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恋吗，我星星眼》 第1章 全服公敌被夺魂了 “三界第一护花使者”[星火烧]上线了，大家夹道欢迎！ 程星亦一上线，游戏界面上方的系统大喇叭飘过一句话，他窝在座位上，正想敲键盘向世界问候一声午安，却发觉有点不对劲。 [世界]：号外号外，星火烧上线了！ [世界]：哦豁，全服男性公敌上线了，大家夹道欢迎，顺便一人踩一脚。 [世界]：有热闹看吗？我来了我来了！ [世界]：前排出售瓜子，板凳…… [世界]：吃瓜.jpg 龟孙子们，今天人还挺多。 程星亦眯了眯眼，发现自己人在汴京。 在汴京本没什么，但他凑近电脑定睛一看，哟呵，整个人都是透明的，被吊在市集口的旗杆上随风晃荡着，头发散在胸前，衣服也不体面，武器不见了，只有头顶着的那个id证明那是他程星亦的角色。 这是……被夺魂了？ 他切换视角，视线一转，自己的魂魄下面挤着一堆人，各种各种的id，花花绿绿的外观和武器，千奇百怪的称号，里三层外三层。 [世界]：坐标[汴京117,45]，快来看，星火烧的魂被吊起来了！ [世界]：笑死我了，你们看他那屌样。 [世界]：府楼楼顶视角超好，快来截图！ [世界]：老子的仇终于报了，身体舒服心情舒畅啊！ [世界]：谁叫他大半夜挂机打野，自己有多少人恨不知道，还不看好自己小命？活该被夺。 [世界]：我先来，嗬——忒！ [世界]：嗬——忒！ 看到这些话，程星亦不是很在乎，视线悠悠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些更脏的污言秽语，随手打开桌上一瓶酸奶，喝了一口。 随后，他才敲字在世界上问：[哟，今儿人来挺齐的。劳驾问一句，谁干的？] 话刚发出去，下一秒，屏幕上闪进来一只五颜六色暴发户审美一样的飞天大鸟，鸟上骑着个男射手，堪堪停在程星亦半透明的魂魄上方。 [世界]暴戾温柔：是我。 [世界]：温柔兄好样的！ [世界]：全服男性玩家的榜样！ 程星亦眼瞅着那只大鸟在他头上来来回回盘旋了好几圈，而自己又被固定在旗杆上动弹不得，两相比较下，他的处境要说多惨有多惨。 [世界]暴戾温柔：这里怎么有一坨透明的屎？ 程星亦笑笑，打字：[那你这是闻着味来了？这年头，狗都能骑大鸟了，稀奇啊。] 公屏上又是一阵骂他的声音。 [世界]：我刚回坑，发生什么事了？ [世界]：哥们你不知道吧，星火烧，月满西楼服的西门庆，天天送有夫之妇鲜花，好几对情缘闹掰了都是因为他。 [世界]：暴戾温柔以前被戴了绿帽，就是他骚扰的人家前情缘，老实人被逼急了呗，温柔天天追着他打。 接着，暴戾温柔又在世界上发话了。 [世界]暴戾温柔：星火烧，你给我记着，我包裹里追踪天眼用不完，只要你敢在野外挂机一次，我他妈就夺你一次，夺到你销号退游为止。 程星亦把鼠标一丢，起身打开衣柜挑衣服。 才刚吃完午饭，宿舍里飘着一股煲仔饭的香味，对面孙年杰刚在吃鸡里一枪爆头，问：“怎么了？” “没啥事，游戏里被夺魂了。” 孙年杰想了想：“就你那个什么邪？” “问邪。” 程星亦玩的是问邪，是在如今竞技游戏独占鳌头的时代还能杀出重围的一款mmorpg端游，比起同类型游戏来说还算热门，老区整得跟新区一样热闹，最近宣布要合服，回流活跃的玩家更多了，天天开红、打架、帮战、扒一扒。 程星亦跟暴戾温柔积怨已久，人家扬言哪个帮会敢收星火烧，就跟哪个帮会宣战，导致现在没一个帮会敢收留他，昨天半夜他跟徒弟在雍城野外挂机刷友好度，被暴戾温柔夺了魂。 孙年杰惊奇地说：“哇，你堂堂云大中文系系草，在游戏里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说出去能震惊整个人文院。” 程星亦面不改色：“看到毛子球鞋里的那双袜子没？我看挺适合塞你被子里给你暖床的。” “爷爷我错了！”孙年杰又爆了一个人头，回身躲进楼梯角落里，感慨，“野外挂机夺魂，多阴呐，如果光明正大打一场，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程星亦挑了套能出门的衣服，暗自思索。 “你说得对。”他道。 他把酸奶喝完，看了眼电脑界面，来看他魂魄的人越来越多，汴京分线1都爆满了，世界上刷了一排排都是嘲笑他的话。 程星亦顿了顿，飞快打字：[偷摸夺魂多无聊啊，这样吧，咱们来玩点不一样的。] [世界]暴戾温柔：？ [世界]星火烧：下周六晚八点，来一场堂堂正正的pk。 [世界]暴戾温柔：？ [世界]星火烧：谁输了，谁销号，退游。 此话一出，世界炸了。 程星亦无视那些震惊的兴奋的不解的围观者，直接打字。 [世界]星火烧：暴戾温柔，你敢玩吗？ 说完，程星亦撕下酸奶盖，优哉游哉地舔起来。 [世界]：战力榜射手第三和魔修第十pk，这么刺激吗？ [世界]：销号？妈耶，这么精养的大神号，换谁都舍不得销号吧？ [世界]：温柔兄怎么不说话了？怕了？ [世界]：卡了吧，哈哈哈哈—— 程星亦起身去浴室换衣服，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暴戾温柔应战了。 [世界]暴戾温柔：来，pk，打到你个孙子求爷爷告奶奶，温柔爸爸，我叫两声旺旺，你别让我销号行吗~ 程星亦：“……” [世界]暴戾温柔：不过我有个条件，每人带一个队友。 程星亦目光一顿，蹙眉。 [世界]：暴戾温柔要带队友，那肯定是他情缘，那个软软爱吃糖了…… [世界]：软软爱吃糖，全服第一大奶啊，温柔兄一个远程射手带上她，不是妥妥赢定了吗？ [世界]：星火烧能带啥，带他那个弱鸡徒弟吗？ [世界]：他怎么也得找个医师辅助才行啊。 [世界]：他请你当队友，你敢吗？ [世界]：不了不了，我怕被暴戾温柔针对哈哈哈哈…… [世界]：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们pk了，下周六我抢观战位置开直播，大家记得来看啊！ 程星亦点进暴戾温柔的信息看了一眼装备属性，这个号算是砸了很多钱在精心养的，如果加上一个大奶打辅助pk的话，确实很难打死。 他又点开医师战力排行榜。 很好，榜上前五的医师都跟他有仇。 真是豪言壮语一出口，低头一看襟见肘啊。 不过，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喽。 程星亦笑眯眯地在世界上打字：[好说好说，既然要打，那你把我的器之魂还给我呗？装备都被你打掉了，我怎么跟你pk？] 最后，程星亦穿上暴戾温柔还给他的装备，意气风发的魔修少年依旧透明，体面地被吊在旗杆上，挥手在世界上告别，准备下线。 这时，消息亮了红点，他点进去看。 [好友]清歌：星星，我刚上线就看到你被夺魂了，你没事吧？ [好友]清歌：暴戾温柔怎么颠倒黑白呢……你明明没有勾引我，我都跟他解释过多少遍了。 姐姐，“勾引”两个字用在一个男生身上合适吗？程星亦哭笑不得。 清歌就是传说中出轨星火烧、给暴戾温柔戴绿帽的女玩家。和暴戾温柔分开后，清歌去了另一个帮会，也邀请过程星亦去她的帮会一起玩，为了不让人家帮主被针对，程星亦拒绝了，所以到现在他还是个没有帮会的无业游民。 程星亦索性发语音安慰清歌：“没事儿，别担心。” [好友]清歌：下周pk，你找到队友了吗？没有的话我辅助你吧？虽然我不是什么大神，但也算是医师…… 程星亦笑笑，声音不由放软：“不用了，你好不容易摆脱那些风言风语，别又卷进来，队友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的。” 程星亦玩问邪快两年了。 其实他从来不玩游戏，高考后被发小拉着一起入坑，问邪场景还行，画风漂亮，魔修的外观大多是汉服，武器是笛子，打架时不需要拳打脚踢，挺符合他程星亦的逼格，所以这么一玩就是两年。 两年过去了，他荣升魔修战力榜第十，而他的发小徒弟还是个小弱鸡。 想到这里，程星亦打开手机，找到韩洛的微信。 程星亦：[弱鸡徒弟，在吗？] 韩洛：[？] 韩洛：[我在被一堆ddl折磨，刚打开手机就被你折磨。] 程星亦：[什么ddl？] 韩洛：[昌哥布置的古文史作业。] 程星亦：[早做完了。] 韩洛：[那老大你找我是？] 程星亦：[昨晚咱俩在雍城野外挂机，被暴戾温柔夺魂了。] 韩洛：[啊？？？] 程星亦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韩洛说明白。 韩洛战战兢兢：[老大放心，虽然我榜上无名，但如果老大需要我辅助，我一定为老大赴汤蹈火！] 程星亦发了语音过去：“滚，找谁都不找你。” 韩洛是术士，不是医师，况且战力还没到程星亦的一半，找他辅助去对抗暴戾温柔，就是以卵击石。 韩洛又发过来：[那你找谁辅助啊，榜上那些大奶咱们都不熟吧？] 程星亦回复：[你不用管，我自己想办法。] 打完字，他下线关掉电脑，把酸奶盒扔进垃圾桶，翻出钥匙。 孙年杰这把吃鸡了，欢呼一声后转头看到程星亦整装待发，问：“花枝招展的，去哪儿啊？” “社团轰趴，去凑个热闹。” 程星亦懒懒道，打开宿舍门走了。 第2章 还是现充好啊 淼城的春天很湿，开学初就开始回暖，下过一场雨，竹园萧瑟的竹叶七零八落散在走道上，程星亦出了园区大门，去社团轰趴的公寓。 路上行人稀少，路边的紫荆花开得正好。 轰趴的地点定在教师公寓，和竹园一个北一个南，程星亦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进门后，织云府的师弟师妹都争着跟他打招呼。 “程师兄好！” “程师兄好久不见！” 织云府是云大的汉服社团，据说面试时要求大家组队裁衣服，是出了名的难进。程星亦并非干部，上大二后就渐渐退隐了，这次忽然来参加轰趴，师弟师妹们都很意外。 “星星，你来啦！”知府方韵从房间里跑出来，“你们程师兄是我软磨硬泡了半个月才答应来的。师妹们都想认识你呢，不要拘谨，嗨起来？” 程星亦笑道：“我不拘谨啊，师妹也不会拘谨吧？” 几个师妹忙捂着胸口说不会不会，气氛活络了起来。 “那当然！”方韵拍拍他的肩膀，“下个月花朝节活动一定要来哦，拿个素拓分也行啊！” 程星亦从善如流地点头。 轰趴的公寓很大，k歌房游戏房麻将桌，该有的都有，程星亦跟大二的老朋友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回到客厅，眼波在一众饱含崇拜脸色的师妹中来回流转。 他勾着嘴角，含笑问：“你们在玩什么？” 大家立马七嘴八舌：“正准备玩狼人杀，师兄要不要一起嘛？” 程星亦欣然答应，加入了游戏。 原本阴霾如阴雨的心情云开雾散——游戏里被全服唾骂声名狼藉，现实里颜值光环大家争着帮他上警，还是现充好啊！程星亦不禁暗自感慨。 玩了两轮后，程星亦退出来坐在沙发上休息，一瞥眼却看见沙发后面窝着个人。 他探头看去，是个不认识的小师妹，师妹正蜷缩在角落里塞着耳机捧着电脑玩游戏。 玩的是问邪。 程星亦正想开口，却听师妹小声叫起来：“卧槽，我忘了买状态药，现在已经涨价了，贵死了贵死了！” 程星亦凑近：“别担心，吹奏可以加状态。” 师妹有些惊讶，但忙着买药无暇抬头，只回答：“谢谢，你也玩问邪？” “嗯。” 周六下午2点，刚好是“切磋”活动开始的时间，是问邪玩家最喜欢的刺激的5v5pvp活动，师妹的界面停留在准备场，队伍里除了她一个奶妈外，就是鬼将、刀侠、画魂、谋士。 程星亦不禁发表看法：“中规中矩的副本配置，打切磋还是弱了点，建议鬼将换成奶妈，双奶比较保险。” 师妹一听这话有些生气：“我们是固定队，抛下队友另组别人算什么？” 程星亦赔笑：“我只是提个建议嘛。” 师妹皱眉抬头，对上程星亦那双眼睛后顿时愣住，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呆滞。 程星亦饶有兴致地端详她，这个师妹长得很漂亮，长头发瓜子脸，细长眉月牙眼，化了淡妆还是能看出来天生丽质难自弃，是个有韵味的美人儿，就是表情有点夸张。 她愣了愣，试探：“程……星亦师兄？” “是我。你叫什么名字？” “……齐雨歆。” 程星亦点头表示知道了：“你继续玩啊。” 师妹收敛了表情，把目光收回到手机屏幕上。时间接近2点，也许是有了程师兄的观摩，师妹好像越来越紧张。 程师兄鼓励道：“没事，你们能赢的。” 听了程师兄这句话，师妹似乎更紧张了，脸色越变越白，甚至微微蹙眉捂住肚子，表情怪异。 程星亦看出来不对劲：“怎么了？” 齐雨歆摇头不说话，好像有难言之隐。 程星亦明白过来：“带止痛药没？” 齐雨歆点头，程星亦按照她的指示在另一个房间找到齐雨歆的书包，再次出现在客厅时，一手拿着布洛芬一手捧着温水，胳膊上还挂着一条毯子。 他道：“身体不舒服还窝在地砖上，怎么想的？吃药休息，我替你打。” 齐雨歆咬着牙：“你能打好吗？” 程星亦没玩过医师，没什么把握，但还是安慰她：“我虽然玩魔修，但对奶妈也是耳濡目染，你不放心的话在旁边指挥我？” 齐雨歆吃了药，面色依然没有和缓，只好把电脑郑重交到程星亦手中，语重心长：“队里鬼将会指挥，你好好听，不要懈怠。技能团战一套单挑一套，我都备注好了。” 程星亦应承下来：“放心。” 齐雨歆终于泄气，盖着毯子在沙发上躺下来。 2点整，切磋开始了。 齐雨歆的id叫“桃花带雨浓”，是个奶妈。程星亦迅速扫过她的属性和装备，又熟悉一下奶妈的键盘技能和操作，再一一看过其他队友的战力信息，内心有了底，这个队伍还算高战，进三甲是有希望的。 屏幕上出现倒计时，与此同时，队长鬼将发话了：[开麦，都开麦。] 程星亦戴上齐雨歆的耳机，点开麦克风。 耳机里立马传出一个充满浓郁东北口音的大叔音：“都听得见吗？听得见吧？” “嗯。”“听得见。”紧接着是两个队员的应和。 程星亦清清嗓子，出声：“我也听得见。” 队伍的麦里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半晌，鬼将道：“你哪位？” 程星亦刚要回答，另一个男声猝不及防地灌入他的耳朵。 “雨浓呢？” 那声音十分低沉又富有磁性，犹如一块温润的玉石掉入幽深的潭水一般，通过耳线传入刺激程星亦的耳膜，他不禁抬手挠了挠耳廓。 片刻后，程星亦定神镇静道:“这号的主人身体不舒服，我是她社团的同学，先帮她打，很高兴认识你们啊。” 队伍里倒吸了几声，那个叫天胤的鬼将语气惊疑不定:“什么情况！雨浓妹子生病了？让你打，你会打吗？” 说话间，五个人已经传送到了擂台角落。 程星亦懒懒回答:“团战扔药、复活和大招，单挑用毒，这个号大招22级，奶你们四个人没问题的，放心吧大哥。” 队里的女谋士[琉璃藉玉]说话了，是温柔干练的女声:“小哥哥玩过这游戏吧？天胤，应该没问题的。” 天胤:“行，待会听指挥就行。对面是凌云她们，大家都客气点。” 原来第一局对阵的队伍是同一个帮会的朋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玩玩就好。对面总体战力明显不如他们，这局应该没有压力。 果然，第一轮两个谋士单挑，显现出巨大的战力和操作差距，很快就赢了；第二轮团战，程星亦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后面加血解控狂丢奶，巧妙化了对面谋士的大招，又赢了。 天胤说：“这次大家配合得很好，尤其是替雨浓的那个小伙子，继续保持状态！” 程星亦：“得令。” 他转头正想跟齐雨歆报喜，却见她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还痛着，他便忍住没出声，师妹们都去k歌房唱歌，客厅只剩下程星亦和齐雨歆两个人。 第一场比赛结束后，队伍传送回准备场，轮空了。 于是，五个人蹲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嗑瓜子。天胤对程星亦的印象改观了许多，在麦里和他兴致勃勃聊起天，从装备属性聊到对家仇敌，从帮会恩怨谈到情感经历，偶尔琉璃会插进来几句或附和地笑笑。 程星亦是很健谈的人，两只手架着齐雨歆的平板，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搭着机壳边缘，慵懒靠在椅背上，仿佛与人聊天信手拈来。 他眯起眼，忽然想到刚才麦里那个令他耳膜发麻的男声。 他下意识朝队伍里没开麦的两个人看去，一个男刀侠，一个女画魂。没猜错的话，那声音的主人应该是男刀侠。 只是他自从说了一句“雨浓呢？”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声，程星亦一回想起那声音，耳膜又隐隐发痒。 真是奇异的感觉。 第三场比赛开始，系统提示：15秒后，你们将对阵“九爷”的队伍。 “操，运气这么背，遇上九爷他们！”天胤爆了句粗口。 程星亦问：“九爷是谁？” 琉璃解释：“仇敌帮会的高战，他们的队伍配置很骚，而且喜欢在世界上炫耀。这次咱们要是输了，够他们嘚瑟一阵子了。” 界面开始传送，程星亦不以为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但入场时，他还是愣住了。 ——他知道会很骚，但没想到这么骚。 “双奶双谋，对面是专门恶心人的吗？” 他玩输出两年，最讨厌的职业就是谋士。 谋士，控制系角色，稍微脆皮一点的输出在他眼里就是随意玩弄的小菜鸡，一套技能下来基本不给对方留打伤害的时间，轻轻松松就赢了。 而对面的配置——两个奶妈可以理解，两个谋士……这是想控到别人怀疑人生吗？ 第一轮单挑，医师[桃花带雨浓]对谋士[九爷]。 “……”程星亦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琉璃赶紧安慰他：“你现在是奶妈，不是输出，可以解控的，不要怕！” “……好。” 程星亦迅速调整心情，淡定看着界面上的倒计时。 突然，一个声音闯入他的耳膜。 “等等。” 是那个极其好听的男声。 程星亦感觉心脏一顿，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抬手按住耳机。 那个男声继续道：“包裹里有件双混抗的护腕。” 程星亦点开包裹。 “看到没？” “嗯。” “戴上。” 程星亦听话地换上装备。刚换完，倒计时结束，对局开始。 屏幕上的女医师穿着水蓝色的短裙，甩着手里的桃树枝。程星亦镇静下来，迈出去一步。 “走左边。”那个男声突然说。 程星亦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左边，但依旧鬼使神差般，转换方向向擂台左边走去。 第3章 上条撤回，打游戏好爽 程星亦往左边走，走了半圈都没有看到对面的谋士。 “转身。”耳麦里的男生说。 程星亦一回身，正好看见谋士在背后现出形来，手里的扇子一挥便丢过来一个混乱，被医师的护腕化解。 程星亦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男生让他往左边走，原来[九爷]也习惯开场隐身往左边走，双方绕了一圈，九爷的隐身效果才失效。 小哥哥好强的意识！程星亦想。 “解混。”耳麦里又响起声音。 程星亦反手丢解混，跳起来翻身躲开，交战开始。齐雨歆用的是少女医师，身形在九爷面前显得极其娇小，但翻身格挡之间动作自如，完全不慌乱，程星亦已经基本熟悉了医师的操作。 “躲着，等护心胆的buff。” 程星亦转身就跑，一边加血一边丢毒针，看着技能栏的护心胆倒计时。时间一到，他又立马跳起来开了个大，谋士的血条瞬间少了四分之一。 “好样的！”天胤嚷起来。 然而那男生接着说：“闪现，他要丢混乱了。” 程星亦立刻按下闪现，果然见九爷朝他原来的脚下放了个陷阱，放空了。 好险！ “好，扔毒。” 程星亦听话，逼近他又狂洒毒针。 “开大。” “现在开灵兽。” 小奶妈的桃树枝一甩，大招和灵兽齐放，屏幕赫然现出连连暴击的提示，九爷被打到惨血倒地。 第一轮，医师[桃花带雨浓]胜出。 程星亦暗暗舒了一口气，指尖按住耳机，诚恳地说：“谢谢哥哥。” 既然是齐雨歆的固定队友，听声音又比较低沉，那么叫声“哥哥”应该没问题吧？ 麦里没有回应，接着又被天胤和琉璃的欢呼声覆盖。 “厉害啊小伙汁！” “操作可以啊。” 程星亦懒懒歪在沙发上，嘴上却彬彬有礼：“没，都是听指挥的。” 第二场团战就不是那么理想了。 任何一个队伍碰上双谋士的骚配置，除非自己足够强，否则很难赢。团战的三分钟里，五个人都打得很憋屈，即使已经努力在解控了，但还是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被对面虐得体无完肤，输了。 第三场单挑，画魂对刀侠。 程星亦转动手腕，伸了个懒腰准备休息。 倒计时中，他看到队里的女画魂举起画笔，画了个八卦阵。 他眯起眼，仔细端详那个画魂——身形高挑修长，发丝瀑布一样飘垂，薄如蝉翼的冰丝开叉长裙随风扬起，走起路来荡着微小的涟漪。 程星亦不禁放大，画魂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不是现在流行的幼小尖尖脸，而是棱角分明透着沉静和冷傲，一双冰蓝色眸子缀着清霜，像仙子一样，看一眼便觉惊心动魄。 好美，程星亦想。 这张脸捏得真好看。 然而下一秒，仙子的脸消失了。 切磋开始，程星亦切回原屏。 画魂打架纯靠法术输出，又是近战，又没有防御没有控制，是问邪最难玩的职业，程星亦见过玩得好的没几个，更何况这次单挑对面是高防的刀侠，八成是要输了。 茶几上有薯片，程星亦拈了一片放在嘴里。 转眼看时，他手中一顿。 刀侠开分身进场，画魂二话不说切到刀侠的真身，旋转、翻身、逼近、脱离，一路走位行云流水，手中画笔挥毫自如，黑色泼墨在屏幕晕染开来，刀侠瞬间少了一半血。 刀侠当场呆住。 程星亦也惊了，含着薯片脱口而出：“姐姐，你是怎么精准点草人家真身的？” 画魂没有回答，画笔持续挥摆，砰砰砰一顿暴击，速度快到令人发指，刀侠还没反应过来，新一波技能都没冷却，人就倒地了。 画魂仙子的裙角在风中摇曳。 用时20秒。 这个速度，手指是在键盘上飞起了吧？没开外挂吧？这个输出是真实存在的吗？ 程星亦开始起了兴趣。他下意识去看画魂姐姐的id——玄墨。 他眼睛明亮，轻轻哼出笑声，对着麦悠悠道：“玄墨姐姐，操作不错啊。” 耳机里没有答复他的声音，只剩下天胤和琉璃轮流讨论战术。程星亦想，画魂姐姐害羞了？ 第三轮团战，毫无例外还是输给了对面恐怖的骚操作。 两败两胜，最后一场单挑是刀侠对谋士。队里的男刀侠[南城]打法偏向保守，但依旧免不了被谋士钻空子控住，血不够厚，最后被消磨到残血打死。操作还是可以的，就是运气不好。程星亦又想起之前那个低沉的男声，右手再次不经意扶上耳廓。 队伍传送到汴京安全区，系统提示：恭喜天胤、琉璃藉玉、玄墨、桃花带雨浓、南城获得本周切磋的探花。 “欧耶！好久没拿到探花了！”天胤那个魁梧的鬼将居然在汴京跳起舞来。 程星亦百般聊赖，打开画魂姐姐的家谱，发现她除了[桃花带雨浓]一个结拜妹妹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的，没有情缘。 桃花开无主，可以撩！他关掉画魂姐姐的家谱，准备发动祖传技能。 “玄墨姐姐，你的操作好厉害呀，我敢保证，我们区没有比你操作厉害的画魂了！” 队里依旧是天胤东北味的歌声，程星亦忽然想起这位画魂姐姐好像没在麦里说过话，于是又笑着说：“姐姐，你是不方便说话吗？” 话音刚落，耳机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队里有人回复了。 [队伍]玄墨：嗯。 原来是不方便开麦啊。程星亦随手点开设置，目光在服务器名字上停留片刻，失笑:“天胤，我们很有缘啊。” 天胤说:“是啊，有空来我们区开个小号玩玩，哥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程星亦反笑道:“不需要开个小号。你知道你们鹏程万里下周四要跟月满西楼合服了吗？” 琉璃:“是啊，怎么了？” 程星亦顿了顿:“我就是月满西楼的。” 天胤:“我操，这也太巧了吧！合了区之后咱就是哥俩了，哥带你下副本啊！你的号战力怎么样？” 程星亦回答:“95级魔修，战力58万，和你们差不多，不过……” 不过他星火烧仇家比较多，和他组队当朋友，免不了被暴戾温柔在野外追着打。 但队里没有人继续追问他什么，琉璃回别院收菜，天胤回帮会做任务，南城去钓鱼，汴京npc旁边只剩下玄墨和程星亦两个人。玄墨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挂机，程星亦点开表情动作，选了“壁咚”。 霎时间汴京药铺前开出一棵高大的桃花树，灼灼桃花满天芳华，花瓣摇曳着飘散在两人周围，小医师凑近比她高的清冷美人画魂姐姐，伸手把她压在桃花树干上，仰头含笑看她。 两人所处的是分线三，周围没有其他玩家，气氛暧昧得刚刚好。 程星亦以为这样的调戏能一直延续下去，不料画魂姐姐姐姐动了一步，桃花树和漫天花瓣如海市蜃楼般，瞬间消散。 程星亦:“姐姐，原来你没挂机啊。” 对方不答，仍静静站着。 “你不方便开麦也没关系，听我说话就行。你听我说啊，等下周四合服之后，我去你们帮会玩两天，拐你当我媳妇儿好不好？” 队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程星亦没发觉古怪，控制小医师绕着玄墨转圈:“你看啊，你战力排行虽然不是第一，但操作这么六，跟我简直太像了。咱们就算不组情缘，也可以把情缘任务做一做，培养感情嘛。” 队里依旧是诡异的沉默。 接着，琉璃“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小兄弟，你真的要追我们家玄墨啊？你会后悔的。” 程星亦嗤笑:“怎么会后悔？玄墨姐姐，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队伍里飘出一行玄墨的字：[不了，谢谢。] 这个画魂姐姐，还当真跟她的角色设定一样，又高冷又不好聊天。 程星亦啧了一声：“别那么快就拒绝嘛，我操作也不错，绝对不拖你后腿，而且我还有很多小花花，每天送你99朵还能送到明年去，你考虑一下我呗？” 琉璃笑道:“你要是真想追我们家玄墨，合服之后就过来我们君临，先讨好帮里的管理，帮会任务一次都不能少，做得好了，我们举双手同意这门婚事！” 程星亦与她达成共识:“好啊琉璃姐。反正我现在孤身一人没有帮会，合服后就赖丈母娘家不走了，咱们说好了，我要是表现不错，你还不肯把玄墨嫁给我，我可是要带人抢亲的。” [队伍]玄墨：…… 程星亦看着队伍频道里那一排省略号，笑了：“玄墨姐姐，好不好嘛？” 话音刚落，沙发上的齐雨歆猛地惊醒，垂死病中惊坐起：“你叫谁？” 程星亦抬头：“你的结拜姐姐，玄墨啊。” 没想到齐雨歆掀开毯子，扑通一声从沙发上跪下来。 程星亦挑眉：“师妹，我虽然帮你拿了探花，但你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探花？真的吗！”齐雨歆眼睛一亮，又转而说，“不是，你跟我……我姐说什么了？把电脑还给我！” 程星亦最后看了屏幕上的画魂姐姐一眼，物归原主，把电脑和耳机还给齐雨歆。 他想到了什么，咧嘴笑：“没说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一直困在心底的难题，忽然有了答案。 第4章 性感主播，在线烧瓷 轰趴参加到六点，程星亦就找借口离开了，当天晚上回了趟家。 他家在穗城，从淼城坐车一个小时就到。 回家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心情不好想家了。但程一水女士不在家，估计是去参加什么中年妇女的聚会了，房间空荡荡的。程星亦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打开电脑和摄像头，准备直播。 这是他回家的第二个原因，宿舍里设备和环境都不适合直播。 程星亦，云大人文院中文系系草，汉服网红，三大网站粉丝加起来不多也不少，也就一个亿……的五十分之一。 三年前他参加穗城汉服节的游街活动，误入一个up主的视频镜头，彼时他正穿着一套水蓝色的重工晋制，八米大裙摆和大袖衫一晃便显得仙气飘飘。这原本没什么，有钱的男袍子不少，但他只闯入镜头那三秒，便让人欲罢不能。 那双眼睛如何形容都不够，仿若藏着星辰大海，过春波而水不尽，敛星光而亮不晦，周围行人皆失色。这一双许多女孩子求而不得的眼睛，被称呼为“星星眼”。 前年他上华服庆典走秀，一套玄青色的明制织金直领道袍又令人眼前一亮，星星眼前挂了一架金边眼镜，更有妖异的美感，在一众百花齐放的小姐姐中脱颖而出，就此出圈。 对此，程星亦淡定地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星御”，各大网络平台拍拍视频，做做直播，撩一撩粉，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刚好九点，程星亦打开电脑的问邪，选了新区的小号，才开始上播就有粉丝进来了。 [来了来了！] [星御老婆！多久没露脸直播了，想死你了！] [嗯？为啥是游戏分区？老婆玩啥游戏？] 程星亦看了眼弹幕，说：“问邪。今天心情不好不聊天了，纯玩游戏。” [什么事不开心，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双厨狂喜，没想到老婆也玩问邪！] 程星亦嗤笑：“别叫老婆，叫哥哥。” [老婆老婆老婆。] 弹幕刷了一排排的“老婆”，程星亦也不管了，翻了翻包裹有几十个藏宝图，立马传送去利州挖宝。他的小号是颜值很高的琴师，传送时琴音在周围缭绕，衣袂飘飘。 [这是小号吧？老婆，你大号呢？] “大号就不爆了，省得你们全都去注册，一个服可承载不了一个亿的人流量，会崩的。”程星亦开玩笑。 [嗯嗯嗯，我一个人顶一百的粉丝量。] [别爆了，让老婆安安静静在大服玩吧。] 程星亦不禁笑了笑，安静个屁，人还在汴京闹市上吊着呢，魂没聚完是下不来的。 “家人们，挖个宝。”他扛起锄头，“你们看着啊，我这个号是回流玩家，出好东西的概率肯定高，我敢保证，十次之内必出大boss。” 他扛起锄头跃跃欲试，又突然停下。 [怎么不挖了？] “我跟你们说，玩任何游戏都是这样的，挖宝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刚刚有个人从旁边过去了，不能挖。”程星亦循循善诱，“好，现在没人了，可以挖。” 他打开藏宝图，点击使用，琴师的锄头往下一铲。 [系统]：恭喜获得小力丹x5。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我没玩过，但看名字就知道不值钱。] “嗐，才第一张，等着。”程星亦云淡风轻，点击使用第二张，琴师的锄头又一铲。 [系统]：恭喜获得银两23333。 “……” 弹幕乐成一片，程星亦咬着牙皮笑肉不笑，把剩下的藏宝图全开了。 [系统]：恭喜获得元宝666。 [系统]：恭喜获得大力丹x10。 [系统]：什么都没有挖到，碰了一鼻子灰。 看着弹幕一片快活的气息，程星亦不怒反笑：“真熠工作室，现在我直播间一亿粉丝都知道你抠了，你看看这事儿闹的。”他转而打开易市，一口气买了一百张藏宝图，“我还就不信了，我看看这个区的图被我买断了你还出不出东西，不出就不厚道了。” [你自己黑，不要怪游戏方好吧！] [老婆看着脸挺白，没想到是非酋啊。] 十分钟后，一百张藏宝图挖完，小琴师在利州荒野扛锄头扛到气喘吁吁，终于挖到一个不大不小的boss，程星亦二话不说开干，敲得键盘啪啪作响。 [听听这键盘声，孩子憋坏了吧？] [哇，老婆操作好六！] [我是琴师玩家，平时只会一套技能加大招，这个操作属实把我看呆了。] [老婆大号也是琴师吗？] 程星亦打完boss领了奖励，刚好看到这条弹幕，随口回答：“不，大号是……”他正想说魔修，又转而顿住，眨眨眼睛，“保密不说，你们猜？” [谋士？] [医师？] [绝对不是鬼将，老婆不喜欢丑的。] 程星亦没回答，传送回到别院：“任务不想做，装备不想打，做瓶子怎么样？我跟你们说，做瓶子也是一门艺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今天给大家表演什么叫脱非入欧。” [又来了又来了。] [喜闻乐见的情节又来了！] 这个小号的别院也就一个空荡荡的雏形，什么都没有，但幸好厨房还在，可以烧陶做瓷瓶，程星亦开灶了，移动鼠标小心翼翼塑形，无暇去看弹幕内容，几分钟内很快捏好了瓶胚。 [老婆手法好细致！] [好会捏，捏得跟真的一样。] 大家纷纷猜测瓷瓶成品会是如何如何漂亮，或清晰淡雅或花红柳绿，没想到程星亦上釉后，直接在瓶身上画了一个猪头。 [……] [……] [暴殄天物啊！] “啧，你们不懂。”程星亦说，“传统的贴花千篇一律，有趣的瓶身万里挑一，我这个瓶子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等会儿词条肯定很漂亮。” 他说完看向弹幕，却发现弹幕没在讨论他的瓷瓶了。 [宣老师来了？] [我去，宣老师从不看直播的，今天怎么也来了？] [大粉来了，大家热烈欢迎！] 宣老师？ 程星亦往前拉，在弹幕区里找到一行系统提示：“宣泾分墨”进入了直播间。 他有点意外：“宣老师，欢迎欢迎。” 宣泾分墨，星御大粉，一个不会喊“老婆”的大粉，可能因为据说是个男的，喊程星亦“老婆”就太尴尬了。 之所以叫大粉，是因为这位从粉程星亦开始就是重量级别人物，是一位在传统绘画杂志上登过作品的插画师，画风偏向瑰丽繁复的水墨丹青，据说结合了板绘和毛笔手绘，程星亦也听不懂，只知道是能登大雅之堂的级别。 本来两个圈子井水不犯河水，但前年华服盛典结束后，这位大触破天荒地在微博上发了一张程星亦走秀的画，画中的人神态步伐恣意潇洒，看似静态却灵动至极，少年意气跃然纸上，令人大呼神图。 从此以后，“宣泾分墨”就被戏称为“星御”的大粉。 面对大粉，程星亦礼数周到：“老师听说过问邪吗？” 宣泾分墨：[嗯。] [嗯。] [嗯。] [宣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程星亦笑嘻嘻道：“她们都说这个瓶子丑，您评评理啊，这瓶子好看吧？” [独特。] [可爱。] 宣泾分墨连发两条，都是简短的两个字，却炸出一堆弹幕。 [爱令人冲昏头脑。] [爱让人双目失明。] 系统：“宣泾分墨”投喂了一个为你摘星。 [！！！] [老师大气。] [这都不磕？磕起来！] [笑死，我们这帮粉丝都不肯刷礼物，宣老师一刷就是个大的。] [我们的钱都要留着买汉服的！] 没怎么收到礼物的程星亦顿感不好意思：“感、感谢宣泾分墨投喂的为你摘星，谢谢宣老师。”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游戏界面，打起精神，“来来来，开光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他郑重地点击“烧制”，瓷瓶入窑，接着开始发光，下方现出一行字：法术致命一击+10，琴师所有技能+3。 程星亦站起来，差点丢鼠标：“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脱非入欧！你们就说是不是？” [是是是。] [老婆不要激动。] 程星亦重新坐下，缓了缓肾上腺素，说：“来来来，在线征集一下瓷瓶的名字。” [猪猪瓶。] [八戒瓶。] [佩奇瓶。] [脱非入欧瓶。] [哼哼噜噜瓶。] 程星亦一一掠过那些千奇百怪的名字，问：“宣老师怎么看？” 宣泾分墨：[郎枣。] [啥意思？] [原谅我没有文化……] 程星亦也愣了，饶是中文系学子的他也不知道为啥要叫“郎枣”，是有什么典故？他想了一会儿，大言不惭拿起手机百度，才查出来这是某本古书上对“猪”的雅称，他抬眼笑眯眯：“谢谢宣老师，就叫郎枣。” 他在名称栏打入“郎枣”两个字，又想了想，顺便把瓷瓶的外观数据保存下来，准备搬到大号复制粘贴。 宣泾分墨在直播间待了十几分钟便离开了，剩下的时间，程星亦带着粉丝们逛了逛各大地图的风景，一直逛到十点半。 “睡觉了，下播。”程星亦靠在椅背上喝了口水，“下次什么时候播？不一定，看我心情吧。” 最后，他看向电脑小屏里的自己，挥手告别，露出了今天以来最由衷的一次笑容。 第5章 雨露均沾，每个姐姐都有花花 第二天早起，程一水女士依旧没有回家，程星亦发微信给她，才知道她去江城旅游了。 中午，程星亦坐车回学校，回自己宿舍时刚好路过韩洛宿舍门前，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正好是韩洛。 “老大！你来得正好，我刚聚完魂。”韩洛把程星亦拉到他的电脑前。 程星亦问：“暴戾温柔没为难你吧？” 韩洛嗐了一声：“没有，我这种没名没姓的小喽啰，吊在旗杆上一个小时了都没人理。” 程星亦看到电脑上韩洛的小术士在姑苏的阳澄湖里躺着，半截身子露在水面上，问：“你这是在干嘛？” “泡澡啊。” “……” “聚个魂累死了，泡泡澡放松一下。”韩洛一本正经道，又垂头丧气起来，“还有，我打算退帮了。” 程星亦皱眉：“为什么？” “帮里的人在嘴你，说星火烧怎么怎么不要脸，我又没办法装作不知道，所以吵了一架，现在换完贡献就退帮。” 程星亦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韩洛是程星亦问邪里的徒弟，是他从小穿同一条裤子的发小，那时候两个小孩儿满社区疯跑，韩洛喜欢追在他后面老大老大地喊，觉得自己是什么江湖门派大哥的小弟，牛逼轰轰的。 后来两个人称兄道弟一起上小学和中学，可能是臭味相投吧，竟然幸运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韩洛继续在问邪里做着他的仙侠梦，还拉程星亦一起入坑，拜他为师。 程星亦知道，帮会里的人正因为知道[小小方]是[星火烧]的徒弟，所以才公然在频道里嘲笑星火烧，目的就是让小小方退帮，反正他也不是什么高战。 程星亦正出神，韩洛却往他手里塞零食：“老大，吃干脆面。” 他接过零食，瞄了一眼韩洛的电脑，发现[小小方]的旁边多了一只飞在半空悠悠然扑棱翅膀的仙鹤，鹤上端坐着一个衣袂飘飘的男谋士，是韩洛的一个朋友，琴心。 程星亦凑过去，正好看见队伍频道里两个人的对话。 [琴心]：真的要走吗？ [小小方]：已经决定要走了。 [琴心]：好。 [小小方]：……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琴心]：嗯，还是。 “看这对话，gay里gay气的。”程星亦忍不住小声啧啧。 韩洛白他一眼：“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接着他目光重新回到电脑上，屏幕弹出一个框：“琴心”想要抱起你，同意or拒绝？ 韩洛想也没想点了同意。然后，琴心抱着小小方坐在仙鹤上，绕着阳澄湖慢慢飞，一边飞一边看风景。 程星亦：“……” 飞了一圈后，琴心把小小方放到河边，自己在他身旁席地而坐，用古筝弹了一首《高山流水》。 程星亦：“……” 这还不gay！ 韩洛心情好像依旧很不好，静静听游戏里传出来的旋律，手指在回车键上停顿许久，最终发出去：[兄弟，江湖再见，还是朋友。] 过了半分钟，琴心回道：[嗯。] 接着双方归于平静，再也没有说话，琴心似乎是挂机了，韩洛也假装挂机，仍然盯着屏幕。程星亦见他这样，把干脆面还给他，淡淡道：“要不咱俩解除师徒关系吧。” 韩洛惶恐地抬头：“老大，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程星亦凉凉道。 他是怕自己连累韩洛。 但他想了想，又拿起干脆面，转而改口：“算了，咱们也不是没地方可去，等下周合服，我带你进鹏程的帮会。” 韩洛恍惚道：“什么，你在隔壁服有认识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社团的师妹正好在鹏程万里。”程星亦把干脆面嚼得嘎嘣响，回身走出韩洛的宿舍，“走了。” 周四问邪版本更新，第三大区的服务器正式两两合服，鹏程万里和月满西楼也合并到一起了。 程星亦花了一周的时间聚魂，周四晚终于恢复正身，登录游戏后，系统又提示：“三界第一护花使者”[星火烧]上线了，大家夹道欢迎！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世界频道都刷爆了，有求组队下副本的，有求合帮的，有找情缘的，有收徒的，一派祥和其乐融融。 新消息有红点提示，程星亦点了进去。 [陌生人]琉璃藉玉：星星，我已经跟我们帮主说了，你现在申请进帮，名字叫君临。 自从上次打完切磋后，琉璃就问了他的id，没想到还真让他进帮会啊。程星亦有点奇异的恍惚，加了好友后发语音过去：“行，谢谢琉璃姐姐，我能带我徒弟一起过去么？” 琉璃欣然答应。 程星亦立刻敲开韩洛的聊天框：“徒弟，进帮了，君临。” 说完，他点开帮会界面，“君临”在帮会战力榜上排名第三，很容易就能找到，帮主叫[永乐]，副帮主叫[长安]，看来是一对情缘。点击申请后，程星亦便优哉游哉地回汉阳领师门任务。 任务刚领到还没焐热呢，就收到了帮会频道的新消息。 [帮会]系统：长安批准了星火烧、小小方进入帮会。 [帮会]长安：欢迎新成员！ [帮会]天胤：欢迎欢迎！ [帮会]琉璃藉玉：欢迎星星和小方，等了四天感觉像等了一年！ [帮会]正版凌云：星火烧，你就是上周六帮雨浓打切磋的人？好厉害！ [帮会]来杯奶茶提提神：琉璃都跟我们说了，欢迎。 [帮会]齐小芙泥：还是魔修的大神诶，大神带我打本！ [帮会]桃花带雨浓：…… 自从和暴戾温柔反目成仇离帮后，程星亦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了，他是惯用发语音的人，照例对着耳麦道：“哇，好多小姐姐呀。” 接着，他又习惯性点进每个小姐姐的主页，每人送了九朵玫瑰花。 [帮会]桃花带雨浓：你送我花干什么？ [帮会]琉璃藉玉：我也收到了…… [帮会]齐小芙泥：我也收到了，谢谢小哥哥！ [帮会]桃花带雨浓：…… 程星亦想起轰趴那天齐雨歆对着他万分感谢的样子，如今又连发了两个冷漠的省略号，态度逆转之大令人啧啧称奇，他不禁笑道：“师妹，我也想多送你几朵，但我玫瑰不多，每个姐姐都要雨露均沾的嘛。” [帮会]桃花带雨浓：……不要脸，都大二了还叫别人姐姐。 [帮会]正版凌云：没事没事，既然是大二，确实比我小呢。 程星亦心情大好，顺势问：“玄墨姐姐呢？怎么没看到人？” 他把语音发出去，原本热闹的帮会频道突然安静不少，等了片刻，齐雨歆发出一句话。 [帮会]桃花带雨浓：没空，今晚不上线。 这么忙？是已经工作了的姐姐吗？程星亦内心想着，再看时多了几条消息。 [帮会]小懒懒：星星你还不知道吧，玄墨和雨浓游戏里是金兰，现实里也是…… [帮会]琉璃藉玉：姐妹。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对啊，也是亲姐妹呢。 [帮会]桃花带雨浓：你们闭嘴！ 原来是亲姐妹吗？程星亦微微吃惊，齐雨歆大一，那他姐姐确实也有可能毕业工作了，工作日加个班也是常有的事。 [帮会]长安：听琉璃说你想跟玄墨组情缘？说说，你是怎么看上我们家玄墨的？ 程星亦实话实说：“她的画魂操作是我见过最好的。”顿了顿，又添了一句由衷的大实话，“而且姐姐长得很漂亮，像仙子。” [帮会]正版凌云：哈哈哈哈…… [帮会]小懒懒：哈哈哈哈…… [帮会]桃花带雨浓：流泪猫猫头.jpg 帮会里笑成一片，程星亦也不太明白她们在笑什么，只感觉心头一片舒畅，积攒了快一周的阴霾逐渐消散开——不错，和小姐姐聊天真解压。 过了一会，韩洛也腼腆地出来跟大家打招呼，程星亦做完师门任务后，拉他进队伍准备打狩猎。 [帮会]天胤：说什么都是虚的，来，下本下本，星星，打狩猎吗？ [帮会]星火烧：打。 于是，程星亦拖着韩洛、天胤、琉璃和雨浓去荆州打狩猎。他手快抢到魔类大boss，带着四个队友进了副本。boss比较高级，韩洛乖乖躲到最后面远程输出，天胤负责抗伤，雨浓负责加血，琉璃是控制型职业，剩下的输出就只有程星亦。 魔修成男身着玄青色，坐在幻化出来的黑鹰上，修长指节错落有致按压骨笛声孔，篴音袅袅召邪灵。 程星亦当初选择玩魔修这个职业，就因为他不仅可以坐着输出不用拳打脚踢，还是最多汉服外观的职业，最符合他程星亦翩翩君子的气质——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打完boss后，琉璃爆了一件紫装。 [队伍]琉璃藉玉：赚大发了，赶紧拿去易市卖掉。 [队伍]小小方：好羡慕！ 程星亦正想开口讨琉璃的夸奖，却看见底下世界频道的话，指尖一顿。 [世界]：什么？星火烧有帮会了？ [世界]：还有队伍了呢……我看到他在打狩猎。 [世界]：星火烧？我好像在论坛扒一扒见过这个id…… [世界]：君临是吧？刚合服你们不知道，我提醒你们，星火烧是我们月满西楼的公认毒瘤，绿茶惯犯，小三专业户，专挑有情缘的女玩家下手，你们帮会别被他骗了，趁早踢了吧。 [世界]暴戾温柔：君临帮会的人，还有你们帮主，那个叫永乐的，给你们几天时间和星火烧划清界限。 [世界]暴戾温柔：否则，我直接针对你们帮会每个人。 程星亦对着电脑的笑容慢慢消失。 第6章 玄墨姐姐花花最多 过了一会，世界上的风向微微有了变化。 [世界]清歌：你梦里的公认毒瘤吧？我们女玩家说什么了吗？ [世界]挽筝：我说暴戾温柔，你们镜花水月的人能别老是逮着星火烧不放好不好？这么关注人家，你自己是没事做吗？ [世界]：暴戾温柔，星火烧深柜。 场面渐渐失控，两方起了争执。 [世界]：为星火烧说话的这些女的，点进主页一看都收过他的花，啧啧啧。 [世界]：果然女人都喜欢花言巧语的男的吗？老实男人才是宝！ [世界]：哎，没救了没救了，月满西楼的女玩家全被星火烧洗脑了！ 程星亦忍不住笑出声，活了二十年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搞笑的措辞。 [帮会]长安：世界上在说什么？星星，暴戾温柔是你仇敌吗？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程星亦早已料到自己没那么容易在新帮会顺利待着的，大大方方打出去一个字：[是。] 长安接着问：[那些人说你……是真的吗？] 程星亦言简意赅：[有真有假。] 韩洛出来替他说话了：[什么鬼，全是假的！我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程星亦知道韩洛要说什么，发语音打断他：“嗐，不是什么大事，如果给你们带来困扰，我退帮就成。” 帮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去。 boss打完领了奖励，没爆出什么稀有装备，队伍刚传送回荆州，韩洛在树林里急得转圈圈。 突然，帮会频道闪出两行字。 [帮会]玄墨：不用退。 [帮会]永乐：不用退。 女画魂的头像出现在频道界面，后面跟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程星亦心底不由升起奇异的感觉。 下面的头像是君临的帮主——男刀侠永乐，长安的情缘。 [帮会]：帮主来了。 [帮会]：玄墨也来了。 [帮会]桃花带雨浓：@玄墨，你不是说今晚有事？ [帮会]玄墨：忙完了。 帮里的气氛又重新活起来。程星亦打开语音，觍着脸道：“玄墨姐姐，晚上好呀！” 玄墨没回复，反而是其他人继续说话。 [帮会]琉璃藉玉：退什么退，进了贼窝就别想走了！ [帮会]长安：我玩了十年网游，这种事儿见多了，那个暴戾温柔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信。 [帮会]来杯奶茶提提神：安心待着吧，这种男的也就只打打嘴炮，君临那么多高战是吃素的吗？他不敢真打起来。 大家都很和气，程星亦也从善如流留下来。好友信息里全是红点，都是以前跟他打过交道的小姐姐来安慰他，他一个接一个发语音唠嗑，温声软语的，几句话下来惹得对床的孙年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新一波狩猎时间到了，韩洛在队伍里说：[老大，琴心叫我去他的队伍，我去了！] 说完秒退。 程星亦：“……” 下一秒，队伍又有红点亮起，他敲开申请列表，玄墨一身水蓝色长裙翩然而立，修长的画笔提在胸前。她大概是看到齐雨歆队伍里有位置，顺手点了申请。程星亦马上通过，说：“玄墨姐姐，来打狩猎。” 玄墨似乎没料到队长是程星亦，过了几秒才传送到荆州。 地图被挤爆了，程星亦立马在传送点附近找到一个怪类boss，成功切进副本，韩洛的输出位置被玄墨替代，伤害一下子就上来了，整个副本打完不到四分钟。 程星亦开麦，说：“玄墨姐姐，你为什么叫我不用退帮呀？” 玄墨不回答。 不用回答他也知道——她叫我不用退帮，她心里有我！ 从副本出来后，天胤和琉璃退队了，齐雨歆跑回别院收菜。玄墨留在树林原地，程星亦靠近她，点击加她好友，而后大手一挥，给她送了九十九朵玫瑰花。瞬间花雨漫天，徐徐飘散在荆州的界面上。 程星亦满足了，唤她：“画魂姐姐？” 没有回应。 程星亦：“仙子姐姐？” 终于有回复了。 [玄墨]：别这么叫。 程星亦笑道：“那我应该怎么叫？叫什么你都不应，你想让我怎么叫嘛。” [玄墨]：叫玄墨。 “好，玄墨。看到我给你送的花了吗？”程星亦说，“别人是九朵，你是九十九朵哦。” 玄墨又不说话了。 身后，562的最后一个室友鲍晖开门回来了，孙年杰悄声说：“程星亦又在游戏里当海王了。” 鲍晖把夜宵烧烤放桌上：“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毛子韦跑来蹭夜宵：“见怪不怪，鲍哥让我吃一口。” 程星亦充耳不闻，继续说：“姐姐姐姐，我是雨浓大一届的师兄，叫你姐姐应该没错吧？你多大了呀？还在念书还是毕业了？姐姐，你怎么不开麦呀，是不是还不方便说话呢？” 程星亦一边说一边又送了一些玫瑰花，话还没说够呢，齐雨歆惶恐的声音就横插进来：“师兄，你别再说了！” 与此同时，队伍里飘出一行简短的字。 [玄墨]：不要送了。 画魂姐姐害羞了。 程星亦正想趁热打铁，却在满宿舍的烧烤味中败下阵来：“等会儿，我去吃个夜宵。” 他摘了耳机挪到鲍晖的书桌前，拍他的屁股：“别以为我没听到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海王？跟小姐姐聊天的事儿能叫海吗？况且我一次情缘都没组过。” 说着，他从一堆高热量烤肉中拣出一串韭菜。 毛子韦阴阳怪气：“知道，网络上撩遍无敌手，现实里初吻尚未丢。” 程星亦又赏了毛子韦的屁股一巴掌。 他吃饱喝足回到自己书桌，聊天框又有红点了，以为又是哪个前来和他再续前缘的女玩家，没想到是齐雨歆。 [桃花带雨浓]：我警告你不要勾搭玄墨，你撩谁都行，就是不能撩玄墨！ 程星亦戴上耳机，说：“不至于吧师妹，我嘛，你又不是不认识，颜值过得去，身高没有硬伤，单身没女朋友，我魔修的操作也还可以吧？跟你姐组个情缘不行吗？” [桃花带雨浓]：不行！ 程星亦觉得奇怪，笑道：“师妹，你是有恋姐情结吗？” [桃花带雨浓]：？？？ 程星亦继续说：“我知道玄墨是你亲姐姐，你长这么漂亮，你姐姐肯定也一样。你怕我配不上她是吧？” [桃花带雨浓]：没有的事…… 程星亦安慰她：“你放心，我不奔现也不发照片的啊，就是在游戏里图个开心而已，你不要有负担。” 齐雨歆那边好像下了狠心，发过来：[我实话说了吧，我姐已经有男朋友了！] 程星亦身子一歪，差点在椅子上摔下来。 罪过罪过！ 原来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怪不得对他这么冷漠。 他程星亦在游戏里从不无缘无故骚扰有情缘的女玩家，现实里有男朋友的更是发乎情止乎礼。他思索良久，深感可惜，点开玄墨的聊天框打字：[玄墨姐姐，抱歉啊，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之前是我轻浮了。] 很快，对方回复了。 [玄墨]：没有。 [星火烧]：啊？ [玄墨]：没有男朋友。 “……”好家伙，齐雨歆，你骗我！ 程星亦气笑了，下意识观察玄墨的主页，发现她没有别院，而是住在齐雨歆的别院里作为房客。齐雨歆的别院已经有十三级了，被系统赋了个“名苑”的称号，可以自己取名，齐雨歆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观园”。 程星亦了然，原来齐雨歆是个不折不扣的别院玩家，心思不在练职业上。他又突然好奇这个别院长什么样子，索性移动鼠标，点击“拜访别院”。 界面重新亮起的时候，程星亦惊呆了。 大门没有他想象中的富丽堂皇，而是一概雪白墙面，玄青屋瓦，一进门便被一丛假山挡住，侧设羊肠小径。他调整视角穿过小道，前面豁然开朗的是一片隐没在草木之间的小池塘，池上有石桥和亭子。程星亦略略回忆——齐雨歆真的是在按大观园的样子建造自己的别院。 这可不简单，要花费很多心思和时间，有些东西又是没办法真实复刻的。 小姑娘真令他刮目相看。 程星亦越看越喜欢，拐了许久，终于在一处有芭蕉和梧桐的院子前找到了玄墨和齐雨歆，姐妹俩正坐在亭子里，一蓝一红，一冷一俏，都是气质出挑的美人儿。 程星亦朝她们作了一揖，遂在旁边坐下。 [当前]星火烧：师妹，这个院子叫什么名字？ 等了许久，齐雨歆才回答。 [当前]桃花带雨浓：秋爽斋，我住的地方。 [当前]星火烧：其他地方也住着房客？ [当前]桃花带雨浓：是。长安住潇湘馆，琉璃住稻香村。 [当前]星火烧：那你姐呢？她住哪里？ [当前]桃花带雨浓：栊翠庵。 “……”师妹，你不能让你姐这么清心寡欲啊！ 程星亦敲开聊天框私聊齐雨歆：[师妹，上周才帮你代打拿了切磋探花，今天就代替你姐对我拒之千里了？] 齐雨歆大概是知道说谎败露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她就算组情缘也不会组你，你看起来就不正经，我姐不会喜欢的。] 程星亦觉得这话毫无道理，反驳：“开玩笑，我，问邪贾宝玉，整个月满西楼的女玩家都为我着迷好不好？你去打听打听谁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都是那些男的。” 桃花带雨浓：[……] 程星亦厚着脸皮继续：“诶，说起来，你那怡红院空着吧？我能住吗？” 桃花带雨浓：[滚！] 接着，系统突然弹出一个框框——“桃花带雨浓”对你发起了攻击！ 程星亦连滚带爬地跑了。 第7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毛子韦说的那句“网络上撩遍无敌手，现实里初吻尚未丢”是真的，没骗人。 整个寝室的人都知道，程星亦高中时交过一个女朋友，但还没处两个星期就分了，据说是女方觉得自己没有程星亦漂亮，于是把他甩了。对于这个理由，程星亦也纠结过一段时间，后来终于想通了——他那双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含情眼，确实能令人自惭形秽。 对此，孙年杰等人嫉妒得面目全非，恨不得程星亦分一点帅气给他们，既造福全寝室，又能让自己脱单。 但程星亦也没有因此躺平，现实里没有看对眼的，网络上总能撩一撩吧。 就像现在，周五晚上八点钟，正是问邪里打拦截的时间，程星亦刚从学校坐车回到家，澡也没洗就马不停蹄上线，在帮会里发了一句语音：“大家，晚上好呀。” 帮会的人纷纷回应：[星星，晚上好！] 接着程星亦点开列表，看玄墨在不在线。人是在的，只不过头像灰着，说明还没有添加他为好友。 但帮会的团队已经建好了，管理员长安把他放进了玄墨的队伍，同队的还有天胤和琉璃。 程星亦打招呼：“你们说咱们算不算有缘，今天又同队了。” 只有天胤和琉璃回应了他。 程星亦继续：“玄墨姐姐，你今天的龙刷了没有？等打完拦截一起刷不？” 帮会地图上的人群乌泱泱的，坐骑和称号把整个屏幕占得眼花缭乱。程星亦拉着鼠标放大才看到玄墨那张淡漠的脸，面上寒霜如皎皎月色，和周围那些用了热门捏脸模板的人相比，也远远胜过一筹。 程星亦看着那脸，话从口出：“放心，你要是没空，我可以带队，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保证帮你把10次刷满！玄墨，玄墨姐姐，你开语音没？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帮会]桃花带雨浓：长安，把星火烧放到别的队伍！ 程星亦连忙求饶：“我错了师妹，我不说话了！” 长安没空理他们的小打小闹，催着大家回帮会准备开副本，打拦截。 拦截是问邪每周五晚上开启的帮会活动，大家外出除妖途中遭遇提颅魔王，魔王不仅把成员们打到重创，还会看上本帮派第一美人，把美人抢回去做压寨夫人。成员们需要进入下一层副本，克服重重关卡，最后救出美人。 而每周的帮派第一美人，都是由系统随机抽取的。 [帮会]天胤：开盘下注，买定离手！今晚压寨夫人是谁呢？ [帮会]琉璃藉玉：长安中奖最多，我押长安！ [帮会]长安：哈哈哈，我押凌云。 [帮会]齐小芙泥：求求了提颅，让我当一回美人吧！ 副本开了，提颅魔王从天而降，拿着几个鬼头开始朝这里进攻。程星亦站到玄墨旁边操作，一边百般聊赖敲着键盘，一边适时挡刀她面前替她抗伤害。他的骨笛笛音时而悠扬时而肃杀，而她的画笔泼墨时而和缓时而利落，相得益彰。 [系统]：提颅魔王开始狂暴，大家小心！ 程星亦看到boss砰砰砰朝这边走来。 [系统]：提颅魔王捏住我帮第一美人[玄墨]的下巴，大笑：“哈哈哈哈，小美人儿，今晚就跟了我吧！” 身边水蓝色的身影瞬间不见了。 [系统]：提颅魔王带着[玄墨]消失了，大家快到[埋颅岗]救出她！ “！！！” 系统，你他娘的眼光真好！程星亦心想。 [帮会]琉璃藉玉：啊哈哈哈哈！ [帮会]小懒懒：我笑趴了，竟然是玄墨。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玄墨，你是第一次吧？ [帮会]玄墨：嗯。 程星亦心里“哟呵”了一声：第一次，就被他赶上了。 [帮会]长乐：大家点进普通副本。还有，我开了英雄副本，谁去一下？ [帮会]天胤：我没空，不去了。 [帮会]南城：我操作不行，不敢去啊。 程星亦在npc前停了下来。 帮会的人都点npc进了下一层普通副本，只有大家齐心协力在上山途中打完一拨又一拨的小怪，才能到达山顶，救出帮派第一美人。但除此之外，系统还设置了一个英雄副本，要求一个玩家单独进入副本，打败同等量的小怪，最后到达山顶，救出美人。 而成功救出美人的英雄，能够得到美人的芳心，双方奖励“同心结”一对。 以往但凡有女玩家被俘，都是情缘出马当英雄闯关，碰到没有情缘的小姐姐，大家也会友情相助当一回英雄。只不过此位英雄必须战力过关操作过硬，才能顺利闯关成功，否则就要闹笑话了。 帮里的大多数玩家都进了普通副本，留在原地的没剩几个，程星亦不假思索地点开npc。 [系统]：[星火烧]进入了英雄副本1！ [帮会]小懒懒：芜湖！ [帮会]琉璃藉玉：不错啊星星！ 时间有限，程星亦也不闲聊了，开始专心致志输出。拦截的英雄他不是第一次当，记得很久以前也友情救过一个没有情缘的妹子，算是有些经验，打起来不难，注意躲避和加状态就行。 他腰一歪，靠在椅背上，家里的椅子就是舒服。 忽然，帮会又闪出一行字。 [系统]：[桃花带雨浓]进入了英雄副本2！ 程星亦一愣。 齐雨歆一个奶妈，也想当英雄救她姐姐？ 下方的好友显示有新消息，是齐雨歆发来的：[程师兄，不劳烦你了，我救玄墨就行。] 程星亦哭笑不得，说：“你是不相信我的实力吗？况且你是医师，术业有专攻，打完整个副本有点吃力的。” [桃花带雨浓]：我、可、以。 程星亦已经能想象齐雨歆的咬牙切齿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抗拒他接近玄墨，他实在拗不过，只好自己打自己的。 于是，帮会频道上演了一场你争我夺的激烈场面。 [系统]：[星火烧]披荆斩棘，已经通过了埋颅岗山道的2/5！ [系统]：[桃花带雨浓]披荆斩棘，已经通过了埋颅岗山道的1/5！ [系统]：[星火烧]披荆斩棘，已经通过了埋颅岗山道的3/5！ [系统]：[桃花带雨浓]披荆斩棘，已经通过了埋颅岗山道的2/5！ 帮会的人开始笑着看热闹，都调侃这两人是不是杠上了。 程星亦毫无压力，关掉队伍语音，敲开玄墨的私聊：“姐姐，玄墨姐姐，采访一下你当选第一美人的感受？” 对方显然是没有回复的。 他嘿嘿道：“姐姐，你说提颅魔王是不是以前眼神不好啊？也对，人家眼睛绿色的，说不定得了青光眼。不过现在肯定治好了，不然怎么会把你捉走呢？” 山道越往后面，怪的血条越厚，攻击也越强，程星亦终于感觉到有点吃力，开始专心操作，不忘抽空发语音。 “师妹，别打了，你那小奶妈靠毒能毒倒几个怪呀？别累着手，我来就行。” “姐姐，你在山顶还好吧？别害怕，我很快就到了。” “姐姐，我刚才说的刷龙你考虑一下呗？不然打狩猎也行啊，我带队。” 对方听若未闻。 程星亦厚着脸皮继续：“姐姐，你挂机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语音消息已经布满整个聊天框，对方才回了三个字。 [玄墨]：专心打。 程星亦大喜，道：“嗐，你怕我分心打不过？放心吧，我有经验，不难的！” [玄墨]：以前也打过英雄？ 这次回复得倒挺快。 程星亦没多想，直接回答：“是啊是啊，所以你安心在那里等我，等会儿我就会驾着七彩祥云去到你面前！” 玄墨又没有回复了。 程星亦心想，齐雨歆看着阳光开朗的一个姑娘，怎么她姐姐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确定是一个妈生的吗？ [系统]：[星火烧]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达埋颅岗山顶！ 程星亦抬手活动手腕关节，点击提颅魔王，开干。 单人打boss尤其不能分心，因为身边没有辅助，抗伤、输出、加血全是自己一个人，好在魔修是召唤系职业，骨灵能抗一部分伤害。程星亦灵巧地躲过所有陷阱，终于耗光boss的最后一滴血。 此时，屏幕右上角的副本倒计时还未结束。 [系统]：[星火烧]打败了提颅魔王，来到[玄墨]面前！ 屏幕一黑，换成动画，程星亦停下手指的动作。 画面中的魔修少年身穿玄青色道袍，手握修长骨笛，衣袍凛凛随风掠动，缓缓落于山崖前。而被俘的画魂美人被绑在山崖的石碑上，衣衫凌乱血痕隐隐，系统想营造一种非常惨的氛围，奈何美人的神情十分淡漠，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系统突然弹出选项：请选择营救方式，牵手or公主抱。 鬼使神差般，程星亦点了“公主抱”。 魔修少年向前走几步，手一挥，结界消失。美人像一只失翼的蝴蝶翩翩而落，最后落入少年的怀中。 程星亦不禁往后仰，椅子不自觉推后了一点。 他以前也救过别的女玩家，却从没有过这么怪异的感觉，他虽然浪、不正经、喜欢插科打诨，但还是第一次公主抱一个女玩家。 他看着怀里那张靠他很近的脸，还有那双浅色的疏离的眼瞳，恍惚有一种错觉—— 如果游戏的世界也是活的，那么魔修少年此时大概已经心跳加速、鼓擂难掩，心动了吧。 第8章 真假八卦 系统：恭喜你获得“同心结”一个，与[玄墨]相互交换可获得9999友好度。 程星亦缓过神来，点击同心结，犹豫着要不要赠送。如果玄墨不送他同心结，这个道具就算浪费了。 他正准备求玄墨和他交换，却看到帮会频道在叫他。 [帮会]长安：星星，世界上有人喊你。 [帮会]正版凌云：我也看到了，是那个暴戾温柔。 程星亦切到世界频道，往上拉，果然看到了暴戾温柔那个射手头像。 [世界]暴戾温柔：星火烧，明天pk，准备好销号了吗？ [世界]:星火烧，你不会忘了明天晚上要pk了吧？ [世界]:他怎么可能忘？估计怕了不敢出来了吧！ [世界]:趁人多，狩猎求组。 程星亦当然没忘，他笑笑，在世界上打字回应：[没忘。暴戾温柔，我劝你先去星辰君那里提交销号申请，明天这个时候刚好能走人，不然还要被嘲笑多一天，不好受。] [世界]暴戾温柔：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吧。 这时，拦截活动的普通副本也打完了，时间刚好接近九点，画面从埋颅岗山顶暧昧温存的氛围中消失，重新传送回了帮会。 [帮会]长安：星星，你跟暴戾温柔有pk局？ [帮会]天胤：听这意思，好像是谁输了谁就要销号？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天呐，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输了就销号，至于吗？ [帮会]星火烧：不好意思，销号是我提议的。 [帮会]琉璃藉玉：…… [帮会]小懒懒：…… [帮会]齐小芙泥：…… 程星亦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追求刺激，既然跟暴戾温柔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这个区不是他走就是人家走。这一场pk赢了，也算报了夺魂的仇；如果输了…… 没有这个如果。 程星亦继续打字解释，却又看到了新消息。 [世界]正版凌云：朋友们，我吃瓜回来了，我在论坛上看到了星星的帖子，请问是真的吗…… [世界]琉璃藉玉：哪里？有链接吗？ 随即，凌云发了一个链接到帮会里。 程星亦目光一滞，跟着点进链接。这个外站链接是问邪论坛，八卦滋生地，吃瓜快乐区，问邪每个区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能往这里搬。而这条帖子，说的确实是他程星亦。 [小伙伴们，你们区存在这样一个奇葩玩家吗？作为男魔修，不和男同胞玩，只和女玩家卿卿我我，原本这也没什么，居然还去骚扰已经有情缘的女玩家！] 程星亦往下拉，一字一句看着。 楼主：[为了方便阅读，我们称这位男魔修为蜥蜴哥、受害者为温柔兄吧，温柔兄跟蜥蜴哥原本是一个帮会的，日常帮做任务什么的还算和气。温柔兄有个情缘叫清新姐，据说都奔现了，感情甚笃。蜥蜴哥可能嫉妒温柔兄长得帅吧，居然跑去勾引清新姐，帮会里姐姐姐姐地乱叫（我仿佛闻到了一阵浓浓的茶香味），这个当时帮里人都知道。] [清新姐，本服一个战力不高的奶妈，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两个人趁温柔兄不在的时候一起骑马去逛各种地图风景。后来事情败露了，蜥蜴哥和清新姐居然反手污蔑温柔兄出轨帮里另外一个奶妈糖果妹，气得蜥蜴哥和糖果妹去找帮主理论。] [处理结果就是蜥蜴哥和清新姐双双退帮了。温柔兄含泪跟清新姐分手，本来已经奔现的一对情侣，哎，造孽啊！] [据我所知，蜥蜴哥的精彩事迹可不止这么一件，以后慢慢贴上来！你们还别说，蜥蜴哥在服内女玩家里混得风生水起，一大堆女的出来给他说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程星亦看了半天才看明白，温柔兄是暴戾温柔，清新姐是清歌，糖果妹是软软爱吃糖，而所谓的蜥蜴哥，就是他星火烧了。 下面的跟帖全都在吃瓜。 [嗯……没猜错的话楼主和我是一个服的，你这称号起得很明显啊！] [采桑子大区，月满西楼服吧？] [笑死，楼主化名跟没化一样。] 程星亦想喝酸奶了。 他摘掉耳机，拉开椅子起身走出房门，刚好看到程一水女士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 “你回来了？”程星亦很吃惊。 程一水四十多岁了，也许是没怎么劳累干活，脸上没有太多岁月摧残的痕迹，睡衣下的身材也是若隐若现的匀称。她擦着头发哼哼道：“你打游戏太投入了，哪天家里遭贼了你都不知道。” 程星亦打开冰箱。 “拿什么？”程一水问。 “酸奶。”程星亦顺势多拿两瓶，“周五晚上还要加班也太辛苦了，给你拿一瓶？” 程一水哈哈地笑：“什么加班？我是去k歌回来的。” “……”行。 母上大人在穗城开了一家律所，兢兢业业十几年，培养了一批冉冉升起的律师界新星，于是自己也开始做起甩手掌柜，不是旅游就是唱k，生活过得十分滋润。 客厅的电视里放着某部被反复看了几回的古装权谋剧，程一水招呼程星亦：“别急着回去，陪你妈坐会儿。” 程星亦想起游戏里的糟心事，干脆坐到沙发里，母子俩一人一瓶酸奶边喝边看电视。 “发生什么事了？你心情不好就喜欢喝酸奶。” “没，就游戏里的事。” 程一水悠悠叹气：“玩游戏还能不开心？那别玩了，看电视吧。” 客厅的电视一到晚上就会开，经常只是程一水一个人看，程星亦只有周末才能回来，这座房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住。 当年程星亦还在上小学，爸妈就因为出轨的事情闹了几次离婚，娘家和婆家都来劝和，比如“男人第一次犯错就原谅他吧”“他也是一时经不住诱惑”等等。但程一水执意离婚，协议书都打印出来了，房子本来就是她的婚前财产，孩子也归程一水抚养。 婆家人又不干了。 “你以为你是律师就了不起吗？” “为了孩子！” “你忍心让星星没有爸爸吗！” 一屋子大人吵得不可开交，群魔乱舞吵嚷尖叫，程星亦在把酸奶盒子撕碎，朝他爸脸上摔去：“滚，我只要妈妈。” 所以，程星亦平生最讨厌男人出轨。 他喝完酸奶，丢掉包装，准备回房间。程一水叫住他：“回去干嘛，坐下来看电视呀。” “我都知道下一句台词是什么了。”程星亦吐槽，又说，“我等会拿电脑出来陪你。” 他回到房间的书桌前坐下，问邪的界面还停留在凌云发链接的地方，底下现实新消息99+，他一一划下去。 [帮会]小懒懒：真要是这样的话…… [帮会]来杯奶茶提提神：我们帮会不能留这样的人。 [帮会]玄墨：论坛的帖子，别信。 [帮会]长安：对，这年头的论坛都是造谣滋生地，有什么话等星星说。 [帮会]小小方：你们看完这个帖子了？我跟我师父现实中认识的，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跟你们解释。 韩洛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线了，急着在帮里说话。 [帮会]小小方：暴戾温柔和清歌确实奔现在一起了，从那以后老大为了避嫌，就很少找清歌组队打本。关于叫姐姐，是奔现之前的事。 [帮会]小小方：有次老大和我在野区挂机刷怪，然后就去睡觉了，他半夜起来顺便看了一下电脑，就看到暴戾温柔和软软爱吃糖在旁边抱在一起，壁咚、公主抱、打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情缘呢。 [帮会]琉璃藉玉：嘶…… [帮会]齐小芙泥：啊这…… [帮会]小小方：他们以为大半夜大家都在挂机是吧，居然还在当前里聊天，开黄腔，少儿不宜的那种！ 韩洛这小子脸皮比较薄，也就只说点皮毛，其实当时的情况远远不止这样。程星亦还记得暴戾温柔和软软爱吃糖两个人脱光了衣服躲在野区的杂草里，女的起码有抹胸和短裙，男的就只剩下裤衩，一个躺着一个跪着，场面令人不忍直视。 这个软软爱吃糖也是帮里的奶妈，和很多男玩家都走得比较近，和程星亦一样喜欢发语音，声音甜甜的，乍一听挺可爱。 程星亦自认为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如今碰见这么一档子事，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当即截图，私发给清歌。清歌也干净利落，第二天早上当即和暴戾温柔解除了情缘关系，现实里也断了联系。 对此，暴戾温柔很不服气。 “我们只是在游戏里这样，又没有实践，你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争论争不过，暴戾温柔直接恼羞成怒。 “你什么都相信星火烧说的，我是你男朋友，他长什么鬼样子你都不知道，你为了这种人跟我分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早就背着我好了吧？” 好一个反手污蔑。 清歌退帮了，程星亦也退帮了。 据说软软爱吃糖在帮里发了一连串语音，哭得泣不成声嘤嘤作响，最后告别所有人，说是要退游。但没退几天又回来了，没事人一样求暴戾温柔带她组队下本。 清歌的心理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抑郁了一段时间，于是程星亦放下手头的任务，每天陪她到各个地图逛逛，就当散心。清歌进了另外一个帮会后，渐渐走出了阴影。 后面的事，就是暴戾温柔举全帮之力针对星火烧，时常在世界上带着侮辱字眼谩骂清歌和程星亦两个人，伤害性不大但真的很恶心，被举报后又换了小号骂，因为镜花水月帮会实力过于强大，没有一个帮会敢收程星亦。 直到这次合服。 第9章 男朋友也成啊 程星亦看完所有的最新消息，事情也基本解释清楚了。 [帮会]小小方：你们不信的话，现在点进清歌的动态往下翻，还能翻到她当时挂出来的那些截图。 最后，韩洛补充了一句。 [帮会]小小方：还有，我老大嫉妒暴戾温柔长得帅？我笑到全小区报警物业在我家门口拉起警戒线！ “……”韩洛，不至于。 程星亦忽然想起刚才好像在议论里看到了玄墨的id，往上翻了翻，果然有玄墨发的那句“论坛的帖子，别信”，他反复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玄墨是站在他这边的！ [帮会]齐小芙泥：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没想到和论坛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一个天一个地。 [帮会]长安：对啊，所以不要随意相信一言堂，很容易被误导。 [帮会]天胤：是不是还要带一个队友pk？暴戾温柔会带软软爱吃糖吗？那可是医师排行榜第三，大奶啊…… [帮会]琉璃藉玉：星星也太可怜了吧！ 程星亦看着这些话，一时有点不习惯。 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对于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向来不是很在意，虽然也偶尔会影响心情，但还是有不少小姐姐跑来安慰他的，这么一想倒也没什么。但大家在帮会里公然讨论他这件事，还是第一次。 正想着，齐雨歆私聊他了。 桃花带雨浓：[程星亦。] 星火烧：[师妹，干嘛？] 桃花带雨浓：[那个，pk的事，我可以帮你。] 程星亦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桃花带雨浓：[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单纯讨厌暴戾温柔那种人，你虽然不正经了点，但也不至于做那样的事。] [还有，我只是刚好是医师，如果不是医师，我才懒得帮你。] 齐雨歆的字里行间听起来傲娇勉强，但程星亦知道她是真心想帮忙。 他发语音道：“师妹，多谢啊，改天我请你去西门吃宵夜。”还没等齐雨歆回复，他又继续说，“不过不用了，我有另外的人选了。” 返回帮会界面，帮里的人都在讨论程星亦的队友人选。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星星，我是奶妈，我可以辅助你！ [帮会]长安：星星，我帮你吧。 [帮会]长安：我是医师排行榜第二，比那个软软爱吃糖好一点，我辅助你的话，能赢的概率比较大。 [帮会]琉璃藉玉：对啊，让长安帮你，把暴戾温柔打到销号！ [帮会]永乐：嗯。 齐雨歆也发了私信过来：[长安确实比我强很多，你好好打，别丢我们君临的脸。] 程星亦才想起来刚才允诺程一水的话，马上把笔记本电脑连同鼠标一起抱起来，走出房门，在客厅的沙发上盘腿坐下，电脑放在大腿上。 程一水看他的脸色：“心情又好了？” 程星亦身心舒畅：“游戏里好人还是很多的嘛。” 他怕吵着程一水看电视，打字：[姐姐们，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现在感觉浑身充满了斗志！] [不过，长安，不用你帮忙了。我有另外的人选。] [帮会]长安：？？ [帮会]天胤：？？？ [帮会]琉璃藉玉：咱们帮最大的奶妈就是长安了，再往上是傲视群雄的人，你也不认识啊。 [帮会]桃花带雨浓：你要组谁？ [帮会]星火烧：我不组奶妈。 [帮会]长安：？ [帮会]正版凌云：？？ [帮会]齐小芙泥：？？？ 程星亦看着那刷了满屏的问号，忍不住笑了，发语音：“对面输出跟奶妈，我也输出跟奶妈，这样的常规流打法有什么看头？还不如不打。” [帮会]桃花带雨浓：那你要组谋士？ [帮会]小懒懒：组鬼将？有个抗伤的也行。 程星亦抬头看了一眼电视，男主角把“户部”的牌子帅气丢进火盆里，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他低头，指尖飞舞。 [帮会]星火烧：不。 [帮会]星火烧：我，要打破常规。 [帮会]星火烧：用双输出。 一个输出如何跟另一个输出对线？带奶妈，持续加血；带谋士，持续控制；带鬼将，有人抗伤害。但以上这些都是传统打法，仅仅计算一下双方的战力属性就能知道输赢。 程星亦要打就打非常规。 他不再看帮会上一片仿佛被炸开了的言论，点开玄墨的聊天框。 [姐姐，明天晚上八点有空吗？] [跟暴戾温柔的pk，我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姐姐，帮帮忙嘛，我愿意免费做一个月的车队队长！] [姐姐，姐姐在吗？]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程星亦只能抬头跟着母上大人一起看电视，等波云诡谲的剧情过了一波又一波后，他才等到玄墨的消息。 玄墨：[怎么想到组我？] 他立刻打字：[嘿，你终于回我啦。你的画魂是我见过操作最好的，我想了想，要是咱们两个组队去打暴戾温柔的组合，肯定能赢。] [我对自己的操作有信心，对你的操作更有信心，我有预感，我们两个合作，别说暴戾温柔了，整个鹏程万里的高战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姐姐，求求了！上周六看到你的切磋单挑后，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队友啊！现在合服了，经过这么两天的相处，你觉得……我人还是不错的吧？还有，看在我拦截当英雄救了你的份上，你就答应我嘛？] 程星亦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两三段字霸占了整个聊天框，对方却突然回了一个字。 玄墨：[你。] 星火烧：[？] 玄墨：[你今晚救我，还有之前。] 还有之前对她的撩拨？ 玄墨：[都是为了请我帮你？] 对于这个问题，程星亦开始细细思考起来。 那天跟暴戾温柔定下pk，一时没想好组谁当队友，但当看到玄墨的操作并且知道即将合服后，他心里清晰了七八分。再后来，他刻意靠近她，和她说话，带她下本打任务等等，孜孜不倦软磨硬泡，除了确实爱逗她之外，也是为了今晚的请求做铺垫。 总之，有一半的原因是这个吧。 但他为了让玄墨消除疑惑，索性直接说：[对啊，所以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帮帮我呗？] 那边似乎在犹豫。 许久后，终于有了回复。 玄墨：[好。] 玄墨：[我帮你。] 接着，系统提示——玄墨添加你为好友。程星亦看着那个画魂头像终于亮了起来。 “yeah！”他坐着蹦了起来。 “哎哟，吓死你娘嘞！”程一水骂道。 程星亦放下电脑挪到她旁边，忽地抱住她的脸猛亲一口：“妈，你儿子出息了！” 程一水被亲得有点愣神，擦掉脸颊上的口水印，眼中升起犹疑：“你是不是在游戏里搞对象了？刚刚心情不好，是和对象闹矛盾了？现在又和好了？” 她看着程星亦满面的春风得意，跟新娶了媳妇的汉子一样，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悲怆：“你们中文系的小姑娘都挺好的啊，你干嘛非要在游戏里搞对象？妈跟你说啊，网恋有风险，需要谨慎！我们律所这两年接过好几件网恋诈骗的案子呢，轻则感情受挫，重则倾家荡产……” 程星亦打断他：“no no no，你儿子行匡扶正义之事，要跟一个大恶人决战擂台，明天就能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程一水不懂游戏里的事，她转头看向旁边茶几上立着的相框，有一张是十几年前母子俩的合影，还有是一张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裙子，眉心一点朱砂，眼睛甚是好看，那是小时候六一儿童节，程一水特意给程星亦换的女装。 想当初刚怀上程星亦的时候，程一水多希望是个女儿，甚至在胎教的时候还在肚子上放邓丽君的歌，后来知道是个男孩，她觉得换成好汉歌估计已经来不及了。 孩子越长越大，越来越像个女孩。程一水不止一次感慨：“要是个女孩子多好啊！” 于是，她偶尔给程星亦穿一穿小裙子，来弥补自己没有女儿的遗憾。 如今儿子长大了，身上属于男孩的俊朗和帅气逐渐显露出来，唯独那双眼睛出落得水灵灵的，还有点女孩子的气息。她已经完全接受程星亦是个男孩了，甚至有些愧疚——儿子喜欢汉服和文学，大概是胎教造成的。 想到这里，程一水又见程星亦埋头霹雳啪啦打机，恨铁不成钢：“别打游戏了，早点交个女朋友吧！实在不行，男朋友也成啊！” 然而程星亦的注意力只在游戏里。 玄墨：[进队。] 玄墨：[练习。] 程星亦一个激灵，又抱住程一水：“妈，我进去玩了！” 他起身抱着电脑飞奔回到卧室里，同时申请加入玄墨的队伍。 队里只有他和玄墨两个人，队伍显示玄墨的位置在琅琊。程星亦瞬间明白了，问邪里有个玩法叫宗师训练营，可以为自己提供同战力的任何职业作为对手进行一场模拟pk，任务就在琅琊射手门派的鹰眼金那里领取。 程星亦传送到琅琊后，任务栏里果然增加了“宗师训练营”的任务。 玄墨：[2v2，射手和医师。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程星亦打开队伍语音。 随即屏幕开始传送，他们俩进入了擂台副本。 第10章 双输出? pk倒计时15秒。 [队伍]玄墨：你觉得怎么打？ 程星亦打开队伍语音，直接说：“一般情况下是先切奶，把奶妈打死再打射手。不过那个软软爱吃糖悬壶济世50级，一个技能都能回不少血，估计很难打死。到时候奶妈没打死，倒先是被射手放风筝放死了。” [队伍]玄墨：嗯。 程星亦又问：“所以，我们先控住奶妈？” [队伍]玄墨：不现实，她解控也很强。 程星亦笑着说：“那姐姐，你有什么想法？” [队伍]玄墨：不用管奶妈，集火射手。 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程星亦心想。但他依旧含笑着问：“你的意思是？” [队伍]玄墨：试试，看我们对射手的伤害会不会超过奶妈的治疗。 只要花时间耐心计算，对软软爱吃糖的治疗等级和暴戾温柔的输出战力进行换算，再和自己两个人的输出总和相比较，总能看得出差距。程星亦虽然不学数学两年了，但也勉强能够算出己方还是差了一点点。 不过差值非常小，完全可以靠输出反转。 “好。”程星亦轻笑道，“我说，玄墨，我觉得咱们边打边沟通比较好吧，你开下语音？” 那边默了片刻。 [队伍]玄墨：不方便。 “好吧。”程星亦也料到她会这么拒绝。 模拟训练开始了，两个人走上擂台，对面是高等级高意识的人机，比很多玩家的操作都还好点。 程星亦一边打一边和玄墨讨论，反复尝试不同的走位和连招，对比每一次进攻之后的伤害值和掉的血量，精益求精，一次比一次好。 他才发现，玄墨的操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那天在切磋单挑局上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她不仅能用多套连招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出高额伤害，还能抽空在队伍里打字说明自己怎么配合程星亦。 程星亦不禁想，那是一双怎样漂亮的手，才能在键盘上犹如飞针走线般游刃有余呢？ “姐姐，咱们好有默契啊，你不说我就知道你要打哪里。我跟我徒弟都没这么心有灵犀呢。” “姐姐，你发现没？咱们好适合打2v2啊。” “姐姐，虽然你和暴戾温柔都是职业排行第三，但你比他厉害多了。唉，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呀！” [队伍]玄墨：好好打，别说话。 “咱们不是讨论战术呢，怎么可以不说话？我可没办法像你这样边打架边打字的。” 玄墨似乎拿程星亦没办法了，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不动口只动手。 一连打了好几局，打到程星亦眼睛都快花了，但脑子还很亢奋，感觉自己的[星火烧]达到了问邪生涯前所未有的巅峰。但训练也要讲究适可而止，练得太过反而容易消耗激情。 [队伍]玄墨：可以了，睡觉吧。 “行，晚安。”程星亦压低声音，“明天晚上等你。” [队伍]玄墨：嗯。 第二天一大早，程星亦被程一水叫到律所去，美其名曰社会锻炼，实则是压榨劳动力。 下午不用加班，程一水带着律所的姐妹们去地海城逛街，吩咐程星亦跟在后面拎大包小包，晚上又和几位阿姨炫了一顿火锅，回家时已经将近八点。 程星亦带着一身火锅味窜进卧室，打开电脑，登录问邪。 鹏程万里服务器的在线人数达到了合服以来的第二次巅峰。暴戾温柔对阵星火烧的pk局，地点就定在汴京演武场。 [世界]：我来了，我7点50分准点上线。 [世界]：[汴京88,102]，快来抢观战位置！ [世界]：手快有，手慢无！ “三界第一护花使者”星火烧上线，大家夹道欢迎！ 程星亦刚上线就看到仅有的20个观战位被抢完，此时还没有到八点。帮会里的人看到他上线，顿时舒了口气。 [帮会]小懒懒：星星，我以为你跑路了呢！ 程星亦哈哈大笑：“跑路？怎么可能！” [帮会]琉璃藉玉：怎么这么迟呀，急死我了！ [帮会]长安：玄墨已经在等你了。 程星亦连忙创建队伍，把玄墨拉了进来，打开队伍语音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姐姐，陪我妈和几个阿姨逛街去了，现在刚回到家。” 玄墨的语气仍然淡淡的：[没事。] 两个人还在昨晚下线的琅琊鹰眼金的旁边。 时间还没到，程星亦看了眼世界频道。 [世界]：没抢到观战位的邪人们看这里！我开了直播间，快进来看！链接：***** 程星亦怀着好奇跟随潮流点进去，一个浑浊的声音贯入他的耳机：“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今晚的汴京风云变色，今晚的演武场危机重重，他们因一场恩怨而立下生死契，一局定去留，一战定乾坤，今晚过后将何去何从，成为传奇的会是谁，销号的又会是谁呢？” “噗，玄墨，你看到那个直播间了吗？这个解说还挺有模有样，整得跟电竞似的。”程星亦哭笑不得。 [队伍]玄墨：嗯。 “欢迎来到问邪端游采桑子大区鹏程万里服务器的直播间，嘿嘿，我是本服某不知名小奶爸一枚，今天也过过解说的嘴瘾吧！本次pk不只是颜面的问题啊，还事关销号，所以可谓盛况空前万众期待，相信大家已经迫不及待想开始了！现在是19点58分，只见我们其中一方的选手已经到场了，是暴戾温柔跟他的情缘软软爱吃糖，射手搭配奶妈，俗称不死组合，活着就能输出，不管什么职业都很难打死吧？反正我很看好他们！” 画面中，暴戾温柔和软软爱吃糖已经站在原地整装待发，还特意换上了最近新出的情侣外观，看起来无比炫酷。 “再来看另一方，星火烧跟……对啊，星火烧还没说过他要带谁呢，让我们稍微等等哈。” 程星亦一激灵：“哎呀，我都忘了我是主角了，罪过罪过。”这要是说出去，肯定有一堆人骂他不尊重比赛。 他立马带着玄墨传送到汴京演武场。 解说开始激动：“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他的辅助——诶！怎么是……怎么是画魂啊！！！” 演武场准备区多了一个魔修和一个画魂。 世界和直播间都炸开了。 解说惊疑不定：“我没有看错吧？星火烧居然带了一个画魂来对打pk局？没有奶妈也没有鬼将？星火烧怎么想的，难道，他想打双输出格局吗！” 世界上恍然大悟。 [世界]：星火烧果然不走寻常路啊。 [世界]：带输出，星火烧是来搞笑的吧？ [世界]：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世界]：我敢打赌，不出十分钟pk结束，暴戾温柔碾压式取胜！ 解说小心翼翼地说：“我明白了，射手搭配奶妈的组合最大的优势就是利用奶妈的持续加血和抗伤消耗时间，让射手的伤害最大化。而星火烧的双输出组合正好能让自己的伤害瞬间大过射手。只是这种打法很危险，如何能保证自己的输出能抵得过奶妈的治疗呢？稍微不小心就容易彻底翻车啊！” [世界]：带输出我勉强能理解，但他带个画魂，还不如不带。 [世界]：画魂一个那么考验操作的近战脆皮怎么对抗人家？ [世界]：这个画魂叫什么，玄墨？ 解说跟着世界的风向继续解释：“对，星火烧带的队友是画魂。众所周知，画魂在问邪里是一个……哈哈，花瓶职业，控制没有控制，防御没有防御，纯靠操作的近战法术系，比术士还要脆皮，玩得好的很少吧？真的不会被暴戾温柔一套带走吗？星火烧是不是在拿他50万战力的号开玩笑？” 程星亦的直播页面还没有关，一边好整以暇听着解说，一边等着倒计时。 [世界]：小声逼逼，月满西楼的人可能不知道，玄墨的画魂还是挺厉害的。 [世界]：是，我曾经在校场被她的画魂按在地上摩擦，至今仍然不敢回忆。 解说的口风又变了：“这个玄墨的战力似乎不低呀，在画魂排行榜第三……但是，碰上暴戾温柔这样的爆炸伤害型射手，估计也够呛吧？” 八点整。 系统提示：[暴戾温柔]队伍与[星火烧]队伍的论剑局正式开始！ “准备好了吗？玄墨。”程星亦沉下声音。 [队伍]玄墨：嗯。 倒计时结束，程星亦缓缓按住方向键，和玄墨并肩，慢条斯理向擂台走去。 一上擂台边缘，程星亦就开始掉血了，暴戾温柔的射程极长，界面范围内基本能够到。好在他们都提前买了状态药，能吃掉一分钟的伤害。 “呀，一开局，星火烧这边就显现出明显的劣势，阵容搭配让他们感到很吃力啊……” 程星亦嗤笑：“你梦里的吃力呢。” 下一秒，他挥起骨笛，与此同时，玄墨朝暴戾温柔丢出一个画笔。 “星火烧和玄墨发起了进攻，但软软爱吃糖贴紧暴戾温柔持续加血，这点伤害对暴戾温柔造不成威胁。星火烧这边也在及时补状态，看起来打法很保守啊！” 程星亦紧紧盯着右边暴戾温柔的详细信息栏，心里默念倒数。 暴戾温柔的状态buff要结束了。 软软爱吃糖的一套技能快丢完了。 三，二，一。 就是现在。 “玄墨开始近战了！” 第11章 双输出! 话音刚落，程星亦就看到身边的画魂突然欺身前去。 手中画笔呼呼转了几圈后脱离、飞天、回落，在周围荡出一幅泼墨山水画，一袭水蓝色的裙袂干净利落地在暴戾温柔身前来回闪现，最后，屏幕犹如溅上几笔墨渍一般逼真，荡气回肠。 “姐姐，漂亮！” 程星亦一边赞叹一边飞速输出，骨笛操纵着骨灵左右站位猛力撕咬暴戾温柔，配合玄墨的一招一式，伤害稳步上涨。暴戾温柔的血条掉得厉害，但又被慢慢奶了回去。 解说忽然感慨：“这么一看，星火烧这个魔修还是挺轻松啊，就坐那儿吹吹笛子，动都不用动，动的是玄墨啊。” 程星亦不太同意：“这话说的，我虽然不用动，但我也很辛苦很累的好吧？” 然而玄墨没在意他的吐槽，持续来回飞身，画笔在暴戾温柔脸上刷刷狂甩。 “贴脸杀！暴戾温柔的血条少了一半！” 程星亦坐正，把键盘拿近了，左手指尖飞速连招。 解说跟随战况胆战心惊：“好的，软软爱吃糖适时地开了一套补血技能，瞬间把暴戾温柔的血条奶满了！不得不说他们两个真的是问邪最好的搭配了，奶妈加射手，护身最大化，伤害也最大化，配合得刚刚好，堪称本服模范情缘代表啊！很好，不错！不过……似乎……” 耳机里解说的声音突然停顿，程星亦死死盯着暴戾温柔的血条，直到红色消失殆尽。 “卧槽！” 解说爆出粗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暴、暴暴暴暴戾温柔，死了！” [世界]：？ [世界]：？？ [世界]：？？？ 时间仿佛有那么一瞬间静止了。 直到几秒后，解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玄墨似乎是用了某种连招打出了前所未有的暴击，又用走位躲避射手的控制，在软软爱吃糖奶量下降之后迅速收割掉人头的！他是怎么计算得这么精准的？” [世界]：牛哇…… [世界]：求玄墨大神教教我怎么玩画魂！ [世界]：我一个画魂玩家都看不明白了，这个连招是怎么打出来的？完全没见过！ [世界]：坐等论坛出一个玄墨画魂操作分析贴，让我等平民百姓学学。 程星亦冷静盯紧屏幕，意料之中，倒下地上的射手又重新站了起来，恢复二分之一的血量。 “软软爱吃糖，把暴戾温柔复活了！”解说欢呼。 [世界]：奶妈永远的神！ [世界]：暴戾温柔，站起来！ [世界]：快！打死那个装逼画魂！ 解说重燃激情：“软软爱吃糖把暴戾温柔奶满血了！