人陪着。】 【嘶,太肉麻了,还好是说给你听了。喂,早点回来。】 【他奶奶的,怎么刚分开就有点想你了。】 秦川攥着手机的力气让整只手都泛着青白色,那个在输入栏里的“好”字像地震一样不停抖动,秦川知道,是他的眼在颤,是他的心在抖。 直到手机屏幕暗了,那个“好”,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去。 第91章 他的卑劣 秦川刚走进主厅,就看见富态可亲的夫人迎过来。 董事长夫人笑骂着抱住他:“哎哟,让我瞧瞧这是谁呀?一年到头也不晓得来看看我的臭小子。” “夫人。”秦川问好,轻轻拍她的背。 她嗔怪道:“说了几次,叫云姨。” “你可不要冤枉好孩子了。”孙延昌收到报告从扶梯上下来,笑呵呵说道:“小秦还不是为十方辛苦,哪里有功夫来陪你?” “你这话我是不喜欢听的,小秦是个多好的孩子,再忙也晓得抽出时间来看我的。”夫人剜他一眼,“你这老头子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 孙延昌过来拍拍秦川的肩膀:“瞧瞧你阿姨说的都是什么话?” “是我不好,该来看看您的。”秦川顺从着把话题揭过去,“乔宇今年还是没回来吗?” “所以说,多么精心养个儿子是没有用的。”夫人拉着他的手到红木圈椅前坐下,“我能指望的还得是咱们小秦。” 孙延昌嘿了一声:“不知道是谁夜里给儿子打电话,想得流眼泪,不行别读书了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你这妈当的呀,害。” “你这老头子怎么回事?当着孩子面揭人短呢?”夫人瞪他一眼,又回身拍拍秦川的手:“看见没有,我在家里真是没个贴心的了,你要再不来,我可得受多少委屈。” 夫妻两个有来有回开玩笑再连带着开他的玩笑,秦川偶尔附和一两声,心里清楚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往年他也会来,但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也不会等到老板打电话叫了再来。 话头刚起了没多久,有人过来说:“先生,太太,有客人来了。” “是连山吧?”夫人想起来,“年前说好了,到咱们家拿幅画给他带回去。”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来了。 “云姐,姐夫。”来人问好,看见秦川含着笑点点头。 秦川注意到他,光看外表,像是个儒雅的知识分子,斯文和煦,这个年纪依旧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大概率是个极英俊的人,只是看起来,多少有些诡异的眼熟。 “连山,这是秦川,小秦,这是你阿姨家的易叔叔。”孙延昌介绍。 秦川起身微微弯身问好:“您好,我是秦川,叫我小秦就好。” “你好,易连山。”易连山含笑点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这些客套话。”夫人笑了两声,回头叫人,“小李,快去书房把那副包好的山水图给拿下来。” 她吩咐完又对易连山说:“是我昏了头,忘了你今天要来,一会儿一起吃饭。” “是我没提前知会一声。”易连山极有分寸,笑道:“我总还要在京南再待几天,今天不巧,我也有事,云姐的好意我只能留待下次了。” 易连山拿过画后就告辞,秦川倒也有点抱歉,大约是瞧见自己,才叫这位先生这么快就走了。 他走前没忘了跟秦川告别,秦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是说不出来怎么个熟悉法。 “都是家里往年没联系过的亲戚,别放心上。”夫人笑了两声,“只是连山这个人倒还不错,早些年跟他们家关系还算缓和,上了年纪有人能惦记着看两眼,总是喜欢的。” 秦川点点头,说了声是,话题就此揭过了。 他们三个有说有笑,聊了许久,都是些琐碎小事,大多时候是他们在说,秦川在听。 “我还是主张年轻人应该多出去看看的。”孙延昌手指头点了点桌子,“十方靠不接受新鲜事物的老头子管理早就倒下了,三十年来做到这个份儿上,年轻人要占功劳簿的大半。” 秦川不好说是还是不是,但心里是赞同董事长观点的。这二三十年来祖国经济发展太快,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世界,说日新月异绝不夸张,任何一家企业故步自封都是走不到现在的。 “十年前,我就有过这个想法,大概五、六年前,那时候你还没来十方。我和老郝他们就商量终究要有走出去的一天。”孙延昌回忆着这些年来的风雨,又看向秦川眼里满是欣赏和信任,“秦川,我带你来十方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你聪明,灵透,有不输给任何人的敏锐,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可以帮我挑起一根大梁。” 秦川沉默,不是为别的,就只是单纯为了老板说的话。 他清楚,这种给职工鼓气画饼的话老板们是不会吝啬从嘴里说出来的,但秦川也很清楚,他的老板说的这些话即使有三分假,也有七分真。 十方是他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的存在,他不会拿十方的前景开玩笑。 所以,秦川在等他的所以。 “眼看我们终于有推动它的条件了。”孙延昌冲秦川点点头。 “小秦,你是我推举出来的首选,你愿不愿意为十方再画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秦川回家路上甚至没有再担心路况的心思,他盯着窗外,看着车流灯光恍惚闪过,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在董事长家听到的那些话。 他手指甲不受控制抠手指,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一瞬间塞了很多炸弹,马上就要炸开了。 “秦先生,到了。” 司机的声音把他拽回来,秦川回神,道谢之后回了家。 空荡荡的家里走进人后缓缓亮起灯光,秦川不太适应这样的空旷安静。 自从易水回来之后,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像今天一样冷清,灯从来都是亮的,屋里永远是有人的……秦川疲惫的脚步定住,他垂着头想到,这恰恰是从前的秦川,最舒适的状态。 他喜欢一个人,喜欢谁也别来打扰,喜欢屋里空荡荡的不会出现第二个人撞破他的思考。 可现在……真可怕。 不过短短几个月,秦川有点不敢相信,不过就用了这么短的时间,易水改变他的人生习惯到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的大脑是如此复杂,又如此简单,他开始想念,不过是飘过了那两个字,秦川的脑袋里就持续飘过他的脸,在笑的,在生气的,在不高兴的。 越想不要再想到易水了,易水就如长江水涌入其中。 不要想他,是个悖论。 他打开易水现在用来放琴的屋子,没有开灯,就着昏暗的灯走进去,秦川摸到琴箱上,顺着温润触感手指从上滑到下。 秦川想起从前有多好奇易水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再到后来易水愿意打开琴箱弹给他听的那一天,这中间他们共同走过的每一步,都在秦川心里一幕幕闪过。 秦川明白,他很清楚,在易水打开琴箱的那天,打开的不止是琴箱。 易水欢迎秦川光临,期待秦川走进他的生命里,秦川明白。 他和易水之间经历过的一切都是秦川的人生第一次,易水用那双足以诱惑秦川沦陷的手,抓住了秦川的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秦川的灵魂都被一起抓进了那双手里。 秦川坐到了地上,和琴挨着,把头贴在了琴箱上。 他不是没想过,会不会只是新鲜,秦川的生命里没走进来过这样热烈张狂的人,是不是只是因为没有过,所以一时喜欢。 他也想过,会不会换其他人来也是一样的,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只要秦川肯给机会,总有人能取代这个位置,像易水一样,大步走进来。 他还想过,这会不会根本不是喜欢,只是他以为那是喜欢。 秦川的一切猜想都站不住脚,只是在诓骗自己的臆测。 他明白,易水给了他从没有过的体验,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喜欢,秦川分辨的出来这样的喜欢给他带来了什么。 易水每次问他“喜欢”问他“爱”,秦川都胆怯。他不敢回答,没有百分百把握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轻易做出承诺——这样的话赋予了秦川逃避的理由。 他把一切归咎于自己的理智,理直气壮地不承诺,仗着对易水的有恃无恐不肯回答,秦川知道,在这段感情里他无比卑劣,比不上易水的哪怕一根手指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易水,他知道的,他太知道了。 想拥抱他,想亲吻他,只是什么都不做也想他。 秦川没办法把这种喜欢归类,不能把易水放在这里,也不能把易水放在那里,只有他胸膛左侧正在跳动的地方,正正好好,可以放一个人。 把过去没有过拿来当挡箭牌实在可耻,喜欢一个人哪会不知道那是喜欢。 他不会是事实,可易水分明手把手教会了他。 秦川贴在琴箱上,整个人都要缩进缝隙里一样佝偻起来,他有点喘不上来气,脑袋里针扎一样全是易水和所有的忐忑纠结在互相攻击,他就更把自己团起来,想让琴箱给他点能撑住的力量。 他很想他。 他知道易水不会回来的,从他叫易水开车出去的时候就知道,易水今晚会留在那里。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想念无法忍耐,像要了命一样逼迫秦川,他想见他,想抱他,想要跟易水道歉,说把心机用在你身上真的很对不起。 他仍旧不知道未来,可他离不开易水。 光是想想,已经无法呼吸了。 他的心剧烈颤抖,身体里像在地震,有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指使他问问易水“还回来吗?”。 他莫名心慌,贴在琴箱上的头猛地挪开,几乎是爬一样慌张从地上起来,他要去找手机,要打给易水问他,告诉他想他…… 和手机屏幕一起亮起来的是玄关的屏幕,秦川手僵在手机上迅速回头看过去,时间像放慢动作一样,等着门后面那个人。 比起手机上一连串的消息和未接,秦川最先看到的是从门后进来的人。 他一脸惊慌,说不出的无措。 “秦先生!”他大叫,“易水出事了!” 手机从手里掉下去摔在地上,反转之后还亮着,一排排易水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挤在屏幕里。 可秦川没看见。 第92章 易水车祸 李想一直在说什么,秦川耳鸣,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清。 他坐在车里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一在重复的念头只有一个,既不是在祈祷也不是在痛苦。 他在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会开车,现在这个时候只有坐在驾驶位上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在朝着易水的方向疾奔,而不是坐在旁边,无措地掐着手心。 李想也清楚眼下绝不是慢吞吞求稳的时候,脚下的油门克制着踩下去,在允许的最大限度里提高速度,但这是市区,再怎么快,也算不上快。 知道这个消息的李想都心慌,更何况秦川,李想多少能体会一点他的焦灼,毕竟秦川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脚几乎是软的,他险些摔在地上把李想吓着了。 “秦先生,你放心,姚先生现在已经和人一起去医院了。”他只能拼命说点什么,好叫秦川安心。 接到电话的时候李想也奇怪,放假期间姚池怎么会给他打电话,刚摁下接听就听见对面扯着嗓子急道:“李想!快去找找秦川,易水出车祸了,现在去市一的路上!” 都没来得及再多问句什么,对面乱糟糟的,李想一下子也慌了神。 几乎是从床上跳下去,李想连衣服都穿反了,却没时间管这个,一路小跑着开车到了秦川家。 他余光看了看秦川,心里忐忑,不知道现在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李想代入了一下自己,想如果是他,听到这样的消息,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有亲眼看见了才是真的。 秦川盯着前面的红灯,眼底也跟着泛红,他看起来不太好,但脑袋又像是十分清醒,一条条停不下来地分析问题。 这个时间,他还在聚会上才对,怎么会出去?如果他喝了酒,姚池知道分寸,会拦着他不让他开车回来的,怎么会出车祸?他要去哪里,他要做什么…… 这些问题越堆越密集,在秦川脑子里扎堆,挤得他头疼。 “姚先生联系不上你,只好叫我来家里看看。” 李想这句话又提醒了秦川,原来他并不是很清醒,他下意识要掏出手机来看看,才发现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早把掉在地上的手机忘了个干净。 “李想。”秦川说出这两个字才察觉自己的嗓子有多干涩,以至于不得不清了下喉咙,慢慢控制着声线起伏说道:“手机,麻烦给我用一下,我想……” 他吞了下口水湿润喉咙,才又说出来后半句:“想给姚池打个电话。” 李想听得难受,“嗯”了一声说了密码。 “谢谢。” 秦川拿过手机攥了攥发麻的手掌,又伸出手指摁完密码点进去,正在通话页面。可以想见,李想在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也一样无措,甚至来不及退出去。 备注姚池先生的号码就在第一排,秦川摁下去就可以拨出去,但那根手指悬在上面颤抖着,重如千斤一般落不下去。 他怕听不到消息,更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吓得秦川激灵一下,他眼睛重新聚焦才又看清上面的电话。 “喂!姚池!” 秦川一秒也没犹豫,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 “川儿?没事没事,你别担心,你听我说,易水现在进手术室了,他还行,不是被撞得血肉模糊不省人事那种,你可千万别慌!”姚池听见秦川说话这样一下子心也提起来,本来就紧张的人更结结巴巴的,忙又捡着安抚人的话说。 “少说两句废话!” 秦川再听,电话里换了人。 “小川,先别紧张,姚池说话嘴没个把门的嘚啵不清楚,我说话你总能放心的。”是金雯静。 秦川“嗯”了一声。 她在这种事上不会开玩笑。 “小易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了,这个时间,虽然他没喝酒我也怕不安全就叫姚池跟上去,姚池这小子喝了不少,我没办法就充当司机跟上了。”金雯静把事情捋顺清楚。 冯越前脚离开没多久,易水后脚也要走。 姚池劝了几句没好使,易水说出去接个电话,回来就变了脸色说有急事,姚池还当是他的借口逗了他几句。 金雯静今晚在这聚会上见到冯越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因此也还没喝酒,等到冯越匆匆走了,她才端着酒杯第一次抵到嘴唇边上,还没喝呢,就瞧着易水脸色不对劲。 她想了想把姚池拽过来:“这个时候他自己开车也不安全,我看他不太对劲,你跟上去看看,确认没事再回来,不然出点什么意外小川还不吃了你。” 事实上除了秦川这层关系,金雯静更有因为冯越的关系才会对易水这事过度关心。 姚池晃晃悠悠被金雯静拽着上了车,没想到易水那小子跑得那么快,刚过了一个路口,金雯静远远跟着还没踩油门,就眼看着易水的车和一辆小货车撞在一起的事故现场。 两人都惊了一身冷汗,姚池的酒当场吓醒。 “我!草!” 他从车上连滚带爬下去,看着冒烟的车趴窗户对面去看人。 “易水!易水!” 安全气囊弹出来,上面染着血,易水的胳膊生理性抽搐着,睁眼看了看声音来源。 额头的血顺着流下来淌进眼里,眼睛下意识闭上再睁开,已经被血染红了。 “妈的……”姚池骂了一句。 他手抖,无措地左右张望,又听见金雯静在打120的声音。 “……秀兰北大街路口,对!车祸!我们有重伤员,麻烦快点!” 姚池来回伸手比划着想把人抱出来,不行先放车上去医院,怎么都比在这儿傻等着看人半死不活流血强。 金雯静捂着额头给秦川拨了个电话,瞪着姚池破口大骂:“傻缺吧你!这种情况是你能随便乱动的样子吗?!” 电话打不通,金雯静叹了口气把手机装起来。 一直到救护车来了医生问谁是家属俩人面面相觑才想起来,他俩是一问三不知,秦川秦川联系不上,冯越冯越联系不上,这俩人,可真是…… 好在姚池脑子动得勤快,这才想起来可以找李想去家里看看。 “我叫人去处理事故那边了,对方连续变道右转,估计是疲劳驾驶,小易也多少有点超速,正撞在驾驶位,比较寸,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金雯静看了一眼时间。 “进医院的时候易水能简单说几句话,知道自己叫什么,知道喊你的名字,进去前又晕过去了。”金雯静安抚秦川,“现在进手术室也有一个小时了,我不能百分百跟你保证,但在我看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谢谢。”秦川只能挤出这一句。 “别谢了,我还有事得走了。”金雯静掐了掐脑袋,也觉得这事儿赶得实在太寸。 她捋了一把头发又想到:“对了,易水的情况你清不清楚,刚才人问我俩谁是病人家属,俩眼一抹黑,冯越看起来走得挺急,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姚池这小子更是指望不上了,你跟他待了这么久,有没有点消息?” 秦川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我看也不用你知道,易水没有身份证,但有驾驶证,护士拿着登记了,估计联系到他家里也就是早晚的事。”金雯静叹了口气,“总之你别担心,我先走了,姚池就丢在这里等你。” “好。”秦川说。 她把手机塞回姚池手里,比划了一下扭头走了。 “川儿,反正你别担心,有我呢,我跟你说……” 秦川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挂断电话,脑子里止不住想着奄奄一息的易水,在可怜巴巴叫他的名字。 他叫他:“秦川……” 但秦川没听到。 手机为什么静音,为什么不随身带着手机,秦川,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该多害怕,一定很想你,你为什么连来救救他都做不到? 秦川手指掐紧手心,懊悔自责盖顶而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原谅自己。 小乖…… 你好好的,行吗? 夜半时分秦川醒来是因为这个姿势实在太难受,整个人折在一起趴在病床上,实在太局促了。 他全身骨骼好像都僵硬了,连起身这个动作都十分痛苦,但他潜意识里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丁点叫声。 他还抓着易水的一小块衣角,预防他不经意间醒来自己没听到。 哪有那么早,他在手术室里就待了四个小时,秦川看见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的人时像是在看个陌生人,被李想提醒了一声才惊醒,慌忙跟了上去。 医生说,等他麻醉过去彻底清醒也要一天后了。 不是要命的疑难手术,但因为伴有脑出血,加上左腿、左臂骨折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撞击伤,也算是往鬼门关外溜达了一圈看风景了。 秦川悄悄动僵硬酸疼的身子,脚麻到差点叫出来,又硬生生忍住,一下子想到了那次他发烧,易水也是这样,窝在病床上守着。 那是秦川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人陪着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秦川没对易水说过,但那时秦川想起来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他病着,躺在家里吊水,醒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照顾他的保姆大概看时间还早又去偷懒了,他也早已习惯了,并没去找谁,只是实在太饿了,饿得他想哭。 那是他上小学的年纪。 他看着还在滴药的输液瓶,艰难从床上爬起来,踮着脚废了好大力气从挂杆上取下来,一只手高高举着瓶子去找吃的。 一只手举着瓶子,一只手扎着针,秦川站在厨房里,看着餐桌上阿姨偷懒还没收起来的剩菜肚子叽里咕噜地响。 他用扎着针的手去抓那盘剩排骨塞进嘴里,不知道这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好吃的肉,是甜的,肚子不饿了,也没那么想哭了,原来糖醋排骨这么好吃。 只是举着瓶子的胳膊早就酸得撑不住了,手上的血很快回流,但秦川根本没在意,他只记着那盘排骨,真好吃。 结局自然是被发现了,秦川的妈妈勃然大怒,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迅速开除了习惯这个家只有小主人而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保姆,然后皱眉看了秦川很久。 她说:“再怎么饿也不能用手抓着吃,那是动物才会干的事。” 从那时候起秦川就知道了,他可以饿死,但不能做丢人的事。 他本来就习惯了一个人,也喜欢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就什么都不会被人看见,丢人的,不丢人的,都不用伪装。 好在易水来了。 易水来了,让秦川知道,原来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有人会趴在病床上等你醒来的。 他满心满眼都是你,生怕你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不是他,又生怕第一个知道你醒来的不是他。 所以小水,你放心醒来,只要睁开眼,就会是我。 第93章 另一条岔路 秦川的手虚浮在易水额头上,不敢落下去。 秦川想握住他的手,但左胳膊固定着,右手插着针管,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他想摸摸易水的脸,也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戴上了氧气面罩。 只有那一片敞开着的衣角,捏在秦川手里给了他一点能撑下去的力气,叫他别倒在这里。 从前总说叫易水把头发剪短点,他总是唱反调说不要不喜欢,这次却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被医院剪掉了。 秦川看着他包裹起来的脑袋想,快醒来吧乖小水,站起来骂我,质问我怎么没能保护好你的头发,都没问过你同不同意就剪掉了。 醒来吧…… 姚池一直絮絮叨叨的颠三倒四也没说什么有用的,听得出来也多少有点受刺激,毕竟也是头一回处理这样的事,他手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秦川愣愣盯着那几块血痕,身上的肉一抽一抽地疼。 李想把姚池送回去,又回来把琐碎事情打点清楚,秦川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悄悄走了。 手机屏幕亮了,在这个环境里显得突兀,秦川愣了一下才发现,是他的手机在充电。 他立刻想到是李想回去了一趟,把手机带了回来。 秦川拿过来,再看一眼昏迷中的易水,确保他在睡着,才终于点开屏幕看了一眼。 如鲠在喉。 易水的未接来电堆在屏幕上,像是一把弯刀架在了秦川脖子上,本来已经难以呼吸的人此时几乎要窒息过去,愧疚如潮水涌来,要把秦川溺死了。 他左手摁住右手腕才能让手机抖得没那么厉害,点开易水发给自己的消息,一条条看下去。 【乖:晚上还回家吃饭吗?】 【19:46 我没喝酒,跟姚哥说过了,等你回家呢。】 【20:21 怎么一直没回我?忙啥呢你?】 【20:49 不然我跟姚哥说先回去等你好了,家里都没吃的,你回家饿了吃什么呀?】 【21:03 有点无聊了秦小川,想回家和你待着。】 他真的很想秦川,才会在百无聊赖的酒局里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秦川眼球颤动,闭不上眼,他叫易水开车出去,打着他不会回来的算盘,可这个人一心想着回来见他,不肯喝酒,生怕秦川会打电话给他。 小乖…… 【22:19 秦川!怎么不接电话?我有事要跟你说!】 【22:21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你能跟我出去躲两天吗?艹,真的好烦,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22:27 我现在回家!你看到了马上回电话给我知道没?】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这里,秦川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着急,看起来像谁在追他。 躲什么?躲谁? 秦川把手机放下,回头看无声无息的人,手指头颤抖着在他头上划过想要摸摸他,却又不敢落下去哪怕一下。 易水,你在害怕什么?怕到无论如何也想带我一起逃走。 第二天早上李想来医院看秦川,易水还没醒,他带了早饭过来,但秦川根本吃不下。 李想看着冒出胡茬的老板,有点难受,他还没见过这样憔悴狼狈的秦川。 “先回去收拾收拾休息吧。”李想还是忍不住劝道,看着秦川毫无反应又看了一眼易水,“小易如果醒过来看见你这样得多伤心啊。” 这句话叫秦川有了点动静,他知道这不是强撑的时候,易水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不能康复,在医院里照顾他会成为持久战,他必须得保持好状态。 秦川把手轻轻盖在易水右手上,小心翼翼挪开别碰到针管。 李想默默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我先回家,很快回来。”秦川凑近易水的耳朵怕吵到他小声说,垂眼看见连耳朵上都有擦痕心里又一紧,声音都克制不住地抖,“……对不起。” 他道歉了,即使易水听不见,但他必须说出来,否则要死掉了。 对不起的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不该想甩掉你。”秦川的声音干涩,声带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不平滑,手指头碰到易水又害怕地挪开一点,“我以为……” 他说不下去,即使易水昏迷着,他仍旧觉得自己的念头像一盆污泥扣在了易水身上,把他都染脏了。 我以为…… 以为把你推离出我的生命一切就可以回到过去,我就不必再为此纠结难熬,不安痛苦。 所以易水,你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的背叛和我的自私怯懦。 这样的惩罚太重,你和我都承受不来,等你醒来,平安健康站在我面前,我们再开诚布公谈一谈好吗? 我们来一起尝试着改变,我努力做到赤裸清白站在你面前,接受你对我所有的审判。 只有你好好醒过来,我们才有这个机会。 淋浴下,水顺着头发哗啦啦往下流,秦川一动不动,脑子麻木迟钝,一时间空白一片。 这是他很多年没有过的体验。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被他刻意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一丁点儿也不想要回忆起来的记忆,全跳出来了。 他想起来在初一的时候,被选为全校代表去参加最高学府举办的混龄数学竞赛,一路走到了最后,对手是高一的学生。 前面的题有难度,但都没有对秦川造成任何心理上的压力,最后的决赛也只当做平常考试,直到老师过来,用安慰的口吻跟他说:“没关系秦川,你本来就是这个比赛里最小的,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那道题有难度但并不刁钻,秦川本来应该会解的,但只要看着题干就会想起来老师说的这句话。 “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像回音一样在四周回绕,秦川的脑子在一瞬间一片空白,恐惧像爆炸的磷弹一样,碎片溅到哪里就在哪里烧起一簇灭不掉的火。 他做不出来了,不管他怎么想要冷静下来读题目,都冷静不下来,他看着那些汉字数字在纸上飞舞,他全都认识,但没办法通顺读下来。 他理所当然地输掉了比赛,老师一副“这个结果是应该的”表情,依旧夸他走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那是秦川第一次感受到无法掌握的恐惧是什么滋味。 从那时候起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假设失败的结局,怯懦是滋养恐惧的土壤。 当你试图逃避的时候,你不想要发生的事就一定会发生。 所以在未来的每一天,秦川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选择迎刃而上,坚信唯有蔑视恐惧,才能更轻松掌控自己的人生。 直到现在为止,秦川都是这样做的。 唯有易水,秦川又一次胆怯了,他选择了逃避,他把易水作为一个数字代入了秦川命运这道题目里,假设了自己无法解答后的失败结局。 结果很显然,他再一次被命运裹挟,本来能切实摸到的易水的手,现在一片茫然,隔着一层薄雾,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手机铃响的时候秦川浑身一激灵,他慌张到没办法关掉水龙头,双手去找放在最醒目位置的手机。 “喂!” “秦先生,你在休息吗?” 秦川听出来了,李想尽量保持平缓的声音。 他一下子怔住,抱住手机的手又开始发抖,他不敢问,又不得不问。 “易水,他……” 他说不出来,问不出来后面的话。 “他没事秦先生,你别担心。”李想忙安抚他,“我过去接你再说,好吗?” “那易水呢?谁照顾他?他醒了怎么办?”秦川问完也察觉自己话太多了,转而说:“你照顾他,我想办法过去。” 李想沉默了数秒,还是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秦先生,易水的家属来了。” 过了半天秦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是谁?” “他的父亲。” 李想说完听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很久之后,李想都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流逝的时间提醒他确实还在通话中。 “秦先生……” “我知道了。” 李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川截断。 “李想,回家吧。”秦川说,“抱歉,分明是在放假,又把你折腾成这样。” “你不要这么说。”李想皱眉,“秦先生,你知道的,我最多在家里待上一两天,既然回来,就做好了随时有工作的准备,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说完停了一下,又继续:“更何况,那也不是别人,是易水。” 不知道易水听见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又高兴着却调侃李想。 秦川能想到他的笑声,但还是说:“他的家人来了,会比我们任何人都把他照顾得更好。” “易水醒来第一个想看见的是你。”李想直白说道,“秦先生,他如果和家里关系足够好,就不会只身一人来到京南,如果他不拿你当做最重要的人也不会在短暂清醒时喊你的名字……” “回家吧李想。”秦川闭上眼睛,“无论如何我们也没有立场去和易水的父亲争辩谁该站在他的病床前,我们晚点再去看他。” 李想还想要再说什么,但他明白,有些事别人是劝不得的,尤其秦川,他是个下了决断很难更改的人,他有自己的坚持,会做打心底里认为足够正确得体的事,站在易水父亲面前去争一个位置,他做不到的。 如果秦川知道,他做下的这个决定会让他们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但人生就是这样,任何一个节点都有无数岔路口,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可只是因为另一个你以为的,小到不能再小的决定,蝴蝶就扑闪着它的翅膀,带领你和你生命中那个位置极重的人一起,飞到了截然不同的结局里。 那时候的秦川没有意识到这点,也不知道和易水的故事停在了那天早上,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第94章 他还好吗 秦川站在空荡的病房里浑身发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触电一般的酸麻从脊椎直抵颅顶,叫他站都站不住了。 “秦先生!”李想匆忙上去扶住他。 “抱歉秦先生,病人家属坚持要转院。”护士为难道,“我们没有反对家属意见的权力。” “他已经清醒了吗?身体状况适合转院吗?”秦川舔嘴唇,左右张望了一眼,不知道具体在看什么,“他还好吗?” “不好意思,我没有经手,不太清楚,但家属坚持要去更好的医院。”护士看着他有点担心,弯腰问他,“秦先生,你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秦川眨眼,低头像是在思考,下一句问:“他转去哪里方便告诉我吗?” 护士看着他都说不出“抱歉”两个字了,分明挺直着身子的一个男人,看起来像被虫子蛀空了的木头,只需要再吹来一粒尘土就可以压垮他。 “谢谢你。”李想代他道谢,阻止了这尴尬的沉默,“我们知道了。” “不客气,那我先……”护士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点到即止,对李想点点头出门了。 秦川手搭在病床扶手上,看着空荡的床出神。 李想难受了,他看着秦川的背几乎垮下来一样,却又挺直着,叫熟悉他的人心酸。 “我马上去查。”李想掏出手机马不停蹄翻通讯录,准备先找到能帮上忙的,“秦先生,你放心,病人转院的记录我们可以查到,知道他在哪里也不会很麻烦,我会想办法,你稍微等我一下,不会等很久……” “李想。”秦川叫他的声音打断了他。 李想抬头,秦川的手从病床上松开,转身看他。 “他会好起来的是吗?”秦川问。 李想梗住,过了很久皱眉,低声说:“可能要你亲自看看才能知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出事吗?”秦川问完并没有在等李想回答,自顾说道:“他想回来找我。” “如果找到我对他而言是可以无视生命安全的事……”秦川顿在这里,又看向李想,克制着声线的颤抖接着说下去,“那么我是不是得离开了。” 李想不说话了,秦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得明白,他的生命重于一切,不能为了任何人冒险。” 秦川抓了抓掌心,像是在向李想解释,又像是在确信自己的念头是对的,他的脑子已经乱到无法清晰思考。 但他知道,他的想法是对的,易水不能为了任何人做对生命过激的事。 当然包括为了秦川。 如果……秦川对易水的影响已经成为了会令他忽视生命安全也要寻找的存在,那么这应当不是一个精神思想健全的成年人应该有的感情。 他被接走,是不必秦川再选择的决定。 秦川自顾点头,说服自己这是对的。 李想下意识想反驳,但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去反驳秦川的话,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告诉秦川这种思想过于偏颇,不符合普世观念。 一般人在经历这样的事后只会想再也不会离开他了,会想受伤的人是如此爱我,我不会再轻易离开他的。 但李想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秦川的话有道理,只是解题思路实在刁钻,他的担心有理有据,这种解决方案也确实符合秦川的处事方式。 李想只能沉默着,送秦川回了家。 一直到半夜睡觉时,精神疲惫的李想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好好睡着,心里忐忑着忽然冒出来一个回答,告诉了他为什么会觉得秦川的话无法反驳却奇怪。 这样的离开缺少了一个前提:在对方清醒时说出来。 秦川的离开是如此主观草率,充斥着以爱为名的傲慢,没有给易水一丝参与进去的机会。 秦先生,这样的爱,这样自以为是的爱,不是你最讨厌的吗,不是你付出了一切想要摆脱的吗。 可到了如今,连你自己也一意孤行替别人决断要不要离开。 易水不会喜欢的。 到那时候,你又要怎么面对他,又怎么像对我说的一样把这套说辞用在他身上。 恐怕到他站在你面前的那一刻,光是看着他的眼,你已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爱哪是那么浅薄的东西,哪里是你想就能舍弃的? 李想明白,秦川早晚有一刻会无比后悔,后悔在那一天没有追上去见一见易水,亲自等他醒来告诉他,别再受伤了,我很难过,哪怕是为了见我,也不要再受伤了。 不知道那一刻会是什么时候,或许明天,或许就在今夜。 但李想知道,不会太晚。 就在一天之后,李想以为的悲伤还没开始,就有了新的情况发生。他送秦川过去的时候有点沉默,总想看看后视镜里秦川的模样。 易水的爸爸联系到秦川,他想见见秦川。 秦川同意了。 他没理由拒绝,他也想问问易水醒过来没有,他还好不好。 即使做好了易水离开他的准备,但秦川没办法不担心他,也没办法不日夜思念想他好不好。 但让李想沉默的不是这些,是秦川把易水的琴箱装进了后备箱里。 走进秦川家的时候,玄关有三个箱子,其中就有竖在旁边的琴箱,李想梗住,没想到秦川竟然这么决绝,连行李都已经装好,要彻底把易水带出这个家。 “秦先生……”李想欲言又止。 事实上不必他说出口,秦川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只是摸上琴箱的颈,又很快收手。 “走吧。” 在下楼的时候李想垂眼看着易水的行李,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他对老板的了解。 秦川从不是一个过分冷漠的人,恰恰相反,只要有人肯多花上一点时间就知道,秦川的内心敏感,装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这可能连秦川自己都意识不到,他是如此习惯寂寞,却渴望拥有一个家。 在家里有一个与他相爱的人,可以等他回来。 他孤单了太久,连他自己都认同他是个注定会孤独一生的人,他并不觉得悲凉,只是习惯,并且享受一个人的安静。 但习惯也可能是因为从没尝试过另一种人生,从没有一个易水出现在秦川生命里,以毫不畏惧的姿态把秦川当做秦川。 不是秦先生,也不是秦老板,易水只把他当做一个讨人厌的家伙,以恶劣的心接近他,又以真诚的喜欢温暖他。 没人能讨厌赤诚的真心,秦川不适应,却喜欢。 孔逍舟失败在他和秦川太像了,在一个商人斤斤计较的市侩上,孔逍舟和秦川一样,半点不肯让步认输。这样的精明用在感情上,无论你多喜欢对方,结果大抵都不尽人意。 秦川感受不到孔逍舟的喜欢,也无法喜欢这样的孔逍舟,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更像是两颗星星,各自闪耀着自己的光,谁也无法温暖对方。 易水不同,他冷酷装样子,却带着谁也无法比拟的热烈,扑进了秦川的星系里,不顾一切要照亮他,燃烧他,要秦川和自己共赴这场盛大的喜欢。 他越烫,秦川越怕。 秦川明白他给不起,越是如此,则越愧疚。但愧疚的心在一段感情里就像慢性毒药,总有发作的一天,累积越多,则越可怕。 作为旁观者的李想一直以为自己看的很明白,秦川对易水的喜欢分明有了回应,对心仪项目有势在必得的气势才是秦川的常态,可在这件事里,秦川一退再退,即使他面色如常,但在李想看来称得上丢盔卸甲般狼狈,丝毫不从容。 或许,这正是对未知事物的胆怯。 即使秦川一再劝导自己“全心喜欢易水”这件事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事实也确实如此,但这也让这段感情不能出现任何一点波折,只要风吹草动,秦川则杯弓蛇影,焦虑不安。 在金融数字里浮沉的高手懂得及时止损,一场远超于预期收益的豪赌也必须在付出更大代价之前收手。 秦川懂得如何善后,他擅长判断形势壮士断腕,却视同一律把这样的狠心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他在易水出事的时候慌张到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所有的想法都集中在祈求易水平安无事,只要他醒来,怎么样都好。 又在得知易水被人带走后的第二念头,从“易水去了哪里”,变成了“他被带走也好”。 秦川又一次逃避了,且自顾认为这已算是最不糟糕的结果,不是他要离开易水,是顺势而为。 他终究还是做了这段感情里的胆小鬼,擅自缩回了想要去找易水的手,说服自己这是这道难题的最优解。 在去往与易水父亲约定地点的路上,秦川盯着窗外飞驰的街景,不知道会面对一个怎样的父亲。 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来找秦川,那么他想说的话,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 但秦川并不在意。 他答应见面的原因只有最要紧的那个,即使再怎么嘴硬也骗不过自己心的那个——他醒了吗?还好吗? 李想透过后视镜一再看格外沉默的秦川,心里七上八下着很想劝劝他,想无论说点什么也好,叫他再冷静一点,起码想想现在这个局面叫易水知道的后果。 但他在试图张嘴却张不开的一瞬间又忽然想明白,还是保持了沉默,由秦川决定去留。 这不是别人能劝回来的决定,是秦川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才能醒悟的病症。 他得自己承受。 第95章 你不了解他 在约好的茶馆看见易水爸爸本人秦川才确定了自己没听错,那个声音,只听过一次,但因为上次听见不过就在数天前,秦川还有印象。 “你好秦川。”易连山带着温润笑意,“我们又见面了。” 秦川该说确实没想到,董事长夫人那位久不联系的堂弟,就是易水的爸爸。 这世界太小,圈子太窄,秦川确实没想过还有这种关系能把他们联系起来,但易连山的表现告诉秦川,这巧合其中,也并非全然是“天意。” 久不联系的堂姐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联系到,并且到了京南看她,说他不是掌握了易水的行踪,实在难以解释。 和堂姐叙旧前缘大约只是顺便,他来京南的理由是为易水。 找到易水应该费了他一番功夫,否则他们可能会更早碰面。 “前几日见你我还想着,没能和秦川这样的青年才俊多聊几句,着实遗憾。”易连山把茶盏轻轻推到他面前,“想不到这样的机会来得这样快。” 秦川谢过他,看着对面的脸想,他和易水长得并不十分像,只是神似,易水一定更像他的妈妈。但如果他的身份代入易水父亲这个角色里,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承认,他们确实是父子。 “易水,他还好吗?”秦川的手收在桌下,微微蜷紧,垂下眼睛还是忍不住问了,“他醒了吗?” 易连山笑了笑:“如果他不醒,我大约不会再跑一趟京南来见你。” 秦川的手收紧,立马意识到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有易水醒了,提到了他,易水他爸爸才会过来。 “秦总不认识我,但我瞧你并不陌生。”易连山说,“家里的生意做在北峰,区区不足挂齿。不过我偶尔听人提起,近两年在京南有位十方小秦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过说了几句话,秦川立马知道了易连山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他最熟悉的人,是他平日里接触最多的那类人。 他们看起来和煦善意叫人放松警惕,实际上却藏着叫人没有防备的算计,只等着时机成熟,就会给对手致命一击,秦川也一样。 在生意场上游走多年的人大都如此,经历的越多,则越具有迷惑性,他们习惯话不说满,习惯留三分余地,在他们暴露意图之前,你永远猜不到他们的真实想法。 秦川忽然明白,在和易水初相识时,易水为什么对他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和不满。 秦川不说了,他把说话的机会让给易连山,想听听对方要做什么。 “你不要紧张,我并非是得知你与易水有某些……”他摊了摊手,似乎不太好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最终为难道:“……不好说与人知的关系,前来寻衅的。” 秦川眼睛颤了颤,虽然早有准备,但从易水长辈的嘴里说出这句话,他还是没能无动于衷。 “易水醒来看见我闹得厉害,又从病床上折腾着那些插在身上的瓶瓶罐罐差点儿摔到地上,好在他刚做完手术,还没那样的力气,这孩子也着实给医院添了不少麻烦。”易连山说起来微微拧眉,看得出来他确实为这事烦心了。 他喝了一口茶,对秦川笑了笑:“或许也不是看见我的缘故,是没瞧见你吧。” 秦川的手在桌下狠狠握紧,极短的指甲掐进掌心,刺得他生疼。 “他妈妈去世之后他就总是这样,喜欢和我对着干,把我讨厌的事做了个遍。我承认我并非一位合格的父亲,也只好随他心意,极少干涉他做那些流里流气不像话的事。毕竟我把这当做一个小家伙试图引起大人注意的小伎俩。”易连山轻笑了一声。 这种表情口吻更像是上位者对人的轻视,却出现在了一位父亲身上。 “不知道易水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家里的事,不过以这孩子的性格,是不会喜欢说这些的。” “你想说什么?”秦川听他这样提起易水,很不舒服,语气也自然转冷。 眼前这位父亲,完完全全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去向他人讲述自己的儿子,秦川不知道这样的家庭又是怎么养大的易水。 “不不不,不要对我抱有敌意,也不要紧张,只是闲聊,不小心多说了几句,如果叫你不舒服了,那我很抱歉。”易连山的话叫人听来真诚,但秦川知道,这都是掩饰的把戏。 “说实在的,他喜欢你还是喜欢别人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易连山微微抬起下巴,那个眼神看向秦川意味深长,“我只是作为他的父亲,对他应该做好的事保有纠正的权利。” 秦川漠然看他:“比如说?” “比如说他应该完成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比如说他不可能一辈子跟在你身边做个小混混。”察觉到秦川的眼神不友好,易连山又笑了,“抱歉抱歉,我又用词过重了,我的意思是说……” 他嘴角的笑弧度也慢慢减小,直至一个微妙的弧度,叫人看不出是不是笑。 “你们年轻人之间撞出什么火花都是有可能的,我对你们之间的一切也绝无意干涉,你们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我也不想知道,年轻人的新花样,我能理解。谁年轻没有过浪荡时候,可惜我只有他一个孩子,否则也不必做这叫人讨厌的恶人。” “当然,这也可以说错在我,毕竟我若多有几个孩子,也就随他喜欢做什么了。”易连山又笑了两声,“易水毕竟还有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在身上,耽误的时间也太长了。” 他看向保持沉默的人:“秦川,你是个聪明的生意人,经济杂志把你称为金融天才,不过二十几岁就做了上市集团的副总,这样精彩万分人人艳羡的人生,不应该吊在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身上,易水没什么值得你付出现有的一切,你也不该在他落魄时对他伸出援手以致他对这种施舍有所误解。” “如果他没得到你的帮助,应该能更早点认清现实。”他摊开手,“这是我的意见,希望没冒犯到你。” 秦川总算知道易水为什么豁出一切也要逃出来了,知道为什么他宁肯活得艰辛也要丢掉身份证件跑到京南来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父亲,怎么会像魔鬼一样可怕。 易水像是他成就的道具,是满足他私欲的傀儡。 他微微摇头,收紧的手从桌下拿上来,靠在椅背上没办法管理表情,对易连山的做派及话术无法理解并深感可笑。 他没对易连山的话发表任何意见,只说了一句:“易水的琴我本想交还到您手里,将它物归原主,但现在似乎没办法放心还回去了。” “那太感谢你了。”易连山颔首微笑,“希望你能暂时帮我保管那把吉他,别再叫易水看见它,至少短时间里,都不要。” 秦川为易水难过:“你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你似乎是误会了。”易连山打断他,“那把琴是他妈妈的遗物,琴盒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奥地利拍卖会上带回来的,如果你听古典乐演奏大概听说过他妈妈的名字,因为她曾是古典吉他演奏家里最有天赋的那位,在古典吉他的世界里,他妈妈的名字能占据一整幅中心版面。” 秦川愣住,为他确实不知道的事实,古典乐器他只懂得钢琴,还是在他幼年时被逼迫着学习的,古典吉他,他第一次见就是在易水手里。 “但他沉溺于悲伤里,光是看着那把琴就再也下不去手,从他妈妈走后,连一根弦都没再响过。”易连山看他,“当然,如果他把这样的悲伤投入进我为他规划好的人生路线里也好,但他实在让我失望。” “没有天赋的人是没可能在音乐上有所造诣的,如果他有他妈妈一半以上的能力,我也会尝试让他走上这条路,但可惜他没有,认清现实走出悲伤好好上学再接手我创造给他的事业,才是最优解。” “你太过分了!”秦川生气了,他愤愤不平,强忍着的怒火再也忍不下去,“你把易水当做什么?!” “一件可以实现无限价值的商品。”易连山直白说道,“但这并不影响他是我儿子的这一事实,我只不过是要他实现利益最大化,你是一个商人,应该能明白这是对的。” 秦川梗住,震惊失语,一方面为易连山确实有和他如出一辙的商业理念,一方面为易连山竟然把它用在了易水身上。 “我猜你在想,若易水的妈妈果然是位这样出色的艺术家,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易连山把手里的茶倒回茶桌里,提起妻子他的语调似乎和缓了一些,“因为我从前也尝试过单纯把艺术当做艺术,但结果并不尽人意,任何艺术登顶都需要华丽的包装,小伙子,你应该感谢我,我教给了你一条别人不会教给你的商业金律。” 秦川终于忍不住了,他把茶杯远远推走,语气不善:“这位先生,我想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年轻人的优点显然是他们有更清醒出色的脑子去判断,有对时下局势分析把控的敏锐,但还有致命的缺点是无论多么优秀出色的年轻人,总会带有理想主义色彩去看待这个世界。”易连山微笑抬头,“连卓越如秦川也不能幸免。” 秦川看着他,冷冷说道:“你足够了解你的孩子,就应该知道他不是会被谁逼迫着做不喜欢事的人,你以为拿走他的琴就可以让他成为你想他成为的人?这种想法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你这位足够清醒的父亲脑袋里。” “你以为不过短短数月的相处,能让你对易水了解到什么程度?”易连山摇头失笑,“你知道的,我无意伤害你,但你对易水的了解流于表面,并不真正清楚他是个怎样的孩子。” 秦川搭着围巾的手臂收紧,没办法再站起来。 易连山继续:“有些人生来在家庭里得到的爱和痛苦几乎是一样的,这样的孩子在长大的过程里是纠结不安的,渴望爱且把爱这回事看得实在过重。越是如此,他越渴望从他的家庭里得到一些。” 他重新把茶杯推回给秦川:“你应该见识过了,他的叛逆、顽劣、满不在乎,没有一样像我,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用来反抗我的小把戏。他的内心敏感,多情,感性……这点像他妈妈。” “他想逃走,但心里根本舍弃不掉我这个唯一的亲人,所以只好一再恨自己狠不下心,又一再妥协,反反复复,总是如此。” 易连山笑了一下:“这次的离开已经足够让我意外,这已经是他离开我时间最长的一次。” 他合起手掌从容看向秦川,笃定而轻松问道:“这样的易水,你真正了解吗?” 第96章 可怕的父亲 秦川活了三十年来,头一次见到敏锐如易连山一样的人,他一针见血,刀刀致命。 这世上忽视甚至无视孩子痛苦的父母很多,但秦川没见过能把孩子血淋淋剖析开、把孩子成长伤痛当做筹码的父母。他看起来像是并不在意关乎世俗的眼光,却又如此迂腐守旧要他的孩子继承他的一切。 秦川看不明白,内心波涌,却隐约觉得易连山对易水的剖析是对的,越把细枝末节里的易水翻找出来察觉易连山不是在胡说,秦川的心越沉下去使冷意涌上来。 易水的不安他深深看在眼里,但秦川没想过他对易水每一次索取爱意的回避都是这么沉重的伤害。 易水看起来并不在意这样的回避,原来是他早已习惯了。 所以他一遍遍问,得不到答案却不气恼,只会在下一次再问出来,期待一个肯定的回答。 如果……如果易水意识到,是秦川抛弃了他,他会怎么样?他还能再原谅秦川吗? 秦川连手指头都控制不住地抖,他开始后悔这个看似是“天意”的决定,他要把易水找回来,放在身边,挂在心上,要重复说爱他,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值得被爱。 他突然站起来。 “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的话要和你说。”易连山说。 他缓缓起身:“听我说完你不了解的易水之后一定有克制不住的情绪游走爆发,这是人之常情,你想要去找易水的心我也能够体会,毕竟你们两个并非自然分离,会因为某些激素水平上升想要许诺自己的后半辈子实在正常。” “易连山先生。”秦川打断他,“如果你只是把易水当做你可以随意操纵的人偶,就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会有人喜欢你的孩子,把他当做不可伤害的人来保护。” “这话听起来是很感人的。”易连山笑,他摊平手背上下比划了一下,“可你似乎没有意识到,你也没有站在十足公平的角度去接近易水,你和易水之间是不对等的。” 秦川皱眉。 “你当然可以找回易水,我相信现在他百分百会愿意不顾一切和你走,毕竟他在你身上尝到了从没体验过的甜头。” “你是个有钱的年轻人,你的家庭也足够富有。之于此你不会遇到和钱有关的烦恼,自然也不会把这样的小钱放在眼里。你甚至可以资助他上完大学,包养他也好,帮助他找到一份体面优渥不愁吃穿的工作更好,总之可以给他看起来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微微耸肩:“然后呢?” 这个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但秦川拼命克制着才没挪开自己站在地上的脚,想要离他远一点。 “然后呢”这三个字说出口,秦川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而易连山还在继续。 “你会永远作为上位者俯视易水,易水得到所有的一切来自于你,他的学业,他的事业,他的爱情,他的未来,都只有你,你觉得这合理吗?这样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有对等的可能吗?”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或许可以。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并未瞧见无从评断,但我很清楚,当一段感情在两个人之间随着时光流逝变淡,生活不再是光凭爱情这种虚幻东西就能填满的时候,你们试图进入真正的细水长流的生活。” 易连山扫视秦川:“到那时候,横亘在你们之间的问题就会暴露无遗,而你在易水身上投资出去的每一份钱,易水必须依靠你才走过来的每一天,都会成为一颗意想不到的炸弹,至于炸在你身上还是他身上,结果都是一样的显而易见。” 秦川挪不开步子,从易连山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他脑袋上,让他神经线嗡鸣吵闹。 从一开始他对易水的喜欢就浮于表面,无比肤浅,以至于他们两个之间产生了真正的感情也是水到渠成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波折意外。 秦川想过很多,想最多的是易水走进自己人生里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惊天震动,但唯独没想过,假设他们还有长久的未来,却仍旧靠秦川的财富裹挟前进,那这段不正常的感情,又会偏向哪里?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但没人意识到,所以也从没人想过。 易连山并没有在质问他,也没有以审视的态度试图拆散他们,他只是在讲一些容易被人忽视的事实。 所以秦川沉默了。 秦川的沉默让易连山很高兴,他知道该和聪明人说什么他们才会认同你的话,并在确信这是事实后付诸行动。 “很抱歉我这最后的话说得过多,但为防你这种聪明能干的人很快可以想出第二种解决方案,我得告诉你另一件你可能还没考虑的事。”易连山慢条斯理穿上了外套,“易水左臂至左手的骨折远比你想的对他影响更大。” 他整理袖口,笑了笑:“对于你我来说康复后并不成问题,毕竟我们签字的手在右边。可你以为一个撞断了胳膊的人即使痊愈后有多大几率还能长时间做精细活动。没有了刻苦练习的后天条件,他想要靠他母亲留给他的那一丁点天赋站在更大的地方演奏,还有可能吗?” 秦川心颤着,终于忍不住拽住了易连山的衣服,眼睛充血眼底都红了,他狠狠瞪着对方,无论如何也想一拳打在他脸上,让他知道疼。 易连山被他吓着,又很快冷静下来笑道:“所以我说,一个年轻人不论如何优秀,别人如何夸赞他的天才事迹,隐在血脉里的冲动是硬伤。年轻人,我很爱我的儿子,只是爱的方式和别人不同,他受伤我很遗憾,但他还好好活着,这就够了,至于他不能弹琴的痛苦,很抱歉,我确实做不到感同身受。” 他拂开秦川的手,客气告别:“多谢你拨冗见我一面,希望你把今天对我的愤怒留给易水。” “毕竟在他能自由活动后,一定会来找你,还请你替我劝他读完书,毕竟这是他最后一条可走的路了。” “啊,我清楚你有信心找到易水在哪个医院,但是还请不要白费力气,你见不到他的。” 他微微点头:“那么,打扰。我先告辞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轻松。只剩秦川留在原地,像被抽出了一截骨头,难以直立。 李想拉开包厢茶房的门,还没走进去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几乎以为出事了。 “秦先生!” 他担忧扶住秦川,想起刚才易水爸爸同自己和气告别的气定神闲,和面前的秦川判若两人。 李想有点傻眼,他看易连山走前没有提起琴和行李的事,以为他们达成了某些和解。 