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觉得我们不合适》 第1章 重逢 “叮”的一声。 宁裴收到了一份新的邮件,是导师发来的关于他新课题的一些问题咨询以及他拜托导师帮忙调阅的资料文档,文件的最后,导师询问他:【下周三是否有空?】后面空了好大一段,才接了一句:【宁裴!你能不能看一下我的微信消息?】 看得出来,导师已经在很努力地保持发邮件的规整,但凡换个人,都不可能看到这份邮件的最后一句话。 宁裴接收完所有文件,才打开手机查看微信,他不太喜欢用这种聊天软件,加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同学或者老师,消息也总是很多,看见消息之后他就没办法忽略,一条一条看过去回复过去,一个多小时后才轮到导师。 宁裴的导师已经快到退休年纪,平时在学生面前不苟言笑,微信却发得很勤快,他给宁裴发了十几条消息,从一开始的“宁裴,在不在?”到五六个问号,再到无奈的“行,又不看消息,我给你发邮件行吧?”“我说年轻人能不能学学别人一天到晚捧个手机,你这微信拿来装饰的吗?为了你我还得特意下个邮箱软件!!” 宁裴自动忽略导师抱怨的话,回复他:【在的老师,有空】 导师几乎是秒回:【下周三院里有个活动,你师兄出车祸暂时出不了医院,你代替他去】 宁裴回想了一下,下周三院里确实有个活动,是高校和电竞职业联盟合作的,导师之前也问过他愿不愿意参加,被他以实验太忙拒绝了。 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说自己有空。 宁裴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再次拒绝,他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有这个时间不如待在实验室里。 还没想好,导师的连环消息就又发了过来。 【哎呀你看你这年纪参加这种活动不是正好吗?院里非得让我派人去,我这找不到人不就只能找你,难道你忍心看着你一把年纪的老师在一群年轻人面前谈什么游戏比赛?】 【到时候我让学校安排专车接送你,反正那个什么地方也不远的】 【又装死了吗?还是又跑去看书了?我说你能不能多看看手机!!反正你都戴眼镜了你怕什么啊?】 【哦对了,我昨天接到了凯尔德教授的电话,他邀请我下个月去参加他的讲座,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 【我去】 宁裴回答得十分干脆。 凯尔德教授有几篇论文和宁裴的研究方向一致,他一直很想与对方交流。 【早这样不就好了?你有空也该去玩玩游戏玩玩年轻人该玩的,别一天到晚窝在实验室里】 导师也是真不明白,宁裴是他带过的所有学生中最年轻的,现在也不过才22岁,却是生活习性和脾气最单调的一个。 导师摸了摸自己快光秃的脑袋继续教育宁裴:【我听你师兄说啊那个什么游戏还挺好玩,我们院负责的那个队也挺厉害,你到时候多和他们交流交流】 消息再次石沉大海。 这回不是宁裴故意不回复。 他接了个电话。 宁裴前两天刚搬家,原来住的地方房子老化水管修了几次,实在不方便,干脆直接换了住所。 电话是朋友打来的,他们来给宁裴办乔迁宴,说白了就是找个聚餐的机会,磨了好久才让宁裴今天提前从学校回来。 “宁学长!我们到楼下了!你快给我们开门!” “林薇你嗓门太大了!学长我们按门铃了!” 宁裴握着手机去门口就听见了门铃声,他挂断电话开门,门口站了五个人,怀里不是抱着菜就是抱着饮料和酒。 见宁裴出来,林薇立马把怀里的酒递给他:“学长搬家快乐!” 后面跟着的四个男生也跟着挤进来,最高的男生叫张决,他扫了四周一圈,有些羡慕:“学长,你这房子真不错。” 房子确实不错,两室一厅,格局很大,尤其还是在寸土寸金的小区,宁裴本来没想找这么好的,还是导师按头,说反正院里给补贴钱。 他们都是宁裴的大学同学,虽然同窗没两年宁裴就直接去读研了,而他们现在还在考研路上挣扎。 张决说完笑了笑,凑到宁裴跟前:“学长,我们晚上吃火锅,菜我们都带了,厨房借用一下就行。” 宁裴很少参加聚餐,他们也知道宁裴不习惯参加这种人多的活动,当然讲座那种学术型的除外,所以一切自力更生。 宁裴嗯了声也不管他们,只抱着啤酒看了眼度数。 几个男生去厨房转了一圈就被林薇赶了出来,几个人没其他事做,又想和宁裴聊天又有点不敢打扰他,宁裴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摆着台笔记本电脑,明显在看什么资料,鼻梁上架着眼镜,和平时在学校见他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宁裴摘下眼镜看向他们:“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几个人脊背一挺,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上课的时候,还是张决英勇挺身,视线落在客厅的大电视上,“学长,你这有什么游戏能玩吗?” 其他人附和:“啊对对对游戏!” “没有。”宁裴回答干脆:“你们要是无聊就看书,我去给你们拿,想要什么?我记得下周你们要交论文?”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决一脸苦笑:“那就没必要了……学长我们的酒呢,我们来摆桌!摆桌!” “放起来了。”宁裴合上电脑:“度数高,伤身体,不适合。” 张决啊了声,另外三个男生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他们是被张决撺掇过来的,和宁裴关系算不上多好,但平时也羡慕张决和林薇能和宁裴说上话,毕竟宁裴是他们院里的名人,照片贴学校墙上,论文拿奖全院喜报表彰,大大小小的奖一大堆,指不定再过个一两年,宁裴就变成他们导师了。 他们也没想到现在情况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来聚餐的,却搞得像是来考试一样,难怪院里的人都说宁裴性子怪。 其中一个较为矮胖的男生责怪地看了张决一眼,张决哎呀了声:“对对对学长说的对,不喝酒,我们喝饮料,走了走了,把饮料放冰箱里冰一会儿。” 林薇也从厨房发声:“我就说不要买酒!宁学长不喝酒的!” 冰的东西也不要喝。 宁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不是没看见他们的表情,但宁裴不在意这些,他做事有自己的要求,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只是从那些表情里,他突然想起了另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宁裴突然有些渴,抓起自己的水杯灌了一杯水,保持着平静进了厨房,同林薇道:“我来吧。” “你这几天就住这儿,也别出门了,嘉伟的事我会尽快解决。”白川一边找钥匙一边试图安抚脸色已经黑了一路的周厌。 说来也是棘手。 嘉伟是他们队的选手,职业选手谈恋爱的很多,但这还是他们队第一次有人把对象带回基地,是不是对象另说,更严重的是对方拍了视频传到了网上,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嘉伟和对象在客厅亲热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一夜没睡的周厌会突然从训练室出来,撞见了现场。 周厌脸色差得厉害,他打了一晚上训练场,本来精神就不济,又撞见这种场面,当场发火,也不管嘉伟穿没穿衣服直接把人拎起来扔到了基地大门口。 白川作为战队经理,收到网上闹起来的消息之后匆匆赶到基地的时候,嘉伟已经冻得狂打喷嚏,至于那个女生,被周厌看见后就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发完视频还能留在基地和嘉伟在客厅亲热。 白川一想起来就头疼。 周厌半张脸藏在大衣下面没出声,往门口一站,白川的房子他来过,以前过节没地方去他就来这儿,白川自己也不住,这一层对门的两家都是白川的。 见白川迟迟找不出钥匙,周厌越发不耐:“快点。” “唉你别急,我想想之前是哪套租出去了来着?”白川房子太多,根本记不住这些,总算是开了门,一扭头,周厌已经快睡着了。 队里出了这样的事,正巧又碰上休赛期,干脆直接让大家放了假休息几天,除了嘉伟之外的另外几人都出去野了,就剩下周厌,他没地方去。 白川叹了声气,推开门。 屋内灯火通明,五六个人围坐在沙发边上,听见开门声,齐齐朝着门口看过来。 周厌没睁眼,听见开门声半只脚踏了进去。 正在倒饮料的张决急忙站起来:“你们是谁?” 周厌脚步一顿,不悦地撑开眼皮,屋里的灯光刺得眼睛发酸,眼前也有点模糊,但他还是在一群人里一眼看见了宁裴。 宁裴坐在沙发正中间,茶几上摆放着热气腾腾还在冒烟的火锅,烟雾在他面前升起,衬得宁裴的脸变得模糊而又清晰,尤其是朝他看过来的冷漠神情,显得更像是在做梦。 片刻,宁裴轻轻皱了下眉,视线擦过周厌,似乎是很不解为什么会有人突然造访,开了他家的门,以及……宁裴好像并没有认出他来。 白川瞬间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开错门了,抱歉不好意思。”一手拉着周厌这祖宗出去一边解释:“我是房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晚上开错了门了,你们继续……” 张决喊了一声:“学长……” 他有些怀疑,只好去征求宁裴的意见,宁裴签租赁合同的时候见过白川的父亲,两人长得很像,他朝白川点点头,又对着张决说:“没事,过来。” 周厌表情一滞,咬紧牙关,双眼酸涩得几乎快睁不开。 宁裴喊得那么亲密又熟悉,包括这一屋子的人,他们似乎都和宁裴关系很好,宁裴被围坐在正中间。 不像从前,宁裴的身边只有周厌那么一个亲密又熟悉的朋友。 他想去看宁裴,又不敢看,露在外面的眼睛神色搞得有些可怖,搞得张决警惕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后。 门又被关上。 沉寂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年轻人聚在一起什么话都能说,宁裴话少,一直安静地吃东西,突发事件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饭饱以后,一群人商量着去哪里续场,张决买了ktv套餐,知道宁裴估计不喜欢,还是问他:“学长,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果不其然,宁裴果断地拒绝:“你们去。” 他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 张决表现出遗憾,他倒是想留在这里,但其他人明显不太乐意,只好和宁裴道别,走之前,宁裴还把他们带来的饮料和酒水还给了他们。 林薇抱着饮料出门,瞪了张决一眼。 张决不明所以,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林薇才责骂他:“都怪你非得喊别人,搞得学长那么不自在。” “学长不是一直这样吗……哪有不自在,再说老是一个人多无聊啊。” “你懂个屁!”林薇气结,“我刚刚特意提了学长喜欢的凯尔德教授,学长居然都没有注意!这还不是不自在吗?” 仔细想想,就是从人家走错房子开始的。 林薇不免多看了两眼对门。 人一走,热闹就没了,屋里的味道还没散掉,宁裴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本来应该整理导师发来的资料,这会儿他却一直觉得渴。 他朝门口看过去,刚刚那个裹着大衣的身影似乎还站在门口,用那么厌恶的眼神看他,他越来越渴,只好无奈地叹气,放下电脑走进卧室。 卧室的床头柜里有药。 宁裴已经很久没有吃药了,心理医生告诉他他的口渴是一种心理疾病,需要很长时间的医治,也可能一辈子医治不好,但事实上宁裴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相比起治病,他更怕自己的记忆力受到损害,这样会影响他的学习。 近五年的时间没有再出现过这种状况,但心理医生觉得这不太可能,所以坚持每个季度给他寄新的药,恰好上周这个季度的药到了。 宁裴从一堆杂物里翻找被他随手扔进去的药,但因为搬家东西杂乱,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堆在一起的杂物都从柜子里摔了出来。 一个相框摔倒在宁裴脚下。 相框的照片上,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并肩站着,笑容灿烂,一个是十五岁的周厌,一个是十五岁的宁裴。 作者有话要说: 陆续修,没有固定时间,修完的会在标题改已修,基本设定都会改 第2章 过去 “裴宝来乖乖吃药。”陈若把刚睡醒的宁裴抱到腿上,宁裴都四岁了,还不乐意主动和人交谈,小区外诊所的医生说他这是发育问题,得进行药物干预,这药花了不少钱,可宁裴虽然不乐意和他们交流,性子倒是倔,就是不肯吃药,怎么骗都不吃。 宁裴果然如之前一样抗拒,他双眼还没完全睁开就挣扎着要从陈若腿上爬下去,连到了嘴边的牛奶都不要喝一口,可惜他腿短,还没下地就被陈若重新捞了起来,陈若铁了心要把药怼他嘴里,再过半年宁裴就得上幼儿园了,再不会主动开口说话,指不定被人说闲话欺负。 “吃了有个屁用!花那么多钱不还是这副死样子。”恰好这时候陈若的丈夫赵元庆买了早餐回来,他看见宁裴就没好脸色,逮着机会就说:“又不是亲生的,你看他把你当过妈吗?要不是你不能生,怎么我也不能让你领他……” 陈若气得捂他嘴,一个没留神,被宁裴溜了下去,本想把他再捞回来,可一看,宁裴衣服没穿好,小胳膊小腿全都缩在衣服里面,逃跑不利索,他就顾不上跑,在那整衣服,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翘起来大半边,板着一张小脸,可爱得不行。 陈若一边笑一边拧赵元庆胳膊,“就你长嘴是不是!再在裴宝面前讲这个小心我不和你过!” “哎你这!”赵元庆没法,把手里的早餐放桌上放得桌子都抖了抖,宁裴没半点反应还在捣鼓自己的衣服扣子,赵元庆干脆不看他,指着对门跟陈若说:“前几天你不是说对门有人搬过来,早上我看见人了。” “怎么样?”陈若是个乐意和邻居打交道的,再者她平时和赵元庆都要出去上班,以前都把宁裴一个人锁家里,可前段时间听说隔壁老小区丢了孩子,就寻思着让宁裴去托儿所,但那又是一笔钱,听说要有新邻居,陈若就打起了邻居的主意,要是人有小孩儿就最好。 “还成吧。”赵元庆故意卖关子,瞥了一眼,宁裴已经把衣服整理好了,正慢吞吞朝浴室走,他冷哼了声:“我上来的时候那家人就在楼下停车。” “还有车啊?” “是啊,黑色的,看着可贵。”赵元庆和陈若都是满脸羡慕,这个时候买得起车的那都是有钱人家,“还领着一小男孩儿,看着跟……一样大。” 赵元庆昂头指着宁裴,宁裴自个儿搬了板凳垫着脚刷牙洗脸,他比同龄人瘦小一些,大约是小时候没吃过母乳营养不良,陈若给他买了奶粉天天喝都补不回来,做这遖颩喥徦些看起来费劲,但陈若要真去帮他他也犟得不乐意,眼巴巴不配合。 陈若只好盯着宁裴怕他摔了,一边打新邻居主意:“那咱要不要给对面打个招呼?以后也有个照应。” “我看人家也不像乐意和我们这种人打交道的。” “什么叫我们这种人?我们怎么啦?唉赵元庆你今天是不是纯粹找事儿呢?”陈若撸起袖子拧赵元庆耳朵,宁裴洗漱完毕,脸湿漉漉的没有擦干,他努力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往桌子边走,踩在板凳上爬上椅子,在桌布上擦干手拿起赵元庆买来的早餐,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裴宝,吃完一会儿姨妈带你去见新朋友好不好?”陈若懒得再理赵元庆,目标转向宁裴。 宁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馒头,听见这话没什么反应,陈若继续循循善诱:“以后你就可以和新朋友玩。” 见他照旧那副呆愣样,赵元庆冷哼了声,终究还是没挖苦。 陈若一门心思想结交新邻居,没想到这天午后,新邻居就找上门来了。 午后家里就剩宁裴一人在,宁裴每天过得十分单调,他没有朋友,这老小区小孩子倒是很多,陈若带着宁裴搬进来那会儿也尝试着带宁裴去结交朋友,可宁裴一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二不喜欢玩小孩子玩的游戏,宁愿捧着本书坐那儿也不乐意搭理别人,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都把他当异类,觉得他无趣又奇怪,久而久之,这附近不仅没小孩儿愿意和他玩,还传出他是个智障的流言。 陈若也是在那之后才开始求医。 宁裴和往日一样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看书,看的是《十万个为什么》,这书是陈若搬家的时候翻出来的,本来准备卖了,谁知道向来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宁裴抱着书不放,陈若一时高兴,就留下了。 但宁裴年纪小都没学过字,陈若觉得他看不懂,没想到宁裴自那之后每日都抱着书不放。 宁裴扒在桌上认真盯着书页上的画,疑惑地歪头。 人为什么会存在? 宁裴始终思考不出答案。 他正出神,窗户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陈若出门前怕宁裴闷没把窗户关实,一个沙包顺着窗户被砸了进来,砸在了宁裴的书上。 宁裴吓了一跳,他个子矮,本来就是扒在桌上看书,被这么一吓,一条腿乱蹬,把用来站着拔高的小板凳给踢翻了。 他被迫挂在了书桌上,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地面,努力伸腿去够小板凳,可怎么也够不着,他只能去看地面。 可书桌到地面对他的距离来说太高了。 他不敢跳。 渐渐的,宁裴的手酸了,他扒不住了,也不敢动,瘪着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二楼有没有人!” 宁裴一愣,手一松,从桌上摔了下去,屁股着地,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 “那里是傻子家!” “对!他不会理你的!” “傻子?”周厌努力仰头看着二楼的方向,“我看你们才是傻子!都接不住沙包!”害得他把沙包扔楼上去了。 周围几个小孩儿被他骂得瞬间眼泪汪汪,扭头边跑边骂:“你才是傻子!他才是傻子!我不是!我要告诉我妈妈!” 等他们跑远了回头再看,周厌人都不在那了。 宁裴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抚平被他拖累一起摔下来的书,他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压书角,突然间听见有人敲门。 “有没有人!开门把我的沙包还给我!”周厌可喜欢那个沙包了,那是奶奶给他做的,搬家的时候他就来得及拿了一个。 周厌拍门拍得手心疼,屋里没半点动静,心想是不是真没人在,他人矮,刚才哪里看见窗边有人,把沙包扔上来也不过是想在大家面前炫耀一番自己多厉害,还是头一次扔这么远,一边忍不住觉得自己天生神力,一边又鼻尖泛酸。 他最喜欢的沙包,奶奶又不能再给他做第二个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他的沙包被不明物体扔了出来。 那不明物体头发乱糟糟哭得满脸通红,沙包倒是准确扔进他怀里,还把他砸得摔倒在地上,周厌大少爷脾气上来,正要发火,却摸到沙包上有什么可疑的黏液。 他摸了一手,突然愣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晚上陈若先下班回来,宁裴没出房间她也没太在意,宁裴平日就这样不喜欢出来,刚把米淘上,门铃就响了起来。 陈若问了句是谁去开了门,没看见人,却听见稚嫩的孩童声:“阿姨!你能不能帮我洗一下我的沙包!被你儿子弄脏了!” 陈若低头一看,一个穿着卫衣的小男孩,长得眉目漂亮,一双大眼睛万分真诚,不由疑惑:“你说裴宝吗?他弄脏了你的东西吗?不可能呀。” 这里的孩子陈若都认识,这生面孔估计就是新邻居的孩子,陈若正愁没法无缘无故上门,赶紧把人领进屋:“哎你先进来坐着,我去喊裴宝。” 原来他叫裴宝,真娘炮的名字。 周厌装作一副乖巧样,看这阿姨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惩罚小孩的模样,可他准备的一肚子进屋计划又都不需要了,周厌用袋子装着自己的沙包放到沙发上,沾了一手鼻涕的仇他不可能不报。 陈若给他倒了水,又去房间门口喊宁裴。 平日不到饭点宁裴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可今天陈若可真喜出望外,她才喊了两句就听见屋里有动静,不由想难不成宁裴真把人家东西弄脏了,那可是好事! 她正想着,房间透出一条缝隙来,宁裴探出来半个脑袋偷偷看沙发那里。 周厌就得意地朝他昂下巴。 宁裴看都不看他,开门,一瘸一拐地出来,怯生生朝陈若伸手,喊:“姨妈……” 那声儿都是颤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3章 过去 陈若实在太高兴了,宁裴会主动喊她,还主动牵她手,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连忙牵着宁裴去了沙发,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了下去,让他和周厌并肩坐着,对着他俩道:“我去给你们切水果啊。” 陈若一走,客厅里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周厌从沙发上跳下来绕着宁裴转了两圈:“你为什么用我的沙包擦鼻涕?” 宁裴连看都不看他。 周厌没被这么忽视过,一时急眼跑他面前和他面对面:“我和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宁裴脑袋往哪儿转,周厌就往哪站,一边跟着换位一边叨叨:“我叫周厌,你叫什么?” “我是新搬来你家对面的,你知道吗?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你知道邻居是什么吗?”转了一会儿宁裴都懒得转了,周厌终于得以休息,爬到沙发上教育宁裴:“邻居就是以后要天天见面的,我们要友好相处。”这都是周厌他妈出门前和周厌说的,周厌平时都把这些话当放屁,现在还好没有全部忘记。 “所以为了我们以后的友好相处,你现在给我道个歉,我们就和好,以后我们一起玩。” 周厌挺了挺胸脯,感觉自己特别通人情,也很讲道理。 “我故意的。”宁裴声音很小,但又是周厌恰好能听见的声音,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周厌。 刚刚还兴奋得以为自己诡计得逞的周厌瞬间僵坐,恰好陈若端着水果出来,见他俩挨得近,高兴得不行,把果盘推周厌面前,给宁裴拿了块苹果。 周厌被宁裴那一句惹得还没回过神来,等他转过神,宁裴已经在吃苹果了,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周厌气得想跳脚,可见宁裴吃那么香,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他在外面待了一天,午饭就吃了个面包,早就饿得不行,他眼巴巴地看向果盘,但是又不能吃陌生人家的东西。 “还要吗?”陈若见宁裴迅速吃完了苹果也盯着果盘,更加高兴了,以往宁裴吃东西都慢条斯理,是他们家动作最慢的那个,不管谁催他都不行。 宁裴慢吞吞地看了周厌一眼,周厌正盯着果盘咽口水,宁裴点点头。 陈若又给他拿了橙子,转头见周厌不吃,也知道有的小孩儿腼腆内向,像宁裴去别人家从来不言不语不乱吃,心下了然,正想劝说,周厌突然挪着屁股过来挨着宁裴边上,他挺直了脊背,“算了,我原谅你了。”他自顾自:“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是朋友就可以吃东西了。 说完他一点也不客气地选了块最大的苹果。 宁裴咀嚼的动作顿住,陈若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见这话笑得更开心了,在那儿连连重复:“朋友好啊,朋友好!裴宝,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自知姨妈靠不住,宁裴干脆扭过头去不说话。 周厌在宁裴家待到天黑,不管他怎么说话,宁裴都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真跟个哑巴一样。 周厌妈妈江玲下班很晚,在家没见到儿子早就习以为常,压根没想着去找他,直到周厌听见对门开门声喊了她她才姗姗来迟接孩子。 两个家长一见如故。 尤其是陈若说俩小孩儿成了朋友,江玲自知自家儿子什么德行,见他难得安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和旁边的小孩儿说着什么,和陈若一拍即合,乐意以后要有什么事儿能帮衬的就互相帮衬,平时要是去上班,就把俩孩子放一起,甚至都安排好了以后宁裴就去周厌就读的幼儿园。 当时宁裴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他只知道从这天起他的生活变得一点也不安分。 第二天开始一过午饭,周厌就准时敲他家的门。 宁裴一开始当听不见,他不想和周厌当朋友,但他不开门,周厌就一直敲,敲得楼上楼下都听得见,老小区隔音很差,楼下住的是个腿脚不便的老奶奶,周厌敲门的时间正是老奶奶午睡的时间,宁裴没法,板着张脸去给周厌开门,却见周厌拖了一麻袋东西进来。 周厌累得气喘吁吁,一进屋就往地上坐,压根没在意宁裴嫌弃地后退,他把麻袋里的玩具一样一样拿出来,“你有没有想玩的?我们下午玩什么?这个赛车你要玩吗?”周厌闲不住,等他把玩具全部摆出来都没听见声,一扭头,宁裴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膝盖上摆着一本厚厚的书。 周厌对书的认知停留在江铃给他买的一大堆书上,那都是讨厌的东西,但他又好奇宁裴在干嘛,抱着自己心爱的赛车趴宁裴边上问:“裴宝,你在看什么?” 除了姨妈,还没人这么喊过自己,宁裴自然是不喜欢被这么喊,周厌发现他对这话有反应,还皱眉,不由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好玩的,试探着又喊:“裴宝?你为什么取这么女孩子的名字?” “你怎么还不说话,是不是真的哑巴了?可是你昨天明明说话了。你不想和我说话?你为什么不想和我说话?”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宁裴很不高兴地从沙发上跳下去,人还没走房间,周厌先拦去了他的路,明明是相同的年纪,周厌却比他高上一个脑袋,陈若总说宁裴还没发育,以后能长得高,随他爸,可也掩盖不了他现在就是比同龄人矮的事实,周厌看出他的意图不让他走,还忽悠他:“你不陪我玩也行,就坐在这陪我。” 要不是江铃让他这两天别出去乱混,说是有家长找她告状说他恐吓别的小孩儿,他才不乐意待在这里。 最后,宁裴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周厌就坐在地上玩玩具。 当然,宁裴是怕周厌偷他家东西。 好在没多久周厌就待不住了,他留了一地玩具,出去的时候还贿赂宁裴,让他别把自己溜出去的事告诉他妈,这么多玩具随他挑。 但晚上的时候,江铃还是知道了这事儿,宁裴不知道周厌回去挨批了没,反正第二天周厌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往他家地板上坐。 宁裴赶不走他,只能认了。 一连过了几天,陈若要和赵元庆出门走亲戚,早上宁裴刚睡醒,就听见两人在客厅里商量。 “能带着裴宝去吗?” 赵元庆气得脸黑:“那是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本来就对你生不出孩子有气!你还带宁裴去气他们!” 陈若愁眉苦脸,按血缘,宁裴确实是跟赵家那边没半点关系的,以往过年他们为了照顾宁裴都不走亲戚,可这回是赵元庆他姑的儿子结婚,没法不去,陈若愁了一阵,赵元庆倒是想了办法:“你之前不说邻居家人挺好吗?能不能问问能不能把裴宝送过去?” 他们要是就去一天也就算了,坏就坏在去两天,路途远,赶不回来,哪里放心宁裴一个人在家。 这是个好办法,陈若一听就赶着去对门了,生怕江铃上班人走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宁裴已经洗漱好换好了衣服,赵元庆还乐呵呵:“裴宝今天起这么早。” 宁裴不声不响,见陈若一脸高兴,知道江阿姨肯定是同意了,什么话都没说,只回房间拿了书。 他是不乐意去周厌家的。 但不乐意也没办法,他不能让姨妈和姨夫担心。 陈若给宁裴拿了个包,里面装了些水果和零食,站周厌家门口的时候不停地叮嘱他:“要听话,晚饭等江阿姨回来,饿了就吃零食,午饭江阿姨给留,周厌会弄微波炉,你不会你别弄。” 虽然知道俩小孩儿成了朋友,每天都在一起玩,但她还是不放心,尤其是宁裴的性子,不高兴也不会讲。 江铃对宁裴的到来特别欢迎,还给他留了早饭,和陈若交谈的时候见宁裴安安静静更加喜欢了,听陈若提起宁裴天天这么早起,四处环顾了一下居然拿了把扫帚,特生气:“周厌不睡大中午不起来!” 宁裴之前一直以为周厌只是中午吃完了午饭才来找自己,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压根那时候才醒,他被江铃领着直接进了周厌房间。 两家房子虽然是对门,但格局却全然不一样,宁裴家其实是被隔断出来的,他家隔壁还能住一户人家,只不过迟迟没人搬进来,周厌家就不一样,是完整的,周厌的房间是宁裴和姨妈房间加起来那么大,房间里有新的书桌、零食柜衣柜,床也是宁裴床的一倍大,床上鼓起个小山丘,周厌半点没打扰到睡得不动如山。 江铃压根不在意儿子是不是在睡,特别高兴地翻出新的睡衣:“今晚你就穿这个,你和周厌挤着睡没问题吧?要是睡不习惯就让他睡外面沙发……” 宁裴呆愣愣地没什么反应,陈若连忙替他答了:“这倒不用,裴宝能将就着一晚就行了,这两天得麻烦你了。” 江铃赶着上班,没再多说什么,就是走之前摸了摸宁裴的脑袋,宁裴仰头直直地盯着她看,都把她看笑了,和陈若一起出去的时候直夸:“真听话啊。” 陈若也要赶车,和江铃一块儿走了,房间里还开着暖气,特别暖和,宁裴从来没感受过这么暖和的秋天,站在床边一时不知所措。 他清楚地看清江阿姨讲到周厌时候虽然嫌弃却爱护的眼神,和姨妈平时看他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周厌睡眼朦胧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脑袋:“你站在那里干嘛?快来陪我睡觉。” 但周厌很讨厌。 跟个离不开人的婴儿一样,做什么都要人陪。 宁裴瘪瘪嘴,一不留神就被周厌拉下去,整个人摔在了床上,周厌不分三七二十一,用被子裹住了他。 第4章 过去 宁裴起的早,不代表他不困,小孩子精力好,也容易犯困,他被周厌压着动弹不得,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 宁裴从记事开始就没睡过这种懒觉,坐在床上一脸懵,习惯性叠被子,刚把被子拉过来,被子里就滚出来个人。 周厌明显被他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宁裴和他对视了片刻,才听见他说:“我饿了。” 借宿在别人家里,宁裴不乐意理他也得理他,早上江铃走的时候把饭菜备好了放在外面小桌上,他去把菜放进微波炉,盯着完全不认识的控制面板看了好久,耳边才想起周厌得意的声音:“你是不是不会弄?” 宁裴不说话,周厌全当他默认,笑得特开心,教他:“按这里,这里。” 然后“叮”的一声,微波炉转了。 有些神奇,宁裴忍不住去看里面的灯,看面板亮起来的地方,那里有字,他看不懂。 周厌没管他,去刷牙洗脸了,还是爱干净的,动作也很娴熟,等他收拾好自己,菜热好了,饭也放进去了。 周厌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快就会了?” 宁裴还是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按键,他有浓厚的兴趣,却又不乐意问周厌,只看了他一眼。 周厌挺着胸脯:“我也学了一次就会了。” 就差没脱口而出你快点表扬我。 可惜宁裴无视了他。 吃过饭,宁裴又开始犯困,周厌却精神抖擞,宁裴看着他跑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又从不知道哪里抱出来一对对他而言巨大的羽毛球拍,扒在客厅窗口往楼下看:“我们下去玩。” 周厌是个坐不住的人,宁裴本来想看书,但周厌要是不在,他不能一个人待别人家里。 大中午楼下不少小孩儿,这是老小区,很多老人带孩子,中午太阳好就出来晒太阳,小孩儿不睡午觉也跟着出来,在楼下闹成一团。 陈若刚搬来那会儿也抱着宁裴出来过,宁裴自幼长得白嫩漂亮像女孩子,被夸过好几次,小孩子想和他玩,可他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搭理人,被人搭话了也不会叫人。 后来陈若也没敢再带他出来过。 周厌没来几天就和一群小孩混熟了,见到他就兴奋地围着他,七嘴八舌:“今天我们玩什么?” “我想要玩上次那个球!” “那是什么球!” “我知道!是篮球!我哥上次就和他朋友去打篮球!” 周厌装酷:“那没有,我只带了球拍,这个你们见过吗?” “没有!!这是什么!” 周厌觉得他们可笨了,话还好多,不想给他们解释,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个人一起,越过一群比自己矮的脑袋,看见宁裴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又瘦又小的一只,膝盖上放了本书,他那个地方正好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 “裴宝!” 周厌嗓门可大,宁裴下意识看他,看见周厌拖着一群小孩朝自己这过来,内心极为不适。 宁裴不喜欢和他们玩,觉得他们吵,也觉得他们讨厌。 “你为什么叫他裴宝?” “对啊,他是傻子!大哥他是傻子!”这群小孩显然忘了头一天见到周厌的时候被他吓唬得去找妈的事了。 周厌本来就嫌他们烦,听见这话,大声问:“谁是傻子?” 小孩不懂事也不知道遮掩,家长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说,还真以为周厌问,又叽叽喳喳重复:“宁裴是傻子!” “他三岁都不会说话!” “他没有爸爸妈妈!他是孤儿!我奶说就是因为干了坏事不听话才会没有爸爸妈妈!” “我奶奶说他以后都不可以去上学!幼儿园不要他!” 宁裴早就听见过这些话,那次陈若带他下楼吃早点,回来的时候正好有个老奶奶在他们身边和孙儿说话,说的就是他,陈若什么话也没说抱着他回了家,然后又锁了门出去,没多久楼下就传来吵架声,宁裴爬在桌子上看了很久的窗外。 宁裴把傻子扮演得很像,听见当没听见,安静地翻书,整个身子都缩进了阴影里,但没一会儿,突然听见一声哭嚎,还有石子砸在地面的声音。 周厌从地上拾了一把石头一个个砸,还一个个问:“谁是傻子!” 他砸说宁裴是傻子的那个,又砸说他孤儿的那个:“谁是孤儿!” “幼儿园才不要你们这些蠢货!” 周厌是同龄人里最高的,长得细皮嫩肉,面相却凶,没一会儿哭嚎声遍地,夹着几句“我要去告诉我奶!”“幼儿园不收你!”。 不知道是谁还了手,一群小孩突然扭打在一起,情况不乐观,宁裴赶紧丢了书过去,可他个子小又瘦弱,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摔在地上,感觉屁股又摔成两瓣的疼,遇到周厌就没有好事。 最后还是谁家的奶奶来拉了架。 周厌脸上挂了彩,一身的土,老人家指着他:“就是你个野孩子是吧!我今晚就找你家长算账!还有你!一个痴儿!两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周厌坐在地上仰头朝她:“呸!”吐了一口灰出来,还想骂几句,撑在地上的手腕被牵住。 宁裴拉拉他,眼眶红通通的,“回家。” 有个还在哭的小孩子听见他这一声,惊奇地叫唤:“傻子会说话!” 被他奶奶打了一巴掌脑袋:“闭嘴!” 幸亏周厌已经利索地爬起来被宁裴牵着,不然铁定回头再给他来一下。 回到家,周厌就龇着牙:“痛!快给我看看背上有没有出血?” 一边掀衣服一边拉着宁裴的手去看。 还好只是脸上挂了点彩,周厌一看就是老手了,非常熟练地从抽屉里找了药出来,把脸往宁裴面前一伸。 宁裴吸着鼻子:“干什么?” “痛。” 宁裴还以为周厌那么厉害,真能以一敌百,结果一看,憋着眼泪,说话都带鼻音了。 宁裴想起陈若在他不小心撞到的时候给他吹吹,凑上去,也给周厌脸上吹了吹,吹得周厌连忙闭上眼睛,眼泪就下来了,他连忙捂眼睛狡辩:“我没有哭。”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 宁裴:“没、没事,我也想哭。” 周厌连忙睁眼:“你也很痛吗?” “哪里痛?” 宁裴不太好意思:“屁股。” “那我也给你吹吹吗?” 最后屁股没吹成,不知道是谁给江铃告了状,江铃请了假回来,周厌三天不惹事就上房揭瓦,结果一进门看见宁裴捂着屁股泪眼婆娑,怒气值升满,拿了门口的扫帚就朝周厌过去,周厌条件反射快,一下子就窜进了房间,结果刚关门就又开门探出来个脑袋,“裴宝,快进来!” 江铃气笑了,拉住宁裴的胳膊蹲下来问他:“来,和阿姨说说怎么回事儿?” 周厌脸上的伤一看就是打架了,但周厌嘴巴硬,什么事都不和她说,可宁裴看着乖。 宁裴眨了眨眼,很不适应和江铃靠那么近,看出他的不自在,江铃退了点空间留给他,陈若说他性子有点孤僻,其实看起来也并没有,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起来明明就很活泼。 宁裴吸了吸鼻子:“是因为我,对不起。” 可把江铃心疼坏了,哎呀了声,“怎么了呀?怎么就和阿姨说对不起了?”要是她家周厌有那么听话多好啊? 可惜没有,她都没来得及安抚宁裴,周厌那混小子就冲出来,“和裴宝没关系!” “你闭嘴!让裴宝说!” 宁裴不在意那些话,他平静地转述刚才发生的一切,听得江铃眼皮子直跳,撸起袖子就想去找那群小孩算账,可一想她一个大人不能隔了辈去打小孩,就给居委会打电话要了这楼里所有人家的电话,一边抄号码一边瞪一旁非常不理解宁裴为什么要说实话的周厌,又气又高兴,儿子总算是干了件好事。 等抄完电话,她把宁裴抱膝盖上,“下次遇到这种事儿就找阿姨,知道吗?或者找你姨妈姨夫,别和他们打架,周厌做事虎,不知道轻重的,万一把你伤着了怎么办?” 宁裴愣愣坐在她身上,周厌先不痛快了,拉着他下来,和江铃呛声:“你怎么话那么多!”他又扭头和宁裴说:“你别和我妈说话!她很烦的!” 江铃气得想打他,就听见他说:“你和我说话!屁股还痛吗!” 宁裴突然就不想说话了,一句也不想,他干脆背对着这母子俩,连屁股都不敢捂。 江铃哎呀了声,连忙偷笑着领他俩去医院。 等处理完伤,江铃一边牵着一个回去,想了又想,终于找到了关键,周厌是被宁裴带回来的,按照以前,她不抄家伙周厌铁定回不来,她心生一计,抱起宁裴,“裴宝,阿姨拜托你个事儿成吗?” “以后看见周厌又要打架就拉着他。” “拉不住就算了,就随便他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后面还有一段……实在是太卡了还是另外放一章吧,不然估计今天都更不了了 第5章 过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宁裴闭着眼睛思考江铃的话,他理解不了以后是什么时候,有时候他会觉得人类的存在很奇怪,时间的改变也很奇怪。 突然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周厌翻来覆去半天动静很大,却自以为自己很小心翼翼,还小声问:“裴宝,你也没睡着吗?” “明天我要去幼儿园,不能陪你玩了。”周厌是外地转来的,这几天才把证件寄过来。 “你什么时候去?” 宁裴不想说话,闭着眼睛眼皮乱颤,没一会儿就伴着周厌的声音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陈若来接宁裴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宁裴被她牵着手,回头看了眼周厌家大门,半个小时之前,周厌被江铃领着去了幼儿园,眼睛还没睁开,在看见坐在客厅里的宁裴的时候,哇哇乱叫,被江铃拖着出去的。 回到家,没看见赵元庆,陈若问了宁裴几句昨天睡得好不好的话,没有提一句关于昨天打架的事情,最后,她蹲在宁裴面前,一边给他整衣领一边问他:“裴宝,你要不要去幼儿园?” 本来打算等半年后再想这事,可赵元庆那边的亲戚昨天一直明里暗里责怪她生不出孩子,拿宁裴说事,说他四岁了还不上学,是不是痴傻,宁裴什么情况他们明明都知道,陈若气得不行,和赵元庆吵了起来,一个人先回来了。 “幼儿园有很多新朋友,和周厌一样的新朋友,有老师,还有很多书可以看。”陈若以前不是没和宁裴说过这个,宁裴总是兴致缺缺,他不喜欢和别人玩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陈若想尊重他的选择,也怕宁裴不配合到时候入园面试通不过,这才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这回不用她多费口舌,宁裴就点了头。 陈若又惊又喜,脸上笑意都真了许多,“那好呀,姨妈这就去问问哪个幼儿园还收人,到时候还要准备入园面试,面试你知道吗?就是老师会问你问题……” 她正说着话,门突然被打开了,赵元庆骂骂咧咧进来:“你干什么一声不吭走了?他们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陈若瞬间沉脸,碍着宁裴在忍着怒气,赵元庆和宁裴对上视线,也立马闭了嘴,猛灌完一杯水,陈若突然揪着他耳朵:“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没怎么弄的。” 陈若扒开他衣领看,又看他手和胳膊,都有伤,顿时更气,扭头一看宁裴已经进了房间,陈若逼问赵元庆:“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楼下那几个老头老太。”赵元庆追着陈若回来,上楼的时候恰好听见楼下的人在议论宁裴,他偷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昨天出了事儿,全被周厌妈妈摆平了,那群人不敢骂周厌,就背地里骂宁裴,说他没爹没妈又是个傻的,迟早被他们抛弃,赵元庆听得恼火,和人动了手。 陈若听完抹了把眼睛。 宁裴悄悄关上了门。 没过两天,陈若拿到了入园申请,迫不及待领着宁裴去办入园,她提前问过了入园面试的情况,在家教了宁裴,信心满满,出去的时候走路都挺直了腰板。 也不知道是那天赵元庆打了人起了作用,还是江铃做了什么,现在倒是没人敢在那议论宁裴,顶多就是离他们远点。 入园面试确实很简单,更多的是问陈若的家庭情况,在知道陈若和宁裴的关系并不是母子的时候,老师不免多问了两句:“那他的亲生父母?” 陈若下意识去看宁裴的表情,见他看着办公室后窗外的那棵树,干笑着摇头。 面试过后,老师领着他们去参观学校。 幼儿园规模算大,装修很漂亮,换成别的孩子,早就没了耐心乱转或者哭闹,宁裴一声不吭跟着,连累都不喊,老师觉得终于有个听话的乖孩子,对他印象好了很多。 转到一间绿墙红花的教室外面,老师停下脚步:“以后这就是你的教室啦。” 现在在上课,老师在教手工,黑板上画着漂亮的花,底下的小朋友说说笑笑都快闹成几团,没几个人理她。 宁裴在十几个同龄人中一眼看见了周厌,周厌坐着都是最高的那个,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好几张纸,嘴巴里还咬着一张,头发乱糟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老师,手下不带停地在那跟着折纸,折完一张,又扔给了和他坐一桌的男生,两个人打闹起来。 回去的路上,陈若主动提起:“运气真好,你和周厌一个班。” 陈若之前还担心,周厌去幼儿园后没来找过宁裴,也没人陪宁裴玩了,宁裴好不容易有了个朋友又要没了。 这下好了,还当真是缘分。 宁裴坐在自行车后座,牢牢抓着陈若衣角,一声不吭。 隔了几日,入园的手续都办妥了,陈若给宁裴买了新书包,买了新衣服,甚至还让赵元庆给自行车换了个漆色。 换色的时候宁裴搬了个板凳坐在边上,听见赵元庆抱怨没存款了,然后及时被陈若捂住了嘴。 入园那天,宁裴坐着红色的自行车,衣服和书包也都是红的,陈若就差别个大红花告诉那些嘴碎的,她家小孩儿能去幼儿园,不是什么傻子。 等到了学校,陈若和宁裴都有些傻眼,他们来得太早,大门都没开,可陈若急着上班,只得拜托门卫帮忙看一会儿孩子,又叮嘱宁裴不要乱跑,上学要遵守规矩,老师说什么话要听,要好好吃饭。 宁裴一只手揪着书包肩带一直没回答,在陈若要离开的时候又突然抓住陈若的衣角,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姨妈。” 一时间,场面搞得好像什么永久分别,陈若也一瞬红了眼眶,见状,门卫笑着打趣儿:“这场面我天天见个百来回。” 但宁裴是个懂事的,只抓了一小会儿就松了手,陈若看着时间来不及和他再说什么,直接走了人。 门卫本来是个话多的,变着法地和宁裴聊天,可惜宁裴不爱说话,长得好看却呆滞,没多久,门卫室里就只剩下收音机的声音,直到园门开了,陆陆续续有家长送小孩子来,也有老师来接小孩儿,门卫指着那些老师问宁裴他是哪个班的,直到看见那天那个给周厌上课的老师出现,门卫才在宁裴点头之后把他送出去。 老师牵过宁裴的手,还没来得及问话,宁裴就看见不远处跑来个熟悉的身影。 周厌从一辆黑色的车上下来,飞奔过来,却没看见他,而是和那天他送折纸的小孩儿撞了一下,周厌臭着一张脸,和他一并进了园门。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宁裴突然有点想哭,但他还不懂这是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过朋友,也不想要朋友,甚至还不懂朋友的含义是什么,只是有点怀念那几天周厌天天往他家里钻,自顾自玩玩具,然后没耐心跑出去玩的场面。 还有那天晚上,周厌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场景。 被领着去教室的路上,宁裴得出结论,周厌大概就是陈若以前口中要让他警惕的骗子。 明明问他什么时候上幼儿园,却等他真的来了,看都没看他。 “你就坐在这里可以吗?”来到教室,老师安排宁裴坐在最后一张桌子,教室很大,虽然是最后一张桌子,但也算是好位置,就是没有同桌,那也没事儿,等到上课做活动,桌子都会拼凑起来,大家围成一团,主要是见宁裴像是怕生,果然,老师问完,宁裴也只是沉默地坐下来,老师越发笃定这是个内向怕生的小孩儿,但比别人省心,她们就喜欢这样的孩子。 结果她人还没走,宁裴突然弹跳着站起来。 他后颈上被放了什么东西,由着他动作掉在地上,低头一看,是只红纸做的小飞机,有点丑。 周厌恶作剧成功,笑着和宁裴贴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反过来指责宁裴,宁裴一动不动盯着那只丑飞机,像是被吓傻了,看得老师眼皮直跳,周厌虽然才来他们班没多久,却已经是让老师们头疼的最佳人选,调皮捣蛋一点不安分。 老师拍了拍宁裴的肩安抚他,一边柔声叮嘱周厌:“不要这样吓别的同学……” 周厌没理她,蹲下去捡起丑飞机,塞进宁裴手心里,握着宁裴的手腕特别骄傲地说:“给你的礼物!我亲手做的!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大怨种.jpg 第6章 过去 红色丑飞机被摆到宁裴课桌上,成了他入学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周厌被老师领回自己位置上,被老师教育了几分钟不可以用这种方式吓同学,听得周厌捂住耳朵开始装睡。 等老师教育完,班上的孩子差不多到齐了,在老师的介绍下,他们对宁裴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没等下课,就想和宁裴交朋友,一时间班上乱糟糟的,其中有个小胖子最积极,抱着自己的板凳就想往宁裴身边坐,宁裴认出来,他是那天坐在周厌身边的男生。 但他没能成功,被老师制止了。 老师问他:“你想和新同学当同桌吗?” 小胖子点头点得十分欢快,他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玩,现在放眼看过去,班上最好看的是宁裴,周厌也很好看,但是小胖子打不过他。 老师又询问宁裴的意见。 宁裴没有说话,他对自己的同桌没有任何要求和意见。 他不说话,在老师眼里就代表默认了,等周厌上完厕所回来,发现自己的同桌已经变成了宁裴的同桌,还十分好奇地抓着那只红色丑飞机。 “这是哪里来的呀?”小胖子话很多,从坐下来之后就喋喋不休,老师管不住他,又觉得他这样的能带动宁裴一起活跃起来,也就放任他去了,只叮嘱他不要吵到其他同学,于是小胖子放低声音,从桌肚子里掏出来好几只丑不拉几的纸飞机:“这是周厌给我做的。” 一直盯着红色丑飞机的宁裴终于有了反应。 小胖子的那堆纸飞机比他的还要丑,有的甚至都是没有完工的,都被他胡乱堆在一起,像一坨垃圾。 小胖子很明显看上了宁裴的那只,他一直不肯撒手,眼睛眨巴眨巴,宁裴不说话,他就主动问:“宁裴,你可以把你的纸飞机送给我吗?” 他想,他已经很有礼貌了,宁裴肯定会给自己的吧? 哪想宁裴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不可以。” 语气很坚决,小胖子自小要什么有什么,还是第一次被拒绝,想了想:“我用这些和你换。” 宁裴不想要那些被周厌送给小胖子的飞机,他只想要红色的那只。 但那只红飞机被小胖子死死压在手下,甚至还变了形,好像怎么也不会还给他,宁裴只能摇头,“你把它还给我。” 越是要不到的就越想要,小胖子不听他的,把自己桌上那一堆纸飞机推到宁裴桌上,又想把宁裴那只揽过来,“我和你换!” 宁裴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周厌送他的第一份礼物,虽然并不独一无二,但又怕会坏掉,他不敢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压住小胖子的手,摇头拒绝,但这只换来了小胖子更加用力地压着桌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用力,桌子突然晃了一下,然后是咚的一声,在宁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胖子整个人因为桌子晃动带动的椅子翘起而摔了下去,两条腿向上背朝下。 全班静谧了两秒,连老师都没反应过来。 两秒后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小胖子摔得不轻,老师吓得连忙跑过去,听见他一边哭一边质问:“呜呜呜你为什么推我!” 事情好像变得十分严重,老师一向柔和的目光变得严厉,她看向宁裴,宁裴也懵住了,他不知道小胖子为什么会突然摔下去,他甚至除了压住他的手,其他碰都没碰上对方。 他在老师问责的目光下转而看向那只红色的丑飞机。 还好,飞机只是被压扁了,并没有坏掉。 “宁裴,告诉老师发生了什么好吗?”老师的眼神再严厉,都只能柔声地询问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儿,只不过相比起来,她还是更相信小胖子。 宁裴紧抿着唇,脸色终于一点点变白,一声不吭。 没法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老师也没时间继续僵持着,一边急着打电话给家长,一边联系校医,等做完这些,她把小胖子从地上抱起来安抚他,问他:“告诉老师发生了什么好吗?” 小胖子抽抽搭搭,显然还没从惊吓中抽离,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师头疼的要命,早知道不该收宁裴,他们幼儿园本来就只收有钱人的小孩儿。 被小胖子的哭声传染,又有些小孩儿哭了,教室里一团乱,连其他老师都来安抚大家了。 只有宁裴一个人孤零零的,茫然又无措地拿着那只红色纸飞机。 突然一只手握上他的手腕,宁裴吓得一缩,周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十分凶地瞪着靠在老师怀里哭的小胖子:“你骗人!” 老师一个头两个大,“不要捣乱。” 正好校医过来,老师抱起小胖子,和校医一并去了办公室。 教室里剩下其他老师的安抚和偶尔的抽泣声,还有那些打量的、害怕的、好奇的目光,全都落在宁裴身上,宁裴坐在那里,周厌气得骂人:“你为什么不解释?!” 他抓着宁裴的手,又把新做好的飞机塞进宁裴手里,这是他刚才看见小胖子把那些被他嫌弃的飞机扔在宁裴桌上的时候做的,他想,他都给了小胖子那么多纸飞机,怎么能只给宁裴一只。 宁裴愣愣地抓着那只做得更加漂亮的纸飞机,终于愿意出声,他问:“你都看见了吗?” 是相信我的吗? 很快,小胖子的家长和陈若都来了,还有明明和这件事无关也跟着一并来的江铃,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小胖子的妈妈是个很富态的女人,她心疼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并扬言要让宁裴付出代价。 被老师请到办公室的宁裴被陈若牵着手,愣愣地站着,跟着他一并来的周厌气得想跳起来揍她,被江铃一把捂住脸,从他衣兜里掏出手机,“你什么时候偷拿的?” 周厌都没能来得及护卫自己偷偷带来学校的手机。 陈若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还好小胖子并没有伤到骨头,其实连皮外伤都看不见,他身上的脂肪厚,把他很好地保护住了,但陈若也不信宁裴会干这种事,她局促地向老师解释:“裴宝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一直很听话,也很内向……” “谁要听这些鬼话!我儿子还很听话呢!他会撒谎吗!他怎么会撒谎!” 终于从疼痛中缓过来,想要解释的小胖子被他妈妈这番话吓得不敢再说话,怯怯地看着宁裴,却只换来周厌的大白眼和朝他举起的拳头。 小胖子缩了缩脖子,脑袋埋进了他妈妈身上。 老师只能调解两位家长的氛围,笑着询问宁裴,“你有没有推他?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解释一下吗?” 宁裴抿紧唇,掌心冷得陈若握得很紧,正要摇头,被儿子戳了好几下后腰的江铃实在忍不住出声:“老师,我记得教室里有监控吧?可以调出来看一下吗?” 一句话,所有人都看向她。 周厌哼哼出声,得意地朝着宁裴挑眉。 本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调监控是件很麻烦的事,老师才没有第一时间采取这个措施,现在被江铃这么一提,不得不采纳,小胖子的妈妈也很同意:“那就看监控!” 小胖子在她怀里缩了缩。 陈若紧张地搂住宁裴,安抚他,告诉他没事,有姨妈在。 调监控需要时间。 周厌一个人回了教室,刚才还静悄悄的教室在他出现的时候又变得乱哄哄,七嘴八舌地问:“那个推人的坏孩子被骂了吗!” “他以后还会来吗?” “那我不要和他玩游戏!” 他们太容易被影响了,周厌锁定那个说不要和宁裴玩游戏的小孩儿,朝他举起了拳头。 于是,周厌又被老师遣送回了办公室。 他没有打到人,但那个小孩儿被吓到了,哭得厉害,一哭,又有别的小孩儿也哭,剩下的几个老师实在没办法,怕哭的现象人传人,把哭得最厉害的几个全抱来了办公室。 等去拿监控的老师回来,办公室已经很多人了,她有些意外地想换个地方放监控,却被江铃拦住:“小孩子又看不懂,就在这里放吧,省得挪地方了。” 小胖子的妈妈也跟着附和:“就在这里放!” 被江铃摁着肩膀动弹不得的周厌昂了昂下巴,牵住了宁裴的手,宁裴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老师把电脑屏幕调到了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宁裴坐的那个地方,好巧不巧有个监控正对着,不仅能看见他的上半身,还能看见他的下半身,完完全全把事情录了下来。 小胖子的妈妈表情由一开始的生气、胜券在握,逐渐变成了尴尬、更加生气,没等其他人出声,她就一巴掌打在小胖子屁股上:“你怎么骗人?!” 陈若终于松了口气,扭头却看见宁裴的眼眶红了,她想说点什么,周厌动作比她快一步地跳下椅子,问在场其他的小朋友:“你们都看见了吗?” 那个差点被他打的男生听话地点点头,似乎忘记了刚才的害怕。 结果周厌又举起拳头:“知道要怎么说了吗?” 见状,老师们吓了一跳,怎么搞得跟什么开会一样,还没来得及制止周厌这种威胁的行为,一只手覆在了周厌拳头上,宁裴带着哭腔小声劝说:“周厌,你不要打人。” 他慢慢拉下周厌的手,掰开他的手指,牵住了他的手。 周厌愣了下,在江铃慈爱的目光中,十分不屑地哦了声。 小朋友之间的话传播速度很快,不用一节课的时间,大家的说辞就从宁裴很凶地推人变成了小胖子是个骗子,说谎骗人,还抢别人东西,大家都不要和他玩了。 但小胖子那天被他妈妈接走了,一直都没有回来上课,大概是觉得脸都丢没了。 “你们真的想要转学吗?” 老师万分局促地询问江铃和陈若,因为还没有上满一学期,剩下的学费都需要退还,校长肯定会怪罪下来,她试图挽留,但江铃态度很坚决,说的话也很直白:“是的,我觉得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我儿子,校风校纪都不符合我的预期。” 陈若也跟着点头,有些感激她。 转学是江铃先提出来的,虽然只是幼儿园,但这里的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孩子,会给孩子带来童年阴影,陈若本来就有些后悔,她花了家里大半积蓄送宁裴来这里,却遇到这样的事,被江铃这么一提,问了两个孩子的意见后,两人一块儿物色了一家口碑很好的公立幼儿园,正好这家幼儿园还有直升的小学和初中。 不到一周时间,转园手续办妥,宁裴和周厌一起去幼儿园面试,也一起进园。 老师向小朋友们介绍他俩,刚说完名字,周厌就牵起宁裴的手,抢着说:“老师,我要和宁裴坐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时光大法给我走—— 第7章 过去 “我不能和宁裴坐?” 周厌单手压住课桌,十三岁的他已经比老师高了很多,就差把“不满意”三个字写在脸上。 老师被他气得发抖,发誓教书这么久没见过这么不尊重老师决定的学生,指着他的鼻子:“你不看看你月考考了多少!再看看宁裴考了多少!你和他坐一起!你不打扰他学习?我不指望你拉高平均分我还指望宁裴拿全省第一!” 宁裴进教室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一声。 上周月考之前老师就说过这次排座位会按照成绩来,宁裴提前给周厌打过预防针,他们从幼儿园到初一都是同桌,可以周厌的成绩,就算宁裴少考一门,这回他俩都没办法再做同桌。 “哦。”周厌很无所谓,老师再怎么说他都不动,苦了要和他换位的同学,搬着自己的东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也不想处在旋涡中心,恐惧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救星出现在门口,连忙朝着宁裴招手,做口型:“救命。” 宁裴一进来,周厌就看见他了,冲他挑了下眉,姿势没变,照旧压着自己的课桌,反正就是不会挪窝。 “李老师。”宁裴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僵局,他没有搭理周厌,向老师保证:“我和周厌说。” “你和我说也没用。”李老师一走,周厌下了桌子拉开椅子让宁裴进去,宁裴站在外边没有动,先和要换过来的那位同学说:“你先回去,马上上课了。” 等人走了,宁裴坐回位置,周厌也跟着他一起,等宁裴把下节课课本摊他桌面上了,他问:“教导主任喊你干什么?” 早读课的时候教导主任就来教室把宁裴喊走了,一直到现在才放回来。 “没什么。”宁裴面上没任何表情。 其实并不是没什么。 月考之前,宁裴参加了一场省里的比赛,为期三天,回来的时候发现周厌在这三天里打了一次架、逃了一次学,严重得叫家长了,可惜江铃前几年自己创业,忙得压根抽不出时间来,更别提周厌他爸了,老师只能作罢。 而就在昨天,比赛结果出来了,宁裴拿了特等奖,一笔丰厚的奖金,还有好几封推荐信。 什么推荐信呢,提前录取的推荐信。 小学时候宁裴就遇上过这种事,当时老师反复问他要不要跳级,觉得他根本没必要和他们待在一间教室里。宁裴实在太聪明了,老师教的东西难不到他,他从小学开始研究一些奇怪的生物,还曾经尝试着写论文,本来以为只是随手一写,结果被老师看见,投了上去,不仅拿到奖金,还受到了关注。 可宁裴不想要关注。 他拒绝了老师的提议,照旧当他的小学生,一直到现在也是,照旧当他的初中生。 参加比赛是因为有钱,有了钱可以拿回去给姨妈补贴家用,再存下来一部分上大学用。 “是吗。”周厌不信,他凑上去盯着宁裴的脸看,试图看出什么端倪,好久,狐疑地问:“真不是因为叫不来我妈?” 他一提这个,宁裴秀气的眉眼有了点变化,变得严肃了一点,“那天你为什么打架?” 因为要月考,宁裴之前没和周厌提这件事,可现在得提。 周厌把书往脑袋上一扔,脸往桌上砸,用书盖着后脑勺说:“不为什么,你不是要劝我换位置吗?你倒是劝啊。” 他用膝盖去碰宁裴的膝盖,宁裴被他撞得猝不及防,整个人差点往后倒,然后又被周厌眼疾手快地捞回来,刚坐稳,看见周厌没心没肺地半张脸着在桌子上没心没肺地笑,宁裴由着他去,说出的话却很残忍:“对,但是我帮你劝老师,如果你答应的话。” 周厌手放在宁裴后背上笑着问:“什么?” “下次月考进步十名,这个月不闹事。” 周厌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不闹事是怎么不闹事?” 至于进步十名,他这次月考全班倒一,考个倒十,好像也不难,周厌还挺有信心。 “不逃课打架不骂老师上课不开小差认真学习。” 这话周厌耳朵要听出茧子,他妈以前也老说,他妈忙了以后不说了,就变成宁裴说,周厌衡量了一下,好像一个人坐也挺快乐。 放学,周厌又一次被留堂,宁裴在教室里等他一起走,一道人影闪进教室,喊他:“宁裴!你要提前走吗?” 宁裴正在给周厌写笔记,他自己不写,但周厌需要,还得写得简洁明了,不然周厌看不懂。他抬头一看,是隔壁班的班长,叫张让,教导主任在办公室和宁裴说话的时候,他进来拿过东西。 宁裴和他不熟,顶多比赛的时候碰过面,张让却挺自来熟地在他身边坐下,还凑过去看他的笔记,有些疑惑:“你写这个干什么?有用吗?学霸都这么记笔记的?” 宁裴嗯了声,正想要收起笔记走人,张让却不让他走,掏出一张卷子放他面前指着一道题问他,很羡慕地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提前录取就好了,跳那么多级,你会是最年轻的大学生。” 宁裴抿紧唇,还是不说话,这让张让越发觉得他高冷,又心想大概这就是大佬,只好抛去闲聊问:“那能不能给我讲下这道题?”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朝着他们跑过来,周厌三两步就到宁裴面前,压根没思考就把宁裴挡身后,很不友善地问张让:“你谁?” 张让搓了搓脸,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周厌就被宁裴拉着出了教室,走远了还似乎在瞪他,张让嘴巴动了动,暗暗骂了句装逼。 “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了吗?”宁裴下午就去和老师说了,周厌答应下次月考进步五名,老师对他疼爱有加,还是没让周厌搬走。 周厌拧着眉:“谁知道他安什么心。” 从幼儿园以后,宁裴和谁说话,周厌都得看着,省得又有第二个小胖子出现。 “晚上要吃什么?”宁裴没接他的话茬,江铃经常不回家,陈若和赵元庆也很晚回来,经常让他们自己解决晚饭,时间久了,宁裴吃饭的地点就变成了周厌家。 周厌一边推自行车一边开始点菜,点了宁裴拿手的红烧肉,宁裴说:“家里没有肉。” 周厌拍了拍车后座:“上来,去买肉。” 宁裴不太乐意坐。 周厌骑自行车喜欢飙车,去菜市场的路有条斜坡,周厌尤其喜欢在那里表演杂技,每次经过那里,宁裴都得死死抱紧周厌,不然他怀疑自己会飞起来。 周厌知道他怎么想,还故意催促:“上来啊,我技术很好。” 宁裴还在犹豫要不要听周厌鬼话,突然几道刺耳的铃声伴着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响起,宁裴抬头,看见几个不怎么身高腿长的男生勉强脚撑地地把自行车停他们四周,正好把他和周厌围住,像是来找茬的。 周厌十分自然地脚撑在地面上自行车歪斜着,一手把宁裴往自己身后藏,盯着面前的人,没说话。 那人却说话了,“哟,这不是一班小娘炮和一班小霸王吗?” 周厌认识这人,那天打架,打的就是他,这回喊帮手了。 宁裴被周厌抓着手腕,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也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那人,见他俩不说话,又更加过分起来,“怎么了?那天说他是小娘炮你不是很生气吗?” 宁裴发育慢,现在还没完全长开,身高在同龄人中已经不算矮了,但脸长得漂亮,就算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也透露出来的漂亮,那天那人和朋友就是在这边的车棚聊天,聊起觉得谁漂亮,朋友提了一嘴宁裴,他顺口说了一句,一班的小娘炮,没想到当时周厌正好在。 他被揍了一顿,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话音刚落下,宁裴一把被周厌推开,从空隙中踉跄地跌出人群,而周厌却从自行车上下来,连车都不要了,随手拽过堵着他们的其中一人的车头,吓得那人还没来得及尖叫,人被从车上甩了下来。 周厌顺手拿了个车篮,那人痛得哀嚎了一声,然后眼前一黑,大喊:“完了!我妈的篮子!” “妈的!篮你个屁啊!快点起来帮忙!”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周厌从小学开始学的武术,打架快准狠,但架不住他们人多,还是有被碰到几下。 宁裴严肃地退出打架范围,然后拨通了学校保安处的电话,说:“我和我同学被围殴了。” 保安来的时候,周厌坐在地上喘气,其他人躺在地上哀嚎,保安一眼就认出了周厌,问题学生,想不认识都难,保安一脸被耍了的表情:“谁打的电话?谁被围殴了?” 消失了一会儿的宁裴才慢吞吞从车棚里出来承认,他没有扶周厌,而是对保安说:“我和周厌被围殴了,他们围殴我们。” 保安也认识宁裴,他们学校的宝,顿时哎呦了声,哪里不信他的话,周厌刚想起来,又被宁裴踩了一脚手,没被打得多痛,倒是被踩痛了,差点叫出声来,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宁裴表现得很害怕地说:“周厌站不起来了,他是为了保护我。” 躺在地上哀嚎的人:“别听他屁话!叔!你看看我们啊!” “就是啊!是我们被打啊叔叔!” “呜呜呜我自行车坏了我妈的菜篮子,回去我会被打死的。” 保安:“你们闭嘴!你们哪个班的!宁裴你快带周厌去医院看看,你们几个!给我过来登记!明天让你们班主任来找我!” 周厌:“……” 周厌回想起上次打架被保安撵着屁股追的场景,嘴角一抽。 回去的路上,因为周厌伤势过于“严重”,由宁裴骑车,眼睁睁看着天黑下来的周厌抱着宁裴书包打了个盹,嘲讽他:“你再这么慢,今晚能吃上陈姨做的饭了。” 宁裴:“……” 宁裴默默加快了脚程,结果到家的时候天还是完全黑了,还好陈若他们还没回来。 从路上到进屋拿药箱,宁裴都一句话没说,他一声不吭给周厌处理嘴角的伤口,腿上的伤口,眼看着快完了,周厌伸手,“这儿,还有这儿呢,你看看红成啥样了?下脚这么狠。” “生气了?”周厌没个正行,掐着宁裴下巴让他抬头去看他脸色。 脸色如常,也不像是生气,那这是干什么,在他面前不吭声。 “今天这也算在要求里?”周厌烦了,老师真的事情多得要死,他压根不知道宁裴就没和老师说这条件,只当宁裴因为这个不开心了,宁裴这人不开心写不上脸,只有生气才写得上,周厌思怵再三,也不让他给自己涂手上伤口了,犹豫着:“那我再高个两名?” 宁裴抬眼看他,表情严肃。 “最多两名。”周厌也犟脾气,再让他考再多,简直要了他的命。 好久,宁裴:“嗯。” “那今天就不算,明天我向老师求情。” 虽然本来他就没算,今天特殊情况,周厌是为了保护他。 周厌看着他低头牵起自己的手小心翼翼擦掉他的鞋印,总感觉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被持续套路中的周厌 第8章 过去 涂过药,宁裴去做饭,周厌被逼着写作业,他百无聊赖咬着笔,单手撑脸看着宁裴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等宁裴看过来的时候他又立马提笔,在纸上写下刚才那些人的班级,等宁裴转过身去,周厌又摸出手机找到群聊,问:有人认识这个班的吗? 没一会儿就有人回他认识,周厌甩着笔面露不善,甩着甩着手突然空了,一转头笔进了宁裴手里,宁裴端着红烧肉质问:“你在干什么?” 被抓了包,周厌慌不择路把手机倒扣过来,结果一个用力过猛,手机摔地上,这是他十二岁的生日礼物,江铃买的,他和宁裴一人一个,宁裴的至今像台新机子,而他的已经开始卡顿了,可惜宁裴宝贝手机怎么也不舍得借给他打游戏。 宁裴也没料到周厌反应这么大,连忙去捡,还是没能逃过手机屏碎掉的事实,周厌丧着一张脸:“完蛋。” 宁裴抿起唇,“周末陪你去修。” 周厌不乐意了,耍着脾气:“这两天我怎么过?”他吃一口红烧肉,被香味迷晕了胃。 宁裴的手艺小学时候就练了出来,那时候周厌也试过进厨房,后来被赶回家救火的江铃打了一顿,顺便把吃了他饭菜的宁裴送去医院扎了两针,从那以后,因为食物中毒蔫了好几天的宁裴也死守着厨房重地。 “还能打电话。”宁裴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能正常使用,只不过屏幕裂开不怎么美观,还更卡了。 周厌搭着眼皮子不顺心道:“没手机我活不下去。” 他顺手给宁裴喂了口肉,趁着宁裴吃肉的功夫,下巴搁他肩膀上沉着声道:“不然把你手机借我用用,不然咱现在就去修它。” 就差把算盘两个字打在脸上。 这种小算盘幼儿园那会儿对宁裴很管用,那时候宁裴还没开窍,还没变成大人口中的小天才,周厌的小算盘打多响宁裴都当真。 可现在不成。 宁裴心疼坏掉的手机,但也不听周厌的提议,只说:“手机店关门了,明天你再去吧,你觉得用不了了我替你保管。” 说罢,把坏掉的手机也装进自己书包里,看也不看牙都快咬碎的周厌。 折了夫人又赔兵的周厌气得饭都多吃了两碗,想不通宁裴那时候那么听话可爱,现在怎么就变得比他妈还多事,难不成和他一样进入了青春期的叛逆。 写完作业给周厌布置了额外的基础练习,宁裴拒绝了周厌想和他今晚睡一起谈谈手机问题的邀请直接回了家。 赵元庆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看电视,瞥见宁裴进来又连忙把二郎腿放下来问他:“吃过饭了?没吃就将就着昨天的菜吃。” 宁裴看了眼厨房,平时这个时候陈若应该在厨房里忙活,今天却不见人,房间门倒是开着,宁裴回:“吃了,姨妈呢?” “又是你给做的?”赵元庆一听这就没个好脸色,“老跑人家家里给人家当什么免费保姆,他们家那是请不起保姆吗?上回那小子他妈还说想换个大点的房子!”赵元庆大抵是工作上吃了批评,前两年他升了职,工作越来越多不说,还老遭人白眼,说他学历不高配不上位,工作上不顺心,连带着脾气也越来越差。 宁裴知道他刀子嘴,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真要是瞧不上他和周厌当朋友,也不至于每年过年上赶着给周厌包红包,虽然那钱最后进了宁裴口袋,周厌说宁裴比他小,他也得给宁裴包红包,属于是借花献佛了。 明明他们也就差那么几个月。 发完脾气,赵元庆指着房间,“你姨妈胃不舒服。” 他指得巧,恰巧陈若面色苍白从房间出来,“你又搁那儿瞎吼什么呢?别听他的。” 宁裴嗯了声,“怎么胃不舒服?” 陈若刚吐过,揉着肚子半躺到沙发上摇头:“不知道,这段时间老不舒服,想吐,估计晚饭吃太油了。”她累得不行,这段时间不仅胃不舒服,人也比以前更加疲惫,说不上来的想睡觉,难受得很,不乐意在孩子面前表现得多脆弱,她转而问:“作业写完啦?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和周厌弄点,楼下那卖早餐的今天被抓了,说他用的油什么的不卫生。” “什么都行。”宁裴去收拾桌上的剩饭剩菜还有碗筷,见状陈若掐了赵元庆一坨肉,赵元庆纹丝不动,陈若气得干瞪眼,她又实在不想动,看着宁裴利落的身影不由心酸。 那时候宁裴不乐意说话被人当成傻子,后来幼儿园毕业那年暑假周厌从家里拖来一袋子书说是送给宁裴的礼物,虽然后来她听见江铃追着周厌打了好一顿,那些书都是江铃书房里搬家都没舍得扔的书,全被送到了他们家,可也正因为这些书,宁裴突然就开了窍,上了一年级,别的小孩子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他看一遍就能背,卷子次次拿满分,老师都觉得不可思议,拿了高年级的卷子给他做才发现他智商好像比普通人高,于是宁裴是小天才的话逐渐从小区里传开。 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家长各个来攀关系,好像那样能分点聪明劲给他们的孩子。 可惜宁裴照旧不太爱说话,沉默、不爱笑、呆板,不像同龄人那么贪玩,也太懂事,也就和周厌在一起的时候能展露一些孩子脾性。 陈若逐渐红了眼眶,搞不懂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宁裴收拾完却过来和她说:“姨妈,周末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赵元庆嗨了声,率先推脱:“我周末得上班呢!请不下来假!这死老板!” “少在孩子面前说脏话。”陈若也不太乐意:“胃不舒服正常,我去小诊所拿点药吃几天就好。” 宁裴不听他们的,很坚持:“我陪你去,一定要去。” 要说执拗,谁都拗不过宁裴,陈若僵持再三,宁裴还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看她,把她看得败下阵来,无奈答应。 第二天一早,宁裴带了陈若做的饭团子给周厌,不情愿地上了周厌的自行车,告诉他:“周末没法陪你去修手机了。” 周厌正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大长腿,单腿把自行车撑起来,闻言一个踉跄差点连车带宁裴一块儿摔下去,一张脸垮得不行,“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你自己去。”宁裴想了想直接把那手机揣周厌兜里,周厌重新爬上车已经蹬了起来,宁裴一个惯性抓着他的腰,声音有些闷地说:“我要陪姨妈去医院。” “怎么了陈姨身体不舒服?”差点把周厌吓死,以为宁裴终于找到机会没收他手机了,“多大点事,我陪你和陈姨一起去,正好我这宝座送你过去。” 说话间他们到了下坡路,宁裴本来闷闷不乐,可周厌骑车是真不要命,下坡的时候都使劲蹬,宁裴额头磕在他后背上,周厌上扬起的衣角甩到他手臂上,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吹散晨起的困顿,街道两边的风景像一幕幕影片一样快速消逝过去,好不容易过了坡缓下来,宁裴心有余悸:“不要。” 周厌笑他,“你再勒紧点我刚吃的饭团都给吐出来了,不要也不成,让陈姨一个人坐车去,我俩到时候溜走去修手机,你别想逃,说好了陪我一起去的啊。” 被说得窘迫,宁裴逐渐松手,找个借口教育周厌:“你是小孩子吗?做什么都要人陪。” 周厌倒是不害臊:“是啊。”他又站起来骑车,顺手把宁裴的手扣紧了,“你是大人吗?” 宁裴倒是希望自己是个大人。 周厌的衣摆飞到了宁裴脑袋上,风送着他的声音过来,“你也是小孩子。” 周厌骑车骑那么快,到学校总算不是卡着点了,就是还没来得及进教室门就被李老师拎着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周厌和宁裴,昨晚打架那几个男生,还有两个班的班主任聚在一起。 李老师头疼地点名宁裴,“宁裴,你来说一说事情是怎么样的。” 另一个脸上受伤的男生连忙道:“他们是一伙的!他能说什么!” 他班主任二话不说往他身上砸了本书,“你闭嘴,不听宁裴说难道听你说?” 宁裴沉稳地把昨天对保安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这回周厌也伸出有点肿的右手:“是啊老师您看,我这手都肿了都不方便写作业,我昨晚还把作业写完了。” “你放屁我们什么时候踩你手了!明明是你抓着我们打!” “就是啊老师昨晚我屁股可疼了!” 他们班主任挨个砸书教训,周厌躲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朝他们竖中指,看着他们更加愤怒,正想竖另一只手,中指被宁裴抓着硬生生按了下去。 李老师一般不信周厌的话,可这回宁裴也在,宁裴长了一张一看就不欺骗老师的脸,她毫不犹豫地信了,问:“那为什么打架?总得有个原因吧?有什么事非得靠打架解决的?尤其是你周厌,昨天宁裴才和我保证,晚上就给我惹事!” 这回轮到那几个因为揍人不成反被揍的男生沉默了,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周厌也安分下来,就盯着那几个男生看,仿佛要把人看穿几个窟窿才肯罢休。 他们都不肯说,老师也越发头疼,学生打架可大可小,在场的除了宁裴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学生,老师都把目光转向宁裴,宁裴坦然接受着,那理由自然是没人乐意说的,他自己也不乐意,没人会喜欢被人那么说。 “他们嫉妒我长得帅。”总不能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尤其是宁裴一个好学生,好端端因为这种事被叫进办公室,宁裴自己乐意周厌还不乐意,周厌踏出一步站在宁裴前边,正好挡住了大家的视线,他没个正行地问那几个男生:“是不是?” 不承认也没法,毕竟周厌他们是被挑衅的那一方。 两个老师神色魔幻地看着几个男生犟着脸承认了这个理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赏了一人一份检讨书,连宁裴都有份。 出来之后,周厌略有愧疚:“裴宝是不是人生第一次写检讨书?需不需要我言传身教一下?” 宁裴盯着他的脸:“他们嫉妒你长得帅?” 周厌递着自己的脸到宁裴眼皮子底下,“怎么我这张脸一中不是数一数二?嘶——” 他正吹嘘,刚才在办公室里叫唤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没长眼,往他身上撞,差点把他脸送到宁裴嘴巴上,周厌瞬间恼了,揪住那男生的衣领差点把人给提起来,那男生也瞪大了眼:“干什么!这是办公室门口!” 幸亏动静小没把老师引来,宁裴拉着周厌衣角让他别惹事,周厌却是真的被惹怒了,压低了声音说:“你们道歉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9章 过去 宁裴自己都没想到这方面,眼看着要在办公室外面起冲突,到时候大概就不单单是检讨书那么简单,他拍了拍周厌的胳膊,那群男生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又要劝导周厌收敛,好学生就是这样胆小怕事,尤其宁裴这种好学生,想让他们道歉根本不可能。 他们一个个态度恢复傲慢,嘲笑周厌:“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 “怎么了?你要动手吗?” 男生踮着脚才能和周厌平视,说这种挑衅的话显得很滑稽,他们吃准了周厌没法动手,又怕真被老师逮到,过完嘴瘾就想要过去,却被一条手臂拦下。 宁裴一手抓着周厌,一手横在这群男生面前,平静得像在面对一份试卷,这群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着周厌面容隐忍,显然被拿捏住,嘲笑的同时倨傲地问:“干什么?你想和我们打架吗?你打得过吗?” 周厌咬牙切齿威胁:“你们打得过……谁?”一个谁字说得千回百转,他攥紧拳头恨不得捂住被宁裴捏得好痛的手心肉,可是在敌人面前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柔弱,只能硬生生抗下。 宁裴明显用这种酷刑让他闭嘴,不想惹是生非,周厌心里有气,他明明是给宁裴出气,到头来却成了他的不是,受伤的是他,生气的是他,宁裴对别人倒是没有一点脾气,周厌心底怨恨上了,走了神,耳边却响起宁裴冷静的声音,宁裴说:“我不和你们打架。” 那群男生刚要笑,宁裴又说:“我们换种方式,也不是学习,我不用一技之长压你们。”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这群男生都没听出来,还觉得他不自量力,可听在周厌耳朵里那就是宁裴嘲讽他们学习差,宁裴少有这种时候,周厌来了劲忘了怨恨,正要洗耳恭听宁裴有什么妙计,后背突然被一推,宁裴替他们决定:“你们和周厌打游戏,谁输了就道歉,喊另一方爸爸,单挑,你们任意一个赢了都行。” 这个年纪的男生刚接触游戏不久,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很厉害,一听宁裴这要求就笑了,甚至都想到了周厌和宁裴到时候喊他们爸爸,有这种好事自然允诺,“那就今天放学后,校门口见。” “痛痛痛!”周厌捂着自己的手心和宁裴一起回教室,又把手递到宁裴眼皮子底下,被宁裴捏起的那一片肉红通通的,宁裴也总算有点心虚,朝掌心吹了口气,吹得周厌痒得厉害,手指蜷缩起来又不舍得拿走,毕竟凉风吹上去确实是舒服。 他一句话没能说上就被安排了个保卫尊严的活,表面特别不乐意:“你不是不让我玩游戏,瞎搞什么。” 宁裴握住他的手腕一下又一下小心地吹,又用指腹磨蹭着,“要是不愿意就回了。” 周厌哪能放弃那么好的机会,连忙挽回,又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学到的输的人喊爸爸?” 宁裴一直是好学生,又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朋友,周厌这么一想就不得了,不知道宁裴在哪认识了别人学来了这种坏话,简言之就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他立马警觉地反抓住宁裴手腕,正想质问,两人走到了教室门口,宁裴不理解他怎么突然牵手,只幽幽地给他解释:“那天你给陆杰打电话约架,我都听见了。” 陆杰也住他们小区,小时候因为嘲笑宁裴是傻子被揍趴过,后来又因为宁裴成了天才被他奶奶逼着上门道歉,陆杰的奶奶前两年去世了,他爸妈不乐意回来带他走,他就只能一个人留下来吃百家饭,周厌见他可怜收了他当小弟,答应有事替他出头。 周厌就是这样,同情心很多。 宁裴自知也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大概是最早的那一个,所以能和周厌走得最近。 周厌被噎住。 原来那条狗是他自己。 怀着愧疚心理,周厌主动揽过了宁裴的检讨书任务,只不过被宁裴毫不犹豫拆穿,“你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快乐,不行。” 周厌算盘落空,宁裴弯腰在他桌肚子里掏啊掏,掏出来几张过期的检讨书,看了一会儿就写了起来,一节课写了两份检讨书,还顺手做完了一张卷子,老师对他视而不见,而周厌开一个小差都被拎出来站了半节课。 下课后,有人跑来问周厌放学后去不去玩。 周厌本来在被逼着做卷子,月考任务实在是太艰巨了,这卷子是宁裴自己给他出的,都是很基础的题目,说只要拿到90分就能进步十五名,一提放学周厌来了劲,刚想说今天他有大事要干,那人就说:“能不能不带宁裴,上次你带他,他带着教导主任抄了网吧,您还记得不。” 也就是那次,周厌再也没能进过网吧的门,宁裴嘴上说的是他打游戏自己写卷子,可转头等他一把游戏打完,教导主任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看他打游戏还是看宁裴写一些初中生看不懂的东西看了多久。 第二天早上校门口站了一堆网吧用户,唯独没有宁裴。 周厌冷笑:“那正好,今晚我们网吧见。” 那人一喜,就听周厌说:“我带宁裴,你带别人,我们各打各的。” 那人一张脸垮了,他们还等着周厌拯救整队技术,周厌打游戏很有天赋,不用一天时间就能顺利上手,手速和脑速都比他们强多了,还妄图参加过网吧比赛,只不过年纪太小被拒了。 周厌不信那天是宁裴告的密,他问过宁裴,宁裴说他不知道,只是碰巧。 校门口那是黑网吧,上网只要钱不要身份证,教导主任经常去那里抓人,但是那里照样生意兴隆。 等宁裴倒完水回来,周厌又提这件事,宁裴喝了口热水眨眨眼,一脸无辜,“你不信我?我打探过了,今天教导主任应该不会来,他回家了。” 周厌一半喜一半恨,回头得找那群乱污蔑的人算账。 放学时候网吧里人不多,也就他们几个敢在最危险的时候进最危险的地方。 周厌开了台机子等那群人,手痒得厉害,按捺不住想开一把游戏,被一张卷子糊住键盘。 等人来的时候,卷子都快写完半张了,一看宁裴还在写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也并不打算插手他们这次比赛,全让他自由发挥。 周厌气势上来,昂着下巴指着那群人问:“你们谁先来?” 他确实有点狂,一碰上游戏就狂,宁裴撑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不再管他,由着他炫耀一会儿,只是没多久就被周厌漂亮的操作吸引。 宁裴看不懂比赛,却看得懂周厌利落的躲技能、利用技能攻击对方,算准了对方的走位,如果这种心思花在学习上就好了,他的表情难得认真,死死盯着屏幕不乐意放过一丝一毫细微操作,那张映在电脑上的脸确实能吸引很多女生。 可是打游戏不能当饭吃,不然周厌吃这一门饭也很好。 宁裴没看一会儿就犯困,网吧里空气不流通的闷热,幸亏这时候没人抽烟,不然就是受罪了。 周厌打得很快,宁裴听见轮到他挑衅对方:“还有什么拿手的英雄吗?拿出来。” 宁裴没看见那几个人灰败的神情,不知道是因为要道歉还是因为要喊爸爸,反正哪个都很丢脸,偏偏周厌是个记仇的,要求他们下周一去校门口道歉,周一他们学校管得最严,还有校领导在检查,简直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喊爸爸就不用喊了,他们没那么不听话的儿子们。 一群男生一脸土色,可是这个年纪讲究的就是信誉,周厌怕他们不乐意执行还说要再来,他们都快被满血虐得自信心全无了,想让周厌带他们上分又觉得丢脸,只好答应了周厌的条件,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被周厌看穿,周厌很冷酷地说:“想让我带你们上分就下辈子吧,下辈子也不行。” 等他们灰溜溜地走了,周厌特骄傲地等夸,一扭头一看,宁裴趴在桌上睡着了,一张脸被压得很红,手上还握着笔,笔下面的一张纸上写着给他出的题。 周厌一看见这些东西就头痛,谁来网吧是睡觉做题的,他朝宁裴伸出拳头,没挨上,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宁裴身上,轻轻捏住宁裴的脸。 果然和小时候一个手感。 刚收回手,就听见有人喊他名字,是他们班喊他打游戏的男生,特兴奋,一看睡着的宁裴又萎了,“他怎么在这睡觉啊,周厌你要不要和我们打游戏?” 周厌冷冷地瞥他一眼,无情地说不打。 男生挫败,以为周厌已经有队了,结果一看周厌从宁裴胳膊底下抽出一张纸,纸上字迹漂亮工整,标题赫然写的“周厌专题训练10”,上课都不乐意好好上的周厌欣赏几秒,一本正经写了起来。 男生:“……”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到底是谁去教导主任那里告状的呢 第10章 过去 周六早上,宁裴被石子砸窗声吵醒,他衣服都没穿好就往楼下看,周厌在楼下乱跳,他一开窗周厌就溜走,宁裴只好穿好衣服去给周厌开门,周厌气喘吁吁靠在他家门口,往他睡得乱糟糟的头上扣一顶红色毛线帽,推着人进去说:“我妈买的,也给你买了。” 宁裴没把帽子拿下来,转过身去很无情地说:“现在才六点。” 周厌腆着脸:“不早了。” 平时不见周厌早起,为了他那手机倒是积极得很,怕被宁裴骂,周厌往厨房门口站,陈若在做早餐,他喊了声陈姨,陈若就让他赶紧去等着吃饭。 得到了家长首肯的周厌笑嘻嘻把宁裴往房间里推,还在那回忆往昔:“要我给你换衣服吗?你小时候睡我家我还给你穿过,那时候你胳膊短腿短,像个小萝卜。” 那次宁裴被毛衣缠住脖子,憋得一张脸通红愣是一声不吭,要是周厌醒得再晚一点,宁裴可能要鬼门关走一遭,周厌喜欢拿这事说,又不说自己是他救命恩人,光说:“脸红通通的,肚皮白通通的,上半截红萝卜,下半截白萝卜。” 然后被宁裴甩了一脸帽子,宁裴半只脚踏进卫生间,声音从里面传来,十分冷淡:“你只学了这几个形容词吗?从小学念到现在。” “我语文不及格。”周厌一点都不脸红,还拿着帽子研究了一会儿,半晌,很不高兴地叫唤:“怎么你的和我的标不一样!你这个更贵!怪不得我妈非得让我把这个给你,合着在这等我呢!” 宁裴啪地关上门,隔着门说:“那给你。” “那还是咱裴宝戴贵的更好看。”周厌嬉皮笑脸,一拧门,“怎么还锁门呢,你哪里我没见过。” 宁裴不搭理他,好久没声儿,周厌也闲不住,他在宁裴房间乱逛,跟逛博物馆似的,还能找到自己小学时候的卷子被宁裴好好放在柜子里用钥匙锁着,那分数隔着玻璃柜都刺眼,周厌自我欣赏了一会儿又去摸宁裴书桌,桌上一摊整齐的文献,那都是周厌看不懂的,另一摊他看得懂的都是给他出的题目,密密麻麻,看得人困意上头,周厌叫嚷:“怎么这么多题目!?” 没人理他,他就替宁裴关窗户,一看那窗户上全是他砸出来的印,玻璃都要裂了,卫生间里水声沥沥,周厌喊:“窗户怎么不换?都坏了透风了。” 宁裴房间改造的时候陈若就说过要换窗户,给宁裴重新打一扇窗,宁裴没乐意,觉得旧窗户舒服。 宁裴湿着脸从卫生间出来,周厌已经窜到他跟前,宁裴一个没注意,周厌用手撩他湿掉的头发,结果手指碰到他额头,“怎么这么冰,用冷水的?” 宁裴半阖着眼不说话,夺过周厌手中的帽子不说话,“裴宝怎么耸搭着脸。” 宁裴难得没好气:“起床气。” “裴宝怎么有起床气。” 周厌起床气才是大,除了宁裴,江铃都喊不动他。 宁裴不想和他解释,一看周厌那架势就是要给他戴帽子,低下头催促,“快戴。” 周厌总算得偿所愿,给他把湿了的头发拨到一边试图用手搓干,发现搓不干,干脆戴了帽子拿了纸巾来擦,等快擦干了,才发现宁裴藏在帽子下闭眼快睡着了,脸还冻得红着,可红帽子衬得他白里透红似的,眼睫毛又很长地搭着,鼻子也很秀气,嘴巴也很秀气,周厌看得呆了,莫名想起那几个男生说宁裴娘,他暗骂自己几句,又心说这哪里是娘。 宁裴比他们班小姑娘都漂亮。 恰好陈若来敲门,宁裴眼皮一颤睁了眼,一看周厌直直盯着他,又听见周厌小声说:“裴宝吃饭了。” 去医院,他们坐的公交车,宁裴为了让自己不犯困,挑了周厌不会的英语单词来抽背,果然没多久就清醒过来,偏偏周厌没脸没皮也不觉得丢人,这早班车上那么多人都看着,陈若就坐他俩前座,听得憋笑憋了老半天他也不觉得有事,还贴宁裴脸边问:“裴宝还困吗?”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宁裴说:“困。”他又掏出语文诗词本,“把这个也背了,我就不困了。” 接下去周厌痛苦了一路,终于在看见终点站时解放,人都活了。 到了医院挂完号进诊室,他们两个大男生不让进就在外面等着,宁裴未雨绸缪给周厌带了作业来,周厌一看惊呆了,“来医院都惦记着我。”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接过写了起来,结果几个路过的病患见他俩这么认真还夸了起来,听得周厌飘飘然看着自己一个字也没写下去的作业,又去看宁裴,一看,宁裴和自己一样一个字没写,笔倒是拿着,人却跟失了神一样。 周厌伸手在他面前晃,倒是一下被抓住了手,宁裴表情放空地看他,周厌一点也不心虚:“裴宝有心事。” 宁裴就是这样,有什么事不乐意说,可他今天实在反常,平时他作息比楼下老太爷都规律,从来不晚睡晚起,今天却一直打盹,周厌总算发现异常,一发现,他就非得磨到宁裴开口。 可宁裴今天就是不乐意说,他不爱说话的时候谁都撬不动他,老师学生都说周厌脾气又差又倔,却不知道有个比周厌更倔的。 宁裴紧闭着嘴,任凭周厌怎么在他面前手舞足蹈也岿然不动,周厌扮小丑逗他,喊他:“裴宝看表演。”宁裴也只呆呆垂着眼,盯着手中的笔发呆,一直等陈若做完检查出来,什么也没撬出来,周厌终于爆发了臭脾气,撂了脸,“你爱说不说!反正我也不是你朋友!” 他怒气冲冲,陈若一出来就被吓到了,刚想问怎么了,周厌背着书包就走,走两步又回头把卷子拿上,瞪了宁裴好几眼,宁裴也没有要和他开口的意思,周厌突然觉得一片真心给了狗吃,宁裴就是那喂不熟的狗,他都哄了他老半天还不给个笑脸,脸皮都丢光了。 这回周厌是真一个人走了。 “怎么了这是。”陈若没拦住他,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上,宁裴还坐在椅子上两手指指腹紧紧贴着笔,又把笔尖顶在指腹上,可又不疼,他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可心跳得却厉害,不知道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周厌那句我也不是你朋友。 他的脚背绷得笔直,脊背也挺得笔直,看起来听话得要命,嘴唇却微微发抖,陈若心头却咯噔一下,上次见宁裴这副模样还是宁裴小时候不乐意说话那会儿,那时候他刚被接回来,听话得很,吃饭的时候会自己坐得笔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陈若那会儿还没觉得宁裴不正常,后来发现宁裴和周厌相处的时候才明白那时候宁裴那是一种装出来的乖巧,他内心极度恐慌害怕。 害怕什么呢。 陈若的心更沉入低谷了,她本想瞒着,可现在又觉得瞒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裴宝,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她的手颤抖着放进包里摸出来一张化验单,又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给宁裴看,宁裴反应太大,又怪不得他,连她自己都不信,没有宁裴的时候她备孕那么几年一直没能怀上,等宁裴过得好了,她也过得好了,她却怀上了。 宁裴定定地看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陈若发着抖从包里掏出瓶水来,“裴宝,先喝点水,跟姨妈说说话。” “好。”宁裴终于舍得开口,他把那瓶水喝完,陈若十分担忧,他又好像恢复了正常,只说:“姨妈,我没事,就是有点没睡好。” 他向来如此,有自己的想法,陈若左右不了他,这么多年都没办法真的了解他,一边失落,一边又觉得自己没照顾好他,她从医院抱回宁裴,那时候宁裴父母车祸,他被护在怀里,完全清醒着,眼睁睁看着双亲离开,他那么小,应该不懂,又应该懂,却没有哭。 她既然愿意养他,就该给他最好的。 陈若暗自伤神,宁裴却主动跟她交谈,只不过先去自助贩卖机买了瓶水喝着,一边喝一边说:“姨妈,我要有弟弟妹妹了是吗?” 他说得很平静,可昨晚他却是听了一宿争吵。 陈若不舒服,早就去过社区医院,那里的医生告诉她她应当是怀孕了,她惊喜又惊吓,回来给赵元庆说了,两人因为留不留这个孩子大吵了一架,他们大抵以为宁裴睡着了,恰好昨晚宁裴为了给周厌出题晚睡,他就那样听着,听赵元庆提他的名字,说他终归不是亲生的,说他不是他们的孩子。 