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修罗传》 第一回 秦淮风月 落日残照,鲜红的晚霞映得半壁弯空都似在焚烧一般。 滟红的霞光洒落在秦淮河里,泛起阵阵金红的波光,灿烂夺目。 黄昏将尽,夜幕即启,秦淮河一天的欢乐也快要开始了。 这时,河边的画舫都已燃起了灯,那一盏盏五颜六色的灯火聚在河边,远望过去,恍如是一条花龙,婉蜒逆着河水而上。 随着夕阳的落山,夜幕低垂而起,秦淮河边愈来愈是热闹,有那乘轿、坐车而来的远方游客,也有三三两两结伴闲逛从城里而来的年轻人。 他们来的方向虽然有所不同,然而目的却是一样,全是为寻欢而来。 只有那些车夫、轿夫,为的只是赚取足够的生活费用,他们送了主顾上船,有些回到城里,有些则在岸边的竹棚里停了下来,等待着回城的客人! 那些竹棚搭得非常简陋,有些小店是供人饮酒用饭,有些则是供人喝茶观赏河边风光的,与夫子庙边的酒楼歌肆比较起来,相差得太远了。 此刻,那些卖饭菜的棚里,客人愈来愈多,几乎都要坐满了,由于这些客人大多是以出卖苦力的走卒为主,所以棚里显得格外的嚣闹。 这些人虽然一辈子都可能没机会踏上河边的画舫,但是他们所谈论最多的却也是画舫上的姑娘们的韵事。 只要几个人聚在一桌,来两壶酒,话闸子便打了开来,不是某船的姑娘有几个恩客,便是某船的姑娘功夫最好,说到酣畅之处,便是一阵哈哈大笑,接着来的则是竹箸四飞。 由于这些人都是执贱役的下人,他们根本不够资格踏上画舫……无论是最上等的,还是最下等的……却因为虚荣心的驱使,才使他们更加大声的把平时从主人嘴里听来的韵事,加以渲染一番说了出去,似乎在比赛谁说得粗野,谁就更能博得他人尊重…… 这一片嚣闹杂乱的情形,每个棚子都是一样,与河里的画舫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尤其是上游停泊的那几艘较其他船只要大上一半的画舫,不但布置得富丽堂皇,五彩缤纷,而且船上都有乐伎,阵阵的丝乐之声,自船上飘出,使人听了可以想像到置身画舫里,该是何等的欢愉美妙…… 不过谁也知道,这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望,这秦淮河里近四十艘的画舫,只要带着五两银子,足可以壮胆去一趟。另外的十几艘画舫,则是有二十两银子就可以饮酒作乐直到夜深。 唯独停在上游过了文德桥的三艘大游舫,则非是高官雅士,富豪贵客不能进入,要在那儿尽一夕之欢,千两银子也不算多。 尤其是停在两艘红色画舫中间的那艘油碧画舫,附近数百里无人不知这艘名为绮罗春的画舫,是白冷秋姑娘所有的。 那白冷秋姑娘可说是花中之魁,不但长得美艳无双,并且棋琴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所以来往之人无一白丁,全都是金陵城里的高人雅士,诗坛俊彦。 谁都知道她的画舫上为她题着绮罗春三个大字的便是父子两状元,当今大学士成墨林之子,现任知府成维翰大人所书。 有这样许多因素,再加上她本身乃自由之身,不受任何人约束,是以她为秦淮河的画舫,树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典型与范式。 那便是无论带有多少银子,若是不通文墨,绝对无法上得绮罗春的画舫,并且就算是渊博之士,白冷秋姑娘假使看不上眼,也不能被允许上船。 可是说也奇怪,尽管她有这么高的身价,来往的人却经常是身无分文的穷儒,他们到了船上,吟诗诵唱,饮酒作乐,往往不花一钱。 不过她这么做,反而更增加她的神秘感,谁都想不通以她这等聪颖美慧,既不为钱财,又不为赎身,为什么要在秦淮河边过这种神女生涯? 以她的容貌与学识,只要她肯点头,有的是量珠捧金,迎娶她的富豪,但是她从未考虑及此。 甚而据传说连成维翰知府要娶她作妾,都被她一口拒绝—— 她的身世如谜,且又如此神秘,使得她的名声愈来愈响,反而有更多的人都想求得一见,甚而有远从北京赶来的王孙公子,携着巨金而来,等了半个月都无法见她一面的…… 有关她的传说愈多,秦淮河的生意愈好。有许多人到别的画舫去招妓作乐,倒是为了想见她而见不着之故。 这一天,竹棚里的茶屋又传出一个消息,说是昨日成知府的令堂六十高寿,白冷秋姑娘赶去祝寿,已被成老夫人认为义女…… 于是这个消息纷纷在竹棚里传播着,几乎每一个人都晓得白冷秋姑娘又攀上这么一个贵亲…… 就在竹棚里热哄哄的谈论著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个身穿青衣,脚登黑靴的年轻人,走进了一家叫万家香的小饭店。 他进了硼内,迳自穿过那些把脚架在长凳上,正在高谈阔论中的客人身边,走到靠近竹墙角落的一个位子上去,坐了下来。 这时满屋里坐着的都是脚夫走卒之辈,他们全都是衣衫简陋,形貌粗鲁之辈,这青衣人一走进来,顿时使得在高谈猛饮中的那些人全都停住了话声,向他望去。 可是他们才只望了一眼,便都又垂下头来,不敢多望,甚而连谈话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那青衣人长得剑眉浓黑,星目胆鼻,俊逸秀丽,本是令人不由多望两眼的美男子,应该使人注目才对。 然而他那紧抿的嘴唇,冷厉烁亮的眼神和严肃的睑色,却使人见了之后,有股寒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不敢多望。 他到壁角坐定之后,没有呼唤伙计,目光冷冷的凝注着摆在桌上的箸筒,似在入神之中。 那身兼厨房大师父和掌柜双重职务的大胖子,正在柜台旁用竹篱隔出来的厨房里炒菜。 他浑身的肥肉被炉火一烤,汗水直流,抓着搭在肩上的毛巾,不住的在身上猛擦,手里的锅杓依然运转如飞,在锅里拨动着。 当他盛起一盘菜,突然发现店里的声音小了下来时,忍不住探首向里望去? 他一眼望见那青衣人坐在壁角,顿时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个怪人又来了?” 这时在店里招呼客人的伙计定了过来,说:“老板,那个怪人又来了。” “来了又怎样?”掌柜的说:“你快去招呼人家呀!” “我……”那个瘦小的伙计苦着睑说:“我不敢。” “怕什么?他会吃了你不成?”掌柜的说:“你快点招呼他,他吃完了饭也就走了,不然弄得所有的客人都走开了。” 他说完了话,见到那伙计依然站着不走,瞪了他一眼,叱道:“你还不去?” 那伙计畏畏缩缩的向壁角走去,脸色勉强堆着笑脸,说:“客官,你要吃什么?” 耶青衣人冷冷的望了他一眼,道:“一碟素菜,半条鱼,一盘卤菜。” 那个伙计嗫嚅问:“你是要用饭还是喝酒?” “用饭。” 青衣人似是连话也不愿多说,短短的说了两字,便紧紧的闭上了嘴。 那个小伙子见到青衣人那副样子,不敢再多罗嗦,点了点头,像是逃走似的匆匆定到厨房边。 掌柜的胖子听完了伙计的菜名,撇了下嘴,说道:“这家伙派头不小,可是荷包太干,你还是快把他要的菜送去,让他早点吃了走路吧。” 那个小伙子唯唯诺诺,找了个大盘子,在菜柜里挟了三样小菜,装了一钵子饭,送到青衣人那儿去。 当他走过去的时候,本来就已是心中忐忑,有点不安,等到行至青衣人的身边,突然发现那冷漠慑人的青衣人正在玩弄着一双筷子,桌子已堆着一小堆苍蝇。 他愕了一愕,还没想通是怎么回事,已见到那青衣人用筷子在虚空中挟了两下,竟把从他面前飞过的苍蝇挟住,放在桌上。 这个小伙计张大了眼睛,觉得非常有趣,一时之间倒看得呆了。 那个青衣人似是发现有人在背后注视自己,倏然回过头来,冷冷的望着他。 这个小伙计呵了一声,只觉对方目光如刀,使人看了心中不由一寒,他连忙垂下了目光,不敢与对方的视线接触,垂首端着盘子走了过去。 “客官,你的饭菜来了。” 青衣人接过盘子摆在一边,说:“你把桌子擦擦。” 这小伙计应了一声,慌忙取下搭在肩上的抹布,把桌上的苍蝇擦掉。收起那支挟过苍蝇的筷子之时,他忍不住再三看了看,想不到这种普通的竹筷子,放在那青衣人的手里,竟是如此神妙,连飞着的苍蝇都挟得下来。 那青衣人见到他这副傻样子,微微笑了一下,说:“你们这个店真脏,到处都是苍蝇,可是菜却做得不错。” 这个小伙计见到青衣人一笑之际,嘴角浮起两个深深的酒窝,使得整个神情完全改变,就如同在严寒之中吹过一阵和暖的春风似的,使人心里觉得一阵温暖。 他想不到一个人的表情有如此大的变化,并且在这样冷漠威严,寒霜满脸的年轻人面上,竟然还有男人少有的酒窝,使他在一时之间都看得傻了。 等他定过神来的时候,他已见到那青衣人的脸色回复原先的凝肃。 他干笑一下,说:“我们这儿大师傅的菜是炒得不错,在附近谁都知道……” 那青衣人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声,说道:“你没事了吧?我要吃饭了。” 这小伙计讪讪的笑了笑,收起端饭菜的木盘,像是逃样的离开了青衣人的身边。 他回到了厨房,才觉心里定了下来,刚吁了口气,那肥胖的掌柜已走了过来,向他问道:“二柱子,你今天的胆子可不小,我看你跟那个怪人还聊了大半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二柱子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只是说老板你的菜做得很好……” “呵!他这么说!”掌柜的胖子望了那青衣人一眼,说道:“其实他还没有吃到我炒的菜呢,像糖醋活鱼、青豆虾仁、红烧鱼唇,都是我的拿手好菜,哪样不是顶瓜瓜的,只怕他没钱吃……” “那个人真怪!”二柱子说:“他长得那么漂亮,整天都是板着脸,让人看了害怕,尤其是那双眼睛,真跟刀子一样,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老板,我还看到他有两个酒窝呢……” “哦!他还跟你笑?”掌柜的胖子道:“我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笑!打从他前天到这儿来起,什么时候有人见到他笑过,整天寒着一张脸,好像人家欠他多少钱没还似的……” 二柱子道:“老板,真是奇怪,看他那样子不像一般人,可是他却是那么穷,每天在这儿吃十文钱的饭,吃完便跑到河边去站着……” 他故作神秘的悄声说:“昨晚我远远的跟在他后边,看见他站在河边朝着绮罗春望去,一两个时辰都不动一下……” “大概他是听到白姑娘的名声,想要白姑娘请他上绮罗春……” 胖掌柜的道:“我看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他那张死睑,人看了都心寒,别说白姑娘了……” “老板。”二柱子道:“我刚才看见一桩稀奇事情,那怪人用筷子挟苍蝇呢!” 胖掌柜呸了一声,说道:“用筷子挟苍蝇有什么稀奇?我还能挟蚊子呢!” “他不是摆在桌上挟。” 二柱子道:“他是在苍蝇飞的时候,这么挟的……” 胖掌柜愕了愕,道:“二柱子,我看你是昏头了,这怎么能够挟到苍蝇?又不是死的?” “真的。”二柱子道:“我看到他一筷子一个,快得不得了。” “别胡扯了,快去做你的事吧!” 胖掌柜说完了话,走回厨房去,二柱子望着他那胖胖的身躯,发了一会愕,抓起筷子在处空挟了两下,摇了摇头,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那青衣人吃饭的速度很快,就这么一会工夫,不但把一钵子的饭吃完,连盘里的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他缓缓站了起来,掏出几枚制钱丢在桌上,默然的走出了竹棚,向着河边行去。 二柱子收了钱,擦好桌子,走到棚外去望了望,只见那青衣人像前两天一样,走到河边,望着停泊在上游岸边的绮罗春画舫,不再转首。 他站在竹棚外看了一下,嘴里嘟囔着说:“这人真怪,一连好几天都站在那儿望个不停,我看他就是望一辈子,只怕也见不到白姑娘一面。” 他想起自己在这儿呆了一年多,除了看过几次有人用轿子接白冷秋姑娘到城里去之外,从没看过她露过脸,尽管传说中白冷秋是如何美若天仙,他却连远远见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到这里,他真恨不得跑过去告诉那青衣人不要再站在河边痴等了。 望着青衣人那颀长的身影,二柱子突然觉得自己也很可怜,日日只想着一看白冷秋姑娘一面,却从未见过。 他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定进硼里,已见到五个大汉高声谈笑着从竹棚前行过。 那五个大汉都是头戴壮士帽,足登薄底靴,身上穿着紧身劲装,外面罩着一件绣着一支金狮的紫缎锦袍。 他们每人身上都佩有刀剑,齐都敞开外袍,昂首阔步的向著文德桥而去。 二柱子见到他们打身边行过的时候,所谈论之事,不是保镖时经过某某地方,遇到一些绿林大汉,便是在某地嫖妓时遇见的几个绝色粉黛…… 他听得津津有味,竟然不知不觉的跟在那五个大汉身后,他的心里真是万分羡慕这些镖客们所过的日子,恨不得也能跟这些镖客一起走。他晃晃荡荡的定了几步,还没有觉察出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那五个大汉已一齐停了聊,转身向他望来。 其中一个满睑络腮胡须的大汉沉声喝道:“咄!你鬼鬼祟祟的跟在爷们身后做什么?” 二柱子在他们一转身时,便已转身要定,这下见到那络思大汉朝自己瞪眼,哪里还敢回话?连忙拔足便走。 他才走出两步,颈后的衣服已被人抓住,吓得他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他妈的,你鬼叫什么?” 那个抓住二柱子衣服的络腮大汉把他提了起来,面对面,问道:“小子,你跟在大爷们后面做什么?” 二柱子全身悬空,吓得魂都几乎飞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大爷,小的是饭店里的伙计,没有要做什么……” “哼!”那络腮大汉冷哼一声道:“你他妈的还要扯谎?” 二柱子见到这大汉挥起斗大的拳头在眼前晃动,吓得魂不附体,慌忙道:“小的不敢扯谎,小的……小的只是听大爷们说得好玩,所以才……” 那络腮大汉裂开大嘴笑了下,把二柱子放下,骂道:“你他妈的只晓得好玩,像那种刀头舐血的日子叫你遇见了,只怕胆都会吓破。” 二柱子吓得出一身冷汗,双脚酥软,几乎站立不稳,他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汉子,不敢就此走开。 络腮大汉不屑的撇了下嘴,道:“小子,你既是这里的伙计,该晓得这秦淮河边,哪一个姑娘最漂亮?” “当然知道!”二柱子说:“这周围数百里,谁不知道秦淮河的姑娘个个漂亮,其中又以白冷秋姑娘更是美如天仙……” “白冷秋?”络腮大汉问:“就是什么绮罗春画舫上的那个娘们?” 他见到二柱子点头,笑着道:“他妈的,这娘们的名气可真大,咱们在北京早就听过了,就想瞧瞧她到庭长得多美,这下逛到此地,怎能不上去?嘿!小子,绮罗春画舫停在哪里?” 二柱子说道:“大爷,白姑娘不是随便就见客的,她……” “他妈的!”络腮大汉道:“老子来了,她还能不接?你快说地在哪里?” 二柱子打了个颤,指着靠近上游的那艘大船说:“那艘绿船就是绮罗春。” 那络腮大汉朝上游望去,笑着对他的同伴道:“咱们今儿个找到那娘们,大家好好的先乐他一乐,明天到杭州城去好还的玩一场。” 他们没有再为难二柱子,跨开大步,谈笑而去。 第二回 深藏不露 秦淮河之所以得名,一般都谓是因为秦始皇凿方山,断长垄为渎,入于江,所以名曰秦淮。 然而到了后世,秦淮河道淤塞,一般只是把东水关入城的一段叫做秦淮河。 在这条河上,共有长春、复城、文德、红板等四桥,一般的画舫,便是停泊于文德桥与红板桥之间,有些停泊于河面,有的停在岸边。 那艘绮罗春画舫却泊在文德桥之上游,跟其他两艘红色画舫并列一起,下锚水中泊于河面。 这五个大汉走了大约丈远,过了文德桥,便见到河里排列的那三艘大船。 在下游的画舫,这时全都搭上跳板,客人上上下下,生意十分兴隆,然而这三艘画舫却与其他的不同,远远的泊在河里,却没有把跳板搭出来。 那络腮大汉是这五个当中为首者,他望了望绮罗春画舫,笑着道:“各位兄弟,你们有没有看见这种摆架子的婊子家,看见大爷们来了,也不赶快把船板给架过来。” “嘿!”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壮汉道:“这丫头比北京八大胡同的赛西施派头还要大,以为咱们跟平常的客人一样,咱们显点威风给他们看。” 络腮大汉摇了摇手道:“且慢,让我们先打个招呼再上船不晚!” 他扬声大喊:“喂!船上有人吗?” 他的声音宏亮,这一猛然大喝,直如晴空响起一个霹雳,把在附近行走的人都吓得停住了脚向这边望来。 那三艘停泊在河面的画舫,原先船面上一个人也没有,不一会都有人从舱里钻出来了。 那络腮大汉见到现身绮罗春画舫上的一个老者,大声道:“呸,那老头儿,快把船板放下来,大爷们要擦白冷秋作乐。” 那老者摇了摇手道:“白姑娘今天不见客……” “不见客?”络腮大汉一拍胸膛,道:“大爷们有的是银子……” 那个老者没等他说完话,转身已走进舱里去。这五个大汉齐都为之大怒,络腮大汉怒骂一声,飞身跃起,落在绮罗春画舫的船头,一个箭步急窜,在那个老者刚刚踏进舱里的刹那,将他后颈衣领一把抓住,提了起来。 那老者似乎未想到大船隔河边有二丈多远,还会有人能踏上船来,他那瘦弱的身躯被大汉像抓小鸡样的提了起来,吓得全身发抖。 络腮大汉怒喝道:“他妈的,你再说一声不见客看看?” “大爷放手……”那个老者颤声道:“小老头儿的颈子要断了。” 络腮大汉冷哼一声道:“你进去告诉白姑娘一声,说我们是北京金狮镖局来的客人,要她放心,我们银子带得很多……” “银子多又怎么样?我们姑娘说不见客就不见客。” 一声轻脆的声音从舱里传来,那络腮大汉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头梳双髻,身穿淡紫罗衣的少女掀开珠帘,从里面走出来。 那个少女,现身出来,他不由得暗叫了声好,脸上的怒气消失无遗,换上一副笑脸,道:“姑娘,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那个紫衣少女俏生生的脸上带着薄薄的嗔怒,使她显得更加动人。 她闻声叱道:“你还不把老詹放下来?” 络腮大汉嘻笑着脸,把那老者放了下来,道:“姑娘说的话,我岂能不听,喏!我是金狮镖局里的镖头吴勇,江湖人称卷毛虎……” “我管你什么虎!”紫衣少女截道:“你无端闯上我们船上,是犯法的,还不快趁我们没把你们送到衙门前快逃!” 卷毛虎吴勇哈哈大笑道:“把我们送衙门去?哈哈……” 他回过头来,望着其他四个大汉道:“兄弟们,你们有没有见到过这么滑稽的事?” 那四个大汉在吴勇跃上绮罗春画舫之后,也跟着跃了上来,他们全都是色迷迷的望着那紫衣少女,此刻一听吴勇之言,齐都为之大笑。 其中一个瘦削的汉子道:“大哥,你告诉这丫头我们是什么人,看看是不是怕进衙门的!” “丫头,你听着,这说话的是我三弟‘钻地虎’陈锦扬,那个是二弟‘飞天亮’何翔,其他的两个是四弟‘开山虎’刘彪,老么‘白额虎’秦庸,我们五虎都是金狮镖局里的大镖头。” “卷毛虎”吴勇道:“在北京城里,连九门提督都得尊我们一声兄台,这儿小小的县官又算得什么?” 他见到那紫衣少女没有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的话吓呆了,狂笑一声道:“小姑娘,不用害怕,快把你们白姑娘找出来,今晚大爷在这儿过夜了,不但有你的乐子,银子也是一定少不了……” 那紫衣少女气得脸都变了,尖声道:“你们这些狂徒,简直是目无王法……” 钻地虎陈锦扬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丫头片子,你不用嘴上硬,等会大爷给你痛快……” 那紫衣少女似没想到这些人如此大胆,她被陈锦扬搂在怀里,不由尖叫一声,伸出空着的手向他脸上掴去。 陈锦扬有似软玉在抱,骨头已酥了半截,哪里又会料到紫衣少女情急出手? 只听“啪”的一声,他的脸上已捱了一掌,虽然她手小力微,没能把他打昏,却也不太好受。 他心中勃然大怒,只听其他四人一齐大笑,“卷毛虎”吴勇狂笑道:“哈哈,老三,你还没上座,倒先尝到甜头了,味道不错吧!” “白额虎”秦庸怪叫道:“这叫做打是情骂是爱,三哥,你的艳福可真不浅呀!” 陈锦扬原先满脸火气,此刻被他们一阵调笑,早就消失到九霄云外。 他把紫衣少女搂了起来,笑骂道:“好个丫头片子,你倒跟大爷动起手来,莫非等不及了,来来来,先让大爷亲一个……” 他说着话,抓住了紫衣少女的双手,伸长脖子便往她的脸上乱凑,惹得那紫衣少女尖叫不已。 “卷毛虎”吴勇一阵狂笑,道:“弟兄们,咱们快点进去找乐子吧!老子已经心痒难熬了。” 其他三虎发出一声怪叫,跟着吴勇之后便要闯进舱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冷削煞厉的话语从他们身后响起:“哪个不要命的敢闯进去。” 吴勇等人大叫着冲进舱去,这句话刚好在他们叫声甫落之际传了出来,使他们听得格外清晰。 他们齐都停住了前冲的身形,转过身来,向话声传来之处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在舱前的甲板上,已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 他们的视线一落在青衣人的脸上,顿时心中全都一跳,为对方那两道如同冷剑般的目光所慑,情不自禁的转过脸去。 那青衣人森冷的目光在他们面上一扫,随即落在钻地虎陈锦扬的身上,沉声喝道:“畜生,你还不放手?” 陈锦扬正搂着那紫衣少女,预备强吻之际,听青衣人冰冷的话声,把满腔火热的欲念齐都浇熄。 此刻,他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只觉心中寒悚,犹疑了一下,终被那紫衣姑娘挣脱他的怀抱。 当他手里一轻,见到那紫衣少女要向舱里跑去时,他一把又将她抓住,怒骂道:“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干涉大爷们……” 话声未了,他已见那青衣人跃到自己的面前,伸出手来,挥拳向自己抓住那紫衣少女的右手劈来。 不知怎的,他明明看得清楚,却依然躲避不开,任由那青衣人一掌劈落下来。 “喀喇”一声,他的右手齐肘而断,痛得他大叫一声,捧着一条右臂滚落地上。 口口口 “卷毛虎”吴勇等人跟“钻地虎”陈锦扬距离仅仅数尺之遥,他们眼见那青衣人跃身前来,竟然来不及阻止他出手,而眼睁睁的看着陈锦扬断臂倒下。 他们心头一震,齐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手,身形一闪,成弧形将青衣人围住,全都拔出了兵刀。 青衣人似乎根本没见到身外有两抦单刀,一条钢鞭,一枝吴钩剑在指着他,依然神色未变的站在那里。 他沉声说道:“姑娘,你快进去吧!” 那紫衣少女吓得呆了一下,随即便已恢复正常,感激的望了青衣人一眼,匆匆走进舱去。 “卷毛虎”吴勇看到陈锦扬倒在舱板上呻吟,鲜血从断臂处不断涌出,已染红了一条手臂,却不敢上前去将他扶起,唯恐那青衣人会突然出手。他咬了咬牙,道:“朋友,兄弟吴勇,是北京金狮镖局‘九头金狮’顾老镖头手下,这次保镖经过这儿……” “废话!”青衣人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你抬出顾扬武出来能吓唬谁?” 吴勇脸色变了一下,道:“朋友……” 青衣人沉声道:“你再叫我一声朋友,我把你牙齿全都打断!” “哈哈!”卷毛虎吴勇怒极反笑,道:“阁下不把我们太行五虎看在眼里也还罢了,连我们总镖头也加以侮辱,想必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阁下请把名号报出来,我们兄弟这就走开……” “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不配知道在下名号!”青衣人冷笑道:“若要滚开,每人自断一臂,不然全都跟我留在这儿。” 吴勇狂笑一声,道:“你真是欺人大甚,真以为我们是怕了你不成!” 青衣人冷冷的望了他一眼,道:“你们动手吧!” 吴勇两眼几乎喷出火来,怒吼一声,道:“弟兄们,咱们跟他拚了。” 他一挥手里的钢鞭,便待向青衣人攻去。 就在此时,珠帘一响,一个素衣白裙的少女从舱里行了出来,柔声道:“各位英雄,请住手……” 青衣人目光一闪,落在那全身一片雪白的少女身上,但见她长得芙蓉其面,柳眉凤眼,朱唇琼鼻,在美丽中带着一股圣洁逼人的光芒,使人不敢逼视。 虽说不敢逼视,他依然望了她好一会,在这一会工夫里,他的眼中神情变化了不知有多少次。 那个白衣少女在刚刚出来之际,在青衣人的凝视下,似乎有点不自然,但是很快地便已回复正常。 她微一敛衽,道:“各位英雄,贱妾白冷秋一时疏礼,致使各位动怒,尚请原宥。” 她这话是对太行五虎所说的,吴勇等人在她刚一露面,即被她的绝世丽质所慑,个个都是怔在那儿,等到白冷秋说完了话,吴勇才惊醒过来。 他呵了一声,道:“呵!这位便是白姑娘了,我们兄弟多有得罪……” 他说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妥,话声一顿,道:“其实我们也只是久闻姑娘大名,想要一瞻风采,谁知这小子多管闲事……” “这都是贱妾不对!”白冷秋道:“使得各位动起干戈,尚请能看在贱妾面上,化干戈为玉帛……” 吴勇道:“白姑娘这话说得真是干净俐落,我们多有得罪,就此别过。” 他朝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收起了钢鞭。 其他三虎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青衣人是个棘手人物,单看他方才那一掌之狠、之快,便可以晓得就算四人一齐上去,也不一定能占上便宜,再加上陈锦扬倒在船板上已经昏过去了,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连命都会送掉,到时候,太行五虎只剩下四虎了。 所以他们一见吴勇见风转舵,收起钢鞭,一齐把兵刃收了起来。 那青衣人冷冷的望着他们,一直没有开口,此刻沉声道:“且慢,你们闯了祸就想如此轻松的一走了之?” 吴勇脸色一变,道:“阁下还想怎样?” 青衣人道:“你等为非作歹,欺负善良,虽然名为镖师,其实与强盗无异,在下若不教训你们一顿,岂不让人耻笑?” 吴勇右手按着钢鞭,道:“你难道还想动手不成?” “与你们动手岂不污了在下双手?” 青衣人冷冷道:“你们每人把兵器留下来,今晚叫镖头金狮顾扬武到夫子庙来拿!” 吴勇狂笑一声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青衣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然你们就把手臂留在这儿!” 吴勇冷笑一声,道:“白姑娘,你是看到了,这并不是我多事,而是他欺人太甚了。” 白冷秋冰雪聪明,怎会不晓得吴勇色厉内荏,无法找到阶梯下台,所以才这样说话,希望能要自己出面。 她微微一笑,朝青衣人深深一视,道:“这位壮士……” 青衣人剑眉一锁,道:“姑娘何苦替这等恶徒求情?” 白冷秋见到自己的话被打断,再一见到那青衣人的冷漠之态,禁不住脸上一红。 好在她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颇久,应对的功夫自是高人一等,她的脸上现出一股极为为难的表情,轻声道:“壮士你……” 青衣人暗亮的眸子里浮起一种特殊的情绪,默然片刻,凝目望着吴勇,道: “看在白姑娘的面上,我饶过你们这一遭,还不与我快滚!” 吴勇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咬了咬牙,忍了下来,抱拳道:“阁下尊姓大名,尚请赐告……” 青衣人冷声道:“你们如果不服气,叫顾扬武来找我,我在夫子庙等他。” “后会有期!”吴勇弯腰背起已昏迷的陈锦扬,狠狠瞪了青衣人一眼,喝道: “走!” 他们四人像逃走一样的,飞身跃上岸去,冲过人群,消失在夫子庙那边。 白冷秋在他们离开之后,朝青衣人敛衽道:“多蒙相公搭救,贱妾在此谢过?” “姑娘不必多礼。”青衣人目光凝注在白冷秋脸上,沉声道:“其实用不着在下出手,姑娘也可以应付得了这几个江湖败类,在下只是多此一举而己。” 白冷秋微讶,道:“相公何出此言?” 青衣人道:“姑娘身怀绝技,只是深藏不露而已,在下出手,岂非多事?” 白冷秋深深望了他一眼,既未承认,也未加以否认,只是说道:“相公,请进舱来,容贱妾奉敬水酒一杯,以表谢忱。” 青衣人道:“多谢姑娘相邀,不过在下想要告辞。” 白冷秋似未料到他会说出告辞的话来,微微一怔,忙道:“相公,请留步。” 青衣人已转过身去,闻声住脚,道:“姑娘尚有何事?” 白冷秋道:“请恕贱妾冒昧,若是我记忆不错,这两天相公你是站在河边一直望着此舟……” “不错!”青衣人道:“这两天以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见一见你。” 白冷秋脸颊一红,道:“那么为何相公在登舟之后,见到贱妾就要离去?莫非贱妾容貌拙劣,不堪相公入目,故……” 青衣人道:“姑娘错了,以姑娘绝世之姿,在下跋涉江湖两年之久,也从未见过有胜过姑娘之人,何能说不堪入目?” 白冷秋道:“既是如此,相公何以……” 青衣人道:“只因在下身有要事,不愿在此多加逗留……” 他的话声稍顿,道:“姑娘身怀绝技,具有天人之姿,居于秦淮河边,必然有所图谋,在下不愿更深一层了解,以免耽误自己之事。” 白冷秋幽然一笑,道:“相公洞察人情,想必也是身受人间诸般苦痛,你我既是同病相怜,同饮一杯又有何妨?” 青衣人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白冷秋接着道:“这只是表示我的感激之情,相公你……” 整个南京城里,有多少富贾财豪,想尽办法,也不能够得白冷秋应允进入舱中,饮上一杯水酒。 如今她却用这种请求的口吻来邀请青衣人入内同饮,此事若是让他们见到,只伯没有人会相信。 青衣人目光一扫,这才发现就如此一会工夫,岸上桥边已聚了好多的游人,他们翘首向这边望来,显然是惊奇于白冷秋的现身舱外,并且跟这么一个落魄的人说话…… 他淡然一笑,道:“好吧!叼扰一杯水酒了。” 白冷秋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道:“相公请……” 青衣人不再客套,昂然走了进去。 他在这两天中,每天最少有两个时刻在岸边向画舫这边观看,每天见到的都是珠帘深垂,灯光隐约,只见人影,不见有人出来。 此刻,当他随着白冷秋进入舱里时,他才发现里面的地方之大,布置之富丽,远远超过他的想像之外。 并且在那华丽的舱房里,只有刚才那个身穿紫衣的少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人了。 那个紫衣少女正在厅里摆着菜肴,一张圆桌之上,盘盘碟碟,摆置有七八种菜肴之多,全都是精致可口,色泽美丽的江南小菜,未曾举箸便已闻到一股芳香,与岸边竹棚里的粗俗饭菜相较,大为不同。 更何况舱中布置华丽,那些盛菜的盘碟全是上好的江西景德磁器,更有美人陪饮,红袖添酒,与方才竹棚小店的吵杂情形相较,几有天壤之别。 “紫鹃!”白冷秋道:“你去把舱底的陈年竹叶青拿出来……” “不用客气了。”青衣人道:“在下已经用过晚饭,且不善饮酒,姑娘不必准备了。” 紫鹃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道:“可是我们姑娘已经……” “紫鹃,叫他们把酒菜撤下!”白冷秋道:“你去泡两壶好茶来,我要与……” 她的话声稍顿,对青衣人道:“相公,贱妾承蒙施以援手,尚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在下金白羽。”青衣人道:“姑娘不必客气了,在下马上就要走了。” 第三回 红粉飘零 白冷秋秀眉微蹙道:“相公你如此匆忙便要离去,莫非是认为贱妾身居秦淮之畔,操此贱业……” “姑娘错了!”金白羽道:“在下不用隐瞒,我身怀血海深仇,飘泊江湖两载,时刻末忘大仇未报,跋涉万里河山,为的便是早日寻到仇人索回血债,大仇未报之前,在下绝不愿牵涉到他人的恩仇之内!” 他的脸色沉肃,继续道:“若是在下料想不错的话,姑娘你寄身秦淮河边,定有一番苦衷,在下不愿过于深知,以免……” 白冷秋凄然一笑道:“贱妾并无要相公相助之意,只是……” 金白羽没等她说完话,抱了抱拳,道:“请恕在下直言,有所失礼,尚请原宥,在下告辞了。” 白冷秋见到他转身要走,忙道:“金相公,请留步。” 金白羽冷冷道:“姑娘尚有什么吩咐吗?” 白冷秋道:“贱妾很能了解相公心情,只是方才相公施以援手,贱妾只是想请相公稍留片刻……” “区区小事,不必挂齿!”金白羽道:“何况就算在下不出面,姑娘你也可以应付得了那几个江湖小丑。” “相公真是如此绝情?” 白冷秋幽幽道:“就是留下来饮一杯茶的工夫都没有?” 金白羽咬紧了嘴唇,没有出声。 紫鹃突然朝金白羽跪了下来,道:“金公子,小婢尚未答谢搭救之恩,请容婢子一拜……” 金白羽一见紫鹃跪下,顿时显得手忙脚乱,不知是伸手扶起她好,还是就此任她跪拜下去。 他皱了皱眉,闪身挪开几步,道:“紫鹃姑娘,请不必如此多礼……” 紫鹃叩一个头,道:“金公子,请留下片刘,容小婢烹茗相敬,以表心中谢忱,不然婢子心中难安,再也不站起来了……” 金白羽叹了口气,道:“唉!在下一介武夫,你们又何必……” 白冷秋嘴角呈现一丝笑意,忙道:“紫鹃,你起来吧,金公子已经答应留下了。” 紫鹃高兴地站了起来,深深的朝金白羽一福,道:“多谢公子赏脸。” 金白羽苦笑了下,道:“其实我留在这儿是给你们添麻烦,你们不晓得我……” 白冷秋道:“公子不必这么说了,贱妾答应不问有关公子的身世……” “唉!”金白羽叹了口气,道:“这又何必呢?” 白冷秋道:“请公子随贱妾到书房去……” 金白羽欠了欠身,道:“姑娘请……” 白冷秋还没说话,紫鹃接道:“金公子,婢子带路。” 她领着金白羽进入里舱,沿着长长的通道,拐进右首的一间房里。 她站在门边,掀起了帘子,道:“公子请……” 金白羽不再客气,走了进去。 白冷秋随在他的身后,也跟着走进书房。 紫鹃在她进去的时候,挤了下眼,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白冷秋的脸突然一红,轻啐一声,道:“紫鹃,你还不快去烹茶?” 紫鹃拖长了声音,道:“是……小姐……” 她朝金白羽的背影指了指,又做了个鬼脸,这才轻笑一声,向舱后行去。 金白羽走进这间书房,举目一看,只见琳琅满目,书籍堆积如海,一股书香之气扑鼻而来。 他的目光在书柜上溜了一圈,发现无论三孛九丘,轻史子集,诗词典籍,几乎应有尽有。 那些书籍都是经过整理,按照类别,排列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使人在很短时间之内,便可找到所要阅读的书籍。 白冷秋进入书房,只见金白羽目光在书堆里浏览不停,脸上呈现起欣羡的神情,于是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坐。” 金白羽收回视线,脸上又回复原先的冷漠,微一颔首,在长榻上坐下来。 白冷秋姗姗的走到长榻上的另外一端坐下,微笑着道:“贱妾乃是俗人,收集之书,全是随兴所至,恐怕难挡大驾法眼……” 金白羽道:“姑娘太过客气,在下久闻姑娘之名,原以为乃是传闻之言,今日一见,果非虚假,在下实有不及……” 白冷秋道:“公子过奖了。” 她微微一笑,道:“听公子的口音,乃是中州人士,不知这次到金陵来是……”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方才曾经说过,绝不过问姑娘你的身世,也不希望姑娘你……” “贱妾只是好奇而已!”白冷秋似乎已经习惯他的冷漠,依然微笑着道:“公子先别生气,请你把窗帘掀起来看一看?” 金白羽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反手掀开身侧的翠绿色窗帘,朝外面望去。 窗外,是一片澄清的河水,色呈碧绿,显得异常的平静,再向远处望去,便是岸边嚣闹的人群和低矮的竹棚。 金白羽很快地放下了窗帘,道:“姑娘曾见过在下立在河边?” 白冷秋颔首道:“贱妾每日都要在此房中读书一个时辰,自前日开始,便见到公子你站在河边向这边望来。” 她微微一笑,继续道:“公子虽然衣着朴素,然而立在岸边,置身人群之中,有如鹤立鸡群,山峙平野,贱妾岂会没有见到?尤其使贱妾好奇的是:公子你一直目不转瞬的朝绮罗春望来,每次站立达一两个时辰之久,方始离去,贱妾本来预备在今晚命紫鹃请公子上船,凑巧……” 金白羽淡然一笑,道:“白姑娘,你想知道在下为何立在河边的原因?” 白冷秋道:“愿闻公子相告。” 金白羽道:“在下只是想一见姑娘而已。” 白冷秋脸色微微一红,道:“是否贱妾不堪公子入目,所以一见之下,便想离去?” 金白羽见她脸上似有愠色,摇了摇头道:“姑娘误会了,这如同在下误以为姑娘是在下的胞妹一样。” 白冷秋微微一怔,道:“金公子,请恕贱妾多言,不知令妹……” “我跟她在六年前就失散了!”金白羽沉声道:“这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她,无时无刻不在找寻她的下落,可是始终没有找到……” 白冷秋不明白金白羽如何会跟他的妹妹失散,但是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可以想像到他在见到自己并非他的妹妹时,心中的失望之情,该是何等深沉……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有点了解他了,也释去心中的芥蒂! 事实上,她身世凄零,寄身在秦淮河畔,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她对于接待客人,订有很高的标准,若非饱学之上,仕绅之辈,绝难一入绮罗春。 所以当她在金白羽冷漠相待时,她的面上虽没什么: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此刻,当她望着眼前这个黑眸中深藏着哀痛、脸色冷漠如冰的年轻人,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他了。 她默然片刻,柔声道:“金公子,令妹与你失散的事……” 金白羽突然喝道:“不谈这个事好不好?” 白冷秋愕然的望了他一下,垂下头来,幽幽一叹,道:“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苦衷,公子你的身世固然凄苦,贱妾又何尝不可怜?” 金白羽怔怔地望着她,嘴唇蠕动了一下,道:“白枯娘,请恕在下失礼,在下不是有意……” 白冷秋道:“贱妾能够了解公子的心情!” “了解?”金白羽长笑一声,道:“天下又有谁能了解我,哪个人的父亲被杀,母亲被辱,田庄被焚,妹妹被劫?哪个人曾经行乞四处,曾经到处遭人白眼……” “公子!”白冷秋道:“请你冷静一点。” 金白羽目光呆凝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好半晌才长吸口气,回复原有的冷漠。 他朝白冷秋抱了抱拳,站起来,道:“白姑娘,请恕在下失态,我想我该定了。” “且慢!”白冷秋道:“公子你还没有喝茶呢!” 金白羽道:“多谢了!” 白冷秋见他要走,皱了皱眉,道:“金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金白羽问道:“什么话?” 白冷秋道:“公子请坐下再说。” 金白羽摇了摇头,道:“白姑娘,在下多留在这儿一刻,所惹的麻烦便多上一分……” 白冷秋突然敛起脸上的笑容道:“你怕我?” 金白羽诧异地道:“怕你?在下不懂此话何意。” 白冷秋道:“公子既然不是怕我,为何急着要定?你以为我一定要请你帮忙我?你以为……” 金白羽见她愈说愈是激动,好几次想要说话,欲言又止,到后来只摇了摇头,默然的向舱外行去…… 白冷秋道:“你定,你定,我一辈子也不愿再见到你了……” 她的话未说完,已掩脸哭了起来。 口口口 金白羽已经走到门口,听得身后传来白冷秋的哭泣之声,脚下停顿了下来,终于头也没回,向外行去。 他刚定到通道口,已见到紫鹃手捧茶具而来。 紫鹃愣了一下,道:“金公子,你……” 金白羽道:“在下要走了,请代向令小姐道歉,说在下……” 他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举步向舱外走去。 紫鹃抢前几步,拦住了他,道:“公子,你怎么能就此离去?” 金白羽苦笑了下,道:“在下飘泊天涯,到处为家,留在此处作什么?” 紫鹃道:“公子,你能下能听婢子一言?” 金白羽看到她一脸恳求之色,苦笑了下,道:“姑娘还有什么话好说?” 紫鹃道:“我们小姐身世非常可怜,她之寄居在此地,只是为了要替我们老大人报仇,你可曾听过铁面御史白信大人之名?” 金白羽肃然道:“白姑娘是白大人的……” “白大人就是我们小姐的亲生父亲。”紫鹃说道:“他一生为官清正,却遭奸臣陷害,诬陷他老人家,所幸皇上念他老人家有功,这才判个解职而归,谁知白大人在返回家乡之际,又遭到匪徒狙击而死,那万恶奸贼还不放过白家,又……” 金白羽打断了她的话,道:“紫鹃,你不要再说了。” 紫鹃道:“我们小姐身受万般苦痛,在这儿高张艳帜,只为了替父报仇,她一生之中,从未对任何男人假以颜色,唯独对公子你另眼有加……。” 金白羽道:“我不是不晓得她的好意,我所怕的也就是这个,可是……” 紫鹃道:“公子,无论你有什么困难,你绝下能就此一走了之,使得小姐终身都……” 金白羽轻叹一声道:“紫鹃姑娘,你不必再说了,在下这就回去就是了。” 紫鹃喜出望外,欠了欠身道:“多谢公子。” 金白羽转身走回书房,只见白冷秋伏在茶几上仍在啜泣不止。 他搓了搓手,道:“白姑娘……” 白冷秋依然伏几轻泣,没有理会他的呼唤。 金白羽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紫鹃在他身后推了推,朝白冷秋呶了呶嘴。 金白羽道:“白姑娘,方才是在下不对,请你原宥。” 白冷秋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斑斑,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紫鹃道:“小姐,金公子是跟你陪罪……” 白冷秋道:“我也想透了,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情我……” 金白羽脸上的神情幻变了一下,冷冷道:“白姑娘,是在下多事,就此别过,” 他说完了话,回过身去,很快地朝舱外走去,紫鹃在后面不住的呼唤,他也没有加以理会? 他很快的定出船舱,来到船板之上。 面对着潺潺而逝的流水,他深吸口气,双臂微振,飘身飞了起来,跃到岸边。 站在岸上,他回过头来望了望绮罗春画舫,只见紫鹃已奔到船板上,不住地呼唤。 可是他却没有应声,很快地掉过了头,穿过人群,踏上了夫子庙前的石阶。 他没有对庙边的热闹情形多看一眼,加快脚步走进庙去。 他到金陵三天,由于身边没有多少钱,所以找到了管庙的人,在东边厢房以极少的钱租了一间小房。 此刻,当他回到了自己那个小房间,把外面的嚣闹隔得远远时,他心中的情绪,有如奔腾的海水,愈来愈是汹涌。 他坐在木板上,沉思了一会,然后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卷画轴,缓缓地打了开来。 墙上挂着油灯,吐出了淡黄色的光晕,映照在他手里的那卷画轴上,画中的那个披发斜立的少女,有如活人一样闪现在他面前。 此时若是白冷秋在这儿,见到了这卷画轴上画的少女,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画上的少女,与白冷秋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眉宇间出现一股稚气之外,神韵都颇为相似。 金白羽手持画卷,默然凝视良久,方始掩上画卷,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眼前似乎又呈现起妹妹天真可爱的神情…… 他喃喃自语道:“天下怎会有这么相像的人?除了年龄之外,她们之间唯一不同的便是韵妹脸上有一双深深的酒涡……” 他想起了初次听到秦淮河边的名花白冷秋便是自己的妹妹金韵心时:心中怀着异常激动的情绪,竟然日夜不停的从洛阳赶到金陵来,希望能见到分离五载的胞妹。 岂知到了金陵,听说白冷秋高张艳帜,没有千金无法一见,他的行囊羞涩,只好站在河边远远眺望,希望能够看到她离开画舫…… 然而他一连站了三天,都没有见到白冷秋露过一面,画舫的幕帘依然深垂,白冷秋一步都未离开。 等到他听见成知府太夫人寿辰,白冷秋被接进府去祝寿的消息,匆匆的赶来河边时,白冷秋已经回到画舫里了。 他正失望的站在河边,等待那十分渺茫的机会可以见到白冷秋时,果然上天不负苦心人,使他在太行五虎登上绮罗春画舫闹事时,能有机会亲眼见到了白冷秋。 不见还好,他心里总是抱有几分希望,一见之下,顿时把他的幻觉打破,他又失去了一个能够找寻到妹妹的希望了。 尤其是当他见到白冷秋明亮的眸子时,他晓得她并非是弱不禁风的女人,而是内功造诣极深,怀有绝技的高手。 以她的武功,像太行五虎那种材料,绝对难挡一击,可是她却在太行五虎找上门来,要侮辱她的侍女时,依然能够忍耐着不出面,可知她是不愿把武功显露出来。 像她这么一个美丽聪慧,且又身怀绝技的少女,寄身在秦淮河边,做一个妓女,若非是她有所企图,又何必如此? 所以他在刚一见到她时,便要转身离去,不愿在画舫上多逗留一刻。 因为他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至今仇人不知何在,失散的胞妹又未寻到,他岂能花费时间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更何况他深知自己,晓得若是在绮罗春画舫停留下去,必定会难以禁止自己不对白冷秋发生感情…… 他的思绪想到这里,禁不住眼前又兴起白冷秋的倩影。 “想下到她是一代铁面御史之后,竟然会沦落到目前这种情形!”他轻叹口气,忖道:“人间之事,为何如此残缺不全?忠良每遭陷害,奸邪到处猖狂,致使多少善良儿女,沦落江湖,飘泊天涯……” 他想到了以白冷秋的出身,若是没有遭到奸人之害,她绝不致于以千金之体,寄身秦淮,抛头露面来找寻仇人。 甚而连像太行五虎那等江湖上的败类,也欺负到她头上。 可想而知,她高张艳帜于秦淮之畔,平时强扮笑脸迎人,心头一定也有万般的难言苦痛。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又呈现自己临走时,白冷秋伏几痛哭的情景。 尽管他当时的意志是何等坚决,有如铁石心肠一般,然而此刻一人独处斗室,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不该那么冷酷的对她。 一霎之间,他的思潮汹涌,翻滚不停,几想立刻回到绮罗春画舫上去,向白冷秋道歉。 第四回 风云涌起 他在室内走了两匝,总算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没有跨出门槛,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于是他又回到了床上,坐了下来。 他正想运一会功,把一切的杂念排开,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行来。 由于他所住的这间小屋是位于东边厢房的最后一间,平时根本没人会定到这儿,就连管庙的庙祝都难得一来,所以这阵脚步声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收起了桌上的画轴,很快地卷好了纳入怀里。 那阵脚步声停在他的门前,接着门上传来了几声敲击,有人问道:“金公子,金公子在吗?” 金白羽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庙祝,他应了一声,启开木门,只见那个瘦高的庙祝一脸惶急的站在门口。 他问道:“刘兄,有什么事吗?” 庙祝急忙跨了进来,道:“金公子,你惹了什么事?有人来找你了,还不快些躲开……” 金白羽哦一声道:“刘兄,是什么人来找我?” “有几个煞神样的大汉找你……” 那个庙祝姓刘,也念过不少古书,自从金白羽住进来之后,时时与他谈经说史,对金白羽的满腹经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他非常照顾金白羽,一遇有事情便来通知。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们问我庙里有没有你这个人,样子凶狠狠的,好像要找你麻烦,我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惹了他们,所以告诉他们说你不在……” 金白羽问道:“他们现在哪里?” 庙祝道:“他们听说你不在,有的说要在庙里等你,另外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说你恐怕在绮罗春画舫上,所以他们赶到河边去了……” 他喘了口气,道:“我看他们的样子很凶,只怕在那里找不到,等会还要来这儿,这才赶来看看,好通知你赶快躲开……” 金白羽一听便晓得那几个大汉便是太行五虎,此刻只怕是把九头金狮顾扬武带来寻仇的。 他的眼中射出一股凛厉的神光,暗忖道:“这几个败类胆子好大,我饶了他们一命,他们竟敢再来找我惹事……” 刘庙祝正说得起劲,突然见到金白羽脸上凝霜,眼露寒光,不由吓了一跳,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金白羽目光一转,见到刘庙祝的神情,淡然一笑,敛起眼中神光,道:“刘兄,多谢你的好意,小弟非常感激。” “金公子!”刘庙祝道:“你什么时候又惹上那些人?好像你是在秦淮河边……” 他望了金白羽一眼,道:“公子你要准备今年的大考,可千万别走秦淮河边那等地方,要知道那种地方可是脂粉陷阱,害人不浅……” “多谢刘兄好意。” 金白羽道:“小弟自会省得。” 刘庙祝关怀地道:“我看那些人非常凶恶,公子你还是躲一阵子,我在城里有个兄弟是卖臭豆腐干的,他那里……” 金白羽淡然一笑道:“些许小事,小弟自会解决,多劳刘兄费心了。” 刘庙祝一楞,道:“金公子,你的意思是……” 金白羽道:“我去找他们,把误会说清楚便行了,我想他们也是人,总不会不讲理吧!” “唉!跟那种人还讲理?” 刘庙祝道:“他们一个个跟煞神一样的,只怕一巴掌就可把人打死……” 金白羽道:“刘兄不必多言了,小弟还是决定到河边去一趟!” 说着,他朝刘庙祝拱了拱手,举步向门外行去。 刘庙祝跟在后面叫道:“金公子,你听我说……” 金白羽加快脚步,很快的出了夫子庙,沿着庙前的石阶,下到河岸。 刚刚走到岸边,只见往日热热闹闹的地方,此刻竟然没有行人来往,连泊在河边的画舫也划了开去。 再一细看,只见岸边的竹栅里挤满了人,全都探首向河边望去,不知在瞧什么,他的目光一闪,落在远处,看到岸边的地上,倒着两具尸体,一片鲜血染红了他们躺身之处。 岸边灯光朦胧,站在远处望不清楚那两个是谁,等到再走近几步,金白羽便见到那两具尸体身上所穿的衣服竟是衙门里的捕役装束。 他这才明白为何岸边行人要躲在竹棚,河边画舫要泊在河面的原因了。 这一定是由于那个成知府听得有人大闹绮罗春画舫,这才派两名捕役来保护白冷秋,等到太行五虎带人来找麻烦时,那两个捕役自然加以干涉,于是引起争斗,惨遭太行五虎杀害。 “他们好大的胆子。”金白羽眉宇之间笼起一层杀气,忖道:“竟然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公然敢杀害衙门捕役,显然是仗着九头金狮顾扬武在京里结交权贵,广植势力,不畏王法……” 他不必找人来问,就晓得太行五虎等人此刻是在绮罗春画舫上,不晓得白冷秋将要如何应付他们?是否还能隐藏一身绝技? 他心里在想苦,脚下可不慢,这一会工夫,已经行过数十丈远,来到绮罗春停泊所在的附近岸边…… 当他站在河边时,他突然发现一件特殊的事情。 那便是整个秦淮河里四十多艘大小画舫,此刻全都划出远远的河心,有些还泊到对岸的石房下,只有绮罗春画舫和旁边的两艘红色的画舫,仍然泊在原处。 金白羽知道白冷秋身上武功不差,她之所以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为了不愿泄露出真正的身分,并不是怕事。 但是另外两艘红色的画舫,照理在太行五虎大闹秦准时,应该也跟其他的画舫一样,驶得远远的才对,为何他们依然停在原处? 莫非这两艘红色画舫的主人也是身怀绝技的奇女子不成? 金白羽脑海之中掠过这个意念,好奇地望了那两艘画舫,只是船上幕帘深垂,看不到一个人影,显得颇为神秘。 好在他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并且此刻心中悬念着白冷秋,所以很快地便压下心中好奇的念头。 他的身形一动,有似一枝箭样,飞射而出,轻如落叶般的飘身落在绮罗春画舫的舱板上。 他在上船之后,并没有立刻闯进舱去,只是悄悄地站着,凝目从垂下的珠帘隙缝望将进去。 舫内传来一声朗笑之声:“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能在这种难得的机会中,得见白姑娘玉容……” “白姑娘。”另一个粗哑的声音道:“我们少镖主是北京城里有名的玉面郎君,又是九门提督的结拜兄弟,北京城提起“玉狮子”顾子奇来,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哈哈!”另外又有一个人道:“玉狮子初会绮罗春,可说是使秦淮河畔多添上一段佳话,他日只怕是万人传诵……” 金白羽只见那说话之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相倒也白面短须,相貌堂堂,只是眼珠子闪烁不定,有股邪恶的神情浮在脸上。 除了这个人之外,舫内另外还有五个人,其中有白冷秋主仆,“卷毛虎”吴勇,“白额虎”秦庸等人。 至于另一个身穿锦袍,腰佩长剑的青年,金白羽就不认得了? 那个锦袍青年,长得面白如玉,丰神朗逸,气概非凡,与他身边的卷毛虎相较,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 金白羽一见便知道这锦衣青年便是“玉狮子”顾子奇无疑! 他的目光从顾子奇的脸上移过,落在白冷秋的身上,只见她目光低垂,默然无语,也不晓得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顾子奇听到那白面中年人这么一说,朗声笑了笑道:“白姑娘别听他们的话,在下可也不是仗势欺人之辈,想我在北京城里,从未涉身歌场舞榭之所,至于八大胡同等处,更是从未去过,本来吴镖师在说趄姑娘大名时,在下尚以为他言过其实,如今一见,方知世间果有风尘佳人,白姑娘真如一枝白莲,出污泥而不染……” 金白羽听到这里,冷哼一声,道:“狗屁!” 他这句话,使得舫中的六个人全都为之大吃一惊,顾子奇脸色一变,刚刚站起,已见到珠帘一响,一个青衣人走了进来。 舫中的六个人,除了紫鹃不会武功,太行五虎是功夫太差之外,顾子奇和那中年人全都是高手,连白冷秋也不是个弱者。 可是他们却没听到有人飞身上船,一直等金白羽进入舫内,才发觉到有人上了船。 顾子奇和那白面中年人脸色大变,望着金白羽走了进来,一时之间楞住了。 “卷毛虎”吴勇大叫道:“少镖头,就是他!” 金白羽目光在白冷秋的脸上一扫而过,很快地栘转开去。 因为他的视线一触及白冷秋眼中的浓情,便禁不住心中一乱,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他绝不能容许这份感觉停留在心里,使得他整个的心绪受到扰乱。 他的目光闪过卷毛虎的脸上,那森冷的光芒使得吴勇身躯一颤,赶忙垂下头去。 随着视线的转移,他凝注在那白面中年人身上,冷冷道:“凭尊驾的口舌和武功,似乎不是镖局中人,你怎会跟这几个江湖败类混在一起?在下非常替你可惜。” 那中年人脸上一红,随即泛起一丝恶意,道:“尊驾年纪轻轻,竟然出言辱及区区,你可知道我是谁?” 金白羽道:“你认为你是谁?” “区区“拳剑双绝”曾云鹤。”那个中年人沉声道:“尊驾不把金狮镖局放在眼里,想必也是武林高手,不知怎样称呼?” 金白羽冷笑道:“凭你们这些人也不配知道在下名号!” “曾先生!”“玉狮子”顾子奇喝道:“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小子,跟他噜嗦什么,一剑宰了他……” “你说什么?”金白羽冷声道:“再讲一遍我听听看。” 顾子奇只见金白羽目光冰冷,有如两枝利刃穿心而入,他的心头一寒,赶紧闭住了嘴。 金白羽冷冷瞪了他一眼,道:“顾子奇,你仗着金狮镖局之势,广结权贵,横行北京,今天竟敢到秦淮河来撒野,你碰到了在下,也算是你遇到了煞神了……” “白额虎”秦庸的坐位就靠近舱门,距离金白羽最近,他倏地大喝一声,道:“好个利嘴小子,老子要致训教训你一顿……” 他在喝声之中,拔出吴钩剑,一式“夜叉探海”,朝金白羽小腹攻来。 他以为自己距离对方仅仅数尺,这一突然出手,金白羽定然难以防备,一剑就可以将之杀死无疑。所以他这一剑攻出,把全身的力道一齐用了出来,恨不得把金白羽身上穿个洞。 哪知他的喝声未了,突然觉得吴钩剑一滑,竟然从对方身旁滑刺而过,力道顿时使个空。 他心中一惊,已知不妙,待要刹住身子,收回力道,哪里来得及了,只觉背心被金白羽按了一下,一股强霸无比的力道传进体内,震得他的心脉顿时断裂殆尽。 舱中各人只见金白羽站在原地不动,“白额虎”秦庸却没能一剑将他刺着,反而继续向前冲去。 这一下就等于把他的全身要害,一齐送到对方的手里,任由宰割! 顾子奇和曾云鹤晓得不妙,没来得及出手,秦庸已吐出一口鲜血,冲出舱外,扑倒在舱板之上。 以他们的眼光和武功,只看清楚金白羽一掌按在秦庸的身上,竟没有能看到金白羽是如何使对方一剑落空。 他们两人相望一眼,一齐立了起来。 “卷毛虎”吴勇和秦庸是结拜的兄弟,他眼见秦庸吐血倒地,心中急忿之下,再也不想其他,大吼一声,拔出双鞭飞舞着冲了上去。 顾子奇脸色一变,道:“吴勇,不可……” 他正要出言阻止,却已见到那重重的鞭影一敛,吴勇手里的双鞭不知怎的到了金白羽的手里。 他大吃一惊,只见金白羽一手持鞭,一手抓着吴勇,冷哼声中,反手往后一抛。 舱外传来噗通两声,想是吴勇和他的双鞭都已落进河里去。 顾子奇脸孔涨得通红,心中又怒又气,霍地拔出腰中长剑,道:“小子,在下不自量力,倒要见识你的高明手法!” “拳剑双绝”曾云鹤一把将他拉住,道:“舱中不是动手的地方,我们到岸上去……” 顾子奇望了白冷伙一眼,道:“对,惊扰了白姑娘也不好。” 他扬了扬手里的长剑,道:“小子,你若是有种,我们到岸上去较量较量剑法……” “你这种人还配谈剑法吗?”金白羽冷笑一声道:“我要让你们今天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剑法,你们死也可以瞑目了!” 说着,他转身走出了船舱。 他的样子悠闲之极,哪像是正要与人作生死搏斗之人?就眼在散步吟诗的文人一样,全然没有防护到身后的空门。 “拳剑双绝”曾云鹤乃是武当高徒,拳剑两道确有独到的功夫,与“九头金狮”顾扬武是忘年之交。 这次金狮镖局承保一椿数额很大的珠宝从北京到杭州,客人所出的保镖费用很高,“九头金狮”顾扬武需要坐镇北京,唯恐顾子奇经验不够,这才把曾云鹤请来相助。 他的江湖经验较之顾子奇丰富得多了,一见金白羽缓步行出舱外,全然没有防备身后的空门,心头的警戒之念更加提高,生恐对方会有什么特殊的杀手。 他脸色凝重,右手按在剑柄之上,斜侧着身子,抢在顾子奇的前面,跟在金白羽的身后,走出了舱门。 顾子奇望见金白羽摆出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恨不得拔剑将他的背心开个洞。 然而,在白冷秋的面前,像这从人背后偷袭的卑鄙行为,他是绝对不敢施展出来。 他向白冷秋抱了抱拳道:“白姑娘,请你稍候片刻,当可见到在下效当年关云长温酒斩颜良之壮举……” 白冷秋拾起头来道:“顾公子,不知你愿不愿意听贱妾一言?” 顾子奇道:“有什么事,姑娘请说就是了!” 白冷秋道:“公子年纪很轻,犹有远大前程,又何苦送命于此?依贱妾之见,还是速速离此吧!” 顾子奇还以为白冷秋是要替金白羽求情,心里正充满了酸溜溜的感觉,哪知听到的却是一句反话。 顿时,他的心中怒火与妒火交燃而起,俊秀的脸孔都已变了形。 他沉声道:“白姑娘,单凭你这句话,我今天就非杀了他不可!” 他紧了紧手里的长剑,气冲冲的走到舱外。 在船板之上,金白羽和曾云鹤两人正相隔八尺,凝目相望,曾云鹤摆出了武当长拳的架式,凝神静气的准备着出手。 顾子奇见金白羽依然气定神闲的站着,冰冷有如石块刻成的脸孔,没有任何表情,若非他身上的那袭青袍在夜里不住飘动,真会使人误会他并非是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一尊石像。 顾子奇满腔怒气的走出舱门,一见金白羽这副冷静沉肃,屹立如山的神态,激动的情绪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的骄傲放纵,固然是仗著“九头金狮”顾扬武的威名,其实本身的武功造诣,却也并非寻常的武林人士所能相比。 在他冲动的时候,他可能胡作非为,意气行事,但是等他冷静下来时,他便要慎重考虑一下后果了。 当他想到金白羽那悄如鬼魅的身法,和方才对付太行五虎时的两招又狠又快的杀手时,他的心里禁不住一阵惊凛。 他默然立在舱门暗暗思忖道:“这次爹爹托我这重责,保了那么巨额的一趟珠宝,从北京到杭州去,临行前还叮属过我,要特别慎重,千万不可多惹是非,偏偏吴勇这厮……” 他的心中萌起了后悔之意,正在暗忖之际,突然觉得一股森寒的杀气涌了过来。 目光一闪,他已见到曾云鹤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不知何时已拔出了长剑,斜斜指着金白羽。 从他微微颤动的长剑上,可以看出他把整个的精神凝注在剥上,等待的就是拚命的一击。 第五回 青衣修罗 顾子奇深知曾云鹤的武功,见他从空拳赤手下,突然拔出长剑,不由得既吃惊又高兴。 他所吃惊的是以曾云鹤的武功造诣和江湖的声名,面对那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青衣人,竟然摆好了拳法架式,无法施出一招,逼得非要拔剑不可。 由此可以见到那青衣人的一身武功的确莫测高深,难以抵挡。 然而他同时也晓得曾云鹤出身武当,为当今武当派俗家弟子中剑法最高的人。 武当以内功气脉悠长与剑法深邃精博而传诵于世,在九大门派中,乃是跟少林同执武林的牛耳,居于四大剑派之首席。 曾云鹤出身武当,在剑法上自然有独到的功夫,只要他肯拔剑,大概那年纪轻轻的青衣人定然难过此劫。 顾子奇扬起了笑意,忖道:“这小子身法再怪,功夫再好,他的年龄到底还轻,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剑,在剑法上的造诣也比不过练剑多年的曾先生……” 他想到这里,觉得心上的压力减低不少,已可以分神四处顾盼。 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来时听到的画舫乐声早已经消逝,许多原先泊在岸边的画舫都划到河心下锚,岸上靠近竹棚之处,一片黑压压的,许多人站在棚边向这边望来。 他的目光仅是朝远处望了一下,便收转回来。 因为他发现曾云鹤,立刻便看到那声名赫赫的武当高手,额头上竟不晓得为何冒出了汗珠。 心头一凛,他跨前一步,道:“曾先生,你……” 曾云鹤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收回了斜扬的剑诀,让左手平置胸口,沉声道: “尊驾武功惊人,区区深为佩服,不知尊驾贵姓大名?也好容区区记在心头,他日有缘,当再领敦尊驾高招。” 他自出舱之后,便一直与金白羽对峙着,不像顾子奇那样能置身远处,是以尝到了有生以来从未尝过的滋味。 他方才摆出了举式,本想将金白羽伤于拳下,以消心头之恨。 哪知金白羽峙立如山,看似全无防备,其实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空隙可以容他出手攻入。 他一连换了几个手法,不但无法展开攻势,反而觉得对方的气势愈来愈强韧,有似一堵无形的铁墙,暗暗的涌了过来。 在这种情形下,他逼得只好拔出长剑来,抵御那股无形的压力,企图从对方忍耐不住,抢先出手的情形下,取得一线先机,削减那份无形的压力。 武当剑法乃是内家的剑法,讲究的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也就是一种上乘的忍耐功夫,是要等到敌方忍耐不住,抢先进攻,才从其中破隙乘机,置敌于死。 因为任何一种招式,都有其破绽所在,尤其在动的时候,这个破绽便会显露出来,变成致命的弱点,曾云鹤就是等待着这个机会的到来,才持剑未动。 然而金白羽的年纪比他轻得多,忍耐的功夫,却远远超出他的想像之外,虽是眼见他手持长剑,却依然屹立不动。 那股无形的气势,随着两人对峙的时间愈长,渐渐的愈是强韧,到了后来,又跟方才一样,逼得他有一种有气都难喘的感觉。 他眼见情势对自己愈来愈是不利,所以才退了一步,说出那等话来。 在他的身分说来,他那句话很明白的表示自己并非对方的敌手,愿意就此罢手,将这件事留待他日解决。 岂知金白羽却是根本不卖他的账,对于他的话,完全不作表示。 曾云鹤脸上神色一变,心底仿佛被对方重重的戮了一刀,使他的自尊受到了最重的伤害。 他只觉胸中的怒火焚烧,热血沸腾,再也无法忍耐。 不过他在盛怒之下,却也明白自己此时若是贸然进攻,很可能露出了武当剑法的弱点,招致杀身之害,因而他并没有贸然出剑。 就在此时,他只听金白羽沉声道:“你既是这么说,我也不为已甚,你们把剑留下走吧!” 曾云鹤倏然发现金白羽在说话之时,身外所受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消失。 他等了许久,都一直没有找到这个机会,如今在盛怒之下,眼见对方全无防范之意,岂能就此轻易放过? 但听他倏然大喝一声,舞起一幢剑光,连人带剑,平贴船板,急跃而去。 有似一道光晕突然爆裂开来,他在攻到金白羽身前之时,剑刃成双道,将对方胸前的几处死穴一齐罩住。 他这下突下杀手,所施的乃是武当剑法中攻势最强的“乱披风剑法”,招招相叠,直如长江大河般汹涌而至,使人无法阻遏。 他自己晓得这式剑法的厉害之处,再加上盛怒之下,气势极为雄浑,依他的想法,此刻就算对方的武功较自己要高一成,也无法逃避得了。 就算金白羽能够逃过第一剑,紧跟在后面的招招杀手,将使他的气势愈凝愈强,他会居于先机中,置对方于必死之地。 谁知金白羽的武功高出他所想像之外,身法之奇,尤其不可思议,在这么炽密的剑光之下,依然能够闪避开去。 剑光闪烁,白虹千条,在淡淡的灯光映照下,一条青色人影飘飞而起,金白羽竟在剑尖触体的刹那,飞闪掠开。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身法,整个身躯仿佛是粘在曾云鹤剑尖上的一片树叶,在炽盛的剑光下飞舞着…… 顾子奇置身局外,看得清楚,不由他骇然大惊,弄不清楚金白羽施的是什么身法,竟似一片树叶在狂风中飞舞,像曾云鹤那种泼辣的剑法都无法伤得了他。 他在惊凛之际,正在犹疑看是否要挺剑上去,助曾云鹤一臂之力,已见到翻卷的剑光倏然—变,从强厉之极的攻势,改为守势。 这显然是曾云鹤在抢攻无效之后,逼不得已,才改为守势,想要看出对方施用什么身法,好改变剑路。 哪知就在曾云鹤剑路一变,从攻势换为守势的刹那,顾子奇只见金白羽青袍飞扬,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枝已断去一截剑刃的短剑。 那枝断剑发出一道青色的光华,从白虹里突破而入,将一幢剑幕绞碎,跟着便是一声惨叫,曾云鹤已浴血倒下。 从金白羽取出那枝断剑,直到曾云鹤倒地,只不过是一瞬之间的工夫,顾子奇若非亲眼看见,只怕也不会相信名满江湖的“拳剑双绝”曾云鹤竟是那等的不堪一击,就如一个稻草人,遇到一阵强风,便仆倒地上。 他在震愕之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摇了下头,凝神望去,只见金白羽满脸寒霜,手持断剑站立船头,曾云鹤却倒在他身前不远的船板上。 他被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吓得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就在这时,他见到倒在船板上,满身浴着鲜血的曾云鹤从血中撑起了身,哑声道:“朋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青衣修罗……” 金白羽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闻声微微颔首,道:“江湖上是有人这么称呼我!” 曾云鹤枯涩地笑一下喘着气道:“遇到了你,我……我总算死得瞑目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那支撑住身躯的右手已经无力地软了下来,整个身躯重又倒在血泊里,再也不动一下,显然是已经死了。 顾子奇在听到曾云鹤临死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才想起了最近江湖上传言出了一个身穿一袭青衫,手持一柄摧金断钢的断剑,武功高不可测的年轻人之事。 由于那个青衣人行踪飘忽不定,武功高不可测,行事不分善恶,手段毒辣之极,对于正邪两道都不卖账,所以被江湖上称为“青衣修罗”。 青衣修罗出现江湖,还是近一两年的事,关于他的传闻已有很多了,尤其是最使人觉得奇怪的是他的武功路数和他手里的那柄断剑。 这两年以来,正邪两道,遭他杀害的不在少数,逃过性命的也不少,但是没人能够说出他的武功是属于哪一门派,究竟是由何人所传。 至于他手里的那枝断剑,更是费人猜疑,因为它本身就是一枝斩金断钢的利剑,究竟是为何断为两截?难道天下还有更利的剑? 这一切的问题,没有一个人能够解答出来,因而也就使得青衣修罗之名变得更为神秘,而被人将他跟魔道中三个绝顶高手九天、阴山和食人魔尊同列为四大魔道尊者。 这些传言,顾子奇从江湖人士来往中听得不少,由于九天等人都是数年难得一见的神秘人物,他们行踪飘忽,无人能测,所以他根本就没把这个面目英俊,却又冷酷的青衣人想像到是四大魔道尊者中的青衣修罗。 此刻,当他听到了曾云鹤临死的那一问,再看到金白羽点头承认,不由他吓得胆破心裂,再也没有一分斗志。 他脸色顿如死灰,恨只恨太行五虎无端端把他牵进这场纠纷里,哪里还想到方才自己在白冷秋面前所夸的话。 逃命要紧,他也顾不得会惹白冷秋笑话了,只见他的目光一转,突然飞身跃起,跳进秦淮河里。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无胆之辈,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喝声之中,他身如电挚,朝顾子奇跳水之处跃了过来,眨眼便已追及。 顾子奇微一侧首,藉着眼角的余光望去,但见“青衣修罗”金白羽衣袂飘来,身形腾空急掠而至。 震骇之下,他身躯一弓,想要趁金白羽没有追及之时,跳入水里。 哪知金白羽功力惊人,没等他的头钻进水里,一股剑气激射而来,手里的断剑已如经天长虹,朝他斩落。眼见他就要丧命在这一剑之下,蓦然只听白冷秋在船上道:“金公子,请你手下留情!”随着这声喝叫,一枝短剑破空而来,朝着金白羽和顾子奇之间的空隙射到。 这一枝短剑所射的位置极为巧妙,虽是射向两人之间的空间,却是阻止金白羽下手的最好方法。 因为他若是想要杀死顾子奇,凭着手里的断剑,距离不够,必须使身躯再往下落去不可。 他的身躯只要再落数寸,就必定会遭那枝短剑射中,他为了先求自保,必定无暇杀死顾子奇。 可是金白羽的青衣修罗之名,毕竟不是虚假的,他眼见那枝短剑激射而至,没有回剑将之斩落,依然一沉手时,斜削而下。 “啊”地一声惨叫,顾子奇的身躯已经沉入河里,但是落水一刹,他那持剑右手,已被金白羽斩断。 顾子奇迅速沉入水里,在滔滔的河水里,消失了他的身影。 而那腾空在河面上的金白羽,却身躯一弓,左足踏上了正射过他身旁的短剑上,只见他左足轻轻一点…… 他藉着一点力量,悬空换了口气,双臂一振,有如一鹤冲天,升起数尺,掠回了绮罗春画舫上。 那枝短剑则向下一沉,斜斜的落进水里。 白冷秋站在画舫之上,望见金白羽施出那等神妙的轻功身法,仅藉着一枝短剑的力量,便换气跃回船上,不禁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金白羽上了船,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掀开青袍,露出里面穿的青色劲装,把手里的断剑插进腰边悬着的皮鞘里。 他的剑只有二尺不到,那柄剑鞘也特制成那么长,被外袍盖住,所以不见一丝形迹。 白冷秋嘴唇蠕动一下,道:“公子,你把他杀了?” 金白羽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我不杀他?” 白冷秋道:“公子,请到舱里……” 金白羽道:“不用了。”他顿了顿,接道:“我回来这里,只是不愿把麻烦带给你,我,我这就要去了。” 白冷秋凄然一笑道:“金公子!你以为杀了他们,便不会把麻烦带给贱妾?” 金白羽冷冷道:“江湖上讲的是恩怨分明,他们是我杀的,他们自会找我报仇,又怎会找到你头上呢?” 白冷秋苦笑了一下,道:“公子你方才露出那等绝妙的武功,附近的人会怎么想,何况你是为我杀人,金狮镖局和武当派的人,怎会不把贱妾牵涉进去?” 金白羽道:“你要我怎么样?”他微笑着接道:“莫非要我把武当派的牛鼻子都杀了?把金狮镖局锄为平地?” 白冷秋道:“贱妾没那么说!”她叹了口气,继道:“我只是说从此之后,只怕我再也无法在这儿待下去了。” 金白羽默然片刻道:“这么说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他的目光凝注在白冷秋美丽的脸上,道:“其实你的武功不差,又何必一定要留在秦淮?” “放眼茫茫天涯,”白冷秋道:“金公子,你叫我到哪里去找寻仇人?” “那个陷害令尊的奸贼,当年既然是在朝为官,一定有门生弟子,你大可从这条线索去找寻,岂不胜似在此枯等?” 金白羽轻叹一声道:“比起我来,你是太幸运了,我找了几年,连杀父仇人的影子都找不到……” 白冷秋道:“金公子,你身怀血海深仇,立志手刃仇人,自是无可厚非,但是你为何乱杀无辜,行事如此冷酷……” 金白羽冷冷道:“你认为我没有人性?” 白冷秋道:“贱妾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公子你何不替人稍留一步,放人一条生路……” 金白羽道:“这便是你方才投剑救人的理由?”他气忿的接道:“像那种仗势欺人的混帐东西,能够被称为无辜?” “他固然不对,但是他的年纪还轻,公子你何不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白冷秋话声稍顿,苦笑了下道:“事实上,贱妾尽管不自量力的出手,却也未能救下他的性命……” 金白羽冷笑道:“我并没有杀死他,只是断了他的一臂而已,让他今后不能再继续作恶。” 白冷秋道:“这又有什么两样?”她柔弱的接道:“他断去一臂,又泡在水里,失血过多,还不是等于死定了?”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白冷秋道:“公子,你被人称为修罗,难道心中没有感触,为何要造下无边杀孽?” “只因我没有人性!”金白羽眼中倏然放射出一股强烈的仇恨之光,道:“我的人性已在五年前随着那一场大火烧毁了!” 白冷秋触及他眼中的光芒,吓得心中不住砰砰跳动,好半晌她才说道:“公子,你的苦衷除了我能了解之外,又有何人能够晓得?他们只怕认为你嗜杀成狂……” 金白羽长笑一声道:“我不需要人了解,任何人都不需要,连你在内!” 白冷秋诚挚地道:“公子,人与人之间,并不仅是只有仇恨,也有同情与了解存在,你若是得不到人的了解,只会孤独一生……” 金白羽冷笑道:“我这一生是注定了孤独一生,其实孤独又有什么不好?” 白冷秋轻叹一声道:“公子,难道你情愿这样,而不愿改变孤独的命运?” 金白羽默然无语,白冷秋继续道:“公子,你如果愿意,到处都是你的朋友,都是你的……” “不用说了!”金白羽道:“在下孤独惯了,不需要任何朋友!” 他抱了抱拳,道:“白姑娘,在下告辞了。” 白冷秋凄然一笑道:“公子,你……” 金白羽吁了口气,道:“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在下会永远都记得你的话,只是我这一生……” 他的脸孔抽搐一下,改口道:“如果有人来找麻烦,你可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我青衣修罗干的,教他们找我就是了。”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转身便待离去。 口口口 金白羽转过身去,正想飞身上岸,倏然见到岸上的人潮像是蚂蚁一般的,十几个捕役打扮的壮汉,从人堆里穿过,把人群驱散。 他知道有人把搏杀的情形,报到衙门里去了,这才招来这么多的捕役。 他的剑眉微锁,不知应不应该就此跃上岸去,不理那些捕役,坦然的回到夫子庙寄居处去? 不过他也明白这么做可能是行不通,若是被那些捕役认为自己是江洋大盗,虽说自己并不伯,可是却也麻烦。 弄得不好,恐怕官方会绘图行文天下,把自己当杀人犯处理,到时候行走在大城小邑,只怕会惹出不少事情。 他正在犹疑之际,白冷秋已道:“金公子,何不到舱里稍坐片刻,等到他们走了再回去……” 她见到金白羽默然不语,又道:“公子,你虽然不怕公家的捕役,可是让他们缠上了总也麻烦,何不在此稍留片刻再走。” 金白羽吁了口气,道:“好吧!打扰姑娘了。” 白冷秋道:“公子说哪儿的话,贱妾欢迎都来不及了……” 金白羽望了岸上一眼,道:“不过那些捕役见到有人死在船上,只怕会给姑娘……” “没有关系!”白冷秋道:“这个我会应付的。” 金白羽不再多言,随着白冷秋进入舱里。 紫鹃站在舱里的角落,似在听他们说话,此时见到他们进来,连忙迎了上去,朝金白羽行了一礼,道:“金公子,请随婢子到舱上去!” “不用了!”白冷秋道:“紫鹃,我带金公子到书房里去,等会若是衙门里官差要上船,你就叫白福把船板搭好,让他们上来就是!” 紫鹃应了一声道:“是!小姐,可要再替金公子冲壶茶来?” 白冷秋道:“这还用吩咐吗?” 她朝金白羽嫣然一笑,道:“公子,请到书房来。” 金白羽点了点头,道:“姑娘请。” 紫鹃在旁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六回 凤钗情深 白冷秋问道:“紫鹃,你笑什么?” 紫鹃笑道:“婢子是笑你们两位都这么客气,一个公子请,一个姑娘请的……” “紫鹃!”白冷秋面有愠色,道:“不可放肆。” 紫鹃敛起笑容,躬身道:“是,小姐。” 金白羽随着白冷秋进入书房里,分宾主坐下。 他们两人坐下之后,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金白羽端坐在倚上,面目阴森,就跟一尊雕石样的,使得白冷秋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没有一会,紫鹃捧着茶具定了进来、 白冷秋见到紫鹃离去,道:“公子请喝茶!” 金白羽道:“多谢姑娘!” 他捧起了杯中香茗,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吁了口气,道:“好多年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茶了!” 白冷秋默然望了他一会,缓缓道:“公子,这几年中,你好像是吃了不少苦?” “吃苦又算得了什么?” 金白羽道:“哪怕要我陷身轮回,只要我能找到杀父的仇人,我也愿意!” 白冷秋轻叹了口气,道:“公子,贱妾方才曾经数说你出手大过狠辣,此刻回想起来,也悄过份了点,其实公子奔波江湖,受苦受寒,还不是想要亲手报仇,当然难免……” “在下并非是这个原因才被人认为下手毒辣!” 金白羽冷冷的笑了笑道:“而是我认为天下之所以有大多悲惨之事,乃是由于那些作恶之人没有受到惩戒之故,如果天下的恶人都已死绝,就不会有人发生像我一样的悲惨故事了……” 他这番论调似是而非,白冷秋本想反驳他的不对,然而想到金白羽的个性刚强,晓得说了出来,只有替他们之间制造裂痕,所以她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道:“贱妾似乎太过冒昧,公子你的情形好像窘迫……” “你是说我手边没钱?”金白羽冷笑一声道:“我倒忘了,到绮罗春来的人,至少要捧上千两银子,看来我这穷小子得走了……” “唉!你说到哪里去了?”白冷秋跺了跺脚,道:“我的意思又不是说你……” 她说到这里,看到金白羽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不由得脸上一红,道:“你明明晓得我不是那个意思,偏偏要逗我!” 金白羽看到她脸上的那份神情,眼中的冷厉之色,渐渐消失。 在记忆中,许多年前,他也曾经想出许多促狭的法子逗弄妹妹,总要惹得她嗔怒交加,甚而掉下眼泪来,他才停止。 但是那份愉快的童心,随着家庭的破碎,而顿时消失。 此后,他苦练武功,矢志复仇,让自己接受最严厉的训练,压制一切的情感,尽量使自己成为一个冷酷没有感情的人。 在这段期间里,他的心受到一再的淬练,连自己都觉得已经跟钢铁一样的坚硬。 然而他竟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回复起一丝童心,兴起了捉弄白冷秋的意念,而说出那句话来。 当他眼中的冷漠渐渐融解时,白冷秋也看得真切,她的目光凝注着他,眼中倾泄出浓浓的柔情。 金白羽的心,只出现一丝隙缝容纳对方的柔情,很快地又回复原先的坚硬! 他的脸上又罩起了寒霜,眼中神色散寒似冰,映在白冷伙的眼里,使得她满腔的热情顿时被浇熄了! 书房里沉默了一下,白冷秋轻轻噙了一口香茗,说道:“公子凭你的才华和技艺,不该……” “不该这样落拓是吗?”