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谁是猎手》 第01章 狼与兔(1) 漆黑夜下,大雨婆娑。 云层碰撞摩擦发出轰鸣雷声,中间夹杂着刺目的闪电,可怖骇人。 天空仿佛裂开了数百道鲜血淋漓的口子,雨水猛然倾泻而下,冲刷着斑驳大地,带走崎岖地面上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水。 逃出来的少年身心疲惫。 雷雨闪电之声将他所有的呼喊求救全部淹没在轰鸣里。 他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伤口不断流淌血液,唇瓣苍白,脸上毫无血色,那双稚嫩的双目绝望地看着前方,好像他的未来就像空气中充斥的雾气一样模糊不清。 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那些水雾却又在下一秒从指缝间溜走——什么都不剩下。 他身上的伤口处有着牙印,似乎是被谁用力撕咬过,咬痕清晰可见,不是狼狗等动物尖锐的齿痕,那平恒整齐的椭圆印记,更像是人类留下的。 长时间的奔跑逃命已经让少年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嚎啕大哭。 雨水拍打着他弱小的身躯,带来刺骨的寒意,浓密上卷的睫毛挂着水珠,空洞无神的双眸就像是一只失去了一切思想和灵魂的木偶,死寂,冰冷。 从未想过,人类之间,也会像凶猛的原始野兽一样,那般残忍可怖地撕咬。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所谓的捕食者,和被捕食者。 被咬伤的手臂流淌而出的血液与大雨混迹一起,它被大雨带走,最后消失不见,就像是在为今夜的这场残虐收拾残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坚持不住了,瘫软地倒在了雨地里。 少年伸出手颤抖着向前爬,爬到一旁的屋檐下坐起身,后背倚靠在冰冷的石墙边上。 破旧的屋檐挡住了部分雨水,但坠落地面而溅起的水花却依旧能够洒在他身上。 内心的绝望与恐惧犹如层层交叠相织的巨网,将他笼络在无尽的惶恐之中。 大雨淅沥伴随着电闪雷鸣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道仿佛有人在闲庭信步的脚步声。 少年更为惊恐,想要起身逃离此地,然而就在他奋力奔跑几步,转过一个街角后,却突然撞上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他向后跌落,坐在地面。 抬起头,视野里出现的,却是一张被雨水冲刷过后模糊不清的脸,以及对方朝自己伸来的,一双染血的手。 * 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改变。 雨水潮湿的味道以及侵入鼻腔的血腥味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混杂着一些苦涩的中药味道。 视野依旧模糊。 天花板吸顶灯散发出的白炽光刺眼万分,少年微微蹙眉,直到三四秒后才终于适应了它。 病床靠着窗户,阳光透过玻璃射入室内,带来些许温暖的感觉。 少年略微僵硬的身躯想要缓缓坐起,然而手臂刚用力,就被胳膊处传来的剧烈疼痛疼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捂着自己受伤的地方,眼眶不自觉又红了几分。 房间门忽然被人打开了,少年一惊,侧目看过去,漆黑眼瞳立刻倒映出那门边男人的身影。 门口的青年身姿修长,肩宽腰窄,模样俊美,秀发色泽在微光下带着些许淡黄,那对双目平静无波,进来之时盯着地面,从薄唇中道出的话语染着一丝沉稳严厉。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你找理由,今天晚上必须将资料发给我,否则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话音落下,苏黎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随后看向房间最里面的病床,却蓦地对上一双带着惊异和警惕神情的黑色双瞳。 “醒了?”他走到病床旁,熟稔地扯出床下放置的椅子坐下,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在胸前交叉,坐姿随意,略显慵懒,那对褐色眼瞳静静盯着少年苍白的脸,继续问:“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少年启唇,却顿了顿,这是才蓦然发现自己喉咙干涸到难以发出声音。 他唇畔毫无血色,眼底发黑,过了几秒才隐约出声道:“想……要、水。” 苏黎将目光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取出纸杯倒了一些温水,送到少年唇边,扶着他的后背让人慢慢坐起。 有了液体的滋润,那少年的唇总算没有刚才那般干裂。 “……谢谢。”他声音沙哑道。 苏黎放下纸杯,伸手按住病床边上的抬升按钮,使得放置枕头的那一半床身能够立起来。 青年坐回椅子,目光依旧平淡,安静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眉眼精致,鼻梁高挺,唇形好看,脸型外轮廓偏稚嫩,睫毛浓密细长,微微上翘,总得来说,面部条件还是很优越,再长大一些,身形抽条,整张脸彻底长开,应该会比现在更惊艳。 少年额前零碎的刘海有些长,几欲遮住眼部,与他苍白的脸和无血色的唇在一起看,会显得整个人十分没精神,孤僻又阴暗,不过比起前天晚上刚看见他时被雨水冲刷过的狼狈模样,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苏黎率先打破平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微抿唇,“……温烨。” “伤口还疼么?” 温烨轻轻点头:“嗯。” 胳膊处有着火辣辣的痛感。 他紧接着抬眸往向苏黎,那对眼中的警惕散去些许,却依旧有些迟疑地问道:“……是先生你救了我吗?” “是,”苏黎道:“前天晚上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你,浑身是血,撞到我以后直接晕了过去。” 话说到这里,温烨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些,眼眸微垂盯着床沿,搭在床边的手隐隐颤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苏黎看出他的不安和恐惧,然而青年并未有任何安慰的意思,继续着自己的问题,如同一位警官毫无同情心地询问着正在做笔录的受害者:“前天晚上的事情,还记得吗?” “……” 温烨抿着唇,没有说话。 手却不自觉抓紧了被角,用无声的动作做出了回应。 他显得十分沉默,双眼依旧无神。 第02章 狼与兔(2) 苏黎也不急,就这样坐在少年身边静静看着他,直到门口铃声传来,才终于打破了室内莫名沉重的氛围。 “打扰一下,我来给伤者换药。”护士推着小推车走入病床,当看见苏黎后,她脸色微红,小声打着招呼:“下午好,苏先生。” “你好,今天也麻烦了。”苏黎道。 护士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将目光放在病床上已经坐起来的少年身上,“小弟弟,病服脱一下吧。” 温烨犹豫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少年的上半身并不瘦弱,该有的肉也有,肤色苍白的胳膊上缠绕着一圈纱布。 护士解开他胳膊处的绷带和纱布,伤口露出,残留的咬痕隐约呈现椭圆形,上颌咬痕的弧径大于下颌弧径,血肉翻涌,看的人触目惊心。 换好药以后,护士推着小车又出去了,临走前道:“要是苏先生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按床头的铃声叫我。” 苏黎微微点头:“我明白,谢谢。” 护士出去后,苏黎看向温烨,那少年正垂眸盯着自己刚刚被重新包扎好的伤口,双目略显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黎道:“还在回忆前天晚上的事情吗?” “……” 少年过了几秒才沙哑着声音开口道:“您……姓苏么?” “我叫苏黎,是一名案件调查组组长,”青年从黑色外套的内侧口袋中取出一个证件,摊开在他面前:“隶属于a城特殊安全所,是你这次案子负责人。” 温烨一顿,眼神迷茫疑惑,“特殊……安全所?” 苏黎道:“如果我想的没错,你昨晚应该碰见了一种吃人的‘人’,对么?” “!”少年身躯颤抖一瞬,“您知道?!” “介绍一下吧,”苏黎将证件合上,重新放回内侧口袋,双目平静地与少年对视,认真又沉稳:“在你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中,共分为三种人。” “普通人,以及——‘狼’与‘兔’。” * “这个世界共有三类人,普通人,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坐在面前的队友印白打开蓝光显示屏,将设定出的世界展现在苏黎面前,“而你将要成为一位捕食者,亦或称为,一只‘狼’。” 苏黎挑眉:“狼?” 印白点头:“我们将改变少将的梦境,重新为他构筑一个精神世界,你是世界里的一只狼,找到身为兔的少将大人,将他留在身边,等到他对你充满信任后,再将他关起来,告诉他作为食物的真相,从而对其精神进行强烈冲击,让他在精神世界遭受重大打击。少将大人一定会因为受不了刺激,激起他迫切想要回归现实的想法。” 苏黎道:“你就这么确定一旦精神遭受重大打击,他就会醒来?” 印白:“当然,这个治疗方式自从推广以后,那些陷入重度昏迷的植物人无一例外全部被治愈。” “……为什么偏偏选我?”苏黎淡漠不耐的语气明显能够使人听出其中的不愿。 印白道:“因为少将是为了救你才陷入昏迷的。” “我没有求着他救,况且当时我也有自保的办法,”苏黎道:“你也明白,印白大校,我和他关系并不好。” “这么说就太无情了,苏黎大校,他最后是愿意救你的。”印白认真看着他。 “我没有求着他救,我有自保的办法。”苏黎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是他多此一举。” 青年侧目看向那个依旧躺在治疗舱中的青年,眼中没有丝毫谢意,“如果他真的永远醒不过来,你们也不用担心,以我的能力,足够代替他来接任少将的职位。” “苏黎!”印白忍不住大声道:“如果不是因为目前只有你和少将一样是3s级别的精神力,我们也不会硬性要求你来完成这个任务!” 苏黎道:“所以非我不可?” “非你不可!” “……”苏黎语气微冷,“你们就不害怕我进去以后,反倒是故意让少将醒不过来?” 印白道:“你不会,苏黎。” “这么肯定?”苏黎嗤笑一声。 “我会努力在任务执行过程中给你提示和引导。”印白道。 苏黎觉得好笑,嘲弄道:“那不就是另类的监视吗?你们果然还是怕我动手脚。” “拜托了。”印白的语气多了几分脆弱和恳求:“人民和联盟,都不能够没有少将。” “还是那句话,我从不认为我的能力比凌烨笙差。”苏黎道。 印白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但我也说句老实话,苏黎,你的气量可真没他大。” 从凌烨笙能够放下之前的不愉快去救苏黎这一点便能够看出来。 苏黎:“……” 他无法反驳,毕竟他的确小心眼。 “好吧我答应。”苏黎道:“他因救我昏迷,我将他从昏迷中唤醒,这样一来,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当然。”印白道。 在进入少将的精神空间之前,印白忽然又补充一句:“我不确定能够时时刻刻给你提醒,少将大人的精神力太强大,我作为外来者,很有可能会被驱逐,所以一旦我们失去通讯连接,你不要担心,继续按照设定轨迹执行任务,我会在期间努力与你重新连接。” “你会被驱逐?那我呢?”苏黎问。 印白:“……你精神力3s,你可以反抗,他驱逐不了你。” 苏黎:“原来如此。” 末了又对印白道了句:“那你真是废物。” “……”男人发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打不过苏黎,他一定会一枪崩了他的狗头。 任务正式开始,但两人没想到的是,凌烨笙少将的精神力竟然强大到在他们一起进去的瞬间就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力,印白难以抵抗,直接被驱逐了出去! 苏黎凭借着自己3s等级的精神力,算是勉强留在了这个世界,但青年心头依旧感到不妙,在呼唤了好几声队友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后,他放弃了呼唤印白。 开始按照之前所说的那样,继续执行任务,找到这个精神世界的凌烨笙少将,并想办法,将其养在身边。 第03章 狼与兔(3) “狼……与兔?”温烨神色虚弱重复道:“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捕食者,与食物。”苏黎平静地叙述着一个听上去非常残酷的现实:“世界三类人,狼、兔,和普通人,狼与兔子都是极少数,几十个人中才会出现一只狼或者一只兔。” “对于狼来说,兔子是非常美味的食物,除了毛发和指甲,兔子一切都可以被狼食用——字面意思,相信你前天晚上应该见识过了。” 温烨抿着唇没有回应,捏住被子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微微颤抖。 看他这幅模样,苏黎觉得有些好笑。 在星际联盟高高在上不惧一切的凌烨笙少将,此刻竟然也会露出这种害怕和恐惧的表情。 他继续道:“狼与兔混迹在普通人中时,一般情况下,他们几乎无人能察觉,连他们本身都不知道自己是狼或是兔,只有当狼嗅到兔子的美味,并本能地产生想要吃掉他们的想法后,这二者才会知晓自己的身份。” “有些狼察觉后,会想要抑制这种欲望,于是戴上嗅觉屏蔽器,减弱自己对周围兔子的觉察性,安分守己。但有些不会,他们甚至致力于吃掉兔子。” “……为什么?”温烨忽然声音颤抖地问:“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狼’,会对周围人造成伤害,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 苏黎注视着少年激动愤怒的模样,语调平缓地解释道:“因为狼大多数会后天失去味觉,也有少部分是天生没有味觉,在食用了完整的兔子以后,他们会短暂的恢复味觉,享受到食物的美味。” 这个解释,温烨并不能接受,少年忽然痛苦地捂住脸,怒极反笑,露出的唇勾勒出极其嘲讽的笑意,之前所有平静形成的保护膜都仿佛被苏黎这句话血淋淋地徒手撕开! 他彻底抑制不住心中压抑的愤怒与恐惧,情绪崩溃地低吼着:“味觉……味觉!只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理由,就要杀人、吃人吗?!这与怪物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苏黎残忍地说道,像是对于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狼的存在被发现以后,一直被定性为‘预备杀人者’,需要被兔子警惕。” “国家发现了这两类人的存在,于是特别设立了特殊安全所,所有被验明身份的兔子和狼都必须在这里进行登记,我们会保护兔子,也会监视狼,温烨小先生,前夜里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我深感同情,”苏黎面无表情道:“安全所会登记你的身份,并展开调查,派出专职人员进行巡视和搜查,找出那只袭击你家的‘狼’,将其绳之以法。” 说完这些,青年站起身,将身边凳子重新放回病床下方,继续道:“医院是安全的,这里不会有狼进入,温烨小先生可以安心在这儿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苏黎转身,迈开步子正要离开,身后病床上的少年却忽然情绪激动叫住他:“请等一等,苏先生!” “还有什么事么?”青年回眸。 温烨启唇,脸色苍白,捏紧被角道:“最后一个问题。” “我的家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 苏黎别过头,避开少年乞求和急切的眼神,语调平缓道:“你自己心里也有答案不是吗?” 温烨瞳孔猛地一缩,伴随着青年的一句话,那一直压抑地所有的悲痛和绝望融入了眼泪中,将身前白色被褥弄湿一片。 那一张张凶残狰狞的面孔就像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闯入家中的人大概有四五个,他们戴着参与狂欢派对时才会遮掩面部的假面,只露出一双双布满血丝与疯狂的双眼和那用来享受美食的嘴。 那瓢泼雨夜里,击打地面的雨声以及电闪雷鸣掩盖了一切残虐之音。 为了他能够逃出去,父母拼命挡在了他面前。 温烨痛恨那时自己的恐惧和弱小,以及无能为力。 一夜之间,自己生活的世界天翻地覆,毁掉了他前十三年的平静。 失去所有,成为孤儿,就像一只被恐惧包裹的迷途羔羊,灵魂似乎也没了安魂之所。 温烨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遭遇这种事情。 前夜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噩梦,只要回忆起,就会全身抽痛难忍。 “节哀。”青年看着病床上死死捂住自己嘴巴哽咽哭泣的少年,随手抽出床头柜上的纸巾送到他面前,道:“擦擦吧。” 下一秒,脆弱的少年却突然一把抱住了他,像是心脏支离破碎后急切地寻找一个慰藉与温暖之所般。 苏黎顿了顿,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温烨身上,衬衫被泪水打湿的后传来些许温热之感,然而青年并不喜欢。 他伸手想要推开他,耳边却忽然浮现印白那家伙的声音:[别!现在是个获取凌少将信任和依赖的好时机!] 苏黎:“……” “你怎么这时候才连接?” 印白的声音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什么叫这时候?我重连了不下百次,也只能够获取一两分钟和你说话的机会!] “那就赶紧说正事。” [正事就是——苏黎大校!在这个世界你一定要对少将好,让他全身心地信任你依赖你,这样最后揭开真相时才能够对他的精神产生强烈刺激,以往那些恩恩怨怨先放一边,目前任务要紧!] 苏黎:“……我知道。” [全联盟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啊!] 苏黎:“……” 在印白那句话结束以后,脑子里的连接立即断开了。 想来凌烨笙那家伙的精神力又将印白给赶了出去。 放在少年肩膀上想要推开他的手停住,最终转换成轻拍少年后背的动作,启唇淡淡道:“安全所会收留无家可归的未成年,如果温烨小先生愿意,你可以先来我们的收容处。” 颤抖哽咽的少年身躯微怔,仰头看向苏黎,“收容处?” 青年点头:“那里有许多和你一样遭受过袭击的兔,你们会受到安全所的统一保护。” 温烨沉默了片刻,问道:“但那样的话,就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对么?” 苏黎道:“你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温烨小先生。” 兔会对一些克制不住进食欲望的狼产生本能吸引,那十分的危险。 “……” 少年没有说话,额前零碎的刘海遮掩住些许眼眸,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 第04章 狼与兔(4) 过了一会儿,苏黎这才终于听眼前黑发少年用一种沙哑却又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想要找寻到杀死我父母的凶手,苏先生。” “这件事情安全所会展开调查的。”苏黎道。 温烨突然抬眸,漆黑双瞳决然地看向他:“抓住那些家伙以后呢?” “按照法律,会被判刑。” “什么刑罚?” “死刑。” “……”温烨问:“枪决么?” 苏黎道:“是。” “……” 少年上半张脸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之下,单从那紧抿的唇来看,他似乎很不甘心。 “我知道你不想那群家伙这么便宜的死去,但我们谁都无法越过法律。”苏黎道:“温烨小先生,别让冲动毁了你的未来。” “……” 许久,病床上的少年再度开口道:“我明白,苏先生。” 温烨在哭过以后,似乎比自己想象的坚强。 苏黎微微挑眉,这一刻,这少年终于给了他一种凌烨笙的感觉。 不论经受过什么重大打击,总能够在短暂的迷茫后再度恢复清醒和理智。 星际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大人。 当然,如果没有凌烨笙的存在,那么最年轻的少将应该是自己才对。 这也是苏黎看不惯凌烨笙的其中一点。 嫉妒? 大概是吧。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明天来接你出院,带你到收容处去,那里配备了生活用品,你不用担心。”苏黎道。 温烨的手却忽的轻轻拉扯住他的衣袖,轻声说:“待在收容所里,是不是哪儿都不能去了?” 苏黎点头:“至少成年以前,不能够。” 听到这话,少年终于说出了心中想法:“苏先生,我……不太想去那里。” “为什么?”苏黎询问。 温烨对上苏黎的眼睛,带着些许请求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跟在苏先生身边!前夜的事情,我也想帮忙查出凶手。” 苏黎:“……”原来如此。 十三岁的孩子,这个年龄段在失去了重要之人后,最想要做的,就是亲手为他们报仇。 待在收容处那里被保护着,根本无法抓住残害自己双亲的凶手。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温烨小先生,跟在我身边,我只能够尽可能的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但无法做到滴水不漏。”苏黎将话说在前面。 “没关系,苏先生!我会努力保护自己,绝对不给你拖后腿!” 两秒后,苏黎答应了,他从外套另一侧的内部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小黑盒子,打开以后展现在少年面前,“既然要跟在我身边,那就戴上这个。” 盒子中装着一条手链,穿着几个黑色的磁石,外形很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这却是安全所为成年以后的兔子特别制作的气息隐藏装置。 “苏先生,这是什么?”温烨问。 “能够勉强掩盖你兔子气息的东西。”苏黎道:“想要继续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生活,不被狼发现,就必须藏住你的兔子身份。” 温烨拿起那条手链,戴在了自己受伤,“这样就可以了么?” “差不多,记住——”苏黎认真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取下来。” * 离开医院,苏黎的手机再度响起了。 刚才挂断助手的电话后,那家伙不知道整理完这次案件的资料没有,现在竟然又打了过来。 “资料准备的如何?”苏黎接通电话直接问。 “家、家庭那一块儿,已经差不多了。”那边男人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对于这位上司,他本能的有些害怕,因为苏黎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平日里与别人说话时也语气疏离,使得那些在他手下做事的下属们整日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苏黎道:“好,别忘了还有前夜所有的监控内容,整理完毕后给我。” “但是,苏组长,”下属莫二的语气忽然透漏出几分为难,“前夜巷子里所有的监控,都坏了。” 青年脚步一顿,微微蹙眉,“坏了?” 莫二道:“那片区的建筑很老旧,巷子里的监控年久失修,所以什么都没有拍摄下来。” “片区的物业保安发现监控出问题都没有管么?”苏黎声音冷了几分。 下属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意,心脏不自觉加快跳动,更为紧张道:“没、没有,保安室的电脑还是那种十几年前的白色台式,半个月前也坏掉了,但物业不愿意出修理费,保安也不想自掏腰包,就一直没有人理会这个。” 苏黎脸色沉沉,过了几秒后才道:“那就先这样,今天下午,你跟我再去一趟法医部,唾液,血液,挣扎时受害者指甲里的肉沫,能够找出这些残留,那几只狼也就基本锁定了。” “……是。” 挂断电话,青年回眸又看了一眼医院四楼的某间窗户,那穿着病服的少年依旧坐在病床上,侧目垂眸,朝下注视着自己。 温烨的脸和现实世界的凌烨笙一模一样,俊美,好看。 苏黎向来讨厌那家伙俯视自己的样子,毕竟苏黎大校小心眼,众人皆知。 这种一上一下对视时的场景,又让苏黎想起了军衔晋升时,念到凌烨笙名字后,那家伙站上授予台朝下看向自己的眼神。 没有丝毫得意,只有如止水一样的平静。 但,也正因如此,谦逊,无所谓,才会更令人不爽。 一眼过后,苏黎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里,他还有事情要做。 作为前夜那案子的负责人,青年必须找出那几个袭击了温烨一家的凶手,按照印白的话来讲,这是一种获取少年好感的机会。 获取凌烨笙的好感? 苏黎心中觉得好笑,唇角弧度染上嘲讽,这在他这前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里,可是从未有过的想法。 没想到最后,在这梦境一样的精神世界里,却为了一个任务,不得不这样。 * 从俯视角度去看青年,对方于下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竟莫名多了些不悦。 温烨善于察言观色,这也是他从小到大与别人相处融洽的原因。 少年确定,刚才来的苏先生,实际上,并不喜欢自己。 胳膊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医院的消毒水刺激着大脑神经。 他回忆着青年的名字。 ——苏黎。 温烨抓紧被角,注视着窗外楼下那离去的身影,眼神透出的防备之色,唇瓣微动,似乎在无声呢喃着:“我能够信任你吗……” 第05章 狼与兔(5) 这个人类星球的文明十分落后,虽然有着较为方便的科技发明,脱离了原始,但放在星际联盟,还是连末端都排不上。 苏黎不理解为什么印白那伙人会选择这种背景设定作为凌烨笙精神世界的基台,在他看来,就算是想要弄点刺激的东西,也可以选择枪击大战的机械城或是怪物横生的蛮荒星之类,刺激程度一定比这个世界强多了。 神游之时,下属莫二忽然推门出来,将手中一份资料递到了他面前,“苏组长,你要的东西。” “谢谢。”苏黎接过那份检验文件,问道:“有这份资料,能够从当地dna数据库里找寻到前夜的凶手么?” 莫二为难地摇摇头,“这只是四份dna的样本数据,从尸体指甲里的肉沫中提取出来的,经过当地数据库的一夜比对,没有找到符合其中str情况的人。” 苏黎道:“所以,那四只狼并非本地的?” 莫二:“应该是。” “……”苏黎盯着手中资料,过了几秒将其放在一边,道:“那就扩大到全国,dna都有了,还怕找不出来那些家伙?” 莫二道:“但这样我们必须要省会城市的特殊安全所去一趟。” “去,”苏黎淡淡道:“收拾收拾东西,后天一早就走。” 莫二顿了顿,他还以为以苏组长的行动力,会选择今晚就动身出发。 似乎是看出了旁边下属眼中的小惊讶,苏黎微微挑眉,道:“这边还有个小家伙需要安顿,你待会儿帮我买点儿少年人用的东西,送到我家来。” “少年人……用的东西?”莫二疑惑地问:“苏组长有侄子外甥之类的人要过来吗?” 苏黎道:“是前夜里活下来的那个少年,不愿意去收容处,所以我暂时留着。” 原来如此。 “大概多少岁?” “十三。” 莫二点头道:“好的组长!” * 即便处于精神世界,这里所有的一切也都真实万分。 人体机能在正常地运转着,因此会有五感,会需要食物和水。 日落西沉,城市街道上那些镜面窗户已经被夕阳映照成一片火红色。 晚霞的光芒耀眼,带着些许暖意。 火烧云翻涌在天空中,一侧夕阳红,一侧暗蓝。 苏黎离开办公室,走路回家。 他的家就和工作单位相隔三条街,走路十几分钟就回去了。 路过一家蛋糕店时,橱窗里摆放的精美蛋糕吸引了青年的视线。 从里面飘散而出淡淡的奶油香味十分香甜,苏黎停下脚步,盯着橱窗,随后走入蛋糕店。 几分钟过去,青年从里面提着一个小方盒走出。 苏黎喜欢甜食,但这是个秘密,没有人知道。 回到家后,青年简单冲了个澡,换上休闲服,随后坐在餐桌边打开蛋糕盒子。 然而刚尝了一口,他便将其吐了出来。 柔软绵绵的口感,却如同嚼蜡一样——没有任何味道。 这时候,苏黎恍然间想起了印白在进入世界之前留给他的一句话——你将成为一只狼。 狼。 这意味着,在吃掉兔子以前,他也不会拥有任何味觉。 “……” 苏黎推开蛋糕,青年英俊好看的脸上忽然覆满阴云,那不爽的心情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没了味觉,自然也没了胃口,他将蛋糕连通盒子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苏黎小心眼。 记仇能够记很久,待到时机出来一定报。 如果不是因为要刺激凌烨笙醒来,他也不会来到这个精神世界,失去味觉。 这份小心眼使得青年第二天来医院接温烨的时候,依旧不爽着一张脸。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自然也拂过了苏黎的身躯。 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即将入秋,温度下降,昼夜温差开始有明显变化了。 青年抬眸看向窗边病床上那少年,温烨不知道醒来了多久,靠着枕头,正侧目望向窗外的景色。 少年漆黑的秀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肌肤白皙,俊美无瑕,侧脸轮廓比例协调,鼻梁高挺,从侧面能够清楚看见那双眼睛上细密上翘的睫毛,在风中像是轻轻颤动的蝶翼。 听见病房门口的铃声,少年转过头,对着进来的苏黎礼貌地笑了笑道:“苏先生,您来了。” “嗯。”苏黎走到他床边,将手中莫二买给少年的衣服袋子放在他床边,垂眸问道:“今天伤口还疼么?” 温烨摇头:“昨天晚上护士姐姐又帮我换了一次药,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苏黎道:“刚刚我问过医生,你的伤口没有什么大碍,待会儿收拾收拾,换上这套衣服就能够跟我出院了。” “谢谢苏先生。”温烨道。 少年眼底微微发黑,似乎昨夜并没有睡好。 身上肌肤透着一丝苍白,神色略显憔悴,染了些许病态感,毫无血色的唇也为这模样添了几分虚弱,苏黎见此,又问道:“吃早餐了么?” “还没有。”温烨回答。 苏黎微微蹙眉:“护士没有送餐过来么?” “不是,”少年摇头:“是我吃不下。” 他声音沙哑:“从昨天醒来以后,就一直没有什么胃口。” 苏黎抽出病床旁边的凳子,直接坐下,冷言道:“这不是有没有胃口的事情,温烨小先生,如果不尽快养好身体,你又怎么跟我一起找出那几只袭击你和你家人的‘狼’?” 温烨抬眸问:“苏先生有什么线索了么?” “比对了dna的str,暂时没有在当地居民数据库里找出那几个家伙,所以明天一早,我要跟助手去一趟省会城。”苏黎道。 青年侧目忽的看见旁边床头柜上有几个苹果,便将其拿起,抽出腰间钥匙扣上别着的小刀削起苹果来。 温烨听见他的话,抿了抿唇,小心地询问道:“那……我明天能够和苏先生一起去吗?” 苏黎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对于这个回应,少年并不觉得意外,他本身也没有报什么希望,只是得到确切的答案以后,有些失落和不安道:“那苏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一拿到结果,就立刻回来。”苏黎说完,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放在了纸杯里,递到温烨面前:“先吃点儿,我去楼下买点儿早餐上来。” 温烨立刻道:“不用麻烦,苏先生,我不饿。” 苏黎头也不回地抬步就走:“但我饿了,我也没吃早餐。” 温烨:“……” 第06章 狼与兔(6) 青年离开的动作干脆利落,扔给他装有苹果的纸杯也是一种“爱吃吃不吃就算了”的态度。 温烨看了眼手中的纸杯,而后将它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 少年盯着窗外楼下的空地,两分钟后,刚才离开的男人身影出现在了那里,正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穿着正式装的青年身姿挺拔,被西服勾勒出来的身材十分匀称,五官俊逸,模样无可挑剔,与人说话时也礼貌风度,但那眼中的疏离和淡漠却总让温烨心头带着几分不安。 因为——他知道青年在讨厌自己。 温烨有时候也会头疼自己的第六感。 它从未出过错。 苏黎讨厌自己,又不得不暂时照顾自己。 * 苏黎提着早餐上来的时候,温烨已经换好了衣服。 病服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收拾好的病床上。 衣服是莫二昨天下午送过来的,包括了一些贴身的东西。 穿上新衣的少年看上去状态比床病服时要好多了。 上身干净雪白的衬衫使得少年苍白的肌肤不再在颜色的对比下那么明显了。 下半部分漆黑的牛仔裤贴合双腿,能隐约看出腿部有肌肉,兴许对方平日里没少跑步。 听见门铃声响,温烨顿了顿,转过头看向苏黎,微笑道:“苏先生您回来了?” 苏黎轻轻“嗯”了一声,将手中一份早点放在床头柜旁,“吃吧,吃完上路。” 温烨:“……” 没想到苏黎最后还是给他带了一份过来。 少年道:“谢谢您。” 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青年在这里,温烨心中无奈,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了,于是坐在床边,拿起那份早点慢慢吃起来。 对面青年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正在垂眸盯着手机屏幕,微微蹙眉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回应着给他发信息的人。 少年偷偷观察着苏黎,从感应到青年并不喜欢自己以后,温烨便留了个心。 他即使不明白为什么,却也不再去思考原因。 漆黑双瞳被额前刘海遮掩,隐藏在阴影之下,其中翻涌的情绪也叫人看不清。 他知道——后面自己坚持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就只有亲手为父母报仇了。 死刑枪决?一枪了结?真轻松啊。 微沉的眼眸中带着暗色。 他怎么能够——就这么便宜了那帮残虐肮脏的家伙。 * 出院手续办理得很快,十几分钟后,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医院楼下。 医院外街道来往的人很多,还有许多在这里卖小吃的商贩。 一辆漆黑的汽车停靠在路边,其中司机看见二人身影,赶忙摇下车窗挥手喊道:“苏组长,这里!” 苏黎听见声音,朝着那处看去,是开车过来接他的莫二。 青年抬步走过去,温烨微微抿唇,看着对方的背影,跟了上去。 苏黎打开副驾驶的门,莫二立刻打招呼道:“早上好苏组长!” “早。”苏黎坐进副驾,回眸看了眼依旧站在外面的少年,挑眉道:“愣着做什么?上车。” 温烨顿了顿,随后点头道了句好。 莫二今早看到温烨的照片时就觉得这小子以后一定是个少女杀手。 看资料上说才十三岁,要是以后彻底张开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孩为他痴狂。 “你好啊小温,”莫二露出一抹和蔼的微笑,向少年打着招呼:“吃过早餐了吗?” 温烨看向莫二,礼貌地点头道:“吃过了,谢谢关心。” 苏黎开口道:“这是莫图,我的下属,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联系不上我,可以先找他。” 温烨轻轻嗯了一声,“你好,莫二先生。” 车中短暂的谈话结束,车辆发动,直接去了苏黎的住处。 昨天需要的日用品已经准备好了,温烨到达那里可以直接使用。 车到楼下,莫二还要回一趟所里,于是道:“我就不上去了,组长,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得到苏黎点头后,男人驱车离开。 温烨抬眸看着这栋高楼,漆黑双目里平静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黎看了他一眼,从少年身边擦肩而过:“上去吧。” “苏先生。”温烨忽然叫住他,又道:“明天……我真的不能够一起去吗?” “不能。”苏黎道。 “……” 温烨似乎更为失落,十三岁的少年,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苏黎觉得有趣,他从未在凌烨笙的脸上看到过这么多的情绪,但那些失落并未打动他的心,青年更为直白地说道:“温烨小先生,要知道即便是已经成年了的兔子,在面对狼的袭击时也几乎不是对手,更别说你这十三岁的小孩。狼天生具有比普通人和兔子更强大的体魄,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但真正交手后,才会感受到二者之间的差距。” 温烨抿了抿唇,问:“苏先生对狼很了解吗?” 苏黎点头:“毕竟是调查这一类的,自然要知道。” “那……狼有弱点吗?” “当然,”苏黎道:“普通人有的弱点,狼群基本上也有,因为他们也算是人,只不过,他们的力气和速度会比普通人强一些,另外在面对兔子时,他们的嗅觉也会增强,且气味药物和食品药物在对于狼来说,效果会比普通人还要强一些。” “原来如此……”少年神情多了几分认真,“谢谢苏先生告诉我这些。” “懂点儿也好,以后随身携带点防备用具,对你也有好处,手链虽然可以这样兔子的气息,但要是碰上嗅觉更加灵敏的狼,还是会容易暴露。”苏黎说完转身径直走上了电梯,带着少年到达自己房屋所在的楼层。 * 苏黎的房子三室一厅,还额外赠送了一个书房,是一个面积近两百平米的大平层。 里面的装修十分简单,以灰色巨多,这也侧面表露了主人的性格——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其中两个卧室门相对,另一个在过道的最里面,那是苏黎的房间。 青年指着左边那扇门道:“以后那儿就是你的卧室了,床铺莫二来铺过,衣柜里也购置了一些你这年龄段可以穿衣物,所有日常用品都备齐了,不过要是还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 “谢谢苏先生。”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破费了。” “没事,照顾兔子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苏黎说到这里勾唇轻笑一声:“反正这些花费也可以报公账。” 温烨:“……” 第07章 狼与兔(7) 少年看向自己房门对面,问道:“苏先生,那间房是做什么的?” 苏黎回答道:“健身室,我平日里喜欢做些锻炼,里面有跑步机之类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上下看了看温烨,那少年穿着白净的休闲衣,露出的两条胳膊看上去不像现实世界那样有力,于是轻嗤一声,随意道:“如果温烨小先生偶尔也想锻炼身体的话,我的健身室你可以使用。” “谢谢您。”温烨礼貌地回应道。 “阳台旁还有一间书房,那里我平日里会进行办公使用,没事儿的话,你不要随意进来。”苏黎道。 少年听话乖巧地点头:“我明白。” “你学校那边,之前莫二给你班主任打过电话,这两天你就先休息休息,下周一再去上课,还有,你父母的遗体——” 后面那几个字令温烨猛地抬眸看向苏黎,漆黑眼瞳蓦地浮现些许水光。 青年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在进行完dna采样结束后,我们将直接送去殡仪馆。” “直接送过去吗……”温烨沙哑地问:“我可以,再看看他们么?” 苏黎挑挑眉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以遗体目前的样子来看,我并不觉得你能够承受。” “……”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唇瓣抿成一条线,那精致俊美的脸上陡然苍白起来。 胳膊处的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雨夜里发生的一切。 苏黎注意到了温烨微微颤抖的身躯,心中却没有任何起伏,继续说:“兔子的遗体不能够放置太久,最好今下午就将其火化,我可以带你去殡仪馆,等到火化结束,让你将父母的骨灰领回来,入土为安。” 少年盯着瓷砖地板,一语不发。 几秒后,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好。” * 温烨的房间布置十分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只摆放的有两三本心理健康书籍的木桌,此外,便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床上倒是有个玩偶,应该是莫二先生购置床上用品的时候商家送的,后面的标签还写着非卖品的字样。 少年走到衣柜旁,轻轻打开柜子,里面有两三套这个季节换洗的衣物,也都是崭新的,柜中抽屉有贴身的裤子,下面一层还有一些袜子。 微风从窗户吹入室内。 刚入秋,气温降的不算多,但空荡毫无生气的房间以及前两天的经历,却让温烨的心像是流入北极的地区的河水一样,被逐渐冰冷冻结起来。 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面无表情,漆黑双目深幽暗沉,长长的厉害落下阴霾,遮掩着眼瞳,萎靡颓散的坐在床头边,平静,却又冷漠地凝视着窗外的一切。 忽的,房门被敲响了。 温烨顿了顿,眸中淡漠疏离散去,换上了礼貌和乖巧,道:“请进。” 苏黎半开着门,站在外面询问少年:“中午想吃什么?” 温烨道:“什么都可以。” 苏黎看了眼冰箱,里面倒是有莫二送来的菜和肉,但在现实里,他从未做过饭。 机器人会完成一切家务,包括烹饪食物。 “行,”青年说:“中午就随意吃点吧,我之前没做过饭,可不保证味道。” 温烨以为这是青年的谦虚说辞,笑了笑道:“没关系。” 独居一人,不可能从来都不自己做饭。 然而很快,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 苏黎盯着厨房里的菜和肉,按照手机上搜出来的食谱,一步步跟着制作。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在此之前从未碰过厨具,这个世界也没有到研发出人工智能机器的时代。 当然,苏黎也不在意,他甚至觉得做饭并不是什么难事。 前面洗菜切菜准备佐料之类的都完成的很好,但到达菜肉下锅这一步,他却迟疑了一下。 “……” 说明书上明确写着少许油。 少许? 那是多少? 苏黎蹙紧眉头,凭借感觉倒了一点点进去。 ——等油烧熟。 “……” 等一下,油什么样子算烧熟? 对于文字的不理解使得青年逐渐失去耐心。 那张好看俊美的脸沉了下来,最后硬着头皮,什么也不管的直接将肉菜下锅。 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股焦糊味道,甚至连在房间里看书的温烨都嗅到了。 他微微蹙眉,放下书,有些无奈地走出房门,下一秒,他看见厨房里的苏黎面无表情地将锅里黑色一团不知名物质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温烨:“……” 温烨:“苏先生。” “干什么?”心情很不好地苏黎语气显得有些迁怒。 盯着垃圾桶里的物质,青年眸中不服输的情绪涌上。 “你……还好吗?”少年小心地问。 “我没事,”苏黎道:“抱歉,第一次做饭,出了一点儿差错。” 温烨看着有些狼藉的厨房,似乎不太苟同青年这句“一点儿差错”的形容。 “那以前,苏先生是怎么吃饭的?”他话语有些好奇。 苏黎道:“单位食堂,或是在外面买回来。” 温烨听到这儿叹了口气,走到擦拭案板的苏黎身边,道:“我来吧,苏先生。” “你?”苏黎上下盯着这个十三岁的小孩,有些轻蔑地嗤笑说:“小孩子会做什么东西?” 凌烨笙会做饭?开什么玩笑? “父母不在家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做的。”温烨道。 提到这个,少年声音似乎有些落寞,“以后——都得自己来了。” 苏黎:“……” 最终青年让出了厨房的使用权,他垂眸盯着自己被油点烫红的手,随意用凉水冲了冲。 “什么是少许?”苏黎忽然问道。 这让重新开始洗切菜肉的温烨怔了一下,侧目看见青年眼中的认真,他笑着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具体的量,做饭有时候都是凭感觉来的,一比一对照着食谱,不一定能够做出完全一样的味道。” “没有具体的量?”苏黎蹙紧眉头。 温烨感受到了来自青年内心一种莫名其妙的求知欲,起初一直以为苏先生不喜欢自己,因此少年也封闭着心,礼貌,却疏离。 但现在仅仅是厨房里两三句话的功夫,倒是让自己看见了一个略微不同的苏先生——对于不擅长的事情,一定要刨根问到底。 因此少年道:“这样吧,我在碗中标一个界限,以后苏先生做饭可以先将油倒入碗中看看量。” 温烨的办法不错,可惜苏黎心中很不爽。 某天竟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毛孩子的教学,这小孩还是凌烨笙。 “谢谢。”内心燃烧爆炸,苏黎的外表依旧淡如止水。 站在旁边看着温烨进行完一系列操作后,铁锅中的香气传来。 一菜一汤,两个人吃也差不多。 温烨不太好意思道:“不知道合不合苏先生的口味。” 苏黎用筷子夹起一口尝了尝。 “……” ——还是没有任何味道。 差点儿又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只狼,而眼前的少年,则是被自己圈养的兔子。 “味道不错。”苏黎随意扯了个谎。 “苏先生吃的下就好,”少年微笑道:“刚才盐不小心放多了点,还担心太咸了。” 青年道:“可能我口味稍微重一些,误打误撞吧。” 饭后温烨又承包了收拾工作。 苏黎坐在沙发上看对方在厨房里进进出出。 他唇角微勾,刚才不悦的心情现在好了很多。 要说参与这个任务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能够看见伟大的凌烨笙少将现在在这里给自己洗碗擦地。 休息了半个小时左右,青年对从房间里出来的少年说:“走吧,去殡仪馆。” 温烨瞳孔微动,而后略微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道出:“……好。” * 火化时间在下午三点。 少年签署了同意确认书。 戴着口罩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将两句用白布遮掩的尸体推进焚化炉中的那一刻,站在玻璃外的少年却异常平静。 苏黎侧目瞥了一眼温烨。 对方漆黑眼瞳中已不见一丝波澜,眼神像是经历绝望以后形成了巨大的空洞,变得再也装不进任何东西。 但脸上的平静却无法掩盖内心的创伤和悲戚。 苍白的手在身侧隐隐颤抖,温烨知道,从今往后,他彻底一个人了。 拿到骨灰时是傍晚六点左右。 温烨抱着两个小方盒坐在殡仪馆长廊的座椅上,苏黎办完手续走出来时,夕阳透过窗户将那少年的身影拉的很长,橘红色的光照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将五官映衬的更加立体深邃。 一语不发的少年,以及他身边同样沉默的青年。 苏黎讨厌凌烨笙,他不会对凌烨笙抱有任何同情。 但当这个落寞的少年独自一人坐在黄昏的长廊椅上时,那萧索孤独的身影竟是莫名让青年想起了什么。 恍惚间,苏黎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的某个日落时分的走廊,从窗户一眼就能够看见的,是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坐在飘满红枫叶的花坛边,孤寂平静地凝望火烧云时的画面。 周围不缺谈论他的话语和艳羡他的目光,然而凌烨笙却总给人孤独的感觉。 也许是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又或着是他生人勿进的性格。 平静,礼貌,文质彬彬。 但透漏出来的友好中,又有着任何人都无法真正靠近他的疏离。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过去给他点安慰。] 苏黎:“……” 苏黎:“你每次出现能不能不要这么悄无声息?像个鬼一样。” 印白一听此言立刻怒了:[喂!什么时候能够连接上你是我能够控制的吗?] 每次耗费精神力进入少将大人脑内世界都困难至极,那可是历经千辛万苦,苏黎不体谅就算了,竟然还说风凉话! “我并不认为凌烨笙会需要我的安慰。”苏黎道。 印白提醒他:[但这少年现在是温烨,他没有现实世界那么强大,而且才十三岁,你指望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坚强到什么地步?] 苏黎:“印白大校,你这话语听上去真像一个护犊子的老母亲。” [闭嘴啊!任务!任务!] “……” 苏黎靠着椅子旁边的门板,脸色黑沉不耐,印白的声音在脑子里像是五十只鸭子一样吵。 好在没过几秒,那家伙就又被排斥出了世界。 青年回忆着印白的交代,有些不情不愿地站直身体,垂眸看向长椅上一直静默不语的少年,启唇打算随意说两句道:“温烨。” 那少年听见苏黎的声音,侧目望着青年,似乎在等待着下文。 然而这时候—— “诶诶诶?谁堵着们啊?” 门内的工作人员似乎有急事要出来,门板撞在了苏黎背上。 这一下直接让他身躯毫无防备地向前,在少年略微错愕的眼眸里,将其扑倒在了长椅上。 “……” 青年的气息洒在温烨脸颊边,温热湿润。 他怔了怔,面色微红,“苏先生……” 出来的人似乎意识到自己也过于莽撞了,于是一边道歉一边急切着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去:“不好意思!人有三急!” 不等后面长椅上的二人作何反应,对方已经消失在了厕所门口了。 苏黎俊美的脸上更加阴沉,那打算走过场安慰温烨两句的话语也彻底说不出来。 他坐在少年身边坐好,低声不知道骂了句什么话,随后对温烨道:“抱歉。” 温烨也知道这是个意外,没有在意,摇摇头道:“没关系,刚才,苏先生是想要说什么吗?” 苏黎心道现在已经没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看你一个人坐着,安慰两句罢了。”他随口道。 “这样啊,”温烨无奈地笑了笑:“我没事的,苏先生。” 苏黎继续说:“回去以后可以葬在城郊的陵园,打算举行哀悼会吗?” 少年摇头:“不必了,我家里也没有别的亲戚。” “好,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苏黎重新起身,“走吧,今晚回去,早点休息。” 晚饭依旧是由温烨承包,少年简单下了面条。 面上有两颗脆口小白菜和一个煎蛋,看上去不错,但苏黎知道,不管味道如何,至少在这个世界,他什么也吃不出来。 当那碗面条被放置在桌上时,青年抬眸看向温烨,问道:“你呢?今晚不吃么?” “不了,我不饿,”温烨说:“苏先生,我想先去洗个澡。” “行,新的浴巾在洗手台下的柜子里,你用那个吧。”苏黎坐在餐桌边,像是每日完成任务一样地拿起筷子。 第08章 狼与兔(8) 一大早,苏黎便离开了家。 莫二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青年将行李往后备箱里一扔,随后大步走到副驾驶,拉开门坐了进去。 “组长,温烨那孩子呢?”莫二问。 苏黎道:“房间里,应该还在睡觉。” “昨天他情绪应该很低落吧。”莫二有些担忧,这种时候最好有人安慰一下,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的上司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主。 “情绪是低落,但他自我调节看着还不错,用不着我说什么。”苏黎道。 莫二:“……”果然。 汽车发动,导航开启,朝着目的地驶去。 * 睁开眼睛时,室内一片黑暗。 厚重的窗帘遮掩住了清晨微弱的光,严丝合缝,让其找不到一丝丝缺口,仿佛将屋中少年彻底包裹在了黑暗中。 枕头下的手机还没有响,看来醒的比昨夜设置的闹钟还要早。 温烨慢慢坐起身,摸出那款苏黎昨晚上给他的老旧滑盖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凌晨五点半。 屏幕的灯光映照在少年白皙的脸上,显得他的肌肤更苍白了一些。 温烨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 窗外天空灰蒙蒙的,今天或许会下雨。 苏先生已经离开了,大门口的鞋子被整齐摆放在地毯上。 简单洗漱整理完毕后,少年侧目看向在自己书桌上放置了一夜的两个盒子,过了一会儿,才转身出了门。 天边泛起鱼肚白,温烨朝着一条老旧的巷子走去。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烙印刻在心里,连带着那晚雨夜所发生的事情。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小烨?” 温烨顿住脚步,朝身后看去。 那是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拿着锅铲似乎正准备做饭。 “张姨。”温烨礼貌地叫了她一声。 女人神情怜惜,叹了口气道:“你……没事吧?” 前几天夜晚温烨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们这些街坊邻居也全都听说了。 一场很血腥的凶杀案,凶手在雨夜偷偷潜入了温家的房子,温家夫妇全死,尸体也有些惨不忍睹,只有温烨一个人活了下来,被好心人救助到了医院。 “我没事。”温烨微笑道。 张姨道:“你父母的事情,需要……帮忙的话,跟张姨说。” “嗯,谢谢您。” “对了,还有件事情——”张姨想了想道:“之前刚搬来这里不到一个星期的那户人家,昨天又搬走了。” 温烨顿了顿:“搬走?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那户吗?” “是啊,你家发生了事情后,大概他们嫌这里有过……命案,”张姨后面的声音有些小,似乎在顾忌着少年的心情,“所以就走了,走的很匆忙。” 少年声音忽然沉下几分:“命案发生以后,按理说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可以擅自搬离。” 张姨点头,蹙紧眉:“话是这样,但他们好像跟警方有点儿关系。” 听到这里,温烨微微垂眸。 那双隐藏在刘海下的眼瞳在那一瞬间竟是有了些阴冷幽深的狞色。 道别了张姨后,温烨转过街角。 一栋高大近乎别院的屋子映入眼帘。 周围的种植的花草被打理的非常好,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呵护过。 大门被上了锁,屋内的家具也都一如那家人离开前摆放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过。 隔壁那户人家搬来不到一个星期,一对老夫妻带着四个儿子,且四个儿子都已经成年。 不知为何那四人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唯有在搬进这里的那一天,他们站在院子中央与在房间二楼的温烨对视过。 身上衣着非富即贵,与那对老夫妻身上的简朴完全不一样,气质也没有丝毫相似。 少年与他们对视的那一刻,四双眼睛,像是阴暗森林里那些狰狞惊悚的饿狼一样,盯上无知却万分美味的兔子。 不寒而栗的感觉从心头瞬间蔓延到了全身,使得温烨后背一阵冰冷。 但礼貌却让少年没有选择立刻关上避开,反倒是对着新来的邻居友好一笑。 眼睛的光线的更加炙热贪婪了,男人们伸出手,同样对少年打了声招呼。 现在想来,温烨终于明白了那道目光的涵义。 ——食物。 ——兔子。 他们是有预谋的搬入这里。 有预谋的——吃掉了他的家人。 站在门口的少年眼底漆黑一片,幽暗冰冷。 他迈开脚步,离开了这里,朝着旁边另一个院子走去。 终于,他看见了那间拉着警戒黄线的房屋。 破烂的窗户和门板,以及屋内家具地板的一片狼藉,昭示了那晚雨夜的残酷狰狞。 地板上血迹斑斑,浓郁的血腥味似乎并未彻底被那一夜雨水冲刷干净,空气里弥漫的死寂气息让人不由心生战栗。 然而此刻的温烨似乎也不复那晚的恐惧。 他俊美白皙的脸面无表情,漆黑深邃的眼瞳空洞无神,一片阴郁幽寂。 温烨越过那些狼藉之物,径直走上了二楼,从二楼房间翻到了隔壁的院落中。 他泄愤般地一脚踹开房门,但令人惊异的是,这扇门内的客厅茶几上,却放置着一张纸条。 上面的文字,像是有人故意写给他看一样—— 【你比你的父母还要美味。】 【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胳膊撕裂的口子似乎再度因为这两句话而隐隐作用。 这是挑衅。 也是预告。 他们终究会回来,狼不会放过任何一只美味的兔子。 并且很明显——不论是普通警方,还是特殊安全所,他们都毫不惧怕。 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的微笑,五官在这瞬间近乎狰狞起来,眼瞳缩小,血丝浮现在眼白间,目眦欲裂,他死死盯着纸条,双臂微颤,青筋暴露,似乎再多的愤怒也已经无法再通过面部表情呈现了。 温烨笑着,忽然将手中的纸条慢慢撕裂,揉搓。 每一下,都像是想要用刀子将人凌迟碎骨一般。 站在这阴暗潮湿的空间里,被冰冷幽暗所包裹,最终,与其融为一体。 第09章 狼与兔(9) “查不到是什么意思?”苏黎怒极反笑:“这是要我们白跑一趟么?” “苏黎,怎么跟领导说话呢?!”站在青年面前的中年男人蹙眉呵斥他道:“说了查不到,数据库那边没有记录,你还在质疑什么?!” 青年言语间嘲讽意味不断:“全国数据库都对比不出四个dna,从今天一大早等到现在日落黄昏,你们就给了查不到三个字,难道不该被质疑吗?” “苏黎!”中年男人捏紧拳头,眼瞳左右看了看,确认玻璃外没有谁在注意这边后,才压低了些许声音,道:“里面有些东西,我和你现在说不清楚,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放弃追查,将手头这案子先压下去。” “为什么?”苏黎微微眯眼,“那四只狼来头不小么?如果是因为这样,所以勒令下手人全部装聋作哑,那设立特殊安全所的目的又是什么?不觉得真可笑吗?” 中年男人神情隐晦,继续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苏黎,放弃追查,这是为你好。” “能具体说说么?”苏黎倚靠在玻璃旁,见男人脸色认真严肃,终于也收敛了几分讥讽,询问道:“那四只狼,到底什么来头。” 男人重新坐回自己办公室的座位,看了眼玻璃隔板外的莫二,苏黎理解他的意思,道:“我不会将此事告诉旁人,包括我的手下。” “我相信你,”得到允诺,男人叹了口气,声音透出无尽的疲惫道:“知道孟氏财阀吗?” “孟氏财阀?”苏黎眉头微蹙,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进入世界以前在印白那儿看过的资料。 这个世界的设定虽然也有政府,有国家,但真正的掌权者,却是有着国家之狼称呼的孟氏财阀。 所谓财阀,即为同一金融寡头控制下,结合同族和近亲一起形成的垄断资本集团,他们控制着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拥有已然超越政府般存在的隐形皇权。 苏黎抬眸直视男人的眼,直言:“他们与孟氏财阀有关系?” “嗯,”男人点头,“苏黎,我知道你刚上任组长,又碰到这么一个大案子,自然想要在这岗位上做出点成绩……” 苏黎静待他的下文。 见青年一语不发,一对褐色双目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男人心头竟是莫名其妙的闪过几分心虚,好像现在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案件组长,而是他的顶头上司一样。 但这想法很快就从中年男人心头踢走了,他继续道:“成绩可以以后做,你还很年轻,没必要为了这件以卵击石的事情,葬送了你的前程。” 话音落下,苏黎忽然笑着回应道:“这样啊,明白了,谢谢您的提醒。” 他站直身子,转身将手覆上门把,临走前,青年又蓦地开口询问:“所以他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中年男人摆摆手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了,总之,明白和孟氏有很大关系就行。” “好。”苏黎垂眸,轻勾唇角:“打扰了,局长。” * 从办公室出来以后,莫二立刻凑上来问道:“怎么样组长,查清身份了吗?刚才那法医部的工作人员干嘛神神秘秘的不把资料给我们?” 苏黎道:“说是身份很特别,不能透露给我们。” “特别?开玩笑吧!那可是杀人犯!”莫二蹙紧眉头,语气间多了几分忿忿不平。 “走吧,回去了。”苏黎落下一句话,大步朝着停车场的方位走去。 “组、组长?”莫二眨了眨眼。 他没想到苏黎真的会就这么回去! “不继续看看了吗?”他问道。 青年摇头:“不用了,这儿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查出线索的地方。” 他回眸看了眼省会城特殊安全所的建筑,轻嗤一声道:“财阀的力量渗透各个领域,普通人想要查,的确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莫二没太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组长您在说什么?” 苏黎道:“没什么,回家吧,今天也不算白来,至少确定了大概的方向,莫二,我们连夜回去,明天一早,再去温烨家附近转转,兴许也能够再碰见什么重要的东西。” * 夜间下起了雨。 雨水在车前灯的映照下像是现了形,密密麻麻,雨丝连线。 回去的路上并不向来时那般一帆风顺。 夜晚的高速路上没有什么车,周围路灯照亮路面,汇集的雨水反射着光线,有些影响视野。 来时莫二开车,回去的时候苏黎掌方向盘。 手下坐在副驾驶里翻看着手机,越看眉头皱的越深,“……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k市某旧小区故意伤人案凶手已畏罪自杀?!” 男人认得里面的新闻配图,正是前两天温家夫妇所在的那个地方。 “明明今下午什么都没查出来,所里那边凭什么让那帮媒体乱写?!”他的话语义愤填膺,充斥着不甘心。 苏黎却显得淡定的多,道:“着急也没用,那四只狼后台硬的很。” “有多硬?!” 青年淡淡道:“孟氏财阀那么硬。” “……” 一句话,莫二后面的话语像是被一座大山狠狠堵住一样,难以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许久,他才艰难地问道:“孟氏的人?” “应该是,而且照他们的权力网络来看,地位不低。”苏黎道。 莫二:“……” 他看的很透彻,话语略微苦涩:“所以今下午省会城的局长,其实都是在‘提醒’您吗?” “差不多。” 车内忽然无言,刚入社会,意气风发的青年头一次有了这种无力的感觉,莫二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您真的不查了?” 苏黎突然道:“至少以后,我们可以不放在明面上。” “但查出来又能如何?”莫二问。 “这倒不用担心,”苏黎唇角微勾,笑了笑:“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一种方式,能够让罪犯受到应有的惩罚。” 苏黎到家时,天空依旧电闪雷鸣。 青年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玩笑般的说道:“没想到去了一天又回来了。” 莫二道:“我也收拾了一些东西,以为至少要去个两三天。” 结果这一趟,依旧不知道那四只狼的身份。 苏黎倒也不着急,看着莫二,“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对方立刻回应着,颇有种狗腿子的感觉:“您也早些休息!” 青年目送莫二驱车离开,随后才提着行李箱乘电梯回了家。 用钥匙一打开门,一股奇异万分的香味竟是以一种他难以抵挡的姿态侵入了鼻腔之中! 他蓦地意识到这两天时间自己身为“狼”的特性随着对周围环境的适应而慢慢显露了出来! 苏黎霎时屏住呼吸,蹙紧眉头!眸色沉下,带着万分警惕和惊异朝着客厅望去! 却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年赶紧按耐住这份令人不安的躁动,咽下口水,忍耐住眸中像是原始兽类急切想要进食的欲望,沙哑着声音问道:“这么晚了,还不回房间睡觉吗——” “温烨?” 第10章 狼与兔(10) 兔子的气味会放大狼对味道的感知。 坐在客厅里的少年慢慢回过头,在听见苏黎的声音以后,那双漆黑空洞的双目才终于闪过些许微光,起身看向青年,唇角微勾,礼貌地问候道:“苏先生,你回来了?” 苏黎抓着行李箱长杆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拼尽全力地克制着那奇异香甜气息对自己的影响和蛊惑,将暗沉目光放在少年空空荡荡的手腕处,低沉沙哑着声音说:“我给你的手链呢?” 温烨微怔,垂眸抬手道:“这个么,刚才洗澡的时候取下来了。” 苏黎话语透出几分怒意:“我不是说过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取下来吗?” 声音中的责备令少年顿了顿。 他意识到眼前的青年生气了,于是轻轻握住自己空荡的手腕,神色略微苍白地说道:“抱歉,我这就回屋戴上。” 温烨很快消失在了客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苏黎迫不及待地走到阳台边打开了玻璃门。 外面暴雨声不绝于耳,电闪雷鸣。 冰冷潮湿的空气与狂风迅速带走了一室的燥热和香甜,苏黎这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那想要进食的可怕欲望也逐渐平息下去。 温烨的房门打开,那少年从里面走出来,似乎已经听话的戴上了苏黎给他的手链。 青年听见脚步声,回眸看向他,此时的苏黎冷静了下来,回到客厅重新合上玻璃门,站在温烨面前,为着刚才的严厉语气轻声道了句:“抱歉,刚刚情急了一些。” 少年摇头,道:“没有,我知道苏先生是关心我。” 温烨手里还有一条干毛巾,他上前递给青年:“苏先生的肩膀和头发都湿了,今晚要洗澡吗?” 苏黎的确也有这个打算:“当然。” 话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了温烨这么晚依旧在等待他的原因,想了想,还是选择直言道:“另外,关于今天的调查,可能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回复——” “我知道,”温烨忽然打断他的话:“新闻,我看到了。” 苏黎:“……” 少年抬眸,凝望着青年的双目,漆黑眼瞳深邃空洞,声音也透着些许倦意:“我相信苏先生也有自己的顾虑,所以,我没有责怪您。” 话虽如此,但苏黎心里也清楚这十三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完全不产生怨气。 他只能稍微安抚一下这少年,开口道:“明天我会再去你家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温烨摇头:“没必要了苏先生,我今天回去过一趟,在我临走前,那里已经被封住了。” “封住?”苏黎忽然蹙眉,“安全所那边派人去的?” “嗯,说是已经结案了,当时我也不敢相信,因为苏先生说,这个案子你是负责人,但那时候,你正和莫二先生一起去省会城。”少年道,“不可能会在中途忽然接受采访并且宣告结案。” 苏黎:“……” 此刻的温烨,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凌烨笙的影子。 冷静,聪慧,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不会受外界干扰,因此在这时候,竟是显得莫名的懂事,和——善解人意。 “既然不是为了从我口中得知今天的调查结果,那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去睡觉?”青年挑眉问道。 温烨道:“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雷电,暴雨。 他侧目望向阳台。 阳台玻璃窗被雨水噼里啪啦地击打出异常冰冷可怕的声音。 就像是那晚上一样,震耳欲聋的声响,比重锤还要使人恐惧地砸在鼓膜之上,压抑,潮湿,又幽冷。 “苏先生吃晚饭了吗?”温烨忽然又问道。 苏黎微怔,摇头道:“没有。” 一路开车回来,从黄昏日落到午夜十二点,滴水未进,更别说是食物。 少年看上去比自己想象的乐观,温烨笑了笑,“那苏先生先去洗澡,我去给您下碗面条。” 他说完转身走入了厨房,拿起挂在一旁的围裙,熟练地从冰箱里取出了一些蔬菜和酱料。 苏黎盯着少年背影,启唇道了句:“谢谢。” * 在青年拿着居家服进入卫生间以后,那个在厨房忙碌的少年忽然垂眸,静静盯着自己手腕上那条漆黑的手链。 厨房的白炽灯仿佛温暖的灯火般驱散了一室寒意,使得周围也明亮起来。 然而伫立在灶台前的少年却依旧静默冰冷。 【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纸条预告了他的未来,也指向了那四人的身份。 所以,即便这次苏黎无功而返,甚至选择草草结案,温烨也并不愤怒和失落。 因为少年已经知道,那四个家伙,一定会再回来找他。 温烨唇角微勾,脸上笑容却不达眼底,一对眼瞳漆黑深邃,淡漠幽寒。 【你比你的父母还要美味。】 那么他只需要等待就好。 傲慢饥饿的狼,怎么可能会放过他看上的猎物? 总有一天,他们会出现的。 但最后,到底谁才是那个“猎物”,这可说不定了。 * 苏黎关上热水,伸手擦拭掉镜面上的水雾,倒映出来的青年面部经过热水洗礼后恢复了些许血色。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可算不上好。 从这个世界的昼夜交替来看,他来到凌烨笙的精神世界已经过去五天了。 自己身为“狼”的特性也越发明显起来。 起初是没有味觉,按照印白的设定,他应该是一只后天失去味觉的狼。 一开始是可以忍受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味觉的渴望逐渐强烈。 在温烨出现的那一刻,这种渴望到达顶峰,吃掉成年以后的兔子才能够完全恢复味觉,因此他选择收养对方,养到成年,再吃掉。 苏黎刚来世界的那两天还没有对温烨的气味产生异样反应,少年戴上手链以后更是掩藏了他的气息。 没想到适应了环境后,现在仅仅是对方洗个澡取下来那么一会儿,就能够对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烦躁之时,苏黎伸手去拿自己带进来的居家服打算换上,但手还未碰到,之前没有放稳的衣服便从马桶盖上滑落到了地面,瞬间被地面的水打湿了。 苏黎:“……” ——该死的。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温烨已经准备好了一碗面条。 同昨天晚上一样,上面飘浮两颗小白菜以及一个煎蛋。 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温烨回眸对走出来的青年礼貌地笑了笑:“苏先生。” 但目光落在门口那人身上时,他却忽的顿了顿。 青年只裹了下面一条浴巾,露出的上半身腰肢线条流畅好看,肌肉紧凑有致,热气氤氲,腹肌上还残留着些许水珠,顺着腰身线条慢慢滑落。 那张俊美昳丽的脸上也有几颗水滴,湿漉漉的头发贴合着面部,零散的刘海之下隐约露出那对褐色的双目,刚洗过澡,带着几分最后微醺的薄雾朦胧感。 “为什么不开灯?”苏黎疑惑地看着餐桌旁的少年,走到一边,打开了餐厅的吊灯。 昏暗的客厅一下明丽起来,回过神的温烨迅速低下头,避开青年的目光道:“刚从厨房出来,忘记了。” 苏黎朝着餐桌走来,少年微微抿唇,小声地提醒了一句:“苏先生刚才,不是有拿居家服进去吗?” 为什么没穿? 苏黎抽出椅子在温烨身边坐下,“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弄湿了。” “这样啊……”温烨想了想,还是道:“苏先生,今天下雨,温度有些低,要不,还是去穿件衣服再过来吧。” 少年声音有些小,同苏黎说话时,显得小心翼翼。 玻璃削弱了雷雨之声,苏黎听完温烨的话,侧目看向少年,对方面色微红,神情似乎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眼眸垂下盯着桌面,不敢抬头。 青年见此,唇角微勾,挑挑眉,好笑地看着他,调侃着:“怎么?都是男人,你在害羞些什么?” 温烨摇头,“……不是,我只是担心苏先生着凉。” “好吧,谢谢你的关心,”苏黎起身,“我去换衣服。” 青年走后,留在餐桌边的少年才稍微放松下来。 只是白皙的脸上依旧残留着红晕,说是害羞,倒不如说是尴尬, 温烨对人从来都是礼貌有疏离,第一次见有人这般不遮掩的出现在他面前,难免不会如坐针毡。 少年脑子里回忆着刚才看见的画面,只觉得双颊处的热感又重了几分,最后选择起身,匆匆回了厨房,开始收拾厨具。 苏黎换好了一身灰色的居家服,餐桌上的面条还是温热的,刚刚好。 他看向厨房里的少年,轻笑着说了一句:“辛苦了。” 温烨道:“没事。” 此刻午夜十二点四十,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整个小区似乎唯有这一间屋子还亮着光。 苏黎吃完以后,温烨端起那碗收进厨房,青年见此,道:“我来吧,你去睡觉。” “不用,我来就好,苏先生。”少年礼貌地笑了笑。 苏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靠在厨房推拉门的门框边,双目静静盯着里面忙碌的少年。 温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然而苏黎并不觉得他是表面这般的平静。 凌烨笙在经历挫折时,也从来都不会将任何的脆弱呈现出来。 所有人对他众星捧月,认为他即便处于挫折,也一定会重新站起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们都看着他无法战胜的一面,却往往难以注意到那无法战胜的背后,有着怎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苏黎的确讨厌凌烨笙,小心眼,带着嫉妒去看他。 但也容易察觉这家伙真实的心情。 有些讽刺,天天盼着这家伙死,可苏黎更清楚,正如印白所说的那样——联盟离不了凌少将。 * 等到那一个碗洗完放进橱柜里面后,苏黎这才忽的开口道:“你在恐惧是吗?” 温烨关橱柜门的手一顿,停滞了两秒,而后才勉强笑着回眸道:“没有。” 青年却道:“今晚雷雨声很大,电闪轰鸣,就和前几天晚上一样。” “……” 少年抿了抿唇,眉宇间强作的坚强和无畏在苏黎的话语间竟有些绷不住。 雷电暴雨。 即便隔绝着窗户,削弱了它的狂暴之声,落在温烨耳中,却依旧像是被放大了数十倍一样恐怖骇人。 再一道雷声作响,惊吓的那少年脸色瞬间惨白万分。 不断用做事麻痹自己,故意轻松,用其他人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努力忽略掉狂风暴雨和电闪雷鸣,明明已经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了,却在青年一句话的功夫里碎裂掉了所有的伪装和外壳。 反应过来之时,脸上已经是一片湿润。 温烨憎恨着伤害他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不恐惧那晚发生的一切。 即便今夜早早上了床,阴霾却总在相似的环境出现时带给人绝望和痛苦。 黑暗同样蚕食着爬满蚂蚁的腐肉,陷入梦魇的少年,迷茫的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他起了身,进入浴室,用响亮的淋浴之声掩盖城市上空源源不断的轰鸣,但这没用。 直到青年回家,直到自己有事可做,才能够稍微忘却窗外的叫嚣和冰冷。 不过现在他已经无法忽略自己的真实诉求了。 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这灯光昏暗的狭小空间里响起,带着少年的稚嫩和恐惧,以及慌乱和无助—— “我……很害怕。” “苏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够不再梦到那晚的画面……”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母亲和父亲惨死的景象在反复拉扯着他的神经。 他没有告诉过苏黎,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咬住了脖子。 母亲瞪大眼睛,惊恐地将他塞入衣柜中,并嘱咐他无论如何都不准出来。 躲在衣柜里的少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被撕扯手臂,他遏制不住地想要冲出来,母亲最后的眼神却又在狰狞地警告他——别动。 鲜血喷涌一地。 带着面具男人似乎发现了他,扔开了虚弱的母亲,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伸出的手沾满了刺目的血液,他慢慢拉开了衣柜门,在发现温烨的存在后,男人忽然大笑出了声,抓住他的领子,直接张嘴死死咬在了小孩的胳膊上。 手中剪刀在一瞬间刺出,刺伤了男人的眼睛,他拼尽全力逃出,在这同样的瓢泼雨夜,雷电轰鸣里,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恐惧,沙哑又无力地逃亡。 第11章 狼与兔(11) 虽然料到,这小孩会害怕,但苏黎没有想到他会害怕成这样。 只见着温烨一瞬间,眼泪便湿润眼眶,泛红的眼尾浮现出水花,那强忍的姿态像是即将决堤泛滥的河水,彻底冲毁堤坝,朝着下方干涸的河床汹涌而去。 呜咽嘶哑的声音与雨水雷电混杂交织,厨房的灯光在又一次的闪电之后突然熄灭! 苏黎顿了顿,蹙紧眉头正要转身去看看电闸,身后那少年却突然在一阵雷响轰鸣之时冲上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青年怔在原地,腰间的两只手紧紧缠住他,双臂用力的似乎害怕自己离开一样,微微颤抖着。 苏黎垂眸,侧目看了眼那个将头埋在他背部的少年,询问着:“还好吗?” 清冷淡漠的声音在逼仄潮湿又幽暗的空间里响起,像是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在少年人的额头上,令恐惧不安的温烨顷刻间回了神!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松手放开了苏黎,随后慌乱地抹去自己脸上水痕,颤抖道:“抱、抱歉,苏先生。” 室内一片黑暗。 苏黎查完看电闸,没有跳闸情况,那就是整栋楼都停电了。 窗外的路灯也随着刚才的一声闷雷巨响彻底失去光芒。 他猜测应该是暴雨雷电将这片区域的电缆破坏,明天一早才会有人来修理。 回过头,温烨正垂眸坐在沙发边,面前的老旧翻盖手机散发着微光,像一盏灯,勉强将茶几和沙发照亮。 那少年的陷在沙发里,蜷缩着身躯,脸埋在膝盖处,双手抱着双腿,一语不发。 ——防备又警惕的姿态,却有着独属于他的孤独。 苏黎走到少年身旁,低声道:“在想什么?” 听见青年的声音,温烨微微抬眸,疲倦地笑了笑:“没有,只是有些内疚,连累苏先生这么晚了还陪着我,明明今天白天您也很忙很累。” “没事,本职工作。”苏黎从冰箱里取了两罐啤酒,将其中一个递给温烨道:“喝吗?” 少年看着青年手上还带着冰冷水雾的罐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 但即将接过之时,苏黎却忽然又将其拿走,自嘲地笑了一下:“瞧我,都忘了你现在才十三岁。” 温烨:“……” 他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少年漆黑双目带着小小的不开心,却又对苏黎无可奈何。 青年将一罐放在茶几上,又熟稔的拉开另一个的拉环,仰头灌了一口酒,些许橙黄的液体顺着他唇角滑落到脖颈处,在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水痕。 手机后置摄像头的灯光有些昏暗,温烨看着青年的动作,仰头时露出的脖颈白皙好看,线条流畅,凸起的喉结随着液体的进入有节奏的滚动着。 苏黎没有吹头发,在暴雨天气里,湿漉漉的秀发也不容易干,因此现在虽然没有向下滴水,但依旧贴合在他面部,有种慵懒的性感。 “……” 漆黑双瞳流露出来的目光有些茫然和呆滞,温烨感觉之前看苏黎上半身不着衣物的画面像是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一样,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和紧张。 他的脸隐约发烫,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他,却又有些难以忽视青年举手投足间无意识散发的吸引力。 ——苏先生非常好看。 这是温烨此刻察觉出来的信息。 之前一直没有特别注意青年的脸……直到刚才。 等到苏黎注意到身边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他已然喝了半罐啤酒。 “……怎么了?”他微微挑眉,问着温烨:“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在问题出来的瞬间,那目光霎时从青年脸上移动到了他手中的啤酒罐上,少年摇摇头,有些窘迫地回应道:“没有,只是……我也想尝尝,那个的味道。” 苏黎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东西,心中了然,而后轻笑着将桌上另一罐啤酒扔给温烨:“行吧,别说我带坏小孩子就成。” 少年接过啤酒仰头灌了一口,却因为喝的太急切不小心呛住! “咳咳!” 温烨放下啤酒罐,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他的脸颊泛红,像是微醺过后的带着的朦胧醉意,眼尾也染上一些红色,水雾弥漫,使得少年那张俊美阴柔的脸更显得昳丽。 苏黎见此轻笑一声:“干嘛这么急?怕我又反悔吗?” 温烨用手背捂着唇,漆黑眼瞳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话,倒是有些淡然,然而微微卷曲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紧张和窘迫。 “不是……”少年声音微若蚊蝇,喃喃道着:“口有些渴而已。” “口渴也不能够将啤酒当水喝。”苏黎打趣道。 “嗯。”温烨轻轻点头,又喝了一口啤酒。 苏黎:“……” 青春期的叛逆小鬼。 * 经过刚才这么一遭,温烨的情绪显然平复了很多。 虽然少年眼尾依旧泛红,但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的恐惧和崩溃了。 窗外雷声还在轰鸣,被微弱白炽灯光包裹的两人却完全忽视了它。 由于温烨睡不着,也不愿意回房间,因此苏黎从柜子里取了一条毯子过来,刚好搭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道:“看电影么?” “……电影?”少年眨眨眼,漆黑双瞳里浮现出些许迷茫。 苏黎随身携带的充电宝今天还没有用过,即便停电了也能够给平板补充。 他打开电脑,将其放在茶几上,坐在了温烨身边。 “有什么想看的吗?”苏黎问道。 “……苏先生决定就好。”温烨小声道。 听罢,青年忽然心生恶意,直接打开了一部恐怖电影。 温烨:“……” 他觉得苏先生一定是故意想要看自己窘迫的模样。 但实际上少年并不害怕这些,他知道电影里面的都是假的。 在经历了真实的恐惧以后,相比起鬼怪,温烨嘲讽地想,人类之间的食物链——或许才是最恐怖的东西吧。 平板连接着转换头,那可以使用两个耳机,两人一人一个,坐在沙发上,在暴雨雷电的夜晚一起观看着一部t国的恐怖片。 苏黎也不害怕,星际世界里从来没有过这些,对于青年来说,着更多的是一种新奇。 戴上耳机以后的声音更加立体,恐怖氛围也营造的更真实。 入耳式耳机能够很好的隔绝外界声音,因此雷雨之音再一步被削弱,落入温烨双耳中的,便只有电影的音效了。 这部恐怖片的评分很好,故事情节也新颖,高能点节奏感把控的相当到位,虽然苏黎不怎么害怕,但全程下来,观影体验倒也不错,回想起情节也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单唯一有些尴尬的是,电影是未删减版,有点儿限制情节,看这部分内容时苏黎莫名觉得自己在带坏小孩子。 偷偷瞧了一眼温烨,却见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身躯轻轻靠着自己,头搭在肩膀上,呼吸均匀,眼眸轻合。 戴着耳机由于听不见外面的雷雨之声,他看上去睡得很踏实。 温烨应该也是困极了。 然而最开始被恐惧包裹着,害怕梦魇和雷雨,所以不敢入睡。 苏黎没有吵醒他,小心翼翼地抽身,随后一把抱起少年,连带着搭在他身上的毯子,脚步轻缓地将他送回了房间。 暴雨没有停止,索性便让温烨一直带着耳机。 青年给他盖好被子,将手机放在床头柜,转身离开了。 不过就在门板轻轻扣上的时候,那个“熟睡”中的少年却慢慢睁开了眼。 漆黑双瞳在黑暗的房间里不知道何种情绪,他只是将裹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卷的更紧了些。 上面——似乎还有着刚才那青年身上淡淡的清香味,莫名的令人安心。 * 雨过天晴。 一夜暴雨过后,虽然地面上和小区里那些树木惨不忍睹,但天空却艳阳高照,甚至还有着凉爽的风阵阵吹拂。 电缆修理工一早就来了,正在街道上忙碌。 苏黎在房间里洗漱完毕,换好衣物准备出门上班,刚走到客厅,就听见了从厨房传来的一阵动静。 他看向那儿,只见温烨系着围裙,正在煎鸡蛋。 发现苏黎出来,少年立刻礼貌温和地笑着道:“早上好苏先生,一两分钟后就可以吃饭了。” 苏黎:“……早餐?” 温烨点头:“嗯。” 但苏黎以往从不吃早餐。 “不用准备我的,谢谢。”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少年却微微蹙眉,关切地叫住他:“请等等,苏先生。” “还有什么事吗?”苏黎问。 温烨取出刚烤好的两片面包,用油纸袋装好,递到苏黎面前,“还是带上吃一点吧,不然胃会很难受的。” 少年的目光澄澈又真挚,漆黑双瞳像是两颗被打磨的晶光剔透的墨玉,有种令人想要陷进去的吸引力。 苏黎顿了顿,随后别开目光,似乎有些不好拒绝了,便道:“好,中午我不在家,你自己随便弄点儿吃的吧。” “我明白,苏先生。” 青年接过少年递来的面包,很快离开了家。 苏黎走后,温烨看向平底锅里的煎蛋,俊美精致的脸上忽然变得面无表情,好像刚才的温和礼貌都是昙花一现。 少年将其取出,碾碎之后洒在了阳台上,很快来了两三只鸟,将那些碎渣清理的干干净净。 微风吹过,阳台外的树木花草经历过昨夜的风吹雨打,已经变得狼狈不堪。 温烨站在窗台边,平静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脑子似在回忆昨晚那场风雨。 同样的暴雨雷鸣,第一次,是无尽的绝望,但这第二次,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苏黎。 温烨轻轻呢喃这个名字。 手不自觉抓紧了一些。 后半夜,他没有再做噩梦了。 * 虽说温烨的家已经因为结案被封住了,现场也清理干净,很难再找出些别线索,但苏黎还是选择再来一次,碰碰运气。 莫二开车到了附近的停车场,由于这老巷子路窄小,车子开不进去,因此两人只能够徒步进去。 昨晚雨水将青石板全部打湿,上面附着的苔藓经过大雨洗礼,有些打滑。 很快,二人走到了温烨家门口。 透过贴上封条的窗户,苏黎看见里面的家具几乎都被搬空了。 应该就在他与莫二去省会城的下午,被所里派人处理了一下。 “组长,要进去吗?”莫二问。 苏黎道:“家具都空了,连带着那些衣物,小物件,应该都没有了,现在进去也是白走一趟。” “那……”莫二蹙眉。 青年接着道:“所以我们只能够询问一下周围的邻居,看看能否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苏黎说完朝着房屋旁边另一栋院子走去。 这家院子的铁门上挂着大锁,从外面锁住,意味着主人应该不在家。 苏黎望向玻璃窗,里面的家具都在,主人像是暂时外出。 他离开这条巷子,恰好看见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将一盆水倒在石板路上。 苏黎上前,立刻开口问道:“打扰一下,女士。” 他拿出自己口袋里的证件展示给对方:“我是一名刑事工作者,想要询问您几个问题。” 张姨一听这话,蹙着眉头道:“什么问题?” “关于前两天温家发生的血案,您应该也有所了解对吧?” 中年妇女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温家夫妇平时人挺好的,也不知道会与谁结仇,可怜他们家那个小儿子,才十三岁,就经历了这些事情。” “那天晚上案件发生时,你们有听见什么动静吗?”苏黎问。 “没有,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除了暴雨声和雷电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我们也睡得早,对外面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说到这里,张姨的眼眶都有些发红,声音透着慢慢的遗憾和愧疚,“要是真能够察觉到什么就好了。” “在之后呢?第二天,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张姨擦拭掉眼角的水珠,想了想道:“温家夫妇去世后的第二天,住在他们隔壁的那家人好像担心晦气,直接搬走了,连家具那些都不要,收拾完衣物一家六口全部离开了这里。” “六口?”苏黎挑眉。 “一对夫妻带着的四个儿子,都已经成年了,平时喜欢待在房子里,也几乎不到院子里走动。” “那家人一直住在这里吗?” “没有,他们是一星期前才搬来的。” “刚来就又搬走,他们家很有钱?” 张姨思索了一番道:“不清楚,儿子们的衣着看着很贵,像是有钱人,但那对夫妻朴素的很,我想应该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吧,不然怎么可能搬到这里来?这儿住的都是我们这些没什么钱的人。” 苏黎:“……” 话到这里,青年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了。 第12章 狼与兔(12) 孟氏财阀财力雄厚,控制了本国百分之七十的经济,在各个领域都有开设公司,旗下涉及房地产、造船、贸易、器械等众多维持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产业。 这种强大的财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影响政治。 正因如此,那四只与孟氏集团有关系的狼才敢如此放肆。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得罪孟氏。 但,也有例外。 莫二:“……组长您这是——” 看着正准备翻墙进入温烨隔壁那户人家的苏黎,莫二脸色表情第一次如此难以形容,好像心里一直有着严肃沉稳形象的苏组长就这样崩人设了。 但青年却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三两下翻身到了院子里,说:“跟上,莫二。” “……” 没办法,他只得翻墙跳入院中,跟在苏黎身后。 屋子的门紧锁,但一楼的窗户却没有扣上,很容易就打开了。 苏黎顺着窗户进入屋中,目光简单扫视一边里面的家居陈设。 看样子都是配套定制的,木头家具,都是市面上非常昂贵的品牌。 虽然房屋外表和普通的农村自建房一样,但这里面的软装,却处处透漏着昂贵和奢华。 这说明这户人家的确是有钱人。 从和那位中年妇女的谈话中,青年已然知道这家人的四个“儿子”一定就是袭击温烨家里人的狼,但苏黎还想要知晓更多的东西。 比如那四个家伙的长相,亦或是——姓名。 想要在这个世界将其绳之以法几乎不可能,财阀力量雄厚,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城市安全所组长能够做到的。 依照目前所得到的信息,苏黎有一个隐隐的感觉。 ——那四只狼,也许会回来找温烨。 狼对于尝过的美味会更加渴望,更别说这种有钱有势,肆无忌惮的狼。 温烨胳膊受了伤,那里被其中一只狼咬过,其他三个暂且不得而知,但那一只,绝对会出现。 搬来这里不到一个星期的有钱人,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预谋。 对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狼与兔”这两类人存在的普通人来说,很难作此联想。 苏黎上了二楼,二楼一共四个房间,当打开其中一间的房门时,青年眼瞳微微震动了一下。 对于所看见的东西,他之前倒是没有料到。 墙壁,桌面,甚至是床上,都是一张张偷拍的温烨的照片。 有少年在院子里的,有在房间里的,如同一位疯狂又可怕的私生饭每天不知疲倦地偷拍着自己迷恋至极的偶像。 这就是肆意妄为吗? 苏黎眸色微冷,唇角弧度更甚——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莫二跟上来看见屋中的这一幕,顿时惊愕地张大嘴,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 青年走进屋中,戴好白手套,拿起书桌上一张照片,翻到了背面。 背面被人用钢笔留下了一句话——“唯有爱与美味,是世间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物。” “……” 苏黎冷笑一声,将照片放回原处,对莫二道:“别愣着了,这些可以算作证据,拍下来。” 莫二为难道:“可是苏组长,那边可是孟氏财阀啊……况且到现在,我们连那些狼的名字和样子都不知道。” “这倒没关系,不急。”苏黎道:“先留下这些,万一以后能用得到呢。” 如果猜的没错,这个房间是被故意留下来的。 但到底是想要留给谁看,这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青年忽的在床头柜与床垫的中间地板上,发现了一个被拆开却忘记扔掉的快递塑料袋。 上面的收件人只写了三个字母——mzy。 “……”苏黎问道:“孟氏财阀目前所知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名字开头字母是mzy的人?” 莫二正在咔嚓咔嚓的拍照,听见青年的问题,想了想道:“好像挺多的,孟氏器械制造公司的董事孟志宇,或是经理孟志远。” “年龄呢?” “都四五十岁了吧。” 苏黎道:“再想想,能够被称作‘儿子’,年龄肯定不大,那位老大娘不是说这家人的四个孩子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吗?” “可是孟氏志字辈的最小的也都三十了……”莫二又沉思了一番,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说:“等一下,孟氏财阀当权者孟志升那个小儿子,听说一个月前刚从海外回来,名字……好像叫做孟梓殷。” * 苏黎收回之前的话。 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得要刺激的多。 就在莫二说出这名字的下一秒,一个红色的小点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顺着衣物,一路滑到了眉心。 也就在刹那,青年猛地冲上前将其扑向另一边:“躲开!” “砰!” 一声枪响,子弹击穿了玻璃窗户和里屋的墙壁,些许白烟从墙壁上被打穿的小孔处冒出来,袅袅升空。 虽然子弹没有危及性命,但还是擦破了苏黎的手臂。 血液霎时流出,将他的衣物染上脸色。 莫二吓得双目圆瞪,指着那小孔战战兢兢地说道:“枪、枪?!”有人埋伏在窗户对面的高楼上! 随即又嗅到一股血腥味,他垂眸一看,神情立刻愧疚又担忧:“组长您受伤了?!” “没事。” 苏黎声音平淡无波,好像受伤的那个人不是他。 青年拽着属下的衣领躲在书桌下方,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小小的圆形镜片,借着镜面反射观察着那座高楼的情况。 只见着一根长长的枪管从高楼某处的窗户里伸出,恰好对准了这个房间。 “孟家的……知道我们会来这儿吗?!”莫二道。 苏黎喃喃道:“也许吧,恐怕省会城局长那边还是不放心我,所以跟人通风报信了。” 他唇角微勾,眯了眯眼,笑着继续说:“不过,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看见苏黎的微笑和那副饶有兴致的神情,莫二觉得自己的苏组长好像在面临即将到来的死亡危机时,觉醒了什么莫名其妙兴奋点。 “……组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看着对面白墙上那一个小红点,感觉一种无声威胁在周身蔓延开来。 苏黎却耸耸肩,直接道了句:“没办法,报警吧。” 莫二:“?” * 对面高楼那人似乎没有想到苏黎会这么直接,一通操作报警,警车没几分钟就开到了这里,由于车辆进不来,因此一群穿警服的人只能够走到这里,大声地喊道:“谁报的警啊?!” 声音成功令对面高楼之人收了枪支,消失在了窗口处。 镜面中那家伙的枪口消失,苏黎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刻站起身。 如果猜的没错,对方应该还在观望。 于是,苏黎再度拨通报警电话,直接道:“你们身后高楼上有一个狙击手。” 这话虽然缺乏真实性,但严谨起见,带队的警察还是带着几个人持枪上楼去看了看,虽然没有找到人,不过随行的人却在四楼楼道的窗口处检测到了硝烟反应,这说明不久之前有人曾在这里开过枪。 确认警察没有找到人后,苏黎推断那家伙应该从大楼另一个出口逃离了,这才起身对着窗外巷子上的警察们指向自己道:“各位!报警人在这里。” 两人离开房屋,又从里面翻了出来。 警察无语,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苏黎从口袋里取出证件,给他们出示了一下:“来调查个案子,不过似乎被威胁了。” “案子?”带队者回忆了一下,目光挪向隔壁的院子道:“特殊安全所苏组长?” “是我。”苏黎微笑道。 “不是已经结案了吗?犯人都畏罪自杀了。” 青年轻轻点头:“没错,不过汇报档案要做的齐全一点儿,所以和助手再来取一些现场的照片,没想到竟然被人偷袭,这让我觉得这件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行了,既然结案了就别管了,先去医院把你的手包扎一下吧。”带队者蹙眉看着他,叹了口气后压低声音凑到青年耳边说道:“小苏啊,我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一下,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非摆上台面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苏黎笑着应答:“是是是,您说得对。” “要送你去医院吗?”对方又问。 “不用,”苏黎道:“我们开车来的,自己去就行,那家伙应该已经走了。” 带队者道:“……好吧,你们自己小心点。” 一群人离开巷子,警察们回了车上,苏黎和莫二也回到了停车场。 坐在车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莫二忍不住,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组长。” 孟氏财阀真的可以做到只手遮天,别犯人抓不到,最后还把命搭进去。 苏黎靠着座椅靠背,慵懒地轻声嗯道:“走吧,去医院。” * 没想到两天不到便又回到了这儿。 苏黎坐在医院长廊垂眸盯着手机,搜寻着网络上有关于孟梓殷的消息,受伤的那只手臂已经包裹了白纱布,莫二肚子疼,去上厕所了,留下青年一个人在长廊上等他。 忽的,有人坐在了他身边,苏黎以为是莫二,直接开口道:“回来了?帮我倒杯水过来吧。” 那人听罢,起身去了热水间,十几秒后回来,将一杯温水递到了苏黎面前。 “谢谢。”青年伸手接过,目光恰好落在了一张狗仔偷拍的孟梓殷的照片上,像是个混血。 岂料这时候对方忽然压低声音,轻笑着说了一句——“不用谢。” “!” 苏黎一惊,这根本就不是莫二的声音! 青年倏地抬眸,霎时撞入一对偏碧色的眼瞳中! 对方身上还带着大学生的气息,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将下方微黄的秀发藏入其中,身穿黑白相间的运动休闲服,透着干净和温雅的气质。 那张脸,轮廓分明,俊秀好看,高挺的鼻梁以及立体的眉宇都有些混血的影子。 当然,这不是令苏黎震惊的。 最让青年惊异的,却是对方的脸,竟是同自己手机里搜出来的孟梓殷的照片一模一样! “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啊,苏黎先生。”对方微微眯眼,红唇勾勒出一抹带着兴味的弧度,然而那笑容,却有着近乎狼一样的戾色,和兴奋。 未等苏黎开口,对方继续凑近他,沙哑着声音,轻轻道着:“我能够感应到——苏黎。” “我们,是同类。” * 苏先生说过,自己可以使用他的健身室。 于是今天一上午,少年几乎都泡在这里面,将所有器材都简单熟悉了一番。 从里面出来时,刚好可以吃午饭了,苏先生中午不会回来,温烨便只做了自己一个人的食物。 他的身躯虽然不算瘦弱,但想要保护自己,还是需要加强锻炼。 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 温烨听见声音,朝那儿看了一眼,是苏黎。 “苏先生。”少年有些惊讶,他以为今中午苏先生真的不会回来。 苏黎看到温烨,唇角轻勾,笑着道了句:“在做饭?” “对,苏先生吃过了吗?” “还没有。” 温烨笑了笑道:“幸好刚开始,加一份不是问题。” 苏黎换好鞋子径直走向他的卧室,“那就辛苦了。” 当青年进入房间以后,温烨脸上的笑容忽然淡去了。 漆黑双瞳在嗅到了空中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后,顿时变得幽暗起来。 眉头微蹙,带着些许怀疑——苏先生的身上,为什么有些血味? 少年的嗅觉在那晚雨夜以后开始对血腥味道异常敏感。 那是噩梦的开端,每一处细节都被记在脑子里,怎样都忘不掉。 * 青年一边更换着衣物,一边想着刚才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孟梓殷的话在耳边回荡,令人心头泛出几分不悦。 ——“我们,是同类。” ——“你应该也早就知道,自己是一只狼了吧。” 那俊秀青年的话一字一句的落在苏黎耳边,语带威胁。 “后天失去味觉,比天生就没有尝过味道的狼还要可怜,所以也会更加疯狂的渴望味道。” “收养那个少年也是为了以后吃掉他,我说的对吗?” “……”苏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应。 孟梓殷也不恼,轻笑一声:“来吧,苏黎先生,我们来做个交易。” “成年兔子维持味觉的时间比未成年还要长,味道也会比现在更好,苏先生,你帮我,将他养到十八岁,我会给你一大笔钱,未来,还可以一起享用这份美味,如何?” 这个他指的是谁,苏黎自然知道。 这的确也是自己来到这世界以后的任务。 注视着孟梓殷含笑的碧色双目,青年沉思片刻,忽的唇角微勾,道:“好啊。” 苏黎点头道:“如你所说,我们,是同类,所以——” 他同样凑到孟梓殷耳边,轻声道:“能把埋伏在医院外的人撤掉了吗?给同类一个面子。” “当然,我喜欢聪明人。”对方起身,将苏黎手中的纸杯往青年口边送了送,“快喝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药了,苏黎先生。” “……谢谢关心。”青年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话。 孟梓殷亲自来威胁人,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苏黎回忆到这里,嘲讽一笑。 那家伙没有选择解决掉自己,而是留下,帮他将温烨养到十八岁。 为什么他不自己将人抢过去,圈养起来? 想来这其中可没有那么简单。 第13章 狼与兔(13) 走出房门,从厨房飘来的香味瞬间抓住了苏黎的嗅觉。 早上的面包他没吃,直接给了莫二,因此胃里空空荡荡,一到中午非常想吃东西。 然而孟梓殷的话又回荡在耳边,看着餐桌上已经被摆放好的一份菜,苏黎知道就算它闻起来那么香,自己也根本吃不出任何味道。 酸甜苦辣,不管什么都好,舌尖上缺失一份美味,人生似乎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苏先生,今天中午简陋了一些,抱歉,”温烨端着一汤一菜走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想到您回来了。” “不,是我的问题,”苏黎看见温烨脸上的尴尬,忽然笑着调侃一句道:“突然回来,似乎打乱了你的节奏?” 少年立刻急切地摇头:“没有,苏先生,你能够回来,我很高兴。” 那俊美白皙的脸上带着些期许,小声道了句:“要是苏先生每天中午都回来,就好了。” 苏黎道:“希望我回来?” 温烨眼眸微亮,抬眸灼灼注视着青年,那对如同墨玉一样的双目似乎泛出了微光,“嗯。” “……” 苏黎第一次看见他这表情,好像前几天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从少年的记忆里被剔除了一样。 不过青年知道这不可能。 刚失去家人的小孩,要么想要尽快找一个心灵慰藉,要么一蹶不振,终日浑浑噩噩。 温烨属于第一种,毕竟现在,自己算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少年的脸和凌烨笙一模一样,恍然间给人一种真正的凌烨笙在向他撒娇的感觉。 苏黎盯着这张脸,忽然心生戏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托起温烨的下巴,对他恶劣地笑了笑,—— “这样吧,你求我,我就回来,如何?” “……” 少年的神情忽然凝滞了。 * 指尖温热的触感与自己脸上的肌肤相接处,青年指尖有茧,摩擦在那柔嫩的肌肤上,让人面部发痒,发烫。 苏黎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青年俊美的五官每一寸都精致的恰到好处。 温烨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急促了一些,就连心跳也加快几分。 他慌乱地别过头,避开苏黎的手,磕磕绊绊地说道:“苏、苏先生……别逗我了。” 苏黎对他这害羞尴尬的神情很是满意,颇有种“凌烨笙你小子也有今天”的感觉。 手虽然好心地放开他了,嘴却不饶人,挑眉继续问:“所以,求我吗?” “……”温烨垂眸,有些难为情。 上翘的睫毛微颤,落在青年眼中,就像轻轻抖动的蝶翼。 见少年沉默不语,唇瓣微抿成一条线,内心似在纠结,苏黎明白,这小孩面皮薄,最好不要继续了,于是耸耸肩,启唇轻笑一声道:“好了,不逗你了。”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筷子,“吃饭吧。” 能够见着凌烨笙这样的表情,走任务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可惜的是没有摄影机,无法记录下这一幕。 正要夹菜时,苏黎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少年细弱蚊蝇的声音——“苏先生,求你了。” 苏黎手一顿,菜差点儿掉在桌子上。 他侧目看向坐在身边的少年,只见着温烨双颊泛红,话语带着几分难为情地撒娇,轻声道:“苏先生,中午回来吧,求你了。” 苏黎:“……” 果然——十三岁,是逗弄起来最有意思的年纪。 他突然笑了出来,注视着温烨脸,仿佛透过他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凌烨笙,不是记忆中那永远平淡着一张脸,生人勿进,只能够令别人仰望,永远被孤独围绕的少年。 “快吃吧,”苏黎满意地说道:“以后中午有时间的话,我会回来的。” 温烨:“真的?” “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少年露出一抹微笑。 那笑容如阴霾过后,穿透层层云雾洒在雪山之上太阳金光,带着由心而生的几分温暖。 菜入口中,和一开始想的一样,索然无味。 苏黎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温烨以为这些不合他的胃口,心下有些不安,便斟酌着开口问道:“苏先生平日里……喜欢吃什么?” 青年回应着:“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当然,最偏爱的是甜食。 “那今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少年又问道。 苏黎想了想,“牛排吧。” “……牛排?” “超市里买一些原切的,回来自己煎,你会吗?” 温烨点头,精美精致的小脸露出自信的微笑,“会!” 苏黎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那就辛苦你了,下午一起去超市吧。” 几句对话,缓和了饭桌上的氛围,让少年不安的心也跟着回到实处。 苏黎看出了温烨在担心什么,想来这寄人篱下的少年这两日应该都不怎么踏实,才想努力做些事情来让自己好受些。 “温烨。”苏黎忽然道。 少年看着他,“怎么了苏先生?” “明天回学校吧,你的事情,我跟你班主任也说过了,老屋那边的东西被收拾干净,所以学校会颁发给你新的书籍。” 温烨顿了顿,随后乖巧点头:“好。” “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用了苏先生,”温烨微笑道:“我可以的。” “好。” 饭后苏黎想要再活动一下筋骨,便帮忙收拾了厨房。 下午两点左右,他进入健身房,却见里面已经有人了。 温烨穿着干净清爽的运动服,正在跑步机上跑步。 少年脸色微红,似乎已经运动了一段时间。 听见开门声,温烨看向苏黎的方向,打了声招呼道:“苏先生。” “锻炼身体吗?”苏黎关上门,走到他身边。 “想试着健身。”少年笑了笑,一张小脸因着长时间的跑步而变得通红,呼吸也急促着。 苏黎道:“健身的话,最好从无氧运动开始做起。” 他指着旁边那架蝴蝶机,“下次可以试试这个,对锻炼胸肌很有效果,今天就算了,进行过有氧运动以后,再来使用蝴蝶机容易造成晕眩,不会有很好的体验。” 温烨点头道:“明白了,谢谢苏先生。” 健身室里有一台跑步机一台椭圆机,还有一个蝴蝶机和史密斯架。 空间并不大,四个角落一处一个器械,刚刚好。 这些东西是苏黎进入任务世界之前要求印白加上去的,虽然在星际世界有更加高级的健身器械,但在这里,没办法要求更多,只能凑合。 温烨继续跑步,苏黎简单的热了下身,随后坐在蝴蝶机上。 前来健身的青年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紧身背心,露出的双臂有着小幅度的肌肉,不像那些健身猛男一样夸张,苏黎的身材算是恰到好处,不瘦弱,也不过分魁梧。 他双臂抓住蝴蝶机两侧的把手,开始向前拉动。 温烨跑步之时不自觉地瞥向青年的方位,几组拉伸过后,青年额前浮现出了一点薄汗,神色却依旧平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待温烨再度瞧向苏黎时,那青年白皙俊逸的脸上已然有了些许绯红,呼吸变得更加有节奏,似乎进入了状态。 汗水顺着肌肤滑落,浸湿了那件紧身背心,室内似乎弥漫出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令温烨心中竟是不自觉多了点紧张。 苏先生认真时,好像从不会被打扰。 少年抿了抿唇,自从苏黎进来以后,自己的注意力,好像都被青年夺去了。 “你体力倒是不错。” 耳边倏地响起苏黎的声音,温烨回过神来,故作从容地笑了笑道:“还好。” 苏黎起身,站在跑步机旁伸手关掉了器械,青年一靠近,那周身灼热的气息便霎时包裹住少年,温烨怔了怔,竟连呼吸也漏了一拍。 “想要健身是好事,不过锻炼时间也要有规划,否则就吃力不讨好了。”青年静静道。 温烨停了下来,乖巧点点头:“明白了,苏先生。” “去洗个澡,收拾一下,准备出门了。”苏黎唇角微勾,刚运动完,呼吸还有些急促,“今晚吃牛排,我们去超市。” “好。”少年答应道,听话地离开了健身室。 苏黎也需要冲个澡,不然顶着一身汗着实难受。 半小时后,两人几乎都换好了衣物。 超市离小区不远,两条街的距离。 买完牛排以后,苏黎又道:“顺带买点儿文具,你明天上学也要用。” 温烨差点儿也忘记了这一点,便点头道:“好……谢谢苏先生。” 他后面那句话声音有些小,似乎十分不好意思。 苏黎轻笑一声,用力揉了揉少年的头:“不用这样,照顾你的花费我可以报公账。” 温烨没有避开苏黎的手,任由对方将自己的秀发弄乱:“但您也费心了。” 父母去世后,他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苏黎。 被送进医院,被探望,被接回家。 一开始,他认为苏先生并不喜欢自己,也许第六感也有出错的时候,苏先生只是外冷内热,因此造成了对方很冷漠的错觉。 这两天,苏黎举动都被少年记在心里。 苏先生很好,至少有他在身边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心安和温暖。 * 苏黎打开电视,本是无聊和小孩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却蓦地瞧见一个八卦娱乐频道正在放着一则新闻,而那新闻的主角,正是今天上午在医院里遇见的那个家伙——孟梓殷。 孟氏财阀的一点小变动几乎都可以成为社会新闻,孟家人的一举一动同样会成为八卦人群饭后谈论的焦点。 画面中,孟梓殷戴着一顶新的鸭舌帽,用口罩遮住面部,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朝着登机口的方向走去,除了他,再没有别的旅客经过那里,似乎是包了专机。 同期声道:【今天中午,孟氏财阀当权者的小儿子孟梓殷在回国一个月以后再度因海外升学而离开,其父孟志升并未送机。】 苏黎听到这里,取出手机看了眼搜索栏,果然热搜栏上关于孟梓殷出国的消息已然爆火。 他点进去,新闻内容倒是和电视说的差不多,但评论区却有些耐人寻味。 【有钱人连出国上个学都能够爆了热搜,呵呵。】 【但他上次回国不是很低调吗?怎么这次出国就上热搜了?】 【听说孟少爷这次回来跟他父亲吵架了,所以才被父亲送出国去的。】 【吵架?你哪儿听来的?】 【我有亲戚在孟少他们常去的酒吧做服务生,他亲口说的。】 【我靠!真的假的?!】 “……” 苏黎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泛起涟漪。 吵架?也许和这次的案件有关。 他有些了然,儿子身上这么大个事情,当父亲的不可能不知道。 不然又怎么摆平那些警察和安全所的人? 难怪孟梓殷没有将温烨抢了去自己养着,而是留下来,没想到——竟然是被孟父卡住了。 狼群在人类社会里是随机个体,因此并非狼的孟家夫妇是有概率拥有一位狼崽子的。 但兔子基因强大,一旦分化成兔,那他们的后代也一定是兔子。 苏黎不知道温烨是否知晓那晚袭击他们家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孟梓殷,青年瞥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少年,温烨神色如常,一张精致俊美的小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恐怕还不知情。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不在任务范畴之类。 倒不如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将他养到十八岁。 苏黎轻笑一声,忽然开口道:“不愧是孟氏财阀,连家里人出个国留个学都能够上社会新闻。” 身边少年轻声嗯了一句,回应道:“……是啊。” 苏黎又道:“冰箱里还有啤酒,喝吗?” 温烨点点头,微微侧目,对青年乖巧笑了笑:“好啊。” 于是苏黎去厨房了。 在青年背对着自己之后,那坐在沙发上的少年脸上笑容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张脸冷若冰霜,漆黑双瞳犹如一对足以毁天灭地的黑洞,幽深无底,阴寒暗沉。 目光死死落在电视画面中公布的那张照片上。 即便对方戴了帽子,遮住了脸,少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的眼白似乎在一瞬间布上了鲜红的血丝,带着隐隐的疯狂之色。 住在隔壁那家人四个儿子中的一个。 ——孟、梓、殷。 第14章 狼与兔(14) 孟梓殷出国了,还有其他三只狼,不知道又躲在哪里。 案子结案,即便知道真凶逍遥法外,在孟氏财阀的隐形掌权之下,知情者也都对此无可奈何。 苏黎后面的日子相对平淡一些,每天上班,下班,出警保护被袭击的兔子,抓捕有攻击倾向的狼,将其档案整理好发送给上司。 孟梓殷如他承诺过的那样,每月支付一大笔钱给苏黎,当做帮忙圈养兔子的资金。 苏黎倒是没有用过那些钱,所有花在温烨身上的费用都可以报公账,从局长的意思来看,这算是补偿。 有些讽刺,对于温烨来说,或许所有补偿都比不上抓住真凶,为父母报仇。 温烨继续上学了,回归校园的少年似乎也逐渐扫去了眉宇间的阴霾。 变得更加温和开朗起来。 少年在苏黎面前也没有一开始那样的拘谨和疏离,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倒也生活的还不错。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入冬了。 冬装替代了秋装,一件件羽绒衣被展示在陈列柜中,等待着心仪者前来购买。 下班前,莫二忽然对苏黎道:“今年听说会下大雪,再给你家那小子添置几件好看又保暖的衣服?” 苏黎道:“待会儿看看吧,不知道这小子喜欢什么款式的。” “说起来,我记得温烨好像要过生日了吧?” “生日?”听莫二提了一嘴,苏黎这才想起来温烨的档案资料中填写的生日信息,似乎的确在这两天。 苏黎道:“那就再准备点儿别的礼物吧。” 下班以后,苏黎走路回家,冬天夜晚来临的很早,到家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温烨的生日在后天,礼物和蛋糕,可以明天再去购置。 说到蛋糕,青年心头忽的浮现些许遗憾,虽然习惯了没有味觉的日子,但对于甜食的怀念却是与日俱增。 如果可以,他倒真想恢复味觉,解解馋。 可惜这不太可能。 苏黎用钥匙打开门,温烨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今天周五,学校放假早,因此少年一下课就回来做饭。 在苏先生家里生活的这段时间,他承包了厨房,每天给青年准备各种食物成了少年一个小小的爱好。 听见开门声,温烨唇角微勾,笑着探出身子对门口的青年道:“晚上好,苏先生。” “晚上好。”苏黎轻笑着回应了一声。 随后便径直走入了自己的房间,换上了居家服。 这是青年雷打不动的习惯,一到家,就不会穿正式服装。 从房间出来时,温烨也刚好将食物端上桌。 今天的晚餐依旧很香,也依旧可惜吃在苏黎嘴里算是种浪费。 吃饭时,苏黎忽然开口道:“后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想要吗?” 他问的十分直接,毕竟思考给凌烨笙送礼物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当然,也没有心思去做。 温烨拿筷子的手微顿,随即道:“没有,我没什么想要的。” 少年垂眸温和地笑了笑。 苏黎道:“那缺什么吗?” 温烨摇头:“也没有。” 苏黎:“……” ——算是白问。 “那后天我买个蛋糕回来吧。”苏黎道。 “好。”温烨答应道。 * 周日上午,苏黎匆匆去了趟办公室提交资料。 这是临时加班,就在昨天夜里,有人被发现死在了一个小区大楼后面的草丛中。 死因是被咬断了脖颈,当场死亡。 血液流淌在雪地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确认了身份后,众人知道死的是一只兔子,应该是昨晚下夜班被狼袭击的,由于当晚还有保安巡逻,那只狼没有完全吃掉兔子,只是匆匆撕下了部分的肉,兔子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吓得那巡逻的保安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苏黎负责狼的身份锁定和抓捕工作,他提交完材料,带着莫二又去了一趟法医部,等待dna的检测结果。 从汇报材料撰写到等待str结果,花费了苏黎将近十五个小时的时间。 他在法医部等候区看着手表,现在已然是傍晚六点左右,温烨这时候应该在家里准备晚餐,但苏黎目前脱不开身。 青年拿出手机给少年打了个电话,在两声“嘟嘟”之后,电话被接通了,那边还能够传来洗碗池哗啦啦的水声,苏黎直接道:“抱歉温烨,今天我可能要晚点儿回来了。” 温烨知道今天苏黎在加班,便笑了笑道:“没关系苏先生,您先忙,不用顾虑我。” “我尽可能早点。”苏黎道。 “好。” 在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青年蓦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小区外那条街转角的甜品店里订了蛋糕,约定六点半去拿,可能后面得拜托你去了。” 温烨点点头,“没问题,苏先生。” 结束通话后,少年放下手机。 然而温和的神情却莫名淡了下去。 漆黑双瞳里的欢喜和兴奋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先生要晚些回来。 明明说好今天陪他过生日的。 不过,少年也理解苏黎,这份工作永远充满着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下一桩案子,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温烨解开围裙,关上洗手池的水。 一条漆黑的手链被放在洗碗池的上方,少年不想弄湿它。 外面下雪了,白茫茫的雪花轻轻飘落,落在人脖颈上十分冰凉。 甜品店离这类很近,走路过去也不到五分钟时间。 温烨拿起手机和钥匙,换好鞋子便出了门。 少年身上的衣物不算太厚,因此夜幕冷风吹来的时候,冻得他瑟缩了一下。 倒不是衣柜没有厚一些的外套,只是心情不算好的少年没有为自己保暖的心思。 街道人来人往,雪花飘飘飘洒洒。 温烨转过街角,终于看见了苏黎口中提到过的那家蛋糕店。 泛着温暖橘色灯光的蛋糕店与街道上的雪景形成一冷一热的鲜明对比。 少年推开门走进去,女店员正在纸条上登记些什么,听见门开的声音,立刻抬眸热情地说道:“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温烨微笑道:“你好,我来拿苏黎先生订的蛋糕。” 少年模样俊美精致,唇红齿白,一头蓬松的秀发似乎在橘黄灯光下也染上了一些黄晕,那对如同墨玉一样的瑰丽的双瞳泛出点点微光,令女店员不由怔了两秒,随后面色微红,心生喜爱地说道:“好,小弟弟,你长得真好看。” 温烨礼貌地回应道:“谢谢。” 女店员在一排蛋糕盒里找到苏黎的名字,取下来交给温烨道:“给,帮忙签个字吧。” 少年拿起笔,在登记表上写下了苏黎的名字。 当这两个字跃然于之上的会后,温烨忽然感觉刚才有些郁闷的心情似乎随着它们的出现而好转了很多。 ——苏黎。 少年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唇角笑容不自觉带着些暖意。 然而提着蛋糕刚走出甜品店的那一刻——温烨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车水马龙的街道。 人来人往。 路灯闪烁,周围人群冷漠地穿梭,在一瞬间,好像世界除了自己与街道对面那人外,一切都被快进了起来。 上一秒欢愉,下一秒,却仿佛坠入地狱。 漆黑双瞳倒映出对面街道上那穿着一身昂贵西服的男人身影。 西装,皮鞋,以及——那张遮掩住了上半张脸的面具。 对方伸出手,朝温烨打招呼一样地挥了挥,像是老友久别重逢,但面具下那对阴鸷灼热的双眼,却透漏出了无尽的贪婪和嗜血的渴求。 露出嘴笑意放大,他启唇,轻轻笑着,用无声的话语对少年说道:“好久不见了,邻居家可爱的——小兔子。” 寒从脚起,刹那间,温烨几乎血液被冻结! 他的大脑记忆如同走马观花一样不停地仿佛播放着那晚雨夜发生的残虐一切! 充斥血腥味的房间,闯入家里的四个面具鬼怪,断头的父亲,断臂的母亲,血浆撒了一地,被冠以美味之名,在人类之间形成的可怕的食物链。 手脚冰凉,像是被冻僵了四肢,连转身逃跑都显得无能为力,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对方穿越人海,一步步地朝自己走来。 终于,在那人距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时候,温烨像是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满脑子萦绕着一个字——逃! 少年转身就跑,他朝着偏远的巷子跑去,恐惧像是蚂蚁爬满了他的心脏,张开嘴不停地蚕食着,浑身发麻发冷,全身都被冰刀一样的风刮的生疼。 温烨的眼白浮现出些许血丝,眼眶也冒出了晶莹的水光。 他没想到又被找上了。 没想到——那四只狼其中的一只,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身后人不急不恼,闲庭信步。 慌乱的少年跑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他没有呼救,似乎声带因恐惧而忘记了发声,也没有哭喊,他只是瞪大双目,紧紧握着拳头,甚至将手中蛋糕盒的带子捏变了形。 额前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颤抖的少年脚步不停,他脱离了人群,他成了孤独一人的兔子。 当进入无人区的深处,周围灯光暗淡下来,面前的路忽然消失了! 温烨停下脚步,抬眸双目空洞无神地看着出现在他前方的高墙。 好像生机与死寂,就被这一堵墙彻底隔开了。 跟在后面的男人喉咙里发出一阵贪婪的笑,他欣赏着少年苍白的神色,和因恐惧而颤抖不止的身躯。 “小兔子,想我吗?”低沉的话语从男人口中道出。 听得温烨惊恐着后退,低头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抬眸去看。 男人很满意少年的表现,自顾自继续说着:“你的味道,足以让任何一只狼疯狂。” “小兔子,”脚步声逐渐靠近,男人边走边道:“可惜前段时间被家里人禁了足,才会拖到现在来见你。” “我也算幸运,只是被禁了足,孟梓殷那家伙,却直接被他父亲赶出了国。”男人说到这里轻笑起来,声音低沉,透漏着喜色:“也算不错,这样,我就可以一个人享用这份美味了。” “小兔子,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男人眯眼,餍足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你逃不掉的。” 被逼近角落的少年早已沉默了许久。 他低着头,垂下的秀发遮掩住了那额前双目,看不清任何神色。 微启的红唇吐出因恐慌而急促的气息,蛋糕盒子落在一旁,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男人的气息越来越重,当那冰冷的薄唇即将触碰到温烨落了雪的发尖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终于开口,说出了到现在为止的第一句话。 “是吗?那可真是——” 低头垂眸的少年忽的慢慢抬起了头,与男人猛地对视! 漆黑双瞳仿佛猎人终于看见跌入自己陷进的猎物一样,眼白布满血丝,神情极致兴奋疯狂,勾勒起唇,疯子般地笑道:“ “太好了。” 三个字,令带着面具的男人微微一怔,随后,他的腹部猛然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瞬间! 血红色的液体浸染了他的白衫,疼痛席卷他的大脑,刺痛了神经! 男人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又抬眸将目光挪向了面前的少年。 温烨笑着,居高临下地盯着男人。 红唇弧度冰冷,微眯的眼眸染着风雪的白霜,身躯没入阴影,在被昏暗夜幕笼罩的小巷中显得幽深诡谲,好似刚才所有的恐惧和慌乱都是表演,将男人带入戏中,欣赏着他一步步上钩的情景。 “我一直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找我,”少年低声笑着说:“没想到,其中一个你,竟然这么快就来了,真是令人惊喜。” 温烨将男人轻轻一推,失血过多的男人身躯无力反抗,仰头倒在了雪地之上。 他朦胧的双眼只能够看见那少年站在自己身边,慢慢地,再次高举了自己手中的匕首,朝下狠狠地刺了过来。 耳边响起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伴随着一下又一下没入胸膛的匕首,一句一句,字字虚假,仿佛故意说给别人听一样。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 六点三十八,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苏黎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微微挑眉,按下接通键,然而那边传来的,却是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苏黎先生。” 苏黎:“……” 他没有想到孟梓殷会给自己打电话。 “什么事?”青年声音微冷道。 “刚才,我的朋友,说他从父亲的禁足中逃出来了。” 苏黎:“……你的朋友?” “就是那天晚上其中一位,”孟梓殷轻笑一声道:“他比我还要喜欢小兔子的味道,我想,他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小兔子吧。” 话到这里,苏黎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苏黎先生,”孟梓殷一字一句,声音沙哑道:“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回家去看看。” 第15章 狼与兔(15) 雪越下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然而温烨却并不觉得有多寒冷。 大概是体内血液因着少年的疯狂而变得灼热起来,他伸出手,似乎依旧不满足地又在早已失去声息的男人心口刺入了一刀。 等到周围寂静的仿佛被人按下静音键后,他这才双腿微微发软地瘫坐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眼眸失神地看着面前一片刺目的血液与白雪,轻声呜咽起来。 随即,那只沾染了猩红色液体的手慢慢捡起了那部掉落在地面的上的手机,按下了停止录音的键。 从刚才在逃跑之刻开始,温烨便偷偷开启了录音。 他打开了飞行模式,关闭所有闹钟,防止在录音过程中被其他提示干扰。 手机记录下了男人对自己说过的所有话语,即便后来被警方或是安全所的人查到,他也有足够的证据保护自己。 少年剪切掉了其中一些自己说话的段落,使得这则录音完全成为了差点儿被吃掉的小孩被逼到精神崩溃逼不得已才杀死恶狼的证据。 苏黎说过,兔子在被吃掉前奋起反击,对狼造成的任何伤害甚至是死亡都属于正当防卫—— 温烨双瞳漆黑冰冷,仿佛宇宙中充满危险吸引力的幽暗黑洞,带着人偶般空洞无神的冷漠,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的尸体。 所以,自己决不会有事。 他会活着,继续活着,直到一步步的,手刃所有的仇人。 少年沾满鲜血的手按下手机上关闭飞行模式的键位,霎时,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像是弹窗一样跳了出来,提示声接二连三,轰炸着他的双眼。 温烨眼眸微瞪,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个红色的,来自苏先生的电话提示。 ——苏黎。 他恍惚间忘记了报警,下意识想要回拨过去。 正在这时候,他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温烨眸色一凝,在那人出现在无人巷口的瞬间,朝着那个方位看去,眼中带着无法遮掩的冰冷和杀意。 但就在真正看见对方的脸以后,少年却怔在了原地。 随着青年的出现,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彻,带着急切与隐隐的担忧——“温烨!” 温烨。 他听见这个人的声音。 少年握着手机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呼吸似乎也有些不稳。 此刻自己的模样真不适合出现在青年面前。 透过那对褐色双瞳,少年清楚看见了青年眼中的自己。 双手覆满血液,衣物也被猩红浸湿,额前因刚才的疯狂而显露密密麻麻的汗珠,蓬松秀发早已被飘洒的白雪附着上一层冰凉,贴在脸上,狼狈到可怕。 “苏……先生?”温烨木讷的开口,在青年出现在他眼中的那一刻,少年似乎瞬间从阴郁疯狂中清醒了过来。 青年朝着自己慢慢走来,但却在距离三四米远的地方陡然停住了脚步。 对方的双眸同样阴寒,瞳孔犹如冰冷的射线一样盯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捏起来,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但——温烨不明白,苏黎在忍耐什么? 他好像渴望着靠近自己,又强制性地不愿抬手。 是想要关心,却被现在自己这模样吓到不敢上前吗?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温烨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好像唇瓣也彻底失去了血色。 最终,那青年只是轻声地问了一句:“温烨……你还好吗?” * 接到孟梓殷的电话后,苏黎几乎转身就跑。 莫二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地喊道:“组长!你怎么了?!” 苏黎道:“我回去有点急事,后面的报告你先拿回去!” 他打了一辆车,俊美脸上的神情低沉严肃,有些怒意,有些急切。 没想到其中一个家伙竟然这时候跑过来。 苏黎眸色沉沉,开始给温烨打电话,然而那小子的号码拨过去,却一遍遍的提示着无法接听。 幸好法医部回到小区那边开车只需要六七分钟。 但苏黎心头还是涌动着强烈的不安感,这六七分钟他打了二十通电话,全部都无法接听。 看了眼时间,现在六点四十八,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温烨也机灵一点,赶紧察觉到,也不要去走那种人烟稀少的巷子小路,从小区到蛋糕店,这个点,街道人来人往,即便那只狼真的出现了,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抓走他。 少年只要腿脚利索一点,就能够跑回去的。 可惜事与愿违,在车辆到达小区之后,苏黎刚一下车,铺天盖地的一股香甜气息就像是漫天巨网一样将其笼罩在其中! 他瞪大双目,嗅到这股熟悉的味道,青年立刻反应过来——是温烨! 并且,那小子没有戴手链! 狼对于兔子的味道异常敏感,尤其是像温烨这种兔子中香甜气味的佼佼者,更是引诱狼的利器。 苏黎的嗅觉在一瞬间被放大,浑身开始产生强烈的想要进食的欲望。 口中分泌出液体,被他咽了下去。 就像是人在饥饿万分的时候,嗅到绝对难以抗拒的美味后会产生的吞咽动作。 苏黎知道在这气味的诱导下,温烨凶多吉少。 他没有丝毫犹豫,颤抖着用手拨通了安全所的电话,随后顺着自己嗅到的气味朝着其源泉奔去! 终于,在进入一条幽暗无人的小巷之后,他在路的尽头,看见了瘫坐在深处里手足无措的少年。 是温烨。 那少年浑身浴血,拿着电话的双手惨白无比,脸色也异常难看,唇畔更是毫无血色,一如那晚雨夜第一次看见少年之时,双目绝望又死寂的模样。 “苏……先生。” 少年喃喃呼唤着。 有错愕,有惊异,落在苏黎眼中,如同一只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茫然又失魂落魄的小孩。 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的确是也是小孩。 “温烨。”苏黎开口想要呼唤他,但在启唇一瞬间,口中再度分泌出液体。 从少年身上散出来的香甜味道像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撩拨着青年,引诱他一步步上前,顺从着来自心底的进食欲望。 ——吃掉他。 ——想要吃掉他。 眼前瘦弱的少年,是浑身上下都充满美味的食物。 只要吃掉他,身心都会得到满足,还能够恢复失去已久的味觉。 这是人类之间的食物链分化,是自然的选择,是不可抗力。 苏黎朝着温烨走去,他被这香味折磨的精神有些支撑不住。 差一点儿,青年就冲上前,张开嘴咬在了少年的纤细白皙的脖颈之上了。 好在最后距离温烨三四米远的时候,苏黎停了下来。 他沙哑着问道:“温烨……你还好吗?” 少年脸上带着血和泪,发红的眼眶还在溢出水珠,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忽然冲向苏黎,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苏黎瞪大双目,香甜气息刹那间冲入他的鼻腔,使得青年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几欲绷断! 他直接用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唇,剧烈的疼痛传来,使得大脑终于清明些许。 “苏先生!”温烨哽咽着:“我好害怕!” 他害怕苏黎对现在这幅模样的自己产生嫌隙。 是没想到自己会动手杀人吗? 如果用装可怜和逼不得已的模样去寻求安慰,能否让苏先生心中的诧异和厌恶散去一些? 但下一秒,青年竟是狠狠地推开了他! 温烨怔在原地,身躯刹那间僵硬无比,漆黑双瞳木讷地看着眼前之人,喃喃道:“……苏先生?” 苏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被气味折磨的有些疯掉的神经忽然正常了许多,他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开口道:“……抱歉,跑的太匆忙,身上都是雪和汗,会——”弄脏你。 然而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苏黎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温烨身上的血污更为严重,说是害怕弄脏少年,兴许用自己有洁癖不喜欢血和污泥更加让人信服一点。 于是苏黎死马当活马医,在瞧见温烨有些受伤的眼神后,小声有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有些洁癖,不喜欢血,对不起。” 微微蹙眉的表情和略显嫌弃的话语落入温烨耳中,少年顿了顿,抬眸注视着青年的双眼,好像他推开自己仅仅是因为不喜欢那些脏污。 “……” 原来是这样。 温烨慢慢低下头,竟是有些松口气的感觉,刘海藏住他仿佛劫后余生的双瞳,轻声道着:“没关系,苏先生……” 话语依旧带着哽咽,少年双手抱住他自己的胳膊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像是在无法寻找到拥抱的人以后,独自蹲在角落里蜷缩着。 苏黎见此,破天荒地有些几分愧疚的情绪。 他的确小心眼,但他也算是个好人。 温烨是凌烨笙精神体的化身,但又与真正的凌烨笙有区别。 如果完全当做一个人来看,着实对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不公平了。 然而青年不知道的是,那臂弯下的脸上,却微不可查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警车的鸣笛声在这附近响起。 苏黎走到那具尸体旁边,伸手,揭下了对方的面具。 这张脸他在新闻上看过。 竟然是李氏集团的二公子,李问安。 年龄与孟梓殷相仿,又同为狼,或许这就是两人能够玩到一起的原因。 下唇还在痛,但苏黎却神色平静。 血腥味弥漫在自己口腔中,令想要进食的欲望淡了些许。 香甜气息也没有刚才那般折磨他的神经了。 青年背对着温烨,因此少年没有看见他心中大石头落地的神情。 警察很快赶了过来,其中还有安全所的工作人员,苏黎见过警方带队的那人,是上次在温烨家那边报警后来的队长。 没想到又碰见了。 “苏黎?”对方见着青年,直接蹙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黎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了同在安全所工作的人那里道:“你身上有备用的手链吗?” 那人点点头:“有,苏组长。” 隐藏兔子气息的手链每个安全所工作人员的身上都有一条,万一遇见被袭击的兔子,能够在救下来人以后给他们暂时遮掩味道。 苏黎接过手链,走到温烨身边扔给他:“戴上。” 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些忍耐快到极限的感觉。 少年将其戴在手腕上,从身体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总算是消失了。 虽然空气里还有一些残留,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了很多。 苏黎这下彻底放松了心情,开始回答那位队长的问题。 * “狼……兔?!”显然队长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两类人的存在。 虽然下意识想反驳一句这他妈都在开什么玩笑,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 男人看向旁边瑟缩的少年,温烨俊美精致的脸上是胜雪般的苍白色,那憔悴死寂的模样像是经历过一场生死恐惧,到现在都没有劫后余生之感。 “死去的人……等等!是李氏集团那个二公子?!”队长盯着地面那具尸体的脸,错愕道。 在由孟氏财阀把控经济命脉的国家,资本胜过一切,而在孟氏之下比较有影响力的集团,其中一个就是李氏。 “苏黎!这死的是李家的二儿子!”队长冲青年咬牙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公子哥都不是我们能够动的?!” “我知道,但是兔子在对袭击自己狼进行反击的过程中造成对方重伤甚至是死亡,都属于正当防卫。”苏黎淡淡道。 队长脸色发青,“前段时间李二公子听说被禁足家中,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他是那晚袭击温烨家的狼之一,会出现在这里不奇怪。”苏黎道。 队长无法再说什么,抿着唇,心头似乎在焦虑着。 