现在看来,却不知道易连山都对秦川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他这幅模样。 在送秦川回家的路上,李想的脑子里想出了一百种对方警告逼迫秦川离他儿子远点的戏码,可无论是哪一种,在李想看来都不会对秦川造成哪怕百分之一的伤害。 他想不明白什么样的话可以打击到秦川,李想也问不出来,更说不出口。他不得不承认,秦川这个状态,比他任何时候都更难看,像是大病一场,耗尽力气的疲惫,让李想甚至开始担心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就会倒下去。 他想得没错,秦川确实倒下了。 在那个夜里,秦川抱住易水的琴,把它贴在身上过了很久,直到天暗到看不见没有打开光源的阳台。 花草无声看着对面坐在地上的男人,透过月光窥见有闪耀的光点从他脸上划过。 也许是流星也说不定。 那可真是颗伤心的流星,不是为了分别,只是心疼到无以复加才汇聚成一小颗,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悄无声息坠落。 出了正月才结束休假的丁姨回了京南,看见李想来接她有点吃惊,又笑眯眯迎过去问好:“小李秘书,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这么忙的一个人还来接我了嘞?” 李想冲她笑笑接过大包小包的行李:“丁姨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多不方便。” “你不晓得,这些都是给小易水带的嘞,秦先生是不喜欢吃这些的,我走前答应要带给他的。”丁姨解释道。 李想沉默片刻后勉强笑:“丁姨,有个事情你得知道。” 丁姨回了家,和她走之前的热闹已全然不同了,为了两个人过年收拾出来的喜庆装饰现在全都没了,屋里又像往年一样,无论过不过年都是一样的冷冷清清。 秦川并不在家,丁姨收拾着手里的东西,止不住叹气,叹着叹着眼角又冒出来几点泪花,忙慌慌张张抹掉。 这两个好孩子,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她四处看了一圈,负责打理房子的人都收拾得很好,没什么要再额外注意的。 阳台的花又谢了,光秃秃的剩了一堆叶子。 她走进秦川卧室,一眼看见易水的琴靠在床边,鼻子一酸,忙关上门躲进了厨房里。 真是一把年纪的老糊涂,眼泪怎么就这么不值钱,小李秘书特意来嘱咐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的? 这是第一次她执意在家里等秦川回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很久很久,秦川依旧没回来。 她把饭菜放进保温箱里,走出去在门前溜达,不时看看墙上的钟表走到了几。 在零点二十一分的时候,门终于响了。 “秦先生!”丁姨弹簧似的从趴着睡着的桌上醒来。 本来低着头进来疲惫换鞋的秦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丁姨今天回来了。 “丁姨。”秦川下意识微笑,看了一眼时间,又看看还满脸睡容的阿姨抱歉道:“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会晚点回来,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丁姨一边接过他的外套,不高兴地说:“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总要看见你吃上饭才能安心,丁姨走的日子里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了?这么晚回家,晚饭吃过了哇?” “吃过了。”秦川说,其实是没吃,他掏出手机,“我叫老吴送你回家。” 丁姨摆手阻止他:“你吃过就好,但我做了你爱吃的,还在热着,要不要再吃点?” 秦川实在没有胃口,但不想拂了她的心意,她等到这个时间都是担心自己,还是点点头笑道:“我还是喜欢你做的菜,你陪我再吃一点吧。” “好的呀好的。”丁姨揉揉眼忙不迭去准备,“洗洗手就可以过来了。” “好。”秦川答应着看她小跑走的背影,立刻意识到她知道了。 所以等他到现在,想看看他好不好。 这种小心翼翼不提起易水的画面,秦川并非第一次瞧见了。 第97章 冯越想见你 从李想到姚池,现在连老吴和丁姨,都在避免提起易水这个人。 秦川不喜欢这样,不喜欢易水被大家刻意隐藏起来,但秦川也默然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旁人提不提起并没有那么要紧,他把易水的琴放在卧室里,提醒自己,要想念他。 秦川早已重新回归工作,差不多算是住在了公司里,早上去时零星几人,晚上回时几乎空无一人。 无论怎么疲惫,回家时拍拍琴箱,就总算能感受到易水真实存在。 一切都还过得去,除了夜里睡觉,总是惊醒,回头看看琴还在,复又睡去。 易连山真是个叫人琢磨不透的人,是秦川生平从没遇见过的古怪。 易水每做一次检查,易连山都会把最新报告发送到他的邮箱里,附注“勿惦”。 秦川盯着最新日期报告上医生批注的状况良好不得不承认,比起易连山这种真正的商人,他还差得远。 这就是他没有底气离开十方的原因,他还没有足够强大,只是在商海浮沉中凭借聪明和努力越过了一些同行人的蚂蚁。 他过往的履历足够漂亮,所有人在听说他不过三十岁就有这样的成就时都能赞叹一声,但这样的“漂亮”无论面对孙延昌还是易连山,都如蚍蜉撼树,显得无力苍白。 迷失在现有环境中的夸赞是可怕的,在舒适圈里止步不前是会消磨斗志的,秦川在收到一份份来自易水逐步康复的检查报告时明白,他不能再把过去的秦川摆出来给别人看,他要给所有人看的,是未来的秦川有多大的价值。 只有这样,他才能主动选择,而不是被他人挑选。 耽溺于悲伤里是没有意义的无能怯弱,无论是他还是易水,都得更加强大,只有如此才能摆脱他人的束缚,得到真正的自由。 接到姚池电话的时候秦川有点奇怪,自从姚池知道易水被带走后也找过一次秦川,被当时秦川失神的状态吓着,之后就再也不敢提起易水,由此也更不敢再打电话给他,大概是怕自己口无遮拦,叫秦川难过。 “怎么了?”秦川问他。 “川儿,那个什么……”姚池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小声说:“冯越想见你一面,行吗?” 他一直避免在秦川面前再提起易水,生怕秦川想起来就伤心,现在因为冯越的请求,不得不硬着头皮提起来。 “我真不想答应的,但你也知道,啊,是吧……”姚池前言不搭后语,听得出来是真为难,“我也跟冯越说了,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我肯定得先顾及你,你可是我心里的南波万,别人都得往后稍稍。” 秦川勾起唇角:“所以呢?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嘿,你小子。”姚池听他还能开玩笑一下子又高兴起来,刚才偷偷摸摸的语气也上扬了几分,说话也明显轻松了,“那可不是,是因为人冯老板说了,你们之间有误会,必须当面解释。诶?我怎么不知道你俩有啥误会?川儿,你不会是背着我和人家有什么秘密交易什么的吧?” 秦川也愣住,他和冯越从没见过面,当时因为害怕对易水了解越深越难抽离选择逃避,秦川都没能见冯越一面,哪里来的误会? 他们约了时间,秦川答应了见面。 秦川坐在店里看了一眼时间,还没放下手,门被打开了,他抬头,梗住,极其不礼貌地把眼睛黏在了对方脸上。 “你好秦川。” 秦川从位置上起身,看着对面微笑优雅的女人说不出一个字。 “看来你果然不知道我是个女人。”冯越走过去伸手笑道,“现在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冯越。” 两个人坐下,秦川还是没想到,冯越竟然不是男人。 回想从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一直到现在为止,姚池从没说过她的性别,是秦川先入为主以为她是个男人。 现在想想姚池说的话,说冯越是他好兄弟,玩得开的生意人,把易水托付给了他。 无论怎么想,秦川都不会意识到这是个女人,也无法把从姚池口述中生成的冯越形象放在对面这位优雅漂亮的女士身上。 她看起来温婉迷人,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但并不显眼,带着说不出的叫人舒适不讨厌的爽朗气场。 “抱歉,我……”秦川先开口了,“我没想到姚池嘴里的‘好兄弟’是位女士。” “这没什么好抱歉的。”冯越笑道,“这只是一个称呼,你也从没见过我,会误会太正常不过。” 秦川意识到:“所以你说的误会是指……” “雯静小姐告诉我,她曾拍了一张我和小水的照片给你看。”冯越说,“希望你没因此误会小水和我的关系,我和他……” 她停顿了一下,微微岔开手指纠结了一下:“……关系比较特别,他也不愿意我过多参与他的生活,所以在得知他到京南来之后,我只能托小姚帮我照顾他。” 秦川看出来她口中的“特别”确实让她不太容易对一个外人说出口,因此没插话,想给她一点时间自己判断。 “不过我还是要先谢谢你。”冯越选了个更好开口的话题,她真诚说道:“我知道,小姚不是那么心细的人,如果小水没有遇到你,大概会吃不少苦,这个小孩总是这样,喜欢把事埋在心里,倔起来的时候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微微笑了一下,垂下眼睛:“这点很像他妈妈。” “我不值得感谢。”秦川说,“冯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问问你,易水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是说,看起来还好吗?” “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冯越更好,冯小姐实在过于生分了。”冯越说完拢了一下头发,看起来笑容显得有些苦涩:“如果我能见到小水当然可以,但可惜我见不到他。” 秦川心头的迷惑越来越重,冯越和易水之间的关系更是扑朔迷离。 她对易水的关照看起来分明是亲近关系,但连她也见不到易水,是易连山防备至此,还是另有原因? 冯越摩挲着手上的水杯,沉默之后抬头看向秦川:“在小水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听姚池说起你要见我,但很可惜没有见到你。但那天小水不知道我也去了那里,和我谈了很久。” 易水到了夜不亮刚下车就看见冯越,确实吃了一惊,又很快想到,她和姚池的关系要好于他和姚池,既然冯越回来了,除了见易水,自然也要见见把易水托付出去的人。 他关上车门,朝她走过去叫道:“冯姐。” “小水。”冯越拍拍他的脸蛋,高兴道:“几个月不见,长了一点肉,还是一样帅气的小伙子,看来没吃苦。” 易水抿嘴:“我很好。” 冯越瞥了一眼他开的车:“小姚那位朋友对你不错,改天带我去见见,我想当面谢谢他。” 易水含混过去,并没再纠结在这个话题上。 酒局开始后,反倒是金雯静和冯越很合的来,拉着她大话小话不断,聊得热络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易水惦记着晚上要回家,对来倒酒的每一个人都不好意思地拒绝。 “家里有人管得严,晚点还有事要回家,不好意思了哥。”他这么说。 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朋友,也没人硬劝酒,听他这么说也就跟着调侃两句,就此放过他。 直到冯越注意到易水安静陷在沙发里,时不时点开手机看两眼,又锁上,也没见他和谁玩。 她心不在焉附和金雯静几句,看着易水的动向,有点担心。 金雯静察觉到冯越的不专心,顺着她关注的方向看过去,笑了一声:“小易弟弟是在等秦川吧?” 冯越心里一动,笑问:“他和秦川关系很要好吗?” 金雯静挑眉笑了笑:“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太好主动提起,小冯姐姐,我和你投缘,留个微信怎么样?” 冯越答应着又抱歉道:“雯静小姐,我们之后再聊。” “行啊,你去找弟弟呗。”金雯静收回手机了然点头。 冯越找到易水,带他去了室外,安静下来谈了几句话。 “小水向我坦白他和你的关系。”冯越对秦川说,“他说他很喜欢你,叫我别再担心他的生活,也别再关注他的一切,叫我轻松活我自己的。” 那是冯越第一次从易水嘴里听到这么坚定的“喜欢”,他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承认他喜欢秦川,会和秦川有长久的以后。 冯越惊愕,她分明知道易水喜欢的是女孩子,怎么会和一个男人…… 她第一反应是愤怒,想要替谁质问一下这个叫人不省心的孩子。 但易水很平静,他看着皱眉生气的冯越,对她说:“你吃过的苦不想我吃,但我们两个也没那么一样。秦川喜欢我,他不会丢下我。” 他拂开冯越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声叫她:“小姨,我喜欢他。” “他很久没这么叫过我,想让我相信他,他是那么笃定你喜欢他。”冯越的眼眶发涩,“那么确信他不会成为我,叫我别再执着了。” 她抬头看向秦川,总算能重新给了秦川一个笑:“所以秦川,为了小水的喜欢,我得来跟你解释。我对小水从来都是爱屋及乌,我喜欢的是他的妈妈,纪明蓝。” 第98章 八年的距离 当晚和易水聊完,冯越深感悲凉,她不知道还能怎么站在这里面对这个和他妈妈那么像的孩子,只好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她刚登机,易水就出事了。 这世上无法挽回的意外就是一个又一个巧合堆叠,直到多到堆不下了就从上面滑落直至坍塌。从来不是最上面压着的事情导致意外发生,而是从最底层的那个就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只等一个又一个的巧合。 “秦川,你不会知道小水对我说出口的喜欢意味着什么。”冯越轻声说,“如果你也爱他,就别放弃他。” 秦川平静说:“我不会。” 我会爱他,用我能给他的一切来爱他,让他成为更好的易水,得到更好的我。 两个月后。 春天已经来了。 最后一次易水的检查报告停在两天前,秦川知道,他再也不会在夜里惊醒,在噩梦里看到易水出事。 “这次秦川作为总负责人开展工作,我这个大家长就把十方未来发展的重担放了一个在他身上,各位就带十方一起更进一步吧。” 秦川起身和众人一起鼓掌,对未来的忐忑与期待并驾齐驱。 真正决定接受董事长任命去跨国开荒是从收到易连山第一份检查报告开始。秦川明白,他得用时间来证明未来的秦川去哪里都不会再带着十方的光环,别人提起秦川不会再加上“十方”二字以突显其分量多重,到那时候,他真正作为秦川,不会再纠结于可不可以离开十方,而是他愿不愿意离开十方。 他要拥有真正的底气,属于他自己的。 这个升腾起的念头叫人热血沸腾,秦川重新活过来,为身体里涌动的每一滴血兴奋。 直到回家时,门打开的一瞬间,秦川僵在原地。 他想说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六十七天,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易水直到现在他们分开的日子。 太长了,怎么会这么长,让秦川看着那张脸,都以为自己精神错乱认错了人。 又或者是因为,易水和他离开秦川之前的样子,变了太多。 长头发成了板寸,额角还有条醒目的缝合伤,脸瘦了实在太多,叫人看着难受,连他的胳膊都还吊着,没有完全康复,在他旁边,秦川看见靠在墙边的拐杖,心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决堤一样涌出血,让他窒息。 秦川想伸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他不知道该伸向哪里,不知道摸易水什么地方他才不疼。越是如此越显得他像个僵硬的木偶,浑身都绷紧起来,脸色难看。 “你看起来怎么一点也不想我?” 先开口的是易水,他贴在墙上,用右脚撑着,目光灼灼盯着秦川,想要把他盯出一个洞似的。 听见易水的声音,秦川摇头,又点头,嘴唇被他舔了又舔,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易水“啧”了一声,往前蹦跶两下用脑袋撞他额头:“才几天不见,还成哑巴了呢秦小川?” “你……好吗?”秦川被他撞得疼到要落泪,无数句话张开嘴只剩下了这个。 “傻不傻啊?”易水笑他,“这什么傻问题?怎么跟刚认识我似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啧了一声:“甭被这七七八八的吓着,都好利索了,医生说长长就好了,大风大浪都经过的秦老板,还能被这吓到了?” 秦川这下也被叫醒了一样把眼神落在不能落地的左脚上,慌忙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不坐下?” “我想给你个惊喜呗,左等右等你不回来。”易水拿过拐杖跟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很想你,觉得在门口离你最近。” 秦川身体里再度炸开一个雷,搅得他五脏六腑跟着疼,身体里的碎片咻咻游走,钻进脑子里,就连脑袋也跟着一起嗡鸣着疼。 “小乖。”他叫,声音藏都藏不住的哽咽,“你还好吗?” 易水懵了,心被一把攥住,每次跳动都被挤压着,酸胀难受,连呼吸都跟着一起滞涩。 他受不了秦川难受,也跟着一起撇嘴,眼睛一瞬间涌上来泪意,在眼底闪动着,骂他:“傻不傻啊?” 他右手扣住秦川的后脖颈,拉进和他的距离,把所有的话都掺进了吻里,一遍又一遍描摹他嘴唇的形状,又忍不住摘掉他的眼镜,一再吻他泛红的眼睛。 秦川像被谁用绳子绑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动在哪里,碰在哪里,伤害到易水。 这个吻延续的时间实在太长,直到两个人都呼吸困难着,他们额头贴在一起喘着粗气挨着。 “为什么一次也没来找我?”易水低声问他,察觉到秦川僵住的身子又说:“我很生气,在刚醒来的时候。” 他仰在沙发上动了动胳膊:“现在手还瘸着,你乖一点,自己进来躺好。” 秦川沉默着,靠在他右臂上,朝他颈窝贴了贴,掐住了手心,颤抖着疼。 “我想从病床上翻下来去找找你,但腿和胳膊都断了,实在翻不下去。”易水边说自己乐了,“等我能动的时候,被老头子喊人打镇定,又把我绑好,医生说我这么乱动下去骨头容易长歪,以后真就成大问题了,我想着总不能真瘸了以后还要你推着,还是听话为好。反正就折腾来折腾去,我自己都迷迷糊糊不知道多长时间。”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爸爸这个老头子最擅长搞这些没有人性的伎俩,他都能把我绑走,当然能让你看不见我。手机也丢了,你怎么联系到我啊?”易水歪头,帮秦川找好了借口。 他脸贴在秦川头上,声音小到像是自言自语:“所以我一点也不生气了秦川,这么长时间,你一次也没来找我,我一点也没生气了。” “我一出院就跑出来了,身份证也带上了,反正他知道我到了哪里,也没必要再偷偷摸摸逃走。” “他管不着我,我也不会再让他抓回去。” “这次我可不是黑户了,算是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胳膊也断了,腿也折了,你要照顾一个这么大号的病人,能不能行啊秦小川?” “等我好了,接着去教琴,你喜欢听的曲子,我也都弹给你听,你爱听几遍都行,只要你想听,我就随时都弹给你。” 他絮絮叨叨说着,秦川没回应他也不停,等到说不下去的时候,空气都静默了。 直到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带着颤抖的笑意,易水问他:“怎么不说话?” 秦川想起身,一瞬间被易水死死压在肩上,不准他动。 “秦川。”易水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困了,咱们睡觉吧,行吗?” “易水,你听我说……” 易水突然大喊:“你别说!” 秦川被他的声音吓着,一下子怔住晃动着眼里的泪珠。 “咱们就睡觉吧,好不好?嗯?”易水使劲睁着眼,克制着抖动的声线,恨不能把手伸进喉咙里把声带抚平。 “你的琴我让李想送去了银行保险箱保管,会有人定期取出来送去琴行保养。”秦川被易水死死摁在肩上,不敢眨动眼睛,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开始说话,“如果你要拿回去,就……” “一个残废,还拿什么弹琴。”易水声音瞬间坠入冰窟一样冰冷,搂住秦川的手在抖。 “乖小水,你能不能……能不能听我说……”秦川几乎是在央求,这已是在他人生中最接近把尊严扔到地上的时刻。 他怕易水误以为秦川不要他了,误以为秦川不爱他了。 易水不说话,秦川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如果是从前的我,会告诉你,我没有对你人生负责的义务,更没有必须教你成长的责任……” “可你爱我。”易水打断他,又重复了一遍,“可你爱我。” 秦川克制着眼里要眨落的眼泪,死死盯着前面:“可是爱情不是全部,所以我……” “所以我对你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易水再次打断他,自嘲笑了一声,点点头说:“这确实是秦老板该有的样子,我一早见识过。” 秦川说不出话来,不是,当然不是,他爱易水,易水超过了自己所能想象的重要。 可是爱情,不是全部。 他要让易水能平等站在他身边,要易水也能不被任何人胁迫掌握他的人生,要真正和易水一起……长大。 “你能不能……”秦川又急又抖,“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说完……” “我一早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易水的手终于松开了,他张开手掌,五根手指都在颤抖。 他仰在沙发上看天花板:“可我以为,至少你还爱我,至少你还肯爱我,只要你足够喜欢我,就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失去了易水束缚秦川依旧难以抬起头来,他像是陷入了沼泽求救的人一样,脑袋难以思考,只是一遍遍坚持重复道:“你听我说……” 但易水不给他这个机会。 “秦川,你总以为你大我几岁,阅历多过我,脑子聪明过我,就当我是个不懂事的成年人。”易水声线颤抖着,“你拿我当个孩子,高兴时教一教,不高兴时就嫌我幼稚,我或许只是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不大,但放在那里就是个障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喜欢我,想说别把我们说得那么不堪,想用你的冷静理智来对我说教,企图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易水笑了一声。 “秦川,你不必如此,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有我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活法。”他抖着声线长叹一声,“原来,我拼命逃离的,和我奔赴而去的,本质上都不过是一样的。” 眼睛即使拼命盯着天花板还是聚齐了能坠落下眼泪的重量,大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砸在了秦川头上。 “我也想相信你。” “我比任何人都想自己可以相信你,可以把自己全部交给你,想要你无论说什么我都能照做,哪怕是离开你一段时间也行,什么都好,因为足够笃定我们可以。” 易水已经没办法维持声线稳定,他说不下去了,拼命忍了又忍才放弃了维持脸上那个难看的笑,暴露了自己的哭音。 “可是秦川,这么久了,你连一次爱我都没说过。” 秦川没想过这样的变故,他一直在等易水,想要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其中利害,想跟他说绝不会放开他的手,只是要再等更合适的时候就会回来毫无负担地爱他。 但易水不想听。 秦川一早就该知道的,这一套从来都对易水行不通,他怎么会奢求易水能理解他的规划,怎么会以为易水能理解他的“理智”。 他清楚知道他们之间跨越的八年时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年轻的易水执着且对爱情有着最理想化的憧憬期待,意味着大了他八岁的秦川会做最稳妥有把握的选择。 “或许从前是我错了。”易水深吸一口气,“你的八年没用来等我,所以你比我多了八年的自以为是,想用你的八年来对我说教。” 易水不是傻子,但他一个字也不想从秦川嘴里听到。 “我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已经想过了这个结局,我骗了你,这次我不是逃出来的,是他亲手送我过来的。”易水说,“他和我打赌,赌你一定会离开我,结果我们都看到了,我输了,赌注就是不再跟他作对了,毕竟我已经连你都输给了他,一个手都断了的人,还拿什么来讲条件。” 秦川僵硬着抬头,想看看他。 易水艰难扶着沙发站起来,居高临下坠着眼泪看他:“秦川,你还远没有你以为的了解我,事实上我比你想的要坚强,比你想的要决绝,比你想的要有尊严。” 他拿起拐杖,一瘸一拐往外走:“最可笑的是,我连说分手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秦川,这就是我先爱上要付出的代价。” 他回头看秦川一眼,泪流满面地笑。 “这是你要的成熟,我送给你。” “你千万别回头。” 第99章 爱情的苦 秦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制住没追出去的,他只记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花,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迷茫魔幻。 等到他想起来易水还是个腿脚不方便的病人追过去时,只看到了车从他面前启动开走,易连山坐在车里对他微笑点头,缓缓上升的车窗里是易水冷冰冰的侧脸,从秦川面前划过,然后消失。 秦川指甲掐进掌心里,想抬脚回去,脚下却重如千斤,心脏不规则跳动,揪着疼,连带着肺腑一起纠结在一起,他缓缓捂住胸口,眉心紧紧皱起来,张开嘴大口大口艰难呼吸。 “啊……” 他痛苦呻吟,站立不住跪在地上,一下子慌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了…… “呃——”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通红的眼睛里啪嗒啪嗒落到地上,无法呼吸的人几乎要死过去似的疼痛。 “这位!你没事吧?!” 大脑和身体好像分离开,各自不受控地运作着,秦川能听到有人在叫他,但完全无法回应。 “喂!120吗?我这儿有个不知道怎么了的病人,他看起来不太好,对!这里是云溪……” 他话还没说完手忽然被人抓住,吓了一跳。 “我……没事。”秦川扶着他,颤颤巍巍站起来,“不用了,谢谢你……” “您真没事?”打电话的人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两眼。 秦川没再回他,转身离开,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 “诶!”后面人下意识伸手,眼看着他晃晃悠悠走进电梯,对手机那边说:“不好意思,他好像……呃,没事了……” 看起来可不像啊…… 天一点点暗下来,屋里一片漆黑,连壁灯都灭着。 李想进门看了一圈,皱着眉小心叫道:“秦先生,你在吗?” 没人应答。 他只好一间间屋子找过去,无论哪里都没有亮光,空无一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想的心也逐渐提起来。 今天一直联系不到秦川,这两天就要出国的行程还要再核对清楚,他突然消失实在反常,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李想这才找到家里来。 李想站在客厅想了半天,他能去哪里,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哪里都没心情去。 虽然秦川从来不说,但离他最近的李想知道,这段没有易水的日子里秦川很想他,就连工作时偶尔也会看向从前易水短暂待过的那个角落放空数秒。 这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如果他发现了,或者李想提醒了,他一定会反思自己,再强迫自己高注意力集中,不能再分出多余的部分在别的事情上。 所以李想装作不知道,就当自己没发现,给老板一点可以思念可以活生生的时间。 秦川可能会带领全新的团队去纽约的事在十方里也多少有点风声了,秦川没提起,李想也没问过,但李想知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秦川一定会去,他会去给公司和自己创造更大的价值。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永远向前,从不止步。 所以看到秦川发呆的时候,即使克制八卦老板如李想都忍不住一再思考一件事:秦先生和易水,他们两个……就真的完了吧? 这实在可惜,李想忍不住想。 从前李想并不会对老板的私人生活过多评价干涉,但人是会变的。 因为李想见过了鲜活的秦川,所以想要秦川能获得跟工作不一样的幸福,而这个幸福显然就是易水。 未来不可预见,但起码眼前是叫人能判断出来的。 李想知道,秦川爱上了一个人,也绝不会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能轻松抽离。 秦川没喜欢过一个人,他不会知道,当人和人之间产生了足够亲密的感情,将其视作爱时,“分开”两个字就是一把利刃,把两个人黏着在一起的皮肤切割下来,鲜血淋漓地疼,而在未来的每一天,这片难以愈合的伤口都会用疼痛来提醒他,不要轻视爱情。 李想掏出手机深而重地叹气,拨出了秦川的电话。 铃声一下子隐约从屋子里响起,李想愣了一下,循着声音朝阳台走去。 他慢慢打开门,铃声清晰起来,手机就在地上,闪着光响着。 “……秦先生?”李想打开灯,瞬间梗住。 他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眶不受控制地酸了。 他不能再上前一步,甚至退了半步,颤抖着声音:“秦先生……” 后面那句“你还好吗”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李想有眼睛,他看的见。 从来如天之骄子俯视他人的秦川像跌落地狱的罪人,他蜷缩着身子贴在阳台角落,颓然垂着头,即使有人进来了也没任何动静。 李想都不敢再看他。 从他跟在秦川身边至今四年,他和秦川在十方共同成长,他们两个分明差不多大,但秦川教给他的却比李想从前学过的一切加起来还有益,他拿秦川当老板当老师,也当自己的朋友。 他一直知道秦川是个多么好的人,只是在私人感情上,有不正常的宣泄口。 李想自己有不幸的家庭,明白生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里会让人天然带有怪癖,这是成长环境里无法改变的悲哀。 把一个婴孩放进狼窝里他就会成为一个狼人,给一棵本是白色的花种浇灌红色水它也会长出红色的花。和植物一样,人生长在什么样的土壤里,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上土壤里的毒。 四年来秦川从没回过一次定义里真正被称为“家”的地方,没去看望过一次他的父母,在李想记忆里,秦川提起自己的父母家庭,只有那一次。 也已经实在久远,那一次应酬时,席间客户提起自己有个和秦川差不多的女儿,言语间都是说女儿懒惰反倒夸赞秦川年少有为,旁人却听得出来他话里话外对女儿的宠爱关怀。 那天秦川有些醉了,不想立即坐在车里从一个建筑去到另一个建筑,于是被李想扶着,坐在酒店外面的喷泉旁吹风。 “秦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李想弯腰看他。 秦川搓了搓脸,发了很久的呆,久到李想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 他突然说:“李想,父母爱子女是什么样的?” 李想愣住,不知道老板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随即想到刚才客户的话,想了想说:“大概就像王总一样吧?虽然在外人面前提起像在抱怨,但如果不喜欢不惦记,不会在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提起女儿吧?” “是吗?”秦川点点头,有点茫然的样子:“原来他不是真的在嫌孩子不争气啊?” 李想还没说话,秦川又问:“你爸妈也一样吗?” 这个问题让李想也沉默,他尴尬笑了一声:“对不起秦先生,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父母爱子女是不是都这样。” 秦川没吱声,李想舔舔嘴唇,幽幽坐在他身边,低声说:“我爸爸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已经记不太清他的样子,我妈在我十几岁时才改嫁,继父是个滥赌鬼,对我不太好,不过我长大了,也不用靠他养活,我自己打工攒钱又申请了助学贷款读完了大学……” “……抱歉。”秦川好像有点清醒了,他把手放在李想膝盖上,“不该跟你聊起这些。” “没关系,这也不算什么,你别放心上。”李想笑了笑,“我有个小妹,是我妈和继父生的,所以你刚才的问题我想了想是照着她说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搓了搓脖子:“我和妹妹年龄差实在太大,与其说把她当妹妹,不如说是当女儿养,我上学时候偶尔跟室友聊起来,也会用抱怨的口吻说妹妹总是喜欢惹我生气,但我心里是喜欢的,想要大家知道我有个可爱漂亮的小妹。我妈这个人,没文化没脾气,一辈子逆来顺受,但知道疼我疼小妹,可惜命不好,又嫁了个烂人。” “你妹妹有你这样的哥哥很幸运,也很幸福。”秦川拍拍他。 李想笑:“所以我还要努力攒些钱,以后想办法把妹妹接出来,再让她漂漂亮亮长大。” “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李想打断他:“我不会客气的。” 两个人对视会心一笑,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 “秦先生,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这是李想第一次真正触碰秦川的私人领域。 秦川却坦白点头:“嗯。”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秦川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李想,我已经有三年没回过家了。” 李想知道他平时几乎不会提起家事,但没想到时间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你刚才说,父母之爱子女,大概就像王总一样,看似抱怨地提起,实则是在炫耀喜欢。”秦川点点头,“可我从来没体会过,我父母是实实在在地抱怨,是确确实实地嫌弃——只要我没达到他们想要的出色。” “父母爱这个词对我来说……”秦川停了停,垂头笑了一声,“实在太难理解了,我没被人爱过,所以不太明白。” 李想从秦川的笑里听出苦涩,一下子明白了他的黯淡是为了什么,他在羡慕,也在委屈,借着酒意,把不会宣泄的感情暴露在了他的秘书面前。 除了他的秘书,好像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更显得凄凉。 李想不知道说什么,却在那一天更深刻明白秦川并不是个只会动脑子的机器人,他渴望有人爱他,也希望能爱。 “秦先生,会有人爱你的。”他只能这么说,期望这单薄的安慰能帮到秦川。 在说出口的那天他却并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实现。 “李想。” 秦川颓然的声音一下子把李想拉回现实,李想忙上前两步,单膝跪在秦川身边应了一声:“是我秦先生。” “李想。”秦川叫他,声音沙哑。 他抬头,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憔悴得吓人。 李想心惊,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我把他丢了。”秦川没头没脑地说。 李想愣住。 “他不会再爱我了。” 李想知道了他在说什么,在说谁,喉咙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了。 “李想……” 秦川的泪还是蓄满了,从眼眶里倾泻出来。 “不会再有人爱我了……” 越堆越多的眼泪从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落,像透过眼睛钻进了肺里,把呼吸道都堵住了。他用力捶着胸口,想要帮助自己喘上气来。 “我难受。”秦川看着李想,急促呼吸着像在求救,“怎么会这么难受的?” 李想再也绷不住了,轻轻把秦川抱住,拍拍他的背,眼泪也跟着秦川一起流下来。 他总算明白了,爱情不论时间长短,你在爱上的那一刻就是爱上了,不会因为时间尚短就能瞬间抽离。 抛弃爱情的苦,只要一瞬间就能填满心脏。 这种苦涩可怕,通过心脏跳动泵换血液,如毒液蔓延作用在血管里,流遍全身每一个角落。 李想抱住还在捶着胸口想要呼吸的秦川,与他共情。 他哽咽着:“秦先生……” “会有人的……” 李想知道,就像他遇到了易水,会有人爱他,但在那之前,秦川自己得学会爱人。 就像现在。 他得先体会到抛弃爱情的苦,才能知道怎么爱人。 哪怕这样的离开有他认定的正当理由,可他无视了对方的痛,就要感同身受这样的疼。 毕竟爱情,从来不是独角戏。 秦先生,从前我不确定,但我现在知道,且无比肯定。 会有人来爱你。 他会的。 易家的故事1 易水&纪明蓝 纪明蓝除了有他人羡慕不来的天资,还拥有自由的灵魂。 她做母亲是个意外,那时候正是她最为光明的年岁,却在失意时和易连山意外有了一个宝宝。 和自由灵魂相契合的,她还有一颗无比柔软的心脏。 她从没认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会摧毁她的演奏事业,又或者说她从没把演奏当做一份事业。 就像人生来会喝水会呼吸,她弹起古典吉他的时候,就像呼吸一样自然,那些音符长在她心里,那些尼龙弦和她的手指链接在一起,挥落下去就是一支叫人心醉的曲子。 每个人都认定她会有极高成就,会站在金色大厅演奏属于她的流芳百年的名曲。 但纪明蓝并不在乎。 她一边弹琴,一边看着肚子慢慢长大,她带着肚子里的宝宝一起坐在了练习厅里,低头跟宝宝说话。 “妈妈要弹琴了,你不要害怕。” 那真是一个乖巧的宝宝,纪明蓝叫他小乖,每天弹完琴后纪明蓝都把琴贴在肚子上,悄悄问他:“小乖喜欢妈妈的琴是不是?” 纪明蓝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怀孕都像她一样轻松,但想想应该是不可能的,撇开精神压力不谈,一个母亲孕育生命的过程光是生理上承受的痛苦都是不可估量的,所以纪明蓝把她的轻松归咎为她的宝宝和她一样喜欢古典吉他,喜欢音乐。 她很高兴。 她想,等到宝宝来了,就可以和她一起弹琴,最好是个小姑娘,一大一小两个人穿着礼裙并排坐在演奏厅里,叫大家一起听听纪明蓝和她女儿重奏的美妙。 等到孩子出生,是个皱皱巴巴猴子似的儿子,纪明蓝皱着鼻子和他大眼瞪小眼,盯了好一会儿后被他丑笑了。 纪明蓝很快又接受了小姑娘变成小小子的事实,轻轻碰他还不能伸直的手指头,高兴和她的小乖说道:“乖乖的手指头每一根都漂亮,弹琴一定很棒。” 那时候易连山从病房外走来,正听见这话,只是微微笑了笑,给了他们的孩子一个新名字。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他知道他儿子的母亲有多柔软,即使他继承了来自他母亲的弱,也要做不被他人击败的水。 什么小乖,都过分可笑了。 纪明蓝很爱她的小乖,但她实在不懂得如何做一个母亲。 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前,她得到的都是为纪明蓝响起来的掌声,所以一个自由的灵魂,选择了继续做自己,在不必做纪明蓝的间隙,再去做一个母亲。 她的做法实在算不上错,一个妈妈本身就该先成为自己,再成为他人,即使是“母亲”这个身份也一样。 可一个孩子的成长实在也需要一个更为平常的环境里,比如不被多加照顾,也不必背负期待。 但两者都被易水承受了,所以纪明蓝抽空才能展示的一丁点儿爱对易水来说实在太少太少了。 小时候易水就在家附近上学,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上下学,这很正常,离家近的孩子大都如此。 直到有一天,在放学之前就下起了暴雨,夹着冰雹,隔着玻璃都能听到声音。 易水却隐隐期待着,期待着妈妈来接他回家。 这样糟糕的天气,一个小朋友怎么能自己回家呢? 他等啊等,等到身边的同学一个一个都被接走了,只剩下了他自己。 老师过来问他:“易水,你还有其他的电话可以告诉我吗?” 易水摇摇头。 “没关系,老师再去打打看,不要担心,如果没人接你老师送你回家。” 易水看着老师跑去屋里打电话的背影,看着不规则大小的冰雹从天上掉下来摔到地上,有的碎了,有的躺在雨里等待融化。 “诶!诶!易水!” 后面是老师的叫声,但易水装作没听到,拽紧书包的袋子使劲往前跑。 那天的冰雹和雨都砸在易水身上,疼得他想哭,怎么冰雹砸人这么疼啊?我都不知道原来这么疼啊,疼得人想哭。 想着想着想到最后,还是回到了那句:怎么妈妈还不来接我啊? 他拼命跑,这么大的雨,妈妈一定来接我的路上了,我跑着跑着就能看见她了。 一直跑到家门口的时候还在气喘吁吁地想:妈妈肯定带着伞要出门了,只是没来得及。 但他摁响门铃后妈妈从屋里出来,看见湿淋淋的他吓得捂住嘴,把他一把拽进屋里。 “乖宝宝,怎么了呀?怎么淋湿了呀?心疼死妈妈了。” 纪明蓝抱住他,毫不在意易水身上的水把自己也打湿了,带他进浴室洗澡接了老师的电话。 “好的老师,不好意思,我在琴房没带手机的,那里隔音层比较厚,是的是的,小水回家了,你不要担心,谢谢您。” 挂断电话之后纪明蓝帮易水搓头发上的泡沫,搓着搓着就哭了,把小小的易水贴在身上心疼难过:“小乖,对不起,妈妈忘记了。” 易水点点头,帮她擦掉眼泪,紧紧抱住了妈妈。 他知道,下一次妈妈还会忘记。 纪明蓝很爱她的小乖,但比起孩子,她选择了优先爱自己,这没什么错,但显然对孩子不公平。 如果她没预料到有了小孩就必须分一些精力给这个生命,就该选择结束他的生命——在他还不算是个生命的时候。 而他的父亲易连山在易水的人生中更是奇怪的存在。 他并不严格,也从不打骂易水,看起来永远是笑眯眯的,对他说话时会摸摸他的头,但他在这个家里的时间太短了,他实在忙碌,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出差到其他城市其他国家,易水只能对妈妈抱有期待,甚至不敢去想爸爸会来接他。 易连山只会偶尔在家看见纪明蓝教易水弹琴时微微眯起眼睛,被易水瞥见,拨在琴弦上的手指错位,跳出了不该存在的杂音。 易水不知道易连山在想什么,但他直觉爸爸并不喜欢他弹琴,可他又觉得不可能的。 爸爸是那么喜欢妈妈,纪明蓝每场演出他都会想办法出席,在她结束演奏时上台献上一捧花,并亲吻她的脸颊。连媒体都知道,纪明蓝嫁入豪门并非为钱,易连山英俊绅士,且毫不掩饰对纪明蓝的爱。 从迎娶纪明蓝的那天开始,易连山的生意风生水起,股票水涨船高,连带着他的一切,都走向了更进一步的高峰。 他们的第一次争吵在易水十三岁生日那天,在过去的十三年里,易水从没听过他们吵架,纪明蓝不是会和人吵架的性格,易连山对她也处处礼让,更何况,在易水的整个小学阶段,易连山都很少在家,他实在太忙了,就不碰面的夫妻哪还有吵架的时间。 又或者说,那也不算是吵架,毕竟没人吵架是克制着连声音都没拔高的。 纪明蓝像往常一样,吃完饭把餐巾放下笑眯眯摸摸易水的头,轻描淡写提出她的想法。 “小水像我一样喜欢古典吉他,我们送他去我的母校读高中,我的启蒙恩师高教授退下来之后就在那里做音乐公益教学,我问过他,他很欢迎小水过去。” 气氛陡然僵住,分明没人说话,但埋头吃饭的易水就是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看看爸爸,他依旧带着淡淡笑意,但易水知道,他不高兴了。 可纪明蓝不知道。 “小水大概像我,是没什么音乐天赋的,当做消遣爱好还算不错,再怎么学也是比不上你的。”易连山笑道。 “怎么会?小水聪明又肯吃苦,就算悟性差一点也好过很多小孩了。”纪明蓝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能这样武断说孩子没天赋?”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我这样的音乐笨蛋把你的好基因都糟蹋了。”易连山微笑,“你不高兴我们就下次再谈,总之小水还小,就先上普通高中,等他自己长大了喜欢什么倒也不一定,你说是不是?” 纪明蓝很别扭,想反驳两句什么,但因为易连山的语气实在温和,听起来也并没反对,所以纪明蓝微微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微微挺直身子嗔怪道:“你怎么是音乐笨蛋了?在追我的时候,对索尔、弗朗西斯科不都如数家珍?你是音乐笨蛋我们哪来的共同语言?” 易连山笑而不语,看起来像是想起了甜蜜往事,不想再争辩了。 “小乖,你怎么想的?”纪明蓝扭头温声问易水。 易水垂着头吃菜,看了一眼微笑的爸爸,他知道,妈妈不会因为他不想弹琴发火,但爸爸会因为他想弹琴生气。 “我还没想好。”他这样说。 纪明蓝有点惊讶,但因为易水这么说了,所以她考虑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听爸爸的,你先上普通高中,等你想好了,咱们再转学,好吗?” “嗯。”易水点头。 其实他无所谓学什么,他对琴的喜欢,有一大半基于想要得到妈妈的关注。 当他成功弹下一首完整的曲子,妈妈脸上像发光一样看着他,为他鼓掌,夸他是最棒的小孩。 易水为这样的光着迷,他渴望妈妈的目光。 弹琴很苦,最开始手指很疼,认谱很难,轮指令一个孩子崩溃,但易水都咬牙坚持下来了,他知道,妈妈喜欢。 只有在弹琴的时候,他和妈妈才完完整整在一个世界里。 大概就像他还在纪明蓝肚子里时一样。 他,妈妈,还有琴,只有这三个条件组合起来,才能得到最纯粹真诚的爱。 可易水知道,易连山说得没错,他没有弹琴的天赋,仅有的那一点比别人强的技术,来自于他的老师母亲是顶尖的古典吉他演奏家。 他想要得到和琴一样的关注,只能和吉他待在一起,妈妈很爱他,但易水想要妈妈更爱他。 想要没有古典吉他的世界里,妈妈也一样爱他。 这太奢侈了,易水知道那不可能。 易家的故事2 易连山&纪明蓝 易连山根本不在乎易水学什么,唯独去学古典吉他,是易连山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的事。 他在一个刻板而庞大的家族里长大,知道一个人要想出头有多难,要被打压有多简单。 要用假意去换真情,要用虚伪去换真心。 在十方董事长孙延昌的妻子易连云和整个易家闹翻天的时候,只有易连山坚持要家里人偶尔联系关心她,对这个很有本事的堂姐,虚与委蛇。 易连山自认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无比艰辛,得到的一切都带着数不清的人心算计,唯独对他的妻子,肮脏中起码能捡出一小片干净的心。 他对她的追求带着市侩功利的算计,用她的名声效应争取到了更大份额的家产,拿到了更为顺利的合作。 但易连山在她身上也用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真心——用来爱她。 易水学什么也好,玩世不恭也好,去学什么哲学、绘画甚至摄影,什么都行,这些东西都无法对易水的人生造成影响,只要他按部就班读完书,拿到这个社会所会关注的学历,剩下的易连山自有安排。 但若允许易水沿着学古典吉他的路走下去,易连山知道,他会和纪明蓝有无法调和的分歧,最终的结果是叫人头疼的,是要付出易连山不愿意付出的代价的。 易水拥有一个过分优秀的母亲,就算他能得到来自母亲百分之九十的天赋,也无法超越她,最高的成就也不过就是成为她,被人赞一声纪明蓝的儿子也算不错。更何况,他远没有到这种程度。 没有超越纪明蓝的天赋,无论易水怎么努力,纪明蓝的光环都会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无论什么人都可以说一句:子不肖母,纪明蓝的天分断在了易水身上。 易连山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最便捷有效的方案就是把这样的可能扼杀在最初发展的阶段。 纪明蓝很失望,但她不说。 可她心思单纯,即使什么话都不说,可会露在脸上。 她是如此渴望她的儿子能站在她身边,像曾经幻想的那样,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在聚光灯下张开五指,在六根尼龙弦上弹出叫人惊艳心动的声音。 但易水没对古典吉他表现出令纪明蓝不顾一切培养他的兴趣,即使失望,可纪明蓝想叫她的孩子快乐长大。 她还以为,她的小乖是快乐长大的。 易连山知道,但他理所当然装作不清楚。 易水沿着一个并不令人满意的路线长大,易连山只能勉强挤出一些微笑给他的儿子,期待未来他还能修正这棵长歪的小树苗。 只要他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试图走上一条注定不会成功的路。 易连山和纪明蓝的第二次争吵在纪明蓝三十八岁生日前夕。 “我说过,我不需要任何商业包装。”纪明蓝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但拧起的眉心还是显露出了她的不愉快,“连山,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把古典吉他和钱划上等号,那太叫人伤心了。” 易连山不知道该为妻子的天真露出一个怎样的笑容,这个世界上的艺术家都是用钱堆砌起来的,如果她想要仅凭天分走在琴弦上,那只有在她死后一百年才有可能成为别人口中顶尖的大师。 纪明蓝长得漂亮,不是靠外物装点的美,或许是吉他带给她的,浑然天成的自信优雅,下巴总是微微抬起,连脖颈都维持着像天鹅一样的姿态。 这样的美人和乐器天赋混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绝佳营销条件。 易连山有自信把年纪恰当的纪明蓝推向世界顶端,一位美丽优雅来自东方的天才女吉他大师。 “……我本不想提起。”纪明蓝微微皱眉时就叫人不由看向她的眉心,瞬间就叫人和她共情,“当年如果我愿意拿钞票做裙摆,就不会和你有一个孩子……” “哗啦——”一声碎裂,伴随着在地上滚落的声音,纪明蓝吓得往后躲了一下,瞪着两只漂亮的眼睛茫然,几乎要冒出眼泪。 易连山拽着领带往下松,虚空抓了两下没克制住的手,把地上碎成几截的碗捡起来。 “先生!哎哟,我来捡。”有人闻声过来,吓了一跳。 易连山头也没回:“下去。” 来人梗住,又急匆匆退下去。 纪明蓝颤抖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的丈夫,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明蓝,对不起。”易连山深深呼出一口气,舔舔嘴唇,两只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最后还是轻轻落在纪明蓝双肩上,他再次道歉:“对不起。” 纪明蓝摇着头要拿下他的手,声音都在颤抖:“你要做什么?你想要对我施暴吗?” “怎么可能?”易连山拽住她的手,低声愧疚道:“我只是想到你没能在我身边的样子,生我自己的气而已。” 纪明蓝含泪看易连山的眼睛,想要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这一辈子也只有你一个女人,我只爱你,也只会爱你。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你,你和我在一起从来都是委屈了你。”易连山说着说着声音都变了,低沉沙哑,很痛苦。 “可是明蓝,连我们的儿子都已经十五岁了,你还是没忘了他。”易连山垂下头,像是要哭了,“你还在提起他……” “不是的……”纪明蓝一下子有点慌。 她歪着头想去看看易连山的脸,想帮他擦掉眼角的泪,被易连山一把抱紧。 “我不提这件事了。”易连山吻她的耳朵,轻声说:“我只是以为你会喜欢,你这样的能力不该只在国内演奏,是我自以为是认为国内没有古典吉他再进一步的土壤。对不起,我本想把这个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是我想偏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纪明蓝鼻子一酸,胳膊还是收紧了,贴在易连山肩膀上摇头:“是我对不起,连山,是我不该提起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有多爱我,小水是我们最好的孩子,你知道我的,我如果还惦记着别人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你别伤心,好吗?” 易连山和纪明蓝贴在一起,目光落在碎落一地的瓷片上,面色平静。 十六年前,在易连山和纪明蓝在一起之前,她曾有个男友。 为纪明蓝写出成名作的作曲家程风,易连山第一次见他就知道,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对手。 易连山做足了功课去接近纪明蓝,专门请了老师学习关于古典吉他的一切,拿出所有预算赞助了有纪明蓝在的每一场演出,并当做观众在她结束演奏时送上一支黄玫瑰。 频繁到连纪明蓝这样的人都记住了他。 “很少有人喜欢送黄玫瑰。”纪明蓝笑道,“还这样小气。” 易连山微笑:“红色庸俗,白色冷清,黄玫瑰温婉优雅,明亮动人,送明蓝小姐正好,这才配得上您的演奏。” 这话把纪明蓝逗笑了,她还没来得及笑他说话酸里酸气的,程风来了。 “明蓝,我来迟了。” 程风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寒暄,面色不善看向女友对面充满了书卷气的英俊男人。 那是程风和易连山第一次正式碰面,程风不认识他,但本能有了危机感,让他对易连山没法儿友善。 纪明蓝轻轻瞪他一眼:“你又来迟了,没有一次能听到我弹琴,过分。” “没办法,你知道我刚跟了个团,在写歌。”程风捏住她的手哄道,“我的缪斯实在太忙,不然光是坐在家里陪我,我就可以写出一万支曲子了,细究起来还要怪你。” 纪明蓝嗔道:“油嘴滑舌。” 易连山微微笑了下:“那就不打扰二位了。” “谢谢你。”纪明蓝说完又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还不知道贵姓?” “只是明蓝小姐万千听众的某一位。”易连山点头致意,“那么,告辞了。” 程风盯着他的背影眉心皱成一团:“他是谁?” 纪明蓝笑了一声:“没听他说吗?只是我的听众,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个蛮有意思的人。” 听纪明蓝这样说,程风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看这男的居心叵测,对你不怀好意,你离他远点。” 这下换纪明蓝不高兴了,她松开揽住程风的手轻轻瞪他:“你太过分了,我十场演出你错过九场半,碰到我的听众还乱编排人家,他对我不怀好意会连叫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也太小心眼了。” 那是程风和纪明蓝第一次为了易连山有了分歧,有了第一次,很快就会有第二次。 纪明蓝牢牢记住了这位“某先生”,依旧每一场都收到某先生的一支黄玫瑰,在收工后就会和她闲聊等人来接她。 在聊天时纪明蓝才惊觉,这位听众先生对古典吉他是真的热爱,这叫本就感性的纪明蓝无比感动,为找到了真正的知音而高兴。 “某一位先生,你送的黄玫瑰已经快要凑够整整五十支了,这太吓人了,你怎么会每个城市都来的?”纪明蓝略有些苦恼,“如果是专门为听我演奏还请不要再这样浪费,真正好的曲子,隔着屏幕也是一样的。” 易连山笑着递上第四十九支玫瑰:“知音难求,坐在剧院里听明蓝小姐演奏让我连灵魂都被乐声洗涤,刚才那支scarborough fair改编得实在美妙,说出来有些难堪,但我险些落泪。” 纪明蓝感动道:“没想到你也喜欢这支曲子,不瞒你说,这是我和男朋友在西班牙初相识时共同改编,这支曲子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真正对古典吉他有了不可放弃执念的火种。” “期待下一次,还能听到明蓝小姐真正付诸情感的scarborough fair,我想那不会太久。”易连山意有所指地笑。 但纪明蓝并不会透过表象去揣测人心,她只开心于在与程风争吵中起码还有音乐这块圣洁之地,使她得以平静。 与此同时伴随着的是程风的失意,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工作处处不顺利,发出去的作品十之八九都会被打回,让他经济状况愈发难看。 当两个在一起的人,一个春风得意,一个流年不利,有分歧有争吵甚至冷战,都是不可避免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程风难以维系像往常一样的宽裕生活后,两个人之间很快出现了更深的裂痕。 纪明蓝并不在意吃面包还是吃馒头,她心思单纯,甚至在这个社会里显得蠢,但一个有才华且美丽的蠢蛋,是不会叫人讨厌的,反而会在不经意间刺痛别人的心。 “最近不顺利的话你先别急嘛,我可以帮你,再说了,房子是我们两个一起住的,房租我也可以给嘛。”纪明蓝真心说道。 她的真心刺痛了程风那没什么用的自尊心。 在人处处吃瘪的时候,一根被人当作诱饵抛过来的橄榄枝有多大可能会被拒绝,答案是几乎为零。 一家投资公司找到程风,愿意花大价钱买下他所有推销不出去的作品,并承诺为他推广,唯一的条件是纪明蓝也要打包销售给他们,以后纪明蓝的演出由他们策划包装,未来纪明蓝会被打造成一个像偶像一样的古典乐器演奏家。 程风怎么会不知道纪明蓝最讨厌这些,在她心里,古典吉他圣洁无比,她甚至愿意一生做它的信徒。 但程风被眼前的数字和未来可能带来的收益冲昏了头脑,有些人,自尊心很多余,理智又实在太少。 不出意外的,纪明蓝和程风彻底决裂。 “你想要把我作为一个商品摆在货架上去换取你的面包?”纪明蓝不可置信地摇头。 程风拉住她的胳膊急道:“你听我说,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可我根本不需要。” “那是因为你一直都被养在水晶罐子里!” 在程风的手被甩开时他总算爆发了,他红着眼睛大喊:“你是古典吉他的公主,是高高在上的天才少女,不过三年时间你的名字在古典音乐世界里已经闪闪发光,你从没为生计发愁,也不会去想你现在吃喝不愁优渥满足的生活是钞票换来的,你只会抱着吉他躲进你的乌托邦,有想过别人为此付出了什么吗?!” 纪明蓝如遭雷击,她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这是她的灵魂伴侣说出来的话,不敢相信自己的成名曲是他写出来的。 她手都在抖,去翻自己的琴箱,紧紧抱在怀里眼里含着大颗的泪。 “可‘公主’的手有多厚的一层茧,你知道的。” 