果然，不死组合就是不死组合，再多的花里胡哨也没有传统阵容来得稳当保险啊！” 程星亦哼了一声，绵软道：“姐姐，他说我们花里胡哨。” [队伍]玄墨：别看解说，影响发挥。 “你也太小看我的承受力了，这算什么，好玩的还在后头呢。”程星亦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枯树前移，骨灵狂暴，慢慢蓄力等待时机。 “暴戾温柔和软软爱吃糖似乎改变了作战策略，之前都是打星火烧，现在转而针对玄墨了，好样的，毕竟玄墨才是输出的主力啊。只要暴戾温柔把玄墨弄死，剩下一个星火烧岂不是轻轻松松？” [世界]：解说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屁话，你抬头看伤害值。 [世界]：玄墨是输出的主力？ [世界]：不会解说就闭嘴，换我来。 解说顿时哑火，可能是看了一眼伤害值，随即改口：“啊这，星火烧的伤害居然和玄墨不相上下？看来星火烧也不容小觑，暴戾温柔的作战转变似乎没什么用……不好，星火烧的骨灵升阶了！暴戾温柔残血！危险！” 程星亦眼底倒映出论剑擂台的一片殷红，指间按下最后一个键，暴戾温柔倒地。 “暴戾温柔又死了！” [世界]：抛开别的不说，星火烧的操作确实比榜上那些氪金大佬好太多。 [世界]：有一说一，榜上前十都没他这么会打。 [世界]：虽然我讨厌他，但他操作六是真的。 [世界]：花里胡哨的，还是不如我们奶妈有用。 [世界]：柔柔，站起来！ 接着，只见旁边的医师技能一丢，暴戾温柔又重新站了起来。 “软软爱吃糖，又把暴戾温柔复活了！” 但只在他站起来后护体光圈消失的同一秒，程星亦和玄墨立刻不约而同按下轻功键和技能键，射手的大弓甚至没有抬起来的机会，数次技能都在即将发出的瞬间被打断，啪啪啪啪，耳机里传来一连串攻击声，程星亦没有丝毫懈怠，速度越来越快。 “暴戾温柔又倒地！” “暴戾温柔再一次复活了！！” [世界]：暴戾温柔太弱了吧，一个都打不死吗？好歹打死一个吧。 [世界]：隐隐约约预见了结局…… [世界]：麻木了，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解说痛心疾首，对程星亦和玄墨的暴行咬牙切齿：“暴戾温柔和软软爱吃糖必须想出最好的能够应对他们的策略啊！不然只能这样反复被杀、复活、被杀、复活，就算熬到时间结束的话也是对面的总伤害更高。暴戾温柔快想办法啊！快点占据主动，不要一直被压制啊！” 程星亦“啧”了一声：“这解说真不敬业，一点小场面激动成这样，还站队，忍不了了，我要举报！” 本来特别生气的话语，被他说出来却轻松得像流氓一样，空出一个技能冷却的时间随手给直播间点了个举报。点完，他继续盯着屏幕上的射手和医师，声音骤冷：“行了，姐姐，把奶妈也收了吧。” [队伍]玄墨：好。 短短几秒之内，暴戾温柔的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清空。 “星火烧打出暴击连招23！暴戾温柔再次倒地！软软的复活次数还剩多少……不好，他们开始对软软爱吃糖进攻了！” 程星亦知道软软爱吃糖解控技能很强，所以压根没用控制的e键，在输出键上连续刷招，同样的，对方的桃树枝也没有机会抬起来几次，被魔修和画魂持续打断，血量缓缓下降。 “软软爱吃糖空血倒地！” 医师倒了下去。 “软软爱吃糖自己复活了！” 接着，医师重新站了起来。 下一秒，玄墨的画笔和程星亦的骨灵齐刷刷怼向软软爱吃糖。 [世界]：画面好残忍，不敢看…… [世界]：小奶妈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世界]：好惨，怜爱了…… 程星亦鼻间哼出一声笑，屏幕里的医师再次倒地。 “好，暴戾温柔、软软爱吃糖双双倒地！这次他们还有没有复活次数呢？” 程星亦抬起手活动手腕和指节，趁着对面两个人都躺尸的时间，他终于有时间休息了。 “十、九、八、七、六……” 解说跟着擂台界面的倒计时一起倒数。 “三、二、一！” 医师并没有重新站起来。 金灿灿的“胜利”两个字忽地出现在屏幕上。 程星亦靠回椅背，呼出一口气：“好爽。” 解说的声音很颓废：“好的……这次生死pk局，随着暴戾温柔和软软爱吃糖的双死结束，暴戾温柔伤害25万3千，星火烧伤害20万8千，玄墨伤害22万……”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散了吧，各位门派打了没？没打的赶快去打吧。” 话音刚落，直播间戛然而止。 程星亦退出来，准备欣赏世界频道的发言。他挑眉，有些意外：“我本来还想着怎么应对那些人的口水呢，没想到他们没在声讨我的恶行啊。” 反而在讨论他们的操作。 [世界]：看完玄墨的画魂，我觉得我的画魂又可以了！ [世界]：他们好有默契啊…… [世界]：这种比赛肯定连麦，能没有默契吗？ [世界]：主要他们配合得好，技能是同一秒打出去的，连招也是同时释放的。 [世界]：双输出谁都能打，但有这样的配合才能打得好，我还是放弃吧。 [世界]：我也，眼睛会了手没会，放弃双输出…… 确实，程星亦和玄墨配合时打出的技能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上的出入，即使又几次隔开输出，但下一刻马上就能有其中一方补上两三秒的差距，很多输出与辅助之间的配合都没能这么融洽。 只不过……程星亦笑了，突然的放松让他倒有一种后知后觉的疲惫，声音显得懒洋洋：“姐姐，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打得这么漂亮，是没有连麦的结果。” 他又不禁想，如果他们连麦了，不知道能配合到什么程度？ 此时他们还在汴京演武场npc的旁边，暴戾温柔和软软爱吃糖早已没了踪影，但他们俩周围还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头上冒出一句又一句话，都在世界上激情发言。 韩洛发来消息：[老大，回帮里！] 不知道玄墨还在不在，程星亦只管点击队友跟随，带着她飞回了帮里。一进帮会，只见又是乌泱泱一群人，长乐带领着大家排队在广场上对着他俩鞠躬抱拳，屏幕上又冒出一排排的“星火烧，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和“玄墨，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帮会]小小方：老大，你是我唯一的老大！ [帮会]琉璃藉玉：星星好样的！ [帮会]天胤：牛逼啊兄弟，这魔修玩得666啊！ [帮会]齐小芙泥：这个世界没有玄墨怎么转？硬撑罢了！ [帮会]桃花带雨浓：还行，没给君临丢脸。 程星亦眉梢微扬，眼里含笑。 他按住帮会频道的语音，正想说两句获胜感言，却被帮会里的新消息打断了。 [帮会]长安：快看世界。 程星亦切到世界，刚好看见暴戾温柔发了一张图片，是他向npc星辰君提交销号申请的截图，下面跟着一句话。 [世界]暴戾温柔：愿赌服输，我销号。 第12章 姐姐，组情缘吗? 暴戾温柔的话一经发出，在世界上又掀起一股热议。 [世界]：真的要销号吗？好舍不得！ [世界]：温柔真的重信用，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号。 [世界]：要是星火烧输了，估计他会死乞白赖拖着死活不肯销号吧？ [世界]：哈哈哈哈，他要是输了，肯定是撒泼打滚不承认喽！ [世界]：收号吗？温柔兄，不要了卖给我呀。 果然，程星亦就知道，讨伐星火烧的声音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人们往往只站队他们想站队的，又总是格外同情失败一方，同情一方的同时也夹杂着对另一方张口就来的无端贬低。对于这些一边倒的话，他压根不想理会。他现在只想和玄墨以及帮会的其他朋友分享胜利的果实。 然而，一串世界上的语音把他吓得整个人一激灵。 他开了世界语音自动播放，那条语音是软软爱吃糖发的，声音有些怪异的黏腻：“对不起温柔哥哥，是我操作不好，没有辅助好你，才让你输的。希望大家不要怪罪温柔哥哥，他很厉害的，他已经尽力了！” 语音的后面拖了长长的啜泣，嘤嘤嘤嘤，不绝于耳。 “星火烧，你以前好歹也是我们帮会的人，能不能求求你，不要让温柔哥哥销号了，就换我走吧！我愿意……我愿意替温柔哥哥离开这里，求求你了！呜呜呜呜……” 程星亦：“……” [世界]：软软，别求人家了，他不配。 [世界]：哭得让人心疼了，不是你的错。 [世界]：软软妹子，暴戾温柔走了，你考虑一下我呗？ 程星亦顿时窒息了，以前在同一个帮的时候，他跟许多小姐姐一起玩，但不知为何本能地不想和软软爱吃糖有过多深交，如今看来，倒是明智的选择。 世界频道的怜惜和嘲讽中夹杂着几条反驳，都是君临的人。 [世界]长安：技不如人，别来这里讨同情，像个笑话。 [世界]齐小芙泥：玩不起是吗？ [世界]天胤：一个帮怎么了？老子从开服到现在待过二十多个帮，是不是校场上都要礼让一遍？ [世界]琉璃藉玉：以前居然跟暴戾温柔一个帮，真是委屈星星了。 [世界]喝杯酸奶压压惊：今晚过后，鹏程万里不再有暴戾温柔这个人，只有星火烧和玄墨双输出的传奇！ 程星亦忍不住笑了。 他在世界上隐身不说话，在帮里一一谢过这群朋友：“明天的帮贡，我给大家填。” [帮会]长安：老板大气！ [帮会]琉璃藉玉：好耶！ [帮会]天胤：明天等着你！ 最后，他点开玄墨的私聊，说：“玄墨姐姐，今晚，谢谢你。” 说完，他在她的主页送了99朵玫瑰花。 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架，眼睛都熬得不漂亮了，程星亦等了几分钟，见玄墨并没有回复，接着头像黑了，只好下线洗澡睡觉。 第二天是周日，程星亦下午上游戏填了帮里成员的帮贡，见齐雨歆正带着玄墨刷龙，便问了玄墨几次在不在，对方都没有回复，估计是在挂机。 程星亦只好做了个人任务就下线了，收拾书包回了云大。 周一下午第一节 是古文史课，程星亦去一教上课，韩洛早就帮他霸好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中文系的每个教授好像都有自己独特的个人气质和性格特点，就如现在上着宋元文学史、被中文人戏称为“中年版肖奈”的昌哥，一身白衬衫黑西裤，正在讲台上对着话筒娓娓道来，开始抒发古代诗人才子的抑郁不得志，顺便插几句自己的嫉世愤俗，一脸清贵高雅。 然后话题逐渐跑偏，开始水课。 一教的网络贼差，玩手机是不可能了，韩洛无聊到只能和程星亦唠嗑。 “昨晚我特意去瞄了暴戾温柔的主页，果然销号了，妈的，爽死老子了！”韩洛悄声说。 销号了就行。 韩洛见他没有唠嗑的兴趣，说：“你那么认真听课干嘛？昌哥从来都不讲重点！” 程星亦回神，说：“我是在琢磨着送玄墨什么礼物好。她不是帮了我大忙嘛。” “你不是送了玫瑰花？”韩洛问。 程星亦拿笔敲他的手：“你小子怪不得找不到情缘，玫瑰花人人都能送，我能送别人，别人也能送她，有什么劲儿？我那天晚上只是临时送花而已，真正的感谢礼物还在想呢。” “说得你找得到情缘似的……”韩洛瘪嘴。 程星亦在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鄙视，不禁说：“我那是懒得找，我要是想找的话，肯定有好多个小姐姐愿意跟我组cp。” 韩洛打哈哈：“玄墨吗？她不就对你爱答不理的。” “谁说的？她都跟我组队打pk了！” “那还不是你上赶着求人家的？我猜，她前天晚上打完pk后肯定没跟你说话了。” 还真被韩洛猜对了。程星亦无语凝噎，只能缓缓辩驳：“她只是看着高冷，其实我知道她对我很上心的。” 韩洛莫名其妙：“哪里看出来的？” 程星亦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一拍笔，下定决心似地说：“等着，她一定会答应跟我组情缘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言来回互损，最后话题又回到了送玄墨什么特别的礼物的问题上。 韩洛说：“送装备？送外观？” 玄墨那身装备打得恰到好处，不用换，外观嘛……程星亦觉得目前商城里那些外观都没有她身上那件裙子拓本好看。 程星亦想啊想，想了一节课也没有结果。 下课后，两个人走到一楼，韩洛拽住他：“诶，你去哪儿啊？不回宿舍？” “你忘了？我要去值班。”程星亦说。 开学初，程星亦就报名了学院办公室的值班助理，时薪不高但很轻松。一周上两次班，日常工作就是浇浇花擦擦桌子，再给教授跑跑腿，别人削尖了脑袋想争取的名额，程星亦靠单亲家庭和全班第一的绩点就拿到了。 他刚到办公室，对面桌的老师刚午睡醒，是新闻系的柯教授，程星亦不熟，只叫了声“老师好”，然后主动搬花盆去换水。 回来的时候，中文系的张教授已经在了，她笑眯眯道：“星亦啊，你过来帮我核对一下这个表格吧。” 张教授年过四十，声音细柔得像个母亲。程星亦走到她电脑前看了看，是人文院某次教研活动公费出差的报销账单，他坐到旁边一行一行校对，细心谨慎。 张教授问：“下半年就要上大三了吧？” 程星亦回答：“是，该去本部了，终于可以听到您的课了。” 张教授在中文系只给本部的大三学生开专业课，在淼城分校区只给其他专业的学生上大学语文，程星亦之前去蹭过一次她的大学语文课，实在喜欢，所以馋她的岭南文化与文学课很久了。 张教授听了这话特别高兴，等程星亦校对完表格，提议：“这样吧，等大三了你在我这里写学年论文，就写明清小说中的服饰研究怎么样？” 程星亦眼睛一亮。 大三的学生都要选指导老师写学年论文，每个教授选题的方向都各有区别，张教授主攻明清文学和岭南文学这一块，程星亦本觉得还大二不着急，这事儿离他挺遥远的，所以听张教授亲口一说，既震撼又无措。 张教授拾起茶杯，平和地安慰他：“别紧张，我就提前跟你说说，怕你到时候跑了不选我。你觉得我刚刚说的那个选题怎么样？喜欢就来我这里写。” 她估计知道程星亦当汉服网红的事，知道他喜欢且醉心相关的知识，文学领域能跟汉服搭上边的太多了，总能找到可以写论文的切入点。 程星亦心花怒放，不禁凑到教授面前：“老师，您具体说说，我主要写明代小说还是清代小说？您觉得红楼梦的服饰研究怎么样？” “红楼梦都被研究透了，换一个。” “那……金瓶梅？” “可以，或者你选同时段同背景的几本小说一起写，时间跨度不要太大。不过……金瓶梅也被研究透了，你……”张教授顿了顿，摆手大笑，“算了吧，你们本科的孩子写什么论文能写出花来，写自己喜欢的就好。” 程星亦哭笑不得。 但这话是对的，本科生能写自己喜欢的选题已经是幸运了，这是研究生都不一定求得来的福气。 “不急，还有将近一年呢，你要想写好的话，就先确实小方向的题目，再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把小说看一遍。” “谢谢老师！” 有了张教授的许诺，程星亦一整个下午都飘飘然，恨不得明天一睁眼就大三开学，于是值班结束后就马不停蹄赶往图书馆，借了本《金瓶梅》，才去三饭找孙年杰吃晚餐。 晚上有一节马原课，程星亦上完才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打开电脑登录问邪，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暴戾温柔的角色页面，头像成了灰色，主页信息全空，是真的删除角色了。 可喜可贺，三界又少了一个渣男。 程星亦身心舒畅。 时间已经很晚了，每周一晚的邢襄迷境活动已经开始，程星亦错过了报名时间，正好凌云也没打迷境，问有谁愿意组队打剧情，程星亦立马举手申请、进队，几个人下了副本，在队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聊的夜晚终于有了点起色。 玄墨也在线，队伍里有五个人，程星亦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在打邢襄迷境。 副本打完，玄墨那边的活动也刚好结束。 程星亦飞往钱塘湖边钓鱼，悠闲地撑着鱼竿，随手点开玄墨的聊天框。 “姐姐，任务都做完了？” 许久，玄墨回复：[嗯。] 程星亦钓完最后一条鱼，收竿，认真打字，这次却打得极其慢。 他终于说出了玩游戏以来从没有说过的那句话。 “姐姐，组情缘吗？” 第13章 融化冰山美人第一关 程星亦在钱塘湖边坐着等了半晌，不知吹了多久湖风，才等到玄墨的答复。 [谢谢，不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 但程星亦还是把这话琢磨了很久——汉语言文字的排列组合是有很大的奥妙在其中的，如果先说“不了”再说“谢谢”，总给人敷衍的意味；但玄墨先说了“谢谢”，表示对他的青睐的由衷感恩，再说“不了”，带着拒绝过后的抱歉和遗憾，情感便完全不一样了。 可见，玄墨对他还是不忍心的。程星亦想。 他绅士地发过去：[那真是令人遗憾，能问一下原因吗？或许我可以努力解决？] 过了一会，对方发过来：[你找别人吧。] 程星亦又把这话琢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难道玄墨以为，他也对别的小姐姐说过组情缘的话？ 他顿感委屈，发语音说：“姐姐，你误会了，我可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同样的话，你可以看我主页的婚史，我没组过一次情缘呢，对你是第一次……你看，第一次就被拒绝，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嘛？” 程星亦不是跟韩洛打赌，也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想和玄墨组情缘。 一方面，他自认为问邪里除了魔修之外最好看的职业就是画魂了，建模和外观到位了，捏脸跟不上也没用，而玄墨的脸有种浑然天成的美，夹杂着冷俊和寒气，跟其他女孩子尤为不同，令人越看越爱。 另一方面，问邪里最难玩的职业就是画魂，玄墨却可以把画魂玩出花来。程星亦甚至有种错觉——就算玄墨玩其他职业，照样能玩得比别人好几百倍。 玄墨，既长得好看、又操作逆天的小姐姐，不管现实里是什么样子的女孩，在游戏里闪闪发光就行了，他程星亦再也挑不出比这更好的作为情缘的人选了。 玄墨：[为什么要组情缘？] 像玄墨这样冷静又聪明的人，花言巧语不管用，真诚才是必杀技。 程星亦说：“姐姐，我实话实说，我就是馋你的脸和你的操作。” 玄墨：[操作好的不只我一个。]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其他人没给过程星亦奇异的感觉，而对于玄墨，程星亦总觉得，是他的缘分，他应该好好抓住这个人。 他笑道：“姐姐，先别急着拒绝我嘛。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觉得我不合适的话，我绝对不会再问你了。” 半晌，玄墨回复：[随你。] 突然有股傲娇劲儿，和齐雨歆倒是有点像。 “没关系，春天会到来，冰山会融化！”程星亦打起精神，给自己加油鼓劲。 隔壁毛子韦听了这话，说；“程星亦，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对啊，都春天了，冰山还没化。 程星亦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加油打气：“这冰山难化得很，不过夏天一定会化的！” 融化冰山美人的第一步，从她身边的人入手。 程星亦勾起嘴角，点开齐雨歆的主页。 搞定家属，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 程星亦犹记上周在三饭偶然遇到齐雨歆的场景。 云大淼城校区的宿舍园区有六个，竹园住着大二的男生，紫园住着大一的女生，两个园区是挨得最近的，旁边就是三饭，那次程星亦和孙年杰点了两份烧腊坐下来吃，不一会儿，隔壁桌书包的主人回来了，是齐雨歆和她的室友。 程星亦笑盈盈地打招呼：“雨歆师妹，好巧啊。” 齐雨歆一愣，支吾着嘴巴勉强吐出一句“程师兄好”，然后端着盘子和她的室友换了位置。 程星亦：“……” 他至今仍搞不明白，为什么齐雨歆看他的眼神如此怪异。 也许是她不喜欢程星亦这么撩她姐姐吧。 不过没关系，小姑娘最好哄了。 程星亦看了看[桃花带雨浓]这个号的装备属性，虽然还算不错，但洗炼属性一般，还可以更好，看来齐雨歆醉心别院建造，没怎么花时间在装备打造上。 想着，程星亦打开易市看了看正在拍卖的医师装备，有件紫装裙子的基础属性不错，价格小贵，他咬咬牙，买了下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好适合洗装备。他干脆在钱塘湖边的甲板上盘腿坐下，面朝湖面春暖花开，摒弃杂念，默念几声“阿弥陀佛”，再问候了一遍真熠工作室和老板闵昇，最后掏出裙子，开始洗炼。 [帮会]琉璃藉玉：星星，打剧情吗？ [帮会]星火烧：打过了。 [帮会]长安：星星，龙王还有一个位置，进不进？ [帮会]星火烧：不了，你们打。 [帮会]小懒懒：星星，今天的狩猎你打了没？ [帮会]星火烧：不打了，忙着呢。 [帮会]天胤：你在忙什么？ [帮会]星火烧：平心静气洗装备。 [帮会]来杯奶茶提提神：老夫夜观天象，现在不适合洗装备，会越洗越黑！ [帮会]小小方：辣鸡真熠！黑心老板日升孙子！我上次一件装备越洗越差，日尼玛真熠退钱！ 作为洗炼老手，此时的程星亦已经抽出没用的属性几十次了，但仍然心境如钱塘的湖面毫无波澜，甚至可以来一首大悲咒，手指像没有感情的机器持续点击。 突然，屏幕上黄光一闪。 [医师解除混乱+7。] [医师解除睡眠+7。] [医师解除定身+7。] [医师强毒+9。] [医师所有技能+10。] 好属性！好属性！程星亦内心大呼。 他当即给裙子点缀上强化宝石，一套闪闪发光羡煞所有奶爸奶妈的绝世紫装出世了！ 他激动不已，私聊韩洛：“听说你上次洗装备洗废了一件？” 韩洛回了一个“是”，继续大骂真熠和老板闵昇。 程星亦道：“给你看样东西。”说着把装备发了过去。 小小方：[你说什么？我跟琴心正刷龙呢，风太大我没听清。] “……”又跟野男人混队伍了，怪不得找不到情缘。 程星亦又把这件紫装发给齐雨歆：“师妹，我洗出了件好东西，给你看看。穿上它，你就是全服最靓的医师，任何谋士都不是你的对手！” 那边显然心动了。 桃花带雨浓：[这么牛的属性，肯定很贵吧？你就算出友情价我也买不起。] 他笑：“你我之间客气什么？我送你。” 齐雨歆开始狐疑：[你有这么好？] 程星亦说：“当然了，我本来就是为了送你才洗炼的，花了我六千多个瓶子呢！” 齐雨歆更不相信了：[你到底有什么要求？你要是想追玄墨，门都没有，别想着用一件衣服就可以贿赂我。] “你这话说的，同社团同系师兄妹之间送东西，怎么能叫贿赂呢？”程星亦循循善诱，“况且我也没说要追你姐。” 桃花带雨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好说好说，那个，我把我的别院转成地契了。”程星亦嘿嘿地笑，“你的大观园还收房客吗？让我住进怡红院呗？不行的话，别的地儿也行呐！” 天底下就没有程星亦搞不定的事。 两分钟后，他成功贿赂到了齐雨歆，系统提示：[你已成功住进桃花带雨浓的名苑“大观园”的“怡红院”，从今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要共同为别院建设出一份力哦！] 程星亦一高兴，把别院建造材料通通用了进去。 接着，他离开钱塘，飞往别院。这个全服出名的名苑“大观园”，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他在菜园找到了齐雨歆和玄墨。菜圃边上放着一个正在烧着的小红炉，不知炉里面是茶还是酒，姐妹俩围着火炉相对而坐，悠然自得。即使正值春天，还颇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意境。 程星亦走过去：“晚上好，收菜这种事怎么能劳烦房主呢？你们坐着啊，我来就行。”说着，他点击动作，挥起锄头有模有样地挖了两下。 [当前]桃花带雨浓：……戏真多。 此时的齐雨歆已经穿上了程星亦送的裙子，一身炎炎烈焰似的红裙，把小姑娘衬得更加好看。 [当前]玄墨：装备哪来的？ [当前]桃花带雨浓：我洗的。 [当前]玄墨：花了多少钱？ [当前]桃花带雨浓：没多少，运气好。 程星亦不戳破，插嘴调侃：“师妹这运气，我都羡慕了呢，在你旁边坐坐，说不定能蹭点儿欧气。” 说着坐了下来，三个人对着红泥小火炉烤火。 狩猎时间到了，齐雨歆收菜，准备打狩猎。 程星亦殷勤道：“打狩猎我在行啊，队长给我呗，我一轮能抢两个！” 齐雨歆于是把队长移交给他，队里三个人打了两次狩猎。 结束后，程星亦拉着玄墨和齐雨歆回到别院，两个人都没说话，估计有事挂机了。程星亦想了想，把齐雨歆放在院子里，又拖着玄墨回到怡红院。 冰山美人誓死不从，强|制囚|禁拐上床得了！ 但这是万万不可的，程星亦有贼心没贼胆，只能把玄墨放在正厅，自己随意布置了一会房间。 香案上少了点什么，似乎可以摆个插花瓷瓶。 程星亦想到了上次直播做的那个猪头瓶，当时还特意保存了数据图片，直播结束后，他又把图片放到微博，引来一大批粉丝的围观。 问邪官方微博立马过来点赞评论，很多不看直播的粉丝也才刚知道他在玩问邪，纷纷表示要下载，大粉“宣泾分墨”也点赞了那条微博。 程星亦把那张图片翻出来，复刻了一个，摆上香案，把猪头正对着能看到的视角。瓷瓶再插上几支白色洋桔梗，可谓独具一格。 正在这时，正厅里的玄墨动了，几秒后，她走到香案前，好像在端详那个猪头瓶。 程星亦问：“是不是很别致？我自己做的！” 玄墨：[嗯。] 程星亦又问：“好看吗？” 玄墨反过来问：[叫什么名字？] 程星亦骄傲道：“这个嘛，它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叫‘郎枣’，是出自古文里对猪的雅称，我一个朋友取的。” 玄墨：[喜欢这名字？] “当然啦！”程星亦回答。 第14章 融化冰山美人第二关 程星亦觉得自己第一步是做对了。 至少齐雨歆得了他的贿赂之后，态度比以前好了一点，往怡红院里添置的家具越来越多，组队做任务也愿意带上他了，蹭队蹭得多了，一来一回，跟玄墨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程星亦摩拳擦掌，准备再次出击。 融化冰山美人的第二步，送特别的礼物！ 某次应用语言学课上，程星亦对韩洛说：“我想到送玄墨什么礼物了。” “什么礼物？” 程星亦道：“你知道青丘梦境这个玩法吧？” 韩洛大惊：“什么？你说的是那个地狱级别的副本？你要打九尾狐送给她？” 程星亦点头。 问邪这个游戏里的坐骑五花八门、千奇百怪，除了热门的仙剑、大鹏、白鹤之类的坐骑外，还有地上跑的乌龟和小鸡、天上飞的蜻蜓和沙雕、遁地的蜈蚣等等，再冷门的坐骑也总会有玩家花钱买。 但其中有一件坐骑，花再多的钱也难买，那就是神兽九尾狐。 九尾狐原型来自《山海经》中爱情的守护神狐仙，身形修长，红色九尾，又仙又媚，可变兽形也可化人形，全身图仅仅只出现在官网的介绍页面上，本服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人得到它。 为什么这么难？因为九尾狐只在青丘梦境副本中才有几率打到，而青丘并不是固定地图，只在每周其中一天的半夜三更随机出现，分为九九八十一层梦境，凌晨五点自动关闭，玩家强制退出副本。只有在五点前爬到第八十一层打完终极boss，才有百分之三十三的几率获得九尾狐坐骑。 简单来说，又玄又肝，考验玩家的手速、耐心和毅力。 一些早期服已经有玩家拿到了，但目前鹏程万里还没有，曾经有人熬了几个星期终于打到第八十一层，结果没有爆出九尾狐，最后那个玩家怒而退游了。 当天晚上开始，程星亦抱着笔记本电脑上床，开始肝了。 他提前找软件工程专业的朋友要了个程序代码，床帘一拉，整夜挂着机，只要地图刷出青丘梦境，就会立马通过手环震动叫醒他。 程星亦睡了四天，睡得贼香，第二天起床精神饱满，不禁怀疑这个朋友程序代码的可靠性。 第五天半夜两点，手环终于震动了。 他睡眼惺忪爬起来，果然看见世界地图某处角落亮着圈圈，姑苏和汉阳之间有个青丘梦境的入口。 床下有亮光，对床的孙年杰还在激情吃鸡，鲍晖和毛子韦睡得呼噜震天响，程星亦打起精神开始打副本。 为了九尾狐！为了赢得美人的心！ 冲鸭！ 第一层刷小怪，程星亦遇到几个也来打梦境的玩家。这个点还在线的，不是时差党就是特意等青丘副本的人。 [当前]：大家都来打青丘啊，哈哈哈。 [当前]：老熟人啊。 [当前]：老兄，上次你打到三十层就gg了吧？这次打算打到第几层？ [当前]：不到五点誓不罢休，接下来三个小时，且看我们创造奇迹吧！ [当前]：这话你上个星期才说过…… [当前]：哦哟哟，没想到星火烧也来打青丘？你以前不是最看不起这种饥饿营销式的副本嘛？ 时间宝贵，程星亦才不跟他们唠嗑，率先超越他们打到前面去，那几个人也不说话了，都专心埋头干架。 梦境层数越往上，玩家越来越少，不少人渐渐被筛了下去淘汰掉，玩到五十层以上后，就只剩下四五个人了。 boss的难度越来越高，操作越来越难，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程星亦精神集中得完全没注意到外界的情况，争分夺秒赶超所有人，但地域型难度的副本不是说过关就过关的，他人没死，但到五点整时，他只到达了第六十三层。 时间不够，还需要再快，再快。 这是正常的结果，程星亦自认不是什么天才挂逼，不奢望第一次打青丘就能来个吊炸天的光环轰动全服，一举拿下九尾狐。不过他也不做无用功，第二次就不一定了。 “嘿，得亏爸爸我录屏了，等我复盘复盘，下次达到顶层不是问题。” 程星亦倒头就睡，醒了之后去上课，晚上开始对着录屏记录每一层的数据，又对照网上其他玩家的经验分享，标注每一个关卡的最佳走位方法，事无巨细，写了满满十页word文档。 在任何事上，只要他感兴趣并且想，就能做到极致尽力， 韩洛知道了这事，说：“老大，如果玩游戏是一门必修课，你必拿全校第一！” 程星亦道：“你老大我专业课不也拿得稳稳的？” 问邪在qq有个帮群，长安问他这几天怎么没见着人，程星亦本想说半夜有上线的，但想了想，还是先不透露。 又过了三天，他在半夜又一次刷到青丘梦境。 打青丘的依然是那一拨人。 程星亦平板开着文档，电脑打着梦境，一边对照一边操作，果然一骑绝尘，把所有人都远远甩在了后面。 [世界]：星火烧，你在第几层了啊？我怎么都看不到你？ [世界]：我刚刚看到他居然跳了一个怪，这是卡bug了？ [世界]：星火烧，你开外挂，我要举报你！ 程星亦想：就你们这群人，有这嘴碎的闲工夫倒不如花在赶超我上面。但他不舍得花费打字骂人的时间，依旧手指飞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逐渐接近五点，他到达了第八十一层。 宿舍里静得可怕，他屏住呼吸后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脉搏鼓动的声音，他手指飞速连招，九尾狐boss的血量在一点一点往下掉。最后一分钟，他吃下状态药，把能开的buff都开了，终于在最后十秒之前耗干了九尾狐的最后一滴血。 界面亮出一个闪着金光的大宝箱，程星亦深吸一口气，打开宝箱。 [系统]：恭喜星火烧通过青丘梦境第八十一层考验，并获得奖励“九尾狐”坐骑！ 程星亦看到屏幕上那只红色九尾的狐狸坐骑，怀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魔怔了。他反复打开包裹又关上又打开，最后确认——他确实打到九尾狐了。 [世界]：？？？ [世界]：！！！ [世界]：ohhhhhhhh！ [世界]：妈呀，我见证了历史！ [世界]：星火烧，你怎么做到的？ [世界]：我出一个亿，星火烧，你卖给我。 [世界]：星火烧，别听他的，你出什么价我都买。 凌晨五点，世界已经炸成这样了，程星亦能够想象接下来白天和晚上的盛况，估计所有人都在讨论星火烧创造的历史记录。 程星亦以前总对青丘梦境这样饥饿营销的玩法深恶痛绝嗤之以鼻，认为应该抵制，但现在自己闯过了关，却终于感受到油然而生的被燃烧起来的心境。 但他困得不行了，照样倒头就睡，又起床上第三四节 课。 晚上，程星亦上线，果然见世界上沸腾了。 [世界]：星火烧上线了，九尾狐卖不卖？ [世界]：什么时候上架说一声，我去秒。 消息列表有好几十条未读，包括好友的和陌生人的，都是来问他九尾狐坐骑的价格，甚至以前在世界上辱骂过他的也来讨好他。 有个不认识的男刀侠历史消息是一句“星火烧你mlgjb@#￥%&*……”的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话，新消息是“兄弟，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翻篇了，九尾狐开个价呗？” 程星亦感受到了人情冷暖的参差。 他没回复那些私聊，直接在世界上打字：[统一回复，不卖。] 世界上哀嚎遍野。 他敲开玄墨的聊天框，说话：“姐姐，送你个东西。” 玄墨在线，回得挺快。 [什么？] 程星亦把九尾狐送到玄墨邮箱里，并说：“你看一下邮件。” 对面安静了良久。 玄墨：[你打了几天青丘？] 程星亦懒得解释程序闹钟的事，只回答：“也没有，就……熬了两个星期吧。”两个星期就出九尾狐，已经算是奇迹了，比别服熬了几个月的幸运太多。 玄墨：[不要熬夜。] 程星亦下意识笑了：“你是在关心我嘛？” 玄墨：[你打的坐骑，自己留着，我不用。] 程星亦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开始撒娇：“九尾狐虽然很漂亮，但我是为了送你才去打的，如果你不要，我这两个星期的付出就没有意义了！姐姐，为了让它发挥最大的意义，你收下他嘛……” 玄墨：[我不需要它。] 程星亦持续输出：“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是我想把它作为最特别的来送给你，报答你跟我一起打pk的恩情嘛。而且，这是本服目前唯一一只诶，你坐上去，就是整个鹏程万里最美的人！” 玄墨：[那只是你认为，不是我认为。] 玄墨：[你为了把你认为好的东西给我，就熬夜两个星期打游戏，身体撑得住吗？对眼睛的伤害有多大？] 玄墨：[注意身体，多休息。] 程星亦在电脑前愣了许久。 这是他和玄墨认识以来，玄墨第一次发这么长的一句话，字里行间看得出来她生气了。 接着，她不再说话，也没有收他的坐骑。 程星亦开始困惑：“不是，她生气了？她为什么生气？是我的问题吗？” 鲍晖刚晾完袜子进来，听了这话，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我女朋友生气的时候我也经常这样三连问，可能不是你的问题，女人的情绪有时候是毫无道理的。” 程星亦不觉得玄墨的生气毫无道理，但又找不到自身的原因，当晚失眠了。 第二天晚上，24小时一到，邮件里的九尾狐自动退回到程星亦包裹里。 哎，没劲。 程星亦唉声叹气，游戏也不想玩了，索性看了会书，又刷了会微博。 微博上的粉丝又催他直播了。 他想了想，豪迈大气地发了条微博：“本周六晚直播。” 第15章 性感主播，在线诉苦 直播的内容，当然还是玩问邪了。 周六晚上，程一水出门聚会去了，程星亦简单洗漱完毕，也不化妆，穿着睡衣打开了直播。 小号琴师同样有个简陋的别院，程星亦飞回别院，在厨房的灶台边生活煮鱼，做气血药品。 [来了来了！] [今天怎么又玩问邪？] [直播什么不重要，主要是想看老婆的脸。] [好久没出图了，什么时候拍点照片或者视频呀？] 小琴师在蹲着做饭，程星亦也专注看弹幕，回答：“最近南方一直回南天嘛，没什么晴天，所以就没出去玩，等过段时间可能会出一组明制的图。”他拉近镜头，仔细端详小框上自己的脸，喃喃道，“况且最近熬夜太严重，爆了两颗痘，皮肤状态不好……” [好帅，别再靠近啦！] [老婆干嘛突然在我耳边低语，受不了了……] [你不说我都看不到，这点小瑕疵上个妆就遮住了。] [为什么熬夜呀，赶作业吗？] 程星亦刚想再次强调不要老婆老婆地叫，又忽然看见最后一条弹幕，眼神一黯：“不是赶作业，就……遇到了游戏上的糟心事。”他又改口，“也不是糟心事，就是……家人们啊，最近心里一直不得劲啊。” 他脸色一垮，显得无精打采。 [怎么回事？] [本直播间要变成心理诊疗室了吗？] 程星亦转念一想，与其想破脑袋，倒不如求助一下同是女孩子的粉丝们，于是他组织语言，思量着开口：“最近确实遇到个稍微有些棘手的事儿，想问问各位有没有解决办法。” [遇到什么问题了？] [天呐，好担心……] [我是学法的，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程星亦设置了做一百条鱼，小琴师继续蹲下来埋头苦干，他也眉头紧锁，准备诉苦：“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用不到法律知识。事情是这样的，我在游戏里遇到了一个小姐姐……” 忽然，系统提示：“宣泾分墨”进入了直播间。 程星亦瞪大眼睛，立刻坐正。 [宣老师来了！] [宣老师已经连续两次光临直播间了，以后打算常驻了吗？] [宣老师上周的画册我看了，太震撼了！] “宣老师，晚上好。”程星亦简单打了个招呼。 他发现自己刚才不慎误按了左键，小琴师打断了烹饪施法，只好重新设置烹饪。 系统：“宣泾分墨”投喂了一个为你摘星。 [哇哦哦哦哦哦！] [不懂就问，宣老师真的是男粉吗？] [真的有男粉送男主播这么大的礼物吗？] [喂，你们的思想很危险啊！] [不管了，我先磕为敬！] 这是宣泾分墨第二次给直播间送礼物，程星亦看着满屏的星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老师破费了，坐这儿听我唠嗑就行，别再送了，画笔可不比汉服便宜，您要是再送礼物那我可就成……” 他一时卡壳，想不起合适的词。 [红颜祸水。]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程星亦也不尴尬，跟着插科打诨：“啊对，我要是成了祸水红颜，那可就罪过了。” 宣泾分墨：[好。] 弹幕的欢声笑语刷了好几个满屏后，终于回到正轨。 [老婆，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在游戏里遇到了一个小姐姐。] [然后呢？] 原本面对这么一群小姑娘，程星亦尚且能畅所欲言，现在横空闯入宣泾分墨这么一个男大粉，他顿时收敛起来，像是被监视了一样，更加注重措辞。 “咳咳，遇到一个小姐姐，我送了她一件礼物，但是她没收。” [出息了，我们星御要脱单了？] 程星亦解释：“是游戏里的礼物，比较特别，需要打很长时间副本才能弄到，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精力才弄来的。哎，结果她不但不收，还生气了。” [你和她是情缘吗？] “不是情缘，我没有情缘，她也没有。” [那是喜欢那个小姐姐？] [老婆，冲啊！追他丫的！] 程星亦想了想，极力表达内心的真实感受：“也不能说喜欢，准确来说是有些好感，更多的是崇拜和想要靠近的亲切感。”说完，他心里顿时对玄墨的模糊定位又明白了几分。 “游戏里送有好感的小姐姐礼物，我觉得很正常吧，但是她不收，还让我注意身体多休息。这几天我每天上线就送她那份礼物，她还是没收，一到24小时又给我重新退回来了。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 [十动然拒？]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想拒绝你啦。] [她会不会是看你熬夜打游戏，心疼了？] 程星亦认真领教，把每一种可能代入进去，最后得出结论：“你们说得对，我觉得她就是想拒绝我。要是收了礼物，我们对彼此来说就是最特别的人了。”他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但她明显没有把我当特别的人，更不想和我有更亲近的关系，所以才说那么狠的话。唉，她好冷漠，36度的体温怎么说得出0度的话？” 小琴师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生无可恋倒在灶台前，程星亦让他站起来，点击动作，小琴师又跪下来朝着天空叩首大拜。 他又叹了口气，悠悠道：“礼物不送也就算了，但我还想继续和她好呢，我说话她也回，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你们看这事闹的，唉，本来关系还好好的，现在就跟僵了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几天愁得饭都吃不好，觉也睡不好。” 反正有多惨，他就说多惨。 [所以到底是什么特别的礼物？] [要不别送了吧，还能继续当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程星亦皱眉想了想，如果他和玄墨只能是虚拟游戏里犹如过客一样的普通朋友，那也太没劲了。 不知道是谁在这时候插了一句：[宣老师怎么看？] 程星亦倒忘了，直播间里宣泾分墨还没有离开，头像静静躺在观看列表里。他跟着问：“对啊，宣老师有没有女朋友？平时遇到女朋友生气，是怎么解决的呀？” 宣泾分墨：[没有女朋友。] 程星亦了然点头：“看来宣老师也没有办法给到什么经验之谈了。” 宣泾分墨：[没睡好觉？没吃好饭？] 他补充：[为了这件事。] 程星亦没想到男大粉会这么问，愣了愣，有些心虚：“……是，还、还好啦，不至于，早上十点才醒，晚饭炫了一大碗花甲粉，就是偶尔想起来有点愁而已。” 宣泾分墨：[好好吃饭睡觉。] 程星亦哭笑不得，这人的语气怎么跟玄墨有些相像？都让人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宣泾分墨：[游戏只是其次。] [哈哈哈哈，老干部发言。] [宣老师不是才20多岁吗？怎么说话跟我爸一样！] [宣老师正经人。] 偏偏程星亦不是什么正经人，他笑道：“嗯，你说得对，最近确实太沉迷游戏了，我错了，下次还敢。” 话题就此打住，大家都吵着要看琴师的操作，程星亦只能小露一手，带着小琴师去打1v1论战，直播一直持续到十点才结束。 第二天是周日，程星亦没什么打游戏的激情，直到下午才勉强上线。 消息列表照样是一堆问九尾狐价格的，他理都没理，点开包裹，习惯性地打算持之以恒继续把九尾狐送给玄墨。 然而包裹里并没有那头九尾狐坐骑。 程星亦来来回回翻了个遍，大怒：“操，我九尾狐被你吞了？真熠！系统！你给我吐出来！” 他正打算找客服问清楚，却在系统消息里翻到一条刚刚被他忽略的消息。 [玄墨已收下你赠送的“九尾狐”。] 程星亦倒吸一口气，下一秒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她收下了！ 她！收！下！了！！！ 程星亦又趴上去看好友列表。 她不在线！ 那她是什么时候收的？ 她为什么要收？ 经过这么一番大悲大喜，程星亦有点没缓过来，去冰箱拆了一支酸奶猛吸一口，救回一条狗命，脸上的红潮才渐渐褪去。 他欢天喜地在大观园的怡红院前拍手大笑，顺便跳了一支问邪经典名舞《我在堆坟山蹦迪》，等了半个小时，玄墨还没有上线。 程星亦只能下线，晚上回到学校宿舍，继续上线。 玄墨的头像亮着，在线了。 程星亦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送的坐骑你收下了？” [玄墨]：嗯。 [玄墨]：下次不要熬夜了。 程星亦开心死了，一口答应下来：“得令，都听你的，以后你说的我全都照做！我以后晚上十点睡觉，中午还能睡两个小时，我保证睡眠充足，补回之前落下的觉！” “哎呀，其实我也没熬多少夜的，我设了个程序闹钟，只有青丘梦境刷出来我才会被叫醒的……” 面对好几条长长的语音，玄墨没再表态。 程星亦又问；“姐姐，你在哪里？我能去看看你吗？” 末了，他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玄墨]：在广陵。 程星亦立马传送到广陵。 此时的问邪也是晚上，玄墨独自站在广陵瘦西湖的流水小桥之上，承着月光，程星亦从桥下走上去站到她身前，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看着她。 拱桥之上，两人相对无言。 顿了一会儿，玄墨抬起手低头吟诵，瞬间，她身边幻化出一头眉心殷红、九尾似伞的狐狸，白身红尾，妩媚绰约。玄墨足尖轻点飞身而上，轻轻侧坐在九尾狐背上，那狐狸和她寒霜般清冷的脸不是同一个画风，但衬得她更像个出尘的仙子。 [玄墨]：谢谢你的坐骑。 魔修少年仰望九尾狐背上的画魂仙子。 程星亦到最后也没有问玄墨为什么突然决定收下他送的九尾狐，但是他亲眼所见，确信了一个事实。 古诗上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只不过，月色再洁，狐狸再美，也胜不过眼前的仙子半分。 第16章 不准追我姐! 融化冰山美人的前两关，应该算是成功了吧？程星亦想。 至少他已经入住了大观园，玄墨也接收了他送的坐骑。 只不过……他和师妹的关系还算不上好。齐雨歆那样的娇蛮小姑娘，心思猜也猜不透。 周二晚上第九十节 的选修课结束后，程星亦和孙年杰被拦在了教室门口。 “程师兄，等一等！” 拦人的男生戴着金边眼睛，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程星亦看了几眼才认出来，是国风宣礼台的大一师弟，叫什么来着？ “路人……” “程师兄，我叫陆仁斌。” 啊对。程星亦了然点头。 陆仁斌腼腆地笑两声，从背后拿出一个蛋糕来，上面点缀着满满的爱心型草莓。程星亦内心警铃大作，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陆仁斌急忙摆手：“程师兄不要误会！我……我是想托您把这个蛋糕送给雨歆，可以吗？” 哦，齐雨歆啊。 陆仁斌拉过程星亦，叨叨地叙着。国风学社大一的成员那么多，各部门之间也不太有什么联系，宣礼台和织云府为数不多的联系就是摄影和被摄影的关系，陆仁斌曾被分派给齐雨歆拍视频，一来一回，两个人渐渐说上话了。 陆仁斌想追齐雨歆，但他也知道这样优秀的女生眼光都高，是很难追上的，持续送早餐和奶茶送了很久，齐雨歆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昨天甚至拒绝了他亲手挑的巧克力。 “这是我亲手做的蛋糕，我怕她还是不收，听说师兄跟雨歆的关系还不错，能不能请你……帮我送一趟，顺便……” 顺便替他说一说好话？程星亦懂了。 他接过蛋糕：“行，就送一趟，不过她收不收就不关我事了。” 陆仁斌走后，旁边的孙年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以为他要跟你表白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哈哈哈哈……” 以前大一的时候程星亦就被大一届的师兄表过白，态度之真诚热烈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后来师兄去穗城本部了，也没再见过面。孙年杰只知道这个，却不知道其实早在高中，程星亦就已经被不少同性表白过了。 程星亦揣着蛋糕，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踹了孙年杰一脚。 此时已经是晚上接近九点，孙年杰回竹园，程星亦提着蛋糕朝紫园门口走去，掏出手机给齐雨歆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齐雨歆怀着狐疑的眼神从园区里走出来。 头发洗了还没干，但化了淡妆，程星亦看破不说破。 他把蛋糕递给齐雨歆：“刚刚电话里说了，陆仁斌托我给你的，说是他亲手做的。” 齐雨歆犹豫着没有接。 程星亦说：“我看他挺诚恳的，人也还不错，当然这只是表面，具体怎么样还得再深入了解。重点是……你对人家有没有意思？” 齐雨歆正想回答，又美目微嗔：“我的感情问题关你什么事？咱们不熟吧？” 程星亦笑道：“我跟你姐熟啊，四舍五入不就是跟你熟了？” 说到她姐，齐雨歆又不高兴了，低低地“哼”了一声。 女生宿舍园区门口不断有人下课回来，不禁放慢脚步打量紫荆树下扎眼的一男一女。 齐雨歆有些不自然，扭捏道：“我原本想，他要是持续追我一个月不放弃，我就答应他了，今天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程星亦挑眉：“这么说，他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再说吧。我先看看这个蛋糕好不好吃，要是不好吃，我揍死他！”齐雨歆接过蛋糕。 这语气，听起来狠，实际上就是暧昧期的打情骂俏，能听出来明显的开心。看来两个人也算情投意合，只不过还在拉扯，要是能成，程星亦也算做了件好事。 做完好事，程星亦慢悠悠回到竹园。 一打开宿舍，一只手把他拽了进来。 “操，孙子你有病啊！” 孙年杰立马又把他拽过来箍在怀里：“蛋糕送出去了？” 程星亦骂骂咧咧：“送了。你发什么疯？” “我再不发疯你那师妹就要发疯了！”孙年杰拿出手机，“刚才宿舍网络不好，我去走廊上打机，就背后那条面对草地的走廊，你猜我看到了谁？陆仁斌！就你那师弟！” 程星亦没反应过来。 “妈的，我啥都不想说了，我录了视频，你自己看吧。”孙年杰把手机递给他。 视频？ 程星亦皱着眉头，低头看孙年杰的手机。 摄像的位置是五楼的走廊，镜头放大后变得不太清晰了，但还是能看到一楼背楼的草坪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陆仁斌。 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女生。 因为云大对学生宿舍园区的规定就是女生可以进男生园区，男生不能进女生园区，所以女生出现在竹园不奇怪。 草坪边的路灯昏黄，陆仁斌和女生起了争执，陆仁斌好像在极力辩解着什么，女生一一反驳，最后女生受不了了想离开，陆仁斌却一把拉过了她，抱在怀里接吻。 吻了很长时间。 视频还没有结束，程星亦却看不下去了，拉着孙年杰跑出宿舍就是一顿狂奔。 “你拉着我去哪儿啊！” 程星亦不说话，两人直冲下楼，跑出竹园奔向紫园。紫园门口的宿管阿姨大惊失色：“诶诶诶，男生不能进紫园！男生不能进去！” 还好程星亦及时刹脚，给齐雨歆打电话，喘着气说：“你的蛋糕吃了没？” “还没，怎么了？” “别吃，出来门口！” 五分钟后，齐雨歆抱着蛋糕一脸惶恐地出现在园区门口：“蛋糕有什么问题吗？” “蛋糕没有问题，是送蛋糕的人有问题。”程星亦拉过孙年杰，孙年杰立马打开视频。 手机上的光映在齐雨歆脸上，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四周好像安静下来了一样，直到齐雨歆的眼神由茫然化为震惊。 “虽然我知道不能背着人乱嚼舌根，也知道不知真相不下定论的道理，但你看看这视频，除非你跟我说这人是陆仁斌的双胞胎兄弟路人甲，否则他绝对洗不白。”程星亦终于平复喘气，稍微冷静了，“师妹，我看这蛋糕你别吃了，扔垃圾桶得了。” 齐雨歆把手机还给孙年杰，目光平静如水。 孙年杰颤颤巍巍道：“扔了多浪费啊……” 齐雨歆把蛋糕塞给他：“你们吃吧。” 知道暧昧对象原来有女朋友，却淡定得如同知道明天要上什么课一样。程星亦不禁在心里佩服齐雨歆的承受能力。 齐雨歆在路边紫荆树下的长椅坐下，开始低头打电话。 程星亦也跟着坐到旁边，孙年杰没地儿坐，只能勉强坐在树丛的台阶上，抱着草莓蛋糕一口一口吃。 手机那边通了，齐雨歆说：“喂，陆仁斌。” 程星亦侧耳仔细听，电话里的陆仁斌好像没想到齐雨歆会主动打电话，开心地说个不停。 齐雨歆打断他：“你真的喜欢我，要跟我交往吗？” 那边的语气更激动，又喋喋不休。 齐雨歆静静等他说完，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妈说我也不小了，大学谈恋爱要以结婚为目的，所以如果我交男朋友，肯定以后要和他结婚的。” 那边明显有些犹豫了，语气舒缓很多，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齐雨歆从容道：“还有，我爸妈说了，我未来的丈夫要入赘。” 旁边吃蛋糕的孙年杰差点噎到，咳了几声，程星亦转头关切地看了他两眼。 齐雨歆对着手机里哑火的男生，目光和语气双双变冷： “做不到，以后就别来烦我。” 她挂断电话：“切，男人。” 程星亦忍不住说：“师妹，你还是太善良了，用入赘这种理由来赶跑他？我以为你打电话是要开骂，不骂到他怀疑人生不罢休呢。还有，那视频不打算作为证据甩他脸上？” 齐雨歆叹了口气：“不了，视频传出去对那个女生影响不好，我会找到那个女生，提醒她不要再相信陆仁斌。至于这个男的，我才懒得花功夫理他。”接着她话锋一转，“还有，谁说入赘是理由了？” 程星亦有些吃惊，难道她爸妈真要求她招个赘婿？ 招赘婿一般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家里有钱，另一种是家里没儿子，父母观念老旧。程星亦想了想，齐雨歆确实有个姐姐，说不定她没有哥哥弟弟，爸妈才有这个要求。 “谢谢啊。”齐雨歆忽然说。 程星亦笑道：“不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齐雨歆看他的眼神又变得怪异，欲言又止：“你……你别再追我姐了，只要你不追她，咱们一切都好说。” “为什么呀，你姐都没有态度强硬地拒绝过我呢，说不定我多追求几次她就答应了，而且我又不是陆仁斌那种人，你还看不出来？”程星亦靠着椅背，厚脸皮道，“诶，你姐不会跟你的想法一样，要我追够一个月才肯答应吧？” 齐雨歆一时找不到回话。 最后，她索性一狠心：“我……我姐是个丑八怪！” 程星亦笑出声：“师妹，这么说你姐姐不太好吧？我又不跟她奔现，她长什么样都不影响我欣赏她游戏里的操作。”他又凑近问，“说起来，你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看好几次都是躺尸挂机，有这么忙吗？” “他还没毕业呢。” 程星亦问：“哦？学什么的？哪个学校的？” 齐雨歆不耐烦：“你不是说你们不奔现吗！啊不对……你不准追我姐！” “我就问问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嘛……难不成她也在我们学校？” 齐雨歆大声说：“怎么可能，他才没我那么烂。” 程星亦嘴角一抽：“师妹，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一下子扫射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 云大，考上的人都被称为折翼的天使，其实也没有……那么烂吧？ 孙年杰扒拉完最后一口蛋糕，举手：“我没觉得被扫射，我承认我很烂。” 程星亦拍他的头，站起来对齐雨歆说：“行了，我们走了。” 分别的时候，齐雨歆边跑远边回头喊：“不准追我姐明白没？” 程星亦哭笑不得。 第17章 融化冰山美人第三关 齐雨歆的那句“不准追我姐”，程星亦当作没听到。 融化冰山美人第三关，死缠烂打！ 疯狂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程星亦每次上线都忘了有韩洛那个徒弟，直接蹭进玄墨的队伍里面刷龙打副本，玄墨的队伍有时候是天胤带队，他很容易就进去了，有时候遇到齐雨歆带队，他愣是敲烂了申请健，对方理都不理他。 就像周四那天晚上的利州迷雾活动，程星亦蹭不到玄墨的队伍，只能和韩洛进了凌云的队伍。 第一层在迷雾中打小怪，打完小怪会中毒，中毒之后气血慢慢降低，能熬到倒计时结束的人即可进入第二层。 整个利州那么大，程星亦到处跑着找玄墨，终于在一处小丘后面找到了正在静静掉血的她。 迷雾重重，程星亦切了好几个角度才看清楚她的脸和id，赶忙走过去给对方送了一堆气血药丸。 意料之中，对方没有收。 旁边一只小怪张牙舞爪跑过来，程星亦飞身上前，挥动武器，骨灵一下子就把小怪干翻了。 接着，他背着手施施然走到玄墨面前，非常绅士。 [当前]星火烧：姐姐，cpdd，你是唯一！ [当前]：噗。 [当前]：星火烧又在发|骚？ 程星亦看了看周围，目之所及没什么人，怎么当前还有人能看到他的发言？估计是在小丘背后吧。不过看到就看到了，程星亦不是会害臊的人，继续打字。 [当前]星火烧：姐姐，你考虑考虑我呗？ 玄墨动了一下，仍然没有答话。 两个人的血都在慢慢掉，但对于高战力的他们来说不足为惧，这一层只能筛掉一些小白菜，比如韩洛。韩洛寸步不离贴紧同队的奶妈，不喝奶恐怕熬不到第二层。 程星亦在倒计时中静静陪着玄墨。 时间到，剩余存活的人都被传送到第二层，这层的主线任务是找解药，找到解药才能进入第三层。 [队伍]正版凌云：[利州53,72]我在这间小屋子里找到解药了，你们略过这个地方。 [队伍]小小方：啊啊啊啊！ [队伍]小小方：酸奶！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我要死了！ [队伍]喝杯酸奶压压惊：在[利州48,105]，你自己爬过来。 [队伍]小小方：我也找到解药了！ [队伍]小小方：qaq，我的解药被人打掉了…… [队伍]小小方：我现在过去找你吧。 [队伍]小小方：啊啊啊啊，我身上都没解药了！怎么还有人打我！ 程星亦没管韩洛的鬼哭狼嚎，自己在地图左上角的犄角疙瘩里找到了解药。然后翻开包裹里的追踪天眼输入玄墨的id号，马不停蹄赶过去。 远处是一排茅屋，拨开迷雾后的那个小蓝点正是他的玄墨姐姐！ 但前面又一堆小怪，他也不管，在怪群中横冲直撞，骨灵跟在后面收拾小怪尸体。 程星亦转了个圈，停在玄墨面前。 [当前]星火烧：姐姐，网恋吗？我星星眼！ [当前]桃花带雨浓：…… 齐雨歆从茅屋里走出来，头上飘着一排省略号，后面跟着天胤和琉璃。 [当前]天胤：哥们，你是不是就差嘴里咬支玫瑰花了？ [当前]琉璃藉玉：好土，但是好深情！ [当前]桃花带雨浓：这里没有解药了，你去别的地方吧！ 程星亦见玄墨头顶没有解药标志，立马发语音：“姐姐，你打我吧，把我身上的解药打下来，快点。” [当前]玄墨：不用。 “哎呀，不要不好意思，我就是专门打给你的。你就收下我的解药，回头我再去找，不难，很快就能找到的。”程星亦说完，又添上一句，“所以，姐姐，组情缘吗？” [当前]天胤：啧啧啧。 [当前]琉璃藉玉：咦惹。 [当前]桃花带雨浓：哼。 [当前]玄墨：不用。 说完，队长齐雨歆点了跟随，把几个队员全拉走了。 程星亦想着反正拿了解药也没啥事，就远远跟在玄墨后面随意晃荡，顺便打打小怪，再打打几个不长眼试图来挑衅他的人。 队伍里发出了几条长长的语音。 [队伍]小小方：“老大老大，琴心把自己的解药给我了！” [队伍]正版凌云：“太感动了，我就在旁边，亲眼看着那个男谋士说：来，打我身上的解药。” [队伍]喝杯酸奶压压惊：“小方的伤害实在太低了，但是那个琴心好温柔好有耐心，甚至脱光了装备，让小方一直打一直打，直到把他打死！” [队伍]鲨骑马：他真的，我哭死！ 程星亦本来还没什么，听到这里心梗了。 同样是把解药让出去，让对方打自己。人家两个男的都能这么感天动地，怎么轮到自己追女孩子，就屡屡碰壁、层层失算？ 算了，一切都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程星亦漫无目的到处逛，逛回到自家队伍里，最后一分钟，整个利州地图掀起了一场抢解药的血腥屠杀。 君临的队伍都抱团聚到一起，最后一波能保多少个是多少个。程星亦紧紧挨着玄墨，护她手里的解药比护自己的还上心。 最后，大家大部分人都上了第三层。 第三层的迷雾更重，而且boss就那么几个，不好分，能抢到一个就算不错了。凌云带着程星亦和韩洛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boss，打完之后，纷纷拿到了宝箱奖励。 但宝箱也是可以被打掉的，所以好几个嚣张跋扈的队伍开始在地图内逮人就打。 程星亦跟着队伍在迷雾中穿行，韩洛稍微走慢了，程星亦等他的一会儿功夫也被其他人冲散了。 晃晃悠悠中，又看到了玄墨。 程星亦转到她身边。 [当前]星火烧：一定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让我又遇到了这位美丽的姐姐。 [当前]星火烧：这位姐姐，是遇到危险了吗？ 玄墨一派淡然地一动不动。 [当前]星火烧：你的队友都去哪里了呀？怎么丢下你不管了？ [当前]星火烧：不过没关系，他们不在，我在就好了。就算是最危险的时候，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说完，魔族少年风度翩翩地站到画魂仙子身边。 [当前]玄墨：别说了。 程星亦料想她也是害羞了，正好趁热打铁，直接发语音：“怎么能不说呢？姐姐，你听着啊，我修为85修炼47.1，装评18万，战力58万，商店里有四千万的存款，零婚史。怎么样，够不够资格做你的良配？” [当前]：那个叫星火烧的，泡妹子能不能私聊？ [当前]：辣眼睛。 文明君子追求窈窕淑女，怎么会辣眼睛呢？程星亦不以为然，笑着切换频道。 [帮会]长安：噗哈哈哈哈！ [帮会]来杯奶茶提提神：星星，加油追呀，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帮会]桃花带雨浓：星火烧你在讲什么啊！别在当前里丢人现眼！ [世界]：谁在利州迷雾里秀恩爱，一律打死。 [世界]：在利州里打情骂俏，你们考虑过利州的感受吗？没有，你只在乎你自己！ 程星亦正得意洋洋欣赏着大家对他的讨伐，忽然屏幕一红，他赶紧关掉频道，看到齐雨歆正在开毒打自己。 “雨浓，你是想要我身上的宝箱吗？好说好说，送你就是了。” 这话是在帮会里说的。 齐雨歆立马反驳：[谁要你的宝箱了！] 说着手里的毒放得更厉害。 “好毒的奶妈，姑奶奶，我错了，我这就滚！”程星亦给了玄墨一个飞吻，随即滚回了自己队伍。 迷雾活动结束后，世界又在讨论谁的宝箱开出了好宝贝，易市又上了一波新的交易。 程星亦看了眼时间，刚好十一、十二节有一节晚课，于是私聊韩洛：“徒弟，我等会儿有课，尸体就交给你了，带我做什么任务都行。” 韩洛一口答应下来。 程星亦点击挂机，然后披了件外套，草草出门上课。晚课是通识选修课舞蹈鉴赏，每周上这么课都能欣赏漂亮小姐姐，轻松到没什么压力，上完还能回来继续打机。 程星亦走后，韩洛带着他混进了琴心的队伍刷龙王。 [帮会]正版凌云：星星，还在吗？ [帮会]正版凌云:之前论坛那个造谣你的帖子更新了。 [帮会]小小方:他去上课了，在我队里躺尸。 [帮会]长安:之前发过的那个帖子？ [帮会]小小方:发出来看看。 距离上次和暴戾温柔pk那件事也有一段时间了，如今暴戾温柔人也不在，可那条帖子却莫名其妙更新了，被顶到了论坛前排。 程星亦不在，韩洛急死了，一边带队，一边点开凌云发出来的链接。 标题依然是显眼的那一段话，没有变：[小伙伴们，你们区存在这样一个奇葩玩家吗？作为男魔族，不和男同胞玩，只和女玩家卿卿我我，原本这也没什么，居然还去骚扰已经有情缘的女玩家！] 帖子底下，楼主的发言又更新了。 [上回说到蜥蜴哥和温柔兄的那些恩恩怨怨，现在都已经尘埃落定，因为温柔兄被蜥蜴哥逼到销号退服了，真就英雄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呗？] [可是看到蜥蜴哥这个毒瘤还在服里顺风顺水的，楼楼我气不过啊，所以关于蜥蜴哥的那些令人窒息的骚操作和陈年旧事，我打算现在全部抖出来，让大家看看他到底有多恶心！] 第18章 你做得对 帖子被顶上来之后，一时多了很多评论。 [楼主快更快更，想吃瓜！] [蹲蹲，前排吃瓜。] 楼主：[故事要从一年前讲起，那时候蜥蜴哥已经是服里臭名昭著的绿茶男了，不管打什么任务下什么副本都格外照顾妹子，好些涉世未深的妹子都被他骗得团团转。当时服里有一对情缘，感情一直很好很稳定，甚至已经准备面基了。] 楼主：[听说为了面基时不让女方劳累，男方还特意买了机票从穗城飞到女方的城市，这样认真的男人应该好好珍惜才对！但临面基前，女方不知道听了蜥蜴哥的什么挑唆，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跟男方吵了起来，甚至带人去野外开红夺魂！] 楼主：[楼主当时刚好蹲在草丛里采药，有幸目击现场，那场面，你们不知道有多吓人！蜥蜴哥带着那个女的风风火火走过去，还有后面一大帮妹子，直接把正在打狩猎的男方给夺魂了！地图上的一些小脆皮都连带着遭殃，世界上一骗骂声！] [好惨……] [怜爱了。] [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威风啊，这种人应该现实里没啥本事吧？] 楼主：[后来，男方被这事气得退坑不玩了，和温柔兄一样都是被硬生生逼走的，唉！] 楼主：[这一年来还发生了一些事，反正每次吵架，蜥蜴哥都是始作俑者，世界上骂他的人不计其数，蜥蜴哥每次都跟他们对骂，转头又找妹子嘤嘤嘤，那操作熟练的，比我的技能连招还溜。] 楼主：[他通常都会拿每周的护花使者称号，你们以为称号是哪里来的？到处舔人家妹子，每个妹子都送送花呗。我们正常男人都是送送情缘就完事了，谁像他一样到处撩骚？哦我忘了，我没有情缘，嗐，没看上我是他们的损失。] 看到这里，韩洛看不下去了，直接退出，马上给程星亦发微信。 [帮会]正版凌云：六啊，这么一看我觉得星星真的是叱咤风云！ [帮会]小懒懒：给星星点一首“乱世巨星”！ [帮会]长安：星星带着女方去夺魂，是怎么回事啊？ 韩洛立刻在队伍里问琴心有没有空带队，琴心也不在，没有回复。 韩洛干脆把队伍停在眉山的野外，激情打字。 [帮会]小小方：那件事我记得！那个男的都有老婆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还骗人面基！他买机票是因为怕被自己老婆发现，谎称是去出差！ [帮会]小小方：是我老大发现之后去告诉那个小姐姐的。小姐姐气不过，带人夺了那男的魂，我老大也跟过去暴揍了他一顿。 [帮会]长安：噗，原来是这样。 [帮会]小懒懒：星星是怎么知道那个男的有老婆的？ [帮会]小小方：那个男的主页头像是他自己，因为是同帮嘛，老大就有了印象，有一次碰巧在某音同城刷到过他，人家账号里的视频出现过老婆和孩子。 [帮会]小小方：还有，我老大跟那群男的在世界上对骂，那些男的骂人只会带爸妈和生|殖器官，我老大那是文明骂人，当然骂不过了！ [帮会]正版凌云：哈哈哈哈…… [帮会]琉璃藉玉：原来星星也在穗城啊！ 韩洛想了想，还是有必要把送花也顺便解释一下。 打字太慢，干脆发语音吧。 [帮会]小小方：“送花，是因为有些小姐姐心情不好会找我们老大谈心事，老大为了安慰人家才送花的。比如……” “比如，有个男的一直让他情缘帮忙挂机代玩、弄装备弄别院，自己日常玩失踪，小姐姐仿佛在跟个尸体谈恋爱。后来那男的干脆人间蒸发了，我老大陪人家聊了一晚上，送了一些花。” “还有一次，有个小姐姐奔现失败了，对面是个大她二十岁的油腻大叔，一直拿别人的照片骗她。小姐姐接受不了崩溃了，也是我老大开解了好几天，才让人家走出阴影的。” [帮会]长安：原来是这样。 [帮会]琉璃藉玉：所以同样一件事，到了那个人嘴里就完全变样了。 [帮会]正版凌云：这样颠倒黑白的帖子，怎么还留在论坛啊！我看到评论都指名道姓是星火烧了！ 韩洛叹了口气：“其实这个帖子我之前举报过，但老大说不用理。” [帮会]长安：为什么？ “以前论坛还有一个骂清歌的帖子，就是暴戾温柔的前情缘。骂得很难听，老大倒是去跟对方对骂了，还把帖子举报掉了。” 韩洛还记得当时程星亦说了一句话，语气慵懒，似乎不怎么在意：“男人嘛，被骂一骂没什么，女孩子被骂肯定不行的。” 韩洛顿时觉得自己老大浑身散发着慈悲之光。 [帮会]琉璃藉玉：太气人了，我帮星星去举报。 [帮会]正版凌云；等着，姑奶奶我最会骂人了，看我不把那男的骂得满地找他爹妈的骨灰。 等凌云和帖子的楼主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程星亦才上完课回宿舍的路上收到了韩洛发来的连环夺命信息。 “老大老大，十万火急！论坛又双叒叕在骂你了，还是上次那个帖子！” “链接我发给你了，好离谱，但是我已经跟帮会的人解释了。” “你什么时候下课？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帮会需要你！” 还以为什么事呢，急成这样。程星亦慢悠悠点开韩洛发过来的帖子链接，从头滑到尾，感觉也没什么伤害性。 他回到宿舍，花了半个小时翻完整个帮会频道的未读消息，才开始打字。 [帮会]星火烧：谢谢大家，帖子的事不用管，不影响我。 他确实觉得不影响自己，但就怕影响到玄墨。 别人怎么看他没关系，重要的是玄墨怎么看他。 程星亦想着，立马私聊玄墨。 “姐姐，帮会的消息你看了吗？” “姐姐，你在忙吗？” 过了十分钟，没有回复。 星火烧：[怎么不回我qaq……] 又过了半个小时，程星亦满腹心事地洗完澡回来，还是没等到回复。 他忍不住了，再次使用追踪天眼定位玄墨的位置，查询到对方正在龙王副本里，队伍里有五个人，原来是在做龙王任务。 龙王任务不用手动，看来玄墨在挂机。 程星亦挠了挠头，开始胡思乱想。 万一她看到了信息，只是在假装挂机？ 她不想回我信息？ 她不想跟我说话！ 难道她也觉得我滥情？难道她也觉得我在到处撩骚？难道、难道她以为她只是我的众多撩骚对象之一？ 程星亦当即脑门冒烟，抱着电脑泄了气。 他发微信给韩洛：[韩洛，我死了。] 韩洛：[？？？] 他没心情跟韩洛解释，一个人灰溜溜地去汉阳做宗门任务。 正颓废地打坐着，消息栏有了红点。 玄墨：[嗯。] 玄墨：[刚才去洗漱了。] 程星亦抱起电脑，瞪大眼睛。 玄墨：[那些事，你做得对。] “！！！” 程星亦两眼泪汪汪。 他都没有明确问玄墨对于帖子里那些事的意见，因为不敢问。没想到玄墨知道他的心思，短短一句话，像是安慰也像是答复，瞬间消除了他所有的疑虑。 有情缘如此，夫复何求！ 不行，一定要把这个姐姐拐到手！ 程星亦叫起来：“孙子！孙子！你爷爷的春天到了！” 孙年杰回他：“发神经？” 毛子韦：“痴线。” 鲍晖：“傻仔。” 他们都不懂，程星亦只能发给韩洛：[韩洛，我又活啦！] 韩洛：[？？？] 看来韩洛也不懂。 程星亦傻笑着给玄墨发了一句“晚安”，然后美滋滋关掉游戏和电脑。 临近深夜了，他正打算睡觉，微信又有了新消息，是织云府的知府方韵发过来的。 方韵：[星星，上次你可是答应我要参加花朝节活动的，就在这周六，你可别忘了。] 程星亦：[记得记得，放心吧。] 国风学社每年都会在春季学期的四月份左右举办一场花朝节活动，效仿古人，穿华服出门踏青赏百花，在活动中设置一些投壶、系红绸、画画等游戏。程星亦是风云人物，去了能招到更多人，方韵怕他不来，早在开学时就千叮咛万嘱咐。 方韵：[今年的花朝节，双大的学生也会来参加！] “双大？” 就是那个全省第一的大学？ 云大和双大，一个在淼城分校，一个在穗城本部，听说国风总部的社长托了很多层关系才搭上双大的书画协会，邀请人家在活动当天驱车一个多小时来淼城，俗称搞联谊。 对此，社长高兴了整整两个星期。 也对，能让全省第一的双大答应下来并跨市搞联谊，这要是拿出去吹，起码能云大的大部分社团都垂涎三尺。 方韵那边又发过来：[星星，我还听说这次书画协会答应来淼城，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哦！] 程星亦觉得奇怪：[看在我的面子上？我怎么不知道？] 方韵：[我也是听说的，本来双大那边的联谊意向大概有六七分吧，但一知道大名鼎鼎的汉服网红星御也要参加，他们立马就答应了！] 程星亦笑着回复：[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出名了？] 他很久没出图和拍视频了，短视频平台账号已经落了一层灰。以前还不太出名的时候都是自己拍照、录视频、剪辑一条龙搞定。 上大学后，他发现孙年杰是个摄影发烧友，但买不起贵的相机。于是程星亦花重金买了架单反，诱惑孙年杰做他的御用摄影师，从此两个人就开始搭伙了。 这次要不借着花朝节，拍一组汉服照？ 程星亦掀起床帘：“杰哥，杰哥。” 孙年杰正准备上床，闻言道：“无事孙子，有事杰哥，说吧，明早帮你带早餐？” “不是不是。”程星亦谄媚道，“下周六我们社团有汉服活动，你顺便过来给我拍照呗？” 第19章 哥哥，你在画我啊? 花朝节活动那天，刚好下着濛濛细雨。 程星亦准备的是一套晋制交领齐腰外加大袖，中衣和外衣都是白色，黑色的下裙缀了明黄小篆绣花，层次感十足，大袖衫由白到墨渐变，重工刺绣，面料轻盈，走起路来桀骜不驯。 孙年杰恨不得在后面拽着他的裙摆，感慨：“祖宗，你这套看质感起码得近千吧？外面下着雨，别淋湿了啊！” 幸好出门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路面渐渐干涸。 活动的地点设在淼城第一公园，花都开了，到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 “哟，人还挺多。” 程星亦和孙年杰一到，国风学社的师弟师妹都赶过来打招呼。齐雨歆也在，她穿的是一套天蓝色的明制，立领对襟短袄和马面裙，扎了个兔子头，整个人又活泼又有朝气，在人群里最为惹眼。 但一看到程星亦，齐雨歆朝气的脸色立马变得高冷起来。 程星亦忍着笑向她招手：“师妹，一起来拍？” 齐雨歆不以为意：“我们形制又不一样，不适合一起拍。” 程星亦看她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头上的毛绒小揪揪，说：“你都不和我试一试，怎么知道不适合？”他又介绍孙年杰，“我室友孙年杰，你也认识的，那天替你发现了渣男，还帮你吃掉了蛋糕呢。这免费的摄影师你还不要？到时候我把精修连同原图一起发给你，你挑一挑？” 一听到有免费的精修图，齐雨歆很明显又心动了。她点头：“那行吧，我勉强和你拍一下。” 程星亦瞧着远处铺就一地殷红的木棉树挺好，说：“就在木棉底下拍？” 孙年杰把背包里的补光板拿出来，方韵跑过来说：“我帮你们拿光板，等会也帮我拍几张呗？” 程星亦欣然答应。 齐雨歆率先坐到木棉花堆里，马面裙铺开，程星亦悠悠横坐在他身旁，姿势摆好后，齐雨歆端着一双娇俏又高傲的圆眼看着程星亦。 孙年杰不禁吐槽：“你们是有仇吗？” 程星亦忍着笑安慰他：“跨时代的碰撞不需要太融洽，你也可以当作有仇，我觉得挺新颖的。” 齐雨歆轻轻哼了一声。 “行吧，针锋相对的风格也不错，哈哈。”孙年杰干笑两声，抬手就是一顿咔嚓。 不知拍了多久，天上阴云渐渐消散，日光更盛，地面完全干涸，公园里又多了几分春意。 “双大书画协会的专车到了！”不知道是谁高声说了一句。 齐雨歆立刻站起来朝公园门口看去，程星亦也只好跟着站起来活动筋骨。 国风学社的社长立刻从人群里窜出来，大喊：“我去迎接！” 一辆大巴缓缓停在远处的公园门口旁，接着车门打开，一群男男女女背着大包小包走下车，其中也不乏穿着汉服的。社长迎上去同其中一个女生热烈讨论，勾肩搭背哈哈大笑。 程星亦一转头，齐雨歆不见了。 他又一回头，社长和那个女生已经走到他面前，女生看着程星亦，眼睛亮亮的，迫不及待地说：“星御！我叫黎漓，是双大书画协会的会长，也是你的粉丝，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黎会长。”程星亦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您穿的是云想家的霜天晓角吧？真好看，让人眼前一亮。” “谢谢，叫我黎漓就好啦。” 社长给了程星亦一个眼神，程星亦瞬间明白过来，双大愿意答应云大的联谊邀请，估计是因为黎漓是程星亦的粉丝了。他早就预料到今天是要陪着人到处逛的。 也罢，陪小姐姐是好事，不是陪男的就行。 花朝节活动差不多开始了，广场上的主持人已经在吆喝大家过去，程星亦陪着黎漓边说边走，腰上忽然一轻，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的荷包掉了。 他转身往地上看，那荷包恰巧躺在不近不远的地上。他对黎漓说了声“抱歉”，回头走几步想去捡，却发现早已有人快了一步，替他捡了起来。 修长清瘦的手指包囊着那荷包，映入他眼中。 程星亦抬头看去。 好高！起码有一米八五吧？这是程星亦的第一反应。 哟，还戴着黑色口罩，挺神秘的嘛！这是程星亦的第二反应。 那是个穿着深灰色长袖衬衫外套、戴着渔夫帽的男生，衬衫袖子撸起，小臂的青筋暴露在阳光之下，掌心递到程星亦面前，口罩之上的眼睛深邃犹如沉寂万年的潭水，望不见底。 那眼神平静，又带着点温和。 不知怎的，程星亦不敢多看一眼，立马移开视线，微笑接过荷包，彬彬有礼：“谢谢你呀。” 男生垂眸，低声吐出两个字： “不用。” 犹如玉石坠潭却激起千层浪，声音荡入耳膜震得发痒，陌生又熟悉，让程星亦不禁怀疑他听过这声音。 戴口罩的男生已经走远，程星亦才回过神，不禁抬手挠了挠耳廓。 花朝节的活动开始了，前面两个节目是唱歌和跳舞，歌是戏腔歌，舞是汉唐舞。程星亦陪着黎漓边观看表演边介绍自家社团的各个部门，担负起本校宣传大使的重要角色。 孙年杰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躲到一旁亭子里去摆弄刚刚在木棉树底下拍的照片。程星亦眼波在观众席中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落里的齐雨歆。 齐雨歆跟一个男生并肩站着，也是一边看歌舞一边聊天。而她身边的那个男生…… 渔夫帽虽然已经被摘下来了，但程星亦还能认得是帮他捡荷包的男生。 他们认识？ 程星亦很讶异。 不过也不奇怪，同省相邻城市的大学，说不定人家是高中同学。 黎漓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穿蓝色明制的是你们织云府的师妹吧？看来，他跟我们书画协会的师兄认识。” “师兄？” “对，他是大三的师兄了，比我还大一届呢。” 程星亦收回目光，继续和黎漓聊歌舞。 歌舞结束，到了点花钿的环节，工作人员下发给每个人一排花钿，黎漓边挑边说：“真有趣，可惜我不会贴，星御，你可以帮我贴吗？” 作为男生，程星亦也不太会这玩意儿，他寻思着要不找个女生来帮忙，省得自己手残给小姐姐贴歪了。 左边看看，没人闲着。 右边望望，正好望见齐雨歆在给身边的男生贴花钿。 齐雨歆拿着剪好的花钿，嬉笑着要往男生头上按，那男生一边温柔地挡开她的手，一边无奈地说着什么话，眼里隐隐露出宠溺的笑意。 实在没人了，程星亦只好笑着自贬：“我没贴过，贴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话我哦？” 黎漓更开心了：“当然不会，你可是把第一次贴花钿的尝试给了我呢，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程星亦小心翼翼把花钿纸覆在黎漓额头上。 “等会儿，我参考参考。”他道，转头一看，正巧瞄到不远处的人群中，齐雨歆闭着眼睛仰着头，面前的男生背对着程星亦，把手上的花钿贴到齐雨歆的额头，然后沾水，撕下。 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花钿，仿佛那是件艺术品。 程星亦回过神，便学着他的做法，为黎漓的花钿沾上水，最后撕下。 他笑道：“幸好没失手，挺好看。” 黎漓拿起手机照镜子，甜甜地笑：“谢谢。” 系过红绸，投过壶，太阳逐渐西斜，活动差不多也接近尾声了。黎漓去找本校的朋友玩投壶，程星亦趁机拉着孙年杰在公园内到处取景，把拍照任务完成了。 一圈下来，好看的照片拍了很多，但孙年杰的手要废了。 “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啊！” “有花饼可以吃，走，我带你过去。” 回到活动现场，孙年杰马上去扒拉花饼吃，程星亦闲着，施施然走到方韵身边，看这个摊位是云大的文华院和双大的书画协会在斗书法，写得不相上下，各有风格，程星亦看不懂，跟着喝彩了两句。 “程星亦。”方韵突然用胳膊肘碰他。 她示意对面不远处的亭子，说：“看到双大那边那个戴口罩的男生没？” 程星亦看过去，河对岸的凉亭里支着另外一个摊位，宣纸大肆铺着，各色颜料墨水摆成一桌，几个女孩子拿着扇面争相画画，程星亦猜想应该是画画的摊位。 只是，摊位最左边坐着一个男生，戴着神秘的黑色棉布口罩，坐姿挺拔端正，握笔从容平静，从不说一句话，与周围格格不入。 是帮他捡起荷包的男生。 也是和齐雨歆有交流的那个男生。 “看到了，怎么？” 方韵语气神秘：“我刚从那边过来，你猜怎么着？” 程星亦等她继续说。 “他好像在画你诶！” 程星亦手里的花饼差点掉下去，他吃惊道：“我有什么好画的？” 花朝节，画百花画风景，更甚者画在场着云衫盛妆容的小姑娘们，为什么要画他一个男的？ 旁边同社团的同学早已拿他开玩笑了。 “当然是看你好看喽！” “程星亦，你比花儿还漂亮，哈哈哈哈！” “你果真男女通吃啊，人家那么多漂亮小姐姐不画，就单独画你，你不去跟人家说声谢谢恐怕不行吧？” “别光站着，去跟他讨画呀！” 程星亦倒不急，慢悠悠道：“也对，我这么好看，画风景多没意思呀，还是画我有意思。” “不要脸！” “程星亦你个自恋狂！” “你敢不敢过去跟那个小哥哥讨画，让他免费送你？” 这次活动的每个摊位都各有各的规则，绘画的摊位应该要闯过一定难度的关卡才能拿到摊主亲手画的画，只有关系比较熟的人才有可能免费赠送。 “程星亦，我就好奇了，你有没有撩过男生啊？” “你以前没有被男生表白过吗？” “肯定有吧！” 孙年杰在旁边笑了，程星亦给他递了个眼刀，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不就是跟个陌生的男生搞好关系，让他免费送画吗？程星亦倒真想亲眼看看，双大的书画协会到底如何大名鼎鼎，能把他一个穿着繁复衣裳的人画出来。 “不难，等着。” 程星亦把花饼递给孙年杰，拍了拍手。 身后又传来一股怂恿和起哄的笑声，他被那笑声激得起了不少勇气和莫名自信，穿过小桥，朝那凉亭走去。 到了凉亭里，交谈声自然而然小了下去。 一大张宣纸铺就在桌上，笔尖颜料起伏骤停，程星亦却不去看画，直接在摊位前蹲了下来，繁复裙角在地上铺开，他把下巴搁在桌沿上。 画画的男生停住画笔，抬眼。 程星亦刚好衔住那目光。 他展颜一笑： “哥哥，你在画我啊？” 第20章 哥哥，加个微信呗? 话音刚落，画师的笔尖一顿，颜料从毫毛上滴落下去，染在画上突兀的地方。 程星亦急忙起身：“哎呀，抱歉抱歉，我吓着你了？真的抱歉！” 他朝画看去，宣纸上描摹着细致的人物全身图，画中人身着繁复衣袂，内搭交领，外披大袖，斜斜躺在一堆乱石之中，下巴微扬，姿势恣意潇洒。少年的眼眸明亮，眼里似有星辰，嘴角弯弯翘起，含着悠然自得的笑意。 画得太好看了！ 而且这画风传统中带着野性，笔触张扬，和程星亦的气质契合得很，看着也有些眼熟。 “这不是刚才我在草坪边上摆的姿势吗？哥哥，原来你半个小时前就在画我啦？” 半小时前，他带着孙年杰在草坪边停下，倚着乱石摆了个颇有魏晋风的姿势，那片草坪正对着这边的亭子。程星亦没想到的是，孙年杰狂按相机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亭子里观察他。 “画得真好看，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画得这么细致又这么神似，又这么好看的？” 这句话不是在撩，是真心发问。这样的画功，称得上是老手了吧？ 但男生不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口罩都捂得紧紧的，程星亦只能看清他清俊的眉眼和深色瞳孔里平和的光。 程星亦只能看到这个人的上半身，但他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倘若这人也穿汉服的话，肯定很好看，说不定比自己还好看。 不知什么时候，齐雨歆出现在了旁边，问：“程师兄，你叫他什么？” 程星亦自如地笑道：“我不是双大的人，叫师兄不太好吧？你又是大三的，我叫哥哥没错吧？” 齐雨歆欲言又止，最后只坐到旁边摆弄摊位上的扇子。 程星亦还在厚脸皮追问不止：“哥哥，你看，画不小心弄脏了，都是我的错。现在肯定也不能用了。既然画的是我，要不你把它免费送给我吧？” 齐雨歆“哼”了一声。 周围渐渐聚起不少人来，云大和双大的人都来了。 只听戴口罩的男生轻轻说了一声： “没事。” 接着，程星亦看着他拿起画笔，用朱红色的国画颜料在画中人的交领左襟上细细描摹，笔尖轻重有致，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末了，他搁笔，一朵桃花娇艳欲滴，开在素白的衣襟上。骤然，画上的人仿佛有了生气，原本的素雅悠然又平添了鲜艳和热烈，犹如这个人原本就该如此热烈一样。 “画得好好看啊！” “这手法绝了……” “膜拜双大书画协会的大佬！” 一片赞叹声中，又有人说：“程星亦，这样的画你还有脸免费要？” 有人提议：“必须闯关玩游戏！” “对对对，游戏过不了，就别想要画了！” 周围都是起哄声，程星亦从善如流地拉过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撸起大袖衫的袖子，豪迈道：“不就是玩游戏嘛，来，在哪里抽题？” 一群人立马争先恐后把抽题纸箱递给他，他随意捞了一张拿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飞花令，取字“酒”。 周围一片哗然。 “哇，‘酒’字飞花令！” “敢问小哥哥是什么专业的？会玩飞花令吗？” 这话当然是问口罩男生的，后者刚想回答，旁边的齐雨歆抢着道：“虽然他是学医的，不过当然懂飞花令了！” “那正好，雨歆，要不你来当主持？”程星亦把纸条递给齐雨歆，又撑着下巴朝那男生笑，“哥哥，我实在太想要你的画了，多有得罪，别怪我口下不留情哦。” “哈哈哈哈！” 凉亭里的人越围越多。 “程星亦，悠着点，别仗着自己是中文系的人就欺负人家！”云大的人说。 “笑死，我们双大的学生难道没点料吗？”双大的人说。 这么一说，好像谁输给谁都不丢脸。 两个人的比赛瞬间上升到了两个学校的比赛。 齐雨歆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主持的位置，抓阄最后决定：“由……由双大这边先开始。” 现场安静了下来。 画师垂眸，又抬眸，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程星亦立刻接上：“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画师的声音依旧平和冷静。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载酒买花年少事，浑不似、旧心情。” 程星亦笑笑，语调顿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现场的对峙堪称紧张又精彩，面对面的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接着，彼此之间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得人叹为观止。 但再容易的飞花令，也有枯竭的时候。 程星亦摇头晃脑：“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画师沉着应对：“主人酒醉君未归，薄暮途遥归不归？” 程星亦回答：“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周围一片喝彩。 画师不接诗了，沉默下来。 程星亦撑着半边脑袋，瞅着对面一桌之隔的人，嘴角噙着的笑越来越明显。 等了十几秒，对面的画师虽然依旧闭口不言，但却并不紧张，而是用那双看似毫无波澜的眼睛和程星亦四目相对，好像要把人看穿一样。 最后，齐雨歆宣布：“时间到，……云大获胜。” 周围掌声响起，大伙儿大呼精彩。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没看够啊。” “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他拿走画，再来一局！” “双大加油！” “云大必胜！” 虽然画师始终态度平淡，但程星亦觉得他有趣极了，顿时起了玩心，反正再玩一局也是他赢，这画他势在必得。 想着，他便转过头问那些看客：“看不过瘾？再玩一局怎么样？” “好！” “哥哥，给你个机会呀，这局要是再输给我，你的画就归我喽？”程星亦说着，起身去抽签纸箱里捞纸条，捞出来一张。 他打开一看，上写——诗词接龙，起句“疑是地上霜”。 “这个难！” “这个好玩！” 齐雨歆脸色不是很好，直接摆烂，声音毫无感情：“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霜。” 程星亦接道：“霜重鼓寒声不起。起。” 画师道：“起来慵整纤纤手。手。” 程星亦想了想：“手把芙蓉朝玉京。京。” 时间开始快了起来。 死寂了几秒后，画师接了下去：“经雨不随山鸟散。散。” 程星亦立刻说：“散入春风满洛城。城。” 诗词接龙的氛围与上一轮飞花令的轻松截然不同，飞花令可以先行想好诗句在脑子里一句一句排队，但诗词接龙却不仅考验诗词储备，还尤其考验应变能力和临场心态。 更高水平者，还讲究技巧。 “草色遥看近却无。” “无边落木萧萧下。” 画师停顿片刻，接了下去：“下者飘转沉塘坳。” 程星亦扣着桌面的手一顿。 用“坳”来接肯定是不行了，估计得用“傲”或“奥”，但他在脑中搜罗了很久，都想不出来什么“傲”字开头的诗词。他想，对方明明可以对其他诗句，但偏偏选择这句，是摆明了要把自己的路堵死。 程星亦微微一笑：“我输了。” 亭子里响起了喝彩和掌声。 程星亦在嘈杂的人声中看着画师：“可以啊，哥哥。” 怪就怪在自己，本来可以直接把画赢走的，偏要浪，玩什么下一局。 看吧，现在作没了。 程星亦越想越亏，干脆趴在摊位上，袖子压住那张画：“哎呀，哥哥，咱俩竟然打平了，你看这事儿闹的。要不，你就把画送给我嘛？” 画师平静地看着他，眸色深远，坐姿端正，不为所动。 程星亦觉得自己的撒娇还不够卖力，更加毫无尊严：“求求了，好不好嘛？” 说完，他把下巴挪近了点。 齐雨歆倒吸一口气，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画给不给你，都是他自己的事，你有必要这样一直死缠烂打吗？” “死缠烂打，这形容用得好！哥哥，我都这么死缠烂打了，你都没有一点感动吗？”程星亦眨眨眼睛。 画师的眼睫毛终于颤了颤，程星亦想，这睫毛真好看啊。 只听画师轻声说：“还没画好。” “这还不简单，等你画好了，我找你拿？”程星亦说着边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 他把自己的二维码名片点开，直接摆到画师面前，软声软语：“哥哥，加个微信呗？” 啪的一声，齐雨歆手里的扇子掉了下去。 她痛苦地掩面，弯腰下去捡。等捡起来的时候，画师已经打开自己的微信，朝程星亦的二维码一扫。 只听“滴”的一声。 啪，齐雨歆的扇子又掉下去了。 程星亦很满意，收起手机，一脸意气风发：“哥哥，你慢慢画，要是需要的话我就把我摄影师拍的图发给你，哎，就是怕打扰到你。如果你哪天画好了通知我一声，我去双大取就行。” 他又补充：“别心疼我走远路啊，我家就在穗城，很方便的！” 齐雨歆忍不住吐槽：“谁心疼你了！” 程星亦哈哈大笑。 花朝节活动结束后，双大的人又坐着专车走了，黎漓十分舍不得程星亦，于是程星亦又把自己的微信推给她，跟她说有什么汉服活动还可以一起参加。 送走双大的专车后，云大的人则组队坐公交车回学校。 夕阳西下，日落稀薄。 程星亦找了机会靠近齐雨歆，说：“雨歆师妹，我找那个双大画师要微信，你怎么不高兴呀？我知道你认识他，那我又没怎么的，就找他要幅画而已。” 他见齐雨歆还是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于是安慰：“别生气，咱俩微博互关一下吧？回头我修好了咱俩的合照，艾特你发上去。” 拜托，那可是汉服网红星御诶。 齐雨歆又心动了。 最后，程星亦在微博上关注了齐雨歆的账号，才把小姑娘哄好。 回学校的路上，程星亦翻了翻手机微信，才后悔没问小哥哥怎么称呼，只好在微信上问了一句，对方没有回复。 