金白羽冷哼一声道:“在下既不愿盗人财物,又不愿做拦路打劫的毛贼,钱财从何而来?” “公子,你又误会贱妾的意思了!”白冷秋道:“我是说应该有人了解你,帮助你,使你免除贫困的打击……” “贫困在我来说,正是磨炼我的工具!”金白羽凛然道:“我不要任何人的帮助,更不需人了解……” 他的目光一烁,道:“白姑娘,希望你以后别再说出这种话来,免得引起在下误会!” 白冷秋看到他脸上的凛然之色,心中暗暗钦佩,晓得他的脾气硬朗,乃是个宁折不弯的硬汉。 她不愿再说什么使他不满的话,于是话题一转,问道:“金公子,你曾说过令妹与贱妾极为相似,但不知你从何之处得知……” “我有舍妹的一张画像!”金白羽缓声道:“那是她在十四岁时,家母亲手绘的……” 他似陷入回忆的思潮中,眼中泛起一片雾一样的茫然,喃喃道:“那时我才十六岁,韵心是十四岁,我母亲有一天突然兴致很好,要跟我们兄妹绘像。她老人家擅于丹青,一向只绘山水,但是那一天却不知为什么要为我们绘像,当时我们兄妹都很高兴地替她老人家调墨和丹,谁也没有想到……” 他的话声稍顿,面上涌起一丝痛苦的神情,继续说下去道:“她老人家当时费了两天的工夫,替我们兄妹各绘一张画像,是由我们交互收藏,说是要让我们不管今后离开多远,都要互相记得,更不要忘掉我们是同胞骨肉,那时候我们怎晓得她老人家心里是什么感觉,如今想来,分明她已有预感……” 他说到这里,按在茶几上的那只手在微微的颤抖,随着他脸上浮起的悲怆神情,他的手指如钢爪般的没入茶几里。 白冷秋默然的望着他,就那么静静的,动都没有动一下,唯恐会打断他的回忆。 金白羽一点都没有觉得他的手指已经深入茶几里面,他依然沉缅在回想之中,继续道:“在她老人家绘完像的第三天,我的师父从大名府来,他是家父多年的好友,我自幼就拜在他的门下学艺,许多年来,他都是趁接我回河北之际,在我家里住上几天,哪里知道就在那天晚上,那群贼子来了……” 他说到这里,呼吸急促,脸孔铁青,眼中充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突然捂起了脸,放声痛哭起来,哭泣声中,断断续续的说道:“那几个贼子武功高强,庄院里的人都被他们杀尽,连我师父都被杀了……那个老贼使用的剑好亮,好快,连爹爹的金龙剑都被斩断……我娘她……” 他整个人陷落在回忆的深渊里,愈陷愈深,一时之间无法从里面脱出来。 此刻,若是有人想要加害于他,只要轻轻一掌,便可以便他滴血的心破裂开来! 突然,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缓缓的抚着他的肩…… 那是一只雪白柔美,不露一丝青络的玉手,所幸是一只充满爱的手,并非是仇恨之手,否则金白羽将会立刻死去! 白冷秋抚着他的肩,轻缓的拍着他的背,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珠,眼中充满着同情与怜爱的神色,环抱着金白羽,柔声道:“哦!白羽,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金白羽睁开泪眼,仰首望去,见到白冷秋的脸在眼前晃动,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妹妹。 他伸出猿臂,环抱着她,喃喃道:“韵心!韵心,我总算找到你了!” 白冷秋晓得他是在恍惚中认错了人,却没有加以否认。 她想起了自己凄凉的身世,忍不住珠泪串串,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紫鹃走了进来,道:“姑娘,衙门里的张捕头……” 她一见金白羽和白冷秋拥抱一起,不住哭泣的情景时,顿时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站在书房门口,愕愕地望着他们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冷秋很快地惊觉过来,她侧首望去,见到紫鹃愕愕的站在书房门口,一脸惊愕之色,顿时脸上一红,侧过脸去,轻轻的推开了金白羽,拭去脸上的泪痕,问道:“紫鹃,什么事?” 紫鹃嗫嗫道:“衙门里的张捕头上了船,说是要见小姐……” 白冷秋道:“你请他在舱里稍候,我马上就去。” 紫鹃欠了下身,不敢多在书房里停留,匆匆的走了出去。 白冷秋见她离去,转过身来望着金白羽,只见他已经拭干了泪痕,脸色又回复原先的冷漠。 若非是他的眼圈依然是红红的,白冷秋真以为他方才的真情流露是自己的梦幻,并非是真实之事。 此刻,他的脸色依然冷漠,但是白冷秋已经察知他的内心并不如他的脸一样。 她脉脉含情的望着他,道:“白羽,衙门里的张捕头来了,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白姑娘请不要叫我名字!”金白羽冷然道:“在下方才只是一时失态而已,并非……” 白冷秋截断了他的话,道:“一个人的真情流露,怎么算是失态?这只能说公子是性情中人,是值得人钦佩的热血男儿,并非是冷酷无情……” 金白羽冷冷道:“我的热血早已凝成冰,我的性情也已结冻!白姑娘,你的话是错了!” 白冷秋有点激动地道:“白羽,你为什么要故意做出这种冷酷的样子?难道你认为青衣修罗这个名号能带给你快乐吗?” 金白羽冷冷道:“我只是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不管他人如何批评我!” 他话声一顿,道:“至于青衣修罗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记号而已,无所谓高兴不高兴。” “我不跟你谈这些问题了!”白冷秋掠了掠鬓边的散发,道:“你在房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金白羽道:“你去吧!” 白冷秋走了两步,关怀地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金白羽冷冷道:“我没有理由现在就走!” 白冷秋深深地凝注了他一眼,这才走出书房。 望着袅娜的背影渐渐消逝在眼前,金白羽愕了一会,轻叹口气暗暗自语道:“金白羽呀!金白羽,看来你若不立下决心,就此与她分手,只怕你会被万丈柔情所系,无法解脱……” 他明白自己的感情一向很坚强,数年以来,遇见过无数美丽的少女,从未为之动过心、流露出深藏心底的哀痛。 如今却在白冷秋的面前,融解了冷漠的表面,敞露出赤裸的心! 这可以证明他受到了她的影响,渐渐地堕入她所撒布的无形的情网之中。 他乃是个年轻男人,遇见过的少女也不在少数,怎么不了解一个女人的心理? 他就是因为恐伯被她的柔情所系,这才在刚刚初次见到地时,连话都没多说,便转身走开。 因为他不愿在深仇未报之前,受到任何人的影响,来削弱他报仇的意志…… 想到这里,他霍地站了起来,想要趁白冷秋未回来之前离去。 可是他走到窗口往外望去,看到那水波荡漾的秦淮河时,他却犹疑不定了。他不忍心就此离开,以致使得白冷秋伤心。 他负着手,站在窗前往外望去,思潮也如河水般的潺潺流动,好久好久都不能定下心来。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刻苦炼心五年之后,还会为一个女子而动情,以致心神不宁,神不守舍。 其实他不明白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禁制自己感情的,无论怎样坚强的人,他总无法使自己的心变成铁石一般。 因为这世界就是一个有情世界,人是万物之灵,岂能无情?何况禽兽也都有同类之情,配偶之情存在着的! 金白羽这几年以来,心中所想的全是找到杀父仇人,替父报仇,找到嫡亲妹妹团聚一起。 他纵然对天下人无情,他对自己父母不能没情,对妹妹不能无情,尤其是父母死去,他全部感情的寄托只有一个渺无消息的妹妹。 由于白冷秋的面孔,跟他的妹妹是那么相像,当他晓得她并非是金韵心时,固然很是失望,但是她的影子却已留在他的心底,不能忘怀! 所以他才会在准备离去时,一再的想到白冷秋,而不忍伤害她! 就在他犹疑不定之际,他听得一阵轻碎的脚步声传来。 白冷秋走进书房,吁了口气,道:“现在总算可以宁静下来了!” 金白羽回过头来,问道:“没有事情了?” 白冷秋道:“张捕头已命人把尸体拾起,据他说这是江湖上寻仇的恶斗,要我搬到城里去,免受波及……” 她笑了笑道:“那个张捕头,你不晓得有多好笑,他一直望着我,似乎在奇怪我为什么没有受到伤害……” 她见到金白羽剑眉深锁,默然不语,转变话题,道:“金公子,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张画?” 金白羽望着她那美丽的面庞,动人的胴体,温柔的仪态,只觉心旌有些摇动,几乎想要把她拥进怀中。 他心中微微一凛,定了定神,才发觉不知何时舟中已经奏起了一阵轻柔的丝乐之声,加上白冷秋身上所扬散出来的那份淡淡的幽香,凝汇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的意志…… 他晓得自己不该再逗留下去,若是继续停留下去,只怕将难以自制,会从此不想离开……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已听得白冷秋道:“金公子,你莫非真的害怕我?” 金白羽冷冷道:“为什么我会害怕你?” 白冷秋道:“除非你自认没有克制的能力,那么便不该害怕留在这里!” 金白羽苦笑了下,道:“我……” 白冷秋道:“你不用说什么,我明白你,同时我也要你明白……” 她缓缓的定到金白羽的面前,道:“我这一生从没喜欢过一个人,我既然喜欢了他,就不会害他,更不会企求他给我什么!” 她说到此处,眼睛已经湿润,殷红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 金白羽仿佛从她湿润的眼睛看透了她的心,他长叹一声,道:“我是一个浪子,像天边的一朵云样,自己也不知道将飘向何处,你又何必……” 白冷秋拔下头上的凤钗交给金白羽,道:“我说过,我没有企求什么!”她幽幽一叹,接道:“你走吧,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只希望你能够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关怀你的人就行了。” 金白羽脸孔抽搐了一下,道:“你……” 白冷秋把凤钗塞进他的手里,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从小就带在身边,你拿去做个纪念吧!” 金白羽见到她说完了话,很快地转过身去,他楞了一会,跺步长叹道:“唉!你又何必把我的心留在这里呢!我……” 白冷秋低声道:“你只要永远记住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金白羽呆呆望了手里的凤钗半晌,默默地将它放进怀里,犹疑了一会,把画轴抽了出来,道:“你把我这画轴留下,如果我在一年之内不回来,你就把它烧了吧!” 白冷秋霍地转过身来,道:“为什么?” 金白羽不敢看她泪珠滚滚流下,垂下了头,说道:“一年之内,假使我不回来,我一定是死了!你……” 白冷秋泪如雨下,咽声道:“我等你回来……”她望着金白羽,半晌后,又说了句:“羽哥,我等你回来。” 金白羽定到她的面前,把画轴交在她的手里,然后用袍袖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深深望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白冷秋望着他的背影,几次都想将他唤住,然而她晓得自己若是那么做,可能一辈子都失去了他。 她方才之所以突然赠以凤钗,要他速速离去,是因为她晓得没有任何人能够留得住他。 与其留他在此生气,还不如让他永远怀念这份感情而离去! 是以白冷秋这才以自己的感情作孤注之一掷,施出这一手绝招来,果然她的料想没错,金白羽确实对她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口口口 金白羽走出舱门,只觉心头沉重无比,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在身后似的,使他有难以割舍的感觉。 他听得舱里传来白冷秋轻轻的泣声,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转身回去,然而他明白自己不能那么做! 他已经把他的心留在船上了,若是再度回到她的身边,只怕从此就不想离开她! 到那时,他将长住温柔乡,永远无法挥起慧剑,斩断这一段坚韧的情丝,他的壮志将继续蚀磨下去,终此一生,恐怕都无法报那血海深仇。 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但是总算被他走出舱外,来到船板之上。 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映在水里,使得他的眼前所出现的都是一片黯淡的银静。 金白羽默然在舱板,望着水面上粼粼的波光,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耳边依然有着白冷秋的低泣之声,可是那已不能使他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他只是奇怪自己方才怎会有那么痛苦的感觉,仿佛隐藏在心底的火焰在燃烧,烙痛了他的心似的! 想了一会,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举步向船首定去。 他提起一股丹田之气,正待飘身跃上岸去,倏然听得舱里传来一声惊叫:“你是谁?” 第七回 密陀神珠 金白羽心头一惊,侧首向舱里望去,还没弄清楚白冷秋是怎么回事,又听到了一声短暂的惊呼:“白羽……” 呼叫之声乍起即灭,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剑加以斩断似的。 金白羽这下晓得情形不对了,他没有考虑什么,身形一动,有似旋风般的冲进了舱去,奔入了书房。 书房之中一片静寂,跟刚才他离开时没有两样,所不同的是,白冷秋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的目光四下一闪,立即便落在书房里唯一的窗户上,小窗是敞开着的,原先垂下的窗帘,在轻微的晃动,这显示著有人刚从窗中进来或离开。 金白羽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身形如电,斜斜的从小窗穿了出去,他的左手一按窗沿,整个人倒翻而起,已翻跃到顶舱之上。 他唯恐有人在劫持了白冷秋之后,伏在舱顶对自己加以暗算,早已凝气在身,双手护胸,哪知跃上舱顶却是空荡荡一片,除了江上的微风拂面而过,没有一个人停留在舱顶。 金白羽一愕之下,随即为之一凛,他想不到江湖上有谁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劫持了白冷秋,而又在他眼前逃走。 四顾茫茫的江面,离他最近的画舫,也有五六丈远,那人若是劫持着白冷秋而去,绝难在金白羽闻声赶进舱里的一霎,从河面上飞跃而去,藏入其他的画舫。 金白羽惊骇之下,脸色一片铁青,也不相信天下的轻功有能快得过他家传的轻功身法“鬼影千变”! 他的思绪电转,很快地便想到了对方能够逃得过自己视线所及的原因。 他冷哼一声,正待跃身进舱,已听得舱里传来一声尖叫。 那个叫声他不用分辨也晓得乃是从紫鹃嘴里所发出的! 刹那之间,只见他的身形一倾,如同酒醉似的栽了下去,人影一晃,他悬空一弓,便轻灵迅捷的穿跃进书房里。 他的脚下没有停留,仅是换了口气,便已奔出书房,朝舱俊扑去。 刚刚出书房,他便被甬道口躺卧的一个人所挡住。 那人紫衫双髻,不是紫鹃是谁? 金白羽不及察看紫鹃,飞身穿出甬道,从后舱跃了出去、后面的船板上,有几个人在蹲着吃饭,他们一面用饭,一面聊天,竟然没有一人看到金白羽从舱里出来! 金白羽四下顾盼一眼,心头如有块巨石沉落不去。 他晓得自己已经遭人戏弄了一番,那个劫持白冷秋之人,施的调虎离山之计,用晃动的窗帘把他骗出舱顶,其实是藏身舱后? 等他被紫鹃的叫声惊动下舱,那人却又从舱后出去。 四顾河面上的支支画舫,和对面的石房,金白羽明白此刻就算继续搜索,也无法找到白冷秋。 至于要从船尾用饭的几个船工嘴里问出那人奔跃的方向,更是徒然无功之事! 是以金白羽四下打量了一眼,便又回到舱里,这条画舫很大,加上船里的人并不很多,平时全都在底舱,所以一直都没人发现白冷秋失踪跟紫鹃昏倒之事。 金白羽走回书房之时紫鹃依旧躺在地上,他躬下身去看了一看,马上便发现紫鹃是被人点住了晕穴。 他把她抱起来,走进书房,放在那张很长的书棹上,替她解开晕穴,却倏然发现她的穴道上嵌着一颗黄豆! 那颗黄豆被人用极强的力量发出,深陷在紫鹃肌肉里,以致金白羽一时没能看出。 金白羽捏起那枚黄豆,心中掠过惊凛疑骇的感觉,他在这时才想到方才那人能从自己身旁劫去白冷秋,并非全是使用诡计。 像这等“豆粒打穴”的功夫,内功若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绝难把这么轻的黄豆射出,并且那么准确的射中穴道,使人晕眩。 金白羽自问凭本身的内功修为,也可以用黄豆打穴,但是认穴的准确性,就很难说了。 当然,这是他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剑法与轻功上之故,这并不等于他的武功不如那人。 他望着手里的黄豆沉默的忖思了一下,一时想不通白冷秋何时惹上这么本领高强的敌人。 他暗忖道:“难道是她的仇人发现了她的行踪,所以找到这儿?或者是由于顾子奇的断臂归去,找到了高强的帮手,他不敢惹我,这才把白冷秋擒去!” 他的思潮很快便被书棹旁的一张素笺所打断! 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那张带着暗香的素笺,金白羽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欲寻白冷秋,请到长春岛。” 金白羽默默念了两次,脸上浮起炽盛的怒色,冷哼一声,自语道:“你也是太目中无人了,竟敢在我面前弄出这个花样,我若不把长春岛踏为平地,就不算是青衣修罗了!” 敢情那张素笺上被人用瘦金体写了十个字,纸上的墨渍都还没干,显然是刚刚写好不久。 金白羽从那未干的墨渍,可以看出那人写这几个字时,自己正是在舱顶上的那段时候! 这可见得那人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竟然在施出调虎离山之计后,还敢逗留在书房里,金白羽愈想愈气,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使得那刚刚醒来的紫鹃吓得惊叫起来。 金白羽被这声惊叫打断了思绪,道:“紫鹃,你醒来了!” 紫鹃脸上满布惊骇之色,道:“金公子,你……” 金白羽诧异地道:“什么事?” 他还以为是紫鹃想起刚才的恐怖情景感到骇怕,是以忙道:“你别害怕,我在这儿。” 紫鹃道:“金公子,你的脸好怕人……” 金白羽这才想到原来是自己把她吓着了,他敛起了眼中的神光,微微一笑道: “紫鹃,不要怕,有话慢慢说!” 紫鹃定了定神道:“公子,不好了,我们小姐……” 她坐了起来,四下望了一匝,道:“小姐呢!小姐……” 她似乎想起了刚才看见的情形,急得都差点哭了出来。 金白羽沉声道:“紫鹃,你不要慌,慢慢的说。” 紫鹃道:“我们小姐被抓去了,金公子,你快想个办法救她……” 金白羽点头道:“你不用慌,先把详细情形告诉我,我一定会设法救她的!” 紫鹃点了点头,道:“刚才我听到小姐很像在哭,所以跑来看看,快定到门口的时候,却见一个人挟着我们小姐从书房里出来,我吓得叫了一声,便看到她挥了下手,于是我就昏过去了……” 金白羽道:“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紫鹃摇了摇头,道:“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只看见她穿的衣服!” 金白羽道:“你想一想,把那人穿的衣服,还有他的特征说出来。” 紫鹃问道:“金公子,什么是特征?” 金白羽道:“比如说他的脸上有没有疤,胡子有多长……” 紫鹃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白羽瞪了瞪眼,道:“你笑什么?” 紫鹃嗫嗫道:“那是个女人,怎么会长胡子?” 金白羽讶异道:“原来是一个女人?” 他想起自己一直误会劫定白冷秋的是个男人,也禁不住哑然失笑了。 想了一下,问道:“那个女人的样子,你总该记得吧?” 紫鹃道:“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服,还罩着一件红色的披肩,头上扎着一条黄色的丝巾,看起来长得很漂亮……” 金白羽道:“你不是说她的脸上蒙着一块黑纱吗?怎么还能看清楚她长得漂不漂亮?” 紫鹃道:“她的眼睛很黑很亮,皮肤又白又细,不用看到脸就可以晓得长得很漂亮了……” 她好似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道:“不过我想她绝对不会比我们小姐漂亮!” 金白羽淡然一笑,没有再问她什么! 他暗忖道:“那个女子为何要把冷秋劫去?莫非她为的是要我到长春岛去?从她留不的字看来,她定然是认得白冷秋,而冷秋却不会认得她……” 他推想了一下当时发生的情形,判断出那个女子必然是趁白冷秋哭泣之时,从窗外进去的。 由于她是突然出现,立即出手,以致使得白冷秋没有来得及出手,便被擒住! 金白羽由此又推想那个女子必是在他停留在书房里的时候,便已藏身舱外。 他只怪自己当时心情波动,以致没有发现有人潜上船来,而使白冷秋被劫! 当时发生的情形,经过他的推想之后,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唯独那个女人的来历他想不出来。 “长春岛!”他喃喃地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我在江湖上这许多年,从来都没有听到过有这个所在?” 紫鹃见他喃喃自语,道:“金公子,你一定要想个办法把我们小姐救出来,她假使是落入坏人的手里……” 金白羽道:“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在最短期间内把白姑娘救出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听到船板上有轻微的声音传来,顿时目光一凝,倾耳谛听。 紫鹃见到他的样子,问道:“金公子,什么事?”金白羽道:“不要说话,有人上船来了。” 紫鹃瞪大了眼睛,惊惶道:“是……坏人又来了?” 金白羽道:“不要怕,有我在。” 他朝紫鹃笑了笑,道:“你坐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到前面去看看!” 紫鹃不住发抖,闻声点了点头。 金白羽闪身走出了书房,向前舱行去,他的脸上已布起了一层严霜,眼中射出那冷厉骇人的光芒。 他悄悄的行到前舱,只听舱板上传来一声沙哑的话语道:“就在这条船上,没错吧?” 接着便是顾子奇的声音道:“大师父,小的怎敢骗你?” “好!你在这儿等着!” 那人道:“洒家进去看看。” 金白羽从珠帘的间隙往外望去,只见船板上站着三个人。 左首那人是一个身材魁梧,一脸麻子,披散着长发,头上戴着一道金箍的头陀。 中间站着的则是那被金白羽斩断一臂,落水逃走的顾子奇。 此刻他已换了一件干的衣服,断臂之处看来已包扎好了,不过由于流血大多之故,使得他原先便很白的脸孔显得更加苍白如纸。 他仅存的那条左臂,此时被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灰衣中年人抓着,看来那人手上用的劲道不小,他的脸上一直显出痛苦的神色。 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灰衣人,长得好长的一张马脸,吊眉凶眼,一张嘴唇往下撇着,肩上背着一副雨伞似的长杆,远望过去,就像一尊丧门神。 金白羽一见这两人的打扮,便想起了江湖上传言的黑道凶人“丧门神”邓通与“金头陀”刘行两个来了! “丧门神”邓通和“金头陀”刘行两人一向横行陕甘一带,为邪道中有数的凶人。 那邓通本来出身鹰爪门,由于素行不端,被逐出门墙,后来投身阴山门下,武功猛进,行事更加毒辣,若非仗着阴山的名头,只怕早就引起江湖公愤,联合起来加以围剿了! 至于“金头陀”刘行则是练了一身金钟罩的功夫,据说已到了第九层的地步,平常的刀枪根本对他不能伤害! 他的一手飞钹功夫,在黑道之中颇负盛名,能够一连发出十二面之多,使人防不胜防,而闯下金头陀的威名。 金白羽行走江湖二年多,从未有机会碰见他们,却从不少人嘴里听到这两人的恶行不少…… 他的心里颇为奇怪,怎么这两个横行陕甘一带的凶人,会来到金陵,并且还把金狮镖局的少镖头擒住! 他暗忖道:“九头金狮顾扬武虽说不是出身正派,平素来往的人却全是自命正派的人物,他绝不会与这两名江湖凶人在一起,并且看顾子奇这样好像是刚回到城里,便被他们擒来此处……” 他真想不通顾子奇为何把他们带到绮罗春画舫上来! 他在忖思之时,只听得金头陀道:“老邓,你看好这小子,他若是有一句谎言,我们就挖他的心!剥他的皮!” “丧门神”邓通应道:“老刘,你去吧!这小子谅他也跑不了。” 他练的鹰爪功,手上的劲道非小,虽是没有用出几分劲道,可是刚刚受伤的顾子奇已忍受不了。 顾子奇哭丧着脸,道:“老前辈,请你把手松一点好吗?小的实在痛不过……” 丧门神冷哼一声道:“你若敢多噜嗦,老子把你这条胳膊也废了!” 顾子奇看到他那副凶神样子,哪里还敢吭声,只有忍住了痛。 金白羽看到这个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缓步行了出去。 金头陀快要走进舱门,见到金白羽悄无声息的走出来,微微一愕,回头问道:“顾子奇,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子?” 顾子奇见到金白羽,吓得脸都变了,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金头陀狞笑一声道:“好小子,我还以为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抢洒家的买卖,原来是你!” 金白羽冷笑道:“你认得我是谁?” 金头陀道:“洒家认得你吗!他妈的,快把密陀神珠拿出来!” 他的话声未了,蓦然觉得眼前一花,脸上已着了一掌,掴得他眼冒金星,身形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第八回 天龙一派 秦淮河畔在经过方才的那一段变故后,游人稀少纷纷离去,显得非常冷清。 数十艘画舫,也都泊在河面上,有些接好客人的,也都留人过夜,至于那没接上客人的画舫,只有等待着又一天黄昏的到来。 河水潺潺流过,夜风柔柔低吟,使得秦淮之夜较之往常更加凄凉! 然而在那有名的绮罗春画舫上,却有最火爆的打斗即将揭开! 金白羽一脸寒霜的站在舱门口,淡淡的月华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冷铁寒冰,更似一尊白银雕就的人像。 在他身前不足八尺之处,“金头陀”刘行一脸惊愕的站着。 他那满是麻子的阔扁脸孔,满布着惊诧的神色,两眼睁得老大,更是有一股难以置信的神情。 若非半边脸颊还是火辣辣的,他绝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被那个年纪轻轻,相貌俊逸的青年掴了一掌。 因为金白羽默然无语,依旧冷静的站立在舱门口,他的双手垂在袖中,根本不像刚刚出手打人的样子! 金头陀愕了一下,问道:“小子,是你打我?” 金白羽冷冷道:“不错!” 金头陀脸上的麻子一个个的突现出来,泛起一层红光,由惊诧之色转为愤怒。 他大叫一声,喝道:“他妈的,免崽子你好大胆,竟敢……” 金白羽没等他骂完,冷哼一声,跨前一步,挥掌向他拍去。 金头陀刚才是在出奇不意的情形下,挨了金白羽的一掌,这下他在破口大骂时,已经提神防备了。 他一见金白羽挥掌拍来,话声一顿,左掌往外一拨,左拳斜斜击向对方腰胁而去。 他练的是外门功夫,仗著有金钟罩护体,所以拳路雄浑,攻势强烈,整个拳法中,没有一招是用来防守的。 这因为他的拳力沉猛,一拳之下,连条牛都受不了,而他则练成了九层的金钟罩功夫,就是让内家掌力击中,也伤害不了他之故。 是以他在施出这招“鬼王拨扇”之时,拳风激荡,呼呼生响,恨不得一拳把金白羽击毙。 岂知他眼见对方一掌拍来,自己左手拨去,却是拨了个空的。 随着右拳飞击出去,他的眼前一花,只见原来站立在面前不远的金白羽竟然失去了踪影。 他心头一惊,身躯冲前一步,正待收回击出的右拳,倏地听得“丧门神”邓通叫道:“刘兄,小心背后!” 他一听此言,赶紧身形一挫,猛然一式“倒打山门”整个肥大的身躯旋了过来,双拳夹着一股强烈的风飙转身向后出去。 但是他的动作虽快,哪及金白羽行动迅如电闪? 就在他挫身急旋之际,金白羽那一掌上含蓄的劲道已一吐而出,拍在他的头顶。 此刻若是换上另外一个,当场就得脑壳破裂死去,饶是金头陀练成了金钟罩的护体外功,也似遇见巨锤重击,震得他一个踉跄,再也站立不稳。 只听“吼”的一声,金头陀一屁股坐倒在船上,把那结实的船板撞破一个大洞,半截身子都陷了进去。 金白羽望着他那狼狈的样子,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一个蠢材罢了!” 他缓缓转身过去,冷冷地望着“丧门神”邓通,道:“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敢情“丧门神”邓通见到金头陀受挫,跌了个母猪坐地,连忙闭住了顾子奇的穴道,将他搁在船板上,拔出插在背后的丧门杵,便待动手。 他在金白羽转身之际,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道:“朋友,你……” 金白羽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谁是你这个弑师叛门逆徒的朋友!” “丧门神”邓通阴惨惨的一笑,道:“嘿!你别以为仗着武功高强,便如此嚣张,大爷们也不是好惹的!”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若是活得不耐烦,尽管一齐出手,但是我要警告你,我是剑出无情,别枉送性命!” “丧门神”邓通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们是谁,还敢如此嚣张!” 金白羽冷冷道:“我认为你们该在来时打听一下我是谁!” 他说完了话,回头望了望刚从船板破洞里爬出来的金头陀一眼,道:“他已经起来了,你们何不动手试试?” “丧门神”邓通之所以跟金白羽扯了那么多,是自量一个人动手,绝非金白羽的对手,他是要等金头陀起来之后才与金头陀联手。 若是在往常,他绝不会顾忌如此之多,早就一杵出手了! 是以当他被金白羽指出他的心意之后,他的脸孔抽搐了一下,冷冷道:“你现在尽管说风凉话好了,等一会大爷就要你好看了!” 他的视线投向金头陀,只见金头陀摸着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下半身衣衫都被船板碎裂之处刮破!看来狼狈之极!他问道:“刘兄,你怎么样?” 金头陀咧着大嘴苦笑了一下,道:“这小子很棘手!” 他挨了金白羽一掌,打得脑门发晕,昏了好一阵,才回复正常。 吃了这个苦头之后,他晓得金白羽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了! “丧门神”邓通冷哼一声,道:“我不相信我们两个不能把他弄倒!” 金白羽长笑一声道:“你们一起上好了!” “丧门神”邓通道:“在这儿动手不方便,我们何不上岸去!” 金白羽道:“到哪里去,我都奉陪!不过我有件事想要问你们!” “丧门神”邓通冷笑一声道:“你若是害怕,我们打个商量,只要你把密陀神珠交出来,我们之间的梁子一笔勾消!” 金白羽冷冷道:“什么是密陀神珠?” “丧门神”邓通道:“你连什么是密陀神珠都不知道?” 金头陀道:“邓兄,别听他瞎说,他妈的,他把密陀神珠劫去,还要装蒜。” 金白羽沉声道:“金头陀!你若是再口出污言,我把你牙齿都敲下来!” 金头陀涨红了脸,拔出了腰里挂着的两面金钹,道:“小子,你别以为大爷是怕了你!” 金白羽道:“在下从未叫人怕我,但是江湖上偏有不少人要怕我!” 丧门神道:“你到底是谁?” 金白羽瞪了他一眼,道:“你们捉住了顾子奇,他又把你们带到这里来,难道没有说出我是谁?” 金头陀道:“他妈……我们管他是谁?擒住了他还怕他不说吗?” 金白羽冷冷道:“金头陀,难怪你只练那种蠢功夫,你根本就是一个蠢人!” 金头陀道:“你……” 金白羽怒瞪他一眼,道:“你真要逼我杀了你?” 金头陀被他的目光逼视,嗫嗫不敢多言…… 丧门神干咳一声,道:“尊驾,你的意思是说你并没有从顾子奇身边劫去密陀神珠!” 金头陀突然听得丧门神说话如此客气,楞了一下,嚷道:“邓兄,你怎么啦,这小子……” 丧门神道:“刘兄,如果我猜的不错,只怕这位大侠是青衣修罗!” 金头陀瞪大了眼睛,张大嘴,望着金白羽,禁不住退了一步,惊诧地道:“青……衣修罗?” 他把金钹压在胸前,又问了一句,道:“你真是青衣修罗?”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总算你们想起我是谁了!” 金头陀想起了江湖上的传言,青衣修罗不问正邪,只要他的断剑出手,绝对难逃劫数,不由得心寒胆惊。他暗暗惊忖道:“好在我没有逼他动剑,不然我这一身金钟罩功夫,恐怕也挡不住他那枝削铁如泥的神剑,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丧门神见到金头陀不出一言,心中暗叫一声侥幸! 他想到若非自己突然从金白羽的打扮和神情,想起了江湖上近两年出了那么一个煞星的话,只怕集他和金头陀两人之力,也无法能够逃得过这条命! 他虽然没有见过金白羽,但是他乃是阴山的徒弟,青衣修罗刚出江湖两载,所杀的正邪两道高手,有数十人之多,被人列为四大魔尊,与成名数十年的阴山列名一起,他已听过有关青衣修罗的传言太多了! “丧门神”邓通是不相信金白羽年纪如此轻,便会有那么高的造诣,但他也不敢以自己的生命作赌注,与青衣修罗一搏! 想到此处,他连忙收起丧门杵,道:“我们兄弟两人方才多有失礼,尚请尊驾能够见谅!”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行事向来只求心安,从来也不管他人如何计较,只要人不犯我,我绝不犯人,你们两人来势汹汹,逼我交出什么密陀神珠,在下若是轻易便原谅你们,岂不违背我做人的原则……” “丧门神”邓通听得金白羽此言,心中暗暗叫苦。 他干咳一声,道:“家师阴山……”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抬出你师傅来,就是他如此对我,我也不能让他离去!” “丧门神”邓通脸色变幻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这都是顾子奇惹出来的祸,若非是他说,我们……” 金白羽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我真不知道,关于那密陀神珠之事……” 丧门神望金头陀道:“密陀神珠乃是藏土天龙寺的镇寺之玉,二十年前曾有一个喇嘛来到中原,说是那颗宝珠对于恢复内伤具有神效,任何人只要心脉不断,尽管内伤再重,只要把那颗宝珠放在丹田之处,不到一个时辰便可恢复正常……” 金白羽道:“哦!有这等事?” 丧门神邓通道:“密陀神珠的神效尚不仅如此,据说每日贴肉配带,能够使人的功力无形中增加,不到一年,便增加一倍以上的功力……”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天不哪有这等事情!” 丧门神道:“这点在下也不相信,不过江湖上人云亦云,都这么说……”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如果此事当真,顾子奇身怀此珠,岂不功力绝世,还会被我断去一臂?” 丧门神道:“这颗宝珠并非是顾子奇所有,而是他保的镖……” 金白羽诧异地道:“这等珍贵的物品,怎会让他保护?并且我听说天龙寺乃是藏土武术字流的一派,他们岂会把宝珠给顾子奇这等饭桶运送到金陵来?” “尊驾说得极是!”丧门神点头笑着道:“不过密陀神珠并非天龙寺喇嘛托运,而是赛空空托金狮镖局运送到杭州的!” 金白羽恍然道:“哦!原来是神偷赛空空从天龙寺偷出来的!” 丧门神点头道:“赛空空从天龙寺偷出密陀神珠之后,很快便被天龙寺的喇嘛发现,他为了逃避追缉,在潜返北京之后,化装成一个商人,托金狮镖局护送神珠到杭州……” 他的话声稍顿,道:“此事不知如何传出江湖,使得许多人都远道追赶,我们兄弟俩也是听到消息后,追到此地……” 金头陀接着说:“我们赶到了他们住的客店之后,神偷赛空空已经闻风走了,结果碰到那小子湿淋淋的赶了回去,所以……” 金白羽道:“所以你们就来找我要神珠?” 金头陀道:“那小子说是来秦淮河玩乐,结果碰到你,把他身上带的神珠劫去,害得他还断了一臂,因此我们……” 金白羽哼一声道:“枉你们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让人骗了都不知道,我真替你们感到难过!” 金头陀讷讷地道:“尊驾的意思是……” 金白羽道:“我没有见到什么密陀神珠!”他冷笑一声又道:“就是我真的拿了,我也不必对你们否认!” 金头陀点头道:“尊驾说的极是!” 他对丧门神道:“邓兄你把那小子弄醒,咱们再仔细问一问……” 金白羽冷冷道:“你们要干什么,请到岸上去,别在我面前胡闹!” 金头陀抱拳道:“尊驾说的是,我们多有得罪,尚请见宥!”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今天若非是我另有要事,绝不如此轻易放过你们!” 他的话声一顿,道:“下次你们若是这样,在下发誓一定要把你们杀死!” 金头陀脸孔抽搐了一下,似乎忍受不住,丧门神连忙道:“尊驾可以放心,下次我们一定不会再得罪尊驾!” 金白羽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吧!” 丧门神诧异的笑了笑,道:“尊驾大名,我们兄弟久已闻说,不知能否请你……”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你们还想见见我的宝剑?” 丧门神忙道:“不敢,在下的意思是这儿的账能否由我们代付,以表心意……” 金白羽怒喝一声,道:“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 丧门神吓了一跳,忙道:“是!我们走!” 金白羽望了那卷缩在船头的顾子奇一眼,道:“你们把他留下来,我有话要问他!” 丧门神脸色微微一变,道:“尊驾方才不是说……” 金白羽道:“我刚才是说让你们把他带走,但是并没有说是让你们现在带走!” 丧门神问道:“尊驾的意思是……” 金白羽道:“你们在岸上等着,我问完了话,就把他交给你们。” 丧门神为难地道:“这个……” 金头陀嚷道:“你这就欺人大甚了,我们……” 金白羽脸色一沉,道:“你们怎样?” 金头陀脸色大变,道:“我们对你已经很客气了,你若再不顾江湖道义……”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在下从来都不讲什么江湖道义,愿意这么做就这么做,你们预备怎样?” 金头陀脸色发青,拔出了双钹,道:“你别以为我们是真怕了你……” 金白羽冷笑道:“你预备动手是吗?” 他的目光一闪,指着丧门神道:“你也想动手是不是?” 丧门神较之金头陀狡猾多了,他既不甘心顾子奇被金白羽留下,又不敢与金白羽动手,是以堆着假笑说道:“在下可不敢动手……” 金头陀怒吼一声道:“老邓,你……” “丧门神”邓通没有理会他,笑着对金白羽道:“尊驾也应该晓得,我们在江湖上并非无名之辈,尊驾若不露两手,使我们……” 金白羽朋笑一声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服气,好,你们动手吧,我接着就是!” 丧门神朝金头陀使了个眼色,道:“老刘,我们就领教一下青衣修罗的高招……”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动手就是动手,没有什么领教可言,你们若要动手,少不了有什么伤亡,到时候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丧门神道:“尊驾这么……” 金头陀怒叫一声道:“老邓,跟他罗嗦什么?他欺人太甚了……” 他怪叫一声,双钹齐飞,脱手朝金白羽击去! “丧门神”邓通大叫道:“老刘,不可……” 话声未了,他已见到眼前青影一闪,那两片成弧飞击的金钹,已被裂成数片,飞入河里。 他心中一惊,晓得情势不妙,正待拔出丧门杵来,与金头陀两人合击金白羽,却已听得金头陀惨叫一声,庞大的身躯倒跌进舱里。 “丧门神”邓通大惊失色,朝金头陀扑了过去,大叫道:“老刘,你怎么啦!” 他那前扑的身躯被金白羽挡住,吓得他连忙刹住身形,用丧门杵护住胸前。 金白羽冷声道:“你是不是也要试试我的宝剑?” “丧门神”邓通望着金白羽手里的那截断剑,呼了口凉气,道:“你……你把他怎么啦?” 金白羽道:“他不自量力,要跟我动手,无非是仗着一身横练的金钟罩功夫,我让他从此以后,不能再横行了!” “丧门神”邓通脸色发白,道:“你……你破了他的金钟罩?”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你要不要试试?” 丧门神脸色变幻了几下,咬了咬牙,收起丧门杵,道:“好!今天算是我怕了你,总有一天……” 金白羽眼中冷芒迸射,沉声道:“怎么样?” 丧门神道:“山不转路转,我们总有一天碰到,到时候再领教你的高招!”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你把阴山叫来也无所谓,我随时等着你就是了!” 他收起了断剑,缓缓的走了开去。 “丧门神”邓通眼中凶光毕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进舱中,抱起了金头陀。 金头陀胸前衣衫破裂了一大块,在靠近肚脐眼的地方血肉模糊,从伤口流出的鲜血,把身上的衣衫都染红了。 丧门神见到金头陀一脸死灰,全身瘫软的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禁不住心头凛寒,胆志全丧。 尤其是当他想到自己跟金头陀交往十多年,自己都一直不晓得金头陀的罩门所在,而青衣修罗却在初次见面便举手破去金头陀一身横练功夫! 像这等眼力,这等功力,这等毒辣的手段,使得他想起来都心寒,何况眼见金头陀的惨状! 他只觉心中苦涩无比,晓得金头陀一身武功被毁,从此只是废人一个了! 他背起了金头陀,也不顾一身血污,洒开大步走去,只想早些离此登岸,免得金白羽再找麻烦…… 以往,他只是听到有关青衣修罗辣手无情的传闻,现在他亲眼所见,可再也没有胆量以自己宝贵的生命一试对方的剑锋之利了! 哪知他愈是胆战心惊,金白羽似乎就愈跟他过不去。 他还没走到船头之时,只听金白羽蓦然沉喝一声道:“站住!” “丧门神”邓通身躯一颤,不知是加快速度飞身上岸的好,还是依言站住的好,他此时真是六神无主,连两条腿都有点发软了! 他犹疑一下,终于站定了身躯,侧着问道:“尊驾尚有什么指教?” 金白羽问道:“你在江湖上闯了多久?” 他的语气冷森,问的话又很突然,“丧门神”邓通楞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以致引起这个煞星的不满意。 他的心中忐忑,道:“大概算起来,有十六年了。”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也算是江湖前辈,武林先进了?” “丧门神”邓通脸色一变,沉声道:“尊驾若是要羞辱我……” 金白羽打断了他的话,道:“在下并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邓通道:“那么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金白羽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他的话声一顿,望了望邓通的神色,道:“你既在江湖上闯了十多年,有没有听到过长春岛这个地方?” “长春岛?”邓通失声道:“那是长春仙子住的地方……” 他的脸色陡然大变,楞楞地望着金白羽,畏惧地道:“你……你是来自太阳谷的……” 他的话声末完,拔起足来,亡命似的飞身上岸。 他还唯恐被金白羽追及,连结伴多年,身受重伤的好友金头陀也丢在河边,狂奔而去。 第九回 阴山 金白羽仅是偶然想起那个劫定白冷秋的神秘女子留下的字条,这才询问一下“丧门神”邓通。 本来他并没有把找寻白冷秋的希望寄托在邓通身上,哪知邓通不但晓得长春岛上有个长春仙子,并且还提出一个太阳谷来。 他楞了一楞,付道:“看他一脸惊骇的样子,以为我是来自太阳谷的人,莫非那太阳谷和长春岛都是武林中凶险之地……” 邓通这一放足狂奔,引起了他的好奇,是以他立即提气飞身紧追过去。 他的轻功身法玄秘奥妙,身形一动,便似一缕青烟随风而逝,那十多丈的距离,仅仅两个起落,便已赶到了邓通之后。 他冷冷一笑道:“邓通,你要跑到哪里去?” 邓通死命狂奔,连头都不敢回一下,一心只想奔入城里,找一个隐秘的所在隐藏起来。 哪里晓得他才奔出十多丈远,便听得身后传来金白羽的话声。 这真是有如鬼魅附体,吓得他全身一寒,双足顿时软了下来。 他知道凭青衣修罗那快如电闪般的轻功身法,自己无论怎样都逃不出对方的手掌! 是以他在极端失望之下,豁出这条命来,猛地一个挫身,左手运足功力,使出鹰爪功夫,五指如钩,反臂便是一爪。 他顺着一爪挥出之力,整个身躯急旋过来,右手已趁势拔出丧门杵,预备作孤注一掷,与青衣修罗拚了! 在他的想法,自己出其不意的连下煞手,很可能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只要青衣修罗先机一失,定然可以凭着一枝丧门杵,把空手的青衣修罗击败! 哪知金白羽的“鬼影千变”身法奥秘之极,紧蹑在邓通的身后,宛如附骨之蛆,他刚一转身,金白羽便已绕到他的身后。 因此邓通一爪攻击,立即抓个空的,紧跟着丧门杵砸下,眼前的人影已不知到了哪里。 他一杵砸出,不见人影,心中顿知不妙,还没来得及变招,已觉得背心一紧,全身力道顿失,整个身躯被人提了起来。 他手中握着的丧门杵,足重四十二斤,这下全身劲道一失,再也无力握住,五指一松,掉在地上。 丧门杵脱手,他倒不怕,怕的是不知金白羽将要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他面如死灰,满头大汗,任由金白羽把他提着跃回绮罗春画舫,然后被重重的掷在船板上。 他喘了口气,晓得就算青衣修罗没有闭住自己的穴道,也无法逃走得了,干脆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装死! 金白羽望着他那副样子,冷笑一声,道:“你这无耻的东西,以为躺在地上装死便行了?还不与我赶快起身?” “丧门神”邓通睁开眼来望了望他,道:“你干脆杀了我!” “杀了你只有污了我的手!”金白羽冷冷道:“我为何要杀你?” “丧门神”邓通精神一振,问道:“你真的不杀我?” 金白羽道:“我只是要问你几句话……” 他的话末说完,邓通已跳了起来,道:“我相信尊驾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金白羽看到他那副样子,更加不耻,冷笑一声道:“怪不得像你这种人能够做出弑师灭友,不顾道义的事,你根本就不是人!” 邓通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道:“金大侠,其实我也没有得罪你,这都是金头陀不自量力……” “废话少说!”金白羽瞪了他一眼道:“我要问你几句话,你若不老老实实说来,我就废掉你一身武功!” 邓通打了个寒颤,道:“你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绝不敢有一丝隐瞒。” 金白羽点了点头道:“长春岛在什么地方?” 邓通道:“这个我不晓得……” 金白羽脸色一沉,道:“你第一句话便要骗我?” 邓通愁眉苦脸地道:“在下不敢隐瞒,确实不晓得长春岛在哪里……” 金白羽道:“那么你为何知道长春仙子?” 邓通道:“我听我师父说过,江湖上有两个最神秘的地方,一个是长春岛,另一个则是太阳谷,这两个地方一在极阳之处,一在极阴之地,在那太阳谷里是由太阳谷主统治,谷里全是武功臻入化境的高手……” 他朝金白羽偷偷望了一眼,继续道:“据说太阳谷里的高手全是男人,而那由长春仙子统治的长春岛则全部是女人,这两个地方所在的位置无人知悉,但是在三十年前,都曾经有人到江湖上来……” 他话声稍顿,又道:“据我师父说,那时候各派武功鼎盛,门下弟子精英辈出,就连邪道中也是高手如云,但是仅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几乎大半以上的各派高手,不是被太阳谷里的人杀死,就是遇上了长春岛来的女人……” 他打了个寒噤,道:“这两个地方来的高人,全都武功高强,路数奇诡,加之行事毒辣,凡是遇到他们的,不论正邪两道,除了死路之外,没有一人活命,因此,因此……”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因此你认为我也是来自太阳谷的人?” 邓通诧异地望着他,道:“你不是的?” 金白羽道:“当然不是!” 邓通楞了楞,问道:“那么你……” “你不必管我何以要问这件事!”金白羽冷冷笑了笑道:“你只要告诉我,后来的情形怎样?” 邓通想了想道:“据我师父说,当时正邪两道受创六重,死伤累累,各派的掌门长老都大为震惧,于是由少林掌门了凡大师,武当掌教涤尘道长,和邪道的食人魔尊在庐山之巅洽商,要集合正邪两道的力量,对付那来自太阳谷和长春岛的两股力量……” 金白羽听得津津有味,问道:“结果怎么样?” 邓通道:“就在他们刚刚决定了办法之后,江湖上突然不再见到那些行动怪异,武功奇诡的高手,他们还不放心,一直追查了三年之久,才解散那个空前的正邪两道大结盟……” 他呼了口气,道:“从此之后,直到现在,江湖上一直没有听到再有人来自太阳谷和长春岛的传说,若非是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只怕很少有人会晓得江湖上曾经发生那样奇怪的事情……” 金白羽略一沉吟,问道:“阴山有没有告诉你,那两个地方的高手为何突告消失于江湖的原因?” 邓通道:“他老人家曾经说过:真正的原因谁都不知道,不过据一般揣测,可能是由于他们听到中原武林正邪大团结,晓得这股力量不可轻视,才全部撤回,或者是因为他们内部发生什么纠纷……” 金白羽微一颔首道:“也可能太阳谷主和长春仙子意见不合之故!” 他想了想,问道:“他们出现江湖前后有一个多月,难道没人晓得那两个地方位于何处?” 邓通道:“或许有人晓得,不过那些人都已被杀死了!” “你这不是说废话?”金白羽瞪了下眼睛道:“我现在放你离开,不过我要警告你,下次别再让我碰见!” 邓通喜出望外,连忙点头道:“下次我一定躲得远远的,绝不会让你碰到……” 金白羽沉声道:“滚吧!” 邓通不敢再多罗嗦,赶忙飞身上岸,落荒而逃,唯恐金白羽改变主意。 金白羽望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道:“卑鄙无耻的家伙!” 他默然站立,沉思着邓通方才所说的话,弄不清楚长春岛的人为何会藉绑架白冷秋,而要自己到长春岛去一趟。 他不解地忖道:“他们既要我去长春岛,为何又不把地方说出来?” 想了一会,他突然侧首道:“是哪一个在里面?” 话声刚落,舱里走出了身穿紫衫的紫鹃。 她的脸上惊悸未定,问道:“金公子,上船的人走了?” 金白羽颔着道:“我已放他们走了……” 他的心中一动,突然问道:“紫鹃,你是不是从长春岛来的?” 紫鹃一楞,道:“启禀公子,小奴是杨州人氏!” 金白羽凝目注视了她一下,随即哑然失笑,付道:“我实在是太疑心了,紫鹃一点武功都不会,又怎会是来自长春岛的高手?” 他决定暂时把白冷秋失踪之事放在一边,先问一问有关密陀神珠之事,于是他走向船头,弯身提起了缩成一团,昏迷末醒的顾子奇。 紫鹃见到他手里提着一个人,问道:“金公子,那是谁?” 金白羽道:“他就是……” 他在说话之时,倏然发现这条船停泊的地方不同,话声一顿,他四下望了一会,这才发现敢情是左右两边那两艘红色画舫已经不是停在原来的地方…… 他一连三天都站在岸边注视着绮罗春画舫,自然注意到停在绮罗春两旁的两艘红色画舫。 这下突然没有看见,他自然会感觉到有所不同。 他四下顾盼了一会,目光搜索着河里的每一艘画舫,竟然没有发现那两艘画舫的踪影。 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很大疑问,再一想到邓通之言,不由恍然大悟,自语道:“对了!那两艘船可能便是来自长春岛的!” 紫鹃不解地望着他,道:“公子,你说什么?” 金白羽问道:“紫鹃,你有没有注意到停在左右的两艘红色画舫。” 紫鹃望了望河面,诧异地道:“真是奇怪,刚刚还在,怎么……” 金白羽道:“你快到船尾去,把掌舵的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紫鹃失声道:“公子,会不会是那两艘船上的人绑去了我们小姐?” 金白羽道:“很可能就是如此,紫鹃,你快把掌舵的唤来。” 紫鹃应了一声,连忙入舱而去。 金白羽随后走进了舱里,把顾子奇搁在地上,脑海之中思绪回转,愈想愈是认为自己猜测的不错! “若非是从郡两只红色画舫而来,”金白羽脸色阴沉地付道:“他们绝不会不露一丝痕迹地便将白冷秋从我面前绑走!” 他记起了刚才跃上舱顶察看时,还见到那只画舫停在附近。 就这么一会工夫,两艘大船便已远扬,除非他们绑架走白冷秋,他们绝不会趁机逃走的! 若以常理来衡量,画舫靠秦淮河为生,绝不可能突然离开秦淮他去! 毫无疑问,那两艘红色画舫停在此地是有其目的所在的,目的达到了,便驰回长春岛去! 金白羽想了一下,听得一阵脚步声从舱后传来,接着便见到紫鹃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那两人之中,前面的一个是老家人白义,后面一个则是卷起裤脚,赤着双足的中年船夫。 那个中年船夫一脸风霜之色,不知道突然被唤进里舱来做什么,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白义走了进来,躬身朝金白羽行了一礼,颤声道:“金公子,请你救救我们小姐,她是我们老爷唯一的亲骨肉……” 说着,他都几乎要跪了下来,金白羽托住了他的双臂,道:“老人家请不必着急,在下一定尽力把白姑娘救出来就是,现在请你等一下,我有话要问他!” 他朝船夫点了点头,道:“你便是船老大?” 船夫躬身道:“小的赵七,正是掌舵……” 金白羽道:“你不要慌,慢慢的想一想,这些日子一直停在旁边的两艘红色画舫,刚才是驶到哪里去了……” 赵七道:“公子问的是长兴号跟春风号吗?刚才小的看见他们启锚往上游去了!” 金白羽一听那两艘画舫的名字,越发证明自己的想法没错。 他问道:“他们定多久了?” 赵七道:“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金白羽一计算时间,刚好是金头陀和丧门神登上船的时候,问道:“赵七哥,你估计一下,我们现在开始追赶,要多久才追得上?”赵七犹疑了一下道:“现在风力不够,逆水而上,恐怕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能追得上!” 金白羽道:“白姑娘被人掳去,据我的猜测,可能是那两艘画舫上的人做的,所以你们要尽力追赶,以最快的速度,趁他们没有登岸的时候赶上他们……” 赵七道:“最快恐怕也得明天中午才能赶得上……” 金白羽道:“不管怎样,请你尽力了,须知白姑娘的性命系在你们手里!” 赵七吃惊地问:“白姑娘被……” 金白羽颔首道:“白姑娘已经被人劫走,并且很可能是那两艘大船上的人所为。” “怎么会呢?” 赵七摸了摸头,道:“那两艘船上的苏姑娘和凌姑娘对我们姑娘都很钦佩,据他们船上的掌舵老大说,那两位姑娘都想结识白姑娘……” 金白羽听到赵七跟那两艘红色画舫上的船老大认识,顿时注意起来,截断了他的话,道:“你是说你认得那两艘船上的姑娘……” 赵七道:“不是认识,只是见过,她们可真和气,还很关怀我们,说是很希望能认得我们姑娘,可惜我们姑娘太忙,一直都没能……” 金白羽见他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连忙用手势禁止他继续说话,沉声道:“你先到后面去,交待他们开船,等会再到舱里一趟,把详细情形告诉我!” 赵七道:“公子,据小的看,白姑娘不会被两艘船上的姑娘劫去的,他们又不是……” “这个不用你来烦心!”金白羽沉声道:“你顾着开船便是!” 赵七不敢多言,应了声,匆匆回到船后去。 白义等到赵七走后,道:“金公子,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小姐,他已经是够苦了,假若再落进坏人手里,真不晓得会怎么样……” 金白羽道:“老人家,这个你不必烦心,在下既然涉身在内,一定不会轻易放手的!” 白义道:“老奴在此先代我们故去的老爷,谢谢金公子……” 金白羽把要跪下行大礼的白义扶了起来,道:“老人家,你请休息吧,在下要好好的想一想……” 紫鹃也在旁说道:“义伯,金公子的本事很大,他答应帮忙,一定可以把小姐找到,你还是回底舱去歇歇吧……” 金白羽道:“紫鹃,你陪老人家去吧!” 紫鹃道:“公子,你……” 金白羽道:“我要独自在这儿,好好的想一想!” 紫鹃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道:“公子,有什么吩咐,请你摇桌上的铃,婢子马上就来。” 金白羽点子点头,道:“我晓得了,你去吧!” 紫鹃扶着白义退出了客舱,金白羽默然忖思了一下,想起,自己由于一时多事,以致惹来这许多的麻烦,逼得把本身的事放下,去追赶劫走白冷秋的神秘女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他对于白冷秋,确实有一份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或许那是由于几年来思念妹妹,而白冷秋又极为酷似的原故。 他从劫定白冷秋的神秘女子想起,想到了长春岛与太阳谷这两个被武林传诵的神秘地方,接着思绪又转到藏土天龙寺丢失的密陀宝珠上去。 烦人的事都是这样,不来则已,一来就是好几件! 他暗忖道:“这都怪顾子奇胡口乱言,竟把丢失密陀宝珠之事,赖到我的身上来了……” 他想到了顾子奇,于是站了起来,向舱外行去。 这时,大船已经起锚,风帆也被扯起,船夫发出吆喝的声音,这艘绮罗春画舫在水面上开始兜了个大弧向上游去。 河水在两舷拍击,激起一片白色水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金白羽站在船板上,远眺金陵灯火缓缓移动,心中似乎浮起一丝惆怅! 第十回 七剑神君 那种滋味,就跟他每次离开一个地方,要启程到另一个地方时,心中所起的感触一样。 他觉得此身如同飘泊的浮萍,不能在任何地方生根,只能由一个地方,飘荡至另一个地方,从无静息之日。 孤独与寥落,常年累月的伴随着他,使他找不到自己归宿的所在。 他这次遇见了白冷秋,可说是在厌倦流浪之后,尝试着把那颗孤独的心栽种在她的身上,希望能在几年之后,跟她一起寻到温憩的地方,不料白冷秋却在他的面前,被人从船上劫走,使得他又要开始飘荡…… 只不过这一次行程与以往找寻杀父仇人、失踪的胞妹不同,以往的飘荡是全无目的地,现在到底他晓得将要去的地方是长春岛! 不过长春岛在他的印象里,仅是一个空洞的名词而已,他自己也不晓得能否找得到那儿! 他望着远处的点点灯火,苦笑道:“我是注定要一生流浪的,看来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找到归宿……” 船,在夜色里逆流而上,河水拍打船舷的声音愈来愈响,金白羽默立了一会,终于抛掉满怀的杂思,走到船头,把昏迷未醒的顾子奇提了起来。 由于船行颇速,又是逆河而上,是以激荡的河水把躺在船头的顾子奇一身衣服溅湿了。 金白羽把他提进舱来,只见他紧闭双目,昏迷不醒,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全是水珠,哪有不久前舱里高谈阔论时那份神气? 金白羽解开了他的穴道,把他平放在地上,等了一会,便听到他发出低低的呻吟之声。 顾子奇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想必是断臂之处的伤口未好,又被金头陀挟持而来,沿路挣扎时把创口挣裂了。 方才他被“丧门神”邓通闭住了穴道,血脉不通,创口才没出血,这下醒来,顿时便感觉到断臂处痛不堪言,忍不住发出呻吟之声。 金白羽看到他的神情,再一想到不久前嚣张模样,真是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 他沉声问道:“是不是伤口痛?” 顾子奇被他的话声所惊,睁开眼来,见到坐在身边的那人正是自己所害怕的青衣修罗。 他一楞之下,随即跳了起来,准备逃走。 “站住!”金白羽喝道:“你想到哪里去?” 顾子奇四下望了一眼,没有发现金头陀和丧门神,他晓得那两人遇见了江湖上闻名丧胆的青衣修罗,只怕已经被杀死了! 他的心中寒凛,再加断臂之处一阵接一阵的剧痛,使他没有勇气冲出舱去,跃入水里逃生。 事实上他也明白自己断臂处伤口裂开,再一泡在水里,只怕就算能够逃去,也活不到北京城了!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颤声道:“你……你已经放我逃生,不会再……” 金白羽道:“你是问我会不会杀了你?” 顾子奇嘴唇蠕动了一下,突然跪了下来,痛哭道:“前辈,求你饶了我一命,我的父母只有我这个儿子……” “住口!”金白羽叱道:“你还记得你刚才那副嚣张的样子,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可怜起来?” 顾子奇颤声道:“刚才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能饶我一命……”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想不到闻名的大镖头九头金狮,会有这么个没骨气的儿子……” 顾子奇脸上一红,道:“前辈,你只要饶我一命,我一定要爹爹跟你老人家陪罪……” 金白羽洽哼一声道:“你既这么怕我,为什么还敢诬赖我劫了你们什么密陀神珠……” 顾子奇嚷道:“小的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诬赖前辈!” 金白羽瞪了下眼道:“你还敢狡辩?” 顾子奇苦着脸道:“小的不敢狡辩,刚才一直是他们逼我来的,我并没有……” 金白羽叱道:“你还敢说谎,难道不怕我的宝剑之利……” 顾子奇道:“小的若是说谎,随前辈怎样处置都好,不信的话,可以把他们找来……” “哼!”金白羽重重冷哼一声,道:“你也晓得他们再不敢回到船上来了,所以……” 顾子奇喊娘似的叫道:“小的敢发誓……” “不用发誓!” 金白羽叱道:“我不会相信人的发誓。” 顾子奇竭力辩白道:“是真的,那时我刚回到客栈里,他们便已等着,趟子手和所有的镖师都被他们杀了,他们见我一身是水,逼我交出密陀神珠……”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那时又冷又湿,伤口痛得要死,所以他们让我换衣服,在换衣服的时候,他们问我碰到什么事情,我老实的告诉他们,所以逼我到这儿来找你……” 他说到这里,见到金白羽寒着脸不言不语,遂发誓道:“我讲的都是真话,假如有一句假的,让我被天雷轰顶,不得好死……” 金白羽没有理他,冷峻的目光紧紧的逼视着他,使顾子奇全身好似掉进万丈悬崖之下,冻得牙关都在下住打抖。 他这时连身上的痛楚都已忘掉,低垂着头,彷佛等待着接受死亡宣判的囚犯一样。 就在他心中忐忑之际,他听到金白羽沉声道:“你站起来!” 顾子奇愕然抬头,楞愣地望着金白羽,不晓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金白羽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交给顾子奇道:“这是金创药,你拿去敷一敷伤!” 顾于奇还以为置身在梦中,愣楞的接过那个药瓶,不知说什么才好。 金白羽道:“你把湿衣服脱下,我这件外袍先借你穿一下!” 顾子奇定过神来连忙站了起来,躬身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金白羽冷声道:“本来依你的作为,是该死于我的剑下,不过我既然放过了你,就不愿再杀你……” 顾子奇喜出望外,忙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金白羽道:“你别以为我放过你,便欣喜若狂,假若你从此之后,不改你的为人,定然还会死于他人剑下……” 顾子奇道:“小的一定痛改前非,从此好好的做人……” 金白羽站了起来,脱掉外面的青色长袍,道:“你先把衣服换了再说吧,我还有话要问你。” 顾子奇依言脱去外衣,他的手臂已经断去一条,动作很不灵活,好一会才把衣服换好。 口口口 金白羽见到顾子奇脱衣时的痛苦情形,心中颇为感慨,忖道:“或许是我出手太重了点,以致使他遭到这么大的伤害,不过他若能记得这次的痛苦,从此改过自新,也未尝不是他的福气……” 他看见顾子奇用牙齿咬开瓶塞,用那条仅存的左臂敷伤时的那份痛苦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做太困难了,还是让我跟你敷药吧!” 顾子奇受宠若惊,道:“前辈,不敢劳你……” 金白羽接过他手里的药瓶,道:“你方才若是能像现在这样有礼貌,就不会遭到这份痛苦了!” 顾子奇恭声道:“前辈教训的极是,小的以后一定听你老人家的话行事!” 金白羽把药粉洒在顾子奇断臂处,又在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来替他包好,然后把药瓶收起,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顾子奇道:“多谢前辈的灵药,小辈的伤口已经不痛了!” 金白羽摸了摸茶壶,倒了杯热茶交给顾子奇道:“你喝了这杯茶,会更舒服点!” 顾子奇接过茶杯,怔怔地望了金白羽一下,他真不相信江湖上传说的青衣修罗,竟会突然变得如此和蔼起来! 他一面喝茶,一面忖道:“或许他也是为了要得到那颗密陀宝珠吧!否则他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这个想法才从脑海萌起,他立即便又加以否认! 因为以青衣修罗的武功之强,手段之辣,是可以用恶毒的手段逼使顾子奇招出他所要知道的消息! 他大可不必这么客气的对待顾子奇! 顾子奇想到这里,对金白羽更有莫测高深的感觉! 他不知道何以金白羽这么年轻,竟然练成了那么高的一身绝艺,并且由于行事正邪不分,手段毒辣残酷,而被江湖上列入四大魔尊之中,与成名江湖数十年的飞天等人并驾齐驱…… 他在忐忑之中,喝完了那杯热茶,觉得精神一振,所有的疲劳都恢复过来! 金白羽望着他喝完了茶,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小铃摇了几下。 他见到顾子奇诧异地望着他,解释道:“我是叫紫鹃把你的湿衣服拿去烘干,然后你才有干衣服好穿!” 顾子奇听他这么说,才想到船是在急速驶行中,而白冷秋也一直没有看见。 他问道:“前辈,白姑娘是否在里舱?晚辈要向她当面致歉!” 金白羽道:“不用了!你有这份心意也就可以……” 他的话声被紫鹃兴奋的声音所打断。 “公子,是你唤我……” 紫鹃一走进舱里,马上便看到了顾子奇披着金白羽的青袍坐在那里,顿时话声一停,诧异地问道:“金公子,他……” 金白羽道:“他是顾公子,你刚才见过的。” 他见到紫鹃用充满厌恶的目光望向顾子奇时,淡然一笑道:“紫鹃,麻烦你把顾公子的湿衣收下去,找人替他烘干,他在前面要上岸!” 紫鹃不敢不听,看见有顾子奇在场,也不好多问,捡起了地上的湿衣,默然进入里舱。 金白羽见到顾子奇楞楞地望着紫鹃背影出神,淡然一笑,道:“顾子奇!” 顾子奇定了定神,道:“前辈有什么吩咐?” 金白羽道:“你随令尊走镖有多少年了?” 顾子奇道:“有五年了!” 金白羽问道:“你可曾听过江湖上有太阳谷和长春岛这两个地方?” 顾子奇目光一烁,道:“莫非前辈是来自太阳谷?” 金白羽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从太阳谷而来,我只是听说有这两个地方!” “前辈!”顾子奇道:“那两个地方都是极为凶险之处,在武林中最神秘,最最恐怖之地……” 金白羽问道:“你晓得那两个地方在哪里?” 顾子奇道:“晚辈曾经听过家父提起这两个地方,一在漠北之中,一在东海之滨。” 金白羽眼中闪烁出一阵光芒,问道:“你可曾到过那里?” 顾子奇摇头道:“太阳谷和长春岛乃是武林中最最神秘的所在,并且也极为凶险,无人确知那两个地方在哪里,只是传说而已,并无人到过……” 金白羽脸色冷静下来,自语道:“没有一个人到过那里,这份传说又从何而来?” 顾子奇道:“这个晚辈也不明白了!” 金白羽想了一下,道:“你把你所晓得的说出来吧!” 顾子奇望着他,问道:“前辈想要晓得有关这两个地方,莫非是……” 金白羽道:“你别管我想做什么,且把你所晓得关于太阳谷、长春岛的事告诉我……” 他凝望了顾子奇一下,道:“我这人一向是恩怨分明,你若对我忠诚,我不会亏待你的,或许我会传你一套左手剑法,你回去后也好向你父亲有所交待……” 顾子奇喜出望外,连忙单拳一抱,道:“多谢前辈!” 金白羽看到他那副欣喜的样子,心中颇为感慨,一方面使他想到自己在父亲死去,怀抱着父亲留下来的那本手抄练功诀要,独自摸索着练习的痛苦情形! 另一方面则是想到自己为了白冷秋,竟然改变了做法,对顾子奇如此仁慈起来。 若在以前,他需要晓得一件事时,只须以“死亡”来威胁那个人,据他所知,没有一个人不在死亡之前低头的! 如今他却会觉得自己太过辣手,而许以酬报,来使顾子奇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做法大违他一向行事的法则,显得颇为有人情味起来,所以他想起来,也不由暗暗为之吃惊,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其实他是因为一向孤独惯了,如今初尝情爱滋味,使他为了白冷秋而有所改变。 最显著的一点便是顾子奇由于白冷秋所救,他不愿再杀死顾子奇,而辜负白冷秋的意愿…… 金白羽意念电转,沉声道:“你不必太过于高兴,我只希望你今后能够痛改前非,去掉那份浮躁骄傲之习,苦下决心,那么你将来的成就,决不至低于令尊之下,否则我将来也不会放过你的……” 顾子奇凛道:“晚辈今后一定遵照前辈的吩咐,好好做人!” “我们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你也不用如此客气!”金白羽道:“太客气,就显得过于虚假!你我朋友……” 顾子奇惶恐道:“前辈此言,晚辈不敢苟同,所谓学有先后,技有高低,前辈的声望武功,实在都高于晚辈,怎能……” 金白羽道:“这些话说了没有意思,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前辈之言极是!”顾子奇道:“家父行镖三十多年,足迹遍及漠北南荒,西陲东海,所见所闻,极为广泛,有时便把一些江湖轶事告诉晚辈,其中最使晚辈感觉兴趣的,便是长春岛和太阳谷这两个地方,当时曾一再询问家父,所以才能晓得有关这两个神秘所在的许多事情……” 他好似忘了断臂之痛,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话声顿了顿,继续道:“据家父说七十年前江湖曾经出现两大奇人,一是东海神尼,一是七剑神君,那东海神尼武功高不可测,平素仅是一枝拂尘,一串念珠,但是她所修习的乃是佛门神功,功力已至化境,曾凭着一枝拂尘大败当时江湖上的邪道绝顶高手九指魔君……” 他的话声稍顿,解释道:“九指魔君便是食人魔尊的师父,飞天的师伯……” 金白羽不知道顾子奇怎会在说出有关太阳谷和长春岛的事情时,又扯出一甲子前武林的两大奇人,七剑神君和东海神尼来。 不过他从未听过这些武林掌故,是以听来颇感兴趣,没有出言打断顾子奇的话。 顾子奇喝了口茶,继续道:“至于那个七剑神君则是道家的丹士,据说他的剑法已经到了飞剑十丈,取人首级的神妙地步,已经练成道家的罡气功夫……” 金白羽忍不住好奇,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一声道:“天下真有飞剑杀人的功夫?我不相信,定然是传说而已,其实剑法够快之人,运剑杀人,远望过去,也只见一道白光。这点并无什么困难……” 顾子奇听他说得轻松,想起不久前见到金白羽施展的那手迅如电掣,神奇莫测的剑法,心中忍不住一阵欣喜。 他暗忖道:“假如我能练成像他那样神奇的剑法,断去这条手臂也划得来,其实只要他一半的功夫,走遍天下也就难得遇见敌手了!” 金白羽说完了话,没有听见顾子奇回答,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啦?” 顾子奇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忙道:“哦,前辈说的不错,江湖传说,总是有些夸大,依晚辈的看法,七剑神君的剑法再行,也不会比前辈你的剑法更加神妙了……” “这也说不定!”金白羽道:“武学之道,浩翰无边,或许他有那么高的成就也不一定……” 顾子奇听他这么一说,真不晓得该附和他的话好,还是坚持原先的意思? 他干咳了一声,决定不表示意思,把这问题放开一边,继续道:“据说七剑神君最厉害的地方,还是他随身携带的七柄宝剑,那七剑长短不一,有的宽有七寸,长可五尺,有的仅长尺许,宽如小指,虽然那些宝剑长短不一,但是全都是削铁如泥,斩金断钢的利器,每当七剑神君应敌时,他总是选择敌手武功高低而决定使用哪枝宝剑……” 他望了金白羽一眼,道:“传说七剑神君虽是出身道家,然而他行事一向毒辣,剑法又高强无比,凡是与他交手的人,没有一个留不活命……” 金白羽淡然一笑,道:“这家伙跟我的脾气倒很相同,只不过他随身都要带上七枝宝剑,那岂不是太麻烦了!” 顾子奇道:“据说他的七剑神君的名号,就由于这样得来的……” 请续看第二部《百剑盟主》 第一回 东海神尼 金白羽笑了笑,道:“他这个名号虽然响亮,却也太麻烦了点,若是换了我,就不愿那么做,想想看,一个人身上要带着七枝宝剑,遇见对手还要选择宝剑,这有多讨厌?” 顾子奇道:“前辈说的极是!” 金白羽很感兴趣地道:“当时天下还有东海神尼,若是七剑神君与之相遇,我不知道他将要使用那枝长剑来对付东海神尼!” 顾子奇道:“据说七剑神君先后曾经有三次跟东海神尼交手,他曾经轮流使用七枝宝剑,连变七种剑法,结果仍然无法取胜……” 金白羽眼中烁烁发光,道:“哦!他们果然遇见了!我想那三场决斗一定非常精彩,不过七剑神君的剑法那么神妙,又怎会不能取胜?” “详细的情形晚辈也不清楚。” 顾子奇道:“但是七剑神君和东海神尼的仇恨就是由于三次交手,不分胜负而开始的,此后直到他们死了,这个仇恨依然纠结下去……” 金白羽听到这里,恍然道:“东海神尼收的徒儿就是居住在长春岛的,而七剑神君的传人大概就是居于太阳谷……” “前辈说得不错!”顾子奇道:“在三十年前,长春岛和太阳谷似乎不约而同的来到中原,他们一方面找当时的高手印证武功,另一方面到处找寻根骨好的少年,据说他们在江湖上一共停留了半年,武林正邪各派的精英死去大半,直到二十年后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金白羽把顾子奇的话跟丧门神所说的印证一下,渐渐有了个完整的概念。 他想了下,问道:“他们后来一齐从江湖上悄然退去,是否因为双方发生争斗之故?” 顾子奇道:“当时太阳谷和长春岛的人一齐失去踪影之后,江湖上曾有许多揣测,其中最为接近的揣测便是前辈此刻所说的,双方发生一场大的决斗!” 他笑了笑,道:“除此之外,别的解释都不太适用,因为从那两个地方出来的高手,武功之奇,功力之高,江湖罕见,连当时少林掌门慧定大师都在下到二十招之内被太阳谷里的高手杀死,除了长春岛的人之外,武林中不会有他们的对手,他们又何必退回太阳谷?” 金白羽想了一下,问道:“七剑神君是道家丹士,东海神尼则是佛门得道的师太,他们的传人既然修习佛道两门武功,又如何会造出那么大的杀劫?” “这个小辈就不明白了!”顾子奇愕了一下,说道:“或许是他们住的那两个地方,使得他们性情改变之故吧!否则便是他们的武功太过厉害,除了杀人之外,别无选择……” 他说到这里,想到了金白羽神奇的剑法和毒辣的手段,不由心中一寒,忖道: “说不定他便是从太阳谷里出来的人,否则他的年纪如此之轻,武功造诣怎会这样高?在短短的两年中,便跻身四大魔尊之内……” 他愈想心里愈寒,深自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多,没有考虑便讲了出来,说不定会遭到金白羽杀死…… 他偷偷的望了金白羽一眼,只见对方那斜飞的剑眉微微蹙起,目光凝注在舱壁,不知在沉思什么,一股慑人心魄的神态,从他的身上散放出来,使人见了不敢逼视。 顾子奇忐忑的把头转了过去,不敢说话,似是一个待决的囚人,等待宣判罪名…… 其实金白羽脑海中所想的问题与顾子奇根本没有关连。 他是从长春岛的人设置画舫,寄籍秦淮想起,一直想到她们突然劫走白冷秋的事。 他暗忖道:“是不是由于长春岛的弟子不够,所以才由岛上的人秘密来到中原找寻根骨上佳的传人?” 可是他很快又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长春岛的人若是要收白冷秋为传人,定然不会留下纸条,要自己赶去长春岛…… “莫非她们劫持白冷秋只是一种手段,目的是诱我到长春岛去?”他继续忖道:“可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呢?难道她们需要我帮助她们不成?” 他的思绪急转,一时之间想了许多问题,然而每一个问题却都不能获得正确的答案…… 舱内的雨人都陷入沉思之中,变得一片寂静,只有舱外两舷有激荡的水声传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金白羽停止了复杂的思绪开口道:“在近些年来,江湖上可曾有人见过长春岛和太阳谷的人?” 顾子奇定了定神,道:“这个倒没有听见过!” 金白羽问道:“令尊在提起这两个地方时,可曾说起大约在哪里?” 顾子奇犹疑了一下,道:“正确的位置,没有人晓得,不过有人猜测长春岛位于东海普陀附近,太阳谷则在漠北吐鲁蕃盆地里……” 他的话声一停,试探地问道:“前辈,这两个地方的位置对不对?” 金白羽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我怎么晓得对不对?我又没有去过。” 他极为聪敏,一见顾子奇的神态,恍然道:“敢情你认为我是来自太阳谷的?” 顾子奇尴尬地一笑道:“前辈方才说过并非来自太阳谷,晚辈怎会这么想?” 金白羽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使他更加难堪的话。 他侧首望了望舱外,只见夜色深沉,远处灯光朦胧,不知道画舫驶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暗暗付道:“长春岛既是在东海,如果不能在明天追到那两艘画舫,只怕要出海才行,不知这艘画舫能不能够航行在大海之中?”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望着顾子奇,道:“我还弄不清你们保的这趟镖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顾于奇楞了一楞,问道:“前辈说的是密陀宝珠?” 金白羽颔首道:“令尊的经验如此丰富,怎会不晓得赛空空乃是江湖上的神偷?他从天龙寺偷来密陀神珠,你们保这趟镖,岂不惹来大麻烦?” “前辈是说我们不该保这趟镖?”顾子奇苦笑道:“这完全是由于盛名之累,那赛空空装扮成一个珠宝商到镖局来的时候,家父便识破他的身分,但是他却以言词激使家父答应承保这一趟镖……”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家父当时并不知道赛空空偷了藏土密陀神珠,再加上过于自信金狮镖局的威名,所以才派晚辈走这一趟……” 金白羽问道:“像这么重要的镖,他怎么不亲自出马,却派你出来?难道他认为那个武当剑客便可以依赖吗?” 顾子奇道:“这也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家父认为若是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恐怕太引人注意,所以……” 他苦笑了下道:“没想到我由于一时气盛,偏偏遇上了前辈,以致……”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遇到了我倒没有关系,你们这趟消息外露,只怕今后麻烦更多……” “前辈说的是!”