纪明蓝不会吵架,就像她只会弹琴一样,她也只会背起琴箱离开这里。 程风要用他自我要求的标准去绑架纪明蓝,住不符合他经济条件的房子,去高档餐厅吃昂贵晚餐,他不想叫人觉得纪明蓝和他在一起是吃苦。 可纪明蓝从没要求。 她只是个美丽的蠢蛋,看不懂别人的心思,对物质没有概念,更何况,她有钱,不需要别人养活,但程风有过分多余的自尊心,和实在少得可怜的智慧。 和程风分手之后,纪明蓝也没等来某一位先生的第五十支黄玫瑰。 纪明蓝不知道怎么了,她没有朋友,某先生勉强算是她人生中第一位,不能说是朋友,但起码能说说话。 她很想找人聊聊天,想问问她要不要再体谅一下程风,但无人可问。 她忍不住在观众席里寻找那个永远坐在第一排微笑听她演奏的男人,在演奏结束时忍不住站在原地等一支玫瑰,但他没来。 在一个夜晚,她踟躇在酒吧门前,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还是心一横走了进去。 她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即使历史上不乏酗酒的音乐大师,但纪明蓝从不想去冒险,让酒精控制神经线后再挥舞到琴弦上,纪明蓝害怕琴弦会生气。 可她的苦闷实在无法宣泄,好像连弹琴时都会分心,她只能选择了这个最次的办法,去尝试大家说的,借酒消愁,是不是真的有用。 她小心翼翼坐在吧台,随便点了杯酒,喝下去才发觉是如此难喝,却又没办法失礼地吐出来,只好咽了下去。 一口之后反倒更顺畅了,她皱着眉喝酒,很快有人来搭讪。 纪明蓝吓了一跳,抓起旁边的包慌张要走,却有个人挡在了她身前。 “你好,这位是我女朋友,请问你有事找她?” 不速之客悻悻离去。 纪明蓝惊愕抬头:“某……先生。” 易连山笑:“你好呀明蓝小姐,刚才是情急之下胡说的,还请你别介意。” 纪明蓝酒量极差,此刻微醺,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她很想哭。 “好巧啊。”她只能说。 “不算巧。”易连山笑了一声,“事实上我最近出差比较忙,刚刚才回国,我紧赶慢赶想去你的演出,但还是已经结束了,真是可惜。” “我看程先生没接你回家,有些担心,就远远跟着了。”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没想到你会进酒吧,我实在放不下心,这样唐突,还请明蓝小姐原谅。” 纪明蓝怎么会怪罪一个这样的男人,他没有一处出格做错,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她只能真心说:“谢谢你。” 第五十支玫瑰还是来了。 他大步走上台,作为赞助商易连山先生,站在了纪明蓝面前。 “明蓝小姐,我是易连山,还请多多指教。” 易连山把黄玫瑰放进纪明蓝手里,略显抱歉:“对不起用这样庸俗的方式来见你,但我想,在五十支玫瑰的时间里,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明蓝小姐,你不必回应,但请允许我继续听你弹琴,可以吗?” 他语气卑微,好像用尽了力气在克制自己的悲伤,那话听起来像是祈求。 二十二岁的纪明蓝心动了。 为一个真正懂她的人,为一个真正作为听众爱上她和她的琴的人。 “第五十一支玫瑰,今晚我就能收到吗?”纪明蓝问。 她看到易连山眼里透出光芒,倾泻出的爱意将她淹没。 “当然。” 没人能躲过这样专为你编织的网,里面干干净净全是欣赏和爱意,肮脏黑暗都裹在了背面,她看不见。 更何况,猎人的猎物只是一个美丽的笨蛋。 她与她之间1冯越&纪明蓝 在纪明蓝三十八岁那年,和易连山的分歧一起来的,是她的病理报告。 她病了,从外表看不出来,可她已经病得很重。 她的病让易连山彻底放弃了关于将她商业化的念头,也让易水更进一步走向了古典吉他。 反倒是纪明蓝这个病人看起来更若无其事。 “生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病了,听医生的话,总会过去的。”纪明蓝对两个人笑笑,“只要还能抱起吉他,就不算什么大事嘛。” 很快她连吉他都抱不起来了,悄悄去剧院坐在中央的椅子上时,第一次感受到灭顶的痛苦。 那时候她已经拥有了人生中最好且唯一的朋友,一个叫冯越的小姑娘。 对纪明蓝来说,冯越确实是个小姑娘,她们差了整整十岁,却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们第一次遇见是在纪明蓝怀孕中期,圆润起来的肚子放吉他都要格外调整姿势。 冯越那时候不过十三岁,跟着她的父亲来听一场演奏。 她迅速被吸引,从纪明蓝身上看到了无数道温暖的光,将她包围,像是看见了自己去世的母亲。 第二次见她已经是十年后,冯越拿到演出票时本想拒绝,但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纪明蓝。 冯越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想起了那个美好温暖的夜晚,那位美丽的姐姐一袭红裙坐在中央轮指拨动琴弦,演奏了那支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分明是凄迷悲伤的曲子,却叫她察觉到了温柔。 十年间,冯越偶尔也会因为这件事关注到古典吉他的世界,看到一些古典音乐的板块介绍这位叫做纪明蓝的女士,连带着她那位极爱她的丈夫也会出现在新闻里。 时隔十年,冯越再坐在大厅里看见纪明蓝时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时光好像格外偏爱纪明蓝,给了她更为醇熟的技术和几乎没有变化的脸。 看着她平和宁静醉心于演奏的样子,冯越几乎瞬间判断出来,她一定过得很幸福,不为任何烦恼忧心,活得像个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的天使。 像十一年前的易连山一样的,冯越毫不掩饰对纪明蓝地欣赏,追着她的脚步,坐在了每一个她挥动手指的演奏厅里。 在一次演奏结束后,纪明蓝帮来要签名的观众写上了祝福,对他笑着点点头,眼神又捕捉到了那个小姑娘。 她每次都来,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听完鼓掌就走,从不多停留。 “你好,请等一等。”纪明蓝旋上笔的盖子叫住她。 冯越意识到她在叫自己的时候侧头愣住,试探问道:“您在叫我?” “我常常看到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吗?”纪明蓝笑得两眼弯弯,“你时间好像很充裕,是教授布置的课题吗?” 冯越跟着一起笑了,她摇头:“不,只是单纯……来欣赏。” “你喜欢古典吉他?”纪明蓝有些惊讶,两只眼睛更亮晶晶的,“已经很少见像你这么年轻的观众啦。” 冯越点点头,却并没有回答。 她对古典吉他没什么兴趣,她来欣赏的是演奏吉他的人。 “我看你很亲切,想起了我先生。”纪明蓝抿嘴笑,“我们刚认识时他和你一样,每场都会出现在那里。” 她抬手指向第一排的位置,“而且每场都来,就像你现在一样,不过他通常还会带一支花。” “那他一定很爱您。”冯越微笑,“所以他多久才得到了您的芳心?” 纪明蓝张开一只手掌:“整整五十次。” 那还真是个挺吓人的数字。 看来他下了苦功夫。 冯越对他们的爱情史并不感兴趣:“那么打扰了,我们下次再见,祝您一切顺利。” “下次再来跟工作人员提我的名字吧,我帮你留位子。”纪明蓝着急从一旁拿了一张演奏会的宣传册,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会告诉他们,你拿来就好。” 她对冯越眨了眨眼:“我免费请你听~” 冯越一下子有些紧张,攥住册子的手捏紧,慌张“嗯”了一声,逃走了。 下一次,她并没带着那本册子,照旧花钱走进了剧院,不过这次她记得带了一支海棠花。 纪明蓝看见就笑了:“怎么会有这么甜的小姑娘?下次不要再花钱了,光是看见你已经是很好的事了。” 第一次有人用“甜”这个字眼来形容冯越,冯越不太适应,但又有点害羞,因为是从纪明蓝嘴里说出来的,好像就是真的。 “走吧,我请你吃好吃的来回赠你的海棠花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喜不喜欢吃甜点?” “你不晓得,我有个儿子,他像他爸爸,一丁点甜的也不爱吃,我在怀孕的时候可喜欢吃甜的了,还以为会是个甜掉牙的小姑娘。” “什么?你也喜欢吃甜的呀?那太好啦!以后我可有个伴儿了。” 冯越不喜欢甜的,但下意识点了头。 “甜甜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冯越更不喜欢有人说一堆提炼不出重点的废话,但喜欢听纪明蓝说话,就算再听她说一百句,还是喜欢。 “冯越。” “是心悦的悦吗?连名字都甜滋滋的。” 是不能输给任何人,超越的越。 但冯越没说,在纪明蓝问出来的那一刻,她也想回答是。 是,心悦的悦。 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事实上只是纪明蓝在说,冯越在听,因为纪明蓝没有朋友,她几乎两点一线生活在家里和剧院里,只有追在她身后的人,才能完全接近她。 她实在单纯,只需要别人稍微用点心,她就能感受到爱意,所以对冯越善意地接近给予了最高限度的宽容。 冯越不必她分出额外的精力,纪明蓝只要做自己冯越就喜欢,所以纪明蓝只有跟冯越在一起的时候,才最轻松自在。 冯越喜欢纪明蓝坐在椅子上抱起吉他,喜欢看纪明蓝自信坚定地轮动手指……喜欢纪明蓝。 冯越一向像根带刺的藤蔓,有旁人所无法比拟的坚韧锋利。 纪明蓝像生长在她身旁的海棠,伸展着温柔宽厚的花叶,包裹住了她带着尖刺的心。冯越舍不得伤害她,只好弯折自己的刺,把钝面贴在她身上,汲取温暖。 她们本就不是生存在同一个世界的两种植物,但冯越愿意为了接近她,从湿冷的崖边短暂离开站在阳光下。 纪明蓝彻底改变了她,冯越学着怎么用笑容去瓦解防备,用温和去打碎寒冰。 冯越知道,她彻底爱上了纪明蓝,纪明蓝成为了她精神世界里的全部。 见到易水是在她们认识一年后,才十二岁的易水课外时间被纪明蓝带来剧院。 冯越第一眼看见易水就想:太像了,这个孩子和他妈妈长得,实在太像了。 她预计会对这个孩子无法释放善意的念头瞬间被打消,对着这样一个和纪明蓝一样漂亮的孩子,冯越爱屋及乌,把易水当做自己的小孩一样喜欢。 更何况,那本身就是个极叫人喜欢的孩子。 纪明蓝招呼道:“小水,叫姐姐。” 冯越打断她,看着易水温和的笑:“你好小水,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冯越小姨。” 易水看看妈妈又看看她,乖巧问好:“小姨。” “你才多大?”纪明蓝咯咯笑,“不过也是哦,你叫我姐姐,再叫小乖喊你姐姐,确实不太妥当。” 冯越也随着她笑:“我总不能叫你阿姨。” 两个人开了几句玩笑,冯越坚持要比自己小十二岁的易水叫小姨,含混两句,把这话题揭过,不想再纠结在为什么不想他喊姐姐这个问题上。 易水就在纪明蓝身边,整整看了冯越四年,对这个分明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像妈妈一样的小姨也有看不懂的时候。 她看着纪明蓝的眼神充满了不止欣赏的渴望,她自己察觉不到,但易水都想,小姨看向妈妈的眼神,像要把她烧起来了。 一直到纪明蓝得病后的某一天,在病房外面,易水抱着给纪明蓝带的汤罐听里面压抑的哭声。 “纪明蓝,你好狠的心。” 是冯越在哭。 易水贴在墙边不敢再走一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是,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你叫我别再陪着你,别再对你好,可我做不到。” “如果我可以……” “如果我可以的话……” 她重复说了两遍,还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如果爱意能克制,喜欢能收回,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在纪明蓝身边,做了五年影子。 纪明蓝忍不住抱住她,哭得泪流满面:“小越,对不起,求你别哭。” 整整五年来,纪明蓝对冯越说了无数对他人说不出口的话,把冯越当成最忠诚的树洞把所有令人烦恼的事无巨细讲给她听。 但冯越一次也没把痛苦悲伤的情绪带给她,更没有哭过一次。 她总是那么坚韧,纪明蓝依偎在她身上能汲取到安全的力量。 那是她的丈夫无法给她的,真正安心所在。 易连山对她很好,但纪明蓝总有种奇怪的念头,像是易连山在她面前表演一个令人满意的丈夫。 可纪明蓝又直觉这很荒唐,没人能装一辈子,如果他是演的,也演了十几年,这怎么可能? 但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你无法理解的事在发生,比如纪明蓝也从没想过冯越竟然喜欢她。 在那一天,冯越喝得醉醺醺的,还是赶上了来看她演出,工作人员认得她是纪明蓝的朋友,即使醉了还是叫她进去等。 那天下起了小雨,纪明蓝揽住走得东倒西歪的女人,小声抱怨道:“哎呀,甜甜小姑娘,要不是我搬琴搬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哪里抱得动你的?” 甜甜小姑娘是纪明蓝给她的昵称,总在无奈的时候喊出来。 “我叫司机来帮你开回去。”纪明蓝叹气,“我答应小乖今晚听他回课的,不能送你了,抱歉抱歉。” 她把人塞进后座,自己也坐进去躲雨,顺便想叫司机过来。 “明蓝……” 纪明蓝轻轻瞪她一眼:“小坏蛋怎么这么大胆,姐姐也不叫了?” “明蓝……”冯越回身,趴在纪明蓝腿上,紧紧揽住她的腰,磨蹭着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哎哟,都说啦,要叫明蓝姐姐……” 把纪明蓝赶下车的是一个吻,那也并不算是一个吻,只是有一点点冰凉触感,和着浓重的酒气,带着来自女人香气的柔软的嘴唇,落在了纪明蓝的嘴角上。 她像受了惊的兔子握紧双拳怔住,很快弹射起来,不顾雨下得大了起来跑到车外,连门都忘了关。 冯越撑在车后座上,看着雨帘里逃跑的纪明蓝,想到她做了什么,大脑也一片空白,三分醉意成了十分恐惧。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纪明蓝水淋淋消失在雨里。 “冯越小姐?夫人叫我过来送您回家。” 她总是这么善良,就算受到了如此恶心的惊吓,依旧记得,要送始作俑者回家。 哪怕她有半分坏也好,冯越也能试着走开。 但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她与她之间2冯越&纪明蓝 纪明蓝四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和她共用一个身体一个灵魂的琴从手里摔落,她颤抖着手,想要把琴捡起来,却连弯腰这个动作都格外艰难。 恐惧像溪水漫过田野,不消片刻,就湿润了整片土地。 她甚至刻意想笑一声,但她笑不出来了。 来救了她的是她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她和冯越,已经有一年没见了。 听说,冯越出国打理生意了,她很忙,再没空来看纪明蓝的演出。 纪明蓝很高兴甜甜小姑娘不知道她病起来虚弱到连琴都拿不起来了。 但她也在无数个脆弱时候想起冯越,她是如此渴望有个能听她说说心里话的人,但冯越不在,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对冯越不公平,纪明蓝清楚。 她给不了冯越想要的,就不能利用她的喜欢。 纪明蓝想要冯越好好活她自己的,不要再成为纪明蓝的附属品。 但人是有卑劣面的,在拥有过冯越之后,纪明蓝有点接受不来没有冯越的世界。 当她还能拨动琴弦的时候,她只有琴。 当她连琴弦都拨不动时,就无比孤独。 再见冯越是在这样的境地里,纪明蓝的眼眶湿润,委屈铺天盖地,想要抓住冯越的手,又慌张缩回。 她不该招惹一个喜欢自己的小女孩。 即使那时候冯越已经要三十岁了,纪明蓝还是认定,她是一个小姑娘。 在得知冯越心意之后,纪明蓝假装不知道,她想要一切还像从前一样,但冯越清楚,回不去的,纪明蓝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悲悯。 对,是悲悯,她甚至没厌恶,而是可怜她。 这样的眼神比起厌恶,更深深刺痛了冯越的心。 她知道,纪明蓝装不下去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就在几天之后,纪明蓝带她去吃蛋糕,把一小碟子甜点推过去,小心翼翼说:“小越,你最喜欢吃的。” 冯越盯着那碟甜腻腻的奶油看了很久,开口说道:“我不喜欢。” “呃……什么?”纪明蓝错愕看她。 冯越抬头,盯着她的眼睛,第一次不是笑着,而是冷冷看着她,说:“我从来都不喜欢吃甜的,你的甜甜小姑娘都是假的,纪明蓝,我喜欢你,才在你面前什么都好,你了解我吗?真正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有走进属于我的世界看看我在做什么吗?” 纪明蓝的笑收起来,两道漂亮的柳眉紧紧皱起来,看向冯越的眼神愈发难过。 “纪明蓝,别再这样看我了,别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冯越几乎要说不下去,“哪怕你讨厌我也好,恶心我更好,别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小越。”纪明蓝抱住她的手,哽咽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样辛苦,可你从来都没说过,我不知道……对不起……” 纪明蓝永远这样,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你难过就说出来,不高兴就说出来,对她有什么期待有什么要求都说出来。 她唯独没想过,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活在玻璃窗里展示她自己。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唯一的朋友,都不会说。 她以为这个世界美好,以为宾主相宜,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能获得幸福。 但唯有纪明蓝,才是这个众人皆苦的世界里的异类。 “可无论你喜不喜欢吃甜的,都是我的甜甜小姑娘啊。”纪明蓝泪光闪烁,“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因为这个,讨厌你。” 纪明蓝没做错任何事,她只是个推己及人的美丽笨蛋,冯越没有理由把自己的伪装迁怒于她。 从那一刻起,冯越知道,她必须要离开纪明蓝了,这是个有家庭有孩子的女人,即使冯越从没想过要得到她,但冯越明白,她总会有无法克制的那天,做下无法原谅的事。 没有纪明蓝的人生无趣,冯越总在望着高楼间偶尔划过一只鸟时想到她,纪明蓝像是一阵风,冯越就是那只鸟,总要跟在风的身边才能展开翅膀飞。 可那阵风只是经过了她的世界,从来不属于她。 知道纪明蓝生病的事竟然是通过一则新闻报道,冯越失了魂一样从国外飞回来,看见琴从她手里脱落,再忍不住在纪明蓝的病房里失声痛哭。 她太恨了,恨纪明蓝不说,恨自己不坚定。 她怪罪纪明蓝,怪她心狠,怪她不爱冯越。 但冯越和纪明蓝都知道,这些恨和怪,都是假的。 多少年来的时光,冯越都只用来爱她了。 哪还有地方放一丁点儿的恨。 易水对她的称呼从“小姨”换成了“冯姐”,冯越看着这个冷酷倔强的男孩子,明白他知道了什么,但并不与他争辩解释,只是微笑着点头,默许了这样的称呼。 都无所谓了,纪明蓝病了,剩下的……都无所谓了。 纪明蓝病重到无法再撑下去坐在剧院里完成一场演奏,古典吉他界陨落了一颗明亮的星,整个行业内都为此悲伤感慨,叹纪明蓝带给国内古典吉他的希望,后继无人。 十八岁的易水找到冯越,向她提了一个请求,想要她能帮助自己,继续进修古典吉他。 冯越很吃惊,但也已明白,因为易连山不会同意所以易水找到了她。本不该答应的,可冯越看着易水,还是决定要帮他,在去看望纪明蓝时,在昏睡的她耳边讲了这件事。 “你有个很好的儿子,可以放心了,他很爱你。” 这场还没开始的计划停在纪明蓝病情恶化的那天,纪明蓝握着易水的手,眼角的泪一颗颗滚落,打湿了她已经再和美丽动人沾不上边的病容。 “小乖,妈妈欠了小姨太多,别再让她陷进我们这池泥水里了。” 纪明蓝知道冯越会为了易水倾尽所有,因为那是她的孩子。 但纪明蓝想放过冯越,想要冯越别再活在纪明蓝的侧影里,那么在她死后,对冯越的亏欠就能停在那一刻了。 “要把她当做妈妈,但不要向她索取。” 纪明蓝终究还是顾此失彼的,她做不到面面俱到,无法真心关爱到每一个人,在对冯越愧疚时就把一切都弥补在她身上,但没意识到她的儿子又何尝不是她弥补给别人的另一个受害者。 但易水并不计较,他沉浸在可能会失去母亲的痛苦里,无法自拔。 易连山再也没露出过一个笑容,即使就在身边也是持续在接打电话,内容都是还要去哪里才能有医好他妻子的可能。 偶尔在病房里碰上冯越也是阴沉沉的眼神,并不与她交流,也不与她争执,只是假作不认得她,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纪明蓝这一生像是真正的主角,少年成名,热爱与事业挂钩,兴趣与天赋共鸣,丈夫宠爱,儿子乖巧,直到生命的后半程还拥有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好友。 要失去生命,她实在算不上遗憾。 她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恐惧,但比起死亡,她恐惧的只是再也无法抱起吉他,又或者不是恐惧,是悲伤,吉他是她生命的三分之二,余下的三分之一勉强分给了她生命中最要紧的这三个人,每个人得到的,也不过一个角落。 但在某天被冯越推出去晒太阳时,纪明蓝听见陪伴了她三十几年的声音,她不得不掀起疲惫的眼皮,看医院树下团团围着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和家属,透过缝隙,纪明蓝看见了其中的演奏者。 那是她的儿子,她的小乖。 冯越推她过去,绕过人群,让她清清楚楚看她的儿子,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抱着她抱了一生的琴,拨弄琴弦,流转出了宛转悠扬的调子。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女孩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真爱】 纪明蓝被眼泪淹没,被她教给易水的这首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曲子,带回了二十四年前,看见了在西班牙遇到的那位在弹琴的老先生,和他身边赤脚跳舞歌唱的流浪小女孩。 在嫁给易连山后的十八年里,易连山总是阻止她再弹起这支曲子。 纪明蓝知道他在误会什么,他以为有关这支曲子的回忆是纪明蓝和程风的,但纪明蓝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才是有力的。 她没办法把灵魂掏出来展示给易连山看,那是十六岁的纪明蓝第一次看到了古典吉他的魅力,超脱了日复一日练习的枯燥和烦恼,从老先生和小姑娘身上,窥探到了古典吉他的灵魂,和纪明蓝的灵魂碰撞在一起,摩擦出了对古典吉他真正无法割舍的火花,在纪明蓝心里燎原。 她无法告诉丈夫,但教给了她的孩子,告诉他,这支曲子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直到此刻,纪明蓝看着自己所在的医院里,病人们围在一起,听她的小乖弹着在她听来过分青涩也不专业的这支对她而言最要紧的曲子。 纪明蓝在这一瞬间释怀了,她明白,生命终会流逝,只有音乐会永恒,这已经足够了。 不要奢求成为永恒的演奏者,把她的一切和过去就留在这里。 她的小乖会带着那把不属于任何人的琴,寻找下一个音乐的信徒。 而她作为生的另一面永存。 易家的故事3易家父子&纪明蓝 纪明蓝还是走了,在她四十一岁生日之前。 她已经预感到自己不太好的那几天,心里也足够坦然。 易连山的脸一天难看过一天,但他甚至很少来医院看纪明蓝。 在他晚上悄悄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叫走了在外休息照顾纪明蓝的护工,想像往常一样坐在昏睡着的纪明蓝身边守着直至天亮,纪明蓝说话了。 “连山。”她虚弱叫道。 易连山的后背僵住,倾斜着身子过了很久才说:“你还没睡?” “白天护士帮我打了止疼针,睡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纪明蓝想笑一下,但脸又太僵了,难以笑出来。 易连山打开不刺眼的小灯,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袖子,小心翼翼把纪明蓝抱起来,在她背后垫上软枕:“这样还舒服吗?” 纪明蓝点头:“舒服的。” 其实她无论怎么待着,都已经不会再舒服了。 易连山凑近她,拨开她额头的碎发,吻在她的额头上,牵住她扎满了管子的手。 纪明蓝哪里都瘦,只有手掌,一向是带着肉的,珠圆玉润的两只手,握上去很特别,手背柔软,手心都是磨出来的茧子。 但现在,她的手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枝,干瘪细弱,失去了光泽 。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直到纪明蓝又睁开眼,看到易连山之后还是努力对他笑一下。 “老公,你最近没来看我。”纪明蓝说,“所以我在等你。” 纪明蓝缩短了她想要表达的话,她从护工那里听说了易连山总是夜里来病房,一坐到天亮,在纪明蓝醒来之前,就又会离开。 她不知道易连山为什么不愿意见她,心里伤心起来,就强撑着,无论如何也想问问他。 易连山不知道说什么,一向能言善辩的嘴,能骗鬼神的嘴,对着他病弱的妻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害怕看见纪明蓝,害怕看见她的眼睛,只要看着躺在病床上插满了管子的纪明蓝,易连山就想要抱她起来,走到窗前,和她一起跳下去。 但他又是如此想她,想到没办法专心工作,想到签错了字,说错了话……只好夜里来,看她睡着,就还算平静。 “我这一阵子总是做梦。” 易连山又亲吻她的脸颊,问她:“做了什么梦?” “梦到了五十支黄玫瑰。”纪明蓝勉强笑道,“很奇怪,还梦到了你和我坐在一起弹琴。” “傻子,我哪里会弹琴?”易连山轻声说。 “所以我一下子知道那是梦。”纪明蓝说。 两个人再次沉默,易连山想哄她睡觉,别再费神了。 纪明蓝摇头,缓了一口气又说:“连山,我想我快要离开你们了。” “别说傻话。”易连山面带微笑,看起来无比真心,“我找了更好的医院,过两天办好手续咱们就走。” “连山。”纪明蓝没顺着他的话题走,她低声叫他。 易连山去摸她的额头,爱怜应她:“怎么了?” 纪明蓝说:“十八年了。” 易连山点头:“是十八年了,我们结婚都已经这么久了,今年的结婚纪念日要办得盛大,包下一整个剧院庆祝怎么样?” “十八年了,你再也没送过我黄玫瑰,家里的cd你从没空听,生意越做越好之后我的演出你也总是很忙再没空来了。”纪明蓝一口气说了很多。 易连山的手僵在纪明蓝额边,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解释:“咱们有了儿子,我总要更努力点赚钱养家,是我疏忽了,你从来没提起过。” 纪明蓝笑了笑:“因为我也疏忽了,从没想过。” “对不起,蓝蓝,是我的错。你听医生的话早点好起来,我买下一个庄园的黄玫瑰给你,好吗?”易连山温声哄道。 纪明蓝缓缓摇头:“不用了,你的五十支玫瑰,填满了我一辈子,我很知足,不要更多。” 易连山垂下眼睛,手克制不住地抖。 “人在死之前是不是很怪,从前没想过的事都会想一想,从没觉得奇怪的事都会发现很奇怪。”纪明蓝轻轻叹一口气,不舒服地皱眉,“你不喜欢小乖学琴,也不喜欢我只弹琴,可是好奇怪啊,你分明……是娶了在剧院弹琴的我。” “我很难受。”她想摸摸易连山的手,忍不住撇嘴,眼眶一酸就掉了眼泪。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呢?” “你的五十支黄玫瑰,是不是,只是为了骗我……呃……” 易连山惊恐站起来,摁响了急救铃。 他被医生护士挤到一旁,各种仪器的声音和医生大声施令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像一口大钟把易连山罩在了里面,耳鸣眼花,世界嗡嗡作响,只有五十支玫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几乎刺瞎了他的双眼。 在纪明蓝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选择不再执着她的丈夫爱不爱她了,只是死死拽住了她儿子的手,拼尽了力气告诉他。 “小乖,要好好长大。” 不喜欢弹琴就不要弹琴,喜欢弹琴就别克制,不要隐忍卑微地活着,要做自由快活的鸟儿。 这些也都不打紧,妈妈最想说的还是只剩下了这一句。 我来人世间一遭实在算得上被眷顾之人,关于我的一切都无比美好,阳光热烈,琴声悦耳。 尤其我的宝宝,乖巧聪慧。 在妈妈肚子里就又乖又甜,是我最喜欢的小乖宝,是无人能比的我的小乖。 只有一点遗憾,是没能再更多点爱你。 妈妈很抱歉,可再重新活一次,妈妈还是没有把握只爱你。 毕竟古典吉他,可是妈妈在遇见你之前就有且唯一的热爱呀。 等你遇到了你的古典吉他,无论如何也想拥有的时候,就会明白,爱不是全部,但能超越一切。 会荡平山海,向你奔来。 在那之前,我的小乖,要好好长大。 妈妈爱你。 用了我能给你的全部,爱你。 古典吉他的星星,彻底陨落了。 纪明蓝的去世是国内试图掀起一个古典吉他新世代的逝去。 冯越没去参加纪明蓝的葬礼,她带着纪明蓝还给她的一枝海棠远走他乡,在飞机启程的时候,透过浮云,看见一袭红裙的人坐在云端弹奏了那支华丽悲伤的曲子,失声痛哭。 纪明蓝,你用死亡来要我一笔勾销。 你要我没有纪明蓝的余生又怎么带着你的甜甜小姑娘活下去? 易连山用了数天的时间带着铁锹在纪明蓝墓地四周种满了黄玫瑰的种苗,他把泥在身上蹭干净,颤抖着把手贴在她的墓碑上,看着上面笑靥如花的纪明蓝,把脸贴在上面,只有坚硬的冰冷,一如易连山从前的心。 怎么会从来没有爱你? 五十支玫瑰里,怎么会没有一支真心? 【红色庸俗,白色冷清,黄玫瑰温婉优雅,明亮动人,送明蓝小姐正好……】 【明蓝小姐,我是易连山,还请多多指教。】 明蓝小姐,我是个俗人,从没想过会爱上一个拥有高尚灵魂的你,倘若你允许我唐突近前一步,我将用我余生全部的真心去爱你。 明蓝,我太脏了,干干净净的心只有那寒酸的一角,全都用来爱你了。 只是那点爱原来少得可怜,连你都没感受到。 你离我而去,连带我那点寒酸的真心,也和你一起埋进了坟墓里。 可我从来,都在爱你。 易水和易连山的相处彻底降至冰点,易连山日夜不归,易水颓废难以承受失去母亲的痛。 他抱住琴箱,却不敢再打开。 直到某一天易连山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易水发号施令。 他要易水站起来,要易水认清现实放弃走向古典吉他,要易水没了妈妈之后一切都听他安排,他说要给易水最完美的未来。 易水握成拳头的手都在颤抖,他咬牙把眼泪忍回去,不想在父亲面前掉下一颗眼泪。 他想一走了之,又看见深夜站在琴房里一动不动的父亲。 易水知道,不是只有他在想念。 纪明蓝的离开不是一个人的离开,是连带着别人的魂一起,把这些人的生活搅得昏天黑地。 易水蓄起长发,为了挑衅他的父亲,他逃课,学了吸烟,喝酒,竖着满身的刺在他面前无声抗议。 易连山像在看一个笑话,只是冷笑。 这更刺痛了易水的心。 他开始彻底跟易连山对着干,他不喜欢的,全都要做,他喜欢的,全都不听。 但易连山知道怎么对付他,易水每试图逃跑,家里就会响起纪明蓝cd的乐曲。 易水窝在墙角,头埋在膝盖里想念他的妈妈。 即使再悲伤难过,易水都绝不会去关掉那盘cd的播放键。在想念她的时候,易水才能看见她。 当有一天,易水决定离家出走,易连山并不找他,照旧往他卡里打钱,只要看见里面的余额在减少,易连山就不会担心他消失。 不过一周时间,易水自己回了家。 他打开父母卧室的门,看看易连山有没有睡觉,在看到他孤独背影躺在床上时,易水的心又一次次软成稀泥。 他没办法长时间不跟易连山联系,甚至打电话给易连山他不接,易水的心就会立刻提起来,所有不安的念头都涌上来,让他大脑充血,心慌气短。 他害怕在失去母亲之后再失去他的爸爸。 即使他爸爸看起来那么冷漠,可易水知道他也曾爱护自己,只是因为妈妈离开,才更冷漠。 妈妈那么爱他,要抛弃他,妈妈得多么伤心。 易水带着要帮妈妈照顾好易连山的心,不敢离开太久,也不敢跑得太远,易连山像在他身上捆了根绳子,不用拽,他自己就会回来。 直到,易连山要他彻底把弹琴的事忘了,要把纪明蓝的琴彻底封藏起来,说看他这幅废物样子不如折断他的右手。 易水不可置信看着他,紧紧抱住妈妈的琴,把它藏到了身后,像保护妈妈一样,把它保护起来。 易水又逃走了,在纪明蓝去世三年之后,易水终于还是逃离了这个家。 这次他没带身份证,掰断了银行卡,孤身一人,带着妈妈的琴,奔向了从没去过的京南。 关于易水1 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并没有过流浪经验,即使他在逃离出来之前深信自己什么都可以,但生活逐步教给他,没有钱还可以想办法,没有身份的人步履维艰。 他靠着为数不多的现金撑了不过两个月就撑不下去了,找到的工作没有任何保障,租到的房子阴暗潮湿,因为他没有身份证明,无论做什么都难上加难。 如果他愿意打开琴箱弹奏吉他,或许更好一点,但他不愿意。 吃过苦的易水很快明白,靠他自己的力量,再坚持不了多久,就又会向易连山妥协投降,只要想到这个结局,易水就忍不住痛骂自己。 他开始后悔,应该把钱取出来再扔掉银行卡的,他又不是什么清高的神仙,但热血冲到脑瓜顶上的青年人在当下是不会考虑后果的,后悔也已经太晚了。 好在除了古典吉他,其他乐器他也会一些,就串游着在各个需要弹唱的酒吧里缩在角落弹琴伴奏,挣点饿不死自己的钱,对这个世界竖起来的尖刺再也无法收回。 在某天深夜,他看着手机里妈妈的照片,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无比思念她,只是今天不太一样。 在妈妈离开的这些年里,易水习惯了在外面像个浑身刺的混蛋,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才会成为思念妈妈的小乖。 他摁下了妈妈的电话,使劲睁着眼害怕眼泪落下来,越不敢越要想念妈妈,要提醒自己妈妈的存在,不能忘了她。 可已经很久没拨通过的电话竟然被接听了。 易水手一下子收紧,眼泪从眼角惊落。 “小水?你在哪里?” 是冯越。 易水不知道冯越用了什么办法,让纪明蓝的号码拿到了自己手里,但在那一瞬间迅速挂断了电话,捏紧手机,不知道该是什么念头。 应该愤怒的,生气怎么会有人霸占了妈妈的号码,但易水又没办法生气,因为那是冯越。 这让易水知道,不是只有他自己在日夜思念,除了易家父子,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忘了纪明蓝。 冯越会找来是意料之内的事,易水平静接受了,并拒绝了和她离开这里的要求。 两个倔强的人推拒不下,最后达成了一个折中的约定方案。 易水必须接受冯越的提议,去一个能保证他人身安全的地方工作,可以不接电话,但决不能断了和她的联系。 与此同时,冯越也决不干涉易水的生活,只要确认他是安全的,冯越会保持距离。 易水带着过分抵触的心,认识了姚池,并在他打来电话说工作有着落的时候深深皱起了眉。 冯越说:“我知道你妈妈会怎么告诉你不要打扰我,但小水,我想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妈妈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她冷静告诉易水:“我和你的妈妈清白纯粹,是我喜欢她,但她从没出格一步,你不必对我怀有敌意。” 她直言坦白:“你是她的孩子,对我而言,就像我的孩子。她对我心怀愧疚,但要你远离我不是弥补伤害的办法,如果你想替你妈妈赎罪,就请你别推开我。” 还有一句话冯越永远不会告诉易水,那对易水来说也并不是必须要知道的事。 她看着易水的脸在心里说道:只有看见你,我才能清晰感受到纪明蓝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不是我的梦。 易水纠结难堪,想到他曾答应纪明蓝不要向冯越索取,但还是违背了和妈妈的约定一次。 来到秦川身边对易水来说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意外。 他一丁点儿也不想对他们保有善意,易水不是个好孩子,也不想做一个招人喜欢的好人,他对每个人都展露笑容,呲着牙和所有人进行看似愉悦的社交,但并不袒露哪怕一点点的真心。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一样虚伪做作,一样伪善精明,一样令人讨厌。 就连想法都一样。 易水对秦川的厌烦是可以预见的,初识的秦川和令他难以逃离的噩梦父亲简直如出一辙。 易水一边讨厌,一边待在他身边,发现了秦川和易连山截然不同的好。 如果……如果秦川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似乎也不错。 有了这个念头的那一刻让易水惊慌失措,他意识到了不对劲,随着被失去理智的欲望裹挟,易水做下了无法挽回的事。 他不该碰秦川。 一切都变了。 连夜逃跑是易水的应激反应,他一向只想的出这一个办法,不知道还能怎么若无其事面对秦川。 易水不知道。 重新找了一个管吃管住的酒吧工作,易水以极低的工资为条件,作为一个没有身份的人留在了这里,除了弹奏之外还帮忙收拾卫生,有人看他长得好反复前来搭讪,又被他冷脸劝退。 也有就吃冷脸这套的,把他叫过来在他半围在腰上的围裙兜里塞上钞票,招呼他过来一起喝酒。 易水该生气的,该毫不客气挥舞拳头的,但那时候的易水生不起来气,他只是垂眼看着兜里的钱,慢条斯理把它们展平,放回客人桌上,客客气气转身离开。 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和这个世界作对。 晚上他不得不蜷缩起来,睡在阁楼里,并不为这样简陋可怜的居住环境难受,这里有个三角形的玻璃窗,易水侧着身子蜷在这里就能看见外面的光。 只是孤独侵袭,从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无法参与进其中,肆意快乐的热闹人群不知道,在他们头顶上有个无论什么声音都叫不醒的寂寞灵魂。 他把琴箱摆在身边,像是妈妈陪着他,在身边轻声哄唱:“小乖,小乖,我亲爱的宝贝,快快睡吧,妈妈守护你。” 他在昏暗的环境里缩在角落弹琴,手落在电子琴上就会想起最开始的时候,秦川坐在那架华丽的钢琴前用生涩的手法弹奏了一曲并不算好的曲子。 简直糟蹋了那架昂贵的三角琴。 但在那个时候易水从没想过会有一天把这样的剪影放在心里,甚至在与秦川无关的当下,还能想起他。 易水愤怒地把手砸在键盘上,台上传来异响,吓了人一跳。 主管看了他两眼,又看看最近因为这个小帅哥格外好的生意,悄悄瞪了瞪眼,还是算了。 一天晚上,易水替了今天的吉他手,适应了下民谣吉他的弦,还没开始弹,抬头就看见有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女人被一群人围着,看起来像是在吵架。 “靠!老娘的裙子都被你们扯烂了!” 易水放下吉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人从人群中扯出来掩在身后。 “你们干什么?”他冷冷问道。 旁边的人一脸疑惑看他,摊手互相看了看,没人认识这个冷脸帅哥。 “你谁呀?” 金雯静被人护在身后,从酒醉的大脑里刨出这个小帅哥的影子。 “唔唔,小川家的帅弟弟~” 易水不耐烦偏头看她一眼,她整个人趴在易水背上,看得出来喝得实在不少。 “还不赶紧走,等我缓一缓,你们,全都别想好好……呕……” 见是认识的,和金雯静作伴来玩的人很快散开,酒局也就此散了。 易水回身抱住她,尽量离她身体远点,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 他心情复杂,一方面想到自己对秦川做了什么事,一方面想到这是秦川的女朋友,自己对她抱有特别的愧疚。 她的裙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扯坏了,易水脱掉自己的外套绑在她身上,在第五次询问金雯静家在哪里她答非所问的时候开始冒火。 直到金雯静开始对他上下其手,不想联系秦川的倔强总算被压制过去了,易水终于怒气冲冲打给了秦川。 后来易水也偶尔想起这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谢谢金雯静,更不知道如果没有她,自己还会不会在某一天,主动联系秦川——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或许他们两个的故事会更快停在那里,从此成为两条交叉线,只是短暂汇聚过,又很快分开。 易水知道自己完蛋了,他彻底爱上了秦川,完完全全的,想要把自己交付给他,又想完完整整拥有他。 他想,他找到了他的归宿。 妈妈说的,属于他的古典吉他,或许就是秦川。 只是秦川从不说爱,易水不想就此伤心,更何况,他习惯了。 这个世界上与他有关的人,都不轻易说爱他。 易水习惯了。 该习惯的呀……可怎么会在抱住秦川的每个夜里睁开眼睛,看着秦川熟睡的侧脸不安。 他不曾说出口的不安,终于在易连山拨来电话的那天,烽火连天,炸碎了每一片易水。 “小水,最近过得好吗?” “我就在京南,这么久了还没玩够?是不是得和爸爸回家了?” 易水脑袋和身体里都烧起一簇火,烧得他两眼发红。 这是人生第一次,他这么想逃离,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加想要彻底逃离。 他有了秦川,不能失去秦川。 如果……秦川知道易水的爸爸找到了京南,他会做什么? 易水慌了,他的不安察觉到他对可能失去秦川的恐惧,在选择爱他还是离开他这两件事里,易水没有任何底气相信秦川会不顾一切爱他。 他跑进车里,慌里慌张联系秦川,越联系不到越紧张,脚下的油门不受控地踩下去,脑子里全是数不清的害怕。 他得想办法,带秦川逃离这里。 疼是第二瞬间的事,在两车相撞的时候易水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原来以为会在死前想起谁的事并不存在。 在气囊弹出来的时候易水感觉自己肋骨大概是断了,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他的身体了。 他闭上眼睛,再朦朦胧胧听见谁在叫他的名字时尝试着睁开眼睛。 秦川…… 你来得太迟了,我生气了。 但不怕,你来了就好,我很快就会原谅你。 剧痛在脑子能思考的一瞬间袭来,易水“啊”“啊”叫出声,又很快疼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秦川,秦川呢? 我太疼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冰激凌。 我很好哄的,只要一个秦川买的草莓味的冰激凌。 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被护士小姐摁在脸上的氧气罩挡着,易水试图睁大一点眼睛,想要看看秦川的脸。 “易水弟弟,你放心!秦川很快就来!” 秦川没来啊。 那不是秦川。 医生到底怎么才能救救我啊,怎么会这么疼,从里到外,哪里都碎掉了。 我是不是死了? 妈妈…… 救救我吧妈妈…… 关于易水2 睁开眼后的常态是疼痛,易水总是疼得无法忍受,在换来止疼泵加大剂量的时候才得以平静。 等到没那么疼了,他开始想念秦川。 刚醒来看见易连山后易水已经明白,他和秦川不可能会在一个城市了,易连山的存在就是铁证,他不会容许另一个男人站在他儿子的床边。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在易水消失半年后,重新建立对易水的掌控管理。 易水尝试了从床上滚落下去,但他做不到,也尝试了在有些力气之后拒绝吃药,但还有肌肉注射和静脉注射可以解决,甚至在能自主下床后尝试离开病房,被门外的保镖客气劝回。 不愧是他的爸爸,是易水熟悉的做派,他不想要你逃跑的时候,所有的路都会封死,就连高在十八层的病房窗户,也要防止他有要跳下去的念头进行加固。 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屈服。 那一天,易水认清现实,极听话乖乖吃饭,喝药,自己把手伸出去被护士抽出几管血,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看固定着无法动弹的腿。 第二天早上易连山果然就来了。 “看来你想好了可以平静和我沟通了,我的儿子。” 易水叫他:“爸爸。” “如果你一直这么听话,爸爸会更疼爱你的。”易连山坐在他床边叹道,“瞧瞧你这张脸,瘦得不像样子了。” “我想见秦川。”易水直接说。 “小水,被没见过的事物吸引是人和动物的本能,你在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新奇的有趣事,会为此停留,并舍不得,这很正常,爸爸可以理解。”易连山并不生气,循循说道:“但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类能分析利弊,在受到伤害之前就得先回避。你可以想念他,但他终究只是你经历过的一段过去,不值得你为此付出更多。” “那是你主观臆断的我。”易水看着他,“可你不是我。” 易连山笑了笑:“当然,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这证明你拥有独立的思想,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某一个观点就此随波逐流,这是一个很普通但又极难拥有的优点,这是件好事。” 他话锋一转:“但你能和爸爸说说看,你和秦川之间,有些什么吗?” 易水愣了一下,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个问题应作何回答。 “没关系,这个问题有些过于抽象了,我们换个说法。”易连山看见了他的迟疑,微笑道:“你想见见秦川,然后呢?想做什么?用你们认识不过半年的时间决定厮守一生?还是说,你因为被迫和他分离,产生了一些我硬要将你们拆散的抵触情绪,单纯想要和我作对?” 易水抿紧薄唇,看着易连山的眼神开始晃动。 他怎么会试图去和他的爸爸进行文字游戏,从口头上赢过易连山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易水自认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能找到他语言漏洞的敏锐。 但易连山的这些问题在易水脑子里来回晃动,试图从某条神经线里找到答案,用来回答易连山和易水自己。 可易水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既不是想要和秦川厮守余生,也不是想要和易连山作对。 易水只是,想见他。 这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才好,根本没办法把它说出来给人听,易水不能把心掏出来让易连山自己去看。 易水折腾这些并不为了得到什么,他就是,就单纯只是……想要见他。 他太想秦川了,从睁开眼睛到现在,一次也没看到秦川。 易水甚至开始期待做梦,期望能在梦里看见他,但梦不由他操控,甚至连梦都在和他作对,这么久了,他一次也没梦到秦川。 他没有了手机,就算有,甚至里面没有一张秦川的照片。 易水忽然想到,他和秦川,连一张合照都没有过。 “好吧,儿子,如果这个你也回答不了,那么爸爸想再换个问题问问你,我实在有些好奇。” 易连山的笑意温和,带着稳操胜券的平静。 “秦川很爱你吗?我是说,像你喜欢他一样,你想要为他逃离我的身边,那么他也一定这样爱你吧?你知道的,爸爸在很多地方古板严肃不讲人情,但对于爱情,有常人意想不到的宽容,可不是什么会歧视爱情的老古董。” 易水想说“当然”,他收紧手掌,维持着面部冷静,尽量克制着他的不安,把眼神从易连山眼睛上垂落到了自己腿上。 他说不出来。 即使是当做一个谎言,他也做不到斩钉截铁回复易连山的问题。 易水的腿开始疼,连带着胳膊,身上,断了的肋骨,撞破了的头,每一个地方都在疼。 他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身体里火辣辣地疼,让人怀疑医生是不是把刀子丢在了他的胸腔里,心脏跳动、肺部呼吸,每一次身体的运作都带着这把锋利的刀子胡乱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划开一条口子,就汩汩冒出血珠,使人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不见血地疼。 易连山撕扯开了易水的防护罩,当他毫不留情把易水的外壳扯开,里面久不见阳光的不安尖叫着四处逃窜,把正中心蜷缩起来的易水暴露在外,只需要一阵风就能杀死他。 “我们实在太久不见了,我很想你,也很担心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讲讲你都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易连山并不“乘胜追击”,他没尝试再加一把柴彻底击溃易水。 有那么一种人,在你彻底摧毁他的信念时,他反倒会在极度痛苦中生出更坚韧的心,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再次尝试。 很不幸的,他的儿子恰好是这样的人。 对于这样的孩子,抛给他问题,让他自我怀疑才是最恰当的解决方案。 他的儿子难以掌控,是个极度不照常理出牌的孩子,这样的热血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有叫人惊讶的韧性和不肯低头认输的果决。 对于易连山来说,也非常棘手。 但唯一庆幸的是,秦川他已见过。一个足够优秀但人生阅历实在扁平的年轻人,易连山太熟悉了,他非常清楚像秦川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会做出,自以为是,自认为对的决定。 这个决定的结果不论,但前提只有一个:离开易水。 “你安心养病,你太久没回来,妈妈一定想你了。” 易连山站起来,温柔拍了拍易水的脸:“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他带上病房的门,透过玻璃看到易水发呆的脸,垂眼微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要分开两个不对等的人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易连山并非第一次做,所以格外顺手。 在二十三年前,纪明蓝身边那个叫做……什么来着? 不要紧了,不过是个不重要的人。 易连山从没把他当做对手,一个不够格的人,名字是不该在脑子里占有一席之地的。 不过动动手指头,他就会自己退出这段不属于他的爱情。 至于易水,哈,那根本不算是爱情,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的家家酒,游戏时间结束的时候,他就该回家,吃父亲为他准备的晚餐,并心存感恩。 他有多舍不得结束,会为此食不下咽,痛苦不堪,都不在易连山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些东西都不值钱,为此费神划不来的。 所以在看着儿子从秦川楼上拄着拐杖咬牙忍泪跑过来时,易连山脸上带上了不出所料的笑,欢迎他的儿子回家,从此认清现实,回到他的王国。 这是易水预想过的一个结局,所以本不该哭的。 但眼泪偶尔会在你无论如何也想忍住的时候反而掉得更厉害,甚至淹没了整张脸。 拄着拐杖上楼之前,易水和易连山并排坐在车里,向他的父亲确认。 “只要他说叫我留下……” 易连山笑:“你就可以留下。” 他的笃定让易水心颤,他下车,走上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家还是这个家,甚至和他第一次走进来时都没有任何差别。 秦川是这样的,他活得一丝不苟,在除工作之外的部分,都难以付诸精力去管理。 整洁的房子是被雇佣的人在打扫,可有可无的爱情是易水在支撑。 易水哪里都没去,只去了他第一次走进这里时,去的那个衣帽间。 电镀门还是一如既往光滑明亮,是被管理这项工作的人精心擦拭过的干净,上面连一个指纹都不会有,是平常生活不会有人选择的材质,因为秦川不生活,所以不在意。 易水进去打开灯,随着大大小小的灯缓缓亮起,整间屋子都清晰了。 第一次进这里时,易水对他的嘲笑犹在眼前,黑灰色系占据了整间屋子,除了专门挂着衬衫的那一面,甚至连白色都极少。 袖扣,领带,丝巾,领结……没有一个易水看得上眼的。 全都枯燥无趣,没有任何观赏性。 那时他想,若把自己的衣柜搬来,那些吊儿郎当的外套,配饰,破了洞的裤子、衬衫,把这间屋子侵袭,甚至选出几件给秦川穿上,他会不会晕过去。 这个想法逗笑了易水,并深觉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事实证明,秦川的接受能力并没那么差。 在不久后的今天,这个衣帽间里,已经分出了整整一半的位置,放着和秦川截然不同风格的衣服饰品。 在黑压压的西装外套和经典色羊绒大衣旁边,挤着颜色明亮长短不一的保暖外套,在整整齐齐熨烫平整挂好的西裤旁,吊着从膝盖到小腿都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在整齐摆放着领带领结手帕丝巾的领带柜里,塞满了半柜子各式各样的鸭舌帽渔夫帽毛线帽。 无论谁走进来都会沉默的,这些不合时宜的“时尚单品”,像是侵入这个世界的异类,把整间屋子搞得不伦不类。 打开存放袖扣的展示柜,手指头从第一排划到最后一排,易水的嘴角终于还是勾起了一个过分苦涩的笑。 袖扣啊…… 一副从没戴过的袖扣,他究竟是怎样过分天真才会以为换一副他就会喜欢的。 那颗丢掉的袖扣,至今没找回来,从那一天起他就该有所预感了。 秦川根本不在意他,连带着不在意他的一切。 和易水的游戏由他主导着,说开始就开始了,说结束就会结束…… 易水再也没去其他地方,这间偌大的平层房子里,并没有属于易水的一席之地,他已可以想见,在秦川的卧室里,连他一根头发丝也不会留下,因为在秦川醒来的每一天都有人精心打理着他的房子,让它恢复如初,每一天都是如此。 易水来会弄乱秦川的人生,易水走不过是家政第二天打扫后就会消失的存在。 他一瘸一拐着走到了门边,贴在门缝里,想等一等秦川。 即使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见到秦川的那一刻,易水从没想过会是这么的开心。 他太想他了,想得发疯,想得要死。 在和秦川接吻的那一刻,易水想,我可以留下来了。 他是爱我的。 这样可笑的念头结束在了秦川的沉默里。 易水察觉到了,他知道了。 是,他没他们这些聪明人智慧,没他们敏锐,比他们少了一百八十一个心眼。 但易水不傻,且有自己的倔强决绝。 秦川不必解释,易水明白。 他不想再追着秦川跑了,毕竟他的腿断了,还用来朝着没有尽头的背影奔跑实在太残忍了。 “最可笑的是,我连说分手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秦川,这就是我先爱上要付出的代价。” “这是你要的成熟,我送给你,你千万别回头。” 秦川,所以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哪怕只是一丁点爱也可以撑着我走很久,我以为我拥有过你,但现在又不确定了。 你去成为更好的你吧,那是你的未来,里面不会再有我了。 八年确实太长了,光是你站在原地我已追不上你,更何况你背过身去,只给我看着你的背影。 夜里,易家的琴房彻夜放着纪明蓝的cd,只有月光透进来的时候能扫到缩在角落里还裹着绷带的男孩子。 他无声痛哭,和着悠扬婉转的古典乐曲。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 【你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候, 他曾是我的挚爱。】 秦川,你终究不想听我讲一讲关于我的故事,但没关系了,以后我不会再把自己讲给任何人听了。 你把我们分为你我,给这个故事划上了句号。 妈妈,原来他不是我的古典吉他。 他不是。 第100章 久别,重逢 三年后。 “感谢秦总拨冗见我一面,关于我们这次采访的最后环节还要再辛苦您一下。刚才我们聊到这是秦总时隔许久后才回京南,我也想就此向秦总讨教一下这是否代表着十方涉外业务的开展顺利,秦总认为三年前十方把重担交到您的身上是不是正确的决策?” 秦川微笑:“首先,您这是两个问题,其次,十方的决策正确与否并不由我决定,关于十方涉外的业务开展顺利与否您可以关注股市走向或许比从我嘴里听来的更加准确真实。” “蒋小姐,抱歉,本次采访约定是关于秦先生个人事项,关于集团事务我们不好过多回答,还请您多多包涵。”李想微微弯腰提醒。 “多谢秦总对我们《经济》一如既往地支持,既然谈到关于您的个人问题,如果不打扰的话,我还希望和您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李想刚要张口打断,秦川对李想安抚地点点头,又看向对面的记者笑道:“若是别人,我正赶时间,但贵刊周主编与我有约,叫我不要为难蒋小姐,我怎好拒绝。” 他抬手看表,带着笑略皱眉:“我刚下飞机,要见的人做的事实在太多,还请蒋小姐也高抬贵手,速战速决的好。” “听闻十方最大的竞争对手万嘉贸易以令人瞠目的条件向您递出了橄榄枝,传闻您此次归国有与万嘉接触的意思,不知道……” “蒋小姐,实在抱歉,秦先生的司机来了。”李想迅速截止她,“辛苦,不过关于采访,还请您只保留关于秦先生的个人部分,关于友司的问题我们不便回应,没有事实证据的猜测不该出现在贵刊的金融版面上。” 记者并不理会他,她看向秦川:“那么秦总,我可以理解为您默认了吗?” 秦川站起来,拉好手套对她微笑:“既然蒋小姐听闻万嘉向我抛出了橄榄枝,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向您透露‘传闻’的那位呢?我也想知道,条件是否能令我瞠目。” “那么失陪了,告辞。” 李想匆匆跟上:“秦先生,要处理吗?” 秦川反问:“我有承认吗?” 李想顿了一下:“没有。” 秦川笑:“那他们怎么写又与我何干?万嘉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不正是要给我施压,毕竟要让老板猜忌一个人实在简单,不过这碍不着我的事,随他们想做什么,咱们不理会就是。” 李想对自家老板是有了解的,但每次亲眼目睹还是暗暗惊叹自己还有的学,对秦川越发游刃有余的处事方式更添十分佩服。 秦川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李想看了一眼时间:“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咱们先去公司吗?” 站在机场外,秦川环视京南的土地,关于这个地方的人和事自然从记忆中翻涌出来。 “等等吧。”秦川看着远处的天,“太久没回来了,哪怕二十分钟也好,安静一下。” 他终于回来了。 并非不能回,而是没有必要回。 在这个地方没有能绊住他脚的人,也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需要回来的事。 