宁裴知道,他不该有别的想法,他该替姨妈姨夫高兴,可他心底空落落,总觉得自己又要变成孤儿,又再也没人要他,一个早上浑浑噩噩,只有周厌在的时候他清醒一点,可他刚才走了神,周厌逗他,他却想问周厌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心理阴暗又自私,他从来没说过这些话,又觉得说不出口,尝试开口的时候,周厌已经不再是他朋友了。 他想他确实不适合当朋友。 他握着水发抖,一口又一口地灌下又觉得口渴,喝下去又缓解一点,他只能一直喝,又解不了渴。 他喝了太多水,陈若觉得不对劲赶紧阻止,宁裴如梦初醒般停下来,水瓶已经空了,宁裴笑了起来,由衷祝福:“姨妈,恭喜你,我去找周厌。” 陈若不知道该怎么办,心头慌得厉害,她其实也想留下这个孩子,又知道这对宁裴来说是个打击,一个晃神,宁裴已经走了。 宁裴又经过一台自助贩卖机,他在贩卖机面前站定,盯着里面的水,吞咽着还是干涸的喉咙,把手中空了的水瓶扔进垃圾桶,紧紧拉下帽子转身走了。 他骗姨妈说去找周厌,可他像个胆小鬼,没那个本事求周厌,周厌有很多朋友,宁裴害怕失败,他走得很慢,期盼医院这条路变得很长,也期盼去手机店的路变得很长,又想周厌生气万一不去手机店去了网吧怎么办,他和周厌的约定还算不算数,他以后是不是没有同桌。 他走到医院门口,没抬头,却被一条手臂拦下。 周厌臭着一张脸,非常不高兴地凶他:“你是乌龟吗这么慢。” 第11章 过去 宁裴当真变成了乌龟,思维迟钝表情呆愣,他咬住下唇屏住情绪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厌恼了,“我不在这在哪里?”难道他还真的会直接跑了吗! 宁裴想他应该在手机店或者网吧或者和他的朋友们玩,宁裴情绪低落,垂下眼,又掩不住想要像个同龄人一样高兴,原来周厌并没有丢下他,可是他还是问,“你还要我当朋友吗?” 周厌真被气得两眼放光,跳起脚来,一边跺脚一边说:“那我是傻子吗在这等你?” 宁裴上上下下地看他,眼睛发酸,终于有了种“自己不会再被抛弃”的感觉,他们站的地方是医院的门口,人来人往,闷热,宁裴一张脸热得红通通的,看得周厌忍不住抬手去给他拿掉帽子,可惜没能拿下来,宁裴按住帽檐,不舍得摘下这个帽子,看着周厌眼睛很肯定地回答:“是傻子。” 周厌被他说得直瞪眼,刚想发脾气,却见宁裴学着他的样子做鬼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宁裴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十分别扭地用指腹抵住鼻尖往上顶,用大拇指抵住太阳穴其余四指煽动着当耳朵一扇一扇,又用两根手指扒拉下眼睑翻出白眼张开嘴扮演僵尸鬼,他记性好,把周厌刚才做的丑态通通复刻一遍,看得周厌目瞪口呆,彻底忘记了自己丢脸的事,等宁裴学完最后一个动作,周厌还不满足地追问:“还有吗?” 当真得寸进尺。 宁裴羞耻不已,面上却平静,听见这话点头:“你还有别的吗?你先示范,我跟你学。” 周厌下意识翻眼皮,还好看见宁裴憋笑立马反应过来,两手背过去盯着宁裴看了一会儿,“你心情好了吗?”他自卖自夸:“看来我的办法很有用,先吸引你的注意力,再装作生气……”他说着自己都耳红,刚刚明明就是真生气真丢人,可面子不能丢,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因为一点点小挫折就闹脾气。 宁裴不戳穿他,把这件事当成小插曲,也藏好自己刚才的悲伤情绪,没必要让周厌知道这些,他想他已经足够幸运,周厌也要更好地长大。 既然都过去了,周厌迫不及待想去修手机,宁裴说:“等一等。” 他找出手机给陈若发消息,先给陈若道歉说对不起,很快收到了陈若的回信。 陈若年纪大了,怀孕身体反应也大,医生让她如果想要这个孩子就好好养胎,刚才宁裴一走,她就在原地坐下没敢乱走,也怕宁裴回头找她,还给赵元庆发了消息告诉他已经确认是怀上了这件事,赵元庆很高兴地说今天回家他来掌厨。现在收到宁裴消息自然是安下心来,又给他说让他别回来了,她一个人回去,让宁裴好好去和周厌玩。 宁裴一一应了,心中酸胀,心想自己不该妄有想法。 两人走去了附近的手机店,周厌的手机需要换个屏,那老板见他俩年纪小还是学生,狮子大开口,要好几百块钱,周厌一听心在滴血,江铃给他的零花钱不少,但钱都在宁裴那,紧着他用,是他主动上交的,不然钱到他手里一天就能花没,他这手机已经很卡,要是几十块钱修一下还行,几百块钱,周厌已经盘算着回去缠着让江铃再给他买一个,顶多挨一顿骂,大抵宁裴和他一个想法,站出来说:“谢谢叔叔,那我们再考虑考虑。” 老板非常没耐心地挥手。 出了手机店,周厌想骂人,一个音节刚出来,被宁裴看一眼又缩回去,他把不开心写在脸上,宁裴却没理他,而是往旁边的另一家手机店走,周厌眼睛放光,连忙跟了上去,问:“你给我多少钱修手机?” 宁裴不说话,进了店,却是直奔新机区域,他问店员:“有没有适合学生用的偶尔能打游戏的手机,配置不用多好。” 紧跟着过来的周厌两眼放光,可一想是用自己的钱买,开始心疼了,犹豫好久才说:“那钱我攒着想买别的东西。” 宁裴快过生日,他想到时候拿出来点。 “不用你的钱。”宁裴平时什么都不舍得买,钱存下不少,拿出来一点给周厌买手机绰绰有余,周厌一听喜上眉梢:“你给我买礼物?” 宁裴说:“不要的话就算了。” 周厌哪里能不要,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也不自己挑,就任由宁裴和店员沟通,美滋滋地等着他的新手机,等宁裴拆他电话卡的时候还是憋不住凑上去问:“怎么突然给我买手机?” “先放我这,等你月考达到目标了就给你。”电话卡装好,宁裴试了一下,比江铃买的手机款式更新一点,功能也齐全,对于初中生来说这个价位的手机算贵的了。 但他却高兴。 周厌却跟前一秒知道有骨头吃后一秒知道吃到这块骨头还需要做完训练的狗狗一样蔫吧了。 这十几名,大概会要了他的命。 这天之后,周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学习,把宁裴出的卷子做得满满当当,就连班主任都对他刮目相看,也觉得宁裴确实能管住周厌,也不再考虑把他俩位置换掉的事情。 月考考完那天,周厌心情极差,陆杰跑来喊他出去打球,说前段时间手机联系不上他,问他出什么事了。 周厌抢了大爷的椅子躺在楼底的树荫下拿书盖着脸,很不高兴地说:“不去。” 陆杰在边上的花坛坐下,“怎么了厌哥。” 周厌当人家大哥的,哪能说他是因为自己月考可能没考好从此无法和宁裴当同桌而苦恼,只恶狠狠盯着头顶上的树。 陆杰却说:“是不是因为宁裴哥和别人出去玩啦?” 周厌噌地从椅子上起来,“和谁?” 今天陈若请他家吃饭,宁裴被老师留堂帮忙阅卷,周厌本来在学校等他,被赶回来帮忙,结果进了宁裴家,又被提前回来帮忙的江铃赶出来。 陆杰摸着头发,“不认识,长得瘦瘦的,头发很乱,看起来和宁裴哥关系很好。” 周厌从记忆里搜索一番,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干脆跑去楼道推自行车,陆杰抱着篮球:“厌哥你去哪儿?” 周厌:“他们在哪儿?” 校外的书店,宁裴挑着适合周厌用的辅导书,不是给周厌看的,是给他自己看的,他也得学习怎么教周厌。 张让跟在他身边,“你对他这么好。” 宁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和张让在办公室外面遇到,张让问他能不能一起走,宁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拐进书店,张让也跟着一起进来。 “你们是亲兄弟吗?”张让语气羡慕不已,“我遖颩喥徦弟弟只会调皮捣蛋,从来不听我的话。” 宁裴眼皮动了动,“不是。” “你终于愿意理我了,我没有恶意,就是想和你交朋友,我很崇拜你。” 宁裴说:“谢谢。” 张让笑了笑,“你会跳级吗?” 他好像很在意这件事,宁裴早就有计划,告诉别人也没有关系,只摇摇头,张让问:“那下次的夏令营比赛你会参加吗?” 宁裴终于知道他什么想法了,那次在办公室教导主任偶然提起,他们学校只有一个跳级名额,如果他不愿意,会从下次的比赛中再选一个,张让旁敲侧击,估计想要这个机会。 宁裴直视张让,并不高傲,很平静地说:“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不是靠别人让的。”语气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他抱起书就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张让恼怒起来,觉得宁裴在瞧不起自己,在没有宁裴的时候,他是老师口中的佼佼者,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天才,全都要靠自己努力,但是宁裴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他愤怒地盯着宁裴的背影,却什么也做不了。 回家路上,宁裴遇上了骑着自行车的周厌,周厌把车停得很酷,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边骂陆杰乱给他指路,一边示意宁裴上来。 宁裴只把那摞书放上车,重得车头都歪了,周厌惊了:“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 周厌:“……” 手机没拿到不说,还多了一摞重任。 周厌垮着张脸,宁裴心情很好地进了家门。 陈若他们准备好了一切,一桌丰盛的晚餐,江铃显然也知道了喜事,拿了很多补品过来,陈若没有推辞,只有周厌一脸懵地问今天发生了什么。 直到上了桌,陈若捧着还没见形的肚子,“谢谢你们。” 她靠在赵元庆怀里闪烁着泪光看着宁裴,宁裴端起饮料,“我很高兴,姨妈姨夫。” 周厌终于反应过来,“我要有小姨子了?” 江铃一巴掌呼到他脸上:“你瞎说什么呢!那是妹妹或者弟弟!” 周厌被感染高兴情绪,压根不在意这一巴掌,又突然想起那天宁裴的反常情绪,愣愣地看向宁裴,宁裴朝他笑,这笑是真心的,因为周厌刚刚那句说错的称呼,也因为陈若有了自己的孩子。 客套完,江铃清了清嗓子,“其实今天我也有件事想说。” “这些年也多亏你们照顾。”她有些伤感,“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我租的,阿厌也长大了,我在隔壁小区买了房,装修了一段时间也好了,能住人了,我打算带着阿厌搬进去……” 框框几声,是周厌手中的杯子摔到地上,碎成一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句话都不曾提前告知他的江铃,“你问过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章卡了好几天,终于修完了!!!后面就是正常更新了呜呜呜 第12章 过去 “我没跟你说?!”好好的气氛被打破,江铃也恼怒,顾着还在别人家,没有摔碗筷。 周厌却顾不上,满脑子都是他要搬走,从此以后不能和宁裴住对门,和江铃呛声,大声吼:“你什么时候和我说了?你每天都那么晚回来!能和我说上几句话?” 他这话怨念颇深,震得人心都晃了,这饭确实吃不下去,江铃抓住周厌衣领不顾他挣扎把人拖出去。 门被关上,陈若和赵元庆面面相觑,宁裴看着门口发了会儿呆,想的是以后还能不能和周厌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隔壁小区是哪个小区,方不方便他监督周厌写作业,他心中也有所郁闷,心不在焉去捡地上的碎片,结果一不小心,碎片划破指腹,出了血。 正在安抚陈若好好吃饭的赵元庆见状拉下脸来,没个好气:“弄不好就放那,瞎弄什么。” 陈若踹他一脚,让宁裴去把伤口冲洗一下上个药。 扎的并不深,但也有些痛,宁裴听话地去清洗抹药,出来的时候,听见陈若和赵元庆低声交谈。 “这么多年就见过江铃男人两次,她是不是离婚了。” “没有,她说她男人忙嘛,她那个公司都是她男人投钱的,赚大钱的,没时间回家。” 赵元庆羡慕嫉妒地哼两声:“等我以后再晋升了我也能赚大钱,她买的那房子,跟你说了什么钱了吗。” 陈若比了个数,赵元庆彻底噤声,这价格怕是他这辈子打工都挣不上。 一顿聚餐变成敷衍了事,宁裴尽量多吃一点,饭后,他在书桌前消食写作业,从窗口看外面的树和夜色,他有一份参赛文章要写,可是今天静不下心来,盯着窗户上纹路发呆好久,还是从书包里找出新手机来,决定去敲对面的门。 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 出去的时候陈若在客厅看电视,见到他就知道他要去干嘛,提醒他:“刚才还在闹,现在消停了,你多劝劝周厌,他妈妈也不容易,不都是为了他好嘛,就是搬个家而已。” 宁裴脚步一顿,没答应也没拒绝。 来给宁裴开门的是江铃,江铃笑得牵强,宁裴喊了声江阿姨,江铃叹气,告诉他:“阿厌在房间,你帮我劝劝他,也就只有你制得住他这个臭脾气。” 宁裴垂下眼,再次没答应。 他自己都不高兴,却还要违心去劝周厌。 江铃不再和他多说,她本来就是提前回来,现在晚饭没吃成,又和周厌吵架,干脆直接去公司,出门前又想起周厌怨恨的那几句“这些年你管过我吗”和“那我爸呢?他死了吗?他为什么也不管我?”,江铃苦笑。 等江铃走了,宁裴才去敲周厌的门,刚敲两下,里面传来嘭嘭砸门声,不知道周厌把什么东西给砸了,宁裴面色如常地继续敲,周厌大喊:“滚开!我不要见你!” “是我。”宁裴耐心给他解释:“江阿姨去公司了。” 这回没了声,没一会儿,房间门被打开,周厌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双眼通红,还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实在丢脸,扭过头去不让宁裴看见,直接把头埋进枕头。 “你刚刚说脏话。”宁裴不管他现在什么情绪,一边捡起被周厌扔在地上的书,一边说:“不要和江阿姨这么说话。” 周厌本来情绪不佳,被他这么一说火气又上来,一个翻身坐起来愤怒地看着他:“都现在了你还是只想和我说这个?” 宁裴把书放回书桌,抿唇平静地和周厌对视,看得周厌更加恼火,他明明就是因为不能和宁裴住对门而不快,结果宁裴一点也不当回事,他有一肚子火要发,想想自己干什么这么不开心,不住对门了,他不就自由多了?没有人管他什么时候回家,没有人管他晚上熬夜不熬夜,更没有人逼他不准说脏话骂人。 “不是。”好一会儿,宁裴调节好自己心理,他否认,从口袋中拿出放了好久的新手机,“我来给你这个,说好了月考后给你。” 周厌现在没心情看这个,赌气地背过身去不接,还故意道:“不是说月考后给我吗?反正我也没考好。” 宁裴把手机放桌上,不在意他说的没考好,只说:“所以这是哄你的。” 闻言,周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起来,他腿长,直接一个跨步从床上到椅子上,脸上哪里还见刚才那份不满和怒气,满眼都是掩不住的笑意,追着问:“真的?” 宁裴点头:“真的。” 周厌忙不迭拿起手机揣口袋里,又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脸不满足:“那你再哄哄。” 宁裴不乐意再说,只问他:“饿不饿?” 周厌和江铃吵了一晚上架,嗓子都疼了,自然是饿的,他点头,宁裴就去给他弄点吃的,弄的时候,周厌在厨房外面坐着,爱不释手摆弄他的新手机,把聊天软件都下回来重新登陆,收到不知道多少消息,全都一一回复过去,心情瞬间变得美丽。 吃饭的时候,周厌又旧事重提,开始嚷嚷刚才江铃有多么蛮不讲理。 江铃说是房子买在隔壁小区,其实离这里还有一段路,周厌都已经问清楚,而且去学校的路和宁裴不再同路,周厌不能接受这个,和江铃翻了一大堆旧账,挨了江铃一顿,他掀开衣服给宁裴看后背,费力地扭着头问:“是不是红了?” 后背上没什么痕迹,宁裴实话实话,周厌嚷嚷不可能,又脱裤子要给他看腿上的,还抓着宁裴的手让他摸是不是起泡了,还没碰上伤口,倒是看见宁裴手指上的伤口,瞬间哪儿都不痛了,问:“哪来的?” 宁裴借题发挥:“你摔掉的那个杯子。” “痛吗?”周厌肉眼可见后悔,宁裴变本加厉地骗他:“痛。” “还好没血了。”话虽这么说,周厌还是跑去拿药箱,抓着宁裴的手给他上药。 宁裴皱起眉演得惟妙惟肖,由着周厌擦药,也不管周厌把药涂得他整个手指都是,趁着周厌心疼的功夫,他借机说:“以后不要摔东西。” 周厌心虚地哦了声,又凑到宁裴身边,“今晚睡我家吗?” 宁裴已经很久没和周厌睡一起,以前陈若和赵元庆有事回家,他被放在周厌家只能和周厌挤一起,现在逐渐长大,两个大男孩挤一张床不好睡,陈若也已经不再担心他一个人待在家不安全。 宁裴不是很愿意,周厌睡相很差,经常半夜把他圈住动弹不得,周厌自己还一无所知。 可今天情况特殊,宁裴犹豫再三,周厌已经替他应下,窜回房间熟练地拿出给宁裴准备的睡衣。 宁裴无法再拒绝,以后可能就没有这样的机会,虽然还是能串门,可毕竟住得远了,不再像现在这么方便,他心中微动,“可以,但是你要先写作业。” 周厌瞬间顿住,小声说:“刚才陆杰他们喊我打游戏,我都一个月没打了。” 宁裴定定地看他,周厌手痒得厉害,拿到新手机就想先试试游戏能不能行,还好他之前想买电脑江铃没给他买,宁裴不松口,周厌在宁裴留在这里睡和打游戏中权衡半晌,决定鸽了陆杰,终于又想起来,“今天和你一起逛街的是谁?” 宁裴不解:“什么一起逛街?” 周厌把陆杰出卖得一根不剩,复述了陆杰的话,宁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知道了周厌为什么会突然出来找自己。 那头,陆杰收到周厌出尔反尔的消息哀嚎,得知原因后,陆杰突然理解,毕竟从小到大他厌哥都听宁裴哥的话,听天才的话那没有什么问题,他旁边的朋友倒是哇哦了声,“他们在谈恋爱吗?这点年纪就早恋?” 没把陆杰吓死。 晚上睡觉,宁裴洗过澡钻进周厌早就暖好的被窝,周厌玩着手机就挤过来,在他身上乱嗅,“你用了我的沐浴露吗?为什么会这么香。” 周厌写作业实在是太慢了,宁裴已经开始犯困,没有太多精力理他,只胡乱点头,脑袋陷入柔软的枕头中,任由周厌在他身上乱嗅,他倒是没一会儿就睡着,周厌却睁着眼,不知道为何,这个晚上很难入睡。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同样的沐浴露用在不同人身上香味不一样? 第二天周厌上课犯困,宁裴把给他准备的风油精往他鼻子底下塞,周厌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人清醒了,还听见了班主任夸奖他这次考试进步六名的声音,班主任很高兴:“你可以保住你的位置了。”虽然心底已经认同宁裴能管住周厌,表面功夫总要做的。 周厌本来恹恹,他没达到目标,不仅对门不保,就连同桌都不保,没想到班主任这么说,他十分惊讶,“不是十五名?” 班主任比他还惊讶:“你能进步那么多?” 周厌:“……” 周厌明白自己大概是受骗了,板着张脸回到座位,宁裴一脸平静地看他,夸奖他:“阿厌真厉害。” 周厌乐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过去 宁裴不知道周厌怎么还乐得起来,到了高中,阅卷都是电子,看不到错题,他给周厌批改,恨铁不成钢,表情越发严肃,严肃得周厌心头乱跳,结结巴巴:“怎么了啊,我这不是比中考那会儿好多了吗。” 为了和宁裴上一所高中,周厌封闭一整个初三,人都快腌出味,原以为暑假能放松,结果宁裴给他开设独立辅导班,效果很佳,至少军训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他分数比中考高。 宁裴抬眼看他,高中要军训,他们学校军训半个月,周厌晒黑不少,一双眼乌亮,下午他在网吧玩,收到宁裴要来他家的消息就匆匆赶回家,还洗了个澡洗掉身上网吧的味道,可惜情绪太难控制了,他看比赛,喜欢的队赢了,想不高兴都难。 宁裴却高兴不起来,初中几年,他和周厌同班同桌,他想高中也是,他拼命让周厌和自己考一所高中,结果却折在摸底考上,周厌好像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宁裴失望地说:“摸底考排名是分班依据。” 他们本来就住得远了,上学没办法同路。 周厌刚搬家的时候,天天往宁裴家楼下跑,终于把宁裴的窗户砸了个洞,让那块饱经风霜的玻璃寿终就寝,宁裴勉为其难当了周厌车后座的长期坐客,天天因为车速过快而提心吊胆,终于在初二的下雨天车子摔进校门口的水坑,两个人人没事,车却报废,还恰好被教导主任撞见,教导主任心疼他的宝贝学生,从此不允许学生车带人。 宁裴不乐意再坐周厌的车,改成每个假日来周厌家住。 今天正好是那个假日,只不过周厌好像忘了。 宁裴收回视线垂下眼不再看周厌,唇抿成一条直线,情绪不外露,但心情确实低落,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 周厌却感觉风雨欲来,他确实没注意原来摸底考和分班有关,开学以后他和宁裴一个班,以为那是最终分班,谁知道学校这么骚,都考过试了还要搞个分班,他跟着跨脸,屁股钉在椅子上连人带椅的一点点挪到宁裴身边,“裴宝,别生气啊裴宝。” 宁裴嘴硬且冷静地说:“没有生气。” 周厌懊恼,喜悦被冲淡了,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成绩和宁裴的成绩相比,不仅会被分开,还会被分得很远,指不定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他一下子跳起来,“不然我让我妈去给我说说。” 宁裴说:“不要。” 周厌急了:“那你去实验班我去差生班,那不是离得更远,我俩一天还能说上一句话吗?” 宁裴想,今天我要来,还是给你打电话你才舍得回来,会在意这个吗?可他嘴上不说,只说:“我不去实验班。” 周厌都准备给江铃打电话了,顶多挨一顿打,早知道他应该再努力点,至少在宁裴不在的时候不偷偷和别人打游戏,现在懊悔也来不及,只能靠爸妈靠钱,结果听见宁裴这么一句,他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没考好。”宁裴平静地再次看向周厌,故意告诉周厌:“我以为我们能在一个班,就少考了点。” 开学前他让周厌做题,给周厌估分,知道周厌能考什么水平,他看过学校往年的分班成绩,知道自己该在哪个分数段能和周厌留在一个班级,结果还是在周厌身上出现了估算错误。 这回周厌彻底愣住,他坐不住,站起来抢过自己的卷子,控制不住质问:“你干嘛这么做!?” 他心跳加速,因为不能和宁裴一个班,他也不开心,可是知道宁裴为自己这么做,更多的是生气,“你不要你的奖学金了吗?” 宁裴盯着他,坦荡又光明地说:“那点钱没关系。”但他又复垂下眼,略显失落:“但是也没有用了。” 周厌的生气瞬间被愧疚覆盖,他想说点什么,结果还没说,宁裴的手机响了。 是他们初中时候的班主任,老师十分关心宁裴,在得知宁裴的摸底考试成绩之后立马打电话过来关心宁裴是不是身体不适,宁裴撒谎说是,听得周厌头都低下去几分,骂自己干嘛非得沉迷游戏,害宁裴白白丢了实验班名额。 等宁裴挂了电话,他收了笔,替周厌整理好书桌,一切都物归原位,搞得好像他没有来过一样,甚至周厌的漫画书都给他放回原位,周厌瞥见脸燥得厉害,来不及藏书,宁裴已经起身了,他向周厌告别:“我要回去了。” 周厌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忘了什么,急急忙忙拦住宁裴去路,“你今天不住这儿?” 宁裴摇头,不再说别的,只表现出一门心思想走的态度,让周厌越发愧疚,他知道宁裴心情不好,大部分源于他,他迅速低头给宁裴认错,“我错了裴宝。”边说边给宁裴做鬼脸,拿手指着鼻子装猪八戒,“你别生气啊裴宝,你看我像什么。” 边说边把宁裴往床边按。 宁裴力气敌不过他,周厌这几年身高猛窜,宁裴却在一米七五的关头停住,因为周厌精力充沛除了学习还喜欢乱跑,整个军训时间都被当成标兵,而宁裴宁愿一天到晚待在教室,虽然他也参加了军训,但却连一点都没被晒黑,也没有被训练到,每天当成任务,认真完成教练要求的动作,然后在脑海里思考他的文章该如何去写。 他们的体型上出现了明显的差距。 宁裴被按得一屁股坐在床边,心里的不悦已经散去大半,只不过他还是不说话,只听周厌狡辩:“我考试的时候分神了,对不起裴宝。” 周厌说得楚楚可怜,宁裴知道他是装的,却依旧顺着他,似信非信地问他:“真的吗?” 周厌猛点头,现在只要让宁裴不生气,让他说什么都行,宁裴不戳穿他,尽管他知道军训那段时间晚上周厌在哪儿,今天又在哪儿,周厌身边有叛徒,陆杰和他们考上一所高中,晚上和周厌混在一起打游戏,还要给宁裴打小报告,告诉他肯定稳稳护送厌哥回家。 宁裴思考片刻,说:“你不要找江阿姨换班,每半个学期会有一次换班考试。” 意思就是让周厌自己考上来,周厌一点不犹豫地答应,蹲到宁裴面前,从下面仰头去看宁裴表情,试探着问:“还生气吗?” 宁裴垂着眼,他的脸型已经逐渐成型,不再像初中时候那样柔和,不会被误认成女生的长相,却依然比他们班女生漂亮,不管什么角度都是,周厌直直看着,不加掩饰出口:“裴宝……”他想夸奖宁裴,结果话到了嘴边突然卡住。 宁裴抬起眼皮,眼神平静如水,轻轻摇头。 周厌心头一跳,怀疑自己又出什么毛病,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他平时睡眠质量很好,结果每次宁裴睡在他身边他都要很晚才能睡去。 周厌不得其解,宁裴却一个翻身翻进他怀里,呼吸清浅,“你怎么还没睡。” 周厌呼吸并不平稳,不是他睡着时候的状态,宁裴也睡不着,虽然快十月份,天气还是热,屋里开了空调,周厌火气大本来赤膊睡觉,被宁裴逼着穿上一件背心,现在两人贴在一起,周厌觉得更热,还很烫手,更加没有困意,睁着眼看天花板,也没把人推开。 宁裴闭着眼问:“明天要不要出去玩,我买了两张游乐园的门票。”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周厌瞬间高兴了,又不解,宁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别说去游乐园这种地方,周厌以前软磨硬泡都没能成功,这回宁裴却主动要去,他更加睡不着了,追问:“发生什么大事了?” 宁裴声音困顿,“明天是乐乐生日。” 周厌噤声,也想起来了,毕竟陈若生产那天,江铃跑来跑去,比她自己生产都积极。 前年九月份,陈若产下一女,名字普通又饱含对她的希冀,叫赵乐乐,希望她一直快乐。 赵乐乐生日,前两年陈若产后身体虚弱,连百日宴都没有大办,今年却不行了,赵元庆家亲戚一开始因为不是儿子而冷视赵乐乐,今年赵元庆做了结扎手术,惹怒了老家亲戚,可也没别的办法,终于重视起赵乐乐来,说什么也要大办。 宁裴出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很热闹,他锁好房间,告诉陈若自己来周厌这住两天,陈若知道赵元庆家亲戚对他什么态度,也不愿意他留在家里受委屈,让他出来了,结果周厌不在家,他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给周厌打电话,去楼下超市转了一圈,装成刚来的模样。 宁裴找到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逐渐呼吸平缓。 周厌却再次失眠,脑子里一会儿他支持的队赢了比赛,一会儿今天在网吧有人问他要不要打比赛,一会儿又是宁裴让他好好考试,最后低头,变成宁裴那张就算在黑暗里他都能完全描绘出来的脸。 他心跳加快,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扶着宁裴的背说:“裴宝,你也要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谢谢大家还在看 第14章 过去 第二天宁裴果然被周厌胳膊压醒,他把人挪开,脱下睡衣,感觉后腰有点痒,一回头,周厌也醒了,手戳在他腰上,带着睡意问:“裴宝,为什么你这里是凹进去的?” 宁裴怕痒,往旁边躲,按住周厌的手阻止他挠痒的过分行为说:“这是腰窝。” 周厌哪管这是什么窝,他只看见一片白,大脑也跟着空白。 宁裴没再理他,套上衣服下床,周厌视线跟着他走,等他进卫生间关上门,周厌一股脑钻进被窝又钻出来跑门口喊:“裴宝!” 宁裴被他搞得起床气都出来了,刷着牙不吭声,偏偏周厌跟叫魂一样又喊,“裴宝,你起反应了吗?” “什么?” 周厌开门进去,莫名脸红心跳还有点害羞地说:“就是生理反应啊。” 他连裤子都没穿,宁裴从下往上看他,最后停在某个地方,吐掉口中泡沫,“醒来的时候有,现在没有,这是正常的。”他和周厌现在这个年纪,确实很正常。 可周厌觉得自己不正常,他刚刚明明就是看着宁裴腰窝起的反应。 宁裴把这事放在心上,临出门前从网上找到一篇关于青少年教育的文章给周厌看,周厌看着直白的文字害羞起来,看了几行字不乐意再看,宁裴不解,“你在害羞什么?你的生物也没有及格。” 周厌:“那能一样?” “性只是你生理构造的一部分,也属于生物。”宁裴对此就是教学态度,没有半点波澜,听得周厌捂住耳朵,完全忘记追究那点羞涩到底从何而来,不想再被逼着学习,周厌敷衍地嗯嗯嗯,迫不及待拉着宁裴出门,顺手把文章删掉。 今天周末,游乐园人很多,进园的时候宁裴差点被一个乱跑的小孩儿撞倒,下意识伸手抓住周厌胳膊,那小孩儿无知无觉,后领却被人抓住,小孩儿迷茫地转过身,周厌拉着一张脸威胁:“道歉。” 他生气的时候属实有几分吓人,小孩儿嘴一扁就要哭,看向更面善的宁裴,宁裴不说话,只静静看着。 得不到求助,眼看着周厌半倾下身要揍人,小孩儿扛不住了,带着哭腔说对不起,等周厌手一松,他就跑得没了人影。 宁裴动了动差点扭到的脚踝,并不疼,转而道,“周厌,你刚刚凶小孩儿,以大欺小。” 周厌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防止刚刚的情况再发生,恨不得把人护在怀里,不乐意地反驳:“你也没有阻止,而是在看戏,你还笑了。” “因为阿厌在帮我。”宁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赞赏,给了甜枣又给一巴掌,“但不能真欺负,万一小孩告状家长较真事情会闹大。” 周厌满脑子都是宁裴又在夸他,听见后半句话嘴边的笑都没来得及收回去,万分不满意,“我又不是小孩,少拿道理唬我,你再喊两句。” 不知为何,同样是喊阿厌,他妈喊和宁裴喊就是不一样,宁裴一喊,身心舒畅。 宁裴本想再说什么,想了想,听了他的话,喊了他一声:“阿厌,走了。” 这一声甚是好听,听得周厌当了半路哑巴,终于在看到过山车的时候憋不住开口,“能不能玩这个?” 他就喜欢这种刺激的东西,宁裴却把手中刚领的号码牌递给他,“可是我已经领好鬼屋的牌,马上轮到我们了,在这之前我们可以试试旋转木马。” “什么时候领的?” 周厌惊呼,他自小怕鬼,这是宁裴都不知道的秘密,幼时睡觉总是开着灯,有次和宁裴一起睡,宁裴觉得开灯太亮半夜关了,向来觉深的周厌醒来,愣是睁着眼把宁裴弄醒,让宁裴迷迷糊糊给他开灯,虽然现在已经不需要开灯,但其实还是怕的。 宁裴解释,就在刚才周厌默不作声的时候他们经过鬼屋领号处,周厌感觉自己又上当了,怪不得今天宁裴这么好说话,原来在这等着他,他不敢进,鬼屋门口一看就黑黢黢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但又不想让宁裴小瞧自己,堂堂一个十五岁的大男生,怎么能怕这种东西,只好嘴硬:“可是我想玩刺激的。” “鬼屋更刺激。”宁裴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他在网上查过,因为来玩的未成年居多,这家游乐园的鬼屋并不可怕,他循循善诱,又觉得周厌这般抗拒太过异常,试探着问:“你害怕吗?” 这话激起了周厌的好胜心,不需要再劝说就主动拉着宁裴的手进了鬼屋。 和网上说的一样,鬼屋并不可怕,npc的装扮一点也不逼真,甚至都不会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只不过周厌全程没放开他的手,宁裴扭头借着里面灯火看,才发现周厌一直闭着眼,不禁想笑,猜想成真,周厌果然害怕,他不戳穿,领着周厌绕来绕去,绕得周厌头昏脑涨,忍不住问:“出来了吗?” 宁裴不骗他,说没有,但让他睁眼。 周厌怕被看出端倪,愣是找借口说:“刚刚眼睛里进灰尘,不知道现在灰尘还在不在。” 宁裴嗯了声,“我给你看看。”周厌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眼皮突然一重,宁裴微凉的指腹贴在他眼皮上,轻轻一扒,把他紧闭的眼睛扒开,两人近距离对上眼,周厌心头发紧,宁裴却装作较真,踮起脚往他眼睛里吹气,还要迎合他说:“眼睛有点红。” 周厌觉得自己现在不是眼睛红,而是脸红,不然脸怎么这么烫。 他略有些紧张地哦了声,任由宁裴扒着他的眼皮,眼皮痒心里也跟着一起痒,左眼好了换右眼,终于结束酷刑,宁裴保全他脆弱的自尊心,问他:“应该已经好了吧?” 周厌干巴巴说好了,宁裴从他眼前退开,结果他看见一片金黄。 一尊黄色老头像坐落在他面前的桌上,笑容十分慈祥,手上还垂下来一幅字,上面写着:逢考必过。 周厌太阳穴一跳,问:“这是什么?” 宁裴不信鬼神,但他觉得周厌可能需要这点东西,他特意查过,鬼屋特意用此来吸引学生和学生家长,在中间设置特殊关卡,只要通过,就可以拜一拜这文曲星,以此保佑孩子考试必过,简直封建迷信。 连周厌都不信。 宁裴说:“拜一拜,下次能考好。” “这没有用。”周厌僵持着不乐意,他算是明白宁裴为什么一定要进鬼屋了,刚刚那点儿异动全化为不情愿,眼皮也不跳了心也不跳了。 宁裴劝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里很准,就是以此出名的。” 周厌:“……”周厌憋一口气,“那还不如每次考试之前拜你。” 宁裴思考了下,幽幽叹气:“如果是像以前在一个班级就好办了……” 勾起了周厌那点儿愧疚心,终于舍得拜上一拜,心里想的却是,最好能让他一辈子和宁裴待在一起,不管用他就把这破地方砸了。 出去之后,宁裴不再折腾面如菜色的周厌,但也不告诉他已经出来,牵着他的手往过山车的地方走,等到了地儿,才让他睁眼。 周厌闷闷不乐,不情不愿,都想回去了,一睁眼,两人已经在队伍中,他心情瞬间雀跃起来,又突然想起,问:“裴宝,你也要坐吗?” 宁裴连自行车下坡的速度都受不了,更别说过山车这种东西,但他依然说:“对。” 他想和周厌一起,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来游乐园,他看向旋转木马的地方,那地方都是家长带着小孩儿,他们两个大男生属实不合适,他收回视线,听着周厌絮叨:“那你一会儿要是害怕就喊我名字。” “有什么用吗?”宁裴只是不喜欢,并不害怕。 周厌坦诚说:“没有,但是我听到了会抓紧你的手。” 结果上去之后,叫得最大声的是周厌,不过他不是吓的,而是舒坦的,他在半空中抓住宁裴的手,朝宁裴笑,还问宁裴:“怕吗?” 宁裴面无表情,感觉风打得脸很疼,但心情舒畅,前所未有的快乐,迎合周厌,乖乖说:“怕,你牵好我。”他扭头看周厌,朝周厌笑起来,明明风那么大,把头发吹乱,把视线吹乱,却没有把宁裴的笑吹乱。 周厌差点看愣了。 结果下起了雨,好好的天说变就变,一下就是暴雨,打得周厌脑子清醒,靠了声。 还好过山车很快停下,他们没带伞,高高兴兴上去,灰溜溜地下来,园内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找了个躲雨的地方,两人被挤得气喘吁吁,宁裴头发和身上都湿透了,周厌笑他:“裴宝现在像落难王子。” “你好不到哪里去。”宁裴懒得理他,用衣服擦脸,衣角掀起来,周厌正好在他后方,看见早上才看到过的腰窝,突然不乐意让其他人也一起看见,挡在他身后贴紧,宁裴纳闷:“你干什么?” 周厌找借口:“冷。” “那你要抱一起取暖吗?”宁裴问得坦坦荡荡,周厌听着却不那么坦荡,他怀疑自己出问题了,突然别扭地说不出话,视线乱瞟,正好发现他们躲在旋转木马的亭子里,他问:“裴宝要坐旋转木马吗?” 宁裴微微一怔,忘记了刚才的事,小声说:“都是小孩。” 周厌脸皮厚,“我们也是小孩,未成年。”确实有点冷,他又厚脸皮地挤着宁裴,凑在宁裴耳边:“你觉得丢脸?” 宁裴只是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他抿起唇不说话,眼神却往旋转木马上瞟,不知道坐上去是什么感受,是不是真的能让友谊长长久久。 “那我陪你一起坐。”周厌有些嫌弃,“虽然幼稚了点,但裴宝也陪我坐过山车了。” 他刚说完,电话响了起来,宁裴心中有所期待,静静等着,连下雨都不再那么讨厌。 只不过周厌这个电话打得一句话没说,挂断之后就出尔反尔,情绪亢奋,“裴宝!我爸回来了!我们先回家!” 宁裴眼睫毛上挂着一滴雨水,慢慢滑落。 周厌很抱歉又难掩高兴地说:“下次,下次一定陪你坐,今天先去见我爸,他肯定给我们带了好东西。” 他牵起宁裴冰凉的手,拉着宁裴进雨雾。 第15章 过去 周仁确实给他们带了很多东西,他和江铃常年分居两地,难得来一次,看见周厌和宁裴两人全身湿漉漉的回来有些自责,“怎么不让我去接你们?” 周厌一改刚才的兴奋状态给他摆脸,冲进浴室给宁裴找了条干浴巾套在宁裴头上,他们坐公交车回来,但还是淋了不少雨,虽然是大热天,依然很冷,宁裴连打了两个喷嚏,吓得周厌连忙要去拽他的湿衣服,把他推进房间,“你先换衣服。” 说着他三下五除二扒掉自己的湿衣服湿裤子,抬头一看,宁裴头上搭了条蓝色浴巾慢吞吞擦着,身上却什么也没穿,腰身和他一比不知道差了多少,周厌咽一口口水,又想伸手去摸,被宁裴一把抓住作乱的手,警告他:“不要挠我痒痒。” 周厌想他才不是要挠痒痒,他就是觉得那地方真白真细,怎么和自己的不太一样,好在他还惦记着他爸,默默承受下这个罪名,留下宁裴一个人待在他房间。 宁裴把头发擦到半干才找了身衣服套上,刚刚的失落情绪已经散去,周厌急着回家的情绪他能理解,他也替周厌高兴,游乐园什么时候都能去。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周厌兴奋的呼声,伴随着喊声:“裴宝!裴宝你好了没有!你快来看!” 宁裴无奈,只好出去。 地上摆了一台全新的电脑,周厌不顾形象地趴在那里欣赏他的新电脑,等宁裴来了,又拉着宁裴一起欣赏,宁裴才不想趴在地方看电脑,但敌不过周厌热情,只能跟着他一起趴下去,电脑屏幕上照出他俩紧挨的画面,周仁实在是高兴,讨好了儿子一回,还炫耀:“这是最新款的,性能一流。” 周厌问:“能打游戏吗?” “那不是废话吗?什么游戏都能带得动。” 宁裴一听没法再被周厌带动高兴情绪了,笑容淡下去,在周仁看不见的地方,捏住周厌手背上一块肉,周厌瞬间嗷了一声。 周仁急忙问:“怎么了儿子?” 周厌哪知道怎么了,但也不能告状,连忙摇头,特委屈地看宁裴,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宁裴不好当着周仁的面说什么,只是神色平静地和他对视,看得周厌后背毛毛的,心想难道是没坐成旋转木马这么不高兴,立马心虚地承诺他:“下次一定。” 宁裴知道他说的什么下次,又气又好笑,他得想办法让周厌摸不上电脑,但又不能现在破坏他们父子的好心情,只好先应了他这一声,心中也隐隐高兴,期待着下一次。 “什么下一次?” 两人默契地摇头。 周仁不知道他俩说的什么,前两次回来不是双休,他没能见上宁裴,不过他在儿子的消息中了解到很多关于宁裴的事,他从箱子里掏出来几本很厚的专业书,“裴宝,这么叫你可以吧裴宝?” 宁裴愣了下,除了周厌,现在连陈若都不太这样喊他了,他这么一愣神,周厌就嚷起来:“不行!瞎喊什么,那是我喊的。” 周仁笑了,“你不是这么给我介绍的吗?裴宝长裴宝短,裴宝还很坏。” 眼看着要被老爸戳穿,周厌连忙爬起来捂住周仁的嘴,宁裴不可置信地看他,眼神询问他,我很坏? 周厌不敢说话,抱起那堆书问:“这是什么,这是给裴宝的?” 周仁点头,给宁裴介绍:“听说你很喜欢生物学,这是我问了几个教授给你买的书,希望你喜欢。”他和宁裴说话的时候比和周厌说话要正经很多,隐隐带着职场领导者的威严。 那几本书很难买,宁裴曾看见过关于它们的介绍,有些欣喜,面上也染了笑意,“谢谢叔叔。” 周仁知道自己投其所好对了,笑得开心,借机和宁裴交谈起来,问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生物,他还认识个很出名的生物学教授,叫凯尔德。 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宁裴话多了起来,被晾在一旁的周厌万分气闷,心想裴宝平时也不和他聊这些,他一会儿摸电脑一会儿在两人旁边转悠,愣是没一个人理他,最后气得跑回房间,还把周仁送的那些书一并抱进去了。 “暂时不考虑提前考大学。” 周仁提起宁裴现在的成绩完全可以试试提前报考大学,宁裴毫不犹豫否决,周仁有些惊讶地问:“是因为周厌吗?” 宁裴沉默一会儿,即使是和周仁这样的长辈说话,他也不卑不亢,周仁确实很欣赏他,为儿子能有这样的朋友高兴,又实在想不通这两人是怎么成为朋友,好久,宁裴还是承认:“是的,您不用有负担,这是我自愿的。” 他自愿待在周厌身边,和他一起长大,这让他安心且幸福。 虽然已经猜到答案,周仁还是不免表露出惊讶,然后试探着问:“那如果我带周厌走的话,你还会留在这里吗?”没等宁裴反应,他就笑了:“别担心,我只是做个假设。”周厌愿不愿意跟他走还是个问题,没必要现在就打草惊蛇。 宁裴心跳漏了半拍,听见周仁找补的话,勉强一笑,不知道周仁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什么,宁裴假装镇定,岔开话题,问:“叔叔,这台电脑可以先不给周厌吗?周厌自制力很差。” 周厌在房间里翻了一会儿周仁送的书,发现自己确实看不懂,最后放弃地出来,宁裴还在和周仁聊天,讲的是关于凯尔德教授最近的一场演讲,宁裴说:“有机会我会亲自去聆听。” 周仁哈哈一笑,气氛如常,周厌却如遭雷击,在大厅转了一圈:“我的电脑呢?” 周仁摸摸鼻子又摸摸眼睛,想起宁裴叮嘱,心想自己还不如一个孩子关心自己儿子的学习,依着宁裴要求撒谎:“电脑有点问题要带回去看一下。” 周厌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能这么轻易被骗,完全没往宁裴身上想,质问他:“是不是我妈让你别给我?” 提起江铃,周仁有些许不自在,但又咳了声,假装心虚,又想宁裴果然懂他儿子。 周厌果然给江铃打电话质问,提前串通好了的江铃骂了他几句,周厌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宁裴趁机安抚他:“没关系,高中作业很多,也没有时间玩,你想玩可以去学校外面的网吧。” 周厌气恼,脸色都变了,说好了送给他又出尔反尔,他不想再搭理周仁,黑着一张脸跑进房间把门关得震天响,把周仁都吓了一跳,“他这个臭脾气……” 话都没说话,周厌房间门又被打开,周厌探出一个脑袋,瞪了他一眼,又朝宁裴吼:“你还要和他待在一起吗?你进不进来!” “我为了他冒雨回来,结果他为了我妈背叛我!” 周厌静不下来,在房间里乱窜,宁裴翻了会儿新书,爱不释手,等周厌转完安静下来,才残酷地告诉他:“是我让叔叔阿姨别给你的。” 周厌本来都想叛逆离家出走去宁裴家住了,听见这一句,突然反应过来,更加生气,“你干什么!” “我给你办了张网吧年卡。”宁裴早有准备,平静地哄骗他:“你考试进步一次就可以去一次。” 但这次周厌没这么好骗,先是被骗是江铃要求,裴宝完全可以不告诉自己是他要求的,可偏偏主动承认了,承认干什么,搞得周厌心里火气更大,紧紧握着拳站在床边,要是面前的人不是宁裴,他都已经一拳头揍上去,而现在他的拳头举起来又放下,宁裴自始至终静静地看着他,周厌吼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生气!” 宁裴摇头:“不是。” 周厌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像前段时间他会瞒着自己跑去打游戏,有自己的秘密,这是一种失控的感觉,宁裴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周厌失去理智,压不住脾气,“你又不是我爸妈!” “我知道我不是你爸妈。”宁裴第一次被他这么对待,以前在医院吵架,周厌都没有这么凶过,宁裴内心慌乱,努力维持表面镇定,控制住情绪告知周厌:“我是你的好朋友裴宝。” 周厌一愣,拳头松开,骤然小声说:“我知道……”哪有人自己喊自己裴宝的,但是怎么那么可爱,周厌被转移注意力,逐渐平静下来,没一会儿又昂着脖子不忿:“但是被人出尔反尔很伤人!” 宁裴微怔,片刻后应和他:“是啊。” 他劝说自己别在意,但没办法,被周厌一提,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多到藏不住,他很少期待什么,唯一的期待都在周厌身上。 周厌没注意到,还是不满:“你又没体会到。” 等他抬头,宁裴已经在抱起那些书,周厌问:“你干什么?” “对不起。”宁裴给他道歉,周厌怔住,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宁裴说:“我先回家了。” “外面在下雨。”周厌急了,“你家还有人。” 宁裴淡淡地说:“没关系,我现在在你面前不太好,你自己静一下。” 他给周厌留下平静的空间,也给自己留,可周厌心头一慌,“我静什么啊?你要和我吵架?” 宁裴讶异:“我们刚刚不是在吵架?” 仔细一想确实是,还是周厌单方面,周厌说不出话来,只好挽留:“可是你刚刚给我道歉了。” “可是我也不开心,周厌。”宁裴不想再留下来,仔细想想他和周厌没有真正意义上吵过架。 周厌也倔脾气上来,他都给了宁裴台阶下,宁裴又不要,那就只能让宁裴走,走之前让宁裴拿了把伞。 外面周仁早就不见了踪影,在桌上给周厌留了张卡,周厌一看就来气,把卡摔在地上,心中无比烦躁,尤其是想起宁裴刚刚那个语气。 第二天学校分班,周厌挤在公告栏,果然看见自己和宁裴不是一个班,宁裴也没能进实验班。 宁裴名声很大,一时间惹来很多议论,听得周厌心烦意乱,拽着一个人领口让他闭嘴,在正式上课第一天就被老师喊进办公室。 周厌熟门熟路,只不过面对的是一群陌生老师,他们班主任看他一眼,特别头疼,早就知道这是个问题学生,但是有人管着会好一点,结果今天,“宁裴不在你就这样?” “他不在?”周厌来办公室之前去宁裴教室转了一圈,确实没看到人。 新班主任点头:“你不知道?他请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感觉还是甜的qvq 第16章 过去 此刻,周厌脑子里已经闪过很多念头。 为了不见他,虽然没必要上课但连在幼儿园时期上学都风雨无阻的宁裴居然请假了? 周厌又气又恼,没再听班主任说什么就冲出了教室,他们是吵架,又不是决裂,有必要吗? 直奔宁裴家的路上,周厌感到恐慌,恐慌以后宁裴都不搭理他了,那他的天大概要塌下来了,他敲了很久的门,本来睡得好好的宁裴也被敲门声喊醒,被迫听了很久的噪音,怕楼下老人受到影响,宁裴还是无奈爬起来去开门。 不用猜他就知道是周厌。 周厌还穿着校服,宁裴看见他的第一句就是问:“你逃课了?” 他说话有点蔫,但很冷淡,有种小时候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不过周厌此刻顾不了这个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宁裴脸色绯红,一脸病态,明显身体不适的样子。 周厌连忙紧张地问:“裴宝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他这副模样,宁裴心里发软,但又想生气,怎么自己一天不在,他就又开始逃课,宁裴不和他说话,回房间以后也是闷声不吭躺回床上,因为吃了退烧药,他脑袋现在还是昏沉的,生病的时候情绪也脆弱很多。 周厌也顾不上他乐不乐意和自己说话了,看见床头的退烧药反应过来:“你发烧了?昨天淋雨搞的?”现在哪里还记得两人吵架生气的事情,满脑子都是愧疚,周厌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得到答案无所谓,跑出去熟门熟路地给宁裴倒水,然后又端着热水进来自己喝了口觉得温度正好,就托起宁裴的后颈让他喝水。 只想安静睡觉的宁裴被他半抱起来以后就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张嘴,看得周厌更加心疼,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裴宝,我不想和你吵架了。” 他受不了宁裴不搭理自己。 宁裴还是没有说话,但张了嘴,喝了温热的水,心到底硬不起来了,但他还是很淡地说:“你如果接受不了,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我不会再管你要干什么,学什么。”宁裴想,他也确实不是周厌爸妈,周厌也不缺那么一个朋友,如果周厌不高兴了,不要他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太害怕了,他宁愿做出让步。 然而周厌却慌了,“我没有!”他极度后悔,“我昨天就是一时生气,我也没有那个意思……我都习惯被你管着了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嘛。”周厌情绪激动,一把抓住宁裴的手,感觉宁裴的手腕好细,他昨晚回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周厌喝掉剩下的水,宁裴都来不及阻止他告诉他万一传染了感冒怎么办,周厌就气势汹汹把空掉的水杯往床头柜一放,然后一把扑进宁裴怀里,很不要脸地重复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我没有自制力一有电脑我肯定打游戏就会不好好学习。” 宁裴都没听清他说什么,被抱得猝不及防,周厌这人把力气都用在这儿,脑袋埋在他胸前,这种天气房间没开空调,周厌身上那么热,这么一抱,不需要一分钟,两人就出汗了,宁裴黏腻得难受,想推开他都推不动,只好由着他来,等周厌道完歉,他才慢吞吞地问:“那你知道我这么做为了什么吗?” 并不单单是为了他好。 周厌连忙一边蹭脑袋一边嚷:“为了以后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他心里门清,可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控制不住,他一个十五岁的大男生,青春期,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他给宁裴打预防针,“你知道我最近叛逆期上来了嘛。” 宁裴彻底没气,再也摆不出刚才的架子,给他台阶:“那你做鬼脸。” “你就会高兴吗?”周厌行动力强,立马抬起脸来翻眼皮,看着宁裴终于舍得笑一下,再次抱紧宁裴,“裴宝别难过。” 宁裴没有再难过,这回是真没有了,他想自己也太好哄了,只要周厌几句话,就什么也管不了了。 “我和裴宝要一直在一起。”周厌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就这么说了出来,还要说:“电脑也不要了,但是网卡……” “没有了。” 宁裴也懂得寸进尺,周厌立马要跳脚,但还是压制住了,恹恹地干脆把下巴放在宁裴肩膀上,不高兴道:“真的没有了吗。” 宁裴失笑:“如果你考试考得好的话……” 周厌立马高兴起来,在宁裴耳边嘀咕:“裴宝,你怎么抱起来这么舒服。”他歪着脑袋正对着宁裴漂亮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很白,看得周厌好渴好热,好想亲一下,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慢慢地凑近那片皮肤,只不过还没亲上,宁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宁裴略显无奈:“你不觉得很热?” 周厌惊醒,热倒是还好,他心里比这更热,更重要的是他心想自己为什么会想亲裴宝,就算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亲热,亲脖子这种行为只会出现在小电影里,周厌也不是没见过,他去网吧打游戏的时候,网吧里会有人看那种小电影,周厌偶然间会瞄到。 周厌连忙从宁裴身上起来,但又有点遗憾怎么就没亲到,宁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满脸通红只以为他也觉得热,一边开了空调一边让他给自己拿体温计。 宁裴的烧退得很快,他的感冒咳嗽也并没有很严重,一上午周厌都很听话,也不让宁裴下床,不管宁裴说什么都听,不去上课,但要在宁裴家写作业,周厌满脸痛苦地遵从。 家里没人,陈若不放心赵乐乐一个人待在家里,带着她去上班,也不知道宁裴生病请假的事,两人点了两份粥,见周厌也喝粥,宁裴讶异,周厌理所当然:“不能让你眼馋。” 说着他企图喂宁裴,被宁裴挡了回去,“我的手没有断。” 周厌遗憾,感觉粥难吃得很,硬逼着自己吃进去,又盯着宁裴喝粥,只感觉宁裴怎么喝粥都这么好看。 等吃过午饭,宁裴就说要回去上课了,对此,周厌很不乐意:“你病还没好。” 宁裴面无表情:“你逃课,我和你班主任说了下午过去。” 周厌嚷嚷:“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理我……”他自觉理亏,也不抓着这个问题继续,宁裴也不再因为这个责怪他。 下午到学校,两人在楼梯口分开,周厌万分不爽,教室正好在一左一右,就算课间都不好偶遇,宁裴也不太高兴,从小到大,他还没和周厌在上学时候分开过,同桌换了人,他很不适应。 而且好巧不巧,他的同桌是张让。 张让很惊讶:“我本来以为同名。” 宁裴表情淡淡的,他一直不喜欢和其他人打交道,张让话却很多,“我考试没考好,你也是?” 宁裴记得当初张让想要跳级,他一直没关心过,如今看来是并没有成功,然而张让却沾沾自喜:“看来我们都一样嘛,其实你也算不上天才吧?” 当初和宁裴考上一所学校,张让很生气,他觉得自己摆脱不了宁裴的光环,直到摸底考试成绩出来,宁裴居然考得那么差,大家也不是没听过伤仲永的故事,说什么的都有。 宁裴不搭理他,张让没眼见力,一直找机会和他说话,还问他怎么没和周厌一起,是不是周厌成绩不行,宁裴终于正眼看他,张让老实地笑笑,正好老师进来,喊他们出去拍证件照,谈话被中断。 只不过出去的时候,张让和宁裴一前一后,张让说:“我真的很高兴和你同桌。” 宁裴没应,他看见楼梯右边,周厌和陆杰一起出来,旁边还有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周厌在他们中间大概属于中心地位,还摆了点小架子,宁裴看过去的时候,周厌也恰好看过来,立马毫无架子兴奋地跳起来朝他挥手,然后被班主任呵斥,乱骚动个什么。 宁裴淡淡勾了下唇。 证件照按照班级拍,先是实验班,然后轮到普通班,宁裴他们班不算后面,很快拍好,宁裴正想回教室,肩膀被人按住。 周厌从班级队伍偷溜出来,“等等我!” 现在是午休时间,因为拍证件照的缘故可以自由活动,宁裴自然应了。 等周厌拍完,差不多所有班级都结束了,宁裴才知道周厌为什么要他等等,周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说服摄影师给他们单独开小灶,宁裴不喜欢拍照,但是周厌非要拍,站在拿掉背景板的大树底下,揽住宁裴的肩膀脑袋往宁裴那边偏过,笑容灿烂。 宁裴:“茄子。”笑得好勉强,实在是不自在。 照片很快被送到他们手上,摄影师还给了两份,一人一张。 摄影师技术很好,恰到好处的光影印在两个年轻男孩身上,宽大的校服、明媚的笑容,一切都是美好的青春。 “裴宝你怎么还没把照片放床头啊。” 周厌跟着宁裴进卧室,他都提过好几次,毕竟他可是从收到合照之后就把照片摆在床头,跟宁裴说过好几次,这都半年多过去,宁裴还没摆,周厌不乐意了,宁裴看他一眼,“等你哪天不去网吧了就摆。” “那我不是每次都给你打报告,而且我考试不也合格了嘛。”周厌成绩确实进步,不过班级得等下次分班考试才能换了。 这半年多来,周厌改不掉打游戏的臭毛病,一开始还偷偷去,被宁裴戳穿之后,宁裴退让一步,不再遏制他,不愿意再和他因为这种事吵架,允许他去,但不能影响成绩,周厌就拿了宁裴办的年卡,每次去,都非常主动给宁裴打报告。 还被几个固定队友调侃搞得像是老婆查岗,周厌心想可不是像嘛,可是不说宁裴又生气,他不想宁裴生气,不想吵架,每次都要冷战,很不开心。 宁裴不理他的油腔滑调,问他:“叔叔回来几天?” 他始终记得当初周仁说的要带周厌走,内心隐隐不安,这半年周仁回来得越来越频繁。 周厌从背后抱住宁裴,他最近越来越喜欢这样抱着宁裴了,宁裴的腰很细,抱起来很舒服,他把下巴搭在宁裴肩膀上,“他回来给我过生日。”他们来宁裴家也是为了给周仁和江铃腾出相处空间,周厌老觉得父母关系不融洽,周仁回来次数虽然多了,但两人却不怎么交流。 “我今年的生日礼物,不会又是卷子吧?” 宁裴眨眨眼,感觉肩膀很重,不能明白周厌到底为什么喜欢这样,默默由着他抱,神秘地说:“等明天你生日给你。” 周厌好奇心被挑起,又万分不情愿被宁裴压着写作业,没多久,门外传来声音。 陈若带着赵乐乐从公园回来,赵乐乐大喊:“哥哥!” 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小孩子跑得飞快,还有些口齿不清,敲了敲门没等宁裴同意就进来,结果看见周厌背影,立马瘪嘴。 赵乐乐仿佛天生和周厌有仇,两人第一次见面赵乐乐就大哭,非要周厌躲开才完事,现在也是,一看到周厌就摆出一副要哭的姿态,搞得宁裴哭笑不得,上前抱起她,哄她:“别哭啊。” 周厌不满地瞪她,宁裴从来没这么温柔地和自己说过话。 赵乐乐不听,带着哭腔问:“讨厌鬼怎么在嘛!” 周厌:“你说谁讨厌鬼?” 赵乐乐不和他说话,埋头在宁裴身上,嗅来嗅去,“哇!有讨厌鬼的味道呜呜呜。” 周厌得意起来:“略。” 赵乐乐哭得更起劲了。 宁裴:“……” 陈若连忙进来劝架哄人,可今天赵乐乐愣是扒着宁裴,周厌被她哭得烦,收拾东西,和宁裴说好视频写作业,直接走人。 他一走,赵乐乐立马不哭。 宁裴无奈:“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乐乐埋头:“就是讨厌他。” “不要讨厌他。”宁裴哄她:“周厌哥哥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你讨厌他,哥哥会难过。” 赵乐乐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含义,只懂难过的意思,就是会哭,不想哥哥哭,赵乐乐只好勉强答应:“好叭。” 周厌愤愤给宁裴发消息告赵乐乐的状,没收到回复,更加不满,打开家门,地上两双换下来的鞋,一双江铃的,一双周仁的,两人都在卧室,周厌莫名更愤怒,心想他爸妈秀什么恩爱,结果还没进房间,听见卧室里传出剧烈的争吵。 “你凭什么带他走?你生他养他了吗?!” “还是你想现在就告诉他我俩早就离婚了!?” 周厌怀疑自己幻听,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快破了,不过没那么破得没那么容易啦 第17章 过去 宁裴把赵乐乐哄睡着,陈若万分愧疚地找他谈话,“你知道乐乐长大了,不太方便和我跟她爸一起睡了……” 宁裴愣了一下,这事陈若之前就和他提过,他们家里还有间仓库,不过相比现在宁裴的房间来说比较小,和宁裴以前的房间差不多大,陈若想让宁裴搬过去,乐乐住宁裴的房间。 “若若很喜欢你那个房间……”陈若不敢开口,怕宁裴伤心难过,但人心总归是偏的,她想给女儿更好的。 宁裴只愣了一会儿就说:“好。” 他无所谓睡在哪里,还在家里就好。 回到房间,宁裴坐在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和周厌,周厌不知道他把照片藏在了这里,宁裴盯着照片发了会儿呆,等情绪平复下来,才去边写作业边等周厌的视频通话。 看见周厌吐槽赵乐乐那句话,宁裴笑了一下,问他还没好吗。 没得到回应,一晚上都没有。 视频写作业是周厌提出来的,他不乐意写,非要看着宁裴才乐意动笔,宁裴一开始还很不习惯,他不喜欢用手机,除了周厌,就没加过其他联系人,被逼着用了一段时间,也就逐渐习惯了,自从赵乐乐出生,周厌也不方便来他家,他也不能总是住周厌家,视频是个好办法。 宁裴给周厌发了几条消息,没有音讯,周厌手机关机,他给江铃发短信,知道周厌早就到家,也早早睡下,屋内毫无动静,想着周厌是不是手机坏掉了。 第二天一早,宁裴很早出门,他去一家手工制作店,等店铺开门第一个进去,店员见了他有些讶异:“今天来这么早。” 这段时间,这个学生经常在晚上放学之后来做一会儿手工,又按时赶回去。 他做的是个手工缝制的娃娃,穿校服,看起来又不像他自己,店员问过,他说是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 就差一点点就完成了。 宁裴缝完最后一针,觉得这个娃娃真的丑,店员却夸:“真的很好看,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娃娃表情酷酷的,有种凶巴巴但又可可爱爱的感觉,像年幼时候的周厌。 宁裴用礼物盒包好,又拐去蛋糕店拿了早就订好的四寸小蛋糕,蛋糕上是一把周厌打游戏最喜欢用的枪,宁裴不认识,只把图片提供给店家,拿到蛋糕后他告诉周厌自己马上到,一般周末这个时间,没有宁裴喊周厌不会起床,宁裴料到如此,在敲门无果发消息也无果之后,用钥匙开了门。 屋内静悄悄,江铃和周仁都不在,桌上摆着给周厌留的早餐,说是回来给周厌过生日,却照旧各忙各的。 宁裴敲周厌卧室的门,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把蛋糕放桌上,开门进卧室,宁裴停脚。 卧室内一片狼藉,地上都是书、枕头、被子,周厌并没有在睡,而是坐在地上,一晚上没睡的憔悴而又像遭受了天大打击的脸转向他,用愤怒的表情看他,看得宁裴心悸,担忧地问:“怎么了。” 周厌执拗地扭过头去不说话。 宁裴猜他大概和江铃或者周仁吵架,只是江铃昨晚那语气并不像,宁裴往前走,突然脚下踩到什么,低头一看是周厌的手机,已经很旧的手机,是宁裴几年前送他的那一款,坏过几次,周厌又修好,打游戏都不灵光了,这回是彻底坏了,屏幕碎掉,宁裴不知道是被自己踩碎的还是被摔碎的,弯腰捡起来放进口袋,不再逼问周厌什么,而是把他摔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放回原位。 他对周厌房间布局了如指掌,最后到被子,枕头,枕头坐在周厌屁股底下,宁裴不去动他,而是挨着剩下那点儿枕头坐下,和周厌紧挨在一起。 周厌也不是第一次和江铃吵架,最严重的一次,他赌气挤在宁裴的小床上几天不乐意回去,江铃不管他,就是母子俩在楼道碰上都要冷脸相待,宁裴会劝,阿姨为了他好,周厌左耳进右耳出,脾气很倔,不乐意主动低头。 他这辈子主动低的头,大概只有在宁裴面前。 宁裴不提这个,而是从书包里摸出礼物盒,真心实意祝他:“阿厌,生日快乐。” 周厌暴怒了一晚上的心脏终于被攥回来一点,他不去接,只是盯着看,脑海里全是昨晚偷听到的那些话,对生日的期待全都变成了愤怒,眼里蓄起水雾,他要面子,哭不出来,硬生生憋着,双手发抖,而后一句话不说,把宁裴搂进怀里。 不知道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宁裴任由他抱着,感觉力道越来越大,勒得肩膀疼,过去十来分钟,他感觉周厌呼吸平复了,抬手轻轻拍了拍周厌脑袋,周厌声音闷闷不乐地问:“什么礼物。” 他从宁裴身上寻找安慰。 宁裴替他拆开盒子,露出来那个娃娃,周厌一看,嫌弃地说:“丑。” 宁裴:“是你。” 周厌改口:“那帅。”周厌保持着圈住宁裴的姿势,把娃娃夺过来拿在手里反复揉捏,感觉针的走线丑,脸歪,把他的帅气全都磨没了,受伤的心得到了慰藉。 见他这样,宁裴松下一口气,他不想周厌在生日这一天不快乐,只不过这口气还没松下去没多久,门外传来开门声,宁裴明显感觉到周厌的状态再次变得紧绷。 门外传来江铃的声音:“宁裴来了吗?” 周厌每年生日都和宁裴一起过,江铃一猜就知道。 接着是周仁的声音:“真有心。” 明明都离婚了,还要装成同进同出恩爱模样,周厌觉得给他们让出二人空间的自己是傻子,心里犯恶心,他把脸埋进宁裴颈窝,想再靠近宁裴一点点,把全身力道都压在宁裴身上,宁裴比他瘦弱的身板终于扛不住,一下垮了,差点摔倒,幸亏旁边就是床,宁裴手撑着地面半边身子靠着床,“起来。” 周厌不乐意,外面脚步声很大,越来越近,江铃来敲门了。 宁裴说:“阿姨喊我们出去。” 周厌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挤出一句:“不出去。” “今天你生日,阿姨和叔叔肯定也想让你高兴。”宁裴渴望一个健全的家庭,他感激陈若收养自己,可还是会记得自己没有亲生父母,他看见陈若抱着赵乐乐的时候也会偶尔想赵乐乐为什么会出生,宁裴唾弃自己这种想法,他也爱赵乐乐。 他羡慕周厌的家庭,所以每每看见周厌和江铃闹不愉快,总希望他们和好。 然而这话戳中周厌痛处,他愤愤:“他们不想。” 宁裴知道他闹脾气,退而求其次:“那我出去帮忙。” 周厌火气上头,门外,江铃问:“宁裴来了吗?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周厌拉住宁裴的手:“你也不准出去!” 宁裴无法,只好问:“到底怎么了。” 周厌平时闹归闹,却不至于闹这么僵硬。 “你不要问了!”周厌不想说。 他过了十几年别人羡慕的生活,家庭美满、家境优渥,突然有一天得知原来这都是表象,内心受伤,无法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尤其是宁裴,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宁裴愣了下,周厌太凶,说完甩开他的手爬上床钻进被窝也不再看他,他闭嘴,然后说好。 周厌更烦,内心更加痛苦,不想让宁裴看见自己这副丑陋狰狞姿态,又改口:“你出去吧。” 可内心又希望宁裴不要出去。 宁裴感觉手腕痛,闻言,给周厌留下空间,他不想因此和周厌吵架,从地上捡起刚刚周厌上床时候扔在地上的娃娃放到床头,他说:“那我出去了。” 房间门被关上,周厌感觉自己被抛弃,心中越发烦躁。 门外很快传来说话声,宁裴撒谎:“周厌在睡觉。”其实也不算撒谎,周厌现在确实是在床上。 江铃不疑有他,夸了他一遍,说这个蛋糕真好看,周仁跟着附和,宁裴笑了一下,望向周厌卧室方向,心中惴惴不安,周厌到底怎么了? 周仁责骂:“我还买了礼物准备当面给他,怎么还不起来。” 江铃嗔怪他,在宁裴眼里,他俩确实是恩爱夫妻。 可听在周厌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更加恶心,一想到他们在宁裴面前表演,玷污宁裴双眼,怒火中烧,从床上爬下来连鞋都没穿就直接出去,客厅里三人被开门声惊到,周厌胸口剧烈起伏着,却是对宁裴说:“你先回家。” 宁裴以为自己听错,愣在原地,怎么突然就要赶他走。 江铃和周仁也是一脸懵,宁裴没有动,周厌又吼他,声音发抖:“让你先回家!这个生日过不过都一样!” 宁裴双手攥紧,感觉手腕更疼了,愣愣地哦了声,垂下眼去,表情不悲不喜,心脏却传来窒息感。 周厌要赶他走。 江铃骂:“你又发什么疯?!” “你们心里不清楚吗!”周厌用厌恶的眼神看向江铃,又看向周仁,情绪全都表露在脸上,江铃本来还想让宁裴别放在心上,看见周厌这副模样,心头却咯噔一下,昨晚他和周仁争吵,隐约间听见关门声,可周厌毫无动静,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看来并不是听错。 她有些慌乱,装着镇定地对宁裴说:“让叔叔送你回家,我和周厌可能有些话要说。” 宁裴直觉不对劲,难过化为不安,最后看了周厌好几眼,拒绝了周仁要送他的好意,一个人离开了。 他去手机店修好手机,花费快和买个新手机一样,开机后他发现手机屏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的睡颜,不知道周厌何时拍的,宁裴笑了一下,绷了一路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又隐隐担忧。 第二天,担忧变成了实质。 周厌没来上课。 课间,宁裴去周厌他们班转,没看到人,陆杰看见连忙问他,厌哥今天怎么没来。 宁裴也不知道,他没办法联系周厌,正想去找老师请假,到楼梯口,迎面碰上张让。 张让拦着他说话:“我听到老师问你愿不愿意去参加比赛。” 宁裴淡淡地看向张让,老师确实问了他,只不过这种比赛需要去外省培训一个月,他不愿意离开,拒绝了,他以前也拒绝过很多次,就算留校,他也有别的比赛可以参加。 张让追问:“是因为周厌吗?” 他们当了半年多同桌,没有太多交谈,宁裴不愿意和他交流,张让总是不在意,现在还摆出一副痛惜的姿态,“你不愿意跳级也是为了周厌。”张让本来嫉妒宁裴,现在却越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要在周厌身上浪费时间,如果没有周厌,宁裴现在可以成为很年轻的大学生,也许早就年少有为,而不是在这里当一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高中生,张让也已经知道宁裴上次分班考试只不过故意为之,羞愧的同时又生出对周厌的嫉妒,到底凭什么? 宁裴不说话,绕过他就要走,张让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宁裴疼得皱起眉,张让一无所知,质问:“你就不觉得周厌是个累赘吗?你明明可以……” “滚开!”张让悲愤的话还没说完,宁裴正要挣脱开他的桎梏,一只手插进两人中间,周厌还穿着前天那身衣服,一手拽过张让的校服把他拽得踉跄,在他松手的同时把他往墙边摔,周厌胸口起伏着,看着略显狼狈和害怕的张让,警告他:“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离宁裴远一点?” 好几次遖颩喥徦去找宁裴,张让总是在和宁裴说话,这让周厌极度不爽,而今天这种不爽到了极点,张让只是个书呆子,力气不如周厌,后背磕在墙上,厌恶地看着周厌,也不甘示弱地骂他:“我说错了吗?你就是累赘,你有什么资格和宁裴当朋友?有什么资格拖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呜呜呜 第18章 过去 周厌怒火中烧,弯下腰,在即将再次抓住张让领口的时候,被宁裴紧紧抱住胳膊,宁裴劝他:“周厌,不要打架。” 正值课间,走廊上人太多,稍不注意就会引来老师,到时候周厌又要挨批写检讨。 周厌攥起的拳头抬起又放下,暴躁地甩开宁裴的手,一言不发转身跑下楼。 他两天没睡,毫无困意,反倒清醒,脑子里全是张让说的话。 他是累赘。 是吗。 谁都觉得他是累赘。 宁裴本来想追上去,他以为周厌今天要旷课,人却来了,稍稍放下心,结果因为张让那番话惹得不快,他无法理解张让哪里得来的结论,又是从什么立场说出这番话,想留在周厌身边的人是他,结果刚要下楼,接到了江铃的电话。 江铃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给宁裴打电话,定然是因为周厌。 江铃语气透露出疲惫:“阿厌去学校了吧?” 宁裴说:“是。” “还好他还听你的话。”江铃苦涩地笑。 昨天周厌和他们对峙,问她和周仁是否已经离婚,被逼无奈只能承认,周厌果然如她所想,愤怒,怨他们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又问他们离婚多久。 周仁这几年想带周厌走,听见这个问题,挑三拣四地陈述事实,江铃和他吵了起来,终于让周厌得知了全貌。 早在周厌刚搬到宁裴家对门的时候,江铃和周仁的感情就已经出现了两年的问题,两人早就貌合神离,否则哪有正常夫妻会分居这么多年,当初江铃发现周仁身边有了别人,怕被周厌看出来,选择分居,也要求周仁至少装一下父亲样,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周仁膝下再无子,他打起了周厌的主意,江铃果断选择和他离婚。 周仁还试图趁机说服周厌跟自己走,他的公司明年就要去国外发展,他想带走周厌,想给他更好的生活环境,他要什么会给他什么。 周厌让他滚,他对周仁有父子之情,可是这么多年他虽然总和江铃闹,却知道江铃多不容易,那点见到父亲的欣喜敌不过,更不要说周仁这段时间的假意亲近,让他恶心又愤怒,周仁得不到好,又不乐意在这儿安抚他俩情绪,他这些年过得倒是清净,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被周厌这么骂,一直装着的脾气也兜不住,摔门而出。 他走后,周厌又情绪崩溃地问江铃,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没有早点离婚,欺骗他有什么好处吗。 江铃也是暴脾气,她骂周仁狼心狗肺,怒吼,要不是为了周厌,她肯定早就离婚了,她就是想给周厌一个健全的生活环境。 而现在,健全吗? 江铃不知道,她只知道周厌大概伤心透了,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早上江铃进他房间,发现他没有睡,更加担心,周厌一句话不和她说,直到江铃搬出宁裴。 她说,昨天他明明是来替你过生日的,你却那样赶走他,不需要和他解释吗。 解释?解释什么。 周厌蹲在墙角,想要用什么来缓解情绪,烦躁之中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不知道是谁在抽烟,正好他蹲的地方上方是厕所窗口,周厌反应过来,立马恶心得站起来,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周厌不想回去上课,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却突然听见背后的脚步声。 周厌脚步一顿,没有停。 宁裴跑得气喘吁吁,他平时很少运动,在教学楼转了一圈,把平时周厌会去的地方都找遍,终于在小路上看见周厌,连忙追上去,抓住周厌手腕,“周厌。” 周厌攥紧拳头,一副要把人甩开的姿态,却还是没有甩开,背着宁裴问:“干什么。” 宁裴听江铃说完了整件事,终于明白昨天周厌为何那副态度,心中只剩下对周厌的心疼,他知道周厌自尊心强,没有戳穿告知他自己已经知道,只问他:“你要去哪里?” “你管我。”周厌语气很差,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向宁裴,“你不回去上课?” 生怕他再跑掉,宁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点头:“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周厌越发烦躁,宁裴这样的好学生,从来不会逃课,又因为他逃课,他又想起张让的话,口不择言:“不用了,省得连累你。” 知道他大概把张让说的那些听了进去,宁裴好声好气:“阿厌。” 周厌浑身一颤,掀起眼皮。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宁裴抬眸:“但在这之前,我是我自己,没有谁能左右我的想法。” 其实不是,他是骗子。 周厌可以左右他的想法。 但他要哄周厌,他不想看周厌不开心。 他表情太过认真,周厌呆呆看着,宁裴很轻地笑了下:“你也是你自己,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独立的,没有什么累赘这种说法,你是和我当朋友,不是和张让。” 他看见周厌愣神,垂下眼,小声又问:“你要去哪儿。” 周厌心软了。 他们去了网吧。 宁裴已经很久没来这种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乌烟瘴气,他不喜欢这种味道,被呛得咳嗽,周厌走他前面,听见声音回头,“你可以回学校。” 宁裴摇头,“说好了陪你。”他不愿意周厌一个人抗,他知道一个人抗下这种事情有多难过,他曾经试图封闭自己,可是没办法,还好周厌出现。 “随你。”周厌不再劝他,打开游戏,注意力被吸引住,终于找到发泄的途径,试图忘记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试图去接受自己父母已经离婚的事实,也想要说服自己去和宁裴开口。 一把结束,一转头,宁裴趴在桌上睡着了。 说是来陪他,结果却是来睡觉。 他们从上午待到晚上,午饭吃了泡面,宁裴没有胃口,一直昏昏沉沉的,只吃了几口,还是不能明白周厌为什么会喜欢在这种环境下打游戏,几次想要开口劝周厌回去,最后都咽了进去,周厌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好了,周厌开心就好。 一直到陆杰和他们班其他几个男生进来,看见周厌在这儿,陆杰十分惊喜:“厌哥!带我们飞!” 周厌正好结束一把,收到一份私聊,说什么青训营训练,他把对方当成骗子拉进黑名单,抬眉看了陆杰一眼,示意陆杰闭嘴,陆杰这才看见被周厌挡住的宁裴,小声问:“宁裴哥怎么也在。” 他印象里,宁裴从来不会来这种地方。 周厌不说话,另外几个男生也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周厌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玩,陆杰都来不及让他们闭嘴。 实在是太吵了,宁裴还是被吵醒,他身体十分不适,头晕,脸上睡得压出红印,下意识问周厌:“回去吗?” 周厌并不想回去,短时间内,他不想再看见江铃,他盯着屏幕:“不回去。”最好宁裴也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已经天黑……”宁裴下意识想劝他,瞥见周厌没什么笑意的表情,把话吞回去,他身体太难受,实在没办法再待下去,不想惹得周厌不快,只好说:“那我先回家,帮你和江阿姨说一声。” 周厌握紧鼠标,表情沉下去:“随你。” 一出网吧,宁裴就扶着墙呕吐,什么也没有吐出来,胃里空荡荡的,他靠着墙站了好久,又看向网吧里面,周厌坐得太远,看不清。 他只好离开,又给周厌发消息,让他记得吃饭。 网吧里,周厌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本来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烦躁起来。 让他好好吃饭他就会好好吃饭? 一旁,陆杰见他心情如此不好,连忙问:“厌哥怎么了,宁裴哥今天怎么会在这儿。” 周厌不回答,只不耐烦地问:“你们玩不玩?” 旁边的男生连忙应:“玩!玩!”有周厌带着,他们肯定能吃鸡。 只是周厌现在完全静不下心,开局没多久就成了盒子,陆杰问:“是不是和宁裴哥吵架了啊。” 陆杰其实有听说上午周厌差点把张让打了的事情,也听说了原因,这些人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他厌哥和宁裴哥明明就是竹马竹马天生一对嘛,看他宁裴哥有才又有貌,厌哥有貌又有脾气的……见周厌不说话,陆杰以为他默认,又把这话复述了一遍,还强调:“竹马竹马天生一对,他们不懂。” 旁边的男生正抽着烟,听见这话被呛到,打了陆杰一后脑勺:“你知道天生一对什么意思吗?俩男的怎么天生一对?” 周厌原本烦躁,被他俩这么一打岔,突然惊醒。 陆杰十分委屈:“我说的友情啊又不是爱情。” 那男生揉着陆杰后脑勺,“不过你要这么说,要不是知道宁裴是男生,我还真以为他在和周厌谈恋爱,我和我女朋友都没这么腻歪。” “腻歪?”周厌扭头看向男生。 对方知道他不抽烟,掐掉,点头:“来网吧还得打报告,平时你俩一直一起吃饭,放学也一起走,听陆杰提平时放假也会待一起,正常兄弟谁这样?” 陆杰辩解:“你不懂,厌哥和宁裴哥从小一起长大,厌哥小时候就很护着宁裴哥……”那会儿他被揍得多惨啊。 他俩拌嘴,周厌却神游,想起过去种种,心跳如雷,他点开网页,输入问题:如果很喜欢抱着一个人还想亲他代表什么。 答案出来,周厌这几天被愤怒蒙蔽的心,有了新的落脚点。 不解,恐慌,心悸,理所应当,最后化为失落。 宁裴会喜欢他吗? 他深吸一口气,朝男生摊手:“还有烟吗,给我一根。”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wow 第19章 过去 宁裴回到家,陈若已经下班回来,赵乐乐见到他就往他腿上扑,又发觉他不对劲,摸了摸他的额头:“哥哥,你怎么啦。” 宁裴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 他垂下眼,赵乐乐一眼就看出他不舒服,周厌却没有。 宁裴安慰自己,周厌心情不好,却想起年幼时周厌总把他护在身后,不论何时何地。 如果人不用长大就好了。 发觉他情绪低落,赵乐乐眨了眨眼,“妈妈说你今天没有去学校,是不是不开心,你昨天去给周厌哥哥过生日,那么早就回来了。” “是不是周厌哥哥欺负你?” 宁裴很想去睡觉,但又不得不抱起赵乐乐这个执着的小孩儿,把她放到沙发上,否认:“他没有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赵乐乐认定是周厌欺负了人,小孩子的思维很简单:“你不开心,那就不要和他当朋友了。” 宁裴无奈:“没有不开心,好了,我去睡觉,和妈妈说晚饭不用等我。” 终于把赵乐乐哄走,宁裴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他翻手机,周厌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倒是陆杰给他发短信告状:厌哥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居然抽烟! 宁裴瞬间清醒,无力感冒上心头,想起周厌这两天的颓丧模样,几次三番拿出手机编辑,最后又删掉。 他不愿意周厌学习这种坏习惯,又怕周厌不高兴,最后全部化为一句:注意身体 周厌大抵还在打游戏,没有回复,宁裴实在不适,逼迫自己睡过去。 宁裴做了一晚上梦,梦见年幼时候周厌牵着他的手在幼儿园横行霸道,那时候他还不太乐意说话,却觉得快乐。 第二天早上,他去学校,和班主任申请换同桌,班主任对他有求必应,就连昨天他逃课都不和他计较,隐隐知道缘由也不问,只是在他出去之前说:“宁裴,生活是自己的,不要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 班主任只是可惜,她觉得宁裴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回到教室,张让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搬走的时候,还在咄咄逼人:“你就算为了周厌这么做他也不会感激你。” “你会后悔的。” 宁裴觉得张让大抵有有病,没有理他,下课后又去周厌他们班,陆杰看见他兴奋得直招手,又奔到窗边,“宁裴哥!厌哥昨晚在我家睡的,还没起来呢估计,你给他打个电话喊他来上课吧。” 宁裴一愣,手指紧紧蜷缩,说好。 陆杰又说:“厌哥昨天抽了好多烟,你要不要管管啊?感觉他心情很不好。” 周厌以前从来不抽烟,被陆杰这么一说,宁裴终于还是放不下心,这回他向班主任请了假,又问陆杰要了他家的钥匙,没有提前告知周厌就进了陆杰家。 屋里一片未散的烟味,周厌睡在陆杰床上,垃圾桶里几个烟头,宁裴皱眉,把被周厌踢到地上的被子盖好,还没来得及喊他,手突然被一拉,周厌人没有醒,却跟有感知般把宁裴拉得倒在床上,然后用腿压住他,搂住他的后背,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姿势。 宁裴动弹不得,只好喊他:“周厌。” 又费劲地伸出手抓住周厌胳膊扒开,周厌含糊不清应了一句,“别吵。” 他有起床气,宁裴经验十足,捏住他鼻尖,又捂住他嘴巴,周厌呼吸不上,终于睁开眼,不知道被宁裴用这种方式唤醒多少次,条件反射伸手一摸,把人拉进自己身下,然后睁开眼,和宁裴四目相对。 宁裴喘着气说:“该起床了。” 他被折腾得头发乱糟糟,脸颊通红,周厌两天没睡,昨晚也是睡得迷糊,梦里江铃和周仁吵架,他被吵得头痛欲裂,转头又梦见宁裴转身离开,对他说你是累赘,对他失望至极,他只想抽烟麻痹自己,现在终于清醒过来,身体还产生了剧烈反应,差点抵到宁裴大腿,起床气没有发作,梦境差点和现实混为一谈,他下意识推开宁裴,力气很大,宁裴后背抵着床边,差点摔下去,脑袋发懵,一阵心悸,无措地看向周厌,周厌却扭过头并不看他,而是用不怎么欢迎的语气问:“你怎么来了?” 宁裴用指甲掐着手心,遮掩住失落,“看你没来学校。”他挤出笑:“那我回去上课了。”刚刚那一下被推得太突然,他从周厌眼中看见了什么? 嫌弃还是厌烦。 宁裴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乱,需要镇定下来,不等周厌回答,他自顾自想要离开,脚落地踩到遗落在地板上的烟头,他俯身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还是没忍住背着周厌道:“你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周厌揉着生疼的太阳穴,回答得无所谓:“知道。” “裴宝。”周厌下床,看见一地乱糟糟,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睡过这么脏乱的地方,不由回想昨晚他到底怎么把陆杰家弄成这样的,他在楼下看见宁裴房间的灯关着就进了陆杰家,实在是太累,内心又震惊澎湃,抽过烟后就沉沉睡去。 听见熟悉的一声,宁裴冷下去的心终于又跳起来,他扭过头,周厌习惯性向他要求:“帮我把这破地整理一下吧,我头好痛。” 宁裴一愣,周厌好像已经笃定他会这样做一般进了卫生间,毕竟以前也是,周厌喜欢乱扔东西,宁裴让他收拾无果就自己上手,反正都是习惯,也是一种被需要的表现,也让宁裴感觉到安心。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些抗拒,大概是因为刚才周厌把他推开的模样——不过,周厌肯定是因为起床气,宁裴这样安慰自己,终于心安理得。 他把地清扫干净,把垃圾袋收好,然后出门。 周厌在卫生间待了很久,等出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他给宁裴发消息问:怎么自己先走了? 宁裴在楼下给周厌买饭,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付钱,那老板认识他,见他脸色不好看,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怪不得今天没有去学校呢。” 宁裴摇头否认:“没有,谢谢叔叔。” 他拿出手机给周厌回:你先回学校 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因为那么一点小事而难过,所以不想面对周厌。 周厌没有回复,宁裴去小区外面的小诊所打了一针,大概是昨天被闷了太久还是不舒服,打完针后,医生让他回去休息,宁裴没听,回去学校,先去了周厌他们班,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陆杰的声音:“厌哥你好厉害!这真的是职业战队邀请吗?不是骗子?” 正值课间,乱糟糟的,不过此刻,男生都围在周厌身边,大声议论着。 “你报名的?” 周厌说:“没有,给我发的。” 实际上,他一直当成是骗子,没想到骗子这么执着,还给他发短信,恰好被陆杰看见,陆杰瞬间就嚷嚷起来,周厌没好意思再戳穿,顺着话头说下去。 “那你会去吗?” “这还用选?” “确实,厌哥打游戏这么厉害,就是拿冠军的料。” “就是嘛,待在学校多没用啊,还要每天被逼着学习。” 周厌不说话,任由他们说,转着手机,突然被喊了一声,“周厌!宁裴给你的吃的!” 对方扔过来一袋子热腾腾的包子,宁裴进校的时候在保安室热过,拿到手还是烫的,周厌被烫得嘶了声,往窗边一看,问:“人呢。” “走了。” 周厌觉得这包子格外烫,烫得自己心口都在发热,情愫更加浓烈了,笑了一下,旁边的男生嘴贱:“那还是别去打比赛了,省的人家学霸苦力白费。” 话没问题,语气却阴阳,周厌转过头看他一眼,他就闭嘴不说了。 周厌冷笑:“你说的对,下学期你就得去楼上班级见我了。” 回到教室,宁裴怀疑针里加了安眠药,他困得厉害,趴在桌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没多久,他被人闹醒,一只手盖在他额头上,“发烧了?” 宁裴昏昏沉沉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病恹恹地问:“周厌?” “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厌没好气,当着他们任课老师的面把人背到背上,搞得任课老师进退两难,最后给他俩让出道。 宁裴嘴硬:“没有不舒服。” “那你身上为什么这么烫?”周厌摸着他的手,又软又热,舒服得很,想一直握在手中,可心中一悸,又立马松手。 宁裴不和他辩解,感觉自己还在做梦,趴在他肩头呢喃着问:“阿厌,你要走吗?” “走哪儿?” “不知道。”宁裴做了个梦,梦见周厌跟着周仁不辞而别,他找了很久,最后没能找到他。 “行。”周厌顺着他的话说:“那我走吧,去一个没人管我的地方。” 真不知道说什么胡话,周厌笑了声,倒是也顺着这话想了想,突然感觉脖颈有热泪划过,瞬间懵住,“你哭什么?” 宁裴不说话,闷在他肩头默默地哭,人生了病总归会脆弱。 校医室到了,周厌把宁裴放床上,蹲到他面前用手抹去他的眼泪,觉得好笑:“你当真了?” 宁裴不说话,校医见状问:“怎么了这是?难受得都哭了?” “我逗他玩。” 太久没见宁裴哭过,确实好玩,也看得心乱,想让他别哭,周厌还没来得及哄,校医摸了摸宁裴额头说:“发烧了啊,人生病的时候可不能乱逗,一会儿把你话当真了。” 周厌笑着胡乱说:“我让他和我私奔。” 宁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说话,校医开玩笑:“完蛋,当真了,入梦了,你乐意吗?” “他肯定乐意。”周厌想都不用想,他去哪里,宁裴肯定会跟着,到时候他和宁裴谈恋爱,住一起,睡一起,吃穿都一起,现在还不行,他们年纪还小。 “这么理所应当?”校医给宁裴量体温,给他用药,期间,宁裴一句话没有说,他像是陷入了昏沉中,但又没有,意识比来的路上还要清醒。 周厌说的对,周厌要和他私奔,他肯定乐意,随便去哪儿都好。 他没什么爱好,每天都在学习,看同龄人看不懂的文章,写同龄人看不懂的论文,然后和周厌吃饭,帮周厌出卷子,看周厌写作业,等周厌放学,等周厌上学,和周厌视频,管着周厌,不让他逃课不让他打架不让他打游戏……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 可周厌并不是要和他私奔。 “那当然。”周厌语气散漫,以为宁裴睡着了,又瞎扯:“不过要是少管我就好,老逼我学习,累。” “那不是为你好。” 这句话瞬间让周厌想起了江铃,也是口口声声说为他好,周厌脸上笑意瞬间褪去,冷笑一声:“全都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着顺他们心的事。” “怨气挺大啊,好了,你在这看着他,别让他动了针。”校医不再和他胡扯,把空间留给了两人,自己去外面摸鱼看报。 宁裴烧得发热的手被握进更热的掌心,然后顺着点滴流进血管,温度逐渐凉下来,也凉进心底。 药效再起,昏睡的时候,他听见周厌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也许是在做梦,他的手被放掉,他在睡梦中呆呆站着,一声不吭,又变成了幼时那个别人口中的“傻子”。 周厌站校门口,用十足的防备心态看着周仁:“你来干什么?”从上次吵架过后,他就不愿意再见周仁,这么多年心中父亲伟岸的形象隐隐坍塌。 周仁依然文质彬彬,笑着:“带你出去转转。” “你觉得我会跟你去?”周厌大抵能猜到周仁什么心思,无非就是想再劝他跟着他离开,但他怎么会上当。 周仁说:“你别那么有敌意,我毕竟是你爸爸。” “而且这么多年你看过你妈妈工作的公司吗?我带你去看看。” “你有病?” 周厌甩开他的手,周仁不恼,只问他:“其实我这次来并不是想带你走,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前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 一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周厌转身就要走,周仁说:“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妈为什么总是那么晚回家吗?” 周厌脚步顿住,“你什么意思?”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江铃总是很忙,很晚回家,周厌早就习惯,也会在和江铃吵架的时候借此发挥。 实质上,这么多年,江铃和他相处、管他的时间,还不如宁裴多。 周仁笑着说:“我带你去看看。” 周厌确实没来过江铃公司,他知道江铃创业,有自己的公司,但他对那个不感兴趣,路上,周仁说:“你妈妈开公司的钱确实是我给她的,亏欠你们的,我只能用钱弥补。” 周厌不听他的话,翻着手机正想给宁裴发消息,手机卡死了,周厌烦躁地把手机扔车上:“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想让我看什么?” 周仁说:“其实国外比你想的要好很多,你现在的成绩,在国内考不上好的大学,但是在国外,我可以让你读好的大学。” 周厌冷笑:“还没死心?” “不是没死心,我只是为你好。” 又是这句话,周厌烦透了,往前踹了一脚,还没说话,周仁安抚他:“再者,你一直麻烦宁裴,我上次和他聊过,他这个成绩要读顶尖学府,你到时候去得了吗?他的眼界和你的不一样,我也了解过,他一直没跳级走,你自己也知道因为什么,不是爸爸说话难听,你这样也是耽误人家。”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周厌暴怒,一把拽起周仁领口。 周仁连忙道:“在开车,你不想我俩命丧在这里吧?” 车子歪扭出一条新轨迹,不知道要被扣多少分,后面和旁边的车疯狂按喇叭,周厌松手,一直盯着周仁,周仁却不慌不忙,他是商人,还是成功的商人,知道怎么算计,他问:“你难道不想宁裴有更好的发展?” 他看一眼周厌手机屏幕,因为车子晃动,屏幕亮起,屏保上宁裴睡着的照片格外惹眼,藏着道不明的少年心事。 “你也可以选择一直留在这里,但到时候,你们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你们还能在一起吗?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周仁话落,车子停在一幢商务楼下。 周厌失去理智思考能力,周仁的话充斥大脑,抬头,却看见江铃抱着一个小男孩儿,有个年轻男人揽着她的肩膀。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周仁说:“她需要新的家庭,但我不需要,我只会有和你一起的家庭。” 作者有话要说: =0=快了,还有两章吧大概 第20章 过去 宁裴在医务室里醒来的时候,校医正好替他拔掉针,“醒了,正好自己按一下,烧也退了,注意休息,不要仗着年纪小就熬夜。” 脑袋混沌,宁裴一边谢谢他,一边四处张望,校医一笑:“有事离开了,说是会回来。” 但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想起周厌背着自己来医务室又抓着自己的手,宁裴混乱的情绪逐渐安定,选择性忘记一些话,只要装作不知道,他就不会在意了,宁裴安抚自己,给周厌发消息,没得到回答,校医说:“你可以在这休息,顺便等他回来,不过我现在要去吃饭了。” 校医把地方留给宁裴休息,吃过饭回来发现,门没动过,宁裴也还睡在病床上,不过,说好会回来的人好像还没回来。 校医问:“还没回来?” 宁裴说:“没有。”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了无音讯。 校医说:“那你要待在这里休息吗?” 宁裴没有再待下去,也没回班级,直接回了家,一直睡到晚上,终于感觉人清醒了一点。 晚上,赵乐乐和陈若回家,赵乐乐敲他房间门进来,爬到床上捂他的额头:“哥哥,你退烧啦。” 估计老师又给陈若打电话,赵乐乐万分关心他:“哥哥,你不开心。” 这回,赵乐乐用肯定句,小孩子心思敏感,宁裴半阖着眼让赵乐乐进被窝,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否认,好久才问:“乐乐会和朋友吵架吗?” 赵乐乐想了想:“会。” “他们抢我玩具就会。” 陈若厂里有几个小孩儿,赵乐乐性格外向,都喜欢和她当朋友,赵乐乐有很多好朋友。 宁裴笑了下,感觉自己大概魔怔,问赵乐乐这些干什么,小孩子总是最容易心软的。 他不说话,赵乐乐抱住他的胳膊:“哥哥,你朋友要是让你不开心了,你就不要和他玩了。”她眨巴眨巴眼,语气真诚。 宁裴沉默好久,说:“那如果离开他,会一直不开心呢?” 这问题似乎超过了赵乐乐的思考范畴,她皱着一张小脸,最后在宁裴怀里睡着都没能把答案想出来。 宁裴失笑,继而失落。 