程星亦却收到了另一条消息。 云湾：[星星，下周工作日什么时候能空出一天时间？] 云湾是他合作的汉服店的掌柜。 程星亦回复：[周四。] 云湾：[好，出来拍模特图。] 第21章 好一个俊俏山野郎 云想衣裳创办到现在也有五年多了，算是圈内中层汉服商家中的佼佼者，以大方典雅的设计和别具一格的配色风格闻名。云湾就是云想的掌柜兼形象模特。 但市场需求所致，大部分汉服店都主营女式汉服，云想也不例外。程星亦虽然跟云想签了模特协议，但跟着团队出去拍模特图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去年早秋拍摄的一套冬款唐制圆领袍，因为男女可穿，销量还不错。 程星亦好奇，就开玩笑问：[打算出男装汉服了？还是准备抓我去女装？] 云湾：[宋制男装。] 云湾：[当然你要女装的话更好了，还能拉一波热度。] 程星亦：[不了不了。] 花朝节活动结束后的当天晚上，程星亦把图片整理了一遍后发给修图师，第二天晚上就收到了精修图。 他把齐雨歆的照片打包好发给她，自己挑了六张浅修暖色调的图，再搭配三张原图，一起发到微博上面，并艾特了齐雨歆。 他很久没出新图了，一出新图，评论底下的粉丝都激动得嗷嗷叫，一晚上的时间，齐雨歆那边也涨了不少粉。 程星亦突然想起陆仁斌的事情，于是私聊齐雨歆。 齐雨歆说：“孙年杰发给我的那个视频里的女生，我已经找到了，是旅管专业的。我把我和陆仁斌的聊天记录发给她，她立马就找他分手了，删了所有联系方式。” 行事果决，不拖泥带水，这么好的两个小姑娘，遇到陆仁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最后，齐雨歆还补充：“对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别追玄墨，你不要忘了！周四你上线，我告诉你为什么。” 周四？ 齐雨歆说的这最后一句话不明不白，为什么是周四？告诉他什么？不能追玄墨的理由？程星亦还是没多问，只懒懒答应下来。 云想的公司开在穗城，模特图拍摄地点也在穗城，程星亦周三晚就回来，准备翘了第二天的课。 周四早上，阳光正好，程星亦到云想公司后才看到自己要穿的那套汉服。 那是件奶茶色的夏款宋制交领长衫，面料是纯亚麻的，夏天穿起来肯定很舒服，表面看上去用料十足、质感高端，拿在手里却很轻盈。 程星亦穿上内搭的衬袍后就急忙换上那件长衫，对着镜子感慨：“云湾姐！这是哪个设计师的巧手设计出来的奶茶色？我好喜欢！” “我自己设计的。”云湾拍拍程星亦的脑袋瓜，“快点去化妆，别臭美了。” 程星亦看她已经穿好衣服弄好发型了，同样奶茶色的天丝长干寺褙子，内搭深蓝色吊带，下面是浅蓝的仿妆花百迭裙，古朴又清雅，仿佛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种田文女主。 程星亦恍然大悟：“这次要出情侣装？” 云湾点头：“主体还是我身上这套，你呀只不过是陪衬，不过等上架后，肯定也有不少女孩子买你这套的，所以要好好拍。” “行，我就当好我的小农夫，不拖姐姐的后腿！”程星亦抱起自己的汉服欢天喜地去了更衣室。 说起和云湾的相识，程星亦不禁感慨，缘分是多么重要，化用中文系某位教授的一句话就是——相遇是一种传奇。 他刚考上云大那一年，云大出了本专科“协同培养”的丑闻，还上过热搜。 学校计划在第二年向好几个专科院校招收上千人的协同培养名额，这些专科院校的投档线排名和云大相差超过了十二万，更可怕的是，这些协同培养的专科学生将在毕业后拿到和云大学生一模一样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且没有任何区分。 双证不区分，加上招收人数过多，直接让云大的名声大大下跌，成了省内高校圈一致同情的“笑柄”，不少毕业生的求职和就业都遭到了影响。 于是，很多云大学生自嘲云大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本升专”学校。 那时候，但凡是个云大人都对这事义愤填膺，纷纷在各大平台强烈抗议并诉求，还闹到了省民生新闻的直播上去。 程星亦有次下课经过一教长廊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学生在组织签联名诉求状。 淼城分校区不是主战场，但还是有很多人过去签名，比人还高的一大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 程星亦等人少了点，才过去签名。 组织活动的人正是云湾，她看了看程星亦几眼，问：“师弟是哪个专业的？” “汉语言文学。” 云湾点点头：“还好，受协同培养的影响不大。” “是个云大人就会受到影响，也不知道这联名状有没有用，签了就无愧于心了。”程星亦说完，在纸上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 云湾突然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穿过汉服吗？” 他当时的粉丝还不算多，就谦虚回答：“一个平平无奇的汉服博主罢了。” 他看出来云湾想多跟他聊会儿天，正好自己也没课，就在长廊边坐下来帮她组织其他人签名，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聊到最后，云湾才说：“我想请你当我们店的男模特，你有没有意向？” 程星亦才知道，原来云湾是云想衣裳的掌柜，已经从云大毕业很多年了，这次回云大组织活动，只是受人所托。 云想家的模特，是程星亦高攀了，所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云湾。 过了几天，协同培养的抗议活动被压下来，所有组织活动的、上访新闻的学生都被请到校长室喝茶，云湾因为已经毕业才逃过一劫。 直到一年后，学校宣布取消第二届协同培养招生，名声才渐渐恢复如初，大家提起协同培养的次数也才越来越少。 反倒是程星亦和云想的联系越来越密切。 他们是相互成就的关系，云想家换了男模特后，男士汉服的销量蹭蹭蹭的明显提升了不少，程星亦的粉丝也日益稳步上涨，直到走上秀台，才成就了今天的星御。 面包车停在郊外的一处草地上，程星亦跳下车后，转身把云湾扶下来。 导演、场务、道具都忙活了起来，程星亦闲来无事到处晃悠。 这片地方是片公园草地，有规划，但也保留了自然风光，旁边一条潺潺的小溪流过，晚春的阳光洒在上头波光粼粼的。草地上绿茵铺就，颜色清新，野花丛生，是片不错的取景地。 团队一群人边布置边说说笑笑。 云湾说：“星星，最近课业是不是有点紧啊？” “没有啊，怎么了？”程星亦接过道具师手里的斗笠。 云湾说：“我看你某音和某站都不更新视频了，以为你很忙呢。” 程星亦老脸一红，最近确实忙，忙着打游戏呢。罪过罪过，确实有些荒废了，接下来一定要收心学习了。 程星亦问：“前几天微博发了一组花朝节的图，你们看了吗？还不错吧？” 化妆师小姐姐接话：“我看到啦，太好看了！没有专业的摄影师都能拍出这样的效果，真的绝了！” “是呀，跟你搭档的小姐姐长得好可爱，我还关注她了呢！” 云湾也点头，顺便随口给程星亦提了几点拍摄上的小建议。 她在这个领域闯荡了很多年，中学时就一手创办了自己学校的第一届汉服社团，之后一直没停过，直到研究生毕业才开始着手创业。早期云想刚起步的时候，她不仅要自己设计衣服，还要跑各大布料市场找面料，自己做样衣，拍商品图，练就了十八般武艺，所以对摄影的知识也多少有所接触。 等了半小时，场地已经摆好了，导演招呼云湾先过去拍，程星亦就坐在树底下同几个工作人员聊天。等轮到他自己拍摄的时候，河边起了风。 风咋呼吹过，程星亦背对着摄像头把脸侧过去，长衫的衣袖连同假发都随风飘起，他的视线被撞入了假发上纷乱的飘带，飞舞不知何时止。 导演很高兴：“好好好，没想到这个风拍出来的效果还不错！这张保留！” “好一个山野之间的俊俏少年郎。”打光师感慨。 “这不像是个种田的农夫。”场务感慨。 “倒像是微服私访的风流王爷。”云湾站在摄像头旁边评价。 程星亦远远听到他们的评价，笑着接过斗笠，回身缓缓走近。 “来，扶着斗笠，朝我这边慢慢走过来。” “不要看镜头哈，看左边，目光远一点。” “好极了好极了，对对对，美滴很美滴很！” “好，换道具！” 说着，一朵田间小花递了上来。 “拿花拿花，就捏在手里。” “好，自由发挥，随便到处走走。” 程星亦拿着花随意懒懒地走了几步，抬头斜睨了一会儿阳光，又忽地心念一转，抬手把花衔在嘴里。 摄像机那边一阵惊呼，随即咔嚓咔嚓狂拍。 程星亦猛地把花拿下来：“这花没毒吧？能咬的吗？完了完了，我是不是要中毒了？” 导演：“没毒没毒，继续继续！” 程星亦哭笑不得，想了想，把花插到腰间的系带上。 摄像师：“奈斯奈斯，这动作好自然！” 程星亦肚子饿扁了，只想问什么时候吃饭。 拍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公司订的盒饭一排排摆在树底下，云湾给程星亦拿了盒肉多的，程星亦饥肠辘辘扑过去抱住饭盒，开始干饭。 云湾边吃边说：“对了，刚才说到微博。你前段时间还发了条游戏的微博，那个游戏是不是叫问邪？” 难道沉迷游戏不思进取被发现了？程星亦笑嘻嘻道：“是。怎么了？” “怪不得……”云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什么？”程星亦愣了。 看着他一脸蒙圈，云湾把嘴里的菜都吞下去后，清了清嗓子，才回答： “问邪找我们合作了。” 第22章 玄墨是男的 “问邪要找你们合作？合作什么？”程星亦疑惑地问完，立刻灵光一闪，“不会是汉服外观吧？” 一个网游和一家汉服店能合作的东西，程星亦能想到的就只有汉服外观了。 云湾点头，说：“他们今年五周年，想搞一波大的，希望我们给游戏里的角色设计汉服，然后做成一个系列，周年庆之前在他们商城外观上架，实体汉服在咱们店里上架。” “而且，刚联系到我的时候他们也开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说是今年年底会在穗城举办周年庆活动，在活动上宣传这次联名的汉服。” 问邪这想法倒挺不错的。虽然它也不是什么火爆的国民性网游，但固定玩家不是个小数目，也和汉服圈有一定重合，如果能借着周年庆搞好这次联名，说不定还能出圈。 云湾继续道：“所以我说，怎么问邪会找上云想？我们可没有做汉服联名的经验啊。原来是因为你在玩问邪呀，这事儿就说得通了。” 程星亦也算云想的门面担当之一，上次他发了问邪许愿瓶的微博，问邪官方可能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错的商机，才找到了云想衣裳。 “那我是无意当中牵了一次线？湾湾姐，要是联名款卖爆了，我有没有分红啊？”程星亦觍颜凑过去。 云湾大笑：“必须的，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吃过饭后，场务和道具那边又在哼哧哼哧抬东西，准备下午的双人拍摄。 “湾湾，星星！准备准备，等会要拍双人了！” 闻言，化妆师立刻凑上来给他们两个补妆。 趁补妆的空档，程星亦又问云湾：“问邪有九个角色呢，每个角色还有男女，难道要我们设计十八套汉服出来？” 云湾笑道：“怎么可能？好几个长得差不多的角色可以穿同一套，比如那个射手、刀侠和……鬼什么？” “鬼将。” “对。问邪那边说，这些武力值比较高的物理系职业，用同一套汉服就可以了。”云湾拉着程星亦来到河边，迎着午后的阳光边走，“虽然是联名款，但设计部还是打算做稍微亲民一点的设计，不玩游戏的人也会喜欢的。” 程星亦突然很期待：“加油！大搞一波宣传！” 除了期待男魔修的汉服外观之外，他还有些期待女画魂的衣服，像玄墨那么高雅的仙子姐姐，穿什么形制好看呢？晋制还是明制？ 只听云湾喃喃吐槽：“难啊，做得太像要被骂cos服，做得不像又要被说和问邪没关系，几个设计师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早在前两年就有某款大热手游和汉服商家联名的先例，因为众口难调，两边不讨好，整体销量也不佳。程星亦突然有些心疼云想的设计师。 远处的导演开始喊。 “来，两个人搞点互动，湾湾把手给星星！” 程星亦伸出几步开外，回头向云湾伸手，云湾把手轻轻搭在程星亦的掌心。 “不错不错，自由发挥，随意互动！” 两个人都戴着斗笠，云湾还挎着竹篮子，道具送来送去摆来摆去，撑了好几个动作之后，导演才喊休息。 之后是躺着的姿势。 复古的竹席在草地上铺开，程星亦和云湾齐齐躺上去，工作人员过来七手八脚地整理汉服。 摄像机在半空中缓缓移动俯拍着竹席上的两个人。 “闭上眼睛。” “来，头再靠近一点。” 阳光不算强烈，微风也很和煦，程星亦枕着手臂将斗笠放在胸前，云湾把脸埋在他的臂弯处，刘海随微风轻轻摇曳。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自由发挥！” 拍了半个小时后，导演终于满意了。 “行，收工！” 程星亦和云湾当即摊在竹席上。 程星亦：“好累啊！” 云湾：“我感觉我假发要掉了。” 程星亦：“我感觉我头套要裂开了。” 云湾：“晚上吃什么呀？” 程星亦：“姐姐，我想吃海底捞。” 云湾骂道：“等你卸了妆换了衣服，我看你有没有力气去吃火锅。” 答案是有的。 回公司换了衣服后，一群人满血复活，直奔海底捞。 火锅局结束后，程星亦又坐车回到淼城，到云大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齐雨歆发信息过来：[你什么时候上线？] 程星亦回复她：[刚回宿舍呢。] 他才突然想起来，之前齐雨歆好像说过会在周四告诉他一件什么事情来着，他记不太清楚。 想着，他又发了一句：[现在上线。] 上线之后，程星亦立马收到的齐雨歆的消息。 桃花带雨浓：[过来大观园，稻香村这里。] 程星亦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传送到大观园后，在稻香村的院子里不仅看到了齐雨歆，还看到了琉璃和凌云。 齐雨歆站在杏花树下，琉璃和凌云则坐在旁边的石头凳子上。 [当前]星火烧：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当前]桃花带雨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反对你追玄墨吗？现在让她俩来告诉你答案吧。 程星亦看向琉璃和凌云。 琉璃和凌云仍坐着一动不动。 [当前]桃花带雨浓：两位，别装死了。 石头凳子上的两个人犹如雕塑。 齐雨歆立刻开战，朝着她们狂撒毒，眼看血条掉了一半了，琉璃终于动了。 [当前]琉璃藉玉：啊啊啊，我说我说。 接着，琉璃和凌云站起来，像是要悲壮赴死一样，双双拿出搓衣板，在程星亦面前跪了下来。 程星亦；“？？？” [当前]琉璃藉玉：星星，我对不起你！ 程星亦笑了：“有话好好说，跪搓衣板这个动作是给广大男同胞设计的，女孩子怎么可以跪搓衣板呢？” 两人无动于衷，仍然跪着。 [当前]琉璃藉玉：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我们不是要合服嘛，那时候你帮雨浓打切磋，又申请合服之后进我们帮，我就把这件事跟帮里的管理说了。 [当前]琉璃藉玉：长安同意让你进帮，但是……但是凌云开出了一个条件。哎呀，凌云，都是你惹的祸，你来说！ [当前]正版凌云：我说……我说不出口啊！ [当前]桃花带雨浓：哼。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程星亦敛起上一秒还优哉游哉的心境，隐隐觉得应该是件大事。 [当前]正版凌云：都是我太贪玩了啦！我为了想看你们笑话，想达到喜剧效果，就跟琉璃和雨浓说让星火烧进帮可以，但是必须隐瞒他一个事实，为期两个月，两个月后公开。 [当前]正版凌云：现在还没到两个月，但我们看到你那么努力追玄墨，心里的负罪感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住了，所以决定跟你摊牌。 程星亦愣了。 他按住当前频道的语音键：“所以，这个所谓的事实，是跟玄墨有关？” [当前]桃花带雨浓：是。 程星亦立马点进好友栏，发现玄墨的头像是灰色的。 玄墨不在线。 这个有关于玄墨的事实，是帮会里的人都知道、而他自己不知道的，被瞒了一个月的事实。并且这个事实，达到了一定的喜剧效果。 程星亦捋了一遍，觉得也没什么，不忍心两个小姑娘一直跪着，便道：“不用太歉疚，你们都收留我一个月了，作为开心果让大家开心开心，我也很乐意啊。” 他轻松道：“说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风吹过大观园，面前的三个女孩都一言不发。 半晌，才有新的消息。 [当前]正版凌云；这样，星星，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当前]星火烧：嗯？ 凌云带领着大家走到菜圃旁边，这里不仅放了很多菜圃，而且也养宠物，齐雨歆几乎把问邪里的每一种宠物都集齐了，放在大观园的各个地方。 [当前]正版凌云：在你面前有五只宠物，每一只宠物都设置了固定话语，只要你拍一拍其中一只，它们就会说话。 程星亦饶有兴致地凑上前一看——粉猪、蜈蚣、蜗牛、小鸡、树精。 他顿时很嫌恶：“你们到底上哪里弄来这么些稀奇古怪的动物，还当宠物？” [当前]桃花带雨浓：这不是重点！ [当前]正版凌云：重点是，现在，请你拍一拍其中一只。 程星亦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的五只奇奇怪怪的宠物，最后决定挑稍微可爱一点的粉猪，拍了拍它。 屏幕上，爬行的粉猪上头只现出了一个字。 “玄。” 这太好猜了，程星亦问：“玄墨吗？” [当前]桃花带雨浓：别问，你继续拍。 程星亦也有些迫不及待，鼠标移动，点击小黄鸡。 “男。” 指间一顿，程星亦想了想，每只宠物只有一个字，难道五只宠物就是五个字？能把“玄”和“男”组成五个字的句子不多。 [当前]星火烧：玄墨有男友？ 他的仙子姐姐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如果是这个事实的话，那无疑对他来说是天雷一样的打击。 程星亦叫起来：“杰哥！” 孙年杰也叫起来：“卧槽！我丢我丢我丢！哈哈哈哈，狗杂种，想不到吧，你老子我有三级甲护体！” “……” 程星亦转过头看到孙年杰戴着耳机啪啪啪打游戏，压根没听到他的呼唤。 他又转回来。 [当前]桃花带雨浓：不是，你继续点。 程星亦舒了一口气。他左看右看，不知道怎么下手，最后挑了那只树精，嫌弃地点了一下。 “是。” 五只宠物已经开出了三只，上面并排晃荡着三个字，玄、男、是。 风吹过稻香村，杏树摇曳，杏花纷纷落入屏幕。 程星亦不确定地在当前频道上打字：[玄墨是男的？] [当前]正版凌云：bingo！ [当前]琉璃藉玉：正解！ “还好还好，至少不是玄墨有男朋友。”程星亦忍不住自言自语。 下一秒。 “啊？？？” 程星亦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第23章 抱歉 玄墨是个男的。 程星亦把这六个字从视线神经艰难吸收道大脑中枢，最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坐回椅子上。 “艹，为什么……” 为什么他下意识的反应是，至少不是玄墨有男朋友啊？ 难道比起玄墨有男朋友，玄墨是男的就可以接受了吗？ 程星亦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接受玄墨是男的这个事实，好像比接受玄墨有男朋友要好一点。 不对啊！ 玄墨姐姐竟然是男的？这才是根本问题，请不要本末倒置啊！ 程星亦手掌无意识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一盒酸奶。 他每天都有买酸奶的习惯，不至于心情不好的时候喝不到。他把吸管插入酸奶盒，猛吸一口，酸涩浓稠的液体用淡淡凉意侵蚀他的舌头和口腔，才慢慢让心情平静下来。 菜田旁边的人就不平静了。 [当前]琉璃藉玉：星星，星星，你没事吧？ [当前]正版凌云：你不要吓我们啊！ [当前]桃花带雨浓：我都叫他不要追我哥不要追我哥了，他偏不，现在好了吧，哼！ 一个月前，鹏程万里和月满西楼还没有合服的时候，程星亦帮齐雨歆打了一场切磋，结束之后，琉璃在帮会里分享自己所见的奇闻轶事。 [帮会]琉璃藉玉：帮雨浓代打的师弟把玄墨当成女的了，对着人家好一顿撩哦！我好想笑但我忍住了！ 帮里顿时很多人都拿这件事调侃玄墨，玄墨的反应一直都淡淡的，不怎么上心。 后来，琉璃又询问了永乐和长安的意见，想拉程星亦进帮。 [帮会]正版凌云：这样吧，咱们先瞒着他，不告诉他玄墨是女的，等两个月时间一到，我们再向他公布怎么样？ [帮会]齐小芙泥：夺笋啊！ [帮会]长安：有必要吗？说不定他早就把玄墨给忘了。 [帮会]正版凌云：咱们君临是这么好进的吗？肯定要付出一点代价的。（搞事.jpg） [帮会]玄墨：别闹。 [帮会]正版凌云：诶诶诶，这事不是你说了算哦，咱们投票决定吧！ 接着，凌云发起了一个投票链接，最后得出来支持游戏的人比反对游戏的人多。 [帮会]桃花带雨浓：随你们，反正我那个师兄一天一个样，没准合服之后就找别人玩去了。 [帮会]天胤：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说要追玄墨，肯定只是说着玩玩呢，就你们女孩子当真了。 大家又觉得这游戏也不太好玩，毕竟星火烧不一定真的会进君临，就算进了君临，也不一定会真的来追玄墨，等两个月之期一到，真相公布，估计也是个不痛不痒的效果。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星火烧的锲而不舍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凌云和琉璃不忍心坚持两个月，于是准备在一个月过后的今天，向程星亦摊牌。 稻香村里，三个女孩子一边解释一边急得团团转，程星亦只好先安慰她们。 [当前]星火烧：我没事。 [当前]星火烧：我心理承受能力还可以，不至于崩溃。 但这不是程星亦的真心话。 嘴里的吸管空了，他才意识到酸奶已经被喝完，他慢吞吞撕下盖子翻过来，把上面的酸奶也舔干净。 孙年杰还在吃鸡，毛子韦进浴室里边冲凉边大放歌喉，鲍晖出去约会了还没回来。 程星亦走到阳台上，春末夏初的空气带着点潮湿，回南天刚过，天气已经开始慢慢热起来了。竹园这一栋宿舍楼背后面对的是一座土丘，夜里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到，但偶尔山风吹来，还是能感觉到凉快。 阳台上摆着一盆多肉和一盆仙人掌，程星亦伸手去碰仙人掌上的小刺。 还挺疼。 其实他早就应该猜到的，只不过他不愿意去猜罢了。 玄墨这个人，寡言、沉稳、不和不熟的人打交道，实在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性格；况且，他确实从来没有在任何频道发过语音，每次都拒绝程星亦的连麦请求，换作是别人，程星亦早就开始猜测他是不是男的了。 但他仔细回忆，对于这个人，每当心底里即将升起对他的怀疑时，另一个潜意识总能即使把这份怀疑压下去。 他会本能地想——玄墨这样的仙子姐姐，不可能是男的。 所以——为什么会是男的啊！！！ 我那么大一个仙子姐姐呢？ 我那么大一个仙子姐姐不见了！ 程星亦自闭了。 他把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捋了一遍，更加风中凌乱。 玄墨拒绝开麦，他觍着脸在麦里肆无忌惮撩他；玄墨打副本，他黏在他身边花枝招展地转来转去；玄墨拒绝组情缘，他更加卖力穷追不舍。这么些天来的所作所为，估计在玄墨眼里，滑稽得像个小丑吧？ 程星亦更加自闭了。 他在一个小姐姐面前丢人也就算了，竟然还能在一个男的面前丢人丢成这个鬼样子。 苍天呐！ 程星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吹晚风吹了好长一段时间，吹得程星亦沧桑了不少。浴室里的歌声渐渐停止，毛子韦从里面开门出来，程星亦不想打扰他洗衣服，从阳台慢慢踱回里间。 刚想在电脑前坐下，阳台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程星亦回过神，孙年杰也摘下耳机震惊地看向阳台。 “程！星！亦！老子跟你拼了！！！” 孙年杰：“毛子你怎么了？” 毛子韦跑进来：“你他妈对我的仙人掌和多肉做了什么？！” “什么？”程星亦恍恍惚惚。 毛子韦沉痛哀嚎：“你他妈竟然把我仙人掌上的刺拔掉了，然后扎在了多肉上面！程星亦，你是不是不满意我每天晚上占坑拉屎很久了，你想谋害我就直说，为什么要拿我的两盆宝贝出气啊啊啊啊！” “噗哈哈哈哈！”孙年杰拍桌狂笑。 程星亦才猛然想起来，刚才一番胡思乱想之间，手上好像也没闲着，似乎在拔刺，又在扎刺，好像还真的不小心把仙人掌上的刺扎在多肉上面了。 只见毛子韦捧着他两盆心爱的盆栽，扶在床阶旁边老泪纵横。 程星亦面无表情：“啊，好像扎错了，要不……我给你重新换回来？很快的。” 闻言，毛子韦嚎得更厉害了。 孙年杰安慰他：“毛子，没事的啦。你看看，之前是一盆仙人掌一盆多肉，现在也是一盆仙人掌一盆多肉，没有变化的嘛！哈哈哈哈哈哈！” 刚巧鲍晖回宿舍了，孙年杰把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整个宿舍响起更猖狂的笑声。毛子韦奋起扑向程星亦，四个人在地上扭成一团，互相扒拉对方。 “杰哥，杰哥不要啊！” “程星亦，我要杀了你！” “啊啊啊，鲍晖你个死变态，摸我屁股！” 一顿鸡飞狗跳之后，宿舍终于恢复平静。 程星亦在电脑前坐下来，稻香村里，齐雨歆已经不见了，而琉璃和凌云还在跪着搓衣板，不知道跪了多久。 造孽啊。 程星亦赶紧打字：[我真没事了，其实之前我就想到了。我单人任务还没做，先走了。] 说完，他点开地图，寻思着去哪里。 任务不想做，只想冷静冷静。 飞周庄吧。 他传送到周庄，到处找了找，在小巷子里七拐八弯，最后停在了一户河边小屋的阶前，这里的视角很隐蔽，背后是屋子，前面是狭窄的小河，河对岸又是屋子。 没有人，适合静心。 他在阶前坐下，双腿一沾到水，系统就自动给他拖鞋挽裤脚，让他半条腿都浸在水里。 坐着也挺无聊的，看看书吧。 他伸手去扒拉书架上的书，抽下来一本《金瓶梅》，是之前答应张教授写论文之后去图书馆借的，才看了几章而已。 他翻开书，在书签的位置继续往下看。 不知道看了多久，程星亦重新抬头时，发现帮会频道炸了，一下子多了很多条信息。 [帮会]长安：@星火烧，星星呢？星星，你在干嘛？ [帮会]琉璃藉玉：人是在线的，但私聊不回。 [帮会]鲨骑马：应该是有事挂机了吧？ [帮会]天胤：他好像接受不了玄墨是男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帮会]琉璃藉玉：怎么办，我现在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帮会]正版凌云：@星火烧，星星，星星！是我对不起你哇！ [帮会]长安：@星火烧，星星你没事吧？你发个位置，我过去陪你。 [帮会]小懒懒：我在各大地图逛了逛，没找到他。 [帮会]齐小芙泥：我也没找到他。 [帮会]来杯奶茶提提神：谁有追踪天眼？用一下看看。 [帮会]长安：我用了，没用。他把位置锁了，追踪天眼根本搜不到他。 [帮会]琉璃藉玉：怎么办，好担心啊…… [帮会]正版凌云：玄墨上线了！ [帮会]小懒懒：玄墨来了！ 看到这里，程星亦虎躯一震。 他手忙脚乱点开好友列表，玄墨的头像果然是亮的，头像框内，清冷的女画魂漠然地看着他。 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 他又重新切回帮会频道，看到大家都在讨论如何找到星火烧，以及讨论如何安抚星火烧的精神状态，甚至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满地图地毯式搜索了，七嘴八舌人仰马翻的。 程星亦笑了，他值得那么多人出动去找他？ 但下一刻，笑容凝固在嘴边。 魔修少年光着小腿坐在沿河的石阶泡脚，背后端方地站着一袭蓝色衣裙的女画魂。画魂的脸仍旧和以前一样，眸色浅浅，淡雅又冷厉，胜过潺潺溪水映出的日光。 程星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找到这里了？ 还有——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可以是个男的！ 消息栏弹出了红点。 程星亦握住鼠标鬼使神差地点进去，玄墨发来了一条消息，还是一条语音。 他屏住呼吸，点开语音。 “星星，抱歉。” 犹如温润的玉石掉入幽深的潭水又击起千层波浪，似曾相识传入程星亦的耳膜。 第24章 性感主播，在线emo 这声音程星亦听过。 在那一次帮齐雨歆打切磋时，他戴上耳机开了麦，在麦里听到了一个和天胤粗犷的嗓音完全不一样的男声，他说了一句：“雨浓呢？” 后来，程星亦操纵着奶妈上擂台打单挑，这个沉稳冷静的声音一直伴随着他，指挥他拿下那场单挑的胜利。 当时队伍里面有一个男刀侠，程星亦先入为主，误以为那个声音就是男刀侠的。 程星亦点开语音条，把那句“星星，抱歉”又听了一遍。 玄墨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性别，只是程星亦自己想差了而已，后来，他也多次冷淡地拒绝过他，试图让他知难而退。 哎！那他这一个月来的死缠烂打，给人家带来多大的困扰？ 这事不仅不能怪玄墨，而且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程星亦长叹一声，把脸埋入《金瓶梅》里。如果问邪里有地洞这种东西，他真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玄墨：[还在吗？] 重新抬头的时候，又看到这条消息。 程星亦动都不敢动，纠结了许久，才装作一副刚刚看到的慌乱模样，打字：[在的在的！] 接着继续疯狂打字：[该道歉的是我，我为我以前的鲁莽和无礼跟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问邪里的时间是白天，溪水荡起的层层涟漪证明这个世界没有静止，可玄墨始终无言地站在程星亦身后。 半晌。 玄墨：[我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 程星亦继续掩饰：[嗐，我不过就是在这里边泡脚边看书，看忘了时间而已，哪有他们说得那么严重！帮里那群人也真是，咋咋呼呼的。] 玄墨：[嗯。] 星火烧：[那这事，咱们就当过去了？] 程星亦紧紧盯着屏幕，等待对方的回答。 这么尴尬又乌龙的事，当然越快过去越好，最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对方到底在犹豫什么啊！ 玄墨：[嗯。] 程星亦重重舒了一口气，瘫回椅子上。 [行，我去洗漱了，先下线了。] 他飞速打完这些字，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立刻按下退出登录键，屏幕随即传动到了登录界面。 魔修少年消失在了周庄的溪水畔。 程星亦转过头，愁眉苦脸对着孙年杰的后脑勺道：“孙子，你爷爷的春天不见了。” 《金瓶梅》还停留在刚刚阅读到的页面，程星亦想了想，点开知网搜索相关论文，下载了下来，又去学校图书馆官方号浏览了一番。 既然都是游戏惹的祸，那就把游戏的动力转化为学习的动力吧。 第二天，程星亦去图书馆借书，回来上专业课，遇到了韩洛。 韩洛也是很晚才知道这件事，揽着程星亦的肩膀指天骂地：“他们怎么能这样啊，骗了你一个月，你那么辛苦打九尾狐，对玄墨那么好，结果他居然是个男的？太过分了！” 程星亦皱眉：“没有那么惨，你别说得我好像被仙人跳了一样。” 韩洛说：“没事就好，今天晚上琴心带我打迷雾，你也一起吧？” “不了，今晚有课，你们打吧。”程星亦淡淡道。 接下来几天，程星亦都没有上线。 他想着在宿舍看到那台笔记本电脑也太糟心了，于是把从图书馆借的书又重新拿回图书馆，下了课就往图书馆跑，晚上九点才从图书馆回来。 所谓“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也不过如此了。 孙年杰等人都很吃惊，不禁犹疑：“这也没到复习月啊，你天天往图书馆跑是为什么？” 程星亦笑眯眯道：“看小黄书。” 韩洛不只一次微信催他上线打游戏，他都懒得理会，终于韩洛忍不住了，跑过来敲他宿舍门。 “老大，老大！你这几天为啥不上号啊？是不是要退游了？” 程星亦刚好洗澡出来，头发还没吹干就打开门：“别瞎嚷嚷，真熠倒闭了你老大我都不会退游。”他不耐烦地用毛巾揉头上的湿发，“最近忙着学习呢，过段时间再玩。” 韩洛叹了口气：“我也相信你，帮里的人都说你退游了，再也不会上线了，我都跟他们打包票了。”他探头看程星亦的电脑，上面是开着的wps文档，他怯怯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忙完？上次答应帮我打的紫装布甲还作数吗？” 程星亦说：“书山有路，学海无涯，你不懂，再说吧。” 又过了一个星期，织云府方韵那边又组织了一次聚餐，极力邀请程星亦过去。他一到那儿，菜就差不多摆上来了，坐对面的刚好的齐雨歆。 齐雨歆从头到尾都时不时瞥程星亦，偶尔被他抓住目光，会报以微笑，齐雨歆更尴尬了，埋头吃菜一声不吭。 聚餐结束，一行人走着回到学校，齐雨歆慢慢挪到程星亦旁边，问：“你最近怎么不上线啊？” 程星亦笑盈盈道：“你在跟我说话吗？” 齐雨歆憋红了脸：“程师兄，你最近怎么不上游戏了？” 程星亦双手揣兜，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最近天天往图书馆跑，忙着看论文资料呢，不信你问孙年杰。” “你又不是写什么c刊论文，至于忙得连游戏都上不了？”齐雨歆嘀咕。 “下学期大三的学年论文，张教授给的选题，我当然要好好准备了。” “大三的论文，你大二就开始准备？”齐雨歆狐疑地说，“程星亦，你不会是根本不想上线，故意找借口吧？” 西门口的公交车到达终点站，一拨云大学生鱼贯而下，冲散了聚餐回校的队伍，程星亦和齐雨歆被远远落在后面。他们就着初夏的晚风慢慢走，在夜色中无言相对。 齐雨歆低下头；“我就知道，你还在生我和我哥的气。你不上线，就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哥。” “没有，想啥呢。”程星亦低低笑道。 确实如此，他为了逃避游戏里的人，现在成天扎进图书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充分的知识装进大脑暂时麻痹了学习以外的事情。不怎么想起玄墨这个人了，也就不怎么尴尬了。 齐雨歆解释：“我哥他在学校天天被女孩子追，也很苦恼的。当初我拉他一起玩问邪的时候，就是怕他又在游戏里招桃花，所以才让他玩女号，那个女画魂的脸，还是我拿他的照片导出数据的。” 程星亦挑眉：“你说什么？玄墨的脸是用他照片导出来的？” “对啊，帅吧？”齐雨歆语气里带着隐隐的骄傲，“不过也修了一下，没有完全一样啦。” 人脸照片导入游戏捏脸，一般都会很丑，明星的照片又没有版权，玄墨能做到人脸导入还那么漂亮，本人肯定也很好看。 齐雨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后来，帮里还有几个男的想追我哥呢，我哥不得已才说自己是男生。只不过……谁知道你又出现了，还那么……算了，我哥让我替他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不要因为他退游。” 她继续别别扭扭道：“还有，我、我也对不起你，” 程星亦被她逗笑了，伸手想揉她的后脑勺，又觉得不太合适便放下了。他轻声说：“我知道了，等我忙完，会回去的。” 这一忙，又忙了一个星期。 不接触到问邪相关的消息的话，还能平心静气继续学习，但一旦微博刷到了相关，游戏瘾就又犯了。 要不就直播玩小号吧？ 欧耶，这个月的kpi搞定了，还能过一把问邪的游戏瘾！ 周五晚上，程星亦美滋滋地打开直播，登录问邪。 “家人们，今天不挖宝，不做丸子，纯打架。” [你终于直播了！] [赶上了赶上了！] [老婆，上次微博发的花朝节汉服照真的好好看啊！] “嗯，对，那次照片是参加学校社团活动顺便拍的，出来的效果还不错。”程星亦一边简单调试自己的装备，一边抽空看弹幕，“别叫老婆，一切都好说。” 弹幕恍若未闻。 [今天又是想娶老婆的一天！] [云想家上新了好几套夏装，那套南山闲宋制情侣装，美死我了啊啊啊啊！] [湾湾也好好看。] [在视频里看到了活的老婆，真的疯狂截图。] [那两套宋制没抢到现货，只能下单预售了，现在等工期ing……] [好多人买了，我先观望一下你们的反馈再说。] [日常款宋制，踩雷也踩不到哪里去吧？] 之前跟云湾一起拍的情侣装模特图已经上新了，既然说到这里，程星亦就顺便打打广告。 “云想那套南山闲，无论是男款还是女款穿起来都很舒服，因为它的面料是纯亚麻的，在穗城的夏天穿都很透气，不会感觉到闷热。……你们怕这个配色穿上去显老？这简单，扎个年轻的发型，就是妥妥的农家小碧玉呀。” 接着，他对着游戏界面摩拳擦掌：“好多天没上问邪了，这把过过瘾，打单人切磋！” [为啥好多天没上问邪了？] [还以为你不营业是天天在打游戏呢。] 憋了那么多天，没个诉苦的对象，现在继续憋着也没意思了，反正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大号。 程星亦干脆说：“最近在大号那边闹了个笑话，烦得很，就不想上线了。” 游戏界面传统到演武场，小号是琴师，对面是术士，倒计时结束，程星亦风风火火地冲上擂台，半分钟之内就把小术士干趴了。 这个号很久没有打切磋了，系统把他排到了200+开外，遇到的对手都是软绵绵的菜鸡，等爬榜爬到中层，对手会越来越厉害。 [什么笑话，说来让大家也笑一笑？] [上次你不是说游戏里遇到个有好感的姐姐？后续呢？] [不会掰了吧？] [我去，有可能！] [所以你才不想上线！] 忽然，系统提示：“宣泾分墨”进入了直播间。 第25章 嗨，哥哥 [宣老师来了！] [宣老师又来送礼物了吗？] [芜湖，给宣老师颁个全勤奖。] 这个时间段进直播间的账号不少，程星亦也没有时间一个一个留意，看到弹幕都在欢迎宣泾分墨，他才知道他那位没叫过老婆的成熟稳重男大粉又来了。 有时候他都怀疑，这位宣老师年龄应该有40+了吧？不然为什么每次说话都正正经经的，像个古板的小老头，再者国画这种东西，已经很少有年轻人喜欢了。 “宣老师，晚上好。咱们上次说好的啊，可别再送礼物了，聊天就成。”程星亦边说边进行下一场切磋。 宣泾分墨：[晚上好。] 宣泾分墨：[好。] 这次遇到的对手是魔修，程星亦深谙魔修的技能操作，熟练地躲过对方骨灵的攻击，很快结束了切磋。 [老婆操作666！] [快说说你在大号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那个小姐姐甩了你了？] “不是那位小姐姐的事。”程星亦选择说谎。 他一向把这群粉丝当知心小姐姐，有话直说，换作别的网红，估计都不敢说自己在网上倒追什么女孩子，怕是要被喷然后狂掉粉，贴上“塌房”的标签。但程星亦自出名起就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口无遮拦多了，粉丝们也就没当回事了。 他换了措辞，说：“帮会里的人瞒了我一件事情，我自己也没察觉，被蒙在鼓里差不多一个月了吧。最近才知道真相，尴尬死了，就逃避着没上去。” [是很严重的事吗？] [你们帮会的人怎么能这样？] [换我的话我早就开撕了！] 程星亦欲哭无泪：“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平时对我可好了，出了什么事都会来帮我，这次瞒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好玩吧。我不在这些天，qq群那边也不断有人来催我上线，但我就是还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 [听着是挺严重的事。] [唉，摸摸，有时候游戏里确实很糟心的。] [现充吧，现充多快乐！多直播，多出图！] 玩游戏也不一定都是糟心事，其实细数起来，开心的时刻还是蛮多的。程星亦苦口婆心道：“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原因，以后不能再这么浪了。你们看这事闹的，就是因为我太浪，自食其果了吧。我跟你们说啊，可千万不要学我，凡事都要成熟稳重大方。” [哈哈哈哈哈哈！] [偶像给粉丝当反面教材了就是说。] [宣老师怎么看？] 宣泾分墨一直不出声，弹幕还能cue到他。程星亦噗嗤一笑：“宣老师估计不懂游戏里的事吧？这种问题抛给他，也太难为人家了。”他想了想，又说，“而且，我也不仅仅是觉得自己尴尬，我也怕游戏里的朋友尴尬。” 宣泾分墨：[开心就上线，不开心就别上。] 宣泾分墨：[不用顾及别人的想法。] 宣泾分墨：[等你愿意上线了，或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程星亦把这三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说得有道理哦。” 不愧是大师！程星亦更加坚信，这位确实应该有40+的年龄了。 每天的单人切磋次数只有五次，程星亦把次数打完，也算过瘾了。 “没什么想玩的了。”程星亦退回到登录界面，又说，“既然刚刚说到南山闲，我穿给你们看看怎么样？湾湾姐送了一套给我，刚好放在家里，要是放宿舍，你们就没眼福了。” 说着他起身离开，去里头的衣帽间翻找。衣帽间的衣架上都是套着防尘套的汉服，很多都是买了又没穿过的，他索性多挑了几件，抱回电脑前。 [啊啊啊，这是什么福利！] [我去，幸亏我没提前退出。]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汉服阿婆主而不是游戏阿婆主了……] [不务正业主播开始回归本职。] 程星亦笑道：“咱们是正经直播，穿衣服的过程就别想看了，等我三分钟啊。” 他拿了云想家的那套南山闲到镜头外换，换完回来顺便调整好镜头的高度张开手给了一个360度转身：“怎么样，还不错吧？” 弹幕里全是“啊啊啊”的尖叫和彩虹屁，中间夹杂了宣泾分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看”。 程星亦对这两个字忍俊不禁，继续拨下另外一件防尘套：“心情好，多穿两件给你们看。这套……这套明制直裰我好像没穿过吧？穿给你们看看。” “这套圆领袍我挺喜欢的，可惜没怎么穿过，改天出去拍一次图。” “这套襕袍太正规啦，根本没有机会穿，但我又很喜欢就买了，今年社团的祭孔大典可以考虑穿它。” [这是哪家的？] [织金看起来很不错诶。] [想买，可惜是男款。] [好看。] 程星亦连续穿了好几套汉服，仿佛找到了人生的归属，打鸡血一样认真介绍和科普每一套汉服的版型和面料，最后摊在椅子上精疲力竭。 直播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快11点了，但人一点都不困，程一水敲门催他睡觉，他嘴上答应着，却把电脑继续停留在问邪的登录界面。 程星亦想起了直播时听到的心灵鸡汤。 “开心就上线，不开心就别上。” 现在挺开心的，要不就上线吧！ 他切换账号，页面上显示出高挑、意气风发的魔修少年，一脸春风不羡的笑容，头上顶着个id，星火烧。 程星亦顿了顿，还是登录了进去。 他站在上次下线的周庄小溪边，溪水还是那么清澈见底，背景音乐舒缓且夹杂着潺潺的水声。消息栏全是红点，他一一点进去，都是这段不在线的时间里，帮里帮外一些朋友发过来的问候和安慰。 [帮会]长安：星星，你上线啦？ [帮会]正版凌云：感动，你终于上线了！ [帮会]天胤：好家伙，我以为你被卖到柬埔寨了。 [帮会]琉璃藉玉：这些天你不在，帮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帮会]齐小芙泥：三界第一护花使者都不是你了，快把这称号抢回来！ 程星亦笑笑，打字回复：[论文资料搞定了，就回来了。] 把消息处理完毕，程星亦又领了日常奖励和回流奖励，正准备趁着最后一个小时把日常单人任务清了，却发现任务栏旁边的邮箱栏冒着红点。 应该是版本更新奖励？ 他点进去，却见是一行显眼的红字。 [你的好友玄墨赠予你坐骑“九尾狐”，接收or退回。] “？？？” 他之前送给玄墨的九尾狐已经被绑定了，按道理不能重新送回来的呀？这是……？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点击接收，转头去看好友列表，玄墨不在线。 程星亦点开人工客服。 小邪：[玩家你好，您赠送给朋友的装备、外观、坐骑等一切物品，如被接收即变为绑定状态，无法退还。您包裹里的装备、外观、坐骑等一切物品，如果是绑定状态，则无法赠送给其他玩家。] “……” 那玄墨送给他的是没有绑定的九尾狐？ 是另外一只新的九尾狐？ 程星亦停在邮箱界面，愣了很久。 直到收到长安的好几条私聊，他才回过神来。长安在带队龙王末班车，问他要不要进队，程星亦没回答，反而问：[长安，玄墨去打过青丘梦境？] 长安：[是呀，你知道了？] 长安：[前几天打到的。别说本服了，整个官网都炸了！] 长安：[这是继你之后本服第二只九尾狐，别的服都没出过两只呢！] 长安：[听说他打了很久，基本每个星期都蹲，之前有两次打到八十一层了，但是没爆出九尾狐，最后一次才爆到的。] 长安：[好多人以为他要卖，毕竟他已经有一只你送的了。但是他迟迟没上架，世界上的人都快等疯了。] 长安：[龙王末班车还有一个位置，你进不进呀？不进我就在世界上随便找了。] 程星亦把这些话一句一句看完，脑袋轰轰作响。 他回复：[不用了，谢谢你呀。] 之后，他忘了要做什么，只靠回椅背上发呆。 他不在线的这段时间里，曾经那个他视若珍宝、满心喜欢的人，反过来为了送他一只九尾狐，熬了将近一个月的夜，肝了三次青丘迷境。 电脑边是程一水送过来的牛奶，程星亦喝了一口，喝不出什么味道。 玄墨这么做，是在跟他道歉吗？ 为了补偿他吗？ 既然这样也行吧，收了坐骑也是应该的。 程星亦在九尾狐邮件那里点击了“接收”。九尾狐被收入包裹中，他迟迟没有换上新坐骑。 他心乱如麻，关掉电脑，躺回床上睡觉。 然而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早上，程星亦忍不住了。 他顶着两只熊猫眼，火速上号，敲开玄墨的聊天框。 星火烧：[嗨，哥哥。] 星火烧：[你帮我打这只九尾狐，花了多长时间啊？] 两条消息发送完，他才看到玄墨的头像刚好是亮着的。 程星亦当即脑袋宕机。 卧槽，刚才是气血涌上头了吗？一时冲动，这也没法撤回啊！ 玄墨：[不长。] 程星亦立刻坐直。 他把“不长”两个字来来回回琢磨了好几遍，琢磨出两种不同的意思，要么怕程星亦心疼，要么怕程星亦内疚，总之都是为了他好。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斟酌着，最后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 星火烧：[之前帮雨浓打切磋那次，麦里的指挥就是你吧？] 玄墨：[嗯。] 星火烧：[怪不得……] 玄墨：[什么？] 星火烧：[怪好听的。] 玄墨不说话了，程星亦点开他的信息界面，仔细端详画魂仙子的脸，想起齐雨歆之前说过的话。 他又添了一句：[哥，你捏的脸真好看。] 过了一会，玄墨直接回了一条语音。 这是两个人认识以来，玄墨第一次发语音信息。程星亦呼吸一滞，急忙把耳机口插进电脑里。 “雨歆帮我捏的，我自己不会。” 程星亦还没从他的声音中回过神来，玄墨又发了一句语音。 “下午的切磋，一起打吗？” 第26章 没品味的东西 自从合服之后，程星亦再没有和玄墨组队打过5v5切磋。 直到下午接近2点，他被玄墨拉进队伍，才恍惚想起来，上次和他打切磋还是用的齐雨歆的账号，这次终于是名正言顺的魔修了。 [队伍]天胤：星星！（挥手帕.jpg） [队伍]琉璃藉玉：欢迎星星！这次能拿探花吗？ 程星亦看了看队伍，鬼将天胤、谋士琉璃藉玉、医师桃花带雨浓、画魂玄墨、魔修星火烧。这么中规中矩的配置，碰上别人花样百出的骚配置，很难说是赢是输，但程星亦开着麦，笑道：“探花？自信点，拿个榜眼吧。” [队伍]琉璃藉玉：榜眼，想都不敢想。 [队伍]桃花带雨浓：口气挺大，榜眼的话我给你送张月卡。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纷纷打开队伍语音。天胤说：“像我这样的肉坦也就在团战里发挥作用，单挑我可不行啊，你们可不能怪我拖后腿。” 琉璃道：“我也是，队长，你可别让我出场单挑。” 琉璃说的队长正是玄墨。 程星亦视线一转，屏幕里站在准备场一旁的女画魂仍然表情淡漠疏离，手中拈着画笔提在胸前，仿佛亘古冰封的山巅积雪。程星亦猛地敛神，这位仙子已不是女仙子了，而是男仙子。 [队伍]玄墨：好。 “行了，既然星星都知道你是大老爷们了，就开麦指挥吧，你都好久没指挥了！”耳机里，天胤的笑声格外粗犷。 程星亦好奇地问：“以前都是玄墨指挥？” “是。他们老是说我指挥太吵了，玄墨指挥让人有安全感。”天胤回答。 琉璃道：“难道不是？谁指挥一直叭叭叭地骂人！雨浓，你说是吧？” 一边是自己亲哥，齐雨歆也不便发表意见，只说：“哥哥，你开麦指挥吧。” 切磋活动进入倒计时，系统提示：“10秒后，你们将对阵[鸠哥去买糖]的队伍。” 看到这个昵称，程星亦没来由感到怪异：“这个人是谁，以前怎么没听过？” 琉璃说：“我也没印象，是小号吗？” 齐雨歆说：“你们看，他改过名。” 话音刚落，界面开始传送。 一队人进入擂台后，程星亦点开那个[鸠哥去买糖]的主页，发现这是个全服射手排行榜第一的号，帮会是镜花水月，曾用名叫[五爷]，现在改名了。至于为什么改名……程星亦又点开他的家谱，身子后仰，差点爆粗口：“操，这人跟软软爱吃糖是情缘？” 射手[鸠哥去买糖]家谱的左边，赫然放着[软软爱吃糖]的头像。 琉璃吐槽：“哦豁，我就说怎么名字那么怪呢。” 天胤啧啧嘴：“女人都这么善变吗？前些天还在世界上痛哭流涕舍不得暴戾温柔，现在就跟另一个好上了？” 齐雨歆出声提醒：“这个队伍都是镜花水月的高战，好好打。” 说话期间，玄墨已经把出战顺序安排好了，第一局单挑，天胤对阵软软爱吃糖。 天胤脱口而出：“他奶奶的！玄墨，你让老子跟那奶妈对打？你不如直接给我一瓶毒药算了！” 两边队长在排兵布阵时都不知道对方的设置，所以碰上谁都是靠运气，对方第一场单挑安排了奶妈，只能说天胤运气很差。 “放心打，输了也没关系。” 这声音让程星亦的耳廓再次痒了起来。 “这一场不用有压力，后面的胜算更大。”玄墨的声音清晰明了，沉着清冷，确实能让人有安心感。 对阵上写着，第三场单挑[星火烧]对阵[鸠哥去买糖]，第五场单挑[玄墨]对阵[我是菜鸡]。 程星亦轻笑，学着齐雨歆称呼玄墨：“哥，你这设置是有心的还是巧合？怎么倒有点田忌赛马的味儿？”他“嘶”了一声，不由放软语气，“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打得过那射手？他可是排行榜第一呢，我有点怕也！” 齐雨歆：“……你又发作了是不是？” 耳机那边的玄墨顿了顿；“你打得过暴戾温柔。” 言下之意，既然打得过暴戾温柔，那么打这个射手也没问题。 程星亦暗自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平时锋芒毕露，现在想装柔弱可怜倒有点儿难了。 单挑开始，天胤黯然神伤的背影慢吞吞上了擂台，对面的软软爱吃糖立马开毒，银针噼噼啪啪射在天胤的铠甲上，但她不是强毒医师，再加上天胤是肉坦，血掉得很慢。 玄墨道：“补状态药。” 天胤的血又慢慢回来了。 两边都打不掉对方，最后倒计时结束，软软爱吃糖的伤害值比天胤高出一些，这一局意料之中输了。 玄墨没什么情绪，继续说：“下一局团战，按平时的打法来，琉璃保护一下雨浓。”他顿了顿，“星星，跟我一起集火医师。” 程星亦立马坐直：“好的，哥。” 团战一开始，双方冲上擂台，对面的输出果不其然立刻朝齐雨歆靠近。 “琴师解控低，琉璃，控住琴师，下一个控射手。” “收到，琴师控住了。” 耳机里，一阵急促错落的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之下，玄墨冷静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程星亦绕到旁边挥师而去，骨灵朝着软软爱吃糖一阵咬，与此同时，玄墨轻盈地跳上去给了软软爱吃糖一顿贴脸输出。对面立马开大招治疗，血又补了回来。 天胤：“对面谋士跑来控我，搞笑的吗？” 琉璃：“烦死了，一直针对雨浓，我的技能快撑不住了！” 齐雨歆：“软软爱吃糖死了！” 琉璃：“……行吧，她又复活了。” 程星亦：“没事，她的自救用掉了，咱们还没用呢，胜算很大。” 天胤：“兄弟们，冲冲冲，有希望！” 场面僵持着，局势一直没有扭转。 这时，当前频道飘出来一句话，对面的射手说话了。 [当前]鸠哥去买糖：玄墨，你这么逮着软软不放，是不是嫉妒她啊？ “那个射手说什么？”程星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琉璃：“你没有看错，他说玄墨嫉妒软软爱吃糖。” [当前]我是菜鸡：哈哈哈哈，肯定是啊，每次都下这么重的狠手，这是有多嫉妒啊！ [当前]坏坏：哎，我们嫂子温柔善良又漂亮可爱，难怪会让某些悍妇咬牙切齿恼羞成怒呢。 [当前]我是菜鸡：肯定自己长得丑，才会嫉妒别人漂亮吧。 [当前]鸠哥去买糖：软软，你受委屈了。 [当前]软软爱吃糖：哥哥不要这么说啦！ 程星亦：“……” 齐雨歆也一阵哆嗦：“你们可不要对我说类似我受委屈的话，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很久以前，当程星亦和软软爱吃糖还同帮之时，他看过软软爱吃糖的主页动态的照片，是个大眼睛小嘴巴的萌妹子，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当时帮里的人都喊她女神，并送了不少鲜花。 玄墨是言语攻击的对象，语气仍然不紧不慢：“不要看频道消息，别分心。改变战略，雨浓撑一下，琉璃过来控奶妈。” 琉璃：“好，我现在过去……诶，星星？” 齐雨歆：“师兄，你干什么！” 天胤：“星星刚才……是用了一个闪现？” 耳机里一阵嘈杂，程星亦无暇回应，面无表情地闪现到[鸠哥去买糖]面前，按下连招。双方的奶妈都被对面谋士控住，治疗跟不上，程星亦和[鸠哥去买糖]两个人的血量正在急速下降。 “啊啊啊啊！” “星星小心！” 射手应声倒下，魔修少年站在他的尸体旁边。 “没品味的东西。”程星亦冷冷道。 琉璃：“你这是……” 程星亦回答：“骂我可以，骂玄墨不行，这男的说他丑，嫉妒人家美貌？他见过玄墨吗就这么说？” 琉璃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程星亦脸一红，确实没见过，但他总是潜意识觉得，玄墨的脸就应该跟游戏里的建模一样，无可挑剔。 天胤和琉璃有说有笑，齐雨歆只简单哼了一句，玄墨却没说什么，默默走到程星亦的魔修旁边。对面的射手被奶妈复活，但也因此闭嘴不口嗨了。团战迎来转折点，程星亦这边慢慢占据上风，最后成功把对面五个人的血条全部清空。 “耶斯！” “赢了！” “漂亮！” 第三局单挑，程星亦对阵对面的鸠哥去买糖。 对于射手来说。没有治疗的他就是个高攻低防的脆皮，只能打得过比他还脆的脆皮，但程星亦显然不是，他的防御属性堆得高，不容易被打死。 但一上擂台，射手马上怒气冲冲地一边边向程星亦走来，一边射箭。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上一场被我一套带走是自己的疏忽？”程星亦觉得好笑，“雨停了，天晴了，他又觉得他行了。没关系，爷爷教他做人。” 齐雨歆：“你小心一点，对面可是榜一。” 琉璃：“星星，别太浪。” 这个鸠哥显然比以前的暴戾温柔聪明一点，知道切换目标打程星亦，但自己身上也受不了骨灵的撕咬，两边的血条都在下降。 麦里的天胤在叽哇大叫着担心程星亦的血量，程星亦却一点也不急，等着状态药和技能冷却，走位不慌不忙。他忽然注意到，之前天胤打单挑局，玄墨都会指挥几句，这次却没听见他说一句话。 想到这里，程星亦停下鼠标，站在那里挨对面射手的箭。他提高音量：“哎呀，哥，我该怎么打呀？”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耳机里传出一声气音，接着玄墨说：“打你想打的。” 程星亦挑眉。 任何套路在玄墨那里似乎都不管用，他总能知道程星亦心里在想什么。 程星亦开始正经起来，操纵骨灵左右夹击，开大，轻功脱离突进等等一通操作，紧紧盯着屏幕不动，最后在自己的血条消失之前，成功打死了[鸠哥去买糖]。 第三场单挑，胜利。 第27章 报答 第四局团战开始。 玄墨指挥所有人绕后上擂台偷袭输出和奶妈，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最后依然拿下了比赛。五局三胜，后面的对局自动关闭，“胜利”两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两队人被传送到准备场，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后面的场次有的轮空，有的赢有的输，五个人之间的配合却越来越默契，一直打到三点整，系统宣布本周切磋活动的结果。 “恭喜[玄墨][星火烧][琉璃藉玉][桃花带雨浓][天胤]赢得本届切磋大会的榜眼！” 天胤惊呼：“等等，我没看错吧？这次是榜眼？” 玄墨道：“是。” 琉璃说：“我们还是第一次拿榜眼吧？牛啊，我们也太牛了！” “我就说嘛。”程星亦起身倒水，边说，“我记得之前有个人说要是榜眼就送我月卡，谁来着？可别耍赖啊。” 齐雨歆说：“送就送，我高兴，不跟你计较。” 程星亦喝了杯水，就看到收到了新的邮件，是齐雨歆送来的月卡。他美滋滋收下，甜甜道：“谢谢雨浓姐姐，下个月生活费有了。” 齐雨歆很嫌恶：“别把我叫老了。” “是，师妹。” 状元是镜花水月的高战队，长安的队伍只拿了第四名，好像是因为帮主永乐不在，没有高输出，才和探花失之交臂。 但长安还是很开心。 [帮会]长安：榜眼！咱们君临出息了。 [帮会]正版凌云：恭喜恭喜。 [帮会]小懒懒：榜眼队的各位成员，现在有没有空呀，我们玩一下捉迷藏？ “捉迷藏？这是最近新出的活动？”程星亦打开活动界面。 琉璃说：“这不是六一儿童节快到了嘛，官方就出了个别院躲猫猫的帮会活动，让我们体验童年乐趣喽。” 果然，活动界面置顶的就是标了“六一特别活动”字眼的躲猫猫，由帮会管理发起，报名的帮会成员一起进入指定的地图内，随机分成猫猫和瞎子两派，猫猫可以变化成任何场景内的物品，用以隐藏自身。在规定时间内找到所有猫猫，则瞎子获胜，反之猫猫获胜。 这个游戏对小孩子来说有些幼稚，但对大学生来说刚刚好。 “星星，玩不玩？”琉璃问。 “玩啊，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游戏嘛。小时候我跟我徒弟玩捉迷藏，他永远玩不过我。”程星亦说着，在帮会里打字：[我报名了，在哪个地图玩？] 消息发出去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玄墨，你玩不玩？” 耳机里没有回应，程星亦刚打开报名列表，玄墨的昵称出现在最新报名那一列。 他眼睛一亮，随即听玄墨道：“玩。” [帮会]长安：我把地点定在雨浓的别院。 [帮会]小懒懒：大观园！那一定特别好藏，拜托系统让我当猫猫！ [帮会]桃花带雨浓：那我赢定了。 [帮会]长安：好了，副本开了，大家都进去吧。 大观园比起其他大地图来说比较小，但同时也杂，再加上躲藏的人可以变化，可玩性很高。程星亦传送到大观园门口时，被系统分到了“瞎子”阵营，同阵营的还有长安和天胤，其他人都是“猫猫”阵营。 [系统]：请猫猫们在60秒内藏好，请瞎子们在门口等待。 队伍的连麦还没有关，程星亦还能听到他们的谈论。 天胤：“我虽然不能动，但是我能勉强看到墙角有棵桃树在转来转去！” 琉璃：“……那是我！溜了溜了，这里不安全。” 齐雨歆：“琉璃姐跟我来，我带你去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程星亦也被定着身，想着等会儿即使找不到所有藏起来的人，至少也要把玄墨找到吧，不然玩这副本的意义何在？ 趁着等待的时间，他试图干扰玄墨，敲开私聊：[哥，你不会在栊翠庵吧？] 等了片刻，玄墨回复：[不是。] 他快速打字：[哥，你变成什么了？提示一下我呗？] 玄墨不回了。 倒计时结束，躲猫猫开始。 [帮会]长安：小朋友们，我来啦！ [帮会]小懒懒：快来找我呀！ [帮会]鲨骑马：你们绝对猜不到我在哪。 [帮会]桃花带雨浓；你们绝对猜不到我变成了什么。 天胤和长安首当其冲，一个往前去沁芳亭，一个往右去怡红院。 玄墨不会说谎，他说不在栊翠庵，那肯定不在栊翠庵。程星亦过了沁芳亭后和天胤分开，往潇湘馆走去。 “附近似乎有小动静！” 屏幕中央闪出一行小字，程星亦顿了顿，在周围转来转去，看见潇湘馆前面的一棵竹子长得很突兀，和其他竹子格格不入。他使用瞎子技能，竹子现出了原型，是齐齐。 [帮会]齐小芙泥：呜呜呜，我死得好早！ 程星亦继续绕着潇湘馆走，看见一座石凳，他记得这里原本是没有石凳的，于是手一挥，又一个人现出原型。他亦步亦趋，一路上顺手找到了好几个藏着的南瓜、路灯、香炉和照壁。 [帮会]琉璃藉玉：你们看战况，星星找得好快啊！ [帮会]来杯奶茶提提神：妈的，快藏好，星星好可怕！ [帮会]齐小芙泥：潇湘馆那一代的朋友注意了！ 程星亦哭笑不得，发语音道：“请不要妖魔化星火烧好不好？是你们太不会藏了，还都爱往潇湘馆挤。” 说完，他关掉队伍连麦，保证齐雨歆不会听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再打开玄墨的私聊发语音：“哥，你给我个具体方位好不好？我去你那儿碰碰运气嘛。” 程星亦传送进潇湘馆内室，逮住了门口措手不及窜来窜去的一颗甘蓝，见玄墨还没回复，又说；“找其他人没意思，我就只想找到你。你跟我说说，你在哪儿啊，东西南北中？” [玄墨]：东边。 程星亦出了潇湘馆，渡水赶往东边：“东边不就栊翠庵嘛，你还说你不在栊翠庵？” [玄墨]：你在哪儿？ “在大观楼东边的河岸。系统一直提醒我附近有人，我怎么也试不出来，技能次数都快用完了。”程星亦停了下来，到处蹭提示。 玄墨回复了，这次是一条语音。 “你看看河里，有没有一只白鹤。” 程星亦调转视角，见沁芳溪里果然有两只白鹤在慢悠悠游水，但那是本来就有的，难道也是人假扮的？ “你的意思是……” 程星亦迟疑着，等白鹤游近了，他点下技能，齐雨歆和琉璃双双现出原型。 [帮会]桃花带雨浓：…… [帮会]琉璃藉玉：…… 程星亦忍俊不禁，齐雨歆很聪明，可惜有个哥哥。他佯装可惜，对玄墨道：“哎呀，我还以为是你呢。我现在再往西边去就是栊翠庵了。哥，你再跟我说说，是栊翠庵的东南西北哪里呀？” 他说完便切回来，见帮会频道非常热闹。 [帮会]正版凌云：除了玄墨，所有猫猫都被找到了…… [帮会]风封酆：玄墨撑住！ [帮会]小懒懒：报——现在瞎子的比分排行是天胤第三，长安和星星并列同分，到底谁能在最后找到玄墨呢？ [帮会]鲨骑马：报——目前长安在蘅芜苑，星星在栊翠庵！ [帮会]琉璃藉玉：再探再报！ 程星亦走到栊翠庵附近，又收到了玄墨的语音信息。 “你进栊翠庵的院子。” “左边的红梅林。” “你是梅树？”程星亦很惊讶，立马跑到梅林里面前后左右走了一遍，系统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显示，他又道，“我转了一圈了，没收到有提示呀？” [系统]：躲猫猫活动倒计时60秒。 程星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原来他注定搞不定玄墨这个人吗？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 “往前走三步，跳屋檐上来。” 突然，玄墨说了这句话。 跳屋檐？难道他在屋檐上？程星亦听话地往前走三步，用轻功跳上了红梅枝桠横生的屋檐，上面空空的，除了梅树枝之外什么也没有。 “附近似乎有小动静！” 久违的白字提示终于出现了。 程星亦心念一动，难道他是…… [系统]：躲猫猫活动倒计时30秒。 眼前的红梅开得极为盛丽，程星亦拼命压住心脏的狂跳，看着这满目朱红，找到了其中开得最好看的一株，使用技能。接着，那朱红梅幻化成穿着蓝色衣裙的姑娘，轻盈地转动身子，裙角随风摆开弧度，翩翩落回树下的雪地上。 [系统]：躲猫猫活动倒计时10秒。 [系统]：猫猫被找到进度27/27，恭喜瞎子[星火烧][长安][天胤]获胜！ [帮会]：桃花带雨浓：？？？ [帮会]琉璃藉玉：我以为我们要赢了…… [帮会]天胤：什么情况，星星在最后十秒找到了玄墨？ [帮会]鲨骑马：我的小心脏受不了这些。 [帮会]长安：我们赢了？ 程星亦觉得很不好意思，悄悄私聊玄墨道：“哥，谢谢你。” 他嘴上叭叭叭的求玄墨给他透露位置，但也没料到玄墨真的会告诉他，顶多提示一下。现在倒是赢了，赢得不太光彩。 但他心里又莫名的有一种小得意。 玄墨：[算是报答。] 程星亦心下疑虑，问：[什么报答？] 玄墨：[刚才切磋，你帮我打射手的报答。] 程星亦恍然大悟，刚才切磋时那帮人说玄墨坏话、言语侮辱他，程星亦上次就给射手一通打，玄墨记到现在。 程星亦笑道：“嗐，没什么，你知道我这人有英雄病，最喜欢路见不平了，下次我见到他还打他。” 玄墨没有回复。 程星亦都习惯了和他聊天有上句没下句，回去看帮会信息，发现大家都问他是怎么在千万枝红梅里找到玄墨的。他正寻思着用什么合理的理由，玄墨却已经替他回答了。 [帮会]玄墨：我不小心动了一下。 程星亦老脸一红，附和着：[对，我知道我哥住栊翠庵，所以猜到他应该在那儿。] [帮会]桃花带雨浓：哥叫得挺顺口啊。 [帮会]鲨骑马：哈哈哈哈，以前叫姐姐，现在叫哥，没毛病。 不知怎的，程星亦还不太习惯大家拿他和玄墨开玩笑，立刻疯狂打字，试图刷走这些字眼，再打算找借口下线。 [帮会]长安：星星，你这么喜欢叫玄墨哥，要不你们干脆结拜得了。 结拜？ 程星亦的视线停留在这两个字上。 第28章 诗经五页 问邪有个结拜的功能叫义结金兰，两个到五个人一起结拜，不仅能获得结拜称号、增加友好度，还能上各自结拜的家谱。程星亦玩问邪两年来，虽然朋友遍布整个服务器，但说到底能上他家谱的也就只有韩洛这一个菜鸡徒弟，除此之外，任何一个位置都是空的。 如果说要跟玄墨结拜，他倒有些心动。 但他也知道不可能。 [帮会]琉璃藉玉：对啊，要不咱们五个结拜吧？带上我和天胤！ [帮会]天胤：嘿嘿。 [帮会]桃花带雨浓：我和我哥已经是五拜了，拆掉重来会退回一拜。 五拜的称号难能可贵，程星亦天天看齐雨歆戴着，因为两个人都是女角色，她的是“春深锁二乔之小乔”，玄墨是“春深锁二乔之大乔”。要换作是程星亦自己，他也舍不得撤掉这结拜称号。 [帮会]星火烧：不一定要结拜，咱们组个固定队不也挺好？ [帮会]玄墨：没事，友好度基础不低，能到二拜。 [帮会]桃花带雨浓：…… 程星亦愣住，玄墨这是——同意结拜了？ [帮会]天胤：等等，真的要结拜啊？ [帮会]琉璃藉玉：受宠若惊，我只是说说而已…… [帮会]天胤：星星，你怎么说？ 程星亦的反应和琉璃一模一样，都是有些猝不及防，他想了想，委婉道：“咳咳，有点突然，我觉得我应该先沐浴焚香准备一下。” [帮会]天胤：准备什么呀，择日不如撞日！ [帮会]琉璃藉玉：要不挑个良辰吉日？ [帮会]玄墨：今晚吧。 [帮会]桃花带雨浓：行，听我哥的。 天胤立马建了个队伍，把其余四个人全部拉进来，一起去雍城打怪刷好友度。界面挂着机，天胤和琉璃一起讨论起什么样的结拜称号最好，什么“早点五样之煎饼油条豆浆包子肠粉”，什么“一夜五次之后好累好困”，什么“京城五套房之二环三环四环”，五花八门。搞笑的，开黄腔的，非主流的，塑料古风的，总之没一个程星亦看得上。 齐雨歆似乎也不太满意，一直不吭声。 程星亦想了想，笑着道：“三皇五帝之黄帝、颛顼，怎么样？” [队伍]桃花带雨浓：你要点脸吧。 程星亦求饶道：“还有一个你肯定喜欢，诗经五页之……桃夭？” [队伍]桃花带雨浓：这个好，我同意。桃夭就给我了。 齐雨歆年纪最小，大家都听她的，敲定了“诗经五页”这个结拜称号，并约定好今晚八点上线结拜。 第一次结拜，还是和玄墨结拜，程星亦难免有点紧张，定了个晚上7点50分的闹钟，生怕错过游戏生涯这么重要的时刻。 晚上，程一水特意做了道焖鹅肉，摆在饭桌的最中央。 “你在学校肯定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多吃点。” 这么多年来饭桌上都只有他们母子俩，程星亦住校的时间更长，饭桌上就只有程一水一个人，所以程星亦不会在这时候做别的事，只是吃饭和聊天。 “我们学校饭堂也有鹅肉饭，但没有你做得好吃。” 程一水舒坦了。 夏天到了，程一水也会学着其他中年妇女，每逢晚饭后就去小区里走走吹风。程星亦继续说：“妈，等会吃完饭带我下楼走走呗。” 程一水说：“你不是巴不得抱着空调不放手的么？” 她嘴上嫌弃着，等吃完晚饭，还是在程星亦的软磨硬泡之下答应带他下楼丢垃圾顺便散步。带着这么大的一个帅小伙子，回头率都高了起来，小区的大爷大妈纷纷来问程星亦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帮忙介绍，程一水觉得倍儿有面子。 转一圈回来后，程星亦洗头冲凉，刚好到八点，开了电脑上线问邪。 “切磋大会榜眼、三界护花使者[星火烧]上线了，大家夹道欢迎！” 他还是第一次拿到两个上线提示的高级称号，一时洋洋自得，私聊问玄墨：“哥，你看到我上线的通知了吗？这双称号，简直让全服的男人都嫉妒好吗？当然，除了你。” [玄墨]：嗯，很厉害。 [玄墨]：来周庄，结拜。 [星火烧]：来了。 他传送到周庄，被天胤拉进队伍，在周庄的香案前领了义结金兰的任务，五个人并肩站在香案面前。 琉璃说：“星星，你不会真去沐浴焚香了吧？” 齐雨歆哼唧道：“还挺有仪式感的。” “猜对了，刚洗完澡，至于焚香嘛……我房间里有香薰蜡烛，应该也算吧？” “好了，我开始啦！” 程星亦心跳加速，结拜这件在所有网游里都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却觉得异常庄重。 界面弹出信息框：[请输入你的出生日期。] 天胤说：“哎呀，这就要暴露年龄了吗？” 琉璃道：“你早就暴露完了，最老的人非你莫属。” “我早就知道谁大谁小了，你们都不要乱填哦，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程星亦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填上去，系统自动给每个人排了顺序：大哥，天胤；二姐，琉璃藉玉；三哥，玄墨；五妹，桃花带雨浓。 [请耐心等待队长设定结拜通用称谓。] [请输入你的结拜称谓后缀。] 信息框里标着“诗经五页”，程星亦想了想，在后面添了一个词，“谷风”。 他忍不住开口问：“哥，你取的什么名儿啊？” 天胤知道他问的是玄墨，故意回答：“我没什么文化，查了半天百度，就选了‘柏舟’两个字。” 程星亦笑道：“柏舟很好啊。” 他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玄墨的回答，眼前的场景消失，画面一黑。 重新亮起来时，已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画面了。动画中，五个人在香案之前跪了下来，一齐朝前叩拜，一共叩了三个响头，画面一一从每个人脸上经过，程星亦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眼里的认真。 魔修少年身着交领大袖，收敛了原本狂野的性子，恭恭敬敬跪着，左边是幽静淡雅的女画魂，右边干练活泼的女医师。 音乐达到高潮，动画里的五个人齐声道：“请在场的列为英雄做个见证，今日我们五个人结为金兰，从此不离不弃，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最后，奉香、再拜。 动画结束。 一片沉默声中，琉璃开口：“真熠……还挺会玩煽情戏码的。” 天胤等不及了：“来来来，快把你们的结拜称号都换上！” 齐雨歆的称号是“桃夭”，天胤的是“柏舟”，琉璃头上则顶着“诗经五页之蒹葭”。程星亦换上自己的称号后，看了一眼玄墨。 是“诗经五页之晨风”。 天胤惊呼：“我去，你们两个约好的吧！” 琉璃道：“一个晨风，一个谷风，这显得我们格格不入啊。” 程星亦还在怔愣当中，本能道：“没、没啊，我不知道他起的什么名儿。”说话间，他终于缓过来了，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哎呀，哥，你说巧不巧，咱们都没商量过，还能取这么像的称号，这不就是……” “心有灵犀？”琉璃接话。 齐雨歆：“……” 程星亦老脸一红，尝试转话题：“哥哥姐姐妹妹们，打门派了没，没打的话一起？” 天胤说：“都没打呢，一起吧。” “等等，我去个地方。”只听玄墨道。 齐雨歆问：“去什么地方？” “一会儿就来。” 话音刚落，玄墨开始传送，队伍位置显示他去了汴京。天胤带着剩余的四个人去琅琊等着打门派。 程星亦想起了玄墨起的“晨风”，诗经中的“晨风”是一种迅猛有力的鹰鸟，不懂的人总会把它误理解成清晨的山风。但程星亦心想，无论是哪种解释，好像都与玄墨这个人贴切无比。 他点开自己的家谱，魔族的头像下面多出了一排结拜，四个兄弟姐妹的头像依次出现。他起了玩心，对着麦克风贱兮兮道：“师妹，你叫一声四哥来听听？” 齐雨歆：“……滚。” 程星亦边笑边准备叉掉家谱，发现页面突然卡了一下，玄墨的头像从女画魂变成了男画魂。 程星亦：“？？？” 这是bug？ 他退出家谱，看到玄墨已经传送回琅琊了，队伍里的头像仍旧是男画魂。 琉璃：“等等……” 天胤：“啥情况？” 齐雨歆：“哥？” 远方有一抹蓝色的身影徐徐走来，虽然还很模糊，但好像比以前更高挑了。 再稍微走近些，是个身形颀长的男画魂，身着黛蓝色衣裳，手持画笔，却不是横于胸前，而是放在背后。他沿着台阶缓缓走上来，步态沉稳，又正直飘逸。 再仔细看脸，眉如剑锋，眸似星辰，姿容俊朗，如清风明月，如画中皎仙。此人头上顶着一个昵称，“玄墨”，昵称下是个称号，“诗经五页之晨风”。 这哪里还是女画魂的模样，这分明是个—— 男画魂！ 程星亦僵在原地。 与此同时，帮会炸开了锅。 [帮会]琉璃藉玉：夭寿啦！玄墨变！性！啦！ [帮会]正版凌云：什么？什么！ [帮会]小懒懒：爷青结。 [帮会]长安：终于要恢复性别了吗！ [帮会]来杯奶茶提提神：兄弟，我终于可以正视你了。 齐雨歆惊讶地问：“哥，你……怎么变性了？” “方便你们称呼我。”玄墨顿了顿，补充，“还有，为了以后不会发生什么误会。” 天胤哇哇大叫：“老弟你怎么回事啊，就算变性，也比其他男画魂好看一百倍，别说脸了，气质都跟别人不一样！到底为啥啊？你说你是不是真熠的老板日升哥，偷偷改数据？” 琉璃也很激动：“雨浓，你不觉得你哥帅爆了吗？” “不奇怪，我习惯了。”齐雨歆平淡的语气里隐隐透着骄傲。她见程星亦没出声，询问，“程师兄，我哥好看吧？” 程星亦从呆愣中回过神。 他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画魂，端详了许久，由衷回答： “好看。” 第29章 #星火烧 丑男# 结拜的事情很快就被韩洛知道了，有次当代文学课下课后，韩洛逮住程星亦愤愤不平道：“你竟然瞒着我跟玄墨偷偷结拜，你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程星亦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你成天跟那个谋士组队刷任务，连你师父都不管，哪来的脸说我。” 自从合服之后，韩洛跟那个叫琴心的谋士感情一天比一天好，成天出双入对，逢人就是一句“他是我最好的兄弟”，程星亦蹭不到任务车队，才跑去蹭齐雨歆的队伍。 韩洛痛心疾首：“都怪我疏忽，让你被别的野男人拐跑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才多吧。” 韩洛又一脸八卦，拉着他聊玄墨变性的事儿，转性在问邪里也不稀奇，程星亦也不知道为啥玄墨就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直到过了几天后，他还能在世界频道上看到别人讨论。 [世界]：玄墨本来就是男的啊，君临的人都知道。 [世界]：他人低调，合服之后大家不知道也正常。 [世界]：细思极恐，有时候你都不知道你的情缘是男是女（惊恐.jpg）。 [世界]：我情缘肯定是妹子，动态的照片我都看过了！ [世界]：没发过照片的统一划为人妖……（敲木鱼.jpg） 此时是中午饭后，玄墨几个人都不在线，程星亦边消食边百般聊赖地做着单人任务，等再看回世界频道时，那些人的话题已经从玄墨转到星火烧身上了。 [世界]：星火烧不会也是人妖吧？ [世界]：不会，他发过语音，是个男的。 [世界]：那他动态不发照片，是因为长得太丑了吧？ [世界]：绝壁是，这种人就是现实钓不到妞，也就在网上才能找一点存在感了。 “……”大哥，我还在线呢，你这样说不太好吧？ 对于这些一时口嗨的猜测言论，程星亦自觉没必要上去对线，于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下了线去睡午觉。 等再次上线时已经是晚上，程星亦收到了不少人的私信。 首先是长安，她发了好几句话。 [星星，你还记得暴戾温柔吧？] [鸠哥去买糖就是他，他回来了。] 鸠哥去买糖是暴戾温柔？ [前段时间我看到镜花水月的五爷在卖号，后来卖出去了，新号改名成鸠哥去买糖，没想到他就是暴戾温柔，怪不得跟软软爱吃糖组了情缘。] 程星亦把这几句话消化了很久。 敢情暴戾温柔表面上答应销号，实际上就是披了个马甲重新回来？程星亦想起上周六打切磋碰上他，因为他出言嘲讽玄墨恶心人，被自己一套连招打到残血。 程星亦问长安：[你是怎么知道他是暴戾温柔的？] [他自己在世界上说的。] “？？？” 这是不仅披了个马甲回来，还无所畏惧大摇大摆？ 随后，长安发了几张世界聊天记录的截图过来。截图里，昵称为“鸠哥去买糖”的男射手和别人讨论星火烧是不是长得很丑，聊着聊着，为了证明星火烧确实很丑，直接爆出自己是暴戾温柔本人。 [世界]鸠哥去买糖：我跟他以前在一个帮会的。 [世界]鸠哥去买糖：他长什么样我不知道？ [世界]鸠哥去买糖：丑男一个，真不知道那些妹子喜欢他什么。 程星亦淡定地退出聊天记录，又翻了翻其他人的未读消息，基本都是各路女孩子过来告知他暴戾温柔买号回坑的事情，其中包括齐雨歆。 程星亦看玄墨在线，就问齐雨歆：[玄墨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了。] 这么说，玄墨既知道鸠哥就是暴戾温柔，也知道暴戾温柔声称星火烧长得丑？程星亦内心一阵凉意和一阵怒意相互交集，气堵在胸口让呼吸更闷。 宿舍里没有酸奶，他点开手机微信发消息给孙年杰：[杰哥，例训结束后顺道给我带瓶酸奶呗？谢了。] 没有酸奶喝的程星亦越想越烦。 妈的，忍不了。 程星亦点开包裹，点击使用大喇叭。 [世界]星火烧：@鸠哥去买糖，暴戾温柔，出来走两步给爷爷看看。 [世界]星火烧：全服直播被暴打，狼狈销号，要是我早就逃离地球了。你既然不遵守定好的规矩换了张皮回来，就乖乖躲起来当孙子，别让人记起来你是个败类。不安分守己还跳得老高，跳的是你爸的坟头吧？在地底下爬久了想出来见见太阳是吧？ [世界]星火烧：怎么办呢，打又打不过，也就造谣这点本事了。你瞧你那点出息，拿了个榜一的射手号都能被我踩脚底下，打得这么烂，平时没少用嘴巴打键盘吧？嘴练得挺灵活的，还能叭叭叭了。 这么三个大喇叭，在原本风平浪静的世界中搅起了大浪潮。 [世界]：震惊，我还是第一次见星火烧发这么大火。 [世界]：他居然开始用喇叭骂人了，鹏程万里服的奇观。 [世界]：打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打得漂亮！ 程星亦静静等着，等到暴戾温柔出现。 [世界]鸠哥去买糖：说我造谣，你长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点壁数吗？我说你丑你就急，你说你丑不丑？ [世界]鸠哥去买糖：哦嚯嚯嚯，星火烧破防啦！太好笑啦！ [世界]星火烧：过来磕两个让我看看你有多孝。 顿时，世界上又照常分成了三派，一派站暴戾温柔，一派站程星亦，另一派吃瓜。君临的人都出来反驳暴戾温柔，但架不住对方一直刷屏。 [世界]：#星火烧 丑男# [世界]：#星火烧 丑男# [世界]：#星火烧 丑男# [世界]清歌：镜花水月的基本盘就是造谣加群嘲别人是吧？今天见识到了。 [世界]挽筝：镜花水月最近转行收垃圾了？连暴戾温柔这种人也给进？ [世界]正版凌云：销了号还敢回来，这种男的我真看不起。 [世界]桃花带雨浓：一群普信男，事实上就是星火烧长得比你们都好看几百倍。 看到齐雨歆这句话，程星亦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心情好了一些。 然而世界上的人却不干了。 [世界]鸠哥去买糖：兄弟们，君临的人说星火烧全服最帅，你们服不服？ [世界]：当然不服了！ [世界]鸠哥去买糖：我可是有照片的哦，星火烧说我造谣他丑，我就让你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世界]鸠哥去买糖；[图片] 世界上骤然现出一张图片，程星亦眯起眼凑近电脑一看，那是一个半裸上身的中年男人的自拍，面部崎岖，胡子拉渣，嘴唇突起，姿势夸张，眼睛里透出迷之自信的光芒。 “……”这张图里的男人，程星亦并不认识，但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世界]鸠哥去买糖：我有证据，你自己亲口说的这是你自己。 接着，暴戾温柔又发了一张图片出来。 这张图是两年前的聊天记录，当时程星亦和暴戾温柔同帮，帮里的人在起哄让大家爆照，程星亦年轻气盛喜欢开玩笑，当即从网络上找了一张丑男照发到帮会上，并说了一句“这是我自拍，帅不帅”，帮里的人都知道这图不能当真，笑笑就过去了。 程星亦没想到的是，当年一时的戏言能被有心之人截图，保存到现在，用来作为侮辱他的所谓“证据”。 [世界]星火烧：你他妈有毛病吧？我不长这样！ 世界一片欢呼。 [世界]：他急了他急了。 [世界]：他急了他急了。 被狗咬了能不急？程星亦飞速打字：[就是一张网络图，去网上识别一下就能搜出来。暴戾温柔，当年你是有多恨我啊，才会偷偷截图留到现在？] 他继续跟暴戾温柔在世界上对线，私聊信息也源源不断冒着红点，是齐雨歆发来的：[你当年干的什么好事？现在被人留把柄了。要不你直接把自己照片发了吧，立马见效。] 程星亦回她：[那不行，我长这么帅，发了就真成全服公敌了。] 齐雨歆发了一串省略号，说：[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程星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发自己的照片，要是发了，“星火烧”这个id就跟汉服博主“星御”挂上了钩，这个号八成不能用了。 玄墨的头像还亮着，程星亦问：[哥，你在不在？] [在。] 程星亦立马解释：[你看到世界上那张图片了？那真不是我，我当时就是在网上随便下载的，我本人不长这样的。] 玄墨没有回复。 被人嘲长得丑其实也没什么，程星亦不是在意这个的人，但偏偏这样的争论被玄墨旁观了，他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他等得心焦，又跑去找齐雨歆：[完了，师妹。玄墨不理我了，他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就长图片那样啊？那不行啊，你跟我认识的，你帮我解释一下，那个男的不是我啊！] 齐雨歆也不回复了。 程星亦又回去找玄墨。 [哥？哥？在吗在吗在吗？] [我发誓，照片上那男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啊。] 程星亦内心拔凉拔凉的。 完了，玄墨不理我了。 他被那张丑男图吓到了。 所以不想理我了。 程星亦心中留下两行清泪。 他心情更加烦躁，掏出手机催孙年杰：[杰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要酸奶救命！] 世界上，暴戾温柔还在持续不断地带着一帮人明嘲暗讽他。 程星亦站起来，深呼吸，又坐下。 包裹里还有上次追玄墨用的追踪天眼，能锁定玩家的具体位置，程星亦毫不犹豫复制[鸠哥去买糖]的id号，使用道具，结果显示在钱塘郊外。 骂了人，还敢在野区待着，这就是你的疏忽了，暴戾温柔。真当别人跟你一样，输出全靠嘴，打架全靠偷袭？ 程星亦飞到钱塘郊外暴戾温柔所在的位置，刚到时，暴戾温柔还在世界上激情辱骂，头上飘出一行不堪入目的字眼。 他转头，正好迎面撞见站在背后的程星亦。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程星亦的昵称骤然变成红色，还悬着一把刀。 [系统]：你对[鸠哥去买糖]发起了攻击！ [系统]：你把[鸠哥去买糖]击败了！ 第30章 哥，我不丑 屏幕边缘变成了血腥的红色，程星亦站在暴戾温柔的尸体跟前。 他按下语音键。 “是男人就原地复活，别跑安全区，别让我瞧不起你哦。”一句话飘进当前频道。 过了片刻，暴戾温柔在原地重新站起来，恢复了初始血量。程星亦静静等他的光环护体消失，继续发动攻击。 [系统]：你对[鸠哥去买糖]发起了攻击！ [系统]：[鸠哥去买糖]对你发起了攻击！ [系统]：你把[鸠哥去买糖]击败了！ [系统]：你的罪孽值+100，请注意控制！ 程星亦看着第二次倒下的射手尸体，轻笑道：“怎么，不逼逼了？不是挺会说的吗？说谁丑？说谁丑啊，再说一遍？” 暴戾温柔不吭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你他妈锁我位置？星火烧我日你妈……] 程星亦笑了，这家伙还打算夹着尾巴默认复活回安全区？可惜被他提前锁了身体，只能继续原地复活。他慢悠悠道：“啊，对啊，这事儿挺严重的，要不你报警吧。” 暴戾温柔重新站了起来。 [系统]：你把[鸠哥去买糖]击败了！ [系统]：你的罪孽值+100，请注意控制！ 暴戾温柔又倒下去了。 [当前]鸠哥去买糖：你有本事就让我恢复满血再打。 程星亦笑着摇摇头：“说得好像你满血了就打得过我一样，打你我都懒得浪费多余的时间。” 暴戾温柔显然被这话激怒了，原地复活后闪现出几米远，对着程星亦远程放箭。程星亦不疾不徐，边走边按下键盘技能键。 [系统]：你把[鸠哥去买糖]击败了！ [系统]：你的罪孽值+100，请注意控制！ [系统]：你的罪孽值已达到500，请在3分钟内去往[郎君镇]洗浴忏悔！ 程星亦轻飘飘略过系统的红字提示，无甚关心，直接踩到暴戾温柔的尸体上面：“以前没稀得理你，反而让你越跳越高了，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跑来造谣你爷爷丑。” 想到玄墨还没回他，他又语气加重：“以前你是怎么和我说的？见我在野外挂机就打我一次？现在我原话奉还你。暴戾温柔，哦不，鸠哥去买糖。”他顿了顿，阴恻恻道，“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脚下的射手没话了。 程星亦踢他：“起来，别装死啊。” “这就不行了？你情缘呢，你们镜花水月的人呢？怎么没个人过来救你？” 暴戾温柔脸朝地，一动不动，估计在静静等待复活倒计时的结束。 [系统]：你的罪孽值已达到500，请在1分钟内去往[郎君镇]洗浴忏悔！ 没趣。 程星亦重新点进玄墨的聊天框，继续给玄墨发消息。 [哥，我让暴戾温柔闭嘴了。] [他以后不会胡说八道了。] [他发的那张图片是我以前闹着玩乱发的，不是我自拍。] [不信你问雨浓，我其实……长得还可以的。] 一连十几条信息都是他自己单方面输出，玄墨自从说了一句“在”之后，其余的一个字也没回。程星亦想着他应该是暂时离开了没看到信息，但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烦躁起来。 他是不是不想理我？他是不是要跟我绝交了？ 程星亦胡思乱想着，突然身边多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他。他凑近一看，是两个穿着红衣服的npc。 npc的头上飘过一句话：[少侠，请跟我们走一趟。] “……” 眼前一黑，屏幕进入了传送页面，重新恢复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系统]公告：[鸠哥去买糖]重伤，被送入汴京安济医馆，点击前去探望。 [系统]公告：公道自有，人心大快，[星火烧]因当街暴打良民，枉顾律法，已被押入汴京刑部大牢。 程星亦皱眉。 他还是第一次来大牢。一间间不算宽敞的牢房，天窗投进来的阳光裹挟着乱舞的灰尘，稀疏的木质隔栏、黄澄澄的油火、幽暗阴森的背景音乐，低头一看，身上锦绣宽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褴褛的囚服。 问邪里野外打人时产生的罪孽值一旦达到500，三分钟内不洗到500以下的，都会被强制传送进刑部大牢，程星亦早就料到有这一步。他在牢房内四处走走，碰到隔壁的狱友，相互打了声招呼。 地图传送不出去，程星亦只能看世界频道。 [世界]：哈哈哈哈，星火烧把鸠哥打进了医馆！ [世界]：结果他自己进了大牢。 [世界]：6啊。 [世界]：现在镜花水月的人都跑去医馆看望鸠哥了，好热闹啊我也要去看看。 [世界]：分线满了，别来了。 [世界]：君临的人也都去大牢看星火烧了，要围观的早点去哦。 [世界]：去大牢要钱，算了吧。 程星亦退出来一看，屏幕里大牢外面都挤了一些人，大多都是君临帮会里的人，一排排站着，即使脸上没有表情，但被背景音乐一衬托，竟有些悲怆哀凉的氛围。 [当前]天胤：消消气，大哥替你去打暴戾温柔。 [当前]小小方：老大，我也替你去打他！ [当前]长安：你这又是何苦来呢。 [当前]桃花带雨浓：那个暴戾温柔在医馆拿了好多免费的疗伤道具，你除了罪孽值涨了，什么都没捞着。 [当前]小懒懒：罪孽值要降到300以下才能出去，你好好待着等时间，别再跟牢里其他人发生冲突。 程星亦看过去，人基本都到齐了，齐雨歆、韩洛、天胤、琉璃、长安、凌云等等，男男女女，都很关心他。 唯独没有玄墨。 程星亦内心酸涩，问：[玄墨呢？] [当前]桃花带雨浓：人在大观园。 [当前]琉璃藉玉：应该忙着，暂时没空。 程星亦看看自己身上那件囚服，实在不好看，没有以前光鲜亮丽了，倘若玄墨真来看望他了，灰扑扑的大牢，灰扑扑的人，他自己脸上也挂不住，顿时不想这么狼狈的自己出现在玄墨面前。 想到这里，程星亦更气了。 都是暴戾温柔干的好事！他恨不得现在立马冲出大牢再把他暴打几百遍。 [当前]星火烧：我非要等时间吗？我想现在就出去。 [当前]长安：不行，我以前试过，门口的狱卒打死一个会出现两个，越大越多，永远打不完的。 [当前]正版凌云：论坛上都没有越狱的方法，还是算了吧，乖乖等着。 程星亦摊在椅背上，忽然旁边伸进来一只手，一瓶酸奶赫然出现在桌上。他转头，见是孙年杰。 “喏。你要的酸奶。” 吸管插进去猛喝一口，程星亦感觉魂都回来了。他小小噙着口中的黏腻，发现游戏里有了新的消息。 [玄墨来了玄墨来了！] [我看到他在大牢门口了。] 程星亦放下酸奶握起鼠标，紧紧盯着屏幕，忘了呼吸。玄墨这是……还没来得及回他的消息，就先到了汴京大牢外？ 帮会里的人一个个从大牢传送了出去，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 [世界]：玄墨这是准备打狱卒？ [世界]：不可能，狱卒打不完的。 程星亦走到大牢门口，被紧闭的沉重的牢门挡住。玄墨一定在大牢外面，帮会里的人应该也在那里，他们被这道厚厚的门隔绝住，互相看不到。 [世界]：ohhhhhhhh——！！！ [世界]：发生什么事了？ 程星亦看世界上一阵尖叫欢呼，忍不住在帮会里开麦：“什么，你们怎么都出去了？哥？来个人跟我说一下发生了什么！” “人呢？雨浓？长安？” 大牢里冷冷清清，世界上却闹哄哄的，程星亦终于在飞速划走的信息中找到了关键句。 [世界]：玄墨把狱卒打死了！ [世界]：他卡bug！这个人卡bug把狱卒打死了！ 程星亦凝视着眼前这道门，微微发愣。 [世界]：我被震惊到无话可说。 [世界]：没人录个屏？ [世界]：根本没人会想到啊！就连问邪官方也想不到他会卡bug打死狱卒吧？ [世界]：系统都没有提示，系统也懵了…… [世界]：这事大了，不行，我要去发帖！ [世界]：我亲眼看到的，他打死第一个狱卒后，趁着下一个狱卒出现的0.5秒内，打开了大牢的门…… 这都行？ 程星亦努力回忆印象里汴京狱卒到大门的距离，就算排除所有不利因素，做到最短距离，也很难在0.5秒之内到达大牢的大门吧？ 整个服务器都好像沸腾起来，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跟大牢里恐怖阴暗的画面和bgm格格不入。兵荒马乱之中，程星亦恍惚地看了看所有频道里的消息，才反应过来，玄墨好像快要到牢房的最后一道门了。 下一秒，耳机里“吱呀”一声。 面前的门应声而开，汴京城的阳光照了进来。 所有人鱼贯而入，长安、琉璃、天胤，接着是齐雨歆和韩洛，大家都通过这道低矮的门跑进了大牢。最后，一袭蓝色的身影在乱舞的尘埃中缓步走进来，那人逆着光，身长玉立，面容渐渐清晰。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安慰程星亦，说着什么“玄墨带我们劫狱了”“你不用等罪孽值了，现在可以出去啦”之类的话，还问他开不开心。 程星亦发现自己心头溢满的不是欣喜，而是久违的酸涩。他咬着酸奶吸管，按住语音键，冲着玄墨说出了最想说的那句话。 “哥，我不长那样！” [嗯，我知道。] [刚才有事挂机了。] 程星亦眼眶湿热，觉得委屈，又添了一句。 “我不丑。” [我知道。] 第31章 师兄，谢谢你 一连两句“我知道”，不管是笃定还是安慰，程星亦的心情终于平缓下来。 玄墨把他拉进队伍，对他发出了连麦请求。队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程星亦犹豫了两秒，还是接受了请求。 “可以出来了，不用等时间。”玄墨说。 大牢里里外外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的，七嘴八舌的，场面一度混乱到程星亦以为要发生踩踏事故了。 玄墨把他带了出来，又带他传送到郎君镇，让他在洗念泉里泡着洗罪孽值。衣服被系统自动剥落，程星亦只剩了个裸露的上半身，在仙水氤氲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他怕玄墨嫌他惹是生非，委屈辩解：“暴戾温柔欺负我……” “因为照片？”玄墨问。 “他造谣我丑！”程星亦抬头，仰视站在岸边的玄墨，两眼泪汪汪。 洗念泉里陷入沉默。 半晌，玄墨开口：“在这里洗着，等我回来。”说完，他衣袂飘动，消失在岸边，队伍里的位置显示在邢襄。 罪孽值正在一点一点下降，程星亦不知道玄墨去邢襄干什么，只能待在泉水里慢慢看各大频道的消息。 世界上还在讨论玄墨一记画笔破了程序员设下的程序的丰功伟绩，有的人骂他是真熠内部人员，有的人还在研究他是怎么破bug的。听说暴戾温柔的伤差不多养好了，被镜花水月的人簇拥着离开了安济医馆，然而因为热度不及玄墨十分之一，只能闭着嘴灰溜溜继续刷任务。 既然游戏里泡着澡，没事儿干，程星亦也顺道收拾衣服进冲凉房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罪孽值已经降到逼近300的安全线了，玄墨还没回来，显示的位置变成了琅琊。 连麦没关，程星亦问：“哥，你在琅琊干什么？” 耳机那边顿了顿，问：“回来了？” “嗯，刚刚去洗澡了。” 玄墨一个画魂在琅琊做什么？程星亦来不及问，就见到帮会里闪出两条新信息。 [帮会]：我帮的[玄墨]在[琅琊 57,103]击败了镜花水月帮会的[鸠哥去买糖]！ 程星亦愣了：“哥？” 他心里升起一股犹疑，却又不敢确定——难道玄墨一直在各大地图蹲暴戾温柔？他是想…… “帮你报仇。”玄墨回答。 话音刚落，耳机另一边传来一阵快速敲击键盘的噼啪声，随即，系统公屏和帮会双双播报出两条新消息。 [玄墨]夺取了[鸠哥去买糖]的魂魄，[鸠哥去买糖]进入失魂状态！ [玄墨]对[鸠哥去买糖]使用了“吊魂锁”，点击前往[汴京117,45]围观！ “你……”程星亦哑口无言。 玄墨把暴戾温柔夺魂了？还把他的魂魄吊在了汴京市集口的旗杆上？！ 程星亦屏住呼吸不敢出声，麦里的玄墨也没有出声。 [世界]：？？？ [世界]：又有好戏看了。 [世界]：我先去汴京占位置。 [世界]：采访一下鸠哥是什么感受？ 原本被夏日的凉水冲散的亢奋心情又重新燃了起来，程星亦摸了摸脸，发现有点热。系统提示罪孽值已经降到300以下，他从洗念池里跳出来，恰巧碰到回来的玄墨。 玄墨骑着那只程星亦打给他的九尾狐坐骑，问：“去看看？” [玄墨想要拉起你，同意or拒绝？] 弹出的信息框让程星亦吓了一跳，九尾狐背上的位置刚好够两个人同骑，玄墨邀请他一起，是要去看暴戾温柔的魂魄？他犹豫了一会儿，点击同意，跳上九尾狐的后背，坐到玄墨前面。 除了韩洛，程星亦还从没跟男玩家坐同一座坐骑过，他好奇地放大视角，见玄墨的手臂正缓缓绕过他的腰侧拾起前面九尾狐脖颈上的牵绳，他不由自主挠了挠自己的腰侧。 晚上十点左右是问邪服务器里的流量高峰，程星亦被玄墨带到汴京的时候，分线1差点进不去，旗杆下面全是五颜六色的人。 玄墨让九尾狐浮在空中，越升越高。 程星亦看着地上的芸芸众生，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曾经他也被吊在这根旗杆上，孤立无援，而如今的暴戾温柔也被吊着，有软软爱吃糖在旁边陪着，似乎也没有那么狼狈。 但位置这么一换，程星亦还是很开心。 [世界]：玄墨今晚连做两件大事，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世界]：暴戾温柔也有今天啊。 [世界]：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 看到这些议论，程星亦向玄墨解释：“哥，你大概不知道，之前我被暴戾温柔夺过魂，也是在这条旗杆上，同样的位置。” “是吗？”温和的声音传入耳朵。 “嗯，那时候你还不在，旗杆下面也全是人，都是来骂我的。” 换作以前，程星亦肯定会把这事当作谈资，大有一种“怎么样爷很吊吧，全服都不服爷”的得意洋洋，但现在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点委屈的意味。 玄墨没有答话，两个人在云端下静静看着汴京市集的人潮喧嚣。程星亦知道，玄墨的沉默胜过一切话语，是对他最好的回复。 汴京的吊魂示众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稀奇事，看完热闹唠嗑两句，大家也就散了。 程星亦下线后，接到了云湾的电话。 他看了看时间，道：“姐姐，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别告诉我你加班到现在。” “没错，不过还好明天休息。”云湾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疲惫，“星星，上次你提的暑假拍摄计划，这边有结果了。” “那太好了。” 之前程星亦被云湾劈头盖脸一顿训*，说今年以来因为玩游戏懈怠了很多营业拍摄，要抓紧补回来，于是程星亦自己想了个方案，趁暑假的时候去拍摄以汉服为主题的旅游视频。 当时的云湾很欣慰：“苏州、杭州还是北京？我可以帮你从云想里面组个团队出来，顺便带上应闲她们。” 应闲是云想的另一个签约模特小姐姐，也算云想的门面之一。用了云想的团队和模特，性质也就变成给云想做宣传了，但程星亦求之不得，毕竟钱不用自己出，人不用自己凑了。 当时的程星亦斟酌着回答：“我想拍农村主题，去省内的农村寻找隐秘的风景，看看和汉服搭配起来的效果怎么样。” 云湾很惊讶：“农村这个主题……做的人比较少，倒是可以尝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跟你去。而且暑假很热的哦，顶着大太阳拍摄，你们真的不怕中暑吗？” 程星亦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势头：“既然决定了暑假拍视频，去哪里都一样热。主要是我还没去过农村，想看看在农村穿汉服是什么感受。” 他从出生开始就在穗城这个一线城市长大，即使出去游玩也是选的大城市，基本没去过农村，见惯了雕梁画栋碧瓦飞甍，他也想见见菜田里的淤泥和茅房下的蜘蛛丝。 云湾答应下来，开始凑团队，终于在今天有了结果。 “我等会给你们建个群聊，你把初步的攻略和构想跟策划详细说一下，先做个方案。” 程星亦嗯了几声，又问：“我这边可以带人吗？” “什么人？” “模特，摄影，就两个人。” “可以。” 又聊了几句后，云湾挂了电话。 程星亦想带上孙年杰和齐雨歆。孙年杰暑假没有安排，还巴不得跟着专业的摄影师学技术，皮糙肉厚的肯定不怕风吹日晒。只是齐雨歆一个没吃过苦头的小姑娘，不见得会答应他的邀请。 第二天程星亦特地跑到织云府开会的教室，等人开完会，拦下了齐雨歆一个人。 没想到齐雨歆没有想象中那么娇弱，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程星亦有点惊讶：“你这就答应了？不用跟家里人商量？” 齐雨歆不以为意：“我都成年了，用得着什么事都提前商量？他们肯定依我的。”她实话实说，“而且，包机酒包服装还能出镜这么好的事情，有什么理由拒绝。” 程星亦下意识问：“你哥也依你？” “有什么不依的，我想要啥他都答应。”齐雨歆得意道。 程星亦忽然有些好奇，问：“我记得你家是在顺城？除了你和玄墨，家里应该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吧？” 齐雨歆摇头。 果然，全家最小的妹妹，头上三个大人宠着，但好在没被家里人宠坏，反而养成了自信果敢的性格。 两个人商量起这次农村行要去的几个城市，谈到敬城的时候，齐雨歆欲言又止，道：“敬城是我老家。” 程星亦意外地挑眉：“小时候在那里长大？” 齐雨歆唔了一声：“我跟我哥长到小学三年级就离开了，跟着我爸妈去顺城，现在爷爷奶奶还在那儿。” 程星亦事先查过资料，敬城很穷，是个山区城市，很多青壮年都选择外出务工，农村里多的是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他笑道：“这么巧，到时候你还可以顺道去看望你爷爷奶奶。” 齐雨歆没接这个话题。 两人继续聊了许久，齐雨歆提了不少想法，程星亦把她说的都一一记下来。将近黄昏时，他邀齐雨歆去三饭吃了顿麻辣香锅，不加辣的那种。 吃完后，他们在饭堂门口分别，往左是女生宿舍紫园，往右是男生宿舍竹园。 程星亦和齐雨歆告别，没走两步就听到齐雨歆在后面喊他。 “师兄！” 程星亦转过头。 齐雨歆朝他挥手，原本张扬自傲的脸上有了点小雀跃，有好像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她喊：“忘了说，谢谢你！” 程星亦忍俊不禁：“回去吧。” 晚上等到有空了，程星亦才打开qq，看到了帮会群里发的公告，紧接着又收到了长安的私信。 [星星，现在有空上线吗？要帮战了。] 帮战？ 一个帮会如果向另一个帮会发起帮战，说明要么他们是血海深仇的敌人，要么是小号帮会给大号帮会送财富。长安这么急的语气，很明显是第一种。 程星亦问：[今晚？和哪个帮？] 长安：[和镜花水月。暴戾温柔向我们宣战了。] 第32章 嘎嘎乱杀 韩洛抱着电脑敲开了程星亦的宿舍门。 “老大，嘿嘿，咱们待一块儿打帮战吧？这样有氛围感！” 宿舍里其他人都不在，程星亦也不知道韩洛是何居心，就让他坐两张床中间的台阶上，说：“你个小脆皮，等会躲在肉坦后面，别冒冒失失的知道吗？” 韩洛点头，又有些骄傲：“琴心说要来帮忙，我就躲他后面咻咻咻放技能，别人肯定近不了身！” 还挺臭美。 “你那个琴心战力也不高，反正你自己悠着点。”程星亦不管他，自己打开电脑上线，帮战还没有开始。 据说暴戾温柔聚完魂，从汴京旗杆上下来后就气冲冲回到帮会，对君临发起了帮战，时间定在第二天晚上，也就是今晚。镜花水月和君临本来就交恶，也乐得趁这个机会好好打一打君临，于是就允许了暴戾温柔发起帮战。 长安建了个团队，把程星亦拉进去放在天胤的队伍里，又把指挥给了奶茶。 [帮会]来杯奶茶压压惊：永乐呢？ [帮会]长安：他今晚没空。 永乐是君临的帮主，程星亦印象中他很少出来说话，最近也很少上线，帮里的大小事务都是长安主持打理的。奶茶是个口音明显的山东男人，挂上指挥之后就招呼大家先在安全区待着。 程星亦看今晚上线打架的人那么多，几乎占了两页团队名额，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各位，我惹的事，结果倒浪费大家的时间精力。” 奶茶说：“没事没事，镜花水月我们早就想打了。那个暴戾温柔，你打得好！” 团队语音没关，有好几个人叽叽喳渣讨论去哪个地图占领土的问题，忽然长安惊呼一声，所有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奶茶问：“怎么了？” 长安道：“大灰狼申请进帮了，谁叫的？” “大灰狼？”程星亦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似乎在很多个类型的排行榜上都出现过，好像还是个极高的位置。果不其然，他就听琉璃惊叹道：“是那个谋士战力排行榜第一的大灰狼吗？” 长安的语气惊疑不定：“何止谋士战力第一，全服总战力也是第一吧？我们帮竟然有人跟他打好了关系，他不是很高冷很低调的吗？怎么办，他是不是申请错了？我要让他进来吗？” “愣着干嘛赶紧批呀，这可是大神啊！” “不能批，万一是间谍呢？” “听我的，批！” “小心有诈啊！” 程星亦终于想起来，各大排行榜都稳居榜首的这位叫“大灰狼”的玩家，明明顶着那么牛叉轰轰的头衔，却低调得像隐形人一样，像是想努力降低存在感却适得其反的样子，被全服人膜拜地称呼为“狼大神”。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最后长安还是通过了大灰狼的申请。 [帮会]系统：[长安]批准了[大灰狼]进入帮会。 [帮会]琉璃藉玉：欢迎大神！ [帮会]小懒懒：大神请接受我的膝盖！ [帮会]长安：请问大神是来帮忙打架的还是常驻？ [帮会]天胤：谁请你来的？这人藏得好深啊！ 一排排激烈的喧嚣中，大神高冷地回复了两个字。 [帮会]大灰狼：帮忙。 帮里的氛围一阵欢腾，长安体贴地把大灰狼拉进帮战的团队里，顿时引得每个队伍都在高声呼嚎着抢这个香饽饽。诗经五页的五个人是固定队，懒得抢人，倒是齐雨歆突然问：“师兄，这个大灰狼是你叫来的？“ “没有啊，我跟他不认识，你怎么会这样问？”程星亦觉得好笑。 齐雨歆咕哝道：“谁知道你呢，平时那么喜欢到处招惹人，认识他也不奇怪。” 程星亦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天地良心，他喜欢招惹的只是女玩家而已，论男玩家，平时唯恐避之不及，也就君临的这些人还算朋友，论相熟的，也就是玄墨、天胤和韩洛了。 他正想出声反驳，却听大灰狼发话了：“把我放七队里吧。” 是个成熟的男性声音，语气平淡，没什么波澜。 “……哦，好。”奶茶依言照做。 程星亦一时好奇，点开七队的队伍配置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有个韩洛。 他放下鼠标探头看去，隔着衣柜和栏杆的台阶处传来劈里啪啦的键盘声，刚才一直都没吭声的韩洛正在拼命打字，好像跟人私聊着什么。 程星亦挑眉，笑盈盈道：“徒弟，这个大灰狼是你的人吧？” 韩洛抬头一惊，哭道：“老大，我也被吓坏了啊！“ “妈的，这个操蛋的世界，琴心怎么会是大灰狼的小号呢？” “他说要来帮忙，没说要拿大号来帮忙啊！不是，他从来没说过他有大号啊！” “他现在才跟我说实话，琴心是月满西楼的号，大灰狼是鹏程万里的号，是因为合服了才有大小号的区别！” 看到韩洛脸上欲哭无泪的，程星亦明白了八分。 “真的吗？那太好了，是喜事啊。”他给韩洛递了瓶酸奶，安慰，“好朋友竟然是全服第一大神的马甲，这么戏剧的事都让你给碰到，以后全服横着走，谁不服打谁。你瞧你，怎么反倒不高兴呢。” 韩洛一把推开他的酸奶：“我不需要这个，谁像你似的一喝酸奶就能治愈心情，我现在只想逃离地球，还打个几把的游戏。一想到以前竟然跟全服第一称兄道弟打打闹闹，我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太可怕了！” 程星亦似乎能理解韩洛的心情了，就像当初知道玄墨是男的的时候，他也很想从汉阳地图的黄鹤楼跳下去一跃解千愁。 帮战开始，随着团队语音的关闭，一切归于平静。 “好，听我指挥啊。一队二队飞利州，三队四队飞广陵，五队六队邢襄……剩下的，两两分组去二人占据点……” “倒计时一分钟，快快快，准备了！镜花水月那边也在准备了。“ “来，三，二，一，飞！“ 按照指挥，天胤领着剩余四个人飞到了琅琊。一进占据点，君临和镜花水月的人立刻打了个照面，当即开干，整个地图都是五颜六色的技能。 “雨浓雨浓，奶我！” “我去，对面输出打人好疼啊！” 耳麦里充斥着奶茶的山东口音：“姑苏撑住！姑苏撑住啊！大招大招快上大招！好的好的，漂亮！妈的谋士烦死了先集火谋士再打奶妈……漂亮漂亮，好样的！“ “邢襄的战况不太好，哪个地图压力没那么小的来两个人支援邢襄，他们的高战都在那儿！” “我操，大灰狼大神你真牛批，你一个人顶一个队啊我他妈直接震惊了……” 程星亦摘下耳机朝韩洛看了一眼，只见他盯着大腿上的电脑一动不动，好像也被大灰狼强大的伤害和操作吓到了。 其他地图的情况很激烈，琅琊这边却没有什么压力，对面镜花水月的一队人马从默认复活点再次传送过来后，又被他们打趴下了。琉璃想去支援其他队，又怕琅琊来更多的人。 然而等了一分钟，对面还没有支援。 “哥，我有个想法。”程星亦在队伍语音里开麦。 心照不宣的，玄墨回答：“你说。” 程星亦盯着战况表：“我想去二人占据点。” “好。” “你陪我去？” “嗯。” 二人占据点的规则就是两两pk，每帮只能两个人去。君临的二人占据点战况惨烈，基本就没有得分的，不知道是队伍配置的问题还是战力的问题，程星亦想把那些分都赢回来。 琉璃大叫：“你们俩又出去浪？那剩我一个输出在这儿打得过对面吗？” “可以的，叫凌云来帮忙。” 说完，程星亦在帮会里打字。 [帮会]星火烧：奶茶，我请求把我和玄墨调去二人占据点。 奶茶看到了消息，顿了顿：“你俩去二人占据点？不行吧，你们两个输出都没有辅助……哦我倒忘了，你们谁呀，是把暴戾温柔和软软爱吃糖打趴下过的人！可以可以，你们去琉球吧，长安，给他们换队伍！” 程星亦被这番话逗得笑出声，等长安单独把他俩分到一个队后，自己的昵称上挂起了小红旗，他又有点犹豫了：“哥，你有把握吗？” “有。”玄墨说。 有玄墨这句话，稳了。 程星亦拉起玄墨飞往琉球，嘴上抽空搭理一下韩洛：“徒儿，你那边还好吧？撑得住吗？” 韩洛回过神来，面露尴尬，表情复杂道：“咳咳，琴心……大灰狼控住了全场，我根本不需要怎么打技能……” 然而程星亦已经没空再仔细听他说什么了，落地琉球的二人占据点之后，马上把对面镜花水月的两个人打死了。 君临占据琉球，得一分。 留在原地守着的君临小成员感激涕零，对着程星亦和玄墨千恩万谢。程星亦轻笑一声，对着麦道：“哥，接下来去哪儿？广陵？这次说好啊，咱们一人一个，你可别抢我的啊。” 他静静等着对面的回答，接着，耳机里传来温柔又平淡的一声“好”。 程星亦心情大好：“行，广陵。我打左边的，你打右边的。” 五秒后，一个画魂和一个魔族降临广陵的二人占据点，一人一套技能嗜血单杀了对面镜花水月的奶妈和术士。 [世界]：你们看到镜花水月和君临在帮战没？ [世界]：看到了，星火烧和玄墨嘎嘎乱杀。 [世界]：他俩再次刷新了我对双输出组合的认知。 [世界]：而且还是两个法系输出，我都不敢这么组队…… [世界]：不瞒你们说，我尝试过双输出打pk，结果你们懂的。 [世界]：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仰望.jpg。 公屏上刷了好几页对他们的膜拜，而轻舟已过万重山，程星亦已经带着玄墨客串完所有的二人占据点，回到琉球了。看着君临的分数慢慢接近镜花水月，程星亦凝神一边听奶茶的指挥一边详细看比分情况，微微皱眉。 他正想开口，忽然听到玄墨说： “不对劲。” 第33章 明天我哥来接我 君临和镜花水月的第一次帮战，以镜花水月获胜宣告结束，君临少了整整十分。帮战结束后，君临的所有人并没有酣畅淋漓的快感，而是越想越疑惑。 “哥，你也觉得不对劲？”程星亦问。 “嗯。” 他们打得那么好，操作和战力都不比对面差，怎么会输？ 团队解散，程星亦和玄墨回到天胤的队伍里，琉璃也后知后觉：“对啊，我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我们的作战布局和指挥都还算不错的，但每次奶茶叫大家飞一个地图，马上就有更多人在那里等着。倒像是……” “提前知道了一样。”程星亦接话。 队伍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五个人站在汴京一动不动。 许久，天胤暴躁地骂：“操他妈的，不会有内鬼吧？“ 程星亦仔细回忆起来，他和玄墨包揽了所有二人占据点，绕一圈下来把能拿的分都拿了，但大地图那边的多人占据点一直压力很大，他能从耳机里奶茶越来越激动的声音听出来打得很吃力。 “怪不得，老是觉得力不从心，每次去占据点都有人蹲着，原来我们安排的布局都被对方掌握得一清二楚。” “哪个逼在背地里玩阴的？玩个游戏而已当他妈无间道玩呢，以为自己是007很伟大是吧。等揪出来是谁我第一个把他魂夺了！“ 齐雨歆说：“我去告诉长安。估计她应该也意识到了。” 帮会里正在进行欢送仪式，一个个送走前来帮忙打架的外帮人，轮到大灰狼的时候，所有人在帮里刷屏“恭送大神”，刷了整整几十条才把大灰狼请出帮会。 程星亦想了想，问韩洛：“大灰狼没问题吧？” 韩洛从电脑前抬起头，仿佛刚经历一场黄粱梦后刚刚醒来：“不知道，但他也跟我说可能存在内鬼，让我跟长安说一下。” 程星亦放下耳机，坐到台阶上伸头去看韩洛的电脑。 屏幕上，韩洛的少年术士站在郎君镇的清澈如碧的河水旁边，一身朴朴素素没什么强化点缀的装备，一把桃木剑负在背后。他前面站着大灰狼，这个全服第一的大神身着织金暗纹宽袖长袍，全身灼灼发光。 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队伍里的对话透着一股尴尬。 [队伍]大灰狼：以后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 [队伍]小小方：不用了，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队伍]大灰狼：以前不是打扰过很多次吗？怎么换成大号就不行了？ 韩洛没回复。程星亦看他，他苦巴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不认识他了，面对他浑身都不舒服。” 程星亦给他支招：“要不你找个借口下线吧，我之前就是这样做的。” 韩洛觉得有道理，正要打字，大灰狼又发来一句话：[狩猎打了没？我带你打狩猎。] 说着，大灰狼向前走了一步，程星亦听到身边的韩洛猛吸一口气，如临大敌一般按下键盘，往后退了一步。 程星亦：“……” 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郎君镇小河边的大灰狼也愣了愣，随即改口：[我换号跟你打吧，等我。] 说着，屏幕里浑身满是氪金味道的大谋士消失不见，过了不到一分钟，来了另一个打扮朴素的小谋士，骑着马，头上顶着个昵称，“琴心”。 韩洛舒了一口气，拍掌：“对嘛，这个味儿就对了。走，琴心，咱们打狩猎去！” 程星亦：“……” 他回到自己电脑前，重新戴上耳机，正好听到齐雨歆在跟玄墨报备暑假去农村拍视频的事。自从昨天程星亦邀请齐雨歆一起跟着云想的团队外出拍摄后，齐雨歆开心了好久，说自己要开始抓紧时间减肥和护肤，争取上镜不拖后腿。 琉璃说：“你们大学生还有寒暑假，真的羡慕啊，好好珍惜，毕业后当社畜就只有年假了！” 玄墨说：“在外面要小心，别单独一个人走，也别走远。” 程星亦连忙插嘴：“哥你放心吧，我们团队是正规专业的，我会照顾好师妹，不会让她有什么不舒服的！” “嗯。”玄墨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道，“你也照顾好自己。” 程星亦被这话迷得飘飘然，索性问：“哥，你暑假是不是也有事情忙啊？对了，你是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的呀？在穗城吗？我还没听师妹提过呢。” 他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问题，玄墨只道：“嗯，在穗城，暑假有实习。” 程星亦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说了一句：“这么巧，我家就在穗城，而且我开学大三就会搬到穗城本部。”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生怕这话被听出什么不同的歧义，幸好玄墨只是“嗯”了一声，天胤和琉璃在麦里谈论起今晚的娱乐热搜，话题才被盖过去。 正经事一忙起来，程星亦就很少上游戏了，有时候一天下来都不记得登录游戏做做日常任务。程星亦就把号交给韩洛，让他帮忙挂机刷经验，自己则和云想的策划一起敲定方案、服装和视频脚本，再加上正值期末复习周，整个人忙得头昏脑胀。 长安已经开始明察暗访地找帮会里的内鬼，但一直没有头绪，期间君临和镜花水月又打了两三次帮战，听说都输了。 期末考试一结束，程星亦的汉服农村行正式开始。 团队里定的主题是由东到西，第一站自然是敬城，面包车黄昏时停在了小镇上的酒店门口，这里没什么好逛的，大家很早就睡下了。 敬城多山，自然风光好，这么多年来也就“休闲”“慢生活”两个代言词为它贴上了旅游城市的标签，因为足够落后，所以被纳入程星亦拍板的城市里。 这几天还没那么热，做妆发和造型也快，中午过后，面包车停在了横塘村的村口，村口下去就是一大片菜田。 程星亦穿着一套暗色的宋制交领长衫，几个女孩子穿的也是透气的轻纱面料的宋制，有的土黄土黄，有的灰黑灰黑，和农村的气质很搭，但穿上身上有了气质加成，像是三两个闲来无事踏青的农家碧玉。 大家都在车里往下面搬机器和道具，齐雨歆和应闲手拉手走前面，孙年杰跟在旁边低声吐槽：“你程师兄想的什么破主题，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拍汉服视频，没有小吃街也没有奶茶店，某书上都找不到攻略，真的能拍出好看的成片？“ 齐雨歆转头：“你说哪里鸟不拉屎？” 程星亦跟上来说：“景区哪里有农村有意思，这样更省钱。而且，敬城可是雨歆师妹的老家，什么东西好吃问她就成了，绝对不会踩雷。“ 孙年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陪笑：“啊抱歉抱歉，我刚才是说我老家鸟不拉屎啦。“他又转过来对调侃程星亦，“怎么样星御老师，没来过乡下吧？有没有幻灭感？” 程星亦放眼望去，横塘村的远处有宽广的一片菜田，并不是整整齐齐的现代规划，田埂和沟渠交错横生，自然纯朴，静谧旷然，没有一丝人工感，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菜叶上亮得反光，一阵风吹过，田里摇曳的菜叶掀起一股热浪。 是程星亦想寻找的味道。 村里的人很少，且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都在田间劳作或奔跑，没什么年轻人。齐雨歆上去和村民用敬城话沟通，不一会儿就获得了拍摄许可，田间的小路崎岖不平，还有不少烂泥，大家废了好大劲才把摄像机架稳。 盛夏的风习习吹过，齐雨歆和应闲手牵手在田里奔跑、嬉戏、互相整理发髻，摄像师和航拍机跟着模特满田野里窜，一个场景拍下来已经湿了一套衣服。 程星亦趁着休息的时间到处转转，找到了一间废弃的老屋。 老屋的墙壁是用泥土铸成的，两扇门歪歪斜斜倚着，他推了三次才推开。屋子里四处墙角已经生出杂草，屋顶上有个小天窗，天窗下面有蜘蛛网。几缕阳光从天窗洒下来又透过亮晶晶的蜘蛛网，在地上映出了影子。 那仿佛不是蜘蛛网了，而是闪着光的晶莹剔透的银丝，像艺术品，美轮美奂。 他用自己的手机给蜘蛛网拍了张照。 这个地方更有农村的味道，可以拍两张。他来了灵感，马上打电话把孙年杰叫过来给自己拍照。 一直到接近傍晚，任务才差不多完成，每个人都筋疲力尽。齐雨歆找到了一家有空调的腌面馆，团队里十几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馆子里疯狂*饭。 “这地方连个公厕也没有？” “这腌面好好吃啊！” “而且还便宜！” “老板，我还能盛点儿汤吗？” 吃完面，几个摄影师围着一起看成片，程星亦凑上去一起看，发现拍出来的效果比预想中的要好很多。航拍机拍出来的鸟瞰视频里，三个女孩子在田间追逐打闹，又或者程星亦一个人撑着斗笠踽踽独行，质朴又如世外桃源，令人心驰神往。 团队一下子燃起了信心。 “星御这张脸上有泥的照片，太好看了！” “我有预感，成片出来以后肯定能爆！” “明天去朔溪边，风景更美，肯定能拍出更好的效果！”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程星亦给齐雨歆递过去一瓶冰镇豆奶，只见她正打着电话，好像是跟家里人报平安，脸上补了好几次的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孙年杰炫完腌面，挪过来给程星亦看废弃老屋里的照片，程星亦看完，一回头，齐雨歆已经挂电话了。 她拿过豆奶说了声“谢谢”，然后看着程星亦说： “程师兄，明天我哥来接我。” 第34章 当头一棒 “你哥？” 程星亦一时没反应过来，齐雨歆说的哥哥是玄墨。 “嗯。明天周六他正好放假，他说开车来接我回老家看一看爷爷奶奶。”齐雨歆回答。 齐雨歆的老家刚好在敬城，只不过离这里还有50多公里的路程。玄墨的实习大概每逢周末就会休息，明天刚好从穗城开车回来敬城，接齐雨歆一起回老家。 程星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瓶豆奶拿起来又放下，内心浮起好多个疑问，踌躇不定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忍住不问了。 齐雨歆见他这副模样，笑眯眯地说：“放心吧程师兄，我不会拖团队后腿的，我们就回一天，下个城市见！” 程星亦担心的不是这个。 过了半个小时，大家吃完饭准备回酒店，程星亦从腌面馆里出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明天可能要见到玄墨了。 玄墨究竟长什么样，跟齐雨歆像不像，高还是矮，胖还是瘦，他全然不知。他对玄墨的唯一印象就是那一副声音怎么听都令人欲罢不能的嗓子，和建模堪称完美的脸。 想到这里，程星亦不禁低头打量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应该能见人吧？ 虽然满身是汗水蒸发留下的盐渍，发丝和衣服都是湿了又被风吹干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么一想，程星亦又自信了许多。 第二天中午，风尘仆仆的车子停在了另一个村子路口，人走得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朔溪。 朔溪在一处山谷之中，山谷边的丛林大树遮天蔽日，30几度高温的天气之下仿佛避世的山水宝地，溪水清且浅，溪底凌乱的小石头清晰可见，程星亦用手舀了一抔水，丝丝凉意直透肌骨。 “快快快！我要下水玩！”应闲叫着。 导演惊恐地伸出尔康手：“姑奶奶，先拍完水上的照片！” 齐雨歆和应闲乖乖听话，背起竹篓开始溪边的拍摄。等确认没问题了，才脱了鞋在浅浅的水里走来走去，溪水沾湿了裙角。 汉服的选择讲究与景色契合、相得益彰，女孩子们今天要扮演的是去溪水里捉鱼的农家姑娘，为了搭配山林的景色又不显得单调，穿的是配色多样的晋制交窬裙。 程星亦穿的是月白色长衫外搭草色长褙子，只消在溪边成堆的乱石里行走，裙角不经意间沾上斑驳点点的水渍，就已经韵味十足。 山间的清风明明消了暑，褪了热，却独添一份没来由的紧张和惶窃。 傍晚，齐雨歆在山下找了一家鱼头煮粉，饭店的外面依然是一片广袤的菜田。 店里的老板十分佛系，汤煮得慢悠悠的，一群人边等边饿得嗷嗷叫。外边的晚风即使凉爽，却比不上店里的空调，没有人肯出门吹风。 程星亦是例外，他趁等饭的空档独自跑到外面崎岖的台阶上，在没有青苔的地方看到了齐雨歆的身影。齐雨歆早已换下一身湿透的汉服，穿了件吊带小长裙，坐在台阶上低头看手机。 程星亦咳了两声，坐到齐雨歆旁边。他问：“雨歆啊，你们家也是差不多长这样吗？应该比这儿好点儿吧？” 齐雨歆嗤之以鼻，不假思索：“比这里山多了。你知道吗？我和我哥上幼儿园要经过一片很大很大的田路，得走上半个小时。” “……”程星亦竟不知道玄墨小时候还是个翻山越岭上学的可怜娃，内心一时怜惜。半晌，他转移话题，“你哥什么时候过来？” 齐雨歆看了眼手机：“应该半个小时后到，他在开车，我不能打扰他。” “他还没吃饭吧？给他也点一份，到时候一块儿吃？” “嗯。” 两人又坐着静默不语。 终于，齐雨歆忍不住说：“我是在这儿等我哥的，你出来干什么？” 程星亦笑眯眯道：“我就不能也是来等你哥的？好歹都认识，不欢迎一下不好吧？” 齐雨歆闭口不说话了。 远处的山头有落日余晖，风从东方吹拂而来，让人惬意舒爽。小路上多了几个扛着锄头归家的村民，裸着上半身缓缓走路，一边走一边往这里看。 程星亦心里发毛：“雨歆啊，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齐雨歆斜眼瞥他。 “他们一直在看我，是因为我太帅了？”程星亦摸摸自己的脸，又看见那几个人甚至停了下来，脚步往这边挪动，大有一种要围过来的趋势。 “不，是因为他们觉得你不正常。”齐雨歆断定。 “怎么会？他们一定以为我是哪个明星呢。等着，我去问问。”程星亦站起来向他们展颜一笑。 也许由于这么一笑，终于有个村民缓缓踱步上前，一边用怪异的眼神上下审视程星亦全身，一边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敬城话。程星亦听不懂，齐雨歆却刷的站起来，用敬城话回了那个村民。 两人便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齐雨歆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客气的礼貌，又蕴含着隐隐的无奈。交谈停止后，齐雨歆说：“师兄，他问你是不是来拍电视剧的。” 程星亦眨眨眼，调笑：“你可以说是啊。” “那怎么行？我跟他说了，你穿的是汉服，不叫古装。”齐雨歆异常认真。 这时，刚才发问的村民说普通话了：“汉服是什么？” 他的普通话有些磕磕绊绊，发音也不标准。程星亦还是耐心地回答：“汉服就是……”他卡壳了一下，忽觉眼前的场景十分陌生，但还是继续介绍，“汉服就是古代人穿的衣服，比如我身上这套就是宋代的形制。” 村民大惊：“宋代的墓里挖出来的？” 程星亦笑了：“不是。是……是按照宋代的文字、绘画等这些有关记载仿制出来的衣服。” 村民恍然大悟：“哦，那不还是古装嘛！你们还说不是拍电视剧的！” 程星亦很无奈，跟着齐雨歆一起耐心地用普通话和敬城话双面夹击，孜孜不倦地给老人科普自己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以及此行他们来敬城的目的，直到最后老人还是摸着脑袋半知不解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大娘扛着锄头上前搭话。 “师兄，她问你是不是来唱戏的。”齐雨歆翻译道。 离谱。 “大娘还很高兴，问什么时候搭戏台子。”齐雨歆继续道。 真就离谱！ 程星亦气笑了，继续跟着齐雨歆给大娘解疑并科普。嘴皮子都磨破了，最后大娘还是扛着锄头云里雾里地离开了。 徒留程星亦一个人叹气。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对着知识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村老人科普汉服的定义，以往他在穗城从来没遇见过需要他科普的场面，也没遇见过主动来问是拍戏还是唱戏的人。 齐雨歆说：“你的科普说得文绉绉的，什么形制什么记载，他们根本听不懂。不愧是在穗城长大的人，没来过乡下吧？” 齐雨歆的话犹如当头一棒，重重敲在程星亦脑袋上。 他愣了，哑口无言。 自己确实没来过乡下。 他梗了许久，问：“你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齐雨歆答：“我根本不在乡下穿汉服。” “为什么？” “之前穿过，被我爸骂了。” 程星亦沉默。 齐雨歆不以为然：“见怪不怪了，穿个明制人家问你是不是韩国人，穿个直裾人家问你是不是日本人，这些在穗城可能不会发生，但别说敬城乡下了，任何一个小城市的乡下，都会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你。” 她还想说什么，但不远处路边又走来几个饭后散步的大婶，狐疑地问了一句话。 果然，齐雨歆说：“师兄，他们问你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 程星亦愕然。 正这时，屋子里传出一阵欢呼声，孙年杰开了空调门帘出来喊：“开饭了，开饭了！星星，师妹，快进来吃粉！” 程星亦恍恍惚惚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脑袋有些晕乎。孙年杰催得急了，他只能草草对着大婶们解释了两句，而后掀了帘子进去里头吃饭。 一整顿饭，程星亦都吃得心不在焉。大家都在讨论鱼头煮粉如何美味，今天的片子如何好看，明天又要去哪里拍摄，他都没心思参与讨论。 一碗粉囫囵吃完，他擦了嘴巴对其他人说：“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第35章 我的名字 程星亦出门的时候，太阳在远处山头的背后已经快完全看不见了，但余晖仍铺满整个田野，天没暗下去，风越来越凉爽，卷起泥路上的尘土裹挟出几米之外。 乡村里的道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他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还是顺利走了一段路，他在一处矮房聚集的场院附近看到了乘凉的老人和小孩，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程星亦迎上去，晚风再一次吹动褙子的前襟。 老人和小孩都注意到了他。老人可能没那么容易亲近，但小孩的新奇和贪玩胜过了一切，他朝几个小朋友招手，马上吸引了一堆人围上来。 “这是穿的什么？” “你是哪里人？” 程星亦嫣然一笑，自己也蹲下来展示身上的布料，“你们不知道这个叫什么。其实这件衣服跟我们中国古代老祖宗穿的衣服长得一样，你们摸摸。” 几个大胆的男孩立马伸手来摸，刚刨过土坑的手沾上的污渍立马印在了袖子上。 “真的是古代人穿的？” “我知道了，是不是李白穿的就是这个！” 程星亦插嘴：“李白肯定是没穿过的，但说不定王安石和杨万里穿过。” 立刻就有人背诗了。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程星亦笑着等他们嗨完，继续说：“里面这件裙子呢，叫长衫，是宋代的，外面这件外套呢，叫褙子。” “被子？” “被子我家也有！” 程星亦拿了支树枝在泥地里写了个“褙”字，叫他们认字，又用最浅显的语言细细解释这个形声字的缘由和意义。但小孩子们听不懂，兴趣只在他这个人和他的衣服上。 “所以你是王安石吗？” “所以你是古代穿越过来的人吗？” 程星亦耐心道：“我是现代人，只要喜欢的话，现代人也可以穿古代的衣服不是吗？” 聊了许久，终于把这堆小孩子说累了，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色渐晚，村民们都收拾椅子和扇子准备回家，孩子们都嬉笑着像鸟兽一样跑远，不再谈论程星亦身上的汉服。 程星亦站起来，见几个老人也看着他，他朝他们笑笑。 老人用敬城话说着什么，程星亦不懂，只听旁边老人的孙子说：“我奶奶问你为什么会说中文啊？” 程星亦内心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难道我应该不会说中文才对吗？” 果然，小孩子大笑起来，指着他仰头叫道：“因为，你不是日本人吗！” 这些人单纯、简朴，没什么心思，所念皆所想。 天终于完全暗下来。 等乘凉的人走光了，程星亦拍拍裙角上的污泥缓缓回到店铺。店里还是喧嚣的人声，估计吃完后在讨论着什么，他不想进去，就在几十米之外的一处废弃房屋的台阶前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里那股酸涩具体从何而来，想追溯一下它的根源，却总是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他看着远处天幕下被水墨和丹青描摹的群山，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鱼头煮粉店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大家都在收拾收拾准备回酒店。 车门开合，齐雨歆坐到了副驾驶上。 近光灯打了起来，照在泥路上又反射回车里，齐墨宣的脸隐约藏在光影之间，一半倾泻霜华，一半悄敛云端。 车缓缓驶了起来，近光灯昏黄的灯光照到了程星亦的脸上。 “程师兄？”齐雨歆伸长脖子仔细去看。 齐墨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路边台阶上坐着一个穿着汉服的男生，男生屈着膝、手臂撑着下巴，呆望前方，眼神遥远，似乎是有心事，连有辆车缓缓靠近都没有察觉。 齐雨歆纳闷：“不会吧，刚才的事情给了他那么巨大的冲击吗？” 齐墨宣微微皱眉，问：“什么事？” 车子的速度变得更慢。齐雨歆解释：“刚才他被一群老人说是唱戏的，还问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估计受了打击心里不好受吧，刚吃完粉就跑出去了，原来是跑这儿来发呆了？” 齐墨宣不语。怪不得刚才自己被团队的人簇拥着请吃煮粉，就是没在人群中见到程星亦。 齐雨歆试探着问：“要过去打招呼吗？他刚才还说要和我一起等你，估计见到你会很开心。” 她捉摸不透自己哥哥的心思，这人的表情一贯冷淡，喜怒不形于色，想什么没人知道，她只能问。 车子渐渐逼近台阶上的人，齐墨宣凝视程星亦良久，似乎真的在犹豫要不要停车开门去见他。但最后，他的目光还是从那人身上移开，淡淡说： “不用了，走吧。” 于是车子提高了速度，从黑暗中发呆的男生眼前驶过，车灯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转瞬即逝。 “什么，雨歆走了？” 程星亦回到车上时，才后知后觉这个事实，得知齐雨歆的哥哥在店里吃了一碗鱼头煮粉后，十分钟前已经载着齐雨歆离开了。 他有些惋惜没见到玄墨，但心头被堵着的心事已经盖过了前者，便不再去想。 过了两天，团队一行人离开敬城，去了鮀城。 他们在郊区的大农村大开吃戒，然后坐车去海边拍汉服赶海视频。策划找的海滩不是旅游景点，即使到了黄昏也没什么人，不论是模特还是摄影都跑到浅水区玩水。 程星亦终于想起来还没见到玄墨呢，正好齐雨歆一个人在不远处用海水洗脚，自己便慢慢蹚过去，弯腰撩起海水轻轻泼她，沾湿了她的上襦。 齐雨歆提着裙子怒道：“程星亦！” 程星亦笑道：“师妹，在敬城最后一天可出片了，可惜你没来。” 齐雨歆看似没什么后悔的神情，继续朝前面走去。 程星亦跟着他，问：“你哥回去实习了？” 齐雨歆用手揩了揩上襦的水渍。 程星亦问：“你哥在穗城哪个大学？什么专业的呀？感觉实习很忙的样子，在哪里实习呢？” 齐雨歆看了他一眼，双手提高裙子。 程星亦又问：“师妹，你哥叫什么名字呀？” 齐雨歆把手里的裙角递给他，说：“帮我拿一下，我看到一个贝壳了。” 她穿的是一间六米摆重工的齐胸襦裙，转起圈来尤其好看，所以绝对不能沾湿。程星亦帮她捧过厚重的绣花布料，见她弯腰下去海水里捞贝壳。 捞完，程星亦问：“雨歆，你哥比你大两岁还是？” 齐雨歆站直，接过他手里的裙子，小嘴一嘟：“为什么要我告诉你啊，你自己去问他！”说着便往回走。 “诶，去哪儿啊？” 齐雨歆头也不回：“孙年杰在收集贝壳，我拿去给他！” 程星亦吃了瘪，站在水里越想越不服气。 小样，问就问，还怕问不到？ 当天晚上回到酒店休息，当孙年杰在浴室里唱歌的时候，程星亦终于拿出了几天没碰的电脑，登上了问邪。 玄墨刚好在线，程星亦忙不迭建了个队伍，把他拉了进来，一起去做狩猎任务。结拜金兰之间拉人进队并不需要对方同意，程星亦也不知道玄墨是不是尸体，拉着他打了三轮狩猎。 三轮过后，玄墨给他私发了消息。 [今晚有空？] 其实累了一天恨不得躺床上放空，谁还会上线兢兢业业带队打本？但程星亦只回复：[是啊，难得今晚没事，就上来看看。] 他想了想，又打字道：[上次你来接雨歆我正好不在，可惜了，不然还能见一面呢。] 玄墨：[嗯。] 这句话发送出去后，他斟酌着再说点什么，打打停停，犹豫不决。 玄墨：[听说你问了雨歆我的名字。] 突然，这句话从聊天框闪了出来。 程星亦慌了阵脚，连忙哆嗦着打出三个字：[没有啊！] 该死！明明这次上线就是好奇心驱使着来问他的信息的，怎么这会反倒否认起来了！程星亦抓着头发仰天长啸。 玄墨：[还有我的年龄。] 程星亦：“……” 玄墨：[学校和专业。] 齐雨歆这丫头片子，全说了，什么都说了！他现在再嘴硬矢口否认就显得苍白无力了。为了缓解尴尬，程星亦拼命按住捣鼓的心脏，按下语音键，口气轻松。 “哎呀，我就是今天跟雨歆在海边玩儿的时候随口问她的。我想着我大三都要搬到穗城本部了，你也在穗城，还挺巧的，就随便问问，说不定在一个区呢。哪里知道雨歆这孩子都不肯告诉我！” 为了不让玄墨没话可接，他又好心地转移了话题：“狩猎打满了，哥，刷龙吗？我带队。” 玄墨：[其实。] 程星亦：“？？？” 星火烧：[什么？] 玄墨：[你想知道，可以问我，不用问雨歆。] “yeah!”程星亦从床上蹦了起来。 正好孙年杰从浴室里出来，不禁掩面吐槽：“妈的，别发疯好吗？楼下会以为我们这房在床震的！” 程星亦摆手：“嗐，没事，楼下是雨歆和应闲。” 孙年杰：“……完了，那更严重，她们会不会误会了？” 换作以前，程星亦肯定要跳下床扑过去跟孙年杰大战三百回合了。但现在有玄墨那句话牵绊住了，他心头一直挂念着，便只是嘴上损了几句孙年杰，又低下头继续看电脑。 玄墨：[齐墨宣。] 突然出现这三个字，程星亦一时之间有些懵。 星火烧：[什么？] 玄墨：[我的名字。] 齐墨宣。 程星亦把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品味了无数遍，惊觉玄墨的父母真的好会取名，像透着淡淡清香的水墨滴落在宣纸上又描摹出一幅画一样，初听文雅，细品磅礴，回味无穷。 玄墨：[我在双大，开学就大四。] 确实比齐雨歆大两岁、比程星亦自己大一岁。程星亦琢磨了很久，才打字发出去：[要大四了啊，怪不得已经开始实习了呢。] 想了想，他又接着问：[哥你在什么样的公司实习？感觉没什么时间的样子。] 玄墨：[在医院。] 程星亦恍然大悟，打字：[原来你是学医的呀！] 玄墨：[嗯。临床医学八年制。] 程星亦：“？？？”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专业的名称，思来想去，才记起来去年刷过一个新闻，某某学校的高考生放弃清北选择了双大的临床医学八年制，震惊旁人。据说这专业是本硕博八年连读，比别人要少奋斗好几年，其录取分数线可想而知有多恐怖，更何况这是国家强基计划试点高校之一的双大。 程星亦佩服得五体投地，对眼前这个画魂的头像更加肃然起敬。 但也不能显得自己没有见过世面！程星亦佯装很懂：[哦，那确实会很忙呢。现在越来越忙了，你会不会哪一天就弃坑了啊qaq……] 表情包刚发出去，程星亦就被自己肉麻到了，连忙又发了一句话掩饰：[话说，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玩问邪的呀？] 玄墨仿佛没什么感觉，很快回复了：[两年前，当初有个朋友在玩，把我拉了进来。] 程星亦疑惑：[咦，难道不是雨歆师妹喊你玩的吗？] 玄墨：[也有一半的原因。] 程星亦印象中的玄墨除了齐雨歆之外，似乎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他不禁问：[那……那个朋友呢？] 玄墨：[后来他没上线了。] 他。男的？ 程星亦也在游戏中交过不少好友，但这玩意儿就像坐车，总有人会中途下车，来来去去免不了退坑弃游或者销号，每走一个朋友，他的心情就会难受一阵子。 万一哪天玄墨也走了呢？他不禁庆幸：[还好，你也没跟着不上线了。] 玄墨很快回复：[不会，我喜欢画魂。] [因为平时喜欢画画。问邪的画魂这个职业做得还不错。] 程星亦深有同感，问邪的职业外观最好看的除了魔族就是画魂了。 他又一想，双大，临床医学八年制，会画画，游戏还打得好，这是buff都叠满了吧？这样的天之骄子要是长在自己邻居家，肯定是要天天拿来作对比的。 “还好还好，不然程一水是不是得气炸？”程星亦一边膜拜自家结拜哥哥的实力，一边庆幸自己家隔壁没有这样恐怖的人。 他感觉自己知道人家的信息已经够多了，再多就要逾矩，刚好龙王副本也刷完了，程星亦便带着玄墨回大观园，在怡红院的院子里坐着喝茶。 孙年杰从手机前抬头：“你游戏里有朋友是双大的？” 程星亦嗯了一声。 孙年杰随口感慨：“唉，我等普通云大人感觉和双大都不是一个level的，上次和双大接触还是在花朝节的活动上。” 花朝节？ 程星亦一个激灵：“你还别说，我差点忘了。” 第36章 出大糗了! 几个月前的春天，云大和双大在淼城公园举办了一次花朝节联谊活动，那次活动上程星亦确实接触了不少双大的人，比如人家书画协会的会长黎漓。书画协会可谓人才济济，其中有个小哥哥还画了一副程星亦的人像图。 他正想到这里，旁边的孙年杰就说：“说起来，你不是还跟一个男生要了一幅画，结果人家没画完？你要到没有啊？” “见鬼，我给忘了！”程星亦虎躯一震，从被窝里找到手机。 他记得那个画师小哥哥的画真是令人爱不释手，即使玩飞花令玩输了，他还是恬不知耻地加了人家的微信，准备等画完了再去讨。但事情一多，他转眼就给忘了。 他翻开那小哥哥的微信，备注是“双大画师哥哥”，聊天记录还在，只有程星亦问了一句怎么称呼，对方根本没有回复。 程星亦立刻打字，准备再次开口讨画。 突然动作顿住了。 双大的男生，大三，会画画。 不会吧？ 这么巧？ 程星亦恍恍惚惚，又想起来花朝节当日齐雨歆是提过一句画师小哥哥是学医的，而且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异常熟络，像是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双大的男生，大三，会画画，学医，和齐雨歆很熟。 操。 不可能吧？ 总不会是他吧？ 淦！ 程星亦低头看着和画师小哥哥的聊天框，又抬头看着电脑屏幕上怡红院的风景。月洞门内，绿柳树下，画魂水蓝色的身影被摇摆的丝绦裁剪，仿佛一切都岁月静好，程星亦却心情复杂。 他还记得当初把老脸都豁出去了，仗着自己长得帅，用尽浑身解数死皮赖脸软磨硬泡，把平日里逗趣小姑娘的本事都用到那小哥哥身上去了，就为了向他要一幅画。结果小哥哥没有给，始终云淡风轻，丝毫不被影响。 如果他真是玄墨，那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星火烧吗？齐雨歆有没有告诉过他？看雨歆那态度，应该没说吧？如果知道，那程星亦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果不知道……他想了想，好像也挺可惜。 看如今这情形，也许是不知道的？ 程星亦仰头躺入被子中，仰天长啸。 “孙子……” “嗯？” “我好像出了大糗了！” 此后一连几个星期，程星亦都没再上线。 一来是没时间，辗转于各个偏远小城市的农村里，回到穗城后又紧锣密鼓开始把关视频的剪辑；二来他也怕控制不住自己去细想，想玄墨和画师小哥哥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宁愿是自己想多了，就把这个巧合当作一个还没有得到证实的疑点，暂时搁置下来。每每鼓起勇气点开画师哥哥的微信，却总在一分钟后泄了气，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自然。 视频终于紧赶慢赶地在九月份之前发出了第一弹——敬城站，在两大短视频平台总播放量达到了的出乎意料的效果，不论是程星亦还是其他模特的粉丝数都在蹭蹭上涨，视频中出现的云想家汉服的销量也有了明显提升。 接商推、拍商图、直播营业，再加上开学初搬校区，程星亦更加忙不过来，就连长安通知他的好几场帮战都没空参加，实在愧疚。终于等到开学，他反而闲下来了，挑了个没课的晚上登上了问邪。 玄墨不在线。 程星亦蹭进琉璃带的刷龙野队，一边挂机一边看班里的人唠嗑。 [帮会]小懒懒：听说前天和镜花水月的帮战又输了？ [帮会]南城：内鬼还没揪出来吗？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帮会]琉璃藉玉：之前长安已经进行一次成员大清洗了，把70级以下的号全清了出去，就连合服之后进了号也请离了。但还是输了。 [帮会]风封酆：说明内鬼是70级以上的大号？这么可怕！ 程星亦打开帮会成员的信息一个一个看主页信息，都是平时经常见到的熟面孔，实在想不出其中有谁会当吃里扒外的007去帮镜花水月偷信息。 [帮会]星火烧：最近我有时间上线，什么时候帮战了告诉我。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大家都开学了吧？有些人没什么时间玩了。 [帮会]痞子：唉哟嘛，刚回到宿舍，半个小时前才顺利从沥华地铁站挤下去，全是同校的大一新生。 [帮会]小懒懒：@痞子，你也是大学生？咱们帮大学生好多呀。 [帮会]痞子：是啊，俺是光荣在校大学生。 [帮会]正版凌云：这年头实习也好卷，听说我母校今年的就业率创历史新低，唉，大学生都不值钱了。 [帮会]痞子：我还好，我的毕业证应该不愁找不到工作。 [帮会]正版凌云：冒昧问一下痞子哥，你是哪个大学的？ [帮会]痞子：我？我云大。 云大？ 程星亦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大学出现在蓝底的问邪游戏界面上，又怪异又违和。这个叫痞子的男射手是他的校友？程星亦想了想，对痞子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不过偶尔组队打本让他搭个顺风车，话倒没聊几句。 不过既然是云大的同学，又刚巧在一个服务器一个帮会里，这可太有缘分了！程星亦终于提了点聊天的兴趣。 [帮会]星火烧：云大的毕业证也不好找工作了，具体还要看什么专业吧。 [帮会]痞子：妈的，谁管什么专业，学历才是王道，反正是云大的毕业证就赚到了。 程星亦听着这话怎么那么奇怪。 他皱着眉头往前翻了几句，才意识到不对劲。 [帮会]星火烧：你不是说在沥华地铁站下车？我记得云大附近的地铁站是旧海西，不是沥华吧？ 云大穗城本部附近的地铁站有且仅有一个，叫旧海西，跟沥华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好奇心驱使着程星亦点开地图软件搜了搜，沥华附近的高校也只有一个，名字挺长，其中有“贸易”两个字。 程星亦越看越熟悉，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帮会]痞子：对，我不在云大读书，但拿的是云大的毕业证啊。 痞子的话让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帮会]星火烧：协同培养？ 协同培养，程星亦以及全体云大学子最痛恨的一个词。云大校方向省内四个专科院校卖出一千多个名额，让那些专科学生能够在毕业后拿到和云大学生一模一样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这使得云大的名声和排位在省内一落千丈。 [帮会]痞子：兄弟，你猜对了。 程星亦嘴角的笑意消失。 他想起来了，这个学校出现在协同培养对接高校的名单上，是那四所专科院校之一。 [帮会]痞子：估计你也看了网上的新闻嘛。 程星亦没说实话，只含糊应了一句“是”。其实协同培养的事情也不能怪这群学生，毕竟有这样好的名额摆在眼前，花钱就能飞升一个等级，谁不要呢？ 他正想说点什么绕过这个话题，却见帮会频道上又多了一条消息。 [帮会]痞子：网上都在说云大惨啊什么的，这有什么惨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证，都是校方自己作的，怪得了谁？ [帮会]痞子：一个文科学校，国家丨政策都不扶持，自己到底在清高什么？还不是为了钱眼巴巴地跑来跟我们学校合作，送学位？ 程星亦看了眼空调度数，挺低的，冷气开得很足，不知怎的整个人却越来越暴热。 [帮会]小懒懒：这么说不太好吧…… [帮会]痞子：怎么不好？我在网上被云大的人骂了这么久，还不允许我骂回去了？ [帮会]痞子：普普通通的双非一本，拿它的证算是抬举它了。妈的，要是双大也搞协同培养，我他妈还看得起云大那个破证？ [帮会]痞子：我高中同桌考了570分上的云大，我考的469上的专科。你说她整天埋头苦读有什么用？四年后我们都拿一样的毕业证，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哈哈哈哈。 自从游戏里多了不少糟心事后，程星亦每晚都会准备一瓶酸奶放在书桌旁边，今天的酸奶算是派上用场了。他撕开包装喝了一口，准备打字。 [帮会]痞子：不过云大的妹子倒是长得好看！嘿嘿，波大腿长腰还细，去过一次云大，饭堂排队的时候蹭到了一个妹子的大胸，那触感…… 程星亦打字的手顿住，沉下脸，眼里的星光骤然消失。 [帮会]痞子：云大也就妹子多这么个优点了。 程星亦删掉聊天框里的字，打开包裹，使用追踪天眼，看到痞子的位置在姑苏。 程星亦寻路过去，正好到阳澄湖畔，甲板上不少人在钓鱼做药品，其中一个黑色衣服的谋士吊着鱼竿站在那里，头上飘出一行字，是在帮会里的新发言。 程星亦利落地开启战斗模式，切住目标，开干。 画面瞬间变红，姑苏天边的残阳带着血腥的气味。 第37章 君临留不得这样的人 [帮会]：我帮的“星火烧”在[姑苏55，132]击败了我帮的“痞子”！ [系统]：你的罪孽值+100，请注意控制！ [帮会]小懒懒：？ [帮会]痞子：？？？ 程星亦冷眼看着脚下的尸体，一言不发。 [帮会]痞子：大哥，打错人了吧？ 甲板上钓鱼的人群中有几个停下手里的活，纷纷跑过来围观看热闹。痞子花了钱原地复活，估计还没缓过神，程星亦立刻再次按下连招。 [帮会]：我帮的“星火烧”在[姑苏58，132]击败了我帮的“痞子”！ [系统]：你的罪孽值+100，请注意控制！ 程星亦看着画面中的男谋士倒下，随手点开语音输入，缓缓开口：“打的就是你。” “拿了人家的毕业证就该缩着脖子偷着乐，网络上宣扬贬低嘴里没德，可不是你们贸易职校该有的德性。” 痞子的身体僵了僵，大概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帮会]痞子：专科怎么了？你歧视专科！我们专科就没人权了吗？ 程星亦手里的骨笛一挥，画面再次翻红。 [帮会]：我帮的“星火烧”在[姑苏64，130]击败了我帮的“痞子”！ [系统]：你的罪孽值+100，请注意控制！ 程星亦森然笑道：“别往我身上扣莫须有的帽子，哪只眼睛看到我说歧视专科了？” “我操你妈，星火烧你疯了吧？怪不得别人说你疯狗，操，我真是倒了大霉！”痞子忍无可忍破口大骂的语音被自动播放出来。 [帮会]小懒懒：完了，好像出大事了…… [帮会]琉璃藉玉：你俩别骂了，别打了！帮规没看见吗？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星星，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痞子重新原地复活，开始暴起攻击程星亦，第一个招就是控制，趁着控制打掉了程星亦五分之一的血量。然而犹如螳臂当车，下一秒，自己又被对面的魔族清空了血条。 [帮会]：我帮的“星火烧”在[姑苏55，108]击败了我帮的“痞子”！ [系统]：你的罪孽值+100，请注意控制！ 程星亦按下语音键，轻松道：“专科不可耻，打着专科的身份一边拿本科证一边辱骂给你证的学校，才叫可耻。” “出门在外好好说自己是贸职的人，懂吗？” [帮会]琉璃藉玉：星星，别打了，你还想再进一次大牢吗？ [帮会]鲨骑马：乱套了乱套了…… [帮会]天胤：冷静，都冷静！星星疯了吗，来个人劝劝他吧！ [帮会]南城：长安呢？小方呢？ [帮会]琉璃藉玉：长安不管用，叫玄墨来。 [帮会]齐小芙泥：不好了不好了，谁去喊玄墨上线，十万火急！ 痞子后知后觉：“你不会是云大的吧？” 还没等程星亦回答，痞子继续疯狂大笑：“哈哈哈哈，我就说，他妈的我骂云大你急了？老子高考比你低90分，结果拿和你一样的毕业证，你说气不气吧？怎么着，搭地铁来打我啊？在游戏里装什么逼？” “还是说我蹭你们学校妹子大胸，你就不乐意了？咋的，蹭的是你的妞？哎呀，早知道我就多蹭几下了！” 尖锐的公鸭嗓从耳机里直捣耳膜恶心得令人作呕，程星亦微蹙眉毛，再一次按下技能键。 痞子的血量正在缓缓下降，忽然一条消息弹出帮会。 [帮会]齐小芙泥：玄墨来了！ [帮会]琉璃藉玉：玄墨来了玄墨来了，有救了！ 程星亦停下操作，呆滞了一秒，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缓缓回身，看见痞子还在攻击他，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反击。 阳澄湖畔斜阳残照，风过波面，人声鼎沸，他清楚地看到不远处赶来两个人，玄墨和齐雨歆。 [帮会]玄墨：怎么了？ 这句话像是问大家的，但只有程星亦知道，是问他自己的。 [帮会]桃花带雨浓：我刚翻完聊天记录，哥，你去看看。 大家都如同救星降临一样大喜过望，一边急着解释事情的始末，一边感慨还好有玄墨的到来才让星火烧停手。帮会里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痞子又开始破口大骂。 痞子动口在先，星火烧动手在后，说到底，两个人都有错。 都是一个帮会的，不能伤了和气。 程星亦听着这些类似的言论，一个人默默退回甲板上，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不敢吭声。他推远了键盘，将没喝完的酸奶一饮而尽，却没有舔酸奶盖。 男画魂的衣襟随黄昏的湖风微微飘动，程星亦静静地等着这个人对他的审判。 [帮会]：长老“玄墨”将“痞子”请离了帮会。 “？！” 帮会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只有玄墨孤零零的两句话。 [帮会]玄墨：君临留不得这样的人。 [帮会]玄墨：我先斩后奏，会和长安说明。 第38章 完球了 后来长安上线，同意了玄墨踢人的先斩后奏。 齐雨歆觉得大快人心，终于在小队里舒了一口气，说：“踢得好！” 琉璃唏嘘道：“也是帮里待了两年的老人了，怎么今天才发现是个嘴臭的猥琐男，无语了。” 痞子被踢出帮会后开始在世界上发语音，用高亮喇叭喊话：“君临的管理真行啊，为了星火烧这么一个合服之后才进帮的狗东西，踢了个老人，真行。管理滥用职权踢人，帮主也不管。哦，我倒忘了，永乐最近都不怎么上线，长安是把自己当帮主了吧？君临早已不是以前的君临喽。” 天胤：“他在说什么屁话？” 帮会的人忍无可忍，直接在世界上和他对峙，威胁再骂人就把帮会里的截图甩出来挂人，痞子自己也知道聊天截图字眼不好看，这才闭了嘴息事宁人。 “今晚不做任务了，回大别院吹吹风吧。” 大家都没什么好心情，天胤带着四个人回大观园，在藕香榭后面的沁芳池里泛舟。船还挺大，能坐五个人，程星亦和玄墨就坐在最后头的船尾。 队伍语音开着，玄墨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程星亦看着他头上那个“诗经五页之晨风”的称号，再看看自己头上的“诗经五页之谷风”，不禁开口：“哥。” “对不起，害你被骂了。” 回答他的是齐雨歆：“这有什么，我哥才不会被这种言论影响。” 程星亦反驳：“这当然有什么了，我被骂了没关系啊，我脸皮子厚，咱哥那样的人怎么可以被骂呢？就算他心态好也不行。” “没事。”玄墨说。 船自沁芳亭长桥桥洞而过，继续缓缓游行，到观鱼处惊动了水中各色游鱼。天胤撑桨，其余四人两两并肩坐着，大家都顶着金兰称号，有说有笑聊起各种不同的话题。 程星亦喜欢这样的氛围，恨不得这样泛舟泛上一个小时。 但他又收到长安的私信。 长安：[星星，加一下微信吧，我把你拉进我们帮的微信群。] “微信群？” 琉璃说：“啊，倒忘了说了，我们帮除了qq群之外其实还有个微信群的，只不过那群是永乐在管，没拉过什么人。” 程星亦顺口问：“最近怎么没看到永乐了？” “人家公司高管，最近是越来越忙了。” 程星亦按长安给的联系方式加了好友，随即被拉进一个群聊里，群聊的名字叫“今天你清完任务了吗”，一看就令人头秃。成员只有二十来个人，不像qq群那么人多口杂。 琉璃、天胤等人都纷纷笑着出来列队欢迎发表情包。程星亦第一反应点开成员信息，目光停在在一个空白头像上。 头像下面的备注是“玄墨”，他点进去人家主页，上面赫然显示出另一个备注——双大画师小哥哥。下面显示着“发消息”，说明已经是好友了。 程星亦脑袋宕机。 完球了。 他果真是那个画师小哥哥。 程星亦拿起酸奶盖，缓缓把上面的酸奶舔干净，开始思考小行星什么时候撞击地球、人类什么时候毁灭。 齐雨歆没说话，玄墨也没说话，只有天胤和琉璃在自嗨。 “星星不在吗？怎么不吭声呀？” 程星亦心如死灰，说：“在，我在。刚刚上厕所去了。” 好在玄墨没在群里发言，他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努力回想花朝节活动那天玄墨的样子，只记得气质颇佳，身形挺拔，眼神清俊，脸上大部分地方都被黑色口罩紧紧遮着，窥不见真实。但至少能看得出来是帅的。 还有那双握着画笔的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精瘦。 还有受了他撩拨之后微微发红的耳朵。 想到这里，程星亦也禁不住红了耳朵。 大三的学生们搬到了穗城本部，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校区变小了，没有了以往淼城校区的两大湖泊，但交通变得便利了，程星亦回家和去云想公司的次数也就多了。 国庆过后，云湾叫程星亦到公司试穿和问邪的联名汉服，他选在没课的周五上午过去。 “上次说了，年底问邪就会在穗城举办他们的周年庆活动，顺便推出和我们的联名汉服，到时候会邀请我和你参加。预计过几天，那边就会有对接的工作人员联系你了。” 云湾把程星亦带到样衣间，问：“你想先试哪一套？” 样衣间的假人模特有五个，都被套上了这次新出的汉服样衣，一套绯色的圆领衫唐褙子和齐腰襦裙，一套素色云肩长衫和马面裙，一套青黛色的褙子和褶裙。其余则两套是男款。 “打算卖这几套？”程星亦问。 云湾点头：“对。这套适合医师和魔修，这套适合琴师和谋士，这套比较帅气的就适合射手和刀侠了，风格和形制都囊括进去了。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不考虑出男画魂吗？”程星亦脱口而出。 眼前的两套男款汉服，一套宋制大襟长衫是给魔修穿的，一套交领衫外搭裘衣是给刀侠这种战士型职业穿的，并没有适合男画魂的风格。程星亦本能地想，如果给玄墨穿上一套画魂的汉服，效果会是怎么样？ 云湾很意外，说：“有样衣，小陈，你去拿一下。”又问，“不是说男画魂玩的人很少吗？有意向买的就更少了，所以我们没有考虑上架这套。” 样衣拿来了，是套淡绿色的唐制圆领袍，程星亦眼睛一亮，直呼好看：“怎么不卖这套，好看死了好吗？把这领子翻一下，绝了，京城贵公子啊！” 云湾：“但是很挑人，要高，要白，不然穿不出来你说的气质。” 程星亦心念一动，说：“湾湾姐，您要是不打算上架就把这套给我，我送我一个朋友。” 云湾笑了：“别，我们回头商量商量，能上架就上架。所以你先试这套？” 程星亦摇头：“不了，我试魔修的吧。” 这衣服应该留给更合适的人穿。 程星亦拿了那套魔修的宋制去试穿，开始化妆、搞发型，然后拍宣传图。道具老师给了他一把骨笛，他拿过来端详：“喲，挺严谨的啊，简直跟游戏里的一模一样。咱不会连骨灵都有吧？” 周围的人都被逗笑了。 “没有没有，那多吓人呀。” “你想有吗？我们也可以安排。” 一套图拍了一个小时，结束的时候程星亦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想去云湾的办公室休息，临走的时候听到一个实习生很雀跃地小声说：“太好了，一想到玩游戏的人都能认识到汉服，就很开心呢。” 都是有所联系的领域，本来认识的也不少。程星亦无奈地笑笑。 他又忽然想起什么，心情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好了。 办公室的沙发上，云湾给程星亦递上一杯茶，说：“那些图出来的效果都不错，等你参加了问邪的周年庆，就算是上了一个台阶了。” 程星亦接过茶喝了一口，在袅袅烟雾中看不清楚神情。 默了一会，他唤：“湾湾姐。” “嗯？” “其实，我不知道我还要不要干这一行。” 第39章 做喜欢的事 话音一落，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的三秒钟。 云湾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为什么？好好的怎么这样想？” 程星亦轻笑：“换作三个月前的我，肯定计划非常明确，继续干，大四考研，考得上就读，考不上就继续吃这碗青春饭，等人老了就退居幕后。”他放下茶杯，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但现在犹豫了，好久没有这种迷茫的感觉了。” 云湾耐心地问：“怎么说？” 程星亦想了想：“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这么多年也都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做服饰史研究？汉服模特？到处走走逛逛拍拍视频的网红？” “这些都做得来，但这些能给我们汉服传统文化的本土宣传带来的影响太少了，知道汉服的可能认识我，但不知道汉服的压根不知道我，我给下沉民众带来了什么影响？”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云湾打断他：“是不是暑假的时候你下乡，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猜对了。 程星亦把暑假在敬城和其他小农村遇到的事简单说给云湾听。 云湾无奈地笑道：“农村的老人和小孩不理解，那可太正常了，不都是这样吗？” “起先我也觉得正常，但当他们问我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种正常，其实是一种不正常。为什么有的国家能把他们的传统服饰文化传承得那么好，甚至达到了混淆其他国家民众的效果，而我们却连自己本国的服饰却认不清。” 那天从敬城的朔溪回到酒店后，他很晚才睡，之后好几天都陆陆续续地在各种网站搜罗一些类似的问题，越看越混乱，始终没找到一种真正令他释然的答案。 “还喝茶吗？” 云湾起身帮他添满热茶，坐到了他身边。 她说：“这个问题我小时候就纠结过了，每个国家的实际情况是不一样的。你也不想想，其他国家又没有朝代断层，咱们离得最近的不是汉服，是旗袍，旗袍才是能代表国家的重要标志服饰。各有各的美，不用如此纠结，换个角度想，百花齐放不更好吗？” 程星亦不答。 云湾哈哈大笑，拍他的肩膀：“看来让你下乡去见见世面是对的，那你现在是对自己未来的计划有新的想法吗？不要告诉我，你要进行一个伟大的事业，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太中二了吧。” “……”程星亦眼神闪躲。 云湾不忍心：“对不起，我换个说法，太理想化了，实现的概率微乎其微。”她又语重心长徐徐解释，“其实大众不了解咱们这行是有很多种原因的，历史、经济、假期等等，这里边复杂得很，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时，助理过来办公室请云湾过去看新拍的女款联名汉服，她嘱咐程星亦先坐坐，自己去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程星亦正在看楼下的风景。 办公大楼的位置好，就在地铁站出口，二十六楼窗边往下看是车水马龙的大路。云湾说：“你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 “没，我没那么会思考人生。”程星亦回头笑笑。 云湾坐了下来，说：“过来，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莫不是要讲什么创业鸡汤？程星亦挑眉，似笑非笑地跟着坐下。 “什么？” 云湾略略回忆了一番：“我有个朋友以前是古代文学的研究生，她在导师的指导下写了一篇学术论文，一作写导师的名字，二作才是她自己。如果这篇论文能发表到学术期刊上去，她就能申请到博士了。” “但c刊不收研究生署名的论文，二作也不行，她就想着发到差一点的刊物也行，但导师不让，说掉自己的身价。非要投c刊。” 程星亦还在读大学，对这些研究生的事情并不了解，慢慢消化后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问：“然后呢？” 云湾垂下眼睑，眼前的视线被茶水的雾气熏得模糊。 “于是导师要求她放弃自己的署名，把论文作为导师的独立作品投给c刊。” 程星亦皱眉：“不行，这样一来，这篇论文不就跟你朋友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吗？” 云湾点头：“是。导师觉得这个论文本来就是他的，因为是他给的方向，学生写一稿二稿，他再修改升华，带学生的名字算帮忙，不带也正常。” 程星亦觉得离谱：“怎么能这样！即使方向是老师给的，但熬夜秃头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是学生。学生付出的心血就白费了吗？那你朋友还申得了博吗？” 云湾缓缓摇头：“机会只有这一次，读博肯定是走不通了。” 程星亦气笑了：“这个导师就是故意的吧，他明明可以直接抢，但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是吧？”他又问，“那后来呢？你朋友放弃署名了吗？” “没有。”云湾叹了口气，“她拒绝了，所以在开组会的时候被导师明着批评了一通，说她太过执拗，不适合做学术研究。组会上闹得很僵，她回去后哭了整个晚上。” 程星亦顿时心塞，问：“这个现象正常吗？” “正常，是学术界常有的事。”云湾的声音没有从前的干练明亮了，甚至透着隐隐的沙哑。 程星亦震惊良久，心里很不是滋味。 云湾咳了两声，马上恢复状态：“所以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壮志凌云，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就这样？”程星亦嘀咕。 “不然还要怎么样？”云湾哭笑不得，“汉服还不是非遗呢，能有那么多人喜欢已经不错了，想想那些都快失传的非遗，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了？” “嗯，说得也是。” 在云想公司待了一个上午，程星亦虽然说没有豁然开朗，但心里总算明朗了不少，回学校的地铁上陆续被两个女生要了微信，心情更加舒畅，春风得意脚下带风。 问邪的对接工作人员在下午就联系到了程星亦，一加上就立马开心地说：“星御老师，我们打算在11月25日那天举办活动，听说那天还是你的生日？” 程星亦不习惯别人叫他“老师”，但更震惊的是问邪的人居然特意查了他的生日。 “是的，那天举办活动？那太有缘了。” “其实不巧，本来定在12月2日的，但我们闵总一听说25日是您的生日，就立马改了时间。您那天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就定下了，等会儿还要租场子呢。” 闵总，真熠公司的老板闵昇，被问邪人痛骂为“日升孙子”，程星亦以前爆出不好的的装备时也骂过几句。他不由内心念了几句“罪过罪过”，含笑道：“那替我谢过你们闵总了。” 他又接着问：“话说，有没有那个嘉宾亲友免票的福利呢？我想送几个朋友一张门票，他们也是玩问邪的。”顿了顿，他补充，“当然，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当然有当然有！这边给您留门票，您要几张？” “三张。” 韩洛一张，齐雨歆一张，玄墨一张，刚刚好，程星亦想。 和问邪的工作人员聊了很久，初步的事宜终于敲定，程星亦打开微博大号，转发了问邪周年庆预告的微博，附上一句“期待”。 未读的评论消息积攒了几百条，转发也多了几千条，都是他上一条抽奖微博的转发信息。前几天，程星亦发了一条生日抽奖福利博，打算在转发里抽一百个粉丝在生日当天送礼物和汉服，因为奖品丰厚，现在转发已经超过一万了。 粉丝大多是女孩子，送也只能送女款汉服，没办法出掉一些买了没穿闲置在衣帽间的汉服，实在可惜。 他点进超话大咖的列表，茫茫人海中只能找出抠抠搜搜的十几个男粉，一一私聊过去，礼貌地向人家要地址，问方不方便寄汉服。 微博上的消息清完后，程星亦才上游戏，发现今晚的帮会拦截活动已经打完了。 琉璃在微信群里提议：[太无聊了，要不要开房间玩点别的？] 程星亦起了玩心，敲出一句话逗琉璃：[啊，我未成年听不得这个。] 琉璃：[……我说的是线上房间，玩点小游戏，比如你画我猜。] 长安：[@星星在燃烧，你确定你未成年吗？] 韩洛：[我作证，老大成年了！] 程星亦：“……” 最后，天胤在微信里开了一个你画我猜的房间，招呼大家进去。位置一共有八个，还没坐满，天胤开始到处招兵买马。 “还有三个位置，速来速来！” “再不来我要开啦！” “雨浓雨浓，快来。” “玄墨，你小子别装不在啊，进来玩你画我猜！” “星星也在，玄墨你确定不来吗？” 一听到玄墨的名字，程星亦的手不自觉抖了一抖，又听到天胤把玄墨和程星亦自己放到一句话里说，他又不自觉抖了两抖，开始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退出房间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一个空白头像出现在了八号位置上。 是玄墨。 第40章 画完成了 “好啦，我开始啦！” 天胤的声音把程星亦拉回现实，他不得不坐上这趟名为“你画我猜”的游戏车。房间里的座位都是有麦的，有人开有人没开，程星亦关掉麦不说话，天胤和琉璃作为暖场王不停地cue流程。 琉璃：“天胤，你画的这什么玩意儿？都看不出来是什么……” 凌云：“你干脆直接说答案行了！” 韩洛：“不行不行，让我再猜会儿！” 提示上是三个字，虽然画得丑，但程星亦能隐隐看得出来是个篮球架，他输入，果然得了分。 韩洛大呼：“什么呀，老大怎么得分了？怎么猜出来的？” 听到这里，程星亦忍不住开麦，笑着说了一句：“不告诉你们。” 耳麦里一阵失望的哀嚎。 接着，琉璃又说：“玄墨也猜出来了！” 程星亦随着话音看过去，见玄墨的头像上也显示了得分。按照以往，他肯定屁颠颠地冒出来附和一句“哥你好厉害，和我一样”之类的话。但他犹豫了许久，还是不敢搭话。 “雨浓也是……靠，天胤我要扔你拖鞋！” “扔你西红柿！” 过了几轮之后，轮到程星亦画图了。他原本觉得绘画是件索然无味的事，唯独q版还算可爱，以前高中时偶然上过一门网上的q版绘画课，学了一些皮毛。 一只小兔子和一颗糖果刚画完，只听凌云痴呆道：“好卡哇伊内……” 长安：“星星，这小兔子怎么这么可爱！” 琉璃：“这也太简单了，大白兔奶糖嘛！” 程星亦等所有人都答对了，才开始懒洋洋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俗话说相由心生，画由貌生，我的画这么可爱，说明我人长得可爱啊！” 韩洛：“……” 齐雨歆：“画由貌生不会是你自己杜撰的吧？” 程星亦笑道：“师妹，这就要借用贾宝玉说过的一句话了，除四书五经外杜撰的也太多了，我就不能也杜撰一个？” 凌云：“雨浓，快反驳他，他现实里是不是一点都不可爱！” 齐雨歆：“……” 程星亦趁机得寸进尺：“你们听，她说不出来了吧，这孩子就是实心眼不会撒谎，我长得真可爱，她怎么说得出违心的话呢？” 齐雨歆冷冷哼了一声。 长安说：“完了，我要真的相信星星就长那样了……” 系统在一片笑声中继续按流程前进，擂主从1号位置依次轮到8号位置后，终于轮到玄墨了。 “来来来，轮到玄墨画了！” 程星亦的视线落在玄墨的头像上，那里依旧没有开麦的标识，房间里也一时安静下来。程星亦忽然想起在上次花朝节的凉亭里看他端坐于画桌前运笔细着慢描的模样，不禁好奇，他画的画都是这么好看吗？ [玄墨正在选词……] [玄墨开始画了……] 题目上的提示是“四个字”，没有人说话，仿佛所有人都在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画板。 线条终于被勾勒出来，弯弯曲曲，繁复细致，画画的人好似娴熟无比，却又十分认真，程星亦屏住呼吸，目光跟着那些黑色的线条来回游走，竟忘了思考。 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腔了。 琉璃：“……这么复杂的吗？” 天胤：“三弟，我好像听雨浓说过你会画画，你这小子真会画画啊？” 齐雨歆：“那当然，难道我还无中生有吗？” 韩洛突然大叫：“是老虎！这是老虎！” 凌云：“吓死我了，叫那么大声，有眼睛的当然看得出来这是老虎。” 天胤：“牛啊，玄墨，就一头老虎你画那么细致还那么漂亮？这也太牛了！” 那样的风格实在惹眼，程星亦觉得熟悉，又不知怎么形容，只知道画上的老虎长得像历史书上的插图或者年画里的镇宅兽，形象传神。 韩洛说：“奇怪，不是森林大王吗？怎么还是答不对？” 天胤：“老虎大王也不是……” 凌云：“爱老虎油也不对……” 长安：“等等，他还没画完！” 程星亦定睛看去，只见几秒之间，老虎背上顿时描摹出了一个穿衣襟袒露的古人，手握木棍挥向虎头，与此同时，系统又出现了一个新提示——水浒传。 程星亦想也没想，直接在输入框打入“武松打虎”四个字。其他人也接踵而至纷纷答对，在最后关头加了分。 整幅画落笔完整，完全可以充当水浒传章回插画了。 “玄墨，你是绘画专业的吧？”天胤兴奋地说，“兄弟，开麦开麦。” 催促的声音多了起来，玄墨终于开了麦，那声音淡淡道：“不是专业的。” 天胤不相信：“真不是专业的？这比专业还专业好吗？” 长安说：“不是。你忘了雨浓说过他是学医的？” 赞叹声此起彼伏，玄墨似乎低笑了一下，随即回答：“嗯，学医的，只不过高中学过画画。” 只听一阵倒吸气声，琉璃说：“好一个只不过，要是让我学上十年都不一样到得了这个水平吧。” 齐雨歆有些得意：“这算什么，这个游戏时间有限，要放在平时，我哥绝对不是这个水平。” 天胤：“我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时间还早，大家玩过一轮后，又接着玩第二轮和第三轮，每每轮到玄墨开始画时，语音里总能从各种不同的话题中一致地转为连连惊叹。 他画“放风筝”时，会顺道画无垠的田郊、几株简易却极具韵骨的老柳，以及田边正在放风筝的三两孩童；他画“对牛弹琴”时，牛的坐姿慵懒，形神兼备，弹琴人虽然小，却五官衣着俱全。 凌云：“谁懂，我一直在截图。” 天胤：“我去，你不会真是从游戏里走出来的画魂吧？” “哈哈哈哈，怪不得星星之前说你是什么画魂仙子，这么一想还真像，你是名副其实的画魂吧？” 说这话的是琉璃，她平时就爱调侃程星亦和玄墨的关系，这次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了，程星亦顿时梗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才好。 幸好长安接了下去：“我感觉我们开这个房间玩这个游戏，纯粹就是自取其辱。” 凌云：“这个游戏就是给玄墨量身定做的吧？” 又聊了一会儿，时间不早了，大家都还有事做，都纷纷找借口下麦。程星亦看了看手机时间，如释重负，又忽然收到韩洛发来的微信消息。 [老大，你身体不舒服吗？] 程星亦莫名其妙：[啊？没有啊。] 韩洛：[那怎么都不太说话，平时不是特能说吗……] 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顺耳，像是在损他，程星亦没好气地发了条语音：“你爸爸我好得很，等下过去你宿舍敲爆你的头。” 没想到他的麦还没关，给韩洛说的话一下子传到了你画我猜的房间里去，而正巧房里还有人挂着麦，只听琉璃忽然大笑：“哈哈哈哈，星星，没想到你私下里这么暴躁吗？” 程星亦立刻笑嘻嘻道：“没有没有，我教训不听话的徒弟呢。” 长安忽然道：“诶，玄墨和星星今天是咋啦？” “啊？”程星亦没反应过来。 长安继续说：“怎么你出声的时候他就不出声，他出声的时候你就不出声？闹矛盾啦？” 琉璃嘶了一声：“好像是哦，今天都不叫哥了诶。” “……”程星亦哑口无言。 这么明显？ 他今晚的一切作为都是出于本能，不想说话的时候不开麦，有人提到他才开麦，但他想了想……似乎确实在他开麦的时候，玄墨倒没有说过什么话，只不过玄墨一直都是个安静的人，才让他觉得理所应当。 他提起心脏，正踌躇着怎么开玩笑搪塞过去，忽然见玄墨的头像挂起了麦标。 “他叫过了。”玄墨说。 程星亦呼吸一滞。 琉璃又嘶了一声：“叫过哥吗？好吧，那就是我忘记了。” 气氛变回正常，程星亦轻咳一声，顺着台阶下了：“哥，你任务都清完了？我正想跑寻宝呢。” “雨浓帮我做完了。”耳机那头顿了片刻，又说，“太晚了，早点睡，寻宝明天再做。” 程星亦“哦”了一声，又盯着房间页面许久，等玄墨的头像不在了，他才退出去。 玄墨让他早点睡，他根本睡不着！ 他为什么要替他解围？难道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说话，知道自己尴尬于和他交流？也对，自己表现得好像太过明显了，从加入微信群的那一天，气氛就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好像一切的逃避都是心照不宣。 救命！这种事不是应该喜出望外、然后大叫着跑过去直接嗨哥们原来你就是上次给我画画的那哥们啊，好巧啊哈哈哈哈，谢谢你的画改天请你吃饭哈……换作别人早这样了吧？但是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完全变了味道呢！不应该啊！ 程星亦对着洗脸台的镜子刷牙，一边刷一边狂躁地胡思乱想。 十一点半，宿舍熄灯，他爬上床拉上床帘，在黑暗中最后一次打开手机。 新消息弹出了通知栏，上面的备注明晃晃地亮着几个字——双大画师小哥哥。 他又身子一僵。 手指有些颤抖，他哆哆嗦嗦点进去，两条新信息猝不及防倒映在眼底。 [星星。] [那幅画完成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拿？] 第41章 不冷吗 程星亦和齐墨宣的见面约在周六下午。 十一月的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碧清，无半点日光也无一丝云翳，秋高气爽，风凉丝丝的，是个适合出门的日子。 从宿舍楼走到学校北门花了15分钟，从北门走到地铁口又花了5分钟。漫长的一路上程星亦几乎把他和齐墨宣相识以来的点滴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记得那天晚上，齐墨宣发来简短的那两句话后，程星亦的脑袋宕机了十分钟。 齐墨宣是如此自然地就说出了那两句话，程星亦也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尴尬的样子，开心地和他聊起天来，决口不提当初花朝节相见的巧合，齐墨宣也没有问。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就连今天出门之前，齐墨宣还发来一条信息，嘱咐他：[今天降温，记得多穿件衣服。] 但程星亦大概是因为太紧张，竟然忘记穿了，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短袖，走到地铁口才被忽然刮过来的一阵风冷到。他想着没事，反正进了地铁就不冷了，于是继续拿起手机摩挲，点开地图软件。 从云大到双大要坐半个小时的地铁。 这半个小时得多难熬啊。 周六下午的八号线又是座无虚席，换乘的时候程星亦跟随人流在人海中前进行走，表面上没有表情，内心却波涛汹涌，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地铁上有女生过来要微信，他也没什么心情地拒绝了。 他暗骂自己：你特么对自己自信一点！你程星亦长了一张能掰弯直男的脸，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不对，为什么要掰弯直男？我见他又不是为了掰弯他，我就是想找他拿画而已！ 对，找他拿画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禁嗤之以鼻：切，不就是网友面基嘛。 网友面基，这么一听貌似还挺重要的，见结拜哥哥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紧张呢？正常正常。 “……” 我操，程星亦你去双大是去拿画的，不是去见哥哥的！……不对，不是哥哥！是玄墨，是齐墨宣！你特么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你清醒一点！ 脑袋里跟浆糊一样搅了半天，直到下了地铁还没从胡思乱想中解脱出来，彻底被自己弄晕了，他又骂了自己几句，甩甩头，不就是见个人嘛，见什么不是见，切。 按着导航走了五分钟，南门终于到了。 眼前的大门没有程星亦想象的那么宏伟，他记得以前去东校区逛过，校门大牌坊正面朱字大学名，背面是相当壮观的八个校训大字。这里的红墙虽然没有东校区那么高大，但胜在古朴厚重，有种岁月的沉淀感。 