这三年多他掰成了六年用,昼夜不停成为了别人嘴里的拼命三郎,他不敢说用了最短的时间做了最多的事,但现在的秦川可以毫不谦逊地站在十方会议桌前,甚至十方之外任何一个属于他的领域,接受所有人的掌声赞美。 当一个人把身心全部抛入所擅长的事物里,每努力一分,都会积累在由时间发酵的变化里,涓涓细流,润物无声,当所积累的能量到达一个适合的峰值,成功的醇香自然倾泻而出,光芒灿灿,引人注目。 这是时间的魅力。 “秦先生,姚池先生来电。”李想把手机递过来。 “喂?川儿!你他妈的总算回来了,可把我给想坏了!”姚池照旧那副大喇叭样子,扯着嗓门儿喊:“说什么今晚上你也得是属于哥哥我的,我攒局,你甭管了,哥哥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秦川把手机挪开离耳朵远一点,等那头不说了才回他:“你是表演型人格吗?” 这是个通讯发达的时代,人和人分开之后并非永别,想要通话、见面都是很简单的事,即使跨越半个地球的距离也只需要一个视频通话或者飞机飞行十几个小时而已。 姚池本身是个半吊子,没什么远大志向,除了吃喝玩乐就是隔一阵子去公司溜达一圈儿向他爸爸证明自己还健在,记得不要停卡。 在秦川离开的这三年多里,姚池偶尔也会安排点跨国娱乐活动,顺便见见秦川,虽然秦川没什么时间和他娱乐就是了。 秦川当然知道姚池怎么想的,他只是觉得秦川太可怜了,如果再失去了姚池这个唯一热心的朋友,就真成冷血动物了。 他顺便来看秦川是假的,顺便来玩是真的。 从前秦川会嗤笑姚池这种行为傻而无用,但失去某人之后的日夜里,异国他乡撞进一个永远抱有热情的朋友来见你,是一件很好的事。 “哟哟哟,怎么跟哥哥说话的?啥叫表演型人格?”姚池不高兴了,开始嘟嘟囔囔吐槽秦川。 秦川不做声,示意李想先去注意接机,不要错过了,又对手机那头说:“我们两天前才通过话,你现在是不是表现过头了?” 姚池干咳两声:“总之无论如何,今晚你得腾出时间来,我攒局,怎么着我家川川回家了,我这当哥哥的不管谁管?!” 秦川又无奈又好笑,他换了个位置贴在一旁的长椅上,眼神飘向出机口,看了一眼时间。 “知道你心里装着我了。”他漫不经心敷衍道,“可我今天是腾不出时间的,我马上要去一趟老板家……” 在这里碰见他,是秦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将近四年的分别,再相遇时像刻意安排的巧合,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喂?喂?川儿?挂了?诶?怎么话说了半截儿没动静了?” 手机另一头姚池还在奇怪秦川的声音戛然而止,话说了一半就再也没心思说下去的人手握着手机垂在了身体一侧,眼神粘着在出口方向的人身上。 有些人的耀眼浮于表面,不来自于人格魅力,和能力地位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无论在哪一瞬间,你和他同处于一个空间中,目光会自动锁定在他身上,半点不能挪开。 秦川曾经对易水下过这样的评价。 即使是在当下这个时刻,依旧适用。 秦川想,他太过耀眼出色,只是站在人群里,依旧能叫你一眼分辨出他与旁人的差别,无法忽视。 以至于你想假作没看到他,都是无法做到的事。 这是个通讯发达的时代,人和人分开之后并非永别,即使跨越半个地球的距离也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贴近彼此。 但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即使他就躺在你的通讯列表里,依旧在长达一千两百七十五天的时间里,没有拨出过一次,没有接听到一回。 你甚至……会下意识回避关于他的一切,害怕只是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会彻夜难眠,在睡梦中闪过那两个字就会惊醒,瞪着眼睛直到大脑和心彻底被他占据,再也无法入睡。 所谓思念大概就是,你再也没办法把他的名字仅仅当做两个汉字看待,在通篇文字中,眼睛会比理智更快而迅速地锁定这在旁人看来毫不相干的两个字,大脑接收指令,刻板而毫不吝啬地把那个人的样子从心里翻找出来,映在你的眼里。 走向易水是秦川没能思考而自然而然的结果,直到站在离他更近的地方,手机响了,秦川像被人叫醒回神,低头看上面李想来电。 而比起这些,更叫人真正痛苦的是,再见面时,他的样子和你记忆中的,并不完全相同了,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和你毫无关系却与他亲密的人。 他循着声音看过来,秦川忍不住后退一步,撞在了谁身上。 “这么不小心呢哥?”身后的人被他踩了一脚抱住他的肩笑道,“是在找我吗?” 秦川吓了一跳回头:“你怎么……” “秦老板?” 话还没说完,秦川顿住,回头去看已经迎过来的男人。 他瘦了一些,但看起来很结实,从前总是嫌长的头发成了短发,嫌衬衫束缚手脚从不爱穿的小孩穿上了笔挺简约的西装,脚上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穿便于奔跑的运动品牌换成了锃亮的皮鞋。 最让人能察觉到他变了的是……他的微笑。 “能在这里碰上秦先生。”易水淡淡笑道,“真是巧了。” 易水身边挽着他的姑娘小巧玲珑笑容甜美对秦川点点头问好,把手搭在易水胳膊上怯生生问:“是朋友吗?” “不算是朋友。”易水漫不经心说道,随即扫了一眼揽着秦川的年轻男人,看着秦川笑了一下。 他伸手向陌生男人而去:“你好。” 两人莫名握了手,又很快分开。 秦川身边的男人扬眉,揽在秦川肩上的手用了点力气捏了捏他:“哥,这谁啊?” “不是谁。”秦川还没说话,易水已经再次主动笑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 秦川却没说再见:“你来京南……” “哦。”易水打断他,偏头看旁边的姑娘,“陪她有点事。” “秦先生,咱们那位大少爷已经……额……”李想小跑过来,话刚喊了半截,浑身一激灵。 “李秘,谁又准你管我叫大少爷的?”大少爷不高兴了,扭头叫秦川:“哥你还不管管他!” 但李想暂时没空管这位,他看看易水,再看看秦川,然后一脸迷惑地看向挽着易水的姑娘,风中凌乱,无比迷茫。 这是……什么情况……这一幕,我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第101章 他长大了 李想还在嫌战况棘手,但事实上,这把低端局并不需要李想上线。 易水根本没给李想说话的机会,给了他一个礼貌微笑,甚至没再给秦川一个多余的眼神,毫不客气转头走了。 就像他刚才说遖颩噤盜的一样,他不是谁,也不是谁的朋友。 这只是个叫人没有防备的巧合,他根本一丁点也不留恋。 他步子宽阔走得很急,小姑娘拽着他几乎是小跑了,秦川看着他与姑娘分外合宜的背影,挪不开视线。 “不熟的人干嘛特意来打个招呼?奇怪。”只有一个状况外的同学还在莫名其妙。 “怎么没和老王他们一起?”秦川没再回应这个话题,又看向李想:“人没接到?” “王总不太舒服,和机组工作人员在一起。”李想忙说,又略抱歉补了一句:“刚才接了个电话,没注意到小孙先生自己出来了。” “可不嘛,飞了一半王哥就喊头晕眼花,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休息好。我就先出来找你呗。”孙乔宇说完又皱眉看着李想反对,“就不能叫点顺耳的吗?jony也行,乔宇也行,实在不行什么小乔小宇不都挺好,你怎么就改不过来?” 他们两个又开始了日常推拒,秦川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就渐渐出神。 送孙乔宇回家的路上秦川仍然心不在焉,盯着窗外一下没动。 一直到和孙乔宇他爸碰了面,秦川才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总算不负所托。”他这样说道。 在国外的这几年,除了拼命工作,秦川最大的工作项目就是把孙乔宇带在身边,负责教会他十方的运转模式,以及在十方人面前混个脸熟。 孙乔宇对接管公司没什么兴趣,对企业运作也稍有抵触,仍是多亏了秦川,才叫这位少爷心甘情愿在十方系统里待了两年多。 董事长和秦川好一番寒暄,对久未碰面的儿子也只是点头即止,并不过多关心,听闻消息一早在厨房亲自下厨帮忙的夫人也热泪盈眶先揽住秦川好一番亲热才看向儿子,说出口的就先成了“有没有听秦川大哥的话”。 边缘人李想连陪笑都用不上他,就默默在孙乔宇旁边戳着,垂头想果然是董事长家,连日常说话都带着三分阳谋,叫手底下的人看了怎么会不感动? 其实李想反而清楚,董事长并不想叫孙乔宇和秦川走得过近,原因自然是从前公司里的风言风语。 对于孙延昌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手底下有能耐的人喜欢的是男是女是人不是人,都没什么要紧的,他根本不在意,要紧的是,这个手下,是不是有真本事的人。 真正有能力的人只会让人在意他究竟有多大本事,能为自己为公司创造多大的利益价值,只要你能给的比他在意的重,那一切都不成问题,老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两只眼都闭上,不会干涉员工的私生活是否混乱。 但涉及到自己的儿子,显然就没那么容易看淡了。 孙延昌对秦川的警告起到了作用,秦川确实怕了,这是他人生中的秘密,可以给别人知道秦川喜欢男人,甚至是个有心理怪癖的变态,但这个“别人”,绝不包括他的工作圈。 因而秦川格外谨慎,绝没有主动向他人暴露自己性向的可能。 三年前被董事长当面点破,对秦川来说冲击过强,以至于他心生胆怯。 令秦川也没想到的是,出国一年后,真正的太子被送到他身边,大老板把儿子托付给了秦川。 这个答案很明显,对于秦川的流言和秦川的本事,董事长做出了权衡。 结果也很显然,对公司不感兴趣的儿子老老实实待在了秦川身边,甚至愿意和他一起回国,孙延昌不得不感慨,承认如今的秦川比之从前,更进一竿。 尤其……听到一些关于对手递来邀请函的传闻,说对秦川没有防备是假的,但用人之道就在于此,当他足够重要的时候,即使忌惮,也要拉拢示好做好表面功夫。 一个企业的创造者不会在这种事上用尽心神,无论以后如何,从前的秦川和现在的秦川没有半分错处,甚至带着十方跨了一大步,作为决策者的孙延昌没有不喜欢的道理,既然如此,他对秦川自然要更显亲近。 “想什么呢?” 李想小腿挨了一脚吓了一跳,忙看老板和大老板还在寒暄根本没顾及他们这俩边缘人,垂着的头斜了大少爷一眼,压低声音皱眉:“有事?” “李秘,你对哥的态度和对我简直天上地下,我这可要给你告状了。”孙乔宇笑眯眯看着父母亲那边,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李想沉默,人是我老板,顶头上司,管我吃管我喝管给我发钱,您算干什么滴?天天就会吃饱了撑的惹事。 “诶诶,李秘,今天咱碰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帅哥谁呀?”孙乔宇还对这事奇怪着,“说是不熟不认识,我怎么看着那么怪?” 这小子,还挺敏锐。 李想一边吐槽一边想:嘿,你别说,这俩人还真有挺像的地方,混蛋起来是真混蛋,如出一辙的大少爷做派。 不过那位的分量,可比你重多了,小兔崽子。 “不认识。” “得了吧,你少骗我。”孙乔宇悄悄瞪了他一眼,“哥身边能有你不认识的人,说出去谁信呀?秦哥家里有几条领带你都能报出数来。” 李想直想乐,这算不算对他工作的肯定,他还得谢谢少爷? 他干脆不理对方,专心致志戳在旁边假笑。 孙乔宇也不执着,胳膊悄悄撞了他一下乐:“李秘,你说我俩像不像俩摆件儿?放门口迎宾的那种假笑男孩?” 这下李想彻底沉默了,他憋笑憋得很辛苦,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离这不靠谱的人远点,以防真在大老板家笑出声,明天因左脚踏入公司被开除。 “反正我看那帅哥肯定不简单,长得跟个模特儿似的,冷着张脸还挺酷,还是头一次在哥身边见着这种款式的人,不太像一个世界的。”孙乔宇无聊起来又开始嘚啵,“他俩到底啥关系啊?你就告诉我呗。” 李想恨不能翻白眼,不过对于他这个问题,着实也回答不出来。 他俩到底啥关系? 这问题怎么答啊。我不会。 那得……问当事人秦先生吧。 时隔三年,再见易水,是什么感觉? 李想也很想知道,但显然,他不会去问,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秦川自己知道。 秦川根本没有跟老板和老板夫人寒暄的心思,他过于疲惫,连挂在脸上的都显得像是强颜欢笑。 “累了吧?是我这个老头子就不见你实在想念,净说些废话了。”孙延昌注意到了,拍拍他的肩膀,“本来无论如何该留你在家吃饭,不过我看舟车劳顿,你这个铁人也撑不住了,聊天的机会以后多的是,回家好好休息,不急着去公司,多休息几天,也缓缓时差。” “谢谢您。”秦川并不推辞,他确实想走了。 “乔宇,去送送你大哥。” 秦川刚想说不用,孙乔宇已经得了赦令一样揽住秦川忙往外走,左手还不忘抓着正毕恭毕敬对董事长躬身告辞的李想。 “哥,咱说好了,这几天你带我玩儿,京南人我是一个也不熟,哪里有意思我也一概不知,你和李秘要去哪里可不许忘了我。”孙乔宇左拥右抱,又偏头瞪眼警告李想:“李秘,你要是又敢丢下我,我可是会记仇的。” 李想满头黑线,根本懒得理他。 秦川也只能无奈勉强笑了笑,答应下来,又不免感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你还能活蹦乱跳,乔宇,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体力了。” “你这都是因为不跟年轻人在一起,你不是跟我讲catfish effect?要在一池半死不活的鱼里扔进一条活蹦乱跳的才能活动起来。”孙乔宇开始讲他的歪理,又左右看看他俩,“所以你和李秘,得多和我在一起才能年轻,懂不懂?” 李想的嘴角都要抽搐了,对大少爷歪解鲶鱼效应用在这里脑仁乱跳。 秦川却没反驳,也没多说什么,笑笑也就过去了。 在回家路上,秦川歪着头一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花木,三年多的时间并不会让一座城市变了样貌,那些地标性建筑仍是三年前的样子,道路指示牌也依旧指向相同的地方。 只有路边的绿化带是变了的,从前路过这里一向光秃秃的,现在花团锦簇,修剪出了花篮模样。 人真的很奇怪,总在看见一些细微变化的时候就生出物是人非的矫情念头,哪怕这个变化和你毫不相干,但就是控制不住的在这个时刻打开心里那扇门,放其中的人出来,像从前的每一天一样无声和他对视。 你还在怪我吗? 易水不回答,站在那里的样子换成了三小时前才见过的全新模样,他不再无声落泪,转而带上了平静冷清的笑,看着秦川,对他淡淡点头。 这个笑让秦川的心瞬间被攥紧,那只曾握过不知多少次的手没有一丝犹疑狠狠握紧,对秦川的痛苦毫不留情。 秦川从来不怕易水怪他,甚至于在期待易水恨他。 但三年后再见的这一刻,易水平静淡漠,连一丝情绪起伏也没有,他不是秦川以为的易水。 他真的长大了。 不必秦川引领,不必秦川说教修正,他顺着自己的路,真的长大了。 秦川又开始难受了,他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呼吸困难,不得不伸手展在胸前顺时针揉,以期医生无法治愈的精神疾病能逐渐缓解。 人的身体真是可怕,会不凭意志肆意痛苦,会自作主张折磨神经线以警示被抛弃的人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超越想象,突破底线,以他决绝冷漠的姿态横陈在每一个你失眠的夜里。 原来爱是这样彻骨的体验。 秦川以为离开已是结局,却没想到人与人的灵魂纠结牵缠,根本无法停止对他的想念渴望,易水的影子刻在他的眼里,印在他的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消亡散去。 这哪里是结束,分明是才刚刚开始。 要和年轻人在一起才能更年轻的……鲶鱼效应…… 抛开市场经济学的固有概念,乔宇说得……是对的。 易水与他始于美貌皮囊情欲交易,但真正让秦川无法忘记的根本不在于此。 他本以为易水不过是擅闯其中的过路人,却没想到易水是他的创世神。 他以自己为刻刀塑造出了另一个秦川,鲜活的、带有前所未有生命力的,由易水创造、由易水独有的秦川。 这样的秦川离开他的造物主,如同被抽去肋骨,胸口血淋淋空荡荡,彻底失去了以得到爱浇灌为条件而活过来的人生初体验。 或许是时差使然,累到极致的人脑子无比清晰而无法入睡,他又贴在阳台角落,盯着那几盆被花匠悉心照料茁壮而茂盛的花。 花长势很好,在这几年里不得不换了更大的盆,修枝剪叶,分出了几盆新的,让阳台比从前更热闹了。 可房子的主人坐在地上,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疲惫盯着招摇颤动的花枝茫然失神。 这已不算是易水种下的花。 秦川…… 这已经不再是易水的花了。 第102章 他后悔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工作狂秦川真的只在家休息,一步也没走进公司,他把老板让他休息的话当做命令完全贯彻落实,度过了几天调整状态的独处时间。 他预料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不去公司在老板心里会有怎样的解读,但秦川并不在意,无论谁以怎样的念头去猜忌他,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什么也不想做,由内而外地疲倦,有一种被谁掏空了的精疲力竭感,只想待在这层房子里,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待着。 这是少有的状态,但秦川并不对抗这种懈怠,顺从精神指示,浪费人生,只是失眠严重,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他醒来就有备好的饭菜在桌上,丁姨悄悄做好,又悄悄离开,即使非常想念秦川,依旧从他回来到现在一次也没见他,只在他房门外留下便签,上面像是小学生的笔迹,写着“秦先生,吃饭”。 秦川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有点吃惊,看到落款横平竖直写着一个“丁”字才能确认这确实是丁姨写下的字条。 时间能改变的远比人以为的多,在这段时间里,丁姨不知道和谁学会了写字。 “秦先生”这三个字写得很好,是专门练过的,秦川把便签收好,勉强带上了一个温和的笑。 他端着咖啡杯放在茶几上整个人仰在沙发里,闭着眼闻热气蒸腾的酸苦味道,开始新的一天。 而这一天简单,只是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盯着某些地方入神,直到胸口不适,就下意识抬起手揉两下,不知道这种精神幻痛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但也没什么所谓,威胁不到生命,只是疼两下,他早已习惯了。 屋子里一整天都极安静,只有手机铃声大得出奇,总在响起来的时候吓得人心里一咯噔,但秦川不怎么在意,也不调低音量,任它每次突兀地响,吓自己一跳再接听。 “秦先生,打扰你休息了。”是李想。 秦川:“没事,你说。” “姚池先生说无论如何请你接电话,他有要紧事。” 秦川挪开手机确认了一下,挑眉疑惑:“可他没给我打过电话。” 他只是不工作,又不是和世界断联。 “呃,姚先生说,他有乖乖听话没打扰你,但因为你没说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可以打扰的时段,所以叫我提前‘通知’你一声。” 李想一边复述也多少感觉有点离谱,这几位少爷怎么一个二个神经都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这位姚池先生分明生怕惹人生气,又非要在秦先生面前来回试探。 电话挂断,秦川盯着手机无语,姚池这家伙,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一点脑子也不长。 “宝贝川川~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 电话刚拨出去就被接通,令人惊诧姚池接听的速度。 秦川仰在沙发上闭着眼,大概血压过低,疲惫难受,更不吃他这一套:“有事?” “啧,瞧瞧你这冷淡样子,一点兄弟爱的样子都没有。”姚池吐槽,也不敢说太多废话,径直进入主题:“怎么回事啊?好几天都不吱声。说好的回国趴体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似乎没答应过什么party。”秦川漠然回道。 “我跟你说,你不要在这里跟我刚,这次可不是我一个人策划的,反正你要拒绝的话,得想想小静招摇打扮一番亲自去十方门前找她亲爱的未婚夫的后果。” 这次姚池有人撑腰了,说起话来十分硬气。 他是不敢惹秦小川,金雯静可敢,她可是个比小川还可怕一百倍的女魔头。 果然,秦川立马沉默了,沉默的原因不是别的,是他同样清楚金雯静这个女人,是不顾别人死活的,她乐意干的事,就一定会干。 权衡利弊,秦川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餐饭激怒魔鬼,更何况他知道姚池也是好意——只不过是不顾当事人意愿的好意。 “没有未婚夫这件事。”他先纠正,随后不得不问:“什么时候?” 姚池哈哈大笑,完全胜利者的姿态仰头叉腰扬眉吐气,几乎是用吼的:“就今天,怎么样?” “不行。”秦川当即否定,不给姚池再啰嗦的机会,他解释:“明天我要带老板儿子去公司,今天不能和你鬼混。” “哟呵,我们家川川都成太子伴读了?哈哈。”姚池又满嘴跑火车,“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一起带过来玩儿呗,太子还能长四只眼?今晚不行,那就明晚呗,定好了,天在水。” 说完他又严肃补了一句:“保持联系,保持你这几年的良好记录,不许屏蔽我!” 照例不等秦川说话匆匆挂断,生怕他下一秒反驳。 但秦川显然没有这个心思,‘天在水’这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秦川已陷入回忆,难以再有心情听姚池说了些什么。 【十个一,开不开?】 【我不开。】 【因为你太沉了。】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时间作用是有限的,它们并不会由于过去的时间太长而被遗忘,反倒就在某处,等着一个关键词唤醒,依旧映在当事人的脑海里,甚至因为被妥善珍藏,比之从前,越发清晰。 天在水啊…… 秦川一下子回忆起来,在那天醉酒后无比乖巧的易水,老老实实贴在他身上,黏糊糊问他。 【我们回家吗?】 想起易水把头拱到他的颈窝处,散着酒气贴近秦川。 【没想走的……】 【你也没那么讨厌。】 是吗?小水。 那么后来呢,开始讨厌了吗? 现在呢?还……讨厌吗? 他的手隔着外衣贴在锁骨中央,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还能怎么再次进入易水的人生。 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从偏离到秦川的世界里出去回归正轨,再也不会与他交汇。 秦川,承认你的虚伪,他按照你希望的长成了更好的样子,但他的人生没有你了,你后悔了。 你后悔了。 从一开始你就预想到会有这一天的,但你还是照做了。 没有你的日子里他更好了,但你呢?这确实是你想要的吗? 夜里秦川紧紧贴在围在他身侧的长枕上蜷缩,无论被子盖得多紧都有止不住的冷意从后背钻进来。 这三年他像和魔鬼做了场交易,易水站在其中阻止他心安理得。 在每一次累到脑子麻木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他们本可以有更好的方式面对这场离别。 即使最后的结局仍然如此,但他错在不该擅自决断。 易水对他的指责没错,他没把易水当做一个合格的成年人看待。易连山说得也并不算错,他也没把易水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所以失去易水成了他意想不到的心魔,这也合理。 在遇到易水之前,他的人生总是如此,他只需要对数字诚恳,对决断负责。 秦川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面对真心,也要掏出自己的真心,这是幼儿园的孩子不必学就懂的天生而来的真诚纯粹。 可秦川不会,他太复杂,二十几年来都只学了掩藏自己,对“真心”二字,懵懂无措。 易水来的不是时候,横冲直撞做了秦川体会爱情的牺牲品。 秦川还想要拥有易水毫无疑问是卑鄙的无耻念头,是他无可救药的庸俗下劣。 人的欲念可怕,贪婪之上仍是贪婪,他既要又要,盲目渴求。 他用离开易水换来秦川的游刃有余,却在得到之后还想寻回。 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心。 爱情不是游戏,没有存档,没法暂停,中途退出就是结束。 学会这一件事,需要用一千两百七十五天没有结果的思念。 这已不是沉没成本这样简单,这是个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洞,秦川的人生被掀翻重整,像干涸的土地渴望溪流一样渴望易水。 十方的平稳让他前路坦荡,在回来之前,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易水还肯给他机会。 直到看到站在易水身边的那个姑娘时,秦川仍是这么想的。 可惜命运啊,它曾赐予你的,招手就能收回。 他也曾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他没有轻视爱情。 可是易水,我也还欠你一句爱你,还能不能,能不能…… “秦总。” “秦总早。” 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响起,秦川一路点头致意,向每个久不见面的同事伙伴问好。 “乔宇,二十一楼现在是段泽轩段总接手掌管,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性格也不错,你在国内的这段时间就跟他多学一点没亏吃。”电梯里秦川叮嘱。 孙乔宇晃晃悠悠问:“不能跟你吗?” 秦川揉了揉眉心答:“我才回来,不可能把你带在身边,有更合适的人教你,你多学多听,不要任性。” 而且,连日失眠,他不太舒服。 这事孙乔宇一早从他爸爸那里知道了,不过仍然不死心问了一句。 他也并不是依赖秦川,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大哥,还是和他在一起更自在罢了。 “你既然做好了进十方的准备就不能再孩子脾气,更何况你也不是孩子了。”秦川又说,“稳重一点。” “如果你答应带我出去玩的话,我就考虑和这位段总友好相处。”孙乔宇凑到秦川身边暗戳戳地说。 秦川本想说“你怎么做已经与我无关,现在你为你自己负责”,但电梯提示二十一楼到了的声音响起来,秦川有点晃神,在那一刹那看见了谁,鬼使神差答应下来。 “你尽量做好。” “没问题。” “这位是孙乔宇。乔宇,这是我们行政的汪莉,有什么需要的她会帮你处理。” “你好呀,孙乔宇,叫我jony就行。” “你好jony,你在公司遇到的日常问题都可以联系我来学习处理。” 二十一楼也换了样子,就连从前眼熟的人如今也少了大半,一朝天子一朝臣,秦川走时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的或许离职或许升职,或许调离这里去了别处,秦川一眼望过去的时候感到陌生。 这曾经是他部署规划的战场。 “秦总。” 有掩不住笑意迎上来的声音传来,秦川回头去看。 是刘瑶。 看起来她升职了,笑得一脸真诚,看得出是很开心。 她说:“欢迎回家,秦总。” 秦川说不出话,继而慢慢点头:“谢谢你,好久不见。” 那可真是太久了。 久到美人老板和假太子的故事落幕,又带着真太子华丽登场了。 尘封已久的【胆囊肿大会诊群】群聊 【芸芸,真太子我见过了,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商战情仇能续上了吗?】 【前太子是个美丽的错误,但美人老板随即也离开了二十一楼叫人浮想联翩。】 【他,本是集团俏老板,他,本是狸猫假情郎,多年之后,秦老板携真太子华丽回归,这场爱恨纠葛究竟谁才是过客,让我们……拭目以待!】 【在颜狗的世界里没有一个帅哥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显然,前太子虽然是假的,但他够帅,我单方面宣布他赢了。】 【好兄弟,细讲真假太子。】 【先等等,这个群里不会再有截屏的内鬼了吧?】 【很安全,over】 第二天。 【该微信群已解散】 天还亮着,姚池的消息已经一个接着一个从对话框里冒出来,催命一样催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来,秦川只是每条都看一眼,暂且没理会他。 把一旁的孙乔宇都听烦了,拽住从他身后经过的李想悄悄哀求:“李秘!你能不能带哥去看看耳神经,他的手机铃声究竟为什么要像个老人家一样设置成这么大声,他用的老年机吗?真的很吵!” 李想看了他一眼,默默把少爷的手从衣服上摘下来,附送微笑:“抱歉jony先生,这是秦先生的个人习惯,现在也不是与会时间,您还是理解一下。” “这什么要了命的破习惯?哥的耳朵真的没问题吗我说?”孙乔宇满脸疑惑,“按理来说像你们这商务人士不应该保持绝对安静吗?” 李想看向还在响的手机没再回答他。 确实是要了命的习惯,不过是差点要了别人的命。 从那时候起,秦川的手机再也没有静音的时候,从前深度践行会议室中手机不能响铃的秦总重新养成了每次内部会议前都要先抱歉手机可能会响的习惯。 跟在他身边的人也习惯了会议室里有可能响起来的电话铃声,秦总无论如何也会看一眼是谁拨来的再挂断。 若是有要紧外部会议也会把手机交给李想,叮嘱他不要错过电话,从前动不动把姚池的消息静音屏蔽,到如今无论姚池是个多喜欢说废话的人秦川也会坚持看完他每一条消息。 这成了他的心病。 能治好他的人不在,至今无药能医。 “走吧。”秦川和正在交谈的人告别,拍拍孙乔宇的肩膀,“你不是怪我不带你出去,今天正好,算我送你的入职礼物。李想也一起吧,姚池折腾的,是些你都认识的,去了也不会不自在。” 李想有些担心地看着秦川:“秦先生,你脸色好像一直不太好,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 秦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时差倒不过来,睡眠质量太差,大概血压偏低,别担心。” 他这样说了,李想就先相信了,但刚要拒绝一起去的提议,孙乔宇已经一惊一乍欢呼起来。 他跳起来搂住李想:“走走走,李秘和我一个车,坐坐我新提的小跑推背感怎么样!哥,地址发给李秘,先走啦~” “秦先……” “秦什么先生?给哥一点自由空间行不行?怎么一天二十四小时和他黏在一起也不腻吗?你好怪!” 哇靠!你才是好怪吧你!什么神经病啊??? 这个百分百外向的家伙在,姚池一定很和他合得来,秦川收起手机,期望姚池不要在什么party上过度关注自己。 如果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在见到易水之前,秦川是这么想的。 第103章 我很想你 秦川路上接了个电话又耽搁了一会儿,李想和孙乔宇已经先他一步和姚池会合了。 他到的时候是乔宇出来接他。 “哥!这里!” “哥我跟你说,这里真是有意思,姚池大哥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还没来得及跟所有人打招呼,先来接你了,我够意思吧?” 听他叽叽喳喳兴奋秦川已经开始头疼了,这意味着这个地方会非常混乱躁动,才会让一个喜欢热闹的年轻男人兴奋异常,同时也意味着这不是秦川这个年纪还想要来的地方了,他和姚池不一样,不需要人群聚集续命,如果可以,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整个天在水都被姚池包下来,但并不拒绝有客人进来,他一向是又爱玩又败家,是条狗钻进来他都能处成铁哥们儿,包场活动也一向践行来者是兄弟的原则,一起玩呗。 场子里热闹得炸开了锅,秦川一进去就耳鸣了,胸口跟着闷闷鼓动,还没往里走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 “差点忘了!哥!”孙乔宇搂住他不被人群撞散,贴近他耳边大声喊:“前几天那个!” 秦川的耳朵都快被他喊聋了,无奈低头还是开始后悔不该答应的,脑子嗡嗡响着被他带着往目的地前进。 “就是那个说和你不熟的帅哥!怎么不熟呢?他和姚池大哥关系很好呢!”孙乔宇还在使劲喊,生怕在这嘈杂的地方秦川听不清,另一只手拢在秦川耳边喊:“易水!我问了,他叫易水!” 世界安静了,并非孙乔宇的声音盖过了舞曲,而是秦川停下来了。 他脚顿在原地,像被什么从地下钻上来的鬼手攥住了脚腕,动弹不得。 易水。 秦川抬起头,在让人头晕眼花的昏暗灯光下准确锁定在了那个人身上。 一向都是如此的,无论在哪里,不分场合,有多少人和他挤在一起,秦川总能一眼找到他。 他是个耀眼的家伙,很难被忽视,尤其有人把他装在眼里,更难以挪开目光。 和前几天在机场见到的正式装束不同,今天的易水更随性了,看起来更像四年前秦川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了。 只是短发随意梳成背头,散落着几缕过短而炸起来的碎发,露出了他光洁漂亮的额头,秦川吻过。 他举着酒杯仰在卡座里开怀大笑,和身旁的人笑成一团,格外迷人,不止秦川,旁人的目光有意无意都会聚焦在他身上。 这个人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一头狂放迷人的小狼,带着随意野性的年轻男人的魅力。从前秦川不喜欢,他一心想把小狼关进笼子里驯服,做一只被养在他身侧的乖巧家宠。 但现在,不知是精神作祟还是舞台节奏迫人,秦川光是看着他的笑脸心脏已狂躁跳动,吻他的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耳边再响起极大喊叫声的时候秦川吓了一跳。 “哥,愣着干嘛呢!” 这声音大到有人看过来了,自然包括易水。 他笑吟吟抬头,酒杯遥遥举起来又自然收回,看起来是在向秦川打招呼欢迎他的到来。 “川儿,来这么晚!你可是今天的主人公,太不靠谱了,自罚三杯!”姚池拎着酒杯过来,嘻嘻笑着跟孙乔宇碰了碰拳,“这么靠谱的弟弟不早带来认识呢川儿,都甭客气,今天都是朋友,敞开了喝就完了!” “放心吧姚哥。”孙乔宇手还架在秦川肩上,顺势拍了拍他,“哥的朋友那和我亲大哥没两样,嘿嘿,以后跟姚大哥玩的时候还多着呢。” “瞧瞧现在这弟弟们,是一个比一个招人喜欢。唉,我说……” 姚池还在和孙乔宇你来我往吵闹,秦川已经听不见了,他看向正对着自己的位置,看冲他举杯之后就撇开目光的人。 大约是笑话笑够了,易水的笑转而淡淡的,歪着头和身边的姑娘说话,时不时轻点头,这里实在太吵了,他又挑眉凑近一些,几乎和姑娘贴在了一起,听完什么就又笑起来。 这个角度映着一点雾蒙蒙的光能看到他右侧额角并不光洁,在接近发际线的位置,从右眉角向上,有一条不长的疤,照理来说并不醒目,但因秦川曾吻过的额头没有这样的痕迹,他开始难受。 秦川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除了生命威胁,这世上还能伤害到他的事实在太少了,起码无论如何躺在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不该再疼了,它已幻痛太久,久到秦川已习惯了,把不适当做了日常。 他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什么刺痛自己的心。 毕竟这三年多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夜里梦到,出神想到,每一次每一次见到易水,都会习惯一点,再为此心痛是说不过去的,那太矫情了,不是秦川。 但心是不跟人讲道理的,像是从来没跟秦川商量过肆意想起易水一样,它痛起来的时候也不会通知秦川,毫无征兆的,只是看见易水的笑,一把钝刀子插进其中搅拧着,被钝化刀锋刮割着神经疼。 这里的声音实在太大,大到秦川一阵阵耳鸣,这里的空气实在稀薄,稀薄到秦川呼吸困难,他有一瞬间眩晕,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胸口安抚自己。 “……秦川?” 有人在叫他,但秦川直不起腰来应一声。 “川儿?怎么了?还没喝呢就醉了?” “哥,你不舒服?” 秦川扶住身边的人,轻轻晃了晃头,他想离开,但又离不开。 “你坐一会儿呗。”姚池也歪头去看他,不过这里实在不是能看清人脸色的地方,自然看不见秦川难看到极点的脸。 “行了行了,不罚三杯了,你歇一会儿。”他说着回头招呼易水:“诶诶,弟弟,正好你照顾一下。” 易水看秦川一眼,笑道:“行啊,怎么不舒服?先坐一会儿,我让若若帮他要点热水?” “你叫若若要什么热水啊?这么一帮大老爷们儿在呢有使唤小姑娘的吗?” 这声音响起来众人目光又落到金雯静身上。 “小川,你不要紧吧?”她看了秦川一眼掩嘴夸张道,又立马笑盈盈把小姑娘摁回易水身边,对易水眨眨眼:“若若坐着陪小水,小川肯定得是我来照顾啊。” 易水面无表情看她,叫若若的小姑娘先看易水,又有点不知所措看向对面的姐姐。 李想从洗手间回来看见这群人围着秦川吓了一跳:“怎么了?” “哟,这不是咱们小李想吗?好久不见姐姐了,有没有想我呀?”金雯静挎上他胳膊,拍拍他的胸:“放心放心,有我照顾你秦先生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金小姐……啊哈哈,好久不见……” 李想干笑两声,就是有你照顾才得不放心吧…… “这位是?”孙乔宇看来看去把目光落在这个一来就carry全场的美貌姐姐,乐呵呵把李想拽出来,把自己的手塞过去:“漂亮姐姐好呀,我是孙乔宇,哥带来的朋友,姐姐随便称呼。” 金雯静轻轻和他握手,笑道:“我们小川什么体质啊?专门吸引这种乖巧懂事嘴甜人正点的弟弟?你好呀乔宇弟弟,我是你秦川哥哥的官方女友。” 孙乔宇笑:“还有非官方的?” “非官方的就不可说不可说。”金雯静冲他单眼眨,又悄悄看没再关注这边的易水,更高兴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孙乔宇没听明白,就附和着笑。 “来来来,乔宇弟弟,给你介绍小美女若若妹妹。”金雯静又拽着他主动介绍,“若若是和小水一起来的,看看是不是男貌女貌?” “呃……姐姐……”若若忙站起来,看起来怯生生的,这种场合有点尴尬。 金雯静打断她的支支吾吾:“放心放心,来的都是朋友,没有坏人。” 两个人都看向易水,他酒杯抵在唇边没抬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打算。 金雯静笑眯眯的,并不理会他,继续把孙乔宇也介绍给了若若。 “这个,你知道啦,小川带来的小帅哥,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还多,别客气。” 听见这句易水倒笑了一声,把酒杯放下:“坐吧若若,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必要那么客气。” “瞧你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没礼貌。”金雯静呛他。 易水寸步不让:“金小姐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撮合介绍在座各位的?” 金雯静眯着眼睛看他冷笑,这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在场的几位算是都认识了,秦川脑子嗡嗡乱响着根本没空理会他们。 他想跟姚池说要走了,但无论如何没法把“走”这个字说出来。 折腾来折腾去,不知道怎么把他安置在了个角落里,秦川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模糊,谁从他面前晃过。 眼镜…… “秦先生,你还好吗?”李想一早关注着他,凑过来把眼镜递过去。 秦川接过来:“是你吗……” “什么?” 秦川摇摇头:“没事。” 他的胸口还是不太舒服,听着嗡隆隆的声音更难受了。 这已经不是欢迎秦川回家的party了,并没有人在意秦川有没有在活动,大家只是借个由头狂欢炸场子。 李想悄悄问:“秦先生,我送你回家吧……” 秦川看见台上举着香槟瓶子蹦跶欢呼的孙乔宇:“别担心我,乔宇那个样子,不好回家了,你看着点,带他去酒店住一晚。” “那你呢?”李想还是问。 秦川把松开的领带卷起来塞到李想手里,透了口气:“我自己可以。” 李想欲言又止,余光看到走过来的修长双腿愣住,抬头看他。 看起来是刚洗过脸了,易水撩了一把被打湿的头发问:“怎么?还在不舒服?” 他笑了一声:“李秘,你这工作做得不到位呀,老板不舒服还不带走,病歪歪待在酒吧里等医生吗?” 李想刚要说话,秦川拦住他。 “去看看乔宇吧,别让他瞎折腾。” 李想没犹豫,立刻走了,站起来意味深长看了易水一眼,对他也是欲言又止。 乱糟糟的环境里就剩了这么一个角落,只有他俩在。 他看向秦川松开的脖领,里面有什么闪过,很奇怪,秦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带什么饰品在身上。 只是一晃眼瞥见,也许是看错了。 “之前都没能好好打个招呼,怎么说我也曾是被秦先生包养过的小男孩,总是有点情分的。”易水手抄在兜里越过秦川坐在他附近,“如你所愿,我现在兴许算是个合格的成年人了,不会再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话了。” 秦川想笑,然后就真笑了。 他笑出声的时候易水脸色有点不好,但没说话。 秦川笑完之后又有点僵住,他垂眼看自己的指尖,低声叫他:“小水……” “秦川。”易水截断他,似笑非笑看他,“我说了,你千万别说后悔。” “我很想你。”秦川说。 沉默的声音太大了,萦绕在耳边的嘈杂声叮当乱响,响到秦川猜易水的回应是不是被这些声音掩盖了。 “所以呢?你以什么立场想我?”易水笑。 他坐直身子,冷冷看向秦川,嘴角那点笑像刀子:“你又有什么资格想我?” “弟弟,你在这儿呢?”姚池来了,“我跟若若妹妹说呢,你这么大高个儿,很好找的,没想到你坐着呢,哈哈哈。” 姚池的冷笑话只有他自己笑了。 若若站在姚池身边对秦川点点头小声问好:“秦川哥。” “刚才李想说叫我看着点小川,弟弟,他哪儿不好啊?”姚池有点醉了,探着身子去看秦川,“害,都是小事,让弟弟带你去看看。” 他说完冲易水乐:“弟弟送你小川哥哥回家呗。” “不好意思姚哥。”易水站起来,从桌上找到若若的手提包塞进她手里,笑了一声,“若若还小,这个时间得休息了,秦川先生就不劳我费心了。” 秦川也站起来,看着缩在易水身边的若若,眼眶酸涩。 “若若小姐。”秦川叫她,“对不起。” “嗯?” 这突然的道歉叫人迷茫,若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易水瞥了他一眼,拽住若若:“我们走。” “姚哥,改天见。” 姚池还懵着,易水已经带人走了。 “川儿,这都干啥呢?我咋有点晕?你跟弟弟说啥啦?他是不是又生气了?” “姚池。” “唉,咋啦川儿?” “找个没喝酒的,送我去医院。” “哦,好啊,啊?什么?诶!诶!秦川!” 杯碟酒瓶被忽然倒地的人撞翻在地,碎裂声吓人,秦川滚落在其中,像是被从玻璃碎片长出来的残渣。 “什么声音?”走到门口的若若敏感站住,刚要往后张望被易水拽住。 他头也没回,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皱眉带着若若径直走出了天在水的第一扇门:“少管闲事。” “哥,屋里音乐好像停了。” 易水烦了:“那你回去。” 若若就又怯怯闭嘴,时不时回头看两眼,总觉得不太对劲,但易水是个炸药桶,她不敢吱声了,悄悄腹诽已经坐到副驾驶位闭上眼睛的人两句,小跑进车里驶出了停车场。 就在尾灯之后,姚池背着秦川,一大群人围着乱作一团。 从秦川脖领处掉出来亮晶晶的坠子,银色链条上挂着一颗不怎么值钱的白色贝母,若是挨得近了就能看出来,那似乎不是本来应该镶嵌在项链上的石头。 而是一颗袖扣。 第104章 我喜欢他 医生拿着血液化验单听秦川自述回国之后的饮食和入睡情况时,表情越来越无奈。 “自己的身体要自己照顾,毕竟现在不是流行什么自己才是身体的第一负责人,这话说得没错,你还年轻,经得起折腾,等再过十年二十年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时候还是要珍惜。” 秦川也多少因为入院理由是低血糖有些尴尬。 “谢谢医生,我会的。” 他闭上眼休息,脑子里嗡嗡响,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不好入睡。 外面已经听见姚池大呼小叫:“三天吃了两顿饭,卧槽,牛逼牛逼,可真有他的,这祖宗是在修仙……” 他喊完大概是被人提醒了,喊了一半又忙住口,压低声音,但还是透过门缝传进了秦川耳朵里。 他小声抱怨,不太高兴。 “这不还得怪你?别到时候把人给折腾坏了。你是半路认识,我可是从小带他一起玩到大的,你不心疼我可心疼,诶诶,别揪我耳朵……” “小静,姐!姐!祖宗!” “我服了行了吧,快松手……” 做贼一样的声音越传越远,秦川睁开眼看白色天花板,意识到了今晚易水会来是金雯静的主意,姚池执行的。 金雯静还和从前一样是个疯子,只顾自己高兴,不管旁人死活。 秦川很平静,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要报复回去的念头,他得感谢金雯静,感谢这个整蛊游戏让他见到了易水——即使结局惨淡。 在见到那个叫做若若的女孩子之前,秦川真的像疯了,怎么会对易水说出来了——把自己反复练习了三年的话,就那样说出来了。 【我很想你。】 这是失去易水之后想过的每一个念头组合发酵的结果,说什么都是无力的,用多么华丽的辞藻包装都是没有用的,把一肚子想说的话在他面前倒出来又是那么多余聒噪。 只剩下了这一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删减的心意。 他说了。 他很平静,却迫切说出口,不知道什么在催促他,再不说出来,就晚了。 其实已经太晚了,他知道,只是给自己找个没什么意义的借口。 若若像一记耳光,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狠狠扇到了秦川脸上,声音大得吓人。 秦川疼了,脸上一热,立刻察觉到他在做什么,他在做极尽无耻之事,把基本道德踩在了脚底下,这是令人唾弃的人生初体验,秦川能做的只剩下了和这个无辜的小姑娘说“对不起”。 在那一瞬间,秦川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和易水结束了。其实早就结束了,只是秦川的妄想不肯承认,还想要在得到一切之后重新寻回易水。 易水说得对。 一个把易水放在了次位的人,还能有什么资格再说“想他”,还以什么立场再去“想他”。 如果没有若若,尚且能为了易水做尽一切他还能做的,但若若是一座越不过去的山,秦川能做的,只剩下了无止境地等,甚至连这个“等待”,都卑鄙无耻,且一文不值。 他怎么会期待这个小孩会一直爱他的,真是虚伪卑怯的傲慢,如今结果,不过都是他活该。 秦川,都是你活该。 在董事长家看到桌面上像是随手扔在那里的《经济》新一期刊时,秦川垂下眼睛,当做没看见。 封面标大加粗的副题并不意外,“十方”和“万嘉”两组词围在封面人物秦川身边确实极难叫人忽视。 秦川明白了今天受邀前来吃饭的缘由,但杂志被“无心”放着,秦川自然不会关注到,毕竟他不是个爱读杂志的人,没理由去关注一本随手丢在一旁的杂志。 “听说你刚回来没几天又进了医院,可给我吓坏了,气得我骂了乔宇半夜,出去玩连大哥都照顾不好,真是没出息。”夫人端着亲自泡的茶出来,跟秦川抱怨:“所以说还是一向贴在身边的人亲切,你做事我是放心的不得了,乔宇这孩子还是毛手毛脚,粗心大意的,只会叫人生气了。” 秦川帮忙接过茶盘,顺着她的话说:“乔宇还年轻,我不能仗着比他多经历几年就看轻他,乔宇优秀能干,不过才刚回来,您也要给他时间。” “哪里还年轻?比你也小不了几岁,他这个年纪你都在十方管一整个部门了。”夫人仍旧不满,又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他倒确实有比你强的地方,就是有你这样得力的大哥帮衬,总不会错的,我不信他还信不过你吗?” 秦川笑笑,应了声“是”。 他接过茶杯,留意到茶盘上还放着其他杯子,猜测还有谁要来,老王?还是老张? “哥,你啥时候来的?”孙乔宇伸着懒腰溜达过来,贴在他身边躺在沙发上,“你好点没有?那天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也不知道发生啥了?” “咳咳。”夫人干咳两声,不高兴地轻轻瞪他一眼,“坐没坐相。” 孙乔宇依旧维持着瘫坐的姿势:“我在自己家,旁边坐的我妈和我哥,我就算躺着也不过分吧?” “是,你大哥是不会在意的。”夫人笑眯眯说,又轻声斥道:“但你该坐好还是给我坐好,一会儿还有客人来,叫小秦看见倒也罢了,客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孙乔宇勉强坐好,兴趣缺缺:“什么客人?什么张太王太李太又来约你打麻将?你不是跟我说今天请哥来家里吃饭吗?怎么还约别人?” 夫人又瞪他,偏头对秦川说:“看见这个小兔崽子没有?” 秦川笑:“这也是乔宇对您关心,才回来几天,都知道夫人都和谁打麻将了。” 他这话逗笑了俩人,这下夫人也不忙着计较儿子了,又板着脸叮嘱他两句。 “来的也是两个年轻人,听说你回来了,特别过来的,一会儿你别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叫你爸爸知道又要生你的气。” 年轻人…… 董事长和夫人大概不会无缘无故特意请秦川来还要迎接其他客人。 秦川垂下目光想,不是先前他猜测公司里的那几位,那会是什么人,需要夫人安排自己和他们见上一面。 孙乔宇还没来得及细问,佣人已经快走几步过来:“夫人,客人来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秦川自然放下杯子站起来,往一侧退了几步等夫人互相介绍,等待寒暄。 “姑姑,最近好吗?”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传来,秦川耳尖一动,克制着合握的手,抬眼看向对方。 “好,一切都好,你俩快坐,这是你们那不争气的哥哥,我儿子乔宇。乔宇,这个是你连山舅舅家里的易水,这个是若若妹妹。” “呃?”孙乔宇是藏不住心事的个性,松开握住的手脸皱成一团,“这也……太巧了吧?哥,哥,快看,这不是……” 秦川心里一动,凑过去先对若若笑道:“若若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秦大哥。”若若也没想到会见到秦川,吓了一跳,忙点头问好。 秦川随即看向她一旁,说:“你好易水。” 易水的震惊程度应该与孙乔宇不相上下。 “你好,秦先生。”易水僵硬回道。 “我听说你们都认得,想着别那么麻烦再分几次见,都是一家人,以后免不了来往,互相熟悉一下多好?”夫人笑盈盈说道,“若若快坐到我身边来,这一家难得有个小棉袄,我这没福气的只能蹭连山家的宝贝疼了。” 若若乖巧坐到夫人身边,她问什么答什么,也不多嘴,夫人一个劲儿夸她招人喜欢。 两位女士聊些闲话,剩下的三个男人凑在一起却十分沉默。 易水和秦川暂且不说,连话痨孙乔宇也一起沉默,可见眼前状况实在令人头晕。 “呃,那个……”孙乔宇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一下气氛,“真巧啊,啊哈哈啊哈哈。” 易水:…… 秦川:…… 没得到回应的孙乔宇:…… “那个,咳,我也就比你大了一两岁,别哥哥弟弟的了,直接喊名字得了。”孙乔宇二次尝试搭讪,偏头看看左手边的易水。 易水:“好。” “那个,哥,这不是和易水挺熟的吗,怎么一开始见面怪怪的?”孙乔宇又看向右手边的秦川。 两人再度沉默。 再次碰了铁钉的孙乔宇:…… “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我,现在和乔宇也认识了,有什么不好跟我说的,你们年轻人总是说的到一块儿去的。” 孙乔宇听见妈妈和若若寒暄的话像是找到了救世主,忙冲着他们那边笑:“啊哈哈哈是啊是啊,若若妹妹有事随时联系我。” “头一次见的妹妹这么轻浮做什么?”夫人又轻斥他一句,反手牵着若若站起来:“我看快要开饭了,你们聊你们的,我正好带若若去后花园看看昨天才开的刺梅。” 她俩走了,偌大的会客厅一下子安静得吓人,孙乔宇坐在两个人中间僵直着身体简直坐立难安。 有来换新茶的佣人孙乔宇都跟见着救星似的,不顾她反对,强行帮着她把茶盘一起送出去。 剩下的两个人中间隔着蛮远的距离,各自目视前方,气氛更诡异了。 秦川试探道:“若若是……” 易水冷冷打断:“干什么?” 秦川并不被他冷脸吓住,再次坚持问道:“她和你是……”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易水硬邦邦丢过去一句,“少管我家的闲事。” 秦川并不沮丧生气,只是脸上带上一点笑:“若若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很叫人喜欢。” “秦先生眼里除了漂亮小男孩就是漂亮小姑娘,不觉得自己过分轻佻低俗吗?”易水冷笑一声呛他。 秦川低声承认:“轻佻低俗是我。” 易水吞了铁块一样,瞬间被他噎住,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不该又想要用语言来击败他们这些擅长玩文字游戏的斯文败类。 “秦先生自便。”易水嘴角的笑收回,“只要别对若若有什么不轨心思。” 秦川又说:“你知道,我不会。” 易水的脸又僵住,瞬间闭嘴,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开饭了开饭了,哥,快带易水来吃饭,你前两天才出院,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再饥一顿饱一顿的。”孙乔宇出现打破了僵硬的沉默,“要再因为这个晕过去叫人家医生看见可没脸见人了。” “乔宇。”秦川沉声叫他。 易水瞥秦川一眼,率先站起来:“若若和姑姑?” “已经过去了,走吧。”孙乔宇刚要走,回头看了一眼秦川,瞪着眼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意思,一边打哈哈提高音量,“那个,小江姐姐,麻烦你带易水去餐厅,我想起来得带哥去屋里拿个啥。” “好的少爷。” 易水眼神扫到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胳膊上笑了一声,转身朝带路的姑娘点点头,离开了他俩。 “什么情况啊哥?”孙乔宇揪出自己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人家客人在呢,这样多失礼啊,这不你一直提醒我的吗?” “乔宇,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秦川看着易水的背影说。 “有事要我帮忙?”孙乔宇惊了,表情严肃,“哥,你是不是触犯中国法律了?你还有事能是我帮上忙的?” 他没等到秦川回答,顺着秦川的目光看过去,面色复杂。 “哥,其实我一早想问了,你和易水……” 后面那句“到底什么关系”还没说出来,已经听见了秦川的回答。 “我喜欢他。” 易水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长廊里,但秦川的目光仍钉在那里,像透过虚无在看他的男孩。 “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他。” 第105章 他真好看 若若是个相对内向的人,很多时候不懂得怎么拒绝别人,如果一旦遇到社交属性极强的人,则会更加无措。 从墨尔本回来之后被易水带在身边参加了一些热闹聚会,已经是她能应付的极限了,虽然她不过才刚二十岁,但对于年轻人之间的社交活动实在难以应对,每次活动对她来说都像一场战斗。 但鉴于这位社交达人已经认识过,算起来也是个正经表哥,若若也只能乖巧和他联络,可对于这种没有边界感的社交实在是……很有负担。 她擅长的本来就不是这些。 她尝试找易水求助,结果他听到孙乔宇的名字之后很干脆的连消息都没回复。 若若捂着额头无奈,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些这样的人,一个两个都让她头大。 在又一天后。 “哥!”若若如临大敌,举着手机凑到易水面前:“他叫我出去玩……” 易水不耐烦抬眼看屏幕,一整面聊天页面全是孙乔宇一个人的气泡,一句话后面跟三两个表情包,不怪若若会难以招架。 一开始以为他是秦川重新包养的男人,现在知道不是了,再看这人对若若的轻浮态度,不得不皱眉。 “跟他说没空。”易水挪开目光,“告诉他再没完没了骚扰会有人去掰断他的手。” “……”若若举着手机沉默,尴尬道:“啊,这,不好吧……” 易水皱眉,吓得若若往旁边挪了半步,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人随手夺出去。 看着他表情冷淡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字,若若越看越紧张,啊,这可是连山伯伯叮嘱过要好好相处的云姑姑的儿子……哥不会,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她越想越紧张,因为心里清楚易水是极有可能做这种事的,这么想着却又不敢打断他,手伸出去又收回来,看着易水手里拿着的不像是自己的手机,更像是一颗炸弹。 “啊?这小姑娘怎么跟先前看见的时候不太一样啊?”孙乔宇盯着聊天页面冒汗,“这哪里是乖巧懂事的小白兔?这不分明是呛口大辣椒吗?” 【很忙,没空,不是所有人都闲到只剩下玩了。要找陪玩请出门开车去距你最近的娱乐场所雇几个你满意的,钱给到位可以从早玩到晚没人喊停。】 【还有,请你对人保持基本社交距离,不要没完没了打扰别人,有边界感是人类的美好品德,如果是从国外待久了的原因建议再重新学习一下我国基本社交礼仪。】 对面洋洋洒洒一大堆,字里行间的不满看起来像是跟他有仇。 还有最后一句,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家都有名字,麻烦直呼其名。】 【别随便看见谁都哥哥妹妹乱喊一通,没那么熟。】 呃…… 孙乔宇握着手机抬眼望天开始思索人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这位小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会被这样批判教育…… 难道真是他离家太久,在国外待的时间太长,已经跟不上国内社交称呼了吗? 叫哥,叫妹妹都算是一种人身攻击了吗? “哥,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简直像是有精神分裂症,好可怕好可怕,我被她刺激到,一整晚睡不着,我也太可怜了吧?” 孙乔宇一大早上趴在秦川办公桌上哭诉,一边抹掉不存在的眼泪一边愤愤握拳,咬牙切齿的。 “我这可都是公伤,公伤!” 秦川手指头划过手机屏幕上那一长段话,眼神落在最后一句,唇角无知无觉地微微扬起。 “好。”他舍不得撇开目光,点头回应确实做出不得了贡献的孙乔宇,“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都可以答应。” “哇,哥,你好变态。”孙乔宇看见秦川嘴边的笑,一脸不可置信地摇头,龇牙咧嘴地夸张道:“看见妹妹……呃……不,那个若若精神状态这么不稳定你竟然还笑的出来?哇……哇……” “别哇了。”