第二天,宁裴照常上学,课间,陆杰来找他问:“厌哥今天怎么又没来上课?” 宁裴说:“不知道。” “厌哥怎么也不给你说,他是不是偷偷跑去打比赛了?电话也打不通……他还答应带我上分呢。”陆杰万分憧憬,又小心翼翼问:“宁裴哥,要是厌哥真去打比赛,你会同意他去吗?厌哥打游戏真的很有天赋!” 宁裴一怔,想起周厌昨天的话,不免想,是不是周厌让陆杰问。 他会让周厌去吗。 换以前肯定不会,他想让周厌和自己一起考大学,一直待在一起,如果周厌放弃学校,那他们的人生轨迹,从此会出现分叉。 现在一想,他过去想法过分自私。 周厌是个体,有他自己的想法,难怪那么想去没人管着的地方,难怪想去没有他的地方。 周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宁裴一清二楚,他总是逼着周厌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周厌不愿意、厌烦了,很正常。 周厌对他够容忍了。 他退那么多步,也比不上周厌容忍的那么多。 他该给周厌更多空间,也该听周厌意愿,也不该因为周厌的厌烦难过。 他终于自我调解好,抛去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放松一笑。 宁裴说:“会。” 陆杰惊讶,可他昨天问过周厌,周厌说,不可能去,宁裴不会让他去。 只不过话没来得及说,宁裴他们班任课老师来了,盯得陆杰不好意思再待在这儿闲聊,赶紧跑路。 中午,班主任再次找上宁裴,询问他关于比赛的事情,并劝说他,前途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不该拘泥在这里。 宁裴静静听完,说:“我会考虑。” 班主任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上放学,宁裴去周厌他们班,高中一天能发下来很多卷子、作业,周厌昨天来上课,东西都乱糟糟地堆着,宁裴把需要做的作业和卷子都整理好,把桌肚子里别人送的零食和以前一样装进盒子里,转头对还没走的陆杰说:“你记得……” 陆杰一脸茫然。 他记得之前宁裴也经常在放学后来他们班级,周厌懒得搞这些,宁裴帮他整理,吃的东西会分给大家,因为一般也分不清是谁送的,没法还给别人,又不好扔垃圾桶,作业的话,宁裴会带回家,周厌嘴上说着写个屁写,第二天都能准时上交。 反正挺让陆杰震惊。 “算了。”宁裴垂下眼,又把那些作业放回去,不过整整齐齐,陆杰问:“什么算了?” 宁裴没说话,也没把作业带走,甚至连零食都给放回桌肚子里,要不是周厌课桌焕然一新,还真让人怀疑他没来过。 一连几天,宁裴都这么做。 周厌没来上课,了无音讯,宁裴没去他家找,只帮他把课桌收拾好,周厌他们班的人已经习惯,不过偶尔也有人调侃,宁裴还真是对周厌忠心耿耿,被陆杰听见,陆杰骂,瞎说,明明是他们厌哥对宁裴哥忠心耿耿。 宁裴没说话。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周厌的课桌即将被卷子和零食淹没的时候,周仁来找了宁裴。 “阿厌最近在我那儿。”周仁开门见山,他和宁裴在校门口的奶茶店见面,始终带着笑。 宁裴本来讶异周仁为什么来找自己,现在终于明白,垂着的眼皮一颤。 周仁说:“我打算带他去国外,我个人觉得,国外更适合他。” 宁裴没说话,他比周厌镇定多了,不管哪方面,如果他是个女生,周仁很乐意带着他一起走,很可惜不是。 周仁推给宁裴一个盒子,“这是你送给阿厌的手机吧。” 宁裴维持住表面镇定,打开,确实是他送给周厌的、修了好几次的手机。 周仁说:“别误会,他落在我车上的,你也知道,他这些年麻烦你够多了,你也够照顾他了,他比较在意你的想法,我想让你劝劝他。” 宁裴问:“怎么劝?” 隔板后,周厌听着宁裴那么真心的问话,噌地一下站起来。 周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他脾气不好,你应该挺累吧,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责,我很愧疚。” 宁裴静静听着,把盒子推给周仁。 “他耽误了你太久,我听说你即将参加一个比赛。”周仁说:“我认识主办方,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顾,我只是说,可以让对方帮你写一封大学推荐信。” 宁裴面色冷淡,“我不需要推荐信,我可以凭自己进去。” 周仁看向周厌离开的背影,心想,江铃把他教得也太不好了,这么容易被骗,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如果养在他身边,周厌定然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好在现在为时不晚。 “您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宁裴静静地看着周仁,他没有出现一丝一毫慌乱,不为所动,只问这一句。 周仁愣了一下,摸了摸嘴角的伤。 “是被周厌打的。”不需要他回答,宁裴已经得出答案,“他不愿意跟您走。” 周仁笑了声,“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万一他愿意呢?” “你自己和他说,不要找我。”宁裴站起来,他并不乐意和周仁多做交流,态度坚决,“囚禁犯法。” “我还不至于这么做,周厌是自愿待在我那儿的,他不愿意回来,也不愿意跟我走,我也没办法才来找你,我总不能放任我的儿子不管。” 被不愿意回来几个字刺到,宁裴微微一怔,努力保持镇定:“他有自己的想法。” 说完,他扭头就走。 周仁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还是达到了什么目的,坐在那儿,脸上笑意还是褪去。 怪不得周厌被吃死,宁裴太聪明也太老成,一点也不像个高中生。 出来之后,宁裴低着头往学校走,才想起来手机忘记拿,不过那已经不重要。 他只是在想,周厌怎么又不愿意回来,是因为心情不好,因为自己管他,生病了还要麻烦他,早知道连作业也不该帮他整理,周厌很烦这些,以前也和他说过没必要,他自己会弄。 那如果他不在,周厌是不是会回来。 毕竟,周厌也很讨厌周仁,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周仁那里。 还是周厌想要跟着周仁出国。 他想得太出神,上了楼梯,差点撞到人,一抬头,和周厌对上视线。 周厌靠在墙边,语气冷冰冰地质问:“你去哪了?” 宁裴咚咚跳跃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还好,周厌回来了,不过,他要待多久,还会走吗?宁裴猜不到了,他以前总是能很准确地拿捏周厌的心理,现在却不行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害怕猜测。 他都快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也不是。 他好像只是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 宁裴仰头,“有点事。” 不知道周厌什么时候回来的,怕他不愿听见周仁的名字,他不敢提起,不想惹得周厌不快。 不过周厌好像还是不快了。 周厌紧紧攥拳,硬邦邦挤出两个字:“是吗。” 连去见周仁也要瞒着他,原来这么厌烦他,又要怎么劝他跟着周仁走?他也要像江铃一样,瞒着自己,抛弃自己? 宁裴未应,想问他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怎么瘦了,最后还是咽进去,算了,周厌心情不好,他连周厌要不要回去上课都不敢问,最后只小心翼翼说:“我有个比赛要参加,不过要走一个月,我应该去吗?” 你想让我去的话,那就去好了,这样,周厌的心情会好一点吧? 宁裴很少在这种事情上征询周厌意见,他有自己的主见,参加什么比赛不参加什么比赛,周厌以前也问过,但看不懂,遂放弃。 不过现在想想,他总是给周厌提意见,却不问周厌的意见好像并不好。 他想告诉周厌,自己也很在意他的想法,他并不是一味地想要安排周厌。 宁裴满怀希冀,下一秒,周厌说:“你去参加比赛关我什么事??” 像一盆凉水突然泼下来,宁裴愣住,周厌还没说完,“你以前也没问过我,今天问我干什么?” 是因为周仁吗? 为什么要听周仁的话?和周仁这种人合起伙来骗他,有意思吗? 他果然因为这个理由而厌烦,宁裴突然有一些欣喜,感觉自己摸清了门路,“因为你的意见也很重要,我们会分开一个月。” “那又怎么了?”周厌愤怒,想不明白,既然把他当累赘,既然这么想甩掉他,那又何必惺惺作态,“就算一年,和我也无关。” 他说完,从宁裴身侧离开,连头也没回。 一年吗,那也太久了,仔细算一下,从小到大,自从和周厌认识,他们就没分开过那么久,宁裴麻木地踩上台阶,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原来是烟头。 怪不得有烟味。 大概是周厌抽的,周厌好像又食言了。 不过没关系,宁裴把烟头捡起扔进垃圾桶,告诉自己,周厌高兴就好。 晚上放学,宁裴照旧去周厌班级帮他整理卷子,周厌还是没回来上课,不过桌上的东西都没了,陆杰胆战心惊地说:“宁裴哥,你要不别整理了……” 宁裴不解,陆杰指了指垃圾桶的方向。 周厌回来过,他把零食扔进垃圾桶,陆杰看见班上几个女生眼泪花花,也把那些卷子扔进垃圾桶,可最后还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塞进书包,离开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杰都不敢说话,感觉周厌的表情能生吃人。 宁裴一怔,顺着陆杰视线看过去,班里的垃圾桶没有盖子,可以看见确实有人扔了卷子进去,宁裴走过去,看的却不是试卷,而是挂在垃圾桶边边上的,一个丑陋的娃娃。 脏兮兮的,又很眼熟,娃娃的表情好凶啊。 被扔在这里的吗? 宁裴不知道,他把娃娃从垃圾桶上拿下来,用纸巾一点一点把娃娃的脸擦拭干净,然后像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一样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明晚的更新挪到后天0点~会尽量多写一点的,下一章就破了=0=谢谢支持正版啦 第21章 过去 第二天, 宁裴去找班主任表示自己愿意参加比赛,班主任很惊讶,“是什么让你这么快改变了想法?” 宁裴垂着眼不说话, 班主任又说:“最近隔壁周厌班班主任让我问你,他家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俩关系一直很好,班主任受人所托,不得不问。 出乎她意料,宁裴说:“不知道,我回去上课。” 他似乎回避这个问题, 但又不像,毕竟他算得上周厌半个家长。 宁裴走了, 班主任不再追问,不过一节课过去, 他们班语文老师回到办公室, 开始诉苦, “宁裴以前不是很认真听课的吗?今天怎么了?” 班主任问:“怎么了?” “他在我课上写论文……我一看, 两眼一黑, 看不懂。”语文老师还有点委屈, “你说我说不说他?” “……那确实有点难。” 上午过去,几个老师都反应此事,一个比一个哀怨, 又无可奈何。 谁让宁裴成绩好, 压根不需要上课,以前还装装样子, 现在好了。 中午, 宁裴到食堂吃饭, 刚坐下没多久, 张让坐他对面,“怎么不和周厌一起?” 宁裴低着头认真吃饭,他没什么胃口,一小口一小口,张让不管这些,追问:“平时不是一直都是一起吗?” “也是,最近周厌都不来上课。”张让像个胜利者,“怎么了?你们闹掰了?” 宁裴终于开口,说给自己听,“没有。” 张让了然一笑:“你脾气真倔。” 宁裴不承认,不否认,离开周厌,他的话总是很少,不愿意和别人交流。 张让却很高兴,这样的场景,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只不过每一次试图靠近,都被周厌打破,现在,周厌终于不在了。 可惜他的高兴持续没多久,一个餐盘突然砸在他旁边,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唯独宁裴没有,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张让的筷子掉在地上,他很愤怒,“你有病吗周厌?” 听见这个名字,宁裴机械性的咀嚼停顿,他抬头,看见周厌拽过张让的领口,蛮横无理地骂:“滚,别逼我揍你。” 宁裴又低下头去,继续吃自己的饭,张让却忍不了,“凭什么?这是你家的?” 周厌心情极差,阴沉着脸,“滚不滚?” 他把张让从座椅上拽起来,不用耗费多少力气,张让气势微弱看向宁裴,选择妥协:“行,不过你是不是得问一下宁裴愿不愿意和你坐一起?” “怎么?这座位是他家的?”周厌原封不动把话还回去,踹张让一脚,帮助他离开。 四周全是议论声,尤其是周厌班里的几个人。 “周厌吃火药了?” “他早上不是来找什么东西吗,差点把教室拆了。” 陆杰瑟缩着脖子:“对,厌哥心情不好。” 岂止是不好,早上差点把后排垃圾桶附近的几个男生全给揍了,幸亏班主任拯救了他们,但也因此,周厌喜提叫家长,但他厌哥很酷地没理,直接走了。 陆杰有不好的预感,偷偷观察。 一直到张让离开,宁裴都像没事人一样吃着自己的饭,仿佛对他来说,这只是个很寻常的用餐时间。 赶走张让,周厌的心情反而更差,他盯着宁裴把平时不爱吃的肉也一并吃进去,终于忍不住:“就这么迫不及待和别人当朋友?” 宁裴吃肉吃得有些反胃,动作一顿,呆呆地看向周厌。 周厌胸口剧烈起伏着,“和好学生当朋友,你忍很久了是吗。”看见张让和宁裴坐在一起的时候,周厌的胸腔像被什么压住。 原来,宁裴确实不要他。 可他还是犯贱地赶走张让,往这边坐。 宁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饭,只不过他觉得这顿饭好漫长。 “我问你话。”周厌握紧筷子,餐盘里的饭都冷掉他也没碰一口,只死死盯着宁裴,“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他似乎忘记,上次宁裴不愿意开口,是在知道陈若怀孕的时候,是在害怕自己又要没有家的时候。 宁裴张了张嘴,在周厌几欲把筷子折断的时候,开口说:“没有。” 他很平静,像往常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每个日子,看向周厌丝毫未动的餐盘,“吃饭吧,饭凉了。” 周厌一怔,宁裴放下筷子问:“要去热一下吗?”他起身想要拿过周厌的餐盘,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从年幼时候在周厌家,在陈若和江铃不在家的时候他们还不会自己做饭的时候,去热菜,他第一次用微波炉是在周厌家。 可周厌打断他:“不需要。” 他抓住宁裴手腕,滚烫的温度传递到宁裴手上,烫得宁裴一哆嗦,停滞几秒,宁裴说:“好。” 他从周厌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周厌感觉什么东西流逝掉了,但这个时候他还没明白是什么,现在他只是无法理解地想,还假装关心自己干什么。 宁裴垂下眼,他吃完了,但没有走,他等周厌,周厌起身,宁裴握紧筷子,看见周厌走向微波炉的方向,手指松开。 原来只是不需要他而已。 他闭上眼,回想着今天上课还没写完的论文,他有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这些东西仅靠他目前的知识是弄不透的,只有更高的学府、更好的老师可以帮助他,班主任说的那个比赛,他去参加培训的话,可以上手进行实验,这正和他意,学校的实验室是给课本准备的,完全不够用。 一分钟的时间,周厌频频回头,看见宁裴闭上眼,他也愤怒地转过脸。 饭菜索然无味,甚至发苦,咽进去之后,甚至令人作呕。 周厌依然大口大口吃着,吃到吃不进去,他放下筷子,质问宁裴:“你不想看见我?” 宁裴一愣,睁开眼,“没有。” “那你闭眼干什么?”他感觉胃里翻涌,受不了两人现在这副模样。 宁裴本来想说我在想关于比赛的事情,不过想起周厌并不喜欢他提起关于自己的这些事情,于是改口:“我困了。” “是吗。”周厌盯着宁裴辨别他话里的真假,只不过看见宁裴垂着眼,似乎真的在犯困,心头的怒火奇迹般熄灭不少,心头发软,又觉得自己当真犯贱,宁裴这么想甩掉他这个累赘,他还是想留在宁裴身边,沉默很久,周厌摸着自己的额头说:“我发烧了。” 如他所愿,宁裴果然担忧地看向他,然后坐到他身边,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去医务室。” “不去。”周厌享受宁裴靠近他的时候,也不想再被推开。 宁裴毫不犹豫:“我陪你。” 医务室,校医见到又是他俩,很惊讶:“你们怎么又来了?” 宁裴说:“他发烧了。” “你们还真是……”校医熟练地给周厌量体温,一看还真是高烧,连忙给他扎吊瓶,又问宁裴:“你要在这陪他吗?” 宁裴说:“对。” 校医乐呵呵:“那好,那我去外面,有事喊我。” 周厌躺在床上,他从小到大身子硬朗,没生过病,硬生生扛着,如果不是身体烫得不正常,根本发现不了,药对他没太大催眠作用,他偏头看向窗外,太过沉默,最后转过脸,盯着宁裴,终于低下头,“裴宝。” 宁裴抬眼。 周厌说:“你赶不走我。” 宁裴不解他为什么说这种话,周厌又说:“我不会听你的话。” 所以死了和周仁一起欺骗他的心。 “好。” 宁裴理解了,他当然知道周厌不护听自己的话,他帮周厌掖好被子,周厌却静不下来,他翻过身看着宁裴:“我不生气了。” 既然宁裴答应,那就不会再因为周仁的话而去参加什么比赛,离开那么久。 周厌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他想,这肯定是他最后一次主动低头,下次再吵架,宁裴不低头,他死也要撑着。 宁裴又说:“好,你好好休息。” 他依然很平静,平静到两个人好像又和好了,好像昨天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你留在这。”周厌闭上眼,却还是不太高兴,用没挂吊瓶的手抓住宁裴的手,“不准走。” 宁裴没有应,任由他牵着,过去没多久,周厌睡着了,他身上的温度很快降下来,只不过两人握着的手还是很热,宁裴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最后还是没有把手抽出去,他看向窗外,医务室的外面是操场,此刻,有人在操场上打球,追逐奔跑,一切都平静而又美好。 一直到周厌醒来,他们都保持着手牵手的姿势,不过宁裴靠在床边睡着了,手背上的针已经被拔掉,也被很好地按压过,周厌艰难地挪动着上半身爬起来,报复性戳了下宁裴的脸,结果这么小的动静直接把宁裴吵醒,宁裴睁开眼,“你醒了。” 周厌嗯了声,宁裴说:“我回去上课。”他想问周厌你要留在这睡觉还是怎么样,最后还是没开口。 周厌不情不愿,但他确实一晚上没合眼,包括消失的那几天,他不想回去见江铃,拿身上剩下的钱在外面开了房间,结果被周仁再次找上门。 “行。”周厌再次闭上眼,松开宁裴手的同时说:“我晚上去你家睡。” 宁裴一愣,说:“好。” 和之前这么多年一样,放学后,宁裴在他们班级门口看见周厌身影,周厌已经退烧,恢复了往常生龙活虎的状态,十分自然地接过宁裴的书包,宁裴脚步顿了顿,没有抢回来。 宁裴骑自行车来的学校,回去两个人,就得周厌带他了,宁裴一声不吭坐上后座,周厌问:“现在不怕了?” 周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带过宁裴了。 宁裴没有说话,默默抓住周厌的衣摆,像以前一样,回家的路上也有一条斜坡,周厌下坡的时候总喜欢加速,心脏的失重感传来,宁裴睁开眼,感觉风吹进他的眼睛里,街道两边的一切都在后退,他没有再闭眼,而是看着这些熟悉的建筑从眼前过去,一帧一帧,像在心底烙上画片,要把它们牢牢记在心里。 “怕就抓紧我。” 原来周厌一直知道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宁裴听他的话,牢牢抓紧,紧接着,周厌站起来,从熙攘的车群中穿过。 赵乐乐今天回来早,她在门口蹲守,门打开的瞬间就准备抱大腿,可门后出来的一只脚并不是宁裴的,赵乐乐一愣,抬头就看见周厌那张讨厌的脸,嘴一瘪,然后看见宁裴从周厌身后冒出来,赵乐乐张了张嘴,想说干嘛又带这个讨厌鬼回来,可是想起哥哥这段时间一点都不开心,今天好像并没有不开心了,又把话咽进去,照旧抱住宁裴的腿。 宁裴把她抱起来,“今天周厌哥哥住我们家。” 赵乐乐万分不乐意:“为什么。” 周厌一本正经:“因为要和你抢哥哥。” 赵乐乐瞪大眼睛:“不可以!” 宁裴垂下眼笑了笑,“他乱说的。” “没有乱说。”周厌纠正,从他手里抱走赵乐乐,不管赵乐乐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最后赵乐乐大喊:“妈妈!有人绑架小孩儿!” 陈若从厨房钻出来,“你们玩,晚饭马上好。” 这顿晚饭其乐融融,除了赵乐乐万分不乐意和周厌一张桌子吃饭。 吃过饭,宁裴把床收拾好,他的床比周厌的小,睡两个人实在拥挤。 周厌打开手机,全是周仁和江铃发的消息,他全部选择全部删除,眼不见心不烦,打开游戏,宁裴瞥了一眼周厌新买的手机,进了浴室。 虽然开了游戏,周厌却没什么心思玩,听着浴室的水声,稍微玩了一会儿就心烦意乱,最后还是翻出张卷子。 宁裴从浴室出来,看见周厌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只在转,垂下眼,爬上了床。 听见声音,周厌终于从痛苦的解题中解脱,回头问:“睡这么早?” 宁裴嗯了声,“明天要早起。” “明天不是周末?”没宁裴看着,周厌没心思写,更何况这几天他落下那么多课业,脑子里更是排斥,干脆丢了笔也去洗了澡。 房间里开了空调,不冷也不热,宁裴合上眼听着水声,不一会儿就是开门声,然后身边的床陷下去,一条手臂横到他身上,宁裴睁眼,抓住周厌的手腕,不用周厌用力,自己滚进周厌怀里,轻声说:“晚安。”然后闭上眼,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完全亮,宁裴的手机亮了起来,有人给他发消息:【车到校门口了】 宁裴准时醒来,推开周厌沉重的身体,周厌没被他吵醒,但是依然习惯性地想要抓住他,在睡梦中说:“再睡会。” 这回,不像从前很多次故意被抓住一样,宁裴躲开了,他轻手轻脚下床,很快穿戴整齐,把书桌整理好,又把整理好的包从柜子里拿出来,到房门口,他盯着周厌看了好久,最后关上房间门,一声不吭地离开。 他想,他去平静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他就可以再和周厌像从前一样,平和地相处下去,不要再难过,也不要再让周厌难过。 周厌是被赵乐乐戳醒的,赵乐乐非常不乐意有人霸占哥哥的床,趴在床头戳着周厌的脸,被周厌一把抓住手指,然后哇地一声,哭了。 周厌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好痛好痛,赵乐乐一边哭一边喊:“你虐待儿童!” 周厌的起床气正要发作,一睁眼看见赵乐乐那张哭得全是鼻涕眼泪的脸,宁静片刻,忍了又忍,“你怎么在这。” 赵乐乐抽抽搭搭:“我不在这在哪儿!” “裴宝呢?”房间里除了他和赵乐乐没有其他人。 赵乐乐抽泣:“哥哥走啦!” 周厌一顿:“走了?”周末,又不用上课,走哪儿去? “哥哥没有告诉你吗?”赵乐乐掰回一局,得意洋洋:“可是哥哥告诉我了!他去参加比赛啦!要去一个半月!” 周厌不可置信地愣住,他怀疑自己理解有误,毕竟赵乐乐说话口齿不清,他问:“他去哪了?” 赵乐乐不哭了,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不是说了吗,去参加比赛啦!好大的比赛!妈妈说,如果赢了,哥哥就可以去大学了!” 周厌突然觉得自己耳鸣,大概是听错了,大概是赵乐乐重复错了,宁裴已经答应他,怎么出尔反尔。 “周厌哥哥,你知道大学吗?”赵乐乐很向往。 所以,他还是觉得自己是累赘,所以假装答应自己,欺骗自己,甚至连离开都不告诉自己。 怕自己阻挠他? 周厌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每个人都一样。 赵乐乐哇了声:“是很好的地方吗?” 周厌翻身下床,差点把赵乐乐掀翻,赵乐乐哇了一声,又要哭了,周厌没有搭理她,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出了门,听见动静遖颩喥徦的陈若赶紧从厨房过来,心疼地抱起赵乐乐:“怎么了这是?周厌哥哥欺负你了?” 赵乐乐扭着眼睛摇头:“没有,但是周厌哥哥把哥哥的睡衣穿走了。” 陈若感到奇怪,拍了拍赵乐乐后背,不过孩子之间的事情,她也懒得管。 周厌进了一家网吧,开了一台机子,却是握着鼠标在电脑面前发呆,好久,登录的游戏账号界面,又跳出来一条信息,来自战队的邀请函。 宁裴破例提前半个月进入培训基地,和他同一期的都是大学生。 “目前高中部的培训还没开放,我们也不太放心你一个人住,所以只能安排你和高年级的同住。”带他的老师推开宿舍门,宁裴闻到属于阳光的味道,也看见一个人坐在下铺位置,对方因为突然有人开门而被吓了一跳,带队老师也没料到这个时间还有人在宿舍,说了声抱歉。 那人站起来,笑了笑说没关系,转而看向宁裴:“你好,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高一生吧?” 他朝宁裴伸出手,见宁裴愣神,自我介绍:“我叫姜鹤,是n大的学生,我们未来可能会是同学,所以你也可以喊我师兄。” 姜鹤很明显是个自来熟,除去周厌,宁裴少和人打交道,他垂下眼淡淡说了声,“你好。” 见他没有要做自我介绍的意思,姜鹤也不在意地提议:“你要去熟悉一下实验室吗?我可以带你去参观,我们的课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开始,这期间我们可以在食堂就餐。” 见状,带队老师欣然同意,比起来,姜鹤更加熟悉这里,毕竟人家从初中开始就来这里培训,初中读了一年就跳高中,高中读了两年,跳了大学,算起来,也比宁裴大不了多少,同龄人又是同兴趣爱好的人之间应该会更有共同话题,“那宁裴你的意思?” “我都可以。”宁裴看着姜鹤放在床边刚刚看的那本书说。 “你想看看吗?”姜鹤注意到他的视线,把那本书递到宁裴面前,是之前周仁送给宁裴的那些书中的其中一本,宁裴垂眼,好像到哪儿都有周厌的影子,他摇头,谢过姜鹤好意,没有再说一句话。 好在姜鹤话多,领着宁裴出了宿舍楼,又去实验大楼,实验室的门都紧闭着,姜鹤给他解释,“这个基地是专门为了我们这些天才创建的。” 宁裴眼皮一颤。 姜鹤的话并不假,也不自负,他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事实,“n大很适合你,我在你来之前就看过你的资料,如果这次比赛你赢了,我很希望你可以来n大。”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姜鹤一笑,“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我相信你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了,不然怎么会耸搭着一张脸这么不快乐。” 宁裴一愣,说:“没有。” “那没关系,这里食堂很丰富,你一定会找到你喜欢吃的。”姜鹤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像看待一个弟弟一样,带着宁裴去食堂,去每个窗口问他有没有想要吃的。 盛情难却,宁裴终于还是选了几样不讨厌的食物,姜鹤笑:“你这么喜欢吃辣吗?” 宁裴选的全是辣食,他回过神,才惊觉,这些都是周厌喜欢吃的。 宁裴默默吃着,嗯了声。 他们吃过午饭,姜鹤本来想带宁裴去参观图书馆,不过没时间了,负责他们的老师来通知,让宁裴去上课,姜鹤只好遗憾放人。 说的上课是指进实验室,那扇上午看见的被关紧的门在宁裴面前打开,老师说:“注意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没有允许,都不要碰。” 宁裴混乱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踏进实验室,说:“好。” 接下去的日子,姜鹤和宁裴没有过多的交流,因为宁裴的每一天似乎比他还要充实,每天都在图书馆和实验室往返,听老师提起,他在进行自己的实验,真是厉害。 不过晚上,姜鹤头上的光又亮了,他用书敲了敲床柱子,终于忍不住:“你每天都在看手机,却没有和别人聊天。” 宁裴关掉手机。 姜鹤问:“你在等谁的消息吗?” “是。”宁裴不否认。 但并没有消息。 周厌一条消息都没有给他发。 周厌现在在干什么? “你很在意的人吗?” “是。”宁裴承认。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发?”姜鹤实在好奇。 宁裴再次打开手机,盯着自己和周厌的聊天框,“我怕他不理我。” “你也会怕?老师说你今天差点把实验室炸了。”姜鹤真心佩服他,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虽然自负,知道自己很厉害,却亦步亦趋。 宁裴没有再说话,他闭上眼,几分钟后又睁开眼,给周厌发消息:我学到了很多新东西。 他想和周厌分享。 也想告诉周厌,他睡不好,周厌不在,很不习惯,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说。 很快,周厌回了:是吗? 宁裴说:是。 他果然已经可以很平和地和周厌说话。 不过在这之后,周厌没有再回复,宁裴也没有心思去管,白天的学习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他抱着手机渐渐睡了过去。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之后,宁裴变得更忙,不仅要和同级生一起培训,还要单独上课,单独做实验,他每天晚上都晚回宿舍,有几天甚至没有回来,姜鹤太佩服他了,偶尔会给他带夜宵。 而比赛的日子也很快来临。 对很多人来说紧张又刺激的比赛,对宁裴来说似乎只是个普通的小实验,姜鹤在台下看着宁裴戴着护目镜平静地进行每一个步骤,进行自己的演讲,赢得所有人的掌声。 宁裴从台上下来,看了眼邮箱信息。 来自n大生物研究院办公室。 半个月前,宁裴终于通过实验论证了自己的理论,完成了他的论文,他把论文投到了n大生物研究院,也就是姜鹤挂在嘴边的,说很适合宁裴的地方。 不过,宁裴只是请求对方帮忙认证自己的理论是否正确,没想到对方给他的回复是:希望能面见,同时发来了一份拟录取通知书。 宁裴困惑,在一旁等候他的姜鹤瞥见,笑了声:“那群老头总是这样。” 宁裴疑惑地看向他。 “如果你愿意和我当校友的话,你可以答应见面,他们会给你写推荐信,不用多久,你就可以成为大学生。”姜鹤给他解释:“虽然是研究院的拟录取通知书,但这是真实有效的,相当于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我没有报考。” “我知道,这是一种手段,就像每年的高考状元都会被几个学校轮番轰炸争抢,你不乐意吗?” 宁裴垂下眼,“不。” 姜鹤一愣,有些无奈,不过不再多说,他看得出宁裴比他有主见多了。 宁裴回宿舍收拾东西,他叫的车已经在外面,早上的时候赵乐乐已经给他打过电话,小孩子一边哭一边祝福他生日快乐,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比赛的时间卡得刚刚好。 临走之前,宁裴有些不舍,回去之后,没有实验室给他用了。 送他到门口的姜鹤见状,拍了拍他的脑袋,“希望我们可以大学见。” 宁裴一愣,除去周厌,他从来没和别人这么亲密过。 他偏头躲开了。 姜鹤哎呀了声,“这么小气。” 宁裴没有说话,上了车才和他说再见,姜鹤耸了耸肩,等车走了,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却只看见基地对面被废弃的空空荡荡的房子,姜鹤眯了眯眼,凭借良好的视力发现门口似乎有个未拆封的蛋糕,他走过去,发现还真是没拆的蛋糕,盒子造型还挺独特,居然是本书的样式。 不知道被谁扔在了这里。 “哥哥!”宁裴一回家,赵乐乐就伸着手要抱,不过家里没人,陈若和赵元庆都去上班,难得把赵乐乐一个人留在家里,陈若还给他发了短信问他什么时候能到家。 宁裴抱起又重了不少的赵乐乐,拍拍她的后背,“中午想吃什么?” “蛋糕!”赵乐乐十分兴奋,抱着宁裴不撒手,不停地蹭着他:“哥哥生日快乐!” 宁裴被她逗笑,还未来得及同意,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江铃的电话。 “宁裴,你回来了吗?”江铃痛苦地问。 宁裴一愣,“回来了。” “你可以帮我劝劝阿厌吗?”江铃不知道周厌到底是怎么了,两个月之前,周厌突然不再搭理她,江铃以为他还在因为她和周仁离婚的事耿耿于怀,没有再多管他,她知道周厌脾气,除了宁裴,谁管他他都能一点就炸,和她一个德行。 直到刚才,江铃回家拿文件,发现周厌的东西全都放在客厅,江铃吓坏了,以为周厌要跟着周仁走,一问之下才知道,周厌要去打什么游戏。 江铃说:“他说要办休学,要去隔壁市打游戏,我劝不住他,为了防止他跑,我把他反锁在家里了。” 江铃蹲在地上,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有的这种念头,她这些年对周厌疏于照顾,也自责过,可更多的她是想给周厌提供更好的生活,也包括宁裴的。 她听见里面的踢门声,砸东西的声音。 宁裴怔了几秒,“我马上就来。” 挂掉电话,赵乐乐眨巴眨巴眼:“你要走吗哥哥。” 宁裴摸了摸她的脑袋:“对,要去找周厌哥哥。” 赵乐乐瘪了瘪嘴,忍住眼泪,她知道哥哥每年都要和周厌哥哥一起过生日,都不愿意和她一起,赵乐乐万分不舍:“那好吧,你要早去早回。” 宁裴把她抱回自己房间,“你睡一觉哥哥就回来了。” “好吧。”赵乐乐很听话地闭上眼睛。 江铃蹲在门边,里面已经安静下来,她看着手机消息,全是工作上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公司,文件拿到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会议,江铃揉了揉剪短的头发,终于看见宁裴从电梯出来,松了口气。 宁裴跑着过来,江铃不和他多说,开了门,拜托他:“阿姨要回公司了,拜托你了。” 这次的会很重要,不能拖延。 宁裴还未作答,江铃就整理好头发,整理好衣服,朝着电梯跑去。 宁裴无法,只能开门进去。 他已经很久没来周厌家,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客厅乱糟糟的,周厌的书都扔在地方,坏习惯还是如此,除此以外,还有两个大箱子,阵仗真大,搞得像搬家。 周厌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噼里啪啦地打字,听见声音,他冷笑:“怎么了,舍得放我走了吗?还是准备把我锁房间里?江铃,你所谓的对我好,只有这么自私的行为是吗?” 宁裴脚步一顿,“是我。” 他大概真的很久没看见周厌了,周厌头发长了好多,遮住了耳朵,也瘦了,转过身的时候,周厌眼里还有震惊,握着手机,死死盯着宁裴,问:“你来干什么?” 宁裴不知道该怎么说,江铃是让他来劝周厌不要一意孤行的,但他并不打算劝,周厌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想去哪儿,都是自由的。 他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便被周厌呛声打断,“来看我笑话?” 不懂他何出此言,宁裴皱了下眉,“不是。” 不过这一幕落在周厌眼里,显然只是说谎,想想也是,宁裴以前总是给他下套,他多么心甘情愿,现在呢。 周厌笑了,“是吗?还是你也想说,我没有用,想法幼稚,会一事无成?” 他咄咄逼人,宁裴一时语塞,了解他大概误会什么,等他说完,开口:“是江阿姨让我来的。” 这话又点燃了周厌不知道哪根神经,越发悲凉,他哦了声,“难怪。” 宁裴自己怎么会来。 周厌笑,“那个人是谁?” 宁裴不解,“谁?” 周厌自问自答:“没关系,不用告诉我。” 又问:“你想劝我什么?” 宁裴眨了眨眼,“江阿姨都是为你好,你别惹她生气。” 周厌问:“好的,还有吗?” 宁裴直直和他对视:“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但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别在别人面前乱扔东西。” 周厌笑:“好的,你太烦了,这些都要说,还有吗?” 宁裴很难得这么平静,平静到他们好像只是在进行日常的对话,他看着周厌逐渐厌烦的表情,听着周厌越发冷淡的言语,最后说:“没有了。” 周厌说:“好的,那你以后别再管我了,你可以走了。” 宁裴说:“好。”他蹲下去,把那些书捡起来,看见其中还有自己给周厌做的,不过好像被撕掉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把书放回茶几上,又帮周厌把两个行李箱放好,就像年幼时候很多个陈若回家的晚上,他需要回家了,不过这次,周厌没有像以前一样恋恋不舍了,他甚至连最后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宁裴,而是低头玩着手机。 关上门之前,宁裴说:“一路顺风。” 周厌滑动的手指突然一顿,关门声变得震耳欲聋,震得他心脏直直下垂,他不受控制地朝门口看过去,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张了张嘴,想问宁裴为什么不挽留自己,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比自己更好是吗,可最后还是蹲到地上,控制不住地随手抄起一本被宁裴整理好的书想扔,动作停在半空中,书又被重重放回去。 周厌把脑袋埋进膝盖间。 宁裴平静地出了门,给江铃发消息说:对不起。 然后把电话卡拔掉,扔进楼下的垃圾桶,删掉用来和周厌联系的聊天软件。 阳光应该是很温暖的,宁裴抬头,感觉有点冷,于是他加快速度跑回家,这段路有点远,跑了好久。 赵乐乐在他床上睡觉,不过没有睡着,看见宁裴进来,连忙爬起来,宁裴把她抱起来,问她:“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赵乐乐不理解为什么,但还是很懂事地出去,还替他关上门。 只不过没一会儿,她听见里面传来呜咽声,好像有人在哭,赵乐乐急了,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哭,她只好不停地敲门。 宁裴没办法不搭理她,只好出来,捂住赵乐乐的眼睛,语气很平静,也不像哭过,他很平常地告诉赵乐乐:“我去洗个脸,我们一会儿出去吃饭。” 赵乐乐眨了眨眼,“好吧。” 她又跑进宁裴房间,担忧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看见垃圾桶里有一张照片。 她捡起来,发现是哥哥很喜欢的那张和周厌哥哥的合照,赵乐乐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把照片擦干净,又放回了宁裴枕头底下。 一定是不小心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厌你老婆没了owo 第22章 又见 两周以后, tut电子竞技俱乐部青训营,早上六点,白川抱着一堆快递进门, 抬脚上楼梯的时候,瞥见训练室的灯开着。 青训营竞争残酷,熬夜训练是常态,但也得注意休息,白川迈着虚浮的脚步过去,通过玻璃门, 看见一个熟悉背影,不厌其烦地进行基础训练。 “还不睡?”这批青训生多数才十六七岁, 争强好胜的年纪,印象最深的还是面前这个男生, 白川记得他的名字, 叫周厌, 天赋型选手, 也是刻苦型选手, 入队两周, 不知疲倦,白川见他几次,次次在电脑前, 仿佛不用睡觉。 电脑屏幕印出周厌年轻又倔强的面庞, 照旧一声不吭。 白川不恼,叮嘱:“注意休息。”瞥见周厌电脑训练时长, 45小时, 惊了:“你两天没关过电脑下过线?” 周厌照旧操控鼠标, 对他的话不闻不问, 白川虽然欣赏有毅力愿意刻苦的选手,却也愿意他们为了训练而垮了身体,他讲究可持续发展,思考片刻,在怀中一堆快递中找出来一个小盒子放到周厌桌上,说:“你的快递,好像是部手机,应该是你家人寄的。” 他看见周厌终于操作出现失误,屏幕跳出“game over”字样,白川笑着说:“我先走了,你可以睡觉了。” 他走之后,周厌直直坐着,高频率操作导致右手发抖发麻,快递盒差点摔在地上。 快递面单上写着“周仁”两个字,周仁真神通广大,不管他在哪,总有办法找到他,可惜电话卡被他扔掉,基地大门只要他不愿出去,没人能进来。 周厌面色如常,用刀划开盒子,露出里面被包裹完好的旧手机。 电量充足,晃动一下,出现屏保,依然是宁裴睡得沉沉的照片,是某天半夜周厌被热得睡不着醒来,发现宁裴抓着他的衣服睡在他怀里时候心血来潮拍下,那时候宁裴乖巧万分,对他依赖十足,也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 周厌死死咬住牙关,呼吸急促。 周仁什么意思? 之前把他手机拿走,现在又还回来,是想告诉他他已经孤身一人,如果不跟他走,那就是真的没有人要他? 那周仁大概打错算盘。 周厌拿出手机,底下一张周仁亲笔信,周厌此刻居然耐心十足,把信拆开观读。 周仁写,知道他赌气离家出走,十分担忧,希望能和他见一面。 诚意十足。 周厌把信撕碎,扔进脚下垃圾桶,起身的时候头晕目眩,他拿着手机回房,屋内呼噜声震天,只剩下他一人还未入睡,毫无困意,他看着天花板,回想过去种种,想起当年收到宁裴买的这支手机时候那种雀跃心情,如今却是一想起就要无法呼吸。 说好的一辈子,总有人先当了叛徒。 周厌翻着手机,看见他和宁裴视频时候的闲来无事的录屏,鼻尖酸胀,一键删除,片刻后又疯狂翻找垃圾箱试图找回,这些都是他心动的记忆,凭什么要全部扔掉。 还好手机有云盘,周厌暗骂自己当真犯贱,一个个重新保存,却在中间发现一份不属于他和宁裴的录音。 怀着好奇心,周厌点开。 “我不需要推荐信,我可以凭自己进去。” “您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你自己和他说,不要找我。” “……” 床晃动几下,震得睡梦中的其他人询问怎么了,但无人回答。 白川把大家的快递都纷发好,正准备回去睡觉,迎面被人撞上,白川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抓住人肩膀,“大清早你干什么?” “放开我!” 对方力气很大,挣脱他的桎梏,听出来哭腔,白川一愣,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跑下楼。 也不是没出过因为训练压力太大而出现心理问题的例子,白川还是追了上去,还好,基地大门关闭,没有允许,青训生不得擅自出入,白川在晨光中看清,那张双眼通红蓬头垢面短短几天就瘦得不像人样的脸,属于周厌。 他不追问周厌为什么刚才还在训练室这会儿却发疯一样跑出来,只问:“你要去哪儿?” 周厌双手发抖,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唇色泛白,胸口剧烈起伏,用不该在这个年纪出现在他脸上的绝望神色看向白川,双唇嗫喏,最后报出地名。 白川问:“你要回家?” “不是。”周厌回答,又推翻,说:“是。” “我去开车。”白川转身,又问:“还回来吗?” 周厌答不上,白川不追问原因,又告诉他:“如果你还要回来,就要接受心理疏导,如果你的心理素质不能过关,就不能进主队。” 周厌无法开口,大脑混乱,反复询问自己为何那天只听了一半话就走,为何要误会宁裴。 两座城市路途遥远,周厌在昏昏沉沉中睡去,醒来时,白川把车停在小区楼下,看着老旧的小区,白川说:“这里很适合养老。” 周厌没有讨论的心思,心脏跳得很快,他从车上下来,直奔楼上,宁裴家的门早就熟门熟路,可站在门前,他突然失去敲门的勇气。 他是不是伤透了宁裴的心,如此误会他,又那样对他说话,所以宁裴才会选择离开一个半月,选择不告而别。 那个首先当叛徒的人,是他自己。 他在门口踌躇不安,门锁却突然转动,与此同时,陈若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乐乐你开门干嘛呀?” 赵乐乐稚嫩又熟悉的声音传入周厌耳膜:“好像有人在外面走嘛,我就看一眼。” 赵乐乐推开门,看见一双眼熟的鞋,再往上,穿着松垮t恤,一张憔悴的脸。 不是周厌是谁。 赵乐乐愣住,没关门,周厌突然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该如何乞求原谅,居然不敢进去,他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又听见搬动东西的声音,一抬眼,看见赵乐乐费劲地搬着一张板凳朝他走来,还未开口,赵乐乐就搬着那张小板凳往他腿上砸,哇哇大哭,“你走开!你走开!我讨厌你!你走开!” 赵乐乐力气小,怎么砸都不痛,周厌不躲不阻止,赵乐乐又哭又闹腾,没一会儿就累了,扔掉板凳继续哭,“都怪你!你把哥哥赶跑了!” 她说话口齿不清,周厌当真没听清,只听见哥哥两个字,心头激荡,如今已是放学时间,宁裴还未回家。 他装作正经样点头应,赵乐乐却哭得更厉害了,陈若闻声而来,看见门口站着周厌也是一愣,周厌喊她一声陈姨,陈若笑了笑,抱起赵乐乐哄她:“别哭了啊哭什么呀。” 赵乐乐抽抽搭搭,陈若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看着站在门外的周厌,寒暄一句:“怎么瘦了这么多。” 周厌强装镇定地笑了笑,陈若又说:“你来找宁裴的话,他没告诉你他不在家吗?” 周厌愣住,刚想问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又是那个培训基地,赵乐乐听见这话却又绷不住情绪,在陈若怀里扭过身来双手乱煽,“不要理他!妈妈不要理他!都怪他!都是他害得哥哥哭了好久!都是他把哥哥赶走了!” 赵乐乐打着哭嗝,被陈若阻止,“不要乱说话啊乐乐,哥哥只是去读书了。” 终于听清的周厌却如遭雷劈,赵乐乐哪怕再讨厌他都不会说谎,一瞬间心脏被压得喘不过气,恍然想起宁裴生日那日和他说“一帆风顺”,那话到底是宁裴祝福他还是祝福自己。 周厌不得而知。 他在陈若让他自己去联系宁裴的声音中下楼,精神恍惚,到最后一级,踩空,跌倒在白川身上。 白川哎呀了声,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一摸,这小孩儿身上滚烫,赶紧送医院,发烧到40度,人进入昏迷,再晚一点就要撒手人寰了。 白川心有余悸,一边给队里汇报情况吩咐任务一边守着人,终于在第三天等到周厌醒来,周厌用干涩的声音说:“手机。” 白川打着盹,闻言摸出周厌带在身上的手机,款式老旧,得好几年前的款了,还真是勤俭。 周厌手背挂肿,麻木到没有知觉,他反复拨打一个号码,全都提示“空号”,直到手机罢工。 白川看见那串号码眼熟,和周厌留给基地的紧急联络人号码一致,周厌刚进医院那天他就打过,毕竟生病得联系家人,可惜联系不上,白川忍不住问:“你给谁打?。” 周厌双眼放空盯着天花板,未作答。 白川问:“你还回基地吗?” 周厌迟缓地转动眼珠,看向他,好久,眼角溢出眼泪,他说:“回。” 当晚,赵乐乐终于又等到了一周一次和宁裴通话的机会,握着手机十分兴奋地喊:“哥哥!” 宁裴刚出实验室,迎面一股风,不等他说话,赵乐乐迫不及待:“前几天周厌哥哥来了!” 宁裴脚步顿住,随后问:“是吗。” “不过你放心哥哥!我把他赶走了!”赵乐乐邀功一样,又憋住哭腔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宁裴抬头看向天空,月朗星稀,像一块巨大的幕布。 他说:“我没有走。” 赵乐乐不懂,哥哥不在家了,不就是离开了,她记得那日宁裴收拾东西,仅带走几件衣服,告诉她要去读书,赵乐乐以为的读书是早出晚归,可宁裴没再回来。 “我就是去过我自己的人生了。”宁裴摸着口袋里的药笑了一下- 被他扔进垃圾桶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赵乐乐捡起,又用相框存好。 想想也是,有些东西实在没必要扔掉,毕竟是一份记忆,扔掉,反而显得过分在意。 取了药,重新锁好柜子,宁裴倒一杯温水服药,口渴并未缓解,他忍着想要喝水的欲望,把自己送进被子下,终于在药效起来之后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宁裴被闹钟喊醒,他像往常一样毫无留念地起床,洗漱完毕,塞两口面包,抱着昨天未完成的任务赶往学校,出门的时候,看见对门的门紧闭着,下意识停下脚步,然后又头也不回地离开。 宁裴上午在图书馆,下午去实验室,本来要待到天亮,奈何导师的电话响起,导师哀怨地问:“你昨天怎么不理我?” “后来有事。” “真不是装死?”导师不信,一提专业以外的东西,宁裴能十天半个月不理,换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人心高气傲,实际只不过是满心满眼只有他的研究罢了,导师不等答案,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实验室。”宁裴不再碰实验室里任何东西,只拿笔记录刚才的数据。 “一天?” “半天。”他已经心思不在电话上,回话的速度极慢,慢到换个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挂电话的程度。 导师终于欣慰,细想又不对,接着问:“另外半天呢?” “图书馆。” 这回轮到导师沉默,恨铁不成钢:“你就没去医院看看你师兄?!我都和你说了他车祸住院,你就不舍得理一下你的人情世故?”这种情况遇过很多次,他们这种熟悉的人倒还好,可换成他人,不知道听多少人说过,说宁裴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说他目中无人,当真拿捏住了他“天才”的称号。 没人应,只能听见刷刷声,导师直觉不好,问:“你在干什么?” 半分钟后,冒出来一句:“在记录数据,晚上八点,我会去的。” “为什么是八点?现在不能去?你再晚一点,医院就不能进人了!”导师怀疑八点是宁裴预估的能够完成实验的时间,知道光说这种话没有用,最后丢下一句:“你信不信我把你钥匙没收了?” 这招百试百灵,宁裴似乎并不懂什么叫威逼利诱,次次当真,在导师的催促下,赶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关门之前,买一篮水果,进了姜鹤病房。 姜鹤刚吃过晚饭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一条腿吊在半空翻着手机,好不容易看见病房门被推开,接着,宁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姜鹤雀跃的心情瞬间变成惊讶,“你还知道来探病?” 因为实验被打断,宁裴现在心情算不上美妙,但他面上不显,只默不作声把水果放好,见状,姜鹤不管他回答不回答,调侃:“不过你是第一个在晚上六点多来探病的,去给我洗个苹果。” 眼见宁裴自顾自坐下,居然从包里拿出电脑,姜鹤顿觉不能让他这么轻松。 宁裴抬头,视线从姜鹤健全的手落到受伤的腿,盯得姜鹤心里发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他,半晌,听见一句:“好。” 姜鹤猛地松了口气,真怕他开口就是考自己论文,当初要是知道宁裴比导师还恐怖,说什么也不游说他和自己当校友,还成了同门。 宁裴进洗手间又出来,说是洗个苹果,他给削了皮,手法漂亮,扔下来一圈连贯果皮,看得姜鹤叹为观止,问:“你专门练过?” “没有。”宁裴把苹果切得整整齐齐,不过当年经常给周厌削而已。 姜鹤笑笑,边吃边感叹:“有生之年居然能吃到你削的苹果,被老师赶过来了?” 宁裴不说话,默认,姜鹤已然习惯他这般沉默,谈起昨晚,“听张决说他们去给你祝贺乔迁之喜了,本来我也要去,真是可惜。” “你的腿怎么伤的?”宁裴不愿意提起昨晚,直戳姜鹤心窝:“你不是没有车?” 姜鹤一梗,“怎么和师兄说话?被共享电动车撞了,现在的大学生真的是骑车不看路,我走路上都能把我撞了,真的是一点也不准备让我去见我偶像。” 他说着,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叠文件。 “偶像?”宁裴低头,看见文件最上方的封面写着“共享交流策划案”。 “对,偶像,就这个战队的。”姜鹤万分不舍,“老师都和你说了要转交给你吧?这可是我熬了一晚上做出来的策划案,你好好看看啊,到时候帮我要个签名。” 姜鹤说着又絮叨:“长最帅那个就是,不过脾气不太好,常年行走在违规边缘,我都在里面写了。” 姜鹤平时挺正经一人,谈起偶像来倒是仿佛年轻十来岁,宁裴不能理解他把一个脾气不好、经常违规的人当偶像的心理,本想翻开策划案看一眼,哪料姜鹤突然说:“快推我出去遛个弯,我要发霉了。” 宁裴顿觉后悔,方才切完水果应该直接走人,现在赶回学校,实验楼还没上锁。 宁裴看向受伤的腿问:“你可以下床?伤筋动骨不是一百天起步?” “没那么严重,就是不方便走路,你去楼下帮我借辆轮椅。”他连上厕所都自己杵俩拐杖,就是艰难了点。 无法,宁裴只好根据姜鹤要求到底楼急诊部借轮椅,刷完身份证,正想转身,有人擦着他身后过去,一阵谈话声。 “还要不要吐,不然给你找辆轮椅?”白川扶着周厌焦急。 房子太久没住,下午他问周厌需不需要送台电脑过去,许久没人应答,心头咯噔,心想是不是网上的言论让周厌十分愤怒,不知道是谁透露周厌撞见现场,大义灭亲把人送出基地,大家都想问一问周厌是何感想。 匆匆爬上网观摩一阵,确保周厌没有出来骂人,白川松了口气,但这气还没咽下去,周厌电话打不通,白川放不下心还是打算亲自去看一眼。 结果一推门,周厌衣服未换躺在沙发上,地上几个空酒瓶,这下白川真要咯噔了,前几年周厌训练没日没夜不要命,早就熬出胃病,滴酒不能沾,他还没开口,周厌就扶着沙发背呕吐起来,脸色惨白。 “死不了。”周厌吐得说话声音沙哑,听得刺耳,白川不再多嘴,扶着他拐上电梯。 宁裴停顿半分,待身后人群经过,又推着轮椅转身朝住院部过去。 外面冷,姜鹤只要求在走廊转,去护士站和护士们沟通交流,要到几个号码,问宁裴:“你要不要?你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没回应,一回头,宁裴站是站他身后,却拿着手机认真看,八成是在看什么文章,姜鹤无奈,“问你呢。” 宁裴一心二用,姜鹤说什么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话题他不感兴趣,干脆装聋作哑,被逼问,头也没抬地拒绝:“不需要。” “你当真要和你的实验室过一辈子?” 姜鹤还以为宁裴会说肯定答案,没料到,宁裴居然放下手机,认真思考一会儿,“一辈子指多长?” 这题真把姜鹤难倒,这谁知道? “我承诺不了。”宁裴把姜鹤问题当真,想当年他也和人承诺过一辈子,后来这一辈子原来也才短短十几年。 姜鹤听出他话里有话,略显诧异,宁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他:“还要逛逛吗?”宁裴很想放姜鹤一人坐轮椅驰骋,他刚才搜了一下医院的轮椅,发现并没有电动功能,难怪推着走的时候撒手就不动,祈祷姜鹤最好说不需要。 然而事与愿违,姜鹤说:“去楼下吧。” 既然出来,让他这么早回去是不可能的,宁裴只好把人推进电梯,到了底层,电梯门开,门口摆着垃圾桶,姜鹤喊:“等等。” 他把刚才要来的号码从口袋掏出来,作势要扔,宁裴问:“你干什么?” 姜鹤遗憾:“本来就是给你要的,我要来有什么用?性别都不符合我要求。” “你主动要的?”宁裴问。 “不然呢?” “那你为什么要扔?”主动要来,更应当珍惜。 姜鹤一愣,心想得,宁裴总在这些事情上坚持,干脆不扔,往宁裴口袋一塞,宁裴躲闪不急,手伸进口袋要还给他,被姜鹤握住手腕,难得和人这般接触,更加不适,还未开口,听见有人喊了姜鹤一声。 姜鹤笑着回头,看见白川,“好巧。” 白川也说:“好巧。”他视线落在姜鹤和宁裴交握的手腕上,又觉宁裴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姜鹤替他解答,“这就是租你房子那个,我师弟宁裴。” 昨晚事多,白川忘性大,现在想起来,刚想打个招呼,姜鹤就激动得快从轮椅上站起来,同时松了手,喊,“厌神?” 白川回头,果然周厌跟着他过来,白川道:“我马上就好。” 周厌未应,胃里翻涌,视线落在宁裴手腕,那里被落下来的衣袖遮住,刚才牵手那一幕落入心底,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剖开,遏制他的呼吸。 这么多年过去,宁裴身边有新的朋友,甚至有了恋人,也是正常,他该替他高兴,祝福他,然而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嫉妒的心。 视线过于灼热,宁裴垂下眼去,想来也是,短短两天,居然再次见面,定然惹人不快,他镇定地抓住姜鹤轮椅,落入周厌眼中,十足的照顾姿态,当年这份体贴只有他能体会到,如今却给了别人。 然而这个别人还在问白川:“能要签名吗?” 他当然不会给签名! 白川了然一笑,他和姜鹤认识很久,就连宁裴的房子都是姜鹤牵线搭桥,知道姜鹤把周厌当偶像,之前一直想找机会带他们见一见,没料到恰好碰上,正想答应,却瞥见周厌面露不快,连忙道:“下次我给你送过去,我们急着去挂水。” 他给姜鹤解释一遍,说周厌胃病犯了,其余也不多说,姜鹤只好退而求其次,恋恋不舍,目送他们离开。 姜鹤此行已经足矣,一路上给宁裴介绍周厌,换来一堆沉默,姜鹤停下单口相声问:“你累了?” 正好找到借口,宁裴立马承认:“是。” “那我们回去?我已经满足了,多亏你今天来。” 宁裴却不满足,今天就不该来,半分不想今晚再靠着药物入睡,明明心如止水,生理反应还是逃不过,人体当真是最值得研究的,幸好现在还没出现口渴状况,他推着姜鹤回电梯口,没料到两人还没进电梯,姜鹤接到了白川的电话。 白川问:“你方便吗?” “我方便,我的腿不方便。” 白川沉默,走投无路:“那么你朋友方便吗?” 姜鹤看宁裴一眼问:“什么事?”这得看情况。 白川无奈:“基地临时有事,我必须得回去,但是周厌这边需要有人看护。” 夜间急诊,医生护士才寥寥几个,还是先紧着重症,周厌这种自己能动还没瘫透的,挂水得家属盯着,他问:“如果可以,能不能麻烦你朋友帮我看一会儿人?” 实际也没抱什么希望,周厌从进输液室插针到现在半句话没吭一声,要不是胸口还在起伏,之前有过胃穿孔经历,白川真怕他下一秒进抢救室,他打着电话,并未发现刚才无半分动静的人这会儿突然单手紧紧攥住扶手,没抬头,耳朵却专心落在他的电话上,心跳如雷,继而心脏又重重坠落,暗骂自己简直痴心妄想。 宁裴无心去听姜鹤在说什么,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姜鹤所在楼层,跨出去的时候,姜鹤说:“当然可以,是吧,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厌:见到老婆了! 明天也是0点更新owo 第23章 又见 然而从电梯到病房的路, 宁裴一声未答,姜鹤明了,宁裴向来过得孤家寡人, 别说和陌生人交流,就连和熟人都鲜少私下来往,寻思半分,姜鹤对白川说抱歉,挂断电话后还不死心,继续游说:“他是这次活动的主要参与人, 正好你还能提前和人交流。”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宁裴怎么也没能料到会在医院碰上周厌, 医院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好不好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他并不在意周厌到底怎么了, 只是在意为什么摊上这么个摊子——和周厌他们战队的活动兜兜转转, 落到他头上, 当真应了那句世界很小。但说起来, 周厌现在应当很成功, 当年他闹着要去打比赛,如今看来应当是正确的决定,总比被他强行留在学校读不爱的书好。 见他依然不语, 姜鹤捏着嗓子喊:“好师弟!~” 宁裴起一身鸡皮疙瘩, 把人推入病房,果断拒绝:“没必要提前交流, 我要回去了。” 他态度果决, 还带着隐隐抵触, 姜鹤观出端倪, 试探着问:“你们认识?” 方才周厌视线落的哪里,他看得清清楚楚,本以为只是恰好,毕竟周厌虚弱成那副模样,指不定是没力气动脑袋了,现在看来,并不是。 宁裴一怔。 要说认识,真的是认识,认识了十几年,认识了小半辈子,只不过现在,应当当成陌生人。 是啊,见一个陌生人而已,有什么抵触。 宁裴调整好心态,不撒谎,实事求是:“认识。” 姜鹤来了兴趣,想起这两人年纪相仿,问:“是同学?” “是。” “但又不只是同学?” 不知怎么回事,姜鹤想起初识宁裴,在培训基地,夜深人静的时候,宁裴反复点开手机,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等的到底是谁的消息,这么多年过来,姜鹤愣是没从他身边看出有会这样让他去等待的人。 这么一番询问下来,宁裴反而越发平静,原来提起周厌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也是,都五年过去,他早就回到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周厌于他不过是过往风景。 宁裴答:“还是邻居,不过后来散了。” 仅仅只是“散了”两个字,就把两人过往概括,宁裴不再多言,把姜鹤扶上床,这回姜鹤倒是不再多言,省去不少麻烦,宁裴松一口气,准备整理东西回去,不料姜鹤突然又说:“既然我听了你的秘密,那我也和你交换一个秘密吧。” “秘密?”宁裴不解。 这哪里算得上什么秘密,但凡遇到过去认识的同学,都应当知道,甚至老师、邻居。 “这算不上——” 宁裴的话被姜鹤打断,姜鹤笑着说:“算得上,毕竟你可从来没提过。” 这五年来当真一句没提过。 当初初入大学,宁裴毫不自知超负荷量地喝水,还是姜鹤发现,不问缘由替他找了心理医生,宁裴和医生聊了什么姜鹤不知,只知道后来医生和他联系,让他多留意宁裴身边之人,说他心理防备过重,只提家庭、幼年时被欺负的往事,把病因全都推到这些上面,然而实际上,他肯定隐瞒了另一个主要因素。 宁裴防备心确实过重,那段时间姜鹤总找他,宁裴三言两语把人打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姜鹤不知道他到底如何做到,只知道一个月后,宁裴的病竟然好了。 当真是奇迹。 可后来姜鹤去问医生,医生说,宁裴不过是把自己封闭起来,病随时可能复发,解铃还须系铃人。 没人知道这个系铃人是谁,宁裴从未提起。 宁裴不和姜鹤争执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他对姜鹤的秘密不感兴趣,当下照旧把电脑放进包中,想想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真是可惜,又想起他被中断的实验,然而姜鹤已经开始自顾自讲起“秘密”,宁裴能轻易一心多用,想听不见都难。 姜鹤讲:“我以前给人当过家教。” 这事宁裴知道,刚进大学那会儿,姜鹤怕宁裴生活费不够用,也给他介绍过家教,不过宁裴全都拒绝。 “最后教的那个学生是个初中生,不过他有个已成年的哥哥。” 姜鹤缓缓道来,宁裴已经收拾好包,半分不留情面作势要走,姜鹤急了,连忙浓缩精彩瞬间:“白川就是那个哥哥!我给他告白了!然后被拒绝了!” 宁裴略感诧异,确实没料到居然会是这种秘密,难怪在电梯口这两人打招呼如此生硬,不过说给他听也并没有什么用,毕竟他没有过任何恋爱经历,唯一最丰富的情感都奉献给了当年的友谊。 但姜鹤并不这么觉得,姜鹤连忙道:“但我对他余情未了,所以,他难得求我办事,我不舍得这个机会。” 宁裴直觉没有什么好事,准备拔腿跑路,姜鹤哀求:“所以好师弟,帮我这个忙行不行?”他晃着手机万分卑微:“正好我也能再获得一次和他说话的机会。” 宁裴怔住,恍然想起那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大半夜躺在床上等待消息的自己。 他进大学以来,姜鹤帮他许多,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方面,宁裴不是知恩不报之人,然而今天到了报恩时间,这报恩方式实在是为难他,犹豫许久,在姜鹤万般期待的目光中,宁裴无奈答应:“知道了。” 宁裴一下楼,姜鹤拨通白川电话,当真是激动且充满期待的,他没撒谎,不过更重要的是宁裴。 姜鹤不能确定周厌是否那个系铃人,总归宁裴提起他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虽然宁裴语气平静,可眼神却不会骗人,那分明就是在逃避。 死马当活马医,宁裴的病总该得到真正的疗愈,更何况,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而另一边,白川得到姜鹤的抱歉两个字,万分苦恼地转头掖好周厌身上的毛毯,岂料周厌突然握住他的手腕,白川吓了一跳,问:“你没睡着?你手怎么冰成这样?” 周厌当然没睡着,即使他昨晚一晚没睡,现在也毫无困意,被胃痛搅动的,被神经牵扯的,尤其是在听见那一声“抱歉”之后,他用嘶哑的声音问:“他不来?” 天堂和地狱,也不过这两句话之间了。 “谁?”白川反应几秒:“你说姜鹤朋友?不来。我看看还有没有人能差遣,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周厌立马变了态度,甩开白川的手,把脸埋进毯子,“我一个人也死不掉。” “谁怕你死不死,还不是怕明天头条是tut明星选手半夜进急诊孤零零半死不活,当真受到圈内排挤?” “不是事实?”周厌虚弱成这样还嘴上不饶人,着实把白川气到,也不知道当年那个一心只有训练的小孩儿到底是怎么长成谁如今这副性格。 白川急着回去,不和他多言,翻找一圈,最后翻到一个名字,看见了希望,“唉陆杰应该有空吧,他不是就在附近大学?” 白川知道陆杰是周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陆杰考上大学那会儿周厌曾和他一起吃饭,就是那次,不知谈及何事,周厌喝酒喝成胃穿孔,差点刚成年没多久命丧黄泉,也是那时候白川留了陆杰号码。 周厌不再理他,任由他去,干脆装死,不一会儿,听见白川打完电话,又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又有另一个脚步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陆杰来得这么快。 恰好周厌口渴,不愿自己动弹,差遣陆杰:“给我倒杯水。” 许久没有动静,倒是传来键盘声,陆杰什么时候这么好学,外出还带着电脑,给谁做模样,周厌不耐,掀开毯子一角,然而只睁开半只眼,就知坐他旁边之人不是陆杰。 对方穿一身白色羽绒服,领口高过下巴,遮住下半张脸,柔顺的短发遮住耳侧,和从前一模一样只要坐着就是挺拔姿势,不过身形拔高不少,应当也瘦了些,羽绒服显得宽大,就算包裹再严,周厌也能认出。 这人不是宁裴又是谁。 周厌愣住,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那种美梦成真的感觉令人慌张,恍如梦境,然而一想到阔别五年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让他倒水,周厌狠狠厌弃自己方才为何没先看一眼,他张了张嘴,宁裴却在这个时候看了过来,周厌差点忘记呼吸。 “你手边有水。”宁裴未看周厌,看的水杯,他在回一封重要邮件,暂时无暇顾及周厌,就算有暇,倒水也不应当是他做的事,他答应姜鹤过来看人,没答应照顾人,说完,他又把注意力放回邮件,没戴眼镜实在有些看不清,只能尽力眯眼辨认细小字体。 那杯水是白川留下,已经冷掉,周厌用未插针的手去拿,握在杯身带着掌心冰凉,他抿一口,然后满杯下肚,手却在发抖,不知此刻该想宁裴和他说话了,还是该想宁裴全然不顾他生着病喝冷水。 不过能有这一句话,周厌竟然觉得满足,毕竟过去五年只能在梦里听见,在手机视频里听见,这么多年过去,宁裴说话还是这般让人心动,周厌暗暗一笑,瞥见宁裴专心致志打字,不想打扰他,又无法平静下来,几次三番翻身,把身上毯子翻到地上,终于吸引宁裴注意力。 宁裴回头一看,周厌里面只穿毛衣,外套脱掉了,靠在躺椅上,毛衣松垮,露出分明锁骨,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瘦了这么多,好歹相识又一起长大,总不能见他在这活活受冻,宁裴只好替他去捡毯子,只扔他身上,生疏询问:“过敏了吗?” 已然是接受朋友或者比朋友更亲密的人的委托而照顾不熟的人的态度。 周厌却受宠若惊,不敢正眼看人,盯着天花板说:“没有。” 还是无法避免去观察他,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确实没有过敏迹象,只不过一脸病态脸色惨白,宁裴低低应一声,然后继续回复邮件,此时速度却慢了下来,没办法,见到故人总归会被打扰,他想过去十几年都没见过周厌这般虚弱模样,怎么现在就让他见着了。 无解。 抛去这些杂念,宁裴再次投入邮件中,邮件由国外一名专家发出,对方询问他一些论文相关,宁裴内心欣喜,冲淡了被逼着照看周厌的混乱心情,正好也能做到无视周厌对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反感。 不多时,宁裴暂时回复完邮件,还有些内容需要回去以后将资料传给对方,宁裴已经身心舒畅,只是眼睛发酸,合上电脑揉了揉眼,时间越来越晚,输液室里人倒是只增不减,看得出来今晚又是值班医生和护士内心哀嚎的一晚,思及此,他终于记起自己在哪儿,抬头看一眼输液瓶,还有大半瓶,宁裴凑近看滴斗,滴落速度当真很慢,照这么下去不知道要滴到什么时候,他轻皱起眉。 输液管晃动,周厌刚调完点滴速度藏在毯子下的手握紧。 差点被发现,万分紧张,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近视了?” 宁裴一愣,略显诧异,猜不透周厌怎么突然主动和自己说话,刚才那句要喝水可以理解为他大概认错了人,现在呢?不等想明白,他已经调整好表情,说:“对。” 这番对话并没有什么浓烈情绪,淡到和多年失去联络突然再见的老朋友一样,两人都沉默下来,居然还显得尴尬。 宁裴干脆再次打开电脑,然而周厌又问:“你过得好吗?” 当初那句“一帆风顺”,你自己得到了吗。 掌心抵住电脑盖边角,宁裴说:“很好。” 这五年他过得确实很好,只需操心自己一人,无拘无束,学业有成。 不过现在这样倒像在叙旧。 周厌松一口气,“我也过得很好。” 宁裴抬眼,周厌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没有说服力,不过这和他无关,寒暄也好客套也好,宁裴淡淡嗯一声,不再作答,周厌却停不下嘴,似乎要劝他安心,暗自解释:“我就是吃坏肚子。” 他实在不敢提自己这些年把身体糟践成什么样,胃病有多严重,怕宁裴当他故意卖惨来博取同情。 宁裴看一眼药名,心中了然,也不戳穿,又不懂周厌分明不愿和他交谈,说的话遮遮掩掩,怎么还非得主动挑起话头,大概这就是导师所说的人情世故,周厌比他会多了。 宁裴垂下眼应:“好的。” 一句话又堵了话头,摆明不想和他说话,周厌自知应当满足,可又忍不住问:“轮椅上的是你朋友?”他忐忑不安,怕听见不想听见的答案。 “是。”宁裴觉得有些烦了,想走,然而他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应了总得做到。 “你们关系很好?”周厌问得小心翼翼。 “怎么?”宁裴当真不知他问这个干什么,这些应当已经和他无关。 周厌说:“就是随口问问,看你们关系应该挺好,你以前很少和人这样亲近。” “亲近?”宁裴诧异,总觉得周厌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好像也没说错,他和姜鹤算得上好朋友,只不过没有当初他和周厌关系那么好罢了,思及此,宁裴轻松地笑了下,实话实说:“还好。” 已经许久未见宁裴这样笑,周厌一时愣神,反应过来心中又是冰凉,这笑可不是给他的,他越发笃定宁裴和那个人关系亲密,他还没自作多情到以为宁裴会主动来照顾自己,当年他误会宁裴那么深,用那么极端的方式伤害他,再见面宁裴定当怨恨他不愿意见他,宁裴就是这样的人,心思都藏在心里,然而当年他却并未发觉,而是在这漫长的五年里才逐渐明白。 后来那些日子里宁裴说话总是顺着他意,大概也是怕他不顺心不高兴,可当年他却只会一昧责怪宁裴,朝他发火,想想也是伤他够深。 然而宁裴却愿意听那个人的话来照顾自己,周厌心脏抽痛,也跟着惨淡一笑,违心道:“那就好,他对你好吗?” “很好。”宁裴答得毫不犹豫,然而他实在不想再和周厌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答,直问:“你一定要问这些问题?” 他目光淡淡地看向周厌,周厌说:“我也可以问些别的,比如——” “不是的,周厌。”宁裴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我们没必要进行这种客套话,你也没必要逼着自己说些什么,我只是受人所托照看你。”宁裴想了想,“如果你闲得无聊,我可以替你找部电视剧看,你想看什么?” 他说着拉过椅子上的桌板,替周厌支起白川放在这里的平板。 周厌一愣,当头一棒,震得他耳蜗嗡嗡作响,当然不是客套话,他只是想知道宁裴如今现状,他急着解释:“我只是——” “还是你不想看见我在这里?”忍了这么一会儿,宁裴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我也可以去外面等。”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生怕说错一句话惹得周厌不快的宁裴,再者,周厌快不快与他何干。 “我没有这个意思。”周厌喘着粗气,也终于明白宁裴话中意思,不过是不想和他交流,然而他只想装傻,急着解释,插着针的手一甩,话还没说,血先飚出来,溅到宁裴白色羽绒服和他自己身上,两人皆是一愣。 半晌,宁裴无奈:“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 周厌顿住,感觉不到疼痛,鼻尖发酸,胸口剧烈起伏,不为别的,只为宁裴这熟悉的语气,当年多少个晚上因为他迟迟不愿意好好写作业而无奈。 宁裴不知周厌又有何感想,用输液贴暂时堵住出血口,又让周厌自己按住,“我去喊护士。” 按铃实在太慢,毕竟属于突发情况,就算按住依然血流不止,怕伤及血管,宁裴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看着他背影,周厌却突然记起当年震耳欲聋的关门声,看着自己一手背的血,顿觉无法呼吸。 出来后,宁裴终于喘一口气,他想自己应当表现良好,做到把周厌当成过路人,只不过这突发情况实在是恼人。 所幸无需寻找就找见值班护士,和对方说明缘由,护士也被吓了一跳,直说怎么这么不当心,直奔输液室,宁裴犹豫自己是否要跟上去,突然听见一声久违的“宁裴哥”。 收到白川电话,陆杰从学校匆匆赶来,还没找见输液室,先在人群里看见熟悉模样,然而还不敢辨认,毕竟白色羽绒服上还染了点血迹,着实不是宁裴的风格,然而看脸却无法辨认失败,确实是宁裴,是五年没见过的宁裴,陆杰惊喜万分,撒开脚丫子就朝宁裴奔过去,在即将奔到人身上的时候又生生停住,抹着眼泪哽咽,“宁裴哥真的是你。” 五年未见,陆杰已从当年的矮瘦小子长成了高个,这回是真见故人了,宁裴也觉着惊喜,笑了笑,结果引得陆杰更加伤心,双手捧住脸呜咽:“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啊怎么都不联系我们。” 宁裴说:“我去上大学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指这个!” 当初宁裴突然不来学校,周厌也不来,陆杰顿觉恐慌,怀疑他俩是不是组团私奔,后来询问老师才知道,一个上大学去了,一个休学了,陆杰吓得很,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这样,然而宁裴消息不通,周厌也不通,几番思考下,陆杰想起周厌当初收到的那一条邀请短信,一个人摸到基地外面,终于找到周厌,喜极而泣,然而提起宁裴,周厌也只说不知道。 陆杰想和宁裴叙旧,有好多话说,然而厌哥还在等着他去看护,只好匆匆抹掉眼泪掏出手机:“先交换个微信啊宁裴哥,等有空再聊!这几年发生可多事了!我现在有急事,我得去照看厌哥,对了,厌哥,真是缘分!你知道厌哥也在这里吗?这么多年厌哥也可想你!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见什么见,刚刚才从那边出来,宁裴并未作答,只拿出手机扫码,和陆杰加上好友,撒谎:“我也有急事。” 陆杰只好遗憾和他说再见,找到输液室,直奔进去,护士正在给周厌处理血迹,陆杰气喘吁吁十分兴奋,“厌哥!你知道我刚刚遇到谁了吗!” 周厌不感兴趣,满心满眼等宁裴回来,护士来了许久,宁裴却不见人影,他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 陆杰说:“我遇到宁裴哥了!可惜他说有事先走了,不然我就可以带他来见你了!哥你干嘛用这个表情看我,我欠钱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厌,你老婆不管你咯 周一夹子,下一章更新在周一晚上十一点以后哈,之后会保持日更的,更新时间应该都是晚上,写多少更多少 第24章 又见 周厌这会当真面色不好, 没料到宁裴就这么走了,心中酸楚,然而陆杰提起宁裴, 他又忍不住问:“你们聊天了?” 陆杰心大,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欠周厌钱,听此兴奋地应:“聊了!” “聊什么了?” 周厌直勾勾看向陆杰,生出羡慕,一只手暗暗使力,被正要离开的护士拍了一下手腕, 责骂:“我才刚把针插进去你就想动了?年纪轻轻要不要命了。” 手一松,护士叮嘱两句走了, 陆杰赶紧上前查看,然而周厌把手藏进毯子下面, 手指不住地抚摸毯子短毛, 回想刚才宁裴到底用哪一只手碰了这条毯子哪里, 行为变态, 他不自知, 满心满眼只在意:“你们聊了什么?” 知道周厌比自己更在意宁裴动向, 陆杰全盘托出,怎么在走廊碰上宁裴,又说了些什么, 交换了联系方式, 还告诉了宁裴周厌也在,然而越说, 陆杰越觉不对劲, 想起方才见着宁裴就是在和护士说话, 那护士眼熟得很, 陆杰拍脑袋一想,可不就是给厌哥插针这位吗,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陆杰胆战心惊,周厌面色反倒如常,陆杰小心翼翼问:“宁裴哥从你这儿走的?你们碰上了?” 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可从这漫长的五年来看,不是什么好事。 周厌不答这个问题,只问:“你们加了好友?” 那年他从医院醒来,反复拨打宁裴已变为空号的号码,后来登上聊天软件,宁裴的账号也从聊天列表消失,连带着两人曾经的聊天记录一并失踪,怎么也找不回来。 “是啊。”陆杰不再瞎想,主动把微信给周厌看。 宁裴头像是生物研究院院标,陆杰感叹好厉害又嘀咕:“看来像是工作号。” 但点进朋友圈看又不像,宁裴不设置几天可见,这几年来所有内容都可见,数量不多,很快翻阅到底,第一条从五年前开始,是一本专业书内页,没有配字,从时间上看,那时大概他刚入学没多久。 第二条时隔半年,是一本证书封面。 再然后是两张图,配两个字“谢谢”,一张是插着“十八”二字的生日蛋糕,一张是扎着羊角辫的赵乐乐,自拍,大概是被赵乐乐逼着发的成年仪式。 再往后都是隔小半年发一次,都是些专业内容。 “宁裴哥和以前一样。”陆杰看完评价,照旧生活全是学习,这样的人生他这种凡人体会不来,却也羡慕。 并不是。 周厌心底反驳。 从前宁裴生活里除了学习还有他,甚至他排在第一位,然而如今,宁裴当过得更好,做他喜欢的事情。 周厌自知自己该从此安分当个路人、过路人甚至透明人,毕竟没见的五年里,他想的是宁裴能过得更好便是,如果有机会再见,他一定要…… 说对不起。 “厌哥,这你电脑?” 陆杰站累,准备一屁股坐下,看见椅子上放了台笔记本电脑,款式还较为老旧,陆杰正准备拿起,周厌突然惊醒,厉声让陆杰放下,换个地方坐。 笔记本电脑占了单独一座,周厌心想,但真让他当路人、过路人或是透明人,他做不到。 陆杰琢磨出来点什么,问:“这是宁裴哥的?要给他还回去吗?还是我给他发消息让他来拿?” “我带回去给他。” 想到两人如今住在对门,总有机会碰面,周厌终于有了生气,陆杰刚想问什么叫带回去给他,两人面前突然站一护工阿姨。 阿姨询问:“请问是周厌吗?有人派我来取电脑。” 直接斩断周厌计划,周厌问:“谁?” “姜鹤先生,他说电脑是他朋友的,他朋友拜托他取了放他那儿,他就住这儿骨科,我就是个帮忙跑腿的。” 周厌心脏突然又被划了一刀,他从白川口中知道,和宁裴关系亲密那人,就叫姜鹤。 出了医院,宁裴本想回家,忽然想起因为临近寒假,有几份报告任务堆到一起,怕影响状态,他在寒风中裹紧羽绒服,又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和纸,把衣服上血迹擦掉,还剩下点印子,黑夜中也看不清,但好像始终能看见方才周厌同自己说话时候表情。 五年过去,周厌依然毛躁,然而不得不承认血溅出来的时候宁裴无法平静,当真怕他出什么事,也想,方才周厌那表情到底是厌烦吗,还是五年过去,周厌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虚假面具,把对他的厌烦藏得严严实实。 得不出答案,宁裴拨通心理医生电话,医生姓陈,宁裴问,“陈医生现在在诊所吗?” 陈医生已经许久没接到宁裴电话,万分吃惊,告诉他在,宁裴干脆利落:“我现在过来。” 打车到诊所楼下,下车时候宁裴惯性拿包,终于记起包和电脑还落在周厌那里,又不愿意再回去取,他给姜鹤打电话,姜鹤问:“结束了?” “不知道。”宁裴实话实说:“他有朋友来,我就走了,但电脑没拿。” 姜鹤明白他怎么给自己打电话了,问:“怎么自己不回去拿?” 这回宁裴撒谎:“有急事。” 姜鹤不戳穿他,更笃定宁裴和周厌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此事需要循序渐进,也不再逼他,当即找了护工阿姨帮忙。 宁裴松一口气,上楼。 诊所不陌生,宁裴当初一周来三次,只不过已经时隔多年,装修升级更华丽,进去后,陈医生早在等候,他实在好奇宁裴怎么会突然又来找自己,宁裴十分主动,直说:“又犯病了。” 虽然只是昨晚,但宁裴记得当初这病有多影响自己状态。 陆医生惊讶:“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和他预料的一样,宁裴沉默不语,对诱因之一依然闭口不谈,陈医生遗憾道:“你不说,我没办法对症下药,我跟你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 宁裴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来干什么,药他有,当初那么严重都自己撑过来了,如今却不愿意撑下去,他抬头看见桌上一瓶未开封的水,问:“我能喝一口吗?” “当然。” 说喝一口就是一口,宁裴不渴,甚至没有出现一点口渴症状,仿佛昨晚只是一场噩梦。 他不说话,陈医生便等待,翻出文件来看,宁裴静静坐着,难得不忙碌,渐渐犯困,瞥见文件上一行字,写的“tut战队”字样,忽然惊醒。 见他盯着看,陈医生说:“我还给战队当心理咨询师,没办法,他们给的太多了,怎么了,你也玩游戏?看起来不像。” 宁裴不玩,否认,陈医生不管他感不感兴趣,抓着机会和他闲聊:“像这种打职业的,外表看上去挺光鲜亮丽,说什么冠军队,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理问题,不过心理问题要是太大,过不了我这关,就上不去赛场了。” “差不多也是五年前吧,就是我认识你之后,我在队里碰上个青训队的小孩儿,心理偏执,一般这种地方竞争压力大,通宵训练是常态,很正常,但他不一样,他几乎不吃不睡,熬坏了身体,他们队经理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想把人遣送回去,但又不舍得他的天赋,就让我去看看。” “后来我给他做了心理疏通,心理测评的时候他求我一定要给他过。” 宁裴问:“过了吗?” 陈医生粲然一笑:“当然,至少被他装过了,我只是心理医生,不是肚子里的蛔虫,他要是装成什么病也没有的样子,我也奈何不了什么,如今他拿了冠军,除了脾气差一点,也没有别的什么异常。”他顿了顿:“他就和你一样,脾气倔。” 宁裴一愣,不否认,不然当初不会离开那么果断,如今再见,他应当更倔一些。 听完故事,宁裴不作留念,同陈医生道别,回到家,却迟迟静不下心去读书,终于没忍住,打开搜索框输入“tut周厌”。 战队资料留在姜鹤病房,让他明天找跑腿送来,宁裴不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居然还是想了解关于周厌过去这五年,连短短这一晚上都熬不住。 他告诫自己,只是想看看而已。 毕竟当初周厌拉他出深渊。 资料很多,关于周厌四年前从青训队直升一队首发,第一场比赛拿下全场mvp,宁裴看不懂这些,只知大概很厉害,然后往下拉,乌拉拉一片公告,全是违规罚款警告,一张张看过去,逐渐失笑,想他离开自己,过得如此自由自在,应当快乐很多。 接下去一周,终于无人打扰,宁裴几乎住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家都不回。 一周以后,宁裴坐上去基地的专车,路上,姜鹤打电话叮嘱:“一定要替我要签名。” “你可以让经理送你。”宁裴果断拒绝,“正好有机会和他联系。” 姜鹤一愣,琢磨宁裴这是不是一报还一报,什么时候心思这么活络,从前不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他正想劝说,宁裴不留情面,说了句到了,挂断电话。 白川亲自来接,见到是他,面露诧异,领着宁裴进去,白川说:“还真是有缘,姜鹤只和我说是他同门。” 宁裴不擅和不熟的人打交道,只点头,正要拿出策划案问他地方是否已经备好,岂料白川和姜鹤一样是个自来熟,净提些和活动不相关的内容,领着他进基地,闲聊:“当初这个活动也是姜鹤提的,你也知道打职业嘛吃的青春饭,刚来的时候年纪都比较小。” 当初搞这个活动白川就不乐意,本来就是两个不相干的领域,非得牵扯在一起,要是姜鹤倒还好,如今换了人,之前在医院见,白川以为宁裴顶多刚上大学,然而他能代替姜鹤,定然只是长得面嫩,车上下来,宁裴全程只看手中资料,看起来心高气傲,不是白川看人自带有色眼镜,不提前打个预防针,他怕到时候一言不合起冲突,把人气跑了。 宁裴未读出深意,“现在年纪应该不小。” 他看过资料,主队五人全都已过二十,除去周厌,其余都是十八岁进队。 白川讪讪一笑,心想他到底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不懂,想了想干脆直言,“但学历都比较低,还希望能包涵。” “学历不代表什么。” 说话间已经进屋,宁裴抬起眼,一眼就看见大厅正中央挂着巨幅海报,海报正中间,周厌穿一身蓝白相间队服,眼神锐利,盯着镜头,要不是离得远,恍然有一种他在盯着自己的错觉,宁裴错开眼,白川一愣,松一口气,瞧出宁裴应当话不多,也不太乐意和自己交流,不再多言,领着人去会议室。 地方早就备好,后方架了摄像机,全程录像,用来交差。 宁裴拒绝了白川想要帮自己调整设备的好意,熟练地连接电脑,打开ppt,做完这些,门口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握着鼠标的手不由一紧,继而又平静下来。 白川千叮万嘱虽然是表面活动,但要认真对待,因此,进来几个人都穿着规矩的队服,就是哈欠怎么也止不住,很快就要进入年前最后一场比赛,嘉伟的事情风头已过,队里恢复训练,昨晚各个都睡得很晚,早上被这么早喊醒,精神不振,然而白川还要领着他们一个个到宁裴面前准备挨个介绍,搞得好像什么重要会面一样,场面一度尴尬。 宁裴看着其中一人伸出的手,对方表情轻佻,自我介绍:“老师,我叫成嘉伟,你呢?” 宁裴轻轻皱眉,并不想应,也没有和他们一个个交流的打算,白川也是突然被搞了这么一出,刚想制止,一只手突然抓住成嘉伟的手腕举过头顶,直直把他从宁裴面前拽离。 成嘉伟手臂被拽痛,新仇旧恨一并涌上,质问:“怎么,你想毁了你队友的手?” 周厌从人群末端挤到最前,直勾勾和宁裴对上视线,两人皆是一愣。 上次医院一别,一周没见,周厌不再像在医院时那般,穿一身队服,相比起其他人,精神十足,他比宁裴高出半个脑袋,低头,手微微发抖。 宁裴早就有了再见面的心理准备,不躲避,倒是周厌先败下阵来,心跳加速地转过脸去。 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没想到会是宁裴,上次医院一别,哪怕是住对门,都没能再见到宁裴一面。 周厌心跳不稳,连话都说不出口,渐渐低下头去,小声又难掩高兴:“好巧。” 宁裴一愣,掩住心绪,淡淡嗯一声,不知道周厌这句好巧什么意思。 对话声太小,没人注意,都在担心成嘉伟这番话又要惹得两人起冲突,白川拉住成嘉伟正想劝说不要在这个时候闹事,周厌却一声不吭,直接越过他们,理都没再理。 几人皆迷茫,转性了? 然而接下去还要让人跌破眼镜,本身这种活动就枯燥乏味,他们都准备好趴在会议桌上睡一觉,然而周厌平时这个一心只有训练和比赛的人,听得比谁都认真,平时坐没坐相的人,坐得端端正正,仿佛小学生上课。 白川都无法理解了,难道他的提前劝说这么有用?他可记得昨晚周厌一脸不耐。 宁裴给他们讲述生物学起源,讲起自己热爱的领域,他专心致志,神情都比平时生动,ppt只是摆设,他脱口讲,内容过于学术,并不生动,除去周厌,就连白川都昏昏欲睡,强撑着没睡着,又趁着宁裴不备一个个把人戳醒。 宁裴并未注意,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从前也是,他给周厌讲,等他讲完,周厌趴在桌上睡着,把卷子压得皱巴巴。 如今,一个多小时过去,宁裴停下,脱离自己的世界,一抬头,和周厌再次对上视线,没看见厌恶,倒是看见周厌满眼专注,坐得笔直,从前说他好多次都不听,现在倒是成了这样,略为怪异,宁裴微顿,不愿多想,轻轻点头,平时做完报告,他也经常对底下的同学这般,表示感谢倾听。 然而周厌心头颤动,一是高兴宁裴居然主动和他打招呼,二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宁裴,恨不得时间再久一点,手脚全麻也不在意。 然而宁裴并不给这个机会,他说:“今天的活动到这里就结束了。” 对他来说这也是□□,和一群毫不相干的领域的人谈这些,谈得过多,更加无意义,惹人心烦。 他从周厌身上吸取来的教训。 会议室里立马传来欢呼声,宁裴兀自收着东西,白川去看后边的摄像机,确认全部录上,收了设备,身后站了一人,周厌道:“录像给我一份。” “你要这个干什么?”白川不解,“难不成你对这个感兴趣?等你退役了你再去考个专业?” “算是。”周厌不否认,只想多留一份纪念。 白川诧异,行吧,难得周厌有除了游戏以外感兴趣的东西。 白川把摄影架拖出去,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人。 宁裴把电脑塞进背包准备出去,背后传来说话声。 周厌忐忑、惴惴不安地问:“你要走了?” 他不走,难道还留在这儿,宁裴不解,没回头,只应:“是的。” “你刚刚讲得很好。”又和宁裴对上话,周厌像突然被丢了块糖吃的小孩儿,内心极度高兴。 宁裴客套:“谢谢。” 疏离礼貌,也搞不懂周厌想干什么。 周厌不在意,盯着宁裴露出的一小段他曾经想留下牙印的后颈,小心翼翼问:“要不要一起吃饭?到晚饭时间了。” 被他提醒,宁裴看一眼时间,才下午四点,哪有人这么早吃晚饭? “不了。”宁裴直截了当拒绝,不想和周厌多言,就算是吃,也不是和周厌一起。 “那要不要参观基地?”周厌不舍得放弃,上次身体有恙,这次好不容易用健全面貌见他,想给他留下好印象。 “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过。”宁裴转过身,和周厌面对面,表情淡淡,“你还想说什么?” 想说的很多,不知从何说起,从前那些不顾宁裴心情的话多容易说出口,而现在,周厌自知自己不会说话,小心翼翼,怕再惹宁裴伤心难过,斟酌再三,说:“就是想和你——” 一起吃顿饭。 然而话没说完,宁裴也没听清,因为白川边打电话边进来了,他把电话递给宁裴,说:“姜鹤找你。” 周厌刚刚鼓舞的心绪突然被抽空,他看着刚才还对自己冷淡的宁裴接过电话的时候愣了下,很快神情放松下来。 宁裴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对谁都很冷淡,不爱说话。 后来长大了,不爱和不熟的人说话。 周厌安慰自己,虽然他把自己算进了不熟的人行列,但总比——宁裴只拒绝他一个人要好很多。 姜鹤问:“你没走就好,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 宁裴不解:“你能走路了?” “还不能走路,但嘴巴能吃,你不是说给我制造机会吗?现在不是正好,我都和白川说好了,一起吃顿饭,带上我偶像,顺便要签名,你该不会拒绝吧?” 宁裴:“……” 宁裴很想拒绝,然而姜鹤直接挂断电话,报了刚来时候宁裴挂电话的仇。 白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打完电话,笑着问宁裴:“那我去订地点,你有什么喜欢的菜式吗?” 宁裴无奈,“没有,都可以。” 周厌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悲哀地想,自己该不该高兴。 目的达到了,却是通过宁裴身边的别人。 白川又征求周厌意见:“你要不要去?不去的话我就和他说一声,你给我张签名照就行。” 周厌毫不犹豫:“去。” 通过别人又怎样……能和宁裴靠近一点点,就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厌:老婆这么果断拒绝我,而姜鹤只需要打个电话,我恨(发现有读者很在意陈医生的医德,还是解释一下,确实是没有医德,具体不多说了,后面会写的) 第25章 又见 白川订了家私房菜, 宁裴对吃的没讲究,主求填饱肚子,前几天忙, 几乎餐餐面包都没吃腻,然而姜鹤不同,姜鹤在这方面有研究,一到地方就给宁裴介绍:“这里的菜应当合你口味。” 他走路不方便,拄着拐杖,偶尔扶一下宁裴肩膀, 当真身残志坚。 宁裴不在意地点头,姜鹤又说:“待会儿多吃点, 我请客,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肩膀都硌得慌。”说着伸手捏一捏宁裴瘦削的肩。 宁裴走神地说:“还好。”他能感觉到背后视线, 也能听见白川同周厌说话。 “别吃刺激性食物, 你的胃才好没几天, 别又给我搞坏了。”白川叮嘱, 周厌闷闷嗯一声, 心思显然不在,白川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说罢,惯性掏出手机看一眼网上, 还行, 周厌并未发言。 白川感觉不对劲,还没琢磨出来, 走前面的姜鹤摸了摸自己后颈, 问:“你们冷吗?哪儿来的阴风?” 阴风没有, 虎视眈眈有, 周厌抿紧唇,仍一言不发,掩藏好情绪,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姜鹤不纠结这个,转头看向白川,要求:“我走不动了,白川你扶我走。” 他朝白川伸手,宁裴让位,落后一步,恰好和周厌并排,然而祸从天降,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往后倒,被一条手臂稳稳搂住后腰,扶起,站定,那条手臂还搭在腰间,即使隔着衣服都有着极强存在感,宁裴晃神,听见动静,姜鹤扭过头来:“我一个残疾人士都没摔倒,你怎么还差点摔了?” 话落,周厌手中一空,宁裴已经后退两步,不仅躲开了他的触碰,还离他远了不少,周厌抿紧唇,心底空落。 宁裴总不能承认方才自己走神,时隔五年要再同周厌一桌吃饭,难免记起一些本该被封存的记忆,比如那顿平静而又温馨的最后的晚餐。 宁裴闭了闭眼,赶走那些让他怀念的画面,面色平淡地说:“谢谢。” 今天第二句,本该满足于和他对话,然而这份生疏让周厌万分悔恨,当初若是再有一点耐心…… 再想也没用,周厌吁一口气,说:“刚拖过地,地面滑。” 他指着旁边立的警示牌,“小心点走。” 宁裴一愣。 周厌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这种小细节。 无法知晓,宁裴盯着地面走,走几步,和旁边人的腿挨近,他没发觉。 