顾子奇道:“晚辈所担心的是今后追查密陀宝珠的人,都会把目标指向我们镖局……” 他苦笑了下道:“家父数十年的声誉,只怕会毁于一旦,从此再也无法……” 金白羽道:“这很简单,你们可以说是我拿的,我想不会有人找到我的头上……” 顾子奇道:“多谢前辈……” 金白羽道:“这没有什么,我孤身一人,浪迹天涯,行踪无定,他们绝难找得到我……” 他苦笑道:“何况我也不怕他们,谅他们也不敢找我的麻烦……” 顾子奇真不明白金白羽为何要这么做,其实金狮镖局的关门与否,跟他青衣修罗是毫无关系的,他又何必替金狮镖局担这个重任? 顾子奇心中的那份感激与欣喜真是难以言喻,他也无暇去猜测金白羽为何如此厚待他,有些激动地道:“前辈,晚辈真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你……” 金白羽道:“你不必感激我,这么做使我觉得没有欠你的!” 顾子奇愣楞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说出这种话来,其实他不明白金白羽的观念里,认为顾子奇坦白告诉他有关太阳谷和长春岛的事情,便是帮助他的举动,他若是不想办法加以报答,便是欠了顾子奇的一份情。 他行走江湖虽仅两年,所杀之人不少,帮助的人也是不少,一向都是心胸坦荡,便是抱着这份人不欠我,我不欠人的心理。 他看到顾子奇发楞的样子,微微一笑,也没有加以解释。 他想了想,问道:“这么说来,那颗密陀宝珠仍然是由赛空空拿去了?” “我想是的!”顾子奇道:“晚辈出来之时,赛空空仍然留在客栈里,当时我曾叫人好好的看着他,等我回去的时候,我们的人全都死了,赛空空也不知去了哪里……” 金白羽道:“这么说,你们护镖的那些人可能是赛空空杀死的?” 顾子奇点点头道:“晚辈认为赛空空一定认为我们遇上了麻烦,所以才决定中途溜走,我们镖行里的伙计阻止他,他才动手……” 金白羽道:“你认为一定是这样吗?难道不可能有人在你离开客栈时潜入房内,将赛空空劫走或杀死?” 顾子奇道:“当然很可能是这样,不过那些人是死于暗算之下,若是有高手进来,绝不会对他们施以暗算,因此晚辈认为……” 他说到这里,一个人匆匆的走进了舱来,嚷道:“金公子,后面有船追来了。” 金白羽见是赵七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忙道:“你镇静一点,慢慢说,是什么人追来了?” 赵七道:“我们开船没多久,便有一艘船紧跟而来,本来小的没有想到他们是追赶我们的,哪知道刚才船上的一个人,突然丢了一支飞镖过来,镖上带了块布条,要我们马上停船。” 金白羽剑眉一扬,道:“哦,有这等事情,赵七,那支镖呢?” 赵七道:“镖还插在舱板上,小的没能拔下来,只把布条撕下……” 他把手里拿着的一块白布条交给金白羽,说道:“公子你看,这就是那块布条。” 金白羽接过那块白布,只见上面有几个血渍斑斑的字。 他凝目一看,冷哼道:“好大的口气,竟然要我们停船接受检查!”他把那块布条重又递给顾子奇道:“你认识这上面的记号?” 顾子奇接过白布一看,道:“这是“追魂神镖”秦重的标记。” 金白羽问道:“你认识他?” 顾子奇摇了摇头道:“晚辈不认识,但是他与曾师叔是生死之交,恐怕他是来找曾师叔的。” 他的话稍顿,继续道:“曾师叔噍家父之请,随同晚辈南下,路上曾托人送了两封信给他的朋友,一是“追魂神镖”秦重,另一是“快剑”褚良,据他说是要找这两人作帮手……” 金白羽道:“这么说来,他是恐怕路上出什么岔子,有损他的声誉,所以把他的两个朋友找来相助?” 顾子奇点了点头道:“曾师叔的本意是这样的。” 金白羽道:“那么他们乘船追来,想必是到了客栈之后,没有见到那位拳剑双绝,这才赶到秦淮河边打听到有关的事情俊,才乘船赶来?” 他站了起来,问道:“好了,现在我要怎样去对付那个追魂神镖?” 顾子奇为难地道:“前辈,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理会他们……”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他们来找麻烦,我若不理他们怎么行。” 顾子奇真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才好? 他既不能把金白羽杀死“拳剥双绝”曾云鹤之事明白告诉“追魂神镖”秦重,也不能让金白羽对追魂神镖置之不理。 是以他楞楞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金白羽道:“你在舱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顾子奇道:“前辈,请你不要……” 金白羽道:“他们若不太过份,我决不出手就是了!” 他侧首对赵七道:“赵七哥,我们走吧!” 赵七应了一声,随在金白羽之后,朝舱后行去。 行走之时,他问道:“赵七哥,你在船上有多久了?” 赵七道:“小的从十五岁开始已经在船上了,不过上这艘船不过两年多。” 金白羽道:“你行船的经验那么丰富,不知能否把这艘船驶入东海?” 赵七楞道:“公子,这艘船要入东海?” 金白羽道:“如果在长江里追不到那两艘画舫,我想恐怕要入海了!” 赵七惊问道:“她们把白姑娘劫入东海做什么?” 金白羽懒得跟他解释,问道:“你且告诉我,这艘船能不能在东海行驶就行了,别的让我来操心。” 赵七摸了摸头,道:“十多年前,小的曾经在一艘大船上到过南洋,不过却没到过东海,对于那儿的水道不熟悉,再加上海上的风云变化莫测,恐怕到时候……” 金白羽道:“你的意思是船可以入海?这就行了,其他的事情让我决定。” 赵七道:“假如我们要入海,船上还得补充米粮、淡水,此外船的装饰都该除去,海上的风浪太大,有些人忍受不了,恐怕还得加募船夫……” 金白羽道:“关于这些事情,你跟白义商量,由你负责办理,在出海之前全部办妥。” 赵七道:“金公子,听说东海之上海盗很多,尤其是倭奴国的浪人,他们遇上了任何一艘大船,都是洗劫一空……” 金白羽站定了脚步,沉声道:“这些事情都有我来处理,你只要负责船上的事情就行了,知道吗?” 赵七见到他脸色冷肃,不敢多言,点头道:“小的知道了。” 金白羽加快了脚步走出舱外,只见船后廿多丈远之处,有一艘画舫破浪而来。 在激荡有如点点银星的波浪里,那艘船上的风帆不住拂动,整个船摇摇晃晃的紧追而来。 “金公子,”赵七在他的身旁道:“就是那艘船。” 金白羽道:“那人在船上射来的镖钉在哪里?” 赵七指着他身后的船舱,道:“就钉在那儿。” 金白羽回头望了望,诧异地道:“那人距离这么远,竟然能够发镖射到这里来?” “不是的!” 赵七道:“刚才,两船相距较近,现在又远了!” 他望了望远处的那艘船道:“不知怎的,那艘船一会儿很快,一会儿又慢了下来!” 金白羽听赵七这么说,放心不少,他本来估计那个追魂神镖的武功颇高,可能与自己不相上下? 这不听赵七之言,晓得双方距离并没有那么远,追魂神镖发镖时只不过距离十多丈而已! 任何一个使用暗器的人,在相隔数丈之处就能发射暗器,功力有独到之处的高手,则由于内力的高强与技术的精练,可以使暗器远达十数丈远。 是以金白羽见到那追魂神镖竟然能够在二十多丈外发出银镖,还能够插入舱壁,他的心中不由大惊。 因为以他的内力来说,也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发射银镖。 赵七见他默然无语,又道:“公子,我们不必理他们,那艘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我们的。” 金白羽问道:“既是如此,那么你刚才为何要那么慌张?” 赵七道:“刚才不晓得怎么,那艘舱突然好快好快,就跟一枝箭样,所以小的才……” 金白羽道:“哦!有这等事?” 他想了一下,很快便猜出那艘船上必然是有人用真力催动船行之速。 第二回 武当快剑 由于双方距离太远,那人的内力消耗太大,所以无法支持下去,没能一鼓作气追了上来…… 他望着那艘画舫,暗忖道:“我现在还是办白冷秋的事要紧,别再多惹麻烦了!” 赵七望了他的脸色一下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停下船来,还是不理他们?” 金白羽道:“不要理他们,假如他们有人上船来你再通知我!” 赵七道:“是的,小的……” 他刚一开口,只见金白羽脸上倏然浮起一层寒霜,两颗乌黑的眸子里放射出一股烁亮的光辉。 他被那股慑人的气势所惊,吓得把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金白羽望着远处,冷哼一声道:“哼!好大的胆子,竟然真要惹起我的麻烦了!” 赵七不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循着他的目光向后望去,但见那艘小船的速度突然又加快起来。 在淡淡的月光之下,那艘画舫如同一枝箭样的射了过来,激起的浪花有如盛开的花朵…… 他倏然道:“公子,你看,方才就是这样。” 金白羽道:“你不用慌张,我会来应付的!” 赵七惊骇地道:“公子,他们不是强盗吧?” 金白羽长笑一声道:“我是强盗的祖宗,哪个强盗敢来惹我?” 赵七吓了一跳,道:“公子你……” 金白羽笑了一笑,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怕,任何事情都有我。” 赵七点头道:“公子,你站在这儿,小的去把我儿子换下来,恐怕他会吓得掌不稳舵!” 金白羽点头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他们。” 赵七向船舵之处行去,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得空中传来一阵急啸之声。 他抬头望去,但见一个乌黑的东西牵着一条长索,疾飞而来! 口口口 赵七走到船尾,正要把他的儿子换下来,由他亲自掌舵,蓦然听得空中传来呼啸之声! 他抬头看去,但见一个黑有黝黝的东西,牵引着一条长索,从那条小船上飞射而来。 赵七的眼力不够,根本没有看清那根牵着长索的东西是什么,便已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逼上身来。 他本能的用手遮住了脸,惊叫着蹲下身去,那个正在把稳着舵的年轻船夫,见到他父亲的模样,也跟着侧首往后望去。 当见到那挟着千钧力道自空中飞袭而来的物件,竟是一个铁锚时,骇得他脸色发青,大叫一声,船舵向左边急旋。 大船正自逆流而上,他这一转舵左旋,整艘大船顿时向左倾斜,风帆急响,水声哗啦,舱里摆着的东西都倾向一边,连蹲在船尾的赵七也立足不住,就跟一个皮球似的滚了开去,撞向船舷,尽管大船在这一刹那之间,转变了方向,然而那双巨大的铁锚来势那样快迅,依然挟着一股强劲的风力,向船板砸落而下。 眼见这艘大船,在那一锚砸下之时,便将船底洞穿,而逐渐沉没在秦淮河里。 倏然,一条淡青的人影在舱面上急闪而过,迎着那急落而下的铁锚跃去,伸手便抓住了锚角。 那双铁锚自远处而来,挟着千钧的劲道砸将下来,只怕就是一块钢板也会被砸出一个窟窿,然而金白羽却在抓住锚角的一霎,右手一沉一抖,已把铁锚下降的劲道卸下大半。 他的身躯在半空中有一霎的停留,随即便带着铁锚落下舱板。 他的身形晃动了一下,便已站稳了脚跟,但是由于卸下从铁锚传来的力道,使得他立身之处的船板发出一阵“喀喇”的声响,以他的双脚为中心,裂开了数十条缝。 但这时他已把从锚上传来的劲道完全卸下,尽管他举着那巨大的铁锚,却已提气轻身,双脚依然站着在裂开的船板中央,没有压下一个窟窿跌下船底。 这一幕惊险情景,整艘船上,只有立在后舱边的顾子奇看得清楚。 他以往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不错,只有这次碰了金白羽,才遭到了断臂之痛,他才觉悟出自己的武功确实不如金白羽远甚。 此刻,当他见到金白羽竟然飞身接下那支挟有千钧劲道的铁锚时,他的一颗心顿时有如沉入海底深处,这才清楚地了解自己的那点功夫,比起金白羽来相差何止万里! 他在惊楞与沮丧交集的情绪下,忍不住由衷的叫了声好! 这个“好”字,刚刚启唇而出,他只见金白羽蓦然向前跨出两步,振臂一扬,把手里抓着的那支铁锚向后面跟着的那支小船掷去。 顾子奇惊呼一声,奔上前去,道:“前辈……” 他本想阻止金白羽掷出铁锚,哪知身上伤势未愈,体力损伤太大,这一奔而去,根本没有想到船板上裂开的数十条缝。 等到他一脚跺断了已经裂开的船板时,他已经来不及提气轻身了,脚下一软,在一阵木板裂断的声响里,整个人摔了下去。 他的身子悬空,跌入那个窟窿里,双脚还未触及舱底,那支上扬的左手,已被一支有力的手掌握住。 堕落之势一停,顾子奇正待借力跃上船板,整个身躯已被那人提了起来,放在舱板之上。 他定过神来,见到那对自己伸以援手的,不是金白羽还有谁? 顿时,他的脸孔一红,嗫嗫的道:“前辈,我……” 金白羽淡然一笑道:“你伤得太重,元气未复,还是站在一边休息吧!” 顾子奇想起了自己刚才的窝囊情形,真恨不得一头钻入河里,就此淹死算了! 他苦着脸道:“前辈,我是……” 话刚出口,他已听得河面上传来一阵惊叫之声,目光闪处,他刚好见到那只跟在后面的小船上冲起一条很高的水柱,船身摇晃,向水里沉去。 他晓得这是那支铁锚击上小船之故,忍不住道:“前辈,你这样一来,岂不把船上的人都害了?”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是他们要惹我的,岂能怪得了我?” 他瞪了顾子奇一眼,道:“你快进舱去,免得惹上麻烦!” 顾子奇未及开口,已见到从那即将沉落的小船上,飞起两条人影,他们一先一后,纵起在桅杆上,借着桅杆晃动的力量,飞身跃起,向这边疾射而来。 金白羽冷笑一声,道:“不让他们喝点水,他们不会舒服的!” 顾子奇听金白羽的意思是要逼使那从小船上跃起的两个人下水,忙道:“前辈,请你高抬贵手,给晚辈一个解释的机会……” 金白羽冷哼一声道:“若非是我接住了铁锚,只怕翻船的是我们,他们既不给你机会,你还跟他们解释什么?” 他的话虽是这么说,却没有出手拦截那跃上大船的两人。 这时,那掌舵的年轻船夫,已经把稳了舵,赵七也已爬了起来。 他没有看见金白羽方才大发神威掷回铁锚,眼见大船无恙,只是心中有些奇怪。 不过他没有多问,赶忙向舵尾定去,道:“诚信,你怎么搞的?差点没把大船弄翻了,还是让我来!” 他想要接过舵来自己执掌,以免发生危险,哪知刚走两步,只见人影一闪,一僧一道从河上飞掠而来,落身在船舷之上。 赵七行船二十多年,虽说见过的人不少,但他顶多碰到一些逞强斗胜,惹事打架的地痞,哪曾遇见江湖的高手? 此刻,当他见到那一僧一道隔着那么远,从小船越过水面,腾飞而来,有似长了翅膀的飞人,不由大吃一惊,忙忙身形一顿,退缩不前。 那一僧一道年纪都在四十开外,全都长有短髯,但是他们的面貌却浑然不同,和尚长得慈眉善目,肥头大耳,道士却面目凶恶,脸上无肉。 那个道士手持长剑,一脸怒容的站在船舷之上,他从那么长的距离,借着一块木板的浮力,飞掠而来,似乎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俯身抓起那在掌着船舵的赵诚信,便要往河里扔去。 他刚刚抓起赵诚信,力道还未发出,蓦地觉得一股犀利的劲道涌上身来。 那股无形的暗劲,仿佛是一枝利剑奇袭而至,逼使他无法就此将左手抓着的赵诚信掷入河里。 匆促之间,他运剑护胸,挡住那股突袭而至的无形劲道,但见一片剑芒洒出,他的脚下已横移三尺,转向一边。 身外的压力一松,他这才看清站在船板上的金白羽和顾子奇。 当他见到顾子奇脸色苍白,只剩下一条左臂时,他已吃了一惊,等他看到金白羽竟是那样年轻时,更加使他感到惊诧无比。 若非亲眼望见,他真不敢相信,方才那接下千钧铁锚,并且将之掷出数丈,砸沉小船的武林高手,就是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 因为据他的估计,能够接住那支飞掠过数丈水面的铁锚的人,内功的造诣最少也得有三十年的修为不可。 因为他本身有二十年的功力,也不可能接得了此等强劲飞砸而下的铁锚,否则他们的小船也不会被砸沉了! 是以当他见到金白羽竟然如此年轻时,他不禁为之大为惊讶,但是很快地,他便为那不可能的事情找到了答案。 这时,金白羽已收回发出的劲道,沉声道:“道士,你还不把那人放下来?” 那个道亡没有回答他的话,道:“你把你师父叫来,贫道与他说话!” “师父?”金白羽冷笑一声道:“道士,你弄错了!这儿只有我在此。” 那个道人微微一楞,道:“你……” 金白羽冷冷道:“怪不得说中原九大门派已经没落,武当派有你们这些弟子,哪能振兴起来?” 那个道人脸色一变,狂道:“好个狂妄的小子,竟敢如此口出大言,也不怕舌头闪了!” 他侧首对那个和尚道:“大明道兄,你有没有听到过这等狂妄无知的话?” 大明禅师凝目望着金白羽,道:“阿弥陀佛,施主手段毒辣,骄傲放纵,想必是出身邪道哪位大师门下,贫僧……”那个道人打断了他的话,道:“这种人还跟他罗嗦什么,我们先把顾贤侄救下来再说!” 敢情他见到金白羽拉住了顾子奇,顾子奇一直没有机会说话,以为他被金白羽所挟持。 金白羽冷笑一下,对顾子奇道:“现在该是你解释的时候了,你告诉他们实话没有关系,不过先得要他把赵七的儿子放了……” 他的目光一闪,道:“若是他们再要自找麻烦,那时可别怪我事先不打招呼!” 他说完了话,负手而立,冷冷地望着立身船舷的一僧一道。 顾子奇躬身道:“多谢前辈!” 那立身船舷的避尘道人和大明禅师,一见顾子奇对金白羽如此恭敬,齐都面现异色,他们对望一眼,避尘道人问道:“顾贤侄,这是怎么回事?” 顾子奇道:“道长,请你先把那位兄台放下,以免发生误会,而引起……” “发生误会?”避尘道人冷哼一声,道:“顾贤侄,贫道这次是应曾师兄之邀而来,可不是因为九头金狮的面子!” “这个晚辈知道,也多谢两位前辈的鼎力相劝,不过……”顾子奇,话声稍稍一顿道:“这位前辈是青衣修罗……” “青衣修罗!”大明禅师和避尘道人齐都大吃一惊,他们两人对望一眼,眼中现出警戒之色。 避尘道人愣了一楞,把手里提着的赵诚信放回舱上,定了定神道:“敢情尊驾便是享誉江湖的金大侠……” “大侠可不敢当!”金白羽冷冷地道:“在下不过是一个嗜杀的魔头而已,当不得你如此尊称。” 他的目光在避尘道人和大明禅师两人脸上一扫,又道:“你们既晓得在下是谁,也该晓得我的为人,在一盏茶的时间里,你们可以留在舟上,过了这个时限,我们便是敌非友,到那时别怪我不辣手了!” 说着,他侧首对顾子奇道:“有什么话,你尽快说吧!过了这个时间,我也无能为力了。” 顾子奇知道金白羽武功高强,个性冷酷,若在往昔,避尘道人如此不客气,只怕早就出手了,绝不会还容许他们在舟上停留。 他也不明白金白羽现在为何会如此容忍,不过他心中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要求所致! 因此他见金白羽说完了话,转身要回到舱里,连忙道:“多谢前辈关照,晚辈知道!” 避尘道人一直望着金白羽走进舱去,才愤愤地道:“这种狂妄的小子,以为他在江湖上稍有名望便如此嚣张,贫道真恨不得……” 顾子奇忙道:“道长,请别这么说……” “怕他什么?”避尘道人重重地哼一声,道:“他青衣修罗固然厉害,我武当快剑也不是饭桶,真还怕了他不成?” 避尘道人原先是武当俗家弟子,深得武当剑法的真髓,在江湖上博得了武当快剑之名。 可是他的个性急躁,经常仗着一手快剑之技,惹出不少的祸事。 由于这个原因,武当上代掌门,认为他的修养功夫不够,所以把他召回武当,辟一秘室供他闭门思过。 经过一年的修练之后,他在极端忏悔的心情中,请求掌门为他束发为道。 武当掌门人为了让他能永远记得他那急躁的个性,所以给他取名避尘,原意是要他避开尘世的纷争,多做一点定心的功夫。 然而一个人的本性是难以改变的,武当快剑虽然束发为道,改名为避尘,然而他的急躁之性却没改变多少。 若非是金白羽的威名远震江湖,谁都知道青衣修罗是武林中四大魔尊之一,只怕避尘道人早就动手了! 顾子奇见到避尘在咆哮,唯恐引起更大的纠纷,赶忙加以阻止道:“道长,请你冷静下来……” “冷静?”避尘道人跃下船舷,站在顾子奇的面前,道:“顾贤侄,你需要弄清楚,我们是为了……” 他的话声一顿,道:“对了,我问你,我那曾师弟呢?” 顾子奇道:“曾师叔,他……” 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把拳剑双绝己被青衣修罗杀死之事对避尘道人说出来。 避尘道人见到他的神态,脸色一变,沉声道:“快说,他怎么了?” 顾子奇为难地道:“他……” 避尘道人一把抓住顾子奇的衣襟,怒睁双眼,道:“他是不是遭到不幸了?” 顾子奇整个身躯被他提了起来,脸色不由大变,道:“道长,你快放手……” 大明禅师也看到情形不对,晓得拳剑双绝可能遭到不测。 不过他对于避尘道人这等粗暴的行动,也不以为然,是以他飞身跃下船舷,出言拦阻道:“道兄,有什么话慢慢的说,不要……” 避尘道人怒道:“我那师弟与他父亲是多年好友,这次应他之求到杭州一趟,由于他感到这次任务艰巨,路途危险,所以才请我劝他一臂之力,我才邀请道兄赶来,哪知……” “道兄,我明白你的心情!”大明禅师道:“不过有什么事慢慢再说,别把他吓着了,贫僧看他新伤未愈,恐怕……” 避尘道人冷哼一声,把顾子奇放了下来,道:“顾贤侄,贫道可不是跟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只是这件事……” 大明禅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问道:“顾贤侄,你这条胳膊是怎么断的?” 顾子奇脸色惨白,道:“晚辈……” 他嗫嗫难言之态落入避尘道人和大明禅师的眼里,使他们立刻便想到了他的难言之处。 避尘道人恍然道:“我曾师弟是被青衣修罗杀死的,对吧?” 顾子奇默然无言,脸上一片凄惨之色。避尘道人问道:“那么密陀宝珠也是被他夺去了?” 顾子奇道:“不是……” 避尘道人脸孔一沉,道:“你还跟他辩护?你……” “道友!”大明禅师制止避尘道人继续说话,低声道:“道友,他只怕是被挟持住。” 避尘道人点了点头,道:“道友,我们要拚命了,这种歹徒……” 大明禅师犹疑了一下,还没说话,顾子奇已道:“道长,请恕晚辈多言,依我之见,你们还是速速登岸为是……” 第三回 长春之岛 避尘道人冷哼一声道:“你认为贫道不是他的敌手?” 顾子奇点头道:“晚辈不需要隐瞒……” 避尘道人脸色难看,道:“贫道不相信以我们两人之力,都不能够击败他……” 顾子奇道:“道长,只怕你们两位也无法取胜,说句不好听的话,再加上两位来,恐怕也无法……” “胡说!”避尘道人怒吼一声,道:“贫道不相信他有这么厉害,就算他从娘胎里开始练功……” 顾子奇诚恳地道:“道长,青衣修罗的武功不与常人一样,他只要拔剑出来,便有人死亡,剑法奇幻莫测,是晚辈此生仅见……” 他惨笑一声,道:“若非是有人说情,晚辈这一条命早就丧在那一剑之下。” 避尘道人浓眉一耸,道:“哦,有这等事情?” 大明禅师面目凝重,问道:“你可晓得他的武功传自何人?” 顾子奇深知金白羽武功惊人,此刻虽然身在舱中,只怕把舱外他们所说的话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他之阻止避尘道人和大明禅师动手,是因为晓得他们不是金白羽的敌手之故。 他不忍心见到这两个正派高手,惹怒了金白羽之后,又遭到杀害,以致惹出更多的事情。 并且他也明白金白羽对待自己不错,而不愿为了避尘道人得罪金白羽。 他私心认为自己既被金白羽断去一臂,金白羽应传他一套左手剑法,便足以弥补损失,何况整个金狮镖局的存亡,还寄托在金白羽的身上。 整个武林之中,只怕除了青衣修罗之外,没有别人能够使金狮镖局不遭到毁灭了! 因此他一听大明禅师之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大明禅师见他没有答覆,改口问道:“顾贤侄,你见过他的剑法,难道拳剑双绝曾兄那等精湛的武功,也无法抵挡……” 顾子奇想起拳剑双绝与青衣修罗交手时的情景,忍不住暗暗打了个寒噤。 黯然道:“曾师叔只有两招便剑断人亡……” 避尘道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相信地道:“两招?” 大明禅师也耸然动容,吁了口气,道:“真有这等事?” 避尘道人脸色幻变了一下,问道:“你可晓得他到底是何门何派?” 顾子奇算算金白羽限定的时刻也快到了,知道若不使避尘道人和大明禅师早些离去,恐怕金白羽真会毫不留情。 他略一忖思,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把食指和拇指圈了起来,道:“他好像是来自这个地方的。” 避尘道人、大明禅师见了他的手势,一时都没想出来那是代表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下。避尘道人忍耐不住,道:“你打什么哑谜?快说就是了。” 顾子奇苦笑了下,道:“你们晓得了,只怕会使江湖生波,生出更大的事情……” 大明禅师凝肃地道:“有这等严重?” 他摇了摇头道:“我真想不出那是什么地方。” 顾子奇指了指天空,又比了个手势。 避尘道人抬头向天宇望去,但见一轮明月在碧空高悬,猛然问道:“他从月亮里来的?”顾子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避尘道人想了一下,突然脸色大变,失声说道:“他是来自……” 顾子奇点头道:“不错,就是那儿。” 这时,大明禅师也想通了,他的脸色也为之大变,一张胖胖的菩萨脸绷得紧紧的,禁不住眼中露出惊惧之色。 他盯了船舱一眼,喃喃低语道:“几十年来,没有听说这个地方有人出现江湖,怎么突然会……” 避尘道人说道:“道友,我看我们得走了,此事非同小事……” 他说到这里,想起了金白羽仍在舱里,不敢继续说下去,话声一顿,改口问道:“顾贤侄,你不随我们走?” 顾子奇摇头道:“晚辈此刻尚不能脱身,请两位前辈原谅了。” 避尘道人面现愧色,道:“贫道答应你,一定会替你想办法,你放心好了。” 大明禅师瞥了那正在掌舵的赵七一眼,低声问道:“顾贤侄,他要到哪里去?” 顾子奇道:“恐怕要沿长江入东海……” “东海?”大明禅师和避尘道人立刻便想到那与太阳谷齐名的长春岛。 他惊问道:“你们是要到……” 他似乎不敢提起长春岛这个名字,说到一半,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顾子奇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 大明禅师不敢多言,转身走到赵七面前,道:“这位施主,请你把船靠岸边行驶,我们要上岸了。” 赵七冷冷望了他一眼,缓缓的把舵向右边移去。 大船斜斜的逆河而上,渐渐向右边岸上移去。 大明禅师和避尘道人不敢再多加停留,等到大船离岸边将近三丈远时,一齐飞身跃上岸去。 口口口 顾子奇望着他们的身影消逝在苍茫的月色里,暗暗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们此去,恐怕会在江湖上掀起一阵大波,弄得一片扰乱不安,这一切都是由于自己几句话所引起的。 但是他为了要救避尘道人和大明禅师的生命,以及挽救整个金狮镖局,却不得不这么做。 想来想去,他苦笑了下,忖道:“看来我只有定一步算一步了,谁又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想到这里,只听得身后传来金白羽的声音道:“他们走了?” 顾子奇转过身来,只见金白羽背着双手,立在自己身后,正凝目望着自己。 他领首道:“他们已经定了。” 金白羽净净地望了他一下,道:“你的用心倒很良苦!” 顾子奇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是善是恶,惶恐地道:“前辈……” 金白羽淡然一笑,道:“我不会责怪你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不该对他们说我是来自太阳谷……” 顾子奇脸色一红,道:“前辈,你听见了?” 金白羽道:“我不愿意为这点小事而改变我的做法,但是明晨以前你得离船上岸……” “前辈,”顾子奇惶惑地道:“你生气了……”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你是怕我不传你左手剑法?你可以放心,我一向为人是绝不负人也不愿他人负我,我既答应传你剑法,自然不会再食诺言!” 他的话声一顿,对赵七道:“赵大哥,请你在天亮的时候,把船泊岸,我要送这位相公上岸。” 赵七道:“是,公子,小的知道了。” 金白羽对顾子奇道:“来,我们进去吧!” 顾子奇心中忐忑,随着金白羽进入舱里。 金白羽坐定之后,默然望了顾子奇一下,缓声说道:“我一向不喜欢受人恩惠,也不愿给人恩惠,一直都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做事,这次我之传你剑法并且把密陀宝珠之事揽在身上,是为了你把有关长春岛之事告诉我……” 他冷冷一笑,道:“因此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没有任何恩怨,如果我从长春岛回来,听到你用我的名字在外行走,莫怪我宝剑无情,那时任何人都不能救你了。” 顾子奇听了他的话,出一身冷汗,垂首道:“前辈训示的极是,晚辈受前辈之恩,终生难报,将来决不会……” 金白羽冷冷道:“我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没有恩怨可言,今后只要你不惹我,无论你做什么恶事,我不会跟那些自命正派的家伙一样,说什么替天行道的鬼话将你杀死,我想你该明白了……” 顾子奇知道金白羽行事怪异,思想言行都与常人不同,他不愿意再多说话,以免触怒对方。 金白羽见到顾子奇连连点头,沉声道:“你现在注意听着,我把这十三式左手剑法传授给你……” 他略为沉思了一下,把一套左手剑法的口诀跟顾子奇说了一遍,然后,到书房去找到一枝镇墨尺,把十三式剑法,一式一式演练起来。为了使顾子奇能够参透剑式的奥秘,他的剑式甚是缓慢,每一动作均段落分明,极易看懂。 顾子奇学武十余年,虽非上乘资质,也算得是中上之材,看他使了两遍,显然领会不少。 金白羽又把精奥,再阐述一遍,这才长吁一口气道:“这十三式左手剑法,想来你已经会了,回去再动加习练,不难参透其中奥秘……” 顾子奇躬身道:“多谢前辈指点。” 金白羽冷冷道:“免啦,以后不可对人说出这剑式是我传的,不然你会引来无穷后患。” 顾子奇道:“晚辈记住了。” 金白羽敲了下桌上的铜铃道:“我现着赵七把船傍岸,你该走了。” 顾子奇目的已达,他失去一条右臂,却换来了一套神奇剑法,虽然他还不知这十三式剑法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他深信,青衣修罗所传的武功,绝对错不了。 此时赵七已然闻声走进舱来问道:“是公子唤小的么?” 金白羽点头道:“烦大哥把船靠岸,这位顾公子要下船。” 赵七答应着退了出去。 金白羽目光冷冷地对顾子奇一瞥道:“有关白姑娘之事,不可对人谈起,如若走漏半点消息,莫怪在下剑下无情。” 顾子奇一接触他那冷厉的目光,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急道:“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守口如瓶。” 金白羽一指江岸道:“船已靠岸,你该走了。” 顾子奇随着他的手指望去,画舫离岸已不及丈余,自忖可以飞跃过去,遂躬身谢道:“前辈传艺之德,晚辈当永志不忘。” 此人虽从小被顾扬武宠坏,又在那群江湖败类引诱下,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但本性倒也不坏,此刻之言却是由衷而发。 金白羽冷冷道:“你我恩怨两清,谁也不用客气,以后若是有事犯在我手里,后果你可以想像得到。” 顾子奇暗中一凛接道:“晚辈自知以往所作所为,确实太没出息,经过这场教训,以后定当痛改前非,从新做人……” 金白羽不耐烦地挥手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走吧。” 顾子奇应声一跃,上了河岸,扬长奔去。 金白羽目送他的后影消失,心中暗暗惊异不已,只觉自己近日所做之事,和以往大不相同,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正自怔怔立着出神,身后突然传来老人家白义的噪音道:“金公子,听赵七说你要出海?” 金白羽转过身来道:“如若追不上前面那二条船,只好出海了。” 白义摇头道:“不行,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金白羽剑眉一扬,两道利刃似的目光在白义脸上一扫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你不想救回你家小姐?” 白义一接触到他那冷森的目光,顿时心头咚咚乱跳,忖道:“这年轻人煞气好重啊。” 当下徐徐答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咱们的船不能入海。” 金白羽道:“为什么不能入海?” 白义叹口气道:“咱们的船是内河的画舫,没有海船牢固,在江里走走倒可以,哪能进入大海?” 金白羽道:“赵七不是说可以么?” 白义摇头道:“他被公子吓唬住了,试想咱们船上既没有罗盘,也没有海船那种牢固的风帆,如何去得?” 金白羽想了想,觉得老人家所说的话甚是有理,大海不比平地,如若出了事,自己武功再高亦无用武之地。 白义见他沉吟不答,复又道:“老奴曾经听人说过,海船吃水深,是以稳固,江船吃水浅,较为轻快,咱们这条船是轻快有余,但绝对经不起大海风浪,依老奴看来,不如折回金陵,再另外雇船入海,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金白羽轻吁一口气道:“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白义哈了哈腰道:“老奴这就下去吩咐赵七。” 金白羽突然道:“慢着,我要先下船。” 白义惊讶道:“公子不打算追那两船?” 金白羽道:“你不用耽心,我答应救你家小姐,就不会说了不算,不过我觉得紫鹃与你跟着去,不仅帮不了忙,反倒增加我的拖累,不如就在金陵住着,让我一个人出海。” 白义急道:“那如何使得?” 金白羽冷冷道:“此去乃是与人动手相搏,前途凶吉难料,你们一个是白发老翁,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如若同去,叫我如何照顾得了?” 白义点头道:“公子说得是,老奴遵命就是。” 金白羽正待纵身跃上岸去,白义急喊道:“公子请等一等,老奴拿点东西与你。” 金白羽立定脚步道:“什么东西?” 白义急急行入舱内,不多一会托出一盘金银,诚挚的道:“公子入海必须雇用海船,这些金银正用得着。” 金白羽皱了皱眉,他这二年纵横江湖,所向无敌,甚至位列四大魔掌,可是在金钱方面却是窘迫得很,究竟他不是魔道中人,不能用盗窃手段去取得金钱。 白义见他没有说出拒绝的话,遂用一块包袱将金银包了,递给金白羽道:“老奴知道公子手头不便,请拿着吧。” 金白羽突然一阵大笑道:“白义,你错啦,金某乃是去海外应长春仙子之约,可不是完全为你白家办事,怎能用你们白家银子。” 话音犹在空中摇曳,人却犹如离弦之箭,激射江岸,疾奔而去。 他沿着江岸疾奔了一程,已然望见了金陵的石头城,这才把脚步放缓,徐徐前行,脑际却是思潮起伏,涌现出许多问题…… 以往的日子里,他为了报雪杀父毁家之仇,埋首苦练武功,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父亲所留下的秘笈之上,学成进入江湖,又一心查访仇人,从不曾想着别的,为了坚强自己复仇之心,他尽量将感情压制,让自己变成一个冷酷、毒辣、漠视一切的怪人。 可是,人毕竟是感情动物,这次因白冷秋酷似他妹妹韵心之故,竟致真情流露,无法自禁。 他漫无目的地缓步前行,只觉脑际紊乱如麻,毁家时的一幕血淋淋往事,突又涌现心头…… 金白羽狠狠咬了咬牙,忖道:“只恨当时我太小,如若是现在,我不把他们一个个开刀才怪呢……” 蓦地,他想起了一件事,暗暗喊道:“怪啊!我的武功是爸爸和师父教的,当时他们都战死了,那证明他们的武功不如对方,可在我的回忆中,那老贼的武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此刻我若是和老贼动手,虽难保必胜,也不见得会输给他……” 由这件事,使他对自己的武功突然有了怀疑,觉得自己的武功和爸爸或者是师父的武功路数,完全不同,也就是说,那本秘笈的武功不是师父或爸爸的,并且他们都没有学过秘笈上的武功。 于是,他恍然大悟,顾子奇与“丧门神”邓通怀疑他来自太阳谷之事,并非完全无因…… 此时他已快到石头城下,突然,一阵震荡耳鼓的怪笑之声,由一座密林之中传出,心头不由一动,晃身疾向发声之处射去。 鬼影千变身法快逾闪电,倏忽已到密林边缘,闪眼往里一看,只见林中一排站了三位红衣喇嘛,面对着喇嘛,是一个猴形矮小老者,双目炯炯,闪烁不定,一看便知是个奸狡之徒。 在猴形老者的后侧,另有一位满面阴沉,身御黑袍的鹰鼻老者。 他一看这种情势,便知必有事故,于是一飘身上了一株古柏,静静注视着情势的变化。 林中之人,似乎全神贯注着对方,是以均未觉察林外来了人,只听为首的一位红衣喇嘛沉声道:“赛空空,你此刻把“密陀神珠”交还,洒家可以不究你擅入天龙寺之事。” 金白羽立时恍悟,原来这猴形老者,竟是驰名江湖的神偷赛空空。 赛空空摇着小脑袋,双手一摊,苦笑道:“老偷儿一生不曾失过风,这回认栽了,我偷来的并非是真的“密陀神珠”。” 喇嘛怒哼一声道:“胡说,难道本寺还会活赖你不成。” 赛空空叹一口气道:“事情是这样的,原先我也不知道是假,昨晚在旅店之中,我曾用来试验一个受伤的镖伙,竟然毫不见效,这才知道是假的。” 喇嘛暗忖有顷道:“是不是金狮镖局掉了包?” 赛空空道:“金狮镖局并不知我保的是什么宝物,况且吃镖行饭的人,怎敢掉客人的包,这是不可能的事。” 喇嘛怒道:“镖行既没掉包,密陀神珠哪里去了?” 赛空空翻着鼠眼道:“宝珠可能在贵寺便已被人换去。” 第四回 断剑之秘 喇嘛立刻截断他的话头道:“胡说,密陀神珠乃是本寺镇山之宝,代代由掌教收藏,连本寺之人都难得一见,怎会被人换去?” 赛空空哭丧着脸道:“可是老偷儿偷来的,确实不是真的宝珠。” 说着话,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绫锦盒来,递给喇嘛道:“东西就在里面,你可拿去验看。” 喇嘛怒气勃勃,厉声道:“不用了,洒家没空与你纠缠,我现把你带回天龙寺,听候发落。” 赛空空唉声叹道:“老偷儿这次是惹火烧身……” 喇嘛怒哼一声,霍地往前一趋身,伸手向赛空空的手腕扣去。 赛空空嘴里答着话,暗中早已凝神戒备,喇嘛身形才动,他已晃身闪到一旁。 可是,为首的喇嘛一经出手,另两个喇嘛也一齐动作,大袖一抖,各自打出一股掌力,两股绝大的暗劲,汹涌澎湃,左右压来。 赛空空一身小巧功夫,江湖罕有匹敌之人,但内力修为,却是稀松平常,被红衣喇嘛三方面夹击,只急得鼠眼连翻,额上汗珠直滚,眼看就要失手在喇嘛之手。 鹰鼻老者突然冷笑一声道:“原来天龙寺的高僧,就只会以多为胜。” 忽的把手一抬,一股强劲的内家掌力,倏向为首的红衣喇嘛推去。 红衣喇嘛正自施展大擒拿手法,围捕赛空空,忽觉一股绝大的暗劲迎面袭来,顾不得再攻赛空空,手掌一翻,化抓为拍,也打出一股掌劲,硬接了对方一掌,两股力道接实,双方同感心头一震,不自主的退了一步。 天龙寺乃是藏土密宗派的发祥地,一向自视极高,这番所派出之人,更是寺内一流高手,鹰鼻老者突然插手赛空空之事,立时将三个喇嘛激怒。 为首的喇嘛对他把眼一瞪,沉声道:“尊驾什么人?” 鹰鼻老者冷冷道:“阴山。” 喇嘛哼一声道:“洒家在藏土也曾听过尊驾的大名,这老偷儿与你有何瓜葛?” 阴山摇摇头道:“非亲非故,毫不相关。” 喇嘛冷笑道:“既与尊驾无关,何故强自出头?” 阴山冷冷答道:“老夫警告你,中原不是你们横行的地方。” 喇嘛怒道:“密陀神珠乃是本寺镇山之宝,非追回不可,劝尊驾少管闲事为妙。” 阴山虽知三僧都是密宗高手,竟似毫未看在眼里,倾面笑道:“他拿的乃是一颗假珠,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不如回去自行清查一番。” 喇嘛厉声道:“不行,洒家如不将他带回去,如何向掌教交代?” 阴山横身挡在赛空空面前道:“赛空空虽有不是,中原武林同道自有处治之法,可轮不到天龙寺来管。” 阴山明是袒护赛空空的,实则别有用心,是以一味强词夺理。 但三个红衣喇嘛岂是好说话之人,为首的喇嘛扬声厉笑道:“洒家久闻中原四大魔尊之名,此刻才知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只是强盗鼠窃之流,若是再不知趣,连你也一并擒去藏土。” 阴山仰着脸,冷傲的道:“就凭这句话,你们三人都不用打算回藏土了。” 三个喇嘛大怒,霍地分开,呈品字形把二人围困。 阴山脸上涌现一片杀机,一件黑袍无风自动,缓缓由内鼓胀起来。 双方正自剑拔弩张之际,嗖的一声,一条人影从空而堕,落在阴山的身侧,竟是金白羽,他原无心管这闲事,只因喇嘛辱骂四大魔尊是强盗鼠窃,是以一怒现身,指着为首的喇嘛喝道:“是你辱骂四大魔尊?” 红衣喇嘛冷哼一声道:“不错,四大魔尊本来就不是东西,骂了又能怎样?” 金白羽剑眉一扬,目中闪出一道冷森光辉,扬手一掌朝红衣喇嘛拍去。 红衣喇嘛乃是天龙寺中有数的高手,金白羽的手掌才举,他已急逾星火的抢先拍出三掌,但见人影晃动,劲风呼呼,喇嘛击出的三掌全都落空,金白羽发出的一掌,也没得手,双方都回到了原地。 金白羽自出江湖以来,所向无敌,今天红衣喇嘛是唯一挡开他掌击,而又能反击之人,心头不由一凛。 红衣喇嘛三掌落空,竟然怔在那里,沉吟半晌,突然失声喊道:“鬼影千变身法……” 金白羽心头又是一惊,这喇嘛不仅武功高强,竟还识得鬼影千变身法,显然是位前所未有的劲敌。 红衣喇嘛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复又开言道:“尊驾是太阳谷来的?” 金白羽摇了摇头道:“在下乃是江湖人所称的青衣修罗。” 站在他身旁的赛空空心神一震,翻起鼠眼对他不住的打量,阴山也不自觉的回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虽然“丧门神”邓通曾对他提起过青衣修罗其人,但他绝不相信眼前这少年,就是与他齐名的青衣修罗。 红衣喇嘛因见他使出鬼影千变身法,原以为他是太阳谷来人,此刻他自报名号,竟是位列四大魔尊的青衣修罗,倒是大出意料之外,沉忖有顷道:“太阳谷与天龙寺甚有渊源,施主何苦卷入这场是非。”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素来主张河水不犯井水,尊驾无故辱骂四大魔尊乃是强盗鼠辈,那是没把四大魔尊放在眼里了。” 红衣喇嘛朗笑道:“如果是只为了这点口舌之争,洒家自承那是误会,我可以向你道歉。” 金白羽点了点头道:“你既自承错误,在下不为已甚,算啦。” 他原就不耻赛空空之偷窃行为,话一说清,掉头举步便行。 赛空空存心拖他下水,突然叫道:“他就是杀死武当拳剑双绝之人,金狮镖局的少东,也已被他掳去,说不定他就是换去密陀神珠之人,” 为首的红衣喇嘛,脸上倏然色变,高叫道:“小施主,你对此事如何解释?” 金白羽立定脚步,冷冷道:““拳剑双绝”曾云鹤自不量力,果是死在本人的剑下,至于顾子奇,我已着他走了。” 红衣喇嘛不满意地再度问道:“酒家希望你答覆的,乃是密陀神珠之事。” 金白羽冷笑道:“密陀神珠之事,除了赛空空外,只怕再没有比他更为清楚之人。” 红衣喇嘛徐徐道:“小施主如欲脱去干系,最好能亲向掌教说明。” 金白羽俊目精芒一闪,朗朗大笑道:“尊驾大言不惭,你把我青衣修罗看成什么人了?” 阴山突然插言道:“老夫已然说过,中原不是汝等称雄之地,还不与我夹着尾巴滚。” 此种破口辱骂之言,一入红衣喇嘛之耳,三人同时暴怒起来,想那密陀神珠,乃是天龙寺镇寺之宝,他们奉命进入中原之时,已然奉有严谕:为了追回神珠,可以不计一切后果,他们之所以委曲求全,那是因为太阳谷的威名太大,不便冒失开罪,如今金白羽亦牵入神珠案内,他们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为首喇嘛沉声道:“神珠之事,在场之人俱都有份,快与我拿下。” 红衣闪舞之下,飞向金白羽扑去。身形尚在悬空,一股飙转如轮的掌劲,已然当头压下。 金白羽渊停岳峙,双掌缓缓提至前胸,忽的一齐劈出,轰然一声,地面卷起数股旋风,金白羽身不由主的退了二步,只觉胸间血气翻腾,真气几乎涣散。 红衣喇嘛悬空扑来的巨大身形,吃那股巨大弹力一震,也咚的一声脚落实地,晃了二晃,便即凝立不动。 双方对峙片刻,金白羽突然一声大喝,挥掌疾进,双掌翻飞,倏然攻出七掌。 他修习的乃是玄门功夫,掌力刚阳雄猛,招招有如巨斧开山,铁锤击岩,十分威猛。 红衣喇嘛吃他一抡猛攻,竟被迫退五步,但瞬即便展开密宗大手印反击过来。此种神功虽不及佛门般若禅功威猛,但亦是禅门正宗功夫。 双方你攻我拒,倏忽之间已交换了十余招,竟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另外两位红衣喇嘛,亦在为首喇嘛扑向金白羽之同时,分别扑向了阴山与赛空空。 赛空空满肚皮的奸谋,心知在场之人,无一好惹,早已存下溜跑之心,见两个魔尊已然和喇嘛对上,另一个喇嘛却似一朵红云,向他飞射而至,赶紧一撤身,闪电似的向密林奔去。 喇嘛扑击落空,大吼道:“老偷儿跑了……” 另两个喇嘛顾不得再动手,身形疾撤,厉吼道:“此人乃是正犯,快追!” 但见红衣飘闪,呼,呼一齐射入密林之中。 一场生死搏斗的火爆场面,由于赛空空逃跑,复又趋于沉寂。 金白羽暗中把真气运转,觉出内腑已然受震荡,必须及时调息,转身正待离去。 突地,阴山冷冷哼一声道:“站住。” 金白羽停下脚步,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尊驾呼唤在下有何话说?” 阴山阴沉地道:“你果是青衣修罗?”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没有说谎的必要。” 阴山趋前二步一伸手道:“把密陀神珠拿出来。” 金白羽剑眉一扬道:“密陀神珠明明在赛空空之手,你如何向我索取?” 阴山道:“在此以前,老夫也认定在赛空空手里,此刻我断定已然入了你的囊中。” 金白羽好奇地问道:“愿闻高论。” 阴山仰脸哼道:“密陀神珠乃是玲珑小巧之物,赛空空托由金狮镖局保送,金狮镖局自然会将它交给武功最高之人携带,而拳剑双绝即是一行人中,武功最高之人,你不惜与武当派结下深仇,将他杀死,当然是志在夺取神珠。” 金白羽轻哼一声道:“尊驾的推断果是有理,可惜在下当时并不知道他身上有神珠,现拳剑双绝已尸沉河底,尊驾可向河底捞取。” 阴山双目阴森地,直盯着他道:“老夫不愿多费唇舌,神珠如果交出,老夫可以饶你一命,不然的话……” 金白羽截断他的话头道:“不用说下去了,江湖上人,把你我都列入四大魔尊,今天难得见面,不论有无神珠之事,都该分一分排名先后才是。” 阴山厉笑道:“小伙子,你真是狂妄得可爱,来!先接老夫一招。” 长袖疾挥,飙然拍出一掌。 金白羽不退反进,健腕一翻,发出一股巨大潜力,震开了阴山的大袖,左手电疾伸出,直拙对方手腕,一招两式,疾愈奔电。 阴山位列四大魔尊,不仅功力深厚,武功亦自成一派,眼看对方出招迅捷,内力雄浑,心中大为凛骇。这是他行走江湖以来,第一次所遇见的年轻高手,但也因此,激起了他的杀心,怒叱一声,挥掌疾攻而上。 一刹那之间,掌风呼呼,潜力划空生啸,直涌了过来,眨眼之间,他已劈出了一十二掌,点出七指。 金白羽初逢平生罕遇的高手,振起神威,长啸一声,挥掌迎上,掌拒脚踢,硬碰硬的把对方攻势接下,一阵震荡心弦的巨响过处,他虽然勉强接下了对方的攻势,却已震得血气翻涌,身形摇晃不定。 阴山须发戟张,真气再聚,厉喝道:“再接老夫三掌试试。” 巨掌一抬,缓缓提到胸际…… 蓦地,锵然一声鸣啸,金白羽腰间断剑出鞘,左手剑鞘前指,右手断剑高举齐眉,脸上一片严肃,注视着剑芒屹立不动。 阴山手上功力已然提到十成,举掌正待拍出,猛见他手中的断剑,映日生辉,甚是特别,立时神色大变,惊叫出声道:“咦!?” 倏地掌势一收,转身疾奔而去。 金白羽强压下胸间翻腾的血气,将断剑撤出,准备全力一拚,孰料,对手阴山一见那支断剑,竟然十分凛骇,望风飞奔而去。这倒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当下轻吁一口气,纳剑归鞘,心中疑窦丛生,十分不解,这支断剑虽是削铁如泥犀利无比,但以阴山的武功来说,还不至如此畏惧,想这内中定有别情。 由于阴山如此畏惧断剑,使他联想到断剑主人,当年必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剑客,心中顿时感慨万千,暗暗忖道:“我所练的武功和这支断剑,必定大有来历,绝不是爸爸和师父所有的东西,说不定他们就是为了这本秘笈,以及断剑,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唉!他黯然叹息了一声,转身正待离去,忽觉胸间一阵剧痛,张嘴吐出一口瘀血。 原来他与阴山对掌之时,已然内腑受伤,当时情势险恶,来不及运气调息,此刻发作起来,才知伤势不轻,他本意是返回金陵,雇船出海,追踪两艘红色画舫,只为一念好奇,引来这场纠争,当下心念电转,忖道:“此刻强敌环伺,必须先行找个地方疗治伤势才行,若然去到金陵,难保不遇见寻仇之人,那时如何动手?” 想了一想,突然耳际传来一阵悠悠钟声,心里不由一动,忖道:“寺院乃是十方之地,不如前去借宿一晚,就便疗治一下伤势。” 于是,举步循着钟声寻去。金陵乃是六朝古都,城外寺院极多,不多一会,已遥见一座寺院,掩映在松林之中,红墙碧瓦,极是整齐。 顺着山径,行了约有二三里许,已来到寺前,只见山门之上,刻有“碧云神寺”斗大的四个金字,寺院规模宏伟,倒像个香火旺盛的丛林。 金白羽跨进山门,一步一步行至大殿。里面迎出一位身披黄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合什陪笑道:“施主是进香还是随喜?” 金白羽拱手道:“在下路经贵寺,意欲借住一宿,求禅师方便。” 中年僧人对他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施主请随贫僧来。” 引着金白羽,穿过大殿,顺着长廊,行至一客房之前,将门推开道:“里面被褥俱全,施主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金白羽谢道:“有劳禅师了。” 中年僧人微微笑道:“施主想是尚未用饭,贫僧马上着人送来。” 金白羽谢了一声,遂在椅上坐下,举目四下一望,里面竟是纤尘不染,十分洁静,不由暗叹一声,忖道:“江湖之上,逞强斗狠,哪及得出家人的悠游自在。” 他乃极富情感之人,虽尽量在外表蒙上一重冷漠,但一受外界的感触,反应比平常之人还要来得敏锐。 这所寺院因为香火鼎盛,僧人确实不少,但都是规规矩矩长斋礼佛之人,入夜之后,俱都到大殿做功课去了,客房显得清静异常。 金白羽知道自己坐息疗伤,必得一段极长的时间,唯恐有人打搅,直到起更以后,方才紧闭房门,盘坐床上运息行功,以内功自疗伤势。 他虽是自幼习武,修习玄门内功,但为时不过十几年,照一般常情来说,他不可能有现在这种成就,更无法承受阴山数十年精修功夫全力一击。 可是,事实上他却硬接下了对方三掌,虽受了极重的内伤,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在他的记忆中,他并不曾有什么奇遇,爸爸和师父都死于偶发事件,对他也无特殊的传授,可说这是一个难于解开之谜。 他运功坐息了一会,涣散的真气,又渐渐聚于丹田,于是按着口诀,将真气运行于百骸。突然,丹田之内,隐隐似有一股暖流兴起,渗入真气之内,跟着运转全身。 此种现象他不只一次觉察,每发生一次,次日的功力,便觉进境极多,他孤独一人在江湖奔走,既无尊长前辈,亦无知己的朋友,尽管心中十分诧异,却无从询问。 行功足足两个更次,才行霍然下床,只觉体内真气如珠,十分畅旺,内伤早巳完好如初,细听更鼓,已然敲了四响,闪眼窗外一看,只见满天星斗,明月的清辉,正映照在窗门之上。 金白羽此时睡意全消,缓缓将房门开启,行出房来,顺着长廊,往后园行去。 金白羽进来之时,他并不曾细看,此时才知后园花木极多,似乎别有洞天。缓步在园中踱了一会,只觉兴致勃勃,突然想起了几招平日无法体会的武功,竟自在园中练了起来。 也许是夜静更深之际,心无二用,练了几遍,竟豁然贯通,心中不禁甚是欣喜。 突地,一声深长的叹息,飘入耳内,夜静更深,听来倍觉凄怆,不禁大吃了一惊,倾耳细听,却又听不见什么。 此时他兴致已阑,以为是寺内值更之人,便没放在心上,转身正待回房,突然又是一声叹息传来,练武之人,耳目极是灵异,细辨那声音,竟然充满了凄凉、孤独意味,这回他可留了心,是以一闻那声音,立时循声飞射而去。 第五回 四大魔尊 这座后园十分宽广,挨着后墙,有一座小楼阁,窗门紧闭,楼门亦是倒锁,心中顿时迟疑起来,他明明觉出叹息之声是由楼中发出,但看这情形,楼中似是久无人居,难道是鬼怪不成? 心中虽是如此推想,但仍然飞身掠上了楼阁,藉着月色微光,向里张望,只见阁中蛛丝满布,尘土厚积,果似久无人居的地方。 当他目光扫至楼的另一角时,心中突的一惊,只见一位长发披肩,虬须纠结如猬的怪人,垂眉合睛,靠墙盘坐着,究不知是死人还是活人? 盘坐的怪人似已发觉有人在外偷瞧,突然抬头轻喝道:“外面什么人?” 此人一经开声说话,金白羽的胆气立壮,轻声答道:“在下乃是借住寺内的香客。” 怪人又道:“更深夜静,跑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金白羽道:“在下因闻老人家叹息之声,才循声寻来了这里。” 怪人喟然一叹道:“原来如此。此楼向不容外人来此,施主请快离开吧。” 金白羽道:“看这情形,老禅师似是犯了清规,被囚禁在此楼中。” 怪人极为不悦,冷冷道:“此是本寺家务事,不劳你来过问。” 金白羽又道:“你我相见便属有缘,老禅师如有什么疑难困苦之事,在下倒乐于效力呢。” 怪人极其不耐烦的道:“你这人怎的如此噜嗦。” 金白羽生性冷傲,不惯低声下气与人说话,若在平时,有人用如此态度对他说话,早已一怒而去,此刻因是怪人独困楼中,知道内中必有隐衷,是以毫不着恼,沉忖片刻又道:“在下可以进来么?” 出乎意外地,怪人唉声一叹道:“你一定要进来,可从窗门气眼中进来。” 金白羽大喜,晃身一跃而入,他用的是鬼影千变身法,恍如一缕清烟,眨眼已立在怪人面前。 怪人似是大出意外,双目倏然睁开,对他一瞥,瞬又合上。 但,就这一瞥之下,金白羽已然看出,怪人的目光就和两道冷电一般,一闪而逝,心中暗暗骇然忖道:“这位老禅师原来乃是一位武林高僧。” 只听怪人徐徐道:“你是哪派的子弟?” 金白羽一身血仇,行走江湖以来,从不轻易对人吐露身世,当下摇了摇头道: “在下无门无派。” 怪人哼一声道:“看你所用的身法,不似中原武学,莫非来自漠外?” 金白羽心头一震,道:“原来禅师也是武林中人,但不知居住此楼有多久了?” 怪人轻一声道:“算来已是卅寒暑了。” 金白羽失声接道:“那正是漠北海外两股势力入侵中原之时……” 怪人双目倏又睁开道:“你也知道这件事?” 金白羽道:“在下乃是听人传说而已。” “不是你师长们所说?” 怪人似乎颇为诧异,目光直盯着金白羽,似欲穿澈他的肺腑。 金白羽摇摇头道:“先父早亡,先师也已死去,在下乃是最近才听人说,禅师是当时目击之人,定然比在下知道得更详细了。” 怪人突然一声长叹,喃喃说道:“春去秋来,往事知何处?燕子归飞兰泣露,光景千留不住,酒阑人散草分,闲来独倚梧桐,记得去年今日,阶前黄叶西风……” 这怪人无端吟出一首宋词,金白羽简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觉他声调低沉哀伤,山头似隐有极深的创伤,自己竟然也深受感染,暗叹一声忖道:“他乃出家人,竟也有这许多烦恼,看来人生是永远无法离开烦恼的了。” 怪人因偶然触动往事,引起一阵哀伤,必竟他是修为高深之人,刹那便恢复常态,缓缓又道:“你刚提到漠北海外两股势力进入中原之事,莫非最近又有人进入中原了?” 金白羽点头道:“漠北有没有人来,在下还不知道,但长春岛确实曾有人进入中原,并约在下前去长春岛。” “这就奇了。”怪人如遭重击的全身一震,喃喃自语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长春岛连三尺男孩都不容踏入,什么人大胆敢约你前去?” 金白羽乃是极其机智之人,从种种迹象观察,已然觉出这怪人当年必是一位非常人物,而且对太阳谷及长春岛之事,极为熟悉。 怪人仰面想了一会复又问道:“果真是长春岛的人么?你没有听错?” 金白羽正色答道:“错不了,她们劫去了秦淮名妓白冷秋,并留下字柬,约在下前去长春岛要人。” 怪人道:“照此说来,你在江湖定然有些声名。” 金白羽道:“说来可笑,江湖人竟为在下取个外号,叫做“青衣修罗”,并把我列入四大魔尊之内,实则在下为人处事,只是行所当行。” 怪人霍地立起身来,伸出蒲扇也似的手掌,朝他一把抓去,出手看似缓慢,实际快逾奔电。 金白羽久经大敌,虽在毫不防备之下,反应仍然极为迅速,身子一偏,展开鬼影千变身法,忽的一挪步,旋出五尺以外。 可是,怪人似早已料到他将如何闪避。右掌并未真的抓出,就在金白羽身形一晃之时,左掌疾出,倏然一把将他手腕把住。 金白羽自出江湖以来,这是第一次失手,手腕一经被扣,自知要糟,立即运足真力往回一夺。 孰料,被扣的手腕,就和上了一道铁箍似的,不仅未能夺回,而且被自己逆流而回的真气震得身形一颤,随即劲力全失。 他乃极其刚强之人,虽已落入怪人之手,失去反抗之能,仍然强忍痛楚,沉哼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怪人双目精芒暴射,伸手将他腰间的断剑摘下,声色俱厉的问道:“你这身武功与断剑,究竟是从何得来?快说!”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无可奉告。” 怪人圆睁双目,手上一紧,道:“你说是不说?” 金白羽手腕被扣,已然无法运气行功,兼以怪人功力深厚无比,这一加劲,只痛得他额上汗珠直滚,但他仍然紧咬钢牙,倔强地道:“你用这种手段,杀了我也别想要我说。” 怪人怔了怔,突然长叹一声,把手放开,徐徐道:“你的性子和老衲有些相像。” 此举大出金白羽意料之外,一时倒怔住了,此时他才看清,怪人这一立起,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确是一位武林罕见的大汉,只是不知怎的,腿上竟然有两条铁链,将他牢牢锁住。 怪人此时竟和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十分颓唐,低头把玩着金白羽的那支断剑,似有不胜今昔之感。 金白羽见状大是惊异,反倒把怪人刚才对他胁迫的怒火熄了下来,静静看着他的身形发呆。 怪人把玩了一会断剑,突然拔剑出鞘,轻喝道:“小心,离远点。” 话落剑出,楼阁之内倏然飞起一道寒芒。 金白羽忙一挪身,闪到二丈以外,但见满阁剑气森森,一片嘘嘘啸空之声,怪人已然把剑法展开。 金白羽对于剑道已有深湛的造诣,凝目注视着怪人的招式,路子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心中更为骇异。 怪人睹剑伤情,不自禁的舞弄起来,他功力深厚,深得剑术神髓,随手施展了几招,威势与变化,均高出金白羽极多。 金白羽对于小册子上所载剑法,原是无师自通,此刻见怪人也舞出这套剑法,才知自己有许多精奥之处,并未完全领悟,不禁怅然若失。 他自入江湖以来,一剑在手,所向披靡,原以为自己已经深得剑道神髓,此刻才知,暗中摸索,究竟还是差了一筹,心中正自百感交集之时,阁内剑光倏敛。 怪人收住剑势,长吁一声,摇头道:“罪过,罪过,三十年来,自问已然心如止水,不想今宵竟至不能自己,唉……” 金白羽趋前道:“前辈当年是哪派的高人?” 他已知怪人乃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是以改口称呼前辈。 怪人摇摇头道:“过去之事,不说也罢。”随即又拍了拍剑鞘道:“你今已是此剑主人,切莫辱没了它。” 金白羽肃容道:“晚辈仗此利器,行走江湖,差幸尚未辱没此神物。” 怪人喟叹一声道:“那是因为没有遇见过真正高手,若是你果真应约前去长春岛,凭你此刻的修为,还是差得太远。” 若在初见之时,怪人说出这番话,金白羽定然心中不服,此刻已目睹怪人的武功,是以深信不疑,忙道:“长春岛之人,指名约晚辈前去,岂有畏缩不前之理,长春岛晚辈是去定了。” 怪人沉忖有顷又道:“你与长春岛之人有没有碰过面?” 金白羽道:“碰面倒没有,但她们扮作秦淮歌女,劫持白冷秋之时,晚辈却在船上。” 怪人又道:“她们所留下的字条可有期限?” 金白羽道:“期限倒没有。” 怪人点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金白羽道:“晚辈打算即日便去江淮雇船启程。” 怪人摇头道:“这样不妥,一则八月以后,海上时有台风,再则你就这般前去,岂不是白送了性命?” 金白羽坚决的道:“此刻晚辈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对于前途吉凶祸福之事,我还没有放在心上。” 怪人喟然叹道:“自古多情空遗恨,被劫去的那女子,一定对你十分有情,是也不是?” 金白羽脸上一红,急道:“前辈你误会了,在下与那白冷秋姑娘,相识不及一天,只因她酷似我失踪多年的妹妹,是以……是以……” 他原不擅言词,一时之间竟无法表达,只胀得满面通红。 怪人朗声一笑道:“你不用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凡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必定是长春岛之人,目睹你们亲呢之态,是以才用她为饵,迫令你非去不可,”话音略顿,又道:“凡属江湖中人,都极爱惜名声,你若不去长春岛,“青衣修罗”,或者是“四大魔尊”这名号就不用在江湖混了。” 金白羽道:“照前辈的说法,她们是冲着我来的?” 巨人点头道:“她们注重的不是青衣修罗,而是你的武功与这支断剑,照老衲的想法,她们一定看过你用剑。” 金白羽恍然大悟道:“不错,晚辈确曾在画舫之上,与拳剑双绝动过手。” 怪人缓缓盘膝坐下,并示意金白羽坐下道:“老衲已卅年不曾与人长谈过,也许是天意安排,令你误入此楼……”喟叹一声,随即住口不言。 金白羽忍不住问道:“前辈识得这支断剑的主人么?” 怪人垂目合睛,恍如入定一般,沉思良久方才开言道:“断剑主人当年也和你一样,乃是一位风流倜傥,武功成就极高的少年英侠,只因运用此剑,误伤了一个人,以致酿成终身遗憾,唉……”突然深沉一叹,顿了顿接道:“你刚才提到的太阳谷和长春岛,一个地处漠北,一个孤悬海外,武学成就之高,中原武林各派,无有匹敌之人,只是武功太过霸道,究竟有伤天和……” 金白羽正听得津津有味,悠然神往之际,见他突然住口不言,忍不住插言道:“据说两派都曾进入中原,之后忽然敛迹,前辈可知那是为什么?” “就是由这支断剑而起。”怪人突然双目睁开,道:“太阳谷与长春岛当年同时进入中原,因为两派旗鼓相当,无形中便有裂痕,当时长春岛有位年轻貌美的门徒,武功成就之高,在同辈中无出其右者,岛主早已暗许为未来的继承人,无意中与断剑主人相遇,二人俱是才华绝代之人,惺惺相惜,遂生情愫……”喟叹一声接道:“有一天,二人谈起本门武功,难免互有褒贬之词,可是,双方均是年轻气盛之人,断剑主人在对方一再逼迫之下,勉强拔剑与她印证。 太阳谷与长春岛的武功,都极其霸道,两人一经动上手,竟致无法收住,断剑主人功力比对方略高一筹,情急之下,思得一个斧底抽薪之策,暗中运足十成功力,猛力一击,将对方长剑震飞,满以为争斗可以结束。 孰料,对方却认为是奇耻大辱,就趁断剑主人剑势一收之际,一把将他剑刃抓住,跟着一掌拍出。 断剑主人骤不及防,结结实实中了她一掌,虽仗着功力深厚,不致当场击倒,但已受了极重的内伤。暴怒之下猛力把剑往回一夺,双方功力相当,剑没夺回,剑刃却为二人生生拗断……”说到这里,怪人又深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本来争斗到此结束,也就没事了,可是断剑主人竟在剑断之时,随手一剑削出,竟把她的一条左臂截下,对方虽是女子,却绝不含糊,当时一语不发,俯身拾起断臂,掉头疾奔而去。 断剑主人也是太阳谷主心目中的继承人,知道这祸闯大了,当时太阳谷主亦在中原,断剑主人遂将此事据实向谷主禀报。 太阳谷虽是玄门,却有大部分是俗家子弟,断剑主人只是俗家弟子,谷主略一沉忖,立命他落发为僧,并将他锁在一处寺院,罚他面壁思过,等与长春岛事件完了之时,着人前来释放……” 金白羽恍然大悟道:“原来前辈就是断剑主人。” 怪人长叹一声道:“老衲乃是师门罪人,直到如今,尚不知那件事如何结束,卅年待罪,恩师亦无片纸只字前来,看来是凶多吉少。” 怪人说到伤心之处,两行情泪顺颊而下。 金白羽复又问道:“这支断剑既是前辈之物,怎会流入江湖,落入先父之手?” 怪人叹道:“当年先师曾将断剑与老衲随身携带的一本秘笈,包在一处,准备带回太阳谷,之后如何流入江湖,连老衲也不知道了。” 金白羽此刻才知,自己所习的武功,果是太阳谷的武学,想了想问道:“据说太阳谷与长春岛之人,动辄将人杀死,这是师门遗训,抑是另有原因?” 怪人点头道:“此事原属师门之秘,本不能泄露与人,你今既已得传本门武学,便是本门之人,不妨对你实说,本门的武学,虽说是玄门,却别走蹊径,严格的说起来,应是旁门左道。” 金白羽复又问道:“据晚辈所知,武学一道,应是循序渐进,年龄日长,功力愈深,为何太阳谷之人,年纪轻轻,功力便已超出其年龄,难道别有心法不成?” 怪人轻吁一声道:“你能见到这事,足见你很用心,本门确有一种心法,能令功力飞速增进,但须每日配合饮用本谷的一种甘泉,不过凡事有利便有害。此种功力乃是一种激发人体潜能之法,等到达每个人应有的极限,便不会再进步了。” 金白羽道:“我明白了,就以一个人行路来说,某个人一天最大的极限,他能走一百里,本门的心法,却能令他在半天之内走完一百里。但走完一百里之后,他却无法运用多余的半天时间,再多走几里,可是这样?” 怪人点头赞许地道:“你很聪明,一点即透,就因为这样本谷武功才能速成,可是却间接缩短了一个人的寿命,本谷极少有超过四十岁之人。” 金白羽满面诧异的望着怪人:心中却暗暗忖道:“看他的年纪,最少也在六十岁以上,如何说没有超过四十岁之人?” 怪人察颜观色,已知其意,遂道:“你别以为老衲在说谎话,老衲能够活到六十多岁,那是因为卅年前被囚禁之时,当时自觉万念俱灰,遂决心皈依我佛,每日诵经打坐,以期消除一身罪孽,无意之中,竟然练成了佛门无相神功,遂得安享天年。” 金白羽耳听山村喔喔鸡声,立起身来道:“今晚得闻许多高论,晚辈茅塞顿开,天已快亮,我该走了,” 怪人点头道:“明天你可在寺内住一天,晚间再来见我,老衲正在思索一件事情。” 金白羽躬身道:“晚辈遵命就是。” 当他行出楼阁之时,寺内僧人已在做早课,于是缓步回至房中。 他原意是回到金陵,设法雇船出海,如今因遇见怪人,明白了这段往事后,不得不把主意改变,决心晚间再去应怪人之约,俾对长春岛之事,能够多知道一点。 碧云寺虽是香火鼎盛之地,但来往之人,均是普通的善男信女,金白羽留在客房,并没有人去打搅,约莫起更时分,僧人又都去大殿做例行功课。 金白羽缓步行出客房,又向楼阁奔去,这回他是应约而来,迳自由气眼之内,直飞入楼中。 怪人缓缓睁开眼睛道:“年轻人,你倒很守信诺。” 金白羽笑道:“长者邀约,岂有不来之理。” 怪人点点头,话题一转道:“你习的是玄门功夫?” 金白羽道:“家师乃是玄门中人。” 怪人极为不解的道:“你修习的既是玄门内功,照理不应有此造诣,难道你服过什么灵药不成?” 金白羽摇头道:“从来没有服食过什么灵药。” 怪人摇头道:“这就怪了。” 金白羽道:“晚辈行功之时,常觉有另一股暖流兴起,但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怪人招手示意他行近身旁坐下道:“你不要运功相抗,待老衲为你探查一番。” 随即伸出大手,按在他命门穴上,立有一股暖流,循着穴道沁入,冲关走穴,缓缓行走。 约莫有顿饭时刻,怪人忽然长吁一口气,把手掌挪开,摇摇头道:“老衲原先以为你的师长曾将本身的真元,转输给你,经我一番探察,竟然不是,这件事倒叫我无法明白了。” 第六回 太阳谷主 金白羽接道:“晚辈也对这件事,十分不解,只是无法想得透。” 怪人笑道:“反正不是坏事,不用去想它了。” 金白羽道:“前辈说得是,你今晚约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怪人轻喟一声道:“这件事老衲思索了一整天,到现在还没想到该怎么办。” 金白羽道:“是什么为难之事?” 怪人冷冷道:“就是你的事情。” 金白羽愕然道:“我的事情?是不是去长春岛之事?这件事不用前辈担心,纵令血溅长春岛,晚辈也一定得去。” 怪人冷笑道:“老实告诉你,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金白羽霍地立起身来道:“你要怎么样?” 怪人哼了一声道:“你既习得本门的武功,便是本门之人,我不能让你前去长春岛替太阳谷丢人。”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自有师门,何用冒用太阳谷。” 怪人怒叱道:“废话,你的武功和兵刃,都是太阳谷的,不用说人家也会知道,如今有两条路任由你选择,一是拜在老衲门下,老衲自有成全你之法,一是追回武功,令你成为一个普通人,即令到了长春岛,她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金白羽原是一个极易冲动之人,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上来,冷漠地道:“第一条路,在下不能答应,至于废去在下武功之事,不见得就有那么容易。” 说话之时,他已暗暗提功戒备。怪人呆了一呆,突然一声喟叹道:“孩子,坐下来,别那么倔强,老实说,若在卅年前,你恐怕早已横尸楼阁之上了……”他似心情十分激动,紧接又道:“老衲囚禁楼阁卅余年,虽似为师门所遗忘,但我仍是太阳谷之人,而且是谷主的继承人,我不能眼看着一个门下弟子,以暗中摸索得来之技,前去赴那重大之约。” 金白羽不以为然的道:“长春岛邀约的是青衣修罗,再说我与她们无怨无仇,她们无故劫掳白姑娘,曲在对方,怎会如此严重?” 怪人唉声一叹道:“太阳谷与长春岛结仇之事,老衲已经对你说过了,她们乃是发现这支断剑,出现江湖,而剑路又是太阳谷的嫡传,是以才邀约你前去,若不是这样,她们劫持一个秦淮歌妓何用?” 金白羽此刻才觉出事情果然严重,原先他以为仅仅是个人之事,现在既介入两派恩怨,那是无论如何解说不清了。 在此以前,他对自己的武功极有信心,自见怪人之后,信心已然发生动摇。 如果仅仅是代表“青衣修罗”,纵然不敌长春仙子,或者是长春岛的高手,他年纪尚轻,乃是武林晚辈,那也算不得什么丢人之事。 但此刻情势不同,人家认定他是太阳谷之人,必定对他估价极高,到时如若失手,丢人的是太阳谷,将来太阳谷知道了这件事,岂肯干休?必定认为他是有意假冒,那时岂不是两面都不讨好? 怪人沉思有顷,轻声一叹道:“这件事老衲思之再三,我知你断不肯拜在老衲门下,再说老衲乃是师门待罪之人,未奉谷主允许之前,也不能随便收徒……”想了想接道:“除非老衲此刻杀了你,不然你早晚得和长春岛之人碰面,可是老衲已然皈依我佛,岂忍心如此……” 金白羽突然插言道:“晚辈若是见了长春仙子,首先便说明,断剑与秘笈乃是先父无意中得来,在下与太阳谷根本扯不上关系。这样总该行了吧?” 怪人冷笑道:“如若我是长春仙子,立即废去你的武功,留下断剑,将你逐出长春岛。” 金白羽心头一凛道:“她们如此不讲理?” 怪人叹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当年她们进入中原所行之事?” 金白羽想起顾子奇之言,知道怪人所说不假,不禁默然,他平日虽是豪气干云,根本没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但想起父母之仇,杀师之恨,一切都还没有头绪,怎能去冒此不必要之险? 怪人突然双目睁开,神光湛湛,直盯着他道:“老衲有件事情,你能答应一定为我办到么?” 金白羽义形于色道:“见面之时,晚辈便曾说过,如有什么困难之事,晚辈愿为你效力。” 怪人大喜道:“此事说难不难,老衲有件东西,你与我送去太阳谷,交还谷主,他若问起老衲,就说我已死去多年。” 金白羽道:“此事不算太难,晚辈答应了,只是晚辈平生不愿说谎,明明你还活着,如何可以说死了呢。” 怪人慨叹一声道:“并非要你说谎,昔日之我,早已死去,今日之我,乃是碧云禅寺的悟非僧。” 金白羽点头道:“这样倒还说得过去。” 怪人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方绿玉来,形似如意,上面镂有许多弯曲文字,递给金白羽道:“此是本门信物,你可贴肉藏好,务必面呈谷主之手。”轻吁一口气接道:“此行不让你白跑,老衲近几年来,静中生慧,创出一套剑法,可以用来作为酬劳。” 金白羽摇头道:“晚辈既答应替你办事,何用酬劳。” 怪人在楼板上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根筷子,执在手中道:“留心看着,老衲这就将剑法传给你。” 嘴里解说,手中比划,竟自演练起来。金白羽对剑道已有不凡的造诣,兼以天资聪颖,细看怪人这套剑法,竟与太阳谷的剑路完全相反。 太阳谷的剑路,辛辣、诡幻,十分霸道,而这套剑法却沉稳神奇,堂堂正正,虽只一十二招,但变化无穷。 怪人使了几遍,便叫金白羽跟着比划,足足学了一个多更次,才算勉强学会了。 怪人似是有心,又似无意,于解说剑法之时,旁征博引,把太阳谷的剑路,长春岛的武功,也阐述了许多,金白羽乃是极其聪明之人,知道怪人是有心成全,也不时提出一些平日练剑时,所遇见无法理解的难题,请怪人解说。 怪人毫不藏私,一一都予详细阐述,这一夜工夫,金白羽真是得益匪浅,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快亮了。 怪人轻吁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膊道:“够了,你能照此用功下去,不难尽得武学奥秘。” 金白羽摇头道:“晚辈自知愚顽,还有许多精微之处无法参透。” 怪人道:“晚间你可再来,老衲把佛门静坐之法,也一并传你,此乃佛门禅功,并非太阳谷之学。” 金白羽点头答应,随即跃出楼外,回到客房。 他在碧云寺,一连住了十天,每天晚间都到怪人所住的楼阁去,这天刚由楼阁回到客房,突然一个小沙弥行了进来,合什道:“敝方丈请公子去禅房说几句话。” 金白羽心中暗暗奇异付道:“他找我何事?”但他表面仍然微笑点头道:“这就去么?” 小沙弥道:“敝方丈正在禅房相候。” 金白羽起身道:“烦小师父带路,我这就去。” 随着小沙弥一迳行至老方丈的禅房前,小沙弥把竹帘掀起道:“公子请进。” 金白羽大步行入禅房,只见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和尚,盘膝坐在禅床之上,微微对他颔首道:“有劳公子,请坐。” 金白羽抱拳道:“不知禅师呼唤在下何事?” 老和尚轻叹一声道:“老衲掌理本寺,已有四十余年,平日心如止水,平静无波,近日突然心惊肉跳,甚是不宁,恍似有大祸临头一般,不知是何缘故……” 金白羽接道:“上人莫非怀疑在下是歹徒?” 老和尚急忙摇手道:“公子切莫误会,老衲不是这个意思。” 长叹一声又道:“卅年前,曾有一位老道长,将一位少年锁在本寺后楼,并着老衲为他剃度,当时他曾对老衲说过,只是关他三两年,磨一磨野性,谁知一晃三十年,竟不再来。” 金白羽知他说的是怪人,随道:“那道长至今不来,想是死了,上人你作主把他放了不就行了吗?” 老和尚摇头道:“这人怪得很,怎么说他也不走,并声言如那老道长永不找人来。他宁愿终老楼中。” 金白羽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愿出来,就让他锁在楼上,反正不碍什么事。” 老和尚突然压低噪音道:“近日不知哪里来了些喇嘛,每天都去各寺院查问,寻找卅年前那道长所住过的寺院,老衲担心他们早晚要来本寺查问。” 金白羽朗声笑道:“他们找着了又能怎样,上人你太过小心了。” 老和尚叹道:“老衲已有预感,必然会出事,公子你每天都去楼上,一定和他相识,还是劝他避一避吧。” 金白羽暗中一惊,付道:“他怎么会知道?”随即笑道:“在下根本与他不相识,即令认识也是白说,他不会答应的。” 老和尚唉声叹道:“那些喇嘛十分凶狠,万一找着了他怎办?” 金白羽冷笑道:“简单得很,让他们一齐超升西方极乐世界。” 老和尚口宣佛号道:“难道他比那些喇嘛还凶狠?” 金白羽立起身来道:“所以我说你用不着操心。”随即把手一拱道:“在下无能为力,告辞。” 他知道所说的喇嘛,必是天龙寺的,如若找怪人寻仇,无异自寻死路,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老和尚摇头叹道:“佛门净地,哪里容得争斗打杀之事。唉!这……这……该怎办?” 金白羽听在耳内,暗暗忖道:“我虽不能阻止这场凶杀,最低限度也该置身事外才是。” 突又闻老和尚喊道:“公子请留步,老衲话还没有说完呢。” 金白羽停下脚步道:“上人有何吩咐?” 老和街正容道:“公子是无意中来到本寺,抑是专程来寻后楼之人?” 金白羽摇头道:“上人不用多疑,在下乃是无意来到贵寺,如若有什么不便,在下即刻可以离寺。” 老和尚唉声叹道:“贫衲并无催促公子离开之意,只因近日江湖纷纷传说,武当拳剑双绝死在金陵,武当掌教十分震怒,已然派出大批高手,进入江湖,寻访那位杀人的凶手。” 金白羽朗声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可以坦诚告诉上人,在下便是搏杀拳剑双绝之人,我不怕他们寻仇,因为“拳剑双绝”曾云鹤,他乃是自寻死路。” 老和尚大吃一惊道:“公子就是青衣修罗?” 金白羽冷冷道:“不错,江湖人虽将我列入四大魔尊之内,我可不是动辄杀人的邪魔。” 老和尚表面虽然甚是镇定,心中却是万分震骇。 金白羽看在眼里,复又朗笑道:“上人不须害怕,在下此刻便可离寺,免得为贵寺招来烦恼。” 说着话把手一拱,随即向寺门外行去。 老和尚眼看他行出寺门,嘴里不住的高声念佛。 金白羽行出碧云寺,顺着大路迳奔入城,他觉得无论如何该找到白冷秋的那艘画舫,看看老家人白义与紫鹃,以便筹办出海之事。 他一路行来,心中却暗暗纳闷,那位老和尚亦是武林中人,是以才知道这许多武林中事。 金白羽在秦淮河畔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白冷秋的那条船,随即纵身一跃,跨上了船头。 只见老家人白义,正呆呆坐在船上,见金白羽来到,大喜道:“公子,总算盼着你来了。” 金白羽道:“我离开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白义道:“公子先请进舱内歇歇吧。” 金白羽见他满面愁苦之容,知道必有事故,随即跨入舱内坐下。 白义高声道:“紫鹃,金公子回来了,快替公子泡盏茶来。” 金白羽道:“不用了。” 举目四下一瞧,舱内的陈设,仍和白冷秋在时一模一样,只是物在人非,伊人已杳,心中顿觉怅然若有所失。 不多一会,紫鹃托着茶盘行入舱内,道:“公子请用茶。” 金白羽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只见紫鹃的鸭蛋脸儿清瘦了许多,不觉暗中一叹。 紫鹃瞧了他一眼道:“公子这些天哪里去了?” 金白羽含混答道:“去打听长春岛之事,据说下半年海上风浪很大,不适宜出海。” 紫鹃接道:“是啊!小姐也是这般说呢。” 金白羽奇道:“你说什么?莫非你家小姐有了消息?” 紫鹃点点头道:“是别人替她带来的信,公子请看。” 随即递过一张素绢,金白羽接过一看,上面写道:“字寄紫鹃妹知悉:我已决定随凌姑娘与苏姑娘前去海外,望汝见字后,即速与白伯伯回故乡,不必候我,如见着金公子,可告知海上风浪太大,不可冒险出海,如一定要去,亦应候明年春风解冻之时,秋字。” 字迹娟秀齐整,一看便知是女子手笔。 紫鹃见他沉吟不语,复又道:“这字条确是小姐写的,前几天我和白伯伯真急死了,接着这张字条后,才算稍稍放了心。” 金白羽道:“这字条是谁送来的?” 紫鹃道:“昨天傍晚,小婢与白伯伯正在舱下,忽闻舱内铃响,走入舱内便见着这字条。” 金白羽突然一顿脚道:“该死!” 紫鹃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道:“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金白羽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那天你家小姐被劫之时,如不是那个贼道赶来搅扰,咱们准能追上前面的两条船。” 紫鹃接道:“是啊,可惜咱们错过机会了。” 金白羽想了想道:“你家小姐既找你们回家,你们就快回家去吧,此处乃是是非之地,早早离开为妙。” 老家人白义喟然叹道:“我家小姐乃是闺阁千金,平日大门不出,如今竟然飘洋过海,老奴实在有些不放心。” 金白羽冷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好歹我替你把她弄回来就是了。” 白义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吓得住口不敢再言。 紫鹃对河岸瞥了一眼,悄声道:“我们自从回到这里后,似乎每天都有人对我们船上窥探,真把我们吓死了。” 金白羽目中煞光一闪道:“是些什么样人?” 紫鹃似有余悸的道:“但觉黑影幢幢,看不清是什么样人。” 金白羽道:“有没有到船上来过?” 紫鹃摇头道:“船上倒没有来过。”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不用怕,他们找的是我。” 转过脸来对白义吩咐道:“明天你就带紫鹃回乡,我答应去海外找你家小姐,到时我一定会去。” 白义哈腰恭道:“老奴遵命。” 金白羽目光朝堤岸一瞥,冷哼一声,立起身来道:“我走了。”也末见他如何作势,身子已平射而出,飘然落在堤岸之上。 