程星亦回过神，才想起来齐墨宣说过到了提前说，他又给忘了。 他忙打开手机发了一句过去：[哥，我在南门这里了。] 齐墨宣回复：[我很快就到。] 程星亦看到这句话，又发起呆来。 校门口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出入，偶尔还放慢脚步留意他两眼，程星亦看着投来目光的每个人，生怕哪个人就是齐墨宣。 他印象中的齐墨宣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气质和眉眼绝对是出挑的，当初只相处短短半个小时就能印象深刻，放人堆里肯定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好像比自己高吧？他好像不太爱说话，等会儿应该找什么话题聊？ 以前程星亦或与人会面，或和人交际，一直都不是害羞被动的那个，现在不知怎么却紧张起来。 等想个办法冷静冷静！ “东冬江支微，鱼虞齐佳灰，真文元寒删，先萧肴豪歌……” “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京派，新感觉派，七月派，山药蛋派，草莓派，巧克力派……” 程星亦想到什么念什么，呢呢喃喃念了不久后，大门后面的校道尽头终于缓缓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瞪大眼睛，身体僵住。 秋风乍起，校门边的一地落叶裹挟着烟尘，从脚边席卷离去。 那人穿着烟咖色的风衣，黑色长裤，肩宽腿长，手里提着一袋什么东西，风衣的衣襟微敞，迎着秋风凛凛掠动，衣角晃得程星亦脑袋晕乎乎的。他似乎看到了程星亦，步伐加快不少。这次的他没有戴口罩，眉宇深邃，瞳色稍深，眼底好像落着一方沉静平和的潭水。 程星亦想起问邪里玄墨的那一双眼睛、和他颀长身姿下同样被风吹起的衣袂。他的画魂无论是男是女都看起来无比出尘，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他总觉得眼前的人甚至比游戏里的画魂还要美。 直到齐墨宣的人真正来到面前，视线望入他眼底，程星亦才蓦地惊醒，唤了一声：“……哥。” 齐墨宣不应，微微垂眼低看他身上的短袖，随后，把风衣脱了下来。 “不冷吗？”齐墨宣问。 下一秒，风衣簌簌作响，程星亦感觉双肩一阵温热，风衣被披到了他身上。他脑袋空白，抓住衣领子说了声谢谢。 脱了风衣后，齐墨宣身上还有一件黑色高领长袖，锁骨堪堪被盖住，程星亦仰头看不到。风衣有点大，他穿好后发现袖口长到手指尖，像小孩在穿大人的衣服。 齐墨宣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给他看。 “这是画吗？” “不是。学校食堂的酸奶，可以尝尝。”齐墨宣把袋子里的酸奶拿出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程星亦接过的时候隐隐碰到他的指甲，心想这手果然长，不愧是能打出快速连招的手。 听说双大北校区食堂的酸奶很出名，每次有卖都能排一条长龙，程星亦很不好意思：“哎呀，我、我倒忘了要送你东西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用送。”齐墨宣的声音淡淡的， “那怎么行？总不能你送了我没送。”程星亦客客气气。 “那就下次。” 下次，还有下次。 程星亦还没把这句话回味透，齐墨宣又说：“那幅画放在南校区的画室了，搬校区的时候没拿过来。” “所以……” “下午有空吗？” “有。”程星亦下意识回答。 齐墨宣伸手，示意他把吸管的包装壳递给自己：“我们去趟南校区。” 坐地铁从云大到双大北校区，现在又要坐地铁回南校区，好像绕了一个圈。但程星亦好像也没感觉到坐地铁很累，从进地铁口开始，他就一边慢慢啜着酸奶，一边找话题聊。 “哥，你们学校北校区是不是大多是医学生呀？我听说医学生都很忙，每天学习任务都很满，除了睡觉基本不在宿舍。” “嗯。” 地铁里嘈杂的人群低语声和地铁播报声盖过了齐墨宣的回答，但程星亦还是能听得到他的声音。 程星亦压低声音：“嘶，双大医学系的教授……会秃头吗？” 他抓着车厢里栏杆的手环，齐墨宣也很轻松地扶着栏杆，低头看他，回答：“会。” 闻言，程星亦目露犹疑，忍不住踮起脚尖歪头偷看齐墨宣的头发。他的这一举动太过明显，齐墨宣嘴角扬起几不可察的弧度，补充：“我不会。” 程星亦噗嗤地笑了一声。 气氛又暖了不少，连地铁播报声都比以往更加悦耳。 程星亦又找话题：“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雨歆说过，我们学校中文系的教授都很有特点，他们身上的气质和研究方向竟然出奇的契合。” 齐墨宣接茬：“怎么说？” 程星亦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上论语课的田教授呢，浑身都是儒雅的翩翩君子气度，我们都叫他田伯伯；他太太是教现代汉语的，一开口就是标准的京腔；上古汉语课的牛教授长得非常古人模样，喜欢穿旗袍；上唐宋文学史的昌教授很像宋代文人，经常寒酸带刺抒发自己的抑郁不得志。” 他边说边笑，如数家珍介绍自己上课时发生的趣事。齐墨宣有时候静静听他讲，有时候问上一句。 地铁换乘，他们要从二号线转到八号线，一路上程星亦越讲越起劲：“最有趣的是上现代文学史的王教授，他很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带一条汗巾，摇头晃脑讲他的五四新文化，讲到激动的时候就要拿汗巾擦汗。” “有一次他讲郭沫若，在讲台上癫狂地大声喊——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 程星亦差点把酸奶甩出去，连忙把手收了回来，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那轻笑低低的，堪堪响在耳边，看来齐墨宣是被他逗笑的。 前方候车线内的玻璃映出并肩站立的两个人，程星亦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看玻璃里的倒影，不敢转头看齐墨宣笑起来的模样。 齐墨宣很快又几不可察地收敛了笑意，问：“大二分了什么方向？” 云大的中文系到了大二就会分出三个方向班，大概是因为齐雨歆跟齐墨宣讲过，他才这么问。 “是传统汉语言，跟雨歆师妹一样。”程星亦又解释，“还有另外两个方向是创意写作和商务文秘，韩洛就是商务文秘的。对了，韩洛是小小方，我发小，你认识的吧？” 齐墨宣“嗯”了一声，又皱起眉头似乎想否认。 程星亦笑起来：“你瞧我这话问的，说认识又不对，说不认识又不是，总之你懂我意思就好啦，在游戏里我真正认识的也就你们三个了，你，雨歆和韩洛。” 齐墨宣又“嗯”了一声，眼神重新变得柔和。 列车到站，车门打开，人群顿时往车内涌去，程星亦怕走散了，急忙拉住齐墨宣的衣角，把他拉到更深的车厢。 “车门即将关闭，请注意安全，谨防被夹。” 滴滴的提示声中，他们被人簇拥着往里挪，空间越来越逼仄，人和人几乎贴到了一起。程星亦只觉手上一紧，齐墨宣轻轻拉过他，让他面向自己。 眼前是被完全覆盖住视线的黑色毛衣，程星亦又一次大脑空白，不敢抬头看，生怕一抬就能看见齐墨宣的下巴，只觉得似乎有微微的气息喷在头顶上，让人没来由的痒。 车子忽然启动，整个车厢的人朝前一倾。 程星亦没站稳，额头砰的一下撞上前方的胸膛。 第42章 第几次见面 胸膛是温热的。 糟糕。 程星亦暗道不好，实在是太冒犯了。正想着道歉，一只手却轻轻环过他的风衣搭在了后面的竖杆上，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事吧？” 程星亦摇头。 列车继续行驶，两个人靠得更近。 程星亦顺利找到了下一个话题：“对、对了，问邪这个月25号办周年庆，我刚好有几张内场票。我给了雨浓一张，你……你也去好不好？” 也许是他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太过恳切，齐墨宣竟然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下来：“好。” 程星亦内心大喜，马上说：“那我把票的二维码发给你！” 他打开手机点开齐墨宣的微信，把电子票发了出去。他又听到齐墨宣问：“几点？” “票上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开始，七点半入场。”程星亦抬头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齐墨宣，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 齐墨宣抬起的手顿了顿，而后接过他的手机。 正值地铁到站，车上的人又进又出，嘈杂熙攘。程星亦看到齐墨宣的手指点掉了图片，屏幕变成了他俩的聊天框，上面的备注依然是原始的“双大画师小哥哥”。 “咳咳……”程星亦心虚地咳了两下。 他再抬眼看，恰好看到齐墨宣指尖轻触，进入了昵称修改页面。 齐、墨、宣。 他亲手按下输入法，把备注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程星亦只感觉脸上热热的。 “改了备注，我的名字。”齐墨宣说。 程星亦接过手机，笑眯眯道：“谢谢啦，我平时懒惯了，好多人的备注都懒得改，还好你提醒我。” 手里的酸奶还没喝完，他低头继续啜了一口，妄图消解脸上的余热。 “你放画的地方，是书画协会的画室吗？”程星亦微微抬头看着齐墨宣的衣领子问。 “不是，在学校旁边，朋友开的画室。” 程星亦能隐隐看到齐墨宣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衣领起伏，让人莫名想扒下来。 地铁很快就到了双大站，程星亦跟着齐墨宣走出a口，在快到达校门前的路边一条小路拐进去，上三楼，终于到达画室。 画室的门看着跟平常没什么两样，门边上却挂着一块木板招牌，上面画着一朵临风的云，旁边写了行书“追云”二字，字体舒展俊秀，程星亦反复看了几眼。 门关着，看来今天没营业，但画室里头又有交谈声，程星亦问：“里面有人吗？” 齐墨宣好像也很意外，收起手里的钥匙转而开了门，画室里的景象一览无余，左边是落地窗，右边是一大片小清新风的墙画。大厅的大方桌上堆满了东西，旁边几个男生女生坐着围在一起捣鼓着什么。 靠门最近的男生率先看过来，眼睛一亮：“老齐来了？诶，是谁提前这么早叫老齐来的，不是说好了晚点再叫？”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哟，老齐！” “好久不见啊。” “快过来快过来！” 画室里的所有人都很热情，看得出来他们彼此之间很熟悉。 齐墨宣却皱眉：“你们怎么在这？” 程星亦没想到开门见到的是这场景，默默躲到背后没吭声。率先说话的那个男生跳下高脚凳过来揽齐墨宣的肩膀：“你自己跑过来的？过来拿东西？我还想着等会儿call你过来搓一顿呢。” 接着他又看到了程星亦，眼镜框下的眉毛一挑：“哟，还带了朋友，眼生啊，不给介绍介绍？” 这种场面程星亦混得多了，没等齐墨宣开口，他自己主动道：“程星亦，叫我星星就可以了。我来拿画的，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当然不会，过来坐。”男生招呼他们坐到沙发上。 齐墨宣转身靠向程星亦，胳膊轻轻碰到他的肩膀，对他低声介绍：“他叫付晏，是这个画室的老板。”而后又把视线转向餐桌上的其他人，问，“你们在干什么？” 付晏回答：“今天不营业，买了些东西今晚打火锅，你俩别走了，吃完再走，碗筷管够。” 说着他倒了杯热茶递给程星亦，眼睛笑眯眯的成了一条缝。程星亦接过说了声“谢谢”，被付晏按着肩膀坐在沙发上休息，又见付晏揽过齐墨宣的肩膀，两人悄悄耳语着什么，一边向里间画室走去。 程星亦没事干，走到餐桌面前主动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可别让我干坐着，这个土豆需要削吗？” 有个女生递给他一支削皮刀，说：“好呀，咱们一起把这个土豆削了。” 程星亦长得是非同常人的帅，干活的时候旁边人自然而然不停地往这里瞟，为了让他们光明正大地瞟，程星亦主动打开话匣子，笑着问：“我挺好奇，画室周末怎么不营业呀？” 他从进门就注意到了，平常画室里有的画板、画笔、颜料盘什么的都没看到，眼前的景象俨然就是一个客厅。倒是旁边的几个小房间关着，看样子没有营业。 有个女生悄悄调侃道：“咱们付老板一个富二代，纯靠兴趣开的画室，想不开门就不开门，逍遥得很。” 程星亦觉得新奇：“那学生不会有意见吗？” “我们这里是成人自助画室，只接收来休闲放松的成年学员，大部分还都是双大的学生啦，早就习惯我们画室的作风了哈哈哈哈……” “来这里画画的都很随缘，如果是那写做艺考的高强度训练的画室，这里就没那么干净啦。” 这么一想，还是成人自助画室好，程星亦赞许地点头。他拿了刀给土豆切片，泡进水里，又状似无意地问：“齐墨宣是画室的老师吗？” 旁边的人摇头：“不是啦，付晏倒是希望他来，但他一个医学生那么忙，怎么有空来这里教画画？” “所以他只是帮付晏做了画室的logo和名字，顺便画了几幅画挂在这里做装饰。然后偶然自己也来画画，放松心情，不然整天被那些医学课包围着，想想都很恐怖好吗？” 程星亦笑了，看来医学真的是大家又害怕又敬仰的专业了。 等切完全部土豆，他才看到齐墨宣和付晏从里间画室出来，结束了谈话。 齐墨宣走到程星亦旁边，顺手拿起桌上的虾滑撕开，程星亦立刻拿勺子帮他刮下来，两个人配合很默契。程星亦抬眼看了一眼齐墨宣，问：“门外边挂牌上的追云两个字是你写的？” “嗯。” 旁边的人又说：“是不是很好看？画画和书法也是共通的吧，齐老师不仅画画得好，还会书法，好崇拜齐老师呢！” 程星亦笑了：“齐老师有空也帮我写两个字嘛？” “写什么？”齐墨宣问。 程星亦只是随便调笑一句，没想到齐墨宣问得这么认真，他只好说：“还没想好，只是看到你的字眼馋了，非得想办法让你帮我写才行。” 齐墨宣一愣，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提醒：“虾滑。” “哦哦哦。”程星亦差点忘了。 食材基本弄完后也就接近六点了，画室里亮起灯，六个人围在一起开炉打火锅。落地窗打开一点小缝，早秋的晚风钻了进来。 “来来来，秋天的第一顿火锅，开干！” “可乐呢？帮我把可乐满上。” 蒸腾的火锅热气中，付晏问：“星星，你吃不吃辣？能下小米辣吗？” “能。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啦。”程星亦接过付晏递过来的蘸料碟，上面是传统的蒜蓉生抽蘸料。齐墨宣就坐在他旁边，离蘸料远了点，他便转头看他，问，“哥，你想蘸什么酱料？” “不忌口。”齐墨宣回答。 “芝麻酱可以吗？” “可以。” 于是程星亦调了碟芝麻酱给齐墨宣，和他说：“想蘸蒜蓉可以用我的。” “好。” 饭桌上人一多，难免吵吵闹闹七嘴八舌，聊起笑话来，一屋子笑声仿佛能震碎旁边的落地窗。第一批食材入锅后，大家便开始边等边唠嗑。 付晏问：“星星，你是老齐在医学系的师弟？” 程星亦摇头：“不是，我是云大的。” 付晏想了一会，恍然大悟：“云大啊，我知道，不就前两年出了那件事叫什么……什么培养？” “协同培养。”程星亦尴尬地笑笑。 “对，因为这事上过热搜嘛。来，这个面筋熟了。”付晏没当回事，给他夹面筋。 程星亦总觉得身边游离的空气比火锅还热腾，他离火锅近点，他也夹了几块面筋放到齐墨宣的蘸料碟，显得像顺手做的，不那么刻意。 付晏又说：“老齐，奇了怪了，你什么时候认识云大的小哥哥了，还长这么帅，哪里勾搭的？” 这话引起桌上一片笑声。 “哈哈哈哈……” “什么呀，付晏你会不会说话？” “你忘了雨歆妹妹是云大的了？” 付晏一拍脑袋：“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难道是通过雨歆认识的？” 细究起来，追根溯源，好像也确实是因为帮齐雨歆代打了一场游戏，才认识的齐墨宣。 程星亦：“对。” 齐墨宣：“游戏里认识的。” 他俩的话音同时响起，其他人一愣，又继续哈哈大笑：“怎么你们说得不一样？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还能有分歧吗？” 程星亦笑着打圆场：“一样一样，是通过雨歆师妹在游戏里认识的。” 齐墨宣放下筷子，“嗯”了一声。 火锅盖子一掀，热气又一次蒸腾上来。 “土豆熟了，给我捞几片。” “鱼丸熟了吗？” “应该熟了，让我来当小白鼠吧。” 付晏咬着鱼丸继续问：“游戏……问邪是吧？” “是，你知道这游戏？”程星亦问。 “知道，玩过一阵，后来弃坑了。”付晏随口说道，又给他捞东西，“尝尝这鮀城寄过来的牛肉丸，可正宗了。” “我自己来，谢谢付哥。”程星亦连忙接过漏勺，滚烫的汤水中有好几颗圆溜溜的肉丸子，他先捞了两颗到齐墨宣的碟里，胳膊肘碰到了他的筷子。 “抱歉抱歉。” “谢谢。” 两个人的对话顿时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程星亦忍不住笑了一声，齐墨宣却手指挑起他的风衣袖子，提醒他小心。 周围的人还在七嘴八舌继续其他话题。付晏没参与进去，继续问程星亦：“所以你们这是网友面基了？” 程星亦想了想：“也不算吧，我们是第二次……”他细细数了一下，第一次见面是在花朝节那天，第二次见面是今天，除此以外确实没见过了，但他又有没来由的怀疑，不禁转头碰了一下齐墨宣的肩膀。 “哥，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吧？” 第43章 哥，能说我们的关系吗? 只见齐墨宣微微凝神，手里的筷子一顿，不知道怎么的却没点头。 难道不是第二次见面？ 程星亦觉得奇怪，再问：“我们还在什么时候见过吗？” 他印象中是没有的，但看到齐墨宣犹豫了，心中那没来由的疑虑又更加浓了起来。 只听齐墨宣淡淡道：“没有，只是想起暑假在敬城，本来可以见一面。” 程星亦恍然大悟。说起来也是可惜，当时在敬城的他像是被一场夏风勾了魂一样，明明知道齐墨宣要来，还是在崎岖不堪的台阶上坐了很久，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细算起来，他们确实是第二次见面。程星亦想。 牛肉片很快就涮熟了，程星亦把肉片都捞进齐墨宣的碟里。接着，齐墨宣突然把碟子推了过来，说：“想吃就吃。” “你怎么知道我……”程星亦梗住，没再往下说。 他突然特别想吃肉片蘸芝麻酱，但又怕齐墨宣不习惯别人用他的蘸料，就一直忍着没动手，可能是盯着蘸料碟的时间太久，竟然被齐墨宣发现了，还主动送碟上门。 “那我就不客气啦。”程星亦笑着去夹肉片，浸满酱汁才放进嘴里，满嘴鲜美。 付晏却露出微妙的表情：“老齐，你以前不是不让人用你的蘸料碟？” 程星亦心下一惊。 还没等齐墨宣回答，付晏继续说：“第二次见面就叫哥了，然后带到咱们的秘密基地来了？” “哈哈哈哈……” “付晏你这话别太怪了。” 周围一片起哄的笑声。 齐墨宣放下杯子无奈道：“别闹。” 付晏抬了抬眼镜框：“别想逃过我的眼睛，我记得这件风衣你穿过，这可不是星星的size哦？”说着他用眼神指了指程星亦身上的这件长款风衣，放低音量，“嘶，看来游戏里关系也不错嘛。” “哦~~~” 付晏的声音放得低了，效果就更加耐心寻味，引得饭桌上的其他人兴奋地继续起哄调侃他们两个，都是一脸八卦的表情。 说者无心，听者未必无意，程星亦拼命压住内心的紧张，想着用什么方法化解这种场面。想了想，他笑而不语：“关系……哥，能说我们的关系吗？” 饭桌上的人立马竖起耳朵。 齐墨宣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想说就说。” 火锅咕咚咕咚地想，饭桌上的人屏住了呼吸。 程星亦眨眨眼睛，刻意顿了一下才说：“我们是结拜呀，在一个帮会里，混得熟了一起结拜了，所以我才叫他哥。” “嗐……”饭桌上一片失望的叹气声。 程星亦笑得朝后仰，刚好和齐墨宣视线相撞。他顿时收敛了不少，没敢笑得太夸张。 火锅局进入尾声，青菜下了锅。 有个妹子突然握着手机惊呼了一声，指着程星亦：“星御，你是星御？” 程星亦差点没被可乐呛到。 妹子很激动：“怪不得我看你眼熟，原来你是那个很有名的汉服博主星御！天呐，我收藏过你的视频，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其他人才渐渐反应过来。 大家都是年轻人，又在艺术领域内，多少了解一些汉服文化，听到程星亦就是星御本尊，又意外又惊喜。 付晏说：“巧了，我女朋友是你的粉丝……” “听付哥这语气，好像不对劲哈哈哈……” 付晏啧了一声：“你猜怎么着。她买了一套你代言的汉服给我，说让我穿着和她一起拍照。汉服是穿了，结果她竟然嘀咕了一句，说我没有星御好看。” 周围又哄然大笑。 程星亦在笑声中夸付晏：“付哥能和女朋友一起穿汉服，还能互相吐槽，这样的感情才令人羡慕。” 另一个妹子说：“老齐，你这冰山木头是上哪交到这么个朋友的？我也想交帅哥朋友，玩游戏就能送吗？我也下载一个。” 提到齐墨宣，程星亦才想起来他在自己身旁一声不吭很久了。程星亦看过去，见他正端坐着吃青菜，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好像对“程星亦是星御”这个事实并不吃惊。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程星亦怀揣着这疑虑，跟着大家一起收拾碗筷，擦桌子，继续坐着聊天。 付晏带程星亦参观整个画室，这里每个小画室主打的风格都不一样，油画、素描、水彩、彩铅等等。 程星亦没见过这样的画室，啧啧称奇：“付哥，你这画室开多久了？好漂亮好宽敞。” 付晏回答：“从双大毕业后就开了。我们这群人喜欢把这里当作家，经常聚一顿，大家也会带朋友过来，我女朋友来得最多次了。” 不愧是搞艺术的，这样的工作氛围还挺让人羡慕的。 “老齐虽然是常驻，但他独来独往三年了，除了雨歆之外，我就没看到他带谁来过画室，你是第一个。”付晏推着眼镜看了程星亦一眼。 程星亦微微讶然。 “很多人都传他清高，难接近，看来也不一定准确嘛。”付晏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们刚认识？估计他也没跟你说太多，没事，以后慢慢了解。” 这话有些怪怪的，让人听着半懂不懂的，程星亦还没想明白，又被付晏拉进另一个画室，说：“这是国画的画室，墙上的梅兰竹菊是老齐画的。” 齐墨宣刚好在画室内，见了程星亦，缓缓走过来。 他手里拿了两卷画，把其中一卷递给程星亦，说：“花朝节的画，打开看看。” 程星亦早就迫不及待想看了，急忙抽掉系带，展开来看。 画上的人顺着手指被慢慢推开，暴露在灯光之下，三重繁复的衣袂散落在乱石之中，他支着手臂斜斜卧着，姿态潇洒放荡，那双含情的眼睛似有星辰，明亮又恣意。 付晏看呆了：“这也太好看了，画画的人肯定很真情实感吧？” 这话多少有点阴阳怪气，齐墨宣没有理会他。 程星亦喜欢得不得了，想着拿回去之后再细细欣赏，于是重新卷起来，说：“谢谢哥，我回去后把它裱起来。” 他又看到齐墨宣手里拿着另一卷画，随口问：“这另外一幅是什么？” 闻言，齐墨宣竟然身形微微一侧，将那卷画隐在了背后，好像不想让人注意到一样。他只说：“没什么，只是落在这里的一幅画。” 程星亦识趣地不再去看。 付晏关了画室的门，一群人一起下楼，有的回附近的双大南校区，有的坐地铁。 去地铁站的路上，其他人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程星亦和齐墨宣像约好了一样，默默放慢了速度，被落在后面。 程星亦用地图软件查了一下，他和齐墨宣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进了八号线就要分道扬镳了，剩下的这段路是能单独相处的最后时间。 他心里想着，找准机会问：“哥，你知道我是星御？” 一阵秋风刮下来，道旁的树叶哗的一声洒下一地落叶，远处的红绿灯和车水马龙变得模糊。 “嗯。”齐墨宣回答。 也对，他是齐雨歆的哥哥，齐雨歆肯定告诉过他程星亦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或者模特，说不定早在花朝节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这么一想，程星亦一激灵，又立刻问：“那你在花朝节那天也知道我就是星火烧喽？” 齐墨宣顿了顿，点头：“嗯。” 程星亦仰天长啸：“果然，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为什么担心？”齐墨宣微微皱眉。 “因为、因为那天我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很正常，挺丢脸的。”说到这里，程星亦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能多浪就有多浪，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他却像是个鹌鹑，说一句话就脸热。 “为什么是我就会尴尬？” 程星亦破罐子破摔地解释：“哎呀，那天我把你当成陌生人，想着反正也就见这一面，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所以凡是对我有利的事情，我有多不要脸就能有多不要脸。但我没想到是你啊，在你面前还是要保持良好形象的嘛。” “后悔了？” “倒没有，其实……” 齐墨宣打断他：“其实不用想太多，在我面前，你不用保持什么形象，想怎么做怎么说都行。” 程星亦晃了晃神。 齐墨宣的声音有种贵气的艺术感，低沉又醇厚，他形容不上来，只感觉话里的温柔令人迷醉，让人心里升起异样的暖流。 半晌，他才缓缓应答：“哦。” 不后悔，其实还是有点开心的。 齐墨宣总能在他心如乱麻不知道如何，让人安心又舒服。比如刚刚那样，又比如之前玩过“你画我猜”后的那次对话，就好像他早就知道程星亦的踌躇，怕他始终不知如何面对他，索性自己先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化解尴尬。 随着人流走进地铁站，时间已经不多了。程星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实我给你那张问邪周年庆的票，是想邀请你去看我，我是活动嘉宾，到时候会上台的。” 说完他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齐墨宣。 “好，我会去。”齐墨宣笃定道。 又随着人流过闸机、下扶梯，左边去往旧海西，是程星亦的车，右边去往盛岗，是齐墨宣的车。即使过了十点，穗城的人们依旧很繁忙，在黄线外的站台上匆匆行走。 临分别时，程星亦赶紧脱身上的风衣：“对了，这件衣服还给你。” 齐墨宣把他的衣领重新扯了回去：“晚上更冷，穿回去吧，下次再还。” 下次，对了，还有下次。 不知道为什么，程星亦心里竟然有点雀跃。列车到站了，滴滴滴的提示声和广播声又开始催促着，他赶忙按住内心的小情绪，朝齐墨宣喊了声“拜拜”，转身钻进人潮里。 穗城的今夜，是个不眠夜。 第44章 齐墨宣没来 第二天，程星亦睡到中午才醒。 孙年杰趴在电脑前修他的摄影单，鲍晖和毛子韦不在，程星亦浑浑噩噩洗漱完毕后，才想起昨天向齐墨宣要回的那张画。他又一次铺开那张宣纸，想着把画挂在哪里既显眼又不容易弄脏。 想着，他先给画拍了张照，打开微博打算发出去炫耀：[友人帮忙画的图，猜猜看是我的哪张照片？] 点了发送之后，他才转而去看私信消息，发现上次私聊送汉服的十几个男粉都回复了。大部分都很开心地表示感谢并回复了地址，有的还许愿自己想要的汉服形制，程星亦一一记下来，尽量满足每个人的需求。 只有一个人例外，回复的语句异常简短。 [谢谢，这段时间不方便收快递。] [过几天吧。] 然而并没有给他发地址。 程星亦的视线往上，停留在那个人的id上——宣泾分墨。 宣泾分墨，知名国画画师，星御男大粉，一个正正经经、不会跟风喊“老婆”的大粉。很久没在直播中碰见，程星亦差点要忘了这个人了，一见这个id，心里又多了一点点怪异的熟悉感。 他迟疑着，最终点进这个人的主页。 说来也巧，宣泾分墨在一个小时前才发了一条新微博，带了问邪的tag，没有任何文字，只附了一张绘画作品。 画上是一个身着深色广袖长衫的汉服青年，坐于一堆鲜红的曼珠沙华前，面容精致狂傲，左手执人骨做成的白笛，右手轻轻搭在一个头骨天灵盖上，整幅画的氛围既有邪魅阴森的美，又有野性奔放的狂。 程星亦微微愣神。 因为他能从画中的元素和人的衣饰看出来，这是问邪的魔修。 不是吧，这么巧？ 作为星御，他从来没在任何地方说过自己玩魔修，画师大粉就画了个魔修，这是误打误撞吧？或者对方根本不是画他星御，而是自己刚好也玩魔修而已？ 程星亦点开评论区，果然大家都能认出来。 [卧槽，这不是问邪的魔修吗？] [嗯？宣老师也开始玩问邪了？] [@问邪端游官方 真熠的画师快来学学。] [宣老师能画个问邪角色群像图吗？] [@星御 老婆快来看这个魔修、] 看到被人艾特，程星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每天艾特他的人太多，有时候他懒得去点。这次艾特的人更多了，有的让他评价一下宣泾分墨的画，有的问他玩什么职业，甚至有的还直接猜他玩的就是魔修。 程星亦尽力撇去这些，目光只继续落在那幅画、以及画师的id上。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怪异了——画上的魔修和宿舍里的这幅花朝节图，画风和笔触都出奇的一致。 宣泾分墨。 宣，墨。 齐墨宣。 好家伙！ 程星亦被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齐墨宣就是宣泾分墨？ 本来游戏里的结拜哥哥是花朝节遇上的画师这件事已经令人很不可思议了，要是连关注自己已经有两年多的大粉也是同一个人的话，这就不是“匪夷所思”四个字能形容的了。 程星亦又退回和宣泾分墨的聊天界面。 他不发地址，难道是害怕露馅，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 如果他真是齐墨宣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 “杰哥，我问你个问题。”程星亦马上转身找孙年杰，“如果你发现有一个最近才认识的朋友，其实已经悄悄关注你很久了，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什么呀？” 孙年杰放下鼠标：“男的女的？” “男的。” 孙年杰不假思索：“很简单，他跟你有仇。” 程星亦大惊：“不会吧？” “相信我，如果对方是女的，说明暗恋你，如果对方是男的，绝逼跟你有仇，建议远离，小心他抓住你的把柄给你使绊子。”直男孙年杰如是说。 程星亦不同意他的话，齐墨宣不可能讨厌自己，也不可能会害自己。但他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万一……万一其实不是同一个人呢？ 只不过刚好师出同门，彼此之间认识，所以画风差不多罢了。 程星亦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压下纷乱的思绪，在微博私信中打了一行字，发出去：[好哒，那宣老师之后方便收快递了就给我发个地址，不要忘了哦！] 之后，程星亦把其余的汉服都寄出去后，就一直忙着往云想公司和问邪周年庆会场跑，准备五周年晚会的上台。 25号那天是周六，程星亦和云湾一起从云想公司出发。坐车路上，他分别给韩洛、齐雨歆和齐墨宣发微信，问他们什么时候到。韩洛回了一句“马上到”，齐雨歆回了一句“晚点”，齐墨宣则回了一个“好”。 到达会场后，他们被带着从特殊通道去嘉宾休息室等化妆。 天色已经暗下来，场馆内亮起如同白昼的灯光。 问邪在近几年的mmorpg网游中也算是炙手可热，五周年活动的宣传状态也很高，把各个圈的流量名人都请了个遍，所以一票难求，现场观众乌泱泱的。 程星亦收到了韩洛的消息。 [老大，我找到我的位置了，好靠前啊，而且舞台居然是t台，好大啊！] [我好像听到了经费在燃烧的声音！] 程星亦问：[雨歆和玄墨来了没？] 韩洛回答：[还没有呢。] 韩洛、齐雨歆和齐墨宣三个人的座位挨在一起，在t型舞台的前边，舞台边候场的位置能看到，程星亦抽空专门跑到那里瞧了瞧，老半天才找到韩洛的身影，果然看见旁边两个位置是空的。 不过他们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程星亦回到化妆间，工作人员过来说：“星御老师，准备好了我们就换衣服化妆了。” 衣架上挂着一袭已经熨烫好的联名汉服，是男魔修的宋制大襟长衫，这套衣服实在繁重，穿上之后就不能轻易弄脏了，程星亦道：“稍等，我去趟洗手间就来。” 会场后台也很大，程星亦好不容易才找到洗手间。 洗手间里的人也不少，他用完卫生间后出来洗手，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前灯的光亮映射进自己的瞳孔里，一双眼睛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不知道站在舞台上是什么效果，直播画面肯定能拍得清楚，但观众席上的韩洛、齐雨歆，还有齐墨宣，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吗？ 他正想得出神，身旁的声音惊醒了他。 “星御？” 程星亦回头，见旁边的洗手池边站着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比他稍矮一点，染着黄头发，穿着背带裤，脸上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还化了精致的妆。 程星亦微微一笑：“你好。” 男生迟疑了两秒，说：“我是你的粉丝，也是这次活动的志愿者，这是我的工作牌，我叫徐零。” 程星亦这才意识到这个人脖子上挂着工牌，头像下面简单写着姓名。但不知为什么，程星亦总觉得这个人脸上的笑显得很仓促，语气也有些勉强。他不知道说啥，只继续报以微笑。 男生又眨着眼，试探着说：“我很喜欢你，请问……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程星亦面上平和地回答：“谢谢你的喜欢。但是不好意思，微信涉及到我的个人隐私，你关注我的微博也是一样的。” 他最后再说了声“抱歉”，退出了洗手间。 还没走两步，后面的男生又追上来。他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水味，正想皱起眉毛，就又听到那人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让我加一下你可以吗？我保证绝对不打扰你！” 说着，男生又跑到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程星亦胃里泛酸，强忍着令他不适的香水味，笑了一声：“那么请你先打开手机微博，给我看看你有没有关注我。” 这下轮到男生呆住了，他支吾着：“我……”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粉丝吧？”程星亦打断他，“利用晚会志愿者的身份做这些获取嘉宾个人信息的事情，我记得是绝对不允许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对其他人说了一样的话，所以没有证据向负责人举报你，但是如果下次碰见你还这样做，我会立刻上报。” 男生立即慌了，连声解释：“我没有对其他人……” 但程星亦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转身走远。 他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看手机，发现齐雨歆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师兄，我到了。] [生日快乐。] 齐雨歆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是韩洛说的还是齐墨宣说的？ 程星亦心情又恢复大好，回复了两个表情包，又看了眼时间。八点，已经到了晚会活动开始的时间了，舞台上恢宏的音乐声已经响起，后台听得清清楚楚。 他又收到韩洛发过来的消息，不禁放慢脚步。 [老大，雨歆师妹已经到了。] [但是玄墨没来。] 第45章 齐墨宣来了 “大型古风玄幻网游‘问邪’五周年嘉年华盛会——《五载春秋，问鼎诸邪》正式开启！” 程星亦在后台听到了雷鸣一样的掌声和欢呼声，音响震耳欲聋，后台的化妆师又加快了速度，人来人往嘈杂不已。 云湾已经化完妆坐沙发上休息了，她穿着女琴师的联名汉服，一套勿忘草色色明制云肩长衫搭象牙色花鸟马面裙，发髻温婉端庄，符合琴师大家闺秀的风格。 她问：“怎么一直盯着手机看，紧张了？” 程星亦仓促地笑了声，摇摇头。 “云湾老师，星御老师，给你们介绍一下。”工作人员带了两个人过来，云湾和程星亦立刻起身。 “这是等会儿跟你们舞台合作的两位老师，这位是弹古琴的张老师，这位是吹笛的仇老师。之前彩排没见着，但是具体怎么做大家肯定已经清楚了吧？” 面前两位是大师级别的专业琴笛演奏家，年过半百慈眉善目，程星亦赶紧和他们握手寒暄，云湾反应很快，已经和他们坐下来聊起了古琴笛知识。 台前的刀剑武术表演已经结束，接着是全息投影的跨次元扇子舞，观众席全是哇哇哇的惊叹声。 程星亦低头看手机，害怕这里信号不好，刷不出来韩洛给他发的信息。他接连发了好几条继续追问，但韩洛始终没回复他新的信息。 齐墨宣没来，齐墨宣的位置是空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喉管和心脏一样，哽住了，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但成年人基本的涵养还是要有，程星亦没有表现得如坐针毡，跟着云湾一起跟同节目的两位老师谈笑风生。 又过了两个节目，终于有人来通知了：“老师们，现在场上是庄梦妍和沈楠风合唱，下一个就到你们了，现在跟我去候场准备吧！” 程星亦跟在最后面，七拐八弯的终于到了舞台边边。台上是两个娱乐圈的流量在男女对唱，一个是代言人兼专业歌手，一个是演员兼职歌手。程星亦对这些明星都不熟，只往外看，灯光乱晃下却看不到韩洛和齐雨歆的座位了。 合唱结束，明星退场，灯光暗下，终于上场了。 灯光又随渐渐明晰的七弦古琴声悠悠转亮，古琴独奏时，云湾抱着琴慢慢走场；轮到笛声独奏时，一束光打在了程星亦身上。 待到琴笛开始慢慢交汇合奏，又由温柔平和渐渐高亢起来，程星亦和云湾在两束灯光下有了邂逅，勾出暧昧和拉扯的氛围，九曲回肠，动人心弦，最后随琴笛分开而分开，戛然而止，令人意犹未尽。 掌声轰鸣，欢呼此起彼伏，台下还有云湾和程星亦的粉丝，分别尖叫着他俩的名字。 主持人上台把四个嘉宾都留了下来，开始向大家介绍七弦古琴和玉笛的知识和文化韵味。专业演奏老师离开后，才真正到了云湾和程星亦的part。 “欢迎！欢迎云湾和星御来到我们五周年盛会的现场，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趁着云湾做自我介绍和主持人聊天的空隙，程星亦抓紧时间继续搜寻台下的座位，终于找到了前排韩洛的位置。他假装无意瞟过去，刚好撞上韩洛的视线，韩洛大喜过望地挥手跟他示意。 接着是齐雨歆，齐雨歆仰头望着自己的方向，表情开心还带着点他没见过的仰慕，这仰慕应该是给云湾的。 接着是齐墨宣，齐墨宣的位置并没有人。 他果然没来。 程星亦内心失落下来。 主持人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了：“我听说星御也是问邪三年的资深老玩家呢，不知道星御你玩的是哪个职业？” 程星亦拿起话筒：“这个嘛，很简单，要不大家猜猜？” 台下的人都笑了起来。 主持人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不是跟刚才的玉笛演奏有关？那我知道了，让我们一起喊出答案好不好？”说完把话筒转向观众。 “魔修——”所有人大喊。 程星亦也跟着朝台下的观众笑，美中不足的是眼底映出的一排排座位中，有一个是空的，多了一丝落寞。 “原来星御在问邪里玩的是魔修啊，那能不能透露一下在哪个服务器？玩到多少级了？我们现场观众或者是目前正在看直播的朋友肯定有不少是一个服里的有缘人吧？” 程星亦“嘶”了一声：“要说吗？不能吧……只能告诉大家是在采桑子大区，具体哪个服……还是给我留条裤衩子吧。” 主持人和观众都笑了。 “采桑子大区的朋友们注意，你们有二十分之一的概率和星御在一个服哦！说不定还一起组过队，打过副本……” 程星亦接道：“当然，还有吵过架。” 又一片哄笑，程星亦的心情才稍微好一点。 “怪不得星御玩魔修呢，我看你身上这套汉服，确实有一些是魔修元素。还有云湾这套明制，看上去真的很琴师诶！”主持人演技堪称一绝，佯装用好奇的目光在云湾和程星亦身上的汉服来回打量。 云湾立刻说：“是的，不仅适合琴师，而且也适合玩谋士、术士和画魂的小姐姐。” 主持人点头：“如果能在游戏里穿上这套汉服弹琴的话，那肯定美翻了吧？如果我是琴师玩家，我肯定既想在游戏里穿，也想在现实里穿。” 话题自然而然就引到了联名汉服上面。 主持人的语气也随之激动起来：“对的，这个就是我们今晚要公布的第三大重磅内容——联名汉服周边！问邪和云想衣裳联袂打造八套汉服，涵盖九大职业不同风格，它们将在今晚零点同时上线问邪商城外观专栏以及云想衣裳汉服工作室网店！” 程星亦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这六套汉服啊，其中就包括我们云湾和星御身上的这两套，我们先请云湾来跟我们讲讲您这套汉服适合的职业和设计理念是什么吧！” 摄像镜头开始切近景到云湾身上，程星亦又抓住了空隙，偶尔瞄向观众席，齐墨宣的位置上还是没有人。 很快又轮到自己介绍了。 程星亦收回目光，对着镜头说：“这套汉服的名字叫笑客来，适用角色是魔修和谋士，我们都知道魔修箫澈是个桀骜不驯的人，谋士聂隐是个有城府但很纯良的人，他们两个都义薄云天、善用智谋，所以云想采用的色系是和游戏里差不多的灰色和黑色，再花纹上做了些小设计……” 他按照事先已经定好的说辞把身上这套汉服的所有设计理念都说了一遍，一谈到汉服，总觉得没有那么紧张和失落了。 接着，主持人继续走流程：“那么剩下的四套汉服分别是什么形制，实物和外观长什么样子，等会儿会在接下来的节目中一一出场。现在，我们先一起看看视频介绍，一饱眼福吧！” 大屏幕上映出已经录制好的联名汉服宣传视频，一套套汉服在画面中呈现，最后出场的是男画魂和男琴师的专属汉服。它的名字叫“汴城雪玉”，唐制圆领袍尽显侠气与雍容混合的盛唐气概，和其名一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程星亦想，如果齐墨宣能在现场看到这套汴城玉雪，他就能问问齐墨宣，愿不愿意让他当作礼物送给他。 但齐墨宣不在。 视频播放完，主持人又总结了两句。程星亦想，差不多可以退场了吧？ 但主持人却还没有送走他们的意思，而是话锋一转：“说起来也巧啊，大家都知道今天是11月25号，除了五周年庆之外，其实今天也是另外一个特殊的日子。”而后故意看向程星亦，话里有话，“星御，你知道吗？” “什么？”程星亦没反应过来。 难道是要cue他的生日？不会吧，台本里没有这个流程啊，难道临时添加了？ 云湾忍俊不禁：“是星御的生日。” 台下哗然，接而欢呼。 主持人又起了状态：“对的，今天刚好是星御的生日，我们一起祝星御生日快乐吧！” 台下的掌声响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甚至全场还唱起了生日歌。程星亦顿时不好意思了，向观众微微鞠躬：“谢谢谢谢！” “我们现场也给星御准备了一个生日蛋糕呢！”主持人紧接着说。 啊？还搞这个？ “现在请我们的嘉宾老师帮忙把蛋糕推上来！” 活动现场的t台对面尽头也连着另一个后台，方便一些别出心裁的舞台设计，当光打在对面的时候，程星亦才知道蛋糕是从对面推过来的。 一般人推车是车在前面，人在后面，这人直接率先走了出来，单单只有左臂抓着蛋糕车，那车刚好能和人持平，随着人稳步前进。 程星亦首先惊叹那个人的臂力，接着才注意到他走路的身形，往上一看。 那人穿的是画魂的汴城雪玉？上身效果好像很惊艳！这是程星亦的第一反应。 然而当那人脸上的阴影渐渐被灯光吞噬后，程星亦才看清楚他是谁。 他的发型被造型师精心吹烫过，比平日多了几分高雅和矜贵，一身玉色的束袖圆领袍，颈下的扣子被翻开，露出橘色的织金云纹内里，与袖口相搭配，腰上束着精致的墨黑色立体浮雕革带，黑色翘头皂靴步步落于亮得反光的舞台地面上。 他的瞳色深沉如潭水，裹挟整个场馆的聚光灯，然而他仿佛丝毫没有看到那些灯光，也丝毫没有听到场下的掌声，只目视前方，一步步朝程星亦走来。 程星亦没有看蛋糕，只看着他，与他目光相交。 第46章 你真好看 “欢迎著名国画插画师、问邪特邀画者宣泾分墨——”随着主持人一声卖力的宣扬，程星亦才从齐墨宣脸上收回视线，茫然地看着台下掌声连连的观众。 他看到韩洛不知所以然地跟着鼓掌，看到齐雨歆直接呆滞的神情，看到云湾一如既往营业的微笑，看到主持人忙得团团转的身影。 当然，还有齐墨宣依旧云淡风轻的脸色，以及时不时看向自己时眼底隐隐的温柔。 “这是我们问邪准备的一个小惊喜，宣泾分墨老师不仅是星御的粉丝，也是一名问邪的老玩家。所以今天他也受邀来到我们盛会的现场，为星御献上生日蛋糕。”主持人让出了个空位，让齐墨宣站到程星亦旁边，又递给他一个话筒，“宣老师介绍一下自己吧！” 舞台的光太耀眼，照到旁边的人身上显得不太真实。程星亦看到齐墨宣接过话筒，言简意赅说了一句：“大家好，我是宣泾分墨。” 只这一句话，就掀起了台下一阵尖叫。 主持人看程星亦有些迟钝，调侃：“星御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第一次见到宣老师本人，害羞了？” 云湾打圆场：“他内心肯定在想，是不是自己看漏了流程——咦，流程上没有这条啊！” 手心微微出汗，话筒有些打滑，程星亦不好意思地笑：“哪里是吓到，是惊喜啦。”他向齐墨宣伸出手，“没想到能在这里认识宣老师，你好你好。” 短暂的迟疑后，齐墨宣伸出手和他相握：“生日快乐。” 手心传来温暖，他的声音还是低沉而温柔。 程星亦回答得心虚：“谢谢。” 旁边的主持人解释：“这可是粉丝给偶像送蛋糕诶，我们肯定是要给个suprise的，所以流程上当然没有啦！” 程星亦连忙说：“别别别，可别把我当偶像，哪有粉丝长得比偶像更好看的？” 台下的观众哄然大笑。 主持人也笑了：“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宣老师跟眼前的完全不同？我很好奇，星御，你之前以为的宣老师是长什么模样的？” “咳咳，我以为国画境界这么高的，至少也应该是穿着白马褂、和仇老师差不多年纪的长辈吧？没想到……”程星亦笑吟吟地打量齐墨宣上下全身，仿佛真的第一次见他一样，语气一如既往轻佻，“宣老师，要不我给你当粉丝吧，你觉得怎么样？” 齐墨宣眼底透出一丝意外，随即消失，仍旧盛着舞台柔和的灯光。 他抬起话筒，轻声回答：“好。” 话音刚落，场馆内的观众都激动地叫起来。程星亦扫了一眼，其实今晚为自己来现场的粉丝不多，超过半数的是流量明星的粉丝，但他看到这些女生脸上都过于兴奋，实在不明白他就调侃了一句，到底有啥好激动的。 主持人继续cue流程：“宣老师身上穿的就是画魂的汴城雪玉吧？” 齐墨宣点头，顺着主持人的话简短解释了几句自己身上那件联名汉服的名字和特色。接着，场上又公布了今晚的另一个消息——宣泾分墨将和著名画师“颜yan”一起，成为问邪的两大特邀画师。 屏幕上排开了齐墨宣还未发布过的画，那是一张横向的问邪群像人物图，人物分布都讲究主次分明，看得出画师对问邪人物关系图把握很精准。更令人惊艳的是，齐墨宣沿袭了自己以往的风格和笔触，呈现出另外一番别有风味的问邪世界。 程星亦听着耳边不绝的惊叹，看着背后屏幕上壮阔的画卷，恍若自己在瑰丽的梦里。 最后，云湾和程星亦被请了下来吃蛋糕，剩下齐墨宣在台上，要完成下一个节目。 “他是什么节目？”程星亦问工作人员。 “是和颜太一起合作画一幅画，前面是舞蹈，后面是他俩现场作画。”工作人员说，“星御老师，我们回休息室吃蛋糕吧？” 回休息室后，程星亦只象征性吃了一口蛋糕，就坐立不安，对云湾说：“舞台前排不是给嘉宾坐的吗？我想去看，你去不去？” 云湾摇头：“好累，你自己去吧。” 程星亦提着自己的裙子防止不踩裙角，像兔子一样在后场杂乱的人群中飞窜，窜到观众席前排的嘉宾座位，找了个空位坐下。 台上的节目刚好快结束，舞蹈表演已经渐入尾声，后方齐墨宣和另一个画师合作的作品被舞蹈演员捧着展开出现在舞台和屏幕上。水墨点点渲染在大幅宣纸上，山水交错，浓淡适宜，挥毫错落有致，意境悠远，丝毫分辨不出是两个人分工画的。 “那是姑苏地图吧？太牛逼了！”程星亦听到后排有人这样说。 他也看出来了，齐墨宣画的就是问邪里姑苏的全景图，虽然他不懂绘画之中的章法，但起码知道现场完成一副完美无瑕疵的画需要多高的造诣。 背后响起不约而同的惊叹和掌声，他也跟着鼓掌。 下一个节目是医师角色主题的歌舞，看了不久，身旁的座位突然有人坐下，程星亦转头，发现是齐墨宣。 程星亦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莫名慌乱。 齐墨宣问：“不是在吃蛋糕吗？” 他脸一热，实话实说：“只吃了一口，想看你的节目，就跑下来看了。” 齐墨宣的嘴角勾起隐隐笑意。 程星亦看不清楚他到底高不高兴，于是问：“那个蛋糕是你准备的，还是问邪他们准备的？” “他们准备的。” “哦，我还以为是你送的生日礼物。”程星亦咕哝。 齐墨宣微微挑眉，思忖了一会儿，低声说：“你的生日礼物已经送到了。” “啊？” “我。” “……”程星亦大脑空白了几秒。 “生日快乐。”齐墨宣又说。 程星亦支吾着赶紧说了声“谢谢”，还好观众席没有灯光比较阴暗，不然可想而知自己的脸有多红。 齐墨宣什么时候也会讲这样意味不明的话了？还是说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说这话，其实只不过真诚发言而已，程星亦想，应该是这样的，是他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反过来说：“你看，我本来也想送你个礼物，就是你身上这件汴城雪玉，但现在也被节目组捷足先登了。我想着等哪天你在微博上把地址发给我了，我就把这套圆领袍寄过去，没想到你早就拿到穿上去了。” “嗯。” 程星亦心底惊讶，忍不住问：“哥，你不会早就知道，我怀疑你是宣泾分墨了吧？” 齐墨宣顿了顿：“能猜到。” “为什么？” “都这么多巧合了，要是猜不到……” “那就太笨了。” 台上，两个演员cos射手和鬼将讲脱口秀，引发阵阵哄笑，程星亦看得投入也跟着笑了两句。他偶然侧头看齐墨宣，发现对方也稍仰头看着舞台，即使脱口秀演员讲得多幽默，他顶多也是抿一下嘴，没有真正笑过。 程星亦由衷自言自语：“真好看……” 齐墨宣收回目光，看过来：“什么？” 正逢周围观众哈哈大笑，正常音量已经无法听清，程星亦于是靠近齐墨宣，在他耳侧大声说：“我说你穿这件真好看！” 盛大欢愉，高朋满座，程星亦借着这句再正常不过的夸赞如愿以偿了。 齐墨宣终于在愣了片刻后，微微笑了。 程星亦不知道自己的脸红没红，只好低头看手机。韩洛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 [卧槽，玄墨就是宣泾分墨？雨歆师妹现在才告诉我！] [老大，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啊？你都不知道玄墨今晚要上台？] [啧，看雨歆师妹这表情，估计他哥也没告诉他啊……] [老大老大……] 程星亦百般聊赖划到最后，才看到这家伙还在发。 [哇塞，要抽签上台pk了诶，我好想上去！] [锦鲤护体！] 看到新信息，程星亦抬头，才看到晚会已经进入最后一个流程——5v5论剑娱乐赛。 看到两排电脑桌被抬上来，现场本来有些疲劳的观众立刻打了鸡血一样。主持人把两个著名问邪解说请上来后，一边控场一边介绍规则： “左边阵营是观众阵营，由系统自动给座位摇号；右边是嘉宾阵营，由我手上这个透明箱子里随机抽取五个来到现场的嘉宾朋友。两组阵营将会进行一场论剑娱乐赛，你们准备好了吗！” 听了这游戏规则，程星亦笑道：“要是抽到五个完全不会玩的嘉宾，那岂不是节目效果拉满了？” 齐墨宣应了一声“嗯”。 只见主持人把手伸进箱子，抽出了第一张名片。看到名片的第一眼，主持人身形一歪，高跟鞋差点没崴到。 “噗！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她把名片对准镜头，后面大屏幕明晃晃出现了两个字——闵昇。 “卧……的妈呀。”程星亦想爆粗口，但还是忍住了。 闵昇，真熠工作室老板，真熠网络科技公司总裁，那个表面上被无数邪人恨到牙痒痒、骂到祖宗十八代无一生还、但实际上每天都坐在办公室数钱数到手软的问邪游戏创始人。 那个但凡每个邪人下副本爆不出装备、洗装备洗不出好属性、不得不充钱的那一刻都要狠狠骂一句“日升孙子”的男人。 “欢迎我们问邪的创始人、真熠公司ceo——闵昇！欢迎闵总！”主持人大呼，带头鼓掌。 场下全是震惊的声音，程星亦低头看手机，果然韩洛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我没看错吧，就是我们平时经常骂的日升孙子？] [还敢在台上露脸？日你妈！日升！退钱！] [我要往台上扔臭鸡蛋！] [退钱！] 忽然，身后爆起一阵惊呼。 程星亦抬头，见一个西装革履、肩宽腿长、冷峻严肃、顶着言情小说封面标配的霸道总裁脸的男人站到了主持人的身边。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转头问齐墨宣：“这是闵昇？” 齐墨宣迟疑地点头：“应该是。” 程星亦又低头看手机。 韩洛：[不是，这是日升孙子？他不应该是个中年发福的老男人吗？] [一定是这孙子花钱雇的男模冒充自己！好家伙，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别以为用男模就能堵住我的嘴！日你妈，退钱！] 程星亦笑着关掉手机，打量台上的男人。传闻中的真熠ceo闵昇以前没在公众场合露过脸，再加上大家刻板印象，骂着骂着就真觉得闵昇应该是个只会捞钱又没有品味的大肚中年男。台上那位的样貌，确实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第47章 并肩作战 “第二个上场pk的嘉宾会是谁呢？请我们的闵总来抽取吧！”主持人把箱子递到闵昇面前。 闵昇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从箱子里抽了两张出来。 “请闵总宣布第二位和第三位上场pk的嘉宾！” 闵昇抬起手指打开那两张名片，然后抬头，朝程星亦的座位看来。 程星亦心里一咯噔，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闵昇对着话筒念道：“星御，宣泾分墨。” “……” 镜头直接对准了闵昇手上的名片，看着自己和齐墨宣的网名出现在大屏幕上，程星亦转头看齐墨宣，刚好和齐墨宣四目相对。 这真的不是节目效果吗！程星亦想。 齐墨宣却没什么表情，站起来说：“走吧。” 尖叫响彻整个场馆，等程星亦和齐墨宣重新回到整个舞台上时，主持人抽的最后两个嘉宾名单也出来了，是知名演员沈楠风和画师颜太。 等被抽到的幸运观众全部上台之后，气氛终于紧张起来，屏幕上解说席的两个解说开始做开场介绍，设备和耳机都在调适中，留给场上几分钟的讨论时间。 颜太是个长相温柔气质很优雅的姐姐，她抱歉地笑着：“说实话我玩得不多，只玩过一点奶妈，能让我玩奶妈吗？” 沈楠风懒懒道：“我可是一点都没玩过啊，但是我学习能力还可以，能说说哪个比较容易上手吗？” 程星亦说：“颜太玩奶妈的话，沈老师您可以玩鬼将，机动低而且不容易死。” “行，那就它了，有点丑，不过好上手就行。”沈楠风瞅着电脑说。 程星亦又问齐墨宣：“哥，你呢？” 齐墨宣顿了顿，回答：“我补位。” 程星亦很意外，凑近他小声问：“你不玩画魂？” “看情况。” 程星亦记起来以前好像听齐雨歆说过，齐墨宣不只会玩画魂，还会玩其他职业，只是哪个职业、操作如何，他还不清楚。 他问闵昇：“闵、闵总你……” “我拿谋士。”闵昇言简意赅。 程星亦笑笑，伸出手掌给大家打气：“来吧，加油！” “好的，现在我们看到红蓝双方邪人选手都已经戴上耳机严阵以待了。因为我们的观众和嘉宾都是随即抽取的，他们每个人所擅长的职业都不得而知，打5v5匹配如果遇到阵容不匹配，那就很有趣了。” “没错，所以上台打娱乐赛，不仅考验心态，还考验他们对职业的涉猎程度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界面进入选择职业环节，闵昇毫不犹豫选了男谋士，时不时闪着光的电竞耳机和他本人身上的那套西装领带形成一种无法言喻的割裂感。 “首先，我们闵总拿的是谋士，谋士其实还挺难玩的，讲究高端浑水摸鱼，混不好的话很容易整局崩盘。但是看闵总的这个速度，看来他很有信心啊。” “好。沈楠风老师拿了鬼将，说实话，鬼将这个酷酷的风格跟沈老师还蛮搭配的哈哈哈哈！” 解说话音刚落，程星亦听到耳机里沈楠风低低骂了一声，笑道：“沈老师，好职业不在外表，重在实用，等会儿开场您一马当先，就算极其输出火力也很难掉血，一场下来基本不会被黑子找到槽点。” 边说着，他边选了魔修。 沈楠风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你选的这个魔修，外表好看但不实用？” “咳咳。”程星亦尴尬地咳了两声。 解说继续说：“我们看到红方这边颜太选的是奶妈，星御拿的是他最擅长的魔修。五个位置已经有四个选出来了，分别是鬼将，奶妈，谋士，魔修。那么按照阵容搭配最优化来说，宣泾分墨应该拿物理系输出最稳妥。” “是的，但宣老师好像没说过自己玩问邪多久，也没说过玩哪个职业吧？物理系输出就是刀侠和射手了，他会选这两个吗？” 程星亦和齐墨宣正好并排坐着，他对着耳麦说：“哥，玩射手，搞远程，前方肉坦撑着，让奶妈去保坦，配合好的话我们站越远越好。” 齐墨宣的鼠标停在射手上。 程星亦话锋又一转：“不对，万一对方拿两个奶妈呢？这个打法根本拼不过。” “拿刀侠。”眼疾手快的，齐墨宣选了刀侠。 干练肃杀的黑衣女侠客拿着一把大刀出现在队伍中。 沈楠风一看，哈哈地笑：“你拿的女刀侠？看起来还不错，早知道我也拿女鬼将了。” 齐墨宣回答：“嗯，因为有人说男刀侠不好看。” 程星亦脸一热，这个有人……不会说的是自己吧？他好像确实不只一次在固定队里跟琉璃和天胤吐槽过，说但凡男刀侠好看一点，他都可以去练个小号，没想到当时挂机没吭声的齐墨宣，还能记得他说过的话。 “宣泾分墨拿的是刀侠？看来嘉宾阵营打算用稍微激进的打法了。”解说掐着时间继续说，“好的，现在双方阵营已经明晰。红方嘉宾阵营是鬼魔刀谋医，右边观众阵营是鬼射谋医医，双奶妈！” 程星亦和沈楠风双双往后仰。 “双奶妈，难搞。”闵昇说，“看来你们选刀侠是对的，远程射手玩不过这么稳的配置，但是刀侠就不一定了，有概率能赢。” 有概率能赢，但概率还是不太高，毕竟对方都是资深玩家，而自家还有两个不怎么熟悉操作的鬼将和医师。 而且…… 齐墨宣的刀侠是什么程度？程星亦没敢问。 他只能隐隐听到解说和台下粉丝的加油声，屏住呼吸，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开始调整键盘位置。 “五、四、三、二、一！” “论剑，开始！” 刚开场，程星亦立刻挥手召唤出一只骨灵，五个人紧紧挨着上了高地。 “沈老师慢慢走不用急，颜太跟上，其他人拉开距离。”程星亦说，“闵总的控制随便放，先消耗对面奶妈一个解控。” “嗯……嗯。”闵昇瞟了一眼程星亦的侧脸，继续盯回屏幕。 擂台上双方一交战，对方就表现出非常强稳的状态，双奶双开，无限度加血，鬼将的血永远是满的。反观沈楠风自己，被对面射手一套技能下来已经打掉了一格血，被颜太即使补了回去。 “星御的鬼灵死死咬着射手[章鱼]不放，但是章鱼的血都不怎么掉，这波真的很难受了。章鱼打法很稳，两个医师紧紧贴在身边保驾护航。沈老师的鬼将掉血很严重！颜太的奶量快跟不上了！” 程星亦手上不停，嘴上商量着：“不行，射手会玩的，他在躲我的鬼灵。哥，我们一起切奶？” “等会，马上来。”齐墨宣说。 程星亦看到刀侠在慢慢前进，有点懵：“你……” 下一秒，刀侠闪了进去。 “宣泾分墨开了一个跳刀锋！他想去切c吗？”解说惊呼。 没想到齐墨宣鼠标稍微一收，只是虚晃一枪，上去替沈楠风挨了一套技能，成功把沈楠风从濒死线救了回来，并秀了一波刀侠经典连招。 沈楠风：“多谢。” 颜太：“好险好险。” 程星亦忍不住开始夸：“哥，你预判真准，看把对面射手吓得！” 齐墨宣加快语速：“切不了他，星星，闵总，看那个花生。” 对面站在射手左位的奶爸叫“花生”，离谋士不近，切他最适合不过了。程星亦心领神会，立刻追上去：“好。” 三个人的一通合作只用了仅仅半分钟。 “非常漂亮的配合！闵总的扇子直接命中两个医师，星御和宣泾分墨同时闪现开大切奶，把白兔放倒在地。宣泾分墨一刀下去，直接击败白兔！” 程星亦亲眼看着齐墨宣操作的那个黑衣女侠用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抡起大刀将对面的男医师斩于刀下。忽然想问这场娱乐赛有没有全程录屏，他好回去仔细复盘齐墨宣的操作，研究一下他到底有多会玩刀侠。 程星亦趁着空档开玩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哥，对面好歹也是个医生……” 他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屏幕上闪出的几个大字噎住。 “连斩x2！” 接着，解说惊呼：“宣泾分墨双杀！” 射手倒在了奶妈旁边。 众所周知，单切针对一个人的时候，魔修、射手、术士、琴师这些群攻职业才有可能同时放倒第二个人。而作为单攻职业的刀侠来说，双杀需要足够的时间，在短短几秒之内迅速收割第二个人头，齐墨宣直接让解说震惊了。 “蓝方射手和奶爸倒地，奶妈白兔同时复活两个人，白兔的复活技能已经用完了！现在只要红方再次找机会把花生打掉，蓝方就只剩下一个奶妈了，这波直接逆转局势！” 沈楠风挑眉：“听起来有点意思。我好像知道怎么玩这个鬼将了，让我扛着吧，死一次不要紧，医生跟着输出。” 颜太：“好。” 程星亦：“行。” 局势进入后期，沈楠风的鬼将越玩越顺手，颜太的奶妈单人治疗量叠加已经远远高于对面的平均值。红方一再压近，蓝方一再后退。 “红方好像准备收割了！” 解说话音刚落，刀侠突然游离起来，飞身突进到对面谋士面前，谋士还没反应过来，扇子刚挥出去一半，突然当场僵化。 程星亦有些激动：“哥，你快看你快看，我居然控到三个人了！” 齐墨宣：“看到了，这就来。” 闵昇：“我这边也是。” 沈楠风：“给我治疗给我治疗。” 颜太：“等一下，在cd！” “完美配合！星御的魔修同时把蓝方谋士、奶妈、鬼将都控住了！连控三个人，这个手法到底是有多准才能连控三个人？！同时，闵总这边也成功混到了奶爸和射手。蓝方五个人直接被团控，难受，太难受了！” “奶妈白兔解控！白兔开大！但是已经晚了，宣泾分墨的连招伤害已经越堆越高，星御的骨灵也在疯狂咬人！” 程星亦没意识到自己还在一直炮语连珠，等到解说亢奋的结束语闯入耳机，“胜利”两个字停在屏幕上。 第48章 哥，你好厉害! “恭喜红方嘉宾阵营！恭喜我们的闵总、沈楠风、星御、宣泾分墨和颜太！” 程星亦一边伸手准备摘掉耳机，一边侧头，刚好被齐墨宣一眼看过来。舞台上方砰的一声爆开彩带，翩翩飘落下来，另外三个人已经摘掉耳机站起来感谢观众了，这剩余他们两个。 程星亦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小声说：“哥，你好厉害！” 闻言，齐墨宣扶在耳机上的手一顿，他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摘下耳机露出红透了的一双耳朵，也许是因为平时不常用这种头戴式耳机而被闷红的。 程星亦跟着站到行列中，听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最后一个环节——发福利。官方将在现场、直播、游戏三个地方同时派发上万份福利，现场派发的福利直接以福袋形式由台上的嘉宾抛给场下的观众。 工作人员把一整车的小福袋推上来的时候，所有观众都惊呆了。 “这些小福袋里面有各种形式的奖品，大到联名汉服稀有外观，小到999颗气血药品，现场的各位邪人们，考验你们欧气的时候到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问邪主题的bgm响起，是一首很燃的官方群像歌曲，五彩斑斓的彩纸充斥整个舞台的半空，程星亦接住其中一个蓝色的纸片，把它藏入袖中。 他见齐墨宣眼中有一丝疑惑，于是解释：“嘿嘿，这么历史性的一晚，得拿一片回家珍藏做纪念品。” 齐墨宣沉默片刻，也伸手接了一片红色的，藏入自己窄窄的圆领袍袖中。 “现在，有请我们所有嘉宾上台，一起把这些福袋送给现场的粉丝们吧！” 嘉宾们都朝各个地方四下散开，歌曲正好到高潮，配合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像是一场盛大热闹到极致的狂欢。 灯光之下，程星亦抱着一堆福袋缓步走到t台上，所到之处尖叫声高过一浪又一浪，他只笑嘻嘻挥挥手，朝韩洛和齐雨歆的方向走去。前方那几排的人都兴奋地叫着伸长手准备接福袋，韩洛更加激动地挤到前面来，就连齐雨歆也向程星亦伸出手。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程星亦回头看，是闵昇。 闵昇点头朝他示意，然后停了下来，迟疑地看向观众席。 “啊啊啊啊啊啊——” 有了两个同时人驻足，前方的人更加亢奋。 闵昇抓着两个福袋往前一挥，福袋脱手而出，伴随着尖叫落入一些人手中。程星亦也跟着朝齐雨歆的方向扔去，扔了好几回，终于有一个福袋落到了齐雨歆手中。 直到拍完集体照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主持人宣布活动结束，整个场馆的热潮还未完全褪去。程星亦和齐墨宣被重新请回后台休息室，过道来往的人员越来越多，一片混杂，有换衣服的，有卸妆的，还有递名片的。 沈楠风还有通告要赶，但临行前还是特意来找程星亦，感谢他在娱乐赛里的照顾和指导，还说：“你的眼睛很灵，太适合演戏了，有兴趣来演艺圈发展吗？” 程星亦愣住，回绝：“谢谢，这是对我最高的评价了！但是演戏嘛，我志不在此。” 沈楠风表示理解，简单告别几句后便戴上墨镜，在助理的开道下又风风火火走了。 程星亦在人群中到处找齐墨宣，终于看到他和颜太在墙边的角落里交谈。他走过去，刚好听见颜太说：“叫我闫颜就好啦。你是双大的？我刚好要去双大，顺便搭你？” 又听齐墨宣说：“不用了，我刚好开车，而且我在北校区，可能不顺路。” 闫颜恍然点头：“我去南校区接人，确实不顺路。”看见程星亦走来，她又温柔地打招呼笑笑，“今天谢谢你们啦，往后合作愉快，我先走了！” 闫颜走后，程星亦刚想说什么，不远处又有两个人走来。 是闵昇和他的秘书。 程星亦料想齐墨宣不会搞这样的社交场面，虽然自己也没怎么跟商业圈的人说过几句话，但还是厚着脸皮上前去问好：“闵总好啊，您的一手谋士玩得真好。” 闵昇似乎是习惯了冷着表情，但语气还是平易近人的：“两位的操作也很厉害，配合得这么好，想必是一起打过很多次吧？” 程星亦下意识否认：“没有呀，我们今晚都是第一次见，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哈哈！” “心有灵犀……地叫‘哥’？”闵昇不确定地沉吟。 程星亦哑然，顿时尴尬得要死。他看了齐墨宣一眼，正想着解释点什么，幸好旁边的秘书打破了僵局：“我们闵总之所以玩得好，是因为他在每个服都有号呢，只是有一些搁置了没玩，但个别服还经常在挂着机的。” “每个服都有号？”程星亦惊了。 “是啊，闵总会亲自深入玩家内部体察民情，说这样才能知道玩家真正的诉求，才能让问邪继续改进得更好。两位老师是哪个服务器的？”秘书在旁边把闵昇夸了一通，闵昇仍旧不咸不淡地站着，眉头也没皱一下。 齐墨宣开口回答：“采桑子。” 程星亦附和：“对，我们在采桑子大区，鹏程万里服。” 刚说完，闵昇万年不动的脸终于微微挑了一下眉。 秘书惊讶地张大嘴：“天呐，太巧了，鹏程万里服我们闵总还在继续玩呢！想不到大家竟然在同一个服！” 程星亦也很意外：“是吗？那真是太巧了，说不定我们还互相认识呢……” 闵昇微微皱眉，好像在回忆：“鹏程万里……我确实有几个朋友，有可能我们真的认识。” 程星亦大笑：“说不定组队打过怪。” 秘书：“说不定一起抢过狩猎！” “还有可能打过架。”程星亦调侃了一句。 他之前在游戏里树敌无数，还声名狼藉，除了君临之外大部分帮会都看他不顺眼，大部分男玩家都视他为仇敌。这么一来，闵昇跟他打过架的概率还比跟他组过队的概率要大。说不定——还有可能是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地步？程星亦不禁感到惊悚。 还好闵昇并没有当场认id的意思，及时悬崖勒马，客客气气地询问有关联名汉服的后续合作事项，程星亦一一应下来。 直到走安全通道去车库，时间已经到十点半了。 车库的车还很多，齐墨宣在前面引路，程星亦跟在后面一声不吭。他们穿行在灯光明暗不一的车道中，空气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显得突兀。 “想什么呢？”齐墨宣问。 程星亦回过神：“哦，我把我在问邪里得罪过的人都想了一遍，猜哪个是闵昇。总不可能……他真是我的仇敌之一吧？” 齐墨宣掏出车钥匙：“不太可能。” 程星亦点头：“你说得对，我看他也不是那种会凑热闹参与游戏恩怨的人。” 他跟上齐墨宣的脚步，悄悄看前面的人的身段，唐制圆领袍已经换了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米色的高领毛衣外搭天蓝色针织马甲，肩膀和腰部的线条隐约可见。 “对了，哥，你……”程星亦跟上他，压低声音，“你为什么会突然被问邪邀请过来啊？” 齐墨宣放慢脚步。 他回答：“是我自己提出要来的。” 程星亦一时没走稳，不小心被自己的鞋绊了一下。齐墨宣眼疾手快搀住他的手臂，在他站定后又放开。 “在微博上发了魔修的图后，问邪来找我合作。”齐墨宣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内更显性感，“当时节目单已经定下来了，是闫颜自己画画，我提了个请求，来现场和她合作。” 程星亦稳住心神，赞许道：“是啊，两个人一起画场景图呈现出来的效果果然更惊艳呢。” “那只是顺便。” “诶？”程星亦呼吸一滞。 “重点是跟你说生日快乐。” 程星亦的心跳漏了一拍。 齐墨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之前一样低沉稳重，面色也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听的人却莫名热了耳廓。程星亦不知道接什么话，只能含糊“哦”了一声。 他又问：“你玩过刀侠？是在合服之前吗？” “嗯，以前有个朋友玩刀侠，他不会，让我教他，我研究了几天。” 就研究过几天，操作就已经能超过大多数刀侠玩家了？程星亦暗自赞叹，又想起他之前好像跟自己说过，有个入坑最开始就一直一起玩的现实朋友。 于是他问：“是那个带你入坑问邪的朋友？” “是。” 车库太大，两人已经走了很久了，但程星亦巴不得走得再久一点。 因为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例如——齐墨宣为什么要画那幅魔修的图，而不画他的画魂？又例如——他为什么想来现场祝自己生日快乐？甚至追溯更早——他作为宣泾分墨，为什么会粉上自己？粉丝角色总是有好几种不同的情感，或欣赏，或膜拜，或……他是哪一种呢？ 这些问题乱得如一团麻绳，不知道从何问起、从哪解开，程星亦脑袋已经如同浆糊一样，更是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老大！” 远处一声叫唤把他拉回现实。 齐墨宣的车就在前方，韩洛和齐雨歆早已在车旁等着他们，韩洛开心地挥手和他们打招呼，说：“老大，生日快乐！” 齐雨歆闷闷的没有说话。 车门开了，韩洛首先窜进后车门，程星亦想着齐雨歆必定是坐副驾驶的，于是跟着韩洛坐进了后排。 车子驶出车库，外头的旧海西路平坦宽阔，齐墨宣送程星亦和韩洛回云大。 第49章 7 一路上，车里放着极其舒缓的钢琴曲。 韩洛狠狠吐槽：“老大，我本来想接你扔过来的福袋的，但是我没接着，反而接了别人的福袋！” “谁的？”程星亦问。 “那个闵昇的。”韩洛垮起个脸，扯开手里的福袋，把里面的纸条拿出来，“这个日升孙子，我就知道跟他沾边的没一个好东西，你看看这是什么？小毛驴坐骑！游戏里充六块钱就人手一只的小毛驴！” “哈哈哈哈哈……”程星亦接过纸条疯狂嘲笑。 “晦气！早知道我就把它扔了！”韩洛恶狠狠道。 程星亦笑了半天才说：“我没记错的话，雨歆你接的是我抛的福袋吧？你打开了没有？” 齐雨歆提起兴致：“是云湾今晚穿的那套明制，我本来还想买一套，这下省了几百块钱。” 程星亦替她高兴：“看吧，多欧啊，你得感谢我，我的手气是不是还行？不过你本来想要，也不用非去买呀，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云想内部人员？你跟我说，我送你一套不就成了？” 齐雨歆立刻说：“是我接福袋的手气好，跟你的手气有什么关系！” 程星亦笑了，没注意到前排齐墨宣通过后视镜朝他看了一眼。 车到了云大校门口，韩洛跟着程星亦下车，对齐墨宣这个顺风车司机千恩万谢。 车窗刚要摇上去，程星亦忙说：“你们明天有空上线吗？” 虽然话里是“你们”，但话却是对齐墨宣说的。 齐墨宣迟疑了一会，回答：“有。” “那就好！太久没上线，都快忘了组队清任务是什么感觉了，明天一起吗？”程星亦看看他，又看看齐雨歆。 于是大家约定明天下午登上游戏刷任务。 第二天是周日，程星亦一觉睡到大中午。 起床第一件事，是打开微博看评论。昨晚回宿舍后他便转发了问邪艾特他的微博，顺便也拼拼凑凑出九张有他的照片，发了条原创微博。 一夜过去，评论点赞和转发数量飙升。他仔细翻了翻，挑几条评论回复，然后发现热门广场上有人提到了自己。 那条微博打眼看过去就很多评论和转发，配图一下子吸引到了程星亦。博主贴了几张他和齐墨宣两个人的合照，有他无意中看向齐墨宣的动图，也有齐墨宣盯自己的动图，还有两个人一起坐着打比赛的照片。 程星亦好奇点进评论。 [这对的颜值很难不让人磕。]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但凡宣老师普通一点，我都不至于秒变cp粉。] [昨晚在现场磕疯了，星御就是一脸（震惊）（宣老师来了？）（宣老师长这样！）（宣老师好帅！）的又尴尬又好磕的表情，啊啊啊啊我在床上扭成蛆！] 程星亦只觉得好笑，他的微表情竟然被粉丝解读成这个样子，也是神奇。他继续往下看，又翻到一条高赞评论。 [宣泾分墨粉了星御两年了吧？两年里看他、画他、描摹他，画师在下笔之前对所画的人的模样，肯定是想过很多遍了吧？家人们，这还不磕！]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解读了？程星亦皱眉。 他开始有些忐忑，不知道齐墨宣看到这些胡言乱语会作何感想，不过齐墨宣不常上微博，应该看不到。 他想着，登上了问邪，看到齐墨宣和齐雨歆都在线。 [帮会]天胤：你们好一段时间没上线了！ [帮会]正版凌云：星星，玄墨，还有永乐最近就跟消失了一样，还好周年庆活动把你们叫回来了。 [帮会]长安：是啊，五周年回坑的玩家好多啊。 学年论文和周年活动两件事一起来，忙得程星亦一个月没上游戏，现在活动结束，论文也在定稿阶段，终于能喘口气了。正值五周年庆，游戏里也上线了一批新的活动任务，奖励很丰富，服务器里活跃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 [帮会]天胤：外观商城上线了一堆新的汉服外观，看到你们都买了我也想买。 都买了？程星亦进了天胤的队伍，看到齐墨宣、齐雨歆和琉璃都在，他们都氪金买了套五周年的外观，齐墨宣的画魂正穿着昨晚那套玉色圆领袍，果然风度翩翩玉人之姿；齐雨歆穿的是医师的唐制小坦领，琉璃穿的是明制马面裙。 程星亦赶紧打字：[买，天胤哥，我跟你一起买。你看那件鬼将的裘衣贼拉帅，好适合你！] [帮会]天胤：是吧，我也觉得。 于是天胤买了裘衣，程星亦买了魔修的笑客来，五个人一起刷龙打本。 玄墨不吭声，一定又在忙。程星亦于是也挂着机，在帮里唠嗑：[最近我不在，服里有什么大事吗？] [帮会]琉璃藉玉：还真有！你还记得上次跟你在帮里打起来的那个射手，叫痞子的吗？ [帮会]星火烧：骂云大的那个人？记得，怎么了？ 程星亦想起来当初那个“痞子”是怎么用恶心的言语侮辱云大的，与其说是两个人打起来，倒不如说是程星亦单方面把人按在地上摩擦。 [帮会]琉璃藉玉：他就是镜花水月派来的007。 “？？？”程星亦皱起眉。 [帮会]长安：我就说怎么每次跟镜花水月打帮战都输，肯定有卧底啊，但是大家都没怀疑到痞子头上，毕竟他可是帮里的老人，合服之前就在了。 [帮会]星火烧：那你们怎么发现卧底是他的？ [帮会]琉璃藉玉：那次玄墨把他踢出去后，我们又打了好几次帮战，每次帮战都赢了。长安就开始怀疑问题出在痞子身上，但一直没有证据。 [帮会]琉璃藉玉：后面镜花水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撕起来了，动态里贴了一大堆聊天记录，其中就提到了买个君临的大号当卧底的事情。 [帮会]天胤：所以痞子是把号卖了，皮下换人了，但一直装作还是原来那个人。他大号是镜花水月的谁我们就不清楚了。 程星亦终于把事情捋清楚。 果然，从阴沟里爬出来的人改不了嘴臭。 程星亦打字：[管他大号是谁，不在帮里污染空气就行了。] 龙王任务刷完了，天胤把四个人放在汴京安全区，各自去做单人任务。程星亦回帮会领帮会任务，看到凌云艾特了他。 [帮会]正版凌云：咳咳，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是昨晚发生的。 [帮会]星火烧：什么？ [帮会]正版凌云：昨晚有人在论坛发了一条帖子，说星星你是……你是参加周年庆直播的某个嘉宾。 [帮会]星火烧：……啊？ [帮会]正版凌云：叫星御的。 [帮会]星火烧：…… 第50章 我就是星御 程星亦被这句话干沉默了。他正准备装傻充愣再否认，又看到凌云发了一条。 [帮会]正版凌云：直播我倒看了，你还别说，声音……确实挺像的哈。 “……” 凌云贴了一条链接到帮会频道里，程星亦点进去，正好是那条论坛的帖子。其实打从昨晚在台上透露自己在采桑子大区后，他就猜到肯定有人要开始扒他的号了，只不过没想到那么快。 帖子的标题很有噱头：[朋友们，我好像知道星御的id了。] 正文也说得有理有据：[昨晚在娱乐赛上穿汉服拿魔修秀了观众一脸的星御，悄咪咪合理怀疑，是采桑子鹏程万里的，id叫星火烧。怀疑的理由有三个。第一，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星”字；第二，星火烧是魔修，星御也说自己玩魔修，不会这么巧吧？第三，本人也是鹏程万里的，有幸听过一次星火烧的语音信息，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声音很像同一个人。楼主只是合理猜测啊，有肯定不是他的朋友可以反驳我。] 评论还挺多的，被顶成了热帖，有的人跟着赞同楼主的猜想，有的人又骂骂咧咧说不可能，其中还夹杂几个星御的粉丝，说是“请不要扒马甲不要打扰他”云云。 程星亦摇摇头退出论坛，看到游戏的消息栏有红点，点了进去。 [好友]桃花带雨浓：完了，你要掉马了。 [好友]桃花带雨浓：怪就怪你平时喜欢发语音，现在好了，裤衩子掉光了吧。 “……” 好家伙，师妹，原来你一直在潜水？ 程星亦不以为然，回她：“师妹，这有什么好怕的，否认不就好了？我跟你说啊，否认要讲究技巧，直接解释我不是星御，或者说什么世界上声音像的人多了去了这种话，太没信服力了。你看我的啊！” 齐雨歆回了他一个看戏的表情包。 程星亦信心满满切回主屏幕，看到世界上刚好有人艾特他提起帖子的事。 [世界]：星火烧，你上线啦？那你说说你到底是不是星御？ [世界]：别跟老子说你跟老子对骂了两年，结果是个网红小白脸。 [世界]：你们在说什么？昨晚直播台上那个星御，那个超帅的小哥哥？ [世界]：怪不得你动态里没一张照片呢，敢情是公众人物？ [世界]：小哥哥踢了君临，来我们帮会好不好？我给你个管理的位置。 [世界]：怕了怕了，之前多有得罪，希望你的粉丝不要计较我骂过你。 一时间世界上的风向大转，一些不明就里的玩家刷着问号，还有一些经常出现在骂战里的常客出来混脸熟，让程星亦大人不记小人过，说得他一愣一愣的。 等受了不少惊讶和夸赞后，程星亦舒坦了，懒懒打字。 [世界]星火烧：啊对对对，我就是星御，现在速速爬过来给爷爷我道歉，我可以给你两张亲笔签名，顺便让我的粉丝放过你们。 他这么一说，这语气这措辞，别人反倒不相信了。 [世界]：呸，就你这吊样，还说自己是星御？ [世界]：散了散了，这瓜不真。 [世界]：敲里吗，早说你不是，浪费我表情。 就连刚刚不吭声的暴戾温柔也出来马后炮。 [世界]鸠哥去买糖：哈哈哈哈，我就说他不是吧，装也不装像点，脸都不敢拿出来见人的狗东西八成长得跟鞋拔子一样吧！ 程星亦的目的达到了，世界的风向又一次大转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星火烧还是原来那个名声很差被人群嘲调侃的“全服男性公敌”，而星御还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谈笑风生的汉服博主，没有人再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程星亦满意了，点进齐雨歆的私聊说：“师妹，学会了吗？这招叫欲擒故纵，承认得太过直接反而能让人下意识替你否认了，拿捏到位了就屡试不爽的。” 他说完，重新回到世界上打字。 [世界]星火烧：@鸠哥去买糖 我说怎么闻着一股味儿，原来是你在这儿喷粪呢。对，我长得像鞋拔子，我下巴在键盘上滚一圈都能把你打销号，怎么，是不是想销第二次号？ 这句话成功把暴戾温柔惹得无能狂怒，两个人在世界上又是一顿火力全开骂来骂去。 直到骂累了，程星亦终于切回看帮会频道。 [帮会]正版凌云：原来星星不是那个星御啊，害我白高兴一场呢。 [帮会]小懒懒：雨浓和小方不是跟星星一个学校吗？他们应该认识，要是星星是星御，他们早就知道了吧？ [帮会]小小方：我老大比星御帅呢！ [帮会]桃花带雨浓：…… 程星亦心情畅快，顺道把任务栏里的所有任务都做完，然后一个人在汉阳的云雾山上挂机。 云雾山最高处的料峭悬崖间有一处绝美的风景叫一线天，独木占道横于山崖上，眼下皆是云海，远处山后有隐隐夕阳。这里更加人迹罕至，只有喜静的人才爱来一线天独处，程星亦坐到最尾部的板台上，晃着双脚看山色。 齐墨宣发来私聊：[在汉阳哪里？] 程星亦回他：[你忙完了？我在云雾山一线天， [371,293]。] 过了一分钟，齐墨宣的画魂果然出现在他身后。 程星亦穿着那套魔修的笑客来，对襟长衫外套被山顶的风吹得翻飞起来，有种临风欲仙飘飘然的逍遥感。相比之下，穿着汴城雪玉的齐墨宣则像一个端庄禁欲的世家公子，被人诓骗了才站到这险恶的一线天之上。 他们一坐一站，彼此都不说话，安静地同沐一场夕阳和晚风。 天胤在队伍里让大家晚上八点上线打宗门，程星亦发语音说：“晚上有事，我舍友说要给我补过生日。要是赶不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啦。” 于是，琉璃和天胤纷纷祝他生日快乐。 继续在云雾山发了一会儿呆，程星亦收到齐墨宣的私信。 [付宴说叫上你找时间再聚聚，下周末有空吗？] 上次画室一顿火锅吃完，程星亦能看出齐墨宣平日里朋友不多，付宴却是个看上去十分了解齐墨宣的人，两人肯定交情很深。就见过这么一面，付宴又邀请他干什么？ 齐墨宣：[还有雨歆也去。] 看到齐墨宣这句补充，程星亦的心不由放下来，欣然应允：“有的有的！还是在画室？” 齐墨宣：[嗯。] “好呀，云大离画室还蛮近的，倒是你，最近不忙吗？”程星亦知道医学生都很忙，尤其是名校还八年制的医学生。 但齐墨宣只回道：[不忙。] “那行，下周末见。” 挂机挂到下午五点，程星亦就被孙年杰拽出了校门。 云大南门口是个发展得还不错的城中村，一条街过去全是商铺和饭店，路上走的不是市民就是云大的学生。程星亦懒得坐地铁去什么海底捞九毛九劳累奔波，所以做主选了校门口的美食街。 鲍晖找了一家专门做粤式茶点的大排档，顾客多到每桌都坐满了人，嘈杂的人群交谈声夹杂着哐哐的碗筷碰撞声，像一首没有章法的交响乐。 毛子韦吐槽：“这家人太多了，换一家吧。” 鲍晖说：“但这家绝对是整条街最好吃的，我和我女朋友每周必吃一次！” 程星亦觉得无所谓：“既然好吃，那就这家吧。” “行，听寿星的。” 刚好有一桌人走了，服务员收拾出一张大圆桌，四个人终于有地儿吃饭了。刚一坐下，旁边又多了两个人。 饶是大排档里茶水的味道已经非常清新好闻，但程星亦的鼻子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香水味，这味道似曾相识，浓烈香甜的，闻着很呛鼻。 “同学，拼个桌可以吗？” 程星亦抬头，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映入眼帘。 “星御？这么巧啊。”男生看着程星亦，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样的长相很讨喜，然而眼神却看不出有多诚意，身上的香水味也令人不舒服。程星亦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他昨天晚上在周年庆场馆后台遇到的那个向他要微信的志愿者，好像叫徐零。 徐零旁边还有个男生，这人干脆坐了下来：“你们认识？那正好拼个桌，不介意吧？” 人都坐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孙年杰几个人只好挪凳子挤了挤。程星亦本想说不认识，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好闷声往里挪，心里多了几分警惕。 这人到底是谁？昨天拼命要微信，今天又在茶点铺里碰见，当真不是有意而为？ 正想着，徐零开口了：“昨晚对不起呀，吓到你了。” 程星亦摇头，保持面上和善，问：“你也是云大的？” “不是啊，我在美术学院念书，这是我高中朋友，他在云大，我来找他玩。”徐零指着身边那个男生，笑嘻嘻地说。 美术学院？他是美术生？画画的？不知为何，程星亦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两边人的茶壶和笼屉都抬了上来，茶杯上滚汤的热气开始缭绕上升隔绝成两个世界，尴尬的氛围终于被大排档里的人潮喧嚣冲散。程星亦和三个舍友一边吃一边聊天，不再和徐零说话。 最后一碟笼屉上桌，毛子韦用筷子戳鲍晖：“生日局不准玩手机，晖哥，你他妈给舍友过生日还拿个手机看看看，恨不得24小时跟你女朋友贴在一起是吧？” “去去去，吃你的。”鲍晖把手机屏幕亮出来，“我女朋友给我发程星亦的照片，就昨晚那个游戏直播的截图，妈的，老子吃醋了。” 程星亦笑得差点被茶呛到。 鲍晖的手机被孙年杰和毛子韦拿过去来回传阅，又是惊呼好帅又是羡慕嫉妒的，顿时吸引了同桌另外两个人的目光。孙年杰突然“咦”了一声，把手机拿给程星亦看：“站你旁边这人是谁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程星亦抬眼去看，手机屏幕上刚好是他和齐墨宣的合照。孙年杰觉得眼熟，大概是年初花朝节对戴着口罩的齐墨宣有点印象。 程星亦正想开口解释，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哟，这不是齐墨宣嘛。” 程星亦讶然转头。说这话的是徐零的朋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凑过来的，也看到了鲍晖手机上的照片。 接着，这男的转头跟徐零说：“我没看错，是跟咱们高中同校的那个齐墨宣。” 程星亦愣愣地看着他们。 只见徐零露出尴尬的笑，那笑尴尬得有些刻意。他轻声说：“别提他了吧。” “啧，怎么就不提了？” 那个男生面色不善，好像提到的名字是什么不该说的禁忌一样。 邻桌有人起身结账，推开凳子时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嗞嗞声，争相买单时又互相推搡吵吵嚷嚷，一切都充斥着程星亦的耳膜。 人声鼎沸当中，男生又补充了一句： “你前男友，怎么就不能提了？” 第51章 我不信 桌面上的茶点已经被收得七七八八，这剩下几份虾饺和一盘陈村粉恹恹地摆在那儿，像是提醒服务员不用收桌的暗示，一泡普洱茶还没喝薄，孙年杰就不停地给四个人倒茶。 程星亦吃不下去，脑袋晕晕的，耳边似有轰鸣在不断振捣他的耳膜，徐零身上的香水味不仅让他头疼，还让他的胃难受得想作呕。 实在受不了了，他起身说：“我去上个洗手间，等我回来再买单啊。” 茶点档的洗手间比较狭窄，只有一个破旧的洗手台，染着陈年茶渍洗不去的台盆微微泛黄，水龙头一拧，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水也不是自动的热水，大冬天的冷死了。 镜子也起了斑驳的印迹，程星亦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一双眼睛落入坑洼的镜斑之间变得有些扭曲，不像样。但他还是看着自己，平静了很久，缓了很久。 齐墨宣是gay。 齐墨宣有前男友。 这是他今晚被迫接受的两个讯息，像两道万里晴空下突如其来的霹雳，前后紧挨着往他脑袋上砸，一时缓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星御老师，你没事吧？需要纸巾吗？” 他转过来，见徐零站在那里浅浅地笑着，那嘴角的弧度弯得恰好有些假。 程星亦觉得恶心：“别叫我老师。” 徐零无所谓地耸耸肩，又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你好像不知道墨宣有前男友，他没告诉过你吗？” 程星亦关掉水龙头，不吭声。 徐零接着点头：“也对，你们昨天晚上才认识，他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些。” 程星亦一刻都不想呼吸这里的空气，但却仿佛脚底下钉了铁钉，僵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脚。 徐零走过来，与他并肩站在洗手台前。 “我们是在高中时上课的画室里认识的，虽然他喜欢国画，我喜欢油画，但我们在一间画室里，老师是同一个。”徐零的声音软绵绵的，初听好像清甜可人，听多了只觉黏中带腻，让人犯恶心。偏他还一直浅浅地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们一起上培训班，一起去学校，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徐零顿了顿，收敛笑容，叹了口气，“只可惜……要不是他爸妈反对，我们现在应该还在一起呢。” 这个声音实在不好听，程星亦又打开水龙头，试图让哗哗的水声掩盖住。 他感觉整个身子都僵硬着，只盯着前面镜子里的徐零，声音冷漠：“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最好了。”