进包厢落座点菜,一人坐一边,宁裴不碰菜单,他们点什么吃什么,第一道菜上来,白川问:“谁吃这么辣的?” 姜鹤:“我师弟,他口味偏辣。” 周厌愣住。 当年爱吃辣的是他,宁裴迁就他,陪着他吃,实际不爱,周厌一清二楚,享受这份偏爱。 如今宁裴不否认,周厌心脏却被攥紧。 宁裴未觉,很久没吃重口味,确实怀念,从前他怕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也更偏爱。 白川笑着:“看不出来,不过你偶像不能吃这些。” 说是偶像,一路过来,姜鹤话没和周厌说一句,闻言了然:“胃不好?” “岂止不好。”白川提起就恨铁不成钢:“三年前胃穿孔,在医院碰上你那次,喝了几瓶酒,胃病发作吐了一夜,非得自作自受。” 可不是自作自受,明知胃不好喝不了酒还喝,不就是撞上了嘉伟现场,也不至于受这么大刺激吧,白川不能理解。 宁裴微怔,本以为周厌只是普通胃病,没料到这么严重,这些年他没有照顾好自己? 这想法一出,宁裴回神。 不管有没有好好照顾,和他无关,不该多管。 他垂下眼专心进食,周厌恨不得捂住白川嘴,当着白川的面拿起瓶酒,吓得白川一个激灵:“你干什么?” 周厌握住瓶口,“给你开瓶酒。” “我不喝,喝了谁开车?” “我开。”不容白川拒绝,周厌往他杯中倒酒,满满一杯,堵住白川吐露他身体状况的嘴。 不愿让宁裴知晓,他把身体作践成什么样,然而依然忍不住奢望,宁裴会不会关心他几分。 但并没有,宁裴照旧低头吃饭,像听了旁人故事。 周厌下意识想往自己杯中倒酒,白川还没尝上酒味先责怪,“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这酒谁点的?” 姜鹤承认:“我。” 白川没声了,想从周厌手中夺酒,周厌力气大,抢不过,僵持之下,宁裴终于被惊动。 机械性咀嚼口中食物,宁裴抬眼,先看白川,再看周厌,最后低头,握紧手中筷子。 不要管不要在意,周厌身体是他自己的。 更何况五年过去,五年前他厌烦,五年时光消耗掉所有情绪,更别说如今。 宁裴猛然醒悟,怪不得周厌眼中不再见厌烦,大概早就放下,忘却,只把自己当过去的普通朋友,所以同他叙旧、邀请他吃饭,却不透露陆杰都一清二楚的身体状况。 想清这些,当真比思考一份报告该如何出还难,宁裴失笑,不再紧绷着,然而口中食物怎么还是尝不出味道,难道他真的这么不怕辣了? 吃两口,宁裴又去喝水,结果一杯水下肚,又想喝第二杯,他惊觉不对,硬生生止住势头,不断吞咽口水,心想,怎么又来了? 这病真折磨人。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盯着桌上水瓶,仿佛那是救命之物,也不能当着周厌的面吃药,握着水杯的手逐渐发抖,姜鹤坐他右手边,发现端倪,问:“怎么了?” 宁裴喘一口气,松开水杯撒谎:“太久没吃辣,不习惯,我去洗手间。” 说完起身狼狈离开。 周厌手中一松,酒瓶稳稳落入白川之手,他盯着宁裴离开的背影,恍然回到那年宁裴被他赶走绝望离开的场景,又回到那天在医院宁裴说去找护士结果再也没回来的时候,再也坐不住,跟着起身。 白川好不容易拯救下周厌的胃,见此,又被吓到,“祖宗,你又要干什么?”自从带了周厌,他就怀疑自己总有一天头发掉光。 周厌未说话,姜鹤琢磨出点什么,也确实担忧宁裴有事,开口请求:“厌神,我怕师弟出什么事,我不方便跟过去,你帮我去看一下?” 他喊宁裴这般亲密,周厌听他喊自己厌神都觉烦,然而还是应一声行,随后追了出去。 姜鹤摸摸下巴,朝白川勾了勾手指。 洗手间里,宁裴一遍又一遍洗脸,试图压下症状,但没用,他开始烦躁,掌心紧紧扣住洗手台边缘,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心跳逐渐缓和下来,让对方直接进来。 门被打开,抬起头,看见镜子里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宁裴一愣,低下头去。 他的脸被冷水冻得通红,头发沾湿,周厌心急,问:“哪里不舒服?” 宁裴否认:“没有。” “你用,我出去了。” 他这样实在不像没事,说话都发抖,周厌越发焦急,在他转身的时候抓住他手腕,喊:“裴宝!” 宁裴怔住,太久没听见这个称呼,恍如隔世,整整五年,他突觉鼻酸,忍住酸意,强装镇定:“有什么事吗?周厌。” 一声周厌,喊得生疏,他想,到底为什么又见? 周厌瞬间冷静下来,松开手腕,宁裴当真瘦很多,一只手圈住仍绰绰有余,不舍,但怕被宁裴厌烦,控制好脾气,放低声音,退而求其次:“姜鹤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 宁裴了然,怪不得,他勉强笑了笑,“没事,你回去吧。” 一提姜鹤,他就不再浑身冒刺,周厌攥紧藏在衣袖下的手,闭了闭眼,硬声:“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两个字,实在让人如临大敌,宁裴摇头拒绝,喉中渴意渐缓,不知是冷水洗脸起了作用还是什么,他松一口气,拿纸巾擦干脸,一抬头,周厌还愣愣站他身后,直直盯着他看,宁裴下意识摸了摸脸,吁出一口气,说:“走吧。” 一前一后回到包厢,姜鹤和白川已经一瓶酒喝完,宁裴看一眼姜鹤酒杯,疑惑:“你的腿伤还能喝酒?” “应该没事吧。” 姜鹤不管那么多,宁裴也不再多言,沉默下来,倒是白川起了话头,问宁裴,“你和周厌是同学?” 定然是姜鹤说出口的,宁裴不好不应,点头。 “真是巧。”白川感慨,方才姜鹤和他提起周厌和宁裴从前认识他万分惊讶,好奇心十足,他问:“高中同学?” 宁裴抿唇不愿再言,周厌替他作答:“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 何止是同学,他们曾经还同桌而食,同床共枕,每日每日在一起,每心每眼都是彼此,周厌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但也看向姜鹤,似是挑衅,却又悔恨,这些美好的过往都被他一手打碎,如今想要挽救,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看不出来。”白川是当真没看出来,这两人就没说过几句话,压根想不到当了这么久同学,这也算是一起长大了吧?换成常人,关系铁定不一般,不过想想也合理,宁裴是天之骄子,周厌呢,周厌大概就是烂泥里爬出来的,白川笑着问:“周厌上学时候是不是那种招老师烦的?你不知道,他来我们队,一个人的罚款,比我待在队里这么多年收到的全部都多。” 烦确实也烦,但有人管着,他总归收敛,但那并不是周厌要的生活,宁裴垂着眼,淡声:“不清楚,我们不是很熟。” 手握着水杯摩挲,姜鹤一眼就辨出他在撒谎,越发笃定心中猜测,目光凝聚到周厌身上。 一句不清楚,不是很熟,把周厌的希冀打碎,但没关系,周厌迎着姜鹤探究的目光说:“我上学那会儿比较混,不爱读书,成绩差,不过有人管我,关心我,爱护我。”视线落回宁裴身上,逐渐怀念,周厌低声,“我很怀念。” 宁裴一怔,感觉水杯硌手,也感觉自己幻听。 怀念? 怀念什么? “那你那时候还成那副模样?”白川当他放屁,真要这么美好,当初能狼狈成那样?吃饭的钱住院的钱都是他掏的。 “后来出了点变故。” 这个问题,白川从来没问过,周厌也从来没提过,如今也是,话头到这里止住。 一顿饭结束,本该各分两路,然而白川喝了酒不能开车,得周厌开,到了门口,周厌去把车开过来,待他走了,宁裴说:“我坐车走就好,和你们不顺路。” 然而正值高峰期,等车过来还得半个多小时,周厌已经将车开过来,姜鹤先上车,他喝了酒,有些醉了,和周厌在后视镜里对上视线,莫名感觉凉飕飕的,摸了摸鼻子,顺势倒在白川怀里没头没脑一句:“有什么误会嘛说开了就好,别老憋着啊,一会儿憋出更大误会来了,是不是,白川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周厌攥紧方向盘,姜鹤已不看他。 白川一头雾水问:“你和我说?我有什么话要说?” 姜鹤只笑笑不答,戳戳他心口,让他扪心自问,扒上他肩头朝窗外看,朝宁裴喊:“反正都要走,你有等车的时间人都到家了。” 恰好张决发信息来,询问他这时候是否还在学校,有个课题想让他帮忙看看。 无法,宁裴只好顺势上车,姜鹤靠在白川身上连着他的拐杖占据了整个后座,只剩下副驾驶给他。 车启动,周厌告知白川今晚他去公寓住,所以先去基地,遇上红灯,后排两人说着话,周厌忍不住开口:“我两年前考的驾照,还没买车。” 后视镜里倒出宁裴面容,单手抓着安全带坐得笔直,宁裴未理解周厌话中意思,周厌擅自给他解答:“所以会开得比较慢。” 慢是当真慢,明明来的时候才五分钟的路,居然开了十分钟,幸而白川和姜鹤聊天并未注意,姜鹤今晚住这儿,也跟着一起下车。 他们一走,周厌掉头,宁裴隐隐感觉车速变得更慢,而后车不耐烦的喇叭声验证了他的感觉。 周厌骑自行车恨不得骑出飞速的人,开车慢出龟速,被后车陆续超过,周厌照旧不紧不慢,正好碰上红灯,停下,握紧方向盘,周厌深吸一口气,承认:“在包厢里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宁裴还在回复张决消息,告诉他自己马上就到,他不准备让周厌送自己去学校,反正公寓离学校很近,步行也就十来分钟,他让张决去图书馆等自己,把资料全都准备好,面面俱到,把张决感动得连连喊学长真好,外人眼里,宁裴古板一心只有学习且不近人情,只有他们才知道,宁裴其实内心柔软,总乐意帮助他们,当然,也只有在学习上如此。 听周厌这话,宁裴握紧手机。 红灯还剩下三十秒。 周厌闭了闭眼,压下不安,终于找到机会将堵在心口的话说出:“当年是我的错,我误解了你……对不起,裴宝。” 不得不承认,姜鹤的话给了他启发,他当真不能畏手畏脚,怕这怕那。 只可惜听人话,他当年做不到。 “……误解?”误解什么? 宁裴晃神,恍然回到从前他和周厌吵架的时候,周厌也低头说对不起。 而现在。 这漫长的五年,也是吵架? 并不是。 宁裴甚至不需要这声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 又不是吵架,需要有人低头,需要握手言和,需要原谅彼此。 “你离开后,我收到一份录音。”周厌握紧方向盘,看着宁裴略显茫然的神色,全盘托出,“当年你和周仁谈话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什么?”宁裴不解。 然而红灯过去,车流行驶,不得不跟上,车依然行得缓慢,周厌吐露过去,吐露自己当初为何对宁裴说那番话,为何误解他。 因为周仁,他以为宁裴和周仁合起伙来骗自己,以为失去了和睦家庭以后,连宁裴都不要自己,年少轻狂时候冲动又无脑,酿成大错。 “我那时是气话,说不关我的事,说不管你去多久。”周厌手发抖,控制着不看宁裴,专注开车,“后来也是,你走了,我……” “原来是这样。”宁裴呢喃,断了周厌话头。 怪不得那天周厌那般态度。 宁裴低头握紧手机,眼看着离公寓越来越近,他说:“送我去学校,有点事。” 周厌一怔,心跳如雷,惊喜蔓延。 宁裴向他提要求了。 “我知道了。”宁裴看向窗外,这座生活了五年的城市曾经完全陌生的景象,逐渐在他眼里变化成那幢老旧的小区,从学校到家的路,古老的街道,吆喝的小贩,还有坐在自行车后座风吹过脸颊的感觉,他打开窗,寒风吹进窗户,冷得瑟瑟发抖,宁裴平静地说:“没关系,我不在意。” 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不过一点点小事而已。 周厌也被冷得一颤,瞥见宁裴冷静神色,惊喜褪去,越发慌张,然而宁裴朝他淡淡地笑:“认真开车。” 周厌感觉自己跟受了蛊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迫不及待地喊:“裴宝。” 宁裴未应,打开邮件查看未读消息,在一片被塞满的邮箱信息中,听见周厌小心翼翼问:“裴宝,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宁裴眨了眨眼,点开一封邮件,是导师发来的,问他活动结束了吗,回去了吗。 宁裴回了句在回学校的路上。 眼看着快到校门口,后车喇叭声震天,鸣得周厌耳朵嗡嗡作响,提高车速,掩盖住紧张的呼吸。 车停在校门口,一片昏暗,只剩下路灯车灯,宁裴低头解开安全带,一手搭上车门,想了想说:“还是不要了,谢谢你送我。” 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 周厌过得很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真想劝他不要自寻烦恼。 打开车门,下车,宁裴裹紧外套,周厌一颗心泡进深水,起起伏伏,最后沉入底部,看着路灯下宁裴朝早就等在门口一人走去。 当真入当年周仁所说,一别,就是两个世界。 周厌闭上眼,一头倒在方向盘上,片刻后又抬头看向宁裴离开方向,到看不见模糊身影,行车离去。 图书馆,宁裴讲完课题,心不在焉,张决改着宁裴指点内容,撑着下巴犯困,脑袋转向宁裴,头一次见宁裴在图书馆发呆,不免好奇,问:“学长,你怎么了,有心事?” 宁裴否认摇头,张决不好意思了,大概是自己突然拜托人,扰乱了计划,正想说话,宁裴合上书,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张决呆呆摇头,宁裴垂下眼:“那我先回去了。” 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外面更冷,宁裴把羽绒服帽子搭上脑袋,沿着路灯走,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导师的电话。 导师问:“回家没?” 语气隐隐欣喜,宁裴未作他想,只实话实说,导师松一口气,“还以为你今晚又要住实验室,过年前来我家吃饭。” 宁裴不解,“离过年还早。” 导师解释:“我儿找了女朋友,请客。” 宁裴知道导师儿子离婚多年一直没找对象,导师一直操心此事,院里单身离异的女性都试图牵线,未果,如今有了,听出导师话中喜意,宁裴也替他高兴,应:“好。” 电话挂断,已经走到校门口,宁裴把手塞进口袋,遥遥看见眼熟的车停在校门口。 车边蹲了一个人,嘴里咬着根烟。 不是周厌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点 第26章 又见 两小时过去, 人还在。 停住脚步,不解,不多看多管, 宁裴别过眼,准备无视而过,然而周厌跟头顶长了眼睛一样,直直朝他跑过来,喊:“裴宝!” 光线暗,一晃眼, 差点看成五年前的少年,周厌从前也经常这般朝着他奔来, 从幼儿园到高中。 宁裴定在原地,直到周厌跑近, 宁裴看清, 方才周厌嘴里咬着的不是什么烟, 而是长条形饼干, 盒子藏口袋, 露出脑袋。 目光太认真, 周厌察觉,连忙把盒子掏出来解释:“不是烟。”他记得宁裴不喜欢他抽烟,怕被讨厌, 说得慌里慌张, “没抽烟,你以前说抽烟不好, 就再也没抽过。” 心情不好的时候顶多喝酒, 宁裴没说过酒不能喝。 哪知道喝多了, 喝出问题了。 宁裴一愣, 周厌怕他不信,补充:“没骗你。” 宁裴没不信,周厌直直看着他,不是说谎的样子,只是记起见周仁那天地上他捡起扔掉的烟头,但那些都过去了,不继续这个话题,宁裴问:“有事吗?” 周厌冻得手通红,脸也通红,外面寒风那么大,不知道在这蹲了多久。 宁裴把手缩进袖口,“没事我走了。” “一起。”周厌抓住他袖口,正好隔着衣服牵住手,两人皆是一愣,周厌率先放开,直直盯着宁裴看,“顺路,我有车。” 谁家顺路要等两个多小时,宁裴无法戳穿,摇头,转身就走,然而周厌又追上来,和年幼刚认识时一样,宁裴不说话,拒绝沟通,周厌不管不顾跟着,还要吵闹,问:“裴宝,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 “不用。” “那你冷不冷?冷的话我去开车。”周厌厚着脸皮跟在宁裴身后,隔一点点距离,盯着宁裴被羽绒服帽子遮住的后脑勺,内心却雀跃。 和裴宝一起回家了。 不用再做梦了。 路灯下,影子被拉长,四周寂静,脚步声此起彼伏,宁裴吁出一口气,明白他只要说一句,周厌定然能接上下一句,他太了解不过,干脆不再搭话,如他所想,周厌果然噤声,没从前那么不依不饶。 这条路本该很短,但一想到周厌在身后,离他不远,宁裴心里就有种无力感,路也变得漫长,怎么也走不到头一样。 他想,就算当了朋友又能怎么样? 上了楼到了门口,周厌站着不动,宁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进门,关门,靠在门边,宁裴闭上眼想马上睡觉,然而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赵乐乐打来的视频通话。 赵乐乐如今小学二年级,喜欢扎羊角辫,每周都要给他打视频,有时候能接到,有时候接不到,全看宁裴忙不忙,而距离上次,已经是一个月前。 宁裴收拾好情绪,刚接通,赵乐乐哇地一声,哭了。 “乐乐怎么了?” 赵乐乐扭扭眼睛:“哥哥,我不想写作业!” “怎么不想写作业了?”面对赵乐乐,宁裴语气温柔,耐心十足。 “反正不想!”赵乐乐假哭两声作罢,转而道:“哥哥我给你看你的新房间!”她噔噔噔跑出去,镜头一转,拧开一扇新门,门后,一张床,一张新书桌书柜,风格简单,都是宁裴喜欢的样子。 宁裴一愣,搬了新家后他还没回去过,或者说,过去五年,除去过年,他都不回去,忙,还有不想,怕遇见不想见的人。 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承载他最美好和最不美好的回忆。 然而还是遇见了。 现在换了新家,赵乐乐问:“哥哥什么时候放假?放假了能不能立马回来?” 宁裴眨了眨眼,实话实说:“不一定,有事会晚点。” 赵乐乐嘴巴一瘪,“好叭,那哥哥有没有看寄过来的东西?” 宁裴一愣,想起那张照片,赵乐乐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肯定没时间看,细数:“里面还有我画的画,还有你的玩具,你快看嘛!” 被她催得没法,宁裴进房间,从床底拉出纸箱,放了一半进柜子,另一半塞不下,还在。 果真如赵乐乐所说,有画,压在底下,画上是他,宁裴笑,赵乐乐也跟着一起笑,问他自己画的不好吗不像吗。 宁裴说像,翻一翻箱子,忽然顿住,一只脏兮兮的娃娃藏在角落,凶巴巴看着他,还有点可怜。 镜头正好在那,赵乐乐嚷:“这个是在哥哥床上找到的,好丑啊——” “不过哥哥都让他上床了,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啦!” 娃娃旧了很多,陪着宁裴过了五个新年,一直没带走,如今被赵乐乐寄过来。 宁裴撒谎:“不重要,就是普通的娃娃。” 周厌在门口站到白川电话打进来,进了门才接电话。 白川不和他废话,直奔主题,“明天约了训练赛,你早点过来,还有,你这个月直播时长不够,你现在得空,不如直接开播……” “不播。” 白川听出他和平时两样的语气,问:“你高兴什么?” 周厌笑一声,还能高兴什么?高兴同宁裴一起回家,说了那么多话,奢求成了现实。 他不答,只说:“明天早起,睡了。” 不等白川多言,他挂断电话,看附近商家,回忆高中时候宁裴爱吃的早点,定了早起的闹钟,五年没起这么早过,要么干脆不睡了,爬电脑前,开直播。 电脑是前几天白川送来,怕他以后经常要住,毕竟和成嘉伟闹开,从前是暗地里,如今是明面上,以周厌脾气,今天没打起来算好的,免不了争执。 直播到早上,粉丝兴奋了,周厌精神抖擞出门买早餐,等回来,立宁裴门前一上午,没人开门。 抖擞的精神蔫了,白川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车还得用呢。 只好走人。 宁裴不知道这一切,恰好在周厌买早餐时候出门,一大清早钻进图书馆整理核对前一周的实验数据,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直到中午,导师打电话来问他人在哪儿。 宁裴正拿着一片面包啃,图书馆不让吃东西,他就出来,坐在外面台阶上,中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很温暖,宁裴实话实说。 导师问:“你又在吃没营养的东西?” 宁裴不答,马上就要吃完,导师叹气,“之前答应过你的,凯尔德教授的讲座,时间定下来了,下周六走,去一周,你有时间吗?” 手上还有活没忙完,然而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毕竟那是凯尔德教授,期待已久,宁裴精神振奋起来,应,有时间,语气都比平时雀跃。 导师失笑。 得了喜讯,宁裴不想在图书馆待下去了,回实验室,把和凯尔德教授研究方向一致的实验数据全部找出来,还有他自己的论文,大部分在家里u盘上,趁着这几天要全部整理好,他没有拖沓的毛病,做什么,就一定要马上做好,于是转道回家,电梯到了楼层,门开,脚步停滞,看向对门方向。 幸而没有动静,然而他家门把手上放着一份早餐,袋子被拎得皱巴巴。 宁裴看了眼,是以前经常当成早餐的卷饼和豆浆,不过凉透了。 站了一会儿,宁裴把袋子取下,挂到周厌家门把手上,进门。 这世界上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有人会把他曾经经常吃的东西错放在他家。 除了周厌。 “厌哥,你的快递!” tut基地,刚结束训练赛,一行人外出觅食,回来后涌进训练室,周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在进行基础训练。 辅助把快递放到周厌脚边,又把给周厌带的吃的放桌上,没敢再吱声。 周厌训练起来公认的不要命,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尤其刚才训练赛他们队落了下风,惜败,一到这个时候,周厌就会狂虐自己,就算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他也会如此,他的字典里仿佛不允许存在输这个字。 他们打职业的,多少都有点冠军梦,周厌这么虐自己,他们也不能干看着,多来几次,就被带动起来了,辅助记得自己刚进队那一年拿了冠军,他从其他队转来,那时候还是个青葱小伙,短短半年,成了油腻青年,赛后采访主持人角度刁钻,问他在tut经历了什么。 辅助:经历了厌神无止尽的摧残。 他描述周厌如何没日没夜刻苦训练,如何把他们带动训练,这些从周厌进入tut一直不为人知的事实被披露,主要因素是那会儿周厌被骂得很惨,因为他在直播的时候嘲讽一名游戏主播练好技术再来,虽然是实话,然而依然被罚款被群嘲,他需要一些正面形象。 教练拍了拍手提醒大家一会儿回去会议室复盘开会,然后离开,周厌两耳不闻,然而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撞了他的手肘,屏幕上跳出“game over”字样,周厌抬头,眯了眯眼。 成嘉伟凑过去看一眼:“一个小时,状态下滑了啊。”不知有意无意,成嘉伟笑笑,正要从周厌身边擦身而过,被一把抓住手腕。 眼看着气氛不对劲,辅助连忙甩开鼠标,从上次嘉伟出事之后,队里气氛就一直不太对劲,这一周他们连续打了十几把训练赛,十分疲惫,状态不佳,配合更不佳,队内关系对此肯定有影响……真怕打起来啊,但又真想看打起来,他们都忍耐成嘉伟很久了。 辅助连忙按住嘉伟肩膀,上路和下路还在吃东西,嘴里塞满,连忙用水咽进去,起身,堵住门口,嘴上假惺惺劝:“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势头不对,成嘉伟冷笑一声:“什么意思?” 辅助摇头:“没有什么意思!不要吵架!” 周厌不看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冷冷地看着成嘉伟,从桌面上拿出一份文件,“你这几天训练赛的所有数据。” 成嘉伟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有人拖我后腿,我打比赛只有一个目的。” 文件被狠狠甩在成嘉伟身上,周厌不再看他,弯腰看了眼快递箱上的寄件人,皱起眉。 他这话着实刺痛成嘉伟,成嘉伟嚷起来,“你什么意思?说我拖你后腿?怎么?一个队的成绩是你一个人打出来的?” 他看向其他人,另外三人默契地摸摸鼻子摸摸嘴,眼看着没有好戏看,各回各位,成嘉伟更气了,看着周厌拿着小刀划开快递,露出里面一件很厚的羽绒服,上面摆了一张红色贺卡。 周厌拿在手上,看都没看就扔进垃圾桶,然而成嘉伟看见了,突然笑起来,“你妈要再婚了?恭喜恭喜。” 说起来,成嘉伟当初和周厌是同一批青训生,只不过周厌比他更早进主队,白川对他照顾有佳,私下有人提,周厌没有父母,没成年,没钱吃饭,吃饭的钱都是借来的,青训生又没有工资,一开始只当是谣言,后来进了主队发现,周厌的确如此,逢年过节一个人待在基地,也没什么朋友来往,脾气倒是臭得很。 想起那日被周厌撞见现场,被他不顾一点队友情面扔出基地,放跑那个女的,新仇旧怨一起,成嘉伟口不择言,“干什么这副表情看我?又不是我让你爸妈抛弃你——” 砰的一声,领口被拽起,人被摁在墙上,周厌居高临下,表情凶狠,胸口起伏着,成嘉伟比他矮,他力气又大,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朝着队友喊:“你们还看?” 另外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到底要不要劝架,毕竟嘉伟说的真的很过分。 然而拳头迟迟没有落下,闭上眼,是从前宁裴抱着他的胳膊让他不要打架的模样。 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更不能打架,打了架,宁裴就更不喜欢他了。 周厌把人甩开,冷冷盯着:“管好你自己。” 成嘉伟还想说什么,恰好白川进来,进气氛不对,问:“发生什么了?” 周厌已经一声不吭坐下,其他人也不说话,成嘉伟更不说,整理领口,喘着粗气瞪着眼绕过他出去,白川顿感头痛,看见地上快递箱里的羽绒服,看看垃圾桶里那张红色贺卡,看看周厌阴沉下来的表情,没再顾发生什么,把箱子往墙角踢。 要是他没猜错,这玩意多半是周厌妈妈寄来的。 周厌在哪里倒是好打听,然而想联系他却很难,周厌的妈妈还找过自己,白川以队员为第一位,他觉得周厌大概受到不小的家庭创伤,否则当年也不会成那副模样,不过有个奇怪的点就是,周厌妈妈的联系方式和周厌所填的紧急联系人号码并不一致,他当时询问对方是否换了号码,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为了能够让周厌找自己的时候不费力,江铃从来没有换过号码。 那么那个变成空号的号码到底是谁的? 除了周厌也没人知道了。 好在周厌还是好好参加复盘,教练讲得热血万分,其他人十分沉默,偶尔承认一两句错误,最后,教练总结:队内关系要和谐。 然而已经和谐不起来。 一场复盘到凌晨结束,白川头疼,找到机会问辅助训练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辅助一五一十说出,白川揉了揉眉心,一转眼,周厌已经没人影。 周厌回房间,没开灯,跪在柜子前不用摸索,一拿就拿到一件睡衣,脱掉衣服换上,并不是他的尺寸,小了很多,穿在他身上紧绷着,线头快被崩开,周厌不自知,爬进被窝,又从枕头下摸出熟悉硬邦邦的布料,是个手工缝制的娃娃,他把娃娃塞进怀中,终于觉得心安了。 倏地,周厌睁开眼,换下衣服,重新套上毛衣厚外套,把娃娃塞进外套口袋,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白川。 白川一看他乱糟糟的样,问:“你要这个时间出门?” “车借我用一下。” 白川问:“你要去哪儿?” 周厌说:“回家。” 白川有些怀疑,然而还是把钥匙给他,让他明天好好休息,大家状态都不太好,休整一天。 周厌未应,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垂着眼,“你以后别和宁裴提那些话。” “啊?”白川一脸茫然,他和宁裴又没什么联系,和宁裴提哪些话?他不问,周厌作答,低喃:“别和他提那些我生病之类的话。” 周六早上,宁裴收拾完东西,除了衣服和电脑也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不过就去一周,拉着箱子出门,边和导师通电话:“准备好了,马上就下来。” 他开门,低头的瞬间愣了下。 周厌坐在他家门口,靠在门边的墙沿,怀里不知道抱了什么,好像睡着了。 怎么睡在这。 喝酒了?走错门了? 并没闻到酒味。 宁裴想越过去,然而还是没有成功做到无视,对导师说了句抱歉,再等我两分钟,挂断电话,很轻地踹了踹周厌的脚。 周厌脑袋动了动,睁开酸胀的眼,在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宁裴看见他那张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显得疲惫不堪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生机,说实话,和周厌认识这么多年,除去在医院那次,这是宁裴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也不像是生病了,只不过是衣服凌乱,瘦削的身子骨藏在衣服底下显得他可怜兮兮的,让宁裴有一种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就没有了的错觉,也有了一种周厌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的错觉。 然而错觉仅仅是错觉。 宁裴平静地说:“你走错门了。” “没走错。”周厌说话都是哑的,他从基地出来,在这儿待了几个小时了,除去买早餐的时间,他从怀里掏出来还很热的卷饼和豆浆踉跄着站起来递到宁裴面前,毛毛躁躁笑着:“我给你买了早饭,你……” 话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在宁裴身后的行李箱上,有点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也不是的,他把宁裴赶走那天,拿着行李箱要走的人是他。 宁裴定定站着,望着周厌手里的早餐,一瞬间,呼吸有些不顺畅,攥紧行李箱的拉杆,视线落回周厌身上,周厌已经低下头去,看不清表情,宁裴不知道他到底在图什么,现在的生活不是周厌从前想要的吗?宁裴张了张嘴,听见周厌焦急地问:“你要搬走?还是要去哪儿?裴宝,对不起,我……” “没有。”宁裴不知道他误解了什么,实话实说:“有事出门,我已经吃过了,让一让。” 周厌猛地抬头,终于从溺水的错觉中缓过。 宁裴不和他多言,不看他,不听他说什么,关门,匆匆离开。 怕再慢一秒,自己又要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2k营养液加更,本来昨天就想加更的,但是我没能写完……今晚一定qaq 第27章 又见 宁裴的身影消失在电梯, 周厌捧着卷饼和豆浆站了很久,冷掉了,手也冷, 转身进屋。 他在沙发上睡过去,又梦见那时候宁裴祝他一路顺风的模样,平静,不悲不喜,一场没有喧嚣的道别,胃却抽痛起来, 一阵铃声响起,周厌猛然睁开眼睛。 外面天黑了, 一整个白天过去,陆杰的电话打进来, 周厌翻起身接起, 头还有点晕。 陆杰问:“厌哥你今天要训练吗?” “休息。”周厌起身给自己倒水, 明明不热, 但他出了汗。 “你在哪儿?吃不吃烧烤?” 很明显, 陆杰今天没课, 放飞自我,确实饿了,周厌没有拒绝, 告诉他地址, 但叮嘱:“我的不要放任何调味料。”然后在陆杰茫然的啊声中挂断电话。 他看一眼时间,距离宁裴出差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 陆杰来得很快, 虽然不解, 但听了周厌的话买了一份不带调味料的烧烤, 絮絮叨叨:“老板还以为我狗吃的呢, 和我说要不要换肥一点的肉……我没有说你是狗的意思啊厌哥!但是你怎么突然改口味了啊?” 周厌睨他一眼,不答,只让他自己去冰箱里拿饮料,尝了口没调味料的烤串,皱眉。 肉腥,寡淡无味,机械性咀嚼,吞咽。 陆杰拿完饮料回来,他已经吃完两串,陆杰惊了,“厌哥你味觉退化了?” “少废话,吃你的。” 周厌懒得和他多说,陆杰十分担忧,边观察他边坐下,屁股刚挨上沙发面,有点硌,伸手一摸:“……这什么?怎么有点眼熟。” 陆杰凑近,观察着这个丑得出奇的娃娃。 用布缝制,针线凌乱,衣服脏乱,脸歪曲,眼睛倒三角,还挺凶,有点像个人,想不出来像谁,但更像诅咒小人。 没等他细看,周厌从他手中夺过,藏进怀中,陆杰好奇心被勾起,不忘评价一句:“好丑啊,厌哥你哪来的这么丑的娃娃?哪个小女生送的?” 哪有什么小女生送。 周厌去手工店制作,问白川借钱,用了最好的线,最好的布,根据记忆里的模样,然而成品出来,店员憋笑,周厌手指戳出几个洞,把白川吓坏,问他干什么去了,问他还想不想继续打职业了。 哪有职业选手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 周厌只回答想,把娃娃藏进枕头下,终于能睡个好觉。 周厌咀嚼着口中食物,问:“丑?” 陆杰点头,又摇头,感觉厌哥很宝贝这东西,不敢讲实话。 但到底为什么眼熟? 陆杰想不明白,吃一半,终于提起正事,战战兢兢,“那个厌哥……” 周厌狼吞虎咽,三盒肉已经吃完,嘴里都是肉味。 陆杰超小声:“我们要写期末论文,我去年不是没及格嘛,今年我想让宁裴哥给我看看,你说成不成?” 提起宁裴,周厌直起身,定定看向陆杰,陆杰直咽口水,“不成吗?也是,宁裴哥应该很忙?” “成。” 周厌捂紧怀中娃娃,陆杰问:“那我是给他发微信还是……?到时候我请他吃饭吧?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我替你问。” 陆杰眼前一亮。 “你把号码给我。” 陆杰直白:“厌哥,你没有宁裴哥联系方式?” 聊天被堵死,看见周厌脸色,陆杰识趣闭嘴,自觉递上联系方式,心想,宁裴哥应该不会怪罪他吧,虽然不知当年发生何事,但厌哥和宁裴哥之间肯定有苦衷,苦衷嘛,就是要多沟通才能说开。 恍恍惚惚中,陆杰灵光一闪,“这个娃娃怎么那么像厌哥你之前挂书包上那个?是不是宁裴哥给你送的生日礼物来着?” 周厌一愣,默不作声。 然而当初那个挂在书包上不知道掉落在哪里的娃娃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发送验证消息,没有答复,陆杰嘀咕:“怎么回事,几年过去娃娃都能越长越丑?” 十几个小时飞机,刚到酒店整理完,宁裴连打两个喷嚏,这里天气和国内差不多,导师问:“感冒了?” 宁裴摇头,导师拍了拍他肩膀:“打起精神,一会儿有饭局。” 飞机上导师就给宁裴打过预防针,他们来参加讲座,总要和其他人打交道,宁裴向来不参加这些,由导师主导,他负责沉默。 于是加上导师助理一行三人出门奔赴饭局,饭桌上,提几句学术相关,提几句私事,话题落不到宁裴头上,他年纪小,落得轻松,只是听他们聊天听得头昏脑涨。 回酒店休息两天倒时差,整理资料,等第三天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凯尔德教授的讲座,连续三天,座无虚席,宁裴也连着三天没有睡,受益匪浅,重新整合资料,把自己想问的整理起来,等最后一场讲座结束的时候,排在一群人最后,见状,导师摇头:“你这么激动,我还以为你会冲到最前面。”不过那不符合宁裴性格。 导师没有问题想问,年纪也大了,连轴三天,体力支撑不住,不在这里继续等候,留下宁裴一人。 凯尔德教授年过六十,和蔼可亲,有问必答,然而到宁裴,厅里人走得差不多,他早年在中国待过,用中文问宁裴:“孩子,你有什么问题?” 宁裴用英文和他交流,将自己整理的资料和问题全部交给他,凯尔德教授只看两眼就问:“能否交换个联系方式?” 自然是能,宁裴告知他自己的邮箱,凯尔德教授表示可以加微信,过段时间,他会去中国,宁裴自然乐意,然而许久不看微信,消息很多,密密麻麻,不过好友申请只有一条,他很少给联系方式,和凯尔德教授加上之后顺手点开看了一眼,微怔。 太熟悉的头像。 从用聊天软件开始,周厌的头像一直没有变过,是一只红色纸飞机寿终就寝前的纪念照。 用周厌的话说,那是裴宝主动和他说话的开端,很有纪念意义。 然而纸飞机寿命短,红色褪去,轻轻一碰就碎掉,进了垃圾桶。 只怔几秒,手机放回口袋,宁裴没有再管,同凯尔德教授交谈,自信,不怯场,拥有他这个年龄少有的稳重。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喊一声:“凯尔德。” 应当是凯尔德教授朋友,声音耳熟,凯尔德教授笑起来,“周仁,你怎么来了?” “我来附近出差,听说你今天有演讲,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不得不承认,周仁在外表谈吐上总会让人觉得他谦虚,掩盖了他的真实面貌。 他们老朋友之间交谈,宁裴不做打扰,不声不响,然而周仁却突然看向他,眼底有惊喜,“宁裴?” “你们认识?”宁裴未应,凯尔德教授先问,又夸奖宁裴一番,周仁点头,像看待自家孩子一样看着宁裴,“只是好久不见,愿意和叔叔吃顿饭吗?我记得你以前就想见凯尔德教授,没想到如今再见你已经实现愿望,真好。” 宁裴少有抵触的人,周仁大概是第一个,不需要思考,宁裴拒绝,“我还有事。” “没关系,如果你有话想和凯尔德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周仁同当年一样笑笑,“这几年有和周厌联系吗?我记得前几年,周厌来求我,问我能不能帮忙调查你去了哪里,不过他没答应我的条件,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不用想也知道,周仁的条件是什么。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把自己看得比谁都重要。”周仁感叹一句,又意有所指。 宁裴不卑不亢也不搭理,只对教授道别,果断转身离去。 周仁的话,他并不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我懂,创死周仁 第28章 又见 “他是你以前和我提过的那个孩子?”宁裴走后, 凯尔德问周仁,“他很厉害。” 周仁笑笑,又摇头:“可惜是个男生。” 凯尔德不解, 问为什么可惜,周仁不答。 他当然不会答应自己儿子喜欢一个男生,即使不知道他们如今是否还联系,即使周厌叛逆得不听他的话,但总有一天周厌会回来继承他的家产。 周厌一直都是他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回酒店, 宁裴把电子版资料发送到凯尔德教授邮箱,写这三天听讲座感想与收获, 然而总会分神。 周仁的话历历在耳。 前几年,周厌为了找他去求周仁? 周厌那个性子, 哪里会求人, 求的还是周仁。 无法静下心, 干脆打开微信处理消息, 一条一条回复过去,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 轮到和陆杰的聊天。 陆杰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宁裴哥,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聚聚啊!好久没见了!】 【宁裴哥,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厌哥了!没关系吧?】 难怪周厌突然加他, 宁裴指尖停顿在页面, 鬼使神差点进陆杰朋友圈,第一条便是一张烧烤图, 图上不止陆杰一人, 还有另一个人单单出镜的一只手。 太奇怪了, 只一只手就认出那是周厌, 或许是因为周厌衣服没换,还是他出国那天早上穿的那件。 陆杰是个大学生活丰富多彩的人,他的第一条朋友圈出生于上大学后靠兼职买了第一部 手机,每隔几天都会发一条,开心的不开心的,身边谁谈了恋爱羡慕不已,又找到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而高兴,翘课看周厌比赛导致期末分不够而哭诉,过年和朋友出门终于不用再是一个人…… 还有。 陆杰:怎么办厌哥不会出事吧,我不就是问了一句宁裴哥有没有找过他嘛,怎么突然喝那么多酒喝进医院了呜呜呜 陆杰:胃穿孔,还好脱离危险了,如果宁裴哥在就好了 发表的时间是周厌十八岁生日那天。 宁裴顿住,切回聊天界面,点开好友申请,周厌熟悉的头像依然停留在那里,想起那天周厌问他还能不能再做朋友。 再做朋友干什么? 就像无法理解年幼时候周厌到底为什么想要和自己做朋友。 重归于好,重蹈覆辙? 不可能的。 他真的很怕被再度厌弃。 这五年不是吵架,而是分别。 所以不可以心软。 闭了闭眼,宁裴关掉手机。 第二天回国,宁裴精神不振,在飞机上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导师问他昨天是不是去当贼了。 宁裴不语。 没有当贼,只是失眠,梦见出国那日周厌睡在他家门口的颓丧模样。 刚上大学时候他也总会失眠,反反复复梦见年幼时候,周厌敲开他家门哭闹着让他赔他沙包,会梦见周厌砸开他的窗户,也会梦见周厌跟他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然后惊醒,一身汗,不得不逼着自己进图书馆,进实验室。 那确实是宁裴喜欢的地方,但不是宁裴的梦想,甚至一开始会产生生理性厌恶,厌恶看见那些书本,厌恶看见那些曾经他喜欢钻研的资料。 后来吃了药,终于不再失眠多梦,也终于逼着自己忘记。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才,天生适合吃这顿饭,姜鹤也好,导师也好。 但并不是。 国内还是下午,上了车,导师接到姜鹤电话,询问论文相关,姜鹤研究生马上毕业,最近潜心研究毕业论文以及是否留校问题,之前也问过宁裴,宁裴说还没想好。 昨日给发给凯尔德教授的邮件已经收到回复,宁裴在邮件上同凯尔德教授进行交流,谁也没有提起周仁。 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校,然而正值下班高峰期,高架桥上车辆拥堵,足足堵了一个多小时才顺利下桥,宁裴已经回复完邮件,又收到姜鹤消息,方才姜鹤和导师通电话,没敢问导师他们是否已经回国,只敢问宁裴。 得到肯定答复后,姜鹤表示有问题想要和他探讨,晚上带着吃的去找他,顺便补上乔迁之喜。 宁裴只好应:好。 关掉手机,再次昏昏欲睡,导师和助理也因为过于困顿也打起了呼噜。 不知过去多久,车身突然剧烈震动,紧急刹车、司机的呼喊,外面传来的激烈碰撞声,额头撞上副驾驶座椅,耳鸣,宁裴被惊醒,导师也从睡梦中醒来大问怎么了。 后视镜里司机的表情万分惊恐,又伴随着劫后余生,告诉他们,前面出车祸了。 还是连环车祸,一辆大卡车刹车突然失灵撞上护杆,幸好离他们较远,车速也够慢。 “虽然只是预选赛,但是希望你们能打起精神,不要小瞧对手。”后台休息室,白川给大家做赛前心理疏通,这段时间队内矛盾搞得他越发头疼,幸而这群人还知道孰轻孰重,比赛面前,私人恩怨先放一边,这一周训练效果甚佳,训练赛没有再输过。 辅助非常积极应他,成嘉伟低头玩手机,不知道又在和哪个女朋友回消息,上次的事情给他的教训根本不够,白川已经又逮到他又谈了新的女朋友,这其实是很恶劣的行为,然而警告对他来说并没有用。 白川讲完,教练跟着一起出去,还没到比赛时间,再加上今天的对手是出了名的弱队,事实上并不需要怎么紧张,大家心情都很放松,除了周厌。 每次比赛之前,周厌都会依然一遍又一遍看对手比赛视频,即使已经了解透彻,见状,成嘉伟回复完女友消息,非得出言挑衅,“怎么我们厌神连这种对手都放在心上?未免也对自己这个厌神的称呼太不自信了吧。” 自从发现周厌不会对他动手之后,成嘉伟越发肆无忌惮,他倒是想看看周厌能忍到什么时候,再者,就算周厌先动手了,吃罚款的人也只会是周厌。 周厌依然看着他的视频,戴上耳机,自动过滤成嘉伟的话,他只想赢比赛。 辅助和上路你看我,我看你,刚想替周厌说话,成嘉伟搂过一旁周厌替补的脖子,“你也很想上场吧?说不定你去求一求厌神,他就给你让位了。” 替补早在周厌上首发的时候就进队了,因为周厌胃不好,白川总怕他在比赛的时候出现什么突发状况,然而这么几年一直没能上正式比赛,顶多在周厌身体不适或者不适合上场的时候参加训练赛,周厌一直没给过他机会,就算身体不适也会坚持比赛,全力以赴,甚至某次赛后,白川才发现他带病上阵,愤怒又无奈,指责他这样万一影响了比赛又怎么样,指责他万一赛时出现状况该怎么办。 周厌只回答,没有万一,他还是赢了比赛。 白川当时觉得他真是疯子,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拼命,就好像有什么一定要达到的目标一样。 被成嘉伟这么一说,替补吓得不行,连连摇头,心中哀嚎,为什么私人恩怨要扯到他头上啊,话都不敢说。 好在周厌并未搭理,替补松了一口气,休息室再次安静下来,片刻后,就剩下辅助和上路的说话声和墙上大屏上新闻播报的声音了。 一场比赛看完,周厌摘下耳机,晚上训练到很晚,早上又起得过早,眼睛酸涩,点完眼药水,周厌闭了闭眼,新闻播报:“我市某路段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造成人员伤亡……” 周厌睁开眼,主持人讲:“目前伤员已被送往中心医院,现场还在继续……” 接下去,周厌就听不见了。 电视屏幕上,镜头扫过现场,停在一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纯黑色宽大羽绒服,安安静静立在车身旁,大概因为冷,他又戴起了羽绒服帽子,几乎要把整张脸都遮住,其他什么情况也看不出来。 镜头离得再远,周厌都能认出那是宁裴。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椅子碰撞,辅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问:“厌哥你去哪儿?” 周厌还尚存理智,扭头按住替补肩膀:“这场你上。”- 宁裴并没有受伤,但现场一片混乱,还要接受笔录,做完一切天都黑了。 这比做一天的实验都累,导师也让他不要回学校了,宁裴被赶回了家,出电梯,保洁阿姨正在打扫楼道,看见他打了个招呼,宁裴也喊一声阿姨,听得清洁工身心舒畅。 站到门前,又愣住了。 门把手上又挂着一袋早餐,这回不是卷饼和豆浆,而是一份烧麦和小笼包,香味还在,但已经完全冷掉。 见他站那儿不动,又拉着行李箱,阿姨凑过去道:“原来你这几天不在家啊,我本来还以为是你点的外卖呢,每天早上我来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有,放到晚上都没人拿,都凉掉了,不过我怕是你的就没敢碰,第二天就会换成新的。” “我看过了,每天还不带重样的,都是热的。” “我还以为你喜欢吃冷的呢。” 宁裴哪来这种癖好。 他顿了顿,拿下袋子,阿姨一拍脑袋,“对!我今天早上碰到这人了!好像是个男的,长得挺高的,没看见脸,我就说我怎么看这个袋子眼熟呢,不会是什么变态吧?要不要给你告诉保安?” 沉默一会儿,宁裴摇头:“不用了,谢谢阿姨。” 阿姨不放心,毕竟宁裴可是他们这幢楼里长得最好看的,她还寻思着把自己侄女介绍给他呢,“真的不用?你别怕,我们公寓的安保很好的。” 宁裴知道是谁送的,明明他不在家,为什么还要送…… 当真没有这个必要。 他摇头:“是我认识的人,谢谢阿姨。” 阿姨啊了一声,宁裴不再多言,拿着这份早餐一起进屋,还没把行李收拾好,门铃就响了起来。 姜鹤来得很快,还带了一堆菜,他腿已经可以自己走路,就是一瘸一拐不太方便,宁裴一开门,他就问:“你没事吧?我看见新闻了,没把我吓死。” 宁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姜鹤推着他进屋:“车祸啊,我刚打过电话给导师,他说没什么事,我还是不放心,就赶紧过来了。” 宁裴摇头,看见姜鹤带的这么多还是新鲜的菜,略显茫然:“你准备自己烧?” 姜鹤嘿嘿一笑,“这不是来得太急了还没加工吗,放心,不要你来,你帮我看看论文,你师兄我厨艺也是可以的。” 姜鹤说着环顾了一下宁裴的新房,进了厨房,不多时,又冒出头:“你怎么连调味品都没有?” “没有买。”宁裴实话实说,自从上次张决他们来吃过火锅之后,宁裴再也没在家里开过灶,来得及吃食堂就吃食堂,来不及就吃面包。 姜鹤:“……浪费你的好手艺。” 宁裴一愣。 他的好手艺都是当初给周厌做饭练出来的,现在早就没了需求。 不过他十八岁生日,导师和姜鹤替他庆生,他还是下了一次厨房,姜鹤也是从那时知道他有一手好手艺。 怎么好像什么事情都能想起周厌,宁裴闭了闭眼,说:“我去买。” 小区门口有超市,不消半小时买完回来,宁裴才发现没带钥匙。 正想敲门,电梯门开,有脚步声,很急促,好像有人朝着他跑过来,宁裴下意识转头,还没看清,人突然被抱进怀里,愣住。 抱得实在是太紧了,双臂紧紧箍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脑袋贴在肩膀上,掌心热度传递到他的后脑勺,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着,呼吸声就贴在他的耳侧,仿佛回到了那时候周厌总喜欢紧紧抱着他睡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喜欢在写作业的时候、玩手机的时候,亦或者是别的各个时间突然抱住他。 就算过去五年,这种感觉也好熟悉。 宁裴怔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周厌口中重复:“裴宝,裴宝,还好你没事。” 他从赛场坐车到医院,跑遍了医院上上下下,问了护士站,没有找到宁裴的名字,悬着的心依然高高挂起,来公寓的路上也始终无法定下心,现在终于能够安心,心找到归处。 下一秒怀里的人挣扎起来,宁裴推开他的肩膀,不费多少力气,头发也被他抱得乱掉,宁裴并未在意,只退后一步,强装镇定,问:“你怎么来了?” 周厌顿时手足无措,把手背过身,定定看着宁裴解释:“我看见新闻了,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 “我没事。” “没事就好。”他的语气里有种喜悦,不知道从何而来,“我刚才太害怕,一时冲动抱了你,对不起。” 宁裴讶异,无法理解,虽然道歉没错,但不能理解,为什么如今周厌能这么轻易说出这两个字,换成从前,他一定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只是担心他所以才会抱他——从前的周厌肯定会这样解释。 担心他? 宁裴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不该想那么多,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两秒,宁裴家的门突然被打开。 听见外面有动静,姜鹤开门,从门后探出来半个脑袋,“这么快就回来了?快给我,再不给我……” 然后他一愣,看见了立在宁裴对面的他的“偶像”,突然感觉自己出来的不是时候。 周厌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宁裴手上拎着什么,一些生活必须的调味品,那一刻,他的头顶仿佛有一盆凉水倾斜而下,因为跑了太久而出汗的掌心迅速变得冰冷,他张了张嘴,喊了一声:“裴宝,那我……” 然而话没说完,宁裴也并没有听他的,而是把手中的东西递给穿着围裙的姜鹤,阻止了姜鹤想要把地方让给他们的行为。 姜鹤只好苦哈哈接过,这还没完,宁裴居然进门了。 不准备和老同学在叙会旧吗? 周厌定定地看着这一切,胃开始剧烈绞痛,他劝诫自己不要乱想,姜鹤可能只是和宁裴是好朋友。 姜鹤也退进门后,感觉自己脖子又开始凉飕飕的,看见周厌看自己的表情,感觉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正想开口,宁裴回头对周厌说:“在这等我一会儿。” 然后姜鹤眼睁睁看着周厌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盯着宁裴的背影,他笑了笑:“你要不要一起吃饭?”问完他觉得不对,“你今天不是有比赛吗?怎么在这?” 白川明明告诉他今天晚上有比赛,周厌作为首发,不可能缺席。 而现在,比赛应该已经开始了。 姜鹤表情逐渐变得震惊。 宁裴并没有走远,听见这话,脚步一顿。 周厌攥着拳头说:“有事,换替补上场。” 姜鹤点点头,“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害怕,我们真的只是师兄弟,同门,你还是我偶像。” 周厌一愣,宁裴已经拿好东西出来,递给周厌,“不要再给我送了,很浪费。” 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也浪费食物。 真不知道周厌每天哪来时间跑那么远过来,他不嫌累吗? 凉透的早餐回到周厌手中,周厌误以为他只是在说自己浪费食物,连忙解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只好每天都来,我没有浪费……” 我都吃掉了。 因为第二天早上看见东西没被动过,就知道宁裴没有回来,但又怕他会回来,于是换上热的,自己把冷的吃掉,然后再回去训练,本来想晚上也送的,但最近训练实在太忙,晚上抽不出时间,实在恼人。 他很着急,就像很久以前急着和宁裴和解一样,抱着他喘都不带喘的把道歉的话说完,求得宁裴原谅。 然而这次宁裴并没有听他说完就打断他:“你该回去比赛了,周厌,那才是你现在该在的地方。” 不知道这句话戳动了什么神经,在关上门之前,宁裴看见他的眼睛居然亮了起来,就好像突然得到了关心一般高兴,好奇怪。 关上门,把人拒之门外,宁裴感觉心脏被敲击了一下,长这么大,他好像从来没有成功把周厌拒之门外过,就算年幼的时候都没有,周厌能费尽力气挤进他家门,然后光明正大地喊他裴宝。 他闭了闭眼,听见姜鹤问:“不喊他进来一起吃?” 宁裴摇头,姜鹤哎呀一声,“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宁裴垂眼不语,姜鹤走向厨房:“有什么恩怨说出来就好了,不要憋着,越憋只会越难受,而且你现在让他回去比赛也来不及。”姜鹤顿了顿,继而又好奇:“不过我偶像是个非常注重比赛的人,以前他生病都没舍得落下一场比赛,而是坚持着比完了,白川还是赛后才知道他病了,胃痛,还发烧,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那场比赛他虽然没拿到mvp,但战绩依然很漂亮,没有给队伍拖后腿,就好像,把比赛当成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说着又嘀咕,“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居然放弃了比赛?” 姜鹤说完安静下来,去炒菜了。 宁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电脑上的文字似乎一个个变成了周厌两个字,看得他的眼睛酸胀得难受。 姜鹤烧菜的速度很快,并没有什么大菜,不多时,姜鹤就催促着宁裴吃饭。 走到桌边的时候,宁裴撞上椅背,吓了姜鹤一跳,刚想说话,门外传来保洁阿姨的声音。 “哎呀!你怎么坐在这里啊!吓死我了大晚上的!” “你是不是那个老给这里住户送吃的的变态?怎么看着还挺眼熟。” “隔音好像不太行。”姜鹤摸了摸鼻子,主要是声音就在门口,离得太近,想听不见就难。 还没走吗? 宁裴不由自主看向门口。 姜鹤问:“你不去看看?外面还挺冷。” 宁裴垂下眼,不出声,继续吃饭,然而筷子塞进口中,是空的。 几分钟后,起身。 保洁阿姨已经走了,周厌依然靠在门边,那模样不修边幅,实在很难让人把他和从前那个周厌联系起来,看见门被打开,他先是惊喜,随后慌慌张张,手机都摔在地上,像是要藏什么。 然而宁裴已经看见了。 他要藏的是空塑料袋。 冷掉的早餐已经被吃完了,正应了周厌那句,他没有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厌:好,和老婆一起吃饭了(隔着门版本) 等到4k营养液再加更,写不动了:( 第29章 又见 宁裴有些头疼, 他看着周厌把放在膝盖上的塑料袋藏进口袋以后连忙爬起来,手机都没捡,只顾着盯着他问:“裴宝你要出门吗, 你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 “不出门。”宁裴定定站着,实在想不通周厌就不知道他的胃病那么严重,不可以吃这种冷的食物吗,还是这么冷的天,那前几天的食物呢?阿姨说第二天都会变成新的, 所以隔夜的那些呢,是被扔了, 还是被吃了? 无法知晓。 他弯腰把手机捡起来递还给周厌,这让周厌紧张无措, 最后伸出两只手去接, 手机上好像还带着宁裴身上的温度, 让他的心都暖了起来, 他捧着手机说谢谢, 忍不住问:“那你们是吃完了吗?” 好巧, 我也吃完了。 这么一想,周厌突然高兴起来。 宁裴不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周厌在想什么, 只问:“你这几天天天这样吗?” 他当真害怕哪天周厌把身体完全搞垮, 还怎么打比赛,那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然而周厌误会了他所指的是哪件事, 连忙解释:“我没有天天这样, 前几天我知道你不在家我就走了, 我没有故意要吓阿姨的意思, 我一会儿就去和阿姨道歉……” 他以为宁裴是来找自己说这件事的,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妥,但实在不想离开,哪怕隔着门和宁裴待在一起,也能高兴好久。 宁裴一愣,不懂,都被关在门外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话题偏掉,宁裴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冷掉的食物对胃不好。”他没有要管周厌的意思,不想再重蹈过去,但实在不想看他因为自己而受伤害,没有必要。 “我我下次会热一下!”周厌越发雀跃,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宁裴这么关心过,那种久违的期盼已久的,甚至在梦里都不敢出现的画面,让他高兴到想要落泪,但他又怕宁裴误会,连忙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在家的话……我今天忘记带钥匙了,下次一定带,一定吃热的,你放心裴宝……”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裴打断他的话,他有些无法直视周厌,无法看他这副高兴的模样,他想,有这么值得高兴吗? 明明从前那么厌烦,厌烦自己的管束。 瞥过眼,宁裴认真告知:“我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了,以后不要给我送了,我不需要这些。” “周厌,我的意思是,不要再有下次了,你没有必要做这些,我之前也说得很明白,我们不会再成为朋友。”宁裴转过头来,努力逼着自己盯着周厌的眼睛来告诉他:“我说的话,一直都是真的,你知道,我脾气很倔。” 比周厌还要倔。 但他说的话并不全是真的。 至少说好的一辈子,变成假的了。 他想他说得应该够直白,然而他不敢再看周厌这会儿什么神色,转身进屋毫不犹豫关门,靠在门上,没多久,听见外面离开的脚步声,他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好渴,想喝水,但不行,要控制住,于是他就一直努力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姜鹤过来蹲在他面前问:“你自己都不好好吃饭,还担心他。” 宁裴愣愣地抬起眼,姜鹤一愣。 认识宁裴这么久,姜鹤还没见过宁裴这副表情,也不是,应当是见过的,他想起在训练基地,宁裴反复等消息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个表情? 姜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突然想自己当初让宁裴以毒攻毒的做法是不是错了。 可是,有正常七情六欲,正常情绪的人,才是正常的,鲜活的。 这五年,宁裴活得太压抑了。 差点忘了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宁裴很快调整好表情摇头,他很少在别人面前外露情绪,喜怒哀乐,从前只在周厌身上,后来分开了,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睡梦里,他告诉周厌,我好想你啊。 不过很久没有了,吃了药就不会有了。 他不承认,姜鹤也没办法,只好说:“那吃饭?不过饭菜凉了,我去热一下。” “我来吧。”宁裴像没事人一样走向厨房。 门外,周厌蹲在拐角处,果然和宁裴说的一样,吃了冷的食物胃会难受,不过没关系,很开心。 今天也和裴宝一起吃饭了,还和裴宝说话了,裴宝还关心他了。 周厌笑了笑,恰好手机亮起来,白川的电话打进来,怕又要被宁裴听见,周厌捂住手机,白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是说就去一会儿?比赛都要结束了!” “再等一会。” 这个一会儿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躲在角落里,看见姜鹤离开了,看见门缝里没有灯光了,白川的电话又催了过来,比赛都结束了,人还没回来,真等着吃处分,一会儿还有赛后复盘,他是准备不参加了吗? 无奈,周厌只好不舍离开。 第二天早上开门的时候,宁裴迟疑了几秒,怕周厌就在门外,但又没办法不出门,等了几秒,干脆开了门。 还好。 昨天他的话,周厌听进去了,没有早餐,也没有周厌。 好奇怪,本来应该松一口气,可宁裴却觉得有点呼吸不上,那种口渴的症状好像又要冒上来,他连忙从背包里找出药片,吞进去。 结果忙了一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门把上又挂了一份餐。 这回不是早餐,是晚餐了。 是一份还很热的粥,但是四周没有人,静悄悄的。 周厌还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怎么也这么倔。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宁裴还是把粥拿了进去。 总不能浪费食物,隔夜的东西吃了也对身体不好。 然而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周厌不要再送了。 五年前他都说不听周厌,现在好像更不可能,宁裴喝着粥,翻着手机,想起周厌之前加过自己好友。 挣扎了一会儿,他点开好友添加列表那只红色纸飞机头像,点了接受。 tut基地,白川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周厌,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就骂:“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马上训练赛了你跑出去干什么?!” 昨天也是!比赛快开始了人跑了!虽然还知道给他发消息报备,但差点把他气昏,幸亏昨天的对手是出了名的弱队,就算替补这段时间没有和主队队员磨合过,也赢了,但万一没赢呢? 就现在,网上的骂声已经一片,本来公布的名单就是周厌,现场很多粉丝也是冲着周厌买的票,突然临时换人,粉丝哪里受得了。 周厌一声不吭回到座位由着他骂,反倒把白川搞得不自在,看了眼四周看热闹的队友,尤其是成嘉伟,仿佛嫌弃事情不够大一样,添油加醋地说:“我们厌神犯个错而已,又不是不能给我们tut打冠军,是不是?” “你少说两句!” 成嘉伟呵呵笑笑。 然而周厌已经打开训练软件,白川只好忍了忍,说:“你今天白天才挂完水,反正别再乱跑了,还有,保安说你之前早上也一直溜出去,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你好歹看看情况吧?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你不清楚?溜出去就溜出去,搞得胃病发作又是什么意思?” 昨晚白川根本没有睡,早上下楼喝水的时候才发现周厌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还捂着胃,一摸额头又发烧了,吓得赶紧想带人去医院,被周厌拒绝,最后喊了基地的医生来给他打点滴,医生叮嘱让他多注意保暖,不要年纪轻轻就拖着一副老年身体。 这话都不知道说了无数次,哪次周厌听进去了,一训练起来就不要命,吃东西也是有一顿没一顿。 不过今天似乎听了,医生说完,他就说要一份粥,白川连忙让阿姨去煮。 今天的一日三餐也是难得规律,反倒吓得白川以为他还烧着。 平时白川说这种话,周厌并不会应他,但现在,等白川说完想走人了,周厌说:“知道了,但我没有谈恋爱。” 根本没有,连朋友都还没有做成。 白川脚步一顿,还有点诧异,没等他问那干嘛去了,成嘉伟就阴阳怪气起来:“也是,像我们厌神这样,这么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哪里有人配得上你啊。” “你少说几句不行?”白川一个头两个大,又对周厌说:“我不管你有没有谈恋爱的,反正这次的事情要罚款!这段时间比赛期我也不和你们多说什么。” 白川一走,训练室里安静不少,成嘉伟一直在那儿阴阳怪气地笑,辅助和上路背着别人讲悄悄话:“我中午听见经理和老板打电话了,说年后想买个人进来。” 周厌照旧一声未吭,然而成嘉伟的话历历在耳,他发愣地盯着电脑屏幕,突然想起从前。 高兴了,不高兴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宁裴感受。 突然手机震动一声,发着呆点开,周厌愣住。 居然是宁裴发来的,他通过了自己的好友请求。 迫不及待拿起手机,周厌却不知道该发什么,想问宁裴,粥喝了吗?好喝吗?是基地阿姨熬的,特意让阿姨多熬了一份,还没来得及打字,那边就发过来一句:粥我喝了,谢谢 周厌的心狂跳起来,然而下一句,宁裴说:我不想浪费食物,昨天我们说得很清楚了,真的不要再给我送了 宁裴揉了揉眉心,去看电脑上的邮件,但没一会儿,周厌回:对不起,我不会再送了,这个是阿姨熬的,你以前很喜欢喝这种粥,我就想给你一份,对不起 宁裴一愣,没想到周厌还记得。 初中时候校外有一家粥店,那时候周厌还没搬家,有一天早上他们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餐,就去校门口买,正巧看见新开一家粥店,周厌平时最不喜欢喝这种粥之类的东西,那天被宁裴强拉着进去,满脸不情愿,最后还是喝了一碗,他不喜欢,但宁裴喜欢,第二天,宁裴给周厌准备了早餐,自己去买了粥。可惜那家粥店很快就关门了。 看着周厌连说的两个对不起,宁裴握紧手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来想说那就删了吧,可突然下不去手,闭了闭眼干脆不再回复,周厌的消息却源源不断。 ——你在忙吗?我也要打训练赛了,还有十分钟 ——那你忙 ——陆杰让我问你你有没有时间帮他看看论文,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去拒绝他 宁裴平时都不太看消息,但是现在他却控制不住,看见最后一句,宁裴叹了声气,但还是没有回复周厌,他直接联系了陆杰。 没多久,周厌收到陆杰无数个感叹号的消息,陆杰非常兴奋地告诉他,宁裴哥主动联系他了!还和他说下周三有空可以去学校图书馆找他!他这辈子还没进过n大的图书馆。 周厌看着自己并没有收到回复的消息框,依然高兴。 因为裴宝看了他的消息。 他问陆杰:没有学生证能不能进去? 陆杰也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就算能进,裴宝也不会让他跟着进,能看看就好- 周三,天气有些阴沉,比前几天更冷了。 宁裴抱着一堆资料从导师办公室出来,路上就接到了陆杰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但是进不去,需要他们学校的学生卡才行。 宁裴已经快到门口,挂断电话,遥遥看见图书馆门口站着背着电脑包的陆杰,几秒后,视线一顿。 陆杰身边那个人,不是周厌又是谁。 大概怕被人认出来,周厌戴了帽子口罩,穿了最普通的羽绒服,然而宁裴还是一眼认出他来了。 没等宁裴走近,一直在找他的陆杰跳起来朝着他挥手,边挥手边朝着他跑过来,兴奋地问:“宁裴哥,需要我帮忙吗?这些是什么?” “资料。” 宁裴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他没有看跟在陆杰身边的周厌,然而周厌却喊他,“裴宝。” 宁裴垂下眼没应,那天周厌发完消息之后宁裴没再看过消息,周厌也确实如他所说,没再送过餐。 他还以为周厌放弃了。 结果居然又在学校再见面。 当年他其实一直很想和周厌考同一所大学,那是他最憧憬的未来,甚至连上大学的钱都攒好。 可后来还是分开,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还是站在了同一所大学,不过是用这样的关系。 “厌哥今天休息,说想来看看书,我就带他一起来了,宁裴哥,可以吗?”陆杰真的很有眼色,虽然事实的真相是大清早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周厌一个电话喊醒,告诉他他在他们学校校门口等他出来。 简直没把他困死。 不过很快陆杰就想明白。 厌哥肯定是想见宁裴哥!他懂!既然厌哥说不出口,那就他来说!多简单的事啊! 宁裴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领着陆杰进图书馆,人很多,已经进了考试周,都不太上课了,图书馆每天都没什么空位,陆杰没什么见识地小声发出感叹,超小声说:“怎么明明就是对面学校,我们学校图书馆那么小。” 宁裴笑了下没说话,带着他们去早就让林薇帮忙留的位置,林薇看见他过来很高兴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陆杰和周厌身上,也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陆杰脸立马就红了,他不敢和女生坐太近,一下子窜到对面位置,挤进了最里面,为了方便给他看论文,宁裴也只好跟着过去,刚坐下,周厌也跟着一起落座。 林薇没再看他们,就是觉得戴帽子口罩那个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也没多想,她不打探学长私事。 不浪费时间,宁裴直奔主题,让陆杰把论文给他看,越看,表情越严肃,搞得陆杰心慌慌的,以前也就厌哥能抵挡宁裴哥的严肃攻击了,换成他,都快怕死了,和天才讨论学习,压力真的很大。 不多时,宁裴在纸上列出他想问的关于陆杰这篇论文想表达的东西,宗旨,一些小的细节,看得陆杰头都大了,硬着头皮想答案,生怕宁裴盯着他写,胆战心惊。 幸好宁裴起身去洗手间,陆杰松了口气,刚想蹭过去和周厌说话,也不知道他厌哥今天是不是真的改性了,居然真的拿着本书在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挪位置,周厌也站了起来。 洗手间外走廊上的窗没关,外面起风了,图书馆馆内有空调,这边却没有,宁裴从洗手间出来就被吹得打了个喷嚏,鼻尖发痒,然后听见一声“裴宝”。 周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过来,担忧地问:“感冒了吗?要不要吃药?”他不敢碰宁裴,伸出手又缩回去。 实在不理解,周厌怎么那么倔,怎么还不放弃,宁裴没有答,准备从周厌身边越过去,手腕却突然被拽住,周厌趁机说:“是我让陆杰带我来的。” 图书馆谁都能来,宁裴不在意这个,更何况刚才周厌也确实在看书,他看了眼周厌握住自己的手,然后从他手中抽回手腕,很轻松,周厌并没有抓得很紧,他只是想要个和宁裴说话的机会而已,他盯着宁裴的脸说:“以前是我有问题,我知道,我从来不管你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怀着悔恨,怀着忐忑不安,“对不起裴宝……你不高兴的事我不会再做,我有哪里让你厌烦,你告诉我,我会听,会改,你不想和我当朋友那就不当,但我想待在你身边。” 宁裴一愣,不可置信,甚至无法理解,而周厌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他宣判。 好奇怪,以前一直都是他在等着周厌宣判。 宁裴闭了闭眼,想问,然后呢。 然后呢,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累吗。 不会厌烦吗。 不会像从前一样吗。 宁裴突然有点累,恰好他的手机响起,是姜鹤的电话。 之前导师说年前请他们去他家吃饭,定的就是今天,不然宁裴今天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而姜鹤也在被邀请之列,打电话就是问宁裴准备什么时候去导师家里,有没有买什么东西。 宁裴忘记了。 姜鹤笑:“行,晚点我过来图书馆找你,一起去买。” 挂断电话,宁裴努力镇定地看向为了给他让出空间打电话而已经走向前方的周厌,走了过去,然后说,“我不想,回去吧,这里风大。” 说完,他径直回了阅览室。 周厌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然后逼迫自己忘记宁裴刚刚说的他不想。 他什么都可以听宁裴的,只有这个不可以。 然后,他又挂上笑,高兴一点,今天和裴宝一起看书了。 这个上午过去得很快,也很安静,尤其是从洗手间回来以后,陆杰提心吊胆地把宁裴让他要改的地方全都记下来,实在太多了,现场根本来不及修改,而且下午陆杰还有一场期末考试,没时间再待在这里,准备等改完之后再把电子版本发给宁裴看一下。 做完这些,陆杰就要离开,他给宁裴递了张纸,问宁裴要不要一起吃饭,他请客。 宁裴拒绝了,他中午还有事。 陆杰只好遗憾告别,出图书馆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雨,陆杰连忙跑走,心想,厌哥应该会和宁裴哥一起走吧? 图书馆内,周厌看着外面的雨,宁裴并没有带伞,他没心思再看书,事实上也一直没看进去,看不懂,读书时候就没有好好学习,如今更加难,但已经很努力在看,看得很慢,不知道是因为旁边的人是宁裴还是因为他真的看不懂,这么久时间过去,才看完两页。 干脆合上书,也给宁裴写了张纸条,“我去给你买伞”,然后匆匆离开。 并没有注意到,纸条放在了宁裴那一叠资料上面,正好隔着他们俩人,而宁裴又正好把看完的资料放到了纸条上,一扭头,发现周厌不见了,还怔了一会儿。 大概是待不下去了吧。 宁裴垂下眼不敢再想,把那叠资料推到林薇那儿,让她一会儿帮忙带回办公室。 校外就有药店,周厌买了感冒药和感冒冲剂,又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两把伞。 回去的时候,雨越下越大,他也没敢停下来撑伞,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他怕宁裴等急了。 然而还是晚了。 这个时间图书馆门口人很多,但周厌还是一眼看见接过姜鹤递过去的雨伞的宁裴,他站在原地,看着宁裴撑着伞和姜鹤一起离开,直到背影消失在人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应该不虐了吧=0= 我看见开奖了,是哪几个“幸运儿”中了2个币,3个币…… 第30章 又见 和姜鹤去超市买完礼品又吃了顿简单的午餐, 宁裴回了导师办公室,林薇还留在那儿没走,看见他, 立马就把手中的药袋子递给他,“学长,你朋友让我给你的。” 宁裴一愣,他还有哪个朋友? 林薇看出他的疑惑,解释:“就是那个一直戴口罩的……不知道是不是没校园卡进不来图书馆一直在外面等着,我出来的时候他就喊住了我, 让我把这些交给你。” “还给了我一把伞。” 林薇把伞也递给宁裴,回忆了一下, 想起那人撑着伞不过衣服都湿了的样子,“我觉得他可能是去买伞了, 人都被淋湿了。” “好了我去吃饭了!学长拜拜!” 林薇本来可以直接把药和伞放这儿然后给宁裴发消息告诉他记得拿, 可她总觉得那个人好像有点难过, 于是就莫名其妙等到了现在。 林薇走后, 宁裴拿着药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周厌淋湿了吗? 他现在回去了吗? 明明他都说不想了, 怎么还那么执着? 不该想的, 但没办法,控制不住,这种感觉太无力, 宁裴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才可以, 于是他忙碌起来,把资料重新归档。 那两盒药躺在资料旁边静静看着他。 宁裴去倒了杯水, 那两盒药被他挪到了椅子上, 可伞在地上撑起, 总离不开他的视野, 恼人。 片刻,宁裴重新倒了杯水,泡了感冒冲剂,并不好喝,他也没感冒。 还剩下一半资料,宁裴起身去拿文件夹,突然顿住。 那叠资料上方放了张纸条,纸条上的字龙飞凤舞,五年过去,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是周厌的字迹。 纸条上写“我去给你买伞”。 仔细回想,方才整理到这几张资料的时候,恰好是周厌离开的时候,没过多久,姜鹤见外面下雨,提前来找了他。 药店小票上的时间,只比他离开图书馆早了几分钟。 他和姜鹤离开的时候,周厌是不是就在外面? 无法知晓,只觉得心口被什么堵住,无法呼吸。 片刻后,宁裴摸出手机,在无数条消息中找到周厌的微信,给他发: ——伞和药都拿到了,谢谢 ——【转账】 依然是客气,礼貌,疏离。 想问,你淋雨了吗,感冒了吗,我没有看到纸条。 全都忍住。 没有发,也没得到回复。 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整理完放假前该整理的资料,恰好姜鹤来找,两人一同前往导师家。 导师住学校分配的教职工宿舍,很近,路上,姜鹤忍不住问:“你心情不好?” 宁裴反应迟钝抬头,姜鹤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直在走神,我问你论文的事情,你居然用嗯、对来回答,这不是你以前的态度。” “没有,你说的确实是对的。”嘴硬否认,宁裴不愿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我昨天收到了凯尔德教授的邮件。” 姜鹤哇哦一声,“他说什么了?你的那个研究?” “他问我愿不愿意去他的学校读书。” “你想去?”两人停在导师家门口。 “我拒绝了。”宁裴没有犹豫,“我不喜欢国外。” 他确实不喜欢,对他来说,在哪里读书都一样,他想见凯尔德教授,只是因为想和凯尔德教授讨论他的研究,而不是想要成为他的学生。 凯尔德教授当即表示十分遗憾,不过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和他讨论起了问题。 姜鹤突然想起刚和宁裴认识那会儿他也问过宁裴差不多的问题,那时候宁裴也斩钉截铁地说不,结果没多久,他们就在学校重逢。 姜鹤问:“不是因为别的?” 宁裴疑惑,“什么?” 姜鹤笑笑:“没有什么,最好别让导师知道,不然这个老头肯定会很伤心,我好不容易给他拐回来的学生,差点又被别人拐走。” “是吗?那你们俩为什么要在我家门外说这些?” 本来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提起的问题,宁裴还没回答好的,门就被打开了,导师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非常生气地瞪了姜鹤一眼才邀请他俩进屋。 师母早就去世,导师平时一个人住,今天为了请他俩吃饭,特意让儿子带着女朋友回来,本来还想让孙子一并回来,可惜孙子最近期末考,总不能翘了考试,看得出来导师当真高兴。 厨房里,导师儿子和他女朋友在忙碌,姜鹤看了眼问:“我们该怎么称呼?” “不称呼都行。”导师笑,转而道:“你的论文怎么样了?一转眼你都要毕业了,留校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话题没落到自己头上,宁裴专心吃瓜子,视线落到厨房里导师儿子女友背影上的时候却顿了顿,感觉眼熟,然而下一秒,对方转过身来,和宁裴隔着厨房的玻璃门对上视线,双双愣住。 江铃剪了短发,越发干练,五年过去,容貌也没怎么变化,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去。 “你怎么这副表情?”见宁裴发愣,姜鹤戳了戳他胳膊。 回过神,宁裴摇头,然而心思又无法定下来了。 自从和周厌分开,上了大学,他再也没有见过江铃,只是过年回家,有次听陈若提起,年夜饭的羊腿是江铃送来的,说江铃的公司又做大了,不过可能以为他不愿意听,陈若就不再提,他和周厌闹掰的事情,陈若他们都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却一直顾及着他感受。 这世界当真是小。 宁裴垂下眼,慢吞吞地剥着瓜子壳,就听见江铃同导师说话的声音。 江铃喊了一声叔叔,又问,能不能让她和宁裴说两句话。 导师很惊讶:“你们认识?” 岂止是认识,江铃尽量控制着情绪:“对,他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她看向宁裴。 “宁裴,好久不见,长高了。” 阳台上,宁裴盯着导师养的仙人掌,江铃说想和他聊聊,他没有理由拒绝,听见江铃的话,他低低嗯了声,“江阿姨。” 听见这一句久违的江阿姨,江铃瞬间红了眼眶,想要抱他,但是又想宁裴都成年了,不是小时候那个会牵着自己手的小孩儿了,又退了回去,忍住泪意笑了笑,像普通长辈一样关心地问:“过得还好吗?我听你姨妈说你去读大学了,读大学好,你早该读大学了。” 宁裴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过得很好。” 江铃笑了笑,“之前的事情是阿姨对不起你,你不用和阿姨说对不起。” 那天她收到宁裴发来的那条“对不起”的短信,心头一慌,赶紧问宁裴怎么了,消息却已经发不出去,回到家,宁裴不在,周厌也不在,周厌的行李箱也不在了,谁也联系不上,本来想去宁裴家,却因为公司公务耽误,等终于挤出时间,陈若却告诉她,宁裴已经走了。 孩子间的事情江铃向来很少参与,然而这回她也明白过来,两个孩子之间肯定出现了什么问题,她和周厌之间肯定也出现了什么大问题,也许是她和周仁的离婚让周厌受了太大的打击,周厌从小到大自尊心极强,而她又把迟迟没有离婚的原因归到了周厌头上。 一夕之间,她失去了两个儿子。 而这些年,她已经在努力联系周厌,周厌却从来没给过她回应。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宁裴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江铃就有些哽咽:“阿姨不该让你来的,明明是我们家的事情,要不是我在气头上说他离开家什么都不是,他也不会发脾气,你和阿厌也不会……” 她想对宁裴说对不起很久了,然而这五年,她也没办法去找宁裴,身份上过不去,如今碰巧见到,只能说是缘分,既然是缘分,有些话肯定要说开。 “没关系。”如果不是江铃提,宁裴都忘记了自己给江铃发过的最后那条短信,如今再见江铃,他并没有抵触,只是在听到江铃说的那句气话的时候稍微晃了下神,“都已经过去了,江阿姨,我们也不是因为这件事吵架。” “好,都过去了。”江铃强颜欢笑,又问了宁裴一些关于大学事情,问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看着比以前瘦了,宁裴一一答过,然而问到最后,江铃还是忍不住问:“这几年,你和阿厌联系过吗?” “有。”犹豫片刻,宁裴实话实说。 江铃欣喜地问:“他过得好吗?” “很……”猛然想起周厌那日靠在他家门口的模样,宁裴改口:“我不清楚。” 听出他话里的生疏,江铃心底自责,也不再过问,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说她前年认识的导师儿子,对方是个文学工作者,同周仁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自从和周仁离婚,她没再谈过恋爱,猛然被这么温柔的人追求,实在抵挡不住,语气中的难过终于带上了一点点甜蜜,听得宁裴笑了一下。 回屋的时候,江铃道:“马上过年了。” 导师儿子闻言,问:“怎么了?今年过年想去哪儿玩吗?你要是想去,我去做做攻略。” 导师一听就咳了声,江铃立马瞪了他一眼,又摇头。 只是已经有五年没和周厌一起过年了。 这顿饭吃得万分融洽,如江铃所说,导师儿子确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不仅照顾江铃,还很照顾两个晚辈,对导师也十分孝顺。 tut基地,辅助扒在训练室门口小心翼翼探进去个脑袋,“怎么办?厌哥从回来到现在就一直没动过,不是说今天休整一天吗,怎么还要卷我们。” 说是休整一天,也不让他们松懈,晚上还有一场训练赛,毕竟后天又是他们队的比赛,快进决赛周了,谁都想过个好年。 只不过其他人睡到现在才起,而成嘉伟跑出去约会,至今未归。 上路思考片刻:“不然你去问问厌哥要不要去吃晚饭。” “你想让我找死吗,一会儿又要被逼着打1v1,你想想我一个辅助和一个野霸王……”辅助死也不要进去,正说着,看见周厌拿起了手机。 辅助:“怪不得经理电话打我们这儿来了,问厌哥回来没有,原来是手机没电关机了。” 周厌动了动手指,从中午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下午没挪动过,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他只想用不停的训练麻痹自己。 只是胃传来饥饿感,换成以前他不会管,如今不行。 还是打开手机,本来想看外卖,却在看见新消息提示的时候顿住。 压抑了一下午的心脏跳动起来。 然而却是: ——伞和药都拿到了,谢谢 ——【转账】 顿住,即使客气疏离,周厌依然欣喜,毕竟宁裴主动给他发消息,也是成功的一步,周厌问:没有感冒吧?药吃了吗? 没收到答复,不过也没关系,够他高兴了,一高兴,他点了外卖起身,握着手机准备去洗个澡,晚上训练赛,总要用最好的状态来迎接,不管每一场比赛都是,他想拿冠军,想站在最高的地方,想站在能够够得到宁裴的地方。 一转身,辅助和上路两人跟鹌鹑一样招手打了个招呼,周厌:“有事?” 辅助连连摇头,然后又点头:“经理说让你找他一下。” “知道了。”周厌扫一眼训练室,又扫一眼外面大厅,下路还在客厅吃东西,唯独不见成嘉伟。 白川找周厌是为了年后队里买人的事情,他问周厌有没有想要的人选,周厌问:“要换中?” 白川不好直说,事情还没定数,然而成嘉伟如今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恼火,上面也已经忍了很久,主要还是看这次比赛结果。 周厌只丢下一句那就到时候再说。 虽然他和成嘉伟不对付,但在他这,成绩才是第一位。 结果到晚上训练赛时间,成嘉伟仍然未归,白川气得给他打了好多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无人接听,无奈只能换了二队成员上训练赛,等比赛结束,成嘉伟才姗姗来迟,问:“赢了吗?” 周厌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还以为我们厌神能一人带领我们拿冠军。” 周厌不想和他废话,擦肩而过的时候,叮嘱他:“别在比赛的时候拖后腿。” 成嘉伟还想说点什么,被白川拎着领口拖走,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然而也没再翘过训练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当真状态下滑。 年前几天,最后一场总决赛,tut战队惨败。 ——气死我了!这是厌哥打得最累的一场比赛了!明明他打得那么漂亮!那个狗币嘉伟却送一血!害得崩节奏! ——呜呜呜!宁裴哥你没看见!厌哥他都要哭了! ——厌哥他唯一想要的就是拿冠军啊!!!呜呜呜!!!他那么拼命!!以前为了训练都快住在电脑面前了! 宁裴坐在沙发上,赵乐乐拿了拼图要和他一起拼,然而看见他手机不停地响又忍不住提醒他:“哥哥!你的手机!” 宁裴并没在意,他难得这么早回家,陈若和赵元庆今天开始才能放假,终于能把赵乐乐扔在家中,让宁裴陪她玩,赵乐乐已经高兴得快把家里的玩具全都找出来,宁裴想去收拾她也不让,就让他在沙发上坐着,宁裴只好听她的话,现在又让他看手机,宁裴也只好看。 消息很多,最新的是陆杰发来的,全都是哭诉这次周厌他们队比赛失利,宁裴一愣,陆杰还在继续发: ——宁裴哥你回家了吗? ——我哭完了,我要去和朋友出去玩了 ——不知道厌哥今年回不回家,他都不想和我一起玩,肯定是气坏了 陆杰句句属实,比赛结束,他看见实况转播,看见镜头前周厌红了眼眶,一言不发,就算赛后采访也是,从前也不是没败过,却从来没有这么灰败过,其他的,陆杰就不知道了,因为周厌电话不通,他本来还想赛后约周厌吃饭,再约宁裴一起吃饭,正好团圆。 宁裴盯着手机太久,赵乐乐趴在他膝盖上问:“哥哥,有什么事吗?” 把手机放回茶几,宁裴摇头,拿起赵乐乐的拼图帮她一起,没多久,赵乐乐撑着下巴问:“哥哥,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怎么这都会放错呢?” 赵乐乐爬上沙发非常怜爱地摸了摸宁裴脑袋。 宁裴应下,总不能承认他失神,因为陆杰说的这番话,但还是调整好情绪,等赵乐乐玩累了要去午睡,他回房间,还是没忍住点开陆杰朋友圈,陆杰已经在朋友圈哭诉一晚上,还发了一段赛后视频。 视频里,周厌红着眼,面对主持人的提问始终没说一句话。 那模样莫名和那日在他家门口颓废样重合,宁裴心中像被什么敲击,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场比赛而已,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想,这五年,周厌应当过得很好。 可是真的过得很好吗? 不得而知。 宁裴去摸口袋里的药,想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和自己无关,好不好都无关。 然而拧开瓶盖,还是放弃。 给陆杰发消息问:周厌过年不回家? 陆杰秒回: ——不回啊,他都不和叔叔阿姨联系,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不愿意回家,还让我也不要搭理叔叔阿姨 ——宁裴哥你回家了嘛? ——你能联系上厌哥吗?我给他发红包他都不收! 宁裴看一眼,上次的转账自动退回,消息停留在周厌问他药吃了没。 宁裴回陆杰,回家了,其他问题自动跳过,不敢想,也不敢做。 然后关掉手机。 晚上,陈若和赵元庆回家,赵乐乐跟着宁裴在厨房里一块儿洗菜,见状,陈若赶忙把两人赶出来,宁裴一年才回来这么一次,哪里能让他进厨房,赵元庆哼哼两声没说话,坐到沙发上看电视,顺手把赵乐乐捞在自己腿上,问宁裴:“怎么又瘦了?” 宁裴离家后,每回回家赵元庆都问这句话,不管宁裴到底瘦没瘦,这时候赵乐乐扒着赵元庆肩膀大喊:“是瘦了!哥哥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宁裴无言以对,赵元庆板着脸讲:“别老不把身体当回事。” 说的是他,然而宁裴却想起另一个人。 年三十,基地一片漆黑,放年假,全都回家,白川一盏盏灯打开,最后开二楼卧室走廊,停到一扇门前敲了敲,“饭给你放楼下了,你记得吃。” 一片寂静,白川头痛地揉着眉心,生怕人不小心昏在里面,但又不像,至少还知道正常吃饭,只不过从赛场回来至今,除了吃饭,就把自己关在训练室,然而因为放假,新来的保安把他们别墅的电闸给关了,还给白川邀功,说别墅的灯一直没关。 邀个屁。 白川只好从家里赶回来。 犹豫再三,白川试着拧了下门把手,门没锁。 屋内一片黑,白川开灯,没看见人。 倒是看见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桌,书桌上放了不少书,从初中到高中都有。 真不知道什么喜好,当初周厌说想要张书桌的时候,白川以为他不舍学校生活,想劝他要不先回去念书,结果周厌否认,却又不说为何。 白川揉着眉心,给人打电话。 “哥哥!你电话!”赵乐乐抱着包薯片扒在厨房门口,今天年三十,宁裴进厨房帮忙,陈若没再拦着他。 手机在客厅,宁裴洗了手出来,是姜鹤打来的祝贺新年电话,说等十二点就没时间,所以提前打,宁裴也祝他新年快乐,挂断电话的时候却走了会儿神,直到陈若在里面喊他帮忙。 年夜饭吃得丰盛,赵乐乐不停往宁裴碗里夹菜,要让他多吃点,多长肉,宁裴只好吃完,吃得撑了,站着消食,赵乐乐不消停,要看春晚,和赵元庆讨论小品一点也不好笑,没一会儿就看腻,跑窗边看外面,又问:“哥哥,为什么没有星星?” 外面很冷,天气不好,宁裴说:“明天要下雨。” “为什么新年要下雨!”赵乐乐很生气,努力凑在窗户上抬头看,还是一片漆黑,泄气了,还好底下路灯敞亮,结果没一会儿又不开心了,“我想放烟花,哥哥。” “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 “为什么不允许!”赵乐乐又泄气,宁裴怕她冷,想让她下来,结果赵乐乐又问:“那个人是不是小偷?我们老师说过年小偷特别多。” “哪儿?”顺着赵乐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宁裴没戴眼镜,没看见,赵乐乐说:“就那边花坛里面嘛!” 宁裴只好去戴眼镜,终于看见楼下窗口对边的花坛那有个人影,赵乐乐视力是真的好,那人影似乎怕被人看见,往花坛里面躲。 然而背过身,黑色衣服背上一道熟悉的标牌被路灯照亮。 宁裴愣住,眼里泛起水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微博有个裴宝和厌哥的明信片抽奖,感兴趣的可以看看,我的微博名是【人间清醒胖胖子】 感谢,鞠躬 ==不敢说话 第31章 又见 没一会儿, 赵乐乐看不见人了,也觉得没什么好看,万分担忧地跑去和陈若说:“完了妈妈, 我们家被小偷盯上了。” 陈若茫然地问她发生了什么,听赵乐乐说完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小偷都去过年了,你肯定是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不信你问哥哥!” 宁裴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没应赵乐乐的话,搞得赵乐乐闷闷不乐,但很快被陈若用一盘水果安慰好, 又拿着苹果跑去宁裴那儿举高高问他:“哥哥,你要不要吃?” “哥哥, 你还在找小偷吗?小偷不见啦!”小孩子忘性大,没一会儿就不在意了, 宁裴吃掉她手中的苹果, 她又嚷, “我想玩拼图哥哥!” 宁裴摘掉眼镜, 收好情绪, 跟没事人一样揉了揉赵乐乐的发顶, “你自己先玩,我下去一趟。” “哥哥你要干嘛去!我也要一起!”赵乐乐想跟上去,然而宁裴走得很快, 赵乐乐没能跟上他, 反而被陈若拦下来,“不要老粘着你哥,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除夕之夜, 团圆宴的时刻, 小区楼下难得安静, 灯火通明,也冷得厉害,迎面就是冬日寒风,宁裴停在台阶口,看着那一片片被路灯照亮的花坛,看不到任何人影,然而还是走下台阶,走向方才在楼上看到的那盏路灯下。 花坛里的树有被挤压过的痕迹,但没有人,宁裴吁出一口白雾,正想换个地方找,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裴宝!” 宁裴一愣,回头。 周厌手里端着桶装泡面,散发着热气,头发乱糟糟的,要不是衣服还算规整,活像去哪儿逃难的,大概意识到什么,他懊恼地连忙把泡面往身后藏。 内心终于松一口气,然而越发酸涩,面上不显,宁裴定定站着,就这么看着周厌,不等他开口,周厌问:“我正好路过,你要去哪儿吗?去买东西吗?外面的店都关门了。” 他的泡面还是从保安那儿花大价钱买来的。 宁裴只在意前半句,问:“路过?” 周厌想点头,然而宁裴追问:“这里是新小区,你家在离几个站的地方,你在这里路过?” “周厌,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这样了。” 宁裴心头像被什么攥紧,这么久以来绷着的一根神经在看见那件熟悉的衣服标志,清晰地知道那件带着队标的衣服属于周厌,知道周厌在他家楼下偷偷摸摸躲藏的时候啪嗒一下被剪断,被连根拔起,也很想问,也问出口,“为什么不回家?” 