此时天色已交初鼓,只见堤岸之上,冷然立着一位白衣少女,星光之下,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一位十分秀丽的姑娘,但当他仔细睇视之下,心头不由狂跳,腾身猛扑过去。 白衣姑娘见他扑来,突然身形一跃,纵落堤下,掉头疾奔而去。 金白羽急喊道:“姑娘,请停一停,我有话问你。” 白衣姑娘充耳不闻,裙带飘飘,晃如一缕淡烟,往前飞射,脚程竟然快极。 金白羽鬼影千变身法,江湖罕有其匹,追了一程,仍然还是不远不近,差个五六丈路,心中不由有些恼怒起来,当下猛的一凝功,身形陡起,疾如离弦之箭,晃眼已追了个首尾相接。 白衣少女虽得有高明传授,究竟功力还浅,猛奔了一程,已然有些真力难继,忽的身形一顿,硬生生把前冲的身形刹住。 金白羽不防她会突然停下,几乎碰了个满怀,当下收住脚步,喘息着道:“妹妹,你还记着羽哥么?这几年我寻得好苦啊……” 少女突然转过身去,冷哼一声道:“别叫我妹妹,我没有你这样不长进的哥哥。” 第七回 凤去楼空 金白羽因发现那白衣少女,颇似他多年寻找不见的妹妹韵心,心头不由狂喜,是以没命的穷追,孰料见面之后,竟劈头来上这么一句,倒把他怔住了,半晌方缓缓趋前,拍着她的香肩叹道:“妹妹,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定受了很多的委屈,可是我也并不比你好受……” 少女回过身来,恨恨的道:“不用说下去了,我真想不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金白羽莫名其妙道:“有什么不对?” 少女冷笑道:“在江湖之上,到处杀人,如今又沉缅在这种下流地方,难道这些是为了报仇?” 金白羽这才明白,长叹一声道:“妹妹,你别误会,我是不得已啊。” 金白羽生性冷傲,不喜多言,若换了旁人,不管误会多深,他都会不加申辩,可是此刻面对着的,乃是自己所深爱的胞妹,骨肉情深,他不能不解释,当下轻叹一声道:“白姑娘她……” 少女立即截断他的话道:“我知道白冷秋不同于别的歌女,再说妹妹也管不了哥哥的事,可是你该记着爸妈是如何死的……” 说到这里,竟忍不住呜咽着痛哭起来。 金白羽急得直搓手,抚着她的香肩,温言道:“妹妹,快别哭了,哥哥这些年来,念念不忘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父母之仇,再则就是寻找你。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糊涂,心里和你一样的苦。” 金韵心满腹委屈,一齐发泄在这场痛哭之中,半晌方才止住哭声,拭着眼泪幽幽一叹道:“这二年我到处找你,之后才知“青衣修罗”便是你,并且位列四大魔尊,当时我实在伤心透了,我真想不到你会变成杀人魔尊。” 金白羽黯然摇头道:“一个学武之人,一旦进入江湖,便会身不由己,有时你无形中便会结下仇怨,因为你不杀人,人家会杀你,除非你是待牢的羔羊,任人宰割。”轻吁一声,又道:“我何尝不知,凡事应以和为贵,可是到时事情会由不得你,就拿拳剑双绝来说,我本无杀他之心,可是……” 金韵心截断他的话头道:“听说白冷秋已被人劫去,你还留在她船上干什么?这几天我每天都来河边等候,竟发现有许多武林高手,在暗中守候着你,我真不明白,你怎会结下这许多仇怨,难道你不杀人就不行么?” 她越说越激动,继续又道:“我们的父母被人惨杀后,我们是如何的痛苦,难道被你杀死的人,他们就没有子女么?他们的子女同样的恨你入骨,恨不得食你之肉,剥你的皮……” 金白羽痛苦地摇了摇头,厉声道:“不要说下去了。” 金韵心幽幽一叹,住口不言。 金白羽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缓缓又道:“你说的并没有错,不过我们兄妹多年不见,说些别的不好么。” 金韵心深长的一叹道:“我出江湖还不到一年,可是所听到的,都是有关青衣修罗之事,羽哥,你既有了这一身武功,为什么不想着替爸妈报仇?” 金白羽道:“为兄任何时刻都没忘记父母之仇,可是人海茫茫,你叫我往哪里去找?” 金韵心也知这是一件无头公案,当时他兄妹年纪都小,虽然各有奇遇,学成一身武功,可是对毁家杀父之仇,却是毫无线索可寻。 金白羽迎着晚风深吸一口气道:“韵妹,夜深啦,你在哪里落脚,我送你回去好么?” 金韵心摇了摇头道:“我住的地方不能容留男子。” 金白羽道:“我们去住店吧,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再分离了。” 金韵心道:“今晚不行,你还是回画舫去吧,明天咱们在城里醉月楼碰面。” 金白羽道:“好吧,我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二人正待分手,突然暗影中传来一声冷笑。 金白羽沉喝道:“什么人?” 身形一跃,循声疾扑过去,鬼影千变身法,快逾闪电飘风,四五丈的距离,只一晃眼间,便已跃到。 但见柳荫之下,飞起一条纤小人影,飘飘落在柳枝之上,竟是一位背剑的红衣女子。 金白羽怔了怔道:“芳驾什么人?” 红衣女子冷冷道:“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 金白羽又道:“为何鬼鬼祟祟偷听我们谈话?” 红衣女子冷笑道:“这十里长堤乃是十方之地,你来得难道我就不能来?” 金白羽一时倒没有话说,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行。 只听红衣少女,自言自语的道:“武当已然传出“玄门羽书”,邀集各门各派,围剿杀死拳剑双绝之人,亏他还有心情月下谈情。” 金白羽霍地转过身来道:“你说什么?” 红衣女郎冷冷道:“我自己与自己说话,干你什么?” 金白羽心中虽然十分气恼,却又不好发作。忍下一口气,复又转过身来。 红衣女郎复又道:“有了新人忘旧人,白冷秋算是瞎了眼睛。” 金白羽心里一动,再度转过身来时,柳枝之上,人影已杳,原来那红衣女郎已然走了。 此时金韵心也赶到,问道:“羽哥,你在和谁说话?” 金白羽道:“一个穿红衣的野丫头。” 金韵心面现诧异之色道:“她认识你?” 金白羽道:“好像认识。” 金韵心嘴一噘道:“你总爱跟一些邪魔混在一起。” 金白羽摇头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根本不认识她。” 金韵心噗的一笑道:“认识也不要紧,何必急成那样。” 看了看月色,道:“我该走了,明天见。” 金韵心走后,金白羽心中忽然像失落了一件东西似的,这几年来,他到处寻找妹妹,今晚总算见着了,可是从她的言谈中,似乎对自己许多的事情不能谅解,尤其是和白冷秋交往之事,更是极端不满。 他本无意结交白冷秋,但却不知不觉间,落入了她的情网,以致牵连出长春岛之事,并和武当结下深仇。 对于长春岛之约,他已势成骑虎,今后若和妹妹同在一起,她必定不同意自己前去,那时又如何对她解说?一时之间,顿觉百感交集,在堤上呆呆立了一会,方才缓缓走下堤来。 他知此间夜已深沉,落店是没有办法了,突然脑际又泛起了古楼怪人的影子,暗忖道:“离开碧云禅寺之时,并未与他告别。无论如何该对他说一声才是。” 于是,展开身法,再度奔到碧云禅寺,行至后楼一看,门户已然大开,那两条系怪人的铁链,也已寸寸烈断,显然是被内力震断的。 这情景使他心中大为震骇。暗忖道:“这怪人在楼中困了卅年,为何不早不晚,竟在此时离去,难道遭遇了什么危险不成?” 他与怪人在这十天之中,已然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是以对他十分关切。 当下细细在楼中巡视了一番,不曾发现一点打斗痕迹,心中才觉稍安。 突然,阁外一阵轻微脚步声响,碧云寺的老方丈,缓缓步行了进来,徐徐道: “老衲算计你一定会来。” 金白羽道:“在下是来探望悟非禅师的,他哪里去了?” 老和尚低宣佛号道:“老衲已传法谕,着他云游去了?” 金白羽大感意外道:“他居然答应了?” 老和尚微微笑道:“他既在本寺剃度,便是本寺弟子,自然应该接受本座的法谕。” 金白羽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老和尚轻叹一声道:“以往老衲从来不曾想到此事,直到今天,才行澈悟,倒害他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金白羽又问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老和尚深沉一叹道:“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了本寺。” 金白羽朗声一笑道:“这样一来,贵寺可以高枕无忧,再不怕喇嘛来搅扰你们了。” 老和尚口宣佛号道:“但愿如此,但此时还很难说。” 怪人已去,金白羽觉得再没有留下的必要了,遂对老和尚告辞道:“打扰上人了,告辞。” 老和尚望了他一眼道:“公子身上宝气腾霄,还应掩藏一些才是,免遭江湖人觊觎,生出事端。” 金白羽朗声笑道:“上人不要取笑,在下怀中除了几两碎银外,可谓身无长物,哪来的宝气。” 老和尚微微笑道:“老衲自问老眼不花,绝不会看走眼。” 这老方丈说的果然不错,金白羽亦未说谎,只是他不知道吧了,当下把头连摇道:“上人一定看走了眼。” 老和尚把话题一转,道:“公子可识得大明禅师其人?” 金白羽心里一动,想起那位与避尘道人一同进入画舫之人,不就是大明禅师,于是点头道:“好像见过。” 老和尚道:“此人乃是拳剑双绝的好友,前几天曾来本寺,并谈起镖行之事……” 金白羽知道老和尚话中之意,随道:“他可是说天龙寺的密陀宝珠已入在下之手?” 老和尚口宣佛号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公子乃是明白人,此刻八方英豪,已然齐集金陵,你该早作打算。” 金白羽摇头苦笑道:“在下并未得着宝珠,何用藏躲?” 老和尚道:“众口铄金,公子就算真的没拿,他们也不会放过,何况……”话到舌边,突又住口不言。 金白羽朗笑道:“上人刚才提到宝气之事,在下此刻才算明白,你是白费心机了,在下身上确实没有宝珠。” 老和尚深长一叹道:“老衲所言,并非虚假,公子身上,确有灵气腾空,是不是宝珠,我就不知道了。” 金白羽冷冷道:“谢上人关怀,在下行事,向来只问心安,我没有得宝珠,不怕旁人对我误会。” 老和尚原抱一片悲天悯人之心,意欲消弭这场凶杀,可是事情却大出他意料之外,他知金白羽不似说谎之人,也许身上确没宝珠,不禁慨然叹道:“密陀神珠乃是天龙寺镇寺之宝,密宗派决不会干休,赛空空这场祸事闯得不小。” 顿了顿又道:“卅年前,中原武林遭逢大劫,死去大部份精英,直到如今,元气才算稍复,这场纠纷下来,又很难说了。” 金白羽冷笑道:“一颗小小珠子,有什么了不起,天龙寺追踪盗珠之人,倒说得过去,他们若滥杀无辜,那是自取灭亡。” 老和尚又道:“公子哪知江湖上事,往往只为一件小事,一旦牵入恩怨,便永远纠缠不清,就以这件事来说,便已牵累了许多人,看来武林又将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了。” 金白羽知他所说,乃是实情,暗中叹了一口气,只为自己一时多事,牵入这件公案之内,此刻纵然解说也无济于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时寺内僧人已都起来做早课,不便再留,辞别老和尚,迳从后墙跃出,顺着大路,奔向城内。 金白羽出了碧云禅寺,疾步奔向金陵,他把老和尚警告之言,暂时置诸脑后,虽然明知此行将有很多的麻烦,可是他没放在心上。 他切盼能够早点和妹妹会晤,多少年来,他一直为找不着她而烦恼,如今总算是碰面了,他亟望明白这些年来,她的生活及际遇,更希望从她的口中,获得一些有关父仇的消息。 他深知妹妹比他机智细心,从她昨晚的轻功,可以看出武功似乎已得高明传授,将来兄妹联剑江湖,定可快意亲仇,一雪十年隐恨。 一路之上,心事重重,低头疾行,却不知金陵城中,此刻已是风云紧急,各路豪强,俱都赶来了石头城中。 这场风波不仅是天龙寺失落了镇寺之宝,也不仅是武当派要报拳剑双绝之仇。 而是另一件震撼江湖的大事,迅速在江湖传播开来…… 碧云禅寺至金陵不过十余里,金白羽一大早便已进入了城中,首先找到了醉月楼。 这所规模宏大,在金陵甚有名气的酒楼,是在市区商业繁盛之区,当他跨入店门,方知来得太过早了,店门才刚刚开启,里面乱糟糟的,连火都还没生着。 一个堂倌迎了上来,哈腰陪笑道:“客官您早,现在时间还早,请等会来。” 金白羽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先歇歇不行么?” 堂倌目光与他凌厉的眼神一接触,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忙道:“行,行,客官请里面坐。” 金白羽也不理睬,随即寻了一个雅座坐下。 堂倌替他斟上一杯香茗,陪笑道:“客官是吃饭还是等人?” 金白羽沉声道:“等人。” 那堂倌委实不敢与他多说话,转身赶紧离开了雅座,直到柜台前,心里还在噗噗乱跳。 这时,店外忽又进来了两个人,前面是一个老者,身御青袍,吊睛眼,脸上阴沉沉地,后面是一位四旬上下的中年道士,背上插了一支长剑。 堂倌迎上前道:“客官您来得早了点,炉上还没生火呢。” 老者阴森森的道:“废话,快替我们预备,我老人家要喝酒。” 堂倌不敢再回话,随把他们让入雅座,心中却暗暗滴咕,忖道:“今天是什么邪门?” 哪料,刚刚把老者引入座位,外面又一连来了几批客人,服装各异,都是佩带着兵刃的江湖人。 堂倌知道事不寻常,赶紧进入帐房,把这情形一五一十禀报了掌柜的。 开设茶楼酒馆之人,都深明江湖上事,掌柜的听后,便知有大事故发生,赶紧吩咐堂倌道:“快吩咐厨下生火,今天提前做买卖。”又嘱咐堂倌道:“你去对他们说,今天的客人一个也不能得罪。” 堂倌点头答应着,赶紧把掌柜的话传了下去,刹那时间,全店之人都忙忙碌碌干起活来。 醉月楼乃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平日不到晌午不会上座,今天却是一大早便做起生意来,可说是绝不寻常之事,表面上是生意兴隆,实际每个人的心头,都像紧压着一块铅。 金白羽独自要了几个菜,一面自斟自酌,暗中却早留了神,他在江湖闯出了青衣修罗之名,也结下了许多的仇怨,是以处处都得留神。 此时他已隐隐觉出,酒楼的客人,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好在他已得知妹妹武功不弱。少去了一层顾虑,是以并未把楼中紧张的情势,放在心上。 第八回 谈笑书生 正自等得有些不耐烦,忽然门帘一掀,进来了一位眉清目秀的俊美贵公子,就在他对面坐下,微微一笑道:“羽哥,劳你久等了。” 金白羽呆了一呆,倏然省悟,笑了笑道:“二弟,你先歇息一会,等下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他心中甚喜妹妹处事机警,能够适应环境,改变装束前来,韵心暗暗对外面一努嘴,低声道:“外面那些人好像来意不善。” 金白羽朗声笑道:“这种事愚兄经得太多了,理他则甚?” 突地,帘外干咳了两声,进来了两个人,一位是肥头大耳,身披团花大氅的花甲老者,一是文生打扮,手摇纸扇,满面奸狡的中年书生。 花甲老者抱拳道:“兄弟顾扬武,乃是京城金狮镖局的镖头……” 金白羽冷冷道:“原来是顾大镖头,尊驾找我何事?” 顾扬武干咳了二声,缓缓开言道:“犬子年幼无知,对尊驾多有冒犯,兄弟特来陪罪。” 金白羽朗声笑道:“好说,好说,令郎倒也并非不可理喻之人,兄弟不为已甚,已然着他回京了。” 顾扬武颇为意外的道:“兄弟这一路来,并未遇见犬子,尊驾此话当真?”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没有哄骗你的必要。” 顾扬武平生只得一子,舐犊情深,风闻在金陵出事,立即星夜赶来金陵,早于镖伙口中,获悉了一切经过,得知拳剑双绝被杀,顾子奇被掳,而镖伙们,又都遭了人的暗算,心中焦急万分。 当下强压心头激动,接道:“这样说来,犬子当真是回京城了?” 金白羽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在下与他已是恩怨两消。” 顾扬武唉声叹道:“只恨兄弟财迷心窍,接下了这趟镖,事后才知所保之物,乃是天龙寺的密陀神珠,而犬子又不知天高地厚……”长吁一声接道:“拳剑双绝贤弟,他乃武当门下,现为此事而死,兄弟真不知如何向掌教交代?” 顾扬武脸上一片沮丧之色,却把一双眼睛直盯着金白羽。 金白羽仰着脸,沉声一阵冷笑道:“这些可说都是尊驾识事不明,自行招来的,想那神偷赛空空,在江湖之上,亦是闯出了万儿之人,如不是有了极大的麻烦,怎会找上你?可笑尊驾竟贪图厚利,轻易把这趟镖接下。这且不说,而又把“卷毛虎”吴勇那样的镖师派出来。这批人只会倚仗金狮镖行的势力,为非作歹,欺压善良,哪里成得了大事。” 顾扬武连道:“极是,极是,兄弟后悔莫及。” 金白羽又道:“兄弟本无杀死拳剑双绝之心,只为他欺人太甚。” 顾扬武点头道:“这都是犬子的不是,不该事情还未办完,却到那些地方去鬼混,以致发生误会,曾贤弟为了犬子,他不能不出头。”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在下原不知你们保的什么镖,而是“金头陀”刘行,“丧门神”邓通两个江湖败类,竟挟持著令郎前来向在下索取神珠,在下这才出手薄施惩戒,并掳下了令郎。” 顾扬武急道:“神珠并不在犬子身上。” 金白羽点头道:“我知密陀神珠不在令郎身上,可是在下当时若不将他留下,丧门神会放过令郎么?” 与顾扬武同来的文生突然插言道:“尊驾口口声声推说不曾夺得神珠,可是你一身珠光宝气,却又从何而来?” 金白羽目凝煞光,对那人一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胡说八道。” 文生只觉他目光凌厉如刀,心头一凛。此人外号“谈笑书生”,一肚皮奸狡,虽不敢正面与他冲突,却也不甘受他斥责,当下微微笑道:“学生是否胡说八道,尊驾自己心里明白。” 顾扬武自开设金狮镖行以来,由于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兼以掌中一柄金刀,确有几成真功夫,是以一帆风顺,从没有栽过跟斗。 没想到替赛空空保这趟镖,竟招来了一场滔天风波,第一,天龙寺是藏土密宗主流,势力庞大,他无论如何惹不起,第二、武当是南派剑术发祥地,门下弟子遍天下,拳剑双绝为镖行之事而死,他拿什么向掌教交代?第三、顾子奇乃是他唯一独子,如今落入向以手辣心黑著称的青衣修罗之手,他内心的焦急,可想而知。 唯恐谈笑书生,言语上激怒这位魔尊,忙接着他的话头道:“密陀神珠兄弟乃是交给拳剑双绝携带,金大侠事前不知,当时或许忽略了。” 金白羽冷冷一笑,他十分明白顾扬武此刻的心理。 顾扬武紧接又抱拳道:“此间人杂,不是谈话之所,城外还有几位朋友等着金大侠,不知金大侠肯赏光么?” 金白羽道:“在下本来没空,不过我若是推辞不去,岂不是让你那些朋友大失所望。” 顾扬武就怕他不去,忙道:“金大侠肯赏光那是再好没有,兄弟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见面把话说明。” 金白羽冷冷道:“这场误会永远都无法解释清楚,不过兄弟已然答应了令郎,我不会说了不算。” 顾扬武不明就里,睁大眼睛问道:“犬子对金大侠有过什么要求?” 金白羽道:“他知这事发生后,金狮镖行说不定就要毁在这件事上,是以要求在下周全。” 顾扬武长吁一口气道:“金大侠仁心侠胆,兄弟十分感激。” 金白羽朗声笑道:“在下乃是江湖朋友心目中的魔头凶煞,不敢当大侠之称,我既揽下了这件事,自然得全始全终。” 顾扬武听他的口吻,似乎确已释放了顾子奇,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暗暗念了一声佛,拱手道:“兄弟为金大侠带路,咱们这就去吧。” 金白羽立起身来,对金韵心道:“二弟,你还是回去吧,咱们明天再谈。” 金韵心虽然一直没有插言,但知金白羽此行十分凶险,手足情深,哪肯让他独自涉险,当下坚决的道:“我和你一同去。” 金白羽皱眉道:“这事用不着你去。”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愿使她也卷入是非漩涡。金韵心不悦道:“哥哥,如若是我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你管是不管?” 金白羽扬眉道:“谁个敢动你一根汗毛,为兄立刻要他的命。” 金韵心接道:“是啊,眼下就有人要对付你,我岂能置身事外。” 金白羽无可奈何,只得点头道:“你一定要去,那就走吧。” 顾扬武早找人把全部酒账结算,一行四人跨步行出醉月楼。迳往城外行去。 金白羽等人一经离开醉月楼,陆续来的那些江湖人,也纷纷离座,跟着行出,刹那走得一个不留。 再说顾扬武领着金白羽,行出城外,来到一处公墓之前,停下脚步道:“此地旷野无人,咱们倒可好好计议一番。” 金白羽目光四下一扫道:“你不是约了几个朋友么?” 顾扬武唉声一叹道:“实不相瞒,因为拳剑双绝之事,武当派的道友,已然恨大侠入骨,必欲得之而后甘心,还有天龙寺的僧人,他们亦都认定你是夺取密陀神珠之人……” 金白羽截断他的话头道:“此事在下已经知道了,天龙寺的喇嘛们,一口咬定我是夺取密陀神珠之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顾扬武轻喟一声道:“金狮镖行不幸介入了这场是非,真叫我左右为难,如若密陀宝珠果在金大侠之手,希望你能交还我,兄弟不惜巨资与你交换,同时绝对不让天龙寺知道此事。” 金白羽朗声笑道:“说来说去,你仍是怀疑在下夺得了神珠?” 顾扬武唉声叹道:“你自己或者不知,但稍具眼力之人,都能看得出,你身上确是宝气腾霄。” 金韵心忍不住插言道:“就算我大哥身上确有宝气,难道不作兴是别的宝物。” 金白羽迅速接道:“愚兄行事向来只问心安,不求人谅解,我懒得费那么多唇舌,他们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好了,不用解说了。” 顾扬武故作为难的道:“武当派的道友早就掇上你了,兄弟唯恐双方各走极端,是以把金大侠您引来此地。金大侠您最好趁他们没到之前,暂时避一避。” 金白羽冷峻的道:“顾镖头,你把我金某人看成什么样人了?别说是武当几个臭道士,就是千军万马,金某人同样没放在心上。” 顾扬武乃是开设镖行之人,轻易绝不愿与人结仇,尤其是青衣修罗这类棘手人物,他明明暗中已然与武当派约好,表面却装作好人,把自己脱出是非之外。 金白羽心性高傲,不愿委屈求全,多作解释,正中他的下怀,故作感慨的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真把兄弟难着了。” 金韵心哼了一声道:“不用假惺惺了,你本就安排好了,准备与武当派的道士,联手对付我大哥,可是又因你的宝贝儿子,尚在我大哥的手里,是以心存顾虑,是也不是?” 顾扬武急道:“兄弟确是一番好意,少侠如此误会,倒叫兄弟有口难辩了。” 金白羽寒着脸,冷峻的道:“令郎已然释放,密陀神珠之事,在下亦已揽在身上,你该满足了,劝你莫再对我纠缠,引起我的怒火。” 顾扬武久闻青衣修罗之名,见他已现不快之容,心头不禁一凛,闪眼向来路望去,先前由醉月楼出来之人,竟一个也没有随来,不由神色骤变。 金韵心心细如发,于酒楼之时,已然看出,座中至少伏下了十余个高手,并已由后面随了出来,不知怎的,直到这时,仍不见他们赶到,知已发生变故,当下冷冷笑道:“顾镖头,你邀约的帮手,为何至今没有来到?我们可不耐烦久等呢。” 顾扬武尴尬地陪笑道:“少侠你误会了,金大侠乃是有恩于镖行之人,兄弟还不至那样糊涂。”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金某人素来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是一意孤行,无非让黄泉路上,多添几个怨鬼。” 谈笑书生摇着纸扇,正待开言,顾扬武急对他施了一个眼色,抱拳对金白羽一揖道:“金大侠对兄弟如此施恩,兄弟感激不尽,为免金大侠对兄弟误会,兄弟暂时别过。” 说完话又打一躬,折转身形,扬长而去。 金白羽望着他俩疾行而去的背影,冷笑道:“总算他见机得早。” 金韵心突然行前二步,攀着他的手臂道:“哥哥,你是如何结识白冷秋的?” 金白羽轻吁一口气道:“只因她面庞极像你,是以我才去看她。” 金韵心若有所悟的道:“日久情生,你便爱上她了?” “白冷秋并非普通风尘女子。”金白羽无限感慨的道:“她乃铁面御史白信之女,并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因欲报雪父仇,才行混迹风尘之中。” 金韵心点头道:“这就难怪了。” “不,不……”金白羽打断她的话头道:“虽然如此,为兄并无与她结交之意,哪知事却凑巧,那天,走到她画舫之上,便有金狮镖局之人前来闹事,为兄一时看不过去,伸手管了这桩闲事,想不到竟然牵出了许多是非。” 金韵心叹道:“这确是始料不及的事。” 金白羽继续又道:“更未想到的是白冷秋竟在这时,被长春岛劫持而去,并公然留下字柬,约愚兄前去长春岛,如此一来,愚兄除了前去应约外,别无其他办法。” 金韵心听他提起长春岛之事,如遭电殛的身躯一震,满面惊恐的道:“你果真要去长春岛应约?” 金白羽叹口气道:“她们既已公开邀约,自然得去。” 金韵心眼圈一红,黯然一叹道:“据我所知,凡属踏上长春岛的男子,无一人能够生还,你去之后,如果……”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金白羽心头一凛,暗忖:我兄妹俩茹苦含辛,苦练武功,为的是报雪毁家杀父之仇,此番若失陷在长春岛,将来有何面目见已死的父母于泉下? 金韵心见他沉吟不语,接道:“哥哥,若是你一定要去长春岛,我和你一同去。” 金白羽道:“不行,如此凶险之地,为兄岂能令你同去涉险。” 金韵心幽幽一叹道:“家门不幸,爸爸惨死,妈妈被辱,我们的遭遇可谓惨痛万分,如今兄妹团聚,原该设法报父母之仇,你今为了全信于白姑娘,必须前去长春岛,做妹妹的自然不便拦阻,但你我兄妹死生与共,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前去涉险?” 她虽没有明着阻止长春岛之行,却委婉表示应以父母之仇为急务。 金白羽此刻心中为难已极,沉忖半晌方道:“此事不用提了,咱们谈谈别的好么?” 金韵心点点头道:“咱们先进城找个客寓住下,我还有许多事和你商量呢。” 金白羽举步前行道:“妹妹,你这身武功是跟谁学的?” 金韵心道:“我师父乃是方外之人,她从不曾对我提过师门之事。” 金白羽道:“是位老师太么,她驻锡何处?” 金韵心道:“我师父不准我对人提起她,更不准说出她的住所。” 金白羽喟然叹道:“照此看来,她也是一位伤心人。” 金韵心点头道:“是啊!师父平日郁郁寡欢,极少说话,只怕也有一段不平凡的身世。” 金白羽道:“她不常在江湖走动?” 金韵心道:“她根本就足不出户。” 金白羽大失所望,不由叹道:“爸妈遇害之时,你我都还小,我原以为你师父可以知道一点,想不到她也和我们一样。” 金韵心道:“这事我也曾问过师父,据她老人家说,爸妈的遇害,似是临时偶发的事件,并非平日所树之敌,平时的夙仇,有线索可寻,偶发之事,就不容易打听了。” 金白羽沉默了一会,复又开言道:“天不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慢慢的查访,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金韵心接道:“盲目的查访,不是办法,咱们应该分别去拜访爸爸生前的好友,这样比较容易查出。” 金白羽恍然大悟,道:“是啊,除了爸爸的朋友外,我师父的朋友,咱们也可以去拜访,这比到处瞎撞容易得多。” 二人一路谈笑,已然进入城中,金韵心停下脚步道:“哥哥,咱们找个店住下吧,先行想想爸爸有哪些朋友,咱们依路途的远近,一个一个去拜访。” 金白羽点了点头,随即找了一家名叫高宾的客寓住下,二人占的是上房,两明一暗,倒也颇为洁净。 金白羽在江湖结怨极多,江湖上的经验,也因处处须防人暗算而随着增加。 这时小二正替他们送来了一壶香茗,并在每人面前斟了一杯,金白羽端起呷了一口,脱口赞道:“这店里的茶叶倒不错。” 小二笑道:“公子真个识货,这是本店特为上房预备的雨前茶。” 金白羽嘴里与他搭讪,目光早把这院内的周遭看了一遍,只见东跨院竹帘深垂,似有客人住着,随问道:“那面住的什么客人?” 小二顺着他手指看去,突然压低嗓音道:“那是关外来的一位公子,脾气可大得很呢,我看八成儿是什么蒙旗的王孙公子。” 金白羽心里一动,道:“他在你店里住多久了?” 小二道:“是上月初来的,进门就交了柜上十两金子,谁知道他要住多久。” 金白羽道:“就只他一个人?” 小二点头道:“就是一个人,不过有时屋内会突然出来人,我们也不敢问。” 金白羽点头道:“也许是客人进来时你没瞧见,值不得大惊小怪。” 小二道:“公子说得是。”随即行出厅外。 金白羽沉付有顷,低声对金韵心道:“东跨院这人有点怪,咱们以后对他留点神。” 金韵心道:“咱们哪有工夫管闲事,你倒想想看,爸爸究竟有那些朋友还活着?” 金白羽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太极门有位外号阴阳手的王天铎,乃是爸爸的好友,他就住在金陵。” 金韵心大喜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拜访他。” 第九回 武林风暴 金白羽立起身来道:“咱们向店家打听一下,总得先知道他住在哪条街才能去呀。” 二人到前面向柜上一打听,才知这位“阴阳手”王天铎,竟是金陵城响当当的人物,连三尺孩童都知他的住所。 金韵心性子最急,立即掏出一块银子,找小二前去雇车,小二出去不一会工夫,便为他俩雇了一辆甚为讲究的马车,车把式是个健壮的小伙子。 金韵心忙不迭的跳上马车,吩咐车把式道:“把车赶去乌衣巷。” 车把式见他佩着宝剑,知是武林中人,随问道:“可是去拜访“阴阳手”王老爷子家?” 金白羽点头道:“对了。就是他家。” 车把式再不说话,皮鞭一抖,啪的一声,车轮转动,如飞往前奔去。 王天铎就住在乌衣巷口,宅子颇大,八字门墙,甚是气派,金白羽跳下车来,在兽环上敲了二下,朱门立即开启,行出一个青衣庄客来,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找谁?” 金白羽道:“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河北金白羽、金韵心兄弟求见。” 庄客摇头道:“若在平日,我可以替你通报,这几天不行。” 金白羽剑眉一扬,目中精芒闪射,冷峻的道:“为什么不行?” 王天铎乃是太极门中的耆宿,他的庄客们,俱都学了点武功,兼以平日来来往往的,都是江湖上名重一时的人物,哪把金白羽这种后生小辈看在眼里,当下冷笑道:“不行就是不行,你发什么横?” 金白羽只觉一股忿慨之气,直冲了上来,手掌一招,便待赏他二个耳光。 金韵心急忙举手将他的手臂拉住,道:“此等无知的下人,何苦与他一般见识。” 金白羽强压怒火,哼了一声道:“这等狗仗人势的小人,若不给他吃点苦头,哪知天高地厚。” 那庄客到也识得利害,不敢与金白羽再顶嘴,砰的一声将门关了。他竟来个不理不睬。 金白羽大怒,脚一拾便要去踢那门,金韵心急劝道:“哥哥,你忍耐点不行么,咱们毁门而入,于王伯伯脸上却不好看呢。” 金白羽道:“难道咱们不进去了?” 金韵心笑道:“几堵砖墙哪能挡住咱们,干脆不用通报了,越墙而入,王伯伯就是不悦,咱们也有话说。” 金白羽道:“就依你的主意。”身形一晃,已然飞过了院墙。 金韵心也一耸身,进入了墙内,二人虽是白天施展轻功,但因身法太快,竟未引起路人的注意。 金白羽进入院墙,四下略一打量,迳往大厅行去,堪堪踏上大厅的台阶,先前门上的那庄客,由后面追了上来,大声嚷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狂徒,胆敢不经通报,擅闯本宅。” 金白羽与金韵心只作不闻,仍然大步进入厅内。 宅内经庄客一阵喊叫,早行出了几个人,一个年约三旬上下的武士,沉着脸,对二人打量了一番道:“两位是哪里来的,请将来意说明。” 金韵心道:“我们姓金,河北来的,意欲拜见王伯伯。” 武士面色稍霁道:“两位带有名贴么?” 金韵心道:“王伯伯乃是先父的好友,请大哥对他说一声,他就会知道的。” 武士将信将疑道:“既是这样,两位请稍坐,兄弟这就去禀报家师。”说着转身往后宅行去。 金白羽面上又恢复了往昔的冷峻,不言不语,迳自在椅上坐下。 不多一会工夫,厅外一阵脚步声响,进来了一位貌相清癯,年近花甲的老者,朗声道:“老朽就是王天铎,两位找我何事?” 金白羽与金韵心双双趋前躬身道:“晚辈金白羽偕弟韵心,拜见王伯伯。” 王天铎摆了摆手道:“两位远来辛苦,请坐。” 容得二人坐定,复又道:“请恕老朽健忘,令尊是哪位?” 金白羽欠身道:“先父外号金龙剑,单讳一个松字。” 王天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金松兄的公子,难得,难得,你们来金陵多久了?” 金白羽道:“已经有一个来月了。” 王天铎道:“现住哪里?既到了金陵,如何不来我这里下榻。” 金白羽道:“晚辈现住高宾客寓,只因身负血仇,唯恐替伯父增添麻烦,是以没有早来向伯父请安。” 王天铎听他住在高宾客寓,心头猛然一震,脸上倏现惊骇之容,但瞬又恢复镇定,徐徐道:“两位口称先父,莫非我那金兄已然作古?” 金白羽黯然道:“先父已在十年之前,死于仇家之手。” 王天铎长喟一声道:“令尊一生极少与人争斗,如何会有仇家?” 金白羽道:“晚辈那时年纪太小,不知他们为何袭击我家。” 金韵心接着问道:“伯父交游极广,能够想出是哪条道上的人么?” 王天铎摇头道:“老朽极少前去北方,对当时情景毫不知情,这种无头公案,实在无能为力。” 金韵心又道:“晚辈只是想知道,先父生前与什么人有仇隙。” 王天铎沉吟有顷道:“令尊外号金龙剑,在剑术上颇有成就,是以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剑术,都曾费过一番心血搜罗,说不定是在这方面无意中招忌。” 金白羽猛然想起爸爸留下的秘笈与断剑之事,觉得王天铎之言甚是有理,当下点头道:“伯父说得是。” 王天铎又道:“对方既有力量搏杀令尊,这证明他的武功高出令尊,那该是极有名望之人。” 金韵心突又插言道:“照此推论,我们不妨列出一些可能的人物,一一加以查证,终有一天可以查出凶手。” 王天铎瞥了她一眼,只觉她英武之中,略带几分妩媚,不像是个男孩,知是乔装,当下也不说破,随道:“贤侄之言到也有理,但老朽岂能妄言论列,万一因此惹出麻烦,岂不是害了你们。” 金韵心不以为然道:“咱们只是暗中查证,何说惹出麻烦。” 王天铎面容一整道:“就以刚才两位闯入本宅之事来说,那是极容易引起误会的举动,当然,令尊与老朽乃是知己之交,情形又当别论了。” 提起刚才闯关之事,金白羽脸上倏现不快之容,按道:“就因为伯父不是外人,晚辈才斗胆闯进。” 王天铎道:“门人固然有不是,不过近日老朽确曾吩咐下去,轻易不接见外客,”轻吁一口气接道:“贤侄可知近日金陵城中,正在酝酿着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么?” 金白羽摇头道:“晚辈孤陋寡闻,不曾听说什么。” 王天铎道:“传闻太阳谷与长春岛的两股势力,复又进入中原,武林各派同道,甚是震惊,纷纷派人前来金陵察看,共商应付之策。”瞥了金白羽一眼,又道:“老朽虚名在外,连日前来访晤之人极多,老朽深恐树大招风,引来无谓的麻烦,是以吩咐门上,不是知己之交,一律挡驾。” 金白羽点头道:“这就难怪了。” 王天铎复又叹道:“卅年前,太阳谷与长春岛之人,仅在中原停留了几个月,武林中的精英,便已失去大半,此番卅年前故事重演,真不知又是怎样一个结局。” 金白羽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王天铎道:“首当其冲的是武当派,之后江南各派,也陆续有人遇害。” 金白羽沉付有顷道:“武当遇害之人,可是拳剑双绝?” 王天铎道:“除了曾云鹤之外,最近被杀的,尚有形意门的“开碑掌”胡振远,衡山派的钱泰、武汉三雄中的孙仲尧。先后死伤不下十余位高手。” 金白羽原以为是拳剑双绝之事,以讹传讹,经这一说,才知另有其人。遂又问道:“他们何以确定此是大阳谷之人所为?” 王天铎叹道:“太阳谷与长春岛的武功,别走蹊径,厉害无比,出手便要伤人,普通人的武功,乃是随岁月而增进,年事越长,造诣愈深,但这两处的武功,却是反其道而行,极难以常理测度。” 金白羽长吁一口气,立起身来道:“晚辈拜访伯父,只是向伯父打听一下先父遇害之事,伯父既然不知,晚辈就此告辞。” 王天铎道:“此刻正值多事之秋,老朽不留你了,以后可常来这里玩。” 就在这时,先前那位三十上下的武士,匆匆走了进来,欲言又止,似有急事禀报。 王天铎随指着那人,为金白羽等引见道:“此是老朽的首徒雍和,你们以后多亲近。” 金白羽与金韵心躬身行礼道:“见过雍大哥。” 雍和拱了拱手道:“二位免礼,刚才多有怠慢。” 王天铎望了他一眼道:“有什么急要之事?” 雍和点头道:“有点急要之事向师父禀报。” 王天铎见他脸色有异,随举步往屏风后行去,雍和跟在身后,二人进去了约莫有盏茶时刻,王天铎重又回到厅内,笑容满面的道:“老朽已找人预备了酒菜,二位贤侄吃过饭再走吧。” 金白羽道:“伯父忙得很,晚辈怎好打扰。” 王天铎哈哈笑道:“就是事情再忙,也得吃饭呀。” 对方乃是父执,金白羽不便推辞,只得重又坐下,金韵心乃是极其细心之人,觉出刚才告辞之时,王天铎并未挽留,此刻却又把他兄妹留下,内中定有原因,是以暗中便留了心。 王天铎容他二人坐下,复又开言道:“听说最近江湖之上,出了一位年轻的高手,外号青衣修罗,出手狠辣,武功怪异,不知是何来路,贤侄可曾听说过?” 金韵心正待开言,金白羽对她便了一个眼色,随道:“伯父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王天铎道:“此人据说才二十出头,但已列名四大魔尊之内,此乃出乎常情之事,是以有人怀疑他是太阳谷之人。” 金白羽摇头道:“那倒未必见得。” 王天铎又道:“据说此人现在金陵,贤侄以后如若遇上,务必小心。” 金白羽摇头道:“传言未可深信,晚辈倒不认为他是穷凶恶极之人。” 王天铎冷冷一笑。未再作声。 此刻雍和已指挥庄客把酒席排好,王天铎笑容可掬,把二人让入客座,雍和随即在每人面前斟上一杯酒。 王天铎擎着酒杯道:“来,来,难得二位贤侄远道前来,咱们先干一杯。” 金韵心摇头道:“晚辈从来不饮酒。” 王天铎朗声笑道:“江湖走动之人,哪有不好此道之理,贤侄如真的不会喝,咱们就以一杯为限如何?” 金白羽性情豪迈,见他如此说,遂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金韵心见哥哥已然喝了,也勉强干了半杯。 雍和立即又为他们斟满,王天铎果真不再劝酒,举箸让道:“二位既不喝酒,那就多吃点菜。” 金白羽笑道:“这事不劳伯父担心,晚辈保证桌上的菜剩不下。” 王天铎大笑道:“这才是英雄本色。” 突然,金韵心放下筷子,用手抚着前额,皱眉道:“我有点头昏……” 金白羽心里一动,双目精芒闪动,看了王天铎一眼,哪料,金韵心竟于这时,身子一仰,倒了下去。 金白羽跳起身来,只觉双腿一软,也倒下地去。 雍和目视王天铎道:“师父,现在咱们怎办?” 王天铎长叹一声道:“此事为师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你可去通知武当掌教,人可以交给他,但最多只能废去武功,不可令我故人绝了后嗣。” 雍和躬身答道:“弟子明白师父的意思。” 王天铎道:“他们最少也得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苏醒,你快去吧。” 雍和答应了一声,飞步行出大厅,向宅外奔去。 王天铎似是心情极为沉重,在厅内来回踱着,嘴里自言自语的道:“王天铎啊,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计算两个晚生后辈,算得什么英雄?……不能……绝不能如此……” 突然停下脚步,拿起几上的茶壶,举手正待向金白羽的脸上泼去,突又停下手道:“慢着,青衣修罗是江湖上出名的手辣心黑,如若放了他,以后便麻烦了,唉……” 他天人交战了许久,始终难于委决,颓然长叹一声,在一张大师椅上坐下,呆呆望着天花板出神。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嗓音,徐徐道:“总算你还有点天良,不然此刻你早已没命了。” 口口口 王天铎大吃一惊,霍地从椅上跳了起来,只见金白羽面上一片冷漠,正自望着他,心里又是一惊。 金白羽端起茶杯,往金韵心脸上一泼,又道:“这种下五门的迷药,岂能奈何我,你太过小看青衣修罗了。” 王天铎又惊又愧,半晌说不出话来。 金白羽又道:“先父与你交情匪浅,想不到你竟将故人之子出卖,以图取悦武当,但不知武当的道士,给了你什么好处?” 王天铎深长一叹,缓缓道:“老朽也是情非得已。” 此刻金韵心已然醒转,挺身跳了起来,望着金白羽,满面都是迷惘之色。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难道武当派的道士胁迫你?” 王天铎摇了摇头道:“老朽一念之私,铸成大错,此刻悔恨已迟,贤侄不要再问了。” 金白羽冷冷一笑,转脸对韵心道:“二弟,咱们走吧。” 金韵心此时已然弄清是怎么回事,气愤的道:“慢着,我得问问他,咱们以晚辈之礼,前来拜访,他为何如此对待咱们。” 金白羽道:“或许他是情非得已,不用问了。” 硬挽着韵心的手,向厅外行去。 王天铎确如金白羽所说,他是情非得已,见金白羽向厅外行去,竟未加以拦阻,任由他二兄妹扬长而去。 回到客寓,金韵心仍觉气忿难消,恨声道:“哥哥,今天你为什么变得这般好说话?” 金白羽道:“反正我们并没有吃什么亏,算啦。” 金韵心冷笑道:“等到吃亏,那时就晚了。” 金白羽轻叹一声道:“王天铎是咱们第一个拜访的父执,以后还得拜访许多人,如若咱们杀了他,消息传出后,谁也不敢接见咱们了,那时你再向什么人去打听?” 金韵心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 金白羽又道:“如今事情愈来愈复杂,江湖已掀起巨大风波,咱们再留在金陵,势必会起更多的麻烦。” 金韵心道:“哥哥的意思是离开金陵?” 金白羽点点头道:“愚兄并非是伯事,而是咱们必须设法找到那老贼,若被这些不相干之事缠住,那是太不合算了。” 金韵心道:“离开金陵又往哪里去呢?” 金白羽想了想道:“金狮镖行的顾扬武乃是老江湖,他久在北五省走镖,对武林人物极是熟悉,我想先在金陵找找他,如他已经回京,咱们就去京城找他。” 金韵心摇头道:“此人老奸巨猾,恐怕不会对咱们说实话。” 金白羽极有把握的道:“我想他一定会帮这个忙。” 两人正自商谈之际,一个蒙面灰衣老者,突然闪身行了进来,金韵心霍地立起身来喝道:“什么人?” 灰衣老者缓缓取下面幕道:“是我。” 金白羽早从他的嗓音认出是王天铎,当下冷笑道:“金家与你的交情已绝,来此何事?” 王天铎长叹一声道:“老朽一念之私,铸下大错,后悔莫及,但有一事,必须向两位说明。” 第十回 百剑盟主 金白羽冷冷道:“难为你的好心了,有话请说吧。” 王天铎面容一整道:“二位即速离开金陵,迟则不及。” 金白羽朗声笑道:“若是我不离开呢?” 王天铎唉声叹道:“金陵立刻便有一场滔天风波,贤侄极可能卷入这场风暴,是以老朽不避嫌疑,赶来通知。”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倒多承美意了。” 王天铎知他成见已深,自己纵然多说也没用,遂道:“老朽来此已尽心意,听与不听都在你了,告辞。” 说着又把面幕蒙上,闪身行出厅去。 金韵心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转过脸来对金白羽道:“哥哥,他的话能听信么?” 金白羽点头道:“也许是实话。” 金韵心道:“咱们该怎么办?” 金白羽剑眉一扬道:“在此以前,为兄确有离开金陵之意,现在我不想走了。” 金韵心茫然不解道:“为什么?” 金白羽道:“人家既已盯上了咱们,要躲也躲不了,倒不如藉此大闹一场。” 金韵心不以为然道:“这样岂不是耽误了正事?” 金白羽摇头道:“为兄的想法正与你相反,在此以前,人家不知咱们的身世来历,但自拜访“阴阳手”王天铎后,人家已知咱们是什么人,如若那老贼得知这消息,他必定会设法斩草除根,这样一来,咱们便不难找出仇人了。” 金韵心听后禁不住暗暗点头,觉得哥哥在江湖多闯了二年,确比自己强多了。 金白羽又道:“你我未碰面时,你在什么地方落脚?” 金韵心道:“是在一个尼姑庵内,那位师太乃是师父的师妹。” 金白羽道:“你可以仍到那里去,留我一人在此应付。” 金韵心摇头道:“我不要去,我知你是怕有事时照顾不来,可是我并不需你来照顾。” 金白羽突然面色一沉,严厉的道:“我是兄长,你应该听从哥哥的吩咐。” 金韵心噘着嘴唇道:“你为什么这般不讲理?” 金白羽寒着脸道:“就算为兄是不讲理,但你务必照我的话去做。” 金韵心拗他不过,没奈何的叹口气道:“现在就去么?” 金白羽道:“仍然换上女装,马上就去。” 他把金韵心打发走后,心头顿觉舒畅了许多,现在他已无挂无碍,任何强敌前来,他都可放手一拚。 一宿过去,金白羽醒来之时,天已不早,匆匆洗了面,行出厅外,只见一位锦衣公子,倒背着双手,在院内缓缓踱着。 金白羽已从小二的口中,听知东跨院住了一位王孙公子,想来就是此人了,不由多看了一眼,只觉他眉清目秀,甚是俊美,只是眉宇之间,隐露一股桀傲之色。 他这几年在江湖行走,素来都是以冷峻之容,掩饰本来面目,可是此人隐泛青色的面庞,比他还要来得冷漠,心知此人必然大有来历。 锦衣公子似已发觉有人瞧他,回过脸来看了一眼,四道冷峻的目光相接,彼此心头一震,锦衣公子突然道:“你就是江湖人所称的青衣修罗?” 声调冷漠,令人听来极不舒服。 金白羽微微颔首道:“不错,江湖人都是这般称呼在下。” 锦衣公子又道:“这样说来,你也算得是一位甚有名气之人。” 金白羽朗声笑道:“在下初出茅庐,说不上什么名气。” 锦衣公子脸上展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很好,本公子希望能够多会见几位有名气之人。” 金白羽沉下脸来,寒声道:“阁下尊姓大名?” 锦衣公子徐徐道:“本公子姓谷名之阳。” 金白羽又道:“就住在本店?” 锦衣公子一指东跨院道:“咱们是紧邻。” 金白羽道:“很好,既是紧邻,以后倒要多多讨敦。” 锦衣公子缓步踱向跨院道:“我看不用,本公子素不喜与人攀交情。” 金白羽原不过以话答话,随口说说,想不到他竟一口回绝,心中大感不是滋味,冷哼一声,举步向外行去。 锦衣公子突又喊道:“兄台慢行,兄弟还有一点事情与你商量。” 金白羽停下脚步道:“有话请快说,兄弟不耐烦久等。” 锦衣公子冷冷道:“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金白羽耐着性子道:“说吧。” 锦衣公子招了招手道:“站着说话究竟不雅,请来屋内坐一会。” 金白羽本不愿与这种桀傲之人交往,但为好奇心驱使,仍然举步行进了东跨院,这院内亦是一明两暗,屋内布置也大致相仿,锦衣公子举手让坐道:“兄弟对人向不轻许,兄台在兄弟近日所见的人物中,可算个中翘楚。” 金白羽朗朗大笑道:“兄台谬奖,兄弟真是受宠若惊。” 锦衣公子又道:“兄台可知近日金陵城中,已是群雄毕集,杀机弥漫,不久便有大事发生么?” 金白羽道:“兄弟已略略闻知,但不十分清楚。” 锦衣公子道:“中原武林正在酝酿正邪大联合,所谓四大邪魔,俱已来了金陵。” 金白羽心里一动,暗忖:此人对武林情势,倒是清楚得很。 谷之阳见金白羽没有作声,复又道:“正邪大联合的口号,乃是对付太阳谷与长春岛之人,可笑他们事情还没办成,便已起了内哄,两派为了争领导之权,已展开了明争暗斗。” 金白羽接道:“这些事兄台何以得知?” 谷之阳冷冷道:“此等事情如何瞒得了我。” 金白羽心中疑云重重,随道:“兄台想必亦是参与联盟之人。” 谷之阳冷笑道:“兄弟岂屑与此等人物为伍。” 金白羽道:“兄台既非加盟之人,有何事与我商量?” 谷之阳微微笑道:“我知兄台虽列名四大魔尊,但并未与他们同流合污,是以才与你商量。” 金白羽暗暗点头,故作不解道:“他们对付的乃是太阳谷与长春岛之人,与我何干?” 谷之阳道:“就因为你我俱是他们所要对付之人,是以才约你与他们开开玩笑。” 金白羽想了想道:“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兄弟不愿谈那合作之事。” 谷之阳朗声一笑道:“兄弟并不希望合作,到时咱们可以各行其是。” 金白羽点头道:“既是这样兄弟可以考虑。” 谷之阳又道:“今晚便有一场热闹好瞧,如若你有空,咱们不妨同去瞧瞧。” 金白羽已然存有争雄之心,自然不愿放过这机会,当下不加思索的道:“兄台宠召,兄弟当得奉陪。” 谷之阳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二更过后,城外公墓见面。” 金白羽立起身来道:“兄弟暂且告辞。” 出了东跨院,迳往门外行去,堪堪跨出门外,只见一人急匆匆的行了进来,二人几乎碰个满怀,那人抬头见是金白羽,急一把拉住道:“请借一步说话。” 金白羽抬头见是顾扬武,遂道:“何事如此张惶?” 顾扬武四下看了看,将他引入一个小饭馆道:“兄弟连日都在寻找金大侠,总算误打误撞被我找着了。”长吁一口气道:“兄弟原预备这几天便北上,只为寻找你,直到此刻尚没法起程。” 金白羽眉头微皱道:“究竟何事?” 顾扬武道:“镖行已然传来犬子家书,他甚感激金大侠成全之德。” 金白羽摇摇头道:“那事不用提了。” 顾扬武压低嗓音道:“拳剑双绝之尸已在秦淮河内浮起,身上并无宝珠,武当已找人收殓,天龙寺的喇嘛亦已得知此事,他们断定宝珠已入大侠之手。” 金白羽冷冷道:“这件事兄弟不愿解说。” 顾扬武唉声一叹道:“宝珠之事还在其次,武当已传信江湖,硬指金大侠乃是太阳谷来人,竟邀请正邪二道之人,合力对付。” 金白羽神色不动,徐徐道:“难道江湖上人,都听信武当之言?” 顾扬武轻喟一声道:“利之所在,虽是空穴来风,仍会有许多人听信。” 金白羽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顾扬武道:“此事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但可猜想得到,第一、你身怀宝珠,不论正邪二道之人,都希望夺得,第二、中原武林中,原就有一股介于邪正之间的潜势力,早就有心崛起,武当倡正邪联盟之议,可说正中他的下怀,据说这股势力的主脑人物,已然来了金陵。” 金白羽听后大感兴趣,急道:“你可知这股邪恶势力的主脑人物是谁?” 顾扬武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为今之计,你最好暂时离开金陵,免得惹上无谓的麻烦。” 金白羽知他确是一番好意,当下拱手谢道:“顾兄对我如此关怀,兄弟十分感激,宝珠之事,如今金狮镖行已然脱了干系,顾兄最好马上回京。” 顾扬武道:“就好在赛空空已然和喇嘛们碰过面,而金大侠您又把事情揽在身上,镖行总算没事了。” 金白羽立起身来道:“贤父子还算够交情,兄弟愿交一交你这朋友,金陵事了,兄弟定必来镖行拜访。” 顾扬武知道劝也没用,遂告辞道:“镖行尚有许多事情得料理,兄弟连夜便行回京,金大侠何时来京,兄弟一定在家专候。” 他乃深明世故之人,唯恐惹上麻烦,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金白羽自行走江湖以来,极少与人交往,想不到因白冷秋之事,竟牵上了许多关系,使他深感人与人之间,仍有一种情感在维系,就以金狮镖行来说,若不是一念之仁,传了顾子奇的剑法,又把失珠之事,揽在自己身上,顾扬武绝不会如此感恩图报。 近日之内,连番有人对他警告,金白羽虽是艺高胆大之人,也不得不深自警惕。 回到客寓,已是掌灯时分,看看东跨院,却是竹帘深垂,灯火全失,料想谷之阳已然出去了,心中暗暗盘算了一番,决定前去赴谷之阳之约。 金白羽静坐调息了一会,只觉真气流畅如珠,功力似又精进了不少,只是想不透这是什么原因。 此时钟楼已传来二声更鼓,想到谷之阳之约,立即佩上断剑,跃出窗外,迳往公墓奔去。 星光之下,果见谷之阳静静立在一所古墓之前,当下轻声道:“兄弟来迟了。” 谷之阳微微一笑道:“正是时候,咱们走吧!” 身形一晃,人已到了三丈之外,金白羽大吃一惊,他所惊异的,并非是对方快速的身法,而是他使用的,竟是鬼影千变身法。 在这种情形下,他无法藏拙,也把身法展开,急追而上,二人虽是并肩而驰,暗中却较上了劲,谷之阳他是有心把金白羽丢下,一上来便全力施为。 可是,尽展一身所学,金白羽仍然与他保持了一肩之隔,此人生性残暴桀傲,不自禁的脸上浮上一重杀机。 二人奔跑了约有顿饭时刻,已来至一座古庵之前,谷之阳暗中一招手,闪身进入一片林中,金白羽随在他身俊,缓缓往前趋近,远远便见一群江湖人,一排站立在庵前,似在期待着什么。 金白羽甚感奇异,暗中一碰谷之阳道:“这些来人干什么?” 谷之阳道:“等候长春岛之人。” 金白羽心中更感奇异,举目向那群人望去,竟是僧道俗俱全,阴山赫然亦在其中。 只听阴山冷森森的道:“你们既然目睹青衣修罗落在本庵,就该公然叫阵才是,为何这般畏缩不前。” 只见一位五绺长髯的花甲道士,徐徐开言道:“据本派门下弟子传报,此处乃是长春岛门下落脚之地,如若冒失闯进,势必引起误会。” 阴山冷哼一声道:“这消息不确吧,太阳谷与长春岛乃是世仇,断无在一处落脚之理。” 又一黄衫老者插言道:“青衣修罗在此落脚,乃是千真万确之事,至于长春岛之人是否在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阴山目光投向长髯道士脸上道:“武当乃是此次主盟之人,你既邀约大伙前来,便该有个主见才是。” 长髯道长连连摇手道:“本派乃是方外之人,不敢当此大任。” 阴山冷笑道:“岂有此理,难道你让大伙儿在冷露之中干等不成?” 长髯道长长叹一声道:“来到金陵的门派,不下数十之多,表面虽推举本派主盟,实际能够同心合力的又有几人?” 这道士似是满腹牢骚,顿了顿又道:“就以今晚之事来说,本派邀约的不下三十余人,可是来到的不及十人,看来他们是存心看水流舟。” 阴山冷哼一声道:“对方最多也不过三五人,有这些人也尽够了,我看不用等了。” 长髯道长似是无可奈何,随即吩咐道:“避尘,你去通报,就说本派偕同中原武林同道来访。” 黑影中应声行出一人,正是画舫中所见的“快剑”褚良,他摸了摸腰间的长剑,跨步行至庵门之前,高声喊道:“里面有人么?武当派同中原武林同道专程拜访。” 他一连叫了几声,里面竟是不理不睬。黄衫老者大感不耐,沉哼一声道:“她们不开门,难道,我们不能硬闯进去?” 长髯道长摇手道:“不可造次,庵内乃是女流所居,如若乱闯,岂不有失你我身分。” 黄衫老者冷笑道:“此刻还谈什么身分,我看不用假惺惺了。” 阴山冷冷道:“你若有兴,不妨自己进去。” 此人外号追魂手,乃是崆峒派的高手,为人向极自负,当下一声不哼,突然飞身一掠,飘然落在墙头之上。 孰料,脚尖堪堪找到墙头,但见精芒一闪,蓦地一声狂吼,仰面摔下墙来,长髯道长急步上前看时,双腿已然齐折,不禁唉声一叹。 追魂手在江湖之上,亦可算得是一流高手,纵在毫不防备之下,也不致一招便把双腿削去,由此可见对方出招是如何的狠辣迅快了。 在场的群雄目睹惨状,无不骇然失色。 阴山怒哼一声道:“好毒辣的手段!” 大袖一抖,飞向墙头落去,他位列四大魔尊,武功自是与众不同,脚尖虚虚一点,二度腾空再起,已然落入院墙之内。 长髯道长乃是武当硕果仅存的长者,道号凌虚,见阴山已然进入庵内,他身为一行领导之人,自然不好落后,也一飘身进入了墙内,跟着群雄纷纷跃入。 就在阴山跃入庵内的同时,庵内亦飞起两条人影,疾若飘风的向庵后墙外落去。 金白羽与谷之阳目光何等锐利,当下互一打招呼,疾向那二条黑影追去。 二人为免前行之人发觉,尽情掩饰身形,追了约有八九里,已到河堤之下。 突地,堤后一阵怪笑,跃出一批江湖人来,将那二条黑影挡住。 金白羽暗暗奇异道:“这里怎会又有一批人?” 谷之阳道:“这就是兄弟所说的另一股势力。” 二人藉着树荫掩蔽,缓缓向前接近,此时已是三更过后,突然一阵风过,将天空浮云吹散,露出一弯新月,将大地照得通明。 赫然前面那二条人影,一个身御青衣,一个穿着锦袍,打扮竟和他们二人一模一样。 金白羽大感奇异,忖道:“此人的打扮怎的如此像我?” 转脸看了谷之阳一眼,只见他满面都是不豫之色。 这时那批江湖人已然和二人答上了话,为首之人,头带峨冠,道貌岸然,年龄已逾花甲,未语先笑,朝二人拱拱手笑道:“兄弟风陵庄主古长卿,有项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坦诚赐告。” 穿青衫的少年,冷哼一声道:“这得看在下有没有这兴致。” 古长卿哈哈笑道:“二位放心,兄弟向不强人所难。” 锦衣少年接口道:“不用绕弯子了,有什么话快说。” 古长卿干咳了一声道:“据说赛空空由天龙寺偷来的神珠,已然落入尊驾之手,此事当真?” 青衣少年冷冷道:“在下无可奉告。” 古长卿又道:“密陀神珠乃天龙寺镇山之宝,天龙寺已派大批高手进入中原,此事在中原武林同道来说,乃是一件极不体面之事,奉劝尊驾即速物归原主。” 青衣少年冷哼一声道:“此事自有天龙寺的喇嘛出面,用不着你管。” 古长卿并不着恼,徐徐又道:“如若尊驾并非中原各派门下,兄弟绝不过问。” 青衣少年反问道:“如若在下果是中原武林人呢?” 古长卿面色一沉道:“为了中原武林人的清誉,兄弟就不能不管了。” 青衣少年冷笑道:“风陵庄有什么权力号令武林。” 古长卿徐徐道:“区区忝为百剑盟主,责无旁贷。” 青衣少年格格笑道:“大言不惭,是谁推举你做盟主的?” 古长卿朗声一笑道:“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加盟的门派。” 随又转脸对锦衣少年问道:“这位小侠可是青衣修罗同一师门?” 锦衣少年冷冷道:“尊驾自称百剑盟主,剑术定然不凡,在下属于何门何派,等会你可从剑式上看出来,何必多问。” 古长卿微微一笑道:“百剑之盟者在弘扬中原武学,贵派如若一定要来中原横行,中原各派定不使你失望就是。” 锦衣少年仰望着天空,一字一字的道:“尊驾果真能代表中原各剑派么?” 古长卿朗声笑道:“兄弟相信能够作得几分主。” 青衣少年突然接道:“你这一说倒把我弄糊涂了,刚才有个武当派的老道士,又自称是各派推举的主盟人,如今你说作得了主,究竟你们谁是盟主呀?” 古长卿道:“这个……这个……”他乃老奸巨猾之人,虽然他已掌握了大部份的门派,却不愿公然与武当决裂。 青衣少年哼了一声道:“不用这个那个了,你们谁也不配当盟主,百剑盟的盟主应属具有真才实学之人。” 此时天上的浮云,又渐渐把月遮住,四野一片漆黑,青衣少年与锦衣少年突然身形跃起,恍似二支离弦之箭,飞射入林中。 古长卿所率领的高手,足有十余人之多,都因慑于对方的威名,心生怯意,俱都暗暗提功戒备,以防对方骤下毒手,谁也没防他们会走,等到发觉,已然追之不及。 古长卿似是十分气恼,沉哼一声道:“量他们也逃不出老夫的手掌。” 谷之阳正待长身而起,忽被金白羽轻轻用手按住,轻声道:“那面有人来了。” 谷之阳抬头一看,星光之下,果见七八条黑影,飞向堤岸奔来,当先一人,赫然又是阴山,后随的是武当凌虚子,避尘道长,大明禅师等人。 请续看第三部《天龙恩怨》 第一回 长春门下 那阴山一见古长卿等人,立即高声问道:“古兄,可曾见有人从这面去么?” 古长卿徐徐答道:“你问的可是青衣修罗?” 阴山道:“除了青衣修罗外,还有没有别的人?” 古长卿道:“另有一个锦衣少年。” 避尘道长趋前插言道:“此人就是杀死“开碑掌”胡振远之人。” 古长卿沉思有顷道:“兄弟认为此锦衣少年的来历,比青衣修罗还要来得可疑。” 避尘道人又道:“贫道于画舫之中,便已觉出青衣修罗的武功,极似太阳谷的路数,如今又与那锦衣少年一路,那是更不会错了。” 阴山冷冷道:“兄弟早就说过,青衣修罗乃是太阳谷之人,你们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凌虚道长神色凝重,徐徐言道:“不过有一事贫道甚是不解,方才大家所去的尼庵,明明是长春岛门下落脚之地,如何又变成了太阳谷的巢穴?倒把贫道弄糊涂了呢。” 古长卿轻咳了一声,缓缓道:“这也并非难解之事,也许刚才那二人,我等乃是无意中遇上,并不能认定他们一定是从尼庵出来,不过咱们可以确定的是,太阳谷与长春岛的两股势力,已然卷土重来,咱们还得早商对策。” 阴山点头道:“古兄之言极是,兄弟已然传信两位师兄,日内必可赶到。” 古长卿又道:“武当等各名门正派,人材辈出,不知凌虚道长有何高见?” 凌虚道长冷冷道:“本派乃是出家人,平日恪遵祖训,严禁参与江湖杀伐之事,恐难当此大任,一切还望古大侠多多偏劳。” 古长卿朗声笑道:“风陵庄不过小小的一个山庄,算不得什么大派,兄弟所以挺身而出,筹画百剑之盟,无非是为了千万武林同道的安危,绝无妄自尊大之心。主盟之事,武当最为相宜。” 凌虚道长微微笑道:“古兄仁心侠胆,剑术高超,贫道望尘莫及,这发号施令之事,古兄足可当之无愧,何必客气。” 阴山沉哼一声道:“大敌当前,诸位为何尽说些无关痛痒之事。” 古长卿迅速接口道:“此间不是谈话之所,诸位且到兄弟的行馆歇息,咱们再从长计议。” 阴山道:“这还像话,请古兄先行带路吧。” 古长卿微微含笑道:“诸位请随兄弟来。” 凌虚道长突然开言道:“贫道尚有一些俗务,得回去吩咐一番,不能随诸位去了,告辞。” 阴山哼了一声道:“就算有事,也不争这一时片刻。” 古长卿忙道:“武当来的门下极多,道长如若确实有事,那就请便吧,恕兄弟不送了。” 凌虚道长对众人一稽首,率领着避尘道长,缓步行去。 古长卿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带领着群雄,沿着长堤,缓缓行去。 金白羽此时已把各派动静,听了一个大概,悄声对谷之阳道:“咱们跟去看看如何?” 谷之阳抬头望了望天色,见东方已现鱼肚白,摇了摇头道:“天已快亮了,回店去吧。” 金白羽道:“咱们远远跟着,纵是白天,他们也无法看出。” 谷之阳长身而起道:“不必了,他们落脚之地,兄弟早已得知,乃是江畔一所玄门道院。” 金白羽原意也是看看他们的住所,谷之阳既已说明,自然没有跟随的必要了,想了想道:“兄弟告个便,我得先行一步了。” 谷之阳朗声笑道:“兄弟早就说过,到时可以各行其是。”身形跃起,疾奔而去。 金白羽迎着晨风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忖道:“他们口口声声,说那尼庵乃是长春岛门下落脚之地,看来那冒我姓名之人,必是长春岛的门下了。” 一个人把各事细细想了一会,却无法得到一个较为合理的答案。 就在这时,堤上并肩行来了一红一白二位姑娘,内中一人赫然就是他妹妹韵心,她雀跃地奔下堤来道:“哥哥,你怎么一大早就出来了?” 金白羽含糊应了一声,目光却朝向了那红衣女子,只觉她面庞十分熟悉,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韵心急为他引见道:“这是我师姐苏玉蟾。” 金白羽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苏姑娘。” 苏玉蟾微微一笑,还礼道:“青衣修罗名震江湖,小妹久仰得很。” 金白羽笑道:“名不符实,这是江湖人的讹传。” 转过脸来对金韵心道:“你不是说你师父乃空门中人么?” 金韵心道:“不错,师父虽是空门中人,可是收的弟子却都是俗家,而且就只我们姐妹两个。” 金白羽见天已大亮,遂道:“咱们回城去吧。” 金韵心摇头道:“你住客寓,人多嘴杂,咱们不如找个画舫歇息。” 金白羽摇头道:“不行,那地方你们怎能去。” 金韵心笑道:“我想起来了,咱们到白冷秋的画舫去。” 金白羽道:“我已找白义送紫鹃回乡了。” 金韵心神秘一笑道:“我昨天还见画舫在着,他们根本没走。” 金白羽跳上堤岸,举目望去,果见那艘画舫,仍泊在桥边。 金韵心跟着跳上堤来道:“我说的不错吧?” 说着话,沿着长堤向画舫行去,金白羽觉得画舫之内,果是一个隐秘所在,说话不虞泄露,遂跟着行去,突然,一阵淡淡的幽香,送入鼻孔之内,心中倏然省悟,忙往道旁一闪,让出路来,让苏玉蟾前行。 苏玉蟾原是默默跟在他身后行走,见金白羽让她先行,不觉微微一笑道:“多谢了。” 金白羽只觉她这一笑之中,恍似春花绽开,美艳已极,令人见之,心波荡漾,神驰魂飘,不禁心头一凛,举目向金韵心望去,见她已然行出了五六十步,遂道:“姑娘不用客气,咱们快跟上去。” 苏玉蟾似是有意卖弄,轻移莲步,姗姗前行,孰料,就在一眨眼间,她已和金韵心并肩行在一处。当下心头又是一惊,这分明是一种上乘轻功身法,与他那鬼影千变身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刻他已知苏玉蟾亦是身怀绝技之人,心头宽畅不少,遂大步追上道:“妹妹,咱们得先问问,说不定白义已把画舫卖了。” 金韵心笑道:“没有的事,他哪来如此大胆。” 此时三人已然行近画舫,金韵心迳自一跨步,跃上了画舫,苏玉蟾原是和金韵心并排而行,金韵心跨上画舫,她也跟着到了画舫之上,前后不差分毫。 金白羽见画舫离岸不过丈余,遂轻轻一跃,也跟着上去。 只见紫鹃由舱内迎了出来,欢然叫道:“小姐……” 金韵心瞪了她一眼,随即笑道:“你认错啦,我可不是你家小姐,我乃金公子的妹妹金韵心。” 紫鹃神秘的一笑道:“原来是金姑娘。” 金白羽接道:“白义呢?你们怎么没有回乡?” 只见白义佝偻着身子,行了出来道:“小姐没有回来,我们怎敢回乡?” 金白羽轻喟一口气道:“眼下我还有许多事没办完,明春我一定出海去寻你家小姐。” 白义唉声叹道:“一切只有拜托金公子了,可怜老爷就只她这一点骨肉,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唉……” 金白羽行进舱内坐下道:“你家小姐不似夭折之相,你尽可放心。” 白义望了金韵心一眼,缓缓退了下去。 金白羽目视金韵心道:“江湖近日出现了一个百剑盟,乃是专为对付长春岛与太阳谷而来,可笑他们竟把为兄也列为对付之人。” 金韵心笑道:“这叫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谁叫你位列四大魔尊。” 金白羽朗声笑道:“说来可笑,昨晚竟然出现了一个冒名之人呢。” 金韵心与苏玉蟾互瞧了一眼道:“你知那冒名之人是何来路么?” 金白羽迟疑了一会道:“或许是长春岛之人故意制造的纠纷。” 金韵心不以为然道:“你怎能确认是长春岛之人?” 金白羽道:“她们由尼庵中出来,自然是长春岛的人。” 金韵心冷笑道:“你又怎能确定长春岛的人,一定住在尼庵之内?” 金白羽语塞,半晌方道:“这个……” 金韵心笑道:“你也不过是听那牛鼻子胡说而已。” 金白羽坐了一会,觉得心中甚是不宁,立起身道:“你和苏姑娘就歇在这里吧,我得回客寓去了。” 金韵心摇头道:“不行,你此刻不能走。” 金白羽道:“为什么不能走?” 金韵心道:“你一晚没睡,万一遇敌,岂不吃亏,不如先在舫上歇息,到天黑了再走。” 金白羽哈哈笑道:“练武之人,一二晚不睡,算得了什么?” 金韵心道:“那是不得已时,如今你没有急事,何苦糟蹋自己。” 金白羽强她不过,只得行入后舱,躺下歇息。 金韵心与苏玉蟾相视一笑,随后吩咐紫鹃道:“你好好服侍金公子,他睡醒时可告诉他,我们已经回去了。” 吩咐已毕,双双跃上堤岸,迳自去了。 金白羽一觉醒来,天已晌午,紫鹃进来伺候他嗽洗完毕,笑吟吟道:“公子请到外舱用饭。” 金白羽道:“二位姑娘呢?” 紫鹃笑道:“她们早走啦。” 金白羽急道:“是不是回去了?” 紫鹃点了点头,金白羽甚为不悦的道:“她们可曾告诉你住在什么地方?” 紫鹃摇了摇头道:“她们没有告知小婢。” 金白羽大步行出舱外道:“真是胡闹,为什么不留下住址。” 紫鹃眉头一扬轻笑道:“金姑娘又不是小孩,难道你怕她丢了不成?” 金白羽瞪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近日江湖风声甚紧,万一出了事情,我上哪里寻她去?” 紫鹃又道:“江湖上的事情,小婢当然不知,不过金姑娘既学会了一身武功,岂会受人欺侮。” 金白羽唉声一叹,他乃极重情感之人,金韵心是她唯一的胞妹,手足情深,叫他如何放心得下?急得他双手连搓,沉吟半晌方道:“她若是再来舫上,你可通知她去客寓找我,我不能再让她离开我了。” 紫鹃暗暗好笑,见他十分着急的样子,随道:“金姑娘若来,小婢一定通知她就是。” 金白羽起身道:“我得回客寓了,你可对白义说,早早回乡去吧。” 紫鹃摇摇头道:“我们决定不回乡了,就在这里住着,等候姑娘回来。” 金白羽道:“我近日事情极多,一时还不能出海,我若不去长春岛,她是没法回来的。” 紫鹃叹口气道:“听说江湖上有很多人要和你为难是不是?” 金白羽甚觉意外道:“你是听谁说的?” 紫鹃道:“苏姑娘说的。” 紫鹃年幼天真,口没遮拦,只因对金白羽印象极好,是以什么话都不保留,随口而出。 金白羽心里一动,暗忖:秦淮河上,乃是男子游冷之地,苏玉蟾与妹妹都是女流,为何也涉足这些地方,于是又问道:“苏姑娘常来你们舫上玩?” 紫鹃话一说出口,便知自己说漏了嘴,当下眼珠一转,笑道:“你别误会,她和我家小姐并不认识,亦是和你一样,因为慕名才来拜访,后因小姐失踪,我们已不接待客人了,船上比较清静,是以常来走走。” 金白羽原不过随口问问,见她回答甚是有理,便不再说什么,起身行出舱外,飞向河岸跃去。 回到客寓,已是上灯时分,小二进来替他点上灯,随口问道:“公于今天上哪儿去了,许多人都来打听你呢。” 金白羽漫应道:“拜客去了。” 小二又道:“那些人也是真怪,只问一声便走了,没有一个人肯留下姓名住扯的。” 金白羽笑了笑道:“不用管他们,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二答应着退了出去,又往别个客房招呼去了。 金白羽心中雪亮,知道来打听的,必定是百剑盟的人,偷眼向东跨院一看,仍是竹帘深垂,灯火全无,谷之阳似是没有回来,不觉暗忖道:“此人对武林情势了如指掌,说不定也是太阳谷的人。” 跟着他又想到那位自称百剑盟主的古长卿,此人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响亮,竟能膺选盟主,那是一定有他膺选的理由,最使他难解的是,此人的号召力,竟然高出武当派之上,这绝不是偶然的事。 从昨晚的对话中,他可以明白的分辨出来,除了武当派是蓄意要报拳剑双绝之仇外,其他的门派,无非是为了抗拒太阳谷与长春岛的势力,自己并非太阳谷之人,尽可以与他们把话说清,免得两败俱伤。 他对卅年前,两派进入中原所作所为,原就十分不满,是以决心去见见古长卿,他略微思忖了一番,立即行出客寓,朝谷之阳所说的庙宇行去。 古长卿等所设的盟坛,果然就在江边,那是一所规模不算太小的道场,金白羽离庙尚有二三里,便已发现了他们所布下的暗卡,以金白羽的武功来说,只须施展开鬼影千变身法,轻易便可避开,但他不肯如此做法,竟循着大路走去。 突然路边一声暴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人影一闪,跳出二个劲装疾服的玄衣武士来。 金白羽停下脚步道:“青衣修罗。”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有一股冷森森,颇为慑人的气势。 第二回 势不两立 两个玄衣武士就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似的,身躯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金白羽徐徐道:“请通报古庄主一声,就说在下求见。” 玄衣武士定了定神,急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抖手往空掷去,劈啪一声,空中爆炸开来,化成了一幢蓝焰焰的火光。 金白羽知他所发的是信号,随道:“我没空久等,你们已然发出旗花,便算尽了责任。” 不待玄衣武士回答,举步往前行去。玄衣武士自知无法拦阻,随即将身一闪,让出路来。 他这一路行去,经过了足有五六处哨卡,俱都是发出信号,并无一处阻拦,直到离庙不及三五百步,迎面飞也似的奔来了一人,青衣窄袖,背插长剑,竟是一个小厮,远远便朗声喝道:“来客请通名。” 金白羽缓缓答道:“青衣修罗。” 小厮面色微微一变道:“请示来意。”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见古庄主有事面商。” 小厮略事迟疑道:“尊客请随我来。” 领着金白羽一迳进入大殿,只听一阵哈哈宏笑,古长卿由内迎了出来,拱手笑道:“不知大驾光临,有何教谕?” 金白羽抱拳还礼道:“在下有几件事须向尊驾请教。” 古长卿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先请里面坐下再说吧。” 领着金白羽进入云房,小厮献上香茗。 金白羽开门见山的道:“尊驾筹组百剑之盟,宗旨何在?” 古长卿捋着颔下长髯,徐徐道:“唯一的宗旨便是宏扬中原武学。” 金白羽接道:“再有便是对付太阳谷与长春岛对么?” 古长卿面色微变道:“也可以这样说。” 金白羽又问道:“尊驾确知这两派的势力已入侵中原?” 古长卿为人深沉机智,喜怒不形于色,虽然感到金白羽的问题甚是突然,而且用意不明,仍然平和的答道:“不错,兄弟确知这两派势力又进入中原了。” 金白羽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徐徐道:“尊驾业已膺选盟主,自然也早有应付之策。” 古长卿暗哼一声,微微笑道:“兄弟不妨套句俗话,那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金白羽朗声笑道:“就是这样简单么?” 古长卿正容道:“除非他们能够改变宗旨,不再滥施残杀。” 金白羽话题一转道:“百剑盟的宗旨在下已经明白了,不过我得问问你,对区区在下,是否也列入对付之内?” 古长卿朗声笑道:“这得问阁下你自己了,如果你是太阳谷的门下,或者是为太阳谷作伥,那就很难说了。” 金白羽复又道:“除此以外?” 古长卿心里一动,说道:“如属个人恩怨,百剑盟不想过问,比如拳剑双绝之事,自有武当出面,与百剑盟无关。” 金白羽立起来道:“很好,咱们的交谈到此为止,以后河水不犯井水。” 古长卿缓缓道:“且慢,兄弟还有一件事得向金大侠请教。” 金白羽道:“可是前晚河堤之事。” 古长卿点点头道:“兄弟希望金大侠能够略作解说。” “那不是我,”金白羽脸上略现愤然之色道:“兄弟正在暗中追查冒我的身分之人。” 古长卿江湖经验丰富,阅人极多,知他所说不假,当下故作失惊道:“有这等事情?” 金白羽点点头道:“在下所以亲来拜访庄主,就是为了此事,在下并不在乎百剑盟对付我,而是免得贵盟中了人家嫁祸的阴谋,把目标弄错了。” 古长卿连连点头道:“极是,极是,不过兄弟还有一项不情之请,金大侠能答应么?” 金白羽看了他一眼道:“庄主有话尽管说,只要不使在下过份为难,我可以考虑答覆。” 古长卿轻吁一口气道:“为免盟友们的误会,希望金大侠表露师门。” 金白羽摇摇头道:“此事请恕在下不能答应,因为家师系死在仇人之手,在下一旦说出,将来寻访仇人就更困难了。” 古长卿甚为失望,道:“既是如此,兄弟不便勉强了。”顿了顿又道:“兄弟在江湖比金兄多混了几年,认识的人多,如若有兄弟效力之处,兄弟甚愿效劳。” 金白羽知他存有拉拢之心,随道:“庄主的盛情,在下先谢过了,以后如有需要,在下当登门拜访。” 古长卿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此乃兄弟份内之事,理应效劳。” 此人外貌忠厚,待人热忱,颇似一位仁厚长者,金白羽自出江湖以来,所遭遇的,都是砍砍杀杀,甚少遇上此种人,不自觉的对他生出一种好感,遂又道:“庄主乃是忠厚长者,在下接受这份好意了,不过我得表明,在下与中原武林人是友非敌。” 古长卿庄容道:“兄弟是绝对信任金大侠的。” 金白羽瞥了他一眼道:“在下还有一句话向庄主透露,长春岛确已有人进入中原,在下已接到长春岛的邀约。” 古长卿面露微笑,点了点头道:“金大侠既掬诚相告,兄弟也不隐瞒,与你同住客寓的那位锦衣公子,他就是太阳谷的门下。” 金白羽道:“他叫谷之阳,武功似不在我之下,在下也有些怀疑他是太阳谷之人。” 古长卿沉吟有顷,抬头笑道:“谷之阳这名字,无异于说明他就是太阳谷之人,此人兄弟早就对他有所怀疑。” 金白羽恍然大悟,暗暗点头,忖道:此人既会鬼影千变身法,果是太阳谷来人无疑了。 古长卿见他沉吟不语,遂又道:“金大侠如无急事,希望你能多留一刻,兄弟替你引见几位朋友。” 金白羽想了想道:“不必啦,兄弟此来并无借重贵盟之意,在下要单人匹马,与长春岛斗一斗。” 古长卿朗声大笑道:“壮哉,就凭你这句话,便为中原武林增色不少。” 金白羽抱拳一躬道:“天色不早,在下就此告辞。” 古长卿满面含笑道:“兄弟对金大侠的侠胆雄心甚是佩服,我可以告诉你,对于长春岛之战,你绝不会孤单。” 金白羽哈哈一阵朗笑,大步行出了大殿,他对此行甚感满意,这并非是因为消除了百剑盟的敌意而感到快慰,最使他欣慰的是认识了古长卿这个人。 此人温文儒雅,交游广阔,且是非分明,对将来寻访杀父仇人,必有极大的帮助。 当他越过长堤,正待施展轻功,返回城内之际,突地,堤后闪出一行人来,为首一位道长,五绺长髯飘垂,正是武当凌虚子,后随的有“快剑”楮良、“追魂镖”秦重、大明禅师等约有五六位高手。 金白羽霍地把脚步停下,冷冷瞥了一眼,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冷笑。 凌虚子沉下脸,哼了一声道:“武当与你何怨何仇,为何屡对我门不施毒手?” 金白羽冷冷道:“你说的可是拳剑双绝之事?” 凌虚子怒道:“岂只是曾云鹤,今天又有三个门下,死在你的剑下,这笔账咱们有得算了。” 金白羽大感奇异道:“有这等事情?” 凌虚子哼了一声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你既然做了,为何不敢承认?” 金白羽原是极其冷傲之人,自遇见白冷秋后,性情已然大变,凌虚子的一再相逼,不觉又激发了他的冷傲之性,当下仰着脸道:“在下懒得多作解说,你们都记在我的账上好了。” 凌虚子口诵无量佛道:“贫道久已不和人动手了,希望施主能听从贫道劝告,与贫道去武当见掌教,出家人慈悲为怀,掌教或能给你一条自新之路。” 金白羽朗朗大笑道:“凌虚子,你把我金某人看的太不值一文钱了,如若是三个月前的青衣修罗,今晚只怕又是一场不了的血腥事件。” “快剑”褚良原是极其暴戾之人,不由扬声怒喝道:“那可未必见得。” 金白羽冷峻的道:“如若真个要动手,你们都不是我的敌手,可归告贵掌门人,一个月后,在钟山之麓决一胜负。” 凌虚子心头一凛,他年登古稀,对以往之事,记忆犹新,他清楚记得三十年前少林掌门慧定大师,亦是在这种情形下,与太阳谷高手约斗而丧生。 此人年纪轻轻,便已跻身四大魔尊之列,极可能是得自太阳谷的传授,想到这里,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快剑”褚良仗着师伯在旁,哪管许多,暴喝一声,倏然一振腕,长剑圈起朵朵剑花,劈面向金白羽攻去。他素有快剑之称,出招疾逾奔电。 孰料,剑才递出,蓦觉一股无形气劲,挟着无与伦比的力道,直撞了过来,同时手上一紧,长剑似已被一把强有力的铁钳夹住,百忙中急往回撤时,身形已被那股力道反弹了回来,踉跄倒退了七八步,摇摇欲坠。 这原只是一瞬间事,当褚良猝然突袭之时,凌虚子便知要糟,可是拦阻已经不及,不觉顿脚一声长叹,急伸手将他扶住。 褚良张口喷出一股血箭,微弱地摇头道:“师伯……弟子……” 凌虚子伸手连点了他几处穴道,沉声道:“不可开声说话。” 金白羽出手一招,便夺下了褚良的兵刃,且用神功震伤了他的内腑,心中亦是吃惊,对自己功夫进境之快,感到大出意料之外,当下抖手把夺来的长剑掷出,那剑却如脱弦之箭,齐柄没入一株白杨树内,举步前行道:“在下现已不愿伤人,归告贵掌门人,莫忘一月之约。” 凌虚子此刻面色十分难看,在此情形下,他原应挺身一战,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武功虽高出褚良甚多,可是绝不是对方的敌手。 他浸淫武学数十年,已然看出对方所发的掌力,近似道家罡气,或者是佛门般若禅功,不然绝没有如此强大的轰震之力。 眼看金白羽颐长的身影缓缓消失于暗影中,唉声一叹道:“秦贤侄,把避尘背回去。” “追魂镖”秦重双手各握三支追魂镖,本拟出其不意发出,但不知怎样,竟鼓不起勇气出手。经凌虚子一喊,方才回过身来,奔到褚良面前道:“师兄,你伤势如何?” 凌虚子挥手道:“不用问了,背回去吧。” 只听暗影一人倏然开言道:“不可移动他。” 秦重不由一怔,抬头看去,只见风陵庄主,倒背着双手,缓缓由堤上踱了下来。 凌虚子寿眉微皱,道:“庄主有何教谕?” 古长卿徐徐道:“避尘道长内腑已然离位,此刻绝不可移动,不然非成残疾不可。” 凌虚子不禁脸上一热道:“贫道已然封了他几处穴道,稳住伤势。” 古长卿俯下身去,摸了摸避尘道长的胸膊,正容道:“兄弟绝非危言耸听,他伤得果是不轻。” 凌虚子亦已看出避尘的伤势果是不轻,自忖没有把握为他疗治,唉声一叹道: “贫道亦知他伤得不轻,目前只有暂时让伤势稳住,再派人去嵩山求取少林的八宝回春散了。” 古长卿摇头道:“远水难救近火,不若让兄弟先行试试看。” 凌虚子心里虽然不顺,但人家一番好意。可不便阻止,于是稽首谢道:“那就有劳庄主了。” 古长卿微微一笑道:“彼此同舟共济,小事何足言谢。” 随在褚良身旁盘膝坐下,伸手抵在他命门之上,缓缓将真气输入,助他调息行功。 大明禅师,“追魂镖”秦重,俱是行家,见古长卿拚耗真元,为褚良疗伤,心中甚为感动,各自将兵刃撤出,二下一分,都面朝着外,凝神戒备,为他护法。 要知练武之人,对本身的真元,都极其看重,任何人都不愿为一个不相干之人,耗损真元,为他疗伤,而古长卿居然这样做了。 古长卿足足耗去了一个多时辰,方才长吁一口气,把手掌撤回,起身笑道:“幸不辱命,避尘道长的伤势已无大碍了。” 褚良适时把眼睁开,挣扎着站立起来,古长卿急道:“你暂时还不能行动,可再静息一会。” 褚良点了点头道:“庄主的大德,容后登门叩谢。” 古长卿朗声笑道:“小事不必挂齿。” 凌虚子接道:“庄主适才是偶然路过,还是特地赶来?” 古长卿道:“兄弟乃是偶然出来走走,赶巧便遇见了贵派与青衣修罗发生争斗。” 凌虚子长叹一声道:“贫道无能,竟眼看着那魔徒从容离去。” 古长卿道:“道长何必自谦,青衣修罗虽然武功极其霸道,怎敌道长的神功。” 