黄线拉起,警车鸣笛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 他们站在巷口讨论纷纷,众说纷纭。 很快,雪地上那具尸体被担架抬走了,警察们吆喝了很多声才让围观群众让出了一条路。 一时间,这条深幽无人的小巷热闹了起来。 却是这样以着一种惨烈的方式。 “这件事情就交给安全所来处理吧,毕竟这种案子,也不在你们普通人的工作内。”李问安的尸体被带走后,苏黎向警察队长道:“今晚辛苦各位跑一趟了,我先带那孩子回家。” 队长却冷哼一声说:“发生这种事情,你以为李氏会放过那孩子?正当防卫?没有证据的话,他们会以故意杀人起诉他。” 苏黎道:“我们会想办法的。” 这时候,一直躲在青年身后的少年忽然沙哑着开口道——“证据……其实,我有。” 第16章 狼与兔(16) 跌落在地面的手机被少年捡起,按下播放键,那里面滋滋几声电流过后,便是男人开始说话的声音。 “小兔子,想我吗?” “你的味道,足以让任何一只狼疯狂。” “小兔子,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 “你逃不掉的。” “……” 手机里发出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魔的低语。 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带来些脊背发凉的感觉。 温烨再度听到这些话,双目也再次浮现出恐惧,伸出沾染鲜血的手想要拉住苏黎的衣物,却蓦地想起青年的话——“我有洁癖。” 于是那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只能失落又不安地缓缓放下。 苏黎垂眸看见了少年的动作,那淡淡的愧疚又浮上来几分,不过青年知道现在他不应该拉住温烨,否则一开始说的洁癖瞬间又站不住脚了。 若果是被少年追问为何会推开他,到那时又该找什么样的理由呢。 从一开始男人的话语,到后面温烨精神几欲被逼疯,为了自保不得不将刀子刺入男人身躯,听完录音的众人脸色铁青,尤其是那位队长,目光落在温烨身上,很难想象当时这少年究竟在承受着多大的恐惧。 “但是,苏黎。”队长过了一会儿,又低沉着声音说道:“即便如此,李氏那边也有手段让这个证据消失。” 苏黎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说过,我会想办法。” 以资本实力来左右社会一切,只要有钱,那将没什么不能够摆平的。 这个世界的设定腐朽又肮脏,却也在另一种意义上赋予了捷径。 苏黎觉得自己可以勉强讽刺般地夸一下印白,给了一个如此简单粗暴的世界。 “你能有什么办法?”队长话语里充满不信任。 青年却笑了笑道:“保密。” 落下一句话,苏黎垂眸对安静站在自己身后的温烨道:“回去吧,明天就不去学校了,我帮你请假。” 少年点点头,神色苍白虚弱地跟在青年身旁。 队长还想说些什么,“喂,直接带他回去吗?按流程得去做个笔录——” “你让一个刚经历过恐惧和精神崩溃的孩子这时候跟你回去做笔录?开什么玩笑?”苏黎的话语冷飕飕的,青年那褐色双目间也浮现出冷意,雪花飘落,就像是对方此刻心情的代言。 队长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看着温烨,对上少年脆弱的眼神后,男人只得点头道:“那你待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来警局吧。” “没必要,”苏黎道:“关于这类案件,都由安全所来处理,真要调查,也是明天送去我们单位那里。” 说到这里,青年唇角微勾,挑眉对男人继续说:“队长你是刚来这里吧,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男人道:“我的确刚来,也挺纳闷为什么前些日的那案子,以及昨天晚上发生的凶杀案,局长都不让我们出警调查。” 苏黎道:“现在知道了话,以后就请多指教了。” 这话有两重意思,男人微微眯眼,表面上是友好,实际上是在区分工作职责,希望普通警察不要插手安全所的案子。 苏黎说完,带着少年转身离开了这里。 但走了没两步,温烨忽然顿住脚,回眸看了一眼那个静静落在雪地上的蛋糕盒。 他微微抿唇,倏地走过去,蹲下身捡起来。 苏黎注意到少年的动作,从温烨惨白的脸上,他似乎瞧见了浓浓的失落和难过。 “应该已经摔坏了,就不要了吧。”青年道:“待会儿去蛋糕店,重新买一个。” “……可是,”温烨却并不想就这样扔掉它,“我舍不得。” “……”苏黎眉头微蹙,心中郁结。 偏偏是今天。 偏偏——是在他十四岁生日的这天。 想来任何生日礼物都已经无法再挽救这少年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苏黎走到他身边,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拉住温烨,语气平淡又无奈地说了一句:“那就拿回去吧,牵着我,带你回家。” 于是下一秒,他看见了少年漆黑双瞳中陡然亮起的微光。 “可、可是苏先生——”温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苏黎却立刻打断他道:“这种时候还继续洁癖的话,对你来说就太过分了点,不是吗?刚才是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抱歉。” 话音落下,那少年在错愕了一瞬间后,终于露出了今晚事件发生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虽然很淡,落在苏黎眼中,却如同灯火消融了一点点冰雪一样,令青年稍微松了口气。 温烨的手也是异常冰冷,本就降温下雪,出门穿的单薄,今夜又经历了这些事情,恐怕浑身上下早就凉透了。 苏黎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少年身上,宽大的风衣遮掩住温烨身上的血污,青年里面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在这雪花飘散的夜晚,不知道够不够保暖。 巷口的警戒线还拉着,那里的围观群众没有走,似乎还想往深处探知,但都被警方拦了下来。 苏黎抓住外套领子,直接向上一提,温烨愣了一下,随即衣物瞬间盖住了他的脸。 隔着外套,少年感觉自己的脸似乎贴在了青年的怀里。 他的手揽过了自己的肩膀,带着看不清前方道路的自己穿越过围观的人群,回到了街道上。 苏黎的衣物带着他本人身上的淡淡清香。 在温烨的印象里,苏先生很爱干净。 他的家里一丝不苟,没有灰尘,衣物整整齐齐,床单被套每次起床以后都会整理,即便是健身,运动,也会在这之后立刻洗一个澡,因此青年身上总有着沐浴露的香味,温烨第一次嗅到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个味道。 人群中的闪光灯不断闪烁,有的人在议论,有的人在拍照,有的人在猜测死者身,或是推断着这场凶杀的原因。 众说纷纭,千奇百怪。 苏黎对那些言论充耳不闻,环着温烨径直远离他们,快步朝着小区的方向走去。 待周围人少了以后,青年这才让少年的脸露出来,稍微透了透气。 “还好吗?”苏黎问道。 温烨的脸因为刚才被衣物捂了一下,倒是恢复了一些血色。 少年缓缓点头,“嗯,我还好,苏先生。” 两人很快上了楼,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温烨去洗了一个热水澡。 苏黎到厨房将热水器打开,忽的看见一条漆黑的手链被静静放在了洗碗池的上方。 他眸色沉了沉,眼神似乎又多了几分严肃。 走到浴室门边,问道:“温烨,你今晚上出门,为什么又不带手链?” 正在窸窸窣窣脱衣物的少年微顿,随后垂眸歉意地说道:“洗碗的时候,害怕弄湿了,所以才取下来,出门拿蛋糕以为离家很近,就没有戴。” 苏黎声音冷却,语气隐隐带着严厉:“因为近,所以你就心存侥幸?” “……”浴室中的少年没有回应,但沉默也表明了他那时候的想法。 苏黎继续道:“我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要摘下手链,温烨,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味道对于一只狼来说,香甜的有多可怕。” * 兔子对自己的吸引力向来没有分寸和自知之明。 总以为自己和普通人一样,却不知晓他们在狼的眼里,究竟是一块怎样美味的肉。 苏黎莫名的恨铁不成钢,他想要继续苛责着温烨,用冷漠的话语和带着活该的语气让少年长点儿记性,然而转念一想,也许今晚事情,已经在这少年心上再度印刻下无法磨灭的教训了。 因此青年在简单说了两句以后,便住了口,转身回去了卧室。 水流哗啦啦的响。 热水冲刷在少年白皙的躯体上,仿佛在冲走他身上所有的阴寒气息。 烟雾氤氲,充斥在明亮的浴室里,使得周围一切若隐若现。 少年那只戴着手链的微微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摩擦着手链上的铁环,被打湿的秀发遮住他低垂的眼眸,那双眼睛里,却丝毫没有今晚显露过的任何恐惧。 他神色淡漠,表情平静的可怕。 好像在那晚雨夜以后,他已然成为了一个自然的表演者。 所有经历过的恐惧和绝望,能够在一秒钟内流露出来,引得周围人侧目怜惜。 苏黎的话落在温烨耳中,苛责的言语却让少年从中听出了一些关切。 红唇微勾,他似有满足的柔和了目光,放下手,抬眸看向了那件挂在浴室墙壁挂钩上的外套,是苏黎刚才亲手给他披上的。 “苏先生……”温烨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衣物,深吸一口气,喃喃道着:“谢谢你……” ——在雨夜朝自己伸出手。 ——在雪地里牵着他回家。 * 苏黎卧室里有次卫,他简单冲了个澡,换好居家服出来。 温烨也刚洗完,穿着一身白色的宽松衬衫,正坐在餐桌上盯着那个方盒子装着的蛋糕。 苏黎用毛巾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来道:“打开看看吧,不知道摔成样了。” 温烨轻笑道:“没关系,反正是包装在盒子里,就算样子毁了,也一定很好吃。” 苏黎不置可否,坐在少年身边,看着他伸手慢慢打开蛋糕盒。 这回洗完澡,温烨老老实实的戴着手链。 苏黎心头又升起一种孺子可教的感觉,满意道:“以后不管是洗澡还是做什么,记住,手链绝对不可以摘下来。” 温烨道:“我明白了,苏先生。” 少年话音落下,他忽的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垂眸盯着桌面,小声询问道:“说起来,苏先生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呢?” 苏黎微顿。 他下车以后直接循着兔子的气味找到的温烨,但青年无法这样去解释。 大脑飞速运转,两秒构思出一个理由——“我在法医部那边本想打电话问你蛋糕去了没有,但是怎么也打不通你的手机,心里觉得你可能出了什么事情,所以直接让警察局的朋友通过手机号码定位,然后赶了过来。” 温烨了然:“原来是这样。” 盒子打开,里面的蛋糕果然已经不成原样了。 好在如少年所说,被包装盒保护着,样子毁了,却依旧能够吃。 奶香味在盒子打开瞬间便扑面而来,苏黎嗅着这股味道,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一些。 他喜欢甜食,那让苦涩的日子染上些许甜蜜。 至少在味蕾间让人放松。 但可惜在这个世界,他失去了唯一的乐趣。 嗅着蛋糕的芬芳却丝毫尝不出味道,苏黎便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越发地想要结束这个任务,回到现实世界去甜品店吃点儿美味。 温烨拿起塑料刀想要将蛋糕切开,苏黎挑眉,轻笑一声道:“不插蜡烛先许个愿吗?” 少年手一顿,看向青年的眼神有些惊讶,“已经这个样子了,还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苏黎唇角微勾,拆开蜡烛包装,起身走到厨房里点燃灶台的火焰,等到蜡烛燃烧起来后,他关闭了灯光,于是整个房屋便只剩下了烛火。 跳动的火苗浮现在温烨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的仿佛不是什么火焰,而是一颗鲜活的心脏。 温烨看着青年将它们一一插入蛋糕里,随后坐在自己身边,撑着脑袋说道:“许个愿吧。” 少年瞳孔微微一缩,盯着橘红的火光和青年慵懒的眉眼,此刻烛火仿佛也成了他的心,在苏黎面前一跳一跳,每一下,都是一种异样的灼热。 “……好。”温烨轻轻点头,闭上眼,对着烛火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随后吹灭了火光。 苏黎打开餐厅上空的简约风小吊灯,淡淡的白色灯光打在桌面上,形成一方明亮的小天地。 他问温烨:“许了什么愿望?” 少年摇头,有些孩子气地笑道:“说出来不是不灵了吗?” “……”也对。 苏黎道:“现在切蛋糕吧,我们两个人,所以定的尺寸也不算大。” 温烨道:“好。” 切开以后,蛋糕的量刚好可以两人平分。 少年拿起叉子正要尝一口,耳边却忽的传来苏黎的声音:“差点儿忘了。” “怎么了苏先生?”他抬眸询问着。 “我似乎还有一句话没有对你说。” “是什么?” 而后,只见着青年突然眉眼一弯,勾唇笑道——“生日快乐啊,温烨。” 这一刻,他站在桌边,头顶的灯光从青年上空洒下,犹如月光一样,清冷淡白,皎洁动人。 第17章 狼与兔(17) 第二天一大早,如苏黎所料,上司直接语音轰炸了他的手机。 “那是李氏家的公子!李氏的!苏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局长电话打来的时候,苏黎还床上,刚睁开眼。 青年坐起身,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和慵懒:“不用担心,局长,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死的是普通的狼也就算了,但这是李氏家的儿子!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那只兔子,要么把人交出去,要么我们这片区的安全所集体换血!你考虑清楚!” 局长语气严厉焦急,的确,出了这么大个事儿,焦头烂额也是应该的。 偏偏昨晚不急,今天急,下属不可能没有通知,除非是——联系不上。 他们这类职务的人,在岗人员必须保持手机畅通,随时联系,而局长手机拨过去许多通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也不知道昨夜又是在那个酒池肉林里醉生梦死。 苏黎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那又如何?李焕忠那家伙的私生子还少吗?顶多是他家正门媳妇会闹一闹,因为失去了能够继承家产儿子,李焕忠虽然也会掉些眼泪,但他更在乎自己的名声,儿子袭击十四岁少年被反杀后还这样闹,媒体舆论不得笑死?” 资本国的豪门恩怨向来精彩,堪比一场宫斗。 局长气的声音都在颤抖,道:“你在说什么风凉话?!真想把那兔子护着?!” “不然呢?”苏黎反问:“这是特殊安全所的职责不是吗?反杀袭击的自己狼,只是正当防卫而已,我们这边也有证据,能够证明李家公子是想故意杀人。当然,如果李焕忠想要利用资本压下这些,非要找温烨报复,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放弃。” 局长顿了顿,“什么办法?” 苏黎眯眼微笑:“恶人还需恶人磨,能够压过李氏一筹的,局长觉得还有谁?” “……”那边男人沉默两秒后道:“孟氏财阀?” “没错,”苏黎点头,“实话跟您说了,雨夜那场案子的主导者是孟家那小儿子孟梓殷,李问安他们虽然也在其中,但没有孟梓殷在,他们还不敢那么放肆,孟梓殷现在虽然被他父亲送出国留学了,却在临走前专门找过我,要我将温烨养到十八岁。” 局长怔住:“你的意思是——” “狼不会放过看上眼的猎物,十八岁成年的兔子比未成年的更加美味,”青年压低声音,语气幽幽道:“这是孟梓殷看上的人,你觉得,他会任由李家将他带走吗?” “……” 那天晚上只有孟梓殷咬过温烨,在少年胳膊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口子,狼群的食物分配原则,先强后弱,在人类之中竟然也有适用的一天。 孟梓殷毫无疑问是四人中最有地位的存在,因而李问安会趁着孟梓殷不在的时候先下手,却不曾想被温烨反杀了。 遇上极致渴望的猎物,孟梓殷这只狼可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他也不会愿意分配和共享,对于这家伙出国前说的那些一起享用的话,苏黎半个字都不信,但青年选择答应,因为这与自己的任务非常挂钩,甚至说更给了他一个去刺激温烨的条件。 与其养大自己吃掉,倒不如把少年作为交易品,等到温烨得知真相,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崩溃吧。 挂了电话,苏黎掀开被子起身。 被一顿语音轰炸后,他也没有继续睡觉的心情了。 现在早上七点半,青年简单洗漱完毕,打开房门走到客厅。 温烨今天依旧起得很早,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苏黎倒了一杯水,走到厨房门口倚靠着门框,轻抿一口温水问着里面忙碌的少年:“今天去学校吗?不去的话我给你老师请个假。” 少年反问道:“今天……需要去做笔录吗?” 苏黎摇头:“不用,你的事情我会处理。” 温烨脸上带着些许不安,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好,今天我会回学校去。” “在学校里过得到如何?”苏黎又道:“除了老师,同学们都还不知道你家里面的事情吧。” “嗯,还和平常一样。” “要是有些不方便的事情,可以跟我说。” “我明白,谢谢苏先生。”温烨勾唇微笑着,礼貌地说道。 * 上午刚到办公室,苏黎便又被局长叫去了办公室。 那男人似乎对于青年早上的话依旧不放心,把人叫过来沉声问道:“你说这件事情孟家会帮忙摆平?” “不是孟家,是孟梓殷。”苏黎道。 “孟梓殷现在被他父亲送出国去,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局长仿佛受到欺骗一样,双目瞪大,指着青年道:“他父亲之前给他压下雨夜那案子的时候已经大发雷霆,他们因这个争吵,你以为孟志升会愿意出手给李氏施压让他们息事宁人?” 苏黎无奈:“我说过,不是孟志升,是孟梓殷。” 对于这个不爱好好听人说话的局长,青年只想一拳头过去让他老老实实的闭嘴。 “孟梓殷现在还不是靠他父亲撑腰?他有什么能耐?” 苏黎道:“那晚雨夜的案子,别忘了孟梓殷也在场,他这场事件的主导者。” “所以?”局长蹙紧眉头。 “他手上一定有很多伙同李家公子一起进行的狼群狩猎娱乐信息,甚至可以说是证据,如果将那些东西公布给媒体,你觉得李家会完蛋吗?股票会不会下跌?舆论会不会谴责?” 说到这里,局长似乎了然。 资本权势可以控制政治,却控制不了民众的言语。 一旦那些肮脏的东西被公布,李家的股票一定会断崖式下跌。 李焕忠最在乎名声和资产,他绝不会冒这样的险。 那最后,只能够在孟梓殷的威胁下,吞咽掉这个哑巴亏,悄无声息。 甚至连案件的起因都不可以被人调查知晓,一旦有人想要知道李家公子的死亡原因,就会连带着牵扯出一系列的东西。 “但这样,孟家那少爷,还有其他两个家伙,不怕也被曝光吗?” 苏黎轻笑一声,继续说:“放心,孟梓殷不会那么蠢,只需要将提供的证据做些手脚,抹去其他三人存在的痕迹,只公布李问安一个人,就能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 “……”这些话终于像是给男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点点头,长舒一口气道:“行了,你回去吧,但是,如果李家还是要追究,而孟梓殷没有出手的话,我们只能够把这场案件移交给普通警方了。” “好。”苏黎道。 青年转身离开男人的办公室,在关上门的一瞬间,苏黎脸上微笑着的淡然神色随即冷却。 他看向窗外,昨夜风雪过后已然将外面那颗散落掉了叶子的大树镀上一层雪白。 银装素裹的城市,一片洁白如雪。 但在这白皙纯洁之下,却是一堆脏乱枯朽。污泥肆虐。 腐朽的世界和政治,被资本操控着一切。 特殊的两类人,特别的食物链,印白给的这世界的确刺激,比起一昧打.打杀杀的怪物大逃亡,在这样普通的世界里,似乎更有一番滋味。 苏黎眯了眯眼,嘲讽般地轻笑一声,大步离开。 * 李氏那边打电话给苏黎闹过这件事情。 却被青年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堵了回去:“如果我说,我后面的人,是孟家的呢?” “……” 果然在听见孟氏二字后,那边人便瞬间失了气焰。 “狗仗人势!”他们最后咬牙愤怒地道出这四个字。 听到这话,苏黎点头,笑眯眯道:“对,的确如此,不过,你们不也一样吗?这场案件的起因,李公子的死,你们,又有什么资格非要一位被袭击的孩子来认罪呢?” “……” 孟梓殷出手果真很快,在第三天的早上,局长将苏黎再度叫到了办公室,说李氏果真不再追究了。 青年点头,这是自然的。 李焕忠的老脸可一点儿都不想丢。 即便失去了一个儿子,他还有一些在外面的私生子。 看来再过不久,新的《继承者争夺战》就要在李家拉开序幕了。 当然,后续如何也不是苏黎关心的东西,狗咬狗,那就让他们自己慢慢咬去。 * 这件事情就这样如同人间蒸发一样,警方既没有给通告,也没有后续发文。 好像那晚雪夜的事情从来都不存在。 苏黎最后只交了一份周六晚上狼袭击兔子的案件报告。 dna比对出来以后,安全所立刻锁定了狼的身份,并将其抓获。 有些可笑,没权没势没钱,安全所便飞速抓人,有钱有权有势的,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积压。 报告交上去以后,苏黎又提职了,局长似乎看出他与孟梓殷之间有着联系,不知道是出于讨好还是什么,向上面推荐了苏黎。 如果成功,他将被调离这里,去省会城的安全所任职,升官发财,哪个男人不想,局长认为苏黎一定会答应。 但最后青年却拒绝了,理由是为了照顾无依无靠的兔子。 当温烨知道以后,满脸愧疚地走到了青年面前,说道:“对不起苏先生,都是因为我。” 苏黎道:“不是因为你,只是拿你挡了一个枪而已。” 温烨一顿,只听对方轻笑一声继续道:“我只是懒得搬家和调任。” ——原来是这样。 少年也笑了,青年给出了理由的确很能安慰自己。 冬去春来,夏蝉秋收。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两年过去。 两年时间,也许能够淡忘掉雨夜里的记忆。 苏黎是这般想的,然而温烨却并非如此,每到雷雨天气,少年总会想要待在自己身边。 甚至有时候半夜下雨,穿着睡衣的少年也会忽然来到他的房门前,流着泪请求自己能够陪伴他。 虽然大半夜被吵醒很烦,但苏黎最终还是让温烨进了屋。 少年睡觉倒是老实,躺在自己身边蜷缩着身体。 只是脸上表情永远都是那样恐惧,蹙着眉,不知道梦境里又看见了什么。 * 十六岁的温烨彻底步入青春期。 他的身形抽条,模样张开,比之两年前更加俊美精致,五官绝然,像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炫技之作。 再加上每天雷打不动的锻炼,双臂也比两年前看上去更有力一些。 少年的肌肉属于匀称形,肌肉紧致,线条好看。 当某一天下午苏黎下班回到家中时,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少年现在的个子已经快要赶上自己了。 听见开门声,温烨一如既往地探出头对青年笑道:“下午好苏先生,欢迎回来。” 苏黎道:“下午好。” 他回卧室放下公文包,换好了居家服出来,坐在餐桌上等待开饭的时候说道:“明天一早我要坐飞机出趟差,大概后天回来。” 温烨动作一顿,喃喃道:“……后天吗?” “嗯。”苏黎喝了口水,“后面两天你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当然,你一个人我也放心。” 他笑了笑,放下杯子。 然而温烨的神色却有些失落,“这样啊……一个去人吗?” “和同事一起,新来的女文职。” 温烨怔住:“你们两个?” 苏黎点头,瞧见少年略微惊异的神情,青年挑眉,开玩笑道:“怎么?害怕我对女下属做些什么?” “不、不是!”温烨紧张地垂眸道:“我只是……有些不习惯,苏先生晚上不在家。” “温烨,总要习惯的,我也不是会陪在你身边一辈子。”苏黎不甚在意道。 毕竟再过两年,孟梓殷回来,少年成年,自己的任务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厨房里的少年沉默了两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微笑道:“好,我会在家里好好等苏先生回来的。” 吃完饭后过了半小时,苏黎拿着衣物去浴室里洗澡。 热气洗去一天的疲惫,他走出房门,蓦地看见温烨坐在沙发上,垂眸盯着手机屏幕。 一年前苏黎购买了新的手机给少年,温烨也正式换掉了那部旧的翻盖。 他似乎在看新闻,手指刷着屏幕,神色认真。 苏黎走过去问道:“在看什么?” 温烨抬眸微笑道:“我在看最近的实事,政治课程也许会考到。” 少年上高二了。 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十分优秀,每学期拿的奖学金和优秀奖状也不在少数,温烨不需要苏黎如何费心照顾,留他在身边,青年从来没有伤过脑筋。 “行,继续看吧,我明天要早起,先去休息了。”苏黎说完,一边用毛巾擦着水,一边回了卧室。 第18章 狼与兔(18) 但回了卧室没两分钟,苏黎忽然接到了温烨学校老师的电话,青年蹙紧眉头,随后又走出房门,朝着沙发上的少年问道:“你班主任刚才跟我打电话,说是你在学校里和一个同学闹了矛盾,动手打了对方,这是怎么回事?” 温烨成绩好,自从住在这里以后,少年的每一次家长会都是青年去的,久而久之,他的老师也认定苏黎是少年的家属,变得更熟络了很多,有什么事情都会给他打电话。 听到这话,温烨握着手机的顿了顿,垂眸低声说道:“也没什么,只是——他离我太近了。” 苏黎听出些许不对,问道:“离你太近?什么意思?” 温烨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为难道:“他说,我很香。” “……”苏黎怔住。 “他说我很香,对我说这种话,让我感到害怕,就下意识地动手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许后怕和不安,即便是上了高中,但十三岁时遭受的一切依旧无法让他从恐惧中完全走出来。 被袭击过的兔子非常敏感,他们对一些话语和肢体动作充满了警觉性,稍有不慎,就会极端地做出些什么事情。 苏黎理解这一点,也没有苛责温烨,最后说道:“明白了,我会和你老师解释的,早点休息吧。” “嗯,”温烨点点头,唇角有些疲惫地勾勒起来,温和微笑道:“晚安,苏先生。” 苏黎回了卧室以后,依旧留在沙发上的少年平静地盯着青年的卧室门,唇瓣弧度平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那刘海之下的双眼中,像是被覆上了些许阴影,幽暗复杂。 实际上,动手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不知从何时期,温烨晚上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苏先生恣意,轻狂,虽然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总是有着隐隐的敌意,但少年却十分喜欢他。 与同学的矛盾,便来源于对方的一句话:“你不可能一直住在你那位苏先生的家里吧?他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总有一天会成家,到那时候呢?你还要赖在别人那里?我想他答应,他老婆都不答应的吧!” 这句话让温烨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怒火。 好像平静的两年忽然被强势闯入的外来者用手硬生生撕裂了他所有的安稳和寄托。 “苏先生不会结婚的。”少年压抑着怒意平静说道。 对方却嗤笑一声:“温烨,你太天真了!” 温烨脾气向来不错,很少发怒,却没由来的被对方这话刺激到了。 恋爱,结婚。 少年也知道,苏先生不可能会永远照顾自己,但即便清楚这一点,他却仍然不想和青年分开。 两年,二十五岁的人已然二十七,正是成家的年纪,从放学一直到现在,他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苏先生,未来会结婚生子吗? 温烨并不想苏黎这样,也因此当今晚听见青年要和另一个女性出差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对那女孩,染上莫名的厌恶。 要是今晚下雨就好了,少年想。 那样他便有理由去敲响青年的门,留在他的房间里,再度感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温暖。 苏黎……苏黎。 温烨心里反复默念着青年的名字。 那就像是颗裹着罂粟的蜜糖,甜蜜,又让人上瘾。 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少年无法确定。 直到再次在梦境里看见苏黎,那种在梦中放弃所有理智和思考,遵循着本能想要拥抱住对方用力亲吻的想法终于像是一把燎原之火彻底燃烧起来。 苏黎…… 悸动的心在胸口狂跳。 * 睁开眼时,已经凌晨六点钟了。 苏先生今天八点要赶飞机,因此需要早点儿起来为他准备早餐。 温烨坐起身,在床上深呼吸几口气。 少年的手捂住额头,睁开的双瞳漆黑如墨,梦中的一切都像是电影一样回放在温烨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 竟然,会做这样的梦…… 温烨微微蹙眉,有些懊恼。 心口跳动的频率太快,似乎没有缓和趋势。 睡衣有些湿意,他神色平无奈,显然已经明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怒火究竟是从何而来。 但意外的,温烨没有任何害怕,也没有情绪激动,他不像其他青春期发现自己异常的孩子那般手足无措。 漆黑双瞳闪过些许暗色,少年更多的,是泰然镇定,虽然额前布了些许汗珠,然而那幽深的眼瞳中隐隐浮动的偏执,却仿佛在明白了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以后,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温烨没想过遏制,压抑,或是无视。 在床上静坐的少年静默了几分钟后,忽的勾勒起唇。 镜子倒映出了少年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唇红齿白,精致俊美,肌肤如雪般白皙光滑,身躯肌肉线条分明,腰肢有力,虽然白,但看上去非常健康。 这都要感谢苏先生同意他去使用对方的健身室。 从来到这个家的第二天起,温烨就开始每天雷打不动的锻炼。 两年时间,让他的身体产生了质的变化。 洗过澡后,少年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为苏先生做饭是温烨的乐趣之一。 他喜欢听青年吃自己手作食物时的夸赞话语,那让温烨觉得自己被苏黎需要。 七点左右,苏黎起床了。 刚一打开房门,从厨房飘过来的香味便让他瞬间醒了神。 苏黎已经习惯每天嗅着温烨做的食物,然后索然无味地咀嚼。 “早上好,苏先生。”少年微笑道。 苏黎洗漱完走到餐桌边,抽出椅子坐上去:“早。” 今天的早餐是煎蛋、水果和烤面包,以及牛奶果酱。 从煎蛋的香味来看,温烨的厨艺算是一等一的好,可惜苏黎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没有真正尝过。 他像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地吃下去,再说两句夸赞的话。 每到这时候,温烨总会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少年的脸长开以后更加好看,白皙精致,眉目如画,当然,对于苏黎来说,也越来越有凌烨笙的感觉。 变得——莫名的讨厌了一点儿。 “苏先生要先去安全所吗?”温烨问道。 “不,下属直接开车过来接我。”苏黎道。 少年状似无意地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这回莫二哥不跟着苏先生一起去?” “那家伙请了假,要准备回老家结个婚。”苏黎回答道。 “……结婚?”温烨微怔。 “说是家里人介绍的,看着不错,在家那边办了婚礼后两人一起来这儿生活,你莫二哥也二十七八,确实老大不小,该成个家了。”苏黎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少年那陡然苍白的脸色。 等意识到温烨有些沉默后,他这才看向少年,疑惑道:“你怎么了?” 温烨抿着唇,神情变得有些低落和难过,过了两秒才声音沙哑地问道:“那么苏先生以后,也是会结婚的吗?” 苏黎挑眉,端起牛奶杯轻抿一口:“男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吧。” 少年脸色似乎更白,“所以苏先生也会?” 苏黎:“……” 这倒不会,任务世界而已。 不过温烨的问题倒是让苏黎想到了现实。 他对这些情爱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印白调侃他吾辈楷模,见到联盟第一美女也都面不改色,当然,凌烨笙那家伙也一样,即便是美女主动示好也没有丝毫男人该有反应。 苏黎道:“我暂时还没考虑这些事情。” “那以后会考虑吗?”温烨问。 苏黎轻笑一声:“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呗。” 吃完早餐,他拿上公文包和行李箱下楼了。 这次出差后天回来,只是带着下属参加一下明天的会议,以及探讨学习而已。 说白了其实也就公费旅游,真要在会议中学到什么,那微乎其微。 女下属一个星期前刚调过来,叫做张薇,做文职整理案件汇报材料的,帮了苏黎不少忙,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模样清纯好看,有种邻家妹妹的味道。 苏黎在现实也有一位女副官,他十分欣赏对方,特意提携她到自己身边来,他喜欢能力强的人,在执行任务时合作总会事半功倍。 下楼以后,女下属已经停着车在小区门口等待他了。 苏黎和温烨一起出门,女孩看见青年,立刻挥手笑着打招呼道:“苏组长!” 苏黎走过去,点点头:“早啊小张。” 张薇的目光落在青年身边的少年身上,眨眨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艳:“组长,这就是您现在在照顾的小孩吗?” “嗯,他叫温烨,”苏黎对少年道:“跟张姐姐打个招呼?” 温烨礼貌地微笑道:“你好,张姐姐。” 张薇一见到温烨就心生喜欢,长得好看的少年,又十分懂礼貌,气质不凡,温文尔雅,尤其是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漆黑如墨,晶亮瑰丽,一眼就能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女孩将车后备箱打开,道:“组长,我帮你放行李。” 然而手刚伸出去,旁边的少年却抢先拿过了苏黎的箱子。 张薇一顿,抬眸只见温烨对她舒眉一笑,语气温和道:“我来吧,张姐姐是女孩子,体力活还是交给男生来。” 女孩面色微红,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你了。” 苏黎站在车门前,挑眉对温烨道:“你张姐姐今年也不大,入学早,大学刚毕业,才二十一岁,年纪相仿的话,你俩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以后找我要是有事情我和莫二都不在的话,你可以找她。” 张薇听罢也点头朝少年笑了笑:“没错,以后小烨弟弟如果有事情需要帮忙,也可以找我。” 苏黎看了一眼女孩,嘴角噙笑,毫无疑问,他对张薇十分满意。 他向来喜欢省心上道的下属,张薇是非常合他心意的人,不仅工作能力强,情商也高,对待工作充满热情,想来没有一个领导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温烨将行李放入后车厢,关上门,却蓦地瞧见苏黎含笑看向张薇的那一幕。 青年的目光像是带着些许温柔,而女孩一无所知。 少年瞳孔微微一缩,身躯有了瞬间的僵硬。 他忽然抬步走到苏黎面前,刚好隔开青年与女孩,伸手抱住他道:“苏先生,我会想你的。” 苏黎楞了一下,撞入怀中的少年让人猝不及防,两年时间温烨长高了很多,头顶刚好达到他的下巴,苏黎微微低头就能够吻到对方柔软蓬松的发丝。 温烨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人略微意外,苏黎挑挑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怎么了?忽然这么粘人?” 少年道:“没什么,后天见,苏先生。” 他提着自己的魔爪小说网,朝青年和女孩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苏黎对张薇道:“他平日里不这样。” 女孩笑了笑,“我理解,他应该从来没有离您太远过。” 话音落下,两人上了车。 张薇系上安全带,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些不自然。 她回忆着刚才少年转身时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温烨最后的笑容,竟是带着些许冷淡。 “吃早餐了吗?”苏黎忽然问道。 张薇摇头,和青年独处时,她敛下自己悸动的心,尽力显得平静:“没有,待会儿可以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吃点儿。” 苏黎点头:“辛苦你一大早开车过来了。” “没有,”她笑道:“这是应该的。” 之前一直听说苏黎组长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不太好相处,然而一个星期过去,她却发现苏黎并不是如别人说的那样。 青年实际上非常温和,只是在工作上会要求严格一点,因此只要下属做事麻利省心,他的脸色就会很好。 除此之外,对方也十分照顾女下属,这让张薇很是心动。 年龄二十七左右,未婚,也没有谈恋爱,模样帅气俊美,身材也不错,怎么看,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这一次和苏组长单独出去开会学习,张薇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如果,他是自己男朋友就好了。 第19章 狼与兔(19) 对于这次学习的内容,苏黎会议上没怎么听。 倒是女下属一直在认真记笔记。 青年坐在她身边,看着张薇在笔记本上认真写字,忽然眼前一晃悠,倒是唤起了脑海中某个记忆片段。 星际联盟军校的教室里都有电子屏,解答问题或是考试记笔记基本上都可以在电子屏上完成,但凌烨笙不同,那少年似乎更喜欢在实体的纸张上写写画画。 沉默又认真的模样,会让人不自觉一直看着他。 然而那副姿态却又让苏黎心里不爽。 成绩好就算了,还这么认真。 泛着酸意的想法令学生时代的苏黎五味陈杂,于是暗自也跟着努力,许是从那时候起,便将少年当作了自己的目标。 如果有一天,能够在决斗战场上击败凌烨笙就好了。 这是苏黎的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愿望。 可惜愿望直到军校毕业都没实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和凌烨笙相比,差在了哪里。 精神力都是3s,机甲共鸣顶级,技能操作顶级,然而在两人的对决中,那家伙总会更胜一筹。 印白说是心态问题,因为总渴望胜利,反而难以达到。 而凌烨笙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以着一颗冷静的心来应对一切,所以更容易取胜。 当然,他觉得印白在说些废话。 * 张薇忽然觉得自己身边有着一道略微灼热的目光。 她顿了顿,侧目看过去,恰好对上了青年那双褐色精美的眼瞳。 对方似乎在盯着自己的笔记,眼神涣散,像是在想些什么。 通俗来说就是——走神。 张薇脸一红,压低声音提醒道:“组长……听课啊。” 苏黎回过神来,薄唇微勾,朝女孩温和地笑了笑:“抱歉。” 青年揉了揉太阳穴,他倒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因为走神被别人提醒了。 一天会议结束,两人回了酒店,明天一早还要继续会议,因此今晚要早些休息。 苏黎回到房间,刚坐下没两分钟,手机便响起了。 他打开一看,是温烨拨通了视频电话。 按下接通键,苏黎盯着屏幕画面中那个漆黑秀发俊美白皙的少年,问道:“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视频了?” “没什么,”温烨微微垂眸,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只是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雨。” 苏黎没有看这两天的天气,听少年这么一说,他便看了一眼,果然,上面显示今夜九点到凌晨三点左右可能会有降雨,概率在百分之七十。 “只是下雨而已,应该不会有很严重雷暴,你晚上睡觉的时候门窗关紧,带着耳塞,在九点之前就赶紧入睡吧。” 温烨抿着唇,敛下眸中的失落,轻声“嗯”道:“好,苏先生。” 城市之间相隔甚远,苏黎所在地方倒是没有雨。 那少年迟疑着没有挂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对了苏先生,张姐姐呢?” 苏黎道:“小张在她自己的房间呢。” “开了两间房吗?”温烨问。 青年觉得少年这个问题很好笑,挑挑眉,语气染上几分调侃,道:“不然呢?孤男寡女,难道一间?” 温烨顿时觉得自己的问题真的很蠢,少年白皙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笑着,似乎也有些尴尬。 “张姐姐在苏先生的对面还是隔壁呢?” 苏黎道:“这家酒店房都订完了,剩下的两间在不同楼层,我在三楼,她在四楼。” “这样啊,抱歉苏先生,是我想多了。”温烨敛下双眸中的窘意,轻声说道。 苏黎笑了笑:“别想有的没的,温烨,我先去洗澡,早点休息,再见。” 青年说着就要挂掉视频。 温烨却忽然道:“请等一下苏先生!” “还有什么事吗?”苏黎问。 少年像是鼓起勇气一样,漆黑双瞳认真地看着苏黎,一字一句道:“今晚可不可以,跟我一直保持着通话?” 苏黎:“……为什么?” “我……会害怕。” 苏黎道:“这也是你给我打视频的目的?” 温烨不好意思点点头。 苏黎:“……” 他本能的想法是拒绝。 然而印白的话却蓦地回荡在脑海中—— [养他的时候一定要刷好感,好感啊!这样后面揭开真相才更加刺激人啊!所以少将大人有什么要求最好都不要拒绝,除非过分到你完全不能接受!当然,少将大人才不会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呢!] 苏黎:“……” 第一个过分要求,这不就来了? 他暂时没有回应,在拒绝和答应之间纠结了一下。 青年的沉默让对面的少年心头一紧,失落难过地说道:“没关系,苏先生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温烨露出一抹故作坚强的微笑,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色时,总给人一种如同易碎玻璃般的脆弱感,比直接示弱更能打动人心。 “我一个人早点睡觉……其实也可以。” 苏黎:“……” 少年那对漆黑双瞳中隐约浮动着水光,如墨滴般纯黑精致,剔透瑰丽。 苏黎看穿了这家伙的想法,心中冷笑。 小孩子的把戏,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在大人眼里都是玩剩下的。 一般这种耍小心机的家伙,苏黎才不会答应,但现在他有任务在身,印白的话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让人心头烦躁。 只是开着通话睡一夜而已,两人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最后苏黎道:“好吧,我答应。” 话语一处,温烨眼眸一抬,欢喜又惊异地说道:“真的?” 苏黎懒得再重复一次:“我去洗澡了,待会儿见。” 他这回说完话不等对面少年反应,直接挂断了视频。 手机扔到一旁,青年起身,从行李箱里取出衣物,径直走入了浴室。 * 窗外,乌云如约而至。 漆黑的房屋中,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垂眸看着茶几桌面上的手机,指尖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腕上一条黑色手链,像是感受着它的温度,神色幽暗平淡。 温烨脑中浮现着今早看见的画面,当青年带着温柔之意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女孩身上的时候,温烨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难忍的酸意。 这种难受的感觉伴随了他一整天。 失去父母,本以为他彻底没有了一切。 但苏黎的存在,却又让他重新找到了支柱。 苏黎。 他喜欢苏黎。 想要拥抱,亲吻。 在明确自己的心意后,少年第一个想法便是——该如何对方接受自己。 他不愿意失败,更不想失败。 两年前只为复仇而活,到两年后的现在,好不容易,他终于有了别的渴望。 如果苏黎不答应,温烨觉得,自己一定比死了还难受。 * 苏黎洗完澡出来,直接坐在了床上,用毛巾擦拭着头发。 他身上穿着灰色的居家服,拿起床上的手机,拨通了温烨的电话号码。 两声嘟嘟之后,电话被对面少年接通,温烨的声音带着些许抑制不住的欢愉,道:“苏先生,你洗好了?” “嗯。”苏黎点头道:“你那边下雨了吗?” 温烨微微蹙眉,神色有些难受:“刚才雷鸣了,外面乌云也彻底布满,风也很大,应该快下了。” 真实的天气情况总会与预报有些差距,要么提前要么推迟。 苏黎道:“赶紧上床休息吧。” “我已经在床上了,苏先生。”温烨道:“戴着耳机,和你说话的时候,应该听不到外面多少动静。” “那就好。”苏黎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开着免提,起身正要去倒杯水喝,忽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哪位?”青年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我,苏组长!” ——张薇。 苏黎面色平淡地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的女孩应该也是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穿着一身睡衣,神色有些紧张和窘迫道:“苏组长,我……想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 张薇道:“我刚才在房间里洗澡的时候,感觉……浴室的镜子,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苏黎顿了顿,蹙眉问,“怎么回事?” 女孩低下头,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洗完澡准备吹头发时,看见镜面上好像有个小红点闪过。” 话到这里,苏黎大概明白了。 “和前台说了吗?”他问道。 “没有,”张薇摇头:“害怕是乌龙,所以先来找您帮忙看看。” 这种事情女孩子一般很敏感,张薇考虑的也多,苏黎道:“走吧,我去看看。” 他说着抽出自己的房卡,关上门,随女孩到了四楼的房间。 门关上的声音清脆利落,房卡被抽走,房间的供电消失,整个屋子顿时暗了下来。 唯有留在桌上的手机还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莫名在这昏暗屋狭小的空间里传来些许幽冷之感。 手机那边的人沉默着,静静听着这头的动静。 从有人敲响苏黎的门开始,温烨就一直没有说话。 他听见了女孩的声音,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少年坐在床边,白皙的脸上面无表情,在一道雷鸣之声响起的刹那,他的脸色,竟也在那一刻白到令人脊骨发寒。 * 张薇的行李箱摆放在地上,一些女孩子的贴身衣物就那样摊开在里面。 苏黎看了一眼便飞速挪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瞧见,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青年走入这家房的浴室,仔细观察的镜面,乍一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他关上浴室的灯,却并未离开。 双目静静看着镜子,等待着张薇刚才说过的一闪而过的小红点。 果然,两秒后,红点闪烁。 苏黎微微眯眼,伸出手,指尖附着在镜面,打开灯光,里面映照来的指尖和自己外部贴合的严丝合缝,几乎没有距离。 “报警吧。”青年回眸对浴室外面的张薇道:“被拍了。” “!”女孩一顿,霎时吓红了脸! 张薇像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眼眶也瞬间红了,掏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几滴晶莹的水珠直接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苏黎拿起房间座机,直接给前台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情。 前台似乎也很震惊,立刻派人上来核实,证明了这间房真的恶意装有摄像头后,酒店经理也赶紧上来道歉,并免去了两人的房费,以此请求私了。 但对于这事情,苏黎并不打算就这么容易放过。 摄像头在镜子里面,双面镜,根本就不是客人恶意装载摄像头,张薇报警后,警方很快到来,之后就是忙碌的调查取证以及做笔录。 苏黎的房间倒是没有摄像头,但经历过这种事情,两人也不打算在这里住了。 忙到了晚上十二点,青年回到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和女下属去其他的酒店。 放在桌面的手机已经熄了灯光,看到它的时候,苏黎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和温烨免提通话。 他大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试着开口问道:“温烨?睡了吗?” 苏黎的声音很轻,万一温烨已经睡着,太大声容易将人吵醒。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自己话音落下的瞬间,听筒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少年沙哑的声音:“……苏先生?” 苏黎微顿,有些惊异:“还没睡?” 温烨道:“窗外雷鸣声很响,睡不着,张姐姐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差不多解决了,打算和她连夜搬出酒店,换一家住。” “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黎道:“酒店镜子有问题,里面被人安放了针孔摄像头。” 温烨的声音透着几分关切,问:“那张姐姐现在还好吗?” “刚开始受了些惊吓,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温烨笑了笑,“张姐姐一定很感谢苏先生。” 苏黎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我倒是挺愧疚,一个女孩子,陪我出差,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起来。 过了几秒后,少年的声音才终于有些古怪地传来:“苏先生……觉得张姐姐如何呢?” 苏黎直接道:“挺好。” 做事麻利,工作省心,也不会麻烦别人,除非是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 “……”这话过后,少年又没有立刻接话。 片刻,等到苏黎收拾好了行李箱,少年才幽幽地说:“我觉得,苏先生看张姐姐的眼神很温柔。” 苏黎愣了一下,“……什么?” 温烨继续道:“张姐姐模样不错,性格也很好,如果是苏先生的话,以后结婚,会考虑这样的对象吗?” 苏黎:“……” 他的确喜欢省心的下属,但并不代表他会想要对方做妻子。 “想什么呢。”青年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呵斥,“赶紧休息吧。” 这种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然而这话落在了少年双耳中,却像是一种回避。 第20章 狼与兔(20) 苏黎戴上蓝牙耳机,这样可以一边和少年通话一边提行李箱。 张薇那边也收拾完了,正在一楼等待他。 青年下了楼,看见大厅前台那里围了众多退房的旅客,想来也是被刚才那一出摄像头事件闹得心有余悸不愿意再住。 酒店经理和老板被带去了警局做笔录,还有一些警察在其他客房里检查,没想到一会儿功夫,又搜出来了五六个摄像头。 这回这酒店怕是开不下去了,不仅信誉丢失,还要面临数倍罚款。 “苏组长,我刚才重新看了一个酒店,在这附近,走路过去五分钟。”张薇站在门口用手机看着订房信息道:“要不在那儿订两间吧。” 苏黎点头:“可以,你先订着,花费到时候报公账。” 女孩听罢笑着说:“好!” 她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没有刚才那般惊慌和害怕了。 但看了看那家酒店,却发现那儿的剩余房间只有一间了,双床标间,张薇忽然有些尴尬,开口道:“苏组长,这家店——” 话音未落,女孩蓦地听身边青年低声开口道: “对,换酒店,正在网上预订。” 张薇顿了顿,疑惑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只见青年正一只手抓着行李,另一只手扶了扶耳中的蓝牙,低声说道:“还是早些睡吧,已经这么晚了,明天你还要上课。” “……” 原来是在打电话。 女孩了然。 这么晚了,是住在苏组长家里那个叫温烨的孩子吗? 张薇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想要耐心地等待青年说完再和他聊这件事。 她注视着青年的侧颜,那张脸俊美好看,鼻梁高挺,唇形优越,早上坐飞机时有过一瞬间的念头,竟在这时候又突然冒了出来。 要是苏组长是自己男朋友就好了。 张薇脸色霎时红了,别过头,将目光瞥向别处。 “怎么了?”苏黎注意到身边女孩的动作,启唇问道:“酒店订好了吗?” 听到这问题,张薇忽然有了几分私心。 她略微紧张地说:“那个……苏组长,我刚才看了看,那家店,只剩下一间房了。” “那就换一家。”苏黎道。 “可是……” “可是什么?” 张薇道:“可是除了那一家,其他的酒店都订满了,再远一点的地方,打车过去要半小时,也不知道这个点儿还有没有出租车。” 她说着将手机屏幕给苏黎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显示其他酒店房间已满,除开刚才那家外,最近的酒店距离他们有十五公里左右。 苏黎:“……” 这家出了事,大部分客人连夜退房,在张薇和青年去警局忙活的时候,退完房的客人们已经就近换了酒店。 青年思考了一下,询问张薇:“和一名异性大半夜在一个房间里,你会感到害怕吗?” 张薇:“……” 说实话,会。 但如果是对方是苏黎,她不仅不害怕,还有些紧张和期待。 当然,这个理由绝对不能说。 女孩轻咳一声,点点头道:“如果是苏组长的话,我倒是放心很多。” 苏黎唇角微勾,觉得好笑,打趣道:“为什么?” 张薇老实回答:“因为苏组长一定不是那种借由公务向女下属揩油的家伙!” 苏黎道:“那就先谢谢你的信任,订吧。” 话落,女孩拿起手机欢喜地订下了那间房。 苏黎也对着通讯另一头的少年道:“周围酒店都住满了,所以待会儿和你张姐姐一间房……说什么呢?小孩子家家的,赶紧休息,我是这种人吗?!” 张薇:“……” 她其实很希望是啊! * 大半夜的跑去酒店,那家前台的小姐姐都有些疑惑。 张薇看出她的不解,道:“刚才和同事去的那家酒店被查出了摄像头,所以连忙退房了。” 小姐姐瞬间了然,立刻道:“请放心,我们酒店每次退房打扫的时候都会由保洁阿姨严格检查,绝对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 张薇微笑道:“那就好,折腾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换酒店了。” 十二点半。 青年和女孩终于到了新的房间。 虽然前台说过不会有摄像头,但苏黎还是检查了一遍,确认真的没问题以后,才对张薇道:“睡吧,明天早起。” 两张床是相邻的,张薇刚一躺下,心头便激动的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她静静等待着苏黎上床,然而很久过去,她都没有听见另一家床掀开被子的声音。 张薇一怔,悄悄翻了个身,朝着对面看去,却见卫生间的灯亮着,门也紧缩,磨砂玻璃隐约透出青年的身影,他站在洗手台前,似乎还在打电话。 张薇:“……” 不是吧? 苏组长家的那个孩子竟然这么粘人吗? * 苏黎答应了温烨要保持一夜的通话。 对面少年还是没有睡着,询问着青年今天关于会议的问题。 然而苏黎没怎么听,自然也回答不了多少。 “要不明天让张姐姐给你讲讲?”苏黎挑眉道。 温烨摇头,声音沙哑:“不了,太麻烦她了,苏先生也休息吧,我好像……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 “还好,折腾到现在,也没有多困了。”青年道:“你戴好耳机,害怕的话就放点儿音乐盖住雷雨的声音。” “好,”少年听话地回应着,放低了声音,对着麦克风轻柔沙哑地道了句——“晚安,苏先生。” 话音落下,那边少年再没了别的声音。 他似乎将手机放在了枕头旁。 温烨睡了,苏黎看了眼时间,屏幕上显示此刻快凌晨一点,无论如何,都得上床睡觉了。 青年离开卫生间,刚才担心通话的声音吵到张薇,所以一直待在里面。 出来的时候,床头夜灯微微亮着,那个女孩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睡得很香,看样子折腾大半夜也是累极。 苏黎上床盖好被子,耳朵里还带着蓝牙没有取下来,他侧过身,背对着张薇,终于在将近一点的时候闭上了眼。 城市郊区的上空繁星闪烁。 这一带不是工业区,因此空气质量很好,遇见晴天时,夜晚总能够看见满天星辰。 然而电话的另一头,却依旧雷雨交加,狂风肆虐。 躺在床上的少年静静盯着耳麦里传来的均匀呼吸声,青年应该睡着了,落在双耳中的声音像是有人此刻正躺在他身边一样,温热且清晰。 枕头是苏先生的味道,被子也是。 温烨贪婪感受着青年床铺上的余味,似乎这样,青年就在身边,紧紧地抱着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苏黎,就连两年前遇见李问安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第一个要找人是苏黎。 当然,如果时光倒流,他还是不会向苏黎求救,那样会脏了青年的手。 自己的仇,自己报。 孟梓殷被他父亲送去国外上学,再过两年,那家伙应该就要回来了。 昏暗冰冷又潮湿的卧室里,躺在床上的少年紧紧抱着一个枕头,下半张脸埋在其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睁开的眼瞳泛着微光,在这漆黑幽冷的环境里,竟是有些低沉诡谲。 * 两天时间眨眼而过。 苏黎提着行李箱下飞机时,远远地就看了一名身穿休闲服,戴着鸭舌帽的黑发少年站在接机区朝他招手。 “苏先生!”温烨微笑着,一张俊美精致的脸带着阳光的气息,给人莫名的温暖。 明明才两天,苏黎恍然间觉得两人似乎很久都没有见了。 他提着行李箱走过去,少年非常欢喜地拿过他的箱子道:“我来吧苏先生。” 苏黎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温烨摇头,“我也刚到。” 张薇跟在二人身后,苏黎看着她道:“今下午给你放个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上班吧。” 女孩眼眸微亮,“谢谢苏组长!” 虽然这两天和青年共处一室,但没想到苏黎会这么正人君子,竟然对自己没有丝毫想法,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好歹自己也是本系的系花,给点儿反应也成。 结果不说反应,苏黎看自己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满意省心的小孩,目光坦诚,没有一丝杂质。 于是两天相处,直接让张薇死心了。 直男啊! 有些伤心的张薇正好需要一个放松的下午来调节心情。 她打算回家以后做点儿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修补一下这颗失望小心脏。 三人在机场出站口道别。 张薇直接打车回家,苏黎则和温烨一起先将停车场的公用车开到单位,再回小区。 回家放完行李箱,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 今天周天,温烨晚上要学校上自习,倒是陪青年吃个午饭,现在做很费时,苏黎提议去外面吃,温烨点点头道:“好。 餐馆里,两人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窗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繁华。 “最近学习如何?”等餐期间,苏黎问道。 温烨点头,红唇轻勾道:“还好,下周期末考试,所以这段时间晚上的自习要延长到十点半,我回来的会晚一些。” “行,注意劳逸结合。” “我明白。”少年眯眼笑着,神色温和。 苏黎的目光落在温烨的脸上,明明和凌烨笙是同一张脸,但展现出来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微笑着的少年已经不再有两年前的小心翼翼和疏离,他在自己面前十分开朗,让人几乎忘却了对方曾经遭受过什么。 只要不在特定的创伤环境里,温烨就会像个正常长大的小孩一样阳光温柔。 所以未来,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和孟梓殷的约定,以及养大他得到真正目的,到底会不会被刺激到精神极度的崩溃呢。 “……苏先生,在看什么?”温烨眨眨眼,忽然问道:“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苏黎眯着眼,勾唇玩笑道:“你倒是,越长越好看了,让我都有些嫉妒。” 少年面色微红,道:“苏先生喜欢我的模样吗?” 苏黎道:“……” 不喜欢。 他实际上很讨厌,这张同凌烨笙一模一样的脸。 但—— “喜欢。”青年点头道。 他可不能说。 温烨眼眸微瞪,身躯僵硬了一下。 而后,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人欢喜的话一样,满足地笑了起来。 “苏先生……”少年双颊泛红,低声喃喃道:“喜欢就好。” 青年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苏黎蹙眉,看见来电显示,是莫二。 回来以后倒是一直没有看见他,这家伙按理说昨天就应该结束婚假回工作岗位了才对。 “喂,”青年接通电话,问道:“怎么了?” 他的手机音量有些大,对面的温烨似乎也听见了莫二的声音,安静着没有说话,漆黑如墨的双瞳静静看着苏黎。 那边莫二语气焦急:“苏组长!有人报警称在废弃公园的草地上发现了一具尸体,警方通知了我们,赶过去的人说应该是昨天晚上死的!” 苏黎顿了顿,道:“又是被狼袭击的兔子?” “不,”莫二语气严肃低沉,“死去的——是一只狼。” “……” “身上多处被撕咬的痕迹,咬痕对比出来属于犬类,应该是附近的流浪狗咬过。”莫二道。 苏黎微微眯眼:“流浪狗袭击了他?” 莫二道:“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组长,死者的脚筋被人用刀子切断,使其失去了奔跑的能力,致命伤在脖颈处,那里被犬类一口咬碎了,法医过来以后,在他身上检测到了能够引犬类发狂的气味。” “……”苏黎问:“是什么?” “腥夷草。” 苏黎蹙紧眉头。 腥夷草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植物,它的气味对一般人而言和普通的泥土别无二致,但对于狗来说,却是一种能够刺激它们神经,使其变得疯狂的东西。 城市养狗人很多,因此这种草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现在在哪里?”苏黎问。 “我在现场,给您打电话就是让您也过来看看,苏组长现在有时间吗?” 苏黎道:“行。我等下过来。” 挂断电话,青年抬眸略微歉意地看了眼温烨:“恐怕这顿饭我们得快点儿吃了。” 少年很理解地点点头:“莫二哥那边,有什么事儿了吗?” 苏黎道:“昨晚在废弃公园那边死了一个人,目前来看,应该是有人刻意谋杀。” “谋杀?”温烨疑惑道:“是被狼袭击了吗?” “不,”青年摇头:“死者本人,就是一只狼。” 第21章 狼与兔(21) “……狼吗?”温烨喃喃道,少年脸色未变,漆黑双目静静注视着苏黎,声音微小:“是在废弃公园?” 苏黎垂眸用手机发着信息,没有注意对面之人眸中一晃而过的冷意,回应道:“嗯,情况有点儿复杂。” “这样啊……”温烨神色多了几分失落:“苏先生现在要过去吗?” 苏黎道:“发信息给组里其他成员了,他们先过去,我可以晚个十几分钟。” 少年唇角微勾,“谢谢苏先生。” 但话音落下,他忽的又有些忐忑:“抱歉……耽误你工作了。” 苏黎嗤笑,神色无奈:“想什么呢?本来就是陪你吃饭,是工作耽误了我们而已。” 温烨抬眸看着苏黎,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菜上来以后,苏黎几分钟解决了午饭,温烨吃东西细嚼慢咽,看样子还要一会儿。 青年起身支付完餐费,回到桌边对少年道:“你吃完以后自己先回去吧,我得去现场了,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温烨乖巧地点点头。 苏黎知道温烨不会让自己操心,唇角微勾,笑了笑,“晚上见。”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餐厅,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留在座位上透过身边的落地窗户一直注视着青年,直到他融入人群,什么也看不见了,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漆黑眼瞳如墨一般,黑的纯粹浓稠。 深邃幽冷的双目,垂眸看向桌面时,刹那间划过了一丝幽寒。 * 苏黎赶到现场时,周围拉着警戒线,警方在外围维持秩序,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离远点儿。 废弃公园离市中心有点儿距离,打车过去要二十分钟。 公园十几年前还很热闹,然而后来因为位置偏僻的原因,很多人来过一次以后不会再来,客流量逐渐减少,老板破产,最终废弃。 这公园面积不大,但背后靠山,植被多,有一片小树林,废弃以后那些杂草更为茂盛,以往清澈的小湖如今也已早就浑浊不堪。 尸体就在小湖的芦苇荡旁边,今早被前来钓鱼的人发现。 公园里有很多流浪狗,但现在几乎看不见,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躲了起来。 法医还在现场验尸,助手蹲在身边正在记录他们的发现。 莫二拍照,其他小组成员也在负责各自的工作,苏黎到来以后,莫二立刻放下手机走过去道:“苏组长!” 苏黎问道:“除了之前所说的事情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莫二说:“在林子里面停的有一辆车,看上去价值不菲,应该是属于死者的。”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苏黎问。 “还没有,”莫二摇头:“不过同组的小林待会儿应该就有答案了。他在通过同款豪车去搜集线索。” 苏黎:“……” 苏黎:“腥夷草现在非常少见,废弃公园这边有它的生长痕迹吗?” “没有。”莫二叹了口气:“还不知道死者身上腥夷草的来源。” 话到这里,同组的小林忽然拿着笔记本电脑过来:“苏组长!我找到豪车最后监控有拍到的地方了!” 对方将笔记本屏幕给苏黎看,指着其中某家夜店的名字道:“这个,叫做沉醉之夜的酒吧,是本地地产大亨陈东名下的产业,根据酒吧监控,死者于昨天晚上十一点一个人从这里驱车离开。” 青年看着监控中的内容,死者离开以后,直接开车往城郊的方向走,应该就是前来废弃公园。 但是,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苏组长!这边有发现!”小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三人走过去,只见着同组的另一位小王正戴着手套,打开了豪车的后备箱。 里面竟然有一条麻绳和一把剪刀以及众多不同俊秀样貌的少年少女。 苏黎眸色微沉,旁边莫二看见其中一张照片,顿了顿道:“这不是安小雨吗?” “你认识?”苏黎拿起那张照片问。 莫二道:“是昨天上午刚来安全所登记的兔子,前夜里差点儿被狼袭击,虽然那只狼被抓住了,也当着小雨的面给他强制戴上了嗅觉抑制器,不过小姑娘还是被吓傻了,直到今天都还待在所里不敢走。” 说到这里,莫二摩擦着下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起来,小雨之前兼职工作的地方,好像也是在沉醉之夜,她是下班的时候被袭击的。” 苏黎道:“看来今下午得去一趟那儿了。” 尸体做完简单的检查以后被送上了法医的车,打算送去部门里再作进一步的检查。 苏黎则和莫二等人去了一趟沉醉之夜。 下午的时候沉醉之夜没有多少客人,一般晚上人多。 死者的脸被流浪狗撕咬的面目全非,苏黎只能够拿着豪车的照片来这里调查。 这种高档会所一般而言会有服务生专业帮客人停车,问他们一定会有印象。 苏黎开门见山,见到经理的那一刻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道:“打扰了,我们是调查员,来这里需要询问你们一些问题,请配合。” 经理一顿,问道:“这……发生什么事了?” 苏黎取出豪车的照片,“这辆车,你们记得吗?” 经理一看霎时脸色微变:“这不是我们老板儿子的车吗?!” 虽然市面上车辆很多,但他们记得到老板家公子的车牌号。 “老板儿子?”莫二蹙眉。 经理有些紧张道:“各位,也知道我们这家店的老板是地产大亨陈东,他有个二儿子,叫做陈若才,这辆车就是他的!” 苏黎又拿出另一张照片,上面是小林在网上找的死者同款衣物,价格也十分昂贵,他本人身上穿着的那件也被流浪狗撕碎了。 “看看昨天晚上,陈若才是不是穿着这件衣服?” 经理见此慌忙点头:“对对对,是这件,三位,请问……陈公子他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莫二道:“他的尸体今早在废弃公园的芦苇荡旁被发现了。” 经理:“什么?!”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这怎么会?!” 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完了完了,昨天陈公子是在店里面离开以后死的,陈董问起来,我该怎么办?!” 莫二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再想想,昨晚陈若才为什么会离开店里,开车去废弃公园?” 这个问题令经理面色为难,看着莫二和苏黎,支支吾吾的,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黎眸光冷却几分,直接道:“若是以撒谎、故意漏词等行为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调查,也是会被依法查办的。” “!”经理脸色发白,在青年冰冷的目光里,最终道:“陈公子说,他要去带着新找的小兔子,去玩一晚上。” “……” “我以为他就是玩的花!大半夜跑去野战!谁想得到他会把命丢在那儿!”经理情绪有些激动道。 莫二蹙眉:“但是看昨晚的监控,服务员把车开来以后,陈若才是一个人上的车,他的副驾和后座也都没有别人……” 话到这里,他顿时想起了之前在车子后备箱里发现的东西! 苏黎看了莫二一眼,似乎也觉察到了。 经理认命般地说:“我们都了解陈若才的喜好,所以每次他过来,都会由服务员把车开到酒吧后门,提前将他看上的人绑起来放进后备箱里,等到他要走了再送过来。这样监控就拍不到了。” 莫二气的脸色涨红:“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 经理连忙道:“我们也是听陈少爷的话才做这些的!他最喜欢俊秀的少年少女,尤其是身上有香味的。之前还看上了这儿的兼职服务员,但是那小姑娘警惕性还挺高,逃跑了,我们派出去的人没抓住,进了局子,到现在都没消息。” 这个服务员应该就是那位被袭击的安小雨。 这件事情不会这样轻易就翻篇。 陈东不是什么好惹的,之前为了一块地,把人不愿意搬迁的钉子户直接找人打了,逼得人不得不答应。 苏黎又拿出在车子后备箱里发现的一叠照片,摊开在经理面前问:“你们昨晚绑的人,这里面有没有?” 经理垂眸盯着桌面上的照片,一一看过去以后,忽然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模样不错的少年照片,道:“这个,十八岁,前天来过我们店里跟朋友一起玩,当时在过生日,然后被陈若才偷拍了一张,洗出来照片交给了我们,让我们昨晚给送到他后备箱里去。” 苏黎看着照片上那少年,交给旁边的小林道:“查一下。” 没过一会儿,小林就找到了少年的相关信息:“这孩子叫做尚宇,刚成年,应该就是生日那天来的这里,家庭住址在xxx小区x栋xx单元四楼三号。 “走吧。”苏黎起身道:“下一个地方。” * 循着地址,三人终于找打了尚宇的家。 昨晚被绑进后备箱的经历似乎让这少年吓惨了,今天一直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不管父母如何呼唤都不理会。 苏黎等人到达以后,跟他父母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也终于让夫妻俩知道了儿子昨夜的经历,心疼的眼泪直流。 青年敲击着少年的门,道:“尚宇,能够出来一下吗?我们是调查员,想找你了解一下昨晚的事情。” 然而屋中少年情绪激动,声音哽咽道:“不要!” 苏黎道:“你这样一直关着也不是办法,心里难受的总是自己,何不让那群伤害你的家伙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呢?” 这句话让心头充满怨恨和恐惧的少年似乎动了心,“……可以让他们坐牢吗?” “当然,”青年道:“只要你全部说出来。” 过了几秒,门被打开了。 走出来的少年满眼通红,手腕和脚踝都还有被麻绳捆绑过的红痕。 在他出来的瞬间,属于兔子的味道一下子侵入了苏黎的鼻腔! 青年微微蹙眉,好在这味道没有温烨那般强烈和香甜,苏黎还能够保持镇定。 他转头对莫二道:“给他戴上个手链。” “是兔子?”莫二问。 “嗯。”苏黎忍着香味点头,“快点儿!” 于是莫二赶紧从兜里取出备用的,交给少年:“戴上这个。” 尚宇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莫二笑着解释道:“能够保护你的东西。” 手链在戴上的瞬间抑制住了香味的散发,苏黎感觉好受了些,继续道:“尚宇,昨晚发生了什么?” 少年声音沙哑道:“昨晚,那家店的老板说每个客人来店里过生日,他们都会送出一份礼物,但是前夜里忘记了,让我昨晚去拿,我就相信了,结果——” 结果刚一到那儿,就被人用迷药迷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被人捆绑住手脚,堵住了嘴巴,困在了后备箱中。 苏黎问:“你被带去了公园?” “没有,”少年神色憔悴,眼眶泛红,“我在后备箱里听见那个开车的服务员被人临时叫走,钥匙丢在车里,然后,有人忽然又打开了后备箱。” “我被他救了出来,对方让我赶紧逃走,我跑掉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尚宇有些感激道:“如果没有他,还不知道我会被怎么样。” 苏黎眸光犀利几分,沉声问:“救你的人,记得到是什么模样吗?” 尚宇想了想道:“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还戴着口罩,穿的很严实,看不见外貌,不过从身形来看,倒是和我差不多,应该也是十七八岁吧。” 苏黎:“……” 苏黎:“还有别的特征吗?” 尚宇蹙眉,低头仔细的回忆着,忽然,少年瞪大眼眸,抬起自己的手道:“我想起来了!他的手腕上,有一条和我这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苏黎一怔,和莫二对视一眼。 两人从对方目光中都得出一个信息——那是一只兔子,甚至,是已然在安全所里登记过的兔子。 * 温烨在家里收拾好魔爪小说网,换完衣物,转身离开了家。 下午要回去上自习,因此没办法和苏先生一起共进晚餐。 少年心头遗憾,却无可奈何。 俊美白皙的脸上带着些许失落。 他关上门,目光忽的落在了门前的垃圾袋上。 面上无奈的笑容慢慢淡去,逐渐变得冰冷漠然。 少年伸出手,提起垃圾袋,漆黑双瞳如墨般幽暗,喃喃道:“清理垃圾的车子,再过十分钟就要过来了吧……” 温烨将垃圾扔在了小区的垃圾箱中,塑料袋破了一些,从口子那里露出了一些东西。 仔细看看或许就能发现。 ——那是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上面带着些许浓黑干涸的液体。 第22章 狼与兔(22) 安全所登记的兔子中,十七八岁的少年不在少数。 要这样一一寻找,费事费力,还不一定能够看出些什么。 在办公室里看了一个小时的资料以后,苏黎放弃了。 打电话给法医部那边的工作人员,询问道:“dna检测,提取到其他的信息了吗?” 然而回复人员道:“没有,尸检结果出来,除了脚踝处的伤口是剪刀造成的外,其他的伤都和之前的推论一样,是流浪狗造成的。” 苏黎问:“那把剪刀上的指纹提取了吗?” “剪刀上没有指纹,我想对方应该是戴着手套。”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道:“好,辛苦了。” 挂断电话,苏黎起身又去了莫二那里,男人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监控,从沉醉之夜到豪车经过的各个路口段,莫二都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画面。 可惜反复看,他也很难再看出其他信息。 苏黎微微蹙眉,忽然开口道:“尚宇那孩子不是说,他被绑在后备箱没过多久便又被人救了出来吗?将监控时间向前调,看看在陈若才去酒吧之前,有没有身穿相似衣物的少年出现过。” 莫二眼眸一亮,“对啊!也许是那个作案者提前来了呢!” 他立刻在文件里寻找陈若才到达酒吧之前的监控录像,果然,在男人的豪车到达这里之前,有一名身穿黑色衣物,戴着同颜色鸭舌帽的少年悠然地经过了沉醉之夜的大门。 那人看着似乎只是路过,直接调转方向,进入了酒吧后门所在的小巷,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莫二道:“看身形确实像是个十七八岁刚成年的孩子。” 苏黎调整监控,将画面放大,镜头落在少年手上,只见对方的左手手腕上赫然戴着一条黑色的手链。 是兔子专属遮掩气味的东西。 少年看着很警惕,口罩帽子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监控又是从上到下,因此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或许是一只对狼怀恨在心的兔子。”莫二叹了口气道:“我也理解他,一定被袭击过。” 苏黎挑眉道:“某种方面来说,他救了一个人,算是做了件好事,但陈东不会放过他。” 莫二点头,语气遗憾:“下午调查的时候还听别人说陈东蛮宠爱他的小儿子,要什么有什么,这件事情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局长让我们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交代?”苏黎嗤笑着,言语嘲讽:“自作自受罢了。” 两人交谈之际,小林拿着新搜集到的信息走了过来,道:“苏组长,莫二哥,我让本市所有物流集团的快件登记员帮忙调取出了一些快递清单,这段时间,在网络上购买过腥夷草的一共有三十二户,分别是这些人。” 他将住宅地址和户主的信息交给苏黎,继续道:“腥夷草除了能够使犬类变得疯狂外,其实还有个驱虫的效果,所以有些住户会购买腥夷草粉末回来,洒在家的各个角落里。” 苏黎看着上面的信息,户主基本上都是一些中年男女,只有两位是年轻人,但都是女孩,根据家庭关系,其中家里有男孩的只有十户,男孩年龄要么是十三四岁,要么是已经参加工作的。 青年问:“这些户主里有房东吗?” 小林点头:“有是有,不过基本上租他们房子的也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 苏黎翻阅着文件,忽的,青年注意到了一个住户的地址,竟是与他在同一个小区,并且,还是同一个单元,不过这户人家比自己高一个楼层,家里只有一个和温烨同龄的女儿。 “莫二、小林,”青年想了想,道:“看登记信息,总有漏掉的,还是一起跑一趟吧。” 莫二眨眨眼:“按照住址挨家挨户地询问一遍?” 苏黎点头:“嗯,去开车。” 莫二:“……” 这得跑多长时间啊! * 天色已黑。 从第十户家离开以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陈东已经知晓了自己小儿子死亡的消息,一直在给警局打电话,要求严办。 不过狼与兔的相关案件却由特殊安全所来负责,因此所里也在承受着一下午来自警局的电话轰炸。 苏黎得知消息时,问莫二道:“陈东知道他儿子是一只狼吗?” 莫二摇头:“不清楚,狼在袭击兔子前普通人哪能知道对方的身份啊。” 苏黎道:“是这样,不过陈东作为陈若才的父亲,不可能不知晓自己儿子做的一些荒唐事。” 莫二道:“可是知道又如何呢,看陈若才一直胡作非为这态度,就知道他老爸一直在自由放任。” 苏黎:“是啊。” 所以总结两个字——活该。 夜晚的街道冷风徐徐,现在是秋天,因此很多人都换上了秋装,大街上来往的人步履匆匆,都赶着回家。 三人站在街道边,恰好小区门前有一个垃圾箱,里面散发的臭味使得结束谈话的三人都不由蹙了眉,连忙转移阵地,离远了些。 “这垃圾箱怎么还是满的?下午清理垃圾的车子没有来吗?”莫二捂住鼻子问。 小林拿出手机找到下午的一则新闻,展现在莫二面前道:“看新闻莫二哥,下午东街那边发生了车祸,垃圾车和一辆突然变道的私家车撞上了,虽然人都没事,但是垃圾散落一地,场面惨不忍睹,所以今下午东街这一带的小区垃圾都还没人处理。” 莫二:“天哪,那垃圾堆积到明天早上,气味也太醉人了吧!” “今天也辛苦你们了,回去早点休息,”苏黎打断二人聊天道:“后面几户人家,明天再继续走访吧。” 一听此言,累的精神疲倦至极的莫二和小林立刻感激地点头道:“好,组长!” * 苏黎回到小区时刚好十点,门卫大叔坐在治安室里听着收音机。 青年敲响他的门,道:“王大爷,现在方便吗?” 看见苏黎,大叔也知道他的职业,忙点头道:“方便方便,小黎啊,怎么了?” 苏黎进入治安室,开门见山:“我想要看一下门卫快递箱监控。” 大叔摸着脑袋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嗯,”青年点头,“和一桩命案有关。” 一听命案两个字,大叔脸色微变,赶忙起身将监控电脑的位置让给他道:“你看你看。” “谢谢。”苏黎坐在门卫的监控室里,调出了快递箱那一片区域的录像,将这几天的画面全部看了一遍。 终于,在前天上午的监控里,他看见了那个住在他们家楼上那户的女主人。 女主人应该是上午买菜回来,恰好取了自己对应门牌号中的快递。 所以,果真是他们买的,并不是有人刻意利用了这个地址。 “有看出什么吗?”保安大叔问道。 苏黎关闭监控,起身对男人道:“有,非常感谢。” “那就好。”男人松了口气,“真怕帮不上你的忙呢。” 青年唇角微勾,道别了保安以后,直接去了自己家楼上那户人的家门前,打算再询问一番。 这个点,男女主人应该都在家。 苏黎敲响了他们的房门,很快,女主人过来开门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青年取出自己的证件,表明了身份和来意:“打扰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一下两位。” 一看苏黎的证件,女主人脸色惊异,她倒是没有想到住在自己家楼下时常能够碰见的邻居竟然会是一名调查员。 “我们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女主人问。 苏黎道:“前几天,请问女士家里是否购买过腥夷草?” 女人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苏黎道:“有一个和腥夷草有关的案子,你们购买它,是为了做什么?” “驱虫,”女人叹了口气道:“最近家里忽然多出了很多小虫子,藏在家具下面或者是角落,在实体店买了些驱虫药,但好像没什么用,虫子依旧在家里乱窜,非常惹人烦。” 说到这里,她忽然勾起唇,感激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家小烨,是他告诉我们腥夷草的驱虫效果非常好,让我买回来试试,我前天拿到腥夷草粉末后立刻把它在家里洒了一点儿,真的很有用,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扫出来一大堆虫子的尸体,下午都没怎么看见它们飞了。” 苏黎微怔,薄唇轻呢:“……小烨?” “没错!” 青年蹙了蹙眉,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问道:“那,你有给过他腥夷草粉末吗?” 女人摇头:“这倒是没有,他也没问我要过,所以买回来以后就一直放在自己家了。” “这样啊,谢谢。”苏黎忽然笑道,好似松了口气。 问完问题,青年看眼时间,马上十点半,温烨再过几分钟应该就要回来了。 十六岁的少年,这两年身高突飞猛进,一眼看去倒真有十八岁的样子。 好在少年没有腥夷草,不然——兔子,腥夷草粉末,十七八岁的年龄,他可真就要怀疑他了。 不过,就算温烨有腥夷草粉末,他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杀死陈若才? 一没动机,二没时间和精力,三以温烨那纯良的性子,怎么想也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陈若才的死明显是别人故意计划好的,温烨和陈若才之间,应该没有任何矛盾冲突吧? 或许动手的人就是以前被陈若才袭击过的兔子,侥幸逃脱了,才想要报复回来。 苏黎想着,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快递信息。 之前在出差的时候,和张薇在商场里特意挑了点儿小玩意儿寄回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送到了。 青年正巧没事,便下楼去了趟快递箱那儿,楼下的垃圾桶同样堆积着很多没有被垃圾车清理走的东西,他的小区也在东街片区,这一带的垃圾应该要明天早上才会有车过来清理了。 苏黎没有过多注意那里,径直去拿快递,找到自己家门牌号后,青年刷二维码将里面的纸盒取了出来。 这里离小区大门很近,正要回单元楼去,苏黎蓦地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少年声音,“苏先生!” 青年回身望去,是背着魔爪小说网刚放学回来的温烨。 少年眼眸漆黑如墨,其中的光却灿若星辰,俊美白皙的脸庞,即便处于昏暗的霓虹灯之下,也依旧白的胜雪,醒目惹眼。 “还没到十点半,怎么就到家了?”苏黎停住脚步,双目含笑看着少年。 温烨奔到青年身边,红唇勾勒出欢喜的弧度:“因为想要快点儿见到苏先生。” 苏黎:“所以你逃课?” “怎么可能,”少年摇头无奈道:“是提前完成了作业,老师放我走的。” “嗯,我开玩笑的。”苏黎道。 温烨:“我知道。” 少年注意到苏黎手中的东西,好奇问道:“苏先生,这是什么?” 苏黎将纸盒交给温烨:“出差时给你买的小礼物,懒得带上飞机,就直接寄回来了,刚刚到,拆开看看。” 温烨眼眸一亮,接过纸盒,那张俊美精致的小脸露出一抹甜蜜惊喜的弧度,“谢谢苏先生!” 少年用钥匙划开透明胶,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十分精美的银质十字架项链,十字架中间交叉的地方,还有一个凸起的骷髅形图案,链子是环环相扣的圆形铁链,整个饰品竟然莫名透漏着一股奇异的中二潮流气息。 “喜欢吗?”苏黎问。 温烨:“……”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形容这种审美。 苏黎道:“这是你张姐姐选的,说是男孩子带点儿这些会显得很酷。” 温烨:“……”破案了。 虽然不是苏先生亲自选的,但好歹也是青年亲自付的钱。 少年忍住从对方口中听见张薇名字时心头涌起的一点点不悦,抬眸温柔地注视着青年,点头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走吧,回家。”苏黎道。 两人一起朝着单元楼走去。 手中的快递纸盒在被青年用钥匙划掉个人信息那一栏后,扔在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苏黎站在垃圾桶边,正要关上盖子时,双目却蓦地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微微破皮的塑料袋中,好像露出了一些类似鸭舌帽的漆黑布条。 青年怔在原地,心头涌起怪异的感觉,他怔怔看着那个鸭舌帽,不自觉的伸出手,撕开外面蓝色的塑料袋包装,将那顶看着还十分崭新却有着一些浓黑干涸液体的帽子取了出来。 帽子的外形,颜色,以及图案,似乎都与下午监控中看见的那个少年所戴的一模一样! 而在帽子下放,还有着一套黑色的衣裤,和一双沾染着泥土的鞋子。 这时候,青年身后突然传来了温烨疑惑的声音—— “……苏先生,你怎么了?” 这瞬间,青年瞳孔一缩。 兔子、十七八岁的少年,腥夷草粉末,以及现在,出现在自家楼下垃圾桶中,被人丢掉的衣物…… 这些串联起来以后,苏黎的心,竟是猛地沉入了谷底,从头到脚,都冰凉了起来。 第23章 狼与兔(23) 不过——温烨不是没有腥夷草吗?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说过,少年只是提过一嘴,并且买来以后,她并未给过温烨。 这就说明,也许那个弄死陈若才的兔子,只是恰好住在了和自己同一栋楼而已。 然而这个想法一出来,苏黎发现他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因为,这太假了,线索信息都已经指向了一个人,却不得不刻意去为对方开脱的想法,又蠢又虚假。 温烨,他并非自己看上去的那样纯良和开朗。 “……” 但——那又如何? 苏黎沉默着,忽略掉心头涌起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和失望。 扔了那顶鸭舌帽,收回手,慢慢合上了垃圾箱的盖子。 他经历让自己保持冷静,克制住想要质问温烨真相的冲动。 苏黎捏紧拳头,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生气,不要质问,不要就此拆穿温烨,毕竟少年真实性情如何,实际上,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个虚拟世界的任务而已,当真付诸的感情,觉得自己被少年的表面欺骗所以生气、愤怒,以及恨铁不成钢等诸如此类的情绪,在苏黎看来,才是最可笑的东西。 幸好——他从头到尾都清醒着。 他从未对温烨真正付出过什么,自然也没有什么资格去因此事训斥他,痛骂他。 青年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是对狼怀恨在心的兔子想要报复对方而已,更何况——温烨也算是救了另一个少年,并让该死的东西遭受了报应。 既然少年有心不让自己察觉,他便装作不知道。 再想办法,令陈东闭嘴,和李焕忠一样,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等等! 苏黎猛然一顿。 李焕忠……李问安? 难道说——! 青年回过头,褐色双瞳霎时撞入了身后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中!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站在原地,脸上早已没有刚才的纯真和欢喜。 温烨脸色苍白,神情却意外地平静。 他没有其他小孩犯错后被家人发现时的紧张和慌乱。 少年显然并无任何隐瞒意思,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一定会被苏黎发现,所以他只是那样无波无澜,双目空洞地凝视着自己,带了些许脆弱。 “……温烨。”苏黎唇瓣微启,喉咙有些干涸地开口。 温烨勉强勾勒起唇,对青年虚弱地笑了笑。 “苏先生……是发现了什么,对吧。”少年道,这并非问句,笃定的语气落在苏黎耳中,似乎是在坦然地交代自己做过的一切。 苏黎站在原地,透过温烨的双目,他从中看见了一个这两年来一直被怨恨和绝望所折磨的少年。 “陈若才……也是两年前袭击你家人的狼中的一个吗?”青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站在对面的少年轻轻点头,漆黑双目随着这一微小的举动,像是终于无法抑制心头积压已久的情绪一样,流出眼泪。 如果说,温烨只是出于对狼的恨意才朝陈若才下手,苏黎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怒火和失望,但这个理由一出来,青年忽然发现自己竟有些可怜少年了。 温烨心中有怨气,以及仇恨。 他一直在忍耐着,只将善良开朗的一面表现出来,偶尔雨夜受不了噩梦的侵袭,才会过来寻求一番温暖。 但实际上,少年从未忘记过报仇,他是暗中磨了獠牙和爪子的犬,等待着对仇人的一击毙命。 苏黎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对少年太过于放心,以为他真的在这两年时间内走了出来。 到底是对温烨的放心,还是对凌烨笙的放心,这一刻青年也心知肚明。 他还是忽略了印白的话,将经历不同,此刻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温烨,当做了他记忆中的凌烨笙。 “……走吧。” 许久,苏黎才开口轻声道:“先回家。” 青年转过身,温烨却迟迟没有迈开步子。 苏黎没有觉察到跟上来的少年,于是停住脚步,回眸看去。 却见着温烨依旧站在刚才的位置,双目失魂落魄地注视着自己,眼泪无声地落下,双颊湿漉漉的,瞳孔水光浮动,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以为再也得不到青年的原谅一样,不敢跟上来。 “怎么了?”苏黎蹙眉问,“为什么不走?” 那少年苦涩地笑着,垂下眸,声音沙哑哽咽,鼻头通红道:“苏先生……对我很失望吧。” 他的话语带着自嘲:“一直以来,在您面前表现这么乖巧的人,其实内心早就被仇恨蒙蔽,甚至密谋着,杀死了一个人。” 苏黎:“……” 他静静看着少年,没有回应。 此刻也许应该直接告诉温烨,无所谓,真实的温烨到底如何,他真的无所谓。 但苏黎莫名的说不出口。 因为,老实话——他还是有些在意的。 在意自己没有看透温烨。 懊恼和失望浮现在心头,刚才告诫自己不要因此事去责备少年的想法有些动摇。 他想说没关系,我理解你。 然而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了——“我真的没有想到,温烨。” “我真的有点失望。” 话语一出来,少年眼瞳猛地一缩,他的眼眶更红了,脸色也越发苍白,无力地站在原地,颤抖着身躯,哽咽哭泣,手也慌乱无措地想要擦拭脸上的泪水,嘴里喃喃不断地说道—— “对、对不起……苏先生,对不起,我只是太生气了……我、我在无意间见到陈若才的那一刻,我想起了他对我的父亲所做的那些事情……” “他……咬死了我的爸爸,咬断了喉咙,当场毙命,血流了一地,他还在吸吮他的血液,说是美味,就像可怕嗜血的吸血鬼……” “那天晚上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我爸爸在他口中断气,死前还不断地嘶吼着让我逃走……所以再次碰到他,我……我真的克制不住愤怒,我要让他也尝一下被活生生咬死的滋味,带着绝望,带着痛苦,去下地狱……” 温烨说到最后,竟像是自己在被恶犬撕咬一样,痛苦不堪地捂住了脸。 苏黎怔在原地。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温烨这样哭过。 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刚见面,他在雨中发现在了少年。 对方直接哭昏死过去,晕在了自己怀中。 原来温烨的父亲是被咬死的。 所以会用腥夷草洒在陈若才的身上,引诱周围的犬类发疯,给男人涂上疯狗最喜欢的气味,切断他的脚踝,让人无法逃走,只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群狗撕咬,死在那些血盆大口之中。 “如果……如果苏先生要交差的话,”温烨抬眸,目光绝望地看着青年,继续道:“就把我交出去吧。” “杀人偿命,我会承担一切后果,但是苏先生……” 少年抬眸,目光灼灼看着苏黎,脸上挂着泪痕,却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我并不后悔,在昨天晚上救下那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人,也不后悔杀死陈若才。”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 “……” 周围的空气仿佛沉寂了下来,夜风瑟瑟,带来些许凉意。 周围的路灯一闪闪,将近十一点,晚上人也没多少,偶尔有下楼扔垃圾的住户,看见单元门前哭泣的少年和一脸平淡的青年,都不由猜测两人之间发生了事情。 苏黎静静看着温烨,少年表面坚强,可那双眼睛里,却写满了因自己对他失望后,产生的无尽恐惧。 温烨眼角溢出的泪水难以抑制,眼瞳水光浮动,晶莹剔透,像是一层保护他最后坚韧的膜,然而只是表面牢固,只需轻轻触碰,就会瞬间破碎。 说完这些,少年等待着青年最后的审判。 那双眼睛仿佛在告诉苏黎,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自己都会欣然接受。 苏黎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心头复杂的情绪让他也有些慌乱。 但青年面上没有显现出来。 他宁愿温烨再撒谎骗他,这样就可以各自继续装傻,让他相安无事地完成任务。 可惜少年根本不愿意骗自己,一个眼神,就能够令温烨的全盘托出,使得苏黎深感无力。 最终。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语气沉声道:“先回家。” “回去再说,别在外面。” 温烨依旧伫立不动。 苏黎蹙紧眉头,耐心全无,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将他往单元楼里面拉!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青年会这样做,他身形趔趄,一不小心扑到了苏黎身上。 脸嗑在青年的颈间,泪水霎时打湿了苏黎衣领,与此同时,那股只属于对方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令少年胸前里的心脏几欲跳漏一拍。 “苏先生……”温烨轻呢着对苏黎的称呼,呆呆注视着青年。 苏黎依旧捏着少年的手腕,冷声道:“大半夜在外面哭哭啼啼的,丢不丢人?” 温烨失落地低下头。 “跟我回去,今晚再好好聊聊吧。”苏黎放低声音,牵住少年的手,拉着他,慢慢朝电梯走去。 这一回,温烨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只是一路上,少年一直低着头,好像依旧处于内疚和害怕中,不敢看青年的眼睛。 苏黎挑眉,心中冷笑。 ——刚才说话的时候还目光坚定,现在却又突然害怕起来。 到底是小孩子,一被大人发现错误,就会感到恐惧。 用钥匙打开门以后,两人都并未开灯,借着落地窗外投进室内的月光,他们坐在沙发上,互相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苏黎开口道:“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温烨一怔,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年,“苏先生……” “我理解你。”苏黎道:“如果我是你,也会忍不住要动手。” 这话一出来,少年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 “别哭!”苏黎蹙眉训斥他道:“做了就做了,哭哭啼啼的还像什么样?” 温烨低头,伸出手,颤巍巍地抽出茶几上的纸巾,悄悄擦了下眼泪。 “正如你说的,杀人偿命。”苏黎看向少年,声音平静:“陈若才只不过是将命偿给了你。” “……嗯。”温烨带着哭腔,轻声回应着。 “但以后,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苏黎道:“若是那天晚上,发疯的流浪狗也来咬你怎么办?” 少年沉默着没有说话,对于苏黎的提问,他最后只能够小声地道一句:“对不起苏先生……” “别跟我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苏黎想到自己的任务以及收养温烨的目的,就觉得少年一遍遍歉意的话语有点儿折他的寿。 毕竟自己也“没安好心”,本质上来说和孟梓殷陈若才李问安他们是一类人。 “我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以后谁也别提了,温烨,你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苏黎道。 温烨红着眼眶问:“苏先生要怎么做?如果您压下来的话,会对您以后有影响吗?”他目光担忧,哽咽着:“要是对您造成了影响,我就去自首。” 苏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说什么话呢!不会。” “那苏先生……到底要怎么做?”少年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执着。 苏黎道:“你别管,总之,忘掉这件事吧。” 青年说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苏先生!” 温烨忽然开口叫住他。 苏黎转身问:“还有什么事?” 少年咬了咬牙,倏地坚定目光,冲过来,将青年紧紧抱住! “谢谢你……苏先生。”温烨的头埋在苏黎颈窝,声音沙哑着说:“谢谢你,还愿意留下我……” 苏黎腰身被少年抱得很紧,他感受到温烨的泪水似乎流到了他的颈间,那里湿漉漉的,有些不舒服。 然而少年此刻似乎经不住自己的拒绝,想要用力推开,对方便恐惧地颤抖起来。 于是苏黎放弃了,环抱住温烨,轻轻拍着他的背,尽力柔声安抚都:“好了好了,没关系,你也回房间赶紧睡吧,今天晚上的一切,以及你做过的那些事情,就全当没有发生过。” “嗯……我明白了,苏先生。”少年在苏黎的安抚下,终于慢慢放开了他。 苏黎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温烨抱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自己的鼻子更灵敏了,还是少年因为长大后气息更浓郁了,即便对方戴着手链,也让苏黎嗅到了那股属于兔子的香甜气息。 稍微离远些才闻不到。 “晚安。”苏黎最后说完,径直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了卧室门。 留在客厅里的少年伫立原地,暂未动作。 那对犹如墨玉一样含泪的双瞳在青年身影消失与视线中后,忽然收敛了所有恐惧和可怜兮兮的情绪。 像是潮水般瞬间褪去,不在沙滩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漆黑双目在这一刻竟平静地有些可怕。 两秒后。 温烨忽然笑了起来。 唇角勾勒出来的弧度带着几分算计和了然,以及由心生出的甜蜜和满足。 苏黎,果真不会把自己交出去。 温烨仿佛得到了想要的蜜糖一样,双目极致温柔欢喜。 这件事情原本不会被发现,只是谁料想,收垃圾的车子今下午竟然没来。 他侧过头,看着客厅那扇透明的落地窗,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和来往的车辆映入少年漆黑的双瞳之中,像是黑洞吸收着世间万物,将一切事物以漩涡的方式融入那无尽深幽的黑暗里般,最后归于平静。 夜色昏暗,月光洒在少年身躯之上,衬得他的脸更加雪白,竟是白的有些不健康了。 温烨想,以后,还得做的更干净一些。 绝对不能够再被苏先生知晓了。 甚至连尸体,都不可以被发现。 第24章 狼与兔(24) 月光荡漾,洁白如辉。 白天是晴天的话,夜晚就可以看见星星。 苏黎回到房间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换回居家服,也没有去洗澡,而是坐在窗户边,拿出手机,有些不太情愿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手机里嘟嘟几声过后,那边忽然被接通了,从听筒里传来的男人声音带着几分意外和兴味,低哑地笑着道:“这倒是两年里,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苏黎先生。” 孟梓殷似乎在洗澡,听筒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之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都会很不耐烦,说吧,是出什么事了吗?” 苏黎微微蹙眉,他并不喜欢孟梓殷这种说话方式,但现在有求于人,得忍着。 青年开门见山,不绕任何弯,“陈若才死了。” “……”那边男人呼吸顿了一下。 苏黎继续道:“温烨干的。” “……” 空气似乎因这句话凝结了起来。 水声哗啦啦响彻,苏黎静静等待着孟梓殷的回应,但那男人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 “陈若才也去找他了吗?” 许久,孟梓殷才轻声询问道。 ——这倒是没有,毕竟这一回,是温烨主动的。 然而苏黎不会告知对方真相,只是道:“算是。” “所以,你给我打电话,就是想让我再把事情压下来,不让陈东继续追究?” 苏黎直言道:“如果温烨被交出去,你想要得到的兔子可就没了。” 孟梓殷嘲讽地笑着:“可是陈东不像李焕忠,这个男人更在乎他的儿子,两年前他就知晓了陈若才和我们一起做的事情,但他却从来没有责备他,反而放纵陈若才继续找寻他喜欢的兔子。” “苏黎先生,”青年微微眯眼,“要完全压下这件事情,我能够做到,但我需要付出点代价,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 苏黎并未询问代价的具体内容,而是道:“那你想如何?” 对于青年的冷漠和直言,孟梓殷话语带着些无奈,道:“我一个人在外国,人生地不熟,着实想要别人陪一段时间。” “人生地不熟?”苏黎觉得可笑,“都两年了,孟氏财阀的少爷还会怕生?” 孟梓殷却道:“这里的人都很可怕,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让我透不过气来。所以,苏黎——” 他对着手机轻轻吐息,呢喃道:“你过来,陪陪我,我就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苏黎:“……” 莫名其妙被要求出国了,这怎么可能答应。 “温烨是你要的人,不是我,用帮我这一词,着实不准确。”苏黎声音骤然冷却,他心中冷笑,知晓像孟梓殷这种喜欢拿捏别人软肋的家伙,就一定不可以将任何软肋暴露出去,被他抓住。 青年话语冷漠,轻嗤一声道:“如果你不想等他成年再吃掉,那我就直接将他交出去了,毕竟这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吃不了这只兔子,我还可以去找别的,只是,对孟少爷来说会可惜吧。” ——“念念不忘的味道,让你拥有更长时间的味觉,这可是,没有任何兔子,能够比过的美味。” 听筒那边的水声忽然停止了。 兴许是孟梓殷关掉了花洒。 苏黎说完这些,直接挂掉了电话,将手机放在面前的玻璃休闲桌上,静静等待。 两秒后,手机铃声响起,孟梓殷回拨过来了。 苏黎薄唇微勾,按下接听键,道:“还有什么事?” 那边的青年开口道:“我可以压下这件事情,就让温烨那只小兔子再给你养两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不需要我有任何付出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苏黎道。 孟梓殷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么苏黎先生,我要温烨,完完整整的温烨。” “你的意思是——”苏黎微微挑眉。 对面青年一字一句道:“我们的交易改变,两年后,我不会与你分享他的血肉,当然,如果这两年里,你忍不住吃了他,那我回来,可就要找人拿斧头,一块一块地,将苏黎先生剁成碎肉了。” 苏黎对于这血腥感十足的威胁毫不在乎,嗤笑道:“我也没有指望你一开始就说话算数,从头到尾,我都将温烨当做孟少爷的人,怎么敢肖想呢。” “那太好了,苏黎先生,”孟梓殷眯起眼睛,眼尾上挑,“还有两年啊……真希望,时间能够过的更快一些。” “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那只小兔子的味道了。” 苏黎:“……” 挂了电话,他将手机扔回桌面,神色厌恶。 跟一个食人魔虚与委蛇,还真是令人不爽。 好在孟梓殷答应帮忙了,不然他就要用些别的手段保住温烨,比如找一个替罪羔羊之类的。 不过,一大片一大片的白? 孟梓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黎微微蹙眉,是指他生活的地方都是白人,所以迫切希望能够见到一个同肤色的人吗? 但这想法一出来,青年便觉得可笑。 狼群变态,众所周知。 从孟梓殷口中说出的话,也都和神经病一样,让人听不懂。 * 网络上有人依靠豪车的车牌信息和款式扒出了这回死者的身份,并瞬间在网上引起热议。 这两天安全所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了,几乎都是在询问案子进展的。 资本家的任何家庭变动都能够成为社会新闻,这比明星出点儿事还让人想要八卦。 局长也焦头烂额,两年前一个李问安,两年后一个陈若才,都是资本家的贵公子,怎么尽落在了他负责的区域?! 也不知道苏黎那群家伙调查的怎么样了,李问安是自作孽,凶手也逮了个正着,却被孟氏财阀的公子保了下来,那么这次呢? 凶手又是谁?又该怎样在有限的时间内把那家伙揪出来? 作为一个背靠资本坐上这位置的人,局长实际上胸无墨点,没有多少真本事,他唯一会的就是趋炎附势,说尽上头的好话。 苏黎透过磨砂玻璃,看着里面模糊的人影似乎扶着额,一下就知道局长心急了。 青年心里冷笑,抬手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道:“案子有进展了。” 局长一听眼睛立刻放光:“凶手找到了吗?” “找到了,”苏黎道:“但对方是一个我们都不能动的人。” “……什么?”局长愣了愣。 苏黎微笑着,一字一句道:“因为,这是孟梓殷要的。” 青年微微眯眼,食指轻叩着桌面,注意着男人的面部表情。 在看见局长微变的脸色后,他想,对方应该已经猜到了。 “……又是那只兔子?”局长道。 “陈若才也是当初袭击他家里人的狼,所以只是一场报复而已,”苏黎道:“这件事情孟少爷会帮我们处理,您就像两年前一样,出个面,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简单聊聊死者的死亡原因和案件经过就可以了,结论,就直接定义为被流浪狗咬死。” 局长道:“……这样可以吗?陈东可不是李焕忠那种好面子的人,他会为了他的儿子不择手段!” 苏黎道:“手段是建立在他有资本和权力,以及强大人脉的基础上的,一旦,这家伙什么都没有了,局长——” 青年笑眯眯道:“您觉得,他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吗?” “你的意思是……”男人瞳孔一缩。 苏黎点头:“没错,孟氏想搞的企业,还没有搞不垮的。” *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以后,苏黎觉得自己比孟梓殷还要像一匹恶狼。 坏主意一个接一个,真是这辈子的功德都损在这个世界了。 两天后,陈氏地产被爆出严重偷税漏税、房屋豆腐渣工程,财务报表作假等一系列负面新闻,一夜间又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媒体争相报道,将陈氏地产公司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陈东赶紧召开新闻会做出了解释,但股票依旧一路下滑,合伙人撤资。 苏黎得知这消息时,不由惊诧于孟梓殷的迅速,当然也好奇他是如何说动他的父亲对陈氏下手的。 从青年自己对孟志升的了解中,这男人并不屑于用舆论手段攻击其他企业。 苏黎有好奇心,但他并不打算付诸行动去询问孟梓殷。 不管过程如何,他只要结果。 陈东现在已经无法再顾及自己儿子的案子,他的公司摇摇欲坠,想来再爱儿子的资本家,在自己的资产与孩子之间,还是会更看重他的钱。 豪门亲情,真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 “陈若才的案子……就这么结束了?”莫二看着苏黎交给自己的汇报材料,呆呆地问道。 苏黎端起桌面上的茶轻抿一口道:“不结束能怎么办?真把那只兔子揪出来吗?” “可是……直接定义为被流浪狗咬死,会不会太草率了?明明已经找出了那么多线索,只要继续追查下去——” “莫二。”苏黎忽然打断男人,褐色双目带着些许淡漠的笑意,轻声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过多的追究了。” 他放下茶杯,瓷杯在与桌面触碰时发出一声清脆之音,伴随着青年平静的话语,“陈若才罪有应得,也许报复他的那只兔子,曾经遭受过他带来的巨大伤害呢,于情,这是能够理解的,对吗?” 莫二蹙眉:“但是于理——” 苏黎微笑道:“于理,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莫二:“……” 他无法再反驳什么。 只是从苏黎的态度中,他隐约察觉到——苏组长,或许已经知道那个杀死陈若才的兔子,究竟是谁了。 * 一个月不到,陈氏垮掉了。 曾经的地产大亨现在负债累累,甚至精神都出了些问题。 痛斥着政局与资本的勾结,联手害得他家破人亡,流落街头。 如苏黎所言,失去了一切的陈东不仅没法给安全所施压,靠自己的资本和人脉抓住杀死陈若才的凶手,还因负债累累而变得有些疯癫。 但男人的经历并不让人唏嘘。 他所做过的勾当值得拥有这个结局,偷税漏税,报表作假,为了争夺地皮对不愿意搬迁的住户进行殴打辱骂和威胁,宠儿子无度,让陈若才害死了那么多人,总之一切都罪有应得。 资本权力不是万能的,以为自己立于人之上,但人外有人,吃人者,终有一天也会被别人吃掉。 * 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苏黎终于又迎来了难得的几天清静。 温烨即将期末考试,但少年的状态显然有些问题。 他或许还在因此事而郁郁寡欢。 苏黎心中不悦,明明该郁闷的是自己,但那小子却表现的还要难过。 终于,青年忍不住了。 在一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苏黎直接开口道:“你还在想陈若才的事情吗?” 温烨手一顿,抬眸看向青年的眼睛,少年漆黑双目泛着些许疑惑的微光,像是两颗晶莹的黑葡萄,“这……跟陈若才有什么关系?” 苏黎:“……” 苏黎:“你不是因为他而郁闷吗?” 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没有,苏先生。” 温烨神情温和,目光澄澈道:“我只是这两天一直在想,该给苏先生送一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比较好。” 苏黎:“……生日礼物?” 温烨眨眨眼,漆黑如墨的双眸浮现出几分迟疑:“苏先生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苏黎:“……”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要到了。 但前些日子被陈若才的事情给弄得心情糟糕,于是就忘记了这回事。 温烨轻声叹了口气,“果然啊……” 苏黎:“……” “生日而已,有什么好过的?”苏黎挑眉道:“就跟前两年一样,晚上吃个饭就行了。” 温烨道:“可是今年,我想给苏先生一个不一样的生日。” 少年似乎有些憧憬和期待:“准备一个能够让苏先生十分高兴的礼物。” 苏黎好笑道:“我过生日,你表现的这么期待做什么?” 温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苏先生开心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苏黎:“……行吧,你好好想,到时候最好给我一个惊喜。” 温烨点头:“一定会的!” 然而——苏黎此刻不知道,生日来临那天,他真的得到了一个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惊喜”。 第25章 狼与兔(25) 小区邻居都对温烨的感官非常好。 少年面善心热,见到需要帮忙的邻居都会主动出手,有时候帮楼下腿脚不便的奶奶的跑跑腿,或是带着邻居大爷的孙女到小区楼下玩玩。 温烨模样俊美,温和微笑时也显得青涩阳光,干净澄澈。 那些善意不像是装出来的,或者说,在苏黎看来,温烨应该也不是那种完全表里不一的人。 他唯一让自己感到意外的,就是在陈若才这件事情上,然而青年知道少年有自己的理由,如果法律无法让犯罪者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此刻起,此人报复就成了唯一合理的手段。 苏黎不会怪他,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温烨,或许下手会更早更狠。 对于温烨拥有的腥夷草粉末,少年也老实交代了是楼上女主人的女儿带给他的,那姑娘和他同年龄,虽然学校不一样,但平日里走的近,关系也不错。 青春期的孩子,正是开始对异性产生兴趣的年龄,苏黎听罢调侃了温烨两句:“那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当时少年顿了顿,随即眉眼温柔,微笑道:“她挺好的。” 家长都不太鼓励早恋,不过后来苏黎又接触了楼上女主人两句,却发现对方在这件事情上倒是看的开,并且说如果女儿喜欢的对象是温烨,她甚至会很高兴。 苏黎听完,笑了笑道:“那确实。” 温烨的成绩优异,性格也好,脑子聪明,情商高,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善良优秀的少年。 不过这番闲聊被跟在后面的温烨听见了,少年回家后却罕见地有些不开心。 苏黎以为温烨是不喜欢被议论,所以道歉:“以后不随便说你了。” “不是因为这个,”少年声音闷闷的,坐在沙发上,漆黑双目难过地看了苏黎一眼:“你真不怕我早恋?喜欢别人?” 青年是个开明的人:“我没有理由反对你,有喜欢女孩也挺好,这样精神也有个寄托。” “……” 于是当天晚餐吃的是白水面。 苏黎看着这食物,就知道温烨还在生气。 ——少年这气真是生的莫名其妙。 虽然晚餐是不是白水面对于苏黎来说都没差,反正他也尝不出味道,但青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在郁闷什么?” 温烨手一顿,道:“没有。” 苏黎见他嘴硬不肯说,心道一定是叛逆期,便也懒得继续问下去,三两下吃完白水面,起身回了书房继续整理文件。 没过一会儿,收拾完厨房的少年忽然敲响了书房的门。 苏黎双手放在键盘上,直接道:“进来。” 话音落下,端着一杯茶水的温烨打开门走了进来。 青年并未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问道:“什么事?” 少年抿了抿唇,将茶杯放在苏黎手边,道:“……对不起,苏先生。” 苏黎听见这话,终于将目光转向他,挑挑眉:“道歉做什么?” 温烨低下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想要请求原谅一样,失落又难过道:“我今晚不应该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无缘无故?”苏黎嗤笑着:“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少年抿了抿唇,最后抬眸注视着苏黎,那对犹如墨玉般漆黑的眼瞳泛着些许闪烁的水光,落在青年眼中,竟是十分的可怜。 “苏先生,你在乎我吗?” 苏黎怔住,倏地从温烨口中听见这么一个问题,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苏黎蹙眉。 温烨道:“你说……你没有理由反对我,如果一个人在乎另一个人的话,再怎么,也会有所提议或是反对吧。” “但是你没有,你对此事,显得非常无所谓,让我觉得你并不在乎我。”说到这里,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已经一片黯然。 苏黎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什么事情。 青年心头莫名无奈,他看着温烨,解释道:“不反对你,其中一点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你并非我真正孩子、或是弟弟,所以我没有权力插手你的感情问题。” “当然,我对你很放心,你不是那种会因为情感而放纵或是堕落的孩子,即便是有喜欢的人,也没关系。” “最后,对于你——温烨,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你在乎的人,我反而会很高兴,那样你就又多了一份继续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 苏黎说完这些,端起少年给的茶水抿了一口,轻笑一声道:“所以不反对你早恋不是不在乎你,是相信你。” 这番话像是日光穿透了天空的积雨云,重新照亮了世界。 温烨脸上多了些笑容,他伸手擦拭掉眼角的水珠,道:“这样啊,原来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少年微笑着看向苏黎,目光描摹着青年的眉眼,欢喜着继续说:“苏先生,我给你做点夜宵吧。” 苏黎:“……” 心结一解开,吃的都变好了。 “算了吧,”青年道:“留着明天做,明天我生日,想好给我什么样的惊喜了吗?” 温烨点头:“明天……礼物也刚好要完成了。” 苏黎:“那我得好好期待一下了,你先出去吧,我继续工作。” 少年“嗯”了一声,关切道:“早点休息,苏先生。” 苏黎答应了,在温烨走后,青年侧目看了眼身边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 实际上,他并不期待温烨的礼物。 苏黎本身是个对惊喜和生日没有任何渴望的人,但看到少年那期待和神采奕奕的模样,他便也只能配合着欣喜一下。 第二天到单位时,同事们都在祝苏黎生日快乐。 青年笑着道谢,几句寒暄后,又回到了工作岗位。 等到下午准备下班时,局长却忽然将苏黎叫到了办公室。 “小苏啊,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男人那张有着中年褶皱的脸一旦笑起来,总给人一种惺惺作态的猥琐感。 苏黎道:“没事,职责所在,局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道:“听说你今天过生日啊。” “是的。” “生日快乐。” “谢谢。” 尴尬简单的对话结束,局长终于进入正题,“小苏啊,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 苏黎早就料到男人叫自己进来准备好事,于是笑眯眯道:“局长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说,不需要拐弯抹角的。” 被青年直言冲撞了一下,男人脸色有瞬间不悦,但还是很快继续狐狸般地笑道:“是这样的,陈氏不是垮了吗?他手里还有几块地皮准备拍卖,另一家做地产生意的刘氏集团想要想办法把那两块地弄到手,但这次拍卖会很多人都对此虎视眈眈,所以……” 苏黎挑眉:“所以你想帮忙让刘氏拿到那两块地?” 局长两眼放光:“这是对我们极有好处的,苏黎,你不是和孟梓殷很熟吗?要是能够帮刘氏与孟氏财阀牵一根线,让其他人不敢争,等那两块地拿到了,房地产做起来,到时候你也可以分一杯羹啊。” “要是你同意的话,今晚我就带你去见见刘董,你俩聊聊,顺便去高档会所帮你过个愉快的生日如何?” 苏黎心中冷笑,脸上神色也多了些嘲讽,薄唇轻启,反问道:“但是,局长凭什么觉得,我跟孟梓殷很熟?” 男人一顿:“难、难道不是吗?要不然他怎么会一而再地帮你保住那只兔子。” 苏黎轻嗤着:“我说过,局长,那是孟梓殷要的人,这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脸色难看,直接道:“所以这事你不想帮忙了?” “我可没这么大能耐,能够说动孟梓殷让他说服自己的父亲帮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企业,”苏黎道:“另外,局长,咱们是特殊安全所,不是商业公司,想靠职位多捞点好处,也得有个度。不然——” 青年眯眼笑着,压低声音凑近男人:“小心一口吃不下,反而还被撑死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局长气得面上发青,怒道:“苏黎!别说的你有多干净一样!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 苏黎脚步一顿,回眸看了眼男人,褐色双瞳忽的泛出些许冷意:“你想说什么?” 却见男人勾起唇,冷笑着,目光泛出狠戾,盯着青年一字一句道:“苏黎,你……是一只狼吧?” * 订做的东西向来最能够表明心意,这种东西独一无二。 温烨将自己订做的戒指放进一个黑色小方盒里,这是对戒,但少年只需要送出一个。 另一个他将自己留着,这样一来,就和苏先生的是一对了。 今天下午温烨特意请了假,早早地回了家里,准备做一顿美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午后两点,到傍晚黄昏,算算时间,苏先生应该也要下班了。 温烨坐在沙发边,等待着青年的到来。 然而天色暗淡,早早地过了苏黎日常的下班时间,对方依旧没有回家。 少年俊美脸上的期待神情也逐渐变得冷淡。 他微微蹙眉,开始猜测对方是否又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温烨拿出手机,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给苏黎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在嘟嘟几声之后被接通,听筒传来苏黎的声音,青年道:“温烨,怎么了?” 少年眸色微闪,脸上带着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下,苏先生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苏黎道:“抱歉温烨,我今晚有点事情,可能要很晚回来,你晚自习下课以后自己先回去休息,不用等我。” “加班吗?” “算是。” “……”少年话语忽然染上几分急切:“但今天苏先生过生日。” 苏黎歉意道:“我知道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放在桌上吧,我回来以后会拆开看的,谢谢你,温烨。” “……好吧。”少年语气失落,“那,再见,苏先生。” “再见。” 话音落下,通讯断了连接。 温烨心头十分难受,他抬眸看着餐桌上的蛋糕和晚餐,以及那个精致的小方盒,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委屈。 “……不止是礼物。”他喃喃道:“也不知道苏先生今晚临时有什么事。” 温烨忽然想到了莫二,他又给男人打了一个过去,莫二下班以后正在家里看电视吃晚饭,接到温烨的电话时,他显然有些惊讶。 “苏组长没回家吗?” 少年顿了顿,“苏先生不是说他临时加班有事吗?” 莫二蹙眉:“可是一到下班时间他就和局长一起走了啊?难道是局长找他?” “……” 温烨心头涌起了几分微妙的感觉,他有些不舒服,好像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令他不想看见的事情一样,莫名不安的。 思来想去,他最终点开了一个软件。 在短暂的加载过后,一张地图浮现在了少年的视野中,而上面瞩目的小红点正显示着一个位置的名称——whiteworld。 白色世界。 那是本市最高档有名的夜间会所,也是本市有钱人资本家最喜欢去谈生意的地方。 糜烂,烟酒,美貌俊秀的男男女女,是名副其实的酒肉池林。 “……” 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少年这一刻眼瞳幽冷下来,捏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他神色冰凉,红唇抿成一条线,漆黑瞳孔竟在这昏暗的室内显得略微可怕。 白色世界……苏先生,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 温烨感觉他现在仿佛置身于冰窟中,冻得他身躯僵硬,难以动弹。 往好处想想,或许那里只是出了案子,苏先生被紧急叫了过去。 自己不该这样怀疑苏先生,他绝不是那种人。 就像对方相信自己一样,他也应该相信苏先生。 但在冰凉空旷的室内坐了不到五分钟。 温烨终究还是忍不住,脸上覆满阴霾,冰冷平静,那对瞳孔黑的可怕,戴上一顶帽子,拿起钥匙转身离开了家。 * 一小时前。 “苏黎你……是一只狼吧。” 局长的话语砸在苏黎心上。 青年站在磨砂玻璃门前,回眸冷冷看着男人,忽然冷笑一声开口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男人却十分笃定,“狼与狼之间,会有特殊的感应,还记得上次抓捕到的那只狼吗?他亲口告诉过我,你也是一只狼。” “别人说的话,又怎么能够轻易相信?”苏黎挑眉,全然不惧。 “是吗?”局长眯了眯眼,忽然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铁盒。 铁盒的盖子被男人掀开,刹那间,一股奇异的香甜猛地冲击到了苏黎的鼻腔! 青年一顿,瞳孔微缩,下一秒屏住呼吸,褐色双目冰冷低沉地死死盯着男人! 看见苏黎的反应,局长得意地笑道:“才一根兔子的手指而已,散发出来的味道就能够让你难耐到大汗淋漓了吗?” “苏黎——你果然是狼!” 第26章 狼与兔(26) 白色世界,一间豪华包厢内,坐在漆黑皮制沙发上的青年面色低沉冰冷,褐色双目漠然地盯着前方,进来的陪酒女正在帮忙给两人倒酒,化着浓妆的脸上笑意盈盈,眼波流转。 她看了眼苏黎,将手中酒杯递到青年面前,笑道:“帅哥,请!~” “……”苏黎瞥了一眼面前的酒杯,却没有理会。 见此,青年身边的男人忽然将一只手轻轻搭在苏黎的肩膀,将唇凑在他耳边,笑了笑,语带威胁,“开心点儿,苏黎,只是出来和刘董聊聊而已,没必要一直板着个脸不是?” 青年眸光划过些许厌恶。 男人身上的烟酒和汗臭都令他身心犯恶心。 苏黎依旧没有动作,局长眼神也变得狠戾了一些,压低声音继续道:“别忘了,苏黎,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我抖出去,你不仅工作不保,还会因为私自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坐牢!这样一来,孟少爷要的那只兔子,你就无法继续留在身边了吧。” “……” 苏黎心中不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中年老男人靠这么近。 ——真是该死的东西。 “您说得对,局长,是我太矫情了。”青年忽然勾唇一笑,伸出手,接过女人手中的酒杯,身体往外挪了挪,对女人道:“小姐,坐。” 陪酒的女人眼眸一亮,立刻坐在了苏黎身边,女人的位置恰好隔绝在他与男人的中间,离局长远了些,苏黎胃里的恶心感这才散去。 一直板着脸确实不容易让这家伙放松警惕。 青年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锋芒毕露,至少在目前来说,他还得和局长维持住表面的“友好”关系。 等到两年后,温烨成年,孟梓殷回国,自己的身份如何也就无所谓了。 那时候,他就可以将身边这个油头大耳的家伙,好好修理一顿了。 苏黎侧目看向男人,霓虹灯光闪烁,五彩斑斓,俊美脸上的五官因着包厢内昏暗的灯光而显得更立体许多,褐色眼瞳中流光微闪,泛出些许笑意,玩笑般道:“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装矜持,是不是就不礼貌了?” 局长见这番话果然能够威胁苏黎,眸中浮现出得意之色,觉得自己彻底拿捏住了苏黎,因此语气也软了几分,一拍大腿开心道:“诶对!就是这样!你能明白就好。” 他端起桌上酒杯,一只手搂着中间的女人,对苏黎笑着说:“来,刘董还没来,我们俩先碰一杯!” 苏黎轻抿了一口酒水,而后叹口气道:“其实……局长,我先前不答应,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够不够格说服孟梓殷参与一脚,您也知道,我和他与其说是合作关系,倒不如说是我得替他办事的从属关系。” 他看着男人:“哪有被使唤的人能够说动自己上头人的?” 局长放下酒杯,笑着道:“没关系,苏黎,要是说服不了,你的身份也直接暴露不就行了?” 苏黎:“……” 老狐狸。 “所以这事,我必须干成?”青年无奈地勾起唇。 “当然。”局长笑眯眯道。 苏黎点头:“那行,我尽力,但是局长不要把我逼太紧了,要是我真被逼急了——” 他盯着男人,友好地笑着说:“咱们就鱼死网破吧。” “这说的什么话!”局长面上有些绷不住,“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想别的办法,好吗?” “可以。”苏黎点头答应道。 话音落下没多久,包厢的门忽然被服务生打开了。 随之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高档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留着短小的胡子,手上戴了一看就很值钱的戒指,大腹便便,地中海头型,标准的暴发富姿态。 局长一看见他,立刻起身笑脸相迎,“刘董!您来了?快坐!” 刘董也笑道:“晚上好王局长。” 他将目光移向沙发上的苏黎,继续道:“你就是苏黎先生吧?果然是长得好看,一表人才!” 苏黎礼貌地颔首:“谢谢刘董夸赞,皮囊都是虚的。” 刘董道:“是虚的,但是现在谁不喜欢虚的?听说今天你恰好也过生日,来,我送你个礼物!” 他说着取下手中的戒指,放在苏黎面前,“巴菲式订做的,两百万。” 男人眼中带笑,却像是个老狐狸一样泛着精光。 苏黎知晓,这是他一个小小的试探。 确认自己是否是他想要的那一种人。 拒绝,男人反而会对自己有戒备心,要么是认为自己不愿收,不想同流合污,要么,就是觉得自己胆小怕事,不敢收。 于是青年笑着拿起戒指,十分自然的收下,像是拿着什么宝贝一样,讪笑着:“那就太感谢刘董了,这么贵重。” 主角到场,今晚来这包厢的真正目的也开始了。 刘董带着他的助手说了一大堆东西,就是想要苏黎给他和孟氏搭条线。 老男人诚意拿的十足,今晚又是好酒又是好烟,还有年轻漂亮的俊男美女在包厢里面陪玩。 总共十个人,除了苏黎和局长外,其他人都是刘董带过来的,虽然男人表面上笑嘻嘻,可这带人过来的阵仗,却总让人觉得有些威胁之意。 苏黎被灌了两瓶烈酒,但理智尚存,看东西不算花,坐在沙发最角落的位置静观包厢里这群人的疯狂派对。 最开始那位浓妆艳抹的陪酒女已经被局长按在了沙发上。 周围人熟视无睹,自顾自地玩乐。 刘董见青年对旁边貌美的人不为所动,忽然凑上来眯起三角眼问:“怎么?这些人里没有你喜欢的?” 青年只觉得有些恶心,但面上还是礼貌微笑道:“抱歉啊刘董,我喜欢再清纯一点的类型。” 说完,本以为刘董会知难而退,不再管自己,却没想到男人竟是了然地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喃喃道:“原来是喜欢雏儿啊苏黎先生……” 苏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只见男人红着肥硕的脸,忽然挥手让人把门外的服务员叫进来,服务员是一个模样年轻俊秀的少年,他走进来时显然有些懵懂,看着青涩无比,像是新来的。 “客人们,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少年问。 “需要?”刘董笑着,直接伸手将少年往苏黎所在方向一推:“那位先生需要你去伺候一下!” 苏黎眸色骤然冷却,今晚积压的怒意隐约有迸发的趋势。 被用力推来的少年瞬间苍白了脸色,他瞳孔一缩,惧意浮现,好像瞬间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我、我只是个服务生而已……”他紧张恐惧地说道。 “没错啊,服务生,”刘董笑呵呵道:“给这位先生好好服务一下呗!” 少年被男人按着头,下巴被迫嗑在苏黎大腿上,惶恐万分,浑身颤抖,“不、不要……” 刘董眯着眼,故意将他的脸向苏黎双腿根部位置压去。 这种恶趣味着实令人恶心。 苏黎手背青筋冒出,理智努力压制住弄死眼前男人的冲动,闭上眼,在心里深呼吸一口气后,蓦地抬眸,朝刘董莞尔一笑,像是唱红脸的人般开口道:“行了刘董,您的心意我收到了,谢谢。” 他伸手抚上少年的脸,摸了摸,“确实是我喜欢类型。” 听到这话,男人终于放开了手,满意地点点头:“苏黎先生喜欢就好,我真怕招待不周,让你感到不自在。” “怎么会?”苏黎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对方苍白着脸,显然还是恐惧着。 青年继续问:“这还有空房吗?” 刘董挑眉,反问:“苏黎先生要空房做什么?” 苏黎笑了笑,道:“跟这个少年玩会儿游戏。抱歉刘董,我本人也是有些保守的,在人多的地方……” 他歉意地赔笑着,手抚上怀中少年的腰,捏了两下,尴尬道:“实在是起不来。” 少年感受到青年的手,身躯瞬间僵硬,吓得想要从青年怀中挣脱出来! 苏黎眸色一凝,直接反手将他压在沙发上,咬着牙,阴冷胁迫道:“给我老实点!不想当场被撕烂衣物就不准动!坏我兴致,我要你好看!” 话语一出,对方霎时惨白着脸,再不敢动弹。 刘董见苏黎这有些迫不及待却碍于人多的模样,像是明白了什么,了然笑着说:“这样啊,难怪苏黎先生一直坐着,这么矜持。” 他招呼进来另一个服务员,高声道:“去三楼给开一间带床的包厢,快点儿!” 见同伴进来,苏黎身下那少年立刻呜咽着看向对方,似乎想要求救。 然而另一个服务生却别过了头,低声道:“好的客人。” 苏黎扯住怀中少年的领子,拽着人往门外走,顺带对刘董感激:“谢谢理解,今晚招待太棒了,我很喜欢,刘董,您说的事情,我一定尽力去办!” “客气了苏黎先生,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谢谢刘董。”苏黎站在门外说完这些,立刻带着自己紧紧搂住的少年快步朝电梯走去,跟着前面的服务员一起上了三楼。 服务员将二人带到了三楼某处门前,打开门后说完一声“请”,就立刻烫手似的赶紧走开了。 苏黎拽着少年进入房中,这里是三楼,有的包厢里带床,像是可以为某些事情准备的。 少年被拽进来以后一直颤抖着红着双眼,听见苏黎关门的声音,他吓得面如死灰,喃喃开口道:“不要……求求您,先生,放过我吧,我只是过来兼职服务生想要赚点儿生活费而已,我、我没想过要做这种事情……” 苏黎头有些晕,今天被灌了两瓶烈酒,身体燥热,被哭声弄得心情更为烦躁。 青年直接走到床边坐下,扯下领带扔到一边,眉头紧蹙,沙哑道:“行了,没想对你怎么样,别哭了。” 少年一顿,抽噎着看向苏黎,双目微瞪,像是感到意外。 “那……我可以离开了吗?”他试探性地问。 苏黎揉了揉太阳穴,拒绝了他,“门外可能会被派人盯着,你最好先和我待一会儿,再离开。” 服务生少年站在原地,抿了抿唇,那通红的眼眶看上去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苏黎瞥了他一眼,道:“去沙发上坐着吧,现在九点半,待半个小时,我们就走。” “……好,”少年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道了句:“谢谢您。” “没事,算是我连累了你,抱歉。”苏黎道。 青年靠在床头,酒精上脑,他视线略微模糊,忽然开口问道:“这里有醒酒的东西么?” “没有……”少年声音怯怯。 苏黎只得撑着身体起身去包厢中的卫生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 冰凉的水刺激着神经终于清醒了几分。 他注视着镜中略微狼狈,面色泛红的自己,一对褐色双目忽然迸发出冰冷的神色,怒意逐渐攀升,想到今晚的事情,就气的想动手砍人。 苏黎不是喜欢吃瘪的性格。 虽然有把柄在王永手上,但他会想别的办法,来解决掉男人。 今下午那种情况,如果不先稳住王局长,恐怕那家伙就会直接抖出自己的秘密。 苏黎拿出手机,脸色阴冷地拨通了孟梓殷的电话。 现在,他终于有时间找人,来除掉王永了。 * 白色世界一楼舞池莺歌燕舞,灯光与动感的音乐充斥着整座大厅,中间狂欢跳舞的人的口哨声和呼喊声像是浪潮一样有节奏的此起彼伏。 酒杯碰撞,霓虹闪烁,烟酒味弥漫在空气中,像是催化狂欢氛围的药剂。 带着黑色帽子的少年走入大厅,他压低了帽檐,穿着不起眼的衣物混迹在人群中。 帽檐的阴影投在他的眉眼间,遮掩住了下方漆黑如墨的双瞳。 他没有进入舞池,也没有找寻熟人,像是独自过来喝酒一样,要了一杯特调后便走到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安静地坐了下来。 当目光从一楼所有人脸上扫过,却没有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人后,少年终于起身,去了一楼的电梯口。 温烨上了二楼,这里隔音做得很好,一楼的声音完全传不到这儿。 包厢门各个紧闭,想要在二楼确认某人的房间,着实是大海捞针。 然而少年并没有就此放弃。 帽檐下的黑色双目深幽暗沉,面无表情的脸上透漏出一种极致的冷漠。 他端着酒,走到包厢门前,借由门上的圆形玻璃朝里面看去。 一间一间,温烨安静地寻找着。 忽然,前方不远处一间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了,温烨压低帽檐,正打算回避,却在下一秒看见从中走出来的人以后,猛地僵硬在原地,瞪大双目! 