秦川截屏,把图片发给自己,再删掉这条聊天记录,把手机重新还了回去,“我记得李想说十点钟段总有位蛮重要的客人要接待,你不跟在他身边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趴在我这里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孙乔宇把手机塞回兜里,双手掌心向上摊开对他假笑:“亲爱的秦总,我这不是遵从段总指示,来请你这位大前辈坐镇吗?” 十方哪有人不知道太子实际是秦川一手带出来的人,段泽轩当然也不会傻到连这个都不清楚,即使秦川刚回国内还在适应阶段,人精们也不会干晾着他,面子工作都是做到家的。 秦川心里也清楚这个“坐镇”是什么意思,“坐”是真的,“镇”是客气,一个早已把核心团队带出国的人刚刚才回来,哪有什么“坐镇”的道理? 但秦川并不想在这种事上推据,假如他回绝了,下一秒就会有无数条猜测横飞,对秦川的“真实意图”进行地毯式分析。 这也是秦川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是从前的秦川,他一定会坚持不去这种无聊且浪费时间无法创造价值的会议上当摆件,但现在秦川更松弛了,他愿意去不需要他动脑子的地方看看别人是如何交锋的——如果与会客人他不认识的话,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孙乔宇比秦川更快一步做出反应,他应激一样后仰,拽住李想的胳膊僵在原地。 李想被他抓着也动不了,偏头看大少爷又发什么神经。 “哥,哥……你快看……”孙乔宇扁着嗓子低声乱叫。 根本不用他提醒,秦川已经看到了。 “都不用我介绍了吧?诸位都是一家人,应该比我更熟。”段总呵呵笑道,“董事长亲自交代的贵客,没有你秦川一起可不像话。” 也就是说董事长公开了易水的身份,那现在想必曾在秦川身边见过这个帅哥的人也已经传开了吧,易水的真实身份。 不是什么被秦川包养的小男孩,也不是什么真假太子,是作为董事长夫人的亲属,代表他的家族企业来谈合作。不得不说,真是个好办法,这样即使未来太子真正上位,也不会因为什么不清不楚的谣言烦恼。 “易水,易先生。”即使大家心照不宣,段总还是承接起了双方介绍的责任,“这位是我们镇馆之宝,秦川秦总,哈哈哈哈。” 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身边的员工们都附和着笑,当事人们都笑容淡淡的,毕竟不好笑也不能冷脸。 看向易水身边戳着的没见过的小姑娘,段总倒是迟疑:“这位是?抱歉抱歉,看我这笨脑子,一下子卡壳……” “您太客气了段总,叫我若若就好,我是小辈,也是跟着来见见市面,希望不会打扰到大家。”若若在这种场合倒是没有怯场,反而很稳重,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哇靠,我就说,这小姑娘是个精神分裂!”他压低声音跟李想说。 李想一脸懵,并对太子殿下在这种场合还胡言乱语的毛躁样子无语,有心想教教他,另一只手在背后紧紧拽住他的外套,提醒他就算公司是他家客厅也得在该闭嘴时闭嘴。 秦川则作为旁观者,更肆无忌惮将眼神落在了易水先生的身上。 他还有这样一面,真正作为一个生意人,带着属于他们公司的团队回来十方,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易总。 这太怪了。 但比起这个,对方被剪裁合体的西装包裹起来的身体,秦川知道如何结实顺滑,因此无法就此忽视。 秦川又割裂又无法自拔地被吸引,他目光黏着在西装革履的易水身上,根本挪不开。 直到这种如有实质的目光钉在对方身上很久后,当事人偏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秦川才醒来,却并没被吓着,反倒冲他温柔笑了笑,把易水笑噎住了,一下子表情很难看,僵硬扭开脑袋。 “市场低迷有没有可能只是最近受国际贸易波动导致经济不景气?但我想这只是一时的,并不会影响固有客户的选择,若要以守为主更没必要互相砸价恶性竞争,或许保持当前的数字给客户信心倒是一条更好的路。” 秦川被这段话吸引,看向不知何时正在发言的若若,微微挑眉。 这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确实令人吃惊。 吃惊的人显然不止秦川,段总也愣也一下随即夸赞:“若若小姐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解,实在是……” 他话没说完,若若又从镇定自若的状态转而有点惶恐:“您太客气了,我这点意见您和各位前辈一定早已想到,只是我班门弄斧,一时没忍住说出来罢了……” 她这话倒也并不是过分谦虚,在场大部分人确实都想的到,吃惊不在于只有她说出来,而在于她实在年轻,却有不输于在场各位富有经验人的敏锐。 “秦川,你可算是碰到对手了。”段总反倒对秦川笑了笑。 秦川对他的调侃免疫,但看向若若的眼神确实多了三分在意,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不简单。 这也只是个并不要紧的插曲,秦川看了若若两眼之后就又失去了兴趣,转而继续盯着他想看的人。 一直到谈话结束易水的脸都没再偏过来一次,从秦川的角度看过去只有他冷峻的侧脸,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但秦川并不在乎,且依旧放空脑袋在旁人谈话期间肆无忌惮看帅哥,眼神固定在一个方位的时间长到李想都坐立难安。 李想掏出手机看了两眼,一脸严肃凑过去,手掩在他耳边像在说什么不得了的机密。 “秦先生,眼神未免太过火了……” 说完李想一副完成任务戳在一侧等候吩咐的凝重样子。 秦川笑了一下,微微倾斜身子,看起来是要跟李想交代点事情。 李想忙带上秘书特有的恰当笑容弯腰凑过去,等待着老板说点什么。 “下班帮我约易水吃个饭好吗?” 李想笑意僵在嘴边:…… 很难说好。 秦先生,您还是我那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高贵秦先生吗? 不用多说,李想硬着头皮前去邀约的时候自然被易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并在临走前讥讽冷笑了一声。 收获不属于自己的冷笑,李想深感无辜,并把碰了铁钉的事实委婉传达。 秦川想象得到那个人的表情,一边眉峰会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看白痴的眼神,嘴角似有非有的弧度。 很好看。 看着老板听见回绝的话后莫名其妙笑起来,李想浑身发毛,呃,虽然这样说不太礼貌,但秦先生真的还好吗? 第106章 此生得幸 在若若终于不堪其扰被孙乔宇绑架带走之后,坐在陌生房子的沙发里非常紧张。 她局促坐在扶手边上挺直背,手撑在腿上来回搓,刚才孙乔宇把她带进来说忘了东西在车库去拿,若若紧张着忍不住四处打量周围环境。 虽然知道孙乔宇只是人过分热情不会做什么离谱的事,但若若这种本身就不外向的性格还是悬着一颗心有点难受。 想到向易水求救被拒若若还在生他的气,虽然哥平时也不怎么靠谱,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十方回来之后他一直格外不怎么开心就是了。 臭脸哥哥一副“心情不好,少拿破事儿烦我”的恶劣态度,若若只好投降认输,跟着孙乔宇出了门。 她看了一眼时间,有些焦躁了,他去的时间未免太长,在一个陌生的家里,实在让人难以放松精神。 就在她想站起来拨通电话的时候,有人已经回来了,但不是孙乔宇。 “你好若若小姐,希望没吓到你。” “秦……秦大哥?” 若若确实吓了一跳,她慌忙站起来。 “抱歉,本来应该约个更适合谈话的地方,但我有点事情只能和你在这里谈。”秦川和她保持不使人压迫的距离,温声笑道:“在我的家里。” 若若怔住:“这是秦大哥的家?所以……” 所以这阵子孙乔宇拼命要约她出来,要带她出来玩,其实都是秦川想见她?可是……为什么?这太奇怪了。 “是的。”秦川点头肯定她的猜想,“是我拜托乔宇帮我约你到这里。” 若若不由地紧张,即使知道眼前人大概率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但这种诡异的碰面方式还是令她无措。 看到她防御性后退了半步,秦川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造成你的困扰我真的很不好意思,请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你确认。”秦川解释,“如果你实在不适,那我想我们还是出去谈,等你放下戒心再说,好吗?” 听他这么说若若又稍微安定一些,她摆摆手,磕磕绊绊小声说:“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我们距离初次见面也还没多久,说实在的,我甚至是刚回国不久,实在想不到我与秦大哥有什么渊源……” “你请坐。”秦川摊开手尽力不叫她紧张,“是的,你说得没错,我们本来是两个陌生人,但因为某个人,我必须要和若若小姐聊几句话。” “你是说……哥哥?”若若试探道,随即又迷茫问他,“我从未从哥哥那里听闻有关秦大哥的消息,并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更何况,你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而要通过乔宇表哥?” “从未听闻”让秦川垂下了头,他捏了捏手掌,坐在了若若斜对面远一点的位置。 “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如果易水知道是我要见你,无论如何他都会阻止的。”秦川说完笑了一下,“我不想他再因为我不开心。” 若若眼下看秦川一向温和盈盈的笑显得苦涩,更不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问十分唐突,但若若小姐,我能从你那里知道你和易水之间是什么关系吗?”秦川看她,“虽然我已大概清楚了,但我还是想要知道一些关于你们之间更确切具体的事。” 若若愣住,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问:“可是秦大哥,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去调查一下,我想,那对你来说并不困难。” “但对你实在过于冒犯。”秦川摇头,“我并不想因一己私欲去窥视一位姑娘的人生,未经允许,我想我没有这样的权利。当然,就如同我们现在的谈话,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再去探究。” 他的话让若若放下防备,相信他和眼睛看上去的一样,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请你等我一下。”秦川说,“或许我得先让你看看这个,你才更愿意说出来。” 等秦川抱着他所说的东西回来的时候,若若确实吃了一惊。 是明蓝伯母的琴,那个琴箱她不会认错,但为什么这么要紧的东西会在秦川这里。 “若若小姐,如你所见,我和易水并不是陌生人。”秦川小心把琴放下,“这是可以让你放心的证明吗?” 若若沉默之后坦白:“秦大哥,我是哥哥的堂妹。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曾经是他的堂妹,但现在,已经算是他的亲妹妹。” 秦川大概料到了他们兄妹的关系,但没想到其中还有更复杂一些的故事。 “我的父母在七年前去世了,一场意外,让我家只剩下了我。”若若说起这些情绪也很稳定,大概是已经足够坚强能把这些说出来,“或许你知道易家是个庞大的家族,在父母亲出事后,我就在各位叔伯姑姑家轮流寄养生活,当然,也包括连山伯伯家。” 这是个并不复杂的故事,若若与易水之间也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事实上他们碰面的次数都很少,也并不算真正生活在一起过,毕竟易家够大,这样的人家帮忙养一个暂时无家可归的孩子也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需要告诉家佣添一双筷子。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真正收养她。 这是可以想见的,在这种人情过分冷漠的家族里,谁会愿意去收养一个已经十三岁的孩子。 纪明蓝已经算是其中的异类,但她连自己的孩子都难以负担,更遑论再添一个孩子,她没有信心去为另一个孩子的人生负责。 直到她连跳两级,不到十八岁已经读了大学,这倒在易家引起不小的骚动,或许有人会后悔没能在她更小的时候对这个过分优秀的孩子施以援手。 “抱歉秦大哥,我只能告诉你在两年前我已经正式成为了连山伯伯的女儿,现在名字和他们在同一个户口簿上。”若若说完,“我说的这些是你想听的吗?” “已经足够了。”秦川感激看她,“事实上,从你口中确认你与易水只是亲属关系,就已经够多了。” “那么秦大哥,能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吗?”若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眨眨,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你和哥哥……” 秦川并没犹豫,肯定告诉她:“因为知道你和易水并不是我最初以为的某种亲密关系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你猜得没错,我喜欢他。”他看若若的表情变化,对她笑了笑:“你的哥哥易水,我喜欢他。” “在向你确认之前,我很纠结痛苦,即使在乔宇家我猜测你们是兄妹关系,但没亲自向你确认,我都不敢确信,也没法办法去做什么。”秦川说,“但现在我知道了,从你口中得知你与易水的关系,确信之后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我就可以,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一道天雷横空劈来,若若的表情精彩,完全脱离了她怯生生的文静女孩形象,可以说瞠目结舌。 “……你喜欢……哥哥?”若若脸皱成一团,激动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怎么会这样?秦大哥,你怎么会喜欢哥哥的?!” 秦川看她的惊恐样子还以为她是对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有点消化不良,想自己果然还是唐突了,没预想她不接受的样子。 “他他他,他那个气人精样子,怎么会有秦先生这么优秀的人喜欢的!” 若若大受震撼,凑到秦川面前反复跟他确认,话都利索起来。 “你确实没认错人吗?我是说,呃,不是会有那种事情吗?只是看见一个背影然后误以为是易水哥哥结果另有他人这种情况,您没有再去确认一下吗?” 这孩子……是在易水那里受了多少委屈啊? 秦川无意跟她讲自己和易水之间发生的事,但看小姑娘的精神状态可以清楚知道,易水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臭屁小孩,即使有了妹妹也不会让着她的。 “若若小姐,我很确信。”秦川温和肯定道,“你的哥哥光是外表已足够出色,抛开脸蛋不谈也有不会令人认错的优越身材。” 大概由于知道了眼前的小姑娘是易水的妹妹,秦川现在看她连心情都更好了三分。 若若尚在震撼中无法自拔,听秦川圆润低沉的声音不急不迫娓娓谈起她那个自大哥哥,反倒清醒几分有点尴尬,她这反应也太过激了。 她不好意思退回沙发上把头发拢到耳后不敢再看他,小声说:“秦大哥,你就叫我若若。” “好,若若。”秦川看出她的窘迫,并不再执着于这件事上,又温声笑道:“还请你对我们今天碰面的事情保密。” “秦大哥,你放心。”若若再抬头,眼下看秦川更是一脸悲壮,脸蛋红扑扑地强调:“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但你真的应该好好确认一下,确实没有认错人吗?” 即使是个真正的天才也有年轻人才有的天真可爱啊,秦川并不为她过分强调这些无聊幼稚的点而不高兴,反倒因为易水的关系觉出几分可爱,不过关于她对易水的态度,秦川还是想纠正一下。 “若若,小水是个很好的人。”秦川说完又沉默了,自嘲笑了一声:“事实上我已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毕竟,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我。” 若若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也被影响跟着紧张起来。 “但我还是得告诉你。”秦川说,“他被我喜欢并不值得什么。” 他手轻缓放到一旁的琴箱上,一如往常像在抚摸自己曾拥有过的爱人。 “喜欢他的我,才是此生得幸。” 第107章 随机应变 易水察觉到若若不对劲是在要走的那天早上。 这一阵子小丫头神神秘秘,偶尔接到电话也紧张结巴,但易水不是会无端注意这些的个性,更何况若若本身是个易受惊吓体质的人,易水看见也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要离开京南的前一天晚上,她围在易水身边绕来绕去,抠着手指头偷瞄他一眼两眼三眼,是个好人也给她看坏了,更何况是易水。 他当即爆炸,恶狠狠瞪了妹子一眼:“有话快说。” “啊!”若若被他吓得跌在沙发上,抱着胸口平复,不情不愿道:“哥,你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怎么每天都像个要打人的流氓?你看人家……” 她意识到说错话,及时住嘴,但为时已晚。 易水眯眼看她:“哪个人家?” “呃……”若若强行拐了个弯,“乔宇表哥!” “嗤——”听见这个名字易水冷笑一声,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 “哥,我是说……”若若凑到他身边眨巴眼,“咱们能不能在京南再多待几天呀?我觉得这里很有意思,认识的那些哥哥姐姐也都很好,我可喜欢他们啦。” “行啊。”易水盯着手机屏幕答应。 还没等若若的表情狂喜,后半句就砸了过来。 “我帮你把机票退一下,酒店帮你续订,随便你玩。” 看他面无表情的冷淡样子,若若心里打鼓,毕竟这哥疯起来是没有什么兄妹情谊的,更何况是她这便宜妹妹。 她悄悄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页面,还没打字,手机被横空过来的漂亮手掌夺走。 她惊叫:“哥!” 易水冷笑,看手机屏幕,备注“乔宇表哥”四个字并非他想的那个人,略有几分尴尬。 “你又抢我手机!”若若生气。 “给。”易水从内兜掏出一张卡放在手机上一起递回去,毫无愧疚之色,但眼神完全不落在妹妹身上,嘴硬道:“随便花,行了吧。” “谢谢哥哥,哥哥真好。”若若屈服于金钱之下,立马附送了甜美微笑。 拿回手机后孙乔宇的消息一行行闪过,若若等易水兴趣缺缺离开后才松一口气回他。 【计划失败,哥哥不同意留下,乔宇表哥抱歉抱歉。】 很快孙乔宇那边发来一堆控诉易水的表情包单方面对易水进行一些精神击败,最后在末尾留下一句。 【若若妹妹,等哥的好消息,记得随机应变(得意歪嘴笑.jpg)】 虽然不知道要等什么好消息,但若若就是浑身一冷,潜意识警告她这位表哥计划的好消息极有可能完全不好。 第二天早上,一晚上翻来覆去焦虑到没睡好的若若顶着黑眼圈出现在易水面前。 易水伸出一根手指头抵着脑袋上散着乌云的家伙,嫌弃道:“你在做什么?” “哥哥,我可能是走不了了。”若若脑袋一歪瘫在旁边,“我失眠,严重失眠。” “车上睡,飞机上睡,回了家接着睡。”易水拿起外套,看看镜子里额角的疤痕把头发往后拢拢,毫不在乎它更显眼露出来,“还有问题吗?” “虽然已经一起生活了快三年,还是没能习惯拥有了一个没有人性的哥哥呀。”若若摇头苦笑,“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什么?” “为了你的每一个爱马仕都有人买单。”易水转身,“十点半,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若若火速直立:“好的哥哥,我马上出门。” 有收集奢侈包包爱好的人,是不配睡懒觉的。 出了酒店门等司机来接的空当若若还在拼命划拉手机,心里忐忑要随机应变的到底是什么呀? “易若若,你到底盯着手机在搞些什么有的没的?”易水皱眉。 “啊,没有啊,就学校一些事情……”若若心虚把手机收起来。 一辆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虽然若若很想认为这是来接他们去机场的,但因为这车的颜色车型实在过于扎眼,很难这样认为。 所以,司机是…… “哇哦,好巧,易水,若若!你们要出去玩吗?” 司机从车上下来,海豹式夸张鼓掌问好。 “啊哈哈,乔宇表哥,啊哈哈。”若若尴尬到无地自容,干笑两声试图让场面看起来没那么奇怪。 易水撇他一眼,失去兴趣,甚至没多说一个字。 直到车里下来另一个人干笑着朝他打招呼:“易……易水,啊哈哈,好巧。” 李想也来了。 易水哼笑一声,透过窗户看向车子后排:“都聚齐了,总不能差另一位重磅嘉宾吧?” 他说完斜一眼缩在一旁的若若,皮笑肉不笑地:“易若若,卡给你就是用来吃里扒外的?” “哥,天地良心!”若若一脸惊恐发誓,“我什么也没干呀?” “哟,哟,误会误会,真是赶巧了。”孙乔宇笑眯眯解释,“我带李秘来这里有点事,哪儿还有什么重磅嘉宾?易水你是在找谁?” 易水根本懒得理会便宜表哥无聊的小把戏,回敬道:“是吗?带李想,来酒店,你们俩?” 他上下扫量俩人一圈,饶有兴趣地配上了一个:“哦?” “啊哈哈哈,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李想眼看局面即将失控,即使不情不愿也忙接过话头,挤出一脸笑,“正巧有个客户住在这里,我陪着来看看。” “啧,李秘现在一个人领两份工资了?公司里照顾一个,公司外照顾另一个。”易水手抄在兜里笑了一声,“那还真是辛苦了。” 几年不见,这小子气人的功力怎么进步如此之大?阴阳怪气的本事真是举重若轻,驾轻就熟。 李想额心乱跳,还得维持着职业假笑,心里骂了孙乔宇一万八千遍。 趁着俩人交锋的功夫,孙乔宇瞅准时机踢了若若一脚,若若懵了吧唧看他一眼,眨巴眨巴眼,孙乔宇咬着后牙根又给了她一脚。 疼得若若惊叫一声瞬间明白:随机应变的时刻到了。 “啊啊,我的腿!”若若倒在易水身上,“哥,哥,啊!” 即使这个哀叫来得过于不是时候,但易水还是下意识回头扶住她:“怎么了?” “我的腿,好像是……”若若低着头痛苦想,到底选哪个,抽筋儿太轻了,骨折太扯了,“啊,崴了……” 在场三个男人明显都顿了一瞬间。 孙乔宇暗暗握拳:若若妹妹,好样儿的! 李想默默无语:这位小姐,多少有点离谱了。 易水紧皱双眉:“你都没走路,脚怎么会崴了?” “有可能是刚才你没注意,她没站稳,毕竟若若穿着高跟鞋,崴脚也不稀奇。”孙乔宇抢过话急忙说道,冲着若若挤眉弄眼,“嗨呀,表哥是不是跟你说了,才几岁的小姑娘,高跟鞋根本不好穿,咱下次不穿这破烂鞋了。” 若若头压在易水胳膊上施展拙劣演技:“呜呜,好疼好疼。” 易水压根一个字也不相信,但若若一直痛苦地低声喊疼,就在这个时候,真正来接他们的车到了。 “没事的哥哥,我先忍忍。”若若抬头,眼底憋着泪花,“没关系,我能忍住,大不了回家再治。” 孙乔宇龇牙咧嘴夸张大叫:“哇,妹妹你别这么说,如果易水这么做了,他还有人性吗?!” 自动屏蔽孙乔宇的易水根本没理他在说什么,只是看见若若红通通的眼睛,本来只觉得她在鬼扯的易水又迟疑了。 他沉默半晌,低声问道:“真的崴到了?” “嗯嗯!”若若点头如捣蒜。 易水抿唇弯腰:“上来,我背你回去,把裙子和鞋换下来,我们去医院。” 孙乔宇趁机跑到司机面前甩了下刘海,掏出手机呲牙笑:“抱歉司机先生,这趟行程我们取消了,多少钱,我照价付给你。” 李想思念他家秦先生:啊哈哈,这儿童剧好尴尬呀,幸好秦先生不在。 “哥,你真好。”若若感动,趴在易水宽阔的肩上抽抽鼻子,“我再也不偷偷骂你是魔鬼了。” 老天对我还是不错的。 易水“嗯”了一声:“看完医生你没崴脚,我就亲自把你的腿打断。” “……” 老天,刚才的话没满三分钟,撤回。 最终若若被孙乔宇强行劫持塞进了车里,易水不乐意又看看妹妹,只好不情不愿坐了进去。 第一步计划拦住了他们回程的路线,孙乔宇当然不可能真让易水送若若去医院等着被拆穿了。 “啊,那个李秘。”孙乔宇故意抬高音量,“公司那边是不是有事找易水来着?” 李想:不知道不清楚,本人已死,勿扰。 “李秘?你睡着啦?”孙乔宇坚持不懈叫道。 装死不成的李想干笑两声:“啊哈哈,是啊,我记得是段总那边说还有份企划书想请小易先生亲自过去看一下。” 哪来的什么企划书,有让客人亲自跑一趟公司看什么企划书的吗?你们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电子传输产品是吧? 李想一边扯谎一边唾弃自己的低级谎言,但孙乔宇已经让事态走到这个地步了,李想再非要和他对着干也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更何况……李想透过后视镜看了冷脸易水一眼。 虽然大少爷这个人很多时候都精神跳脱到令人崩溃,但他的心并不坏,就像现在,李想之所以跟着他毫无章法的计划胡闹,也不过是知道孙乔宇想做什么。 他想撮合易水和秦川。 李想说:“小易先生,如果不麻烦的话,就辛苦你稍后和我去一趟吧。” 易水不解看向李想,这些话在此刻这个离谱的状况里听起来仍然过于离谱,但因为是李想说的,易水又半信半疑。 在他印象里,李想是有和他老板相似之处的,比如说有一些自己的坚持,不会把与老板无关的事安排进行程里,也不会盲目跟这个白痴做一些二百五的事,拿工作开玩笑这种事情,李想这种专业秘书应该不会做。 “我先送若若去医院。”易水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李想。 “害,这有什么的,有我这个好表哥在,还能委屈了咱们若若妹妹?你放心去,一切有我。”孙乔宇兴奋道,“你说是不是若若?” 若若:懂,随机应变。 “是啊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让乔宇表哥陪我去吧,你放心忙你的,等我没问题了打电话告诉你。” 易水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好。” 说完又加了一句:“有任何问题,立刻打给我。” 这一车人都松了口气,专业秘书李想默默掏出手机,点开置顶位联系人。 【秦先生,这件事我很难解释,但易水要过去了。】 他简单解释了几句,又确实像他说的“很难解释”。 刚到公司楼下的秦川点开消息,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大致能猜测到事情原委,既然如此应该怪这些小孩子没有边界感的,本能应该想责怪反感的,他有自己的计划,有自己规划好的行事方案,并不需要几个小家伙来帮忙做这些事。 但因为这对于秦川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好。】 他握住手机回复了李想。 【我在等他。】 我爱他—随机掉落的清明番外 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之后的四月,易水把禁不起折腾的人带进浴室洗干净后又躺回床上。 秦川深觉差的这八岁差在哪里了,全在床上差完了。 与此同时他也深深怀疑,自己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不知节制体力惊人的时候,想着想着一个吻又凑来,秦川只好无奈张嘴接受这莫名又粘人的吻。 亲着亲着两个人的姿势颠倒,秦川实在折腾不动了,又不想委屈易水,只好小声商量乖乖,乖宝,好小乖,明天再来吧。不怎么乖的小乖不怎么高兴地叼住他的嘴唇,又上下其手,让秦川各种割地赔款,这才不情不愿放过了人。 这下不得不再收拾,真正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易水像往常一样缩在秦川怀里,把头紧紧抵在秦川肩颈处,时不时轻轻蹭一下,手和手交叠紧握,一丝缝隙也没有,是非常不松弛的状态,但两个人都没有异议。 秦川偏头吻他的发顶,回身把人抱紧:“晚安小乖。” 易水没说话,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过了很久,秦川都快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听见他说话。 “秦川。” “嗯?” “下周清明,我带你去给我妈看看怎么样?” 秦川惊醒,他睁开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回神说:“好啊,该去看看的。” “她不会不喜欢你的。”易水趴在秦川身上,闷声闷气地说:“她是个没心眼的傻好人,什么都接受良好,也不会在意儿子喜欢了一个男的。再说了,你长得又好又会赚钱,怎么看也是我赚了,她不会介意的。” 秦川都他逗笑,胸膛就带着易水一起起伏:“没关系,你喜欢就行了。” “她要还活着真不喜欢你怎么办?”易水问。 秦川想了想,确实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一瞬间,事实上家庭问题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问题,他的成长经历让他几乎完全脱离家庭,他和易水之间可能会遇到任何问题任何阻力,唯独家庭问题秦川从没考虑过。 不过秦川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况且,纪明蓝对易水的重要性秦川是清楚的。 况且秦川知道易水喜欢在他面前提起纪明蓝的原因:他很想她。 但只有说给秦川他才不会觉得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了。 秦川搓他的手指头,带着睡意轻笑:“那我就去求求她,把她这么好的儿子托付给我吧。” 易水切了一声,收紧胳膊轻轻掐了掐他:“一点诚意也没有,谁会轻易把儿子给你。更何况是我这么帅的儿子。” 秦川趁着这个姿势再吻他的胳膊,又被他逗笑:“是,这么帅的儿子得加码,不是一两句好听话就能蒙混过去的。” “那就拿出点诚意来,让纪女士看看她儿子费劲巴拉找的对象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易水也闭着眼笑,带着点迷迷糊糊的睡意。 秦川抱住他,下巴压在他头上也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这个话题好像过去了,两个人好像睡着了。 “我会告诉纪女士,小乖很好,我很爱他,纪女士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小乖喜欢我,我就会一直喜欢他。” “直到你愿意相信,我是可以属于他的。” 易水的头埋得更深了,从被子里传出来声音闷闷的,不像他以往的清亮。 “纪女士不爱听你说的鬼话,她会说叫你走远点。” “没关系。走远点也没关系,走得再远也一样的。”秦川又一次吻上他的发顶,低哑着声音说,“我爱他。” 两个人提前一天回了北峰,听说纪明蓝喜欢黄玫瑰,当天秦川特意去花店包了一捧黄玫瑰。 又下雨了,古人是有总结经验的智慧的,清明节真的很爱下雨,让本来不想伤感的人看着连绵小雨都提不起兴致。 在墓园见到了并不意外的人,是易连山。 他给墓碑撑着伞,用手帕一点点擦干净纪明蓝的墓碑,起身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他们两个。 易连山的眼神落在了秦川手里的黄玫瑰上,再看到易水握着他的手,另一只帮秦川撑着伞。 他笑了一声:“你们来了。” 易水“嗯”了一声叫他:“爸。” 他不热情也没那么冷淡,倒是秦川带着笑迎上去。 “易先生。”他叫,“我和小易来看看易太太。” 易连山并不为难他,尤其在纪明蓝面前,他不会做坏人,况且秦川怀里抱着一捧黄玫瑰。 “谢谢你。”易连山笑,“明蓝最喜欢黄玫瑰。” “听闻是因为易先生用黄玫瑰俘获了纪女士的心。”秦川温和笑了一下,“您与太太伉俪情深,令人羡慕。” 不知道秦川的话怎么戳到了易连山心事,他垂下眼睛拍拍秦川的肩。 “去看看她吧。”他说,“明蓝和我不一样,她不会反对你们,也不会讨厌你的。” 他把伞放在纪明蓝墓前挡雨,又偏头对易水说:“小水,看完妈妈带秦先生来家里吃饭吧。” 对秦川微笑点点头,他走下墓园的长阶,敛起了笑意。 他一向如此,改变不了的事就先接受,至于日后如何,暂且不论。 “看得出来易先生真的很爱你妈妈。”秦川回头看他一眼后说。 “嗯。” 一向喜欢先怼人的易水却并不反驳,他看着被伞遮雨的一捧花承认:“这一点,我没法否认。” 所以易水也没办法对他绝情,易连山从来都是这样,你有讨厌他的时候,但也没办法就此割断和他的联系,尤其易水只要来看妈妈就会想起她很爱他,不会高兴看到父子两个互相伤害。 “又一年了。”易水蹲下,摸到冰凉潮湿的碑对她说,“我带他也来看你。” 秦川把花放好,换他撑伞陪易水一起蹲下,和他挤挤挨挨着肩膀贴在一起低声说:“你连名字都不说,纪女士怎么认识我?” “我一早说过了。”易水垂眼弯唇笑,“她可能已经听烦了。” 秦川怔了一下,难得生出十分害羞的心,在纪女士面前听这个,他老脸一热。 他干咳,小声埋怨:“我第一次来看纪女士,别说不像样的话。” “你说话声音再小她也听得到。”易水用脑袋撞他的头,呲牙笑道:“她现在肯定笑你,怎么这个媳妇儿又好看又傻。” “少胡说。”秦川更窘迫了,“纪女士才不像你这个没规矩的家伙。” “我呀,一早在梦里跟她介绍过你了。”易水说,“我告诉她,嘿,你儿子找的老婆,怎么样?” 秦川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胡说八道还是实话,但仍然呼吸放缓,忍不住问他:“然后呢?” “她说这家伙看起来不像好人,小乖可千万不能被他拐走。” 易水说完就憋不住笑了,被秦川愤愤捏住脸蛋。 “易水,你嘴里还能有句正经的吗?” “诶诶,你岳母大人可在呢,打我像话吗?” 这招对秦川太好使了,他立刻抓了抓手有点尴尬,默默把手收回来:“纪女士,我跟小乖闹着玩的,你放心,我把他养得很好,昨天早上上称还胖了两斤……” 易水又不高兴了:“你这说得跟养猪心得汇报似的?” “你老实点。”秦川忍不住低斥。 “你又在我妈面前凶我。” “……对不起,纪女士,我们平时不是这样的。” 这太好玩了,易水乐不可支,就一边逗他,一边用妈妈来压制他,秦川都快疯了。 “你乖一点。”秦川无奈,说出口的话都像是央求,“你这样纪女士对我有意见怎么办?” “才不会。”易水抓住他的手啵唧一口。 “小乖!”秦川头都炸了,被亲了第一反应还是看纪明蓝的墓碑。 上面的照片是和易水长得极像的女人,但没有易水这样有棱角,如果易水看起来就是个小刺猬,那纪明蓝就是百分百的温和样子,对着他们两个笑得很开心。 两个高大的男人挤在一把伞下,雨不大,但打在伞面上也是淅淅沥沥的响声。 “她得多高兴啊。”易水贴在秦川身上说。 “嗯?” 易水轻声说:“能看见我们两个在她面前胡闹,她一定很高兴吧。” 秦川说不出话了,他微微皱眉,心里揪成一团。 “看见有个愿意这么爱我的人,她一定很感激你。”易水偏头吻在他脸颊上,“所以别怕,她高兴看见我高兴。” 秦川不知道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收紧手掌,把易水的手用力更用力地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没关系。”易水说,“我只有一点点想哭,但很快就会好。” 秦川比他先一步眼酸了。 爱上易水之后的每一天,秦川把这辈子没流过的眼泪都流给了他。 从前好像从未感受过什么是酸涩心情的秦川碰上易水就止不住心酸,他总是无法克制地心疼易水,再感同身受。他难过秦川就和他一起难过,他伤心秦川就比他更伤心。 “她走之后,我从没在别人面前哭过,看见大家哭着说想她,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易水的声线颤抖,“可是秦川,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想她。” “我知道。” “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还是没办法习惯我失去了她,在别人面前哭着说想她,我做不到,是我冷血。” “不是,妈妈知道你有多想她。” “秦川……” 易水的眼泪还是涌出来了,啪嗒啪嗒砸在雨里,溅起比雨大的水花。 “我还是很想她。” 秦川的伞还是丢在了地上,他担心冒犯到纪明蓝的敬畏之心还是输给了心疼易水,两个大男人蹲在地上,挤在一块墓地前拥抱。 “没关系。”秦川哽咽着挤出一个笑,“你现在有我,这里只有妈妈和我。哭也行,笑也好,我们都喜欢。” 秦川从来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人逝去后究竟是否有灵魂意识这件事他是持否定态度的,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大概算是普世意义中真正的冷血自私,但因为坟茔之下是易水的妈妈,秦川用尽了他生命中全部的虔诚相信她的灵魂就在此地看着他们。 所以在他的爱人靠在他肩膀上因为思念妈妈哭出声的时候,秦川的心碎成粉末,把他紧紧拥在怀里,在心里向纪明蓝做出了他没说出口的承诺。 纪女士,您好,我是秦川。 易水说他一早把我介绍给您,真是叫人忐忑,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我,但不要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让您来了解我。 我想您一定能知道易水是多么爱您,多么想念您,看到他难过您一定很伤心。 但没关系,以后有我爱他。 我来做他的家人,我来把他没得到过的爱填满,我来做他至死不渝的爱人。 以后他的一切,都有我。 “秦川。” “嗯?” 两个湿淋淋的人抱在一起,但都从彼此身上汲取到了令人心安的温暖。 “我们回家吧。” “好。” 纪女士,我们下次再见。 对了,还有…… 您的小乖很爱您。 我的小乖,我爱他。 第108章 后会无期 孙乔宇把李想和易水丢在十方楼下火速带着若若溜走。 若若趴在副驾驶上朝后视镜张望,结结巴巴紧张:“乔宇表哥,你确定这样行得通吗?” 如果哥哥回过神来知道她跟别人合作算计他,很可能会杀了她…… “你放心。”孙乔宇莫名其妙戴上墨镜,自信笑了一声,“没有什么矛盾是碰一面解决不了的,把话说开就万事大吉了。” “呃……”若若觉得他自信过头了,但又无力反驳,只能暗暗祈祷自己的生命安全有所保障。 虽然她还不知道秦川和哥哥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但从哥哥一次也没提起过他的程度看来,两个人一定发生过什么过火的事,才会让哥哥记恨到现在,所以他们现在硬要牵红线,会不会起反作用啊…… 十方楼下两个人站在原地没动,李想是因为易水没动,易水是因为不想动。 “李想。” 易水忽然叫他,吓了本来就在心虚的李想一跳。 “段总有事找我是不是你编的?”易水手插在兜里微微偏头问。 李想骑虎难下,想要硬着头皮再编两句,这谎话过于瞎,又不知道从哪里编起,这下更恨甩锅逃走的孙乔宇了。 这家伙只会闯祸,善后的事全留给了他。 “那就说实话吧。”易水重新目视前方,环视曾经闹剧开始的地方,忽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低头笑了一声:“算了,我没兴趣。” 李想心里一咯噔,有点急了:“那个……” “走吧,既然都来了。”易水转身,“不知道咖啡厅的小哥换人了没有,你请我喝咖啡,一笔勾销。” 李想还没应下,易水已经朝着熟悉的地方出发了。他慌张掏手机找秦川,又匆匆跟上去。 还没等到秦川回复,李想一头撞在易水背上,手机都掉到地上。 “怎么站在这里?”他弯腰捡手机抱怨,刚直起腰,尾音僵在嘴边。 三年了,快四年了朋友们,为什么差不多的戏份总在循环上映。 只是眼前的人都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不会再有那个年轻气盛的小帅哥捏爆一瓶可乐,洒在客户身上。 “好巧。”孔逍舟愣了一下,有点吃惊,很快又笑眯眯问好:“又见面了,易水先生。” 易水勾起唇角:“是啊,孔先生,真是好久不见。” “孔总。”李想问好。 “你好啊李秘书。”孔逍舟冲他点头笑,“今天这趟来得很有价值,老朋友都见到了。” “你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移到后面的秦川身上,他拎着装饮料的纸袋,冲易水笑。 易水似笑非笑:“秦总。” 孔逍舟眼皮一跳,看向秦川,又瞅瞅易水,眯眼笑道:“真是稀奇事。”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易水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 “李秘书,我正好有点事请你帮忙。”孔逍舟心情愉悦,“麻烦你带我去一下好吗?” 李想看向秦川,微笑点头:“当然,孔总客气,乐意效劳。” “李秘,我的咖啡。”易水歪头叫他,“你不请,我要走了。” “没关系。”秦川举起手里拎出来的纸袋笑道,“冰美式,我帮你带了。” 孔逍舟垂眼笑抓住李想的胳膊:“走吧李秘书。” 易水的脸绷紧,没空理会那两个离开的人,眉头深皱盯着秦川的脸。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直到有人经过,因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堵在门口出声提醒。 易水侧开身子,眼神还在秦川身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抱歉。”秦川温和笑着对路人点头致歉,自然拽住易水的外套袖子往外走。 易水顺从跟他走到门外,低头笑了一声:“秦川。” 秦川看他,应了一声。 “别再玩这些了,不适合你。”易水慢慢挥落他牵着自己衣袖的手,“这种事过了这么久,也该被淘汰了。” 秦川抓了抓从布料上被推拒下来的手,再抬头时从纸袋里掏出那杯冰美式递过去。 “你喜欢的。” 易水眼神落在咖啡杯上,很快不屑地笑了一声。 他懒洋洋把右手从裤兜里掏出来,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抬手点在右额角的疤痕上,漫不经心说道:“这里,这么醒目的疤在提醒你,有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了,有些人走了就是走了,有些话跟你说了,就该当真。” “比如说,”他似笑非笑,把手拿下来,“‘你千万别回头’什么之类的。” 他额角上的疤痕让秦川不敢把眼神黏着在上面,他怕,心揪成一团,又害怕这样的眼神会伤害到易水。 现在,易水这样直白提起,秦川的心被那道不长的疤痕扎进去,带着倒刺一样裹着心脏上的碎肉出来,叫人难过。 秦川摇头,勉强笑,低声说:“没有回头。” “小乖。”他叫道,“我只是……” “别再这样叫我。”易水不耐烦打断他,张开左手竖在他面前,平静说道:“够了秦川。” “看看这只手,你心心念念的这只手它断过,破损的皮肉同样被缝合修复过。”易水接过被捏在秦川手里的冰美式,“现在,它失去了能吸引到你的能力,我也不会是那个你养在身边愿意乖乖听话的傻子。” 他回身,拿着咖啡的手悬在垃圾桶上,面无表情:“你不喜欢的永远不会喜欢,我送的袖扣,我喝的咖啡,包括从前的我,都一样。” 手掌松开,冰美式被丢进去,哐当一声,砸碎了一颗心。 “别再凑过来了。”易水转身离开。 “喜欢的。” 秦川抓住易水的手,拽着他语气急促:“你和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从来都……” “可我不喜欢了。”易水拿下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笑。 “喜欢这个词是有时效的,在对的时间没说出口的喜欢就别再说了。”易水收回眼神,收回笑,“过期的喜欢就是后会无期。” “别再招惹我,我们俩也一样,过期了。” 易水走了,秦川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掏出了纸袋里另一杯热美式,盯着褐色的液体眼底酸涩。 在易水离开他之后的时光里,气味成了最好的抚慰剂,比如从前秦川绝不会喜欢的美式咖啡,冒着袅袅蒸汽都是酸苦味道,但能具象出他想念的人。 不是的,易水,不是这样的。 过去发生的一切无法消失也不必忘却,从前没尝试过的也会有无法自拔的那天。 他的喜欢或许姗姗来迟,可与易水之间永远不会过期。 秦川想,他不听我说没关系,从前他走过的九十九步我来重新填平,以后他的每一步都有我探路前行。 他不必乖巧不必顺从,只要做他自己。 而秦川不会再放开手,永远都不会。 “啧。” 易水皱眉看着面前的孔逍舟,一脸不耐烦,很快顺从心意连眼神都欠奉,从孔逍舟身侧绕过。他现在心情极差,没有跟任何人玩心眼的心情,他们之间的游戏可以不用带上他,他没兴趣。 “易水。”孔逍舟笑吟吟跟上去,“有空和我聊几句吗?” 易水头都没回:“没空。” “哈哈,还是和几年前一样,很有性格的小帅哥。”孔逍舟笑得很开心,但因为易水步子迈得太大,不得已小跑了两步跟上,挡在他面前,“我可没有你这样充沛的体力了,体谅体谅老男人吧帅哥。” “我对你没兴趣,对你想说的话也没有兴趣,如果你想找秦川,现在转身往后走说不定还能碰见他。”易水居高临下扫视他,勾着唇角似笑非笑,“没必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我对他没兴趣了。” 听他说完孔逍舟更乐了,笑得两眼弯弯:“希望你能保持这样的态度,让秦川持续吃瘪。” 易水眉心微微皱起来:“孔逍舟,我承认我曾经看你不顺眼,但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一样招人烦。” “那太可惜了,这样顶级的帅哥对我没兴趣,我很难过。更何况我可是很受欢迎的,你看我烦,或许不是因为我呢?”孔逍舟意有所指地笑。 他看易水抬腿要走忙拦住他:“好吧,我也承认,我看秦川低头认输很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我想我还是得来跟你说几句实话,毕竟之后我们能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 易水被他拽住,火气冒顶,想把人掀翻在地把那张欠揍的脸砸花,又硬生生忍住。 “你对我有敌意是正常的,毕竟我们喜欢过同一个人。”孔逍舟说,“首先我想和你道歉,为我们碰面时我的不友好,但说实在的,我也并没有占到便宜,毕竟从那时候起秦川的心只向着你,一丝一点也没有分到我身上,比起你我才是真可怜。” 听他提起这个,易水笑了一声:“向着我?你是指为了你对我甩脸的秦先生吗?” “所以说,和一个年轻小帅哥谈恋爱的优势明显,但缺点也同样恼人,比如说,你不懂我们这些老家伙做一件事要做出多少权衡,要怎么分析利弊,十步路的结局走第一步的时候就要想到第九步。”孔逍舟笑,“那么我应该感谢当年的你没懂秦川是在维护你,而不是狠狠甩了一巴掌在我脸上吗?” 易水并不为所动,嗤笑一声:“即使懂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喜欢算计,要旁观者能懂,真是狗屁不通的傲慢,让人讨厌。” “所以他这不是失去你了吗?”孔逍舟对他眨眨眼,“作为惩罚。” “你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让开。”易水不耐烦。 “别误会,易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在这件事上我才是最懂你的那个人。”孔逍舟耸肩,“起码他是爱你的,只不过同时也是个自私透顶的利益至上者,我比你惨太多,你有他的爱,也有离开他的底气。” “看见他终于尝到了心碎滋味,我不知道多感谢你。”他笑道,“所以我说,千万别轻易放过他,就让他尝尝追在别人身后求取爱情却没有回应是件多么残忍的事吧。” 易水皱眉,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膈应。 “joy,原来你在这里。” 身后有讲着英文的男声传来,易水偏头去看。 “只是离开一会儿也已经开始想念我了吗?”孔逍舟凑过去迎接他的拥抱,“andy,这是秦川喜欢的人,易水。” “泥好,一谁。”外国壮汉特意切换蹩脚中文,很快又切回母语赞道:“秦川先生有很好的眼光,这是位出众的喜欢对象。” “这是andy。”孔逍舟笑,对易水说:“我带我的合法老公回来看看我的家乡,你以后不会再见到我这个烦人精了。说实在的,易水,我跟你说这些话的原因很奇怪,在我放弃秦川的日子里,每次想到我曾把心机用在一个年轻人身上都很羞愧,这太令人尴尬了,可以说无地自容,好在今天遇到了你,能把实话告诉你我应该再也不会想起来的时候脚趾抓地板了。” 在看到andy的时候易水的脸色来回变换,现下听孔逍舟的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情不愿憋了一句:“恭喜你。” “不论你真心与否都谢啦。”孔逍舟大方收下,“秦川这个人不值得,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神秘一笑:“虽然我是很想这么说的。” “好吧,事实是……”孔逍舟拉住男友的手,“秦川有他极强大的个人魅力,错过他是会抱憾终身的损失。” “易水。”孔逍舟冲他眨眨眼,低声说:“他从前不懂得爱人,是你教会了他,那就在考验之后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易水眉心一跳,看向孔逍舟。 他不知道说什么,听孔逍舟说了这么多他很别扭,但又因为他看起来是真心的,没办法对他恶语相向。 “恨一个人太简单了,但把自己也裹进旋涡里让人很辛苦。”孔逍舟的表情诚恳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如果你还能爱他,易水,我是说,如果你还能……就在感受到他真心的时候,把你的手重新交给他吧。” “这些话算是我的道歉,不管你收不收下,以后都没更正的机会了。”他又笑起来,“再见易水。” 孔逍舟是走了,易水被他的话吵得心乱如麻。 他抬头看十方大厦,分明看不到那个人,但好像是看见了。 易水沉默过后,依旧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没要考验任何人,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易水是个简单的人,他一向只走单行道。 感受他的真心? 他凭什么? 第109章 我来见你 这场多人参与的幼稚至极儿童剧场结束,事实也并没有像若若担心的那样被易水看穿之后杀了她,即使她裹在脚上的纱布被易水毫不留情扯开露出里面健康直立的脚腕,但易水也没有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嚼吧嚼吧咬碎了。 只是冷冷问她:“走还是留下。” “走走走,马上走马上走!”若若心虚抢答,火速拉住自己的小行李箱,坚决表态:“哥哥,我在这里已经待够了,咱还是回家吧。” 【乔宇表哥,这次哥哥真的生气了,我们要回家了,不能再刺激他了,我会有生命危险。】 面对孙乔宇的消息轰炸,若若只能回给他最后一句关上了手机。 下一刻,他们已经坐在了回程的飞机上。 若若偷偷看他,心里想不知道哥哥和秦先生碰上面没有,说了什么,怎么看起来关系比之前更紧张了。 从前两年正式加入连山伯伯家时若若就发现这个小哥哥变得不太一样了,虽然从小他俩也没什么接触,但若若还记得自己住在他家的时候,他会带好吃的回来给她吃,还跟她说“你想去哪里玩告诉我,我带你去”。 这份孩子的善意直到若若长大后才明白,他大概从家长那里知道了若若的悲惨身世,怕她待在这个家里不自在才会笨拙关心她,刻意说那些话,好叫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没那么可怜。 所以即使易水看起来并没把一个曾短暂寄住在他家的小丫头片子放在心上,但若若把小时候的小水哥哥装在心里,那一点小男孩的善意支撑她走了很远的路。 如果没有这样的渊源,她也不会那么轻易成为了他法律意义上的家妹。 在一整个易氏家族里,只有易水,还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再见面时若若吓了一跳,上次见面已是五六年前,那时候明蓝伯母去世,若若回来吊唁,也只是远远瞧见过一身黑衣守孝的他,并没看太真切,若若身份尴尬,也没有长辈带着,没有近前安慰的理由,只是为明蓝伯母的逝去红了双眼。 她匆匆来,又匆匆走,那甚至算不上是见面。 再见他时,若若吓了一跳,她一早知道这个哥哥继承了父母双方的外貌优势,但这样有冲击力的一张脸带着冷漠疏离的气场,还是让人忍不住眼跳。 成年后初次碰面,若若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冷静、冷漠,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开朗,但若若还记得小时候,易水哥哥递给她的那个好吃的小面包,不由可惜,那样的哥哥只存在记忆里了。 真正在一起生活之后若若就发现自己对易水下了错误判断,他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冷静镇定像个令人信服的成年人,只是表面看起来是而已。 他对一切都缺乏兴趣,且冷漠暴躁,但会在若若回家晚时不耐烦问她在哪里,怎么回家,有没有人送,要不要他接。 他语气恶劣,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若若给他添了大麻烦的样子,但若若半夜饿时会在她面前摔上一碗面,警告她自己刷碗别给下班的家政添麻烦。 所以若若很奇怪,他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冷冷淡淡,但他又确实很少笑,也不会好好跟人说话。 直到见到了那位秦先生,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又有点吃惊,因为哥哥从没提起过他认识这位叫做秦川的大哥,可若若想想他对秦大哥的态度,又似乎确实是曾认识过的。 对不认识的人,哥哥不会有这么丰富的情绪,即使是愤怒。 但显然听信乔宇表哥完全没有计划的计划行事,让一切都搞砸了。乔宇表哥说没有什么是见一面解决不了的,但照她看来,见这一面确实有了一定效果,但是反方向的。 看易水哥哥这冷脸子就明白了,关系完全没有缓和,反倒降至冰点。 若若不由在心里悄悄叹气,也忍不住想,所以秦川大哥看起来那么温文儒雅的男人,会做了什么事让哥哥对他冷酷无情呢?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秦大哥单方面对哥哥的追求,哥哥根本就不喜欢他? 那如果这样的话,再帮秦大哥好像不太好,而且…… 若若又悄悄看哥哥。 而且……虽然她是没谈过恋爱,但恋爱这种事,真的是别人能帮的吗? 直到下了飞机,若若收到一条来自秦川的消息。 若若快速追上易水:“哥哥,我们回家住吗?” “你回家,我西悦。”易水回。 西悦是他长租的酒店,若若点点头明白连山伯伯在家里,又快走两步追问:“那我们要在北峰待多久啊?” “你想干什么?”易水斜她一眼。 “不是啊,是那个,云姑姑说这个月二十三号是表哥的生日,想给他办得热闹点庆祝一下。”若若忙刨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很快还要回京南嘛。” “关我屁事。”易水说。 若若嘴角抽搐:“呃,可是哥哥,伯伯说要和云姑姑家人搞好关系……” 这句话还没说完,行李已经被塞进了若若手里,易水把手里的围巾丢在她头上,指着对面来接人的司机:“你,跟他回家。我,去酒店。少烦我。” 他说完就走,不顾后面若若还在叫他。 酒店是他长租的,算是他第二个家,工作人员大都认得他,明白这是位不喜欢被打扰的客人,安安静静办理入住后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扰。 窗帘厚重不透一丝光,很快易水陷入睡眠,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不出意外的出现了秦川,但没有说话,他们两个在梦里一直跑,也不知道在跑什么,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也没人说停下来,两个人前后追逐着,有点喘不上气,易水的心一直提着,不受控制地跑,跑到最后易水都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在睡觉了。 他惊醒,勉强睁开眼看漆黑的室内,心脏还在不受控地咚咚跳动,和梦里一样急促。 缓了很久他才清醒,摸到手机眯着眼看,从下午睡到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微信气泡右上角红色12提醒他有消息。 他摁开了灯,室内光源缓缓亮起,点开微信,十二条里有十一条都是若若发来的,还有一条…… 易水盯着那条将近四年没收到过消息的对话框,由于只有一条消息,他不必点开也能看到那条短消息。 【秦川:小水,我想见你。】 这条消息叫人火大,但易水的心第一瞬间揪成一团,瞳仁缩紧,他磨磨后槽牙,眯眼睛盯着手机看了很久。 即便如此易水依然没点进去,反而烦躁异常点开了若若的消息。 页面显示她打了几个电话,但易水静音了,并没接到,后面有两条长语音,他很快皱眉,没有点开直接回拨。 等待电话接通的背景音叫人心烦,接通的声音传来时易水的语气有点急:“若若?你怎么了?” “哥?”若若奇怪,“你怎么才回我?” 听见她声音易水又恢复平静,这下眉心皱得更紧了。 他语气不好:“你疯了吗?那么喜欢打电话不然你住去电信局。” “你不会刚睡醒吧?这么大火气……”若若敢怒不敢言,嘟嘟囔囔吐槽,下一秒她忽然叫了一声。 “啊!” “你怎么……”易水又紧张起来。 “哥,你不会真刚睡醒吧?!” 若若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是她从什么地方弹起来,分贝都高八度。 易水把手机挪离耳边远点,嫌弃歪头:“我说了,少烦我,你是中文退化了吗。” 若若急了,结结巴巴的:“不是,哥哥,你没听我发给你的消息吗?我是说……”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 易水起床洗澡,站在淋浴下被水唤醒,他闭着眼仰头让水淋头,想着那个一个你追我赶的梦。 他撩开头发,偏身走了两步把手摁在镜子里盯着自己的脸,垂下眼又看左臂上残留的疤痕,低头笑了一声。 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啊易水。 “幸运”这两个字是被你人生字典开除了是吗? 垂下头他有点生气,生自己的气,即使被水浇了很久,他脑子里的秦川还在跑来跑去。 【我想见你。】 【小水,我想见你。】 草他大爷的。 随手擦了两下头发换上浴袍重新躺回沙发里,他饿了,想叫点吃的。 再拿起手机就又看到易若若挤满屏幕的消息,最后是一排感叹号,易水烦得要死,直接把她屏蔽。 叫完宵夜,易水扔掉手机缩进沙发里闭上眼睛,和秦川的追逐战仍令他心有余悸,易水不承认是因为想起了秦川,从科学角度来讲只是因为秦川这个人这两天在他生命里出现的次数过多了,才会在梦里遇见他。 还不是个好梦,让他直到现在都心情不好。 电话铃声和门铃声同时响起来,他起身去开门,看手机又是那没完没了的小丫头,易水憋着一腔怒火。 “易若若,我警告你,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找我,否则……” 开门的动作和手机里若若截断他的声音同步进行。 “秦川大哥从下午三点就等在你门外耶哥哥!!!” 这句话已经不必她说了,送餐人员说着“您好易先生,打扰”往前走了两步,他身后的人就靠在墙边,看见易水直起身对他笑了笑。 “我跟酒店说是你朋友可以上去,还以为你们碰上面了都没好再问,谁知道你在睡觉把人丢在门外七八个小时啊,我的天呐,你快去接一下他,喂?喂?哥你在听吗?” 没有在听。 易水的眉心皱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盯着对面的秦川,心里那点烦躁无限放大,一直到送餐员准备离开前都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压力。 他有点紧张,微笑问道:“要帮您关门吗先生?” “谢谢。”易水梗着脖子转身。 他回避秦川的眼神,背过身去,听着门关的一瞬间透进来的声音。 “这位先生,抱歉打扰,请问您是哪层住客呢?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进来!” 话音未落,身后那扇刚刚带上的门打开,带着杀气似的,吓了送餐员一跳。 他忙机灵回道:“是易先生的朋友,那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脚下生风匆匆走了。 秦川则把准备穿上的外套重新折好挂在臂弯,疲惫但对着愤怒的易水笑得眼睛眯起来。 “小水,我来见你。” 第110章 他不想听 人是进来了,但易水自顾吃饭,把摆在桌上那块牛排切得乱七八糟,他不爱吃这玩意儿,但这个时间的餐点没有过多选择,随便划拉了一个。 “你在演什么苦情戏?”易水边切边冷笑,“在门外站几个小时来道德绑架我?” 秦川温声笑了一下摇头:“不是。” “那你说说看,你在做什么蠢到透顶的白痴事?” 秦川沉默后说:“我也想知道,你在等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易水不说话了,他嚼肉,看起来不像在吃饭,像在吃人。 坐在他斜对面的人又笑眯眯的,看着按理说毫无美感的吃播心情不错。 直到吃了几口后易水把手里的餐刀随手一扔,仰在沙发椅上,赤脚踩在小餐桌边沿上,施力把桌子向对面移动几公分。 “看得人倒胃口。” 秦川笑:“没关系,剩下的我吃,不会浪费。” 他说完确实卷起袖子把易水戳得乱七八糟的肉整理起来,慢条斯理吃完了。 易水两腿交叉翘起来,高脚杯抵在唇边,仰头喝酒,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扫视做小伏低的秦川。 他没为此高兴,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看到最后,一整杯酒下肚,他反倒开始生气,重重把杯子砸在桌上,杯子不出所料碎了。 易水眼前一花,是秦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看有没有被玻璃刺伤。 看着他难看到极点的表情,易水总算笑出来了。 他说:“秦川,看看你这个样子吧,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得知我的手被烫伤之后,现在的眼神和那个时候,真是如出一辙。” 从秦川手里抽出手,易水看他:“所以我告诉你了,我的手,早就失去了对你的意义。” “那是你的手。”秦川重新抓回来,死死攥住,盯着易水的眼睛:“它怎么样也好,还好看,还难看,对我来说都没那么要紧了,但是易水,那是你的手,它脏了没关系,但它流血了,那就是你受伤了。” “你说够了吗?”易水想抽回手,但用了点力气也没成功,他身子前倾,另一手掐住秦川的下颌,恶狠狠地:“放开。” “不放。”秦川坚持。 他的喉结扫动,摩擦到易水的手心,从那一点蔓延至全身,像是连头发都因为这接触中的电流竖起来,让他恶心,但却无法松开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易水低吼,拽住秦川不肯松开的胳膊将他掀翻在地毯上,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眼镜被甩出去,秦川失焦的眼睛条件反射眯起来去看易水的脸,但他紧紧攥着易水的手,就算倒在地上把背都摔疼了也没松开。 “我说了,别再招惹我,还要我说几次,要我说多清楚!” 易水呼哧呼哧喘气,没吹干的头发垂落贴在他脸上,挡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浴袍松垮挂在身上,几乎要被扯开。 “小乖。”秦川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在没有眼镜遮挡时让易水看见他的真心。 “我爱你。”他说出来了。 易水却一瞬间暴怒,几乎是撕扯着喊出来:“闭嘴!” “我爱你。” 有了第一次,第二句则更顺畅,自然而然从秦川口中流出,他眼底酸涩,连鼻腔都跟着一起发酸,带着颤抖的鼻音重复。 “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 易水双腿跨开着跪在秦川身上,用上全部力气把被秦川握住的手夺出来,两只手拽住了他衬衫的领口。 他目眦欲裂,被不知哪里涌来的怒火裹挟失去了理智,只想要秦川住口,要他把那三个字吞回去,要秦川这辈子不准再对着自己说出这句话。 手被抽走,秦川的手无措抓住空气,再抬起来抓住易水的小臂。 他的声音抖着,像纵横交织的网里缺失了几条线,无论如何也抚不平突兀失去的部分,把冷静克制都从那个洞里漏了出去。 “易水,我爱你。” 他得到了一个吻,也许不是一个吻,它来得急促突然,带着酒味和着无边怒火,咬在秦川的唇上,很快尝到了血腥味道。 属于易水的手从衬衫下钻进去,摸上了秦川平坦的腰腹,狠狠抓在他胸前,攥在了手里。 秦川仰起脖子,为这样的疼而叫出声,又为感受到这样的疼而升腾起无比渴望的欲念。 他手不由放在易水胸前,眼里含着水光迷离看他,嘴角的刺痛令他清醒又迷醉。 易水手里摸到了什么东西,攥在手里一僵,他把手拿出来,重新探回秦川的胸前。 拿出了吊在秦川脖子上的项链,那颗被秦川弄丢的袖扣。 【等找到了就找根绳子绑起来,吊在你脖子上,看你还能不能丢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易水把它摊在手心里死死盯着,又想笑又笑不出来。 秦川放在易水赤裸胸膛上的手冰凉,凉得他浑身抖,易水松手,看着那粒贝母袖扣从指缝滑落摔回秦川身上,如重石坠落,砸得秦川生疼。 易水慢慢起身,拇指擦掉秦川嘴上渗出的血珠。 “秦川……”他叫,声音带着难耐的嘶哑。 秦川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想要盯紧易水的眼睛,但没有眼镜,根本无法聚焦在任何地方,只能迷茫扫视,不知名的恐惧又钻到心里,顺着血液流动,叫人害怕。 “求你,小水……”秦川低声求他,从眼角冒出来的一颗不合群的泪滚落进地毯里消失无踪,“再爱我吧。” “如果……”易水没有挣脱秦川的手,任他握着,慢慢伏下,直至他松手后趴在他身上,把头贴在秦川肩上。 “秦川……如果这是三年前,该多好……” “如果那时候,你能把袖扣找回,告诉我它对你很重要,该多好。” 他的声音极小,却如惊雷炸在秦川耳边。 秦川收紧双臂,把易水完全抱住,颤抖着嘴唇偏头去吻他的耳尖:“易水,别这么残忍,好吗?” “我从来如此,残忍的是你。” 易水仍抱着他,像从前抱着他的爱人时一样,他声音很低,像在耳语:“别再贴过来了,在我身上耗尽秦川的尊严,又能怎么样?” “我没办法再失去你。”秦川抱住他的手收紧,“易水,我承认我的自私,承认我的自大,承认我在人生和你里选择了对我而言更轻松的那条路,时至今日,是我咎由自取,可我……” 他说不下去了,没人想过秦川会有这样的时候,包括他自己也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他是天上的云飘在了易水脚下,是枝头的花垂在了易水身上。 但易水不要。 秦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不知道还怎么把自己摊开来给人看,为求取爱情,做到这样的地步,连秦川都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为了能心安理得睡下,为了能不心存愧疚醒来,为了思念成疾能痊愈,为了念念不忘有结果。 如果他没做这段感情里的胆小鬼,也许易水只是他一段过往风景,但秦川辜负了一颗曾经那么爱他的真心,让易水的残片掉落进身体里,成为了秦川的一部分,他住在里面,随着时间流逝飞速生长,以超出秦川能承受的速度,占据了他整颗心脏,压迫得他胸口疼痛。 “你要我……怎么把心挖出来说不要它了……”秦川想像往常一样平静、冷静地说出来,但他忽然说不下去,不受控地哽咽:“我不会再逃避,所以,求你,祈求你,恳求你,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这声音太过绝望,任是谁来听都会跟着一起心酸。 易水沉默后慢慢拉开秦川的手指,绑好浴袍的腰带,把秦川扶起来,单膝跪在秦川身边擦掉他眼角渗出来的水珠。 “别再饿肚子了。”易水说,“不管什么时候也要吃饭。” 秦川瞪着眼睛看他,不敢再说一个字,想听易水的下一句。 “也别再执着了。”易水又说,眼睛扫到秦川胸前,喉结上下滚动着:“你曾故意丢掉的袖扣,就别再挂在身上了。” “秦川,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他蹭掉秦川嘴唇上冒出来的一点血珠,“就像我给你看了我额上的疤,它或许会变淡,但永远不会再消失,可我不怕被人看见。” 他捡回秦川的眼镜,把它戴回秦川脸上。 “可是秦川。”他低声说,“你永远不会,你总在追求完美,要给别人看无坚不摧的秦川,要别人知道你是无所不能的秦川,你的人生循规蹈矩,按照你制定的规则生活,我光是出现对你而言都是一场惊天地震。” “这也没什么错。”他说,“问题在于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可以永远把我放在第二顺位,这没什么,但我不喜欢。”易水站起来,“你尽可以去找一个同样把爱情放在末次的爱人,但我不行。” 他伸出手掌给秦川:“我对爱的迫切是你想象不到的执拗,期待矢志不渝的忠诚爱情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我从来就是个渴望被爱的死心眼,我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在遇到你的时候我太想被你带走了。” 秦川颤抖着把手放上去,被易水拉起来。 “但你半路撒了手。”易水直视他隔着镜片的眼睛,松开了手,“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寻找出口,现在你看到了,如你所愿,我走出去了,留下的是你。” “我学会了。”秦川回视他,“小水,我现在,已经学会怎么爱你了。” 易水恍惚,一瞬间想起往事,在他以为拥有了秦川的那天夜里,他也是这样对秦川说的。 只不过那时情形和眼下,显然他们两个的心境并不完全相同。 “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我?”秦川拽住易水的袖口,像是害怕松开手下一秒他就会消失。 “你什么也不要做。”易水说,“两个错的人在错的时间遇见,错位之间短暂甜了一瞬间,就别把这种错觉当永恒了。” “别再这么卑微了,”易水把他的手拿下去,“这不是秦川。” 秦川的胸口又开始疼了,可他连抬手捂住的力气都没有,心脏那块肌肉抽搐着跳动,那把在身体里游走的刀子捅在上面搅拧着旋转,把心挖得血肉模糊烂成碎渣。 他悲伤得看起来像是一汪水,随时都会洒落一地,把这间屋子淹没。 “没有我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像过去没有我的每一天一样。”易水故作轻松地耸肩,抓了抓手心给了他一个笑,“毕竟,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曾在一起的时间。” “不会了。”秦川低声说。 他抬头看易水,脸色不太好但像是冷静下来了。 易水皱眉,迟疑之后还是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确信,没有你的日子不会再很好了。”秦川没回答他,自顾说道:“我已经体会过,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糟。” 易水手攥成拳,没法舒展开眉心。 “没关系易水。”秦川摸上还在刺痛的嘴唇,“起码你在恨我,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易水变了脸色,想说什么被他打断。 “没关系。”秦川像是在跟易水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会知道的。” 他放下手,胸口痛到只能勉强扬起一个笑,又很快落下。 “知道什么?”易水下意识问。 “我用了多大的决心来爱你。”他说。 第111章 辛苦你了 最近两周若若乖巧得像只小鸡,在易水面前是绝对意义上的谨小慎微,半点有可能会惹到他的事情都不敢做,原因当然要回到两周前那一天。 她透露哥哥位置事件之后,再后来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鼓起勇气问了问秦川,收到他【临时有事已回京南,若若,谢谢你,我们改天见】的消息。 第二天多少也有点担心,还是决定去看看易水,打开房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屋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走进去掀翻在地的桌子,满地的玻璃碎片,这场面,很难想象昨晚他俩做了什么。 若若只能拍着胸口想好在是酒店,这要是把家折腾成这样,也太可怕了。 她刚走进去没几步,就被人拽住了后脖领子,吓得她惊叫出声。 身后冒出来阴森森的声音:“你跟秦川说什么了?” “哥!!!救命!我什么都没说呀,顶多就,就告诉他你住哪里了,吓死我了!”若若被他拽着心吊成一团,叫完之后越说越没什么底气:“我这不是……想……帮你们俩……和好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俩有什么关系。”易水随手把她丢开,仰进沙发里眯眼看她,“还有你和姓孙那小子,都做了什么,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若若被他瞅得发毛,就差赌咒发誓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溜烟儿倒了个干净,那是一丁点儿没保留,把和秦川保证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事说了个一干二净,连个渣都没剩。 “是……是秦川大哥跟我说的!” “不可能。”易水立刻冷笑,“我比你了解他,你再敢对我说谎,我就一把火把你橱柜里的包烧成鳄鱼皮灰。” “真的呀,真的呀!”若若嗷一声扑到易水旁边,趴在沙发扶手上卖惨,“哥哥,都好说,包是无辜的!天地良心,真是秦大哥跟我说的,就那一阵子,你老怀疑我和乔宇表哥干坏事……” 说到这里她瞄了易水一眼,心虚偏开了眼神:“呃,反正,就是表哥约我出去那天,带我去了秦大哥家嘛,秦大哥想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易水坐直,眼神看起来更可怕了,瞪着若若说:“你说什么?” “我本来不想说的,秦大哥把明蓝伯母的琴拿出来给我看,说想确认一下,我和你是不是兄妹关系,那人家觉得他也没有恶意,又能拿到那把琴,肯定和你关系匪浅,就告诉他了呃……”若若越说声音越小,从沙发上滑下去几乎团成了一个球。 她不敢说了,缩在沙发旁边想还是得努力长大,自己给自己买包,要不然天天被无良哥哥威胁,心好累。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女总裁啊,好累,能不能直接有钱啊? “你哑巴了吗?” 她正自己心累胡思乱想,又听到这句吓了一跳。 看见没,不止暴躁,还阴晴不定,很难管理情绪,这都是缺爱的表现,需要一个人来管管。 刚才她一边说他一边变脸,现在又想听了呢? “然后他就挺高兴嘛,说知道我是妹妹就够了。”她边想边说,“哦哦,秦大哥还说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易水眼神微闪,重新靠回沙发上冷笑:“老子好不好要他说?” “他说他喜欢你嘛,我就感慨了一下。”若若偷偷翻白眼,又此地无银摆手撇清:“绝对没有觉得他不该喜欢哥哥的意思,就是单纯感慨,很单纯的那种。” 若若看他没什么听够了的表情,就挑挑拣拣能记起来的:“啊,对了,秦大哥说哥哥被他喜欢不是什么好事。” “喜欢他的我,才是此生得幸。”她压低声线,刻意模仿秦川的低沉,听起来有点好笑,“喏,他就是这么说的。” 若若扯了扯裙边,想自己到底为什么穿了这么漂亮的裙子坐在地上,啊,早知道就不来了,小水哥哥这个人生命力很强大,康复训练的时候她去了两次,旁边那个大爷嗷嗷叫,他看起来啥事儿没有,不用她看也不会怎么样的,下次还是学聪明点,千万别再来了,哥哥是没什么事,她快被吓破胆了。 很奇怪的是若若以为会等来一场疾风暴雨,但她坦白完之后啥也没发生,她不由感慨,这位哥还是个懂得坦白从宽的性格呢。 但历史经验教会她,这哥疯起来的时候是会翻旧账的,她就尽量躲着他行动,话也不敢说,中途他回家和连山伯伯一起吃了两餐饭她也埋头干饭不敢出声,直到两周后的今天,实在是避无可避了。 “带若若多和他们接触没有坏处。”连山伯伯抖抖报纸,笑眯眯偏头对她说:“若若,就跟在你哥哥身边,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回来跟伯伯讲讲。” “好的伯伯。”若若忙点头,对亲切慈祥的连山伯伯是没什么好避讳的。 易水放下筷子,拿餐巾擦嘴,喝完水后很干脆道:“我不去。” “你去不去也没什么所谓,但若若总要去的。”易连山笑了一声,“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就别再耍孩子脾气了。” 易水放下水杯站起来:“吃饱没有?” 若若抬眼看他,眨眼询问是说她吗? “你不要总是吓她,若若是个女孩子。”易连山慈爱对她笑,“别理他,他会等你的。” 虽然易连山是这么说了,但被易水掌握了支配金钱大权的若若是十分识时务的,火速放下筷子对易连山说道:“伯伯,那我们走了。” “好,路上小心。”易连山笑点头,“易水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哥哥不会的。”若若昧着良心说,“他最疼爱我了,怎么会欺负我?” 他这个人没有心,告诉你是没有用的大伯。 无论如何,两个人还是在半个月后从北峰又返回了京南,为了给孙乔宇过生日,顺便也是欢迎他归国的仪式,再顺便也是昭告天下他回来了。 又是深秋了,下飞机的时候十月份的京南正降温,若若不由瑟缩抖了一下,随后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外套从天而降,她毫不客气穿进去,几乎把她整个人装起来了,跟在易水身边像是他拎了个长腿的垃圾袋,看起来十分滑稽。 来接人的孙乔宇笑得前仰后合,在接机口声音大得像只鹅。 易水皱紧眉大跨步绕开这个没有公德心的人,自顾往外走,留下若若被他逮住。 “怎么样若若妹妹,哥够义气吧?说来接你一点儿没耽误。”他一把揽住若若牌垃圾袋,一边呲着牙喊:“喂,你不要仗着腿长就走那么快,有没有点绅士风度了。” 易水根本懒得理他,刚到厅外,看见李想又皱眉不解。 “李想,你换老板了吗?”他问。 啊哈哈,还是老样子呢,张口就叫人想打他。 李想挂上商务微笑:“小孙先生回国不久,秦先生安排我跟在他身边多照顾一下。” “包括他生日宴的客人也要你接,这照顾一下还真是业务宽广。”易水笑道。 他那个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李想真想和他打一架。 但分析之后,第一,从体型上来说他显然不占优势,第二,不管输赢显然他都会失去这份工作,第三,鉴于知道这家伙就是单纯嘴贱,综上,李想选择了为钱低头,忍气吞声。 是,我这业务宽广的很,你不知道从前你住的家里安全套都是我买的吗?海的味道我不道,你的size,加大号。 李想微笑着冲他点头,心里毫不客气吐槽。 “我跟你俩说,这破宴会也不是我想整的,礼服我帮你们安排好了,反正就随便晃两圈,自己偷摸找个地方玩儿去,千万别憋着自己,等这老土宴会结束之后哥哥我另有安排,你们这几天被我包圆了。” 孙乔宇一路嘚啵嘚,自己一个人也能兴奋得不行,烦得易水拧着眉心怀疑他是不是甲亢。 “诶,我跟你说,易水,喜不喜欢玩车?我这几天认识一帮哥们儿,有在崇礼山那边赛车的,可有意思了,别说哥哥不带你玩儿,这两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易水还没说话,若若兴奋起来,盯着坐在对面的孙乔宇两眼放光。 “真的吗表哥?是电影里那种飙车吗?一定超级精彩吧?什么时候呀?在哪里呀?我能一起去吗?” “放心放心,到时候让易水带着你,咱一起,我跟你说,可好玩儿了。” 这下聒噪的鸭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易水恨不能堵住耳朵,这俩人更适合做兄妹,合适到易水想一脚把两个人一起踹下去。 李想也绷着脸,看起来同样深受其害,他跟在秦川身边七年都没跟在孙乔宇身边这几天听的话多。 他在旁边冷漠提醒:“飙车是犯法的。” “什么飙车?我们是观赏性赛车,而且也不在机动车道上,李秘你不要扫兴。” “真的吗表哥?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 “别急别急,等过了这两天,我安排。” 易水闭着眼睛,生怕下一秒把拳头挥舞到对面脸上把他打得张不开嘴。 李想深表同情,并头一次和易水如此深刻共情,且无比想念他的秦先生。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下车时正碰上秦川,专门等着的秦川刚过来就吓了一跳。 易水身上似乎笼着一层黑气,随时准备爆炸的臭脸样子。 另一边下车的乔宇和若若倒是叽叽喳喳大话小话开心得不得了。 秦川默默看向李想,得到了肯定的眼神,还是勾起了唇角。 他上前一步低声对易水说:“辛苦你了,不介意的话,和话少的秦某坐一会儿吧。” 易水冷哼一声,终于屈服于话痨的可怕,抿紧双唇跟在了秦川身边。 第112章 往事回溯 孙乔宇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无聊至极的老土宴会,完全符合电视剧里西装革履觥筹交错集体假笑的刻板印象。 这场宴会从下午已聚满了人,一直到邀请函上标注的八点十分才真正开始,期间有将近五六个小时都是无聊等待,当然,是对于易水这样的人来说无聊。 毕竟在这种地方,来的人很大程度都有极强的商业价值或者这个人就是人脉本身。能认识谁,搭上谁的线都可能为自己的人生埋上一条贵人的伏笔。 能提前这么早来的,大概有两种人,一种是对这种宴会无比期待进行社交的人,一种是被迫无奈的易水。 跟在秦川身边不过五分钟,他就浑身别扭,秦川显然也是他人想要结交的那类人,前来招呼的人多到易水烦躁。 秦川每每想脱身,又被聚拢来的人淹没,眼睁睁看着易水转身离开,伸出去的手却被人挡住。 孙乔宇遵从母亲大人的指示把若若一起带走了,易水转头从秦川身边离开,换完衣服自己仰在屋子内侧隔间里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听楼下蒙着鼓一样的嘈杂声。 太熟悉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声音拥有这样的能力,无论过了多久,依旧能在你听到的那一瞬间把你拉进回忆里,想起那一天,在这样的声音里发生过什么事。 想起来被疯女人用手铐锁住的那一刻,她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小川可不像你看起来那么正经,弟弟。” “想试试看吗?” “姐姐来帮帮你。” 那时愤怒的易水无心听她在讲什么东西,也根本不想知道她所说的要“试试”的是什么东西。 但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绑在眼睛上的丝巾被拿下来的那一刻,易水看见的是带着叫人无法挪开视线的笑的秦川,被水晶灯晃动的细碎光源打在脸上,像天上谪仙入凡尘。 那或许是第一次,易水第一次真正对秦川动心了,与其他的都无关,只是极其单纯的,他渴望亲吻一个男人的念头攀至心脏末端,在那个角落鼓动着,随心跳动无法平息,但彼时的他尚且不懂,那是喜欢。 秦川也许真是神仙也说不定,因为在易水有了这个念头的下一秒,他的嘴唇就轻柔落在了易水唇角上。 震惊,失措,惶恐万分,但没有一点讨厌。 【想要你。】 【易水。】 那时易水看不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手上,毫不遮掩。 他说:“真漂亮。” 而易水做了什么? 完全陷入秦川的圈套,毫不客气套上了那条金雯静准备的红裙。 这场无聊的游戏里,他们一个两个都是聪明人,只有易水是桌上的玩具,任人摆弄。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想法是单纯可笑,信奉以牙还牙的人穿上那条用来驯服他的红裙,但却忘了向秦川讨回来。 易水相信了,秦川喜欢他。 那也是一个年轻人独有的,对爱恨分明的固有念头,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爱就爱了,喜欢就说出口,在一起就是永远。 从这点上来说易水确实是纪明蓝的孩子,和她拥有一样的对爱情的忠诚与单纯。 他们一样相信,这世上没人会把爱意隐藏起来。 喜欢是憋不住的,没说出口的爱都是不爱。 易水没从这段恋爱里得到他想要的,他扑入秦川怀中,带着他的一切,不过刚爱上秦川,就想把自己的未来许诺给他,在自己的人生里划上了无数道线,每一条里都有秦川的名字。 易水满是秦川的未来没能等来秦川。 他给易水的只有不安,是忽远忽近的微妙,是若即若离的手段。 易水把那一丁点转瞬即逝的偏爱当做了痴情,把秦川为一时满足的欲望当做了爱情,毫不犹豫纵身跃入火中,把自己烧了个干净。 有多恨他呢? 在重新直立,双腿站在康复训练室的时候,冒出来的每一滴冷汗都在恨他。尝试重新抱起吉他摁下去的时候手部无力的害怕在恨他。深夜里做的每一个出现秦川的梦里,打湿的枕头在恨他。 他把生活里出现的每一点瑕疵都归咎在秦川身上,毫无逻辑地恨他。 但反复点开停在那年春天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删除联系人”上,又颤抖着移开。 比起秦川,他更恨自己。 秦川不过短暂出现在他人生中一瞬间,他却忘不了。 他和那颗失而复得的袖扣一样,秦川犹豫时就无论如何都得消失,他后悔了就又要装作深情重新寻回。 【小乖,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听到这三句“我爱你”,他付出了太大代价。 曾经有多期待从秦川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有多愤怒苍白。 不过三个字,区区我爱你,杀死了易水一遍又一遍。 “小乖。” “嗯?” 易水下意识答应的那一刻头皮发麻睁开双眼。 黑暗的隔间里透进来一丝光,秦川坐在地上,只穿着一件衬衫,外套在易水身上。 “吵到你了。”秦川温声说,“八点钟了,差不多快开始了。” 易水盯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秦川在他身边待了多久,但在当下,有种时间回溯的穿越感,易水迷茫不清醒,像在确认眼前的秦川是真的而不是幻象。 “秦川?” 秦川愣了一下,说:“是我。” 易水猛然回神,掀开身上的外套僵坐了一会儿,很快站起来:“谢谢。” 他快步走到外间,站在门口喘了两口气,察觉到秦川也出来了很快推门出去。 正撞上有人经过,看见他愣了一下,又看见后面在穿外套的秦川又愣了一下。 他干笑了两声,没话扯话:“啊哈哈,秦总,忙着呢?” 说完这句他察觉这话不太对劲,脸色一变往回找补:“二位在里面换衣服呢?” 这下不止他脸色变了,对面脸色也变了,场面一度尴尬。 秦川解释:“熨了下外套。” 路人看了一眼易水压褶的西装一角,严肃点头:“好的秦总,不打扰了。” 飞速逃走了。 易水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回头瞪了秦川一眼,精神甩锅。 屋里太暗,现在才看清他样子,秦川也愣了一下,嘴角冒出笑,怪不得刚才那人那么奇怪。 他抬手,被易水迅速捉住,一脸警惕问他:“干吗?!” “头发。”秦川耐心解释,“睡乱了。” 一个衣衫不整,一个造型凌乱,确实值得令人怀疑。 路人去而复返,看见秦川的手被易水抓着,准备自戳双眼,干笑了两声掩耳盗铃。 “哎呀,这个换衣间到底在哪里呀,我怎么走来走去找不到,啊哈哈,奇怪,太奇怪,我这双眼睛,真是跟瞎了没两样,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秦川微笑,易水臭脸,在三人擦肩而过时给了路人一个杀人的眼神,吓得人小跑起来,后背发毛。 易水恶狠狠把秦川的手甩开,自己随手抓了两把头发,还在生气呢被忽然响起来的巨大音乐声吓了一跳,再眼睁睁看着秦川从兜里掏出能比拟老人机音量的手机。 “我们在一起,很快下去,好。”秦川说。 “你聋了吗?”易水皱眉,“到这种地步了?” 秦川笑了笑把手机装起来:“我怕听不见。” 易水也冷笑一声:“是,秦先生日理万机,错过电话确实是了不得的大事。” 两个人没有再聊下去的时间,秦川远远看见李想找上来。 “走吧,要开始了。” 易水先他一步,和李想擦身而过,也没给卑微打工人好脸色。 “咱这位小少爷又怎么被惹着了?”李想挠头。 秦川听见笑着回他:“大概嫌我手机铃声太大吵到他了。” 李想心知秦川是在开玩笑,却笑不出来,他回头看看易水的背影欲言又止,还是迫于时间选择了先带老板下去再说。 “董事长在找你了秦先生。” 十方太子孙乔宇的生日宴会总算开始了,一家人在中心位轮流发言,没见过这样的生日,像是什么新闻发布会,正装出席的孙乔宇看起来板板正正倒很有点继承人的味道了。 易水戳在人群里笑都懒得笑,人处于这样的环境里换身皮,看起来总是那么回事的。 从前长发吊儿郎当时任谁看都会给他安上“不靠谱”的标签,像他这种人换上西装不也能骗几个人看起来像是行业精英了么? 人的外表,过于不值一提,光靠眼睛是无法判断一个人的。 他的眼神飘向被董事长叫上去发言的秦川,眯起眼睛想,眼前这位正是其中翘楚,别说用眼睛看,即使同床仍有异梦。 “乔宇是个无论外表内心都一样热情的人,总能给惊喜。” 是吗?还真是和我完全相反的人。 “在认识他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很确信他会成为一个懂责任有担当的成熟男人。” 胡说八道。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很为他高兴,成长是岁月赋予一个人最好的礼物。” 假惺惺,无聊。 “作为长他几岁的大哥,祝福他在未来的日子里仍保持着他对这个世界的热忱,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十方的心脏上,和十方同心同体,带来更好的十方,成为更好的自己。” “生日快乐,乔宇。” 场内响起如浪潮般的掌声,易水捏在手里的香槟杯缓缓摇晃,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与整个会场格格不入。 生日快乐啊…… 易水垂下眼睛,笑了一下,在别人如此盛大的生日宴会上想起自己已多年没庆祝过生日的人,心理大概不太健康吧易水。 他盯着鞋尖,想他不该在意,想他太可笑了。 但没办法。 在台上祝别人生日快乐的那个人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是那么刺耳,但又像是无比真诚的祝福。 可他没有过,让他没办法不在意。 第113章 我不愿意 秋风瑟瑟,白天体感还没这么强,这大半夜的在室外吹风,是真冷啊。 靠在树上的易水不得不弯腰揉了两下左腿,被持续了三年之久在阴冷天气发作的酸胀感烦得要死。 “你不舒服?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比起急促问候,易水已先看见了站在面前的皮鞋,顺着裤管往上,是探着身子观察他的秦川。 不得不承认眼镜和秦川的适配程度,挂在这样出色的脸上,和皱起的眉心配合着,无端叫人主观用斯文败类这四个字来形容对方。 但易水又知道,秦川并不是什么斯文败类,这种词汇只是夹杂着易水个人情绪的宣泄。 仔细想想,秦川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哦,除了抛弃他。 这好像也并不是什么不容于世的大恶事,也没什么好诅咒怨恨的道理,不过就是两个人曾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在一起过,说得再露骨点,客观来讲他们不过是曾一起睡过的关系,秦川的确不必对他负有责任。 时至今日易水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思念至此,越是想起他,就越恶心自己。 哪怕是条狗,被抛弃三年之久也该把这不讲道义的人渣主人忘个干净了。不过在短暂收养的时候被主子高兴时喂了几块肉,顺了几次毛,怎么就在拖着残腿在垃圾桶里刨食的时候还在想着主人什么时候把它接回去? 这太荒唐了。 可笑。 可笑在易水恨他,不过都无所谓了。 “不帮少爷过生日,找我做什么?”易水问。 “没什么,只是看你不在。”秦川说,顿了一下又说:“我和乔宇没什么……” “你和他有什么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易水打断他。 “和你没什么关系。”秦川说,他平静看着易水:“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在追求你,我怕你误会。” 易水直起身,望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 后花园的灯光昏暗,再往后有一整片不知名也看不清的花盛极待落,凉风吹来就有冷香,不远处连接别馆出入口的长廊偶尔还有一两个人忙碌着快步经过,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易水笑了一声,一把抓住秦川的脖子反身将他压在树上,卡住他的下颌,吻了上去。 秦川惊吓之中拽住易水的衣角,被撞在树上的疼令他狠狠皱眉,只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把一切都吞吃进去,顾及不上任何其他情绪。 “香槟补上了吗?东南角2号位有摔碎的杯子,马上去处理。” “已经有人去了。” “晚宴开始了,随时注意客人需求,蛋糕呢?都……” 长廊上工作人员匆匆走过,语气急促安排着应做的事,在幽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 声音渐行渐远,易水伸出拇指擦过秦川在喘气的嘴唇,低声说:“连这个也一起想过了吗?” 秦川心跳尚未平复,不明白易水这是在做什么,这确实是他肖想已久的场景,但来得突然,叫人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在想‘他这是在做什么’‘这个吻怎么回事’‘我们之间现在算是什么’?”易水低声问道。 秦川瞳仁和心脏在一瞬间缩紧,聪明人会在话出口的时候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就是我的曾经。”易水说。 “你看这个地方,有人经过,但没人发现我们,灯光昏暗,他们也不会知道有两个男人在这里接吻。” 就像从前的我。 秦川耻于承认爱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把易水摆出台面,即使他们还没相处足够长的日子,那时的易水当局者迷,但一千多天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足够让易水想明白,从前的自己根本不算是被爱过。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我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一个人错了,会不会是我错了。”易水后退半步,衣角从秦川手里滑出去,“毕竟以为我们两个是属于彼此的亲密关系,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是。”秦川立刻板着脸反驳他。 “当然不是。”易水拔高音量。 气氛僵了一瞬,秦川张开手,又垂下眼睛慢慢收回,易水很快轻笑了一声。 “我凭什么有错,就算喜欢过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错的凭什么是我?曾经那段短暂渺小的时光你才是唯一的坏人,我有什么错?招惹我的是你,玩弄感情的是你,你把生意做到了我头上,想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收益,于你不利的不想承担一丁点风险!” 他越说越急促,说到最后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喊出了声。 “您好,请问,呃……秦先生?” 有人来了,认出了秦川,当即尴尬了一瞬间,忙低头匆匆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人走远了,又是一阵冷风吹散了沉默。 “对不起。”秦川开口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就像他憋了无数句话到易水面前能说出来的只有“我很想你”,面对把怨恨说出口的易水他也不知道除了“对不起”还有什么是不单薄无用的。 易水古怪笑了一声,他点点头:“是啊,秦川,你变了,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什么想你,爱你,对不起,成你口头禅了,从前我求不来的几个字你现在能批发了。” 这让这一切显得更加廉价荒唐。 “小乖。”秦川又叫他。 易水没再执着在阻止他叫一个名字这件事上,垂眼看他。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都没办法抹除我伤害过你这件事,但是能不能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想对你说的话说给你听。”秦川声音很低,听起来是叫人难过的口吻。 易水不说话,秦川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把话说出口。 “在你……受伤那天。”秦川艰难说道,深吸一口气把心底的慌乱压下去,“我想了……想了很多事。” 在最开始的念头里一片空白的大脑只有一件事,就是求求谁也好,谁来保佑这个孩子,无论哪个神仙也行,魔鬼也行,来和我交换点什么,救救他吧。 在那个时刻,他想起他自己,在那个趴在病床上守护着他的夜里,易水也像他一样,向谁祈祷过吗? 【医院本身是科学与迷信共存的地方,可以身体健康当然是科技神明两手抓。】 “那时候我想,小乖说得没错,如果你能平安健康,谁来收走我点什么也好。” 在病床上看着疲惫憔悴却在照顾着他的易水,秦川身体和血液都一起热了,心脏外面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窸窸窣窣裂开了一道口子,等着秦川走出去,欢迎他的光临。 这是秦川从未有过的体验,谁在他生病的时候守护在他身边,只要他睁眼就能看见这个人。 易水是第一个。 连父母亲都没做到过的事情,这个男孩子做到了,秦川没办法无动于衷,但他不知道那算不算爱情的开端——如果他懂得爱,就不会有后面的痛苦离别。 【谢谢你。】 像三年后的秦川只能说出对不起一样,那时候的秦川也只能用这三个字表达他的感动。 【那你记得欠我一次。】 “我也想过,是不是不该在医院里答应这种话的,应该再迷信谨慎一点的,怎么能在医院里向你承诺欠你一次的。”秦川低声痛苦。 “可我连这个也没做好。” 他连让易水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这一件小事都没做好。 “我承认我在爱你这件事上掺杂了太多附加值,把我以为好的强加在你身上,我自以为是,不顾你的意愿,甚至连问你一句行不行都没有。” 秦川以为自己足够冷静面对这件事,但在说出口的时候还是眼底酸涩,分明不想表现得这么懦弱的,但有些情绪单凭意志控制不住,他说完一句话拼尽全力才忍住了不让泪涌出来模糊眼眶。 “你父亲来找我之后彻底击溃了我,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并不是别人嘴里那么强大的人,原来我在某些人某些事面前是那么渺小无法撼动他们半分,原来我连能不能把你留在身边这件事都要受他人桎梏。”秦川深吸一口气摇头,“我清楚知道那不是我要的人生,我也不要你和我一起被牵制。” “可你说的这些对我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你用来心安理得的借口,在我这里说只能得到冠冕堂皇四个字的评价。”易水冷漠回道,“秦川,你还没明白,你还是不懂我在恨什么,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再也不想爱你了,我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决定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秦川急促应道,“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也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我一己之私,你是无辜被我连累的受害者,你说得没错,我们或许是站在两个世界里的人,但是易水!” 他扬声叫他:“我知道!” “我现在知道我有多爱你,知道我没办法失去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么珍重的意义,你是唯一肯爱我的人,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你,再也不会放弃你,只要你肯……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愿意。”易水果断回他,连呼吸都急促。 “凭什么?”他问,“凭什么你想爱的时候我就要给你这个机会?凭什么你爱我我就要愿意?” “秦川,我爱你的时候你可以是我的全世界,我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扫开为你让路。” “但你凭什么以为在你擅做主张放弃我之后,在我们已经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三年后,我还能给你想要的机会?你凭什么以为我的世界还会绕着你走?” 易水反复质问他。 “你算什么?” 风实在太凉,冻得他们两个人一起血液麻痹,流在身体里的红色液体被冻成了冰碴,在血管里输送着割破每一片角落。 易水阔步离开,手里抓着躲在旁边的人回来,后面还有两个人惊恐跟着。 “你不是要飙车吗?好啊,现在就给你的好大哥安排一场。”他唇边的笑不像是在笑,狠狠盯着秦川说:“你赢了,我就给你个机会。” 后面几个人全都脸色一变。 “哥,这,这不好吧?”若若小跑着凑过来,心里再怎么害怕还是心一横劝道,“太……太危险了这也……别这样……” 虽然她是不太清楚状况,但是飙车这种事,看看就算了,秦大哥斯斯文文的,怎么看也不像能飙车的人,更别说赢了…… “易水,你别太过分了!”李想也急了,他凑过来连话都结结巴巴的,“你让他飙车,你怎么想的?他现在就算……” “我怎么想的?”易水瞥了李想一眼,“李想,你不清楚我怎么想的吗?我就是在明白告诉他,没可能的事,就是没可能,不会因为他下定决心就会有他想要的结果。” “好。” 四个人的眼神都落到这个轻飘飘的字上,神色各异。 秦川看着易水,平静点头:“你说话算话,我就去。” “秦先生!” “哥!” 易水的脸色一变,想要撕碎他一样瞪着秦川,他握紧双拳,冷冷笑了一声。 “你那条腿踩的下去油门吗?少说废话。” 这正是易水说这话的原因,一个在幼年出过车祸有心理阴影的人,连开车都不会,更遑论飙车,易水一开始的意思已十分明显,他要秦川死心。 “你只要告诉我你说的话算不算数。”秦川盯着他的眼睛冷静问他。 易水被他盯得浑身难受,后背一阵阵发麻,他咬牙不肯说算数,也说不出不算数,干脆转身离开。 “我说了,没可能的事就是没可能,别再来招惹我。”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说了这几个字,但秦川一再无视。 他站定,又回身看着那几个人,冷漠警告。 “你们不是我,也不是他。” “别再掺和我跟他的事。” 第114章 他的小红花 若若带着琴回来时神情很难过,她是个很能和人共情的女孩子,在看到秦川把琴箱交给她的眼神时,若若心里不舒服,鼻子一酸,眼里都噙上眼泪。 她想安慰秦川两句,但又不知道到底该说句什么才真正能安慰到这位大哥。 他的悲伤从眼神里倾泻,交出琴的那一刻像把自己也一起交出去了。 若若皱着脸把琴还给易水,又想和哥哥说句什么,但就像她不知道对秦川说什么一样,她也不知道应该对哥哥说什么。 晚宴不小心偷听事件之后若若模模糊糊摸到了一点边,原来哥哥真的是被辜负的那个。 如果是这样,若若又不想同情秦川了,哥哥凶巴巴的,但若若知道他是个好哥哥,从来都刀枪不入的人说出那种绝情伤心的话,当初一定很受伤吧…… 【你们不是我,也不是他。】 易水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铁了心不喜欢的,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即使有遗憾,也是他自己的遗憾,和别人没关系。 那眼下……她悄悄抬眼看易水的背影,想着,那眼下,哥哥把琴要回来就是要彻底两清了吧。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对于乔宇表哥发来的那些复合计划也失去了兴趣。 易水收到琴之后看了它很久,手放在琴箱上沉默着,终究没能打开它,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他漫无目的往前开,开得极慢。 直到车停下来,透过已开始枯萎的枝叶看里面稀稀拉拉聚着些人的小广场。 现在天冷了,在户外活动的人也并不多。 他握紧方向盘,把头抵在上面,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方。 怎么会不知道呢,车是他开的,路是他选的,目的地是哪里他一早有答案。 如果不想来,应该一脚油门离开的,但他停下来,闭上了眼睛。 压迫式体位令耳内轰鸣,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清任何一件事,只有秦川的脸和秦川的话轮番冒出来,不止不休。 越想别再想他了,大脑越接受指令拼命想起他。 但易水没那么烦躁,因为习惯了。 在过去每一次与想起秦川这件事对抗的时候,次数多了易水逐渐从愤怒转而平静,甚至能在梦到秦川的时候说一句:你来了。 只有易水知道,用“平静”两个字来面对秦川,哪怕只是一个幻象,都耗尽了易水全部的耐性。 他怎么会平静的,怎么能平静的。 一个从幼年时就没感受过完整爱意的人,一个在长大过程中不断从他人身上捡拾爱意碎片的人,一个在失去母亲对父亲失望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人,用了多大的决心去爱另一个人……秦川不知道。 在离开秦川的这些年里,易水也试图冷静面对这件事,即使结局惨淡,也不必全然怪罪到秦川身上,易水这个人本身已经是个不稳定的炸弹,随时有炸毁一切的可能。 但能单靠理智面对一切的可能是任何人,唯独不会是易水。 易水不是那样的人,他用相对简单的视角去看世界,习惯感情用事,把谁划进地盘就是轻易不会改变的一生。 这没什么不好,易水喜欢这样的自己,别人喜不喜欢不关他的事——如果没有秦川的存在。 细数曾经,他在秦川身边那么短的时间里,改了多少秦川想要他改变的事。 原来他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硬啊,竖着刺面对这个世界原来是虚张声势啊,一个自诩尖锐的人,怎么会……遇到一星半点的爱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么迫切渴望确定他是自己的未来啊。 秦川以为的没错,他是幼稚,幼稚透顶,在他们的世界里活像个傻瓜,走过秦川的人生里徒留一地笑话。 但怎么会这么恨呢,明明没有那么恨的理由,怎么会恨到要把秦川抓过来狠狠咬在他身上,咬到深可见骨,把他的血吞下去,再把他捆起来,掐住他的脖子看他额上因窒息冒出来的青筋质问他,究竟爱不爱他。 可就算只是一个念头,易水都舍不得,他忍不住心疼梦里的秦川,毫无逻辑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反复亲吻他的嘴唇,跟他说对不起。 大概就是因为梦里对秦川的“对不起”,让易水恨到现在。 怎么会有人爱得这么荒唐不可理喻,再回过头来看他面对这个世界的叛逆,更可笑了。 他把叛逆背面刻满了秦川的名字,逆鳞之下全是秦川。 易水,你是在恨抛下你的秦川,还是在恨放不下他的自己…… 天黑了,街灯亮起来,孩子们都被大人领回家了,只有一个高个子的成年男人,走到路灯对面的秋千上缓缓坐了上去。 他两腿交叠,只能自己摇着绳索慢慢晃动,这本就不是适合成年人的设施,更何况一个身高189公分的男人。 他仰起头,想起上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是那么像个被人丢弃的什么玩意儿,但那是他自己跑出来的,因为吃了孔逍舟的醋。 那时候易水没想明白,但时至今日他早已清楚,在那个时候,他喜欢上了秦川。 一段不对等的关系,他靠秦川养着,又有什么资格生气秦川对别人好而忽视自己。 所以有时候想想,秦川要离开他的理由也实在说得过去,要他们两个都“成为更好的自己”,是个即使听起来缥缈却又确实不可指摘的恰当理由。 这个道理易水明白,但依旧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的是秦川从没把易水当做一个完全行为能力的人来看,是他的畏畏缩缩,是他的自作主张。 是他在易水腿断掉手断掉半死不活疼得想跳楼还在想秦川的时候,一次也没来看他。 是他清楚知道易水多么爱他却依旧在想怎么用正当理由离开易水的时候。 不是他的理由不恰当,恰恰是他的理由过于名正言顺,无可辩驳。 易水明白,秦川在易水痛不欲生的时候用他聪明的脑袋为他们两个选了一条康庄大路,把他的理智清醒留给了他们两个的爱情,里面满满当当塞的都是他自己的未来,易水挤在其中,大约有个位置,但是那么渺小边缘,只是顺便。 如今易水想来他也不过是自以为是,擅自摁头秦川喜欢自己,喜欢的不得了。 所以才会一退再退的啊,那么委屈了,那么心酸了,想妈妈想到都要哭了,可秦川来了,来接他回家了,易水就什么都不想了,满心满眼都是和他回家。 他太渴望一个家了。 里面是他爱的,和爱他的。 什么都没有,只有完完整整的爱。 他仰着的头垂下来揉揉左腿,在室外冻了太久,酸胀到无法忽视。 面前站着一个裹得像个球的小鬼,举着个对他而言过大的面包,圆滚滚的下巴拼命越过围巾在啃,倒是安安静静戳在易水前面没出声。 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个小孩子?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会儿,易水先受不了了。 “有事?” 小面包啃了口大面包摇头。 “你家长呢?” 小面包回头指了指后面在遛狗的妈妈。 “那你盯着我干什么?” “叔叔。”小面包总算说话了,“我想荡秋千。” 易水不想起来,反质问他:“这么冷的天气哪有小朋友这么晚出来荡秋千的?” 又看他还在啃的面包冷冷加码:“还没吃饭。” 小面包吸吸鼻子啃面包,鼓鼓囊囊说:“我跟妮妮吵架妈妈说好奖励我的。” “小鬼头几岁了就出来骗人?”易水冷笑,“你跟小朋友吵架妈妈还能奖励你?奖励你在冷风里吃面包?” “五岁了。”小面包听不懂大人的险恶,老实给这个大叔捋顺了一下事实,“我和妮妮吵架之后又是好朋友了呀,妈妈答应我可以不吃饭下楼荡秋千荡到我想回家。” “切——”易水不屑地笑了一声。 暗暗把揉腿的手收紧了,可恶,从道德制高点掉下来还被小兔崽子往心窝子上踹了一脚。 “妮妮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她把小白老师发给我的小红花贴纸弄丢了,我就不跟她是好朋友了。”小面包絮絮叨叨自己聊开了,“妈妈说我是个小气鬼。” “你才不是小气鬼,你把最喜欢的给她,她一点也没珍惜。”易水替他打抱不平,“你妈说错了。” 小面包惊诧于这位叔这么懂他:“叔叔,你的小红花也被弄丢了吗?” 不过小孩子也并不是真的在交流,自顾说道:“不过妈妈说啦,妮妮哭了,可伤心可伤心了,还把她妈妈奖励给她的一整张小马宝莉贴纸都送给我了。” “切,你可真没出息,一张小马宝莉就把你收买了。”易水不屑。 “我才不是为了小马宝莉!”小面包也有点生气了,这个叔叔有点没有礼貌,他想抱住胳膊,但穿得太厚胳膊太短面包还没吃完,有点尴尬。 他只好接着啃面包掩饰尴尬:“哼,妈妈说,我喜欢小红花,小马宝莉也是对妮妮最重要的,她愿意拿出来给我,那我就比小马宝莉还重要!” “那又怎么样?”易水在秋千上晃了两下,“你的小红花丢了就是丢了,你比小马宝莉重要也是丢了。” “叔叔,你真笨。我可以和妮妮一起做今日小班长,一起拿一个新的小红花呀,这样小马宝莉和小红花我和妮妮都有啦。” “豆豆!你怎么又跟不认识的叔叔话痨了,怎么去哪儿也拦不住你?我看你长大直接送你去天津学相声。” “妈妈,什么是相声?” “呃,相声就是……” “妈妈,叔叔走了,我还可以荡秋千吗?” “快荡吧,少说两句,你真是我祖宗。” “妈妈,什么是祖宗?” “……” 易水掏出在响的手机,是没想到的人,他还以为又是若若。 “喂?弟弟,你跟小川和好啦?”姚池心情不错,对面又乱糟糟的,一听就知道又在玩,“老秦这家伙还真被你浇得铁树开了花嘿!” 易水皱眉,没听懂这句话:“什么?” “你们都在崇礼山?前两天乔宇那小子倒是叫我去来着,不过这大冷天我不爱看什么飙车,你俩要和好了可就不一样了,哥哥说啥也拉两车礼花去放个响儿庆祝一下,不然秦川这几年想你想的都快成精神病了……” 姚池话还没说完,易水心里一紧,崇礼山! “姚哥!”易水打断他没完没了啰嗦,“你在哪里知道他去崇礼山的?” “诶?你不知道?不可能啊,他小子问我要真心追人咋整,卧槽,你不知道都给哥笑疯了,这辈子还能从这家伙嘴里听见‘追人’这个词。” “我靠,我就胡乱说了两句昭告天下啥的,没想到这家伙真干啊,笑死,这小子认真起来还挺逗。” “诶?你不知道啊?他朋友圈不是跟你说的?不对啊,除了你还能有谁,我看他……” 强忍着对面罗里吧嗦听到了重点电话迅速挂断,易水手指头被冻僵又紧又轴,手机翻落下去砸在水泥地上,连屏幕都碎了,易水翻过来看,蛛网一样的屏幕上是秦川的一条动态。 他们从来都不是喜欢分享动态的人,除了十方周年大庆他曾转过一条祝福,易水从没看见过秦川在社交平台发送什么日常消息。 现在,就在屏幕最上方,一条状态提醒给易水,他点进去,定位在崇礼山。 这实在不像是秦川会做的事,像是被谁魂穿了,做了在旁人印象里秦川绝不会做的事。 【我在终点接你回家。】 易水狂奔向车,僵直的左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趔趄险些摔倒,他顾不上,拨电话过去无人接听,看着碎成一片的屏幕眼前也跟着花成一片。 第115章 等一阵风 “老板,您是要到这里吗?” 易水死死盯着怎么也打不通的手机,听见代驾的提醒迅速抬头看前面灯光闪烁的人群聚集地,到了目的地人群醒目,搭起来的灯棚把那一片照得亮如白昼,不必再刻意去找。 “麻烦等我一下,费用我都会翻倍给您,谢谢。”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着手机迅速下车,刚下车左腿发轴,跑得着急像是腿跟不上人,手机挡了一下没磕到手。 他咬牙甩了两下腿朝人群奔去,抓住其中一个问:“开始了吗?” “谁呀你?”那人不高兴地回头,看见是个帅哥又啧了一声,不耐烦也解释了两句:“看不见啊,来晚了,这都准备走了,你也快回吧,一会儿警察来了。” 易水顺着他扬头指向的位置看,人群聚集,仔细看在大功率照明灯下隐隐冒着灭火后的烟。 他喉间梗住,直愣愣朝前走。 “诶,谁呀这人,出事故了没看见吗?都说叫你回去了……” “孙乔宇你认识吗?” “谁啊你?” 易水闭眼晃晃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抓住谁强忍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垂头问他:“我是他朋友,孙乔宇,你认识吗?” “乔宇?认识啊。” “他在哪儿?”易水声音发紧,从太阳穴开始到头顶都莫名眩晕,“和他在一起的人,在哪儿?” “啊,你来晚了,他们一起去医院……喂!你干嘛呢?!” 回答了几个问题的人被揪住胸前的衣服吓了一跳,他火大骂道:“草!什么傻逼揪我衣服!疯了吧你!” “医院……”易水抬头瞪着对面,眼底充血,“我问你,什么医院?!” “妈的,你……你怎么回事儿啊!”对面被他瞪得心一紧,把衣服拽回来骂神经病。 手机在同一时间响起,易水盯着屏幕上秦川的名字手忙脚乱摁接听,手机再次摔落下去,易水瞳仁缩紧跪下去摸手机,但碎裂的屏幕开始不灵敏,怎么也摁不下去。 他越摁越慌,越慌手越抖,恨不能把手机彻底摔成一堆零件,又只能央求手机快点好起来,直到页面转为接通,终于从里面听到了一个声音。 “易水?我说把手机刨出来响了这么半天呢?你……” 易水喊出声截断他:“秦川呢!” “喂?喂?怎么回事?不说话呢?喂?” 易水被他吵得心烦,攥着手机又问:“你们在哪儿?” “哥的手机摔坏了?喂?你能听见吗?喂?听得到吗?我们在市一……” 电话呲呲拉拉响,总算彻底断了。 秋风漫过,嘈杂人群的热闹没有一丝能抵达他的心,从哪里兜头泼来的凉水浇在易水身上,透心刺骨。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车上,不知道怎么跟代驾说的话,不知道代驾都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到的市一医院。 他的心被钩子吊住,扯着那一点,不上不上地怦怦跳,连后背都跟着一起被震麻了,他想冷静下来,但连“冷静”这两个字都想不完整,他只能捏着关机的手机瞪着眼睛感受难耐的心跳。 秦川。 他嗫喏着从唇间反复念出这个名字。 别傻了秦川,你才不会做这种傻子才会做的蠢事。 我说了你就去吗? 你脑子坏了吗? 你不是聪明人吗?不是利己主义者吗?不是最看不起这种没有脑子的冲动莽撞事了吗?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老板!还没付钱呢!” 易水被人抓住,代驾气喘吁吁追上来。 “老板,车钥匙也没拿,额外的钱您也没给呢?” “对不起。”易水状态不太清醒,他道歉,胡乱摆弄着已经彻底黑屏的手机,又想起来自己得进医院里,他不住点头:“车你开走,钱我会给。” “啊?”代驾低头看手里刻着r的车钥匙,一时间梗住,“不是老板……您给我我也不敢往家开啊……” 再抬头时,人已经跑不见了,代驾愣住。 什么人呐,感觉精神不太正常呢?光见过急着逃单的,没见过这种类型的。 易水真是受够了医院混着来苏水的乱糟糟的味道,也受够了闯进人群里去找躺在病床上的人,但他仍然吊着他那颗不知道究竟是停跳了还是跳得实在太快已把胸腔震麻木了的心,四处寻找。 