凌虚子脸上一热,变色道:“庄主你是有意挖苦?” 古长卿连连摇手道:“道长不要误会,兄弟说的是实话。” 凌虚子低喟一声道:“庄主或许未见此人出手,功力确然胜过贫道极多。” 古长卿故作失惊道:“果有此事?” 凌虚子叹道:“贫道若然是他的敌手,我也不会让他轻易走了。” 古长卿又道:“道长可曾看出他的武功路数?” 凌虚子摇了摇头,刚才金白羽出招委实太快,在场之人,俱不曾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古长卿点了点头道:“太阳谷的武功,向以迅快凌厉见称,看来青衣修罗果已得了太阳谷的传授。” 凌虚子忧容于色道:“武林浩劫已临,此项救亡图存之责,只有寄望于庄主你了。” 古长卿忙道:“道长说哪里话,风陵庄不过小帮小派而已,岂堪负此大责重任。” 凌虚子正容道:“贫道绝非奉承之言,当今之世,又有几人具有庄主这般才能,万望以大局为重,万勿推卸责任。” 古长卿唉声一叹道:“武林这般看重古某,实令兄弟惶恐不安,事到如今,兄弟也不说那客套话了,尽我一切力量便了。” 凌虚子又道:“青衣修罗已约定敝掌门人,于下月在钟山之麓决一胜负,武当生死存亡在此一战,贫道连夜便得赶回武当,面见掌门人,禀告一切。” 古长卿沉思有顷,徐徐道:“依兄弟看来,青衣修罗并非真正太阳谷之人,咱们不应对他过份逼迫。” 凌虚子不以为然道:“武当与青衣修罗已成势不两立,他是不是太阳谷之人,都是一样。” 古长卿知武当与金白羽的仇恨已深,劝解之言等于白说,当下拱拱手道:“夜深了,道长请回吧,兄弟也得回庙去了。” 凌虚子心中有事,当下稽首还礼道:“一切还望庄主多多费神,贫道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便可赶回金陵。” 领着“追魂镖”秦重等,匆匆赶回城去。 古长卿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也缓缓向堤下行去。此人城府深沉,极富心机,出江湖不及十年,声名已可与武当,少林并驾齐驱,他的武技从不曾在同道之间显露过,可是江湖上人俱都知他武功高强,但究竟高到什么程度,没有一人能够具体说明。 此次各派在金陵集会,共组百剑之盟,便是他为发起人,接到通知前来加盟的,包括正邪各派,确已近百人,由此可见他声望之隆,交游之广了。 第三回 风云幻变 古长卿回到江神庙,时间已近四更,但他并不就此歇息,一人静坐云房,闭目养了养神,突然睁开双目,敲了敲桌子,门外立即行进一个青衣小童,低声道:“庄主有何吩咐?” 古长卿道:“去请师爷来。” 小童答应了一声,转身行出房去,不多会进来了一位身御青衫、手摇纸扇的中年文生。 古长卿欠了欠身道:“康兄请坐。” 中年书生随在一张椅上坐下道:“东主呼唤属下有何吩咐?” 古长卿道:“冒名青衣修罗之人查出来没有?” 中年书生道:“他们一共是二人,行踪诡秘,极可能是长春岛之人。” 古长卿点了点头道:“她们在什么地方落脚?” 中年书生道:“属下已找人跟了下去了,现在尚未得回报。” 古长卿又道:“那位名叫谷之阳的锦衣公子呢?” 中年书生答道:“此人尤其狡猾,而且带有从人,属下亦已派人伏伺在他左右,天明以前必有回服。” 古长卿轻吁一口气道:“咱们风陵庄目前所遭逢的对手,俱都是棘手人物,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机智无比,你要多用点心。” 中年书生庄容答道:“不劳庄主吩咐,属下亦知此番所遇之敌,无一庸手,稍一不慎,便得栽在他们手里。” 古长卿又道:“你可吩咐下去,对青衣修罗只可监视他的行动,不与他为敌,必要时还应助他一臂之力。” 中年书生面现惊疑之色道:“此人乃是太阳谷的门下,庄主纵有笼络之心,只怕难以为我所用。” 古长卿微微一笑道:“此人并非太阳谷的门下,兄弟自有道理。” 中年书生素知庄主料事如神,见他如此一说,便不再说什么,话题一转道: “据说天龙寺已派大批高手进入中原,务要追回密陀神珠,但据江湖上传说,此珠已入青衣修罗之手,咱们如遇上这件事怎办?” 古长卿沉思有顷,徐徐开言道:“青衣修罗此刻已处四面楚歌之境,他武功再高,也无法抗拒三派之力,咱们务必相机暗中对他帮助。” 中年书生大感诧异道:“武当对他恨入骨髓,天龙寺亦欲得而甘心,咱们如若对他帮助,这二派之人,对本庄必生误会。” 古长卿朗声笑道:“欲成非常之功,便得行非常之事,拳剑双绝之死,其咎在青衣修罗,至于天龙寺,究竟他是外来势力,咱们有词可藉,必要时可游说四大魔尊,联手抗拒。” 中年书生仍不以为然道:“咱们甘冒不讳,树下强敌,于我何益?” 古长卿笑道:“此事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你照着我的话去做便行了。” 中年书生不便再说,勉强点了点头。古长卿又道:“九天与食人魔尊来了么?” 中年书生道:“已然来到了。” 古长卿哈哈笑道:“很好,我要安排他们四大魔尊见见面。” 跟着敛去笑声,复又问道:“天龙寺的喇嘛在什么地方落脚?” 中年书生道:“好像是在城外的碧云禅寺。” 古长卿霍地立起身来,趋近中年书生,在他耳畔低低说了一番话。 中年书生凝神谛听,直到他说完,方才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此时窗外已然隐隐透进曙光,突然行进一个背剑青衣小童,对着中年书生躬身道:“启禀师爷,冯总管有急!” 中年书生吃了一惊,急问道:“他怎么了?” 小童道:“据说咱们派出跟踪之人,俱都被人拔了。” 中年书生不由勃然色变。 古长卿却行若无事的挥挥手道:“知道了,去吧。” 小童躬身答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古长卿望着中年书生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们既敢冒名青衣修罗,岂是、泛泛之辈,你派出几个小家伙,那是白白送了他们的命。” 中年书生脸上一红,讹訑道:“属下果然将他们低估了。” 古长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难过,这事我会安排,她们来到中原,绝不止是观光,定然是有所为而来,如果能挑起长春岛与太阳谷两派的冲突,那是再好没有了。” 中年书生唯唯答应,缓缓退了出去。 古长卿似是兴致已阑,伸臂打了个呵欠,退到床上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再说金白羽回到客寓,天已将近三更,不便叫门,迳自越墙而入,回到房内,剔亮油灯独自坐着出神,他觉得一个人最好不要与人群接触,一经接触便会生出许多是非,尤其是险恶的江湖,更是凶险重重,有时会有些意想不到的麻烦,无缘无故弄上身来。 突地,眼帘接触到一张书柬,端端正正压在灯台之下,急忙取来一看,上面草草写了几行字。 “白羽贤侄:见字务于三更以前,移驾乌衣巷本宅一谈,迟则不及,至要,至要,愚叔天铎留字。” 看完字条,心中疑窦丛生,“阴阳手”王天铎,乃是武林极具声名之人,有何急事前来寻我,耳听钟楼传来四更鼓响,所约时间已然过去。 可是,那张字条写得十分潦草,显示留字条之人,心里十分焦急,此人虽一度暗害他,究竟还是父执,且自承有难言之隐,思忖了一会,决心前去看个究竟。 王宅原是轻车熟路,金白羽展开鬼影千变身法,不一会工夫便已到达,为免深夜敲门打户,迳自越墙而入,只见大厅上,灯烛通明,且隐隐传出妇女啜泣之声,不禁心中大疑。 金白羽以快速无比的身法,闪身进入大厅,举目一望,大厅之上,赫然停有一具棺木,一位素裳女子,倚着棺木低低哭泣,“大力神”雍和与几位江湖打扮人物,正自在七嘴八舌的谈论著,当下干咳了一声道:“雍师兄,贵府莫非出事了?” 雍和等人不防有人深夜进入,一惊之下,呼的从后座上跳了起来,抬头见是金白羽,脸上倏现悲愤之容,立时一掀衣,撤出了二支判官笔。 此时那些江湖打扮的汉子,亦都发现了金白羽,纷纷离座而起,将兵刃撤出。 金白羽见状大为惊异,急道:“各位请别误会,在下乃是应王伯伯之邀约来的。” 雍和怒吼一声道:“恶徒,你又来干什么,大爷和你拚了。” 判官笔一抡,劈面攻来,他外号大力神,天生神力惊人,判官笔点出之势极是凌厉。金白羽侧身一让道:“你这是干什么?” 雍和怒吼一声,揉身再进,双笔挟着呼呼啸风之声,刹那攻出了十一式。 金白羽心中虽然十分恼怒,但他并未还手,展开鬼影千变身法,轻轻巧巧的把他凌厉的攻招避开,冷冷喝道:“住手,究竟为了何事,说明白了再打不行么?” 雍和激动的情绪稍定,挺着双笔,直盯着金白羽重重哼了一声道:“家师与你何仇,你竟对他猝下毒手。” 金白羽摇摇头道:“在下近日并未见著令师。” 伸手从怀中取出王天铎所留的字条,正待递给雍和。 突地,听身后一声娇喝,一位素裳女子,挺着一支长剑,飞跃而出,连人带剑,直向金白羽冲去。 金白羽脚下一挪,犹如一团飞絮,轻飘飘落在阶沿之上,皱着眉头,冷冷的道:“莫非你们都是疯子不成。” 素裳女子一击不中,长剑抖出朵朵剑花,翻身又待再进,雍和一招判官笔,把她长剑架开,沉喝道:“师妹且慢动手。” 素裳女子满面垂泪,恨声道:“师哥,你不要拦我。”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若是三个月前的青衣修罗,只怕你们已经没命了。” 手一抖把王天铎的字条,猛向雍和掷去。 雍和见那字条掷出之势极其强劲,犹如一道白光飞射而至,急忙运足功力,伸手去接,孰料,字条来势虽强,落到手中却已劲力全无:心中暗暗震骇,忖道:照此看来,他的内力似已到收发由心的境界。 当下展开字条一看,认得是师父的手笔,不禁吃了一惊,反手递给素裳女子道:“师妹你看看这字条。” 素裳女子接过看了看,忍不住滴下泪来,气愤愤的道:“这就更不会错了,爸爸约他三更见面,他如约赶到,一语不合,便杀死了爸爸。” 雍和抬起头来对金白羽道:“姓金的,希望你有所解说。”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见着这字条时,已是四更天了,但仍然赶来了乌衣巷,贵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至今不明白。” 雍和惨然一叹道:“家师今晚,一直都在客厅坐着,似在等待什么人,约莫三更时分,突闻客厅有打斗之声,兄弟闻声赶来,但见一个青衣人一闪而逝,而家师却已倒卧血泊之中。” 金白羽极其仔细的听着,半晌方才开言道:“在下迟来一步,以致误了王伯伯的性命。” 雍和接道:“由此看来,师父是预先知道有人对他不利。” 金白羽沉忖有顷道:“或许王伯伯有项秘密之事,要对我说,但为敌方得知,是以杀了他灭口。” 雍和惶惑的道:“你所说的敌方又是什么人呢?” 金白羽摇头道:“在下不过是作此推断罢了,究竟王伯伯和什么人结有仇怨,我是一无所知。” 素裳女子悲愤地道:“我爸爸并非无名之辈,等闲之人也奈何不了他。” 金白羽接道:“是啊,在三招五式之下,便把王伯伯杀了,绝不是普通一般的武林人能办得到的。” 素裳女子突然抬剑指着金白羽,娇喝道:“所以我仍然怀疑是你青衣修罗。” 金白羽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你的武功比起令尊来谁个强些?” 素裳女子哼了一声道:“虽然赶不上爸爸,可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金白羽冷笑道:“这就是了,如若在下一举手便把你爸爸杀了,你二人又岂是我的敌手?” 顿了顿又道:“你爸虽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但我尊重他是父执,绝未记恨在心,同时也没有理由杀他,收起你的剑来,别再来个自相残杀,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神态之中,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严,素裳女子不自主的把剑垂了下来。 雍和人虽粗鲁,但却极明事理,连连点头道:“金兄说得极是,是我们误会金兄了。”复又转身对素裳女子道:“师妹,咱们请金兄坐下再谈吧。” 素裳女子虽然有些不愿,但并没有反对,缓缓纳剑归鞘,低头行入厅中。 雍和对金白羽举手一让道:“金兄请坐再详谈。” 金白羽大步行入厅内坐下。 雍和为素裳女子引见道:“此位是我师妹王彩云。” 金白羽拱了拱手道:“姑娘对我或者仍有误会,此乃人之常情,在下绝不计较,至于令尊之事,在下定然助你访查凶手便了。” 王彩云冷冷道:“不敢劳动大驾。” 金白羽并不着恼,转脸对雍和道:“令师可结有什么仇家?” 雍和迟疑了一会道:“近年来师父极少出外,应该没有仇家。” 金白羽又道:“近日金陵风云际会,令尊可曾与人合作有所图谋?” 雍和摇头道:“也没有,不过与武当派似乎过从甚密,而且他已加入了百剑盟。” 金白羽想了想道:“这些都不足以招致杀身之祸。” 王彩云没有好气的插言道:“再有就是与你这魔尊煞星,有过交往。” 金白羽轻吁一口气,立起身来道:“在下行事向来只求心安,不求人谅解,以后如若用得着我的话,不妨来找我,告辞。” 因为王彩云与他格格不入,是以立即起身告辞,大步行出厅去。 他没有责怪王彩云的意思,因为,他曾经亲身经历过父母被害的痛苦,是以默默无言的行出了大厅,奔回客寓。 一路之上他默默思付着,猜想不出王天铎为什么找他,是求助吗?或者是有什么秘密告诉他? 由于这件事,再想到王天铎之死,这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因为王天铎是太极门的名宿,如不是对方武功比他高出许多,不可能三招两式便失手。 近日江湖风云幻变,错综复杂,使他不由自主的卷入了漩涡,但他乃是意志极坚强之人,明知情势对他甚是不利,可并没有撤身一走的打算。 金白羽回到客寓,尽量摒弃一切杂念,意欲运功坐息一会,但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唯一使他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胞妹金韵心了。 在他的意料中,金韵心必定会来客寓找他,可是等了许久,仍未见她的影子,于是再也沉不住气了,跳起身来,行出了客寓,信步向秦淮河畔行去。 秦淮河这地方,与普通一般的游乐地方截然不同,白天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捞鱼虾的渔翁外,极少游人,入夜以后,却是灯红酒绿,一片笙歌,城内的高官雅士,走卒王孙,都在这个时候,轻车简从前来寻欢取乐。 金白羽顺着河堤,缓缓踱着,目光却在河面搜寻着白冷秋的那艘油碧画舫“绮罗春”。 当他目光扫过文德桥时,赫然一艘红色画舫,映入眼帘,舱内之上,刻着长兴号三个金宇,映着朝曦,闪闪发光,心头不觉一震…… 蓦地,耳际飘来一阵怪笑之声,只听堤下一个沙哑的嗓音怪笑道:“酒家并非强徒盗匪,乃是天龙寺的僧人,屈驾姑娘暂时随我们去,只要青衣修罗交出宝珠,我们立刻放人。” 金白羽急循声看去,只见河堤梆荫之下,一排站了三个喇嘛,将两个女子挡住,而那两个女子,正是他要寻找的金韵心与苏玉蟾,不禁俊眉一扬,重重哼了一声。 三个红衣喇嘛,似乎并未发现金白羽来到,目光盯着金韵心又道:“洒家没有与你为难之意,乖乖随洒家走吧,我们留下你的朋友向青衣修罗传言,料他不会不来。” 金韵心在三个喇嘛威迫之下,脸上并无惊骇之容,微微笑道:“你们不要得意,先报个名来,姑娘要看看你们是天龙寺内几流的角色。” 为首的喇嘛哼了一声道:“洒家唐隆古拉。” 又指着身畔另两个喇嘛道:“那是我师弟郎木与马牙。” 金韵心嗤的一笑道:“名不见经传,只怕是三流以下的角色。” 唐隆古拉怒道:“少废话,你走是不走?” 金韵心扬着脸冷笑道:“你们自己应该估量估量,凭你们三块废料,能请得动姑娘么?” 苏玉蟾突然插言道:“据说天龙八大尊者,已有四位来到金陵,如何不见露面?” 唐隆古拉脸上倏然色变,只觉对方虽是年弱女子,但对本寺的情形,似乎甚是熟悉,心中不禁踌躇起来,沉声喝道:“你们究竟什么人门下,如何识得本寺八大尊者?” 苏玉蟾微微笑道:“你们的用心旁人或许不知,可是瞒不了我,你们明着是追查密陀神珠,实际是来中原扩展势力。” 唐隆古拉怒道:“胡说,本寺俱是出家人,无意在江湖上争雄。” 苏玉蟾冷笑道:“密陀神珠早在十年之前,便已失去,为何此时才着手追查?” 唐隆古拉一怔道:“这些事谁告诉你的?” 第四回 四大尊者 苏玉蟾冷冷道:“你们的掌教昂仁巴,把此事一直隐秘了十余年,直到该死的赛空空,潜入天龙寺窃宝,才行揭穿了这项秘密,可是昂仁巴却硬指是赛空空偷了。以便借口来中原胡闹,我说的对是不对?” 唐隆古拉厉吼道:“一派胡言,密陀神珠明明已入青衣修罗之手,这事绝对错不了。” 金韵心接口道:“就算密陀神珠已为青衣修罗所得,那也不是现在的事,赛空空绝未取得真的神珠。” 此时金白羽已行至堤上,耳听金韵心之言,心中大感诧异,她为何也称自己青衣修罗,为何不称哥哥? 此时三个喇嘛又惊又怒,马牙倏然一声怒喝道:“师兄,不用与她们斗嘴了,把她们带回去吧。” 唐隆古拉道:“就这样办,你们一人对付一个,但不可伤她们。” 金韵心与苏玉蟾眼看郎木与马牙,箕张着双掌,缓缓趋近,脸上仍然神态自若,连肩上的剑柄都没摸一下。 蓦地,金白羽在堤上沉喝道:“且慢,你们找的是我,尽可冲着我来。” 三个喇嘛同吃一惊,霍地把行将扑出的身形刹住,金白羽飘身落到堤下道:“在下再次声明,密陀神珠并没在我这里,如果你们一定要找上我,此刻便可一分高下。” 他来得甚是突然,唐隆古拉大感意外,怔了怔道:“你说的是实话?” 金白羽道:“青衣修罗岂肯对你们说谎。” 唐隆古拉沉思有顷道:“洒家不愿落个以强欺弱之名,你可与洒家同去碧云禅寺,把话对四大尊者说明,或许可以没事。” 金白羽仰面一阵狂笑道:“好个以强欺弱,我倒要看看你强在哪里,在下又哪点弱于你们。” 郎木大怒道:“不信你就试试。” 蓦地往前一欺身,挥腕一掌推来,一股强劲的掌风,直撞了过来。 金白羽冷冷一笑,左掌往旁一引,右掌骈指如戟,点向曲池大穴。 郎木只觉对方掌中,似有一股甚大的吸力,把自己的掌力引开。心中大惊,暗道这是什么武功,赶紧潜沉内力,往回一撤。 可是金白羽的指劲已如奔电似的袭到,急抬左袖一格,嘶的一声,大袖顿时被穿了一个大洞。 郎木在天龙寺中,乃是仅次于八大尊者的高手,一招便行出丑,立时激发了那股凶戾之性,大吼一声,挥掌疾进,倏然之间攻出了十一掌。 他暴怒出手,一轮的急攻,当真疾如闪电一般,十一掌绵绵相接,一气呵成。 金白羽被迫得连连退出五六步,心中暗暗震骇,忖道:“天龙寺的武功,果然不可轻视,”直到对方十一掌攻完,他才站稳身子,长长吸了一口气,反臂一掌击去。 一股强劲的潜力,随掌而出,直撞了过去。 郎木沉哼一声,翻掌也打出一股掌风,两股力道接实,地上陡起一股旋风,郎木顿时迫得退了三步。 金白羽并未追袭,仰面若有所思,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郎木被他一击震退后,似是受了甚重的内伤,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闭上双目。 唐隆古拉大吃一惊,飘身上前道:“师弟,怎么啦?” 只听一个深沉的嗓音,由身后传来道:“他被般若神功震伤了内腑,不可移动他。” 呼呼呼呼,恍似朵朵红云飘闪,堤上一连落下了四个红衣喇嘛。 金白羽看了金韵心一眼道:“妹妹,你和苏姑娘可以走了,这些喇嘛让我来应付。” 金韵心摇摇头道:“来的是天龙四大尊者,你要小心。” 金白羽似是被她这句话激起了雄心,不觉精神一震,目中射出湛湛神光,道:“你不走也行,且看愚兄独斗四大尊者,让他们知道青衣修罗并非是徒负虚名。” 此刻喇嘛已把受伤的郎木安顿好,四位尊者一字排开,为首一个身材高大,虎面狮牙,满脸都是清渗渗的短髯,沉声道:“洒家们的身分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依次是铁拳,铁木,乙木,太乙四尊者,你可任选一位动手。” 金白羽知道眼下之势,除了一战之外,别无选择,不知不觉间,又激起他那股潜在的冷傲之性,冷冷道:“在下向无选择对手的习惯,你们哪个上都行。” 铁拳尊者哈哈一笑道:“很好,那就让你试试洒家的铁拳。” 铁木等三尊者立时一撤身,都退了下去。 铁拳尊者双臂一举骨骼格格一阵暴响,缓缓握拳举到胸际道:“小心接招。” 金白羽挥手示意金韵心与苏玉蟾退到一旁,然后冷冷看着对方道:“尽管进招。” 双方正自剑拔弩张之际,突然,堤上一阵哈哈大笑,缓缓跃下一个人来,头带峨冠,温文儒雅,正是百剑盟主古长卿,对着铁拳尊者拱拱手道:“几位想来就是名震寰宇的天龙八大尊者了。兄弟久仰大名,今天幸得一会。” 铁拳尊者愕然道:“请教尊姓大名。” 古长卿微微笑道:“兄弟古长卿,家住风陵庄。” 铁拳尊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近膺百剑盟主的古大侠,失敬,失敬。” 古长卿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但不知贵寺与金大侠因何事起冲突?” 铁拳尊者看了金白羽一眼道:“他夺了本派的密陀神珠,本寺誓必追回,同时洒家要见识一下中原四大魔尊的武学。” 古长卿暗中哼了一声,忖道:“天龙寺妄想将势力伸展入中原,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表面却不动声色,微微笑道:“这事金大侠有何解释?” 金白羽冷峻的道:“在下没有解释的必要,他要见识四大魔尊的武学,在下当得奉陪。” 古长卿哈哈一阵大笑:“四大魔尊决斗四大尊者,该是一场武林盛事,岂可这般草率。” 铁拳尊者把眼一翻,重重哼了一声道:“难道打架还要找日子?” 古长卿把脸一沉道:“四大魔尊也和你们四大尊者一般,所学各有所长,今天你们是以四敌一,即令赢了,也不是什么光采之事,况且金大侠一人,并不能代表四大魔尊。” 铁拳尊者接道:“话虽不错,可是四大魔尊天各一方,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到齐?” 古长卿哈哈笑道:“实不相瞒,四大魔尊已然不约而同,都来到了金陵,如果四位不嫌兄弟多事,我可以为你传言。” 铁拳尊者乃是一勇之夫,哪知古长卿别有用心,当下看了金白羽一眼道:“很好,就请庄主订个期限吧。” 古长卿目视金白羽道:“金大侠的意下如何?” 金白羽冷傲地道:“在下随时候教。” 古长卿大笑道:“你们双方俱都客气,那就由我来安排吧,本月月圆之夜,钟山之下碰面,到时兄弟当传柬江湖同道,共襄这场盛事。” 铁拳尊者沉声道:“很好,就此一言为定,如若他们不来,古庄主的脸上却不好看呢。” 金白羽插言冷笑道:“你们用不着担心,就算他们三人都不来,金某人同样的把这场比斗接下来。” 铁拳尊者嘿嘿冷笑了两声,领着几个喇嘛飞奔而去。 金白羽轻吁了一口气,转脸对古长卿道:“庄主怎知在下在此?” 古长卿轻吁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兄弟乃是得到下人的传信才赶来的,金大侠的武功虽高,究竟双拳难敌四手,是以兄弟才把话将他们套住。” 跟着又一阵哈哈大笑道:“天龙寺的僧人一向自视极高,若不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哪会把中原武林人看在眼里。” 金白羽虽然名列四大魔尊,对其他的几位魔尊,一个也不认识,当然也不知道他们的性格与为人,是以对于联手之事,也就不置可否。 古长卿老谋深算,见金白羽沉吟不语,复又道:“你们四位各有所长,比斗之日,兄弟自当稍尽心力,务要用我之长,攻彼之短,如此才能稳操胜算。” 嘴上虽在说话,目光却不住的在金韵心与苏玉蟾的脸上打量。 金白羽忙为他们引见道:“那位是苏姑娘,这是舍妹韵心。” 古长卿拱手笑道:“若不是金大侠引见,兄弟还以为是绮罗春的白冷秋姑娘呢。” 金韵心把脸一沉道:“你凭什么把我比作她。” 古长卿并不着恼,哈哈笑道:“兄弟失言了,金姑娘万勿见怪,不过如若姑娘抹上铅粉,穿上艳装,兄弟不错认才怪呢。” 金韵心哼了一声,迳自别过脸去,显然十分不悦。 古长卿不知趣,复又道:“这位苏姑娘,老朽似乎也见过呢。” 苏玉蟾哼了一声,冷冷道:“不用说了,可能又是什么画舫上见过。” 古长卿暗中哼了一声,哈哈一笑道:“姑娘太过多心了,老朽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苏玉蟾怒道:“这等有关名节之事,也乱说得的么?” 古长卿拱手陪笑道:“姑娘说的极是,老朽果然不该如此说。” 金白羽接道:“一句戏言犯不着那么认真,算啦。” 古长卿讪讪一笑道:“你们谈谈吧,兄弟告辞。” 金白羽道:“有劳庄主了。” 古长卿仍是一脸笑容,踱着方步,缓缓向柳荫中行去。 金韵心扭过身来,没好气的道:“哥哥,你怎么交上这样一个朋友,笑里藏刀,我看了就讨厌。” 金白羽笑道:“你误会了,此人倒是一位仁厚长者呢。” 金韵心冷笑道:“你见他什么地方仁厚来着,分明是一个道地的伪善君子,诡诈小人。” 金白羽轻喟一声道:“你们的成见太深了。” 苏玉蟾插言冷笑道:“你以为他安排四大魔尊绝斗天龙四大尊者是好意?告诉你吧,这完全是借刀杀人之计,无论哪一方赢了,于他都是有利无害,如果是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你们说的也许对,可是我与天龙寺之事,早晚得了断,一次解决不是更好么?” 苏玉蟾忍不住又道:“你没听他说么,他要柬邀许多武林人来参与盛会,你这些年来,在江湖结怨极多,就算你击败了天龙寺的喇嘛,当你精疲力尽之时,那些仇家暴起向你寻仇,那时怎办?” 金白羽豪迈地一声长笑道:“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然决定了,难道中途反悔不成。” 金韵心叹口气道:“玉蟾姐姐说的都是好话,哥哥你怎么一句都不听。” 金白羽被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头烦躁异常,寒着脸道:“你怎么也来编排我。” 金韵心嘴唇一噘道:“并不是编排你,事情确是这样嘛。” 金白羽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现在就跟我回客寓去。” 金韵心愕然道:“有什么事吗?” 金白羽沉下脸来道:“为兄再不准你离开我。” 金韵心心里一动,急道:“我和玉蟾姐姐在一块不是很好吗。” 金白羽摇头道:“不行,我结的怨太多了,不放心让你离开我。” 金韵心这才一块石头落地,故意扭着腰肢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何用哥哥照顾。” 金白羽坚决道:“你想想刚才喇嘛们威迫你的事,便知我这照顾并不是多余的。” 金韵心摇头道:“哥哥,我什么事都可以依你,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 金白羽无可奈何的道:“就算你不愿住客寓,但你现在的住址总该告诉我。” 金韵心看了苏玉蟾一眼道:“我们住在离此不远的慈云庵。” 金白羽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道:“我知道了。目前金陵城鱼龙混杂,险恶万分,你最好少在外面跑,为兄一俟事完,便得离开金陵。” 金韵心顺从地点了头,望着苏玉蟾,两人相对神秘一笑。 金白羽胸怀磊落,对姑娘们的小心眼,从不放在心上,随口叮嘱了几句,举步又向城内行去。 回转客寓,已是未牌时分,迎面便遇见谷之阳,背手立在院内,见他进来,冷冷一笑道:“金兄好像很忙。” 金白羽反唇相讥道:“谷兄似乎也没闲着。” 谷之阳朗声笑道:“彼此,彼此……” 跟着把脸一寒,道:“你在金陵究竟有何图谋?” 金白羽冷笑道:“兄台不嫌闲事管得太多了么?” 谷之阳又道:“昨晚你上哪里去了?” 金白羽沉下脸来道:“兄弟爱上哪里就去哪里,旁人似乎管不着。” 谷之阳俊目中暴射凶光,哼了一声道:“我的从人被人杀了,我不会饶过那凶手。” 金白羽心头一震,暗忖:这又是怎么回事? 谷之阳哼了一声又道:“我的从人不同于一般武士,等闲之人是无法奈何他的。” 金白羽知道他指桑骂槐,说的是自己,当下也懒得与他解释,冷冷瞄了他一眼,迳自回到屋内:心中却暗暗奇异,只觉金陵城中事情已愈来愈复杂,各派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究竟不知为了什么事。 同时他已然隐隐觉出,金陵必定有一个冒名自己之人,在外招事惹非,只是不知此人的用心是有所图谋,或者是有意污陷。 正当他凝神沉思之际,谷之阳突然走了进来,竟一反常态,哈哈笑道:“刚才兄弟一时气愤,言语或有不当,难道兄台仍记在心里不成?” 金白羽正容道:“兄弟倒不是那般心胸窄狭之人。” 谷之阳敛去笑容,徐徐道:“兄弟对人向不轻许,金兄是我唯一敬佩之人。” 金白羽连连摇头道:“兄台把我太过高抬了。” 谷之阳又道:“兄台一日夜之间,约斗武当掌门,天龙四大尊者,这份豪情便非常人能及。” 金白羽轻吁一口气道:“这些事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实际兄弟另有急要之事,并没有闲情逸致,在江湖立万扬名。” 谷之阳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金兄究竟尚有什么急要之事?” 金白羽唉声叹道:“杀父之仇,毁家之恨。” 谷之阳大失所望,沉吟有顷道:“金兄的仇家是哪道上的人?” 金白羽摇摇头道:“当时兄弟还小,是以连我也不知。” 谷之阳若有所悟道:“你曾去拜访过“阴阳手”王天铎,为的就是查问此事?” 金白羽点了点头。 谷之阳冷笑道:“兄弟可以断定,你的仇人就在金陵城。” 金白羽精神一振,霍地立起身来道:“愿闻其详。” 谷之阳不徐不疾的接道:““阴阳手”王天铎,乃是极其重义之人,受你之托,表面虽未有所表示,暗中却已访得了线索,是以约你前去,孰料事机不密,为对方觉察,竟然将他杀了灭口。” 金白羽心中大为震骇,只觉谷之阳之言,件件都如亲见一般,由此可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当下脱口问道:“这些事谷兄何以得知?” 谷之阳微微一笑道:“为了自保,有时不得不用点心机。”顿了顿又道:“如若兄台要访查杀死王天铎之人,兄弟倒可供点线索,不过……”倏然住口不言。 金白羽诧异道:“兄台为何不说不去?” 谷之阳笑了笑道:“不是兄弟夸口,如若你我联手合作,当可击败任何门派,天龙寺,武当派不过徒负虚名罢了。” 金白羽此刻心中已然雪亮,他向来厌恶擅用心机之人,朗声一笑道:“兄台误会我了,兄弟并无在江湖争霸之心。” 谷之阳点头道:“这点我明白,可是你的大仇不能不报。” 立起身来道:“兄弟别无他意,刚才所言之事,兄台可以慢慢考虑,到需要之时,咱们再详谈。” 拱手一揖,出门扬长而去。 第五回 新兴门派 金白羽目送谷之阳走后,对他所说之事,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他对王天铎死因的推测,极是有理,心中不自禁的热血沸腾,暗忖:“如此说来,那杀父老贼果在金陵了,并且已然知道我要找他报仇……” 一个人正自沉思之际,只见一位蒙面女郎,姗姗行了进来。 金白羽缓缓立起身来道:“姑娘是来寻找我的?” 蒙面女郎点点头,顺手把竹帘放了下来,金白羽心中大感奇异道:“姑娘尊姓,来此何事?” 蒙面姑娘缓缓掀起青纱,露出一张花容惨澹的鹅蛋脸来,轻叹一声道:“你大概不会想到我会来寻访你吧?” 金白羽这才认出她是王天铎之女王彩云,不觉点头说道:“在下确实不曾想到。” 举手让她在椅上坐下,接道:“姑娘来得正好,在下有些事情正要问你。” 王彩云甚感意外道:“你有事情要问我?” 金白羽道:“正是,不过希望姑娘先把来意说明。” 王彩云叹口气道:“小妹突逢大变,方寸已乱,对金兄甚是失礼……” 金白羽急急截住她的话头道:“过去之事不用提了,在下绝未放在心上。” 王彩云凄然道:“先父虽在武林薄具名声,那是同道抬举,他老人家绝对没有争霸争雄之心,想不到仍然遭人妒嫉。” 金白羽摇头道:“只怕不是这原因。” 王彩云又道:“先父近年在家养晦,已是与世无争,自不致招来杀身之祸,小妹想来想去,仍觉事情或许是由金兄而起。” 金白羽沉忖有顷道:“在下也是如此想法,莫非他是因为得到我仇人的线索,约我前来告知,因而被对方杀死灭口?” 王彩云点了点头,目中不自觉的垂下泪来。 金白羽歉疚的道:“姑娘不用难过,无论如何咱们得把凶手找出来。” 王彩云叹口气道:“人海茫茫,这种无头公案从何找起?” 金白羽劝道:“姑娘不用难过,害令尊的凶手,说不定就是在下的杀父仇人,总有一天咱们会找到他。” 他乃极重情义之人,不知不觉间,已把替王天铎复仇之事,揽在自己身上。 王彩云突然压低嗓音道:“我爸爸虽然准备退出江湖,可是有许多事,仍然身不由自主,比如此次各派共组百剑盟之事,武当与风陵庄主共争盟主,都曾请托爸爸帮忙拉拢各派,因为风陵庄主乃是仁厚长者,在江湖甚得人缘,是以爸爸替他拉拢了不少门派,是不是因为这事得罪了武当……” 金白羽想了想道:“我想武当还不至于如此毒辣,再说令尊并非等闲之人,凌虚子纵然亲自出手,也不可能三招三式之下,将令尊杀死。” 王彩云唉声一叹道:“小妹一直都是这般想,经金兄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了。” 金白羽又道:“令尊既与风陵庄拉拢,定然拜访过许多门派之人。” 王彩云点头道:“那几天爸爸成天都出去拜客,自然是见过许多同道,尤其是江南各派之人。” 金白羽恍然道:“是了,令尊访问各派同道之时,必然也谈起过先父,或许他在同道的言谈中,获得什么秘密,于是赶来寻找,不想阴错阳差,我竟不在客寓,而凶手却已追踪而至,在客厅之内,下手搏杀了令尊。” 王彩云暗然接道:“金兄的推断甚是有理,小妹准备逐一访问江南各派中的前辈,如若获有线索,还望金兄助小妹一臂之力。” 金白羽慨然答道:“姑娘放心,此乃在下义不容辞之事。” 王彩云复又道:“金兄住在客寓,终是不便,不如搬去寒舍,彼此都有个照顾。” 金白羽摇头道:“在下无拘无束,放荡惯了,搬去府上反而有许多不便,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王彩云轻吁了一口气,立起身来道:“寒舍除了下人外,就只小妹与雍师兄二人,金兄如若推辞,那是太过见外了。” 金白羽起身替她把面幕戴上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仇踪遍地,如若搬去贵府住,会为贵府招来许多麻烦,那又何苦。” 王彩云不便勉强,姗姗行出门外道:“金兄没事请常来寒舍走走,我想这样总不至于不方便吧?” 金白羽点头道:“在下如若有空,一定往贵府拜望。” 王彩云堪堪辞出,突又一个身披玄色英雄氅的壮汉,急匆匆行了进来,躬身呈上一张大红请帖道:“小的奉庄主之命,恭请金大侠前去赴宴。” 金白羽看了看贴上的署名道:“贵上何事邀宴?” 壮汉怔了怔,陪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金白羽想了想道:“这就去么?” 壮汉躬身道:“小的已备了马来,就请公子起程。” 金白羽满脑都是难解的疑团,亟待找个人参详,而古长卿正是最适当之人,遂欣纺答应他的邀宴,随着壮汉出门上马,不过一会已来到江神庙。 古长卿满面春风,由里面迎了出来,哈哈笑道:“兄弟今天难得没事,是以请你来小饮几杯。” 金白羽笑道:“你找错人了,在下向不擅饮。” 古长卿挽着他的手臂道:“酒逢知己,豪饮浅尝都是一样。” 二人进入西厢客房之内,里面早丰丰盛盛摆了一桌酒席,金白羽笑道:“看样子你不止请我一人。” 古长卿大笑道:“就你一人是客。” 随高声喊道:“去请康师爷来。” 只听门外一阵宏笑道:“贵客光临,恕学生晚来一步。” 内帘一掀,进来了一位玉面朱唇的中年书生。 古长卿举手为金白羽引见道:“此位是江湖驰名的“王扇郎君”康捷,风陵庄得他的帮助不少。” 金白羽起身拱手道:“在下金白羽。” 玉扇郎君抱拳笑道:“青衣修罗的大名,学生已是久仰。” 三人坐下,酒过三巡。 古长卿擎着酒杯,微微笑道:“兄弟有项不情之请,不知金大侠能答应吗?” 金白羽心里一动,也把酒杯举起道:“庄主不妨说说看,如不十分碍难,在下可以考虑。” 古长卿敛去笑容,微微一叹道:“兄弟承武林同道的抬爱,推举为百剑盟主,兄弟度德量力,实感惶恐万分。” 略顿一顿又道:“近闻太阳谷、长春岛两派势力,俱已进入中原,再加上天龙寺的那股势力,眼看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业已来临,这些都得百剑盟去应付,叫我如何应付得了?” 金白羽心里立时明白了一半,接着他的话题道:“庄主仁厚长者,望重武林,想来早巳胸有成竹。” 古长卿摇头叹道:“如若早有成算,也不会请你来了。” 金白羽接道:“庄主的意思,要在下想个应付之策?” 古长卿道:“那倒不必,这事我可以邀请大家来商量,最使兄弟为难的是人手过少,百剑盟不能仅是一个虚名,是以兄弟想委屈金大侠,暂充本盟护法之职。” 金白羽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他绕了这么远的大圈子,目的是要自己投入他麾下,当下摇头笑道:“此事恕难遵命。” 古长卿甚感失望道:“如果金兄嫌位子小了,兄弟可以请你为副盟主。” 金白羽道:“不是这个意思,一则兄弟另有急事,不能久待,再则我也不是那种材料。” 古长卿哈哈笑道:“这是小事,好办得很,金兄一经加入本盟,你的事便是百剑盟的事了。咱们可以着人分头去办。” 金白羽仍然摇头道:“今天杯酒言欢,不谈公事如何?” 古长卿大笑道:“好,好,从此刻起,再不谈公事。” “王扇郎君”康捷,更是凑趣,立时话题一转,把问题扯到武学之上,笑道:“金兄这身武功,是得自家传,还是另有师门?” 金白羽想了想道:“有家传,亦有师承,而且……”话到舌边,突然警觉,立时住口不言。 古长卿何等精明之人,立即接道:“想来金兄令尊亦是武林中人,但不知令师又是哪位武林前辈。” 金白羽摇了摇头道:“请恕在下有难言之隐,以后再谈吧。” 古长卿哈哈笑道:“既有不便,那就不说也罢。” 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徐徐言道:“你我一见如故,以后在称呼上改一改如何?” 金白羽不置可否道:“但凭庄主吩咐,在下遵命就是。” 古长卿满面春风的道:“咱们兄弟相称,我托个大,喊你一声贤弟。” 金白羽朗声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小弟遵命就是。” 他生性豪迈,不拘小节,也不管古长卿是否诚意结交,竟一口应承下来。 古长卿似是十分高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痛快,痛快,愚兄能结识你这位贤弟,胜过做百剑盟主多多矣。” 笑了笑又道:“九天,食人魔尊,愚兄分别与他们说过了钟山之会,至期必到。” 金白羽笑道:“小弟列入四大魔尊,乃是江湖人胡诌的,与他们丝毫扯不上关系。” 古长卿道:“可要见见面?” 金白羽摇头道:“不必啦,见面之后,说不定节外生枝,会生出不必要的事来。” 古长卿点头道:“那就等到期再会面吧。” 金白羽突然想起王天铎被杀之事,当下抬头问道:“太极门王天铎被人杀了,庄主知道么?” 古长卿唉声一叹道:““阴阳手”王天铎乃是一位热忱君子,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惨遭杀害。” 金白羽正待将自己心中所疑说出,想了想,终觉不妥,终于忍住不言。 古长卿复又一声长叹道:“此人乃是愚兄好友,对我帮助极多,看来定是妒嫉我的门派所为,古某有生之年,誓要为他报雪此仇。” 他说时声泪俱下,显然十分激动。 金白羽看在眼里,只觉此人果属性情中人,不知不觉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古长卿双目泪光闪闪,接着又道:“他原是闭门息影家园,不问江湖之事,是我以春秋大义责他,才行重入江湖,不想竟因此送了他的老命,唉!我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令我好不痛心……” 金白羽忍不住劝道:“庄主不用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徒悲无益,咱们慢慢设法与他报仇便了。” 古长卿这才止住悲伤,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中原武林自经三十年前,太阳谷与长春岛一番残杀后,各派锐意革新,近年来人才辈出,新兴起的门派,不下三十个,而且声势浩大,大有后来居上之势,依愚兄看来,杀死“阴阳手”王天铎之人,或许是新兴的门派。” 金白羽虽在江湖闯了几年,究竟是单人匹马,见闻不广,只知几个历史悠久的大派,听他一一道来,觉得津津有味,当下插言道:“庄主所说的新兴门派,究竟有哪些?” 古长卿看了他一眼道:“就愚兄所知,有秦皇岛的四海龙君,洞庭湖的剑堡,四川的杨门,巅南的千毒门,西北的金枪门,他们有的是以暗器闻名,有的是以剑术驰誉,也有擅长用毒的,总之五花八门,各擅胜场。” 金白羽复又问道:“他们可曾加入百剑盟?” 古长卿摇摇头道:“愚兄也曾邀约,可是他们俱都不曾派人前来。” 金白羽道:“由此看来,他们都是独善其身,不肯运用自己的所长,造福同道。” 古长卿轻叹一声道:“这倒不一定,或许是愚兄的威望不足。” 金白羽朗笑道:“如若认定庄主的威望不足,他们尽可挺身而出,鹿逐盟主,或者运用本门的绝学,独立驱逐外侮,怎可不闻不问呢。” 古长卿摇摇头:“咱们的话题太扯远了,还是喝酒吧。” 金白羽立起身来道:“小弟已是酒足饭饱,不能再喝了,告辞。” 古长卿一把扯住道:“愚兄尚有许多事向你请教,如何便走。” 金白羽摇头笑道:“小弟孤陋寡闻,知道的实在太少,你问我有如问道于盲。” 古长卿大笑道:“你简直是胡说,就武功一项来说,你就比愚兄高明得多。” 金白羽无奈,只得重又坐下,古长卿命人撤去残席,重行泡上香茗。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壮汉,匆匆走了进来,在古长卿的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古长卿立时色变道:“有这等事?” 金白羽此时已然微有醉意,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古长卿叹了一口气道:“据说武当已派人与天龙寺洽商,看来他是要联手对付你了。” 金白羽朗声一笑道:“这事何足为奇,不用管他了。” 古长卿修眉微剔道:“这可不是小事情,武当干冒不讳,出此下策,愚兄必须严予忠告,他若三思孤行,愚兄只有昭告同盟各派,同声谴责了。” 金白羽不以为然道:“这又何苦呢,庄主最好不要为了小弟之事,伤了同道的和气。” 古长卿冷笑道:“武当名门正派,不自约束门下,使其流入匪类,这已经是不对了,如今为了雪其私仇,竟然与虎谋皮,古某第一个就不能答应。” 金白羽乃是性情偏激之人,自行走江湖以来,甚少获得同情,古长卿对武当指谪之言,令他十分感动。 古长卿察言观色,已知自己这番做作,收到了顶期效果,于是慷慨言道:“贤弟但请放心,武当如果真与天龙寺的喇嘛联手,你也不会孤单,还有愚兄我呢。” 玉扇郎君趁机插言道:“是啊,金大侠既与庄主论交,一旦有事,风陵庄决不坐视。” 金白羽慨然叹道:“二位的这番情谊,小弟由衷感激,但我并不希望风陵庄卷入是非漩涡。” 古长卿霍地立起身来,拍着他的臂膀道:“练武之人,一旦进入江湖,便难免有是非,愚兄并非怕事之人,就算你回绝了,风陵庄仍要尽我一番心力。” 金白羽见他态度十分坚决,知道推辞也没用,遂不再表示意见,拱拱手道:“时间已然不早,我真的回去了。” 古长卿见天色果已不早,遂不再强留,立即吩咐备马,金白羽忙道:“不用了,我还得各处走走,有了马匹反倒碍事。” 大步行出庙外,顺着河堤,直向文德桥行去,只见桥上巍然立着一位锦衣公子,正是他的芳邻谷之阳。 那谷之阳似是在等着他,远远便招手道:“金兄这里来。” 金白羽暗暗皱了皱眉,仍然迎着他行去。 谷之阳望着金白羽冷冷一笑道:“金兄与古长卿的交情好像不错。” 金白羽怔了怔道:“此人倒是一个仁厚长者。” 谷之阳朗朗大笑道:“这是你自己的看法,抑是听人说的?” 金白羽正色道:“当然是兄弟自己的看法。” 谷之阳笑了笑道:“你可知道三国时董卓与吕布的故事?” 金白羽把脸一沉道:“你把我比作吕布?” 谷之阳摇了摇头道:“兄弟只是把这故事提醒金兄,岂敢把你比作吕布。” 金白羽轻叹一声道:“兄弟与他相交,只是为了打听一件事,别无他意。” 谷之阳道:“此人外貌忠信,内藏奸诈,不是可交之人,不过他也有可取之处,如若金兄果有所图谋,那就不妨彼此暂时合作一番。” 金白羽大为不悦道:“兄台与我所要说的就是这个?” 谷之阳笑笑道:“兄弟不过提醒金兄一声,别无他意。” 话风一转,又道:“金兄曾在碧云禅寺住过几天?” 金白羽心头微感吃惊,诧异的道:“谷兄怎知此事?” 谷之阳面含诡笑道:“兄弟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金白羽道:“兄弟因为身负内伤,是以找个清静的地方养伤。” 谷之阳道:“果真是为了这事?” 金白羽点了点头。 谷之阳突又问道:“兄台可知武当近日的举动?” 金白羽诧异道:“谷兄亦知武当派与天龙寺合作之事?” 第六回 神偷之约 谷之阳若有所悟道:“这又是古长卿通知你的?” 金白羽冷笑道:“不管怎样说,他通知我总算是番好意。” 谷之阳接道:“不但这件事没有恶意,他对你的一切,暂时都是诚意的,因为他需要你的地方极多,等到事情成功以后,那就很难说了。” 金白羽笑道:“兄弟既无争霸江湖的野心,亦无积聚财宝的打算,只不过是借重他的耳目,替我打听仇人罢了。” 谷之阳满面诡笑,摇摇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金兄若是无所图谋,那是欺人之谈,再说古长卿的百剑盟主已然到手,也用不着在金陵逗留了,你们此刻的合作,明眼人一看便知。” 金白羽面现不快之容道:“兄弟说的是实话,你不相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谷之阳近日暗中观察,早把金白羽的性情摸清,知他所说不假,不禁暗暗奇异,他乃极擅心机之人,忖道:他既不知这事,我也不用说破了。 金白羽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忖道:“他乃太阳谷之人,定然是因中原武林各派联盟对付他们,令他无法在中原争雄,是以对我游说,以图灭去百剑盟的力量,殊不知我也算得半个太阳谷的人呢?”当下又道:“中原武林人并不排斥异派之人,但也不容异端邪派,来中土扰乱。” 谷之阳呼呼冷笑道:“金兄所指的异端邪派,想是指太阳谷与长春岛而言,老实说,他们若然真的要对付中土各派,区区百剑之盟,根本就不在他们眼里。” 金白羽寒着脸道:“那可未必见得。” 谷之阳朗声笑道:“金兄这看法未必正确,兄弟可以保证此两派之人,绝无争霸中土之心。” 金白羽冷笑道:“三十年前的血腥犹在,谷兄并非两派中人,何苦替他们掩饰。” 谷之阳笑了笑道:“以往之事不必谈了,至少这次他们不是为了争霸而来,兄弟虽非二派中人,我却十分清楚。” 金白羽此刻心中了然,已知谷之阳就是太阳谷之人,当下故作不解的道:“太阳谷与长春岛此番进入中原,不是为了争霸,却又为了什么?” 谷之阳朗声笑道:“江南风景迷人,来此游乐一番,亦属人之常情,如若各派之人,对这等之事都不能相容,那可没有什么好结果呢。” 金白羽点头道:“但愿果如谷兄所说,这场血腥或可避免。” 谷之阳微微笑道:“别人说这种话,兄弟倒不觉怎样,唯有金兄说出这种话来,实让兄弟难解。” 金白羽面现诧异之色道:“难道兄弟说错了?” 谷之阳冷冷道:“据我所知,金兄并非中原任何一派之人,而且大部分的门派,都是冲着你来的,为何你说话的口吻,竟似百剑盟中人。” 金白羽怔了怔道:“兄弟虽非百剑盟中之人,却也不愿这六朝帝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谷之阳大笑道:“金兄用心虽好,只怕到时由不得你。”跟着敛去笑容,又道:“武当派、天龙寺俱不足畏,对于长春岛之人,金兄倒得提防一二了”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兄弟与他们无怨无仇,料不致对我怎样。” 谷之阳语重心长的诡秘一笑道:“太阳谷与长春岛已是世仇,任何身负二派武功之人,都难例外。金兄乃是聪明人,用不着兄弟明说。”顿了顿又道:“金兄已陷四面楚歌之境,唯一能与你合作之人,只怕就只有兄弟了,就是你所谓的同胞妹妹,也不见得可靠呢。” 金白羽大为不悦道:“谷兄说得大离谱了,别人我不敢说,难道我嫡亲的妹妹也会向着外人不成?” 谷之阳朗声笑道:“兄弟所说或许不近人情,但你兄妹自幼失散,万一她不是……”说到此处,倏然住口不言。 金白羽心中大感惊讶,暗忖:“是啊,我兄妹自幼失散,万一有人假冒……”旋又暗自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纵然有人存心假冒,也不可能长得如此相像。” 谷之阳见他沉吟不语,复又正容道:“兄弟与金兄乃是紧邻,如若有用我之处,兄弟绝不推辞,老实说,你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不待金白羽答话,放腿疾奔而去。 金白羽知他已然怀疑自己亦是太阳谷的嫡传,心中暗自思忖,只觉兹事重大,绝对大意不得,如若任其误会下去,不仅将招致中土各派的仇视,太阳谷与长春岛亦将会仇视自己,到时四面楚歌,面面不讨好,那可是大不合算之事。 正自思付之际,只见一个素裳蒙面女郎,朝他奔了过来,低声道:“金兄,小妹有件奇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金白羽认得她是王彩云,遂道:“你我乃是世交,姑娘有话但请直说。” 王彩云低声一叹道:“小妹对金兄一直都存戒心,认定金兄就是杀害先父之人,此刻才知错了。” 金白羽深吁一口气道:“此乃人之常情,不能怪姑娘多疑,只是此刻怎又明白了?” 王彩云道:“刚才我曾瞥见一位,与你衣着面貌极相仿佛之人,原以为就是你,等到回过身来,却见你在这里?” 金白羽心里一动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王彩云道:“小妹暗中窥伺,见他进入一艘红色画舫之内。” 金白羽大为震骇道:“舫上是不是有长兴号三个金字?” 王彩云点头道:“不错,那艘画舫紧捱着白冷秋的绮罗春。” 金白羽再不多问,一拉王彩云道:“咱们快走,你得看看是何许人。” 王彩云身不由主的跟着他疾奔,她虽得有“阴阳手”王天铎的真传,但和金白羽比起来可差远了。 金白羽知她轻功较自己为差,暗中凝功手臂,几乎是把她拉了起来。 堤岸到文德桥,不过一二里的路程,晃眼便到达,果见那艘红色的长兴号,就泊在绮罗春的附近。 金白羽突然停下脚步道:“咱们如何上去?” 王彩云想了想道:“若是一般的民船,自然是不可冒昧乱闯,但秦淮河的画舫情形就不同了。” 金白羽沉忖有顷道:“姑娘在河岸等候,容小兄进去。” 王彩云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可假冒游客,就算错了也不要紧。” 金白羽举步向桥上行去,突地,人影一闪,一位白衣姑娘由“绮罗春”飞射桥上,唤道:“哥哥你是来寻我么?” 金白羽微感意外的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原来喊他的竟是金韵心,此刻已然换了一身女装,乍看之下,竟与白冷秋一般无二。 王彩云原离文德桥不远,急行几步,赶上桥来,福了福道:“金姑娘您好,小妹如不是以前见过,真是错认您就是白冷秋姑娘呢。” 金韵心冷笑道:“您太夸奖了,我哪赶得上白姑娘呀。” 王彩云自知失言,讪讪一笑,不再开言。 金白羽一指长兴号,对金韵心道:“你可知那艘红色画舫是什么人的?” 金韵心哼了一声道:“我怎么会知道。” 金白羽以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道:“妹妹,你别误会,因为王姑娘曾见一位假冒我的人,进了画舫,是以同来察看一番。” 金韵心横了王彩云一眼道:“哥哥,咱们自己的事还没办呢,你少管点闲事吧。” 金白羽道:“不行,此人居心叵测,为我惹了许多麻烦,我非找他不可。” 金韵心笑了笑道:“假冒你的人,或许早已换过服色了,你上去又有什么用?” 金白羽执拗的道:“就算他换过服色,上去多少可以寻出一点蛛丝马迹。” 在桥上来回踱了两步,突又说道:“我想起来了,劫去白姑娘的,就是这二艘画舫。” 金韵心神色一变,道:“一个秦淮歌女,人家劫持她何用?” 金白羽怔了怔道:“这个我不明白,但我相信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也许他们认为白姑娘与我……”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不言。 金韵心笑道:“这样说来,哥哥与白姑娘的感情定然不差。” 金白羽轻吁一口气道:“别人这样说,还倒情有可原,怎么你也敢取笑起哥哥来了?” 金韵心敛去笑容,默默不语。 王彩云一直在旁冷眼旁观,听他兄妹俩说话,心中却是疑云重重,她虽甚少在江湖走动,但女儿家心细如发,只觉金韵心言谈神色之间,颇多破绽,实在下像是亲兄妹说话。可是心中虽有可疑,却又不便明着出言询问,想了想道:“小妹出来太久了,大师兄可能会不放心,我告辞先行一步。” 金白羽点头道:“王姑娘请回吧,令尊之事在下绝不推卸责任便了。” 王彩云慢慢蒙上面幕,转身行去。 金韵心望着她的后影,极为不满的道:“哥哥,你有几个身子?既答应寻找白姑娘,又许她访寻凶手,难道咱们自己的事情不用办了?” 金白羽叹了口气道:“这两件都是义不容辞之事,我能丢开不管?” 金韵心冷笑道:“你虽对白姑娘有情,她未必还会记得你。” 金白羽摇摇头道:“你太不了解哥哥了,我对白姑娘乃是道义上的责任,绝非儿女私情。” 金韵心身躯微微一震,表面仍然保持镇定道:“人家对你可是一片真情,我听紫鹃说,你们已然交换了定情之物呢。” 金白羽愕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金韵心又道:“我是女儿身,深知女儿家的心理,她若对你不是一片真情,岂能把自己心爱之物,赠与陌生男子?” 金白羽顿脚叹道:“这可糟了,我不该随手收下她的凤钗,如若她果真是这意思,以后如何对她解说?” 金韵心黯然一叹道:“白姑娘虽然隐居风尘,可非普通烟花女子,难道你就毫不把她放在心上?” 金白羽深深一长叹,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要谈这些了,上长兴号去看看吧。” 抬头向河面望去,谁知就这说话工夫,那艘红色画舫已然不知去向,不由失声道:“又被她们溜跑了。” 金韵心撇嘴唇道:“你疑心他们是长春岛来的?依我看,长兴号如若真的是长春岛来的,她们何惧你青衣修罗?” 金白羽运足目力,向下游望了一阵,竟未发现一点痕迹,这才回过头来道:“随我回店去,我不许你在外乱跑!” 金韵心扭着身子道:“不行,我得等候苏姐姐,你先回去吧。” 金白羽俊目微皱道:“你为什么不愿与我同住客寓?” 金韵心噘着嘴道:“一个女儿家住客房不方便,我同苏姐姐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金白羽瞪了她一眼道:“为兄遍地都是仇家,让你离开我,实在是放不下心。” 金韵心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小孩,用不着哥哥你操心。” 金白羽拗她不过,只得吩咐道:“你既一定要与苏姑娘在一起,我也没办法,但你务必小心,不可在外惹事。” 说着举步往桥下行去,经这一阵耽搁,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金白羽漫步行至河岸,举目望去,但见行人车马,一片声喧,秦淮河一天的欢乐又复开始。 可是,这些欢乐看在他的眼里,不仅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反倒徒增心头的烦恼和惆怅,他信步在人群中踱着,不知不觉间,又行近了那些竹棚。 恰在这时,也不知是哪个达官或者豪富经过,一群健仆拥着一乘大轿,吆喝开道,飞也似的行来,人群立时大乱,一个矮小老者,被人挤得跌跌撞撞,朝他身上撞来,金白羽顺手扶了他一把。 矮小老者经他一扶,才算没有跌倒,乘势朝人群一钻,扬长而去。 金白羽当时也未在意,迳自回到客寓,做了一会功课,只觉自己此番来到金陵,虽然找到了妹妹,却招来了一身烦恼,实在毫无意义。 一个人正自暗暗思忖之际,突然檐头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心头不禁一动,嘴角不觉的泛起一丝冷笑,他内功已具深湛火候,来人虽然轻功极高,可瞒不过他的耳目,当下不动声色,静以待变。 岂料来人到达檐头,迳自落下房来,飘身到了他窗下,轻轻敲着窗户道:“金大侠,我可以进来么?” 金白羽心中大感奇异,随口应道:“请进。” 飒然一阵风响,一个青衣矮小老者,恍似一片落叶,飘然落入房中,竟是神偷赛空空。金白羽一见他这身打扮,恍若有所悟,在河边撞他的老者,不就是他么?于是不自觉的冷冷的哼了一声。 赛空空对他似乎极是害怕,赶忙从身上掏出一件东西,双手奉上道:“老偷儿有眼不识泰山,原物奉还。” 金白羽接过一看,竟是怪人交给他的玉如意,不禁大吃一惊。 赛空空哭丧着脸道:“老偷儿实在惹不起那些喇嘛,意欲从你身上把神珠盗回,想不到拿错了。” 金白羽冷笑道:“照你这般说,那是认定我金某人好欺负?” 赛空空急道:“请别误会,老偷儿只是想原物奉还原主吧了。”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东西是你偷的,怎会在我这里?” 赛空空唉声一叹道:“老偷儿这次偷鸡不着蚀了一把米,竟然惹祸上身,不仅天龙寺不放过我,连江湖上人也不放过我。唉……”慨叹一声又道:“我从镖伙身上取回假珠后,心里一直在想,宝珠可能是镖局弄了手脚,真的一定藏在拳剑双绝,或者顾子奇的身上,后来他们一个丧命,一个断臂,便又断定是你金大侠劫去了。” 金白羽冷笑道:“是以你就从我身上偷?” 赛空空唉声叹道:“你身上宝气腾霄,自然瞒不过老偷儿的老眼,哪知竟不是宝珠,而是这个东西。”长吁一口气又道:“我已经闯了一个大祸,岂敢再惹麻烦,是以才冒死前来还你……” 金白羽脸上泛起一丝冷漠的笑意道:“总算你知道利害,不过,这事不能算完。” 赛空空心神一震,苦笑道:“金大侠要惩诫我?” 金白羽冷冷道:“若在以前,那可不一定,现在我已不想杀人了。” 赛空空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举手抹去额上汗珠道:“你要怎样发落我?” 金白羽徐徐道:“我要向你打听一件事……” 赛空空欣然道:“老偷儿知无不言。” 金白羽又道:“这事我不让你白说,咱们交换条件。” 赛空空笑遂颜开道:“老偷儿可是太占便宜了。” 金白羽沉下脸来道:“你先别高兴,这事也许不简单。” 赛空空急道:“金大侠不妨先说说看。” “过去江湖上有个金龙剑你可知道?” 赛空空想了想道:“此人也姓金,莫非……” 金白羽截断他的话头道:“此人已在十年前遇害,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害的?” 赛空空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无法知道了。” 金白羽又道:“不准你对旁人说,也不准你问为什么,你必须替我打听出来。” 赛空空摇头道:“难,难,事隔十年,这不是件容易事。” 金白羽严厉的道:“这就是我的条件,不过我不让你白跑,天龙寺的事我替你接下了。” 赛空空长吁一口气道:“好吧,老偷儿答应下了,有生之年,我一定替你弄明白这件事。” 金白羽沉声道:“君子一言。” 赛空空迅速接道:“快马一鞭。” 金白羽挥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赛空空诡秘的一笑道:“金大侠既已消除了心中芥蒂,我们不妨谈谈另外一件事。” 金白羽略感意外的道:“找我商谈?” 赛空空点头道:“正是,此事老偷儿已搁在心里多年,一直不敢轻言与人合作,此番见着您大侠,方觉你才是真正堪与合作之人。”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你认为在下可以信托?” 赛空空轻吁一口气道:“老偷儿曾经想到过许多人,有的武功堪与你匹敌,但实在下敢信托,有的足堪信托,而武功又不济,是以一直隐忍心头。” 金白羽大为惊奇道:“究竟何事这般重要?” 赛空空长吁一口气道:“老偷儿原准备等天龙寺之事完了之后,再行动手,但从近日种种迹象看来,实在下能再等了。” 第七回 九天 金白羽听了赛空空的话,愈觉惊奇道:“究竟是件什么事?” 赛空空突然改用传音道:“实不相瞒,老偷儿前几天曾将此事,与“阴阳手”王天铎商谈,孰料此老言词不慎,泄露于人竟招来杀身之祸,是以老偷儿再不敢轻易对人说出。” 金白羽冷笑道:“那你还是不说的好。” 赛空空道:“时机已迫,再行拖延便将为人捷足先得。” 金白羽见他神色十分凝重,知是一件十分重要之事,遂把面容一整道:“莫非近日金陵城中,群雄毕集,就是为了这件事?” 赛空空道:“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我还不大明白,不过由种种迹象看来,多半是为了这事。” 金白羽点头道:“不用再卖关子了,究竟是什么事快说,在下素来不喜这种吞吞吐吐说话之人。” 赛空空道:“金陵乃是六朝古都,前朝太祖便曾建都于此。” 金白羽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题道:“你不嫌把话题扯得太远?” 赛空空继续道:“靖难之变,燕王得传大统,建文帝逃出宫廷,一般人都以为他亡命在外,甚少人知道,他实际就在城外碧云禅寺出家……” 金白羽笑道:“想不到你对这些宫廷秘辛,倒是颇有考究。” 赛空空深吸一口气,续用传音道:“建文仓皇辞庙,逃出宫廷,只带了一位熟识武功的老太监,与一大箱连城的珠宝,其中并有书画一箱,别的倒还罢了,内中有一部道家丹书,却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金白羽似信非信的道:“丹书上载些什么?在下从来没听说过建文帝会武功之事。” 赛空空点头道:“你说得不错,那建文帝王位失去之后,已是万念俱灰,并未存再夺回王位之心,出家之后,便即潜心修练,只是他生长深宫,周旋于宫娥彩女之间,身体早虚,对于剑术掌拳功夫,已无法习练,是以只习玄门静坐之法,以求延年益寿。” 金白羽听来大感兴趣,复又问道:“照你这般说,碧云禅寺的僧人,已然得传这部道家的丹书了!” 赛空空摇头道:“建文帝当年避难碧云禅寺,乃是另辟院独居,在他左右的,就只那位老太监,建文帝圆寂之后,那禅院便行封闭,严禁僧人进入。” 金白羽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丹书仍然存在碧云禅寺之内?” 赛空空点头道:“不错,但此事知道的人极少,是以才能一直保持到现在。” 金白羽沉忖有顷道:“你乃有名的神偷,为何不下手?” 赛空空尴尬的一笑道:“碧云禅寺在外表看来,全是普通出家人,实际并不亚于嵩山少林寺,稍有不轨行为,休想再出寺门,而且那座禅院,业经老太监精心布置,一草一木,俱都隐藏玄机,外人根本无法行入。” 金白羽摇头道:“你说得太离谱了,在下亦曾在碧云禅寺住过几天,如何未看出一点端倪。” 赛空空笑道:“你所住的仅是普通客房,而且限于前院行动,没有往后面去,自然是不知道了。” 金白羽奇道:“这样说来,后院是别有洞天?” 赛空空点头道:“不错,老偷儿曾经去过二次,每次都知难而退。近年来潜心钻研,对先天易理之学,已然略略摸着一点门径,只尚缺少了一位有力的助手。” 金白羽摇头道:“在下近日没空,再说我也没有这兴致。” 赛空空急道:“我知那些金银财物,金大侠不会看在眼里,但那本道家的丹书,可说是武学无上心法,老偷儿年事已高,要了没用,你修学的是玄门功夫,一定用得着。” 金白羽冷冷道:“宝物唯有德者居之,在下度德量力,我不配持有此书,何苦兴此贪婪之念。” 他愈是推辞,赛空空愈觉他可靠,哈哈笑道:“您不用推辞了,建文帝乃是前朝帝王,凡属我邦之人,俱都有权取得他的遗物。我们取之并不算盗取。” 金白羽想了想道:“这事我与天龙四大尊者决斗后再说,到时还可约我妹妹前去,多一个人手便多一份力量。” 赛空空连连摇头道:“事情已迫在眉睫,不能等那么久了。至于邀约令妹参与其事,我看还是免了吧。” 金白羽奇道:“为什么,难道你怕她多分了一份?” 赛空空道:“金大侠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白羽轻喟一声道:“我答应与你合作取此丹书,原意只是恐此秘本落入邪魔之手,将来酿成武林祸患。至于其他身外之物,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赛空空欲言又止,半晌无言。 金白羽甚为诧异的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赛空空叹口气道:“老偷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该说的就说,用不着吞吞吐吐。” 赛空空迟疑半晌,终于开口道:“金姑娘真的是你胞妹?” 金白羽大为不悦道:“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赛空空接道:“当年你们失散,彼此年纪都小,俗语说的好,女大十八变,凭幼时的一点记忆,不见得就能准确。” 金白羽经他一提,心中也觉金韵心时常躲开他,内中必有原因,但嘴里依然道:“在下身畔携有一幅画轴,乃是当年先母所绘,在下凭此画轴认人,料无错误。” 赛空空笑道:“江湖易容之术已可乱真,凭画轴认人,不见得可靠。” 金白羽甚为不悦道:“你认为令妹是旁人假冒的?” 赛空空摇了摇头道:“此乃金大侠的家务事,岂有老偷儿说话的余地,我这般说不过是提醒金大侠一声,别无他意。”顿了顿又道:“近日金陵四方豪强齐集,尤其是天龙寺之人,竟然借碧云禅寺下榻,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如若金大侠决心与我合作,咱们今晚不妨就去看看。” 金白羽沉吟了一会道:“现时不过二更,咱们去看看倒行。” 赛空空欣然起身道:“老偷儿带路,咱们从后墙去,料不致惊动天龙寺的人,如果机缘巧合,说不定今晚便可一举成功。” 金白羽好奇之心多于得失之心,与赛空空的心理完全不同,冷眼见他眉飞色舞之态,不禁笑道:“且先别得意,你能知道这件事,旁人一样也会知道,说不定各派之人来到金陵,就是为了这件事。” 赛空空敛去笑容道:“老偷儿也是这么想,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金白羽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总算是看开了,咱们先去看看吧。” 赛空空再不多说,飘身跃出窗外,飞身往前急奔,他一身小巧功夫,果是高人一等,行动之下,疾逾闪电飘风,迅捷异常。 金白羽暗暗赞道:这老偷儿的轻功,真个不错。当下也展开鬼影千变身法,紧随在后,二人一经全力施为,恍如二缕青烟,在田野飘飞,疾如离弦之箭,不及一炷香的时间,已然到达碧云禅寺的后墙。 金白羽闪目仔细一看,这才看清这所寺院果是宏伟,而且后院乃是紧捱着钟山建造,暗将赛空空的话实地印证,隐隐可以看出,尚有一部份建筑,伸展入山腹之内,赛空空略略倾听了一下,暗对金白羽一招手,飘身向墙内跃去,金白羽脚下一垫劲,身形横跃而超,贴着墙头,一闪而入。 他对碧云禅寺并不陌生,闪目四下察看了一番,觉出这座后园,与上次所见怪人住的楼阁,只有一墙之隔,园内鱼池假山,竹林、花园,布置得甚是特别。 假山的后面,隐隐现出一座院落,由月洞门往里看,一片花木扶疏,不甚看得真切。 赛空空行近金白羽身旁,暗用传音道:“别小看了这些竹木假山,俱都是经过一番匠心布置,不明内情之人,一经行入,便如身坠五里雾中,不到天明无法脱出,根本就无法越过那座假山。” 金白羽对于先天易理之术,原属外行,摇头道:“此去假山不过十余丈远近,我不信便能使人迷失。” 赛空空急道:“此是千真万确之事,你不能不信。” 金白羽忿然举步道:“我倒要试试看。” 赛空空急将他一把拉住道:“慢着,你看那面有人来了。” 金白羽举目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满头黄发披肩的黄衫人,从墙外一跃而入,直向假山奔去,此人举动虽然十分莽撞,行动却疾逾飘风。 孰料,一经进入竹林,行动陡缓,就和盲目瞎子一般,就在林中乱扑乱撞。 赛空空突然失声道:“那是九天。” 金白羽心中大感奇异道:“小小一片竹林难道就真的无法越过?” 赛空空道:“这些假山竹林,看似杂乱无章,实际均暗含九宫八卦之机,不是深明易理之人,决然无法越过。” 金白羽轻轻一拉赛空空,闪入暗影中道:“又有人来了。” 但听一阵衣袂飘风声起,进来了两个人,一人玉面青衫,赫然又是一个青衣修罗,与假青衣修罗同行的,却是一位身着锦衣的俊美公子,也就是金白羽的紧邻谷之阳。 赛空空大为震骇,目视金白羽道:“这是怎么回事?” 金白羽一脸冷漠,哼了一声道:“这两人好大的胆子。” 说着大步行了出来,张口正待喝问,但来人行动极速,只一晃眼已行入竹林之中,竟畅行无阻的向假山后行去。 赛空空急步行近金白羽道:“不好,他们似是深悉园内阵法,咱们得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金白羽十分忿怒,接口道:“此人竟然假冒我,非得找他问问不可。” 赛空空拉着他的衣袖道:“金兄请跟着我,咱们先越过这片竹林阵再说。” 二人举步正待行入,突地耳际传来一阵哗啦震响,只见九天发须戟张,举掌乱劈,他掌力雄浑,直震得园中尘土迷空,沙飞石走。 赛空空低声道:“这魔头大动肝火。” 金白羽道:“他这般乱劈一通,不久就得活活累死。” 赛空空突然道:“不好,这样一来,非惊动寺内僧人不可。” 金白羽道:“你去领他出来。” 赛空空愕然道:“少一个人便少一层阻碍,如何反倒领他出来。” 金白羽摇头道:“救人与这个是两回事,快去吧。” 赛空空面现难色道:“咱们回头再救他如何?” 金白羽不悦道:“不论此人素行如何,同道患难相助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你不愿去就由我去吧。”说着举步便行,赛空空想要拦阻已是不及,急由后面追上道:“金兄乱闯不得。” 金白羽大踏步行人竹林之中,只觉眼睛一花,眼前景物骤变,已然置身于一片葱郁的茂林中,四下崇山峻岭,已然无路可通,心中虽明知俱是幻影,但已不辨东西南北,不禁大为惊奇。 适于此时,赛空空已然赶到,急用手将他一拉,往横里跨出三步。道:“金兄你此刻该知老偷儿的话不错了。” 金白羽闪目看时,先前所见的一切,俱已消失,二人仍然是在竹林之中,不禁摇头道:“此事当真难以令人置信。” 赛空空轻吁一口气道:“门外的布置尚且如此神奥,想那禅院之内,定是寸步难移了。” 金白羽抬头望了九天一眼道:“咱们先把此人领出去,入禅院之事,等会再说吧,” 赛空空拗他不过,只得缓缓向九天趋近,同时并对九天传音道:“神君您请歇歇,老偷儿来领你出去。” 九天虽在暴怒之下,神志尚清,听他传音之后,果然停了下来。 赛空空轻轻一拉他的衣袖道:“请随我来。” 三人退到竹林之外,赛空空轻吁一口气道:“老偷儿费了数年时间钻研,也仅仅只能在竹林中进出,假山之后,又不知是怎样一个情景。” 九天看了金白羽一眼道:“老偷儿几时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 赛空空一伸舌头,笑道:“罪过,罪过,神君你弄错了,此位乃是……” 九天乃一代魔尊,在江湖之上,声名赫耀,似神偷赛空空这等人物,根本没看在眼里,对金白羽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见他支支吾吾,也未在意,话风一转道:“你如何识得这竹林中的奥秘?” 赛空空鼠目眨了一下道:“不瞒神君说,老偷儿不过是略略摸着一点皮毛而已。”九天沉声道:“领我进去。” 赛空空看了金白羽一眼道:“就是此刻么?” 金白羽目光凝视着假山,对他们的对答恍若未闻。 九天哼了一声道:“当然是现在。” 赛空空迟疑了一会道:“咱们改日再来,只怕碧云禅寺的僧人已然警觉了。” 九天把眼一瞪道:“废话,你去是不去?” 金白羽突然回过头来,冷冷道:“赛空空,咱们回去了。” 赛空空深悉这位魔君的性格,原想藉刚才的一点小惠,减除他几分敌视之心,是以极力应付,不想竟又触怒了金白羽,心中大是为难。 九天平日孤高自傲,任谁也不敢对他稍事拂逆,在他的想向中,赛空空绝不敢推辞,哪料,赛空空听了金白羽的言语后,竟然左右为难起来。 不禁心中大怒,重重哼了一声道:“老偷儿,你当真是不去?” 赛空空坚涩的道:“这个……这个……” 金白羽冷冷插言道:“把你领出来,已经是很对得起你了,他可没有一定要领你进去的义务。” 九天大怒,抖袖拂出一股蚀骨寒风,直向金白羽撞去,嘴里沉哼道:“鼠辈,你是找死!” 金白羽剑眉一扬,举掌正待迎出。 突池,斜里涌来一阵柔风,将九天拂出的掌力化去,跟着一阵哈哈宏笑道:“使不得,强敌当前怎可自起冲突。” 九天魔心头一震,只觉自己用七成真力拂出的劲风,一入那股柔风之内,竟如石沉大海一般,无影无踪,抬头一看,来人竟是百剑盟主古长卿,不由面容微变道:“古兄为何护卫这小子?” 古长卿哈哈笑道:“兄台原来还不知道,这位金兄就是与你并列的青衣修罗;”随又对金白羽招手道:“来来来,我来为两位引见……” 九天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不用了。” 古长卿大为尴尬,但此人不到几年工夫,便即声名大噪,受到黑白两道中人的景仰,自有其过人之处,当下一阵哈哈笑道:“这等引见或许太过轻率,改日兄弟专请四位到场,彼此多多亲近。” 话风一转又道:“九天兄为何夤夜来到此处?” 九天道:“据说天龙寺的僧人就住在本寺,是以前来看看。” 古长卿微微笑道:“约期没有几天了,此刻用不着与他们冲突。” 九天反问道:“古兄为何也到了这里?” 古长卿看了金白羽一眼道:“据属下传报,有二位青衣修罗进了碧云禅寺,是以兄弟赶来看看。” 九天一指假山道:“久闻古兄胸罗万有,深晓九宫八卦之机、五行生克之术,可识得这园中的布置?” 古长卿望了望竹林,微微笑道:“九天兄大把我高拾了,这竹林与假山果真有些古怪。” 九天面现迷惑之容,道:“难道古兄也不识得?” 古长卿摇头道:“依兄弟看来,这些布置倒也没有什么神奇,不过我不明白,一个寺院之内,为何要布置这些东西?” 九天冷冷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装傻?” 古长卿道:“兄弟确然不知,倒要请教九天兄了。” 九天看了赛空空一眼,突然改用传音道:“如若古兄有意与兄弟合作,咱们先行合力把眼前这两人料理了。” 古长卿故作不解,亦用传音道:“愿闻其详。” 九天道:“假山之后有座禅院,乃是当年建文帝避祸之所,内藏大量宝物,赛空空不知哪里得来消息,竟伙同青衣修罗前来盗取。” 古长卿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 此人城府深沉,早把禅院宝藏视作囊中之物,并有意挑起各方豪强,掀开一场惨烈的争宝之战,而且自己则处处置身事外,是以对九天之言不置可否。 第八回 碧云禅寺 九天亦是老江湖了,见他没有表示,又道:“赛空空已然明白进去之法,此人万万留他不得。” 古长卿笑了笑道:“此人既深明阵法,九天兄为何不与他合作?” 九天微怔道:“这等鼠窃之流,兄弟岂屑与他合作?” 古长卿点头道:“话虽不错,可是此人聪明狡狯,兄弟自问比他差多了,这进院之事,仍该与他合作才是。” 金白羽静立一旁,见他俩嘴皮微微翕动,知是用传音交谈,随对赛空空道:“咱们定吧,不用管他们了。” 赛空空料定自己只要一行动,必然会引起九天的攻击,是以嘴里虽答应着,脚下却没有移动,金白羽甚为不满,哼了一声道:“事情是你发起的,为何事到临头,你竟不敢前行,我看合作之事还是免了吧,” 赛空空急道:“金大侠你别误会,老偷儿这就走。” 口口口 突地,九天一声震喝道:“站住,老夫有话问你。” 赛空空停下脚步道:“神君有何吩咐?” 九天冷冷道:“你果真识得进入禅院之法?” 赛空空略事迟疑道:“老偷儿不说谎话,通过竹林我可行得,假山之后的景况,我可没有丝毫把握。” 九天倏地一伸手,将他脉门扣住道:“好,你带我走。” 他这一举动快逾电闪,赛空空虽暗中早有戒备,但仍然无法闪避,竟被他一把扣个正着。 可是,他快金白羽比他更快,就在他抓向赛空空的同时,金白羽倏然一挥手,斩向了他的脉门。 九天沉哼一声,手腕一沉,竟以赛空空作为盾牌,迎向金白羽斩下的手掌推去。 金白羽劈出的右掌,原属可实可虚,忽的往起一招,左臂已在此间不容发中穿出,直袭对方右臂。 此刻九天虽已把赛空空制住,但若不松手,势必伤在金白羽的掌下,只得手一松,大袖借势往外拂去,此招乃是他含怒而发,势道十分惊人。 金白羽并未存有动手之心,赛空空之围一经解除,他也立即撤身后退。 九天似对此事十分动怒,双目闪射出两道可怕的光焰,直盯着金白羽,大有出手之意。 古长卿冷眼旁观,知道这般魔头,俱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动不动便要杀人,此刻见他对金白羽已动杀机,知道不出面不行了。 此人心计极多,他对黑白两道中的高手,俱都竭力拉拢,以备对抗外来的势力,实不愿于外患未除之时,自起内哄,当下跨步上前,哈哈笑道:“几位要进禅院,兄弟倒可作向导,请随我来。” 九天虽急欲进入禅院,可不愿与古长卿这号人物同路,同时察言观色,已然看出他与金白羽之间,似有深厚的交情,自己人单势孤,只怕不易讨好。 古长卿见他面现迟疑之色,不由笑道:“传言寺内禅院,藏有许多建文帝留下的宫廷珠宝,但传言毕竟是传言,并未有人亲眼见过,咱们不必心存那患得患失之心,且进去看看再说吧。” 九天皮笑肉不笑的道:“古兄所言极是,兄弟对禅院中的珠宝,可以一件不要……只是……”倏然住口不言。 古长卿对他言下之意,心中了然,故作不解的举步前行道:“诸位请紧随在兄弟身后。” 九天抢前二步,行了过去。赛空空暗对金白羽使了一个眼色,暗中将他手臂拉着,竟从另一条路向假山的左面行动。 他对竹林乃是轻车熟路,不一会工夫便即顺利通过,竟比古长卿等早到一步。 金白羽立定脚步,对眼前情景打量了一番,假山玉禅院门首约有七八丈远近,院前古柏参天,并有两行垂杨,整齐排列。 禅院门首,有一横匾,上书“静心禅院”,禅院之内,灯火全无,似是封闭甚久。 赛空空指着院门道:“老偷儿二番来此,俱都是半途而废,从未踏入禅院,今晚既已来到,务要看个究竟。” 金白羽道:“咱们快走吧,免得与他们走在一路。” 赛空空沉思有顷,似是下了决心,当先疾行道:“我想起来了,建文帝乃是出家人,禅院之内虽有机关埋伏,料不足置人死命。” 金白羽不以为然道:“他布置下这些消息埋伏,目的并非防盗,只怕还是防患宫廷护卫的追踪。” 二人说着话,已然到达院门,赛空空晃着千里火筒,在门上照了一会,欢然道:“这门已经开启,想是先前所到之人,先咱们一步,入内去了。” 轻轻用手一推,大门应手而开,回头对金白羽招了招手,一闪而入。 金白羽紧随在他身后,进入院门之内,举目一看,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当中一座大殿,金璧辉煌,供有如来佛祖等许多神像。 两厢似是侩侣坐禅的禅房。 大殿两侧,各有一个月洞门。右首门上有“堆金”两个金字,左首是“积玉”两字。 金白羽摇头道:“这种字句乃是住户人家所用,用在禅院之内,便有些不伦不类了。” 赛空空也笑道:“普通人家用这种字句,无非讨个吉利,谁家真个有这么多的珠宝来收藏,建文帝用上这字眼,可能是名符其实的堆金积玉呢。” 说着迳往积玉门内行去,金白羽微忖道:“出家人五大皆空,若然丢不下这些身外之物,那该是酒肉和尚了。” 穿过积玉门,里面是一条长廊。长廊下尽是房间,每一个房门之上,均书有二个不同的金字,但却没有上锁。 赛空空顺手推开了一扇门,探头往里一看。屋子里竟全是书架,架上琳琅满目,俱是佛经佛典之类的书籍,不禁大失所望。 金白羽微微笑道:“这该是经库了,空空兄如有意皈依我佛,倒是得其所哉呢。” 赛空空道:“金兄不要打趣,咱们既入宝山焉能空返。” 金白羽敛去笑容道:“这里既是禅院藏经之所,那本所谓的丹书,也一定藏在这里。” 赛空空摇头道:“不会如此简单,那位老太监既然通晓九宫八卦,以及土木建筑之学,在这禅院之内,定有一番精密布置,咱们只怕还没有找到机关枢纽所在。” 金白羽若有所悟道:“这话倒是有理,我看这里不用看了,往后面去吧。” 二人随即折转身形,向大殿后行去。 这所禅院占地极广,因为里面没人,以致处处都是黑漆一片,金白羽内功虽精纯,视界究竟没有白天来得广阔,但赛空空却与他不同,他乃有名的神伦,黑暗中行走已惯,反比金白羽灵活得多,但见他一双鼠眼,骨碌碌四下乱转,突然停下脚步,轻声道:“这所寺院必然还有秘室或者是地道。” 金白羽停下脚步道:“何以见得?” 赛空空道:“想那建文帝乃是失位的帝君,岂能不防备被人搜捕?再说他既然皈依我佛,自然得有个极为隐蔽的地方,静坐参禅。” 金白羽想了想道:“所言倒是有理,只是这所禅院地方太大,黑暗之中,实在难以寻找。” 赛空空又道:“这所禅院设计建筑之时,定然有个原图,咱们如若能找到那张原图,事情便好办了。” 金白羽笑道:“你这话可说是废话,这会咱们哪里找原图去?” 二人嘴里低声交谈,脚下可没停留,缓缓在大殿之后转了一匝,只是这所禅院建造得甚是特别,他们这般走马看花似的走着,竟没发现丝毫线索。 金白羽意兴阑珊的停下脚步道:“够了,传言未必可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赛空空怔了怔道:“老偷儿经过各方查证,此事绝对可靠,咱们再详查一遍试试。” 金白羽突然想起一事道:“据说碧云禅寺也是武林一个门派?” 