只见那走出的青年怀中紧紧搂着一个满眼通红的服务生,正朝着屋中人感恩戴德地说道:“谢谢刘董!” 青年的笑罕见地带着谄媚和讨好,拽着服务生朝电梯所在方位走来。 少年瞳孔一缩,侧身躲在转角处,背靠着墙壁,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画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温烨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捏紧,手背青筋暴冒,不停颤抖。 漆黑双瞳暗沉,眸色阴寒,光芒幽冷,在帽檐投射的阴影之下显得极其狰狞。 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划了一道,疼的他手脚冰凉,身躯僵硬。 在三人上了电梯以后,温烨走楼梯跟了上去。 青年拽着那少年进入了一个包厢,门被用力关闭,甚至上了锁。 三楼的包厢门都没有圆形玻璃窗,其目的不言而喻。 温烨站在楼梯口,目睹一切之后,像是失了魂一般,双腿发软,坐在楼梯前。 原来所谓的加班,不回来,就是在这种糜烂恶心的地方跟别人欢乐吗? 少年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掐出丝丝血迹。 鼻头发酸,漆黑深幽的双瞳死死盯着地面,眸光微闪,带出点点水花。 温烨的眼白浮现出些许血丝,少年在昏暗的楼梯间静坐,脸上,竟是一副有些疯狂的模样,好像他刚刚经受到了什么难以承受的冲击和伤害。 “……” 苏黎! 温烨红着眼,在心中嘶吼——你怎么能这样?! 第27章 狼与兔(27) [哥们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发烧了?]印白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苏黎刚和孟梓殷通完电话,便听见脑子里这人的话语,心情不耐道:“每次这么神出鬼没,开口前能不能先提醒一下?” [你脑子烧糊涂了?拜托这让我怎么提醒你?!我提醒你还不得开口啊?!]印白觉得苏黎这要求简直是无理取闹。 苏黎:“……”确实糊涂了。 苏黎:“没有发烧,是喝酒了。” 喝酒?]印白顿了顿,有些意外:[我记得你酒量挺好的,今晚喝了多少,竟然看着像是发烧一样?] “两瓶烈酒,叫不出名字,应该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东西。”苏黎眉头微蹙,从有了醉意以后到现在,他的脑子一直昏沉沉的。 冰冷的水刺激了一下神经,稍微清醒片刻,和孟梓殷说了今晚事情以后,青年的大脑又开始混沌了。 他打开水龙头,再次让冷水淋湿自己的头,水流划过脸颊,镜中的青年双目略显迷离,却强制着自己保持镇定和清醒。 “趁着我意识还在,赶紧说,这次连接有什么事情?”苏黎低沉着声音开口道。 印白立即说:[就在刚才,记录凌少将精神波动的下士说凌少将的精神忽然在几分钟前变得狂躁,看着像是受到了什么伤害和打击,所以我上来问问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黎眉头蹙得更深:“伤害?打击?温烨在家里面,能够发生什么?” [但仪器的监控数据不会出错。]印白道。 青年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今晚的坏事情真是接二连三。 他忽然想到自己生日这回事,有些不确定是否因为这个。 仅仅是因为生日自己不在家,没有亲手拆开他送的礼物,那少年就被打击到,怎么想也不可能吧? 更何况自己已经说过临时加班了,少年也理解地回应了,就算要失落,也是在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失落,根本不会在几分钟之前。 苏黎想了想,还是打开手机,拨通了温烨的号码,打算问问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然而拨过去四五个电话,都没有被接通。 青年脸色骤然沉下,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见他神情严肃,印白也觉得事态可能有些不对,建议道:[你回去看看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呢。] 苏黎问:“你那边没法监控凌烨笙吗?” 印白道:[凌少将的3s精神力除了精神波动能够监控外,具体世界的情况我们根本无从探知,这个世界虽然一开始是我们设定出来的,但在后续的变化发展中,我们早就无法掌控它的变化趋势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哥们,这世界后续发展,任务能否成功,都得看你自己走的每一步路了。] 苏黎:“……” 苏黎:“废物。” 滋滋两声之后,印白再无声音,明显又被精神世界的主人给踢了出去! 青年最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后,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坐在沙发上的服务生看见出来的苏黎浑身湿哒哒的,担忧地开口问:“先生,您——”还好吗? 青年却直接打断他的话:“准备离开吧,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做服务生了。” 苏黎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外套和领带,沉着脸打开了房门。 一出来,走廊上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墨镜的男人立刻转身,背对着苏黎,装作刚好上来碰见的模样道:“诶,苏黎先生?不是跟那个服务生小子玩游戏吗?怎么这就出来了?” 苏黎脸色阴沉,已经和孟梓殷通过电话了,他也不再需要跟这帮人虚与委蛇,憋了一晚上的火气此刻爆发,直接捏紧拳头朝着男人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滚开!” “苏黎你——?!” “砰!”话音未结束,又是一拳头揍在了男人脸上! 苏黎拿着自己的外套和领带,冷冷看了眼被他打趴在地上的男人,从屋中出来的服务生少年连忙跟在青年身后,两人上了电梯,迅速离开这里。 二楼的刘董和王局长还在包厢里醉生梦死。 因此苏黎这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离开白色世界后,街道上吹来的夜风凉爽至极,苏黎心头的火气也终于降下了一些。 但他没法松一口气,还不知道温烨的情况。 “回家吗?”他问着身边穿着服务生衣物的少年。 对方点头:“嗯。” “有钱吗?” “……没有。”服务生少年有些窘迫,“东西都在更衣室,但我现在不敢回去。” “贵重吗?”苏黎又问。 少年回应道:“只是来的时候穿的衣服而已。包里也没有多少钱,五六十。” 青年取了钱包从中拿出一叠钱,“这是两千现金,你拿走吧,小孩子,早点回家,再见。” 说完,苏黎不待对方的反应,大步朝马路奔去,急匆匆的步履看着恨不得飞起来一样。 这个点不知道能够打到出租车,青年心中没底,但幸运的是他一道马路边,就看见了一辆出租车。 坐上车以后,苏黎又试着给温烨打电话。 他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两年前少年过生日的那个晚上,也是像这样,怎么都打不通对方的手机。 而那时候,温烨正被李问安堵得无路可走。 高度紧绷的精神,使得酒精对大脑的影响也减弱了几分。 苏黎保持着清醒,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家。 如果任务中途出现意外,恐怕之前所做一切都白费了,得推翻全部重来! 虽说这里待两年,才是现实世界的两天,但苏黎依旧不想再来一次。 从白色世界到家大概车程二十分钟。 他打了不下三十个电话,终于,车到了小区门口。 苏黎扫码付完款,以着最快速度的赶回了家里。 刚一打开门,一股风从室内传来,有些冰冷。 他看见客厅的窗户没有关,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苏黎现在没工夫理会窗户,他甚至来不及开灯,径直冲到了温烨的房门前压下门把手! 当床上熟睡的少年落在了青年眼中之后,他一直悬着的心此刻才终于落了下来。 许是苏黎开门的动作太大,造成了声响,竟是弄醒了睡梦中的温烨。 少年睁开眼睛,疑惑地抬眸看向房门,小夜灯照出门口青年的身影,温烨看见苏黎,微微一怔,而后道:“苏先生……你回来了?” “嗯。”苏黎轻声道,身上的水还没干,胸口有着微小起伏,刚才跑的太急切,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抱歉吵醒你了,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听,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你安全在家,我就放心了。” 温烨掀开被子起身,他并未穿睡衣,似乎只脱了上半身的衣物。 于是少年那白皙的身躯便映入了苏黎眼帘。 他的肌肉看上去结实紧致,这两年来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的锻炼让少年拥有了一具非常健康的身体,温烨的个子已经快要和苏黎持平,腰肢有力,能看见上面紧致的腹肌。 不过这样的身材,穿上衣服后就看不见了,那样显得温烨这两年除了个子窜了些外,好像没长几两肉。 “手机……好像是放在客厅里了。”温烨穿上拖鞋,慢慢走到苏黎面前,双目死死盯着青年散开的领口。 苏黎的领带已经没有系在那里了,外套也不知何处。 少年被刘海遮掩些许的眼瞳冰冷深幽,就像是深邃洞穴最深处的寒潭,让人被注视一眼就脊背发凉,“应该是之前调过震动,忘记开声音了,没有听见。” ——原来是这样。 但头有些晕眩的苏黎没有注意到温烨的眼神,在得知原因后,青年彻底放心了。 他转身回到客厅,劫后余生般地坐回沙发上。 一旦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刚才占据上风的清醒瞬间又被酒精压过了一筹。 好在已经回家了。 苏黎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有些眩晕的头。 茶几上忽然被送上一杯水,他看了一眼杯子,耳边传来少年温和担忧的声音,“苏先生身上好重的酒气,喝酒了吗?” 苏黎点头,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里面的温水,道:“出了点事情,陪领导喝点小酒,你回房间休息去吧,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温烨打开自己的手机,在看见里面几十条未接来电以后,昏暗空气中那对隐匿深邃的双瞳忽的闪了闪。 有几条电话显示的来电时间与苏黎带着那个服务生进入三楼包厢以后重叠了,这说明,青年在房间里就给他打过。 ……为什么? 少年捏着电话的手抖了一下,心中有些怀疑,但又想到刚才看见的画面,心口的酸涩和难受就像是潮水一样差点儿将他吞噬。 温烨在白色世界的楼梯口坐了没两秒,便疯了一样的回了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青春期第一次萌动少年心,却好像一开始就成了奢望。 明明是有自信的,但现在,他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了,失魂落魄,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黎闭目放松了一会儿,忽然察觉温烨还站在自己身边,于是挑眉问:“不回去继续睡觉吗?” 少年摇头,看着苏黎疲惫地笑了笑道:“还不到十二点呢。所以我想,现在还是苏先生的生日。” 听见这话,苏黎的目光不知怎么地,落在了厨房旁的餐桌上面。 月光皎洁白皙,清辉冰冷,透过落地窗洒在了白色的抛光木桌上。 桌面摆放着的几道菜已经凉透了,中间的蛋糕好像也因迟迟等不到它的主人而变得孤寂黯然起来,上面用草莓酱写着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此刻有些刺目,欢乐的文字与现在昏暗冰冷的环境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苏黎怔住,他没想到温烨今晚会准备食物。 “你……没有上晚自习吗?”青年迟疑着问。 “没有。”少年摇头,“中午就请假出来了,因为想给苏先生亲手做一个蛋糕和一些食物。” 说到这里,温烨有些苦笑道:“但——好像不太凑巧。” 苏黎:“……” 本身对于生日,他并没有什么在意的。 但现在青年心里莫名有了些愧疚感。 “抱歉,”苏黎道:“今晚实在是有事情——” “没关系。”温烨蓦地出言打断他,漆黑如墨的双目泛着些许光点,善解人意又话语温柔地说道:“现在也还不晚,对吗?” 他打开餐桌上面的吊灯,将桌面的食物的照亮。 “我去热一热吧。”少年道。 苏黎太阳穴又开始酸胀,想来酒精快要把他仅剩的意识给压没了,于是阻止少年道:“算了温烨,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不要折腾了。” 温烨动作一顿,过了两秒,才轻轻点头,有些失落地笑道:“那好吧,我回去休息了,苏先生,晚安。” 青年回应道:“晚安。” 温烨回房间了,客厅里现在只有苏黎一个人。 他解开衬衫领口剩余的口子,让吹进室内的冷风再带走他身上因酒精而产生的燥热。 十几分钟后,他的头部和身体都舒服了很多。 苏黎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了许多来自于王局长和刘董的未接来电,看来他动手的事情已经被刚才那狗腿子告诉两人了。 青年心中冷笑,暂时不想理会他们。 和孟梓殷通过电话以后,那家伙会帮自己摆平。 王永这局长不好好当,非要参一脚资本家之间的明争暗斗,想在位置上多捞点儿油水,看,这不就快要把自己捞下台了? 苏黎从来都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主,就算当时受到威胁,他也会在稳住对方以后,立刻反击,展开报复。 青年关上手机,将桌面水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正打算去洗个澡,却在起身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头部猛烈的晕眩! 苏黎蹙紧眉头,觉得这烈酒的后劲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好不容易靠吹冷风清醒过来的意识一下子又模糊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来势汹汹! 青年扶着墙壁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 他头重脚轻,回屋之后关上门,便像是再也撑不住一样,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算了。 苏黎闭着眼蹙紧眉头。 就这样睡吧。 反正,已经回到自己床上了。 然而就在他彻底睡着以后,关上的房门忽然被一只白皙的手打开了。 进来的少年面无表情,漆黑如墨的双瞳静静盯着床上已经失去意识的青年,他的身躯陷入床里,呼吸均匀,回荡在狭小的房间中。 少年走到他身边,将趴着的青年翻了过来,苏黎的脸暴露在温烨贪婪的目光中。 像是两道射线一般扫在青年的领口处。 酒的味道和对方身上自带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氛围氤氲,好似化成了某种催情的药剂,令少年心里那把火烧的越来越旺。 温烨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今晚的委屈和愤怒在此刻犹如决堤之水一样汹涌而出,他墨玉般的双目里带着化不开的冷意和倔强 第28章 狼与兔(28) 熟悉的模样,熟悉的眼眸,少年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微张的嘴间吐出甜蜜的气息,像是花妖一样带着魅惑和勾引的意味,那对意乱情迷的双目神情缭绕,仿佛被覆盖上一层雾气,氤氲朦胧。 ——是很美的少年。 苏黎却难以再继续,此前所有的冲动在这瞬间一扫而空! 他甚至大受打击一般,双目浮现出浓浓的不可置信。 身躯僵硬在那里,像是生了锈的铁制机器人,怎么也无法动弹了。 * 今天受到的委屈和打击也散去了些许。 但就在此刻,身上的青年忽然毫无征兆地停止了动作。 温烨愣了愣,抬眸对上苏黎的眼睛。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并且,看见了自己。 少年心头忽然浮现出不好预感。 下一秒,这个预感成真了。 “凌……凌烨笙……” 他听见从青年口中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这瞬间,温烨瞪大双目,眼瞳猛缩! 此前因亲吻而不断攀升的欲望和热浪就像是猛然间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尽数浇灭! “你……在叫谁?” 少年声音沙哑颤抖着问,竟不自觉染上了连他都未曾察觉到的哽咽。 青年错愕地暂时没有回应。 “告诉我……”温烨突然大声质问起来,刚才所有的欢喜仿佛天崩地裂,那简单三个字却像是一把大刀,在少年心头狠狠划上了一道口子—— “你在叫谁?!” 他用力推倒苏黎,狠狠压在他身上,按着青年的肩膀,双手使劲到手背的血管都尽数凸起,漆黑双瞳中是怎么也化不开的悲愤和痛苦。比墨还浓烈。 苏黎不明白凌烨笙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心头火气也被点燃,没有丝毫耐心地回应道:“凌烨笙你发生什么疯?!” “凌烨笙……凌烨笙……”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温烨喃喃重复着,眼眶瞬间被血丝布满,眼尾发红,不断询问着:“他是谁?你的爱人?喜欢的人?还痴梦对象?……告诉我,苏黎!” 少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为什么……你会在情动的时候,叫出这个名字?” 苏黎感受到肩膀传来的疼痛,他对眼前之人的反应只觉得莫名其妙。 “妈的……”青年忍不住骂道:“梦里面你还来恶心我是吗?!赶紧滚!我要睡觉了!” 一看见凌烨笙的脸,他瞬间就萎了。 苏黎只觉得晦气。 这回苏黎伸手试图推开他,不过无济于事。 他唇瓣被狠狠咬了一口,疼的青年微微蹙眉,倒吸一口气。 “你属狗的?!”他怒斥,褐色双目愤怒地盯着少年。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兴许是因为过于愤怒,苏黎终于推开了眼前的凌烨笙,冷冷道:“滚出去!别来我梦里发疯!” 温烨被这一动作推得后退两步,似乎是冷静了几分。 “发疯?”听见青年的话,他慢慢抬眸,红唇自嘲地勾了起来,笑得讽刺和悲凉,喃喃说着:“是啊,苏先生。” ——“我都要疯了。” 苏黎混沌的大脑没有听清楚少年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想让这人从眼前消失,于是手指着房间的大门,怒道:“赶紧滚!” 温烨轻笑一声,眸中浓墨般的嘲讽和冷意像是波澜般一圈圈晕开,他转过身,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声音清脆利落。 在屋中少年消失以后,苏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瘫在床上,双目迷离地盯着天花板。 竟然……会看见凌烨笙的脸。 激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之后,酒劲儿再度压迫起他的头脑。 苏黎的力气好像一瞬间又被抽空了,他现在完全不想动,连根手指都显得无力起来。 一直看不顺眼的家伙,竟然会成为自己春梦的对象。 在闭上眼的前一刻,青年想, ——这真是个噩梦。 * 苏黎对王永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峰。 虽然这种跳梁小丑以往从来不值得自己关注,但昨晚酒后的梦境让苏黎连带着对王局长都恨不得千刀万剐。 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 苏黎起身,头部阵痛,令青年不由蹙了蹙眉。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生理时钟倒是很准时地在六点五十九叫醒了青年。 而在一分钟后,七点的闹钟响起,苏黎关闭提示,掀开被子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打开了窗帘。 夏季的太阳出现的很早,昼长夜短,此刻外面早就大亮,清晨的光有种提神醒脑的作用。 苏黎在卧室的卫生间里简单洗漱,忽的,他注意到了自己有些破皮的下唇,这瞬间,思绪猛然回到昨晚的梦境,他顿时蹙紧眉头,取了柜子里的膏药轻轻给自己抹了抹。 做梦还咬到了自己的唇,难怪痛感这么真实。 洗漱完以后,苏黎换掉了那身沾满酒气的衣物,走到客厅中给自己倒了杯水。 厨房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许是温烨在忙着做早餐。 青年朝少年打了声招呼,“早啊。” 温烨回眸对苏黎温和笑了笑,“早。” 那副自然的模样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少年说完以后,他忽然蹙眉,疑惑问道:“苏先生,你的嘴怎么了?” 苏黎顿了顿,盯着这张和凌烨笙别无二致脸,心头莫名别扭,别过头不再看他,淡淡回应道:“自己不小心咬到了。” “这样啊,是睡觉时弄的吗?”温烨又问。 “嗯。”苏黎显然不愿再谈这个话题,道:“今早吃什么?” 少年微笑着回应道:“昨晚做了很多菜,都还没吃,倒了可惜,所以苏先生,今天早上可能要吃那些了。” 苏黎:“……抱歉。” 温烨摇头:“没有,苏先生不用道歉,你的工作很忙,我理解的。” 这话出来,苏黎对于少年的愧疚又冒了出来。 今天周六,但高中生要今下午才放假,于是青年思索了一会儿,道:“晚上出去吃吧,请你去吃海鲜。” “真的么?”温烨眼眸一亮。 “嗯,我工作今天应该结束的早,下午见了。”苏黎道。 “好!”少年点头,漆黑的双眼中,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吃早饭的时候,温烨将一个小盒子推到了苏黎面前,抿了抿唇道:“这个……是我给苏先生准备的礼物。” 苏黎微怔,伸出手打开盒子里,里面是一枚雕刻精致的金属戒指,十分好看,光泽也剔透。 “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他问道。 “因为……听说亲手制作的戒指最能够代表心意,”温烨注视着苏黎,眸光温和,还有种孩子气的期盼,“我一直想要感谢苏先生。” 苏黎合上盖子,道:“不用这么客气,这是职责所在。” 少年眸色微闪,唇角微笑有了些苦涩。 ——原来,只是职责吗? “试试吗?”温烨问。 “先不了,我得上班去。”苏黎对少年笑了笑,起身拿起自己的公文包,道:“上班不能够戴首饰,所以戒指先留在家里,等我下班回来以后一定试试。” “好。”温烨点头答应。 而在青年走后,少年垂眸看了眼桌面的小黑盒子,那对被阴影笼罩的双瞳好像沉浸在墨里,逐渐变得深幽冰冷了起来。 苏黎根本对自己的礼物不上心。 明明根本不会上班迟到,他却甚至连试一下都懒得试。 温烨站起身,死死盯着客厅的大门,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许久,才终于松开,而在掌心,早已出现了几道清晰可见的指痕。 * 苏黎今天是带着报复的心来的。 昨天下午被王永威胁,今天,那纸老虎恐怕膨胀不起来了。 和孟梓殷通过电话以后,对方答应了自己想办法替换掉王永的要求。 孟梓殷似乎对自己格外宽容,苏黎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总之提的任何要求,只要他能够做到,他就一定会去做。 这只狼在两年前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就表现得有些怪异。 因为——没有人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那样暧昧。 苏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吸引孟梓殷的点,更何况两人都是狼,从身份上来讲,还属于竞争关系,他竟然也能够放心地把温烨交给自己来养。 谁会愿意把食物交给潜在的争夺者呢? 这实在是不合逻辑。 但孟梓殷做到了。 苏黎进入办公室,今天同事们的氛围都有些怪怪的。 见着青年进来,各个好奇地凑了上来,问道:“苏组长,怎么回事啊?王局忽然因为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一大早被带去调查了?” ——孟梓殷的手笔,本以为今天还要应付一下王局长,没想到孟梓殷动手这么快,一大早就让人把那家伙带走了。 苏黎神色淡定,道:“正常,检查局那边早就盯上他了,只不过前期一直在搜集证据,直到今早才完全出具约谈书,把人带走了。” “……所以他真的做了吗?!” “没做的话是找不到证据的,”苏黎耸耸肩,笑了笑道:“后面等消息吧,在王局被约谈的这段时间,应该是我来代理局长。” 莫二也问道:“说起来,昨晚你和局长一起离开是什么事儿啊?没回家,让温烨都担心地给我打电话了。” 苏黎微顿,“温烨给你打电话了?你怎么说的?” 莫二道:“我就说你和局长一起离开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苏黎:“……” 苏黎:“什么时候打的?” 莫二想了想,想不起来,索性拿出手机给青年看了眼通话记录。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在温烨与自己通完话以后。 苏黎微微蹙眉,这说明少年和自己结束了通讯,又给莫二打过去一个。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青年忽的摸出手机,打开了手机上某个定位软件,上面可以清楚看见温烨手机信号的移动轨迹。 然而温烨的定位显示一直在家里,说明他绝对没有出去过。 那么——昨晚印白上线和自己说少年产生了强烈的精神波动,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29章 狼与兔(29) 王永被举报后接受了检查所的调查,最后根据他的银行流水以及一些其他人提供的证据彻底将这只老虎拉下了马。 男人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不停要求见苏黎,否则就要说出一个秘密。 苏黎心中也不虚,进入审讯室与王永聊了两句后,男人好像大受打击一样,脸色苍白,最后选择认罪。 而在进入审讯室前,孟梓殷特意给苏黎打过一个电话。 王永这人有一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小情人,他对那情人简直是有求必应,爱到了骨子里,对方最近怀孕了,王永心中更为高兴,好像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几岁。 孟梓殷便将此事告知了苏黎,苏黎以此威胁王永,逼他认罪下台。 最开始王永还在逞强,想要鱼死网破,盯着苏黎的脸神情阴狠道:“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苏黎!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苏黎轻笑一声,微微眯眼,神色带着几分慵懒和无畏,语气薄凉道:“我狼的身份暴露,也只不过是强制性地带上嗅觉屏蔽器,在狼群名单上登记一个名字,再去拘留所待十几天而已,但你不一样,王局长。” 青年凑近男人,褐色双瞳里泛着无尽的嘲讽和冷意:“你的小情人要是被你老婆发现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王永瞪大双目,手背血管冒出,身躯微颤。 “听说局长大人的老婆实在彪悍,身高力壮的,局长应该是在家里一直遭受老婆打骂,受不了了才出去找小情人的吧?”苏黎佯做忽然想起来,继续道:“哦,差点儿忘了,局长的小情人,貌似还怀孕了,对吗?” 听到这话,王永凸显皱纹的脸又抖了一下,神情更为紧张害怕,神色竟然还透漏出来了几分恐惧。 他抬眸对上青年那嘲讽的视线,心脏慌乱狂跳,男人知道,苏黎是个狠人,一定能够做得出来。 如果小情人真被老婆发现了存在,她和她肚子里孩子绝对保不住! “……你想怎么样?”男人仿佛突然被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一样,声音微小道。 苏黎并不打算过分为难王永,搭在桌上的手用食指轻轻点击着桌面,眯眼微笑道:“很简单,局长下台就好了。” “仅此而已吗?” “没错,顶多被判刑入狱几年。”青年道。 “……好。” 苏黎满意了,起身离开前,忽的凑到男人耳边轻声说道:“说起来,如果前几天你不来威胁我,我也懒得对付你,你还是局长,可以在这个位置慢慢捞油水,但你偏偏要贪心不足蛇吞象……”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王永脸色瞬间惨白。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解决了王永,刘董那边应该也有所收敛。 前几天还在给苏黎疯狂打电话的男人这两人也安分起来了。 许是知道孟梓殷要护着青年,所以心头忌惮。 王永入狱,苏黎代了几天局长,又被从省会城调过来的人给挤了下来。 不过青年无所谓。 当不当局长都没差别。 事件逐渐平息以后,本以为自己能够再清净一段日子,结果没想到家里竟然又出了些问题。 * 温烨那小子最近很少和苏黎说话。 虽然态度和以前一样,但这晚自习回来打完招呼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的做法着实让人感到几分奇怪。 饭桌上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不厌其烦地找话题聊天,好像是有了什么少年心事般,将内心封闭起来,不想与旁人交谈。 几次过后,苏黎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最近……有碰到什么事情吗?” 正在夹菜的少年手微顿,漆黑双目疑惑地看向苏黎:“苏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青年道:“因为总感觉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温烨:“……” “没有,”少年温柔微笑道:“我很好。” 见温烨没有说的意思,苏黎也不再追问。 他向来不是那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忽然,门铃被人按响了。 苏黎放下碗筷,起身走到门前询问道:“哪位?” 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我,小张!” ——张薇。 苏黎打开门,看见张薇正抱着两份文件站在自己家门口,胸口起伏的有些快,额前滑落几滴汗珠,喘着气,似乎刚才很急切地跑了上来。 “苏组长,您有备用的公章在吗?”张薇问道。 “有,在书房,怎么了?”苏黎道。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下班的时候才发现有两份文件忘记找您盖章了,但是那时候您的办公室已经上了锁。” 青年有些无奈:“都工作这么久了,怎么还如此粗心呢?” “抱歉……”张薇小声道。 “很急吗?”苏黎问。 张薇点头:“因为等下还要给刚来的局长送到办公室去,他简直是个工作狂,都这个点了还不下班,非要我找您盖完章马上拿过去。” “进来吧,”苏黎让开一个过道:“来我书房。” 张薇走了进来,恰好看见餐桌边的温烨,她眼眸一亮,对少年打招呼道:“晚上好啊温烨。” 少年起身,微笑道:“晚上好,张姐姐。” 苏黎道:“你继续吃,我带你张姐姐去趟书房。” 温烨乖巧点头:“好。” 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客厅。 而站在餐桌旁的少年眸色霎时幽暗下去,脸上乖巧的微笑也随之消失不见。 他并不喜欢那个叫做张薇的女人。 * “刚才温烨脖子上戴的项链就是我挑的那一条吗?”女孩进入书房以后笑着问苏黎。 青年点头:“他应该很喜欢,送给他之后就一直戴着。” “喜欢就好!”张薇心中很高兴。 苏黎道:“你的眼光不错,谢谢你,不然我自己来选,还真不知道可以送他些什么。” “我也是误打误撞。”女孩脸色微红。 文件几秒钟就盖好了,送张薇离开书房的时候,苏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开口问道:“说起来,青春期的男孩子,突然有一天不愿意与家长过多交谈,表现出很封闭自己的模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薇顿了顿,思索一下道:“是不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 苏黎摇头:“和同学老师都联系过,一切如常,什么也没发生。” “那……”女孩想到了第二种可能性:“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青年蹙眉。 张薇点点头:“青春期的男孩子有喜欢的人,但不知道怎么表白,或是对方不喜欢自己,有可能就会变得愁绪万千。” 苏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有道理,那这种时候,我需要做点儿什么呢?” “可以找他聊聊心,”张薇道:“聊聊你学生时代有没有什么类似的事情,或者听听他的想法。” 说到喜欢的人,早恋这种问题,其实之前也聊过,那时候温烨还因为自己不在意他早恋而发小脾气。 苏黎道:“谢谢,我待会儿找他聊聊。” 本来已经不打算继续问的,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还是有点儿在意温烨的反常。 送走了张薇后,苏黎走到厨房边,温烨正在洗碗,少年背对着他,脸上没有以往淡淡的微笑,反而是一脸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诡异。 “温烨。”苏黎眼眸认真,突兀地开口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啪!”一只瓷碗从少年手中毫无征兆的滑落,跌入池子里碰撞到了另一个,二者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默了两秒后,他才重新将碗拿起来,回眸好笑地看着苏黎:“苏先生怎么了?” 温烨道:“今晚你好像很关心我。” 苏黎道:“我一直挺关心你的。” “是吗?”少年笑了笑,背对着苏黎,继续手上的动作,再没有言语。 水流声哗啦啦的响,两人之间忽的有种诡异的沉默感。 最后青年打破平静,又问:“待会儿聊聊吗?” “聊什么?”温烨道。 “聊聊你的心事,”苏黎道:“我想知道,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张薇说你这年龄段的孩子可能是青春期悸动,有了自己难以抉择的心事,或许有个人听一听,引导一下会很好。” “……”少年声音莫名多了几分凉飕飕的感觉:“张小姐说的吗?” “张小姐?”苏黎听见这个称呼,微微蹙眉,“你不叫她张姐姐吗?怎么突然这么生疏了?” “人前而已,”温烨发出一声令人不明所以的轻笑:“人后就没必要了。” ——“本来也不熟。” 苏黎听出他话语里的刺,心里忽然有些不太舒服,许是自己面前一直表现温和乖巧的少年突然有一天也会这样冷漠生疏地说话,让人略感不适。 “你不喜欢她吗?”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少年道:“倒是苏先生一直在我面前提她,怎么?您喜欢?” 苏黎:“……” 此刻的温烨真像是一只刺猬,蜷缩成一团,不允许旁人靠近。 “她是我的下属,平日里做事让我很省心,所以对她感官不错,但也仅此而已。”苏黎解释道。 “省心?省心的话,还会在刚才急匆匆地赶过来,请你给她盖公文章?” 苏黎:“……” 这天聊不下去了。 明明是想要找温烨聊少年心事,却直接被对方几句略带嘲讽的反问给带进沟里,反而聊起自己了。 青年十分厌恶这种感觉。 让他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憋屈感。 “不想和我聊天就算了,”苏黎放弃询问少年,语气硬了几分,“早点休息,晚安。” 他说完转身就走。 用力按下自己房间的门把手,正要进去时,身后却突然传来温烨的声音:“苏先生!” 苏黎还在气头上,并不打算理会。 他抬步进入房间,反手就要关门。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突兀地横在门缝那里,阻止青年关门,“请等等!” 温烨竟然直接上手卡住门板! 苏黎反应很快,及时刹住车才没有让门夹住少年的手。 “你干什么?!”青年厉声训斥,“想废了自己的手吗?!” 温烨强硬地走入苏黎房间,漆黑双目中带着些许水花,他的眼尾发红,有种想哭却又不肯让眼泪流下来的倔强,认真地盯着青年:“如果我说,我真的有一个喜欢的人,苏先生会怎么样?” 苏黎:“……” 他没有想到强硬闯入自己房间的少年会仅仅问这么个问题。 苏黎道:“这不挺好?只要不影响你,我不会阻止。” “但他心里好像有别人。” 苏黎:“……” 他大受震撼。 “你们都吻过了?我虽然不反对,但我并不觉得你这个年龄就去亲吻别人是一件可以被允许的事。”苏黎蹙紧眉头,语气冷淡。 ——难道是因为这个,这两天少年才闷闷不乐? 温烨听罢,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在你眼里,一直觉得我年龄还很小吧。” 这一刻,他真想快点长大,成年,这样或许,就能够让青年以另一种平等眼光来看待自己了。 苏黎道:“有喜欢的人可以,但记得把握好度,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苏先生就一点儿也不在意吗?”温烨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青年有些疑惑,不在意?怎么可能! 才多大,就接吻,意乱情迷,万一不小心越界,和那个女同学偷尝禁果搞出人命之类的,就算是精神世界,自己心里也愧疚的过意不去。 似乎是看出了青年目光中担忧的意思,温烨脸上的笑容更为嘲讽,自顾自地喃喃道:“苏先生好像是在关心别人。” “也对,你从来都不在意我。” 苏黎:“……” 忽然又变成了对自己的控诉,青年这时候也蓦然发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看懂过温烨。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他问道。 温烨伸手,轻轻握住自己脖子上的银质项链,“这个东西,是苏先生送给我的,即便是别人挑选,款式,颜色,材质,都不是我所喜欢的,但这是你给我的,出自苏先生的手,我便十分欢喜,怎么也不想取下来,因为一想到它,就能想到苏先生。” 苏黎顿住,眼眸微睁。 “可是我送给苏先生的东西,从生日第二天的早上一直到现在,它都在餐桌上的果篮里,从未被人动过。” 说到这里,温烨终于静静注视着苏黎,任由眼眶里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漆黑双瞳里,倒映出青年略微错愕的神色。 ——“苏先生,你真的在意我吗?” 第30章 狼与兔(30) 在进行任务之前,或是在任务的前期,苏黎都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关注任务对象的心理健康问题。 他本人也并不大打算去在意这些,只要把人安全健康地养到十八岁,再揭露真相就可以了。 但印白说这样不行,只是提供物质上的帮助,根本无法让少年对自己身心依赖,产生归属感和安全感,到最后揭露真相吃掉对方时产生的心理打击和精神刺激也会大打折扣。 所以苏黎在这两年的相处里,总会有意无意地向少年提供谈心交流,或是鼓励之类的服务,但是否真的上心和在意,那就只有青年自己知道了。 虚假的表现总有被人拆穿的一天。 如果平日里并非真的在意,那么很容易在细节处表现出来。 苏黎对自己的生日是得过且过,礼物要求也十分无所谓,不重要的人送过来的东西他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于他而言,温烨只是个任务对象,所以对方送给自己的礼物也都和平日里喝的白水一样没有给青年丝毫感触。 那天匆匆上班以后,本来说好回来试试少年赠送的戒指。 可是苏黎忘记了。 戒指盒被温烨放在了餐桌上的果盘里,青年没有看见,因此全然忘却这件事,温烨也没有刻意提醒,仿佛是想要等青年自己开口询问。 可苏黎依旧没有。 或许那一刻,少年认为青年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这两天才会开始沉默寡言。 得知温烨生气的真正原因后,苏黎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自己的问题。 他轻声叹了口气,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然而温烨却道:“苏先生不用道歉。” 苏黎顿了顿,只见少年抬眸,漆黑双目认真地看向青年,一字一句道:“是我的错。” “是我想要的太多,却没有考虑过苏先生到底愿不愿意给。”说完这些,温烨重新低下头,转身离开了屋子。 第一次被少年留下的苏黎感受到了心里轻微的不适。 他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太过分了些。 在房间里想了一会儿后,他走出房门。 此刻客厅没有人,想来温烨已经回了房间。 冰冷空荡的客厅,一片静谧,唯有窗外投射进来的清冷月光能够让人稍微视物。 苏黎借着月亮微弱的清辉走到餐桌边,从果盘里拿起了那个一直放在里面小黑盒,打开盖子。 戒指反射着银色月光,看上去像是某样微小的发光体一样精致瑰丽。 他左右看了看,而后,慢慢戴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有些紧,但能够戴上。 苏黎惊讶于它的尺寸,想来少年挑选时是费了心的。 该再去道个歉吗? 他侧目看向温烨的房门,想了想。 苏黎向来不是那种犯错又不肯承认的人,向小孩低头什么的,他也可以做。 唯一让青年不想有任何服输意愿的,只有凌烨笙一个。 但现在的温烨,经历、性格,与凌烨笙都有着很多差别,除了脸一样,偶尔展露几分相同的气质,两人之间倒也没有别的什么相似之处。 自己不必非要把二者当做同一个人,至少在精神世界里,可以分开,区别对待。 所以向温烨再认个错,苏黎觉得完全可行。 他没有取下戒指,转身走到了少年的房门口,敲了敲门,“温烨,睡了吗?” 屋内传来了一些被子被人拨动的声音,但却没有少年回应。 苏黎猜测温烨应该还是在生气,如果今晚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以后一定会少年心里留下一个疙瘩。 于是青年直接按下门把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幸运的是温烨没有锁门。 当苏黎目光落在那个蜷缩在床上并将头蒙在被子里的少年身上时,青年心里不自觉多了几分好笑的意思。 ——小孩子。 发起脾气来就是喜欢一个人裹着被子生闷气。 苏黎走到他床边坐下,伸出手,将蒙住对方头部的被子慢慢扯了下来。 温烨没有闭上眼,漆黑双目在被子滑下以后,直接对上了苏黎。 “还在生气吗?”青年问。 少年沉默着没有回应。 别过头,避开了苏黎的目光,好像并不愿意与他过多交谈。 “……我知道自己错了,”苏黎道:“我并不是不在意你送的礼物,是我一直一来,都对生日礼物没有过任何期待。” 青年想了想,回忆起以前的事情,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被送到了留守中心,也就相当于这里的孤儿院。” “在那里,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虽然登记册上有我的出生日期,但那些照顾我的阿姨们对此从来都不上心。” 话到这里,那个避开青年目光的少年忽然看向了他。 苏黎笑了笑道:“所以我对自己的生日也就不会在乎了,礼物也变得无所谓起来。抱歉温烨,我没想到你会在意,伤害了你的心,我十分过意不去,同时也真的很感谢,你能够这么在乎。” 温烨静静注视着他,在苏黎说完以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苏先生……”少年声音有些沙哑,“我也抱歉,对你任性了……” “还生气吗?”苏黎问。 温烨摇头,好似解开了某样心结,坐起身一下子抱住了苏黎。 他没有多用力,却让青年莫名地推不开。 “……好了好了。”苏黎安抚道:“早点休息,你的戒指很合适,谢谢。” 温烨放开他,垂眸看见了青年右手食指上的戒指,漆黑的眼瞳忽然多了几分幽暗之色。 “错了,苏先生。” 苏黎一顿,“什么错了?” “戒指的位置,”温烨忽然取下青年食指上指环,将它慢慢地推进了无名指,“应该戴在这里,才合适。” 说完,少年眸光认真地看向苏黎,像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或是回应。 苏黎有些惊讶,无名指比食指要细一点,二者有着微小差别,没想到戴在食指上略紧的戒指竟然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好。 他以为是温烨买错了,没想到它其实适合这里。 “原来如此,谢谢。”苏黎道。 温烨怔了怔,“苏先生不惊讶吗?” 苏黎:“我惊讶啊,没想到戴错了。” “我的意思是——”少年终于蹙眉,有些急切地问道:“你不惊讶它是在无名指上吗?!” 苏黎:“……” 这个世界难道对戒指的位置还有什么特定的含义吗? 似乎看出了青年脸上的疑惑,温烨在沉默了两秒后,忽然道:“……算了,没关系,苏先生。” 他轻轻握着苏黎的手,无奈地微笑道:“只是觉得戴在无名指上会更好看一些而已。” “这样啊,”苏黎道:“你的眼光很不错,谢谢。” 青年站起身,又说:“睡吧温烨,明天上学,晚安。” “晚安,苏先生。”少年回应道。 “上班时不允许戴首饰,先跟你打个招呼,好吗?”苏黎唇角微勾,调笑着看向温烨。 少年点头,眉眼弯弯,听话乖巧地说道:“好。” 两人这几天的奇怪的氛围终于在今晚这两场谈话里烟消云散了。 从温烨房间出来以后,苏黎心里也轻松不少。 这样一来,重新获得少年的在意和信任,也算对得起自己的任务了。 那孩子也挺好哄的,善解人意,又温和,只要说明原因,他就绝对会理解自己。 忽的,苏黎想到了两年后。 那时候温烨成年,如果真的知晓了自己收养他的真相,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当然,他没有办法思考太多,也不可以对此共情,如果真的对少年用了些心思和感情,那后果,可就麻烦了。 * 白驹过隙,窗前过马。 弹指一挥间,两年时间匆匆而去。 不过在现实世界,应该只有两天。 温烨今年九月升大学,高考成绩考到了全省第一。 按理说肯定志愿填报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高校肯定没问题,但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报了本省的省府大学,白白浪费了那几百分的好成绩。 苏黎有一瞬间的生气,但很快他便将这股怒火忍了下去,甚至有些后怕地想——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关注温烨的生活了? 于是深呼吸一口气后,他以着一副非常开明大度的态度继续对待温烨,那少年似乎有些失望,玩笑般地说道:“我以为苏先生会大发雷霆。” “这倒不至于,”苏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以此转移注意力,“我相信你,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发光发热。” 这话哄得少年眉开眼笑,当晚又准备了很多美味的食物。 可惜苏黎依旧什么都吃不出来。 高考结束,是为期两个月的漫长暑假。 省府大学就在省会城,来回家里十分方便,这或许就是温烨填报那里的原因。 结果不出所料,他果然被录取了,还是学校的王牌医学专业。 为了庆祝,苏黎打算请小组成员一起吃个饭,不过温烨拒绝了。 “我只想和苏先生两个人一起,”少年双目期待地看着苏黎道:“可以吗?” 苏黎:“……” 行吧。 毕竟是专门为温烨庆祝,自然得按照少年所想的来。 “我订座位,想吃什么?”苏黎问。 温烨道:“就在家里吧,我来准备!” “你自己来?”苏黎挑眉,觉得好笑:“为你庆祝,你还要自己准备晚餐?” “我喜欢。”少年红唇勾勒出温和的弧度,漆黑双瞳澄澈如水,带着几分日光的暖意。 “那好吧,辛苦了,温烨。” “没事,苏先生。” * 晚上要做些好吃的,自然要多买点儿好的食材。 这两年温烨学的菜式越来越多,几乎可以顿顿变着花样做食物。 他乐此不疲,苏黎却不懂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乐趣。 青年今天上班,所以下午买菜的任务就交给了少年。 他戴着一顶红白相间的鸭舌帽,穿着一身运动衣,揣上手机和卡便出了门。 温烨自己有一张卡,里面每个月会有两千块钱的抚恤金,少年平日里也不随便用钱,这两年竟是存了近三万。 菜市场离家不远,但要买些海产之类的,还是要坐车去稍远一点的海鲜市场。 少年上了公车,二十几分钟,目的地到了。 但就在他即将进入之时,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温烨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来电。 少年眸色微沉,接通了电话。 而就在听见里面男人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的眼眸陡然瞪大! “四年不见了……小兔子,你还记得我吗?” * ——你还记得我吗? 阴郁沙哑的声音传来。 温烨身躯僵硬在原地,他忘不了这个声音,或者说,他忘不了那四个人中每一个人的声音! 李问安,陈若才,都已经被自己解决了。 剩下的孟梓殷去了国外,而国内,便只剩下了一个……赵珂。 赵珂是孟氏财阀一名外姓高管的儿子,所以从小和孟梓殷认识。 但是赵珂这四年行踪不明,在孟梓殷出国以后,他似乎也跟着销声匿迹了一样。 温烨差点儿都要放弃寻找这家伙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自己送上门。 “……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少年气息不稳地回应着,似乎在恐惧。 那边男人听出他话语里的颤音,像是更为兴奋一般道:“因为终于我回来了啊!这四年,我和孟梓殷一样,对你日思夜想的……可惜远在国外,被父亲勒令不准回来,否则,我一定来看你!” 难怪,这四年找不到赵珂,竟是和孟梓殷一起被赶出了国。 那么,这家伙回来了,是否也意味着——孟梓殷,他回来了呢? 温烨捏着手机,俊美白皙的脸上在刹那间变得阴冷无比。 漆黑双瞳像是浮现出了浓浓的墨色,深幽黑暗的可怕。 “很快,我就来找你,小兔子,在这之前,可千万——不要被别人吃掉了。” 话音落下,对面之人忽然便结束了通话。 温烨站在原地,神情冰冷阴郁,此刻的少年就像是从地狱走回来的修罗,眉宇间覆满戾气。 ——该死的东西。 他勾勒起唇,双目间涌现了许久未有的疯狂,喃喃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第31章 狼与兔(31) 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窗外忽然吹起了大风。 太阳的光芒逐渐消失,天空被层层乌云覆盖,视野昏暗下来,明显是要下雨了。 苏黎将一份报告文件检查完以后,交给了张薇,让她去给局长拿过去。 “是前两天的一个案子吗?”女孩看着上面文字问:“听说那只狼还没有被抓到。” 苏黎点头道:“联系了警方那边,把犯人画像送了过去,让他们也帮忙一起搜查。” 这两年特殊安全所的一部分业务和警署那边联动了起来,也让更多部分的人了解到了狼与兔这两种新型人类的存在。 “要是不赶紧抓到的话,隐匿在人群中的兔子会很危险吧?” “是这样,不过几十万人里才出一只兔子,他下次犯案的概率也不算大。”苏黎道。 张薇想了想:“小烨不就是兔子吗?他有没有可能被盯上?” 青年轻笑一声,“温烨,那小子这几年雷打不动的健身锻炼,一般狼应该还动不了他。” 少年似乎对防身术之类的东西格外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所以非常注重保护自己。 “那可真是太好了。”女孩眯眼笑道:“苏组长也能放心很多。” 谈话之间,窗外雨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 甚至伴随着些许雷鸣。 苏黎侧目,外面雾蒙蒙的雨天,忽然有些不安的感觉。 张薇离开办公室后,青年拿出手机,打算询问一下温烨现在在做什么。 但电话还没播出去,那边少年的手机号码就打了过来。 苏黎一顿,按下接听键道:“温烨?” 能够听见听筒里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对方现在或许是在外面。 “苏先生,在忙吗?”温烨问道。 “刚忙完,后面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呢?在干嘛?” 少年叹了口气,“我在海鲜市场,买了些鲍鱼之类的食材,但是有些不巧,刚出来外面就下雨了,现在我站在街边打不到车。” 苏黎挑眉,唇角微勾:“所以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温烨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吗苏先生?” “……好吧。”苏黎答应了,反正后面没事做。 得到应答的少年温和地笑了,眉宇间浮现出眷恋与柔情,“那我就在市场门口等你!” 通话结束,苏黎起身拿起椅子靠背上面的外套和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 * 温烨关上手机,提着一袋海产安静地等候在市场门口。 大雨滂沱,雾气氤氲,细密的雨丝将人视野远处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人走在街道上,就像是与那些雨水融为一体,到最后消失不见。 车辆从少年面前一辆接一辆地路过,水被溅起,温烨稍微后退了两步,蹙眉盯着那些从临近街道旁的非机动车道快速穿越的汽车,漆黑眼眸多了几分冷意。 不管是不是故意,都给人造成麻烦了。 少年仔细观察着面前来往的车子,从苏先生办公室到海鲜市场,应该不到十分钟车程。 五六分钟以后,温烨忽然感觉身侧有一个人在慢慢靠近自己。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一眼。 那是个穿着连帽衣的中年大叔,戴着个黑色口罩,不修边幅,神情看着十分憔悴,露出的眼睛也有些骇人,眼底一片漆黑,眼白布满了血丝,好像一直绷紧着精神,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 他低垂着头,盯着地面慢慢走,像是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一个少年般。 温烨又后退两步想要让开一条路,方便他过去。 然而就在男人眼神不经意地瞥见少年白皙的手腕时,他却猛然间顿住了脚步! 漆黑的双目里,在抬眸直视温烨的那一刻,浮现出了浓浓的贪婪和渴望! “兔……兔子。”沙哑的声音从男人口中道出,令温烨霎时绷紧身体! 少年对上男人狼顾鸢视的双目,垂在身侧的手已然暴起血管,眼神冰冷幽暗地狠狠击在了他的脸上! “滚开!” 温烨神色阴狠无比,将男人直接打入了雨中! 周围有路过的人皆侧面看过来,惊愕万分。 然而少年没有理会那些路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三个字——“杀了他!” 狼这种东西,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男人被打的倒在雨中,温烨放下手中的袋子,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盯着地他的脸。 雨水淋湿了少年头发和衣物,他眼瞳朝下死死看着对方的神情就像是在面对着一个仇人,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男人口罩也掉落在地上,痛苦哀嚎起来,瞪着上空的少年一脸阴色,嘴里疯狂地辱骂道:“兔子……该死的兔子!你竟然敢打我?!我会把你扒皮拆骨,我要把你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喝你的血,啃你的肉!我——” 他话音未说完,少年已经抬起脚,朝着男人喋喋不休的嘴用力踩了下去! “闭嘴!” 温烨这一力道用了十成十,一脚下去,对方嘴里瞬间满是鲜血,牙齿掉落,疼的男人全缩起身体,在雨水冲刷的大地上不停颤抖。 路人们终于忍不住报警,有的人上前想要拉开少年,岂料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却被温烨躲开了。 “抱歉,”少年声音忽然冷静了下来,看向靠近自己的路人,俊美白皙脸上覆满雨水,而后,露出了一抹歉意又苦涩的微笑:“这是个杀人逃亡犯,我刚刚认出来了,所以动手想要抓住他。” 这话令众人心里半信半疑,毕竟刚才少年动手的姿态,像是想要活活把人打死。 这附近最近的派出所不到两分钟就派车过来了,同一时间,一辆漆黑的汽车也停在了海鲜市场的门口。 苏黎微微蹙眉,前面堵了一些人,他的车无法靠近街边,因此只能够拿着伞下车,挤入人群里。 周围还有警车,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治安问题。 挤到最前面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两名警察从雨中架起了一名不停哀嚎的男人,而在三人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 苏黎开口道:“温烨?” 一声轻唤,引得少年看了过来。 “苏先生……”温烨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抬步走到青年身边,笑了笑道:“猜猜我刚刚做了什么?我算是帮你抓住了一个犯人。” 犯人?苏黎看向被警察押上警车的男人,跟了过去,那两名警察也认出了苏黎,道:“安全所的苏组长,你看这是谁?” 青年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胡子拉碴,神色憔悴,三角眼,满嘴鲜血,长相确实和正在追捕的逃亡犯一样,刚才在办公室里和张薇还在聊这个人,没想到,竟是突然被解决了。 苏黎唇角微勾:“张治,整天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受吧?” 男人循着声音看向青年,他哀嚎的话语忽然停顿了一下,竟是直接开口道:“……救我。” 苏黎怔住。 张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继续道:“救我!我能够感觉到,我闻得出来!先生!我们一样的!一样的啊!” 苏黎:“……” 他没有想到这人会忽然开口说这些。 狼与狼之间确实有特殊的感应,所以以往他几乎不会参与近距离抓捕行动。 苏黎心里骂了句自己真他妈犯蠢,眸光骤然冷却,他无视掉男人话语,对两名警察继续笑眯眯道:“麻烦你们将他送到特殊安全所了,那里我的同事会接手后面的工作。” 警察听着男人的话语,疑惑道:“好,不过苏组长,他说你们什么一样吗?” 苏黎不急,神色坦然地说道:“可能是嗅到了我身上有些狼的气味,之前抓捕袭击了兔子狼时,不小心沾染了一些吧。” 原来如此,警察们点头道:“那就再见苏组长!” “再见,辛苦了。”苏黎笑眯眯地对两人挥挥手。 警车走后,周围人开始对青年夸赞他身边的白衫少年。 苏黎听着众人的话语,对温烨道:“挺不错啊,竟然徒手制服了一只狼。” 少年微笑道:“平日里锻炼较多,防身术也学了一些。” “走吧,上车,你看你,都全部淋湿了。”苏黎说着转身就朝汽车停靠地走去。 温烨却转过头往另一个方向去:“苏先生,我先去拿食材,马上过来。” 于是苏黎只得自己回了车上。 少年背对着青年,白皙的手慢慢拿起街道上放置的装有海产的袋子。 温烨垂眸,盯着地面。 那对漆黑双瞳里,忽然划过了几分幽冷的暗芒。 刚才……那个人,说苏先生和他一样,是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一样? 为什么忽然会向苏先生求救? 是当成了什么? ——同类吗? 这个想法一出来,少年的突然手微颤起来,他不自觉抚上了自己这四年几乎未曾摘下过的黑色手链,无意识地摩擦着。 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贴合在额前,碎发遮掩住下方冰冷眼眸,而在下一瞬,里面竟是浮现出了一抹难以化开复杂。 不,不可能的。 如果苏黎真的是狼,他不可能会对一只在面前晃荡了四年的兔子无动于衷,对吗? 然而之前的猜测一出来,这四年相处间的种种细节,忽然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一幕幕地涌现在脑海中。 一般人,查看自己是否戴着手链,总会朝手腕望去。 但是苏先生,却总能够在进房的第一秒蹙紧眉头,然后询问自己是否又摘下了手链。 他不看自己,又是如何发现的? 温烨不想再继续思考下去,他害怕越思考,越会怀疑苏黎。 索性放弃了这些思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转身回了苏黎的身边。 “刚才想什么?见你站在街道边停了一会儿。”刚上车,苏黎便挑眉问着副驾的温烨。 少年摇头,轻笑道:“没有,只是检查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有没有缺失的。” “那有么?” 温烨道:“没有。” “看来大家都非常有素质。” “是啊……”温烨喃喃道。 * 二十分钟后,两人回了家。 温烨全身都淋湿了,一到家苏黎便催促他去洗澡。 “食材先放在厨房吧,你去洗个澡,别感冒了。”青年道。 少年乖巧点点头,俊美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温柔微笑,“晚上做香辣海鲜吧,苏先生能够吃辣吗?” “当然可以。”苏黎道。 反正现在没有味觉,不管多辣他都能够承受。 “好。”温烨说完,便拿起换洗的衣物进入浴室洗澡了。 将温烨送到家以后,苏黎又接了个电话,被局长叫回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他揉揉太阳穴,有些无奈,以为今天工作忙完了,谁知又要回单位去。 青年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到浴室旁敲了敲门,对里面的少年道:“我回办公室一趟,争取在六点之前回来。” 温烨回应着:“好的,苏先生,路上小心。” 苏黎开车很快回到安全所,那个被关押起来的狼在送过来的路上一直在大吼大叫,说苏黎也是一只狼。 办公室人对此自然是不相信的,如果苏黎是狼,在完全不戴嗅觉屏蔽器的条件下,温烨怎么可能在他身边四年都安然无恙,甚至对青年尤为依赖? 狼在长时间与兔子相处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屏蔽器去抑制他们,是会逐渐失去理智的,即便兔子有手链遮掩气息,这般近距离接触,也很难完全掩盖他们的味道。 众人一致认为这是张治想要拖苏黎下水的谣言。 在处理完后续材料以后,苏黎终于赶在六点半下班了,虽然比预计争取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但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他驱车回到家里时,温烨已经做好了晚餐,正端着盘子一个个地放在桌子上面。 听见开门声,少年抬眸对青年温和一笑:“苏先生你回来了?” 苏黎道:“抱歉,迟到了。” “没关系,我这边也刚好结束。”温烨道。 青年回屋换上居家服,洗了手出来,温烨坐在椅子边等待着他。 桌面摆放着一份闻起来很香的香辣海鲜煲,还有好几道炒菜,苏黎刚坐下,温烨便有些腼腆地说道:“不小心放多了辣椒,苏先生可以吗?” 苏黎勾唇道:“当然,我并不怕辣。” ——反正也吃不出味道。 他夹起一块扇贝肉,放进嘴里,神色淡然道:“确实有些辣,但还好。” 然而这话一出来,温烨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变得无比勉强。 “……真的?”他声音略微沙哑地问道。 苏黎点头:“嗯,下次可以少放点辣椒。” “除了辣,还有别的感觉吗?”温烨神色微冷地问。 苏黎的没有注意到少年微变的脸色,笑了笑,继续道:“没有了,做的很香,温烨。” 做的很香……温烨。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颤抖不止。 漆黑双目被藏在刘海之下,一片浓墨般的暗色,即便用杆子去搅,也不能够化开分毫。 实际上。 ——他根本没放任何辣椒。 苏黎却顺着他的话说辣。 这意味着青年其实尝不出味道,他根本没有味觉! 那么,这四年来算什么? 每一次的夸赞,原来都是青年的一句句谎言吗? 温烨这一刻手脚冰凉无比,几乎所有的猜测都在这一刻得到证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苏黎,是一只狼。 第32章 狼与兔(32) 温烨恨狼。 从四年前那个雨夜开始,他便恨世界上所有的狼。 为什么狼这种生物会出现在世界上。 为什么偏偏在出现狼以后又分化出兔子。 本以为早就脱离了远古时期那种生人食血的生活,却不料到现在,文明和科技高度发展的时期,却出现了返祖现象。 像是神在人群中玩弄的一场游戏,期待着拥有了原始进食本能的人类是否会朝着同类下手。 温烨目光平静,注视着身边丝毫无所察觉的青年,忽然开口问道:“所有狼都是一样的吗,苏先生?” 正在夹菜的苏黎顿了顿,“什么一样?” 少年唇角微勾,轻笑着,俊美精致的脸上透着些许苍白,“想要食用兔子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吗?” 苏黎不明白温烨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解释道:“狼吃兔子是本能,就像吸血鬼不得不渴望鲜血一样。不过狼群中也有不愿意伤害兔子的人,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克制住。” 苏黎点头:“是这样的,有一部分狼不会吃掉兔子,而是定期食用兔子血这同样可以达到短暂拥有味觉的效果,但这种效果只能够持续一天,因而有些狼会选择与兔子结婚,双方都带着屏蔽器,生活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竟然还可以结婚。”温烨眸色划过几分异色,微笑着。 青年继续说:“当然,结婚是概率更小的事情了,因为几乎不会有兔子愿意和一个随时可能吃掉自己的人在一起。所以那些登记结婚的个例,都是彼此在未分化成狼与兔之前,十分熟悉的人。” 温烨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苏先生。” “你今天有些奇怪,竟然又开始询问我有关于狼与兔的事情了。”苏黎笑了笑道:“是因为今天碰见的那只狼吗?” 温烨乖巧地回应道:“嗯,总感觉,狼身上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所以请教一下苏先生,这样以后应对起来,也会更加容易。” 对于少年的回答,苏黎没有过多怀疑,知己知彼,温烨会想要了解也正常。 饭后,少年在厨房里洗碗,水流声哗啦啦的响,青年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新闻。 今天下午将那只狼抓捕归案,晚上媒体采访就出来了,出镜的是局长,局里各种需要给社会交代的新闻都由他出面。 苏黎看了一会儿,关上电视,准备去洗个澡。 温烨从厨房里出来,手中端着一杯倒给青年的水,见苏黎起身,问道:“苏先生要洗澡吗?” 苏黎点头:“嗯,今天淋了点雨,还是冲一冲比较好。” 少年笑道:“那我去开热水器。” 他将手中的水杯放在茶几上,转身又去了趟厨房。 苏黎端起桌上水杯喝了两口,径直回到卧室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了雨,刚打开水龙头,他便感觉头有些晕。 苏黎并不觉得自己的体质差到淋雨就会发烧。 兴许是今天水喝的不多,导致在洗澡时有些脱水。 他快速冲了冲,随意地套了件浴袍后匆匆出来。 太阳穴仿佛是有人在按压,带着点点晕眩的感觉。 苏黎打开房门来到客厅,刚才温烨倒给他的那杯水还在茶几上,然而刚走出来没两步,一股奇异的香甜味道便霎时冲击起了他的鼻腔! 香味来势汹汹,仿佛沙场漫天箭雨,朝着青年狠狠攻来! 他蓦地瞪大双目,双脚瞬间如同被灌了铅一样不敢再挪动分毫! 苏黎此刻第一个念头就是——温烨又摘下手链了吗?! 客厅光线昏暗,唯有厨房亮着灯光。 少年的身影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投影到客厅的地板,对方站在案板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苏黎捂住自己的口鼻,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头部的眩晕和气味的影响使得他眼前竟是出现了重影。 被压抑已久的渴望这时候堪比汹涌而来的洪水,顷刻间冲刷过他所有的理智! “温、温烨!”苏黎气息不稳,额前冒出些许汗珠,拼尽全力忍耐着那些欲望。 他不停喘息,咽下不断分泌的口水,扶住墙壁保持着自我意识道:“……你在干什么?” 厨房里的少年听见青年的声音,慢慢走了出来。 温烨的脸上似乎染了些难过,那对漆黑如墨的双瞳中泛着些许水珠。 而在少年白皙的手指上,竟是不知道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那里正流着鲜血,虽然伤口不大,但溢出的血液所裹挟的香气却对苏黎来说如同直击心灵的重锤,令他的渴望不断加深,甚至盖过了他苦苦支撑的理智。 “苏先生……”少年难过地开口,“刚才清洗菜刀的时候,不小心划到手指了。” 他说着上前,似乎想要将伤口给苏黎看看。 然而青年却猛地后退两步,仿佛面前靠近自己的少年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眼神抗拒万分道:“别过来!” 温烨一顿,漆黑双目浮现出不解和失落,“怎么了苏先生?” 苏黎大口喘着气,别过头,不再看少年,知道自己的态度已经出问题了,他不能够暴露太多,于是赶紧道:“……医药箱,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赶紧自己去处理一下,消个毒。” 他说完这些,转身就要逃回房间里。 但却突然被身后少年一把抓住了手臂! 赫然靠近的少年身躯冰冷,与浑身燥热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在某一个瞬间竟然点燃了苏黎一直压抑的兴奋。 温烨收敛了伪装出来的疑惑和不解,像是从内部彻底剥离开外表的一层伪装,轻笑着道:“苏先生是发烧了吗?身上竟然这么烫。” 他一顿,下意识就要甩开温烨的手,可却突然被身后少年一把按在了门板上! 青年脸颊贴在冰冷的木门,耳朵忽然被欺身上来的温烨咬住,他听见少年在他耳边沙哑着声音喃喃道:“苏先生表现的太不对劲了。” 苏黎瞪大双目,低声怒道:“温烨!你——唔!” 血腥气息犹如甘露一样在口中回荡,其中美味让苏黎忽然产生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难闻的血腥味变成了如同蛋糕一样甜腻的气息,那一瞬间,青年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彻底压盖住了理智,在惊愕了一刹那后,不自觉地吮吸起来。 察觉到青年的变化,少年忽然眯起眼睛,红唇勾勒出一抹了然又疯狂的微笑。 温热的气息洒在苏黎耳根处,带着温烨一声舒畅又满足的喟叹,“果然啊苏先生。” 低沉磁性的声音落在耳中,一字一句,六个字,令苏黎心下一颤。 ——“您是一只狼吧。” * 兔子血液和津液有着奇异的香味,他们的肉也是狼无法抗拒的美食。 后背被温烨的前胸贴着,稍微降低了苏黎身上难耐的燥热。 少年的手指忽然收了回去,苏黎的舌尖舔舐不到美味,微微蹙眉,心里竟然莫名的不悦起来。 但下一秒,理智回笼,他猛地瞪大双目,感到心头一阵后怕!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刚才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苏黎屏住呼吸,转身一把狠狠推开了温烨,顺带朝着他的脸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怒道:“你在想些什么?!” “啪!”头被打的偏向一边的少年丝毫不在意。 他擦拭了一下自己有些流血的唇角,随即送到了苏黎面前,漆黑双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红唇微启,话语蛊惑诱人地说道:“狼渴望兔子,这不是本能吗?” “苏先生,这四年来,我感谢你的照顾,你也一定忍耐很久了吧?” “我想过了,只是提供血液和津液,我几乎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够让苏先生拥有正常人一样的味觉,”温烨抬眸,双目灼灼注视着青年,满眼真诚和希冀:“对象是苏先生的话,我愿意的。” 少年眼尾发红,眸中浮现的疯狂和期待令苏黎感到了惧意。 就算是温烨愿意,自己也根本过不了这个坎儿。 苏黎怒火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怒气中烧时,他的理智也又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就在温烨即将吻住他的唇时,苏黎突然伸手再一次推开少年,转身飞快地躲回了房间里去,隔着门板对外面少年怒雷霆大怒般吼道:“滚!” 青年大口喘着粗气,拼尽全力留住理智。 但站在门口少年依旧不死心。 温烨目光眷恋地看着面前紧锁的门,白皙的指尖像是触摸着爱人的肌肤一样,流连游走在残留着青年体温的门板上,语气温柔的可怕:“没关系的,苏先生。” “不用这样一直克制着。” 少年一句句话语就像是引诱亚当夏娃吃下禁果的毒蛇,蛊惑意味十足。 “你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低沉柔和的声音落进苏黎耳朵,青年被折磨得快要疯了。 “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尝过任何味道,真是可怜呢,苏先生。” ——“对吧?” * “砰!”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当最后一声话音落下,温烨突然被冲出来的青年紧紧抱住 温烨漆黑的双瞳蓦地涌现出无法抑制的狂喜和满足。 少年心里无声地道了一句—— “赢了。” 他赢了。 用卑劣的引诱手段,成功让苏黎在他面前表现出了疯狂的一面。 ——苏先生是狼。 温烨想。 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他很所有的狼。 却独独爱上了身为狼的苏黎。 * 渴求得到回应和满足,苏黎只感觉浑身的燥热都减去了几分。 他品味着舌尖上的美味,脑子想要更多。 正当青年朝着少年白皙的脖颈吻去时,窗外一声雷突然轰鸣而起! “轰——!” 随之而来的闪电让昏暗的客厅多了几分惨白之色。 苏黎猛然一惊! 失去的理智被这一声雷鸣尽数扯了回来! 苏黎气息不稳,大脑在瞬间竟是发了疯一样地质问着——苏黎!你在干嘛?! 你现在究竟在干嘛啊! 他慌乱地从温烨身上起来,自己还穿着的浴袍早已变得衣衫不整,少年领口那一节衣物也皱巴巴的,被自己双手扯得有些地方都开裂了。 温烨察觉到苏黎退却,略微惊异地开口呢喃道:“苏先生……?” 苏黎咬牙道:“温烨!你到底想怎样?!” 都到这份上了,索性就都说开吧! 少年眼中迷离退去,好似突然换了一个人般,声音微冷,带着再也掩藏不了的炙热爱意和疯狂,道:“我想满足苏先生。” “我爱苏先生。” 苏黎心脏猛地一跳! 一句话的功夫,好像又让他受到了千百倍的重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低声警告着。 “我知道。”温烨靠近青年,苏黎后退两步,他突然被少年逼到了墙角。 温烨一字一句,认真又偏执地重复着:“我爱苏先生。” “爱了多久,我也记不清了,我想要苏先生,想要苏先生的一切。” “我愿意满足你,不管是味觉上的,还是生理上的。你说过的,苏先生,狼无法拒绝兔子。” 少年红唇轻勾,苍白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谲和病态。 药效彻底发挥作用了。 那一杯水。 令苏黎的力气逐渐流失,头晕目眩,腿一软差点儿昏倒。 第33章 狼与兔(33) “……我不能碰你,温烨。” 苏黎忽然别过头,颤声道:“别痴心妄想了。” 按照少年目前这思想,就算是最后自己告诉他养大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吃掉想来也很难再刺激对方的精神。 苏黎在这一刻转变了计划,既然自己吃掉温烨已经无法刺激少年,那就彻底将他交给孟梓殷! 温烨顿了顿,苏黎的话落进他耳中,令少年漆黑双瞳间赫然浮现出了几分狠戾:“……不能碰我?那你要碰谁?!” 他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抬眸红着眼睛质问着苏黎:“是那个叫凌烨笙的人吗?!是他吗?!” 苏黎惊愕自己竟然能够从温烨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一时间头脑有些轰鸣,转不过来:“你怎么知道他的?!” 他的思绪随着少年的话语陡然间飞回了两年前那个过生日的夜晚! 本以为只是一场噩梦般的春梦,却不曾想,竟然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睁开眼看见的凌烨笙的脸,实际上,那是温烨。 难道温烨就是因此爱上自己的? 如果真是这样,苏黎觉得自己可真够该死的! 强烈的背德感和愧疚中夹杂着一丝丝的自我厌弃,是谁不好,偏偏是温烨,偏偏是凌烨笙! 强大的精神力冲击着大脑,苏黎的理智和意识终于战胜了对气味的妥协。 他抬起依旧没有多少力气的手,却十分坚定地要推开身前的少年,“放开我,温烨。” 既然被误会了,那就索性误会个彻底! “我确实有一个爱人,他叫做凌烨笙。”苏黎话语平静,似乎用理智战胜了本能。 温烨感知到身前青年抗拒的动作,心脏顿时痛的无以复加。 他唇瓣颤抖,听见从苏黎口中道出的回应,忽然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俊美精致的脸惨白一片,想要接下去的动作怎么也难以更进一步了。 “除了他,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包括你,温烨。”苏黎残忍的话语从他微红的唇中吐露而出,“所以不要想着为我做些什么,就算是你愿意,我也不要。” “……” 温烨想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在和自己疯狂亲吻的青年,为什么在冷静下来之后平静能够说出这样冰冷残酷的言语,像是一把把利刃穿透他的心脏,在已经鲜血淋漓的心口又狠狠切割出一个洞,任由冷风灌入,痛得他四肢麻木,甚至连嚎啕大哭都做不到。 “苏先生……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温烨不甘心地继续问着。 他双眼浮现出乞求,红着眼眶,痛苦悲伤地凝视着苏黎。 “我很喜欢他。”苏黎道:“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温烨——”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收起你的心,这对于我来说。” “只是种负担而已。” * 苏黎逃回房间,这一次反锁了门。 任由门外少年如何乞求,他都没有心软。 温烨会爱上自己,这是苏黎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以来敌视的对象忽然有一天对自己表白。 简直是——糟糕透了。 他维持着最后的意识走到床边,在头脑极度的晕眩和昏沉中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闹钟还没有响。 苏黎头疼欲裂,昨夜记忆好似潮水般涌出,令青年脸色忽的又苍白几分。 他快速洗漱完,换好衣物。 然而站在卧室房门前,却莫名有些不敢开门。 踟蹰几分钟后,苏黎最终深呼吸一口气,还是选择打开房门。 客厅里并未有温烨的身影,少年房门紧闭,不知道是否起床了。 苏黎走到沙发边,正要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却蓦地看见餐桌上竟是放置了一份早餐。 “……” 早餐是牛奶和三明治,温热的,想来它出锅的时间离自己并不遥远。 是谁的手笔,一看就知。 苏黎微微蹙眉,因着昨晚的事情,他现在并不想和温烨过多接触。 青年仅仅看了一眼,便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了家。 而在苏黎走后,那个紧闭的少年房门忽的被打开了。 走出来的温烨平静地看着没有被人动过的早餐,漆黑如墨的双瞳里,赫然划过了一丝幽冷和阴鸷。 他自嘲地笑了笑,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暴戾逼得少年现在非常想要做些什么。 温烨忽然拿出手机,拨通了昨天下午那则未知号码。 电话嘟嘟两声以后,熟悉的阴郁男声传来,带着无尽的贪婪和渴求:“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小兔子,难道说,是报了警?” 少年声音低哑暧昧,轻笑一声:“今天来找我吗?” “你迫不及待了,小兔子?” “是啊,”温烨笑意不明,从口中吐露的声音带着几分诡谲:“废弃公园见。” 这一次,他会做到滴水不漏,让这个世界上,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赵珂这个人。 * 苏黎今天眼皮一直在跳。 不知道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今天一大早的不祥预感。 这个任务没比自己想象的简单,谁能料到温烨这小子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变数。 青年一到办公室,张薇便倒了一杯咖啡给他,“苏组长,您脸色看着不太好啊。” 苏黎接过女孩递来的咖啡,道了声谢,“昨晚下雨没怎么睡着。” 他眼底微微发黑,有些疲倦地笑了笑。 张薇道:“昨天抓住的张治现在已经以故意伤人罪送去监狱了,之前被他袭击兔子今早上刚出院,从精神状态来看,恢复得还不错。” 苏黎轻抿了一口咖啡,“那就好。” 咖啡的苦味随着青年舌尖的触碰,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许久未曾尝过味道的苏黎一怔,随后瞳孔微缩,竟是刹那间涌现出一股无法克制的狂喜! 是味觉! 苏黎怔在原地,端着咖啡杯的手忽然微微颤抖。 张薇注意到青年的异常,疑惑问道:“怎么了苏组长?是咖啡太苦了吗?我再去帮你加点糖?” 岂料苏黎却道:“不,小张现在有空吗?” 张薇:“有啊,苏组长有什么要吩咐的?“ 苏黎微笑道:“可以麻烦你,下楼帮我买一个蛋糕上来吗?” 张薇:“……” ——诶? * 废弃公园。 自从两年前这里发生了流浪狗咬死人的命案以后,已经更少有人会来这里了,周围一带的流浪狗也也经过了清理,有的送去了动物救助站,有的被一些人收养,现在几乎不会在这里看见流浪狗的影子。 公园的湖水边生长着许多芦苇。 微风吹过,将其间一些微小的颗粒吹起,洒落进湖中形成波澜。 温烨戴着一顶鸭舌帽,身穿休闲的运动杉早早地来到了这里。 少年漆黑双目眺望着湖面,眼瞳漆黑里冰冷一片,就像是阴森洞窟的深幽黑潭,深不见底,寒冰骇人。 微勾的唇角带着薄凉之意,不达眼底的笑意给一种阴郁森然的幽冷感觉。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少年身后传来。 他眼眸微转,却并没有回头。 直到那人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已然伸手从后面抱住少年的身躯,温烨这才轻笑一声,开口问道:“香吗?” 身后男人贪婪呼吸着少年脖颈间的香气,沉醉地喃喃点头:“香……太香了,小兔子,你比四年前的味道还要吸引人!” 温烨叹了口气道:“要是所有的狼都是这样的反应就好了。” 赵珂笑道:“难道还有狼不会被你的味道迷得神魂颠倒吗?” 温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移了话语:“你来的好慢。” 赵珂低声笑着说:“我自然要确认周围有没有警察或是安全所的人了,你主动打电话找我,我怎么可能不做出点儿防备?” “那么确认完毕了吗?”少年挑眉问道。 “当然。”男人眼瞳迷离又欢喜,在嗅到温烨味道的一瞬间便表现出了渴求,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呢,小兔子。” “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前来。” 温烨神色柔和,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回应着:“我和一你样,赵先生,我也不希望,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赵珂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微缩的眼瞳狰狞万分地盯着少年,狞笑道:“哈哈哈你敢一个人来,是这么有自信可以杀死我吗?!” “你确实这四年变化很大,从一个瘦弱的小孩成长为一个身躯结实硬朗的少年人。” “但——兔子就是兔子!小兔子!你真好玩!你难道不知道狼天生比兔子甚至是普通人的力气要强大好几倍吗?!你就算再怎么努力,力量也永远赶不上我们!”男人尖锐的笑声传入温烨耳中,他颤抖着身躯,仿佛笑得不能自已。 这幅癫狂的模样落入常人眼中恐怕早就被吓得双腿发软了。 然而他怀中的少年却始终波澜不惊。 在赵珂笑够了以后,温烨这才声音平静地开口道:“力量上有差距又怎么样?只要被洞悉了弱点,我想——” 少年回眸,伸出手,忽然轻轻推开了抱着他的赵珂,微笑道:“就算是老虎、狮子,也可能沦落为丧家犬。” 话音落下,赵珂忽然脸色一变! 眼前少年的身影竟是莫名多了几个重影!而他的头部也忽的晕眩起来,四肢以可以感知的速度流失力气,最终“咚”的一声瘫软地跪倒在地! “你……你?!”赵珂大口呼吸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你做了什么?!” 温烨蹲下身,一只手撑着下巴,面带微笑,眼神却十分冰冷地注视着男人,一字一句道:“狼被兔子的味道挑逗起来以后,更容易受到药物的影响。” “所以,赵先生,我只是对你用了些迷药而已,疯狂吮吸我的味道时,你应该没有想到,我会在自己身上涂抹迷药吧……” 他的话语带着笑意,忽然像是透过男人想起了另一个人般,语气颇为难过和可惜道:“要是刚才,苏先生也能够有你这样的反应就好了,直接从后面抱住我,贪婪地获取我的气息……你知道吗?” 温烨眼神有些空洞,喃喃自语着,“如果是他,我愿意成为他口中羔羊,但没想到,那个拒绝的人,却是他。” 赵珂听不懂温烨在说些什么,现在男人浑身无力,鼻尖又是兔子极其勾魂的香味,他只想赶紧上前一口咬下温烨脖颈间的肉,大快朵颐,满足自己的饱腹欲,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像是被打了全麻一样难以动弹分毫。 温烨叹完气,忽然从兜里摸出了一副手套。 骨节分明的手被手套遮盖起来,随后,他取出了一把匕首。 漆黑双目泛着极致的冷笑,其中浮现的闪烁光点与平日里的阳光温暖大相径庭,此刻的温烨,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死神,眼中光芒也如月光一样冰冷苍白。 赵珂惊恐万分,匕首的寒芒靠近他的眼瞳,冻得男人不停颤抖。 他听见少年在他耳边犹如恶魔般的低语,好似已然注定了他今天轻敌的下场和结果—— “赵先生,那个雨夜里,你咬断了我母亲的一条手臂,那么今天,你就来还给她吧。” 第34章 狼与兔(34) 由于昨夜下了雨,因此今天的空气十分潮湿。 不过潮湿也有潮湿的好处,相比起干燥的夏日,雨后的天空更加清爽宜人。 张薇还是第一次知道平日里成熟稳重的苏组长竟然会对蛋糕这个东西情有独钟。 坐在办公室里的青年细细品味着它的味道,像是与久违的老伙计来一次亲密的招呼。 她看了看,忍不住对身边的莫二道:“我怎么感觉苏组长像是好几百年都没有吃过蛋糕的样子?” 莫二也疑惑不解:“我以为苏组长这样的人应该和红酒牛排相配才对。” 小林很是赞同。 这么一看,磨砂玻璃办公室中那位向来不苟言笑的苏组长,竟然莫名多了几分反差萌。 但是忽的,苏组长的手机响了,张薇看见青年蹙了蹙眉,似乎是被打扰了什么好事,眼眸中划过几分不耐烦。 可在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以后,青年蓦地站起身,脸色低沉严肃地走了出来。 三人立刻各回各的岗位,装作在忙碌的样子。 苏黎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步履匆匆。 他眉头紧皱,一时间有些意外,孟梓殷那家伙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茶水间和休息室都有监控录音,苏黎的办公室里同样有这些。 他只得暂时拒接来电,直到孤身进入办公大楼后面一片静谧的景观树林里,青年才回拨了孟梓殷的电话。 入耳是久违的一声“苏黎”。 孟梓殷的声音依旧沙哑,仿佛常年吸烟的人拥有的一个早已病入膏肓的烟嗓。 他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啧啧水声以及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感觉。 苏黎眸色微沉,道:“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对面男人低声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青年挑眉。 孟梓殷低低笑出了声,直接道出四个字:“我回国了。” “……” 回国。 苏黎眸光闪了闪,轻嗤开口:“你家老爷子同意了?” “当然,否则我怎么能出来呢?” 出来? 苏黎一时间不明所以,从哪里出来? 他心头划过几分猜测,正要继续询问,却听对面男人忽然说:“见面聊吧,选一个开心点的地方,你可以现在过来找我,就在白色世界。” “我现在要上班,”苏黎言简意赅:“没空。” “那就等你下班过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作为帮我照顾四年了小兔子的报酬,我会送你一个小礼物。”孟梓殷语气轻佻,配着那一口烟嗓,落在人心里竟然有着些许毛毛的感觉。 苏黎道:“礼物倒不必了,你要的兔子,什么时候收货?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建议你今晚就拿走。” 他并不想再与温烨相处,谁知道这臭小子又会做出些什么事情,倒不如赶紧完成任务,抽身走人。 在尝过了蛋糕的甜美后,他更加迫不及待的回归现实世界,如果重新拥有了味觉再失去它,苏黎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苏先生还真是一个守信用的饲养员,”孟梓殷话语有些嘲讽地说道:“那今晚,就送你家小兔子来白色世界吧,不过,我不会与你分享了,苏黎先生。” “不用,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孟少爷慢慢享用就好。”苏黎挂了电话后,站在林子里沉默了许久。 想要让温烨前往白色世界,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少年应该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像温烨这样聪明的人,一定能够猜到。 这个办法让苏黎心中没有多少底。 更何况,如果说温烨可以接受自己是狼,甚至愿意用他的血液和津液亦或是身体来帮自己拥有味觉,想必仅仅让孟梓殷抓住并吃掉他不会给少年造成太大的精神刺激。 否则四年前温烨经历家庭变故的时候应该早就被刺激醒来了。 所以——还得加一把火。 苏黎面色低沉,他认真思考了半晌,忽然重新给孟梓殷打了一个电话。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将四年前我们之间的交易内容全部告诉温烨吗?” 孟梓殷微微挑眉:“奇怪的要求,苏先生。” 苏黎笑了笑道:“死前逗弄他一番,孟少爷觉得有意思吗?“ “可是苏黎先生在打什么主意呢?”孟梓殷问。 “没什么,毕竟是养了四年的兔子,死前让他得知一切,我也减轻点负罪感,让他明明白白的死,你觉得呢?”苏黎发出轻笑。 孟梓殷点头:“奇怪的逻辑,不过,看兔子红着眼睛的模样,倒也有趣。好啊,苏黎先生,我答应了。” 苏黎道:“那就晚上见了,孟少爷。” 结束通话以后,苏黎脸上如狼般恶劣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褐色双目微冷地盯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才深呼吸,边说边回了办公室:“这段日子,可谓是将坏人当了个彻底。” 等回到现实世界,一定要去做几件好事把失去的功德补回来。 * 在下午五点半左右,苏黎下班了。 他并未回家,而是选择直接前往白色世界。 莫名的,他觉得温烨一定会给自己打电话。 白色世界两年前来过一次,当时受到王局长的威胁,被逼过来的。 不过这回,倒是他自己选择过来。 苏黎走入大厅,下午场还没多少客人,一般而言在六点七点左右才会爆满。 他循着孟梓殷提供的包厢号码跟随服务生走上三楼,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里面萎靡淫乱的场景顿时令苏黎胃里翻江倒海! 服务生也显然被这一幕吓得脸色略微苍白,握着门把的手都抖了起来。 苏黎忍住身心的不适,上前走两步,挡住身后服务生的视线,道:“谢谢,你先下去吧。” 听见青年的话,服务生如梦初醒,向他匆匆一鞠躬以后赶紧离开了,生怕再多看一眼。 而听闻门口动静的屋中男人停止了在床上的动作,起身回眸看了一眼苏黎,微笑道:“苏黎先生,你来了?” “你们看上去玩得很开心。”苏黎面无表情道。 孟梓殷哈哈哈大笑起来,他掐住床上那少年的脖颈,加快了身上的动作,“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苏黎先生。” 男人肌肤有着些许不自然的白,像是常年被关在一个见不到光的地方。 这让苏黎心头十分疑惑,当初孟梓殷出国,应该是被送出去读书,但此刻的模样,却莫名像是被送出去做了四年的牢。 “你生病了吗?”青年问。 孟梓殷的动作忽然停止。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从床上起来,赤身站在地毯上,点燃一根烟,摇摇头道:“这倒没有,但我的父亲认为我有病。” 男人眼神猛地狠戾起来:“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像陈若才的父亲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他非要将我送去精神病院,将我和一群见不得光的疯子关在一起!” 苏黎微顿,他忽然想起两年前和孟梓殷通话时,对方说一大片一大片的白,难道指的就是精神病院和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 孟志升知晓了儿子吃人这回事,他并不了解狼与兔这两个群体,认为是儿子得了精神病,才会对人的血肉感兴趣,所以四年前所谓的出国留学都只是告知媒体的表面借口,实际上,孟梓殷是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难怪这一次这家伙回来,看着更像是一个疯子。 苏黎扫过一眼房间的狼藉,石头般硬的心肠顿时就产生了如洪水一样的负罪感。 如果,温烨今晚真的进了这间房。 他又会面对什么? 后面的,青年不敢想。 他怕自己真的心软。 床上那少年浑身都是血,带着牙印。 苏黎开口道:“你打算吃掉他吗?” 孟梓殷回眸看了眼少年,不屑嗤笑着:“怎么可能,我的胃口是留给那只念了四年的小兔子的,怎么会给这些?” “那给我?”苏黎挑眉。 “你喜欢?”孟梓殷觉得有意思。 苏黎唇角微勾,“反正今晚也吃不到温烨,我就捡点儿你的余粮如何?” 孟梓殷眸光幽冷,过了一会儿才笑眯眯道:“好啊,那你拿去吧。” 他指着床,“上去吗?” 苏黎道:“我喜欢私人一点,换个房间吧。” “可以。”孟梓殷点头:“隔壁那间,没有人,去吧。” 话落,站在门边的青年便忽然走到了床边,将床上那个意识模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少年用被子包裹好抱起来,转身离开了这个包厢。 * 出门的瞬间。 青年脸色骤然冰冷。 苏黎忍耐了许久,不仅是对兔子气息的强忍,还有对孟梓殷那张恶劣表情的强忍。 如果不是任务在身,他或许早就对这种禽兽出手,一拳砸碎他的天灵盖了! 怀中少年唇瓣微动,隐约吐出几个字:“救……救命……” 苏黎顿了顿,随即轻声回应道:“嗯,没事了。” 他进入旁边包厢,在床头抽屉里找到了一些药物。 白色世界里似乎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因此床头抽屉会配备相应的缓解药物。 正要给少年擦药时,苏黎的手机响了。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闪烁,上面的来电显示正是温烨的名字。 青年手一顿,眼瞳划过一丝复杂。 但最后,他依旧接通了电话,低沉着声音问道:“做什么?” “……苏先生。”少年的声音带着难过和小心翼翼:“您还在生我的气吗?” 苏黎道:“没有了。” “真的?” “嗯。” 少年心情放松了不少,似乎鼓起勇气,又问:“那,苏先生今晚什么时候回来?我来准备饭菜吧。” 苏黎却道:“不必,今晚不回来了。” 那边温烨顿时沉默,过了许久才道:“……不回来吗?” “嗯,我在白色世界。” 简单几个字,却让温烨的心再一次沉入了谷底! 少年怔住,身躯好似被人刚从冰窟里打捞出来一样,冰冷又僵硬。 ——苏黎又去白色世界了。 他的记忆蓦地回到两年前看见的那一幕。 青年搂着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少年,带着对方进入了三楼一个包厢。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温烨不愿再去想,他不想看见苏黎和别人亲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所有靠近青年的人都会让自己感到厌恶甚至是憎恨!他知道这种感情不对的,可是少年控制不住。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温烨懒得去追究。 失去父母逃亡出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苏黎,救下自己的人是苏黎,陪伴自己,无私照顾了四年的是苏黎。 苏黎苏黎……逐渐的,温烨满脑子都是苏黎。 但苏黎,似乎心中并没有他。 ——不能够碰自己,但能够去碰别人对吗?! 青年现在的做法,和昨晚乃至两年前拒绝自己时的样子简直背道而驰! 讽刺吗?! 只要想到这一点,少年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暴虐和阴暗,酸涩与痛苦将他包裹,叫嚣着需要做些什么来狠狠发泄。 但是上午,他刚解决了赵珂,现在又该怎么做? 去找孟梓殷吗? 不,万一苏先生只是临时有事才去的呢? 少年安慰着自己。 ——拜托了,苏先生,骗骗他也好,即便是欺骗,只要从苏黎口中说出,他都可以相信,自欺欺人。 温烨拿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他连再度开口都很艰难,一出声,就是连自己都难以克制的哽咽,“苏、苏先生在白色世界做什么?” 苏黎嗤笑着道:“在这里还能够做什么?你不是应该清楚吗?” 话音落下,床上被疼痛折磨的少年忽然发出了一声难受的轻呢:“嗯……好痛。” 苏黎道:“忍一忍,很快就好。” 这声音透过话筒直接传到了温烨的耳朵里。 刹那间,少年漆黑双目变得愤怒万分!眼白血丝浮现,俊美白皙的脸此刻神情竟是无比狰狞,心脏的痛如飓风般将他席卷,痛的人喘不过来气。 他好似再也克制不住一样猛地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血管暴起,指甲深入掌心的肉,将那里掐的鲜血淋漓,血滴顺着缝隙滑落,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苏先生……在白色世界的哪个房间?”他压抑着怒火,声音微颤。 苏黎挑眉,好笑道:“怎么?你要过来?” “哪个房间?”少年重复着。 “三楼326,”苏黎仿佛打定他不敢来一样,嘲讽地开口道:“你要真来,我可以帮你也叫一个。” 话音落下,对面少年突然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响,苏黎放下手机,心情第一次这样沉重。 326。 ——那是孟梓殷所在的房间。 第35章 狼与兔(35) 孟梓殷那疯子一样的家伙似乎早就泯灭了人性,像是真正地返祖一样,对人类的血肉充满着欲望。 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寻求感官和心理上的刺激,这是苏黎的未知数,起初以为也许会对计划产生影响,结果没想到现在,孟梓殷的存在反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挽救了这次行动。 印白上次上线说他们早已无法预知凌烨笙精神世界的未来走向,后面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随机应变。 苏黎也确实在察觉到自己吃掉温烨已经无法再刺激少年后,转变了个人思路,让少年作为自己与孟梓殷交易的商品,将其送给男人。 这或许比被自己吃掉更能够刺激他的精神。 一旦对方产生“如果是梦,就请快点儿醒来”或是“好想逃离这个世界”等类似的想法,在精神世界之外的印白等人就能够立刻捕捉到这一段精神波动,并借助外力将凌烨笙从昏迷中唤醒。 这个计划很好,但对于此刻全然没有任何记忆的温烨来说,却残酷至极。 被爱上的人送去另一只恶狼口中,成为对方情欲与食欲的发泄工具。 怎么想,都足以精神崩溃吧。 苏黎眸色复杂,坐在包厢的床边沉默着。 他的胳膊肘抵在两个膝盖处,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神情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下,阴影掩藏青年双目,虽看着平静,但那颗心里,却早就波涛汹涌起来了。 忽的,身侧床畔上那少年发出一声痛苦地轻呢。 苏黎顿了顿,微微蹙眉,掀开裹在对方身上的被子,刚刚擦过药的伤口再一次暴露在青年眼中。 牙印,指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咬下了肉。 少年睫毛微颤,似乎逐渐恢复了意识。 他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朦胧地挪向了苏黎,随后,仿佛看见什么恶鬼一样,开始恐惧地挣扎起来:“救、救命!” 苏黎担心他扯到伤,立刻制止住少年,低声哄道:“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当重影恢复成一个人,对方这才看清楚眼前青年的模样已经和之前那个疯子不同了。 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哭泣道:“救救我……救救我!” “我会的,等到今晚过去,一切都结束了。”苏黎道。 在温烨精神刺激到达顶峰的那一刻,产生脱离这个世界的想法,那么所有的一切就会开始崩塌,而自己也会在那瞬间离开这里。 苏黎找出抽屉里的绷带,在上过药的地方重新为少年缠好。 对方情绪逐渐平息下来,沙哑着声音道着:“谢谢……” “没事。”苏黎道。 “那屋中……还有五个人。”少年忽然颤抖地问:“您也能救救他们吗?” 青年手微顿,贸然向孟梓殷要人,恐怕那家伙根本不会答应。 更何况,另一种层面来将,他也是加害者。 苏黎加入军队这么多年,第一次亲手送人入虎口。 虽然这是个虚拟世界,但这种负罪感是少不了的。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几秒后,才轻声叹口气道:“抱歉,我暂时还没办法。” 不过等今晚事情结束,一切不复存在,那五个虚拟的人,应该也算是得救了吧。 少年躺在床上,身躯还在疼痛,他苍白的面孔此刻像极了苏黎初遇温烨时那孩子绝望又死寂的模样。 苏黎微微蹙眉。 忽视掉心里的异样。 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和别人周旋,以各种人质,各种理由,却从来都不会做真正伤害到旁人的事情,那种如巨石一样的负罪感和愧疚,会压得青年喘不过气。 冷静点,苏黎。 他对自己道:只是个任务而已,印白说过,凌烨笙醒来以后不会记得精神世界的事情,所以,没必要这么紧张,放轻松。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褐色双目比之刚才沉稳了许多。 那可是凌烨笙,什么事情都无法打倒的凌烨笙。 即便现在心性是个乖巧却偶尔任性的小孩子,但回到现实以后,就又变回那个令你嫉妒的凌少将了。 所以——还担心什么呢。 先管好你自己吧。 在这包厢里待了近半个小时。 算算时间,温烨应该也来了。 床上受伤的少年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在梦境里似乎依旧在遭遇着不好的事情,眉头紧锁。 苏黎起身,走到包厢门边,正要打开时,却忽的听见了旁边房门门开的声音。 青年顿住,开门的手一下子僵硬在那里。 如果现在打开门,被温烨发现自己,那么一切计划就都前功尽弃了。 他眸色沉下,压住心中的涟漪,走到沙发边坐下,等待着世界后面的变化。 ——今晚很重要。 苏黎神情严肃地想,凌烨笙能否成功醒过来,就看孟梓殷这次是否可以将温烨刺激个彻底了。 这时候,印白那边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想办法连接上苏黎后,直接开口道: [检测到精神波动了!] * 白色世界。 充斥着烟酒与尖叫的狂欢会所。 二楼三楼的各个包厢里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资本的时代,金钱权力凌驾于正义之上。 这里的一切都令人作呕。 温烨厌恶这些。 他几乎不会主动前往这个地方,唯二的两次,两年前苏黎的生日,以及今天,苏黎的挑衅。 少年想,也许是苏先生故意想要刺激自己,让他放弃。 但苏黎应该想不到,自己从来都不会放弃想要的某样事物,或是某个人。 没有人可以逼他放弃。 就连死都不可以。 温烨神色阴郁低沉,漆黑双目在灯光闪烁的大厅里异常幽暗诡谲,平静的可怕。 他走到三楼,没有理会上前的服务生,漆黑眼瞳冰冷阴沉,与男人对视一眼,便令其感到恐惧地后退了两步。 326。 这是苏黎告诉他的房间。 在按下门把手之前,少年有想象过即将可能看见的画面。 比如开门之时,自己爱的人正将另一个人压在身下,或是被压在身下。 当然两人也可以是别的姿势。 但无论哪一个,温烨都不在乎,他只想在开门以后将屋中另一个人赶出去,死死按住苏黎的身体,询问他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偏偏自己不行。 少年知道自己疯魔了。 这种病态的占有和控制以及无法忍耐的患得患失让他几乎变成了一个精神病。 温烨不禁想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后来才发现。 好像从小到大——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 伪装的乖巧纯善,向来是别有用心。 利用别人的爱护之心达到想要的目的。 四年前在医院里也是那样,装作柔弱可怜的模样期待着苏黎收养自己,实际上真正的想法是借用苏黎的关系来为自己开脱杀人罪名以此亲手杀死那四只吃掉了父母的恶魔。 那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后面的事情了。 但唯一没料到。 他竟然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苏先生。 从一开始的利用,到逐渐变得依赖,再到最后梦中的缠绵,四年时间,他仿佛为着自己曾经的想法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温烨忽然有些心如死灰。 他踟蹰着不敢按下门把手。 可随着屋中忽然一声高昂的呻吟,那像是扯断温烨最后理智之弦的手,使得刚有些沉寂的心再一次被升腾而起的猩红怒火点燃! 少年身体快过大脑,他终是来不及思考,直接用力推开了门! 然而,当屋中的一切呈现在眼前时,却彻底让温烨僵硬在了原地。 充斥血腥与情欲的房间。 对于狼来说,或许是一顿美餐的天堂,但对于兔子,那就是犹如人间炼狱的地方。 更别说这其中,还有着一个自己已然恨了许久的人。 ——孟、梓、殷。 * 那男人听见开门声,停下了自身的动作,有些嗔笑埋怨地回头道:“苏黎先生,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吗?” 但站在门口的人并不是苏黎。 男人微微眯眼,在看清来人的样貌以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是你!” 他起身走到了温烨面前,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回味着空气里令人沉醉的香味般,暧昧舔了舔自己的唇:“真香啊,小兔子。” “时隔四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是啊,”温烨抬眸死死盯着男人,红唇勾勒出毫不掩饰杀意的弧度,神情疯狂道:“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孟、梓、殷。 “当然,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寄存了那么久的货物,总得来取不是吗?”孟梓殷上下打量着眼前身高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少年,满意地点点头,眯眼笑着道:“看来苏黎将你养的不错。” 一句话,令温烨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凝结! 身后的门被孟梓殷轻轻关上,并上了锁。 少年站在男人身边,脑中忽然反复回荡着刚才男人的那句话——“看来苏黎将你养的不错。” ——寄存的货物? 收取? 这混蛋——在说些什么?! “闭嘴!苏先生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人?!”温烨垂在身侧的手早已血管狰狞地凸起,他别过头伸出拳头朝着孟梓殷狠狠打去! 男人闪避不及,竟是硬生生挨了他一击! 孟梓殷的脸被打的歪向一边,血液顺着他嘴角滑落,屋中其他两只狼见此立刻过来想要帮忙制服少年。 可谁知孟梓殷却不甚在意地放声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 他拍着手,堪比精神早已癫狂的重症患者,嘲笑着眼前的少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和苏黎早就在四年前认识了吗?” 孟梓殷的话语令温烨一怔,动作停住,紧紧攥着男人领口的手也跟着僵硬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 那对漆黑双瞳里,已然一片痛苦。 出神之时,冲上来的两只狼立刻控制住少年的身躯,分开他与孟梓殷,压着少年的双臂逼迫他跪在地上! 狼的力气天生比兔子强,更何况在两只狼强硬的钳制下,少年看上去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屋中其他的五位少年少女几乎都失去了意识。 因此三人并未理会他们。 孟梓殷坐在包厢的沙发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优雅地点燃一根烟。 他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盯着它袅袅升空,最后消失在吊顶灯光的映照下。 而后,男人才继续笑着说:“我四年前和苏黎做了交易,我替他摆平工作上的一切难题,他帮我把你养到成年。” 孟梓殷眯着眼,继续道:“对于他来说,你就是交换好处的香饽饽,他自然不敢亏待你。还有——你以为,你杀死李问安,杀死陈若才的事情,苏黎到底是怎么替你解决的?” 这话一出来,少年脸色霎时惨白一片,好像一把刀子此刻出现在了他面前,活生生的,残忍至极地剖开了他的心,逼他看清楚那些隐藏在青年温存背后鲜血淋漓的真相和冷酷。 苏黎……苏先生…… 不会的……他不会的。 眼泪夺眶而出,温烨死死盯着地面,双目猩红万分,好像滴落而下的不是水珠,而是从心口流淌下来的鲜血。 “苏黎找了我,因为,他是替我养兔子,自然得找我摆平。”孟梓殷笑眯眯道:“差点儿忘了,今晚的狂欢派对——他也在哦!~” “……” 低垂着头的少年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微微抬眸,俊美的脸苍白至极,漆黑双瞳早被泪水充斥,那脆弱的神情好像一块易碎的玻璃,稍微触碰,就会立刻碎裂成渣。 “你在胡说什么呢……”温烨忽然笑了起来,红唇勾勒出嘲讽的弧度:“他根本不在这里,你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他在隔壁。”孟梓殷笑道:“半小时前才从我床上要了一只兔子过去,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呢……” 男人站起身,凑近温烨,冰冷沾染着血腥气息的手轻轻勾起少年的下巴,低声道:“要是你想验证真假,我可以现在带你去看看他。” 说着,孟梓殷打了个响指,两个牵制住温烨双臂的男人便要架着少年离开房间,然而这时候,少年却突然大声道:“闭嘴!“ 他疯了一样地嘶吼,猩红双目死死盯着孟梓殷:“我不会相信的!苏黎他不爱我,但他绝不会把我当做交易商品照顾我四年!” 四年的关心,思念的相处,四年的温情,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孟梓殷停住脚步,而后轻声叹了口气。 他欣赏着温烨此刻濒临崩溃的神情,像是得到了什么异样的满足。 “我的小兔子……”他暧昧地用拇指划过温烨的唇,神色柔和,说出来的话语,却薄凉残忍万分:“那就让你亲自听听,你的苏先生到底是怎么和我说话的吧。” 男人微笑着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打开了一个录音。 滋滋两声过后,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免提听筒那里响起。 而在听见其中声音的一瞬间,温烨知道——他心里所有的挣扎,最后的自欺欺人,已经全部如同掉落在地上的镜子一样,碎裂得再难成形了。 电话中的青年嘲讽恭维地笑着说: ——“我也没有指望你一开始就说话算数,从头到尾,我都将温烨当做孟少爷的人,怎么敢肖想呢。” 怎么敢肖想呢。 怎么敢呢。 于是,那句“我不能碰你”的话语。 在此刻,终于让温烨理解了——它真正的意思。 第36章 狼与兔(36) [精神波动百分之三……精神波动百分之十……精神波动百分之四十……] 苏黎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脑中印白紧急上线后对自己进行的信息播报。 青年面色冷峻,双目盯着地毯,一对褐色眼瞳中浮现着复杂认真的情绪。 随着脑中精神波动数值的慢慢增加,苏黎明显感觉到自己脚底的地板都有了震动的趋势。 但这种趋势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察觉,精神世界里的虚拟npc们依旧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比如床上昏迷的少年,他的身体仿佛贴合着微微颤动的床板,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精神波动百分之六十……精神波动百分之九十!苏黎!你可以啊!一次就成功!]印白情绪激动万分,在青年脑中仿佛已然开了瓶香槟准备庆祝了。 随着对方声音逐渐雀跃欢呼起来,苏黎的心也好似终于放下了。 他站起身,闭上眼准备用精神力脱离这个世界。 但在脚底一阵剧烈的摇晃以后,周遭的一切却仿佛被人为静止一般,霎时归于了最开始的平静! 苏黎也在此时陡然睁开了眼!他的精神力竟是在准备脱离的那一刻好似被用针管抽空一样,怎么也施展不出来了! 耳边的嗡鸣消失,印白欢喜的声音也瞬间像被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中一样,错愕地说不出来话了。 [……] “喂!喂!”苏黎蹙紧眉头,呼叫着脑中的印白,声音急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印白话语干巴巴的,仿佛瞧见了什么不可置信地东西,支支吾吾道:“苏、苏黎……” “怎么了?!” 脑中之人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似乎有谁在强行切断他与自己的联系一样,夹杂着强烈晃动的电流声——[少、少将大人的、精神波动……停留在了百分之九十九,就跟卡在那里一样!怎么也升不上去了……] 苏黎一顿,“你在说什么?!” 话音落下,印白的连接刹那间被彻底断掉,任由苏黎怎么呼唤,都联系不上对方了。 他怔在原地,俊美脸上的神情在这时候变得更为紧张严肃。 任务之重的突发情况,谁能够料到凌烨笙竟然会在最后的时候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精神波动?! 这是人能够做到的吗?! ……不,差点忘了。 苏黎眼眸沉沉地想——凌烨笙那家伙,精神力强大的可怕,算不上人,他根本就是个怪物! 青年万分好奇此刻隔壁包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凌烨笙的精神波动会在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被强制停止?! 难道是孟梓殷在那一刻咬死了他? 苏黎的呼吸像是忽然被人扼制住,变得有些难受起来。 他从房间中走出,褐色双瞳盯着旁边的门板,他第一次产生这样强烈的负罪感。 以往面对凌烨笙,不管对方在训练中遭遇什么,有多惨,他都不会有任何同情。 或许是因为这回,是自己亲手将对方送入狼口才会这般紧张。 青年的手放在隔壁包厢的门把上,在一秒后犹豫后,他还是选择打开了这扇未知的大门。 但里面发生的一切,却让苏黎顷刻间瞪大了眼眸! * 从精神波动开始时计算,一直到波动停止在百分之九十九,总共花去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这二十分钟,苏黎不知道屋中情况,只是按照孟梓殷的变态程度来讲,温烨一定不好过。 脑中有许多苏黎预料到的状况。 苏黎在开门前以为会看见温烨倒在血泊中,身边孟梓殷正在撕咬他的身躯,或是做些恶心的事情。 然而当真正打开门的那一刻,青年却猛然发现,好像所有事物和自己最开始预料的东西都背道相驰! 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与兔子甜腻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种新奇的恶臭。 屋中灯光幽暗,猩红充斥着双眼,一股股骇人的死亡之气好似双死死捏住人类心脏的手,压迫得在场众人难以保持呼吸和心跳。 苏黎错愕地站在原地。 他不曾想自己竟在开门以后,看见的是这位身穿白衫,手拿匕首,站在三具尸体中间的少年。 ——温烨。 他明明伫立在那里,却好似一个早就失去了灵魂与生机的人偶,双目空洞无神,平静地垂眸注视着地面血肉模糊的尸体。 每具尸体都被捅了数十刀。 千疮百孔,血液横流。 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注视着的不是自己刚才亲手解决掉的人,而是一个个木头一样的物品,连不屑或是轻蔑的神情都没有展露分毫。 房间的开门声仿佛是启动了人偶的开关。 在听见开门那一声后,少年眼眸微动,恍若机械一样地回眸。 漆黑双瞳映照出门前青年身影的那一刻,那对空洞的眼中忽然涌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你果然也在这里,苏先生。”少年微笑道。 他身上的白衫被血液浸湿,红透了半边天,胳膊上的血迹顺着曲线一路滑到他紧握着的匕首刀刃上,而后滴落在下方已然被血滩浸透的地毯中。 苏黎对上温烨的双眼,那对经历了极致绝望和痛苦后的眼睛犹如烈火焚烧过后的一地死灰。 少年周身围绕的死寂之气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具象化了出来,慢慢地飘到苏黎身边,像是一条条阴冷憎恶的毒蛇,缠绕在了青年身上,一圈又一圈,将其束缚,撕咬。 温烨没有死。 ——倒是孟梓殷和屋内其他两只狼,死在了少年的匕首之下。 “温烨……” 苏黎震惊到无以复加,乃至整个身躯僵硬到无法动弹! 沉默的氛围压抑着身心,而此刻,那个站在血泊中的白衫少年竟是忽的缓缓抬起了脚步。 他温和注视着青年的双眼,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靠近了,那兔子惑人的香甜味道与浸染在少年身上属于狼的恶臭血液顿时一起涌入了苏黎的鼻腔中! 狼的本能驱使着苏黎将目光移向了温烨那白皙纤细,透着些许青色血管的脖颈。 但同类死亡的鲜血又不断反复提醒着青年要警惕眼前的少年。 僵持不下中。 温烨突然抬起了手。 握着的匕首轻轻贴合在了苏黎的颈间,那冰冷带着血味的匕首令青年脊背一阵发寒。 他听见凑近自己的少年红唇微启,在耳根处轻笑一声,喃喃道着:“苏先生养大我……原来是因为,想要将我作为商品食物卖掉对吗?” 温烨说完这句,漆黑的眼珠似乎向后瞥了一眼,语气万分可惜道:“但是,你的合作对象现在已经没有了。” 苏黎微微抿唇,没有回应。 他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三只狼,似乎终于在这一刻想通了为什么温烨在精神波动的最后一刻冷静了下来。 仇恨——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能够使人发疯,做出一切超出寻常能力的事情。 温烨的身体异常冰凉,好像刚才在冰窟里走了一遭,他苍白的指尖拂过苏黎的脸颊,最后叹息般地道了句:“既然如此,那么苏先生——这场荒诞的交易,是否也该落下帷幕了呢?” 少年轻飘飘的声音,却如同重锤击打在苏黎心上,一字一句,沉重的让他身躯也跟着像是千斤坠一样,难以支撑。 他以为今晚能够结束这些事情。 任务成功,凌烨笙醒来,精神世界完成它的使命后消失。 却没想到,他独独忽略了温烨知晓真相后的仇恨和痛苦。 ——不愧是凌烨笙。 苏黎脑子在这一刻竟然突兀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地击溃他。 即便现在经历着背叛与伤害,他也不会崩溃,只会冷静地报复伤害他的一切。 温烨身上的香味忽然令人头晕目眩。 熟悉的晕厥感,传来,好像之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苏黎一惊,连忙屏住呼吸! 但为时已晚。 他四肢霎时瘫软,身躯晃动着朝前倒去,却被温烨一把接住。 这一瞬间,青年终于知晓为什么之前会有使不上力以及意识模糊的情况了。 苏黎看向温烨,少年漆黑双目含笑回应着他。 仿佛所有事情在这时候也获得了它的解答。 “说起来,还得感谢苏先生,”温烨微笑道:“如果不是你告诉我狼对气味的敏感,我又怎么能够将它变成对付你们的武器呢?” 以身躯为诱饵,编织出一张大网。 当你以为捕捉到了林中懵懂无知的小白兔时,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掉入了白兔的陷阱。 猎鹰被鹰啄瞎了眼。 ——猎兔,反被兔咬碎了喉。 * 头部的晕眩令苏黎在醒来以后依旧觉得世界充满了层层重影。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直到一两分钟后,天花板的吊灯才慢慢变得清晰可见。 这是他卧室里熟悉的布局。 所以,现在应该是在自己家? 苏黎微微蹙眉,想要坐起身,然而他的身躯十分无力,从躺到坐起身,几乎是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看来药物影响还在。 正要下床之时,脚踝处传来的清脆铁链碰撞声忽然令青年身躯一顿! 苏黎心头蓦地涌现出不安,他艰难地掀开被子,目光随即触碰到了自己脚踝上一条沉重而冰冷的锁链! “!” 他瞳孔微缩,指尖颤抖着抚上了那个东西。 一瞬间,如潮水般羞辱感和愤怒霎时淹没了他的头脑! ——该死的! 青年褐色双瞳充斥着怒火。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被戴过这种东西! 该死的! 凌烨笙——混蛋! 愤怒之时,房间紧闭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走进来的少年似乎刚洗完澡,穿着一身干净清爽浴袍。 刚成年的温烨虽然面部还有着少年期的些许青涩,但那身躯,却因着两年的健身而变得结实紧致,流线唯美。 在温烨进门的瞬间,属于兔子的香味便勾的苏黎差点儿又失去理智。 他的手抚上脚踝锁链,利用那里的冰冷来维持着自己的意识。 看见苏黎苏黎醒来,温烨红唇微勾,眯眼温和笑道:“苏先生醒了?” 苏黎拼尽全力抓起旁边的枕头朝少年扔过去,怒吼着:“你把脚上的东西给我摘下来!” 枕头被温烨一把接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其随意地扔到了一边,而后靠近苏黎,拇指轻轻擦拭过青年的唇,微笑着说:“药效应该还没过,苏先生却已经有简单活动的力气了,果然厉害呢。” 苏黎用力打开少年的手,“离我远点!” 靠孟梓殷刺激凌烨笙的办法失败了! 他得再想想别的,不然,现在和印白失去联系,他无法靠外部力量脱离这里,很有可能一直被困着。 温烨的手被打的微微发红,少年漆黑的双目间忽的浮现出几分戾气。 刚才的温柔霎时不复存在,眼尾发红,染上阴鸷与冰冷。 他突然将苏黎按在床上,双手死死钳制住他的肩膀,用力咬上他的唇! “够、够了吧!”他抓住空隙呵斥一声。 发出声音的一瞬间,苏黎呼吸急促,嗓音也沙哑了几分。 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俊逸脸上微微发红,褐色双瞳带着几分迷离之色。 而温烨也终于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他的眼眸注视着苏黎,眼眶浮现出的恨意和水珠令青年微微一顿。 温烨这模样令苏黎感到意外——明明被强迫的是自己,但受了天大委屈的人,却好像是他。 第37章 狼与兔(37) 精神力从昨天脱离世界失败开始,就无法被苏黎感知到了。 脑子里空空荡荡,好像一张白纸。 肩膀被依旧被温烨紧紧按住,苏黎意外温烨的力气到底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但也许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身躯因为药物而万分疲软,所以无法抵抗住少年的欺身。 温烨的眼中带着恨,漆黑双瞳里阴暗的情绪涌动而出,让苏黎的心微微一颤。 少年冰冷的指尖在青年肌肤上游走,刚刚被兔子气息挑逗出感觉的苏黎身体早就发热起来,温烨的手就像是降温的冰块,令人在这份难耐的燥热中获取到一丝丝凉爽。 “呵。” 一声轻笑,带着几分讥诮。 苏黎听见少年在自己耳边轻声问道:“这样舒服吗,苏先生?” 指尖划过的地方带给青年些许痒意,兔子诱人的香气使得苏黎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头脑几乎沉浸在温烨蛊惑的气味中,被这种温香包裹,仿佛一顿美味上赶着给人品尝一口,几乎没有人能够忍耐的住。 温烨忽然扯住苏黎的头发,让青年的唇贴在自己的颈间,低笑着说:“香吗?” 苏黎蹙眉,下意识要别过头,可当那甜美气息传来的一刹那,他却被吸引的身体无法做出反抗。 “喜欢的话,苏先生可以咬一口。”少年勾唇道:“孟梓殷死了,你的交易对象消失,那么这回——” 他眯了眯眼,声音沙哑,蛊惑意味十足:“你终于可以碰我了吧?” 苏黎双目逐渐失神,他微微启唇,褐色双瞳盯着少年白皙的脖颈,在低语缠绵的话语里,他真想咬上去,汲取那青色血管中的香甜液体。 然而下一瞬间,他猛地回过神来,随即闭上了嘴。 一旦、一旦真这样,苏黎知道,即便自己后面成功脱离了精神世界,也会有段时间走不出这样生食人血的阴影了。 察觉到青年紧紧合上了唇,温烨怔了怔。 少年漆黑的双目在那一刻变得晦暗起来,他忽然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神色冰冷地盯着苏黎,冷冷问道:“怎么了?” “苏先生还在顾忌什么?” “孟梓殷已经死掉了,现在我人送到你嘴边,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苏黎的肩膀有些疼,刚才被温烨按出了点红印,可见少年使了多大的劲。 他晃动了一下脚,冰冷的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青年艰难开口,带着压抑的怒气:“给我解开!” 温烨循声看着苏黎脚踝上沉重的铁链,似乎是明白了青年生气的原因,那幽暗冰冷的脸色一时阴转晴,眯眼轻笑着道:“原来是因为这个,苏先生不觉得很好看吗?” ——去你妈的好看! 苏黎怒目瞪着他:“温烨你如果恨我,不如一刀杀了我!也比你现在用锁链来羞辱我强得多!” 岂料少年却摇摇头,漆黑目光中浮现出些许可惜神色:“我的确恨苏先生,但我更喜欢苏先生,怎么可能舍得杀死你?” 他再度俯身,温柔注视着青年,继续道:“苏黎,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 温烨没有继续强迫苏黎,他料定苏黎跑不了,所以很放心地离开了房间,去客厅不知道做什么了。 而留在床上的青年继续盯着自己脚踝上的锁链,气得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脚踝是苏黎最敏感的地方,并且对于他们奥莱星的人来说,被锁住脚踝是对待最下等俘虏的做法,非常具有侮辱性。 既然温烨不愿意解开,那就自己来。 苏黎眼神冰冷,拽住沉重的铁链,慢慢地从床上起来。 铁链的另一头被嵌墙壁上,要挣脱开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但青年现在的身体药效没过,无法使出多少力量。 他穿着自己的居家服,坐在地毯上,铁链长度足够他在这个房间里活动,温烨没有将他一直控制在床上的想法。 苏黎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卧室,竟然会成为一座禁锢人的囚牢。 印白被弹下线后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够重新和自己连接,精神力也似乎受限,难以施展,那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强行脱离精神世界? 他抬眸,看向窗外的天空,自己应该是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外面正是日落西沉,马上又要迎来夜晚。 苏黎起身,朝着窗户走去,脚踝处的沉重和铁链发出的清脆声响让他心中怒意上涌。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包裹着青年,使得苏黎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最后用力狠狠击打在了面前的窗户上! “砰!” 可惜力量不够大,否则他或许能够击碎窗户,像是鸟儿飞离笼子一样跳下去,试试看死亡能否成功脱离世界。 门外的温烨似乎是听见了屋中的动静,立刻打开门走了进来。 少年看见苏黎正站在窗边,一只手的手背红彤彤的,甚至有些破皮,便瞬间明白了青年刚才做了什么事。 “苏先生,”温烨的脸色阴郁幽暗,走到苏黎身边,阴恻恻地开口问道:“你想砸碎玻璃然后跳下去吗?” 屋中回荡的兔子香味再一次将苏黎刚才压下去的欲望挑起。 “是啊,死了也好过被这样对待。”苏黎忍住那种升上来的饥饿感和渴望,嗤笑一声道。 他回眸冷冷看了眼温烨,在看见少年更为阴沉的脸色后,心中的憋屈总算是散去些许,有了点痛快的意味。 但下一秒,温烨突然将其按在了地毯上。 虽然地毯起了些许缓冲作用,可这样猝不及防地倒下,还是让苏黎的后背有些泛疼。 他微微蹙眉,差点儿发出轻呢,还没缓过神,温烨眉宇间的戾气就浮现出来,随后毫不留情地俯身用力咬住苏黎的唇。 “唔!”青年眉头皱得更厉害,想要别过头。 兔子的香味对于苏黎来说仿佛某种强烈的催情药剂,他苦苦压抑和忍耐就在对方简单的吻中被攻略的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苏黎脑子清醒了一下,惊恐于自己刚才的沉溺,挣扎着想要起身。 但发软的身躯却使得他几乎站不起来! 耳边传来窗帘被人拉上的声音。 苏黎看向窗户,温烨正站在那里,遮掩住从外投入室内的夕阳橘光,脸上笑意不达眼底,平静幽暗。 “后面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旁人看了去。”少年微笑着轻声说道。 他慢慢解开自己白色衬衫的扣子,步步逼近苏黎。 苏黎咬紧牙关,在温烨靠近之时一拳头击打过去! 没有多少力气的攻击对于少年来说就像是在调情。 他轻易化解,顺势握紧苏黎的手将青年拽进怀里细细拥吻。 香气扑鼻,苏黎差点儿要溺死在这铺天盖地的惑人气息之中。 兔子的血液,兔子的津液,血肉,除了毛发与指甲,他们身上的每一处对于狼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那是巧克力、果酱,以及醉人的鲜奶油和糕点。 苏黎大口呼吸着,浑身上下难耐的燥热和对食物的渴求都让他差点儿疯过去! 吻落在他耳根,温烨仿若伊甸的毒蛇,蛊惑着青年坠入地狱。 没有精神力的支撑,苏黎最后的理智在少年一道沙哑低沉的笑声里彻底崩塌:“忍不了的话,就没有忍耐的必要了,对吗?” 苏黎顿住,那双褐色眼瞳逐渐失去了高光,喉结滚动一下,他最终是忍不住咬在了温烨的肩膀上 香甜,可口,比世界上任何一种饮品都要美味千百倍。 他的举动令温烨微怔,随后少年忽然笑了起来。 他紧紧抱着苏黎,任由青年汲取,眼角水光浮动,像是目的得逞一样,恶劣地满足着。 “苏先生……苏先生……”温烨笑得眼泪出来,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死死地抱住苏黎,仿佛想将人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当血液的关系建立以后。 ——尝过极致美味兔子的狼,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 [苏黎!苏黎!你特么在干嘛?!] 印白的声音宛如天神一样响彻在失去理智的青年脑中! 苏黎瞬间回过神来,只感觉自己脑子嗡嗡像是有蚊蝇乱飞。 他的唇边满是鲜血,面前一入眼的就是温烨散发诱人香味的脖颈。 脖颈处多了一排牙印,一看就知道是谁咬的。 伤口看上去竟是有些触目惊心! [你竟然真的咬了少将?!] 印白惊愕至极,好不容易连接上苏黎,结果一来就看见这样的画面! 他赶紧将监控室内其他的士兵赶出去,自己留下把青年叫醒。 苏黎没想到他真的会失去理智。 口中弥漫的味道和寻常的血腥味完全不同,那是一种他无法形容的香味,比花香沉溺,比酒香醉人。 然而它的颜色却过于红艳,令苏黎根本忽略不了它原本的身份。 ——血。 温烨的血。 苏黎忽然颤抖起来——凌烨笙的血。 “……” 他惊恐地一把推开身前少年,温烨似乎没想到青年还能够恢复理智,漆黑双目浮现出诧异之色。 苏黎手足无措地起身,不可置信地擦拭过自己的唇角,看着手上的鲜血,他指尖轻颤,询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温烨平静地微笑道:“因为不想让苏先生离开。” 苏黎猛地抬眸看向少年! 温烨只是继续微笑地说着:“我总有一种感觉,苏先生会离开我,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有一天突然消失。” “我不知道消失的契机是什么,也不知道苏先生来这里的目的,但若是身份为狼,想来绝对抵抗不住兔子对你的引诱,狼一旦与兔子血产生连接,便会隔三差五地思念起这种味道,浑身难耐,这样让你吸食了我的血液,你就永远忘不掉这种味道,会每时每刻地思念着我,想着我。” 短短几句话,令苏黎心中一阵发寒。 但这没完,温烨微微眯眼,不甚在意地抹了一下自己颈间的血液,“苏先生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是在逼我发疯。” “昨天夜里冷静下来之后,我忽然抓住了许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第一,苏先生与我初次见面的雨夜,你好像是特意等在了那里,浑身被雨淋湿,循着我所在的位置找到我。” “第二,你想要利用我为父母报仇的心理将我暂时留在身边,但那时候的我没有想通这一点,只是傻傻的以为我利用了你。” 而在昨晚,他方才醍醐灌顶,察觉到了苏黎的目的。 “第三,你对我好,这四年的照顾,关心,那些都不是假的。”说到这里,少年眸色柔和几分,“所以在孟梓殷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依旧是不相信的,直到听见了他的录音。” 那时候起,精神开始崩溃,周遭的一切好像都随着自己恍惚的精神震动崩塌起来。 然而最后一瞬间,他却忽然意识到这其中强烈的违和感。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提醒着自己——不要着了苏黎的道。 他的脑子,蓦地浮现出一个想法——如果苏先生,仅仅是虚与委蛇呢? 孟梓殷家大业大,资本权利遮天,要是苏黎不答应,他又如何保得下自己? 这四年来的相处,苏黎真的会是那样心面不一的人吗? 于是那一瞬间。 温烨冷静下来了。 所有崩溃的情绪都停在了那一刻。 少年的大脑飞速运转,好像突然达到思考的顶峰。 但一切都只是猜测。 等到他杀死孟梓殷,看见苏黎后。 这才终于有机会探知真相。 “我抱着昏迷的苏先生,到了隔壁的包厢,我想看看你床上那人和我比起来到底怎么样,但没想到他醒了,还对我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所以苏先生还是苏先生,心软,善良,孟梓殷的手机被我解锁,在里面找到了最近的一条录音,你说,要他刺激我,将录音全部播放出来,我便瞬间懂了一切。” 苏黎心头一紧,听温烨把话说到这里,他终于知道自己又低估了凌烨笙的头脑,败在了他手里。 不管凌烨笙经历什么,性格如何变化,他的思维能力都不会有任何下降的趋势。 温烨接着说:“苏先生靠近我有目的,养大我,对我好,让我依赖你,再想办法打碎我对你所有的依恋和信任,让我崩溃。我不知道苏先生这么做的目的,但你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既然如此——”苏黎神色冰冷,瞪着少年:“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锁住脚踝,太耻辱了! 温烨笑了笑:“这是对苏先生的小小惩罚。” “惩罚?”苏黎被气笑了。 少年点头,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你想把我耍的团团转,不肯碰我,欺骗我,故意刺激我。” “那么,我就如苏先生想要的那样——” 他眯眼微笑着说:“好好地疯一回了。” 第38章 狼与兔(完) 苏黎的确想逼疯温烨,但并不是少年所说的那种“疯”。 果然让凌烨笙精神崩溃什么的,实在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窗帘被拉上以后,室内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来。 屋子里回荡着对于苏黎来说极为醇香的味道,换作平常他一定会对此沉醉,然而在知晓这股香味的来源后,他的脑子就像是被闷头一棒打醒,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难道打算这样一直困住我?”苏黎神情冰冷,褐色双目愠怒地盯着对面平静微笑的少年。 温烨做出无奈的动作,“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苏先生。” 少年无声地叹息道:“解开束缚,苏先生一定会离开的,对吧?所以我只能够如此。” “我不想苏先生走,我已经穷途末路,只有将苏先生困在身边,我才可以心安。” 苏黎冷笑着:“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温烨。你这么做只会将我越推越远。” “那也比再也见不到苏先生要好,”温烨道:“就算是苏先生厌恶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 两人的对话传入印白耳朵里。 站在监控室里监察一切的男人早就震惊到无以复加。 [等、等一下!少将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黎被印白的声音打扰得更加烦躁,不耐地回应道:“没听出来吗?!这混蛋喜欢上我了!还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把链子栓我脚上!他栓哪里不好,拴脚上?!” 印白知道苏黎作为奥莱星球的人,最恨的就是有谁束缚住他们的双脚。 一旦触及到这种侮辱的底线,饶是苏黎也忍不住会破口大骂。 [先别激动!你冷静苏黎!] “这让我怎么冷静?!”苏黎的眼瞳更为冰冷,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在脑子里对着印白一顿发泄后,又重新对温烨道:“我不会走,你给我解开。” 少年笑着摇摇头:“我不信。” 他不相信苏黎的任何话语,只要是涉及到解开锁链,让他出去活动的话语,都很有可能是青年又在欺骗自己。 温烨不敢赌,一旦青年真的在得到自由以后消失,那时候,自己才是真正的崩溃。 “睡了一天一夜,苏先生想必已经饿了吧。”