徐零挑起眉毛，很满意。 他又说：“以前我们画室里的同学画画，也会互相画对方的肖像图，觉得谁好看就会画谁。他之所以画你，可能只是也觉得你好看吧，就像当初觉得其他同学好看一样。” 程星亦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早已溢出的水。 徐零又忽然皱起眉毛，似乎很愧疚很抱歉，眼神楚楚可怜：“星御老师，你不会听着不舒服吧？我只是怕你误会什么，才跟你说明这一切，你要觉得他跟你没关系，那就最好了。”他又恢复了浅浅的笑意，甚至眨眨眼，“我猜，过几年等他经济独立不用受父母约束了，他就会回来找我复合的……” “刷——” 猝不及防的，程星亦手臂用力一挥，蓄满一掌心的冷水倏地朝徐零泼去。 “啊！”徐零惊呼一声，掩住溅满了水的脸，“你……” “你叭叭叭的讲这么一大堆，是蹲坑里的厕水让你嘴巴不舒服了，非得嚼几次舌头才能品出那味儿？”程星亦转过身，终于直视徐零。 徐零显然没料到这话，震惊地看着程星亦。 程星亦咧嘴笑道：“且不说我和齐墨宣只是普通朋友，他的私事我无权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稀得浪费几分钟听你这个屁都不算的人在这里炫耀自己失败的情史。” “再者，就算我和齐墨宣有什么关系……”程星亦顿了顿，微微一笑，“你今晚说的，我也一句都不信。” 徐零当场愣住。 “随便动动嘴皮子的事谁不会，你说你是他前男友，我还说你是我儿子呢，你是不是还得跪下来磕两个响头叫声爹？哎，都怪爸爸没钱才让你买这么劣质的香水和化妆品，脸都花了，自己整整吧要不真见不了人。” 看到徐零立刻大惊失色地凑上镜子前去观察自己的脸，程星亦终于顺了口气，抬脚走出洗手间。 和孙年杰三个人一起走回学校宿舍的路上，刮起了一阵冷风，大家都缩起脖子裹紧衣服，孙年杰还说过两天寒潮南下，穗城的气温会更低。 程星亦把毛衣领子往上拉了拉，过马路时发着呆没留神来往车辆，被孙年杰一把拽到了校门口，才回过神来。 其实徐零的妆究竟有没有花，他并没有看清，只不过恶向胆边生吓唬一句而已。 再其实，他说在徐零面前说自己一句都不信，是不可能的。实际上他信了七八分，毕竟一个人没有理由撒这样的谎。 而且，徐零去问邪的周年庆活动，说明他肯定是玩过问邪的。而齐墨宣也曾说过他是被一个男性朋友带着入坑了问邪，才学会玩刀侠的。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慌了起来。这是一个什么概念？齐墨宣是gay，齐墨宣有个前男友，而现在单身，那么——齐墨宣对他是怎么想的？该怎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也总不能着急忙慌地直接跑去问齐墨宣，太突兀、太尴尬了，也不知从何问起。 虽然没问，但每次上线一起组队下本，看到队伍里安静挂机的齐墨宣，即使人不在，他还是浑身不舒服；等到人在了，随便说一句话，程星亦都感觉自己身上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不能想象等见了面，又会是什么反应。 更不敢见他。 于是，程星亦找了个理由：[哥，这周六跟付晏的约饭，我就不去了。] 当时天胤和琉璃正在队伍里聊商城上某本技能书的价格，程星亦随口说出来，显得十分自然。 齐墨宣马上问：[是有别的事吗？] 程星亦找了个理由：[对，采风课的老师带我们去远城采风，要去一整天。你和雨歆去吧，下次咱们再约！] 齐墨宣：[好。] 就这样，一次聚餐被他这么搪塞过去。 听说那一次聚餐尤其热闹，画室的人比上一次还多，他们开了酒在大厅里庆祝即将过去的冬天，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 元旦假期那三天，天气还是很冷，寒潮时拿出来的久违的羽绒服和毛巾都还没收回去，但冷风没能阻挡穗城人出门玩的步伐。 程星亦第一天在家陪程一水，第二天跟高中朋友出去疯玩了一整天，第三天无所事事，睡到了大中午。 他起床收阳台的衣服，发现今天出了大太阳，冬日的暖阳铺在原本冰冷的防盗网上，算是新一年的好兆头。他捧着牛奶在阳台晒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齐墨宣。 齐墨宣在干嘛？他会想徐零吗？ 又或者……他会想自己吗？ 程星亦把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撇掉，回到房间浑浑噩噩打开电脑登录问邪，想着清任务。诗经五页的另外四个人都不在线，这么大好的节日也没谁会宅在家里玩游戏。 他又想起，前两天问邪宣传部的工作人员联系到他，说寒假要拍一系列贺新春主题的视频，邀请程星亦扮演视频里的魔修。工作人员还说，齐墨宣已经答应下来，扮演问邪的画魂拍摄视频。 于是程星亦没多想，也跟着答应下来。 打了几局单人切磋后，他实在没心情玩游戏，起身拉开房间的窗帘。这边也刚好向阳，阳光跃进来洒在飘窗的瓷砖上，亮得人睁不开眼。楼下小区的小孩儿蹦跳在喷泉之间，正准备出去玩。 坐在这里也没意思，程星亦想了想，披上羽绒服出了门。 他坐地铁在双大站下车，直奔“追云”画室。 幸好画室正常营业，客人不多，付晏也不在。程星亦指名要画国画，前台小姐姐便带着他进了空无一人的国画室，让他自己坐着自由画画。 墙上共有四幅花鸟国画，分别是梅兰竹菊，之前听付晏说是齐墨宣画的。于是程星亦仰头学着那幅寒梅图，一笔一画描摹起来。周围仿佛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甚至所有杂物都消失了。他全神贯注，注意力全在眼前画架的这幅画上。 不知画了多久，程星亦搁笔，恍若梦醒。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付晏会在一线城市开一家成人休闲画室，在忙碌喧嚣中染尽风尘，如果这么一幅画画下来，心果然能静很多，像被清水洗涤过一样。 门边一声叩响，他抬头，见是付晏。 “嘿，程星亦？”付晏惊喜地笑，“你怎么来了？” 程星亦伸了个懒腰，揶揄道：“上次有事没来吃饭，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光顾一下呗。” “上次你没来真是可惜，我们开了几瓶好酒，老齐和雨歆妹妹都喝了一些呢。”付晏边说边走进来，“你画了什么？” 程星亦示意他看：“刚照着墙上画完一幅寒梅图，终于知道画画有多难了，这梅花像是像，就是没气韵没意境，你说我怎么画不出齐墨宣画里的那个感觉？” 付晏哈哈大笑：“他从小就学画画，有天赋还接受过训练，又对国画情有独钟，哪是咱们普通人能比得上的？”接着他又挪了张凳子坐过来，炫耀一样地补充，“高中那会儿他就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高中？ “付哥，你跟他是同一个高中？” “是啊，高中我们就是同学了，当然大学也是，不然像他那么冷的性子，我怎么可能和他套得了近乎？”付晏随口开着玩笑。 程星亦心念一动，问：“顺城一中？” 付晏挑眉：“你知道？他跟你提过？” 既然付晏也跟齐墨宣一个高中，那……与其枯坐一直胡思乱想着，倒不如自己主动，问问清楚。 “那倒没有。只不过……”程星亦装作很自然地想了一想，“前两天刚好认识了一个美院的同学，他也是顺城一中毕业的，叫什么、徐零？” 付晏脸色一变。 “徐零？”他皱眉，“怎么是他？” 第52章 薛定谔的直男 程星亦看到付晏的脸色从上一秒的晴空万里骤然变得阴沉沉的，意识到果然不对劲，徐零这个人，果然和齐墨宣有关系。 他问：“他怎么了？” 付晏的神情慢慢缓和，只是眉头还皱着，嘱咐他：“这个人很讨厌，下次遇到他躲远点儿。” 这话倒是对的，真的很讨厌。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付晏嘀咕道，“幸好他没说老齐是他的前男友啥的，不然真是令人窒息，像我这么斯文的人都要上去打他。” 程星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压根没再去听后半句，脑子只停留在前半句上。 “前男友？”他不动声色地把画笔搁在颜料盘上，开玩笑似的问，“他怎么会这样说，难道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付晏抬了抬眼镜框，笑笑不说话。 程星亦笑道：“付哥，你告诉我呗，下次我防着他点儿。” 付晏起身站起来，说是去倒杯茶，程星亦等了好一会儿，等他回来的时候果然拿着两杯热腾腾的茶，一杯自己拿着，一杯递给程星亦。 喝了几口，付晏还是开口说了：“几年前，顺城一中附近有不少专门训练艺考生的培训班，我们学校大部分美术生都在一个画室上课，包括老齐和我，也包括徐零。” 付晏捧着热茶，缓缓回忆起四五年前的事情。 “艺术生嘛，你知道的，氛围轻松，喜欢追求浪漫和自由，双性恋和同性恋很常见。徐零就是典型的那种，一看就知道是gay的。” 付晏虽然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笑起来很随和的多金富二代，乍一看也像个gay，其实是个直男。他当年只是对画画有点感兴趣而已，加上钱多得慌没处花，于是随便找了个画室上课。 饶是直男，仍然有鉴赏美与追求美的能力，所以在画室一看到齐墨宣，他就当即豪迈地大手一挥，搁在齐墨宣的肩膀上，说要和人家做朋友。 但画室里那几个gay就不同了，开始对齐墨宣有点隐晦的想法。在那个大家还在穿校服的青葱岁月里，颜值多多少少被封印了一些，齐墨宣则不同，他就算穿校服，只需要往画架前一坐，本身就已经是一幅画了。 无论上课还是休息时间，他都安安静静坐在高大的画架前，天气好的时候，玻璃落地窗外的日光洒进来落在画架上，也落在他轻轻垂着的睫毛上。偶尔他抬起眼睑，阳光便在振起的蝴蝶双翅上跳跃，让旁人看着如痴如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徐零开始有意无意地靠近齐墨宣，经常跟在齐墨宣后面，无论是画室还是学校，都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 但齐墨宣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不会多看旁边的人一眼，甚至他的世界里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就连付晏那种把他当铁哥们的人，他也是相当客气和礼貌。徐零对他来说，大概只是众多普通顺城一中美术生的其中一个。 徐零跟他说话，他回复的几乎都是“嗯”。 徐零送他画，他也几乎没有收。 后来，直到徐零一捧玫瑰花送到他面前，齐墨宣皱着眉矗立在原地老半天，才好像明白过来徐零喜欢他。他没有收花，拒绝了徐零，留下后者一脸落寞停在原地。 “我只是刚好看见这一幕而已，当时还觉得很正常，但后面就不正常了。”付晏说。 之后，徐零仿佛从来没被齐墨宣拒绝过似的，还和往常一样围绕在齐墨宣身边，孜孜不倦地和他搭话，说的都是些正常的话题。徐零的人缘很好，声音又甜又软，笑起来阳光开朗，相处起来也算舒适。 就连付晏也差点信了，徐零只是单纯地想和齐墨宣做普通朋友而已。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校里开始流传起一些流言，说齐墨宣和徐零正在交往。齐墨宣不太跟别人打交道，不知道别人背地里传的是什么说法，而付晏也是在偶然之间听另一个朋友说起，才知道徐零正在到处跟别人说齐墨宣是自己的男朋友。 “我知道这事的时候差点没气个半死！老齐也很意外，直接去找徐零问原因，但那人真的厉害呀，先是惶恐，接着否认，然后道歉，一套话没说完就开始哭了，整得我和老齐都没好意思再质问他。” 茶杯只剩下个底，程星亦了然于心：“这么说，是徐零一厢情愿？” “这还不过分，过分的是后来！”付晏收起脸上最后一点笑容，眼镜下的眼睛露出冷厉，“你就没好奇过，老齐画画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后来去学医吗？” 程星亦一愣。 这个疑惑他之前有想过，既然齐墨宣是上过艺考培训班的美术生，为什么没有考美术学院，反而最后选了医学专业？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 “因为老齐的爸妈知道了。”付晏咬牙。 不实的谣言愈演愈烈，导致最后传到了齐墨宣父母的耳朵里。付晏清楚地记得，那天学校的木棉花开得尤其灿烂，很多学生都不去木棉树下用小石头打花了，反而聚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看热闹。 校长办公室里，齐墨宣的母亲崩溃大哭，倒在了他父亲怀里。 齐墨宣一遍一遍地解释：“我没有。” 校长再一次问：“齐同学，你真的没有在和徐零同学谈恋爱吗？” 齐墨宣一字一句回答：“没有。” 校长再问徐零，徐零却只是紧紧攥住自己校服衣角，什么都不回答。 付晏火冒三丈，冲进去扯徐零的领子：“你说啊！齐墨宣招你惹你了？你他妈说啊！” 徐零还是摇头，开始抽泣起来，却仍然不说话。 最后因为私闯校长办公室并刺激当事人的情绪，付晏被请出了办公室。他以前听齐墨宣说过，他的父母只是顺城两个普通的公司职员而已，思想并不开化，一朝得知这个消息，哪里经受得住？ 因为徐零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即使齐墨宣一次次地解释否认过很多次，他的父母仍旧不相信，以为他在撒谎，为自己开脱。 那天过后，徐零转了班级，大家再没见过他和齐墨宣有任何来往了，纷纷以为齐墨宣的父母拆散了一对小情侣。付晏去找齐墨宣吃饭，也再没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徐零了。 “我以为这事应该结束了。却没想到……”付晏皱起眉，“却没想到那天我去画室上课，看到老齐在收拾东西。” 程星亦攥紧了手里的茶杯。 “他说，他不打算参加艺考了。”付晏说。 程星亦的心沉了下去，喃喃问：“是他爸妈不让他考了吗？” “是。他父母以为是画室那些学生的风气带坏了他儿子，把一切错误归结到画画上，不许老齐再学画画了。”付晏叹了口气，“所以，他后来报了临床医学，考到了双大。虽然双大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学，但我听美术老师说，老齐天生就是走专业绘画的路子，他本来可以去中央美院的。” 又聊了几句，付晏出去外头招呼客人，程星亦还在陷在他的话里没缓过来。 他感到手心疼，低头一看，才知道不知不觉攥茶杯攥得太紧了，手都麻了。他挪了颜料盘空出点位置放下茶杯，抬头看窗外的日光。穗城的冬天不下雪，路旁的树也常年绿着没怎么掉叶子，但冷风刮过窗户的声音刷刷的，像把刀子割在玻璃上。 程星亦不知道，齐墨宣以前经历过这些。 徐零跟齐墨宣有没有关系，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只心疼齐墨宣。 他想了很多，慢慢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这么说，齐墨宣是直男？ 他陡然坐直：“啊？” 好吧，齐墨宣是直男。他不喜欢徐零，不喜欢男的，不是gay，一切都是误会。 程星亦百感交集，也不知道心里是欢喜还是难过，只感觉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白白忐忑了十几天。 “不对，他是直男不是更好吗？”他狐疑地自言自语，“我是直男，他也是直男，我们可以继续愉快地当朋友了，不是很好嘛？” 说完这句话，程星亦更失落了，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 眼前的寒梅图完成了，还差个署名，他提起画笔蘸了点黑色的颜色，正想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大名，突然听见门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 是齐墨宣。 程星亦眼睛一亮，喜色控制不住爬上脸：“你怎么来了？” 今天的齐墨宣穿着一件黑色的英伦风毛呢大衣，裹着风尘仆仆的冷风。他站在门边，胸口隐隐起伏，带着微不可察的喘气声。 但他的面色和语气却很平静：“路过，顺便上来看看。” 程星亦笑着招手让他过来：“我也是太无聊了才过来画画的，照着你的作品画了一副梅花，可惜不像！哥，你帮我看看，少了点什么？” 齐墨宣缓缓走过来，在小凳子坐下，说：“你想学的话，我教你。” “好啊！宣老师亲自教我，多大的荣幸！”程星亦立刻替换了一张新的画画纸，“我拜你为师好不好？不教会我的话，我可就赖着不走了。” 齐墨宣没搭他的玩笑话，只说：“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你想学哪一种？” 程星亦想了想，说：“学人物画，只怕画到明天我都不一定能学会，刚才又画了梅花，要不你先教我怎么画山水吧？” “好。”齐墨宣回答。 他坐近了过来，拈起一支洗净的画笔，开始教程星亦。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肩膀与肩膀不经意轻轻碰撞着摩挲着，隔着层层衣服，软绵又温柔。 墨色交融，晕起一片隐而不宣的醺意。 第53章 眉来眼去 不知道被齐墨宣手把手教着画了多少回，一整幅山水画终于完成了大概。程星亦没领会到其中的要领技巧，反而口干舌燥，大冬天的只想喝一杯凉茶冷静冷静。 “不舒服吗？”齐墨宣好像察觉到了异常。 程星亦急忙说：“没有没有。只是有点口渴，我去倒茶。况且感觉你画得手也僵了，我也给你倒一杯你暖暖。” 他刷的站起来跑出房间去自主饮水台冲热茶，又磨磨蹭蹭回来，看到齐墨宣给画架上的画添上最后一笔，完成了。 程星亦把茶递给他，问：“问邪约我下周三去拍贺新春的视频，你也会去吧？” “嗯。有点意外。” “哪里意外了？”程星亦揶揄，“你看，你都不是模特也不是coser, 就登过一次台，问邪就眼巴巴来请你了，哥，难道你对你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吗？” 他此时正单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齐墨宣，被齐墨宣一双眼睛看过来，又立刻坐正，咳了两声。 好在付晏及时走进来，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哟，老齐，你怎么一声不响地来了？” 气氛总算没那么奇怪，聊了不久后正好到晚饭时间，三个人顺便出去吃了顿饭，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就这么过了。 元旦一过，寒假就降临了。云大的寒假放得早，等到问邪宣传片拍摄的那一天，刚好已经考完期末放寒假了。程星亦按照约定的时间，早早就到了拍摄现场。 现场是个摄影棚，搭了汴城大街和别院两个场景，程星亦到的时候，被工作人员带到化妆室，齐墨宣早已换好了衣服在那里等着。 “救命，要戴头套，我最不喜欢戴头套了。” 程星亦抱怨着，等化妆师给齐墨宣戴上头套，又立刻看傻眼了。 因为主题需求，准备的汉服都是大红配色的，就连程星亦扮演的魔修也一改以往的暗黑色系，穿了套浅色的大袖。而齐墨宣则是一套绣仙鹤暗纹的红白唐制袍，搭配了半束的发髻和玉色头冠。 多少平时看着挺帅的模特小伙子一戴上头套瞬间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程星亦因为仍旧驾驭得了头套甚至更上一层楼，一度被粉丝拿出去吹，但他现在看着镜子里垂眸任由化妆师打眼影的齐墨宣，心想，这才叫公子惹人羞，更上一层楼。 其他演员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化妆室，有程星亦认识的，也有听过的，还有没听过的，大部分都是圈内的网红。程星亦化好了妆就主动过去跟每个人打招呼，寒暄、交谈、相互介绍，然后加微信，信手拈来行云流水，熟络得犹如吃家常便饭。 不知道程星亦讲了句什么笑话，那边随即响起阵阵欢声笑语，整个化妆间的气氛都很活跃。 齐墨宣坐在沙发上，静静看他周旋在人群之中。等他忙活完了，才回到自己身边坐下。 “唉哟，可累死我了。你不是这个圈的，不用跟那些人搞社交，我就不一样了，这种场合认识的人越多，对自己越有好处。”说到这里，程星亦噗嗤一笑，“不过我猜啊，你这么惹眼，待会儿肯定有人想认识你。” 齐墨宣微微挑眉。 没一会儿，两个刚化完妆的网红就走过来了：“这就是宣泾分墨老师吧？老远就看到了，真人好帅啊。” 程星亦给了齐墨宣一个果不其然的眼神，随后立马挪位置请她们坐下，帮忙介绍。 寒暄很久后，拍摄终于开始了。 视频的大概主题是问邪主角团所有人聚在一起准备过除夕，有的包饺子，有的贴春联，有的包红封，要表现团魂友谊，还要渲染普天同庆其乐融融的氛围。 “星御老师，来室内拍。” “宣老师，这边，我们的场景在廊外。” 程星亦的魔修和女术士是官配，按照剧本应该在厨房里和面做糕点，而齐墨宣应该在廊外的屋檐下和射手小妹妹一起挂灯笼。 扮演女术士的姐姐正好是程星亦合作过的模特，笑容很温柔，说话也软声细语的，因为合作过，搭起来更加熟悉，也更容易入戏。摄像师的镜头之下，她和面，他捣乱，她笑，他闹，最后小姐姐拿砧板上的碗要打程星亦，后者才赶紧求饶，跟着把糕点都一个个放进笼屉里。 拍摄完毕，场景导演给他们看摄影效果，说：“很顺利，很甜，非常好磕！” 程星亦看了看，果然，到时候配上音乐就是一段绝美温馨又甜蜜的小情侣相处mv。 接着是休息时间，程星亦趁机悄悄溜到屋子外面，想看看齐墨宣那组拍得怎么样了。他转过门楣，正好听见导演说了一句：“宣老师，您笑得稍微有点僵硬了，再温柔些嘛！” 他忍俊不禁，扒拉着门框往外看，正好能看到一把木梯子。机灵活泼的射手小妹妹爬上梯子挂灯笼，不小心踩着裙角身子一歪，齐墨宣适时伸出双手在背后接住她。射手妹妹转头，朝齐墨宣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灯笼摇曳，齐墨宣也微微笑了。 “好好好，这个笑可以的。两位休息一下，等会儿换场景！”导演说。 齐墨宣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程星亦跨过门槛去找他，咳两声，笑着说：“紧张啦？” 齐墨宣摇头。 程星亦说：“我刚刚看了剧本，好像有我们两个人互动的场景，你画年画，我在旁边帮你研墨。” 齐墨宣的眉头终于舒缓下来。 果然，还没聊多两句，屋子里头的导演就喊：“年画组，准备！” 厅里的书案上堆积着很多年画纸，有半成品也有成品。明年是牛年，不少纸上画了半成品和成品的牛财神、童子骑牛、送鼠迎牛等等。齐墨宣端坐在案前，面前放着一幅没画完的仙牛坐骑图，程星亦则懒懒倚在旁边。 导演说：“魔修，拿墨到砚台上，开始磨墨。画魂，低头画，不看他。” 程星亦一手撑着脑袋，宽大的袖子铺就遮掩了其余的宣纸，另一只手不停磨墨。 “画魂停笔，抬头，跟他要纸。” 齐墨宣搁笔，把前面那张年画假作成品收在一旁。空白的宣纸离他太远了，他看向程星亦，示意他帮他拿。按照剧本，程星亦叹了口气，随手拈起一张宣纸拿过去，纸沿轻轻划过齐墨宣的脸颊。 齐墨宣睫毛轻颤，下意识抬头拿纸，没想到程星亦又手一收，作势不给他。齐墨宣抬眼看过来，程星亦笑得歪倒在案上，眼波流转，星光溢了出来。 自从知道齐墨宣是直男之后，程星亦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他肆无忌惮的，逮到机会就想逗齐墨宣。他笑够了，仍旧把纸还给他，还替他平铺在案上，但怎么铺也压不平纸上的皱痕。齐墨宣的毛笔迟迟落不下去，颜料盘里的朱砂红仿佛晕染上了耳廓。 “卡！好，准备下一个镜头。”导演很满意，说，“刚刚那个眉来眼去演得好哇，比之前挂灯笼那里自然多了！” 周围的人都笑了，程星亦也跟着哈哈大笑，齐墨宣神色如常地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完整的年画，等待贴年画的镜头。 好不容易拍到晚饭时间，吃过饭，晚上还有一场看烟花的剧情。 烟花自然是后期p上去的，主角团们在屋子里欢欢喜喜吃着年夜饭，忽然听到外头汴城大街有烟花的声音。他们一起跑出来外面看，满城通明，街上人潮喧闹，红墙金瓦，花市灯如昼，车马醉中游。 导演说：“往这边看，抬头，天上有烟花，太好看啦，太高兴啦，拍手！” 仿佛真的有绚丽的烟花在正南边腾空而起，演员们排成一拍，有的用手指着大呼好看，有的鼓掌叫好，有的蹦蹦跳跳，一片祥和。 程星亦拉着术士小姐姐，偷偷挪到齐墨宣旁边，齐墨宣在维持人设，负手抬头看烟花，面色如常，和周围满脸喜庆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句：“新年快乐！” 接着所有人都喊：“新年快乐！” 空中的摄像头越拉越远，应该看不出来大家在说什么了，程星亦悄悄靠近齐墨宣，小声说：“哥，新年快乐。” 齐墨宣转过头，视线落入他眼睛里。 “新年快乐。” 第54章 去找人 问邪的贺新春视频在除夕那天正式上线游戏官网，和另外一个动画视频挨着一起，总播放量破了百万。 除夕一到，整个穗城空了大半，街上都冷清不少。程一水去一趟超市回来，说：“超市里人都少了，终于不用排队收银了。” 因为一年到头来都是他们母子俩吃饭，除夕为了热闹起来，程一水特意邀请律所里一个单亲妈妈和她的女儿来家里一起吃年夜饭。四个人也不用太多菜，两个大人在厨房里忙活，程星亦打下手，小妹妹在客厅里看电视。 “你们家过年真有氛围，还贴福字、挂灯笼、放桔子啊。”同事阿姨说。 程一水指着程星亦：“那个小子花样多，都是他搞的，我都懒得理了。” 同事对着程星亦一通夸，程星亦笑眯眯把炒好的小龙虾端出来放餐桌上，摆放整齐，拍了张照片。 他把照片发到“今天你清完任务了吗”微信群聊里，并添了一句“新年快乐”。 琉璃：[新年快乐！] 天胤：[大家除夕快乐！] 长安：[@所有人 今晚游戏上有世界红包，记得上线抢哦！] 奶茶：[哪里有空，大家都在忙着过年、看春晚。] 凌云：[春晚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不抢我去抢，少几个人跟我抢才好呢。] 接着，大家都争相发年夜饭的饭桌照片都群上，比对谁的菜色好，谁的排场大。齐雨歆也发了一张照片，四副碗筷，有酒有肉有汤，非常丰盛。 程星亦私聊齐墨宣：[哥，新年快乐！你们在顺城还是在敬城？] 他想着，要是在顺城，倒也离穗城挺近，他可以找时间去顺城玩，约上齐墨宣兄妹俩一起去看电影，要是齐雨歆没空的话，他和齐墨宣两个人也可以。 果然，齐墨宣回复：[在顺城。] 程星亦：[没回老家？] 齐墨宣：[初二回。] 程星亦失望起来，既然初二就回敬城老家，那只能等回来再约了。他跟齐墨宣说了一声“新年快乐”，才放下手机继续准备年夜饭。 等吃完年夜饭，大家下楼散步消食，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就回来，开电视机等春晚。 长安又在群里发公告提醒大家上线抢红包，正巧小妹妹要吃开心果，程星亦便给她剥，等电视里春晚的开场节目过了之后，他才找到机会溜回房间，登录游戏。 一上线，就看到大家忙着抢红包，世界上并没有因为新年的到来变得冷清，反而一如既往的热闹。 [帮会]天胤：我抢到八十万银两！新的一年一定发发发！ [帮会]琉璃藉玉：汴京大街好热闹啊，有没有一起过去逛的？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官网上说明天白天钱塘还会有雪景，@来杯奶茶提提神，明天必须上线跟我去拍照。 [帮会]琉璃藉玉：@星火烧 四弟，走，一起去逛汴京大街呀。 程星亦答应下来，进了琉璃的队伍，却看到齐墨宣和齐雨歆不在线。 [帮会]星火烧：玄墨和雨浓不在吗？ [帮会]琉璃藉玉：他们肯定跟家人一起过呢，能在除夕还玩游戏的也就我等宅男宅女了。 也对，他们家有父有母，有一双儿女，可能更热闹些，正常来说也不会在除夕夜这天上游戏抢虚拟红包。 程星亦被琉璃和天胤拉到汴京地图。整个汴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红色的传统灯笼，尤其汴城主街上设了很多npc摊位，烟花不停地在半空中炸开又散落。很多玩家三三五五结队来这里拍照打卡，年味倒是比现实里浓。 想到这里，程星亦又打开问邪官方网站，把他和齐墨宣拍过的那个视频又看了一遍。 但齐墨宣不在线，没能一起逛街，地图再美也没什么意思了。程星亦跟天胤和琉璃草草拍了几张后，就索性挂机，回到客厅里陪两个长辈聊天，陪小妹妹嗑瓜子。 他又打开手机微信，给齐墨宣发消息。 [哥，你在家里看春晚吗？] [还是出去玩啦？] [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上线去汴城拍拍照？] [这个小品好尬，台下那些人怎么笑得出来的？] [啊，又到了我最喜欢的舞蹈节目。] 等了许久，齐墨宣都没有回复。程星亦料想他是没空看手机的，于是没再好意思发消息过去。 电视机里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节目，手机铃声突然响了，程星亦低头一看，居然是齐雨歆打过来的微信通话。 他很意外，起身走到阳台上接电话，一接起来就是不正经的语气：“喂，雨浓啊，找你四哥我拜年吗？” 电话那边顿了顿，突兀地抽了一下，程星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齐雨歆的声音带着哽咽：“程师兄……” 程星亦皱眉：“怎么了，雨歆？” 他从没见齐雨歆哭过，还是在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新年夜里，直觉告诉他可能是件大事。 “雨歆，先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不是我。”齐雨歆哽着喉咙轻轻抽气，却又好像忍不住了，颤声哀求，“程师兄，我求求你，你帮我找找我哥好不好？” 很远的天边好像有烟花砰响。 程星亦不确定地问：“你哥怎么了？他不见了？” 这话却像一根引线一样，话音刚落，齐雨歆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像是在拼命捂着嘴巴却抑制不住崩溃的情绪，把程星亦的心脏击入最深处。 齐墨宣怎么了？ 他不见了？他遇上什么事了？ “你先别着急，冷静，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好？”他对着手机讲话，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在抖。 齐雨歆一边大哭一边说：“还没吃年夜饭，我妈就跟我哥吵了起来。我妈叫他滚，不要再进家门了，他就真的收拾东西走了！” 说完，她哭得更大声，颤抖的哭声像一把冷酷的刀，在手机里显得更加尖利。程星亦紧紧攥着手机，回身把阳台的门拉上。 “师兄，怎么办啊？除夕夜，他会去哪里呀……我打电话给付晏，他说我哥没去他那里。我打给很多他认识的人，他们都不知道……”齐雨歆无助又焦急，连说话都不利索。 “他不在顺城，就只能去穗城了！师兄，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找谁了，只能找你了。你……”她哽咽着继续哀求，“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找到了跟我报个平安……” 吹了一阵冷风，程星亦强行命令自己镇静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说：“没事的，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在穗城念的大学，哪里会出什么事？不是回学校就是找个酒店休息了。等会儿我打个电话给他，没事的。” 虽然是在安慰着齐雨歆，但他自己没见的多冷静，几句话说得口干舌燥的，咽一下口水，喉咙就生疼。 齐雨歆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喘着气说：“师兄，谢谢你……” 程星亦忍不住问：“大过年的因为什么事吵架了，这么严重？” 手机那端像突然断线一样，没了声音，空气诡异地静谧了几秒后，齐雨歆抽泣了一声。 “师兄，我跟你说了吧。” 齐雨歆仿佛要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样子。程星亦屏住呼吸，心里升起疑虑。 他迟疑道：“什么？” 才刚止住眼泪的齐雨歆又好像被什么刺激到了，控制不住重新嚎啕大哭。 “我妈要给我哥介绍女朋友，他不肯。他说、他说他早在几年前就出过柜了，怎么……”她顿了顿，泣不成声，“怎么到现在了我妈还自欺欺人，接受不了他是同性恋的事实……” 程星亦好像听到又有烟花在天边炸开了。 “你说什么？” 他喉底发出的声音散在了扑面而来的冷风里。 手机里的齐雨歆还在不停地哭着，程星亦的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刷的一声拉开阳台门，冲进房间里拿外套，又出来换鞋，玄关的鞋柜砰的一声响。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上演欢闹，程一水过来看这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和阴沉的表情，不解地问：“怎么了？要出门？” 程星亦的脑袋成了一团浆糊，思考不了那么多。他开门，只匆忙丢下一句： “去找人。” 第55章 带你回家，好不好? 街道旁种着两排紫荆树，亮白的路灯显得冷清，程星亦出了小区，漫无目的走着。冷风灌进外套里，他拉上拉链，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齐雨歆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回荡。 “我哥是同性恋……” “我爸妈在几年前就知道了……” “有个男的追他，他不喜欢，但是、但是他本来就是同性恋！” 原来，有没有徐零都没关系，都无所谓。就算没有徐零，齐墨宣一样是同性恋。 汽车飞驰而过留下轰鸣的回声和一地紫荆的落花，程星亦拨开眼前吹乱了的头发，鼻子一酸，痒得刺激出眼泪来，眼眶干疼得要命，喉咙底也哽得厉害。他低头，抖着手给齐墨宣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要自动挂断，却突然被接通了。 他开口：“齐墨宣，你在哪里？” 那边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齐墨宣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静：“雨歆跟你说了？” “嗯。”程星亦没想到自己的声音那么沙哑，不由咳了两声，“你在哪儿？你们学校吗？” “不在学校。在酒店。” “哪个酒店？我去找你。” 那头顿了顿，程星亦似乎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接着齐墨宣说：“出来外边散步了，江边。” “你发个定位给我！” 程星亦说完，低头等了一会儿，终于收到齐墨宣发来的定位。他确实在江边，却不是在穗城著名的临江大道，而是在另外一个没怎么听过名字的荒僻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坐地铁加上公交要50分钟。 程星亦一刻也不想拖了。 “等我。”他发过去两个字，然后撒开腿，向地铁站飞奔而去。 除夕夜，值班的公交车司机都懒懒的，等下公交车后，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这里比程星亦想象中的还要荒凉。 大江流过穗城，在最繁华热闹的地段滋养了盛大的商业圈和设施齐全的临江大道，无论是平时还是过节，都有无数人涌入那里吹江风看轮渡。但长长江畔的另一端，在喧嚣无法到达的这里，空气却静谧异常，街道上空无一人，干净的柏油马路仿佛从没有人走过。 仓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有的安宁。 程星亦下了公交车就按导航的路线走，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他一边给齐墨宣打电话：“哥，你还在原地吗？” “嗯，在。” “我快到了，你就在那里，我马上来找你！”程星亦喘着气。 “小心，慢点走。”齐墨宣的声音温柔无比。 程星亦鼻子一酸，说：“那你别挂。” “好。” 他就这样耳朵紧紧贴着手机，不停跑着，终于跑到了江边。这是一条长长的江滨绿道，很远才有一盏路灯，整条绿道昏暗得像看不到尽头一样。他跑下草坪台阶，面前的江水忽地涌过来拍向江岸，又忽地退远而去，把程星亦吓了一跳。 视线漆黑，江水漆黑，他看不见，但他知道齐墨宣一定在前方的某盏路灯下等他。 他在绿道上继续跑，不顾耳畔哗哗的江水声。 江上的天空广阔深远，天边还有烟花爆竹在响，江水滚滚，没有别人，只有迎风奔跑的他，和远方的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远远的路灯终于让前方的路昏黄起来，程星亦放慢脚步，在路灯下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星星，我看到你了。”手机里的齐墨宣率先说。 程星亦停了下来。 路灯下的齐墨宣穿的是那件他们初次正式见面的烟咖色风衣，衣襟微敞，被江风吹得凛凛掠动，一如他们那次见面的样子。他面向程星亦站着，脸上似有淡淡的笑容，影子被路灯拉得颀长。 程星亦挂断电话，加快脚步。 江水又忽然毫无预兆地起了浪花，像有一千重，和着冷风，叠成了振奋人心的高亢的交响乐。 程星亦心底忽然涌起别样的情绪。 齐墨宣是谁？ 他是不染人间风尘的清贵的星辰，是古画里淡漠疏离的墨色，是寒极上悄然破冰的冷泉，是程星亦心脏里最纯粹最自然的地方盛放着的一朵昙花。 还剩三十多米的距离，程星亦突然又撒开腿跑起来。齐墨宣没预料到，往前走了两步，像怕他跌倒一样，微微伸出双手。 近了，更近了。 他没停，直接扑进他怀里。 齐墨宣的身体由于惯性往后踉跄了两步又定住，他脸上现出少有的惊诧，一双手臂僵在半空，有些手足无措。 程星亦把脸埋进他的风衣里，重重喘息。 齐墨宣犹豫片刻，还是将双手搭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抚。两颗心脏隔着几层衣服狂乱地跳动。 他们在长长的江滨绿道上相拥，只有向南奔涌的江水见证着。 喘了很久，程星亦终于平复下来，耳畔的江水好像也平息了。 “哥。”程星亦唤道。 他不敢抬头，还是把脸埋在齐墨宣胸前，声音闷闷的：“我带你回我家，好不好？” 齐墨宣低头看他的发梢，眼神温柔。 他喉结滚动，说：“好。” 第56章 你没感觉到吗?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只剩程一水一个人了。 程星亦没说实话，只说齐墨宣一个人留在穗城过年有些孤单，他把人接回家里来住。程一水来来回回看了眼前这个高大的孩子三四遍，心疼地问：“吃年夜饭了没？我去把饭菜热一热，让星星陪你去客房，再洗个热水澡。” 家里还有一间客房，程星亦拉着齐墨宣的行李箱，带他回房间收拾衣服，又给他拿新的洗漱用品。 “这是洗发水，这是沐浴露，这是洗面奶，吹风筒在柜子里。热水温度刚刚好，往左边热一点，往右边冷一点。还需要什么吗？” 狭窄的浴室里，程星亦嘱咐了很多话后，抬头匆匆瞟了齐墨宣一眼，却没敢再看他，怕多看一眼，就会被齐墨宣生生衔住目光。 “没有了。” “那你洗吧，洗完出来吃年夜饭。”程星亦把毛巾递过去，退出浴室。 隔了一会儿，浴室里终于传来哗哗的水声。程星亦倚在房间门边，拼命按下狂跳的心脏，反复摩挲手指。 一个小时前，他们在江边的风里相拥了很久。但也仅仅只是相拥而已，那个拥抱可以说是夹杂着复杂的不正常的情感，也可以说是正常的朋友之间的拥抱。 程星亦退出齐墨宣的怀抱，什么都没说，只道：“走吧。” 齐墨宣也什么都没说。 从江边到酒店，又从酒店坐上出租车，两个人都彼此没说几句话，仿佛沉默才是此时最应该有的氛围。 好像有一层薄薄的纸隔在两个人中间，在还没有戳破之前，他们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程星亦看不清楚薄纸对面的齐墨宣，也看不清楚薄纸这边的自己。 他实在想不明白，干脆打电话给付晏。 刚接起电话，付晏在一片嘈杂喧嚣的麻将声中说了句“抱歉”，不久后终于安静下来。他说：“找着老齐了？” “嗯。” “找着了你发一条信息不就行了，这个点打电话过来，肯定不是来给我拜年的，是有话要问吧？”付晏一口心知肚明的语气。 程星亦确保齐墨宣还在洗澡，于是独自走出阳台，问：“我记得你说你玩过问邪？” 付晏噎了一声：“……是。” “齐墨宣说他刚入坑时跟一个朋友玩，后来那个朋友退坑了。是你吗？” 付晏回答：“对，我玩的刀侠。” 这就说得通了，那次解开齐墨宣和徐零的误会之后，程星亦又想起齐墨宣曾说过为了一个朋友一起入坑问邪、练刀侠的操作，他一度以为是徐零，原来是付晏。 只听付晏哭笑不得地说：“你不会就是来问我这个的吧？” 当然不是。 程星亦踌躇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沉声说：“你之前在画室跟我说的那件往事，藏了一半没说吧？齐墨宣的爸妈不让他继续学美术，不止是因为徐零。” 手机那边，付晏叹了口气。 “没错。之前没经过他的允许，所以我没说。” 付晏继续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那天他去画室收拾东西，我问他为什么退出，对画画那么执着的人为什么竟然放弃艺考。他说，那天从校长室回家之后，他就着徐零的事顺便跟家里人出柜了。” 程星亦呼吸一滞。 “他隐去了父母是如何反应的，也决口不提其中的过程，只说会参加普通高考，而高考之前，他不会再提笔画画。” 付晏那边安静得可怕，他的声音在程星亦耳边沉沉萦绕，一字一句撞着程星亦的心口。 “这些话除了我，他没对其他人说过。但就算是作为最好的哥们的我，也不知道他那段时间怎么熬过来的，怎么下这么大的决定的。”付晏顿了顿，“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什么？”程星亦下意识问。 “从我认识他起，就没看到他跟什么男生走得近，直到那天他把你带回画室。” 程星亦愣住。 付晏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以往他很少画人物画，甚至从来没画过任何现代人物图，但他却在公众平台上画了三年的你。” “程星亦，你没感觉到吗？你还不明白吗？” 这句话正击中程星亦胸口。 他攥紧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该感觉到什么？我该明白什么？ 薄如轻纱的白纸的那头，齐墨宣的影子好像越来越明晰，那些隐而不宣的东西被人忽地拿出来明晃晃亮在眼前，大白于众，可齐墨宣自己并不说，就在那里用他纯良的目光看着这边。 薄如轻纱的白纸的这头，程星亦低头看看自己，还是看不清。 付晏最终挂了电话。 齐墨宣也洗完澡了，程一水把年夜饭摆到餐桌上招呼他坐下吃，程星亦浑浑噩噩从阳台回到里面，正好看到程一水和齐墨宣坐在餐桌前。 “本来星星买了两张明天的电影票，不巧我的老姐妹突然约我去逛街，要不明天你替阿姨陪他去吧！” 哪里是什么老姐妹约她，现在买不到多的电影票了，明天又不好留齐墨宣一个人在家，程一水才想出这么个借口，好让客人不尴尬。 齐墨宣点头：“谢谢阿姨。” 程星亦拉过椅子坐下来，顺手剥小龙虾。 程一水打量着齐墨宣，越看越喜欢，体贴地问了一句：“多好看的一个孩子，有女朋友了没有？” 一句话让齐墨宣和程星亦同时陷入沉默。 程星亦率先回答下来：“没有呢。” 齐墨宣停顿的筷子随即重新动起来，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 程一水敏锐地察觉到这问题问得不好，两个年轻人的反应都很奇怪，但也不好问到底怎么了，只得笑笑，找个借口离开：“到小品了，我去瞅瞅，你们聊。” 程一水一走，饭桌上显得更加安静。 “我给你剥螃蟹。”程星亦拿起一只螃蟹转移注意力。 旁边有一盒手套，齐墨宣推了过去，程星亦说：“没事，我手是干净的。” 齐墨宣摇头：“小心手。” 程星亦才明白他是担心自己手被刺伤，笑了起来：“没事，我都剥习惯了，你别沾手啊，我来就好。”他一边剥着，一边把蟹肉夹出来放进蘸料碟，“我跟雨歆报过平安了，她打给我的时候哭得厉害，你就算不接她的电话，好歹也跟她说你去哪里了，别让她担心。” 齐墨宣嗯了一声：“是我不对。” “明天的电影在晚上，下午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听你的。” 去人少小众的地方，安静下来后总会浮起尴尬的气氛，去人多的地方，过年体验又极差。程星亦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什么好去处，洗了手埋头上网查，终于找到一个人不多不少的地方。 他欣喜道：“好久没去溜冰场了，明天我们去溜冰吧！” “好。”齐墨宣点头，顿了顿才说，“我不会滑。” 程星亦没想到他不会溜冰，但这事好办。他说：“没事儿，到时候我教你。” “嗯。” 今夜的第二顿年夜饭吃了许久。 春晚节目进入尾声，电视机里的人们正在唱难忘今宵，程星亦想，这果真是个难忘的夜晚，多少年后他都会记得这个除夕夜吧？ 程一水撑不下去回房睡了，程星亦关掉电视，在客厅留了盏守夜的台灯。轻柔的拖鞋声响起，齐墨宣穿着睡衣站在浴室门边，完美无瑕的轮廓背着灯光，令程星亦有点晃神。 “有漱口杯吗？” 程星亦回过神，他慌忙拿起架子上自己的漱口杯：“没有新的，你不介意的话就用我的。” 齐墨宣接了过去，程星亦退出浴室。 他回到房间，关了台灯爬上床，脑袋里却总是想象起齐墨宣用他的漱口杯的样子，久久不能入眠。 第57章 床笫之间 大年初一的旱冰场没有平时周末人多，却超乎了程星亦的预估，幸好场子很大，不会特别挤。 换鞋区中央有扶手栏杆，程星亦换好鞋后就抓个栏杆站起来，看着齐墨宣笨拙地穿鞋，突然很感慨，竟然还有齐墨宣不会做的事情。 他向齐墨宣伸手，说：“哥，跟我一起滑出去吧。” 犹豫了片刻后，齐墨宣终于抬手抓住了程星亦的手。 程星亦立刻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想到带齐墨宣来溜冰场玩，却没想到不会溜冰的齐墨宣没办法离开他半步。齐墨宣的手很暖和，掌心传来的阵阵温度很快流过手腕，刺激剧烈跳动的脉搏，又流向心脏，刺激心跳。 齐墨宣的腿很长，穿上溜冰鞋之后就更高了，而且不会屈膝，就这么僵硬地被程星亦牵着慢慢移动，在整个旱冰场中像是鹤立鸡群。 墙边有很多扶手，程星亦让齐墨宣把手搭在栏杆上，说：“先扶着慢慢往前滑，适应一下，哥，你跟着我。” 他在前面示范，走了一段路后，一回头，齐墨宣在后面缓缓跟着。 滑到尽头是一处高低起伏的冰面，程星亦停了下来，问：“感觉怎么样？” 齐墨宣沉默了一会，回答：“比想象中容易。” 程星亦很高兴：“是吧，我小时候也是很快就学会了。你先扶着来回走两圈，我去到处逛逛，等会儿回来教你脱离扶手怎么滑。” 齐墨宣点头。 于是程星亦放开扶手，自己跑去场地最中央浪。场子大的话，即使人多也不会感觉很挤，溜起来舒服，就又多溜了几圈。 他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和齐墨宣单独相处，总感觉别扭又奇怪。 速度慢下来之后，他目光在原先分开的地方搜寻，却没找到齐墨宣的身影。他向四周到处望啊望，最后终于在另一边的扶手前找到了齐墨宣。而齐墨宣的面前，站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 程星亦慢慢滑过去，渐渐看清他们的表情，女孩的脸上挂着热情灿烂的笑容，齐墨宣也在平和地缓缓点头。 “嗯嗯，还有不要弯腰，脚不要分太开，不然就会摔跤哦！”程星亦隐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女孩的声音甜甜的。 “谢谢。” 试探且害羞的语气：“那……我们可以加一下微信吗？下次有时间还可以约在这里溜冰哦！” 程星亦的溜冰鞋不小心撞到栏杆，“当”的一声。 齐墨宣看过来，微微挑眉：“你回来了。” 程星亦若无其事地展颜一笑：“是啊，我来验收成果。”说着，他又转向旁边那位女孩，“小姐姐，谢谢你呀，不过不用劳烦啦，我教他就行了。” 女孩收起笑容，尴尬地点头说了声“不客气”，只好离开了。 程星亦心里暗暗深呼吸，朝齐墨宣伸出双手：“想不想跟我一起去那边？” 旱冰场内的热闹和喧嚣好像渐渐变小。 程星亦又说：“不用害怕，抓着我的手。” “嗯。”栏杆微微晃动，齐墨宣覆住了他的掌心，被他一用力，慢慢带到场地中间。 程星亦一边后退，一边向齐墨宣解释溜冰的要领和技巧。他能感受到齐墨宣掌心渗出的薄薄的一层汗，于是安慰他：“哥，你看我，像我一样把脚抬起来。” 齐墨宣看向地面，轻轻抬起一只脚，又放下，终于不是始终贴着地面滑行了。程星亦又说：“不要往下看，看前面，看我！” 闻言，齐墨宣抬起头。 手里的力度不由得加重，握得更紧，周围的人疾驰而过，程星亦不由得放慢脚步屏住呼吸，认真望进齐墨宣幽深的瞳孔里。 一时失神。 身后有人擦肩而过，又有人差点要撞上来，齐墨宣猛地拉住程星亦，程星亦却由于惯性脚下往前一滑，往后倒去。原本摔一下也没什么，但后腰却被人忽然一揽，眼前的人欺身压了下来。 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上。 程星亦下意识抓住齐墨宣的衣角，呼吸从他脸颊边一掠而过。 “没事吧？”齐墨宣问。 旱冰场天花板耀眼的灯光被眼前高大的身躯遮挡，程星亦的头昏昏沉沉的，只摇头：“你的膝盖呢，疼不疼？” 齐墨宣也摇头。他不会自己起身，程星亦率先爬起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练了一个下午，齐墨宣终于初步学会了溜冰的基础，能够放开手慢慢滑了。 夜幕降临，吃过晚餐后，昨晚程一水说的那两张电影票是时候用掉了。 电影是一部贺岁喜剧，笑中带泪，一点也不尴尬。结束后，程星亦拉着齐墨宣从电影院出来，手机一响，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付晏。”他说。 付晏发来了两条消息，第一条是一家酒吧的位置，接着是一条语音消息。 语音中，付晏说道：“初四过来一起玩吧，带上老齐。” 初四那天，韩洛约程星亦出去玩，程星亦推了。 付晏说的那家酒吧就在本区，离程星亦家刚好20分钟地铁的距离，据说是付晏一个朋友开的，付晏特意从顺城跑过来穗城玩，还叫了一堆朋友，把整个场子都包下来了。 付晏不喜欢吵，场子的放的音乐还算柔和，来喝酒的一共十来个男的，加上侍应生一共二十多个，全是程星亦不认识的。音乐的音量很大，程星亦附耳问齐墨宣：“哥，有你认识的吗？” 齐墨宣看了看：“来过画室，但不熟，都是付晏的朋友。” 他说完，吧台那边几个男的就笑着走过来向齐墨宣打招呼，拉着他去见付晏。付晏扎在一堆哄叫吵闹的人群里，好半天才挤出来，吩咐打碟的调小声音，接着大声说：“来来来，这位是老齐的朋友，你们叫他星星就行！” 酒吧里四处想起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开始拿酒塞到程星亦面前要敬他的酒。程星亦笑着应承下来，嘴唇只沾了一点酒水，就问：“今天晚上是什么局呀？” 付晏等人身子一让，后面赫然是一副麻将桌，众人竟然在酒吧夜场里准备打麻将。其中一个人俯身下去洗牌子，哐啷哐啷的厚重的声音和酒吧里迷醉的音乐混杂出诡合。 程星亦瞠目结舌。 “输了喝一整支的，不醉不归，来吗？”付晏勾过他的肩膀。 程星亦犹豫地看向齐墨宣，问：“哥，打吗？” 付晏说：“老齐他不会打，不用理他。” 这么一说，程星亦彻底没兴趣了。他拿开付晏的手，找借口：“我也好久没摸过牌了，手生，你们先打，让我旁观几局。” 付晏也没强求，众人就呼朋引伴闹哄哄地开了三桌麻将，程星亦则退出来和齐墨宣一起找了个不近不远的卡座坐着。调酒师过来送酒，一杯酒红色的递到程星亦面前，一杯柠檬黄的递到齐墨宣面前。 “小姐姐，这是什么酒呀？”程星亦笑吟吟地问。 调酒的姑娘一双含情目来回流转，抿嘴：“这杯是花花公子，威士忌酒。” 程星亦挑眉：“花花公子？怎么就给我调这样的酒，我看起来那么像花花公子吗？” 调酒姑娘红着脸娇嗔：“你就说好不好喝嘛！” 程星亦拿起来抿了一口，口感厚重丰富，苦中带甜。他不常喝酒，尝不出好坏，但既然是付晏包场的酒吧，肯定是上乘的。 齐墨宣穿着半敞的风衣，端方正直地坐在卡座里位，背后恰好是盏放射暧昧红光的摇头灯柱，但他却仿佛与头上晃过的灯光格格不入。程星亦却被那灯光迷花了眼，说：“哥，给我喝点你的呗。” 齐墨宣的那杯没动过，他点头。 程星亦端起来喝了一口。舌尾上还有威士忌的苦味，但仍能品出这酒更烈，烈中带着股干爽的柠檬味，只一口整个喉咙都暖和了。虽然烈了点，但好像比刚才那杯威士忌多了几丝不明的醉意。 调酒姑娘仍站在面前，程星亦忍不住问：“小姐姐，这酒是怎么调的？好像比我这杯更好喝。” 姑娘拿酒盘掩住半边脸：“这个呀——不告诉你！”说完，她转身离去。 这有什么好不告诉的？程星亦又喝了一口，更觉心里发麻，他站起身转头向齐墨宣说：“哥，等我一下。” 齐墨宣抬眸，默默看着他向吧台走远。 程星亦追着调酒姑娘到吧台前，围着人家转：“好姐姐，你跟我说说嘛，教我调这杯酒，我调了送你，你喝喝看地不地道？” 吧台里其他几个年轻好看的调酒师都笑了，被追问的那个姑娘调侃他：“你要是知道了这酒的名字，还肯不肯给我调？” “什么名字？”程星亦觉得奇怪，难道还有比花花公子还浪荡的名字？ 姑娘倾身凑近他耳朵，悄声把酒的名字说给他听。外人听不到，只以为两个人行为举止过分熟络亲昵。殊不知只三秒后，程星亦便红了脸。 原来这酒是以白兰地和白朗姆作为基酒，加入君度和柠檬汁，始源于上个世纪北美洲，名字叫——床笫之间。 第58章 夹住一段旖旎 调酒姑娘看程星亦这脸色变化，笑弯了腰。 程星亦回过神，觉得这名字虽然引人遐想，但也不是不正经的，况且被他喝了一大半，总得还齐墨宣一杯。程星亦继续说：“你看，我喝了这杯，我哥喝什么？我总得另调一杯给他吧？姐姐，你教教我嘛！” 经过软磨硬泡，程星亦最终还是在调酒姑娘的协助下做了一杯新的“床笫之间”，回卡座的时候已是半个小时后。齐墨宣还是那样坐姿端正，看着程星亦，仿佛已经看了很久。 程星亦把酒杯端给他：“这是我第一次调酒呢，尝尝怎么样？” 齐墨宣只抿了一口，没说话。 麻将桌那边刚好有人胡了，付晏被几个人按着狂灌了几杯酒，灌完一杯起哄一声，侍应生接连不断地撤杯子又上新酒。付晏摊在沙发上神色迷醉，眼镜都歪了，但还强撑着大喊：“再来再来，下把肯定把你们都灌醉！” 程星亦看着这场景，说：“好奇怪。” “什么？”齐墨宣问。 程星亦笑：“我本来以为他们那种富二代包夜场，玩的东西肯定跟我们老百姓不一样呢，没想到还是打麻将玩牌。” “怎么不一样？” “比如，那啥……”程星亦脑中浮现起一些理所应当但不堪入目的场景，闭嘴不说了，但又不相信齐墨宣也想不到，又问，“你没跟付晏来过这儿吗？他平时也这么玩儿？” “没来过。”齐墨宣摇头。 程星亦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过来个人双手往他们肩上一搭，热情招呼：“别两个人在这悄悄咬耳朵啊，过去那边人多热闹，付二少说要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呢！” 只听麻将桌那边有人嘲笑：“都多大了还玩真心话大冒险，幼稚！” 付晏说：“去去去，爱玩不玩，来，咱们把两张桌子合一起，人多热闹。” 于是麻将桌被撤了下去，换上两张大长桌，付晏叫几个侍应生也坐下来陪玩，足足围了将近二十个人。人太多，又都是酒气冲天醉醺醺的，程星亦没什么兴趣，便任由他们安排在自己座位旁边插了个女侍应生，和齐墨宣分开了。 “来来来，付二少起头！” 付晏手里被塞了盒骰子，他赤红着脸摇起来：“往右数啊往右数！” 程星亦抬眼看齐墨宣，他们中间被塞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侍应生，刚好分到了长桌的两个比邻边。齐墨宣身边的男侍应生瘦弱娇小，乱晃的七彩灯光下的脸又白又嫩。他给齐墨宣倒酒，齐墨宣却不理会，除了耳廓有些发红之外，一张脸波澜不惊。 点数掷出来了，是十二点。付晏往右数了十二个，刚好到齐墨宣。 程星亦往后仰靠在沙发背，饶有兴致去观察齐墨宣的表情，只见齐墨宣的脸色终于有了微微变化，他拿过付晏递来的签牌，说：“真心话。” 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选择大冒险的。 他低头抽牌，几乎没怎么看就拈了一张出来，随意翻开。旁边的侍应生替他念了：“你的初恋在几岁？” 周围开始起哄。 齐墨宣喉结滑动，回答得简单：“没有初恋。” 大家都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都不相信。 “不会吧？” “看不出来啊！” “哇哦，难不成是有什么青梅竹马还是白月光，为了妹子守身如玉？” 轰然一片笑声，大家又是调侃又是揶揄，程星亦隐没在人群中也勾着嘴角。齐墨宣则无动于衷，身板挺直。付晏替他解围：“这个我知道，老齐确实母胎单身。好了，老齐来摇吧。” 齐墨宣接过骰盘慢慢摇起来，手指修长分明。放下后开盖，点数总和是五。他没动，大家替他往右数五个，点到了程星亦。 付晏大笑：“这不是巧了吗？” 程星亦接过签牌：“醉了懒得做大冒险，那我也来个真心话吧。”说完也随意抽了一张牌。 牌面还是很老套又没趣——谈过几次恋爱？最长谈了多久？ 程星亦实话实说：“就谈过一次，最长两个星期。” “才一次？” “才两个星期？” 有人咂舌：“真是奇了怪了，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单身，不兴拍拖了吗？就你俩这样的，一个没谈，一个才谈一次，说出去谁信啊！” “哈哈哈哈……” 程星亦拿起自己那杯花花公子，把笑容藏在暖红的酒色后面。 骰盘又轮了出去，不关程星亦事了，他又懒懒靠着，悄悄隔着满桌觥筹看齐墨宣。 人多挤着坐在一起，冬天的寒气渐渐散开，倒升起被酒气熏起的燥热。齐墨宣脱掉风衣正准备放到沙发背后，却被旁边的侍应生一把接过，替他放到了自己背后。他好像对侍应生说了声“谢谢”，而那侍应生害羞地笑了起来，又给他递酒，齐墨宣还是没喝。 程星亦掀起的眼皮子又懒懒放下。 连续玩了好几轮大冒险后，气氛越来越热，点数又掷到了齐墨宣身上。毫无疑问，他还是选择了真心话。 男侍应生替他念签牌：“最近每天睡觉前会想起的人是谁？” “噢噢噢——”周围起哄着催他回答，付晏鼓掌得最大声。 答不出来，就要罚酒。齐墨宣默了几秒后，终于拿起那杯迟迟没动的“床笫之间”，仰头喝了下去，竟然一整杯喝完了。 有人惊叹他酒量好得看不出来，有人追问他怎么不答反而选择罚酒，有人埋怨他太见外了玩不起。齐墨宣却喉结滚动将酒吞入喉咙里，看了程星亦一眼。 程星亦与他四目相对，愣了。 “啧啧，往那边看是看谁啊？”付晏阴阳怪气。 “诶，不会是看你吧？”旁边不明真相的人指向程星亦身边的女侍应生。 付晏：“……” 女侍应生虽然云里雾里，但也还是顺应大家的调侃腼腆低下头笑。 碰巧打碟师换了首摇滚风的英文歌，整个酒吧气氛更燃了，摇头灯的光到处乱晃，在每个人脸上扫出五彩斑斓的诡异的光。又一杯“床笫之间”递到齐墨宣面前，他却没多犹豫，拿起来又喝了一口，绯色的唇瓣被酒渍浸润，冷中带厉香。 程星亦看呆了，身边有人喊他：“到你啦！” 他随意拿起真心话的签牌，打开来看，上面是和齐墨宣同样的问题：最近每天睡觉前会想起的人是谁？ 付晏说：“你可不能像老齐一样什么都不说就喝酒啊，要喝喝十杯！” “不喝不喝，这个我说实话。”程星亦笑笑说，“前段时间期末考试在学校，确实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想到一个人。” “谁呀？” “快说！” 程星亦回答：“袁行霈。” “什么鬼？”付晏大叫，“快拿酒灌他！” 于是身边的几个人立刻拿酒杯送到他嘴里，什么威士忌伏特加龙舌兰都有，程星亦知道自己抖机灵肯定是要被罚酒的，只好来者不拒，把送到嘴边的就都应下来喝到了杯底，几杯酒下肚，眼前开始晕乎了。 视线里又出现一杯摇摇晃晃的酒杯，耳边的人劝他：“来，最后一杯！” 他刚想接过去，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横空接走，等他晃了晃头视线清醒后，发现斜边桌前的齐墨宣正拿着那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替他喝了。 摇滚乐越来越大声，骰子声重新随着高亢的鼓点摇起来。程星亦静静地隔着人群看齐墨宣，见齐墨宣也在看自己，眼神仍然清澈。在这喧闹高涨的夜场里，齐墨宣像是个误入狼群鬼魅中的谪仙，始终正襟危坐，表情淡然。 而程星亦，则像狼群中最不显眼、最懒散、但最忍而不发的一只狐狸。 他想找个时机扑上去，把狐狸爪子伸向齐墨宣的脖颈，用尖利的犬牙撕咬开他的毛衣，然后让锁骨映出鲜红的爪痕，而他则饮着那爪痕渗出的鲜血，像饮酒一样。 想到这里，眼前的齐墨宣恰好抬起手指，可能是因为太热，不经意扯了两下毛衣领子。 程星亦呼吸一滞，只觉脑中血气上涌翻滚。 有人叫他，他回过神，被自己刚才那些危险又怪诞的想法吓到了。他抽签，抽出一张新的真心话：最欣赏自己哪个部位？ 他没犹豫，说：“眼睛。” 现场的人都开始光明正大打量他的眼睛。他这一双含情目生得轻佻，笑的时候满是浓浓情谊，亮晶晶的能藏很多东西，让人看了舒服。不笑的时候目光稍俯，懒懒的，更加意味不明，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又玩了多少轮，局上大半的人都喝趴了，伏在桌上的和倒在沙发上的都起不来了。但现场的摇滚乐还是很响，付晏的眼镜不知道哪里去了，抓着一个个的肩膀大喊：“继续，起来喝啊！” 摇头灯仍在摇着，沙发后面就是一盏灯柱，此时一束红色的灯刚好从外围摇过来，摇到齐墨宣头顶。齐墨宣仰头看去，等它重新摇回来时，他伸出手夹住光束，像夹住了一段旖旎。 程星亦被付晏按住，逼着又喝了几口酒，结束时发现沙发上的齐墨宣不见了。 “我哥呢？” “他去洗手间了。”侍应生回答。 程星亦让侍应生陪付晏继续玩，自己起身跑去洗手间。 但他没进去，只在洗手间走廊拐弯的墙边停下来，这里离音响远，震天的音乐声小了，还能听到洗手间里传来的哗哗的水声，他边听边倚着墙休息，酒精让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但他知道，此刻他比谁都清醒。 不久，走廊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星亦呵着酒气，站直身子，抓住刚好走出来的人的胳膊，猛力一拉，自己反而转身，把人狠命压在墙上。 只听齐墨宣闷哼一声。 紊乱的呼吸之间，程星亦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人，凑了上去： “齐墨宣，别走。” 第59章 谁勾引谁 威士忌和白兰地的酒香在鼻尖和唇齿间萦绕，呼吸变得狭促起来，所有音乐和灯光都随之远去，两颗狂跳的心脏挨得更近。 程星亦扯着齐墨宣的毛衣领子，紧攥不放手。他质问：“你勾引我。” 齐墨宣呼吸一滞，低头紧紧盯着他。他身子踉跄了一下，齐墨宣怕他摔倒立刻扶住他的侧腰，他又顺势凑上来。 两个人都只穿了薄薄的毛衣，发烫的胸膛若即若离地摩挲着。程星亦抓着齐墨宣的衣领往下拽，露出喉结和锁骨，被迷乱的灯光晃得更诱人致命。 “帮我挡酒。” “趁着说真心话的时候偷看我。” “当着我的面脱衣服。” “现在又抱我。” 程星亦一句接一句说完，最后往齐墨宣喉结上哈了一口暖气，迷蒙的眼波将他的脸扫过一遍，语气似是埋怨：“你说，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酒气袭人，他醉得又一踉跄，齐墨宣扶在他腰上的手稳稳当当。他扒着齐墨宣的肩膀，只听到头顶传来微微不稳的气音：“小心。” 程星亦想，自己是昏了头，发了疯。趁着酒醉，他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索性一切都撂开了，把眼前这位谪仙拉下凡尘，与他纠缠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把人按得更紧：“齐墨宣，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发觉齐墨宣整个身体都紧紧绷着，好像在刻意隐忍。他偷笑，另一只手掌轻轻抚在他小腹上，慢慢往上摸索，一边回答：“画了我三年，是不是肖想我三年了？” 指腹一路游离到胸口，又到喉结，再到耳后。程星亦声音放得更软：“每天晚上睡觉前想到的人是我吗？”他头一歪，笑得更暧昧，“想我什么？想和我做什么？” 齐墨宣的睫毛开始颤动，连呼吸都在颤抖。 程星亦又突然抓住他胳膊，把他带离墙面，往外一推：“喜欢我就不说是吧？是不敢说吗？为什么不敢说？” 他追问着，又一次推他的肩膀。 齐墨宣一边后退，一边担心他跌倒，手仍隐隐扶着他。 “只会明里暗里勾引我，又不说喜欢我……”程星亦最后一次推齐墨宣，完了再凑上去，喘着气，“齐墨宣，你敢不敢亲我？就现在，在这里。” 齐墨宣停住了脚步。 没等他反应过来，程星亦迅速扑上来，用力把他往后推，两个人双双摔倒在地上。 酒吧的地面是用毛绒的地毯铺成的，好像质感还不错。两边都是沙发卡座，隔挡了场子里其他人的视线，灯光摇得再乱也没几束能晃到这里，摇滚音乐放得更大声了。 在这隐秘的角落里，酒意上头，程星亦压着齐墨宣，铆足了勇气：“敢不敢亲我？我就知道你不敢！” 不敢也没关系，无所谓，他程星亦敢。 他一副盛气凌人、势在必得的霸道模样，看着眼皮子底下撑着半边身子目光深邃的齐墨宣，倾身下去。 下一秒，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换了视角，眼前是黑乎乎的天花板和刚刚晃过的红灯。齐墨宣反手把他压在了身下。 “谁勾引谁？”头顶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程星亦懵了。 这次却没等他反应，齐墨宣立刻封上了他的嘴。 “唔……” 鼻尖很凉，但嘴唇很烫。 程星亦感觉到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被齐墨宣一只手摁着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捏着下颚，力道很大，不容反抗，被箍得有些生疼。但嘴唇上交缠的酥麻又让人沉迷，口腔里的空气被很快蚕食殆尽，他觉得不够，一只手攀上齐墨宣的后颈，更加迎合这致命的吻，愿意被继续蚕食所有。 齐墨宣，齐墨宣。 程星亦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音乐听不到了，灯光看不到了，眼前昏暗无比，唇瓣上的温度蔓延到全身，仿佛整个身体都烫得快要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下颚被松开，齐墨宣终于放开了他。 眼前被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程星亦看不清齐墨宣的眼睛，只喘着气发出颤音：“哥……” 也许是这一声“哥”的原因，齐墨宣又再一次压了下来。 这次的吻更加强硬，像来势汹汹的暴风雨一样让人来不及招架，最终败下阵来。程星亦快撑不住了，却还是不由自主抬起双腿夹住齐墨宣的腰。下一刻，齐墨宣更加重了力道。 程星亦用力推开他，大口喘着气，按着他的胸口：“等会儿，哥……” 齐墨宣没有理会，更没给他多少喘息的片刻，又衔住他的嘴唇狠命吻下来，侵占他的唇齿。 程星亦要窒息了。 腿也软了，夹不住腰了，耷拉下来垂在地毯上。 他深深后悔，都怪自己刚才壮着酒胆死命撩拨人家，结果玩太大了，把人家逼急了。他找了个机会别过脸，求饶：“不行了，哥，让我歇会儿……” 齐墨宣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两个人都杂乱地喘着气，齐墨宣伏着身体，声音沙哑：“谁勾引谁？” “我勾引你！是我勾引的你！”程星亦顺势改口，软声软气求他，“哥哥，放过我吧，再亲下去要不行了……” 他想自己也有今天，被人狠狠亲老实了，腿都软了夹不住腰，说出去谁信啊。 “老齐！星星！人呢？跑哪儿去了？” 大桌那边传来付晏的叫唤，把他们俩从绮丽的梦里拉回了现实。 齐墨宣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向程星亦伸出手。程星亦借着他的力被拽了起来，说：“在这儿呢。” 靠近洗手间走廊的卡座之间突然冒出来两个人，付晏被吓了一跳。周围都是喝趴了一动不动的人，只有付晏红着脸醉醺醺的，旁边立了一个待命的付家下属。 付晏晃晃脑袋，吩咐道：“嗝！叫、叫车，送他们回家。” “是。” 付家的下人给齐墨宣和程星亦叫了辆车，一路驶向程星亦家。车里后排散着微微的酒气，司机知道两个人都喝了酒，不便搭话，只能专心致志开车。程星亦也装作喝得酩酊大醉的样子，身子一斜头一歪，脸颊搁在齐墨宣肩膀上。 他原本只想逗逗齐墨宣，调调情，没想到齐墨宣却直接伸手揽过他，让他直接靠在自己脖颈上。 程星亦埋在他颈间，脸红了。 两人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回到家进了门，发现已经是半夜一点。 程一水早就睡下了，程星亦不敢出声，只拿睡衣去洗澡。家里两个浴室，一个主浴室，另一个是卧房里的浴室，两个人各不相干，在两个浴室里洗漱。 程星亦把衣服都脱了，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一样，一直到耳根，唇齿之间的酒味还没散去。他洗完澡，用凉水物理降温了很久，又用漱口水漱了三次嘴巴，脸上的红潮和嘴里的酒味才散去。 脑袋本来没那么沉了，但一回想起刚才在酒吧里的一幕幕，程星亦又开始晕起来。 他开门，蹑手蹑脚去厨房里倒了两杯蜂蜜水，猫着腰到齐墨宣房门口，叩了叩。 门开了，穿着睡衣的齐墨宣站在门边。 “蜂蜜水，解酒。”程星亦把杯子递给他。 齐墨宣接过去，身体还顺势微微一侧，像是知道程星亦想要进来似的。 “那个……”程星亦慢慢挪进房间。 整个房间的色调暖黄暖黄的，一切都那么平和与温馨，仿佛一个小时前没经历过什么激烈的事情一样。但已经不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了，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需要一次正式的宣告。程星亦想。 他抬头看着齐墨宣，问：“哥，谈恋爱吗？” 齐墨宣愣了一秒后，眼底亮起隐隐的光。 “我知道你喜欢我，是我这几天一直在纠结，怕我只是一时兴起认错自己内心。但是现在我不纠结了。”程星亦向他走近，笃定地说，“我就是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牵手，拥抱，接吻，还有……做很多其他事情。” 接着，他头一歪：“况且，我都说我勾引你了，总不能勾了就跑不负责吧？” 齐墨宣微微一笑，满屋暖黄的灯光黯然失色。 “嗯。不能不负责。”他轻声说。 程星亦把他手里的蜂蜜水拿走，跑到书桌上放下，又跑回来，正儿八经略微严肃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刚才在酒吧的问题。” 酒吧的什么问题？齐墨宣微愣，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他回答：“我也喜欢你。” “每天晚上睡觉前想起的人是你。” 程星亦的老脸红了。饶是早就知道齐墨宣的答案，但这两句话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这么温柔的声音，他还是会忽然心跳漏一拍。 程星亦轻咳两声，说：“刚才……刚才你太用力了，哪有那样亲人的？” 齐墨宣皱眉，歉疚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程星亦靠了上去攥住齐墨宣的衣袖，请求：“所以，我想和你再亲一次。” 说完这句话，程星亦仰头吻住齐墨宣。 温热的嘴唇小心翼翼贴在一起厮磨，带着淡淡的牙膏清香味。程星亦感觉后腰被齐墨宣的手握住，主导瞬间变为被动，唇齿之间的气息被齐墨宣轻轻勾缠着，隐秘、温柔、缱绻，程星亦在沉浮的心念之间只想起了一句话。 ——今晚的夜色真美。 最后，齐墨宣放开他，游离着在他的额头上落下最后一个吻。 程星亦退出房门，红着脸说：“明天见。” 房门关上，齐墨宣低沉又温柔的声音仍然在门缝间萦绕： “晚安。” 第60章 白雪山与金色海岸 因为喝了酒，程星亦第二天睡到大中午才醒。 头还是有些疼，他洗漱完毕之后才出房门，闻见一阵鲜虾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他本以为是程一水在煮鲜虾粥，挪了几步正好看见齐墨宣端着砂锅走出来。 “煮了什么？”程星亦探头去看。 “砂锅粥，阿姨说你喜欢吃。昨晚喝了酒，我做得清淡了点。”齐墨宣把砂锅放到餐桌上。 “她出去了？” “嗯。她说有朋友来穗城找她。” 程星亦看了几眼砂锅里的粥，胃口大开，但还是忍住了，反而先绕过餐桌往齐墨宣身上靠，笑道：“那你很早就醒啦？” 齐墨宣穿着一套灰色的珊瑚绒衬衫睡衣，领口下第一颗扣子没扣，脖子和锁骨都微微敞着，没怎么打理的头发显得更加浓密，刘海垂在额前，盖住几分平时的清冷。 “没有很早，九点。”他回答。 程星亦叹气：“你怎么做到那么早醒的？昨晚我虽然很困，但是一想到我们接吻了，在一起了，我就开心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差不多三点才睡的。” 大白天里说这句话，还连娇带嗔的，说得齐墨宣耳朵微微发红。 他只能说：“坐下，喝粥。” 程星亦坐下来接过他递的碗，鲜虾粥很香，恰到好处的清淡，对他灌了不少酒的胃无疑是一种洗涤。 两个人边喝粥边聊，程星亦问：“对了，雨歆怎么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顺城？” 齐墨宣说：“他们已经回敬城过年了，我订了明天回敬城的高铁票。” 程星亦的调羹顿了顿。 “明天几点？” “下午2点。” 出来这么多天，确实也该回去了。不管齐墨宣的妈妈是否还在生气，但担心肯定少不了，是时候回去了。 这么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待在一块儿了？ 程星亦没说话，继续喝粥，心里一边不舍得，一边盘算怎么买点东西给他带回去见家里人，毕竟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嘛。他又打开手机，收到了程一水发来的信息，眼睛一亮。 他歪到齐墨宣身边，说：“我妈让我今天有空就去买花，家里的鲜花该换了。哥，咱们等会儿去花市吧？”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也是春节假期待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所以，程星亦要给齐墨宣买花。 穗城有个鲜花批发市场，不算大，但是花卉种类很多，而且很便宜。以前程一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那里买一大堆鲜花，分别插在客厅和房间的各个地方，春节期间尤其不能马虎，花蔫了，得重新过来买。 “哥，我有个提议。” “嗯？” 程星亦站在鲜花市场门口说：“除了买家里需要的花之外，我想送你一束花，你也送我一束花。我们相互送好不好？” 大年初五的市场人也依然很多，不仅有不少穗城本地大妈，还有早早从老家回来的年轻人。齐墨宣似乎没有顾忌的，轻轻牵起程星亦的手：“好。” 程星亦说：“考验我了不了解你的时候到了，希望我挑的花刚好是你喜欢的。不过先说好啊，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能说出来！” 齐墨宣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程星亦想，齐墨宣这个人，估计他送什么花都会喜欢，但他还是竭力地想象齐墨宣会喜欢什么样子的花。想着想着，一片洁白撞入他的视线。 “等我一下！”程星亦向齐墨宣丢下一句，朝眼前不远处那个摊位走去，一眼被那几排用纸板包好的花吸引住了。 好高洁又优雅的花，像是开在冰山上被白雪浸润成晶莹无暇的颜色，忽被风吹扫落入闹市，即使跻身在周围一堆花花绿绿当中，即使被纸板压得似乎逼仄困顿，却仍然不染纤尘。 摊主阿姨连连介绍：“这是白雪山，玫瑰花的一种，象征纯洁和高贵，很便宜的，而且非常好养护，拿回家去醒一醒，能开得更漂亮呢！” 这个外表就已经足够了，程星亦挑了其中最新鲜好看的一扎，付完钱回头去找齐墨宣，却看见齐墨宣站在另一处摊位前，手里抱着一束扎好的花，静静等着他。 他跑过去，见齐墨宣手里的花是金黄色调的玫瑰，光泽耀眼，引人注目，像故意抓着人视线不放的华丽舞者，每一片花瓣里都跳跃着阳光，张扬、热烈、明艳、奔放。 “这是……” “金色海岸，适合你。”齐墨宣小心翼翼抱着花。 程星亦心念一动，仿佛齐墨宣抱着的其实是自己。 他说：“适合，简直太适合了，为什么叫金色海岸呀？” 齐墨宣回答：“像沙滩上的落日余晖，很灿烂。” 过道上有陆陆续续走过的人，程星亦一边与齐墨宣并肩而走，一边用小手指勾他的手，问：“那……为什么适合我呀？” 本以为齐墨宣会说什么“性格很像”“都很热情”之类的话，但他却只轻柔而笃定地说了三个字。 “都很美。” 程星亦噗嗤一声笑了。 “你看看我给你买的，是不是也好看？”他把怀里的白雪山递给齐墨宣看，又东张西望，整个市场说小不小，一圈逛下来眼花缭乱，他一边问齐墨宣的建议，一边继续买花。 “还得再买点什么，搭白满反而太素净，搭一些茉莉叶和黄莺吧。” “绿色洋桔梗你喜不喜欢？我不管，反正我买了！” “火焰玫瑰？好漂亮啊，哥，你给我买的我都好喜欢！” “尤加利叶就跟不要钱似的，多买点。” “红豆也来一点。” 最后，程星亦抱了一大堆的花找到一个收包装人工费的摊位老板，让她帮忙用纸包起来。老板一边折着纸，一边上下打量程星亦和齐墨宣，最后，她把包好的一束白雪山洋桔梗递给程星亦，连连摇头。 “不适合，不适合，你不该买这样的花！” 程星亦觉得疑惑：“怎么不适合了？” 老板无奈道：“哎呀靓仔，你做咩买这个洋桔梗啦，白玫瑰啦，都跟你太不搭了！”她又指着齐墨宣，“那个靓仔才应该买这些花，让他拿着刚刚好，一点都不违和！” 周围哄堂大笑，隔壁摊位的老板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那个靓仔，又做咩买金玫瑰和红玫瑰嘞，咁奇怪，应该你买才对的啦！” “你们搞反啦，搞反啦！” 齐墨宣先是一愣，随即轻声笑了。 程星亦觉得有趣，问：“这么明显的吗？” 旁边的人都调侃着说很明显，还说两个年轻人都长得好帅。程星亦接过包好的那束金色海岸，仍旧递给齐墨宣，又笑嘻嘻地说：“谢谢阿姨，请问这束洋甘菊多少钱呀？” 其实洋甘菊的价钱就标在那里，很便宜，但程星亦还是故意问了。果然，老板拿起一束最新鲜的洋甘菊，大手豪爽一挥：“送你们得啦！” “哇，太谢谢阿姨啦，下次来花市还来您这儿买！”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程星亦挨着齐墨宣悄声说：“哥，你看你用美貌换来了一束免费的小花诶！” 齐墨宣挑眉：“不是你？” “才不是，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恰好我也长得还算好看，阿姨才送的花。”程星亦说着，抬头望入齐墨宣眼里的温柔。 回到家的时候程一水已经回来了，看到买的一大堆花大吃一惊。程星亦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回去，然后拉着齐墨宣进浴室准备醒花。 “这束金色海岸，你明天带回敬城好不好？” 浴室的门虚掩着，程星亦准备了三个桶装水，把包装纸小心翼翼撕开。浴室里的空间不大，他的声音拖长了尾调，回荡在瓷砖墙壁上。 齐墨宣蹲下来修剪花枝，问：“是我送你的，怎么反倒让我带回去？” “这样就好像是我跟你回家了呀。”程星亦把小凳子挪过去，让他坐下来。两个人并肩坐着，一个剪花枝，一个放进水桶里。 “那白雪山和洋桔梗呢？” “这个你不能拿走，我要放我房间里。” 齐墨宣轻轻一笑。 “笑什么？”程星亦撇嘴。 齐墨宣：“说好了互相送，结果买来却是给自己的。” 程星亦侧头，看到齐墨宣眼里浅淡的笑意。他一时恍惚，不由自主凑上去吻住齐墨宣的嘴唇。 门依然虚掩着，程一水在外面炒菜，两个人不敢出一点声音，只轻轻咬着唇瓣，直到喘不过气来，程星亦才放开齐墨宣，又像没事人一样低头摆放水里的玫瑰。 浴室里的空气仿佛更加潮湿。 程星亦忽然想起什么，拿了一支白雪山，用上面的花瓣拂过齐墨宣的脸颊，然后挑了一下他的下巴。齐墨宣顺势微微仰头，强忍平静地垂眸看他。 “哥哥，咱们聊聊？” “聊什么？” 话音刚落，程星亦便拿起地板上一条本来要被丢弃的束带，抓起齐墨宣的一只手，用丝带饶了几圈，最后扣在浴室的门把手上，打了个结。 “……”齐墨宣不明所以。 被丝带缠绕的手腕半吊在空中，青筋根根分明，看似能毫不费力扯下来，但他还是任由着被束缚，探究地看着程星亦。 程星亦挑眉，在他耳边轻声说：“我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回答得让我满意了，我就放开你。不满意了，你就待在这里别想出去吃晚饭了。怎么样？” 第61章 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问邪周年庆那时候你提出参加活动，是为了我来的吗？专门来给我过生日的？” 外头歘拉一声，是程一水在倒青菜下锅，浴室里两个人恍若未闻，程星亦盯着齐墨宣，眼神让人无法闪躲。 “嗯。”齐墨宣如实回答。 程星亦又问：“让我去北校区找你，结果又坐大半个小时地铁去南校区，是为了跟我多待点时间？” 齐墨宣随即回答：“不是。是真的把画落在南校区了。” 程星亦立刻反驳：“撒谎，像你这么周到细心的人，要真的想让我方便，更应该直接把画托雨歆拿给我才对。让我跑去找你拿画，根本就是为了见我吧？” 他的尾调故意拖长又上扬，一副饶有兴致又洋洋自得的语气，那双藏着星星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齐墨宣。 齐墨宣败下阵来：“是。” 程星亦满意了，继续追问：“那你花朝节那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画我，肯定也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喽？勾着我过去跟你搭讪是吧？” 这话实在是没道理，齐墨宣微微皱眉，显然不同意：“是你好看，忍不住才画。” 程星亦不说话，只把丝带的另一端从门把手上拿下来，揪在自己手里，往前一拽。 齐墨宣看出他的意思，无奈妥协：“是故意的。” 程星亦又满意了，仿佛就等着这句话。他拿起水桶里一支橘灿灿的金色海岸玫瑰花，像刚才那样用花瓣撩拨他的脸庞，一边摇头：“啧啧啧，好啊，齐墨宣，你居然为了接近我花了这么多功夫，你还有多少小心思是我不知道的？” “……”齐墨宣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只剩下强压着的最后一丝平静。 金色海岸的花瓣又游离到他的下巴：“那你说说，从一开始，我进君临的那时候，或者更早，我帮雨歆代打切磋的那天，你是不是就知道星火烧是我了？” “是。” “所以你明知道我想追你，却不吭声，不拒绝也不说实话，就吊着我？哥哥，看我那么努力勤快追求你，你是不是心里很开心呀？”金色海岸朝齐墨宣眼睑上轻轻一点，力气不大，花香萦绕鼻间。 齐墨宣抱歉道：“我知道我做得不对。” 程星亦却不听他的道歉，继续揶揄：“别人都以为星火烧死皮赖脸追玄墨，逼玄墨跟他组情缘呢。其实他们不知道，玄墨心里早就爱死星火烧了，就挖着陷阱等他往下跳呢。哥哥，你好手段。” 他刚说完，齐墨宣突然没有预料地拉住他的手拽过来，又把他按在后面的墙壁。他小声惊呼，下一秒就被封住嘴巴，金色海岸应声掉到地上。 良久，程星亦终于被亲老实了，手里的丝带攥不稳当。 #value!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最想问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喘着气，“这三年画着画着，就喜欢上了？” #value! 齐墨宣摇头。 “那不然，是三年前我第一次上台走秀，你一见钟情？” 齐墨宣看着他：“不是。” 程星亦愣了。爱情无非两种，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如果不是画家在绘画过程中爱上画中人物，那么就是一眼爱上了才开始画画。程星亦第一次知道“宣泾分墨”，就是三年前国风庆典走秀后他一时走红，然后看到这个绘圈大触画了一幅他的画。 他疑惑道：“那是什么……” “程星亦！快来帮我端菜！” 程一水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打断了浴室里暧昧的氛围。程星亦如梦初醒，只好放下手里的丝带，出门去帮程一水端菜。 程一水还念叨：“怎么醒个花醒那么久？不会醒就放着我来。还有，去叫小齐吃饭了。” 程星亦应承下来，又帮她收拾了厨房，才回到浴室。 此时的浴室已经放好了三个水桶的花，齐墨宣右手上的丝带已经被他自己解了下来，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在听电话。 程星亦一进门，他刚好挂掉电话，神情露出少有的严肃。 “怎么了？” 齐墨宣默了一会儿，说：“奶奶住院了，我得改签，提前回去。” 高铁改签到了今晚九点。 程一水知道后，帮齐墨宣准备了一些年货，除了他自己买的之外还有好几袋子都堆在沙发上，预备他拿回敬城。一顿晚饭的时间，除了程一水，其余两个人都各怀心事。 程一水温柔地问着齐墨宣家里的情况，齐墨宣一一回答。程星亦则打开高铁app，又关上，来回反复切换软件。 程一水用筷子敲他的碗：“干什么呢，吃个饭心不在焉的？” 程星亦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程一水的眼神犹豫不定。他沉默半晌，突然开口：“妈，我想跟他一起去敬城。” 白雪山和金色海岸被留在了家里。 程星亦就背了个书包，因为只打算留一晚上，他把换洗的衣服都放在齐墨宣行李箱里。 到达敬城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敬城比穗城偏北，多山，冬天夜里的风恻寒恻寒的，两个人下了高铁后，直接打车去市中心的医院。 在家里浴室的那一通电话是齐雨歆打来的，此时的她正站在医院门口等着，当看到齐墨宣旁边还跟着一个程星亦时，直接愣在原地。 程星亦挥手和她打招呼：“师妹，我来看看奶奶。” 齐雨歆没说什么，在前面带路。 这几天齐墨宣的爸妈谎称他因为实习医院有工作留在穗城上班，所以没回敬城。大年初一当天，齐墨宣和奶奶视频通话，奶奶只以为他仍然在大医院实习，祖孙俩一通视频打得和和睦睦，还说好了初五再通视频。 今天一大早，奶奶吃完早餐便跨进房门，准备拿手机，走得太焦急没留意摔了一跤。老人家骨头不好，当场起不来了，被送进了市中心医院。还好只是骨折，并不是什么大病，但仍然要修养上很长一段时间。 深夜的住院楼走廊没有一个人，只有每隔十几米亮着的蜡黄的灯光，四壁空旷回荡着行李箱脚轮滚动的声音。 一间病房的门轻轻打开又合上，罗永灯面容疲惫地倚着门框，齐雨歆小跑过去，喊了她一声“妈”。罗永灯抬头，看到了从前方走来的齐墨宣，没有神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继而又黯淡许多。 六天之前的激烈争吵还历历在目，但怨愤的情绪早已消散殆尽了。 空旷的走廊上立着颤颤巍巍的妇人，面前的儿子身形高大，气质沉静，偏执顽固，说走就走，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乖乖听她的话的小孩子了。两人的之间立着一层累积了几年的隔阂，陌生得不像亲人。 齐墨宣淡淡喊：“妈。” 罗永灯怔愣片刻，点头：“你奶奶已经睡了。”她伸出手想摸齐墨宣的衣服，却又顿住了，轻声问，“这些天你在哪儿过年？” 说完这句话后，她才看到齐墨宣身后还有一个程星亦。齐雨歆急忙拉着程星亦过来解释：“这是我学校里的师兄，哥哥这些天在他家借住。” 程星亦叫了一声“阿姨”，罗永灯只看了他一眼，便点头应下来，说：“谢谢，叨扰你了，孩子。” 齐墨宣说：“您回家休息吧，我来照顾奶奶。” 罗永灯摇头：“你也累了，进去看会儿。等你爸过来，咱们就一起回家。” 齐墨宣却说：“今晚我先不回去，在附近订了房。” 齐墨宣的老家在离市区很远的山村里，开车回去要将近一个小时，再加上程星亦也跟着过来了，时间太晚，两个人就在医院附近订了间酒店。 罗永灯只好说：“那明天回家里住。”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但逢年初五，同房的其他病床并没有人。齐墨宣轻轻打开房门，只听到里头响起一声“小宣”，原来奶奶早已醒了，他和罗永灯便一起进去照料。 病房门边不远处正好有一条长椅，程星亦拉着行李箱坐到长椅上，齐雨歆跟着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人一旦经过一段舟车辗转，总是会特别疲惫，明明今天很晚才起床，程星亦还是困得闭上眼睛，靠在沙发背后的墙上。 “师兄，除夕那天我吓着你了……对不起。”齐雨歆在旁边支支吾吾地开口。 程星亦扯出一个笑容：“没事，说明你信任我嘛，才会求助我。” 齐雨歆沉默片刻，又难为情地说：“但是，我说我哥是……同性恋，还是吓到你了。实在对不起。” 程星亦睁开眼睛。 整个走廊空无人影，偶尔有其他病房开关的声音，也是轻柔异常，且寥寥无几。齐墨宣和罗永灯短时间内是不会出来了。 程星亦问：“齐墨宣……他是什么时候跟他爸妈出柜的？徐零那件事之后？” 齐雨歆非常震惊他知道徐零的事：“你都知道了？” “但我不知道其中的过程。”程星亦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喉咙干渴难耐。 他侧头看到齐雨歆脸上露出少有的悲哀，这个平时单纯又开朗、好像没什么烦恼的姑娘，正在看着病房的门牌号出神。 “师兄，今天上午长辈们带着奶奶来这家医院的时候，我看到这栋楼，这条走廊，突然觉得很可怕。虽然我没来过这里，但可能大医院的格局和场景都差不多吧，这里也很像顺城的医院。” 齐雨歆的声音很轻。 “这是一种熟悉的恐怖，让我想起了差不多五年前。那时候我读初三，快要中考了，但是我妈妈自杀住院了。” 齐雨歆的声音在哽咽时恰好刹住。她调整了情绪，在程星亦惊讶的目光下接着说道： “那也是在哥哥出柜后。” 第62章 最后的退让 齐雨歆并不懂哥哥为什么是同性恋，明明他没有男朋友，也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生，为什么哥哥那么笃定自己是同性恋。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听齐墨宣提起过，知道了一些原因。 