赛空空道:“碧云禅寺虽未开宗立派,但江湖上人均知本寺僧人武功不凡,甚至与少林寺并列,所不同的是少林每一位僧人,都得学习武功,而碧云禅寺仅精选资质好的传授武功,其余的人普遍研心佛学,是故碧云禅寺的僧人,人人对佛学,都有不凡的造诣。会武的不到十之二三。” 金白羽点头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这禅院在碧云寺之后,刚才九天的一番打闹,定然惊动了寺内僧人,为何不见他们来到?” 赛空空道:“老偷儿亦是这般想,莫非他们也不知这所禅院内的秘辛?” 金白羽摇头道:“这话是说不通的,当年建文帝来寺避难,如若不是寺内僧人帮助,怎能完成这么一大片房屋,更不可能一直相安无事。” 赛空空道:“也许他们太过信赖这座竹林了。” 金白羽仍然摇头道:“这也是不近情理之事,依我看来,内中定有缘故。” 赛空空搔着头皮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不谈这些好吗?” 金白羽似有所觉的倏然一声道:“不好,这地方有些古怪。” 赛空空大吃一惊道:“何事古怪?” 金白羽抬头望了望道:“咱们刚才并末行动,如何所立的方位不对了?” 赛空空四下看了看,面现惊怖之色道:“不对,咱们刚才明明是在后殿,如何会来到这种地方?” 金白羽一语不发,纵身往前掠去,伸手往壁上一摸,竟然是冷冰冰的石头。 就在金白羽纵前的同时,赛空空也向相反的方向冲去,摸摸墙壁,竟也是石头,不由失惊道:“咱们已在不知不觉中,陷入这座石室了。” 此时金白羽已把四下的墙壁都摸索了一遍,只觉浑然一体,尽是石头,根本找不出门窗出路,心中不由大为奇异道:“依我看来,这禅院之内暗中必有操作之人,不然咱们怎会不知不觉的陷入这石室之中。” 赛空空道:“这所禅院已久封锁,如何会有人。” 金白羽冷冷道:“碧云禅寺既可与少林并列,自然不乏人才。” 赛空空恍然道:“此言有理,风声既然在江湖传播,碧云禅寺的僧人,自然要有所戒备了。” 金白羽运足目力,复又察看了一遍道:“不论有没有人暗中操纵,咱们得设法出去。” 赛空空从百宝囊中取出火熠子来晃着,捱着石壁一路缓缓照去。并不时用手敲打着,一连绕了二匝,竟找不出一丝痕迹,不禁废然一叹道:“看来咱们是无法出困了。” 金白羽脸上一片冷漠,这几年来,闯荡江湖,所遇见的凶险太多了,也因此养成了他一副冷静坚毅的性格,他知禅院之内,既布下了这间石室,必然设计得十分周密,被囚在内之人,决然无法找到出路,是以反倒镇定得很。 此时赛空空已然急出一头大汗,见金白羽默不作声,复又道:“室内毫无痕迹可寻,开关定是在外面了。” 金白羽冷笑道:“这还用说。” 突地,耳际传来一阵隆隆声响,石室竟微微震动起来。赛空空失声道:“不好,这禅院的机关果然有人操纵。” 就这说话工夫,对面墙壁已然缓缓向前移动。 此时室内已是一片隆隆之声,移动的墙壁越来越近。二人后退无路,左右亦无闪避余地,墙壁只要再移近几尺,便得活活被挤死在内。 金白羽猛提一口真气,双掌抵着迎面而来的墙壁按去,竟欲将移动的墙壁挡庄。 此举虽是目前唯一可行之策,但移动的墙壁力量十分巨大,吃金白羽暗运真力一挡,虽然缓慢了许多,仍未完全停止。 赛空空急运玄功,如法施为,二人合力阻挡,但仍然无济于事。此时两墙相隔的间隙已越来越近,差不多仅只有五尺左右了。 赛空空喘息着叹道:“唉!想不到老偷儿一念之贪,竟把你也连累了。” 金白羽冷冷道:“死生有命,用不着说那丧气话。” 他二人原是竭尽心力,推挡那缓缓前移的墙壁,这一说话分神,前移的速度无形之中加快了一二。金白羽急运玄功,猛力前推,总算又延缓了些。 不过他们二人心里都很明白,就算二人把全部真元耗尽,早晚仍得被挤死。 赛空空外号神偷,素以机智狡狯见称,是以极少失风,但处在此种情势下,饶他机智绝伦,仍是一筹莫展。眼看两墙相距不及三尺,不禁失声长叹道:“完啦!” 金白羽突然把掌一收道:“这墙已经停止移动了。” 赛空空也收回双掌,长长吁了一口气,闪目向两头看了看道:“咱们所立之处好像是个甬道,说不定前面会有出路。” 金白羽举目向前行去道:“就算是个甬道,咱们照样无法出去。” 突地,呀然一声,前面忽然现出一个门来。 金白羽霍地停下脚步道:“由此看来,暗中果然有人在操纵机关。” 赛空空脑际灵机一动道:“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走得一步算一步,管不得许多了。” 说着话,一闪身超在金白羽的身前,往前行去,金白羽反手撤出断剑道:“空空兄你站住,让我先行。” 赛空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离我远点,让我来开路吧。” 二人在甬道暗中摸索着前行,只觉地势一路倾斜向下,坡度越来越陡。渐渐地,道上现出一蹬一蹬的石级来。赛空空面现迟疑之色道:“咱们所行的好像是地道。” 金白羽点头道:“暗中操纵机关之人,似乎有意把咱们引入地道之内。” 赛空空恍然大悟道:“对啊!如不是暗中那人有意如此,咱们怎能到此,只是不知他的用意如何?” 金白羽道:“不管他用意如何,咱们此刻是走一步算一步。” 二人下行了约有二三十级,已到了一间石室之前,赛空空举手一推,石门竟然是纹风不动,金白羽抢前一步道:“你闪开,让我来试试。” 暗运玄功猛力一推,石门豁然开启,现出一间约有三丈见方的石室来,里面有石桌石椅,布置得十分奇特。 金白羽举步当先进入。赛空空随手把火熠子晃着,石室顿时通明,只见石桌之上,赫然摆着一方素笺,龙飞凤舞写着二行字;“佛门净地,何来宝物?望速离去,免遭横祸。” 墨迹淋漓,犹未干透,金白羽怔了怔道:“由此看来,禅院之内果真有人。” 赛空空点头道:“咱们没有原图,犹如盲人骑瞎马,这般乱闯是没有用的,不如听从他的劝告,离开这里吧!” 金白羽想了想道:“可是这石室并无通路,如何出去呢?” 赛空空擎着火熠子道:“咱们不妨找找看。” 展开步法,迅速绕着石室转了一匝,突然一声欢呼道:“在这里了。” 说着用手朝壁上一按,呀然一声,现出一扇小门来,举步当先踏入道:“这道门想必就是出路了。” 行出石门,循着一条甬道,弯弯曲曲走了约有二三百步,前行已然无路。 金白羽停下脚步道:“这地道潮湿,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赛空空举起手熠子照了照道:“他们既修了这条地道,必然是有作用的,咱们不妨再找找看。” 突地,一个低沉的嗓音由头顶传来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二位能悬崖勒马,不失为识时务者,请上来吧。” 金白羽循声望看,果见顶上现出一个缺口,立即一耸身,向缺口穿去。 赛空空亦步亦趋,紧随着跃出,二人脚落实地,但见四下层雾迷漫,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金白羽长吁一口气道:“这是什么所在?” 赛空空四下看了看道:“此处该是钟山了。” 金白羽举步前行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赛空空见他的脸色绷得紧紧的,知他心中甚是不乐,随即宽解道:“只怨老偷儿太过粗心,不曾把事情弄明白,以致空劳往返。” 金白羽冷冷道:“在此以前,在下并没有进入禅院的打算,只是为了一念好奇,自此以后该是我自己的事了。” 赛空空莫名其妙道:“我不明白金大侠的意思。” 金白羽朗声一笑道:“我明白告诉你,青衣修罗向不轻易认输。” 赛空空恍然大悟道:“金大侠的意思还要再来?”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我倒要斗斗碧云禅寺的僧人,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赛空空摇摇头道:“此事恕我老偷儿不能奉陪。” 金白羽冷笑道:“在下并无邀你为助之意。” 赛空空耸了耸肩,苦笑道:“老偷儿并非怕事,只是觉得此行毫无意义。” 金白羽颇感意外道:“昨晚来时是你的主张,此刻为何又不干了?” 赛空空接道:“事情极是明显,来时老偷儿是为了里面的宝藏,如今既发现里面暗中有人操纵,那证明东西已落入人手,咱们再去何益?”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原来如此。” 赛空空突然停下脚步道:“昨晚进入禅院一共有三批人,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金白羽冷冷道:“想来不会比咱们更好。” 赛空空不以为然道:“那位假青衣修罗,老偷儿无法知道,若以风陵庄主古长卿来说,似此等有惊无险的机关消息,只怕无法将他们困住。” 金白羽沉思有顷道:“咱们就此分手吧,我得去找一个人。” 赛空空道:“可是拜访风陵庄的古长卿?” 金白羽摇头道:“错了,我得去看看舍妹。” 第九回 中土争霸 赛空空目中闪出异样光彩道:“老偷儿可以同去么?” 金白羽道:“不用了,咱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赛空空大为失望,怔了怔道:“咱们不妨暂时分手,合作之事仍然有效。” 金白羽挥挥手道:“去吧,合作之事以后再谈。” 赛空空知他心意已决,放腿疾奔而去! 金白羽举步正待下山,突然一阵脚步声响,古长卿缓缓行了过来,微微笑道: “昨夜之事,真是离奇得很。” 金白羽道:“庄主胸罗万有,深知九宫八卦之机,难道也不识得院中的奥秘?” 古长卿哈哈一笑道:“兄弟一时大意,不曾想到里面有人操纵,竟几乎着了他的道儿。” 金白羽道:“里面操纵之人可是碧云禅寺的僧人?” 古长卿摇摇头道:“碧云禅寺此刻自顾不暇,哪有工夫顾到这些。” 金白羽心里一动道:“这般说来,那是另有其人?” 古长卿点了点头道:“兄弟一时还无法查出是哪路人物。” 金白羽又道:“那位与你同行的九天呢?” 古长卿轻吁一口气道:“只怕已经失陷在禅院中了。” 抬头望了望天色道:“时间早不早,贤弟如若没事,不妨同去愚兄下处谈谈,依我看来,金陵的情势是愈来愈复杂了。” 金白羽摇摇头道:“小弟另有他事,改天再来吧。” 古长卿也不勉强,拱手道别,迳自行去。 金白羽心中有事,顾不得一晚没睡,迳往秦淮河边奔去,只见白冷秋的那艘绮罗春,仍然停在桥下,纵身跃上船头,朗声叫道:“紫鹃,起来没有?” 紫鹃应声打开舱门,见是金白羽来到,脸上略现惊讶之色道:“金公子,您早。” 金白羽行入舱内坐下道:“金姑娘可曾来这?” 紫鹃摇了摇头道:“金姑娘与苏姑娘都没有来过。” 金白羽又问道:“你可知她们住在什么地方?” 紫鹃道:“小婢很少离开绮罗春,她们就是对我说了也是白说。” 金白羽沉吟了一会道:“那艘红色的长兴号,这几天有没有来桥下?” 紫鹃俏皮的笑了笑道:“金公子莫非看上了舫上的姑娘?” 金白羽瞪了她一眼道:“胡说,我总怀疑长兴号上的人劫去了你家姑娘。” 紫鹃脸上微现惊讶,随即摇头道:“我家姑娘乃是知府大人的义女,她们哪敢如此胆大妄为。”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江湖上的事无奇不有,你知道什么。” 紫鹃不敢再说,话题一转道:“公子还没有用早点吧,我去替你端来。” 金白羽立起身来道:“不用了。” 离开绮罗春后,心中甚觉烦恼,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这唯一的胞妹,可是找到后,却一直避不见面,如万一和白冷秋一般,落入了敌方之手,那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一路沉思,不知不觉间,复又回到了寓所,望了望东厢,谷之阳似乎没有在家,于是回到卧房,往床上一躺,方待朦胧睡去,门外突然传来敲门之声,开门一看,竟是妹妹金韵心,不由埋怨道:“这两天你上哪里去了,为兄委实替你耽心。” 金韵心没好气的道:“还说呢,你正经事不干,竟和赛空空混在一起,万一着了人家的道儿,岂不遗恨终身。” 金白羽愕然一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金韵心深悔自己说漏了嘴,故作气愤愤的道:“你此刻已是四面楚歌,一举一动都瞒不了人家。” 金白羽哼了一声道:“为兄自有道理,用不着你耽心。” 金韵心低低叹了一口气,默然半晌,抬起头来道:“我今天是来向你道别的,近几天就要离开金陵了。” 金白羽大吃一惊,霍地立起身来道:“不行,自此以后,我不准你离开我。” 金韵心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能违抗师门令谕。” 金白羽激动的道:“你师父乃是佛门中人,怎可如此不尽情理?” 金韵心道:“既入我门中,便应听从师门令谕,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金白羽知道这是实情,随道:“咱们兄妹何时再见?” 金韵心目泛泪光,幽幽一叹道:“或许不出几天,也可能是相见无日。唉……” 金白羽剑眉掀动,目光炯炯,逼视着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金韵心黯然摇头道:“恕我有难言之隐,哥哥,我求求你不要再问了好么?” 金白羽坚决的道:“不行,我得见令师,究竟为了何事她要作这样的安排?”在室内来回踱了二步,复又道:“如若她果有苦衷,愚兄并非毫不讲理之人。” 金韵心点了点头道:“我可以把哥哥的意思,回去向师父禀报。”顿了顿又道:“照理我该在你与四大尊者及武当掌门决斗之后,才行离开,可是……” 金白羽豪放的一笑道:“那倒不用了,你不在身边,哥哥倒可以少去一层顾虑。” 金韵心低头玩弄着衣角,嚅嚅的道:“拯救白姑娘之事可别忘了,人家对你一片深情,你不能抛下不管。” 金白羽慨然道:“哥哥一向恩怨分明,我不会失信于一弱女子。” 金韵心幽幽的道:“如果你仅仅是为了可怜她,那就不用去了。” 金白羽瞪大眼睛道:“为什么?” 金韵心轻吁一口气道:“长春岛绝不会难为一个弱女子,她们劫持白冷秋,只是因为她是青衣修罗的情侣,你若对她毫无情意,那么白冷秋仍然是一个秦淮歌女而已。” 她的这番话倒把金白羽怔住了,虽然他一再否认白冷秋与他的关系,但他不能不承认与她交换过信物。 金韵心见他默不作声,复又道:“我虽不曾见过白姑娘,但听紫鹃谈起过,她一向自视极高,只有对哥哥,确实是一片情深……” 金白羽俊眉微皱道:“你不要再说了。” 金韵心叹了一口气道:“不说就不说。” 随即立起身来道:“我不能耽搁太久了,哥哥一切珍重。” 金白羽突然一阵悲从中来,他乃极富情感之人,虽然因为报雪亲仇,尽量使自己变得冷酷、无情。但毕竟那是一层外壳,一旦真情激动,这层外壳无形中便被溶解。当下跨前两步,握着她的双手道:“妹妹,好好随你师父去吧,一切务必珍重,万一为兄不幸在决斗中丧命,你要单独负起报雪亲仇之责。” 金韵心双手被他握住,全身犹如触电般微微一颤,胀红着脸道:“哥哥,你不该说这些丧气话,你一定可以打败他们。” 轻轻挣脱两手,不敢再与他眼神接触,逃跑似的向门外奔去。 金白羽生性豪迈,从不注意小节,并不曾留心金韵心异样的表情,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自言自语的道:“她走了倒好,免得我分神照顾。” 只听门外一阵哈哈笑道:“贤兄妹果真与众不同,兄弟佩服之至。” 软帘一掀,谷之阳一步三摇走了进来。 金白羽微感意外道:“谷兄回来了。” 谷之阳道:“回来一会了,只因令妹在此,不便进来打扰。” 金白羽心中虽有不愿,却也不便说什么。随口道:“谷兄请坐。” 谷之阳也不谦让,随即坐下道:“近日金陵愈来愈热闹,可说得是中原武林一大盛事。” 金白羽故作不解道:“谷兄可是又得着了新闻?” 谷之阳冷冷一笑道:“金兄所见的新闻恐怕不会比兄弟少。” 金白羽心里一动,微微笑道:“兄弟哪有谷兄的消息灵通。” 谷之阳哈哈笑道:“金兄乃是真人不露相,依我看来,金兄才是这场盛会的主要人物呢。” 金白羽知他是来探听自己的口吻,随口道:“谷兄太把我高抬了。” 谷之阳倏然把面容一整道:“近日前来金陵之武林人,咱们不妨略作分析,内中除了长春岛与太阳谷外,尚有百剑盟,武当派,以及天龙寺的人。这五股不同的力量中,武当与天龙寺已然联合,等于说是四股了。” 顿了顿又道:“这四股不同的势力当中,自然是百剑盟声势较大,但将来鹿死谁手可就难说了。” 金白羽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懂谷兄说这话的意思。” 谷之阳笑道:“在表面上看来,好像是长春岛,太阳谷,甚至天龙寺,俱是来中土争霸,而中土各派乃是抗拒外来势力,实际大家的目的只是一个……”哈哈一笑道:“就是连金兄也不例外。” 金白羽摇头道:“请恕在下愚顽,我仍不懂你的意思。” 谷之阳笑了笑道:“懂不懂都无关紧要,我且问你,金兄此来的目的果真是为了报父仇?” 金白羽冷笑道:“谷兄如若不信,那就随你说吧。” 谷之阳点头道:“这点兄弟绝对相信,不过兄弟冷眼旁观,情势对你似乎大是不利。” 金白羽慨然言道:“不错,兄弟确知我是孤立无援。但我并不在乎。” 谷之阳复又道:“兄弟极愿助你一臂,不知金兄肯接纳区区微意么?” 金白羽沉思有顷道:“谷兄能对我关怀,兄弟十分感激,只是兄弟天生此种性格,我不希望旁人同情。” 谷之阳哈哈笑道:“你可知减少敌对之人,便是增强自己力量这层道理?” 金白羽朗笑道:“兄弟虽然愚顽,倒也识得这层道理。” 谷之阳敛去笑容道:“从此刻起,你我互不侵犯,在同一地点如有所得,彼此均分。” 金白羽虽知他是有所指,可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怔了怔道:“谷兄何不说明白点。” 谷之阳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漏,金兄如有诚意,不妨点个头。” 金白羽道:“这个……这个……” 谷之阳蓦地立起身来道:“窗外什么人?” 但听门外一阵哈哈大笑,缓缓踱进一个人来。 谷之阳抬头见来人竟是古长卿,立时把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 金白羽微感意外的道:“庄主如何尚未回去歇息?” 古长卿微微道:“刚才接得属下传信,事情已然有了变化。” 瞥了谷之阳一眼又道:“只因此事与贤弟有关,是以特来拜访。” 金白羽愕然道:“庄主所指何事?” 古长卿徐徐道:“贤弟暂时歇息一会吧,等会请去本盟一趟。” 谷之阳霍地立起身来道:“兄弟暂且告退,那事就这么决定了。” 金白羽忙道:“谷兄请稍坐,我来为你引见。” 谷之阳哈哈笑道:“不用了,兄弟早已久仰风陵庄主的大名。” 古长卿不甘示弱,也一阵朗笑道:“谷兄来到金陵时间甚久,请恕兄弟少来拜访。” 谷之阳针锋相对道:“好说,好说。以后咱们亲近的日子正多,此刻我不扰你们了。” 此人生性狂傲,虽明知对方就是百剑盟主,可并没有放在心上,举步扬长而去。 古长卿敛去笑容,长眉微皱道:“金兄往后与他,还是少亲近为妙。此人来历甚是可疑,说不定就是太阳谷来人。”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一不求名,二不求利,我倒不怕人家计算我。” 古长卿道:“话虽如此,但总以小心为是。” 金白羽点了点头,话题一转道:“庄主刚才所言何事有了变化?” 古长卿笑了笑道:“适才因谷某在此,不便说明,是以才约贤弟去本盟,此刻自然可以说了。” 略顿一顿又道:“贤弟出那禅院,可是有人指引?” 金白羽道:“不错,听他口吻似是出家人。” 古长卿点头道:“愚兄也是和你一样,由此看来,那禅院之内,必然藏有一位,深明机关消息之人。” 金白羽笑道:“那所禅院既是碧云禅院的别院,自然派有人看管,在下倒不觉得有什么奇特。” 古长卿连连摇头道:“事情恰与你所想像的相反,据愚兄推断,并非是碧云禅寺之人。” 金白羽略感意外道:“愿闻其详。” 古长卿道:“据愚兄所得消息,碧云禅寺对后面禅院之事,竟是一无所知,甚至不知有人觊觎内中宝藏。” 金白羽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古长卿正容道:“愚兄所获悉之事,绝对可靠。” 金白羽沉吟有顷道:“如若禅院之内藏有外人,他早该把宝物运走,何故仍然隐藏在内。” 古长卿想了想道:“或许他是另有所图,再不就是他要借用机关之力,消灭一部份武林人物。” 金白羽摇头道:“他若存不杀机,就不会指引你我出困了。” 古长卿哈哈一笑道:“贤弟究竟不是诡谲之人,难道不作兴他是欲擒故纵,让入内之人,出来把消息传播。” 金白羽默然不答,他原无意于宝藏,是以对争夺之事并不感兴趣,也懒得费那些心思去推想。 古长卿见他默不作声,复又道:“听说贤弟要出海去长春岛?” 金白羽讶然道:“庄主如何得知此事?” 古长卿微微一笑道:“白冷秋乃是秦淮最具声名之人,她突然被人掳劫,岂有不知之理。” 金白羽微微一叹道:“在下偶然与她相识,不想竟惹来一身烦恼。” 古长卿朗声笑道:“自古美人爱英雄,这也可说是一段佳话。” 金白羽俊眉微皱道:“庄主不要取笑。” 古长卿突然敛去笑容道:“愚兄对这件事虽经细细作过一番推想,觉出有许多不尽情理之事……”深呼一口气,继续道:“长春岛堂堂一个门派,竟然劫持一个秦淮歌女,而且留书着你前去,此其一。你与白冷秋认识不过几天,而长春岛之人,却是早已潜伏在她的左右,为何早不劫掳,晚不劫掳,等到你与他认识后才行下手,这分明是临时所决定,可是,如果他们是临时所决定,为何一来到便潜伏在她的身旁?” 金白羽原先并未去推想这些,此刻经他一提,深觉有理,怔了怔道:“照此说来,连白冷秋的身分都有可疑了。” 古长卿连连点头道:“愚兄也是这般想,说不定白冷秋就是长春岛之人,她们因来金陵探查某件事,是以乔装歌女,之后因发现贤弟武功高强,或者近似某派的武学,是以才设法着你离开金陵,以减去阻力……” 金白羽摇摇头道:“我是越弄越糊涂了。” 他一心只记着父母之仇,对旁的事极少用心思去推想,虽觉古长卿之言大是有理,一时却不愿妄下断语。 古长卿复又神秘一笑道:“据愚兄所知,令妹金姑娘也常去绮罗春,她乃妇道人家,怎会涉足这些地方,你不妨细细问问她。” 金白羽微叹一声道:“舍妹已随地师父离开金陵了。” 第十回 密宗东来 古长卿微微一笑道:“这倒又是一件巧事。” 随即立起身来道:“愚兄得回去分派一些事情,不能与你多谈了,明天就是天龙四大尊者约斗之期,你也该养足精神,以备迎战。” 金白羽对决斗四大尊者之事,并未放在心上,胡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古长卿走后,他把近日所见所闻,以及亲身经历之事,细细想了一逼,暗付:“照此看来,妹妹的行迹果然有些可疑。” 想到此事,他深悔不曾对她详加盘诘,如若她是冒牌,定然可以找出一些破绽。 由金韵心复又联想到白冷秋,觉得此女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为何要来到秦淮高张艳帜?虽说是为洗雪父仇,究竟有些不近情理。 那次金狮镖局的事件,如果自己不出手,后果将会怎样?白冷秋会不会出手?或者是用软功夫应付过去。 原来他对这些问题,都不曾细细去想,此刻思索起来,才知破绽极多。当下决心暂时把去长春岛的时间延缓,等到事情查明后再说。 这一天一晚工夫,他似经历了许多事情,但都无法得到答案,想到明天便是与四大尊者约斗之期,天龙寺雄踞藏土,为密宗一大主流,武功非同小可,他以弱冠之年,居然明锣张鼓,公开与之挑战,不论结果如何,均足以自傲了。 不过金白羽并不曾这样想,他对名利之心甚是淡泊,虽然他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与江湖上各种恶势力抗衡,那只是迫不得已,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仍是复仇,为死去的爹娘复仇,似乎他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复仇。 他静坐室内,许久许久,方才把复杂的心情稳定下来,这才依据内功口诀调息运起功来。 再说古长卿回到百剑盟,立即着人把玉扇郎君请来,劈头便问道:“事情办得怎样?” 王扇郎君欠身道:“一切均已照庄主的吩咐办妥,只是这三位魔头,委实难缠得很。” 古长卿笑道:“不论他们如何奸狡,这场决斗他们没有理由不参与。” 王扇郎君又道:“属下已把这消息传告武当以及同盟各派,以目前情势而论,青衣修罗似是站在咱们这一面,不过同盟各派中,与青衣修罗有仇极多,到时冲突势必难免。” 古长卿微微一笑道:“这场比斗可说是本盟安排下的,青衣修罗乃是晚生后辈,三个老魔不屑与他并列,此是意料中事,不过有件事你必须明白,青衣修罗的来历,至今是一个谜,太阳谷与长春岛都对他十分注意,说不定与这二派直接间接都可扯上关系。”轻吁一口气,接道:“天龙寺是藏土密宗派的主流,实力不可轻侮,若然进入中土争霸,亦是一件难于应付之事,如今让他们先与青衣修罗拚一拚,不论双方谁胜谁败,都与咱们有利。” 玉扇郎君点头道:“东主之言甚是有理,不过万一青衣修罗败了,咱们又该如何?” 古长卿朗声一笑道:“他并非本盟之人,咱们乐得不管。” 玉扇郎君不以为然道:“可是四大魔尊有三个已然加盟百剑盟,如何能不管?” 古长卿冷哼一声道:“如若他们连天龙寺的高手都无法应付,抗拒太阳谷与长春岛之人那是更不行了,百剑盟对这种人无他不少,何苦出面惹麻烦。” 玉扇郎君又道:“武当派已然与天龙寺联盟,这样一来,岂不令他们气焰大增?” 古长卿大笑道:“你错啦!无论双方胜负如何,武当派都难讨好。” 玉扇郎君大惑不解道:“属下还是不明白。” 古长卿敛去笑容道:“如若四大魔尊胜了,咱们可以大事渲染,这是百剑盟的胜利。武当派帮着外人,他有什么光彩?万一四大魔尊失败,太阳谷之人岂肯干休,自然会出面对付,武当派与天龙寺联盟,当然要遭到池鱼之殃。那时咱们尽可袖手不管,因为他们是为四大魔尊找场,武当派乃是自取其咎,不能责怪百剑盟不赴援。” 玉扇郎君恍然大悟道:“庄主的神算确非常人能及,属下佩服之至。” 古长卿捻胡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得看事态究竟如何发展。” 玉扇郎君似是突然想起一事,附着古长卿的耳朵,悄声言道:“有关密陀神珠之事,庄主作何打算?” 古长卿沉吟有顷道:“神偷赛空空已有回报,青衣修罗确然没有夺得,说不定这是天龙寺内部的人偷了。”略顿一顿又道:“碧云禅寺之事,能够顺利成功,本座已是心满意足,咱们不应太过贪心了。” 王扇郎君点头道:“庄主说得是。” 古长卿突然道:“着你调集的人明天能来到么?” 玉扇郎君躬身道:“庄主的吩咐,属下岂敢有违,已然早安排好了。” 古长卿挥挥手道:“你多劳点神,务必把事情办妥。” 玉扇郎君躬身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古长卿迅即进入内室,不多会工夫已然换了一身装束,竟然成了一位手执旱烟斗,头戴瓜皮帽,架着一副老花眼镜的师爷,缓缓行出门外,往秦淮河畔行去。 他约略在文德桥上停留了片刻,随向绮罗春行去,立在跳板上高声咳了二声道:“船上有人么?” 半晌之后,老人家白义缓缓行了出来,对他打量了一眼道:“老先生找谁?我们绮罗春久已不做生意了。” 古长卿缓步跨上舱头道:“我是知府衙门来的古师爷,奉大夫人之命,前来问问白姑娘的消息。” 白义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古师爷,请里面坐。” 古长卿跨步进入舱内,徐徐言道:“自白姑娘出事后,老夫人无日不念着她,到底有没有消息?” 白义黯然摇头道:“消息全无,真把老奴急煞。” 古长卿又道:“老夫人曾经吩咐过,如是绑匪所为,她老人家不惜重金赎取,决不借用官家势力。” 白义唉声叹道:“老奴也是这般想,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真叫人毫无办法。” 古长卿又道:“听说近日常常有年轻姑娘来船上,而且有一位极似白姑娘的女子,这事确实么?” 白义微微色变道:“不错!有一位金姑娘,她和我们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因为她和苏姑娘认识,是以常来这里。” 古长卿略事沉吟道:“苏姑娘是谁?” 白义道:“她是邻船的一位姑娘,过去和我家小姐有交往。” 古长卿立起身来道:“她是哪船的姑娘,现在还在么?” 白义摇头道:“她的船已经开走了。” 古长卿冷冷一笑道:“我曾听人说,白姑娘并没有被掳,不过是故意布下一个烟幕,实际她是另有阴谋。” 白义把脸一沉道:“古师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古长卿哈哈笑道:“据衙门的班头说,那位金姑娘就是白姑娘,不然哪有如此相像的人。” 白义冷冷道:“就算白姑娘没有被掳,与古师爷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何苦多事。” 古长卿冷冷道:“白冷秋乔装歌女,结交权门,显然是别有用心,老夫身为知府衙门的幕宾,怎能不管?哼……” 白义嘿嘿一阵冷笑道:“知府衙门的那班饭桶,除了欺压善良,他们还能做什么?白家的事劝你少管为妙。” 古长卿把眼一翻,沉哼一声道:“老匹夫你胆子不小,居然编排起我来了。”跟着一声震喝道:“少说废话,快着你家小姐出来见我。” 他表面虽做作得十分逼真,暗中却早留了神,感觉中画舫似已渐渐离岸,只是他艺高人胆大,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听舱内一声娇喝声道:“什么人大胆,竟敢来绮罗春胡闹。” 人影一闪,出来了一位短衣窄袖的托阊净罚前桌淝锾淼氖古暇椤 白义沉喝一声道:“紫鹃不得无礼。此位是知府衙门的古师爷。” 紫鹃眨着黑溜大眼,对古长卿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府的,我怎么没见过。” 古长卿暗中留神,细察她刚才出舱时所用的竟是上乘轻功身法,不由心中雪亮,故作恍然的哦了一声道:“你不就是常随白姑娘进府的紫鹃么?怎么不认识老夫,那就奇怪了。” 紫鹃想了想道:“衙门那么多人,谁会一个个都认识。” 古长卿捻须笑道:“这也难怪你,快去请小姐出来。” 紫鹃愕然道:“我家小姐早就被人掳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古长卿微微笑道:“那只是掩入耳目罢了,可瞒不了我。” 举步向舱门行去。 紫鹃举手一拦,喝道:“站住,你这人怎的一点规炬都没有。” 情急之下,手臂已然暗运功力。 古长卿正自跨步前行,忽觉一股暗劲直涌了过来,当下顺着那股潜力,一连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惊布,失声惊呼道:“什么人推了我一把?” 身后传来白义冷冰冰的嗓音道:“朋友,不用做作了,你究竟是哪道上的,来到绮罗春有何图谋?” 古长卿哈哈一笑道:“照此说来,尊驾果是武林中人。” 白义沉着脸道:“兄弟并不否认此事,但与白府无关。” 古长卿微微笑道:“此话兄弟不明白。” 白义冷笑道:“我知你是冲着我家小姐来的,但我可以明白对你说,白某人身受白大人救命之恩,名为仆役,实是他家的护院,任何人对白府有所冒犯,白某人决不坐视。” 古长卿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可敬可佩。” 白义冷冷道:“我知你绝非知府衙门的师爷,如今船已移至河心,阁下若不说实话,休想离开绮罗春。” 古长卿神色自若,瞥了白义一眼,徐徐道:“兄弟果非知府衙门师爷,此来乃是证实一件事。”顿了一顿又道:“兄弟要查一查最近在金陵城中,假冒青衣修罗的是哪一位。” 白义哼了一声道:“这些江湖上的事,与我等似乎无关。” 古长卿微微笑道:“可是兄弟却亲眼见她们落入绮罗春。” 白义微微色变,迅速看了紫鹃一眼。 古长卿故作不见,继续又道:“这件事本来与兄弟无关,只是兄弟已然与青衣修罗有约,合作进行一件事,因此他的事情也就变成了我的事情……” 白义截断他的话头道:“不用说了,老夫不愿听那些与我们无关之事。” 古长卿并不在意,紧接又道:“据老夫所知,白姑娘与她的同伴似乎也在进行此事,兄弟还可以告诉你们,不仅是青衣修罗和白姑娘,近日金陵城中,各方豪强云集,只怕都是为了这件事。若以一二人之力,那是万难得手。”暗中目光一扫,不仅白义在留神听着,连紫鹃也一脸紧张之色,于是又道:“兄弟深知白姑娘武功高强,可是太阳谷之人,以及青衣修罗,天龙寺的喇嘛,这些人都不是好应付之人,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白义沉吟有顷道:“尊驾究竟是什么人?” 古长卿微微一笑道:“区区百剑盟主古长卿。” 白义身躯微微一震道:“原来是古庄主,失敬,失敬。” 古长卿正容道:“白兄如不见外,咱们不妨详细谈谈。” 白义一招手道:“庄主请坐。” 古长卿知已将对方说动,随道:“兄弟绝非出卖盟友之人,此事仍应包括青衣修罗在内,白姑娘如若与他有过节,可以事后清了。” 他乃极其沉鸷之人,唯恐对方与青衣修罗有渊源,是以故意如此说明,纵然以后金白羽得知,自己也好说话。 但白义亦非等闲之人,早于他说话之时,暗中作了一番打算,当下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兄弟对江湖上事,早已不加闻问,庄主找到在下,那算是问道于盲了。” 古长卿微微笑道:“白兄不必推辞了,咱们就此一言为定,能合力进行固好,分头进行亦行,到时相遇,彼此是友非敌。”顿了顿,紧接道:“如若兄弟侥幸先行得手,绝对少不了白府一份就是了,还望白兄珍重咱们相约之言。” 白义既不点头,也不出言反对,面无表情的用手在桌上按了按铃。 古长卿暗中留神,隐隐觉出画舫似乎已经在向河岸靠近,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他此行虽不曾得到对方允诺,最低限度已然证实了心中所疑。 不多时船已靠岸,白义立起身道:“恕兄弟不留你了,庄主请上岸吧。” 古长卿起身拱手道:“请白兄务必将兄弟之意,转达白姑娘。” 白义抱拳还礼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转过身来,冷笑了二声,迳自往内舱行去。 再说金白羽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只觉体内真气如珠,十分流畅,想到破晓时分,便是决斗之时,不由霍地从床上跳起身来。 他缓缓行至窗前,将窗户推开,一阵微风拂面吹来,顿时精神一振,抬头望去,东方天际,已然泛出一片金霞,天已经快亮了。 就在这时,他若有所觉的霍地扭过身来,只见一位蒙面素裳女子,缓缓向他行近,知是王天铎的孤女王彩云,不由诧异道:“你怎的一早便来了,有什么事么?” 王彩云掀去面罩,微微一叹道:“今天的决斗我真为你耽心。” 金白羽微微笑道:“事实上你用不着为我操心,我还没把那几个喇嘛放在眼里。” 王彩云担心的道:“你与四大尊者决斗,也许可以获胜,但我担心的是,当你精疲力尽之后。” 金白羽朗声一笑道:“你耽心他们会在失败之后,再行群起围攻?”王彩云唉声一叹道:“你名是与四大魔尊联手,实际他们并非你的友人,除此之外,古长卿,谷之阳等人,也都是各怀异志之人,可说你完全是孤立的。”长吁一口气又道:“我爹也实在糊涂,竟然轻信人言,以致误人误己,落到今日这般下场,如是他老人家不曾遇害,倒可助你一臂之力。” 金白羽感慨地道:“姑娘所见极是,在下自知确实孤立无援,不过在下早就说过,我是一无所求,与人并无利害冲突,他们没有理由与我为敌。”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道:“时间不早,我得走了,姑娘请回吧。” 王彩云徐徐道:“不、我与你回去。” 金白羽大感意外道:“不用了,你去也帮不了我的忙。” 王彩云坚决的道:“我一定得去,我想多少总可为你做点事。” 金白羽俊眉微皱道:“那又何苦呢,万一在下失手,岂不连累了你。” 王彩云幽幽一叹道:“自我爸爸死后,我早感到活着毫无意思,古语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如果你果然遭了不幸,我也……”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不言,缓缓把头低了下去。 这话说得太过露骨,金白羽听后心中一凛,暗付:我已拒绝白冷秋在先,岂可又惹麻烦,还应点破她为是。于是正容道:“姑娘你错了,王伯伯遇害,尸骨未寒,你正该留著有用之身,为他老人家复仇才是,岂可如此轻贱自己。” 王彩云只觉脸上一阵发热,自知失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措词来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 金白羽摸了摸腰间断剑,轻拍着她的香肩道:“姑娘请回吧,在下不能再耽搁了。” 说着大步往门外行去。 王彩云急从后面赶上道:“金兄慢行,小妹去意已决,你不要再拦阻我了。” 金白羽无可奈何的长吁一口气道:“你一定要去我也没有办法,但你最好不要与我一路。” 金白羽的意思是,自己的仇人太多,与她同行万一有事,会把她连累。可是王彩云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另有女友,怕与他同路行走,引起误会。当下幽幽的道:“你放心,我决不会让你为难。” 金白羽此刻无暇与她多谈,匆匆行出店外,迳往钟山奔去。 双方约定之处,是在半山的一处草坪,金白羽大步行至约定地点,只见草坪之旁,乱石之上,一排盘坐了三个人,左面是阴山,右面是九天,中间另有一位,头如巴斗,红发披肩,穿一袭红袍,身材却十分矮小的老者,此人的身材与那颗大头十分不相符,想来就是“食人魔尊”了。 他原无意与他们打交道,独自寻了一块光滑石头坐下,突然,食人魔尊把双目睁开,对他看了一眼,转过脸来,对左面的阴山道:“那小娃就是青衣修罗?” 阴山点头道:“他叫金白羽,好像很有点来历。” 食人魔尊冷笑道:“凭他也配列名四大魔尊。” 阴山改用传音说道:“此人确实有点来历,说不定他是得自太阳谷的传授。” 食人魔尊骇然道:“果有此事?” 阴山道:“兄弟曾见他的兵刃,颇似传说中的那支宝刃,不知为何竟然断去一截。” 食人魔尊默然不再作声,这批魔头均是老奸巨猾之人,平日虽然动辄取人性命,但在此种错综复杂的情形下,可也不愿轻启争端。 金白羽近日内功精进,早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暗中冷笑不已。 此时前来观战的武林人物极多,但因慑于四大魔尊的威名,都站得远远的。 朝阳渐渐由山头升起,约定的时间已到,但见人群一阵骚动,天龙寺的喇嘛快步行入场中,他们一律穿的红衣,阳光照射下,分外显得惹眼。 为首的喇嘛,仍是前次发话的乙木尊者,目光朝盘坐的四大魔尊一扫,然后落在青衣修罗的脸上道:“阁下果是信人,已然早到了。” 金白羽睁开双目,徐徐的道:“金某人只代表我个人,其余的事一概不管。” 乙木尊者目光投向食人魔尊道:“三位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三位魔尊了?” 食人魔尊哼了一声道:“你们胆子不小,居然进入中原耀武扬威,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乙木尊者仰天一阵哈哈洪声道:“好大的口气,四大魔尊或者可以唬住旁人,我天龙寺的僧人可并非徒负虚名之辈!” 请续看第四部《波涛千丈》 第一回 剑拔弩张 九天立起身来道:“闲话少说,你等既敢向三大魔尊挑战,想必自以为有两下子,今天是怎么的比斗法,你们划道儿吧。” 乙木尊者一指金白羽道:“事情乃是由他而起,就由他来划道儿吧。” 九天冷笑道:“后生小辈懂得什么?只要你能胜得了我们三人,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乙木尊者哈哈朗笑道:“你的承诺是不是包括他在内?”说时用手一指金白羽。 九天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尊,究竟在武林中是有崇高地位之人,他与金白羽毫无渊源,如何能为他作承诺,当下干咳了一声道:“这个……这个……” 金白羽朗声接道:“本人自己在场,一切事情自然由我向你回话,你有什么道儿尽管划不来。” 乙木尊者沉声道:“很好,今天之战,如若洒家败了,立刻撤出中原,如若你们败了,不论你有没有窃取密陀神珠,你得替本寺把神珠找回来。” 金白羽知他仍然怀疑是自己取得了神珠,当下脸色一沉,冷冷道:“金某可以答应,但旁人我管不了。” 九天冷哼一声道:“老夫不知什么神珠之事,今天这场比斗,老夫败了,立即隐姓埋名,再不问江湖之事,如若你们败了,那就乖乖与我夹尾巴滚。” 乙木尊者道:“就此一言为定。”蓦地一回头,高喝道:“铁木师弟,你先去会会他。” 一位细长高个儿的红衣喇嘛,应声行了出来。 四大魔尊虽然在江湖并列,但都互不相关,金白羽与他们固然是连面都没见过,另外的三大魔尊,也是各踞一方,极少来往,九天抢先答了几句话,对方·竟先行向他挑战,令他心中十分恼怒。 天龙寺乃是密宗主流,远居藏土,极少进入中原,武功路子甚是怪异陌生,先行与他们动手之人,自然要吃点亏,但人家已冲着他来了,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冷冷的对着铁木尊者道:“这场比斗是用拳掌还是用兵刃?” 铁木尊者沉喝道:“不论用什么,能赢就行。” 呼的一掌劈面攻来,一股巨大的内家掌劲,匝地卷了过来。 九天纵横江湖数十年,还没有遇见过敢于对他如此蛮横之人,不禁心中大怒,沉哼一声,挥手打出一股潜力,迎向掌风撞去。 两股潜力一触之下,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暴响,双方不自主的各退后一步。 铁木尊者这掌乃是试探性质,只用了八成力道,觉出对方的修为,并不比自己高,不由精神一振,朗笑一声,挥腕又是一掌攻来。 他这一声朗笑中,包含着轻视嘲讽以及自负,意思是说,四大魔尊不过如此。 九天自然听得出来,心中暗骂道:“你不用得意,等会有你瞧的。”但他乃是极其沉鸷之人,并未形诸颜色,眼看对方掌劲,呼呼卷到,大袖一抖,顺势往旁一引,左掌一穿,疾如电光石火的击出。 铁木尊者见对方举袖来迎,以为对方又是一式硬拚,发出的掌劲骤增了二成真力,蓦觉对方的掌劲中,竟似有一股巨大吸力,把自己发出的掌劲给引向一旁,不禁暗吃一惊。 但此刻他的劲力已发,轰然一声,把草坪击了一个大坑,而九天的左掌,挟着风声,疾如电闪的向胁下攻来,当下来不及封架,脚下一垫劲,暴退五尺。 九天阴森森一阵怪笑,如影随形,跟踪袭到,指掌齐挥,一口气攻出九式,招招都指向制命要穴。 铁木尊者一着失去先机,竟被迫得连连后退。 乙木尊者见状,面容骤变,脚下缓缓前栘,大有出手相助之意。 阴山冷哼一声,霍地长身而起,飘身飞向斗场,食人魔尊大脑袋一晃,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盘坐的身子平空飞起,落下了岩石。 只有金白羽端坐不动,乙木尊者、铁拳尊者互一使眼色,双双也趋近了斗场。 九天虽然夺得先机,急切之间却无法将对方击败,他乃久经大敌之人,心知对方功力深厚,短期间的优势,并不能证明就有获胜的希望,是以出招反倒慢了下来,以便伺机以奇招致胜。 铁木尊者在四大尊者中,乃是心计最工的一个,虽在九天凌厉的攻势下,居于劣势:心中却在暗暗思索破解之法,明知自己只要施出大手印,必可挽回颓势,可是却故意不用。 九天的攻势突缓,他并不趁势回攻,仍然一招一式,缓缓拆招应付。 两方互用心计,都不肯施展杀手,倒把旁观的人急煞,暗暗着急道:“这样打下去,只怕一千招也难分出胜负。” 就在双方由快速抢攻,转换为缓慢拆招的刹那。 突地,铁木尊者一声虎吼,招式突变,双掌当胸,缓缓推出。手式轻妙,看来轻飘飘地,毫不着力。 九天一声怪笑道:“你早该把看家本领施展出来。” 笑声甫歇,双掌已电疾的击出,一股隐夹腥臭的寒风,迎着对方推来的暗劲撞去。 这一招双方都是全力施为,两股暗劲一触之下,九天身子连摇了两摇,立刻闭目不动。 乙木尊者方待出声,突见铁木尊者面容大变,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不由大吃一惊,急步上前搀扶道:“师弟你怎么啦?” 铁木尊者微启双目道:“小弟已中寒毒,不过他也没得便宜。” 九天蓦地睁开眼来,张嘴吐了一口瘀血,掉头疾奔而去。 阴山扬声道:“这一场两下扯平。” 铁拳尊者一声大吼道:“谁来尝尝洒家的铁拳。” 阴山方待答话,但听呼的一声,食人魔尊已然飞跃而出,夜枭似的怪笑道:“你这对拳头足可与熊掌媲美,老夫早就看上了。” 他把人家的拳头比作熊掌,竟然垂涎三尺,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食人魔尊。 铁拳尊者一时不曾会过意来,怔了一怔,只见对方摇晃着大脑袋,嘴里咭咽咭咽作响,不由恍然大悟,怒吼一声道:“少要嘴上缺德,看招。” 呼的一拳捣出,他练的是百步神拳,风声疾劲,劈空袭来。 食人魔尊大脑袋一晃,横栘三尺,露出满口森森白呀,咧嘴一笑。 铁拳尊者怒气冲冲,双拳齐举,一连攻出八拳,但食人魔尊似是有意砸他,一味的腾挪飘闪,竟不与他正面过手。 铁拳尊者一连攻了二三十拳,已然有些真力不继,心中倏然省悟,立把招式慢了下来,改用掌法应敌。 食人魔尊阴沉一笑道:“秃驴,你舍长用短,那是自寻死路。” 大脑袋一晃,双臂暴长半尺,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掌,缓缓推出。 铁拳尊者粗中有细,深知对方盛名绝非幸得,这缓慢的一击,必然另藏煞手,不是存心引敌,便是将暗发什么绝毒的功力。 当下掌势一扬,发出一股掌力,人却疾向旁侧闪开五尺。 果然,两股掌力一触,食人魔尊发来掌力之中,蕴蓄了极强弹震之力,铁拳尊者只觉自己的掌力有如击在一股暴射而下的激流之上,柔软中带有强大的反弹之力。 食人魔尊冷然一笑,右掌一扬,接连又劈出一掌。 铁拳尊者戒备之心油然而生,大喝一声,奋力又发出一掌,这一掌他已存下硬接之心,是以用了八成真力。 两道破空的劲气一接,激起了一阵气漩,幽幽寒气,有如锋芒般,穿透铁拳尊者劈出的护身掌劲,袭上身来,登时体内生寒,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不禁心头一凛,纵身而起,暴退八尺。 食人魔尊咧开大嘴,森森一笑喝道:“再接一掌试试。” 右手疾扬,又是一掌推来,这一掌和前两次的势道大不相同,掌势挥动之间,立时划出了一道狂飙,向前激射而出。 铁拳尊者脚跟街未站稳,仓卒之间,两掌一番,又硬接了一掌。 但见人影一闪,食人魔尊矮胖的身躯,快若电光石火一般,紧随着发出的掌力电疾而至。 铁拳尊者再度接实对方一击,心头忽然剧烈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 只听冷笑起自身侧,一支巨灵之掌,斜肩抓下。 这惊人的迅快,迫得铁拳尊者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匆忙之中,随着那下击的掌势,疾向地上倒去,身子还未落实地,匆的一个转身,横翻五尺。 食人魔尊冷哼一声,左脚一抬,疾欺而上,铁拳尊者身子还未挺直,食人魔尊右掌已到他身前数寸之处。 形势迫切的铁拳尊者无法选择,不是挺受一击,就只有硬挡他袭来的掌势,当下右掌一翻,接住食人魔尊的一击。 只觉对方掌势来得虽快,但劲力并不强大,心中方自奇怪,忽觉一股阴寒凌厉的暗劲,循臂而上,冲向内腑。 原来食人魔尊蓄劲掌上不发,只待双方接实,才发出强凌的内劲,揉和着寒阴气功之力,想一举震伤对方。 铁拳尊者吃那凌厉的反震之力一弹,身不由己向后倒退了五步,全身摇颤,步履不稳。 食人魔尊冷冷道:“滋味如何?”双肩一晃,紧追而上,右手一扬,当胸劈出。 铁拳尊者只觉如置身冰雪之中,寒意阵阵泛上心头,眼看食人魔尊掌力又到,蓦然振奋神威,大吼一声,呼的一拳捣出。 这一次他是以十成真力发出,拳风带起一阵强烈破空之声。 一刚一柔两股力道接实,发出一声闷响,食人魔尊如风吹落叶般倒退八尺,立即闭目不动。 铁拳尊者的身子连摇了两摇,噗的跌坐地下。 乙木尊者疾步上前道:“师弟,怎么样了?” 食人魔尊双目睁开,射出两道慑人的光焰,冷冷道:“老夫内腑虽稍受震伤,但他已无再战之能。” 乙木尊者沉声道:“这场我们认输,还余下两场……” 金白羽飘身进入斗场,冷冷道:“事由在下而起,这场该由我来。” 乙木尊者目射寒芒,接道:“洒家奉陪。” 他乃四大尊者之首,立意在这一战中击败对方,挽回颜面。 旁观的阴山,眼看两场北斗下来,虽是一和一胜,但都十分吃力,才知天龙寺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金白羽挺身而出,他乐得偷闲。 同时他有他的打算,如若金白羽败在乙木尊者之手,他仍可从四大尊者中实力最弱的大乙尊者身上找回来,结局是两胜一和一败,如若是金白羽胜了,那就是两胜一和,余下的一场就不再用打了。 此时双方已是剑拔弩张,金白羽自遇怪人之后,艺业大进,与前两月的金白羽,前后判若二人。 他一掌护胸,一掌前探,凝视着乙木尊者道:“请进招。” 乙木尊者深知能不能保持天龙寺的威名,就在这一战了,是以心情极是紧张,暗中凝足真力,沉声喝道:“请!”右掌一扬,呼的劈出。 金白羽气纳丹田,侧身一闪,让开了对方一击。 乙木尊者已知眼前这少年不是易与,一上来便将密宗手印施出,掌势一沉,左掌横劈而出。 金白羽再度挪身让过,跟着一掌击出。 两股巨大气劲一触之下,金白羽只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乙木尊者朗笑一声,身形闪电似的前冲,扬掌再度劈出。 金白羽暗中一提气,觉出并未受伤,蓦地双掌一翻,硬接下了对方一掌。 此时乙木尊者已然觉出,眼前这少年,功力并不逊于自己,于是招式一变,展开一轮的快攻。 藏土密宗派,远居边陲,甚少进入中原,招式凌厉、怪异,看在中土各派武林人眼中,俱是见所未见的奇学,不禁都为金白羽捏一把汗。 可是,当金白羽把招式施用之后,齐都感到一愕,只觉他攻出的每一招每一式,竟比天龙寺的武功,还要来得诡异奇奥。 二人以快打快,迅捷无比的攻守了二十多招,只看得在场之人,个个眼花撩乱,目不暇接。竟不知金白羽所宗的是何门何派。 阴山见多识广,已然觉出自己所料不差,这少年果真大有来历之人。 乙木尊者此刻亦已看出对方的武功路子,但情势已如箭之在弦,不得不发,只有暗装糊涂,设法胜这一局再说,纵然无意中开罪,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此刻金白羽只觉越打越是顺手,许多平日无法理解的招式,都在无意之中,使用出来,虽然这些招式,他并不能发挥全部的精髓,但已足使乙木尊者瞠目失措,连连后退下迭。 双方又交换了三十招,乙木尊者心中已然有些不耐,他知在招式上要胜过对方,决不是一二百招能办得到的,只有以自己深厚的内力,才有得胜的希望。 乙木尊者心中想着,手上已自慢了下来,金白羽随着也把招式放缓。 大凡高手过招,手法愈是缓慢,其蕴蓄的凶险愈多,原因是招中套式,变化无方,似慢实快,稍一疏忽,便将遭受对方的雷霆万钧的一击。 太乙尊者手足情深,不自禁的缓步凑向斗场。 阴山明明看见,却故作不见,仍然静静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就在此刻,人群中忽然行出一位蒙面素裳女子,仗剑缓缓趋近。 旁观之人无法看清她的面庞,天龙寺都是僧人,不会有女子,自然是冲着青衣修罗来的,只是不知她是善意抑是恶意。 另一面忽又从人群中,行出一批道士,个个手中仗剑,面含杀机,缓缓趋近斗场。 但场中动手之人,却是浑如未觉,仍然全神贯注,相对游走,伺机而动。 蓦地,场中轰雷也似的一声大喝,乙木尊者倏地腾身而起,恍若一朵红云,凌空急降,直向金白羽当头罩下。 金白羽脚下丁字跨步,双臂呈霸王举鼎之势,呼的一齐劈出。 乙木尊者下降的身形微微一窒,忽的悬空一个盘旋,单臂朝下一扇,宽大的袍袖,恍如大鹏展翅下击,挟着一股急劲的狂飙,横扫而下。 金白羽双掌交叉划起一道弧形,突地仰脸遥击而出,一股急骤的旋风,迎着不击的狂刮迎去。 一阵异啸声过,金白羽步履踉跄,连退了五个大步,乙木尊者也沉哼一声,咚的落回地面。 双方各自一提真气,金白羽蓦地急冲而出,拳击掌劈,倏忽攻出了三式。 这三式不仅快速无伦,而且诡奥万分,乙木尊者喘息未定,不暇细想,事实上也由不得他转念,一面挪身急闪,一面双掌疾挥,迎向了劈来的掌劲。 一阵轻微的震响过处,人影倏分,乙木尊者身子摇了两摇,仰面摔倒。 太乙尊者怒发冲冠,大吼一声,挥掌猛向金白羽扑去,蓦地,斜里一声娇喝,一道剑光劈面袭来。 太乙尊者抬头一看,竟是那蒙面素裳女子,不禁冷哼一声道:“你是找死。” 大袖一拂,将她连人带剑,震退五步。 那素裳女子似已把性命置诸脑后,咬牙切齿,又复冲了上来。 太乙尊者脸上杀机隐现,沉哼道:“你果真要寻死,洒家就成全你了。” 举起手正待拍出,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嗓音,冷峻的道:“莫非你还不认输?” 太乙尊者螺旋似的转过身来,只见阴山正一脸冷峻的立在自己面前。同时,盘坐地下调息的铁木尊者,亦已长身而起,心知今天已是一败涂地,俯身抱起乙木尊者,扬声喝道:“今天洒家认输,但天龙寺决不与你等干休。” 阴山冷冷答道:“老夫随时等着你就是。” 就在双方对话之时,金白羽已缓缓往地下倒去,蒙面素裳女子一声惊呼,就地将他抱起,转身疾奔而去。 一场震撼江湖的决斗就此结束,四大魔尊已赢得了这场比斗,对中土的武林人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光彩的事,但大家都明白,这场比斗赢得十分吃力,以中土黑道中的绝顶高手,对付天龙寺的一流高手,并不能取得压倒的胜利。 将来如果天龙寺的掌门及长老们出面,谁又是他们的敌手呢? 是以,这场比斗,无形中已在武林人的心田,投下了一重阴影。 那抱起金白羽的素裳女郎,正是“阴阳手”王天铎的的独生女儿王彩云,她知金白羽仇踪遍地,是以抱起他后,舍死忘生的拚命奔跑。 她知一个身负内伤,或者是脱力的人,不是短时间可以恢复过来的,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匿,才可保万全,只是她不曾想着,金白羽在大庭广众之下负伤,暗中窥伺他的人,岂肯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当她转过一个山坳之时,蓦地一声沉喝,一排闪出四位身背长剑的全真道士,为首的一个正是外号快剑的避尘道长,沉声喝道:“王姑娘,把他放不。” 第二回 凌虚道长 王彩云一惊之下,抬头见是武当派的人,神情反倒镇定下来,喘息着道:“他已身负重伤,你们还找他干什么?” 避尘道长声色俱厉的道:“他是本派的仇人,贫道必须将他带回去。” 王彩云俯身将金白羽放下,铮的将长剑出鞘,厉声道:“武当名门大派,怎可乘人之危,小女子不能答应。” 避尘道长冷冷道:“你自问能挡得下贫道几招?再说他亦是你杀父仇人,你竟因儿女私情,放弃父仇?” 王彩云尖声叫道:“这是无稽之谈,我爸爸不是他杀的。” 避尘道长哪把她的一支长剑放在心上,缓步趋前道:“你爹是谁杀的,我们管不着,但拳剑双绝之仇本派必报,姑娘你趁早走吧,不然贫道可就不客气了。” 王彩云把心一横,长剑抖动道:“你再进一步,姑娘就与你拚了。” 避尘道长哈哈一笑,仍自跨步前行。 王彩云怒极,抖手一剑攻来,避尘道长闪身让过,呼呼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毫光,收起你的剑来。” 口口口 王彩云一声不响,挥剑疾攻而上,他自幼得阴阳手的真传,武功造诣甚是不凡,此刻舍命前攻,避尘道长倒也不敢大意,反手将剑撤出,沉声道:“贫道不过看在太极门的份上,对你饶让三分,再不住手,那是自寻死路。” 王彩云此刻早把生死置诸度外,一声不响,手上却是一派进手招式,这样一来,避尘道长反倒被她迫得连连后退。 此人素性急躁,心中不觉十分恼怒,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动手,等待何时?” 同来的三个道士这才如梦初醒,飞向地上的金白羽冲去。 孰料,就在三人堪堪冲到之际,蓦地剑光一闪,一阵狂嚎声起,三人中竟然倒了二人。 避尘道长大吃一惊,举目看去,只见金白羽横剑而立,剑身上兀自滴着鲜血,这一来倒把他怔住了。方待出声喝问,但见剑光再闪,另一位道侣也遭腰斩而死。 这原是瞬间之事,避尘道长虽成名多年,可不敢于此刻逞那匹夫之勇,突地一个旋身,掉头疾奔而去。 王彩云喜极忘形,把剑一扔,纵身往金白羽怀中投去,欢然叫道:“原来你已经没有事了。” 金白羽把她一推,冷冷道:“别那么肉麻,你认错人了。” 王彩云怔了怔,低头一看,金白羽仍然面色惨白的仰卧地下,来的竟是另外一个人,顿时满面飞红,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来人复又冷冷道:“快背起他来,他的伤势若不及时疗治,等到经脉阻塞就没救了。” 王彩云心头一凛,顾不得羞耻,弯腰正待将金白羽抱起。 突地,山坡后转出一人,缓缓道:“不要动他,这点伤势老夫还可医得。” 王彩云又是一惊,举目看去,只见百剑盟主古长卿顺着山坡,缓缓行了过来,她知古长卿与金白羽过从甚密,心头不由一宽,偷眼向援手那人看去,只见他一脸冷厉之色,冷冷道:“不劳阁下费神,我要把他带走。” 古长卿哈哈笑道:“彼此都是朋友,谁替他医都可以,兄弟并不坚持,不过我得问问,你用什么方法与他疗伤。” 假金白羽(援手那人)道:“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古长卿把脸一沉道:“你要为他疗伤可以,但只限在此地。” 假金白羽摇头道:“不行,他遍地仇踪,这地方岂能保险。” 古长卿哈哈笑道:“有兄弟在此你尽可放心,如嫌人手不够,兄弟立刻施放信号,我可以在盏茶时间内,招来大批风陵庄的高手。” 假金白羽冷笑道:“这一来我更不放心了,谁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 古长卿面容一变道:“兄弟身为百剑盟主,岂能不顾江湖道义。” 假金白羽冷笑道:“你嘴说仁义道德,满肚皮的奸诈,谁也无法信任你。” 古长卿故作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道:“他的伤势委实无法再延,我看还是由兄弟来动手吧。” 说着举步向金白羽行去。 假金白羽沉喝一声道:“站住。”呼的一剑劈去,他出剑迅快已极,声出剑到,恍似一道闪光,在古长卿身前不及五寸之处,一闪而住。 古长卿神色自若,立定脚步,徐徐道:“阁下这般蛮横,那是存心要让金大侠的伤势恶化。” 假金白羽望了王彩云一眼道:“你若真心爱他,就应听我的话,快把他抱起,如若有人阻拦,自有我来应付。” 王彩云看了看古长卿,又看了看假金白羽,心中念头连转,觉得古长卿究竟是百剑盟主,做事多少得顾到一点江湖道义,于是迅即心中有了主意。俯身正待抱起地下的金白羽。 假金白羽突地一声冷笑道:“住手,原来你也认为古长卿是好人,我倒几乎上了你的当。” 他动作迅快已极,喝骂之声才出口,已然就地一把将金白羽抱起,脚下一垫劲,人已腾空而起。 古长卿大怒,冷哼一声道:“朋友,你也太以小视古某了。” 一长身,跃起二丈多高,凌空一把抓去。 假金白羽似是早防到了这一着,他左手挟起金白羽,右手长剑悬空划出一道剑幕,古长卿出手虽快,可不敢用血肉之躯去挡利剑,只得猛的将伸出的手臂一缩,就势往下一按,身形藉这一按之力,往旁里翻出三尺,飘然落到地面。 假金白羽虽然阻截了古长卿的追袭,但真力已尽,也飘然落到地面。只是他轻功神妙,脚尖微一点地,身形二度腾起,只几个起落便即隐没不见。端的疾若飘风。 百剑盟主古长卿,乃是城府极其深沉之人,以他的武功造诣,自忖不难追上,只是他有意藏拙,竟然停步不追,扭头对王彩云道:“姑娘,你认得他么?” 情势变化得太快,王彩云在这一刻之间,简直是不知所措,经古长卿一问,这才叹了一口气道:“此人我曾见过。” 古长卿急道:“在什么地方?” 王彩云追忆着那日情景道:“我曾亲见他行入秦淮河的长兴号内。” 古长卿点了点头,沉思有顷道:“姑娘请回吧!这事老夫自有道理。” 王彩云目闪泪光道:“庄主不要管我了,小女子有地方找他。” 说着放步疾行而去。 古长卿略略沉忖了一会,他知金白羽身怀瑰宝,而且武功高强,是一位极有来历之人,目前极有利用价值,这位假金白羽,用意难测,而且极可能是长春岛之人,绝不能让她轻易将金白羽掳去。 当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抖手掷入空中,但听波的一声爆响,在空中爆炸开来,现出一幢五彩云雾,冉冉飘浮空中。 信号发出不及盏茶时刻,即有十余位服装各异的江湖人,从四面奔了过来,当先一位,正是风陵庄的师爷,“玉扇郎君”康捷。 来人至近,一齐垂手躬身侍立。 古长卿面容严肃,沉声对玉扇郎君道:“马上吩咐不去,追查一个与青衣修罗一般装束的少年人,他把负伤的青衣修罗掳去了。” 玉扇郎君转身对侍立的江湖人挥手道:“即速追踪不去,如有发现,用本庄的信号传信。” 侍立的江湖人答应了一声,分四面疾奔而去。 古长卿复又道:“河堤的眼线可有什么回报?” 王扇郎君摇头答道:“到目前为止,尚无回报。” 古长卿哼了一声道:“如发现那三条船的行踪,即速采取行动,不容她们再进入江内。”略顿,紧接又道:“这件事你去办,追查青衣修罗之事,可交给冯总管坐镇处理。” 玉扇郎君躬身道:“属下遵命。” 古长卿冷冷一笑道:“老夫得去另一处地方,我倒不信她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去。” 他把各事分派妥当,迳往山谷奔去。 再说假金白羽挟金白羽急奔了一程,自觉已然有些真力不继,于是停步将他放下,心中暗自踌躇,忖道:古长卿人多势众,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必须先找地方把他安顿才好…… 此人原是大有来历之人,区区百剑盟,原未放在她心上,只是她另有打算,那就不能顾虑到百剑盟以及武当派的追袭了。 她低头看了看金白羽,只见他面容惨白,呼吸微弱,负伤极重,不自觉的滴下二行泪来,轻叹一声,自言自语的道:“我若按照预谋,将你带了回去,你这一生就算了结,唉!……” 沉思半晌,似是下了最大决心,暗中一咬牙忖道:“拚着受门规的处断,我也不能将他带回去,且先行把他内伤疗治好再说吧。” 她天人交战了好一会,终于又把金白羽从地下挟起,向乱山中奔去。 钟山乃金陵名胜之地,山中原有许多庙寺,他专拣荒僻山区奔跑,终于在一处山谷内,找着了一所破庙,行进庙内,将拜台拂拭干净,将金白羽放下,长长吁了一口气。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映照在庙前台阶之上,庙内倒是十分光亮。 假金白羽轻轻将金白羽的衣衫解开,仔细察看了一遍,竟不见有显明的伤痕,显然是被内家真力震伤,不禁暗暗皱眉,她虽具有一身上乘武功,但对疗治属外行,暗暗思忖道:“不管他受的是什么伤,我且先行用普通推拿之法,为他推拿一番再说。” 孰料,推拿了许久,竟然毫不发生效果,反倒把她累出一身大汗。 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她虽具有一身武功,但叫她在这等荒山古刹,守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大男人,她实在有些害怕。 虽然,她内心的焦灼与不安,冲淡了恐惧心理,毕竟现实仍然是现实。 她下意识地向四周望了一眼,只觉暗影之中,鬼影幢幢,生似都在蠢蠢欲扑,当下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将手按在剑柄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把心神收慑,目光又投在金白羽脸上,望着他那英挺而苍白的脸上,暗自叹息了一声。 她隐迹风尘,接触过许多异性,平日对那些风流名士,翩翩佳公子,都视若粪土,没有一个看得上眼,不知怎的,自与他晤面之后,竟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虽然她仍然遵照师门令谕,做好应做的事情,但有意无意之间,她心里总是向着金白羽,甚至有时对师门的作法会感到怀疑。 这次她本可依照预谋,把他带回去,可是她却把他领来了这里,心中正自旁徨无策之际,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暗骂自己糊涂,自己怀中不是藏有本门的“长春保命散”么,为何不给他服下一包呢? “长春保命散”系属武林至宝,且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配制极是不易,珍贵异常,每个出师的门下弟子,仅只分配携带乙包,轻易绝不服用,假金白羽为了挽救金白羽的性命,竟不惜将自己仅有的一包,从怀中取出,小心翼翼的倾入金白羽的嘴内。 金白羽负伤极重,昏昏不省人事,好在长春保命散极易融化,倾入嘴内后,不愁它不入咽。 她堪堪把药散喂下,突然一条人影,飘风般闪入庙内,假金白羽呛的长剑出鞘,低喝道:“站住,什么人?” 来人长吁一口气道:“是我,今天总算找到你了。” 假金白羽此刻已看清来人乃是一位红衣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蟾姐你……” 红衣女子皱了皱秀眉道:“秋妹,你怎的如此糊涂,这是背叛师门的行为啊!” 假金白羽不以为然道:“小妹何事背叛师门了?”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道:“明知那面已经安排下接应之人,为何不按路线走?” 突然用鼻子猛嗅了一下又道:“好啊!你竟把长春保命散也给他吃了。” 假金白羽面现惶惑的道:“我真不明白,他与本派无怨无仇,为何一定要擒获他?再说他已身负重伤,若不与他疗治,等到伤势有了变化,岂不是害了他。” 红衣女子叹口气道:“秋妹,你入本门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会不知道,他那门派与咱们的世仇。” 假金白羽低头默然不作声。 红衣女子继续道:“难得他已负了重伤,咱们才可将他轻易掳来,如若在平时,你我恐怕都非其敌,更不用说擒获他了。” 假金白羽缓缓仰起脸来道:“据小妹所知,他并非咱们对头那一派的人。” 红衣女子不悦道:“凭鬼影千变轻功身法就错不了,你怎的总是为他说话?” 假金白羽脸上一红,又把头低了下去。 红衣女子话锋一转道:“追踪他的人极多,咱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快走吧!” 假金白羽迟疑道:“可是他伤势如此沉重,等他苏醒过来不行么?” 红衣女子把脸一沉道:“他苏醒过来后,就不会任咱们摆布了。” 假金白羽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举步向金白羽行去,她知长春保命散极是神效,此刻药力可能已经行开。 果然,金白羽的呼吸已渐渐重浊,身子忽然挪动了一下,假金白羽心中大喜,伸出手掌轻轻在他额上摸了摸。 红衣女子却是一脸凝重之色。 突然金白羽一阵剧烈咳嗽,哇的一声,吐出了许多瘀血块,赫然有一颗约有龙眼般大,满布血丝的黄色珠子。 假金白羽失声叫道:“咦!他肚内怎会有珠子?” 红衣女子伸手拾起,用衣袖擦了擦,沉吟道:“这珠子莫非就是天龙寺的密陀神珠!” 假金白羽摇头道:“我想不会是的。” 红衣女子一时也不敢确定,举目向金白羽望去,此刻他手足已能转动,忽然一挺身坐了起来。 假金白羽欢呼出声道:“他醒过来了。” 红衣女子蓦地往前一趋身,伸手点了他的睡穴,重又倒卧下去,她出手极是快速,假金白羽想要拦阻,但已不及,不禁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女子道:“此人武功高强,醒过来后,咱们就难于制服他了。” 假金白羽道:“你果真要带他回去?” 红衣女子奇道:“为什么不?这是师门令谕,难道你要违抗?” 假金白羽垂首不语,显然心里甚是不愿。 红衣女人轻喟一声道:“师父著令你我进入中土,查访此人底蕴,原意是此人极似师门一个仇人之后,不想你弄假成真,竟然……” 假金白羽悲声道:“蟾姐,不用说下去了。” 红衣女子复又一叹道:“他的仇人极多,天龙寺、武当派都可能寻来,还有那个百剑盟主也不是好人,咱们不能呆在这里了。” 假金白羽道:“无论如何,咱们总得先把他的内伤疗好。” 红衣女子摇头道:“不行,一则咱们的装束还没有换过来,再则他醒过来后,便不会听从咱们的话了,好歹咱们先把他弄回去。” 假金白羽无可奈何的道:“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弄回去呢?” 红衣女子净冷道:“背回去呀,刚才你能把他弄来,难道现在就不行了?” 假金白羽脸上不禁一红,先前情急之下,根本不曾想到这些,此刻当着师姐的面,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猛地一抬头道:“有了,我可以先行恢复本来面目,然后再弄醒他。” 红衣女人突然倾耳对外细听,假金白羽却迅速将身上的青衣脱去,瞬刻时间已变成一个妙龄少女,对着红衣女子一伸手道:“蟾姐,把那珠子给我。” 红衣女子取出珠子递给她道:“你要这珠子何用?” 假金白羽道:“如若果是密陀神珠,它具有疗伤的功能。” 转身将神珠轻轻放置在金白羽的胸口之上,复又暗暗将他穴道解了。 红衣女子看在眼里,却故作不见,心中却是暗暗叹息不已。 突然,门外一声无量寿佛,行进一个五绺长髯的老全真,沉声道:“原来密陀神珠果然是他得了。” 红衣女子抬头见是武当的凌虚道长,不禁秀眉一扬道:“他已与贵派掌门人约定时日决斗,为何此刻前来乘人之危?” 凌虚道长寒着脸道:“姑娘是哪派的门下?” 红衣女子道:“小女子苏玉蟾。”一指假金白羽又道:“此位是金大侠的胞妹,金韵心姑娘。” 凌虚道长对金韵心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刚才有位假冒青衣修罗可是你?” 金韵心道:“不错,妹妹用哥哥的名号,没有什么不对。” 凌虚道长冷洽道:“这样说来,本派几个门下是你杀了。” 金韵心冷笑道:“他们乘人之危,死有余孽,杀了又怎样?” 凌虚道长心中大怒,只是他乃出家人,涵养高深,不愿口出恶言,回头对门外望了望。 但听门外一声高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师伯,咱们不要与她多罗嗦了。”听那嗓音,便知是“快剑”褚良。 金韵心拔剑出鞘,冷眼睨着凌虚道长道:“武当名门大派,行事怎的如此不近人情。” 凌空道长脸上微微发热,半晌方道:“贫道只是将他带回山去发落,此时不会难为他。” 金韵心厉声道:“办不到,除非你们胜得了姑娘手中的长剑。” 第三回 尔虞我诈 刚才金韵心出手几招剑势,“快剑”褚良看得明明白白,如若师伯不出手,以自己的武功,断难讨好,是以嘴上喝叫,手上却不敢轻举妄动。 苏玉蟾适时开言道:“金大侠与贵派之事,已然约定时日了断,道长何苦又在此节外生枝。” 凌虚道长所以迟迟不动手,并非慑于对方的武功,他是大援在后,不愿使武当独任其难,当下轻喟一声道:“本派乃是出家人,原无在江湖生事之心,但事情逼到头上,不得不出头。” 苏玉蟾心中暗暗盘算,目前仅只武当一派在此,以自己和金韵心二人之力,勉可应付,如果天龙寺的喇嘛与百剑盟的人齐到,那就无法兼顾了。 于是,暗用传音对金韵心道:“师妹,你把他背上,咱们冲出去。” 金韵心略事迟疑,转身向金白羽行去,突然失声惊呼道:“他走了。” 苏玉蟾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金白羽果已不见,不由面色一变道:“快追下去。” 当先疾往庙后奔去。 金韵心比她心里更是着急,她知金白羽大伤未愈,此刻遍地仇踪,出去碰上任何一派之人,都是麻烦事,是以也急急跟了出去。 庙后是一段矮矮围墙,墙脚下赫然倒了二个道士,显然是武当派巡风之人,被人暗中点了穴道,二人循着山径走了一程,不见任何动静。 苏玉蟾停下脚步道:“他身负重伤,不可能是自己行出,说不定被人暗中劫去了。” 金韵心焦急的道:“莫非是百剑盟主古长卿所为?” 苏玉蟾点头道:“极可能是他,此人外貌忠信,一副伪善面孔,是个极其难缠的人物。” 金韵心十分着急道:“如今咱们怎么办?” 苏王蟾回头见武当派的人,没有追来,随道:“咱们找古长卿去,别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却捡现成的,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说着话,脚下已把轻功施开,她们二姐妹,一个是为了完成师命,一个是关心个郎安危,奔跑之下迅快异常,顷刻之间已下了钟山,直向河堤奔去。 百剑盟的总坛就在河堤之后,扬子江畔,苏王蟾二人越过河堤,已然发现百剑盟的暗椿,当下由金韵心出面,对暗椿递话道:“烦请通报一声,青衣修罗之妹,偕同师姐苏玉蟾,求见庄主。” 暗椿似早已得到吩咐,躬身道:“二位请随小的来。” 领着金韵心二人,直趋议事厅,只见古长卿由内迎了出来,面现诧异之色道: “二位此来何事?” 金韵心气愤愤的道:“你不用装相,你把家兄藏到哪里去了?” 古长卿愕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苏玉蟾接口道:“我等正在古庙为金大侠疗伤,不料武当派赶来寻仇,来人趁我等与武当派答话之际,暗中掳去了金大侠,我想此事古庄主不会不知。” 古长卿沉思有顷道:“这就怪了。” 侧身一让道:“二位且请里面坐,容古某查问一下。” 苏玉蟾对金韵心使了一个眼色,跨步进入了议事厅,只见厅内静悄悄的杳无一人。 古长卿让二人坐下后,高声道:“请冯总管。” 厅后答应了一声,不多一会,行进了一位青衣老者,躬身道:“庄主呼唤何事?” 古长卿道:“派去钟山之人可有回报?” 青衣老者看了金韵心二人一眼道:“前番得报,金大侠已落在钟山一座古庙之中,武当派已然追踪去了。” 顿了顿又道:“刚才又有人回报,金大侠又为另一批人掳去……” 古长卿接道:“可知是哪路的人?” 青衣老者回道:“现尚未得回报。” 古长卿哼了一声,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突地,一个青衣小童匆匆行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启禀庄主,武当凌虚道长求见。” 古长卿哈哈一阵冷笑道:“好啊,你们都找上古某了。” 随即吩咐道:“他们一共来了几人?都请进来吧。” 青衣小童回道:“一共是三人。”说着退了出去。 约莫过有盏茶时刻,凌虚道长领着“追魂镖”秦重,“快剑”褚良行了进来,一眼瞥见金韵心等在座,脸色骤变。 古长卿离座而起,哈哈笑道:“道长不是回山去了么,是哪天回转金陵的?” 凌虚道长冷冷道:“今晨赶到的。” 古长卿笑了笑道:“为的是赶来看四大魔尊决斗四大尊者?” 凌虚道长颇为不悦的道:“就算是吧。”话锋一转又道:“风陵庄与本派俱是百剑盟之人,古兄不应帮着外人来为难本派。” 古长卿敛去笑容道:“道长系指何事而言?” 凌虚道长怒冲冲的道:“这还用说么,自然是青衣修罗之事。” 古长卿朗声一笑道:“古某何事帮着他了?如若道长指的是今晚之事,古某倒要说几句公道话,他决斗乙木尊者,落个两败俱伤,凡属中土的武林人,都该看顾他才对,难道贵派竟欲乘人之危?” 凌虚道长脸上一热,强词道:“本派并无为难他的意思……” 古长卿把脸一沉道:“他确实不在这里,反正他与贵掌门人相约之期不远,有事不妨那时了断。” 古长卿义正诃严,致令凌虚道长哑口无言,半晌作声不得,悻悻立起身来稽首道:“庄主既这般说,贫道也不再找他了,告辞。” 古长卿冷冷道:“恕兄弟不送了。” 凌虚道长气得一脸铁青,领着“追魂镖”秦重等,快步行出厅去。古长卿重重哼了一声道:“简直是岂有此理。” 金韵心接道:“下次他要是与姑娘我遇上,决不轻饶。” 苏玉蟾起身道:“小女子深知庄王与金大侠乃是至交,他的事庄主决不会袖手,还望庄主多派几个人搜查。” 古长卿点头道:“此事不劳姑娘,古某已经吩咐下去了。” 苏玉蟾随即告辞道:“愚姐妹也得走了。” 古长卿点头道:“此刻正是多事之秋,古某也不留二位了。” 二人行出百剑盟后,金韵心忍不住开言道:“看样子果然不是古长卿。” 苏王蟾想了想,猛然省悟道:“我们太过糊涂了,竟然忽略了他。” 金韵心急问道:“忽略了什么人?” 苏玉蟾道:“那个时常与他接近的谷之阳。” 金韵心恍然道:“是了,必定是他,此人来历不明,居心叵测,今天在决斗场中就没看见他。” 苏玉蟾道:“事不宜迟,咱们分头去找。” 二人随即分开,朝黑暗中疾奔而去。 再说古长卿容得苏玉蟾等行出后,不由仰面大笑起来,神态似是十分得意。 青衣老者由屏风后踱了出来,不解的问道:“庄主何事如此可笑?” 古长卿敛去笑容道:“我想起来了,掳去金白羽的,不是别个,必是那锦衣公子谷之阳,此人对他早就不怀好意。” 青衣老者乃是总管冯滔,仍然不明白道:“就算他掳去了金白羽,对本盟并无可喜之处。” 古长卿神秘的一笑道:“长春岛,武当派俱不会放弃追查,咱们再把这消息,设法透露给天龙寺,那就有得热闹好瞧了。” 他得意地在厅内踱了一匝,吩咐道:“即速将紧急令符传出,将本庄所有之人,均撤回待命,不得有误。” 古长卿见他一脸惶惑之容,不由笑道:“此是千载一时之机,难道你还不明白?” 冯滔若有所悟的转身疾步行出。 再说金白羽,自吐出几口瘀血后,经脉已然畅通,再经长春保命散之药力,内伤已然好了大半,虽然苏玉蟾点了睡穴,并不碍药力的发散。 之后,金韵心为他解开穴道,并将密陀神珠置于胸口,这时他早已醒转,忽觉有一股暖流由胸口传入,缓缓循着经脉,周流全身,心中大是奇异,伸手一摸,原来竟是一颗珠子。 他乃聪明绝顶之人,心里不觉一动,暗忖:“难道这就是密陀神珠?” 此时苏玉蟾与金韵心正在与武当派答话,黑暗之中,自然看不见他的面色,他也乐得多调息一会。 突然,庙后隐隐似有声音传来,他乃内功十分精纯之人,当下暗暗将神珠往怀中一塞,翻身正待跃起,但见一条人影,电疾的射到身前,用手把他往胁下一夹,转身疾向庙后射去。 金白羽此时伤势已愈,本可闪避,但为了要看看此人是何用心,故意装作尚在昏迷之中,任由他挟着,那人把金白羽劫出后,一路疾奔,足足奔跑了十余里,方在一处山洞之前停下。 他胁下带了一个人,赶下这许多路,想是有些累了,轻轻把他放下,长长喘了一口气,低低喊道:“金兄,金兄……” 金白羽故作伤势沉重,哼了两声,缓缓把眼睛睁开,星光之下,已然认出他是谷之阳。 谷之阳见他已然醒转,遂又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金白羽微弱的答道:“内腑已然离位,只怕得十天八天的将息。” 谷之阳沉忖有顷,徐徐道:“据说金兄已然得了天龙寺的密陀神珠,此珠乃是疗伤至宝,何不取出应用。” 金白羽摇头道:“难道谷兄也相信我得了?” 谷之阳冷冷道:“金兄请别误会,此刻危机四伏,你能早一刻复元,便多一份安全,是以兄弟才想到借助神珠之力。” 金白羽点头道:“谷兄说得是,可惜小弟并没得着神珠。” 谷之阳仰望着长空,若有所感的道:“兄弟原准备邀约金兄,合作一件事,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金白羽道:“但不知何事。” 谷之阳道:“此刻金兄已然无能为力,说之何益。” 金白羽挣扎坐起道:“说说又何妨,如若果有用着小弟之处,待小弟伤势痊愈之后也是一样。” 谷之阳摇头道:“时机稍纵即逝,来不及了。” 金白羽甚觉奇异道:“何事如此紧急。” 谷之阳冷笑道:“兄弟倾心与金兄相交,不想金兄事事对兄弟隐瞒,你我的交情毕竟比古长卿差多了。” 金白羽心里一动,已然明白了几分,当下摇摇头,轻叹一声道:“谷兄误会了,小弟虽与古长卿有过一段交往,可没有任何承诺之言,但不知谷兄指何事而言。” 谷之阳认定他与古长卿有约,共同进行碧云禅院之事,是以才把他劫来,意欲以甘词引诱,套他说出碧云禅院的内情,如软说不行,并将用残酷手段逼供。此刻见他一口推得干干净净,不由脸色倏变,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古长卿没与你商谈过这件震撼武林之事。” 金白羽叹口气道:“谷兄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谷之阳暗中蓄劲,趋前二步道:“金兄不肯说,还是我说了吧,兄弟所指的,乃是碧云禅院之事。” 金白羽恍然大悟,朗声一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古长卿果曾对我提过,可是我对这等事看得极淡,是以他就不再提了。” 谷之阳急问道:“你可知他准备何时行动?” 金白羽摇头道:“兄弟与他不过泛泛之交,这等事情岂会与我说。” 谷之阳冷冷道:“照此说来,金兄是一概不知了?” 金白羽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谷之阳甚感失望,想了想,突然一阵冷笑道:“金兄说的都是实话?” 金白羽大为不悦道:“你是在问口供?” 谷之阳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吧。” 倏然一伸手,疾向金白羽的挂膀穴上点去,他是存心下手,去势有若电闪,金白羽暗中早已戒备,谷之阳手式才动,他已一个翻滚,闪出了五尺,沉声道:“谷兄这是干什么?” 谷之阳欺他身负内伤,脚下一跨,如影随形,跟踪赶到,冷冷道:“金兄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只有得罪了。” 金白羽挺身而起,徐徐道:“谷兄不要迫人太甚,兄弟虽然身负内伤,但若动起手来,正不知鹿死谁手呢!” 第四回 千毒门主 谷之阳乃是险沉狡猾之徒,原图一举将金白羽制住,现见他居然可以行动,主意立即改变了,哈哈一笑道:“金兄说话中气充足,内伤已然好了八分,兄弟若不如此相试,金兄决然不会承认。” 金白羽大生意外道:“谷兄究竟存的什么心?” 谷之阳诡秘的一笑道:“实不相瞒,从王彩云在斗场把你背下来后,直到古庙之内,兄弟即未曾离开金兄……” 金白羽随口道:“谷兄如此看顾我,小弟实是感激万分。” 他嘴里虽是这般说,心中却暗暗心惊,感到此人确实险阴得可怕,还幸自己此刻内伤已愈,不怕他怎样。 