手中的泡面快冷掉了,也快泡软了,周厌感觉宁裴在生气,可他生气的时候从来不表现在脸上,他永远只是用平静的、冷淡的眼神和语气表露,让周厌心慌意乱,心跳得厉害,连忙道歉:“你别生气裴宝,我马上就走。”他抠着泡面底,全盘托出:“我就是想看看你,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儿,就只好在这里乱转……” 又怕被宁裴撞见,他只好找地方躲着,本来也只是想看一眼就好,也算是一起过年,然而看见宁裴的那一眼还是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喊了他,那一瞬间是懊恼的,不想让宁裴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宁裴也讨厌他这样。 “看见你就足够了。”周厌笑起来,有些不舍,心想怎么还不到十二点,只好提前说:“新年快乐,裴宝。” 他已经足足五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句话了。 说完,他想拔腿就走,但是脚底跟长了根一样,重得动不了,留恋地看着宁裴冷淡又漂亮的眉眼,周厌又喊:“裴宝,新年快乐。” 然而不管他说什么,宁裴都一言不发,始终盯着他看,在他终于要转身的时候,固执地问:“为什么不回家?” 为什么大过年要在他家楼下? 他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已经回家了。”周厌又笑了起来,表情有几分餍足。 他这话应该有歧义,本来的意思应当是已经回过家了,然而宁裴想起陆杰说的周厌这些年都没有回家,他又拿着泡面,江铃就算再忙,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吃这种东西,宁裴皱眉,“不要骗我。” 周厌连忙摇头:“没有骗你!”他慌慌张张解释,“除了路过那句是骗你的,其他都没有……我的意思是见到你就算是回家了,不是骗你……” 周厌说着,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然而宁裴已经愣住,无法再去思考其他的,他闭了闭眼,朝着楼梯口转过身,周厌问:“裴宝你要回去了吗?” 宁裴没动,只说:“你的泡面冷了。” 天气实在太冷了,明明才泡了没多久,周厌摸着还有些余温的外壳,“还有一点点热,我再去弄点热水……” “不上来就算了。”宁裴想,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赵乐乐听见门口的脚步声,连忙抛下手里的拼图跑去给宁裴开门,“哥哥!你买了什么!” 赵乐乐本来是笑着的,看见宁裴两手空空也没有不开心,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外面的商店肯定都关门了……”声音在看见宁裴身后跟着的那个,比以前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的讨厌鬼的时候,戛然而止,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宁裴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商店都关门了。” 赵乐乐不说话,就盯着周厌看,盯得本身就雀跃又局促的周厌越发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手脚,从前他来宁裴家都是当自己家一样,而今过了五年,宁裴又是换了新家,定然不适,他还是朝着赵乐乐挤出一个笑,生疏地说:“你好。” 赵乐乐跟见了鬼一样撒腿就跑进屋里扑进陈若怀里,头也不抬,搞得陈若一脸懵,看见周厌的时候,也是愣了下。 周厌喊:“叔叔阿姨好。” 陈若和赵元庆一起啊了声,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宁裴不就是下了个楼,怎么就领了周厌回来,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定然生分,然而孩子之间的事情,他们还是秉持着不过多过问的理念,只是在赵乐乐骂“好个屁”的时候,陈若告诫她不要乱说话,赵元庆哼了两声,以示赞同,就是不知道是赞同谁。 宁裴同他们解释:“他没吃饭。” 陈若哦哦点头:“还剩了不少呢。” 周厌立马说:“我自己来。” 突然的登堂入室,让他产生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然而温暖的屋子,熟悉的人,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这并不是做梦,周厌心脏砰砰砰直跳,跟着宁裴进厨房,宁裴也不上手,既然他说自己来,那就让他自己来,让他自己盛了饭,又热了两个菜,就在厨房就着吃,总比吃泡面好。 宁裴不想再看他,正要出去,周厌却突然喊住他,“裴宝。” 不得不停下脚步,宁裴回头,周厌说:“我好开心。” 太开心了,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宁裴一愣,差点被他的开心感染,太奇怪了,不应该的,他只是心软,不想看见周厌大过年的还在外面,像个流浪汉,可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跳动起来,那种久违的,从前只有和周厌待在一起才会感觉到的快乐的感觉,好像逐渐在他身体里复苏。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宁裴垂下眼嗯了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 他一出来,赵乐乐就扑进他怀里,一边往厨房里瞅,一边小声问:“哥哥,他怎么来了。” “因为他没有饭吃。”其实不是,周厌可以吃冷掉的泡面,但他就是心软了。 赵乐乐很不高兴地瘪嘴:“那他可以去别的地方,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哥哥,你……” 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哗啦的水流声,打断了赵乐乐的话,宁裴说:“他马上就走。” 赵乐乐还是很不开心,久久盯着宁裴的脸,确认他并没有因为周厌的到来而难过,勉强说:“好吧。” 没一会儿,周厌就从厨房出来,他吃得很快,赵乐乐专门在门口等他,瞪了他好几眼,又看向厨房里面,看见他把碗筷洗了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还算满意地哼了两声,傲娇地扭头去找在客厅里收拾她的拼图的宁裴,并告诉他周厌出来了,该赶他走了。 宁裴一时间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先自己去玩。” 赵乐乐本来不愿意,但是又知道他肯定是有话要和讨厌鬼说,不情不愿地离开。 因为周厌的到来,陈若和赵元庆为了避免不自在已经回了房间,客厅里就剩下他们三人,赵乐乐缩在沙发上时不时观察一下两人动静,准备一有什么异动就冲上去帮忙。 周厌也上手一并收拾着拼图,一边说:“我吃完了裴宝,这些都要收好吗?” “对。”宁裴下意识回答,然后一顿,“你可以回去了。” “我帮你收拾完就走。”周厌手上动作没停,眼神却钉在宁裴身上,哪里舍得这么轻易就离开。 赵乐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得咬牙切齿,大喊:“我一会儿还要玩!不用收拾!” “我可以陪你玩。”周厌立马答。 赵乐乐气坏了:“不要你陪我玩!”她好想跑过去把讨厌鬼赶出去,但是宁裴又不允许她过去。 周厌不听她的,拿着一盒拼图就过去,宁裴连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周厌人已经坐到赵乐乐旁边的地毯上,“你要我陪你玩。” 赵乐乐不可置信,“我不要,你为什么来我家!” 周厌不说话了,自顾自把拼图倒在地毯上,“你不想玩拼图我也可以陪你打游戏。” “我不打游戏!”赵乐乐不想理他,可是又控制不住往拼图上看,看着周厌把最简单的地方都拼错了,皱起眉,“你好笨啊。”赵乐乐说着就上手去调整。 周厌任由她批评自己,让她教自己怎么做。 墙上的时钟慢慢走向了十二点,宁裴看着这一幕,知道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让周厌离开,突然后悔让周厌进来,明明知道只要给一点点台阶,周厌就能顺着台阶下来,得寸进尺——虽然前段时间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但现在本性暴露了。 本来应该感到烦躁,可是竟然还是有种诡异的轻松。 不用像之前那样故意赶走他,不用故意冷脸相对,不用故意告诉周厌自己过得很好,也不用故意说那些话来让周厌死心,太轻松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宁裴坐下来,开始回复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响不停的手机消息,都是新年祝福,他要一条一条回复过去,也祝他们新年快乐,敲下这四个字的时候,突然想起在楼下的时候周厌说的那句“新年快乐”,还有那句“见到你就算是回家了”。 什么意思。 周厌什么意思。 明明以前那么厌烦他。 为什么。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不肯离开,如果是这么不舍,那过去的五年算什么。 为什么过去的五年没有来找他。 宁裴突然想喝水,然而赵乐乐被周厌的笨拙逼得受不了了,朝他喊:“哥哥你快来!!我的拼图要被搞坏了!” 周厌手一顿,突然挺直了脊背,没办法再像刚刚和赵乐乐相处一样自然,一下手,把刚才拼好的地方全都弄乱了,赵乐乐立马哇了起来:“你是笨蛋吗!!” 被赵乐乐这么一喊,宁裴清醒过来,低头扫了眼短信,正好看见来自江铃的新年祝福,她说她和导师儿子去了从来没去过的地方,现在正在看夜景,也祝他新年快乐。 上次在导师家一别,两人留了联系方式。 宁裴一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向赵乐乐他们那边了。 地毯上乱糟糟的,周厌把弄散的拼图全都堆到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拼回原位,看得赵乐乐目瞪口呆,然后暴怒:“你刚刚耍我!” 赵乐乐毕竟过完年都九岁了,智商直线上升,周厌低声说:“对不起。” 把赵乐乐给说懵了,以前的讨厌鬼哪里会说这些话啊,她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走过来的宁裴,周厌恰好也站起来,马上十二点了,他准备告辞了,待了这么久,已经足够,现在只要在十二点的时候和宁裴说一句新年快乐,就是最快乐的事情。 “乐乐,你该去睡觉了。”宁裴走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赵乐乐破防。 赵乐乐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周厌,最后才看向宁裴,万分不情愿地说好吧。 他们家没有守岁的习惯,压岁钱明天早上才能收到,现在就算守着也没有用。 进房间前,赵乐乐叮嘱:“不要把我的拼图弄丢了。”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春晚还在播放着,然而并没有人在意它在放着什么,宁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周厌,没等他开口,电视里突然热闹起来,倒计时了,他一愣,和周厌对上目光,周厌直勾勾盯着他,让他突然说不出话。 等数到一的时候,周厌突然又说:“裴宝,新年快乐。” 太好了,周厌想,以前只能在梦里想想,现在好了,可以当面说。 他们一起跨年了。 然而看着宁裴略显茫然的模样,周厌又突然不舍得走,在宁裴开口前,他绝对不要走,他双手紧紧攥着,硌得很疼,然后是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像什么东西折断了,打破了现有的气氛,周厌摊开掌心。 他把赵乐乐的拼图弄断了。 “我……”周厌又想说对不起,但宁裴阻止了他,从他掌心拿走那块断成两半的拼图,只说:“乐乐会很生气。” “我买了赔给她。” 宁裴把两块拼图拼在一起,但还是有残角,质量实在是不怎么好,他去找了胶水,回来的时候周厌还站在那儿,就是低头看着手机,他在看现在还有没有什么拼图外卖能送,很遗憾,没有店开门,周厌垂头丧气,又蹲下来想帮宁裴的忙,宁裴松了手,任由他去。 周厌没干过这种细活,拼图又不大,裂缝细小,胶水也不能挤太多,周厌挤得小心翼翼,不敢用力,生怕毁掉了这块拼图。 然而还是毁掉了。 拼图表面沾上了胶水,变得凹凸不平,周厌的手上也沾了胶水,但他没在意,只气馁地看着这块被他弄坏的拼图,表情沮丧得像是坏了什么大事一样——就好像,他再怎么想修补,也无法修补回他和宁裴的关系似的。 “去洗手。”宁裴用纸巾把拼图从他手中拿起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周厌一愣,突然心慌,今晚的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到他忘记宁裴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拒绝的话。 周厌连忙起身,赶在胶水在他手上凝固之前放在水流上冲洗。 没关系,宁裴拒绝,他就再努力点,那只是块拼图而已,他以前那么厚脸皮,现在也可以。 周厌冲了很久,久到等宁裴把拼图收拾好,他才出来,脚步声让宁裴回头,发现周厌洗了把脸,脸上水迹未干,宁裴皱了下眉,周厌问:“裴宝,我家的钥匙你还……有没有,我出来急,没带。” 他没说谎,确实没带。 “没有。”宁裴说:“扔掉了。” 并不意外的答案,周厌笑着点头:“那我……” “江阿姨不在家?”宁裴突然问。 周厌愣住片刻才说:“不在……” 来的时候,他已经去过家里,不想进门,他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哪儿知道邻居正好出来,看见他还愣了一下,告诉他,江铃没回来。 没回来,去了哪儿,周厌能猜到。 并没有难过或者生气,上次江铃寄到基地的羽绒服他拿出来挂上了,但没有穿,每年江铃都会寄过来新的衣服,只是他一次也没有穿过。 很奇怪,遇到宁裴之后,他对这些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有宁裴就够了。 不过他说完不在,宁裴没有再理他,而是进了卧室,周厌不想离开,就一直站那儿等着,等待宁裴赶他走,片刻后,宁裴出来了,周厌紧张地等候发落,宁裴看了他一眼,说:“还不走吗。” 周厌哦了声,“马上就走……那我买到了拼图就给乐乐送过来……” “用不上。”宁裴拒绝他的提议,周厌厚着脸皮说:“乐乐会不开心的,我等买到了就送过来,其他什么也不干,不会打扰到你们。” 宁裴没有再搭理他,而是在门打开的时候和他一起出来,周厌一愣,看着门后被关上的门和裹上羽绒服的宁裴,不可置信地问:“你要出门吗?对,刚刚被我打断了……你要去哪儿。” “开车了吗?”宁裴问。 “没有。”周厌觉得自己该去买辆车了,不然万一宁裴想去哪儿都没办法带他去,“我看看顺风车,我刚刚坐人家顺风车过来的……” “你晚上睡哪儿?”宁裴去了车库,周厌也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像从前总是他在前面走,宁裴跟着他一起走。 周厌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这附近的酒店都关门了,而且街上根本没什么车,连顺风车都没了,如果他想睡觉,就必须要走到很远的地方。 其实也可以在什么地方将就一晚上。 可是宁裴问这个干什么,一思考这个,周厌就忍不住想要高兴,宁裴是在关心自己吗?周厌不知道,也不敢这么想,可是控制不住。 今晚的一切都像在做梦,真怕明天一觉醒来,梦就碎掉了。 他看着宁裴推着电动车出来,知道他要走了,又生出不舍,他越来越贪婪了,本来只是想远远看宁裴一眼,变成了想和宁裴说几句话,又变成了想一直和宁裴待在一起,他连忙说:“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我问问陆杰他家能不能进去……陆杰以前把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下。” 他给陆杰打电话,没人接,只好装作接通的样子喂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宁裴就骑着电动车到他面前停下,和他说:“上来。” 周厌一时忘记自己该怎么演了,主要是不想让宁裴担心自己,也不想让宁裴觉得自己在卖惨,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宁裴家门口的那一次已经卖过了足够的惨,他愣愣地问:“裴宝,你……” 宁裴看了他一眼,戴上头盔,没有说话,生怕他下一秒反悔,周厌也连忙爬上了车,戴上了小一号的头盔,卡得他耳朵很紧,他怀疑这是赵乐乐的头盔,然而天色太黑,根本看不清,他一坐上,电动车明显就往下陷了。 等他坐好,宁裴再次启动车,打开了车灯。 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从前都是周厌骑着车带着他走,如今居然轮到他骑着车带着周厌走,宁裴闭了闭眼,电动车在寂静的大年初一的凌晨缓缓行驶。 他想,就这么一次,就心软这么一次,大家都过个好年,都快乐一点,不要这么累,不要这么折磨了。 一开始还是很平静的,然而没一会儿,周厌抓紧他的衣摆问:“裴宝,你冷吗?” 宁裴不想说话,只听见一阵拉链声,周厌把外套的拉链拉开了,然后扯开外套,把外套当成挡风板一样,挡在宁裴身侧,又把脑袋小心翼翼贴在他身后,又没有真的贴在他身上,但至少很近很近,近到宁裴都能感受到热度,确实没有冷了。 做完这些,周厌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待着,享受着,不管宁裴带他去哪儿都无所谓。 很快,车停在小区门口,门口多了个门卫大爷,是新来的,老伴去世了,物业经理给他添了个门卫岗让他看门混日子,看见有车,拦下他们俩问:“干什么的?” 宁裴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卫大爷突然眯着眼看了看后座那个戴着粉色头盔的人,那件带着标志的外套特别眼熟,他今天下午还见过,他说:“又是你?” 周厌没想到自己戴着头盔都被认出来,大爷就问:“怎么?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他又看了眼宁裴,问:“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大爷大概无聊透了,逮着人就聊天,周厌下午来的时候,被他问了好久,住哪儿,为什么要来他们小区,找谁,什么关系。 大爷打量着宁裴,不给他俩说话的机会就开始吐槽:“你知不知道他哎呀下午搁这儿逢人就问,几单元几楼那家搬哪儿去了,我哪儿知道啊,我就在这看着他问了一下午,总算是问到人了。” 眼看着把自己底都兜光了,周厌连忙打断他:“我们能进去吗?” 宁裴一声未吭,终于知道周厌怎么找来的了。 大爷总算放过他们,唉了两声,继续看他的电视,车被骑到楼下,停下,周厌不舍得下去,抓着宁裴衣摆说:“陆杰家到了。” “你有钥匙?”宁裴问。 “……没有。”周厌回答完,又觉不对,宁裴不是送他来陆杰家,那……他突然惊喜,那种感觉无法言喻,当真是美梦,然而宁裴已经下车朝着楼道走。 老房子老旧了,连灯都坏了,幸好就在二楼,周厌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不敢置信地问:“我可以睡这儿?” 宁裴不说话,开了门,开了灯,掀开罩在家具上的布,“不确定还有没有热水,你在沙发上睡一晚。” “睡哪儿都可以。”周厌心跳砰砰砰的,他想,宁裴是不是原谅自己了?他手足无措起来,盯着宁裴的脸看,怎么也看不够,一点也看不够,一点也不舍得他离开。 宁裴只打算送他到这儿,他收了钥匙,听见周厌问:“你要走了吗裴宝?” 他嗯了声。 周厌却喋喋不休了,“裴宝,我好开心。” “那、那你路上小心,不然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宁裴:“……”宁裴讶异地看他,送来送去,那他不是白把人送过来? 周厌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了,不过他现在这模样真像当年,毛毛躁躁的。 宁裴有点晃神,拒绝他的好意,不准备再多言,再待下去,他真怕自己又要更加心软,又要不舍。 “我说错了,就是外面好冷,你会不会着凉,我应该自己过来的。” 宁裴摇头:“那样还得明天找你拿车和钥匙。” 原来是为了不和他再见面……周厌听出来了,但没关系,他看了眼四周,已经和当年不太一样了,就连宁裴卧室的那扇门都变了,但他视线一顿,看见了原本仓库的门,怎么和宁裴原来那间卧室的门好像,他问:“裴宝,你的卧室,改过了吗?” 没想到他注意到这个,宁裴微怔,承认,“是的,变成乐乐的房间了,你不要进去。” “怎么回事……”不可置信,周厌心底浮上丝丝密密的心疼,疼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五年,宁裴过得到底好不好? 他一直记得宁裴小的时候没有多少玩具,只有那本宝贝书,而赵乐乐拥有很多玩具。 宁裴小时候总是一个人被关在家里,而赵乐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经历过一个人被关在家里的情况。 宁裴却无所谓,改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大学,除了过年也不回来了,并不需要房间,而赵乐乐甚至都不舍得拆掉他房间本来的书桌书柜,就连床都是原来的,因此,陈若还特地打电话来让他劝劝赵乐乐,那床都很旧了,赵乐乐不同意,新床就算搬进去了,她都会大吵大闹。 在宁裴的劝说下,赵乐乐还是同意换掉了床。 “没事。”回想起这些,宁裴摇头,“明天走的时候把这里收拾好,我房间柜子里有被子。”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转身要走,刚才安安分分的周厌,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抓着他的胳膊拦在他前面,低头看着他,低声下气地问:“裴宝,你还能不能再管我?” “你想怎么管都行,我什么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应该不虐了吧!!!但是没有和好=0=没这么简单(ps这章有2000字4k营养液的加更,下次6k营养液见……我一滴都没了) 第32章 又见 什么?宁裴愣了一瞬, 忆起从前,周厌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周厌也说过许多承诺, 可后来兑现了多少? 这些早就应该被忘却的事情,一点点浮现,那根崩掉的弦又被续上,当真理不断。 为什么要说? 明明可以过个好年,给彼此留个快乐时光。 宁裴闭了闭眼,没有甩开周厌的手, 平静地问:“你之前说过我不想和你当朋友就不当,你又反悔了吗?” 周厌却焦急, 那只是当时感受,只是当时缓兵之计, 当时卑微心理, 他摇头说我没有后悔, 却又点头说是, 我后悔了, 他抓牢宁裴, 不舍得放手,盯着宁裴的眼睛,告诉他:“我想和你当朋友, 也不只是朋友, 每分每秒都想,想让你管我, 管我什么都行!我知道从前是我的错, 不该那样误会你, 不该那样意气用事, 也不该怕你离开我就用那种态度对你。” “怕我离开?”宁裴讶异,不解,注意力被这句话吸引,当真没想到会从周厌口中听见这个理由,一时茫然,周厌却点头,恨不得掏心掏肺,把那些不敢说的话,过去不敢的现在不敢的,全都告诉他,他道歉忏悔,明明人比宁裴高,却弯了膝盖把头低到宁裴肩膀,压抑着想要抱住宁裴的欲望,低声诉说:“我那时候知道我爸妈离婚,控制不住情绪,我知道我幼稚又可笑,自尊心尊贵,把气撒在你头上,又知道我妈有了新的家庭,他们都不要我,误会你,连你都不要我……我觉得我是没人要的累赘……” 那些压垮他自尊心的东西,如今说起来却如释重负,他絮絮叨叨,宁裴一声不吭,任由他脑袋逐渐靠在自己肩膀上,被他逐渐牵着手,像当年他总喜欢抱着自己一般,听他剖析自己心理,“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累赘,是我误会了你,是我把你抛弃了。”他逐渐哽咽,“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反悔了,我后悔了!我每天都在后悔!” 他把宁裴紧紧拥入怀中,宁裴感觉有湿热的液体滚入自己颈间,他抬了抬手,然后又放下去,紧紧攥住衣摆,逐渐发抖发冷。 周厌没有停,他还在说,他说这五年他每天都在想他,可是他没有脸见他,周厌还是隐瞒一些过往,不愿意让宁裴知道自己过得多么不好,那些留给别人的表象,那些别人评价他脾气差、傲慢的表象下面到底代表着什么,他没有说,他只说:“我想去找你,可我幼稚又无能,就像周仁说的,我们分开后,就是两个世界,可是我不甘心!”他又想起刚结束的那场比赛,明明想告诉宁裴,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事无成的周厌,他能拿冠军,能告诉他终于离他站的高处又近了一点,可全被打破,与冠军擦肩而过,周厌顿住,突然没脸再说下去,可又想起宁裴还愿意收留他,愿意带他回家,和他一起过年,他又重振旗鼓,咽下眼泪,乞求:“裴宝,我想和你回到以前,你再管管我吧裴宝,这五年我梦见好多,梦见我们重逢,梦见我们重归于好。” “我嫉妒姜鹤,嫉妒这五年每个在你身边出现的人,明明从前你的身边只有我,可是我知道你应该有别的朋友,可是我也想重新站在你身边。” 咽下眼泪,周厌胸口和心脏都在剧烈起伏跳动,他本应当知足,只要和宁裴说句话就应当知足,明明应当慢慢来,慢慢让宁裴重新接纳自己,可是今天所见所感,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埋首在宁裴颈间,周厌低喃:“我想让你高兴,裴宝,想让你过得快乐。” “过得快乐?”沉默许久,宁裴终于出声,问:“和好了,就会高兴了吗?” “我会努力的裴宝……”周厌从宁裴身上起身,他盯着宁裴的眼睛,还没开口,宁裴反问:“我现在过得不好吗?” “我做我喜欢的事情,过我自己的生活,不好吗?”宁裴依然平静,不知道是在问周厌还是在问自己,又笑了一下,周厌却惶恐,慌乱,点头说好,宁裴问:“那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周厌突然喘不上气来,为什么又要出现,明明都忍了五年,不去见他,不敢去见他,明明都去求了周仁,低声下气地求,也曾经好几次在宁裴家楼下徘徊,想上去问一问,宁裴去了哪儿,却始终没有勇气,周仁的那些话始终像刺一样提醒着他,他和宁裴有着天壤之别。 他把自己关在训练室,关在无休止的训练中,告诉自己要忍住,宁裴离开他会过得更好,也告诉自己再努力点,再努力点就能离宁裴再近一点。 可是一见到宁裴,他就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忍着,周厌闭了闭眼,控制住情绪,又一次把人拥入怀中,发着抖说:“因为我自私,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 谁不自私。 没有挣扎,宁裴声音很轻地问:“和好以后呢?” 希望突然被点燃,周厌猛地一颤,突然又支吾起来,“和好以后……和好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以前也这么想。”然而话说一半,被宁裴打断,宁裴静静地盯着卧室的那扇门,心底压抑这么多年的情绪全被周厌这番话勾起,可他还是努力控制着,尽量平静回想:“我以前也这么想,想让你高兴,让你开心,所以你发脾气,我忍着,你说什么我都听。”宁裴突然笑了,原来压在心底那么多那么多情绪,也是可以被说出来的,一直以来,他都是内敛的,心思永远只让自己知道,可是他该和周厌说开,说清楚,不要再么痛苦了,“你不喜欢我管你,我就不管,你不喜欢我劝你,我就不劝,你想让我走,那我就走。” 周厌愣住,想起从前宁裴突然不再管教他,他误以为宁裴不要他,误以为宁裴放弃他,可实际上却又是他造成的后果,他着急解释:“我那不是不想让你管!也没有想让你走!” “我现在知道了。”确实知道了,当年的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加误会,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可就算那样,真的能和好吗?和好以后,真的就会好了吗?宁裴摇头,那根弦绷得太紧了,紧得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闭了闭眼,“可你现在就是当年的我。” 周厌一愣。 “怕我不高兴,怕我难过,所以什么也不敢做,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睁开眼,宁裴红了眼眶,“我承认,我拒绝你,我违心,我欺骗自己,也欺骗你,我放不下你,我心软,我控制不住自己心软,好几次我都想就这样吧,我们可以假装回到从前,可是以后呢!心软以后呢!和好以后呢!” 宁裴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和周厌说过话,不止是周厌,也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这么说过话,甚至从来没有过像现在一样的情绪,就连当初离开,他都是冷静的,安静的,他胸口起伏着,五指扣着周厌的手臂,发着抖,“我以前看见你有那么多朋友,也害怕,也嫉妒,也担心你会被他们抢走,我的生活只有你。” “太痛苦了,周厌。”从小到大,宁裴第一次感觉自己情绪失控,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我痛苦,你也会痛苦,我会没办法控制自己,没办法……我自私地想控制你的一切,会比以前更可怕,你会厌烦,会后悔做过的决定。”他深深地喘气,艰难又痛苦地蹲下去,“我不想再被抛弃了,周厌。” “我已经被丢下两次了。”宁裴把脸埋进膝盖,闷着声,“我不想再被丢下了,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我不会,我不会再丢下你……裴宝,你信我……”宁裴感觉自己又被抱住,被从后面抱住,周厌的声音就在他头顶:“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一点也不痛苦,我很高兴,高兴你对我做的一切,你和我说话也好,嫌弃我也好,你不要我,才最让我痛苦和难过。” “你也不要痛苦,不要害怕,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周厌恨不得把心剖出来,想告诉宁裴,他说的是真的,他把脑袋靠在宁裴后背上,感觉宁裴当真比当年瘦了,明明抽条了,却还是能这样被轻易怀抱住。 “心甘情愿?”宁裴声音都开始发抖,“我以前也这样想,心甘情愿,可我还是受不了,你说让我走的时候,让我不要再管你的时候,我还是受不了。”他笑,“后来我想,我宁愿没有遇到过你。” “我可以一直当乌龟,当傻子,当哑巴,可是你偏偏要出现,出现了,却又不要我。” 别人都说他是天才,可只有宁裴自己知道,他是被周厌从泥潭里救出来的傻子,如果没有周厌,他也许永远不想开口说话。 可这番话是假的。 他又骗人了。 从前骗周厌,想把周厌留下,如今选最伤人的话骗人,想把周厌骗走,不要再纠缠了。 他要忍不住答应了。 “我没有不要你!”可周厌的心像铜墙铁壁,宁裴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忍耐着,周厌重复:“我没有不要你,裴宝,我没有。”他牢牢圈着宁裴,怕宁裴就这样跑掉,还能怎么办,把心挖出来给宁裴看吗?“不要后悔。”他低声,“不要后悔,裴宝,不要后悔,我愿意你管我,你怎么管我都好,我不会后悔,我和以前不一样,我懂事了。” “你现在不答应没关系,我死皮赖脸,我脸皮厚,我缠着你,我追着你,缠到你答应为止。” “你怎么拒绝都没关系,你不要怕,不要担心,我不会难过,我高兴还来不及。” 宁裴一颤,从膝盖间抬脸,那张平日里毫无情绪的面容上已然都是泪水,幸好周厌在他身后,什么也瞧不见,然而一只手从他耳侧越过,落到他脸上,用指腹抹去眼泪,宁裴想推开他,但又不想,任由着这只手擦干他的眼泪,然后又抱住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别家的声音都没有。 楼下的老人家去世了,再也没有人搬进来过,当年的小孩子都长大了,都成年了,再也不会调皮捣蛋,也不会有人骂他傻子,不会有人敲他的窗户,宁裴安安静静地靠在周厌怀中,又摇摇欲坠,感觉自己随时要摔下去,可又不会摔下去,因为有人在背后撑着他,那根绷紧的弦一松,没断。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拥抱着,像从前一样,却又更加亲密,宁裴闭上眼,想要睡觉,然而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他又倏地睁开眼,从周厌怀中醒过来,挣脱开,站起,腿麻了,差点没能站稳,被周厌扶住,没有躲开,转过身来,和周厌面对面,又是从前那个冷静的宁裴,若不是红着眼眶,谁能看得出来他刚刚大哭过那么一场,发泄过那么一场,他看见周厌又要说话,赶在周厌开口前说:“很晚了,该睡觉了。” 他给不出答案了。 他害怕再被丢下,害怕周厌失信,害怕自己失信,又害怕失去,害怕再也见不到周厌,害怕他和周厌谁也不好过,当真矛盾。 他想隐藏情绪,然而周厌却捂住自己眼睛,“好了裴宝,我看不见了,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就骂。” 还是这么幼稚,宁裴撇过脸,却想笑,他也确实笑了,唇角微微扬起,然而最后还是说:“我走了。” 周厌连忙去拉他,“太晚了,你可以睡这里,你要是不乐意睡房间,我打地铺你睡沙发。” 怎么还执着这个,宁裴摇头,“乐乐会找我。” 周厌一听这个名字就想起宁裴的房间,那里承载多少回忆,又是一阵心疼,然而那不是赵乐乐的错,他看得出赵乐乐对宁裴有多好,无法迁怒于她,却又嫉妒,连个小孩儿都嫉妒,他无药可救了,连哦两声,不情不愿,又不舍地问:“那我送你回去,外面好冷。” 话题又回到最初,然而关系却回不去了,那一番心理吐露,总归是没办法再狠心拒绝,也没办法再像之前那般把情绪全都藏住,只好叹一声气,兀自出门,却又不关门。 周厌眼睛一亮,连忙跟上去。 于是,两人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只是这回换成周厌骑车,他第一次骑电动车,一路歪歪扭扭,门卫大爷看他俩又出来了,又想喊他们停下来闲聊,哪只周厌突然提速,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门卫大爷气得跺脚,但他俩听不到,周厌问:“冷吗裴宝。” 宁裴不答,感觉风吹在身上,人逐渐清醒,心却越来越醉,于是周厌放慢车速,跟龟速一样挪到宁裴家楼下,停下来后,看着后视镜中自己戴着的那个粉色头盔忍不住道:“赵乐乐什么眼光?” “我买的。”宁裴下车,不留恋。 “和我很配。”周厌改口,藏在头盔下的眼睛始终盯着宁裴,看他要上去,万分不舍,然而总不能再走一遭,如今已经心满意足,虽然没得到答案,但也已经离成功一大步。 宁裴往楼道口走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抱着头盔说:“新年快乐。” 心底一片轻松。 回到家,他把头盔放玄关,站窗口,看见楼下车灯还亮,不再看,心却无法平复,今晚的一切让他没办法再冷静,没办法再像之前那般装成不在乎,没办法再伪装自己。 正要回房,听见开门声,赵乐乐抱着玩偶出来,睡得睡眼惺忪,往他身边走,靠他身上,说:“哥哥,你回来了啊。” “吵醒你了?”宁裴想带她回房间,赵乐乐却摇头,抓住他的手,明显有话要说。 宁裴知晓了,她在特意等自己。 他给赵乐乐找了条毯子披身上,两人坐上沙发,赵乐乐问:“你是不是去送讨厌鬼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称呼周厌为讨厌鬼。 “是。”宁裴承认。 赵乐乐立马闷闷不乐,问出憋了一晚上的话,又小心翼翼,“你们和好了吗?” 宁裴摇头,赵乐乐立马高兴了,可没一会儿又不高兴了,“那为什么让他来我们家,他好讨厌,他害得哥哥那么难过,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哥哥也不会离开家那么久了。” 赵乐乐扒着宁裴的胳膊确认他现在还完好无损,没有被那个讨厌的家伙欺负,念叨着:“要不是哥哥,我都不要陪他玩!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 赵乐乐快气坏了,这么多年,倒是依然这么讨厌周厌。 宁裴失笑,摸了摸赵乐乐的头发,赵乐乐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皮问:“可是哥哥今天好像很活跃。” “活跃是什么意思?”宁裴不解。 赵乐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不像从前一样,如果她不找他,他就会找事情来做,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好,可是今天他会注意到别人,虽然这个别人是讨厌鬼,但是那也和平时的哥哥不一样了,赵乐乐冥思苦想,最后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反正就是,你一定要开心。”赵乐乐举起她的拳头,“如果讨厌鬼欺负你,我们就把他打跑!” 宁裴笑起来,赵乐乐又蔫了,小声问:“哥哥,你会和讨厌鬼和好吗?”不过她好像并不想知道答案,自问自答:“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吵架了,也会和好,只要我道个歉,或者她道个歉就好了!” 不过她知道,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而且讨厌鬼都五年没有出现了,肯定得晾他一会儿,她又凭着经验说:“你不要轻易和他和好,不然他不知道珍惜的!” 不过她当真很困,说完这些,没多久就趴在宁裴膝盖上睡过去,宁裴把人抱回房间,洗过澡躺在床上,竟然意外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宁裴起床,听见找不到车的陈若在那儿嘀咕昨晚赵乐乐看见那人当真是小偷,已经要准备报警了,宁裴连忙阻止,“姨妈,我把车借给周厌了。” “啊。”陈若讶异,正说着话,门被敲响,周厌上门来还钥匙了,陈若看他一眼,他也端端正正喊:“陈阿姨。” 陈若虽然不管他俩关系如何,可听见这声,还是觉着,这气氛有点变了,点点头问:“吃早饭了么?” 宁裴就站在她身后,周厌看一眼宁裴,才回答:“没有。” 于是,他又顺理成章进屋,来的正是时候。 既然是陈若邀请的,宁裴不管他,去喊赵乐乐起床,昨晚睡那么晚,今天又要起这么早,赵乐乐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磨蹭了好久,出来的时候,听见陈若同周厌聊天,提起江铃:“你回去见过你妈妈吗?” 陈若同江铃关系好,这么些年始终保持联系,也听过江铃同自己哭诉、后悔。 周厌沉默许久,“没有。” 陈若知道如此,但还是劝他:“有空就去看看她,她很想你。” “她不在家。”周厌不像从前那般翻脸走人,反而能平静对话,平静提起。 陈若哦了声,想起来了,“她出去旅游了,应该过几日就回来,我想她知道你愿意回来过年应当很高兴,母子之间有什么问题,说开了就好。” 她站在江铃角度,无法接受周厌这般行为,“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多话。” “谢谢陈阿姨。”他这一句说的陈若都用诧异的眼光看他,也不再同他多说,转身去了厨房。 “你昨天说,江阿姨在当年就已经另有家室。”宁裴站他身后,突然开口,他记忆好,记得昨晚周厌说过的每一句话。 周厌一愣,承认,“是。” 他不忌讳提起,可当年江铃说的那些伤人的话终归是让他无法平静面对她,怕再次恶语相向,所以一直拒绝和她交流。 “可江阿姨告诉我,她前年才认识如今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回事,营养液怎么那么快呜呜呜 第33章 又见 周厌愣了一下, “你见过她?” 他的重点在这个上面,宁裴点头承认,“年前正好碰上。”他本来并不打算和周厌说这件事, 他和周厌已经没有关系,不想关心这些,可现在…… 宁裴垂下眼,“江阿姨男朋友是我导师的儿子。” 听见男朋友这三个字,周厌还是不可避免地表情变了变,他想起当年周仁领着他去看到的那一幕, 那种场面,对当时的他造成了太大的心理伤害, 但宁裴不会骗他。 如今想想,当年周仁算计他和宁裴, 很可能在这件事上都故意设计欺骗他。 周厌怔住, 感到不可思议, 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到底多愚蠢、冲动, 他问都没问过江铃, 就直接给江铃定了死罪, 忍不住嘲笑自己。 宁裴困惑地看向他,周厌低声:“裴宝,我好傻, 我怎么会相信周仁的鬼话?” 听见周仁的名字, 宁裴抿了下唇,周厌不再隐瞒, 直说:“当初周仁带我去了我妈的公司, 我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还牵着一个小孩儿……周仁告诉我, 她有了新的家庭,我信了。” 完全没有想过这其中还有这个隐情,宁裴一怔,回想起那时候周厌态度的转变,江铃和周仁离婚带来的打击,再加上误以为江铃早已有了新家室的打击,对周厌这样自尊心强、脾气又倔的人来说,确实是巨大的伤害。 宁裴垂着眼问:“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会去找我妈问清楚。”周厌挪着椅子靠近宁裴,趴在桌上从下往上盯着宁裴,眨着眼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裴宝。” “没有。”被他突如其来靠近,宁裴莫名产生些不自在,虽然从前那会儿他俩也总是靠得很近,但现在他们还没有和好,宁裴抿唇要求:“你离我远点。” 已经很远了,周厌眼巴巴望着宁裴冷淡的面容,他还想抱宁裴,想和宁裴贴在一起,可现在不行,要征得宁裴同意,宁裴的话也不能不听,他连忙缩回去,甚至还挪得更远了点,又问:“这个距离可以吗?” 刚问完,端着牛奶过来的赵乐乐正好横插进两人中间的位置,跟看傻子一样看了周厌一眼,又挨到宁裴身边,把热牛奶递给宁裴,朝着周厌挑衅地哼了一声。 赵乐乐都做好和他决一死战的准备了,哪知道他一点都没有生气,而是突然起身朝厨房走,还能听见他问陈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赵乐乐目瞪口呆:“讨厌鬼被人穿了吗?” “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小说?” 赵乐乐被质问得闭嘴了,安安静静喝着牛奶,生怕宁裴不再允许她看电视剧。 这顿早饭吃得安静,然而吃过早饭之后,陈若和赵元庆就要带着赵乐乐回老家,每年都是如此,宁裴还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两天,等年初三,才有车能回到学校,每到这个时候,赵乐乐就开始哭闹、耍赖皮,不愿意离开,非要宁裴劝她哄她才行,第一年这样的时候,还懵懂的赵乐乐很天真地问,为什么不能带哥哥一起回家。 陈若和赵元庆不知道给她怎么解释,还是宁裴告诉她,因为哥哥不想回家。 赵乐乐信了,后来懂事了,就不信了。 现在,就算有周厌在场,赵乐乐也依然闹得厉害,等宁裴把她哄出门,和姨妈姨夫说了再见回来,目睹这一切的周厌堵住了他的去路说:“你以前从来没告诉过我。” “什么?”宁裴差点忘了周厌还在,以前送走他们回来,家里会变得静悄悄空荡荡。 “告诉我你的新年是这么过来的。”周厌的心脏像被扔进水里,快难受得不能呼吸了。 就算是他们还没有闹掰的时候,宁裴也没有和他提过,原来陈若他们一家到了这个时间是要回老家的。 而他那时候也从来没有注意这些,只是一如既往地缠着宁裴要视频,也没有发觉宁裴家里只剩下一个人,周厌突然感觉到胃疼,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在的时候,好歹他可以同宁裴视频聊天,那么他不在的这五年呢?宁裴是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房子? 那种窒息感又要回来了。 可是不能被宁裴发现。 他努力控制着表情,握住宁裴的胳膊,小声要求:“裴宝,以后能不能告诉我?” “不想说。”宁裴瞥了眼周厌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自从昨晚那一番,周厌好像越发得寸进尺,宁裴很想让自己拒绝他,可是到了嘴边却又改口成了:“那时候不想说,怕你会觉得烦,也徒增烦恼。” “不会。”周厌摇头,“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你高兴不高兴,我都想知道。” “你先松手。”不知道该怎么办,宁裴扯开话题,等周厌听话地放了手,他立马抱起赵乐乐留在茶几上的书,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靠在门边闭上眼,宁裴的思绪太乱了,他想,自己为什么要和周厌说那些听起来像是埋怨的话?明明从前只喜欢把话憋在心里。 是不是显得太亲密太过分了? 他就这么把人关在外面,周厌会走吗? 不知道站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关门声,宁裴睁开眼,终于松了口气,然而还是忍不住想,果然走了。 打开电脑,恰好导师发来几份资料,找到事情做,乱糟糟的情绪平复下来,像往常一样,一旦开始工作,就忘记吃饭,也不在意时间,直到房间门被敲了几下。 像在深夜里做了一场没有边际的大梦,怎么也醒不过来,突然有人闯入,心脏都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茫然地醒过来,明明刚才看电脑屏幕都十分清晰,现在眼前却变得雾茫茫,宁裴喘了一口气,还没缓过来,门外就响起周厌的声音,“裴宝,该吃饭了。” 吃饭? 宁裴更加茫然,连眼镜都没有摘就走向门口,打开门,周厌身上套着条围裙,是他从前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宁裴脱口而出:“你没走?” “走了。”周厌忍不住盯着宁裴看,上次在医院见面,他都没来得及细看宁裴戴眼镜的模样,如今再见,才发觉他戴上眼镜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气质更加温和,掩藏在眼镜后的镜片透露出一丝迷茫,周厌都不舍得挪开视线,盯着他说:“我去问邻居买了点菜。” “买菜?” 周厌点头,陈若他们给宁裴留了菜,都是做好的,也够宁裴这两天吃了,不过那都是不新鲜的。 “还好他们还没搬走,还认识我。”周厌不细说,宁裴也很难想象那个画面,周厌一家家敲门问他们买菜,实在是太难想象了。 然而看见那一桌菜,宁裴顿了顿,周厌主动承认:“我看着做菜软件做的,但味道应该可以,我以后会去好好学的。” 更让人茫然了。 宁裴坐下来尝了一口,味道并不怎么样,但对于第一次学习做饭的人来说已经算不错,周厌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表情,一边等待着评判一边解释:“之前在基地,没有时间去学,以后会尽量找时间学的。” 失去宁裴的这五年,他恨不得让自己麻痹在训练中,而现在,他想让自己麻痹在宁裴身上。 宁裴并没有做评价,刚才在工作时候高速运转的大脑如今当机,艰难运转,艰难思考,不知道该不该信周厌的话。 但这顿饭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吃完了,周厌对自己的手艺呈批评态度,甚至觉得这配不上宁裴的味蕾,不过宁裴一言未发,每个菜都尝了过去,让他更加兴奋高兴,甚至直接问白川,把基地阿姨的联系方式发给他,搞得白川一头雾水,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年后就是转会期,他们得物色人选了,过完年选手的价格就挂出来了。 收到周厌说回家过年的消息的时候,白川当真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欺骗自己,问他是不是回父母那儿了,周厌说并不是,回了宁裴那儿。 白川还记得宁裴,琢磨了一会儿,决定不管了。 这个年过得实在是同以前不一样。 宁裴处理导师发过来的所有资料,除了需要吃饭,周厌没有来打扰过他。 当真平静,又并不平静。 搞得他们好像已经和好了一样。 年初三,车辆终于通行,宁裴回了学校附近的公寓,公寓空荡荡,没什么人气,有些不习惯了。 他在想什么?有什么不习惯的? 没有什么不习惯的,都一个人住了五年了。 当天晚上,宁裴把资料提交给导师,收到了来自姜鹤的消息轰炸,一条接一条,不带停,而且都是些奇怪的消息。 ——曾经沧海难为水 ——向天再借五百年 ——师弟啊师弟! 宁裴忍不住发了个问号过去,姜鹤显然很惊悚地问:你居然看消息?你回来了吗? 宁裴说回了,然而姜鹤这样确实太反常,宁裴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了? 姜鹤很需要有人分担他此刻的忧愁,本来只是知道宁裴不怎么看微信消息,把他当成了树洞乱发,哪知道宁裴不仅看到了,还回了,他就只能不客气开始吐苦水了。 没一会儿,宁裴接到了姜鹤的电话,姜鹤那边很吵,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宁裴不喜欢探寻这些,就静静地听着,哪知道姜鹤一开腔就哭,“师弟!师兄我失恋了!” “好了,我知道你理解不了,你听我说,他去相亲了。” 姜鹤说着说着,好像喝了什么东西,宁裴确实理解不了,他并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只好听着,听姜鹤哭了一会儿,说累了,声音开始打颤了,才问:“白川?” “你怎么知道?”姜鹤惊讶,然而脑袋混沌,口齿逐渐不清,他那边背景音也更大了,好像有人在和他说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姜鹤厉声拒绝,想起来了:“哦,我和你说过。” 宁裴嗯了声,直戳姜鹤心窝:“不是已经拒绝过你了吗?” “拒绝归拒绝,可是他也没和我绝交,只说我年纪还小。”姜鹤喝多了,找了个没人的沙发靠下来缓着头晕,“师弟,其实周厌并不是我偶像。” 宁裴一愣。 “那时候白川告诉我,他们队来了个很倔强的男生,是个天赋型选手,不过很惨,他觉得他身为战队经理,总该照顾一下人家,但是我嘛,就很讨厌从他口中听到周厌这个名字,所以就很违心地告诉他,周厌以后就是我偶像了。” 宁裴没办法理解他这种做法,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很不确信地问:“你把他当情敌?” “嗯哼。”姜鹤应得很快,“还是很大的情敌。” 更加无法理解了,怎么会把周厌当成情敌?虽然并不觉得姜鹤喜欢白川有什么奇怪,可他把周厌当成情敌就很奇怪了。 他想不明白,姜鹤也不给他时间想,又开始絮叨:“我知道他不喜欢周厌,只是身为经理的责任心嘛,他这人就是这样,对弱者很有同情心,当初我当他弟弟家教,他知道我需要钱,私下给我偷偷加工资,虽然我没有收,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是一束光,我实在忍不住嫉妒周厌。” 嫉妒。 宁裴忽然想起周厌也说过相同的话,嫉妒姜鹤。 好奇怪。 “现在他又去相亲了,我看见他发的朋友圈,说新年的第一次相亲,他为什么非得发朋友圈,为什么让我知道?”姜鹤忍不住又开了瓶酒,一口喝完,呛得一直咳嗽,听得宁裴皱了下眉,终于想起来问,“你在哪儿?” 姜鹤好久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等了好久,他才说:“我想找白川。” 他那边音乐声越来越大了,声音也越发嘈杂,宁裴很艰难地辨认他的声音,认真告诉他:“我没有白川的联系方式。” 然而姜鹤显然是喝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说他有,一会儿骂白川怎么可以去相亲,一会儿又说他要找白川,可是又不把联系方式给宁裴,听得宁裴直皱眉,可他现在这状态,又不能置他不顾,只好说:“师兄,你等一会儿。” 挂断电话之后,宁裴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周厌的微信电话。 tut基地,周厌看着白川发过来的资料,都是如今大热门下路选手的资料,白川告诉他,经他们一致讨论,以及这次比赛成嘉伟的表现,他们决定将成嘉伟替换出一队,然而二队暂时没有能够替代他的选手,他们需要重新买一名选手,他们非常在意周厌的看法。 因此,周厌昨晚就从老家回来,和宁裴分开,他们得赶在年初五之前把人选定下来,然后再去谈价格。 至于成嘉伟。 周厌眯了眯眼,把成嘉伟此次比赛所有的失误表现以及训练赛时候的恶意表现全部都整理了出来。 他没办法原谅这次比赛成嘉伟犯下的错误。 他并不是会逆来顺受的人,之前对成嘉伟的态度表现得不在意,只是为了赢比赛,而且,如果不是宁裴出现,成嘉伟大概也没办法过好这个年了。 周厌已经把自己关在训练室一整天,没有宁裴在,他只能这样,他反复观看每一个选手的比赛视频,记录下来,再筛选。 整个基地只有他一个人在,除了训练室的灯,其他屋的灯都没有开,一片寂静,然而一阵铃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周厌猛然出神。 电话很快被接通,宁裴迟疑地喊了声:“周厌。” “我在!”周厌语气能听出明显的雀跃,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宁裴第一次主动联系他,这让他欣喜若狂,虽然他们才分开一天不到,周厌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问:“怎么了,裴宝?” “你有白川的联系方式吗?”宁裴尽量忽视掉他的语气。 并不是来找自己的,周厌的笑容淡下来,但很快又恢复方才那样,嗯了声:“有,我发给你,找他干什么?” 宁裴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沟通,如果让他找白川,告诉白川姜鹤在找他,想让他去接姜鹤,实在是有点为难他,犹豫再三,宁裴将姜鹤的事告诉周厌,“他想要找白川,我没有联系方式,只能找你。” “只能找你”四个字,让周厌沉默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彻底苏醒过来,忽略掉姜鹤这个导火索,“我联系他。” “但是我不知道师兄在哪儿,白川可能会知道。”就算是以前,宁裴也很少找周厌帮忙,他的生活绝大多数时间是为了周厌在转动,如今这样,他万般不习惯,寥寥几句话,得到周厌的肯定回答之后,他就立马挂断了电话,然后开始发呆。 而那边,周厌确实拨通了白川的电话,在告诉他姜鹤在找他之后,白川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在哪儿?我去。” 白川本来还在担心姜鹤,听见这一句茫然地啊了声,“你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一直都是。”周厌睁眼说瞎话。 “你不会是想去喝酒吧?”白川一颗心立马吊起来,关心了这个还得关心那个,头发迟早秃了。 “不喝。”周厌保证:“我不骗你。” 在周厌的再三保证下,白川思考了一下,与其自己去找姜鹤,再给姜鹤希望,还不如让周厌去,他给周厌报了个地名,又叮嘱他千万不能喝酒,周厌只留下一句,车借我开,就毫不留情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宁裴没等到周厌的回复,倒是等来了门铃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周厌,宁裴愣了下,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来了,周厌率先开口:“白川说他暂时没时间,让我帮忙接一下姜鹤,你方便一起去吗?” 因为姜鹤说白川相亲的事情,宁裴并没有怀疑周厌话里的真实性,只是车停在酒吧门口的时候,宁裴皱起眉,“他在这儿?” 周厌嗯了声,“我进去找他,裴宝,你在这儿等我。” 宁裴正想解安全带,但他这辈子没进过酒吧,还是挺犹豫的,听见周厌这话又不禁想,不需要他进去的话,让他一起过来干什么? 没等他问,周厌就已经利落地下了车,宁裴只好在车上看着周厌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门口。 如果他尝试一下,就会知道,周厌离开的时候,甚至还落了锁。 没多久,周厌就半拖着姜鹤出来,姜鹤确实喝醉了,也没弄清楚突然冲进来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到门口的时候,他终觉得舒服了点,因为对方终于给他肩膀靠了,缓解了他的头晕,姜鹤这才借着路灯的光看清周厌的脸,皱起眉:“怎么是你?” “不然是谁?”周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友好,搞得姜鹤头更晕了,等到了车边,他听见周厌问:“裴宝,我把他放后座?” 原来宁裴也来了,姜鹤和坐在副驾驶的宁裴对上视线,正想开口,他就被扔在了后座,又听见周厌说:“酒味太重了。” 宁裴很不喜欢酒味,他皱起眉,看了眼姜鹤目前状态似乎还好,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嗯了声。 姜鹤本来就醉了,脑子不太清醒,现在更加晕眩,没办法思考,只能在那发酒疯,重复问:“白川呢?我要见他。” “他有事来不了。”宁裴还是第一次经历和醉鬼对话,并不知道没办法和醉鬼好好说话,还认真回复他。 姜鹤又说:“我要见白川。”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本来在后座躺得好好的姜鹤压根没有安全意识,一下子滚得脸撞在椅背上,撞得眼冒金星,连脑子都清醒了点,终于闭嘴了。 “裴宝,他住哪儿?”周厌终于能和宁裴安静对话。 宁裴思考了一下,“不清楚。” 确实不清楚,平时姜鹤住学校宿舍,然而现在过年,宿舍不开放。 周厌压下扬起的唇角,就听见宁裴说:“先送我那儿吧。” 笑容顿住,周厌截胡:“他太臭了,送我那儿吧,正好那是白川的房子。” 如果姜鹤没有喝酒,宁裴还真可能把人带回自己家,现在当真犹豫了。 周厌庆幸自己出来的时候带了钥匙,然而现在姜鹤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出了电梯,他本想一个人把姜鹤拖进屋子里,但拖着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成年男人还是不太方便开门,宁裴还是搀扶了一下,两个人一并把人拖进屋中,开了灯进屋,正要把人拖沙发上,姜鹤却突然醒过来,胡乱抓着宁裴的衣服,喊了声:“白川。” “我不是。”他力气大,宁裴差点被他扯得摔下去,还好周厌即使把人拽开,然而宁裴还是一个踉跄,羽绒服甩在茶几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滚进了茶几下,然而宁裴没办法注意了。 因为周厌扶了他一把,扶住了他的腰。 第34章 又见 那只手隔着很厚的羽绒服搭在宁裴后腰, 很用力,让宁裴回想起从前周厌问他腰后凹进去的是什么,而现在, 周厌就摁着那里。 很奇怪,莫名突然想起,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重新站定,宁裴往前走了一步脱离周厌掌心,想去扶一下因为一直乱动而上半身靠在沙发上两条腿在地上的姜鹤,没等他行动, 周厌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站进他和姜鹤之间, 把姜鹤重新扶回沙发上。 姜鹤还在闹腾,抓不到宁裴, 就抓周厌, 嘴里还在念叨着白川的名字, 周厌眯了眯眼, 直接抓住他的双手扣过头顶, 把他的脸怼在沙发上, 姜鹤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大概也没了力气,没一会儿, 安分了。 宁裴没看清怎么回事, 只是看见姜鹤终于安静下来,问:“他睡着了吗?” 周厌随手拉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姜鹤身上, 嗯了声, 询问宁裴意见, “我今晚不回去, 把他留在我这儿?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他现在不会醒了。” 并没有办法保证姜鹤还会不会醒,但宁裴到底第一次遇上醉鬼,并不清楚喝醉的人到底会干什么事情,见姜鹤这副睡着的模样,松了口气,仍然不解姜鹤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也不能接受姜鹤满身酒味。 看出他的犹豫,周厌保证:“裴宝,他是你师兄,我肯定会照顾好他,但是我听你的意见,你想留下来,我就去帮你找床被子,你可以睡我卧室。” 他就住对门,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但听见周厌说的“会照顾好姜鹤”,宁裴心中升起一种怪异感,想起从前周厌对其他朋友也是这样,例如陆杰,这让他心底有一丝不适,就好像,他并不希望周厌照顾姜鹤一样,他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明明应该担心的是并不想麻烦周厌,不知何来这种念头,宁裴不解皱眉,然而周厌蹲到他面前,从下往上抬头盯着他,问:“裴宝,你想要选哪一个?你告诉我。不管你选哪一个,我都听你的。” “你会照顾好他?”宁裴问,还是隐瞒那部分不解的念头。 “是,他是你师兄,我会照顾好他。”周厌像是看穿他的内心,补充原因,“而且我不想让你照顾他,那样我会嫉妒。” 宁裴一愣,周厌依然是蹲着的姿势,宁裴的心却像是被突然拽一下,不知道要跌落到哪里,就像当年坐着自行车下坡时候产生的失重感一样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他不说话,周厌还要追问:“裴宝,你的意见呢?我想知道你的意见,你怎么想?如果你感到不适,不高兴,我就不这么做了。” “没有意见。”宁裴留下这么一句,匆匆离开,回到对门,关上门,心跳都没有恢复,没办法回想方才周厌看他的眼神,向来优秀的记忆力出现了偏差,记不住了,只记住周厌一直问他的意见。 他没有意见。 权衡之下,确实让周厌照顾更合适,他实在接受不了酒味,也无法搬动姜鹤。 更何况,总不能告诉周厌,他不想让他照顾姜鹤。 因为他好像也会嫉妒。 嫉妒这个词,当真好用,好像解释了一切从前他看见周厌身边那么多朋友而产生的那些不快情绪。 实在是奇怪,宁裴让自己不要再想,回到电脑前,手机却亮起。 周厌拍了一张姜鹤熟睡的照片过来,来表示自己当真有好好照顾姜鹤,宁裴只说句谢谢,周厌却又发来新消息,问:裴宝,你还没有睡吗? 宁裴看一眼自己电脑上的资料,不再说话,专心投入工作,企图恢复自己优秀的记忆力。 而对门,周厌等待许久,没再等来回复,脸上笑容慢慢褪去,他看姜鹤一眼,正要起身,忽然透过透明玻璃的茶几看见地上有个白色小药瓶。 第二日上午,姜鹤浑身酸痛地醒来,感觉自己全身骨头都要散架,宿醉的头疼让他睁眼都费劲,缓了好一会儿,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陌生又熟悉的:“醒了?” 姜鹤一愣,撑开眼皮,看见周厌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小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把他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昨晚的记忆都模糊掉了,只记得看见白川朋友圈,得知白川相亲之后,心灰意冷跑去喝酒,后来给宁裴打电话发牢骚……他确实喝多了,居然给宁裴发牢骚,也是奇事,后面的记忆一点点慢慢恢复,姜鹤看向被自己曾经当做情敌的人,觉得不可思议,万分好奇地问:“你和宁裴和好了?我身上怎么这么痛,你俩把我扔地上了?” 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不过周厌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点名自己在这儿等候多时的原因,“你想知道关于白川的事情吗?我和你交换。” 正揉着酸痛肩膀的姜鹤一愣,周厌却笑了一下,那笑容看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友好的笑,和之前宁裴在的时候的周厌不像是一个人,反倒很有攻击性,不过姜鹤并未太在意,毕竟周厌名声在外,都不算什么好名声,他把周厌当情敌这么久,甚至还研究过周厌的采访录像,觉得他不像是什么正常人,和白川说的差不多,姜鹤只在意:“白川的事情?” “我知道你喜欢他。”周厌说话直白,“交换吗?你不会吃亏。” 姜鹤犹豫了,他还没搞清楚周厌和宁裴到底什么关系,不过他知道白川到底有多照顾周厌,虽然只是他的同情心作祟,但毕竟和周厌相处的时间比自己更多,周厌能知道更多关于白川的事情也是正常的,虽然心里不得劲儿,但姜鹤还是可耻地心动了,犹豫着点头,“你先还是我先?” “我先。”周厌摆出诚意,“我知道白川过年相亲了。” 姜鹤还没完全清醒,然而听见他这无赖话还是忍不住问:“这也算是信息?” “这只是开头。”周厌笑了一下,“一步步来,这个是你的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白色小药瓶,姜鹤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摇头,“哪儿来的?” “好,白川昨晚发了相亲的朋友圈,但是我这并没有看见。”周厌主动把自己这边看到的白川朋友圈给他看,并没有昨晚导致姜鹤崩溃的那条朋友圈,姜鹤一愣,不可置信,又拿出自己手机确认。 有,并不是删除。 所以,那是仅他可见的一条朋友圈? 昨晚已经遭受过打击的心脏如今又遭遇二次打击,姜鹤恨不得自己再醉晕过去,但周厌不给他机会,直接问:“宁裴是不是生病了?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这瓶药,昨晚才留在这儿,不是姜鹤的,那就只能是宁裴的。 姜鹤还沉浸在痛苦之中,听见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然而他没否认,就已经是肯定答案。 “第三个,白川故意没来接你。”周厌当真一步步抛出结果,快把姜鹤的心都给震碎了,震得姜鹤瘫倒在沙发上,恨不得自己现在昏死,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人此刻只会发出失落的笑声,掩饰内心悲哀,然而周厌还是要问:“他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五年前?还是现在?” 姜鹤都快掩面痛哭了,周厌一步步逼问,“我只需要知道时间。” 他并不需要知道这个药是什么,因为战队的医生也曾经建议他吃过,但是他拒绝了。 那样会影响他的操作,这种药,会给人的神经带来副作用,实在想象不出来,宁裴为什么需要吃这个药。 姜鹤失魂落魄揉着眉心,“五年前,刚来大学的时候,其他的,我不能和你多说,我也不知道更多。”都这么痛击他了,他还在这儿试图修补宁裴和周厌的关系,他真是个好人,姜鹤说完,费劲观察着周厌此刻表情,见周厌死死握着那个瓶子,当初的猜想如今完全得到证实,姜鹤想了想道:“如果你想知道更多,你可以去问宁裴,不过他不一定愿意和你说,毕竟当年他好像很痛苦,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如果不是因为猜测你是那个源头,我也不会把他推向你。”姜鹤叙述:“我希望你可以治好他。” 周厌握着药瓶的手发着抖,无法控制地发抖,见状,姜鹤问:“还有什么要告诉我吗?没有的话,我想去吃点东西,饿死了。” 他俩在这儿互相伤害,当真闲得慌。 “有。”周厌给他最后的痛击,“白川是直男,让你别喜欢他。” 这话确实是白川所托,早上,白川特意打电话来关心姜鹤如何,他把姜鹤当成弟弟,同情心确实泛滥,没料到会招来如此后果,已经拒绝过,也没想过姜鹤会这么伤心,但他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觉得姜鹤实在没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快刀斩乱麻。 姜鹤想死的心都有了,然而电光石火之间,想起周厌之前看自己眼神,姜鹤问:“万一宁裴也是呢?” 周厌眼皮颤动,直直看向姜鹤,姜鹤笑了下,“你会放弃吗?” “不会。”周厌把药瓶重新放进口袋,神色恢复如初,语气却坚定,重新看向姜鹤,“我会把他追回来,不管做什么。” 姜鹤摸了摸鼻子,感觉有点冷,非常不乐意地问:“那我就不行么?” 周厌不再搭理他,只指向门口:“要去要留你随意,但不要去打扰宁裴。” 姜鹤心中已有答案,白川那么温和的人,都这般拒绝了,他总不能再死舔着脸上去,好歹是个高材生,自诩天才,哪能吊死在一棵树上,然而昨晚的酒没有喝够,现在还想再和一通,不过已经不可能了,醉也就醉这么一回,他识趣地走向门口,问周厌:“你吃过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问完,视线落到茶几上的外卖上,一顿。 行,连饭都不给他备一份。 姜鹤落魄地走了,留下一屋子酒气,勾起周厌酒瘾,但现在不能喝,一口都不能喝,周厌在屋子里转,时不时拿出药瓶看一眼,倒出里面的药,数还剩下多少,越发难忍酒瘾,干脆离开这里,经过宁裴家门口,停下脚步,连给宁裴发消息都不敢了,只敢站在这儿,压抑心中痛苦。 宁裴今日醒来时候外面天大亮,许久没睡到这么晚,一夜无梦,不可思议,一看时间,给姜鹤发消息问他有没有醒。 毕竟已经过了一夜,不需要再麻烦周厌,还是没给周厌发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姜鹤刚吃完一碗馄饨,心想这可不是我去打扰宁裴,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又惊觉,经历昨晚回他那么奇怪的消息之后,现在宁裴居然主动给他发微信消息,不由问:你学会玩微信了?昨晚的事情别放在心上,我也没想到你会理我,你就当我发酒疯。 一改昨晚那副疯癫状态,但宁裴没忘记,也没答应,直说:喝酒伤身。 发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那日在医院见到周厌病态的模样,怎么也甩不掉,宁裴不由握紧手机,怎么这个时候记忆力又恢复如初了? 姜鹤想,我哪儿不知道啊?但情绪上头的时候哪里管得了这些,只好嗯嗯两字以示敷衍,又问:我怎么在周厌那儿?他住对门? 宁裴说是,告诉他,那也是白川的房子,姜鹤差点跳起来:你早说我就不走了。 宁裴问:为什么? 姜鹤问:你喜欢过人么? 宁裴毫不犹豫答:没有。 他还没体会过。 “待在喜欢的人待过的地方,都是一种幸福。” 虽然已经决定放弃不再想,但姜鹤还是忍不住,放弃归放弃,想归想,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哪儿那么容易放弃。 宁裴还是不能理解,想了想:白川不一定住过。 姜鹤:…… 姜鹤卒,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左右讲不出什么好歹来,还自寻烦恼,在心上多插两刀,转而问:所以你和周厌和好了? 这回,宁裴装死,姜鹤琢磨许久,又想起宁裴对待消息的态度,十有八九是因为周厌的出现才转变,顿感周厌革命即将成功,更打击了,但想起宁裴如今这种还没情窦初开的状态,决定不再做好人,不点名,只提醒宁裴:你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掉了什么? 宁裴左右环顾,没发现屋里少什么东西,回了两个字:没有。 姜鹤叹气,周厌发现是件好事,他不打算再掺和,很明显,如今宁裴不再死气沉沉,但他要死气沉沉了。 同姜鹤交流完,宁裴听见门铃声,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消息,并没有周厌的,犹豫片刻,还是去开门,然而门一开,迎面一声:“您好先生,您的外卖。” 宁裴垂下眼,敛起情绪,“我没有点外卖。” 外卖员看一眼订单:“是一名姓周的先生点的,他让我询问您是否需要,如果不需要,这份餐会帮您退回。” 宁裴还没吃饭,确实饿了,外卖员也耐心等待着。 片刻后,宁裴伸手:“给我吧,谢谢。” 几乎是关上门的瞬间,周厌的消息就发了过来,“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是家评价很好的私房菜,口味偏淡。” 宁裴吁出一口气,让周厌下次别再点的消息终究还是没发出去。 他越来越没办法拒绝了,这一点也不是什么好事。 宁裴没有再回复,周厌收起手机重新盯着屏幕,继续进行基础训练,必须让自己一刻不停地沉浸在游戏中,才可以缓解这种痛苦情绪。 然而还是无法平静。 宁裴的病,是不是因为他。 如果当年,他再听话一点,再有耐心一点,再在意宁裴一点,就不会让宁裴生病了。 宁裴是不是很难受。 周厌的手速越来越快,手都快失去知觉,只是机械性地运转着,不知道过去多久,训练室关着的灯被打开,特地从家里赶过来的白川看见周厌又在刻苦训练,不由关心:“这次比赛也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这么刻苦。” 然而周厌不搭理他,甚至都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白川直觉不对劲,凑近一看电脑上的数据,和周厌这种完全和外界隔离的状态,直接果断拔掉电源。 电脑屏幕黑掉,周厌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手无知觉地发着抖,白川头疼:“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这个状态……” 和以前一模一样。 白川的话还没说完,周厌就突然松了力,神色淡淡地看向他,眼底还有红血丝,然而神情是平静的,白川都快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了,周厌说:“你让我说的话我替你带到了。” 白川一愣:“那就好,你的手,没事吧?” 手逐渐恢复了知觉,但到底长时间高强度用手过度,受到一点影响,周厌揉了揉手指,“明天找理疗师保养一样就好。” 职业选手或多或少都有职业病,周厌的手也需要定期检查护理。 白川狐疑:“当真?” “我对自己的手有数。” 周厌之前再怎么折腾胃,也不舍得折腾手,白川放下心来,还是没忍住问:“那你刚才?” 周厌静静盯着黑掉的电脑屏幕,闭了闭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心理咨询师什么时候来?” 年后有一次心理测评,是每年传统惯例。 “大概还有几天,怎么?你以前不是最烦这个?” 白川记得当初第一次心理测评之前,周厌问过他,如何才能通过心理测评,白川当初就警告过周厌,如果他无法克服心理障碍,他将没办法在战队继续待下去,甚至已经想要把他遣返。 白川见过很多有心理问题的选手,因为心理压力,很多都是惧怕上场,在比赛时候出现怯场,无法握住鼠标等等,周厌倒好,和他们反过来,他的情况是不愿意离开电脑,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到了一种疯狂的、偏执的状态,这也不是好事,他们得考虑很多因素,也怕周厌在赛场上出现突发状况。 白川自然不会教他作弊,不过后来周厌还是通过了心理测试,但心理医生还是建议,如果他出现过度偏执状况,可以适当服用药物。 药物肯定会影响职业选手的状况,周厌拒绝了。 现在五年过去,周厌次次都能成功通过心理测评,不过在那之前,他都会靠长时间的训练来先发泄情绪,这么一想,白川想通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有事要问问他。”周厌拿过白川带来的资料翻了一下,“还有,我需要向联盟举报成嘉伟打假赛。” “那我把他联系方式推给你,之前让你加你不加……什么?” 白川一愣,成嘉伟的事情,之前他已经和经理教练商量过,在赛前,他们就找成嘉伟谈过话,然而成嘉伟屡教不改,把他和教练的话当成耳边风,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违规了,不能靠罚款解决,然而打假赛这一点,白川确实并未设想过,“你确定?” “你们不是想把他换下去?”毕竟成嘉伟的合同还没到期,解约的话,他们得赔付违约金,经理确实不舍得这个钱,白川倒是想,让成嘉伟去二队那不是祸害吗,再者,这不是相当于把成嘉伟的脸放地上踩?周厌抬起眼,“那就让他下去,再也上不了比赛席。” 白川心里一咯噔,假赛可是大事,严重的,终身禁赛,周厌当真对这次比赛十分看中,白川说不上什么感受,只问:“证据?” 白川走后,周厌离开训练室回到房间,手还有些微微发麻,影响不大,看着白川发过来的联系方式,周厌拨通了对方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上来就是问:“周厌?”陈医生那边倒是存着所有选手的联系方式,毕竟是衣食父母,他对周厌印象极深。 周厌嗯了声,“有些问题想咨询。” “你终于想通,想要找我进行心理疏导了?” 周厌避开这个话题,只问:“如果一个人心理出现问题,那么,他最可能出现的症状是什么?” “这得看情况了,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我这边有不少已经征得患者同意的案例……当然除去抑郁会出现的通用状况,还可能会像你一样,把自己麻痹在自己的世界,或者……一些幼时出现过的异常行为,对他造成深刻印象的事情等等。” 幼时……周厌一怔,猛然记起,陈若查出怀孕那一天,他偷偷藏在暗处看见宁裴扔掉矿泉水瓶,站在自助贩卖机前发呆,唇边未擦干的水迹,不断吞咽的喉咙,那时候并未在意的细节,如今却记忆犹新,让他呼吸急促。 作者有话要说: 姜鹤:大怨种 第35章 又见 年初十, 宁裴接到了赵乐乐发来的视频通话,赵乐乐终于从老家回来,哭丧着一张脸, “哥哥,你怎么就这么走啦。” 老家那边没有网,宁裴只给陈若发了条信息,陈若大概没和赵乐乐提,怕她又要哭着闹着回来,宁裴只好说:“对, 学校有事。” “你又骗我。”赵乐乐早就看穿他的谎话,小声说:“我都听到他们说了, 我和妈妈吵架了。” “怎么了?”看她这回当真是难过得要哭出来,宁裴有些担心。 赵乐乐憋不住事, 被这么一问, 哇地就哭了, “他们说我不是男生, 所以不喜欢我, 我问妈妈为什么, 那为什么哥哥是男生为什么不可以和我们一起回来。”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乐乐这个问题,赵乐乐如今九岁,宁裴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 也想过为什么不可以带他一起, 但这个问题都被那时候的周厌掩盖。 宁裴一愣,怎么又想起周厌。 赵乐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裴没办法, 想等她哭完, 然而哭一半, 赵乐乐自己不哭了,瘪瘪嘴,“哥哥,你哄我一下啊。” “你听不见。”宁裴实事求是,赵乐乐哭那么大声,他就算说话,她估计也听不见。 被他这么一说,赵乐乐彻底哭不出来了,只嚷着她以后再也不想回去了,宁裴只附和她,没有劝她。 发泄过后,赵乐乐抹着眼泪问:“哥哥今年是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问?” 赵乐乐把镜头挪了挪,挪到一堆比她人还要高的新拼图盒子面前,“这些不是哥哥买的吗?” 赵乐乐很喜欢拼图,不过家里现有的拼图都没有这堆这么多,宁裴虽然之前会给她买,但知道她会喜新厌旧,不会给她买太多,看着面前这一堆,赵乐乐感觉自己进了什么天堂,都忘却了刚才的烦恼。 “不是。”宁裴摇头,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 那日周厌弄坏了赵乐乐拼图,说要赔给她。 “那是谁送的?放在家门口写赵乐乐同学收的!”赵乐乐立马护住那堆拼图,生怕不是给她的,到手的快乐一下子就没了。 宁裴迟疑片刻,“大概是周厌。” 这下,赵乐乐高兴不起来了,讨厌鬼送的东西,“讨厌鬼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个……哥哥,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吧?” 赵乐乐说着伸长脖子往宁裴的镜头里看,没有看到任何宁裴以外的人,宁裴疑惑:“我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因为以前你们总是黏在一起……我想找你他都不让。”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讨厌周厌,赵乐乐哼了几声,“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家这几天,都是和他待在一起,我在地板上发现了他的头发!” 赵乐乐说着还去扒地板,宁裴哭笑不得,也没打算隐瞒,直接承认,赵乐乐没能找到第二根头发,略有遗憾地摇头,又说:“虽然我讨厌他,但是哥哥开心就好。” 她也不想哥哥没有人陪。 赵乐乐从懂事以后就知道自己的出生意味着什么,她只能努力对哥哥好一点,那时候宁裴身边还有周厌,她的好只是锦上添花,后来周厌不在了,她的好变成了徒劳无功,如今周厌又回来了,她眨了眨眼,隐隐看见哥哥笑了。 都好久没见哥哥笑了。 “开心?”宁裴疑惑地问。 他不知道,他自己分不清。 赵乐乐见他茫然,坚定地点头,“所以,哥哥,这些拼图可以留下来吗?那我就暂且不讨厌讨厌鬼了。” “可以。”既然是周厌赔给赵乐乐的东西,宁裴不会还回去,不过他还是实话告诉赵乐乐:“他把你的拼图弄坏了,这些是他赔给你的。” 赵乐乐瞪大了眼睛,沉默了好久,怒吼:“那我还是继续讨厌他好了!” 挂断视频通话,宁裴反复打开微信,他应该告知周厌一声拼图收到了,但是,为什么这几天周厌没有再来找自己? 从姜鹤喝醉那日之后,他和周厌没有再见过,但消息没有停过。 每天早安晚安,向他报备行程。 宁裴吁出一口气,感觉自己这个想法一点也不好,他没有和周厌和好,为什么要这样想,明明之前周厌天天缠着自己的时候他觉得累,太累,现在反而开始期盼。 克制着这种念头,宁裴刚想扔掉手机,周厌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乐乐应该已经收到拼图了 —你还记得吗裴宝,我之前把乐乐的拼图弄坏了,答应你要赔给她的 没办法,是他主动发的,宁裴这么想,还是回复了。 —收到了,已经给我看了,谢谢 本来这句话足够断掉两人之间的聊天,客气又礼貌疏离,是他们之前一直保持着的状态,可是现在,宁裴又添了一句实话上去: —但是太多了,她玩不了那么多 —我去拿几盒回来?送出去又收回,她会不会更讨厌我? —不过礼物没有送出去又收回的道理,我可以下次再注意一点吗?下次送之前,一定询问你的意见 宁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突然落到安安稳稳睡在床头柜上的穿着校服的娃娃身上。 礼物没有送出去又收回的道理,但是会被扔掉吗。 他问: —那会被扔掉吗? 实在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宁裴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问这个问题,当年的一切都已经说过是误会,就算现在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样呢。 就在他想撤回的时候,周厌回复了。 周厌说:不会,永远都不会 是吗? 宁裴没有再回复,重新窝进被窝,很奇怪,他以前不爱睡懒觉,不爱睡午觉,今天居然大中午都不想起床。 他没有看周厌又说了什么,然而没过多久,周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裴宝。” 宁裴没从被窝里爬出来,他觉得外面太冷了,还是被窝里暖和。 因为刚才那个问题,宁裴不是很想再说话,只是嗯了声,就好像乌龟明明都探出脑袋了,但因为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又猛地一下子缩了回去。 周厌问:“你在睡觉吗?声音有点闷,还是感冒了?” “有什么事吗?”宁裴不回答,只淡淡地问。 很明显,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宁裴不愿意说,周厌顿了顿,不再逼问,只说:“陆杰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帮他看论文,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顿饭上见到我,我就不去了。” “他本来想自己问你,是我抢了他的机会,我想和你说说话。” 周厌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倒是让宁裴脑子突然有点当机,但陆杰早就在之前已经和他提过几次想要请他吃饭的事,之前宁裴就说过等年后,他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好应:“我知道了,什么时候?” 周厌语气都轻快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听你的。” 很显然,陆杰的意见已经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过几天学校开学,是宁裴最忙碌的时候,宁裴迟疑了一会儿:“今晚或者明晚都可以。” “那就今晚,我马上告诉他,到哪里?我家可以吗?这样你也近一点。” “都可以。” 周厌说:“好,听你的。” 宁裴没有任何异议,在哪里都一样,他没有再说话,周厌也没有挂断电话,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以前都从来没有这样过。 从前视频的时候,周厌总是安静不下来,明明说好的是视频写作业,一会儿要在那儿乱动,一会儿又说这道题不会那道题不会,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安静下来的时候,安静到什么程度呢,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被窝里很热了,宁裴本来不想动不想管,但现在感觉很奇怪,他刚刚为什么没有立马挂断电话? 因为在想娃娃的事情,在想那个时候,周厌是不是故意扔掉娃娃的吗? 宁裴闭了闭眼,正想要挂断,周厌突然喊了他一声:“裴宝。” 周厌的声音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从前是少年音中带着些低沉,如今少年音完全没有了,变成了纯粹的低沉,很奇怪,宁裴感觉这一声裴宝,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动作一顿,还是挂掉了电话,然后整个人钻进被窝里,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周厌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紧紧握住手机。 为什么宁裴会突然问礼物会不会被扔掉? 盯着手机片刻,周厌拧开放在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辅助打着哈欠进来,瞥了眼周厌面前垃圾桶里的空水瓶,又看了看他一口就全喝完的水,忍不住问:“厌哥,你减肥啊?不吃饭光喝水?” 周厌抬头,没否认,问:“成嘉伟来了没?” 辅助点头,“经理喊他去谈话了,厌哥,我们是不是要换新队友了啊?我刚听见嘉伟在那儿骂经理狼心狗肺啥的……说要让他走可以,但是钱肯定要给够,不然别怪他做出什么恶心事……” 辅助也不是故意想偷听的,谁让成嘉伟嗓门那么大,搞得他想躲都来不及。 “你不用管,好好训练。”周厌态度平和,反而让辅助不自在了,懵懵地点头。 周厌没再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开。 等他走了,辅助见上路进来,连忙说:“厌哥这几天喝了好多水,瘦了吗?” “看不出来。” 辅助摸了摸鼻子,“那看来喝水并不能减肥。” 上路:“有没有可能厌哥本来就瘦?而且他正常吃饭,并不是只喝水。” 上路瞥了眼辅助的大肚子,“心动不如行动。” 出来的路上,周厌拨通了陆杰的电话,听到周厌说宁裴已经同意了,陆杰恨不得现在就安排吃饭的地点,周厌不提这个,反而问:“当年我扔卷子那一天,宁裴有没有来过?” 陆杰早就忘记这回事了,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周厌说的是哪一天,那时候周厌太凶了,陆杰都不敢说话,也就没有和周厌提过,现在周厌这么问,陆杰仔细想了想,“有。”- 晚上,宁裴被敲门声喊醒,一个没注意,他居然睡了一整个下午,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这么长时间了,有时候除非晚上吃药才能睡很久。 药。 穿好衣服,宁裴下意识摸了摸羽绒服口袋。 空的。 宁裴一愣,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药了,从老家回来后就没有再碰过药,这件羽绒服外套他只有外出的时候才会穿,他昨天去过一次导师办公室,去过一次实验室。 是睡得太茫然了吗? 宁裴翻了下被子、地毯,依然没有药瓶,但敲门声还在继续,没留给他继续寻找的时间,没有办法,宁裴只能暂且放下这件事,掩饰住慌乱,去开门。 陆杰一看到他就很惊讶,“宁裴哥!你们真的住对门!厌哥说的时候我还不信,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缘分!小时候住对门长大了也住对门!” 宁裴心不在焉地点头,关门,跟着陆杰去对门,陆杰喋喋不休:“厌哥说他亲自下厨,他不会把厨房炸了吧?” 宁裴一顿,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说:“不会。” 不过陆杰显然不是很信任周厌,毕竟以前的周厌在他眼里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而且就算是这五年,他也没能尝过周厌的厨艺。 等进了屋,屋内已经有了饭菜的香味,陆杰鼻子嗅了嗅,“好像闻起来还可以,宁裴哥,我和你讲,你给我修的那个论文,我们老师说年后想拿出来当范文……我哪儿好意思啊,那又不是我自己写的,我就给拒绝了。” “不用拒绝。”提到这个,宁裴注意力被转移过来,“我只是给了你思路,写还是你自己写的。” 陆杰眼睛一亮:“真的吗?宁裴哥你这是在夸我吗?” 要知道改论文的时候他可担惊受怕了,生怕又要被指出什么错误。 宁裴实话实说:“不算。” 陆杰:“……”陆杰一下子蔫了,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见宁裴没有要去厨房帮忙的意思,问:“宁裴哥你要打游戏吗?我最近发现几个挺好玩的手游,操作都很简单……” 宁裴对游戏并不感兴趣,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摇头,陆杰还没来得及把所说的游戏给宁裴看,厨房里传来周厌的一声:“裴宝。” 宁裴一愣,陆杰还以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喊:“厌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毕竟今天说好的是他请宁裴吃饭,菜是他买的,做是周厌做的,可也不能让宁裴动手。 他问的时候,周厌已经左手拿着铲子右手拿着筷子出来,瞥了陆杰一眼,让陆杰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 明明没有说什么,陆杰就是感觉周厌在威胁自己,他立马坐下去当啥也不知道了。 周厌走到宁裴面前背过身,曲下膝盖,恳求:“裴宝,带子松了,能帮我系一下吗?” 陆杰瞪大了眼睛,这种事不是只要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可以自己系了吗? 什么带子? 宁裴微怔,垂下眼,才发现周厌围裙后面的带子松了,但为什么要让他来? 周厌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低声说:“我不想让陆杰系。” 也不想看见宁裴和陆杰单独相处,所以故意把带子解掉,找个借口,破坏他们。 周厌眯了眯眼。 “裴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的菜马上要熟了,我先……” 回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宁裴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围裙带子上,这种事,周厌以前也给他做过,宁裴晃了下神,一个漂亮的结打好,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什么又同意了,明明应该拒绝。 周厌又回了厨房,陆杰感觉自己刚才好像那闪亮的电灯泡,但是……用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可能厌哥和宁裴哥身上就是有这种磁场吧,虽然他们真的只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好兄弟,想通了,陆杰想继续刚刚游戏的话题,宁裴已经随手拿过放在茶几上的遥控,打开了电视。 但宁裴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电视上面,他的脑海里是方才周厌蹲下让自己系围裙的场面,想不通为什么会记住这个画面,分明从前经常经历,这会儿只是反过来了而已,然而周厌真的学会下厨房这件事,确实让他惊讶,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周厌说会学,就真的学会了。 实在匪夷所思。 宁裴垂下眼,扫过只放着遥控器的茶几,突然一怔,想起姜鹤喝醉那天,他穿的也是这件羽绒服……那时候为了扶姜鹤,衣服总是甩来甩去,好像还撞在了茶几上。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跳就忍不住加速。 被周厌捡了? 宁裴抿紧唇,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可是按照周厌的性格,肯定应该会来质问他。 他并不想告诉周厌。 没有必要。 那样搞得他像个怪物,和小时候一样,是个被人人笑的“傻子”。 电视里突然响起解说的声音,陆杰嚷嚷:“居然在回放这场比赛!” 毕竟宁裴开了电视以后又没有看,陆杰熬不住寂寞,只好上手,正好看见在回放年前的那场比赛。 