少年忽然神色轻松道:“在获取了兔子的津液和血液后,可以短暂的拥有味觉,我刚才做了些吃的,拿进来,苏先生尝一尝?” “你一定会喜欢。”温烨有些欢喜,他的心理素质看上去十分强大,即便青年面前的厌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却还能够笑出来,全然不在乎。 苏黎别过头,冷冷道:“我不饿。” 一肚子火气,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在青年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温烨忽然欺身过来,明明是相差无几的身高,但少年身上的气势却莫名让苏黎觉得自己低了他一筹! 这种感觉与脚踝处的羞辱合并在一起,令苏黎的拳头又开始发痒起来。 在现实世界就是这样! 明明能力差不多,精神力也都是3s级别,可好像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莫名有种苏黎比不上凌烨笙的感觉! “干什么?我不吃东西你还能够强硬地喂进我嘴里不成?”苏黎怒极反笑,神情讥讽,心里憋屈,药效没过,打又打不了,只能够靠言语攻击一下少年。 但青年也知道这些都只是无用功而已。 温烨的靠近令他又开始回味刚才口腔里弥漫的芬芳与甜蜜,在话出口过后没两秒,唾液因着这些香气又分泌出来,苏黎不得不咽咽口水,忍耐住那种冲动。 “既然不想吃那些食物,那我们换一个。”少年果然如苏黎所想的那样,情绪没有改变多少,声音冷静,红唇微勾,笑了笑道:“苏先生,要尝尝真正的兔子肉吗?” “孟梓殷说,我的味道没有任何一只狼能够抵抗的住,那时候我在心里反驳,明明苏先生都可以忍耐这么久,而我,很讨厌苏先生的耐力。” “!” 苏黎一怔,却见温烨彻底脱下了那件白色衬衫,刚才被自己咬破的伤口还在慢慢流淌着血液,那里有着牙印,看上去诡异又可怕。 “……你什么意思?”他后退两步,语气有些颤抖。 温烨道:“外面的食物,和屋中的我,苏先生选一样吧。” 苏黎听罢,终于彻底忍不住爆发:“你真的有病吗?!上赶着给人吃真是不怕死对吗?!” 他觉得温烨精神还没崩溃,自己都要崩溃了! 少年漆黑眼瞳中炙热如火的疯狂爱意像是一双手死死扼住了苏黎的脖颈,令他心脏剧痛呼吸困难。 “印白!印白!强行脱离世界的办法有吗?!有吗?!这捞什子的世界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从刚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的濒临崩溃。 好像自从被温烨知道自己是狼开始,一切都像是脱缰野马般朝着歪路疾驰而去,不复回头! 而这,中间就因为一个发病的温烨! 被震惊了半天的印白终于回过了神,也想起了此次紧急连接苏黎的目的:[有的有的!你的精神力可以强行冲破凌少将的精神世界!这样你就能够出来了!] 苏黎:“……” 这是什么废话?! “我要是精神力能用早就走了!”苏黎怒道:“从昨晚脱离失败开始,我精神力就好像被谁抽走了,精神空间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印白听得一惊,脊背顿时发寒!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治疗舱里那个白色长发的俊美青年,只感觉头皮也跟着发麻起来。 ——凌少将的精神力,难道说甚至已经超越了最高的3s级别吗?! 否则同为3s的苏黎大校,不可能被压制住! [我马上召开会议想想别的办法,苏黎,委屈你暂时再停留一会儿了!我们很快的!] 刚说完,通讯又被切断。 听不见印白的声音以后,苏黎心里更加没底。 面前的温烨步步紧逼,逼得他退到了墙边,几乎无路可走。 当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苏黎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愤怒了。 或许在怒火冲击到极点的时候,人反而能够冷静下来。 他躲开温烨的眼神,捏紧拳头,最终妥协道:“去端进来吧。” 五个字,令少年露出了微笑,那微笑落在苏黎眼中有种极端的恶劣。 像是逼迫一个人妥协之后才有的属于胜利者的姿态。 ——偏偏他最厌恶这种笑。 “我去端进来。”温烨转身就要离开。 苏黎突然补充一句:“穿件衣服!还有——” 他神色难看道:“把手链戴上。” 听见青年的话,温烨笑了一声,随即道:“好。” * 在温烨离开房间后,苏黎立刻转身去了浴室。 锁链继续发出碰撞声响,他眸色沉下,用冷水清洗掉脸上和唇边的血迹。 即便那依旧散发着兔子的香甜,此刻的苏黎也在拼尽全力忍耐着欲望,将它们清洗干净。 温烨端着食物进来。 热腾腾的饭菜散发出香味。 那少年听话地戴上了手链,苏黎从浴室里出来,恰好看见温烨将食物放在落地窗边的桌子上。 “来吧苏先生,是西餐,还有餐后甜点。”少年微笑道。 温烨随意套了件衣物,苏黎见此,问道:“你的伤口处理了吗?” 少年眼眸微亮,点头道:“用纱布包扎了一下,苏先生不用担心。” 苏黎冷笑:“我可没担心你,你的死活与我何干?伤口不处理的话,血液流出,你戴上手链也没用!” 他话说的有些绝情,但温烨的心理素质还是过分强大,不予理会青年后面的反驳。 苏黎坐在窗户边,桌子上的牛排和意大利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温烨拿起刀叉准备为青年分切好,苏黎却拒绝道:“我自己来。” 他躲过少年手中的餐具,像是泄愤一样切割下铁盘中的牛排,送进嘴里。 牛肉的香味在这四年间第一次被苏黎用舌尖感知到。 他顿了顿,此前受到的所有愤怒和屈辱终于在这时候有了些安慰。 但没几口,他便开始觉得索然无味。 牛排是五成熟,中间部分还有些发红,那让他忽然回想起温烨的血。 醇香甜美的血液,比果汁饮品更加令人心动。 而牛肉的香气,似乎也难以与温烨的身躯相比。 在沉溺于回忆的一秒后,苏黎惊恐地回过神来! 他抬眸看向温烨,对上他漆黑如墨,泛着笑意的双瞳,竟是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那句“狼一旦与兔子血产生连接,便会隔三差五地思念起这种味道,浑身难耐”的意思。 苏黎放下刀叉,声音微颤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对吗?” “让我永远也忘不掉你。” 温烨笑了笑,微微垂眸,盯着桌面的食物,道:“我真害怕苏先生会在离开以后,转身忘掉我的存在。” 所以以这种方式来让青年刻骨铭心,至少,每次吃东西时,他都能够回忆起这种味道,能够想起自己。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撞击声! 苏黎顿了顿,蹙眉看过去,“谁?!” 温烨神色淡然,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他站起身,垂眸望向苏黎,漆黑双目间,像是多了几分眷恋和不甘,有些倔强地问:“苏先生会记得我吗?” 苏黎蹙眉,隐约察觉到了些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而温烨只是继续问:“会吗?” “……”苏黎抿着唇,有些说不出口。 温烨轻声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门外锯子响彻的声音突然令苏黎一阵心惊! 他听见了大门被锯开的声音,仿佛刀子一样刮在心上。 随之而来的是匆忙的脚步声,好似房子里闯进了许多人,在急切愤怒地搜寻着什么! 苏黎面前的桌子突然被温烨搬起,在青年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被狠狠地砸向了旁边的落地窗! 窗帘拉开,晴朗的白昼结束,会迎来漫天星辰的夜晚。 夜风从玻璃碎裂的地方涌入,带来一丝丝的冰冷和苍凉。 也在这时候,门外人听见动静,开始攻击这扇卧室门。 门外的动静令苏黎一顿,但也在下一秒反应了过来! ——孟志升,孟氏财阀! 温烨杀死了孟梓殷,孟氏财阀怎么可能不为他报仇?! 温烨一早就料到他的后果,但他依旧选择那样做。 “温烨!”苏黎看向少年,夜风将窗边温烨的秀发吹得轻轻晃动,白皙的面孔和露出的手臂也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苍白无比。 少年全然不在意门外的敲击猛撞,他只是眷恋地注视着苏黎,微笑道:“对于苏先生的来历,我慢慢的有了些猜测,同样也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 “而真正让我连接起所有信息的人,就是苏先生您口中的凌烨笙。” 温烨侧过头望着星空,继续道:“你是为了他来的吧。” “!”苏黎起身,对上少年了然一切的双眸,有些讶异地问着:“……你知道了些什么?” 温烨太聪明了,聪明到可怕。 果然凌烨笙的脑子,不能够以常人的眼光去看待。 “猜测罢了,”温烨道,“结束这个世界的办法,隐约有一个人在脑子里告诉着我,只要世界中心消失就行。”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当话说到这里,苏黎霎时明白温烨了的目的! 他突然伸手紧紧拽住少年的胳膊:“你要干什么?!” 温烨握住苏黎的手,目光柔和,再一次发问道:“苏先生,会记得我吗?” “……” 只是这一次,等不到青年,他便自问自答地说:“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永远无法忘记我了。” 夜风拂过。 他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门在这一刻被撞开!来得人各个穿着黑色的保镖衣物,还有安全所和警方的人在里面。 莫二张薇他们看见苏黎,立刻大声道:“苏组长!你没事吧?!” 张薇又发现拴在青年脚踝处的那根沉重又长长的冰冷锁链,不由惊呼一句:“我的天!” 温烨怎么能够这么对苏组长?! 而在这群人闯入以后,一名穿着灰色西服,神色狰狞又憔悴的男人迈着有些蹒跚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 保镖们让开一条路,使得那男人的面貌彻底暴露在苏黎面前。 果然是孟志升! “抓住他!”男人一声令下,穿着黑衣的保镖们顿时冲了上来! 就在此刻,苏黎手中忽然一空。 他错愕不已地看向面前跳上窗台的少年,对方留恋的眼中全是自己的身影。 那身影转瞬即逝,就像是流星,顷刻间消失在黑夜里,快的让人来不及思考和反应! * 直到一声强烈的落地声,以及几乎染红地面的血液在少年的身躯之下蔓延开来。 苏黎这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一些意识,颤抖着手指,伸手想要触摸,两人之前却仿佛有着遥远到如光年的距离,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那逐渐失去生机的少年躯体。 温烨躺在地上,漆黑双目最后疲惫不甘地凝视着青年的脸。 他的衣物被血液打湿,头发也被鲜红的液体弄的黏湿至极,贴在苍白的脸上。 口中吐出的血液顺着脸和脖颈滑落地面,逐渐蔓延开来,好像形成了一朵血红色的妖冶花朵,在夜色下绽放开来。 ——只要世界中心消失,这个世界就会结束。 张薇的尖叫和众人的震惊之声响彻在房间里。 楼下来往的行人也被吓得嘶吼。 然而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隔离在了苏黎之外。 他只是看着温烨,站在楼上,看着即将沉睡于地面的少年。 那对失魂的双目,不知道何时涌动起水光,到最后留下一滴晶莹的水珠。 它从高空坠落,似乎落在了温烨的脸上。 少年微微仰头,对苏黎微笑着,感受生机的流失,用沾满鲜血的唇缓缓道着一句无声的话语,好似对青年撒娇乞求着—— “苏先生,下雨了。” “你能抱抱我吗?” 第39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 随着少年生命的逝去,支撑世界的脊梁也开始断裂崩塌。 周遭的一切景物像是受不了挤压的玻璃般猛然间破碎开来,里面映照出来的所有人都随之成为云烟! 世界变成如雪一样的白色,建筑物融化在脚底的不可名状的粘稠物质中,当全部物质倾塌,所有的尖叫和声响都没入无限的白色之中,被吸收进入,好似在一个轰轰烈烈的爆炸结束之后,归于永恒了的虚无和平静。 在精神体被弹出的瞬间,苏黎好像忽然看见了一个站在虚无之中的少年。 白色的短发,紧身的战斗制服,他有着和温烨一样的脸,只是比起温烨灵动乖巧又多变的表情,他更像是一个平静的人偶,站在那里,漆黑眼瞳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默和苍凉。 但这幅模样,却是苏黎最熟悉的,属于真正凌烨笙的神色。 ——是学生时代的凌烨笙。 被万千花团簇拥,被赞誉为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拥有强大的3s精神力,超出常人的战斗能力。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小被鲜花与掌声包裹的少年,眉宇间却总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他立于虚无,背靠虚无,然后转身,走入了虚无。 苏黎一惊,伸出手想要拽住他! 可是自己的精神体马上要弹出去,他抓不住那个走入虚无中的背影。 “凌烨笙!”苏黎大喊着。 对方脚步顿了顿,似乎是听见了,但他没有回头。 任由着铺天盖地的白色逐渐包裹住他的身躯,最后消失不见。 “凌烨笙!你明明知道我来叫你了!”苏黎再度嘶吼大喊,他的眼眶发红,周遭的黑暗将他紧紧拖拽住,他明白,那人开始拒绝自己精神体的进入了。 苏黎心头忽然涌起万分的不甘心。 这意味着第一次任务彻底宣告失败。 ——他失败了。 在唤醒凌烨笙这件事上。 * “砰!” 一声拳击的声音惊得办公室里正在开会的几人心头一颤! 印白赶紧起身奔向治疗舱所在的空间,只见着其中一个治疗舱中,一名黑发青年已经醒了过来,但另一个却依旧处于沉眠中,一动不动。 清醒过来的苏黎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怎么,神色看着极其暴躁,直接一拳头打在了治疗舱的玻璃罩上,愤怒地吼道:“印白!给我打开!” 印白眨眨眼,立刻按下开舱键,当罩子打开以后,苏黎直接起身走到凌烨笙的舱门面前,对准男人的脸就是一拳头过去! “苏黎你干嘛?!”被青年举动吓到的男人赶紧推开玻璃门跑进来,连同其他士兵们一起把苏黎拦住:“刚醒怎么就这么大的火气啊?!” 幸好治疗舱还有玻璃罩子保护,不然苏黎的拳头真的就要把凌少将给打了。 苏黎道:“这混蛋!明知道我们在叫他,但就是不醒!” 精神空间里那身影明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选择无视,还把自己弹了出来! “行了行了!你先冷静冷静!”印白从后面拦住他两条胳膊,而后赶紧对旁边一名下士道:“去去去,赶紧给你苏大校买个蛋糕过来安抚一下!” 苏黎微顿,突然面色微红道:“我不喜欢吃蛋糕!” 那下士也是一怔,竟是没想到苏黎喜欢蛋糕。 印白麻溜地点头:“是是是,苏大校不喜欢蛋糕,只是填个肚子而已。” 下士:“……”转身就去了。 印白又道:“所有人,继续去会议室等着,我们待会儿还要开个会!” “是!”话音落下,其他士兵们也跟着一道出去。 于是房间里能够交流的人瞬间只剩下了印白和苏黎两个。 苏黎:“……” 他瞪了印白一眼,冷冷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印白:“……我知道什么?” 苏黎:“少装傻!蛋糕!你怎么会提蛋糕?” 印白:“……” 印白:“那什么,这话可是凌少将说的。” “凌烨笙?”苏黎瞥了一眼面前治疗舱中的白发青年,“他对你说过什么?” 印白道:“之前在凌少将的军衔升职仪式上,你不是心情不好吗?我就想安慰你来着,这时候他就说可以给你送一个蛋糕,我就去买了,让机器人送过来。” 苏黎:“……” 难怪当天升职仪式结束后回到单人间宿舍时被快递机器人送了个蛋糕过来,没想到是凌烨笙让印白买的。 ——敌人的蛋糕!该死! 自己还全部吃完了! 垂眸盯着治疗舱中凌烨笙那张脸,苏黎拳头又痒起来。 被嫉妒的对象知道秘密什么的,果然让人非常不爽。 回想起刚才精神世界里那种被无视的不甘心,苏黎心情更加糟糕,直言道:“下一场精神治疗什么时候开始?” ——他一定要回去弄死凌烨笙这混蛋。 印白顿了顿,眼眸微亮:“怎么了苏大校?突然有干劲儿了啊?” 苏黎气笑了:“是啊,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地进去找凌烨笙打一场。 “但是现在你刚结束一次治疗,精神力需要恢复一下,先吃个蛋糕,缓两天,我们再开个会。”印白像老妈子一样说着,安抚苏黎。 从学生时代开始,青年就一直负责这样的“工作”。 他与苏黎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就像是亲密的兄弟,苏黎虽然优秀,但恣意随性,心眼小,经常和别人闹矛盾,这时候就需要印白出来进行调节。 否则这么多年,苏黎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朋友。 蛋糕拿来以后,苏黎坐在会议室旁边的休息间里尝了尝。 奶油的香甜和水果的美味带给舌尖奇异的享受。 然而在几口之后,他忽然回忆起了一种比这更为甜美的味道。 那是巧克力无法比拟,水果和奶油都逊色一筹的美味。 那种香气能够唤起人心中最原始的渴望,比烈酒香醇,比饮料芬芳。 不到半小时。 苏黎开始强烈地怀念起舌尖曾经记录下的香味。 他咽咽口水,面前蛋糕霎时索然无味,他想到了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 想起了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的诱人味道,好似那种香气已经随着少年死时的模样一起被深深印刻在了苏黎的脊髓中,从生到死,就连死后也无法抹去。 ——你已经永远无法忘记我了。 苏黎回忆起这句话,心情复杂,愠怒,却又无可奈何,其中还夹杂着自己的不甘和挫败。 因为。 那家伙成功了。 他真的让自己永远地记住他了。 * 两天时间匆匆而过。 但苏黎却觉得有些漫长。 夜晚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浮现出温烨死时的最后一眼。 充满令人感到恐惧的爱意和温柔,像是炙热的烈火,灼得苏黎不敢直视,害怕被烫伤了眼睛。 …… 温烨喜欢自己。 苏黎想——那么凌烨笙呢? 起初他有过这样的猜测,但随即又被青年自己推翻了。 温烨会喜欢自己只是经历和性格使然罢了。 年幼的孩子,在遭遇重大家庭变故以后很容易依赖上自己见到的第一个人。 但凌烨笙不一样。 他是天之骄子,星际联盟最年轻的少将,从小锦衣华服,鲜花掌声,他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挫折以及变故,他的性格也更不可能会喜欢自己,所以一切都只是精神世界里的一场镜花水月,醒来以后,凌烨笙还是凌烨笙,苏黎还是苏黎,两人的交集和关系只有校友和上下属。 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做不得数。 苏黎想通这一点,却觉得心里依旧有些空。 因为温烨——他有血有肉,他仿佛真真切切地存在过自己的世界。 一声一声苏先生,好似全身心都交给了自己,没有丝毫保留。 再次进入凌烨笙的精神世界,也不知道下一个精神体,是否还是温烨。 * “开始前,我们先开个会。”印白准备好材料坐到苏黎面前,认真地说:“这一次是一个远古世界。” “远古世界?什么样的?”苏黎挑眉问:“恐龙?三叶虫?还是远古巨兽?” 印白:“……不是,比那要稍晚一点,是名为刀与剑的武侠世界观。” 苏黎:“……” 又是一个没有听过的东西。 “你哪来的创意搞这些?”苏黎没忍住问。 印白道:“多翻翻历史书,这些远古地球史上都有呢,还有那时候盛行的网络小说。” 苏黎:“……” 对于一个机甲和战斗迷来说,历史课向来是无聊且枯燥的。 也只有印白这温和性子才有耐心去听那些。 * 秋风萧瑟,夕阳黄昏。 落霞谷的枫叶飘落一地。 火红的颜色将地面也彻底染红,像是一个个日暮沧桑的老者安详地躺在那里,迎接着归于尘土的结局。 身穿一袭淡雅白衣的青年坐于谷中屋前。 面前飘着茶香的瓷杯上面印刻着青花图案,清隽唯美。 旁边扫地的小童偷偷看了一眼谷主,顿时双颊泛红,感到几分局促和紧张。 青年模样太好看了,眉宇温和,五官深邃立体,褐色眼瞳就像是打磨过的透光石一样,一眼便深入人心,无法忘怀。 他叫王一,刚被谷主收为侍童,传言武林绝学《天凰真经》练到第九重便可容颜不老长生不死,而他面前的,则是这百年来唯一一位将《天凰真经》成功练到第九重的武林大能——落霞谷主苏黎。 苏黎练成之时不过二十五岁,因此容貌一直保留于此,十年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十年来,青年没有踏出落霞谷半步,长居在这里,想来是烦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想要图个清净自在。 王一看着他端起桌面瓷杯,轻抿一口,忽然也感觉口干舌燥。 这时候,青年突然开口问他:“在想什么?” 王一被这声音惊得心跳漏一拍,磕磕绊绊地说:“回、回谷主,我只是在想,今天早上被一名妇人送过来的那小孩,应该要怎么安置?” ——小孩。 苏黎神情不变,淡漠道:“自然是和普通的弟子一样,从杂役开始做起了。” “可是——”王一微微蹙眉:“那个婆婆不是说,那是二小姐的孩子吗?” 所以按理来,那应该是谷主的亲外甥。 岂料这话一出来,青年便冷冷道:“那又如何?终归不是我苏家人。” 言外之意,能够收留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王一点点头:“好的,雇主,奴这就去安排。” 小童走后,苏黎身边没人,他直接捻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品尝了两口。 桂花糕,果然有着一种奇异的花香味道。 印白新构建的这个世界倒是糕点不错。 在进入世界以前,那人详细地给自己介绍了一下背景。 自己的身份是落霞谷谷主,是上一任谷主夫妻收养的孩子,这对夫妻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叫做苏念莺,活泼可爱,性格直爽。 这样的开朗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心房,所以苏黎一直爱慕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然而心爱之人却在长大后喜欢上了别人,另嫁作他人妇,生下一子名唤长笙。 长笙四岁时父母双亡,被父亲的奶娘送到了落霞谷,请求苏黎收养。 苏黎一直记恨长笙的父亲,尤其当看见和他相似的脸时,更是气得直接拒绝。 最后答应还是因为长笙的眼睛和苏念莺相似,这才松口留了下来。 不过长笙必须改姓——从此以后,就叫做苏长笙。 刚失去双亲,这小子迫切需要一个家和依靠,从身份上来说,苏黎算是小孩的舅舅。 起初印白的规划是:“你对他好,让他依赖你,最后养大之后再告诉他其实你就是杀他父母的凶手,如何?够刺激吗?” 苏黎:“……” 鉴于上个世界的结局,青年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了:“不行,那他再爱上我怎么办?” 印白:“……这、这个。” 苏黎冷笑:“换一个吧,印白大校,这一次,让他从小恨我,很得非常想要亲手杀死我。” “最后再反转,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好人,但是那时候我已经死在他剑下了,如何?” 回忆起上个世界温烨从楼上跳下去时带给自己的震撼和一时间的刺激,苏黎认为这样一定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 当然——其中也有青年自己的私心。 他想报复一下凌烨笙。 看看这家伙,是如何在泥潭里,挣扎出一朵花来的。 印白:“……”想到之前在监控里看见的画面,他觉得苏黎担心也挺有缘由的。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白菜,竟然在精神世界里被凌少将给爱上了。 “那好吧。”青年松口了,微微叹气道:“但是别太过了,就算你要恶劣地对他,也不能让人死了,否则精神世界倾塌,一切又要重来。” “放心。”苏黎笑眯眯道:“我心里会有数的。” ——不死就行,对吧? 第40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 落霞谷靠近外围的小院中,这里是杂役弟子们居住的地方。 比起中围那些内门弟子,这座小院的条件着实是苛刻了些。 茅草屋,长满青苔的门前石板,有着杂草的院落,东倒西歪的木质器材,以及院中那棵已经有了很多年岁痕迹的耄耋大树,无不昭示着这里荒凉的条件和冰冷的气氛。 院子里的茅草屋坐北朝南,东西方向也有别栋,居住在这儿的外围弟子大概有二十多个,平日里负责其他弟子的衣食,要给他们打扫房间,清洗衣衫和准备食物,同下人倒是什么两样。 婆婆将长笙送到了落霞谷门前后,便独自离去了。 长笙哭闹许久,老妇人都未曾回头,五岁的孩子,忽然间失去了双亲,此刻唯一能够倚靠的老人也离开他身边。 站在山谷门前的小孩双目噙着眼泪,抽泣着呼唤,希望婆婆不要走,然而门前的守门弟子却抓住了他的双臂,不让小孩跟上去。 弟子对于这个哭闹的孩子没有什么耐心,只听说谷主要留下他,以为是主子在外的私生子,因此即便心中再没耐心,也只能够柔声哄劝道:“没事没事,留在我们落霞谷,以后谷主会照顾你的。” 小孩在力气在挣扎中慢慢耗尽,最后失魂落魄地望着老妇人离去的方向。 他听见身边抓住他胳膊的哥哥提到了“谷主”二字,抽噎着问:“谷主……是谁?” 弟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眼前小孩的身份还未明了,他只得说:“是我们落霞谷的主人苏黎,字慕缨,武林第一高手,年纪轻轻就将《天凰真经》练到了第九重的绝顶天才。” 长笙慢慢不哭闹了,苏黎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在记忆中,他听母亲提到过,是她的哥哥,也是自己从未谋面的舅舅。 舅舅这词对于长笙来说并不陌生。 因为母亲总会在中秋佳节或是团聚的日子里念叨起他,因着母亲的原因,长笙从小就对舅舅有一种别样的好感,他期待着与舅舅的见面,却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见面以后,该说些什么。 母亲说,要是有一天自己孤身一人了,就去落霞谷找舅舅,他一定会照顾自己。 守门弟子带着长笙穿过枫叶林。 铺满一地的枫叶带着秋季的萧瑟之感。 身着单薄衣物的小孩觉得有些冷,他打了个寒颤,然而弟子并未察觉到。 等穿越枫叶林到达内门弟子所在的中围院时,等候在那里的王一才注意到了长笙的异样。 王一今年十二岁,比长笙大了七岁,本以为谷主会让自己照顾一下他的外甥,没想到青年竟是显得毫不在意,仿佛彼此之间就像是陌生人。 “王一师弟,我把他带过来了。”守门弟子带着小孩走到了王一面前。 侍童垂眸看了看长笙,有些惊异这小孩的外貌。 倒不是说不好看,恰恰相反,是太好看了。 但明明是谷主的亲外甥,却感觉和谷主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王一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抬眸对守门弟子道:“辛苦了师兄,后面的就交给我吧。” 守门弟子点头,转身离开了。 长笙微微抿唇,有些紧张地看着王一,问道:“那个,请问王一哥哥,你知道我舅舅在哪里吗?” 王一想起自己走之前谷主的交代,那人明显没有要与小孩相见的想法,于是道:“谷主现在很忙,恐怕没有时间过来见你,我给你拿点儿衣物和生活用具,先带你去房间休息。” 长笙听罢,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份失落,但还是乖巧礼貌地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这礼貌的话语令王一顿了顿,刚失去双亲的小孩恐怕十分想要见到亲人,寻一个温暖,本以为会哭闹两下,结果竟然这么乖巧听话,倒是让王一心中升起了一些怜悯和可惜。 怜悯小孩的遭遇,可惜自家谷主是一个冷漠的人。 王一从仓库那里取了一些厚衣物和鞋子,这些尺码都是昨夜谷主命人连夜赶制的,他觉得谷主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小孩,否则不会准备这些。 但到底为什么,他会表现的这么冷漠? 侍童猜不透主人的心思,叹了口气后,他想,还是照着主人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取完东西,王一道:“你先在这个房间里等候,等我回去禀告完主人,听听他后面耳朵安排,再过来安置你。” 长笙抱着王一给他的东西,点点头道:“好,谢谢王一哥哥。”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傍晚日暮西沉,长笙才看见姗姗来迟的王一。 走来的侍童神色有些无奈,垂眸看着长笙许久,直到小孩心中的不安终于迫使他开口询问,这场沉默才终于画上了句号:“……王一哥哥,舅舅他忙完了吗?我可以见见他吗?” 王一回过神来,道:“长笙弟弟,主人说……先让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聊。” “休息的地方?”长笙看着自己今天待了一天的房间,微微蹙眉问:“我今晚不住这里吗?” 王一抿唇,道:“嗯,主人的意思是,即便你是他亲外甥,也要遵守落霞谷的规则,新入谷的弟子都必须从杂役做起。” 长笙怔了怔。 杂役? 以往宅邸里也有很多杂役和侍女,但家宅被血洗以后,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王一带着长笙又一次穿过枫叶林,来到了杂役弟子的别院中,此刻的弟子们正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 见了王一过来,立刻讨好般地打招呼道:“王一师兄,今天怎么过来了?” 侍童道:“这是新来的弟子,叫做长笙,以后就是你们的师弟了。” 杂役院落的弟子们也都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见着来了一个才五岁左右的小孩,顿时有些意外:“这……会不会太小了?” 要知道落霞谷收人从来不收十二岁以下的。 王一道:“这是个例外,刚失去双亲,孤身一人,谷主看他可怜所以收留,以后就交由王洋你来照顾了。” 他并未说出长笙的身份,谷主在命他过来之前曾交代过,不允许透露自己和这孩子之间的关系。 名叫王洋的弟子是其中较大的一名少年,十三岁,听王一吩咐下来,立刻点头道:“好的好的!交给我吧。” 交代完这些,王一转身就要离开,长笙却有些踟蹰地问着侍童:“王一哥哥,那,舅舅什么时候会来接我?” “接你?”王一想了想,终是不忍心告诉这小孩真相,只是道:“等谷主全部忙完了,会过来看你的。” 侍童步履匆匆,真担心自己会因为一时心软而招致谷主的疏离。 * 王一离开以后,长笙抱着自己的行李,怯生生地看向王洋。 但这刚才还笑嘻嘻的少年此刻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盯着小孩的目光多了几分恶意,冷笑一声,一把抓过他怀中的行李,放到院中树下那座白色的石桌上问道:“哟小孩!这包裹不轻啊,里面装了什么?” 长笙见自己包裹被人抢走,立刻就要抢回来道:“还给我!” 其他弟子也停下手中动作,围在石桌前好奇地朝里面望去。 这群十二三岁的杂役弟子自从入谷以后就一直在做着下人的工作,早就心生怨愤,因此逮着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地欺负新人,即便对方还只是个五岁的小孩。 长笙的包裹被王洋打开,里面都是一些普通的衣物,没什么稀奇的。 他失望万分,随手将包裹扔回给长笙,“竟然没一个值钱的东西,你也是够穷酸的小子!” 长笙眼眶微红,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 小孩接住包裹,忽然间被婆婆揣在一件衣服里面的玉质佩环掉了出来,落在地面发出了声响。 由于地面是土壤,刚下过雨有些湿意,软软的,这才没有将玉佩摔坏。 王洋见此,眼眸立刻一亮,赶在长笙俯身之前将其一把捡起,抢了过来道:“哟!你这玉的成色不错啊!看上去挺值钱的!” 长笙神情急切:“给我!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少年轻嗤一声,“不管谁留给你的,咱们落霞谷的规矩,新入谷弟子必须给老弟子孝敬一个见面礼,我看你这玉可以,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你——!”小孩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他直接冲上去就要抢回来,却被其他杂役弟子拦住。 “行了!看在你年纪小,王师兄不与你计较,否则换了其他人,像你这么不尊重师兄的,早就拳头打在身上了!”一名弟子推开长笙,不让他靠近半步。 被推倒在地的小孩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气的双目通红,抽泣着,却全然不服输,起身就要再次冲上来。 王洋正坐在石凳上欣赏那枚佩环,冷不丁被一只小手抓伤了手背,顿时气的火冒三丈,怒道:“够了臭小子!别以为你小我就会让着你!” 他直接一巴掌过去,将长笙打倒在地,居高临下盯着小孩,冷冷道:“本想着看在玉佩的份上,以后对你好点儿,谁知道你给脸不要脸啊!” 这一巴掌打得着实有些重,小孩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略微潮湿的地面弄脏了他的衣物,他被王洋吓得不敢再动弹,这一刻,长笙彻底感受到了自己的孤立无援,被欺负,再没有人能够护着他了。 ……不。 舅舅。 他还有舅舅! 他蓦地眼眸一亮,仿佛看见了某种希望。 想到苏黎,长笙鼓足勇气瞪向王洋道:“我会告诉我舅舅,你抢走了娘留给我的东西!” “什么?你舅舅?”王洋和其他弟子面面相觑,忽然有些发憷。 这小子竟然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结合刚才王一也确实回答过小孩关于舅舅的问题,他们不禁怀疑起这小孩是不是真是谷里哪个师兄的外甥。 “你舅舅是谁?”王洋问。 长笙捏紧拳头,“他是苏黎!是落霞谷的谷主!” “……” 这话一出来,刚才还莫名收敛几分的弟子们顿时放下心来,竟然在互相看了几秒后,齐齐放声大笑:“哈哈哈谷主?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不知道谷主竟然还有个外甥?” 长笙见他们不信,心中又气又急:“是真的!我母亲叫做苏念莺!是谷主苏黎的妹妹!” “别逗了!”王洋嗤笑着:“我进入谷中一年多了,哪听说过谷主还有个妹妹?” 他上前两步,一把揪起长笙的领子,阴着脸,森然冷笑道:“听好了小子,再敢对我不敬,今晚你就睡在这院子里,感受夜晚落霞谷的冷风吧!” 王洋说完,直接丢开长笙,拿着玉佩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里休息。 屋外院中的衣物还浸泡在水里,见着王洋进去,其他弟子们又老实地回了岗位中,继续手搓内门弟子的衣衫。 王洋的位置空了下来,一名杂役见长笙站在院子里,立刻挥手道:“别愣着!过来洗衣物!要是过两天内门的师兄来取时还没晾干,可有你好果子吃!” 长笙抿着唇,脸颊红肿,火辣辣的疼。 他想要拒绝,可也十分明确自己现在的处境,一天没有见到舅舅,他就要一天忍受这些欺辱。 小孩低下头,走到了王洋的位置上坐下。 他从来没有洗过衣服,做起来十分生疏,即便是学着旁边的人,也显得有些困难。 但没有人会给他帮助。 对于这些杂役们来说,苦难只会让吃苦的人想尽办法让其他人跟着一起受苦。 欺辱新人,就是他们一种宣泄方式。 长笙额前的碎发遮掩住下方漆黑晦暗的双瞳。 他的眼眶依旧泛红,其中的愤怒和恨意浮现,却比之前刚才,多了一些锋芒收敛的意味。 ——现在的自己,还太弱小了。 得先忍耐住。 忍耐住,只要见到舅舅,他就会重新拥有一个家,和一个依靠。 想到被夺走的佩环,长笙心中又开始难过。 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他必须要想办法,将其夺回来。 * 让一个五岁小孩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什么的,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苏黎坐在院子外的一颗枫树上面静静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青年却并不打算现身阻止。 就这样顺其自然。 小孩从一开始的莽撞,到后面懂得暂时掩盖锋芒,开始忍耐,短短数分钟便转换了心态,着实厉害。 苏黎挑挑眉,唇角勾勒出一抹笑——他还真是有些期待,和凌少将从小鲜花掌声全然不同经历的苏长笙,以后又可以成长为什么模样。 第41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3) 长笙夜晚没有吃东西。 那些杂役弟子们说必须完成衣物清洗才能够吃饭,而所有人都完成以后,只有长笙一个人面前还有好几件尚未清洗的衣服。 小孩抿着唇,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带着些许愤慨,却没有办法去教训这些故意欺负他的人。 屋中亮着灯光,烛火跳动,带来些许温暖。 屋外的长笙依旧在冰冷的夜晚做着清洗工作。 他看向里面那些恭维着王洋的嘴脸,心里极度的不甘。 这帮人就是欺小怕大,欺软怕硬。 自有记忆起,长笙从未遇见过这类的人。 许是从小被母亲和父亲保护的很好,所以他未曾知晓在世界之外的危险与丑恶。 直到父母死后,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亲人和仆从们一样爱他宠他。 现在自己唯一的依靠,就是舅舅。 想到苏黎,长笙的眼眶里忽然溢出了一些水花。 舅舅什么时候才会来接走他? 舅舅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别人这样欺负自己。 洗完衣物时,屋子里那帮人已经准备睡觉了。 长笙刚来,抱着东西走进屋中,不知道该睡哪里。 屋里面然着烛火,只有一张炕,上面睡了十个人,而那个王洋师兄就在最中间,靠着墙壁,正在和几个弟子围在一起看些图画书。 他们各个脸上泛红,不停地互相打趣着,说一些长笙听不懂的话。 “这画师画的细致啊!看这腰和胸,脸上表情也十分销魂!” “天哪王洋师兄,您从哪儿淘来这么个宝贝的?” 王洋翻过一页,哈哈大笑道:“今天帮内门一位师兄洗衣服的时候,从他旧口袋里面摸出来的,没想到那师兄看着仪表堂堂,竟然私藏这种玩意儿!” 长笙听着那些谈话,视线却一直落在王洋挂在颈间的那块佩环上。 小孩捏了捏拳,他很想现在抢回来,然而他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打不过面前的这些人。 三四岁时,虽然父亲有教过他一些内功修炼和武术,但那些都只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放在实战中没有丝毫作用。 长笙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走到了炕的最外侧,看向那里躺着的一名杂役弟子,问道:“我能够睡在这里么?” 那弟子顿了顿,眼睛不自觉瞥向了中间的王洋,像是在征求那少年的意见。 王洋对别人从来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在内门弟子那里受的屈辱,他最喜欢发泄在同为杂役的师弟身上,因此见着长笙,少年只会更加过分欺辱他。 “炕就这么大,再多一个那不得挤死?”王洋挑眉,恶劣地笑着说:“这样吧小子,你去东侧那个柴房里,那里有干草,还算比较保暖,以后你就睡在柴房吧!单人一间,多舒坦啊!” 这话一出来,其他弟子也跟着附和:“单人间?王洋师兄对这个小子也太好了吧?” “就是就是!” 长笙心思细腻,听着这些人的话,顿时就能明白——他们在刻意排挤自己。 今下午王洋那一巴掌打得他现在脸都微微泛肿。 也因为这巴掌,他懂得现在不能和他们硬碰硬。 长笙垂眸,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愤,道:“好,谢谢各位师兄。” 他抱着自己的包裹,转身离开了这间染着烛火得到房屋,径直走入了东侧那间散发着潮湿气息的柴房。 柴房四周墙壁不透风,但上方瓦片残缺,从外面透进来的一些月光照亮了其中的一个角落。 长笙前脚出门,王洋后脚便开始嗤笑道:“一个五岁大的毛孩子,竟然还敢随身携带这么贵重的佩环。” 少年话语中充满嫉妒,摩擦着脖子上的玉,眼中贪婪浮现。 好在现在这东西是他的了,想来下次离谷采办物品时,寻着间当铺,定可以换不少银子。 * 柴房里的确有干草堆,但是刚下雨没多久,里面的柴火和干草都还有些湿意。 长笙用包裹里面的衣物寻了一处较为干的地方铺好,就着一件稍微厚点儿的旧衣裳,在夜风与星辰月光的陪伴下慢慢闭上了眼。 来到落霞谷的第一天,没能见到舅舅,还被抢走了母亲留给自己的佩环。 失去双亲和今日所受的委屈在夜深人静时总能够让人情绪不稳。 明明已经忍耐了下去,却在闭眼以后忽然思念起了父亲和母亲,于是长笙眼角的开始湿润,睫毛微颤,像是只孤独的小狼一样,轻声呜咽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耳边一道猝不及防的脚步声蓦地惊醒了难过的小孩。 他睁开眼,警惕地朝发出声响的角落看去,顿时惊恐着起身道:“你——” 然而声音还没有彻底发出口,他的嘴就被来者一把捂住了。 “嘘……”戴着面具的青年低声提醒他:“别出声,我不是什么坏人。” 长笙:“……”他错愕地眨了眨眼睛。 青年离他极近,呼吸洒在了他的脸上,温热湿润。 对方身上似乎有种天山雪莲的香气,那种香气他以往经常在母亲的身上闻到过。 青年问:“小孩儿,我松开的话,你会大吼大叫吗?” 长笙微怔,刚开始的恐惧随着青年的靠近已经慢慢散去了,自己的直觉很准,面前穿着夜行服,戴着面具的人好像并未对自己怀有恶意。 于是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吼。 见此,青年才松开手,问道:“你是谁家小孩,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 长笙微微抿唇,他本想说出父亲母亲的名字,但在即将出口之时,小孩蓦地想起,他已经没有家了。 “……我叫楚长笙,”长笙低声回应道:“是落霞谷谷主的外甥。” “外甥?”青年觉得好笑,“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是他外甥,他怎么可能让你睡在这种地方?” “他真的是我舅舅!”长笙有些倔强地说:“只是舅舅说,无论是谁,只要进了落霞谷,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从杂役弟子做起,而且、而且……” 青年挑眉:“而且什么?” 长笙抬眸认真地对上青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且王一哥哥说舅舅只是这两天忙了,等他结束事情以后,一定会来接我的!” 这话逗得青年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忙?你在说什么?落霞谷主苏黎从来不会理会谷中事务,基本上都是交给心腹和管家们去做!你说他忙?他整天闲得跟个外来客一样,不是品茶就是看风景,怎么可能会忙?!” 说到这里,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孩,轻嗤道:“你在诓我吧?” “没有!”长笙见对方不信,心中急切道:“我娘是上一任落霞谷主的女儿苏念莺!我是归海一剑楚问天的儿子!” “楚问天?”青年语气忽然幽冷几分,“几天前问剑山庄被魔教血洗,楚问天死在魔教教主手中,你是他儿子,怎么活下来的?” 长笙低下头,捏着衣物的手微微颤抖,道:“我……我在奶娘婆婆的保护下,逃出来的。” 他的话语令青年一顿。 一只手忽然抬起小孩的下巴,那对面具之下的褐色双眸仔仔细细瞧着长笙的脸。 长笙有些惊异,被迫仰起头供青年端详。 他注视着对方认真的眼睛,在月光白皙清冷的光芒之下,青年的双目像是两颗剔透的褐色圆石,映衬出月亮的清辉,带着平静和令人舒心的气息。 几近的距离和洒在脸颊处的呼吸让鲜少与陌生人这般靠近的小孩微微红了脸。 他有些不适应,眉头蹙了蹙,一张小脸多了几分紧张。 十几秒后,似乎从小孩脸上确实看见了故人的影子,青年放下手,轻笑一声道:“好吧,我相信你是楚问天的儿子。” 听罢,长笙眼眸一亮,“真的?您认识我父亲吗?” 青年忽然语气微冷:“认识,我和他也算半个仇人。” 长笙:“……” 小孩脸上刚升起来的欣喜忽然有些凝固。 不过接下来青年说道:“但我和你母亲是至交,你是苏念莺的儿子,我自然可以关照几分。” “说实话——”青年轻嗤着道:“你的眼睛,倒真是和你母亲生的一模一样。感谢它吧,也许这就是苏黎没有杀你的原因。” 长笙脸色微变,“您在说什么?什么舅舅没有杀我?” “没什么,”青年笑道:“等以后再告诉你吧。” 他站起身,在柴房左右看了看,又说:“我现在也算是被通缉中,东躲西.藏可不能带着你,但有空的话,我会过来看看你的。你是楚问天的儿子,他有没有传授给你什么心法或是武学之类的?” 长笙迟疑着点了点头:“有,可我不太能理解……” “你这年龄理解不了也正常,不过那些文字内容,之前传你的时候记住了吗?” “记住了,”长笙道:“我听父亲念过一次,就记住了。” 青年:“……” 不知道为什么,长笙忽然觉得对方眼中似乎飘过了几分酸意。 * “……” 酸。 的确酸。 苏黎简直要酸死了。 听别人说一遍就能够记住全本的心法,果然天赋记忆力是这个世界上苏黎最讨厌的东西! 这让他想起了学生时代自己百分之百的努力却怎么也敌不过凌烨笙百分之一的天赋! 汗水与辛劳换不来想要的名次,独独一点儿天赋就能够登顶九霄,怎么想都让人恨的牙痒痒。 “您……怎么了?”长笙见那青年站在墙壁不说话,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苏黎听到小孩的声音,深呼吸一口道:“没什么,来,给我背背你爹给你的心法,我来教你如何去理解,你是苏念莺的儿子,我自然要负点儿责任。” 长笙微怔,问道:“您跟我母亲之间,关系很好吗?” 苏黎想了想道:“这么说吧,如果没有你爹的存在,和她成亲的,一定是我。” 长笙:“……”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青年会说父亲算是他半个仇人了。 “那……请问先生,怎么称呼?”长笙乖巧礼貌地询问着。 苏黎道:“云虚,唤我云虚师父即可。” 长笙眨眨眼。 云虚二字,他此前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 小孩心思细腻,他猜想或许这只是青年的假名,真正的名号,对方应该还不想告诉自己。 “云虚师父。”长笙小声唤了句。 “不错。”苏黎满意地眯了眯眼:“以后我来教你武学。” 长笙问:“那我舅舅接我离开后,你也会来吗?” 提到苏黎,青年神色又冷了几分,道:“别再想着你舅舅了,他根本不会来接你!” “他会的!”小孩在舅舅的事情上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我娘说过,舅舅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所以他也一定会很疼爱我!” “是吗?”青年挑眉,语气嘲讽:“那我们拭目以待,一个月后落霞谷主苏黎会出席内门弟子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你大可以在大会上呼唤他,看看他理不理你!” 说完这些,长笙的倔强也被激起:“他一定会的!云虚师父,你不要说他坏话了!” 苏黎真没想过这小孩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舅舅这般维护,同时心里也有些幸灾乐祸,等到一个月后那场比武大会召开,自己亲手打碎小孩对舅舅的所有滤镜以后,看他还会不会这般坚持了。 “你目前这激动情绪,我教你修炼心法也没有丝毫用处,先睡吧小子,我明晚再过来。”苏黎说完,从兜里摸出一块散发着热度的石头,扔给长笙道:“这是温泉石,握在手心,它的热度会很快从掌心传递到你身体的各个地方,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长笙接过青年手中的温泉石,在触及它的一瞬间,果然有一股暖流仿佛从掌心顺着胳膊一路滑到自己的全身。 夜风萧瑟,他却因着这小小的石头而身躯温暖起来。 “……谢谢。”长笙小声道。 “行了,我这段时间会躲在落霞谷,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苏黎提醒他道。 小孩乖巧地点点头:“我明白,云虚师父!” 苏黎走之前,又回眸补充一句:“另外,别太相信你舅舅,不然,你真的会后悔。” 说完,他轻笑一声,随即消失在了这茫茫夜色之中。 长笙盯着他消失方位,将手中温泉石不自觉捏的更紧了些。 虽然对于青年说自己舅舅坏话的行为有些不满,但长笙却十分感激他今晚的出现。 “……云虚师父。”小孩呢喃着刚才那人的名字,一直愁苦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入谷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 第42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4) 星河斗转,月落日升。 至少后半夜的长笙睡得极其温暖。 手中的温泉石就像是捏在掌心的一颗有着脉搏律动的心脏,传达而来的暖意令小孩终于可以安稳地在这夜风中平静地睡过一夜。 但第二天一早,耳边嘈杂的吆喝声和不耐烦的催促便仿佛一盆冷水将他从睡梦中狠狠浇醒。 “起来了起来了!一炷香时间收拾,厨房工作的杂役弟子现在赶紧去为内门的人准备早饭,迟到了小心内门怪罪下来!到时候可没你们好果子吃,听明白了吗?!” 王洋的声音一大早便传入了长笙的耳朵里。 小孩艰难地睁开眼睛,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就嗜睡,昨晚又和那位身穿夜行服的云虚师父说了许久的话,导致现在被迫醒来时头脑晕沉沉的,无尽的困意涌上,令他起身的动作慢了许多。 然而王洋似乎并不理会这些,少年一把踢开柴房的门,站在门前居高临下盯着小孩,冷笑一声道:“赶紧起来,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长笙揉了揉眼睛,漆黑双目看向了门前少年,微微抿唇,“明白了,王洋师兄。” 即便精神不好,他也必须起来干活。 否则自己的处境一定会比现在更难看。 起身之时,怀中的温泉石掉落了出来,圆滚滚的石头落在了王洋脚边,惊得长笙瞬间清醒过来! 如果昨晚云虚给自己的东西再被抢走,那该怎么办?! 但幸好,王洋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石头,轻蔑地嗤笑道:“你晚上睡觉还抱个这玩意儿,果然是没断奶的毛孩。” 听罢,长笙松了口气,垂眸低声道:“……只是习惯了捏着东西睡觉。” 不是玉佩那种一看就很贵重的物品,少年显然不会搭理太多,他催促道:“赶紧过来收拾!” “是。”长笙低眉顺眼,小声回应。 在门前少年离开以后,小孩立即走到门边捡起那块温泉石。 石头在白天似乎不会发挥任何作用,捏在手心的温度没有昨晚那边温暖炙热了。 长笙将它装在自己袖中内兜,匆匆离开了柴房。 上午的时间还是在洗衣物中渡过。 落霞谷内门弟子近百人,每日换洗下来的衣物自然堆积成山。 今天其他的杂役弟子倒是没怎么找长笙的麻烦,每个人在自己的工作岗位忙碌地几乎抽不出空休息。 昨日生疏,今日长笙洗起衣服来熟练了几分,到下午的时候,一件衣服不到一刻钟就能够洗好,交由负责晾晒的弟子拿去晾衣房。 很快夜晚到来,但小孩还是觉得有些漫长,昨夜遇见了云虚师父后,长笙仿佛在这枯燥冰冷的杂役弟子别院里终于寻到了一丝温暖和安慰。 夜晚他依旧睡在柴房里,外面夜深人静,晚风瑟瑟。 温泉石捏在手心里,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反倒是一股暖流流淌在心田中,带着些许甜味。 大约子时,期待的脚步声终于在小孩耳边响起。 他睁开眼,惊喜地起身看向来人,唤道:“云虚师父!” 今晚云虚依旧穿着昨天的夜行服,呼吸间有些急促,似乎是匆匆赶来的。 “还没睡?”青年轻声问道。 长笙面色微红,精致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乖巧的笑,“我在等云虚师父。” 苏黎走到他身边随意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孩,忽然见他指尖有些皱痕,微微蹙眉,询问着:“手怎么皱巴巴的?” 长笙道:“今天洗了一天衣服,手在水里泡太久,就变成这样了。” 苏黎道:“落霞谷杂役弟子确实每天要做很多活。你舅舅苏黎不可能不知道,他还将你扔在这里,可见丝毫没有关心你的意思。” 小孩听罢抿着唇,嘟起嘴有些不开心道:“云虚师父,说好不要在我面前说舅舅坏话的。” 长笙相信王一师兄,也相信舅舅。 苏黎知道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也暂时不提了。 他从衣衫里摸出一本书籍,扔到长笙怀里:“既然你能过目不忘,那么给你三天时间把他背下来,做得到吗?” 长笙拿起那本书,好奇地眨眨眼,问道:“云虚师父,这是什么?” 苏黎微笑道:“《天凰真经》的手抄本,我好不容易从你舅舅的密室里搞来的,你娘是上一任谷主的女儿,这本该由她继承修炼,但是你娘从小贪玩,对武学丝毫不感兴趣,所以你外公只能传授给你舅舅了。” 小孩心中略感奇怪:“《天凰真经》只能由一个人修炼吗?为什么母亲不愿意,外公才交由舅舅?” 既然都是外公的孩子,那么舅舅和母亲都可以继承才对。 长笙想不通这一点,疑惑地看向苏黎。 戴着面具的青年笑了笑,“原来你娘没有告诉你啊。” “告诉我什么?”长笙问。 苏黎直言道:“你舅舅根本与你毫无血缘关系,他是你外公在外面捡来收养的孩子,比你母亲大三岁。” 长笙惊愕万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舅舅其实与母亲根本不是亲兄妹! 他抿着唇,一张小脸此刻看上去颇为难受,冷不丁得知这样一个事实,小孩的神情明显有些难以接受。 “没关系,反正苏黎也不关心你,他不是你亲舅舅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是吗?”青年轻笑道。 岂料长笙在难受了一会儿后,忽然抬眸认真看向苏黎,一对漆黑眼瞳里写满了倔强与坚持:“不,我还是相信他!” 苏黎:“……” ——他没辙了。 谁知道长笙这孩子竟然会如此相信他自己坚定的事情,看来不用事实打破他的倔强,是无法让他对舅舅产生仇恨的。 “我不与你争辩,”苏黎耸了耸肩,“来吧,先给我背背你父亲给你念过的那些心法,我来教你如何运用。” 长笙看着手中书籍,将他轻轻放在了一边,乖巧点头道:“好。” *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时间一晃而过。 内门弟子大比在即,落霞谷里所有人都显得异常兴奋。 包括杂役别院的弟子们。 他们虽然不能参加大比,但当天可以前往赛场观看,甚至能够见到落霞谷主苏黎。 听闻苏黎模样姣好,五官深邃,轮廓分明,眉宇俊逸,气质清冷的仿佛天上一轮白皙明月。 谷主鲜少出谷,也几乎不会在杂役弟子们面前出现,因此每年一次的弟子大比就是唯一见到谷主的机会。 王洋等人在别院里一直在聊关于苏黎的事情,十三岁的少年有幸在去年大比上见过苏黎一面,再次回想起来,他的眼中依旧充满了憧憬和崇拜,“谷主当真是俊美万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真的吗王洋师兄,我也好想见见谷主!传闻《天凰真经》练到第九重以后就能够容颜不老长生不死,那么谷主现如今三十多岁,模样还是二十多的时候吗?” 王洋点头:“没错!他十分年轻,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二十五岁就可以练到第九重!” “那上一任谷主练到了多少重?”有弟子忽然问起。 王洋摊手道:“我怎么知道?我去年才来的落霞谷,连上一任谷主名字都不清楚,哪里会晓得他的事情?落霞谷是在现任谷主手里名声大噪的,他该庆幸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这满不在乎的态度令旁边扫地的长笙有些生气。 那是他外公,如今却被一个仗势欺人的家伙这样评判。 “王洋师兄,”长笙忽然开口道:“请注意言辞。” 他漆黑双目盯着院子石桌前的少年,眸中冷意浮现。 王洋见此,突然不屑地笑起来:“你说什么?注意言辞?” 他站起身,走到长笙面前,垂眸睥睨着小孩,勾起唇,恶意满满地将其往后狠狠一推!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个词?!” 长笙核心在这一个月的练习中变得稳固起来,他被推得后退两步,却依旧站立着,没有像一个月前那样容易摔倒。 “王洋师兄,那是谷主的父亲,你这样说话,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告到了谷主那里,你就不怕他会怪罪下来?”小孩盯着眼前少年,语气微冷道。 但王洋是个不怕事的主,尤其在周围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他显得十分肆无忌惮,言语带着嘲讽,冷笑道:“有心人?这里的有心人恐怕就只有你一个吧臭小子。” 他上前两步揪住长笙的领子,笑着威胁道:“如果真被别人知晓了,那也一定是你告密,敢在我背后耍小心思,我会让你有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长笙被提住领子,少年用了力气,将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后颈的衣物扯得他的脖颈发红,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也因为呼吸困难而有些涨红。 “放、放开我!”长笙道。 王洋冷哼着,将其一把扔到旁边。 小孩身躯落地,疼得他轻轻痛呼出声。 少年接着警告:“在我面前少说些有的没的,不然下次,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长笙抿着唇没有回应,额前散落的发丝掩住那眉间浮现出几分戾气的漆黑双目。 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抬眸盯着王洋等人离去的背影,咬紧牙关,忍耐下今日所有的屈辱。 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感到委屈和难过了,他学会了愤怒,和憎恶。 云虚师父说,可卧薪尝胆,可暂时忍耐。 待自己一飞冲天,定要这群人付出比之痛苦十倍的代价! * 这一个月在云虚师父的帮助下,长笙在柴房里总算是有了一张可以安眠的床榻,虽然看上去比较简陋,就一个近乎短腿木头桌子的东西,但对于才五岁的小孩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将之前王一师兄给他领来的被褥都铺上去,夜晚睡着倒也暖和。 屋顶破烂的瓦片被长笙修补了一下,他被云虚托举着,自己用干草和瓦片遮掩住缺漏部位,也算坚固,能够面前遮风挡雨。 “云虚师父。” “怎么了?” 弟子大比的前一天夜晚,教授小孩修炼心法的苏黎忽然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您现在是在落霞谷里长住吗?” 苏黎:“……” 好在之前想过说辞,他笑了笑:“是啊,我在落霞谷里找了偏僻的山洞偷偷住着,没办法,我是个江湖神偷,偷了点儿东西,现在正在被人追杀。” 长笙有些疑惑:“您偷了什么东西?” 苏黎道:“各个门派的心法和武功秘籍……也不算偷,只是手抄过来了而已,原件可是给他们留着呢。” 长笙听罢,想到了之前青年拿过来的《天凰真经》手抄本,微微蹙眉道:“您为什么要偷这些呢?” 苏黎道:“当然是为了修炼啊,我要成为武林第一人,自然要武学登峰造极。” “那您现在武功如何?” “一般。” “和我舅舅比呢?” 苏黎:“……半斤八两吧。” 长笙眼眸一亮:“那很厉害了啊!” 苏黎挑眉:“为什么和你舅舅差不多就是很厉害了?” 小孩笑道:“因为舅舅很厉害!” 苏黎:“……” 好小子,一个月时间过去了,这滤镜还这么厚呢。 “给你解释的心法能够理解了吗?”他转移话题问。 长笙点点头,“理解了,我还知道了怎么运用!” 他说着伸出手,指尖忽然冒出了一些烟,随后朝着旁边干柴打出了一掌,那柴火瞬间断裂! 苏黎怔住,他倒是没想到长笙竟然在他寥寥数语解释后自己摸索出了凝聚内力和释放的方法。 想到这个,青年心里有些泛酸。 果然——他无时无刻不在嫉妒着凌烨笙,这混蛋太有天赋了,不论是在哪个领域。 苏黎莫名就不想教了。 “云虚师父?”长笙眨眨眼,好奇问道:“您怎么了,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 青年语气冷冷道:“没什么,有些乏了,我先回去,明天晚上见。” “云虚师父要走了吗?”小孩面色失望,这一个月来,青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看他,但即便如此,后半夜即将分离的时候,长笙还是会感到不舍。 “明天就是弟子大比,你早点休息吧,到时候能够在大比上见到你舅舅,期待吗?”苏黎问。 长笙老实地点点头:“嗯!我很想见到舅舅!” 苏黎勾唇微笑:“那就祝你,能与他有一个美好的初遇了。” ——可惜这祝愿,根本就不会成真。 ———————— 第43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5) 月光倾洒。 杂役别院的柴房一片昏暗。 云虚师父走后,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长笙闭上眼,前半夜的修炼使得后半夜的小孩精神极度疲倦。 双眼一合,瞬间便沉沉睡去。 但这一觉长笙睡得并不安稳。 在梦境里,他听见了嘶吼与尖叫,听见了兵刃相击的声音,听见慌忙逃窜的脚步声以及一群身穿黑衣的恶贼们得意的笑声。 火光冲天,霎时席卷了整个问剑山庄。 仆人们四处逃窜,爹持剑迎敌,冲出了山庄,娘将年幼的自己托付给了奶娘婆婆,随后毅然决然地跟上了父亲的背影。 任凭梦境中的自己怎么哭喊,父母的背影都离他越来越远。 心脏痛的无法呼吸,他想要追出去,却被奶娘婆婆死死抓住,从后门带着他逃离。 长笙抽泣着,心脏抽痛,仿佛被人用手紧紧捏住,几乎要被捏爆般的疼痛。 在最后意识朦胧间,他似乎听见了娘的声音。 她让自己去找舅舅。 舅舅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印刻在长笙的心里。 落霞谷是他的第二个家,他在那里一定会安稳的。 长笙想多听听母亲的声音,但就在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却陡然睁开了眼睛。 五岁的小孩,盯着有些破烂的柴房屋顶,一时间没能缓过神来。 等到耳边传来鸟儿清脆的叫声时,长笙终于清醒,浓密漆黑的睫毛轻颤,上面带着些许水珠。 长笙不敢再回忆梦中的抽痛,好像四肢也跟着僵硬钻疼起来。 他低垂着头,漆黑双瞳盯着地面,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动作。 ——魔教。 长笙脑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额上散落地发丝平静地垂在他眼前,使得小孩那双浓黑如墨般的双眼在这发丝间的若隐若现中的显得阴郁低沉。 屠了问剑山庄的,是魔教中人。 那帮恶魔杀死了他的父母,和一众无辜可怜的仆从们。 这种噩梦他几乎每个后半夜都会梦见,但长笙从来没有告诉云虚师父,他害怕青年担心。 深呼吸一口气后,小孩站起身,微抿着唇,脸上暗沉的神色有些不符合年龄。 ——他现在需要练武,需要变得强大,总有一天,他会向魔教复仇,告慰自己父母的在天之灵。 屋外王洋师兄已经开始指挥杂役弟子们干活了,如果做不完,无法去观看弟子大比。 长笙知道,想要见到舅舅,大比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简单清洗了一番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洋见到长笙出来,微微眯眼,嗤笑着道:“你终于出来了?刚好,这堆内门刚送来的衣物,就是你今天的任务了。” 长笙盯着那堆几乎比得上自己身高的衣物,微微蹙眉:“这些都交由我一个人吗?” 王洋道:“不然呢?还不赶紧?!” 小孩抬眸看了眼王洋,知道这人是故意为难自己,就是不想让自己去看弟子大比。 长笙垂在身侧的手轻颤,他知晓现在不能够与王洋再发生正面冲突,于是点点头,妥协地回应道:“好。” 王洋见此,笑意更为恶劣满意,对着周围几个杂役弟子使了眼色,其他人纷纷开口道:“小孩,大比上也需要我们去做些杂务,就先过去了,后面洗衣服这些事情,恐怕今天得交由你一个人来做。” 他们说着将手中衣服也堆放在长笙旁边,随后跟上王洋,一群人笑着离开了杂役别院。 长笙坐在台阶边,盯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漆黑眼眸里,逐渐浮上了化不开的浓墨之色,幽暗冰冷。 * 落霞谷一年一度的弟子大比,由谷主座下三师主持,用来检验弟子们这一年在谷中的武学成果。 谷主苏黎是一个甩手掌门,三师是他的心腹,分别为左师,中师和右师,三人从十岁跟着苏黎,如今二十左右,武学在这武林中也算是超群,平日里除了忙碌谷中事务,他们也负责弟子的教导工作。 三师性格各有不同,左师轻佻,中师沉稳,右师温和,有他们在,苏黎整日都在谷中闲的无事可做,这算是印白给他开的一个小灶,至少这个世界不会像上个世界那样在安全所工作,每天忙着写材料,追查狼,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主人。” 苏黎坐在屋檐下,手中端着的茶杯冒出袅袅轻烟,温热的茶水带着丝丝清香,以往苏黎从未喝过这些,如今品茗,倒真有些沁人心脾。 不过虽别有一番滋味,但在喝起时,却依旧能够让青年不由自主地对比起舌尖品尝过的那道极致美味。 少年脖颈间流露出的红色的液体,仿佛是胜过一切的甘露。 每每回忆起,苏黎心头便十分不爽。 因为他被拿捏住了,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又进入一个新的精神空间,他的未来似乎都无法再忘记那香甜,忘记温烨。 “……主人?”一声温柔的轻唤再度响起,带着些许疑惑:“您在想什么事情吗?” 苏黎回过神来,面上波澜不惊,端着茶杯的手轻轻放下,沉声道:“没有,只是今年弟子大比,希望能够看见一些好苗子。” 落霞谷在武林中的名声大噪,但弟子资质却是参差不齐,能够出名还是因为现任落霞谷主苏黎二十五岁,年纪轻轻便将绝学《天凰真经》练到了第九重。 时间往前推移,上一个将其练到第九重的人,已经两百年以前,《天凰真经》第九重极其诡谲,修炼成功者可容颜不老长生不死,但这个所谓不死,仅仅是无法自杀,唯一死亡的途径,就是死在别人剑下。 武林中人对《天凰真经》趋之若鹜,他们渴望这门神功带来的长生以及容颜不变,因此觊觎此功的人不在少数,但落霞谷归于武林盟,受江湖武林盟保护,一般人还无法肆意进攻,这也是苏黎闲散的原因之一。 “主人,我门下裘原,蔡峰二人,武学都不错,落霞十三剑已然登峰造极,中师门下张巧儿,洛萤等人,这两年武学也突飞猛进,是女弟子里面的佼佼者,想来今年弟子大比会有意思的多。”右师陆桉声音柔和如水,神色也平静温柔。 苏黎听着他的话,勾唇笑了笑:“那么左师呢?” 右师无奈道:“他的性格,主人应该也知道,子时休,午时起,整日带着门下弟子在落霞谷四处转悠,要么就出谷,美名其曰是历练,实际上就是游山玩水,有这样的师父,弟子们怎么有功夫醉心于武学?” 苏黎点点头:“我原本也没有在他身上寄予厚望。” ——既然如此,倒是可以把长笙弄到他那儿去。 “说起来……主人。”右师忽然启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青年平淡的脸色,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苏黎道。 右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小孩,已经在谷中待了一个月了,听说,是在杂役别院那里,需要将他接过来吗?” 他说完小心看着青年的脸色,从小与谷主一起长大,右师自然是了解谷主和二小姐之间的一些事情。 果然,话语一出,青年手中的茶杯忽然发出了一道裂痕的轻响。 右师看见谷主的神情冷漠了几分,随即赶紧道:“不需要的话,那我们三人也不再理会。” 听到这话,青年的表情才好了一点,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冰冷道:“以后不要提及,只是个野种罢了。” “……是。” “走吧,大比要开始了。”苏黎起身,神色平淡。 右师跟在他身后,注视着青年的背影,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 演武场周围人头攒动,近百号人围绕在台边,各个神情兴奋地盯着台中央。 一名身穿黑色长衣的男人正伫立在那里,他眉宇严肃,不苟言笑,正是三师之一的中师闻人逸。 左师封月模样俊美,眼尾上挑,笑起来像是一只笑面狐狸,偏偏有人就是喜欢他这样的神情,对谁都是眼带桃花,面目含笑。 闻人逸维持着秩序,让众人保持安静。 然而身穿浅绿色衣物的左师封月却像是刻意捣乱一样,开口大声道:“今年弟子大比,各位比起去年有没有什么进步啊!” 这话一出,弟子们立刻齐刷刷地回应道:“有!” 闻人逸回眸冷冷看了眼封月,似在责怪他多嘴。 岂料那男人却勾唇笑道:“好不容易能够热闹一下,为什么非要这样严肃着脸?” 闻人逸道:“谷主喜静。” 封月眯眼:“你在开玩笑吗?弟子大比,怎么可能静得下来?” 黑衣男人不与旁边这笑面狐狸争辩,冷哼道:“不知今年左师可有弟子拿得出手?” “弟子拿不拿的出手没关系,师父拿得出手不就行了?”他笑着盘上闻人逸的肩膀,“在我的印象里,闻人兄好像从未在我手上赢过一次?” 话语入耳,顿时气的闻人逸一掌拍向了封月:“滚开!” 封月眸中也划过一道寒芒,冷笑一声便接住他这一掌,“由师父们打响这场开山战,倒是也不错。” 台下弟子们对这二人见怪不怪。 左师与中师想来关系不太好,一人严肃沉稳,一人轻佻恣意,而夹在中间的右师性格温和,经常当两人的传声筒,还要两边安抚。 “轰——!”两掌相击,带起的掌风恍若惊雷,震得周围弟子们不由瑟缩起来。 而这声音恰好落进了苏黎耳中。 他微微挑眉,却毫无阻拦动作,似也习惯。 右师陆桉却蹙眉喃喃道:“怎么又打起来了?我去提醒一下他们。” 苏黎道:“无妨,让他们来一场,谁输了,谁就负责一个月的事务处理。” “!”陆桉想要阻止的心立刻就熄火了。 他拱手垂眸,温和道:“主人英明。” 言谈间,那边好似也分出了胜负。 封月以快半招的优势点上了闻人逸的命脉,凑近男人,笑眯眯道:“看来闻人兄还得加强学习,这一年来你的功夫进展不大呀。” 闻人逸一脚踢开他,冷声道:“滚开!” 许是封月眼角余光瞥见了苏黎,于是听话地放开了男人,转身对苏黎行了一礼道:“主人。” 苏黎从他身边走过,“免了,后面的事务,就交由你们。” 在这个世界当谷主,苏黎轻松至极,手里头有权力,身份尊贵,需要什么说一句可以,不用像上个世界那样事事得照顾领导的面子。 闻人逸瞪了眼封月,随后低眉道:“遵命。” 往届弟子大比都有他来主持,今年也不例外。 四座演武场,在每年例行的简单发言后,弟子大比正式开始。 苏黎坐于高台,垂眸有些慵懒地看着下面如火如荼的比赛。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眼角余光一直落在比赛场地外围的那群杂役们身上。 但奇怪的是,苏黎并未瞧见长笙的身影。 青年微微蹙眉,那小子——现在在干什么? * 临近冬天的水更加冰冷。 独自留在别院中的小孩平静地清洗着旁边堆积成山的衣物。 那张唇红齿白的乖巧小脸此刻红唇微抿,阴郁地盯着面前的水盆,手中动作熟练又快速。 衣服不清洗完毕,王洋等人回来一定又会找自己麻烦。 长笙垂着眼眸,睫毛如蝉翼般轻轻颤动,他必须清洗快一些,否则无法见到舅舅。 小孩想过直接丢下这些前往演武场,然而刚走出门没几步,就被一名守门弟子发现了,勒令他回去继续干活。 那守门弟子似乎也和王洋交好,所以欺负起长笙来毫不心慈手软。 小孩咬紧牙关,眉宇间戾气浮现——无论如何,他得先忍过这一时,等见到舅舅以后,再将一切如数奉还! * 时间过得很快,从清晨白露未晞,到傍晚日暮黄昏。 一天结束,演武场的比试也接近尾声。 近百号内门弟子,实际上真正参加比试的不过五十左右。 苏黎在高台之上有些乏意,一整天都坐在这上面,无聊无趣。 “这是最后一场了吧。”青年穿着如枫叶般红艳的长衫,语气微倦道。 陆桉点点头,微笑温和:“是的主人,今年弟子资质如何?” “比去年好,但终究还没达到我想要的高度,落霞谷要在武林站稳脚跟,光靠我一个人,是不够的。”苏黎淡淡道。 陆桉道:“我明白,主人。” 苏黎起身,“我乏了,后续就交给你们处理。” “主人回去休息了?” “嗯,你留在这里,让王一跟着我就行。” 陆桉:“是。” 苏黎离开高台,却并未立刻回自己居住的小楼。 他忽然问着身边王一:“那片枫叶林现在,叶子掉光了吗?” 王一跟在青年身后,冷不丁听见这个问题,回忆了一下,摇摇头道:“还没有,可能还要再过一个月,不过现在路面都被枫叶遮掩,主人,是否需要安排人去清理?” 苏黎摇头:“不用,你随我去看看,记得念莺,最爱那片枫叶林了。” 王一心下一动,眨眨眼,立刻快步跟上去:“是。” 对于二小姐苏念莺,王一心头一直很好奇。 他入谷也不过一年,虽然从右师他们口中听说过苏念莺,却从未见过她。 只知道谷主从小就爱着对方,可惜长大后,小姐却嫁给了别人,只是将谷主当做亲哥哥一样。 两人朝着枫叶林走去,苏黎抬眸看了眼天边夕阳,落霞谷之所以叫落霞谷,正是因为在这里,能够看见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晚霞美景。 火烧云盘旋在天间,一朵一朵,聚橘红与粉红的霞光晕染交织,期中若隐若现的夕阳带着不灼目的红光,悬挂在水天山崖之中,美不胜收。 王一喜欢落霞谷的傍晚景色,有种跳脱于尘世的虚美感。 当然,最喜欢的还是立于那枫叶林与晚霞间的红衣男子,白皙俊美的脸以及漆黑柔顺的秀发都在秋水长天的色彩中显得迷离柔美。 侍童在呆愣了一下后,赶紧回过神,红着脸跟上苏黎。 有时候他也不禁思索,明明谷主武功高强,人也俊美,且与二小姐青梅竹马,为什么二小姐会不喜欢他呢? 枫叶堆积一地,人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黎今天没等到长笙,这时候只得找理由去寻一下。 他没想到那小子今天竟然没有出现。 这般想着,青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名小孩从旁边的林子中蹿出,似乎并未注意到林荫路上的二人,直接与苏黎撞了个满怀! 苏黎微微蹙眉,垂眸看去,却蓦地一顿。 ——竟是长笙。 * 直到傍晚,长笙才终于清洗完院中衣物。 他赶紧擦干净手,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那守门弟子见着他竟然真的将衣物洗完了,惊愕地站在原地,一瞬间忘记了拦住他。 等到回神之时,他才发现那小孩早就失去了踪影。 长笙这一个月的时间将杂役别院以及周围枫叶林的道路摸熟了,他知道走哪里可以更快通往内门,于是拼尽全力向那边赶去。 ——希望来得及。 小孩眼眸发红,他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却又十分担忧。 如果赶过去,舅舅已经离开了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这个,稍微慢下来的速度就会立刻提上去。 他太想见到舅舅了,以至于没注意到小路上的人,径直冲了出去。 对方没有摔倒,倒是自己一下子朝后倒去。 幸好地面枫叶厚,长笙的脊背不算太疼,他正要起身道歉,却蓦地被眼前之人惊得有些出神。 一袭红衣,仿佛与周围枫叶融为了一体,俊美白皙的面孔带着几分疏离清冷,面前青年一头黑丝闲散慵懒地披在肩上,令人有些挪不开眼。 “抱、抱歉。”长笙赶紧道歉,神色有些局促。 刚想站起来离开,小孩的目光却忽然瞥见了青年腰间一枚与母亲留给自己那块极为相似的佩环! ——凤凰纹案。 长笙一怔,记得母亲说过,佩环是一对,内为凤凰,外为圆环,自己的是外部,而内部,则在舅舅苏黎那里。 小孩响起这句话,随即猛地抬眸,漆黑双目迸发出一抹欣喜的光。 那么眼前人——是舅舅! 王一看见长笙,顿时心感不妙。 他立刻瞧向主人的脸色,而就在看清楚小孩脸的一瞬间,主人眼中果真浮现出了浓浓的杀意! “舅舅!”长笙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眼眶微微泛红,“我是长笙!” 他激动欢喜地想要上前,可刚走没两步,小孩脸上的笑容就在触及青年冰冷至极的眼眸时,略微僵硬起来。 “……舅舅?”他停住脚步,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我……是长笙啊。” “王一哥哥说您前段时间很忙,所以一直没有来看我。” “我想舅舅是因为要所有人遵守谷中规矩,才安排我去那里,而我也不想让舅舅觉得自己会依靠你的身份作威作福,这一个月,我在杂役别院里每天都有认真干活,所以舅舅——” 长笙双目带着些许希冀,问道:“您……是来接我的吗?” “……” 青年没有回应。 他冰冷带着杀意的双眸静静盯着长笙,仿佛在看着什么低贱不入眼的尘埃。 傍晚时分的晚风虽不似夜间那般冰冷刺骨,却也带着些许寒意。 枫叶被风卷起,随之飘荡。 树上倔强地红叶不敌这漫天冷风吹袭,苦苦支撑的叶柄最终还是断裂开来,同那些早就揉碎进泥土里的叶子一样,成为林荫道上的一抹火红残魂。 长笙望着青年,他内心灼热的期许之火在青年这寒冷如冰的眼神中逐渐熄灭,到最后,他只能够呆呆地问道:“舅舅……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眼前青年忽然一挥手,掌风卷起落叶随之狠狠击打在了长笙幼小的身躯之上! “砰!” 王一惊得瞪大眼睛,呼道:“主人?!” “啊——!”长笙的身体第一次经受攻击,顿时痛的他趴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身躯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碾碎过,骨骼深处甚至都传来了响声! “滚开。”冰冷的话语就在这漫天枫叶中轻轻响起。 青年幽暗冷漠的神情以及眼中无法抑制的杀意令人感到窒息。 王一想要上前查看长笙的情况,然而在青年这杀意弥漫的眼神中被吓到腿软,根本抬不起步子。 周围的风也跟着凌冽刺骨起来,好似刀片刮在人身上,痛的人浑身颤抖。 地面有些湿意的枫叶将小孩衣物浸透,长笙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冷漠至极的青年,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期待想要见到的舅舅,却在见面的那一刻,狠狠给自己一掌。 他绝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要错位了,一大口血从喉咙里喷出,浑身疼的丝毫动弹不得。 “……舅、舅舅?”被血染的通红的唇艰难万分地道出这两个字,带着极致的不解和痛苦:“为、为什么?” 然而青年没有给他一记眼神,转过身,冷冷地说道:“回去了,王一。” “这张脸,跟楚问天真像,像的,简直让人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侍童心惊,他真的没料到,主人居然会对自己的外甥这般心狠,即便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但那毕竟是二小姐的孩子。 见二人要走,浑身疼痛不已的长笙忽然哭喊起来:“舅舅!舅舅!” 他忍住全身的疼痛,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追上那人,可他根本不能挪动分毫,血液从口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每嘶吼一声都是全身上下撕心裂肺般的痛。 为什么? 为什么?! 长笙想不通第一次见面的舅舅为什么能够这么狠心地将他打伤,留在这冰冷肮脏的泥土里! 这一个月每天忍耐着那些杂役弟子的苛责和为难,只因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能够见到苏黎,见到舅舅,可是、可是—— 这到底是为什么?! 脑海中母亲温柔说着舅舅的好,那些耳畔的呢喃低语都让长笙充满了对苏黎的期望,然而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 一切虚假的期待好像都被一双残忍的手强行剥开一样,剥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如果哪天爹娘都不在了,你就去找舅舅,他一定也想见你,他也会爱你的。”母亲的话仿佛在耳边盘旋。 这被小孩记在了心里。 “别再想着你舅舅了,他根本不会来接你!” “……那我们拭目以待,一个月后落霞谷主苏黎会出席内门弟子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你大可以在大会上呼唤他,看看他理不理你!” 长笙这一刻终于相信了云虚的话。 “娘,你错了……云虚师父才是对的。” 他并未在那双眼中看见爱意。 有的,只是从父亲身上绵延而下,全部积攒在自己身上的无尽恨意。 他恨着父亲。 所以也同样恨着和他相似的自己。 希望被狠狠打破,随着那些落地的枫叶一样,一起揉碎了踩进湿润的泥泞中。 痛到即将失去意识的小孩失魂落魄,双目无神地注视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再没有人爱着我了……再没有人了。” 第44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6) 周围有脚步声,来来往往的声音,那些经过的人似乎看见了路边双目失神的小孩,但他们并未停下来,一个个蹙了眉,却无一施以援手。 “看穿着,应该是杂役弟子?要不送回杂役别院去?”一人询问。 另一人摇头道:“不用,刚才王一师兄不是放了话吗?路上看见一个五岁小孩,不必理会。” “为什么?” 有人解释道:“听说是谷主仇人的儿子,能够收留已经仁至义尽了。” “仇人?” 谷主竟然还愿意收留仇人的小孩?! 走在最前面的人轻嗤一声,“大概正因为是仇人的小孩,所以才留下,这样一来,想怎么报复都可以不是吗?”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哈哈哈!” 几人的谈话声音从耳边划过,逐渐减小,他们离着路边倚靠大树的小孩越来越远,话语中的风凉意味尤为明显。 那些声音落入长笙耳中,十分刺耳尖锐,但他漆黑的双目却无丝毫波澜。 许是心脏的疼痛已经在刚才变得麻木起来,因此在短暂的时间内,他不会有其他情绪的反应。 身上衣物有些潮湿。 枫叶地上的泥泞黏糊糊的,长笙坐在树下,平静地盯着地面那些刚刚踩踏过的红色枫叶。 它们在离开大树的那一刻就已然失去了生机。 即便被风卷起有了片刻的喘息,最终也将会在风停下来的时候跌落在地上,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任由来往路人踩踏。 五脏六腑传来的痛楚使得长笙难以继续动弹。 从泥地爬起来坐在树边,已经用掉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 长笙想,后面呢? 后面他该有怎么办呢? 在确认了云虚师父的话以后,当做家的落霞谷,现在不再是他想要停留的地方了。 但——正如刚才离开的那群人所说,苏黎不会轻易放自己走。 仇人留在身边,才更好报复不是吗? 这或许就是男人让奶娘婆婆带自己过来的原因。 长笙勾唇,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 从傍晚时分到夜幕星辰。 他在树下坐了许久,散乱的发丝贴合在脸上,那张稚嫩乖巧的小脸上沾染了血迹和泥水。 寒风瑟瑟,长笙闭着眼睛,不知道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 等到身躯被冻得僵硬无比时,他才终于轻轻动了动手指。 ——再停留下去,真的会死。 长笙慢慢睁开眼。 浓密的睫毛微颤,轻轻刷过额前散乱而下的发丝。 他伸出手,扶着身旁大树缓缓地站起了身。 体内流动的气息好似身躯的支点,支撑着他的动作。 幸得这一个月,云虚师父教过他内息调节的方式,否则以今日苏黎那一掌,自己必定当场死亡,哪还有机会调动内力维持到现在? 他扶着林荫道一旁高大的树木,在这潮湿昏暗的小路上,慢慢朝着杂役别院的方位走去。 长笙不想死。 他还没有为父母报仇,怎么甘心就这样轻易死在苏黎的掌风之下。 小孩明无表情地想——那不再是他舅舅了。 既然因着父亲而将自己当做仇人,那自己又何必再将他当做亲人? 月光冰冷清辉,映照在林中这小小的身影上。 天地荡漾,夜风穿林打叶,落霞谷的林中小路,唯有一幼小身躯,蹒跚前进,踽踽独行。 * 身穿夜行服的男子走入柴房之中,但意外地,那小孩今日见着自己,却没有多少反应。 平平淡淡的神色,不复之前的欢喜与天真。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是毫无生机的人偶,漆黑双目失魂无光,平静地隐没在了柴房的阴影角落。 苏黎靠近他,挑眉问道:“今天见到舅舅了没?” 长笙一眼一板地点头:“嗯,见到了。” “感觉如何?” “不如何。” 苏黎盘腿坐在他面前,笑问:“他见到你是什么表情?” 长笙别过头,声音有些沙哑道:“那张脸上的神情,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野种。” 苏黎笑出来:“我告诉过你,长笙,他不可能会喜欢你,相反,他应该很痛恨你,因为你这脸,和楚问天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长笙抬眸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云虚师父:“他恨我父亲,为什么?” 苏黎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他和你毫无血缘关系,对吗?” “嗯。”小孩轻声回应。 “所以——”男人伸出手,轻轻拂过长笙的眼角。 长笙顿了顿,感受到了从对方拇指指尖带来的温热的触感,眼瞳微动。 那从薄唇中吐息而出的话语,带着几分留恋和缱绻,“他深爱你的母亲。” “!” 长笙猛地看向男人,漆黑眼瞳闪烁着几分惊异。 “他爱着……我母亲?!”小孩终于有了些许情绪,一时间,体内内力调息略微紊乱,竟逼得他忽然又咳出一口血来! “咳咳!”血液溅出,沾染在了苏黎的夜行服上。 黑色衣物倒是看不出血的颜色,但长笙唇瓣霎时被血染红,令男人微微蹙眉,伸出手抹去,问道:“你受伤了?” 苏黎装作刚察觉的模样,傍晚那一掌,他控制了力道,不至于真打死小孩,自己这一个月来帮长笙学会了调息,他在受伤以后用内力自己调节一下,会好很多。 青年伸手将长笙翻转过去,背对自己。 随后调动内力,一掌拍在了小孩的后背上! 从体内调去的气流顺着他的手一路流淌进长笙的身体,将那些乱窜的蓝色气流全部包围起来,像是一名长者引导着幼者,带领它们流淌到五脏六腑,慢慢将那些有些错位的器官送回它们原本的位置。 苏黎顺便检查了一下小孩体内有没有其他的伤,不过还好,没有别的问题。 一刻钟后,青年收了掌。 长笙身躯软软地朝后倒去,落进了苏黎怀中。 小孩脸上眉头紧蹙,额前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头顶青年一对褐色的双目,忽觉有几分诡异的熟悉感。 但长笙没有思考太多,错位的五脏六腑被云虚师父带动着重新回归原本的位置,丹田处紊乱的气息也慢慢平复下来,但由于长时间的调动内力,他现在极度的疲惫,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黎给他换下沾染了血和泥泞的衣物,重新套了件干净的。 换衣物时,长笙有些抗拒,在他四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让旁人给自己穿过衣物了,包括父亲母亲。 但对于他的抗拒,苏黎没有理会,只是有些打趣地挑挑眉:“怎么?你还不好意思?” 小孩抿着唇,道:“太麻烦云虚师父了……” “但你现在这模样,能够动弹?” 长笙:“……” 最终还是由苏黎来了。 “这是还血丹,吃下去以后,你睡一觉明天内伤应该全好了。”苏黎抱起换好衣物的长笙,放在了那张小小的床榻上,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喂进了他口中。 长笙乖巧地吃下丹药,躺在床榻上,歪头就能够看见身边戴着面具的青年,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谢谢你,云虚师父。” 苏黎轻笑:“庆幸你的眼睛像你母亲,我对她爱而不得,所以只能够将全部的爱交给你了。” 听到这话,小孩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几分红晕,小声道:“无论如何,云虚师父都有恩于我……” “好了,早些休息吧。”苏黎揉揉他的头,“我走了。” 长笙脸上的笑容因着这句话而消失了,他微微抿唇,漆黑双目失落地瞥向一边,但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语,只是落寞地回应着:“……好。” 他心中患得患失。 他害怕自己的央求会让云虚师父觉得自己多事。 因此只得乖巧小声地说好。 苏黎听出他语气里的难过,垂眸看了眼小孩的神色。 苍白精致的小脸上显然一副不舍却又不敢央求自己留下来的模样。 小小的身躯即便盖着被子,也能够感受到它的轻颤。 苏黎在床边站着,过了几秒后,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给长笙掖了掖被角,道:“这样吧,我在旁边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好吗?” 这话语一落进长笙耳中,小孩失神的双瞳立刻像是被人重新点上了高光,带着些许欣喜:“……可以吗,云虚师父?” “可以,”苏黎道,随即对着小孩的额头轻轻一弹,调笑着:“你得要快点儿睡着,这样我也好回去睡觉了。” 长笙点头:“我会的!”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许是能够感受到身旁男人存在的气息,小孩闭上眼以后,今日傍晚所受到那些委屈和愤怒都逐渐扫空。 长笙一开始本以为会睡不着,岂料自己鼻尖萦绕着云虚师父身上的清香,反倒是一夜无梦。 * 第二日一早,小孩醒来。 身上的疼痛全部消失,身体也似乎比昨日还要好了一些。 傍晚谷主苏黎那一掌竟是阴差阳错替他打通了某个被堵上的静脉,再由昨夜云虚师父用内力帮他梳理清楚以后,身躯变得更加的轻便起来。 此刻眼能明示远处微物,耳能捕捉暗处微声,长笙想——自己倒是因祸得福了。 “一个个的,赶紧起来了!” 王洋的声音从柴房外传来,随着声音的变大,那少年突然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看见里面的长笙以后,颇有些意外道:“你竟然回来了?!” 长笙平静地对少年道:“早上好,王洋师兄。” 隐己锋芒,藏己杀机,至少现在,他得留在落霞谷,好好活着。 王洋上下大量着小孩,蹙眉冷声问:“你怎么回来的?!” 昨日听说枫叶林那边有一小孩冲撞了谷主,被打伤在地,那小孩还是谷主的仇人,王洋一猜就是长笙,昨晚回来以后,果真没有在柴房看见小孩身影。 但没想到,今日一早过来看时,这小子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屋中! “王一师兄说,你昨天冲撞了谷主?” 长笙点头道:“昨夜洗完衣服后急匆匆地想要去看弟子大比,却不曾想不小心打扰了正在枫叶林中的谷主,是我的错,咎由自取,被惩戒也是应该,但谷主念在我年龄小,没有下死手,留了一命。” 王洋微微眯眼:“即便谷主留了一手,你今天也该不死半残才对!” 长笙道:“入谷之前学过一些内力调息,所以撑了过来。” 少年上下看着小孩,五岁大的毛孩子,竟然在入谷之前就学过心法武学?开什么玩笑?! “敢骗我的话,可有你好受的!”王洋冷冷威胁道。 “不、不敢。”长笙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低弱之气,似乎是有些害怕少年的话语。 听出他的惧意,王洋这才满意地放下心来,“那别愣着,赶紧出来干活了!” “是。”小孩低眉顺眼。 少年说完转身离开了柴房。 长笙盯着旁边被王洋一脚踢歪的门,漆黑眼眸中惧意如潮水般褪去,随后冷意浮现,带着薄凉之意。 刚才那一刻,真想杀死这人。 但——往后在这落霞谷,他必须更为隐忍才行。 *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 转眼七年过去,又是春天。 落霞谷树木青翠,微风吹拂。 谷中除了有枫叶林外,还有一片宽广的草原。 草过脚踝,上面开放繁花,一眼望去,天蓝山青,草绿花容。 一名身穿杂役衣物的少年手捧着一堆洗涤干净并且晾晒过后的衣物朝着内门弟子的别院中走去。 少年漆黑秀发被尽数束在脑后,鬓边垂下两道长长的发丝,衣物穿着干净整洁,他的模样精致俊美,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双目如墨玉般浓黑瑰丽,精美惹眼,虽脸上稚气未褪,但那眉宇间的平静的谦逊却像是成年人一样沉稳如山。 七年时间,长笙已然从一个小孩成为了一名十二岁的少年。 王洋等人因武学资质差,依旧留在杂役弟子别院,如今十八,却还是个杂役,这使得这七年里少年的心性更为扭曲,对新来的杂役们也更为苛刻。 今日一大早,王洋又命令长笙将洗涤完的衣物送去给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向来看不起杂役,每每杂役过来时,总会出言嘲讽刁难几句,长笙早已习惯这些,神色不变地送完衣物,转身离开。 然而即将离去之时,他却忽然听见旁边两名内门弟子的交谈—— “过两天又是每三年一次的武林盟历练大会,你知道吗?” “我知道,昨日师父说今年会从头部弟子里面选出六人参加,由陆桉师叔带着去。” “唉,一猜也知道是裘原师兄他们,真好啊,我也想武林盟看看。” 说到这里,其中一人忽然将目光放在了长笙身上,看见他的衣物,顿时语气不善地嘀咕道:“凭什么杂役弟子可以跟着去两个?” “大概是为了路上照顾陆桉师叔他们。” 弟子依旧心头不悦,“我要跟着去,端茶递水也愿意啊!” 察觉到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长笙眼瞳微转,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过多理会。 ——武林盟历练大会? 前几年他也听过,那时候是王洋和另一名杂役弟子去的,大概去了一个月左右,也就是那一个月,长笙终于落得个清静。 也不知道今年,是否又会让王洋他们去。 第45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7) 回到杂役弟子别院里,王洋果然又在对新来的弟子发难。 新弟子今年年龄和长笙差不多,都是十二岁,模样白净,有些唯唯诺诺,被王洋指着鼻子骂时,眼眶肉眼可见的泛红起来。 “洗个衣服都洗不好?!把内门弟子那群人衣物洗坏了,看你怎么交代!”王洋已然二十,刚及弱冠,但这些年来脾气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好,反倒是更为扭曲苛刻,对待新来的弟子非打即骂,就连老弟子也免不了他的找茬挑刺。 听说一开始王洋就是冲着成为落霞谷门徒来的,岂料他资质实在太差,杂役弟子干个一两年一般而言会被内门选走培养,可是杂役别院这边七年里换了几批人,每次都有弟子被挑走,独独王洋留了下来。 于是成为内门弟子的那些曾被王洋欺辱过的人瞬间扬眉吐气,有了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 王洋在他们那里受了气,自然要发泄在杂役别院其他人的身上。 长笙这七年里没少被刁难,但少年善于隐忍,全部扛了下来。 眼见着新来的弟子即将哭出声,长笙面上神色平静,红唇却微启,开口道:“王洋师兄,衣服已经送过去了。” 听见长笙的声音,男人回过头冲他冷笑一声道:“那也别愣着,过来继续清洗!” “是。”长笙顺从道。 他走到那名新弟子身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眸对王洋微微一笑,问道:“说起来,刚刚我送衣服时,似乎听见内门弟子在别远离谈论有关于今年武林盟弟子历练大会的事情,今年大会,王洋师兄要去参与吗?” 听到长笙的话,男人嗤笑着道:“那是当然,每次大会都要带带两名杂役弟子随行,怎么,你今年也想去?” 长笙问:“可以吗?” “这杂役弟子院中这么多人,我凭什么就选你?”男人微微眯眼。 少年道:“路上所有的杂物,我可以一人全做,包括照顾王洋师兄您。” 王洋神情晦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嘴角笑意更甚:“行,但你要想好,那群内门弟子,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 长笙点头:“那便多谢师兄了。” 被这么一打断,王洋心头酝酿的火气此刻也没了,看着眼前红着眼睛已经被自己骂道抽噎起来的新弟子,男人忽觉没趣,摆手道:“你们两个,赶紧干活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新弟子立刻抽泣着说:“是、是!” 杂役后院里,众人各司其职,做饭,洗衣,晾晒被褥。 回到洗衣房内,新弟子红着眼睛,对长笙小声道了句:“谢谢。” “没事。”长笙回应道:“在王洋身边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当个透明人,或者想要不被找茬,就将事事都做到滴水不漏,让他挑不出毛病。” “嗯……我明白了。”新弟子点点头。 两人清洗衣物时,旁边一名差不多十六岁的少年忽然走到了长笙旁边,表情意味不明地问:“你……这次要跟随内门弟子一起去武林盟?” 长笙道:“是有这个打算。” 那弟子听罢沉默了两秒,想了想,而后还是道:“虽然我平日里也偶尔为难你,但这次,我觉得还是提醒你一下比较好。” 他俯身凑近长笙,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内门弟子里那个裘原师兄,有些特殊的癖好,你最好,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长笙微怔,漆黑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想要再问问,却见那弟子已然抱着旁边清洗好的衣物,大步离开了。 少年蹙眉,脑海中回荡着刚才那人的话语,不明所以。 ——特殊癖好? 什么意思? 傍晚吃完晚餐,长笙在后院水井边洗碗。 每天由一名杂役弟子负责别院所有弟子的碗筷清洗,今日轮到长笙,少年神色平静地盯着面前水池,手中动作熟稔干练。 其他弟子在晚饭后基本没有什么事情做,便都会待在卧室里闲聊或是看书。 温暖的房间烛光闪烁,与后院的冷清天壤之别。 七年时间,长笙依旧住在那间破旧潮湿又逼仄的柴房里,王洋似乎有意不让长笙进屋睡在温暖的炕上。 柴房只睡得下他一人,因此新弟子可以住进众弟子的屋中, 对此,少年心中并不任何不满,反倒是庆幸许多。 因为这样一来,每晚前半夜就是属于他和云虚师父两个人的练功时光。 * 清洗完碗筷,今天事务便落下了帷幕。 长笙回到自己冰冷的柴房中,点燃烛火,秉烛夜读起来。 火红的烛光跳动,将少年的身影映照在了墙壁之上,那对漆黑双目认真平静地看着手中真经的文字,每轻读出一个字,体内的真气便随之运转起来。 一般人修炼,难以做到两件事同时进行,都是在背熟了心法以后才开始调转真气,闭目调息。 但长笙从小过目不忘,甚至能够边读边理解文字的意思,做到阅读与修炼同时进行。 两个时辰过去,别院主屋的烛火熄灭,长笙透过柴房的窗户望向那里,心知是王洋等人睡了。 他合上书,侧目看向柴房的门,而在主屋烛火熄灭不到一刻钟后,一个穿着夜行服的男子忽然出现在了柴房门边。 长笙仿佛早已习惯一样,俊美白皙的脸上露出淡淡微笑,轻唤一声:“云虚师父。” 男子戴着面具,轻笑着问:“在看《天凰真经》?” 少年点头:“嗯,第三重已经突破了,正在想如何突破第四重。” 苏黎道:“不着急,慢慢来。” 长笙却道:“可是云虚师父,我心里很想尽快变强,强大到能够铲除魔教,为我的父母报仇。” 苏黎:“……” 又是一个每天渴望报仇雪恨的孩子,和上个世界的温烨几乎一模一样。 “魔教不是那么轻易铲除的,即便魔教教主这七年鲜少出面,武林盟那边也不敢轻举妄动。”青年嗤笑道。 长笙以往问过云虚有关于魔教和武林盟的事情。 江湖有名声的门派都可以加入武林盟,成为武林盟成员以后,会受到其庇佑。 然而问剑山庄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派,没有加入武林盟,因此即便遭受魔教侵袭,武林盟也不会在实际行动上做出帮扶,只会口头道德谴责两句。 就连落霞谷也是在苏黎将《天凰真经》第九重突破以后,才有资格进入武林盟。 长笙眸色微冷:“那就任由那群家伙们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吗?” “倒也不是,”苏黎语气带着些许嘲讽:“在触及到武林盟利益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稍微动一动的。” 而那些无关乎武林盟的小门小派,那帮家伙就不会管了。 少年听罢,微微蹙眉,过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冷冷地说了句:“道貌岸然。” 苏黎赞同地点点头,勾唇道:“是啊,一帮道貌岸然的家伙。” “不过这些武林盟历练大会,你倒是可以尝试以落霞谷弟子的身份去向武林盟求助。” 长笙顿了顿:“以落霞谷弟子的身份?” 苏黎点头,微笑道:“没错,武林盟不理会非盟中的事务,但你既然入了落霞谷,又是这任落霞谷主的外甥,武林盟也许会看在这层关系上卖你个薄面,说不定你向他们求助,日后围剿魔教,他们能够帮你出一份力。” “……”少年沉默片刻,眉宇间浮现着些许忧虑,“这样可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苏黎挑眉。 长笙思索了一会儿,而后点头道:“好,我听云虚师父的,去试试。正好这次历练大会,我应该可以以杂役弟子的身份去。” 苏黎随口一问:“要我和你一起吗?” 长笙眼眸微亮,俊美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犹如星光般温和的笑容,双目期待道:“可以吗?” “……也算可以。”苏黎道。 说是弟子历练,其实也不过是各个门派显摆他们武功,震慑江湖的机会。 长笙听见青年的回复,满足地说:“谢谢您,云虚师父!” 就像是即将远行的小孩在不舍之时忽然听说大人要送他一样,心里欢喜的就像是被蜜裹住。 简单的闲聊结束,夜晚真正要做的事情开始了。 这七年间,长笙的修炼从未间断,如今《天凰真经》已经突破了第三重,问剑山庄的独门剑法《天山五剑》也已然练到了第四重,云虚手中竟然连父亲楚问天的剑法手抄本都有,这让少年感到哭笑不得。 毕竟身为《天山五剑》的正统传人,如今也得靠别人搞来的手抄本来修炼。 云虚师父对武学痴迷,真就如他所说,七年里又陆陆续续获得了众多门派武功秘籍的手抄本。 但有些意外的是,云虚本人修炼的时间不多,反倒是将众多手抄本都传授给了长笙。 少年万分感激,在失去了父母以后,他再也没有感受到被人这样毫无保留的关心和爱护着。 “等以后长大了,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云虚师父!”长笙道。 苏黎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嗤笑道:“行了,别给我画饼,你对我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长大,为你的父母报仇。” 少年面色微红,被男人敲打的那一下让他心头一跳,赶紧道:“我明白,云虚师父。” 长笙又抬眸望着苏黎,微微抿唇,神色有些踟蹰,欲言又止。 苏黎看出他想说什么,却又不敢,于是直接道:“有话快说。” 少年怔了怔,随即终于吞吞吐吐地问出了一个在他心里藏了七年的话:“云虚师父……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从五岁那年初见到现在的十二岁,七年时间,云虚师父从未在自己面前脱下过面具。 长笙已经好奇了很久,可是一直不好意思询问。 每每透过那双褐色剔透的双目,少年都会想那张面具下面,到底长着怎样一副容貌。 苏黎听罢,明白了。 ——原来是好奇自己的模样。 幸好每次出来,他都有双重准备。 “想看我的脸?我倒是担心会让你失望,毕竟我可不是什么绝世美男。”苏黎调侃道。 “没关系的,云虚师父长什么模样都是我的云虚师父,”长笙道,少年眸光闪烁,红唇勾勒出弧度,眉宇间神色带着几分乖巧之意:“我只是想记住云虚师父的样子,把你像爹娘一样,永远记在心里。” 苏黎轻笑,很好——这是跟他爹娘有了同样的地位。 既然如此,这个世界里,应该不会再发生像上个世界那样的事情了吧? 青年伸出手,慢慢抚上自己的面具,在少年那漆黑眼眸认真注视下,缓缓摘下了面具。 那的确是一张很普通的脸,五官虽然端正,却不会给人很深刻的印象,放在人群中,也丝毫不起眼。 长笙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青年这双眼睛配上这幅容貌,有着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违和感,好似这眼睛不该出现在这样的脸上。 “怎么?这么普通的脸,失望了?”苏黎忽然开口,令少年猛地回过神来。 长笙立刻摇头,局促道:“没、没有!” 他重新看向苏黎,微笑道:“云虚师父很好看!” “那和你舅舅相比呢?” 提到舅舅,长笙眸中划过一丝森然冷意:“云虚师父比他苏黎好看千百倍!” 苏黎:“……” 果然,这孩子舅舅滤镜一碎裂,瞬间任何东西都可以踩在舅舅头上了。 青年满意地点点头,“你这话虽然假,但是深得我心。” 长笙反驳道:“这是实话!” 苏黎重新戴上面具,又问:“出发去武林盟大会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少年道:“嗯,今下午王洋说,应该是在后天一大早。” “明天收拾收拾东西,我会偷偷跟随在你们后面的。” 长笙眸光微动,俊美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欢喜地笑:“有你在真好,云虚师父。” 苏黎揉揉他的头,“你这小嘴真甜,臭小子,睡吧,时间不早了。” 长笙道:“云虚师父回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儿书。” 苏黎见此,轻笑道:“行,我走了,你别看太久,休息也是很重要的。” “我明白。” 叮嘱完这些话,身穿夜行服的男子转眼消失在了黑夜中。 长笙收回目光,盯着桌前的真经,那对漆黑眼眸中,浮动着些许晦暗之色。 ——以落霞谷弟子的身份,找武林盟吗? 他并不觉得这种请求会被接受。 但,既是云虚师父的提议,那就去试一试,又有何不可? *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在后天的清晨,收拾好行囊的长笙离开了柴房,在杂役弟子别院门前等待着一同出门的王洋。 王洋的东西是昨晚让其他杂役弟子收拾的,出门之前,他又狞笑着警告那些留在院落中的人道:“别以为我走了你们就可以偷懒,一个个的,要是回来以后那些内门弟子又来找我说你们哪样事务没做好,我可是会训人的。” 这话一出,里面众多新来的弟子皆战战兢兢地表示一定会认真干活。 王洋瞧见他们眼中的恐惧,这才心满意足。 资质太差没法习武,那又如何?至少在这杂役别院里,他可以一直作威作福。 虽然不能习武,但王洋还是喜欢看各种历练和比赛,无论如何,武林盟的盛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男人将手中行囊扔给长笙,道:“给我拿着。” 少年接过,垂眸道:“是,王洋师兄。” 第46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8) 落霞谷门口目前只有零星几个弟子,长笙和王洋到那里的时候,内门弟子以及那位带队的右师都没有来。 守门弟子见着王洋,目光里全是艳羡,道:“真羡慕王洋师弟你每次历练大会都可以跟着你裘原师兄他们一起啊。” 虽然只是作为杂役,但能够去见识一下武林盟历练大会,就算是当杂役他也愿意。 王洋上下打量了守门弟子一番,嗤笑道:“你这白净的模样,还是不要来了,否则会后悔的。” 聊天之余,内门之人终于也到达了落霞谷的门口。 以往不是没有见过内门弟子,但是眼前这六名内门弟子平日里不与其他弟子们一同吃住修炼,他们住在三师院落中,分别由三师亲自教导。 长笙跟在王洋身后,俯首作揖,同其他人一起礼貌地向来人们问好:“早,各位师兄,陆桉师叔。” 陆桉目光落在长笙的身上,眸中划过一丝讶异,他没有想到这次的杂役弟子里,竟然会有谷主的外甥。 张巧儿是中师的弟子,模样乖巧俊俏,今年二十一,却依旧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袭鹅黄衣裙,手腕铃铛轻响,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有着天真烂漫之感。 见着长笙,她眼眸一亮,靠近少年不停地上下看着道:“这位小师弟,你模样长得真好看!” 扎着马尾的少年俊美精致,唇红齿白,脸上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稚气和朝气,有些青涩,但那温和的眉宇间却显得对方又颇为稳重,即便身上穿着杂役弟子的粗布衣物,也难掩他周身的澄澈气质。 长笙不卑不亢,听见夸赞立刻垂眸轻声回应道:“谢谢巧儿师姐赞誉。” 然而话音落下,他蓦地感觉一道略微怪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顺着直觉朝目光投来的方向望去,长笙这时候注意到了一名身躯魁梧的男子站在右师陆桉的身后。 男子国字脸,三角眼,粗眉短眉,鼻头圆润,模样刚毅,一眼看去男人味十足,凭借着记忆力,少年精准回忆起了这人的身份——右师门下大弟子,裘原。 裘原穿着一袭黑色劲装,肩膀很宽,衣物遮掩的下方尽是肌肉,孔武有力。 虽然模样较为正派,穿着打扮也一本正经,然而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使长笙心头总有种不安之感。 “这模样,确实长得不错,俊秀,白净。”男子忽然缓缓开口,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而王洋在听见这声音后,勾唇一笑,立刻一掌拍在了长笙后背,提醒道:“还不赶紧谢谢裘原师兄的夸赞?” 长笙抿了抿唇,随即像刚才那样作揖,沉声道:“……谢谢裘原师兄。” 这时候,陆桉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带着些许催促:“好了,寒暄结束,准备出发吧,我们需在日落之前赶到丹峰山,否则,今晚就要露宿野外了。” 右师发话,众人立刻点回应道:“是!” 从落霞谷到丹峰山,差不多是接近一个白昼的路程。 这次出行共准备了两辆马车,长笙王洋一人驱使一辆。 但少年此前从未驱使过,坐在车门前紧握着缰绳,一时间有些犹豫。 张巧儿似乎看出了这一点,笑眯眯地坐在了长笙身边,道:“别担心,我来教你!” 王洋见此,立刻道:“巧儿师姐,这……不合身份吧?杂役弟子和您之间——” 张巧儿笑道:“这有什么?我见长笙师弟根骨不错,说不定过马上就被选入了内门,到时候不也是正式的师姐弟?” 根骨不错这个词一出,王洋脸色赫然扭曲几分,像是被针戳到了什么痛处,看向长笙的眼光里多了阴狠不甘和嫉妒! 男人因资质太差,迟迟无法进入内门,对于张巧儿这句话,他自是像受了刺激一样,疯狂地嫉妒起少年。 长笙别过头,忽略掉男人的眼神,对身边兴致冲冲教自己驾驶马车的女孩礼节性地微笑道:“谢谢巧儿师姐教授策马,我已经懂了。” 张巧儿一怔,眨眨眼,“懂了?这么快?” 少年点头,眉宇间温和如水,声音澄澈清透,有种暖阳般的感觉:“嗯,我来吧,师姐回马车里休息,明日开始历练大会,还是不要车马劳顿比较好。” “行,那就交给你了。”张巧儿说完,转身回了马车之中。 王洋盯着身侧长笙,眸光冰冷,阴阳怪气道:“长笙师弟根骨不错,受巧儿师姐赞誉,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少年装作没有看见那眼神,道:“出发吧,王洋师兄。” 男人冷笑一声,语气似有些咬牙之意:“好啊,长笙师弟。” * 一路未曾歇息,一天下来,众人似乎有些车马疲劳。 好在成功在日落之前抵达了丹峰山脚。 武林盟历练大会的会场在半山腰,那里有一大片平坦的区域,而整座山皆属于丹峰门派,这是武林盟中最重要门派,武林盟主朱清亦为门派掌门人。 丹峰山脚来往的马车非常多,各色行人,亦或是穿着门派统一服饰的弟子。 他们应该都是前来参与这一次武林盟门派历练大会的人。 此次大会参与门派共十个,所有弟子加起来近百人,倒是和落霞谷弟子数量差不多,向来一天时间能够全部比完。 但和落霞谷弟子大比不同的是,这次比试非得要决出个第一名不可。 采用晋级赛制,最后打败所有对手,夺得头筹的门派弟子将会获得武林盟主送的优质兵器以作奖励。 马车到达一家客栈,今晚九人应该要在这里过夜。 陆桉下车对身后几人道:“明日一早去山脚的报名箱里投入你们的名字,带上门派标示,就算是报名成功了,那个点人会很多,你们最好早些起来,别贪睡。” 裘原等人齐齐点头道:“是,师父。” 洛萤打着哈欠,“陆师叔,晚餐我不吃了,今天坐了一天马车,想先回去休息。” 张巧儿也道:“我也困乏了。” 陆桉温和笑了笑:“去吧,那你们先把房间开好,要五间房。” 洛萤摆手道:“知道了!” 两个女孩在柜台前和掌柜说了两句,便跟随一名小二上了楼,掌柜随即拿着余下四把钥匙走到了陆桉面前,笑道:“落霞谷右师大人,好久不见。” 此前历练大会,落霞谷弟子基本上也都是住在这里,因此掌柜早就与落霞谷三师熟识。 “好久不见,房间还是老字号。”陆桉道。 “那是自然!” 接过钥匙,男人分发给身后几名弟子:“明日早起,不吃晚饭的话,就早些休息。” 裘原道:“师父,三年没来丹峰山,我想去逛逛。” 陆桉道:“去吧,不过可不要像之前一样,与别派弟子起了冲突。” 男人微微眯眼,“放心,绝不会。” 他说完又将目光挪向一旁的长笙,道:“我带个杂役弟子出去,不碍事吧?” 被男人注视,长笙的心头涌起些许不安,对方的眼神带着几分令人不舒服的诡异兴奋,就好像猎人看见了什么美味的猎物,并且势在必得。 正要拒绝,身边王洋却抢先一步,将长笙一把推出去道:“当然不碍事!杂役弟子本就该服侍师兄您,否则要他来做什么?” 少年差点儿被推到裘原怀里,他微微抬眸,一眼便对上了男人那双浮动着精光的眼睛。 长笙捏了捏拳,沉声道:“不知裘原师兄,需要我做些什么?” 男人伸手在少年脸上轻轻拂过,道:“随我走走。” 话音落下,裘原大步朝着客栈大门走去。 长笙站在原地,身侧王洋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 少年微微抿唇,看了眼王洋,心生警惕。 “知道了,师兄。”他声音低沉,压下心头涌上的些许怒意,跟上了裘原。 * 夜幕降临,许多游荡的弟子基本上都回了客栈休息。 长笙跟在裘原后面,男人对这里似乎十分熟悉,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询问着少年:“你叫长笙对吗?今年多大了?” 长笙回应道:“回师兄,虚岁十三。” “年龄差不多,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青涩与成熟的转变之际。”裘原声音低沉,笑道:“你模样真不错,我在落霞谷这么多年了,除了谷主外,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容貌超然的人,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杂役,着实可惜了。” 长笙道:“做杂役久了也习惯这些了,谢谢师兄怜惜。”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他们从山脚小路已然走到了一片树林中,夜色中的树林虽有月光照明,但依旧昏暗无比,些许轻烟弥漫其中,显的诡谲阴森。 然而前面的裘原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长笙漆黑眼眸中泛出几分冷意——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忽然,男人停了下来。 转过头,三角眼居高临下注视着长笙,薄唇勾勒出一抹贪婪的弧度,笑问道:“长笙,可曾听说过什么男欢女爱?” 少年一怔,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忽然问这些。 “回师兄,长笙还小,不懂得那些东西。”他垂眸谦卑道。 裘原轻笑一声,盯着少年,迈开步子慢慢朝他靠近,压低声音道:“再过个两年,少爷们都开始有通房了,你这年龄,不小了,也是时候了解一下。” 长笙低着头,额前刘海掩住眉下那双漆黑幽冷的眼睛,问:“师兄想要让长笙了解什么?” 话音落下,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抚上少年的下巴,拖着他脸,迫使他慢慢抬头,看向自己。 裘原那张刚毅的脸上带着几分暗色,勾勒出来的笑容落在长笙眼中,有些恶心和诡异。 “了解一些欢乐的事情,长笙师弟,让我来教教你。” 他说着,忽然俯身将唇贴在了少年白皙纤细的脖颈之上,那里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让人沉醉,独属于少年时期的青涩令男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好好吮吸一番。 长笙手背瞬间青筋凸起,血管交错! 他的眼瞳瞪大,那张俊美精致的脸此刻在这夜色之下瞬间变得扭曲愤怒起来! 少年几乎要压抑不住从心底泛起的恶心感,想要立刻抽出腰间匕首狠狠刺进眼前这男人的头颅中! “裘原师兄!你这是想要做什么?!”他后退两步,强忍下杀死眼前人的冲动,远离男人。 脑海中蓦地想起前天那位师兄在洗衣房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内门弟子里那个裘原师兄,有些特殊的癖好,你最好,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当时长笙并未思考出来到底是什么特殊癖好,不曾想,竟是龙阳之好! 想到自己的颈间刚才被一个男人吻住,长笙的心中就止不住地恶心,甚至反胃想吐! 少年抗拒的举动让裘原心中升腾起浓烈的征服欲,他微微眯眼,嗤笑道:“别这么防备我,长笙师弟,只是找你玩个游戏。” “很晚了裘原师兄,我们回客栈去吧,否则陆桉师叔他们,会担心的。”长笙快速说完,这些转身就要走,他怕自己再和男人相处下去,真的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了他! 然而身后裘原却忽然收敛起那些笑意,眸光阴鸷下去,戾气爆出道:“给我站住!” 他冲上来,一把钳制住少年的手臂,将他按在了旁边一棵大树上狞笑道:“你以为你还能够走的了?” 长笙眸光冰冷,下意识调动起内力,《天凰真经》武功招式善于以柔克刚,他双手翻转,就要挣脱男人束缚,然而旁边一道掌风比他更快,直接打在了裘原的身上,逼得男人不得不放开少年! “砰!” 裘原身躯被打飞,那一掌显然狠戾。 他吐出一口鲜血,稳住身形后怒道:“是谁?!” 林中一阵大风吹过,那些树叶沙沙落下,在白烟袅袅的树林间像是慢慢汇聚成了一道白衣身形,只见着云烟中若隐若现的男子身穿一袭白衫,倚靠在一颗树边,戴着面具,唇角似笑非笑地弧度在这夜幕下竟有些堪比月光的冷意—— “落霞谷大弟子裘原,不曾想竟是这么个贪图少年姿色的畜生,这要被你师父陆桉知道了,可会气出一口血来?” 第47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9) “你是什么人?!”裘原一声怒问,起身调动内力瞬间调息好身体,便抽出腰间长剑朝着那树边白衣男子用力刺去! 然而还未近身,从男人身上迸发而出的气流顿时卷起地面落叶,像是化成了一道道锋利无比的刀刃,飞速刺向裘原! 裘原一惊,只得停住脚步,长剑朝下划出一道寒光,挡下那些飞来叶子,但仍然有一部分攻破了男人的防御,划伤了他的脸和肩膀。 血液流出,裘原面目阴沉至极,双眼浮现出戾气,正要再度攻去时,那白衣男子已然闪现在自己面前,手中冰冷刀刃锋利无比,散发着战栗寒芒,竟是在瞬间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稍微用力,就能够割破自己的喉咙! 裘原双目微瞪,冰冷气息侵入鼻腔,他全身上下顿时僵硬起来,难以动弹。 男人唇角微勾,靠近裘原,轻笑一声,语调幽幽道:“你说,我这样人赃俱获的抓你到你师父右师陆桉那里去,他会作何反应?” “你……”裘原蹙紧眉头,“你认识我师父?” 苏黎眯眼道:“不仅认识,还熟悉的很!” 裘原不知这话的真假,他在脑子里回忆了一圈,都没有想起师父何时认识过这个面具男,但从眼前男人坦然无畏的气势和对师父的熟稔来看,不像是假的。 他咽了咽口水,感受到脖颈间的锋利冰冷,也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武学差距,心知现在不可以硬碰硬,于是放缓了语气,道:“抱歉,打扰了前辈,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定不会再犯,还请您……不要告诉师父。” 苏黎道:“我怎么知晓,你真的不会再犯?” 裘原咬咬牙,沉声道:“我裘原,在此对天发誓!如若以后再对身后少年心生歹意,便断子绝生,不得好死!” 这一声誓言出来,苏黎中慢慢放下了长剑,嗤笑着:“行了,滚吧。你身后那这小杂役,我待会儿自会送回,顺道跟你师父陆桉,叙叙旧。” “谢前辈放过一马,您……真的不会告诉师父?”裘原再度询问。 苏黎点头:“自然。” 裘原半信半疑,目光落在苏黎脸上,对方戴着面具,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唯有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带着令人脊骨发寒的冷意。 不管是真是假,他知道凭现在自己的武学,都是打不过眼前人的,还不如尽快离开。 裘原后退两步,拱手作揖,随后转身迅速离开了这里。 与身后长笙擦肩之时,他看了一眼少年,少年那双漆黑的眼眸冰冷如寒潭,仿佛压抑着怒火和杀意,浑身带刺。 但这眼神并未让裘原感到不满,反倒是让男人心头涌起了更多的征服欲。 ——有意思。 他最喜欢,就是让那些性子刚烈的家伙们老老实实臣服在他身下。 然此刻另一位白衣高人在,裘原只得暂时放弃,不过,用不了太久,自己一定能够将这少年给拿到手里! * 裘原离开以后,月光清辉映照的树林间便只剩下了长笙与苏黎二人。 少年抿着唇,敛下眼眸中刚才浮现而出的杀意,好似松了口气般,上前两步伸手抱住苏黎,语气闷闷道:“云虚师父……还好你来了。” 不然——他真的就要控制不住地拔出匕首,狠狠刺进裘原的头颅中了。 苏黎看着这个身高比自己低矮两个头的少年,伸手揉了揉,轻笑道:“就算我不来,你应该也有脱身的法子。” 长笙道:“有是有,只是,我害怕会弄死他。” “那就弄死。”苏黎淡淡道:“这等畜生,相信陆桉也不会觉得可惜。” 少年抬眸询问苏黎:“那云虚师父刚才又为何放他一马?” 苏黎道:“好歹也是落霞谷的人,我可没有越俎代庖,替陆桉清理门户的资格。” 长笙问:“您和右师陆桉真的认识吗?” 青年笑了笑:“我认识你爹娘,认识你舅舅,自然也认识陆桉,只不过我现在身份特殊,正在被江湖通缉,可不敢真的出现在陆桉面前,之前偷闯你舅舅的密室被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想来陆桉见着我,一定会大打出手。” 长笙道:“偷闯密室,是为了《天凰真经》?” 苏黎点头:“是啊。” 少年微微抿唇,“可是,云虚师父将《天凰真经》的手抄本拿到手以后,却并未自己修炼,而是先交给了我。” 明明是为了他自己的武学提升,现在看来,反倒是对自己更为上心。 长笙说着,将苏黎抱得更紧,头埋在他腰间,像是撒娇一样,不肯放手。 心中有暖流划过,那是眼前男人给的。 本以为父母死后,舅舅厌恶自己,他再没有了可以倚靠的人,但兴许是上天垂怜,让他遇见了云虚师父。 脖颈处被裘原吻过的地方让长笙心头恶心至极,但拥抱着云虚师父时,那种恶心感却奇异地慢慢消散而去。 他嗅着青年身上淡淡的气息,不是花香的浓郁,也不是胭脂的甜腻,而是一种近乎干净清爽的雨露与青叶的味道。 苏黎被抱得有些不自在。 他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行了,回去吧,今晚早些歇息。” 长笙放开青年,抬眸注视着苏黎的眼睛,回应道:“好。” 苏黎陪在少年身边,将他送回了客栈门口,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但长笙知晓青年一定不会离自己太远。 这种被暗中守护的感觉让少年唇角不自觉勾起。 一想到云虚的存在,长笙便有了继续坚持和忍耐下去的动力。 好像前方是什么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都完全不惧怕了。 * 客栈房间亮着灯光。 长笙推开属于自己和王洋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两张床,王洋此刻正躺在床上,手捧一本书,满脸得意。 然而听见推门声后,他脸上的神情却蓦地一僵,盯着进来的长笙,双眼写满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回来了?!” 关上房门的俊美少年侧目看向床上男子,红唇微勾,带着几分不解,笑着询问:“我不该回来吗,王洋师兄?” 王洋一怔,脸色立刻阴沉下去:“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对我说话?!” 男人话音落下,少年眸光蓦地幽冷几分。 他沉默着,站在门前,几秒后,忽然抬步走到了男人床边,面上含笑,然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面对王洋的怒意质问,长笙已然没有了继续忍耐他的心思,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杀意逐渐漫上少年双眼,仿佛两道冰冷利刃射出,令男人后背莫名发寒。 王洋被那样冰冷的眼神盯着身躯僵硬,额前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汗珠,却依旧语带威胁和怒意,吼道:“你、你这眼神什么意思?想以下犯上吗?!是平日里犯错没被责罚够,所以现在想要骑到我头上来?!” “犯错?”少年红唇微启,幽幽轻笑一声,笑声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冷森然冷意,“呵呵你说对师兄,是我的错。” 王洋听罢,以为这小子服软,略微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训斥,下一秒,却听那少年继续说道—— “是我以前总想着藏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忍耐了师兄的各种调戏找茬,欺辱责骂,如今想来,那些想法和隐忍皆是愚蠢至极,恶人不会因此而放你一马,反倒是会更把你当软柿子捏,肆意妄为。” 少年语调幽冷,嘲讽讥诮,听得王洋心头一紧。 “说起来,王洋师兄应该对裘原师兄的特殊癖好,是知情的吧?” 王洋看向长笙,少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姿态忽然再度点燃了男人心中的怒火,他捏紧拳头,五官略微扭曲,嗤笑得意地说:“知情又怎样?!怎么?我还能阻止裘原师兄不成?!你被侵犯此刻迁怒于我,真是可笑!” 这话一出,男人的衣领忽然被少年伸手一把抓住,他微怔,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道按住他的头,猛地朝床榻之下的石板地面砸去! “砰!” 王洋脸着地,鼻子口中瞬间鲜血流出! 但还未结束,少年逮着他的衣物,又一次砸向地面! 门窗紧闭,屋中动静并未惊醒外面和隔壁之人。 长笙俊美白皙的脸上已不复平日里的温和谦逊,此刻的少年,满脸阴色,狠戾无比,好似这一刻所有的戾气和狠辣全部迸发出来,发泄在了男人的身上。 他的声音好听清澈,但压低以后却有种疯子的偏执与幽暗,冰冷嗤笑的话语落在王洋耳边,好似地狱修罗的呢喃细语,宣告着一个人的末路:“今晚,你是彻底惹火我了,王洋师兄。” 低暗沙哑的语调,带着咬牙和冷笑。 那脖颈的触感好似什么阴魂不散的鬼怪,恶心得少年现在都浑身战栗。 虽然在拥抱云虚师父之时逐渐散去了,可一旦离开对方身边,那种令人反胃的恶心又像是雨后春笋一样涌出,逼得长笙杀意难退,心头窝火,神情扭曲。 王洋想要叫救命,他没想到一个年龄十二岁的少年竟然有着比自己大好几倍的力量,且懂得一些招式,轻而易举地令自己难以反抗! “救——”声音未完全脱口,他的哑穴便被少年点住,难以再发出任何声音。 长笙起身,垂眸幽冷盯着地面不敢动弹,满面鲜血的男人,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隐忍都是那么可笑。 这样一个阴沟里的蛆虫,欺软怕硬,没什么本事,自己到底为什么忍耐了他这么久? 明明软弱地,一脚就可以踩死,不是吗? 当然,少年也这般做了。 他抬起脚,朝着王洋的头狠狠踩了下去。 男人目眦欲裂,霎时晕厥过去。 待王洋再无什么动静后,长笙的理智这才终于回来了一些。 他冷嗤一声,紧接着转身走到窗边,打开了木制窗户。 夜晚冷风吹过,让少年心绪稍微平静了下来。 他取了屋中水,用抹布沾湿,不停地擦拭着自己颈间刚才被裘原吻过的地方,直到被摩擦的发红泛疼,少年这才住了手。 恶心。 还是恶心。 长笙呼吸着窗外的冷空气。 心里像是被爬了蚂蚁,密密麻麻,恶心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看着夜空之上高高挂起的明月,那清冷的月光,仿佛刚才云虚师父的身影,在看着月亮时,才终于让长笙的心稍微好受了点。 * 第二日一大早,丹峰山脚人山人海,皆是参与报名这次武林盟比武历练的门派弟子。 长笙准备好早餐,摆放在客栈一楼的桌子上,等待着内门弟子下来。 他坐在长凳边,忽见着王洋神色匆匆地出门,微微蹙眉,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心头冷笑一声,起身就要追上去看看这家伙想做什么,但楼梯口一声轻唤却让少年停了脚步。 “长笙师弟!”经过一夜休整,张巧儿今日活力满满,直接从二楼楼梯上跳了下来。 长笙见着张巧儿,立刻露出温和礼节地笑容,道:“巧儿师姐,早上好。” “早!”她鹅黄的衣裙惹眼好看,令一楼其他客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今天早上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看见桌上摆放的饭菜,她眼眸一亮,作业没吃什么东西,睡得早,因此现在肚子很饿。 长笙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客栈大门,知晓现在是追不上王洋,索性放弃。 “回巧儿师姐,客栈厨房可以供门派弟子随身携带的杂役使用,因此我准备了稀粥和小菜,还有馒头和包点。”少年乖巧地回应道。 张巧儿点点头:“不错,我喜欢这些!” “谢谢巧儿师姐。”长笙道。 陆桉等人也在这时候走了下来,裘原今日比起昨日脸色略微苍白,见着大徒弟精神不太好,陆桉微微蹙眉,语气关切问道:“裘儿,这是昨夜没休息好吗?” 裘原微微抿唇,沉声道:“回师父,只是夜晚未关窗,受了些风寒,其他无大碍,不会影响今日的比试。” 陆桉听罢,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二弟子蔡峰调侃道:“昨夜大师兄可并未像之前那样夜不归宿,在外面练习一晚上的剑术!” 说这话时,蔡峰的目光忽的落在了长笙身上,又在下一秒移走,兴许是也知道裘原的一些怪癖。 长笙微微垂眸,眉下被发丝遮掩的双瞳,随着男人这另有所指的话语,蓦地浮现出些许抹不开的浓黑墨色。 “是吗?以往裘儿都会在外面练一晚上的剑?”陆桉眼中划过几分赞许,似乎对于大徒弟的真实性情,真的不甚了解、 裘原瞪了眼蔡峰,拱手道:“还是想在比试上拔得头筹罢了。” 陆桉微笑道:“那就今日好好加油了。” 第48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0) 餐桌上,裘原忽然看向了身侧陆桉,开口问道:“请问师父,昨夜和友人畅谈如何?” 陆桉顿了顿,眉头微蹙:“友人?畅谈?裘儿所指何事?” 听见这话,男人脸色蓦地变了几分,道:“昨夜,我练剑之时,遇见了一名白衣男子,戴着一张面具,说是,与师父您相识,想要来找您叙旧。” 陆桉微微摇头:“我昨夜并未见到什么白衣男子,你说的这个人,可还有别的什么特征?” 裘原回忆起昨晚的男人,捏了捏拳头道:“除了面具和白衣,再无其他。” 这二者皆是大众着装,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陆桉心头带着疑虑,想了想,喃喃道:“……也许是哪位熟人吧。” 然而裘原心里却惊觉自己应当是被骗了。 ——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来找师父!当时说的那些话,恐怕也只是为了吓住自己的言辞! 他漆黑双目盯着隔壁桌上的长笙,男人眸中涌起的怒意和贪婪像是要将少年身躯凿出一个洞来! 该死,白白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感受到身后一道阴冷的目光,长笙拿着筷子的手轻轻一顿。 他双眼微沉,从听两人谈话之时起,少年便知晓裘原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看来今晚,自己还得想办法避开他! 快要结束用餐时,一早便离开的王洋这才姗姗来迟。 男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有些狼狈。 陆桉见此,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洋瞥了一眼长笙,只见那少年坐在长凳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放在桌板,伸出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漆黑双目状似不经意地向自己投来了一个警告之意。 男人心下一跳,回忆起昨晚被少年按着脑袋往地上砸的情景,顿时觉得脸上的青紫块又开始隐隐犯疼,于是讪笑两声说道:“无碍,只是昨夜睡觉不小心翻身掉在了地上而已。” 瞧着王洋脸上的伤却是像是落地撞出来了,众人心里也没有起疑。 而那罪魁祸首长笙此刻站了起来,俊美白皙的脸上露出担心之色,靠近男人关切问道:“师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行囊里有药,不若然,你随我回房,我给师兄上一点?” 王洋不知道这家伙把骗进屋中是否又想要动手,他不可愿意再和眼前少年单独相处。 “不、不必了,谢谢师弟好意,我这伤自己会好的。”男人立刻拒绝道。 长笙听罢,也不强求,眯眼温和笑着说:“那好吧,只是可惜师兄这端正容颜,只怕要破相几天了。” 王洋道:“不碍事,不碍事。” 餐桌还剩了几个馒头,男人随便取了两个,而后道:“我刚才去街上逛了逛,很多门派弟子已经开始报名了,右师大人,我们也快去吧。” 陆桉听着王洋的话,抬眸看了一眼门外天色,虽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但此刻街上人并不少,他点点头,道:“走吧。” 街道上人声鼎沸。 丹峰山脚每三年都会热闹这么一次。 王洋走在最后面,目光落在那前方少年的身上,眼瞳里蓦地划过几分阴狠。 昨夜被揍之后,他虽能屈能伸,暂时在那杂种面前低了头,却并不代表自己不会想办法报复回去! 男人眸中寒芒乍现,想到张巧儿夸赞少年根骨不错的话语,顿时嫉妒万分,脸上神情也跟着略微扭曲起来,看着有些骇人。 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一旦真正对上那些武林弟子们,那小杂种还不得被打死在这演武台上? 自己需要等着,好好等着。 过不了多久,就能够看见那家伙在演武台上被别派弟子痛打后的惨状了! * 丹峰门派弟子一早便在山脚设立的报名点。 武林盟中门派皆可以带着弟子将名字和所在门派投入登记木箱中,截止时间为巳时,之后再想报名,便做不得数了。 虽一路走来弟子众多,那场面却极为有序,丹峰门派最讲究秩序,一旦有谁违背,必然会取消比武资格,还会被限制进入丹峰山。 张巧儿将内门弟子的名字们全部投入了木箱中,便随着众人一道上山。 武林盟历练大会主会场在半山腰,待几人上山之后,那里的四座演武台周围已然围满了人。 虽然参与比武的名额有限,但观众却是没有限制的,那些山脚客栈老板和平民百姓,都可以来凑个热闹。 陆桉目光从身边之人脸上一一看过去,勾唇温和笑道:“倒是见了许多生面孔,差不多十二三岁的年纪。” 历练大会的最低年龄限制便是十二,那些从小就开始习武的孩子对此次比武皆是一番跃跃欲试。 张巧儿听罢微微眯眼,语气有些高傲道:“想我十年前,也是这般年纪,却在比试上赢了飞剑阁一名比我大两岁的师兄!” 陆桉道:“巧儿天资卓越,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 女人一听眼眸中立刻浮现出些许笑意。 “不过——”男人话锋一转,轻笑一声,继续道:“练武者,最忌讳的便是骄傲自满,若想再进一步,恐怕巧儿还需好好戒骄戒躁才行。” 陆桉话语温和,没有多少指责,但正是这善意提醒的语气反倒是令张巧儿双颊微红,瘪瘪嘴嘟囔一句道:“……知晓了,陆桉师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很快,午时已到。 四四方方的演武场上,随着山崖上方那悬空建筑的大门打开,那些嘈杂的声音也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见着看台高处,一名模样威严,留着白色长须的老者踱步而出。 他身穿一袭绛紫长衣,上面绣着金色龙纹,腰间系黑色镶银宽带,气度不凡,身姿挺拔,俨然一副鹤发童颜之貌。 这便是当今武林盟主,张兰生。 从他出场那一刻起,那些看客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强大的气场仿佛在那瞬间化为了实体,一股一股地压迫在了众人的心上。 让人不由望而生怯,不敢亵渎。 长笙抬眸望着那老者,大前夜里云虚师父的话语又浮现在他脑海中。 少年面色染上几分愁思,也不知这位武林盟主,是否真的会帮助自己。 ——他其实没有报任何希望。 * 简单的开场白过去,那些丹峰弟子们开始陆续公布比试的对手。 由丹峰弟子念出两人名字,二者上台进行比试,赢者便可晋级。 演武台四周悬空处还设置的有各个参与门派的专属的座位。 陆桉带着几人走上落霞谷的专座,长笙和王洋跟在男人身后,而其他六名内门弟子已经前往了演武台候场。 落霞谷旁边的门派皆穿着一身红衣,乃是天机门弟子,擅长暗器机关傀儡术,门中弟子皆以操控傀儡作战,实力不凡。 长笙看了眼身侧的弟子们,其中一人似乎注意到了长笙,忽然笑道:“落霞谷这位弟子,倒是容貌昳丽。” 长笙微怔,随即礼节性地回应道:“皮囊都只是无用外表而已,这位师兄过誉了。” 男人又问:“小师弟可是落霞谷右师门下弟子?” 长笙摇头,“不是,区区杂役而已,怎敢入落霞谷内门。” “杂役?”男人有些惊讶,目光终于从少年的脸上移到了他的穿着,只见着对方果真穿着落霞谷杂役的衣物,不由道:“这根骨,竟然只是杂役?落霞谷真是浪费人才。” 长笙微笑,“只是谷中规矩,年龄不到,所以未能入内门而已。” “原来如此,”那人微微点头:“看来再过几年,也许就能够和小师弟在这演武场上遇见了。” 观众席下,第一轮比试开始了。 四个演武场同时进行比试,半个时辰后,基本上都分出了胜负。 张巧儿成功晋级,欢喜地走上了观众席,坐在陆桉身边笑道:“怎样师叔,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陆桉微微点头:“进步很大,不过,还可以做的更好。” 张巧儿又看向长笙,杏目含笑:“长笙师弟可见得师姐刚才英姿?” 少年红唇微勾,垂眸轻声嗯道:“师姐英姿飒爽,令长笙挪不开眼。” 这番话令张巧儿心花怒放起来,伸手抚过长笙的头,“小嘴儿真甜!师姐可真喜欢你!” 女人的动作引得另一侧王洋脸色又扭曲一瞬。 他咬紧牙,捏着拳,冷眼盯着那少年,妒忌万分。 觉察到王洋视线,长笙瞥了他一样,那男人已然别过头,装作无事发生。 少年心中冷笑——倒真是阴沟的蛆虫,肮脏又可悲。 不再理会王洋,长笙侧目望向高阁之中那白发童颜的老者,正思索着如何接近对方,却蓦地听见演武场上一声高昂的呼喊,竟是点到了自己的名字! “落霞谷苏长笙,对战飞剑阁安裕!” 这声音一出来,陆桉和张巧儿齐齐看向了身后少年,眸中皆有惊异之色:“这怎么回事?” 长笙也没料到竟然会突兀地听见自己的名字。 但下一秒,他便将目光投向了王洋,男人眼中带着冰冷得意的笑,还有报复成功的快感,他欣赏着少年脸上那隐约浮现的冷意,一对眼睛仿佛在嘲笑长笙——看你现在该怎么办! “落霞谷苏长笙!苏长笙在吗?!” 丹峰弟子再一次呼唤,如果无人上场,那边会被视为弃权。 而在历练比武上,可以输,却绝不可以不战而逃,那会丢尽门派颜面! 长笙微微咬牙,看向陆桉:“右师大人,这——” 男人脸色微沉,看少年模样,之前也对此并不知情,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眼眸从王洋身上划过,令对方不由瑟缩一下,沉声道:“那就去吧,长笙。“ 少年一怔。 陆桉语气中有些无奈:“可以输,但不可以无人上场,你上去以后,接对方两招,就下来吧。” 长笙抿着唇,等到下方丹峰弟子不耐烦地唤起第三声后,少年才捏紧拳头,低声说道:“是,右师大人。” 张巧儿满脸担忧地看着少年,“长笙师弟,你——” “我没事,巧儿师姐。”长笙回眸状似轻松地笑了笑。 张巧儿将腰间佩剑交给少年道:“那你拿着我这个,随便接两招,就赶紧下来。” “谢谢师姐。”少年接过长剑,走下观众席,来到了演武台上。 众人一看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竟然走了上来,皆为惊异。 “这……是落霞谷弟子?” “看着年龄不大啊,虽然比武最低年龄确实是十二,可分配的时候那些弟子会注明年龄,也由丹峰弟子统一分配到同龄的对手,难道这小子报名的时候忘记写年龄了?” “不无可能,接下来怎么办?只能看那二十多岁的飞剑阁弟子,会不会一个小孩手下留情了。” 丹峰弟子看着长笙,也蹙紧眉头,心道不妙。 但现在比赛马上开始,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按照流程秩序来,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说:“落霞谷苏长笙,对战飞剑阁安裕!现在开始!” 飞剑阁弟子安裕十分讨厌落霞谷,他就是之前在比试上被十二岁的张巧儿打败的那位师兄。 这几年一直想着一雪前耻,可惜两次皆为落败。 男人不服输,非得要赢下她一次,本以为能够在演武场上对决,却没想到这回,竟然在第一轮匹配到了她的师弟,也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 开始前,安裕冷声道:“上了场,可无关年龄和性别了,小子。” 长笙垂眸,低声道:“我明白,师兄可尽全力,长笙也会尽力而为。” 男人冷笑一声,“那就接招了,小子!” 话音落下,安裕举起长剑便朝着少年刺去! 对付这种毛头小子,不需要那些厉害的招式,想来几剑下去,便可将其解决。 谁知那少年却忽然抽出长剑,竟是横向挡下了他这一击,力道大的不似他这年纪能够拥有的! 长笙眸色微凝,俊美脸上神色严肃起来。 虽说一开始听见自己的名字时,少年确实无措了一下,但也是仅仅一瞬,他便想到了主意。 ——或许,可以试着赢下这些比赛,然后,光明正大地走到武林盟主面前。 第49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1) 午后轻风吹过,带来些许燥热。 丹峰山半山腰人声鼎沸,话语声络绎不绝。 本就略显嘈杂的观众席上随着第二轮比武的展开,更为热闹起来。 四座四四方方的演武台,大部分人的目光却落在了其中一个较为特殊的比试二人身上。 只见着其中一人为成年二十多岁的男子,而他的对手,却是一个年龄十二左右的毛头小子。 那小子生的极为俊俏,唇红齿白,模样精致俊美,略微带着少年的稚气青涩,可上场后的气势,却丝毫不输对面飞剑阁的弟子。 比武场上双方武者在对决中自当倾尽全力,任何放水的手段皆是对对手的轻蔑和侮辱。 因此安裕并未因对面长笙年纪小而留手,但男人万万没想到,即便是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还是被那少年艰难挡下了! 刀气如虹,寒光万里,长笙因着刚才的格挡力道后退两步,迅速稳住身形。 少年漆黑如墨的双瞳浮现着凝重和认真。 在安裕诧异之时,长笙抓紧他愣神的破绽,调动内力汇聚在脚心,身形刹那间移动十米,运用轻功闪现在了男人面前! “我的天!好快!”张巧儿惊呼一声,杏目微睁。 王洋面露不可思议之色,他本以为能够看见少年在台上被对面飞剑阁弟子打的落荒而逃,却不料那小子竟然在接下了飞剑阁弟子一剑之后,还能够迅速做出反击! 而当这移形换影的步伐出来那一刻,坐在观众台上陆桉顿时瞪大了眼眸! 那是——飞凰步?! 飞凰步乃是谷主苏黎独创轻功,眨眼移动数十米甚至是百米,乃是当今武林中最快的轻功绝学,除了谷主无一会使用,为什么从小一直被扔在杂役弟子院中的苏长笙能够运用?! 陆桉眸光微凝,想要冲上去问个清楚,可现在并不合时宜,男人只能暂时将疑惑藏在心底,但男人那双眼中依旧染着严肃和暗色,不论如何,待比武结束,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少年。 台上安裕没想到对面那十二岁左右的矛头小子竟然能够在眨眼间移动到自己身前来,手中长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少年已然将冰冷的剑刃贴上了安裕的脖颈! 但男人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决斗,自然可以在危机到来之时想出化解的手法。 只见安裕向后一弯腰,避开了少年那一剑,随即轻功上身,身形如流水一样绕到了长笙后面,朝着他后背狠狠刺去! 长笙微微眯眼,眸色阴冷暗沉,觉察到身后剑风,直接反手握剑抵挡住男人一击! “乒——!” 剑刃相击的清脆之声传来,少年抬脚踢中安裕手腕,紧接一记扫堂腿攻去,男人立刻躲避开来,跃到空中,身轻如燕,翻身到另一侧,随后反身一脚踢过去! 但那少年仿若脚底生风,顷刻间又不见了身形,安裕一怔,却蓦地感觉身后有人的气息,他眼眸一瞪——太快了! 再度闪现到他身后的少年长剑冰冷,寒光乍现,在安裕想要再度抵挡之时,那锋利的剑刃却已然紧紧贴合在了他的脖颈上,这一次,再不留丝毫痕迹! ——胜负已分。 安裕感受到后背传来令人脊骨发寒战栗的阵阵冷意,那少年像是从万年冰窟里爬出来的恶鬼,不论是狠辣的剑法还是逼人的气息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少年会杀死自己! “承让了,飞剑阁的师兄。” 直到长笙一句淡淡的话语响起,才终于让安裕回过了神来。 他惊觉自己额前似乎出了些冷汗,回眸对上少年漆黑的双目,对方眸中浮现的点点笑意仿佛与刚才的阴冷恶鬼不是同一个人。 安裕在反应过来以后,顿时觉得羞愤难忍! 十年前输给小两岁的张巧儿,本就事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却不料今日竟然又败给了落霞谷一名十二岁的毛头小子! 安裕红了脸,咬着牙说道:“明明是师弟承让。” 太羞愤了! 男人几乎不想在这演武台上继续待下去。 丹峰弟子这时候刚好也走上台,大声宣布道:“落霞谷苏长笙对战飞剑阁安裕,苏长笙胜!” 这声音一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惊。 “什么?!飞剑阁的成年弟子竟然输给了落霞谷的一名杂役?!” “那杂役年龄十二左右,居然可以打败飞剑阁弟子?!”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有赞叹,有质疑,有惊愕,也有感慨。 不管好的坏的,那些评价和讨论对于长笙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收好剑,转身回了落霞谷弟子所在的区域。 张巧儿双目泛光,见着长笙上来,立刻起身笑脸相迎,双手附在他的肩膀上,上下打量着,惊喜万分道:“果然啊长笙师弟!你是练武奇才!竟然打败了飞剑阁的安裕!” 张巧儿素来爱美,衣着皆是少女装扮,喜欢脂粉,因此靠近长笙时,少年能够嗅到她身上的脂粉香气。 虽然并不刺鼻,但那一刻,长笙却蓦地想起了云虚师父身上近乎甘露与青草的芬芳味道,那是一种令人更为舒心舒畅的清爽和干净,属于自然的香气,在他脑中不断盘旋飞舞。 “还得感谢巧儿师姐借剑使用,否则赤手空拳,我真难以招架飞剑阁的安裕师兄了。”少年红唇勾勒出一抹礼貌又感激的微笑,后退两步拱手作揖,恰好也避开了张巧儿的双手。 女人从少年手中接过长剑,继续笑道:“那也得是长笙师弟自己武功卓越,你这般好的天资,应当直接进入内门才是!” 张巧儿当初便是因为根骨奇佳,被右师陆桉直接收做弟子,亲自教导。 长笙道:“没关系的,巧儿师姐,一切按照规矩来便好。” 见少年这般说,张巧儿也不强求,两人回到落霞谷弟子所在区域,王洋此刻的脸色已经苍白的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长笙竟然赢了?! 自己敢这般行动,本就是料定了少年一定会在演武台上受重伤,可是、可是—— 男人身躯微颤,想到昨晚被少年按着脑袋砸地的情景,头上的伤像是又疼痛了起来。 他抬眸偷偷朝着长笙看去,下一秒,那少年不经意的一抹幽冷眼神顿时令男人身躯冰冷,僵硬无比! 王洋双腿如灌了铅,想要逃跑,却动弹不得! 好在现在人多,大庭广众,右师陆桉也在这里,他料定苏长笙暂时不能对自己怎样,强迫那颗惊慌失措的心冷静下来。 而在这时候,陆桉忽然开口道:“长笙,随我过来一下。” 男人起身,朝着下方一片静谧的竹林走去。 被指名道姓的少年脸上礼节性的笑容淡去些许,拜别了张巧儿后,转身跟了上去。 “诶——师叔!长笙师弟!”张巧儿也想要去,却听前方陆桉道:“留在那里,巧儿,我们一会儿回来。” 这话语出来,即便女人心中再疑惑,也只能够瘪瘪嘴,老老实实的等在原地。 * 翠竹间,竹叶飘落。 平日里在此游荡闲玩的丹峰弟子们如今都在演武场忙碌,这里自然无人。 陆桉与长笙一前一后走着。 直到远离了人群,那男人才停下脚步,背对着产生,开口问着那少年道:“你的武功,是从何处来的?” 长笙听见这问题,早已准备好说辞,微笑着道:“回右师大人,这些都是父亲教授的。” “你父亲?”陆桉蹙眉,明显不信任这番话,“问剑山庄庄主楚问天早在七年前便死去,他又如何教导你?” 长笙听罢,勾唇微笑,那漆黑双目带着几分冷意和讥诮:“所以右师大人也一早便知晓我是谁,对吗?” 陆桉一怔,回头瞧见少年眸中的嘲讽,顿时明了长笙的意思。 作为落霞谷老谷主的亲孙子,却在落霞谷这七年里过着杂役一样的生活,若是老谷主在世,一定痛心疾首,愤怒不已。 但现在,谷主是苏黎,他的主人,即便陆桉心中也觉得愧疚,男人却也无可奈何,他只忠心于苏黎,自然要遵守对方的一切命令。 林间静谧万分,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陆桉知道此刻质问长笙,少年什么都不会说,自己心中也有愧,无法做出动手逼问的举动,最后只得再试探性地说道:“那轻功,你是如何习得的?你不用诓我,那自非出自问剑山庄,至少这个,能够告诉我吗?” 岂料少年依旧摇头,语气生疏冷淡:“抱歉右师大人,请恕长笙无法告知。” “你——”陆桉一瞬间有些恼火,长笙这状似礼貌,实则略显叛逆的模样着实让男人有些无奈。 他大概猜到这七年间一定有人在偷偷地教授少年武功,不然一个即便天资再怎么卓越,根骨奇佳,没有人引导的话,也很难练到现在能够打败飞剑阁成年弟子的境界。 只是……飞凰步,他很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只有谷主会的轻功,却出现在了长笙身上。 虽然男人一时间怀疑是否谷主亲自教导过少年,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又被否决了。 毕竟按照谷主苏黎对楚问天的厌恶程度,他绝对不会愿意出手亲自教导与对方模样这般相似的苏长笙。 但如果不是谷主,那又会是谁呢? 谷主的飞凰步是被别人偷学了? 沉思之际,那边少年已然拱手轻笑一声道:“右师大人没有别的事情,长笙就先回去了。” 说完,长笙转身就要走,然而陆桉却叫住他:“等等!” 少年停下脚步,回眸询问:“右师大人可还有问题?” 陆桉微微蹙眉,仿佛远离了其他弟子后,两人单独相处,那少年浑身上下所带的刺便全部冒了出来,眉宇间温和的敌意比直接怒火相对更让人觉得难受。 男人已经察觉到那些礼貌的称呼的言语都只是表象,少年实则对落霞谷万般厌恶,却又暂时无法离开。 最后,陆桉叹了口气,道:“长笙,我知晓你这么多年来都对落霞谷有怨,谷主也因为你父亲的原因,对你从不待见,甚至扔在杂役别院不闻不问,你会这般态度也是应该,不过——” “右师大人!” 长笙蓦地高声打断男人的话,红唇弧度嘲讽讥诮,声音微挑,笑着说:“右师大人想说——‘不过落霞谷毕竟是我外公创立,是我的家,待谷主想通以后,自会认我回来”之类的话吗?” “你——”陆桉微怔,讶异地看着少年,好像被说中了后面的话语。 然只听长笙讥讽大笑,漆黑眼眸中浮现出此前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幽暗,冷冷盯着自己,道:“开什么玩笑?!此前七年任我自生自灭,苏黎是何态度我早已看透!七年时间,我与苏黎再无任何关系,母亲口中那个对她最好的哥哥,早就死了!现在你告诉我,苏黎他有一天会想通,所以正因为他没有想通,我这七年,便是活该吗?!” 男人几句话仿佛刺激到了少年。 长笙此刻抛开了所有虚假伪装,露出了这七年间压抑的愤怒和恨意。 他似乎猛然间想通了什么,浑身带刺,字字珠玑,面对苏黎身边的人不留丝毫情面地开口,一视同仁地怨恨着。 “长笙……”陆桉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男人喉咙忽然有些干涸,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何是好。 少年也仿佛不想再与他交谈,最后冷冷落下一句:“我们回去吧,右师大人,竹林中所说的一切,我的态度,相信你也知晓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有愧于我,就不要追问我身上的任何事情,这样,我或许会不那么的恨苏黎,仅仅是将他当做陌生人,而非仇人。” * 第二轮比试在将近傍晚之时结束。 裘原蔡峰洛萤等人也回到了观众席,此前长笙与飞剑阁弟子一战也令他们惊异万分。 “你是说他打败了安裕?!”裘原蹙眉,三角眼微眯,神色若有所思。 张巧儿点头,夸赞道:“是啊!我都看呆了呢!” 第50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2) 一旁蔡峰却摩擦着下巴,神色疑惑地思索道:“说起来,为什么长笙师弟的名字,会出现在木箱中?他此前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根本不可能会自己报名。” 这话出来,洛萤也觉得十分奇怪,看向一旁张巧儿,问道:“巧儿知晓吗?” 张巧儿摇头,“别说我了,连长笙师弟自己都看着好像完全不知情。” 蔡峰凝眉,语调微冷道:“那,或许就是有人故意将长笙师弟的名字投入了箱中,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在演武台上出丑或是受伤。” 张巧儿觉得有道理,挑挑眉:“可惜那家伙没有料到长笙师弟竟然能够打败安裕。” 计划落空,这人一定心有不甘,她回头正要和身后洛萤聊两句,却见站在椅子旁边一语不发的王洋神色有些暗沉和紧张。 张巧儿聪慧,心头顿时浮现出了几分猜疑,忽然开口,高声道:“王洋师弟,你今天早上好像是出门了一趟,是去做了什么?” 王洋一惊,身躯怔了怔,他讪笑着说道:“没、没什么,只是昨夜摔了,今天一早便出门寻大夫给我看看脸上的伤而已。” “那大夫说伤情如何?” “无大碍。” 虽男人有了解释,但这副做贼心虚的表情明显是不打自招。 张巧儿正要继续质问,旁边却蓦地传来了陆桉的声音:“你们都晋级了?” 几人听见男人话语,侧目看去,“是的,师父!” 刚才带着长笙离去的男人已然回来,不过那少年却并未跟在他身边。 张巧儿蹙眉问:“师叔,长笙师弟呢?” 陆桉回忆起刚才竹林间的话语,知晓少年现在应当是不愿过来,他暗自叹息,随后道:“先回山脚客栈准备晚餐了,今日比试结束,我们也回去吧。” 众人点头,准备离开之时,男人目光却蓦地转移到了王洋身上。 王洋还未从刚才的紧张中恢复过来,此刻被陆桉一记冰冷的眼神盯住,后背冷汗顿时又冒出了不少。 他这人,向来欺软怕硬,喜欢嫉妒,脸上也不是个能够藏得住事的,因此以往只敢在杂役弟子别院里作威作福,一旦真舞到了内门弟子或是三师面前,便连话也不敢说了。 “杂役别院,王洋。”陆桉忽然开口道:“此番历练结束,回到落霞谷以后,你便收拾收拾,离开吧。” 王洋瞪大双目,双腿发软,“右、右师大人!这这……” “你还想说什么?” 王洋心下一颤,他并不想离开落霞谷!这些年在谷中杂役别院耀武扬威惯了,所有杂役工作可以推给别人,还有人伺候,如果离开落霞谷,上哪儿再去找这舒服的地方?! 男人咬咬牙,赶紧道:“大人!我、我来落霞谷已经八.九年了!这些年间,我虽因根骨不好,没进内门,一直留在杂役别院里,却对落霞谷没有半句怨言,现在、现在右师大人,您却想赶我走吗?” 陆桉话语冰冷,双目罕见地浮现杀意,“我已经念在你八.九年在落霞谷也算是兢兢业业,不与你计较这一次!否则,光陷害同门这一点,我理当先废了你一双手脚,再逐出去!” 此言一出,男人脸色更为苍白! 他额前细汗冒出,身躯颤抖,最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洋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对杂役的事情不怎么插手的右师,怎么会忽然为了一个杂役长笙,要赶自己走! 以往即便真要处罚,也只是增加工作量而已,而那些工作,他也完全可以推给别的杂役弟子去做。 ……苏长笙,难道这家伙真的被右师看上,打算收做弟子,才会为他出头吗?! 一时间,那些嫉妒彻底爆发出来。 王洋低着头,脸上恐惧的神色逐渐被扭曲代替,他跟在众人身后,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孤注一掷。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在回到落霞谷之前,想办法毁掉长笙! * 即便是日暮西沉,丹峰山腰上的人群数量依旧不减。 今日晋级者明日会再比试一场,长笙独自朝着山下走去,刚才与陆桉的一番对话让少年心中越发的厌恶起落霞谷和苏黎来。 夕阳橘红色的光映照在他身后,背对着落日,他的影子在山路上被光芒拉的瘦长,这静谧的黄昏时分,山路并无多少人,晚风轻拂,吹起少年额前发丝,传来淡淡的痒意。 那双漆黑双目垂眸盯着下山的石阶,每一步,都似乎带着怨气,长笙垂在身侧的手也至始至终紧握着。 忽然间。 漆黑瘦长的影子旁边多出了另一道黑影。 少年微怔,随即耳畔传来男人一声玩味轻笑,有着几分调侃之意:“怎么这般怒气冲冲的样子?像是个生闷气的三岁小孩,一个人赌气往家里走的模样。” 长笙听见这话,没有侧目看来者便知晓这是谁。 苏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似乎男人一直跟在他左右,注视着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长笙心头的怨怒忽的散去些许。 俊美白皙的脸也被夕阳映照的微微发红,他愠怒低沉的脸色在苏黎的话语后变得缓和起来,伸出手,看也不看身边人一眼,就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衣袖,果真和小孩子受了委屈回家找大人一样,道:“没什么,云虚师父,只是刚才,和右师大人闹了些不愉快。” 苏黎笑道:“我知道,你们在竹林间谈话,而我就在附近,陆桉那家伙没有察觉到我。” 长笙忽然有些别扭地问:“我那样说话,在云虚师父看来,会不会太不尊重右师了?” “怎么会?”苏黎伸手停下脚步,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轻嗤一声道:“你本就该有这些脾气,陆桉那家伙,未经你这七年的苦,却劝你不要怨恨,站着说话不腰疼,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听男人这般说,少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他抬眸看向苏黎的,夕阳光辉洒在男人白色的衣衫上,好像将他也照红了一样。 七年怨苦,愤怒,换做常人,或许早就积压的无处宣泄,而痛苦不已。 但还好,他身边有云虚师父,一直照顾着他,教导他,理解他。 漆黑双目在这瞬间染上点点夕阳的红光,浮动闪烁。 苏黎被长笙的眼神看得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我?” “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幸运,”长笙忽然抱住男人的腰身,撒娇般地将头埋在他腰前,脸贴着男人衣物,声音嗡嗡微小,道:“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能够遇见云虚师父。” 苏黎听罢,被这少年突如其来的煽情弄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面上微微泛红,幸亏有面具当着,才没有被少年调侃笑话,骨节分明的手拍了拍少年肩膀道:“行了行了,赶紧回客栈去吧,你不是说要去准备晚餐吗?” 长笙抬眸期盼地问:“今晚云虚师父想吃我做的点心吗?” 苏黎道:“不了,你和落霞谷们弟子在一块,我怎么吃?” 少年红唇勾勒出一抹微笑,声音温和道:“我是说,晚上的时候,我会在客栈楼顶上,给云虚师父送信号,你收到信号,便过来如何?” 苏黎:“……” 温和的语调,熟悉的微笑。 这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个世界的温烨。 那少年经常也是这般双目希冀地望着自己,请求他早些回来。 鬼使神差的,苏黎答应了。 “好。” 长笙好似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承诺,笑容满足。 苏黎倒是没想到,此前长笙一脸的阴郁和怨怒,随着他这一声应答,竟是简简单单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 陆桉等人回来的时候,长笙正在厨房里忙碌。 客栈厨房有厨子,但有些弟子却喜欢自带杂役,这样避免了一些江湖仇敌借此机会在饭菜里下毒。 张巧儿撸起袖子想要去帮忙,却被一旁裘原拦住,“我们是练剑的手,怎么能做那种杂役才做的事情?” 张巧儿微微蹙眉:“可是让长笙师弟一个人忙活,我——” “让王洋师弟去呗。”裘原轻笑一声,道:“他也是杂役,不是吗?两个人,还怕忙不过来?” 王洋听见裘原的话语,立刻点头道:“是,裘原师兄。” 男人应答着向厨房走去。 裘原回眸淡淡看了王洋一眼,那眼瞳中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 * 除了晚餐,长笙多准备了一份糕点。 桂花糕,这是母亲当时还在时,非常拿手的点心,这七年长笙也在循着记忆中的味道反复摸索,总算是复原了母亲当时做出来的口感和香气。 王洋进入厨房里,恰好长笙正在盛菜,见他进来,少年也不再以此前的温和谦逊伪装,漆黑双目间幽冷浮现,盯着男人,红唇微勾道:“师兄是来帮忙的?” 男人背着眼神盯得后背发寒,但想到裘原的话,王洋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是的,巧儿师姐本想来,但师姐的手是练剑的,不可下厨房,就让我来了。” “刚好,端菜吧。”少年道。 王洋见长笙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松了一口气,端起案板上的热菜转身就要出去。 “王洋师兄。”忽的,身后少年声音微冷地笑道:“今日白天一事,稍后,我们再好好地算算吧。” “!”男人心里一咯噔,果然!这小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回想起昨夜脸上的疼痛,王洋顿时觉得双脚如灌了铅一样高沉重! 他走出厨房来到客栈后院,心头狠戾浮现,既然如此,那今晚,还望长笙师弟,就别怨自己了! 裘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少年这种少有的美人,王洋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洒在了菜中,白色粉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药物没有味道,药效却十分强烈。 能够让人在一个时辰后意识模糊,身躯发热,洒在所有人的饭菜里,大家都会中招,不过裘原会事先准备好给其他人喝的茶水解除药效。 送完一份,王洋又回到厨房里,长笙端着其他菜恰好从里面走出,“案板上还有两个素菜,就劳烦王洋师兄了。” “不劳烦不劳烦。”男人讪笑着。 为了确保长笙一定中招,王洋将少年准备的所有食物都弄了一些进去。 他忽然眼尖地注意到蒸笼上的一份桂花糕,以为那也是长笙准备的,于是趁此机会也倒了些粉末进去,随后端起桌上另外两份素菜转身离开了厨房。 饭后,裘原给众人倒了些茶水,王洋端起茶杯亦是喝了一口。 男人随后拱手作揖道:“那么各位师兄师姐便早些休息,长笙师弟也忙活了许久,洗碗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少年见着王洋这般恭维模样,想来是刚才在厨房里的警告让男人害怕了。 恰好桂花糕凉了也会变硬,不好吃,不如趁此时间就让云虚师父过来。 长笙温和笑道:“那便辛苦王洋师兄了。” * 夜幕降临,丹峰山脚今日夜晚的人少了许多。 长笙一人回到房间中,打开窗户。 晚间山里的风吹的凉爽,不似昨夜般冰冷,少年取了窗前一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下一秒,一道白色的身影刹那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云虚师父!”长笙唤了对方一声,俊美精致的脸上带着乖巧和欢喜。 苏黎站在窗户外的青瓦之上,没有进去里面,倚靠着墙砖,挑眉问:“今晚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少年微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份还温热的桂花糕,递到男人面前,“给,云虚师父。” 苏黎看着这糕点的成色,微微一怔,“它的外形……” “和母亲曾经做的一模一样,对吗?”长笙道,“我琢磨了很久,终于将母亲做过的复原出来了。” 苏黎:“……” 苏念莺喜欢做糕点,年少时经常在厨房里一泡一整天,而每每发明出来的新口味,总是喜欢第一个找哥哥品尝。 云虚师父似乎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捻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男人露出来的薄唇勾起一抹淡淡微笑。 笑容带着些许不明的情绪,似在怀念,或是在感叹。 “很好吃,和念莺做的口味也别无二致。” 听见这夸赞,长笙更为欢喜地笑道:“云虚师父喜欢就好。” 第51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3) 月明星稀,暮色弥漫。 夜晚山间起雾,整座丹峰山像是被笼罩在了一场云烟之中。 山脚来往的人逐渐减少,居于客栈高楼的二人垂眸朝下望去,俯瞰着万家灯火。 桂花糕味道很不错,苏黎本身就喜欢甜食,说来奇怪,上个世界明明已经被温烨弄得对其他糕点提不起太多兴趣了,却不曾想在这个世界,他竟然找回了一些品尝甜食的欢愉感。 唇齿间,桂花的清甜香气如烟雾般弥漫回荡,甜的恰到好处,丝毫不让人觉得腻味或是寡淡。 苏黎没忍住多吃了几个,随后道:“时候不早了,我先离开,待会儿你那师兄应该也要回房了吧。” 提到王洋,少年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些许,漆黑双瞳在火红烛光的映衬下似乎也被染上了一点猩红感,透着几分冷意。 “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云虚师父,”长笙忽然沉声喃喃道,垂眸盯着青年脚边砖瓦,“我昨晚对他动手了。” 苏黎挑眉,轻笑道:“你揍他了?” 少年点头,抬眸看向青年,目光沉沉,言语间带着些许告状意味,“他这七年里总是变着花样为难我,昨晚更是过分,明知那裘原不是个好东西,还故意把我往火坑里推。” 苏黎听他告状,薄唇不由勾了勾,“要云虚师父帮你教训他吗?” 长笙却拒绝道:“我不要!” “为什么?” 少年语气似乎带着几分奇异的别扭,拽着窗外苏黎腰间的衣摆,低声道:“我才不想让他看见云虚师父。” 更不想青年的任何东西沾染上王洋那混蛋的气息,就算是头发丝都不可以。 “好,那就你自己来。”苏黎道。 以少年现在的武功,胖揍一个王洋完全是小事情。 说完,青年准备运功离开,但刚要走,那窗中少年却依旧拽着他的衣摆,没有松开。 苏黎回眸瞧着长笙那不舍得放开的手,好笑道:“怎么了?” 少年抿唇,正想再和苏黎道声晚安,然而一张开口,一丝红色的液体却蓦地从他鼻中流出! 少年感受到鼻间的湿意,顿时一惊! 苏黎也怔了怔,看着少年的鼻子,蹙眉问:“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长笙收回手,用手背轻轻擦拭掉血液,他盯着白皙手背上那醒目刺眼的红色,霎时觉得自己的头一阵晕眩!好像天地都开始剧烈摇晃,晃得少年眼前重影交叠,魄散魂飞。 “云、云虚师父……”少年眉头紧锁,唤着窗外男人,面色也泛上些许潮红,道:“我的额头,好像有些发烫。” 苏黎听罢立刻抚上长笙的脸,本是夜风吹了那么久,该冰冰凉凉才对,岂料少年的额上温度竟是以掌心可以感知的速度不断攀升! 那呼吸也逐渐加快起来,变得有些喘息之意。 苏黎神色凝重起来,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将内力汇聚在掌心,用力拍向长笙肩膀,丹田内气流顺着他的手一路流向了对方的身体,在少年体内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检查游走。 长笙此刻的内力有些紊乱,但并非内力失调,他的心率和呼吸似乎被什么东西催促着加快。 苏黎蹙紧眉头,收回手,随即翻身从窗外进入室内,褐色双目紧紧盯着少年的脸。 不管怎么看,长笙这幅模样,都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该死的药物! 药物应该是有发作时长的,苏黎心头升起怒意,火气直线上冲。 ——到底是什么混账东西!竟然会给一个才这般年纪的少年下这种药! 长笙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产生了一些奇特的变化,这种变化令他陌生又兴奋。 他此前从未有过这般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被人架在火炉上炙烤,难受又折磨,迫切希望能够有一具冰冷的身躯来拥抱自己,缓解这份令人难耐的燥热。 他微微蹙眉,漆黑双目失神地盯着窗沿,双手扶住木框,疑惑地询问地身后苏黎:“云虚师父……我是发烧了吗?” 苏黎正在催动内力帮长笙将药效逼出来,他不想告诉少年被人下药的事情,于是放缓了声音,安慰道:“有一点,应该是刚才冷风吹多了。” 青年眸光沉沉,声音也低了不少。 长笙听罢,有些愧疚:“抱歉……云虚师父。” “无事,你不要多想。”苏黎道。 * 客栈后院,王洋从厨房里出来时,院中正立着一黑衣人影。 见着来人,他立刻作出恭维之状,擦擦手笑着上前道:“裘原师兄,您来了?” 裘原如鹰般的眼眸锐利地盯着王洋,问:“傍晚让你做的事情,确保万无一失吗?” “我敢保证!”王洋道:“我将所有饭菜都下了药,那小子没有喝茶,必定中招!房间隔音也不错,不开门开窗,绝对不会被人听见,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药效发作,您要上去了吗?” 裘原却摇头,嗤笑道:“不急,这药的时间越长效果越烈,一刻钟后是最好的时间,等他彻底软成一滩水了,我再上去,那滋味,必是销魂无比。” 王洋听罢微微眯眼,眸中浮现着精光和厉色,语气也染上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好,届时,我一定为师兄您守好门风,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 好在处于药效发作初期,不到一刻钟便被青年逼出。 见长笙双目逐渐恢复清明,苏黎也终于松了口气,收回功力,道:“流一些汗水,对退烧有好处。” 他心知此时不妙,于是露出安抚性的微笑,迅速道:“我很好,你早些休息,我先离开了。” “等等——!”长笙注意到青年脸色的不对劲,眸光关切,想要再询问几句,然而苏黎的身影竟是在瞬间消失在了这浓浓夜色中,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飞凰步。 少年蹙紧眉头,漆黑眼瞳浮动着担忧的光,身体的燥热逐渐退却下来以后,他的头脑似乎也恢复了清明,脑中回忆着刚才云虚师父帮自己退烧后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况且,到底为什么,他甚至要用飞凰步远离自己? 长笙眸光沉沉,不管如何,还是追上去看看比较好! 他正要翻出窗户,房间门却蓦地传来被人打开的声音。 少年回眸看去,但进来的却并非王洋,而是一袭黑衣的裘原! 长笙惊诧,“裘原师兄何故来此?” 裘原盯着少年微红的脸,以为是药物还在发作,因此眼眸微眯,大步走入房中,轻轻关上了房门道:“长笙师弟,师兄,只是想来看看你。” 长笙眸中警惕浮现,“看我?” “是啊,瞧师弟这小脸红的,刚才,是身体不舒服吗?” 听见男人的话语,少年心中顿时警铃作响,觉察到一丝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舒服?” 裘原慢慢靠近长笙,三角眼锐利如鹰,笑道:“自然,是看出来。” 这话一出,长笙立刻警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一定并非是发烧这么简单!允许师父也绝对意识到了什么,却并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你之前……对我下药了!?”少年低声怒喝道。 “这可误会了,长笙师弟,不是我。”裘原摊开手,做出无辜的表情,然而眸中淫邪之意涌动,只显得这模样更为恶心渗人。 ——王洋! 长笙几乎是瞬间便知晓了动手之人。 少年漆黑瞳孔幽暗冰冷,脸上神色也低沉阴寒,唇畔抿成没有弧度的一条直线,没想到王洋和裘原这两个狗东西还不死心!依旧想着对自己做那种腌臜之事! 如此说来,刚才自己身体的反应,实际上是因为中了那种脏药吗?! 他顿时想到了云虚师父! 青年必定是因为帮自己逼出药效,导致也受了影响! 长笙此刻心中火烧火燎,难怪!难怪青年会那般急切慌乱的逃离! 这月黑风高的,他一个人,中了这种药又该怎么解?! “解药在哪里?!”长笙几乎是怒吼出声,漆黑双目死死靠近自己的裘原,那张俊美白皙的脸此刻竟是罕见的狰狞起来。 裘原微怔,少年眼中没有丝毫因药效而迷离的神色,反倒是清明无比,那怒火中不夹杂任何情欲,一时间让男人不知对方到底中药没有。 “你——”刚一出声,长笙已然一掌狠狠击打了过来,男人反应迅速,调动内力硬生生接下了他这一掌,内力相击,裘原眉头紧蹙,眼神霎时犀利起来,道:“你没有中药?!” “解药在哪?!”少年又一声质问,怒火中烧。 裘原咬牙,冷笑着道:“这可没有解药,要么别人帮忙逼出药力,要么,就去找个女人或是男人。” 这话说得明确,长笙也听得分明。 虽才十二三岁,但王洋等人这七年来最爱偷看那种春色画册,和其他杂役弟子聊一些春闺之事,少年因此也懂得半点。 这一刻,男人话语令长笙彻底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少年脚底生风,飞凰步起,纵横无影,他的身躯刹那间闪现在裘原身后,腰间匕首被拔出,直直刺向了裘原的脖颈! 长笙没有丝毫留手之意,他的速度甚至堪比人眨眼的功夫,那锋利无比的尖刃瞬间插入了男人颈间,鲜血飞溅而出,裘原瞪大双目,惨叫一声。 “啊!” 过分尖锐的惨叫声音终于稍微惊到了门外王洋,他想要推开门进去看看,却响起刚才裘原进门前嘱咐过自己,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进去打扰,因此王洋只得忍住冲动,老老实实在屋外等候。 房间里,烛光诡异跳动。 血腥味弥漫而出,长笙紧握着匕首,漆黑双目狰狞冰冷地盯着倒在地面一只手紧紧捂住流血脖颈的男人。 “你、你敢……”裘原眼眸圆瞪,瞳孔紧缩,在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后,终是断了呼吸,眼白布满血丝,身躯青筋暴露,好似死不瞑目。 站在尸体边的少年神情阴冷,紧握匕首的那只手轻轻颤抖,刀刃血迹顺着刀锋慢慢滴落,整个房间里回荡着一种阴森可怖的氛围。 第一次杀人,长笙却意外地没有无措。 他甚至依旧保持着愤怒,恨不得对着裘原的尸身再来上几刀。 可是长笙知道,比起泄愤,现在他更应该做的事情,是找到云虚师父。 他不清楚云虚师父到底在何处,不过循着昨夜青年送自己回客栈时聊天的话语,少年似乎隐约记着对方提到过,在不远处林中的发现了一间废弃茅舍,茅舍后面还有一片湖水,山脚客栈早就没了房间,这两天可暂居那里。 ——也许云虚师父是去了那里! 思及此处,少年颤抖着手,将匕首放回腰间,随即收回目光,转身跳出了窗户,朝着那林间赶去。 * 王洋在门口等待了许久,里面忽然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不知是否进行到了后面,男人微微眯眼,忽然翻身踏上客栈窗外青瓦,悄悄走到了房间外面的窗户处。 意外的是,窗户竟然是开着的,且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王洋一怔,探着头,悄悄朝里面看了一眼,然下一秒,他便惊恐万分的瞪大眼睛,惊叫一声——“啊!” 第52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4) 林间树叶随风飘散,不知哪儿来的白烟笼罩在整个树林中,使得前方视野里的景物都若隐若现起来。 叶影婆娑,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月光清辉的光在此刻也似乎显得冰凉冷漠,仿佛一位跳出红尘的月神端坐在天空之上,冷眼看着这世间紊乱不堪。 穿梭在树林间少年步伐犹如鬼魅般迅捷,几乎是移形换影。 那张起先因着药效而微微泛红的脸早已变得苍白无比,唇瓣也毫无血丝,一双漆黑双目瞳孔微缩,周边眼白布上血丝,眼尾猩红,神色微狞,表情急切到有些扭曲之色。 强烈的自责和愧疚堪比汹涌波涛的洪水,冲刷的长笙差点儿站不稳脚步,使用轻功而调动起来的内力也开始紊乱,不知不觉间,那唇角边竟是慢慢滑落下一丝他毫无觉察的血液。 少年咬着牙,一定要找到云虚师父!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青年,甚至懒得去想杀死裘原以后该要怎么面对落霞谷。 在树林中穿梭半刻,终于,长笙看见了一座亮着微光的茅屋。 茅屋外观确实破旧,外面院子一圈篱笆早已荒废,那些破烂的锅碗瓢盆随意地扔在了院落之中,少年没有犹豫,立刻奔到茅屋旁,从窗户望去,屋中却没有人在,一张被人简单铺出来的床榻上面唯有一把眼熟的长剑静静躺着。 ——是云虚师父的剑! 长笙眼眸一亮,确认自己没有找错! 刚才青年在他身边时,手中也拿着那一把,这说明云虚师父已经回来了。 但是,他人现在在哪儿?! 长笙额前冷汗滑落,他的心中的石头没有完全落地。 蓦地,少年耳朵微动,听见了从一丝从茅屋后面传来的水声。 应当就是云虚师父说过的那座湖! 长笙奔向湖边,银色月光映照在后院那片宽阔的湖水间,波光粼粼,浮光跃金,静谧的湖水因着人为的拨动而发出水流哗哗的声响。 有人趴在那靠近岸边的石板上,上半张身子贴着冰冷石壁,下部分则浸泡在湖水中。 少年只觉得一抹异样的心虚和奇异的兴奋好似再度爬上了心头。 二者并重,偷看师父的愧疚让他惶恐不安,但刚才男人身躯和那些呢喃话语却又刺激着他的头脑,使其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渴望和兴奋。 对于刚才湖边看见的事情,少年略有耳闻,毕竟每天和那帮杂役弟子们一起做事,难免不会听见一些香艳的故事。 长笙全然没有在意,认为那种东西还距离自己很遥远,可是当亲眼所见以后,他才体会到这种事情给人的震撼和刺激。 水声从后院的湖边传来,那人似乎已经从水中起来了。 长笙几乎能够想象到那面具之下绯红如桃花的神情,他深呼吸一口气,克制住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装作刚赶来这里的急切模样,再度转身朝后院湖边走去。 * 苏黎正在穿衣物。 白色的长衫随意地披散在身上,那些贴合脸颊和脖颈的发丝被轻轻拨弄到背后,残余的水珠顺着颈间线条流入衣襟之中,被月光反射出一些银色的光。 想到刚才身体的异样,苏黎知晓自己应当是中了和长笙一样的药物。 下药人竟是连盘桂花糕都没放过。 好在这种药物虽然折磨人,却不是非得要二人结合才能接触。 一次过后,身体果真缓解许多,既然已经舒服了,便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他起身穿好衣物,准备回屋中休憩。 然而刚走没两步,苏黎忽然看见了院中那站在月光之下,双颊绯红的少年。 ——长笙。 青年脚步一顿,他怎么在这里? 看那大汗淋漓,双目飘忽的神情,像是刚赶过来一样。 “你怎么来了?”苏黎低声问道,声音还未从刚才发泄的余韵中缓和,因此依旧沙哑。 听见青年的询问,长笙身躯赫然一僵,随后话语有些结巴道:“我、我担心云虚师父,就……赶过来了。” 苏黎听罢,心头暗道不好——这小子,莫不是刚才看见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心跳加快,忍不住问道。 长笙抬眸,回应着说:“……刚到,运用飞凰步过来,现在内力紊乱,正在自己努力调息。” “从你到这里以后,就一直在院中?” 少年眸中划过一丝天真疑惑,“是啊,怎么了吗,云虚师父?” 他忽然轻咳两声,唇角又溢出一丝血迹,眉头紧蹙,“糟糕!内力好像有些不受我控制了!” 苏黎见此立刻上前,调动体内气流拍在了长笙的后背上! 少年的内力果然有些狂躁不安,恐怕是一时急火攻心,又长时间运用飞凰步,导致气流乱窜的更厉害了。 “你心率还是有些不正常,”苏黎微微皱眉,帮长笙慢慢调节好气息后才收了功,道:“回屋休息一下吧。” “好,谢谢云虚师父。”少年乖巧点头,漆黑双目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青年那白皙的脖颈。 衣领散开,水珠残留。 这种有衣物遮掩些许,半隐半现的感觉似乎比刚才赤身裸体的模样更让人口干舌燥。 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继续回忆刚才的画面和声音了,可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甚至在苏黎转身之时快于大脑的思考,直接伸手拉住了青年的手! 苏黎回眸看着他,问:“怎么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长笙知晓自己本该立刻放开,然话到嘴边,却成了——“脚有些发软,云虚师父……能够牵着我吗?” 苏黎:“……” 眼前小子面色含桃,眼神虚浮,确实看着不太正常,于是他道:“好。” 茅屋虽然简陋,但是点了烛火的室内还是有些一丝丝温暖之意。 床铺下方垫着茅草,上面铺了两条毯子,那是苏黎从客栈里买来的,躺在上面倒也较为舒适。 屋内小灶上温着水,他给长笙倒了一杯,道:“喝完后再坐一会儿,就赶紧回客栈去吧。” 这话出来,长笙才赫然想起刚才在客栈里发生的事情。 那对漆黑如墨的双瞳又沉了几分,捧着苏黎给他的杯子,红唇微启,喃喃道:“客栈……我应当是回不去了。” 苏黎蹙眉:“为何?” 长笙一字一句,话语间染着些许肃杀之气道:“我杀死了裘原,一匕首,刺进了他的脖子里,割破了气管。” “……” 空气中的氛围忽然冰冷下来,有些凝固。 苏黎没想到,就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长笙杀死了陆桉的大弟子?! “发生什么事了?”青年站在他面前,声音严肃。 长笙简单说了刚才在客栈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苏黎脸上神情更为凝重,撑在桌面的手也不由紧握起来。 待长笙说完后,他这才沉声开口道:“所以,那药,是王洋为了让裘原来欺辱你,才下的?” 少年点头:“我知晓云虚师父是想保护我,才说那是发烧,但,您不必真当我三岁小孩,我已经十二了,再过三年,大户人家少爷连通房丫头都有了,这些事情,也是迟早的要明白的。” 苏黎看着床榻边顶着一张稚气少年脸却说出这番话语的长笙,一时心头有些好笑。 “行,算云虚师父不对,不该继续把你当小孩。” “云虚师父才没有不对!”长笙又反驳道,双目直勾勾盯着青年的眼睛,认真说道:“云虚师父,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苏黎:“……” 七年前打碎了长笙的舅舅滤镜,没想到这七年,倒是让小子又有了一层厚厚的师父滤镜。 “走吧。”苏黎忽然开口。 长笙饮下杯中温水,问:“要去哪里?” 苏黎将外套衣衫穿上,整理好衣物,拿起床边长剑轻笑一声道:“下药的,不是还有个王洋吗?” 青年眼眸微眯,想到连同自己也一起中了药物,便道:“可不能,把他给忘记了。” * 男人的惊恐叫声让其他房间里的人蹙紧眉头,纷纷打开门朝着走廊怒吼道:“大半夜的叫什么!?” 张巧儿和洛萤套了件衣衫出来,陆桉也被声音惊扰,温和面容罕见的染上严肃,“发生事情了?” 但见这走廊窗前的王洋手忙脚乱地翻了回来,一脸惊惧地奔向陆桉,磕磕绊绊地指着房间门道:“死、死了!裘原师兄被长笙杀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不已,“你在胡说些什么?!” 陆桉快步走到那间房门口,一脚踹开了大门,却见着房间内的地板上,裘原果真瞪大眼眸,好似死不瞑目地躺在的地面上。 “裘儿?!裘儿!”男人脸色急切,立即上前,手放置在他的颈间。 男人死去已然将近一刻钟,早就没救了。 张巧儿等人见着屋内场景,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捂住嘴,“这、这这——” “王洋!”陆桉愤怒地向门外男人嘶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洋吓得早就脸色煞白,但在惊恐之余,他也不忘相办法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去:“我、我也不知道,我刚在厨房里忙活完,还在院子里清洗了点衣物,回来以后发现门锁了,就敲门,但是、但是长笙师弟不在,我就只能够翻窗去看,结果没想到、没想到裘原师兄,竟然就死在那儿了!” 蔡峰眯眼,眸光犀利:“苏长笙呢?!” 王洋赶紧摇头:“我、我真不知道啊!这个点,我以为他就在房间里面呢!” 左师门封月下弟子裴飞文和柯文轩也走了进来,两人扫视房间一圈,最后看着窗户道:“只怕苏长笙早就从窗户逃离了。” 洛萤摩擦着下巴思索:“不过那只是个杂役弟子,他怎么有能力杀死裘原师兄?” 张巧儿也蹙眉:“对啊!虽然今日下午长笙师弟的武功确实让人意料不到,但是裘原师兄是陆桉师叔的大弟子,武功自然在长笙师弟之上,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杀死他?!” 第53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5) “做得到。” 忽幽冷三个字,从裘原尸体旁的陆桉口中道出。 张巧儿一怔,“师叔,你……说什么?” 男人垂眸盯着裘原脖颈间的匕首,神色复杂道:“苏长笙,做得到。” 他完全有能力,杀死一个武功比自己强几倍的裘原。 洛萤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飞凰步,”陆桉声音低沉,“这是谷主自创独门轻功,能够瞬移数十里甚至上百里,乃轻功中登封绝顶之技,而今日在那演武场上,他击败飞剑阁安裕时使用的轻功,就是飞凰步。” “若是运用飞凰步瞬移到裘儿身后,完全能够在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杀死他。” 陆桉侧目看向窗户,说话之际,窗外冷风吹进屋中,将屋内烛火吹的摇曳,墙壁上那些人影也跟随着这摇晃的烛光闪烁。 男人眼瞳染上几分暗色,目光冷峻严肃地盯着窗台。 沉默的氛围在几人间仿若轻烟般弥漫开来,有些压抑,有些沉重。 张巧儿蹙眉,微微启唇想要再说些什么,打破这一室的压抑感,然而还未来得及出声,她旁边陆桉便忽然转身抽出腰间长剑,另一只手一把推开了一侧的王洋! 刹那间! 从窗外猛然间袭来的刀风就这样与男人的刀刃相撞,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碰撞声响! 这变故令屋中人一惊,随即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张巧儿杏目圆瞪,面色震惊,而被推开的王洋整个人似乎都吓懵了,那张脸上苍白无比,唇瓣毫无血色,哆哆嗦嗦。 “这、这这……”男人颤抖着开口,双目惊恐万分地盯着凭空出现在了那窗台边的一名白衣男子。 只见着那来者站在窗外的青瓦片上,一手握剑,一手拿鞘,身姿修长,白衣蹁跹,金黄色的剑穗在风中微微晃动,一眼看去,似乎整个人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 陆桉眉头紧锁,声音低沉询问:“阁下是谁?为何突然出手伤人?” 窗外青年却唇角微勾,轻笑一声,反问道:“落霞谷右师大人,我想知道,在落霞谷陷害同门,为虎作伥,该受何种刑罚?” 随着来者的话音落下,陆桉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顿时瞪大眼睛! “你、你——”他惊诧不已,手中警戒的长剑也隐隐有放下的趋势。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声音……这分明就是谷主苏黎! 谷主大人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且,竟是亲自对一个杂役弟子动手?! 虽心中疑虑万千,但觉察到苏黎没有挑明身份的意思,陆桉便也没有立刻叫出对方的名字。 苏黎此次现身,确实未有遮掩之意。 毕竟陆桉向来聪明,自己也不必多加暗示。 “还望右师大人能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苏黎眯着眼又笑了笑。 听罢,陆桉沉声道:“陷害同门,为虎作伥,若为落霞谷弟子,当断手脚,驱逐出谷。” 苏黎满意地点点头:“即是如此,你就不该保身后那杂役。” 陆桉以为是今日白天之事被苏黎知晓后大发雷霆,便立刻解释道:“这位……阁下,我已然训诫过他,命他回谷之后,就立刻离开。” “但是你的警告训诫似乎并不管用。”苏黎道:“你不如亲自问问,那王洋今晚上,又帮着你的好徒弟,做了些什么事情?” 陆桉微怔,他垂眸看着地上裘原的尸体,对于大徒弟的死,男人心中又气又急,但既然惊动了苏黎,谷主来亲自发问,想来其中必定不简单。 “王洋。”陆桉沉声开口,回眸看向那瑟缩在角落里,面色苍白无比的男人,直接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强大的威压气场仿佛千斤鼎一样死死地压在了王洋的身上,刚才一招剑风已经吓破了他的胆子,他浑身颤抖,感受到那些砸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顿时更为惊恐地说道:“我、我……我不知道啊……” 然而那心虚的神情和害怕的模样已然暴露了所有。 苏黎盯着这家伙,顿时觉得好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洋应当是属于那种单纯的反派。 有着作恶的心和胆子,却没有作恶以后被揭穿时不动如山的心理素质。 典型的欺软怕硬,一旦真遇上硬茬儿,就会立刻害怕的手足无措,一逼问,一恐吓,就稀里糊涂一骨碌的全部由表情交代出来了。 男人颤巍巍地说完话,不待苏黎动手,那边陆桉已然一剑狠狠插进了他脸颊边的墙壁之中! “说实话!”陆桉冷喝一声。 剑锋划破王洋的脸,血液顿时流出,惊吓的王洋霎时哭喊起来:“我说我说我全部都说!” “裘原他一直喜欢年少清秀的男孩!这次出门看上了长笙师弟,想要欺辱他!昨晚他没得手,今晚就让我将合欢散洒进饭菜里,给长笙师弟吃下!我、我也是被威胁的!对!我是被威胁的!他还让我守在门口把风,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死了!” 这话出来,所有人皆是一惊! 陆桉明显不知道自己大徒弟这隐秘的癖好,那双眼睛里涌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除了蔡峰,其他人也面容错愕。 “欺辱……长笙师弟?”张巧儿喃喃着,视线飘向地面裘原的尸体,满眼震惊。 “饭菜我们都吃了,为何没事?”洛萤蹙眉问道。 王洋道:“因为、因为裘原师兄事先将解药倒入了茶水中,今晚除了长笙师弟,所有人都喝过。” 原来如此。 陆桉瞧见蔡峰平静的神情,问道:“峰儿你对于裘儿的事情……是否知情?” 蔡峰点头,惭愧道:“我确实有所了解,也曾出言劝阻过,但,裘原师兄并未理会。” 陆桉痛心疾首:“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蔡峰叹了口气:“这本是裘原师兄自己的私密,我贸然说出口,也是担心师兄会怪罪自己,却不曾想,这反倒是害了他。” 今晚的事情算是水落石出了,裘原的死并不无辜。 陆桉抬眸看向窗外苏黎,那张面具之下的褐色双瞳中微光闪烁,似乎在催促着男人动手。 明白谷主意思的陆桉握紧手中长剑,谷主要王洋死,那——便留不得了。 他突然朝着男人的脖子狠狠一划! 一道血柱飞溅而出,惊得王洋旁边张巧儿呼了一声,连连后退。 好在反应迅捷,那些血迹没有溅在女孩身上。 王洋眼睛圆瞪,眼睛充血,错愕地盯着陆桉,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被破坏的喉咙已经不允许他再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几名弟子学武多年,也算是江湖人士,但长大这么大,真正见别人动手杀人的画面却是寥寥无几。 屋内两具尸体,血腥的一幕让张巧儿和洛萤生理有些不适。 杀死王洋后,陆桉对着窗外苏黎拱手:“落霞谷右师陆桉,已然自行清理完门户,阁下还有什么事情么?” “无事了,只是以后,还望右师大人多多留意自己的徒弟,类似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发生了。”苏黎道。 陆桉垂眸:“阁下教训的是。” 张巧儿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开口小声问道:“那现在……长笙师弟呢?” 提到苏长笙,陆桉如梦初醒。 苏黎道:“不用担心,我路经此地,恰好撞见了那男子对一少年欲行不轨之事,于是出手救下了他。” 话音落下,一道少年身影忽然也出现在了窗户面前。 屋内几人一看,果真是长笙! 少年脸上绯红未退,不知是否因为药物问题,那漆黑双目间隐约浮动的桃花之色确实让人看的有些浮想联翩。 张巧儿心中生怜惜之意,一时间心中又对着裘原多了几分厌色。 这种人渣东西,死不足惜! 三师弟子住的院落不同,自小除了每年的内门弟子大比,几乎再没有任何交流,因此对于裘原,张巧儿和洛萤除了惊讶外都没有多少感触,听了男人的死因,此刻更是恶心至极。 在见到长笙出现在苏黎身旁之时,今日一直困扰陆桉的问题终于像是有了答案。 难怪! 难怪长笙会飞凰步!没想到竟是谷主亲自教导的! 但是为什么,谷主不亮明身份,反倒是以另外的方式陪在苏长笙左右,故意让少年记恨他? “长笙师弟!你没事吧?!” 少年一进屋中,张巧儿便迎了上去想要扶住他。 然而手刚伸出,却被长笙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我无碍。” 少年温和笑了笑,“幸好窗前那位侠士救了我。” 长笙顺着苏黎的话简单解释了一番。 这些言语是在往回赶的路上,云虚师父刻意让他说的。 “将杀人的事情推在我身上,这些话可以打消陆桉赶你出谷的想法。”苏黎道。 长笙却微微抿唇:“但是云虚师父,在杀死裘原后,我其实,已经做好了离开落霞谷的准备,我……不太想再待在那儿了。” 苏黎问:“为何?” 长笙道:“在落霞谷只有每天做不完的杂物,我不是怕吃苦,我只是觉得,留在那里,没有任何意义。” 容身之所?只怕是过的水深火热。 学习武功?但这七年只有云虚师父教导自己。 亲情牵绊? 想到这四个字,长笙只觉得讽刺。 离开落霞谷,去哪里都好,只要身边有云虚师父。 苏黎听罢,沉默了几秒后道:“但你不是想要见到武林盟主,寻求一番帮助吗?所以现在最好还是留在落霞谷中,盟主兴许会看在落霞谷的面子上,给你一定的帮助。” 长笙问:“那么,见到武林盟主以后,我就可以离开落霞谷了吗?” 苏黎:“……” 他倒是真没想到长笙会这么想要离开。 “到时候看吧。”苏黎道:“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一定也会陪着你。” 青年这话一出来,少年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烧灼起来。 胸腔里的心因着他这一句话而跳动的更加剧烈。 长笙的手轻轻扯着苏黎的衣摆,在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悄声开口道:“……好。” * 陆桉失去爱徒裘原,虽然男人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这十几年感情在这里,他还是有些失落。 客栈老板大半夜的哭丧起来,难受道:“就这么在我这客栈里杀了人,以后我该又怎么做生意啊!” 陆桉道:“开在丹峰山下的客栈,以往几乎天天见血,也没有见掌柜的你开不下去啊。” 话是这么说,老板还是继续堵着陆桉,非得要他给一个说法。 男人无奈,只得从衣袖里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在他手上,道:“这个说法够吗?” 老板立刻喜笑颜开:“够了够了!还得是右师大人啊!” 陆桉道:“我弟子的尸体,后面,就麻烦老板派人送回落霞谷来了。另外哪一个杂役的,随意丢在荒郊野外就行。” 毕竟也是自己看到大的人,陆桉决定,还是将裘原葬在落霞谷的后山上。 长笙的房间被老板派人重新清理的一番,干活的小二们动作十分麻利,可见平日里这些事情是没少做,开在这最容易爆发江湖冲突的地方,掌柜和小二们可都不是吃素的。 半个时辰后,房间清理完毕。 长笙想要再和云虚师父说说话,却见着窗外那白衣男子早没了身影。 少年有些失落,转身之时,陆桉的二弟子蔡峰却站在他门前,眼眸微眯,道:“你的飞凰步,是从哪里学来的?” 听见飞凰步三个字,长笙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少年俊美白皙脸上浮现出几分疏冷,“师兄问这何故?” 蔡峰压低声音,目光幽冷道:“那可是谷主自创的独门轻功,连三师大人都不会,你又如何习得?” 长笙心中波澜不惊,他早就想到陆桉会认出来。 苏黎似乎有编撰武学书本的爱好,《飞凰步》便是云虚师父从他密室里弄来《天凰真经》手抄本时顺带一起抄来的。 男人学会以后,也顺势教授给了自己。 “那有没有可能,是谷主亲自教给我的呢?”长笙直视着蔡峰的双目,漆黑眸中浮动着些许似真似假的笑意。 蔡峰一顿,眸中诧异浮现。 “我和谷主的关系,也许,师兄您可以去问问右师大人。” 第54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6) 江湖中没有至善者,即便是性情温和的陆桉,也仅仅在不伤及落霞谷和苏黎利益的情况下会适度忍让。 可一旦触及到了谷主,身为属下,他就会立刻动手,毫不犹豫。 裘原的尸体暂时放在了客栈后院的柴房中,这家客栈的柴房算是一个临时义庄,而王洋的尸身却直接扔在了丹峰山脚下的一处埋骨冢。 那里被黄土掩埋着众多无人认领的江湖人士尸骨,恶臭熏天。 今晚的闹剧落下帷幕,张巧儿担忧长笙师弟受到惊吓,睡不着觉,想着来安慰少年两句,却冷不丁听见了他与蔡峰师兄的谈话。 “那有没有可能,是谷主亲自教给我的呢?” 张巧儿怔了怔,神色惊讶。 “我和谷主的关系,也许,师兄可以去问一问右师大人。” 落下这句话,蔡峰想要再问些什么,但长笙已然关上了房门,想来不太愿意继续交谈。 男人蹙紧眉头,心中明显怀疑万分,然而那少年说话时笃定和认真的语气,又让蔡峰没有底。 思来想去,还是去问问师父比较好。 他转身之时,恰好碰见了转角处的张巧儿,女人微微抿唇,对于飞凰步,她也有些在意,连三师都不会的独门轻功,为什么偏偏长笙师弟能够使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轻轻点头,同时朝着陆桉的房间走去。 手轻叩门扉,屋中俊秀温和的男人还在遗憾感叹,听见这声音,陆桉话语略微沙哑道:“谁?” 张巧儿道:“师叔,是我,巧儿!还有蔡峰师兄!” “……进来吧。”陆桉见着推门而进的两人,问道:“这么晚了还来找为师,有什么事情么?” 蔡峰开门见山:“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 男人声音低沉,双目灼灼认真,言简意赅地道出三个字——“飞凰步。” 张巧儿微微蹙眉:“师叔您说过,飞凰步是谷主的自创独门秘术,除了谷主无一会使,为什么长笙师弟能够运用?” 陆桉注视着蔡峰的眼睛,瞬间了然,缓缓解释道:“我想,那或许是谷主亲自教授给苏长笙的。” 张巧儿和蔡峰面面相觑,随即又问:“为何?” 这层关系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谷主都已经亲自护着苏长笙,想来是早就想通了。 于是陆桉道:“苏长笙,乃是落霞谷二小姐苏念莺之子,同时,也是谷主的亲外甥。” “外甥?!”张巧儿惊诧万分:“既是如此,那、那为何他又会在杂役别院里?!” 陆桉道:“兴许是因为长笙模样太像他的父亲,惹了谷主不快,不过后来,谷主应当是想通了,所以才会亲自教导他武功。” ——竟然是这样! 蔡峰顿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眸看向陆桉,“那、那今晚的白衣男子,便是——” “不错。”陆桉点头:“是谷主。” “!”张巧儿也霎时明了! “这、这……” 陆桉又道:“谷主是隐了身份来的,你们万不可拆穿,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明白!”张巧儿点头回应。 一些疑惑的地方此刻终于得到解答,难怪起先还杀气重重的师叔陆桉会在听见那男人的声音之后,立刻缓和了态度,语气中甚至染上一丝令人匪夷所思的恭敬! 天哪!万万没想到与谷主最近距离的一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被对方知晓了裘原的龌龊事情! 这会不会破坏弟子们在谷主心中的印象啊?! 思及此处,张巧儿顿时又对裘原更为厌恶,该死的家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在弟子大比上一举夺魁,获得谷主的亲口赞誉,但是现在,谷主很有可能会因着裘原那点腌臜事情而对弟子们失望至极! 陆桉见张巧儿忽然哭丧起一张脸,顿时有些无奈地问道:“巧儿这是怎么了?” 张巧儿低下头难过地说:“陆桉师叔,谷主是不是对我们很失望啊……” 男人听罢,好笑着摇头道:“怎么会呢,谷主看得分明,从来都不会迁怒他人。” 但这话一出来,连陆桉自己都觉得很假。 要真从不迁怒别人,何故七年前一开始那般绝情地将长笙扔在杂役弟子别院里不管不问?甚至在那孩子好不容易见着他一面时直接拍了一掌过去? 当然,后面的话,陆桉可不敢说出口。 男人眼眸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窗外的青瓦,随后道:“好了,今晚你么你也别折腾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心中疑虑消散,也没有接着询问的必要了。 于是蔡峰垂眸道:“是,师父。” 张巧儿也点点头,声音恹恹,“好的师叔。”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关紧房门。 而在他们走后,椅子上的陆桉忽然起身,走到窗户边声音恭敬地唤了一声:“谷主。” 更多好看的文章:mozhua2 下一秒,身穿白衣的苏黎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师侄和那二徒弟,嘴巴严实么?” 陆桉明白苏黎在警告什么,立刻保证道:“巧儿和峰儿一定守口如瓶。” 苏黎嗤笑:“我可以相信吗?毕竟,你一直从小看到大的徒弟,竟是那般表里不一。” 听见谷主的训斥,陆桉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那张俊秀温和的脸上浮现出惭愧之色,一想到那混账竟然敢对长笙行不轨之事,陆桉心中那点点的惋惜也霎时烟消云散,甚至隐隐想将他的尸身也直接扔在后面的埋骨冢里算了! “谷主……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第二个裘原出现。”陆桉沉声道。 苏黎倚靠在窗边的石壁上,双手抱剑置于胸前,姿态慵懒随性,声音也微冷几分,“好。” “那接下来……谷主作何打算?”陆桉问。 苏黎道:“长笙那孩子想见武林盟主。” “这是为何?” 苏黎道:“求助,他现在对落霞谷对没有多少依存之心,而真正能够帮助他围剿魔教的,便只有武林盟。” 陆桉蹙眉:“可是天蛛魔教只要不涉及武林盟的利益,那位盟主就不会多加理会,长笙就算见到了他,也根本无济于事。” 以苏黎的身份,直接朝武林盟主开口,比长笙独自一人求见来的更加直接和具有说服力。 然而青年却道:“我知晓长笙绝不会成功。” 陆桉微怔,一瞬间没有明白过来,“谷主,您……” 苏黎道:“在对武林盟和落霞谷彻底失望后,他会离开。” “谷主是想,让长笙走?” “他不该永远停留在一处,他得去外面多走走,一旦对某个地方或是某个势力产生可以依靠的想法,他的心,就会受到影响。” “猎鹰唯有被推下山崖,才能够真正学会飞翔。唯有这样,他的心中才会永远被仇恨所包裹,永远保持愤怒。” 陆桉垂在身侧手慢慢捏起,俊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苦涩:“幼年猎鹰被迫学会了飞翔,同时也会仇恨推了自己的母亲,那么长笙的这些仇恨和愤怒,又是对着谁呢?” “……” 他大概猜到了谷主的想法,开口想要再劝劝,然而当他触及到青年面具下那对早已死寂无关的双眼时,陆桉便知晓自己,是无法说动对方的。 “……好。”他最终叹了口气:“既是谷主想要,那右师陆桉,无论如何,都会帮您达到。” 苏黎唇角微勾,轻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们三个了。另外,沈络的踪迹,查到了吗?” 提到沈络,陆桉眸下一沉,冷意弥漫而出,“……还没有,七年时间,他太会躲藏了,不过,也有可能早已死去。” 苏黎幽幽道,“不管是死是活,总之,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七年,即便化作一捧黄土,也得一粒一粒地翻找出来,再重新——给他扬了。” * 长笙这晚睡得并不好。 他的脑中反复回绕着今天晚上在那林中湖水边所看见的画面。 白皙精壮的身躯,勾魂的身姿,以及那紧紧贴合在脸颊和脖颈间的漆黑发丝,混迹着水珠与汗珠。 白皙精致脸上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来! 他捂着嘴,双目不可置信地盯着棉被,在震惊了几秒后,少年立刻掀开被子起身,趁着此刻天空还没有大亮,奔到院落中打了几桶冷水,从头淋到脚。 冰冷刺骨的水从燥热的肌肤上流淌而过后,长笙终于冷静了几分。 他转过身,有些失魂地一步一步朝着房间走去,在屋中换了衣物,又将床单被褥拆解下来用茶水擦拭干净,搭在了窗台外的青瓦上晾晒。 长笙深呼吸一口气,漆黑眼眸暗沉几分,抿着唇,下定决心一定要忘掉昨晚的事情。 他走到客栈后院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 等到辰时一刻,其他人陆陆续续起床时,都赫然发现一楼餐馆的两张桌子上,已经被整整齐齐摆放好了早餐。 张巧儿怔了怔:“长笙师弟,今天怎么起的早啊?” 听见女人的声音,长笙回眸笑了笑道:“醒的早,索性直接起来了。” 她坐在少年身边,拿起碗筷问:“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 张巧儿以为长笙是被裘原吓出了噩梦,但少年却在听见“昨晚”两个字后,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云虚师父。 于是那张脸肉眼可见地又浮现出几分尴尬的红晕。 张巧儿见此,意识到自己的话也许让长笙师弟感到羞愤了,心中顿时懊恼起来,早知道不提了! “吃、吃饭!”张巧儿道,随即低头开始刨饭。 虽说昨夜已经知晓了长笙师弟的真实身份,但没想到即便如此,少年还是一早起来准备了早餐,一点儿也没有仗着自己是谷主亲外甥的身份就给人甩脸色,这让女人对少年的好感倍增,也更为怜惜他经历。 “长笙师弟,多吃点。”张巧儿给少年夹了菜,道:“今日遇上的对手会比昨日的更加难对付。” 长笙微怔,随即点头对女人道了声谢。 陆桉下来时,淡淡看了眼那桌边少年。 有些奇异的是,他的目光没有前两日那般温和。 长笙向来擅于察言观色,直觉也非常准确,他能够感觉到,今日的陆桉,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 少年心中平淡无波,对此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他从来都不在意。 简单吃完早餐后,那些参与晋级比试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开始上山了。 丹峰山半山腰,今天的人数比起昨日,不减反增,武功越强的人,打斗起来的画面越是精彩,因此更为吸引人。 落霞谷弟子坐在演武场周边的专属座位上,等待着下方的丹峰弟子宣告对手。 长笙抬眸看向中央高阁之上那个鹤发童颜的男子,眸中划过几分坚毅的光。 能够靠近武林盟主,就看今日是否可以战胜对手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演武场上比试精彩万分,高手如云。 每一个演武台上的比武都进行的如火如荼,等到第一轮比试全部解释,竟是不是不觉间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终于,第二轮念到了落霞谷的名字。 “落霞谷裘原,对战飞剑阁康益!” 听见“裘原”二字,陆桉立即起身道:“弟子裘原身体不适,今日我代他弃权。” 代为弃权这种事情以往也有过,要么其他弟子代为上场,要么直接宣布对手晋级。 丹峰弟子一听,随即问道:“那落霞谷是要选人替代上场,还是直接宣布飞剑阁弟子晋级?” 张巧儿心中有些不服气,“师叔,我代替裘原上场吧!说什么我都不想看见飞剑阁的人再次晋级!” 陆桉道:“你待会儿的对手是天机门的人,那群弟子擅长暗器傀儡,若是在这儿耗费了精力,也许与天机门对上,会吃些亏。” 这时候,一旁的长笙忽然开口道:“那,如若不然,让我来吧。” 第55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7) 长生有着自己的目的。 此次比武历练高手如云,武功在自己之上的人比比皆是,长笙不敢确保自己一定能够战斗到最后,因此最好的方式,便是让武林盟主知晓自己,甚至,记住自己! 陆桉听见少年的话,微微蹙眉:“你来?长笙,对面可是飞剑阁的人,武艺高强,与你昨日比试过的安裕,根本不在同一个境界。” 长笙点头:“我明白,但我仍想试试。” 不仅是为了让武林盟主注意自己,更是因为——云虚师父在附近。 只要一想到男人就在这里看自己比武,长笙便想要赢过每一个对手,将最优秀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 少年心情激荡澎湃,从前习武,只是为了报仇,而现在,靠自己武艺杀死了裘原以后,他终于有了一种想要击败一切对手,问鼎武林的渴望。 同时也理解为何云虚师父会千方百计地四处搜罗武学心经的手抄本,原来,在这腥风血雨,弱肉强食的江湖里,只有强大,才能够活得逍遥自在,完成想要做的任何事情,包括复仇! * 落霞谷派出了替补弟子,观场众人惊异地看着昨日那个十二岁的少年走上演武台,纷纷蹙紧了眉,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落霞谷这是做什么?是想要嘲讽飞剑阁的张武天,还是故意看不惯这十二岁的毛头小子,想让他死在演武台上?!” “上了演武台,即便对手是个三岁小儿,也必须竭尽全力,我看落霞谷是故意想让这小孩死,那飞剑阁张武天在这一届飞剑弟子大比中可是前三名,落霞谷不会不知道吧!” “……” 台下声音嘈杂,见着自己对手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张武天脸色顿时阴沉万分,羞愤不已,这种被人羞辱的感觉让他心头更加恼火,瞪着走上台的长笙,语气低沉道:“我给你机会,现在立刻滚下去,小子!否则,你那张俊美白皙的小脸,恐怕就要毁容了。” 对于男人来说,就算是裘原弃权,也比赢下眼前这个毛头小子要好。 岂料走上来的少年神色平静,不卑不亢,拱手沉声道:“既已上台,又哪来临阵脱逃之说?还请师兄赐教。” 这番话彻底激怒张武天,男人拔出腰间长剑,冷声道:“好,那就不要怪我,手下留情了!” 随着丹峰弟子一声比赛开始,演武台上二人的气势瞬间大变! 狂风好似冰冷刀刃,由内力催来的烈风与男人手中长剑螺旋交织,周边的一切都仿佛成了围绕在长剑周身的把把冰锥,刮在人脸上瞬间列出了一道口子! 长笙微怔,知晓对面张武天可以内力化实,风刃真的能够伤到自己,便立即调动体内真气,在自己周身形成一个隔绝风刃的屏障。 男人攻势汹汹,少年咬牙勉强接下几剑,然脚步已经开始虚浮,想来再不想办法反击,只怕会彻底落于下风! 张武天没有丝毫留手,手中动作干净利落,每一下攻击都是朝着长笙要害攻去,显然是想故意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长笙后退几步,做出防守姿态。 想要利用飞凰步靠近男人是做不到的,一旦靠近,张武天周围乱舞的风刃就能够将自己死成碎片! 他得想想别的办法! 有什么方式,可以克制住张武天的风刃飞剑? …… 长笙握紧剑柄,眸色微沉,漆黑眼瞳间浮现出些许冷意。 或许——可以试试。 热流在体内流转,霎时走遍少年的四肢百骸,天凰真经运起,火红的烟雾在长笙指尖若隐若现,那些气流似乎注入了少年手中长剑,只见尖刃中间凸起的横线好似被血液注满一样,带起了周遭强大的气流。 下一秒,两人同时向对方攻去! 双方脚底生风,眨眼间,兵刃相击之声响起,声音清脆,如雷贯耳! 一蓝一红两道气流在相击的那一刻朝着周边发散而去,震得周围观众身下座椅都颤抖几分,众人不由错愕,连连称奇。 “毛头小子怎么突然转守为攻了!?” “这、这小子不错啊!” “竟然能够接下张武天飞剑一击!他练的是什么功?!” “身法如凤,灵巧辉煌,烈焰如火,指尖红雾,这些特征……我似有听过。” “是什么?!” “好像是——《天凰真经》!”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天凰真经?” “落霞谷谷主独传秘籍,除了下一任谷主外,没有人可以修炼!” “难道说,这小子,其实是落霞谷谷主苏黎的私生子?!” 这边七嘴八舌地惊讶讨论着,台上风向走势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长笙体内热流不断翻涌,《天凰真经》属性为火,那对漆黑双瞳随着火红色真气的调动而猩红无比! 他的额前隐约浮现出一抹凤凰展翅的纹案,看的张武天不由一怔。 那瞬间!长笙眸光一凝!抓住他愣神的破绽,周遭火红屏障突破男人的风刃,直接逼近他的身躯,手腕一转,反手长剑一举切割在了张武天的手腕上! 鲜血飙出,男人吃痛一声,手腕劲道一松,那长剑竟是被少年直接挑空,在空中转个圈以后,硬生生地落在了地面上! 张武天瞪大双目,回过神来时,少年的剑刃已然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剑身由于被注入了内力而滚烫起来,像是火烙一样,将男人脖颈都烫红了。 丹峰弟子惊愕不已,直到周围人惊呼出声,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声道:“比赛结束!落霞谷,替补苏长笙胜利!” 这特么哪是送死的替补?!这分明就是落霞谷下一任谷主前来示威! 阁楼上,那位童颜鹤发的老人也不由眯了眯眼,捋过胡须,缓缓道:“《天凰真经》……这落霞谷苏黎,何时有了一个接班人?” 老人旁边另一个中年男子面容严肃,声音低沉道:“苏黎常年隐居落霞谷,手下事务皆由三师打理,这避世态度,看着并不像是有传承的意思。” 怪哉。 老人道:“待今日比试结束,唤这小儿上来一问吧。” * 陆桉没想到,谷主竟然把《天凰真经》也传授了长笙。 男人微微侧目,看向了身后大树上隐于茂林树叶之间的白衣男子,心情复杂。 张巧儿等人目光震惊,她们算是第一次看见运用了《天凰真经》的武功招式,那种注视万千焦点的感觉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等到长笙离开演武台回到众人身边时,他们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陆桉蹙眉,问着长笙道:“这也是谷主交给你的?” 少年的双瞳和唇瓣因着体内功法的原因尚未恢复正常,此刻依旧血红如火。 他勾唇轻笑,点点头,道:“没错。右师大人若是心有疑惑,待此次比武结束,可回去向舅舅询问。” 陆桉:“……” 不用回去,谷主人就在旁边。 “不了。”陆桉道:“既是谷主的想法,我等下属,遵从便是。” 听见这话,长笙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 只是那笑容间,似乎透着些许果然如此的意味。 云虚师父曾说过,《天凰真经》只传给下一任落霞谷主,起初该是由他娘亲继任,却不曾想娘亲不愿,因此落在了苏黎头上。 落霞谷有一个规定,谁能够运用出天凰真经的功法,谁便是下一任谷主,从真经册子的保密性来看,除了苏黎,无人可观,因此只要自己使用天凰真经,便是钦定的未来谷主,无人敢质疑这一点。 而右师陆桉,也不敢断然询问。 长笙当时听到这里,有过疑惑:“既然《天凰真经》藏的那般深,云虚师父又如何得到这手抄本的?” 青年笑了笑道:“这天地下,就没有我撬不开的锁,破不了的机关,天下密室,无外乎奇门遁甲,只要学精了,不管是排列布阵机关暗道,还是占星算卜风水五行,都可以手到擒来。” 长笙眼眸一亮:“那云虚师父可以教我吗?” 然而云虚却罕见地拒绝了少年:“不要,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不会的!我绝对不抢云虚师父的活!” 对方还是摇头:“不行!” 长笙叹了口气,最终放弃:“那好吧。” * 又一天比试结束,傍晚时分,众人打算下山回客栈之时,却见着一身丹峰弟子衣物的男人忽然拦下了陆桉等人。 “几位且慢。”男子神色恭敬,拱手道:“盟主大人,想要见一见这位小少年。” “见长笙师弟?”张巧儿眨眨眼,有些惊异。 她身边少年却神情淡然,上前勾唇笑了笑道:“好。” 陆桉见此,眸色微闪,昨夜与谷主的谈话浮上心头,他沉默了两秒后,点头道:“那你就去吧,长笙。” 少年随即点头:“好,那右师大人和各位师兄师姐,你们就先下山休息,不用等待长笙。” 他说完,随着那丹峰弟子一路朝着位于演武场上空的阁楼走去。 张巧儿微微蹙眉:“师叔,真的不用在这里等长笙师弟吗?” 陆桉摇头道:“不用,他的身边,有人护着呢。” 毕竟谷主就在附近,哪会让他的外甥受伤? * 阁楼修建在断崖边,要上去要么轻功卓越,要么走从阁楼上放下来的长梯。 但那位武林盟主似乎有意再考验一下长笙的飞凰步,因而并未叫人放下长梯。 丹峰弟子顺着山崖上几处凹陷的地方借力用轻功飞了上去,站在下方的长笙紧紧盯着男人的身法,记住了他落脚的几处地方,随即调动内力,汇聚于脚底,纵深一跃跟随男人飞踏而上! 立于阁楼上的老人见此,眸中划过几分赞赏,喃喃道:“是个会动脑子,细心观察的孩子。” 话音落下,丹峰弟子与那少年便一前一后落在了阁楼边。 弟子朝着老人行了一礼,“盟主大人,我带他上来了。” 长笙也迅速抱拳俯身,对这位武林盟主行礼。 “落霞谷苏长笙,见过盟主大人。” 少年双目已然恢复了最开始的漆黑之色,俊美白皙的脸带着三分稚气,然而眼瞳中的坚毅和沉稳却似乎不符合他的年龄,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稳重感。 “不必多礼。”老人和蔼地微笑道:“你叫……苏长笙?” 少年点头,“是的,盟主大人。” “和苏黎……是什么关系?” 提到苏黎,少年微微垂眸,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换上乖巧的微笑道:“他是我舅舅。” “你舅舅?” “是的,我的母亲是落霞谷二小姐苏念莺,我的父亲,是问剑山庄庄主楚问天。”长笙道。 “问剑山庄……”老人喃喃思索道:“就是七年前,被魔教灭门的那一个?” 长笙道:“这七年来,我努力学武,就是期待有朝一日,能够亲手取了那魔教教主沈络的项上人头,为我的父母报仇!” 说到这里,少年抬眸,目光真诚道:“晚辈不敢欺瞒盟主大人,此次晚辈虽众师兄师姐前来武林盟,就是想要请求诸位前辈们,能够看在落霞谷的份上,协助晚辈,围剿魔教,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阁楼上忽然沉默了几分。 老人捋着胡须,听完少年的话以后,轻声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帮忙,而是长笙,你要找的那魔教前教主沈络,早已失踪了七年,如今的魔教由左右护法把持,不仅没有因为教主失踪而势力衰退,反而像是没有了阻挠一样,越发的猖獗起来。” 长笙一怔:“魔教……前教主?” 老人点头道:“七年前,沈络带着一些部下血洗了问剑山庄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有人说是你舅舅苏黎赶到之后见着你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一怒之下杀死了沈络,当场挫骨扬灰,死无全尸,也有人说沈络并未死,而是重伤逃走,魔教那边左右护法趁机夺权,沈络失了武功和势力,在江湖隐藏身份,苟延残喘。” “总之,这七年里,沈络没有半点儿消息。” 少年眼瞳随着老人的话,逐渐猩红起来,“……意思是,晚辈的仇,其实报不了了?” 老人叹息:“很难,若矛头对准沈络,人是找不到的,若对准整个魔教,以你现在的力量,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你舅舅也因着你母亲的死,早就避世,对一切不管不问。” 第56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8) 魔教前教主沈络七年前便失踪了,至今未找到人影。 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躲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而现在的魔教没了教主,倒是更为猖獗起来,左右护法武功不弱于沈络,想来早就有了夺权的念头,于是利用七年前血洗问剑山庄一事,解决了教主,二人共揽大权。 落霞谷主苏黎早已避世多年,对周围一切不管不问,落霞谷一切事物交由三师打理,好像江湖一切都如此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以及腥风血雨。 夕阳余晖照在丹峰山上,一半暗色,一半火红。 落叶飘零,长风吹拂,被落日染红的发丝透着几分金色的光芒,然而日暮温度低下,这份光也跟着冷清起来,萧索微凉。 长笙下山时,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早没了今日赢下所有对手的欣喜之色。 他红唇平静的合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漆黑双目垂眸静静盯着脚下崎岖的青石板山路,整个人安静如斯,一语不发,好似在思索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唯有在苏黎现身,跟在他身旁时,那少年才终于有了些反应,声音低沉,喃喃唤一声:“云虚师父……” “怎么心情又不好了?那武林盟主找你何事?”青年挑眉问。 长笙淡淡回应着:“只是询问我和苏黎的关系而已。” 少年早就开始直唤苏黎大名,语气中透漏出来的厌恶毫不掩饰。 苏黎唇角微勾,道:“应是见你使了《天凰真经》才会有此一问,如实相告便好。” 长笙点头:“我说了。” 苏黎忽然伸手一把揪住身边少年柔嫩白皙的脸颊,轻笑着:“那武林盟主又说了什么,才让你刚才还兴冲冲的小脸摆成现在这副愁眉的模样?” 脸颊被人微微揪起,少年脚步一顿,常年练剑的男人指尖有茧,摩擦自己的脸时有种粗糙的磨砂感,长笙怔了怔,心跳蓦地加快,忽有些无所适从地别过头,从苏黎的手中挣脱出来,脸颊微红道:“没有,只是,知道了一些让人不太愉快的东西。” 苏黎道:“说出来,让为师听听?” 长笙抿了抿唇,忽开口问道:“云虚师父,知道魔教教主沈络吗?” 青年道:“自然,七年前带着左右护法血洗问剑山庄,然而紧要关头左右护法弃他离开,沈络被赶来的谷主苏黎打成重伤,仓皇逃走,至此再无音讯,也许死了,也许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伺机报复。” 说到这里,苏黎嗤笑一声:“如果真是后者,那他隐忍七年,也是够厉害。” 长笙道:“和最开始预料的一样,武林盟没有帮我的打算,那位盟主仅仅是口头上关怀了几句,对于我的请求,便再也只字不提。” 苏黎道:“果然如此,虽说一开始就预料到结果,但还是有些失落吧。” “云虚师父。”少年忽然停住脚步,那双漆黑如墨玉般精致瑰丽的双瞳灼灼盯着身边男人,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想离开落霞谷。” 苏黎微愣,随即笑问:“想好了?” 长笙点头:“想好了,我要跟着云虚师父,待这次弟子大比结束,我就跟你走。” “跟着我四处流浪,四海为家?” 少年唇角微勾,双目真挚且赤诚:“有云虚师父在的地方,就是家。” 苏黎见此,沉默了片刻后,终是点头道:“……好。” 余晖轻洒,长风拂过,橘色微光落在山间小路那二人的身躯之上,使得这日暮黄昏的悲凉萧瑟,终于多了一分如春的暖意。 * 王洋死后,长笙所住的那间二人房便空出了一张床。 少年回到客栈之后立刻去了厨房准备晚餐,众人见此,顿时心跳如雷! 能够使出《天凰真经》的苏长笙不仅是谷主苏黎的亲外甥,也是落霞谷未来的谷主大人,哪有让谷主亲自下厨给弟子们做饭的? 虽说前两日也做过,但、但那时属于不知情的情况下啊!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又怎敢劳烦他?! 张巧儿面露为难之色,和其他四名弟子面面相觑,都在催促着对方去厨房里把人请出来。 几人不好开口,便将目光纷纷挪向了坐在一旁的陆桉,岂料男人神色如常,丝毫没有难为情,见着弟子们用奇特的目光看自己,陆桉甚至抿了口茶,安抚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依旧把长笙当做普通杂役弟子即可,这也是谷主的意思。” 听陆桉这般说,几人面色才好了一点儿。 张巧儿疑惑地问:“谷主这是想做什么?明明是自己亲外甥,但是这七年来都扔在杂役弟子房里做些下人的工作,甚至都不对其他人说明长笙师弟的身份。” 陆桉道:“兴许是想锻炼他吧,总之谷主的心思,你们就别猜了。” ——毕竟连身为右师的他都猜不透,更别说这些小辈。 * 夜幕来临,晚间的时候忽作狂风,竟是吹来了层层乌云,遮掩住了今晚的星月。 夜间的丹峰山脚灯火通明,除开客栈这一条街外,不远处的树林和山路皆是被浓黑墨色所吞没。 立于林间,若无烛火照明,便是伸手不见五指,阴风徐徐,森然诡谲。 今晚似乎会下雨。 长笙望着窗外天空,恐于林中啤酒小屋会漏雨,影响云虚师父的休息,于是在晚饭过后,他便立刻回了房中,想要看看云虚师父还在不在。 幸运的是,那人还在。 青年坐在窗台边,一边侧目望着窗外灯火映照的小街,一边小酌,似乎心情不错,唇角挂着丝丝笑意。 上半张脸虽被一张面具遮掩,但露出来的唇却因着酒水的滋润,看上去异常红艳。 长笙呆滞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推开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听见开门声,苏黎回头看向进来的少年,笑问道:“吃完饭了?” 长笙点头:“云虚师父呢?” 苏黎道:“刚刚在楼下小摊那里吃了些东西,顺带要了一壶酒。” 他说着将手中小酒壶举起晃了晃,玩笑地问:“要来一口吗?” 前段时间苏黎也偷偷带过一壶酒回落霞谷,那时候青年也是这般打趣长笙,长笙拒绝了,并义正言辞地说:“我还小,云虚师父,至少要及束发之年才能够喝酒。” 苏黎本以为今日那少年也会拒绝,却不料在他问出的下一秒,少年便点头道:“好。” 苏黎:“……你说什么?” 长笙没再回应,关上门,走到窗前,那对漆黑双目盯着青年手中酒壶,而后伸出手,将其拿了过来。 苏黎微微挑眉:“你之前不是说自己还小,要及束发之年才会喝酒吗?” 长笙抿着唇道,紧紧盯着青年唇瓣刚才挨过的壶口位置,声音有些低沉沙哑道:“忽然想尝尝了。” 烈酒入喉,呛辣的少年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 苏黎见此不由好笑,从他手中取回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轻嗤一声道:“得了吧,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喝什么喝?” 长笙的手背轻轻贴着唇,他眼眸微垂,感受到刚才被酒水流淌而过的地方似火燃烧般炙疼,又见苏黎恍若没事人一样一口接着一口,不由蹙眉问道:“云虚师父,都不觉得辣么?” 苏黎摇头:“当然不会,酒这种东西,就是初喝呛辣,再喝酸苦,最后清甜,等你真正懂得了其中滋味,自然会明白它的好。” 长笙抬眸,目光因着那些许酒精的影响,变得有丝丝游移涣散,他注视着青年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在自己碰过那壶口之后,对方似乎就这自己刚才碰过的地方,也灌了两口。 意识到这一点,少年白皙的双颊霎时绯红无比! 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云、云虚师父。” “怎么了?”苏黎语调轻佻。 长笙终于道出此刻来找青年的目的:“今夜狂风大作,无星无月,山间漆黑一片,空气略微潮湿,我想——夜间应是要下雨。” 苏黎挑眉:“所以?” 少年道:“所以,恰好王洋死后,房间里空出了一张床,今夜云虚师父……就留下来吧。” 青年狭长双目微眯,盯着少年绯红的脸色,红唇轻勾,道:“想我留下?” 长笙点头。 苏黎忽然升起几分捉弄心思:“求我。” 长笙:“……” 他看着青年那调笑玩弄的神情,知晓对方又是在逗自己,以往被逗弄,少年都会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这样,云虚师父。” 而苏黎就是喜欢看他这般小大人式的拒绝模样。 所以不仅没有收敛,反是找到机会就会调侃一两句。 但今晚,长笙却破天荒的想要反击。 少年漆黑双目映出对面青年玩笑的神情,忽然伸手扯住苏黎的衣袖,红唇微启,开口道:“求你,云虚师父,今晚,留下来吧。” 苏黎喝酒的手一顿。 玩笑神情中也浮现出几分讶异,忍不住问:“你怎么了?知道我在开玩笑的,拒绝就好了。” 长笙却勾勒起唇,漆黑双目间泛着些许精光,温和笑道:“如果求求云虚师父,云虚师父就能够答应长笙的任何要求,那么开口求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苏黎:“……” 苏黎:“你小子。” 长笙轻笑一声,“我去给云虚师父打热水来,今晚可以好生洗漱一下,睡个安稳觉。” 苏黎没有拒绝,手一挥,驱赶似的说道:“去去去,赶紧的。” 少年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青年依旧坐在窗台边,垂眸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路人。 忽然,他的目光似乎瞥见了什么人。 苏黎翻身立于窗外青瓦之上,抱剑神色略微凝重地盯着楼下小摊处某位衣着朴素的男人。 对方戴着粗布头巾,衣物朴素简单,上面打着两个布丁,佝偻着背,动作迟缓,目光涣散,头发略显凌乱。 看模样长相,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然而除此之外,他脖颈之下前胸被衣物遮掩的那块肌肤,却丝毫没有老人该有的皱巴巴之感,反倒是精壮无比。 苏黎站在二楼,对方附身吃东西时衣物恰好前倾,青年才得以窥见其中。 ——那应该是个戴着年老人皮面具的家伙。 苏黎脸上也戴着一张普通人的人皮面具。 想要将此面具做到鬼斧神工以假乱真,得找江湖的人工巧匠千面郎君来制作,从他手中出品每一张的面具皆是独一无二,贴合在脸上,除了自身外,旁人再难以撕扯下。 这人是谁?为何要如此装扮出现在这里? 苏黎后退两步,坐回窗台,眼角余光却偷偷在瞥着那家伙。 然而楼下小摊中那人似乎而不是吃素的,即便只是眼角余光,仍旧被对方捕捉到了一丝东西! 苏黎再度看去时,却见那家伙已然消失咋了小摊边,人群中嘈杂混乱,他起身站在青瓦边缘,目光紧紧锁着人群,却怎么也找不到此人踪迹了。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 思索之时,屋中门被一人轻轻推开了。 随即一声疑惑的呼唤传来:“……云虚师父?你在哪里?” 见着屋中没人,长笙心头蓦地升起几分失落。 窗台前本该喝酒的男人没了影子,剑也不在,不知是否离开了。 但下一秒,青年身影出现在了窗外,“回来了?” 苏黎翻身从外面进来,将手中长剑放于桌上,见着少年未来得及收敛起来的失落表情,顿时好笑道:“怎么?以为我走了?” 长笙将水盆放在三脚架上,有些赌气道:“……云虚师父不能走。” “为何?” 少年拿起盆中帕子,拧干了水,递到苏黎面前道:“因为云虚师父答应我了。” 苏黎接过帕子,在脸上擦拭了几下,玩笑地说:“那我就不能出尔反尔?” 这番玩笑一出口,却听长笙忽然语气认真,甚至带着几分强硬地味道说:“不能。” 苏黎顿了顿,看向长笙。 只见面前少年抬眸紧紧注视着自己,漆黑双目倔强又严肃,红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道:“云虚师父,决不能出尔反尔。” 第57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19) 苏黎:“……” 没想到这臭小子在某些时候还难得能够表现出强硬的一面。 自从舅舅滤镜碎掉以后,长笙几乎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这样。 一句玩笑话而已,难得少年会这么认真,这倒是让苏黎有些意外。 “好吧好吧。”青年笑道:“我不会出尔反尔。” 话音落下,那少年这才淡淡“嗯”了一声,道:“早些休息吧,云虚师父。” 随后端着刚才苏黎用过的水盆离开了房间,应当是去倒水了。 留在屋中的青年不由勾唇轻笑一声。 他的面具放在桌面上,洗脸的时候已经被取了下来,露出了那张普通却端正的脸,面皮与自己真正的肌肤贴的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苏黎站在王洋睡过的那张床边,忽然发现,床单被套以及枕头套子的花纹颜色与昨夜看上去时有些不同。 上面还有些许淡淡香气,似乎是刚被人换过的。 苏黎挑眉,侧目看了眼旁边的房门,哑然失笑。 ——看来即便今天没有下雨,那臭小子也早就有让自己留下来的打算。 他伸手解开衣物,留了亵衣亵裤在身上,翻身躺上了床。 也罢。 这两日睡那林中茅屋,虽然有内力在身不会觉得寒冷,但夜间冷风徐徐,风声入耳,还是让人心中不踏实。 一刻钟后,门被人忽然打开了。 苏黎这时候并未睡着,转头就能够看见刚刚洗漱完的长笙推门而入。 青年翻了个身,笑道:“回来了?” 听见这声音,长笙转过头轻声回应道:“嗯。” 屋中少年似乎已然散了发,头发上面残留着些许水珠,湿漉漉的贴合在他脸颊和颈间,衬得那张脸似乎更加的精致俊美。 “洗头发了?”苏黎问。 长笙点头,“两日未曾清洗,心中难受。” 说起来,这少年似乎一直都非常爱干净。 隔两日就要沐浴或是擦拭身体,一点儿也容不得身上有赃物,即便是这七年,生活疲倦清苦,整日干活,每每半夜,长笙也都会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再入睡。 “头发还是湿的,用内力将水汽蒸发出来。”苏黎提醒道。 长笙有些疑惑:“蒸发是什么意思?” 苏黎:“……” 青年叹口气,原始社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少年解释。 于是他掀开被子,坐起身,身上亵衣领口随着他起身时的动作慢慢滑落了几分,肩膀处的肌肤露出一瞬,又被苏黎撩了上去。 但这一瞬,还是被少年漆黑的双目捕捉到了。 长笙呼吸一窒,飞快别过头。 眉目微蹙,脸色微红,许是又想到了某些画面。 但苏黎未曾觉察,直接开口道:“过来,我给你弄。” 长笙顿了顿:“云,云虚师父?” “过来。”苏黎又道。 少年乖乖走了过去,只听青年说:“背对着我。” 于是长笙又转过身。 苏黎:“坐下。” 长笙:“……” 床前有木质床踏,少年坐在踏板上,头部刚好靠近苏黎的腰。 一只手似乎轻轻放在了自己湿淋淋的头发上,随后,热流从那只手中传递而来,依照着头顶到发尾的顺序,一遍又一遍的梳理。 湿润顺滑的秀发从青年的指缝间划过,长笙能够感觉到身后的苏黎此刻正垂眸凝视着自己,细细为他梳理头发。 青年的气息离自己如此之近,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可是自从昨晚那刺激着他精神的一幕被印刻在脑海中之后,长笙就觉得自己面对云虚师父的靠近时越发紧张和无措起来。 他想要起身,避开这些接触,然而身体却贪恋万分,不愿意挪动分毫。 思想斗争之间,却不曾想苏黎已经替他弄干了头发。 “好了。” 长笙一顿,清醒过来! “这、这么快吗?” 苏黎挑眉,好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是用帕子擦吗?” 少年抿着唇,怀念着刚才的感觉,过了几秒才小声道了句:“……谢谢云虚师父。” “行了,睡吧,明日还有比试呢。”苏黎说完重新躺好,搭上被子。 长笙回眸看着正在床上双目含笑盯着自己的苏黎,道:“晚安,云虚师父。” “晚安。” 少年吹灭了烛火,回到自己床边翻身躺下。 窗户被关上后,不到一刻钟,外面忽然想起了雨落屋檐的声音。 今晚雨似乎还有些大,一声一声砸下来,敲击着窗户和瓦片。 房屋隔音效果不错,那些雨声落入耳中并不会吵人安宁,但躺在床上的少年却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觉。 长笙眼眸偷偷朝着对面床上的苏黎看去,但今晚没有月光入户,因此没了烛火照明,室内一片漆黑,长笙什么也看不见。 少年心头有些失落。 青年呼吸均匀,似已沉睡。 但长笙知道习武之人向来浅眠,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够立刻警觉起来。 他望着这浓黑夜色,心头思绪万千。 既已选择离开落霞谷,那么往后的日子,还需好生规划。 去哪里,做什么,如何替父母报仇。 这些事情积压在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心头,长笙却没有多少迷茫之意。 他的目标十分坚定——无论如何,都要灭了魔教,找到沈络。 还活着,便挫骨扬灰,要是死了,也要去他身死之地掘了坟。 “轰隆——!” 忽然一阵雷声响起,电闪雷鸣! 苍白的电光直接将屋内一切用银光照亮! 虽然只有一瞬,却也让长笙终于看清了对面那人的身影。 散乱的秀发和微张的领口,衣物因着睡着以后无意识的翻身动作而散开些许,露出领口下面的一大片肌肤。 青年胸膛精壮,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长笙回忆起昨夜在湖水边看见的画面,更加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又几下,旁边苏黎倒是睡得舒服,少年却幽幽叹了口气,顶着一身热浪,掀开被子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 走廊处的窗户也被掌柜关上了,雷雨之声稍微小点。 长廊的灯笼将这块小区域照的橘红,长笙站在走廊窗户处,打开门。 如雷贯耳的雨声瞬间成了此刻少年唯一能够听见的东西。 外面徐徐吹进来的冷风冻得人不由一哆嗦,但长笙却像是刻意想要借着这股冷风让自己静下来一样,深呼吸一口气,盯着窗外的街道。 雨打风吹,楼下一家铺子的灯光依旧亮着。 似乎是家药铺,这两天一些在比试中受伤的江湖人士最爱光顾那家,没想到这么晚了,掌柜还没有休息。 冷静下来后,长笙早已手脚冰凉,脸颊处的热感也消退了,他松口气,也许这下子能够睡着了。 少年刚要关上窗户,楼下药铺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模样苍老的人。 但奇怪的是,对方离开药铺后,那佝偻的身躯竟是忽然健步如飞,与顶着的这张老人脸产生了巨大的违和感。 长笙关窗的手一顿,盯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微微蹙眉。 下一秒。 正在走路的男人脚步一停,突然回眸! 那双眼睛就这样与客栈二楼窗户处的长笙对视了! 少年心头一跳,毫不犹豫地就要关窗。 却见窗户门缝间竟被那赫然出现在窗台的老人一手抵住! “你——”老人目光惊异,在这冰冷漆黑的雨夜中阴森诡谲。 长笙下意识一掌拍过去,被对方警觉地接住! “……《天凰真经》?!”从老人口中吐出的话语也更近乎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声音。 少年这一刻确定,眼前人绝对并非什么老者! “你就是今日在演武场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落霞谷继承人?!”男人询问着,语气却称不上好,那阴寒的话语听上去倒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声音让长笙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难道是落霞谷仇人?! 少年眉头紧蹙,正要想办法脱身,却听对方忽然笑着说道:“……你这长相,倒真是和楚问天别无二致。” “!” 长笙漆黑眼眸盯着眼前老者:“你认识我爹?!” 老者嗤笑一声,微微眯眼,似在嘲讽。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这种神色时,仿佛被什么阴冷毒蛇盯上般,冷的人心头发寒。 “自然认识。” 眼前老者神情阴狠,目光不怀好意,雨水打湿他的身体,寒气逼人。 长笙将内力汇聚在另一只手上,打算偷袭过去,却不料男人动作更快,毒辣无比,竟是在少年来不及反应之时,狠狠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长笙瞳孔一缩,一口血顿时喷出! 他的五脏六腑好似被人打的错了位,四肢短暂的动弹不得。 老者随后将其一把扛起,嗜血地笑着:“你会《天凰真经》……太好了,哈哈哈,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长笙话语艰难,那张俊美小脸上的神情因着内脏的痛苦而略微扭曲:“你……到底是谁?” “我?”男人低声在少年耳边说道,仿佛地狱恶魔的细语:“我,叫做沈络。” * 苏黎睁开眼时,另一侧床上并无少年的身影,床铺还是温热的,想来刚起没几分钟。 忽然,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传来! 他微微蹙眉,套上自己的衣物,头发也来不及梳理,便匆匆穿上鞋子拿起剑大步走了出去。 窗外一阵电闪雷鸣,他推开门的一瞬间,从走廊尽头窗户吹进来的冷风便将那身白色的衣物吹得不停晃动。 苏黎心头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他跑到窗户前,却赫然看见了窗台处的血迹! 褐色双目沉沉如山,苏黎抬眸看向窗外,只见着街道上竟有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扛着一名昏死过去的少年步履匆匆! 苏黎顿时认出那家伙背上的人是长笙。 “站住!”他呵斥一声。 对方似乎听见了,回头看了眼二楼的苏黎后,转身消失在了雨里! 苏黎捏紧拳头,咬着牙,没有丝毫犹豫地拿起长剑,冲入了这瓢泼大雨之中。 * 沈络。 沈络?! 这一刻,心中怒火好似突然蔓延到了身躯的每一个角落! “是、是你——!”长笙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然而命穴被点住,身躯每动一下都疼痛万分。 魔教前教主沈络,失踪了七年之久,寻不到踪迹,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丹峰山的山脚! 他是何目的?! 沈络轻功卓越,其身法速度不弱于飞凰步,觉察到身后有人穷追不舍,男人微微眯眼,眸光嘲讽,轻嗤一声道:“除了苏黎,还没有人能够在轻功这一块儿与我不相上下。” 本以为绕过几个弯以后能够成功甩掉身后那人,没想到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沈络发现对方速度不减反增,并且在逐渐缩小与自己的差距! 男人脸上的嘲讽淡去几分,目光沉下,忽从怀中逃出一颗手掌般大小的圆形弹药,朝地面猛地砸去! “砰!”弹药爆炸开来,声音巨响,白烟迅速弥漫开来,遮掩住周围的视野。 苏黎冲入白雾之中,然而一片白茫茫的画面,什么也看不见。 “长笙!长笙!”他开口大声呼唤着少年,可是周身已然没了二人的气息。 青年调动内力,狂风吹起,短短时间内吹散了包裹着自己的浓烟,但在这烟雨漫天,雷声阵阵,雨雾本就影响视线的夜色中,苏黎还是跟丢了。 他站在原地,怒意丛生。 那双褐色眼眸间是罕见的极致怒火。 苏黎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他此前从未在凌烨笙的精神世界里使用过自己的精神力,一旦精神力被凌烨笙的精神体觉察,便很容易遭到排斥,将自己挤出去,任务失败。 但是现在,苏黎不得不展开自己的精神领域,他必须要找到长笙,若是少年遭遇什么不测,任务也相当于宣告失败。 精神力释放出去的一瞬间,被夜色吞没的一切事物都像是在他脑海中重新构建了一组组三百六十度自由监控的模型世界,他可以感知和看见任何一处细节和场景。 小到雨打落叶,大到整座丹峰。 青年立于雨中,整个人恍若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直到精神力扩散到丹峰后山的某处山洞,苏黎这才猛地睁开眼睛,双目赤红,冰冷万分地喃喃道:“可算是——找到了。” 第58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0) 长笙被扔在了泥泞地上。 雨水顺着坡度一路流进了丹峰后山某处隐蔽的石洞里。 石洞周围杂草丛生,掩住了洞口,还有好几个巨大的石块将其包围,平日里从这边走过,万般不起眼,也丝毫不会让人想到这里实际上有一个山洞。 洞中潮湿万分,泥土地面被雨水淹没,长笙被扔下来时,呛了一口水,鲜血与肮脏的泥水混杂在一起,那滋味十分不好受。 沈络听见少年咳嗽的声音,冷冷一笑,抓着他的领口又扔在了洞中某处高于积水的石台上,开门见山道:“《天凰真经》的内容是什么?” “咳咳!”长笙挣扎着起身,漆黑双瞳仇恨冰冷地瞪着眼前老者,“……我凭什么告诉你?” 沈络微微眯眼,话语轻蔑嘲讽,“不知所谓。” 他突然伸手用力揪住少年的头发,朝着石台狠狠地压了下去! “砰!” 一声响动,少年白皙的额头顿时鲜血淋漓,那些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潮湿的石台上,又滚落进下放不断淤积的泥水中。 口中血腥味交织弥漫,长笙痛的几欲昏死,然而被强迫看向沈络的眼睛里,却依旧充斥着愤怒和憎恶,没有半点恐惧和害怕的意思。 “告诉我,”沈络眼睛里染上几分疯狂,再度拷问,“《天凰真经》的内容是什么?!” “你在痴人说梦。”长笙嗤笑着,被血液覆满的面部一片猩红,但漆黑的双瞳却冰冷倔强,带着坚持和嘲讽,始终不肯低头半分。 这是个嘴硬的小子,想要从这少年口中撬出真经的内容,想来一般的拷打是不行的。 七年前他为了真经血洗问剑山庄,逼苏黎出谷,本想拿苏念莺作为筹码,却不料苏念莺竟然自己抹了脖子! 苏黎赶来以后发了狂一样将沈络打得步步后退,本是可以一战,却不料身后左右护法竟然趁此偷袭! 那两个家伙早有异心,沈络略知一二,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反水! 最后关头男人还是用苏念莺的尸身挡了苏黎一击,这才找到机会逃走。 沈络这七年一边戴着面具躲藏落霞谷的追兵,一边养伤,七年时间,总算是恢复了不少,一个月前他来到丹峰山蛰伏,想要趁着这一届武林盟比武会偷走丹峰秘笈,但兴许是老天开眼,竟然让他碰到了楚问天的儿子,这小子还能够使出天凰真经!无论如何,沈络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不说,那么我就将你打个半死,再拿去逼问你舅舅苏黎!” 能够运用天凰真经,就说明这小子是苏黎钦定的下一任谷主,沈络猜测苏黎一定非常重视少年,毕竟——这可是他最爱的妹妹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 岂料长笙一听此话,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东西一样,双目猩红,勾唇嗤笑:“哈哈哈,用我?威胁苏黎?你在说笑吗?!苏黎恨我都来不及,那种人,会愿意交出落霞谷至宝,来救一个仇人的儿子?!” 沈络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提到苏黎时,从长笙眼中迸发出来的情绪好似真的在对着一个万般憎恶的家伙。 “你什么意思?!” 少年嘲讽地笑出了声,“我这七年,在落霞谷卑如蝼蚁,杂役之身,不入内门,更别说可以得苏黎的眼!那混蛋视我如敌,恨我至死,七年不闻不问,任由旁人欺凌,只是因为,我这张像透了父亲的脸!” 沈络对于苏黎的来历略有了解,被老谷主收养,视如己出,与苏念莺并非血缘关系,结合少年的话,男人忽然想通了其中意思,微微眯眼道:“苏黎……恋慕你的母亲?” 长笙嗤之以鼻,“这种肮脏的心思,他也配说恋慕?!” 那仇恨不是假的。 但沈络没有尽信,光是天凰真经这一点,便有诸多疑问。 “即是如此,你又如何习得天凰真经?” 少年脸色沉沉,一对双目飞快闪过些许冷色,他并不打算说出云虚师父,省得这魔头又去找青年的麻烦。 “天凰真经,我母亲留过一个手抄本,”长笙道:“我偷学的。” “那个手抄本在哪里?!”沈络质问。 “落霞谷,”长笙微微眯眼:“你敢去取吗?” 男人扯着少年领口的手又紧了几分,“你敢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轻蔑嘲弄的笑声从少年微启的红唇中发出,那对漆黑双目间浮现出浓浓的讥诮,“随你。” 他死生无畏。 刚才的言语已经换取了一些自我调和的时间。 天凰真经最强大的地方便是自我的修复能力,修炼者在重伤之时,真气会自动流转,修复身躯。 今夜雷雨,行踪都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即便云虚师父武艺高强,洞察力敏锐,想来也很难在这种环境下找到自己,所以,他必须自救。 长笙死死盯着沈络,少年在拖延时间,此刻自己狼狈弱小的模样,沈络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而这种强者的蔑视,恰恰给了他反击的机会,这具暂时难以动弹的身躯快要修复完成了。 只要再拖半盏茶的功夫,他一定让这血洗了问剑山庄的混蛋——命丧黄泉! 眼前的沈络眸光低沉,似在思索什么,那眼睛在长笙身上扫过上下,忽的,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男人眯了眯眼,凑近少年,揪住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吧,小子。” “七年前血洗你问剑山庄,其实,也并非全然是我的主意。” “之前我没想明白,但是你刚才的话,倒终于让我想通其中关节。” “苏黎恋慕你的母亲,憎恨你的父亲,所以七年前才会找上我,杀了楚问天。” 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长笙一怔,瞳孔猛缩,以为自己听错了,咬紧牙关声音低狠地问:“你在说什么?!” 沈络饶有兴味道:“我说——七年前,是你舅舅苏黎找上了我,与我合作,血洗问剑山庄,好从楚问天身边抢走你母亲苏念莺,让我来背负这份恶名,条件就是,事成之后,会将《天凰真经》交给我。” “……”少年方才的冷静和嘲弄情绪,似乎在这瞬间被全然的呆滞和不可置信替代了。 洞外雷雨之声连绵不断,重锤一样的狠狠砸在少年心头。 长笙的体内的真气因着这句话似乎紊乱了几分,他眉头皱着,瞳孔颤动,微启唇边又溢出些许血液,紧接着声音轻颤地说:“……你骗我?” 沈络笑道:“我何故骗你?只是没想到,苏念莺在楚问天死后直接跟着去了,我都没反应过来,苏黎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还害死了自己爱慕的人,真是笑死我!他将一切推在我身上,这些年派出的人一直在搜寻我的下落,想让我偿命?明明,这最该偿命的人——就是他自己!” 看着少年眼中不敢相信和近乎崩溃的神情,男人唇角的笑容更为得意。 多一个人恨苏黎,自己便多一分痛快! 沈络并不打算就这样杀掉长笙,他要着这少年带着仇恨,将那些恨意,全部对准苏黎! 话音落下没几秒,突然! 从洞外猛地传进一阵强烈的罡风! 男人一惊,正要回身接住一掌,腰间却被身前那本该重伤得难以动弹的少年狠狠刺入了一匕首! 剧烈的疼痛传来,霎时逼得他体内凝聚的真气溃散开来。 而袭向自己的罡风也没有躲开,竟是硬生生地击打在他身上! “噗——!” 血液从沈络口中喷出,少年未曾犹豫停手,尖锐锋利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刺进男人后背! 那对漆黑如墨的双瞳冰冷至极,眼白处布满血丝,微缩的瞳孔狰狞阴狠,染着无法言语的疯狂和恨意。 沈络腹背受击,狂风吹过,被雨水淋透的一抹白色身影赫然也出现在了洞口! 苏黎褐色的眼瞳也是极致的幽冷之色,刚才打出一掌罡风,用了青年全部的功力,那个掳走长笙的家伙不死也得半残!长笙应该有了反抗的机会。 他走入洞中,只见着石洞深处的那座石台边,浑身泥泞狼狈的少年满脸是血,然而露出的那双眼睛却狠辣万分,一只手扯住男人的头发,就像刚才对方向自己的做过的那样,朝着石台尖锐的边缘狠狠砸过去! 长笙脑子里已经没了多少理智,他的仇恨被沈络调动起来,眼眶通红,眼神疯狂,另一只手紧握着匕首,声音颤抖沙哑,低吼着:“你也该死!你也不无辜!你也混账!” 沈络已经头破血流,人皮面具脱落,露出了那张原本属于他的脸,少年十分聪明地用匕首挑断了他的手脚筋,从后背刺入男人丹田,却并不打算给他致命一击。 问剑山庄上下那么多条人命,自己父母的命,还有他这七年来所受的痛苦和折磨,这些,都是拜沈络所赐! 如果……如果男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的仇人,还得再增加一个苏黎。 苏黎…… 沈络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轻视了一个毛头小子而被重伤。 两人局势颠倒,少年折磨人的法子暴力无比,像是在自己身上发泄着这些年来一直压抑的恨意。 苏黎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阻止,他知晓长笙也需要一个发泄的关口。 因此只是冷冷盯着地面那真气溃散不堪的男人,直到对方奄奄一息了,才终于开口道:“已经可以了,长笙。” 听见青年的话语,正在凌迟沈络的少年顿了顿动作,而后终于停手,像是被人为操控的傀儡一样,垂下手臂,一语不发。 沈络却在听到苏黎声音的那一刻瞳孔猛缩! 他僵硬地想要看那人一样,万般不可置信:“你、你……” 你是苏黎?! 但他话音为彻底出口,便彻底死在了少年最后一击匕首之下。 苏黎这时候也才看清楚,那个死在长笙手里的人,竟是沈络! 雨夜潮水涌动。 冰冷潮湿。 寒风徐徐,雷鸣作响。 幽暗漆黑的山洞里灯盏闪烁,显得沉重。 “你杀了沈络……”苏黎声音低沉。 “嗯。”长笙轻声回应着,站在沈络的尸体旁边,像是没有生机的人偶,双目无神,手中匕首滑落下来,手刃仇人,并在男人死前给予万分痛苦,然少年脸上却并无什么喜色。 他好似又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一动不动。 “还好吗?有没有受什么伤?”苏黎上前查看了少年的身体情况,真气汇聚掌心,流转进他的身躯之中。 身躯有自我修复的痕迹,但这远远不够,后面还需外力来调理。 “先离开这里,回客栈去,你的伤需要吃点丹药。”苏黎道。 但长笙却没有应答。 苏黎觉察到少年情绪的不对劲,蹙眉问道:“……怎么了?” “云虚师父……”少年目光涣散地盯着石洞某处突出的岩壁,轻声道:“沈络说,七年前,是苏黎和他联手,灭了问剑山庄,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苏黎一怔,似有意外。 倒是没料到,沈络这家伙死前竟然还陷害了自己一本,故意让少年误会! 看长笙这副模样,明显是更偏向于相信。 本该装作不知晓,或是直接否认,戳穿沈络的谎言,然而这一刻,苏黎却更加理智的盯着长笙,心头蓦地浮上一计。 何不趁此,加深长笙对自己的仇恨? 褐色双瞳静静盯着少年,苏黎脑中思绪万千,最终化成了一条明确的想法——他要加深长笙的误会。 到时候,少年杀死自己时,就更不会手软了。 于是青年唇瓣微启,在少年略微死寂的双目中,轻声说道:“是。” “……” 一个字,令长笙笑了。 笑得眼泪出来。 “母亲……母亲死前知道吗?她知道她一直敬重的大哥会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刽子手吗?!”少年低吼哭泣道。 苏黎摇头:“她不知道。” 长笙声音颤抖,抬眸眼眶通红地看着青年,喃喃说着:“……那还好,那还好……至少,在母亲心里,她永远有个爱她的大哥……” “那么后面……后面的一切事情,就交给我。” “我会杀了苏黎……” “我会杀了他……” “避世有何用?”长笙流着眼泪,红唇却勾勒出一抹癫狂的笑:“那么爱我母亲,就下去,好好看看她吧。” 第59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1) 没走两步,少年忽然倒了下去,虽是清醒着,但四肢好似没了力气。 苏黎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接住,蹙紧眉头道:“我背你。” 他蹲下身,将少年背在背上,长笙的头埋在他颈间,湿漉漉的身躯和头发传来阵阵寒意。 苏黎运起内功,驱散周身的寒凉之感,但这有些杯水车薪,最好的方法,还是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 石洞外雨还是很大,但此刻没有遮掩之物,两人只能够在这大雨中冒雨前行。 “坚持一下,长笙,”苏黎轻声道,“很快就回去了。” 身后少年不知意识是否还在,没有回应。 苏黎眉头皱的更深,运上十成十的轻功,朝着客栈赶去。 * 陆桉被窗户打开的声音惊醒,漆黑寂静的室内,窗外吹进来的寒风阵阵凄凉。 男人坐起身,眸光犀利无比地盯着窗前赫然出现的人影,冷冷呵斥:“谁?!” “是我。”苏黎道。 一听见熟悉的声音,陆桉顿了顿,随即惊异:“谷主?!” 苏黎跳入室内,直言道:“长笙有些发烧,帮我烧点热水来。” “发烧?这、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黎道:“他刚才被沈络掳走了,受了伤,又淋了雨。” 沈络?! 陆桉神情严肃凝重起来,目光微沉,“他果然还活着!竟然躲在了丹峰山?” 苏黎点头:“应该是最近过来的,沈络这家伙一直想要获得各个门派的核心武学,想来这次也是趁着武林盟比试,来丹峰偷走秘籍,没想到碰巧看见了在演武台使用出了天凰功法的长笙。” 陆桉道:“我马上去烧水。” 苏黎叮嘱:“别惊动其他人。” “是!” * 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中,窗户闭合,桌前燃起的烛火微微晃动,将一屋子映照得橘红。 苏黎回到屋中替床上少年将衣物脱了下来,十二岁的少年身躯虽不似成年人那样精壮有力,但常年练武,也算是十分匀称健康,小小年纪,肌肉倒是紧致,血管分明。 陆桉应该还在烧水,苏黎先替长笙褪下了全部的衣物,又拿了干帕子给他擦拭了一下头发。 今晚少年的头发经过刚才那么一遭,怕是白洗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陆桉提着水桶来到这间房中。 能够容纳一个人的木桶摆放在房间中央,男人将热水倒进去,来回两三趟,总算是倒满了。 苏黎抱起床上赤裸的少年,将他放进了热水之中。 被热水包裹的那一刻,长笙一直紧蹙的眉似乎终于舒展了几分。 青年没有停下来,站在他身后,内力汇聚于掌心,拍在了少年的脖颈之处,唇瓣微启,对一旁的陆桉说道:“他受的伤需要药石调理,街道下面刚好有家药铺,帮我配点儿调理内府的药来。” 陆桉恭敬垂眸:“是,主人。” 男人离开客栈,苏黎暂时用内功引导着少年体内的真气流转运作。 窗外雷声阵阵,屋内却终于在这热气氤氲中暖和了起来,不复刚才冰冷幽寒。 * 长笙好似被人从冰窟里给带了出来,然后放入温泉中。 在杀死沈络见到云虚师父以后,少年一直紧绷的精神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放松,而这片刻的放松,一下子令他昏了过去,但肌肤对外界的感知还存在。 周遭的冰冷令他眉头紧蹙,幸好身边的云虚师父能够用真气稍微温暖一下。 被置于热水以后,长笙全身上下的阴寒冷意才算是彻底消失,他也终于陷入了深度的昏睡,更为的放松,平静。 在昏睡中,少年似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经历那场灭门惨案之前的自己。 幼小的孩子跟随在母亲和父亲身边,男人女人脸上都是淡淡的笑意,温暖如光,那时候的长笙,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 可是当沈络随着魔教众人降临的时候,他的美梦被击碎了。 放松幸福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痛苦起来,那稍微舒展的眉目顿时又紧紧皱起,似乎在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 烈火弥漫,烧毁房屋,刀枪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弟子和父亲拼死抵抗,却最终还是难逃沈络刀下。 死的死,伤的伤。 他的眼睛开始变得猩红,浓烈的恨意犹如决堤之水般汹涌着冲垮了少年的理智和精神,然而当他疯了一样地将梦境里的沈络用刀子狠狠杀死以后,却蓦然发现这群魔教教众的后面,还站着一个用冰冷眼神凝视自己的红衣男子。 ——苏黎。 他依旧是记忆中那张犹如天人一样俊美无瑕的脸庞,但那张仙人一样的脸此刻在长笙眼中却丑陋的难以附加! “七年前血洗你问剑山庄,其实,也并非全然是我的主意。” “苏黎恋慕你的母亲,憎恨你的父亲,所以七年前才会找上我,杀了楚问天。” “他才是幕后之人,他才是罪魁祸首。” 苏黎…… 苏黎! 长笙杀红了眼,他握紧手中匕首,朝着不远处的苏黎冲了过去! 去死!去死! 匕首成功刺进了男人的心口,鲜血迸发而出,飞溅在少年白皙的脸上,慢慢滑落。 这一刻,似乎大仇得报,可一阵迷乱了长笙眼睛,带他再度看清眼前事物,却见着匕首尖锐那一头真正刺伤的人,竟是一身白衣的男子! “云、云虚师父……”长笙赫然瞪大双目,喃喃开口。 熟悉的男人只是看着他,勾唇微笑。 少年却在这瞬间猛然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不、不要!” * “!” 惊醒过来时,周身的冷汗竟是将衣物几乎打湿了! 长笙猛地坐起身,心脏跳得飞快,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坐在床上大口喘息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逐渐平复下来。 他机械地转过头,发现窗户半掩着,天空未曾大亮,路上脚步声不多,从窗外传来的鸟啼清脆悦耳,与从业的雷鸣电闪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微风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雨后的空气,潮湿,清新,微冷。 意识到刚才不过一场大梦以后,长笙稍微松了口气。 他微微蹙眉,回忆着自己睡着之前的事情,昨天晚上,似乎被沈络掳走了,那人还告知了自己一些“真相”,虽有些难以接受,但——到最后,连云虚师父也同意的那人的说辞。 苏黎…… 长笙漆黑的双瞳中浮现出浓黑如墨的冷意。 从一开始对舅舅的期待,到中途被打了一掌之后的清醒和陌生,再到现在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与仇恨。 原来——从始至终,苏黎就不什么值得自己去期待的家伙。 那是仇人,害的自己家破人亡,寄人篱下七载,被人欺辱轻视的罪魁祸首。 既然已经除掉了沈络,那么接下来,就还剩下苏黎,和魔教教众。 长笙掀开被子走下床,蓦地发现自己身上衣物似乎与昨日的不太一样。 再抬眸看去,窗外横着的一条木杆上,竟是晾晒着他那间杂役弟子的服饰! 少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躯,不仅是外身衣物,居然连里面耳朵亵衣亵裤都被人换掉了! 这瞬间,从昨夜梦境里走出来的长笙顿时面色通红! 谁、谁做的!? 但这问题一出来,少年便立刻猜到了那人的身份,脸色羞愤的几乎是可以滴出鲜红的液体来。 恰巧这时候,他的房门被打开了,随即一股药味传来,鼻子嗅着就觉得很苦。 “哟,醒了?”走进来的青年微微挑眉,褐色双目盯着屋中那少年羞红的脸,不解地问:“一大清早的,脸怎么这么红?” 长笙听见苏黎的声音,眼神闪躲,略显无措地说:“没、没什么。” “既然没事,那就趁热,把药喝了。”青年将药放在桌子上,而后坐在身旁的长椅边,等待着少年过来。 但少年却有些踟蹰,漆黑眼瞳看了眼青年,微微抿唇,欲言又止。 苏黎看出他的别扭姿态,不由问道:“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长笙终于没忍住,还是说出了口:“昨、昨晚,我的衣物,还有贴身的那些,都是……都是云虚师父帮我脱下来的吗?” “不然呢?”青年摊手,双目疑惑:“不是我难道还是鬼?你昨晚受了寒,需要用热水泡一泡,把寒气逼出来,我总不可能让你穿着一身被雨水打湿的衣物来泡热水吧?” 长笙:“……” 他的脸霎时更红了,漆黑眼瞳万般难为情地盯着苏黎,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青年般。 见他这一副像是被人看光了的羞愤的神情,苏黎终于也恍然几分,忽的嗤笑道:“不是吧,长笙?你竟然介意这个?!” “没有!不是介意!”长笙脱口反驳。 换做以前,他真的不会介意!只是现在、现在…… 他后面的话,无法说出口了。 眼眸看着面前对这些全然不在意的青年,少年心头忽然有些恼火。 ——云虚师父只是把自己当小孩看。 可是这人知道吗? 他真的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孩子了! “那就别摆出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了,看着真别扭!”苏黎轻声训斥道:“赶紧过来,把药喝了吧。” 长笙抿着唇,走到了木桌边,端起药一口闷下。 苏黎眨眨眼,见着这少年喝了这么苦的药,竟然丝毫没有皱一下眉头,顿时心生佩服。 换做自己,肯定宁愿驾驶着机甲去沙漠打一百只怪物,也不想抿这一口苦药。 “你今日最后不要运功,”苏黎道:“你的伤还需养一段时间,今日若是继续参加比试,会导致疗效受影响。” 长笙却蹙眉:“可是云虚师父,我今天还有场比试。” “弃权就行,想要离开落霞谷,最好今日就随我走。” “……为什么?”少年疑问。 苏黎轻嗤:“你以为即便右师不敢回去过问落霞谷主有关于你会《天凰真经》一事,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就不会传到苏黎耳朵里了吗?” “若是被他知晓此事,你以为,你能够等到今天落日,活着从他手里逃走?” 长笙顿时明了。 少年心有不甘,放下药碗,“那么……云虚师父的意思是?” 苏黎笑了笑,从身旁长椅之下取了一包裹,挡在桌上道:“趁着现在人不多,换上衣物,即刻随我走。” 长笙打开包裹,拿起里面一件十分普通的粗布衣衫问道:“我们去哪里?” 苏黎道:“一个远离落霞谷的地方。” “为什么要远离?”少年道:“若是离得近,我或许还有机会潜入回去,说不定能够暗杀苏黎。” “臭小子,毛都没齐,却总喜欢异想天开!”苏黎一巴掌拍在了长笙脑门上,训斥着:“别以为这两天杀了两个人你就是武林高手了!连我都打不过,你还去暗杀苏黎?我告诉你!我对付你时只用了三成功力,你便感到吃力棘手,更别说面对苏黎!” 长笙被打了脑门,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勒几分笑意,点点头道:“明白了,云虚师父。” 他自然知晓青年带他远离落霞谷的意图。 是想要离开仇人的视野,为了更好教自己武功,以及——希望自己能够不要因苏黎失了理智。 长笙穿好衣物,回眸看了眼提着剑站在窗前眺望远山的青年。 对方身姿修长,站立时身躯笔直,气度不凡。 他重新戴上了那张面具,遮掩住了上半张脸。 回忆起面具,长笙忽然想到了昨夜的沈络。 “云虚师父。”少年开口道。 “怎么了?” “昨夜沈络的模样,似乎和他以前大相径庭。” 苏黎解释道:“人皮面具而已。” “人皮面具?”长笙蹙眉。 “一种易容术,江湖千面郎君最擅长制作面皮,可易容改相,不论年幼老少,沈络应是从他那里弄了一张过来。”苏黎道。 长笙说:“我们也可以去弄一张吗?我的脸……会不会有时候太张扬了?” “张扬?”苏黎觉得好笑:“你是觉得自己俊美的不行?” “不是,”少年摇头:“只是因为和父亲太像了,难免被认出来。” 苏黎道:“千面郎君行走江湖行踪不定,你想要面具,待日后若是有缘碰见了,再去求一张吧。” “好!” 清晨阳光柔和,空气沁心微冷。 一大早,这间房屋里便空空荡荡了。 只留下室内残余的温热气息,和一碗药石的苦晕。 再不复人影。 第60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2) “喂,听说了吗?魔教的扬州分舵昨晚一夜之间,被全灭了。” “什么?!全灭?!” “舵主的人头甚至被高高挂在了高楼上,双目圆瞪,死不瞑目的感觉,看得人瘆得慌。” “这……到底谁干的?!” “不清楚,那时候深更半夜,打更的人说,昨夜分舵火光滔天,刀剑兵器声音不绝于耳,冲入分舵的那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服,看不见面容。” “这是三年来第几个了?” “第十个吧,魔教分舵纵横交错,比纠缠的树根还要复杂,却不料这三年里,竟是被另一个不知名的势力给灭了个七七八八。” 烟花三月,扬州湖光天色,一酒楼立于宽广湖水边上,歌舞升平,一片祥和热闹,奢华迷人眼。 而位于酒楼之上的宾客们,却是无一不在讨论昨晚魔教分舵被一夜血洗的事情。 “会不会是武林盟?” “武林盟?这也不无可能,明面上不说,但是暗地里,还是在联合其他门派在逐一攻破魔教的分舵,要真是武林盟干的,那我可就要对这帮人改观了!” 要知道武林盟就像是一个圈地而成的小团体,团体间心法资源共享,牢不可破,但是对于无关团体利益的东西,即使是江湖道义,那也根本不会理会。 众人聊天之际,一头戴木质斗笠的少年忽然从座位上站起,端起桌面的一壶茶和一盘点心,从众人中间穿过去,径直上了高楼。 斗笠边缘缝制着薄纱,恰好将少年的容貌以及上半身遮掩。 他穿着一袭劲装,手腕处戴着皮质护腕,将衣袖扎在护腕之中,整个人看上去颇具江湖侠客气息,青涩,却又富含朝气。 这种装束在行走江湖的人间并不特殊,因此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少年走上高楼,玲珑塔形状的阁楼之上,众多欣赏湖景的人品茗谈笑,吟诗作对。 唯有一白衣青年坐与远离人群的边界地带,盘腿坐于榻上,面前掰着一张红木方桌,上面放置着一壶酒,仿佛隔绝了一切嘈杂和人间烟火,静静凝视着天色将晚的湖面,看那残阳铺水,江分瑟红。 少年瞧见了白衣人,斗笠之下的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他走过去,将手中温热的点心放在青年面前的红木方桌上,声音轻柔,带着变声期的低沉磁性,道:“吃吧,刚出炉的。” 听见少年话语,白衣人别过头,被面具遮掩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唯有那露出一双褐色眼睛,却是笑意盈盈。 “我说你去了哪里,原是去端点心了。”苏黎说着,伸手捻起白色瓷盘中一温热糕点,放进口中。 糕点入口便有丝丝甜味,不黏不腻,很是美味,他眸光微亮,有些惊异道:“这……是桂花糕?” “是,味道可还行?”长笙摘下斗笠,露出薄纱遮掩过的那一张少年脸,俊美白皙,五官分明,眉宇柔和,气质温润绝然,漆黑双瞳静静凝视着面前的青年,眼神之间带着几分眷意。 苏黎挑眉问:“不错,你借用这家酒楼的厨房了?” “嗯,昨日听云虚师父说想吃桂花糕了,今日便做了一份。”少年回应着,顿了顿,又有些意味不明地问了句:“比起以往母亲做的,如何? 苏黎感到有些好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和自己的娘亲比起来了? 他想了想,还是道:“有胜过一筹的地方,但是——” “但是什么?”长笙蹙眉,有些急切地问。 苏黎笑眯眯道:“念莺的桂花糕在我心里,始终都是极好。” 看着眼前少年微微泛白的脸色,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苏黎无奈轻笑,又道:“长笙有长笙的好,念莺有念莺的好,何故与你母亲比?” 少年垂眸,神色失落道:“我并非和母亲比较,只是,明明是云虚师父,总将母亲挂在嘴边。” “昨日想起桂花糕,前日又念起母亲泡过的茶,既然母亲曾经为云虚师父做过那些事情,我又为何在此之前从未听她谈起过你?”长笙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白衣青年,那对双目间透着认真严谨,仿佛想要确切的获得一个答案。 苏黎端茶的手微怔,随即声音轻飘飘地说:“你母亲……大抵是不愿谈起我。” “为何?” 青年抿了一口茶,“她与你父亲成亲之时,我偷偷找过她。” 长笙顿住,漆黑双瞳见泛出几分意外:“……找过她?” 苏黎没有瞒着少年的意思,有些自嘲笑了笑道:“我想带她逃婚,与我走,但她拒绝了。” “……” 少年搭在红木方桌上的手慢慢捏紧,目光触及青年眼眸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感慨和失落时,竟是心头猛然一痛! 眼眶微微泛红,长笙知道自己已经听不下去青年对母亲的恋慕之情了,他压下那股无力和酸涩,开口道:“好了……云虚师父,我们不说这些了。” 然而苏黎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中,继续道:“要是当日我强硬一些,真的带她离开,或许念莺也不会死——” “好了!”少年突然加重音量,打断了青年的话语。 苏黎有些惊讶,见着长笙忽然激动的情绪,以为是自己对他母亲的感情让少年觉得困扰,于是道:“好吧,你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 长笙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嗯。” 换个话题,苏黎想起刚才从其他宾客口中听来的消息,蓦地开口道:“昨夜魔教扬州分舵一夜之间被灭的事情,”他挑挑眉,盯着面前少年,压低声音,“你干的?” 长笙没有掩饰,直接回应:“是。” 话音刚落下,少年额头便被青年重重一弹,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责备话语,“你也够胆子啊!还‘是’?” 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黎敛去刚才的平和,开始兴师问罪:“以往你要去破坏魔教分舵,有我陪着倒也无碍,但是昨夜,你竟然有胆子自己一个人去?!万一被擒住怎么办?!万一中了暗器机关或是毒药怎么办?!” “苏长笙,你要击破魔教分舵我不拦着,也不阻碍,甚至我也会帮你,但你要像昨晚那样一声不响地就自己一个人去,我不打你简直没脸去见你娘念莺!” 前面的话语长笙都老老实实地受着,唯独最后一句话,少年忍不住蹙眉反驳道:“我娘才不会在意云虚师父你有没有脸去见她,她有我爹在呢!” 苏黎:“……” 他微微错愕,被长笙这句话给堵了一下。 虽然自己也不是真的喜欢苏念莺,只是人物设定,但冷不丁听见少年这么一回怼,心头火气还是有冒出来的。 冷哼一声后,苏黎起身垂眸瞪了眼长笙,怒极反笑着:“行,长大了,十五了,束发之年了,也学会和师父顶嘴了,好样的苏长笙,你出师了,以后你爱独来独往,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吧,我不奉陪了!” 说完这些,他拿起桌边的长剑,转身朝着酒楼的客房走去。 见着青年生气,长笙心中赫然慌乱起来,赶紧起身追上对方,一把拽住青年的衣摆道:“云虚师父!我没有要独来独往,也没有要跟你顶嘴的意思!” 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露出急切的神色,“昨晚没有叫你,是因为白天刚到扬州,想让你多休息休息!刚才的话,也是我一时间没过脑子,对不起,云虚师父!你别走!我知道错了!” 苏黎听罢,回头看了眼长笙。 少年抿着唇,漆黑双目恳切万分,那小心翼翼却又不想放开自己衣摆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着有些可怜。 苏黎实际上也未曾真的要走,不过是一时赌气而已。 和少年待在一起的这三年,自己的性子也越活越回去了,愈发的小心眼起来。 ——虽然自己一直很小心眼。 “真知道错了?”苏黎挑眉问。 “知道了。”长笙攥紧青年衣摆,诚恳地说道。 “以后不会擅自做主,一个人跑去端魔教分舵?” “不会了。” “也不会再跟我顶嘴了?” “嗯,不会了。” 苏黎满意地点头:“行,饶你这一次。” 两人回到红木方桌便,他又拿起桌面点心咬了一口,继续道:“魔教分舵还剩下五个,没了那五个,还有一个总舵,想要彻底铲除魔教,光凭我们两个依旧远远不够。” 长笙是个练武奇才,悟性很高,《天凰真经》仿佛与他天生有某种契合一样,在少年手中修炼的竟是如此之快,短短三年,已然从第三重突破到了第八重。 期间虽坎坷艰难,然少年心性坚韧,不惧任何困苦,坚持修炼,废寝忘食,有时候苏黎不逼着他吃东西,可能这小子会连续一周滴水不进,一直待在石洞中修炼。 要不是因为印白设定的这是个武侠世界,苏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想要修仙。 越是成长,少年修炼速度越是快,这种天赋天才看得苏黎那心里埋藏的小嫉妒又有些冒出头来。 长笙听罢,微顿,随即开口:“云虚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再去找一次武林盟?” 苏黎道:“有人助,也是好的。” “但武林盟不会对不相干的东西出手。”长笙并不觉得武林盟主会答应。 苏黎笑了笑:“之前魔教势力纵横,他们自然不敢轻易招惹,但现在不一样了,长笙,三年时间,魔教分舵十五已经被灭了十个,短期内这帮人想要再翻出什么水花是不可能的了,左右护法现在想必已经是气急,之前灭的苏州杭州分舵他们重建没几日便又被灭掉,建了灭,灭了建,你觉得现在他们还有多少精气在?” 长笙沉默片刻,接下青年的话:“若是现在讨伐魔教,武林盟的利大于弊。” “没错,”苏黎看着手中茶杯,拿在指尖把玩:“人都是逐利者,没有例外。武林盟也不是什么完全的正义之士,只要有利益,谁都愿意来掺一脚。” 长笙道:“但是云虚师父,再次去见武林盟主,我已经无法用落霞谷弟子的身份去了,离开这么久,说不定苏黎早就知晓天凰真经被泄露一事,我回去,不正好落了那人掌中?” “会天凰真经就是下一任落霞谷谷主,这一点,即便是苏黎也不能够违抗。”青年道:“三年前你若是还在落霞谷,他可以找机会暗杀了你,可现在不行,整个武林盟都知道苏长笙是未来谷主,明面上,没有人敢动你,要是暗地里想要对你动手,我又怎会对此冷眼旁观?” “明面上,三师也不敢?” “苏黎都没办法,何况三师?” 长笙眸色微沉,声音也低了几分:“那若是,我杀了苏黎呢?” 听见这话,青年抬眸看了眼少年。 长笙盯着桌面,没有看向苏黎,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神情微冷,漆黑双瞳也泛着些许暗色。 苏黎把玩茶杯的手缓慢了几分,而后,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开口轻飘飘地说:“自然,亦是不敢动你。” 少年别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之上,夜色下它们的颜色竟是漆黑无比,以靛蓝星空为背景,形成了一条起伏不定的线条,“就算是要动我,我也不怕。” 苏黎嗤笑:“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确实,昨夜敢独自一人去闯魔教分舵,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怕的?” 长笙看向苏黎,直言道:“怕云虚师父。” “怕我?”苏黎挑眉,“我太威严了?我明明很和善的,你怕我什么?” 少年说:“怕云虚师父生我气,怕云虚师父不理我,怕云虚师父始终惦记着娘亲,看不到长笙。” 苏黎:“……” 三年时间匆匆过去,少年又长高了不少,以往只够得着自己胸膛,现在个子已经追到了自己的鼻梁,但他的发育期还没过去,想来再过一两年,他就能够彻底追上自己,并且超越了。 苏黎想到这里,心中还是有些感慨。 毕竟——这模样,也和少年时期的凌烨笙别无二致了。 烟花三月,夜晚灯火璀璨。 烛火灯笼等橘黄的灯光笼罩住整个酒楼,位于高层的宾客们能够欣赏湖面上空的烟花美景,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苏黎看着烟火,对面长笙却看着青年。 即便对方带着面具,少年也依旧抑制不住自己心头悸动,他喜欢他,很喜欢,从十二岁情窦初开起,到现在束发之年,整整三年,那感情越发的清晰起来,像是从心底升腾而起的火焰,沿着老树的藤蔓,不断高升。 山不倾倒,火永不灭。 第61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3) “《天凰真经》共有九重,一重强劲体魄,二重真气流转,三重自愈初现,四重掌破万象,五重内力大增,六重移形换影,七重隔空断山,八重震天动地,九重阴阳定格,在《天凰真经》问世的这几百年间,除了开山祖师裘别烟修炼到过第九重,便只有落霞谷主成功突破,所以,这是非常小概率的事情,你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我明白,云虚师父。” 幽暗的密室之中,四四方方,周围墙壁坚不可摧,以这世间最坚硬的金刚石堆砌而成,室内寒凉,中间石床同样寒冰刺股,但这极其低下的温度,却是修炼《天凰真经》最适宜的条件。 苏黎站在密室的石门便,抱剑看着坐在石床之上盘腿闭目的少年,声音平缓静静说道:“想要突破第九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长笙眉头微蹙,闭着眼睛,头却微微转向青年所在的方位,谦逊询问着:“天时为月圆,地利为龙脉之所,那么人和,又是什么?” 苏黎勾唇轻笑,“便是另一位《天凰真经》的修炼者,以十成十的功力,一掌打通突破者在突破之时被堵塞的任督二脉。” 长笙:“……另一位,修炼者?” “是啊,你舅舅苏黎突破时,你外公曾一掌过去,本想杀了他,却好巧不巧地反倒是助他练到了第九重。”苏黎道。 话到这里,长笙赫然睁开双目,漆黑眼瞳看向石门边上的青年,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带着疑惑和诧异:“云虚师父……您在说什么?我外公,想要杀了苏黎?” 苏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什么大事,于是干笑两声解释道:“没什么,只是关于《天凰真经》突破的事情,这算是个小秘密吧,你外公曾经知晓过苏黎对你母亲的爱慕之意,想来她应是没有告诉过你,苏黎这混蛋,在得知她要成亲过后,竟然想着强来,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就能够将人抢过来,不过你父亲和外公出现及时,赶走了他。” “那时候苏黎正好卡在八.九重之间,老谷主直接一掌过去,苏黎身受重伤,却也因祸得福突破成功。” 苏黎眯眼笑了笑:“这大概就是人和,老谷主一辈子没有突破第九重,然后阴差阳错,倒是让这个混蛋养子成功了。” 长笙听罢,那对眼眸中的眸光赫然冷却下去! “那家伙,曾经还想对我娘亲用强的?!”少年咬着牙,愤恨道:“真是该死!” 苏黎落在他手里,一定要让那家伙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瞧着少年眼中的恨意,青年却是满意地点点头,甚至不介意加一把火:“没错,那混蛋本就该死,杀的时候记得多捅几刀,像对待沈络那样。” 长笙问:“云虚师父也想苏黎去死吗?” “自然。”苏黎耸耸肩,挑眉笑着说:“这种魔头,本就死不足惜。” “好,”少年郑重万分地点头,漆黑双目间泛着极为认真的光,“我一定,会杀掉苏黎,不仅是为了爹娘和问剑山庄,还为了,云虚师父你。” 长笙每每认真许诺一件事情时,好似彻底抛却了小孩的稚嫩,那张少年脸上的认真神情以及灼灼的双目都像是一团团炙热的火焰,让人心头好似暖流淌过。 苏黎微怔,随即笑迷了眼,调侃道——“好啊,我等着。” 一语双关,但少年应是听不出来的。 * 气沉丹田,真气流转,氤氲紫气。 密室之中,寒气弥漫,然而坐在石床之上的少年周身却好似被一团火红的光晕所包裹,将室内严寒全部挡在了外面。 “第八重,震天动地。”苏黎轻声开口。 闭着眼睛的少年在青年话音落下的那瞬间赫然睁开双目! 那些火红的真气穿透四四方方的石壁,在这座平静的山峦间转瞬即逝。 火光穿过飞鸟,穿过树林,然而依旧平静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就在这几秒钟的沉寂之后。 周围忽然风云突变! 大地微微震动起来! 惊起了那些林中飞鸟,水中游鱼,树叶被看不见的罡气击落,草地无端起火,刹那间风起云涌! 在这山峦间砍柴的几位樵夫只觉得脚下一动,身影也晃悠起来,“怎、怎么了?!” “这震动,之前也有过,是地震吧!” “这一次的地震,比之前几次都激烈了不少啊,快!咱们赶紧下山!” 三人大声说着,扛起捆好的柴火转身匆匆离开了这座山。 