画室里的男同学们大多家境优渥，除了会打扮自己之外，也性格奔放，追求自由大胆，他们有时候会聚在一起讨论lgbt群体的一些话题，讨论同性恋与同性肉体。 齐墨宣融入不进去他们，但他很聪明。素描课上老师教到形体画时，他看着示范上的西方女性裸/体素描画，内心总是毫无波澜，但当自己的画架上一个东方男性人体形象隐隐出现、并越来越清晰时，他开始渐渐意识到，他喜欢男孩的肉体，也许他是同性恋。 这个猜测，在后来徐零对他告白时，得到了证实。 虽然他并不喜欢徐零，但他内心升起一股奇异的的欲望，回忆中的剪影仍然模糊，但一直以来的困惑却有了笃定的答案。 那天，齐雨歆和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客厅里，罗永灯倒在齐高阳怀里不停痛哭，眼泪像止不住一样一直流，而齐墨宣却笔直地站在沙发前面，静默不语。 齐雨歆被这个场景吓到了。他才知道，徐零散发的离谱的谣言传入了爸爸妈妈的耳中，三个人刚刚从学校校长室回来。气氛低迷到了极致，家里三个比她大的人都无暇顾及她，她怯生生地站在门边观察眼前这一幕。 齐高阳说：“墨宣，你答应我们，不要跟那个孩子来往了好吗？” “我没有在和他交往。”齐墨宣固执地说。 可罗永灯却忽然悲哀地开口：“如果没有，为什么那孩子不肯说话也不肯否认？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想说谎骗过我们啊！” “你们不信。”齐墨宣的身影变得很落寞。 齐高阳苦笑了一声，眼里有了些欣慰的光：“我信，我当然信。” 然后，他低头小声劝慰怀里的妻子，不知孜孜不倦说了多久之后，罗永灯终于恍然清醒起来，止住了眼泪，抬头期待地看着齐墨宣：“真的吗？” “真的。”齐墨宣说。 罗永灯眼里未干的泪水骤然露出转悲为喜的亮光，还开心地笑了两声，齐高阳给她递纸巾，齐雨歆也暗自舒了一口气，默默倒了一杯水放到罗永灯面前。她回头看自己的哥哥，却发现他眼里仍然是化不开的阴霾。 “爸，妈，你们真的不接受同性恋吗？”齐墨宣说。 齐高阳叹气：“别人是不是同性恋我不管，我们也管不着，但是你，你可是我们的儿子啊……” 家里陷入无人说话的静谧，静得可怕。 过了很久，只听齐墨宣说：“我和徐零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和他有来往。我在学校，也没有谈过恋爱。” 他的这句话，无疑像定海神针一样，一下子让齐雨歆安心下来。 但不是的，下一秒，齐雨歆听到了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句话。 “但是，对不起，我没办法改。” 齐高阳满脸震愕：“什么？” “我是同性恋。” 齐墨宣盯着眼前三个最亲的家人，说出了一句犹如惊雷的话。 “你说什么！” 齐高阳绷紧脸，一口气上不来。齐雨歆大惊失色地看着齐墨宣。而罗永灯受到惊吓，大声哭嚎了一下，重新倒入齐高阳的怀里。 崩溃的哭声重新回荡在墙壁上。 当天晚上，齐雨歆写不下去作业，也没办法复习。深夜，她出房门上厕所，却看到爸爸妈妈的房门虚掩着，昏暗的灯光和细小的交谈声从里头传来。 她从门缝看进去，看到哥哥跪在妈妈床头，姿态低伏，但背脊挺直。妈妈则坐在床上以泪洗面，和爸爸说话。 “这病不会是遗传的吧？你们家以前有没有人得这个病？” “我想想，让我想想，是不是咱们祖上有遗传病，不然，绝对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得这种病的！” “都怪你，当初我说要孕检的，你偏说多此一举，没必要，要是当时孕检了，说不定能查出一点问题来。” 妈妈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爸爸打断他：“别乱想，这个跟遗传没有关系。” 哥哥只无言跪着，妈妈却不愿看他一眼。爸爸连连叹声，只能一句连一句不停安慰她。 但她却哭得更厉害：“你说，我们当初给他取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寓意不好啊？让他学美术，反倒越学越坏，学到了断子绝孙的地步。早知道这东西害人，当初怎么都不该让他去画画！” 这话表面上是对齐高阳说的，其实字字藏针，扎进齐墨宣耳朵里，在心口处流下了血。 罗永灯继续无休止地骂着，齐墨宣仍旧跪在地上任由她发泄，不知持续了多久，齐雨歆已经看不下去，只能回自己房间。 此后，在齐雨歆的记忆里，家里长期都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气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说话也提不起劲，永远平淡且没有生气，不知为什么，连空气都是黯淡的黄色。 哥哥在的时候，总是免不了一顿争吵。哥哥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妈妈骂完，便开始哭，哭得哀痛欲绝。 哥哥住校不常在家，齐雨歆却天天回家，每天饭桌上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偶尔说起一个话题，也熬不过两分钟，妈妈总是耷拉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吃饭时出神，洗碗时也出神。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 夏天到了，中考的日子渐渐逼近，齐雨歆把全身心都扑在复习冲刺上。 但在空调声轰鸣的某个周末，她在房间里刷题，却听到厨房里响起一声暴喝。 她冲到厨房，看到眼前兵荒马乱的画面。哥哥迅速扶住摇摇欲坠的妈妈，而妈妈手里拿着水果刀，手腕处是触目惊心的一道血痕，鲜血汩汩往下流，滴在厨房干净的地板上，晕染开来。 “你干什么！！”哥哥夺下她手里的水果刀，抱着她不让她往下坠。 妈妈的身体虚脱到几乎站不稳，但还是抬头颤抖着哀求：“你改！你改了好不好？墨宣，我求求你了……你要是还喜欢男人，你让妈妈怎么办啊……你以后怎么办，你这一生怎么办啊！！” 哥哥没有理会她，抽下一条毛巾扎住她的伤口，使劲按压止血。 妈妈仍然挣扎着去拿刀，目眦欲裂地嘶吼：“你要是不改，我就死给你看！” “抬高！”哥哥一边打开手机叫救护车，一边把妈妈的手腕递给齐雨歆。 齐雨歆慌忙接住，看到妈妈仍在嘶吼和哀嚎，神情近乎疯狂和绝望，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忍不住哭出声。 接着，哥哥把妈妈打横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把人送到了医院。 急诊，检查，做缝合手术，打破伤风。 医院的人来来往往，医生和护士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哥哥也匆匆忙忙的，忙到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爸爸终于下班赶到医院。 第二天，爸爸从医生手里接过心理量表检验报告，齐雨歆看到报告上面写着——重度抑郁。 妈妈靠在病床上，眼睛固执地盯着哥哥。 哥哥说：“您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妈妈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你在说我心理有问题？我没有问题！应该看医生的是你！” 病房里陷入沉默。 哥哥垂眼，妥协似地开口：“好，我去看医生，您也去看医生。我们一起去。” 爸爸也哄道：“好，你跟孩子一起去。” 妈妈却说：“我不去，我没病我为什么要去！墨宣，只要你答应我，答应我不要再学画画了，改掉那个坏毛病，妈妈就再也不割腕了！”她伸手去扯哥哥的手，放低姿态苦苦哀求，声音发颤，“只要你改，妈妈就会好起来的！！” 齐雨歆坐在对床上呆呆地看着。她看见哥哥背对着她站在病床前，身形单薄，好像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连齐雨歆都忘了时间。 终于，他说：“好，我不学美术，也不艺考了。” 妈妈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久违的惊喜。但她又立马陷入迟疑中，像是生怕哥哥在哄骗他，又怕哥哥会再次说什么。 果然，哥哥接着说道：“但是，坏毛病，我改不掉。” 妈妈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我预约了明天的心理医生，明天我陪你去。”哥哥说完这一句话，转身慢慢走出病房。 哥哥走后，齐雨歆下意识捂住耳朵，但妈妈撕心裂肺的嚎叫和痛哭还是传入了她的耳朵。 后来，罗永灯还是听从齐高阳的劝告，去看了心理医生。 顺城的医院设施齐备，唯独病人太多，夜晚的住院楼还是十分热闹，护士和病人家属穿梭其中，走廊上的长椅永远座无虚席。直到深夜十二点，一切才归于平静。 齐墨宣找到了在沙发上做中考题的齐雨歆。 他说：“我带你回家，明天还要上学。” 齐雨歆合上书，抬头看他。她始终不明白，哥哥这个平时对爸妈言听计从、被别人羡艳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件事上这么忤逆长辈，执拗得所有人都劝不动？ 她没有站起来，反而拽住齐墨宣的衣角，哭了。 长廊非常寂静，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轻轻抽泣：“哥哥，你改掉好不好？你不要喜欢男生好不好？” 她像之前罗永灯哀求齐墨宣一样哀求他。 齐墨宣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化为悲恸。 他摇头。 齐雨歆拼命推他的身体，捶他的大腿，哭得更厉害：“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告诉爸爸妈妈，为什么要逼得妈妈自杀？要是我们没有妈妈了，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妈妈……” “我恨你……” 她拼命忍着呜咽，生怕被其他人发现。 “雨歆，对不起。”齐墨宣说。 他等齐雨歆捶累了，抽泣也渐渐平息了，才继续说：“但如果我对他们撒谎，说我不是同性恋，这样一时瞒着，以后总有一天还是会坦白。与其让他们受到二次打击，不如趁现在说清楚。” 齐雨歆根本不想听这些道理，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境况，就是齐墨宣改过来，和妈妈认错。齐墨宣看出她眼神里没有消减的委屈，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后不会去画室了。”他说。 “这是我最后的退让。” 说完他转身向电梯走去，示意齐雨歆跟上来。他的背影是如此挺拔又决绝，与罗永灯的病房背道而驰，越离越远。 她起身，抱着书追上齐墨宣。 罗永灯出院后的第一个周末，盛夏蝉鸣不止，齐雨歆看到齐墨宣从外面回到家，背着画具。齐雨歆问他去哪里了，他只说去了古灶公园采风写生。 而后，他把所有的画具都藏了起来。从那以后，直到高考，齐雨歆再没见他画过画。 第63章 我是他男朋友 齐雨歆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觉得深夜的医院长廊更冷了。 “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后，妈妈的抑郁症好很多了。但她仍然接受不了哥哥出柜，有时候还会安慰自己，甚至跟我们说，哥哥的毛病会自己好的。” “她好像在假装大家还和从前一样快乐美满，装得自己都信了。除夕那天，她开心地问哥哥在学校有没有交女朋友，没有的话，她给介绍一个。” “这么多年了，我接受了，爸爸也放弃了，但是她还那么固执。其实哥哥和她很像，都很固执。” 齐雨歆喃喃地说着，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跟程星亦说话。 齐墨宣和罗永灯从病房里出来，看来是奶奶又睡过去了。罗永灯再次向程星亦道谢，然后催促他们快点回酒店休息。 齐墨宣接过程星亦手里的行李箱，带他从电梯离开，出了医院，走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 敬城市中心的夜晚没什么人，一路上，程星亦听齐墨宣说奶奶的病情。奶奶没什么大碍，看到他的到来非常惊喜，还吵着要出院。罗永灯承诺她明天买一把轮椅，再去办出院手续。 齐墨宣订的是大床房，两个人都太累了，洗过澡后就紧紧挨着睡觉。 程星亦把脸靠在齐墨宣肩膀上，睡衣与睡衣之间紧紧厮磨。齐墨宣刚想拥住他，他却别开他的手，反而翻身起来揽过齐墨宣的脸，拥入自己怀中。 齐墨宣微愣：“怎么了？” “没事，就想抱抱你。”程星亦笑着，声音像是带着刚沐浴完的水汽一样温软。 想抱抱现在的你，也想抱抱那时的你。 齐墨宣便没说话，任由他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程星亦终于翻身躺下来，重新靠着齐墨宣的肩膀。 “哥，你困吗？” “不太困。” “你是多大的时候去顺城读书的呀？” 齐墨宣回忆了一下，回答：“小学五年级。” “那五年级之前，一直是奶奶照顾你和雨歆的？” “嗯。” 怪不得奶奶那么喜欢孙子，连跟孙子打视频电话都那么急不可待。 程星亦想多了解齐墨宣小时候的事情，于是，黑暗中，齐墨宣开始略挑了几件印象深刻的细细讲。听到后面，程星亦紧绷一天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没再听到齐墨宣的声音。 睡意迷蒙中，程星亦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咕哝着问：“后悔吗？” “什么？” “放弃艺考……”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程星亦才在睡梦中隐约听到齐墨宣的回答：“不后悔。” “为什么？”他睁开眼皮问。 齐墨宣却翻身靠得更近，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睡吧。” 第二天，两个人回到医院看奶奶。齐墨宣的父亲齐高阳也在，程星亦把买到的水果放在床头，和奶奶寒暄了几句。等齐高阳和齐墨宣去办出院手续时，程星亦便在病房外无所事事地和齐雨歆闲聊。 程星亦说：“中午过后的高铁回去。” 齐雨歆说：“不再晚点？我带你在市区逛逛嘛。” 程星亦摇头。 他们正聊着，看到罗永灯往这边越走越近，脸上还挂着笑容。齐雨歆突然小声说：“糟糕，我妈昨晚追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我说不是，她还不信！她现在想干什么？” “……” 罗永灯走过来了，程星亦喊了一声“阿姨”，她就顺着道歉：“小程，真不好意思，本来是家里边吵架，结果还要让墨宣麻烦你，打扰你们家过年。” 程星亦笑着说：“没事阿姨，家里就我和我妈两个人，多一个人也更热闹。” 罗永灯有些意外：“你爸爸不在家，还是……” “不是，我是单亲家庭，那个男的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程星亦说得很轻松，罗永灯却面露怜惜：“可怜孩子。”这时不远处的长椅上空出了位置，她示意程星亦坐下来。 程星亦顿了顿：“这没什么好可怜的，我一直都过得很开心呀。只是我妈比较辛苦。” 听了这话，罗永灯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动容，叹了口气：“是，天下父母心呐。可有时候，孩子反倒不懂父母的用心良苦。” 说完，她的眼神游离到走廊尽头，似乎是在遥望着什么。齐雨歆静静坐到她旁边，一句话不说，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她的话里所指。 程星亦想了想，也在她旁边坐下来：“我想到我的一个舍友，他才是真的可怜，很小的时候爸妈都不在了，只寄住在他姑妈家。因为姑妈家是收废品的，他每天早上需要很早起床搬废品，搬完了才能上学。放学回来继续搬，搬完了才能写作业。” 罗永灯的思绪被慢慢引了回来，陷入程星亦讲的故事里。 “大学的时候他喜欢摄影，想买一架单反，是我先买了送给他，他靠摄影赚了钱才还给我。他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要靠自己兼职才能交得起。”程星亦继续说，“过年很热闹，很多人都回家团圆了，可是我那个舍友并没有感受到姑妈家是他的家。等过两年工作了，他出去租房子住，过年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他的语速很慢，说完后周围的气氛变得沉默，他抬头，看见罗永灯的眼里透着更深的心疼，齐雨歆则一脸震惊。 趁这个氛围，程星亦又斟酌着说：“所以，过年能和亲人一起过就已经很幸福了。即使有不愉快的事情，不妨放下芥蒂和抗拒好好聊一聊，说不定会更了解彼此一点呢。” 他说得隐晦，他知道在罗永灯看来，自己这番话只不过是不明真相的局外人好心的劝慰而已，能宽慰她一时，却解除不了最根本的问题。 果然，罗永灯迟疑了一下，又叹气：“我也想跟他聊一聊，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改正他的毛病，希望他回到正轨，但他根本不明白我的苦心！我都是为了他好，难道我会害他不成？” 程星亦下意识道：“有没有可能是方法不对？” 齐雨歆在罗永灯背后一直给程星亦使眼色，让他俩别再聊这个话题了。 程星亦却心念一转，继续说：“阿姨，您真的很厉害，能和叔叔在顺城买房，把两个孩子带去顺城接受更好的教育，还培养他们上了这么好的大学。齐墨宣想学美术，您也顺着他的意给他交学费。” 说到学美术，罗永灯像应激一样蓦地坐直起来，瞪大眼睛。 “妈妈……”齐雨歆喊了一声，拼命示意程星亦别再说了。 “可能您觉得他辜负了您的期望和培养。但是……”程星亦拿出手机，对着她咧嘴笑道，“您看过他画的画吗？特别好看！” “师兄！”齐雨歆小声惊呼。 罗永灯大惊失色，颤声问：“他还有在画画？” “为什么没有？他多有天赋，我给您看，他的这些作品都画得好棒！”程星亦仿佛没有察觉到罗永灯的反应，欢天喜地地打开手机相册，从收藏中点开一张又一张齐墨宣曾经的作品，放到罗永灯眼前。 罗永灯低头，怔愣地看着那些画。 程星亦一张一张地给她讲解科普，这张是四年前某个ip衍生的约稿，那张刊登在了某个老牌艺术绘画杂志上，这张是某本出版实体书的封面插画，那张又是某个游戏特意邀请齐墨宣画的。 他讲得尤其详尽，如数家珍，几乎用上了所有表示赞美的形容词，把齐墨宣这几年来公开发表过的绘画作品都展示到罗永灯面前。 罗永灯的表情仍然吃惊，但却变成了对这些绘画作品的吃惊。 最后，程星亦缓缓说：“他原本应该做这样的工作，在这个领域闪闪发光的。虽然现在也很耀眼，但……终究只是一份兼职，这实在是一种遗憾。” 罗永灯身形一晃。 齐雨歆紧张地看着她。 她眼睛里混沌的光忽然明晰了许多，视线从手机转到程星亦脸上，如梦初醒。 她大概已经猜到，程星亦并不是不明就里的局外人，他早已知道齐墨宣除夕夜被赶出家门的真正原因了。 齐高阳和齐墨宣出现在远处的走廊尽头，齐墨宣手里还推着一把轮椅，看来已经办完出院手续了。看看时间，程星亦也是时候回酒店收拾东西，动身去高铁站了。 齐墨宣还暂时没有空过来找他，他便独自下了住院楼往前走，边走边拼命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 其实刚才跟罗永灯说话，看着她的反应如此强烈，程星亦紧张得要死，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是强装镇定，在她面前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害得阿姨情绪失控。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齐雨歆跟上来了。 齐雨歆气喘吁吁的，陪着程星亦走了一段路，才问：“你刚才说的那个舍友，是孙年杰吗？” “是啊。” 齐雨歆不太相信：“他小时候真的这么惨？” 程星亦笑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大概……有真有假？” 齐雨歆皱起眉不说话了。程星亦想着再解释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齐墨宣打来的，低沉的声音传入耳膜：“在门口等我十分钟，我送你去高铁站。” “好啊。”程星亦回答。 齐雨歆回去了，他就一个人在医院门口等着。敬城的市中心不是很大，这家医院坐落的也不是主街，宽敞且人少，几个小孩子在无车的停车场上玩烟花爆竹。 “怎么点不着呢？” “是不是坏了？换一个！” “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程星亦看着那几个小孩弄了半天都点不燃炮仗，觉得好笑，只好上去帮忙：“我知道怎么点，我教你们。” 他长得好看，笑容又亲切，小孩子们也不怕他，纷纷让开一个空位。他接过其中一个孩子手里的火机，说：“用这种火机太危险啦，如果你们家里有长一点的蜡烛，就用蜡烛去点烟花，就不会害怕啦。” 几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看好啦。” 程星亦拈好引线，歘的一下按开火机，等了一会儿，引线燃了起来，大家慌忙推开，果然一个窜天猴似的炮仗快速升上半空，砰的一声，周围的孩子们都欢呼大笑起来。 程星亦也跟着笑，回头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在朝他走过来。 是罗永灯。 “阿姨？”程星亦收起笑容，看他带着迟疑的步子越走越近。 寒风刮过，罗永灯好像忘了穿外套，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直觉告诉程星亦，她不是刚巧出门，也不是刚巧路过，而是专门来找他的。 罗永灯站定，扯出一个笑容：“小程，谢谢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 还没等程星亦回答，她接着说：“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她看着程星亦，那双和齐墨宣有些相似的眼睛好像要把程星亦看穿，“你……你跟墨宣是什么关系？” 程星亦呼吸一滞。 她意识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吗？ 也对，刚才他说了那么多，都是跟齐墨宣有关的，她早就该猜到的。 想到这里，程星亦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身边的孩子们又开始玩新一轮的炮仗，在周围又跑又跳又尖叫，只有两个大人像雕像一样伫立在那里。 程星亦对着罗永灯展颜笑道：“我是他的男朋友。” 第64章 丹青笔墨救死扶伤 程星亦知道自己没有必要留在原地了。 他看着罗永灯那双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眼睛，向她报以最后一个微笑，然后转身朝道路尽头走去。也许罗永灯还没消化这句话，所以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程星亦也没有要放慢脚步的意思。 他回到酒店，才发消息给齐墨宣，说自己先回来了。等行李都收拾好后，退了房，齐墨宣在酒店门口等他。 齐墨宣开了一辆车，送他去高铁站的路上，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来。 “我刚刚给阿姨看了你之前画的画。”程星亦说。 齐墨宣侧头意外地看他。 程星亦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当时一冲动就拿给她看，不过……她好像很惊讶你画的画竟然这么好看！” 齐墨宣沉思着没有答话。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齐墨宣转动方向盘驶入另一条路，突然说：“昨晚你问我后不后悔放弃艺考。” “嗯。” “其实不后悔。” “为什么？” 齐墨宣垂眼看面前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说：“付晏经常说，我这双手应该只用来画画，现在可能两个星期都不一定能拿起画笔，实在可惜。” 程星亦问：“那你觉得呢？” 齐墨宣的视线从那双手上离开，回到前方的马路上：“也许本来是很适合笔墨丹青，但是以后用它来救死扶伤，好像更有意义。” 程星亦会心一笑：“听起来也不错。” 车子驶进高铁站的主干道，这几天从敬城离开的人多了起来，周围的车自然多。车停了下来，程星亦忽然说：“开学之后，我就要准备考研啦。” “嗯，想好考哪个学校了？” “想好了。”程星亦解开安全带，眨眨眼睛，“你猜？” 车门应声而开，程星亦知道齐墨宣肯定能猜到他想考哪个学校。 他站在车窗外朝齐墨宣挥手告别，只见齐墨宣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说：“加油。” 回到穗城之后，家里的白雪山和金色海岸醒得很好，开得比以前更漂亮了，程星亦把它们都插进两个花瓶里，再摘下两片花瓣，用书本压平，铺在两张木色纸卡上，用透明冷裱膜贴好，做成两张书签。 他想，一张自己留着，一张送给齐墨宣。 他一边在看书时用着书签，等书看到一半，花瓶里的花也凋零了，开学的日子也到了。 开学之后，程星亦开始准备考研，买考研所需要的专业书、真题和网课。每隔一天晚上，他都会做半个小时地铁去找齐墨宣吃晚饭，有时候齐墨宣也会坐地铁来云大陪他。 忙起来之后，问邪就很少上了。 天胤曾在结拜群里问过程星亦，需不需要帮忙上号清任务，程星亦想着自己考研要几乎一年的学习时间，让天胤清一年的任务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后来听说琉璃也曾让天胤代玩过差不多一年，于是一拍大腿，果断把账号和密码都交了过去。 虽然号是交出去了，但君临的微信群他却没有屏蔽，偶尔会点开看大家都在聊什么。 周三上午最后一节是汉语史课，牛教授不让学生在课堂上摸手机，程星亦认真做着笔记，突然被韩洛用胳膊肘一碰。 韩洛在课桌底下偷偷看手机，对程星亦耳语：“你看君临的群，好像出事了。” “什么？”程星亦皱眉。 他忍不住低头打开手机，看到“今天你清完任务了吗”的群聊显示出几条新消息。 天胤：[@永乐 上号，你老婆被人欺负了。] 琉璃：[@永乐 帮主你在吗？长安被人挂在动态上造谣了，你在的话出来辟谣。] 凌云：[@永乐 快上线！十万火急！] 程星亦忍到中场下课，才继续打开手机在群里问：[造什么谣？] 很快，凌云发了一张截图出来。 凌云：[长安被人挂在动态上了，说她勾引有妇之夫，说永乐是已经结婚有家庭的公司总裁了，所以长安被总裁夫人找上门来。证据居然只是一句聊天截图而已，真就造谣全凭一张图！] 程星亦皱着眉点开那张截图，这条动态的发布者id叫“坏坏”，看着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动态文字很有噱头，用的彩色字体，刻意招人眼球。 [某万年老三帮会那位立贤良淑德温柔姐姐人设的帮主夫人翻车了？实际身份是总裁在外面包养的小三，和总裁在游戏里组情缘结婚，用总裁的钱，管理总裁的帮会。最后丑事暴露，被正宫夫人找上门来，居然还有脸找总裁求安慰？] 韩洛也在旁边盯着手机仔细看，小声说：“很早以前帮里人就说过永乐是一家风投公司的coo，但是没听说过他结婚了呀！就算他结婚了，长安也不一定就知道吧……” 程星亦眉头锁得更紧，点开凌云发的那张所谓的证据——一张qq动态截图，看来是长安曾经随手发到说说上的，却被有心人截图了。 动态里，长安说：[网恋有风险，被找上门来了，幸好有惊无险。] 图片是和永乐的聊天记录。 长安：[怎么办怎么办，救救我！] 长安：[我一开门，她就站在门口，表情好可怕，后面还跟着几个男保镖！吓死我了！] 长安：[我叫她夫人，请她进来喝茶了，有点怕她当场叫人抄家qaq……] 长安：[现在人已经走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永乐才回复。 永乐：[没事吧？] 接着是大约20分钟的语音通话。 最后是几条对话。 永乐：[这件事，我会跟她解释。] [别怕。] [这两个月恐怕暂时不能上游戏了，抱歉，后面会回来的。] 长安：[嗯嗯，你放心，我会等你哒！] 聊天记录的对话到这里结束。动态已经被顶上了跨服热门，有好几千的点赞和几百条评论，在程星亦印象中，他和齐墨宣联手把暴戾温柔打到销号的那件事，动态热度也是这么高，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琉璃：[@永乐 长安说你没有结婚，我暂时信你，但是你能不能上线给辟辟谣？] 凌云：[帮主，你真的好久没有上线了……] 天胤：[@永乐 出来，别装死。] “永乐都不回复，这事不会是真的吧？”韩洛在一旁担忧地说。 程星亦突然想起来，发这条动态的这个“坏坏”，是镜花水月帮会的成员，和暴戾温柔组过队，和程星亦打过切磋。 他沉下脸，严肃地说：“无论真假，靠一张聊天截图胡乱编造，目的很明显，居心恶意。”他想了想，“徒弟，今天晚上跟我一起上线。” 韩洛点头：“好，不过你要干嘛？” 程星亦咧开嘴，笑得无害：“干一票大的。” 第65章 好害怕呀 吃过晚饭后，程星亦放下原本的刷题计划，带着韩洛上线了。 上线不到一分钟，就看到世界和帮会顿时刷出了不少消息。 [世界]：君临的人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你们的帮主夫人实际是什么样的人。 [世界]：别光骂长安啊，也骂骂永乐，现在的有钱人真是恶臭，出轨养小三，祝公司早日倒闭。 [世界]：祝公司早日倒闭。 程星亦压着心底的怒气，戴上耳机打开帮会频道，打字：[还在骂？] 天胤发了一条语音出来：“星星，你上线了？长安要求那个坏坏删动态，那人不肯，还说长安心虚了。可能是长安反击的言辞比较激烈，那边意识到不对劲，就给长安开条件，要长安跟他们帮会的人pk，赢了就删除。” 听到这里，程星亦不禁嗤笑：“什么狗比条件。” “这还不止，他们说要车轮战一一赢过对面四个人，才算真的赢！你知道哪四个人吗？软软爱吃糖，坏坏，暴戾温柔和五爷！” 程星亦皱眉。车轮战1比4，长安还是奶妈，软软爱吃糖和坏坏虽然也是奶妈，但暴戾温柔和五爷是正儿八经的输出，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程星亦问：“长安答应了吗？” 天胤回答：“答应了。永乐都不上线，她只能答应了。” 程星亦倒吸一口气：“长安在哪里？我去找她。” “她在演武场，第一局论剑已经开始了……” 什么？ 程星亦迅速切换地图飞到汴京，刚好收到韩洛的消息，韩洛说演武场观战的人数快要满了，让他赶紧进来。他切进演武场后，刚好看到系统飘出一句话。 [系统]：长安击败了软软爱吃糖，获得论剑局的胜利！ 程星亦往演武场的擂台走去，登上擂台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姿娇瘦但表情从容的医师笔直地站在那里，手中紧紧握着毒针，好像那三根毒针要被手指捏碎一样。医师随风摇曳的红裙之下，另一个医师倒在那里，姿势狼狈。 韩洛欢呼：“yeah！也不看看你安姐是什么级别的奶妈，毒攻击属性堆那么高是吃素的吗？一个什么攻击都弱爆了的奶妈也敢来打pk？” 倒计时结束，软软爱吃糖传送了出去，擂台上只剩下长安仍然挺直的背影。世界上的骂战仍然一边倒地侮辱长安，但这个平时说话温柔和气的女孩子，似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韩洛说：“下一局对坏坏，那个奶妈的毒攻击好像还挺高的。老大，你说长安会输吗？” 程星亦点开坏坏主页的详细属性稍微看了几眼，断言：“不会。”他把韩洛拉进队伍，点击跟随，“走吧。” “不看了吗？去哪里啊？” “已经知道结果了，有什么好看的？”程星亦笑道，“好久没打架，手痒了。” 他点开帮会频道，看到天胤、琉璃、雨歆等等好多人都在线，一边在帮会里给长安加油一边在世界上反击其他玩家的口嗨。程星亦建了个团队，把所有在线的人都拉了进来，说：“家人们，利州走起。” [世界]鸠哥去买糖：长安，你敢打软软，你给我等着。下一局鸠哥教你做人。 [世界]：这么喜欢出去卖，不如卖给鸠哥，鸠哥的钱不比永乐少，哈哈哈哈！ [世界]鸠哥去买糖：啧啧，别人包养的二手货，我不稀罕，我有软软就够了。 程星亦在世界上暴戾温柔的话后面发了个位置。 [世界]星火烧：[利州 38,199]，暴戾温柔，我在这里，你过来。 几分钟后，暴戾温柔的身体出现在利州的传送点。 [团队]天胤：开干开干！ [团队]清歌：哈哈哈哈哈！ [团队]来杯奶茶提提神：打他丫的！ 等暴戾温柔身上的传送护体光环消失后，他才刚刚反应过来，就被一堆人围了上来，每人一个技能放过去，很快就残血倒地。暴戾温柔的名字变成灰色，周围的人的名字瞬间转为血淋淋的红色。 [团队]南城：不够爽啊。 [团队]小小方：再来再来！ [当前]鸠哥去买糖：我*你**！ [当前]鸠哥去买糖：等着。 程星亦笑笑，说：“只会说等着两个字吗？你爷爷我等在这里，去叫镜花水月的人过来，咱们好好大干一场。” 地上暴戾温柔的尸体不见了，应该是传送回安全区的默认复活点了。果然，没过一会儿，面前的传送点闪进一大堆金黄的光环，十几个人的身体重重叠叠又排开。 两方人马打了个照面，顿时双双开红，昵称旁都悬了一把刀。 奶茶在团队里开起语音指挥，说：“悠着点悠着点，别被对面给夺魂了，拿了一个人头之后就别往残血的人身上放技能了。雨浓雨浓，你往后站，前面有点危险。谋士放大招！” 一堆花花绿绿的技能中，程星亦视线不断搜索，一点点靠近在后面输出的暴戾温柔，直接位移过去给了对方一个贴脸杀。 [我帮的“星火烧”在[利州 38,197]击败了镜花水月帮的“鸠哥去买糖”！] 奶茶说：“好了星星，没个奶妈跟着你也敢过去，回来！” “没事儿。”程星亦慵懒地靠回椅背。 [世界]：有趣，镜花水月和君临在野外直接开红干架了，都不帮战了，直接开红啊。 [世界]：哈哈，演武场的pk还没看够，利州那边又有好戏看了。 [世界]：开红好啊，是真汉子就直接干。 [世界]：别去利州采药了朋友们，小心被误伤。 [世界]：咱们鹏程万里是越来越热闹了啊，谁之前说死区的？ 奶茶在指挥里激动大叫：“死了的直接原地复活，奶妈加血跟上，妈的，兄弟们玩的就是心跳，别畏畏缩缩了，今天不丢几件装备就算白打一场了！” 利州原本是个灰蒙蒙的地图，此时被乱七八糟的技能的光照得漫天通亮，迷雾中映照火光，恍若一座繁华的不夜城。 程星亦再一次绕到后排切住暴戾温柔，在他剩下半管血的时候一套连招毙命。 与此同时，系统弹出另一句话：[长安击败了坏坏，获得论剑局的胜利！] 韩洛：“好样的长安姐姐！” 琉璃：“正常操作啦，全服没一个医师是长安的对手。” 镜花水月的人好像没预料到这一下，技能都忘了放。地上躺着的暴戾温柔头顶飘出一句话：[不打了，老子先去打长安，回来再继续。] 暴戾温柔一走，对面镜花水月的其他人好像也商量好了先撤，不知道是偃旗息鼓了还是中场休息。利州又重新回到了先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奶茶说：“罪孽值太高的兄弟们一起去郎君镇洗罪孽值，没什么罪孽值的去演武场给长安加油，别让暴戾温柔欺负她。” 程星亦的罪孽值是全场最高的，被琉璃强拉着去郎君镇，脱了衣服跟着大家一起在洗念泉里泡着。 [你的好友玄墨上线了。] 系统弹出来一句话。 程星亦立刻坐正，看到大家纷纷在帮会里发消息，怪玄墨没早一点来，否则就能看看长安是怎么连续打败两个奶妈的，还能跟着大家一起打架。 洗念泉边的树影下走出一个人，是穿着碧蓝色衣裳的男画魂。画魂站在岸边，与湖水里光着上半身泡澡的男男女女有些格格不入。 程星亦好久没看到游戏里的齐墨宣了，在帮会里打字：[哥哥，你怎么有空上线了啊？] 玄墨：[在群里看到你们的消息了。] 程星亦继续输出：[刚刚我差点就被夺魂了，好害怕呀，幸好没事。] 齐雨歆：[……] 齐墨宣没有脱衣服，径直从岸边走下来站到程星亦身边，陪他洗罪孽值。大家一边泡澡，一边聊着另一边的汴京演武场正在打得热火朝天的论剑局。帮会频道里不断传来前方观战的人的消息。 [帮会]正版凌云：长安竟然能撑这么久，也是不容易。 [帮会]小懒懒：暴戾温柔的伤害好像很快就被长安用奶量补回来了，我看有希望！ [帮会]天胤：怎么着也够呛，那家伙的输出不低。 [帮会]玄墨：不一定。 程星亦本来懒得参与讨论，看到齐墨宣说了这句话，自己也来了兴趣，动手指敲键盘：[对，不一定，暴戾温柔不是奶妈，他没有复活机会。如果不能保持平均一分钟消耗长安的一个复活次数，那他基本就输了。] [帮会]小小方：这么说，长安要赢了？ [帮会]正版凌云：我有观战链接了！郎君镇的朋友们可以打开看！ 凌云发了一个链接出来，程星亦点进去，眼前的画面刚好是擂台中间，双方信息显示长安只消耗了一次复活次数，而暴戾温柔明显残血了。 突然，长安收起银针，幻化出葫芦，漫天葱绿色的毒雾朝四周散开，这是医师的大招。 暴戾温柔迎面中招，比长安高出很多的魁梧身躯倒在了长安的脚下。 程星亦忍不住鼓掌。 [帮会]天胤：长安牛逼！ [帮会]正版凌云：姐姐，你是我的神！ [帮会]小小方：ohhhhhh！ [帮会]小懒懒：姐姐是大女主！ 帮会频道一片欢腾，世界频道一片噤若寒蝉，随之又是新一波的愤怒和言语攻击。 [帮会]天胤：接下来对阵的是五爷？那个全服战力第三的刀侠？ [帮会]正版凌云：据说好像只有大灰狼和永乐打得过他…… [帮会]琉璃藉玉：玄墨，你说长安还有可能赢吗？ 程星亦从排行榜上点进那个五爷的战力信息，心想，不可能了。 [帮会]玄墨：赢不了。 观战画面中，暴戾温柔骂骂咧咧地退出演武场，随之进入演武场的是另一个人，全身发光，戴着各种各样的强化装备和武器灵石，身材魁梧。他面前的那个红衣医师显得格外娇小，但身板仍然挺直着。 [你的好友永乐上线了。] 程星亦的电脑屏幕弹出一句系统提示。 他愣住了。 [帮会]琉璃藉玉：永乐上线了！ [帮会]南城：卧槽。 [帮会]桃花带雨浓：终于…… [帮会]天胤：妈的，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跑路了！ 永乐出现在帮会地图的帮主雕像前面，那是他上次下线的地方，距离今天已经快三个月了。 他仿佛没有看到帮会里一片喜极而泣似的哀嚎，径直飞到汴京，进入演武场。 紧接着，一个大喇叭飘荡在整个服务器的正上方。 [世界]永乐：@五爷 我跟你打。 第66章 你想成亲吗 谁也没想到永乐会在这个时候上线，别人都以为这个事件漩涡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不会再上线了。 [世界]：哟，“总裁”你来啦？ [世界]：天天总裁总裁的挂在嘴边，炫耀是吧，我还是董事长呢，我说什么了吗？（狗头） [世界]：特意说是总裁，怕我们不知道？ [世界]：也不知道他们传的总裁是不是真的呢，我看假得很！ 程星亦看着世界上这些言论，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只看着演武场的观战直播里，一身黑衣的永乐走上擂台，站到长安身边，夫妻俩站着不动持续了几分钟，大概是在私聊着什么。 [当前]五爷：好，打女人也不是我的作风，永乐，我跟你打。 [当前]永乐：开始吧。 说着，长安退出了擂台。 永乐是刀侠，以前程星亦曾亲眼见过他和齐墨宣的友情pk，就算是齐墨宣那样无可挑剔的操作，在强撑之后最终也败在了永乐的刀下。他的每一件装备的打造都趋近于完美，这次跟五爷打，永乐是赢定了。 刚好罪孽值洗得差不多了，洗念泉里的人都开始组队刷任务，程星亦看到齐墨宣在帮会里问他：[星星，要打什么任务吗？] [帮会]琉璃藉玉：要啊要啊，咱们一起去打剧情吧！ [帮会]天胤：打完剧情刚好打狩猎！ 程星亦心里暗笑，点开齐墨宣的私聊框，发了一句语音：“哥哥，不想打任务，想和你待在一起。” 没过一会儿，齐墨宣建了个队伍，把程星亦拉进来，两个人飞回大观园。 [帮会]玄墨：突然有事，任务不能打了，你们去吧。 [帮会]星火烧：我也有事，先挂机了。 两个人站在大观园门口。齐墨宣开了队伍语音，说：“想去哪里？” 程星亦想了想：“不知道。要不随便走走吧，想停下来就停下来。” “好。” [玄墨想要牵起你的手，同意or拒绝？] 程星亦急忙点击同意，画面中，画魂微微垂首，伸出右手牵起了魔修广袖下隐而不见的手，然后带着他绕过翠障，在沁芳桥上散步。程星亦放开鼠标，任由齐墨宣带着他到处走。 [系统]：永乐击败了五爷，获得论剑局的胜利！ 论剑局结束了。 程星亦舒了一口气，说：“前面梨花树下那个睡榻停下来吧，我们坐会儿。” “好。” 罗帷榻周围散落了一地的梨花，程星亦踏过梨花坐上茶几一边的软垫，然后扫了几眼帮会频道里的欢呼，说：“哥，我来得晚，不太清楚长安和永乐的感情。你认识他们多久了？” 齐墨宣思忖着回答：“三年。” “那就是开服就认识了？” “嗯。他们也成亲三年了。” 原来长安和永乐这么早就是游戏里的情缘了，又或者玩游戏之前就认识了也说不定。印象中，永乐确实话少并且冷淡，和齐墨宣不同，齐墨宣话少却能让人亲近，永乐话少且生人勿进，还常常失踪，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帮会]永乐：来晚了，对不起大家。 接着，永乐又在世界上用了一个大喇叭：[我单身，没有结婚，截图里提到的“她”是我妈。以后如果还有类似造谣我情缘的言论，我会举报到官方封你号，请好自为之。] [世界]坏坏：动态我已经删了，就这样。 [世界]琉璃藉玉：就这？ [世界]小懒懒：真好笑啊，在热门顶了一整天，其他服都看到了，现在轻飘飘一句“删了”就完事了？ [世界]坏坏：都已经删了，还想怎么样啊？ [世界]正版凌云：向长安和永乐道歉！发动态道歉！放置顶一个星期！ [世界]我是菜鸡：谁叫你们的聊天记录这么意味不明，故意钓鱼的吧？ [世界]小小方：说的什么屁话，谁叫你们跑人家空间里截图的？ [世界]坏坏：我在自己主页发动态，只是猜测而已，我又没想到会上热门，你们那么较真干什么？ [世界]清歌：…… [世界]天胤：…… [世界]正版凌云：我说你长得像昨天菜市场砧板上的一只猪，我只是猜测而已，你那么较真干嘛？ [世界]坏坏：镜花水月的家人们，对不起，我遭受到了一些网络暴力，目前情绪有点抑郁，我想我需要退坑一段时间，请别担心我。 [世界]软软爱吃糖：抱抱坏坏。 “……”程星亦无话可说。 屏幕里有风吹过，头顶上的一树梨花又扬下一阵花雨。他说：“哥，我们去怡红院吧？” “嗯。” 齐墨宣下了榻，程星亦又轻叹了口气，放慢语速：“可是我不想走，你抱我过去呗？” 耳机里的齐墨宣没了声音，过了几秒，屏幕上照例弹出选项框。 [玄墨想要抱起你，同意or拒绝？] 程星亦迫不及待点了同意，被齐墨宣环过后背抄起来，轻轻松松抱在怀里，朝东边往回走。程星亦又想起来，这个时候的齐墨宣应该在宿舍吧，要是被舍友瞥见在抱一个男人，那多尴尬啊。 于是他问：“你是不是在宿舍里？” “嗯。”齐墨宣顿了顿，轻笑，“室友都不在。” 程星亦红着脸：“那就好。” 齐墨宣又说：“最近宿舍楼旁边在施工，所以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公寓，过段时间搬过去。” “咦，打算长期搬出来住了吗？” “嗯。” 搬出来也好，以后打电话、视频通话不就更方便了？程星亦和颜悦色：“好啊，那等你准备搬家了，记得跟我说，我过去帮忙！” 过了桃树，再沿着芙蓉堤向前走，程星亦觉得无聊，想再逗逗齐墨宣，于是又说：“诶，哥，我突然有点好奇，现实里你能这样抱起我吗？” “怎么不能？” 他反驳：“不能吧，我又不是女孩子，我可是很重的呢。” 齐墨宣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要证明给他看似的，仍旧说：“能。改天试试。” 程星亦逗他没逗成，反而被他逗笑了。 画面进入传送页，等到了怡红院室内，两个人就替换为原始的站立姿势了。程星亦已经好久没有回这里了，就算每天玩，他也是在外面溜达，更别说很久没有上线了。 他走来走去欣赏各处的家具物件：“说起来，虽然雨歆把怡红院给了我，但我好像也没几次回来过，这些家具都是雨歆布置的，真是惭愧，连自己家都不熟悉。” 齐墨宣停在香案上那个猪头瓷瓶面前，没有动。程星亦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于是自己走进里间，花鸟屏风后面一张碧纱大床，旁边还有盛满清水的豪华大浴桶。程星亦百般聊赖，点击“使用”，屏幕上的魔修脱掉了上半身衣服，坐进里面泡澡。 过了不久，齐墨宣出现在浴缸前。 程星亦哈哈大笑：“哥哥，你就这么看着我沐浴，不太好吧？” “……”齐墨宣说，“已经看过了。” “啊？” “在洗念泉，你洗罪孽值的时候。”齐墨宣回答。 程星亦恍然大悟。 他说：“嗐，那不一样，洗念泉就好比澡堂子，但这可是家里的浴缸。你这算什么，贸然闯进浴室看我沐浴，安的什么心？” 不同角色沐浴时触发的动作随人设不同而不同，魔修沐浴时，会赤着一支胳膊搁在浴桶边缘之上，懒懒靠向这边，看着场景里另外的人，眼神似笑非笑。 程星亦也轻轻笑了，压低声音：“还是想对我做什么？” 只听耳机那边轻轻吸了一口气。齐墨宣略带无奈道：“没有。” “胡说，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知道你的耳朵肯定红了！” 屏幕上的魔修倚靠在浴桶上，另一只手撩起水花，洒向旁边干站着的画魂。程星亦想听听齐墨宣接下来怎么狡辩，没想到紧接着，画面一闪，眼前的画魂早已端坐在浴桶的另一头。 “你……”这属实是没想到的。 男画魂的坐姿就没有魔修那么放荡了，泡澡整得跟修禅似的，端端正正坐在水中，两只手也静默在水里，眼睛直直看着对面魔修的胸膛。 “的确，就这么看着不太好。”齐墨宣说。 “……” “所以一起洗。” 程星亦一时无言以对，齐墨宣的耳朵红没红，他不敢肯定了，但他自己的耳朵是红了。 他憋了半天才说：“齐墨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他正思索用什么词合适，却又见画面里魔修的手继续舀起一掌心的水泼向画魂，而画魂也抬起一只手掩面挡住，却没有反泼，只轻轻摇头，这动作满含无奈和宠溺。 这是情缘一起沐浴时才会触发的“鸳鸯戏水”的动作，系统不够成熟，把一起泡澡的任何两个高亲密度的人都当成情缘了。 程星亦看得有趣，又有点可惜，说：“这动作可是给情缘之间准备的，只可惜咱们不是情缘，两个男的也没办法成亲。” 耳机那边本来有略微的翻书声，这时忽然停止，顿了顿，齐墨宣才说：“也不是不可以。” “啊？” 齐墨宣问：“你想成亲吗？” 想是想，但既然两个男的不能成亲，也就没有那么想了。 程星亦不明白齐墨宣问这句话的目的，刚想开口问，室内地图的边缘走进来一个人。 齐雨歆堪堪停在浴桶的屏风旁边。 “……” 齐雨歆问：[你们在干什么？] 第67章 怎么对我这么好 耳机里雅雀无声，电脑画面也好像静止了，尴尬溢出整个屏幕。这个时候慌里慌张跳出浴桶肯定是不行的，程星亦清清嗓子，很自然地在当前里发出一条语音：“我们想试试这个能坐多少个人。” 齐雨歆将信将疑：[是吗？] “是的。”程星亦说，“你来得正好，要不你也进来试试？” [不用了。能坐四个人，我做的东西我肯定知道。] 程星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顺理成章跳出浴桶，又恢复原本那副衣冠整齐的模样，问，“师妹，你来这里是？” 齐雨歆说：“帮会位置显示你们在大观园室内，就进来找找而已。你们不是说有事挂机了吗？” [嗯。在写论文。]还在浴桶里泡着的齐墨宣终于有反应了。 “哥，你真在写论文啊？”程星亦通过耳机问。 “在准备阶段，教授给了个方向，接下来几个月都会把时间用在这上面。”齐墨宣说。 就好像一切事情步入正轨后就会开始忙碌起来，不能像以前一样有时间玩游戏了，一个要考研，一个要写论文，前方的路虽然清晰，但是也很艰难。程星亦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没课？明天下午会在宿舍吗？” “没课。”齐墨宣顿了顿，“你想过来吗？” 程星亦笑道：“想是想见到你啦，不过一见到你，我肯定没法认真刷题，你也没法写论文了，效率会大打折扣的。” “所以？” 程星亦小声说：“最近不是很流行那个线上自习室嘛，咱们明天开一个？就你和我，两个人，这样我学累了就可以抬头边休息边看你啦。你觉得怎么样？” 齐雨歆走来走去没什么事干，又传送走了，怡红院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齐墨宣轻笑：“好。” 于是，第二天下午，程星亦立刻抱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从宿舍出发，走了十几分钟去图书馆。刚进门，齐墨宣就打视频通话进来，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从电梯门口一拐，进了楼梯。 “我到图书馆啦。” 视频那头的齐墨宣已经坐在书桌前，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白色长袖，目光从程星亦笑意洋溢的脸往下移，停在他抱着的书上：“这么多书？” 程星亦吐槽；“这还算少的了！肖秀荣、徐涛、袁行霈、张少康、钱理群等等等等，少一本都别考了回家种地。考研真是一手肖八一口酒，喝最烈的酒，消秀荣的愁……” 齐墨宣静静听着。 程星亦又一拍脑袋：“啊，我都忘了你不需要考研，一个高考直接解决本硕博，估计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像我这样高三不好好努力的，只能现在努力了。” 他又忽地压低声音，手机里传出另一个嘀嘀咕咕不停的陌生的声音。齐墨宣问：“旁边是……” “是背书的同学。”程星亦赔笑着跟楼道里背书的考研党说了声抱歉，又急急跑上台阶，“哥，你监督我学习吧！给我弄个10分的基础分，等会儿我要是偷懒发呆或者玩手机，你就扣一分。扣了多少分，就要请你吃多少顿饭。” “好。”齐墨宣点头。 “还有……”程星亦小声朝话筒说，“你要是有话跟我说，也可以用手敲敲镜头哦。” 闻言，齐墨宣抬起手，用修长好看的指骨扣了扣屏幕。 程星亦急忙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齐墨宣：“看路。” “……” 程星亦找到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春天是个还不算太忙碌的季节，上一届考研初试已经结束，新一届考研人大多还没开始，图书馆留下的大部分学生都是二战党，位置不难找，等到了夏天就得早起霸位了。 线上自习室的另一个画面里，齐墨宣也端坐在镜头前，用键盘打字写论文。 程星亦边用平板看网课边整理知识脉络，在笔记本上写了一页又一页的大纲，偶尔停下来瞄一眼手机画面。齐墨宣总是肩背笔直地端坐在电脑前，眼睛里盛着电脑屏幕的点点亮光，眉头总是若有若无地蹙着，像是陷入了深层的思考。 程星亦就这么欣赏着他的侧颜，半个小时下来的疲惫烟消云散。 怪不得以前总听粉丝说看帅哥能解压，原来是真的能啊！他支着下巴边看齐墨宣边想。 齐墨宣好像余光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转朝这边看来，程星亦立刻垂头，假装心无旁骛认真看书。 又学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困意袭来，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包咖啡粉，临走前在自习室的聊天框里打下一行字：[有点困，我去冲杯咖啡。] 等他端着咖啡回来时，看到齐墨宣的镜头前也放着一杯热腾腾的东西，聊天框里多了一行字：[我去泡杯茶。] 但齐墨宣没有看镜头，只仍旧严肃地盯着电脑，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键盘。程星亦想，医学生的论文大概率是很痛苦的。 他低头继续看了半个小时网课，又抬头时，齐墨宣已经不在写论文了，而是架着平板，拿着一只笔在平板上刷刷地画着什么。 程星亦伸了个懒腰，端着咖啡离开座位，慢慢悠悠转到了天台的休息区。云大的图书馆每个区域划分都很讲究，大部分地方都不允许学生说话或吃东西，室外天台是例外，既能交谈，也能背诵。程星亦找了张藤椅坐下，朝镜头扣扣。 他把镜头转向自己，说：“我在休息区啦。刚才把古文史第二本的脉络顺了一遍，挺累的，但是很充实。” 齐墨宣放下平板，温柔地问：“专业课难还是政治难？” “当然是政治难！专业课有脉络，所有文人的人生轨迹都会反映到他的作品里，很好理解，在文论中我们叫做‘知人论世’。”程星亦说着，对着镜头笑眯眯，“齐老师，我现在有几分呀？应该没偷懒吧？” 齐墨宣看了一眼平板：“九分。” 程星亦不相信：“什么？那一分扣在哪里？” “偷看我的次数太多了。”齐墨宣勾起嘴角。 “……”程星亦不服，“看你是因为你太好看了，换谁来都把持不住，更别说你男朋友我了。况且，你怎么知道我偷偷看你，你是不是也不认真，偷偷看我了？” 齐墨宣没否认，点头：“看你是因为在画这个。” “什么？” 齐墨宣把平板转过来对着镜头。平板上开着一个手绘软件的界面，画面中，百叶窗前的男生低头认真写着什么，神情专注认真，细碎的阳光一点一点铺在耷拉着的刘海上，侧脸和下颌的每一寸线条、头上的每一缕发丝都勾勒得极尽柔和与温馨。 程星亦恨不得把眼睛贴到手机上，把整幅画都记下来。 齐墨宣说：“速成的，画得比较潦草。” 程星亦心头一颤，好像有一股暖流在心房处涌入。他不敢去想，或许在他们还没在一起之前，甚至他还不认识齐墨宣的时候，不知道齐墨宣画过多少篇这样的速成稿。 他软声说：“哥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完美，还对我这么好，我会膨胀的。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理所当然认为你对我好是应该的了。” 齐墨宣微微挑眉，神情很认真：“我喜欢你，对你好本来就是应该的。” 这直话说得太突然，程星亦没预料到。 他想，两个人相互喜欢，对对方好是理所当然的，但付出也应该是对等的 “对了，付晏叫我们请他吃饭，在下周五。”齐墨宣的话打断他的思绪。 他皱眉：“他一个公子哥，为啥要我们请他吃饭？” 齐墨宣迟疑着，原话奉上：“他说，他是红娘，理应要请他吃饭的。” “……”程星亦无话可说。 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线上自习室仍旧继续，程星亦把最后一点知识点理清完毕，顺便去借书。 他找到文艺图书区，按照自己检索的书目，一排一排地找，最后停在其中一排书架上。他终于在眼花缭乱却排列有序的书中找到了自己要的那本。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 程星亦把它抽出来，抱在怀里，向服务台走去。 和付晏的饭局定在周五那天晚上的大学城某家烤肉店，据说是因为大学城店有学生优惠，付晏怕他们两个人破费，所以体贴地选了这家。 “我说错了吗？难道我不是红娘？老齐，要不是我跟星星说你喜欢他，你这漂亮的木头脑袋猴年马月会主动跟他表白？要不是我把你们拉酒吧玩一夜，你们估计现在还在兄友弟恭吧？”付晏拿起茶杯，“不是我吹，这杯，你们得敬我才行。” 程星亦忍俊不禁，也拿起茶杯：“是。付哥，真是太感谢你啦。” 齐墨宣也端了茶杯去和付晏碰杯，三个人喝柠檬茶喝出了酒局的既视感。 付晏燃起八卦之火：“快快快，跟我说怎么在一起的，那天我都喝断片了，就只记得有段时间你们俩都跑洗手间去了。怎么，在厕所好上的？” 程星亦继续给他倒茶：“你真的喝断片了？你忘啦，我是直接在麻将桌上对着他大声表白的。” 正在一边静静烤肉的齐墨宣手上动作一顿，几不可察地勾起嘴角。 付晏懵了：“啊？是吗？” 程星亦笃定：“是啊。” “咱们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怎么突然就表白了？” 程星亦跟他解释：“我抽到一个真心话，是在场是否有喜欢的人，我不能说谎的嘛，所以就借这个机会向他表白了！” 付晏努力回想：“有这一条？” “有。付哥，你真喝高了。”程星亦煞有介事地点头。 “看来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一喝高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时刻，以后不能多喝了。”付晏感慨，突然拿起手机，又放下手机，抬头说，“等会儿，茶喝多了，我去上个厕所。” 说着他带上手机离开了座位。这间烤肉店在一个大型商场的四楼，商场又在大学城区域内，恰逢周五晚上，周围进餐的都是年轻的大学生，且总有人有意无意往这边望，不知道是在看齐墨宣还是看程星亦。 齐墨宣说：“还想吃什么？我去拿。” “不忙，等付晏回来了让他顺便拿。”说到付晏，程星亦又想起刚才人家那副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样子，“待会儿我继续逗他，你别插嘴啊，或者跟着我一起编也行。” 齐墨宣低低“嗯”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忽然餐桌对面闯进一个身影。 程星亦以为是付晏回来了，抬头刚想笑，脸色又凝住了。 隔着烤盘氤氲的热气中，对面狭促地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人，眼睛像是被烟火熏到一样，竟然生出了楚楚可怜的蒙蒙雾气。 是徐零。 第68章 别闹 “好巧啊。” 这句话是程星亦率先说的。他笑吟吟地看着餐桌对面干站着的徐零，都替他尴尬得脚趾扣地，只能先简单寒暄一句以缓解气氛。 徐零所在的美术学院刚好在大学城内，在这里碰上也正常，但穗城这么大，一年内已经毫无预兆地碰上两三次了，这就已经不能算巧合了吧？ 然而徐零表现得很自然，犹豫了一下后竟然在付晏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并怯生生开口：“墨宣，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程星亦觉得自己白替他尴尬了。 齐墨宣才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带着迷茫的眼睛打量了几眼徐零，好像才认出他来，随即微微皱眉，仍旧不开口。 徐零看他没说话，自顾自接着说：“我很好，参加一些美术比赛拿了奖，也交了不少新朋友，你不用记挂我。” 扇贝烤得差不多了，齐墨宣把它们都夹出来，放一个到程星亦碗里。 程星亦不禁笑了：“没有记挂你。不过你可以参加美术比赛，再正常不过了，还是说你觉得齐墨宣不是美术专业的，没资格参加什么比赛，所以故意说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零涨红了脸。 程星亦看着他的脸跟桌上的红豆布丁一样红，可爱极了。 徐零低下头，声音带着隐隐哭腔：“星御老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是我和墨宣之间的事，我说的话，也只有他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明白，所以才会误会。” 这话说得实在高端，把自己和齐墨宣的关系拉进了，又把程星亦往外拨了。程星亦点头领会其中的意思，似笑非笑瞅着齐墨宣：“哦……齐墨宣，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啊，那我不方便插嘴喽。” 他尾音故意上扬，还动筷子把齐墨宣夹给他的那块扇贝夹出来，放回齐墨宣碗里去。 “别闹。”齐墨宣又将扇贝夹到他碗里。 徐零像是并不在意这一系列动作，只叹了口气，说：“我不闹了。墨宣，我们好好说话。” “咳咳！”程星亦差点被柠檬茶呛到。 徐零又看向他，扯出一个非常适当的惨淡又端庄的笑容：“星御，对不起，那天问邪的晚会活动，我是去见墨宣的。因为恰好碰见你，所以斗胆向你要微信，现在想起来确实不合适，抱歉啊。” 一直安静烤肉的齐墨宣终于有反应了：“那天晚上，你见了他？” “你也见了他？”程星亦反问。 关于徐零，他们在一起后就没怎么提到过，更没说过问邪五周年庆那晚第一次见到徐零的事情。现在看来，徐零专门做问邪的志愿工作者进入会场，不是来针对程星亦，而是来找齐墨宣的。 果然，齐墨宣回答：“见了。” “还有呢？”程星亦笑着继续询问，“没想到宣泾分墨老师去参加一趟活动，收获不少呢。” 齐墨宣微微皱眉，用安慰的眼神看他：“没说话。不记得了。” 程星亦挑眉。 对面的徐零明显被这话噎得脸色发白，又看着这边你一言我一语，想插嘴却插不上，刚想站起来，肩膀却忽然被一只手按住。 “哟，这谁啊？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啊？” 是付晏。这个家伙上完厕所回来了，一边搭着徐零的肩膀一边坐下来，又继续端详徐零的脸，提高声量：“想不起来啊！你瞧我这脑袋，见过的人一多，那些不重要的就给忘了，实在想不起您是哪位啊！” 徐零面露尴尬。 付晏的表情过于夸张，程星亦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于是忍不住解围：“徐零，你们高中同学。” 付晏一拍脑袋，更加夸张：“哦——徐零啊，你不就是以前高中一个画室的嘛！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怎么，这么巧啊，你也是来被他们小两口请吃饭的吗？” 徐零身子一抖。 “咳咳！”程星亦掩面，只能用咳嗽掩饰这抓马的场景。 徐零看看齐墨宣，又看看程星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估计还在花时间接受眼前的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的事实。 付晏还在呱呱地说：“你瞧他俩，自从搞对象之后就忙得呀，都没空出来跟咱们这些老同学聚聚，所以我今天才让他们请客吃饭，你也别客气，来，吃吃吃，把他们的钱包吃垮！” 徐零无视付晏给他添上的碗筷，直勾勾地看着程星亦，仓促一笑：“星御，真羡慕你，能被墨宣喜欢。” “是嘛，我也挺羡慕我自己的。”程星亦笑着给他夹了一片牛肉。 徐零好像绷不住了，刷的一下站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丢下这一句，就转身离开，径直走出这间烤肉店。 等人消失在了视野里，付晏才忍不住爆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老子看他那副样子就真他妈的爽啊，当年散播谣言的仇终于帮你报了，真是心情舒畅啊！” 齐墨宣平静地说：“是你让他来的？” 付晏顿住：“诶，什么？” 齐墨宣说：“继续装。” “……”付晏只好解释，“我什么都没干啊，我只是把你在这里吃饭的消息散出去，是他自己上钩了，巴巴地跑了来就想跟你制造偶遇吧？果然我没猜错吧，我就想看他吃瘪的样子，哈哈哈哈……” 怪不得付晏要选个大学城的餐厅，程星亦懂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付晏一直不间断地疯狂吐槽徐零这个人以及他当年干的一些事，比如放学特意等着齐墨宣和付晏一起去饭堂，比如在齐墨宣周末留宿的时候也特意留宿，比如总是和外人说道他和齐墨宣在画室如何如何相熟。 一顿烤肉吃完，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付晏坐司机的车回去，程星亦想多跟齐墨宣待会儿，没有答应付晏一起坐车的盛情邀请，两个人沿着大学城的校道慢慢走去地铁站。 “刚才听付晏讲以前的事情，我忽然觉得徐零也挺可怜的。” “嗯？”齐墨宣牵紧了他的手。 程星亦说：“他应该特别喜欢你吧，所以别说当年接近你，就连这么几年过去了，一听说你在这边吃饭，也要不惜一切跑过来见你。” 不过可怜归可怜，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程星亦不是真可怜他，也就随意说两句，说完打了个哈欠。 身边的齐墨宣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程星亦问，一抬头察觉不对劲，顺着齐墨宣的目光向前看去，见迎面站着一个人。 是徐零。 路灯下，徐零好像提前就在那里等着一样，大大的眼睛直盯齐墨宣，没有了以前藏着笑意的神采，连梨涡都消失了。 程星亦另一只手挥起来，友善地和他打招呼，又说：“要不我回避一下，你们说说话？” 齐墨宣却没放手：“不用。” 徐零垂下目光停在他们紧紧牵着的手上，慢慢摇头：“不用了，我就问一句话。”他眼里的泪水呼之欲出，声音也变得哽咽，“齐墨宣，如果当年叔叔阿姨没有反对，我们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你想多了。”齐墨宣说，“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从来不知道我是同性恋，我们之间也只有一种关系。” 徐零怔愣地看着他。 “陌生人。”齐墨宣说。 这是他今晚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最冷的一句话。就连程星亦也没想到齐墨宣的语气可以冷到冰点，让他不自觉也哆嗦了两下。 “是我自作多情了。”徐零苦笑道，如梦初醒，“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装作跟你很熟的样子，装了这么久，熟练到连我自己都信了，以为我们是什么被现实拆散的一对。” 这话听起来很惨，程星亦忍不住安慰他：“徐零，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也是有男生追的吧？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呃，走出来的！” 他刚说完，齐墨宣就牵着他继续往前走，直接越过徐零，朝不远处的地铁口走去。 身后的徐零忽然大声喊：“你们就不怕阿姨知道吗！要是阿姨知道你交了男朋友，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再一次晕过去，就像当年在校长室一样？” 齐墨宣停住脚步，回身冷冷地看着徐零。虽然没有说话，但程星亦能感受到他的手僵住了，眼神比尖刀还冰冷凌厉，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程星亦急忙晃他的手：“其实阿姨早就知道啦。” 对面的徐零一愣。 程星亦拉着齐墨宣朝地铁站跑，把徐零甩在了身后。 第69章 陈年旧画 进了地铁，两个人跟随人流进入扶梯。身旁的空气始终压抑着，齐墨宣开口：“我妈真的知道了？” 程星亦笑道：“你不会以为是我跟徐零开玩笑的吧？阿姨真的知道了，在奶奶住院的第二天，我亲口告诉她的。” 齐墨宣皱眉，眼里染上担忧。等过了闸机，又下扶梯，程星亦用食指指尖挠挠他的掌心：“阿姨没有情绪激烈，也没有受到惊吓，她只是很平静地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好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样。” 齐墨宣的眉头才微微舒展。 “而且，她也没主动和你提过这事，说明她自己花时间消化了，不是吗？阿姨比我们想象中的强大。”程星亦说。 地铁门开了，嘈杂的人流中，只见齐墨宣微微一笑：“怎么你和她一样，也瞒着我？” 程星亦自知理亏，只好在拥挤地铁里的大庭广众之下，揽过齐墨宣的胳膊轻轻摇晃：“咳咳，你什么时候搬家？我去帮忙。” 齐墨宣搬家的日子定在了清明假期之后，那天天气尤其晴朗，程星亦到齐墨宣宿舍楼下的时候，正巧碰见他一起帮忙的舍友。 “哟，是老齐的男朋友？幸会幸会。”其中一个舍友拍拍程星亦的肩膀，上下打量，颇为欣赏。 程星亦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以齐墨宣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慌忙尴尬地笑了笑。 “惊讶啥，他早在大一就跟我们出柜了，却一直没谈恋爱，我们也纳闷呢，原来只是缘分没到，好的在后头呢！”说完，几个人哈哈大笑。 大家聊了几句后就熟络起来。宿舍里面四个人都是临床医学八年制的学生，后来因为导师不同，也渐渐分了方向，有的外科，有的肿瘤，齐墨宣则主攻眼科。 程星亦被带进宿舍楼里，边坐电梯边听他们吐槽双大北校区的宿舍环境。 有个舍友说：“男生宿舍条件不好，我们宿舍有对象的都搬出去了，现在老齐也搬了，整个宿舍就剩我一个单身狗了。” 程星亦嘴快，下意识笑道：“怎么有对象的都搬了？” 那人使眼色神秘道：“你说呢？” 程星亦立即明白过来，顿时脸热得像烧起来了。他和齐墨宣才在一起没多久，他着实很少想过牵手拥抱和接吻之外的更深层次的接触，齐墨宣这个人的脸，就足以让他慢慢品味和着迷了。 宿舍在四楼，齐墨宣已经把需要搬走的东西都打包成一个一个的箱子了，现在只需要搬到楼下的车里。程星亦自告奋勇搬最重的箱子，齐墨宣让他别动，转而把最轻的一箱递给他。 大家陆续搬走几箱之后，程星亦却被一个舍友叫住。 “星星，你拿这个吧。”那人把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他，嘱咐，“这幅画卷他当宝贝一样收藏着，我们可不敢拿，万一磕碰坏了，他可要生气的。” 程星亦小心翼翼接过：“什么画来的？” “不知道。据说是他最重要的一幅画，其实我也好奇，但我没资格打开呀，要不你自己问问他？” 程星亦也好奇，但既然是齐墨宣最重要的一幅画，肯定视若生命，他抱着盒子连同杂物箱一起搬到下面汽车的后备箱上。齐墨宣让他休息会儿，自己上楼收尾。 汽车载着行李去了新宿舍，就在学校门口附近。 齐墨宣回楼下把汽车开走，程星亦就把东西都搬在客厅里。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另一个房间是给齐雨歆或者齐高阳罗永灯偶尔过来住准备的，小但是整洁，阳台向阳，采光很好。 程星亦整理一些简单的行李，又一次拿起那个装着画的盒子。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画，连舍友都知道不能乱碰？ 他作为男朋友，看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打开看吧，好像不太尊重人的隐私。 不打开看吧，又实在好奇，总疑心是他不应该知道的内容一样。 一幅画拿起又放下，反反复复，程星亦终于忍不住了，所幸一屁股坐到一堆箱子的地板中央，打开盒子。 令他意外的是，盒子里装的竟然有两幅画。 它们都各自用一条红绳系着，纸张是质量很好的宣纸。程星亦小心翼翼扯掉红绳，红绳已经旧得明显有些年头了，这应该是很多年前画的了。 他摸着其中一副画卷的边缘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堆积着五彩缤纷的瓶瓶罐罐的墙体，墙面很漂亮，用色大胆，却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又拿起另外一幅，却微微一愣。 这幅画的背景还是同样一面陶罐墙，只是主体变了，墙面的前方站着一个穿着汉服的男生。 男生穿的是一套质地略显飘逸的明制道袍，手中拿着折扇，眼睛明亮，唇边含笑。 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程星亦几乎可以确定画上的男生是他自己。 只是——这是他什么时候的装扮，又是齐墨宣在什么时候画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难道他和齐墨宣在更早的几年前就认识了？ 他想了很久，直到门口传来响声，好像是齐墨宣把门关了，正在朝房间走来。房间里的窗帘半拉着，程星亦猫腰躲到门背后。 修长的手指推开门，高大的身影背着外头明亮的光，程星亦“砰”的一声把门关了，按住来人的肩膀，把人压在门上。 只听齐墨宣闷哼一声，低头不解地看着他。 程星亦笑道：“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 程星亦贴得很近，拿食指捏住齐墨宣的下巴，压低声音：“有次问过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说了几种可能，你都说不是。”他另一只手抖开画卷，说，“哥哥，我们以前就见过？” 画卷上的人摆在齐墨宣面前。 齐墨宣的目光凝住，看着画卷，又看看程星亦，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记忆，欲言又止。 “这背后的墙体，是顺城的古灶公园吧？我记得我好像是高一去过那里，但我们见过吗？哥，你说来听听？” 画上的程星亦看上去比如今青涩很多，眉宇间却已经有和今天同样的朝气和恣意了。齐墨宣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想夺画，却被程星亦躲过，护在自己身后。 齐墨宣皱眉，咬着牙说：“你不记得了。” 程星亦敛起笑意。他确实不记得了。 这幅画初作在凉风过耳的秋天。 午后的阳光被空气渗出了丝丝凉意，顺城人喜欢秋天，一到周末，烟火气十足的街边就嵌满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双皮奶的香醇流入阳光中，又被匆忙的单车轮子踩过。 古灶公园的人也很多，齐墨宣来的不是时候。 他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每次出门写生都戴着严实的纯黑色口罩，把大半张脸蒙起来，只露出一双冷得生人勿进的眼睛。 他在一棵老树下找好位置，架起画板，这个视角可以看到不远处一片陶瓷堆成的墙体，颜色瑰丽梦幻，是他这次写生的素材。 画笔沙沙作响，秋风轻拂而过后在白纸上留下另一个瑰丽梦幻的世界，像陶瓷墙重生在了他的笔下。他认真地画着，一整个小时都不挪动位置，像与周围游人格格不入的雕像。 游人嬉笑的声音又无端闯进来，像风铃叮铃的声音，郎朗入耳。 “小哥哥你好，打扰一下，让我们拍个照好吗？” 齐墨宣抬头，见是几个穿汉服的学生，男男女女都有。他们想把陶瓷墙作为背景拍照，齐墨宣点头，搁笔，静静等候。 那群学生看起来也是高中的，约好了周末穿汉服出门玩，听他们聊天，还是特意从穗城坐车过来的。那会儿地铁还没有开通到顺城，跨城坐车应该也要一个小时。 无意间，一片玉色的袖角轻轻擦过齐墨宣的手臂。 若有若无，犹如欲擒故纵的撩拨。 他抬眼望去，那袖子的主人已经飘飘然站到墙下，手里端着一把折扇，嘴边噙着浅浅的笑，看向摄影师。他凝神去看那个人，玉色和青绿色渐变晕染的广袖衣袍，禁步宫绦上的腰带把腰线衬托得恰到好处，步履慵懒，站姿闲适，不像拍照，倒像在遛弯。 旁边的同学和摄影师好像都很喜欢他。 “程星亦，看我的镜头！天呐，太帅啦！” “好好看啊，真是怎么拍都好看！” “来，把折扇打开，扇点风。” 啪的一声，折扇打开，声音清脆悦耳。阳光洒在整片彩色的陶瓷墙上，眼前的男生懒懒抬头，把折扇挡在头顶遮阳，又随意扇了两下，大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像空中真的有一只虚无的大鹏，直冲云霄又撞入齐墨宣心底。 等齐墨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重新拿着画笔，在空白的新纸上描摹汉服的轮廓了。 可能是长得太好看，摄影师拍了很久，少年也站了很久，齐墨宣怕他突然走掉，却画得很快。 最后，他的画笔停在了脸上，顿住。 眼睛处是空白的。 齐墨宣不知道那双眼睛怎么画。 他画过无数人像，东方的、西方的，男的、女的，各种类型的眼睛他都画过。唯独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他下不去笔，画不出来。 这是一双多么迷人的眼睛，仿佛能将今天的阳光全部收进眼底，化作情意，熠熠生辉，毫无保留地献给他视线所及的任何人。凡是物象，皆能在画纸上重生，然而这个人眼里的光是无法画出来的，至少以齐墨宣现在的功力，他无法画出来，感觉怎么画都不及实物的万分之一。 齐墨宣第一次遇到如此切实的难题。 他感到困惑，迟迟下不去笔。 站在陶瓷墙前的少年却已经完成了他的拍摄任务，跑去摄影师旁边欣赏照片，又闲庭信步走过来，和齐墨宣打招呼。 齐墨宣没预料到他的到来，口罩下的呼吸突然变得异常紧促，闷得透不过气来。 “小哥哥，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画画啦。” 少年笑眯眯的，随意地凑过来低头看他的画。 接着一愣。 他显然没想到：“你、你在画我？” 齐墨宣立即用手挡住画上人的脸。 少年眨眨眼睛：“躲什么呀？我又不会不允许你画，而且，你画得真好看！斗胆问一句，能送我吗？不行的话我拍个照留纪念也可以。” 这个人一点也不拘谨，声音还令人莫名放松。齐墨宣眼神还是冷的，手上却已经放开了。 于是少年继续端详那画：“眼睛还没画吗？没关系，你先看看我，把我的眼睛记住，等我逛完这一圈回来，找你要画好不好？” 说完他蹲下来，仰头抬着那双眼睛，示意齐墨宣看他。 这个人不仅不拘谨，甚至还有些放荡，齐墨宣有点受不了，皱眉别开眼睛。少年似乎还想逗他，却被不远处同行的人唤了一声，催他快点，要赶往下一个拍摄点。 少年应了一声，站起来边走远，边朝齐墨宣挥手：“先画着，等我回来啊！很快的，很快我就会回来找你的！” 人走了，原本喧闹的墙角重新恢复冷清。 他说等他，那就等吧。 齐墨宣一边继续画着墙体，一边想着那个人留给自己的承诺。直到一整幅画完成了，太阳早已西斜，他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了。 然而少年并没有出现。 骗人。 齐墨宣皱着眉头，看画架上那张失了眼睛的脸，内心陷入慌乱。 也许少年说的会回来，只是随口说说，开玩笑而已。看他那副熟练的样子，也许对很多人都说过同样的话，然而并不当真，只有听的人自己当真了。 齐墨宣晃神，看着日光渐渐从墙面上收回，这里的光线已经不好看了，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拍照了。游人渐渐离去，公园的工作人员也来催人离开了，巷子目之所及处，再没出现那片闯入他视野的玉色衣袖了。 齐墨宣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园的人。 他卷起那副没有眼睛的人像画，收起画架，抚紧脸上的口罩，离开了这个地方。 后来，他的脑海总是不由自主浮现起那抹玉色衣袖，那声折扇的啪响，那句霸气潇洒的诗句，以及那双藏着亮光的眼睛。他还记得那天画画时，有一片秋天的落叶堪堪落入少年的怀里，少年把它捡起来放在眼前一吹，落叶向齐墨宣飞来，飞进心里。 齐墨宣心里的人有了确切的影子。 第二年春天，忽然有人告知齐墨宣，他是同性恋的事实被父母知道了，父母正在校长室，而他那子虚乌有的“恋爱”的始作俑者徐零也在校长室。 罗永灯问他是不是同性恋的时候，他又无端想起了那个少年。 此后，家里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和压抑。他也陷入反复的痛苦和纠结中，半夜失眠睡不着，他拿着画笔坐在画架前，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到画纸上，画纸还是空白的。 罗永灯割腕自杀未遂，住进医院。 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不再艺考，高考前不再画画。 夏天到了，每天的阳光都是那么强烈，他离开画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房间角落里的画架许久没动。 那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拿起画架和画具跑出家门，坐上去往古灶公园的公交车。 公园的风很热，远没有去年秋天那么凉爽，他仍旧在彩色陶瓷墙前架起画架，上面夹着去年那张旧画，但墙下肯定没有去年那个明亮恣意的少年了。他就在画架前枯坐着，坐到日头西斜，仍旧一动不动。 公园的保安又在四处催人。 齐墨宣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也许画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想。 他终于动手拿起画笔，努力地回想着，凭着记忆把脑海里少年的那双眼睛添上去。这次，他终于会画少年的眼睛了。 这也是他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创作。 末了，他在画纸的右下角写下一句话。 “齐墨宣，绘于20xx年x月x日。” 自此两年，封笔。 第70章 弄一弄 程星亦紧紧抱住齐墨宣。 他把脸深深埋在齐墨宣的肩膀前，从久远的记忆中一点一点搜寻有关那个戴着黑色口罩的少年的印象。 他从初中就开始穿汉服、约摄影，过程中总会遇到形形色色夸他好看、给他免费拍照的人。但那是个一笔一画都在描摹他的人，不说，他不会想起来，说了，他便想起来了。 “你不记得了。”头顶上的声音闷闷的。 程星亦知道他委屈，笑着顺他的后背，安慰：“我这些年去过太多地方了，也遇到很多跟我搭讪的人，所以忘掉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嘛。” “后来，你没有回来。”齐墨宣又说。 程星亦噎了一下，解释：“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同行的朋友急着坐车回去？时间太赶了，所以没有回去找你。” 他为自己竟然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感到深深愧疚，把人抱得更紧，脸在肩颈处蹭啊蹭，也不顾齐墨宣痒不痒，呼吸肆无忌惮拂着他的喉结和锁骨。齐墨宣抬手按住程星亦的肩膀，没有说话。 程星亦不理解他这个动作，忍俊不禁：“你还在生我的气啊？这可不怨我啊，明明是你的错，谁让你口罩遮得那么严实，我怎么记得你啊？你就应该把口罩摘下来，整张脸都放到我面前，然后跟我要微信，这样我保准把你记得牢牢的。” 他侧头去看齐墨宣，却见那双眼睛晦暗不明的，像藏了暴风雨来临前压着的乌云一样。 程星亦问他：“所以你那时候就对我一见钟情啦？” “……嗯。” 程星亦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算，惊呼：“整整六年？你暗恋了我六年！” 话音刚落，齐墨宣立刻发狠似的把他的肩膀按在门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堵住他的嘴巴，在他嘴唇上拨弄撕咬。 程星亦双手缠上齐墨宣的双肩应承着这个吻，脑袋混沌得已经无法思考，但仍能感觉到无论他怎么迎合，齐墨宣却似乎总想索取更多，不断蚕食他口腔里的空气，像个礼貌却强势的掠夺者，不容置喙，直到程星亦喘不过气来。 他好像看懂齐墨宣刚才眼神里的情感了，那乌云想化作雷电和暴雨，想席卷他，把他吞噬。 齐墨宣把他压在门上，光线变得暗下来，逼仄的空间里连空气都非常稀薄。相互交缠的呼吸中，程星亦一只手游走在齐墨宣腹部，喘着气说：“哥，你当初怎么能让我跑掉啊，你应该揪着我不让我走，把我拖小角落里，像现在这样强吻我，逼着我跟你好才行……” 手停在裤腰带上，食指勾住最后一节皮带，一扯，扯了出来。 齐墨宣的呼吸立刻变重了。 程星亦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继续说：“那时候的我还是很胆小的，肯定不敢反抗啊，还不是乖乖就范被你亲，被你抱，被你……” 齐墨宣把程星亦抱了起来，就近放在书桌上。 程星亦双腿夹住齐墨宣的腰，手指灵巧地剥掉所有覆盖的衣料。齐墨宣沉着呼吸，一边轻轻喘着，一边吻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尖，又游离到脖颈处，咬住他的耳垂。 程星亦闷哼一声，感觉到耳垂一阵湿热，齐墨宣在就着他手上的动作，来回舔他的耳垂。两相呼应的触感让他实在受不了。 “哥……” 齐墨宣抱紧了他，往他掌心轻轻撞了一下，像不敢再冒犯的克制，任由他继续摆弄。 直到眼前的视线渐渐重新清明，理智被拉了回来，程星亦才知道两个人胡乱厮混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齐墨宣的舍友催他们下楼聚餐。饭桌上，大家一片其乐融融的，都在感慨齐墨宣搬出去后，宿舍肯定是越来越冷清了。 天黑下来，齐墨宣送程星亦到地铁口，然后分别。 地铁的扶梯落地时，程星亦忽然想起晚餐前在齐墨宣房间里的经历，踉跄了一下，腿有些软。 要命，程星亦你也有今天，被人困在背光的书桌前，被弄得连坐都坐不住，只能吊着人家脖子喊哥哥，更别说腿软了。想到这里，脸又热得不行，明明没有动真格，只是互相解决了一下，却已经感受到了蚀骨的快感。如果哪一天更进一步了，又是什么样的体验…… 程星亦浑浑噩噩的，只能通过看手机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君临帮会的微信群亮起红点，又提示有人艾特了他。自从准备考研以来，程星亦就把号交给天胤，淡坑没有上线了，但帮会群里的消息还是会偶尔刷一刷，看看最近大家都在聊什么。 长安：[@所有人 大家在吗？咱们来聊聊面基的事情吧！] 酸奶：[面基？] 琉璃：[对啊，刚刚大家在帮会里说起自己在哪个城市，聊着聊着就说到面基了，你们有兴趣吗！] 长安：[一想到要和你们见面，就好激动啊。] 凌云：[我要我要！好期待啊！搞快点，长安姐姐，我要当面亲你！] 永乐：[……] 程星亦很意外。他玩过不少游戏，每个游戏都加入过一些团体，大家混得熟了，也会说一些“以后面基啊”之类的话，但从来没有付诸行动。君临是他加入过的最熟悉的帮会，也是第一个真正说要面基的帮会。 于是，他打字开玩笑道：[好啊。在哪个城市面基？就算是国外，我坐飞机也要过去。] 琉璃：[初步定在穗城啦。你和雨浓、玄墨、小方都在穗城，我就在香城，开车能到，长安和永乐在星城，刚好隔壁省，坐高铁过来也方便。] 那还挺方便的，程星亦想。 凌云：[好耶，我在杭城，也可以坐高铁过去！] 酸奶：[我和奶茶都在江城，也不算特别远。] 天胤：[只有我一个人在东北这旮沓，要坐飞机过去吗……] 群里掀起一股热烈讨论面基的狂潮，程星亦一边围观，偶尔插两句话，回到宿舍后有点晚了，看书刷题也没心情，所幸上会儿游戏吧。 画面是久违的大观园怡红院的院子，看来天胤已经带他刷完任务，把他的尸体放在别院里。程星亦到处逛了逛，看齐雨歆在线，却不见踪影，又看了看帮会成员列表，那里显示齐雨歆的位置在静水寺。 程星亦不解，直接在帮里问：[@桃花带雨浓 雨浓啊，你在寺庙里干嘛？] 齐雨歆没有回应，有人替她回答了。 [帮会]小懒懒：她出家了呀。 程星亦：“？？？” 第71章 面基 程星亦赶到静水寺，花了五万银两的探望费才见到齐雨歆。 他不是第一次来，以前游戏里的女性朋友出家，他也会进来探望一下。相比汴京城其余地方的热闹繁华，静水寺地图没有太多装饰，古朴素净甚至过于简单，大殿内除了青灯古佛和蒲团，再没有其他东西。 齐雨歆穿了一身禅衣跪在香案前敲木鱼，“咚咚咚”的木鱼声混合着地图背景的佛乐bgm在大殿里回响着，让人不由心静下来。 程星亦在私聊里问：[师妹啊，什么事情这么想不开？要不要我赎你出去？] 过了大约十分钟，木鱼声止，挂机的齐雨歆可能看到了他的消息，慢慢走到程星亦旁边，跪在蒲团上。 齐雨歆：[师兄，大家都说玩问邪一定要经历四件大事，才不枉玩过一场。] 程星亦问：[哪四件？] 齐雨歆：[夺魂，天谴，结婚，出家。] 程星亦：“……” 他又见齐雨歆说：[以前我对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在意，所以一件也没做过。但是现在我居然破了纪录，做了第一件事。] 程星亦明显感觉齐雨歆有心事，于是也在蒲团上跪下来，陪她一起看眼前的那尊大佛。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齐雨歆好像很艰难地说：[唉，我知道你跟我哥在一起了。] 程星亦倒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齐雨歆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是知道了之后一时难以消化，所以出家冷静冷静？ 他发过去：[……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齐雨歆回他：[主要是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直男来的。] “……” 程星亦开始自我审视，他看起来很直男吗？怎么看出来的？直男的标准是什么？他代入齐雨歆想了许久，又仔细回忆了以前的爱情观，只得回答：[老实说，遇到你哥之前，我也以为我是个直男。] 画面里，齐雨歆站了起来，又跑到前面去敲木鱼。程星亦突然同情她，要不是现在两个人分别在两个校区，不然他还可以下楼跑去紫园安慰她。 他在大殿里陪着齐雨歆敲了很久的木鱼，才收到她的新消息，一连好几条。 [师兄，其实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抗拒接受他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我和妈妈一样，老是想着有一天他能改过来，和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孩子。] [所以当我听到你们谈恋爱的消息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才接受现实——原来我哥他，真的是同性恋啊。] [师兄，你可能不理解我的感受。] 程星亦愕然，沉思起来。他也许没办法共情齐雨歆的心情，因为他没有兄弟姐妹，但他却可以理解，齐雨歆多么希望自己身处在一个平凡却完整、和乐的家庭里，没有人是社会里的“异类”，大家不会缺点什么，都能在逢年过节的餐桌上大声欢笑，感受大团圆。 [但是现在也好，至少现在终于有着落了，不用一直提心吊胆，一直祈祷他变成异性恋。而且，他跟你谈恋爱……好像也不错，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齐雨歆又说：[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帅吧。] 程星亦拿起旁边的镜子照照自己的脸，端详起来。 齐雨歆继续说：[而且跟你认识到现在，虽然你看上去比较轻浮，但其实还是挺靠谱的。] 程星亦失笑。 [唉，既然在一起了，你们就好好过吧。至于我，我还想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不能跟你们一起刷任务了。] 