宁裴抬头的时候,镜头正好在比赛席的周厌身上,认真、专注,让宁裴想起周厌盯着自己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眼神和表情,甚至要更甚。 宁裴不自觉盯着看了一会儿,一直到镜头挪开,陆杰还在那儿义愤填膺地控诉这场比赛多么多么可惜,要不是宁裴在,他都要直接骂脏话了,“不过那个什么嘉伟的,应该马上离开厌哥他们队了。” “为什么?”宁裴下意识问。 陆杰连忙小声说:“我也是听说的,现在不是转会期嘛,有人说看见厌哥他们队的经理和其他队的成员见面了。” 宁裴听不懂转会期是什么,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厨房里,周厌就喊了一声陆杰的名字。 陆杰只好停下八卦之心,哎了声,听见周厌让他过去帮忙,连忙奔向厨房。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比赛回放,宁裴完全看不懂,只听见解说夸奖周厌这一波打得好,可以看出,周厌在自己的领域确实很厉害。 比赛也才刚进行到一半,宁裴之前连电视都不看,现在在这儿看比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已经睡过那么长时间的缘故,他居然也没有看睡着。 厨房里,陆杰本来想要端着菜出去顺便喊宁裴来吃,但是还没开口就被周厌制止了,让他闭嘴。 陆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当了哑巴。 不知道过去多久,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带来的肩膀酸痛让宁裴回过神,电视上的比赛刚结束一把,这把周厌他们队赢了,周厌的这场比赛最佳。 看电视比站在实验室里一整天还要累,宁裴眯了眯眼,没戴眼镜眼睛更加不舒服,他扭头看了眼,陆杰依然坐在刚才的小沙发上低头玩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厨房里周厌还在忙,这种气氛怪异但又和谐。 眼睛酸胀,宁裴揉了一下,又往前坐了一点缓解骨头的疲乏,陆杰注意到,指了指旁边的抱枕小声说:“宁裴哥,你可以靠着抱枕,会舒服一点。” 一直像宁裴哥刚才那样坐得笔直地盯着电视,是个人都会累吧,虽然周厌让他闭嘴,陆杰还是忍不住。 宁裴动了动脖子,看了眼陆杰指的抱枕,摇头,他不准备再看,甚至有些后悔来这么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过,过去这五年他一直过得忙忙碌碌,突然这样空闲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太不习惯了,他不能这样浪费时间,这并不符合他离开周厌以后的人生规律。 但又好像很放松,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感觉。 很矛盾的想法。 宁裴垂下眼,然而陆杰还是自作主张把那个抱枕塞到他背后,“这样才好一点,不然腰都废了。”陆杰恨不得瘫在沙发上。 宁裴一愣,猝不及防人已经靠在了靠枕上,一阵失重感传来,让宁裴下意识起身,惯性侧身,下一秒,怔住。 刚刚抱枕盖着的那个沙发角落,静静躺着个丑陋的穿着校服的娃娃,光看校服,和之前周厌扔掉的他送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但脸并不一样,这个明显更粗糙,像仿品,宁裴怀疑自己看错了,没忍住把娃娃拿了出来,问:“这是什么?” 陆杰茫然地啊了声,看见他手里拿的那个丑娃娃,摸了摸鼻子嚷嚷:“是厌哥的心肝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陆杰:还得靠我 第36章 又见 心肝宝贝这四个字, 并不在宁裴的认知范围,他不解地看了陆杰一眼,陆杰絮叨, “这不是你之前送厌哥的生日礼物嘛,就是变丑了点,我之前也没认出来。” “生日礼物?”宁裴越发茫然。 周厌哪儿来的……明明他都把娃娃丢掉了…… 陆杰没发现异常,点点头,“厌哥还抱着它睡觉呢……”陆杰说着说着感觉怪怪的,他厌哥一个大男人居然抱着这么小的娃娃睡觉, 接着,他又恍然大悟, 难怪这娃娃越来越丑,多半是被压的! 但陆杰认不出来, 宁裴却能认出来, 根本不是同一个娃娃。 无法得知周厌从哪里弄来的, 当初明明都已经扔掉, 宁裴心神不定, 想要问周厌到底怎么回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厨房门口。 周厌背对着他在看锅里的汤,用勺子舀了一点, 还没尝, 大概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眼底惊喜:“裴宝, 你来的正好, 来尝尝味道。” 厨房的玻璃门隔着两个人, 宁裴站着没有动,手中的娃娃硬邦邦的,捏不动,和他做的那一个是一样的材质,他踌躇不前,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站在这儿,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么答案,为什么要问,早就知道当初的一切是误会了,就算是周厌发脾气扔掉,那也只是因为误会。 可这件事好像特别特别重要。 至少对他来说,很重要。 就好像被扔掉的不是娃娃,而是他,是曾经的宁裴。 宁裴抿紧唇,眼前的玻璃门被拉开,周厌走到他面前一步之遥的位置,困惑地低头问:“怎么了裴宝?哪里不舒服?” 宁裴抬起头,摇头,又低头,视线落在娃娃丑陋的脸上,闭了闭眼,再抬头的时候,周厌还是站在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宁裴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这个,哪里来的?” 他把娃娃递到周厌眼皮子底下,定定地盯着周厌看,很可惜,周厌脸上没有错愕和惊慌,他只是看了一下娃娃,然后说:“被你找到了,裴宝。” 宁裴越发不解。 什么意思? 下一秒手腕被托住,周厌靠得更近了一点,发烫的掌心贴着他拿着娃娃的右手的手背,虔诚地说:“对不起,裴宝,之前是我把它弄丢了。” 宁裴想,果然如此,虽已有心理准备,可听见这话心脏还是猛地瑟缩,周厌靠得太近,都快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了,他看不清周厌表情,闷闷地嗯了声,想要把手缩回去,周厌却不让,五指扣住了他的手腕,用了好些力气,宁裴挣脱不开,无法控制地问,“你干什么?” 周厌不答这个问题,只继续方才话题,“那天我生气恼怒,扔掉课桌里的东西……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着娃娃的绳断了,娃娃也不见了,我回去找了好久,还是没能找到。” 宁裴一颤,额头蹭过周厌的额头,不可置信地问:“不是你扔的吗?” “我没有扔,裴宝,我再怎么混账,再怎么生气,怎么会舍得扔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周厌摇头,这么近的距离,他放轻了呼吸,干脆抵住宁裴的额头抓住宁裴的手腕让他无处可逃,告诉他:“娃娃是我故意放在那里的,平时我都放在基地……陆杰说的没错,我确实抱着它睡觉。” 正在偷听的陆杰一愣,感觉他厌哥特意提他的名字是不是在提醒他什么,连忙戴上耳机捂住耳朵顺便出门乘个凉。 好险。 但怎么还是觉着气氛不对劲呢。 关门声响起,宁裴并未察觉,满脑子都是周厌所说,并没有扔。 并不是扔掉的,而是绳子断了。 非主观意愿。 无法控制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宁裴愣愣地听着周厌解释:“我找不到娃娃,只能自己去做一个,按照你给我做的那个复刻了一个,就是我实在做得太丑了。” 周厌低头看向宁裴手中的娃娃,终于舍得松开宁裴的手,指腹蹭了蹭娃娃的脸,“是不是太丑了?” 顺着他的视线,宁裴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这个娃娃,针线缝得一点也不好,脸是歪的,衣服都没缝好,看起来有点滑稽,宁裴犹豫了一下,诚实地点头说:“是。” 周厌笑了声,“那裴宝能不能把原来那只给我?” “你怎么知道……”宁裴一愣,疑惑。 “我问过陆杰,那天你回去过……我猜想,应该是你捡走了。”周厌努力控制着情绪,从陆杰口中得知的时候,他无法想象,如果当真是宁裴捡到了那个娃娃,他当时什么心情? 是不是会觉得自己丢弃了他? 难怪,也难怪,宁裴那么难过。 如今从宁裴口中验证,周厌心脏被压得快透不过气来,低声乞求着:“可以吗裴宝?我这只实在是太丑了,我晚上抱着它都睡不着觉。” “你也可以不抱着它睡。”宁裴抿唇,不答应,也不拒绝,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给了,是不是就代表和好了? 和好。 这个词曾经实在是太遥远了,遥远到连梦里都不敢有。 他不说话,周厌不逼他,只说:“那不行,其他可以听你的,这个不行,不抱着更睡不着。” 倒也不是假话,那时候他失眠太严重,确实无法入睡。 “你又不是小孩。”宁裴下意识反驳,说完自己都后悔,这种话,只有从前他才会和周厌说。 倒是周厌高兴起来,直勾勾盯着他懊恼的神色,笑着承认:“对,我不是小孩,但我还是想抱着睡,裴宝,要不要替我尝一下汤的味道?” 他再不提,汤都快熬干,话题被转移,宁裴自然松了口气,哦了声,跟着他一块儿进了厨房。 不多时,陆杰从外边遛弯回来,进门的时候还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下,发现宁裴和周厌没有再说些什么他不能听的话了,他立马准备关门进来,然而门被人卡住,陆杰怒:“你有毛病啊!” 姜鹤笑了笑,看了眼玄关的鞋子,大喊:“师弟你在这儿吗!” 陆杰满脑袋问号:“师弟?” “怎么了男大学生?” 宁裴尝完汤,隐隐听见陆杰的声音,后面还伴随着姜鹤的说话声,愣了下,出来的时候,陆杰和姜鹤正怒目而视,宁裴疑惑:“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不是说我论文上有些问题想找你吗,结果你今天一整天都没理我。” 宁裴:“……” 宁裴想起来了,之前答应过姜鹤要和他研究他的毕业论文,但他忘得一干二净,有些心虚。 姜鹤叹气摇头:“就知道有了那什么忘了那什么。” 宁裴没懂他说的那什么是什么,陆杰瞪着姜鹤问宁裴:“宁裴哥,你们认识啊?” 姜鹤嗯哼一声,“我还没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呢,这就是那个撞了我的大学生,给了点医药费就草草了事,毫无责任心。” 陆杰瞬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解释:“我都说了我忙着兼职……而且也不是给你钱了吗。”哪儿知道还能在这里相遇,陆杰气闷。 姜鹤不再和他讨论这个,进了屋,看见桌上丰盛的菜,嗅了嗅鼻子,“我来得正好?宁裴你做的?” 话音落下,一抬头,看见周厌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两人对上视线,那日互相伤害的场景历历在目,姜鹤心中再次刺痛,然而宁裴还要告诉他:“是周厌做的。” 感情刺痛的只有他一个人,姜鹤掩面,问:“我能留在这里吃吗?” 宁裴没有异议,一顿饭从三人变成四人而已。 吃过饭,宁裴看姜鹤电脑上的论文问题,让陆杰回想起自己当初被支配的恐惧,看了那么几眼就跑厨房洗碗,留下姜鹤和周厌隔着宁裴四目相对,姜鹤张了张嘴用口型问:“问过了吗?” 周厌淡淡地看着他,警告他不要多嘴。 “这条,你的数据在哪儿?”宁裴的话打断了他俩无声的交流,姜鹤摸了摸鼻子,连忙投入到论文当中,不再多事。 周厌定定看着神色认真的宁裴,想起当年宁裴也是这般辅导自己功课,纵使心中再多嫉妒,也没有打扰他们,想起姜鹤问的问题。 问? 怎么问? 那样不会对宁裴造成二次伤害吗? 他不敢赌。 周厌闭了闭眼,起身进了卧室。 他一走,宁裴扭头看了眼厨房位置,小声问姜鹤:“师兄,你那天有没有在这里捡到一个白色小药瓶?” 姜鹤啊了声,这可不怪他啊,是宁裴主动问的,姜鹤思考了一会儿,委婉地说:“没捡到,但我知道在哪儿,你要不问问你邻居?”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6k营养液加更~正常更新还是在晚上tvt下次8k见 第37章 又见 你要不问问你邻居。 清晨, 宁裴从睡梦中惊醒,梦里又一次重复姜鹤的这句话,并不难理解, 姜鹤的意思就是——那瓶药被周厌捡走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厌为什么没有质问他?周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如果周厌来问他,他又该如何回答? 这些问题困扰宁裴多日,然而距离那日聚餐过去已经两周时间,他和周厌谁也没提过这件事,一切都风平浪静,但他的药确实没有了, 之前陈医生寄过来的所有的药都被他放进了那个小药瓶里,现在丢了, 即使不吃,也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犹豫再三, 宁裴拨通了陈医生的电话。 陈医生讶异地问:“宁裴?” “是我, 陈医生, 方便再给我开一些药吗?”宁裴垂着眼定定盯着外面透进窗户照射在被面上的光。 陈医生犹豫了一下:“你居然主动问我要药?好稀奇。不过这两天我暂时不在诊所。”确实很稀奇, 从前宁裴都是拒绝用药, 即使他没有犯病, 都不是什么好事儿,那证明他拒绝治疗,对造成他生病的原因万分抵触, 而上次他主动到诊所, 虽然一言未发,但也算是奇事, 应当是遇到了和当年有关的什么事, 如今更是一大进步, 陈医生停顿片刻:“我建议你下次直接去我诊所再进行一次检查。” 宁裴张了张嘴想拒绝, 然而陈医生打断他的想法:“我得根据你现在的情况来给你配药,既然你想吃药治疗,那就得按照我给的方案去吃,你最近发病了吗?” “没有。” 很奇怪,本来以为遇到周厌以后,没办法控制病症,可他很久没有发病了。 “那你怎么……”陈医生恍然大悟,斟酌片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你不用急着告诉我,既然你没有发病,又愿意主动开口,这是好事,如果你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认为你现在也不用吃药。” “已经很久没吃。”宁裴实话实说,现在就算想吃也吃不了。 “这样吗?那就最好等下次面见之前都不要再吃。”这种药本来需要谨遵医嘱服用,然而宁裴性子倔,他没办法奈何,又怕他发病的时候无法控制对身体造成什么不可逆的损伤才没有断掉寄给宁裴的药,陈医生看了眼时间,“就约在这周五可以吧?我现在人在战队基地,暂时没有时间和你继续聊了。” 电话挂断,宁裴在床上呆坐片刻,起床收拾东西去学校,姜鹤忙毕业论文,这段时间天天泡在实验室,他原本在导师那儿的工作就落到宁裴头上,宁裴最近天天待在导师办公室,连实验室都没时间去。 见他进来,导师叹气摇头,宁裴脚步一顿,问:“怎么了老师?” 导师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我年纪大了,也不收新的研究生了,现在手下也就你和姜鹤两人。” 导师确实年岁已大,本来已经该退休,宁裴进来那年,他就只带姜鹤一人,后来再加上他,然而宁裴不解他为什么现在说这个,投去疑惑的视线。 导师唉得更起劲了,知道宁裴不一定能听懂拐弯抹角,唉了几声之后直白道:“姜鹤那小子,告诉我说他不打算留校,我连推荐信都给他写好了,他居然就这么抛弃我这个老头子。” “师兄……不留校?” “是啊,不留校,他说他想去别的城市看看,你说嘛,他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为什么不愿意留呢?”导师也不是想干涉姜鹤的决定,只是想不通,“他没告诉你?不然你替我劝劝?” 宁裴想起那日姜鹤喝醉念叨白川的名字,想起白川连见都不愿意来见姜鹤,他不懂这种感情,然而还是不免联想那时候离开家的自己,大概怕待下去更加惹人烦,不如离开更好,宁裴摇头:“师兄有他自己的想法。” 导师再次叹气,明白宁裴这就是不愿意劝了,瞄了他一眼,“行吧,还有件事,凯尔德教授下个月会来国内,到时候会来我们学校演讲。”这才是重点,导师还以为宁裴会惊喜,毕竟之前可是用看一次讲座的机会换了宁裴平时压根不愿意去做的事,不过现在,宁裴面色平静,导师奇怪地问:“你不高兴?你之前不是一直很想和凯尔德教授交流?凯尔德教授不是还想挖墙脚?” 即使导师把“挖墙脚”三个字咬得很重,显然还是不放心,虽然之前宁裴已经拒绝过挖墙脚,但还是得防患于未然,不过宁裴依然没听出导师的言外之意,只认真答:“我想要问的已经全都问过凯尔德教授了,而且我们经常通过邮件交流。” 导师沉默片刻:“我是想问你到时候愿不愿意留校?” 并不是想知道你把人凯尔德教授当成工具人的事,导师愁苦地想,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宁裴一愣,“我会好好考虑。”- tut基地,陈医生由白川领着进训练室,年已经过完,战队重新进入训练期,看见坐在原本成嘉伟位置上的新成员,陈医生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本来应该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就来战队进心理评估,结果因为一周多之前成嘉伟被tut战队解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得不推迟时间,网上至今还在闹,成嘉伟解约的消息还没官方公布,完全是成嘉伟自行曝光,搞得tut不得不提前官宣新成员,自然是招来不少骂声,尤其是周厌,被骂得最惨,说他霸凌队员,年前那场比赛结束的时候,他看成嘉伟的表情被人截图拿出来做文章,骂他输不起,骂他假公济私,看得白川头痛得要死,生怕周厌又要上去发表什么言论,尤其是联盟那边对于假赛的鉴定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也只能暂时消声。 成嘉伟还不知道这事儿,不然也不会提前暴露自己被解约的事情,虽然他的目的是想让其他战队花钱把他买走,然而朝他抛来橄榄枝的,只有一些无名小队。 陈医生扫了眼其他人,走到周厌桌子边上,敲了敲:“最近还好吗,厌神?” 说起心理评估,周厌是最需要被特殊关照的那一个。 周厌正在进行基础训练,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让陈医生觉得诧异,“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那么烦我?” 周厌嗯了声,并不想和他继续多说,陈医生已经习惯了,找话题和他闲聊:“你上次打电话问的问题,找到答案了吗?” 周厌不愿透露更多,保持沉默,陈医生哎呀一声:“你问我我还不能问问。”他说着,瞥见周厌旁边垃圾桶里几个空水瓶,周厌的手边还放着一瓶空了一半的水,陈医生皱了皱眉,很快恢复原样:“怎么说,今天你第一个?” 周厌以往一直十分抗拒心理评估,今天却十分配合,听见他这么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行。” 就连白川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和以往一样的流程。”陈医生不多废话,进入心理咨询室后,就提出了和从前一样的问题,然后去观察周厌的神情,他发现,周厌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从前提起比赛,周厌或多或少会表现出一些情绪,如今却并不会,反而很淡定地看着他。 一些问题结束,周厌问:“我能走了吗?” “我能再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周厌并不在乎,他的心理早就正常了。 有宁裴在,他是正常的。 “你遇到了解铃的人?或者事?”陈医生笑笑,“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很好奇,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和我聊聊,毕竟我收了钱的。” 周厌定定盯着他看,却不说话。 陈医生知道他脾气倔,不愿意提造成他偏执心理的主要因素,于是转而问:“那些水都是你喝的?你最近生病了?” 周厌一愣,没想到他注意到这个,防备地盯着他看,陈医生摆摆手:“我只是好奇,因为我有个患者也有这种症状,感到不停地口渴,不管喝多少水都无法止渴,并不是病理因素造成,他也和你一样是个倔脾气。” “你的患者?”周厌皱起眉,莫名想起宁裴。 陈医生点头,这是他偶尔会用的手段,利用患者之间的共情,然而周厌并不想继续和他讨论这个,原本平静的情绪无法再平静,看了陈医生一眼,周厌最后问:“我的心理评估过了吧?过了我就走了。” 等周厌走了,陈医生低下头,在周厌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若有思索。 出来后,周厌坐立难安。 陈医生,基地,白川,姜鹤,宁裴。 回想片刻,砰的一声,周厌突然从座椅上站起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周厌问:“白川呢?” “你问我有没有把陈医生介绍给过其他人?那很多啊,毕竟他是我们战队的心理医生,我挺信任他的。”周厌突然跑来问这种问题,把白川问得莫名其妙。 “有没有介绍给姜鹤?”周厌只想知道这个。 白川啊了声:“那倒是有,他说帮别人要的……怎么了?不过你最近水喝得是有点多,身体哪儿不舒服?老陈发消息让我注意一下你的饮水量,你没事吧?”白川之前倒还没察觉,毕竟基地的水都是成箱成箱搬的,谁闲得没事去观察饮水量的问题。 “我没事。”心中震惊,果然如此,然而周厌面上不显,只摇头否认,骗过白川,回训练室的路上,克制不住地双手发颤,差点没能握住鼠标。 之前只是猜测的事,如今得到证实。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日都大量饮水,然而因为正常饮食,他又并不口渴的缘故,根本喝不下去多少肚子就饱胀到难受,而如今新队员入队,更需要磨合,根本没有时间,无法切实体会宁裴发病时候的痛苦,疼痛全转移到心脏和胃部,让他变得呼吸困难。 幸好今天是心理评估,这个时候并不需要训练,周厌把自己关进房间,多想就这么喝一整天的水。 但并不可以,他答应过宁裴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胃,要好好吃饭,不能吃冷饭。 周厌痛苦地喝完一瓶水,差点干呕,把自己砸进床被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为什么要惩罚宁裴。 明明犯错的人是他- 周五,宁裴应陈医生邀约到他诊所,刚进门,听见从陈医生平板上传来的声音。 “原tut战队成员成嘉伟被爆在去年冬季赛中打假赛,联盟已经出来证实为事实,并对其处以禁赛三年的处罚……此前,该名成员因为带女朋友回基地造成恶劣影响……” 听见tut的名字,宁裴难免愣了下,这件事,陆杰昨天已经发朋友圈庆祝过,说成嘉伟已经被踢出tut,说这种打假赛的人不配当职业选手,这段时间周厌很忙很忙,因为要忙着和新成员磨合,训练任务比之前更加重。 也难怪连给他发晚安的时间都从七八点变成了凌晨一两点。 片刻后,宁裴敲了敲门,陈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马上就看完,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不用惊讶,我们心理医生也是需要娱乐八卦的。” 宁裴没有再打扰他,坐下的时候,正好瞥见他桌上的名片,名片上写的似乎就是“成嘉伟”,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陈医生啊了声,“忘记收起来了,不好意思,你今天来得很早。” 宁裴点头,陈医生关掉视频笑着道:“我很高兴你能来,现在你能说说你最近经历了什么吗?” “我只是想开药。”宁裴依然拒绝回答。 “但是你不是说你并没有再发病?如果你的情况出现了好转,并不需要依赖药物,之前你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但我现在需要。” “能告诉我原因吗?” “有它在我觉得安心。”宁裴忍不住实话实说。 “你是说药?还是人?”陈医生笑了下,“你知道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和你说话,你总是闭口不言,除非是你自己愿意说的,但是现在,我问一句你会说一句,你也不会下意识去看水瓶,我知道,那是你心理因素导致的,总是不由自主地会把视线落在水这种东西上面。” “你甚至告诉我安心这个词,很难想象,会从你口中听见这个词。” 宁裴被他说得一愣,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被陈医生说出来,他突然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看心理医生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情绪,紧张、无措,对他而言是很陌生的情绪。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是人还是药吗?或者你不用说,我现在已经得到答案了,我想,你已经找到了你的解铃人。” 宁裴眼皮颤了颤。 解铃人? “你不用太抗拒,遵从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去走就好,如果你确实想要这个药,那么我也可以给你开,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你的病,需要人来给你治,而不是依靠药物。” 陈医生观察着宁裴的表情,看着他从茫然到似乎了然。 这是一种享受的过程,每一个病人在他的开导下豁然开朗的模样,都会让他感到愉悦。 “我不要了,谢谢。” 从诊所出来,宁裴感觉今天下午的太阳也依然炙热,不知道为何,他想起年幼时候陈若在小区门口的诊所给他开的那些药,那时候他也是倔强得不要吃,他不喜欢吃那些药。 如今也是,一点也不喜欢。 所以五年前他宁愿控制着去克服生理上的痛苦,也不愿意吃药来缓解。 而那时候周厌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陈若的药后来没有了用武之地,也没有谁再记得陈若当初想要治好他的病,所以给他喂药。 如今呢。 如今周厌再次出现。 是从周厌频繁出现的时候,他开始依赖药物。 为什么?明明可以像之前一样熬过去。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宁裴的思绪,把他从过去拉回到现在,被吓到,宁裴呆了一会儿,看清是陆杰的电话,接通。 陆杰仿佛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宁裴哥怎么办!厌哥他好像出事了……” 手一抖,宁裴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然而声音都没办法控制地发抖,想起白川说过,周厌曾经有过胃穿孔的经历,那是会要人命的。 陆杰吸了吸鼻子:“我今天不是陪姜鹤哥来医院做复查嘛,然后正好在门诊那儿碰上厌哥,厌哥说他来拿体检单,我就想着我反正也没事儿就等他一起走,虽然厌哥让我走,那我这不是没事么我就没走……” 陆杰絮絮叨叨一长串,宁裴耳朵嗡嗡嗡的没能听进去,第一次没了什么耐心,打断陆杰的话:“在哪家医院?” 陆杰报了个医院名,没挂断电话,又继续道:“然后我就听见医生让厌哥平时爱吃什么吃什么,不要亏待了自己……我心想这不就是……宁裴哥你还在听吗宁裴哥?我话还没说完呢怎么给我挂了啊。” 陆杰扭了扭鼻子,打了个喷嚏,姜鹤拿完药过来找他,看见他一直不停地打喷嚏,嫌弃地退后几步,往医生办公室看了眼,“怎么不继续陪着你厌哥了?” “你怎么还敢嫌弃我的!是谁在我感冒的时候非得让我陪着过来复诊!你的脚不是早就好了吗?”陆杰气死了,他都重感冒成说话都跟哭的一样了,还要被人拉到医院来,幸亏在这儿遇到周厌,不用和姜鹤待在一起,然而他又突然想起方才宁裴的语气,“完蛋,我好像闯祸了……” “什么?” “我刚才给宁裴哥打了个电话。”陆杰把方才电话里的内容一五一十说给姜鹤听,“我就是想让他们多联系联系,不是你说的今天宁裴哥没事嘛,不是你说的让我没事多撮合撮合他们俩……” 姜鹤听得直摇头,批判,“合着我是共犯?男大学生脑子都不长?哪有人把这种事当成契机的?” 陆杰哭丧着脸,这回是真要哭了。 姜鹤叹了声气,然而宁裴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了,没多久周厌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看见姜鹤也在,还愣了下,随后就是一副很不欢迎的神情。 陆杰低着头都不敢说话了,扯了扯姜鹤衣服,姜鹤头疼,也顾不上他和周厌互相伤害的关系,正想要告知周厌这件事,周厌表情突然一变,看向拥挤的人群。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央,宁裴焦急万分地寻找着医院的指示牌,正想要往前走,然而突然感觉到什么视线,脚步一顿,侧过身,隔着人群,和周厌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陆杰:挨打 第38章 又见 周厌好好地站在那儿, 面色健康,看起来并不是像陆杰所说的出了什么事,宁裴狂跳的心脏这会儿才慢慢的、慢慢的平复下来, 定定站在原地,动不了,腿软,难以再回想刚才的心情,生怕看见的是躺在病床上失去生命活力的周厌,现在想想, 是自己太冲动。 后来陆杰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他也没听, 满脑子都是周厌会不会真的出事。 如今亲眼所见,心下松懈, 缓过腿软, 宁裴转过身, 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冲动, 不问清前因后果就乱跑。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 手腕被人抓住, 周厌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人群过来的,低声问:“裴宝,你怎么来了?” 宁裴一愣,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己误会了, 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害怕、恐慌, 所以冲动。 宁裴选择沉默, 任由周厌拉着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走出拥挤的人群,周厌主动交代:“我来拿体检单,上周做的体检,今天才出结果。” 宁裴嗯了声,垂着眼,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单子上,也看不清什么,正瞥过眼,周厌就主动把单子交到他面前:“没什么问题,就是胃有点小毛病……已经在调理了,还有……” 周厌回想起他问医生如果长时间水喝得过量会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医生误以为他这个体格还要减肥,让他年纪轻轻别搞这些,该吃吃该喝喝,就是稍微注意点不要刺激胃,话顿了下,周厌问:“是不是陆杰和你说了什么?” 宁裴眼皮颤了颤,撒谎说:“不是。” “他和你说了什么?”周厌低下头告诉他,“裴宝,你说谎的时候不会看着我说。” 宁裴怔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然而只在周厌眼中看到笑意,他皱了皱眉,周厌连忙道歉:“对不起,不是故意炸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过来,但你别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宁裴抿起唇,反驳:“没有担心你。” “好,没有。”周厌顺着他的话,又戳穿他:“但你刚刚的表情很紧张。” 宁裴后退一步,想要挣开周厌的手,结果反而被握得更紧,他忍不住道:“周厌,你松手。” 周厌不听他的,依然握着,不让他走,不让他离开,宁裴皱着眉,威胁:“你再不松手,以后都不要见我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厌果然受到威胁,松了手,却又迫不及待地问,“裴宝,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松手了,现在呢?现在是不是随时随地想见你都可以?” 不知道,宁裴想说不知道,他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他心里太乱了,听见陆杰说的那番话,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不在意周厌,而陈医生的话也许是对的,他需要的不是什么药,而是人,是周厌这个人。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 没有人知道分开的这五年他过得有多么痛苦。 想要忘记周厌,又不想,因为吃药会让他睡得太安稳,会梦不到周厌,所以不想吃,逼着自己不要吃,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逼着自己,唯独不提那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怕那样会再也梦不到周厌。 可是又怕周厌不要他,怕被抛弃,所以潜意识里让自己忘记他。 可周厌一出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又害怕又欣喜,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周厌求和的时候,自愧的时候,想和好,又不敢和好,想原谅,又承认自己也有错误,可是不敢。 他一直都是个矛盾的人,胆小的人,从小是,现在是,一直都是。 宁裴躲开周厌的视线,咬住下唇,想要控制住情绪,唇上却突然传来不属于他的冰凉的触感,周厌用大拇指指腹抵住他的唇,卡住他的牙齿,同时提醒他:“别咬,会咬出血,要是想咬,就咬我的手指。” 宁裴一愣,牙齿松开,嘴唇微张,周厌的大拇指顺势送了进来,抵在他的嘴唇中央,带来奇怪的麻意,让他一时间失去了反应能力。 他呆愣住,周厌心底已经有了答案,本该高兴、雀跃,然而想起宁裴的病,周厌没办法再瞒下去,宁裴如此没有安全感,如果和好以后再告诉他自己已经发现,会不会更让他难过,但这里不是个好地方,这里人来人往,已经有人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他可以接受,但不想让宁裴接收,斟酌许久,周厌问:“裴宝,你下午有事吗?” 他的大拇指还留在宁裴的唇齿之间,宁裴终于回过神来,后退一步,抿起唇,唇上还留着奇怪的触感,让宁裴感到不自在,忍不住伸出舌尖去舔了一下,然后又立马缩回去。 太奇怪了。 宁裴定了定神,他下午要去实验教室,摇头,实话实说,周厌表情略显遗憾,片刻又问:“我今天下午没事,我能送你过去吗裴宝,我还没见过实验室长什么样。” 犹豫片刻,宁裴告知:“你不能进,你下午不用训练?” 话题被岔开,宁裴心中已有答案,不知道再如何提起,如果周厌再多问一句,再像之前那样直白地问一句,他想他肯定会答应。 “晚上回去训练,我在外面看看也行。”周厌腆着脸,“裴宝。” 宁裴抿起唇,抬眉看了他一眼,快速收回视线,淡淡点头。 只是在外面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周厌立马笑了起来,凑过去小声说:“裴宝真好。” 宁裴抿紧唇没有应,心情却明朗起来。 搞得他们好像和从前一样亲密了一样。 好奇怪。 等他俩离开,在暗处偷偷观察的陆杰问姜鹤:“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走了?我还要不要去道歉了啊?” 陆杰一头雾水,又想起方才看见的两人的举动,觉得怪异:“厌哥和宁裴哥和好了吗?怎么感觉关系和以前一样了。” 姜鹤了然地啊了声,“给我讲讲他们以前什么样?” “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些?”陆杰拒绝,率先给周厌发了道歉信,实事求是,言辞恳切。 那头,周厌收到信息,终于了解事情原委,皱了下眉,宁裴担心他,甚至不顾一切跑来找他,对他而言确实是好事,是进步,值得高兴,然而他并不再想在宁裴脸上看见类似情绪,不想让宁裴担忧难过,他给陆杰发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收了手机,看向坐在自己对面吃东西的宁裴。 他们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随便找了家馆子。 这一次已然是不同心境,周厌仔仔细细看着宁裴,他和从前一样,吃饭的时候安安静静,坐姿也不会改变,周厌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大拇指,想起方才一时冲动下的行为,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万一惹宁裴反感、不高兴,该怎么办,然而那种触感却无法忘却,仿佛回到当年,他情窦初开,不受控制地想要去亲吻宁裴后颈的时候。 察觉到目光,宁裴动作一顿,抬头问:“你不吃?” 周厌立马正襟危坐,笑着说:“吃!” 一如当年在学校食堂的时候,周厌总说看着他食欲就能好许多,宁裴晃了下神,不再看他。 一顿饭安静吃完,去学校实验室。 路上正好碰上林薇和张决,两人也是要去实验教室,今天宁裴接手姜鹤之前的活,带他们班的实验课,打了个招呼,张决不停地看向一直跟在宁裴身后默不作声的周厌,虽然对方戴着口罩,看起来却依然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记得,林薇却隐隐记得。 不过张决是个外向的,见宁裴迟迟不介绍,忍不住问:“学长……这位是?看起来好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宁裴一愣,沉默片刻,“我朋友。” 周厌一愣,笑意在口罩下藏都藏不住,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好。” 不管有没有真的正式和好,由宁裴说出来的这三个字,都足够让他欣喜欢乐。 宁裴抿紧唇,不管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到上课时间。” 瞬间断了张决还很好奇的心。 到实验室门口,宁裴停下脚步,转头对周厌道:“你可以回去了。” “裴宝,你什么时候结束?”周厌死皮赖脸,四处张望,这个时间正好是上课前,走廊里人还挺多,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我可以在外面等你下课吗?” 和以前一样,不管宁裴到哪儿,他都喜欢跟着,宁裴抬起眼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嫌冷的话。这节课两个小时。” 说完推门进去,林薇跟在他身后小声问:“学长,他是不是上次图书馆里那个啊?” 宁裴一愣,没有否认,林薇哦了声,上次就感觉学长和对方关系似乎不一般,不过她不八卦这个,只是又想起来一件事,“是不是之前我们去你家吃火锅那天,走错门那个?” 没想到林薇记性那么好,宁裴犹豫了一下:“是。” 那天周厌走错门,他们才重新遇见。 他刚应完,张决就凑过来问:“什么什么?我看了下学长你朋友还在外面唉,他不会真的要等两个小时吧?” 没等宁裴回答,林薇就推了他一下,“你管人家等多久,你小心挂科,学长可比姜鹤学长严格多了。” 张决立马讪讪闭嘴。 林薇没说错,宁裴上课比姜鹤严格许多,他不爱说话,不管讲什么都认真严肃,一本正经,不过今天,他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张决凑到林薇耳边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学长今天特别和蔼可亲?” 林薇和他一组,专注于手下实验,没有注意到其他,问:“有吗?” 张决点头,“有啊。” 怎么说呢,就感觉今天学长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以前他要是这么讲悄悄话,学长肯定把他拎出来了,今天居然没有,当真稀奇。 林薇动作顿了顿,确实觉得今天学长不太一样,来源于她的直觉,她觉得肯定和外面那个朋友有关。 学长平时总是独来独往,有个关系亲密的朋友,也是好事。 然而没几秒,张决感觉后颈一阵发凉,宁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他身后,不冷不淡地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张决立马摇头闭嘴,林薇憋住笑,宁裴从他身后走开,不经意间瞥了眼窗外。 周厌确实一直站在外面。 在等他。 心头微胀,不再分神,宁裴把注意力投入到课堂上。 实验教室外,周厌偷偷看了教室里的宁裴几眼。 宁裴穿上的白大褂,戴了眼镜,一丝不苟的模样,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显得他身形更加挺拔,也更加成熟。 周厌按捺住想要一直偷看他的心思。 不行,会影响宁裴上课。 他得乖一点,宁裴才会喜欢他,完全接纳他。 周厌垂下眼,干脆靠在外面的栏杆上玩手机。 陆杰问他人去哪儿了。 他回:陪裴宝上课 陆杰:??? 陆杰:我也想蹭高材生的课 周厌:那你想想就行 陆杰:…… 陆杰隐约感觉到了一种炫耀,还有一种,他厌哥心情似乎十分好的感觉。 周厌不再多说,打开微博看了眼。 成嘉伟被解约的消息至今还在热门,自从成嘉伟打假赛的事情被曝光证实之后,之前那些讨伐他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换成从前,周厌大抵会直接用大号和他们怼起来,不过现在,他也不在意了。 犹豫了一下,他点开自己之前发过的微博看了眼。 他的微博没太多东西,大多都是之前骂人的,还有不少转发官方发布的罚他款的,他自己看得都皱眉,动动手指,把这些全给删除了,只留下几条宣传比赛的。 不然万一哪天宁裴看见他的微博,觉得他不乖怎么办。 做完这些,他收了手机,然而没一会儿,白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嘶力竭:“你干什么!你怎么又上网了!联盟问我你是不是被盗号了!你这才好了多久没有罚款,怎么突然又开始了!” “我干什么了?”周厌问。 白川:“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了,联盟检察员突然给我发消息给我吓了一跳,我看看……呃……” 看着周厌突然干净的微博,白川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问:“你被盗号了?” “没有,我自己删的。”周厌淡声。 “你疯了?”除此以外,白川想不出来什么理由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你真谈恋爱了?” 这回,周厌默认,一声不吭。 虽然还没谈,只是到了朋友和好的阶段。 白川:“不是?你认真的 ?周厌你人呢?怎么挂了?” 挂断电话,周厌敛了脸上神色,淡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江铃。 谁也没料到阔别五年,会在这里相遇。 江铃脸上神色也是又惊又喜,这五年她从网络上看过周厌,知道他如今长什么模样,然而看照片看视频,再怎么样都比不上现实里见一面。 她的儿子比五年前长高了很多,人也瘦了,但很帅,比以前更帅了,轮廓也越发成熟,脱去了年少的稚气,江铃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前他们母子很少有温馨的时候,更多时间都是在为这个为那个争吵,而她更多的时间也是放在工作上,太少关心周厌。 还是江铃率先开口:“我,我来给宁裴送点东西。” 她并没有说谎,不过前提是,她是来给宁裴导师送东西的,因为知道宁裴在这里,她就想能不能碰碰运气,正好宁裴今天在学校,问过导师之后,她就过来了,哪知道会在这里碰上周厌,她手足无措,一时热烈盈眶,哽咽着问:“你来等宁裴下课吗?” “是。”自从上次过年提起江铃,周厌也尝试过要不要主动询问江铃,然而江铃当初说过的那些话到底还是他心里的刺,说到底,他除了主动向宁裴低头,其他人都做不到。 所以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刻意把江铃的事情放在心上,既然江铃没有再来找他,他也就不找江铃,如今看着江铃比从前更加干练的模样,周厌心中并未激起什么风浪,只是笑了下,“要去聊聊吗?” 江铃求之不得,点头答应,有些局促地问:“吃饭了吗阿厌,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辣的?” 这么多年没见,江铃并不知道周厌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循着从前的记忆,周厌垂下眼,“随便,都行。” “好,学校外面有家味道很好的辣子鸡,你以前很喜欢吃。”她以前周厌默认,以前她对周厌关心太少,如今想拼命弥补,路上不停地找话题,“你以前还喜欢吃红烧肉是吧,最喜欢宁裴做的红烧肉,你嫌弃我做的不好吃……” 然而周厌并不想听她说这些,厉声打断,直说:“我过年回去了。” 江铃一愣。 周厌看着她的表情,“你不在家。” 一瞬间,江铃又心生愧疚,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往年她确实都在家,然而今年新年她和男友出门旅游了,知道周厌可能不喜欢听这个,她一时间支吾起来。 “我知道你去哪儿了,不用瞒着我,陈阿姨已经告诉过我,况且之前给我寄的衣服里,你也都说了。”周厌并不打算和她拐弯抹角,“你有新对象了,是吗?” 想起当年周厌因为知道她和周仁离婚而激烈的反应,江铃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又想要隐瞒,周厌笑着说:“不用担心,我祝福你。” 江铃错愕,好半天,挤出一句:“……谢谢。” 周厌不再多说,他们到江铃说的那家辣子鸡店,周厌由着江铃点单,没有告知她如今自己不能再吃辣,等菜期间,江铃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我很想你。” “挺好的。”周厌姿态放松,从来没想过原来和江铃面对面谈话是这么放松的事情。 “那就好,我有看你的比赛,你打得很好,很厉害。” 然而江铃非要往他心窝子上戳,周厌一愣,问:“是不是和你当年所想的背道而驰了?”见江铃愣住,周厌笑了声,“算了,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没有这个意思。”江铃连忙解释,“当年的话,我确实说重了,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不读书的话影响有多大。” 即使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江铃如今还是这样想,即使现在周厌已经出人头地,并不是如她所说,她依然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讲,“你确实做得很好,这点我没有说假话,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好了,停。”周厌不愿意听这些,从前江铃就喜欢说教,她强势,工作第一位,如今还是一样,周厌摇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当年周仁告诉我,你有了新的家庭,是真的吗?” 江铃一愣,“怎么可能?!”她激动起来:“虽然我那时候重心并不在你身上,但是我从来没有过要找新家的念头!在我的想法里,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很奇怪,这对已经离了婚的夫妻,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周厌蓦地想起周仁所说的话,笑着问:“那你现在的男朋友又算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江铃突然哑了声,隔了这么久,他俩还是这样,一见面就没办法好好聊天,沉默好久,江铃承认:“我这些年一个人太累了,他追我,我就答应了,但是我目前还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就算要结婚,也会征求你的同意。” “我的同意?”周厌反问,嗯了声,他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你不用不敢看我,我已经原谅你了,妈,当年确实是我误会了。” 听见这一声妈,江铃已然藏不住眼泪。 周厌直直看着她:“我也不会打扰你的婚姻,你结婚也不用征得我的意见,我已经成年,已经长大,不用再像从前一样连离婚都瞒着我。” 周厌平静地陈述着。 他原本以为自己确实会生气,会控制不住情绪,然而事实却是时间过去太久,只是心里的刺没办法拔掉而已,而这根刺碰上去,根本不会痛。 江铃越发错愕,感觉周厌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她问:“你是我儿子,我不征求你的意见,征求谁的?家里的一切还给你留着,阿厌,我这些年一直盼着你能回家,你现在愿意和我谈谈实在是太好了……我……” 说话间,辣子鸡上来了,打断了江铃的话,江铃连忙说:“多吃一点。” 周厌看了一眼,尝了一口,太久没吃辣,有点接受不了,灌了一整瓶水,胃里火辣辣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吃,和盘托出,“我已经不能再吃辣的了。” 江铃愣住:“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 周厌不解释,只说:“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不会关心儿子。” 他的话让江铃心中刺痛,一时说不出其他话来,她确实不会关心儿子。 周厌喝完一瓶水,再喝第二瓶,心中也一点也不痛快,明明都把当初江铃带给自己的刺还给了她。 没喝两瓶,胃中隐隐不适,周厌笑了下,放下水瓶,“我们扯平了。” 江铃一愣,“什么扯平了?” “恩怨,你当初骂我,我还给你。”周厌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时间说:“裴宝快下课了,我要去接他。” 江铃信以为真,当真如此,被他多刺几句也没事,难过又高兴地问:“阿厌,那你什么时候愿意回家看看?” “再说吧,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周厌已经不在乎,“等你结婚的时候可以喊我,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宁裴帮忙,他不是我爸妈,没必要管我们家里的事。” 江铃隐隐觉得不对,可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厌已经走了。 宁裴从实验教室出来,外面走廊人来人往,然而不见周厌身影,他四处张望,心脏直直下坠,不该期待。 他垂下眼,一个人往楼梯口走,手中的书直直撞上一个人的胸膛,对方闷哼了声。 那声音耳熟,不是周厌是谁。 宁裴一愣,然而周厌唇色发白,不像刚才那般生龙活虎,以为自己把他撞疼了,宁裴不由伸手掌心抵在他胸口刚才被自己撞到的位置,摸了摸,担忧地问:“这么疼吗?” 周厌摇头,“不是胸口疼。” 周厌忍着疼痛,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胃部,虚弱地说:“裴宝,我胃疼。”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厌:我也没想到啊,一口辣的威力这么大 第39章 欢喜 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中午刚出来,现在又进来,气氛沉闷。 输液室里, 宁裴皱眉看着护士给周厌插针,一声不吭,想不到中午虚惊一场,如今倒是来真的,所幸周厌只是单纯胃病犯了。 然而宁裴想起方才在医生办公室周厌所说。 吃了一口辣子鸡,喝了两瓶水, 最近饮水量比较大。 医生说,因为水喝太多, 对他的胃造成了一定负担,所以才会出现吃了一口辣就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宁裴心中有个猜测, 起了不安。 周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仅仅凭那瓶药吗? 挪开落在周厌身上的视线, 宁裴垂下眼, 想要掩藏住此刻情绪。 他该问吗? 他不知道, 他依然和以前那样胆小, 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 双手紧紧攥握在一起,无意识地摩擦着,却突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那只手覆在他的左手手背上, 把他的手包裹住。 宁裴一愣, 周厌低声说:“对不起裴宝,我今天是故意的。” 他确实是故意的, 故意这么做, 寻找一个机会。 来的路上, 宁裴并未问缘由, 只是见到周厌跟他说胃疼时候的模样已经没办法想起其他,误以为周厌擅自离开再次实验的心也被高高抛下。 如今周厌主动提起,宁裴终于想起这件事,周厌明明中午和他一起吃过饭,怎么又会跑去吃什么辣子鸡? “故意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件事上,宁裴不解。 周厌沉默一会儿,点头,“是,我见到我妈了。” “……江阿姨?”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宁裴显然错愕。 “对,她来找你,正好碰上我。”周厌并不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宁裴,是他主动邀请江铃去聊一聊,也是他故意没有告诉江铃自己不能吃辣,然而提起江铃,他语气低落起来,“我知道之前我错怪了她,是我太冲动不辨是非,我也想和她和解,但我没办法忘记当初她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所以我只能让她对我愧疚。” 宁裴已然明了,想起之前周厌告诉他江阿姨曾经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说他离开家什么也不是,那对年少时候的周厌打击有多大,宁裴能明白,而当年自己因为没有父母,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周厌和江阿姨吵架,还是得知江阿姨和周仁离婚,他也总是劝周厌要珍惜,却没有过问当时周厌内心感受。 如今想想,那对周厌根本不公平。 “那就不要和解。”看着周厌泛白的唇色,宁裴的手动了动,由手背向上改为手心向上,和周厌的手握在了一起,就像年幼时候,周厌在幼儿园的教室里牵过他的手,让孤立无援的他得到了温暖一样,如今,冰凉的双手逐渐生出暖意。 周厌一愣,笑了声,“好,听你的,不要和解。” 他确实强迫自己和江铃和解,可就算让江铃愧疚,他的内心也依然无法彻底放下,他和江铃的母子关系从来没有多么和谐过,年幼时候,他在冰冷的屋内等着江铃回家,可是他并不喜欢那种感觉,于是他跑出门,跑去找别人玩,江铃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对他大发雷霆,说那样不安全,周厌自幼倔脾气,和她吵了起来,后来一点也不收敛,可江铃发现确实不会有事之后,就不会再管他。 后来宁裴出现,在江铃离开家里之后,他终于有了可以去的地方。 周厌牢牢盯住宁裴的眼睛,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顿感高兴,向宁裴道歉:“但我确实做错了,伤害了自己的身体,对你食言了。” “对我食言?”宁裴不解,“身体是你自己的……” “是你的,裴宝。”周厌却不让他说完,虔诚地看着他:“我的身体是你的,所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我什么都归你管,什么都听你的。” 他的一切,都是宁裴的。 他如今,为了宁裴而活着。 双手被十指相扣住,宁裴也不是第一次听周厌说这样的话,周厌乞求他原谅的时候,悔恨的时候,也曾经说过相似的话,想要他重新管他,这些话,宁裴曾经不敢相信。 可如今心境已然不同,这一次,心脏却开始咚咚咚地跳动着,大脑皮层有什么东西炸开,内心生出一股欢喜。 这让宁裴意识到,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周厌把一切交给自己的感觉。 这种情绪太陌生了,宁裴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一点也不正常,然而周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把下巴搁置在他另一只手的手背上:“但是裴宝,我还有件事瞒着你。”周厌做好心理准备,盯住宁裴,终于把瞒了许久的话说出:“医生那边说的话,我也是故意的。” 手上突然传来重量,忍不住动了动,宁裴猜出周厌要说什么,愣了片刻,问:“……是不是那瓶药?” 没想到他已经知道,周厌果断承认:“是……我捡到了你落在我家的药,也猜到了你的症状,我知道那都是因我而起,想体会一下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不再靠在宁裴手背上,紧握的手也松开,顿觉冷意,宁裴无意识攥了攥手指,却看见周厌从口袋中掏出他的小药瓶来,宁裴呼吸一滞,听见周厌说:“我数过了,一共80粒,我不知道多久的,不知道你吃了多少,不知道你熬过多少时间……” 宁裴脊背挺得笔直,没想到会是在医院这种地方摊牌,他强迫自己说出口:“86粒,见到你以后,吃了6粒。” 手中的药瓶晃动,发出碰撞声,周厌猛然抬头。 宁裴闭上眼,不敢看周厌,口中却诉说:“第一次发病,是在姨妈怀孕的时候,我以为我要被抛弃了,姨妈递给我一瓶水,让我喝。” 那时候的宁裴并不知道,只是那么一个举动,却在他心底落下了永远的病根。 即使已经心中有所猜想,如今亲耳听宁裴告知,心中震撼,酸楚,周厌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要是那时候多问两句,是不是宁裴也不会患上这种病。 “后来我们分开,我来到大学,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喝水……”回想起那段过往,宁裴的声音还是会发抖,可是原来说出口并不困难,他感到解脱,感到轻松,“因为知道被抛弃,所以复发了,医生告诉我这是一种病,心理疾病,他建议我吃药,我吃过,后来不愿意再吃。” 只是他没有对心理医生说过,他知道自己为何生病。 宁裴把过往一五一十说给周厌听,包括他逼迫自己去戒掉药物,硬生生逼着自己恢复正常,然而他又转口,“我知道我没有好,直到你又出现。”宁裴睁开眼,他没有哭,甚至越来越平静,并不是当初那种知道他们要分开的平静,而是知道那些已经不重要了,药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过往对他和周厌来说已经过去,如今是一场新的开始。 他终于勇敢一次,想要去赌一赌。 这些痛苦的过往被说出口,不含一点难过情绪,可他眼前的周厌眼睛通红,已然要哭了,宁裴抬手摸上周厌的眼角,指腹湿润,宁裴仰起头,额头和周厌相抵,“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你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用吃药。”他拭去周厌眼角的泪,忍不住轻声说出早就在心中徘徊已经的话。 他说:“阿厌,我们和好。” 并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他不想问,只想要肯定。 周厌一颤,和宁裴对视上,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和盘托出,他想过很多后果,想过宁裴会不会因此责怪他,因此怨他,却没想到得来这么一个期盼已久的答案,等来了原本应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哽咽着,迫不及待:“好……裴宝,我们和好。” 对上宁裴漂亮的眼睛,他又笑了起来,终于得偿所愿,发自内心的开心,一声一声喊:“裴宝。” “裴宝……” 宁裴被他喊得烦了,瞥他一眼,只一个眼神,周厌就立马噤声,可又忍不住笑起来,牵住宁裴的手,用自己的下巴去摩挲着宁裴的手背,像极了在求主人摸摸抱抱的狗狗,然而他的笑着带着眼泪,是高兴的,喜极而泣的。 宁裴任由着他如此,问他:“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 周厌直白:“因为高兴,你以前也哭,哭的时候鼻子红通通的……”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提起丢人的事,宁裴捂住他的嘴,转而道:“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他占据主导地位,像从前一般叮嘱,却又更加直白:“我什么都要管你,你要听我的话,也不要……丢下我。” 他声音越来越轻,然而周厌心中明了,宁裴心中已经留下伤痕,经不起再来一次,如今肯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已经是跨出的最大一步。 如果不是现在正在输液,周厌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宁裴怀里,如今只能连连点头应,让他做什么都愿意,然而高兴不过几秒,宁裴用掌心撑起他的额头,故意板着脸:“既然你说,身体是我的,就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折磨自己。” 宁裴的手从周厌的脸上往下挪,挪到他的胃部,轻轻按压住,“至少不要喝那么多水,没什么好体验的。” 宁裴知道那感觉多不好受,他体验过太多次,不想让周厌再体验,也没有必要体验。 周厌低头看着他的手,宁裴大概不知道,这举动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煎熬,掌心贴在他仅仅只有一件的毛衣上,温度都能直接传递到皮肤。 然而他甘之如饴,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他任由宁裴按着自己的胃,说:“以后不会再喝,不会再这样……你也不要。” 他也不想让宁裴再陷入这种痛苦之中。 宁裴看着他,久违地笑了下,嗯了声。 接下去,宁裴没有其他事情,然而有很多邮件需要处理,没办法,只能用手机——虽然他可以离开,然而他并不想走。 其实这种场景似曾相识,也是在医院里,那时候他和周厌刚刚重逢,他甚至连见都不敢见他,怕周厌厌烦自己,也没有想过会有如今的场面,和当初一样,只不过现在,周厌因为药水的缘故昏昏欲睡,而他在这儿和当初一样处理邮件,时不时看周厌一眼,心态已然完全不同。 他觉得周厌和从前一样了,又觉得他和从前不一样了,比如还是粘着他,比如更加粘着他,他只是稍微动一动换个姿势,明明睡过去的周厌就立马醒过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问:“怎么了?” 宁裴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刚才回复了一封邮件而已,打了几个字,疑惑地问:“怎么了?” 周厌突然的心跳还在剧烈跳动中,他感觉到手边动了一下,然后看见宁裴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次在医院的时候,宁裴什么也没说,就再也没回来。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手边一摸,人还在,原来那只是一场梦,周厌摇头,“就是梦到你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说着,把宁裴的手藏进外套里面,那里热得很,宁裴冰凉的手一下子被捂热,虽然很想就这么捂下去,然而他没办法单手处理邮件,只好把手从周厌手中抽回,看见周厌垂下去略显失落的眉眼,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我还有事。”正好,手机屏幕上的邮件,是凯尔德教授告知他自己来国内的具体时间,并邀请他到时候一定要带他参观一番学校。 脱离出梦境,周厌知道自己不能打扰到宁裴,乖乖把手藏好,然而宁裴却突然牵过他的手,这让周厌的心重新跳动起来,盯着宁裴的侧脸问:“怎、怎么了?” “我之前在国外的时候,碰到了你爸爸。”宁裴之前觉得没必要告知周厌,那时候也确实没有必要,如今看见凯尔德教授的邮件,他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他告诉我,你之前去求过他。” 提起周仁,周厌的表情变了变,但确实如周仁所说,他承认,“是。” 知道周厌对周仁是何种感情,宁裴笑了下,“多亏他。” “多亏他?”周厌硬着声问。 “是,要不是他,我那时候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找过我。”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宁裴的心就已经硬不起来了。 周仁大概不知道,他的话弄巧成拙,他想让儿子远离的人,因为他的这些话,反而越走越近。 周厌的水挂完就得回基地训练,恰好白川的电话打进来,问他人在哪里,他毫不掩饰地说:“和宁裴在一起。” 听得宁裴一愣,怎么像个到处炫耀拿到礼物的小孩子。 白川也是一愣,“哦……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只是问你人在哪儿,能不能及时回来。” “能,挂了。” 立马听见一串忙音的白川:“……” 干什么!又不是谈恋爱了!搞得这么着急。 挂断电话,周厌万分不舍,“裴宝,你要回学校吗?” 宁裴看了眼时间,如今再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他这一天情绪起伏过大,也并不想回去,摇头,“你走吧,我回家。” 他也有一种不舍的情绪,然而还是理智更占上风。 “我可以送你回去吗?”不过周厌并不这么想,他只想能和宁裴多待一会儿多待一会儿。 犹豫片刻,宁裴屈服在他乞求的眼神中,点头。 坐上车,宁裴告诉周厌:“我下周开始有几个讲座。” 年前的时候学校都很忙,没有时间搞这些,如今年初,很多学校都需要讲座来拼学分,往年,宁裴很少参加,他手上有其他项目要做,去年的项目拿了几个小奖和一个大奖,如今姜鹤面临毕业,没有时间,这些就都落到了他身上,连项目都往后推,等找到合适的接班人选,他才可以回归到本来该做的工作中。 幸好只是讲座,并不是像之前一样要去什么战队演讲,省去不少麻烦。 他的话,言外之意,他要出差。 周厌问:“要去多久?” “不一定。”宁裴还没收到具体的时间表,只记得去年姜鹤好像去了一个多月,回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对姜鹤来说,不停地演讲简直是要了他的命,而对宁裴来说,这并不困难,他甚至可以享受。 周厌语气低落起来,“很久吗?” 宁裴想了想:“应该吧。” 果然看见周厌耸搭下去的眉眼,这副模样实在好笑,宁裴忍住笑意:“最多一个半月,中间还会回来。” “我下个月月末的比赛。”被安慰到,即使不舍,就算宁裴不走,他俩也没有太多时间见面,周厌把车开得龟速,忐忑道:“我们队换了新成员。” 这是他第一次向宁裴主动提起战队的事情。 “我知道。”宁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陆杰都告诉我了。” “他怎么话那么多?”周厌有些不爽。 “你不也是问他要的我的联系方式?”宁裴一句话让周厌没法怨念起陆杰来,“他告诉我你们队有个成员打假赛,虽然我不懂,但我知道冠军肯定还会有。” 宁裴这是在安慰自己? 周厌眼睛慢慢睁大,欣喜若狂,“你在安慰我吗裴宝?” 搞不懂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宁裴顿了顿,承认:“算是。” 他只是想起陆杰在朋友圈发的那段视频,视频里的周厌实在太难过,他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和周厌说,如今总该补上。 周厌瞬间坐直了,哦了声,又小声问:“还能再安慰几句吗裴宝?” “不能。”宁裴无情拒绝,并提醒他:“你没有听见后车的喇叭声吗?还有旁边超过我们的电动车。” 那位电动车车主甚至朝他们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周厌自然看见了,但并不在意。 “你再慢一点,我可以下来打车。” 这话终于让周厌不得不加速,车行驶到公寓楼下,周厌自我安慰:“正好我这段时间也很忙,忙着和新成员磨合。” 宁裴解开安全带,嗯了声:“那正好……” 他话没说完,周厌眉眼又一次搭下来,宁裴接上没说完的话:“那正好可以网上联系。” 周厌一愣,高兴起来。 然而宁裴没想到他说的网上联系,在周厌眼里就是回到家,进入家门后没两分钟。 周厌问:进门了吗? 宁裴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养成的听见手机消息就拿起手机的习惯,以至于他秒回导师消息的时候,导师很惊讶地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宁裴:刚进 周厌说:那我走了 宁裴讶异,到窗边,果然看见周厌的那辆新车这会儿才缓缓驶离。 他无奈:你的训练赛还来得及吗? 周厌:我算好了时间,你上楼进门回我消息的时间,再从这里回到基地,时间绰绰有余,训练赛很晚才开始 他知道宁裴担心什么,从前他写个作业磨磨唧唧,如今不用再如此,他想让宁裴安心,但又喜欢宁裴这样关心他。 宁裴:我查了一下,你们的训练赛是晚上九点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 宁裴:好好打 回复完消息,宁裴不再看手机,这一天过得实在跌宕起伏,然而现在心情十分平静,甚至有心情重操旧业,给自己做顿晚饭。 他去厨房看了眼,在冰箱里找到了食材。 其实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给自己下厨了,以前一直没有心情,也觉得麻烦,宁愿把时间花在学业上。 如今已经不一样。 隔几天,宁裴终于还是要出发去其他学校演讲,临出发前,他才收到具体的行程安排,他把行程表拍给周厌一份。 收到周厌回复的时候,他人已经落地。 来接他的是学校的学生代表,在人群里举了很久的牌子,写着欢迎“宁裴教授”。 大概是消息传递错误,一直到宁裴走到对方面前,男生才反应过来,看了他好一会儿,问:“宁裴……教授?” 宁裴摇头说他不是教授,男生腼腆地笑笑,向他道了歉,又夸他实在太厉害,所以把他当成了教授。 宁裴并不在意,他在车上点开周厌的消息。 周厌:大哭.jpg 周厌:为什么这么久,不是说最多一个半月 宁裴也不知道,这次的行程长达两个月,然而下个月凯尔德教授到他们学校,他还得回去。 宁裴犹豫了一下:晚上回酒店视频? 发完,他不敢看。 从前只有周厌缠着他视频,如今由他提出,莫名羞耻。 前面坐在副驾驶的男生见他方才神色冷淡,如今不知道是在和谁聊天,神色明朗许多,不由问:“宁老师,您是在和您爱人发消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40章 欢喜 “爱人?”宁裴疑惑地看向男生, 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随即摇头,“不是, 是朋友。” 为什么会说是爱人? 猜测错误,男生连忙道歉,也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宁裴需不需要陪同吃饭,都被宁裴一一拒绝,男生只好作罢, 把人送往酒店,和宁裴约好明日前往学校的时间之后就自行离开。 回到酒店房间, 宁裴把东西和资料全都收拾好才又重新打开手机,刚才在路上其实就已经收到周厌的消息, 宁裴一直没有看。 现在一打开手机, 就被周厌的消息刷屏。 周厌一开始只回了个好, 隔了没多久, 就开始报备自己行程, 说他晚上有两场训练赛, 大概会到很晚。 可能是见宁裴久久没有回复,周厌又问:裴宝,你到酒店了吗, 什么时候开视频? 他和以前一样, 在开视频这件事上抱有非常大的积极性,这让宁裴感到安心, 于是也就把主动提出要视频的那种羞耻感抛到了脑后, 问了一句周厌现在有没有时间,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 他主动拨了视频电话。 令宁裴没想到的是,周厌人在训练室。 周厌正襟危坐,身下的椅子还在晃悠,带着他一并在晃,他用双脚抵住地面,高兴地喊:“裴宝。” 宁裴看了眼酒店的菜单,问:“你在训练?” “没有。”怕他误会自己耽误训练时间,周厌解释:“在自由活动。” 确实是自由活动时间,下午的时候他和辅助打了一下午双排,辅助累得够呛,还在躺尸恢复元气,他本来在进行基础训练,收到宁裴的消息之后终于舍得放下鼠标休息,时不时看一眼消息,本来白川还担心他又要用手过度,看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奇怪又放心地去看阿姨准备晚餐了。 宁裴嗯了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先点了酒店的餐,等他点完,周厌问他:“刚才在点餐吗?” 不知道周厌怎么看出来的,宁裴点头,周厌问:“那你现在有空了吗?” 既然都给他打视频了,那肯定是有空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宁裴感觉周厌有点小心翼翼,从前不管他在做什么,周厌总是会打扰他,哪怕没有什么事,都会喊他一两句。 也许只是感知错误,宁裴应:“有。”也很直白地告诉周厌:“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太久没有视频了,很奇怪。” 他还没能完全适应和周厌回到从前的状态,毕竟都过去了五年多了,两个人都从少年变成了成年人,即使关系想要变得和从前一样,心境也已然不同。 宁裴重新看向视频里的周厌,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机举得很高,视角也变得广阔,能看见他们训练室的大门。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周厌问:“你要参观一下我们基地吗,裴宝。” 宁裴没有拒绝。 上次去周厌他们基地,只是匆匆一瞥,那时候也并没有想要参观的心情,只想着早点完成工作,也不想过多停留,如今再看,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得到肯定答复,周厌自然很高兴,但他没舍得把镜头对调过去,依然对着自己,这样就能一直看着宁裴,他给宁裴介绍训练室,走出去之后,给他介绍会议室,路过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周厌脚步没有停。 走过楼下一圈,周厌想要上楼,宁裴这边的餐却送到了,周厌脚步一顿,宁裴说了句稍等。 拿完餐回来,周厌人已经回到训练室,宁裴疑惑:“你不继续给我看了?” “你的饭到了。”周厌也想继续,但宁裴从前吃饭就是不喜欢被打扰,他不想做宁裴不喜欢的事情。 “这和参观基地有什么关系?”宁裴并不能理解。 周厌垂下眼:“会打扰你吃饭。” “并不会。”宁裴摇头,继而说出自己的猜想:“周厌,我觉得你现在有点畏畏缩缩。” 周厌一愣,想要辩解,然而宁裴说的是事实,他张了张嘴,宁裴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用这样,既然我答应和好,就已经放下过去,如果你这样,和从前的我没有区别,那我们和好,就没有意义了。” 顿了片刻,宁裴问:“你在害怕?” 即使表面再怎么风平浪静,背后的曾经依然是抹不掉的。 宁裴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如今愿意站出来试一试,就是并不想让周厌也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周厌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他知道宁裴话里没有意义的意思代表着什么,但他实在想这一天想得太久了,以至于得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总想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宁裴又被自己伤害到。 沉默好久,两人隔着镜头对视,宁裴率先挪开视线,拆开了今天的晚餐,低头的时候,听见周厌说:“我知道了,裴宝。” 周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讨论这个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他重新站起来,一边问宁裴要先去他卧室看一眼还是先去他们基地的娱乐室看,一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宁裴问:“娱乐室?” “你对我的卧室不感兴趣?”周厌立马不乐意。 宁裴摇头,“以前看得太多,确实不感兴趣。” 但周厌还是去了自己的卧室。 看见卧室里那张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的书桌,宁裴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心中有种别样的情绪。 是喜悦,也是难过。 镜头没在那张书桌上多作停留,周厌挪到床边,掀开被子露出睡在枕头上的娃娃,很不高兴地问:“裴宝,你什么时候把娃娃还我?” 宁裴眨了眨眼,“有机会吧。” 他想找个合适的时机。 第二日大清早,宁裴就前往学校,讲座倒是下午才开始,但他想去旁听几节课。 因为本来是要和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一起交流吃饭,宁裴并不喜欢这种场所,干脆用听课来躲避,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连吃饭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 下午的讲座持续两个小时,一场讲座下来,下面的学生困倒一片,宁裴当没有看见。 接连两周都是这样的行程,还要隔几天就换一所学校,坐车坐得很累,尤其是气温正值变热的季节,正是流感高发季节,许多大学生都已经中招,演讲的时候礼堂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姜鹤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宁裴正在做新的ppt,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姜鹤不由问:“你哭了?” 宁裴用纸巾摁住鼻子:“没有。” “感冒了?”姜鹤想起之前陆杰感冒似乎就是这种说话语气,“怎么感冒了?这活不好干吧?” “还可以。”只是实在太忙,从前宁裴希望自己一直那么忙,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如今真的这么忙了,却又不想这么忙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和周厌的消息都停在早安晚安上面,这是从前上学时候从来没有过的状态。 姜鹤有些担心,“你别嘴硬啊,要是实在吃不消就停几天也没事,老师那边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我的工作啊,早知道当初不接这么多工作了。” 宁裴嗯了声,他知道那时候姜鹤需要钱,所以一般给钱的工作都会接。 宁裴实话实说,“还好,有钱。” 惹得姜鹤啧了好几声,“那行吧,你自己注意点身体,我就是想问你之前负责的一个实验的数据你放哪儿了,我去老师那儿没找到。” 数据还没来得及归档,宁裴干脆直接给他发了一份,姜鹤说了声谢谢,正想说再见,宁裴犹豫一下,问:“我吃药的事情,是你告诉周厌的?” 姜鹤哎哟了声:“怎么了?问罪来了,行,我受着,那不是那天他一副我不说就要谋杀我的样子么,我不得不说啊。”姜鹤顿了顿,“但其他的,我真什么也没说,不过师弟,你也应该知道,我希望你能正视你自己的病,也不算病吧……” “我知道,谢谢。”宁裴打断了姜鹤的话,姜鹤还挺惊讶,宁裴居然没有让他别管,反而对他说谢谢,可真是奇了怪了,他正想继续说什么,宁裴又给他了一记重磅,“我和周厌和好了。” 姜鹤一惊:“和好?哪个和好?是我知道的和好吗?” 他其实是想说是谈恋爱复合的那种和好吗,但是听宁裴这语气应当不是,姜鹤内心默默替周厌默哀,然而一想,自己长达多年的暗恋再也不会有结果,还替周厌这种人默哀,实在不值当,没有嘲笑就不错了。 宁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嗯了声,然后就没了声,等得姜鹤忍不住问:“没了?你就想告诉我这个?”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宁裴还记得通知他这个当初当“坏人”的人呢。 宁裴犹豫了一下:“还有什么?” 姜鹤本来想问具体过程细节,但想了想这纯属自找苦吃,转而问:“那你现在感冒,他知道吗?他是不是应该对你表示点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人,总得让他来照顾你吧?” 宁裴一愣,“只是感冒而已。” “那不一定,我听你这声音,觉得挺严重。”姜鹤还记得上次陆杰感冒后就发了高烧,跟死鱼一样说学校宿舍没法待了,闷得他要死,问他有没有地方能让他睡一晚。 宁裴没未放在心上,挂断电话之后,他鼻塞又头昏脑涨,握着手机,手机界面调在和周厌的聊天框,最新一条还是中午周厌的一张午餐图,停在界面许久,他却一直没给周厌发消息。 其实他和周厌一样,还是有点害怕。 那种长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伤痛,到底还是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忘却。 然而思考许久之后,他还是给周厌发了一条,问周厌:在干什么? 如今这个时间,周厌大多是在训练。 果不其然,大概一局游戏的时间,周厌说:在双排 没有训练赛的时候,周厌不是在进行基础训练就是在和队友组排磨合,这点周厌之前就和宁裴说过,宁裴回了个好,想自己总不能打扰他,从前周厌打游戏就是,很烦别人打扰他,总是给宁裴求情,有什么事情等他打完游戏再说,久而久之,宁裴也不会再在他打游戏的时候打扰他了。 让自己不要去想从前,宁裴给自己烧了点热水,明天还有讲座,他总不能倒下。 没多久,周厌又问:怎么了裴宝? 宁裴说没事,随后把手机放到一旁,忘却方才的事情。 他和周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回复完之后,他就继续做自己的ppt,然而实在是头晕难受,感冒的症状越发明显,宁裴又是不做完该做的事情无法停下休息的性格,一直坚持着。 今晚的时间特别难熬,也过得特别慢,不知道过去多久,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宁裴脑袋昏沉,以为又是姜鹤的电话,接起来之后就问:“师兄,是还需要什么资料?”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周厌的声音,周厌不知道在哪里,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旷,又很焦急地问:“你住哪儿层?” 宁裴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但他的ppt连一半都没有做完,感冒生病果然误事,宁裴有些头疼,站起来的时候头重脚轻,也觉得有热,大概是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就连看窗外的景色都有些模糊不清。 反应迟钝片刻,宁裴报了房间号,问他:“怎么了?” “等我一下。” 电话没有被挂断,宁裴奇怪地摸了摸旁边早就放凉的水杯,又去烧了点水,走路的时候感觉自己在飘,只好缓了缓,然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电梯叮的一声,他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多久,他房间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与此同时,手机里再次传来周厌的声音,“裴宝,给我开个门。” 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打电话,宁裴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出现了幻觉,直到又听见周厌喊了他一声裴宝,宁裴才如梦初醒,跑去开了门。 周厌拎着一大堆药进来,连队服都还穿在身上,宁裴愣愣地看着他脱了外套,问:“你怎么来了?” 应该问,你怎么过来了,怎么过来的? 两座城市间的距离,至少开车几个小时。 距离那两条消息过去,也已经几个小时。 周厌暂时没有说话,把自己的手塞进衣服里捂热了,然后才去捂宁裴的额头,看着宁裴发红的脸,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到床边,拆了新买的体温计,才说:“陆杰说你感冒了。” 感冒发烧让宁裴思维迟缓,反应许久才问:“陆杰?” “是,陆杰,陆杰说姜鹤打电话告诉他的。”这件事还得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听,最后才传到周厌耳中,周厌想起宁裴那条突兀的消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打完手上那把游戏,就和白川请了假。 他蹲到宁裴面前把体温计塞进宁裴口中,“为什么没有直接告诉我?” 宁裴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周厌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问我是不是害怕,你是不是也一样?” 都不用猜,那条试探的消息,包含着宁裴的小心翼翼。 然而不管从前现在,宁裴生病,周厌肯定没办法坐视不管,只是宁裴心底被太多过往的伤压着,暂时还没办法完全走出来。 宁裴垂下眼,没有否认,周厌从下往上地盯着他,把他的话还给他:“你自己说的,那样就没有意义了,裴宝,我也想知道你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你不用像从前那样害怕,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周厌的语气有些许低落,“如果你还是害怕,我会怀疑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他们两个人可真的有够好笑,一会儿这个人害怕,一会儿那个人害怕,快把一段正常的感情搞得畸形了。 然而他们谁都想把对方从畸形的路上掰回来。 愣愣地盯着周厌许久,宁裴缓缓点头,又觉得头疼,顿住。 得到答案,周厌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起身,掌心在宁裴脑袋上压了压,“体温计给我。” 宁裴听他的话把脑袋往前递了递。 38.5,已经算是高烧,怪不得看电脑都是花的。 不由分说,宁裴被周厌摁在被窝里,周厌去翻退烧药,宁裴定定盯着他的后背,突然眼眶发酸,但并没有眼泪,只是眼睛连着心口。 吃过退烧药,宁裴反而开始觉得冷,他还惦记着自己的ppt,往身上裹了条毯子,问周厌能不能把他的电脑放床上。 周厌装作很凶地问:“你还有力气?” 吃过药自然只想睡觉,但工作没完成,宁裴摇头又点头,周厌无奈地问:“明天就要用?” “是。”是临时加的一个演讲内容,也是下午才收到通知,不然依着宁裴的性格早就完成了,虽然是明天下午才用,但他怕明天上午自己更加爬不起来,工作不做完,实在是不舒服。 他眨了眨眼,看着和自己僵持着的周厌,“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 周厌惊了:“这也算?” 宁裴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看得周厌摸了摸鼻子,说出去的话总该实现,他抱起电脑看了会儿,发现上面的内容当真是天书,但总不能真让宁裴带病上阵,现在已经这么晚,再不睡,感冒肯定又要加重。 犹豫片刻,周厌掀开被窝,宁裴疑惑地看他一眼,周厌却已经脱了衣服裤子,自顾自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宁裴腿上就贴上另一道低于他体温的热源,他疑惑地问:“你干什么?” 周厌不说话,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摁进被窝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又把被子塞好,看起来完全不听宁裴的话,宁裴皱了皱眉,刚想反抗,周厌却把电脑放在自己身上,提了个意见,“你说,我来打内容,怎么样?” 宁裴迟疑又艰难地转着脑袋看向他,周厌单手捧住他的脸,“裴宝,我这不算不听话吧?” “……不算。”宁裴现在确实完全不想爬起来了,周厌这个方法确实可行,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答应之后,说了没多久,就在周厌的键盘声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没有他的指示,周厌看这份ppt简直像在看天书,也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也把电脑放在了一旁。 宁裴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睡着,这一晚上像是在做梦一样。 梦见周厌突然出现,梦见周厌和他说了很多话。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后背贴上热源,费力地睁开眼睛,他问:“做完了?” 说话全是鼻音,听得周厌心脏发紧,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在他发烫的额头上蹭了蹭,恨不得如今生病的人是自己。 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起睡过,如果不是宁裴现在浑身发烫,周厌当真要心跳如雷心猿意马了。 “没有,不会做了。”周厌圈住宁裴的手,问他:“难受吗?” 宁裴嗯了声,没有否认,但被周厌这么抱着,好像舒服很多。 不再执着于要把ppt完成,宁裴再次沉沉睡过去,睡梦中感觉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很快热了起来,又很快凉了起来,都变成天然的物理降温工具了。 第二天,宁裴的烧退了,鼻子也没有那么堵,醒来的时候,宁裴身上压着一条手臂,脑袋下还枕着一条,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想起半夜周厌突然出现。 动了动脖子,宁裴还没起来,就又被重新摁了回去,和以前一样,周厌总喜欢这样睡觉。 然而还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都已经成年,宁裴从前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如今突然觉得有些许不自在,尤其是周厌的腿压在他的腿间,虽然这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宁裴还是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在车上的时候那个男生问的,他是不是在和爱人聊天。 很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宁裴闭了闭眼,喊了声:“周厌。” 周厌嗯了声,眼睛没睁开,嘴上却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宁裴没有说话,手伸下去,扶住周厌的大腿根往外推了推,本来就一夜未眠的人瞬间睁开眼,浑身僵硬起来。 然而宁裴只是很镇定地说:“你压到我了,以后不要这样睡。” 一时间,周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知道宁裴的掌心是凉的,而他的心是热的,哪儿都是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点,这段时间身体不适,今天实在是太困了一直想睡觉 第41章 欢喜 起床喝过酒店送来的粥, 时间还早,宁裴正好有时间把ppt做完。 看见昨晚周厌做的那些部分,倒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只是宁裴隐隐觉得自己昨晚上了周厌的当,说是帮自己做,不过才做了一点点,躺在被窝里没过多久他就撑不过药力睡了过去。 但又想起周厌是半夜突然赶来,宁裴扭头看向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周厌,“你不回去?” 然而从起床开始, 周厌的状态似乎就不太对劲,宁裴说一句话, 他像被吓了一跳,突然坐得笔直, 宁裴看着他的耳朵和脸迅速变得通红, 不免担心:“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 “没有。”迅速否认, 周厌哪里敢坦白, 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宁裴在他大腿上推拒的那几下, 即使已经起床很久, 那种触感挥之不去,他甚至不敢看宁裴一眼,怕暴露自己的心思, 听宁裴说一句话, 他的心跳就猛地加速起来,没办法再像现在这样坐下去, 周厌看了眼时间, 僵硬地说:“我去买午饭。” 