狂风逐渐呼啸起来,吹得人耳朵发疼,三人脚步更加迅速,而在他们前脚刚离开之时,又一震动平地而起! 轰隆隆的声音极为强烈,似雷鸣之声,却丝毫不见暴雨闪电。 那声音应是从大山深处传出,听的人心头也跟着震动,甚至产生几分惊惧之意。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山下之人各个神情疑惑,面面相觑,口中呢喃:“山老爷翻身了?” “不管是发生什么,这大山两天内最好还是不要进入!” “明白明白。”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后达成一致,先赶着回去加固房屋。 而在这山间某处静谧的石窟之内,最里面的密室中却是血腥弥漫,寂静无声。 身穿白衣的男子一掌拍在了那少年心口,血红的液体从少年口中飞溅而出。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下意识就要躲开,却听得耳边那人忽然严厉至极地呵斥道:“运功!别动!” 长笙猛地睁开眼,将所有功力重新调动而起,接收住从青年掌中吸来的内力,循着苏黎的话语,开始冲击体内最后一道关卡。 “坚持住!”苏黎低声吼道:“就快了!” 少年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冲击,口中艰难至极地吐出几句话语:“咳咳!若是……此次,花尽全部力气……拼上所有,成功围剿魔教,杀死苏黎……我还活着的话,云虚师父,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苏黎没想到最后的冲击关头这小子竟然还能分神想些别的事情,一时间竟是又气又笑,嗤道:“先突破了第九重再说吧臭小子!” 长笙那张苍白至极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乖巧的笑意,被血染红的殷红唇瓣勾勒而起:“那就当您答应了。” 话音落下,最后的枷锁轰然被击破! 像是火山喷发一样,一股气流从底部猛然间冲击到天灵盖,炙热滚烫的真气从少年肌肤发散而出,又是一阵光圈红晕震得这大山摇摇晃晃,看似将塌! “成了!” 苏黎脸上同样露出笑意,他突然收回手,道:“后面的,你自己调息一下。” 充沛的真气像是忽的被人抽走一半,长笙微微蹙眉,只觉得心下一空,但少年很快调整好内力,开始自己运功。 石窟之外,飞沙走石,狂风作响。 天地间骤然变色,似有风雨欲来之势,然半天过去,却并未有滴水落下。 山下人也面露奇怪之色,一个个摇头叹息,对这变来变去的天气颇感无奈。 * 三日后。 一头戴斗笠,身穿贴身劲装的少年手持佩剑出现在了山脚下的茶棚中。 他坐在木桌边,面前摆放着一壶茶和一盘点心,但他没有食用,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果然,一盏茶后,另一位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出现在了他身边,熟稔地坐在少年对面,捻起一块点头咬上一口,笑道:“老板,你这点心不错。” 正在煮茶的年轻老板随即回应着:“鲜花饼,客官喜欢就好。” 话音落下,那少年却忽然语气略怪地说道:“鲜花饼而已,我能够做的更好。” 苏黎听罢,重新看向长笙,轻笑一声道:“怎么忽然攀比起来了?” 这让他想到前几日在扬州酒楼上的时候,长笙也是这般和他娘亲相比的。 少年道:“只是想让云虚师父吃的更开心一些而已。” 苏黎无奈哄着道:“就这么和你坐在一起,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带着些许宠溺哄劝以为的话语果然让少年脸色好看了许多。 简单休整过后,二人起身付了银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说来也怪,他们这一走,这座山,倒是再也没有震动过了。 * 此次路途较远,路上又端了两个魔教的分舵,因此二人到达武林盟时,已经是二十日之后的事情了。 魔教目前损失了十二个分舵,势力被剿的七七八八,左右护法勃然大怒,开始带领着魔教弟子们大肆进犯周边的门派以及那些普通百姓。 这一动作使得那些门派也开始团结起来反抗,有一些甚至求到了武林盟去,认为这是铲除魔教的好机会。 当然,这些事情正中苏黎下怀。 第二次踏上丹峰山,长笙比起三年前更加成熟了些。 丹峰这几日的门阶差点儿被上来的人踏坏,前来请求武林盟援助的门派代表人数众多,丹峰守门弟子都有些不耐烦。 长笙和苏黎到达的时候,两名丹峰弟子正在劝退山门前的一群人。 “说过了这些事情不该由武林盟插手,你们请回吧。” “拜托了拜托了!魔教那群人跟疯了一样,残虐程度比之以往高了不少,明明是个好机会,武林盟只要出手,一定能够铲除他们,让我们见一见盟主吧!剿灭魔教不仅维护了武林正道,还能够除害,这是很好的事情!” “但是盟主也说过,非武林盟门派的事情,我们无法去管。” “这——” 僵持之际,苏黎看了一眼身边少年,长笙心领神会,上前越过那些人群,径直走到了丹峰弟子面前,拱手抱拳道:“落霞谷弟子奉谷主之命,求见武林盟主,还请这位师兄通报一下。” 丹峰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长笙,蹙眉问:“落霞谷?可有身份令牌?” 长笙微怔:“令牌?” 苏黎却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令牌,举到丹峰弟子面前道:“这里。” 那块令牌由黄铜打造,上面印刻着落霞谷特有的枫叶标记,丹峰弟子接过令牌,验过真假后道:“确实是落霞谷的身份令牌,二位随我进来吧,在待客厅等候,我会去通报盟主大人。” 苏黎点头微笑道:“劳烦了。” 长笙跟在青年身后,侧目看着苏黎,少年眸中泛着疑惑的光,待两人进入会客厅后,他便突然凑近青年,小声询问道:“云虚师父这落霞谷的令牌,是从哪里来的?” 苏黎道:“之前偷偷进入过苏黎的密室,弄《天凰真经》手抄本时顺来的。” 少年听罢,不由轻笑。 “顺了飞凰步,还顺了令牌?苏黎知道云虚师父偷了他那么多东西,不得大发雷霆,江湖通缉?”长笙玩笑道。 苏黎也笑着说:“自然会通缉,我现在是人人喊打,只不过,用了虚假的名字而已。” 长笙想起赏金通缉榜上那个名字,挑眉道:“江湖怪盗云震天?” “不觉得这名字很威武吗?”苏黎问。 少年点头,俊美精致的脸上的露出笑容,“是的,云虚师父,很威武。” 闲聊之际,一人已然跨过门槛,来到了二人面前。 声音苍老,却有着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难以忽略:“二位便是落霞谷的弟子?不知那谷主苏黎,找老夫有何事?” 听见这声音,苏黎抬眸看去,武林盟主依旧是鹤发童颜的模样,看上去和三年前别无二致。 青年还未开口,少年已然起身拱手抱拳行了一礼道:“晚辈苏长笙,拜见盟主前辈。” 听见苏长笙三个字,老人顿了顿,眸中浮现几分讶异之色:“……是你?” 长笙掀开自己的斗笠,露出了下面那张脸,俊美白皙,精致好看,眉宇间的神色坚毅却不失温柔,模样有种少年稚气,然气势上更多的是种成熟。 “苏长笙……”盟主捋着胡须,忽然眸光微闪,轻笑一声道:“我猜测你这次过来,应该,又是和魔教有关系,对吗?” 少年点头,恭敬万分道:“前辈料事如神。” 老者的目光又移动到苏黎身上,“这位是……” 苏黎微笑道:“长笙一友,在下云虚,见过盟主前辈。” 然而青年的声音却与刚才有所不同。 像是不想被认出来一样。 第62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4) “云虚?记忆中,倒是没有关于小友的印象。” 苏黎轻笑,“只是籍籍无名的江湖游士,不足挂齿。” 盟主声音温和慈善,立于厅中,似乎与二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他走到上位边,缓缓坐下。 刚才通报的弟子此刻端来了会客的茶水,放置在两人中间的木桌上。 长笙开门见山,不打算兜任何圈子,直言道:“想必最近江湖中事,前辈早已一清二楚。” 老者微笑,捋着胡须:“连续三年,魔教分舵一个接一个的被剿,起初我还在想是哪位江湖之士做出此义举,今日见了长笙小友,才终于得以窥见这位少年侠义的真颜。” 明明是赞誉之话,但细细品味,却有些调侃之意。 少年听出其中微妙的意思,神色不变,没有因明面上的赞誉而自满勾唇,也没有因暗地里的调侃的露出恼怒,像是在简单平静地复述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淡淡回应道:“前辈谬赞,不是什么义举,也并非侠义之士。”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放弃。”盟主感叹着。 少年道:“灭门之仇,永世难忘,若能轻易放弃,苟且偷生,长笙又与那畜生何异?” “所以,长笙小友今日来武林盟,想来是想要借用武林盟联合的力量,一举剿灭整个魔教吧。”盟主笑着缓缓道。 长笙点头,漆黑双目间闪烁的微光认真沉稳,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来向老者郑重开口,“三年前贸然请求前辈,是长笙思虑不周,心性幼稚,但这次,长笙是经过多方面思考以后,才来向前辈开这个口的。” “魔教势力盘根错节,十五分舵危害江湖,臭名远扬,三年时间,我与身边这位好友暗中调查,各个击破,终于灭了十二。” “我知晓前辈贸然联合武林盟出手,恐会损害其他门派利益,但现在,魔教左右护法因着这被围剿的十二分舵一事,已成热锅蚂蚁,只剩下三分舵和魔教总部,实力大打折扣,若这时候出手将其彻底铲除,武林盟众门派不仅不会有损失,而且还可以从中获利,晚辈大仇得报,武林盟获取江湖灭魔美誉,前辈盟主之位更为牢固,灭魔行动中出力最多者优先分取魔教遗留财产,三方皆是受益者,前辈考虑如何?” 盟主静静听着少年的话语,看向长笙的眼神中似乎划过了几分精光,苏黎捕捉到那些微妙的东西,唇角轻勾,知晓这位盟主本就有趁机围剿魔教之意,只不过老者更想听听长笙会如何说动他。 显然盟主大人对少年的一番话语颇为满意,微微颔首,待长笙说完以后,轻笑一声问:“小友的受益,仅仅是报仇?” “是。”少年回应简单,却语气铿锵,眉目间神色郑重认真,对那魔教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金山银山以及武林秘籍没有丝毫动心的意思。 盟主笑道:“我相信小友的话,你的请求,我会认真考虑,只是我还以为,这次前来拜访我,你会和你的舅舅落霞谷主一起来。” 长笙微怔,随即垂眸道:“舅舅早已避世,这些事情,交由我来就好。” “谷主这些年情况如何?” “舅舅一切安好,多谢盟主关心。”少年声音淡漠。 老者捋着胡须道:“你舅舅为着你父母一事,十年前真疯魔过,若是回去将此事告知他,说不定,他也会愿意出谷,帮帮你呢。” 长笙听罢,唇角笑意染上几分讽刺,然头微垂,额前刘海恰好掩去了少年那对漆黑双目,因此老人并未看见从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幽冷和对那位舅舅的仇恨讥诮。 “长笙自会,将此事告知。” * 没有苏黎开口参与,少年自己便解决了联合武林盟的事情。 下山途中,青年笑看长笙,“不错,全程用不着我开口。” 少年笑了笑,俊美脸上的笑容迎着这正午烈阳,倒有种说不出的好看,“是盟主也早有此意,若是他真无意,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苏黎声音清朗温润,勾唇道:“天时地利人和,不仅适用于练武,也适合其他方面,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今天你很幸运,长笙。” 长笙看着身边白衣青年,漆黑眼瞳精致瑰丽,犹如打磨过的剔透墨玉,其中倒映出苏黎的身影,眸光似水,神色眷慕,“不只是今天,从遇上云虚师父开始,我就已经幸运了。” 冷不丁听少年一句煽情话语,苏黎脚步一顿,无奈道:“你小子……还真是会说些好听的话。” “肺腑之言罢了。”长笙道。 二人离开丹峰山后,寻了近处城里的一间客栈住下。 今日谈话结束,盟主过两日一定会向武林盟各个门派送出帖子,虽然盟主有意出手,但是否所有门派皆愿意参与,还需要询问他们的意思。 开房时,苏黎特意要了两间。 长笙怔了怔,抬眸看向青年,眼眸间似有不解和失落之意:“一间双床,比二间房要划算些,云虚师父今日为何忽然想要与长笙分房睡?” 苏黎解释道:“这些日子咱师徒二人天天混迹一起,我今晚打算沐浴,一个房间多尴尬?” 少年却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可尴尬的?” 苏黎轻笑:“你小子无所谓,但我可不喜欢沐浴时旁边还有别人。” 话到这里,长笙忽然想起三年前偶然间看见过的那湖边旖旎,面色蓦地红了几分,不过三年时间,少年脸皮倒是厚实了不少。 他轻咳一声,问道:“那,云虚师父要沐浴的话,可要长笙在旁边伺候?” 苏黎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不要。” 青年的拒绝在少年意料之中,虽心猿意马,心中那悸动的种子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长笙却也知晓现在并不是个坦白的好时机。 “我去烧热水。”少年道。 苏黎没有拒绝这个,“辛苦了。” 长笙笑了笑,转身朝着客栈后院走去。 * 苏黎回了自己的那间房,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了笔墨纸砚,简单书写了一些东西,随后一声口哨,换来了屋外树杈上的一只灰鸽。 他将纸条绑在灰鸽脚上,伸手放飞了它。 三年时间他虽一直跟在长笙左右,却从没有与落霞谷断了联系。 除了王一和三师,其他弟子皆不知道苏黎早已出谷。 青年今日心情倒是不错,一切都在按照他所想的轨道前进。 毕竟在这武侠世界里待了这么多年,这日子,总算是要熬到头了。 第63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5) [你心情看着挺好啊?]许久未曾连接上苏黎的印白一上线,就看见立于窗边的青年面色含笑,眸中也笑意盈盈,如夜空中斑斑星点,略微动人。 苏黎刚放飞灰鸽,冷不丁地听见了脑中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他挑挑眉,轻笑一声道:“这么久没接到你的联络,倒是耳生了不少。” 印白:[……你说话怎么忽然文绉绉的?] 苏黎:“……大概是这世界待太久了。” [现实才过了四天而已,你这里多少年了?] “十年。”苏黎回应道。 [任务进展如何?] “快结束了。”苏黎耸耸肩:“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进度都按照了脑中的构思前进,想来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苏大校,很有自信?] “当然。” 印白抬眸看了眼观测舱里那两个躺着的身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这话从苏黎口中道出,自信满满,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总觉的也许一切不会像苏黎想的那样简单。 [若到时候变故突生呢?]男人忍不住问道。 苏黎道:“不会有变故,这十年,我培养长笙,让他从小对自己落霞谷那位舅舅充满恨意,这次武林盟围剿魔教,他一定会从中找机会杀死我,只要杀了我,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青年勾唇轻笑,“这狼崽子的狠劲儿,从上个世界到这个世界,算是一点儿都没变。” 三年前杀死沈络那场面,着实让苏黎惊了一下,却也十分满意。 只要少年心中一直充满对苏黎的仇恨,那么下手杀死自己时,就绝对不会留手。 “再过几天,你们几个就等着开香槟吧。”苏黎道。 印白抿着唇,不置可否,静默了两秒后,站在屏幕控制室中的男人微微垂眸,轻声叹了口气道:“但愿一切顺利,苏大校,我们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右党那边,趁着这次少将的昏迷,做了很多事情。” “……我明白。”苏黎沉声道。 话音落下,随着一声电流的滋滋声从苏黎脑中流过,与他对话的男人便再无声息,应是又被凌烨笙的精神力强行切断了联络。 对此苏黎早已司空见惯,灰鸽朝着远处飞去,夜幕之中,几乎无人会注意到这一只小小的禽鸟。 * 热水烧好了,长笙提着桶一趟又一趟的送往苏黎的房间。 待热水灌满了木桶以后,少年想要唤一声青年,然而转头看过去,那即将出口的呼唤却停在了唇边。 长笙漆黑双目间似有雾气笼罩,他的眸光微闪,视线落在了那窗边散发之人身上,因着要沐浴,苏黎此刻只穿了修长的贴身长衫,略显单薄,一袭墨丝闲散的披在肩上,烛火跳动,橘红灯光映照着青年,染得那身躯也跟着红了几分。 空气中热气氤氲,湿热的温度使得青年桌前酒壶中的酒水味道也在这室内扩散开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酒精的影响,长笙忽然觉得自己脸颊微微发烫。 长时间有些失神的注视令窗边青年略感疑惑,苏黎侧目,褐色眼瞳看向了那木通边的少年,问道:“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却又不说话。” 这声音令少年回过神来。 长笙心下懊恼几分,将心中那悸动的种子按压回土里,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某些事情有些出了神。” “什么事情?” 少年唇瓣微启,一时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来沐浴吧,云虚师父,热水倒好了。” 苏黎起身,走到了雾气升腾的热水桶边,轻笑一声道:“辛苦了。” 见着长笙因为刚才的走神而脸色尴尬,苏黎便没有继续追问,“我沐浴了,你出去吧,今晚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去再去端个魔教分舵,可得养足精神。” 少年点头,“好,云虚师父也早些休息。” 长笙说完,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以后,少年并未立刻回房。 他站在长廊边,靠着身后墙壁,深呼吸一口气。 窗外吹进来的夜风令发烫的脸颊稍微凉爽了一些,但这还不够,长笙只觉得自己心头似有火气弥漫,却并非因为发怒。 冷静了几秒,他终于打算回房了。 但刚要迈开步子,灵敏的听力便捕捉到了从身后门板中传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衣服似乎被卸下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灵动的水声。 仿佛重物浸入水中,令边缘处的热水溢出了些许,滴落在地面上。 声音传来的这一刻,长笙的脑中霎时回忆起了湖边那一幕。 三年时间,那晚的情景和旖旎像是死死刻在了少年的心里,与云虚师父一亲密接触起来,便会开始像蛊毒一样在脑海里引诱着自己。 起初少年将其归咎于一时的情迷,是药物所致,但即便有药物成分,这都三年了,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影响自己? 更何况,不知道从何时起,他逐渐厌恶起从云虚师父口中出现母亲的名字。 虽说从一开始,长笙便知晓青年对母亲的情谊,也怜惜过青年,爱而不得,安慰他以后一定会找到爱着他的女人。 可现在,他却再也没有对云虚师父说过此类的话题。 一想到未来青年也会爱上别人,少年心中便酸涩难忍,有时候难以克制的羡慕起母亲来。 长笙脚步忽然沉重,后背贴着木质门板,呼吸似乎也重了几分,他想要离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停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也不知道到底在门边站了多久,双腿都有些僵硬,夜风一阵阵吹进来,将他脸颊都吹凉透了,然而心中的火焰却仿佛被加入了干柴一样,节节高升,越烧越旺,无论如何也灭不下去。 直到那屋中之人像是结束了沐浴,起身穿衣,长笙这才像是找回了身体的知觉,有些慌乱地转身跑回了房间。 ——喜欢。 他喜欢云虚师父。 不再是以往对他的仰望和敬慕,这喜欢里,似乎更多的,是了自己心中那旖旎又见不得光的想法和欲望。 回到屋中的少年端坐在床上,双腿弯曲盘膝,呼吸因着刚才的偷听而急促起来,现在他只想赶紧冷静下去。 长笙运气内功,开始流转真气,想要压下脑中那令自己都有些唾弃的绮梦旖旎,但这显然不是个好办法。 一炷香后,他忽然喷出一口血,溅在了地板上。 红色血液顺着唇角滴落,浸染了床单。 长笙睁开眼,眼底微微发黑。 他用拇指擦拭掉唇边的血液,漆黑双瞳在这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幽暗。 ——压抑的过头了。 没想到会找到反噬。 沉默了几秒后,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卷起身边被子,就这样在差点儿走火入魔中闭上了眼,头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64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6) 拜帖已出,武林盟各门派对盟主帖子里的内容各有所思。 能够加入武林盟的,都是在江湖上有实力的门派,但有的门派激进,有的随和,于是对是否在这次围剿魔教中出力,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以天机门,飞剑阁为首的激进门派跃跃欲试,但以清莱派,琼花楼为首的随和派则选择不参与,当然还有部分门派处于观望状态。 比如落霞谷。 陆桉收到拜帖的时候,眉头微蹙。 距离上次与青年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里,除了三师和王一,没人知道苏黎离谷。 男人拿着拜帖,唤了中师与左师过来。 三人齐聚一堂,对于谷主的心思,作为从小随他一起长大的三人,他们自是十分了解。 陆桉看着拜帖,轻叹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了,谷主还是放不下。” 左师封月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姿随意地抿了口茶,轻笑着说:“谷主向来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对于谷主来说,十年前就该随念莺小姐一起去了,若不是死不掉,又何苦拖到现在?” 《天凰真经》童颜不老,长生不死。 强大的功力能够起死回生,功法自愈。 唯一能够真正死去的方式,便是被同样修行到真经第九重的人亲手杀死。 苏黎早就想去见苏念莺,可惜,因着《天凰真经》,他晚了十年。 闻人逸盯着拜帖,脸色平淡。 对于谷主的决定,三师从来都不会有任何反对,他们尊重苏黎的一切想法,包括结束自我。 “那么,这次的魔教围剿,谷主那边是何想法?”闻人逸低声问道。 陆桉抬手挥了挥,一只灰鸽忽然飞进了大厅中,落在男人手臂上,陆桉取下灰鸽脚上的纸条,打开看了一眼,随即道:“……参与。” 话音落下,封月与闻人逸同时站起身,对着陆桉手中纸条神色虔诚地垂眸,道了句:“遵命。” 从十年前就开始筹划的事情,到如今,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定局。 * 魔教总舵位于幽冥山。 顾名思义,幽冥之所,亡魂四起。 魔教功法以吸星,九阴为主,修炼手法极其狠毒阴辣,教众弟子们常以活人练习,饮血嗜肉,可怕至极,是江湖上人人避而远之的地方。 这个门派在江湖上已存在数十年,由沈络一手创立,分支纵横,一个魔教,甚至能够与整个武林盟相对。 但三年时间里,魔教势力却好像瀑布一样倾泻千里。 分舵接连被灭,即便左右护法整个江湖通缉闯入者,也难以在茫茫人海寻觅到那二人踪迹。 究竟什么的武功,能够踏雪无痕,来去无影,不动声色的一夜间灭掉分舵的几百来号人? 思索之际,魔教探子却又带回来了一个让左右护法彻底动怒的消息。 “武林盟那边,似乎忽然向着众多门牌发放了拜帖。” “拜帖?!”右护法神色冰冷,那张美艳却令人心生寒意的脸上阴鸷无比,“武林盟大会还没有到举办的时间,那盟主怎么会突然发放拜帖?” 探子神情有些闪躲,支支吾吾地说:“护法大人,我们十五分舵已经被灭了十二,加上总舵,能够调动的人现在仅有三百左右,听说武林盟,是想要趁机一锅端了……” “端了什么?!”右护法走下石座一脚狠狠踢在了探子的身上,踹的男人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之上! 他顿时口吐鲜血,眼球充血,落在地面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那张脸上满是惊慌,抬眸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带着浓烈的惊惧。 后面的话,即便不回答,众人也心知肚明。 阴森燃着烛火的宽阔石洞内一阵沉默,压抑可怕的氛围顷刻间蔓延开来。 左护法依旧稳坐在石座上,但那低沉的神情也极其冰冷。 好不容易除掉了教主沈络,将整个魔教收入囊中,却不料才仅仅三年,竟是被武林盟骑到了头上! “拜帖送出多久了?”左护法忽然开口询问。 另一个探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左护法大人,已经三天了。” 三天,差不多能够送到武林盟所有门派掌门的手中。 “那些门派,有回应吗?” “暂时没有,此次拜帖是暗中送出,我们的人也是多方跟踪打听,才得知的。” 右护法听罢,冷笑一声:“光明磊落的武林盟,竟然也喜欢偷偷摸摸的做事,端我魔教分舵,恐怕也是他们蓄谋已久,表面装作不理会的模样,实际上早已在暗处出手,老匹夫,不得好死!” 女人说完,看向左护法,“相公,你的吸星神功练的如何了?” 左护法阴鸷一笑:“已经突破了第九重,可吸万物精气内力,围剿?武林盟那帮家伙若是敢来,咱们就走着瞧,看看到底是谁,被谁围剿!” 男人话音落下,右护法心情似乎终于好了一些,对那跪着的探子道:”传令下去,余下三分舵的人马,带着财务和兵器连夜返回总舵。” 探子一顿:“那……我们那些分舵阁楼……” “暂时放弃掉,”女人声音冰冷,低沉却威严:“让他们统统回来,我们,先除掉武林盟。” * 可惜右护法应该没有想到,就这短短三天时间,他们又损失了一个分舵。 漆黑夜色下,伫立在桥边的两人隔岸观火。 阁楼火光冲天,热浪滚滚而来。 火焰逐渐吞没那高耸的机关楼,最后将一切湮灭在尘埃里,只剩下一片焦土和木炭。 “《天凰真经》第九重自突破以后,似乎身体越发轻松起来。”扎着马尾的长发少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俊美脸上染着些许如星光般的笑意。 苏黎立于他身侧,喝着小酒,褐色眼瞳倒映着桥对岸的火光,勾唇笑道:“《天凰真经》与飞凰步极为适配,二者融会贯通,身形极为鬼魅,来去无踪,转瞬千里。” 长笙看向青年,“那苏黎也会吗?” “自然,我们虽然偷学了不少,但毕竟他才是创始人,想要在这次的围剿中杀死他,还不算轻松之事。”苏黎道。 长笙道:“围剿结束,我的仇也几乎都报完了。” 压抑十年的恨,在即将获得解脱之前,他尤为期待。 “等到一切结束,我想继续随云虚师父云游。”少年真挚地注视着苏黎的脸,漆黑眼瞳在夜幕中却好似星辰,晶光闪烁。 “随我云游?”苏黎提着酒壶的手一顿,没想到长笙会忽然说这话。 “云虚师父答应过我,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你会应我一个要求,而我的要求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在云虚师父身边!” 苏黎:“……” 不知道怎么说,这傻小子恐怕注定失望了。 “好啊。”苏黎却笑着答应道,仰头喝了口小酒,“事成之后,我们就去远游。” 长笙因他的话而欢喜起来:“真的?!” “嗯。”苏黎点头。 可惜傻小子却没有看见青年眼底那闪过小小的“恶意”。 上个世界温烨死在自己面前,令他心神动荡,情绪差点儿失控,这个世界,若不好好报复回来,他定万般不甘心。 得到允诺,长笙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苏黎。 虽说少年身高才到达苏黎下巴,但他的手臂却有力的让青年难以挣脱。 苏黎试着推搡几下,没推开,索性由着他去了,反正,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久了,就当是报复前的小补偿。 长笙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无比期待着一切的结束,他能够跟着云虚师父,去任何地方。 漆黑眼瞳微闪,那压抑和隐匿的情感一闪而过,竟有些深幽之色。 即便青年心里只有娘亲,但现在能够真正拥他入怀的人却是自己。 即便一辈子将心思压在心底,他也可以永远留在青年身边。 第65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7) 茶馆向来是重要的信息流通点,不管是江湖上什么大中小事,只要在这儿一打听,总能够得知些蛛丝马迹。 那些茶客们品茶闲聊,各个脸上说的绘声绘色,许多事件在聊起来时虽有夸张之词,但那内容却八.九不离十,也算得上有用信息。 距离约定好的围剿时间仅剩下一天。 苏黎和长笙早早地来到了幽冥山的周围。 山脚城镇处处透漏着萧条之色,自从魔教占山为王后,这山下周围的小镇基本上都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如今除了一些走不了的老弱病残还留在镇子上,那些壮丁们基本上都被魔教的人抓去了山里做苦力。 城镇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涌入了众多江湖人士。 他们穿着便衣,但身上总有一些属于各自门派的标志,比如玉佩,或是印记。 “此次参与围剿幽冥山的诸多门派,都实力不凡,昨夜魔教剩下的几个分舵似乎连夜朝着幽冥山的方位赶去了,想来也是接连的损失让那左右护法心急了起来。”几名穿着粗布衣物的弟子围坐在一张木桌旁闲聊,他们也是参与围剿的门派中的弟子。 另一名弟子愤愤地放下茶杯,“哼!幽冥魔教作恶多端,早该除之后快了!” 还有一人两眼放光,有些憧憬道:“我听说,那个三年里不停捣毁魔教分舵的两位江湖侠士也会在这次的围剿行动中露面,此等仗义之士,我等定要结交!” “说起来,前两日又一分舵被灭,幽冥山现在应该只剩下两个分舵和总舵的百来号人了吧?这次围剿,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可轻敌,左护法燕震天吸星神功能够夺取内力,化为己用,被他碰上不死也会成为不能练武的废物,而右护法月姬九阴功阴狠毒辣,浑身淬毒,碰一下她的身躯,指不定就立刻被变成了一滩血水。” “那又如何?这二人武功皆来于教主沈络,当年还不是被落霞谷谷主苏黎给打得这十年来音信全无?《天凰真经》第九重果真无人能敌,容颜不老,长生不死,恐怕往后的几十年或者几百年,落霞谷定能够迎来全盛。” 然而这话一出口,却听另一桌一名头戴斗笠的少年忽然嗤笑一声,开口嘲讽道:“全盛?也许过不了几天,落霞谷还没盛,就直接衰落了。” “你、你这臭小子说什么?!”四人听见他的话,立刻看向少年所在的方位,眼里纷纷冒出了火花。 但少年毫无惧意,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瓷杯,继续道:“我说落霞谷会衰落。” “这位兄台,还请慎言。”其中一弟子起身,双目微冷道。 长笙淡淡觑了他一眼,“你是落霞谷的?” “在下落霞谷右师门下弟子张槐。” “哦,难怪。” “你——!”张槐脸色有些难看,“兄台是否对落霞谷有什么误会?” 长笙摇头:“没有误会。” “那——” “都是事实。”长笙放下手中茶杯,抬眸看着张槐,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一片漠然嘲弄,眼眸微眯道:“你是陆桉的弟子,想来也知晓在你之前,有一个叫做裘原的师兄?” 张槐道:“确实,但裘原师兄三年前意外亡故,尸身被师师父带回了谷中埋葬。” “意外亡故?真是好笑。”少年笑眯眯地说:“一个混账登徒子,欺辱他人失败被一击反杀,竟然也称得上是意外亡故。” 张槐一怔,顿时反驳:“你胡说!” 长笙眼眸微瞥,忽看见茶馆门口出现的青年,立刻起身,拿起桌上的长剑最后道了句:“是否胡说,回去问问陆桉便知。” 落下一句话,少年快步朝着茶馆门口走去。 “等等!你这家伙!把话说清楚!”张槐想要拦下他,但那少年身形却犹如鬼魅一样眨眼消失在了茶馆的大厅中,让人猝不及防。 * 苏黎手中拿着一份糕点,立在长街的茶馆门边,一边细品,一边等待着某人。 转瞬之时,一道少年身影忽的出现在了他身旁:“云虚师父,你刚才去哪儿了?” 那问题的声音颇有些委屈和难过之意,与刚才在茶馆里怼天怼地的模样判若两人。 苏黎道:“此前路过镇子门口时就闻到了一阵桃花酥的香气,你去茶馆休息的空隙,我就去买了些。” 长笙看着青年手中还温热的糕点,声音闷闷道:“云虚师父若是想吃,告知长笙一声便是,长笙会去买给你。” 之前本想着和青年一起去茶馆休息休息,却不料刚要转过头,就听见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你先去坐着,我去去就来。” 还未等他反应,青年便用飞凰步消失不见了。 长笙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于是独自坐在茶馆里乖乖等着,谁知道恰好旁边那桌人正在讨论这次围剿的事情,还偏偏扯到落霞谷,少年一下子更为不爽,忍不住回了几句。 “那现在云虚师父还去茶馆里坐坐吗?”长笙问。 苏黎摇头:“你都跟别人起冲突了,还回去做什么?” “云虚师父听见了?” “是啊。”苏黎咬下一口桃花酥,“这个糕点味道不错,甜而不腻。” 长笙盯着那颜色偏粉红的点心,心头微酸,小声道:“这我也可以做,我做给云虚师父吃。” 苏黎眼眸含笑,褐色双目带着些许微光,“好啊,等围剿结束后,你做给我尝尝。” * 幽冥山脚下的城镇在围剿前一天忽然热闹了起来。 夜色弥漫,那些从五湖四海赶来的门派弟子皆涌入了城镇之中。 飞剑阁,天机门,落霞谷…… 即便是穿着布衣,众人也对各自身份心知肚明。 这夜无星无月。 罕见的灯火齐明,红光映照着幽冥山。 黑云压成的气势与半夜里忽来的狂风形成了一种严肃幽冷的氛围。 今天晚上几乎没有人睡觉。 苏黎与长笙坐在客栈楼阁之上,楼下弟子们整装待发。 他忽然起身,对桌前长笙道:“去楼下帮我温一壶酒来吧。” 少年端起桌上酒壶,晃了晃:“我用内力将其加热。” “不,要用火,虽然内力方便,但炭火温热的味道还是和内力催热的不一样。”苏黎道:“若是你不想跑这一趟,那我就自己去了。” 长笙听罢立刻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虚师父,我这就去!” 少年拿着酒壶起身飞快地朝楼下跑去。 待长笙身影消失后,苏黎忽然抬眸,朝着屋顶看了一眼。 下一秒,右师陆桉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66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8) 当长笙提着酒回到阁楼之上时,那本该坐在木栏边的白衣青年却早已失去了踪影。 少年微怔,试着呼唤了两句,却无任何人回应。 于是他攥紧手中酒壶,快步走到了尚留有余温的座椅旁,那方正的木桌上除了一份没吃完的桃花酥,就只剩下了一封被轻轻压在糕点下的书信。 长笙眉头轻蹙,将酒壶放置在桌上,随后拿起那封信,飞速拆开。 上面字迹笔走龙蛇,颜筋柳骨,很是好看,然而书写的内容,却让少年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忽有事先行一步,待你此次围剿结束,再于扬州湖边酒楼相见。云虚留。】 长笙放下信纸,微微抿唇。 青年走了,临时有些事情。 长笙不知道是什么事,竟然这般紧急,都不能当面知会自己一声,匆匆留下文字便消失无踪。 他盯着那纸张似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后,才轻若蚊蝇地叹了口气,将刚才温热好的酒壶拿起,仰头灌入了自己口中。 “砰!”酒壶被少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他眼神有些迷离,漆黑双目染上氤氲之色,脸上神情颇为不快,有些赌气的又喝了一口,喃喃道着:“真过分……说了这些围剿也会陪在我身边的。” 云虚师父,骗人。 长笙冷哼一声,捻起刚才青年未曾吃完的桃花酥放入口中,又道:“等这次围剿结束,我报完仇,一定要寸步不离云虚师父,叫你再不能将我独自留下。” 无星无月的夜晚,黑云压城。 狂风肆意,吹的这楼上少年衣摆晃荡,秀发飘扬。 他收好那信纸,折叠起来放入衣襟之中。 眼眸微瞥,那街上浩浩荡荡连夜朝着幽冥山深处前进的队伍,打着灯笼,将这本该万籁幽暗的夜晚映照得微微泛红。 长笙一口闷下一壶酒,拇指拭过唇角便晶莹透明的液体,那因着酒精微醺的眼神在下一秒忽然凌冽犀利起来,变得清明无比。 握紧长剑,少年纵深一跃,便入了那灯火通明的队伍里。 围剿幽冥,只此一战。 待一切尘埃落地,便可天高海阔,浪迹江湖。 * 天光乍破,远山寒云。 清晨雾气弥漫,高山幽冷,尤其是这幽冥,像是通入阴间的长路,一路走来,白骨森森,阴鸷无比。 左右护法夺权以后,行事更为猖獗放肆,欺压周围百姓,抓壮丁和女子,虏进山里,男作奴隶,女作玩物,生病或是受伤,便立刻处死,扔下山脚。 因此这一带向来阴森,怕是有数不清的怨魂困在这里,死不瞑目。 此次参与围剿的门派众多,派出的弟子也都是其中佼佼者。 长笙混迹在队伍里,穿着的衣物简单质朴,戴着斗笠,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除非——是熟人。 “……是你!?”听见耳旁传来的声音,少年侧目望去,恰好看见了一俊逸男子微微蹙眉盯着自己。 “你认识我?”长笙挑眉。 男子似乎被这四个字噎了一下,随即有些愠怒道:“昨日在城镇客栈,你曾说落霞谷必衰。” 长笙神色慵懒地瞥他一眼,薄唇微勾,“哦,你是那个落霞谷弟子。” “在下张槐,还望小兄台莫再忘记。” “我为何要记得你?”长笙轻嗤一声,加快脚步远离了男子。 与落霞谷的人待在一起,他真怕自己恨屋及乌,出剑直接杀了这人。 岂料张槐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道:“你今日若不为昨日的言语道歉,我不会让你离开!” “道歉?”长笙用力甩开他的手,眸中厌恶慢慢,斗笠上的帘子遮掩了他的脸,因此张槐并未看见少年的模样。 只因对方的穿着打扮和头上斗笠皆与昨日相同,这才认出。 “你回去问过右师陆桉关于你那裘原师兄的事情了吗?” 张槐道:“昨日右师大人迎接掌门,未曾与他求得见面。” 所以那问题也没有问出口。 “不过,即便真相如此,落霞谷,也不该是你这外人可以评判的!今日终于让我逮到了,你必须道歉!”张槐心头依旧有些怒意,盯着长笙不肯让少年离开。 两人站在山路边缘,路边黑树林阴风阵阵,吹得人心身皆寒。 正在这时,一女子声音疑惑地从二人旁边传来:“张槐师弟,怎么停在那儿了?可是遇见了熟人?” 听见这声音,张槐立刻回眸,指着长笙道:“巧儿师姐!这混小子昨日竟然说我落霞谷必衰!” 张巧儿顿了顿,疑惑地看向那头戴斗笠的少年,开口询问:“这位兄台,为何这般说辞?” “不为何,不喜罢了。”长笙没想到张巧儿也在这里,对于这位师姐,他并没有多少厌恶,三年前的大比会,他二人相处还算和谐。 张巧儿道:“落霞谷是我师门,作为弟子,自然不愿在他人口中听见诋毁或是咒言,还请小兄台谨言。” 三年过去,长笙步入了唤声期,与之前略有不同,更为低沉一些,因此她并未听出来。 女人话音落下,长笙却并未理会,转过身,脚底生风,飞凰步现,眨眼消失不见。 张槐一怔,惊愕地左右找寻那少年身影,嘴里不可置信道:“他、他人呢?!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张巧儿也是发愣了片刻,少年消失前那脚底熟悉的几步路子好似在那里看见过。 突然,她瞪大双目,脱口而出一句:“飞、飞凰步?!” 想起来了! 飞凰步! 既是飞凰步,又身形似少年。 在自己的印象里,便只有一人如此。 “长笙师弟!” 张巧儿唤了一声,可惜那人早就无影无踪,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张槐愣住:“长笙……师弟?” 苏长笙这个名字他自是听过,谷主的亲外甥,《天凰真经》的传承者,可是三年前在武林大会结束之前便忽然不知所踪,又是陆桉大人只道是外出历练,要些时日才会回来。 但是谁都没想到这时日一别,便是三年之久。 “既、既是长笙师兄,又为何说出那些话来?”张槐不解。 张巧儿想了想:“也许还是因为三年前那件事情吧。” “什么事?”张槐问。 女人便将裘原死去的真相告诉了他。 “所、所以,裘原师兄的死其实真的是、真的是因为不轨之举?!”张槐只觉得自己精神受到了冲击!没想到裘原师兄喜好男色,还对谷主的亲外甥上手了! 张巧儿点头,眸中厌恶万分:“是啊,活该!败坏我落霞谷风气的混东西!” * 这边女人对师弟鞭尸裘原,那边长笙的身影忽的出现在了队伍的前端。 少年压低斗笠,漆黑双目略微暗沉。 此次上山的门派分为四拨人,分别从东南西北地区方位前进。 而自己所在的这个队伍里,有落霞谷的弟子,那就说明也许落霞谷的大部队都是在这里。 因此—— 长笙抬眸望去,只见着前端领头的门派掌门里,赫然有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 望见那步辇中坐姿慵懒,倚靠扶手的红衣男子,少年眼眸霎时布上血丝,杀意涌现,仇恨充斥双眼。 果真是他。 长笙死死盯着那红衣背影,心中近乎咬牙地默念出他的名字。 ——苏、黎! 第67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29) 再次见到苏黎,已经是十年之后。 前七年长笙虽然一直在落霞谷,但身为杂役别院的弟子,他根本见不到苏黎。 听闻青年将母亲葬在落霞谷之后,他央求着云虚师父带自己去内门看过阿娘亲几次,都是避着苏黎的。 后三年,他随云虚师父到底游历,荡涤四方,也未曾再踏入过落霞谷一步。 然即便一别如此之久远,少年也难掩心中那如洪水滔天的恨意。 仇恨盘根错节,层层攀升,攥紧长笙的心脏,恨不得此刻便一剑过去,砍下那人的头颅,报仇雪恨! 但是少年知道现在不行。 还不到时候。 长笙漆黑的双瞳死死盯着前方步攆上姿态慵懒的男人。 青年一如记忆中的模样,漆黑秀发如瀑,披散在肩头,一袭火红衣衫,近似秋叶红枫,衬得那露出的手臂白皙胜雪。 苏黎是个美人,有着一副美人胚子。 可是即使模样再好看,武功再高强,那皮囊之下的心脏也是肮脏如泥,卑劣不已。 长笙握紧手中长剑,沉默地跟在那步攆之后。 斗笠垂下的白帘掩住少年那俊美白皙的脸,同样也藏住了他猩红的双目和阴郁仇愤的神情。 忽的。 前方步攆上的人竟是觉察到了什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回眸,扫过了长笙。 少年微怔,身体快于大脑,飞速挪开视线。 好在,那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懒散地收回目光,一只手撑着下巴,平静地看向前方。 当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长笙这才重新转过头。 许是刚才自己的眼神过于炙热,恨意翻涌,被苏黎觉察到了。 因此这一回,少年藏起了自己的恨。 十年都忍耐过去了。 ——还在乎这一时? 总之这一次,幽冥山,不论是魔教,还是苏黎。 都叫它有来无回。 * 风雨欲来,天色大变。 幽冥山沿途白骨森森,令一些初次参与这种围剿行动的门派弟子们脸色苍白,胃里翻涌。 最前端除了步攆上的苏黎外,还有三师和飞剑阁的两位武林高手。 从昨夜起,飞剑阁的二人便对苏黎亲自参与魔教围剿感到意外。 苏黎避世已久,事务都交由三师处理,本以为这回也只是待在谷中,却不曾想竟是亲自出马了。 虽心头对于原因有所了解,却在真正看见他时,还是难掩讶异之色。 其中一人骑在马上,年龄四十左右,正是飞剑阁的阁主张于术,他回眸看着步攆上神色恹恹的青年,忍不住询问道:“落霞谷主,许久不见,这次怎么也来幽冥山了?” 对于苏黎,二人以往也是见过的,这么多年过去,青年模样未曾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他练成《天凰真经》第九重时的样子。 看的二人心里痒痒,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步攆微微晃悠,苏黎整个早上都觉得难受,昨晚随陆桉离开以后他回了落霞谷弟子所在的露营地,与三师交谈了许多后事,一夜没睡,好不容易上了步攆,想要耍耍谷主大牌睡一觉,这抬举着步攆的弟子又走的摇摇晃晃,根本睡不着。 这会儿听旁边人开口,他有些不耐地蹙眉,沉声道:“我与魔教的恩恩怨怨,不早就人尽皆知了吗?” 张于术面色霎时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我是知晓,不过再次看见你,还是有些诧异的,你我二人,怕是十年没见了。” 苏黎和他年龄差不多,但男人早已有了眼纹,青年却依旧俊美无痕,着实令人有些不忿。 “是啊,”苏黎淡淡道:“已经十年了。” “你上一次出谷,还是为了问剑山庄的事情吧?”张于术道。 自从苏念莺成亲以后,苏黎便一直待在落霞谷闭门不出。 后来他忽然离谷,赶赴千里之外的问剑山庄,在那里重伤了沈络,带回了苏念莺的尸体,葬在了谷中,此后又一直到今天,终于再次离开了那里。 “往事不用再提,”苏黎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是上山,难免遭遇伏击,还是警惕些,安静些更好。” 张于术:“……” 青年的话向来毫不掩饰。 这明摆着嫌弃他聒噪。 男人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最后看向苏黎的那一眼里,多了几分不清不楚的味道。 以往年轻时认识苏黎,对方也几乎是这种除了苏念莺对其他人一律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 苏黎有句话没说错。 在别人的地盘里,警惕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持的。 幽冥山多悬崖峭壁,山路崎岖,非常不好走。 下山容易,上山难,地形对于那些常年混迹在此的魔教弟子自是在心里滚瓜烂熟,利用地形,便能轻易地解决大部分人马。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些“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起初还小,可就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便开始如雷贯耳! 地面似乎也跟着抖动起来,一瞬间飞沙走石,周围山崖之上像是有什么巨物滚落,震起山间飞鸟,令地面脚步不稳的众人纷纷人仰马翻! “是、是巨石!快躲开!”抬头看见巨石滚落而来的人立刻惊恐出声。 山路狭窄,那些滚落的巨石直径明显大于小路,众人不得不赶紧朝着前面奔跑。 魔教教众也在此刻现身于山崖两侧,想来果真是早就伏击在这里,就等着上山人自投罗网。 张于术脸色难看几分,大吼道:“都别乱!击碎那些石块!” 阁主发话,飞剑阁众弟子立即冷静下来,抬眸盯着那些滚落的石头,抽出长剑运用内力将真气汇聚在剑身之上,朝着砸落的石块长剑一挥,迸发而出的捡起顿时犹如利刃一样将那些滚落的石头击了个粉碎! 但石头数量过多,此地依旧不宜久留。 魔教众人在前面堵路,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众人的性命留在此处。 苏黎眸色冰冷,在混乱的队伍中跳下步攆,前面狭窄崎岖的小路涌现出众多魔教弟子。 他抽出长剑,火红的气流涌遍全身,顿时犹如烈日一样,令其周身空气逐渐炙热起来。 刚从巨石下救出一名飞剑阁弟子的少年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热流。 长笙以为是云虚师父,便欣喜回眸看向那热浪传来的方位,却只见一袭红衣的青年立于对于前端,手执长剑。 那火红的衣物随风摆动,似乎成为了这乌云密布光线晦暗中唯一一抹啊明红艳丽的色彩。 ——是苏黎。 少年一顿。 不是云虚师父。 于是那眼中欣喜顿时又被厌恶所替代。 差点儿忘了,苏黎也修炼《天凰真经》,因此这热流不是自己与云虚师父的专属。 * 《天凰真经》,七重隔空断山,八重震天动地。 火红明艳的身影在那云雾缥缈,阴森幽冷的山间之上好似驱散了一切寒冷,长剑带出的热流对待友人是温暖,对待敌人,却是炙烤。 “许久未曾动手,今日,当真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了。”青年动了动嘴皮,轻声说了两句。 未等前方拦路的魔教教众反应,便只见下一瞬,红色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后面。 长剑停留空中,剑身血液滴落,而寒光一闪,数十魔教弟子便就此首身分离。 张于术震惊万分,他许久没有看到过苏黎动手,没想到十年不见,避世这么久,对方的功力不减反增! 地面震动,前面小路没了拦路者,众人立刻快速朝前方跑去,却仍有不少弟子殒命于此。 活下来的弟子们各个红了眼眶,同伴的受伤或死亡并没有打击他们的士气,反倒是令士气高涨,发誓一定要在今日灭了魔教,彻底还武林一个安稳。 他们认为围剿是一件正义的事情,而在达成正义的目标上,难免不会有伤亡。 只要最终结果成功,那么在这条路上所有的付出和鲜血,便都是值得的。 天下苦幽冥久已。 长笙回眸看了一眼崎岖山路上那些横七竖八的门派弟子尸体,面上虽无多少神情,但那握着剑的手却隐隐颤抖。 也许只有少年自己知道,在这条所谓正义的道路上,却只是他一个人的私心。 ——只要报仇就好了。 长笙不在乎过程。 他想要一个结果,以此结束他十年的挣扎,十年的痛苦,和仇恨。 * 魔教教众人数并不多,三年端了他们十多个分舵,此刻留下来的人也不过百余人。 虽然靠着地形优势成功拦下来了两批队伍,却仍有两路人突破了他们的防守,一路打到了幽冥山魔教总舵的大门前。 当守门弟子匆匆前往大殿向左右护法汇报战况的时候,男人和女人却依旧在座椅上你浓我依。 他们似乎并不着急。 “护法大人,落霞谷飞剑阁和千机门丹峰山那两路人马马上要到大殿门前了!”守门弟子跪在地上,声音微颤,战战兢兢地说道。 女人听出他声音里的惶恐,眸光冷了几分,嗤笑一声道:“慌什么?怕死?” 那名守门弟子听见右护法的话,浑身一僵,连忙否认:“没、没有!” “没关系,怕死就说出来,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女人微微眯眼,轻笑一声。 然而下一秒,她的身影出现在了守门弟子面前,一只手朝着对方的天灵盖抓住,只见男人瞳孔一缩,竟是在女人的掌中瞬间化成了一具干尸,瞪大双目,死不瞑目地直直倒在了地上! 吸食了男人真气和内力以后,右护法的脸露出一抹餍足之色。 她勾唇微笑着,双目盈盈地重新坐回了座椅之上,对着身侧男子轻声娇嗔道:“瞧,《天凰真经》送上门来了。” “即便得不到秘籍又怎样?直接吸收了那落霞谷主的功力,我们依旧可以一起容颜不老,长生不死。” 话音刚落下,大门“砰”的一声被人重重撞开! 一股强劲的风顿时从那破碎的门外传入,吹得大殿里面烛火尽数熄灭,幽寒无比。 第68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30) 在武林盟的人看来,魔教被端分舵的这三年,基本是再走下坡路,到如今早已是风中残烛,守着那座幽冥山苟延残喘。 教主沈络十年不知所踪,左右护法贪图享乐,从内部开始腐烂,像是血液滴落,晕开在湖中,逐步蔓延。 这腐烂并非坏事,相反,对于武林盟,乃至整个江湖,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给了他们围剿的机会,因此在参与围剿之事上,部分门派或多或少会有些轻敌,于是小看了魔教的弟子们受了些教训。 但幸好队伍中还有警惕性高的前辈存在,这才没有让众人在上山过程中就被覆灭。 四方攻上山的队伍,最后到达幽冥魔教大殿门前的却只有两支队伍。 强劲的罡风一掌震碎大门,引得山体动荡几分,碎石滚落,重重砸在地面上,掀起阵阵尘土。 风吹进大殿之中,右护法伸手挡了挡门前亮光,常年待在这幽暗烛火跳动之地,她微微眯眼,有些不太适应外面的光线。 待终于看清了那些来人以后,女人眸中划过两分惊艳,火红的唇勾勒起一抹妖冶的弧度,声音娇嗔,暧昧至极道:“十年不见,落霞谷主,还是这般俊逸好看,我这美人,在你面前,一如既往地得低头三分呢。” 话音落下,那为首的红衣青年却根本没有再给她任何寒暄的时间。 如火般炙热红艳的气流汇聚在青年掌中之剑,眨眼间闪现到右护法的面前,直朝她的脖颈砍去! 可惜那后座之上的男人显然料到了这一点,空中无数银丝射出,刹那间将青年困于其中! 银丝极为细腻,指尖轻触便可破皮流血。 苏黎的手腕被银丝紧紧缠绕,将那白皙光洁的腕部勒出了道道红痕,血液流出,被恍若又生命的银丝直接吸收进去! 青年微微蹙眉,他身后弟子们也跟着冲了进来,却也几乎中了这银丝的埋伏! 张于术用长剑砍向那些银丝,只听一声轻响,剑刃与丝线碰撞发出极为清脆的声音,剑身震动几分,可丝线却纹丝不动。 张于术一惊,眸中神色错愕不已,诧异道:“缚雪金蝉丝?!” 缚雪天山上有一种奇物,外形像金蝉,却可吞吐银丝,那丝线坚韧无比,任何兵刃都难以将其斩断,没想到竟会被左右护法用作大殿的极机关! “苏黎!是缚雪金蝉丝,被缠上后绝对不可妄动!”男人大声提醒着青年。 “我自是知晓。”苏黎沉声回应一句。 一旦稍有动作,便很容易就被这些银丝割破大动脉和喉管。 “哈哈哈,落霞谷主飞凰步来去无踪,眨眼千里,我自是猜到你一定会率先冲入大殿之中,所以早就布下了千丝阵,等你上钩。”左护法穿着一身漆黑镶金衣物,上面的纹路绣着一条条威武至极的狂莽,那神情阴鸷得意,略显骇人。 苏黎的剑停留在距离右护法脖颈仅剩一厘米的位置,女人看着突然凑近的青年,忽的发出一阵妩媚的笑声。 她眼波流转,媚色无疆,身着红衣罗纱,仿佛舞动在烈火中的妖精,极其勾魂。 九阴之法,阴狠毒辣,却也媚色撩人,风情万种。 她后退两步,随后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苏黎的剑刃,秀眉微蹙,故作埋怨道:“怎么一见面就这样大动干戈?落霞谷主,好生无礼!” 坐在宝座之上的男人依旧稳如泰山,即便众人已经打入了大殿,也面不改色,反倒是像在看着一个个闯进来的香饽饽,漆黑眼中浮现出贪婪和渴求。 “既是如此无礼,那便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左护法声音粗狂低沉,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今日吸星神功,我就先拿这落霞谷主开刀!《天凰真经》,长生不老,是我的了!” 他拍案而起,轻功卓越,大手汇聚一道道黑色的气流,强大的吸力好似一个能够将万物吸入手中的大黑洞,直直朝着苏黎的脑门上拍去! 张于术一怔,眼眸瞪大,不由大声喊道:“苏黎——!” 然而那大手还未触及青年头部,一道灵巧万分的少年身影便像是流星一样踩着众人的身躯,猛然间蹿到了左护法面前,手中长剑燃着烈焰,横在身前,硬生生抗住了男人的一掌! “砰!” 极其强劲的冲击力使得双方人马皆相互后退几步! 苏黎也受了这冲击力,但被万千银丝缠缚的身躯却难动分毫,这气流不仅没有帮助他挣脱银丝缠缚,反倒是使得皮肉被千丝勒出更多血痕。 身躯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他咬着牙,眉头微蹙,加快调动体内真气。 缚雪金蝉丝属性为寒,想要解开束缚,方得用天凰神功,才能够将其融化。 左护法被一人接下一掌,热流传来,空中冰寒气息似被炙热的火光驱散不少,男人蹙紧着眉,冷冷盯着那挡在苏黎前端的劲装少年,对方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薄纱一样的帘子随着气流微微晃动,周围红光浮现,竟是与《天凰真经》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你是何人?!”左护法阴鸷地怒问。 长笙声音冰冷,带着极致的杀意和仇恨冷冷回应——“取你性命之人。” 薄纱帘子忽然被吹起一个口子,少年隐匿在斗笠之下的脸便落入了男人眼中。 剑眉星目,俊美精致,唇红齿白。双瞳漆黑瑰丽,犹如打磨过后泛着晶光的墨玉,剔透惹眼。 熟悉的脸,似乎能够从中看出几分熟人的影子。 十年前血洗问剑山庄,楚问天携众弟子拼死抵抗,却依旧死在了教主沈络的一掌之下! 左护法见过楚问天,因此一看见长笙,便立刻想起了当时被一妇孺带着逃走的小孩。 “你……是楚问天那个逃走的孩子?”左护法微微眯眼,揽过身侧的右护法,女人也蹙眉思考了几秒,忽然露出笑容,眸中浮现出几分兴味:“原来是问剑山庄那小子啊?十年不见,竟然这般大了?” 长笙没有回头看被银丝缠缚的苏黎,所有仇人,他都要亲自来解决,所以裆下左护法一击,暂留青年一命。 待解决左右护法,再将身后之人一剑穿心。 “想不到你竟然也会天凰神功,苏黎对你着外甥,还挺掏心掏肺!” “掏心掏肺?”听到左护法这句话,少年唇角霎时勾勒出一抹嘲讽至极的笑容,“不错,他是该掏心掏肺。” ——待会儿,就好好让他掏心掏肺,来偿还这痛苦的十年。 “我先吸走你的功力,再吸走你舅舅的,沈络一定至死都想不到,他渴求一生的《天凰真经》,到最后会落到我的手里!哈哈哈!”左护法狂笑着,周身黑雾顿时凝聚而起,他得到身躯也融入雾中,像是鬼魅般冲向长笙。 少年脸上全然无惧色,斗笠被狂风吹走,露出下面那张冰冷俊美的脸。 长笙漆黑的双瞳冷静幽寒,手持长剑冲入了黑雾,那长长的束发和耳鬓边垂落的长丝也随风向后飘动,他周围火红的光像是冲破雾霾的黎明红光,在黑雾的间隙中发散开来! “喂你——!”张于术看见他就这样冲入黑雾间,不由瞪大双目,满脸惊诧,像是热锅蚂蚁一样心急火燎。 从少年周身散发的热量似乎能够融化千山万雪的烈阳,将大殿之上缠缚住众生的银丝尽数融灭! 苏黎也是一愣,同样拥有天凰烈火的舅甥俩,明明长笙练成的时间只有短短十数天,却能够在短时间内发挥出最强大的实力。 催动烈火的速度快到令人不可思议。 千万银丝瞬间融化成水,滴落地面,与血红相织。 挣脱束缚的众人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右护法拦下。 女人微微眯眼,轻嗤一声:“别着急,你们的对手,是我。” 九阴神功不容小觑。 这些年吸食人脑修炼成的至阴至毒之功,沾染上那邪气,很容易走火入魔。 然而苏黎却懒得在女人这里浪费时间。 天凰烈火自身燃烧而起。 火红的衣物随风摆动,灼热气流与青年手中长剑互相呼应,流入其中,在空中挥斩而下,恍若长虹贯日,天地浩荡。 所谓烈火灼灼,阴气难侵,以往虽见过苏黎使用天凰神功,却不曾想十年之后,青年的功力竟是更为长进! 灼热气息烫的女人不由后退几步,双目错愕不已。 她咬住下唇,脸色阴狠一瞬,漆黑雾气汇聚于掌心,十指成尖锐利爪,好似鹰钩,从周围迸发而出的强劲黑雾之力朝着前方攻入的人袭去。 一人之力着实难挡千军万马。 此刻幽冥之山,虽并未真正又如此多的人,却也源源不断地涌上众多江湖侠义之士。 “除魔教,捍正道!” “除魔教,捍正道!” 武林盟主所在的那帮人马也赶到了这里,冲入了魔教的老巢。 右护法九阴神功也可吸人功力。 她的黑雾包裹住前方的人,那些被吸走武功的弟子们各个脸色煞白起来。 “妖女!阴邪之功,必遭天谴!”张于术气得脸色张红。怒吼着。 右护法却不屑地哈哈大笑起来:“天下武功,没有阴邪正统之分,只有强大,才是王道!” 女人见风向又回到自己这边,神情越发得意起来。 那些黑雾逼退了苏黎周身的天凰烈火,青年却神色淡然,抬步朝着右护法靠近。 属于天凰的功法和气流开始源源不断地被黑雾吸收,右护法感受到了天凰神功的强大,好似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充盈她的内府丹田。 起初这种感觉令她极其舒畅,可是到后面,却忽然有种令人难以持续接收的负重感! “等、等等!”女人觉察除了不对劲。 她忽然抬眸死死盯着苏黎,声音里终于浮现出几分慌乱:“你、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第69章 叛逆外甥与舅舅的爱恨情仇(完) 无论是吸星还是九阴,都有着一个隐藏的弱点。 其功法吸纳他人内力,增进自己修为,然功法虽无敌,人的身躯却有限。 女人脸色难看起来,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丹田内府正在被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真气所充盈。 这本该是好事,但在觉察那丹田似乎隐约被充盈大后,她骤然明白了为何苏黎会这般轻易地让自己吸收功力! “停、你停下来!”右护法慌了神,尖锐的声音从艳红的唇中吐出:“滚!” 可惜面前的青年丝毫不动,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嘲弄笑意,似在讽刺着蝼蚁之躯,心比天高。 “贪心不足,蛇吞象。”苏黎淡淡地轻笑两声。 褐色眼瞳间,幽冷之光一晃而过富,“九阴吸收万法,唯一限制它的便是你这根本难以与之相匹配的身躯。” 右护法的脸已经被丹田胀痛的感觉逼得一片通红,她觉得自己的身躯像是一个被不断充气的气球,一旦真正超过那个界限,就会瞬间爆炸,分崩离析。 “住手!住手啊啊!”她想要收回功力,停止吸纳,可女人的双手却被红衣青年紧紧束缚住,难以动弹! 苏黎冷眼看着她,右护法的脸从红转变为紫,尖叫的声音也一声盖过一声,痛苦的神情像是在承受的千刀万剐。 “苏黎——苏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女人大声嘶吼出来,尖锐的声音刺耳无比,像是死前最后的无能狂怒。 而在这一声尖叫过后,青年赫然收手,拉住周身想要冲上前的弟子向后急速退了几步。 “砰——!”同一时间,身穿罗纱衣裙的女人突然身躯泛红,好似被点燃一样在这火焰中痛苦的嘶吼一声,随即身躯爆炸开来! 爆炸声音惊天动地,震得这山体也跟着抖动几分,巨石被从山顶上震落下来,“咚咚咚”滚落的身影不绝于耳,地面抖动,像是又有一轮地震传来。 右护法的身躯在这爆炸中湮灭为尘,连灰烬都不剩下。 女人死后,左护法似乎也心有感应,他错愕不已地看了一眼大殿门口的方位,悲痛又愤怒地大吼着:“阿婉!” 他与右护法阿婉青梅竹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即便在夺权沈络以后,也不曾对对方起过任何异心,如今女人死去,彻底点燃了男人心中的火焰。 “我要你们陪葬!”左护法周身的黑雾刹那间飞舞的更加疯狂可怖! 与之缠斗的少年躲过男人狠辣的一击,随即一剑上去,直取他的头颅! 然而强大的吸力却令长笙体内真气流动有些紊乱,他这一剑失手了。 男人的手重重击打在了少年胸口,那力道混杂了他的掌风,逼得长笙一口鲜血喷出,脚步险些失了方寸。 他半跪下身,用长剑死死抵在地面,强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左护法乘胜追击,狠戾的掌法拍向少年头颅,这一击要是受了,绝对当场暴毙! 关键时刻,长笙周围却迸发出更为显眼灼热的气流! 他长剑一挥,气贯如虹,在短时间内调整好真气流动,加速身躯的自我修复。 脚底也不闲着,飞凰步现,移形换影。 凭借自身能力硬生生地躲开了左护法这一击! 男人扑了个空,双目更为猩红起来,愤怒占据了他的头脑,黑雾也跟着更加狂肆,瞬间蔓延至大殿的各个角落。 凡是处于黑雾笼罩之下的人,皆开始流失力气,变得头晕目眩,四肢发软。 张于术感受到体内的变化,顿时蹙紧眉头,朝着苏黎喊道:“是吸星神功!我们必须脱离黑雾,否则一定会被吸干!” 吸星神功与九阴唯一不同的是,它对自己的修炼者还有一种更强大的保护作用,不会因为源源不断的内力吸收而使得宿主爆体而亡。 因此想要用对付右护法的招式对付男人,会十分吃力。 “三师!”苏黎突然道:“带领众弟子脱离吸星范围!后撤!” 陆桉听罢,杀死手边冲上来的魔教教众,睁眼有些惊异道:“谷主!这——” “撤!”苏黎又吼了一声,神情严肃认真,不容置喙。 左师封月与中师闻人逸对视一眼,咬咬牙,最终也只能够听从命令,大声道:“是!” 张于术没想到苏黎会让众人走的这般干脆,他神情担忧地看向前方依旧伫立在大殿之中的青年,焦急询问道:“那你呢?!” 苏黎道:“我无碍。” 他的目光跟随着那独自与左护法相斗的少年,不知不觉间,那个五岁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了这般独当一面,实力超群的江湖高手了。 《天凰真经》第九重,震天动地。 这一战,是少年的蜕变。 也是终结一切的刀刃。 幽冥山上空乌云密布,像是风雨欲来,雷鸣轰动。 狼狈逃离吸星范围的众人皆忧心忡忡。 他们看向不远处的魔教大殿,各有所思。 * 在听见苏黎让后撤的声音时,长笙心中是不屑的。 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贪生怕死,善妒狭隘之辈。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是落霞谷主看上的养子,会是母亲口中待她极好的兄长。 可惜今日苏黎注定逃不掉。 左护法死后,下一个——就是他。 “《天凰真经》第九重?!”左护法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叹。 他本以为眼前的小子只是修炼了这功法,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突破第九重! 少年漆黑双目间尽是冷意。 那唇因着刚才喷出的血液而变得殷红起来,在这俊美白皙的脸上,竟有一种红白的交织美感。 吸星神功开始吸收少年体内的功力,离着男人越近,那吸收的速度就越快。 左护法感觉体内似有力量在接连不断地涌出,他心中一喜,将那汹涌而来的力量汇聚于掌心,强劲地拍打向少年肩头。 长笙长时间处于吸收的中心,他明显感受的到自己力气的流失,男人那一掌击打而来的时候,少年手腕忽然像是被人用力按住了穴道一样,瘫软了一瞬,竟没能完全接下男人一掌! “噗——!”虽并未直接打在自己身上,可溢出的掌风却仍旧伤到了少年胸口,长笙又吐出一口血,向后两步稳住身形,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男人,脸色沉下,目光冰冷愤恨。 男人冷笑一声,紧接着闪现到少年身前五指成爪,朝着长笙脖颈快速捏去。 少年颈部受到桎梏,左护法阴冷笑着,赤红眼睛,形态可怖。 他没有收力,仿佛想要直接掐死长笙。 可就在此时,一道火红的剑光从门口猛地袭来,竟是干脆利落地横刀直直砍下了左护法的胳膊! 鲜血霎时从男人断臂处喷涌而出,洒在了长笙的衣物上。 少年找准空隙一脚踢开左护法,向后翻身稳稳落在地面之上,他没有任何思考,也不在乎是谁砍下这一剑,脚底生风,以着飞凰步最快的速度闪现到男人身前,在对方看着断臂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持剑刺穿了他的脑门! “噗嗤!” 剑身没入大脑,男人周身癫狂的风与黑雾也像是在那一瞬间被人按下了静止键,凝固在他的周围,好似被冰冻住。 火红炙热的温度点燃那些被冻住的浓雾,大火仿佛于刹那蔓延开来,一寸一寸,吞没住阴冷肆虐的雾气。 左护法瞪大双目,满脸不可置信。 他唇瓣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头部已被刺穿,男人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在少年收剑的那一刻,瘫软着身体朝后直直地倒下。 那些被吸收的功力在人死的一瞬被尽数释放出来,像是一个即将炸裂的火球,毫无征兆地爆炸开来! “砰!” 这爆炸的动静比刚才右护法死亡时还要可怖。 长笙受到波及,即便天凰神功有护体作用,他的衣物也仍不可避免的被烧灼起来。 幸好在冲击力将他冲到的石壁前一秒,有人在后面接住了他的身躯,并用掌风灭掉了那些火焰。 熟悉的气息传来,少年微怔,后背贴着那人前身,他没有回头看是谁,一声云虚师父便脱口而出,可话音出口,他只感觉抱着自己的那人身子一僵,却没有任何回应。 “云虚师父……?”得不到应答,长笙有些疑惑地回眸,想要看看青年。 然而下一瞬,入眼的却只有一片红色飘摇的衣摆。 “!”少年猛地瞪大双目,身躯似乎对这一抹眼熟的红色有着应激反应。 ——是苏黎!不是云虚师父! 意识到接住自己的人是谁后,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后面之人似乎没有禁锢他身躯的意思,稍微一挣便松开了手。 长笙得了自由,眼睛赤红一片,浮现出道道血丝。 那仇恨火焰又在少年心中高涨,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地高举升空,在爆炸的余烬中裹挟着天凰火红的气流反身朝着那身后人的心口狠狠刺去! 少年脑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思考,魔教覆灭,左右护法暴毙,现在,他满脑子,便只被四个字满满充斥——杀了苏黎! 杀了苏黎!杀了他! 这一剑,甚至比杀死左护法时更加干脆和狠戾。 染血的长剑穿透那红衣青年的心脏,冷兵器与血肉的摩擦,尖刃没入身躯,红衣青年似怔了一瞬,褐色双瞳微微收缩,却很快又恢复平和。 山洞大殿即将坍塌。 脚底一片震动。 长笙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本以为会看见对方不可置信亦或无能狂怒的神情,却不料。 就在他的长剑刺入苏黎心脏的那一刻,少年只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痛苦交织过后的解脱。 好像……他早就想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够露出这种早已预料到一切的神情? 为什么他可以这样平静? 明明被一剑穿心,他却仿佛丝毫不在意。 “……” 凭什么? 长笙忽然后悔起来。 后悔就这样一剑简单的杀死了苏黎。 他想要看见青年脸上的痛苦,不甘,就像当初被害的家破人亡的自己,在沈络那里得知真相后的愤怒和癫狂。 凭什么?!凭什么苏黎可以这样淡漠平和?! 你这欺师灭祖的混蛋!你这觊觎妹妹的畜生!你这与奸贼勾结害问剑山庄上下近百号人白白丧命的恶棍! 你该痛苦!该愤怒!该像我一样在这十年里每天被仇恨折磨,被心中的火焰烧灼,悲痛至死! 你该—— “你……”长笙不由自主地哽咽开口,猩红双眼,想要问问苏黎凭什么这么释然。 可是刚发出一点声音,却见眼前青年迎着尖刃向前,突然一掌用力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事发突然,少年没有丝毫防备。 他的身躯被这一掌直接打出了山洞大殿,重重摔倒在地上! 十年前,苏黎也曾打过他一掌。 那一掌,断了他对舅舅的一切念想。 如今十年后,对方与自己见面的第一眼,依旧是一掌过来。 可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没能要了自己的命。 明明在苏黎面前,自己是那么弱小。 * 少年身躯落地的那一刻,山洞轰然倒塌! 巨石砸下封住了大殿的大门,将半山腰的幽冥教总舵死死地掩埋在了这一片碎石荒草之中。 尘烟四起,于空中弥漫,遮天蔽日,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山洞坍塌的声音巨响,好似与幽冥上空的乌云雷鸣相呼应。 明明是白天,却灰雾蒙蒙,在一片压抑阴郁的氛围,丝毫不见阳光的倾洒。 长笙躺在地面上。 他直直望着天空。 后背与崎岖凹凸的地面接触,痛感从背部一路蔓延到全身。 可是少年仿佛没有丝毫感觉一样,秀发被血液浸染,贴合在白皙的脸颊便,那张俊美略带少年稚气的脸上,是木讷又错愕的神色。 他好似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静静一只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搭在额头,平静地凝视被灰雾笼罩的上空。 一瞬间。 长笙却仿佛度过了数个春秋。 紧握成拳的手慢慢举起,他漆黑的眼瞳微转,目光终于落在了手中令他眼熟万分的佩环之上。 绿色的圆形玉佩,晶莹剔透的翡翠,上面系着一根火红的流苏。 正是十年前,他初入落霞谷时,被王洋抢去的,母亲留给他的玉佩。 那时候,他一直想要抢回来。 可是有一天,王洋却在一次离谷之后将玉佩卖掉了。 五岁的长笙发了狂地想要杀死王洋,冲上去朝着少年的身躯打去,却因着体型差距,被狠狠地按进了泥潭里。 夜晚时分,他将此事哭诉给了云虚师父。 青年摸着他的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是像在保证一样呢喃地道着:“放心,我会寻回它,然后,亲手交还到你手里。” ——亲手交还。 说好的亲手。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苏黎手中? 红衣青年在死之前强硬地塞进了他手里。 那褐色双目间的解脱和笑意,此刻却成了长笙心中一抹隐隐所察,却不愿去思考的真相。 躺在地面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在眼中一瞬间的痛苦闪过之后,他开始自我安慰地喃喃道:“……不会的,不可能的……” 他猛地坐起身,不顾身躯的疼痛,艰难站起,朝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去。 “真是可笑。”长笙忽然红着眼睛嗤笑出声,“我在想什么呢,云虚师父答应过我,一切结束之后,他会在扬州酒楼那里等我呢,现在魔教毁了,苏黎也死了,我得去找他……我得赶紧去找他了。” 可惜刚走没几步。 三师停在了他的面前。 陆桉身后还站在张巧儿等人,看见长笙,他们立刻上前焦急问道:“长笙师弟!谷主呢?!” “谷主……?”长笙重复呢喃一句。 张巧儿神色担忧万分:“左护法的吸星神功会把我们的功力都吸过去,他就让大家先离开,没想到自己却留下了!现在山洞坍塌,长笙师弟,谷主没有和你出来吗?” 长笙停下脚步,没有回应张巧儿的问题,只是忽然将目光挪向了旁边的陆桉。 不仅仅是陆桉。 中师,以及左师,三人脸上的表情,皆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悲痛惋惜。 他们好像知道苏黎会死,却无法左右青年的想法,只能够选择接受,并处理他留下的一切。 耳边是张巧儿急切的询问。 眼中是三师早有所察的表情。 可脑中,却是苏黎死前的解脱。 “……” 长笙忽然有些待不下去了,明明已经报了仇,心中却仿佛被人凿出了一个血洞般,痛的他难以忽略。 他伸手推开张巧儿,烦躁地说:“我还有事!要找苏黎的话,你们自己去废墟里面找!我现在……得去扬州,那边还有人在等我。” 张巧儿怔了怔,只见着少年一瘸一拐地朝着山下走去,然而就在与陆桉擦肩的瞬间,他突然听见身侧男人平淡地说了一句:“扬州没有人在等你。” ——扬州没有人在等你。 “那个本该等你的人,已经在废墟下面了。” “……” 长笙身形一晃,停在陆桉身侧。 许久,才握紧手中玉佩,干涸地回了一句:“骗子。” 他唇角露出了一抹笑,笑颜如花,侧目看了陆桉一眼,少年脸上的笑容美的惊心动魄,“你别想骗我。” 长笙没有继续停留,继续朝着山下走去:“我要去找云虚师父了。” 陆桉道:“谷主昨夜交代了他的后事,待他死后,落霞谷的一切都会交由少谷主苏长笙。” 少年没有理会。 身后三师忽然朝着他单膝下跪,字字铿锵,声音洪亮:“落霞谷三师,拜见少谷主!从今往后,赤胆忠心,绝无二异!” “闭嘴!” 长笙几乎是嘶吼般地回眸怒斥他们,“谁会当你们的少谷主?!落霞谷的一切都让我恶心!” 陆桉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高举过头顶,神情虔诚:“这是谷主昨夜写给少谷主的,他说待他今日身死,便将此物交由少谷主。” 长笙冷笑:“我不会看的。” “是否阅读取决于少谷主,我们无权强制,只是执行命令,交于您手。”陆桉垂眸恭敬道。 “别给我,”少年红着眼睛,声音淡漠:“关于苏黎的一切,我全都不要。” 他转过身,好似想要继续下山。 可双脚却仿佛被灌入了铅水,怎么也不能挪动分毫。 玉佩被长笙紧紧攥在手里,他眼尾发红,在眼眶充溢的水珠被强忍着不肯让它掉下。 好不容易,他终于又能迈开一步,却听后面张巧儿忽然哽咽地说:“长笙师弟,三年前,那白衣人,你真当我们信了你的说辞吗?” “为什么你不想想,我们怎么会这般轻易地站在你那边?” 张巧儿哭道:“还不是因为,我们知道那白衣人就是谷主?!” 长笙几乎崩溃地吼道:“别再胡说了!” “究竟是不是胡说,这张脸,你可认得?”张巧儿从怀中取了一张人皮面具出来,摊开在少年面前:“我就说昨夜第一次见到谷主,他为何会这般大方地将此物给我把玩,原是早打定主意,要死在这儿了。” 在看见女孩手中熟悉的人皮面具时。 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少年,终于彻底崩溃了。 熟悉的脸,熟悉的眉目。 可是最熟悉的是出现在青年的脸上,而不是此刻冷冰冰地被摊开在女人手中。 “云虚……师父。” 长笙呢喃着。 一步一步,走到了张巧儿的面前,伸手,接过了那张人面具。 “云虚师父。”他轻唤着,记忆中,所有的细节,似乎都在这一刻全部连接起来了。 为何青年能够在落霞谷待七年之久都未曾暴露过身份。 为何他对自己的父母和苏黎的一切都那般了解。 为何他能够取得《天凰真经》和《飞凰步》的手抄本…… 明明只要思考,就一定能够发现其中端倪。 可长笙却一直被自我所蒙蔽,天真地恨着苏黎。 天真地爱着云虚。 * 少年疯了一样地冲向废墟,徒手挖着那些石块。 他此刻像是个双目赤红的疯子,任凭指甲血流,双手颤抖。 陆桉看着他的动作,眼眸悲痛,却依旧道着: “谷主早就想死。” “从念莺小姐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想随她一起去。” “但是《天凰真经》第九重,容颜不老,长生不死。他无法自杀,亦无法被别人杀死,除非那个动手之人,是同样将《天凰真经》练到第九重的人。” “老谷主苏为新,实际上就是两百年前《天凰真经》的创造者,他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他在两百年间换了很多身份,在第一任妻子老死以后,他早就心存死志,可是这两百年却迟迟无人练成《天凰真经》第九重,直到谷主苏黎出现。” 长笙继续挖掘着,他好似已经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嘴里不断喃喃着:“云虚师父、云虚师父……” “老谷主在念莺小姐即将成婚之时设计,逼得谷主与他反目成仇,故意在谷主手中解脱这两百年的孤独。而谷主在得知真相以后,便开始选择避世。” “直到魔教血洗问剑山庄,他才又被逼着出来。” 少年听到这里,动作一顿。 “他……没有勾结魔教,对吗。”干涸的声音,好似久久没有获得甘霖的沙漠,已经哀恸的不成人样。 陆桉道:“沈络血洗问剑山庄的真正目的是谷主,他想要拥有《天凰真经》,所以挟持了念莺小姐,逼谷主前来交出真经,念莺小姐为了不让真经落入沈络手中,在楚问天死后选择自杀。” “谷主也是从那时候起,便心存死志了。” “长生不死不是恩赐,对于老谷主和谷主来说,这都是诅咒。” 长笙忽然笑了起来:“所以……我也被诅咒了,对吗?” 少年笑着流出泪来。 “太过分了,外公……云虚师父……” “你们都可以选择死,那我呢?” 明明昨日,长生不死还是一种恩赐。 他想要和云虚师父永远待在一起,不管沧海桑田,还是山河变迁。 可是仅仅一夜过去。 什么都没了。 长笙。 长生。 从今往后,这世间——唯有他一人长生。 待着永恒的孤独和痛苦长生于世。 直到下一任继承者的降临。 思绪万千,每一条都是痛苦。 他想死。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很过云虚师父,痛恨过《天凰真经》。 “我恨你……我恨你!”他嘶吼出声。 崩溃就在一瞬间。 这个世界似乎在少年死寂的心中开始分崩离析。 最终山河覆灭,万物成空。 所有的一切都幻化为泡影,于指缝间流走。 什么都不剩下。 立于雪地中的少年孑然一身。 周围成了茫茫雪景。 一片惨白中,没有任何人来。 难道……就在这不甘心和痛苦中醒来吗? 少年问着自己。 真的就这样醒来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甘心。 他愤怒。 压抑许久的情感在顷刻间爆发出来! 头顶的微光在即将笼罩少年全身的那一刻,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突然挡在了外面! 长笙抬眸,冷冷看着那个光芒,俊美白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冰冷又癫狂的笑。 “苏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别想这么轻易地,就从我身边离开。” 于是世界重启。 万物复苏。 他不会醒来,也不会让苏黎的意识离去。 他们之间还没完。 即便理性的自我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平静又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提醒过你,不要相信苏黎。”身穿军装的自我淡淡说道。 长笙想起三年前在丹峰山做个的那场梦。 梦中杀死的青年,最后却成为了云虚。 想来那时候,理性的自我就开始提醒他了,可惜,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性。 造就了这个结局。 长笙讽刺他:“让我像你一样想要触碰却不敢伸出手,渴望却苦苦压抑,用理性包裹一切,最终换来永远自我神伤的模样,我做不到。” 凌烨笙看着他,却无法反驳什么。 那是过去的自己,冲动,却炙热如火。 “……”罢了。 长笙和温烨一样,都是过去炙热的凌烨笙,没有丢掉一切感性的凌烨笙。 所以,他又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再度抬眸时,长笙已经消失不见,熟悉身影却出现在了凌烨笙的眼前。 是苏黎。 * 虚无的世间空无一人。 唯有湖中心的苏黎依旧站在那里,衣着不知何时变成了他最常穿着的那件白色军服,上面的黄金穗子和镶金的装饰线在这片雪白间泛着金黄色的光,黑色皮质反光质感的长靴将军裤膝盖处的布料扎在其中,衬出青年小腿的紧致肌肉。 苏黎看着身上的衣物,微微蹙眉。 雪白的世界似乎容不下一丝污垢。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东西存在,脚底的粘稠液体已经成为了一面近乎镜子一样的物质。 ——这里,或是就是凌烨笙精神的空间。 精神力的颜色和存在精神空间里的东西能够反映出一个人的心性。 凌烨笙的世界是一片白色,倒是挺符合这家伙洁癖一丝不苟的性格特点。 这里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看来真是目空一切。 他试着抬步走走,想要到处看看能够在凌烨笙的精神空间里发现些别的东西,但是走了十几分钟,他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按理说在自己死去的一瞬间就应该被弹出来才对。 但是他却在凌烨笙的世界里逗留了这么久。 ——这不太合乎常理。 苏黎停下脚步,在一片白色中,他像是找不到方位的迷途羔羊,忽然间有些烦躁。 但就在青年眉头紧皱之时,一声清脆的脚步声倏地从他身后传来。 苏黎微顿,几乎是在瞬间知晓来人的身份! 毕竟能够在精神空间里存在的,肯定只有他的主人! 他转过身,褐色双目对上了身后青年漆黑的眼瞳。 白色的长发披在身上,黑色军服显得威严稳重,他好像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抹黑色,因此站在镜面上显得极其惹眼。 俊美绝伦的外表,平静的神情,在苏黎的印像中,他似乎从来没有见凌烨笙笑过,从学生时代一直到一起加入军部,他永远不苟言笑,似乎对别人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都是一种麻烦的事情。 虽然脸都一样,而温烨只比对方更青涩一点,但这样平淡的神色,真的很难让苏黎将他与刚才死去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凌烨笙,凌少将——”苏黎微微挑眉,叫着他的名字道:“睡了这么久,你也该起来了吧?” 然而青年并未回应他,漆黑双目静静注视着苏黎,一动不动,似乎对于这个要求,他并不想答应。 见此,苏黎觉得有些愠怒,又左右看了看,嗤笑道:“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到你的精神空间,原以为能够看见些别的东西,结果没想到,这里倒是跟你本人一样无趣啊,竟然什么也没有。” 这话一出来,对面平静的青年终于微微转动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向下看去,缓缓道:“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苏黎微顿,正要再调侃几句,却听他忽然看向自己的双眼,一字一句轻声说着:“你不是——在这里吗?” 第70章 长笙番外:世界重铸(1) 你在这里,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 苏黎怔了怔,有些意外凌烨笙这种不苟言笑的家伙竟然也会接下这无聊的玩笑话。 他压低自己头上的白色军帽,问道:“你知道你昏迷多久了吗?” 凌烨笙道:“半个月。” “你既然自己也有意识,为什么不醒过来?”苏黎微微蹙眉,那神情十分不解。 对面身穿黑色军服的青年依旧平静这一张脸,漆黑双目淡漠地看着苏黎,瞳孔中无悲无喜,也没有其他什么情绪,好似一滩激不起波澜的死水。 “因为,我有些疲惫。” “疲惫?”苏黎眉宇间的迷惑更重,有些嘲讽意味扬声道:“工作狂也会疲惫?既是在接任少将的职位以后感到心生倦意,怎么不一开始就拒绝参加竞选?抢了我的位子,现在又说疲惫?” 他嗤笑着:“凌烨笙,在这个位置上面,就要好好为联盟做事,趁着养伤昏迷,留其他人在外面焦头烂额,自己却在精神世界里偷懒,不觉得很过分吗?我为了唤醒你,连续两次进入你的精神世界,你倒好,我人都来了,你却说不想醒过来,还是因为疲惫这种让人拳头发硬的理由?” 然而面对苏黎的这番指责,白发青年却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淡淡说了句:“抱歉。” 便再未回话。 那身黑色军装与这片洁白的雪景极其的格格不入,像是一片圣洁之间的污点。 凌烨笙沉默的模样让苏黎心头的火气莫名降下几分,他有些懈气,以往也是这样,任凭自己如何发火嘲讽,眼前之人都不会对自己的言语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反应,令人像是一拳头狠狠打在了棉花上,除了深感无力外,还是无力。 凌烨笙是个天才,但这天才的名号是从他和自己一起考入星际联盟军校时候才打响的。 自己是3s级别的精神力强者,从小鲜花掌声,赞誉不绝,苏黎也一直以着强者自居,可惜这些名号都在十八岁升入最高等军校时被凌烨笙抢走。 对方以着超过自己一分的机甲对决考试分数,成功成为了那年入学考试的第一名,从此花团锦簇,周围更是人缘汹涌。 明明前十八年,凌家小子都还是个平平无奇的人,除了那张脸——十分惹眼。 苏黎想到这些,心中蓦地又嫉妒几分。 见着凌烨笙平静沉默的模样,知晓这人不是个喜欢听劝的,于是话锋一转,换上调侃酸酸的语气,挑眉道:“说起来,你这人在精神世界里的性格,倒是同你本人之间天差地别。” 温烨是温柔与偏执的结合体。 长笙是坚韧与脆弱的矛盾体。 那么凌烨笙呢? 至少在苏黎看来,他就是一个没趣的家伙,面瘫,沉默,从未笑过。 明明周围都是阳光,他却好似被冰雪与孤寂包裹,如同此刻的精神世界,一片白雪,而他在白雪间,一袭黑色军服,冰冷,又拒外物于千里之外,孤独的要命,却执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苏黎的话似乎终于激起了凌烨笙眼瞳中的点点波澜。 白发青年轻微抬眸,凝视着天地间一望无际的白,声音平缓,不紧不慢:“那是过去的我。” “过……去?”又是一个奇怪的词汇从凌烨笙口中道出,对于这个人,苏黎向来充满好奇。 他语调微扬,问道:“什么意思?你以前的性格,同温烨,或是长笙一样吗?” 这问题一出来。 竟是令眼前白发青年露出了这么多年相识以来,他在苏黎面前的第一个微笑。 那张俊美白皙的脸有着成熟的轮廓和精致的五官,平日里狭长的双目平静无波,唇也是一条淡漠的线条,没有丝毫弧度,给人一种严谨难以接近的距离感,生疏且冷漠。 但这一抹突如其来的微笑,却像是这冰雪皑皑的天地间初生的一抹暖阳,好似冰雪在此刻消融,带来些许暖意与光芒。 凌烨笙薄唇微起的弧度,勾的苏黎赫然失神片刻,好似第一个世界里的温烨站在了他的面前,用一种温柔至极却又蛛丝缠缚的眼神将他的心撩拨了一瞬。 “苏黎。”青年轻声开口。 从他唇间唤出自己的名字时,苏黎的睫毛颤了颤。 他听见凌烨笙低沉磁性又略带温柔的说道:“对于你的死,长笙很不甘心。” 话题跳的太快,苏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想你就这样离开,至少,在你脱离这个世界之前,他想再见见你。” “长笙不就是你自己吗?!”苏黎蹙眉道。 凌烨笙笑着微微摇头:“过去与现在,我们早就不同了。” 苏黎不由上前两步,神情难看起来,语气也过了几分烦躁:“喂!你在说什么呢?!别当谜语人了!” 白发青年平静看着他,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如第一个世界结束时他转身走入的虚无空洞。 凌烨笙想,苏黎的确在第二个世界找对了方式。 比之对温烨一直好,最后反转成坏人去刺激他,第二个世界里让长笙亲手杀死苏黎,确实更令人肝胆俱裂,神魂崩溃。 他差一点儿就被刺激得醒来了。 但幸好。 最终理性战胜一切。 看见那个空洞出现的瞬间,苏黎顿时明了凌烨笙这家伙又要封闭自己的意识,陷入新的精神世界! 他急切伸手想要抓住他,大喊道:“喂!你等等!” 可惜苏黎依旧没有碰到凌烨笙的衣角。 他眼睁睁看着凌烨笙再一次消失在他面前,伴随着耳边最后一声乞求般轻盈叹息的话语:“苏黎,他想,再见见你。” * 脚下洁白的镜面突然出现了道道裂痕。 一切破碎与崩塌就在一瞬间。 苏黎咬紧牙关,想要脱离这个凌烨笙的精神世界,却不料竟是又出现了同第一个世界一样的情况! 他被困在了这里,像是被强行拉进了一个新的地方一样,身躯不断下坠着。 “印白!印白!”苏黎呼喊着现实世界的队友,可惜那家伙的精神联系不上系统,想来又是被凌烨笙的意识屏蔽了。 苏黎有些憋屈,好不容易要完成任务,却又被凌烨笙直接给拖回了起点! 到底为什么这家伙不想醒来?! 疲惫? 那又为何会疲惫?! 就算是因为军队中的事务,或是上层那些家伙人整天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按照凌烨笙的性格,也断然不会这样轻易的让自己昏迷。 他现在模样像是在外面受够了一切纷扰,于是将自己困于精神世界的净土中一样,进行着逃避。 下坠感来势汹汹。 苏黎只觉得腰身好似撞在了什么结实的木板上,突然下坠,又突然脚踏实地,仿佛坐了一个过山车,惊险又刺激。 他猛地回过神来,睁开眼,身躯放射性地坐起! 这种从噩梦中惊醒的感觉十分不好受,心脏急剧跳动,大口喘着粗气,额前也冒出了些许冷汗。 但更令苏黎难受的是,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伤过一样,因着刚才起身时的大动作又被撕裂了伤口,疼痛起来。 就这样在床上双目失神的缓了几分钟。 他终于抬眸,环视了一遍四周。 竟然又是一片古色古香的设计。 苏黎抹掉脸上汗渍,神色凝重,警惕地微微眯眼。 他应当是落入了一个不在印白监控范围内的精神世界。 当然,即便在印白的监控范围,那没用的废物也基本上被凌烨笙的精神意识挡在外面。 苏黎掀开被子,忽的注意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雪白色的长衫。 他小心地站起来,拿起挂在旁边木质衣架上的一条带子,系在了腰间。 窗户是开着的。 苏黎走到窗边,一眼望去,便是那熟悉的枫叶林。 落霞谷火红的枫叶飘散一地,与晚霞相互映衬,美不胜收。 他回忆起凌烨笙在进入虚空之前的话——“对于你的死,长笙很不甘心。” “苏黎,他想,再见见你。” 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咔哧”一声,传入窗前苏黎的耳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黎回眸看向木门,一股药味侵入鼻腔顿时侵入鼻腔,这味道断然不好闻,但更令他惊异的,却是那端着药走进来的少年。 他拿着药,在进入房间的一瞬间,便被窗前的青年吸引了目光。 窗外火红的枫叶有几片吹入了房中。 落在木桌,或是青年身边。 微风几许,吹动他肩上青丝,微微飘动。 长笙端着药的手似乎也在那一刻颤抖了起来。 他愣愣看着苏黎,眼睛布满血丝,眼底有些发黑,好似熬了好几个通宵,未曾有片刻歇息一样憔悴又狼狈。 “……苏黎?”长笙声音干涸,颤抖着轻唤他的名字。 苏黎怔在原地,他没有想到会在醒来以后第一个见到长笙。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所谓长笙想见自己,所以凌烨笙重铸了这个世界,让所谓过去的“他”继续在这个世界里存在吗?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也让人弄不明白。 为什么凌烨笙会将过去与现在割裂开? 明明不管是温烨,还是长笙,都是他。 可这家伙,怀念着过去的自我,又毅然决然地与之背道而驰。 对于长笙,苏黎是看着长大的。 因此这孩子的性格自己是很了解。 没有温烨那种狠辣或是有些两面三刀的狡诈偏执。 可温烨的反差也算是在他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长笙,”苏黎开口,“好久不见。” 药被放在了桌上。 苏黎没有等到少年的言语,只见着门前长笙像是终于重获心爱之物的小孩,三两步冲了上来一把将他拥住! 长笙还是少年模样,这说明时间线距离自己死去时很近。 苏黎垂眸看着依旧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有些叹气道:“你这又是何必?” 在自己死的时候,这小子应该就明白这个世界的虚无了。 但他的不甘心却让世界重铸。 说起来,温烨是甘心赴死的,所以那时候,自己才能够脱离精神世界。 但现在长笙不甘心,脱离世界方式,又该如何? 听见苏黎的轻叹,少年抱着他的手僵硬了一瞬,却在此之后更为固执地又加重几分力道。 头埋在苏黎肩膀,一语不发。 然而衣领处的湿意却让苏黎明白——他哭了。 第71章 长笙番外:世界重铸(2) 哭的悄无声息。 旁人一眼看过来还以为这孩子仅仅是在拥抱自己。 苏黎伸手拍了拍长笙的背,以作安慰。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少年许是终于抑制住了眼泪。 他慢慢地放开了苏黎,转身一语不发地端起桌上的那碗药,递到青年面前,用有些沙哑哽咽地嗓音说道:“把这个喝了吧。” 苏黎接过药水,微微蹙眉,浓黑粘稠的液体散发着难闻的苦味,他并不是很想喝,“这是什么?” 长笙道:“治疗伤口,右师说,这个喝了,你心口的伤能好得更快一些。” 难怪醒来时心口发疼,原是之前被长笙刺的那一剑造成的。 苏黎没有喝,只是问:“距离我死的那天,过了多久了?” 然而少年却有些倔强地说:“你没死。” 漆黑双目紧紧盯着苏黎,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头,红着眼眶重复一次:“云虚师父没死。” 苏黎不置可否,唇角忽然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我不想喝药。” “为什么?” “苦,”他言简意赅地说出一个字,随即将药碗放回桌上,“既然这次的任务也失败了,我便得离开。” 长笙被那最后两个字刺激的不由大步上前,抓住苏黎的衣襟抬眸死死注视他的眼睛,情绪激动地吼道:“不行!” 苏黎神色平静,语调也十分平缓:“你留下我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一剑杀死我而懊悔?不甘心?或是因为愧疚,想要补偿?” 他轻笑一声,安慰道:“无需这样,长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是我引导你杀死我,也是我刻意让你憎恶我,这个世界本就是虚假的,你也不过是那家伙衍生出来的过去自我,没必要继续抓着这虚无缥缈的世界不放。” 长笙顿了顿,抓着苏黎衣襟的手也颤动了一下,“……虚无缥缈?” 那声音有些轻,“对于云虚师父你来说,这个世界……包括我,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吗?” 苏黎道:“除了现实世界,其他都是虚拟。所以长笙,我不可能留在这里。” 清醒却又有些残忍的言语,令少年心头如遭重击,疼的心脏痉挛。 但即便只能够从苏黎的眼中看见平淡的情绪,长笙却依旧不肯放开攥着青年衣领的手。 “既是虚假……那么此前你的一切,爱,恨,怨,解脱,都不过是为了迎合这个世界所做出的行为,对吗?”少年声音轻颤着说。 苏黎点头,“没错,都是为了任务,你也不该抓着那些虚拟的情感将自己束缚在这个世界。” 像温烨那样,回归本源,回到凌烨笙的精神本体中才是正确的。 “所以——”但长笙似乎没有听进去苏黎后面的那番话,少年忽然双目灼灼,异常认真地问向青年:“你那些所谓爱我‘母亲’的话语,其实也根本不作数是么?” “……”苏黎怔住。 他没想到长笙会突然问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发掘了假情假意的自己后,开始为他的母亲鸣不平了吗? 苏黎想了想道:“……算是。” 若长笙真是因此而不甘,只需要一直往虚拟的方向引导,就可以比较容易地劝说这孩子放下那些不甘心,解开精神禁锢放自己离开。 “你记忆中的母亲父亲,其实也都是虚拟的人,在这个世界除了你我之外,都不过是一条数据而已,所以长笙你没必要抓着这些不放,”苏黎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那碗药:“当然,那个东西对我也不起作用,因为现实世界里,我根本就没受伤。” 少年听着他平缓的话语,终于松了些手上的力道,放开苏黎的衣领。 那犹如墨玉般晶亮的黑色眼瞳静静看着他,“除你我之外,都是假的。” 长笙重复了这一句。 苏黎唇角微勾,笑着点头:“没错。” “所以我对你来说不是假的。”长笙道。 “当然。”苏黎哄道。 少年俊美白皙的脸上还挂着刚才趴在他肩头哭时留下的泪痕,微红的眼尾衬得长笙那模样似乎又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色彩。 他忽然对苏黎露出了一抹笑。 苏黎以为他听进去了,便继续说:“既是假的,那便让我回去现实吧,等你醒来以后,我们就能再次见面了。” “醒来以后,和你见面的我,还会是‘我’吗?”长笙笑着自嘲一句。 “怎么不会?”苏黎挑眉。 长笙却摇摇头:“过去与现在,我只是过去,这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又来了。 凌烨笙的谜语。 苏黎忍不住问:“为什么,你要将自己和凌烨笙割裂开?”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这个人,不管他性格如何不同,他也依旧是他自己。 “云虚师父,别走了。” 长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盯着苏黎,蓦地道出这么一句,“留下来吧,一旦你离开,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少年沉声说着,目光忽然染上几分令人脊骨发寒的暗色,“醒来后的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徒留着那些记忆,早已被迫洗刷掉一切情感的机器人而已。” “真正爱你的我,只存在于这里。” “苏黎,我爱你,我要用真正的自己,来爱你。” 那眼中的疯狂爱意汹涌如潮。 仿佛被压抑了好几个世纪的情感在这片虚拟的世界里肆无忌惮的狂啸而出,在一瞬间冲刷的苏黎竟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愣在原地,犹如五雷轰顶。 未等他再回应,眼前少年赫然踮起脚扣住他的后脑用力吻了过来! 这吻和温烨给苏黎的感觉一样,都带着一种极其具有吸引力的甜味,像是舌尖触及的美味珍馐,让人欲罢不能,只想要索取更多。 但和上个世界不一样的是,苏黎不会因为体质的原因就沉溺其中,难以控制。 他后退两步,双手想要推开长笙。 岂料在由少年主导的精神世界里,他的一切反抗似乎都被限制了。 苏黎被按在床榻之上,上空是长笙已然着魔般的双眼,他就像是锁定了猎物的猎手,用视线侵略着眼前的目标,烫的人浑身轻颤,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却无处可逃。 “苏黎。”长笙抚上他的脸,叫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醒来,我很累,没有你的话,我一定会崩溃的。” 苏黎有些生气:“我现在要被你搞崩溃了!” 长笙听出他的怒意,却倔强着不肯放开,俯身一边亲吻,一边细细叙说:“你喜欢这个世界吗?武侠,江湖,纷争,若是你喜欢,我可以一直留着它,我们去云游四海,去荡涤四方,去扬州酒楼观赏烟火,去做此前约定的一切——” “我不喜欢。”苏黎蹙紧眉头,声音冰冷,压抑了部分怒火。 没想到清醒的精神衍生体竟是比没有记忆的更难缠! 就像是当熟睡的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梦境世界的所有便由他掌控。 之前温烨在最后关头清醒了,现在又轮到长笙。 清醒梦固然有意思,但对于苏黎这种外来者来说,却是个超级大的麻烦。 长笙眸光暗淡了一瞬,“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让你走。” 他再度说:“我爱你,苏黎。” 青年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 苏黎抬脚狠狠踢在长笙腹部,少年吃痛地蹙紧眉头,发出一声闷哼。 “你竟然没有屏蔽自己的痛觉?”苏黎略感意外,他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长笙疼的眼眶似乎又红了几分。 “……没有。”少年声音里多了些许颤色,“我知道强留下你一定会惹你生气,如果让我痛能够供你发泄怒火,心里舒服,我便不在乎这些身体上的伤痛。” 潜意思就是——可以随意折磨他的身体。 苏黎坐起身,冷冷盯着床前捂着腹部的俊美少年。 长笙红着眼睛,似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有些可怜地看向苏黎,委屈地说道:“云虚师父,我好疼。” 苏黎嘲讽他:“你还委屈上了?” 长笙摇头:“我知道是我该受的。” “装可怜我也不会心疼你,”苏黎道:“让我离开,就算你永远困住我,我也不会像你爱我一样对你起任何心思。” “……”长笙身躯颤了一瞬,而后默默地放下了手。 “苏黎。”他轻声说着,那言语间的意思却倔强无比:“我绝对不会让你走的。” * 苏黎知道,长笙可不是温烨。 明明更为偏执可怕的是温烨,但那小子会在清醒后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放自己离开。 当然,虽然是放了,可放的苏黎脸色极其难看。 直接在现实世界怒吃了一整块蛋糕。 并将些许火气带到了长笙的身上。 此前苏黎对长笙的印像便是偶尔任性,却一切可以商量,总体来说听话,从不会两面三刀,爱憎分明。 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在清醒以后就开始发疯了。 犟得跟头驴一样,不管是苏黎的言语刺激,还是肢体殴打,他都承受了下来,倔强地不肯放他走。 落霞谷的夕阳很美。 苏黎心口的伤还没好,他垂眸盯着心上的疤痕,在又一次长笙端来药物的时候忍不住道:“既然你已经可以操控精神世界,为什么不直接让它好起来?” 长笙却难过地说:“只有我对你亲手造成的伤,是我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 它的存在时刻折磨着少年,无比清晰地提醒他曾经向苏黎刺出过一剑。 “我不会喝的。”苏黎冷冷道。 那种苦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碰一下。 “不苦。”长笙坐在床前,微笑着说:“我将它变甜了,你一定喜欢。” 苏黎不想喝,他觉得自己此前的逼格居然就这样轻易被一碗苦水给打败了。 见青年别过头理都不理,长笙叹了口气。 苏黎以为他放弃了,正要出言再嘲讽两句,却见着少年忽然喝了一口药,紧接着用力扣住自己的下巴直接渡了过来! 甜味顿时充斥唇舌间,正如长笙所说,不仅不苦,还十分甘甜,甚至比星际饮料还要好喝上百倍。 “你——”苏黎一把推开他,用手背擦拭掉唇间残留的液体,错愕道:“你干什么?!” 长笙笑道:“不管什么东西,都去尝试一下,才会知道好不好,不是吗?” 苏黎没有反驳它。 口中甜味弥漫,有些令人回味无穷,不得不说,这小子却是会捏自己软肋,对于甜食,苏黎有种天生的喜爱,蛋糕,点心,他向来不拒。 为了防止眼前小子再发疯用嘴渡过来,苏黎抢先一步端起碗将其药喝完了。 长笙有些欣喜,“尝试过后,还不错对吗?” 苏黎道:“还行。” “那要不要试着也爱我?” 苏黎:“……” 苏黎:“这个就免了。” * 在精神世界,永远都是夕阳景色。 苏黎联系不上印白,而长笙这家伙又不让自己离开。 他站在窗台前,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着做点心的少年,心中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 过去与现在的割裂? 凌烨笙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这般? “……喂,长笙。”苏黎忽然道:“换个世界吧。” 忙碌的少年听见他的声音,顿了顿。 “你的意思是——”长笙眸中泛出些许光,以为苏黎愿意留下来了。 苏黎微微眯眼,笑了笑:“我有个心结,你能让我解开吗?” “是什么?” “一件一直困扰我学生时代的烦恼,”苏黎遗憾地说:“但前提是——我要陪我在新世界的人,是凌烨笙。” 长笙站在原地。 “他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不会像我这样爱你的。”少年听见苏黎不要自己,忍不住喃喃道。 “但在我学生时代真正认识的人,只是他,也只有他。”苏黎道。 “……” 许久,长笙才轻轻点头,答应道:“……好。” 只要苏黎愿意留下来,即便他想要见的人,是已经割裂的自我,似乎,也无所谓了。 第72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 星际联盟于三千年前成立,那时候联邦与帝国的战争也接近尾声,双方似乎都打算停战。 打了好几百年的仗,联邦反抗军与帝国部队皆进入了疲惫期,于是帝国愿意以古老的休战方式,派出联姻的公主前往联邦,却不料在途中遇到了新的敌人,护送军队全军覆没。 没了公主,双方再次展开战争,帝国将军在战场上战死,那一场最关键的战役,联邦获得了绝对的胜利。 帝国一再落败,最后不得不签订求和协议。 于是星际联盟成立,维系了将近三千年的和平。 星际史对于帝国来说并非什么浩瀚史诗,作为落败方,复仇的种子在签下协议的那一刻就已然种下。 联盟内部分属两个派别,帝国派和联邦派,即便联合成立了整体的合众组织,内部纷争也依旧不断。 苏黎祖上是联邦,也因此他是倾向于共和。 身边人都是共和党,但也有极少的帝国派,明面上各个笑颜如花,暗地里却争斗了许久。 在升学进入星际联盟军事学院之前,苏黎一路走来都顺风顺水。 家族对他给予厚望,周围朋友也都恭维不已。 越是在学院表现突出,越能够引起同属派别那些高官将军们的注意。 可惜在进入军事学院以后,苏黎的自信被一个家伙狠狠打破了。 那人就是凌烨笙。 凌家的二儿子。 凌家老大此前也算是星际联盟有头有脸人物,但在一年前,他所带领的部队遭遇虫族袭击,全军下落不明,凌家上下对此痛心不已,也多了几分恐惧。 大家族的倚仗便是家族中最有能力坐上高位的那人,如今凌家大儿失踪,他们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成了热锅蚂蚁,颓散,又无能狂怒。 岂料一年后,凌家二儿子凌烨笙横空出世,在升学考试上夺得了第一名,从此强势地进入了众人视野,成为了光芒万丈的存在。 升学考试后的同天下午,宿舍分配出来了,如同现实世界里的一样,苏黎和印白住一间。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被另一边床铺上的印白强行叫醒:“你怎么回事?不就打输了一场机甲比赛,何必这么颓废?直接回宿舍倒头就睡,还睡到食堂都要关门了!” 苏黎躺在床上愣了愣,褐色双目染着些许初醒时的朦胧,但在听见印白的声音以后,立刻清醒了过来,慢慢坐起身。 他左右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 整齐的两张书桌,上面放置着宿舍光脑,衣物被收纳在泛着蓝光的电子衣柜中,两人各自的衣物也都叠放规整。 由于住在一楼,因此侧目伪装,一眼就能够看见窗外的盎然春意,绿色生机。 苏黎顿时明了,他应是被送到了军事学院升学这天。 上午他被凌烨笙打败,颓败地等待宿舍分配,然后直接到新宿舍里睡了一下午。 整个军事学院单独建立在一座荒星之上。 荒星仅有一块大陆,早年怪物横生,经过联盟的一番清理,大部分怪物已经被逼入了星球的边缘地带。 荒星中央带是学院所在地,北部常年覆盖冰雪,被称作荒雪之原。 星球南部是雨林,里面还存在着许多异形怪物。 东部火山居多,西部则是沙漠带,除了军事学院,这座荒星的其他地区或多或少都有早年的异形怪物出没,因此鲜少有学生会独自离开学院。 印白抽开椅子坐在上面,一边敲击着光脑上,一边啧啧地说:“这个凌烨笙,此前也没有太多信息,不得不说,凌家这藏的够深啊,以为没了一个凌泽,他们家会一蹶不振,结果一年功夫,就多出了这么一号人。” 对于凌家,印白和苏黎是极其不喜的,原因无他,政治立场不同。 凌家是典型的帝国党,认为联盟不该共治,还是得选出一个绝对掌权者。 苏黎起身,抽开自己桌前的椅子,打开了光脑。 光脑网络覆盖整个星际联盟,不管什么信息都能够搜查到,然而关于凌烨笙的一切,却仅仅只有“凌家次子”这一条介绍。 苏黎有个心结,从升学考试第一天就种上了。 他一直想要在学生时代击败凌烨笙,哪怕一次也好。 不是为了证明谁才是天才,按照他自己的认知来说,他只是因为嫉妒。 受惯了众星捧月,如今鲜花掌声都给了另一个人,叫他如何服气? 长笙将他困于精神世界,倒不如趁此机会,圆了自己一个梦,就算是虚拟的,也至少心理上能够舒服一些。 “你怎么一觉醒来这么沉默了?”印白说了半天没等到苏黎的回应,便转过头有些疑惑地问:“凌烨笙一场考试把你打击傻了?” 苏黎:“……” 苏黎:“闭嘴。” 他现在很烦。 升学考试第一名能够拥有单间宿舍,一个人住,条件设施都配备顶级。 以往苏黎都是这种宿舍的享受者,可惜一场考试过后,他就沦为了万年老二。 “那你干嘛闷闷不乐?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今天上午的事情才可以解释了。”印白双脚一蹬,带轮的椅子便向后滑去,稳稳地滑到了苏黎身边。 英俊少年五官端正,轮廓分明,他胳膊搭在苏黎桌上,撑着脑袋对那醒来后一直抿着唇不说话的少年笑了笑,眉眼弯弯道:“难道是饿了?” 苏黎也轻笑起来,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为什么不觉得是因为我输了考试,不得不和你一间宿舍才会不高兴呢?” 一句话,令印白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苏黎!” * 新生入学典礼在第二天。 军事学院统一的校服都是白色,整齐的衣着,漆黑的腰带,为了保持队伍的严肃性,所有人都必须带上白手套。 放眼望去,众人着装整齐划一,好似一个个军部方队伫立场上,威严无比。 第一方队由升学考试前五十名组成,当做给优秀新生的排面。 因此,作为万年老二的苏黎,左手边永远都会站着第一名的凌烨笙。 沉默寡言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苏黎走过去的时候,他连看都没有侧目看一眼。 正因为如此,现实世界里苏黎对他的初印象就是孤傲,不屑将视线挪向他人,也引得苏黎心中对其不爽。 但兴许是在这虚拟世界里,有着前两个世界的滤镜加成,苏黎竟难得的没有升起多少厌恶,反倒是想起了长笙和温烨。 明明是同一张脸,前两人都更像是活人,只有凌烨笙,像是个死人。 “早啊。”苏黎破天荒地朝他开口大声招呼。 听见他的声音,面无表情的少年终于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声音平静淡漠地回了一句:“早。” 苏黎得到回应,笑了笑,站在他身边,又说道:“你昨天机甲操控的不错。” 凌烨笙道:“谢谢,你也很厉害。” 苏黎轻嗤:“我厉害什么?还不是败在你手下?” 凌烨笙道:“你的技术不在我之下。” 苏黎来了兴致,挑挑眉,“那什么在你之下?” 白发少年站姿挺拔,眸光平淡,薄唇轻轻道出二字:“心态。” 心态不稳,因此最后被抓住了破绽。 苏黎噎了一下,他这没法反驳。 至今为止,他都记着那场考试,明明自己有着胜算,却求胜心切,忽略了某个点,于是落败。 开学典礼枯燥无味,除了洗脑新生效忠于联盟外,就是联邦党和帝国党之间的笼络斗争。 不同的党派,可以选择不同的政治学,这二者在联盟军校里是共存的。 苏黎和印白自然是共和党,而一如现实世界,凌烨笙选择了帝国。 两人之间,从出生开始,就是分道扬镳。 * 学科是自选。 星际联盟军校分为理论与实操两种类型的课程。 机甲学属于二者兼具,既有理论研究,也有实际战斗,其中还包括机甲修复,机甲保养和机甲共鸣。 想要在军部高层眼前站稳脚跟,熟练的战斗技能是不必可少的。 因此苏黎选择的课程都是为了以后受到上将的青睐,他的家族需要一位天才,他便成为这样一个人。 很巧的是,他与凌烨笙选择的课程基本相同,所以除了政治学,二人几乎可以在每堂课上碰面。 以往在现实世界,苏黎虽与凌烨笙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几乎未曾有过什么交流。 凌烨笙从不会主动与他人交谈,而苏黎看不惯他,同样不会与他说话。 有一次机甲维护课上,两人被安排在同一个组,一起修理机甲,但结局却是以争执收尾。 苏黎贯彻自己的想法改造机甲,凌烨笙却认为换另一种方式更为妥当。 争执不下,最终苏黎找老师换了组。 后来老师也知道这两人水火不容,便不会再将二人安排在一起。 * 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苏黎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幼稚。 许是心比天高,有时候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 要问那节课最终的成绩,他自然还是落败了凌烨笙,修复改造的机甲被凌烨笙的那一架一炮轰没了。 当然,从那以后他越发的嫉妒这天才少年来。 “想什么呢?”一掌忽然拍在了苏黎肩膀,将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苏黎看了印白一眼,由着少年在他身边坐下,道:“没什么。”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入教室,但有趣的是,最靠近前端讲桌的那一排没有一个人。 直到凌烨笙进来,那里才终于不再空无一人。 苏黎挑挑眉,忽的拿起自己的光脑,在印白有些惊讶的目光里,起身走到了第一排,在白发少年身边坐下。 “这有人吗?”苏黎问。 “没有。”听见声音,白发少年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两个字。 印白抱着光脑过来的时候,还蹙着眉,小声在苏黎耳边道:“你干什么?突然做第一排来?万一被抽到回答问题怎么办?” 苏黎道:“我无所谓,问就问,又不是回答不上来。” 印白:“……”啧。 这节是军事理论,班上学生坐的满满的,老教授在讲台上用光脑介绍着学科主要学习的内容,众人听得专心致志,唯有苏黎,他的余光在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白发少年。 少年的侧脸起伏有致,鼻梁高挺,唇瓣平静地像是一条直线,俊美精致。 彼时的凌烨笙还是短发,后脑发尾微微翘起,穿着白色学院服时的模样庄严冷峻,不苟言笑。 苏黎试着回忆现实世界里凌烨笙是何时蓄起了长发,貌似是在一次雨林生存考试以后,他就开始留了。 但对于那次考试,苏黎记不太清,听印白说,他那时候受了非常严重的伤,甚至伤到了脑子,醒来后失去了进入雨林之前的全部记忆。 他也曾想知道自己在雨林中发生过什么,然而不管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慢慢的,苏黎也不再执着了。 “下面,请一个同学来说说,关于历史上哪一次战争,你是印像比较深刻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问答环节总会让许多学生紧张。 当然,更紧张的是,被念叨名字的那个人。 “苏黎。”老教授从光脑随意地点击了一个人的名字,念了出来。 正在“走神”的苏黎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他没听清楚问题,于是踢了一下身边的印白,岂料印白这家伙也在走神,愣了一秒,眨眨眼,露出了几分歉意的眼神。 苏黎眼皮一跳,赶紧回忆现实世界的开学第一课老教授到底问了什么,正在这时候,他左侧那位白发少年前面的蓝光屏幕上忽然浮现出一行字——“关于历史上哪一次战争,你是印像比较深刻的。” 苏黎:“!” 他立刻回答道:“历史上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战争,是三千年前帝国与联邦最后的一场战役,双方在科尔比亚星球进行决战,但是滑稽的是,帝国那位领头将军却不知道那根筋抽了,竟然直接开着机甲闯进了意外出现在战场上的黑洞,直接葬送了那场战争的胜利。” 第73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2) 一般能够被记载到历史上的战争,要么是场面壮阔,具有振奋人心意义的胜利战役,要么就是一些因为各种原因落败,用来给后人当反面教材的失败战役。 而科尔比亚星球最终的战役,就是这些败仗里的典型,还极其的滑稽,属于让帝国人民眼前一黑,让联邦人民笑掉大牙的类别。 当苏黎提起这场战争时,教室里那些帝国党脸色果然难看了几分,大概他们也觉得这种事情丢面子,毕竟那场战役,不管是从军备上还是从人数以及战斗能力上,帝国都没有输得可能性。 老教授让苏黎坐下了,点点头道:“关于你所说的科尔比亚战役,那确实是帝国最耻辱的一战,战争结束后帝国被迫与联邦签订条约,两党领袖共治星际联盟,这三千年过去,倒也和平无事。” 可惜内部矛盾从联盟建立伊始便一直存在,表面和平维系了三千年,内部早已斗得你死我活。 下课以后,印白拍着苏黎的肩膀道:“走,去吃饭。” 苏黎拿起自己的光脑,侧目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整理笔记的凌烨笙,不由挑眉调侃:“怎么?天才也需要做笔记?” 听见苏黎的话,白发少年在光脑屏幕上滑动的指尖顿了顿,随即淡淡回应道:“我不是天才。” 苏黎笑了笑,微微眯眼:“别谦虚了。” 仔细听这话语中其实还带着些许酸意。 少年眉头微蹙,显然对苏黎调侃的有些不悦,他关掉屏幕,拿起光脑站起身,平静地又重复一句:“……我不是天才。” 见着凌烨笙似乎不太高兴,苏黎意识到这少年兴许真不喜欢这种称呼。 这年纪的凌少将还带着点点稚气,没有进入部队以后完全死水一样的性格,不开心时的模样竟莫名让苏黎想到了温烨。 于是他没由来的忽然道出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印白怔住,意外地看向苏黎,“诶?” 凌烨笙似乎也没料到苏黎会邀请自己,漆黑眼眸疑惑地对上他的目光,薄唇一张一合,有些迟疑地问道:“……为什么?” 相比两人一个惊讶一个迟钝,苏黎倒是坦然的多:“刚才课上谢谢你给我提醒。” 凌烨笙却说:“我只是习惯用光脑记录下课堂上教授说过的每一个字。” 他眼眸平静认真,似乎说的是实话。 苏黎道:“那也算是帮了我,一起吃饭吗?” 凌烨笙:“……不了。” 他拒绝道:“我不饿。” 说完,少年转身离开了教室。 印白一把勾住苏黎的脖颈,问道:“大哥!那是凌家的人,咱们的政敌,你想干嘛啊?!” 苏黎扔开印白的手,不屑道:“随口一问罢了。” 这不屑实际上对着印白——也不知道未来哪个狗腿子整天将凌少将挂在嘴边,还非说联盟没有他就不行。 想到以后印白嘴脸,苏黎就不爽地重重拍了一下这人的胸膛,懒懒道:“走了,吃饭。” * 下午是政治学,在另一间教室上课,帝国党与联邦派分开,几乎每节课他们各自的教授都会以着各种方式编排对方。 苏黎在现实世界听得耳根子起茧子,来了这精神世界,没想到还有重新受这折磨的一天。 他选了最后的位置,坐在那里看了一下午的光脑。 等到日暮时分,政治学下课,枯燥无味的一天就这样简单结束。 同学们走得很快,苏黎和印白离开教室时,走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教室在一楼,出门的走廊外便是一排大.大的落地窗,能够清楚看见窗外的一切景物。 主教学楼外面的庭院里有人工栽培的绿植,泛着蓝光的水池,还有那些从其他星球专门运输过来的昆虫鸟类。 苏黎侧目朝着窗外看去。 熟悉的一幕似乎就此展现在他眼前。 和现实世界里一样的画面,那个沉默寡言的白发少年远离了人群的喧嚣,独自一人坐在庭院的大树下,静静看着手中光脑的屏幕,任由微风和夕阳的光洒在他身上。 帝国党那边的学生们对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凌烨笙多是崇拜,认为未来他一定能够让帝国党在政治或者军事上多几分话语权。 可凌烨笙本人似乎对那些东西没有多大兴趣,至少从少年此刻这副平静淡漠的模样来看,他并不在意外人的评价和恭维。 印白忽然伸手推了推苏黎,道:“看什么啊?还不走?食堂都要关门了!” 苏黎反过来抓住印白的手腕,嗤笑一声:“你脑子里除了吃和睡还有什么?” “你xx妈——苏黎!嘴这么欠呢!” 苏黎耸耸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印白冷哼一声:“你这嘴,也就我能受得了了!” “是啊,你罪有应得。” 印白:“滚!” 苏黎笑了,收回目光。 两人打.打闹闹,朝着食堂走去。 当身影消失在走廊以后,那个坐在树下的白发少年忽然转过头,朝着苏黎之前所在的落地窗边静静看了一眼。 漆黑眼瞳间,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犹如一滩死水。 * 月升日落,天空靛蓝。 苏黎吃过饭以后直接去了训练场。 印白跟在他身后,苦着一张脸:“我说大哥,刚吃完饭,不能剧烈运动。” 苏黎道:“正因为刚吃过,才需要多活动活动。” 位于军校北侧的机甲训练场即便是夜晚也依旧灯火明亮。 对于从小接触机甲并将其视为生命不可或缺的联盟人来说,即便是路上狗都能够开两把。 可见其广泛性和重要性。 机甲几乎渗透了联盟的各个领域,而经过三千年的发展,机甲早已不是只能够停留在机甲房中的巨型笨重之物。 它的技术得到了进一步改良,平日里的机甲可作为巴掌大的小的东西随身携带,需要驾驶时只需要注入能源就能够将其唤醒,重组恢复成原本的形态,飞行在训练场之上。 “你的白银之星昨天上午才差点儿被凌烨笙的机甲削掉一臂,今天你就迫不及待地来训练场,嫌它坏不够快么?”印白瘪瘪嘴,无语道。 “输给凌烨笙,我的白银之星也十分不甘,来这里练习,它比我更急。”苏黎笑了笑。 机甲训练场在有比赛的日子里也可以用作比赛,其占地面积22公顷的,外形类似一个金属巨蛋,里面除了比赛用地外,还有可容纳十万观众的座椅。 联盟各种星球之间的机甲大赛几乎也都在这里举办。 从正门一进入内部,在巨蛋中央的训练场地上空飞行的各种机甲便映入眼帘,而观众席上,还有许多帮忙测试机甲性能的研究员和修复师。 在联盟军校里有一门最重要的课程就是机甲学,机甲学又有两个专业方向,一是实操战斗,二是发明研究,发明研究又包含机甲修复和机甲设计。 一般而言,一个有资格参加机甲比赛的队伍中,必须包含两名操控手和至少一名修复师以及一名研究员,否则就属于人员不齐,将不被允许参与机甲比赛。 选择实操战斗的人有精神力要求,毕竟操控机甲需要注入精神力,一旦精神力低于a级的人强行操控机甲,那么操控者就极容易失去对机甲的控制,还会遭受精神力反噬,伤及大脑。 苏黎站在一个机甲队伍的后面,抬眸看了一眼这组对局中的两架机甲,随后对前面一人问道:“同学,打扰一下,这场训练结束,场地给我和我的同伴用用吗?” 第74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3) 听见苏黎的声音,前面的修复师和研究员都回眸看向他,这个机甲队伍的修复师是一名戴着男士贝雷帽的少年,穿着背带裤,中间的口袋里装了许多修理工具,长着一张娃娃脸,脸颊处还有些小雀斑,眼神清澈,眸光明亮。 他见着苏黎,顿了顿道:“啊,可以的,我们正好这一组对决结束,就要回宿舍了,到时候你们用吧。” 苏黎道:“谢谢,对决的这两个人,都是你们队伍里的吗?” 修复师少年点头,笑了笑:“是啊,我们队伍的两个机甲驾驶员,都是精神力s级别的高手,之前星际联赛的时候,我们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声音明显雀跃了几分,显得有些自豪。 苏黎开玩笑地问:“进前三了?” “……”少年轻咳一声,面色微红,“这倒没有,不过进前十了。” “前十?那也挺不错的。” 能够进入前十的机甲驾驶员基本上都是2s级别以上的精神力,他们对机甲的熟练度更高,操控技术更好。 但这支机甲队伍里的两位操控手精神力只有s级别,在同类里面,已经是佼佼者了,甚至打败了部分2s精神力级别的高手。 “同学,你们是个人使用场地,还是团队使用?”贝雷帽少年又问。 苏黎道:“个人,我们没有修复师和研究员。” “那是你们两个人对战了?” 苏黎笑眯眯地点头:“嗯,回宿舍前来两局。” 贝雷帽少年指着前方场地里对战的两家机甲,笑道:“那你能预测一下,我们队伍两位驾驶员,哪一个会在这场对局中胜利吗?” 机甲定位有两种,主攻机甲和辅助机甲,一般而言机甲队配队会选择一个主攻型和一个辅助型。 但眼前这支机甲队伍的两架机甲都是市面上的新款主攻型,双攻在机甲比赛的配队思路里也不是没有,但破绽会较多。 主攻型机甲专注输出,双攻队伍在比赛中容易缺少防护保护或是充能。 但双攻也有双攻的打法,比如速攻型,以出奇制胜为主要手段,在对方辅助机甲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利用双攻的超强输出能力干掉对手的主攻机甲,再解决辅助,快速结束比赛。 苏黎抬眸认真看着前方比赛场上两架对打的主攻机甲,缓缓说道:“两台都是市面上最新款的r—213型机甲,一号机主前场近身攻击,二号机主后场远程攻击,由于是同一系列,因此二者的材料和焊接结构几乎一致,弱点也一样,所以就目前的距离而言,远程比近战优势大。” 话音落下,前方一直未曾出声的研究员忽然开口:“你确定?” 那名研究员的长相和贝雷帽少年几乎一致,两人应该是双胞胎。 苏黎挑眉,笑了笑:“一般而言,是这样的,只不过若是有团队,以上预测就应该考虑到团队内修复师和研究员对基础机甲的改造设计,若想要采用双攻速度作战,就必须出其不意。” “比如——”他微微眯眼:“给近战机甲额外配置空间跳跃系统。” 说完,就在远程机甲的导弹即将击中刀剑机甲的那瞬间,本该被炮轰掉的机甲却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它重新出现在了远程的后面,朝着机甲背后的核心部位一剑刺下! 即便远程提前开启了防护盾,也对此猝不及防,还是被破坏掉了核心,使得整架机甲在半空中有些摇摇欲坠。 “空间跳跃系统在市面上十分昂贵,我们用之前联赛里获得的全部奖金也才勉强买下一个系统。”贝雷帽少年说着有些无奈地摊开手。 “已经很厉害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心喜欢机甲决斗。”苏黎道。 少年勾唇笑了笑,又挠挠后脑勺,“那么同学你呢?” “进入部队吧。” “参军吗?很厉害啊!但是想要加入部队,机甲要求可比联赛高多了呢。” 这场决斗以远程落败结束。 两架机甲慢慢下降飞行高度,最后回停到起飞台上。 驾驶员从驾驶舱下来,打开舱门的瞬间,一股白色蒸汽也随之从里面冒出来。 机甲在它们身边忽然开始变形,最后成为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机械方块。 两人拿起机甲,被起降台送回了观众席。 前面两名少年对苏黎和印白挥手以作告别,随后立刻跑过去询问那二人的情况。 苏黎用胳膊肘打了一下身边浏览光脑的印白道:“走吧,该我们了。” “知道了知道了。”印白被迫收了光脑,跟上苏黎。 他大概也猜得到这人为什么大晚上的不回宿舍非要来训练机甲。 看来昨天上午输给凌烨笙真对苏黎造成了很大的刺激,想想也能理解。 天才少年,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忽然有一天被一个横空出世的家伙打败,换做是自己铁定也不甘心。 经过那四人身边时,贝雷帽少年叫住苏黎道:“同学,下个月军校机甲联赛听说会有部队的人过来看,你们要参加吗?” 军校联赛是星际联盟军校内部举行的赛事,优胜者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苏黎对奖金没兴趣,他在现实世界参加仅仅是为了能够在比赛场上获得同为共和党的那位将军的青睐。 可是事与愿违,现实世界的联赛上面,他即便拼尽全力,也没能战胜凌烨笙。 两人同为3s等级的精神力,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是顶级,苏黎却总有种凌烨笙的精神力似乎还要在自己之上的错觉。 精神力等级从划分出来起,就一直是最权威的标准。 最高为3s,没有任何人能够突破这个界限。 之前在温烨的世界结束以后,印白在现实里曾经同自己提到过有关于凌烨笙精神力的事情。 “我发现一件事。”那穿着白色军服的青年神秘兮兮地坐在苏黎面前时,用一种压低了声音,有些凝重的语调说道:“凌少将的精神力,似乎,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 印白点头:“在你即将脱离世界的时候,他将你强行留了下来,那时候的精神力数值,早就突破了我们人为界定的3s等级,并且,还有持续上涨的趋势。” “……” 凌烨笙的精神力就和他本人的身躯一样,随着时间的前进在不断的上涨。 然而精神力这种东西,是星际人在一出生时就已经定好了的。 不可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强或是变弱。 但凌烨笙是个例外。 苏黎想要弄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他选择学生时代作为新世界的原因之一。 * “当然,军部会来人,那可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苏黎对贝雷帽少年笑笑。 “那么我们或许会在决斗中见面!”少年笑着道:“我们这次的目标,可是一定要冲进前三的!” 苏黎道:“那就加油吧。” 四人带着机甲回去复盘了。 场地可以选择公开模式或是私密模式,苏黎和印白等大家族的子弟,使用得基本上都是家族为其量身打造的机甲。 驾驶员选择机甲,同样,机甲也会选择驾驶员。 注入精神力以后,机甲会和主人心意相通。 而这种可以与主人意识连接的机甲,起源于三千多年前的一种机械智能生命体,可惜的是在帝国落败以后,智能生命体几乎绝迹了,只留下一些与其类似的黑色粘稠物质,上面附着了这些生命体的部分意识。 后来联盟建立,原帝国成员将其粘稠物收集起来,投入了新型智能机甲的研究。 这类智能机甲每一架都是独一无二的,与市面上售卖的机甲有着天壤之别,同样,它们对精神力的需求更高,只有2s及其以上的人才能够驾驶。 苏黎和印白选择了私密模式,一道道蓝色光束便顿时从场地边缘的观众席朝着中央上空顶部群聚过去,形成一个半壳形的圆顶光罩,将场地内部的情况全部模糊化。 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但观众席上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见着有人训练时开了私密模式,座椅上部分机甲队伍的修复师或者研究员们面面相觑,有的打趣,有的无语。 “这也要私密?是多怕别人看见啊。” “别乱揣测,每个机甲队都有自己的战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也是对的。” “那个场地旁边没有修复师和研究员,应该是个人机甲训练者,他们会开私密也不奇怪。” 整个机甲训练场共有十个分场,其他场地都是公开模式,唯有苏黎和印白是私密,蓝色光罩在这一种透明的场地中自然尤为显眼。 苏黎站在印白对面的起降台上,正准备召出自己的机甲,却见着训练场巨蛋的入场地那里,走进来了一个白发少年。 ——凌烨笙。 苏黎微怔,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也来了。 而在凌烨笙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 苏黎认得那男人,凌天,帝国党最忠诚的拥护者之一,也是凌烨笙的父亲,固执又刻板,在机甲战斗上从无败绩,实力很强,却十分不好相处。 第75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4) 凌天与凌烨笙的长得十分相似,眉宇间的形状气质看着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作为父亲的凌天却明显比少年多了一些上位者掌权人的不怒自威,令周围的学生们不自觉后退几步,不敢靠近。 那父子俩走到了正在比赛的场地旁边,正在候场的学生见此立刻让出了位置。 苏黎站在起降台上,目光随着凌烨笙挪动。 白发少年向来神情淡淡,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表露丝毫慌乱之色,可没想到在面对他的父亲凌天时,那走路的动作,看着竟然僵硬了几分。 “喂苏黎!愣着干嘛?把你机甲拿出来啊!” 对面印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苏黎打开麦克风,应声道:“先等等。” “怎么了?”印白疑惑问道。 苏黎说:“凌烨笙和他父亲来了。” 听罢,印白微怔,随即回眸看过去,瞥见那个白发少年和一名模样冷峻的中年男人时,他蹙了蹙眉,“还真是,凌烨笙这是做什么?就算来训练场也没必要带着自己老父亲吧?” 苏黎道:“也许不是凌烨笙自己要来的。” 他忽然想起来了。 现实世界里,似乎也是在第一天课业结束的那个夜晚,学院的光脑系统论坛上,有人将一张凌烨笙浑身是伤的照片发在了那里。 听说是在机甲训练场和人比赛的时候,被打的。 连同机甲一起差点儿都被打报废。 再天才的少年,面对不论是经验还是实力都比自己强上不止一倍的人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挨打。 凌天不是个会留手的家伙。 即便面对自己的亲儿子,他也像是对待敌人一样出手狠厉,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印白当时还兴致冲冲地看了那场训练的复盘,看完以后略带讽刺地感叹道:“凌将军这人,还真是想把自己的儿子往死里打……也对,平时训练不努力,以后真上了战场,那就是给敌人当活靶子,啧啧,父爱如山啊。” 苏黎那时候并未看这场训练,等到他想看的时候,关于那一场训练对决的复盘已经从光脑网络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唯一记得的,便是曾在论坛上出现过的那张凌烨笙的照片。 照片中的少年头部似乎受了伤,血液从头顶一路滑下,打湿了白发,弄脏了衣襟,显得狼狈不堪。 不过即使这样,他依旧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双目平静地看着前方。 那也算是苏黎头一回对着人产生些许微妙的敬佩。 可仔细想来,那时候少年的眼中,真的是冷静与淡然吗? 现在回忆起,苏黎却蓦地发现,凌烨笙那漆黑眼眸中的东西,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 那边凌家父子如何,苏黎不再关心,印白已经召唤出了机甲,训练场上显示对决将在两分钟后正式开始,因此他无暇分心,必须先完成眼前这场对决。 苏黎从随身携带的腰间迷你包中取出一块银白色的类似六芒星的机械零件。 注入精神力以后,零件顿时迸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寻常人瞥见这种刺目的光基本上都会微微蹙眉或是别开眼睛,然而他神情平淡,似乎并未对其感到任何不适。 零件脱手的瞬间竟是直接悬浮在空中,精神力像水一样沿着上面的纹路流淌到零件各个部位,下一秒,零件自动拆解开来,其内部与简单的外表有着天壤之别。 光芒闪耀,白银星辉,巨型机甲在银白之光的衬托下显露了它真正模样,从部件脱离而出,好似璞玉雕琢,流光展露出精美的身躯,在后背张开了那对白色的机械翅膀,华丽唯美的外观就像是光彩四射的钻石星辰,它的美丽和强大让人不禁红了眼眶,赞叹着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银白之星是独属于苏黎的机甲,它的外观类似一只白鸟,唯有3s等级精神力的人才可以驾驶。 机甲出场的那一刻,整个场地似乎都寒了几分,它的材料本身就取于一颗偏远寒星产出的矿石,矿石中蕴含能量,加工以后成为了机甲关节连接处的圆石。 苏黎和印白算是一起长大,两人一起挑的机甲,银白之星被设计研制出来后本来是作为专属机甲交给印白,却不料附着了机械生命体意识的机甲竟然也具备了些许“自我”,它并未选择印白,而是选择了苏黎。 机甲与驾驶者相辅相成,大概是与苏黎一样,从诞生之初便备受期待的机甲,也想要一个同样优秀,配得上自己的主人。 苏黎侧目看了眼身边悬浮在空中的钻石白鸟,它的机身有些许刮痕,那是昨天上午与凌烨笙在最后一场机甲考试中造成的,还没来得及去养护。 但他并不着急。 真正优秀的驾驶者,同样也是位优秀的修复员以及设计师。 银白之星在后期的改造和加强中都是苏黎自己操刀,他的意识与机甲相通,他能够听见白鸟的低吟,因而也最明白他的搭档想要怎样的能力。 苏黎抚摸上那几道刮痕,笑了笑道:“待会儿两场结束,我们就去做个spa。” 钻石白鸟似乎能够听懂他的意思,最上空类似鸟眼的地方闪烁了两下蓝光。 苏黎跳上机甲的驾驶舱位,五条线立刻缠缚上他的四肢和大脑。 新型机甲发展三千年,已经摒弃了之前那种坐在驾驶舱中靠双手操作的方式。 星际联盟时代的机甲不再设计操控台和座椅,而是由驾驶员直接于机甲本身合二为一,近乎是将一身盔甲直接附着人体,人的手脚活动,机甲四肢也会跟着活动,这项设计大.大改变了以往的战斗方式,它开始要求更高的精神力等级和自己本身的战斗能力。 苏黎看向对面印白,那少年的机甲外形似虎,威猛高大,属于近战力量型机甲,材料大部分选用的是星际市面上最坚硬的珀金矿,能够抗住超越机甲本身四五十倍力量的攻击。 两分钟时间已过。 在场地机器人宣布比赛开始的一瞬间,印白采取了先攻手段。 如虎的机甲似乎隐隐发出了一声吼叫,动物外形立刻转换,双腿拉长,前爪成为手臂,五指张开,于是五把锋利无比的激光长刃便从五指之上迸发而出,带着狠戾气息朝着苏黎猛地攻来! 钻石白鸟长啸,飞翔的翅膀在下一秒延伸开来,双翅合十硬生生挡在了自身躯体之前,成为了坚不可摧的护盾。 “乒——!” 相击之声在场地之中回荡。 蓝光罩子除了遮掩外面人的视线外,也能够隔音,因此无论里面二人战得如何昏天黑地,外面的观众都看不见。 当然,此刻观众们的心思也不在各自的场地上了。 他们齐齐看着在训练场中公开对决的凌家父子,似乎在看着什么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 偌大的场地之中,两架巨型机甲飞驰对决。 一架机甲头部似龙,散发着威严气息,速度与力量齐趋,另一架烈焰火鸟看着也不弱,然而火烈鸟的高温却怎么也融不掉对手的气势。 凌将军显然没有留手的打算,机甲手持激光长刃,几乎刀刀致命,朝着火烈鸟的关节处砍去,即便凌烨笙再怎么专心防守,最后都会被男人猝不及防的一击伤到关节。 新型机甲虽然操控方式比之以往方便不少,可以一旦关节处受损,损伤便会通过操控网络线传递回驾驶员的神经中,造成真实的精神伤害。 在场外人的眼中,巨龙步步紧逼,火烈鸟节节败退,虽一开始二者有来有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辈经验不足和反应度不够的劣势就逐渐暴露了出来,天平开始倾斜,最终落败。 “凌将军这是……想杀了凌少爷吗?”观众席看着那出手狠辣的男人,各个蹙着眉头,不由讨论出声。 “一般训练都是点到为止,就算是比赛也不会恶毒到可以去攻击机甲的关节,但凌将军刀刀致命,攻击那些与头脑连接最紧密的地方,可能会损伤凌少爷的神经,他到底是想干嘛?” 有人道:“凌家人和普通的机甲参赛者可不一样,他们以后是真正要上战场的,现在不狠一点儿,以后上了战场难道还指望敌军讲武德不打要害?” 这话说得在理,很多人都赞同,甚至在现实世界连苏黎和印白都认为这是凌将军望子成龙的教育方式。 然而当场地机器人发出“对决结束”四个字的提示后,众人傻眼了。 因为,凌将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即便那只火烈鸟飞于空中已经摇摇欲坠,男人的机甲依旧毫不留情地一刀砍过去,这一次。 ——它狠狠地砍掉了火烈鸟的头。 “啊!天哪!” 也是众人这一声惊呼太过于突然,使得苏黎和印白也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中心看过去。 却只见着没了头火烈鸟朝着地面砸下,而伫立在驾驶舱中的白发少年也露出了已经被鲜血弄脏的脸,和那漆黑空洞,近乎绝望的双瞳。 苏黎一怔。 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现实世界里的那张照片上,凌烨笙所谓的冷静与淡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死寂与悲哀了。 * 在战场上,砍掉敌军机甲的头,无异于一种极其侮辱人的做法,但那是战场,不管用什么方式,什么手段,亦或什么羞辱对方的言语举动,都十分常见。 不会有人和和气气的打仗。 然而此刻与战争无关。 这只是一场非常寻常的训练对决。 却被凌将军以这般侮辱的方式宣告结束。 火烈鸟重重砸在了地面上,就像是炙热的火鸟坠于深渊。 凌烨笙的专属机甲并非火烈鸟,在苏黎的印象里,他只在入学考试那天使用过它,后来少年所用的专属机甲,是与他父亲相似的紫焰长龙。 苏黎以为凌烨笙换机甲是因为需要更强大的搭档,却不曾想,原是这只在入学考试击败自己的火烈鸟,早早的毁在了他父亲的刀下。 印白眼神震惊地看着那一幕,公开对决,所有人都能够看见里面,他错愕道:“凌将军这么狠的吗?!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砍下自己儿子机甲的头!这是想要羞辱凌烨笙还是羞辱他自己!?” 苏黎眸光冷了几分,幽幽盯着那场中的情况,甚至连自己这边的对决都停了下来。 当然印白也被这情况惊得无心再对决,开着机甲飞驰到场地边缘,似乎非常想要了解那边具体的状况。 * 熊熊火焰燃烧。 无头的火烈鸟在大火中停止了所有动作。 白发少年盯着一头血污从中爬起来,回眸,漆黑空洞的眼眸静静看着自己身后在火中报废的火鸟,无悲无喜。 它诞生于火,又毁灭于火。 男人的声音通过机甲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就这点力量,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不?” “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 “不够就是不够,弱小就是弱小,你连你大哥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凌烨笙,回去以后,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或许最开始进入训练场时的少年还抱有一丝侥幸。 可惜现在,他慢慢转过头,不再去看那陪伴他多年的火烈鸟,犹如器械傀儡一样地点点头,低声说道:“……是,父亲。” 第76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5) “……不是我说,凌将军这望子成龙望的也太过头了吧?就这把人往死里打的打法,说凌烨笙是他的仇人我都信!”