齐雨歆像是个刚经历了大彻大悟的迷途人，朝佛像拜了三拜，然后不说话了。大概人们在现实中想做又无法做到的事，或是无处宣泄的情感，总能在游戏中找到寄托吧。 程星亦低头看微信上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面基事宜，长安的群公告把很多人都炸出来了，齐墨宣也出来说到时候会参加聚会。 程星亦于是问齐雨歆：[他们说过段时间在穗城面基，你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齐雨歆回答。 程星亦点头，顺便道：[什么时候想还俗了就跟我说，我来赎你。] [再说吧。] 程星亦又突然想起来，问：[雨歆啊，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听谁说我们在一起了的？你哥？] [不是。] 那边好像犹豫了很久，才再一次发过来：[是我妈。] “……” 这么说，齐墨宣的妈妈也接受了？ 程星亦不太确定。他又想，既然齐雨歆和齐墨宣的爸妈、舍友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那至少自己这边的亲朋好友……也该陆续通知了吧？程一水那边还需要循序渐进，孙年杰他们几个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那么最开始下手的就是—— 韩洛。 程星亦立刻拿起手机问韩洛：[徒弟，在哪里？] 那边回得很快：[在宿舍呀。] 韩洛的宿舍就在程星亦宿舍的斜对门，这家伙刚才还在君临的群里和其他人畅谈面基的美好未来，这时候应该是躺在床上。 程星亦毫不拖泥带水：[告诉你个事儿，你老大我，有对象了。] 接着，他又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我对象你也认识的。] [是齐墨宣。] 目光紧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毕竟是向第一个人出柜，他急需要得到有效的反馈。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样，对面没有任何回复。 他迟疑着，准备串门过去找韩洛。 门刚一开，他就听到了斜对门宿舍传来一阵悲哀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是韩洛发出来的。 程星亦大笑着把门关上了。 韩洛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接受程星亦是gay的事实。与此同时，齐雨歆出家也持续了两个月。 直到六月份，君临面基的日子确定下来了，齐雨歆才勉强从静水寺里出来，跟四个结拜哥哥姐姐刷了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任务。韩洛也吵着要出家，遭到程星亦的极力劝阻，又收了齐墨宣送的一件装备，才勉强消停下来。 面基时间在周六，地点定在一家高档餐厅，据说是永乐订的位置，场地宽敞并且又是江景房，能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到壮阔的江面和对岸的高塔。因为永乐是总裁，还曾在群里说要请客，总裁的钱不花白不花，大家都很高兴。 程星亦是和韩洛一起在学校出发的，出发前特意问了齐墨宣什么时候到，算算距离差不多了再出发。 但到的时候，齐墨宣和齐雨歆还没到。 韩洛说：“我还是有点紧张，等会儿应该说什么呀？其他人还好，但是像永乐那样的总裁，肯定是板着个脸或者给人一种压迫感的吧？我没接触过，而且一点也不想接触！” “没事，人那么多，肯定不会尴尬的。”程星亦安慰他。 两个人被服务员带到一扇门前，门一拉，舒缓温和的音乐声从房间里传来，夹杂着隐隐的江水哗啦的声音，落地窗前的餐桌边坐着四个人，三个女孩子，一个男的。 两边人一见面，立刻开心地打招呼。其中一个长发过肩的女孩率先眼睛一亮，说：“两个小帅哥，报上名来！” 坐在最边上的那个男的也大呼：“哎嘛，终于等到有男同志来了！” 这两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一个是琉璃，一个是天胤。程星亦说：“名字还用报吗？哥哥姐姐，我一开口你们还猜不出来？” “星星，是你啊！”琉璃大呼。 “来来来，过来这边坐。”天胤挥手招呼他们。 琉璃旁边坐着个长相恬静气质温和的女孩，穿着碎花长裙，梳着及腰的长发。她先从地毯上站起来，把程星亦带到天胤旁边，说：“你们坐这儿，先脱鞋。人还没来齐，吃点小零食吧。” 程星亦会意，朝她点头：“谢谢长安姐姐。” 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长安了。 韩洛急忙说：“还有我还有我，猜猜我是谁？” 长安一笑，眼睛弯弯的：“你是小方吧？听出来啦。” 程星亦脱了鞋拉韩洛上榻，接过琉璃递过来的开胃小菜，是一碟酸萝卜，他说：“还是要正式自我介绍的，我是星火烧，这个是小方，我徒弟。雨浓和玄墨说他们很快就到了，应该还有十分钟。” “天胤。” “琉璃！” “长安。” “我是凌云！”长安旁边那个留了齐刘海的女生是凌云，凌云给程星亦倒了一杯茶，说，“星星，你就是星御吧？” 程星亦挑眉，接过茶杯。 天胤问：“星御是谁？” 琉璃说：“星御不就是……那个、那个五周年活动上台的那个网红？” 程星亦哈哈大笑，把茶给韩洛：“是我是我！” “我就说嘛！”凌云拍了一下桌子，“从你进门开始我就发现了，怎么那么眼熟啊！大家也不是没怀疑过你是星御，但后来都否认了，原来你真是星御啊！” 长安说：“我记起来了，当时世界上很多人都以为你是星御，还跟你赔礼道歉呢。” 天胤：“嗐，你怎么不说实话呢，这样暴戾温柔还敢打你？” 程星亦说：“是又怎么样，就一份工作，只不过恰好我的工作是新媒体类型，要露面而已，没有什么好高贵的。” 长安：“说的也是。” 琉璃：“你微博叫什么？我要关注你！” 天胤：“我没有微博，给我个某音账号吧。” 凌云：“就叫星御，来，我给你们看看。” 程星亦看着凌云在孜孜不倦教另外三个人关注他的各大平台账号，哭笑不得，正想跟韩洛小声吐槽，一转头就看到韩洛在往嘴巴里塞东西。 “老大，这个藕片好好吃啊，到底怎么做的啊，好想学一下！” 程星亦只好咽起话，转而对长安说：“长安姐姐，永乐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他不在？” 长安看看手机，摇头：“我昨晚就从星城过来了。永乐因为今天早上有个临时会议，所以只买了上午的高铁。” 长安和永乐在同一个城市，之前又出了长安被永乐的老妈找上门喝茶这样的事情，虽然他们都没明说彼此的关系，但程星亦猜测应该要么已经在谈了，要么就是暧昧阶段。 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拉开，打断了程星亦的思绪。 他抬头看去，是齐墨宣和齐雨歆。 今天的齐墨宣穿了件白色的古巴领衬衫，米黄色西裤上的系带圈在腰肢上，整个人白得耀眼，像是把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都全部吸纳了。他一进门便对着房间里的几个人颔首点头，最后视线落在程星亦身上。 齐雨歆穿着一件汉元素裙子，从齐墨宣身后钻出来，朝这边笑。 程星亦挥手招呼他们，对旁边的人说：“这是玄墨和雨浓。” 其余人像呆住了一样，不知道是看齐墨宣还是看齐雨歆，一时忘了说话。 许久，凌云先反应过来了。她说：“你不就是……宣泾分墨？” 第72章 网恋有风险! 天胤和琉璃对这些小众圈子不敏感，涉及到绘圈和汉服圈的知识都要靠凌云科普。 “这么说，你们两个很早就认识了？”琉璃似懂非懂。 齐墨宣端坐在正对着落地窗中间的位置上，身姿比任何人都挺拔，气质也十分出挑。他微微点头：“是。” 程星亦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之前算认识，就是不熟，进了君临之后才慢慢熟起来的。是吧，哥？” “嗯。”齐墨宣接过长安递来的茶，说了声谢谢。 天胤摇头：“行吧，我到今天才知道咱们君临真是卧虎藏龙啊。永乐是总裁，长安是老师，我二妹在外企，我三弟是画师，我四弟是模特，我小妹还长得这么漂亮，只有我一个老人家又没钱又没颜……” 凌云：“俺也一样……” 长安：“老师有什么好的呀，朝七晚六的……” 大家开始争相自贬，相互吐槽自己所在的行业，堪称面基版吐槽大会，场面相当激烈。参加聚会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十来个人围满了长长的方桌，窗外的江水滔滔不绝，游轮驶过一辆又一辆。 长安了个电话，而后跟大家说：“永乐说改签了高铁，要晚点才能到，咱们先开动吧。” 其实大家都饿了，但长安旁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的，大家都等着永乐。天胤说：“这怎么行呢，这顿饭是他请的，他人没到我们就开吃，不太好吧？” 又有人说：“哎呀，总裁夫人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别客气啦！” 一阵哈哈大笑。 天胤起哄：“好，那就开吃喽？” 长安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才反应过来“总裁夫人”说的是她。她羞赧地笑了一声，叫服务生把提前预订的菜都上了。 这家餐厅主打河鲜和茶点，摆盘精美，分量也足够，是地道的粤式风味。众人一边吃一边聊，大赞永乐订的这家餐厅。 凌云忽然说：“我去，我刚刚吃到了一个大瓜，从镜花水月传出来的。你们想听吗？” “什么大瓜？快说快说！” 凌云捧着手机，说：“还记得暴戾温柔吧？” “记得，怎么了？” “他销号了！” “啊？” 饭桌上都是惊疑不定的声音。程星亦皱起眉头，他最近准备考研复习复得快魔怔了，差点忘了暴戾温柔这个人。 韩洛说：“销号？他不是挺宝贝他那个号的吗？当初可是花了很多钱买的，怎么，难道他还犯贱骂了谁，要pk输了销号不成？” 凌云摇头激动道：“不是，他是被他的那个情缘软软爱吃糖刺激到了，所以销号，说以后不玩问邪了。” 天胤拍桌子：“我就说他俩迟早要闹掰吧！” 琉璃冷笑：“都不是什么好人，天生一对，他销号了，留着软软爱吃糖去祸害谁？” 程星亦跟韩洛换了位置，坐到齐墨宣旁边。 凌云说：“你们听我说。你们还记得之前他俩有多恩爱吗？搞网恋，语音通话，视频通话，暴戾温柔还把截图发到动态过，那个软软爱吃糖长得还挺漂亮的，头发很长，眼睛很大。” 酸奶说：“我记得那张照片，可是一看就很假诶，化很浓的妆，还开美颜。” 凌云说：“是吧，我也觉得是照骗，但是暴戾温柔估计乐在其中吧，前些天还提出要跟软软爱吃糖奔现，居然被对方给拒绝了。” “哈哈哈哈哈——” “然后呢？” 程星亦低声问：“哥，帮我拿一下那边的手套呗？” 齐墨宣拿了手套盒子递给他。 “暴戾温柔肯定不善罢甘休啊，他以前给软软爱吃糖在网上买过东西，知道地址，所以直接一张飞机票飞到对方城市，找上门去了。” 齐雨歆皱起眉头：“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侵犯了隐私啊。” 长安点头：“是啊，这对女孩子来说太危险了。” 韩洛问：“然后呢，他看到软软爱吃糖本人了？” “看到了。” “长得太丑了，美颜太严重了？” “不是。”凌云看着手机上的八卦，抬起头来兴奋地说，“你们猜怎么着？来开门的是个男的，胡子拉渣，嘴唇很厚，而且很矮。” 天胤还不明白：“啥意思，那个女的已经有男朋友了？” 琉璃明白了：“那个男的就是软软爱吃糖？” 凌云点头：“是的！暴戾温柔捧在手里的花束当场掉在了地上。” 程星亦正在剥虾，差点被虾头刺破手套。 这个惊天大瓜放在全服都是相当炸裂的程度，直接可以上论坛扒一扒热帖第一。大家都不吃东西了，开始七嘴八舌热烈讨论。 “和暴戾温柔视频通话的时候是戴了假发穿了女装、用了变声器吧？刺激啊。” “可怜暴戾温柔给他充过那么多次钱，还给生活费，买名贵礼物，结果都是在养那个男人？” “跟网恋对象要钱，却拒绝面基，这就是纯纯骗钱了……” “怪不得暴戾温柔要崩溃销号，这是要封心锁爱了吧哈哈哈哈！” “大快人心啊，我之前就在想，像暴戾温柔那样的人什么时候才能遭到报应，这就是报应啊，爽死谁了！” 齐雨歆说：“凌云，你说得也太有画面感了，真的假的？” “确实改编了一下，但这都是根据聊天记录就能猜到的，我给你们看。” 凌云把手机上论坛里的聊天记录发到群里，大多都是暴戾温柔在镜花水月帮会频道的发言。给生活费、买礼物是真的，买花去上门找人是真的，开门是个男的也是真的，那个男的正好是软软爱吃糖，也是真的。 大家又一阵唏嘘，都在说这是暴戾温柔应得的，之前一直针对程星亦，也算是替他出一口恶气了，云云。 程星亦倒没觉得有多身心舒畅，只笑着应和一下，认真给身旁的人剥虾，齐墨宣一只，齐雨歆一只，韩洛一只。至于暴戾温柔，他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 酸奶说：“可见网恋实在不可取，像咱们这样交交朋友还好啦，要是真谈恋爱肯定不行，谁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啊。” 凌云看了一眼齐墨宣，脸颊一红，开玩笑说：“但如果对方是玄墨这样子的，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用错对象了啊喂！这件事重点在于双方都是男的。”琉璃话锋一转，“你应该问天胤或者星星，如果跟玄墨搞网恋接不接受？” “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都笑了起来。程星亦把一只剥完的虾放到齐墨宣碗里，抬头和另一个当事人对上眼神。齐墨宣一双深潭一样的眼睛看过来，窗外盛夏的日光都落在瞳孔里面，格外温柔且炽盛。 只听天胤为难地说：“我、我不能接受！” “哈哈哈哈……” 程星亦也跟着笑，暗示：“其实……” 长安接了下去：“其实也不能一杆子打死，网恋奔现成功的例子也不少啊，重点在于待人真诚……”她的语速很慢，似乎也在斟酌，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她接起来说了几句，对在场的人说： “永乐来了。” 程星亦急忙摘下手套，其他人也立刻坐正起来。 长安哭笑不得：“你们不用……” 接着，房间门刷的一声被拉开，天胤、琉璃和凌云已经开始起立鼓掌欢呼着“帮主驾到欢迎帮主”之类的话，齐墨宣和齐雨歆的座位背对着门，只能微微转过身看过去。 “来晚了，抱歉。” 这声线有些奇怪，但其他人已经来不及多想，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来人的走路速度很快，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眨眼之间就跨进了门。 那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刘海蓬松，扎着一头狼尾发，白色衬衫上第一颗纽扣微微敞着，薄唇微启，带着微微笑意朝所有人点头致意。 齐雨歆瞪大眼睛：“您……是不是走错了？” 凌云站起来：“小姐姐，你……” 眼前这个人，虽然衣着装扮偏中性风，但看五官长相，明显是个女生。 第73章 感谢君临 正当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长安小跑着走过去拉女生的衣袖：“对的，她就是永乐。抱歉啊，之前没跟你们说过永乐是女的，她不让我说，待会儿罚她喝酒！” 话还没说完，现场已经爆出一阵惊呼。 永乐在簇拥之下坐到了长安身边，脸上挂着不苟言笑的礼貌又疏远的表情，可能习惯了这样，但还是左边接过凌云送过来的茶杯，右边接过齐雨歆递过来的筷子，连声说了几次“谢谢”。 “你真的是永乐？” “帮主！你是女的？！” 永乐：“我是。” “提问！当年我们刚建帮时，第一任帮花是谁？” 永乐不假思索：“是长安。” “提问！长安跟暴戾温柔谁厉害？” 永乐看向长安：“那次被迫pk，暴戾温柔打不过她。” “真是永乐啊……” 大家都不敢相信，原本想象中游戏里高冷低调的刀侠大神、现实中西装革履位高权重的公司霸总，竟然是个女人，已经成形的形象顷刻间崩塌碎裂，又似乎因为她是女人，又迅速建立起另一个更加高大的形象，令人肃然起敬、顶礼膜拜。 “好像你确实都没发过语音……” “她连文字都懒得发，一个星期里能见她冒泡一次就是幸运了。” “可是，帮主，你好帅啊！” “呜呜呜呜，你早不说你是女孩子，我可以天天找你一起做任务！” 永乐无奈地笑了一声，解释：“不常说话是因为忙，号基本都在挂机，后来你们说我高冷，这个人设其实还不错，索性我就不怎么说话了。”顿了顿，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最后不确定地停留在齐墨宣身上，微微一笑，“而且我也从没说过我是男的啊。玄墨可以玩女号，我怎么就不能玩男号？” 闻言，齐墨宣抬眼朝永乐点头致意，并端起茶杯伸向她，在空中与她的茶杯轻轻碰了一下。 天胤拍自己的脑袋：“是我们狭隘了，一见到战力牛叉轰轰的大神就以为是男的。” 程星亦给齐墨宣的杯子重新倒满茶，笑着说：“帮主，刚才长安说的让你罚酒，算不算数的？” 长安说：“当然啦。” 永乐按下服务铃：“想喝什么酒？今天的单算我的。” 大家鼓掌。 “帮主大气！” “永乐老板大气！” 服务生推门进来，永乐垂眼斜睨菜单，思索着报了几样酒名之后便把手上的册子轻轻一丢，朝服务生颔首，又抬手将眼前的金丝边眼镜取下来，凌碎刘海笼罩着的下颌线弧度极其优美。 酒上了，一排排的酒瓶堆满了放菜的台面。齐墨宣低声问程星亦喝什么酒，程星亦对酒并不熟悉，只说和他喝一样的就行。齐墨宣便选了度数最低的香槟酒，用两个新杯子斟上七八分。 周围越来越吵闹，大家呼号着一起碰杯。 “来来来！” “面基快乐！” “感谢君临让我们相遇！” “今天真熠上桌吃饭！” “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学业有成！” “干杯！” 十来个人一起碰杯的力度过大，杯里的酒溢了出来，从这个人的杯中泼入那个人的杯中，却无人在意，反而荡起一片畅快的笑声和浸在酒里的温情蜜意。 “对了，说到真熠，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韩洛举起手来，又放下，吞吞吐吐地说，“我这不是快要大四实习了嘛，我想去真熠面试，你们觉得怎么样？” 程星亦意外地看向韩洛，临近期末，他知道很多大三生都在赶校招投简历准备实习，却从没听韩洛说过要去真熠面试。 永乐：“真熠？确定吗？” 天胤：“对哦，真熠公司本部就在穗城，我倒忘了。” 凌云：“虽然我们平时骂真熠骂习惯了，但如果真有机会去真熠工作，还是挺不错的啊！” 琉璃：“小方，你想面试什么岗位？” 韩洛挠挠头：“行政岗。我的专业跟老大一样是汉语言，但我方向是商务文秘啊，目前最适合行政岗了。” 程星亦拍拍韩洛的肩膀：“不错，有出息，怎么想到要去真熠的？” 韩洛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本来完全没想过的。那可是真熠啊，想都不敢想好吗！”又忽然泄气道，“但是……这段时间面试了很多家公司的行政岗，都和想象中的差距很大，老大你又整天埋头考研，所以没敢打扰你，就去找琴心吐槽了。琴心说最近真熠在招实习生，可以去试试。” 长安说：“对，我前几天好像也在他们公众号瞄到招聘信息了。” “小方，去试试呗！” “如果真进了真熠，以后咱们君临就有内部人员了！” “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被众人一齐打气的缘故，韩洛整张脸都红了：“哎呀，你们说得好轻巧！我听说真熠的夏招面试卷得不得了，我又不是名校学生，又没有实习经历，哪是那么容易面试得上的？” 永乐淡淡地说：“我们公司和真熠有过合作，真熠的发展前景很好，可以试试。” 程星亦在桌子底下拍拍他的膝盖，说：“你是问邪的开服玩家，这是最好的简历，放心去吧。” 韩洛眼睛一亮，好像才想起来，虽然他的号很菜很拉，但看id就明显证明是问邪上线的第一批玩家，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 他放下筷子，下定决心：“行！既然你们都建议去，那我就去试试吧！” “加油！” 一顿餐从中午一直吃到黄昏。晚上，大家还约着一起去ktv唱歌，三个麦持续被凌云、天胤和韩洛霸占了几个小时，程星亦兴趣不高，和齐墨宣一起坐在角落里看别人唱。 程星亦低声说：“哥，我在想什么时候跟他们说咱们的关系。” 周围灯光乱舞，歌声震耳欲聋，其他人亢奋地唱着什么“亮过今晚月亮”之类的歌词，齐墨宣在程星亦耳边说：“你想的话，随时可以。” 闻言，程星亦又靠近他一点点：“那我得找个恰当的时机才行！” 齐雨歆正在跟韩洛抢同一个话筒，琉璃笑骂天胤的粤语很蹩脚，凌云点了水果招呼大家一起吃，长安和永乐在另一个角落里说悄悄话。程星亦觉得，这群人是值得他向他们出柜的。 忽然手背传来被覆盖的温暖，是齐墨宣轻轻扣上了他的手，相互交叠着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星星。”程星亦听到齐墨宣这样唤他。 他侧头，又听到齐墨宣说：“等他们都知道后，我们成亲吧。” “成亲？”程星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没听错，即使包厢里的歌声如何嘈杂，他都确切地听到了齐墨宣说“成亲”两个字，不是“结婚”，而是“成亲”。 程星亦好像明白了。 “嗯。”齐墨宣点头，“我还有一颗转性丹。” 程星亦想起那个周身散着寒气眼里点缀清霜的画魂姐姐，她在汴京的演武场上战斗，在大观园的院子里烹茶，在广陵的拱桥上赏月，无论去到哪里，都能让天地失色。很久以前他也曾魂牵梦萦过，如若哪一天仙子穿上了大红的喜袍和盖头，那么他一定是那个新郎。 他的愿望要实现了吗？ 程星亦握紧齐墨宣的手，沉思良久，最后说：“哥，我想，是时候跟程一水摊牌了。” 暑假到了之后，程星亦没有选择回家备考，自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程一水摊牌。 他想，程一水那么忙，有时候晚餐不一定在家里吃，他在家还要花时间自己做饭，再加上学校图书馆和自习室的学习氛围更好，所以选择留在学校备考。 孙年杰在穗城找到了实习，毛子韦回了老家，鲍晖打算考公。宿舍从四个人变成三个人，通常各忙各的，为自己的前途努力和奔赴，只有到了晚上才能互相吐槽各自的劳累。 韩洛通过真熠面试的那天，高兴地请程星亦吃了一顿酸菜鱼。听他说，真熠的工作氛围很活跃，目前公司正在开发问邪手游版，而他作为行政部门一个小小的助理实习生，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的。 夏至已过，但穗城的夏天还是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在路上走不到一分钟，额头就已经布满汗珠。程星亦每天宿舍、饭堂、图书馆三点一线，偶尔走多两步绕去水果店买一袋水果，都要深深愧疚一分钟。 除了每天固定视频通话和时不时开线上自习室之外，已经很久没和齐墨宣见面了。两个人明明同城，却忙得没空约会，比异地恋的情侣还要惨。 周末，程星亦打算回趟家，向程一水出柜。如果顺利，他会在下一次带着齐墨宣一起回家。 外头日光毒辣，程星亦把百叶窗拉到最低，在写东西的草稿纸上涂涂改改，总写不出一行满意的句子，手机铃声却突然窜入耳机，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是程一水打来的。 他跑到卫生间才接起电话。手机那边的程一水问：“星星，在学校吗？” “在图书馆。什么事？” “这样啊。那你有空出来吗？妈妈现在在地铁口旁边的广场五楼茶餐厅。” 程一水从来不会自称“妈妈”，刚才那两句话也带着刻意的和颜悦色，像是故意演出来的，让程星亦不自觉抖了一抖。 他收拾书本离开图书馆，忐忑地一路走到校门口的地铁口，找到那家茶餐厅，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程一水。 还有……程星亦闭眼又睁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齐高阳和罗永灯，齐墨宣的父母。 第7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程一水到现在还是精神恍惚的。 今天周末休息，她接到一个顺城归属地的号码的电话，对方自报家门说是齐墨宣的父母。她还记得那个孩子，以为是孩子的家长有什么法律上的援助需要她帮忙。 没想到在这个餐厅刚一坐下，眼前的中年女人第一句话就是：“今天请您出来，是想谈谈两个孩子的情况。” 程一水不太明白，只说：“墨宣这孩子很不错，过年那几天在我们家里，还帮忙做了饭呢。” “那就好，那次真是打扰你们了。”齐高阳说。 茶包下了茶壶，第一泡倒掉，话聊了几句之后，罗永灯并没有预料中的寻求什么法律援助，反而继续在聊程星亦和齐墨宣。 “星亦最近是在准备考研吧？听墨宣说，他打算报考双大？” “是。” 只听罗永灯叹了口气：“墨宣就是太忙了，他现在在三甲医院实习，那个医院太有名气了，挂号预约还要单独下个软件。要是他不忙，就可以陪星亦备考了。” 程一水开始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陪考？啥意思？ 第一盘茶点上桌了，夫妻俩招呼程一水动筷，边吃边继续聊，话题仍旧在两个孩子身上。罗永灯一会儿问程星亦未来的打算，一会儿又回忆起齐墨宣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经历，话语中带着隐隐骄傲，仿佛是在向程一水展示自己孩子身上的所有优点。 茶点上齐了。话题终于引到彼此身上，聊起了工作现状和身体情况。程一水侃侃而谈，风度优雅，语言不失幽默。餐桌上氛围一时十分融洽，两个女人越聊越起劲，到最后罗永灯甚至紧紧握住了程一水的双手，颇为一种相见恨晚的欣喜。 罗永灯感慨道：“其实我和他爸早应该来穗城见你的。只是自从两个孩子在一起之后，我也花了很长时间调理心情，这两天才下定决心……” 程一水嘴角一僵，瞳孔震了震。 罗永灯没看出什么异样，一旁的齐高阳却捉住了这细微的表情，稍微迟疑了一下，正想开口询问，下一秒程一水又恢复了晴空万里的表情。 “我也想见你们很久了，其实应该我先约你们的，就是工作太忙了。” 她拿起茶杯，做手势示意罗永灯和齐高阳喝茶，自己一股暖流入喉，还是平息不了狂跳的心脏。 她恍惚道：“这里刚好是星星学校附近，我叫他出来吧。” 于是，程星亦赶到餐厅时对着一桌子三个长辈瞳孔地震，嘴角扯着僵硬的弧度，一如程一水刚才的表情。 “叔叔阿姨好，你们……” 齐高阳说：“来看看你妈妈。” 程星亦想死。 罗永灯轻轻触到他的手指，皱眉心疼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气色也不好了？” 还不是给你们吓得？程星亦内心疯狂吐槽。 程一水让服务生添了一个茶味，让他坐在两方长辈中间，面上微微笑着，眼睛里却藏着刀子。她顺势摸摸程星亦的头说：“考研是会比较累的，瘦一点正常，今晚就跟妈妈回家吧，给你煲汤补补。” 程星亦僵硬道：“好。” 怎么回事？是自己失忆了还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环节？齐墨宣爸妈接受他们在一起了？程一水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应该是今天才知道的吧？ 这一顿下午茶吃得着实非常辛苦。 程星亦成了在场三个大人的重点关注对象，让他多吃点这个又多吃点那个，同时承受三双眼睛关切又满意的目光，耳朵里还承受着齐高阳和罗永灯对他不住的称赞。 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家长吗？ 果然跟网上说的一样恐怖！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临走前，罗永灯从背后拿了一个礼袋出来，说是顺城的特产，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带给程一水尝尝鲜。程星亦内心毫无波澜地看着两个人在面前推来辞去，最后程一水收下了。 商城停车场里，程一水跟齐高阳和罗永灯告别，看着他们的车慢慢驶远，消失在昏暗的拐角处。 “走吧。”程一水说。 程星亦跟着她走向自己的停车位，一路无言，气氛安静得可怕。 到车位前，程一水停住脚步，却没有开车门，转头看向程星亦，脸上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严肃和冷厉。 “我错了！”程星亦抢先低头认错。 但是仍然没用，程一水气得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她比他矮，但气势上比他高了一大截。 程一水按捺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说：“儿子，你知道吗？刚才的三个小时，漫长到我把我的前半生都回忆了一遍。” 程星亦拉下脸：“不瞒您说，我也是。” 程一水气笑了：“您哪有我煎熬啊？您区区二十年有什么可回忆的？我这四十多年来什么事儿没见过？但我想了半天，都没找出来有任何一件事比今天碰上的还要炸裂。” “对不起！怎么处置我您说吧！”程星亦除了道歉还是道歉。 程一水继续冷冷道：“我经常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能谈恋爱，想着你哪一天带个女朋友回来，结果……你谈个男的就算了，还偷偷瞒着我，你妈我难道是什么封建长辈恶毒家长，还会把你赶出家门不成？” “你是来存心气我的吧？我儿子搞对象了，我儿子不告诉我，还是对方家长告诉我的。人家还以为我早就知道了，搁那把我当亲家看。要不是我定力好，早就当场出洋相了。” 程星亦连忙狗腿似的奉承道：“程大律师，您反应好快，一般人哪有您这样的定力！” 程一水不吃这套，冷笑：“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程星亦立刻说：“是这样，你也知道我最近特别忙吧，我是打算这两天回家就跟你摊牌的。我也没想到他爸妈会来找你，齐墨宣肯定也不知道……” 程星亦把过年跟着齐墨宣去敬城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程一水靠在车门前平复许久，眉头锁得紧紧的丝毫不见舒展。身旁连续几辆车都开走了，这边两个人仍然纹丝不动。 “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今年年初四。” “不是过年前？” “不是。” 默了一会，程一水又问：“认真的吗？想好了的？” 程星亦连忙点头：“认真，绝对不能再认真了。” 母子俩都没说话。 程星亦知道他妈在想什么，大概心里面搜罗着一些同性恋相关知识和具体事例，一定也在想着他儿子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于是他没有打扰，让她静静地想着，心照不宣的宁静胜过了千言万语。 最后，程一水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找个时间，叫上那孩子，回家吃顿饭吧。” 程星亦一喜。 他连忙打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来。 程一水却说：“你干嘛？回学校去！” 程星亦不明白：“你不是说今晚要给我煲汤吗？” 程一水气结，怒吼：“滚，需要喝汤降火的人是我！” 程星亦只好滚了。 回学校的路上，手机又不停地在响。 程星亦点开微信，是君临帮群的人在艾特他，他点进去一看，又是两眼一黑。 凌云和琉璃夺命连环艾特，疯狂问他是什么时候和玄墨在一起的。原来就在刚刚，齐雨歆和韩洛在帮会频道一不小心说漏嘴，把程星亦和齐墨宣谈恋爱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程星亦：“……” 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把自己当作鹌鹑一样假装没看到，回图书馆烦躁地又看了一个小时的书，临离开的时候才打开帮群，看到大伙儿早已自觉地完成了怀疑、震惊、激动、恍然，最后感慨的心路历程。 一听说程星亦和齐墨宣打算在问邪里成亲，大家更加兴奋了。 琉璃：[真的要准备婚礼了吗？我好期待啊！] 凌云：[玄墨转性？啊啊啊啊，漂亮的画魂仙子要回来了！] 雨浓：[就转性一天，成亲完了变回去。] 小懒懒：[虽然但是，怎么不是星星转性啊？按我的认识，星星应该是新娘才对！] 小方：[怎么说？] 小懒懒：[你们不是发过面基的合照吗？看他们的样子，星星肯定是0吧！] 疯疯：[是啊，玄墨好1哦，让玄墨当新娘有点委屈了哈哈哈。] 看到这里，程星亦忽地细细思考起来。以前在网络上也接触过相关概念，能明白什么是1什么0，但放到自己和齐墨宣身上，他还从没设想过双方该怎么定义。 他只知道，对方是齐墨宣，这一点就足够了。 玄墨：[当新娘不委屈。] 齐墨宣突然出来发言，吓了他一跳。这个点应该是刚刚下班，齐墨宣拿到手机就看了群消息。程星亦看着这句话，喝了口桌上的咖啡，觉得像喝了蜜水一样甜。 雨浓：[当新娘是什么很委屈的事吗？] 凌云：[为什么0就一定是新娘？] 琉璃：[对啊，1就不能是新娘？] 小懒懒：[说得有道理，是我刻板印象了……] 大家豁然开朗，继续畅聊八卦。齐墨宣一出现，几乎所有人都逮着他问问题，奈何他人又像隐身了一样不再说话，大概是刚下班又被导师叫去做事情了。 程星亦看着大家的聊天记录。 他想见齐墨宣了。 齐墨宣目前暑假实习的这家医院是双大附属眼科中心，是全省最好的眼科医院，预约挂号需要下载单独的app，且经常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但他的科室是屈光与青少年近视门诊，还没有那么人满为患。 程星亦下载好app，看到专业选择页面有齐墨宣的导师的名字，仅仅只剩下下周四下午有一个余号，他赶紧点上预约。 他想，但愿能见到齐墨宣。 第75章 医生，你看看我眼睛 周四那天，程星亦到了双大眼科中心。正值暑假，做近视激光手术的人几乎挤满了整个医院，排队买个病历本都花了一个小时。 程星亦抱着病历本在门诊前的长沙发上坐着排队，前排全是来做视力检查的小学生，叽叽喳喳不绝于耳。过了很久，他终于在验光检查区看到齐墨宣了。 护士小姐姐也是个实习生，喊着程星亦的名字：“咱们到这边做个屈光检查。” 验光室的窗帘被密密地拉上，整个房间狭窄又昏暗，修长的身影坐在电脑验光设备后面，看不清面容。程星亦探头，只看到齐墨宣抬手用大拇指和中指不住揉搓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好像很累。 程星亦不作声，默默坐在仪器前。 齐墨宣接过护士递来的检查单，抬头，目光定格在程星亦脸上。程星亦对着他笑。 仿佛眼睛里的疲惫都瞬间散去，染上微微的惊喜和讶然：“你……” 程星亦轻声打断他：“我最近视力好像比以前差了，看远的东西都看不清。医生，你帮我看看？” 门外的灯光照进来，铺在齐墨宣清隽的面孔上。他身上穿着一件白大褂，纽扣系得规整，袖口的褶子都折得一板一眼的，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圣洁。 他笑了笑，应一声“嗯”，拉近椅子又调节验光仪器的高度，说，“下巴放在这里。” 程星亦依言照做，可能是位置有些偏差，齐墨宣伸手来拖他的下巴，指腹摩着他的下颌骨，带来挠心的痒。 做完验光后，齐墨宣说：“视力下降了，具体情况还要等做完全部检查再看。” “怪不得韩洛说我的眼睛没有以前亮了。”程星亦嘀咕，又抬头夸张道，“医生，你长得好帅啊，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齐墨宣：“……” 旁边的护士姐姐几不可闻地冷冷一笑——放弃吧弟弟，齐助理平时面色冷漠不苟言笑的，被来看病的小姑娘要微信都一律拒绝，更何况你是男的。 齐墨宣果然没答话，只起身走到第二台仪器后面：“坐这里，测一下眼压。待会你的眼睛前方会有气体喷出来，不用害怕，不疼，也不会有危险，感到不舒服可以眨眼。” “唔。” 程星亦盯着前方仪器上的小孔，耳边只能听到齐墨宣沉稳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气雾“呲”的一下喷向眼睛，他吓得退了出来。 “还可以吗？”齐墨宣偏头看过来。 “可以，继续吧。”程星亦眨眨眼睛，继续伸过头去。 测完眼压后，程星亦如释重负，笑容重新挂在脸上，趁着齐墨宣还没起身，歪头看过去：“医生，你看看我眼睛。” 齐墨宣抬头望入他眼底。 “怎么样？”程星亦问。 “很好看。”齐墨宣回答得真诚。 程星亦笑得更灿烂，说：“是吗？那可能是因为里面有个你吧。” 闻言，齐墨宣嘴角也扬起微小的带着无奈的笑意。他在检查单上写下两个数据，递给旁边瞠目结舌的护士，说：“带他去测眼轴和眼底。” 护士姐姐没反应过来——齐助理就这样被一个男生迷住了？ 做完所有检查之后已经接近下班时间，医院的人少了很多。主治医生看着程星亦的检查单说：“虽然显示有一点小近视，但整体视力没有受到影响，是假性近视，另外眼睛比较干涩。回去之后按时滴眼药水，少看电子产品，会慢慢恢复的。” 程星亦舒了一口气，说：“谢谢医生。” 开完药后，他拿着缴费单出房门口，看见齐墨宣和刚才的护士姐姐正在走廊里不知道聊着什么。 他走过去，笑吟吟地问：“齐医生，今晚有空约个饭吗？” 护士姐姐惊恐地看着他。 只见齐墨宣垂眼，敛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低声说：“在一楼等我。” 护士姐姐又惊恐地看着齐墨宣。 医院是六点下班，但齐墨宣发来信息说导师留下了他和他的同门。程星亦在一楼大厅等到七点，才见齐墨宣匆匆出来的身影。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脱下来了，走近来朝程星亦伸手，把他从椅子上牵起来。 程星亦顺势握紧他的手，说：“突然想吃鱼，附近有一家铁锅鱼，就是有点偏。” 齐墨宣低头看他的手机：“是比较偏。不选商场里的店？” 程星亦摇头：“我想吃本地人做的鱼，还有，想跟你安静待在一块。” 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亮起，红绿灯上铺洒着落日暖红的余晖，路面热烘烘的散发暑气，街上都是来来往往下班的人。按着导航拐进一条小路，人顿时少了下来。 程星亦说：“你说我也太可怜了吧，高三备考没近视，大学玩手机也好好的，怎么偏就考研这段时间近视了呢。幸好是假性的，我可不想戴眼镜，会封印我这双眼睛的颜值的。” 他叽叽喳喳说了很多，齐墨宣却微皱起眉：“不要太辛苦，不要长时间看书，最好隔一段时间到室外远望，眼睛休息。” “是，记住了。”程星亦乖乖听话，又叹了口气，“但这也不能怪我啊，考研人都是用生命在学习，恨不得把整双眼睛都贴在书上才行。我休息了，别人卷一下又追上我，真的是一刻也没办法懈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随意，听不出来烦恼的意思。又按着导航拐进一条更小的巷子，齐墨宣忽然揽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程星亦问。 齐墨宣轻声说：“还累吗？” 程星亦愣住，停住脚步，仿佛他的声音让自己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抽断。 天色完全暗下来，巷子旁种着一颗高大的老槐树，挡住了头顶的路灯，昏黄的灯光就这么透过树叶在齐墨宣的侧脸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这里没人，只有簌簌的风吹树叶声，和在灯光下乱舞的尘埃。 程星亦眨眨眼，像泄气一样额头抵在齐墨宣肩前：“累啊，再让我靠会儿。” 齐墨宣抱住他，把他拉进怀里。 程星亦闭着眼睛：“哥哥，你说咋回事儿啊？别人谈恋爱都是开心甜蜜地约会，怎么我们就那么忙，见个面还得去医院挂号。” 暑假开始的这段时间以来，程星亦一头扎进图书馆里，齐墨宣也一头扎进医院里，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事，都没有时间谈恋爱了。 “图书馆中午永远有人睡午觉，呼噜声震天响，还特别有规律。但我们都不忍心叫醒他，因为那是休息区，也因为他本来就很累了，同是考研人真心希望他能睡得满足。” 夜色和灯光相融，齐墨宣低头吻程星亦的头发。 “我有时候会找个楼梯间背书，我一层，楼下还有一层，我们互相干扰，又互相嫌弃。” “有一次还遇到我的一个粉丝很开心地和我打招呼，但是我那时精神很不好，蓬头垢面的，别提多尴尬了，真是糟糕的一次会面。” 讲到这里，他好像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有些哭笑不得。齐墨宣却将他搂得更紧，虽然没有说话，宽阔的手掌却在他背上轻轻安抚。 程星亦继续说：“有一天图书馆闭馆了，我去通宵自习室学到两点。回去的时候外面的雨超级大，我没带伞，就抱紧我的书跑回宿舍。” “我可以淋湿，但我的书和笔记不可以。” 他声音没什么异样，却鼻子一酸，拼命眨眨湿润的眼眶。 这些他以前从没跟齐墨宣讲过。 以往他们的聊天记录一向都很正常，程星亦永远元气满满。除了相互发当天中午和晚上吃饭的照片之外，他总是给自己加油打气，偶尔吐槽，但从没跟齐墨宣说过丧气的话。 [好开心呀，今天英一刷题分数比昨天高了一点！] [今天完成任务了！好充实啊！] [肖老啊肖老，我真是对你又爱又恨……] [刚刚边下楼梯边默背，没看路，差点不小心踩空……] …… 然而这次，只是很久没见面了，齐墨宣问他累不累，他才像被打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一样，委屈和疲惫涌上心头，所幸一股脑都发泄了出来。 他又想起什么，说：“我记得之前有个女生抢到的位置被别人占了，她想争论，突然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她六点半就起床了。” “我们都很能理解，考研人的精神压力很大，会因为一点小事崩溃，会为了一次抢座位吵起来，也会因为抢不到座位破防。” “哎，真的好累啊。” 最后，程星亦长长叹一口气，抱住齐墨宣，好像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全身心交付。 齐墨宣用手掌轻轻按揉他的背脊，程星亦不知道那里什么缓解疲劳的穴位，只听他说：“累了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你也不是随时都可以接电话。”程星亦嗔怪。 “那就想开心的事。” “什么开心的事？” “比如，等会的鱼一定很好吃。”齐墨宣说。 程星亦笑了，豁然开朗。他从齐墨宣怀里退出来，本来微红的眼眶重新亮起星光：“对哦，那去吃鱼吧！” 这里虽是狭窄的偏巷，但程星亦觉得自己那受到考研反复折磨摧残的心境，在这一刻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开阔。他牵起齐墨宣的手，朝目的地快步走去。 “嗯，痛苦的事只有考研这么一件，但开心的事还是挺多的，除了吃鱼之外，还有你的生日快到了，我们的婚礼也快到了！” 说到“婚礼”两个字，程星亦总感到怪异，但也找不到其他更准确的描述。 齐墨宣的生日在八月下旬，他们把问邪的婚礼定在了齐墨宣生日的前一天，那天刚好是周日，人多热闹。 程星亦用小指勾着齐墨宣的小指，一边晃荡一边和他并肩走。小路旁边有一家嘈杂的老牌茶餐厅，程星亦才忽地想起来。 他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齐墨宣：“什么？” 程星亦哭丧起脸：“程一水知道我们的事了，她让我们找个时间回家吃顿饭。” 第76章 结良缘 程一水和齐墨宣第二次见面，是在某个周末的傍晚。 如预料中的平静，程一水没有问太多，只是关心他的学业和实习状况，又让他多吃点饭菜。程星亦知道她对齐墨宣是满意的，只是不知道还是否对那天他爸妈突如其来的拜访耿耿于怀。 八月中旬，七夕刚过， 问邪的婚礼就定在了前一天的周日。 那天下午，程星亦在和政治题博弈得头昏脑涨的时候，被韩洛冲进宿舍晃清醒过来了。韩洛说：“今天你结婚！你学得下去吗？你怎么学得下去！” “知道了，晚上就上线。” 昨天他也只是上线陪齐墨宣转了个性，然后预定今晚成亲，领取了成亲的一系列任务，然后两个人在别院里边挂机边学习，听着舒缓的背景音乐，偶尔聊几句。 齐墨宣的女画魂和男画魂总有一种相似的奇异气质，淡漠又认真的浅色瞳孔，永远挺直的身形，还有与微风缠绵的衣袖裙角。 明明也才过了一年多吧，程星亦却感觉上一次见齐墨宣的女画魂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想，不知道是因为游戏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还是因为他上辈子就见过他。 太阳落山后，程星亦跟着韩洛去校东门吃晚餐，一路上韩洛都在叽叽喳喳讲述自己的实习经历，程星亦听得断断续续，归心似箭，只想冲回宿舍上线。 婚礼定在晚上八点，他跟齐墨宣发过微信后，七点半登上了问邪。 [帮会]正版凌云：星星上线啦！ [帮会]小小方：快快快，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帮会]桃花带雨浓：又不是你们结婚，你们急什么？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不瞒你们说，我当年结婚都没这么急。 帮会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程星亦急忙出来打招呼：[嗯，来了，大家久等啦。] 刚说完，他就被齐墨宣拉进队伍里，从别院飞往汴京，两个人默契地开了麦。 程星亦说：“哥，任务上说第一部 要先去官府登记。” 齐墨宣：“嗯，走吧。” 官府有点远，齐墨宣骑上九尾狐坐骑，带着程星亦自动寻路过去。 [帮会]琉璃藉玉：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帮会]小懒懒：本热心群众结过婚，不懂的可以问我！ [帮会]小小方：在登记了在登记了。 负责登记造册的npc就在眼前，只见他按部就班念着台词，然后提笔写婚书，最后一纸婚书刷的一下出现在屏幕上，字字清晰。 程星亦刚要开口，就听齐墨宣念道：“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星火烧，玄墨。” 他低缓地念着那些字，仿佛每一个字都跳跃在浮光跃金的潭水之上，念完，低低笑了一声。 程星亦忍不住问：“你在房间里吗？” “嗯。” “我现在真想冲过去找你。”他说。 齐墨宣这周末回顺城家里，他的心也跟着去顺城了。但是一想到还要见罗永灯和齐高阳，他心里还是有点抗拒的。 这时候耳机里出现了另一个较远的声音：“师兄，我在旁边呢……” 啊，罪过罪过。 只听齐墨宣又说：“明天晚上会回穗城。” 程星亦会意，接着问：“第二步任务呢？“ “婚礼巡游，需要你开启。“ 齐墨宣把队长给程星亦，程星亦刚想操作，入队申请立刻闪出红点。他打开一看，韩洛、琉璃、天胤、凌云一排排的嗷嗷地等着进队。他噗嗤一笑，估计刚才也申请了，只不过齐墨宣没让他们进来。 于是，程星亦也没让他们进来。 他领了任务，向好友列表发出请柬。很多在线的好友纷纷发来祝福，就连平时基本没说过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添加的好友也冒了泡。 [好友]清歌：你要结婚了？ 清歌是当初被暴戾温柔欺骗、被程星亦帮助过的姑娘。程星亦回复她：“是啊，你有空来参加吗？” [好友]清歌：怎么也得有空啊！真好，你终于要结婚了！ 程星亦笑笑，忽然画面一黑，眼前的屏幕切成了动画场景。 他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动画里，身上玄黑的广袖袍被大红喜服取而代之，半披的长发用冠帽竖起来，也许是将要成家了，神色竟然成熟了很多。 他下马，在周围的喝彩和哄闹中意气风发，面前的大门开敞，新娘子在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玄墨也穿着大红的喜服，里面似乎有一件青蓝色的内搭，他看不太真切，因为被前面遮脸的扇子挡住，也看不清面容。 “哥，你在看吗？” “在看。” 画面结束，两个人已经在婚礼巡游的起点。程星亦骑着马，后面跟着大红的轿辇，轿辇用长长的珠帘遮挡，看不清齐墨宣的样子。两边一堆npc吹拉弹唱，场面十分热闹。 接着，一封公告明晃晃地出现在系统通知上。 [“星火烧“和“玄墨“的婚礼巡游将在[汴京59,82]开始，点击前往参加。] [世界]：什么情况？ [世界]：星火烧和玄墨结婚？玄墨不是男的吗？ [世界]：玄墨转性了！ [世界]：玄墨以前是女的，后来才转成男的，现在又转回来了而已。 [世界]：所以ta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世界]：男的。 [世界]：女的。 [世界]：根本就是女的好吗？你们不懂不要乱说，是老玩家都知道玄墨是女的。 [世界]：也对，不然为什么跟星火烧结婚。 [帮会]琉璃藉玉：哈哈哈哈，玄墨的性别在世界上仍旧是个谜~ [帮会]小小方：好多人啊！我去叫琴心一起来凑热闹！ [帮会]天胤：什么时候撒钱？我准备好了！ 汴京大街人潮涌动，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挤，身体与身体重叠id和id重叠早已分不清谁是谁。校园网有些卡，但程星亦又舍不得关掉人数显示，看着周围乌泱泱的人，咧嘴笑了。 他说：“我撒钱了啊！” “哗”的一声，银两向四周散开掉在四面八方，所有玩家一哄而上趋之若鹜，人潮涌动，很快就被抢光了。人越来越多，他又大手一挥，散出十几万银两。 [帮会]：老板大气！ [帮会]：祝九九！ [帮会]：百年好合！ [帮会]：新婚快乐！ [世界]：你们还在讨论玄墨是男的女的？人都在汴京开始撒钱了！ [世界]：不管了，我先去抢钱，一夜暴富的机会来了！ [世界]：不用来了，分线一满了。 正巧前面经过朱雀大桥，寻亲人马缓缓走过桥中央，周围越挤。程星亦再次点击撒钱，有些银两散到桥外面半空中，顿时，一个个人开始以抛物线形状向半空跃去，然后跳进河里。 [世界]：精彩，你们为了抢钱居然跳河。 [世界]：汴河一夜之间浮尸上百，起因竟是一场婚礼巡游！ [世界]：我一次都没抢到！无语了！ [世界]：好卡啊，我已经把帧率调到最低了。 “钱够吗？我这里有。”齐墨宣说。 程星亦又撒了一把钱，看着旁边的人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一个往汴河里蹦，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当然够！”兴意上头，他好像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平时人家会对那些年纪轻轻就结了婚的人表示羡艳。他回头调换视角，隔着轿辇的竹帘和团扇看到了画魂的脸。 他也不管齐墨宣旁边有没有齐雨歆在了，此刻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大笑：“娘子啊，当初我求娶你的时候就自报过家产，如今又积累了很多从没花过。今天高兴嘛，散尽万贯我也是愿意的！” 闻言，齐墨宣轻轻一笑。 [世界]：新手求问，这结婚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这么激动？ [世界]：星火烧，那可是能把别人打到销号的大佬！ [世界]：玄墨啊，她的画魂操作可是出了名了，可惜人不在江湖很久了。 [世界]：现在叫大佬了？你们当时可是叫人家全服公敌的，人人喊打路过的蚂蚁都要啐一口…… [世界]：嗐，都过去了！ [世界]：真想让暴戾温柔来看看人家的婚礼。 [世界]：对啊，那样的话就能继续吃瓜看热闹了！ [世界]：可惜他已经受伤销号了…… [世界]：你们只想看热闹，并不是真心祝福人家，好捞啊。 世界上的言论一时甚嚣尘上，程星亦被当作舆论主角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习惯了，但不玩问邪这半年来，仿佛一切都离他很远。 “嗯，是熟悉的感觉，不喜欢我的人还是挺多的，但可能因为暴戾温柔第二次销号了，大家就以为他输了我赢了。”程星亦自言自语。 齐墨宣说：“游戏而已，没有真正的输赢。” “对。”程星亦点头。 他草草看了几次世界上的讨论，又撒了几波钱，队伍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汴城，再绕半个圈就能回到起点。 [帮会]正版凌云：绝了，我看到镜花水月的人在旁边抢钱。 [帮会]小小方：？？？ [帮会]桃花带雨浓：乞丐吗？ [帮会]琉璃藉玉：吃相太难看了点。 [帮会]长安：这个时候他们就忘了自己是君临的仇敌帮？ [帮会]天胤：有点骨气好不好，我都替他们害臊。 [帮会]喝杯酸奶压压惊：上次造谣长安的那个坏坏也在！ [帮会]正版凌云：是这样的，为了钱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游戏里的所谓恩怨情仇，只要不触及真正利益，打打杀杀也只不过是虚的，谁知道过几年大家还玩不玩，都会去哪里呢。程星亦今天高兴，什么都不想计较了，打字道：[没事，今天来者都是客。] 接着，他看见屏幕正上方飘过一个大喇叭，后面跟着一行字。 [玄墨]：八点半大观园有婚宴，有请柬的过来参加。 第77章 共白首 婚宴地点定在大观园单独副本里，系统弹出选择普通酒席和豪华酒席时，程星亦毫不犹豫选择了豪华酒席。大观园开出一片露天广场，换上了大红绸缎和灯笼，张灯结彩的一片喜气洋洋。 有请柬的好友玩家进入婚宴副本之后还要闯过层层关卡，才能顺利到达喜堂的位置。程星亦对闯关还颇有经验，站在喜堂中央远程指导帮助韩洛和齐雨歆闯关，忽然听到齐墨宣说：“星星，24小时到了。” 程星亦目光移回到身边站着的新娘子身上，高束的发髻簪花卸了她原本惯有的清冷和高风亮节，手上的团扇倾斜下来，嘴角生出浅浅笑意。 程星亦会意，说：“那我等你。” 于是新娘子开始传送，消失在了喜堂高挂的大红绸缎之下。 [帮会]小小方：哈哈哈哈，我终于过关啦！ [帮会]桃花带雨浓：我也过了。 [帮会]正版凌云：为了参加今天的婚礼，我特意穿上了这件红艳艳的外观拓本，沾沾喜气。 [帮会]长安：是啊，永乐也来了呢。 [帮会]永乐：新婚快乐。 帮会频道刷出无数条消息，一群人风风火火赶到酒席现场，谈笑风生畅意快活。程星亦急忙招呼：[欢迎欢迎，里边坐！] 这群人忽地集体刹住脚步，停在堂前。 [当前]琉璃藉玉：咦，玄墨呢？ [当前]天胤：四弟啊，我三弟呢？ [当前]清歌：出bug啦？ 大家四顾心茫然。天胤跑到了旁边的桂花树林里去找，韩洛还跑得更远，甚至摸到了地图的边缘，然后在群里号丧着说没找到玄墨。 程星亦顿时来了兴致，对着麦说：“哥，你别说话啊，我逗逗他们。你叫雨歆也别说啊！” “……”耳机那边好像有些无奈，只得答应，“好。” 程星亦动手打字。 [当前]星火烧：玄墨……他走了。 [当前]：？ [当前]：？？ [当前]：？？？ [当前]小小方：他去哪儿啦？ [当前]天胤：大喜的日子，关键的时刻他干什么去啦？ 程星亦敲键盘，本想加个哭脸，最后还是把哭脸删了，显得更加平静且悲哀。 [当前]星火烧：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帮会和当前足足安静了一分钟，好像时间暂停了一样。 然后。 [当前]：大瓜！新娘子逃——婚——啦！ [当前]：ohhhh——！！ [当前]：他怎么能这样！！ [当前]：你们吵架了？ [当前]：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当前]桃花带雨浓：…… 现场顿时热血沸腾，人头乱窜，不知道他们是兴奋还是焦急，程星亦看得不亦乐乎。 [当前]玄墨：我回来了。 乱窜的人头停止骚动。大家都看到了这条当前频道的信息，却没在屏幕内看到玄墨的人。程星亦不断调整视角，终于在不远处小径金黄的银杏树叶下看到了一袭绛红的身影。 那人也束着发冠，身形颀长，只不过比程星亦高了点，是男身的齐墨宣。 [当前]：啊？你又转性了？ [当前]玄墨：24小时限制已过，去了趟汴京，久等。 [当前]：我们还以为你逃婚了…… [当前]：都是星星搞的恶作剧…… 程星亦急忙挽救岌岌可危的名声：[我错了，各位哥哥姐姐！等会一定包大大的红包和喜糖给你们。] [当前]：别管红包了，快快快，快开始拜堂！ 程星亦说：“那我点开始了啊！” 齐墨宣回：“好。” 天空燃起烟花，程星亦放开鼠标，安静感受耳机里切换的bgm和眼前的盛况。男魔修和男画魂并肩走到香案前，npc喜娘大呼：“一拜天地——” 弯腰，叩首。举案齐眉，白首不离。 “二拜高堂——” 弯腰，叩首。如梁上燕，岁岁相见。 “新人对拜——” 弯腰，叩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系统]：小小方燃放了一个“普通烟花”。 [系统]：长安燃放了一个“高级烟花”。 [系统]：永乐燃放了一个“豪华大烟花”。 以往女玩家和女玩家卡bug转性结婚的大有人在，人一多了，官方就不好修bug，怕被玩家集体抗议，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个bug。所以看到两个男玩家结婚，即便是不清楚实际情况的现场观众也见怪不怪了。 “恭喜”两个字溢满服务器的各个频道，载歌载舞欢天喜地。 程星亦点开自己的家谱，看到自己头像的左边果然出现了一个箭头，是齐墨宣的头像，下显“玄墨”，上书“侠侣”。 程星亦大呼：“哥，你看，我的家谱左边是你诶！” “嗯，我的家谱左边也是你。”齐墨宣说。 程星亦突然捂住嘴巴嗤嗤地笑了，久久没有停止。魔修和画魂中间“侠侣”那两个字像是冒出了很多粉红色的小花，源源不断。 等他笑够了，齐墨宣才问：“这么开心？” 程星亦说：“原来上户口是这种感觉。” 他第一次谈这么认真的恋爱，也是第一次在游戏里结婚。 好友界面出现了红点，程星亦以为是普通朋友私信对他贺喜，点进去一看，是齐雨歆发来的消息。 [好友]桃花带雨浓：我从没见我哥笑得这么开心过。虽然你没听见他的笑声，但我感觉他周围的空气都在笑。 程星亦心里像含了一颗蜜枣，甜丝丝的。齐墨宣问他“这么开心吗”，不是不理解他的开心，而是与他共开心。 他回复：[真的吗？师妹，感谢你告诉我！] 齐雨歆那边过了两秒才发来：[新婚快乐。] 他再次回复：[谢谢！] 齐雨歆：[你要谢我的多着呢，没有我你们根本不可能相遇！] 她说的是当初去社团轰趴是她把自己的号给程星亦代打这件事。程星亦说：[对对，给你包个最大的大红包！] 他给齐雨歆发银两红包，心里却想着不一定，没有那次社团轰趴，也许他们还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相遇，或许是花朝节的公园，或许敬城的山路，或许是其他地方。 屏幕右边滑出了久违的新成就通知。 [系统]：恭喜你获得侠侣专属技能“千里婵娟”。 [系统]：恭喜你获得侠侣专属称号“一世心心相印”。 “千里婵娟”技能顾名思义，侠侣两个人无论分隔多远，在哪个地图的哪个边角位置，都可以通过使用技能快速传送到对方身边。 婚宴现场出现了好几桌丰盛的酒席，受邀参加的好友们各自围坐在一起，在当前频道里开始吹水，从新人相识相知相爱并成亲开始聊起，再聊到装备的打造和洗炼，又从各服的八卦新闻聊到最近新出的外观和活动，气氛一度非常高涨。 “哥，这里好像有点吵。”程星亦说。 “我也觉得。”齐墨宣说。 “那你想不想……” “我想试试新技能，千里婵娟。” 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程星亦想。 他大喜，说：“走吧！” 话音刚落，程星亦的魔修就被拽住似的自动寻路，来到了齐墨宣的画魂面前。接着，齐墨宣抬手传送，两个穿大红喜服的新人消失在婚宴现场。 一转眼，眼前是钱塘街边的默认传送点。只听齐墨宣问：“谁先来？” 程星亦立即说：“你先试技能，我找个地方，你待在原地不要动啊。” “好。” 程星亦打开地图，四处挑了挑，最后选了原地图钱塘的药铺npc，站在那里说：“我好了，你用吧。” 那边鼠标有了声音，齐墨宣果然顿了顿，微微惊讶：“你还在钱塘？” “是。” 画面中，齐墨宣骑着九尾狐来到程星亦面前。程星亦回忆着说：“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那时候我还用着雨歆的奶妈号，打完切磋之后，我还壁咚了你呢，只是你也忒高冷了点，回复我的永远都是两个字。” “哪两个字？”齐墨宣好像不记得了。 “不了。谢谢。”程星亦回答。 齐墨宣轻笑。 程星亦吐吐舌头，说：“现在我要换地图啦，你快用千里婵娟来找我！” 说完，他打开地图切到广陵，跑到瘦西湖的小拱桥上。没一会儿，齐墨宣准时传送到他身边，穿着红色喜服两个人在月色下是另一番别样的氛围。 齐墨宣率先说：“是你送我坐骑的地方。” “对。”程星亦笑道，“那时候你还不开心了呢，是心疼我熬夜吧？嗐，我后来想起来才明白，当时怎么那么傻呢，都看不出来你心疼我！” 参加婚宴的好友才刚刚发现两个人不在现场了。 [帮会]：？？？ [帮会]：两个新郎呢？跑没影了？ [帮会]：好家伙，聊嗨了，人不见了都不知道。 [帮会]：去过二人世界了吧？ [帮会]：正好，婚宴变酒吧，大家一起来跳舞蹦迪！ [帮会]：接着奏乐，接着舞！ 程星亦没时间管那群人，他想和齐墨宣穿着一模一样的喜服重走他们以前待过的地方。除此之外，三界之大，还有好多他们没去过的地方，没一起欣赏过的风景。 他们去了周庄的小河边，程星亦曾在那里洗脚发呆，齐墨宣对他说“抱歉”。 他们去了汉阳云雾山的一线天，那时候两个人之间还笼罩着若有若无的暧昧，穿着周年庆外观一起看天地壮阔。 直到深夜，程星亦知道齐墨宣明天要回顺城跟家人一起过生日，只得嘱咐：“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车。” 齐墨宣知道他很不舍：“喜服有三天有效期，三天之内如果你想，我们还可以上线继续逛。” 程星亦嘻嘻笑道：“逛什么呀？其实我更想见到你的人。” 齐墨宣顿了顿：“明天晚上回来。” “好，明晚我去找你。” 第二天，程星亦迷迷糊糊睡到中午，忽然收到某团跑腿的电话，迷迷糊糊下楼拿包裹，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把钥匙。 他左看右看这把钥匙都有点眼熟，恰好齐墨宣发来信息：[收到钥匙了吗？] 这是齐墨宣那间房子的钥匙？看着更新一点，可能是新打的。程星亦心里纳闷，问：[刚收到，给我干嘛呀？] [怕今晚我太晚回穗城，你可以先过去。] [还有，以后随时可以去。] 程星亦笑着回复：[好啊，那以后我就是那套房子的另一个男主人喽？] 他看着齐墨宣的那两句话，只感觉心口像开出了一朵花一样灿烂美丽，即使现在刚到烈日骄阳的中午，他也只想快点出发出见齐墨宣，去给他过生日。 他又打字：[那你今晚能不能在十一点前回来。] [我不想错过你的生日。] [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那边很快回复：[一定。] 程星亦爬下床收拾自己，准备生日礼物，又准备要过夜的衣服。齐墨宣刚好发来消息：[有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不用带。] 真是心有灵犀！程星亦只好从书架上拈了本书出来：[哦哦，那我带书过去，等你的时候无聊刚好可以看看。] 他怕齐墨宣心疼，补充道：[是闲书。汪曾祺的。] [好。] 第78章 第三个礼物 傍晚六点，程星亦逆着实习下班回来的人流，进了地铁站。 听齐墨宣说，罗永灯和齐高阳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一家四口好像慢慢恢复了很久之前的温馨，围坐在饭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说笑。 程星亦到了齐墨宣的房子，问他：[他们都送了你什么礼物呀？] 齐墨宣说，齐高阳送了他西装，罗永灯送了他画笔，齐雨歆送的是一张胶片，拍的是他出生当天晚上的月亮。罗永灯的礼物让他有些意外。 程星亦打开齐墨宣的衣柜，里面挂着两套新睡衣。浴室的流理台上有两个不同颜色的漱口杯和牙刷。他坐到齐墨宣的书桌上，问：[顺城的天气怎么样？] [晚霞很美。] [你们好好吃饭吧，我看看书。] 程星亦决定不打扰他，拉开窗帘欣赏天边的晚霞，一边抽出书架上一本画册翻看起来，带过来的汪曾祺反而没看。 八点，齐墨宣说晚餐还没有结束。 可能是一家人聊天的兴致太高了，一时聊不完。程星亦起身进浴室洗漱，换上睡衣，头发懒得吹了，继续坐在窗前看窗外的月亮。 九点，齐墨宣说从家里出发了，开车到楼下满打满算一个小时。 程星亦让他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自己反而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眼欲穿。 十点，门口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程星亦跳下沙发，赤脚跑过去率先开门。门外的人裹挟着夏天夜晚依旧不散的热气，把他抱住。 门应势合上，程星亦蹭着齐墨宣的领口：“我把你的画册都看完了。” “我来晚了。”耳边一声带着愧疚的闷叹。 程星亦仰头轻啄齐墨宣的唇角，被报以更深的吻，后脑被齐墨宣的手掌牢牢箍住，纠缠之间已分不清迎合与主导，只知道一定要把隐忍已久的思念和欲望发泄殆尽，才肯罢休。 许久，后脑的手慢慢放开，齐墨宣的吻轻轻落在脸颊，接着是耳下、脖颈，程星亦喘气躲开他，问：“热吗？” “有点。” “去洗澡，洗完出来看我给你的礼物。” 齐墨宣洗完澡出来，程星亦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笑眯眯招手让他过来，又推了推茶几上的白开水，示意他喝。 “咳咳，我准备了不止一个礼物。”程星亦拿出一个礼盒放在沙发上。 齐墨宣轻笑：“这是第一个？” “是的。” 程星亦把礼盒打开捧到他面前，盒子里两个凹槽静静伫立着两个相对而望的印章。 “对章？” “是啊，你平时画画都会用到印章，我就想给我们俩定制一对私章。你看看怎么样？” 印章有一对，齐墨宣拿起其中一个，做工用的是黄铜材质，铜彩是典雅的青蓝色，醇厚大气，表面浮雕刻着半把锁，另外半把在另一个印章上。齐墨宣端详着半边锁头，拇指轻轻抚过上面的纹路：“我很喜欢。这锁是你自己画的？” 程星亦哀嚎：“啊？你居然看出来了？那我画得也太差劲了！我可是练了好久的！” 齐墨宣无奈地笑：“没有。我只看到了用心。” “是嘛！”程星亦抱住他的胳膊，催促他，“看看上面的字。” 齐墨宣低头看去——宣泾分墨。 “店主跟我说这个叫‘趣体’，圆滚滚的，很可爱。我觉得其他字体太一板一眼了，不如这个趣体来得随性愉快。我想，我男朋友这个人已经很正经了，如果印章字体也正经，那还有啥意思？”程星亦整个上半身都歪在齐墨宣身上。 “所以你希望我有时候不要那么正经？” “嗯……看情况吧。” 齐墨宣又问：“你的字是什么？” “星御。”程星亦拿给他看，“本来没有什么书画要盖的，不过买了这个之后，我得找机会写个字帖发微博上，炫耀一下我的章才行。” 旁边的袋子里似乎还有东西，齐墨宣垂眼看去：“那第二个礼物是什么？” 程星亦忙把袋子一收，脸颊起了似有若无的绯红：“咳咳，我觉得需要换一个暗一点的灯光，烘托氛围。” 齐墨宣挑眉。 程星亦从沙发上站起来换了电灯开关，原本明亮如昼的客厅霎时变成了暖黄温馨的昏暗空间。程星亦脸上的绯红就没那么明显了，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卡纸，上面似乎写了很端正的几行字。 “齐墨宣，你不准笑。”程星亦说。 齐墨宣便收起眼里的笑意。 程星亦认真解释：“上次我生日那段时间，你画了一幅画送给我。后来我就想，如果以我的专业所长做一样东西送给你，又会是什么呢？”他捧着卡纸说，“所以，我写了一首词送给你。” 齐墨宣眼里透出微微的意外。 程星亦又急忙说：“虽然但是，我们老师并没有教过我们怎么写词，所以你绝对不能笑话我。” “怎么会？”齐墨宣靠近他，眼里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的所有情绪都包容进去。 “那你听好啦。” “嗯。” “这首词的名字叫《江城子·此夜年年》，双调。” “此夜年年……”齐墨宣喃喃。 程星亦把卡纸放到两个人面前，上面端正不失飘逸的字体显然能看出是一笔一画写了很久的。齐墨宣听程星亦低吟上面的句子。 “飞鸿玉宇小桥前。月为涓，墨成宣。” “惊雪迟风，几度弄榆怜。” “阵阵玎琅销彻骨，千万遍，更难眠。” 程星亦抬头看齐墨宣的表情：“听得懂吗？” 齐墨宣似懂非懂摇头：“‘榆’是什么意思？” “‘榆’就是我，古诗有云，‘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白榆就是星星。” “所以我是月亮。” “对！” 齐墨宣不语，只微微蹙眉，不知道眼里是不解还是迟疑。他接过卡纸来回看了几遍词的上片，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除了程一水之外。”程星亦反驳他。 愣了片刻，齐墨宣轻声说：“那能说说下片吗？” “宴昏宵舍烛红边。处时天，丑时年。” “此夜年年，尤幸共思牵。” “鱼绕水来鸾戏凤，云梦后，羡难仙。” 说到最后一句，程星亦放慢了语调。读完，他抬头问：“能听得懂吗？” 话还没说完，却被齐墨宣倾身吻住。他没预料到，身子不由因为惯性往后仰，手里的纸几乎拿不稳，后腰被齐墨宣一把捞住。 更没预料到的是，齐墨宣并没有捞着他坐正，而是顺势把他放倒在沙发上，猛地压下来衔住他的唇瓣。 程星亦枕着沙发的边缘，只感觉被托住的身体躬了起来，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着，薄得像不存在似的家居睡衣在接触到的每一寸皮肤上都点起了越来越热的温度。 卡纸没拿住，掉到了茶几下。 程星亦带着潮湿的笑，喘息着说：“我问你听得懂没，你怎么……” “听懂了。”齐墨宣闷声说。 “哪句？” “鱼绕水，鸾戏凤。” 齐墨宣的手指插进程星亦后脑的头发里。 程星亦身体往下缩了缩，咬住齐墨宣领口下第一颗扣子，含糊道：“齐老师，那你解读解读？什么叫鱼水和鸾凤？” 齐墨宣声音不稳：“时间不能浪费在解读上，我想要第三个礼物。” 他抓着程星亦的胳膊又把人扯回来。 这么一来一回，程星亦的睡衣下摆被推高到了肋骨处，腰肢暴露在空调冷气之下，又被齐墨宣的手掌握住，不禁颤了颤。大腿内侧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齐墨宣伏在他身上低喘，极力克制地轻轻舔舐他的锁骨。 程星亦明白了齐墨宣说的第三个礼物是什么。 他抱住齐墨宣，说：“这、这里咯得慌，放不开手脚。” 闻言，齐墨宣立马把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一路抱回卧室。程星亦的手也不闲着，一路上都在试图解齐墨宣的扣子。 …… …… 程星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人躺在客房的床上，身上睡衣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像是昨晚没做过什么事似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冷气吹得人只想躲在被窝里。 他记起来，昨晚齐墨宣抱着他在浴室里冲干净身体之后，又把他抱来客房，迷糊之间他还问：“怎么睡这里……” 齐墨宣哄他：“那边床湿了，不干净。” 然后齐墨宣帮他小心穿好衣服，抱着他入睡。 程星亦还记得来，今早睡梦中察觉身边有异响，他下意识凑过去抱住齐墨宣的胳膊，闭着眼问几点了。 柔软的唇瓣和呼吸游离在他额头上，齐墨宣回答：“十点，再睡会儿。” 对于半夜三点才睡的人来说，十点起床确实太早了，但程星亦记起来齐墨宣还要上班，咕哝道：“你怎么还不去医院……” “我请了上午的假。” 昨天已经请过假了，今天再请假会不会不太好？程星亦迷糊地想，身上却酸痛得厉害，抱着齐墨宣喊疼。 “哪里疼？” “全身都疼……” 于是齐墨宣轻轻揉着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期间他又困得重新睡了过去，房门开合，齐墨宣又走进来抱他，说在厨房已经煮好了瘦肉粥，让他醒了就出去吃。程星亦一边应着，一边催他去医院。 齐墨宣走了，身上的酸痛感依然没有消失。程星亦摊在床上放空自己，左思右想，往常跑步打球登山都不会肌肉酸痛得第二天无法动弹，怎么这次竟然会是这么严重的后果，难道是过度了？还是姿势不对？ 他拿起手机准备查百度，却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韩洛打过来的。 “老大……”电话一接通，韩洛的声音泫然欲泣，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委屈。 程星亦有气无力：“嗯？” 韩洛顿了顿：“老大，你感冒了吗？” “……”程星亦才想起来自己的嗓子确实有点沙哑，咳了一声，“有点。你找我什么事？” 韩洛呜呜地哀嚎起来，痛哭流涕：“老大救命啊，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现在急需要你的安慰和出谋划策呜呜呜呜呜……” “说来听听。”程星亦没什么心情。 “你还记得琴心吗？” “当然，你那个寸步不离出双入对的大神小号，叫……大灰狼？” 只听韩洛长叹一声，声音凄惨：“什么琴心什么大灰狼，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尾巴狼！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啊？” “……他是闵昇。” 第79章 起不来了 “他妈的日升孙子！骗我面试！毁我三观！” 程星亦勉强翻了个身，后臀的痛感让他禁不住闷哼。韩洛没察觉他的异样，继续喋喋不休痛骂自己公司老板，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枕头上，试图将印象中闵昇的脸和那个叫琴心的谋士重叠在一起。 “你是怎么发现琴心是他的？” “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韩洛好像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最后才说，“前段时间我刚入职，去茶水间用咖啡机，然后碰到了闵昇，他手里也拿着个杯子。诶我就奇怪了，他们这些老板不是都有秘书给冲咖啡的吗？怎么还要他亲自过来啊？” “是有点奇怪。” “是吧，于是我叫了他一声闵总就走了。” “然后呢？” “然后他叫住了我，说我咖啡还没加糖。” “……” “尴尬死我了，我这种社恐新员工根本就不想在那里多待一秒好吗，他看不出来吗！居然还接着说咖啡不加糖会很苦不好喝！我不知道吗！我只是不想在那里和领导一起冲咖啡而已！” 程星亦笑得发抖，接着又感觉腰上一酸，忍住了。 “我加糖的时候，他在旁边冲茶，然后问我实习这几天习不习惯……啊啊啊啊啊！现在想起来太恐怖了！”韩洛的声音听起来简直要哭了。 程星亦说：“哟，我记得你说过是琴心建议你去真熠面试的。” 韩洛很懊丧：“对！我以为闵昇只是随便提一嘴，关照关照实习生，遇到别的实习生也是一样的，当时可感激了。” “哈哈哈，那你怎么回的？” “我说，谢谢闵总关心！行政部的前辈们对我很好！工作很充实但是不累的！食堂的午餐超级好吃！我超喜欢这里的！呜呜呜呜……” 程星亦缩在被子里扶腰狂笑：“我猜他的表情应该很满意。” 韩洛有气无力：“没有，他只是点头而已，看不出什么表情。” “后来呢？” 韩洛回忆道：“后来又有几次在茶水间遇到了，偶尔聊两句啦，发现他这个人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严肃高冷，还会主动搭话……” 说来说去还是没说到重点，程星亦打断：“所以你是怎么发现他就是你那个琴心的？” 韩洛顿住，像被刺激到了似的悲愤道：“今天上午！就在今天上午！我奉命去会议室送文件资料，他们技术部的正在开会，好像是做什么测试，然后闵总就说用他的号做测试吧……” 说完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出来之后前辈又叫我进去送文件，我进去的时候，看到大屏幕上……大灰狼的号在打怪，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程星亦配合着韩洛一起尖叫。 叫完，程星亦问：“然后呢？” “我文件掉了……我捡起来之后就看到闵昇在盯我，注意，他不是看我，他是盯我！死死地盯我！太可怕了那个眼神，然后我送完文件就跑了……” 程星亦提出异议：“说不定是你看错了，他可能是看你接受不了想关心你，你却看成他的眼神想杀你。” 韩洛依旧愤愤不平：“不管是什么眼神，他假装外人建议我来真熠面试，又瞒着身份和我打游戏，这是什么居心？！” “徒弟，你想太多想歪了吧，我看他就是不想暴露身份之后你疏远他，所以没跟你说实话而已。”程星亦尝试坐起来靠着床头休息，但发现还是躺着更舒服一点，于是又重新躺回去，说，“我教你个方法，你听着啊，你就去茶水间蹲点，碰到闵昇就拦住他说，闵总，既然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咱俩都这么熟了，你不让系统送我件逆天属性极品鬼装说不过去吧？” “呸，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 韩洛仍旧固执己见地对闵昇抱有敌意，并发誓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再登录问邪，并且不会再去茶水间冲咖啡了。 “老大，现在刚好午休我出来阳台透透气，食堂我都不想去了。要不你下床来真熠楼下，地铁很近的，这里有一家肉蟹煲超好吃，我现在真的急需要一个人听我哭诉呜呜呜呜……” 程星亦很是同情，但硬性条件不允许：“我也想安慰你，但我现在不在学校。” “你在家里吗？都这个点了你还睡？” 程星亦只好实话实说：“我在齐墨宣家。” “……”韩洛噎了一下，不肯放弃，“那，他家近不近啊，来真熠要多久？你就不能来陪陪我？” 程星亦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就是怕韩洛一时接受不了，犹豫了一会儿只能说：“其实我也想，但是现在我下床可能有点困难，更别说出门了。” 韩洛很不理解，“你怎么了？感冒这么严重吗？” “不是，我昨晚和齐墨宣一起，很晚才睡，现在起不来了。” 韩洛似乎听懂了。 只听他重重哼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程星亦大笑，丢掉手机，又在床上滚来滚去拖到下午，才起床去吃齐墨宣准备好的瘦肉粥。镜子里的自己锁骨明显泛着昨晚激烈时留下的红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嗓子也不舒服，估计是昨晚叫得太久了。 但韩洛受了不小的刺激，还是需要安慰一下的，虽然现在不是吃肉蟹煲的季节，程星亦还是答应了韩洛明天晚上下班后陪他去吃肉蟹煲聊人生。 正巧云湾又发来信息，让他有空去一趟云想。 云湾：[这边有两套新款秋冬明制，想邀请你和宣老师一起拍，你意下如何？帮我问问宣老师？] 自从云湾知道程星亦和齐墨宣搞对象了之后，一直虎视眈眈想让他们一起拍模特图，正巧设计了两套男款秋冬明制，殷切希望齐墨宣能答应。 于是程星亦问了齐墨宣，齐墨宣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程星亦基本能出门走路而不被发现异样了，去找韩洛吃肉蟹煲之前，顺道去了趟云想公司。 云湾在开会，程星亦仍旧在办公室等她。 保洁阿姨正在从杂物间里搬一箱一箱的废纸，其中有些文件七零八碎地堆在一起，程星亦路过的时候帮忙捡了起来。 阿姨说：“是一些不重要的废弃的文件，老板让我们整理拿出去卖，回收的钱自己用呢，应该能卖大几百！” 程星亦笑问：“能卖那么多？” “当然啦，这些碎纸积攒了好几年呢！” “我也来帮忙吧。” 反正也没事干，程星亦帮着阿姨把一个个纸箱子搬到电梯口，往楼下运。回来的时候云湾刚好开完会，在办公室里给程星亦倒了杯茶，问：“最近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很累但是有信心，感觉一天比一天充实，精神上的。” “嗯，加油。这次拍完这套明制就放你回去认真备考了，等你上岸再一起恭喜你。”云湾在办公桌上整理了好一会儿资料，才领着程星亦去试衣间。 路上，程星亦问：“湾湾姐，我记得你也读过研，你那时候备考也很辛苦吧？” “是，一点也不想回忆的痛苦岁月。不过那时候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卷，考的人比较少。” 程星亦沉默片刻，才说：“其实我是挺担心你之前说的那种情况，遇到不好的导师，论文被拿去挂一作，自己却没有姓名。” “双大的导师应该还好吧……”云湾想了想，突然失笑，“喂，小屁孩，现在担心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云湾的手轻轻拍在程星亦胳膊上，程星亦笑着说：“我就是迷之自信第一次就能上岸，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自信的。” 试衣间一片黑暗，云湾开了灯，说：“其实那次说到导师拿一作的事情，还有后续的，你想听吗？” 程星亦一愣：“不是拒绝了吗？” 云湾摇头：“没办法，导师会不死心一直提起，拒绝得了一次，拒绝不了很多次。与其一直跟导师这么折腾着，不如尽早放弃署名得了，大家留个体面。所以我那个朋友干脆就同意了。” 程星亦沉默下来。 云湾快步走入里间，映入眼帘的是两具模特架，其中一件是象牙白的绣花圆领袍，暗纹清贵高洁，领口处的双蟒绣花端庄典雅，即使是套在架子上，也熠熠生辉。 程星亦惊呆了，上手揉搓衣料：“这是给齐墨宣的？” “是。” “明制官袍，真适合他。”程星亦喃喃。 “拿两套给你们，等会回家给宣老师穿。”云湾说，“再来看这边这套是给你的。” 右边的模特架上也套着一件，银灰色的交领道袍外搭黄茶色的搭护。程星亦不禁开口：“搭护？” “对。以前从来没做过搭护，现在发现还挺好看的，而且这橘黄跟银灰的配色效果居然还不错，是不是挺明艳大方的？” 程星亦点头：“好活泼可爱，男女都能穿吧，估计销量会很好。” 他顺便在试衣间试穿了一下，亮缎面料的道袍和搭护搭配起来仙气而不失侠气，再加上摇曳的流苏腰绳，更加灵动。他亲自把两套衣服叠好包装完毕，打算拿回去跟齐墨宣一起试穿。 云湾说：“你再坐会，下班后一起去吃一顿呗？” 程星亦摇头：“不了，我跟朋友有约。” 云湾便不作挽留，送他到电梯口。电梯的数字从上往下渐渐递减，程星亦忽然想起什么，终于说：“湾湾姐，你说的那个朋友，其实是你自己吧？” 云湾微愣。 电梯终于到这一层了，“叮”的一声。 云湾笑道：“怎么会这么想？” 程星亦说：“刚才帮阿姨搬废纸，看到了一些很久远的文档，其中有一篇繁体字的论文写的是某本诗文集编纂时间的补正。上面有你的名字。” “啊，那是我写的没错。”云湾眨眨眼回忆道。 “但刚刚我去查了，知网上的作者却不是你。” 电梯门开了，程星亦走进去转身，见云湾朝自己挥手再见，脸上是早已释怀的笑容：“都过去啦，你考研加油！” 第80章 正文完 程星亦带着两套汉服离开云想，去真熠公司楼下的肉蟹煲餐厅听韩洛倒了两个小时的苦水。 “那你打算实习期结束就不去真熠了吗？”程星亦问。 韩洛支支吾吾：“倒也不是，我现在比较担心真熠不要我，给我盖实习章之后就跟我说你可以走了。” 程星亦大笑：“我看不会，闵昇留你还来不及呢。” 为了继续安慰韩洛受伤的心灵，程星亦当天晚上陪他回了学校，刚打开宿舍门，孙年杰和鲍晖分别在自己书桌上吃晚饭，招呼还没来得及打，通话铃声就想起来了。 是齐墨宣打来的。他问：“你出门了？” 程星亦急忙道歉：“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韩洛找我有点事，所以我先回学校啦！你下班啦？” “嗯。”那边是齐墨宣脱鞋的声音，他问，“身体还不舒服吗？” 程星亦脸上开始发热，但还是大言不惭：“不舒服啊，不过你按摩了之后已经好很多了，再做一次都没问题。” “……”齐墨宣缓缓吐出一口气，“星星，我想见你。” 程星亦看了看埋头吃炒饭的孙年杰和鲍晖，小声对齐墨宣说：“你还要上班，不想让你太累嘛。后天我再去找你行不行？湾湾姐拿了那套新汉服给你，我洗了之后带过去。” “好。” 挂了通话之后，程星亦一抬头，看到孙年杰和鲍晖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谈恋爱了？”鲍晖率先问。 不会吧，这就发现了？刚才的通话听上去也没有那么明显吧？程星亦问：“你怎么知道？” “啧，鲍哥我什么人啊，谈恋爱久了就能听出来，你刚才的声音就跟在蜜罐里泡了一天一样，听着都掉牙。”鲍晖说着哆嗦了两下。 孙年杰竖起大拇指：“鲍哥牛啊，我还以为是这家伙摔跤了然后找了个按摩师……” 程星亦只好笑着说：“是谈了，不过现在还不想告诉你们是谁，等有机会直接带他来见你们。” “来，吃点芒果肠粉。”孙年杰拉着他过来，“女朋友长什么样？你不会还比人家漂亮，让人家自愧不如吧？” “是他更漂亮，真的。”程星亦实话实说。 鲍晖打了个响指：“有照片吗？” 齐墨宣几乎不发朋友圈，拍照也少之又少，况且程星亦也不想那么早就公布，他摇头：“到时候见面就知道了。” 鲍晖也没有多问，拍拍他的肩膀：“谈了就好谈了就好！嗐呀，毛子在老家都有女朋友了，现在你也脱单了，咱们宿舍就剩孙子一个单身人士了。孙子，你加把劲啊，争取毕业之前咱们宿舍全员脱单啊！” 孙年杰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是周五那天，程星亦又提着两套汉服来到齐墨宣家。 “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适合你，像宋明那种高洁的理学学士，你快试试看！” 齐墨宣刚洗完澡，已经套上了里头那件交领里衣，他捧着程星亦递给他的圆领袍，思忖道：“理学学士？” “对呀，克己复礼，正经得不行。虽然如此，但是还是一出门就被人羡艳、各种高门大户的小娘子都想嫁的状元郎。”程星亦亲自帮他穿上圆领袍，扣子太高了，他抬高了手半天才扣上。 齐墨宣顺势揽住他的腰往怀里带：“我是状元郎，你是什么？” 还有革带没系，程星亦被齐墨宣箍着只能勉强够到桌子上的革带，拉过来环住齐墨宣的腰，回答：“我呀，我肯定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人家，日夜等着齐大人上门提亲的。我肯定会主动跑到你家里去，只要你一拉开床帐，我就躺在里面了。” 齐墨宣轻笑，程星亦也被自己逗得咯咯笑。 他把革带扣好，一身装束都整齐了，他问：“合身吗？会不会太紧？” “合身，不紧。” 但似乎还少了什么，程星亦端详着着说：“嘶……要是有个展翅幞头做帽子就好了，出门一上马，迷死人了！” 齐墨宣却只关心程星亦：“你的衣服呢？” 另一个袋子装着程星亦的那套搭护道袍，他拿起来说：“想看？我现在去换，你先等等！” 道袍穿起来比圆领袍简单多了，程星亦换完在镜子前整理了一番之后才出门。他猫腰想看看齐墨宣在哪里，见房间的书桌上亮起了一盏台灯，书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开得正好的“金色海岸”，是齐墨宣前几天下班后特意去花市买的。 齐墨宣则端正地立在书桌前，不知道低头弄着什么。程星亦悄悄走过去，才看到他一手负在背后，另一手拿着画笔，正在一张宣纸上描摹着双蟒的轮廓。台灯的光晕来回跳跃在宣纸和画笔之间，他的眉宇却在灯光之外的阴影中，如梦似幻。 程星亦看得心跳加快，蹑脚走到他身后，手指勾住他的革带一扯：“齐大人，画什么呢？” 齐墨宣回头一怔，才反应过来“齐大人”唤的是他自己。 程星亦的搭护在灯光下是愈加亮眼的橘黄色，像开出了一大束金色海岸鲜花，灿烂夺目。但他的笑容却不似往常那样灿烂，而是微微勾着嘴角，戏谑地看着齐墨宣。 “领口的蟒蛇绣得不错，就随便画了两下。”齐墨宣说，“快画好了，等等。” 程星亦叹声，歪在书桌旁：“齐大人你好厉害，还会画画，还画得那么好看。” 齐墨宣看出他起了玩心，只无奈笑笑。 程星亦眨眼：“你都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你家里吗？” 齐墨宣附和，不是很熟稔地问：“你……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手上没停，仍旧细致地画着相对的双蟒。程星亦拿起一支干净的画笔，慢悠悠道：“月黑风高，出来觅食，听说府上有个长相极为俊朗的郎君。齐大人，你知道那个郎君在哪里吗？” 说完，笔豪轻巧地在齐墨宣脸上挠了一下。 齐墨宣停下画画的动作，带着隐忍说：“别闹。” 程星亦说得对，他不是矜持的高门大户。 他是狐狸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 “啧，齐大人，蟒蛇有什么好画的？哪有我好看，你看看我？”笔豪抵在齐墨宣下巴，微微用力，让想他的脸转过来。 齐墨宣眼里有几丝笑意，故意目不斜视垂眼看桌上的宣纸，只是画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程星亦看他不上当，便倾身歪斜，手指都压到宣纸上去了。他笑嘻嘻道：“你们常说‘存天理，灭人欲’，请问天理是什么？人欲是什么？为什么人的情欲要反复克制甚至消灭？想看的东西不敢欣赏，想拥有的人不敢放肆，活得有什么意义？” 齐墨宣搁笔。 程星亦身上的搭护像火一样，衬得他眼里的勾引更加明晃晃。 “齐大人，所以为什么要克制呢？现在又没有旁人，只有……” 忽地，齐墨宣夺过程星亦放在他脸颊上的画笔，反手掐住他的手腕，把人扛了起来。 画笔“啪”的一声掉在宣纸上。 程星亦惊呼，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人已经被摔进了大床的被子里。齐墨宣压下来，象牙色的衣袖口带着褶皱，和程星亦腰间的系绳纠缠在一起。 程星亦喘了一声，嘴上说：“齐大人，你要干什么？” 齐墨宣动手扯他的腰绳，又犹豫了：“扯坏了不行。” “这是送我们的，云想那边还有很多。”程星亦说。 齐墨宣没有顾忌了，快速拉松吊着流苏的系带，搭护被扯得越发松散，但里面还有一件交领道袍，繁复的汉服脱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程星亦仰头喘气，任凭齐墨宣的手在自己身上忙碌，也摸索过去解他的革带。 八月底的热风吹不进严密的窗帘，但汹涌的浪潮已溢出虚掩的门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