谷之阳紧接又道:“那位青衣人将金兄劫走,古长卿尽有能力出手截夺,但他一方面存心藏拙,不愿显露真实武功,另一方面别有用心,是以并不追袭,由这一事可以看出,他和你的交情是假了。” 瞥了金白羽一眼,见他没有作声,再度开言道:“那位青衣人,就是假冒金兄之人,也是你的令妹,此女行踪诡秘,是否真的是你令妹,兄弟就不敢断言了。” 金白羽心头一震,暗忖:照此看来,妹妹果真是他人假冒的了。 他这些年来,独自在江湖闯荡,由于处处仇踪,令他不得不用点心思,是以对江湖阅历之丰,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当下故示不信的摇头道:“金韵心乃是我的胞妹,小弟哪有认不出来之理,这点谷兄也许太过多虑了。” 谷之阳哈哈一笑道:“此是金兄的家务事,兄弟果真是失言了。”目光四下一转道:“兄弟把金兄救了出来,可以避过其他的人,但断逃不过古长卿的耳目,可是直到现在毫无动静,可见他对金兄之事已然放弃。” 金白羽道:“小弟与他不过泛泛之交,他并没有一定要救我的责任,更犯不上为我树下强敌,谷兄以为然否?” 谷之阳冷冷一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他所以不肯倾全力搜查,并非怕得罪人,而是你已身负内伤,短期内无法利用,还有一重要原因是,他此刻也没有工夫再顾到你的事。” 金白羽笑了笑道:“小弟不愿作这些无谓的推测。” 谷之阳眼珠一转,说道:“金兄如果内伤不太重的话,不妨同兄弟前去看看,我敢断言古长卿此刻已动员全力,进入碧云禅院了。” 金白羽点头道:“谷兄的推断或许不错,可惜小弟对碧云禅院之事,根本就不感兴趣。” 谷之阳道:“兄弟确信金兄此话乃是由衷之言,但反过来说,你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武林奇学,落人此辈匪徒之手?” 金白羽呆了呆道:“这个……” 谷之阳接道:“天色已然不早,咱们快去看看,不管怎样咱们得尽尽人力。” 此人机诈诡黠,一番言词居然把金白羽给说动。见他并无不愿之意,于是当先举步道:“金兄请随我来。” 金白羽跟着举步道:“如若碧云禅寺的僧人已出面阻止,咱们犯不着淌浑水,参与这场争夺。” 谷之阳反问道:“万一碧云禅寺的僧人不敌,或者其他的门派也加入了争夺,咱们又该如何?” 金白羽怔了怔道:“这得看当时的景况而定了。” 谷之阳嘴里说着话,脚步却是愈行愈快,暗中一瞥金白羽,竟然态度从容,不即不离的跟着,心中不禁连连冷笑,忖道:“他倒装得挺像的,原来他并没有负伤。” 金白羽究竟是胸怀坦荡之人,竟不知对方暗中在对他试探。 两人脚下都极快,晃眼已离碧云禅寺不远。 蓦地里,路旁闪出二位劲装疾服的女郎,娇喝说:“站住。” 谷之阳霍地收住脚步,冷冷一瞥道:“什么人敢对本公子这般无礼。” 金白羽闪眼一瞥,见拦阻他们的,竟是苏玉蟾与金韵心,急道:“韵妹不得无礼,都是自己人。” 金韵心见金白羽仍然好好的,心中大是惊异,快步趋前问道:“哥哥,你的内伤好了么,真把我急煞了。” 金白羽两道目光,冷峻的在她脸上一扫,又看了看苏玉蟾,冷漠地道:“不劳垂问,我已经不碍事了。” 金韵心呆了呆,突然噘起嘴忿道:“哥哥,你这是什么话?” 金白羽心中虽有所疑,但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假冒,竟被她问住了,半晌方道:“你也太过任性了,眼里哪还有我这兄长。” 金韵心眼圈一红,委委屈屈的道:“难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哥哥的事?” 金白羽轻吁一口气,没有作声。 谷之阳突然插言道:“金兄,时间不早了呢。” 金白羽心中尚有话要说,遂道:“谷兄请一个人去吧!我不想去了。” 谷之阳愕然道:“已然到了地头为何不去?” 金白羽摇摇头道:“小弟有件事必须查明,我没空陪你去了。” 谷之阳知他指的是金韵心的身分问题,心念一转面向金韵心道:“金姑娘此来可是去碧云禅院?” 金韵心冷冷道:“是又怎样?” 谷之阳哈哈笑道:“依我推断,碧云禅院的四周,定然布满了古长卿的属下,两位前去,只怕不容易进去了。” 金韵心哼了一声道:“别人对他畏惧,我可不怕他。” 说着一拉苏玉蟾道:“蟾姐,咱们走。” 金白羽沉声道:“慢着。” 金韵心停住脚道:“什么事。” 金白羽一字一字道:“我不许你去。” 金韵心微微一笑道:“哥哥,你该想到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金白羽寒着脸道:“你就是一百岁,我仍然是你的兄长。” 金韵心敛去笑容,寒声道:“咱们最好是各行其是,免得伤了手足之情。” 这话大出金白羽意料之外,呆了一呆道:“你的意思是我管不了你?” 谷之阳见他俩越说越僵,禁不住从旁插言道:“此刻寸阴寸金,两位有话等回去再说吧。” 苏玉蟾也暗对金韵心使了一个眼色,一拉她的衣袖,奔步便走,嘴里却道:“放着现成的热闹不去瞧,怎的只管斗嘴?” 金白羽心中甚是恼怒,但他仍然忍耐下去,没有再出声阻止。 谷之阳碰了他一下道:“咱们也走吧。” 两人一路疾行,直到碧云禅寺的后墙,竟没有遇见一个阻挡之人。 谷之阳心中大感奇异道:“难道古长卿的人没有来?” 金白羽对四周看看道:“或许谷兄的推断错了。” 谷之阳笑道:“错不了,他把风陵庄的高手,全部带来了,为的就是进行碧云禅院的事,说不定他们已经进去了。” 只听那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嗓音道:“来的那人就是青衣修罗?” 又听苏玉蟾答道:“正是他。” 又听那女子道:“着他过来见我。” 口口口 金白羽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年约三十上下的宫装丽人,满面冷峭的正在与苏玉蟾、金韵心说话。 谷之阳听觉敏锐,早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微微一笑道:“金兄,那面有人唤你。” 金白羽哼了一声,没有开言。 苏玉蟾姗姗行了过来道:“金兄,我大师姐请你过去一趟。” 金白羽本不想答应,但以金韵心之故,耐着性子行了过去,拱拱手道:“在下金白羽,姑娘唤我何事?” 宫装丽人冷峭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哪个门派?” 金白羽回道:“在下无门无派。” 宫装丽人冷笑道:“那你这身武功哪里来的?” 金白羽仰脸道:“在下并无一定要对你说的义务。”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道:“为了你自己的安危,我看还是实说的好。” 金白羽扬声笑道:“这样说来,在下是非说不可了。” 宫装丽人转过身去道:“你爱说不说。”随又对苏玉蟾冷笑道:“这等狂妄之徒,真不知她怎的会……”倏然住口不言。 金韵心一直低头立着没有出声,宫装丽人突又高声道:“不用理他,咱们该进去了。” 竟不再理睬金白羽,姗姗向竹阵中行去。 金白羽大感不是滋味,但也不便发作,竟然呆在那里作声不得。 谷之阳缓缓行近他的身旁,低声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金兄不必介意,咱们也进去吧。” 金白羽望了望竹阵道:“谷兄识得内中奥秘么?” 谷之阳道:“略知一二。”举步向竹阵行去。 二人穿过竹阵,已然行至禅院之前,金白羽突然一呆道:“怪事,怎的不对了?” 谷之阳停下脚步道:“何事不对了?” 金白羽望着禅院的大门道:“前番兄弟来时,大门不是这个样子。” 谷之阳似是深悉内情,微微一笑道:“此门随里面机关的变化而定,想是已经有人在里面触动消息了。” 金白羽道:“消息既已发动,咱们是无法进去了。” 谷之阳笑道:“恰好相反,消息已然发动,正予咱们可乘之机,金兄请随我来。”举步往门内行去。 金白羽跟着他行入,暗中默察里面形势,竟然与上次来时差不了多少。 谷之阳行至“堆金”门前,倾耳细听道:“里面已然有人了。” 金白羽道:“想是苏姑娘她们。” 谷之阳摇摇头道:“是另一伙人,说不定就是百剑盟的人。” 金白羽举步行人道:“不管是谁,咱们进去看看,”谷之阳停下脚步道:“古长卿遇见麻烦了。” 金白羽抬头望去,只见古长卿背负双手,站立在一处颇似书斋的精舍之前,玉扇郎君紧傍立着。 走廊之上,立了至少有五六人,一个是满脸青渗渗,身御黑袍的老者,一个是貌相威猛,身穿团花锦袍年约五旬的大汉,另外一排站立了两个佩剑的中年武士。 最惹眼的是一位身着鹅黄外氅的年轻姑娘,却不见苏玉蟾等一伙人。 这一批人声势汹汹,大有动武之意。 谷之阳趋近金白羽身旁,悄声道:“这些人都是你们中土武林中,最具名望的门派,金兄认识他们么?” 金白羽摇摇头道:“小弟虽忝为武林人,却极少与他们来往。” 谷之阳指着那些人道:“内中有洞庭剑堡的武士,四川杨门的高手,高大老者是秦皇岛的四海龙君,黑袍老者是千毒门主,此人一身是毒,等会务必对他小心一二。” 金白羽道:“咱们过去瞧瞧。” 举步往前行去。 古长卿目光锐利,早发觉来的是金白羽,内中暗觉惊讶,面上却故作关切的道:“贤弟,你的内伤已经好了?”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托福,现已不碍事了。” 四大魔尊决斗天龙四大高手之事,已然轰动武林,凡来金陵的武林人,大部份都曾在旁观战,是以都认识金白羽,此刻见他来到,暗中齐感一震。 那位身着鹅黄外氅的年轻姑娘,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嘴唇一撇,冷冷哼了一声。 金白羽故作不见,旁若无人的直趋古长卿身前。 古长卿遥遥对谷之阳拱拱手哈哈笑道:“谷公子也来了,今晚碧云禅院,可谓群贤毕至。妙极,妙极。” 谷之阳冷笑道:“也许这是尊驾意想不到的事吧?” 此人词锋犀锐,语中带刺,出口便将古长卿心中之事说出,全场之人无不惊异,齐把目光向他投来。 谷之阳得意地又道:“尊驾故意引起四大魔尊与天龙寺一番恶斗,将群雄的注意分散,你却暗中布置,趁机进入碧云禅寺,原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想不到仍然到了这许多人。” 古长卿经他将所谋戳破,心中十分恼怒,但也确有过人的涵养,徐徐言道: “天龙寺因误认金大侠取得了密陀神珠,是以才引起这场决斗,并非兄弟挑拨,谷公子你也许误会了。” 谷之阳目光一扫在场之人,哈哈一笑道:“密陀神珠乃是疗伤至宝,金兄的内伤好得这么快,想来就是神珠之力了。” 古长卿心里一动,回头看了金白羽一眼。 谷之阳一席话,不仅指出了古长卿的用心,也点出了金白羽身怀密陀神珠之事。江湖上人,都是心思极其灵巧之人,哪有听不出之理,是以俱都跃跃欲动。 古长卿突然开言道:“目下咱们俱已进入了碧云禅院,但并未见着传说中的宝物,相反,兄弟已然隐隐觉出,禅院之内,似乎藏有暗中主持之人,如若咱们不能甘苦共济,只怕难于再出这禅院了。” 四海龙君哼了一声道:“能不能出这禅院,那是另外一回事,这间书斋,就是昔日建文帝参禅之所,古兄如何不让我等进去看看。” 古长卿不徐不疾的道:“进去看看自无不可,怕的是一旦发现藏珍,势必引起纷争,兄弟实不愿大家于此时此地,自相残杀。” 此人城府深沉,不愿公然触犯众怒,但却故意用这番悲天悯人之言,引起群雄争夺之心。 四海龙君虽知话中之意,但他乃极端强项之人,平日作威作福已惯,当下排众而出,直趋书斋之前道:“不论书斋之内,有无埋伏机关消息,老夫是非要进去看看不可。” 古长卿伸手一拦道:“且慢,兄弟还有几句话说明。” 四海龙君两眼一翻道:“古兄真个要阻拦?” 古长卿目光一扫群雄道:“在场之人尚多,要进去不妨一齐进去。” 两个佩剑中年人,双双行出道:“我兄弟也要进去开开眼界。” 这两人乃是洞庭剑堡有名的孟氏双雄,大的叫孟威,小的叫孟平。 四海龙君耐着性子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作声。 穿鹅黄大氅的年轻姑娘,一跃而出道:“也有我一份。” 四海龙君哼了一声道:“女娃子省得什么,你不用去了。” 此女乃是西川杨门出名的难缠人物,外号辣手玉观音,本名叫做杨玉凤,当下反唇相讥道:“姑娘不能进去,那你也更不用进去了。” 四海龙君独霸一方,几曾有人对他如此顶撞过,不由大怒,冷哼一声,反手大袖一甩,直向杨玉凤拂去。 他数十年精修,内力精湛无比,虽是轻轻一拂,仍然十分威猛。 杨玉凤虽是出名的难惹人物,毕竟修为有限,不敢迎挡,一挪身旁闪三尺,手上早扣好了一把蝶须金针。 四海龙君大袖甩去,身子已螺旋似的扭转,他似是存心杀人立威,掌心一吐,一股雄猛无匹的掌劲,复又向杨玉凤卷去。 杨玉凤脚跟堪堪立稳,杨手正待将蝶须金针打出,只觉一股绝大的暗劲,直涌了过去。 此时她身形未稳,闪避挪移却已不及,除了用掌硬接外,别无他法,只得银牙一咬,举起皓腕相迎,她虽出身名门,一则是女儿身,被先天禀赋所限,再则修为有限,这一招硬碰,不死也得重伤。 孰料,就在她掌风发出同时,突由侧面推来一股暗劲,竟将四海龙君的掌力卸去。 杨玉凤惊魂甫定,回头一看,只见金白羽背负双手,站在她身旁不及三尺之处,望着四海龙君,微微含笑,她心里虽明白必是这年青人出手相助,但却无暇顾及,玉手一扬,一把蝶须金针,脱手而出。 蝶须金针细小如发,双方距离又近,若是换了旁人,决然无法幸免。 四海龙君雄踞一方,盛名自非幸得,怒吼一声,双掌齐挥,连续发出七掌。直震得金针漫天飞洒,一齐飞落在二三丈外,连衣角也没有沾着一点。 此种独门暗器,乃是四川杨门的特有标帜,江湖人一看便知,先前四海龙君若知她是四川杨门的,也不致对她下手,此刻他已动了真怒,明知她是杨门的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双目冷电般对她一扫,举步缓缓向她趋近。 杨玉凤深知对方的厉害,但情势至此,逃也逃不了,伸手入囊,又掏了一把金针。 在场群雄,都已认出杨玉凤乃是四川杨门之人,可是谁也不肯出面劝解,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四海龙君如若伤了此女,必将引起杨门的全力报复,那就有他瞧的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千毒门主突然一趋身,行至书斋之前,举步便往里冲去。 第五回 四海龙君 金白羽原无意参与这场纷争,一眼瞥见千毒门主这种取巧行为,心中大是不满,伸手一拦道:“站住。” 千毒门主暗哼了一声,倏然手掌一翻,朝他手腕扫去,其快有如电闪。 金白羽骤不及防,竟被一把扣个正着,立有一股其冷如冰的暗劲,循臂而上,顿觉半身麻木,自知上当,立刻丹田一提气,手臂凝功,翻腕亦把对方的手腕扣住。 双方势子都快,及至古长卿发觉,急喊道:“贤弟,使不得!” 但事实已是不及,千毒门主一身是毒,谁也不愿与他近身相搏,而金白羽不明就里,竟然与他互相较上了内功。 此时双方都知遇上了劲敌,千毒门主一举未能把对方制住,反倒吃对方也把手腕扫住,当下冷哼一声,左臂一举,一式浮光掠影,直取前胸五处大穴。 金白羽右臂凝功,微微向侧里一带,身子藉势一闪,左掌已如电疾的拍出。 千毒门主一掌落空,攻出的手臂原式不动,倏地化抓为指,一缕锐风,疾向金白羽的曲池穴上袭去。 一个人的功夫,无论如何精纯,断然无法一心两用。千毒门主右掌运迳扫住对方手腕,左臂再运玄功,施展最耗内力的指劲,自然是难于兼顾。 金白羽就趁他劲贯左臂,施用指功之际,倏地一声大喝,右掌猛一加劲,震脱了对方手掌,就势手臂一抖,将千毒门主猛摔了出去。 千毒门主百密一疏,不曾防到这一着,等到发觉已是不及,身子竟被凌空甩了出去。只是他的内功何等精纯,身子才抛起,他已急提真气,往下一沉,轻飘飘的落在五尺以外。 千毒门主何等身分之人,虽不曾伤着毫发,但总算是输了半招,落地之后,脸上已是一片狰狞之色,冷森森的道:“小子,你已然中了老夫无形之毒,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加解救,尸骨无存。” 金白羽卓然屹立,脸上一片冷漠,暗中运气一试,竟然毫无异状。心中不由暗暗叫怪,他绝不信自己已然中毒,只是眼前之人,乃是玩毒的主手,又由不得他不信。 正自向杨玉凤进攻的四海龙君,亦知伤了眼前这女娃,以后定然是个不了之局,只是众目之下,势又不能虎头蛇尾,心中暗觉进退两难。 突闻身后传来千毒门主的嗓音,于是藉势下台,一个旋身,重又趋向书斋,而金白羽与千毒门主也适于此时分开。 古长卿故示关切的趋近金白羽道:“贤弟,你快运气试试。”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我倒不信他能把我怎样。” 古长卿仔细在他脸上瞧了瞧,果然看不出有任何中毒现象,心中暗暗称奇。 这时不仅在场之人,都感到惊奇,连千毒门主也暗中叫怪,他乃使毒能手,一经出手,断无不中之事,但眼前这少年确实不曾中毒。 四海龙君一声不响,举步又向书斋行去。 古长卿沉声喝道:“龙君小心,这书斋之前,只怕已经布下了无形之毒。” 四海龙君虽然武功精湛,可不敢轻易涉险,果然将脚步停下,扭头沉声对千毒门主喝道:“老毒物,果有此事么?” 千毒门主森森笑道:“兄弟向未说谎话,那地方果然有些不便。” 四海龙君冷哼一声道:“莫非你想独吞不成?” 千毒门主摇头道:“兄弟并无此意,但也不愿眼看同道进入陷阱。” 四海龙君双目利刃似的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千毒门主仰面笑道:“此事极为明显,你我俱不识禅院中的奥秘,但都畅行无阻的走了进来,这是出乎常情之事,想来不用兄弟细说。” 在场之人,俱都是老江湖了,经此一说,无不动容,这无异说明,大家得以安然进入,乃是暗中有人故意引导进来的,其用心何在,那就很难说了。 孟氏双雄的老大孟威突然插言道:“照你这样说来,倒是一番好意了,可是你把门堵上,不让大家进去,总该有个交待。” 千毒门主冷冷道:“兄弟希望先行得到在场同道的承诺,彼此同舟共济,合力应付。” 孟威目光对众人一扫,徐徐言道:“同舟共济,乃是同道最起码的道义,我想大家不致于不承诺。” 千毒门主仰面笑道:“此刻或许可以,等到藏珍出现之时,那时就不同了,孟老大你相信么?” 孟威不由一怔,此人素来正直,不擅心机,倒被他问住了。 四海龙君哼了一声道:“简直是鬼话连篇,我倒不信区区毒物,能把我拦住。” 千毒门主笑道:“龙君修为深湛,当然不虞中毒。” 四海龙君暗中凝功,把真气运出体外,一件锦袍突然由内鼓了起来,对着古长卿相邀道:“古兄,咱们进去瞧瞧。” 他知在场之人,虽然俱是难缠人物,但最可虞的,只有此人,是以邀约他入内,两人并肩而行,纵有阴谋,他也无法施展。 古长卿另有他的打算,怎肯同他入内,况且他平日藏拙已惯,当下摇头笑道: “兄弟哪及得龙君的修为精深,我可没法避开那无形之毒。” 四海龙君朗声笑道:“古兄的艺业,兄弟久所深知,何必客气。” 古长卿仍然摇头,不肯将脚步移动。 四海龙君城府深沉,见古长卿不肯入内,断定必有原因,是以心中也踌躇起来。 谷之阳跨步行至金白羽身前,轻声道:“此书斋确是建文帝参禅之处,你我入内看看如何?” 金白羽点头道:“谷兄有此兴致,兄弟奉陪。” 谷之阳道:“金兄小心跟着,兄弟带路。” 杨玉凤与金白羽站立甚近,突然趋近金白羽道:“我与你们同去。” 金白羽看了她一眼道:“此去凶险无比,姑娘最好慢一步再去。” 杨玉凤冷笑道:“这个不劳你操心。” 金白羽碰了一鼻子灰,不再说话,迳自别过脸去。 本来书斋距离廊下,不及二丈,每个人俱可脚不沾尘,一跃而入,只以双门紧闭,势又不能悬空用手去推那门,况且门上尚有布毒的可能,是以群雄才迟疑不前。 谷之阳存心人前显露,霍地取不肩后长剑,一手仗剑,一手持鞘,身形一跃,直射门前,手中长剑往地下一点,左手剑鞘,疾往门上点去。 他虽是悬空出手,这一点之力,少说也有二三百斤,但听一阵轧轧声响,双门倏开。就剑势上一借力,人已闪电般穿入。 杨玉凤早已蓄势以待,双门才启,她已一式紫燕穿帘,飞射而入。 金白羽在谷之阳拙门之时,已然凝足功力,他乃极重义气之人,目的并非抢着入内,而是暗中为谷之阳戒备,万一遇险,他可适时抢救。此时见他已安然进去,遂也飘身射入书斋之内。 孰料,就在他与杨玉凤入内的刹那,壁上突起一阵隆隆之声,不知哪里移来一堵铁墙,将入口牢牢封住。 不禁吃了一惊,举目看去,谷之阳正望着铁墙发呆,随道:“谷兄,这是怎么回事?” 谷之阳此刻已恢复了镇定,微微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免得那批人进来。” 金白羽皱眉道:“可是咱们也无法出去呀。” 谷之阳道:“出去之事,以后再说。” 看了杨玉凤一眼道:“此位是谁?” 金白羽急为他引见道:“这位乃是……乃是……” 杨玉凤噗嗤一笑道:“还是我自己说吧,我叫杨玉凤,出身四川杨家。” 谷之阳恍然道:“辣手玉观音,久仰,久仰。” 金白羽道:“此刻不是叙话之时,咱们该先找到出路才是。” 谷之阳目光四下一扫道:“不忙,既入宝山,岂可空返。” 口口口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难道谷兄也为那传说中的珍藏动心?” 谷之阳微笑不答,目光却不住的在室内打转。 杨玉凤冷冷道:“金银珠宝虽好,终是身外之物,进入禅院之人,只怕都不是为了这个。” 金白羽明知他指的是玄门羽书,却故作不解道:“不是为了珍藏,却是为啥?” 杨玉凤哼了一声道:“问你自己就行了。” 金白羽碰了一个软钉子,再不说话,举步向谷之阳行去,那谷之阳此刻是全神贯注在室内事物,片纸只字不放过。这种举动,使金白羽也无形中受到感染,不知不觉的也搜查起来。 这间书斋宽广约有三丈,除了一张书桌外,尽是书架书橱,上面摆满书籍经卷。 墙壁之上,则张挂着许多名人字画,金白羽心无所求,没有患得患失之心,随意流览,合意的书籍字画,拿起来多看几眼,不合意,连看都不看。 而谷之阳却不同,他是每一本书,每一张画,俱不放过,神情显得极紧张焦灼。 杨玉凤乃是女儿身,她与二人不过才认识,兼以素性高傲,任事也不放在眼里,是以也不理睬他们,独自一人在另一隅立着。 话虽如此,但她亦是有所为而来,自然不愿放过室内任何可疑之物,是以一双秀目,不断的在他们二人手身上梭来梭去。 突然,金白羽的目光停在一轴水墨的仕女图。那是一幅麻姑献寿图,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若仔细想起,可是有点可疑了。因为此是禅房静室,挂着一幅仕女图,似乎是太不适当了。 杨玉凤乃是极其聪明之人,见金白羽只管呆呆看着,以为他已然有所发现,脚下不自觉缓缓往前趋近。 金白羽并不懂得字画,只是觉得画面极美,不自觉的看出了神。 他们一个发呆,一个冷眼旁观,顿又引起谷之阳的注意,竟放下手中的书,急步行了过来,杨玉凤见他行来,心中大急,打定先下手为强的主意,倏地一飘身,伸手把画摘下。 谷之阳见后以为蹊跷就在画中,大喝一声,伸手便夺,杨玉凤早防到这着,画一入手,长剑亦已撤出,一式拦门拒虎,长剑射出一股寒芒,迳向谷之阳手臂截去。 谷之阳武功虽高,可不敢用血肉之躯去挡利剑,一沉腕把手缩回。 金白羽见他们一个突然把画摘不,一个又伸手去夺,倒弄得莫名其妙,怔得一怔,突见挂画之处,似是一个壁橱,心中不由一动,伸手便去开那橱门,孰料,才一跨步,手还没拉开橱门,蓦得脚不一软,急撤身时,已然不及。但觉身子一轻,人已如陨星下泻,直往下沉去。 这不过是瞬间之事,金白羽空有一身功夫,却无法将身形稳住,只有尽量提着一口真气,不降了足有五六丈,方始脚落实地。 举目四下一瞧,只觉黑沉沉地,仿佛落在一处黑狱之中,一个武功精纯之人,黑暗之中亦能隐约的辨识事物。金白羽略为定了定神,再度细看,突见黑影之中,靠墙坐着一个人,举步行近一看,隐约似是一位道装老者,于是轻唤道:“道长,道长,醒一醒。” 只听哗啦一声响,那道长应手而倒,原来是一堆枯骨,金白羽先以为他是一个活人,这一散成枯骨,倒把他吓了一跳,有了这个发现,使他心情不自觉的沉重起来,再细细的四处看了看,竟有好几堆枯骨。 这种现象说明了凡是落到这黑狱之人,极少有生还的希望,金白羽虽是江湖豪侠,不同于普通人,但想到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办,如若也和这些枯骨一般,就这样困死在黑狱之中,真个是死不瞑目。 可是,黑狱四不浑然一体,没有一点空隙可寻,头顶也是黑沉沉的,不知有多高。空有一身武功,竟是一筹莫展。 寻找出路之事既然绝望,他反倒安定下来了,迳自盘膝运起功来。 连日争斗奔波,极少安心功课,此刻身处黑狱,心无二用,一旦行起功夫,收效极是宏大,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方始不丹,睁开双目一看,眼前的景物,比先前清晰多了,知道自己的功力又进境了不少。 突然,他发现那化成枯骨的道长身旁,放着一本小册子,想是枯骨倒不后,从他道袍之内掉下来的。起身拾起一看,封面隐约似是“玄门羽书”四字,翻开内页,因字迹太小,看不清楚,心知必有用处,顺手往怀中一塞。 复又提起道袍一抖,另外还有一本黄绫绢册与一支古剑,想来都是道长的遗物。此刻他也无暇细看,先将册子收起,又佩上宝剑,再度坐回原位。 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只听耳际传来一阵蚁音道:“金白羽,地穴之中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人?” 金白羽大吃一惊,急道:“只有我金某一人。” 传音又道:“你自信可以拔起多高?” 金白羽此刻已确知传音是顶上传来,随道:“勉力而为,大概总在三丈左右。” 传音复又道:“这样可能行了。老夫先把绳子垂下,你望见绳子后,可跃起抓住,这样你就可出困了。” 金白羽跳起身来道:“前辈,你是谁?” 传音答道:“以后自知,此刻不用问了。” 金白羽极目望去,果见悬空似有一根绳索,离地约有三丈多高,自己平空拔起,只怕不易构得上,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 当下缓缓将真气调匀,陡的腾身跃起二丈多高,飞扑墙壁,等到真气将竭之时,伸腿往墙壁一点,借势换了一口气,身形再度腾起,单手悬空一攫,已把绳索抓住。 此时头顶传音又起,徐徐道:“你可顺着绳索上来,老夫无暇曳你了。” 金白羽手上抓住绳索,就势换了一口气,他功力原极深厚,有了绳索凭藉,上升自是轻而易举,不及片刻工夫,已到顶端,探头往外一看,竟是一间石室,那根绳索的另一端,系缚在一张石桌之上。 石桌之上,用炭条之类写了几行字:“解去绳子,将石桌右旋三转,可出此室。禅院之内,杀机迷漫,速离为宜。” 字迹潦草,但苍劲有力,未留不款,也不知是什么人所为,反正人家既能救他出困,料无恶意,当不用袖拭去字迹,依言将石桌右旋三转。 室内突然一阵轧轧声响,地室洞口已被一块石板遮盖,了无痕迹,同时,石壁之上,倏然现出一个门来。 门外一条走廊,每隔十余步,有一盏万年灯,灯内火光熊熊,灯心足有儿臂粗细。此种情景恍如置身于古陵之中。 顺着走廊行了三五十步远近,突然迎面行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他认得这和尚就是碧云禅寺的方丈,不觉一怔道:“上人怎的也来了这里?” 老和尚合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僧乃是接引公子的。” 金白羽面容倏变道:“上人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老和尚叹一声道:“这所禅院果是建文帝昔年参禅之所,除了建造特别外,外传藏有宝物之事,都是以讹传讹。” 金白羽冷笑道:“在下可不是为珍藏而来。” 老和尚点头道:“这个老僧相信,但其他的人可并不与你一样。” 金白羽道:“旁人如何想法,在下可不清楚。” 老和尚又道:“这禅院的许多消息机关,乃是当年为对付宫廷护卫而设,老僧不愿用来对付江湖朋友,是以每次均让他们知难而退,”慨叹一声又道:“可是,你愈是这样,进来的人愈多,老僧真是毫无办法。此外,还有许多精通机关消息之人,竟已参透了这些机关。” 金白羽冷净道:“禅院之内既无珍藏,他们进来也会毫无所获,上人何必操这个心。” 老和尚轻叹一口气道:“江湖人心险诈,老僧纵无害人之心,但却有许多人,时常利用禅院机关,伤害江湖同道,老侩实不愿佛门清修之地,染上血腥。” 金白羽冷笑道:“将人杀死与将人活活饿死,同是取人性命,并没有什么两样。” 老和尚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不知公子所说的是哪件事?” 第六回 玉扇郎君 金白羽本想将地室之事说出,但说出之后,势必得将自己脱困之事说出,心念一转道:“这禅院之内机关埋伏甚多,难道这些年来,就没有被困死在内之人?” 老和尚摇头道:“老僧时常来禅院清查,凡有被困之人,都暗中接引他出来,绝无困死之人。” 金白羽见他如此说,猜想他还不知地穴之事,也就不再提起,话题一转道:“近日有许多江湖人进入禅院,不知怎么样了?” 老和尚点头叹道:“近日进来之人,与往常大不相同,他们俱都熟悉禅院机关埋伏,老僧也拿他们莫可奈何。” 金白羽又道:“不知他们还在下在堆金积玉两处地方?” 老和尚又是一声慨叹道:“这处佛门净地,已然形同魔窟,正自展开一场勾心斗角的大凶杀。公子既是无所求而来,还是早离是非之地为妙。” 金白羽沉忖有顷道:“上人之言甚是有理,只是在下还有一个胞妹,陷入禅院之内了。”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入内之人,无一弱者,公子大可不必操心,天已不早,随老僧出去吧。” 金白羽虽然有些不愿,又不明里面的机关埋伏,于是点头道:“那就有劳上人了。” 老和尚低低宣了一声佛号,转身引导着他,一路转弯抹角,连过数处甬道,五间石室,突然停下道:“出口就在这里了,公子前途珍重。” 用手轻轻往石壁一按,突然现出一扇石门来,一道强烈阳光,直射而入。 金白羽举步跨出门外,他因久处黑暗之中,一旦受到阳光照射,不觉眼前一黑。等到目光已能适应,再回头看时,但见一片插天削壁,光滑如镜,竟不知何处是石门了,不禁摇头暗叹道:“这所禅院构造建筑之奇,当真是巧夺天工。” 他这一晚的遭遇,可谓惊险离奇已极。当下微微定了定神,举目看时,天色已然近午,自己所立之地,位置正在碧云禅寺的后山,距寺约有二三里远近。 此时他已意兴阑珊,举步正待离去,突闻一声娇喝,传入耳内,举目循声望去,只见杨玉凤柳眉带煞,立在一块岩石之上,四下散立着十余个黑衣江湖人。 还有谷之阳也站在另一处岩石之上,而且手中还挟着一个黄绫包裹的锦盒。这种情景一望而知是发生事情了,于是放步向前奔去。 到达山谷之内,还没容他开口,一位面团团,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迎面向他行来,躬身道:“在下冯滔,乃是风陵庄的总管,现有一事,须向二庄主请示。” 金白羽怔了一怔道:“在下并非二庄主,你有何疑难之事?” 冯滔搓着双手,故作为难的道:“庄主曾有令谕,在他未出禅院之前,凡是由禅院出来之人,均予挡驾。” 金白羽不知就里,随口应道:“他既这般吩咐你,你就照做便了。” 冯滔深打一躬道:“有了二庄主这句话,在下便好办了。” 不待金白羽再开口,疾步行去。 只听谷之阳一声朗笑道:“好啊,原来金兄已是风陵庄的二庄主了。” 金白羽摇头道:“谷兄你误会了,兄弟哪里是二庄主。” 就在这时,冯滔指挥那批黑衣人,分向二人包围,隐隐已有动武之意。 金白羽看在眼里,面色一沉道:“冯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滔故作末闻,目视杨玉凤道:“只要姑娘把怀中之物取出,让在下瞻仰一番,开开眼界,在下可以作主让你离去。” 杨玉凤满扣一把蝶须金针,冷笑道:“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看。” 冯滔森森笑道:“那就恕冯某要得罪了。” 杨玉凤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风陵庄究竟有什么惊人的艺业。” 双方正自剑拔弩张之际,但听那面谷之阳厉声道:“姓冯的,你若再不把这批人撤去,本公子可要大开杀戒了。” 此人来历不明,行踪诡秘,风陵庄暗中早已对他留了神,冯滔明着在对付杨玉凤,实际目标是他,冯滔所以要这样,他是拿难题给金白羽,只要谷之阳一怒伤了风陵庄的人,金白羽这位名义上的二庄主,总不能不闻不问,只要二人动上手,他就尽可坐山观虎斗了。 是以,他是怒骂由他怒骂,竟来个充耳不闻。 谷之阳见他不理不睬,心中大怒,但他亦是奸狡无比之人,深知四川杨家亦是不好惹的,自己用不着先把战火挑起,见对方没有动静,竟亦隐忍不发。 那冯滔表面对杨玉凤威迫,亦无立即出手之意,场面竟形成了僵持状态。 金白羽看在眼里,心中大是不解,他原是局外之人,乐得不加闻问。 双方相持片刻,突然一行行来了几个人,为首之人,正是四海龙君,目光四下一瞥,哈哈笑道:“这妞儿今天遇上了硬对头了。” 此人于禅院之内,遭杨玉凤之袭击,至今耿耿于怀,今见双方对峙,故意拿话来激怒她。 与他偕行的孟氏双雄,却看出了蹊跷,孟威悄悄行近他身旁道:“龙君,你看出来了么?这丫头与那小子必然已经得手,不然风陵庄不会无故开罪四川杨家。” 四海龙君对谷之阳手中锦盒看了一眼道:“这话很有道理,只是此二人并非一路,说不定杨家那丫头亦有所得。”孟威改用传音道:“龙君的意思如何?” 四海龙君亦用传音回道:“合则势强,分则力弱,咱们可以来个君子协定。” 孟威正中下怀道:“龙君既有此意,我兄弟愿附骥尾,只是力量仍嫌弱了一点。” 四海龙君摇头道:“此事不宜人多,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咱们便可为所欲为了。” 孟威哈哈笑道:“就此一言为定。” 静立一傍的孟平,微微对金白羽一努嘴道:“此人也得防着一点。” 孟威点头会意,脚下缓缓向前移动。 而场中情势,此刻也有了变化。静立待变的谷之阳,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突地一声大喝,长剑倏举,一道强烈剌光绕身一闪。但听两声狂噑,风陵庄的高手已有二人倒地,余人纷纷后跃。 但几乎在玄衣人倒下的同时,谷之阳的长剑已然归鞘,端的出手快如电闪。 在场之人眼看他迅快辛辣的剑势,无不暗中骇然,而金白羽的心头,却如突遭千斤重锤般,咚的一跳。 冯滔眼看这情景,不得不放弃杨玉凤,赶向谷之阳那面。 杨玉凤似乎被谷之阳的突击行为,激起了豪情,就趁那批黑衣人,惊诧回顾之际,一声娇喝,打出一把蝶须金针。 这种暗器,原就歹毒异常,黑衣人又都在毫无防备之下,一阵狂吼过处,至少有四五人受了针伤,有的还不止中上一根。 风陵庄之人,原都不是善良之辈,只因古长卿别有用心,以另一种面貌显露人前,是以对属下管束极严,纵欲行恶,也在极端巧妙的掩饰下,暗中进行,故在江湖的声名极好。 此刻连连遭受突击,凶性大发,怒吼连声,一齐向杨玉凤扑去。 杨玉凤暗器发出,便知必然会激起对方围攻,早已把长剑撤在手中,群雄攻到,她也一声娇喝,迎了上去。 再说冯滔纵身跃到谷之阳身前,沉声喝道:“尊驾好毒辣的手段啊!” 谷之阳仰着脸,阴恻恻的道:“你若不服气,尽可着他们齐上。” 冯滔仰面一阵狂笑道:“难道你就认为冯滔不堪承教?” 谷之阳冷冷看着他道:“本公子若让你在手下走满三招,便算我输了。” 冯滔心头一凛,知道对方绝非危言恫吓,因为太阳谷的武功,确是厉害无比,三十年前血的事实,由不得他不信,可是眼前情势,已如箭之在弦,不得不发,于是一反手,从腰间撤下一支文昌笔来,暗运玄功,凝神待敌。 谷之阳见他脸现紧张之色,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是相信本公子的话,我若杀了你,反倒显得毫无气量,我看还是等你庄主出来再下手不迟。” 此人果真是狂得很,他似乎全没把冯滔看在眼里,抬头望着四海龙君道:“你们虎视眈眈,想是看中本公子手中之物,如今本公子给他一个便宜,你们尽可与风陵庄之人一齐上。” 不容四海龙君等人答话,又对金白羽道:“金兄如果有兴,咱们不妨另决一场。” 金白羽冷漠的一笑,没有答腔,他知谷之阳的用意,乃是唯恐金白羽以风陵庄二庄主的身分出手干预,可是金白羽并不想参与这件事。 四海龙君何等高傲之人,谷之阳指名挑战,顿时激起他的怒火,沉哼一声,举步前行。 孟威以目示意,轻轻拉他一把。 四海龙君不悦道:“这小子目无余子,若不教训教训他,那还得了!” 孟威轻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既出大言,必有实学,咱们犯不上先挡他的锐气。” 四海龙君暗自点头,竟把跨出的脚步停下。 这时最感为难的是冯滔,明知此刻出手拚搏,有害无利,但势又不能虎头蛇尾,弱了风陵庄的声名。 不过古长卿既然任他为风陵庄的总管,自然有他的长处,心念一转之下,竟强把一股怒火压下,不言不动。 谷之阳大感不耐,跨步跃下岩石,朗声笑道:“你们既都不肯先行出手,本公子可要失陪了。” 冯滔心中大急,纵身挡在他身前,沉喝道:“且慢,在敝庄主未出来之前,尊驾最好稍等一等。” 谷之阳冷冷对他一瞥道:“阁下自信有力量把我留下么?” 冯滔只觉他俊目之中,充满杀机,不禁心头一凛,硬着头皮道:“胜负的机会各半,不过我得提醒你,四下等着你的人还多得很。” 谷之阳纵声大笑道:“尊驾说得不错,也许谷某今晚得效法古人,来一次过五关斩六将呢。” 冯滔暗中凝足功力,挺笔待发,再不开言说话。 谷之阳狂笑了一阵,突地把笑容钦去,伸手缓缓移到剑柄之上。 双方正在一触即发之际,突地一条人影疾奔而来,高声喝道:“住手。” 风陵庄之人,一闻这喝声,纷纷把兵刃收住,退了下来,金白羽举目一看,原来竟是玉扇郎君。 玉扇郎君身落斗场,先行喝令风陵庄之人住手,复又对杨玉凤拱手道:“姑娘请勿介意,此事纯是一场误会。” 杨玉凤铁青着脸道:“风陵庄此种行为与强盗何异。” 玉扇郎君微微笑道:“在下已经说过此是一场误会,姑娘如无别事,可以请便了。”转过身来,又对谷之阳道:“庄主着兄弟传言,公子伤人之事,敝庄决不计较,因为曲在敝庄,公子也请便吧。” 谷之阳冷冷道:“这是古长卿的意思?” 王扇郎君道:“不错,敝庄主所传,在他未出禅院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之令谕,乃是对本庄之人而言,与外人无干。” 谷之阳仰面笑道:“原来如此。” 举步迳自往山下行去。 突然,四海龙君一声沉喝道:“站住。” 谷之阳对他冷冷一瞥道:“你在对谁说话?” 四海龙君哼了一声道:“不用装蒜,你手中锦盒,可是建文帝的遗物?” 谷之阳轻蔑的一笑道:“就算是吧,你打算怎样?” 四海龙君一伸手道:“拿来。” 谷之阳大笑道:“凭你这海盗头儿只怕还唬不住本公子。” 四海龙君大怒,挥手推出一掌,一股巨大暗劲,直涌了过来。 谷之阳冷冷一笑道:“说你不行就不行。” 匆的举手弹出一指,一缕指劲,直透掌风之内。 四海龙君知道这少年武功甚强,击出的掌劲,已然用了八成真力,忽觉对方指劲,犹如一支尖锥,直穿掌风之内,心中不觉一凛,急忙收掌往后一撤。 谷之阳却是神态悠闲,卓然屹立不动。 四海龙君在武林中地位极是崇高,中原各门各派,无不对他饶让三分,孰料出手便输了一招,顿时激发了潜存的一点凶戾之性,怒吼一声,挥掌再进,顷刻之间攻出了七掌。 他内力雄浑,此番含怒出手,更现威力,掌劲威力有如巨浪排空,汹涌澎湃的卷了上来。 谷之阳朗笑道:“原来你只不过是倚仗着几斤蛮力而已。” 锦衣飘飘,突入掌风之内,掌劈指弹,轻描淡写的便把七掌化解,四海龙君恁自怒吼如雷,竟没沾着他一点衣角。 孟氏双雄看在眼内,互一打暗号,双双将兵刃撒出,孟威用的是一支仙人掌,孟平却是一对软索铜锤,两下一分,已然欺身到了谷之阳的左右两侧,显然他们已存下了围攻之意。 再说杨玉凤自风陵庄之人自动撤退后,已没人再对她拦阻,照理她可以乘机离去,可是,她仗着后援快到,竟然满不在乎的姗姗向金白羽行去,嘴里却道:“你不是跌落地道中了,怎么出来的?”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在下是糊里糊涂落下,又湖里糊涂的走了出来。” 杨玉凤冷笑道:“不用骗我了,准是古长卿救了你。” 金白羽道:“姑娘怎么说都行。” 杨玉凤又道:“我问你,那幅麻姑献寿图究竟有什么奥秘?” 金白羽反问道:“你带出来了?” 杨玉凤道:“告诉你也不打紧,确实带出来了,那画的背面还有许多古篆字呢?” 金白羽点头道:“在下只觉那是一幅价值甚昂的古画,内中有什么隐秘可就不知道了。” 杨玉凤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也是个不老实的人。”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要怎样才算老实?” 杨玉凤抬头对谷之阳望去,见他正与四海龙君打得难分难解,感慨地道:“这人坏死了,我真希望他死在四海龙君之手。” 金白羽面无表情的道:“可是事实上四海龙君快要败了。” 四海龙君在江湖上名声甚大,杨玉凤怎么也不相信他会落败,当下嘴唇一撤道:“我敢打赌谷之阳必败。” 金白羽不愿多费唇舌,笑了笑,竟不与她争论,杨玉凤大感不是滋味,冷笑道:“原来你是混充内行。” 金白羽默然不答,心里却在想着,玉扇郎君为何一来到便喝令住手,并任由谷之阳与杨玉凤离去?此时见四海龙君等人把谷之阳挡住,才知道玉扇郎君这种措施有二种作用,一是不愿无故结怨,再则便是要捡现成的便宜。 杨玉凤见金白羽对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大大的刺伤了她的自尊心,她自幼在父母叔伯庇护之下长大,平日骄纵已惯,江湖上因她是四川杨家的掌珠,也处处让她三分,任事予取予求,可说没有不如意的事。 今天,也许是她有生以来,最难堪的一件事,赌气扭转身子,恨声道:“不用神气,总有一天叫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金白羽望着她行去的身影,不禁莫名奇妙,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发起脾气来。 杨玉凤一肚子委屈,飞步往山不行去,突然,岩石之后,转出一位黑袍老者,对她把手一招道:“姑娘,躺下歇歇吧。” 杨玉凤只觉一阵头晕,颓然向地下倒去,黑袍老者森森一笑,蹲下身子,伸手向她怀中摸去,就在他手指堪堪要触到她的衣衫的刹那。 第七回 七画之谜 蓦地里,一道森森剑气,飞向脑后袭来,黑袍老者乃久经大敌之人,疾的挪身,旁移三尺。 孰料,那股剑气,就和附骨之蛆一般,仍然在他脑后摇晃。 这一惊非同小可,疾的又一挪身,往旁闪去,但,任他如何挪闪,始终未摆脱那股剑气。 同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凌的嗓音道:“快把解药取出来。” 这黑袍老者乃是千毒门主,不仅是玩毒的圣手,武功方面亦有极深的造诣,自知一着失误,绝对摆脱不了背后这支利剑,只得伸手摇出一个绿玉瓶,倒了一点粉末,弹在杨玉凤的鼻孔内。 背后用剑指着他的,乃是金白羽,他于瞥见杨玉凤遭到暗算之时,一时情急,竟把轻易不用的断剑取出,容千毒门主把药取出后,这才纳剑归鞘,冷冷道:“尊驾若要找场,可冲着我来。” 千毒门主听觉何等灵敏,剑才一撤,他已螺旋似的扭转,沉声道:“本座虽然一时大意,可是你也没占便宜。” 金白羽望了地下的杨玉凤一眼道:“在下最看不惯,就是那些对人偷袭暗算的小人。” 千毒门主隐泛青色的面孔,涌起一重杀机,哼了一声道:“你已中了本座的无形之毒,且看谁能为你抱不平。” 金白羽暗中一运气,竟无丝毫中毒现象,不禁朗声笑道:“这种下五门的迷药,岂能奈何我,尊驾还是少得意吧。” 千毒门主仔细朝他脸上一看,果然没有中毒现象,不禁大为惊异。 就在这时,一位手摇纸扇,身御青衫的中年文生,缓步行入场中,一眼瞥见躺着的杨玉凤,不由面容骤变,厉声喝道:“什么人伤了她?” 一个箭步直冲了过来,俯身将她扶起。 金白羽冷冷答道:“她已闻上了解药,大概不妨事了。” 这时杨玉凤已然醒转,睁眼望了文生一眼,娇喊道:“四叔,他们都欺负我。” 中年文生乃是四川杨家的老四杨风,外号夺命书生,立时双眼一翻,精芒暴射,厉喝道:“是谁?” 杨玉凤随手一指道:“就是他。” 她手指着千毒门主,眼睛却望着金白羽。 杨风误以为就是金白羽,霍地立起身来,直趋金白羽身前道:“你是自行了断,还是由四爷来动手?” 金白羽此时已为杨玉凤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激起了怒火,当下也懒得解说,冷冷一笑道:“最好你自己先估量估量。” 杨风大怒,挥手一掌推来,一股巨大的潜力,直撞了过来。 金白羽不闪不避,翻掌往外一迎,两股暗劲一触之下,地面陡地一阵旋风,刮得杨玉凤衣袂飘飘,直欲乘风飞去。 杨风陡觉心头一震,身不由主的退了一步,金白羽却是昂然屹立不动。 杨风万没想到这少年的内力如此雄浑,以致一上来便吃了一个暗亏,更觉怒不可遏,拍的一声,纸扇张开,挪身正待再进。 杨玉凤突然高喊道:“四叔,你弄错了,不是他。” 杨风怒气勃勃道:“到底是谁?” 杨玉凤急道:“真的不是他,是千毒门主对我暗下无形之毒。” 杨风外号夺命书生,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虽经杨玉凤在旁解说,他哪里肯信,纸扇一指道:“小子,撤出你的剑来。” 金白羽仰着脸,冷冷道:“我看不用了,在下一旦撤剑,那就非流血不可。” 杨玉凤刚才只是故意撒娇,也可说是心理上的一种矛盾,意欲让四叔先行教训他一顿,替他出出气,然后再加以说明,万没想到,金白羽的武功,比她平日奉若神明的四叔,似乎还要高出一筹。 这时眼看金白羽似已动了真怒,芳心不禁大急,赶紧扑身挡在杨风的身前道: “四叔,真的不是他嘛。” 杨风并不知内情,误以为她是卫护金白羽,当下把脸一沉道:“没有你的事,让开。” 杨玉凤只急得眼泪汪汪,复又道:“四叔,你老人家要与他动手,任何时间都行,但不要在此刻。” 杨风把眼一翻道:“为什么?” 杨玉凤道:“侄女刚才被老毒物暗用毒物迷倒,是他出手逼迫老毒物拿出解毒来的,你老人家若是责怪他,岂不是恩将仇报?” 杨风将信将疑道:“果是这样?” 金白羽朗声一笑道:“世上尽多恩将仇报之人,何只是四川杨家。” 杨风大怒道:“你说什么?”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杨风原已平复的怒火,复又升起,一手推开玉凤道:“闪开,不论真相如何,凭他这言语,就得教训他。” 金白羽嘴里在说话,暗中却在留神千毒门主的举动,匆觉他手脚举动有异,不由大喝道:“小心老毒物弄手脚。” 可是千毒门主使毒的手法,何等高明,早在不知不觉中,又使出了无形之毒。 杨风亦是老江湖了,只以护犊过甚,一上来便弄错了对象,及至金白羽喝破,方才想到身旁还有一位以擅使百毒的老毒物,心中倏然警觉,可是,时间已经不及了。 只听千毒门主森森笑道:“老夫别无所求,只把那妞儿怀中之物给我,老夫保证解去你们身上之毒。” 杨风暗运功力一试,果觉运转有异,知已中毒,心中不觉一凛,但表面仍然声色不动,回头对杨玉凤道:“你怀中藏有何物,可取出给四叔过目。” 杨玉凤从他的眼神中,已知他要自己做什么,立刻暗中扣满了一把蝶须金针。 千毒门主目光何等锐利,冷笑道:“劝你少用真力为妙,几根金针岂能伤得了老夫。” 杨玉凤原图暗中出其不意,以漫天花雨手法,发出金针,现对方已有防备,知道发出也是白费气力,情急之下,暗中偷眼对金白羽一看,只见他神态悠闲,正在遥望谷之阳与四海龙君等人的争斗。 杨风原是与杨玉凤一路同来,因为召集人手,让杨玉凤先来一步,现见千毒门主用毒来对付她,那不啻说明杨玉凤已然得着了所要取得的东西,不然的话,千毒门主决不至于甘冒不韪,公然与四川杨门为敌。 他为人阴毒狠辣,此刻身中奇毒,已落下风,但仍神色不动,打定捱得一刻是一刻的主意,以便等待后援。 孰料,千毒门主与他是同一心理,他知对方已然中毒,时间越长,中毒越深,唯一可虑是眼前这少年,不知怎的竟然百毒不侵,必须去除此一障碍,始有成功之望。 但从刚才的情形观察,对方不仅不畏毒,而且武功极高,想要以武功将他制服,只怕不是易事,即令能够制服,亦不是三招两式可以办得到的。 万一动手之时,杨家叔侄乘机逃脱,那就更不合算了,是以心中不住的转着念头。 此时场中共分了两个斗场,一处是四海龙君与谷之阳,一处千毒门主与四川杨家。 争斗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谷之阳与杨玉凤得着了禅院内的藏珍或者是羽书。 只有金白羽他是毫无所求,不过是适逢其会吧了。此外,还有风陵庄的人,他们并非力量不及,而是别有用心,总管冯滔,师爷玉扇郎君,都各率了一批人,虎视眈眈,站立一旁。 千毒门主默察场中情形,沉思再三,突然若有所悟,暗中以传音对杨风道: “杨兄,你对四下的情势看出来么?” 杨风亦用传音道:“我们叔侄俱已中毒,你该称心如意了。” 千毒门主道:“兄弟不说假话,刚才我认为将你们毒倒,便有得手之望,此刻看出才知事情不简单。” 杨风冷笑道:“既知事情不简单,何不取出解毒来,老实对你说,你纵然一时得手,四川杨门也绝不会放过你老毒物。” 千毒门主笑了笑道:“老夫既已做了,便不怕你们杨门的报复,不过话得说回来,如果杨兄答应令侄女所得着的东西,与兄弟平分,兄弟便可一路布毒,断绝他们的追袭。” 杨风此时也省悟场中尚有风陵庄之人,于是暗对杨玉凤问道:“你究竟在禅院得了些什么?” 杨玉凤不便隐瞒,轻声道:“只是一幅麻姑献寿图。” 杨风又道:“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杨玉凤道:“圆的背面有许多古篆,侄女一时也参不透是什么。” 杨风心里一动,跟随建文帝之人,既能替他造下如此玄奥的一所禅院,他书斋之内所藏之物,自然是件件珍贵了,一般的字画题跋,大都写在画面上,没有写在背面的,这画背面的古篆,定必大有文章,岂能轻易送给老毒物,但表面却故作轻蔑的一笑道:“我道是什么珍贵之物,原来是一幅古画,早知是这个,兄弟可以作主奉送与千毒兄。” 千毒门主接道:“杨兄此话当真?” 杨风敛去笑容道:“此刻情形却又不同,如若兄弟于中毒之后取出,那不啻是订了城下之盟,兄弟恕难答应。” 千毒门主沉忖有顷道:“兄弟有一事与杨兄相商,不知杨兄能不能赤诚合作?” 杨风眼珠一转道:“你不妨说说看,如不使兄弟过份难堪,我可以考虑答应你。” 千毒门主迅速道:“此乃两得其利之事。” 略顿一顿接道:“杨兄可曾留意那少年手中的锦盒?兄弟猜,准必是珍贵无比之物,你我如能合作,用我之毒,加上贵门的蝶须金针,必能一举得手。” 杨风点了点头道:“此事兄弟可以答应,但必须先为我解去身中之毒。” 千毒门主阴阴一笑道:“这个自然。” 还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两颗丹药,递与杨风道:“贤叔侄浸毒已久,请先吞下这颗丹药,再闻上点解毒,便可安然无事了。” 杨风接过丹药,略事迟疑,终于纳入口中吞下,千毒门主复又取出一些药末,弹入他鼻孔道:“杨兄请运气试试,毒已解了。” 杨风暗中运气一周,果觉畅行无阻,心头顿觉一宽,举目投向谷之阳道:“是不是容他们分出胜负再动手?” 千毒门主点头道:“杨兄请看兄弟眼色行事。兄弟自有道理。” 杨风知他又要重施故技,会意地点了点头。金白羽于杨风与杨玉凤中毒之后,原就有意出手解救,但因杨风先前过份不尽情理,是以静立不动,故意把目光投向谷之阳那面。 谁知不看则已,这一看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因为谷之阳所用的,几乎全部都是他所熟悉的武功,不知不觉间便出了神。 那四海龙君掌力雄浑,招招有如巨斧开山,威猛已极,而谷之阳却是守多攻少,似乎已处于捱打的地位,乍看之时,不禁暗暗为他捏一把汗。 可是,当他仔细观察之下,才知事有蹊跷,他乃熟悉谷之阳武功路子之人,第一招施出,下一招大部份可以猜着,但当谷之阳以一招掌势,将四海龙君的攻势封住后,若然紧接施出下招,纵无法伤着对方,亦可反攻为守,乘势夺回先机。 奇怪的是,明明有这样的机会,而谷之阳竟轻轻放过了,至此才知他是故意藏拙,只是猜不透为了什么。 此刻杨风与千毒门主的条件已然谈妥,二人缓缓的往前凑去。 杨玉凤似无心,似有意的瞥了金白羽一眼,暗中招了招手。 金白羽全神贯注于双方的招式,竟没有理会。 孟氏双雄眼看四海龙君胜算在握,精神大振,忽见千毒门主与杨风缓缓行来,不禁重重哼了一声。 孟威暗对孟平道:“时机迫促,顾不得许多了,咱们并肩上。” 一抖仙人掌,呼的向谷之阳面门点去,孟平也一摆软索铜锤,纵身突入圈里。 但听一声惊呼,谷之阳暴退五尺。手中锦盒已然滚落地下。四海龙君顾不得追袭,一弯腰便去夺那锦盒,哪料,手刚刚伸出。 蓦地身后一声娇喝,一蓬暗器,兜头盖脑撒下,当下顾不得夺那锦盒,脚下一垫劲,暴退五尺。 那蓬暗器乃是四川杨门的独门暗器蝶须金针,系由杨玉凤所发出。 紧接暗器之后,一条人影电射而出,直向锦盒扑去,来势有如电闪。 孟氏双雄齐声怒喝,两般兵刃齐递,猛向人影攻去,但那条人影已然从锦盒之上一掠而过。 此时四海龙君已再度冲出,复又向锦盒扑去,孟威大喝道:“龙君,小心老怪物下毒。” 四海龙君一惊之下,真气一敛,硬生生把冲出的身形刹住。 那从锦盒掠过之人影,果是千毒门主,森森一阵怪笑道:“锦盒四周老夫已布下剧毒,哪个不要命,不妨试试看。” 四海龙君仗着功力深厚,冷哼一声道:“我就不信这个邪。” 可是,就在这刹那间,锦盒方圆一丈之内,草木俱已枯萎而死。 在场之人,目睹这种剧毒,心头无不凛然,四海龙君也为这景况怔住了。 口口口 “哈哈……嘿嘿……”千毒门主扬声冷笑,那份得意洋洋的神情,简直无法形容。 他拱手齐眉,十分轻屑的道:“不是老夫夸口,论功力,也许在场的各位有可以与老夫不分上下的,可是……哈哈!这施毒一门学问,恐怕各位要承让三分了!” 四海龙君跑哮如雷道:“老毒物!你敢用真才实学与我比剑吗!” 干毒门主森冷的一哼,指着地上被毒物烧得焦黄的一片草坪道:“什么叫真才实学!老夫这份功夫就是真才实学!” “呸!”孟氏双雄勃然大怒,施了个眼色,各振手中兵刃,逼上前去! 孟威手中的仙人掌迎面一晃,道:“我们逼着人家抛下锦盒,你却来捡现成的便宜!未免太简单了吧!” “对!”孟平的软索铜锤抖动有声,也道:“天下哪有这等的好事!” 他二人脸露杀气,目凝凶光,全都蓄势待发。 “哈哈……”千毒门主仰天干笑一声,咬着牙道:“二位敢莫是不服吗?” 孟平大喝道:“何止不服!我要你的老命!” 话音初发,右手铜锤一起,认定千毒门主的身上砸下,接着左手铜锤也横出去。 这招“钟鼓齐鸣”乃是他成名的招数,含怒出手,威力更烈。 千毒门主冷冷一笑道:“找死!” 笑声之中,但见他黑袍飘起,后退七尺,脚下末稳,已如一朵黑云,斜地里飞了起来,人在凌空袍袖扬起,遥遥向孟平拂去。 “哇!” 说时迟,在这一转瞬之间,孟平的双锤招式软弱,喷出一口血箭,双眼发直! “咕咚!” 像倒了半截土墙,连吭也没再吭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就地。 第八回 帝王珍藏 千毒门主也已落身实地,吱吱有声的咬着牙,脚下一步步走向发楞的孟威道: “阁下是不是想同你兄弟一块上路!” 孟威先前被突然而发的情况楞住了。 如今一见兄弟惨死,不由怒从心上起,舞动仙人掌,疯虎一般吼道:“孟爷爷与你拚了!” “拚!”千毒门主冷兮兮的道:“你还不够资格!” 口中说着,大袖向外一扬,隐隐之中有一阵腥膻可闻的臭风,向孟威袭去! 四海龙君大吼道:“孟威!小心!” 然而,哪来得及,但见孟威举着仙人掌的姿式不变,人如木雕泥塑的一般,像传说中的“定身法”样,被“定”在那儿。 千毒门主得意忘形的道:“各位!千毒门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因此,本门的功夫也很少为各位知道!今天是机会难得,索性请各位见识见识吧!” 他扬眉一笑,忽然张开大口,对着痴痴站定的孟威呵了一口气! “噢!” 在场之人,不由全是一惊,不自觉的发出了声惊讶的叹息! 原来,就在千毒门主一呵气之时,那雄伟魁梧的孟威,忽然像枯萎了的花草一般,眼见着萎缩下去。 地上,流着奇臭令人作呕的黄水。 渐渐地…… 孟威竟变成一具白森森的骨骼架子,连一身衣服也化成了灰尘,随风而逝! 这是罕见的巨毒,也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残酷。 风陵庄的一干剑手,个个相顾失色。 杨氏叔侄互望了一眼,暗暗咋舌。 连目空一切的四海龙君,也不由心中捏了一把汗,一时浓眉紧皱! 这时,谷之阳已凑近了金白羽,以蚁语传声道:“金兄!这老毒物算得心狠手辣!” 金白羽微微一笑,并未答言。 谷之阳又道:“金兄!这老怪真是扎手货!” 金白羽尚未开口—— 千毒门主一步步走向那片枯黄的草地,也正是锦盒落地之处,挺起胸膛,神气十足的道:“各位之中,还有人对这锦盒有兴趣的没有?” 他面含阴笑,目无余子! 谷之阳又低声扯了扯金白羽的衣角道:“这老怪太狂了!”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可也算得狂!” 谷之阳又道:“可惜兄弟没能力抗拒他的奇毒!不然……” 他说话之际,双目凝视着金白羽,脸上一片愤恨之色,不胜遗憾的神情! 金白羽心忖:“你想唆弄我去斗他?” 想着,又淡淡一笑道:“可惜兄弟我对那锦盒实在没有兴趣!不然,哼……” 金白羽的话,并没像谷之阳那样细微,竟被千毒门主听了个真切。 因此,他面带杀气,眼射凶光、对着金白羽喝叱如雷:“不然怎么样!” 金白羽不由微怒道:“你是对我说话?” 谷之阳乘机帮腔,大声吼道:“你不认识这位青衣修罗!” 这分明是存心挑岔,又故意的报出金白羽的绰号,要把事情弄僵。 果然! 千毒门主仰天狂笑如故,一指孟威的那堆白骨,厉声吼道:“青衣修罗也好,红衣修罗也好,但愿不要变成没有衣的修罗!哈哈哈!” “住口!” 金白羽自出道以来,何曾受过别人这等当面奚落,一股无名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暴喝声中,人已跨上一步越众而出! 千毒门主虽然口出狂言说着大话,但是,对于金白羽他是领教过的。 最使这个老怪物胆怯的,是先前他也曾对金白羽施用过无形之毒,然而,竟然如泥牛入海,不但金白羽没有中毒的现象,而且仿佛连半点感觉也没有。 因此,老毒物道:“阁下!常言道:事不关己不劳心!你一再的挑衅找碴,却是为何?” 老毒物的语气已缓和了许多。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我看不惯你那副狂态!” 千毒门主色厉内荏的道:“江湖之上没有道理可言,老夫占上风,就是老虎威风!” 他这句话,越发露出了怯意,也越发激起了金白羽的豪情。 他不由仰天大笑道:“哈哈!你的话不错!” 千毒门主紧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何必……” “要是在下我占了上风呢?” 金白羽口中说着,人已到了场子的核心,又已缓缓的道:“按照你的说法,在下也可以摆一摆威风了!是也不是!” 千毒门主不明白金白羽的话,愕然道:“你?你要怎样?” 金白羽的目光一寒,如同两道冷电,沉声道:“我要你把那地上的锦盒留下来!” 他那一脸的杀气,两眼的冷芒,使在场之人全都为之赫然。 玉扇郎君这时火上加油的道:“公道!武林争胜,强者有理!” 千毒门主曾对地上施过烈性之毒,有恃无恐的道:“老夫就不动手,看谁有胆量去拿!” 说着,他真的横跃七尺,插腰岳立,一双恶毒的眼神,扫视着在场各人。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金白羽微微一笑,对着身侧的谷之阳道:“谷兄!你对那锦盒真的有兴趣?” 谷之阳料不到他有这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答应“没兴趣”,适才分明自己曾唆弄金白羽出面。 若是答应“有兴趣”,生恐金白羽当着众人之面,要自己去取。 到底是取好呢?还是不取的好呢? 去取?眼看着那里是毒气冲天,岂不是自找苦吃! 不去取!岂不有损威名丢人现眼。 因此,他尴尬的一笑,讷讷的道:“金兄!已经有你老兄出面,兄弟当然是情感为重、一切由金兄您来定夺了!” 他的话虽然够圆滑的,但脸上不由泛起一片羞愧的淡红。 金白羽朗声一笑道:“既然如此,我打算把它拿来送给你,因为这锦盒乃是谷兄从书斋中取出来的!” 说完,目光犀利的一扫视四周虎视眈眈的众人,又高声道:“有谁不服的没有!” 语落,他的人已向锦盒走去。 此刻,场子上一片寂静。 因为,这是生死的一刻,由于孟氏双雄的死,还有地上方圆丈余的枯草,这些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做为赌注! 金白羽上前四五步,眼看已离那枯草剧毒之地不到三尺。 他突然停了下来,沉声道:“若有人对在下的决定不服的,此时尚可发表意见,等到锦盒到了在下手里,谁再多口,那可是自己找死!休怪在下无情!” 口中说着,又游目四顾,环视四下一遭! 最后,他的一双剑芒也似的眼神,落在千毒门主的脸上,冷森森的道:“你!主要的是你!” 谁知,千毒门主了阴阴一笑道:“请啦!” 这个老怪物是表面故作大方。 然而,谁也看得出来,他恨不得金白羽立刻去取那地上的锦盒。 久未发言的杨玉凤,不由惊呼声道:“毒!那盒子上……” “玉凤!” 夺命书生杨风,沉声喝止,又压低嗓门道:“事不关己枉劳心!” 杨玉凤心想: “怎么不关己呢!这俊的人品!这高的武功,到哪儿去找第二个……” 就在她思念之际…… 金白羽已负着双手,缓步的向那丈余大小的枯黄草地走去。 场子中每个人都可以听出自己心脏的跳动,全都摒气凝神。 他们要看出金白羽的脚踏上“毒地”之后,究竟有何变化。 谷之阳叫道:“金兄!小心!” 但是,金白羽仿佛没事的人一般,一只左脚,已踏上了枯黄的草皮之上。 “哼!嘿嘿!”千毒门主鼻孔里冷冷一哼,幸灾乐祸的道:“不知天高地厚,有得你……咦!” 在他惊讶的一惊轻呼之际。 金白羽已快走两步,探手将地上锦盒拾起,托在手心上,瞄了一眼,不由冷冷一笑道:“谷兄!龙归大海鸟入林,这就原璧归赵了!” 口中说着,缓步向谷之阳走去。 在场之人一时全给怔住了。 千毒门的剧毒慢说是直接沾上,就是站在下风嗅上了一点,轻者也必然立刻骨软筋酥,重者当场毙命。 试想,千毒门主既然存心要夺锦盒,焉能不施出本门最拿手的烈性剧毒,从那地上的青草枯黄,砂石焦黑的情形,这就不用问了。 然而,金白羽却谈笑风生,若无其事。 怎不令人吃惊呢? 难怪千毒门主张口结舌手足无措了。 金白羽眼看已到了谷之阳身前,手托锦盒送了上来。 谷之阳不由脸色一寒,连退数步道:“金兄!小弟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禄!” “太客气了!”金白羽道:“本来就是你的吗。算什么禄,要什么功!” 他嘴里说着,心想: “好一个谷之阳,你把盒子里的东西拿走,却用一个空盒子,叫武林人拚命,现在我当着这么多的人,把它交还给你,也叫你不得安宁……” 心里想着,面含微笑,已到了谷之阳的身前。 谷之阳心里有数。 他咬咬牙,正待伸手去接,忽然传来一声: “住手!”喝声中“夺命书生”杨风已跨步而出,扬声叫道:“既然他不敢要,我杨老四要了!” 谷之阳不由大喜,忙道:“四川杨家要!在下未便强留!” 杨风得意的道:“小朋友!这算你够意思!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弯,再碰头,杨老四记下这份情!” 没等他的话落音,人影一飘,四海龙君抢上前来,厉声道:“别忘了还有秦皇岛的一份!” 眼看一场恶斗,又要引起。 金白羽盈盈一笑,冲着谷之阳道:“谷兄!算你高明!” 谷之阳不由脸上一红,苦笑道:“金兄!你就送给他们何妨!” 这两个少年高手的言来语去,是话中有话,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四海龙君与夺命书生两人早已怒目相向。 杨风冷笑道:“秦皇岛本来就有一份,可是只怪你先前没有本事去拿,如今……” “如今怎样!”四海龙君怒道:“难道如今你四川杨家生了三头六臂!” 金白羽一见他二人又跃跃欲试,不由好笑道:“两位不必争了,杨家既已得到一幅麻姑献寿图,这锦盒应该由四海龙君得,也不枉他千里迢迢的进入中原!” 四海龙君大喜过望道:“对!有理!” 杨玉凤不服的娇呼道:“姓金的,你……你凭什么说这话!” 金白羽冷冷的道:“因为,这锦盒在我手里,我有权!” 杨玉凤的秀眉一扬道:“我偏不要你有权!” 说时,手中已抓起一把蝶须金针。 金白羽不由摇头道:“姑娘!凭你那几根并不灵光的蝶须金针,还不能使在下屈服!不过……嘿嘿……” 他的一阵冷笑,使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夺命书生”杨风不由道:“不过怎样!” 金白羽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阵不可仰视的光芒,冷酷,无情。 他终于毫无感情的道:“既然要一个姑娘家开口向我要,我也不能不给一点面子!来!杨四爷!接着!” 随着他的话音,托着锦盒的手腕微微一振,锦盒如离弦之箭,脱手而出。 杨风腾身而起。 四海龙君也晃肩跃起。 “两位不要妄动!” “都给我住手!” 喝叱之声连天,人影乱穿如麻。 八个执剑的高手,各自扑向锦盒。 百剑盟的总管冯滔,向着杨风挥掌印去,只把毫未留心的杨风,逼得连退十步。 玉扇郎君振扇斜刺里攻向四海龙君。 四海龙君也顾不得抢宝,急切间横纵丈余、堪堪躲过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百剑盟的八大高手,亮剑出鞘,把被人抢走二次落地的锦盒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来得太突然,变化得太快了。 金白羽不由冷冷一笑道:“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不过……” 谷之阳忙低声道:“金兄,我看你这位二庄主要丢脸了!” 金白羽沉声道:“为何?” “走着瞧!”谷之阳冷冷的道:“下面就有好看的了!” 果然,四海龙君怒冲冲的喝道:“玉扇郎君,你们持仗着人多!” 玉扇郎君折扇微开,一副跃跃欲试蓄劲待发的冷峻姿态,就是最好的回答。 杨风硬被逼退,也不由怒道:“百剑盟号称名门正派,原来只会偷袭暗算!” 总管冯活更不答话,大步走向场子,挥手对八个剑士道:“散开!” 八个剑七的长剑齐抡,发出一声整齐劲响,破风声中一字让开,排列在冯滔身后。 这架势非乌合之众,也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排场,百剑盟名不虚传。 冯滔步向地上的锦盒,抱剑拱手齐眉,对着冷然不语的金白羽道:“副盟主……” 金白羽肃然有不愉之色,冷冷的道:“我到底是二庄主还是副盟主?” 冯滔忙陪笑道:“二庄主是指风陵庄而言,副盟主是指百剑盟的称呼,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正如属下……” “住口!”金白羽沉声道:“你敢莫是打算要这盒建文帝的藏珍!” 冯滔忙不迭的道:“不!不!属下何人!焉敢窥窃重宝?” 金白羽不耐的皱起眉头道:“那你为何……” 冯滔也抢着道:“属下是为风陵庄卖命,是为百剑盟尽力,所以,不得已……” “好一个效忠的总管!” 谷之阳却抢着答道:“古长卿用上你,可以说是如虎添翅!” 冯滔心知谷之阳也不是好惹的,他厚着脸皮带笑道:“谷公子,你太夸奖!” “呸!”看他那副低三下四的行径,不由轻唾了一声。 冯滔生恐他二人有变,忙道:“这锦盒是谷公子带出碧云寺,是本盟的副盟主由剧毒之中取出来,谷公子既已有不愿要之言在先,因此,百剑盟只好暂为保存了!” 他说时,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不断向四围扫去,然后望着谷之阳与金白羽二人的脸色。 第九回 羽书之秘 谷之阳哈哈一笑道:“哈哈!好总管,有理!谷某不才,还没把它放在眼内,您请吧!” 说完,脚下连退数步,又向金白羽略拱手道:“金兄,为了表示清白,小弟先行一步了。” 语落,一道弧光,人已远出五丈,一连几个起落,转眼不见。 就在金白羽目送谷之阳远去之际。 “啊!” 一声惊魂夺魄的惨叫陡然而起。 “哈哈,哈哈……” 千毒门主仰天狂笑,久久不绝。 场子中人全都呆住了。 呆得最久的是百剑盟的总管冯滔。 但见他双眼发直,双手捧着锦盒,凝立不动,由他的十指起,渐渐的发黄,发紫、发青、发黑。 终于,他的脸色也变得漆黑。 玉扇郎君一见,暴退七尺,八大剑士也惧然一惊扬剑护体。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冯总管,你怎么啦!” “大侠!” 喊声阴沉,古长卿不知何时已到了场子中间,对着玉扇郎君挥手道:“退!” 王扇郎君略一恭身道:“上禀庄主,冯总管……” 古长卿的面色一沉,十分严厉的道:“我一再吩咐,百剑盟不得轻举妄动,你身为师爷,是怎么搞的!” 王扇郎君垂手低头道:“属下一时愚昧!” “本庄之人一律撤回!” 古长卿下令后,又瞧了瞧冯滔,然后才对金白羽道:“金大侠!冯滔蠢材,死乃自取,本门无能,不能为他报仇!古某惭愧莫名!” 金白羽不由道:“盟主!你的意思是……” 古长卿老泪纵横,不胜悲凄的道:“金大侠一代侠士,锄恶务尽,若能念在冯滔曾捧茶送水的份上,能代他出一口气,老朽感同身受,生死皆感,言尽于此,告辞!” 他那副悲凄的神情,使人为之鼻酸。 说着,人已一溜烟转向拐角之处,不见踪影。 玉扇郎君挥扇率领百剑盟的剑手风驰电掣尾随而去。 杨氏叔侄,也已在冯滔中毒之际,乘着慌乱溜之大吉。 场子中,只剩下金白羽,还有个不死心的四海龙君与等着得宝的千毒门主。 金白羽素性冷酷,但是,他乃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眼见古长卿老泪纵横悲不自禁,也不由得感到冯滔死得凄惨。 因此,他面色一寒,冲着千毒门主道:“老毒物,你一连伤了三条人命,可算得心狠手辣。” 千毒门主森森一笑道:“这是他们自不量力!” 金白羽大喝道:“住口!你可知我青衣修罗也是心狠手辣的四大魔尊之一吗!” 千毒门主忙道:“这与四大魔尊何干?” 金白羽的目光一寒道:“当着本魔尊之面,你肆无忌惮,你把本魔尊放在眼下没有?” 这是金白羽存心找岔,也就是存心要替古长卿找回这个脸! 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千毒门主一时无法回答! “说!”金白羽杀机已起,凶光满脸。 千毒门主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讷讷的道:“这是河水不犯井水!” “什么河水井水!”金白羽手按断剑之柄,脚下渐渐前欺,冷森森的道:“早你自己了断,还是要金某动手!” 千毒门主通身战抖,蟹面铁青,讷讷的道:“我……我……” 金白羽凌厉的道:“识相的自己留下一条手臂,要是等金某神剑出鞘,只怕……” 千毒门主所恃,乃是千毒门主的剧毒。 如今,眼看金白羽百毒不侵,已是胆怯一半,再加上青衣修罗的名号。 他的目光一寒,厉声道:“本门主今天认了!” 口中说着,右手回掌一劈,“啪!”一声刺耳惊魂的脆响,竟把自己的一只左膀齐肩卸下。 他咬着牙顺手一撕,血淋淋的硬将那只左膀抛向金白羽,咬牙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走着瞧!” 语落,带起一溜血雨,人已穿出三丈之外,摇摇晃晃狂奔而去。 把一个四海龙君看得脸色大变。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四海龙君!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四海龙君以为金白羽的目标找上自己,不由悚然,惊道:“我……我不过是开开眼界而已!” 金白羽含笑道:“对于那个锦盒呢?” 四海龙君摇头不迭道:“老朽已经见识过了!” “如此说……”金白羽缓踱了两步道:“你不打算要了?” “呃!”四海龙君点头不迭! “哼!”金白羽鼻子里冷哼了声,又道:“好让你死了这条心吧!瞧!” 他口中说着,顺手在焦炭一般的冯滔尸体手中,取下了那个锦盒! “噗通!” 重重的向地面摔去,又大声道:“你们也是混老了的江湖,有字号的武林,却为了一个空盒子,不惜以性命相拚!丢脸不丢脸!呸!” 金白羽重重的“呸”了一声,未见晃肩作势,人已腾空而起。 他看也不看四海龙君一眼。 一口气回到客店,也不过是刚刚坐下来。 “金兄!那锦盒!” 谷之阳含着微笑推门而入,也不等金白羽开口,自行坐下又道:“那锦盒算是把你我都给骗了!” 金白羽没好气的道:“谷大公子!这个花腔,不要在我金白羽眼前卖弄,哼!哼!” “金兄!”谷之阳正色道:“我焉敢欺骗金兄!” 金白羽一按桌面道:“谷兄!锦盒中不论任何珍品,我金某都不要,因为在下志不在此!” 谷之阳不由道:“既然如此,金兄这一赵碧云禅寺,为的什么?” 金白羽道:“风云际会而已!” “金兄!”谷之阳一本正经,也十分神秘的道:“实不相瞒,据兄弟所知,那本“羽书”,本是装在锦盒之内……” “哈哈”金白羽一笑道:“难怪你进入禅寺书斋,首先就抢锦盒!” “天晓得!”谷之阳认真的道:“谁知终朝打雁,这一回让雁儿喙了眼了!” 金白羽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谷之阳一声喟叹,十分后悔的道:“当兄弟急切之间抓到锦盒之际,尚未觉出,时间一久,已试觉是空的!” “哈哈哈!”金白羽朗声一笑道:“岂有此理!” “不!不!”谷之阳忙不迭的分辩道:“的确是被人捷足先登,兄弟可以发誓!” 金白羽凝神道:“谷兄!反正在下无意!” “金兄!”谷之阳正色道:“假若在下有何存心,我会失手将锦盒丢下吗?凭四海龙君与孟氏双雄那种三家村的玩艺,不是兄弟夸口!想金兄也看得出来!” 金白羽不由一怔。 的确,以谷之阳的奇异身法,诡变招数,若是真的要定,十个四海龙君也拦不住。 在招术之上,金白羽是亲眼目击,谷之阳是存心藏拙,为什么呢! 谷之阳不等金白羽开口,却神秘的一笑道:“金兄若是想知道其中的奥妙,不妨三更时分移驾走一趟采石矶!” 金白羽不明白的道:“采石矶?” 谷之阳颔首微笑道:“对!采石矶!” “采石矶有什么奥密!” “天机不可泄漏!” 谷之阳说着,拱手一揖,扬长而去。 金白羽莫名其妙的道:“谷兄!谷……” “咱们采石矶见!” 谷之阳口中应着,迳向自己所住的东跨院而去。 金白羽如同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 他目送谷之阳的身形待过角门,再也想不通采石矶又有什么大事。他又想到: “照谷之阳的神色看,好似那锦盒真的空空如也!” 若是谷之阳玩了手脚,他就该一走了之。 若不是他做了手脚,他又何必与四海龙君虚与委蛇一番? 那锦盒之中一定是“羽书”! 因为谷之阳的消息非常可靠,不然,他不会进了建文帝的书房,首先对锦盒下手。 可是,盒内的羽书究竟是谁先取去而留下一个空盒呢? 古长卿吗?不可能!假若是他得手,必然早巳撤走了所有的手下? 是苏王蟾与妹妹?也不可能! 当然,杨玉凤更不可能了! 难道有人先这批人进入了那间秘室。 想到这里,忽然忆起在地穴之中那堆枯骨,全真道人袖中掉下来的一个小册子! 他忙不迭的取出来…… “咦!” 连他自己不由大吃一惊。 先在地穴之中,无暇仔细省视,原来薄薄的只有六七页的小册的封皮上,竟是两个十分刺眼的篆字: “羽书”。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金白羽几乎失声笑了起来。 他闭上房门,仔细参详。 原来,所谓“羽书”,一共只有七页。 第一页,是“练气”只有八句浅而易解的口诀。 第二页,是“练精”,只画着一个打坐入定的蓄精图形。 第三页,乃是“练神”,较为复杂,画着四个不同的坐姿。 第四页是“练心”不但有八尊不同的坐姿,而且有十七句口诀。 第五页是“练意”没有图形,却有三十二句口诀,读起来十分艰涩。 第六页是“练丹”有图有诀。 第七页画着无数的飞腾人像,题着“羽化”二字。 此时,仅不过是掌灯时候。 金白羽按着“羽书”所载试练下去。 前三页在他来说,是轻而易举。 到了第四页,那十七句口诀,配上八种坐姿,便觉不太易学。 他一口气做了半个时辰,才运用自如,心领神到,神走气随,气动精合。 接着,第五页的“练意”三十二句口诀,初读只觉空空洞洞,越念下去,越觉奥妙无穷,一连数十遍,渐觉心领神会,意念之明前所未有。 忽然—— 他合起“羽书”振袖而起。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门外已喙喙有声。 金白羽朗声道:“是古盟主吗?” 门外古长卿失声道:“噫!金大侠,老朽未出声为何……” “这!”金白羽又惊又喜。 喜的是,自己初练“羽书”,竟在下知不觉之间,听出店门以外的脚步有异,走近了来,又已不见而知来人是谁,这份功力,岂是一般人可以想像。 惊的是自己一时失慎,也许古长卿已然起疑。 想着已开门让进了古长卿。 古长卿一揖到地,十分恭敬的道:“多蒙老弟替百剑盟露脸找场!老朽特来道谢!” 说着,一双眼神四下扫了一逼。 金白羽道:“些微小事,何劳前辈言谢!” 古长卿苦笑一笑道:“事不能算小,百剑盟若不找回这个场,老朽还有何面目呆在金陵,只好退回风陵庄了!” 他是无事找事说。 其实,古长卿是要借着“道谢”之名,来打探那锦盒的下落! 金白羽一直认为古长卿是敦厚的长者,正派人士。 因此,他微微一笑道:“胜败乃武林的家常便饭,前辈未免言重了!” 古长卿见金白羽绝口不提锦盒之事,不由单刀直入的道:“老朽一来道谢,二来要开开眼界!” 金白羽道:“开眼界?前辈指的是……” 他悚然而惊,以为自己无意中得到的“羽书”,已走露了风声。 “贤弟!”古长卿含笑道:“奉盟之人前去查看,只见千毒门主的一只断臂,不知那锦盒……” “锦盒?” 金白羽松了一口气,笑道:“前辈还关心那锦盒?” “这!”古长卿老脸一红道:“这是……因为本门总管为它而死,究竟内装何物,好歹要明了一下!” “哈哈哈!”金白羽忍不住仰天大笑道:“冤枉!冤枉!” 古长卿忙不迭的道:“老朽之意并非说是你金老弟……” “前辈!” 金白羽朗声道:“我是说贵庄总管冯滔死得太过冤枉!” “唉!”古长卿叹了口气道:“生死有命,也是他命中注定,又怪老朽无德!” 金白羽笑笑道:“前辈,他若是知道那锦盒乃是空的,或许不致于死于千毒门主的剧毒之下!” “空的!”古长卿如何沉老稳练,也不禁为之一震,目露惊疑道:“你说那锦盒竟是空的?” “不错!”金白羽颔首带笑道:“这是任何人也料不到的!” 古长卿沉吟了片刻,不由满脸的疑云道:“老弟!难道你还信不过老朽吗?” 这分明是说锦盒之中的宝物,已被金白羽得到手,而不愿“露白”的意思! “前辈!”金白羽的脸色一沉道:“难道你信不过我金白羽!” 他是个十分耿介的人,说话的神情,带着三分怒意,古长卿何等老到,忙道:“实在……实在是令人莫测高深!” 金白羽净冷一笑道:“碧云禅寺的出入之路,甚至于机关消息,算是首推前辈最熟,在下初时还以为你古大盟主捷足先登呢?” 话不投机,古长卿苦苦一笑道:“那便使老朽百口莫辩了!好在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老朽告辞了!” “请!” 金白羽一心要参详“羽书”的精华,所以并不留客,并且先行站起离坐。 古长卿又是一揖到地道:“改日有暇,还请贲临!” 古长卿刚走到门首。 王彩云揭开面纱跨步而入。 第十回 采石之战 她一见古长卿,不由冷冷一笑,十分愤恨的道:“原来是古大盟主!” 古长卿含笑道:“王姑娘!原来您与金大侠有交情!” 他那一本正经的脸上,带着三分轻屑之色! 王彩云勃然不悦道:“你是什么意思?” 古长卿目视金白羽,口中却道:“难道老朽说错了!” “哼!”王彩云咬牙有声道:“面带忠厚,内藏奸诈,谁知你安的是什么心!” “这话从何说起!”古长卿寒着脸道:“贤侄女!别忘了老朽与令尊乃是多年的交情,形同手足!” “呸!”王彩云“啐”了一声道:“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要你露出狐狸尾巴!” 古长卿气得脸色铁青,沉声道:“王姑……娘……你……” “我怎么样?” 王彩云手按剑柄,欺上半步,大有立刻动手之意。 金白羽忙道:“王姑娘!古老前辈乃是一庄之主,在你来说,乃是父执长……” “老奸巨猾!” 王彩云猛的一按剑柄,跨步进门。 古长卿冷洽一哼,双目之中杀气腾腾。 但是,这只是一刹那之间的事,紧接着,仰脸一笑。 对着金白羽道:“她父亲新丧未久,心情失常,唉!” 他深深一叹,表示他不但宽宏大量,而且对“阴阳手”王天铎之死,十分婉惜。 金白羽微笑道:“前辈说得不错!” “金大侠还要多安慰她!” 古长卿拱手含笑,出门而去。 王彩云没好气的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一套瞒不了人!” 金白羽不由道:“王姑娘!适才你未免……” “哼!”王彩云余怒未息的道:“总有一天,我要这老贼没有话说!” 金白羽十分不解的道:“你对古长卿似乎有深仇大恨似的!” “现在我还不敢断言!” 王彩云含泪道:“他唆使已有隐退之意的我爹,出面号召百剑盟,而百剑盟中,十有七八是亡父的故交,可是……” 她说到这里,不由触动了心事,悲不可抑,泪如雨下。 金白羽不解道:“这与王老伯之死何关连?” “大有文章!”王彩云极力忍住哭泣,接着道:“百剑盟成立之日,也正是我父被害之时。” “这!”金白羽道:“这是一种巧合而已!” “巧合!”王彩云抹泪道:“百剑盟最少要为我爹追拿凶手!才是正理,古老贼他不但不发动,而且禁止我父的故交插手问事!” “这……” 金白羽沉吟了片刻,又道:“也许是因为目前江湖风云日亟,百剑盟无暇兼顾,不要错怪了他!” “还有……” 王彩云欲言又止的道:“反正说出来你也是卫护他,等找着真凭实据,看他有何话说!” 说到这里,忽然话题一转道:“呃!我想起来了,当你与天龙寺的喇嘛比武受伤之时,我看到假冒你的那人的真面目了!” 金白羽不由一楞道:“你今儿个是怎么啦!说话言三语四的!” “我!”王彩云道:“我的话不对劲?” “那天救我的是我妹妹!”金白羽道:“你如何扯上什么冒充我的人来!” 王彩云急道:“不对!分明是一身青衣装扮,当时,我……我……” 一种女儿家的娇羞由双颊红到耳根。 金白羽莫可奈何的苦笑道:“别扯了,王姑娘,看,天色已到二更,男女有别,还是请你回去吧!” 这是下逐客令,一来,也真的是“男女有别”,二来金白羽还想到三更时分采石矶的事。 主人既下逐客令,王彩云也只好无限哀愁的怏怏而起,含情脉脉的道:“人家与你说的都是真情实话,谁知你……” 金白羽生恐她再唠叨不休,忙道:“王姑娘!