印白啧啧两声,摇头喃喃感叹道。 苏黎没有回应,褐色双瞳淡漠无比地盯着那场中沉默伫立的白发少年。 穿着白色贴身军校服的少年背对着火光,映照的后背的衣物都有些泛红,但他面上却是一片清冷,前与后,形成了蓝与红的对比。 苏黎看见凌烨笙抬脚,朝着前方那高大的紫焰巨龙走去。 凌将军神勇,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谁又能够料到,七年后,这位将军会因一次决策的失误,最终死在了虫族的血盆大口之下。 * 火烈鸟残躯留在场地之上,会有场地机器人前来收拾残局,将报废的机甲残骸清理干净,至于残骸收集以后的去处,就是进焚化炉。 众人被场上的情景惊得说不出来话。 直到凌烨笙终于有了动作,他们也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哆嗦着唇,一个个面面相觑,皆是手足无措。 “凌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他说的那些话,像是故意在打击凌烨笙同学,让他看清自己的实力。” “看清实力,到对决结束就足够了吧?何必……砍下机甲的头,用这么侮辱人的做法。” 有人理解,有人不理解。 但对于凌将军的教育方式,谁都不敢真的站出来指责他或是恭维。 一场训练比赛结束,白发少年拖着受伤的身躯走回了起降台,火烈鸟的残骸已经被场地机器人清理掉了,就在即将离去的那一刻,他回眸,似乎又远远看了一眼那架火烈鸟。 仿佛彻底与过去斩断了牵连。 眼神死寂,空洞,没有丝毫生气和波澜。 不知为何,苏黎厌恶死了凌烨笙这样的神色。 回忆起现实世界里白发青年对周遭一切的不悲不喜,事事无畏。 苏黎便觉得心头烦躁。 明明温烨和长笙都是有着生活朝气的孩子。 偏偏正主凌烨笙,跟早就死了一样。 * 就在众人认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彻底结束的时候,之前那座开启了私密模式的决斗场地忽然被人从内部打开了! 蓝光遮盖罩子顷刻间烟消云散,伴随着一声略显高扬的话语传进众人耳朵里。 “凌将军请留步。” 属于少年人朝气与张扬的声音在场地中响起。 “草!”印白被惊得目瞪口,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出声的苏黎,急切万分地质问道:“喂喂兄弟你做什么啊?!” 苏黎微微眯眼,红唇轻勾,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对凌天说道:“久闻凌将军机甲战斗技术空前绝后,今天一见果然非凡,能够碰上就是有缘分,不知道作为晚辈,今晚有没有机会和凌将军切磋一下?” “……” 偌大的训练场地,忽然回荡起这么一句话。 本就未曾从刚才那场对决中走出来的众人,又被苏黎一句话的功夫,给炸了个外焦里嫩。 同样,此前还平静无神的凌烨笙,突然猛地抬头,漆黑双目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位。 而蓝光彻底散去,私密的场地终于露出了其中那两架机甲的身影。 一架犹如钻石星辰的白鸟,另一架则是橘红色的猛虎。 有人认得苏黎的专属机甲,指着那只白鸟忽然激动万分地喊道:“是银白之星!银白之星诶!” “全星际唯一一架只有3s等级精神力才可以驾驶的机甲!” “我记得银白之星的主人是苏家的少爷苏黎,难怪这个场地要私密。” “……” 周围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入凌烨笙的耳中。 白发少年神色幽冷地盯向那只白鸟,视线似乎透过白鸟头部的晶状体,对上了驾驶舱中苏黎的双目。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赞同。 但苏黎看着凌烨笙,却没有丝毫理会的意思。 他继续笑着,驾驶机甲通过连接的方式进入了紫焰巨龙所在的场地。 凌天瞥着苏黎的脸,声音低沉冰冷:“……苏家小子?” 苏黎点头:“是,家父苏允。” 帝国党与共和党向来不和,而两党之中,自然就有名望比价高的家族。 帝国党有凌家,共和党有苏家。 苏黎的父亲苏允,说起来也是凌天将军的同学,不过苏允更偏向于政治,若他在军部,指定要同凌天分出个高下来。 两人在联盟也是有过摩擦,从凌天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苏黎就知道,这个男人同他们共和党,尤其是苏家,势如水火。 “你想与我对决一场?”男人微微眯眼,严肃冷峻的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时,像是在看着什么不自量力的蝼蚁。 苏黎笑着道:“是啊,机会难得,一直想要见识一下凌将军的风采,毕竟上次联盟会议结束以后,家父回来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想,应该是在会议上和凌将军又发生了点儿什么吧。” “原来如此。”凌天道:“你也想让你漂亮的机甲成为一堆废铁。” 印白搞不明白苏黎到底想做什么,他这兄弟从小到大从未冲动过,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竟然敢主动去挑衅凌天将军了? 而且貌似——还挑衅成功了。 * “父亲。” 正在这时,伫立在场地之上的白发少年忽然开口道:“……我们回家吧,不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完成吗?” 凌天垂眸看着自己主动要求回家的儿子,嘲讽般地嗤笑道:“怎么突然开始着急了?我还以为,你乐意多拖延一段时间呢。” 凌烨笙道:“……没必要,回去吧,父亲,拜托。” 他希望男人答应自己,不要再逗留于此。 今晚的对决,已经彻底打碎了他最后的坚持,他明白再逗留也没有什么意义。 苏黎的出现在少年的意料之外。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这般大胆,直接出言要同父亲做决斗。 明明昨天早上,才败在自己手里,刚才的比赛这人也应该看见了,又为什么非要来挑衅父亲? 苏黎这家伙,难道真的想让那架白鸟,和火烈鸟一个下场吗。 凌天看向苏黎,声音冰冷,嘲讽意味浓郁,一字一句,再次提醒道:“苏家小子,你想好了?” 苏黎点头:“当然。” 男人最终没有答应凌烨笙的请求。 反正回家早晚,事情都得继续,倒不如趁此现在,有个机会,可以给苏家一记狠手。 “好。”凌天道:“那就来吧。” 钻石星辰般的白鸟翱翔于空中,它美丽优雅的身姿又有着不输于任何武器的强大。 印白在短暂的热锅蚂蚁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还是了解苏黎,知晓自己兄弟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所以,暂且相信他。 白发少年听见父亲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 忽然,头顶上空传来苏黎的话语:“喂凌烨笙!” 他抬眸看向白鸟的双目,只听苏黎继续道:“你输给了你父亲,我若是打赢了他,是否意味着,我比你强?” 第77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6) “……”这句话似乎过于狂妄了一点。 苏黎话音落下的瞬间,嘈杂的训练场忽然之间鸦雀无声。 无论是观众席上的那些同学,还是场上的印白以及凌烨笙,他们每个人眼中都透漏出了程度不一的错愕。 就连凌天将军也忍不住眯了眯眼,心中冷笑,像是听见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笑话。 凌烨笙愣愣看着上空那架钻石白鸟,过了一会儿,才声音低沉,面色略显幽暗地警告着:“……别乱说话。” 少年的手紧握成拳,瞧着微微颤抖。 虽话语警告冰冷,可那漆黑的眼瞳间,却隐约浮现着几分道不清的担忧情绪。 苏黎瞧见了凌烨笙眼底的忧色,意识到这少年真的在为自己紧张,心头竟然莫名心虚了一些,类似自己不以为意的事情却被另一个人所重视,还为此真的担惊受怕,倒让人怪不好意思。 “不用那么紧张,凌烨笙,我开个玩笑。”苏黎摊开手,眯眼继续笑道:“像凌将军这般人物,怎么会轻易的被一个学生打败呢。” “不过,要是我真赢了,你以后就跟我和印白一起去吃饭吧!” “……” 没有关注凌烨笙在听完这句话以后的表情,苏黎说着又看向对面的紫焰巨龙,明着服软,暗地里的语气却还是显得那么高扬欠揍:“想来将军也根本不会对晚辈刚才的小玩笑上心,待会儿真开始了,还请手下留情。” 凌天声音低沉浑厚,话语冰冷,那只字片语间的气势,令在场同学皆是心头一紧,“我自然不会有多在意。” “只是——苏家小子,你今天,怕是彻底保不住你这美丽的机甲了。” “凌天将军,保不保得住,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苏黎勾唇,俊美白皙的脸上神色不变,坦然自若,好似面对的不是什么联盟第一杀神,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机甲选手。 在场地机器人清理完火烈鸟的残骸后,决斗正式开始。 苏黎注视着前方紫焰巨龙的双眼,似乎透过它正冷冷盯着里面那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严肃的男人。 随即一字一句,语调平静地道出六个字:“凌将军。” ——“请赐教。” * 学生时代的苏黎一定打不过联盟第一机甲战神凌天将军。 就连现在已经成为大校的二十五岁的苏黎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凌天。 但他还是要打,就算机会渺茫。 也许是被冲动冲昏了头脑,他见不得凌烨笙那副绝望认命的模样。 无论如何,哪怕一拳也好,重重揍在那条紫焰巨龙的脸上,让它发出哀嚎,让它后悔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决斗开始一瞬间,紫焰巨龙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钻石白鸟的面前,给机甲装载空间跳跃系统很容易打出让人出其不意的操作,闪现在另一架近战机甲面前。 头顶寒光闪过,凌天似乎想速战速决,一招之内砍下苏黎机甲的脑袋,他并未留手,以着成年人全部力道和速度企图获得碾压式的胜利。 但苏黎料到了他会如此。 实际上,虽然二人立场不同,但凌天作为联盟第一机甲战神的名号却是公认的。 苏黎也从小接触机甲,看的最多的就是凌天将军学生时代在军校的机甲训练录像,这算是军校的教材,几乎每一场都被苏黎盘上百遍。 他也因此琢磨出了一些与凌天对战时必须要注意的点。 首先,凌天将军的机甲以速度取胜。 男人最喜欢开局在速攻上占优势,他一定会选择近身。 因此苏黎在紫焰巨龙闪现的一瞬间打开了左手的防护盾,同时右手唤出激光长刀,在挡下凌天攻击的那一刻反手刺向巨龙的身躯! 凌天对于苏黎的反应能力似乎有些意外,但也仅仅一瞬,便接下了苏黎的攻击,不让那把激光刺刀再靠近自己分毫。 机甲机械碰撞的声音乒乒乓乓,激光长刀之间的对决算是机甲装载武器中最常见的。 苏黎的动作灵敏,3s精神力全部注入机甲之中,巨型器械在宽广的训练场上犹如一只真正展翅的白鸟,背后的机械翅膀扇动出长风,那些风中隐藏着细针,随着翅膀每一次的挥动,朝前方紫焰巨龙的关节处攻击去。 不过凌天是个老油条,精神力虽只有2s等级,却有无人可以比拟的洞察力,即便细针用肉眼难以捕捉,他还是通过风声敏锐地觉察到了苏黎的小动作。 男人冷笑一声,巨龙咆哮,从发红的双眼间突然迸发出光线,直接用灼热的温度将风中混杂的细针全部摧毁! 凌天的声音透着不屑:“你在比赛中,也喜欢搞些小动作来作弊吗?” 苏黎笑道:“联盟机甲比赛里明令禁止的装载武器中,似乎并没有包括针,所以,我这不算作弊。” 男人眼眸微眯:“耍小心思,会付出代价。” “你这话说的……”苏黎无奈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然而下一秒话锋一转,他声音顿时冰冷下去——“那就来砍下我的头吧!” 转守为攻,钻石白鸟也装载了空间跳跃系统,机甲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了紫焰巨龙的身后,一只手高举激光长刀,朝着巨龙的头部狠狠劈下去,当然,苏黎的小心思不仅仅是细针。 一般来说,机甲的装载武器已经将机甲定位,远程或是近战,分别装上刀剑或者枪炮。 不过苏黎向来喜欢综合,在白鸟的后续改造设计里,他将枪炮装在了白鸟的翅膀中。 是的,除了细针,他还藏了子弹。 空间跳跃展开的那刹那,白鸟的翅膀喷射出火药味十足的炮弹,飞速移动的子弹在空中甚至留下了道道白烟。 随即白鸟的身影跳跃到巨龙身后,以近战攻击的方式拖延住巨龙躲避子弹的时间,这样即便是他挡住自己的长刀,后背也免不了会遭受炮弹的袭击。 但预想很好,在实际操作中还是会出现问题,比如——错误的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凌天觉察到了少年的想法,男人带着嘲弄的笑声落入苏黎耳中,苏黎手上动作微怔,只见明明该被自己拖延住的巨龙竟是突然用力,手中抵挡他攻击的激光长刀直接重重地击打飞了白鸟的刀! 苏黎眸光沉下,咬了咬牙,未等他唤出另一把刀,巨龙便一脚狠狠踢在了白鸟的身躯上,同一时刻,飞弹即将撞在巨龙后背,岂料这条巨龙竟是粗暴无比地一把掐住白鸟的脖子,身躯调转方位,将白鸟的躯体当做护盾挡在了自己前方。 于是那些白鸟翅膀上自己射出的炮弹,就这样以着令人没想到的方式又重新撞在了苏黎的机甲上面! “砰砰砰!” 飞弹爆炸开来,浓郁的火药味和漆黑的烟雾霎时在训练场上扩散,白鸟的身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苏黎只感觉身躯像是火焰灼伤一样发疼发烫。 机械颈部被巨龙的利爪死死扣住,即便白鸟煽动翅膀想要挣扎开也无济于事。 凌天目光冰冷,嘴角笑意也几乎让人从头凉到脚,男人视线压迫力足以让一个人跪倒尘埃里。 印白早就料到了结局,重重叹了口气,随后从兜里默默地掏出光脑,准备给家族的机甲修复师们聊聊钻石白鸟的后续重造方案。 观众席上一些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有部分却是觉得苏黎活该,非要去挑衅凌天将军,现在好了,机甲不保,精神力也要受到冲击。 他们的目光从机甲游移到场下的凌烨笙身上。 白发少年从比赛开始之时,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 漆黑眼瞳间倒映着场上白鸟的身影,虽模样平静,可死死抓着栏杆的手,却明显暴露了他的情绪。 ——“不过,要是我真赢了,你以后就跟我和印白一起去吃饭吧!”少年开始决斗之前说完话语忽的在他脑中响起。 那时候他心下颤了颤,有些愣住。 但也仅仅三秒后,他便喃喃地回应着:“……你是赢不了的。” * 苏黎抬眸,即便身处劣势,也毫不迟疑地与巨龙对视,褐色眼瞳里,尽是对男人的不喜和厌恶。 “你的勇气我佩服。”凌天嘲讽道:“可惜你的实力,却跟这美丽的机甲一样,只是个花瓶。” 强大的火药冲击令苏黎的精神力有些受损,他听着男人讽刺的话,但那不服输的嘴角,却蓦地露出了一抹笑。 “……是吗?” 与凌将军对战时要注意的点,其二——这人最喜欢掐人脖子。 战场上砍头和扣住机甲脖子,都是十分侮辱人的做法,而凌将军偏偏喜欢这种将人握在掌心操控其生死的快感。 机甲的脖子到胸腔那一块,是人体与机甲控制连接的中心,一旦这里受到制约,会影响人的四肢对机甲四肢的操纵。 也许凌将军以为控制了这里相当于扼住了白鸟的命脉,但他没料到,作为星际联盟唯一一架最具备自我意识的机甲,钻石白鸟,它会在身躯产生强烈危机意识的时候,自动发出攻击,保全自我! 后背的翅膀在刹那间发生变形,煽动的机械在顷刻之时转化成两把飞刃朝着巨龙的头部飞射而出! 凌天一怔,他赫然松开了手,借着护盾挡飞了那两把机械飞刃。 苏黎趁此间隙直接重新唤出激光长刀一刀过去狠狠砍在了巨龙的胳膊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就连凌烨笙也未曾预料到白鸟在被握住命脉以后还能够发动攻击。 昨天早上与苏黎对决之中,那少年却并没有使用这一招,若是最后关头他用上了,也许第一名不会是自己。 “你——!”凌天怒目而视,巨龙的胳膊被一刀砍破,虽并未彻底砍下,但那摇摇欲坠的姿态已经宣告了这条胳膊的报废。 苏黎不废话,乘胜追击,虽然钻石白鸟没了翅膀,显得是鸟类秃了羽毛,瞬间颜值下滑了好几个档次,但它的实力毋庸置疑。 兴许是觉察到了主人此刻求胜的欲望,机甲的自我意识也跟着回应了他,激光长刃混杂着周身强大的气流,在报废了巨龙的一条手臂后,又将目光对准了巨龙的脖子。 怎样砍下火烈鸟,那现在,就怎样的还回来吧。 白光寒芒,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里,那一刀朝着巨龙狠狠劈砍而下了。 成败在此一举。 但,联盟第一机甲战神。 从学生时代开始无一败绩,他的紫焰巨龙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岂是会在这一个小小训练场被击败? 凌天确实对苏黎有些改观。 然而这远远不够。 “乒——!” 就在即将成功的那瞬间,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那条失了一只胳膊的巨龙,竟然用另一只手就这样轻易地挡下了苏黎那一刀。 稳稳当当地挡住,那只手,甚至不见丝毫颤抖。 “……你不错。”凌天微微眯眼:“我原以为你只是自大,没想到,你还真有几番实力。” 苏黎面色低沉,双目暗下,精神力在白鸟刚才自保的行为中被机甲汲取了不少,他的大脑隐隐作痛,如果这一刀真的失败,那白鸟的头,真就保不住了。 机甲的一只脚踝开始变形,喷射出浮空能量的地方被一把脚底刀所取代,苏黎抬起腿用力踢向巨龙,凌天似乎也不再轻敌,此后苏黎的每一次攻击都显得极其困难。 “你的实力我看见了,若是现在停下来,我可以放你一马。”男人沉声嗤笑着。 果然,凌天战神,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自己打败? 苏黎开始自嘲自己刚才见鬼的心态。 即便是失去了一条胳膊,紫焰巨龙还是那条无人可以撼动的巨龙。 和凌天将军本人一样,最终结局,就算是死在虫族的口中,被撕咬成碎片,也要在咽气之前,再撕碎几只异虫。 “不,”苏黎眼眸微动,直视着巨龙的头,一字一句沉声道:“你还没有,砍下我的头。” 苏黎起初的冲动消失无踪,他真正地,以一种想要超越前人的心情,来直面这场未完的决斗。 注意到少年眼神的变化,凌天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欣赏:“气势不错,但有些时候,气势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就和我那没用二儿子一样,凌烨笙,他在比赛之前,也想要战胜我,他比你更孤注一掷,更拼尽全力,可惜,实力与意志,毫无关系。” 第78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7) 明明是个横空出世的天才,落在眼前的男人嘴里,却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废物。 苏黎听着男人的话语,心头怒意又莫名其妙地升腾起几分。 自己一直以来嫉妒厌恶的家伙,却成了其他人口中的没用的东西,苏黎觉得,男人这句话根本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压抑住那怒火,轻嗤一声,道:“虽然有珠玉在前,但凌烨笙好歹也是个精神力3s等级的天才,也不知道凌将军的要求到底有多高,连这种优等生都称之为废物,您的眼光,是要打算突破天际吗?” “天才?呵。”凌天对苏黎的嘲讽并未有多少在意的,带刺的话语似乎让这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多了几分轻狂之意,可惜男人最擅长的,就是打碎别人的自信。 不再言语,他知晓胜负该尽早分出,因此,男人也不再有任何留手。 既然眼前少年宁愿被砍下机甲的头也不愿意认输,那他就如他所愿。 紫焰巨龙的身躯似有雷霆之光层层环绕,紫色云雾缭绕,裹挟着狂暴紫电,手中激光长剑转换形态,一条长长的紫电激光鞭霎时朝着前方不远处的钻石白鸟狠狠鞭打而去! 长鞭所经之处,皆有电光乍现,苏黎眼眸沉下,神色凝重认真,白鸟的双脚喷射出如雪的能量冲击波,巨型机甲的身形犹如鬼魅般闪现躲避着那些攻击。 空间跳跃可以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但能够移动的范围很小。 凌将军的预判能力不容小觑,常年战场上的打仗经验让男人能够仅从机甲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间就预判出它下一步落地的位置。 这种如鹰般锐利的直觉几乎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苏黎堪堪躲过几次长鞭,之后却再也没能躲开男人的任何一击! 他眼神冰冷万分,额前滑下些许汗珠,掌心似乎也攒出了水渍。 ——行动被看穿了。 这是苏黎感到无力的一点。 被紫电伤及的机甲身躯向苏黎的大脑传递回触电的感觉,同时令少年也受到了电流的折磨。 他微微咬牙,将目光放在了紫焰巨龙那只被毁掉的手上。 一直处于被动地位,白鸟失去脑袋就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他必须想办法靠近巨龙,主动攻击。 苏黎好几次空间跳跃试图闪现到男人机甲前面,然而每一次的接近,都会被男人警觉,并在下一秒拉开距离。 感受到巨龙双眼投射下来的嘲讽目光,苏黎扯了扯嘴角,一时间非常想要冲上去直接一拳头狠狠打在那巨龙欠揍的脸上。 但若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下一秒他就会被男人一刀砍下脑袋。 苏黎深呼吸一口气,压制住那些不断攀升的怒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心态。 保持心态。 不管是凌烨笙,还是印白,都曾说过自己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不是驾驶能力,而是容易被别人调动起来的情绪。 在现实世界,苏黎和凌烨笙机甲对决过很多次。 可惜次次后期时,他都因着心态问题冲动地行事,导致自己暴露破绽,被凌烨笙敏锐的捕捉到漏洞,最终败北。 苏黎捏紧拳头,白鸟的翅膀因着刚才的爆炸已经很难再用作武器,他忍耐住雷电的侵袭,将精神力扩散至全场。 既然部分人,天生拥有精神力的等级优势,那便得学会用作于各个领域。 精神力扩展开来,虽然会影响机甲的驱动使用,但却是洞察全局,寻找反击的最好办法。 苏黎一边继续躲避着巨龙的攻击,一边以俯瞰的视角搜寻着男人的漏洞。 终于!他看见了一处可用作反击的点。 许是另一条机甲手臂被废掉的原因,紫焰巨龙每一次挥鞭都会有一秒的后摇僵直,若是趁着那瞬间闪现逼近巨龙,就有百分之二十的机会毁掉它那完好手臂! 紫色龙头机甲的攻击依旧步步紧逼,苏黎身形一动,本是想办法靠近的动作,却忽然向后挪动起来。 男人微微眯眼,气势凌然,觉察到苏黎的退意,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似乎也忽觉无趣,于是在下一次长鞭远程攻击之时,紫焰巨龙竟是主动上前了几步,朝着苏黎可能会后撤的位置一长鞭击打过去,意图就这样结束这场没什么意义的对决。 然而这回,白鸟的身影却并未出现在男人预判的地方。 只见着那架外形美丽犹如长啸之鸟的机甲在巨龙挥出长鞭的那瞬间,赫然以着无人料及的姿态——闪现在了巨龙的身边。 泛着寒芒的激光长刃直逼巨龙那条握着长鞭的手。 这一刀——破云断雾,直切紫电! * “……” “……” 大厅里鸦雀无声。 起初絮絮叨叨的讨论声音似乎在这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众人看着一把泛着紫光的刀刃从巨龙的肩膀上冒出头,长长的刃身越过了白鸟手中紧握的刀柄,直接穿透了白鸟机甲心口的位置。 滋滋的电流声回荡在训练场之上,也清晰无比的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们各个神情木讷,似乎都对眼前的一幕瞠目结舌。 印白握着光脑的手僵在半空中,场地边缘那白发少年亦是露出了罕见的惶恐。 ——巨龙还是挡下了白鸟孤注一掷的一击。 不仅仅是挡下,无人能想到,男人竟然会在机甲的肩膀上面装载一把激光剑。 那相当于是摒弃了灵活的关节,在驱动机甲活动的过程中,需要更加用力才能够驱使那条手臂。 但在刀刃出现之前,凌天的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无比,根本让人看不出来那里竟藏着一把兵器。 这一刻,苏黎明白了。 巨龙挥动长鞭时那一瞬间的僵直,并非源于另一条被摧毁的手臂,而是因为这条胳膊的肩膀关节处,有一把利刃。 就在他即将砍掉巨龙手臂的刹那,利刃弹射而出,更快一步地穿透了白鸟心口的晶体零件,直接切断了苏黎与机甲的连接! 这就是第一机甲战神。 总给人出其不意的一击。 众人死死盯着训练场上那两架机甲,胜负几乎已分。 毫无疑问,苏黎败了。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不过,白鸟能够成功逼近巨龙,已经是出人意料的事情了。 就算苏黎失败,也丝毫不影响少年此刻在众人心中受崇拜的地位。 毕竟在此之前,还未曾有人能够毁掉战神的一臂,也没人可以逼出将军潜藏的一招。 “……干得不错。”淡淡四个字,低沉浑厚,从男人口中道出。 在凌天看来,眼前的毛头小子虽言语狂妄,却在最后想出了利用自己不耐心思这一点,成功逼近了他。 在战场上顺利太久,谁料到一时的轻敌,竟让一个刚入学军校的晚辈逼到这份上。 但受到嘉奖的少年却并未心怀感激。 就在所有人以为被切断机甲四肢连接枢纽的苏黎会选择认输的时候。 正如之前被扼住脖颈的白鸟还能够自我活动一样——那明明已经和苏黎断了连接枢纽的白鸟机甲依旧紧握着手中冰蓝色的激光长刀,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等到巨龙放下警惕以后,竟是猛地继续挥砍下去! 这种犹如坐过山车的感觉让人的心情跌宕起伏。 寒光一闪,冰蓝色的残影在空中挥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 美丽,却致命。 只听一声钢铁碎裂的声音在训练场上猛然响起! 巨龙握着长鞭的手臂应声落地!随之碎裂的,还有白鸟手中泛着蓝光的刀刃! 它以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成功砍下了巨龙的一条手臂。 “砰!” 重重砸在地面的那只手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落地的瞬间,扬起半空尘土。 而这一刻,苏黎却笑了。 少年俊美的脸上眼眸微眯,对上巨龙怔住的双目,露出了从对决开始到现在,第一抹真挚且得意的微笑。 ——凌将军在非战场上对决机甲的最后一条弱点: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具备自我意识的机甲。 所以他不知道,即便被切断了与驾驶者的四肢连接枢纽,钻石白鸟依旧可以循着苏黎脑部的精神意识而行动。 具备自我意识的机甲很难研制出来,钻石白鸟是例外,它的意识来源于三千年前的智能机械生命体,虽经过三千年时光的消磨,这份意识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强烈,可它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说凌将军挡下苏黎一击,已经惊呆了众人,那么苏黎在此之后还是砍下巨龙一条的胳膊,也许彻底把那些同学由惊异变成了惊吓。 “……刚才,发生什么了?” “好像钻石白鸟……把紫焰巨龙的手臂砍掉了。” 不是破坏,不是失去控制能力,而是直接,从连接的关节处,将坚硬无比的外装板连通内部的连接晶体一起切断了。 “为、为什么那机甲,被破坏了与驾驶者的连接枢纽后,还能活动?” “是机甲的新型功能吗?!但到底为什么?!作为修复员,我太想知道这里面的原理了!” 唯一知情者印白听着周围那些人絮絮叨叨的讨论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什么原理?什么功能?只不过是苏黎那混小子运气好,被一台具备自我意识的机甲看中了而已!” 印白难得酸一次,毕竟钻石白鸟一开始是自己选上的,结果白鸟看不上自己,选择了精神力3s等级的苏黎。 他微微侧目,忽的瞧见了场地边缘的凌烨笙。 白发少年仰头凝视着训练场上对峙的机甲,那张白皙精致脸上,似乎有着些许复杂的神情。 这场对决终于彻底落下帷幕。 凌天赢了,也没赢。 巨龙毁了一臂,又被砍掉一臂,几乎丧失了战斗能力。 白鸟也好不到哪儿去,翅膀被毁,中间的连接枢纽被破坏,连同激光武器也碎裂成块,需要重新装载。 两败俱伤的局面,但苏黎却觉察到,凌天似乎并未有多生气,只是冷冷轻嗤一声后问:“为何非要做到这种地步?” 难以动弹的机甲被场地机器人送到训练场两端的起降台上。 苏黎从驾驶舱里出来时,身上还残留着被紫电攻击时的电流,疼的少年眼白微微充血。 听见男人的问题后,苏黎勾唇笑了笑,语调无奈:“没办法,我自尊心太强了,一辈子输一个人,可不想再输另一个。” 凌烨笙,有一个就够了。 凌天也从驾驶舱出来,他倒是没受什么伤,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黑色军服,神情玩味,却不怒自威,看着不太好亲近,而脸上挂着冷笑时,也总给人一种无所适从的压迫感。 “苏家小子,你勇气不错——敢送死。”凌天语调嘲讽:“战场上需要你这样的精神,我期待着你为联盟赴汤蹈火的那一天。” 苏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笑道:“那在死之前,我可一定要坐上军部少将的职位,再怎么,也得为共和党多争取一些权力。” 男人不置可否,被起降台送回观众席,而苏黎也回了印白身边。 一场对决结束,众人看的是酣畅淋漓。 结局总以着意外收尾。 不论如何,苏黎这一场对决的名声是打响了,甚至今晚对于他与凌将军对决的讨论热度彻底盖住了凌烨笙受伤一事。 学院光脑网络论坛上传播的不再是那位白发少年面满覆血的视频,而是新入学的共和党苏黎与凌将军以机甲脑袋为赌注的对决。 * 成败如何,都改变不了凌烨笙要随凌将军一道离开的事实。 苏黎站在场地的另一侧,垂眸看向伫立在男人身边的白发少年。 凌将军是黑发,凌泽是黑发,但凌烨笙却是白发。 苏黎之前在光脑网络上看过凌将军那位貌美夫人的照片,那照片的女人同样有着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 明明一家子都是黑发基因,却只有凌烨笙是白发。 苏黎觉得好笑,这个问题从现实世界起就一直围绕在他心头,之前也不是没有问过凌烨笙,但那家伙对这问题的具体缘由只字不提,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染的。” 染得? 谁能想到凌烨笙也会染发? 当然,这答案苏黎并不满意。 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也许在精神世界里,能够取得凌烨笙的信任,并从中得知以往自己不曾知晓的事情。 就在白发少年转身即将随凌将军离开的时候。 苏黎忽然扬声开口,朝凌烨笙调笑般地道了句:“我没赢,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输,凌烨笙!记得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啊!” “……” 白发少年的身影似乎顿了顿。 但他没有回应。 脚步加快几分,很快消失在了训练场的大门前。 第79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8) 凌烨笙随凌将军走了,苏黎回过头,印白忽然泪眼汪汪一副被抛弃小媳妇的模样指着他控诉道:“苏黎!说实话,你这么热衷于拉凌烨笙一起吃饭,是不是喜欢他?!” 苏黎:“……” 苏黎:“只是想了解了解他。” “好奇是动心的开始!你们不能在一起啊!” 苏黎:“……” 他朝着印白的脑门狠狠敲了下去,满脸黑线,咬牙切齿:“闭嘴!一天天的乱想什么呢?!” * 第二天上午又是军事理论,苏黎昨晚训练场一战再度名声大噪,许多以往机甲对战的视频又被一些自称“粉丝”的家伙们翻找出来各种盘。 外面名声如何,苏黎并不在意,他一大早来了教室,目光放在那个依旧静静待在第一排座椅边看书的白发少年身上。 凌烨笙一向来得很早,但不知为何,今天他的精神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苏黎还是第一次在凌烨笙脸上看见这种略微颓唐的模样,虽然少年表面平静,云淡风轻,可有些泛黑的眼底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疲惫。 听说凌烨笙昨夜并未在宿舍里待着,而是被凌将军直接带走了。 也不知道随凌将军回去以后,这小子又经历了什么。 他猜想,以将军的性格,要么是痛斥儿子无能,要么是嘲讽他废物,当然,也有可能强迫他通宵机甲训练。 难怪凌烨笙样样要争取第一,有这么一个魔鬼父亲在,如果不努力,那早晚得精神失常。 苏黎走过去,和昨天上午一样,自然又坦荡地将光脑放在凌烨笙的桌边,挨着少年直接坐下。 那白发少年翻书的手僵了僵,随即像是没觉察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般,继续看着书。 只是,在翻过一页以后,那只翻书的手,便再也没有动过了。 印白买了些早点过来,进门一眼就能看见苏黎挨着凌烨笙。 他悲愤地走过去,将早餐放在苏黎桌面上,然后坐在他旁边,用脚偷偷踢了少年一下,咬牙切齿地小声问道:“你小子,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还说你没别的心思!” 作为一个共和党,怎么可以跟一个帝国党坐的这么近?! 昨天也就算了,他当苏黎不服气凌烨笙,所以挨着近一些想办法找他茬儿,结果茬不仅没找,晚上还帮凌烨笙出头直接去挑衅凌将军,这小子,印白彻底看不懂了。 苏黎被印白踢了一脚,毫不留情拿起桌面的书籍反手一下子打在了他头上! 印白顿时装起来:“好啊!你现在都为了别人打我了?!” 苏黎无视某人夸张的演技,道:“我白裤子被你弄上一个黑脚印,打你一下都算轻的。” 印白:“……” 印白:“负心汉!” 两人打.打闹闹,旁边默默看书的白发少年似乎有些被打扰。 他眉头微蹙,转过头看向身边二人,开口道:“马上上课了,还是安静些比较好。” 苏黎立刻不好意思地朝白发少年笑了笑道:“啊,抱歉,吵到你了?” 凌烨笙薄唇微抿,轻蹙眉头的模样好像确实有些烦闷之意,但他并未再说其他的话,只是瞥了一眼苏黎含笑的双目,又飞速挪开视线,淡淡道了一句:“没有。” 苏黎道:“那就好……对了,昨晚说的事儿,还记得吗?” “……什么事?” 苏黎挑眉:“你忘了?说好一起吃饭的。” 凌烨笙:“……” 他似乎又沉默了起来,没有回应。 苏黎知晓以这家伙独来独往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答应自己。 他的目的实际上也很简单,弄清楚凌烨笙不想醒过来的真正原因,以及在机甲对决上打败他。 不过转念一想,已经成为大校的自己与学生时代的凌烨笙进行机甲对决,某些方面来说,也对这少年太不公平了。 所以苏黎决定此事先放一放,等唤醒了凌烨笙,再跟他好好来一场战斗。 “没关系,你喜欢独自一个人的话,我也不强求,”苏黎见凌烨笙依旧抿着唇,漆黑双目盯着手中书籍,没有答应的意思,便换了话语,问道:“说起来,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白发少年声线清朗,回应道:“已经没事了。” 闲谈之时,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来了教室,老教授这时候也走了进来,差不多开始上课了,于是聊天结束。 苏黎也知道不能摸鱼,至少得把问题听清楚。 结果这节课听的认真,老教授点的却是其他人的名字。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 苏黎猜凌烨笙还是不会跟自己一起走,所以起身收拾好东西,对白发少年笑着道了声再见后,就同身侧印白一起离开了教室。 * “你看,立场不同的人还是少接触,凌烨笙都比你懂这一点!”印白在去餐厅的路上絮絮叨叨,像个老母亲一样耐心劝阻道:“所以还是别想了,你跟他不可能的。” 苏黎凉飕飕地回了一句:“记住你现在的话,以后进了军部,就别像条舔狗一样围在凌烨笙的身边,处处凌少将的叫唤了。” 印白一听顿时急了:“我会围着凌烨笙转?!开玩笑!苏黎!我是正儿八经的共和派!才不会跟敌人那么亲热!” 苏黎道:“提醒一下,不是跟他亲热,是你单方面的憧憬他。” 印白:“……” 印白:“苏黎!” 两人不欢,但没散。 还是打.打闹闹地一起去了餐厅。 庭院大树似乎是凌烨笙的专属地盘,几乎每天中午都能看见那少年坐在树下的草坪上看书或是平静查阅光脑网络的身影。 苏黎路过学院长廊时,总会站在落地窗前看他一会儿。 日后一段时间,他和凌烨笙的交流并不多。 凌烨笙本身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即便苏黎想办法找话题,最后也只能得到他平淡的几句回应。 印白让苏黎看清现实:“凌烨笙是不可能跟你多交流的,你看人家避嫌避得多好!” 苏黎摊手道:“我也不想多交流,但是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印白问。 苏黎扯了个谎:“跟一个未来帝国党重量级人物搞好关系,刺探敌情。” “谁派给你的?” “家族。” 印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不是喜欢他啊!” 苏黎:“……少看些没头没尾的恋爱脑书籍。” * 虽然交流没多少,但作为自己的任务对象,苏黎对凌烨笙的关注却分毫不减。 以前在现实世界他更多的还是做自己的事情,现在在凌烨笙的精神世界,自己可以百分百地将注意力放在白发少年的身上。 这是复刻凌烨笙学生时代的这份记忆后所构筑的世界。 因此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且现实的凌烨笙也曾经历过的。 苏黎发现一件事情,那便是几乎每周一次,凌烨笙都会被凌将军带回家里去。 军校严格管理,除了长假外,平日里学习都不允许学生外出,除非是家里人来接,并且有不得不回家的理由。 而每次凌烨笙从家中回到学校,他的精神状态看着都不好。 苏黎虽然好奇,却也知晓直接问他,少年一定不会说。 因此,得自己去调查。 可惜调查还没开始,苏黎就被一场比赛绊住了脚。 那是联盟机甲对决联赛,星际军校的机甲训练场作为决赛场地,那段时间需要大量的志愿者服务。 对于有着政治立场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笼络民众得到好机会。 苏黎虽不想参加,但背后家族却需要这些民心。 印白一听要去做志愿服务,顿时哭丧起一张脸:“老子这辈子没伺候过别人!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新入学的不能参加?!” 联赛军校的人也可以参与,只不过名额只给了军校三四年级的学长学姐们。 苏黎道:“保护新生吧,毕竟这算是职业联赛,参加的人实力都不容小觑。” 印白道:“我们实力也不弱啊,你的机甲还是星际第一台具备自我意识的机甲,3s等级精神力,和凌将军打个五五开,你去,第一名基本等于内定。” 苏黎浏览着光脑网络,挑眉回应道:“别想了,上次跟凌将军一场对决,钻石白鸟到现在都还没出修理厂,我下课以后还得去那里帮忙修复改造,以它现在的状态,根本上不了比赛场。”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苏黎笑了笑,关掉光脑,转动椅子面对向印白,朝少年眯眼道:“你还是熟悉一下咱们志愿服务的内容吧,别到时候出了岔子,让选手们投诉了。” 印白:“……” 志愿服务没做好,确实会遭到投诉,被投诉以后无法再参与服务,对于不想参加人来说,是好事,但印白苏黎背后有家族,若是牵扯到家族名誉,那就是大问题了。 背后有人,身不由己。 志愿服务者会停一个星期的课,这一星期恰好比完联赛。 学院里共和党和帝国派双方在这场比赛以及志愿服务里都打下血本,参赛者努力拿名次,志愿者努力笼民心。 苏黎见着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再加上之前和凌将军队长的视频,许多人成了他粉丝,因此风评一直不错。 另一个受欢迎的人是凌烨笙,虽说少年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但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非常认真,选手任何一件小问题都能够得到及时的解决,于是在比赛临近尾声时,选出心目中最优秀的志愿者这一栏,就成了很多人纠结头疼的事情。 决赛前一天夜里,进入总决赛的队伍还在训练场上对战练习。 苏黎和印白待在观众席边,兢兢业业地给一些选手们解决问题。 场地的另一侧,是凌烨笙。 他周身围绕着很多人,可惜处于人群中心的少年依旧淡漠着一张脸,像个系统设置里只有回答问题解决难题的机器人。 有人想要与他交流些无关于比赛的其他话题,少年几乎都会疏离地拒绝。 相比于苏黎的来者不拒,凌烨笙过于冷漠了些。 第80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9) “你这样板着一张脸,到时候最佳志愿者的荣誉说不定直接就落在我头上了。” 志愿者休息室里,苏黎手中拿着两罐饮料,将其中一罐朝着中场休息的白发少年扔了过去:“这个给你。” 凌烨笙伸手接住那罐砸向自己饮料,侧目看了一眼正朝自己走来的苏黎,眸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捏紧手中那罐子,轻声道:“……谢谢。” 苏黎坐到他身边,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口,笑了笑道:“围着你的人还挺多,难得有时间休息,不愧是你,到哪儿都这么受欢迎。” 凌烨笙:“……” 白发少年轻轻抿了一下杯口,没有接下这句话。 苏黎也发现了,对于那些夸赞凌烨笙的言论,这少年不仅不会感到开心,他似乎还有些厌弃和抗拒,就像上次自己调侃他天才凌烨笙时,少年话语微冷地强调了一句他不是天才。 凌烨笙不说话,就只能苏黎开启话题。 他问道:“你好像每周都要跟凌将军回一次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发少年神色如常,平静回应道:“家事。” 家事。 两个字直接断了苏黎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想法。 凌烨笙明摆着不会说。 苏黎换了个话题,又道:“等这次联赛结束,就到了期中考试,其中一门是机甲操控,你最近机甲课上使用的都是目前市场的售卖型,考试时也用吗?” 凌烨笙摇摇头:“期中考试,应该会使用家族新配置的机甲。” “那是什么样的?”苏黎明知故问。 毕竟现实世界已经见识过了。 白发少年回答道:“和父亲相类似的一款,只不过,会增加一些新的东西。” “是吗?又是龙型号的?” 凌烨笙道:“嗯。” 少年简单回应了一声后,忽然又看向苏黎,语调有些认真地说:“……你知道机械智能生命体吗?” 苏黎对这可太熟悉了。 “了解过,三千年前帝国与联邦还在征战时,帝国曾与一个星球的生命体达成过协议,那些生命体的原本形态都是粘稠的黑水物质,但是具备自我意识,可附身于所有器械物件,并记录那些东西的组成物质和构建方式,达成形态自由切换变化的效果。” “那时候帝国将其运用于战场,打了好几次胜仗,可惜这种生物在联盟成立几乎灭绝了,因为支撑它们生存的能源被帝国开采耗尽,帝国不想这种生物被联邦使用,所以毁掉了所有能源,只有少数生命体将意识附着于部分晶物矿石,勉强存活。” 在新型机甲的研制过程中,部分机甲使用了附着着生命体意识的矿石,使得造出来的一些机甲也具备了自我,但那些机甲基本上不愿意被人类使用,所以会在苏醒过来以后选择自毁。 这么多年过去,目前唯一一架具备自我意识且愿意继续存在下去的机甲,就只有钻石白鸟。 苏黎3s等级的精神力完全满足了它。 意识型机甲难求,3s精神力同样珍贵,想来那些不愿被使用的机甲,也是因为人类2s等级的精神力无法支撑它们的需求。 凌烨笙道:“家族准备的新型机甲,具备自我意识。” 苏黎:“……” 他自然知晓这一点,现实世界里的期中考试,凌烨笙第一次驾驶着火焰魔龙出场的那一刻,苏黎就觉察到了。 从那以后,魔龙便成了凌烨笙的专属机甲,陪他从学院四年,一路走到了少将的位置。 “为什么告诉我?”苏黎挑挑眉:“这种事情,不该保密吗?” 凌烨笙低头,漆黑双目看着地板。 从他的侧脸看去,少年精致的鼻梁高挺,唇形完美,睫毛上卷又细密,有一种介于成熟与稚气之间的美感,令苏黎微怔了一下。 凌烨笙道:“所以期中考试上,连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具备自我意识的机甲有时候会有自己的判断。 苏黎现实世界已经见识过了火焰魔龙,那机甲具备破坏性极强的意识,当初在期中考试上,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快,躲开了它的偷袭,钻石白鸟就要成为废铜烂铁了。 魔龙狡诈的性格,跟凌烨笙天差地别。 但那魔龙的求生意识很强,而凌烨笙的精神力能够满足它意识的维持,因此会有分歧时,它会听凌烨笙的话,这算是少年制约它的方式。 说起来,3s精神力,若是家族出了这么一个人,早就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四处炫耀了。 凌家竟然藏了凌烨笙这么久,也是够能忍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要提醒我小心点?”苏黎笑了笑。 白发少年道:“你应该很宝贝你的机甲吧。” 苏黎道:“是啊,专属机甲就是我们这类人的灵魂伴侣,我当然不希望它受伤。” 凌烨笙忽然不说话了。 少年握着饮料罐的手紧了紧。 苏黎注意到他突如其来的沉默,问道:“……怎么了?” 凌烨笙道:“没什么。” 他站起身,一口喝完了手中的饮料,将罐子垃圾扔进了旁边的回收桶里,道:“休息结束了,我继续去工作,谢谢你的饮料,再见。” 白发少年直接离开了这里,苏黎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了他,这别扭又寡言的性格,交流起来真心困难。 凌烨笙走后没过两分钟,印白咋咋呼呼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不满:“我在旁边累死累活,你竟然跑一旁偷闲!怎么,最佳志愿者称号不想要了?!” 苏黎无所谓地伸手活动了一下筋骨,道:“随意,那种东西要不要都没关系。” ——在现实,他为了这个称号拼死拼活,但在虚拟的精神世界,确实没什么用。 印白一副累虚脱的样子,慵懒地靠在休息间的长椅边,“好吧,把你饮料给我喝一口。” 苏黎摊手:“喝完了已经。” “不是还有一罐吗?” 苏黎:“给凌烨笙了。” 印白:“……” 印白:“你去死!” 合着他在外面劳累!这个混蛋跟敌人立场的家伙竟然在这里喝饮料! 苏黎见少年抓狂,忽的从兜里又掏出一罐新的扔给他,笑眯眯道:“逗你的,拿去。” 接住饮料罐的印白愣了一下,瞬间展开笑颜:“啊,原来还有啊。” 这表情仿佛一下子忘记了刚才苏黎偷懒的模样。 印白问道:“说起来,钻石白鸟怎么样了?” 苏黎道:“给它修复了双翅,又装载了新的光剑,现在修复员们正在进行后期的外装板上漆和润色,再过几天,就能出厂了。” “上次被凌将军打成那样,你心疼死了吧?”印白调侃。 苏黎点头:“是啊,不过,我不后悔,白鸟也是。” “为什么?帮凌烨笙出头这么开心?” “不是,”苏黎道:“只是单纯看不惯帝国党的将军在我们面前高高在上的模样而已。” 印白嗤笑,故意道:“得了吧,你看凌烨笙那眼神可算不得清白!” 苏黎见这死党一副刻意损自己的模样,也起了几分玩笑心思,勾起唇角,顺着他的话,却又在堵他:“好吧我承认,我是喜欢凌烨笙,我对他想法不清白,如何?” 印白:“?” “砰!” 休息室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东西倒地的声音。 苏黎疑惑地抬步出去看时,走廊上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倒地的回收桶悠悠转了两下,里面垃圾掉落出来,略显狼藉。 第81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0) 不知道有谁经过了这里,将回收桶不小心碰倒了,竟然也不主动扶起来。 苏黎看了眼走廊的电子推拉门,随后将这里简单清理了一下。 休息室中的印白灌了两口饮料,大声问道:“外面是谁啊?” 苏黎关好门回到沙发边坐下:“不知道,跑没影子了。” 印白三两下喝完饮料,将罐子扔进回收桶里,叹了口气:“看来又忙起来了,跑的这么急切。走吧,回岗位去。” “嗯。”苏黎点头。 现在是凌晨一点左右。 今夜除了那些没有参与志愿的学生,基本上所有人都没睡觉。 一大早就是决赛,选手们通宵训练,修复师也在各种机甲之上忙碌,改进设计,装载武器。 每个训练场都开启了私密模式,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干嘛,但这种事情不用看也知道,训练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苏黎回到训练场边缘的观众席,忽然一名穿着连体紧身衣的青年朝着他走来,一张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欣喜。 “是苏黎吗?” 听见这声音苏黎侧目看了过去,来人额前还有些许汗珠,似乎是才训练完,从机甲上下来,整个人都充斥着刚结束过一场酣畅淋漓战斗之后的亢奋感。 “我是,你好,请问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忙吗?”苏黎点头,面带微笑,以着志愿者的公式化语调回应。 青年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双目泛光,好似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真的是你!我看过你和凌将军的那场战斗!太厉害了!” 苏黎摇头轻笑道:“谢谢,但我没赢,你应该也看见了,我的机甲差点儿被将军打成废铁。” “不不不,能够毁掉紫焰巨龙的双臂,已经很强了!”青年说着,眼底似乎带了点儿遗憾,“我本以为这次联赛你会参加,以你的实力,夺冠一定不是问题。” 苏黎语调温和平缓,安慰两句:“机甲还在厂里修复,就算新生可以报名,我也没有能够使用的机甲。况且,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也算是参与吧。” 青年点头:“你说得对,那以后有没有兴趣参加职业联赛?我们俱乐部的实力是联盟较为顶尖的,你若来,我们一定会给出非常优厚的待遇!” 苏黎挑眉:“等一下,原来你的目的在这里?” 青年笑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实力强劲的机甲驾驶员,哪个俱乐部都会想要吧。” “但我以后会加入军部,”苏黎道:“抱歉,上战场比上联赛场地对我来说更具吸引力。” 会被拒绝在青年的意料之中,他叹口气,无奈地笑道:“我明白你的选择,其实……这样更好一些,若你未来想要参与联赛,也许所有俱乐部都会头疼吧。” 苏黎笑眯眯地说:“所以给各位减轻点压力,我就不掺和这一脚了。” 青年被苏黎这句略显狂妄的玩笑话逗的哈哈笑了两声,“好,但若是你改主意了,请务必优先考虑我们star俱乐部。” 那人走后,印白伸出胳膊一把挂在了苏黎脖颈上,凑近他问:“喂喂,刚才那家伙跟你说什么呢?” 苏黎道:“想问我对职业联赛有没有兴趣。” 印白一拍他肩膀,得意道:“我就说!你绝对抢手!看看,这都第几个来询问你意思的了?” 这一星期,那些观望想要拉人的俱乐部不在少数,基本上学院里有些实力的学生都被问了个遍。 凌烨笙那里也有人旁侧敲击,然而一对上少年的冷脸,一个个的就都问不出口了。 * 东方即白,清晨微风习习。 淡淡的光洒在荒星的大地上,学院巨蛋上的建材板反射着那些日出微芒,抬眸看去,竟有种湖面波光粼粼的感觉。 学院里人山人海,联盟各个电视台的宇航飞艇几乎都围在了机甲训练场地的上空。 半壳形的巨蛋从中间化开一道弧形,慢慢地朝着两侧打开,露出了里面宽阔的训练场和一圈圈密密麻麻的观众席。 大屏幕转播着决赛,主持人言语激昂,戴着耳麦兴奋地在台上调动赛场氛围。 比赛开始时,基本没有志愿者什么事了。 一星期的忙碌,终于在总决赛这天落下了帷幕。 很快,比赛结束,最佳志愿者也评选了出来。 印白看着学院公布出白发少年的名字和照片,不爽万分地在宿舍里指着光脑大声骂道:“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干的不比凌烨笙这家伙少吧!为什么最后他会是最佳志愿者?!” 苏黎对于这个结果没有意外,现实世界里也是凌烨笙获得了荣誉,结果出来那天,相比起现在的淡然,那时候他可是跟印白两人在宿舍里一起骂了凌烨笙一宿,以致于第二天去上课时,他们还在对教室第一排的白发少年甩脸色。 活像两个幼稚鬼。 “不行,我明天去教室,一定要用鼻孔看他!”印白捏紧拳头,气冲冲道。 苏黎靠着座椅,食指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桌面,姿态慵懒,语气也有些无所谓道:“结果都出来了,再怎么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放宽心,今晚好好睡一觉,过两天就是期中考试,你星际历史学和政治学都能及格了?” 提到这两个学科,印白顿时偃旗息鼓。 这是他最薄弱的两门,他宁愿去荒星的雨林里与怪物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在教室里拿起笔杆子写下一个字。 “……你怎么老是为凌烨笙说话?别忘了那是敌人!敌人!”印白用拳头敲着桌面咬牙切齿地提醒着身后少年,“这种时候你不应该跟我一起骂他吗?!” 苏黎转动椅子起身,没有理会印白,拿起搭在床边的衣物准备去洗澡,经过印白身边,他轻笑一声,对还处于河豚状态的少年宽慰道:“行了,动嘴皮子也不能解气,还不如在考试中胜他一筹,你觉得呢?” 印白抬眸,怀疑地盯着苏黎道:“……你这次考试,有把握能赢他?” 苏黎道:“能啊,只是现在的我赢现在的他,有点儿欺负人了。” 印白:“……” 少年终于满意地笑了:“很好,你这狂妄的样子,看上去真欠揍,果然还是我喜欢的模样!” 苏黎:“……” * 决赛结束后的第一天,热闹了一星期的学院又恢复了平淡。 最佳志愿者评选出来后,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激动不已。 这次帝国党那边的学生确实表现不错,各个兢兢业业,反观联邦这边,除了部分学生很有活力外,其他的志愿者都或多或少有些敷衍,因此即便个人表现良好,也难以拯救这个摆烂的集体。 学院综合考量后,将殊荣给了帝国立场的凌烨笙。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看凌将军的面子,就不得而知了。 苏黎进教室的那一刻,凌烨笙依旧坐在以往的位置上。 他眸光一动,准备就这新殊荣过去恭喜白发少年两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后的印白一把拖走:“我不管!以后不准跟敌人坐一起!气死我了!” 少年还在为着评比结果生气。 苏黎面色无奈,想着印白竟然气得这么真情实感,今天便也顺着他了。 两人从教室前门进入,以往都会直接到第一排坐,今日却忽然转了个弯,走到了教室最后一排。 那些喜欢坐后面偷懒的同学向来晚到,结果卡点进教室时,却发现常坐的地方已经有人了。 一见着印白苏黎二人,他们都有些犯怵,结结巴巴地提醒道:“那个……印同学,这是我们平常坐的……” 话没说完,印白便臭着一张脸说道:“笑死,流动教室还有固定座位呢?晚来了就坐其他地方,想换座?谁惯着你!” “……”没办法,这几名偷懒的同学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第一排去,挨着凌烨笙坐下。 刚一入座,贴着凌烨笙那人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一个激灵站起来,请求与旁边的同学共坐一个位置。 旁边发生了什么,白发少年未曾抬眸看过一眼,他面无表情,垂眸静静看着桌面的书籍。 以往苏黎坐他身边时,凌烨笙都没什么反应,就算今日换了座位,那少年也依旧一副淡淡的模样,好似身旁是谁都无所谓。 苏黎瞧着,莫名挫败几分。 这小子,还真是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过。 之前的找话题拉关系,看来对于凌烨笙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老教授进来教室,发现第一排似乎换人了。 他对苏黎印像很深,毕竟那段与凌将军的对战视频在学院光脑网站上播放量高达十亿,很是精彩。 “苏黎同学怎么今天坐后面去了?”教授问道。 苏黎还没回应,印白便起身抢先,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啊,今天来晚了,所以只有后面的位子了。” 模样俊逸的少年将目光放在第一排那几人身上,眼眸含笑,却是笑里藏刀。 那几名同学:“……” 不敢反驳。 “这样啊,”教授道:“那下次可以早点来。” 印白:“好的教授!” 他重新坐下,今上午的军事理论正式开始。 苏黎虽坐在最后一排,但阶梯式的座位能够让他毫无遮挡地注视第一排的白发少年。 凌烨笙体态很好,即便是坐着,没有丝毫松懈的感觉,背部直挺,模样端正。 现在看不见他的脸,不过苏黎想,那少年的神情一定很认真。 结果当老教授提问点到凌烨笙名字的时候,白发少年却站起身,面色平静地说道:“……抱歉,我没有听清楚问题,刚才走神了。” 苏黎:“!” 印白:“?” 教室鸦雀无声,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了第一排的白发少年,似乎在错愕走神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在凌烨笙的身上?! 老教授也顿了两秒,问道:“你是……在想些什么吗?” 凌烨笙启唇,漆黑双目盯着桌面,片刻后,才摇摇头,声音平缓道:“没有,我很抱歉。” 老教授瞧着少年脸上神色隐约有些不对劲,猜测也许是前几天的志愿者服务让他耗费了太多心神,回归课堂是才会略感疲惫,因此并未为难他,只是道:“没事,我再重复一边问题,你答上来就行。” “……谢谢您。”凌烨笙道。 印白扯了扯旁边苏黎的袖子,虽然眼底惊异,但此刻却是幸灾乐祸更多:“瞧见了吗?!这家伙也会走神!” 苏黎被扯的赶紧收回袖子,无奈道:“瞧见了。” 他将目光落在凌烨笙的背影上,从善如流地回答完老教授的问题后,少年坐下了身。 天才凌烨笙,在苏黎的记忆里,少年似乎从未有过任何错。 他一丝不苟,学习认真,天赋已然超群,却依旧不曾有片刻松懈,不管是上课,还是各类竞赛考试,凌烨笙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坚韧,强大,果决,威武。 没有什么能击垮他,没有什么能打败他。 或许唯一一次被打到绝望,就是那天晚上与凌将军的决斗。 从那以后,少年便战无不胜,像个彻底摒弃了人类弱点的机器,神色冰冷的似乎不近人情。 这样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走神? * 一下课,印白就要拖着苏黎去餐厅。 “今中午应该有甜点,你要来点儿吗?”印白问。 苏黎嗤笑摇头:“谁会喜欢甜食。” “好!”印白点头,满意地拍拍苏黎肩膀,“咱们大老爷们,吃什么甜点?那会被嗤笑的吧!” 苏黎:“……” 这就是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喜欢甜食的原因。 收拾完东西,两人起身朝教室后门走去,但就在离开教室的一瞬间,苏黎忽然迎面撞上了抱着书籍和光脑立于后门旁的凌烨笙。 “抱歉!”苏黎蹲下身,帮忙捡起不小心被自己撞掉的书。 “没关系。”白发少年也俯身,将地面光脑捡了起来。 苏黎将书递给凌烨笙,少年却在接过的那一刻,声音略微沙哑的问道:“你……生气了吗?” 苏黎:“……” 苏黎:“?” 他奇怪地问:“生什么气?” 凌烨笙道:“我听说,你为了这次评选,努力了很久。” 但最后结果却不如意。 少年漆黑的双目撞入苏黎眼中:“你今天,没有坐我旁边,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了吗?” 苏黎:“……” 他赫然怔住:“你……难道说,今天走神,是在想这个?“ 凌烨笙微微抿唇,没有回应,苏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落寞又略显不知所措的神色,好似之前强大坚韧的机器人凌少将第一次有了真正人类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的由来,竟然只是为着这么一件小事。 第82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1) “还在磨磨唧唧地说些什么呢!”印白一把揽过苏黎的肩膀,面色不善地瞪了白发少年一眼,就要拖着自家死党离开。 但苏黎却立住脚跟,反手拽着好友的胳膊道:“你等一下,我再说几句。” “还有什么好说的?”印白瘪瘪嘴,冷哼一声,话虽如此,俊逸少年还是停下了脚步,觑着苏黎,似乎要看看这家伙还想说个啥。 苏黎将目光重新放回凌烨笙的身上,听见这少年刚才的话后,他只觉得有些好笑,解释道:“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生气,你不用多想。” 印白蹙紧眉头,十分不悦:“你跟他解释什么?” 但二人聊天像是有一个罩子将其他人隔绝在外一样,苏黎与凌烨笙对视,旁边的印白根本插不上。 “……是吗?我以为,你不会再跟我说话了。”白发少年抱紧手中书籍,漆黑眼瞳间泛出的微光看似平静,但那微蹙的眉宇似乎又染着几分失落。 现实世界里,苏黎从未主动找过凌烨笙,就算有交集,也只是在考试和组队上稍微联系一下。 因此对于青年来说,记忆里的白发少年,绝对没有过面瘫以外的神色。 哪会像今日一样,他居然可以在凌烨笙的脸上,看见些别的东西,就算很淡,却也足以令他印象深刻了。 “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再也不理你?你当我三岁小孩,幼稚小气吗?”苏黎嗤笑一声。 旁边印白炸呼呼开口:“喂喂喂苏黎,你是在贬我吗?” “抱歉。”凌烨笙再度道,“我不是这意思。” 他微微垂眸,似有紧张之意。 苏黎慢慢注意到,凌烨笙好像在人际交往与人交谈这一块,有着如隔山一样的困难。 “我……是我想太多了,我先走了,再见,苏黎,打扰了。”凌烨笙五官立体精致,双瞳剪水,对上苏黎视线的那一刻,倒是让青年的心跳漏一拍。 苏黎佯作淡然,在少年转身准备离开之时,他忽然开口道:“一起去餐厅吗?” 凌烨笙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道:“不了,谢谢。” 但苏黎今天不知怎么,不太想轻易放过他,上前两步直接拦住白发少年的路,道:“我好像从未在餐厅里见过你,你是不是每次都不会去餐厅?” 凌烨笙差点儿撞上苏黎,好在少年及时停住脚步,“……我,不太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东西。” 苏黎:“……” 凌烨笙,难道是社恐吗? “这有什么?餐厅里又不是没有包间。”苏黎轻笑一声,直接上手,一把拽住凌烨笙的手腕,“走吧!邀请你多次,总得给我一次面子吧?” 在被握住手腕的那一刻,白发少年的身躯似乎僵硬了一瞬。 他有些呆滞,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犹如木偶一样被苏黎拽着朝餐厅走去。 印白满头问号,跟在两人身后大声喊道:“苏黎!苏黎!你什么意思?” 苏黎道:“见色忘友,看不出来吗?” 印白:“?你xx妈来真的?” 凌烨笙:“……” * 餐厅有包间,但是很贵。 苏黎在光脑上点好餐以后,等着送餐机器人过来敲门就行。 三个人,第一次这般面对面对面的相处,圆形桌子坐成了一个三角状。 苏黎神色淡然,印白翘着二郎腿不爽地盯着凌烨笙,而那白发少年,似乎在短暂的呆愣后,又恢复了平日里淡漠如静水的模样。 只是少年白皙的耳根,却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悄然红了几分。 ——见色忘友。 凌烨笙没想到会从苏黎口中这样直白地听见这种词汇。 苏黎……是喜欢自己吗? 在联赛的前一天晚上,他只是想回休息室拿点东西,结果刚要进门,突然就听见了里面苏黎与印白的对话。 在说到苏黎喜欢自己的那瞬间,少年握着的门把手好似什么烫手山芋,惊的他立刻放开了手,甚至后退时还不小心踢翻了旁边的回收桶,最终只能仓皇逃离。 对于苏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感受到了从对方身上隐约飘来的敌意。 可就在入学典礼那天,那股敌意奇异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自己无所适从的靠近。 苏黎的每一次靠近,都莫名让他心头紊乱,思绪不宁。 他不知道少年接近自己的用意,但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不见恶念,有的,只是那兴味盎然的好奇,以及想要探知一切的渴望。 苏黎应该是在好奇自己。 就像那些喜欢围在他身边,询问为何他能够获得第一的同学们。 但他们都不知道。 ——天才凌烨笙。 这些赞美恭维的词汇,却是对自己最深沉的嘲讽。 “你吃什么?我请客,也算是庆贺一下这次的最佳志愿者。”苏黎忽然开口,带着几分玩笑道。 凌烨笙手微顿,侧目看了眼身边黑发少年,启唇淡淡回应道:“……什么都可以。” “不挑?”苏黎挑眉。 “嗯。” 印白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些炸毛道:“我跟你这么多年交清,也没见你请我吃几次饭啊!” 苏黎逗人逗到底,勾唇道:“你又不是我喜欢的人。” 印白:“?” 凌烨笙:“……” 咳。 几分钟后,机器人将食物送到了包间中。 苏黎不知道凌烨笙到底喜欢什么,因此直接将自己点的那一份复制了一下。 唯一不同的是,在给凌烨笙的那一份食物里,苏黎多点了一个慕斯蛋糕。 当机器人将盘子全部摆上桌,苏黎把蛋糕推向白发少年,“这个给你,看看喜不喜欢。” 凌烨笙看了眼盘子,又看了眼苏黎,沉默几秒后,忽道:“……抱歉,我不太喜欢吃甜食。” 苏黎听见这话,于是推向少年的盘子又给拿回到自己面前:“这样啊,你道什么歉,是我自作主张了,不好意思,既然你不喜欢,只好我来解决他了。” “嗯。”白发少年点点头,手拿起桌面的叉子,动作平缓优雅地叉起盘中食物,放入口中静静咀嚼。 凌烨笙的姿态,看着不像学生,更像是一个常年参加高档宴会的旧贵族少年,不管是站立还是坐姿,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不愧是帝国党,连行为举止都这般复古。 但苏黎并不讨厌这样,相反,他欣赏少年从容,只是若能在这个年龄段更活泼一些就好了。 已经步入青年的苏黎再一次面对少年时代的凌烨笙,难免会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感觉。 这次拉凌烨笙一起去餐厅,无疑是一个好的节点。 往后几天,凌烨笙再也没有独自一人坐在庭院的树下看书。 因为苏黎总会拿着光脑较为强势的挤到他面前,黑发少年不会打扰他,只是静静陪在他身边,做着自己的事情。 两人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经过的人目光错愕,似乎没想到能够在凌烨笙的“专属”大树下看见另一个身影。 “后天期中考试,你今晚要回一趟家,是为什么?” 在考试的倒数第二天,苏黎忽然听见凌烨笙说今晚要离校,他微微蹙眉,虽说几乎每周白发少年都要回去一次,但这次情况特殊,他不是很理解凌烨笙要回家的想法。 “抱歉,是家事。”凌烨笙道,一如之前苏黎问起时的回答,少年不会再透露半个字。 苏黎问:“很重要吗?” “嗯。” 既然少年都这样说了,苏黎知道,他不能再问下去。 关上光脑,苏黎笑了笑道:“好吧,早去早回,我在学校等你。” 凌烨笙合书的手似乎因着黑发少年这句话有片刻停顿。 他蓦地抬眸,漆黑双目撞入苏黎褐色的眼瞳里,微光闪烁,薄唇轻喃道:“……好。” * 当晚,凌烨笙离开了学校。 苏黎站在宿舍阳台边,倚靠着玻璃窗户,手中捧着自己的光脑,正在搜寻着一份份资料详解。 印白端着一杯水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抬眸瞧了眼窗前苏黎,道:“你这么热衷于查凌家的资料,是真的喜欢凌烨笙吗?” 苏黎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很多遍了,你那边有查到什么吗?” 印白放下水杯,转动椅子面朝向自己的书桌,手指在光脑屏幕上灵巧地指点了几下,便调出了一份加密的文件,笑道:“东西有,找了私家侦探,从开学起一直调查到现在,但给我的资料只有简单一页,不知道对你来说有没有用。” 苏黎:“说说。” 印白打开文件,眼瞳倒映出蓝光屏幕上的文字和配图,一字一句道:“凌泽,凌家大儿子,在他死后,凌家的二儿子凌烨笙才开始崭露头角,一跃成为3s等级精神力的天才,不过。家族对待这个天才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 “奇怪?”苏黎微微蹙眉,侧目看向桌边印白。 俊逸少年勾唇笑了笑,他认真起来的模样,与平日里的插科打诨判若两人。 印白道:“私家侦探找到了一张凌烨笙出名以前的照片,你看看。” 他将照片发送给了苏黎,当目光触及那少年的模样时,苏黎怔住了。 照片上的少年俊美精致,唇红齿白,一头漆黑如墨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些许微黄的光。 “凌烨笙以前……是黑发。” 印白点头:“是啊,再瞧瞧这张脸,笑得多温和,我看到时都震惊了。” 这时候的凌烨笙应该还在中学。 黑发,俊美,带着十三岁的少年稚气,同第一个世界的温烨一模一样。 在他身后,立着一架火红的机甲,正是尚未被凌将军一刀砍下脑袋的火烈鸟。 少年脸上的笑容温和,漆黑双目映出光芒,璀璨如星。 这个年龄的凌烨笙,还没有现在这样如死水般沉默安静的性格。 “十三岁,刚上中学,五年时间,他在学院里经历过什么吗?”苏黎喃喃问语。 印白摇头:“没有,他很好,只是这样一个天才,在中学五年,却是表现平平,成绩中上。” “表现平平?”苏黎嗅到不对劲的气息,“我记得凌泽读书的时候,可是一路鲜花与掌声簇拥,既然凌烨笙是3s精神力,那么成绩只会比他大哥更优异才对。” “是啊。越调查,奇怪的点就越多。”印白道。 一年前凌烨笙开始崭露头角,精神力是在人出生时就检测过,并且已然定好的,不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强。 “能够查到凌烨笙出生时的精神力检测报告吗?”苏黎问。 印白:“……大哥!你当我魔法师还能穿越回去拿报告不成?!我找的侦探是已经是联盟最顶尖的了,他都查不到,你指望我?” 苏黎:“……” 行吧。 他垂眸又看了一会儿凌烨笙十三岁时的照片。 忽然道:“十七岁时的他,能够找到照片吗?” 印白顿了顿,没有回应,只是指尖在光脑上点了两下,随后一张照片发到了苏黎的光脑上面,“你自己看吧。” 十七岁,刚好是在凌烨笙崭露头角那一年,只不过比出名还要早一段时间。 这张照片应该是偷拍,看着有些模糊,但苏黎依旧能够看出,里面只露出了侧脸的少年,就是凌烨笙。 他穿着休闲服,穿梭在人群里,帽子将头发遮住,漆黑双目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目光,他神色平静,但脚步略显急促,似乎想要快速逃离这人流。 “只能弄到这两张照片吗?”苏黎道。 印白点头:“已经是极限了,凌烨笙资料好像在他考入军校之前被人为清空了一样,他的小学中学信息也被抹除了,凌家摆明了是想藏住凌烨笙的过往。就这寥寥数语和两张照片的资料,都是那私家侦探花费了咱们半学期的时间才挖到的。” 苏黎盯着照片,眼眸微沉。 现在的凌烨笙惊艳绝伦,但中学时期的他却仅仅成绩中上。 “你说,一个人的性格和学习能力,到底如何才会转变的这么大呢?” 印白开玩笑地回应道:“我哪儿知道,莫非是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超能力?” 苏黎:“期中考试后,有一个小长假。” 印白:“是啊,想好去哪儿玩了吗?” 苏黎:“嗯,就去凌家,找凌烨笙玩吧。” 印白:“……” 印白:“?” 第83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2) 第二天在教室里见到凌烨笙的时候,少年精神状态一如往常从家中回来时那样糟糕,他神色恹恹,眼底微微发黑,像是整夜没睡。 凌烨笙肌肤本就白皙,薄唇带着些许的红色,这种略显萎靡的模样使得他的唇色淡去几分,连带着整个人都多了点苍白病弱的感觉。 苏黎拿着书籍光脑坐到他身边,正要打招呼,凌烨笙却是先他一步,主动地转过头,抬眸对上苏黎双目,轻声道了句:“早。” 白发少年的眼睛犹如精致瑰丽的墨玉,剔透泛光,即便神色看着疲惫,但那双眼瞳,却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流露出犹如星辰般明亮的光辉,璀璨动人。 苏黎怔了怔,忽然心跳加速,忘记了应该回应的话语,整个人好似被凌烨笙的眼眸勾了魂一样,呆滞了几秒。 幸好印白的声音来的及时,一掌拍在他肩膀,把神游的人直接拉了回来,“你小子倒是跑得快!” 苏黎轻咳一声,回头呛了印白一句:“是你太慢了。”随后将目光放回白发少年身上,笑了笑道:“早啊。” 这堂课的教授还没来,苏黎盯着凌烨笙泛黑的眼底,问道:“昨夜又没睡好?” 白发少年点头:“嗯,在宿舍住久了,回家以后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苏黎道:“那以后别回去了。” 凌烨笙道:“这不行。” 苏黎轻笑一声,“行吧,你别在意,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 对于苏黎说话时偶尔会有一句调侃玩笑的话语,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了。 下午是政治学,因此苏黎不会和凌烨笙一起上课,等到日暮西沉,他与印白二人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凌烨笙已经在经常坐着看书的大树下等待他们了。 夕阳的光洒在少年身上,雪白的秀发和衣物都染上了些许橙红,也就在这种时候,凌烨笙有些苍白的脸上才会泛出淡淡红晕,不再显得那么生人勿进,冷漠冰凉。 “等很久了吗?”苏黎走过去问。 听见苏黎的声音,白发少年抬眸看向他,摇头平静道:“没有,我也刚下课。” 三人一起去了餐厅,虽然一开始印白不乐意,但在苏黎给他发送了这次政治学和历史学考试的超重点题型以后,这俊逸少年瞬间换了一副笑意盈盈的脸,揽过苏黎肩膀哈哈道:“哎呀多一个人而已嘛!这有什么?走走走!凌烨笙,一起去!” 明天要期中考试,第一天一共考三个科目,历史学和政治学在同一套试卷上,属于笔试内容,上午考完,下午则是军事理论,这要涉及战略谋划,并非动用笔墨书写,而是直接模拟出一个战场,由考生担任指挥,排兵布阵战胜对手。 一二年级时的军事理论是人机对决,等到三四年级以后,就是考生们互相对战,评分标准更为严苛。 结束这三个科目,第二天军校的重中之重,机甲考试就来了。 但期中的机甲考试并非学生对战,而是抽签,相同图案的四个同学为一组,进入学院指派的地区进行异种的清剿行动。 苏黎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大一时到底在哪个场地进行的考试,那时候抽到了什么图案,又和谁谁谁是队友,这些东西,他都十分模糊。 按理说3s等级的精神力,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应该一回忆就能想起来,他连政治学和历史学的题目都还记得,唯有这次期中的机甲考试,他什么都想不到。 沉默之时,脸色也跟着严肃了几分。 觉察到身侧苏黎微变的情绪,那白发少年慢下脚步,侧目看向了他,忽然启唇问道:“在担心什么吗?” 凌烨笙的声音像是清冷甘泉,一瞬间扫除了苏黎心中隐隐升起的烦闷。 他回过神来,对白发少年笑了笑道:“没有,只是天色已晚,你昨天又没睡好,我在想,要不今天晚上大家就不去机甲训练场了,回宿舍好好休息,你觉得呢?” 印白眨眨眼,“诶?不去了吗?” 苏黎点头道:“嗯,回去早点睡觉。” 他笑着看向凌烨笙,白发少年似乎愣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才问:“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苏黎:“……算是吧。” 凌烨笙眸光微动,缓缓回应道:“好。” 少年不管是说话还是平日里的举止都有条不紊,苏黎有时候喜欢他淡然的模样,有时候又受不了这少年平静过头的神色和目光。 像这样偶尔有点儿情绪波动,总算是让人舒服了不少。 三人宿舍在同一栋楼,只是楼层不一样。 印白回去以后没有休息,倒是把苏黎发给他的重点考题来回看了两遍。 精神力2s等级在速记这一块儿没什么问题,苏黎在他看题时洗了个澡。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结束,漫天星辰闪烁。 一夜好眠。 * 第二天的考试很顺利,许是因着已经二十五岁的苏黎有了更多的阅历和战场经验,在军事理论的对战中,他打出了比现实世界更高的分数,99分,趋近于满分。 苏黎对这个分比较满意,因为扣掉的那一份是考试中必扣的惯性分,想军事理论这种考试,是绝对不可以有满分出现的。 在现实世界时,他打出的分是98,那时候本以为终于可以在凌烨笙面前扬眉吐气一回,结果成绩公布出来时,那家伙99,把苏黎气的脸都青了。 印白出考场时有些愁眉苦脸。 苏黎明知故问:“怎么了?” 印白叹了口气道:“93分,最后决策有点小瑕疵,虽然是打赢了,但损失的士兵和战斗机比预计的多了一倍。” 苏黎道:“没事,下次注意就行。” 跟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你呢?多少分?”印白问。 “在意料之中。” “95?” 苏黎点头:“差不多。” 99,95,四分而已,确实没差多少。 “那还好,”印白松了口气:“我跟你差距小,我老爹这次应该不会发飙了。” 凌烨笙出来的时候,印白忽然朝他挥手道:“这里!” 待那少年走近,他立刻笑眯眯地问:“凌天才,这次军事理论分数如何?” 凌烨笙秀眉微蹙,声音也比平时多了些冷意:“我不是天才,别这样称呼我。“ 印白挑眉:“还害羞了?” 苏黎:“……” 他一胳膊肘撞了印白一下,像在看白痴:“你这问的和废话没什么两样,用膝盖想也能够知道,凌烨笙肯定是99。” 印白:“……”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发少年:“认真的?” 凌烨笙神色平静淡漠:“嗯。” 印白:“……” “恭喜,这几乎是个满分了。”苏黎唇角微勾,褐色双目看向凌烨笙,真心道贺。 “……谢谢。”白发少年轻声回应着。 机甲考试的地点会在头一天晚上公布在军校光脑论坛的官方板块区域。 不同年级的人要登录进去找寻相应的考点,进行抽签分组,第二天直接驾驶机甲到达组员聚集地。 苏黎对这段记忆有些空白,但当他点进考试规划的地区以后,那指点屏幕的手忽然僵硬了一下。 ——雨林,g913区域。 “……” 难怪。 苏黎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对于这次机甲考试的内容没有什么记忆了。 在现实,他真的丢失了这段回忆。 醒来以后只记得当天军事理论考试98的事情,比凌烨笙低了一分,气的他当晚失眠,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极致的怨气。 而凌烨笙的长发,似乎也是在雨林考试之后蓄起来的。 “抽签了抽签了!”印白忽然声音激动道:“拜托了苏黎!让系统对我们好点儿,把咱哥俩分在一起,机甲考试的第一名那不是杠杠的?” 苏黎道:“希望如此吧。” 可当结果出来以后,印白傻眼,就连苏黎本人也愣住了。 在学生图案匹配分组的那一栏里,苏黎的名字,赫然与“凌烨笙”三个字连在了一起。 苏黎:“……” 原来那次考试,他是和凌烨笙在一个组吗? * 雨林位于荒星南部,这里异种多为植物属性,大到一整棵食人奠柏树,小到一片叶子,都有可能是拥有意识的怪物,因此穿梭在雨林中时要格外小心。 苏黎小组的任务是清理g913区域被定义为b级异种的血口花。 血口花外形类似普通的大王花,但它们中间圆形的洞口中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牙齿。 这种花的主体埋在地下,花蕊是嘴,花径是它的食道,在土壤之下的根部有着消化一切肉质的胃,会散发出迷惑动物的香味,引诱它们落入自己口中,成为美食。 血口花会迁徙,在吃光了一个地区的动物后,带着胃部的根就会钻出土壤,在地面上行走迁徙,搜寻下一个“食物”地点。 一只异兽能够让一个地区的血口花消化一个月,在它们消化期间,会进入沉睡状态,这便是消灭它们的最好时机。 苏黎早上五点左右就醒了过来,印白还在呼呼大睡。 闹钟定的是六点,他早起是因为要去学院机甲修复厂里接搭档。 钻石白鸟经过将近半学期的修复和改造,外观上已经和之前别无二致了,那对被毁掉的翅膀也得到了修复,苏黎还找了更好的涂料给它上了一层靓丽的银白色。 修复厂是昼夜轮班制,因此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 苏黎找到了白鸟所在的修复间,那架机甲飘浮在宽阔的场地上,银白身躯泛出金属光泽,双手交叉在胸前,头部微垂,后背翅膀张开,好似一位圣洁的天使此刻正展开双翼虔诚地低头,像神明祷告。 它的美丽令修复员和设计师们都叹为观止。 苏黎最初选择它,有部分原因是看上它的颜值,但白鸟虽美,却并非花瓶。 “这段时间还好吗?”苏黎抬眸问道。 白鸟漆黑的双眼忽然闪烁了一道白光,像是被启动了一样,这架身躯线条优美的机甲慢慢抬起了头,目光似乎与苏黎撞在了一起。 机械的鸟叫声传进苏黎耳中,那是白鸟在回应他,听上去心情似乎不错,那些修复员给它做了很好的修理和保养。 苏黎伸出手,飘浮于空中的机甲立刻像是折叠器物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折叠重组成一个巴掌大小的六芒星机械零件,慢慢落入他的掌心。 取回了白鸟,时间还早,苏黎并未急着回宿舍。 他在自动售卖机那里买了一瓶营养液,转过身,又去了另一个修理间。 推开门的那一刻,一架火红的鸟型机甲,霎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机身泛着红色的金属之光,外壳线条流畅,那一块块金属板像是人体起伏不停的肌肉,一眼看过去,十分具有张力和视觉冲击。 它周身连接着光缆电线,骨架系统已经修复完全,身躯经过半学期的修理,已经基本复原,只是那头部还没安装,但看一个身子,倒有些许诡异的感觉。 见着苏黎过来了,忙于火烈鸟头部复原的机械师朝他打了声招呼,道:“好几天没见了,你们要考试了?” 这名机械师已经在修理厂工作十年了,是一名十分老道的修复员。 苏黎点头,看着那依旧有些惨不忍睹的头部,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修复员大叔摆手道:“没事儿,只是这机甲毁的太过了,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彻底复原。” “没事,我可以等。”苏黎笑了笑,将手中营养液递给大叔道:“这个给你,忙活一晚上,稍微休息休息。” “谢谢!”大叔也不推辞,结果那罐营养饮料仰头喝了两口。 这架火烈鸟,正是开学时被凌将军毁掉的那个。 送白鸟进修理厂的时候,苏黎又想起了凌烨笙在火烈鸟损毁后那绝望的眼神。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去了训练场废弃机甲的暂时回收处,在火烈鸟的残骸被送入焚化炉之前,从场地机器人手里将其取了回来。 凌烨笙应该很重视这架机甲。 离开修理厂后,苏黎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 是印白发送给他的,凌烨笙十三岁的照片。 照片上温柔微笑的少年还没有现在这样冰冷淡漠,那时候的他就像一抹初升的日光,温暖,柔和,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和希望。 苏黎看着那照片,目光停留在凌烨笙的笑容上,就那样停了许久许久。 第84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3) 雨林,g913区域。 周围高耸的树木遮天蔽日,绿叶成簇,站在一片平坦之地仰头看过去,上空被树木宽阔绿叶遮掩的看不见任何属于天空的蓝色,偶有些许树叶微薄的地方才能够投下来三两粒阳光斑驳的光点。 这些树木年份已久,树干雄大无比,垂落下来的藤蔓也有一个成年男人大腿那样粗,它们伸出的枝条密密麻麻地聚集,犹如黄昏之下喜爱群聚在一起的耄耋老者们。 荒星雨林终年高温多雨,本该贫瘠的土壤却因荒星特有的矿物元素而变得十分适合变异植物的生长,因此那些树木亦或是小草在普通人眼里的体型基本上是平常的五六倍左右。 人类行走在雨林中,就像一只只爬行的蚂蚁一样,渺小无比。 在靠近g913区域的一片空地上,停留着两架体型中等的机甲。 一架外形十分炫酷,外装板上的纹路被绘制成了五颜六色的火焰图案,关节连接处也泛着能量球的光辉,机甲头部戴着头盔,脸上使用了蓝色的漆料,双目发光,看上去炯炯有神,手臂处的装板模拟出人类的肌肉线条,双腿笔直立在地面上,显得整个机甲看上去非常孔武有力。 这是市面上最新售出的战斗机甲,只不过被机甲主人稍作了改造,去掉了战斗机甲统一的纹路,换上了他喜欢的装饰。 机甲胸口凸起的地方是驾驶舱,此刻舱门打开,里面那位驾驶者正趴在边缘处,兴奋地朝刚来这里的的紫焰机甲喊道:“是、是凌烨笙吗?!” 奥远见过苏黎和印白的机甲,因此一见着一架陌生的紫焰机甲,立刻就想到了同在一组的凌烨笙。 他算是凌烨笙的迷弟,且立场同为帝国派,昨夜发现自己和凌烨笙分到了一组,他兴奋的整晚没有睡着,第二天依旧精神亢奋,丝毫都不见任何疲倦。 奥远想,这次考试,无论如何一定要和凌烨笙打好关系,这样一来以后进入军部,也许可以借少年的光环走到更远的地方。 紫焰机甲的关节处喷发着紫色的火焰,像是从地狱而来燃烧着亡灵之火的亡灵骑士,头部暂未转换成类人形态的脸,所以此刻看上去,它就像一条吞吐着火焰有着人身龙脸的怪物。 奥远刚才见到这架机甲时,心中有些犯怵,因为龙头上面用晶石装饰的那双眼睛莫名给他一种眼前巨龙并非造物而是真实具备思维怪物的感觉。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压的少年胸口有些透不过气。 不过一想到里面的驾驶者也许是凌烨笙,那么有这种威压也不奇怪了,他便状着胆子,打开驾驶舱门,探出脑袋同来人挥手打着招呼。 结果刚出声,那巨龙竟然发出一声长啸,紫色能量在口中聚集,燃起熊熊烈火,随即张开大口就要朝着奥远所在在地方射出紫焰冲击波! 奥远顿时吓得赶紧缩进机甲驾驶舱里,控制着自己的机甲迅速躲开! “砰!” 机甲刚离地,奥远此前所站的那一块区域变成了一片焦土,散发出浓浓的糊味。 “凌、凌同学……你这是……”他紧张的说话都不利索起来,结结巴巴。 “抱歉,”奥远忽然听见意识通话系统里传来属于凌烨笙的声音,“昨夜刚从家里运过来的新机甲,部分操作系统暂时不太熟练。” 原来是这样。 奥远松了一口气道:“没、没事!” 紫焰巨龙驾驶舱内部。 白发少年切断与外的通讯器,漆黑双目冰冷深幽,似在对空气警告般地低声道了一句:“再自作主张,就给我滚回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去。” 巨龙头部的晶石眼睛微微闪烁,后再没了动静。 然而少年脑中却隐约传递而来一阵淡淡的笑声,带着几分嘲弄之意。 凌烨笙没有理会巨龙的嘲笑,那张俊美精致的脸上冷若冰霜。 紫焰机甲见无法再让少年情绪起伏,便讪讪住了口。 这架拥有自我意识的机甲,除非有能源需求,才会稍微低头。 巨龙觉得自己和凌烨笙是合作关系,等到它不再需要凌烨笙精神力和能量的提供以后,它会彻底成为星际联盟真正自由的机械生命体,不再受任何人的制约。 紫焰机甲似乎老实了下来,奥远感受不到威压后,他又开始靠近凌烨笙,“凌同学,那个,你对我还有印象吗?我是入学考试上面,第一局就败在你那架火烈鸟手中的奥远。” 白发少年眸色平静:“记得。” 精神力3s等级的人,几乎都是过目不忘。 在入学考试对战上面,屏幕会公布对战双方的名字。 凌烨笙看过一眼。 奥远一听少年回应,顿时眼眸一亮,“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奥远,是旧帝国奥氏家族的独子,我——” 话未说完,一阵机甲引擎轰鸣声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着一只白色巨鸟扇动着后背那双机械翅膀,朝着这片空地飞速滑翔而来。 钻石白鸟的身躯并未转换成人体,而是变身之前的鸟类躯壳,蓝色剔透的眼珠泛着晶莹的光,在荒星人造太阳的映照下像是两颗发光的珠子。 强烈的风被白鸟的双翅卷起,地面上甚至有些飞沙走石,好在周围绿树如茵,才没有让那些尘烟在天空四处弥漫。 奥远抬眸看着那白鸟降落在这里,它身后还有一架同为鸟形态的玫瑰金色彩的机甲。 这次考试苏黎并未和印白在同一组,那俊逸少年的任务区域在p312,任务是清理魔鬼蝶。 玫瑰金的颜色高级又漂亮,应该是家族特意请了机甲设计师为这个驾驶者打造的专属机甲。 而驾驶者苏黎认识,从血缘上来说,她应该是自己的远房表妹。 虽然平日里走动不多,但好歹也算是亲戚,在分组出来之后,这位小表妹昨晚特意给他发了信息,求带飞。 驾驶舱门缓缓升起,些许烟雾从随着舱门抬升一道冒了出来。 苏黎站起身,朝着已经到场的两位笑了笑:“不好意思,久等了。” 奥远是第一个来的,因为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凌烨笙,他回应道:“不,我们也刚到不久。” “需要自我介绍吗?”苏黎开门见山。 奥远笑道:“不用,苏黎同学,我认得你!” “好吧,”苏黎侧目看了眼旁边那架关节处燃烧着紫焰的机甲,挑眉道:“早啊,凌烨笙。” “……早。”少年静静伫立在驾驶舱中,漆黑双瞳看向苏黎,随后,又慢慢挪到了他身后穿着紧身战斗服的女孩身上。 苏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道:“哦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苏小小。” 玫瑰金色彩的机甲之上,一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揭下自己的头盔,双目泛着激动的色彩道:“凌同学!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在一个组!” 苏小小虽然是共和党,苏黎远房表妹,但她作为一只慕强的颜狗,对于学院里的风云人物几乎都崇拜不已。 表哥苏黎是亲戚,没啥距离感,他的死党印白哥自己也比较熟悉,因此唯有凌烨笙,这个她平日里根本没机会靠近的俊美少年,就成了她狂热崇拜的对象。 “你好。”凌烨笙声音平静,他似乎又变回了最初那种淡漠孤冷的模样。 苏小小得到回应,更为激动,她抬脚跳到苏黎的机甲上,想要与白发少年靠的更近一些,但刚站在苏黎身边,她便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从凌烨笙身上散发而出的疏离冷意。 对方漆黑的双目静默到毫无波澜,与刚才无异,只是漫不经心地看过她一眼,但不知为何,倒是让苏小小莫名有了些不适。 “回去好好呆着,”苏黎见苏小小跳过来,伸手弹了一下她额头道:“考试马上开始,做好准备。” 苏小小瘪瘪嘴,不甘心地回到自己的机甲上,道:“知道了……” * 人都来齐了,学院系统并未给众人太多唠嗑的时间,g913区域的任务开始,一张蓝色电子屏凭空浮现在四人面前,蓝光将他们的脸也照得微微泛蓝。 智能服务机器人的声音通过链接直接传递到众人耳中——【第三小队任务目标:清理雨林外区的群聚血口花,任务时限:两天,此次考试分为团队得分和个人得分,希望各位考生好好表现,取得理想优异的成绩。】 机械声音落下,此次考试正式开始。 苏黎道:“关于血口花所在的具体位置必须由考生自己去确认,因此团队作战,我们得事先找出一名侦察兵。” 四架机甲中,唯有那架玫瑰金的鸟型机甲体型最小,穿梭在雨林中会更为灵活。 还未等苏黎开口,苏小小便兴奋地举手道:“我来我来!我最擅长这类工作!” 她的机甲虽然战斗不太行,但胜就胜在灵活小巧,侦查勘探之类的活完全不在话下。 苏黎看着她,想了想道:“可以,但万事小心,若遇到危险,保全自己要紧,不用急着非要设下地标。” 苏小小朝他送了个wink,活力十足道:“明白!” 说完,她缩回驾驶舱,关上舱门,随后那架玫瑰金色的鸟型机甲便张开粉色的翅膀,一路冲进了深林中。 苏黎眼皮一跳,在内部通讯里提醒道:“……别忘了伪装。” 苏小小顿了一下,面色微红:“哦对对对!” 她赶紧开始机甲的伪装模式,于是玫瑰金与粉红的翅膀霎时变成接近雨林绿木的色彩,隐匿在了这片丛林之中。 侦察兵出动,其他三人也不会在这里干等着。 苏黎向苏小小的机甲发出共享屏幕的请求,这样一来三人也可以一起随她的视野勘察雨林。 越往区域的深处走,那些树木越发的高大威武,垂下的藤蔓也变得更加张牙舞爪,有些甚至长出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刺,看着十分骇人。 由于树木高大,且树叶浓密,遮天蔽日,除了外围能够有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来外,里面的大部分地区几乎都处于一种阴暗之中。 阴暗潮湿,滋生出了很多异种。 苏小小驾驶着机甲,小心翼翼地行驶在丛林里,机甲系统记录着她行驶过的路线,这样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她也绝对不会迷失在丛林中。 忽然,前面高耸的灌木似乎动了两下。 苏小小眸光警惕起来,放缓机甲的速度,朝着那里慢慢靠近。 “啊!” 一只大扑棱蛾子猛地从灌木丛里冲出,扇动翅膀朝上方冲去! 苏小小吓了一跳,叫出声,好在驾驶舱内的声音不会穿到外面,因此并未惊到外界的动植物。 可惜她的通讯器连接了苏黎的耳麦,声音一出,苏黎顿时被震的耳朵泛疼。 “……冷静点儿,小小,”他揉了揉双耳,无奈道:“那只是扑光蛾。” 雨林中最无害的大型变异昆虫就是这种扑光蛾,幼体以树叶为食,后成茧,成虫破茧以后会找寻明亮的地方进行交配,再将卵产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苏小小拍着胸脯顺顺气,道:“我、我知道,只是它突然来这么一下,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就在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秒,一条有着成年人小腿粗的花径突然从土壤里冲出! 绽放的花朵中间部位张开大嘴,一口就将刚才冲上天空的扑光蛾包住,直接吞咽下去! 苏小小又倒吸一口冷气,但也仅仅愣了一秒,便认出这种肉食性植物正是此次的目标——血口花。 她立刻在这里打上地标,并传输给静候在深林以外地区的苏黎等人——“目标出现了!” “收到。” 同时接收苏小小信号的三人没有片刻犹豫,顺着女孩此前记录的路线,直捣黄龙。 * 苏小小躲在一片宽阔的绿叶之下,那片叶子刚好遮盖住机甲的身形。 血口花吞咽下那只扑光蛾,长长的花径又迅速缩回土壤里,只留下花朵在外面,张开大口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 在进食过后,血口花有消化期,消化期的它们会陷入沉眠,这便是解决它们的最好时机。 这片地区的血口花不止一朵,将这里的信息发送给苏黎等人后,她驾驶着机甲,转身朝着另一块地区驶去。 苏小小需要在三人解决掉这只血口花之前找寻到下一朵血口花的藏身之处,这样任务执行效率更高,团队得分也会较为可观。 第85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4) 沉眠的血口花警惕性和战斗能力会大幅度减弱,三架机甲快速穿梭在雨林之中,惊起周围一些飞鸟,那些鸟类有着长长的喙,而喙中又有一排排牙齿,除了扑光蛾,这片雨林中的动植物基本都是肉食性的。 飞鸟看见疾驰而过的机甲,立刻张开翅膀朝着三人所在的地方冲去,用尖锐的喙部凿啄机甲的外装板,但机甲外壳采用的原料十分坚硬,这些家伙们根本啄不破。 奥远的视野被几只飞鸟遮掩,他蹙紧眉头,直接召出激光刀一把将扑在机甲眼睛上的飞鸟劈成了两半,闻到血腥味的其他鸟类随即调转目标,飞去啃噬同类的尸体。 苏小小给出的路线非常明确,不到五分钟,三人的机甲便出现在了此前她设下地标的地方。 苏黎垂眸盯着那在交错绿叶间隐藏身躯的血口花,为了不弄出巨大响动,他选择用激光将其解决。 血口花被苏黎一刀劈开,带着血水的尸体在土壤上抽搐两下,随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处理完这一朵,通讯器又滴滴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苏小小将另一个位置发送到了三人的屏幕上面。 “十三点方位,大约一千米的地方。” 接收到地标信号,三人再一次驱动机甲前进。 然而就在三人的身影消失于此后,那朵血口花的尸体,忽然被一张从土里冲出的大口一下子吞了进去! 地面有着震动,些许树叶和枝干掉落下来,又很快归于平静。 *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幽深潮湿的环境滋生出众多细菌和变异菌体。 高耸的菌物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致人迷幻。 苏小小穿过菌群,好奇地望着周围,问道:“黎哥哥,这些……是什么品种的蘑菇?” 苏黎听见她的问题,透过共享屏幕,看见了那些东西,正要开口解释,却听通讯设备里换来了另一道平静淡漠的声音:“是红伞菇。” 苏小小顿了顿:“红伞菇?” 凌烨笙语调平缓,解释道:“生长在光线昏暗潮湿地区的变异菌种,有气味,且致幻,剧毒,一般有红伞菇的地方,都会伴随着一种看不见隐翅虫。” “中毒而死的动物会被隐翅虫吃掉,它们排泄出来的物质,又可以成为这种红伞菇的养分。” 苏小小点头道:“明白了。” 她两眼放光,自然听出了是凌烨笙的声音。 这少年给她解答了疑惑,看来凌同学也不是别人说的那样生人勿进! 苏小小觉得这一次期中考试值了,就算单人成绩团队中垫底也无所谓,至少近距离接触了凌烨笙,还被少年解惑,实在是大.大满足了追星少女的心! 头一次见凌烨笙主动为别人解惑,苏黎意外了两秒。 他将通讯器切换到私人频道,笑着对白发少年道:“我以为你这沉默寡言的性子,不会与其他人过多交流。” 那头凌烨笙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道:“这是团队。” 团队合作的任务,自然也要照顾一下队友。 苏黎道:“原来如此,你又打破我之前对你的一个偏见。” “……什么偏见?” 苏黎笑眯眯道:“团队里的独角兽。” “……” 奥远的机甲跟在二人后面,私人频道,他自然什么也不会听见,少年盯着前方那外形充满压迫感的紫焰魔龙,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同学,这次考试结束以后,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白发少年平静回应道:“抱歉,这没必要。” 奥远顿时挫败无比,叹了口气:“好吧。” 果然凌烨笙还是如他人所说的,不会轻易与人结交,往好处想,至少,他对自己说“抱歉”了吧? 苏黎挑眉,又切换私人频道,笑着说:“看得出来奥远同学是真心想与你认识,既然都在一个团队里待过,也许后面的学业上可以多交流一番。” 凌烨笙道:“考试结束后,就不再是队友了。身处于军校,大家未来都会是竞争对手。” 苏黎道:“咱俩是对手还情有可原,不过奥远同学和你同属一个立场,他背后的家族或许可以成为你未来的助力。” 那边凌烨笙似乎沉默了。 苏黎静候他的回应,却在几秒后听少年依旧用淡漠无比的声音说道:“不用。” 苏黎:“……” 好吧,他劝过了。 反正虚拟世界而已。 现实中,奥远的家族确实是凌家的支持者。 “随你吧。”苏黎笑了笑道。 机甲穿越雨林,到达了苏小小标记的第二地区。 前面光线更加晦暗,地面传来些许泥潭泡泡破裂的声音。 “是沼泽。”苏黎道:“别飞行的太低了。” 奥远点点头:“明白。” 苏小小将信息传递到四人的共享屏幕上道:“这只血口花还在觅食,并未进入沉眠状态,我的伪装没被它发现,你们对付起来可能要麻烦一点。” 苏黎道:“没事,辛苦了。” 苏小小笑眯眯道:“嘿嘿,不辛苦!这次考试我就指望着黎哥哥你们带飞呢!” * 泥潭之中突然蹿出一条有人类小腿那样粗细的藤蔓,朝着上空银白色的机甲狠狠抽打而去! 苏黎眸光平静,操控机甲侧身躲开那偷袭,不过有些泥点被洒在了白鸟光洁白皙的外装金属板上,带点儿洁癖的白鸟似乎发出了一声郁闷的轻哼,苏黎轻笑一声,道:“别担心,回去以后会给你清洗干净的。” 有了他的保证,白鸟郁闷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儿。 “泥潭之下有什么东西吗?”奥远惊异道。 “诡生树,”苏黎解释道:“它的藤蔓有尖刺,小心些。” 话音落下,一条条颜色深绿的藤蔓顿时又破土而出,像是触手般想要将天空上穿越沼泽的机甲卷入地下。 然而还未靠近三人,机甲手持的激光利刃便将接二连三袭上来的藤蔓全部斩断! 诡生树似乎感应到这巨型器械并非什么好惹的东西,于是停下了攻击。 几人便趁此机会一举穿越了沼泽区。 在苏小小设下地标的位置并未见着什么血口花,女孩提到过这家伙正在觅食,因此很有可能伪装成了一朵普通的植物藏在那些高耸的灌木之下。 苏黎将机甲由人转换成白鸟形态,张开雪白机械双翼的机甲在天空翱翔之时确实和鸟类相似。 “我去引诱那家伙出来,你们解决掉它。” 奥远点头:“明白!” 他虽然与苏黎立场不同,但在同一个队伍里,还是动团队合作的重要性。 白鸟张开双翼在深林中穿梭,弄出了些许动静。 那血口花果然上当了,就在苏黎转弯之时,一朵花蕊间有着血盆大口的大王花霎时从地面蹿出,像是一颗有着橡皮筋脖颈的人头,张开大嘴就朝着白鸟狠狠咬来! 可惜它刚一蹿出土壤,就被埋伏此地的紫焰魔龙一刀砍下了脑袋! 那长长花径想要缩回地面,奥远立刻用长刀刺入它探出头部的区域,直接连带着根系一起将其铲除。 “啊啊啊——!”血口花发出惨叫,声音惊起周围飞鸟,那些鸟类嗅到血口花根茎散发而出的诱人腥味,霎时俯冲而下,啃噬那残躯。 “走吧,”苏黎调转方位:“去小小标记的下一个地区。” 奥远兴奋道:“不到一小时,就已经解决了两朵,看来这次任务会超额完成。” “话不能说太满,奥远同学,”苏黎勾唇提醒道:“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 “我明白。”奥远点头。 * 长喙里牙齿密密麻麻的飞鸟像是一只只贪婪又嗜血的蚂蚁,附在血口花散发幽香的身体上疯狂撕咬。 它们聚集成群,密集无比,血口花的尸体很快就被分食殆尽。 但这没完,它们继续凿啄着浸了血腥气的土壤,贪婪的好似只知道进食的怪物。 突然间,一张大口从它们聚集的土壤之下冲出,直接将所有飞鸟吞食入腹! 动静来的猝不及防,仅有几只处于外围的飞鸟免遭劫难。 这片土地对于那潜藏在土壤之下飞速前进的东西像是流水般润滑,它在短时间内于土壤之下移动,被血腥气吸引,从一个地区到另一个地区,速度竟与机甲不相上下。 这里发生的后续,已经离去的三人并不知情。 苏小小小巧的机甲穿过红伞菇菌群,来到了一片散发深幽蓝光的地方。 她认得这些发光的植物是蓝灯草,不具备多少危险性。 不过有蓝灯草的地方往往血口花居多。 扑光蛾喜欢这种植物,成虫会选择光源下交配,血口花可以趁机将其吞入肚子里。 苏小小万般小心地将机甲转换成与周围环境近似的颜色,隐匿身躯,躲藏在绿叶之下。 随即朝着四周发射微型传感器,一旦有任何动静,都会反馈回机甲屏幕上。 那些传感器上还设置了微型摄像头,能够记录拍摄到的画面,并自动标明方位。 侦查工作对于苏小小来说是相对轻松的,她的机甲特别装载了隐匿功能和远距离空间跳跃,就算被敌人发现,也能够在第一时间逃离。 女孩的屏幕被分为七块,每一块都播放着传感器记录到的画面。 她认真观察着这地区的情况,忽然发现了一对正在蓝灯草下交配的扑光蛾。 苏小小屏息凝神,靠近屏幕紧紧盯着它们,这种情况下,血口花很有可能会偷偷靠近它们。 果然! 下一秒,一张大嘴便蹿出土壤将那对蛾子一口吃下! 苏小小赶紧将地表信息发送到四人的共享屏幕上。 然而令她惊异的一幕也在血口花出现的那瞬间发生! 只见就在任务目标吃掉了蛾子以后,一张更大的嘴霎时将血口花连带着根茎一起包裹进去! 苏小小惊诧无比,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犹如虎鲸捕食般在土壤里穿梭游泳的怪物消失在眼前。 “我、我我……”她说话结结巴巴的,声音传递到三人耳麦里,苏黎微微蹙眉问:“怎么了,小小?” 苏小小终于找回了语言,咽下一口口水后道:“我看见了一个超级巨型的血口花!” 苏黎:“?” “是真的!你们看!”可惜那传感器竟是在靠近血口花时被那更大的怪物一起吞进了肚子里,现在什么画面也传递不回来。 “啊该死的!”苏小小气的咬牙,“那家伙太庞大了,一口就将那只小的给吞了。” “巨型血口花?你会不会看错了?g913区域的怪物基本都是中等体型,血口花最多只能长到目前的大小,也许是别的怪物。”苏黎道。 苏小小:“那家伙在土壤里活动十分灵敏,跟鱼在水里一样!” “图鉴里有相关记载吗?”奥远问。 “没有。”大致浏览了雨林图鉴后,苏黎摇头道:“总之,小小你隐藏好身躯,遇到危险立刻跑,记得把位置发过来,我们来找你,汇合以后,我们四人就不要再单独行动了。” 苏小小抿着唇:“可这样会降低效率吧!” 苏黎:“你的安全对我来说更重要。” ——毕竟姨母的宝贝女儿要是在考试里出了点儿什么事,家族里第一个*的绝对是自己。 “那家伙应该还在我周围!”苏小小道,“我的传感器感应到这附近还有好几朵血口花,所以它不会轻易离开。” “知道,保护好自己。” 机甲启动,三人以着最快地速度朝苏小小所在的地方前进。 若是g913区域只有血口花这种b级变异体,苏黎是放心苏小小一个人侦查的,但现在,区域里或许出现了超出b级方位的怪物,他便不能任由那女孩独自行动。 耳麦忽然被人转接到私人频道。 苏黎顿了顿,随即凌烨笙的声音传递进耳中:“你看起来有点着急。” “是啊。”苏黎大方承认道。 “在任务中,着急,紧张,暴躁,都不是什么好情绪,你最好保持冷静。”凌烨笙声音平静,一如苏黎记忆中淡漠无比的模样。 “……” 这声音令苏黎心头莫名烦躁几分。 他着实讨厌凌烨笙在任何情况下的冷静沉着,甚至——沉着到有些冷漠。 眼看着这几天的白发少年恢复了几分像人的地方,没想到今天一来,竟然又变得生人勿近起来。 苏黎嘲讽道:“别这样劝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凌同学你一样对其他事物都漠不关心,永远这么云淡风轻,沉着冷静。” 凌烨笙启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听闻到这有些带刺的话语,最后却只能轻声道:“……抱歉。” “没事,你不需要道歉,苏小小是我远房表妹,我若是不紧张她,最后挨削的一定是我。”苏黎轻嗤一声。 “……” “……表妹?” 苏黎道:“是啊,姨母的宝贝女儿,若是受了伤,你叫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凌烨笙:“……” 白发少年似乎沉默了两秒。 随后,那架燃烧着紫焰的魔龙突然加速起来。 苏黎:“?” 苏黎:“你干嘛?” 凌烨笙言简意赅:“救表妹。” 苏黎:“……” 第86章 天赋学霸与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5) 苏小小很听苏黎的话,乖巧将自己隐藏在阔叶之间。 机甲没有气味,伪装系统能够使得机甲身躯融入环境,因此那些异种无法从视觉或嗅觉上捕捉到苏小小的身影。 她也没有闲着,眼珠子在面前的屏幕上来回转悠,不放过任何一丝有关于刚才那巨型怪物的痕迹。 耳边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苏小小接通耳麦,苏黎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我们大概还有三分钟到达你所在的地区,附近目前还有什么异动吗?” 苏小小道:“没有,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 但众人都知道,异动之后的安静,反而更加危险。 苏黎眉头微蹙,“你的机甲装载地下探测器了吗?” “装载了。”苏小小点头。 “将圆形范围控制在一百米以内,探测你所在的地底下,是否有那家伙的移动痕迹。” 苏小小立刻打开地下探测装置,屏幕浮现出一个圆形图案,她将半径调节为一百,探测针以她所在的地方为圆心,顺时针旋转开来。 忽然,机甲内部发出了几道“滴滴”的声音,苏小小盯着传出异常信息的地方,好几个红点出现在百米半径内,并未移动,应该是这附近将根系埋藏在地底下的血口花。 看来刚才那只巨型怪物应该已经远离了自己。 苏小小长舒一口气,正要将绷紧的精神放下,探测器却突然传来了十分急促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信号频率加剧,惊得苏小小顿时紧张地屏住呼吸,双目瞪向屏幕。 只见一个比其他几个还要大一倍红点忽然出现在了探测器的范围内,并且急速朝着其中一个红点冲去! 她立刻操控机甲离开原地,也就在这时候,一条从土壤中猛然蹿出的根条恰好卷起了苏小小附近一只血口花的胃部,随即和刚才一样的巨口张开,露出森然可怕的牙齿,直接生吞了整朵血口花! 苏小小的机甲被扬起来的尘土和石块砸中,颠簸了两下,她没有片刻犹豫,赶紧远离这里,朝苏黎等人行驶来的方向逃去。 没想到第一次来雨林,就碰到了令人手足无措的情况! 明明只是清理b级异种植物,谁料到这里会多了一只更巨大可怕的东西啊! 女孩紧张的呼吸声在通讯系统中异常明显,苏黎听出她的恐惧,立刻问:“怎么了?” 苏小小抹了把眼泪道:“幸好刚才探测了一下,不然我的机甲就被波及到了!那怪物移动速度太快,眨眼之刻就蹿到了我旁边,一口吃掉一只血口花。” “别害怕,”苏黎安慰她道:“我们到了。” 话音落下,长风吹过,三架泛着金属光泽的机甲便突然出现在了苏小小面前。 距离不到五十米后,苏黎等人直接使用了空间跳跃。 苏小小见着亲人,更加泪眼汪汪:“黎哥!” 苏黎问:“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苏黎说完,又道:“现在可以调出你之前记录过的画面吗?” 苏小小道:“除了被毁掉的那个,其他都有记录。” 她将新传输过来的画面发送到共享屏幕,恰好有一个传感器记录到了怪物冲出土壤的那一幕。 “我靠!这么大呢?!而且它也不像花啊!”奥远惊诧道,双眼瞪着屏幕,好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凌烨笙神色平静,稳如泰山。 苏黎盯着画面,在一簇簇蓝灯草蓝光映照的环境里,一张类似海洋巨鲸的大嘴就那样在陆地上猛张着,它的舌头很长,绿色,一眼看去,就像是那些巨树垂下来的藤蔓。 舌头卷起一朵血口花,包括它的花瓣花蕊和胃袋根系,直接吞入了肚子里,让人无端感到毛骨悚然,脊骨发凉。 几人都未曾说出这家伙具体的学名,所以很明显,初级知识盲区,包括凌烨笙都不清楚这巨型陆地鲸怪的身份。 苏黎想,既然嘴巴这么大,那么它藏在地底下的身躯只会更加庞大,是选择避开,还是选择将其处理掉? 对于苏黎来说,去解决一个庞然大物自然是具有挑战性且令人兴奋的事情,但现在处于团队合作任务,队伍里还有苏小小,若是贸然招惹了那种不清楚底细的东西,自己倒是可以避险,苏小小的安危却很难保证。 因此苏黎心中略微遗憾,开口道:“危险级别超出b级的怪物,我们最好远离,趁现在那家伙没有觉察我们,撤吧。” 奥远对此没有异议,苏小小也同意,只是有些叹息道:“难得刚才那地区的血口花数量多呢,不是被我们解决掉的怪物,系统根本不会给我们计分,太可惜了。” 奥远道:“分数哪有安危重要?你是队伍里唯一的女孩子,我们自然得保证你的安全!” 苏小小:“……” 苏小小:“其实奥远同学不用在意我的性别,以后进军部男女都一样,你把我当侦查工作驴用都可以。” 她是真的喜欢侦查工作,也喜欢这种伪装隐匿,暗中窥伺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想进部队,她未来高低给自己整个狗仔当当,扒各种机甲俱乐部选手的八卦。 “要离开吗?”凌烨笙忽然开口问道。 苏黎听见少年话语,点头道:“对,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凌烨笙摇头:“只是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想走。” 团队模式中,机甲互相连接,因此在机舱内部可以看见蓝光屏上其他几人的脸。 苏黎笑了笑,抬眸对上白发少年的双目,调侃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察言观色了?” 凌烨笙神色不变:“你的表情比较明显而已。” 苏黎:“是吗?看来以后我也学学你,喜怒哀乐尽量少写在脸上。” “……” 四人打算撤离此地。 但在苏黎驾驶白鸟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那架关节处燃烧着紫焰的魔龙忽然伸手击打在了白鸟的机械翅膀上。 震动以金属外装板为媒介,传递到了苏黎感知中,他顿了顿,回眸看向凌烨笙,疑惑问道:“怎么了?” 白发少年眸光蓦地冷却几分,侧目像是在看什么东西,随即回应:“抱歉,刚取得新机甲,操作不太熟练。” 这话一出,奥远想起今早凌烨笙来的时候那魔龙给自己的一颗激光炮,霎时心有余悸地离凌烨笙远了几分。 “不熟练?”对于这谎言,苏黎没有直接拆穿,“好吧,那你还得多适应适应。” 他大概也猜到为什么魔龙会对白鸟忽然动手。 毕竟像魔龙这种好战的意识机甲,十分渴望战斗,结果一听不能与刚才那怪物打一场,心中自然不悦,而提出撤离方针的自己就成了它发泄的对象。 白鸟白白挨了一下,气得它似乎呼出了愤怒的气息。 觉察到苏黎的白鸟也有自我意识,魔龙那紫晶块打造的双眼忽的闪烁了一下光芒。 位于驾驶舱中白发少年感知到了魔龙突然升腾起来的恶劣好战因子,立刻切断通讯设备,启唇对其冷冷警告道:“丢掉你脑子里的想法,要么老实,要么重新变回一堆废铜烂铁。” 【……】 魔龙笑了笑,不语,虽看向白鸟的眼神依旧好战嗜血,却真就老实了一些。 * 考试继续。 四人原路返回,却在途中发现本该有血口花尸体的地方已经除了血液外空空荡荡了,似乎在他们清除掉目标以后,它的尸体又被什么巨物给吞噬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们想到了刚才的怪物。 苏小小试图再找寻一些血口花,然而刚才还闪烁过红点的地方,此刻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蹙紧眉头,道:“这些家伙,是在迁移吗?” 苏黎盯着共享屏幕,“或许是感受到了威胁。” 奥远与苏小小对视一眼,眸光微沉,异口同声地笃定道:“血口花群……是在躲避刚才那个巨嘴怪物。” 若真被那怪物吃掉这片区域的血口花,他们这组的成绩就会直接垫底! 机甲系统上面有斩杀记录,每干掉一朵,系统都会有所记录,并自动评估分析小组合作中的个人表现,进行打分。 “这不公平!”苏小小道:“我们得上报给考官!” 苏黎摇头:“这没办法,只有两天时限结束,系统才会连接与考官们的通讯,在此之前,所有的突发情况,都必须靠我们自己解决,这也是评分标准中,应对紧急事件的一环。” 综上,那只怪物,还是想办法驱赶,或者弄死。 苏黎看向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凌烨笙,笑问道:“凌天才,有什么好主意吗?” 白发少年眸光微动,提醒道:“……请别这么称呼我。” “抱歉,凌烨笙,”苏黎忘了这人并不喜欢这个名号,“想个主意?” 凌烨笙抬眸看了苏黎一眼,又挪开目光,淡淡说道:“把它引出来。” 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但问题是——怎么引? 又如何确保那家伙被引出来以后,不会再钻入地下? 对于三人疑问,凌烨笙平静开口:“它对血肉很敏感,出没在刚进食过的血口花周围,应该是被猎物的血腥气吸引而来。” 话音一出,苏小小也反应过来:“对啊!那怪物是在血口花刚吞掉扑光蛾后出来的,蛾子的血液残留在地面和花蕊,气味应该很浓郁。” 所以,或许可以用动物的血肉将其引出。 “新型机甲可以设置战斗领域,若是在它出来那一刻抓住机会封锁地面,也许能够困住它。”凌烨笙道。 解决方案有了,但危险系数尚未评估,不过这种东西,得有前车之鉴才能做出数据,而几人对新出来的巨物尚未了解,因此,这是一次冒险行动。 “选取一块较为宽敞的空地,找些动物血肉放置在空地中心,装载了领域系统的机甲设置出范围领域,在它出来的时候立刻用蓝光屏障锁住地面,这些实际上都比较容易完成,只是……在困住它以后呢?”苏黎看着凌烨笙:“就算解决了那巨物,机甲战斗领域服务于机甲对决,若是在领域之中的机甲没有分出胜负,我们都会被困在领域里。” 凌烨笙:“……” 两人对视,一人目光淡漠,另一人笑意盈盈。 苏小小来回看了看他们,忽然道:“那你俩到时候打一场呗!” 奥远:“……” 苏小小眼神兴奋起来:“你俩打一场!分出胜负,不就出来了?!” 苏黎:“……半个好主意。” 他对凌烨笙笑笑:“你觉得呢?” 白发少年薄唇微抿,许久,才轻点下头道:“好。” 苏黎现实世界里败于魔龙手中,没想到虚拟世界还有机会报仇。 他早就看这狂妄的机甲不爽了,这次找着机会,一定要把它揍趴下! * 苏小小和奥远去寻找长喙飞鸟和其他异种生物,将其活捉到深林某处较为空旷的地面。 苏黎和凌烨笙埋伏在宽阔的绿叶之下,启动伪装掩藏身形。 活物血肉在林中弥漫出腥味,位于机甲之中的四人嗅不到,却是对那些肉食性异种最好的诱饵。 猎人必须不缺乏耐心。 在一分一秒的等待之中,终于,苏小小的地下探测器传来了异动。 她将其传输到共享屏幕,眸光闪烁:“目标进入百米范围内了,还在朝中心移动!”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地面顿时震动起来! 由于苏黎等人故意将诱饵吊在空中,因此那怪物必须跃出地面二十米才能够咬住血肉。 当它全貌在众人面前展露出来的时候,苏小小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没想到这东西的外形真的和一条鲸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 而那百分之三十的不同则是来自于它身下盘根交错的树枝,像是一只巨鲸与树木的结合体! 巨嘴形状堪比蓝鲸,眼睛小如绿豆,跃出土壤后它如水般的身躯凝聚成实体,口中藤蔓模样的舌头裹住空中的血肉,卷进大嘴之中。 “就是现在!”苏黎一声令下。 机甲战斗领域展开! 一座犹如金字塔外形的蓝光屏障从地面升腾而起,将苏黎和凌烨笙的机甲以及那想要钻回土壤之中的巨鲸怪物一起困在其中! 巨鲸怪物撞击在地面的蓝光屏上,大嘴霎时发出了一阵犹如婴儿啼哭的惊叫,震地众人鼓膜都差点儿破裂。 第87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6) 捕捉计划是成功了。 巨鲸怪物好似搁浅的鱼,在屏障之上疯狂摆动它身下的树枝,滑腻如水的肌肤散发出阵阵腥臭味。 钻石白鸟转换形态,从鸟身鸟头重组为人身人脸,鸟形态的面部成为人脸的头盔,贴合在额头上,露出一对似人的双目。 苏黎抬起手,外面的机甲也跟着抬手,他们动作同步,契合无比。 机甲双手忽然扭转,回到手臂中,下一秒,两道光剑从左右双臂中射出,冰蓝的光散发着寒意,将周围也衬出几分幽冷的感觉。 银白机甲手起刀落,巨鲸身体之上忽然凝聚出藤蔓,那些滑腻的黏液好似能够随它的意识转化成实体,一如它的身躯般。 藤蔓顶部有着一张张小嘴,虽然异种生物不少,可变异得这么刻意的,苏黎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好似实验人员故意将鲸鱼基因与嗜血奠柏的基因结合在一起培育出来的一样。 紫光与蓝光在战斗领域中闪烁,苏小小和奥远在领域之外清除后背隐患。 燃烧着紫焰的光剑灼伤那些侵袭而来的藤蔓,苏黎眼眸微眯,目光冰冷,趁着藤蔓被凌烨笙吸引过去的时候,用光剑狠狠刺瞎了巨鲸的双眼! 那怪物一声惨叫,声音震耳欲聋,张开大口就要朝白鸟的胳膊处咬去。 但银白机甲的肩膀上忽然冒出一把近距离轻型炮筒,对准巨鲸的大嘴直接扫射过去。 那根类似藤蔓的滑腻舌头被炮火打断,掉落在地面瞬间化成了一滩浓绿色的黏液。 奇异的是,这些黏液竟然在脱离了巨鲸本体以后还具有活性! 苏黎感到意外,但此刻容不得他思考太多,巨鲸似乎彻底发怒了,它身下树枝变幻成了一只利爪,像是瘦骨如柴的老人那种干枯皮包骨一样的手。 被怒火点燃的巨怪有着更为迅捷的速度,一爪拍下,竟是徒留残影! 苏黎眸光暗沉,神情凝重严肃,双目透漏出来的色彩尤为认真警惕,自己大概是毁掉这家伙的舌头以后直接拉满了它的仇恨值,因此那家伙所有的攻击几乎都向着银白机甲来了。 一个人吸引火力,自然给了另一个人攻击的时机。 紫焰魔龙吞吐着火焰,手中激光长刃延长刀身,从高空重重落于地面,弧形刀光闪烁一瞬,刹那间将这只巨鲸怪物一刀劈成两半! 分裂开来的身躯朝着左右两边倒下,砸在地面,扬起一阵尘烟。 它的躯壳在这浓烟之中逐渐融化成为一滩和刚才舌头一样的浓绿色粘稠物质,像是一整个巨型的单细胞生物。 苏黎抬眸对凌烨笙对视一眼,两人都未曾放松警惕。 本以为这家伙具备复生能力,但等待了大概十几分钟,这只“单细胞生物”也没有任何复生的倾向,反倒像是鱼离开水,在奋力挣扎了许久了之后,慢慢地失去活性,干涸死亡。 等在领域之外的苏小小和奥远用通讯器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苏黎回答:“应该是解决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逐渐发黑不动弹的黏液身上,又过去十分钟,这家伙彻底变成类似焦油一样的物质,甚至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味。 坐在机甲里的四人闻不到,但机甲装载的有气味分辨系统,可以用文字去形容表述出来。 在看见屏幕上显示出“腥臭、腐肉”四个字以后,苏小小眨眨眼道:“这算是死透了吧?” 苏黎笑了笑:“算是吧。” 没想到除了体型巨大外,这只怪物的危险性并不高,难怪放任在b级区域游走,也没有人管理。 不过,就在危机解除后的下一秒。 那只伫立在银白机甲旁边的火焰魔龙突然举起手中激光长刀朝着白鸟狠狠挥砍而去! 下手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 苏黎眸光霎时犀利无比,褐色双瞳也染上幽冷之意,操控着白鸟直接侧身躲过! “啊!”苏小小惊呼一声,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奥远也怔在原地,眼睛圆瞪,一时间没想明白怎么凌烨笙突然对苏黎动手了,“凌、凌同学,你这是、这是——” 苏黎躲开那一击,故作意外道:“哎呀凌同学,虽然我知道要从战斗领域出去就必须在机甲对决中分出胜负,但你这突然偷袭,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但此刻屏幕中那白发少年的脸色似乎看着有些苍白。 他好像也未曾料到自己的机甲会突然对苏黎动手。 凌烨笙启唇,声音略显沙哑:“抱歉……你没事吧?” 苏黎知晓魔龙的偷袭是那意识机甲自己干的,不过当看见凌烨笙那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再次露出罕见的惊异和担忧后,他忽然来了几分兴致。 “有事。”苏黎道:“你把我魂都吓掉了,现在心脏都还在剧烈跳动。” 果然,凌烨笙漆黑的双目中又多了一些愧疚和无措。 苏黎:“……” 仿佛看见犯错的温烨又顶着那俊美精致的脸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 莫名满足。 “好了不逗你了,”苏黎收敛了笑容,表情认真起来:“虽然这场战斗只是为了从领域里出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严肃对待,拿出百分之百的实力来跟我好好打一场。” 白发少年微微抿唇,低声问:“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没错。” “……”凌烨笙点头道:“好。” * 双方驾驶舱中的屏幕被暂时关闭。 苏黎抬眸看去,那架火焰魔龙紫晶块一样的双眼似乎闪烁了两下,它似乎十分期待与同为意识型机甲的白鸟对决。 现实世界里,苏黎没赢过凌烨笙,白鸟自然也没赢过魔龙。 心结解不开,苏黎看魔龙一辈子都看不顺眼。 决斗正式开始的那瞬间,燃烧紫焰的巨龙霎时冲击而来,苏黎没有躲避,选择正面相抗。 机甲本身具有一定的力量和速度,但较高身体素质的人类身躯也能够为机甲增加新的动力,类似于buff一样的存在,可以说机甲的战斗能力与人类自身的躯体相辅相成。 除此之外,较强等级的精神力也是机甲灵活行动中的重要辅助力量,精神力越高,给予机甲注入的能源就会越多,同样的激光刀和炮弹所造成的威力也就越大。 苏黎与凌烨笙同为3s等级的精神力,双方武器威力没什么大的差距,因此个人身体素质和作战经验就成了决定性因素。 二十五岁的苏黎,对战十八岁的凌烨笙,经验这一块儿,他算是占了些便宜。 在战斗开始之初,苏黎抢占了先机。 他一刀挡住魔龙的攻击,许是现实世界里经历多了,他能够猜到这家伙最喜欢在兵刃对峙的时候用炮火偷袭。 银白机甲后背的机械翅膀突然朝前合并起来,羽翼交叉,发射出蓝光防护盾,下一秒,果然,魔龙肩膀上装载的炮火便发射了过来,全被防护盾一个不落的挡住! 魔龙有些诧异,可它驾驶舱中的白发少年却神色淡然,显然是料到自己的攻击会被苏黎挡下来。 羽翼在挡下炮弹后立刻转变形态,上面之前设计过的细针开始反击,朝着魔龙的关节处喷射过去! 凌烨笙面色不改,魔龙连接关节的火焰具有极强的保护性,专用来防止那些细微的子弹破坏关节连接枢纽,因此不用启动防护,那些细针也根本伤不到那里。 苏黎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将制作细针的原料,在送入修理厂以后就找人换成了熔点低具有极强腐蚀性的锂硫石,可以说这个改造设计就是在针对凌烨笙。 果然,在那些细针刺入魔龙关节后,瞬间就被融化成一滩红色液体,附着在了关节处的活动软骨那里。 觉察到魔龙的活动似乎比起刚才来说僵硬了几分后,凌烨笙似乎眸光动了动。 白发少年看了眼银白机甲的翅膀,几乎是在一刹那,就知晓了苏黎唇角勾勒出弧度的意思。 ——要破坏关节,锂硫石确实是很好的材料。 操控活动僵硬的魔龙,在灵敏度上会处于下风。 魔龙好几次没有躲开银白机甲的攻击,那颗龙头显然愠怒起来。 凌烨笙倒是平静,不慌不乱。 正如他一直所说的那样,在战斗中稳住心态,不急不躁。 苏黎想从白发少年脸上再看见更多的表情,因此他的攻击没有留手,炮火与激光枪齐齐发射,设定跟踪轨迹,封锁魔龙躲避的路线。 “砰砰砰!”追踪导弹齐齐打在了魔龙身上,不过大部分都被紫光防护盾挡了下来。 魔龙头部那对紫晶块状的眼睛忽然闪烁了两下,转换成红色。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魔龙关节处近乎亡灵骑士的火焰也由紫变红。 这是巨龙机甲的第二形态,会大幅度提高力量。 苏黎猜到凌烨笙也许是想要通过力量增幅来增加机甲防护铠甲的防守能力。 如他所料,本来白鸟一刀可以在魔龙身上打出火花,但转换形态后,它那刀攻击就好像塑料打在石头上,别说火花,连烟都擦不出来。 对决中的双方无法交流。 苏黎想调侃两句都做不到。 透过机甲胸前驾驶舱上的透光玻璃,他看见了里面表情淡淡的白发少年。 凌烨笙真的很认真。 就像是他承诺过的,他会将这场战斗当做正式的决斗。 于是苏黎也不再想要调侃凌烨笙,他甚至不在自己占优势时露出笑意,全身心投入了这场他一直以来想要的战斗。 ——打败凌烨笙。 打败他。 不需要观众喝彩,也不需要什么奖励之物,他只是单纯的,为着自己学生时代的一直以来想要追赶上的目标。 然后,站在真正可以与白发少年并肩的位置。 苏黎忽然明白了。 他其实没那么嫉妒他。 他只是不甘心屈居在那些一同仰望少将的人群里,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也被仰望,只在乎自己是否微微侧目,就能看见凌烨笙站在自己身边。 * 战斗领域消失了。 在场外看的目瞪口呆的苏小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为了解开领域才对战的,为什么这俩人看上去打的那么你死我活?” 奥远也声音呆滞,干巴巴地说:“不知道,总有种他们之间想要互相送走对方的感觉。” 苏黎舱门打开,一股热气从中喷出,化成白烟袅袅升空。 他额前出了汗,撑在舱口的外装板边缘,侧目看向旁边也近乎熄火的紫焰魔龙,勾唇轻笑一声问:“这算什么?” 凌烨笙也略显狼狈,头发被汗水打湿了部分,他打开舱门透了透气,白皙的脸因着长时间处于密闭空间进行活动而变得有些泛红,但脸上神色却永远这么平静。 听见苏黎的问题,白发少年在深呼吸一口气后淡淡道:“你破坏了魔龙的行动能力,算你赢。” “不,那是锂硫石彻底将魔龙关节枢纽腐蚀过后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你毁掉了我为白鸟装载的所有武器,我已手无缚鸡之力,被你一炮轰掉,应该是算你赢。”苏黎摇头否认。 苏小小:“……” 奥远:“……” 这咋还谦让上了? 总之战斗领域消失,此次围猎巨鲸怪行动结束。 不过捡芝麻丢西瓜的是——凌烨笙和苏黎的机甲都失去行动能力了。 一个不能活动,但武器尚存,一个没了武器系统,但还可以活动。 ——两败俱伤。 苏小小和奥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浓浓的疲惫。 这意味着,后续考试,全部得靠他俩来得分了。 * 深林之间有一座湖。 湖水很深,微微泛黑。 在检测过水质和其中是否有大型肉食性水怪后,几人打算稍作休息。 钻石白鸟重新变回方便携带的六芒星器械,凌烨笙的机甲因为关节被破坏,导致无法变回携带形态。 苏小小和奥远将魔龙吊起飞行,像是在运输车一样运送到了湖边,随后四人都离开了驾驶舱出来休整片刻。 苏黎的后背被汗渍打湿了,本就紧身额战斗服穿在身上更加不舒服。 他带着备用衣,直接脱下有污迹和汗渍的那件,站在湖边换上。 苏小小吹了声口哨,打趣道:“黎哥你身材不错啊!~” 苏黎道:“所以你要向我学习,加强锻炼,小肚子隐约可见,是最近懈怠了吗?” 苏小小:“!闭嘴!不准说话!” 凌烨笙忽然别过头,似有些故作淡定地站起身,走到了熄火的火焰魔龙旁边。 机甲内部有紧急修复的工具,他拿出工具,看上去想要清理掉关节处的腐蚀物质。 苏黎刚换好衣物,见此,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少年手腕,蹙紧眉头道:“喂凌烨笙,锂硫石的特性你应该也知道,高温之下具备极强腐蚀作用,魔龙刚刚熄火,现在余温还高,你这时候去给他清理,只有工具,没有戴特制手套,是不想要自己的手了吗?!” 白发少年微怔,苏黎有些用力,因此他可以清晰感知到手腕被紧握时的温热。 顿了顿,凌烨笙随即垂眸,“抱歉,一时间忘记了。” 苏黎见他这模样,突然就泄了气,声音不自觉染上几分无奈:“……你又在道什么歉?” 这种教训温烨的既视感真的太强了,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重话。 苏小小带了食物,这种两天两夜的任务型考试一般都是考生自己安排休息和吃饭时间。 在得知组里有凌烨笙后,她特意连夜为少年准备了一份美味便当,上面还用酱汁画了个爱心图案。 苏黎和奥远瞧了瞧自己手中几根蔬菜几块肉的咖喱盒饭,又看了眼凌烨笙手中的豪华爱心餐,顿时深感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苏黎觉得——还是继续讨厌凌烨笙比较好,呵呵。 “小小,双标得也太明显了吧?”苏黎夹起一根菜叶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挑眉道:“不带你这样区别对待的。” 奥远附和:“就是!” 苏小小把自己的盒饭也展开给苏黎看:“诺,有啥区别?我跟你们一样的!” 苏黎:“我是指凌烨笙,凭什么他就是大鱼大肉,甚至一个小小的便当餐里竟然还有半只龙虾和一块迷你蛋糕?” 苏小小轻咳一声:“我之前以为会被他带飞嘛!所以给大佬多准备一点儿怎么了?!” 苏黎:“可你昨晚是在求我带飞。” 苏小小拉过苏黎的胳膊,凑在他耳朵边上小声又讨好地说:“你是表哥!是熟人!凌同学不是,总得给人照顾的好一点,人家才愿意带我嘛!” “跟凌同学不熟”这句话让苏黎舒坦了几分,他耸耸肩道:“好吧,勉强解释得通。” 话音刚落下,苏黎手中饭盒里忽然多了半只龙虾和一块迷你蛋糕。 “……” 他转过头看向筷子的主人,白发少年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边,面色平静地吃着盒饭,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不要么?”苏黎开口问道。 凌烨笙摇头:“不喜欢虾类和甜食。” 苏小小:“qaq”得把这记下来! 苏黎:“……” 压抑心中狂喜,他面上不表现出来,还故作无奈道:“行,那我勉为其难了。” 凌烨笙:“嗯。” 在苏黎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少年那唇角悄悄扬起了些许弧度,淡的难以让人觉察。 第88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7) 凉水浇在魔龙已经熄火的关节处,加速降温。 苏黎拿起微型铲子,三两下跃到魔龙机甲的肩膀那里,开始清理冷却之后的锂硫石固体。 凌烨笙坐在胳膊肘的位置,听见这动静,抬眸看向他,道:“你不用帮忙,我自己可以的。” 苏黎笑了笑道:“怎么说也是我造成的,我来帮忙是应该。本想在期末考试的对决中使用这一招,结果在战斗领域里没忍住,太想分出胜负就提前用了。” 他话音刚落,熄火的魔龙眼睛突然闪烁了一下,显然表达着它的不满和不甘。 好战的机甲现在连动弹都不行,气的他此刻真想一口咬掉苏黎的脑袋。 这种火气直接具象化,紫色火焰从苏黎正在清理的关节处冒出来,他抽手不及,掌心和指尖被烫的微微发红。 苏黎蹙了蹙眉,凌烨笙看见这一幕,漆黑双瞳霎时幽暗冰冷起来。 他顺着胳膊跃到苏黎身边,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随即一拳头重重敲击在魔龙头部的金属壳上,声音低沉地警告着:“想死吗?” 强大的精神力张开,对魔龙的意识造成了威胁。 它赶紧求饶,然而少年的精神力压迫越来越重,直到苏黎摆手对白发少年笑着说道:“行了行了,我没事。” 凌烨笙这才稍微收敛了精神力,只是那双眼却依旧阴沉无比,本该平静淡漠的脸上在覆上一层冰霜以后,还是很有威慑力,苏黎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看见凌烨笙动怒的样子,嗯,虽然代价是手被灼红,但他觉得很值。 “我取点药给你。”白发少年道。 苏黎没推辞,“好,谢谢了。” 紫色外壳的龙头机甲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安静下来。 苏黎用指骨敲了敲魔龙脑袋:“这是在帮你尽快能够活动,别对我这么敌意,如果是为着刚才的战斗,那么期末考试,我们还可以对决一次,到那时候你再来报仇如何?” 魔龙紫晶块状的眼睛闪烁了两下,似乎同意了苏黎的话,后面清理和修复的时候,就没再作妖。 苏小小惊讶地看着苏黎:“黎哥,你还能跟机甲交流不成?” “能啊,”苏黎逗她:“机甲有机甲魂,3s等级的精神力就可以与它们说话了。” 苏小小:“我脑子不好使!你可别蒙我?!” 苏黎叹口气,摊手:“怎么会蒙你?不信你问凌烨笙。” 苏小小认真地盯向取药的白发少年:“是真的吗?!” 凌烨笙:“……” 凌烨笙:“嗯。” “天哪!”苏小小奔到她自己那家玫瑰金外壳的机甲身边,一把抱住它的胳膊泪流满面道:“宝贝啊!原来我们可以交流的!只是我太垃圾了精神力才2s!所以我听不到你说话啊!” 奥远:“……” 谁能料到凌烨笙也会帮着别人哄骗小女孩。 * “我带的有备用光剑。”凌烨笙从魔龙驾驶舱中取出一套武器系统,交给苏黎:“你拿去装载到白鸟的手臂上吧。” 苏黎道:“谢了。” “是我该谢谢你。”白发少年声音平缓淡漠。 苏黎知道他是指锂硫石的清理,笑了笑道:“咱俩之间可以不用算的那么清楚。” 凌烨笙不置可否,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轻点头,道了声:“……好。” 魔龙身上的液态凝固锂硫石基本上清理干净了,但它的关节连接处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无法参与后续的任务。 紫焰燃烧起来,魔龙机械身躯开始变形,由一架8米高的机甲转变成成人巴掌大可随身携带的器械体。 器械体有着紫色的三角形金属外观,中间镶嵌着魔龙一只眼睛,那是机甲的启动器。 这种空间粒子压缩和虫洞技术的结合实现了机甲的自由转化功能。 凌烨笙的魔龙不能用。 白鸟也暂时多了一把光剑武器。 泛着紫色灼热光的剑刃看上去威力很足,苏黎一般使用的是冰蓝色极寒光刃,像这种高温的刀刃,还是第一次。 机身受损的破烂银白机甲像是一名落魄的贵族,虽可见之前的气质和形象,但那身上的伤痕还是让人难以忽视。 原地休息了大概一个小时,此刻正午十分,正是太阳垂直地面的时候。 雨林本就高温潮湿,现在温度更高,热得苏小小不停擦汗。 “我还是回舱内吧,至少有空调。”她打开舱门爬了进去。 奥远:“不是?谁会在机甲里装制冷空调啊!至多装个流通空气的装置吧!” 苏小小:“我的机甲,我做主!” 奥远:“……” 温度起来,空中忽然弥漫起一股焦糊的味道,像是焦油。 苏黎想起一小时前击败的巨鲸怪物,那家伙死后也是逐渐变成类似焦油的物质,气味刺激,难闻,让人生理不适。 面前的湖水似乎比之刚才更深了些。 ——有些熟悉。 实际上从进入雨林以来,苏黎就感觉到了自己大脑中对这次东西若隐若现的印象。 白发少年白皙的脸上也有淡淡红晕,他侧目看了他一眼,问:“热吗?” 凌烨笙:“……还好。” 银白机甲的舱门打开,苏黎站上机甲掌心,对少年伸出手:“来,你机甲不能用了,后面跟我乘坐同一架吧。” 凌烨笙第一反应似乎是拒绝,但没等他开口,苏黎已经抓住了他的手,将人一把拉了过来,“别害羞,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凌烨笙:“……”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跟在苏黎身后,任由对方拉着。 银白机甲采用的金属原料是不吸热的,因此即便此刻地面温度起来了,它的内部和外装板都是冰冰凉凉。 钻石白鸟的内部十分简洁,除了连接人体的枢纽光缆外,就只有三块悬浮在空中的蓝光屏幕。 苏黎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周围环境立刻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如此简洁,而是多了手动驾驶操作台和两把驾驶座椅。 三块悬浮屏幕回归到前方的物质显示屏上,舱体内部就像是较为古老并由人手在设备上操控的状态。 凌烨笙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三千年前那种手动的机甲驾驶舱。” 苏黎点头:“没错,虫洞技术与超空间物质传输系统能够将特定区域里的东西传送到我目前需要的场合,我将此用于白鸟舱体的设计,就是想某天要是我机甲也载人的话,他或许可以与我一同驾驶。” 凌烨笙道:“在此之前,你有载过别人吗?” “没有,”苏黎笑盈盈地盯着白发少年:“你还是第一个。” 凌烨笙:“……” * 任务继续。 几人正准备离开,地面几乎是毫无任何征兆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苏小小一惊,连忙启动飞行模式,三架机甲升空,也就在离地那瞬间,地面猛然炸开一道口子! 湖水开始翻涌,好似下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但在这之前,苏小小检测过,这里只是普通的湖水,也没有大型生物在里面栖息。 “小心!”一声提醒,奥远发射出炮弹,及时打掉了袭向苏小小的一根触手! 女孩瞪大双目,崩溃喊道:“淦啊!淡水湖里怎么会有八爪鱼啊?!” 她赶紧朝奥远的机甲靠近,寻求一个庇护。 轻巧主侦察型的机甲没多少战斗能力,苏小小的武器系统只装载了一些简单的炮弹,威力不强,只适合战前侦察和地形以及敌情的勘探,在战斗中会十分吃亏。 苏黎手作操控白鸟张开器械翅膀,虽然武器不能用了,但蓝光防护盾还可以,上面散发的幽冷光辉使得那攻击而来的触手在接触到防护盾的瞬间结出了冰渣。 高温紫色光剑由凌烨笙掌握,白发少年神色不变,沉着冷静地一剑斩下那袭击而来的触手。 怪物主体应该是在水底,现在只伸出触须攻击,对于地面作战的几人来说十分吃力。 “得想个办法让它的头路出水面!”奥远咬牙道。 苏黎紧紧盯着那发黑的湖面,几乎是瞬间,他就想到了之前杀死过的那只巨鲸怪物! 既视感和熟悉感喷涌而来,在他脑子里来回撞击晃荡。 “焦油。”凌烨笙在他脱口之前便已然出声。 湖水呈现漆黑色,是因为底部有着那种类似焦油的物质! 苏小小道:“如果它是水生物,那我们直接撤离这里吧!” 与其艰难缠斗,不如痛快逃跑! 苏黎道:“好主意,只是……恐怕不会有那么容易。” 苏小小:“试试?!” 苏黎:“你先走!小小,我们刚才解决掉巨鲸怪物的地方看看那团黑色物质还在不在那里!” 苏小小:“?” 她没弄明白苏黎的意思,但还是调转方位,朝着之前的位置飞驰而去! 黑色触手黏腻滑溜,那东西躲藏在水底,像是在对这几架机甲进行着报复。 三名少年抵挡了一会儿,终于,苏小小发来讯息:“那家伙尸体不见了!” 奥远:“不见了?!” 苏黎与身边凌烨笙对视一眼。 果然。 这东西根本死不掉! 即便化成焦油一样的物质,也能够以另一种形态存活! 它能溶于土壤,变幻成各种生物形态,就算暂时失去活性,也可以在这之后以另一种近似焦油的形态存在。它具备些许意识,在已知的异种图鉴里,完全找不到参照物。 但苏黎觉得自己肯定见过它。 巨鲸形态还未曾让他想起些什么,然而这副模样的怪物,却直接给了苏黎极强的既视感! 苏黎归纳出目前的信息,眸光低沉道:“无论如何,它在水底,我们在岸上,要解决十分不便,既然知道刚才那东西,就先把它引出来!” 三架机甲朝着远处飞驰,水底的怪物觉察到几人要逃,立刻钻出了水面,追赶他们。 它浑身焦黑,找不到眼睛,只有那些挥舞可怕的触手在不停地晃动,它的行走也不是普通八爪鱼那样用触手前进,而是近似史莱姆一样地滑动着,在地面留下漆黑的黏液。 奥远被恶心的有些反胃,加快速度飞行。 由于逃走的方位是随机的,因此三人也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 他们进入g913区域的更深处,这里没有阳光透入。 怪物滑动的速度较慢,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想出解决办法。 苏小小的通讯发送过来:“你们人去哪儿了?!” 苏黎道:“那家伙在追我们,你别过来,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苏小小红着眼眶道:“我上报考官他们吧!这级别的东西真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 苏黎无奈:“只有考试时间结束后才能够联系上他们。” 苏小小:“学院不是人啊!考试之前除了划定考试区域外真的不再对区域好好检查一下吗?!” 奥远一边逃一边朝后发射炮弹,现在只有他的机甲还有远程武器,粒子炮闪光弹以及原子能都上了,但所有的弹药发射过去,打在近似焦油的物质上后都被怪物容纳吸收了,完全没有一点儿用去!即便是光剑斩断了袭击而来的触手,那家伙也会在下一秒再生。 苏黎对此有些心累。 没想到在第三世界这么快就要死了。 现实世界中这场期中考试也这么刺激吗?刺激到他竟然丢失了这两天时间的记忆? 想到这点,苏黎突然怔了怔。 诡异的熟悉感再一次袭来,只是这回,他猛地抬眸,透过屏幕看向身后那只浑身漆黑的怪物,霎时——些许片段在脑中闪烁而过,刺激得他头部一阵眩晕和疼痛! “你怎么了?”觉察到苏黎情绪不太对劲的白发少年忽然开口问道。 苏黎揉了揉太阳穴,“没事,有点儿头晕而已。” 凌烨笙微微抿唇,“太疲惫了吗?” 苏黎对他笑了笑:“我还好,不用担心我。” 雨林,黑色怪物,巨鲸,g913区域,考试。 