话音落下, 宁裴的手已经覆在他的额头上, 温热的掌心贴着他逐渐发热的额头,周厌动也不敢动,感受着宁裴的体温,这种曾经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如今变成了现实,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边害怕这只是梦,怕很快就会醒来,一边又因为宁裴掌心的触感,心跳的频率怎么也降不下来。 幸好周厌的温度是正常的,宁裴疑惑:“不是刚吃过早饭?” 他的手还在周厌额头上,说话的时候偏过头,视线和周厌撞上,宁裴并没有任何想回避视线的意思,于是,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周厌,看见周厌眼中出现了自己的倒影。 这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从前宁裴很少会这么直白地和周厌对视,他甚至很少观察周厌的眼睛,现在才发现,周厌看着自己的时候神色很认真,他的眼睛里有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太阳光和灯光,那些光的后面,藏着他。 然而他手下的皮肤却越来越热,宁裴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厌突然站了起来:“我去买饭。” 宁裴抬头看他,他又突然回过头来,抓着宁裴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告诉他:“我没被传染,你放心裴宝。” 他脸上还是热的,但确实不像是感冒发烧的样子,宁裴嗯了声,周厌又不放心地说:“我也不走,裴宝,我不走。”他强调一遍:“你安心在这等我,我不走。” 似乎一定要说到宁裴答应为止。 宁裴说好。 周厌出去之后,房间内变得又一次安静下来,甚至有些冷清,但周厌的外套还在,他比宁裴起来慢,把床整理好了,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做的事情。 周厌的外套就放在被子上面,是他们队的队服,今天升了温,他没有穿走。 宁裴盯着那件外套看了一会儿,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ppt上。 剩下的内容不多,很快做完,刚把ppt保存下来,房间门就被敲响。 他以为是周厌,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的却是那天去车站接他的男生,男生拎着保温饭盒很不好意思地说打扰了,“宁老师,我看他们说,看您好像感冒了,我就熬了点姜汤给您送过来。” 宁裴现在已经结束了在男生学校的讲座,他有些疑惑男生从哪里得知这些,男生主动解释:“我们有一个老师您的群……” 因为宁裴实在太年轻,又长得很好看,第一天他去蹭课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学校表白墙捞人,后来知道他是研究生讲师,又屈服在他的专业能力下,迅速建立起了粉丝群,如今几个大学加起来群都十几个了,然而宁裴平时一点都没有在意这些,更别说知道自己有什么粉丝。 听见男生这么说,宁裴很疑惑:“这有什么用?” 男生:“……”他哪里解释得上来!他就是靠着知道宁裴住在哪儿才能给宁裴送姜汤,被宁裴这么一问,他的脸都红透了。 宁裴更加困惑:“你为什么脸红?” 男生很不好意思,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我……我害羞……那个,宁老师,姜汤……” 害羞? 宁裴突然想起方才周厌和自己说话时候的模样,好像也是这般脸红。 但是,周厌怎么会害羞? 抛掉这个想法,宁裴礼貌又疏离地说:“谢谢。” 毕竟当过自己的学生,宁裴并不拒绝,用自己的保温杯装了姜汤,见男生还站在门口,不免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男生红着脸,终于骨气勇气问:“宁老师,您有对象吗?” 周厌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站在宁裴对面的男生,长得很秀气,脸红,害羞,周厌想自己现在应该走过去,告诉对方,有,但他没有这个权利,也不敢。 宁裴有正常交友的权利,如果只是正常交友的话,这个男生看起来甚至应该是宁裴的学生,周厌告诉自己不要冲动。 他知道宁裴没有对象,因为宁裴的每一天,一有空就会和他发消息,没有时间谈恋爱。 但他又不可避免地害怕。 不能害怕,宁裴跟他说不能害怕,不然和好就没有意义。 可双手依然不自觉地发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被扔进了海水中浸泡,这种错觉来自于长达五年的失去宁裴的噩梦。 他想要光明正大地走过去,然而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了。 “什么?”宁裴很不能理解男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男生低着头哦了好几声,“不是我,是我们院的女生让我帮忙问的,还问我能不能要您的联系方式,没有得到您的允许,我一个都没有给,如果冒犯到您了,实在抱歉。” 宁裴嗯了声,还想说点什么,却有所感应一般突然偏过头。 于是他看见了站在离他们就几步路外的周厌,周厌也一直在看着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周厌那颗被泡着的心脏突然被人捞了出来,他终于又能喘过气来,双腿失去了桎梏,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到宁裴身边,献宝一样把手里买的清淡的菜举到宁裴眼皮子底下,笑着说:“裴宝,我回来了,你们先聊,我先去把菜拿出来。” 他看起来和平常并无区别,甚至刚才的那种感觉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完全没想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男生愣了下,就听见宁裴说:“谢谢你的姜汤,其他事情以后不要问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听说过关于宁裴不好接近的性格,那些群里都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说他除了关于学习上的问题,其他一概拒绝回答,古板到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是关门的时候,男生明显看见宁裴对刚刚进去的那个男人神色要柔和很多,一扭头就去和对方说话了,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好羡慕。 也让男生突然想起,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天宁老师在车上发消息那个啊? 总感觉表情是一样的。 门被关上的同时,周厌摆盘的动作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是你的学生吗?” 宁裴嗯了声,拧开手中的保温杯。 “他怎么知道你住……” 他怎么知道你住在这儿? 他来找你干什么? 周厌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又不敢问太多,现在也问不出来了,因为宁裴把保温杯递到他鼻子下,刺鼻的生姜水味儿传来过来,周厌下意识皱眉看向宁裴,宁裴眨了眨眼:“来给我送这个,给你喝。” “他送你的。”话虽这么说,周厌依然张开嘴,任由宁裴把姜汤倒入自己口中。 宁裴笑了声说:“不好喝,给你喝。” “我是专业回收吗?”咽进去之后,周厌感觉嗓子都在冒烟,十分不乐意,但又重新高兴起来,问:“裴宝是不是担心我感冒?” “你知道就好。”宁裴推着他的脸,不让他对着自己说话,味道实在是太冲了,他难得有讨厌的东西,姜汤应该算一样。 他不让,周厌偏要对着他说话,还剩下大半杯,周厌故意不愿意再喝,从宁裴手中抢过,一手扶着宁裴的后脑勺一手拿着保温杯要喂给宁裴喝。 宁裴力气不敌他,轻松被他制住,毫无反手之力,任人宰割,上半身几乎倒在周厌手臂上,堪堪被周厌托着,宁裴许久没有遭受这种不公平对待,气喘吁吁,胸口起伏着,连堵着的鼻子都通了,躲避着保温杯,威胁周厌:“不是说听我的话,我不要喝。” “阿厌,你不听话。” 这话简直像免死金牌,让周厌停下了手上的强迫行为,语气有点委屈地说:“你不是也感冒了?喝了对你有好处。” “我吃过药。”宁裴理直气壮,誓死不屈。 于是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周厌背过脸把剩下的姜汤喝完,屋里的姜汤味儿更加浓郁,闻得宁裴直皱眉,伸手推着周厌的胸口直起身来,哪儿知道周厌恰好转过脸上,鼻尖差点撞在周厌的下巴上,周厌硬生生停住,揽着他后背的手臂却陡然收紧,呼吸在这个时刻差点交织在一起,宁裴仰着头,眼底还有茫然,愣愣地看着周厌的下巴。 他并没有发现,周厌的视线落的是他的鼻子下方,呼吸不自觉发紧,周厌咬着牙,却没舍得把人放开。 从前这般时候,他总是慌乱到把人推开,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如今却是卑劣,恨不得多靠近一点,但依然止不住生涩、害羞,耳根发烫,周厌托着宁裴的后背慢慢起来,近到两人鼻尖擦过的距离,宁裴的手一个不慎从他胸口滑落。 连宁裴都觉得这气氛不对。 突然很热。 莫名其妙的热。 宁裴觉得他们靠得太近,可从前也总是这样靠近,也许是中间隔了太久,他不习惯了,又可能是因为他还在感冒,鼻子可能又要堵上,他眨了眨眼,正想要再次靠自己直起身来,却被周厌手臂一收,肩膀靠到周厌怀里,他愣了一下,听见周厌喊了自己一声:“裴宝。” 宁裴疑惑地抬眼。 周厌很低声地问:“你要谈恋爱吗?” 他没能忍住,害怕答案,又期待答案。 宁裴更加疑惑:“谈恋爱?” 不能理解周厌怎么问和男生相似的问题,宁裴毫不犹豫:“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但他又突然想起,周厌会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是从前从未被想起过的,谈恋爱这种事,从来没出现在过宁裴的生活计划里,从前他的生活计划里只有周厌,后来那五年,只有学习,现在,是周厌和学习。 如今提起,却像在他脑子里突然生根了,没一会儿就发了芽,让宁裴不由地想,周厌会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谈恋爱。 他对谈恋爱的认知,仅存在于陈若和赵元庆,江铃和周仁,姜鹤和白川。 “以后呢,裴宝,裴宝以后会不会谈恋爱?”周厌贪恋地抱着宁裴,听见宁裴说暂时没有打算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高兴不起来。 撑在周厌腿上的手动了动,宁裴答:“不知道,你先让我起来。” 他已经没办法回答这种需要时间来证明的问题了。 终于离开周厌身上,宁裴和周厌面对面,平静地告诉他:“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能保证。”他看着周厌的眼睛问:“你会吗?” 周厌没办法回答不会,直直地迎着宁裴的目光,故意说给宁裴听:“会,但是要看对方意愿。” 这个问题本来不该出现在朋友间,虽然除了周厌,宁裴没有过其他关系太好的朋友,但他知道,不管什么关系的朋友,终有一天都会分开,会有各自的爱人、家庭。 从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却没办法忽视。 周厌会有爱人,周厌还会和他分开。 宁裴心底下意识地不想接受。 明明他们都和好了。 然而他显然只注意到了周厌的那个会字,却没有注意到后面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这让他一直到下午去开讲座的时候,都有些分神。 临出门前,他问酒店前台要了房间的备用卡,让周厌自由进出,如果要离开,就把备用卡交给前台。 讲座的时候,宁裴看见台下坐了一对情侣。 同陈若和赵元庆的相处方式完全不一样,他们全程牵着手,脑袋抵在一起,女生大概是听困了,就靠在男生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不由想,周厌以后也会和对象这样吗? 这让宁裴差点讲错一个字,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周厌身边有另一个这么亲密的人。 他从前嫉妒周厌身边的其他朋友,甚至嫉妒过陆杰,就更加无法接受出现一个恋人。 可周厌说,他会谈恋爱。 宁裴突然想,是不是不该和好。 不允许自己再去想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出了大礼堂,宁裴收到周厌准时打来的电话。 “裴宝,我回去了。”周厌万分不舍,“晚上有两场训练赛,必须得回去了。” 宁裴嗯了声,“我刚结束。” “我知道,我算了时间。”所以电话才打得这么及时,“我给你买了点吃的在房间,还有药,还借了酒店的厨房熬了姜汤和粥,回去之后记得喝。”周厌万分不放心,叮嘱很多,“发烧了告诉我,只要你想见我,我肯定会出现。” 只要你想见我,我肯定会出现。 太不切实际的承诺,宁裴有点不敢信,“你……” “你不信吗裴宝?你现在想见我吗?那你抬头看看。” 宁裴一愣,握着手机,看见站在自己对面的周厌,他手里当真拎着姜汤和粥,朝他跑过来,电话还没挂断,周围都是此刻散场的学生,周厌就这么跑了过来,急匆匆把姜汤和粥塞进他怀里,又不由分说摁着宁裴的脑袋把他摁在自己怀里,不舍地抱了他仅仅一小会儿:“我真的得走了裴宝,还好你没有拖堂。” 高中的时候,宁裴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是出了名的拖堂怪物,每次放学轮到数学课,周厌都会在宁裴他们班门口转悠很长时间,搞得他们班数学老师向周厌的班主任抱怨周厌影响自己学习。 晚上确实还有训练赛,周厌现在得马上走,但他们俩见一面太难得,他实在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于是找来了学校。 只是他俩抱在一起这一幕实在是太惹眼,尤其是宁裴,他的身份特殊,跟着他出来的还有几个想问问题的学生,如今被这一幕震慑住,当天就在群里传开: ——宁老师到底有没有对象? ——可是那是个男人 ——那又怎么了!看清脸了吗? ——报告,没有!戴着口罩! ——可是他们拥抱的时候,真的很像需要久别重逢的恋人 宁裴并不知道这一切,他的怀里抱着粥和姜汤,一直到周厌离开,才觉得有点冷。 在讨厌的姜汤的帮助下,宁裴的感冒好得很快,也没有再发烧过,没有给周厌过来的机会。 四月份的时候,宁裴终于要去别的城市了,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回去一趟,因为凯尔德教授到了他们学校,并指名道姓想见宁裴,还亲自给他发了邮件。 没办法,他马上赶回学校,在导师办公室和凯尔德教授见面,凯尔德教授表达了自己对他的思念和赞赏之前,并且表示在来国内之前,把他的所有发表论文都看了一遍,他用的蹩脚的中文,听得导师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拍马屁嘛,谁不会啊?不懂了吧?宁裴压根不在乎这点马屁,这种类似的话,院里的其他教授不知道在他面前夸过多少次了。 果然,宁裴只客气地说谢谢。 凯尔德教授还没放弃想要邀请宁裴去他的学校继续深造的想法,不过并没有着急提出,在夸了一顿之后,他让宁裴陪同自己逛校园。 宁裴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个会。” 终于让学生会的人把凯尔德教授带走,导师连哼了好几声,也是近一个月没见,他绕着宁裴转了一圈,“瘦了。” 宁裴眨了眨眼,“不开会?” 因为要给姜鹤找接班人,以后这种事儿总不能一直让宁裴去干,导师确实安排了个会议。 开完会出来,天色已晚,一路赶回来,连休息都没来得及休息,宁裴肩膀酸痛,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手机,猛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告知周厌这个消息,但他后天就要走,明天要参加凯尔德教授的讲座,而这段时间因为马上临近比赛,周厌每天的训练时长已经被无限拉长,晚安的时间已经从凌晨两三点变成了凌晨五六点,有时候甚至是早上。 宁裴想,他是真的热爱。 那时候让他学习,他都撑不过几个小时。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问周厌:要不要出来吃饭。 上次发烧过后,两人也已经有两周没见,忙起来的时候还好,可如今回来了,没事的时候,难免会想起。 宁裴甚至开始怀念从前的校园生活。 没收到消息,倒是接到了周厌的电话,“裴宝你回来了?” 周厌显然很高兴,搞得宁裴也笑了一下,嗯了声,“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 “你等我一下。”周厌好像和白川说了什么,白川的声音有点远,没能听清。 听见周厌又要请假,白川十分狐疑地问:“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上次大半夜请假跑出去,现在又跑出去吃什么饭……你以前不是想跑就跑的吗?” 白川是真觉得奇怪,一方面,周厌最近太安分了,没有违纪,没有罚款,甚至都不像从前一样没日没夜待在训练室,这是好事,另一方面,周厌太安分,以前想走就走,现在还学会请假,他真的很难不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谈恋爱了。 宁裴只听见周厌一声:“你就当是。” 白川目瞪口呆,好半天说:“给你一个小时……” “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裴宝。”周厌不再理他,一边上楼换衣服,一边同宁裴打电话,犹豫片刻,他忐忑地告知宁裴:“我请了一个小时假,理由是我出去谈恋爱。” “你那边附近有没有什么店?”声音同时响起,宁裴一顿。 周厌也一顿,立马搜了一下,把比较出名的店铺都发给宁裴,“你看你有没有想吃的……裴宝,我以后能不能都用这个理由?省得白川老是问。” 作者有话要说: 陈若和赵元庆:正常夫妻,江铃和周仁:离异,姜鹤和白川:爱而不得…… 第42章 欢喜 “……和我谈恋爱?”宁裴愣了一下。 “对, 如果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好的话,我去向白川解释。”周厌衣服套了一半,都不敢动。 “没有。”并没有觉得不好, 只是没想过周厌会用这种理由,也从来没想过这个方面。 他和周厌谈恋爱? 宁裴皱了下眉,随即又松开。 因为周厌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宁裴选了一家并不需要等很久的拉面馆,他从学校过来路上都花了不少时间,下了车一眼就看见周厌站在门口等他。 “怎么不进去?” 宁裴讶异, 周厌却直接牵过他的手,五指在他手上握了握, 然后判断:“裴宝,你瘦了。” 才两周没见, 搞得好像多久没见一样, 宁裴嗯了声, 没有否认, 低头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突然想起讲座时候看到的那对情侣, 他的手动了动,又立马被周厌重新捉住,问他:“怎么了?” 宁裴摇头, 视线挪到周厌脸上, 观察了他一会儿:“你胖了。” “最近伙食太好,吃得有点多, 有机会你应该来尝尝基地阿姨的手艺。”周厌并不否认, 他以前总不好好吃饭, 现在饮食恢复正常, 总会长回来一点,说着,周厌又觉着光长肉是不是不好,想了想,抓着宁裴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按:“但是没长小肚子。” 天气热了,周厌就穿了一件卫衣,很薄,隔着衣服直接能感受到衣服底下的肉,没料到他这一举动,宁裴反应了几秒,疑惑地看他,看见周厌努力屏着气,肚子那儿也变得硬邦邦的,憋着一口气期盼地问:“怎么样裴宝?” “什么?”宁裴的掌心动了动。 周厌憋红了耳朵,“肌肉,我每天早上锻炼。” 宁裴的掌心又动了动,贴得更紧了,然而因为憋气太久,周厌没办法憋下去了,但耳朵红得更厉害,宁裴的掌心在他的腹部肌肉上按了按:“硬的。” 周厌高兴起来,“是不是!”他还想问摸起来怎么样,舒服不舒服,但心跳得实在太快了,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周厌把面推到宁裴面前,转而道:“你每天都那么累,要多吃点补补,回来待多久?” “明天一天。”宁裴握了握手,感觉掌心还留着方才的感觉,不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他没有肌肉。 “明天一天都在学校?”周厌瞬间蔫了,没有谁喜欢刚见面就又要分开,然而他俩如今都要忙,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一直粘在宁裴身边。 宁裴嗯了声:“有讲座要听。” “中午呢?”周厌不想错过一点点机会,“裴宝,你们学校食堂,允许非本校人员进吗?” 宁裴抬头看他,周厌连忙说:“我们训练下午晚点才开始,中午我可以出来找你,你要是没事的话。”顿了顿,周厌认真地盯着宁裴,告诉他:“我想看看裴宝的学校。” 宁裴一愣,沉默几秒,“可以。” 第二天,周厌提早到了学校。 上次到宁裴学校,周厌并没有仔细观察,他的心思都在宁裴身上,如今又进,已然是不同心境,大学校园和初高中校园完全不同,从前他和宁裴也曾经约定要考同一所大学,现在已经变成了令人不愿意回顾的过往,但是见到宁裴待了五年的地方,他还是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执意要去打职业,现在会不会和宁裴在一起上大学? 答案也没有人知道。 他拉好口罩,看了眼微信消息,还停留在宁裴一个小时之前说的:讲座开始了。 学校大礼堂,凯尔德教授用蹩脚的中文掺杂着几句英文讲述着他的生物学理念,时不时喊人答题,宁裴就在被喊之列,显然他对宁裴格外照顾。 一场讲座下来,宁裴被喊了五次。 结束之后,宁裴总算松了口气,答题他并不怯场,然而凯尔德教授叫他的名字实在过于频繁,问的问题也都是无关紧要的,这实在是不够专业,把私人的情绪带到了讲座上来,宁裴并不喜。 正打算离开,他又被凯尔德教授的助理喊住,助理显然是专门等着他,一结束就直奔他的位置而来,问他一会儿有没有时间一起吃午饭。 宁裴摇头拒绝:“我有事。” “教授说您没必要这么抗拒……如果您不愿意当他的学生,当朋友也没关系。” “我确实有事。”不管助理说什么,宁裴都表示拒绝,助理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不等他同意,宁裴就直接离开了。 手机开机,果然收到几条周厌的信息,却不是问他什么时候结束,而是给他发了许多照片。 有些是他熟悉的地方,教学楼,实验楼,有些是他这五年都没去过的地方,学校太大了,他也没有心思和时间去特意观赏。 周厌最后说:你们学校有个写满字的墙 但是没有图。 “写满字的墙?”宁裴一时没想起是什么地方,走到周厌身后,问他:“在哪儿?” 周厌的背影实在是太好认了,不管是隔了多少年,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周厌就站在礼堂外面,背对着门口低头看手机。 听见宁裴的声音,周厌立马转过身,拉下口罩带着笑喊:“裴宝。” 宁裴嗯了声,差点被他的笑晃了眼,好像每次见面,周厌都很高兴。 “在废弃的大门那儿。”其余的周厌并不多说。 比如那面墙上有好多人写了宁裴的名字,还说什么宁裴学长我喜欢你之类。 “那是表白墙。”他这么一说,宁裴却想起来了。 周厌讶异:“你知道?” “嗯。”宁裴自然知道,张决以前告诉过他,说有人在表白墙上给他告白,但宁裴从来不在意这个,也没有去关注过。 “那裴宝你知不知道有人在上面写你的名字?”周厌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看宁裴,但是又忍不住牵住宁裴的手。 这个时间点到食堂的人很多,宁裴平时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但现在他不免还是看了眼一直盯着他和周厌看的人,发现他们注意的并不是他和周厌走在一起,而是他和周厌牵在一起的手。 从和周厌认识开始,他俩就经常牵手,这是一种习惯,就算中间隔了五年,如今这个习惯还是没被改掉,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被牵着手,会让他感到安心。 宁裴嗯了声,“知道,有人告诉过我。” 但是他看见进食堂的也有很多像他和周厌一样的朋友,他们有的勾肩搭背,有的并排讲话,有的你推我搡,但是没有牵手的。 宁裴也看向自己和周厌牵在一起的手,注意到他的视线,周厌牵得更紧了,还要问:“怎么了裴宝?” “他们都没有牵手。”宁裴实话实说。 周厌一愣,“他们?” 宁裴扭头看向就走在他们附近的一群男生,这群男生本来也在看他和周厌,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等宁裴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就立马都闭嘴了。 顺着他的视线,周厌眯了眯眼,眼中的笑意褪去,那几个男生连忙加快脚步走了,周厌的手却松了点,“裴宝不喜欢牵手吗?” 他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 “没有。”宁裴只是有些疑惑。 “每个人相处方式不一样。”周厌松了口气,反手把宁裴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是个让宁裴没办法挣脱开的姿势,他的心跳又变得很快,“只要裴宝喜欢,什么方式都可以。” 宁裴哦了声,但他的手却挣扎起来,这让周厌僵住,却又不得不松开手。 手分开的下一秒,宁裴把五指插入周厌的五指之间,十指紧紧相扣住,宁裴说:“我喜欢这种方式。” 周厌的心跳得更快了。 这回不是怕的。 不再管其他人的目光,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进食堂,牵着手去点菜,端盘子的时候才分开,周厌走在宁裴身后,还是忍不住问:“裴宝,你去看过表白墙吗?” “没有。”宁裴摇头,“为什么要看那个?” “有很多人给你表白。” 周厌并不想提,但是他很太知道这五年,宁裴有没有遇上过什么人。 “我知道。”宁裴并不理解周厌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但他还是告诉周厌:“平时也会有。” 周厌早就猜到,他的裴宝这么优秀,肯定会有,但是亲耳听到和自己知道不是一回事,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会嫉妒,嫉妒那些能给宁裴告白的人,他张了张嘴,正想问那你什么想法——即使那天已经问过了,宁裴目前并没有想要谈恋爱的念头。 他还没问出口,宁裴突然说:“你以前也经常有。” 有什么。 周厌一愣,猛然记起,宁裴直直看着他,问他:“现在呢?” 以前上学的时候,从小学开始,周厌就已经收到女同学的情书了,第一次的时候,周厌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是宁裴从他书包里发现的,拆开全文朗读之后,指出了其中好几处错别字和拼音错误语法错误,听得周厌头大,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给他写这玩意,他本来想扔掉,但宁裴让他还给对方。 于是第二天,是宁裴去还的。 后来上了高中,周厌总是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和信,但他也从来没当回事。 没想到问题被宁裴反客为主,周厌心虚地说:“有,很多。” 周厌的名气很高,虽然技术粉居多,但女友粉也很多,有些粉丝比较极端,会给他写信表白,其中有男有女,周厌已经收到过很多,也会有人在他比赛的时候故意堵他,这种事遇到不止一次两次了。 宁裴垂下眼,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听得有些不舒服。 “但是我没有理过。”周厌急着给宁裴解释,“我的心思都在比赛上。” 即使他这么说了,宁裴还是摇头:“我不想听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周厌很喜欢提起谈恋爱这个话题,无法理解。 宁裴皱了下眉,脸上的神色也表现出些许不悦,周厌忍不住问:“为什么?” 换成从前,宁裴肯定不会说,但现在不一样了,犹豫片刻,他还是说了实话:“因为听了不开心。” 听了不开心? 周厌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不知道宁裴到底是因为哪个原因,还没来得及问,两人旁边突然罩下一片阴影。 凯尔德教授也端着餐盘,问:“宁裴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宁裴一愣,皱起眉,本来并不能拒绝,毕竟凯尔德是特聘教授,但现在——他看见了和凯尔德教授一起的周仁。 周厌也看见了,握着筷子的手一紧。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周仁,宁裴好像突然能理解,为什么凯尔德教授总是那么特殊关照自己了。 在这之前,他并没有想过周仁也和凯尔德教授一并回国了。 正想拒绝,周仁却率先笑了声,“宁裴,你应该不会拒绝凯尔德教授吧?我就是顺路来看看老朋友,没想到能在这儿喷上你和……”他的视线挪到周厌身上,笑得和从前一样像个温和的父亲,“阿厌。” 周厌直直对上他的视线,听见这个称呼,垂下眼,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但他依然一声未吭。 周仁笑了声,他知道,以宁裴的性格,他并不会拒绝凯尔德教授,他笑得实在是太温和了,让宁裴生出一股反胃感,正想拒绝,放在膝盖上的手却被周厌突然握住,周厌笑了声,“随便坐。” 宁裴一愣,周厌却又手指勾了勾宁裴的掌心。 他当然厌恶周仁,换成从前,他现在大概已经摔桌子走人。 但现在是在学校食堂,那么多人都认识宁裴,他看得出来,这个外国老头大概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否则周仁这种人也不会和他走在一起,如果宁裴当众拒绝,肯定惹人诟病。 凯尔德教授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也一点都不客气地直接坐到了宁裴对面,问他:“你说的有事就是和朋友一起吃饭吗?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不过我也很想和你聊聊。” 宁裴看了他一眼,拽住周厌勾在自己手心的手指,使劲捏了捏,捏得周厌瞬间坐直了,冷淡地回了一句:“是的。” 凯尔德教授耸了耸肩,“你好像并不是很欢迎我,但是我很欣赏你。” 他的中文大概在讲座的时候都讲完了,现在开始讲英文了,周厌皱起眉,一直看着他的周仁问:“阿厌是不是听不懂?我可以给你翻译。” “阿厌?”听见这话,凯尔德教授也凑了过来,十分惊喜地问:“你就是周仁一直提起的周厌吗?你好,我是凯尔德,是你父亲的朋友,我需要说中文吗?” “不用了。”周厌笑了声,“我听得懂,虽然我学历低,但是这几年我也学了点外语。” 他们比赛需要去国外,白川为此还特意给他们批发了点外语书,免得到时候上台采访外语主持人在那儿嘲讽他们他们一句都听不懂。 周仁有些意外,周厌接着说:“不过大多是骂人的,你想听吗?” 刚说完,手指又被捏了捏,宁裴静静地看着凯尔德教授和周仁,不回答凯尔德教授的话,只说了句:“饭凉了。” 周厌问:“那不要吃了?” 宁裴嗯了声:“食堂的饭菜并不好,之前菜里吃出过虫。” 听得凯尔德教授一愣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特意多打的绿色蔬菜,不免问:“真的吗?” “真的。”宁裴点头,放下筷子,周厌也跟着他一起放下,凯尔德教授看他俩这举动,也开始犹豫要不要放下筷子了。 他本来想邀请宁裴去校外吃,因为周仁说很久没见儿子的好朋友了,想见一见他,所以拜托他帮忙约宁裴出来,还说自己可以帮他的忙游说宁裴去当他的学生,因为这个原因,凯尔德教授才答应了。 没想到宁裴接连拒绝,没办法,他只能问其他学生,得知宁裴在学校食堂之后,就找了过来,带着周仁一起。 眼看着宁裴和周厌要离开,周仁视线落在他俩藏在桌面下的手上,差点没能维持住笑,但还是强忍着,笑着说:“实在很抱歉,其实我是来帮凯尔德当说客的。”他看着宁裴,“宁裴,我想之前凯尔德也给你提过,他想邀请你去他的学校继续深造,我觉得那里更加适合你。” 周厌一愣,宁裴抬起眼。 周仁笑意更深,“如果你是因为周厌留下,那实在没有必要,你们如今已经成年,不用像当初一样……” “你想多了。”没等他说完,宁裴打断他的话,果断站起来,“拒绝的原因我已经和教授说过。” 凯尔德教授无奈点头,“但是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不用。” 不再多说,他转身离开,连带着周厌一起,而周仁的视线落在他俩牵在一起的手上,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了。 他应该早点回国,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以宁裴的脾气,也不会再和周厌有什么交集,没想到如今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想。 他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算了,我放弃了。”凯尔德教授摇头,他只是想要争取一个他喜欢的学生而已,当初要不是因为周仁劝他不要放弃,说宁裴很值得他去争取,他也不会一直纠缠到现在,如今被宁裴这么直接地当面拒绝,他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谢谢你的建议,周仁。” 他看着碗里的青菜,想起宁裴的话,“不然我们也出去吃吧?食堂不干净,周仁?” 周仁回过神来,“抱歉,你先自己去吧,我想去找我儿子聊聊。”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儿子了,凯尔德教授也能理解,遗憾地说了句好吧。 外面,宁裴牵着周厌的手难得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指责:“你不该让他坐下来。” “那里很多你的同学。”周厌回头,那些人已经不看他们了,“他们会说你。” 宁裴脚步一顿,“我不在意。” “但我不想你被说。”周厌重新十指扣住宁裴的手,“我也不想看见周仁,你也不想看见周仁,我们达成了一致,裴宝。” 他突然转移话题,宁裴疑惑地看向他。 周厌笑了笑:“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家店庆祝一下?”他捂了捂自己的肚子:“我一口还没吃,菜里真的有虫吗?” 他不再提周仁,宁裴也不愿意再提,摇头:“不知道。”他没吃到过,但姜鹤叫嚷过。 周厌:“……”沉默一会儿,抓着宁裴的手抱到怀里,凑近了说:“裴宝你好可爱。” 宁裴一愣,没想明白为什么周厌突然这么说,刚想问,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陌生电话。 宁裴不能不接,怕是哪个论文网站的电话,然而那头响起来的声音却是周仁的。 周仁温和地问:“宁裴,你们在哪儿?” 宁裴抿紧唇不说话,周仁低声下气求他:“我太久没和阿厌见面了,想请你们一起吃顿饭,想和他说说话。” 当真阴魂不散,宁裴有些烦他,想把电话直接挂了,但周厌朝他伸出了手,“我自己和他说。” 电话到了周厌手中,宁裴静静地听着。 没有给周仁说话的机会,周厌率先开口:“今天没有时间,下周五中午我有时间,你想和我说什么,到时候和我说就行了,你也知道我的电话,我把你从黑名单拉出来了,不要骚扰宁裴。” 说完,他利落地挂断电话。 实在不想让周仁破坏了今天的心情,周厌把手机还给宁裴,眨了眨眼:“裴宝。” 宁裴:“嗯?”他也确实已经被周仁影响到了心情。 “忘掉他。”周厌勾住宁裴的手指。 宁裴笑了下。 然而吃过饭,宁裴的电话又响了,这回不是周仁,而是宁裴的导师,让他回办公室一次,有个实验数据出了问题。 无法,宁裴只好离开。 分开的时候,周厌送他到办公楼下。 宁裴上楼,周厌还站在楼底,宁裴到了楼上,往下一看,周厌还在朝着他挥手。 见他一直看着楼下,导师挑眉:“你看什么呢?你谈恋爱了?” 宁裴一愣。 既然分开,周厌也回了基地继续训练。 忙过这一天,宁裴又去出差,落地的当天晚上,久违的收到陆杰消息。 是一张微博截图。 陆杰问:“宁裴哥,这是你和厌哥吗?” 截图上,是宁裴和周厌在食堂牵着手。 标题是“厌神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杰:什么谈恋爱!这是纯正的友谊! 第43章 欢喜 照片是偷拍的, 拍得却很有技术,只拍到了周厌的侧脸和宁裴的背影,然而周厌这张脸放在电竞圈实在是太好认了, 照片氛围感又十足,两个人在熙攘的人群中紧紧牵着手,放大仔细看看,还是十指相扣,要不是这是宁裴和周厌,陆杰还真以为是什么情侣。 陆杰义愤填膺:这些无良的营销号! 陆杰:两个男生牵手怎么了!搞得他们好像没有牵过手一样! 陆杰发着发着,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朝着旁边的室友伸出手, 问室友:“要不要十指相扣试试?” 室友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你不嫌恶心?我和我女朋友都没十指相扣过。” 陆杰本来觉得没什么, 被室友这么一说, 再低头看自己的手, 再幻想一下自己要是和厌哥或者宁裴哥牵手……怎么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裴一直没有回复, 陆杰忍不住问:宁裴哥, 我能问个问题吗?你和厌哥牵手, 是什么感觉? 陆杰真的很想知道,但宁裴一直没有回复他,他又看了眼之前给周厌发的消息, 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只好无聊地用自己的左手牵住右手,试了一会儿感觉怪怪的, 赶紧松开, 点开微博准备去舌战群儒。 然而点开后, 他愣了下。 他截图的那条微博, 包括发了相关照片和话题的,都已经不见了。 “已经让人处理了。”宁裴静静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周厌的声音,嗯了声。 他并不是有意不回陆杰消息,几分钟之前,他本来还在看陆杰发来的那张截图,刚想问陆杰知不知道是谁发的,这种偷拍的照片侵犯了他们的肖像权,周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厌显然比他更早一步知道这件事,主动告诉他,他们在学校食堂被偷拍了。 对周厌来说,被偷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平时他们出门,白川都叮嘱尽量不要被人发现身份,免得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但这次偷拍却带上了宁裴,即使只有宁裴的背影,也让周厌十分不愉快,收到陆杰的消息之后,他立马联系了白川,又立马给宁裴打了电话。 “裴宝。”周厌低低喊了声,心情忐忑,“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网上那些东西虽然已经被删掉,但那些言论到底还是说得有些露骨,周厌怕宁裴反感,也怕以后没这种和宁裴一起吃饭的机会,更怕宁裴会因此而疏远自己,思及种种,周厌握紧手机,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有点。”宁裴并未察觉周厌异样,实话实说。 这答案对周厌来说无疑是打击,幸好只是打电话,宁裴看不见他瞬间失落的模样,周厌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发抖了,费劲地张了张嘴,“那……” “未经本人允许在网上放别人照片侵犯肖像权。”宁裴皱着眉,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说:“但我不知道是谁拍的。” 这种侵权的行为让他感到不适。 周厌:“是这件事让你感到不高兴了吗?” 他的心好像又缓过来了,呼吸也回来了。 宁裴嗯了声,疑惑:“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我这边可以查到原发帖人。”周厌顿了顿,小心翼翼:“我以为他们说我们谈恋爱让你感到不高兴。” “没有。”宁裴否认,“他们怎么从一张照片判断别人有没有谈恋爱?这没有一点依据。” “可能是因为我们牵手了。”周厌的心跳得很快,有点快藏不住自己的心思了,好多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变成一句:“裴宝。” 宁裴还在思考他们为什么能从牵手判断出两个人是不是谈恋爱了,听见周厌这一声,应了一句,“怎么了?” 周厌像个得到糖的小孩子一样在他耳边呢喃:“我很喜欢和裴宝牵手。” 宁裴一愣,心跳突然跳得好快,大脑都变得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刚刚在思考什么。 好奇怪,宁裴用手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几个字就在嘴边,周厌不敢说出来,生生咽了进去,告诉自己再等等,最起码得等拿到了冠军,到时候他就会离宁裴再近一点了,就算被宁裴拒绝了也没关系,脸皮再厚一点,再不要脸一点,周厌捂住心脏,防止被宁裴听见自己太过剧烈的心跳声,笑着说:“因为感到安心。”害怕自己即将露馅,说完,他屏住呼吸,调整呼吸频率,“今天这件事白川会处理好,我得去打训练赛了。” 听出言外之意,宁裴陡然生出一股不舍,他皱着眉摸着自己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心跳,违心地说:“我也去忙了。” 挂断电话,宁裴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发呆了好一会儿,又看向自己的心脏位置。 很奇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跳得这么奇怪过,好像就是听见了周厌那句“喜欢和裴宝牵手”,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感到迷茫。 好一会儿,微信又跳出来一条来自周厌的新消息:【兔子大哭.jpg今天三场训练赛,提前晚安,裴宝】 表情包是只粉色的兔子,正在抹眼泪,不知道周厌从哪里弄来的,莫名让宁裴想起周厌之前红着眼睛的时候。 盯着这条消息片刻,宁裴的脑子里突然蹦出“可爱”两个字。 宁裴一顿:好的,晚安。 往下滑,落到陆杰的消息上,宁裴思考片刻,实话实说地回:感到安心。 等了好久的陆杰秒回:就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了吗宁裴哥?我刚刚想和我舍友试试我舍友让我滚 其他感觉? 宁裴想了想,周厌的手比他大,从小就是,每次牵手,他都很喜欢把宁裴的手裹在手心,但宁裴更喜欢十指相扣。 很多时候周厌的手都比他的手热,小时候,天冷的时候,周厌特别喜欢抓着他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放,说要给他捂热了。 不知怎么,又想起刚才周厌那一句“喜欢和裴宝牵手”,莫名其妙的,宁裴的心脏都好像变热了。 抿起唇,宁裴答:我要忙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杰这个问题。 凌晨,tut基地三场训练赛结束,每个人都跟死鱼一样瘫在椅子上动都不愿意动一下,白川和教练交流完方才的训练赛结果,拍了拍手:“复盘放在明天下午。” 意思可以原地解散,然而没人动,除了周厌。 周厌是第一个关电脑的,辅助都惊讶了,凑到上路耳边:“厌哥最近改性了吗?怎么比我们休息得还准时。” 上路摇头表示不理解,并且也表示很震惊。 周厌正要从白川身边过去,被白川一把拦下:“你等等,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晚上的事儿没声张,也没闹大,白川解决得很迅速,队里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然而就算解决了,网上现在还是会出现一些言论,毕竟周厌名气摆在那儿,白川头疼地把人拉到旁边会议室问:“你真谈恋爱了啊?” 周厌揉着酸胀的手指抬眉,白川捏着眉心:“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你知道吧,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比赛,之前成嘉伟的情况你也知道……” “别拿我和他比。” 因为被证实了打假赛,成嘉伟被解约,一分违约金都没能拿到,也没有一个战队敢买他,出了tut的大门,周厌都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的消息。 白川比了个ok的手势,“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稍微提醒你一下。” “我知道。”周厌摸出手机看了眼宁裴的消息,即使在训练赛开始之前两人已经互道过晚安,十点多的时候,宁裴还是和他说了第二句晚安,这让他感到安心,唇角微微扬起,看得白川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你和宁裴……” 知道他要说什么,周厌也发了晚安两个字,打断白川的话:“目前还没有谈。” 白川惊了,那图牵手都缠绵成啥样了? 但对于周厌和宁裴的事,他也只是从姜鹤口中寥寥了解一点,无法多下定论,况且这段时间周厌的改变他都看在眼里,多半和宁裴脱不开关系,而当年周厌成那副模样,估计也和宁裴有关。 沉默片刻,白川叹了声气,从一个领导的角度说:“我不知道你俩从前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当初什么状态你自己清楚,不管你们谈不谈,以后什么结果,我都不希望你再把自己搞成当初那副模样。” 周厌一顿,“不会。” 只要宁裴在,就不会。 他笑了下:“我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 那倒确实是,白川还是不太放心,但周厌不打算继续谈下去,只说:“当初的事情,谢谢你。” 白川一愣,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他口中听见谢谢两个字,正想说谢就不必了,只要好好打给他赢点钱就行,下一秒,周厌说:“下周五我要请个假。” 白川的感动立马收了回去,“你……” 周厌语气淡下来,笑容也收了,“放心,不是去谈恋爱,是去见我爸。” 连续一周讲座结束,宁裴摘下眼镜捏着眉心,这所学校食堂的饭菜口味很好,宁裴连续吃了一周,正好省得订酒店的饭菜了。 吃完饭,他戴上耳机,点开平板。 平板上,是过去周厌的比赛视频。 这已经是宁裴这周中午休息时间的必备活动了,虽然看不懂。 这还是姜鹤建议的。 那天姜鹤问他感觉如何,宁裴只回复很想念实验室,姜鹤无情地笑了好久,最后提议,如果实在想念,那可以看看视频。 实验室的视频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宁裴更喜欢自己实际操作的感觉,看了反而让他更加手痒,犹豫再三,他想起那天在周厌家里电视上看见的比赛回放,试着带周厌的名字搜索了一下,果然搜出来很多,他一连看了一周都还没能成功看完。 刚点开昨晚看到一半的视频,他的面前突然站了个女生,对方落落大方地问:“宁老师,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现在已经过了午餐高峰期,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宁裴看了对方一眼,点头,他并不在意。 女生感激地说了句谢谢,见宁裴戴着耳机,眼睛一直落在平板上,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吃完之后,她想要把自己的餐盘和宁裴的餐盘一同收走,被宁裴拦住:“我自己来。” “我还有些问题想问宁老师,让我来吧。” 宁裴对这个女生有印象,在这所学校的几场讲座,她每场都不落下,而且每次都坐在前排,做笔记也十分认真,宁裴愣了下,没有再阻止,等女生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摘掉了耳机,视频按了暂停。 “宁老师,谢谢您等我,这些是我这些天来攒下来的问题,我觉得一次性问您会比较好。” 对于问问题的学生,宁裴一向不会拒绝,认真看完对方的问题,他一一给对方解答,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宁裴说:“下午会讲你提出的这个问题。” 其他问题已经解决了。 女生说了好几次谢谢,视线落到平板上,惊讶地问:“宁老师您也看比赛吗?” 宁裴一愣,嗯了声。 除了学习相关问题,他并不习惯和其他人聊天。 “我也喜欢厌神!”女生很高兴终于找到共同话题了,也没想到外表这么清冷的人会看电竞比赛,一时间有些激动。 宁裴疑惑:“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看出他的疑惑,女生连忙解释:“就是那种对厉害的人的崇拜。”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刚才解答问题的时候宁裴是很认真严肃的,现在又恢复了距离感,她是个很慕强的人,也很喜欢研究生物学,知道他们学校会来一个生物学专业的研究生演讲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期待了。 看见宁裴之后,那种期待得到了满足。 她以前就看过宁裴的论文,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真人。 这段时间她天天都坐在第一排,想努力学一点什么是真的,问问题也是真的,但还有一个原因。 见宁裴又要重新戴上耳机,她还是鼓足勇气问:“宁老师,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是单身吗?” 也不只是她一个人想要知道,宁裴的人气很高,只是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导致大家都不敢和他过多交流,私底下哀嚎的人很多。 她一问,宁裴大概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他也不是没收到过告白,他以前也总是很礼貌地告知是单身,然后又拒绝对方,但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周厌。 突然想起周厌说的那一句“喜欢和裴宝牵手”。 太奇怪了。 宁裴皱了下眉,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怔了片刻,宁裴说:“抱歉。” 女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又点头,然后又说:“能认识您已经很开心了!” 她说完,抱着自己的包对宁裴说了句再见,然后快速离开,留下宁裴一个人有些茫然。 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周厌? 宁裴不得而知,只是这个晚上,宁裴做了个梦。 “我梦见你在梦里对我说喜欢牵我的手。”第二天晚上,和周厌视频的时候,宁裴向周厌表达自己的不解。 周厌把手机摆在书桌上,今天晚上没有训练赛,现在还是休息时间,他特意回的房间和宁裴打视频电话,却听见宁裴说梦见了自己,这让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镜头看不到的地方,周厌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期盼地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吗,裴宝。” “其他的?”宁裴困惑。 周厌点头,直直盯着视频里宁裴茫然的神色,紧张到不行,“除了梦到这个,没有别的了吗?” 宁裴回忆了一下,“有。” 周厌瞬间坐直了。 “你牵着我的手去吃饭。”宁裴的梦很短,仅仅只是梦见他和周厌牵着手去食堂吃饭,不过梦里食堂里只有他和周厌两个人,然后周厌在他耳边说了那句话,宁裴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很奇怪。” 因为从前他也梦见过周厌,却都是一些回忆,或者是一些令他痛苦的事情,如今却是这样的梦,而且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生理反应比平时要更加剧烈。 他不知道是梦的原因还是因为太久没有自己纾解,在这方面,他向来很少有需求,不过这个,他还是没有告诉周厌。 周厌紧紧攥着手摇头,“这不奇怪裴宝,我也经常梦到你。” “梦到我?” “是。”周厌太紧张了,又太高兴了,忍不住道:“从初中开始就会梦见你,很多很多梦。” 初中的时候会梦见宁裴帮他补习功课,那时候是他最讨厌的梦,梦里都还在补习,后来知道自己喜欢宁裴之后,他的梦变得越来越大胆,有时候会抱着宁裴有时候会亲宁裴甚至不止是亲吻,而失去宁裴的那五年,他也不止一次梦见过宁裴对他说一路顺风,周厌兴奋地描述,省去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春梦和那些令人痛苦的梦魇,“是正常的,裴宝,你会梦见我,我好高兴!” 听见周厌这么说,宁裴怔了片刻,哦了声,莫名其妙也跟着周厌一起高兴起来,还觉得心跳得有点快,甚至还有点羞耻,很复杂的情绪,让他有些想要逃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盯着屏幕里的周厌,不知道为什么周厌耳朵红得厉害,宁裴感觉自己的耳朵可能也红了,因为觉得有点发烫。 片刻,他转而道:“明天就是周五了。” “你和叔叔约好了吗?” 听见关于周仁的事情,周厌瞬间冷静下来,“约好了。” 周厌和周仁约在一家中餐厅见面,地点是周仁订的,周厌并不在意这些,然而他到了以后才发现,周仁订的是一间包厢。 周仁早就到了,看见他推门进来,立马站了起来,脸上虚伪的笑容看得令周厌作呕,躲开他的手臂,周厌问:“你有什么话想说?” 周仁笑了笑:“我们都几年没见了,你比以前瘦了好多,基地伙食不好吗?先坐下慢慢吃慢慢说。” 周厌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呢?” “我们是亲父子,没必要搞得关系这么僵。”周仁依然笑着,“我听说你妈妈快结婚了,她有邀请你吗?” “你们都离婚这么多年了,你这么关心她干什么?想旧情复燃?”周厌绕到离周仁最远的位置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周仁笑容僵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他儿子的臭脾气果然改了很多,不过这也是好事,周仁摇头:“我只是关心她。” “没什么好关心的,她看不上你。”周厌喝了口水,盯着周仁,突然笑了笑:“看不上你这种垃圾。” 周仁一愣,没料到周厌这么直接,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我好歹是你爸。” “那么谈谈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周厌扫了眼包厢角落,并没有监控,“是想说你那有皇位要继承的公司还等着我回去,想让我不要继续打比赛了?”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那也是你的公司。”周仁也不笑了,伪装不了了,“你也姓周,我也早就说过,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你得到的家产,不比你现在辛辛苦苦打破游戏来的多的多?” “我回国就是为了找你,还好找到你了,也得谢谢宁裴。” “当然,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想留在这儿,不过你要不要先看看这些。” 周仁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来,扔到周厌面前。 周厌低头,瞳孔猛地一缩。 照片上,全都是宁裴和一个女生靠得很近,像贴在一起,举止亲密。 “你能保证他还要你吗?他喜欢你吗?他看得上你吗?他会喜欢男人吗?” 周仁高高在上地贬低着自己儿子,他知道周厌吃这一套,从前是,现在肯定也是。 然而话刚说完,他的衣领突然被抓住,整个人被周厌提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周厌比他高,力气比他大,当年能打他一顿,现在还能打他第二顿,意识到这一点,周仁挣扎起来,然而无用,他被甩到墙上,脖子被扣住,差点呼吸不上。 周厌一改刚才冷静的态度,五指在他的喉咙上逐渐收紧,失控般地质问:“你派人跟踪宁裴?” 作者有话要说: 周仁:赐死 第44章 欢喜 “我打了他。”周厌汇报着中午发生的一切。 宁裴抬眼, 皱起眉,问:“你们职业选手打人是不是违规?” 周厌一愣,立马说:“我看过了, 没有摄像头,他没有证据。”他顿了顿,坐得笔直,直直盯着屏幕问:“裴宝你怎么知道……” 他知道宁裴从前并不喜欢自己打游戏,也从来不关注游戏相关的东西,更别说联盟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那些对宁裴来说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看了你以前的视频。”观察周厌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伤之后,宁裴眉头松展开。 周厌呼吸一顿, 忐忑地问:“……什么视频?” “标题叫罚款集锦。”宁裴回忆着:“是搜索之后跳出来的第一条,有一些采访剪辑, 还有一些你直播时候的片段。” 他也只是看了剪辑过的合集, 毕竟没有那么多时间, 但他发现, 过去这五年间, 周厌的话其实很少, 很多时候,只有别人问到他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这和从前那个话很多的周厌完全不一样, 也和现在的周厌完全不一样。 但他一开口, 语气基本都不太好,很多次都是在直言对手水平问题或者是对主持人的问题表示不满。 宁裴平静地说:“你直播的时候, 骂队友挂机, 被罚款。” 周厌已经不敢再听, 也不敢看宁裴什么表情, 但不行,不能在宁裴面前表现出异样,他依旧直直看着宁裴,却在镜头下攥紧了手,连呼吸都变得极其缓慢,他想和宁裴说他已经改好了,然而说不出话来,耳边嗡嗡作响,他以为隔了好久,听见宁裴问:“你现在是不是没时间直播?” 手机右上角的时间连一分钟都没有跳过。 周厌恍然回过神,“上个月播了,这个月没时间,月底要比赛。” 两只手攥在一起,他的掌心出了很多汗。 “比赛完会播?”宁裴并不理解周厌的直播规则,只是看完视频后他去找了周厌的直播间,发现他并没有在直播。 “看情况……裴宝,你要看我直播吗?”周厌又紧张起来,实际上他的心一直没能放下去过,从提起过去这个话题开始。 他不想让宁裴知道过去那个不堪的自己,他怕宁裴不喜欢。 宁裴犹豫了一下:“有空的话想看。”他发现看周厌的视频确实会缓解工作带来的压力,然而他不解:“挂机是不好的行为,为什么骂挂机的人会罚款?” “因为我说脏话,联盟不允许。”周厌闭了闭眼,“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 “你又在害怕吗?”镜头离得很近,宁裴看见周厌闭上眼睛后发颤的睫毛,“我没有觉得你做错了,周厌。” 周厌一愣,宁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喜欢你说脏话,但是你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这一点都不像你。” 他印象里的周厌是意气风发的,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很骄傲,有自己的自尊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遇到一点点事,就变得畏畏缩缩,这不是周厌。 周厌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在他出声之前,宁裴打断他,“我没有要求你要变成什么样,周厌。”宁裴有点想挂视频了。 他想起以前自己总是要求周厌做这个做那个,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周厌到底喜不喜欢,后来周厌表现出不喜欢了,他又觉得周厌厌烦,不要自己,如今周厌当真成了那副模样,他却只觉得心酸,并不开心。 宁裴垂下眼,不再看屏幕上周厌那张脸,视线落到桌面的文件上,定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周厌喊了自己一声:“裴宝。” 宁裴抿紧唇不说话,周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已经在很努力地让自己变成宁裴喜欢的样子,明明都快成功了,为什么事情又变成了这样?一定是他还没更努力一点,他表现出乖顺,问宁裴:“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不开心了?” “裴宝,你觉得我哪里没做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周厌的语气近乎乞求了。 这话之前听起来好像他们之间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可现在只让宁裴觉得胸闷,缓过片刻,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周厌,“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 “我之前就说过了,如果我们和好是让你变得不像你自己,那我们和好的意义是什么?”他问:“是为了只让我高兴吗?” “我没有不像我自己,裴宝。”周厌不敢撒谎,“你高兴了我就高兴了。” “可我现在不高兴。”宁裴想逃避,他想他们又开始吵架了,吵架是件很累的事情,但是有问题,要说,他不想再像从前一样,“周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有你自己的自尊,也有你自己的生活。” “你的生活不该围绕着我转,就像从前,我的生活全都围绕着你转,这是错误的。” 周厌摇头,否认,心跳得很快,害怕又紧张,怕宁裴说不要自己了,他费劲地承诺:“我会改。” “我又不会走。”过去的事情给他们两个人造成太大的心理阴影了,如今有一点点触碰到,这段关系就好像变得摇摇欲坠,宁裴感觉自己像在走一段绳索,好怕风一吹就掉下去,可是他想牢牢抓住这段绳索,“阿厌,我又不会走。” “……我也不会走。”周厌感觉自己的心起起伏伏,被拽起,又被摔下,如今又平稳落地,因为宁裴这一句“我不会走”。 宁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以后不要无缘无故说对不起。” 周厌乖乖重新坐好:“好的裴宝,还要吵架吗裴宝。” 他的语气轻快起来,宁裴沉默片刻,“你还想继续吵吗?” 周厌连忙摇头,“不想,或者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单方面骂我两句。” “好的,阿厌,你小学时候都不坐得这么笔直。”话说出来,整个人就轻松很多,宁裴笑了声,看着周厌调整了一下坐姿,瘫到了椅子上,“我也没让你这样坐着。” “但是这样舒服。”周厌眨了眨眼,反抗了,然后又立马坐了起来。 宁裴问:“你怎么不躺了?” 周厌动了动腰,懊恼:“这椅子躺着不舒服,不过周仁现在应该比我更不舒服。” 房间里的椅子,到底比不上训练室专门的电竞椅。 话题回到周仁身上,宁裴看着周厌敲着自己的腰,不由想,周厌的腰是不是不太好?他看见网上都说打职业的人腰都不太好,但周厌只揉了几下就又重新坐好了,宁裴收回落在他腰上的视线问:“你把他打得怎么样了?” 如果很严重的话,就算没有监控视频,周仁也可以去举报周厌,他担心这个。 “也就……这段时间大概没脸来找我们的程度。” 他也没对周仁下多大的手,毕竟那地方是周仁定的,不确定周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只是把周仁打得鼻青脸肿,警告他不要再干这种事,否则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周仁这样的人,最要脸。 想到这儿,周厌表情沉了沉,“他派人跟踪你,我才打他。” “跟踪我?”宁裴一愣,他完全没有发现。 周厌点头,把周仁给他的照片放到镜头前,“这是他给我的照片。” 宁裴看见照片就想起,这是那天那个女生问自己问题的时候,他不理解周仁为什么要给周厌看这个,皱了下眉,“他为什么要给你看这个?” “他说你有了女朋友,就不会要我了。”周厌牢牢盯着宁裴的表情,“会这样吗,裴宝。” 女朋友? 宁裴皱起眉,“我没有女朋友。” “我知道……这是周仁说的。”反正都是周仁的错。 宁裴嗯了声,却又开口:“她只是我的学生,问了我一些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向周厌解释清楚。 “这样吗。”周厌顿了顿,故意问:“那如果裴宝以后谈了女朋友……” “不会。”没等他问完后面的,宁裴就抢答。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多久,周厌的房间门被敲响,辅助提醒他该下去吃晚饭了。 挂断视频,宁裴想了一会儿到底为什么不会找女朋友的原因,却怎么也没有想明白,明明从前是很清晰明了的,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如今却像是蒙了一层雾。 没几分钟,周厌的消息就发了过来:兔子大哭.jpg今天的晚饭有两道辣的,不能吃 宁裴想了想,从陆杰发来的消息中找到一张兔子的表情包,回:兔子乖乖.jpg 周厌:还是喜欢和裴宝一起吃饭 宁裴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怎么又烫了。 几天后,宁裴收到了凯尔德教授的邮件,凯尔德教授告知他要回国了,在国内的这段时间很开心,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把他带回去。 宁裴抽空回了句谢谢,希望以后有空可以交流学术问题。 凯尔德教授并没有再纠缠,转而道:不过周仁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你知道吗,他的脸肿了,他说是自己摔的,不过我觉得像是被人打的,他不愿意告诉我实话,我觉得他像个骗子。 “你现在真的很像个骗子,周仁。”凯尔德教授一直把周仁当成好朋友,他们认识很多年了,但是现在周仁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却不愿意告诉自己实话,还是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坦诚吗?” 周仁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他本来已经闭门见客,哪知道凯尔德说他要回国了,一定要在回国之前见自己一面,还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 他现在怎么可能会回去? 他想做的事还没成功,如今脸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凯尔德看着他肿起来一抽一抽的脸颊,十分惊讶地说:“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种粉红色的动物!” 外国人很直白,周仁按捺着脾气问:“什么?” “用中文说,是猪,它的脸也是肿起来的,动的时候肉会跟着颤动。”凯尔德当真很关心周仁,锲而不舍地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了是我自己摔了。”周仁当然不可能承认他是被周厌揍了,他甚至后悔自己定的是包厢,他本来已经联系好了国内的老朋友,给周厌安排一个相亲局,结果因为这个突发情况,他毁了约,被对方质问了好久是不是在耍他们,如今又被凯尔德这般追问,周仁实在是憋不住脾气:“你赶紧滚回国!” 凯尔德一愣,“你在说什么?” 周仁不愿意再和凯尔德说一句话,怕自己口不择言,暴露了自己的本性,然而凯尔德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突然冲着自己发脾气,说了句ok后,也甩脸子走人了。 他当了这么久的教授,德高望重,还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话,周仁不过是一个在外求生的商人,凭什么对他这副态度。 独自留在酒店的周仁气得不行,他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怕被从前的老朋友认出,他确实好面子,不敢用现在这副面孔出去见人。 他也不把凯尔德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外国佬,手机上恰好收到一条讯息,是他派去跟踪宁裴的人发来的:我被抓了,需要保释金以及封口费。 “啪”的一声,周仁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我每天的路线都是不固定的,他却每天固定出现在我的路线上。”派出所里,宁裴把这几天拍摄的视频交给民警,态度冷静:“我认为他威胁到了我的安全。” 那人没料到宁裴还留了这么一手,他说怎么明明宁裴平时不玩手机的,这几天却天天在那儿玩手机!原来是在拍自己! 他说怎么宁裴本来应该是学校—酒店的路线,今天却意外出门!还拐到了这种地方。 刚进派出所的时候他就察觉有所不对劲,立马给雇主发了消息,毕竟这是捞钱的好机会。 民警看了会儿宁裴拍摄的视频,都很清晰,也都拍到了这人的正脸,确实每次都是出现在宁裴身后,不管什么地方。 宁裴静静地站着,“如果不够的话,可以看一下他的相机,我想,应该都是我的照片。” 自从周厌提起之后,宁裴就一直注意着自己身边的人,他记忆力一向很好,如果是见过一次的人,能立马认出来,之前和那个女生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食堂里基本没人,所以当时有什么人在,如果再站在他面前,他完全能够认出,因此,在看见这个明明自己已经换了一所学校却又出现了的伪装成大学生的人之后,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而前几天他实在是太忙,他的讲座要结束了,讲座之余需要写报告,今天才有时间把人送过来。 “不是,我只是个业余摄影师……”周仁一直没有回信息,那人有些慌了,看着宁裴镇定的模样试图辩解。 “如果你是业余摄影师,就不该拍这种照片。”宁裴把周厌手中那些照片的截图翻给警方看,“底片应该还在你那里。” 宁裴实在太冷静了,反倒让那人更加慌乱,那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把包藏起来,却被民警扣住了相机抓住了包。 出派出所之后,宁裴才回复凯尔德教授的消息:他确实是个骗子。 回复完,他看了眼购物软件的物流信息,又问周厌:快递收到了吗。 他想现在这个时间周厌应当还没起床,哪知道刚发完,周厌就秒回:什么快递?裴宝你给我寄东西了吗? 周厌立马从床上爬起来。 他早上被陆杰的一连串消息吵醒,昨晚给宁裴发完晚安之后他就秒睡,忘记关掉消息提醒。 陆杰搞得十万火急一样,问他有没有比赛的内部票,这个月开放抢票,然而宿舍网络实在不好,他一张票都没有抢到。 周厌从来没要过内部票,只回了句没有。 陆杰哭天抢地的:职业选手不都是有内部票的嘛!你不给我要好歹给宁裴哥要吧呜呜呜,兔子大哭.jpg 周厌:……哭个屁,他没有时间看 宁裴应该不喜欢看这种比赛,然而被陆杰这么一说,周厌却蠢蠢欲动起来。 陆杰:你们果然和好了!我就说!不然怎么会那样牵手呢!! 陆杰对这事儿耿耿于怀好久了,然而他又不再敢问宁裴,在他看来宁裴哥比厌哥有威严多了。 周厌顿了顿:是 这回陆杰终于安静了,周厌正想给宁裴发一句早安,然后睡回笼觉,陆杰这个不长眼又发消息过来:我问个问题啊厌哥,你就不觉得你们俩那样牵手,会怪怪的吗? 那天之后,陆杰问了身边好几个人,还甚至上手试了,都被骂神经病,最后问到了姜鹤头上,姜鹤问他是不是想和自己搞对象,没把陆杰吓吐了。 姜鹤说:只有谈恋爱的人才这么牵手吧,我这辈子还没和谁这么牵过手,我妈都没 陆杰当时就陷入了沉思,一种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了,又被他压了回去,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周厌:? 陆杰:就是……厌哥,你是不是在和宁裴哥谈恋爱啊……就……那什么…… 周厌一顿:没有 陆杰松了口气,他就说,他从小看到大的好朋友,怎么会是gay呢,怎么会谈恋爱呢,明明就是纯纯的兄弟情啊。 下一秒,周厌:但迟早 陆杰:…… 陆杰吓得手机摔了,终于没声儿了。 周厌清静了,正想给宁裴发早安,宁裴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拿快递进来的白川,白川都好久没见他起这么早了,有些意外,周厌打了声招呼,在一堆快递中,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也不算很大的快递。 周厌笑了一下,迫不及待拆开。 片刻后,顿住。 白川也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戴在身上哪个部位的东西,还有一股草药味,插电的。 周厌拍了张照片发给宁裴,问:裴宝,这是什么? 他翻了下箱子,从里面翻出来一张说明书和一瓶……六味地黄丸? 白川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宁裴:护腰的,你不是腰不好? 他很少网购,这个牌子的护腰还是特意问了导师的。 周厌看了眼说明书:适合中老年的? 宁裴回想了一下:是的 周厌:裴宝,我的腰还没坏到那个程度 白川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被周厌瞪了一眼,立马去忙自己的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周厌已经在椅子上坐好,腰上戴着那玩意儿,表情看起来还挺舒服。 宁裴回到酒店,收到了周厌的新消息:还挺舒服 宁裴回:你喜欢就好 片刻后,周厌又问:裴宝,你有没有时间来看我的比赛?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厌:裴宝送的,哭着也要吃 第45章 欢喜 回到房间, 宁裴才看见周厌这条消息,他记得周厌的比赛在月底,然而他这次回学校后, 有个新项目参加,他本来想回可能没时间,犹豫了一会儿后,改成了问:决赛什么时候? 周厌说:五月底 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按照往常的速度,那时候他的项目应当进入了下半程。 宁裴还没来得及回, 周厌就跳过了这个话题,问:裴宝, 你是不是要回来了?那我们见面再谈吧 周厌记得宁裴说过要出差一个半月的时间,如今也该到了。 宁裴回:是的 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 周厌迫不及待地解释:我不是怕什么, 就是想找个借口和你见面。 宁裴一愣, 顾不得别的什么, 只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第二天宁裴交完报告就回去了, 路上和导师打了个电话, 导师让他先回家,新项目的事情等他休息两天之后再进行,按照以往, 宁裴多半会不乐意, 会直接来学校,导师都已经想了好几种如何劝阻自己的学生多多休息的办法, 哪知道这次宁裴直接说:“好的。” 导师感到奇特:“你转性了?” “没有。”宁裴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事。” “你还有学校以外的事?”导师越发好奇, 这五年多来, 宁裴的生活几乎全是学校, 私生活比他一个老头子都要单调乏味,倒也不是他喜欢探听学生私生活,是宁裴完全没什么私生活给他探听,如今突然有了,他实在是按捺不住。 “我要见一个朋友。” 过去五年导师对他照顾许多,宁裴突然想分享这份喜悦,“我们之前五年没有见面。” “五年?”导师讶异,想一想宁裴到学校时候也是五年多之前,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宁裴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一些事情闹别扭,现在和好了。” “和好了就好啊。”不知道为何,导师有些鼻酸,大概是高兴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学生原来也是有好朋友的,或者是高兴他喜欢的学生愿意告诉自己这些,“所以你问我按摩仪的事情也是为了送给他?哎呀你早说啊,那都是老头子用的,你早说么我问问我儿子有没有什么好的牌子了……”他还以为宁裴是要送给家里长辈。 “他说很好用。”顿了顿,宁裴问:“老师,分开过的人再和好,会好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人难倒,导师想了一会儿:“那要看你们自己了,如果心里藏着彼此,能够化解过去的矛盾,那肯定可以,但是朋友嘛,其实也说不准,毕竟一辈子的朋友很难得。” “为什么?”宁裴无法理解。 “你想,你这辈子总要娶妻生子吧?到时候你的生活重心肯定会在你的家庭上面,朋友会变成家庭之外重要的那个人。” “我不想娶妻生子。”这一选项从来没在宁裴的生活里出现过。 导师的心情刚好起来,又开始担忧了,“那你下半辈子怎么办?一个人过?你看我啊虽然一个人过,但我儿子孙子总是回来看我,算是一些慰藉。” “还有我朋友在。”从很早开始,宁裴就想过,他的一辈子,应当是和周厌一起过的。 “他也会娶妻生子啊。”导师恨铁不成钢了,他知道宁裴性格古板,却没想到他连这方面都呆板到一根筋,“哪有人会愿意和朋友过一辈子?过一辈子的那叫爱人。” “爱人?”宁裴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变快了。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下,电话也因此挂断,进电梯的时候,宁裴的心跳终于平复下来,然而电梯门开,他看见周厌出现在电梯门口,看见周厌在看见自己出现的时候突然绽放出的笑容,宁裴想,他的心脏是不是坏掉了。 怎么又跳得很快。 “等多久了?”宁裴的行李箱被周厌接手了过去,他没有提前告诉周厌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不想让他浪费时间等自己,本来想到家之后再联系他,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来家门口等了。 周厌说:“没有很久,就是想早点看见你。” 他拉着行李箱站到宁裴家门口,宁裴进屋了,他却没有动,搞得宁裴脱完外套发现身后没有人,愣了下,“你为什么站在那里?” “我可以进来吗?”周厌问得并不是小心翼翼,而是高兴的,兴奋的。 然而宁裴想起上次周厌来他家,是被他关在家门口,他在和姜鹤吃热菜,而周厌却把给自己买的冷掉的早餐吃了。 那时候只觉得难过,如今想起来,心脏还有点疼,不过终于把乱跳的心跳给压下去了。 宁裴眨了眨眼:“如果你想待在门外的话我也没关系。”他说着就要过去拿自己的行李箱,周厌立马就挤了进来,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这间屋子和宁裴出差之前没什么两样,不过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厌在,多了一些人烟气,更加温暖了。 宁裴把资料从行李箱里都拿出来,进房间放完衣物,出来的时候,发现周厌人已经在厨房了,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大堆食材,宁裴问:“要在家里吃?” 他本来想订个附近的私房菜,因为长时间的出差他人已经很累了,本来并没有很明显,但是在见到周厌以后,他突然很想休息,于是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拿了个靠枕在背后垫着,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见周厌说:“对的裴宝!我跟基地阿姨新学了几个菜!都是她老家的菜,你一会儿尝尝!” 其实坐车的时候宁裴还是很精神的,但现在他的脑袋昏沉,连周厌说了什么都有点没听清,脑海里突然想起初高中时候,他在厨房里忙,周厌在外面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的时候,有一次还不小心把他送他的手机磕坏了。 他那时候很喜欢那种时光,现在回想,突然觉得,大概是因为会觉得有家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 家。 家庭。 那有什么不一样么。 周厌在厨房里忙了一阵,没听见宁裴的声音,把煮汤的材料放进锅里,出来,发现宁裴坐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哪怕是以前都很少见到他睡得这么没有睡相,上半身歪倒在沙发背上,脑袋堪堪靠在上面,身后的靠枕被挤了出来,两条腿因为太长在沙发和茶几中间舒展不开,很委屈地蜷缩在那儿。 宁裴的眼睫毛很长,睡着的时候,会比平时多一分孩子气,从前也是这样,明明平时总是板着张脸,睡着之后,就会很稚气。 周厌蹲下来,很轻地喊了他一声,“裴宝。” 宁裴没有醒。 于是,周厌回厨房洗了手脱掉了围裙,又回来,把人打横抱起来,低声告诉宁裴:“睡在这里会感冒。” 宁裴并没有回答,只是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有点冷,找到了热源之后,就往周厌的怀里缩,脑袋靠在他胸口,呼吸更加平缓了。 周厌的心一跳,之前和宁裴同床共枕的经历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样抱过宁裴,这是第一次。 进房间的时候,他问:“我可不可以进去啊裴宝。” 宁裴在他怀里动了动脑袋,蹭着他的胸口,但没有说话。 片刻后,周厌又说:“好的,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 于是他光明正大地进了宁裴的卧室。 卧室里很空,就好像这个地方只是单纯是个睡觉的地方一样,除了一些书和床,就没有什么其他装饰品了,在掀开被子前,周厌是这么想的。 然而掀开被子之后,他愣了下。 被子下面的枕头上,那只曾经被他不小心不知道丢在哪儿的宁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个娃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它变得比以前旧了很多,看得出来,拥有它的人应当总是把它放在身边。 周厌的心像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很疼。 他又想起宁裴的病,不知道那些时候,宁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轻手轻脚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拿起那个娃娃端详了一会儿,低下头,在宁裴脸颊边贴了一会儿,但没有贴到,只是隔着一点点距离,他怕万一把宁裴吵醒了。 他就贴了一小会儿,因为他高贵的职业选手的脖子不容许他再继续下去,今天要不是因为队里集体理疗,他也不可能有空出来,他选了个稍晚的时间,打算等回去之后再保养他的四肢。 脖子有些酸痛,周厌只能选择牵住宁裴的手,从宁裴出电梯的那一瞬间他就想这样做了,但是不行。 他们还没有谈恋爱,还不能总是做这么亲密的行为。 周厌垂下眼,有些委屈地小声牵着宁裴的手说:“怎么办裴宝,好喜欢你。” 他抬起头,在昏暗的拉起窗帘的房间,用眼神描绘着宁裴的五官轮廓,最后停在他单薄的唇上,宁裴的唇色是浅粉色。 周厌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发现了,如今仔细观察,忍不住吞咽口水,感觉自己现在比上高中时候还要浮躁,明明在梦里都做过好多次了,周厌不服气地想。 但还是很不争气地视线落在宁裴的唇上,想要伸手去碰,手停在离宁裴的唇1厘米的地方又努力停下,最后蜷缩了一下,缩了回去,周厌垂下脑袋,丧气地说:“好想亲你。” 但是不行,再等等。 调整好情绪,出去的时候,周厌看了眼床头柜和桌子上,都没有药的痕迹- 宁裴是被赵乐乐的视频电话吵醒的,他睡觉的时候没有开声音的习惯,今天纯粹是突然睡着,他把为了接电话从手里掉落进被窝里的娃娃捡出来重新放回枕头上。 见他还没完全睁眼,赵乐乐很抱歉地问:“哥哥,我打扰你睡觉了吗?那你要不要继续睡?” 宁裴摇头,习惯性下床出去,走到外面的时候,赵乐乐已经高兴起来了,问:“那我可以继续和你视频了是吗?” “可以。”宁裴有点渴,想去喝口水,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现在外面天还是亮的,然而进客厅的时候脚步一顿。 沙发上坐了个人,他睡得有些懵了,直接忘记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周厌已经站了起来转过身喊他:“裴宝!” “我去热一下菜。” 没等宁裴反应过来,周厌已经进了厨房,正好从他的镜头后面经过,镜头那边的赵乐乐的笑就这样僵在脸上,片刻以后,很小声地问:“你们怎么住在一起啊。” 宁裴正想解释,赵乐乐就特别委屈:“你不是说今天才出差回来吗哥哥。”她嘟囔:“那怎么一回来就和讨厌鬼在一起。” 宁裴无法解释。 因为回来后就想见周厌。 “我来吃饭。”没等宁裴开口,周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有什么意见吗?”他很得意地问赵乐乐。 赵乐乐一听,气得不说话了,然而他不说话,周厌却递了杯水给宁裴:“温水。” 目睹了这一切的赵乐乐嘴瘪得更加厉害了。 看赵乐乐那表情,宁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嗯了声,算是承认了周厌的话,“对,他来吃饭。” “他自己一个人不能吃饭吗,还要你给他做饭。” “是他做的。”宁裴把镜头扫向餐桌,“我在睡觉。” 赵乐乐瘪了瘪嘴,“好吧,那他什么时候走,我再给你打视频哦哥哥。” 宁裴一愣,还没想好,周厌凑过来,“今晚不走了,你不是说我和裴宝住在一起吗?” 赵乐乐瞪大了眼睛,周厌一只手搭在宁裴肩膀上,很欠揍地逗她:“住在一起怎么会走?” “你出房租了吗!”赵乐乐怒了,“哥哥,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他住一天就要收一天房租!” “都是我出都没关系,我还能给你哥哥买房子。” 眼看着周厌越说越离谱,宁裴阻止他:“不要乱说。” “没有乱说。”周厌不再看镜头,而是认真看向宁裴,随后又低头。 怔了片刻,赵乐乐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你有本事就买!等你买了我就住进去!” 宁裴瞬间头疼,又不免因为周厌这话乱想,及时打断了两人幼稚的争吵,“乐乐,我们要吃饭了,等吃完饭再给你打。” 赵乐乐连哼好几声,在周厌即将要凑上来再逗她的时候立马挂断了视频。 宁裴失笑,周厌气结,“她玩不起。” 宁裴看了他一眼,周厌立马垂下眼:“我错了裴宝。” 宁裴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下次不是拼图那么简单了。” “不过乐乐看起来很开心。”至少挂视频的时候还做了个鬼脸,那是她高兴的时候才会有的举动。 他们谁都默契地没再提买房子的事情,周厌一时口快,不敢再提,不知道如何解释,宁裴选择性忽略这种不切实际的问题。 吃过饭,时间已经是下午,宁裴打开电脑的时候,周厌正好收到白川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催你了?”宁裴一边看邮件一边问他。 周厌不太高兴地嗯了声,“得走了。”他说完又蹭到宁裴身边:“裴宝。” 宁裴垂下眼,正好对上他明亮的眼睛,周厌半弯着腰虚虚靠在他身上,仰着头看他。 睡觉的时候,宁裴其实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周厌在他耳边说想亲他,太奇怪的梦了。 如今对上视线,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周厌唇上,莫名其妙心跳又变得有点快,他嗯了声,周厌问:“走之前能不能抱一下啊裴宝。” 没等宁裴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张开了双臂,好像这件事也是他一直在等的一样。 以前周厌很喜欢抱他,他没有说,他其实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一日后,宁裴进了新项目组,他是负责人,组里有两个生面孔和几个从前合作过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当负责人了,不过年纪是里面最小的,那两个生面孔一开始并不是很听话,总是在宁裴吩咐事情的时候自己做自己的,他们以为宁裴不会发飙。 宁裴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毕竟他年轻,生物研究院有很多年纪比他大阅历比他多的人,并不是只有研究生。 他在项目的事情上向来保持认真的态度,只要他们不影响到项目上的任何一处,宁裴就不会管他们。 然而这两个人是一起来的,如今不服气也是一起不服气。 在一次数据记录中,他们因为没有认真对待,导致缺少了一组重要数据,更严重的是,还是宁裴在核对过程中发现的,而依靠这组数据进行的实验,已经到一半了。 宁裴生气了。 他告诉他们,如果不想继续在他的项目组里待下去,可以直接走。 这个项目很赚钱,这两人自然不愿意走,但也不愿意承认错误,非说是宁裴搞错了。 于是,宁裴重新进行他们缺失数据的那一项实验,全是他一个人完成,熬了几个晚上,也并没有通知那两个人,组里其他人的工作还在继续,只有那两个人被冷处理了。 数据出来之后,宁裴又去做那个做到一半的实验。 接连半个月,他几乎没怎么睡觉,等实验完成的时候,他告诉了大家这个成果,同时也把那两个人从组里踢了出去。 作为负责人,他有这个权利,虽然这个过程很麻烦,也消耗了很多精力,但至少没有人浑水摸鱼了。 再有时间和周厌通话的时候,周厌人已经不在国内。 宁裴不由想,幸好那天他们后来都忘记了关于比赛的事情,不然又要浪费一个承诺,那样很伤。 宁裴在办公室里有一张简易的沙发床,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眼睛有些发酸,听见周厌喊自己裴宝的时候,疲惫到达了顶峰,明明以前也经常这样熬夜。 “你今天比赛了吗?”宁裴忙得都没有时间看周厌比赛,别说去现场了,就连转播都看不了。 周厌担心地说:“没有,你声音怎么哑了。” 宁裴嗯了声,“熬了好久。” 他们也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时间过去得太快了。 宁裴闭上眼,眼皮动了动。 周厌说:“那你睡会儿,我不挂电话。” “还不能睡,一会儿要爬起来。”他只是终于把人赶走了,才想来休息一会儿,下午组里还要来人,想到这儿,宁裴忍不住把事情和周厌说了。 他以前很少和周厌分享这些。 听完之后,周厌沉默了一会儿,问:“这俩是不是走后门进的?” 宁裴笑了声:“大概?” 然而宁裴还是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手机都没电了,他这几天都没用过手机,忘记充电,但手边有一份还热着的餐。 组里有个女生正好在办公室,见他出来,连忙道:“组长,有个姓周的人给你点的外卖。” 宁裴一愣,说了句谢谢。 接下去连着好几天,宁裴都能准时收到外卖,好像在提醒他按时吃饭,没办法,宁裴本来是忙起来就不愿意好好吃饭的人,但又不能浪费掉食物,只好按时吃饭,恰好组里又派来两个人,工作终于轻松下来,也终于能和周厌偶尔错开发两句消息了。 五月下旬的时候,宁裴久违地收到最近忙着毕业答辩的姜鹤的消息。 姜鹤转发过来了一条微博,问他:“你知道这事儿吗?” 宁裴连手机都没怎么看,更别说关心什么微博大事了,他发了个问号,姜鹤:你点开看看。 宁裴在吃饭,正好有时间,周厌刚和他说过去补觉,他顺手点开,然后愣了好久。 这是条电竞联盟官博,说的是关于目前网上对于tut电子竞技俱乐部选手y的心理疾病是否适合继续参加本次季中赛的言论,联盟会高度重视并核实,目前将暂停本轮tut-y的比赛。 第46章 欢喜 微博下面的评论好坏参半。 骂tut的, 说tut从去年开始就不行了吧,没拿到冠军全赖在老成员嘉伟头上,指不定都是因为周厌, 而周厌还对嘉伟动手,他这病还能正常比赛吗?都威胁队友人身安全了吧? 骂官方的,说凭什么因为这个就禁赛?就算周厌真的生病了,他又没影响比赛也没做什么违规的事情,凭什么禁赛? 两批人吵了起来。 【笑死了他打队友叫没做什么违规的事情?】 【嘉伟早不发晚不发现在发这个视频说他打队友?当初被证实假赛的时候他怎么没跳出来给自己洗白?】 【你们吵来吵去有什么用,联盟只说暂停本轮比赛, 但是本轮比赛又没有tut的参与……离谱】 “联盟禁的本轮比赛是半决赛,他们队这一轮的半决赛都打完了, 和他们队无关。”姜鹤说着顿了顿,问:“你听懂了吗?” 不再看微博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 宁裴嗯了声, “听懂了, 他实际上没被禁赛。” “是这个意思。”姜鹤也是无意间刷到微博, 本来想打电话问问白川什么情况, 但他和白川都几个月没联系, 说好了放下就是放下,也不该联系,干脆还是直接联系了宁裴, 他本来还以为周厌至少会和宁裴提这事儿, 没想到宁裴完全不知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好心办了坏事,沉默一会儿, 问:“你准备怎么办?” 宁裴当真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周厌生病的事情。 