只有一个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好在这是夜里。 他一路问过去有没有车祸来的,站在急诊室外透过透明窗看见长廊一晃而过的人影呼吸一滞,几乎是在瞬间,他冲出去揪住对方的外套,一拳打了过去。 “我草你大爷!谁让你带他去的!他人呢!” “卧槽!” 孙乔宇被打懵了,很快起身反击,两个人扭打在长廊里,周围一片低呼劝阻声。 护士不敢上去拦,掏出手机大声斥责:“你俩快住手!我要报警了!” 没人还能听见别人在说什么。 孙乔宇一拳打过去骂道:“你他妈疯了吗易水?!” “秦川呢?我他妈问你秦川呢?!” 易水呼哧喘着气,声音大到整个急诊都要听到了,他怒火滔天,又带着说不出的恐惧,连尾音都在颤抖。 若若惊叫:“啊!哥哥!” “小水?” 压在孙乔宇身上揪住他领子质问的易水瞪着眼怔住,他僵硬回头,眼角含着的泪从一边坠落,看清了焦急向他奔来的人。 “啊,若若,我嘴角是不是裂开了,好他妈疼,快叫护士小姐给我治疗一下……” 身后孙乔宇捂着嘴角哀叫,若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蹲到孙乔宇身边吓得不停询问,但易水已什么都听不到了。 世界安静了,一片空白,只有前方的秦川在奔跑,笔直、焦急地撞进他眼里,脸上一痒,易水抬手抹掉眉角滴落的血。 “小水!”秦川心疼叫他,抬手在他脸旁,艰难问他:“你在做什么?” 易水盯着他叫:“秦川。” “小水。”秦川在他身上胡乱摸,“你受伤了。” “你没事。”易水说。 “你有没有哪里疼?先去消毒。” “没事就好。” 两个人各自执着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没在意对方在说什么,但好像又都回答了彼此。 骂骂咧咧的孙乔宇,生气教育的护士,不停道歉解释不是斗殴的若若,指指点点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这里的人太多了,声音太大了,一切都乱糟糟的,糟透了。 但易水的脸被秦川捧在手里来回查看,只听得到一个声音。 【他没事。】 秦川拉着他去消毒,被易水反抓住拽出了急诊。 “喂!姓易的,别以为你是我弟我就会放过你!啊,嘶嘶,护士姐姐您轻点儿,哎哟……” 护士不高兴:“老实点!怎么有你们这么恶劣的人呐?大半夜不睡觉给医院添麻烦!” “……对不起,摔碎的瓶瓶罐罐您别客气,我赔。”孙乔宇蔫了,和若若一起来回道歉。 然后找姓易的小兔崽子加倍要回来,妈的,啊啊,疼…… 秦川被易水拉出去,医院空旷的小广场上有几盏灯亮着,和着眼下气氛有些诡异。 易水先打破了沉默,他松开手问:“你去崇礼山了?” 秦川抓抓空荡荡的手点头:“去了。” “你去做什么?”易水又问。 “去追你。” “我又不在崇礼山,你去哪里追我?” “就在那里。” “你说什么?” “我说你。”秦川抬头,眼神飘到刚才渗血的眉角看还有没有流血,“就在那里。” 易水皱眉:“你说什么胡话?” 秦川重复:“对我来说,你就在那里。” 易水定定看着他:“别打谜语。” 秦川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站在崇礼山上,等一阵风来,击碎洗涤他的灵魂,重组他们过往的一切。 这是说不出口的话,是没办法合理解释的缥缈,但秦川知道,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崇礼山,是易水在的地方。 去崇礼山让易水看看,秦川变了,他愿意去做越出常规的事,不再介意他人的眼光,一丝不苟的人生不再是他想要的,从今以后他要在疾驰的风里拥抱易水。 而这些都不能用任何语言说给他人听,即使是易水。 秦川只能试探着去牵距他仅有十公分的手,碰到指尖,再得寸进尺,把他的手完全塞进了易水的手里。 只要易水不想,就可以松开。 秦川不想给他压力,也不想用什么去威胁绑架他,秦川只是,实在爱他,离不开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失去他。 “易水,我现在告诉你还来得及吗?在失去你的日子里,我很认真规划了我们的未来。”秦川低声说,“在那里,我会比任何人都更爱你。” “谁让你去崇礼山了?”易水又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秦川失落垂下眼睛,看两个人勉强算牵在一起的手:“我自己。” “带你去飙车?孙乔宇那个混蛋怎么敢的!”说起这句易水的情绪又挑起火,“你是傻子二百五脑子被门夹了吗?我随口说的话你也去!那我说叫你离我远点你怎么一个字也不听?” “因为我很聪明。”秦川打起精神笑了一下。 “什么东西?”易水板着脸看傻子一样。 “因为我聪明,知道什么话要听,什么话不要听。”秦川说,“尤其你不该给我希望的。” 易水的脸越来越皱巴,想甩开手,又僵直着没法儿动。 “今天之前我只能克制,但现在我知道了。”秦川说,“你会更加甩不开我。” “小乖。”秦川深情叫他,“没人比我更知道你有多心软。” 他反手把手指交叉进易水指缝里,缓慢握紧,盯着十指交扣的位置。 “从今以后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把它当作我爱你来听。” 易水后背僵住,不自在着把手抽出来,咬着牙说:“你疯了。” 秦川被松开的手重新捧住易水的脸,微微踮脚吻在他眉角上。 “嗯,我也爱你。” 胭脂独白 明天继续 第116章 时光时光 这场荒唐闹剧以秦川安抚无辜被揍的大少爷结束,若若听秦川说易水走了忙追上去。 “太过分了吧他!”孙乔宇对着自拍镜头看嘴角的淤青,“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我这明天怎么见人啊?” 秦川心不在焉安慰了两句:“那就休息两天,想去哪里玩告诉我,我都负责。” “哥,你对他也太好了吧?”孙乔宇不高兴他的敷衍,“怎么我挨得打不是打?” “你不是也把他打了?”说完这句秦川想到易水眉角上的小口子还在皱眉,偏头看孙乔宇说:“乔宇,你太莽撞了,怎么能对他动手的?” “?哈?”孙乔宇一脸吞了铁块的模样,还没对秦川这种拉偏架的行为进行谴责,来善后的李想来了。 看见孙乔宇脸上的伤口他先是一惊,听完缘由后又强忍着笑,最后孙乔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要爆炸。 李想忙在雷线之前安慰几句,竖起大拇指狗腿子:“就算受伤了也是不一般的帅气,咱们乔宇少爷还真是天生的高级脸。” 孙乔宇哼了一声。 秦川问:“李想,车祸的那位他家人来了吗?” 李想忙说:“放心,都安排好了。” 秦川点头,还是忍不住又说:“你说的话小水可能没那么抵触,麻烦你这两天帮我问问他脸上的伤有没有小心别沾水,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得看医生做个全面检查,如果……” “我真的受不了了!”孙乔宇崩溃,“啊,我呢?我呢?!” 另一边若若追出去,易水抄着兜就站在医院门口。 “哥,这真是个乌龙。” 易水不理她,她就自顾自解释。 “就是表哥说好的带我出去玩嘛,我说不去了他就来接我,我想着去看看也没什么就去了呀,看见秦大哥真的去了我也吓了一跳。” 她边说边看易水脸色:“不过你放心,乔宇表哥拽着他来着,我发誓秦大哥只摸到了车门,连副驾驶都没坐上去,那就是那么巧,旁边那辆车不知道怎么刹车失灵撞到树上自燃了,表哥他们就慌里慌张救人来医院了……” “嗯。” 若若听见这个“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知道了。”易水说。 若若惊住,这,这,这还是她那暴躁易怒的易水哥哥吗?听完她偷溜出去看飙车情绪怎么会这么稳定的?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若若先前准备了一肚子求饶的话用不上了,就戳在他身边盯着脚尖沉默。 “你愣着干什么呢?”易水问。 若若:“啊?” “你不打车我怎么回酒店?”易水嫌弃。 ……所以,哥哥冷脸站在这里吹冷风不是装深沉,只是在等她打车? 好会演戏一哥。 秦川没能再追着易水飞到北峰,因为他来了个大活儿,半个十方都跟着这个大单子忙碌,秦川被塞进团队里做负责人之一。 和工作一起塞给他的是孙乔宇,秦川带着他一起,没日没夜开会,开会,开会,在跟客户见面之前就先开了整整一周的会,才勉强定下了一个初步预案。 会议间隙,秦川饿得有点胃疼,被迫从工作中抽离出来,这才想起来掏手机,拍了一下乱糟糟的桌面发送出去。 正好被孙乔宇逮住:“你又给那个混蛋发消息。” “别这么叫他。”秦川笑笑把手机收起来,又低头看电脑,低声说:“谁让我喜欢他。” 一句话把孙乔宇噎了个半死。 转眼已是真正的冬天来了,秦川每天打卡一样发送出去的消息从没收到过回复,他不失望,依旧坚持发送他每一天的状态。 【小乖,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出门晒晒太阳,但我还在工作,不能去北峰找你看看北峰的太阳是不是和京南的一样温暖,就请你替我多晒晒吧。】 【小乖,今天降温了,我问了北峰的朋友说那里一样很冷,别再只穿单裤了,记得提前把厚外套穿上,不要生病。】 【小乖,今天难得自己下楼要了杯咖啡,没想到做咖啡的那位朋友还记得你,他托我向你问候,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希望你一切都好。】 【小乖,今天一轮探讨总算结束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有点脱不开身,等这阵子忙完我就去北峰,我很想你。】 【小乖,我很想你。】 【小乖,今天也很想你。】 分享日常对秦川来说是个陌生的体验,在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里他不必要向任何一个人去解释分享自己的人生,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但秦川没想到,他做得很自然,并非刻意规划安排,他从心而为,想把身边发生的每一件小事告诉易水,哪怕没有回音。 他还是一条回复都没收到,秦川仍然不在意不失望,这没什么。 但还是在每一次手机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心里一紧抓起手机,看到并非自己期待的回复又把心放回原地。 没关系,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并没打算一朝一夕就能成功,他不会因为没有回应而失望。 孙乔宇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做得更好,秦川看着他人对孙乔宇态度的转变也慢慢扬起唇角,把手里的工作重心更多转移给他。 还没等到秦川腾出时间来去见易水,先见到了另一个没想到的人。 “又见面了秦川。” 秦川向她问好:“冯小姐,好久不见。” “还叫冯姐吧。”冯越还是从前那副干练优雅的模样,对着秦川笑得很开朗,“我这阵子有点忙,所以现在才来见你,没打扰你吧?” “冯姐,你太客气了。”秦川请她去喝咖啡,“如果你有时间,希望能给我请你坐坐的机会。” “你才是别客气了。”冯越打开背包,“我还有事,今天特意经过十方来找你,给你这个。” 秦川接过她递过来的彩页纸,拿到手里愣了一下,《纪明蓝古典吉他慈善纪念演奏会》门票。 “我筹划的慈善演奏会,纪念明蓝的,收入都会投入乡村乐器建设。”冯越解释,她笑,“第一场就在京南,这里是明蓝的家乡,虽然听说你和小水分开了,但欢迎你来听听明蓝的声音。” 秦川看着手里的票,对她说:“谢谢。” “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冯越笑,“我以易水小姨的身份劝告过你,如果你喜欢他,就别放弃他,你对我说你不会。” 秦川拿着票的手僵了一瞬间。 “但你似乎没有诚实践行你当时对我说过的话。”冯越看他想说什么又笑着摇头,“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没有资格也没有任何立场听你和易水之间的情感纠葛,跟你说这些话更不是要责怪你或者要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的身份同样尴尬。” 她挑眉,还是笑得很热情,但说出来的话叫人无法回应。 “只是可惜而已。”她说,“毕竟你知道的,易水这个孩子并不是能轻易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的个性,但他当时给我的情绪实在过于坚决,我还以为你们会有更好的结果。” 冯越的态度很明显,她确实不是要来问秦川要一个说法的,就像她说的一样,在她表述完自己的遗憾后,很快跟秦川告别,提醒他如果有空的话,就来听听看。 秦川当然会去,他没跟易水说这件事,因为和冯越一样,他不知道要用什么立场去跟易水说“我去听你妈妈的纪念演奏会”。 他抱着一盆与古典演奏会格格不入的花走进场馆,从廊厅开始堆满了从绿叶中透出来的红粉相间,是令人不熟悉的花饰布置,生机勃勃又透着一股野蛮气息。 “很少见用海棠做花墙的。” “这是海棠?” “对啊,丽格海棠,还挺别致的。” 有人发出一样的感慨,秦川听见,这才知道,原来是海棠啊。 他低头看自己抱着的四季海棠愣神,这未免太巧了。 四季海棠是秦川从家里带来的,事实上秦川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如果不是某一天恰好听见照顾它们的花匠提了一嘴,秦川至今也不会知道。 之所以带了一盆家养的花来,是因为秦川想了很久,不知道第一次参与进纪明蓝女士的纪念仪式,该带点什么去才不失礼,最终决定带一盆易水亲手种活的花献给他的妈妈。 听闻秦先生是要送人的,丁姨特意请花匠过来好好修剪了一番,又带到花店里去重新包装,花盆换进了美观的藤篮里方便携带,只是即使有带花来的听众也都是常见的花束,秦川拎着一盆四季海棠,还是格外扎眼。 他随着人群把花带进去,顺着标记的位置找到了第一排,秦川坐在中心位有点惶恐,没想到冯越会把他安排在这么重的位置,实在惭愧不安,毕竟他对纪明蓝来说,是个陌生人。 比起这个,秦川也没想到,原来他以为十分小众的圈子里,竟然也会有这么多听众。 厅里缓缓响起乐声,侧幕开始播放纪明蓝的生平,秦川挺直身子看向那里,有纪录片的片段,采访的片段,还有根据纪明蓝自述翻拍的少女时期,时光从纪明蓝最后一场谢幕演出一路倒回,直到镜头从成排的古建筑上扫过,透过阳光倾泻的雕像下,出现了一个扎着辫子的明媚少女。 她静静站在那里,镜头顺着她的目光移过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抱着吉他弹奏,旋律熟悉,分明是首悲伤的曲子,却被他弹出了十足欢快的气氛,镜头再往旁边挪一点才能知道,弹琴的老人不是在随乐谱弹琴,他在为旁边披着连围巾都破了洞的赤脚小女孩伴奏。 古典吉他的独奏不该有人唱出声的,但弹琴的老人毫不在乎,就随着她没有技巧的节奏,和着她纯粹质朴的歌声,越弹越快乐。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女孩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真爱】 荧幕随着乐声渐低也缓缓暗下来,闪出一句话。 【生命终会流逝,只有音乐会永恒。】 秦川听到有隐忍的哭声,微微皱眉,心里也很不舒服,为这样的气氛难过。 随着最后一丝歌声隐入黑暗,剧场的灯缓缓亮起,熟悉的琴声滑过,秦川收紧还抱在怀里的四季海棠。 低吟声从琴弦上滑落,如一把从月上落下来的箭,穿透了秦川的心房。 斯卡布罗集市…… 秦川没办法再平静,他绷直身体,呼吸急促,随着光和帷幕拉开,看见了坐在中央的年轻男人。 他抱着那把吉他,微微低着头,垂眼看手里的琴,右手拨弄在琴弦上,左手上下滑动,泛音颤动着送进人的耳膜里。 易水…… 秦川的后脊骨顺着整个后背都麻了,眼里升起雾气,颤抖着嘴唇无声叫他。 第117章 他教会的 一曲终了,掌声如潮,易水抱起琴向听众鞠躬致谢,在起身的时候看到了正对面的秦川,怔了一瞬间,又很快反应过来回身下场。 “他很棒吧?” 秦川惊醒,脸上冰凉,他匆匆擦掉眼角的泪,偏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身旁的冯越含着泪为台上的演奏鼓掌。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勇敢。”冯越低声说,声线带着能叫秦川听出来的哽咽,她努力克制着:“再抱起明蓝的琴,为明蓝弹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曲子,小水是他妈妈的英雄。” 秦川以为,易水再也没办法弹琴了,出车祸后易连山告诉他,易水左臂骨折程度远比他想的要严重,对于古典吉他而言左右手的配合太重要了,易水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好好弹琴了。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听到易水演奏。 一直到演奏会结束,所有演奏者出场致谢,只有易水站在角落,并没有发言。 负责流程的人没有额外提到纪明蓝的儿子来到了现场,也没说第一支开幕曲就是纪明蓝儿子弹的,易水就作为一个普普通通前来纪念纪明蓝的年轻乐手一样,安安静静站在了边缘处,听每一位与纪明蓝有关的乐手哽咽着怀念他的母亲。 有观众站起来说起她与纪明蓝的渊源,提到自己因为纪明蓝学了古典吉他,说着说着她也忍不住哭了。 秦川坐在座位上,心碎难过,他耳朵里听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声音,但眼睛只粘着在唯一一个人身上。 他太想抱他了,想把他和纪明蓝的小乖抱紧在怀里,告诉他,他们是多么爱他。 最后的环节结束,有人上去献花,秦川抱着那盆四季海棠,向着易水走去。 易水看着秦川向自己走来,目光落在他怀里那盆花上,眼神微闪,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易水问。 秦川把花盆递过去:“是你种活的花。” 易水没接过来,淡淡说道:“秦先生是否过于寒酸了?” “小水,送给纪女士。”秦川低声说,“这是你种的花,纪女士会喜欢的。” 易水愣住,在一瞬间秦川把花塞给他,退下场去。 冯越对回来的秦川笑:“那是四季海棠。” 她垂下眼睛想到什么:“谢谢你的海棠。” 秦川不懂,但冯越显然也并不想多说。 “作为对海棠的谢礼,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事。”冯越说,“你不知道吧,小水这几年在做什么。” 秦川立马看她,问道:“什么?” 冯越偏头对他笑了笑:“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他对古典吉他的遗憾。” 秦川下意识想去找易水的身影,但他已下台,那里没有易水。 幕已落下,侧幕又在播放纪明蓝的经典演奏画面,她一袭红裙,在弹极其明快的乐曲,镜头推进,看得出她脸上张扬明亮的自信和快乐。 “秦川。”冯越叫他,“你和我不一样,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她和秦川对视,再一次说:“如果你也爱他,就别放弃他。” 秦川眉心隆起,看向侧幕上的纪明蓝,郑重而再郑重做出承诺:“我不会。” 演奏会结束冯越邀请秦川一起走走,他答应后在约好的剧场后门等她。 这里安静,隐隐有断断续续的乐声从门缝里漏出来,随着风吹过后还在沙沙作响的干枯叶子一起响动,叫人心里很平静。 冬季转冷了,仅剩不多的大片梧桐叶子坠落,砸在秦川头上,他抬头去看,摘下来时对着那片宽大枯萎的叶子笑。 叶片之后有人站在眼前,秦川的手落下去,抬头看对面的人,笑没有消失,越更浓烈。 “小水。”秦川高兴叫道,“你来了。” 这是可以想见的结果。 易水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并没有因为看见眼前的人不是冯越而生气。他手抄在兜里扭头朝剧院后面的公园走,秦川却因为他冷淡的回应高兴,他没有生气,是个好兆头。 这样想着,秦川匆匆跟上去,坠在易水身边,跟他一路安静走着。 这真是叫人幸福的时刻,秦川盯着被朦胧路灯拉长的易水的影子,嘴角上扬,直到被一把拽住撞上了结实的胸。 “你莫名其妙也有点底线。”易水埋怨,“大半夜走路不看路看哪儿呢?” 秦川鼻子撞到易水身上有点酸,伸手揉揉还是笑出了声,他头抵在易水身上,没有离开。 “你在碰瓷吗?”易水问。 “嗯。”秦川说。 被他的理直气壮噎住,易水垂眼看顺势贴在身上的人:“这里是公共场所,秦先生。” “嗯。”秦川闷声闷气应,“公园不许谈恋爱吗?” 易水又被噎住,为不好应对的不熟悉的秦川。 “谁在和你谈恋爱?”易水冷笑。 “那我换一下。”秦川并不泄气,想了一下说:“公园不许我耍流氓吗?” 易水也被气笑了,他把秦川拉开:“中国法律不许你在任何地方耍流氓。” “只对你一个人也不行吗?”秦川问。 易水沉默了,他扭头继续走,避开没有胜算的文字游戏。 走着走着他忽然说:“对我一个人也不行,我也是受法律保护的中国公民。” 秦川怔住,很快怎么忍都忍不住的笑出声。 怎么办呀?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呀?他沉默了这么长时间是在想怎么回击我。 他笑得声音实在太大,易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一把捏住他的脸颊。 秦川被迫嘟起嘴,吓了一跳,这下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更滑稽好笑点,易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也没绷住,捏着他的脸蛋也笑出声。 两个人顿时都疯了一样,靠在一旁的树上笑得前仰后合,到最后都不知道到底是在笑什么了,两个人笑成一团。 笑到最后,秦川不知道为什么笑出了眼泪,他拼命掩饰,最后蹲在树下,蹭掉了滚落下来的泪珠。 “易水,冯越小姐告诉我你在筹备古典吉他培训学校是吗?”秦川问。 易水的笑也停住,没想到冯越连这个也告诉他了,他也跟着坐在树下没说话。 “小水,我好像还没来得及问过你。”秦川说,“你喜欢古典吉他吗?是为了喜欢决定做这份事业的吗?还是,只是因为纪女士喜欢你才跟着喜欢?” 易水偏头看他:“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不想你再做不喜欢做的事。”秦川说,又接了一句:“纪女士也不会喜欢。”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易水笑了一声,他仰头看零落几颗星星:“你忘了,她为了让我弹琴,连指甲都是她亲自修的。” 秦川:“那一定也是因为她很爱你。” 易水笑:“别自以为是了。” 他说:“她很爱我,但只是在弹琴之外爱我。” 他张开手,盯着它:“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双生来带的手,为我带来了我想要的,也夺走了我想要的。” 秦川把手覆盖其上:“所以易水,你喜欢吗?弹琴,你喜欢弹琴吗?” “这个问题你如果在四年前问我,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你,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弹也行,不弹也行,对我来说,都没那么要紧。”易水回头看他,把手抽出来卷起左臂的袖子,露出了一条不短的疤痕,“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人总是会在失去的一瞬间想明白。” “啊,原来这个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原来我不能失去它啊。” 秦川的眼球颤动,忍不住想去摸一下那道疤,又无论如何落不下手。 “奇怪的是我也没有很绝望。”易水笑了一下,把袖子重新卷回去,“因为我本来就是天才演奏家那没什么天分的儿子。” 秦川想说句什么,说什么也好,但连安慰的话说出来都有点不合时宜。 “跟我爸爸想的不一样,我没有为此伤心崩溃,但意识到一个没有天分的人连靠勤能补拙的机会都没有了的时候,我反倒释怀了。”易水仰靠在树上,笑着叹了一口气,“人生总有遗憾,但好在我不是执着于过去悲痛的那种人。” “把古典吉他当做事业并不是只有站在剧场这一条路,好消息是我还可以教出更多古典吉他乐手,他们其中或许会有一个像纪明蓝一样,生来便被音符指引着将手指挥落在琴弦上,到时候妈妈的琴,我会交给那个孩子,由他来代替我走完妈妈走过的路。” 这段话之后的沉默太醒目了。 易水歪头看他:“怎么了秦先生,离开我之后你好像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从前你的冷静冷漠都去哪儿了?” “我的一切。”秦川抓住易水的外衫,慢慢把头靠过去,“易水。” 易水被他隐忍着的声音捆缚,僵直着身子“嗯”了一声。 “从前我不会。”秦川抓紧他的衣服,贴在他身上颤抖,说的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似的,“从你身上学会了。所以……” “所以?”易水接上。 “你很适合做这份工作。”秦川兀自点头肯定自己,“你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捞起易水的手,借着月光看上面星点疤痕,被美得眨不动眼睛,它被拖近嘴唇,没有躲避。 秦川的吻和着泪水贴在上面。 “我就是你最有力证明的学生。” 第118章 很好的一天 暖黄暧昧的路灯,皎洁朦胧的月光,有风吹过沙沙作响的叶子坠落,这实在是适合接吻的气氛,让人几乎以为他们会在当下这个合适的时刻和好,过往的一切都被丢到脑后,只着眼于现在。 但他们没有。 无论是接吻还是和好,都没有。 他们两个平静聊完,平静分开,易水没说要送他,他也没要易水送。 “丁姨应该很想你。” 在分开的时候秦川说:“我不是要用丁姨来当做什么借口,你不用到家里来,有空的时候,打个电话给她吧。” 易水应了一声:“我会的。” 两个人又相顾无言了一瞬间,最终还是秦川先开口了。 他笑了一下:“还真是舍不得跟你分开。” 易水没吱声。 “那些消息……”秦川又说,“我发给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看到了吗?” 易水“嗯”了一声,又说:“没想到你那么闲,一天吃了几餐饭也要告诉别人。” 秦川垂眼笑,过了很久后:“那,改天见?” 在等待易水回应的时候秦川很紧张,他掐着手指故作轻松,直到听见易水说话。 “我也没那么闲。” “没关系。”秦川立刻说,他意识到自己太着急,又笑了一下,“等你不忙的时候,只要你不讨厌,随时都可以。” 秦川还是等来了他的“嗯”,这一天还是很好地过去了。 秦川回家,打开cd听早已背熟的曲子,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一张又一张翻过,是冯越发给他的易水的演出照片。 每翻过一张秦川的笑意就多一点,直到最后一张划不动了,就再翻回去,反反复复不知道看了几次。 当天晚上毫不意外见到了易水,在秦川梦里。 那是个又好又叫人醒来羞耻的梦。 秦川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渴望他呢,被他紧紧钳在怀里,后背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秦川已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梦,烫得他头晕目眩,被易水布着薄茧的手指堵住嘴巴,从缝隙里漏出去些细碎的声音。 易水…… 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第二轮研讨会主场人变成了孙乔宇,秦川坐在他侧边无声低头看资料,旁人看来秦川就是在捧太子上场。 来来回回折腾了将近一个月,对面约好了时间来十方再详细落实细节。 秦川趁着这个间隙又跟易水进行他的日常分享计划,依旧从没得到回应。 他锁上手机,又点亮屏幕,看着桌面上闪着光的男人垂头弹琴就又扬起唇角。 这次两司会面声势浩大,看到对面跟着的那位吊儿郎当的男人秦川了然,不光十方这边放了太子参与,对方也带了太子镀金。 不过对方这位大少爷,实在不怎么招人喜欢。 李想悄悄介绍,启航集团的张二公子张成,估计刚被安排进公司见见市面。 秦川一直含着笑皱眉,听这个一看就没二两干货的二世祖瞎嘚瑟,对他们的好感降至冰点。 上市企业,两方合作敢放这种东西出来,真是叫人没想到的不专业,可以理解,但不敢苟同。 不过说白了和秦川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毕竟促成合作的目的是没人跟钱过不去,为公司和老板创造利益才是秦川存在的价值,讨厌合作方的太子殿下不在他的工作范畴中。 如果吃饭的时候他没被安排在秦川身边的话,或许秦川能更愉快完成这场让人生厌的合作。 秦川手机亮起来的一瞬间,姓张的夸张笑道:“哎哟,没想到像你们这样能干的精英也追星啊,还是个男星?秦总,这谁啊?你说个名字没准儿我还能帮你约出来。” 桌面上的人都看过来,秦川不紧不慢放下筷子对他笑了一下:“张先生,不是明星,是我的朋友。” “朋友?哟,这得是什么朋友啊?长得好,还是个男的。”张成更来劲了,瘫在椅背上笑得让人不舒服,他上上下下扫量秦川,吹了个口哨:“我说咱们秦总长得,也不赖呀。” “张先生,您家不会喜欢住海景房吧?”孙乔宇坐不住了,皮笑肉不笑刺了两句。 “乔宇,麻烦把酒递过来,我还没跟张先生喝一杯。”秦川打断孙乔宇后面的话,对张成笑了笑:“张先生赏脸交个朋友。” 这种场合坐了一桌子人精,很快有人来打圆场,话题被揭过去,孙乔宇一肚子火憋着,看着秦川笑意盈盈送走了他们。 “那人分明是找茬儿的!” 秦川皱眉看他:“这不是你能约架的地方,姓张的是不讨人喜欢,我也明白你是为我出头,今天就算你俩打起来了也可以说各打五十大板,但十方和启航的生意要不要做了?以后双方合作要不要考虑两位大少爷有过龃龉争执?合作过程中出现问题要不要把这个后果推到你俩身上?他是来镀金的,你是实打实来学东西的,为什么要把他放在眼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只要工作时间,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你代表的是十方。” 孙乔宇被劝服,但还是窝着一肚子火,扭头就跟他第二好大哥姚池倒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张老二那个臭傻逼!他有没有对小川怎么样?他妈的!” 果然,姚池陪着他骂了半个小时,没想到他们还认识,骂得更凶了,孙乔宇由身到心的愉悦,总算把对那人的烦消解。 孙乔宇总感觉秦川很急,急着把他教会,急着让他在十方站稳脚跟,急着让孙乔宇能扛起十方的大旗。 但他想想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秦川几乎把他人生最重要的阶段留在了十方,整个部门都是他一手打造带出来的,包括海外的产业,秦川迟早还要回去的。 这次回国孙乔宇很清楚秦川是带着把他送进十方的任务,但要说他是为了早点出国也说不过去,毕竟两边视频会议沟通并不影响运作,说一个公司一个部分全靠一个人运转也太夸张。 孙乔宇想来想去又归结为他确实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性格,秦哥跟他着急也是有缘由的。 这事也就此揭过。 他这边是不生气了,姚池那边上了大火。 对着秦川一通嘘寒问暖,最后痛骂张成三百回合才算完。 秦川把手机丢在一旁随他骂,偶尔路过手机过去回应他一声,表示自己不是白眼狼,有在听。 “过两天你不忙了出来,我也好久不见你了,怪想你的。”姚池骂累了,用这句话作为结尾。 秦川本想拒绝,又无奈对着电话笑了笑答应下来:“别再喊些莫名其妙的人,听到没有?” “放心吧川川,那不能够,哥哥是真想你了,叫那些乌七八糟的来掺和我俩沟通感情吗?” 虽然秦川是不放心的,但也没再跟他瞎掰扯,答应下来也就算了。 秦川转头把这个事忘了,直到忙昏了下班时候姚池跑来接他,李想进来说的时候秦川才想起来。 第119章 我确实喜欢他 不过对姚池不必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情,毕竟这家伙坑人的次数比被放鸽子的次数多太多。 令秦川没想到的是姚池还真就老老实实和他两个人,去了一家据说是新开的中餐店吃的菜,味道中规中矩,差强人意,秦川也多吃了点,吃饭过程中姚池就大话小话跟秦川说了一大通,也没什么重点,主要就是鸡毛蒜皮的糟心事。 吃完了,姚池说天色还早,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秦川看了一眼时间,鉴于今天确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把约好的时间都忘了,就他们俩也没那么闹心,秦川点头同意了。 去的是姚池常去的熟地方,就是这么寸的,刚喝了半杯酒不到,就正碰上了张成。 张成来之前姚池正在跟秦川聊到他和易水,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叫秦川别那么冷漠,对易水好点人不就追回来了吗?再说了,他都肯做在朋友圈昭告天下这种幼稚事了,怎么就不能低下头服个软啊?易水还是个好弟弟,反正姚池觉得再没有比易水更配他的人了,弟弟都不要还想找什么级别的天仙啊。 姚池的爱情观就是这么肤浅纯粹,首先看脸,秦川听着想笑,但没跟姚池解释细节,没告诉他秦川在易水面前已经不止是“服软”这么简单了,他就差跪在易水面前求爱了。 “我跟你说,今天正好……” 姚池的话刚说了半截,被人打断。 “哟,我还当看错了,还真是姚池仙子啊。” 这烦人的声音一出来姚池就变了脸色,他先是膈应,然后笑了一声,抬头上下扫了他两眼。 “张老二,你老二不会出去喝酒的时候玩大了被人噶了吧?怎么天天说话跟个公公似的?哟~哎呀~你干嘛呢~”姚池摆着兰花指捏着嗓子摇头晃脑地喊了一番。 姚池表演过于绘声绘色,秦川都没憋住,噗嗤一声把嘴里的酒吐出来,他忙抽纸巾掩住嘴,懊恼擦桌子。 张成脸色铁青:“草你妈的!姓姚的,你别太过分!” 姚池切了一声,仰在椅子上翘着腿朝他身边的姑娘抬抬下巴,笑了两声:“身边搂着的这位美女,如果有跟他做点什么的打算上床之前一定记得先验货,别黑灯瞎火被人骗了。” 张成把美女推开也来劲了:“你他妈别以为我动不了你!” “哎哟,可真是吓死我了。”姚池拍拍胸口,又嗤笑一声,“你有那本事吗还威胁人?张老二,我有自知之明不进公司瞎掺和,我爹给我钱我乐呵花着,做个没出息的富二代挺好,有些人那可就不一样了,你家谁管着呢?谁说了算?让我来猜猜,咱们张少爷为什么叫张老二啊?有没有可能公司将来也是张总张大哥的,你能分个几把毛?” “你他妈的活腻歪了!”张成冲上去还没动手,被人拦住。 秦川站起来攥住他的胳膊,笑道:“张先生,有话好说,别动手。” “你他妈谁啊?”张成骂完看见是秦川愣了一下,这可给他嘚瑟坏了,把胳膊从秦川手里甩出来,扬声喊道:“我当是谁呢?是咱们十方的秦川秦总啊?怪不得姚池在这儿学太监学得这么像,你俩平时是不是也有人用不上那玩意儿,谁捅谁啊?” “我草你妈!” 姚池听他对秦川说这么难听的话瞬间也怒了,抄起酒瓶就要砸过去,秦川手疾眼快拦住,没想到俩人力气都太大被姚池惯性拽倒,一下子摔到地上。 “川儿!”姚池急了。 “没事。”秦川安慰他,想自己起来,压在下面的右臂生疼。 “你草谁妈也没用,早就看他是个卖屁股的,这个岁数坐到这个位置还真是辛苦你屁股了,不过姚池,怎么管不住自己家养的狗呢?我看他手机封面可有个小白脸儿,别是给你戴绿帽子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张成趁着姚池去扶人的功夫胡编乱造,闹得厉害了客人们纷纷看过来,店员都认识张成和姚池,谁也不敢上来,急着去叫经理。 “哪天睡腻了也送我这边儿来换换口味,秦总,跟我可没亏吃,大不了他姓姚的给多少老子我给你翻倍。” “行了,少爷我今天心情好跟你掰扯两句,下次可没这么好心情,再招我可就没这么客气……” “砰——” “啊!” 张成话还没说完,店里乱成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高个子男人快步流星抄起哪桌的酒瓶子顺手在吧台上摔碎,停都没停拎着锋利的碎酒瓶揪住张成的脖领子把他摁在吧台上,右膝曲起使劲顶在他肚子上,一句话也没说酒瓶朝着他眼睛扎。 动作行云流水,半点没犹豫。 “啊——你干什么——”张成懵了,又疼又来不及疼,一时间声音发抖。 旁边人叫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什么情况,叫救命的,报警的,乱成一锅粥。 “卧槽,弟弟!”姚池乐了,顺手夺过旁边打110的手机挂断,塞给他二百块钱叫他走远点。 “小水!”秦川看清是谁迅速冲上去抱住他胳膊,但右臂使不上力气,只有一条胳膊能用,实在拦不住他。 秦川急了,厉声叫道:“你疯了?做什么!” 易水没理他,被秦川抱住的胳膊还在施力,右膝下落踩在张成脚上防止他阴人,另一只手死死拽住张成的衣领,整个人以不可撼动的姿势压迫着对方,张成整个上半身都仰在台面上动弹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张成叫出声,“你他妈的是谁啊?!” “看不出来吗?”易水终于开口,举着碎裂的酒瓶咧嘴角,“他手机里的小白脸,不像吗?” 抱住易水想让他冷静下来的秦川先愣住了,他怎么会知道手机屏幕是他…… “你他妈……”张成下意识骂,又被眼前明晃晃的碎片吓住吞回去,两手摊开商量,“哥们儿,咱们有话好说,你,你先把这个放下……” 易水根本不理他:“你说要睡谁?” “谁?什么睡谁?我那都是胡说八道,哪说过什么……”张成哪还有思考的余地,现在处于绝对劣势,生怕这个疯子真把瓶子扎下来,就算之后再能报仇也没用了。 易水冷声问他:“谁又是狗?” “我,我是行了吧,我是!” “做错了事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行了吧,对不起!” “你跟谁道歉?” “秦总,秦先生,秦川,我有口无心,有眼无珠,胡乱说的,你别放心上,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满嘴跑火车,没有恶意的,都是朋友,朋友,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呢……” 易水不满意:“你说以后还敢见他?” “不见了不见了,以后看见他绕着走行了吧?!”张成也恼了,明白他们都是认识的,大喊:“姚池!” “哈哈哈,草,妈的,张老二你早该有今天了,我警告你,别看我小兄弟长得帅就不以为然,他要真生气了宰了你!”姚池一边鼓掌拍手一边也跟着满嘴跑火车。 他这话让秦川急了,回头瞪他大声叫道:“姚池闭嘴!” “哎哟,各位老板,这是怎么了?闹什么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老王,正好,我得跟你说道说道,这店里,不能什么垃圾货色都往里放。” 店员清场,店长刚来十秒钟,被姚池揽住肩膀硬生生带走。 “小水,别再跟他折腾了,快放手。”只有秦川是真紧张。 他死死抱着易水的手,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再往下一公分,也怕张成被惹恼了剧烈挣扎,伤到自己也好,伤到易水也好,都不行。 “我再跟你强调一遍。” 易水不为所动,把酒瓶刺在张成脸上,让他感受到扎到皮肤的触感,张成立马僵住,老实得像个假人。 “如果我再有一次,听到秦川这两个字从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出来。”易水敛起笑意,把酒瓶上扬悬在他眼睛上,一字一句警告:“那你眼眶里这俩灯泡儿,就等着被敲碎。” “你他妈的快松手!”张成大喊,“我都说了,不会了!你他妈的到底谁啊?!” “谁也不是。”易水咧嘴,“来收拾你的人。” 张成还是被放开了,他先往后走了两步,想趁机还手,被易水一脚踹开。 姚池回来拽住张成,身后还跟着求爷爷告奶奶的经理。 “张老二,行了,差不多得了,咱都给王经理个面子,平时也没少跟咱客气。”姚池笑了一声,“你一个人想打我们仨,有可能吗?叫人?在整个京南你能叫来的多我能叫来的多心里没数吗?进局子?我敢进去你敢进去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叫你老老实实在公司学事,这节骨眼儿上让他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猜,你还嘚瑟的起来吗?” 张成再怎么上头,心里知道姚池说得没错。 他上面有个哥哥,还不是一个妈生的,要让家里知道他在这时候闹事,还是他先挑起来的肯定没好果子吃。 这口气也不是那么好吞的,张成对着秦川冷笑:“今天这口气我咽了又能怎么样,姓秦的,他姚池混不吝不怕,你最好也不怕。等哪天你喜欢男人的新闻八卦在十方满天乱飞,可别怀疑我。” 易水脸色又是一变,还没过去,被秦川死死拽住。 秦川把他拦在身后,一只手拽着他的衣服不敢撒开。 “张先生。”他仰着头对张成说,“我确实喜欢他,拿这个威胁我大可不必。” 他紧紧拽着易水的衣服,生怕易水冲动。 “你想说什么尽可自便,只要是事实,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张成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找不回场子了,该放的狠话也放完了,撞开姚池恶声恶气地走了。 经理忙追上去道歉。 “老王,说好了,今天的损失我赔!咱可不兴给张二公子要啊!”姚池还伸着脖子两手拢起故意朝那边喊。 只有秦川知道,他藏在身后拽着易水的那只手,被谁一根根扒开,又一根根回握,直到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120章 你别松手 在手被握住的那一刻秦川鼻间酸涩。 胳膊太疼了。 姚池的力气太大了,把他甩到地上摔得实在太疼了。 怎么会这么疼的? 眼泪都快忍不住要流下来了。 “草,看他那几把怂样儿,弟弟,好身手好身手,幸亏我喊你来了,不然今天都看不着这好戏,我跟你说这孙子前几天还在公司欺负小川了,你不收拾他我也迟早跟他没完,诶,我说你俩,别愣着了,咱换个地方接着喝呗?” 姚池看完戏高兴,拍着手回来,老远就开始嘚啵嘚,走得近了看见俩人姿势不太对劲,还没等说话呢,就瞧见他俩牵在一起的手。 “卧槽……” 姚池说完忙捂住嘴,举着手指头满世界乱指,语无伦次。 “呃,内什么,事儿还有点我,不是,那个,我还有点事儿,咳……” 他自己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咧嘴笑,拍拍秦川肩膀:“我两个亲爱的弟弟,你俩找地方自己喝去吧,我这就功成身退了,重创张老二这事我不得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 他拍完秦川疼得哆嗦,易水立马察觉到了,皱眉看他。 “放心放心,这里老板跟我熟得很,剩下的我处理就行,你俩别惦记着。” 姚池嘿嘿笑着扭头走。 易水想松开手去看看秦川,但怎么也松不开。 秦川紧紧攥着他的手,已经把他攥疼了。 “你是不是伤着了?” “你别松手。” 两个人一起说。 两个人又一起怔住,都意识到对方什么意思。 “走。”易水放弃松手,直接拽着他说:“去医院。” 秦川随他往外走,根本没有第二种意见,现在易水要带他去地狱,秦川也会去的。 站在车前,易水说:“现在松开我也不会走。” 秦川不说话。 易水又说:“我保证。” 秦川还是不说话。 两个人牵着手诡异站在露天停车场,谁也不说话了。 直到易水猛地带他转身,快步朝夜色走去,胳膊挡在秦川后背把人撞在墙上,在仅容二人通过的幽静巷子里吻了他。 这可真是个跨越山海的吻啊,整整走了四年,跨过了山川湖海,直到眼前。 不是赌气,不是惩罚,不带有任何负面意义的,一个真正的吻。 绵长轻柔,带着无限眷恋,从他的唇峰吻至其中,在十指相扣时唇舌贴近攫取呼吸。 这吻来得太慢太慢,叫人等得几乎心碎。 这吻来得太急太快,叫人来不及思考,只能舍弃一切靠本能用嘴唇回应。 心动的频率如海水席卷而来,淹没了人的理智,剩下的只有将要奔向浪尾的窒息。 灯光照不进这狭窄的巷子,月色忽略了这黑暗中的缠绵,只有一只猫儿跳上废弃的铁桶,叮咣声撞醒了几乎要陷进去的两个男人。 秦川还紧紧抓着易水的手,即使在吻到几乎脚软的时候也没松开,他只会越握越紧,哪怕他倒在地上,也会紧紧握着。 易水垂头抵在他额头上,两个人的心脏跳到耳鸣,在这种好像能听见墙内有人说话的地方都大到像在敲鼓。 “现在可以松开了吗?”易水低声问。 秦川蹭着他的额头摇头,沉默之后又是另一个吻。 “现在呢?” 秦川还是摇头。 “那怎么办?”易水问,“你受伤了,我们得去医院。” 秦川不知道,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想说那别去医院了吧,就在这里,一直等到天亮,再等到天暗,一天又一天,就在这个地方,再也别分开了吧。 如果眼前发生的都是真实,那就别再去任何地方了,他怕只是挪出这条幽深的巷子都会被光撞醒,告诉他这只是幻想出来的一场超越现实的美好梦境。 但这些话实在太傻,傻到透顶,傻到秦川说不出口,只能勾着易水的手,整个人贴到了易水身上。 他太想哭了。 人类本来就会有这么多眼泪吗? 怎么无论怎么做他都那么想哭? 易水走他哭,易水来他还要哭。 秦川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那颗聪明无比的大脑早已停止思考,满满当当装的仅剩下了一个人。 有风穿堂过,冷得刺骨。 秦川哆哆嗦嗦抵在易水身上,闭着眼睛忍受寒冷,从唯一能取暖的地方汲取足以燃烧他的热。 “秦川。”易水握紧他凉透了几乎发僵的手指叫他。 “你了解我的。”他说。 “我做了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回头的。” 秦川心里惴惴,连耳朵都充血发烫,惶恐不安。 “所以我说,你松开手,我不会走。” 易水说:“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只要你还想牵,随时都可以。” 秦川还是哭了,再怎么想,三十多岁的人了,太丢人了,一米八几的男人,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哭出声,是不是太过分了。 秦川完全回忆不起活到现在,还有什么时候像这一刻哭得这么惨。 自他活过婴幼儿时期,把所有眼泪都积攒给了易水,如果从前有人告诉他“秦川是个爱哭的人”,秦川大概会笑一声当做天方夜谭,但无数次,在易水面前,秦川变得无比软弱,还没反应过来眼底已发涩,想要冷静眼泪已在易水面前掉出来。 越想着丢人,他哭得越伤心,最后终于松开手转而揪住易水的外套,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是要用眼泪把我淹死吗?”易水僵硬地抱住他的背,“你以前就是个爱哭的人吗?” 怎么会是个爱哭的人?在遇见易水之前秦川已经忘了流泪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伤心,为什么难过,为什么痛不欲生……这些在秦川的生命中几乎已被割除,他太久没尝试过失败的滋味,也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击败了秦川的前半生。 易水用他自己在秦川身体里搭出了一条独一无二的神经线,从其中流淌而过的爱惊醒了麻木的秦川。 “别再哭了。”易水翻来覆去也只能说这句,最后摁住他趴在自己身上的脑袋说:“把你的眼泪在我身上蹭掉,你这样哭,风吹过来都要结冰了。” “易水,易水……”秦川耳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呜咽着叫出他的名字。 易水被他哭得眼底发涩,连声音也跟着发紧:“别哭了。” 但秦川不听。 他不是不听,是停不下来。 “我……可以了吗……”秦川只用一条胳膊紧紧圈住易水,贴在易水颈侧不住问他。 易水说不出话,秦川抖得不像样的声音像乱七八糟的绳子把易水捆住,他烦躁,难受,心脏又好像不跳了,无论哪里都不对劲了。 秦川说的话颠三倒四,没有任何一句有逻辑,像是被打散重组的拼图哪里拼错了,哪块碎片放错了位置导致剩下的无论放在哪里都不对劲了,但易水听着,没有叫他住嘴。 “易水……”他呜咽着叫,一遍遍执着于叫易水的名字,后面什么话也接不出来。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在用眼泪向易水滔天取回。 但易水知道,他不是在委屈。 易水眼里也蒙上一层水雾,要走到现在这一步,实在太难了。 妈妈生他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他,原来要遇到一个能携手一生的爱人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要攀过的高峰连绵,要蹚过的湖海汹涌,那个人仿佛近在咫尺,朝他走去才知道那是虚无的海市蜃楼。 可他认输了,想再给秦川和他一次机会,不想就此过完没有秦川的余生。 他还是心软了。 心软在秦川叫他,心软在秦川流泪,心软在秦川一遍又一遍向他伸手想要重新爱他。 易水想要做个冷血冷漠的人,但他还是失败了。 绝不会再第二次跳进同一片深渊的誓言还是被秦川瓦解了。 易水该预料到的。 曾经那么爱的人,无数次想要从他身上汲取爱意的人,就在身边一句又一句向他表白心迹,一天又一天重复说爱他,一次又一次捡起他散落一地的心脏碎片,说想要重新给他们一个未来。 易水依旧是那个活生生的人,才会被活生生的秦川击溃心防。 易水明白,他太明白,爱情不是程序,不是输入停止就能结束。 他也不清楚,究竟是在哪个时刻再一次被秦川击垮,是在看见袖扣真正被做成项链挂在身上的时候,还是他日复一日把自己分享给易水的时候,又或者就是现在。 也可能是在他问“你喜不喜欢弹琴”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孙乔宇偷偷拍下秦川手机屏幕发给他说酸掉牙了的时候,也可能就是在他对着那么多人喊出“我确实喜欢他”的那一刻,易水心动了。 又一次。 这心动有迹可循,不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不是哪一时刻,不是加减乘除那样简单,易水明白,不是这一刻,也会是下一刻,只要秦川坚持,易水总会再次屈服于心。 但都没那么重要了,他认命了,如果这一生他注定要在一个人身上跌倒两次,那就算他倒霉好了。 他本就不是个命好的人,也没什么可以再次失去的了,就用自己再赌一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秦川努力平静着自己,终于还是颤抖着嘴唇吻上了易水耳边。 “我现在,可以重新走进去了吗?你的世界。” 易水两只手踏实拥住秦川,闭上眼睛贴近他的脸颊。 “秦川,欢迎再次光临。” 第121章 没关系秦川 医院去过,拍完片子医生正骨,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拿了消炎活血的药交代没有不舒服都不用再复查,总算能放心。 晚上医院人少,也没那么方便,易水来来回回去交单子取报告,秦川坚持跟在他身后,盯着他做完一件又一件事。 跑到最后,听见有护士喊“秦川”,易水条件反射举手应“这里”,秦川笑得胳膊一丁点儿也不疼了。 他想跟医生说不用看了,我的药来了,我好了。 但易水没空理会他突如其来的孩子气,依旧全程皱着眉头跟医生沟通了无数句,直把医生都问烦了。 站在旁边的秦川看着易水想,他真的变了,成熟,可靠,是那么让人安心。 他可以作为秦川的家长站在任何一个地方,举手代表秦川说“好”或“不好”。 原来有人能依靠是这样的,即使只是这种平常小事,都让人愉悦。 其实换个人来未必如此,但秦川已想不到那些,他只是眼神粘着在易水身上,盯着他一举一动都是一道风景。 活到现在永远执着于事无巨细自己掌握人生的秦川为此心折,他沦陷进去,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爱上这陌生的感觉。 等坐上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又有微妙的尴尬。 易水不说话,秦川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一路上就只能沉默,直到进了车库,上面就是秦川的家。 车子启动着的声音在这种时候格外响,秦川垂眼看放在腿上的药袋子,努力组织语言,想说句什么。 分明确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依旧迈不出去要离开他的脚。 越知道这是真的,越想独自占有他,但说不出口。 分开的这四年,原来不是一句“可以”就能恢复如初,要弥补这缺失的遗憾,要付出的远比从前更多。 秦川忍不住想,如果他们当初没有分开,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告诉易水,我们回家吧。 “你……” “我手疼。”秦川先一步说。 他呼吸缓了一瞬,看向易水点头说:“易水,我手疼。” 易水明显也怔住了,他回头问:“回医院吗?” 这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了,易水搓了搓手指头,想重新说,他还没说,秦川先说了。 “我想让你送我回家。”秦川说。 说完他也沉默了。 易水抿嘴,熄火,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俯身摁开秦川的安全带,把药袋子拎起来穿过手腕,把手递过去给秦川。 “走。” 然后他们两个就真的,一起回了家。 恍如隔世。 这个词若没切实体会过,大约永远不会明白“隔世”这两个字,贴切到沉重。 易水走进这个家里像是从没离开过,开灯换鞋,帮秦川把外套脱下来挂好。 “饿了吗?”易水卷起袖口,“丁姨还习惯在冰箱里冻骨头汤吗?我煮面给你吃,吃完喝药。” 他这样问着,已自顾朝厨房走,留秦川在原地喘不过气。 秦川像个不受控制的木偶人,手脚僵硬走在自己家里,反倒是易水才像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伸手就知道干净的围裙折好放在哪里,弯腰就能在消毒柜里找到煮面的锅,打开冰箱能端出煮面的汤,本来空无一物的整洁料理台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他需要的食材餐具。 易水穿上略短的围裙,锅子倒上水盖盖子放在火上,等烧开的时间回身拿着菜刀细细切要放在面里的菜。 秦川站在一侧看他有条不紊的安静处理这些事情,没有缘由的喉咙发痒,他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但眼里烧起了两簇火,让眼睛发热。 “要吃鸡蛋吗?你不喜欢煎蛋,煮溏心蛋行吗?” 易水的话只说了半截,被从身后抱住他的人打断。 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沸腾冒着水蒸气。 前面被火烤着,后背贴着秦川,易水拿着筷子的手还是重新伸回锅里搅动已经进去的面条。 “别再往前了。”他说,“很危险。” 秦川环在他腰上的手收紧,头抵在他后颈下,闭着眼睛没说话。 “你还没说。”易水挑动面条,“想不想吃溏心蛋?” 秦川没说话,但易水得到了回答,他的后背被额头抵着轻轻蹭,是左右摆动的姿势。 “胳膊不疼吗这样抱着?”易水另一只手摁在秦川右手上,“松开吧。” 易水又得到了沉默的回答。 “再这样蹭下去是你的脑门儿蹭掉一层皮还是我的衬衫蹭出一个洞?” 秦川低低笑出声。 易水也笑了,把火调小放下筷子拉开秦川的手,换了个方位靠在料理台上,秦川转而撞进他怀里。 “对不起易水。”秦川说。 他说完又僵住:“我又说了对不起……” “没关系。”易水把手交给他,任他五指勾住再十指交叉合握在一起,“我一直是同样的人,做下的决定撞了东墙西墙南墙北墙才可能回头。” “所以别怕。”他取下秦川的眼镜,抵上秦川的额头,垂眼看他的嘴唇,“我就在这儿。”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厨房接吻,是秦川从没想到地点,在这个家里,他们情动时兴致不错会在任何他们身处的地点做。 第一次尝试的沙发、放着电影片段的影音室、一起洗澡被水粘合在一起的浴室、浇花被秦川勾住手掌打湿衣衫的阳台……唯独厨房,这是秦川轻易不会走进来的地方。 他对食物的热爱平常,吃饭更多时候是为了保证不会饿死,丁姨帮他做饭也知道只要各色清淡的小菜做一小碟就足够他吃,如果做了糖醋肉秦川也不会表现得很惊喜,只是会多吃几口。 而易水加入这个家后偶尔闲暇会帮丁姨做饭,秦川看不见时不在意,在家时就会很紧张,会想办法让易水离开那个地方。 厨房实在过于危险,对于那样一双珍贵美丽的手,无论是被洗涤剂侵染还是有可能被菜刀划伤,都叫人窒息。 所以他们从没试过,在厨房接吻。 这个吻太温柔了,不像从前易水急促的样子,他总是喜欢想要把秦川吃进去一样激烈吻他,喜欢看秦川被他吻得无法呼吸软了脚跟,再把人捞在怀里用手紧紧钳制在身上。 在与床有关的活动中易水一向像只真正的小野狼,带着难以克制的凶狠,扼住他的下颌不敢施力忍到手背鼓起青筋,又反复亲吻他的眼睛问他疼不疼,只要秦川敢从喉咙里叫出声,得到的就会是无止境的汹涌,直到他的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枕头里。 在两个人的亲密事里,秦川总是很听话,他从不反抗,乐于易水在自己身上做尽一切他想做的事。 和生活中的他完全相反。 但现在…… “怎么?现在不怕菜刀会切破我的手了?在厨房里这么盯着。” 在吻的间隙易水问他。 秦川几乎缺氧,他脑子懵着,听见易水说话下意识点头。 “怕。”他说,又双手拽住易水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怕你受伤。” 不再执着于那双手,转而换为易水这个人,秦川重新把他放在醒目的位置,不再刻意盯着那双手,而要他的全部。 秦川拽住易水,迫使他低头,再吻上去,胡乱摸到他的手一起送到自己脸上。 在粗糙的手掌从脸颊钻入衣领的时候秦川扬起脖子,忍不住摸到了易水的腰带。 他缓缓下落,几乎跪在易水身前,仰头看他迷离渴望。 腰带滑开的声音和面锅扑水出来浇灭火焰的声音一起响起来,秦川瞪着眼睛僵住,像是重新清醒。 易水的裤子被秦川拽着,狼狈探身子过去手忙脚乱关火,把已准备好的凉水哗一下全倒进去。 火熄灭了。 这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尴尬的时候,两个人都保持着诡异僵硬的姿势头皮发麻,一个望天,一个望地。 “面……不能吃了。”易水挤出一句。 秦川默默把易水的裤子给他穿回去,系扣子的时候由于尺寸突变遭遇困难尴尬到连眼都闭上了。 面还是吃上了,在秦川躲出厨房洗完脸回来后。 这种要命的气氛直到夜深攀至顶峰,两个人在沙发里坐得很客气。 “不如,去散散步?”秦川终于提议。 易水反对:“两个人只能凑出一双好腿,你那么怕冷,现在还散什么步?” 他说完这话,秦川又沉默了。 他刚要说句什么,被易水拦住。 “不要问我好不好,过去的就过去了,别再往回看了。”易水摊开胳膊,歪歪头说:“别的我都可以怨你,但车祸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莽撞。” 秦川摇头。 易水知道了他想说什么,想说事故不在他,但起因是他谋划了一场即将展开的分别。 “我跟你说过了吗?”易水问,“一开始是都怪罪在你身上的,包括这场害我付出太大代价的车祸,我坚持认定是你害的,在我站起来的时候,脚落在地板上却惊觉我无法操控它的时候。” 秦川梗住,攥住易水的手收紧。 “毕竟你离开我了。”易水任他握着,“除了恨你,把所有的痛苦都用来恨你,我什么也做不了。” “别原谅我。”