这些关键词在苏黎脑中不断浮现,总感觉缺少了什么,但此刻容不得他细想。 苏小小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藏身之所。 说曹操曹操到,苏小小忽然接通机甲内部的通讯,以一种奇异震惊的口吻说道:“我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科研所!” ——什么?! 苏黎头部猛地清醒了一下。 “废弃科研所?!” 最后的关键词连接上,苏黎大脑轰然鸣响一瞬。 * 高耸大树林中,昏暗潮湿。 巨大的阔叶层层叠加,将一间已经布满诡谲藤蔓的废弃建筑物隐藏在了这深幽的丛林里。 苏小小的轻型机甲停留在这建筑物的面前,伪装系统让她融入环境,因此周围游荡的一些虫型怪物并未觉察到她的存在。 她悄悄靠近那堆阔叶,忽然,她在一片阔叶之下,发现了一根碎裂的玻璃试管,试管标签上的文字若隐若现,待苏小小用文字修复功能将其复原以后,只见上面写着——特异生物体:g913—18号。 第89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8) “机械智能生命体,可以附身于机械,将其吞噬,记载数据,再进行创造,重构。这种神话里的生物竟然存在于这个宇宙,若是没有制约它们的因素,你觉得,未来它们会怎么样?” “非我族类,若不能掌控,那就只有毁灭。” “但真损失掉这种助力,也万分可惜。” “所以……?” “要榨干它们的最后一丝价值。” 三千年前这类生物将近灭绝,但仍有部分意识附着在矿石之上,被开采发掘后,用于了机甲研究。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除了机甲研究以外,竟还有科研队在雨林之中隐秘地进行生物实验。 “利用机械生命体的吞噬,俯身,创造和重构能力,我们是否可以创造出新的生物?它将战无不胜,它会成为帝国很好的生物武器。” 即便星际联盟已经成立,但帝国主义者们依旧坚持着所谓的“王座”信仰。 他们偷偷研究新生物,妄想着有一天能够让联盟彻底回归于帝国的统治。 三千年的时间,也无法改变依旧有着某些老旧制度与观念的狂热信徒们。 苏黎脑子里最后的片段终于想起来了,于是线索连接,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去这段记忆,不仅是自己,还包括当时参与这次考试的其他人。 在现实世界里,四人无意间发现了被废弃的科研所,也从那废弃建筑物中查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生物实验并非只有一处地方,他们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 巨鲸怪物的培育以机械智能生命体为原型,融入其创造,重构的能力。 因此原身为漆黑焦油形态,可改变外形,与外界各种生物交融,形成新的外貌。 可惜这种生物武器的研究出了岔子。 g913区域的研究所在培育了18号生命体后迎来了毁灭。 生命体思维为“吞噬”,吃掉它所感应到的一切活物。无固定形态,可在土壤、水等媒介中自由灵活的行动。 它吃掉了研究所其他培育的生命体,融入自己的身躯,包括那些研究人员,从此以后就在g913区域里进行活动。 至于为什么不出去,那就要提到研究所事先准备的一种活力仪器。 对于生物失控等紧急事件,他们必须提前预想,并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所有培育出来的生命体,想要正常活动都源于一种名为阿刻忒的能源,那是生命体的驱动力,若是没有能源供应,生命体就会逐渐消亡。 而能源覆盖有范围,此前为了各个区域的研究所不互相打扰,便利用阿刻忒能源的范围进行了区域划分,18号生命体也许曾经试图走出这里,但随着远离了能源供应,它开始力不从心,于是只能选择返回,之后再没有离开过。 这怪物有简单的自我意识,大部分时间会沉睡,直到“吞噬”思维出现,它开始活动和觅食。 以上信息是苏黎等人在现实世界的废弃研究所中搜集到的。 那时候他们也被出现的怪物逼入这里。 好在凌烨笙反应迅速,在自己和白鸟差点儿被怪物卷入口中之前摧毁了能源供应,使得那怪物逐渐分解身躯,化成一滩漆黑的泥水。 危机解除。 * “小小,进入那房子内部,去顶楼!那里应该有一个能源供应器!”苏黎对远在研究所那儿的女孩道。 苏小小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诶?真、真的?!” “相信我!”苏黎认真严肃地说:“能不能摆脱这次危机,就看你的了。” 苏小小:“!” 突然一种拯救世界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好……好!”她的机甲只有一层楼高,因此在这纵横交错的藤蔓与杂草阔叶间行动起来还算方便。 女孩驾驶机甲沿着粗壮树枝和藤蔓一路向上,她抓紧时间,用努力朝楼顶靠近,但那些藤蔓不知为何像是成了这座大楼的保护膜,将继续前进的道路挡得严丝合缝。 苏小小只得调出她的小刺刀用力砍在那些藤蔓上,一下又一下。 * 到底为什么会丢失这段记忆,还得从考试结束后说起。 期中考试规划的区域是随机的,根据此前确定过的b级生物栖息地划分,因此考试内容并未对外公布。 在结束考试以后,苏黎等人的考试汇报上,将研究所与实验生物上报给了前来区域入口处接他们的考官们。 然而,就在说明情况的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几人就被那些“考官”偷袭,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次醒来,苏黎已经在医院了,床边的印白神色焦急,眼底泛着疲惫的黑色,抓住苏黎的胳膊担忧万分。 他记不到考试的具体情况了,听说是在考试过程中受了伤,撞了脑子。 苏小小和奥远也对此事模模糊糊,凌烨笙也闭口不谈。 但苏黎总觉得他记得一切,却从不跟自己提起。 如今想来,或许还是因为立场问题。 帝国党的生物实验,与帝国党的凌烨笙。 所以,他怎么可能将此事告诉自己? “……”苏黎的沉默突如其来。 白发少年似乎注意到了,开口淡淡问道:“……你怎么了?” 苏黎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在担心小小。” “她会成功的。”凌烨笙的言语或许是在安抚苏黎。 “嗯,我相信她。”苏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危机之上。 被实验生命体穷追猛打,真是有够狼狈的。 奥远声音透着急切:“这样下去我携带的炮弹也续不了多久,这家伙的再生能力太强了,几乎是瞬间,刚才在领域里,到底是怎么把它干掉的?!” 苏黎道:“也许只杀死了它的变幻形态,我们都没料到,这家伙死后可以化成原型。” “原型?!”奥远问:“你知道些什么吗?!” “大概。”苏黎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拖住它,给小小争取时间。” 现实世界,四人一同被追赶,尽最大努力甩掉怪物,闯入了研究所。 但刚了解了些资料后,这家伙就追上来了。 他们只得一边逃一边打,一边又在众多资料里寻找解决方法。 可以说那次考试,如果不是凌烨笙反应够快,苏黎也许会和白鸟一起葬身。 但在考试后被清除了记忆,他至今欠着凌烨笙一句道谢。 “谢谢。”苏黎忽然道。 “什么?” 白发少年略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苏黎道:“自言自语罢了。” 奥远的机甲被18号生命体击碎了一块外装板,在空中飞行时有些晃悠。 恰好怪物好几根触手齐齐朝少年的机甲刺去,苏黎立刻调转机甲方位,凌烨笙控制白鸟双臂,挥舞手中紫焰长刀狠狠砍下那些东西! 双人第一次配合驾驶,效果还不错。 奥远魂差点儿吓掉,待在机舱里大口呼吸着,额前落下汗珠,随即红着眼睛道:“太感谢了苏同学!” 苏黎提醒:“还有凌烨笙。” “凌同学!你们俩是我的神!” 耳麦里电流滋滋划过,苏小小忽然问:“我大概到达顶部了,这些藤蔓和树枝太复杂,我砍了半天,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苏黎问:“有看见一块散发蓝光的石头在顶部的发散器上吗?” 苏小小点头:“看见了!” “好。”苏黎道。 “接下来——摧毁它。” * “轰!”机甲炮火朝着那小小的发光晶石体轰去。 可是它的外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保护,竟然纹丝不动! 苏小小惊异了一下,“我、我打不动它!” “打不动?”苏黎蹙眉。 “它周围好像有防护罩,防护罩的防护级别是我目前炮火威力无法撼动的存在!”苏小小中心顿时被自责包裹,好像所有人将希望放在她身上,她无在最关键的时候无能为力,“我、我……” “别担心。”苏黎看了一眼他们所处位置与苏小小之间的距离,“给我们五分钟时间。” 废弃科研所与苏黎三人的位置恰好以之前的湖水为圆心,成近九十度的直角。 这个距离不算太远,从这里赶过去,全速前进大概五分钟。 苏小小已经清除了大部分藤蔓,杀出一条路,苏黎等人过去,无需再花费清理道路的时间。 两架机甲调转方向朝科研所飞奔而去。 现实世界这东西由凌烨笙摧毁,少年一把光剑将其砍成两半。 火焰魔龙目前没法使用,但好在,它的光剑在自己手中。 疾驰速度甚至比逃命时更快一些。 但好似越靠近能源,那只巨型八爪鱼的速度也越发迅捷。 五分钟后,三人终于看见了一棵高耸大树之下,那被藤蔓盘根错节遮挡住的废弃建筑。 建筑上空有一条可直线上升的通道,想来那就是苏小小弄得。 “走!” 那只巨型怪物已经逼近三人,触手冲击的威力震得地面与周围大树都颤抖了几分。 白鸟冲到顶部,怪物似乎觉察到了他们的目的,更加疯狂起来。 触手像是夜色里狂舞的可怖枝丫,一对章鱼眼转变成狂怒的猩红,对苏黎等人发动最猛烈的进攻。 顶部的蓝光晶石持续性发光,周围保护它的屏障上面流通着电,在晶石映入眼帘的一瞬间,苏黎大声喊道:“凌烨笙,破坏它!” 负责操控白鸟手臂的少年双目凝重认真,微蹙的双眉使其俊美的脸上透着一种比成年人更成熟的压迫感。 “啊!小心!”苏小小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奥远也大声提醒:“那东西朝你们去了!” 怪物一只黑色的触手突然突破了奥远与苏小小的防御,直接从后背穿透白鸟的心口,而那里,恰好是驾驶舱。 但也万分及时是——紫色光剑也在那瞬间砍碎了那块能源石! “啊啊啊——!”怪物终于发出了一声凄惨无比的嚎叫。 它的身躯像是融化的冰雪,逐渐下沉,化作地面一滩滩彻底失去活力的黑水,洒落在各个角落。 “躲开!”苏黎起身将凌烨笙扑倒,冲进来的触手摧毁了操作台。 他抬眸对着机甲喊道:“靠你了!” 白鸟蓝色的晶体眼睛闪烁微光,即便无人在驾驶位上,巨型机甲依旧循着刚才凌烨笙设定好的挥砍轨道完成了这一击! “砰!”能源块碎裂,怪物化作泥潭。 心提到嗓子眼的那一刻,这场危机终于成为了过去式。 待一切动静都逐渐平息下来,苏黎确认安全后,彻底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护在身下的白发少年,喘息着问道:“还好吗?” 灼热的呼吸洒在凌烨笙脸颊处,少年怔了怔,向来平静的大脑在这瞬间有些宕机,似乎是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他忽然局促地别过头,道:“……我没事,谢谢。” “那就行。”苏黎正要起身,却蓦地瞧见身下少年的脸竟有些不自觉的红晕。 漆黑双瞳里泛着微光,睫毛微垂,浓密上翘,从这个角度看去,竟是衬得那双目秋水含波,盈盈剔透。 苏黎愣愣看了一会儿,莫名想起了温烨,同样也唤醒了在第一个世界里作为狼对兔子鲜美的渴望。 那种甘甜,是自己一辈子都难以再品尝到的。 他将目光落在了凌烨笙的唇上,同样面孔,同样神色,同样的嘴。 只是不知道,尝起来的味道,会不会也是相同的? 容不得苏黎再想太多,苏小小和奥远的声音从机甲外面传来了。 “黎哥,凌同学!你们没事吧?!” 苏黎回过神来,懊恼自己刚才的神游,心想着把人压那么久,凌烨笙心里一定不舒服。 结果转过头想要道个歉,却见那少年已经转过头,平静地看向了另一个角落。 苏黎:“……” 生气了吗? * 苏小小觉得这次考试实在是太刺激了。 就连休息时也激动的睡不着觉。 白鸟驾驶舱毁了,得送厂里才能修复。 苏黎收回机甲,捡起地上的六芒星印白器械装进兜里,坐在奥远的机甲肩膀上倚靠着脖颈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凌烨笙和他现在都没有机甲用了。 奥远拍着胸脯道:“没关系!后面清理血口花的任务,我和小小一定会完成!” 苏黎:“那就辛苦你俩了。” 凌烨笙侧身坐在他旁边,下午的太阳还是很大,他们在一处树木稍微没那么密集的空地上休息。 阳光恰好在地面投射出一片光斑,带着几分温暖的感觉。 微风吹拂,将白发少年的发丝吹得一晃一晃。 苏黎看着这一幕,目光停留在少年俊美的侧脸上,突然开口道:“你发尾好像有点儿被灼烧过的黑色。” 凌烨笙听见他的声音,伸手抹上了后脑勺的头发,道:“没事。” 苏黎问:“需要我帮你修整一下吗?” “不用,谢谢。” “别啊,这多丑。”苏黎靠近凌烨笙,将白发少年微长的发尾用匕首切掉了些许发黑的地方。 期间对方也并未拒绝。 “好了。”苏黎扔掉那几根黑头发,笑道:“这样好看多了。” 凌烨笙:“……谢谢。” “说起来,凌将军他们都是黑头发,为什么你是白色?”苏黎问出了现实他问过的问题。 凌烨笙顿了顿,道:“染得。” 回答也一样。 “我觉得你长发应该会很好看,瞧这清秀美丽的脸,长发一定是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苏黎打趣他。 凌烨笙道:“长发很难打理。” “这有什么?以后你需要了,我可以给你修理啊。”苏黎开玩笑道。 不过在说出这句话以后,苏黎忽然怔住了。 抬眸对上凌烨笙漆黑双瞳的那一刻,好似一股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他愣在那里,满脑子都回想的是——这句话,我是不是说过? 苏黎抬眸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那白发少年唇瓣微动,低声回应一句:“……好。” 漆黑双目平静无波,却在看向苏黎时,染上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涟漪,“你别忘了。” * 【不管怎么说,刚才都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及时摧毁能量块,我人就没了,说吧,需要我报答什么吗】 【没什么需要报答的。】 【说一个,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不用给我那种东西,任务而已,你没有欠我任何人情。】 【那可不行,我虽然讨厌你,但也知道感恩,你头发有点儿长了,这样,我帮你修理吧,当做感谢!以后你需要了,也可以找我。】 【……】 第90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19) 白鸟也在这次考试中也等同于报废了,虽然银白机甲的自我意识认为自己还可以战斗,但苏黎却觉得它需要休息。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最后那一击,若不是你帮忙,我们或许还要花费时间与那怪物缠斗一番,所以,你的任务完成了,后面就好好休息,等到明天晚上考试结束,我带你去修复厂里做一个vip修复服务。” 六芒星器械中间的蓝色晶石块闪烁了两下,似乎是白鸟的回应。 “同意了?好。” 苏黎将器械放回自己腰间的小挎包中,乘坐进苏小小的机甲,女孩内部驾驶舱采用的是原始的操作台系统,虽然空间狭小,但是再容纳一个人应该没问题。 而凌烨笙则与奥远同乘一架。 苏小小见着苏黎上来,瘪瘪嘴有些失落道:“哥啊,我想跟凌同学一起呢。” 苏黎挑眉:“那我跟他换换?” 苏小小:“……”真诚真是必杀技。 她从驾驶座上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道:“你这么通情达理突然弄得我很不好意,算了,你来开吧,我给你打辅助。” 主驾驶位空间要大些,苏黎坐着会方便活动,苏小小抽出后面的一张折叠椅,坐在那里调出副操作台。 在解决掉巨鲸怪物后,后续任务便没有太大的难度。 一天时间结束,夜晚悄然而至。 暗淡下来的雨林更是危机四伏,因此四人不会在外面露营,而是选择在机甲舱内休息。 苏黎离开苏小小的舱位,道:“我过去跟奥远他们一起睡,你一个女孩子,就算我是你哥,晚上一起也不太方便。” 苏小小听话点头,“好。” 不过当苏黎从女孩狭小的舱内出来以后,却看见凌烨笙的火焰魔龙似乎也被唤了出来。 那紫色机甲虽关节僵硬,但驾驶舱却是完好,还可以休息,不像苏黎的白鸟,驾驶舱直接被怪物给捅穿了。 苏黎抬眸看向机甲身边的白发少年,调侃道:“我还以为今晚要三个人挤一挤呢。” 凌烨笙道:“奥远同学的舱里勉强能只能容纳两人。” “原来如此,”苏黎明白了,凌烨笙这是将位置让给自己了啊,他抬手朝少年挥了挥:“那就晚安了,明天见。” 说完,苏黎转身向奥远的炫酷机甲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凌烨笙的声音:“刚才奥远同学说,他不太习惯晚上睡觉时旁边有别人。” 苏黎顿住脚步,“真的?” 白发少年神色淡漠平静,漆黑双目在机甲照射出的荧光里看着也是那样坦然,好似在叙述着一件淡淡的事实,“嗯。” 苏黎折返回来,抬眸看了一眼火焰魔龙,试探性的问:“那我今晚……跟你挤挤?” 凌烨笙沉默了一下,后道:“可以。” 苏黎见此,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算了吧,你机甲对我有意见,万一趁着我睡觉故意在舱内恶作剧,我怎么办?” “不会,”白发少年的语气突然多了几分冷意,侧目瞥过一眼身旁魔龙,似在警告:“它不敢。” “这样啊,”得到凌烨笙的保证,苏黎像是成功偷腥的猫,抬眸朝魔龙眯眼笑了笑道:“那今晚就凑活一下吧,咱们和睦共处,好吗?” 魔龙:【……】 * 魔龙没有设置原始操作台,因此驾驶舱内部是一片空旷区域,巨大的蓝光电子屏在最前端浮现,比苏黎的内部构造还要简单几分。 舱中收纳柜里自备的有垫子,铺好以后躺下,会舒服很多。 内部有暖气,即便不盖被子也会丝毫不会冷。 苏黎和凌烨笙躺在同一个垫子上,白发少年侧过身,背对着苏黎,声音平静道了句:“晚安。” 苏黎则是仰躺姿势,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望着魔龙舱内的天花板笑着轻轻回应一声:“嗯,晚安。” 和凌烨笙这样平静的睡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有些奇特。 换作以往,他一定宁愿去祸害奥远也不想跟凌烨笙待着。 舱里安静下来,静谧无声。 暖气充盈,温暖舒适,让人困意飞速地涌了上来。 苏黎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模糊,但精神力扩散到方圆百里,一旦有异种怪物的动静,他就能立刻清醒过来。 警惕性太高容易疑神疑鬼。 他突然被传出吹来的强风惊醒! 结果除了强风外,再没有感觉到其他怪物的靠近。 苏黎意识到自己感知错了,他深呼吸一口气,侧过身,打算换个姿势。 但刚朝左侧卧,一张恬静俊美的脸就撞入了他的眼中。 凌烨笙不知何时面朝他躺着,少年今夜没有张开精神力,因此睡得格外沉。 呼吸韵律有节奏地在舱中响起,浓密上翘的睫毛与他精致的五官衬得这张少年脸无比的青涩唯美,看的苏黎呼吸一窒,竟在刹那间没了所有睡意。 褐色双瞳静静注视着白发少年的睡颜,均匀的吐息像是密闭温热空间里的暧昧因子,将人心底本来平淡的东西直接唤醒,激发出它的活性。 凌烨笙这张脸,还真是个大杀器。 苏黎回想起之前温烨薄唇的香甜味道,竟像是望梅般地酸了腮帮子,喉结微微滚动。 ——那到底有没有之前的味道呢。 苏黎心中好奇。 他喜欢甜食,第一个世界里兔子的香甜,是他这辈子尝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但这种口感在回到现实世界以后就不再有了。 苏黎觉得自己或许对兔子上了瘾,印白脑子怎么想的,居然构思了这种设定的世界,害的他对那香甜味道念念不忘至今,甚至令其他糕点也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一边神游,一边遵循本能。 待猛然间清醒过来时,苏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距离凌烨笙的唇不到十厘米。 他能够感受到少年灼热的呼吸洒在他鼻尖,也可以觉察到自己心口缓缓跳动的心脏以着他难以控制的速度飞撞起来! 凌烨笙在熟睡。 苏黎想。 半夜间,就连魔龙也熄了火。 所以即便他偷偷做了什么,在这静谧昏暗的密闭空间里,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许是魔鬼本身就是诱惑,它在心底的话语彻底摧毁了苏黎最后理智的弦。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启的唇凑近白发少年,在那一直好奇的地方轻轻碰了一下。 柔软,温热。 好似浑身有种触电的酥麻。 不过曾经上头的香甜气息却并不存在,苏黎有些失落,打算撤回自己的位置。 但就在准备挪开的那一秒,眼前白发少年忽然睁开眼,那漆黑双目好似看穿一切一样,锐利,冷冽。 “你刚刚在做什么?”微冷的话语从凌烨笙口中道出。 苏黎一怔,心虚顿时充斥他的大脑,只得赶紧找补,想个借口:“我……有点梦游,刚才做梦了。” “什么梦?” 苏黎硬着头皮说下去:“梦见我跟人接吻。” “跟谁?” “不清楚……看不见脸,”苏黎想让凌烨笙别想太多,“不过应该不是你,你放心。” “不是我?这就是你吻过我后面露失望的原因?” 话音刚落下,身边少年忽然欺身上来,阻止苏黎背对自己,漆黑双瞳紧紧盯着下方那双褐色的眼睛,就像是猎手锁定猎物,光靠眼神视线便让对方双腿发软,脊骨冰凉。 苏黎心中蓦地升起几分危机感,那一刻,狼与兔颠倒。 凌烨笙幽冷凌冽的视线透过眼睛射进他心口,好似一只饿狼。 那尖锐的獠牙在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间摩擦,仿佛随时都会咬下去。这副模样的凌烨笙惊得苏黎一时间忘记了抵抗,僵硬在那里。 “苏黎……”低哑冰冷的声音从少年口中传出:“我只想安静地和你待一夜。” ——“你不该来靠近我。” 苏黎过了几秒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求饶意味地说:“凌、凌烨笙,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才半夜,接着睡吧。” “苏黎。”凌烨笙道:“我也做梦了。” 苏黎讪笑着问:“梦见了什么?” “梦见跟你接吻了。” 苏黎:“……” 当上方少年的掌心抵住他后脑勺低头吻下来的那一刻,苏黎觉他的大脑,只剩一片空白了。 * 清晨阔叶上残留着露珠。 苏小小一夜好眠,打开舱门探出头伸了伸懒腰。 魔龙停靠在她身边,紫色金属外壳在朝阳映照下微微发光。 苏小小垂眸,忽然看见独自坐在空地一块石头边的苏黎,对方低着头,双手拨弄着白鸟的六芒星器械,看上去像是在走神。 “黎哥!早啊!”苏小小朝苏黎大声喊道。 听见女孩的声音,苏黎回眸笑着点点头:“早啊,小小。” “昨晚睡得好吗?”苏小小问。 苏黎:“……还行。” “你一个人先起来了?奥远同学和凌同学呢?” 苏黎道:“他们应该还在休息。” “我去热一热取食物,等他们起来了再一起吃吧!”苏小小说完便钻回了驾驶舱。 “好,辛苦了,小小。”苏黎笑了笑道。 女孩身影消失后,苏黎脸上的弧度顿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叹口气,甚至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就,那么冲动了一下呢? 虽说和凌烨笙说好一起忘掉那事,但他心里还是乱的不行。 * 时间回到昨晚。 苏黎推开了凌烨笙,“你冷静一下!” 白发少年的领口被苏黎攥着,他却面无表情,全然不在意地用拇指擦拭过唇角被咬破后流出的血液,叙述出一个事实,“苏黎,是你先开始的。” 苏黎道:“我那是做梦。” “骗人。”凌烨笙平静地拆穿他,“你很清醒。” 苏黎:“……” “你喜欢我。”少年语气笃定。 苏黎:“……你弄错了,只是想当朋友,才接近你。” 冰冷白皙的手抚上苏黎脸颊,凌烨笙道:“好,你可以不承认,那就这一次,苏黎。” “就这一次,梦醒以后,我们还像之前那样,当普通朋友。” * 白天的凌烨笙冷静平淡,谁能料到半夜的少年竟然那么如狼似虎。 苏黎与凌烨笙的身体素质应该都差不多,结果陪他放肆了一会儿后,却是苏黎被吻的呼吸不上来。 凌烨笙好似压抑了许久,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倾诉与宣泄的地方。 而苏黎在少年主动的吻里隐约又尝到了那令他朝思暮想的甜味。 白发少年眼眶微红,苏黎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凌烨笙。”他忍不住道:“我见过你十三岁时微笑的照片。” 少年背对着苏黎,似乎僵硬了一瞬。 苏黎问:“从那时候的温和阳光,到现在的平静冰冷,这段时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 沉默在空间中蔓延。 苏黎并不指望能从凌烨笙口中得知多少想要的信息,但真的如此沉默,他还是略感失落。 “抱歉,”他转过身,与少年背对背:“当做没听见吧。” 然而下一秒,他被人从后面紧紧搂住。 在一段时间的安静后。 苏黎突然听见了白发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湿热吐息洒在他颈间:“苏黎,我不是天才。” “……” 苏黎道:“嗯,我知道。” * 上午八点左右,四人都收拾完毕。 考试到今下午六点结束,届时会有考官过来接人。 现实世界里那些“考官”将他们带去清除了记忆,关于科研所和18号生物实验体,他们决不能暴露出来,苏黎也真忘记了这场考试。 不过,现在是在精神虚拟世界,记忆消除器对他不起作用。 凌烨笙今天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淡漠,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有些避着苏黎。 以往两人挨着坐,现在凌烨笙会选择独自一人,吃过饭后他们也没什么交谈,最多在考试任务执行中说两句战略计划。 奥远和苏小小倒是没觉察到什么,专注力放在任务考试上。 许是昨夜的事情让凌烨笙后悔了,又或者,他在遵守约定,当普通朋友。 但不论是哪一样,都让苏黎莫名不爽。 * 傍晚来临,这场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终于落下了帷幕。 一如现实的发现,四人被考官带去了一个特殊的地方,进行伤情检查。 苏黎在麻药作用下昏迷过去,醒来以后,已经在医院里了,旁边是印白那张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 “哥们儿你没事吧?!” 苏黎:“……你要是把鼻涕敷在我脸上,你会有事。” 印白:“?良心呢?!” 坐起身后,印白搬了个凳子来到他治疗舱边,问道:“你在雨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四人都昏过去了!” 苏黎摇头,装作失忆:“记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 “考官那边怎么说?”苏黎问。 印白道:“是说你们遇见了从a级区域跑过去的异变狂蟒,受到狂蟒身上的辐射,导致昏厥。” 苏黎道:“这样么?那这个责任得算在学院头上。” “是啊,”印白托着腮帮子:“伯父伯母也很担心你,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就问你的情况。”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还好,没受伤。” 苏黎点头:“那就行。” 既然人醒了,也没啥外伤,苏黎再经过一轮检查后,就可以离开学院医务大楼了。 他穿好自己的衣服,跟印白一起走出大门,恰好撞见了同样刚出来的凌烨笙。 苏黎笃定对方没有失忆,不然现实世界里怎么会蓄起长发? 不过现在自己是“失忆”的,所以绝对记不起雨林里发生的事情,包括那一晚。 “凌烨笙,你还好吗?”一如此前那样,苏黎朝少年打招呼,好像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听说我们在雨林里经历了危险,你没受伤吧?” “……没事。”少年漆黑双目看向苏黎,平静无波。 “刚好,一起去餐厅,昏迷了这么久我也饿了。”苏黎上前抓住他的手,凌烨笙顿了顿,却没有抽回来。 苏黎心中冷笑,过果然昨天的高冷都是装的。 想避着自己? 想得美。 第91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20) “没能听你讲这次期中考试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遗憾了。”印白瘫在餐厅椅子上可惜道。 苏黎却无所谓:“忘记就忘记了,一定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他说完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凌烨笙,笑了笑:“对吧?” “……”白发少年握着水杯的手似乎僵硬了一下。 片刻,他才轻轻点头,回应了一声:“嗯。” * 虽然人失了忆,但机甲上的数据还在。 苏黎这组成绩十分优异,而团队中个人最优表现根据考场设置的评分系统来看,居然是奥远。 印白看着这评分,惊讶的张大嘴巴,“这怎么可能?” 下一秒,评分后面出现了一段评语。 印白一字一句念了出来:【经系统监察,团队作战过程中,苏黎同学曾与另一位同学发生过严重内讧,斗殴行为,因此个人表现扣分。】 “……内讧?斗殴?”他转头看着旁边苏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苏黎:“……都说了我记不到了。” “啊啊太可惜了!我真的好像想道啊!”话音刚落下,俊逸少年忽然正色起来,分析道:“mvp给了奥远,苏小小那丫头不可能跟你起内讧,所以——” 他看向苏黎,目光灼灼:“你跟凌烨笙打了一场?” 苏黎:“不清楚。” “肯定是!不然他的机甲怎么可能被打成那样还送进修理厂了!天哪苏黎!你不该失忆,如果你记得到雨林里发生的事情,说不定你就又会坚定立场,不当叛徒了!” 苏黎一巴掌拍在印白头上:“你才是叛徒!” * 期中考试结束以后,有一个小长假。 苏黎将银白机甲也送进了修理厂,顺带看了一眼火烈鸟。 火鸟头部已经装了上去,再过几天,就能够进行启动测试了。 “今天一早凌烨笙就走了,听说凌将军因为他这次个人表现分的问题,发了一通火。”印白像是聊着八卦一样在宿舍里提起这件事。 苏黎微微蹙眉,凌将军,机甲战神,他崇敬归崇敬,可那种对儿子像在对仇人一样的态度,却让苏黎万分不爽。 “去凌家看看吧。”苏黎忽然道。 印白:“哥你认真的?” “之前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他轻笑一声:“考试结束以后的小长假,去找凌烨笙玩。” “……” 这个玩,自然不是真正的玩。 共和党家族成员拜访帝国党家族成员,这传出去,八卦又会满天飞了。 因此苏黎的方法是——潜入。 “苏黎!你想清楚!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啊!” “我自然清楚。”苏黎玩笑般的勾唇道:“我这是在为联盟的未来努力。” 印白:“?” 看着俊逸少年一脸懵逼的神情,苏黎并不打算解释。 虚拟世界,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 凌家大宅位于帝星中部,从荒星回到帝星需要乘坐宇航船,大概两小时到达。 此前苏黎做过调查,凌家上下除了主人外,还有近三十名仆人。 其中两名仆人请了几天的假,听说是家里出了事情,要回去处理。 想要拿到两个普通人的身份信息并不是什么难事。 印白虽不理解苏黎对凌烨笙过去经历上心的原因,但看死党这幅认真模样,他只能舍命陪君子,跟他一起调查。 “这个人叫做陈志,是凌家负责园艺打理的佣人,另一个是张桃,女仆,负责二楼区域的卫生。” 当苏黎说出两人身份以后,印白立刻抢过话语:“我假扮陈志!我可不穿女仆装!” 苏黎:“……” 见着少年一副头可断,血可流,女人绝不扮的倔强模样,他只得叹口气,点点头:“行,我来。” 两人花了一晚上时间,记住了凌家主人以及其他仆人的身份信息。 凌家大宅光主人而言,就有十多个人:凌老爷子,凌天将军,将军夫人,凌烨笙,还有将军的弟弟妹妹和他们各自的老婆丈夫以及孩子。 一夜过去,苏黎关上光脑,揉了揉太阳穴,稍微休憩了片刻。 印白顶着黑眼圈,趴在宿舍桌子上疲惫地嘟囔道:“凌家人关系太臃肿了吧,这就是大家族吗?他们挤在一栋宅子里,真的不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嘛?” 苏黎道:“帝国党传统家族,基本上都是一栋老宅,大家住在一起。有了新成员会在旧宅子的基础上增设楼层或者房间。” 印白:“违章搭建?” 苏黎:“……不是,一般而言,帝国党的老旧家族,都有自己的土地,他们可以在区域内随意建造。” 大概明白了。 印白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醒醒神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黎转过座椅,面朝少年,笑了笑:“就现在。” 印白:“……诶?诶?!” ——这混蛋都不休息一下的嘛?! * 两位仆人各自请了五天假,凌家工资似乎是按照天数给的,干一天就挣一天,就算是家里有事,大家也想早点儿回来复工。 因此苏黎和印白的出现并未引起管家的怀疑。 “请了五天,怎么第三天就回来了?家里事情办完了?”管家打开大宅铁门,朝提着行李回来的二人熟稔问道。 苏黎穿着一身朴素的女装,利用伪装技术将自己打扮成了张桃的模样。 “已经处理完了,想尽快回来工作。”苏黎微笑道。 管家提醒道:“好,不过这两天,将军的心情不好,似乎是因为二少爷在学院的表现不如意,昨天晚上他又把少爷关在训练室里用机甲训练到半夜,所以你俩注意着点,别触了将军眉头。” 苏黎:“……好的,谢谢提醒。” 他与印白一起提着行李进去。 凌家大宅周围有一片非常大的花园,主体建筑物坐落在正中间,一样看去,像是一个四四方方有着数不清格子的魔方。 苏黎和印白对视一眼,两人先各自去佣人房间里换衣服。 现在这个点,大家都在忙,所以更衣室里没有什么人。 苏黎与印白携带了超微型通讯器进行交流,通讯器贴在耳廓处,除非是特定检测仪,否则绝不会被检测到。 “……我真要去修理花园?”印白换好衣服后问,语气听上去不太情愿。 苏黎道:“做戏做全套,我去宅子内部调查,你在外面假装打理花园,方便接收我的讯息传输。” 印白:“……行。” 结束与印白通话,苏黎整理好女仆装,将假发挽成一个圈盘在头上,推开门走了出来。 走进大厅中,女仆们都在做事,没有任何交流。 他见此,提起旁边的清洁桶,来到通往二楼的电梯处,走了进去。 联盟实际上早已摒弃了传统的人力清洁模式,那些科研产出的新东西不需要花费任何人力就能够让房屋干干净净。 但帝国党的老旧贵族们却并不喜欢使用科技,他们依旧以人力,地位,阶级作为价值标准,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凌烨笙却从未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感觉,实属难得。 临近中午的点,厨师们在厨房忙碌,园丁在花园修剪枝丫,女仆在打扫卫生。 这些人做事时都安安静静,苏黎想要从中听一些凌家的情况都没办法。 他上了二楼,穿过白色的走廊后,忽然看见了一扇有些复古纹路的雕刻大门。 苏黎眸色微闪,那应该就是凌老爷子的房间。 门口有一名女仆正在擦拭墙面,见着苏黎,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这么快回来了?” “嗯,家里事情办完了。”苏黎放下桶,他记得这个女人,在资料里显示,她是专门负责凌老爷子房间的女仆王莉,已经在这里工作十年了。 “莉姐,我刚回来时,管家先生好像说将军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啊。” 走廊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人,因此对于苏黎的问题,王莉没有无视,只是简单道了句:“嗯,所以你机灵点,打扫少爷房间时动作快些,弄完了就出来。” 苏黎点头:“明白,少爷现在在房间吗?” 王莉道:“在,昨天被将军带去训练室待到半夜,出来以后整个人都是血,休息到现在都还没出来,你去收拾屋子时轻点,别弄出大动静把人吵到了。” 苏黎:“……”拳头硬了。 他重新提起桶,压下想要冲到楼下跟凌将军大战三百回合的冲动,微笑道:“好的,谢谢莉姐。” * 凌烨笙的房间在回型走廊的东面。 苏黎站在门口,试着敲敲门,然而里面并没有人回应。 宅子除了楚老爷子的房门是复古类型的,其他人的都是电子感应,女仆要进入打扫,则需要使用“房卡”,苏黎想了想,转身回去找同一楼层的莉姐,“抱歉莉姐,我的卡落在更衣室了,现在一楼将军在,我有点害怕,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卡吗?” 女人微微蹙眉,将卡交给苏黎,“这怎么能忘呢?下次记得!” “谢谢。” 拿到卡,他转身打开了凌烨笙的房门,又还了回去。 走入房间,一股血腥味便传了过来。 苏黎眸色沉下,电子门在他进来以后就自动关上了。 室内一片昏暗,设施摆放简洁无比,和凌烨笙魔龙驾驶舱内的布置风格一样,找不出任何多余的东西。 地面上有些红色的斑点,看上去像是血迹。 血迹一路向前,通往另一扇室内门,那或许就是凌烨笙睡觉的地方。 苏黎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沉重。 他的心更重。 借着昏暗的夜灯走到那微掩的门边,他轻轻推开了门。 房中房的布置,和外面的简洁明了有些不同。 苏黎顿了顿,这间房的墙壁上有一些涂鸦,像是小孩纯真童年时期的创作,桌面上摆放着机甲零件,设计稿,机甲战斗类书籍,以及每个人少年时期几乎都喜欢和崇拜的机甲联赛俱乐部选手信息。 他惊在原地,没想到凌烨笙实际上对机甲联赛这么感兴趣! 桌面上还有一些照片,苏黎走过去,将其拿起来看了看。 其中一张,他曾经见过,就是凌烨笙十三岁时温和微笑的那一幕。 其他的,是少年在课外机甲联赛中获奖的场景。 每张照片上的凌烨笙都是黑发,眉眼温和,面带微笑,偶尔也表现得不太服气,表情生动无比。 与现在冷若冰霜,平淡犹如躯壳的人完全不一样。 最临近的一张照片,是在一年半以前的一次机甲联赛上拍的。 十六岁的凌烨笙依旧顶着乌黑秀发,站在那灼灼如火的红色机甲肩膀上,正准备去参与一场比赛。 忽然,安静的空间里传来了一声有些吃痛的轻呢:“嗯……” 苏黎手微顿,放下照片,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床铺。 凌烨笙背对着自己,身上衣物依旧是从学院穿回来的紧身战斗服,他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床上,浑身是血,好像从训练室里出来以后就直接上床昏死了过去。 苏黎走到床边,垂眸看着白发少年,对方眉头紧皱,捂着心口,俊美白皙的脸上也沾染着鲜红血迹。 他取出床下医疗箱里的消毒帕,给凌烨笙简单擦拭了一下脸。 但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凌烨笙突然惊醒了! 白发少年动作灵敏迅捷,一把将苏黎按倒在床上,双目警惕锐利,声音低沉无比:“你是谁?!” 苏黎:“……” 少年力气实际上不大,也许是因为身上的伤。 苏黎立刻解释道:“我是来打扫卫生的小桃!” “……小桃?”那对漆黑的双瞳似乎恢复了一些清明。 凌烨笙松了力道,放开苏黎,声音沙哑:“抱歉……我不是说过里面这间不用打扫吗?” “我是看见地面都是血迹,担心少爷才进来看看的。”苏黎道。 “我没事。”白发少年坐在床边,垂眸盯着地面,平静说道:“你出去吧。” 苏黎本打算走,但见少年就那样坐着没有包扎伤口的意思,忍不住蹙眉提醒道:“少爷还是把身上的伤包扎一下吧。” 凌烨笙抬眸看了他一眼:“谢谢提醒,我会的。” 但这句话在苏黎耳中属实敷衍。 第92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21) 既然来了,作为女仆,还是得做点儿自己该做的事情。 苏黎没有离开凌烨笙的房间,而是将内室外留下血迹的地方清理干净,顺带监督屋里面的少年有没有好好处理伤口。 将近二十分钟过去,怎么说也该把伤口给简单包扎了吧? 但结果显而易见,在苏黎一把推开他里面的房门后,却见着对方坐在床边,保持着自己刚出去时看到的姿势,医疗箱放置在他脚边,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使用的意思。 女仆忽然回来,凌烨笙没有发怒,少年的双眼波澜不惊,平静地看向对方,淡淡问道:“……怎么了?” 换做其他人,肯定早就急躁地大骂“你给我滚出去”之类的。 怎么了?还怎么了?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鼻腔,明明身上很多处伤口,这人却丝毫不在意,什么会自己处理的话语,果然都是忽悠。 苏黎气笑了,也不装了,摊牌了! 他倚靠在门边,外面的白色的灯光透过他身后的门框照射进里面这间暗淡的睡房之中,带着几分强势破开幽闭的意味。 “凌烨笙,”苏黎道:“你现在看着可真狼狈。” “!” 似乎是听见了从女仆口中传来的熟悉声音,白发少年猛地抬眸,漆黑双瞳泛着些许异样的色彩,“……苏黎?” “是我。”苏黎走进房间,反手关好门。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烨笙站起身,朝苏黎逼近两步,脸上神情一扫刚才的淡漠,变得错愕和恐慌起来,他此刻声音不自觉戾了些许,像是某些不堪的一面被最不想看见的人发现了。 苏黎没有被少年突如其来的气势吓退,也没有丝毫潜入别人家里的心虚感,相反,他十分坦然,顶着一张女仆脸笑了笑,错身与少年的肩膀擦过,来到床边,提起地上的医疗箱,道:“来找你玩啊。” “……玩?” 苏黎转身看向他,将手中医疗箱晃了晃道:“过来,既然你自己不想动手,那我就我来。” 凌烨笙微微抿唇,刚才的戾气散去,道:“放在那儿吧,苏黎,我待会儿会处理。” 他站在原地不动,又说:“你趁着父亲和爷爷还没发现,赶紧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 “但就你私自闯入凌家这一条来说,就已经可以将你抓入电子监狱里关押了。”凌烨笙道。 苏黎听罢,点点头,笑道:“哦,这样啊,目前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你。” 他忽然凑近白发少年,温热吐息洒在凌烨笙的脸颊边,声音低哑,语调暧昧地喃喃道:“那么,凌家二少爷——你会将我举报出去吗?” “……” 白发少年僵硬在原地。 苏黎趁机用消毒巾给他擦拭干净脸,轻笑一声:“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呢?” 凌烨笙:“……” * 身上的伤口被强制性地处理完后,凌烨笙换了件干净的衣物。 他与苏黎并排坐在床边,垂眸看着自己缠了一圈绷带的手臂,问:“……现在,你可以离开了么?” 苏黎挑眉:“怎么?用完就扔?” 凌烨笙:“……我不是这意思。” 苏黎:“都说了,我是来找你玩的,这还没玩呢,你就赶我走?” “……” 看着少年微变的脸色,苏黎被直接逗笑了,“哈哈哈,开玩笑呢。” 他起身走到书桌边,转动椅子面朝凌烨笙坐下,拿起桌面一张照片,指着问道:“你喜欢参加机甲联赛?” 白发少年道:“以前的事情了。” “以前的事情,现在都还怀念,说明不是一定儿感情都没有了,只是因着其他不可抗拒的因素,所以才被迫放弃,对吗?”苏黎道。 “……”凌烨笙没有回应。 “我猜是因为凌将军?”苏黎一语道破。 “你这次过来,是想要调查些什么吗?”凌烨笙忽然问。 苏黎也不装:“是啊,调查你。” “……为什么?” “想了解你。”他正色道。 凌烨笙抬眸看向苏黎,两人面对面静坐,密闭空间里的深蓝暗色与床头橘黄暖光对比分明,好似审讯者与被问者共处一室时的严肃紧张,只是在这本该充斥压迫感与来回拉扯的地方,却因这两人的对视和沉默无端染上了些许暧昧的氛围。 最后苏黎打破沉默:“凌烨笙,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这么疲惫,为什么你会从温和微笑的少年变成现在的模样。” 当然更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不愿意醒来。 凌烨笙问:“那,你想了解我的原因是什么?” 他也许隐约知晓,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听苏黎亲口说出来。 “因为我喜欢你。”苏黎找了个无法令人反驳的理由。 毕竟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凌烨笙,我喜欢你,所以我看不惯你身上的孤独,看不惯凌将军对你的苛刻,看不惯你将伤口藏起来,不让我知晓,一个人顶着满身的伤痕昏睡到天亮。” “苏黎,我……”白发少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这安静密闭的氛围忽然被门外一声响铃所打断。 “二少爷,将军大人找你去训练室。”管家的声音从房间的通讯设备里传过来,有些无奈和心疼。 凌烨笙的话顿住了,随即点点头,回应着:“……我明白了,我马上过去。” 他站起身,对苏黎道:“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被发现了。” 苏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蹙紧眉头道:“你的伤口刚包扎好,现在怎么可以去训练场?”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今天父亲不会与我展开机甲对战的,应该,是要练习一些理论性的课程,你不要担心。” “真的?”苏黎有些不相信。 凌烨笙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走之前,忽然俯下身在苏黎唇上亲吻了一下,神色缓和,声音也多了一些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欣喜:“在这里等我,我会好好地回来。” 苏黎:“……” 在他呆滞之时,白发少年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而留在原地的某人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背碰了碰自己的唇,一副震惊的模样——完了,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了。 * 室内恢复平静。 苏黎起身,没有忘记自己任务。 印白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过,带着哭天喊地的调调:“哥啊哥,你查完了吗?!我修剪花园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了!” 苏黎轻咳一声,掩去心虚道:“快了,你再等等。” ——正事要紧。 他打开凌烨笙的光脑,开始认真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既然参加了机甲比赛,那么一定会有报名时的登记信息! 凌烨笙比赛戴着面具,那几张露脸的照片想来是认识的人拍的,如今在光脑网络上寻找不到。 光脑需要输入密码,苏黎将私家侦探的万能解密卡插入光脑,等待破解。 一秒不到,密码解开。 苏黎愣了愣,这么快? 他定睛一看,只见着蓝关屏幕上面浮现着三个数字——123。 “……” ——跟没设一样。 凌烨笙的光脑收藏里几乎都是机甲配置,还有一些联赛的宣传信息。 终于,他在一份前年的报名文件里,找到了凌烨笙的名字。 黑发少年,模样温和,穿着紧身战斗服。 现在这些信息在网络上毫无踪影包括那时候的比赛录像。 苏黎顺着报名栏滑下去,在精神力测试的那一栏,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参赛选手,凌烨笙,精神力等级测试,2s。 ——2s。 这或许才是凌烨笙真正的等级。 但在入学测试上,他却是3s。 一年时间,崭露头角,名声大噪,就连精神力也从2s升级到了3s。 而精神力伴随着人的出生,基本上就是固定了。 “……” 苏黎的身躯仿佛被按了一秒的暂停键。 随即。 他猛地起身,打开门冲了出去! * 训练室在大宅的地下。 一个宽阔无比的机甲训练场,而场地边缘,还有一些其他的房间。 在一个单面镜的空间内,有着一台悬浮在半空的培育球。 球体巨大,能够容纳一个人的身躯悬浮其中。 凌将军站在房间之外,透过玻璃淡漠盯着里面的仪器。 身穿白色大褂的研究员们正在外面的操控屏上指指点点。 “增长速度比起前段时间,似乎慢了下来。”一名研究人员向男人说道:“凌少爷的意识,有些抗拒。” 男人神色不变,声音低沉威严:“那就加大力度。” 悬浮球之中。 白发少年闭着眼睛,眉头紧蹙,脸上表情因头部剧烈的疼痛而变得略显扭曲。 “别抗拒,烨笙,这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和帝国的未来。”凌天的话语传递进少年耳中。 荣誉,未来? 那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似乎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但也仅仅一瞬,便又被无尽的痛苦所吞没。 苏黎闯进来的时候,今天的实验才刚刚开始。 当目光触及到那仪器球中熟悉的身影时,那积压在他心中的愤怒与心疼彻底如同火山喷发一样怒吼而出—— 该死的混账们! 这种东西他曾经见过,由联盟一所科研团队研制出来可以帮助增长精神力的仪器! 只是这种在短时间内提高精神力的做法无异于揠苗助长! 凡是使用过的人,最后都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产生精神上的异变,头发全白,要么疯掉,要么死去,因此联盟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勒令停止了这种仪器的研发! 精神力从出生时就已经固定,虽然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产生波动,却也绝不会有从2s直接升级到3s的事情。 那是违反自然规律的,注定会被反噬的东西! 苏黎的理智被冲动的火焰吞没。 难怪! 难怪凌烨笙每周都要回一趟家,第二天带着一身疲惫出现在教室里! 难怪他会不停地对自己重复不是天才的话语!难怪起初的黑发会一夜白头! 他身上背负着别人的重担,他们将所有的希望积压在一个少年的身上,强制性地要他成为天才,成为家族的荣誉和帝国的辉煌。 他那么平淡,那么安静,曾经温和微笑的少年,早已被杀死在了这种泯灭人性的仪器里,为了帝国那不知所谓的荣誉! “凌烨笙……”苏黎唇瓣微动,喃喃问道:“这就是,你感到疲惫的原因吗?” * 仪器中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什么,竟是猛然朝着苏黎所在的地方看去! ——他怎么会来这里?! 当触及到那双褐色的眼瞳是,白发少年霎时瞪大双目,他的双手隐约颤抖起来,唇瓣也轻轻颤动,像是在朝那人请求着,别看了,别看了。 他不喜欢被苏黎称作天才,却也不愿自己在苏黎心中成为那种靠仪器成功的小人。 所谓3s稀有精神力的天才,帝国未来的荣誉,都不过是一群急功近利之人营造出来的假象。 现在该怎么办? 在不确定苏黎喜欢自己到底是否是因为精神力和优异的成绩以前,他怎么敢被对方知晓这样的事情? 凌烨笙开始产生恐惧。 他害怕苏黎厌恶的眼神,以至于一直逆来顺受的白发少年忽然对前面观察室里的众人产生极致的怨恨。 非得是3s吗? 他也可以很努力,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第一,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去当家族的荣誉。 但为什么非要3s的精神力? 严苛的父亲,古板的爷爷,煽风点火的姑父姑母,以及妥协的母亲。 在真正的天才凌泽死去以后,他好似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复制品。 一定要复制出来的第二个凌泽。 却无人记得,他是凌烨笙。 * “计划有变,印白。” “……什么?”压抑着愤怒的语调从通讯器里传了过来。 印白停下修剪树枝的手,微微眯眼:“怎么了哥们儿?” “我看到了一些让人极度不爽的东西。” “所以?” 苏黎一字一句,死死盯着那实验区,咬牙切齿地说:“所以,我要毁了它。” “轰!” 话音落下,机甲的炮火突然对这里展开了攻击! 钻石白鸟在修理厂,因此这回,苏黎随身带着的,不过是市面上售出的款式,没有经过改造设计,威力一定不如专属机甲。 但他还是愤怒,愤怒到即便知晓自己打不过凌将军,也要在今天摧毁这个让凌烨笙痛苦的地方,带着那人走! 天赋型学霸,那对白发少年来说,该是多讽刺啊。 第93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22) 凌家主宅地下室发生了强烈的震动,在花园里工作的众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而去。 管家震惊地摔倒在地,随即大声道:“去看看!” 但就在这时,花园竟然也发生了意外。 一架机甲凭空出现,令那些准备赶往地下训练场的黑衣保镖们不得不调转方位,召出机甲前往追击那架市面上售卖的最新款机甲。 印白没有使用自己的专属,那样太容易暴露身份。 他引开外面的保镖,驾驶着机甲朝着与大宅相反的方位冲去,给苏黎拖时间。 “外面的人我来解决,里面就交给你了,既然要干,就干个大的,否则,这一趟也算白来了。”俊逸少年微微眯眼,唇角含笑,他喜欢酣畅淋漓的大闹,尤其是在敌人立场的地盘上,把他们弄个底朝天儿。 苏黎道:“谢谢,等任务结束,带你去海兰星度假。” “漂亮话先别说——”印白反手召出枪炮,对准后面飞驶而来的机甲一阵扫射,炮火的轰鸣声在天空中犹如烟花一样接二连三的响起,“能不能逃走,还是个问题。” “没问题的。” “真的?” “嗯。” 在疯了一样对地下训练场那些也许有过凌烨笙鲜血的地方进行了摧毁后,苏黎终于迎面对上了那位身穿一袭紫色军装的黑发男人。 但即便面对凌将军周身散发出来的超强威压,他依旧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甚至,心中更为愤怒和痛恨。 恨他这所谓机甲战神在背地里却是个对亲生儿子使用精神仪器的混账。 “……是你。”凌将军那张棱廓分明的脸上露出些许冷冽的微笑,和凌烨笙如出一辙的眼瞳里,是化不开的幽凉之色。 男人伫立在训练场起降台的边缘,姿态端正磅礴,气势凌然,好似三千年前那些历任的帝国皇帝,睥睨着除他之外的所有人。 仪器球中脸色苍白虚弱的少年怔怔看着苏黎,他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观察室外的凌将军便大声说道:“继续!” 那声吼是对着实验人员,勒令他们继续对凌烨笙精神力的开发实验。 而这一声命令,让苏黎彻底爆发。 “你——!”他咬牙,双目赤红,连带操纵机甲的双手也颤抖起来,手背与额头青筋暴露,好似被气到了极致,“他还受着伤!你怎么能这么做?!” 紫光闪过,曾经对决过的紫焰巨龙在苏黎面前展露出庞大雄武的身姿。 那燃烧着红色火焰的龙眼像是嘲讽般地注视着面前这架普遍至极的白色人形机甲。 “你用这种东西,连我的身都靠近不了,更别想打败我,”凌将军冷冷嗤笑:“自以为一腔热血,却在别人的家里发疯?” “苏黎,我对你有几分欣赏,但你今天,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话语说的毫不留情,虽自大,可男人今日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敌。 紫焰巨龙转换形态,由龙形态组装转换成人形机甲,速度快到苏黎的偷袭被一刀直接挡下! 普通贩售型机甲确实没有改造设计过的专属机甲强度高,紫焰巨龙反手一剑下去,苏黎的机甲已经断了条手臂。 机械零件碎落一地,在接口处的连接线还散发出滋滋的电流。 这是也许是场单方面的屠杀,巨龙几乎没怎么动手,那悠然在训练场中穿梭的身姿,像是在闲庭信步,灼热的火光映照周围,使得温度也上升了几分。 苏黎启动空间跳跃,然而巨龙几乎预判到了他的每一步动作。 紫色光剑与白色光刀在空中拼杀,划出近乎残影的光轨。 外来人来看,也许能对战几个回合,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苏黎没有任何胜算。 他只是在凌将军的放水下,苦苦支撑了几次,勉强挡住三两个攻击而已。 当巨龙紫红的光剑摧毁白色机甲的另一条手臂,那个被困于仪器球中折磨的白发少年终于彻底变了脸色。 他似乎此刻感受不到头部的疼痛,有的只是从心口位置一路传递到四肢百骸的哀恸和撕裂感。 那种感觉几乎将他整个人活生生地撕成碎片,让他不自觉在仪器球中挣扎起来,拼尽全力地想要从这里出去。 “苏黎……走啊!”凌烨笙希望苏黎赶紧离开,趁着机甲还有动力,逃离这里。 可白色机甲中的黑发少年却丝毫没有退意。 即便双手装载武器的地方已经被毁灭,他依旧冲上了前。 机甲金属胸口驾驶舱位置的上方,有一个能源聚集球。 就在他朝着剧烈冲上去的那瞬间,能源聚集球中的能量忽然变得急促滚烫起来。 凌将军微微眯眼,似乎看透了苏黎想要进行机甲自毁同归于尽的想法。 他只觉得毛头小子一遇见绝境就开始自暴自弃的想法着实令人失望。 男人没有留情,在机甲冲过来的一瞬间高高举起手,剑光一闪,紫色灼热的光芒便将冲向自己的机甲从头到脚直接劈成了两半! 连带着中间的即将爆炸的能量球一起摧毁。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那一瞬间,白发少年瞪大双目,漆黑眼瞳猛缩,在眼眶中间不住地颤抖着。 “凌少爷、凌少爷!” 仪器的数值忽然开始混乱起来,上面的指针像是疯了一般地狂摆,实验人员错愕地盯着那屏幕,在意识到少年头部精神力的情况忽然变得杂乱疯狂起来时,他们惊慌万分地朝凌将军喊道:“将军!将军!凌少爷的精神力出问题了!” 听见声音的凌天回眸朝那方位看了一眼。 也就在这瞬间,一道紫光闪过。 那个被静静安置在训练场旁边的火焰魔龙忽然启动了它那双紫晶块一样的眼睛! 魔龙高大的身躯在没有驾驶员操控的情况下,恢复自我意识,抬起了手,召出光剑挥砍向了那条紫焰巨龙! 凌天一惊,顿时意识到是凌烨笙失控的精神力将魔龙唤醒。 拥有自主意识的机甲并不需要驾驶员一直待在驾驶舱里。 只要有精神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它就能够拥有动力。 男人眉头微蹙,眼前魔龙意识好战,它此刻被凌烨笙叫醒,着实让人意外。 “烨笙!”凌将军声音威严万分地朝白发少年低吼,“控制住你的精神力!” 然而已经双目赤红的少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强大的精神力摧毁了控制他的仪器,从半空坠落在地面,而后像是失去灵魂的傀儡,慢慢站了起来。 “控制?”少年苍白俊美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幽寒无比的笑容。 那被血染红的唇有种摄人心魄的惊艳美感,一对猩红的眼眶里,尽显出压抑已久的疯狂神色。 “这不正是父亲您想要的吗?” “精神力在不断提高,甚至突破了目前人脑所能承受的数值。” “我超越了3s,您应该高兴才是。” 观察室的玻璃应声俱岁,玻璃飞射,将外面那群实验人员的身躯扎伤了不少,传来一声声的哀嚎。 魔龙感受到主人精神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它好似一只嗜血依旧的狼,当肚子被填饱,甚至力量溢出以后,就会想要找地方发泄这些多余的精力。 于是它将目标对准了紫焰巨龙。 在刚才与苏黎的战斗中,凌将军虽然没有消耗多少时间,却也用了点力量。 现在魔龙忽然袭击,他必须全神贯注,以百分之百的精力去战斗。 凌烨笙此刻的状态并不好,精神力过于强大,也许会造成外部伤害的具象化。 他的大脑像是火在烧,双目死死盯着前方那身躯魁梧的紫色机甲,眼眸中,是化不开的寒意和憎恶。 “我一直努力达成您的期望,从一年前开始,断交朋友,割裂自我,承受着精神力强行提升所带来的痛苦,成为你们想要的,凌家第二个3s精神力等级的天才……” “明明已经是3s了,但凌将军,为什么,您却总是不知足。” “现在,我终于做到了,就让父亲您一直期待的力量,送您最后一程吧。” 那薄凉话语间藏着极致的恨意。 凌烨笙垂眸看向地面的一片狼藉。 白色机甲的残骸在训练场的地面上燃烧,劈成两半的躯体有些凄惨难视。 在这样的毁灭之下,处于驾驶舱中的人凶多吉少。 他的精神波动产生了强烈的起伏。 导致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 ——苏黎……苏黎在哪里? 凌烨笙对训练场上拼杀的两家机甲视若无睹,撑着筋疲力尽的身躯,苍白着一张脸走入其中。 他在机甲的残骸里寻找着想要看见的那人身影。 双手颤抖着,不住地在火堆里挖掘。 训练场半空两架机甲咆哮厮杀。 而在机甲下方,却是一副狼藉悲戚的场景。 * 男人对付这空有一腔蛮力的火焰魔龙还是有着胜算。 凌天忍住心中的怒意,嗤笑着少年的愚蠢,“意识机甲终究没有人为操控那样灵敏,你想要用这种东西,是杀不死我的。” 强大的力量忽然从巨龙身躯里迸发出来,在关节处燃烧起了更为炙热的火焰! 男人微微眯眼,虽嗤笑,可那神情却严肃冷凝起来。 他绝不会死在这里。 就算是死,他也只会死在战场上。 所以,今日或许要可惜这架拥有自我意识的机甲,成为第二个火烈鸟了。 紫光一闪,魔龙似乎没有接下男人的一刀,那凌冽的刀风朝着龙头砍去,好似画面重演,当着少年的面,极具侮辱性的,即将再次斩下那魔龙的头! 然而这一回,却发生了意外。 红光甚至比男人的速度更快,强劲的冲击炮自后向前击打而去,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那猛烈的炮火已经击穿了巨龙的胸腔,直接破坏掉了中间的驾驶舱! 凌天一惊,失去控制的机甲在距离魔龙脖颈零点五米的距离被迫停下,于是魔龙愤而反击,嘶吼一声,与后面突然出现的红色机甲一起摧毁了这架凶猛的紫焰巨龙! “你——!”男人错愕不已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红色机甲。 那机甲张开翅膀,鸟身鸟头翱翔于半空,张开的大嘴喷射出了强大威力的电子光炮,击穿巨龙心口! 熟悉的外貌,熟悉的身姿。 它飞翔着,像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火烈鸟。 凌烨笙唇瓣微启,眼瞳颤动地盯着那架机甲,当视线透过火烈鸟心口的玻璃与其中驾驶他的黑发少年对视上后,他所有的力气好似消失了,腿一软差点儿瘫坐下去。 不是打击,而是欣喜。 心口的悲痛终于得到了安抚,那震动到几乎要坍塌的训练场也这才安稳无恙。 “苏、苏黎……”少年声音干涸,轻轻唤着那人的名字。 他差点儿以为他死了。 * 苏黎头部流着血,不得不说,刚才凌将军那一击着实吓掉了他三魂。 但好在,计划挺成功。 以白色机甲作为诱饵,降低凌将军的警惕,再启动火烈鸟偷袭。 本来苏黎是这样打算的,结果他没料到,凌烨笙会失控。 “抱歉凌烨笙,”他朝着训练场下方的白发少年歉意笑道:“吓到你了,还有,这机甲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但现在被我先用了。” 他在回帝星之前决定偷偷将修复完成的火烈鸟送给凌烨笙,让少年高兴高兴,然而来到这里以后,他却得知了一件天杀的事情。 不等凌烨笙说话,苏黎便下降高度,将机甲停在少年面前,打开驾驶舱,朝他伸出手,道:“上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凌烨笙问。 “哪里都行,只要你轻松一些,什么都可以。”苏黎道:“你别再活得这么疲惫,我就算是任务失败,也没关系。” 他大概明白凌烨笙的心结出在哪里。 学生时代来自家族的压迫,让凌烨笙与自我割裂,长时间的精神力折磨,他青丝成雪,从一个曾经温柔的少年,被强逼成一个淡漠冷静的少将。 为了帝国,为了家族。 被用荆棘条鞭打驱使着,在这条令他痛苦的路上赤脚前行。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会在自己喜欢的机甲联赛上大放光彩,活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也许昏迷是凌烨笙自己的选择。 不管是死亡,还是沉梦,都是远离所有逼迫的途径。 让他醒来,再度回忆过往,成为冷静又铁血的少将,才是他痛苦的唯一源泉。 苏黎知道自己的任务肯定失败。 ——因为他心软了。 * 从机甲坠落而下的凌将军第一次这般狼狈。 他漆黑双目死死盯着苏黎,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站住、站住!” 男人坠落地面,但没有时间喊痛,他愤怒地朝着承载起凌烨笙的火烈鸟喊道:“你给我站住!凌烨笙!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 站在驾驶舱门口的白发少年回眸最后看了他一眼,“父亲,我不是大哥凌泽,我也成为不了你想要的那个人。” “从今晚后,我与凌家,再无关系,再见,父亲。” 大概凌烨笙最想做事情,最叛逆的愿望,就是能够在无法忍受这一切的时候——勇敢地离开。 现实世界中的凌烨笙没有做到。 那么在这虚拟的精神世界,苏黎想,好歹——他要带他斩断一切束缚,就像自由高傲的火烈鸟一样,长啸着,在属于他的天空飞翔。 ———————— 作者的话: 凌烨笙不想醒来的原因:我累了,要逃避会儿现实。 苏黎:…… 第94章 天赋学霸和努力学霸的你死我活(完) 冲出地下的火烈鸟好似熔岩破山,在飞行轨道上留下灼热火红的残影。 苏黎打开通讯器,连接上印白,“撤离帝星。” 俊逸少年甩开身后追赶他的保镖们,轻笑道:“去哪儿?” 苏黎道:“期中小长假,怎么也得玩一玩,刚才之前不是说过带你去海兰星吗?就去那里。” “好!” 印白很满意苏黎弄出的动静。 所以找人玩是假的,搞调查闹一番凌家才是真的吧?在帝国党的地盘大闹一场,还可以成功逃脱,真不愧是自己和苏黎呢! “说起来,你不是说找凌烨笙玩嘛?他人呢?”印白挑挑眉,姿态慵懒地坐在驾驶舱里,拿起手边一瓶水喝了一口。 “哦,他啊,在我旁边。” “噗——!”少年一口水喷在了显示屏上。 “咳咳!咳咳!你、你?你特么是闹了凌家一番后把他们家少爷拐跑了?!” 苏黎:“算是。” 印白觉得这人真是疯了,“凌家没发现你的身份吧?!” 苏黎:“发现了。” 印白:“……” 苏黎指了指旁边的凌烨笙,开玩笑道:“别担心,所以我这不是拐了个人质过来吗?” 印白:“……” 说是人质,那那语调中的暧昧还真是让人想忽略都难。 他最后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海兰星见。”然后直接切断了通讯,不想再跟这俩人交谈了。 * 印白那边断了联系,苏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机甲驾驶上。 凌烨笙伸出手,抚摸上了火烈鸟驾驶舱的内壁,当视线落在内装板上某个他曾经刻下的lkl图案后,那双染上些许水光的眼瞳忽然动了动。 “这是,我原来的那一个。”少年道。 苏黎点头:“是啊,被将军毁了以后,我去焚化炉那里趁着它还没有被销毁,把头部和大部分零件都捡了回来,送到修复厂修了半学期呢。” “……苏黎。” “怎么了?” 眼前忽然出现白发少年俊美白皙的脸,微冷的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吻住了他,苏黎一惊,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就被紧紧按住按住。 冰凉却带着甜腻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冲击着他心脏和大脑。 “等、等等!”苏黎想要推开凌烨笙:“——我开高达呢!别闹!” “苏黎……”低哑的话语从少年唇间吐出,带着温热和缠绵的气息。 苏黎背着沙哑磁性的声音撩得身躯一颤,竟是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咚!”两人滚落在地面上,但奇怪的是,火烈鸟机甲却依旧在运作。 苏黎的后背贴在地面,机身内部有着温度,因此并不冰凉。 白发少年加深这个吻,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然而情到深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苏黎安抚性地拍了拍凌烨笙的背,随后,好像有湿润的东西地落在了他脸上,苏黎眨眨眼,在白发少年的睫毛擦过他脸颊后,他这才发现——凌烨笙哭了。 火烈鸟象征着过去的凌烨笙。 凌将军那一刀以极其侮辱性的方式斩断了他的过往。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这般突兀地,让它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凌烨笙,”苏黎轻声道:“觉得疲惫的话,就好好休息吧。” 不愿醒来也没关系,这些年来,为了联盟,凌烨笙已经做的够多了。 白发少年没有回应,他将苏黎紧紧抱住,好似藤蔓缠绕,不愿松手分毫。 * 海兰星是一颗类地行星,有着一条十分美丽的海岸线,虽处于联盟边缘,却是一个旅行圣地。 大概还没有旺季,这颗星球的旅行游客们并不多。 印白坐在约定好的沙滩边上浏览光脑,怎么说这么大一个事情,凌家人那边迟早得闹上联盟网络热搜,要共和党和苏家给一个说话。 不过奇怪,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丝毫水波都没有起来。 印白忍不住揣测——莫非,他们是想搞个大的? 沉思之际,一架火红色的机甲忽然从高耸的树林间飞出。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沙滩,扬起烟雾,随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印白看着那机甲,眼眸震惊:“这、这这,这不是凌烨笙被砍掉脑袋的机甲吗?!” 舱门打开,苏黎和白发少年相继从里面出来。 印白起身跑过来问:“这是新的吗?还是原来那个?!” 苏黎抚摸上火烈鸟的身躯,笑道:“自然是原来那个,我找人修了半个学期呢。” 印白:“!” “好啊!”他痛心疾首,一脸不可置信:“你果然是开学就喜欢上了凌烨笙!你还骗我说是为了任务接近他!你个死没良心的恋爱脑!” 苏黎不在意地耸耸肩:“大概吧,爱情让人失智。” * 傍晚的海岸线呈现更加唯美的画面。 三人今下午在这座海岛的林子里逛了逛,这里有群聚的远古猴以及其他的一些生物。 兜兜转转,一直到了日落西山。 夜晚三人围在一起烤鱼时,印白终于从苏黎口中得知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所以,凌烨笙其实是2s精神力,被用禁忌仪器给强行提高了以后才成为3s的?” 苏黎点头:“没错。那种东西你也知道,揠苗助长,会对人的大脑产生无法估计的副作用和伤害。” 印白看向凌烨笙,白发少年面色平静地烤鱼。 他又看向苏黎,苏黎正在给烤鱼洒辣椒面。 突然!他一拍大腿,满脸兴奋对苏黎道:“这不就说明,其实真正的3s天才就只有哥们儿你一个了吗?!” 苏黎手一抖,“……那种称呼我早就不在乎了。” 都已经不是学生时代为了个名次争高下的幼稚小鬼,哪还会理会那些玩意儿? “难怪今天这么大的事情,凌家也没闹,原来是你握住了他们的把柄。”印白勾唇道:“若是曝光出去,整个联盟的民众都会声讨凌家吧。” 苏黎道:“也许吧。” 星月满空,微风拂过,银河悬挂。 树林间传出飒飒之声,并不安静,却又奇异的静谧祥和。 印白躺在沙滩上,晚上烤鱼吃的有点儿多,再加上白日里精神力使用过度,因此睡的又早又沉。 苏黎坐在他旁边,另一侧,是凌烨笙。 两人静坐如佛,都没说什么话。 最后是苏黎躺下,冲依旧仰望夜空的白发少年笑了笑,道:“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累了那么久,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应该都有些透支。” 话音落下,那少年回眸看向他,随后乖巧地躺在了他身边。 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亲吻或是暧昧的举止。 只是一种感觉,旁边有这个人的存在,就很安心和宁静。 苏黎觉得自己真心动了,他伸出手,拉住白发少年,忽然将他拥入怀中。 “凌烨笙。” “……” “睡吧。” “……好。” 或许是一夜好梦,也或许,一夜醒来以后,身边就再无任何人的存在了。 第95章 现实世界(1) 外部强行切断连接,在一阵极致的眩晕以后,苏黎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熟悉的玻璃仓,苏黎蹙紧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玻璃门打开,他坐起身。 印白的担忧地声音传来:“苏黎你没事吧?!” 苏黎:“……没事,怎么了?” 印白跺脚:“还怎么了?!少将的精神力在刚才突然暴涨,变得难以控制,为了不伤到你的脑子,我赶紧让手下所有人强行切断你俩之间的精神连接才把你救回来!不然你就变成一个傻x了啊混蛋!” 苏黎:“……” 苏黎:“这样啊,谢谢。” 印白:“谁稀罕你的谢谢!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少将能不能醒来了?” “暂时不会醒。”苏黎出了舱,看向另一侧躺着的白发少年,眸光微动,“少将也很累的,让他再休息段时间。” “还休息呢?右党那边已经要翻了天了!就差没把他们内定的帝王给推到明面上来!”印白揉着头,双目间尽是急躁。 一年前,帝国那边人开始了一系列的推王活动。 大概是凌烨笙的倒戈刺激到了那帮家伙。所以很多举措开始提前,像是想要鱼死网破。 本以为会是帝国党冉冉新星的凌烨笙,忽然在一项重大的决策上面与其割席,站在了共和的一方。 那时候苏黎觉得这家伙肯定有目的,一定是试图打入共和内部所以才这样做。 结果,在精神世界经历了他的过往后,苏黎现在终于知道凌烨笙这么做的原因了。 ——好家伙,单纯报复帝国党罢了,还藏得挺深! “右党那边向联盟高层上报了一份秘密文件,”苏黎穿上挂在一旁的军服,印白坐在他旁边沉声开口道:“据说,凌将军的死,有蹊跷,他们请求联盟调查局介入。” “蹊跷?”苏黎穿好衣物,回眸看了眼印白,微微蹙眉,“你是说,也许凌将军,是被害死的?” 印白摇头:“我不清楚,凌将军可能真死的有问题,也可能是右党的人在故意做文章。” 末了他摊开手:“我更倾向于后者,你呢?” 苏黎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或许真是前者。” 印白怔了怔,“你真觉得是有人在凌将军的事情上动了手脚?” 苏黎道:“是啊,要么虫族有奸细混入了联盟,要么,就是军区内部的事情。你想想,凌将军死了,谁最获利?” 印白:“……咱们,等等!不会是你干的吧?!” 苏黎一掌拍他脑门上:“严肃点!” 苏黎道:“凌将军怎么说也是机甲战神,星际联盟最强劲的武器,怎么可能会在作战中做出那样低级的错误决策导致全军覆没,自己也被虫族吞噬?” “要知道,帝国党那边虽说立场统一,但内部争权夺势不在少数,帝国左党这两年安分不少,不过他们不是没有野心的家伙,而右党过于张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凌将军就是右党,他死了,左党才能够推举他们的人上位。” 印白听到这里,脸色沉了下去:“他们推举的人是——” 苏黎看向了那个沉睡在休养舱中的白发青年,一字一句道:“凌烨笙。” “他与右党割席,我们却天真地以为他与帝国党割席,却忘了还有左党,”印白道:“苏黎,你在这次任务中知道了什么?” 苏黎:“只是一些凌将军与凌少将曾经的渊源,正是因为那些,我才知道他暗地里与左党接触,并离开右党的原因。” “他始终与我们立场不同。”印白语气有些失落,“我以为他会成为我们这边的人。” 苏黎安慰他:“没关系,尊重他人立场选择。” “……”印白忽然抬眸看向苏黎,一针见血:“等等,你说这么多,不会是想离间我跟少将,然后趁着他睡觉一举升职吧?” 苏黎:“……” 苏黎:“我还是喜欢你在军校的时候全心全意,心里只有我的样子。” “所以你真的在故意诱导我?!” 苏黎坐在他对面,笑了笑:“也不全是,至少凌将军的死,确实有蹊跷。” * 联盟与虫族的战斗近两年来越演越烈。 那帮不知从何处来的高智商异种学会了很多人类武器的制作方式,开始直立行走,变幻外形,以“比人类更高级的生命体”自居,想要占领联盟,成为这里的主宰。 凌将军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并趁此提携了很多同为帝国右党的人。直接引起了左党的不满。 可以说一开始本是共和与帝国的争端,却因着帝国内部矛盾,造成了现在帝国内部割席,分为左右两派的政治斗争。 那段时间,军部内共和党和左党的军官及士兵都有些被针对,连带着政治会议上的话语权也少了些许。 毕竟军事力量是联盟说话的第一门面,右党一家独大。 “如果真的只是帝国左右党的争端,对于我们来说,反而坐收了渔翁之利。”苏黎道:“右党认为是左党谋害了凌将军,而左党死不承认,并认为是右党故意诬陷,且这次凌烨笙受伤昏迷,他们也觉得是右党下的手,双方在联盟高层的会议上吵得不可开交。” 印白侧目看了眼那白发青年,“所以,凌烨笙到底哪一方的?” 苏黎道:“立场问题可以先放放,不用在意他是哪一方,反正——” 他走到那休养舱身边,垂眸盯着青年苍白俊美的脸,笑了笑道:“他累了,不想醒,就让他好好休息,别再刺激他的精神了。” “外面的事情,那些争端,勾心斗角,就由我来替他解决。” 对于凌将军的死,苏黎有猜测。 那时候负责情报传输的人,是凌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将,奥远。 没错,就是在军校里疯狂崇拜凌烨笙的那小子。 奥远也因着凌将军对凌烨笙的严苛而对男人不满过。 从他作为突破口理顺这条线,苏黎大概知晓到底是谁想要杀死凌将军了。 无关政治斗争,也无关军事夺权。 只是那白发青年,想要在临死前最后疯一把,了却这段痛苦。 虽然在虚拟世界,自己带凌烨笙逃走了。 可是在现实,他却真真正正地承受了近七年的精神力折磨,以及来自凌将军的严苛和家族重担。 那种精神仪器让人一夜白发,精神力短暂提高,寿命锐减。 凌烨笙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兴许是因为他知道——他也许活不了多久了。 第96章 现实世界(end) “你知道李培吗?”印白问。 “名字很耳熟。”苏黎想了想,“帝国右党的人?” 印白接了杯水给苏黎,沉声道:“嗯,在你进入凌少将精神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右党秘密集结的军队已经逼近了帝星,而他们的头领,就是李培。” “他曾经是凌将军的狂热下属,视将军为唯一的神。”印白嘲讽地笑了笑:“所以这次将军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很大。” 苏黎抿了一口水杯,温热的水稍微润色了他的唇,使其看上去不再那么干燥。 “军部那边的人呢?”苏黎问。 印白道:“因着凌少将的昏迷,一蹶不振。” 所以他才那样急切地希望凌烨笙醒过来,毕竟现在军部的心都在白发青年那里。 听到这里,苏黎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忽然问:“之前偷袭我的那些人,有线索了吗?” 在展开唤醒凌烨笙的任务之前,苏黎就在调查这件事情,可惜刚派出秘密人手,就被要求去唤醒凌少将。 印白点击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悬挂的耳饰光脑划过一道淡蓝的微光,随后一块蓝色电子屏便悬浮在了苏黎面前。 苏黎左右看了看:“空间内其他信号屏蔽掉了吗?” “放心,”印白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蓝色电子屏开始浮现出一系列的数据和信息。 苏黎像是一名上级将军,端着水杯静静听着下属的汇报。 “你之前的手下找来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印白说着,调出一组图片:“首先是在你和凌少将遭受偷袭的那天夜晚,他们在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军舰停留的痕迹。” 苏黎微微点头,“这我知道,当时我与凌烨笙正在联盟最外围的蛮星驻军,那附近的小行星上检测到有虫族活动的信息,可我们进行过巡逻以后,却什么都没发现,然而就在准备返航的时候,偷袭开始了,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方圆千里的探测器也丝毫不起反应。” 印白问:“对了苏黎,一开始有虫族的活动痕迹,是谁探测到的信息?” 苏黎道:“奥远。” 印白对奥远有印象,“他是凌烨笙的人,他不会背叛他。” 苏黎忽然勾唇,“是啊,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看向印白,一字一句道:“我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奥远不会背叛他,所以,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预期违背,奥远是叛徒,他骗过了我们所有人,二、”苏黎侧目,朝着那躺在休养舱中依旧沉眠的白发青年笑了笑,“这场‘偷袭’,也许一开始就是某个人计划好的。” 印白霎时瞪大双目,视线在凌烨笙和苏黎身上来回转悠,“等等!你什么意思?” 苏黎一脸失望地看了眼印白,像是在看什么傻子,“我都说到这份上了,动动你的脑子,哥们儿。” 印白:“……”啧,他想打人。 “凌烨笙与右党割席,无异于给他们插了一刀,但这一刀还不能完全激起他们直接动用武力夺权的决心,他秘密接触左党,作出承诺,让左党以为凌烨笙站在他们那一边,所以会在少将的推举仪式上给予他支持。” “而凌烨笙上位以后,确实带给了左党部分好处,也多少让咱们共和派好受了一些,不过,这还不够。”苏黎打了个响指,面前的蓝色电子屏开始出现变化。 上面显示的图片,由蛮星驻军变成了左右两党在联盟高层展开的激烈争辩。 他继续道:“实际上,让左右两党狗咬狗,或许才是凌烨笙真正的目的。” “右党认为是凌烨笙联合左党害死凌将军,左党认为这次袭击是右党为了后期推王夺权而计划的,双方在会议上争执,各执一词,凌烨笙昏迷,让左党大受打击,右党趁此递交凌将军死亡蹊跷的密函,请求调查事件原委,若是真查出来凌将军的死与凌烨笙和左党脱不了干系,他们就可以凭借联盟人民的舆论获取同情和支持。” 毕竟凌将军可是联盟第一机甲战神,抛开立场,他曾是联盟民众心里的第一个神。 印白:“……” 听到这里,他忽然明白了:“所、所以,凌少将,是故意昏迷的?” 苏黎点头:“这家伙,为了偷懒和逼帝国党内讧,也是够豁的出去。” “为什么不是第一种可能性?”印白忽然问。 苏黎回忆起学生时代的事情,直言道:“因为奥远,他确实是一个凌烨笙的死忠粉,骨灰级的那种。” 印白:“……” 现在白发青年的目的已经达成,右党秘密军队果真蠢蠢欲动,逼近帝星,凌烨笙实际上也计划在此刻苏醒,将其一举歼灭,大挫帝国党的锐气,杀鸡儆猴。 但—— 苏黎起身,拿起放置在桌面的白色六芒星器械,看向那静静躺在休养舱中的少年,对印白笑道:“要真什么事儿都给凌烨笙做完了,我会嫉妒死他的,毕竟英雄,谁不想当?” 白光闪过。 房间上空撕裂刀一道口子,露出绚烂无比的星空。 那美丽强大的银白机甲在星河间张开它的机械双翼,展露着那具散发银白光辉犹如钻石星辰的身躯,好似一名高贵冷艳的战士。 苏黎抚摸上白鸟的躯壳,利用耳饰光脑对印白道:“集结军队,准备收网,消息发布下去,就说——这是凌少将的命令。” * 学生时代的世界在苏黎拥抱着凌烨笙入眠后悄然瓦解。 他回到了那片雪地里,以及湖中心。 穿着黑色军服的青年凌烨笙站在他面前,有着灰色毛绒领口的披风静静垂落在他脚边。 苏黎注视着凌烨笙,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那白发青年已然先他一步说道:“时间到了。” 苏黎怔了怔。 他抬步靠近凌烨笙,目光低沉,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直接问:“你所说的时间,是你还剩下的生命么?” 凌烨笙没有回应,漆黑双目平静淡漠地倒映出苏黎的脸。 苏黎心中窝火,伸手攥住他的领口,朝自己拉来,厉声道:“回答我!” 那双眼眶略微泛红,他忽然有些怨这家伙,为什么在自己动心以后,却又让他意识到这么一个残酷的东西。 许是觉察到苏黎的手在抖。 凌烨笙突然在青年的唇上吻了一下,“你冷静点。” “闭嘴!”苏黎吼道。 这种事情谁能冷静啊! 精神力仪器,寿命锐减,苏黎那一刻是真的愤怒。 对凌将军,对凌烨笙,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懊恼之时,面前的白发青年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苏黎不可置信:“你还笑?” 处于精神世界能够延缓凌烨笙的死亡,可一旦回归现实,他的生命力就如同步入凋零的花。 苏黎担心的不行,结果这家伙,还能笑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烨笙道。 “那是什么?!” “我说的时间——是指,收网的时间。” 凌烨笙静静微笑道:“我本来应该在此刻醒来,因为我对一切已经无牵无挂,但,苏黎。” ——“我真庆幸,你说你爱我了。” 他本想以最后的时间,做完这一切,带着这辈子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恨与怨死去。 然而那埋藏在心底,唯一可能让他活下的火种忽然以着他难以抵抗的姿态燎了原。 这是他意料之外的。 也是唯一庆幸的。 所以他选择继续治疗,至少在醒来以后,他能够活的更久。 * 收网开始。 凌烨笙还需要在休养舱里面待一段时间,虽说不知道这种精神力治疗能够延续他多久的生命,但苏黎一定会想办法,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凌烨笙死在自己后面。 钻石白鸟的战斗力锐不可当,那些军部士兵们听说凌烨笙醒了,也纷纷鼓起了士气,听从苏大校的指挥,参与这场与右党之间的内战。 当然,也有质疑的人。 他们认为凌烨笙的苏醒只是苏黎为了夺取兵权撒的谎。 可当那架紫色魔龙的身姿同样出现在战场上以后,众人这才相信了苏黎的话语。 不过他们不知道——魔龙是一架有着自我意识的机甲,并早被凌烨笙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 联盟3253年,帝国右党反叛军秘密集结,逼近帝星,军部在凌少将的领导和两名大校的指挥下将其成功镇压,右党首领李培被以违法发动争端为由判处了死刑,连带处理了一大批激进帝国党。 左党那边见到了右党的下场,这两年安分了不少。 凌少将听说又在镇压战役中受了伤,目前在休养舱里沉眠,而他大部分的工作皆交由苏黎和印白两名大校暂时接管。 内战结束,虫族那边的问题还没解决。 经过这些年对虫族的研究,苏黎发现这些生物竟然与曾经帝国党进行的生物实验有关! 他开始着手调查生物实验的相关信息,并在掌握了一定证据后,将其公之于众。 这种研究又受到了联盟民众们的谴责,帝国党在选举上的支持率一降再降,此后,他们的声音也终于越来越小。 * “这段时间你怎么这么拼啊?”印白将一叠文件发送到苏黎的光脑上,忍不住吐槽道:“你是把自己当超人了吗?凌少将沉眠后,你简直变成了第二个工作狂魔!” 苏黎签署好文件,发送到手下的光脑中,听见印白的话,他笑了笑道:“没办法,努力工作,赚钱养家。” 印白:“……说起来,少将最近怎么样了?从他救你昏迷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军部消息压不了多久的。” 苏黎道:“放心,就算他醒不过来,以我目前在军部的声望和地位,也能镇得住场子。” 印白:“……所以你还是不希望他醒来的对吧?” 苏黎:“你猜?” “……” 确实如印白所说,苏黎这段时间有些废寝忘食。 他殷切希望能够将帝国党留下的一些烂摊子赶紧解决,这样等凌烨笙醒过来,也无需为这些事情费心,当然,他也终于过了一把少将瘾——辛苦,但快乐。 一直到深夜,少将指挥室里的灯光才关上。 苏黎活动了一下筋骨,从椅子上站起,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离开房间。 军部的夜空一片璀璨绚丽。 星辰闪耀,偶尔有流星划过。 夜风微冷,倒是让苏黎疲惫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站在窗台前看了会儿星空,忽然,从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一声异动! 苏黎一惊,打开单片眼镜上的夜间探测器,朝着有异动的地方看去。 值班士兵们正要前往调查,苏黎却在看清那具体的东西后道:“等等!我去就行。” “可、可是大校?” “没事,”苏黎轻笑一声:“是我认识的家伙。” 他说完,银白机甲霎时出现在了青年身边。 苏黎跳入驾驶舱,驾驶着白鸟朝着魔龙所在的位置行驶而去。 自从凌烨笙昏迷,这魔龙已经很久没有人驾驶了,它虽然白天安安静静地待在树林里,可一到晚上就容易emo,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叹。 银白机甲穿越树林来到魔龙面前,它以着龙形态栖息在这片空地上。 苏黎见此,挑眉问:“龙哥,这回又因为什么不高兴啊?” 不过今天有些奇怪,魔龙背对着自己,却没有回应,低垂着头,好似在看什么东西。 苏黎从白鸟驾驶舱中跳下来,走到魔龙身边,又继续向前,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在看啥。 然而下一秒,一头白发却忽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苏黎呼吸一窒,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 那瞬间,他的双腿似乎都凝固了,整个人停驻在那里,任凭林中微风吹拂,将发丝吹在脸上传递出淡淡的痒意。 ——凌烨笙。 他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 天空星辰闪烁,大地白月生辉。 月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在地面,拉出漆黑的影子。 苏黎看着来人,地面影子在不知不觉间融为一体,当熟悉的气息洒在他唇间时,那呆滞神魂才终于回归本体。 “久等了。”他听见凌烨笙轻声说着:“这次醒来,我能够待半年。” 苏黎喉结滚动,声音略微干涸:“那半年以后呢?” “精神力在不断提高,而休眠仓能够将它增长的速度扼制,它得到控制,我也就拥有更多的时间,半年以后,我需要再度沉睡一段时间。” 苏黎:“……” 这对于自己和凌烨笙来说,或许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 他叹了口气,还想再聊两句,但刚苏醒的白发青年似乎并没有要聊的想法。 那压抑了许久的欲望在这撩人月色下汹涌出来,他主动吻住苏黎,在苏黎错愕了一秒后,立刻反应过来,像是反击一样回吻过去。 静谧树林间微风吹过,沙沙声响不绝于耳。 忽然,两人动作一滞,苏黎喘着粗气,微微咬牙道:“等等!凌烨笙,让我来!” 此刻的姿势对于苏黎来说有些不妙,他一直以为自己应该算是上面的,然而凌烨笙似乎也打算在上。 两人四目相对,苏黎难得在凌烨笙眼中看见些许胜负欲。 这暧昧旖旎的氛围霎时消散。 他起身,双目灼灼盯着白发青年,而后拍拍身边白鸟,道:“说起来,我们似乎差一场真正的战斗,凌烨笙。” 凌烨笙打了个响指,魔龙忽然转过了身,关节处燃烧起紫色火焰,看上去也跃跃欲试。 “我不会留手。”他淡淡道。 苏黎冷笑一声:“我也正有此意。” 注意林中动静的值班士兵们因为担心大校,所以开了天眼系统监控那里,却忽然发现属于凌少将的机甲和苏大校的机甲竟是在林子里展开战斗领域打了起来! 众人:“……” 大校与少将的关系不好,以前如此,现在如此。 ——或许以后也会如此。 【end】 第97章 番外:虫洞 异虫在杀死原来的人类以后,可以幻化成那人的模样并继承其全部记忆。 而记忆继承的方式,是吞噬掉原主的身躯和大脑。 这种生物很奇特,由空无一物,只知道进食的单细胞生物变成同人类别无二致的生物,只需要通过进食就可以完成。 虽说拥有了记忆和身躯,但他们骨子里的杀戮和吞食欲却丝毫不减,因此攻占星际联盟,将人类圈养为家畜,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在这种生命体的缘由被发现后,帝国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起因就是七年前雨林中的事故——那个极其顽强的巨鲸怪物,g913—18号实验品。 苏黎顺着这根线一路查了下去,有凌烨笙做内应,在彻底掌握了帝国党秘密研究生物实验的证据,并证明了他们极有可能无意识培养出异虫以后,共和党终于在政坛和联盟中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不过这也忙坏了一批人,手头任务交接的交接,迫于舆论下台的下台,左党部分人本寄希望于凌烨笙,结果——那混蛋摇身一变竟然不知何时加入了共和派! 这下子,两党派的争端,终于在帝国党失去主心骨以后,成为了共和的天下。 * “早该这样了!”印白听到这些消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痛快又得意地喝着茶水,“三千年前联邦大胜的时候,就不该给帝国党的残余们任何政治地位,否则这些年来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幺蛾子,好在现在历史修正,那帮迂腐愚昧的垃圾,送去焚化炉焚了吧!” 苏黎将一份文件发送到他的光脑上,道:“你历史好好学了吗?” 印白:“?你什么意思?” 苏黎嘲笑道:“留给帝国党政治地位,不是共和手下留情,而是迫不得已。” 印白:“……” “三千年前联邦大胜,所有人都以为只要帝国没了那位将军,就可以将其彻底铲除,然而谁也没料到,帝国大皇子却选择破釜沉舟,在帝星各个地区设立了能源炸弹,一旦联邦反抗军踏上帝星,他就会立刻引爆炸弹,与所有人同归于尽。”苏黎说着,调出那份文件道:“你看看这个。” 文件上面是一段三千年前联邦反抗军主导者与帝国当权者的对话。 老皇帝是一个狠的,但他不敢死,然而大皇子克琉斯却是一个疯子,他不在乎生死,就连帝星那些普通人民的性命,于他眼底都同蝼蚁没什么两样。 印白盯着苏黎发送过来的东西,眉头微蹙:“大皇子克琉斯要和反抗军主导者对话?难道对话内容就是保留帝国党的政治地位,建立联盟?” 苏黎点头:“星际契约一旦签订,就不能违背,如果共和派在这之后撕毁条约,将帝国党赶尽杀绝,帝国党残余的部下们会同样会立即引爆能源炸弹,炸弹的部署和控制器在那时候都处于一种未知状态,没有办法,为了不让帝星人民白白丧生,首领只能答应这种条件。” 印白啧啧道:“明明我们是胜利者,最后却还是被帝国皇子给威胁了一通。” “那算是缓兵之计,”苏黎道:“在没有完全找到大皇子设下的炸弹之前,我们只能维持这种表面和平。” “那现在呢?突然就对帝国残余那么绝情,是想到解决办法了?”印白问。 苏黎:“……” 苏黎:“你为什么像是个看热闹的?” 印白理直气壮:“我历史和政治学太差了,只会打.打杀杀。” “这么喜欢武力劳动,早知道送你去后勤队挖矿了。”苏黎道。 印白:“挖矿怎么了?挖矿是个崇高职业!咱联邦反抗军首领安也文都是挖矿出生的!诶诶你还没说那些炸弹现在如何了?!” 苏黎:“……算是将爆炸控制在威胁最小的范围内了,不然你以为这三千年来共和党在干什么?” 将今日军部的工作发送给印白后,苏黎懒得再和这文盲说话,披上自己的披风转身离开了大校办公室。 * 军部事物依旧繁忙,军队现在驻扎在距离帝星0.7光年外的科尔卡星,再往外的几颗荒星之上就是虫族领域。 内忧外患这些年在联盟越来越烈,好在现在内忧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解决虫族遗留问题。 苏黎敲开少将办公室的门,里面正在办公的青年将黑色披风搭在了座椅旁边,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了句:“进来。” 苏黎走进去,将报告放在凌烨笙的桌面上,道:“这是前线送来的情报,虫族那边在集结军队,也许一周后会有所行动。” “嗯。”青年微微点头,以示知晓。 苏黎等了半天,这家伙也没说别的话,垂眸认真看着文件,他也不好打扰对方。 本想着这次送文件过来,可以顺便缓和一下两人关系,但好像以目前状态来看,有点儿难。 而关系紧张的原因,还是上次用机甲对决,没能分出个高下。 凌烨笙的脸向来漂亮,长发模样看着更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当然,这是苏黎意识到自己喜欢对方以后才有的滤镜。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应该是上面的,毕竟美人就该用来疼爱。 但结果——凌烨笙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豺狼盯着狡兔,死死攥着手腕,不允许挣脱分毫。 这直接激起了苏黎的胜负欲,两人因着这问题头一次冷了关系。 一场机甲对决后,一周没和对方见面,今天好不容易来一趟,凌烨笙还这般淡漠神情,倒真让苏黎牙痒痒。 ——字面意思。 他太怀念任务世界里属于温烨的甜味了,以至于现在吃甜食都缺那么点儿意思。 凌烨笙不理他,苏黎不打算走。 在白发青年终于有看完文件的倾向后,苏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抱歉,上次是你赢了,我却不认账。” “……” 眼见着凌烨笙还是不理会自己,苏黎彻底泄气,他太想感受那甜味了,便说:“我这次就是来认输的,毕竟最后系统判定你获胜。” “……” “凌烨笙,你总不至于真这么小气?以前你也不这样啊!” 凌烨笙终于抬眸看了苏黎一眼,那漆黑双目本该淡漠无波,但就在黑发青年说完那句话以后,忽的浮现起点点涟漪,似乎染上了几分笑意:“这就是你一直留在我办公室原因?” 苏黎:“……” 妈的!好言说话只会让别人蹬鼻子上脸! 他不装了,起身一把扯住凌烨笙的领带,朝自己方向感拽来,用力吻住他想了一周的唇畔。 像是游鱼重新回到水中那样,心底痒痒的感觉终于在尝到一如任务世界里的甜味以后得到舒缓。 等苏黎餍足想要放开凌烨笙,然而那白发青年却忽然扣住了他的后脑勺,苏黎一顿,睁开眼,与凌烨笙四目相视。 白发青年漆黑色眼瞳里笑意点点,似乎在嘲讽着苏黎就这点儿程度。 像是摸透了苏黎的心理,那直接激起了苏黎的胜负欲。 * 印白敲开少将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见苏黎坐在凌烨笙对面,似乎正与青年讨论某些事情。 “我就说你送个文件怎么半天还不回来,原来是跟少将大人还有话说!”印白走进来,抽开苏黎身边另一把椅子道:“在聊什么?” “在聊今晚的战略部署问题。”苏黎将一张地图调出来,展现在印白面前:“g913—18号实验体需要阿刻忒能源的供应,经过之前生物实验的分析,这帮虫族应该也有能源弱点才对,但那种能源已经在联盟消失很久了。” 既然能源消失,那群虫族又如何生存这么久? 印白想了想,“难道说它们找到了替代能源?” 凌烨笙声音平缓,微微摇头:“不可能,阿刻忒独有的生物能源,在这宇宙之中很难找出替代物。” “除非——”苏黎眼眸微沉,与凌烨笙对视一眼,“它们想到了制造阿刻忒的方式。” 印白:“制造?” 苏黎道:“这就又要回到三千年前一种最接近神明的物种,智能机械生命体。” “经过生物实验改造过后的巨鲸g913—18号能够吞噬相应的生物并变化形态,是否虫族也具备相应的能力,只不过在此基础上,它们还能吞食能源矿物?” 如果照着这个思路设想下去,阿刻忒被虫族吞噬以后,可以被它们制造出来,在虫族内部循环,它们几乎等同于拥有无尽的阿刻忒能源。 印白眼眸微睁,唇瓣抖动:“这、这也太可怕了!” “所以,这是一场很艰难的战役。”苏黎拍拍印白的肩膀,语重心长,:“需要印大校在战场上发挥你全部的实力来打.打杀杀了。” 印白:“……我还是觉得我去挖矿比较好。” * 联盟3254年,联盟军与虫族在科尔卡星展开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争。 中将苏允战死,上将残疾,少将、大校等人不同程度的负伤,本以为此次战役获胜无望,却不曾想三千年前出现过的黑洞竟然再度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强大的吸力将虫族尽数吸入其中,令所有人惊异无比。 印白第一次睁眼看见历史上记载的东西,不过和自己想象中有着极大的差异。 他本抱了必死的决心,但在黑洞出现的那瞬间,他似乎又看见了希望。 “苏黎!苏黎你看到了吗咳咳!”印白情绪激动起来,一激动,血口不断地往外咳。 苏黎忍着喉咙的腥甜气味,点点头:“嗯。” 一场注定无望的战斗,却在此刻迎来了转机。 “我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印白道:“但现在我相信有神明的存在!” 虫族在那黑洞中仿佛被扭曲了身体一般,它们的外形由幻化的人类或是虫型逐渐变回原来那些只知道进食的单细胞生物。 嘶喊,凄叫,在犹如巨口的洞里被尽数吞没。 那黑洞好似一个时光隧道,将已成年的人重新拉扯回幼童模样,再变回受精卵,直到归于宇宙中最小的粒子。 ——量子穿梭。 它在其中反转了时间。 幸存下来的士兵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那不是什么可以撕裂一切的黑洞。”在意识到这点以后,有人道:“那或许,是可以穿梭时空的新物质。” 一切经历过时间洗礼的物质在其中被扭曲被拉扯,有的衰老,有的还童,还有的也许位于安全地带,没有改变什么。 虫洞,这是众人对它新的命名。 * 联盟3255年,联盟与虫族的斗争落下帷幕。 新物质开始被联盟关注并展开一系列的研究。 苏允战死,凌烨笙接任了中将的位置。 对于父亲的死,从上战场的那一刻起,苏黎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没多少悲伤情绪显露,只是在中将大人哀祭的那一日,独自沉默了一整天。 内忧外患都解决了,但新的危机总在悄然不断的出现。 没过两天,苏黎重新投入了军部繁忙的训练和事务之中。 ———————— 一个小后续:虫族被虫洞扭曲回原本只知道进食的无脑生物,坐落在靠近的地球的一座荒星之上,一只无脑生物在那里生存了一段时间,发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人类,并将其吞噬,留下部分残骸,其残骸又被另一只同类吞噬。一年后,地球爆发丧尸末日。 第98章 番外:拯救凌烨笙(1) 军衔升了以后苏黎忙透了,凌烨笙在接受精神力治疗,每半年都需要去修复舱沉睡一段时间,而在他沉睡的区间内,军部大部分事物都会积压在苏黎身上。 印白不喜欢动脑子,他只喜欢打.打杀杀,所以文件处理,参与政治会议的事情,要么是苏黎去,要么就是上将大人去。 在好不容易从紧张的工作和训练里抽出空闲时间后,苏黎还得去瞧瞧凌烨笙的恢复情况。 医生说,凌烨笙的精神力由于经受过长期的过分提升,已经到了近乎崩溃的边缘,当容器无法继续装载强大的气体,那么容器将会爆炸。 修复舱在很努力地扼制住凌烨笙精神力上涨的速度,但即便现在已经如此缓慢,白发青年的生命相比起同龄人来说,早已迟暮。 “就没有停止精神力上涨的方式吗?”苏黎问。 医生摇头:“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来说,没有。” 苏黎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后道:“精神力异常暴涨,我翻阅了联盟图书馆所有相关的书籍,在历史上,也有类似的事情,张医师可了解一二?”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推推眼睛,回应道:“我知道您指的是什么,苏大校。” 苏黎提醒:“我升职了。” 男人:“……苏少将,在三千年以前,确实有过一例精神力异常暴涨后被人为停下来的事件。” 苏黎:“相关事件的具体情况联盟图书馆没有记载,像是被人为删除一样,如果医师愿意解答,你就是联盟的英雄。” 张医师叹口气,“苏少将可知道卡拉一族?” 苏黎思索片刻:“在历史学上了解过一些,听说是最接近神明的种族,拥有无人可以匹敌的智慧与头脑,发明创造出许多前所未有的高新产品,甚至研究出了完全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能。” 张医师道:“人工智能系统在一定时间将卡拉族推向了宇宙顶峰,然而却也因此埋下祸根,有了可以独立思考的人工智能系统,卡拉族便不再自己思考,只需要选择由智能推演得出的最佳方案即可,他们也在后面几百年里逐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也相当于丢掉了智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同理。 放弃思考很简单,但重新开始思考,却比登天还难。 在人工智能存在的这几百年内,卡拉族开始不思进取,贪图人工智能的方便,最终在帝国势力不断膨胀以后,被举兵灭族。 苏黎盯着男人:“您说这些,和我想要知道的有关系吗?” 张医师道:“三千年前精神力异常暴涨的那次事件,就是人工智能解决的。” 苏黎眼眸微睁,名称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三千年前联邦与帝国在亚特兰斯星球上展开最终战斗,人工智能系统在那张战斗中被摧毁。 听说反抗军救世主安也文能够成功推翻帝国,建立联盟,是因着那人工智能系统辅佐左右。 过了一会儿,苏黎才在这略微沉重的气氛里开口道:“意思是凌中将的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张医师摩擦着下巴:“我们只能尽可能遏制住这种上涨的速度,但要完全停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能够知晓当年人工智能到底是如何停止他人精神力暴涨的。” “当年……”苏黎盯着地面,忽然抬眸直视男人,眸光多了几分犀利道:“量子穿越。” “张医师,如果能够模拟虫洞的量子穿越,是否可以让一个人进行时光穿梭?” 张医师一怔:“你在开玩笑吧?!目前技术怎么可能达到时光穿梭?” 苏黎道:“空间跳跃都已经实现了,时间穿梭也是迟早的事情。” 男人扶额,“空间与时间可不一样啊苏黎,你清醒一点。” 青年起身,朝张医师笑了笑道:“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知晓现在联盟技术发展到了瓶颈期,科研所除了些老前辈在努力外,其他人几乎都混日子混补贴,做不出来也很正常。” 顺带在科研所兼职的张医师:“……”死毒舌。 苏黎打开门,走了出去,“我去博物馆一趟,凌烨笙的治疗就交给你了,张医师。” 男人不明所以:“你去博物馆干什么?” 苏黎:“去查查有没有三千年前的线索。” 张医师:“……那可是三千年,你还不死心啊。” * 在三年前的战役过后,为了纪念联邦与帝国近百年的反抗战争,在帝星之外的亚特兰斯星球上建立了一座战争博物馆。 里面收纳了亚特兰斯战役的各种武器残骸以及相关信息。 苏黎驾驶着机甲来到这里,为了行动方便,他并未身着军装。 由于前两年帝国政治地位被削弱了,近些日子喜欢来这里参观的联邦人急剧增多。 苏黎穿越人群,目的明确,走到当年人工智能被摧毁的大坑那里。 周围被无形的防护罩所笼盖,游客们只能够站在爆炸坑外围观看。 里面土壤被做了定时保护,完整的留存了三千年前的模样。 苏黎双手搭在栏杆上,褐色双瞳静静凝视着中间的残骸,听说人工智能系统拥有人类的形态,而它的原型,像是一块手柄。 青年在这里待到了夜晚,却很难从中发现有关于人工智能的蛛丝马迹。 许是休息时间到了,博物馆要清场,一名模样娇俏可爱的女孩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礼貌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要闭馆了。” 苏黎站在栏杆边没走,他听见声音,垂眸看向那女孩,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这就离开。”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听对方又道:“先生您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 苏黎顿住脚步,回眸有些无奈道:“是啊,我想来了解关于三千年前那个人工智能的事情,不过好像一天下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为收集到。” “您了解这些做什么?是要做科研吗?”女孩走到他身边,仰头望着他。 苏黎这才发现女孩身子太矮小了,还不到自己胸口。 “不,是想要救人。” “救人?” 苏黎道:“我的爱人,他精神力出现了问题,一直在异常上涨,在翻阅书籍的时候,我了解到三千年前也有类似的事情,而当时那件事,就是被人工智能解决的。” “……原来是这样。”女孩想了想,“您说的,也许是有关于一种精神力抽取的技术。” 苏黎怔了怔,“精神力抽取?” 女孩点头:“实际上,三千年前的技术因着人工智能的存在,比现在还要高很多,其中一项技术就是专门用来应对异常精神力的东西,叫做精神力抽取仪。” 苏黎:“……” 他脸上神情严肃下来,认真看着女孩道:“小妹妹,能具体说说么?” 女孩侧身,做出邀请姿势,微微眯眼道:“当然,请随我来。” * 苏黎被带入了馆长办公室,本以为能够见到馆长,却不料,那个带路的女孩在进屋以后直接坐在了办公室的主位上。 苏黎:“……”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女孩微笑道:“我是亚特兰斯博物馆的馆长,欧芙娜。” 苏黎:“……” “已经三千多岁了。” 苏黎:“……” “可以说,我是联邦推翻帝国再建立联盟的见证者。” “……” “不过你叫我小妹妹,我还挺喜欢的。” 苏黎:“……” * “精神力抽取技术以现在的水平虽然无法掌握,但是相关仪器却和我一起跨越了三千年的长河。”女孩倒了一杯红茶给苏黎。 青年接过,道了声谢,“意思是,那东西,现在您有吗?” 苏黎不在乎眼前女孩是否说的是真实的,又是否别有目的,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想尝试一下。 女孩道:“有,但在我男朋友那里。” 苏黎:“……” “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把他叫过来。” 苏黎:“……麻烦您了。” “好嘞!” 苏黎觉得今天精神受到的冲击有点大,离奇又离谱。 在女孩打了通电话以后,几乎是在她挂断的瞬间,馆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苏黎侧目看过去,只见着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少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圆形机械仪器认晃了晃,问着女孩道:“是这个吗?” 女孩点头,优雅地喝着红茶道:“是,给这位先生吧。” 少年淡淡看了苏黎一眼,直接扔给他,“拿去,用完以后记得还回来,交给欧芙娜。” 他说完转身消失在了门口,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风。 苏黎:“……你男朋友,有特异功能吗?” 女孩笑道:“他只是工作太忙了,既然东西送到,你赶紧去救你爱人吧。” 苏黎道了谢,直到走出博物馆,上了自己的机甲,他都觉这一切梦幻的不真实。 不过—— 青年眸色沉了沉,神情认真几分,刚才看见的那个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虽然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像是刻意伪装过,但那双眼睛和周身的气质,却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黎仔细回想了一番,在机甲即将离开亚特兰斯星球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张三千年前那位联邦首领安也文的纪念照片。 于是瞬间!思路被打通! 他怔怔看着那照片,除去下半张脸和头发,仅看眉眼,竟是和刚才那少年一模一样! 苏黎:“……” * 服务很好,除了送仪器过来,还附带一份操作指南。 苏黎拿着道具进入凌烨笙的治疗房间,张医师正在调整修复舱频率,想让凌少将睡的更好。 看见来人,张医师冷笑问道:“去了一天,有什么线索吗?” 苏黎晃了晃手里的抽取仪器,“这个,按操作指南帮我连接上。” 张医师看着苏黎手中的东西,微微蹙眉:“啥玩意儿啊,有用吗?” 然而当他接过以后,看了眼其功能和内部构造,顿时惊得瞪大眼睛:“我靠!这这这,你哪儿来?” 苏黎脱下衣服躺在凌烨笙旁边那张理疗床上,将仪器另一头连接到自己头部,道:“别管来源,先操作。” 张医师心情激动,双手颤抖,好似遏制不住那汹涌的喜悦:“太强大了!这设计,这技术!” 苏黎:“……别废话。” 印白突然过来了,他手里还抱着一堆文件,嘴里嚷嚷着:“少将!苏黎!苏少将!你特么终于回来了!快点儿,这些东西要你签字——诶诶你们干什么呢?” 俊逸青年睁大眼睛一脸迷惑地看着凌烨笙治疗室里正在忙碌的二人,“又要刺激凌中将醒过来吗?苏黎你不是说让他继续睡么?” 苏黎道:“这回不刺激。采用一种更为温和的方式。” “什么方式?” 苏黎:“精神力抽取。” 印白:“!” 哪儿温和了?! 第99章 番外:拯救凌烨笙(2) 精神力相当于一个人的生命,不管是强行提升还是强行抽取,都会感受到强烈的痛苦。 想要缓解这种疼痛,就必须让被抽取者在此过程中变得愉悦,放轻松,不抗拒精神力被人为地抽走。 苏黎想了想,决定再构筑一个世界,进入凌烨笙的精神世界里让他保持好心情,这样一来,抽取过程或许也会轻松许多。 世界很简单,依旧是和凌烨笙的学生时代。 上次从凌家把少年带出去以后,似乎就没有了后续。 他抱着凌烨笙在海边熟睡,然后被拉回了对方的白雪湖心中,再被印白强行从精神世界里唤醒。 苏黎也觉得十分遗憾,学生时代年轻稚嫩的凌烨笙,嫩的和白豆腐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朝气,如果不睡上一把,实在是可惜。 但睁开眼以后,苏黎却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 水中倒映出来的男人,依旧是自己青年时的模样,二十五岁的苏黎。 他坐在海边,回眸看了眼还在篝火旁睡得正香的印白和凌烨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醒来的二人解释。 自己居然不是学生时代的样子,忽然就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沉思之际,那侧身熟睡的白发少年似乎没有触摸到身边温暖的躯体,于是微微蹙眉,慢慢睁开了眼。 “……苏黎?”少年的话语似乎有些惊异,海边坐着的那青年与苏黎模样别无二致,却透出几分成熟冷峻,“你这是——” 苏黎轻咳一声,睁眼说瞎话道:“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是不是变老了?” 凌烨笙怔了怔,随即立刻摇头:“没有!” 仿佛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嫌弃这模样的苏黎,少年起身跑到他面前,俯身吻住了苏黎的唇。 冰凉微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苏黎呼吸一顿,紧接着按住凌烨笙的后脑,回吻过去。 ——果然,稚嫩的凌烨笙似乎更青涩美味一些。 苏黎沉溺其中,欲望上来后,他忽然大手一转,将凌烨笙压在沙滩上,但就在他准备进一步的时候,脑中忽然响起印白的声音:【精神力抽取开始——进度,1%、2%……可以啊,苏黎你速度够快!】 男人的声音硬生生让苏黎的热火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般顷刻熄灭! 他动作一停,神情一僵,万万没想到,印白那家伙竟然也连接了进来! 觉察到苏黎似乎停住了,面色潮红的少年有些疑惑看去,“……怎么了?” 苏黎在脑中把印白骂了一顿后,勉强朝凌烨笙笑道:“没事。” 他放开少年,重新坐起整理了一下衣衫,“只是突然觉得,在这儿欺负你不太好。” 凌烨笙眸中火光还未曾消散,放倒是因着苏黎突然之间的停顿而燃烧的更旺。 他拉住苏黎的衣襟,凑上前去,轻声说道:“没关系的,如果是因为担心印同学,我让他睡得更沉了。” 苏黎:“……更沉?”他反应过来凌烨笙指的是现在沙滩边熟睡的学生时代的印白。 少年吻了吻青年的唇,点头道:“我的精神力,让他在最舒适的频率里陷入深沉睡眠,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的。” 苏黎:“……” 可惜,他担心的哪里是这个印白。 虽然这次任务不会被外面那俊逸青年看到虚拟世界的画面,但那家伙时不时在自己脑海里说两句话,真的非常影响他发挥啊。 “还是算了吧。”苏黎可不想一边做的时候一边听印白的声音。 青年明确的拒绝,令少年眉头似乎蹙了几分。 俊美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难受的神色。 “怎么了?”苏黎看出他的不适,问道。 凌烨笙说:“没有,只是忽然觉得头有些疼。” 苏黎:“……” “火烈鸟驾驶舱内有一些镇痛剂,”他赶紧将凌烨笙扶起来,朝着那停靠在海边的红色机甲走去,“刚才在疼吗?” 少年摇头:“刚才没有,是——” “是什么?” 凌烨笙蓦地抬眸,漆黑双瞳撞入苏黎褐色眼眸中,水光微动,似有点点难过之色,“是在你停下来后,开始疼起来的。” 苏黎:“……” 回到舱内,他调出驾驶舱内部的急救箱,星际世界的镇痛剂都是以水雾发散,通过呼吸进入人的身躯,就在苏黎准备启动仪器的时候,凌烨笙忽然吻了过来。 “等、等一下!”苏黎手里还拿着镇痛仪器,“你不是头还疼吗?” 那少年却轻声说道:“心情好的时候,我就不疼了。” “刚才你吻我,我觉得很开心,但是你突然停下来,我感到失落了。” 苏黎微怔,还未回应,就见凌烨笙漆黑眼眸又深幽了几分,语调轻柔,却带着些许强硬地接着道:“所以——苏黎,我们继续吧。” 少年的气息甜腻,将苏黎拉回了那种狼与兔的诱惑与捕食间。 柔软微亮的唇触碰到他脖颈,似乎染上了令人战栗的兴奋感。 消散下去的火焰又被少年轻柔撩拨起来。 苏黎深呼吸一口气后,不打算再忍耐。 但这香甜的气息却令青年莫名手脚发软,由一开始的强势主动,逐渐成为了接受被动。 他觉得自己的力气似乎在慢慢流失,而这种感觉,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也经常发生,好似凌烨笙的身上有一种特意针对自己的气息。 直到即将被进入时,苏黎这才愕然,如梦初醒——等等!不应该是自己上凌烨笙吗?! 岂料他双手正要推开对方,却听那人低声暧昧又带着温热的语调混杂着呼吸间甜腻的气息,一起洒在他耳根处道:“我的头已经在疼了……让我活动一下,转移一下注意力,可以么?” “……” “苏黎,我头疼……” “……”苏黎向来吃软不吃硬。 又或者忽然觉得真这么欺负学生时代的凌烨笙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他微微咬牙,有些泄气道:“……那随你吧。”反正现实机甲战斗那次,也算是输给了凌烨笙。 这回——就当照顾病号了。 等凌烨笙彻底康复,争这高下,还有的是时间呢。 得到应允,少年轻笑一声。 于是本来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波涛汹涌了起来。 * 印白没想到自己一觉睡到了下午! 他肚子饿的咕咕叫,难受的紧。 起来找吃的东西时,却不见身边那两人的影子。 印白觉得奇怪,苏黎和凌烨笙跑哪儿去了? 忽然,旁边红色机甲的舱门打开了,从中走出来的二人似乎在里面待得有些热,面色微微泛红。 见着印白醒来,苏黎问道:“睡够了?” 印白:“……” 印白:“!苏黎!你怎么忽然像是长大了一样?!” 伪装仪器还随身携带着,苏黎将其打开,调整到自己学生时代的模样,道:“开了这玩意儿。” 印白道:“这样啊,有点儿意思,我也试试!” 他打开自己的伪装仪器,将年龄调节到二十五岁,果然,眼前少年模样的家伙瞬间变得和现实世界里一模一样了。 “说起来我都饿了,你们吃饭没?”印白问。 苏黎摇头,“还没有,走吧,去马嘉卡兰星,享受一下他们那儿的美食。” 马嘉卡兰星距离海兰星很接近,一般来这里游玩的人会选择那里作为临时居所。 就在苏黎经过印白身边时,眼尖的少年忽然瞧见了他脖颈上的几个小红点,“等等!苏黎!你脖子上是什么?!被虫子咬了吗竟然那么红?!” 苏黎脚步一顿,身后凌烨笙忽然别过头。 印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异之物一样,伸手就要去解开苏黎的领口,“快让我再瞧瞧,要不要上点儿药?” 苏黎……苏黎一把抓住他的手,拦下这人的动作,轻咳一声道:“没有被咬,可能是有点儿过敏,先离开再说。” 印白:“过敏?以前这里咱也来玩过啊,那时候怎么没过敏?” 苏黎知道这家伙不说清楚不罢休,于是突然扯过印白领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这是成年人的痕迹,现在你明白了吗?” 印白:“……” 他呆呆地看了眼苏黎,又将目光转移到凌烨笙脸上,视线下飘,瞧见了少年脖颈上同样出现的小红点。 “……” 三秒后,他悲愤万分地转身上了机甲,怒骂道:“没良心的恋爱脑!混蛋啊!去死啊你俩!” * 【精神力抽取进度,34%、35%……照目前这速度来看,再过两个小时就能够将异常暴涨的部分抽取完毕了,苏黎,凌中将现在情绪稳定吗?】 听见现实里印白的声音,苏黎看了眼身边不见丝毫不适的白发少年,在脑中回应道:“目前来说情况很稳定,只是轻微头疼,在心情保持愉悦时那轻微头疼也没有。” 【不错不错,你怎么让凌烨笙保持心情愉快的?】 苏黎:“……” 他说:“大概是身体快乐了,所以心情也好了吧。” 印白:【……】 印白:【?】 等等!你说清楚啊! * 马嘉卡兰星。 由于是淡季,所以这里修建的旅行驿站也生意平平。 苏黎等人将机甲收回,在驿站开了三间房。 看着三张房卡,凌烨笙脸上神情有些晦暗,在印白用通讯设备点餐的时候,少年神色略显委屈地问:“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睡?” 苏黎道:“昨晚你应该也没睡到,所以今晚好好休息吧。” 实际上,他是万万没想到凌烨笙精力居然这么好,从早晨到下午,这人不见丝毫疲惫之态,但自己却在那甜腻气息和身躯快感间浮沉的有些受不住。 如果今晚不休息,还跟少年继续,自己会第二天一定会睡上一整个白昼。 “那也不用开三个房间,我什么都不会做。”凌烨笙道。 苏黎:“……不,我会忍不住。” 就像狼身边躺一只兔子,凌烨笙现在对于苏黎而言,就是香饽饽,那让他沉醉的味道,即便已经精疲力尽,也想要一直不断地在唇齿间品尝。 最终,凌烨笙妥协了——“我头疼。”他说。 苏黎:“……” 这算哪门子妥协? 这分明是威胁! 偏偏苏黎吃他这模样,“那好吧。” 今晚凌烨笙说了不会做什么,就一定遵守诺言。 头疼夹杂着些许昏厥感,少年回屋以后就躺在了床上,苏黎伸手抚上他的额头,道:“印白吃东西去了,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我叫客服送过来。” 凌烨笙道:“不用,我不饿,如果你饿了,就和印同学一起去吧,我一个人休息可以的。” 苏黎也确实有些饿,“好吧,我等下回来,你睡一会儿。” * 离开房间,苏黎朝着餐厅走去,目前精神力抽取进度为40%,速度很快,在现实世界只过去了一个小时,看来这次任务十分顺利。 转过玻璃长廊,前方似乎有一个少年正在做客房服务,那少年戴着鸭舌帽,露出些许漆黑的发丝,指尖点击着光脑,熟稔地回答着一名客人的问题:“三餐可以送到房间,请问是几号房,我们会派智能客服过去。” 当苏黎经过他身边时,熟悉的声音蓦地传入耳中。 他脚步一顿,回眸猛地看向那戴着鸭舌帽的少年——这声音,怎么和凌烨笙一模一样?! 当通话结束,少年朝着苏黎转过身时,那张挂着温和微笑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青年视野。 “凌、凌烨笙?”苏黎略微惊异。 戴着帽子的少年听见这称呼,眼眸微眯,漆黑双瞳间似有些许危险的意味划过。 他抬眸,红唇勾勒出一抹略微诡谲的弧度,语调幽幽道:“凌烨笙?” “真过分啊,苏先生,”少年轻笑着,眼眸却死死盯着苏黎道,“——你怎么能将我认成别人呢?” 第100章 番外:拯救凌烨笙(3) 苏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温烨。 他怔在原地,褐色眼瞳紧紧盯着少年。 按理说,仅仅是作为凌烨笙精神体存在的少年,应该早就回到了凌烨笙精神本体之中去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似乎是看出了苏黎眼中的疑惑,温烨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对青年微微一笑道:“我明白苏先生在想些什么,过盛的精神力总有一天会使身体的主人彻底崩溃,因此,我只能想办法将精神体分成三份,就像是一桶水,如果倒入同一容器,很有可能会溢出,但如果倒入同体积的三个容器里,也许就能获得某种平衡。” “所以,我从未死去。” “我待在意识空间的另一处地方,与精神本体一起看着苏先生的第二个世界、第三个世界……” “说起来,还真是令人生气啊。” 温烨上前一步,伸手抚上苏黎的脸颊,“看着苏先生和别人卿卿我我,我却只能待在意识空间里什么都做不了……” 当少年出现的那瞬间,似乎记忆中某种原始的进食欲望又在苏黎心底蠢蠢欲动起来。 冰凉的手触及皮肤,苏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这令眼前少年眸光骤然冷却。 温烨略显温热的呼吸洒在苏黎脸颊边,他启唇,不悦道:“苏先生,你怕我?” 苏黎:“……” 倒不是怕。 只是曾经被身为狼的特性折磨时的感觉隐隐有重新冒出头的冲动,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 虽然世界不同,在星际没有狼与兔的分别,可精神力等级越高,记忆性越强,苏黎身体对之前那种感觉的反应就会越明显。 此刻温烨骤然的靠近,那从少年身上散发而出的近乎食物的美味和香甜就像是罂粟般吸引着他的视线,使其难以挪开双目,手脚微软。 苏黎呼吸一沉,猛地拽住温烨手腕,克制住心底的冲动,低声劝道:“你别这样。” 他才跟凌烨笙结束没多久,若是又被温烨挑起来,身体一定吃不消。 岂料这动作落在少年眼中就是纯纯的抗拒和排斥。 温烨看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勾唇轻轻嘲弄地笑了一声,忽然道:“苏先生,本体的痛苦会反应在衍生体的身上,我头部的疼痛,和你有关系吗?” 苏黎蹙眉,“……你也头疼?” 少年道:“接受精神力的抽取,会舒缓很多疼痛,但若是对仪器进行排斥,想来不仅仅是我,包括本体,亦或是其他衍生体,都会遭受强烈痛苦。” 苏黎不明白温烨说这话的意思,褐色双目紧紧盯着他,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温烨轻笑着,神色温和,但那对眼睛里,却带着冷意:“苏先生,拒绝我的话,我会对仪器进行排斥,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痛苦。” 苏黎:“……” 这混小子!这才是目的吧! 他攥住温烨的领子,眼眸中浮现出厉色,“你威胁我?!排斥的话你也会痛,你敢?!” 温烨眨眨眼,俊美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无辜的意味:“我无所谓,头疼就头疼,毕竟身体上的痛苦,哪比得上被苏先生拒绝亲密的痛苦?” 苏黎:“……” 他真的被这臭小子气笑了。 “想跟我亲密?好啊。”苏黎冷笑着打开旁边客房的门,抓着温烨的领子大步走入,将人一把扔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电子门自动关闭,并上了锁。 温烨没有丝毫反抗的动作,相反,他似乎十分享受被苏黎主动亲密的感觉,迎了上来。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颈间,少年红唇含着笑,面色微微泛红,本就俊美白皙的脸上带着氤氲之色,颇让人心动不已。 这副模样自然也令苏黎呼吸加快。 在凌烨笙那里被上了一次,那在温烨这里,他或许可以睡回来。 然而当苏黎咬住少年的唇时,从对方身体间流出而出的香甜气味却仿佛混杂着令人手脚发软的迷药一样。 青年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下风,待骤然回神之时,已是体位颠倒,温烨衣物褪去,露出少年精壮的身躯和白皙的肌肤,他在上头,垂眸含笑看着苏黎,那对漆黑的眼瞳里泛着水光,似有星辰闪耀。 “苏先生。”温烨柔声询问:“喜欢我的气息吗?” “……” 苏黎太喜欢了。 兔子的香甜,胜过现实所有美味的甜点。 对于喜欢这类食物的青年来说,少年就是命中注定属于他的美食。 但—— “温烨。”苏黎微微咬牙,脸色不太好看道:“你下去。” 少年无辜问道:“为什么?” 苏黎:“……” 他愤愤地抬手,将少年重新压在床上,咬牙切齿道:“因为,该是我来上你!” 温烨被他这模样逗笑了,躺在床上,无奈地说道:“那,来吧。” “只要苏先生开心就好,不管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我都可以。” 苏黎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好说话,相比起凌烨笙和自己的不死不休,温烨简直顺从地过头了,竟惹得他不由迟疑:“你真愿意?” 少年点点头,漆黑双目温柔注视着苏黎,语调轻柔,言语缱绻,“嗯,只要是苏先生想要的,我什么都愿意。” “……” 十八岁的少年,青涩,恬美。 那双眼睛里不含丝毫杂质,就像是剔透的露珠,满眼将全是一个人的存在。 苏黎愣了片刻,忽然冷静了几分。 他注视着温烨的双目,半晌后,似叹了口气。 ——干嘛要这么欺负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温烨等了许久,不见苏黎之后的动作,他略感疑惑,正要启唇询问,却忽然被俯身而来的青年吻住。 随即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他有些惊异,不自觉唤道:“苏、苏先生?” “闭嘴!”苏黎低声呵斥他,“安静地动!” 就算是被上,苏黎也要占据上风。 * 洗完澡后,已经日暮西沉了。 苏黎拿出一根电z烟,坐在窗台便侧目看着落日。 温烨正在进行客服工作,他忽然转过头有些歉意道:“苏先生,等我一下,我去前台处理些事情。” 少年眉眼弯弯,令苏黎心神一动,抓住温烨的领子扯向自己方位,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而后道:“去吧。” 温烨笑了笑,转身走到门边,却在离开前又道了一句:“苏先生,我很快回来,你别离开,好吗?” 苏黎道:“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得到保证,少年反手关上了门。 苏黎拿出自己的光脑,正准备翻翻网络,却在打开的那瞬间弹出了众多未接来电。 基本上都是印白的。 他这才想起这小子还在餐厅等自己吃饭呢! 只是现在已经傍晚了。 他罕见地带着几分愧疚和心虚给印白拨回去。 几乎是瞬间被接通,对面少年气得破口大骂:“苏黎!你这混蛋到底在哪里?!” “房间里没人,餐厅等半天也没人!他妈的!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苏黎知道这次是自己做得不对,他轻咳一声,放下电z烟忙道:“你现在还在餐厅吗?” “在!他妈的等你!我连菜都还没点!” 苏黎三两下穿好衣物:“我马上过来!” 去餐厅会经过前台,到时候跟在那里的温烨说一声就好。 他连忙离开房间,朝着餐厅快步走去,但温烨不在一楼前台,好像又去其他地方处理事情了。 苏黎不知道温烨的光脑编码,无法通过光脑给他发送信息,思索之际,印白连环夺命call又来了,他只得先去餐厅。 印白果然还等在那里,只是整张俊脸黑得不像话,见着苏黎过来,立刻开启责备模式—— “苏黎!你这个混蛋!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多着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 “他妈的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跟你绝交!” 苏黎:“……” 苏黎:“抱歉,这顿饭算我的。” 印白:“那是应该的!混蛋东西!” 苏黎:“事出有因,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毕竟温烨的存在印白根本不知道。 印白:“呵,你觉得我会体谅你?” 苏黎:“回学院以后白银之星借你开两天怎么样?” “笑死,白银之星有自我意识,会选择主人,我根本用不了!你这算什么补偿?” 苏黎:“我和它聊聊的,它会同意的。” “……”印白道:“一星期。给我一个星期的使用权。” 苏黎:“……成交。” “行了,点餐吧!”印白大发慈悲地暂时原谅了苏黎,“我快饿死了。” 简单点了些食物以后,两人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静静等待。 食物很快端了上来,这家餐厅采用的是传统服务生制度,不是那些顶着人脸的智能机器人。 苏黎和印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当最后一份菜被端上来以后,那服务生低声提醒了一句:“两位先生,你们的菜上齐了。” 印白道了声谢,苏黎却在听见这声音的瞬间又愣住了! 他猛地抬眸,朝身边穿着制服的少年看去,却见那少年模样俊美,漆黑长发被尽数束在脑后,鬓边垂下两道发丝,身姿修长,皮肤白皙,眉眼五官皆是与凌烨笙一模一样! 印白见苏黎略微僵硬,疑惑地看了眼服务生,又看了眼苏黎,问:“苏黎,你和这人认识吗?” 苏黎惊异:“你不认识?” 就算印白不知道长笙,但这张脸总不会不知道吧?! 印白迷惑:“我怎么会认识?” 苏黎:“……” 难道说,在印白眼中,长笙实际上是另一副模样? 服务生在此刻忽然开口,对印白微笑道:“我与苏黎先生确实相识。” 苏黎:“……” 长发少年眼眸微眯,又道:“待两位用膳完毕,还请苏黎先生——来天台一聚。” “……” 第101章 番外:拯救凌烨笙(完) 服务生离开以后,印白觑着苏黎,小声问:“这人谁啊,说话文绉绉的,听起来有些奇怪。” 苏黎道:“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别在意,他们那儿说话都这样。” 印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那他请你去天台,有什么事吗?” “应该只是,叙叙旧吧。”苏黎低声呢喃着。 在这栋大楼的负二层有一座十分宽广的机甲训练场,听刚才的服务生说,那里现在正在举办一场机甲俱乐部1v1活动,拿到优胜的客人可以获得酒店送出的一份精美礼品。 印白听罢,跃跃欲试,用完餐以后拿着自己的机甲就朝负二层跑去。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不去吗苏黎?” 苏黎挑眉,“我去了你还有拿到优胜奖的可能性吗?” 印白:“?他妈的,去死你这混蛋!” 俊逸少年气冲冲地走了。 苏黎留在餐厅,过了几秒后,才抬步上了通往最高层天台的电梯。 * 此刻天空已经不再是橘色,深蓝占据着大部分的视野,唯有远处天边仅剩下一丝丝的橙光。 夜风吹拂,周边树林的绿叶都发出簌簌声响。 由于淡季,大楼最高层的天台处于封闭状态,但意外的,却在苏黎上来的时候打开了一个通道。 穿越通明玻璃管道连接的狭廊,苏黎在半圆形露天台的栏杆旁,看见了一抹静静眺望远处的身影。 长发少年穿着服务生的衣物,似乎在那里等待了许久。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微微侧目,对出现在身后的青年勾唇笑了笑道:“你来了,云虚师父。” 对于长笙的存在,苏黎没有太多意外。 毕竟已经见到了温烨,那么长笙会在这里,也不稀奇了。 凌烨笙本体分裂成三个精神体,一个是温烨,一个是长笙,还有凌烨笙学生时代的本人。 苏黎走过去,还未开口,那少年便已然伸出手,用力扣住苏黎的头吻了过来。 他似乎有些急切,好像沙漠缺水之人终于看见绿洲一样。 苏黎:“……” 就知道,所谓叙旧,只是想要做些亲密的事情罢了。 但青年没有拒绝,在和温烨做的时候,他发现这人一旦兴奋起来,精神力抽取的速度就会快上几分。 目前进度78%,进度条还在上涨。 天台放置着躺椅,苏黎忽然被少年压在了躺椅之上,衣物略微散乱,夜晚的冷风灌入其中,倒是让苏黎清醒了几分。 “等、等一下!”他终于推拒了长笙:“你不会想要在这里做吧?” 就算现在天台没人,那也是大庭广众! 然而少年充耳不闻,红唇厮磨着青年的耳垂,在那里吐息着香甜的味道,低哑这声音,喃喃说着:“那又如何?” “云虚师父……舅舅,你可知道,在你跟另外两个家伙行鱼水之欢时,长笙心底究竟有多嫉妒。” 云虚师父还好,但舅舅这一词从少年口中道出时,瞬间像是拨动了苏黎心中某根略显背德的弦! 本来清醒几分的意识,因着这声呼唤竟然诡异地又兴奋了起来,好像某种紧张刺激的的行为正在享受与挣扎间拉扯行进。 耳根似乎是就是苏黎的敏感处。 一旦被温热的吐息沾染,就会让他手脚发软,抗拒不能。 凌烨笙会称呼自己苏黎。 温烨会叫自己苏先生。 但只有长笙,会从口中道出那么背德的称呼。 “舅舅……”少年低声笑道:“相信我,我不会比那两个人差的。” 夜风吹拂,天空星辰逐渐显露。 大楼灯火通明,却唯有暂未开放的最高层露天台一片漆黑静谧。 只是,在这本该寂寥无声之下,却偶有几声欢愉的轻呢响起。 * 【进度87%、88%、89%……终于!终于90%了!】 印白激动的声音在苏黎脑子里响起。 苏黎却觉得有些烦躁。 已经这么久了,才刚刚达到90%!而且令人无语的是,进度条似乎卡在了这里,到达90的数值以后,便再也没有前进了。 苏黎身上随意搭着衣物,长笙精力十分好,一次自然不够,他还想再来几次。 但青年却拒绝了少年。 毕竟一天时间内连续和三个家伙做,谁吃得消? 长笙面色委屈,坐在躺椅边失落地看着苏黎道:“可是舅舅和其他两个家伙都做了不止一次的。” 苏黎:“……你怎么知道?”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们精神力相连接,自然也共享记忆。” 苏黎:“……” 苏黎:“!” 意思就是他不管是和凌烨笙还是温烨还是长笙,其他两个家伙都能够感知到吗?! “砰!” 未等苏黎开口,露天台的电子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那个戴着鸭舌帽走出来的少年脸色阴沉,漆黑双目间尽是戾气,牙关紧咬,眼尾阴鸷发红,像是被老婆戴绿帽的男人一样。 “苏先生,我以为,你真的会在房间里等我。”温烨言语冰冷,目光落在苏黎只搭了一件衣物的身躯上,双眼里似有火焰烧灼,恨不得立刻扑来将另一个人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全部抹除。 “……”苏黎口中的电z烟一下子从他唇角落了下去。 长笙做出戒备姿态,起身警惕地盯着温烨,“你这模样会吓到舅舅的,离他远点。” 温烨并未理会长笙的警告,他径直走到苏黎身边,垂眸死死盯着青年,直接问道:“苏先生,我好还是这家伙好?!” 苏黎:“……” 突然被架在火上烤,这让他怎么说? 明明都是同一个家伙,自己醋自己还醋得这么厉害的吗?! 但这没完,火红色的机甲竟是在刹那间出现在大楼天台之上,里面驾驶着机甲的白发少年似乎也在醒过来以后气红了眼! “苏黎。”凌烨笙冷漠的声音从机甲里传出,“你所谓的让我休息,就是好趁我沉睡的时候和其他人做些欢愉的事情吗?” 苏黎:“……” 这也能怪到自己头上来? 他心中冷笑,算是看明白了。 不管是温烨还是长笙,亦或学生时代的凌烨笙,都不过是精神本体故意搞事,想要趁着精神力抽取的时间段占自己便宜罢了。 他坐起身,随意地将衣物套了套,然后在这三人互相嫉妒的目光里冷笑道:“凌烨笙,我算是看透你的把戏了。” 精神力连接,记忆共享,除了性格有些许差异外,苏黎实际上还是被同一个家伙连上了三次! 现在又来玩这种抓奸质问的游戏,实在是好笑! 然而这话语一出来,那稳坐在机甲中的白发少年却忽然道:“所以,苏黎,我们三个人中,谁的技术最好?” 正准备兴师问罪地青年顿时怔住! 等一下!怎么话题偏的这么快? “喂,凌烨笙,现在是——”我的质问时间! “当然是我!”温烨打断青年的话,“苏先生缠的我几乎不愿放开。” 苏黎:“……” 长笙幽幽笑道:“不过是倚仗体质原因勾引了舅舅而已,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 苏黎:“……” 凌烨笙难得开启一次嘲讽模式:“我和苏黎从清晨到下午,你们做得到吗?” 苏黎:“……” 完了,这人精分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就是精神力强行提升和抽取后留下的后遗症吗? 总是将另外两个自己当做敌人,这得多累。 “与其在这里喋喋不休地争执,倒不如在实践里一争高下。”温烨忽然摩擦着下巴看向苏黎。 那漆黑双瞳里,蓦地浮现出几分诡异的笑意。 话音落下,长笙和凌烨笙倏地也同时看向苏黎! “……” 空气突然死一般的安静。 机甲舱门打开,白发少年从里面跳出来,稳稳落在天台上,三人站在一起。 同一张脸,相同的身姿,一模一样的三双眼瞳,就这样像是饿狼一样,灼灼地盯着那个坐在躺椅上的青年。 无声息。 但暗地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苏黎忽然意识到不太对劲,停止的进度条在此刻竟然又重新上涨。 他霎时明白眼前三个家伙居然诡异地兴奋了起来! 苏黎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劝道:“……你们,冷静一下。” “苏先生,”温烨眯眼笑道:“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我们来实际操作一下,如何?” 长笙眸光晦暗,“舅舅,我比他们好你得知道这件事。” “苏黎,是我之前不够努力,才让你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找别人。”凌烨笙冷冷道。 被三只狼围绕的青年终于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危机,他当机立断,在心底喊着:“印白!快切断精神连接!” 然而这话语似乎并为传递到现实世界那家伙的耳中。 信号在中途被凌烨笙强大的精神力隔阻。 天台的风微风。 可躺椅上的身躯却灼热。 * 【进度98%、99%、100%!恭喜!精神力抽取治疗完成!】 苏黎在印白兴奋的话语间睁开双目。 但明明睡了好几个小时的青年却在醒来的那一刻疲惫的犹如一滩软泥。 印白拿着仪器凑到苏黎身边欢喜道:“苏黎!凌中将的精神力稳定在3s的一定数值内了,并且没有再继续上涨的趋势!” 苏黎摆手,随意地回应一声:“哦。” 觉察到青年的不对劲,印白看向他,疑惑地问:“兄弟,你怎么了?” 苏黎慢慢下床,双腿却一软差点儿跪坐在地上,幸好印白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诶诶诶,你慢点儿,你怎么看着跟病重一样虚?” 苏黎微微咬牙,看向旁边那白发青年的眼神似有无尽火气冒出,气的言语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样,道——“至少,一个月内,我都不要再见到这混账东西了!” 印白:“……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