他向来能用一心多用的大脑如今一片空白, 好久过后才回想起没和好之前周厌的种种表现, 周厌说过的所有话……他想不明白周厌为什么会生病, 为什么会影响到比赛。 “不过我觉得多半可能是那个成嘉伟搞得鬼。”姜鹤说出自己的猜测,“具体你可以问问白川,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提到成嘉伟,宁裴终于有些缓过神来。 也许只是成嘉伟搞得鬼,周厌怎么可能……生病呢。 那种痛苦,宁裴已经体会过,知道有多难捱。 可是他又想起重逢的第二次见面,周厌在医院里病恹恹的模样。 他把自己搞成了那副模样。 宁裴沉默了好久,久到姜鹤说“你在办公室是吧,在那儿等着我。”他都没听见,一直到组里的成员来敲门说他们先回去了,宁裴才如梦初醒,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手忙脚乱接住,看见姜鹤给自己发了白川的联系方式- 酒店,白川躲在窗边抽了根烟,队里禁烟,不过这两天事儿多,他实在有点忍不了了,只能躲着这群人出来自己过个瘾,烟还没抽完,手机先响了起来。 白川现在听见手机铃声就ptsd,自从成嘉伟曝光了周厌打他的视频,并实名举报周厌有心理疾病之后,他的电话就几乎没断过,虽然这事儿都过去几天了,也已经平复下来了,但他还是心有余悸,尤其是陌生电话。 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白川还是接了,没办法,他是经理,得扛大旗。 哪知道接起来听见的第一句话不是尖锐刺耳的问题,而是自我介绍。 对面的人说:“你好,白川经理,我是宁裴。” 白川的手指一烫,烟烧指尖了。 宁裴的声音很沉静,也像只是在询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我想问一下事情的经过,白经理。” 白川其实也就见过宁裴两回,更多的是在周厌的表现中猜测出他在发消息的人是宁裴,他啊了声,“可以,不过你想知道什么?”白川大概知道他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想了想主动说:“你应该知道我们队以前有个叫成嘉伟的队员,昨天他发了一条周厌殴打他的视频……” 谁也没想到成嘉伟在这个时候乱来,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训练室监控视频,实际上那条视频只是在训练室里两人起了冲突,周厌并没有对他动手,只是视频角度刁钻,周厌拎着他的领口把他甩到墙上,很像真的揍了他,白川顿了顿,“不过我调看过那段视频原版了,那天成嘉伟说周厌是孤儿。” 宁裴正起身,差点没站稳,他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他不是孤儿。” “我知道。”现在想想,白川都觉得心酸,他其实问过周厌要不要把这段视频放出去,周厌说没关系,随便。 从事情发生之后,周厌配合调查的态度很积极,不过他这段时间遵纪守法,心理测评也很正常,没什么好调查的,倒是白川快把头发愁秃了,“联盟发的那条声明是因为心理医生确实给他下过诊断书,成嘉伟直接把诊断书发出来了……不过那都很久之前了。” 那封诊断书,白川倒是知道是谁给的。 除了陈医生也没有谁,他觉得挺离谱,不理解陈医生什么想法,他也特意问过,陈医生说,成嘉伟是他的病人,他只是把病人需要的东西给了他。 没把白川气死,立马和老板商量换个心理医生。 幸而联盟站在周厌这边。 打职业的,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理疾病,只是他打队友这事儿有点大,确实得吃点惩罚,不过联盟也是够坏,不说他打队友,毕竟打假赛的人不配再上联盟的公告,连成嘉伟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只说是因为心理疾病。 联盟那群人,太会玩文字游戏了。 听见白川这番解释,宁裴的心反而被攥紧,他说了声谢谢,没等白川出声,又问:“能告诉我……他的病吗?” 打完电话白川往自己身上喷了点清新剂免得被人闻出来抽了烟,回酒店房间,他去敲了周厌的房间门,周厌还在看半决赛回放,看见他进来,只淡淡瞥了眼。 他的状态和之前差不多,白川瞥了眼床头的褪黑素瓶子:“我刚接到个电话。” 周厌哦了声:“教练说一会儿开会调整战术,隔壁队昨天的比赛套路有点恶心。” “是宁裴打来的。” “他问我关于你病的事情。”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啪嗒一声,周厌手中的无线鼠标摔在了地上- 姜鹤到办公室的时候,宁裴跟平常一样在收拾资料,姜鹤敲了敲门,看见他,宁裴还有些诧异,“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项目进度。”姜鹤不敢直说,怕刺激宁裴。 宁裴嗯了声,“最重要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你的毕业答辩准备好了吗?” 姜鹤说:“差不多了,就等着答辩呢,我前段时间找了份工作,等答辩结束就能过去了。” “在哪儿?” “a市。” 宁裴想了想:“那很远。” “就是要远一点才好,不然离开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被老师骂了好久,说要卡着我毕业答辩,你说老师他不会真这么狠心吧?”姜鹤担忧地叹了声气。 宁裴摇头,问:“还会回来吗?” “不一定,你要是哪天结婚,我肯定回来。” 姜鹤意有所指,不知道宁裴听没听出,只是看了他一眼,继而问:“最近有空吗师兄。” 姜鹤笑了声:“你说我有空就有空,你说我没空就没空。” 宁裴收拾资料的动作停下来,静静地和姜鹤面对面站了会儿,说:“谢谢。” “不客气,你都喊我师兄了。”姜鹤摊手,接过他递来的厚厚一叠资料:“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 还好他没白跑一趟。 想想也是够心酸,他一个自己感情都不顺利的人,还在这儿替别人解决感情问题。 宁裴笑了下:“没什么了,帮我看两天。” “确定只需要两天?总决赛在下周。” “是的,明天他生日。”-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宁裴没带什么东西,只带了自己的包,出租车司机是个外国人,本来看见他地道的中国人长相之后用蹩脚的中文问他去哪儿,在他说出和自己一样流利的英文以后,一路上都在夸奖他长得好看,问他是不是中国人都像他一样这么漂亮。 宁裴不说话,只静静看着陌生的国度。 他居然又冲动了一次,把项目临时转交给姜鹤,自己跑出国了。 路上的时候,他还是很正常的在周厌发消息过来说晚安的时候,回复了一句晚安。 不过他知道周厌没睡,白川这个告密者说他们今晚还要开会。 到酒店之后,他先给自己开了个房间,庆幸酒店还正好剩下一个空房,因为比赛问题,附近的酒店都住满了,尤其是这家住满了选手的酒店,不过晚上正好有人退房。 收拾完东西之后,宁裴也没有急着去找周厌,而是休息了一会儿,他很久没有睡了,在飞机上也没能成功睡着。 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凌晨,外面比之前吵了很多,大概是哪个队伍出去吃饭回来,说的都是英文,宁裴听了几耳,听见他们说碰上了周厌,说希望总决赛的时候能够打败他。 宁裴终于彻底醒过来,重新穿好衣服,拉着自己的行李往白川给的房间号走。 站在门口,他没有直接敲门,而是给周厌发消息问:睡了吗。 周厌几乎是秒回:刚开完会,还没有,怎么了裴宝!兔子卖萌.jpg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什么也不说,宁裴不禁想,从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宁愿把事情都憋在心里,什么都自己承受,只怕说出来以后惹周厌不痛快。 宁裴说:那给我开门。 他连心理预设的准备都没有留给周厌,他站在门外,听见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这酒店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开会的时候不会被旁的队偷听过去吗? 宁裴忍不住笑了下,他居然也会乱想这些不着痕迹的东西。 在他笑意未收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周厌一脸呆滞地出现在门后,他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点儿,宁裴知道原因,周厌说在这里总是吃汉堡,他的胃受不了,于是只能天天喝外卖的粥,但是粥又没有国内的味道。 所以白川告诉他,每次出国回去之后,周厌的胃总需要治疗。 不过白川觉得今年大概不需要了,周厌的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 宁裴的视线从上至下,周厌的头发是乱的,他在片刻之后缓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理一下自己两天没打理过的头发,宁裴说:“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 周厌的动作一顿,给宁裴让路让他进来,接过他的行李箱:“是吗,我的头发在你面前有这么乱过吗裴宝,你别框我。” 宁裴看着他没穿鞋的双脚:“头发有没有见过这么乱的不记得了,但鞋没见过没穿的。” 他看见周厌的脚趾蜷缩起来,像在替它的主人感到丢人,周厌关上门,两三步越过他,穿了拖鞋。 不过还是有点不修边幅。 宁裴随意地在床上坐下,看见他的笔记本电脑还在床边,问:“还在看视频吗?” 周厌乖乖答:“是的。” 于是宁裴转而看向他:“那那么早和我说晚安。” “你也说了。”周厌脸上没有被戳穿的恼怒,只有理直气壮,但是没两秒,他挑起的眉眼耸搭下去,是一种类似委屈的表情,在宁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扑进宁裴怀里,小声问:“裴宝,你怎么过来了。” 他这两天的惶恐不安,终于化为实质。 他怎么也没有想过,几个小时之前还在和自己说晚安的人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 他不知道该如何同宁裴开口,把过去那个烂透了的自己剖开给宁裴看,在白川告诉他宁裴知道了一切的时候,他甚至想,要不要逃避。 可不能逃避。 迟早要面对的。 只是他太害怕宁裴不要自己了。 幸而周厌还知道控制住力道,宁裴没有被他扑倒下去,只是周厌这比他高了好多的身材,如今这样扑在他怀里,实在有些别扭。 宁裴低下头,看着周厌乱糟糟的发顶,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慢慢地抬手,揽上周厌比自己宽了好多的肩,整个人下滑,把下巴搭在周厌肩膀上,把两人的姿势对调了一下,然后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终于觉得安心了。 没办法再回想听见白川说的那些话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刚来基地没多久,有一次他收到一个快递,是一只手机,他问我能不能送他去一个地方,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儿,只知道他上楼找人,没多久就下来了,但是人晕了,进了医院,后来在医院里,他反复拨打一个号码,和他在基地登记的紧急联络人是同一个号码,我一直很想知道是谁的,尾号xxx,是你的吗,宁裴?” “后来他变得更加偏执,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训练室里,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睡觉,终于把自己熬病倒了,我觉得他这种状态不适合上赛场,我想把他遣返回去,心理医生也说他这样不适合打比赛,但是他求我让他留下。” “其实他的病也没有很严重,他每次都能顺利通过心理测试,相比起一些其他选手来说已经算好的,只是比较折磨他自己的身体。” “我也劝他看过医生,心理医生告诉过我他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也尝试和他沟通过,但问不出来什么,我也不知道病因,只知道每年的十月十八号那天如果没有比赛,他就不会训练,那天应该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宁裴告诉白川:“是我的生日。” 白川一愣:“怪不得。”他沉默好久,“不过我猜他那么想拿冠军,应该是想努力够上什么人吧。” “我以前进过他房间,那时候他在剪什么杂志,不过那都是很早之前了,现在已经不流行杂志刊登了。” “那些杂志看起来都很旧了,像是什么初高中的读物。” “他都藏在他那张宝贝书桌里,他那张书桌,连阿姨都不让碰一下,都是他自己整理。” “我以前以为他是因为父母的原因才如此,后来他跟我提起你,我想应当不是因为父母。” 宁裴轻轻地呼吸着,感觉到周厌把他抱得很紧,紧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周厌问:“裴宝,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宁裴摇头,手搭在周厌肩头把人推开,眨了眨眼,看见周厌绷紧的神色,说:“这样很累。” 周厌单膝跪在床上,确实挺累,他一时无措,双手攥紧了,宁裴却站了起来,朝他张开双臂,问:“还要抱吗?” 周厌一愣,迫不及待把人抱进怀里,低下头把脸埋在宁裴颈侧,贪婪地呼吸着,好久,听见宁裴喊:“阿厌。” 周厌颤了一下,把脸埋得更深了。 宁裴问:“你想我吗?” 这五年多来的每一天,是不是都想念。 好巧,我也是。 宁裴闭上眼,感觉到周厌的手从他的后背挪到后腰,最后在腰窝的地方停下,然后掌心贴着那里死死地往里推,他怀疑自己快被周厌揉进他的血肉里,这是从前拥抱的时候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听见不知道属于谁的心跳声,比平时快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他好像出了点汗,又听见周厌说:“想。” 心脏重重坠落。 宁裴说:“我也是。” 周厌搭在他腰间的手有些发抖,他盯着宁裴颈侧的那块皮肤,口干舌燥,忍不住靠近,在即将贴上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得很响。 辅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厌哥!吃不吃夜宵!我找到一家中国菜馆!看评价还不错!” 于是,拥抱被打断,什么都被打断,周厌庆幸但又黑着一张脸去开门,辅助被他神色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问:“怎么了厌哥……是我打扰你睡觉了吗?”可是他问过经理了呀。 辅助正想道歉,发现房间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影,愣住,张大嘴,又捂住自己的嘴,在周厌不耐烦的眼神中,忍住尖叫,好生劝解:“哥!经理说了!比赛期不可以纵欲!” 回答他的是无情的关门声。 宁裴拿起周厌的电脑看了眼,发现上面是比赛视频,听见关门声,抬起头,看见周厌红着一张脸回来,定定地看着他,他有些担忧地问:“你不舒服?” 周厌摇头,“裴宝,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宁裴其实也有些不舒服,他的心跳得很快。 于是,还立在门口石化的辅助看见周厌又开门出来,问他那家菜馆有什么菜,给他定一些。 辅助还在想周厌房间里的人是谁,呆呆地哦了好几声。 等菜送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宁裴确实饿了,飞机餐不好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有些挑口味了。 显然,国外的中国菜也并不是特别好吃,但勉强能入口,潦草解决一顿,宁裴还要和姜鹤交流明天项目上的工作,等解决完,周厌正好洗完澡出来。 宁裴关掉电脑,看了眼放在床边的褪黑素药瓶,问他:“你要吃了睡吗?” 不知道为什么周厌脸又红了,视线飘忽着问:“裴宝,可以让我抱着睡觉吗?” 他这个要求听起来并不过分,又不是没有这样睡过,宁裴看了眼时间,已经都快天亮了,他也困了,嗯了声:“我去洗澡。” 然而等他出来之后,周厌看起来已经睡着了,旁边给他让了大半张床,躺下去的时候,宁裴却觉得缺了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他抓住周厌的手臂,怕把人吵醒,动作又放轻了,然后自己慢慢地靠了上去。 他想,这样睡才对。 但是周厌身上太热了,宁裴闭着眼睛,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甚至也觉得越来越热,他的腿贴着周厌的腿,甚至自产生了一种异样的触感,让他感觉两人靠在一起的那部分都开始发麻。 大概是天气热,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已经不适合两个人这样睡,正想调整姿势,耳边却传来周厌一声轻问:“裴宝,你睡了吗?” 原来周厌没睡着。 宁裴正想回答,周厌的手脚却在这个时候缠了上来,压住他的腿,搂住他的背,他被推进周厌怀里,隔着很薄很薄的睡衣,他们身上的热源全都传递给了彼此,他甚至能听见周厌的呼吸声。 宁裴想,太热了,这样睡,很不舒服。 可是他还没动,头顶就传来周厌的呢喃声,“裴宝,好喜欢你。” 宁裴一愣。 “好想亲你。”周厌像在自言自语,他的手也贴在了宁裴的后颈,掌心好烫,宁裴听见他说:“可是还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人阳了,照顾家人,所以这几天更新可能会晚一点,不好意思 第47章 欢喜 颈侧传来温热的触感, 是周厌把脸颊贴在了那里,他没有再动,只是静静贴着, 这般睡姿从前也经常有,每次睡一起周厌都恨不得手脚都缠在宁裴身上,把人压得动弹不得。 但从前周厌没有说过这些话。 原本的困意消散,宁裴的脸埋在周厌胸口,那一片地方仿佛变得滚烫,他没办法再睡, 睁开眼,回答周厌:“没有睡着。” 这是第一个问题。 周厌颤了一下, 压在宁裴身上的手脚变得僵硬。 “哪种喜欢?” 这是第二个问题。 压在宁裴身上的力道没有了,他被松开。 姿势还是之前的姿势, 像依然依偎在一起, 实际上, 周厌的手和腿都从他身上挪开一点点, 硬生生悬空在那儿, 像被按下定格键, 一动都不敢再动,宁裴靠在他胸口,感觉到他逐渐变轻的呼吸, 问:“是喜欢牵手的喜欢?” 周厌依然没有说话, 他整个人变得僵硬无比,脑子也一片空白, 怎么也没想到宁裴没有睡着。 然而他不说话, 宁裴又回答他第三个问题。 “在国外, 朋友之间见面, 可以亲吻手背、脸颊。”他很认真地回答,反问:“你想亲哪里?” 周厌的手脚动了,他让宁裴从他的怀中退出,一点一点,退到两个人面对面的距离,即使房间里的灯被关掉了,但依然可以借着外面即将迎接天亮的光看清彼此的面容。 宁裴发现,周厌的脸很红很红,他的脸上有很多种表情,诧异的、不安的、欲言又止的,宁裴无法确定周厌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能确定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一片空白。 后来他甚至无法回想自己是怎么平静地一个一个回答周厌的问题,又对周厌提出问题。 不过现在,他依然很平静地和周厌对视着,在周厌抿紧唇,企图逃避的时候,他反而抓住周厌的手腕,回答周厌的第四个问题:“为什么现在不行?” “你为什么没有睡着……”好半天,周厌挤出这么一句话,试图转移话题。 他还没有拿到冠军,还没能捧着奖杯去和宁裴告白。 如果顺利的话,这会是他和宁裴重逢后的第一个冠军。 在联盟联系他,说要暂停他本轮比赛的时候,他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即使知道只是本轮比赛,并不是决赛。 幸好不是决赛。 宁裴说:“太热了,你这样抱着我,很热。” 他拉起周厌的手,把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胸口的地方,问周厌:“是不是很热?出汗了。” 掌心下的皮肤很热,但是那里是心脏的位置,周厌感觉到宁裴的心在自己手底下跳动,一下又一下。 宁裴问:“我的心跳很快,是不是?” 他问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是真的困惑不解,从刚才到现在,心跳就没有降下来过。 周厌低声说:“……是。”他顿了顿,“裴宝。” 宁裴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嗯了声,两个人身上都很热,不知道是闷出来的还是别的原因。 “是想要亲你的那种喜欢。”周厌闭上眼,不敢看宁裴什么表情,只感觉到掌心下的心跳比刚才更快,他说:“不是朋友之间亲脸亲手背的亲,也不是想要亲你的脸和手背。” “是……是想要接吻的那种喜欢。”周厌快语无伦次了,“裴宝你能懂吗,就是想要接吻,想要亲你的任何地方……是喜欢你,想要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就是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你现在不用回答我,我就是,就是忍不住了,本来想等比赛结束后告诉你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没想到你没有睡着……我以为你睡着了……” 周厌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快低进被子里去了,好一会儿,宁裴问:“为什么现在不用回答?” “我怕你现在回答了我就没有心思比赛了。”周厌不知道自己会收到什么答案,但不管是什么答案,都会让他日思夜想。 宁裴说:“好的。”他听周厌的话不回答,然而谁能把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我现在睡不着。” “我我也是。”哪里睡得着,宁裴没有松开周厌的手,反而是从手腕握到手背,再到手心,然后牵着他的手放进被子底下。 一改方才纠缠在一起的姿势,他们在被子里牵起手。 也是这个时候,宁裴才恍然觉得,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但是心还是跳得很快。 喜欢。 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在周厌说喜欢的时候,说想要接吻的时候,他会高兴,会兴奋,甚至会起生理反应。 虽然他在这方面总是很寡淡,但理论知识上来讲,男人的性和爱,有时候可以分开。 一部分精力旺盛的人,看见美丽的象征性的事物,就会刺激大脑,从而产生反应。 而一部分人,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就会产生反应,这是生理本能。 宁裴并不属于第一类人,也并没有看见任何可以和性联想起来的事物,他只是听周厌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么,让他产生生理反应的,应当是喜欢的人,他的生理反应,来源于身边躺着的和他牵着手的周厌。 思及此,他总是心跳过快的原因好像找到了,本来他打算等空下来去医院做个检查,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必要。 流失的困意终于又一点一点回笼,宁裴闭上眼,翻过身,牵着周厌的手,熟悉地靠进周厌怀中,很快就沉沉睡过去。 下午,他在被敲响的房门中醒来,手臂发麻,手指被紧紧扣着,他依然和周厌牵着手,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宁裴动了动手,周厌没有醒,没有睁眼,只是下意识地把他重新揽进怀里,一条腿压在他的腿上,“再睡一会儿。” “我去开门。”宁裴没有听他的,而是从他怀里钻出来,从前有过太多次这种场景了,他实在是钻得很熟练。 辅助打着哈欠头发也没有理穿着睡衣一身邋遢站在周厌房间门口,在房门被打开的瞬间他喊:“厌哥,教练说又要开会讨论战术,让我们快点吃完午饭去他房间找他……” 声音在看见宁裴出现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辅助张了张嘴,视线落在宁裴没什么表情但很漂亮的脸上,然后极度压抑地啊了一声。 宁裴说:“谢谢,我会转告他。” 辅助鞠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躬,让他肚子上的肉都堆在了一起:“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宁裴有些疑惑地想说并没有打扰,辅助已经神游天外地离开,宁裴看见他左脚踩在了自己右脚上,然后右脚抬起,左脚单脚跳着,跳进了隔壁房间,宁裴听见他哇的一声,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宁裴关上了门。 宁裴同姜鹤交流完今天的工作,姜鹤问:那边情况怎么样? 宁裴想了想:我还没有见到白经理 姜鹤怒:谁问你这个!我问我偶像! 宁裴:他不是你情敌? 姜鹤开始怀疑宁裴是不是跟着周厌学坏了,憋了好久没憋出来一个字,反而看见宁裴发:我要谈恋爱了 姜鹤:??? 姜鹤:虽然我早就察觉到了,但是你也不用特意告诉我 然而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周厌醒了,宁裴没有再发消息,而是告诉周厌他们教练喊他开会。 时间紧迫,周厌匆匆出门,宁裴本来想再看一会儿项目资料,然而电话铃声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看了眼,是江铃的电话。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江铃语气有些着急,“我看见网上的言论了,阿厌他怎么样?” “他很好。” “那、那就好……他怎么会生病……抱歉,阿厌让我以后不要再麻烦你,但是我又不敢在他比赛的时候联系他,我实在放心不下。” “没关系。”宁裴顿了顿,把周厌放在床头的褪黑素扔进抽屉里,“他以后不会生病了。” 江铃啊了声,并不理解宁裴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没有再多问,宁裴也没有再多说,只说:“如果您关心他,可以亲自关心他。” 江铃一愣,可是自从上次和周厌分开,周厌说的那些话她反反复复想起,终于明白,周厌还是怨她,她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甚至周厌很大一部分的性格都是遗传自她,才导致他们经常争吵,她是不愿意低头的性格,周厌也是。 宁裴在周厌那边的枕头底下摸索片刻,终于摸到了娃娃,他把娃娃拿出来,盯着这个丑陋无比的东西看了好久,“江阿姨,您这段时间见过周叔叔吗?” “周仁?”江铃讶异。 宁裴说:“是的,他前段时间在国内,他找过周厌,想要让周厌跟着他回国。” “他怎么还敢……”江铃注意力被转移,片刻后语气恢复正常,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宁裴。” 挂断电话后,宁裴把丑娃娃塞进自己的行李箱,虽然很丑,但好歹是周厌亲手做的。 周厌结束会议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教练走之后,白川小声问周厌:“宁裴还在你那儿?” 周厌皱起眉:“你让他来的?” “不关我的事,只是他问我地址,我总要给。”白川拍了拍周厌肩膀:“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现在过得好就好了,还有嘉伟的事儿。” 周厌瞥了他一眼。 “这事儿等回国之后会解决,你好好比赛。” 周厌沉默片刻,“那个视频,你想放的话就放吧,我无所谓。” 白川之前还犹豫,如今倒是不犹豫了,直接点头,“等拿了冠军。” 周厌笑了下,白川摆摆手,对他做了个大拇指点赞的手势,也对着其他队员做了,做完之后,连忙出去追教练,继续忙他们的去了,周厌正想收拾东西离开,辅助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厌哥。” 周厌抬眼:“说。” 辅助扭扭捏捏:“那个在你房间里的人……是不是之前来过我们基地的宁裴啊。”他就说怎么那么眼熟呢,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原来是之前给他们上过课的那个高材生。 周厌立马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辅助连忙摇头:“我就是好奇,没有其他意思!” 周厌哦了声,“拿不到冠军回国加练。” 辅助:“……”干什么!又不是我要问的!还不是上单这个狗东西! 等周厌走了,上单才凑过来:“所以厌哥是和男生谈恋爱。” 辅助叹气:“好福气。” 周厌回来的时候,宁裴已经在收拾东西,周厌脚步一顿,脸上笑都没了,“你要走了吗裴宝?” 宁裴嗯了声,“晚上的飞机,得赶回去。” 周厌一听就自责,“都怪我出事。” 宁裴摇头,“不全是。” 他看着周厌的眼睛,慢吞吞地说:“阿厌,生日快乐,不过这里没有生日蛋糕。” 他不提,周厌已经忘了这件事,他已经连续五年没有过过生日,生日像在他的心里变成一道疤,如今疤痕被揭开,已经不痛不痒,甚至喜悦,周厌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但是你要走了。” “你送我去机场。”宁裴把行李箱交到他手中,“礼物在床上,等你回来后再看。” 出去的时候,周厌频频看向床上,忍不住问:“礼物是什么?你送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是一本习题集。” 宁裴嗯了声,“你还没有做完。” “那本习题集那么厚!”宁裴提旧账,周厌气结。 然而宁裴突然问:“那你还留着吗?” 周厌脚步一顿,夜晚的风是温柔的,他们站在酒店门口,沉默好久,周厌望向宁裴的眼睛说:“留着。” “在哪儿?”宁裴问:“是在那张书桌里吗?” 周厌没料到这个他都能猜到,有些许羞赧地承认:“是。” “还藏了什么?”宁裴想起之前视频的时候周厌给他看过的一闪而过的书桌,桌面上明明整整齐齐没什么东西,里面却暗藏玄机。 车来了,上了车,周厌说:“还有一些以前的礼物,能找到的都在。” “没有杂志吗?”宁裴盯着周厌的眼睛,“阿厌,不要漏说了什么,你说过会听话。” 周厌只好哦了几声,小声说:“有……杂志,你怎么知道?白川说的吗?” 宁裴不回答,周厌只好说:“是你以前投稿过的那些杂志……我把你的都剪下来了,贴在一本本子上,后来你上了大学,我找不到那些杂志了,去搜你的名字也搜不到,然后因为想好好比赛,就不敢再去碰和你有关的东西。” 他像个认错的小孩儿。 宁裴却觉得可爱。 嗯了声,“下次给我看看。”他笑了声,抓住周厌的手:“以前让你好好学习你都不愿意。” “那我不是学不进去吗……” 宁裴赞同他的话,点头,说话间,机场到了,很近,他们一起下车,登机之前,周厌恋恋不舍,宁裴主动抱住他,“比赛顺利。” 周厌更加不舍了,“门票给你,我问白川要的,顺便还有陆杰的,他非要看。” 宁裴摸了摸门票,“我来不了。” “我知道,反正都要了。” 他说一些无意义的废话,叮嘱宁裴一定要注意身体,非要把时间磨完,才舍得说那一句:“再见裴宝。” 周厌在机场站了好久,看见飞机起飞,才舍得回酒店。 掀开被子,看到的是当初宁裴亲手做的那个娃娃,端端正正睡在被窝里,上面贴了一张字条,是宁裴整洁的字迹,写:“阿厌,生日快乐。” 周厌心头一跳,抱住娃娃,感觉自己终于尘埃落定。 回国以后,宁裴和姜鹤交接工作,顺便让陆杰来拿了门票,陆杰万分怨念:“我自己买了……马上转手卖掉!” 姜鹤一听嘲笑:“你缺那点儿钱?” 陆杰瞪他:“不然呢!钱都是打工挣的!虽然厌哥会给我报销机票钱酒店钱……” 宁裴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姜鹤发现端倪,咳了声,“你不是吧?”这醋都吃? 宁裴嗯了声,陆杰没听懂他们之间的暗号,疑惑地挠了挠头,转而问:“厌哥的事情没事吧?我就说前几年厌哥状态不对……喝酒喝那么凶……” 他本来想问问周厌,可是比赛期他也不敢打扰,生怕出什么问题,如今tut官方都没有出声明,想想应当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尤其是事情是那个成嘉伟搞出来的,他就越觉得不对。 宁裴摇头,“没事。” 陆杰松了口气,又想起来另一件事,犹豫着问:“宁裴哥,你和厌哥……” 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啊? 他要不要随份子钱啊? 自从上次周厌说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话没完,宁裴的手机响了起来,姜鹤离他近,看见是备注阿厌的人来电,没耳听下去,勾住陆杰的脖子就往外拖,“走了,我请你吃饭。” 陆杰挣扎了几下没挣开,怒骂。 办公室里,周厌说:“我收到我妈的电话了,她找过你?” 宁裴没有否认。 周厌沉默了一会儿,说:“她关心我,我都照单全收了。” 江铃在电话里说得很温柔,周厌从前从来没感受过她这般温柔,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没办法的心软。 “我和她说谢谢,这回是真谢谢。” 宁裴笑了声,又听见周厌说:“好想你。” 离决赛的时间越来越近,网上关于周厌心理疾病的话题越来越少,反而都在关心tut这次能不能拿到冠军,当然也有人在意联盟钻空子的处罚是不是不太公平,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成嘉伟的粉丝,成嘉伟毕竟是老成员了,如今打不了职业,没脱粉的老粉还是颇有微词,总想给他找回一点公道。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舆论不再关心这个,只关心马上到来的决赛。 周仁看着这些言论,气愤地摔掉手机。 他已经回到国外,毕竟离开公司太久不行,然而他也没想到大概是天助他,没多久就发现了网上关于周厌不适合参加比赛的言论,他买了一些水军煽风点火,没料到这什么破联盟并没有处罚周厌。 而且就在昨天,江铃莫名其妙联系他,让他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周厌,他们大吵了一架,周仁口不择言,告诉她,你儿子搞同性恋。 江铃愣住:“什么?” 周仁像一个胜利者:“你不知道吧?你儿子和那个宁裴搞同性恋,我都是为了把他掰回正路上,早知道不该让他跟着你!那么多年他学到了什么?” 江铃没有说话,任由他说,像是被打击到了。 周仁沾沾自喜:“我给他物色了几个相亲对象,如今他确实到了该恋爱的年纪,也到了该回公司学习的年纪……” “然后呢?”江铃笑了声:“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周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江铃不太信周仁的话,毕竟周仁这个人,撒谎成瘾,自私自利,但她确实因为他的话而愣神,思考后,却又觉得并没有什么。 就算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 宁裴不好吗? 他和周厌一起长大,即使中间分开五年,如今又重逢,是件欢喜事。 不管她能不能管他们,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高兴。 只不过,他们当初早恋了吗?江铃关心这个。 但她懒得和周仁说这些,从前为了周厌两人才维持表面和平,如今不需要,直接撕破脸皮,在周仁的骂声中,江铃说:“周仁,我手上还有你偷税漏税的证据,你要是想保住你的公司,你最好安分点。” 江铃是个女强人,她当初靠着周仁给的离婚资金创建的公司,把公司做大做强,总归有一些手段。 想起这些,周仁就气得不行,捂着胸口在抽屉里找药- 决赛前一天,姜鹤又接到宁裴电话,姜鹤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又要代班?” 他还没答应,宁裴先说:“谢谢师兄。” 姜鹤:“……” 姜鹤:“早知道如此,你当初为什么回国?” “待在那里浪费时间。” 姜鹤:“……” 决赛当天,陆杰兴奋地拿着周厌给的内部票,第一次坐这么好的位置,感觉座椅都不一样,陆杰一边高兴地在朋友圈分享,一边把周厌的应援物拿出来,正想往头上戴,他身边就又坐下一个人。 看他手上空空,陆杰很热情地给对方分享:“你也是中国人吧?你要吗?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们气势得打出来对不对!气势!不能输给这些外国佬!” “什么?”那人问。 陆杰莫名觉得对方声音耳熟,犹豫片刻,凑到他面前,一看,愣住,“宁裴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注意身体tat 第48章 欢喜 几分钟后, 宁裴戴上有着tut—y字样的发箍,陆杰说这代表着气势。 宁裴第一次现场看比赛,并不懂这些, 扶着发箍,感觉怪怪的,但还是没拿下来。 比赛很快正式开始,一直动来动去给宁裴介绍赛程的陆杰终于安分,宁裴也看向大屏幕,莫名感觉到紧张。 从前第一次演讲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心情。 比赛过程中, 镜头好几次落在周厌身上,宁裴看见他认真的眉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猛然想起当年周厌咄咄逼人地反问他“你也想说我没有用,想法幼稚, 会一事无成?”的时候, 如今再想起这些过往, 内心已经没什么波动, 只是想告诉周厌他已经做到了。 不管有没有拿冠军。 前面四局, 两队2比2, 进入bo5的时候,赛场里的声音明显大了很多,都在喊着自己支持的队伍或者选手名, 掺杂着各国语言, 陆杰已经快站在椅子上了,在宁裴看过去的时候, 他又立马爬下来, 扶好自己头上的发箍, 小声说:“对不起宁裴哥, 我太激动了。” 宁裴想,他也很激动,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比赛席,白川给大家鼓励:“等拿了冠军,我请你们吃大餐。” 辅助:“你每次都是这个奖励,能不能来点实际的。” 白川:“老板说赢了年终加倍。” 气氛立马活跃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压抑了,只有周厌依然定定盯着电脑,直到白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有惊喜。” 周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难得笑着问了句:“什么惊喜?” 白川耸了耸肩膀,别的他也不能多说,免得打扰到周厌比赛的心情。 休息时间很快过去,进入bp环节,气氛再次从活跃变成严肃,就连观赛席都安静下来,一直到tut拿到全场一血,气氛被推向高潮。 然而这场比赛打得艰难且激烈,即使在拿到一血的情况下,tut依然没有占据多少优势,周厌冷静地指挥着,高强度集中注意力的操作让他指尖微微发麻,在推掉敌方水晶的那一刹那,全场变得寂静无声,继而又爆发出尖叫。 周厌发麻的指尖微微颤抖,在辅助激动地过来拥抱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动,把辅助吓得一愣一愣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完了厌哥,这可不是我们第一次夺冠啊,你怎么都没反应了?” 要知道以前他可是一抱厌哥就会被推开,辅助跟见了鬼一样投进上路的怀抱中,还没抱住,就被上路推开,“不要弄乱我的衣服和发型,我们要去接受采访了。” 直到教练拍了拍周厌肩膀:“收拾设备走了。” 周厌如梦初醒般嗯了声,收拾好外设,拿出手机,给宁裴发:“裴宝,我赢了。” 我们重逢以来的第一个冠军。 你看见了吗裴宝。 周厌握着手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在同对方队伍握完手之后,他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宁裴回:我看见了。 虽然就在昨天他们还打过电话,宁裴告诉他项目还没有完成,也很遗憾没有时间去看他的比赛,但现在周厌没有心思去深究宁裴所说的“我看见了”是什么意思,满脑子都是:他现在可以听答案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发的,在上采访席之前,他忐忑地给宁裴发:我可以听答案了。 宁裴秒回:好的。 好的。 是什么意思。 周厌心跳得很快,忍不住在采访过程都一直握着手机,女主持人也忍不住把话筒一直递到他嘴边,在恭喜他们夺冠之后,问他:“前段时间网上关于厌神生病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厌神有什么话需要解释吗?” 这些外媒就是喜欢这种博眼球的话题,而不是把重点放在华人战队打败了他们国家的战队上。 原本还在盯着漂亮的女主持的辅助一听这问题立马站直了,开始思考这次厌哥需要罚款多少。 白川也很紧张地盯着周厌,正想夺过话筒说不回答比赛无关问题,周厌已经先他一步,笑了声,“解释什么?” “我现在这个状态,需要解释吗?” “还是你觉得,你们国家的队伍,打不过一个连上场资格都没有的心理疾病患者?” 他用的中文,女主持还要听翻译说完才能反应过来,瞬间目瞪口呆。 陆杰本来都准备掏手机上网和黑子对骂了,没料到周厌来了这么几句,卧槽了声,激动地想要抓住旁边人的手,结果抓了个空。 他看比赛和采访太专注,一扭头,本来坐在他旁边位置的宁裴人不见了。 陆杰:? 陆杰犹豫了一下,试探着给周厌发:厌哥,宁裴哥去找你了吗? 没有回应。 周厌手机都没有响一下,下台之后,白川一脸凝重地晃了晃新收到的来自联盟的消息,“罚款。” 周厌无所谓地哦了声,其他人一边激动刚刚周厌回得好,一边问一会儿去哪儿先吃一顿。 白川又拍了拍周厌的肩膀:“你不要去了。” 辅助立马嚷:“也不用这么严重吧?厌哥也没有说错啊。” 白川咳了一声:“他胃不好,跟你们去吃也吃不了什么。” 周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白川义正言辞:“我们回来的时候顺带给你带。” 他说着把周厌往后门口的面包车上推,顺便把其他人赶走。 老远,辅助还在那儿替周厌抱不平:“厌哥只是胃不好为什么要孤立他!” 上路回头看了那辆车一会儿,捂住辅助的嘴:“你猜为什么孤立他还要特意给他叫辆单独的车。” 车上,周厌皱了下眉,随即又松开,白川这态度从前从来没有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垂眸思考了片刻,没想出来原因,拿出手机。 宁裴已经很久没有给他消息了。 然而虽然没有宁裴的消息,却有陆杰的。 看见陆杰发的那句话,周厌差点站起来,但车子在这个时候启动,周厌又摔回座位,他问陆杰:什么意思? 还没得到回答,有什么东西敲了敲他的肩膀,周厌一愣,回头,宁裴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眼底的惊讶和惊喜尽收,宁裴手中拿着一叠文件,催促他,“拿着。” “你怎么在这儿裴宝。”周厌差点语无伦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不能来……我拿了冠军你看见了吗裴宝……我……” 他变得手足无措,哪里有刚才在镜头面前怼人的模样,搞得司机都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 宁裴很平静地嗯了声,又回答一遍:“看见了。” “恭喜。” 周厌其实刚才更想问的是答案。 然而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宁裴突然出现在身边已经足够惊喜,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定定地盯着宁裴喊他:“裴宝。” 宁裴嗯了声,垂下眼,并没有要和他叙旧的意思,而是嘱咐他:“你看文件。” 周厌本来盯着宁裴的脸看,跟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听见他的话,只好去看文件,他低头的时候,宁裴原本平静的表面终于还是露出一点破绽。 他也在紧张。 他闭了闭眼,听见周厌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裴宝,这是……什么?” 文件的第一页写着“恋爱专用基础知识”。 周厌差点以为自己眼花,反反复复看着这短短几个字确认。 恋爱。 宁裴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我从各大网站搜索了一些关于谈恋爱的基础知识。” 周厌怀疑自己耳鸣了。 “包括情侣之间该如何相处。”宁裴缓缓说着,“如果吵架应该怎么办,不过我觉得有一些建议并不值得提倡,所以我打了问号。” 周厌翻开第一页,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一个问号。 写的是:“如果吵架了,那就睡一觉,一觉不够,那就两觉,两觉不够的话,那就睡到对方屈服为止。” 宁裴批注:?睡觉解决不了吵架问题。 周厌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因为下面一行字,宁裴写——后续:该答主告诉我,此睡觉不是单纯的睡觉,而是做ai,但我认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并不能无休止地做ai,所以我提议双方应当说开。 周厌的腰瞬间挺得笔直,看向宁裴支支吾吾:“裴宝……这个……” 在这方面,宁裴非常坦荡,他想得比周厌简单多了,看见周厌红透的脸,宁裴解释:“情侣之间对彼此的身体产生欲望是很正常的行为,这并不羞于启齿。” 虽然语气平静,但他的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认为这无法解决问题。” 周厌哦了好几声,辩解:“我没有羞于启齿。” 宁裴说:“好的。” 他不戳穿周厌,而是让周厌继续往下看,他讲解:“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更亲密的身体接触,有助于感情的升温。” 周厌又看见一个问号,写的是:?那在朋友关系期间就已经频繁牵手、拥抱,是否已经不适用于情侣关系? 周厌脸涨得通红地说:“不不适用……” 宁裴点头,直直望向周厌的眼睛,问:“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亲吻或者更亲密的身体接触来提升感情,是吗?” 得到答案,他反而有些紧张。 周厌垂着眼嗯了声,紧紧握着纸张,小声说:“裴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他说着舔了下唇。 宁裴实话实说:“其实也才两天。” “但是我觉得……我们的感情有些冷落。”周厌蹲下来,慢慢挪过去,挪到宁裴面前,仰头看着他:“我觉得……我们的感情需要升温。” 宁裴喉结动了动,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亲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喜阳阳了,39度,写不动了,大家早点休息tat争取早点退烧码字 第49章 欢喜 赛场到酒店, 十来分钟车程,司机是个外国人,听不懂两人说了什么, 只是在他们坐到一起牵手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酒店房间依然是之前的,关门的时候,宁裴感觉自己好像迫不及待,嗓子干哑,心脏酸胀,极度渴求着什么, 一直到他被推得靠在门上,和周厌额头相抵, 呼吸交缠的瞬间,他听见周厌问:“可以亲你吗, 裴宝。” 这话应该带着滚烫温度, 否则他怎么会因此浑身发热, 他们贴得很近, 呼吸都慢慢变重, 周厌放在他肩头和腰上的手逐渐收紧, 却一直没有亲上来,放在好像非要得到他的首肯。 “可以。” 宁裴的话打破了只能听见呼吸声的沉寂,亲吻伴随着潮热的呼吸落在额头, 然后是鼻尖, 左脸颊,右脸颊, 最后是嘴唇。 宁裴没有闭眼, 看见周厌认真的神色。他知道亲吻是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 就像赵乐乐会亲吻她最喜欢的玩偶, 但他不知道,亲吻会让人心潮澎湃,唇上发麻,指尖忍不住攥紧衣摆,张嘴,周厌像得了什么令,这个吻突然就变了味儿。 变得急切、急躁,宁裴被推搡着后脑勺都抵在门板上,不得不闭上眼,舌尖被勾住,被松开,又被咬住,周厌变得很凶,吮得他唇舌麻木,呼吸越来越重,潮湿又暧昧,让人忍不住贴得更近,想要的更多。 于是不知道是谁先挑开了衣服,从门口到沙发,一路缠绵,门外又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看比赛的观众,高声谈论着今天周厌赛后采访那一段话,门内宁裴摇着头推开周厌跪下去的脑袋,拒绝:“不要这样。” 这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他明明收集了那么多,怎么还有这种方式。 周厌仰起头,眼底泛红,映着宁裴此刻红着脸情难自禁的模样和欲望,哑着声喊:“裴宝。” 宁裴投降。 白川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厌正好从浴室出来。 白川问:“你和宁裴要吃点什么?我马上回来,给你们带点。” 周厌语气生硬:“清淡的。” 白川沉默了一会儿:“注意身体,别过度……” “你在想什么?” 白川想了想,听周厌这个口气,指不定是他想多了,咳了声说了句再见,立马挂了电话。 周厌抓着手机,正想问宁裴饿了没有,就听见宁裴喊他。 “阿厌,我查过了。”宁裴看着电脑,一本正经,“第一次这样很正常,你不用太在意。” 好不容易过去这个坎,宁裴提起,虽是安慰,仍然触及男人自尊心,周厌脊背僵硬地哦了声,不愿意再说话。 “不过只是用手就这么快的话……”宁裴翻滚着鼠标往下看了看,“你是很久没有自我疏解过了?如果是的话,就是正常的。” 周厌梗着脖子钻进被窝把人抱住,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实话实说:“也没有很久,之前和你打完电话就……” “打完电话?”宁裴疑惑地看他。 周厌红着耳根蹭到宁裴身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说话对自己的影响,“其实可以再试一次。” 想起方才周厌灰败的神色,宁裴犹豫了一下,“好。” 周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脑袋埋进宁裴胸口,“裴宝……”声音都变了调。 白川送吃的来的时候宁裴已经在同姜鹤电话交流项目上的事,交流完,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下一步就又得实验了,姜鹤毕竟不是真的负责人,具体机密数据也不接触,实验这种事儿得宁裴亲自来,宁裴刚说完明天,门口,白川问周厌:“我能进去吧?” 周厌定定看了他两眼,接过他手里的吃的,无情地说:“不能。” 白川笑了两声,他也就是开个玩笑,难得看见周厌赛后不似从前一般又捧着比赛视频不停地看,他作为看着周厌一路走过来的人心中也难免感慨,“我们明天下午的飞机,你们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不在这儿继续当电灯泡,白川连忙转身走人,哪知道周厌突然喊了声:“等等。” 白川:“?” 周厌咳了声:“谢谢。” “外面是白川?” 宁裴本来已经准备挂电话,听见姜鹤这一问,嗯了声:“白经理来送吃的。” 姜鹤哦了声,宁裴犹豫了一下,问:“师兄,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谈了恋爱的缘故,他突然对这方面敏感起来。 “啊?”姜鹤笑了下:“哪儿那么容易完全放下?不过总有一天能完全放下。” 想想也是,他和周厌五年都没能放下- 回国后,宁裴又回到项目组忙了起来,整天待在实验室,周厌好不容易休赛期,一天却只能见上三面。 实验一忙,宁裴就没时间回去住,周厌怕他又不好好吃饭,负责一日三餐,早上按时送到办公室门口,第一次去的时候盯着宁裴那张简易床看了好久,忍不住问:“裴宝,能换张床吗?” 正在喝粥的宁裴:“?” 这事儿自然不现实,条件再怎么不好,宁裴也都这么过了几年了,况且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吃完早饭,宁裴就又要进实验室,没时间和周厌温存,进去之前,犹豫了一下,在周厌脸上亲了一口,没在意周厌什么神色,只是觉得心满意足。 碰巧过来的项目组的一个成员:“……”目瞪口呆,看看周厌,又看看已经进去的组长的背影,赶紧装什么也没看见。 哪知道中午的时候周厌又来了,他们实验没法随时停下,周厌在办公室等了几个小时,从中午等到傍晚,倒是把白川气得够呛,给他打电话骂他:“不是让你补直播时长吗?这都晚上了你人呢?你别和我说你没醒啊,我特么上午就看见你在厨房捣鼓,阿胖和我说你把他要吃的肉都嚯嚯没了。” “等裴宝吃饭。” 一句话噎得白川这个三十多岁相亲失败的老男人挤不出后半句话来,留下一句晚上必须直播,赶紧挂电话。 宁裴和项目组其他人一起出来,大家都在商量着点什么外卖,吃完还得继续,宁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直奔办公室,少有的态度让余下几个人忍不住互相看看,唯一可能窥探见真相的人不敢说话。 办公室里,宁裴停住脚步:“怎么没走?” 周厌已经热了饭菜,语气有点委屈:“还没见到你。” “最近都会比较忙。”见他这样,宁裴忍不住笑,正想伸手抱他,办公室陆陆续续进来人,只得作罢。 吃饭时候,宁裴叮嘱:“以后别等这么久。” 有时候他得半夜才能出来,总不能让周厌等这么久。 “也就这么几天,过了这周我又要训练。”周厌哪儿乐意,瞄了眼其他人没在看他们,一把搂住宁裴的腰:“就想看看你,裴宝,你不能让我不看你。” 宁裴抓住他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抬眼。 周厌瞬间坐直了,没一会儿又凑过去低声问:“裴宝,我这也不算不听话吧。” 宁裴也想见他,犹豫一下,“不算。” 周厌高兴了,忍不住偷偷牵了会儿手。 吃过饭,等周厌离开,其他组员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一个和宁裴认识比较久的男生问:“组长,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认识宁裴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宁裴同谁关系这么亲密,更何况,他俩的举动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而且宁裴平时根本不爱笑,据他们刚才观察,宁裴笑了至少五次。 “是的。”没什么隐瞒,宁裴承认,“怎么了?” 男生摇头:“没什么,就是好奇……”毕竟没想过宁裴会谈恋爱,还是和男生谈恋爱,确实让人意外,男生顿了顿:“而且觉得他看起来很眼熟。” 他这么一说,窥探到一切的那人犹豫了一下问:“他是不是那个tut的厌神?” 男生:“我靠,好像是,我怎么没一眼认出来?我前天还看他比赛了!” 宁裴沉默片刻:“是的。” 办公室内瞬间热闹起来,宁裴看了眼时间:“该回实验室了。” 瞬间浇灭一屋子八卦之心。 出去之前,宁裴叮嘱:“不要说出去。” 周厌毕竟是公众人物。 然而即使这么叮嘱了,宁裴谈恋爱的消息在院里还是不胫而走,周厌连着一周都来,项目组里的人倒是已经练就假装看不见的本领,但外面的人不一样。宁裴是院里出了名的天才,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都想看看他的恋爱对象是什么人,然而一群老教授哪里好意思跑来看,这事儿就落在了宁裴导师身上。 导师来得也是够巧,周厌正好恢复训练 ,没来送饭的第一天,导师就来了。 宁裴回办公室见到导师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老师。” 导师摸摸鼻子摸摸眼皮子,“问我的人都快从校门口排到办公室了。” 宁裴不解:“什么?” 宁裴当真不知道,他整天待在实验室,有空和周厌通电话,哪儿有时间知道别人议论什么。 导师恨铁不成钢:“你谈恋爱的事情啊!我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宁裴沉默一会儿,很郑重地说:“老师,我谈恋爱了。” “我知道了,是之前你说过那个人是吧?有空带给我看看就行,我还有件别的事儿找你。”导师说着,板着的脸上多了笑:“我儿子求婚成功了。” 宁裴一愣,不知道周厌知不知道这件事,他先说恭喜,随后才提:“老师,我男朋友是您儿子女朋友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正文完结啦!征集一下番外!这几天应该可以日更了! 第50章 欢喜 在送走了震惊且一直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突然同宁裴产生了关系上改变的导师之后, 趁着还有时间,宁裴给周厌发了条消息问他江铃的事情。 在宁裴意料之外,这个时间本该在训练的周厌秒回消息:她和我说了。 没等宁裴问他现在怎么有空回消息, 周厌主动提:裴宝,我这边有点事,成嘉伟来了 宁裴眉头皱起,等了一会儿周厌也没再发消息,下意识开了微博。 不用他去找,首页刷出来的就是关于周厌心理疾病这个话题的视频, 不过言论已经同之前完全不一样,而视频是之前成嘉伟放出来的那条视频的完整版。 视频里, 可以清晰地听见成嘉伟用着嘲弄的语气说:“你妈要再婚了?恭喜恭喜。” “又不是我让你爸妈抛弃你——” 这条视频是由tut官博发出,是对于之前成嘉伟状告tut-y一事的澄清, 同时, tut电子竞技俱乐部法务团队也将起诉成嘉伟污蔑tut-y一事。 评论区已经炸开锅, 很少有选手提及自己的家庭, 周厌更不用提, 大众视野里看见的他都是和比赛、游戏相关, 粉丝也是从这个视频才知道他的原生家庭。 一时间,舆论的压力全落在了成嘉伟身上。 而这个本该训练的时间,tut基地可以说是有点乱。 上午视频就已经放出来, 成嘉伟本来今天要签约一个直播平台, 平台虽小,但至少他前职业选手的身份和技术摆在那儿, 给的签约金并不算低, 但tut的这个视频一出来, 不单单是澄清, 更是一种变相的警告,警告直播平台不允许同成嘉伟签约。 白川虽然看起来是个好人,可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再加上他非常护犊子,放视频的时间也真是精挑细选。 到手的钱飞了,成嘉伟自然是气急败坏,但他脸皮也够厚,还跑tut基地找理。 而恰好那时候周厌接到了江铃的电话。 江铃已经很久没和周厌联系过,打电话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直到听见周厌喊了她一声,“妈。” 愣住片刻,江铃颤着声哎了声,“阿厌……我是想告诉你,我可能要结婚了。” 在得知宁裴和周厌恋爱之前,她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心底对周厌愧疚太多,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弥补,然而上次和周仁大吵一架过后,她突然明白也许周厌需要的并不是她的弥补。 听见这话,周厌也愣了下,随后说:“恭喜。” 他是当真恭喜,也不希望江铃被捆绑在过去。 江铃紧张地问:“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周厌说:“会。” “那你到时候带宁裴一起来。”江铃终于松一口气,笑了起来,顿了顿,“不管你们做什么,我一直支持你们。” 周厌一愣,还未来得及细想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和宁裴的关系,又是从何得知,成嘉伟的怒骂声就传了过来。 他是偷跑进来的,白川出去拿东西了大门也没关,客厅里只有周厌一人,他这么一骂,周厌眉头皱起,正想挂电话,哪知道那头江铃听着他骂的那些什么孤儿什么的,一下子来了火气,十分冷静地让周厌打开外放。 等其他队友听见动静从训练室出来的时候,江铃已经把成嘉伟骂得狗血淋头,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她那语气吓得辅助缩在墙角小声说:“我妈要是有这个吵架的气势,我也不至于敢跑出来打职业……” 周厌握着手机:“……”看着成嘉伟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恍然想起年幼时他也曾经被人欺负过,那时候江铃连小孩儿和大人一并骂。 而现在这种情况他自己也能处理,却又一次被江铃站出来保护了。 实在没忍住,周厌笑了声,“妈,他说不了话了。” 江铃还没骂够,网上那些言论她天天在看,自己没空看就让秘书看,读给自己听,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要发泄,被周厌这么一说,哦了声,嘀咕:“这么废物。” 成嘉伟:“……你……” 后面的话被周厌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恰好这时候白川回来,还领了俩保安,把成嘉伟给弄去谈话了。 周厌没有立马挂断电话,沉默了一会儿后,告诉江铃:“妈,我和裴宝谈恋爱了。”- “所以裴宝,你为什么没有一点紧张?” 周末,项目组实验完成,休息一天,宁裴难得在家,周厌也休了假直接赶了过来,一五一十把那天发生的一切告知宁裴。 听见周厌这一句,正在处理邮件的宁裴从电脑屏幕上低下头,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紧张?” “你先松手,你这样我不方便打字。” 周厌环着他的腰,脑袋也抵在他身上,这姿势实在是限制他行动。 “见家长。”周厌听话地松手,视线还是一直落在宁裴身上,天气热了,宁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他还是很清瘦,不管吃多少依然是这样,看着电脑的时候神色专注,周厌喉结动了动,忍住了想要亲人的冲动。 宁裴打字的动作一顿,“但是江阿姨看着我们一起长大。”说完他又继续打字,几秒后又一次停下来,问:“江阿姨说什么了?” 他偏过头去看着周厌。 “她说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支持我们。”周厌同他对上视线,看见宁裴眼里映着的头顶零碎的灯光,鬼使神差加上一句:“她让我好好爱你。” 宁裴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问:“她不说你就不会吗?” 他们靠得还是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抱住的距离,周厌的呼吸慢慢变重,笑着说:“会,怎么样都会很爱裴宝。” 这种情话似乎对谁都管用,宁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泡进了蜜罐里,溺得他口干舌燥,他舔着唇问:“阿厌,要不要来接吻?” 亲吻这种行为确实是表达爱意的好办法,他们躺在沙发上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紊乱的呼吸中,宁裴抓着周厌的衣摆,语气不太稳定地说:“我会找时间告诉姨妈的……你别往下亲,我还有工作。” 周厌嗯了声,及时停止,选择权全都留在宁裴手上,十指相扣住宁裴的手,“还有赵乐乐。” 宁裴一顿,“乐乐说暑假想过来。” 周厌立马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她不用上暑期培训班?” “要上,所以姨妈不让。”宁裴认真盯着周厌饱含□□的双眸,“但是如果她知道我们谈恋爱了,应该会不管不顾冲过来。”他太了解赵乐乐了。 周厌:“……”周厌一脸挫败把脸埋在宁裴颈间,“那算了,不要让她知道,我们背着她搞地下情。” “地下情?”宁裴不解。 周厌嗯了声,“就是……”他从颈间抬头,眼睛亮亮地盯着宁裴的唇看:“比如你在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在和我睡觉……” 宁裴一愣,“她还小。”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说睡觉没说别的……”怕自己把人压痛了,周厌动了动腿,却突然愣了下:“裴宝,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宁裴抿紧唇,给自己做辩解:“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可是你是在我说睡觉的时候有的……我说的只是正常的睡觉。”周厌慢慢爬下去,“我还没有这么变态。” 宁裴:“……” 宁裴捂住了眼睛。 “没想到裴宝内心这么变态。” 周厌刷完牙出来,宁裴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听见这话,拧起眉,看了眼时间:“你该回去睡觉了。” 周厌立马跳脚:“我不能睡这里吗?” 宁裴十分无情地摇头,周厌越发不乐意:“你这是用完就扔,裴宝,你刚刚说舒服的时候不是这个态度……” “男人在上头的时候什么态度都不能信。”宁裴依然坚守原则,主要是周厌在这儿,他大概今晚都没法把邮件处理好,半晌,他干脆威胁:“已经九点半了,你该睡觉了,阿厌,你听不听话?” 一听宁裴这个语气,周厌立马举手投降,连声应:“听,但是走之前……”他垂下眼。 不等他说完,宁裴主动仰起头,探出了舌尖。 周厌回对门之后,宁裴调整了一下呼吸,给陈若打了个电话。 大晚上接到宁裴的电话,陈若也十分意外,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还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宁裴答:“没有什么事。” 陈若茫然地哦了声,就听见宁裴说:“姨妈,我谈恋爱了。” “啊?好事啊!”陈若瞬间高兴起来,这么多年,宁裴也很少往家里打电话,她知道为什么,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但没办法弥补,为人母亲,总归偏心,如今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乐的。 然而下一秒,宁裴说:“和周厌。” 陈若的笑顿在嘴边,沉默了好久才问:“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宁裴说:“没有。” 陈若一时之间失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没想过宁裴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自从把宁裴带回家以后,她就是想给宁裴一个新的家,虽然后来有了赵乐乐,一切都从原轨上滑开,但她想自己也算是给了宁裴一个家,至于以后,她想的都是赵乐乐的以后,如今得到这个消息,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说话,宁裴也不说话,静静等着,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 好久,陈若才说:“他是男人……” 陈若思想同江铃不一样,她见得太少了,而那五年,她虽然做不了什么,也知道宁裴过得其实并不好。 过年那会儿周厌再度出现,她作为长辈不干预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却也没想过这两人会变成恋人关系……谈恋爱,两个男人,怎么谈恋爱? 陈若无法理解,她想劝解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宁裴说:“我知道。” 陈若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说,电话被一直偷听的赵元庆抢走,赵元庆语气不怎么好:“反正你自己知道你俩要是在一起要遭受别人眼光,以后还不能有孩子就行!” 宁裴一愣,低声说:“我知道,姨夫。” “那就行了。”赵元庆说着也顿了顿:“照顾好自己。”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说。” “好的,姨夫。”宁裴笑了声。 赵元庆嘀咕:“有什么好笑的?还不睡觉?都十点了!” 说完,赵元庆不给宁裴反应时间,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看了眼还在发愣的陈若,叹了声气:“你那什么表情?孩子自己喜欢不就好了?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孩子又不能当饭吃。” 陈若皱紧眉,还没出声,赵元庆反手把她揽进怀里,“行了,睡觉吧,宁裴是个有主见的。”良久,他又猛然想起:“这事儿不能给乐乐知道,不然她能把家掀了。”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陈若:“……知道了。”- 六月底,宁裴的项目终于结束,当天,周厌也结束了比赛,终于又一次得了休赛期,庆功宴结束,一群人往包厢外走,周厌不回基地,不同他们一道,白川正要叮嘱他记得补直播时长,手机上突然收到一笔来自周厌的转账。 白川神经瞬间紧绷:“你干什么突然给我转钱?你又犯事了?” 周厌笑了笑:“赔你的床。” 白川:“?” 周厌没再多做解释,驱车回去公寓,到了以后,给宁裴打了个电话。 宁裴项目组今天晚上也聚餐,他本来不参与这些,但盛情难却,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才刚开始没多久,避着人问:“你回去了?” 周厌一边开门一边嗯了声,去厨房放了杯水,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裴宝,我晚上可能要睡你那儿了。” 宁裴这边太吵,没听出什么异样,只问:“怎么了?” 周厌把水泼在床上,理直气壮:“床被水打湿了,没法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赵乐乐:骂人中…… 第51章 欢喜 宁裴到家的时候家里不像平时一片漆黑。 灯开着, 房间门开着,茶几上摆了盘切好的水果,是留给他的。 把包放下, 宁裴听见房间里传来周厌声音:“打得很好!继续努力!” 脚步一顿,宁裴本来要去厨房倒水,转道去了房门口。 周厌搬了台台式电脑过来,这会儿正在打游戏,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宁裴皱起眉, 怀疑自己把密码告诉周厌是不是个错误决定,周厌这架势好像要在他这里长住, 这样会扰乱他心思。 没来得及出声,一直在专注打游戏的人倒是先发现了他, 扭头嚷嚷:“裴宝!我在直播!这把马上打完!” 宁裴哦了声, 抿紧唇在房门口站了会儿, 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去厨房, 倒水。 而周厌这边, 弹幕已经乱得完全看不清了。 【你好好说话什么叫打得很好继续努力?】 【吓我一跳吓得我以为平台出毛病给我窜别的主播那儿去了,上一秒还搁那儿说人家小学生操作下一秒就夸起来了,新的嘲讽战术?】 【不是, 老公你在和谁说话啊tvt老公不是说今天不在基地直播所以不能露脸吗】 【裴宝是谁裴宝!!!】 周厌尽量闭嘴, 看见这一条实在没忍住回了句:“别瞎喊,我这叫正能量, 什么新的嘲讽战术。” 【你在正能量个什么?你是个罚款主播!】 【不是, 只有我觉得厌神是在听见开门声后才突然改口的吗……】 不管弹幕再怎么说, 周厌也不再同他们聊天, 他平时直播就很少看弹幕,今天更不可能,安心打团,最后一波的时候,队友搞了个骚操作差点把好好的局打翻盘,周厌硬生生忍住没开口,弹幕又开始疯狂扣问号。 【我还以为最后这一波最起码500块钱】 【搁以前得1000,厌神已经很久没有罚款了,最近都是轻轻地罚一下】 【你怎么不违规了啊!!】 【所以到底谁是裴宝!!!】 周厌看都没再看弹幕一眼,直接关掉直播,宁裴又重新出现在房间门口,见他电脑上游戏画面已经关掉,问:“打完了?” “打完了!” 周厌直奔宁裴身边,把人抱进怀里,搞得宁裴只好举起拿着杯子的手,“先把水拿走。” 周厌不怎么乐意地留恋地在宁裴肩膀上蹭了蹭才把人松开,看见被子里漂浮着几粒红色的果,有些疑惑。 “老师给的枸杞。”宁裴解释:“枸杞茶养生。” 前段时间比赛,周厌休息时间充分不了,每天都只睡几个小时,宁裴特意问了导师,导师转手把桌上一袋没开封的枸杞给了他。 看见周厌一脸我不接受的神色,宁裴补充:“我和你一起喝。” “这不是老年人才喝。”周厌皱着眉喝了一口,没什么味儿,只有水的味道,勉强能接受。 宁裴嗯了声,没反驳,在他喝完之后,凑到他唇边亲了一口,“明天把电脑搬去书房。” 周厌本来就是怕宁裴把自己赶出去才特意把电脑搬来的房间,现在听见这话瞬间眼睛就亮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抱着宁裴亲了好几口,“裴宝,你真好,你收留我。” 就算床弄湿了,晒一天也干了,还能睡沙发,宁裴不戳穿他,嗯了声,“后天我有个新项目。” 周厌:“……” 周厌如遭雷劈:“怎么又有新项目?这不是都暑假了?” “带学生。”宁裴十分镇定,扶住周厌在自己颈侧作乱的脑袋,仰起头闷哼了声,“明年我就毕业了……我没有洗澡,周厌。” 周厌不听他的,牙齿磨了磨,“我不管。”他还以为能有一周的二人世界,结果一周缩短成了一天,怨气很大,但宁裴一推,他还是松了口,听懂了宁裴的言外之意,“裴宝,你要留校吗?” 宁裴被他压在柜子上眨了眨眼,嗯了声。 留校的事儿也是最近才做的决定,从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没什么目的,只是给自己找事情做,现在就是想留在这个城市。 因为周厌也在这儿。 还有导师。 导师也一直希望他能留在学校。 姜鹤已经顺利毕业,离开了这座城市,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姜鹤的离开已经让导师十分郁闷。 “那以后是不是会变成宁老师?”周厌抵着额头问。 “大概是教授。”宁裴思维迟缓了片刻,抓住周厌的手往下,“继续。” 在这方面,宁裴向来不掩饰,他一直觉得人的欲望是很正常的,对喜欢的人有欲望更加正常。 周厌还在消化教授这个高级称呼呢,猝不及防,笑了一声。 他的裴宝,怎么这么直白。 周厌住进来后,生活也没太大改变,年幼时候两人就经常住一起睡一起,只不过就是前一天晚上胡闹得太晚,第二天宁裴中午才起来,坐在床边思考了很久,晚上,在书房直播的周厌就收到了一份宁裴发来的电子文档。 文档名叫“同居手册”。 其中有一条加粗的:如无特殊情况,晚上十点之前必须上床。 昨晚宁裴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再加上两人纠缠了那么一会儿,等洗完澡已经是半夜。 宁裴虽然平时也会熬夜,却觉得这种事比做实验熬夜耗费体力多了。 周厌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九点五十分,裴宝是不是催他睡觉呢? 反手取消了匹配,周厌清了清嗓子:“睡觉去了,十点了,有人来催了。” 他正在和辅助双排,听见这句话,正在喝水的辅助一口水差点没喷屏幕上,“不是,厌哥,这才九点多,你就这么抛弃我?我一个辅助单排我容易吗我?” 弹幕也是一片问号。 【???这个有人是谁?昨天那个裴宝?】 【让你开摄像头你往手边开就算了,你给枸杞水来个特写让我们提醒你喝水,这就算了,你现在十点就下播……这离谱吗】 【辅助你快说啊!厌神是不是和谁同居了!!!这书房的构造怎么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 潜伏在直播间的辅助:“……” 他不敢说啊,也没人告诉他能不能说。 辅助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周厌就直接把直播间给关了,连带着他的语音也一并断了。 辅助看着自己直播间暴增的人数:“……我不知道,别问我。” 接下去的一周时间,周厌兢兢业业补直播时长,就是每天到点就下,搞得跟什么养生主播一样,搞得tut运营这边最近收到私信问周厌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附身的,是不是签订了什么丧权辱厌条约的,还有大批老婆粉质问周厌是不是谈恋爱的。 搞得白川也是头疼不已,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让周厌公开恋情,倒不是职业选手不让恋爱,主要是宁裴是个男人,再加上周厌粉丝数量庞大,他怕有人去扒宁裴身份,而宁裴身份也比较特殊。 “我都行。” 白川问的时候,宁裴正仰着头,让周厌替自己整理领带。 今天是江铃结婚的日子,但周厌昨天有训练赛,没能提前去江铃那儿,宁裴就干脆过来基地和他一起走。 宁裴对于公开关系这种事并不太在意,只要暂时瞒着赵乐乐就可以。 “我觉得不可以。”周厌抬起头,直直看着宁裴:“他们现在又不是不知道。” 他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住在宁裴家的时候故意让粉丝知道自己在和别人同居,故意表现出自己听话的样子,就是为了让粉丝知道,他如今已经有了归宿,也早就故意透露过,他的同居对象是个男人。 宁裴抿起唇,困惑地看着他,周厌立马解释:“公开了他们会去找你。” 宁裴刚想说我不在意,周厌就抢着说:“会和我抢你。” 本以为自己会听见什么豪言壮语的白川:“……” 妈的他一个单身狗搁这儿听个什么。 白川一脸无语地走了,周厌才把脸埋进宁裴颈侧:“我怕他们影响你,毕竟你是宁教授。” 宁裴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些学校确实会对这个比较在意,宁裴不知道他们学校在意不在意这个,不过宁裴本人并不在意,他在专业上的能力并不足以用他的性取向来掩盖,但周厌在意,周厌担心,宁裴眨着眼嗯了声,妥协:“那你下次别在直播的时候喊我过去亲。” 之前有一次他回去得早,直播到一半的时候周厌突然喊他,宁裴以为有什么事儿就过去了,哪知道周厌只是为了让他坐在腿上亲一会儿,怕被听出来,宁裴忍着没有吭声。 直播结束后,周厌才委屈巴巴道歉说当时就是太想亲他了。 搞得宁裴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好。 “他们又看不见!”周厌立马跳脚。 “但他们会猜出来,影响不好。”宁裴一本正经,“憋着声音也很不舒服。” 宁裴态度坚决,不论周厌再说什么这样比较刺激的话,宁裴也依然拒绝下次再进行这种事的提议,周厌算是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出去的时候脸都是垮的,但没一会儿又变了脸,笑嘻嘻贴在宁裴身上,死活要牵手。 已经是十月份,天很热,穿那么厚的西装,离了空调房,手牵在一起就立马出汗。 宁裴嫌热,躲了好几次,周厌照牵不误。 看得在暗处偷看的辅助啧啧称奇,问一旁的上路:“我谈恋爱的时候也会这副模样?” 上路:“不知道,但是你做厌哥那种表情肯定很油腻。” 辅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就是最后一章啦 第52章 正文完结 江铃婚礼在酒店举行, 宁裴和周厌到的时候,江铃和她丈夫在迎宾,看见他俩的瞬间, 江铃脸上笑意放大,眼眶也开始泛红。 宁裴先喊了一声:“江阿姨,叔叔。” 周厌也跟着喊了一声:“妈,叔叔。” 已经很久没和江铃见面,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婚礼上,周厌和江铃对视片刻, 嘴角往上扬了扬,不再像之前那样横眉冷对, 继而视线落到她的新婚丈夫身上,对方看起来温文儒雅, 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温和, 和周仁并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周厌看了他一会儿才祝福:“新婚快乐。” 江铃红着眼说谢谢。 当初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如今的模样。 他们不在门口停留太久, 说过场面话之后, 宁裴便和周厌一起进场, 他俩穿着同款式的西装, 又是出众模样,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少人在那讨论哪个是江铃儿子, 一表人才, 听说还是个什么什么冠军,两个人看起来都年纪轻轻, 不知道都有没有对象。 导师本来混在一群老年人堆里, 听见这话胡子一吹, “别想了!” 旁边他家亲戚啊了声, 问他怎么回事儿。 导师严肃着一张脸:“都有对象!” 但人家仔细问,他又不说了。 让他怎么说。 一个是他得意门生,一个现在是他孙子,两人现在搞一起去了,得意门生变成了他孙媳妇……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他一想就头疼。 但是现在见着人,见平时万分不喜这种场面的宁裴也没有什么不适,也不像从前一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而是时时刻刻有人陪着,导师心里也有所安慰。 正想着,这两人就朝着他走了过来,导师立马板起一张脸。 宁裴边走边说:“你不用紧张,老师只是看起来比较严肃。”导师念叨了很久想要见一见周厌,平时都没时间,今天正好有这个时机。 周厌看了看眼神看起来想要刀了自己的老人,嗯了声,问:“裴宝,我是喊老师还是喊爷爷?” 宁裴沉默了一会儿皱起眉,他对这些事情并不太懂,也确实难倒他了,犹豫片刻,他干脆牵住周厌的手,十指相扣住,也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周厌一愣,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一到导师面前,就兴高采烈喊了声:“爷爷好。” 导师绷着神情:“……你好。” 宁裴笑了下,牵着周厌的手当着一堆人的面直截了当介绍:“老师,这是您孙子,也是我男朋友。”- “我听说你在老师儿子婚礼上介绍你对象?”两天后,宁裴接到远在其他城市的姜鹤的慰问视频,本来导师也邀请了姜鹤来参加婚礼,只可惜姜鹤新工作刚起步没多久,根本离不开身,只能从远方送来祝福,不过宁裴在婚礼上介绍自己对象的事儿倒是传遍了整个学校,虽然大家之前都知道他谈恋爱了,但一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一来,大家倒是全都知道了。 居然是导师的新孙子。 宁裴抬眼,看见姜鹤一脸憋笑的模样,不能理解有什么好笑,直接承认:“是的。” “听说周厌是老师新儿媳的儿子……这混乱的关系。”姜鹤说着,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现在是不是得管老师喊一声爷爷?”光是想想,姜鹤就觉得导师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 宁裴把课件放到桌上,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眼时间,“我要下班了。” “你现在回家回得这么准时?”姜鹤惊了,宁裴从前天不黑肯定不会离开,而现在天还没有要黑下来的趋势。 “要去拿东西。”宁裴瞥了眼镜头,有点想挂掉了。 姜鹤很少联系他,就算联系也不会给他打视频电话,实在是让宁裴感到不适,只是今天姜鹤似乎铁了心要和他视频,就算他这么说了,也没有要挂断的意思,反而问:“拿什么东西?” 宁裴抿了下唇:“蛋糕。” 姜鹤哦了声,“那就生日快乐,师弟。”见宁裴愣了下,姜鹤笑着问:“你以为我没事找事给你打电话啊?要不是你生日,我才懒得给你打视频。” 宁裴脚步顿了顿:“谢谢。” 他已经几年没过过生日了,之前是忙着忙着就忘记了,也并不想过生日,如今他自己并不是很想过,生日并不算重要,但是有人要逼着他过。 姜鹤笑着:“生日礼物应该寄到你家了,你记得回去查收……不过你去拿蛋糕?” 看着宁裴的行进路线,姜鹤非得多嘴问一句:“你家那位给你订的?” 以宁裴的性子,应当不会自己给自己买蛋糕。 “是。” 周厌今天有训练赛,要等训练赛结束才有空,但一大清早就给宁裴打电话叮嘱他回家的时候记得去取蛋糕,至于生日礼物,说等他回去再给。 宁裴本来对这些没什么期盼,但被周厌这么一说,反而有了期待,让他觉得时间突然过去得十分缓慢。 “得,我就不该问,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反正我话也带到了。”说话间,宁裴人已经到了学校的蛋糕店,姜鹤正想挂断视频,就看见店员拿了个蛋糕盒出来,那盒子样式有点眼熟,还挺像本书,姜鹤一顿,在宁裴的再见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喊了声等等。 宁裴不解:“怎么了?” “你喜欢这种样式的蛋糕盒?”姜鹤觉得可能是凑巧,但这种盒子,应当是提前特意定做的。 宁裴摇头,“不喜欢,但是阿厌觉得我喜欢。” 他喜欢书,所以周厌觉得他喜欢书本样式的其他东西,就连蛋糕盒都要搞成这种样子。 姜鹤不提,他都没有太注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周厌还有这个破习惯,定做这种盒子都要多花好多钱。 猝不及防又吃了一口狗粮的姜鹤:“……” 姜鹤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当年我送你离开培训基地那天么?” 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宁裴回忆了一下,点头,“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和周厌人生分水岭的开始。 “那天你走之后,我在基地对面的烂房子门口也捡到一个一模一样的没开封过的蛋糕……那天也是你生日……” “那个蛋糕……是不是周厌给你的?” 回去的路上,宁裴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姜鹤的话。 “怪我,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儿,我就说怎么无缘无故有人把蛋糕扔在那儿。” “所以那时候周厌来找过你想给你过生日啊。” 还有那时候周厌的话。 “那个人是谁?” “没关系,不用告诉我。” 原来是这样。 周厌这个傻子,在误会什么。 宁裴无奈地笑了起来,又觉得难过。 要是那个蛋糕送到自己手里,就好了。 回到家门口,宁裴才想起来周厌这会儿还没回家,周厌应当在打训练赛,但他还是没忍住,给周厌打了电话。 出乎他意料,电话铃声在屋内响起,宁裴一顿,打开家门。 屋内,原本干干净净的客厅,这会儿天花板上飘着气球,墙上贴着幼稚的五颜六色的“裴宝,生日快乐”字样,地上铺上了俗气的红色玫瑰花,连沙发上都是,周厌手里拿了个气球,上半身趴在沙发上找手机,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发现门开的时候,他一脸懵地抬头看向门口,然后慌慌张张想把气球往身后藏,头发也搞得乱糟糟的。 宁裴定定地盯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宁裴,空气在这一刻都沉默了下来。 最后还是周厌自己打破了这份沉默,结结巴巴问:“裴、裴宝,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家里装饰好。 宁裴眨了眨眼,“下班了。”他直勾勾看着周厌,数秒后,把蛋糕扔在地方,朝周厌伸出双臂,作出一个要拥抱的姿势,“阿厌。” 周厌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爬起来,“我在!” “过来。”宁裴命令他。 虽然给宁裴准备的惊喜还没发挥出来,周厌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在宁裴面前站定,顺着宁裴手臂的姿势把人揽进怀里,小声说:“我还没准备好。” 宁裴没有说话,只是把脸靠在他胸口。 周厌深吸一口气,大声喊:“裴宝,生日快乐。”就算没准备好,也要祝裴宝生日快乐,“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我都还没全部准备好……气球都没吹完……礼物也没藏好……” 周厌还有点委屈。 他以前就想这么搞了,可惜那时候家里条件有限,零花钱有限,宁裴也不给他批资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条件,特意把人支开,还算准了宁裴回家的时间,哪知道人算不如宁裴算。 宁裴动了动,把下巴搭在周厌肩膀上,却还是觉得不够,数秒后,他在周厌耳边认真说:“阿厌,我们来做ai。” 周厌一愣,宁裴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双手捧住他的脸,直接亲了上去。 亲吻从蜻蜓点水慢慢变成深吻,沙发上的玫瑰花散落一地,也有一些花落在宁裴身上,周厌小心翼翼拾去,在花瓣落下的地方,种下新的花瓣。 半夜的时候,宁裴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想要把人踹下去,又被周厌摁了回去,周厌贴着他的唇替自己发声:“裴宝,是你说要做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宁裴动了动架在他肩膀上的腿,哑着声音:“我没有说做一整晚。” 周厌实在是会得寸进尺,垂着眼:“你也没说做多久啊……这不是还没结束吗?而且、而且你刚刚让我不要停……” 宁裴:“……”宁裴捂住眼,想了想,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在这方面一向诚实,现在这份诚实变成了周厌耍无赖的理由,他又拿他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做一半让他退出去,那样搞得自己也难受。 结束之后,生怕没有下一次,周厌急匆匆换下湿透的床单,扔掉皱巴巴的抱枕,又把人重新搂进自己怀里,不舍地亲了亲宁裴的脸颊,“裴宝今天好主动。” 虽然宁裴平时也不会掩饰,但今天格外主动,周厌高兴极了,一时间就没能忍住。 宁裴累得不想说话,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动,嗯了声,闭上眼睛后悔地想,他不该这么冲动,只不过是当年的一件小事而已,而现在他却可能连明天都爬不起来。 可惜周厌这会儿还精力充沛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宁裴手指动了动,哑着嗓子警告他:“周厌。” “我不做什么!”周厌立马澄清,“我给你生日礼物,裴宝。” 他说完,宁裴感觉手指上被套了什么,一愣,艰难地睁开眼,就看见周厌笑着的脸,和自己被他举起的手上套上的素戒。 周厌眨着眼:“我找人定做的,你肯定会喜欢的最简单的款式。” 宁裴愣愣地盯着戒指看了会儿,疑惑:“为什么送戒指?” “因为要套牢裴宝啊。”周厌侧脸去亲宁裴的眼皮,又解释:“裴宝你别误会!这就是生日礼物,不是求婚!求婚不能这么随便!” “知道了。”宁裴眼皮颤得厉害,忍不住笑了声,刚想翻过身,周厌又贴了上来,小心翼翼问:“裴宝……能不能再来一次啊……我今天好兴奋……” 宁裴:“……”宁裴坚决不再动一下,闭上眼:“今天是我生日,不是你生日。”死死打消周厌的念头,片刻后,为了避免周厌再产生这种非分之想,他命令周厌:“你把我电脑拿过来,我今天的邮件还没有处理。” “今天是你生日,怎么还要处理邮件。”周厌自然不太乐意,但还是照做。 宁裴不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周厌心里应该有数,要是不给周厌找点事做,周厌今晚能一直兴奋下去,等周厌把电脑拿了过来,宁裴闭着眼睛让他给自己读邮件,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没一会儿,宁裴就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周厌念到凯尔德教授的邮件。 “周仁出车祸了。”周厌也是费尽心思翻译了凯尔德教授的邮件,他虽然会说一些外语,但书面化还是不太行,翻译出来后,愣了一会儿,“目前瘫痪中,在一家疗养院养病……”- 十一月份的时候,宁裴同周厌抽时间去了凯尔德教授所说的这家疗养院,见到了瘫痪在床的周仁。 周仁比之前老了许多,他还有自主意识,但全身上下都不能再动,只有眼睛和嘴巴可以动,虽然说出口的话,谁也听不懂。 宁裴在病房门口静静站着,看着周厌同周仁沟通,拿着一份股权转让书。 这份股权转让书,是江铃派人寄回来的,说是周仁之前早就给周厌准备好的,本来准备周厌愿意回公司之后就交给他,哪知道周厌一直不乐意,周仁就一直没把这份转让书拿出来,而实际上,周仁早就不准备把股权转让给周厌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但这份转让书,兜兜转转被江铃搞到了手。 周厌看了眼转让书,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周仁,蹲下去,终于再一次亲切地喊了他一声:“爸。” 周仁瞬间睁大了眼,然而在看见门口的宁裴的时候,他眼里的这份希望再一次破灭。 周厌并不在意地笑了笑,“股份我接受了,谢谢。” 周仁想要摇头,但是他做不到,只能默默接受这份感谢。 “钱我也会替你做善事,捐助给有需要的人。”周厌的话像刀子一样划在周仁身上,听得周仁眼睛越睁越大,周厌真诚祝福:“那就希望你能早点动起来吧。” 到时候,周仁的钱,应该已经都变成了慈善机构的钱。 说完这些话,周厌不管周仁是何反应,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当着周仁的面,牵起宁裴的手。 宁裴问:“走了吗?” 周厌笑了下:“走了。”说着,偏头,在宁裴脸上亲了一下。 宁裴抿紧唇,“别当着别人的面亲。” “这是我爸,什么别人的面。” 沉默片刻,宁裴不管他了,随便他去,在他亲上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周厌笑得更欢,单手关上周仁房间的门。 外面天气晴朗,十一月份,也没有很冷。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进阳光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明天开始更番外!谢谢大家支持~ 下一本还没想好开哪本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