秦川声线不平,他仰头,颤抖的嘴唇吻在易水光洁的下巴上,“易水……” 易水的鼻尖一酸,眼眶发热,他把秦川拥进怀里,像从前他喜欢的那样,把下巴抵在秦川头顶闭上眼睛。 “秦川。”他叫他。 “无论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从来都一样爱你。” 只是太害怕了,被抛弃的感觉,像当空一拳把他击落进冰原洞窟里,又湿又冷,只有他自己。 哪里是在恨他,分明是在恨自己。 “恨的是我怎么会爱上你,最恨的是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还能爱你。” 他说得平静,秦川被每一个字平整切割,成了无数碎片,连抱住易水的手都脱力。 “不能弹琴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你,前面空旷,漫无目的地向前很辛苦,这世界和我的连系若有若无,我总是没有止境的空虚。”易水说,“很奇怪,在遇见你之前,我好像没有这样过。” 秦川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也一样,在遇见易水之前,没想过关于存在着的意义,失去易水之后他忽然发觉,在他苍白的人生里,唯有工作能带给他平静,但易水赐予他第二次生命。 如果没拥有过,不会经受失去的折磨,但他试过了,易水是这个名为“秦川”的世界里所有的美好,易水离开不是短暂的疼痛,是为他盛开着花的心房地动山摇地枯萎。 “那时候我好像有一点能理解你了,秦川,你也没有目的地的朝前走了很久吧。”易水重新把头埋在秦川颈边,使劲贴近他的温暖,“所以也没能好好爱我。” 他低声呢喃:“没关系,秦川,没关系。” 秦川环住怀里的男人,眼泪无声坠落。 “辛苦你了。”他说,“就停在我身边吧,易水,这次换我朝你走。” 我会快点,再快点,会奔跑起来,坚定不移地、一而再再而三不会竭力地,面朝着你,向你而去。 第122章 我回来了 他们什么都没再做,但像比做尽情事更满足地贴在一起。 秦川以为有易水在身边他会心安到睡足整觉,但恰恰相反的,他时不时惊醒,迷迷糊糊攥住易水的手,停顿确认之后又抵挡不住生理困意睡去,然后再次惊醒,如此反复。 等最后一次醒来,秦川心猛然下坠,手下一片空荡,身边空无一人。 他睁眼,没开灯的室内还黑漆漆的,耳朵里面嗡嗡响,不停回忆有关昨夜的事。 思绪归位,他开灯戴眼镜,掀开被子赤脚下地,又想起什么去抓手机,下一秒,门开了。 “你醒了?”易水悄悄开房门看见灯光,顺手摁开窗帘中控,“我还有事,本来想留言给你的。” 窗帘打开,充足的光洒进来,开幕一样缓缓照亮眼前的人,秦川抓着手机站在地上,盯着易水点头。 “我见过丁姨了,帮她做好了早饭。”易水进去拿放在柜子上的手表,“你吃完记得吃药,我帮你分装好了带去公司的,就在餐桌上放着,如果一定要忙工作也记得别用右手,我告诉李想了,让他帮你处理。” 他戴上表往回走的时候看见秦川又在点头。 易水怔了一下,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睡得乱糟糟的脑袋。 “傻不傻?” 秦川捉住他落下来的手,贴在脸上:“你还会来的,是吗?” “你不欢迎我吗?”易水问。 秦川蹭着他的手掌摇头。 易水顺手捏住他的脸,轻轻扯了扯:“那就别说傻话了,我先走了。” 他手下落,又被轻轻抓住,易水往前走就抽出来了,但秦川跟在他身后,易水没回头。 易水心酸,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到底怎么才能回到过去,易水还没找到确切答案。 出去撞见丁姨,她拽着围裙一角匆匆擦眼角,又慌慌张张躲开。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伤感,让人无措。 “我先走了。”易水还是说,他又扬声喊:“丁姨,我走了。” “诶,诶,好。”丁姨藏着哭过的声音故作轻松地答应着,答应完又小跑出来低头搓着围裙笑,“晚上想吃什么?吃鱼丸汤好不好?你爱吃的,我正好去市场买条新鲜的鱼。” 秦川也看向易水等他的回答。 这宽阔的房子里戳着三个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很想说“一如从前”,但实在违心。 秦川想跟丁姨说,去忙吧,又和她一样想知道易水晚上回家……想吃什么。 “丁姨,我有点工作要忙,晚上不一定会回家吃,但你别伤心,我过几天闲下来就在家里待着,哪里的饭也没你做得合我胃口,到时候你别嫌我烦。”易水已说道。 “诶,诶。”丁姨搓着围裙高兴答应着,悄悄看他俩又忙躲了。 “你也是。”易水又对秦川说,扫到他脚上,拿了拖鞋过来放在他脚下,“家里暖和也别光脚了,我忙完就回来。” 秦川点头,匆匆穿上跟了出去。 “我走了。”易水又说了一次。 秦川点头:“那你……” 后半句话梗在喉咙里。 易水回身盯着他,凑过去嘴唇贴在他额头上,帮他把那半句接上了:“我会早点回来。” 易水走了,留秦川在原地,低头盯着脚上的拖鞋,终于藏也藏不住的闭眼笑。 坐在餐桌前把分装的透明药盒捏在手里也止不住笑,喝粥听丁姨说那是小易做的也忍不住笑。 “好啊,往后都是好日子,都是好日子。”丁姨说着又悄悄背过身去躲起来了。 秦川跟着眼热,想说得没错,往后有易水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但他并没打算去公司,昨晚大概太紧张不觉得,眼下胳膊还是隐隐作痛,他不想告诉易水,准备自己再去趟医院。 坐在医院里的时候秦川又忍不住想到他和易水一次又一次在医院生出来的缘分,让这冷冰冰的苍白世界也没那么冷漠了。 “没伤到要紧地方,你是不是没注意休息?可别再乱动了,不好好养着骨头要长歪了。”医生看着片子下结论,“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意保养,仔细休息,工作都是次要的,什么能有身体重要?” 秦川听话点头:“谢谢医生。” 出了医院秦川想了很久回家还是去公司,最终决定,先去公司把不放心的事情交代一下,再回家休息几天。 他没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不是二十岁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不顾一切一往无前。 更重要的是他以后不会再是一个人,他有易水,要更健康活着,和易水一起,也要能在任何时候担负起照顾易水的责任。 他有了健康活着的愿望,因为易水。 他们还会有更长久的以后,秦川的前半生靠金钱和事业撑着,后半生将为了自己和爱人,剩下的他都已体会过,没什么比这个更有吸引力的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接到了来自他母亲的电话。 这真是意料之外。 他们一家人的感情淡薄到几乎不能被认定为普世意义中的“家庭”,秦川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回去一趟,一家人安静平和吃一餐饭,在耐心听完父母亲对他事业方面的指点教育后离去,把刚才听到的话倒进垃圾桶里,直到下一次碰面再重复一次。 他们用自己的资源把秦川培养成了一个聪明强大的人,自然明白自己无法掌控秦川,也早已放弃对他的掌控,更何况他们也并非一般家庭里只担任“父母”这一角色的人。 “李想,我有点事不去公司了,有问题你随时联系我。” “好的秦先生,不过我听说董事长晚点要来公司,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秦川没在意:“估计是借着工作看看乔宇,他大概要找我,你如实说我有点私事就行。” “好的,明白。” 秦川去约定地点的时候也确实没想到他妈妈的要紧事是这个。 “秦川,这是常伯伯。”秦川母亲黎胜玉淡淡笑着介绍,“常先生,犬子秦川。” 黎胜玉一头干练短发,分明已五十多岁的人了,但一丝白发也没有,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冷静强硬,一眼看上去是非常标准意义上的女强人形象。 秦川看向常先生,笑了一下谦逊握手:“常董,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您,真巧。” “呵呵,不巧,我与你父母都是多年朋友了。”常宾鸿笑,“小李说小秦总贵人事忙实在难约,我想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也得和你吃顿便饭。” 除了他也没人这么喊万嘉的总经理做小李了,秦川笑了笑。 “您太客气了。”秦川只说客气话,连场面话都说得极少。 万嘉确实一早有人接触他,秦川还没回国时就有意向,他们给出的数字确实非普通条件,这样说显得傲慢,但秦川并不缺钱,万嘉给出的条件不足以令秦川动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若对方有心,无论如何也会传进想传的耳朵里,比如十方。 孙延昌对秦川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虽没有证据,但他对秦川敲打提醒秦川也能理解,换做是他在董事长那个位置,大概率也会。 “你想在外发展显然万嘉会是更好的选择。”常宾鸿笑道,抬手向黎胜玉说:“我与黎总也已聊过,她同样认为你在万嘉会有更好的结果。” 黎胜玉淡笑,对常先生说:“秦川未来在纽约不错,万嘉的大本营就在那里,我看很合适。” 常宾鸿也笑:“也得看小秦总的意思,我这个老家伙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我不绕圈子,也没有底线,你尽管提出来,我听听看。” 他这话说得确实真诚,干脆亮底牌,不打算跟秦川拉锯,因为这个年轻人实在是个难啃的骨头,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连一丝松动的迹象也没有,否则也不会要用他出面。 在他看来秦川是不可多得有过人智慧的年轻人,其他不谈,能在外面做出成绩即使并不显眼也是了不得的结果,万嘉有他只会如虎添翼。 黎胜玉看秦川,对这事略有几分把握,在她看来,儿子虽然冷漠,但是个如预期一般的聪明人,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而这次会面黎胜玉也带了一些母亲对儿子的关怀,也算是为秦川的未来打算,秦川没理由拒绝这根没有缺点的橄榄枝。 但秦川只是淡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常宾鸿也不怎么在意,笑笑叫他喝茶。 “你有别的想法?比如说?” 送走常宾鸿后,黎胜玉边走边皱眉质问:“十方的发展不错,我与连云也有些交情,但交情归交情,人这辈子不可能死在交情上,我能理解你不想跳出来的意思,不过你还这么年轻,止步于此也太可惜了。” 秦川不说话,黎胜玉当他听进去了,又说:“如果你愿意回来接手生意也不错,不过我一向知道你是没这个意思的,我和你爸爸都算是足够开明的父母,所以也从不逼你,这次当然也是分析过利弊才会叫你来见老常。” “好的。”秦川笑了笑。 “好的是什么意思?你别看老常笑眯眯的,这人可是个笑面虎,不过你要去的是海外,跟他打交道的时候不多,你刚才也太不给人面子了,谁教给你这样的礼数。”黎胜玉说着已走到车前,“对了,我嫌一品居孩子太多,去年搬到兰溪那边了,年前我出了趟国没碰上面忘了说,你回家可以给小赵打电话叫她接你。” “我知道了。”秦川又答应着。 “你司机呢?”黎胜玉拉开车门,“所以我说,能不能雇司机是另一回事,该学会的学会了没亏吃,你总是不听话。” 秦川这次笑了笑没说话。 “我明天要去一趟海珠,先走了。”黎胜玉关上车门,摁下窗户略皱眉扫了秦川一眼,“我怎么总闻着你有股怪味儿,换家洗衣店打理,太不像话了。” “好的妈妈。”秦川抬左手笑眯眯和她告别,“我会的。” 秦川回家时天色还早,想着叫人把影音室重新收拾一下,易水喜欢看电影,那套设备隔了几年也该淘汰了,投影仪和音箱都要换好一点的,沙发也要换个再大点的,两个人都一米八多的个子,从前凑合着挤在上面有点局促。 要给易水打个电话吗?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忙学校的事吧,这样打扰他好吗?还是算了,不然发个消息给他,问问他几点回来,要不要去接他。 不过问了的话会被笑吧,他自己也会开车,而且他说了,晚上不会回来吃饭…… 想着想着他已到家,脱下外套的一瞬间听见隐约笑声,秦川怔住。 慢慢沿着声音朝里走,声音越来越清晰,笑声也愈发明显。 “丁姨,吴叔做的哪是鱼丸?说是坑坑洼洼的炸弹差不多。” “哎呦,哎呦,小易先生别笑我,我粗手粗脚,只做了自己吃,小芳做的给你和秦先生吃。” “别管这个笨老头,丁姨做的好,你吃我做的,秦先生吃你做的。” 爽快的笑声、局促的笑声和在一起,秦川转角,像走进从未有人到访过的秘密花园。 高个子的帅男人卷着袖子回头看见他,笑得眉眼弯弯。 “你回来了。” 掉在心脏里很久很久的那颗种子窸窸窣窣顶在心膜上,很快破土而出,以一眨眼的速度开遍鲜花,把那颗陈旧的脏器装饰一新。 “嗯。” 秦川点头。 “我回来了。” 也不会再走。 第123章 愿意为你 这本该是秦川近些年来最快乐轻松的日子,如果没在早上接到同一时间来自李想和孙乔宇的电话,秦川想,他的安稳日子还能再长一点的。 他先接了李想的,听到他的语气时已预料到了有事。 “说吧。”秦川说,“没什么不好解决的。” “我把照片传送过去了,本来这事没那么复杂,但是……”李想隔着手机头疼,把后半句说出来:“但实在是太赶巧了。” 秦川打开外放,去看让李想为难成这样的照片是什么照片。 看完就笑了。 “行,我知道了。” 李想被老板强悍的冷静震撼:“秦先生,就这样?” 秦川把外套穿好,准备出门:“不然呢?这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李想盯着挂断的电话为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低估秦先生的承受能力了而沉默。 “乔宇,有什么事?” “哥,是真的吗?”孙乔宇的语气急促。 “你想听关于哪方面的?这件事可以分为两个部分,我和常先生一起坐坐是真的,不过他聊的事我不感兴趣。”秦川说,“我马上到公司。” 秦川知道李想说的“太赶巧了”是什么意思。 如果当天孙延昌没去十方,如果当天秦川去了公司,如果秦川没让李想说他“有点私事”,那么这张他和常宾鸿一起微笑喝茶的照片都没那么要命。 但人生就是这样,不会事事顺着你的心意走,不过对秦川来说,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糟糕。 毕竟他问心无愧,而且他能承受后果。 真实的商战总是这么“朴实无华”,造谣也是其中一项重要手段。 攻心嘛,是个经不起挑战的事情。 至于乔宇,秦川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刚下车就看见他的时候,秦川一点也不意外。 “事实上我应该跟你说的是我没有向你解释这些的必要,但是乔宇,”秦川往外走,对跟在身边的人说:“我不是以十方员工的身份向老板的儿子解释,是在对一个我很重视的朋友、弟弟。” “所以呢?”孙乔宇坚持问他,“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明白人会有取舍,但是哥,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是家人,十方也是你的家,你……”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秦川笑了。 “你说的话已经在预设我会离开,你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答案?” 孙乔宇不说话了。 两人走向电梯,一路有人打招呼,窥探的眼神自然也四处袭来。 秦川始终保持着淡淡微笑点头,与往常无异。 直达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电梯播报目的地后安静下来。 “哥,你劝我回国时说过。”孙乔宇提起从前,“你说十方是整个京南最美丽的花园,你会带我看遍十方的花。” “当然。”秦川点头,“所以现在你领略到十方的美丽了吗?” 孙乔宇又噎住,他说不出“没有”。 “那作为花匠的你呢?”他看秦川。 秦川也回视他:“先种花,再教人。” “我是花匠没错。”他笑,“乔宇,我对经我手的每一支花负责,但花本来不是我的。” 秦川本不想跟他说这些,但对于孙乔宇他有一些责任感,毕竟抛开任何有关利弊的市侩,乔宇是个好人,可秦川言尽于此,不会再说更深层次的。 他现在的热血和恼怒都不过是因为年轻且对一切都十分理想化。 这让秦川想到易水。因此对乔宇的态度也更温和。 年轻的心会更容易被伤害,秦川不想让乔宇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质疑,哪怕乔宇以后独当一面明白今时今日秦川的处境,和秦川渐行渐远也好,但在当下,秦川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伤害到这个年轻善良的男人。 他已犯过一次错,后果惨烈,从易水身上学会到的一切秦川也乐于施与他人。 这事秦川心里有分寸,董事长也不会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质问,那太低级也难看了。 向孙乔宇解释过后秦川还是尽心尽力做自己应该做的,但很快敏锐察觉到工作重心从自己手上渐渐分散。 他笑,为这个没什么意外的结果高兴。 他并不寒心,今日换做他是老板他也会做一样的决定,在确定一个人的绝对忠诚之前,首先对他有所忌惮和防备是人之常情,秦川能理解,且大方放手。 上次谈完后孙乔宇开始回避秦川,秦川也一样能理解,随他高兴。 李想看在眼里,暗暗为这种诡异气氛紧张。 直到隔了几天秦川把手里的工作整理好,跟李想说打算休息几天,剩下的就辛苦他多帮帮乔宇,有问题再随时联系。 李想还是忍不住问了:“秦先生,你只是休息几天还是休长假?” 秦川把签好字的文件还给李想,抬眼笑看他说:“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我正好有点私事,不好叫你去处理,就只好把公司的事交给你,这样总不算我以公谋私吧?” “你能想要休息是好事,我会整理好最近的工作,你放心。”李想说,他拿起文件要走的时候又停顿一会儿,还是低声说:“秦先生,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当然。”秦川温声笑,“李想,四年前的话至今仍算数,整个十方我最愿意信任的人只有你。所以就麻烦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帮忙提点乔宇,叫他别冲动。” 秦川走的时候正撞上孙乔宇,他看见秦川别别扭扭偏开头,也不让开。 “有事吗乔宇?”秦川并不在意,主动打招呼。 孙乔宇俩手塞进兜里干咳了两声:“我听李想说你要休息几天。” 秦川等他说后面的话。 “那个……”孙乔宇偏着脸有点尴尬,“哥。” 秦川答应着:“你说。” “对不起啊。”孙乔宇别别扭扭说出来,这下可能好点了,接下来的话也顺畅多了:“我太冲动了,跟李想聊过之后他也骂我太冲动,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就是脑子一热爱干傻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你知道,我也是有点急了……” “没事的乔宇。”秦川安静听他说完,“我能明白,你不用向我解释。” 孙乔宇更觉羞愧,他没再谈别的,只是问他:“哥,你还会教我种花吗?” “当然。”秦川笑,“只要你愿意,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在哪里,你都可以问,毕竟我就算休息还有手机。” 孙乔宇看着他笑眯眯的脸很久后重重点头:“好。” 秦川回家没想到能碰上易水,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两个总是错过,偶尔易水告诉秦川他在外地不会回来,秦川就不会等他。 所以忽然撞上他是意外之喜。 秦川笑逐颜开:“什么时候回来的?” 易水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能碰上秦川,他凑过去被秦川抱住,赠送了一个浅浅的回家吻。 两人分开之后朝里走秦川注意到衣帽间的灯开着,透过电镀玻璃门隐约冒着暖光。 “你去衣帽间了?”他问,“想找什么?” 易水抱住他的脸,又忍不住亲,亲完把人抱住闷声闷气说:“之前的衣服怎么还挂着。” “不挂着放哪里?”秦川被他抱晕下意识说,很快想到什么,忙解释:“那些衣服都有人打理,但你现在穿可能有不合适的,抱歉小水,我忙昏头没想到这个,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添些你喜欢的怎么样?” 易水蹭着他的脖子摇头,这些日子忙来忙去颠簸很久的心在秦川身上停靠:“很想你。” 自重新搬回秦川家,易水更像一个旅人,匆匆来匆匆去,这个家里似乎没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直到今天,易水想总要有些衣服放在这里备用。 这间衣帽间对他来说有些难以判断美好还是不美好的回忆,易水没想到会再推开它的门。 但开灯的一瞬间,像被光晃花了眼。 这里一如易水离开时的样子,秦川的衣服还是那些简单低调的经典色,旁边挤挤挨挨着的还是易水那些颜色张扬破破烂烂的衣服。 领带旁边的配饰,围巾旁边的毛线帽……易水沉默,盯着和数年前几乎一样不伦不类的衣帽柜,看着在四年前击溃他的格格不入。 在这一瞬间,易水忽然觉得,回到从前好像不是那么难以跨越的高山了,就随着这里一起,再走出去,正看见的那个带着笑向他走来的熟悉的男人。 他不一样了,他们都不一样了,无论是易水初识的秦川还是秦川初识的易水,都不一样了。 秦川把他抱住。 易水轻轻环住他。 还是一样的。 这个家,还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家。 这个人,还是易水喜欢过的他。 “我也是。”秦川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依然轻轻拍他的背,吻上他的颈侧,“很想你。” “我们去拍照吧。”易水说。 秦川没反应过来。 “我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易水继续说,“我想要有一张我和你的照片。” 秦川没有反对的理由,他们行动极快,决定了就下楼,易水开车,秦川导航到了影楼。 有人来泊车,两人戳在楼前看橱窗里的婚纱。 “你导的什么地方?”易水问。 秦川看看手机,又再看对面:“流金这两个字,有可能会被我理解成婚纱摄影吗?” “不许甩锅。” 秦川沉默。 秦川翻手机:“那我们再换个地方……” “婚纱摄影就只拍婚纱照吗?”易水拽住他朝里走,“再换不够烦的。” 秦川照着本市最贵的店来的,服务确实一流,还没进去已有人迎出来,看见是两位先生也丝毫没磕绊,反倒是一路进去有人过来主动介绍,迎宾来的业务眼神自然落到易水拽着秦川的手上,又不着痕迹移开,把手里的展示册收起来,很快身后有人递了另一本分发给他俩展示。 “二位先生是想拍什么风格的?有准备放在什么位置吗?如果是迎宾位的话推荐这个,不好意思问您一下,是打算室内仪式还是户外呢?如果户外的话正好我们可以选择今年新推出的这套……” 易水把那册过于令人沉默的相册合上,嘴角抽了抽。 反倒一开始尴尬的秦川从容应对,甚至开始和那位女士讨论起了室内和室外的区别。 “当然有,经常有先生选择穿婚纱拍照,毕竟无论婚纱还是西装都只是一件衣服,男士也不必有心理负担,拍得愉快即可。”销售话说得极漂亮。 被那些黏不拉几的照片雷到的易水还在皱巴脸,听见“婚纱”两个词怔怔回神,瞪着对方试图确认刚才听见的话是假的。 他浑身刺挠,怎么跟秦川在一起就怎样拱来拱去都喜欢,看见别人就那么别扭呢。 他让销售离开,瞪着秦川:“你在问些什么有的没的?我只要随便和你拍一张就好了。” 秦川冲他笑:“我一点也不想随便,这是我们第一张合照,就要一点也不随便,要稳妥、仔细、漂亮。” 他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把易水挤下去。 “那就简单拍一下。”易水说,“你喜欢哪个?” 他说完眯眼看秦川,警惕道:“你不会想叫我穿婚纱吧?” 秦川笑:“你会穿吗?” “当然不”这三个字就在嗓子眼里几乎冲出来,但易水看着一直笑眯眯的秦川,又想如果他喜欢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但这是在专业拍摄的地方,穿婚纱还是多少有点奇怪。 然后又想到也不是没穿过,那条红裙子不也穿过,虽然回忆不美好,那也不算穿了。 易水自己一个人在脑子里从宇宙爆炸想到今天早上吃了鸡汤面,最后瞪着秦川说:“我可不会什么都依着你。” “当然没想。”秦川凑过去帮他把衣领抚平,“我听你的。” 易水被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秦川又一脚踹到更下面。 坐在棚内的时候易水脑子里还在婚纱转圈,盯着陈列柜天人交战。 “专心点。”秦川揉揉他的耳尖,凑近他耳朵笑:“就拍你喜欢的。” 两个人正经而正式的,易水坐在高脚凳上,秦川就站在他身边,两人的手被摄影安排着握在一起,在摄影说准备的时候,秦川的手转而交叉进易水的指缝间,与他十指合握。 “好!笑!” 易水抬头看秦川,他笑得温柔且帅,叫人心动,易水的嘴角也自然扬起,这张照片自然成为了易先生的手机屏幕,又一次铲平遗憾。 在收到成品的时候正是秦川在家,工作人员掀开丝绒保护布,露出戴上假发穿婚纱的臭脸易水,旁边是秦川拖着他手弯腰亲吻,嘴角几乎翘到天上去。 易水回家喊秦川名字无人回应,他想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走进卧室去找,恼羞成怒盯着床上正中央挂着的傻缺照片,太阳穴的青筋乱跳。 “秦老五!”他对着手机大叫,“谁让你放大这张的?” “用这个补偿怎么样?” 易水听见声音有点奇怪,他看看手机,偏头看门口,瞳仁缩紧,剩下的话梗在喉咙。 红艳艳的裙子把秦川包裹起来,那条裙子的材质丝滑带着柔顺的凉,剪裁顺畅得体,吊肩露背,易水摸过,甚至穿过。 但这条似乎不是那条,穿在秦川身上很合适。 秦川洗过澡,特意没戴眼镜,头发柔顺垂下来,挡着难掩羞涩的眼,宽大的手拽住裙子两侧,局促垂眼看身上的长裙。 听不见易水的声音,秦川更难为情了,开始想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直到易水的脚出现在他眼前,指腹略粗糙的触感熟悉明显的手捏住他下巴带他抬头。 “我没有在期待这个。”易水低哑着声音说,轻吻在秦川鼻尖上,又落回嘴唇,辗转亲吻后揽住他的腰贴近自己,“但是秦川……我在你身上遗落的遗憾,好像都没有了。” 秦川手指穿过易水又长起来的额发,指尖划过那道短疤:“那这个呢?” 换来一个深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站不住,秦川掌控主动权,拽着易水还没松开的领带卷在手心,带他摔进床里,被裙摆束缚,顺手捞到大腿,方便他欺进过去,膝跪在易水大腿一侧。 “这不是我的遗憾。”易水回答了他,眼神落在秦川卷着领带的手上,低声说:“你才是。” 秦川俯身,带着他的手从裙底钻进去,沿腿滑上去。 “我不会是你的遗憾。”秦川拽着领带迫他过来低头吻他,从嘴唇到下巴,额头抵在他胸前感受他的起伏,“要来试试吗?小乖老婆。” 易水的手被他带着一路顺畅,红裙内……一丝不挂。 “今天换我来怎么样?”秦川带着他的手挪动轻喘气。 “行啊。”易水答应得干脆,让秦川都怔住。 易水被红裙子映得眼热,乖巧被他摆弄着手伺候他,间隙用了点力气笑:“叫声哥哥听,我都随你。” 秦川也笑,呼吸之间弓腰埋进易水颈侧,气喘吁吁用热气喷痒了易水的耳朵。 “那我还是叫老婆。”秦川抱紧易水的脖子,嘴唇随起伏贴在薄而敏感的皮肤上蹭,带着笑意:“乖乖,乖宝,乖老婆……” 剩下的话被堵住了,听不见了,有人喜欢在上面也行,你不上,有人上了。 第124章 懂的都懂 秦川这段休假的日子并非在休假,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忙进忙出没有黑天白夜,偶尔需要出市连家都回不了。 晚上易水忙完给他打电话,从吃了什么聊到做了什么,讲的都是些无聊无趣的小事,但两个人都喜欢听。 最后总是以“你什么时候回来”结束。 “小乖,这不公平。”秦川被他问得心软,“你出差的时候我可没有这样,还叫人怎么在外面待下去?” “那就早点回来。”易水乐,“不然我忙完去找你也行。” “你别乱跑了,这几天大降温,我看预报过两天可能还有小雪,我很快回去,你出门小心,最近还要往外跑吗?总之不论去哪里都多穿几件,我上个月给你买的外套打理好挂着了,黑色白色都有,你自己看着穿,上周你嫌脚冷,我托人带了人家自己织的羊绒袜回来,说是特别暖和,都洗过就卷在柜子里,你记得拿出来穿,还有……” 他说着说着就絮絮叨叨的,都是易水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易水不打断,嘻嘻哈哈听他说完,又哼哼唧唧叫“老婆”。 秦川被磨得没办法,对着手机亲了两下,捂着眼脸热说这总行了吧。这是他不擅长的事,若叫他吻遍易水全身都没心理负担,但这种纯情事反倒打心底里羞耻。 下一秒挂断电话就能看见易先生朋友圈的动态,一条长腿翘老高展示脚丫子上的袜子,两根脚趾以几乎要抽筋的状态摆了个剪刀造型。 【懂的都懂。】 很快下面排列着那几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二个都无语到要死。 【姚池:弟弟,哥有点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捂脸笑.jpg)】 【若若:哥哥,你骗我回家就是为了有人继承家产你好和秦大哥贴贴是吗?我还能回墨尔本吗?/(tot)/】 【孙乔宇:呵呵,姓易的,别太离谱凸( _ )凸】 【李想:啊哈哈……】 易水又自己回复了自己一条。 【啊!你怎么知道是我老婆买给我的?这么明显吗?】 这下连秦川都开始跟着尴尬,很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还是克制不住给他的小乖点了赞。 看见秦川已赞的提醒,老板唯粉李想的世界都灰了。 休假的这阵子秦川一直远程指导工作,等他回十方的时候是因为另一条听起来爆炸性的新闻。 那张照片昏暗,被调亮后勉强看得出主角是谁,在一片狼藉的酒吧里,秦川把易水护在身后,易水低头看他,两个人贴得实在太紧,气氛怪异。 只要认识秦川和易水的人,大约都猜得出来这是谁。 秦川看着被他藏在身后的易水笑,原来那天他是这么看我的。 照片大概已在公司传遍了,秦川笑了一声摇头,把照片塞回李想手里。 小人报仇是不论时间的,看这破照片像是截取的监控,还真是难为张成想到这个馊主意。 “秦先生……”李想欲言又止。 这什么流年不利的状况,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秦川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一声:“张成不看我被架起来也不会冒头的,这可不是祸不单行,是人家特意选的时间要‘雪上加霜’。” 李想的问题不在于此,他想知道的是怎么处理才好,他现在从后背痒到后脑勺,蚂蚁爬满了似的浑身刺挠,不知道这个事还能怎么解决。 虽然秦先生不在意,但这事闹到这里,就算是秦先生也不能当无事发生吧。 咬死说不是他?谁信啊。 这俩人但凡有一个长得没那么出色都能蒙混过去,去哪里找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冒充他俩啊? “董事长。”秦川在办公室看见他的时候也没意外,甚至还交代李想去拿董事长爱喝的茶叶过来。 孙延昌招呼着他一起坐下:“小秦,你来十方多长时间了?” 李想出门的一瞬间听见还吐槽了句真是老土的开场白。 秦川却想也没想利落答道:“八年了,过了明年立秋正好九年。” “人是上了年纪不爱记这些,总觉得这些数字是要催着人服老。”董事长笑,“不论你父母那边,就单凭我和你的交情,也已超过十年,不用看别人,我光是看着你都知道十方这十年都做了什么,你算是和十方一起成长起来的。” 秦川应“是”,又跟着笑:“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马上要三十三了。” “你可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董事长大笑,“你这小子,是太聪明,有股让人不得不服的劲头,自己家的事业不管,偏偏就到十方来,一干八年,才三十来岁,做到了十方总经理的位置,这是换个人来想也不敢想的。” “不过是有您赏识。”秦川说,“当初您跟我说千里马最要紧的不是快,是能遇上伯乐,酒香也怕巷子深,我很幸运,没走弯路,遇上了您。” “我跟你在一起远比跟孙乔宇在一起的时间长,说我拿你当自己的孩子这话可不是虚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不管论公还是论私我都会无条件帮你。”董事长笑完不说话了。 秦川跟着沉默,等着他后面的话。 “小秦,这阵子你经了太多事,我信任你,也不想跟你说太多,你自己心里有数。”他拍拍秦川的肩膀,“就算想着不能认输,但人不服老不行啊,该歇的时候就得歇了,小宇拿你当大哥,也不会看轻你,以后的路,还得看你们走。启航这个项目还要你接手跟进,五年十亿的合作计划要做得漂亮。” “心里有数”是个有趣的词。 老板要你不仅能懂他的意思,还要你自省他没想到的问题。 秦川料到了这次谈话的结果,走到他如今的经历进程已不是什么花边新闻能撼动的了,职场不看八卦,看结果。 在你擅长的领域里足够强大,面对工作和老板就没有软肋。 秦川一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做好了自己未来的计划。 没有十方的未来。 有些人像是抓不住的一缕风,他们没有目的也并不想得到什么,只是在生命的某个阶段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人生重心,在他要走的那一刻,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也留不住他。 秦川离职不是交上辞呈就能走那么简单,要割断和十方的联系其复杂程度远比他走进十方要困难,更何况秦川并不想仓促离开给十方和他留下遗憾。 孙延昌有一点没说错,秦川和十方一起成长,在秦川人生历程里十方占据了他最黄金的时段,也得到了秦川能给予它的一切。 秦川不急着走,把和他有关的工作一一解决,在判断时间充裕的空档叫李想和易水沟通一下签证的事情。 “你出差干吗带着我?”晚上易水靠在秦川怀里没骨头似的享受秦先生的吹头服务。 “别的地方就不带你了。”秦川笑,轻轻拨弄半干的头发,“学校的事情不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吗?正好也去散散心。” “我听李想说你都要离职了,怎么还跨国出差?”易水仰着脸看他,“秦先生也太敬业了。” 秦川顺势低头吻他:“不敬业怎么养你?” 易水嘴上“切”了一声,得意的笑却掩不住:“不在十方也没什么,之后呢?是休息还是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你养我?”秦川笑。 易水瞪着眼看他:“虽然我是很想这么说,但我知道你不是需要靠谁养着的人,也不会喜欢谁养着,不过如果秦先生有这个需要的话,我很乐意包养秦先生做我宠爱的金丝雀。” 两人都笑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乖。”秦川把吹风机收起来,顺势把人抱紧,“我想等学校开幕以后以纪女士的名义成立乐器教育发展基金会怎么样?” “怎么想到这个?”易水靠在他怀里闭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秦川的手掌,“关于学校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我还没考虑这个,也许还没做多长时间就垮了也说不定。” “不会的。”秦川声音里带着一向令人信服的温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陈述一件事实:“只要有我在。” 易水睁眼:“什么?” “我来做你的投资人怎么样?小乖先生。”秦川抓住他的手穿过去,与他十指交握。 易水从他怀里出来,回身看他,微微皱眉:“你不会是为了我离开十方的吧?” 秦川被他逗笑,轻轻捏他脸颊:“我在哪里都可以爱你,不是只有离开十方一个选择,你别多想。” 易水心情好点,他不想秦川为了他放弃什么东西,尤其事业,易水明白这对秦川的重要性。 “总之你做你喜欢的事,不要因为我让步。”易水说,“没有你帮忙我也会拼尽全力去做好这件事。” “你对爱人的能力似乎没什么信心,有我在,你永远不必‘拼尽全力’。”秦川凑过去啄吻可爱小乖的嘴,“我可是秦川啊。” 易水被他的自大肉麻到,又咧嘴笑,摁住他后脑勺深吻。 两人倒在沙发上,易水蹭着他脸蛋得意:“没错,可是我无所不能的老婆秦川啊。” 就是要得意,就是要骄傲,他可是我的秦川啊。 第125章 这家没我不行 黎胜玉来的那天秦川和易水都不在家,丁姨把人迎进来局促拢了两下头发。 “秦太太。”丁姨紧张招呼道,又想起她不喜欢这样的称呼慌忙改了:“黎……黎总。” “秦川什么时候回家?”黎胜玉把手里的包递给她四处打量着屋里朝内间走,她问了,但并没等回答,“不用跟着,去忙你的吧。” 丁姨答应着把包放好,又搓身上的围裙,事实上她统共也才第二次见黎胜玉,但从第一眼就紧张,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敢仔细看。 她不敢跟上去,也没走,回到玄关一边朝里张望一边焦急瞅门。 “秦先生!” 门开的一瞬间丁姨像见到了救星。 秦川被她逗笑,把手里的纸袋交给她:“上次客户送的坚果你不是喜欢吗?正巧看见就带了些给你。晚上吃什么?小水说今天会回家。” “小易回来哇?那吃红烧牛尾好嘞,他喜欢的。”下意识安排完丁姨又拍大腿,哪有心情管这些,皱巴着脸往里瞅,小声说:“黎女士在里头呢。” 秦川看阿姨吓着的模样安慰道:“就按你说的吃什么都好,你放心,我妈看起来凶,但是个自诩有教养的人,不会吃人。” “秦先生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丁姨嫌弃两声,倒真好点,准备给老吴打电话叫他来一起去市场买新鲜牛尾。 秦川进去,黎胜玉正站在他们的卧室里欣赏挂在正中的合影。 他笑,屈指敲敲房门:“妈妈,您不是教导我不经主人同意进卧室是失礼粗俗的吗?” 黎胜玉回身看着秦川,眉心皱着,说不上是失望还是生气。 “你从十方离职怎么没联系老常?万嘉那边总要为你过去做准备。” 她说出口的还是优先了秦川的事业,连带着对儿子和另一个男人这样的荒唐事都忍了。 “因为我没打算去万嘉。”秦川说,“要喝杯茶吗?” “那你打算做什么?回家?” 秦川看她不领情也没所谓,顺着她的意思说:“很遗憾,也没有这样的打算,职业经理人应该比我好点。” “秦川,你怎么自甘堕落到这样的地步?”黎胜玉斥责,“你太让人失望了。” “没错呀,我不是一直都在你们失望里长大吗?”秦川笑了笑,“九十分到一百分后是对我没能到一百二十分的失望,第二到第一后是对我没能拉开差距的失望,怎么我都习惯了被你们失望,您还没适应对我失望吗?” 黎胜玉往外走:“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时间没必要被浪费在这种地方……” 她话音刚落,吓了一跳。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出色的脸和照片上那位对上了。 黎胜玉睨他一眼,并不将他放在眼里,转头对秦川说:“有些事可以放到明面上,有些事只能永远烂在该烂的地方,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你都可以去尝试,但最终要站在正确的那条路上。” 秦川没想到易水这么快回来了,脸色这才变了,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把他拽到身后。 黎胜玉看见,扫了易水一眼轻蔑一笑,转头走了。 “我已经站在最优解的终点。”秦川攥住易水的手,不满黎胜玉的眼神,声音也跟着冷淡下来,笑意敛起来,“您一向得意于我被称作天才,一个天才,怎么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如果天才放在恰当的位置,听该听的话,当然不会出错。”黎胜玉停下,又耐着性子说道:“但你看看你现在,站在什么地方?” 她的眼神又钉子一样射在易水身上,是轻视,鄙屑。 “婆婆,你对我这个儿媳妇儿不满意吗?”易水把手揽在秦川肩上,用了点力气让他撞到自己身上,对着黎胜玉呲牙笑,“我长得令你不满意了?虽然我的美貌是公认的,您可能审美比较一般,但说实在的光看脸也没用,我可能吃了,一顿五碗饭,下地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 他话还没说完,黎胜玉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一样,头也没回地走了。 “啧,我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走了。”易水有点不高兴,“我这婆婆战斗力一般啊,还没老头子三成功力。” 他说完又松开手,微微弯腰盯着秦川,眯着眼睛教育:“秦老五同志,这么聪明的脑子一句有用的话也说不出来呢?对待你妈和我爸这种人,礼貌是没用的懂不懂?你还有的学。” 秦川微笑,撞在他额头上:“我嘴笨,所以得你救我。” “那当然。”易水听这话嘚瑟起来,“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你妈妈要你把我介绍给她,我妈妈还要你自己赶走。”秦川贴在他身上,“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也不是。”易水见不得秦川可怜,咳了两声下了决断:“总结起来就是没我不行。” 秦川又笑出声,顺从点头:“嗯。” “没你不行。” 夜里睡觉秦川忽然问:“我们换个地方住怎么样?可以搬到北峰去,这样你工作更方便,离纪女士也近一点,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们有空的时候去看看。” “怎么问这个?”易水快睡着了又被他问醒,迷迷糊糊说:“这里也不错,你都住习惯了。” 秦川抓住他搂着自己的胳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想说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秦川从来不是靠习惯舒适活着的人,若说什么时候才学会了“不习惯”这个词,只有易水离开他的那几年。 但他没说,他不想把这些也讲给易水听,他的小乖对他总是没有底线的心软,会无止境心疼他,即使秦川都不知道那有什么好心疼的,对秦川来说只是无比寻常的日常。 但秦川不想易水心疼他,心疼是给秦川的,疼的那颗心是易水的。 “我不喜欢有人能随时闯进我们的家里,住在这里也不是喜欢,只是离公司近而且比较清静。”秦川说,“现在我离开十方,也可以跟着你去你喜欢的地方,你喜欢住平层还是独栋?你在家弹琴的话我们去看大一点的,独栋好些,这样不至于要小心声音。” 他说着已不是在跟易水商量,自然而然把话题从“要不要换房子”换到了“要换什么样的房子”。 果然易水顺着他说:“都好。” 他实在困了,打了个呵欠往秦川身边挤了挤,懒洋洋说:“还是要小一点,最好有个小院子,你喜欢看花,我可以多种点给你,不要太空旷,我喜欢一眼就能看见你,越说越觉得我们得搬到村子里去了。” 他说着说着笑了,好像已看到秦川站在泥里插秧。 “也不必走那么远,去村子里住也不错,不过我们总要出差,交通不太方便。”秦川却都听进耳朵里,脑子里想着事情抓住易水的手轻吻两下捏在手里,“那就在北峰看看,不急,我会慢慢找合适的。” “怎么还真说起来了。”易水嘟嘟囔囔又哈欠,“搬家也太啰嗦了,丁姨怎么办?吴叔怎么办?哦,我还忘了问你,你走之后李想在十方多尴尬。” 秦川没想到他想得这么周到,忍不住笑:“难为我们小易先生惦记了这么多事。” 再等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已经响起来,秦川偏头吻他额头,小声说:“晚安小乖。” 所以在有要走的想法之前就在给李想铺路,让李想跟在乔宇身边是最稳妥的选择,不必担心他会被排挤,不必担心他会被新上司猜忌,不必承受被新团队边缘化的阶段,李想和乔宇都是跟他在职场长大的人,彼此也会成为对方有力的伙伴。 至于丁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她愿意离开也可以跟他们一起去北峰,丁姨没有家人,无论是京南还是北峰对她来说都一样,如果她想留在京南也有足够的钱能照顾自己,现在还有吴叔陪着解闷,还想工作也不麻烦,可以去姚池家,或者金雯静家都不错,他们都了解丁姨,不会让她吃苦受委屈。 秦川决定和易水离开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易水就是他的安全港。 第126章 正文完结 出国之前京南下了当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雪花簌簌,掉得很急,易水难得说今天不想工作,想在家待着,秦川说这个天气也不适合出门,在家也好。 一开始雪只有薄薄一层,越下越大,后来从天上落下来的雪花经过窗户坠落时肉眼可见都很大一团了,易水盘腿坐在落地窗前,额头鼻子都贴在冷冰冰的窗户上,看见有人撑着伞走在雪里就皱鼻子。 “这么好看吗?看了这么久?”秦川端了杯热水过来给他,“你守在窗户边上,怎么只穿一件?” “烦死了。”易水往后仰脑袋,反着看秦川,半长的头发垂落,一张帅脸皱皱巴巴的,“怎么雪还没下够就一直有人走来走去。” 这真是没道理的霸道发言,但因为知道说的人没有恶意,听的人只觉得可爱。 秦川心里高兴,先凑上去亲了一下能挂酱油瓶子的嘴巴,下巴蹭到凉飕飕的鼻尖,起身看见他比平常肤色略红的区域,探手背过去摸了一下。 “怎么回事呀这位先生?”秦川蹲下拽住他的手想拉他起来,“不许再坐在这里了,你想看雪不如去阳台,远一点坐在沙发上,那里看不是更好?还有花跟你作伴。” “那你陪我看。”易水回身,反把人压在羊绒毯子上提条件。 “我在帮你把厚外套收拾好放进行李箱里,我翻了一遍不太放心,换了两件放进去,不然你冷了怎么办?”秦川被他压住,又无奈又想笑,“明天咱们要出门呢。” “你一点也不会选日子。”易水不高兴,叼了一口秦川的耳朵,长腿缠住秦川,用尽全身表达不愉快的心情,“我好不容易等来的大雪。” “这么喜欢看雪?之前你没说过。”秦川被他又啃又亲,浑身痒,耐着性子哄孩子,“那等我们到了可以联系滑雪场,你不是会滑雪吗?我不会,易教练正好可以教我。” 秦川这个提议倒让易水犹豫了,他想雪也不是只下一次,好像教秦川滑雪是件更有趣的事。 他抱着人在地上滚了两圈,缩在秦川怀里算作听话离开了窗户。 晚上睡觉前秦川又问:“怎么这么想看雪的?” 易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不情不愿憋出一句:“我想堆雪人。” 秦川笑出声:“什么幼儿园小朋友的心愿?” “我和幼儿园的小鬼可不一样。”易水反驳,“小鬼头会谈恋爱吗?” 这个秦川还真不知道,但或许会,小孩子不懂什么叫恋爱,但会有最喜欢的人,超过任何一个小朋友,只喜欢这个小朋友的那种喜欢。 “就你从李想家接我回来的那天。”易水提起,“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没办法形容那种高兴,就是,觉得怎么能他大爷的这么高兴。” 秦川又笑了,笑完又沉默,紧紧握住了易水手。 “高兴到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很想堆一个雪人给你。”易水有点困了,说起这事儿又觉得有点无聊,“后来是为什么没堆上?这个倒有点记不清了。京南好不容易下了一场大雪,有点想再堆一个,堆两个也行,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他说着说着缩进秦川怀里傻乐:“是有点傻了。” “一点也不傻。”秦川把人拥紧在怀里,喉结滚动着平复心情,克制着自己用平稳的声音说:“那等下一场雪,我们再一起堆。” “好……”易水打了个呵欠,还是趴在秦川怀里睡着了。 秦川抱着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不敢再眨眼,怕聚集的泪滚落砸在易水身上。 这场雪很好,没有它,秦川就会错过这段过往,易水的爱从来都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好。 到了马德里两人先休息了整整一天,第二天秦川拿上文件包说要去见什么客户,易水就答应在酒店等他。 秦川出门前帮易水把衣服熨平挂好,叮嘱他:“出门穿这套,再把厚外衣穿上。” “好啰嗦的老婆。”易水从床上爬出来打哈欠,“连内裤都帮人搭配好是不是太过分了。” “自己的老婆当然自己宠着。”秦川也顺着他的话头说,“今天不要走远,我很快回来带你去玩。” “那你要早点回来。”易水说,“不然我这么帅被人抓走你可惨了。” 秦川憋着笑:“你被抓走惨的不是你?” “本来是这样。”易水呲牙乐,“但因为你的老婆帅得惨绝人寰,失去我只会是你的损失。” “有点道理。”秦川跟他胡言乱语,凑过去吻他脸颊,“我很快回来。” 西班牙说西语的人较多,易水出去溜达了一圈,听不懂,但还挺有趣的。 马德里也在雪季,古老的建筑蒙上厚厚一层白色积雪,看上去更神秘了。 他们入住的酒店就在市政广场附近,易水趴在窗台看了一会儿心里一动,想去那里看看。 他给秦川发了消息,自己溜达着过去,天气算得上冷,但毕竟是座繁华的旅游城市,街上的人并不少。 离广场越来越近,易水回忆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大约六七岁时,纪明蓝曾带他来过这里。 易水知道秦川想带自己一起来是因为他的出差地是西班牙,但不知道他们直奔这里,因为想到妈妈,易水心里一热,为秦川能想到这些而高兴。 广场热闹,弹琴的,杂耍的,行为艺术的,到处都是。 易水一路走过纪明蓝带他走过的路,站在那尊雕塑下,想到纪明蓝的笑。 “小乖,妈妈就在这里找到我的古典吉他。” 易水歪脑袋:“妈妈,吉他不是在家里吗?” 他记得纪明蓝笑得高兴,并没向一个孩子解释这句话里的意义。 “等你长大了。”纪明蓝说出这句大人们惯用的话。 她也透过喷泉的水看见在弹奏着斯卡布罗集市的老先生,那个明亮的赤脚小姑娘在眼前跳舞。 【你会明白的。】 【古典吉他不在家里,在妈妈心里。】 易水忽然很想秦川,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忙完呀?” 秦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你出门了吗小乖?” “怎么了?”易水敏锐察觉,立马警惕。 “没事。”秦川安抚他,“遇到点不顺利的事。” “那你回来找我。”易水立刻说,“怎么刚见客户就不顺利,有人欺负你了?怎么回事?你在哪里,我立刻去找你。” 他的口吻很像要跟人打架,秦川忙又说:“真的没事。” 易水担心起来有点低气压,握紧手机沉默,心里想秦川受了什么欺负,什么破客户,怎么刚见面就有特殊情况,干脆叫秦川把人甩了,管什么讨人嫌的客户。 秦川听着他的沉默立刻想到了他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像是认输了。 “你在广场吗?我很快过去,等我。” “就在雕塑下。” 易水松了口气,人生地不熟的,他不在秦川身边真的很担心,看来明天无论如何要跟在秦川身边一起去,他又不是去捣乱的,不允许老板带保镖吗?顶多他不出声,也不妨碍他们就是了。 挂断电话易水想到秦川要过来心情就又好起来。 即使下过雪了,但上午时分阳光温和,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他站在雕塑下闭眼听热闹的音乐声,嘈杂的人声,到处都是听不懂的各国语言,在这种环境里,有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认的,独属于他的声音叫他的名字,是那么醒目。 穿越人群,直抵耳边。 “小乖。” 还闭着眼的易水嘴角先扬起来,回身去找属于他的男人。 回身的一瞬间易水瞳仁缩紧,看着笑意盈盈的秦川怔住,眼神落在他两只手上。 秦川笑着,左右手各举着一只小雪人,往前伸着递过来。 “怎么样?哪个像你,哪个像我?” 易水说不出话,盯着两个被秦川堆在手心里的小巧雪人,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手指颤抖着,戳在其中一个雪人圆圆的脑壳上,眼热鼻酸,说出口的话只剩下一句:“傻不傻啊?” “一点也不傻。”秦川笑得眉眼弯弯,“这可是我小乖喜欢的。” 易水小心翼翼接过一只:“你跑这么久就为了这个?” 秦川把另一个小心托着,闭了闭眼长叹一气,还是说道:“好吧,我坦白。” “我承认,我没有去见客户,我去见了负责预约教堂婚礼的人,但他弄错了时间,我没想到会有人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非常生气,正在和他吵架,但你的电话来了。” 秦川本来有点尴尬,但说完抬眼看易水,又一丁点也不尴尬了,只有满满的喜欢。 “小乖,你说你想我了。我想,无论如何任何事情都没有叫你高兴更重要。教堂不重要,婚礼不重要,我的第一要旨从来都是要你高兴。”秦川盯着僵住的易水,托住他的手,把另一只雪人也放进去,“所以小乖,就让这两个雪人来做我们的证婚人,你说怎么样?” 易水的脑子里涌入滔天洪水,无法思考无法运转,眼里全是秦川,重复的全是秦川的话。 秦川把夹在胳膊下的公文包拉开,从里面拿出一沓文件。 “这是我这些年持有的股份清单,以我名义投资的地产、电竞、农产……证明,当然,并不是每一个收益都令人满意,但没关系,整体走势都不错,只要你不着急出手,都还有发展空间。” “还有这些,是我目前仍有进益的账户,这些卡片详细信息都在这些清单里有标明,你想了解哪个可以再和对应的银行经理联系,他们都会一一给你解答,以上提到的及暂时还没提到的这些公证文件也都已准备好了,还有……” “等等。你等一下。”易水回神,看着秦川一页又一页介绍有点吃不消,他表情复杂:“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也先等等小乖,别的都是次要的,还有两个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的。”秦川也温和打断他,从最下面掏出文件,“这个,是我的遗嘱,已经公证过,如果我去世了,名下所有可继承财产都给你,保险受益人这个我与保险经理商量过,他说最好是要带你本人过去我们再商量,不过这个不急,我们慢慢处理……” 易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疯了?” “对不起小乖,我是有点紧张,所以话比较多。”秦川解释。 “没看出来。”易水皱眉,“完全看不出来你紧张,你现在像是准备在这里进行一场财产展示演讲。” 秦川还是笑了,他明白,易水在意的也不会是这些,但秦川想要给他最稳妥的保障,爱可以是虚无的,但这些年来秦川用人生换来的金钱可以给易水最坚强的保证。 他把文件夹收起来,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卡包。 “小乖。”他把它打开,里面是秦川的照片,上面写着【机动车驾驶证】。 “我还学了这个。”秦川把驾照递过去给他看,“科二真的很难,但比我好好爱你简单点。” 易水盯着秦川的驾照,一下子想起之前没在意的那些日子,吴叔在家的时候,易水没意识到秦川是自己在开车,他托着两个小雪人,不受控地收紧手,又很快惊醒把手打开,生怕捏碎了他们的证婚人。 “易水先生。”秦川把文件夹放下,还是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已久的盒子,慢慢打开,单膝跪下去,“你愿意永远成为秦川的爱人吗?” 钟声敲响,旁边经过的人有善意的惊呼,旁人的眼神纷纷扫过来,但他们两个无暇顾及。 躺在丝绒盒子里的那颗贝母袖扣被分成两半,经设计师设计打磨镶嵌在素色戒指上,烫进了易水眼里。 “这颗袖扣,也成为我们的婚戒,每时每刻都提醒我。”秦川仰头看着易水,“别再错过不该错过的人。” 秦川做不来这些事,问了无数个人该怎么给易水一场足够浪漫的婚礼,来自他人的声音太多,秦川无法抉择,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是他想给予易水的浪漫。 他也没要做多复杂的事情,他知道易水不喜欢太多人,所以就只有他们两个,也知道他在人多场合会嘴硬但害羞,所以只预约了当地最简单的教堂,甚至没找什么策划公司,只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清点资产,列出详细清单,一一公证,在婚礼上拿给易水。 他想把最好的一切献给易水,要把他不擅长的浪漫做到极致。 但没想到还是搞砸了。 这场他自己一个人期待已久的婚礼成为了最简陋的仪式,那些文件在此时又好像显得市侩老土,但秦川拿不出更好的了,他擅长的只有赚钱,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秦川微微垂下眼睛,不知道易水会不会觉得被轻视了。 但他又是如此清楚他的小乖是怎样的孩子,断定他不会。 “秦川。”易水把雪人抱在怀里,把他至今仍带着无法消磨的点点疤痕的手伸出去,冷静而又冷静地说:“戴上。” “遵命。” 秦川笑了,他将戒圈缓缓套进易水的手指上,再起身与他十指合握。 “秦川。”易水叫他,“我找到了。” “什么?”秦川问。 易水凑过去,在飞鸟略过的一瞬间吻他。 妈妈,我还是找到了。 他就是我的古典吉他。 秦川仍不知道易水想要说什么,但小心保护着他们两个的证婚人,带着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笑容与他轻柔接吻。 在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带着难以剖白的念头,对这个过分漂亮的男人有了无法言说的炽热欲望。 在离开易水之后秦川无数次想,在遇见易水之前,秦川这个人究竟算不算真正活着。 没有得到答案。 但秦川明白,无论在遇见易水之前他是否算是真切活着,易水都给了他更真实的生命。 让他活生生的,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无法停止爱他也无法停止想要被爱的心的,真正的生命。 “你的求婚不算。” 他的小孩不高兴。 “这婚必须我来求。” 秦川只能笑,点头答应着:“好,都听你的。” 即使秦川仍然不懂浪漫的意义,在很多地方仍然刻板笨拙,但他在生命里毫无缝隙地刻上了易水的名字,并无比确信他将用尽他所拥有的一切来成为易水的秦川。 浪漫主义缺陷,但本能爱他。 ——完—— 胭脂独白 这个不算完美的故事终于还是结束了,但人生总有一些遗憾是不必挽回的,就不要执拗于过去,看向更远的未来吧。在易水和秦川的世界里他们依旧会没有尽头的幸福下去,故事会有结局,但故事中的人会因为哪怕仅有一个读者喜欢记得他们而继续鲜活耀眼。文字在有人读的那一刻拥有了生命,你的每一句留言我都看过,在没人的时候你的每一句评论都陪我走过了无数寂寞时光。谢谢大家喜欢他们,谢谢大家因为喜欢他们投射了一些喜欢到我身上,也请不要吝啬您的喜欢把它推荐给更多的人吧(′`)尤其感谢追读的朋友,今天完结章每一条留言我都会回复的!下篇即将上线,求求收藏关注。各位,就到这里吧,长佩不大,我们江湖再见。——胭脂独白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