日子长着哩,怕没有谈个尽兴的机会吗!” 王彩云心中感到一阵无比的安慰,转悲为喜道:“既然你这样说,我走了!” 此时,远处传来鱼鼓之声,已是二更鼓响。 上弦月,斜挂在天际。 江水,滚滚东去。 浪涛,一阵阵拍向江岸,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采石矶,沉睡在深沉的夜色里。 忽然,一声破风之声,自左边的峭石后破空而起,凌空轻拍了两下双掌,发出低微的两声脆响! 接着,一丛杂草深处,也起了两声击掌的声音。 “啪啪!” 又是两声击掌,一株冲天古柏之上,玄衣飘飘,落下一个瘦削人影。 随着,拍掌之声又响,咿呀声里,一叶扁舟破浪而来,船还没拢靠,一道飞矢似的,射起一个快如海燕的人影。 这四道人影,都落在采石矶靠江岸的一片石岩之下,指手划脚,窃窃私议,十分神秘。 金白羽伏在土坡之后,只认得其中一个,最先出现的那一个,乃是四川杨门的老四,“夺命书生”杨风。 他想! “谷之阳又在要什么嫁祸予人的把戏?他要我到采石矶来做什么?”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一股好奇心却促使他不愿离去。 但是,由于相隔甚远,加上那四人的声音太低,根本听不出半点端倪。 他试着向前淌去…… “金兄!”一声低沉沉的呼唤,来自身侧五尺之处,又是用传音功夫叫出来的。 “原来是谷兄!” 金白羽不看,也可以知道这是谷之阳。 谷之阳已蛇行而来,他的身子平着地面,电射的到了身前,仍旧用传音功夫道:“金兄!看见没有,杨门四杰全都到了,一个也不少!” “哦!”金白羽道:“我只认识杨老四!” 谷之阳微笑道:“穿黑的是“小诸葛”杨云,黄衫的是老二“铁笛仙”杨震。最后上来的是“天河钓者”杨雷,他是老三!” 金白羽道:“你对中原武林确实知道很多!” 谷之阳的目光一凛,在黑夜里闪闪生光,有愤怒、有仇恨、有敌视、有杀机。 金白羽只顾省视采石矶杨氏昆仲的行动,并没有注意谷之阳的眼神,又道: “他们到这儿干吗?” “我们再向前一点!” 谷之阳说着,双手手指抵着地面,整个人已离地七寸,靠着两指的力量,快如灵蛇,蜂腰几扭已前去三丈有余! 这是“蝎子功”,修为不凡。 金白羽心想:“这是一个谜,他的功力为何与我所练的毫无二致,除了他来自太阳谷之外,没有第二个解释。” 想着、也如法泡制,尾随而前。 此时,他二人已到了“杨门四杰”的头顶之上七丈左右的岩头。 但听…… “小诸葛”杨云道:“老四!我们是不是找错了!” 杨风摇头道:“不会错,采石矶只有这一个!” “天河钓者”杨雷道:“会不会是那幅麻姑献寿图有问题!” “铁笛仙”杨震连声道:“不会,那图后面的蝌蚪文,除了大哥之外,江湖人有哪个认得出!” 小诸葛接着道:“麻姑献寿图背面所指,的的确确是这里!” 杨风手中折扇不住的开合,可见他心中的那份焦急,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好歹等玉凤到了再说……” 他的一言未了。 “嗄……” 一声石破天惊的长啸,陡然而起,高亢如云。 杨风不由一惊道:“不好!玉凤遇上强敌了!” 一言未了,西沉的月影之下,杨玉凤像一道冷箭似的狂奔而至。 她的人在空中,喘息嘘嘘的惊呼道:“阴山!阴山!” “哈哈!哈哈……” 冷森森的怪笑,如同深谷狼噑,破空尾至。 阴山庞大的身形,鹰隼一般,如同附骨之蛆,接踵而至。 杨门四杰各亮兵刃,如临大敌。 这时,杨玉凤披头散发,狼狈至极,满脸惊惶之色,落在杨云身前。 “哇!” 扑倒在父亲怀里,哭泣着道:“爹!阴山逼我交出献寿图!” “对!”阴山已落身实地,一双铜铃似的暴眼,寒芒精射,直如鬼怪山精,嘶哑着道:“老夫要图不要人!你们放心!” 四大魔尊的威名先声夺人。 杨雷拱手向前道:“魔尊!以你在武林的威望,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出道未久的女孩子吧!” “住口!” 阴山厉声喝道:“交出麻姑献寿图来,老夫谁也不欺负!不然……哼哼!管他女孩子男孩子!” 杨震横剑当胸,朗声道:“阴山!四川杨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哦!”阴山目光一凛,不屑的道:“羊家也好、牛家也好!拿图来!” 他伸出蒲扇也似的巨灵之掌,脚下也缓缓的向杨门四杰逼到。 凶狠、残忍,满脸的杀气。 杨云缓缓的推开女儿,上前半步,低声下气的道:“魔尊!小老儿杨云,有一句话先要交待!然后再要图不迟!” 小诸葛要以三寸不烂之舌,躲过目前这一关。 因此,他侃侃而言,朗声道:“在下远处边陲,久闻中原之内,执武林牛耳者,首推四大魔尊……” “嗯”阴山大剌剌的一哼。 忽然他的怪眼一翻,厉声喝道:“三大魔尊!谁说是四大魔尊!” 谷之阳肩头一碰身侧的金白羽道:“金兄!这老小子把你给抹掉了!” 金白羽冷冷的道:“我还不愿与他并称呢,坏了我金白羽的名声!” “对!” 谷之阳顺口应了一声。 那岩下的杨云也淡淡一笑道:“不管三位也好,四位也好,总之,魔尊之名威镇八荒!” 不料阴山咆哮如雷,道:“杨云!老夫说三大魔尊,就是三大魔尊!哪来的四位!” “是!”杨云却也不辩驳,接着道:“魔尊们一致受武林尊敬,也是事实!” “敬老尊贤!”阴山不可一世。 杨云缓缓的道:“四川杨家久仰魔尊大名,踏入中原,更有请益之意……” 不等他说完,阴山叫道:“你要与老夫比划比划?” 杨云摇头不迭道:“非也!所谓请益,乃是指江湖的规矩,武林的过节而言,功力之上,在下甘拜下风!” 阴山听不出话音,却怔怔的道:“什么规矩?什么门槛?” 杨云咬文嚼字道:“小女年未及笄,单独一人,一不闯道,二不犯禁,老前辈追得她亡命荒山,又当夜深入静,未免有失前辈的威名,岂不怕天下武林耻笑吗!” “哈!哈!哈……” 阴山鬼哭狼嚎的狂笑不已。 老魔头似乎有意炫耀功力,笑声震得群山响应,落叶纷飞,回音在天际久久不绝。 他的笑声甫敛,脸色突沉,喝道:“杨老大,你少与我逞口舌之利,一不闯道,二不犯禁,你们鬼鬼祟祟的到釆石矶来做什么?” 杨云抢着道:“我们弟兄父女,相约在此见面!” “呸!放屁!” 阴山勃然大怒,沉声道:“好一个相约在此见面,你以为老夫我不知道吗!” 杨云的脸色微变,忙道:“前辈以为我们在这儿做什么?” 阴山并不回答,向远远的一招手,大声喊道:“丧门神!来!同这老儿对质!” 人影一射而起,“丧门神”邓通飘然而至,十分恭谨的向阴山为礼道:“弟子在!” 阴山冷冷的双眼上翻,目望天际,道:“与他们对质!” 杨云的脸色一沉道:“邓通!我们杨氏兄弟与你阁下,可是十年的交情。” “丧门神”邓通神气活现的道:“可是也比不了我们师徒情份!” “好!”杨云道:“我耳闻你投入阴山门下,总算有了泰山之靠!” “丧门神”邓通的脸上微红,厚颜道:“你知道就好说话!” 阴山不耐的道:“邓通!少扯东拉西!” “是!”邓通恭身一应,即朗声道:“杨云!你的宝贝女儿得了碧云寺的麻姑献寿图,图后面载有采石矶的秘图,是也不是!” 杨云兀自强撑着道:“这话从何而起!” 邓通毫不饶人的道:“是我邓通亲耳听见的!” 杨云不禁后撤一步道:“邓朋友!你可不能含血喷人!” 邓通阴阴一笑道:“邓某在碧云寺后山密林之中,亲耳听见杨老四与你女儿分辨献寿图后的秘密,又亲耳听见他们计画今晚动手!错得了吗?” 杨风一震手中折扇,厉声道:“邓通!小人……” 邓通杨声一笑道:“要动手吗?请你找我师傅,邓小爷的事到此为止!” 阴山已大步上前,吼道:“姓杨的!识相的把秘图交出来,咱们哈哈一笑,不然……” 杨风怒不可遏的道:“纵然有这回事,你凭什么要我们交出来!” 阴山怒火如茶道:“凭什么?就凭阴山四个字还不够吗?” 杨风似乎拚上了。 他也把脸色一沉道:“物各有主,虚名假号吓唬不了人!” “大胆!”阴山暴吼一声,如同晴天起了个暴雷,迈步越过邓通,便向杨风欺到! 杨风哪敢正面迎接,折扇扇面虚按地面,人已斜飘丈余! 阴山前欺之势陡收,右掌横扫半圈,凭空向杨风抓去,喝道:“哪里走!” 斜地里,杨雷扬起铁板桨,认定阴山肩头砸下,势如泰山压顶,锐不可挡。 阴山可是有数的魔尊,右掌迫袭杨风的姿式不变,左手五指戟张,迳向铁桨抓去。 须知,铁板桨属于沉重的外门兵器,一般武林,怎敢直接碰上。 杨雷一见阴山抓来,手上更加用力,怒吼道:“魔鬼子!好狂!” 咔喳! 一声脆响,阴山手腕震动之下,竟将砸来的铁桨震成两段。 杨雷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倒退三步。 阴山冷笑道:“小子!想走!” 去掉半截铁桨,尾随而至,展臂抓来。 幸而“铁笛仙”杨震“咻”的一声扬起铁笛横挡,拦住阴山的攻势。 此时,杨云也挥起铁如意,杨玉凤扬起长剑,五人围着阴山斗做一团。 常言道:“技高一着,缚手缚脚!” 杨门四杰加上杨玉凤,虽然都是一流高手,但与阴山较上下,便不免瞠乎其后了。 上手三五招,杨氏五人全力而为,舍命抢攻,却看不出窍门出来。 十招之后,胜负立见。 但听阴山怪啸连声之中,一双肉掌横扫直拍,逼得杨家五人滴溜溜在外圈打转,如同走马灯似的,掌风所到存身不得。 杨风一见:心知凶多吉少,大吼道:“玉凤快走!” 他是存心叫杨玉凤乘机开溜,保留秘图。 杨玉凤想是一时解不开四叔的话,娇叱声道:“四叔!与老魔拚了!” 杨云一面舞动铁如意,一面喝道:“凤儿!此时不走还等什么!” 杨玉凤心中一动,了解到要地带图先走之意,长剑猛刺一剑,霍地跃出圈子。 “丫头!想定!”“丧门神”邓通飘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杨玉凤怒不可遏,剑走中庭,一式“飞凤投林”人剑合一,迎着邓通刺到。 这是她怒恼至极全力而为的一招,稳、准、快、狠,兼而有之。 邓通全然未曾料到,忙不迭横里跃退…… “接剑吧!” 杨玉凤咬牙切齿,语落剑到。 吃…… 邓通肩头的衣衫,刺去一大片,血迹渗满了衣袖。 阴山狂性大发,猛拍一掌,逼退杨风,扑向杨玉凤。 杨云父女情深,大吼道:“魔头无礼!” 扬起铁如意,迳砸阴山的面门。 阴山不躲不闪,左手疾抓,闷哼了声:“看!” “不好!” 铁如意招势用老欲收不及,竟被阴山抓了个准,同时,老魔的右手并指如戟点向杨云的“血海”大穴。 饶他杨云是铁打的人儿,也经不住阴山这大力一点。 但听他“哎哟”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已站立不稳,摇摇晃晃退出数步,铁如意撤手。 杨玉凤一见,哪有心先走,娇呼一声! “爹!”扑上前去,扶住重伤的父亲。 杨震一见,五内俱裂,挥笛抢攻。 “倒!” 阴山借着铁如意,硬向袭来的横笛砸去,右掌掌风,直扑杨震。 杨震只觉虎口裂痛如同火烧:心头血气上涌,五内如焚。 杨雷的半截铁桨舞得漫天飞花,狂卷而上。 杨风的一柄折扇也是风雨不透。 怎奈,阴山功力之高,非杨氏兄弟所能比拟。 但听他狂笑一声。 “哈!嘿嘿嘿!” 魔影翻腾,劲风四起。 几声刺耳惊魂的惨叫,声动四野。 杨门四杰除了老大杨云重伤倒地之外,其余三人全都倒在血泊之中,血肉模糊。 请续看第五部《九凤令主》 第一回 按图索骥 伏在重伤老父身上的杨玉凤,欲哭无泪,反而呆在当地,双眼发直。 她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呆了。 谷之阳睁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低声向金白羽道:“四大魔尊以凶狠扬名,金兄!你如何!” 金白羽语含双关的道:“在下比他更狠,谷兄!你信不信!” 虽然在黑暗之处,也可以看得见谷之阳脸上变色,搭讪着道:“阴山要赶尽杀绝!” 金白羽也不由向下望去。 但见,阴山缓缓走向伏在地上的杨玉凤,沉声喝道:“女娃儿!那藏宝图呢?” 杨玉凤霍地跃起,长剑横胸,脚下后退,双目冒火的叱道:“没有!” 阴山冷冷一笑道:“好倔强的小娃儿,你不怕死!” 杨玉凤道:“姑娘与你拚了!”娇叱声中,长剑一领,“九转回轮”一招九式,向阴山卷到,杨门剑法,却也惊人。 阴山并不还手,晃肩一穿,人已到了杨云的身侧。那杨云内脏重伤,躺在地上已是昏迷之态,奄奄一息,连三个弟弟同遭毒手还茫然无知。老魔头到了他的身边,探手抓住他的腕脉,微输功力。 杨云被他输功导气,缓缓睁开双目,哼了一声。 阴山大声道:“杨老大!快叫你女儿交出麻姑献寿图来!” 杨云已有气无力的道:“你……你……你毁了……了我……我吧……” 杨玉凤心如刀绞,娇叱道:“老魔头,你对我爹……他……他重伤之人,你还不放过吗!” 阴山森冷的道:“除非你交出那秘图来!” 杨玉凤也怒叱道:“除非你也要了我的命!” “老夫就要你的命!”喝声中,遥拍一掌,向杨玉凤抓去。 杨玉凤只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庞大吸力,使自己身不由己向前趋出三步。 她勉强运功沉势,站稳了脚跟,冷冷的道:“好老魔!放手!” 阴山似乎也怒恼至极,抓着杨云的手猛一用劲道,虎吼道:“先打发老的?” “嘎——”一声凄怆欲绝的哀嚎,令人不寒而栗。 “小诸葛”杨云在地上整个身子弹超老高,“通”的一声跌回地面,双脚连弹,七孔冒血,惨不忍睹。 杨玉凤娇呼了声:“爹!”她的花容惨白,双目如电。 阴山意犹末尽,缓缓走向杨玉凤,口中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不是!丫头!” 杨玉凤长剑抖动,化成一道剑芒,迎着阴山扑上前去! “这是你自己找死!” 阴山双掌一分,倏的一合,一道无比的劲风,只向杨玉凤袭去。 杨玉凤深知“阴山寒风掌”的厉害,她点地跃起丈余,堪堪躲过。 一股庞大的寒风,由她脚下扫去。 “轰隆!” 山崩地裂的一声大响,五丈之外的一棵古柏,拦腰震断,枝叶四溅,泥沙纷飞。 杨玉凤心切亲仇,并不示弱,人一落地,长剑已出,如同一只飞鸿,双手挺剑二次刺出。 一着失手,阴山怒火益炽,左手一扬,发出掌力,凌空拍出。 杨玉凤早已提防,双脚一剪,凌虚上纵七尺。 阴山也料到这一着。 他右掌上抬,尾随拍出,口中喝道:“看你往哪里走!” 口口口 阴山这一招是势在必得,因此,出手竟用上了八成以上的力道。 只震得高岩上泥崩土裂,树倒草飞。 杨玉凤焉能经得起,她的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哇!哇!”喷出两口鲜血,落在岩上。 突然—— 岩上一道青影凌空飘起。 阴山一招出手,心知必得,狂叫声道:“敬酒不吃,吃……” 料不到,他的话声没落,射起的青影已接着道:“要是连罚酒也不吃呢?” “啊!是你!”阴山不由的一楞,大喝道:“青衣修罗!你管老夫的事?” 原来,老魔头发掌所击,正是金白羽与谷之阳伏身之处。 不但震起的砂石泥土溅了他满身满脸,而且杨玉凤落在岩头,他二人再也掩藏不住。 金白羽现身落地,冷然道:“不是在下管你的事,因为你管在下的事!” 阴山怒道:“分明是你管老夫的事!” “就算是吧!”金白羽道:“天下的人管天下的事,有什么不对!” 跌坐一旁的“丧门神”邓通一见,不由想起了绮罗春船上旧仇,挺身而起道: “师父!就是此人,他……” “住口!”金白羽冷峻的一吼,森森的道:“邓通!记得吗?我曾叫你不要再见到我!今天……哼!算你死星照命!” “丧门神”邓通一缩头就待躲向阴山身后。 “想走!”金白羽右手猛的一抬,若无其事的认定邓通挥去! “师父!他……” “丧门神”邓通仰天倒下,顺着嘴角渗出殷红的血。 惨白的脸色,衬着刺目的血,在月光之下,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阴山气得乱发四飘,通身发抖。 他雷吼声道:“小辈!你眼睛里还有本魔尊吗?” 金白羽道:“那是因为你眼睛里先没有本魔尊!” 说到这里,他突的脸色一沉,怒吼道:“记着,从今天起,你的名字驱出四大魔尊之外,武林中只有一大魔尊,就是本人!” “反了!反了!”阴山恼怒至极的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当着面,出手竟把“丧门神”邓通硬生生的震死,漫说是阴山这种出了名的魔头,就是一般武林,也忍不下这口气。 因此,老魔语出招随,“阴风掌”一翻,一股诱体生寒的劲风,扑面而至。 金白羽已非吴下阿蒙,首先,对他的“阴风毒”毫无所惧,其次是功力的精进,连他自己也摸不透究竟到了哪一步境地。 他微微一笑心付:“何不借这老东西来伸量伸量自己呢?” 他只顾想着,竟纹风不动的站在那里。 不料,这样一来,反而把阴山弄糊涂了。 他见金白羽仿如没事的人一般,不禁心头大震,暗想:“这小子有什么毒招鬼计吗?” 心念既动,发出的掌风顿收。 金白羽冷冷的道:“怎么!甘愿投降吗?” “做梦!”阴山怒道:“告诉你!少在老夫面前要花招!” “哈哈!”金白羽仰天一笑,犹自负背双手,气定神闲的道:“你怕?” 阴山气得五脏皆裂,环眼暴出吼道:“接老夫一招!” 话未出而掌先发,音未落力已到。 这一招比先前一掌还要凌厉。 一道狂飙,卷起地上的浮土落叶,像一堵气墙,向金白羽压到。 金白羽存心要拚拚内功。 他不用鬼影千变的身法闪躲,反而盈盈一笑,突然开气出声,大喝道:“来得好!” 椿势既稳,双掌平推。 “篷!” 闷声响时,两人竟硬接了一招。 “啊!”阴山对金白羽第一招就用内功接实的打法大感意外,身子虽然一震,心内却暗自欣喜。 他想:“就算你自出娘胎练起,也不过二十来年的修为,敢同老夫四十年的苦功相较,是活得不耐烦了!” 想着,暴吼道:“看不出,你胆敢与老夫拚真力!” 他的话中有话,一方面是激起金白羽拚真力比内功的决心,一方面也引诱金白羽以真力相拚。 他哪里知道金白羽有不世的奇遇呢? 金白羽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语气,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阴山咬牙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道:“老夫是让你三分,由你选择!” “让我?”金白羽啐了一声道:“呸!不要朝自己脸上贴金!” 说着,跨上一大步,挺胸而立道:“来!金某等着你!” 金白羽的功夫,阴山在力斗天龙寺太乙算者的时候已看见过。 他心知这当面的青衣少年,不是等闲可比。 因此,他在说话之际,已力聚丹田,暗聚真力,贯上自己数十年苦练的“阴山寒风”蓄势待发。 此刻,居然见金白羽在自己面前卖老,无名火上冒数丈。 他闷哼了一声,再不答话,双掌疾翻猛拍,直对准金白羽的周身大穴罩去。 老魔头名震黑白两道,数十年的修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看缓实快,转瞬之际,阵阵阴风,吹得金白羽的衣角抖动有声。 金白羽强敌当前,焉敢怠慢。 他意念初动,就有一团阳刚之气,起自任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想起了“羽书”上的练意来! 也不过意念初转! 隐隐之中若有风雷之声,起自耳畔。 金白羽不由大奇。 仔细谛听,原来那风雷之声,正是由自己掌心之中发出,而且黑黝黝的夜里,一轮残月已经西坠。 但是,自己两掌之中仿佛有一片彩霞的光辉,映得四野如旭日初升。 绿丛丛的树叶,如同镶上一层金边。 颗颗寒露,好似粒粒金珠。 再看,掌风所照的阴山须眉可见,毛孔分明。 这是金白羽无法明白的。 他知道自己的掌风之中,可以发光,一定是太阳谷的真传,到了火候的必有现象。 而这阵阵的风雷之声,难道是“羽书”绝学的关系? 再说,自己的内功,真的有了火候吗? 金白羽本身固然感觉茫然。 而阴山更加忐忑不安。 他觉得金白羽的功力,比之与太乙尊者拚斗之际,不知高出几倍。 “这娃儿好厚的……” 就在他想念未已之际,忽然觉着心血上涌。 他不敢分心,双目凝神,三思运功聚气,抱元守一。 片刻…… 生死的片刻。 金白羽只觉着自己起自丹田的中气,势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不可抑止。 渐渐地,手腕火热,控制不住,一股内力,如千军万马,奔腾澎湃。 风雷之声震耳。 彩霞耀目生辉。 相反的,阴山脸色大变,双目暴出眼眶,额上的汗珠,如黄豆大小。 他的神情紧张,乱发根根直立。 约有盏茶时候。 忽然…… 金白羽觉着双手一空,耳边陡然响起阴山的一声吼叫。 他的人踉踉跄跄前趋七八步才稳住椿势。 阴山的影子,如一朵乌云,直向采石矶外的岩下坠去。 “噗通!” 分明是跌落到岩下的江流之中。 金白羽如梦似幻,如呆如痴。 他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双手,再三省视,并无二样。 此时,他除了觉着嘴唇发干,舌头苦燥如火焚之外,没有异样。 他不相信自己的功力会进境如此。 更料不到阴山会禁受不起自己的内功,而震落滚滚江流之中。 回首再看那先前伏身的岩上。 不但没有谷之阳的影子,连杨玉凤也不知何时去个无影无踪。 打量着,天色已到五鼓。 东方,泛出一片鱼肚白。 金陵城内的遥远鸡啼,十分清晰。 舌涩唇焦,这时来形容金白羽还不够,因为,他内心如同火焚,奇渴难耐。 眼前,他急欲要找一个山泉,饱喝一个够。 金白羽顺着石隙向前定。 虽然有几处似到了山沟的尽头,但却点水俱无。 虽然湿润润的生满了苔藓,但却没有成池的水,连个碗大的水涡也没有。 金白羽再也忍不住了。 须知,饥饿可忍,奇渴难当。 他纵身上了最高的岩石大树之上,游目四顾。 除了滚滚江水之外,只有左近不远之处,有一反光耀目的一小片,像是水的反光。 长江,太远了。 金白羽不加思考,向所见的一片白光腾身而去。 仅有半箭之地,转眼已到白光反映之处。 “扫兴!唉!” 金白羽不由自觉好笑,哪里是水的反光,原来是一幅纸…… “咦!”金白羽不由吃了一惊。 哪里是纸,敢情是一幅麻姑献寿图。 晨光曦微之下,看得明白。 那幅麻姑献寿图,用四个顽石,压在四角,摆的平平整整。 图的一旁,有人新掘的几块山石,一些新土。 “这……” 金白羽陷入沉思之中。 他想:“这一定是杨玉凤按图索骥,找到这里,要挖掘什么,她忽然发现了敌人……阴山,来不及收起图画,又恐被阴山发现了此处,自己急切间腾身而去,引开阴山……” “料不到阴山已发现了她,紧追不舍……” “她才发现警号,呼唤杨门四杰…… 想是后来杨门四杰惨死,杨玉凤也受了重伤。” 金白羽一时好奇心起,把麻姑献寿图翻转了来。 密密麻麻的,似古篆不像古篆,蝌蚪文也不是蝌蚪文。 忽然,他一拍手道:“原来是图形!” 他灵机一动,已看出了端倪。 那些蝌蚪非蝌蚪的每一个点点,正是附近的山石布置情形。 那些仿佛古篆的每一个弯弯曲曲的符号,敢情就是周围的丛树。 沿著文字的一道长边,就是长江。 上面加盖一颗红印的,就是现在新挖的地方。 “这是杨玉凤已参透了此图的隐秘!” 说实在的,若不是亲身到此来对照的话,任谁也不会了解这些鬼画符的机密! 金白羽不再犹疑。 他抽出腰际的断剑,照样的掘下去。 不到三尺左右,全是些光滑的鹅卵石磊成的平整堤防一般。 拿开鹅卵石,是个四方小小穴洞。 洞内,赫然收着两个古意盎然的酒樽,一个是龙形,一个是凤形。 龙形古樽上刻着:“天池雪莲露。” 凤形古樽上刻着:“高丽参王液。” 第二回 千年奇珍 金白羽不由迷惘的想:“高丽参王液,自然是人参王的汁,藏在这儿干吗?至于天池雪莲露,是什么来历……” 想着,他很自然的打开了龙形古樽的盖子。 一股刺鼻的异香,冲人心脾,使人心旷神怡,透体舒畅。 金白羽实在太渴了。 他所以渴的原因,乃是由于太阳谷的心法,被他那密陀神珠的力量,增加到了极限,又加上“羽书”中的练心口诀,益发使他本身的阳刚之气,引起了三昧真火,在体内熊熊燃烧。 由于他奇遇太大、太猛、太突然,反而有魔火焚身之危。 这一点金白羽本身是不知道的。 也就叫无巧不成书。 以金白羽目前的危机来说,除了“天池雪莲露”可以解除危机之外,没有第二种救药。 但是,金白羽毫无所知。 他移开两个古樽,又待挖下去。 然而,他不但口中冒火,而且手臂酸麻,两个眼睛,似乎要爆炸似的。连呼吸也有奇热难耐的感觉。 金白羽已无力再挖下去了。 他伏着断剑,软弱的瘫在就地。 龙形古樽未盖紧的盖子中,阵阵的香息,随着晨风飘渺,送入他的鼻孔。 只有这种香息,才能使他略为清醒。 金白羽终于把鼻孔凑近了龙形古樽。 片刻! 他觉着渴意略解,心火稍熄。 然而,周身软绵绵的,半点力量也没有,他不由大吃一惊:心想:“我是受了阴山的内伤?” 想着,终于支持不住,人已瘫痪在就地,那股奇热难耐的热火,又在体内燃烧。 就在此时。 一道白影,飞矢一般的到了当场。 “咦!金白羽!”白影娇呼一声道:“奇怪!这两樽千年奇珍……白羽!哥哥!哥哥!” 白影终于伸出尖尖五指,把上金白羽的腕脉。 片刻…… 金白羽微睁双目,面红如血,呼吸吐气如火,十分痛苦的道:“你!韵心!妹妹!我……” 金韵心大急道:“你怎么会……” 她几乎流下泪来,也是泣不成声。 金白羽断断续续的道:“我被……魔……阴山……” “不!”金韵心仔细端详,体会脉意的道:“中了阴山的阴风掌力,一定通身如在冰窟,血结成冰,怎会火烫炙手……” 金白羽七孔冒火,把自己的胸前衣襟都扯开了来,挣扎着道:“那……那么……” 金韵心忽然皱眉道:“脉冲如雷,体烧似火,难道你走火入魔!” 此言一出,金白羽越发大吃一惊,通身汗如雨下。 金韵心只急得粉脸变色,搓手无计。 山后,发出一声清啸。 金韵心也捏唇一啸,但是,她围着地上喘气如牛的金白羽,搔耳抓腮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又是一声清啸,红影飘处,苏玉蟾疾射而至,人在空中,发声道:“秋妹妹……” 金韵心忙不迭的道:“苏姐姐!我在这里!” 苏玉蟾应声而落,一见地上的金白羽,不由大奇道:“他!怎么他在这里!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金韵心一脸的悲凄道:“他不知中了什么人的毒手,他……” “瞧!”苏玉蟾道:“你哭个什么劲!不害臊!” 说着,他也弯腰用三指按上金白羽的腕脉,忽然一笑道:“这小子太用功了,练功太勤了些儿!” 金韵心不悦道:“人家都急死了,你还开玩笑!” 苏玉蟾正色道:“绝不是开玩笑,他练太阳谷的阳刚之气,引动了本身真元三昧,所以……” “那!”金韵心抢着道:“如何能使他恢复呢?” 苏玉蟾的粉面一红,凑着金韵心的耳畔,低声道:“除非你与他……与他好!” “呸!”金韵心娇羞不胜,啐了声低下头去,咬着樱唇道:“苏姐姐!你坏死了!” “我说的是真话!”苏王赡又道:“否则的话,除非找到那两瓶金樽玉液的龙樽莲露!” “哦!”金韵心喜形于色道:“真的!那好办!” 说着,就在那鹅卵石堆里,取出那樽天池雪莲露来,喜不自禁的道:“是不是这一樽?” “咦!”苏玉蟾也是一惊道:“怎么?这么凑巧,这小子真是命不该绝了!” 金韵心已喜孜孜的道:“这叫吉人天相!” 苏玉蟾用一只食指划着自己的粉脸,羞道:“羞也不羞!” 金韵心道:“有什么好羞的!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看见!” 说着,拧开龙形古樽,对着金白羽口中灌了下去。 苏王蟾叫道:“不要倒完了!小心回去不好向大师姐交差!” “不管!”金韵心鼓起小嘴道:“大师姐怎么呢,反正我们全岛谁也没有纯阳真火,要这没用!” 苏王蟾不由笑道:“话虽如此,大师姐若是查问呢?” “有我!”金韵心道:“我就说在抢夺之时打翻了!泼在地上,要她自己来看好啦!” “好!”苏玉蟾带笑道:“为了一个金白羽,居然不顾本门戒律,竟然骗起大师姐来!小妮子,我一定要向大姐合盘托出,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敢!” 金韵心已把一樽天池雪莲露一口气灌进了金白羽的口里,用空的瓶子向苏玉蟾假意打来。 苏玉蟾娇笑道:“好!看好了病打医生!” “妹妹!” 金白羽已一翻而起,除了身上的汗渍之外,神采奕奕,人如玉树临风。 金韵心娇羞不胜,忙的趋前道:“哥哥!好一些了吗?” 金白羽道:“适才不知为何?现在……” 金韵心抢着道:“适才是因为你练功引动体内的纯阳真火,幸亏这瓶天池雪莲露,不然呀……” 苏玉蟾接着道:“不然你这个青衣修罗会变成焦炭修罗了!” 金白羽不由心中暗喊了声:“惭愧!” 苏玉蟾对金韵心一使眼色道:“天已大明,你哥哥也好了,我们走吧!” “哦!”金韵心应了一声,提起地上的凤樽,一展身形,离地而起! “妹妹!”金白羽大声喝止,道:“金陵城危机四伏,正邪各道聚集,你还是随在我身边,也好使我放心!” 金韵心红着脸道:“哥哥!放心!小妹不才,还怕谁!” 金白羽微微不悦道:“可是!我们兄妹分别……” “哥哥!”金韵心拦住道:“一等师门事毕,我们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吗?” 她说话的神情十分凄凉,但也掩饰不住一份女儿家的娇羞,螓首低垂,红起耳根。 苏玉蟾插口道:“放心!妹妹还是你的妹妹,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但愿如此,可是……”他望着金韵心手上的那只凤樽道:“那樽高丽参王液……” 金韵心把小嘴一噘,故作生嗔的撤娇道:“哥哥!你一口气喝了瓶天池雪莲露还不够,还要贪心不足?” 金白羽笑道:“不是为兄贪心不足,而是这两樽珍品,并非愚兄所有!” 金韵心奇怪的道:“应该是谁的?” 金白羽坦白的道:“应该是四川杨家的!” 苏玉蟾不禁道:“我们就是来找他们的!” “唉!”金白羽喟然一叹道:“杨门四杰不幸都死在阴山的阴山寒风掌下,也就是为了这两樽灵药!” 金韵心抢着道:“杨玉凤呢?” “她幸而未死!”金白羽皱眉道:“可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可能是急欲需要这樽高丽参王液!” “哼!”金韵心不悦的哼了一声:“她配吗?她何德何能,有这份福气吗?” 苏玉蟾更追问道:“她的人呢?现在何处?” 金白羽猜测的道:“可能被谷之阳救走了!” “哥哥!”金韵心提高了嗓门,十分认真的道:“你总是同这班人来往,谷之阳可不是好人,杨玉凤也不能搭上,还有古长卿……” 一言未了,葛衫飘飘。 古长卿竟然一闪而至,含笑道:“姑娘!老朽如何?” 他突然而至,场子中三人全是一楞。 金韵心尤其尴尬万分。 却是苏玉蟾毫不留情的朗声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古长卿正色道:“姑娘,古某一向在武林中安份守命,幸而尚无恶名,姑娘幸勿误会!” 金韵心的秀眉一扬道:“沽名钓誉,两面人!” 苏玉蟾也道:“纸里包不住火,你能瞒得了天下人的耳目吗?” 这二位姑娘一言一语,使古长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十分难堪。 他嚅嚅半晌才道:“是非自有公论,老朽不与二位姑娘多辩!” 金韵心道:“你辩的了吗?” 古长卿道:“事实胜于雄辩!” “嘻!”苏玉蟾冷笑道:“事实?你敢说没有事实吗?” 古长卿的脸色肃然,微微动容道:“老朽有什么不尽不实的事落在二位姑娘的手上?何不当面指教!” 金韵心粉脸一沉道:“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我们完全不知道?” 古长卿不由也大声道:“知道什么?” 金韵心气得再忍不住,放声道:“你杀死王天铎,为的是什么?” “啊!”古长卿不由一怔,脚下退了半步,转眼之间又愕然的道:“此事从何说起?” 金白羽也大惑不解的道:“妹妹!真的吗?” 古长卿早抢着道:“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金韵心怒道:“谁同你开玩笑!” 古长卿的老脸变色,连声道:“老朽与王天铎,乃数十年交情,没有理由做出这种事来……” “哼哼!”苏玉蟾冷冷的道:“为了百剑盟的盟主宝座,何事不可为!” 金白羽茫然道:“妹妹!这事可不能弄错,因为王天铎的女儿一心一意要为父报仇!” 古长卿也凑上来道:“是呀!人命关天……” 苏玉蟾不耐的道:“古长卿,你少装模作样,再要矢口否认,本姑娘可以把凶手找出来!” 金白羽不由道:“果真吗?” 金韵心道:“有什么不真,你以为他是好人?” 古长卿双目之中隐隐露出凶气,滴溜溜眼珠乱转,故作镇静的道:“这就奇怪了,二位既说是老朽杀的,又说能找出凶手来,老朽就不明白了!” 金韵心娇叱道:“少装糊涂,凶手是秦岭三鬼,主使的人就是你这位面带忠厚的大盟主!” “这……” 古长卿的脸色苍白,目露冷芒,略略一顿道:“既然如此,秦岭三鬼兄弟尚在金陵,老朽却要找他们对证一下!” “你去对证吧!” 苏玉蟾一拉金韵心的衣角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走!” 两女语落人起。 金韵心临行,兀自回首一笑,对着金白羽脉脉含情的望了一眼。 金白羽对这位似是而非的妹妹,真是无可奈何。 他既不能单刀直入的说他不是自己的妹妹,而又使他不能不怀疑她不是自己妹妹的很多理由。 因此,他对着她们的去处,一时不由发起呆来,忘了身侧还有一个百剑盟的盟拦。 古长卿见他愕然若有所思,不由搭讪着道:“金老弟,你以为老朽也是内藏奸诈的人?”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在下并未作此想!” “唉!”古长卿叹息了一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怎会对自己的朋友下此毒手!” 金白羽实话实说,爽朗的道:“从王天铎女儿的言谈话语之中,也仿佛有些儿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去了!” 古长卿一副正经的道:“对,前晚在尊寓之时,她对老朽也有不谅解的神情!” “何止不谅解!”金白羽道:“简直已大起疑惑。” 第三回 鸿飞冥冥 古长卿的眼角眉梢,已有极快的变化,口中却道:“以你金大侠的看法,老朽如何才能洗清这个名誉呢?” 金白羽略一沉思道:“最好是找出秦岭三鬼,也许可以消除人们心上的疑云。” “对!”古长卿一拱手道:“多承指教,他们落脚在鸡鸣寺!” 金白羽郑重其事的道:“事关前辈的清誉,可不能背这个黑锅!” “是!是!告辞!” 古长卿说完,拱手齐眉,展势而去。 金白羽对着一轮高升的红日,不由感慨万千。 正待找路回转客店。 远处,锦衣飘风之中,谷之阳狂扑而至。 他远远的,已看到了金白羽,朗声叫道:“金兄!金兄!你找得我好苦!” 金白羽不由道:“你看我斗阴山老魔,想是怕了,说什么找我找得好苦!” “冤煞小弟了!”谷之阳道:“眼看杨玉凤伤势严重,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金白羽对于杨玉凤:心中感到愧怍。 因为,她用四个长辈的性命,换了两樽玉液,竟被自己一口气饮下了一樽。 故而,关心的道:“她的人呢?伤势如何?” 谷之阳道:“人我已送到客店。伤势十分严重,恐怕要千年参王,或者是续命丹!才能挽救伤势!” “啊!”金白羽不由失声惊呼,心想:“要是适才那樽高丽王参液还在,不是正好吗?” 想着,不由叹了口气道:“那到何处去找!” 谷之阳道:“就在釆石矶找呀!” 金白羽奇怪的道:“采石矶找?” 谷之阳面露微笑道:“不瞒金兄说,我用内功疗法,已能维持杨玉凤的生命之灯不灭,她对我说……” 金白羽已知杨玉凤说什么?口中却抢着道:“她说什么来着?” “她说在这釆石矶已找到了一个旷古宝藏!”谷之阳眉飞色舞的道:“说不定藏有这种不世珍贵药品!” “唉!”金白羽再也瞒不住了,叹了口气道:“惭愧,找是找到了,可是被小弟用了!” “啊!”谷之阳的脸色大变,急道:“有这等事!” “随我来!”金白羽引着谷之阳,到先前那个穴洞之前。 一幅麻姑献寿图,依然平铺在地上。 龙形的金樽,已横置在乱石堆里。 谷之阳满脸的失望之色,沮丧的道:“金兄!你……” “也是一种不得已之事!” 金白羽便把发现龙凤古樽,以及金韵心、苏玉蟾之事,说了一遍。 谷之阳满面不愉之色。 但是,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表面上神色不动,微微一笑道:“这太巧了!只是杨玉凤……” 金白羽带着三分感恩图报的意味道:“少不得小弟拚着三五年的修为,替她施功疗伤,也就是了!” 谷之阳一笑道:“金兄对于姑娘们似乎都很多情!”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事非得已!” 谷之阳忽然正色道:“金兄!对于令妹的身分来历,还望你多加考虑,以免上当!” 金白羽淡淡的道:“上当也许不会,查明确有必要!” 谷之阳冷冷一笑道:“不会上当?一樽高丽王参液,乃是武林人视同生命的至宝,金兄竟拱手让人提定,还要上多大的当!” “这……” 金白羽的玉面微红道:“若不是舍妹,在下此时也许已受魔火焚身之苦,纵然上当,也算值得!”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个少年高手全都仰天大笑。 不过,他二人的笑意全然不同而已。 笑声甫收,谷之阳无可奈何的道:“金兄!请吧!” “回店!”金白羽也颔首道:“救人如救火,先把杨姑娘的伤势医好要紧!” 两人各展身形离了采石矶。 到了客店,已是日正当中。 谷之阳道:“金兄!正主儿回来了,小弟可以脱离干系了!” 他把昏昏沉沉的杨玉凤由自己房里移到金白羽的房中,然后拱手一揖,笑着道:“金兄!美人在此,小弟这叫送佛上西天,新人上了床,我这个媒人可就丢一旁了!” 说着,神秘的一笑,迳自回到东厢去了。 金白羽不理会这些。 但见,杨玉凤粉脸惨白,双目紧闭,气息奄奄,靠着被谷之阳所输的一丝真气,引动她的呼吸,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金白羽并不怠慢。 他将她平平整整的放在自己床上,然后找了一个枕头,放在一侧,自己就跌坐在枕上,双掌一抚杨玉凤的命门,一按中庭,沉心静虑的为她运功疗伤。 静,静…… 足有两盏热茶时分。 “唉……” 杨玉凤悠然而醒,星目微开。 她瞥见坐在自己身前的,乃是金白羽。 同时金白羽的一双温馨舒畅的手,分别按在自己中庭与命门之上,不由又羞又急。 一种女儿家的羞态,把一张粉脸涨得红生双颊,像熟透了的苹果似的。 她的一颗芳心,也如小鹿乱撞般的,跳个不停。 金白羽已经感到,忙道:“凤姑娘!不要动,冷静下来,再有半个时辰,伤势才可痊愈!” 杨玉凤脉脉含情的眼神,落在金白羽的脸上,有娇羞,有感激,有兴奋,有喜悦! 金白羽对于儿女私情,并不是一无所知。然而,他对于眼前的杨玉凤,可以说不存半点的情爱。 他所以情愿拚着耗损真元为她疗伤,千真万确是心头的一点歉意。 但是,杨玉凤如何想呢? 须知武林之中,能为人施功疗伤,乃是一椿大事。 练武之人,增功益力,苦修苦练还来不及呢?谁肯牺牲自己苦练的功夫,为别人疗伤。 因此,难怪杨玉凤有一厢情愿的想法,认为金白羽对自己情有独钟。 再说,她此刻遭了剧变,成了孤苦零丁的飘萍飞絮之身,多么需要有一个侣伴。 更因她对金白羽本来就有一见倾心的意思。 此刻,她微闭双目,感到无比的温馨,无比的舒泰,尽情享受这难得的片刻。 又是半个时辰,眼看已到黄昏。 金白羽已是微觉疲劳。 他感到杨玉凤的气血已纳入正轨,伤势已完全祛除,只需休养一夜,也就无虑了。 因此,低声道:“杨姑娘!你觉着好些儿了吗?” 杨玉凤分明已觉得伤势尽去。 但是,她要尽情的享受这份温馨,鼻孔中“嗯”了一声,娇慵慵的扭动一下道:“嗯!没有嘛!” 金白羽不由眉头一皱道:“没有?真的?” 杨玉凤撒娇道:“是吗?我会骗你吗?” “嘻嘻!”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凤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要是再一运功,只怕你五脏六腑受不了!” 杨玉凤把躺着的身子向金白羽所坐之处挤近了一些,口中含含糊糊的撒娇道: “你来呀!死在你手下,我也心甘情愿!” 金白羽见她越来越不像话,忙道:“杨姑娘!你伤势初愈,街请保重!” 说着,双手一撤,一跃下地。 这时,已是掌灯时分。 金白羽又道:“杨姑娘!你在何处落脚,在下好送你回寓!” 不料,杨玉凤娇慵不胜的道:“我没有住店,除非你送我回四川!” 金白羽不由大急,心想:“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要是不走,孤男寡女,处在一室……” 想着,不由焦急道:“既然如此,我替你再租一个清静的房子,你好生休养吧!” 杨玉凤眉目含情的道:“这儿不是很好吗?” “这里?”金白羽怔了一下,接着道:“可是……也好!你就在这儿躺着吧!” 他心知杨玉凤存心赖在这儿,纵然如何解说,她是不会走的,说不定反而闹僵起来,大家都下不了台。 因此,他说完又道:“我到外面走一下!” 不等杨玉凤开口,金白羽三步两步抢出了房门。 他打算到谷之阳处盘桓一宵。 谁知谷之阳早已出去,房子里黑洞洞的。 金白羽只好走出客店,信步向市街走去。 忽然他想:“何不到鸡鸣寺走一趟,顺便探听一下秦岭三鬼是何许人也!” 心念既起,迳向城外走去。 片刻之间,已远远的看到鸡鸣寺的影子。 忽然,左侧一道青影,快如飞矢,也是向鸡鸣寺方位而去。 这青影的装扮,与自己毫无二致。 金白羽大感奇怪:心付:“这又是谁,难道又是冒充我青衣修罗吗?” 想着脚下展开上乘轻功,追上前去。 但见那青影身法不凡,一转眼之际,已飘向鸡鸣寺的左侧厢房。 金白羽更不怠慢,晃肩催功,尾随而上。 不想,鸡鸣寺前殿鼓钹声喧,僧人们正在做晚课。 左侧厢房灯光明亮。 他正待游身而下。 匆听左厢房里冷兮兮的一声道:“秦岭三鬼!你们既认得在下,就该自裁,还等在下动手吗?” 接着,一个破锣嗓子道:“秦岭三鬼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漏夜到此寻岔找事!” 先前那个冷兮兮的嗓音又道:“住口!你们连手夜袭太极门,杀了王天铎,还想不认账?” 金白羽不由一惊,心想:王天铎果然是秦岭三鬼杀的! 似乎是秦岭三鬼之一,嘶哑的嗓门又道:“我们弟兄三人是奉命行事……” 紧接着一个尖嗓门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以去找百剑盟主古长卿,是他命我们去的!” 金白羽听得清楚,心中更加吃惊! “难道古长卿真的是……”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但听冷森森口气的那人又道:“少废话,金爷今天就是替王天铎讨回公道来的!” 接着,呛啷一声,是兵刃出鞘的声音。 嘶哑嗓门也怒喝道:“青衣修罗吓不了人,秦岭三鬼也不是好惹的!” “大胆!”冷森的一声断喝。 厢房的灯光顿灭。 “咕咚……” 连声大响,厢房后窗破碎声中,几条人影电射穿出。 口口口 金白羽毫不怠慢,心意初动,人已飘下了庙墙,点地再起,越过东厢,也向庙后扑去。 一连几声闷哼。 噗通连声大响。 星月的微弱光芒之下,金白羽不由呆住了。 鸡鸣寺的后山,原是一片和尚的葬场,高矮不一的佛塔,上扣下合的瓦缸,如同一具具山精,又像一幢幢的魔影。 骇然令人惊异的是,地上倒着三个一色暗紫劲装的大汉。 三个大汉的胸前,都同样的血潮外涌,叶叶有声。 好快的手法,杀人的凶手,竟然不见踪影。 金白羽的身法,可以说快得无可比拟,反应之灵活,更非常人可比。 为何竟在眨眼之间,把杀人的凶手给走脱了呢? 不用问,被杀的三个紫衣大汉,必是秦岭三鬼弟兄无疑! 而杀死秦岭三鬼的,又是谁呢? 为何这般凑巧,金白羽第一次听说王天铎是死在秦岭三鬼的手下,而又过上三鬼遭人毒手? 是巧合呢?还是…… 正在他沉思呆想之际,鸡鸣寺东厢房内忽然灯光一亮,传出喊叫: “秦老大!咦!” 想是房子里没有人,所以说话的感到惊奇! 这人的声音好熟:“是古长卿!” 金白羽心念末已,人已向东厢房的后窗走去。 就着后窗被震破的窗门中瞧去,很明显,也很容易的看得见厢房内的一切。 但见,百剑盟主古长卿,坐在左首的太师椅上,正在自言自语的道:“他三兄弟怎么一个也不见呢?” 忽然,他像是一惊而起,喝道:“窗外是谁?” 金白羽心中不由一震,暗想:“古长卿好俊的功夫!居然听出窗外有人?” 因为,星夜之间,房内有灯,窗外漆黑,由明看暗不大容易。 同时金白羽既站在阴暗之处,人又没有丝毫移动,乃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音响。 再说,以金白羽目前功力之高,可以说已是登峰造极,到了纹风不起,龟息龙蛰的地步,岂是常人所能轻易察觉得到的! 就在金白羽想念之际…… “是金老弟吗?” 古长卿竟已叫出了金白羽的名字出来,同时,人也向被震开的窗门走来。 第四回 玉牌追魂 金白羽再也隐身不住了,他长身走向窗口,隔着窗子拱手道:“古盟主!真凑巧!你也到鸡鸣寺来……” “我!唉!”古长卿叹息一声道:“我要找秦岭三鬼,请他兄弟出面,把老朽与王天铎的事澄清一下,不然,真的被人误会,老朽我就吃罪不起了!” “哦!”金白羽心中不由一动,嘴里却道:“可惜前辈你来迟一步!” “来迟一步?”古长卿不解的道:“难道秦岭三鬼他们……” “他们遭了人家的毒手了!” 金白羽一语初出,古长卿像是猛然一惊道:“有这等事?” “只是片刻之差!”金白羽闪开窗口,指着不远之处,那秦岭三鬼的尸体道: “看!他们可以说尸骨未寒!” 古长卿并不答言,身子一长,人已穿出了窗子。 “贤弟!随我来!” 他拉起金白羽的手就向秦岭三鬼走去,口中一面说道:“这太巧了!幸而贤弟您在此,若不然,岂不说是老朽我杀人灭口!” 金白羽心中正有这个念头。 但是经古长卿自己这一点破,反而不大好意思的接着道:“我是不会的!” 古长卿回首微笑道:“天下事往往不可分辨,尤其武林之中,真是谣言纷纭,无事生非者大有人在!像我们这种有负些虚名之人,更觉人言可畏!” 说话之间,两人已到了秦岭三鬼尸体之处。 古长卿皱起眉头道:“金贤弟!是你发现他们的尸体?” 金白羽道:“不止是尸体,我并且亲眼目击那杀人的凶手进入他们房中!” 古长卿身子一震道:“呵!甚等样人?” 金白羽冷冷的一沉脸道:“是我所见的第三个青衣修罗!” “青衣修罗?”古长卿不由倒退一步,满脸的惊疑,苦苦含笑道:“金大侠!你是说笑话?” 金白羽正色道:“在下眼见那扮我的人进入秦岭三鬼的房子,又听他们争吵,人影由后窗穿出,在下正尾追进房,就是眨眼之际工夫……” “以金贤弟的武功?……” “惭愧!”金白羽气恼的道:“那人的影踪瞬间不见!” 古长卿摇头一叹道:“如此说,那人的功夫真是惊人了!” 金白羽脸上有些发热,苦笑道:“惊人未必,快,可称得上一个快字!” 古长卿似乎在沉思! 他许久却道:“数尽武林,能快过你金大侠的,老朽一时还真的想他不起!” 他说着,一双眼神,只不断的扫视金白羽。 金白羽鉴颜辨色,冷然道:“前辈以为此事是在下干的?” “不!”古长卿斩钉截铁的道:“老朽绝对没有这个想法!假若是你所为,你何必推三阻四!以你金大侠的耿介性情,断然不会,断然不会!” 金白羽一心疑惑是古长卿所为,因为:“第一,古长卿可能真的派秦岭三鬼杀了太极门的王天铎,如今风声外泄杀人灭口。第二,古长卿的出现,太也凑巧。第三,秦岭三鬼住在鸡鸣寺很少为外人知道,金白羽也是从古长卿口中听来的。” 如今,古长卿竟这样的信任金白羽,反而使金白羽心中觉得自己也太多疑。 不由搭讪着道:“前辈!你太夸奖了!” 忽然,古长卿的话头一转道:“金大侠,你验看过他们的致命伤处没有?” 金白羽摇头道:“没有!” 古长卿颔首道:“也许可以看出是那一门派,或者什么手法……” 说着,一翻秦岭三鬼之一的伏地尸体。 突然,古长卿大吃一惊,老脸变色,惊呼了一声:“啊!” 他这短促急迫的一声惊呼,分明是事态出乎意外,也十分严重! 金白羽莫名其妙的道:“怎么?” 古长卿苍白着脸色,怔怔的道:“金老弟!这尸体是你首先发现的?” 金白羽大感不解的道:“适才已说过,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怎么……” “糟啦!” 古长卿不等金白羽的话完,接着又道:“金大侠!你的麻烦又来了!” “麻烦?”金白羽如坠五里烟雾中,愣然道:“什么麻烦呢?” 古长卿并不回答,就着身边折下一截枯枝,拨动着血泊中的一块寸大的小圆物道:“金大侠!你看过这个东西没有?” 金白羽先前可真没注意血污之中,有这么一块圆形的物件。 此刻,所见乃是一个圆约一寸许的,似玉非玉,似翠非翠的钱形薄牌。 那薄牌外型如大铜钱,中间只是缺少方孔而已,代替方孔,骇然是一个“死”字。 围着四个“死”字,雕着九只飞凤,栩栩如生,十分精细。 他顺手捡起那个玲珑的玉佩,省视着道:“古前辈!这是什么玩意?” 古长卿像是十分吃惊,双目失神的四下了望了一遭。 分明是怕附近有人听到。 然后才低声道:“贤弟,我们借一步细谈!” 那种神秘紧张的样儿,显然是事态绝不寻常。 他不等金白羽的反映如何,一拉他的衣袖,率先射起数丈,迳向“鸡鸣寺”的后山扑去。 金白羽当然要查个明白。 他拿起那块玉牌,衔尾急追,紧紧跟随。 片刻,古长卿已落在一片竹林之前,约莫离鸡鸣寺已远。 金白羽虽然尾追,但也几乎是同时落地。 突然,竹林之内黑影乱窜,数十个百剑盟的剑手一齐现身,同声雷吼了声:“参见盟主!” 古长卿面色凝重,挥手道:“本盟之人速退!” “遵命!” 吼声中,数十剑手隐入竹林之中,渐渐去远。 金白羽迫不及待的道:“前辈,这块玉牌……” “唉!”古长卿喟然一叹,才道:“老弟!事态严重!” 金白羽不耐的道:“前辈明言吧!” “请坐!”古长卿指了指那玉牌道:“贤弟!你不认识它?” 金白羽摇摇头道:“没见过?” 古长卿又是一叹道:“这叫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 “好响亮的名字!”金白羽微笑道:“只是追魂索命四字血腥太浓了一点!” 古长卿忙道:“何止浓,简直是不折不扣!” 金白羽毫不动容的道:“如此说秦岭三鬼是死在这面令牌的主人之手了!” 古长卿微微点头道:“这是可以推论的,不过……” 他的语音一顿,目闪精光,盯在金白羽的脸上。 金白羽茫然的道:“不过什么?” 古长卿压低嗓门道:“贤弟!你也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金白羽不由大声道:“于我何干?” “贤弟!”古长卿深情的先叫一声,又道:“不要忘了“连环”二字!” “连环?”金白羽依然不解的道:“连环二字作何解释?” 古长卿娓娓的道来说:“贤弟!这连环二字,是指的最先发现尸体之人。也逃不过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之手!” “哈哈……” 金白羽闻言,不由豪迈的长笑起来。 他的笑声甫收,便朗声道:“前辈!你是说我?我会像秦岭三鬼一样,死在这面令牌之下?” 古长卿点点头道:“是的!” “哈!哈!”金白羽冷笑两声道:“为什么?” 古长卿道:“这是九凤令主的规炬!” 金白羽有些不解道:“九凤令主!就是此令的主人?” “是的!”古长卿一点头,接着道:“九凤令主二十年前名震江湖,近二十年,却从未听人提起!听说已归隐到庐山千层瀑白云谷!” 金白羽问道:“这面令牌是什么意思?” 古长卿道:“九凤令主威镇武林之际,每逢杀人,或是先以令牌示警,或杀后留一玉令,事先接令之人,七日之内可以自行了断……” 金白羽极感兴趣的道:“七日之后?” 古长卿道:“七日之期若不自行了断,七日之后,其死状之惨,令人无法想像!” 金白羽笑笑道:“很有意思!” 不料,古长卿正色道:“另外,在死者身上留下玉令,那第一个见到尸体之人,也视同接到了玉令一般!” “哦!”金白羽不由心中一动道:“也要在七日之内自行了断?” 古长卿神色一整道:“是的!” 金白羽显然并不介意自己是首先发现秦岭三鬼尸体的人,却津津有味的问道:“这是什么理由呢?” 古长卿苦苦一笑道:“武林中若要讲理由是讲不通的!” 金白羽又追答道:“难道他们杀了人后,还留下来看清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谁吗?” “这……” 古长卿微微一怔,终于苦笑摇头道:“这是九凤令主的事!老朽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正色道:“小兄弟!你小心一点也就是了,九凤令主可是一代武圣,人在正邪之间,是轻易惹不起的!” 金白羽见他那副神乎其神的样子,不由有些儿的好笑,忙道:“九凤令主是怎样的一个人?” 古长卿摇头摆手道:“见过他的人,谁能活着,所以,除了问死人之外,谁也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他口中说着,人已缓缓站了起来,拍去衣衫上浮土,十分关切的道:“老朽知道贤弟你也是一代人杰,武功之高,堪称登峰造极,但是……” 他故意的望着金白羽,语音也随之一顿。 金白羽不由道:“但是怎的?” “但是……” 古长卿沉吟了一下,接着道:“九凤令主的声音,实在是如同春雷,一响天不知,武林中敬若神明的人物!你千万不可忽视!”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在下与这位令主缘樫一面,实在是终身遗憾,假如能见一见,也未必不是幸事!” 古长卿微微一撇嘴道:“依老朽之见,还是不见的好!” “哈哈……” 金白羽的豪情大发,不由对着满天月色,发出朗笑,震得宿鸟惊飞,林木萧萧。 古长卿的眉头深锁道:“老朽钦佩贤弟这种临危不乱的豪情!” “临危!”金白羽大声道:“在下从来不知道临危二字的解释,何况,大丈夫,何惧之有!” “好!好!” 古长卿竖起大拇指,一连说了两个“好”字,拱手又道:“贤弟珍重,老朽告别了!” 说着,肩头微晃,迳向山脚跃去,几个起落,已没入夜幕之中。 金白羽摸了摸手中的“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一时陷入沉思之中。 他想:“今夜的事也真凑巧,古长卿也碰上了。 要不是碰上古长卿,还真的不知道有这块怪令牌,因为,自己绝不会去翻动秦岭三鬼的尸体。 碰不上古长卿,纵然自己看到了令牌,也不会知道九凤令主这个人!与这些二十年前的往事!” 一阵鸡啼,远村吠吠。 东方方明,泛出一片鱼肚白。 敢情不知不觉之中,天色已将大明。 金白羽揣起玉令,向金陵客寓而去。 由于他担心杨玉凤尚未离去,因此,他一路缓行,安步当车,浴着晨光,却也使人头脑清新不少! 到了客寓,已是晨牌时分。 好在他是经常通宵不归的,店家却也不以为怪。 金白羽进了自己的房门,正待更衣稍憩。 忽然,他眼前一亮,顿时呆住了。 原来,在自己的枕畔,竟有一个半点不差的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 绿荫荫的玉牌,触目惊心的“死”字,栩栩如生的九只飞凤。 “这……” 金白羽不由目瞪口呆。 他不是被这块追魂索命的令牌吓住。 而是感到这事太突然。 甚而,他觉得这令牌是自己身上的那一块。 等到探手怀内摸出身上的一块,并排的放在一起,才觉得枕畔的一块是另外一块,不用说,这块玉令是冲着自己来的。 换一句话说,这块小小的令符,可爱的玉佩,是为了追自己的魂,夺自己的命而来的。 想到这里,金白羽不由忽然起一个童心。 他想:“古长卿曾说:见令之后,七日之后自行了断!若不自己了断……” “我就不了断!看看有什么花样?” 金白羽自言自语,把两块玉令向枕下一塞,反而心胸坦然。 折腾了一夜,竟然不管玉令之事,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醒来,已是黄昏时候。 他略事梳洗,打算到秦淮河去看看自己的妹妹。 但是,秦淮画舫笙歌,只是不见绮罗春的踪影。 回到店内…… 店小二含笑道:“公子!适才有人给你送东西来!因为你不在,他留下来了让我转送给你!” 说着,捧上一个织锦的小包袱。 那小包袱不过五寸大小。 金白羽以为是金韵心,或是杨玉凤、王彩云三人中的一人给自己送来的。 因此,回房打开包袱,乃是一个红缎的锦盒,锦盒之中,骇然是一块“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 金白羽不由又气又恼,暗想:“怎的这样凑巧,偏生我出去了。” 想着,连忙叫来店小二道:“店家!送物品来人是什么样子?” 小二道:“年轻的小伙子,身体很壮,外地口音!” 金白羽料着一定不会是九凤令主本人,又问道:“什么时候?” 小二不加思索的道:“就在相公你出去未久就送来了!” 金白羽又道:“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店小二摇头不迭道:“没有!他交代小的务必转给相公之外,没留下什么话!” “哦!”金白羽陷入迷惘之中。 小二见他沉吟,忙道:“相公!有甚不对吗?” “没有!” 金白羽挥手遣走了店小二,他觉得事有凑巧,除了再去追问古长卿之外,别人未必弄得明白。 第五回 玉令逞威 静静的秦淮河。 在晨光曦微之中,那些招蜂引蝶的画舫,夜来有了客人的,早已摇到远处隐蔽的柳荫深处,没有客人的,也收桨抛锚,歇了下来,等到黄昏时再出来兜揽生意,赚出生活。 金白羽并没见到古长卿。 据说,古长卿因事回去风陵庄,要十天之后才能回来。 他独自踽踽的沿着秦淮河岸,毫无目的的走着。 忽然,前面不远的岸上,一道矫健的身影,快如流矢狂奔如飞。 那人一身葛布衣衫,左手提着一个大得出奇的篮子,里面似乎盛满了鱼肉菜蔬,看来十分沉重。 可是那葛衣人提起来,仿佛轻如鸿毛,身形居然是上乘功夫。 金白羽一时好奇,赶上前去。 相隔不过三五丈,更使他吃惊的不由叫了出来,大声喊到:“白义!白义!” 敢情那葛衣老者是绮罗春画舫上的老仆白义。 葛衣人耳闻喊声,似乎也大吃一惊。 他略一回头,也已看出了是金白羽。 但见他顿时脸上变色,急切间,右手在脸上一抹,索性回身停步,站在堤上,尖着嗓子喝道:“谁是白义黑义!一大早碰见了鬼!” “咦!”金白羽也不由一楞。 原来看得真切,分明是留有花白短须的老仆白义。 为何转眼之间会变了呢? 这人身材衣着与白义无二,一头渗白的头发,脸型,还是白义的样子。 只是光秃秃的嘴巴,并未留须。 嗓门尖尖的,也与白义同。 金白羽只好苦笑道:“在下认错人了!” 那葛衣人十分不悦的道:“奇怪,我天天在河堤上走,偏偏你会认错人,别人不会认错人!” 说完,提起菜篮,箭一般的走了。 金白羽无端遭人抢白一阵,不由呆在堤上。 心想:“奇怪,这些天,一连都是岔事!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他明明是有胡须的,为何转眼之间……” “他本来没有胡须,他用手一抹……” “还有他那身功夫……赶上去问明白……” 然而,河水淼淼,烟波茫茫,那葛衣老人的身影,已无影无踪。 金白羽苦苦一笑,自言自语的道:“白义是没有这份能耐的,他根本没有练过武……” “不见得吧!”谷之阳突然在身后现身,含笑而前,拱手又道:“金兄!你准知道白义不会功夫?” 金白羽由于沉于凝神倾思之中,谷之阳何时到了身后全然末觉。 闻言不由红着脸道:“哦!谷兄!我所说的是绮罗春画舫上的老仆白义呀!” 谷之阳淡淡一笑道:“小弟说的也是他!并无别人!” “这……” 金白羽一时不知如何说,心忖:“难道自己又看走眼了!” 谷之阳早又带着三分不乐之色道:“金兄!连那个丫头的身手也是不凡哩!” 金白羽疑惑的道:“谷兄!你说的是紫鹃?” “嗯!”谷之阳点头道:“反正!绮罗春画舫上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的来龙去脉,瞒不过我!” 金白羽见他十分认真,不由苦苦一笑道:“他们不会是长春岛的人吧?” “金兄!”谷之阳的神情一肃又道:“八成不会错!” “哈哈哈哈……” 金白羽不由仰天大笑。 他因为一心疑惑谷之阳是太阳谷里的人,所以才说绮罗春画舫是长春岛的人。 原因是长春岛与太阳谷,乃是誓不两立的敌对门派。 料不到他这一句戏言,竟使谷之阳认以为真。 他忍不住一阵大笑之后,接着又道:“谷兄:你想,长春岛一门,乃是武林中的班头,江湖上的领袖,他们会流入风尘之中卖笑吗?” 谷之阳正色道:“江湖上事,无奇不有!” “不!”金白羽辩白道:“白冷秋的身世,谷兄大约不知,所以才有这一猜。” 谷之阳点头道:“这一点我承认还没有弄明白!” “所以罗!”金白羽接着道:“假若白冷秋是长春岛的人,怎会又被长春岛劫去呢?这不是也太矛盾了吗?” “这……” “谷兄!”金白羽拦住了谷之阳的话道:“不要疑心生暗鬼,小弟却有一事,向你请教!” 谷之阳忙道:“请教二字实在下敢当!” “说来话长!”金白羽指了指河畔一排柳荫之处道:“我们到那边去谈谈好吧?” “好!”谷之阳已缓步向柳林中走去。两人坐在垂柳之下,十分宁静。 金白羽道:“谷兄!你的武林经验、江湖阅历都十分老到,而且可说是经多识广!” 谷之阳忙道:“金兄过奖……” 金白羽开门见山的道:“你可知道还有一个九凤令主?” “呵!”谷之阳突然一怔,不答反问道:“金兄为何突然提到此事问到此人?” 显然的,谷之阳是知道了。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谷兄!你是知道的了!” 谷之阳的脸色一红,点头道:“略知一二!” “甚好!”金白羽说着,探手怀内,摸出那三块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牌,随手在身前草地上一摊,一字排开,微笑道:“那这三块令牌,你该不陌生了!” “金兄!”谷之阳的身子一震,突然由坐地弹身而起,倒退丈余。 同时,他双目凝神,振腕作势,分明已运功戒备,意存一搏。 金白羽料不到谷之阳竟如此紧张。 他微笑招手道:“谷兄!这是做啥!坐下来!坐下来!” 谷之阳肃然的道:“金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白羽含笑招手道:“小弟并无恶意,所请教的,就是这三块玉佩令的问题!” 谷之阳这才散去真力,缓步走回先前所坐的地方,双目凝视着三块玉佩道:“金兄从何处得来的?” “坐下!”金白羽指了原先谷之阳所坐的大树根,然后道:“很是奇怪,因为……” 他把三块令牌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谷之阳倾神而听。 等到金白羽一口气简单的说完,谷之阳才十分迷惘的道:“这件事却大有出入了!” 金白羽道:“谷兄有何高见?” 谷之阳拱手道:“据小弟所知,九凤令主的玉佩令,一共只有九面。” “啊!”金白羽不由插口道:“好家伙!一口气送了我三分之一!” 谷之阳不理会金白羽的话,依旧目凝滚滚河水,十分神往的道:“在九块令牌之中,毁在长春岛三片,毁在太阳谷三片……” “啊!”金白羽不由插口道:“如此说,他本人只剩三片了。” 谷之阳微微点头道:“这就是九凤令主由武林中退隐的最大原因,因为一连栽了两个跟斗,九凤令主落成了三凤令主,怎能有脸再混下去!” 金白羽听得津津有味,不由道:“这是二十年前的事?” 谷之阳点头道:“二十年前,太阳谷与长春岛因为发生了一场天大的误会,同时退出中原,接踵而起的,就是这位九凤令主!” 金白羽道:“这叫做时势造英雄!” 谷之阳道:“九凤令主有鉴于太阳谷长春岛初在江湖露面,就震惊武林,使人谈虎变色,一举成名,他也来一个依样画葫芦,如法炮制!” 金白羽问道:“不分正邪,遇上即杀?” 谷之阳摇头道:“专找名门正派,寻上门去,先留玉令,七天之内杀人!” 金白羽道:“真有这等凶法?” 谷之阳点点头道:“九凤令主据说练的是一种先天罡气,出手霸道,的确有九分火候!”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罡气也者,仅得乎中而已!” 谷之阳一拍双手道:“对!金兄,你一语道破!” 金白羽道:“为何?” 谷之阳继道:“九凤令主凭着那份罡气,竟在旬日之内,横扫当时的九大门派,十大帮会,连食人魔尊的师傅,也是在接到九凤令的第五天横剑自刎的!” 金白羽道:“果然不凡!” 谷之阳又如数家珍道:“九凤令主志得意满,若能急流勇退,却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不料他就在巅峰之际,野心更大起来!” 金白羽道:“什么野心?” 谷之阳微有喜色的道:“他一夜之间,连将三面九凤令送进太阳谷……” 金白羽不由一惊道:“结果呢?” 谷之阳微笑道:“他没有得到好处,反被本……” 他忽然脸色一阵绯红,嚅嚅半晌才道:“反被本……本来已退出中原的太阳谷人给他留下暗伤,废了他的左膀!” 金白羽也十分得意的道:“太阳谷果然是太阳谷!” 谷之阳又含笑道:“谁知九凤令主野心未灭,又闯进长春岛,一夜也发出三道玉令,约长春岛的人到中原来分个高下!” 金白羽忙不迭的道:“后来呢?” “后来!”谷之阳接着道:“长春岛焉能放过他,当时虽没要他的命,却把他的一只右臂给废了!” 金白羽不由拍手道:“妙!九凤令主岂不是双臂齐废!” 谷之阳道:“事情真绝呢?” 金白羽不由催促道:“如何绝法!” 谷之阳娓娓的道:“太阳谷把三块令牌在汴梁城公开展出,无巧不巧,长春岛也不约而同的将三块玉令在金陵展出!” “哈哈哈……” 金白羽笑不可抑,喜孜孜的道:“九凤令主当然无法立足,没有脸再混了!” “所以嘛!”谷之阳道:“从此,九凤令主像一阵风样,昙花一现的退出武林,二十年来,没有再露面,想不到……。” 他说时,一双眼神落在地上那三片玉令之上,久久不移。 金白羽道:“料不到二十年后,他又看上了我这个不成材的青衣修罗!” 谁知,谷之阳摇头道:“大有文章!并不简单!” 金白羽道:“谷兄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 谷之阳皱眉沉思了片刻道:“这三块玉令接二连三的到你手,大出九凤令主做事的常轨!” 金白羽不解的道:“为什么?” 谷之阳道:“玉令追魂,七日了断,若不自裁,死刑最惨!这是江湖人对九凤令主的十六字诀,玉佩令一发,死已注定,从来没有连发三道令符的!” 金白羽道:“噫!他对长春岛,太阳谷不都是发三道吗?” “这就不同!”谷之阳道:“九凤令主并不清楚长春岛与太阳谷究竟有哪些人物,他的三道玉令,是指明要三大首领的性命,所以才发三个,对于个人,他从来一人一令,如今……” 他沉吟半晌,终于摇头,又道:“再说,他也不能把仅有的三块玉令,一股脑儿都发出来!” 这…… 金白羽也觉得谷之阳所说的话不错。 然而一时却猜不透九凤令主的真意何在。 他拾起地上的三块令牌,缓缓站起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到七天之后,自有分晓!” 谷之阳也道:“金兄若有用我之处,小弟随时听候调遗!” 金白羽忙拱手道:“多谢!不过!不敢劳动谷公子!” 谷之阳正色道:“九凤令主既然重出江湖,又先从你这四位四大魔尊的强中之强发出玉令,金兄也不可等闲视之!” 金白羽点头道:“谷兄说得是!但是,在下倒要看看九凤令主有什么惊人的绝学!” 说完,扑去衣襟上的落叶,又道:“多承指敦!” “岂敢!岂敢!” 两人拱手而别! 金白羽一路百思不解,想不通九凤令主,将仅有的三块令牌倾囊发出,与自己有什么梁子?还是要拿自己来开刀,杀一儆百,重振二十年前的雄风?想着,已进入闹市。 正是掌灯时分。 第六回 九凤令主 六街三市,已是万家灯火。 就在将到客店之际,一条短巷的转角之处。 突见百剑盟的玉扇郎君,像幽灵似的,正从自己所住的客店里闪了出来。 那玉扇郎君似乎也已发现了金白羽,由店门中一闪身,像水里的鱼样三转四扭,没入人群之中。 金白羽本想用鬼影千变身法,穿过人群,追上前去。 他没把区区一个“百剑盟”的军师放在眼下,料想他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然而,进入自己房中,点亮了灯火。 “噫!” 金白羽不禁目瞪口呆。 枕畔,又是一块“九凤追魂连环令”,绿荫荫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耀目生辉。 急切间,他摸出自己身上的三面玉佩。 “一个不少呀!” 他奇怪这面新玉佩的来历。 更想起了谷之阳的话:“九凤令主变成了三凤令主……” 九凤令主应该只有三面令符了。 那么这第四面令符,是从何处来的呢?除非来自太阳谷,或是长春岛? 太阳谷也好,长春岛也好,名头全都高过九凤令主,当然不会借着九凤令主来吓唬人! 那么,这第四面玉佩是…… 金白羽如坠五里烟雾之中。 他心烦意乱,困扰至极。 他并不怕九凤令主来追命夺魂,只是受不了这个扑朔迷离的困扰。 正巧,耳听店家在外面高声道:“谷公子!你老也回来了!” 金白羽忙不迭迎出房去,但见谷之阳正向东厢他自己的房子走去,赶忙的叫道:“谷兄!谷兄!” “哦!”谷之阳应了声,含笑道:“金兄也回来了!” 金白羽招手道:“请谷兄过来一叙如何!” “遵命!” 谷之阳折身到了西厢正房。 金白羽已迫不及待的拉着他到自己卧室,一面口中道:“谷兄!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你瞧!” 他指着枕畔那块九凤令!又将自己原来的三面托在手上,追问道:“谷兄!据你说,九凤令主应该没有第四面九凤令符呀!” 谷之阳也茫然道:“适才柳岸之言,小弟没有半点虚假!” 金白羽苦笑道:“可是,这令符……这是千真万确的呀!” “这……”谷之阳一时也是满头水雾,讷讷半晌才道:“这是没法解释的,除非……除非九凤令主又造了另外六面!” 金白羽道:“不可能,你看!” 他说着,把先前的三片令符取出来,叠在一起,又指点着道:“谷兄!这玉石的花纹是假不得的!” 然后,他又把枕畔那一块并在一起。 四块九凤玉佩,天衣无缝,玉石纹络,完全吻合,没有一丝破绽,色泽尤其一致无二。 谷之阳喟然一叹道:“可惜太阳谷长春岛的六面玉佩我们不能得到一片,假若有一片的话,就可以对证一下!” 金白羽道:“对证什么呢?” 谷之阳道:“因为眼前只有一个可能,那是九凤令主又新制了九面令符。除此之外,这个第四面令符,不可能在此出现!” 金白羽苦笑道:“想要从太阳谷或长春岛取一面玉令,那恐怕比登天还难!” 谷之阳大不为然道:“不!金兄!假若九凤令主重出江湖,这事与太阳谷长春岛都有利害关系,他们会答应取出玉佩印证,只是路途遥远,不是五天工夫可以来回的!” “是呀!”金白羽被他一言提醒,很尴尬的道:“再有五天,我就要等到九凤令主来取我的命了!” 谷之阳微笑道:“金兄!以你的功力,只怕九凤令主还办不到!” 金白羽一笑道:“我不怕他取我的命,只怕这五天太难等!” 谷之阳笑道:“错在我们不知道九凤令主的居处,不然,也不必在此苦等五天了!” 金白羽心中不由一动,暗想:“对呀!我何不找上门去,也免得多受五天的折磨!” 口口口 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座庐山,不但收揽山水之胜,而且高处云封雾锁,削崖峭壁,美是够美的,然而,险,也是够险的。 越过“好汉坡”再往山的深处,已没有了可以留足的山道。 有的,只是一曲蜒羊肠,并且是断涧悬岩的古道。 这些古道是一些入山的猎户、樵夫,偶然一走的足迹而已。 这时…… 一道青影,却在这似有若无的险道上,流光浮影似的掠起。 他,正是金白羽。 金白羽放下了金陵城做不完的事,却赶到庐山来,目的在寻找九凤令主。 而九凤令主的居处,只是在古长卿的口中听出是“千层瀑白云谷”。 他料定九凤令主乃是响当当的人物,他的总坛所在,一定是人尽皆知的了。 最少,在庐山周遭百里之内,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因此,他不分日夜的进入了庐山。 但非常使他失望的是,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并没问出千层瀑白云谷这个所在。 访问了许多山居人家,还有数十个庵观寺院,也没有人知道九凤令主这个人。 然而,金白羽不能白来一趟。 他要走遍庐山,誓非找到九凤令主不可。 因此,他避开有人居处,专向深山穷谷中搜索。 另外,他估计“千层瀑”这个地名,必定是水的源头所在。 所以,他专门沿着山涧溯流而上,追本溯源。 第二天了。 他沿着淙淙山溪,逆流而上。 渐渐的,远离人烟,到处是白茫茫一脉的流云。 “轰隆!” 一声霹雳,乌云四合,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下起雨来。 金白羽暗喊了一声:“糟糕!” 他急切间寻了一个岩石下面,只有容身之处,躲避山雨。 可是,那雨越下越大,势如倾盆。 金白羽只有耐着性子,在岩下运功调息,打发这深山寂寥的时间。 直到雨停,山间的云也散了。 一轮皓月,涌上天际。 约摸着,已是二更天气。 金白羽打叠起身,准备出山。 忽然,水声淙淙的上流,有一点闪闪烁烁的灯火,在黝黑深山之中,十分刺眼。 他想:“何不借宿一宵,明日继续寻找!免得上上下下的耽搁时间!” 心念既动,毫不犹豫直向那点灯光扑去。 山势曲折,看近实远。 金白羽才拐过两个山嘴。 忽见那先前灯光之处,竟变成了一股冲天大火,浓烟上涌,火星四射。 他不由大吃一惊,心想:“敢情是失火了!” 他停了下来,极目凝神,运集功力望去。 但见,大火之中,人影乱窜,夹着刀光剑影,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句叱喝之声。 这分明是有事动手。 由于金白羽功力太高,他目力可见,耳力可听,觉得最少在十里之外。 因此,他不敢怠慢,急欲看个究竟,施用全身功力,展开身法,认准方向电掣风驰一般,向那火光扑去。 饶是金白羽的身法奇快无比。 但也费了一盏热茶时分。 但见,人影全无,火势已熄。 白烟袅袅之下,约莫有三五间茅屋,已是一片凄凉,变成灰烬。 忽然,一声极为细微的呻吟之声,由火堆后面传了出来。 虽然十分细微,却也被金白羽听了个真切。 他纵身一跃,越过余烬犹存的火场。 但见,后山坡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足有百来处伤痕的白发老妇人。 金白羽不由一楞,心想:“在这等荒山深谷之中,这一个老妇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看来这场火灾,也一定包含着许许多多的武林恩怨。” 想着,已走近了那老妇人。 此时那老妇人已奄奄一息,一双失神眼睛微微睁开了来,张开嘴巴,似想说话。 金白羽不由道:“老人家!您是怎么……” 一言未了。 忽然后山上叱喝连声,纵跃之际,出现了九个黄衣宫装少女。 九个少女一式打扮,每人手里一柄凤头金剑,耀日生辉。 就在此时,那重伤的老妇人喉咙里“咯”的一声,已自气断身亡。 后山上扑身而来的九个黄衣少女,风驰电闪的,到了山坡。 其中一个一见金白羽,扬剑娇叱道:“你是什么人?” 金白羽冷冷的道:“你是问我?” 其余的少女同声惊呼道:“姐姐!姥姥!姥姥!” 那喝问的少女一见地上的老妇人,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不问青红皂白。 “刷……” 凤头金剑发出一声厉啸,直劈金白羽的右肩。 金白羽冷冷一笑,低哼道:“放肆!” 冷哼声中,人已飘出数尺,闪开一剑。 那少女一剑落空,怒火更大,娇叱一声:“小贼!再接一招!” 招展“鸾凤和鸣”一招两式,端的不凡。 无奈,金白羽身法之快,已入化境,脸色一寒,低喝一声道:“再让你一招!” 那少女眼看一剑刺实,恨不得戮个透心而过。 料不到人影略动一下,觉着剑尖落空,一时收势不及,脚下呛啷向前栽去,几乎栽到金白羽的怀中。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嘿嘿!凭你这两手还行吗?” 那少女羞得满脸红过耳,双目怒火如焚,挥剑喝道:“你们还楞在那儿干什么?” 其余八个少女闻言,全都振腕抖剑,蜂拥而上,立刻把金白羽围在核心。 每个人都横剑当胸,作势待发。 金白羽一见,不由嗤之以鼻道:“哼!要群打群斗吗?” 为首的那个少女怒喝道:“杀人放火,要你还个公道!” 金白羽原本已探手怀内,准备亮出断剑。 此刻闻言,忙不迭的摇手道:“姑娘!要是请动手,在下奉陪,先得说明,在下既未放火,也没有杀人!” 那少女冷冷一哼道:“哼!想赖?” 金白羽忙道:“非也!不客气的说,在下对于各位姑娘,还不在心上,假若是我所为,用不到赖,谅各位也奈何在下不得,何必推诿呢?” 他那份豪气,那种从容的态度,那一群少女全给说怔了! “各位!”金白羽又道:“假若你们把杀人放火的事,硬要栽到在下的身上,在下并不推辞……” “为什么?”其中一个少女喝道:“那分明是你干的了!” 金白羽摇摇头道:“因为,各位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先前那少女又道:“天下有这样好人?” 金白羽自顾道:“若是在下承认,在下来说,并无损失,可是,对各位姑娘的损失可就大了!” 少女之一的喝道:“这是什么怪论!” 金白羽气定神闲的一笑道:“因为在下已经杀过很多人,多承认一个毫无所谓,而你们呢?因为有我承认,少不得将正凶放过,让他逍遥法外,不能替那位老人家报仇,使她死不瞑目,你们于心何安!岂不是大大的损失!” 他身处剑阵之中,谈笑自若,侃侃而谈,分明没把眼前的九位少女放在心上。 然而,他的话,却含有十分正确的理由,使那九位少女互望了一眼,气势缓和了许多! 金白羽道:“各位姑娘觉得如何?” 为首的少女喝道:“一派强词夺理!” 金白羽的面色一沉道:“用不着多说!如若认为在下强词夺理,各位尽管亮招好啦!” 九个少女迟疑了一下。 其中最小的一个问道:“荒山之中,分明只有你一人……” “对呀!”金白羽紧接着道:“那么,那老婆婆的身上有百余处刀剑之伤,在下岂能用几件凶器?而凶器又在何处呢?” 一众少女不由全向地上的白发婆婆尸体上望去。 金白羽又缓缓的道:“在下言尽于此,各位姑娘自有主意!” 为首的少女略一沉吟道:“最少,你应该看见凶手是谁了!” 金白羽道:“抱歉,在下来迟了一步!” 最小的一个又天真的问道:“你深更半夜到这里来干什么?” “姑娘问得好!”金白羽道:“在下寻找一个去处,路逢大雨,躲雨之后,才发现这儿的大火,循着大火而来!” “你找什么去处!” 金白羽见她声色俱厉,不由三分不悦道:“这个姑娘你管不到吧!” 那少女柳眉一竖道:“我就要管!” 金白羽也有些作恼,沉声道:“你管不着!” “上!” 那姑娘恼羞成怒,挥剑招呼同伴。 同时,他凤头金剑一晃已先自发动,抢攻一招。 其余的八位少女同时叫了一声,八枝金剑也一齐展开,齐向金白羽递到。 像先前一样,在外围游走。 只是,这一回是左三右三,穿花奔驰。 片刻…… 短促的一喝,九柄剑仿佛剑山剑海,又像一堵金光闪闪的剑墙。 金白羽扬剑…… 料不到如同先两次一样,金白羽的剑招才动,九位少女又已退出八尺之外。 一对一,一左,一右,又穿梭的游走起来。 金白羽已是不耐,扬剑厉吼道:“这算什么,要拚就来!” 一言未了,九个少女冷哼之声陡起。 九柄金剑化成一个庞大的金圈,缓缓地向核心收缩。 劲风,平着地面如潮涌到,吹得金白羽的衣袂迈迈作响。 第七回 庐山居士 金白羽会过不少高手,见过不少群斗。 但是对眼前的剑群,还是第一遭碰到。 因为,他忽然觉得只见剑光,看不到人影,而且那如金环似的剑圈缓慢得无以复加,仿佛是一寸一分的向前推动,令人焦急的等待,心麻意乱。 就在他焦急不耐之际。 突然…… 呼…… 一阵狂澜地汹涌而至。 同时,娇叱声起:“杀!” 分不出有多少个剑尖,快如追云搏电似的一齐刺到,锐不可挡。 饶是金白羽艺高胆大,也不由大吃一惊。 急切问忙不迭振腕扬剑,一式“旋风挥旗”意在护体全身! 金星四溅,火星乱冒。 人影乍合即分。 金白羽仰天一啸,人如一条长龙,迎风一转,陡的上射丈余。 蓝芒一片,漫天落下,他的断剑已经出鞘。 九个黄衣少女,似乎有一套连手的剑法。 他们合力一攻,原是虚招,接着,如同彩凤一般的,倏的分开七尺。 核心,约莫一丈七八空地,只剩下一个金白羽,岳立当场。 金白羽不由一凛,心想:“难道我这一招羽书上的“威镇八荒”他们已经认输了吗?不然为何闪得这等快捷?” 原来,金白羽凌空抽剑,乃是新从羽书上练来的。 在他人未落地,剑势已成,将落之前,挥剑一挥,可以出其不意,毁去敌人兵刃。 这是专门对付强敌环伺的一式绝招。 不料,初次使出,竟落了个空。 其实,完全是一种巧合。 九个少女疾退之后,也是展开剑阵的招势,目的在争取机先。 但见她们九人忽然一声高喝:“杀!” 九个如蝴蝶穿花,四个向左,五个向右,九柄剑尖指向金白羽,两人只在外围七八尺之处游走不停,使人眼花撩乱,目炫头晕。 金白羽一见,冷笑道:“这算什么?” 一言未了。 九位少女突的一声断喝,忽的方位变更,穿梭一般,不分东西南北,九道金光闪时,九柄剑如同一道狂澜,席地卷向核心,来势之猛,前所未见。 金白羽也不由一楞,喝声:“好!” 神剑泛起一派寒芒,且不还击,先行护体。 九位少女的攻势真似凌厉无俦。 然而招式才及一半,忽然又如潮汐一般的退回。 九个少女纷纷后撤,各人省视手中的金剑,对着核心的金白羽狠狠的逼视着。 十八只精光湛湛的眼睛,充满了仇恨的怒意。 金白羽也不由暗喊了声:“惭愧!” 他觉得这九个少女的剑阵,忒也怪异,幸而自己有一身绝学半枝神剑,换了任何高手,恐怕也难逃出适才这一招合击。 此时,那为首的少女喝道:“小子,果然有一手!” 那最小的一个又道:“看来姥姥就是他杀的!” 另外的少女附合著道:“对!不能饶!” 为首的少女突然扬声道:“第二号剑阵!” 没等她的话落音。 “杀!” 八个少女又是喊了声“杀”,横剑作势,开始围着金白羽游走! 金白羽甚是不耐,怒喝道:“住手!” 九个少女闻言,也真的停下来。 为首的少女喝道:“怎么?认罪了吗?” “哼!”金白羽冷冷一哼,接着道:“在下何罪之有?” 那少女道:“那么是怕了姑娘的剑阵!” 哈哈哈哈…… 金白羽仰天长笑,狂态毕露。 笑声清澈高亢,震得群山响应,久久不绝。 他的笑声戛然而收,接着朗声道:“你们这些鬼画符,对在下是毫无用处,依我之见,还是收起来的好!” 那少女冷冷一笑道:“少向自己脸上贴金!” 最小的一个也娇叱道:“告诉你,这是第二号剑阵开始……” 金白羽哭笑不得的道:“你们一共有多少号剑阵?” 小少女天真的道:“九号!” “老天!”金白羽没好气的道:“九号!老实说在下已经不耐烦了!” 为首的少女喝道:“既然不耐烦,快从实招来!” 金白羽不知怎地,对这当前的九个少女,打从见面起,就没有伤害她们的心。 另外,他自从见到白冷秋之后,性情也不知不觉的改变了不少。 若是依他初出道时“青衣修罗”的个性,怕不早已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个痛快,哪有心情与他们言三语四的辩白理由呢? 更何况,以金白羽目前的功力,对付眼前的九个少女,仍是绰有余裕。 因此,他强按捺下怒火道:“你们要在下招供什么呢?” 为首的少女喝道:“我姥姥是不是你杀死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金白羽怒火如焚一连声的道:“不是!不是!不是!” 最小的一个少女又逼着问道:“那你该看见是什么人了?” 金白羽急得脸上变色道:“你有什么理由指定是我应该看见呢?” 为首少女娇吐道:“因为你在现场,因为我们赶到之际,现场上只有你!” 金白羽怒不可遏,一扬剑道:“罢了!罢了!既然与你们说不清,我只好得罪了!请吧!” 他的语落,扬剑,肩动,发招。 “杀!” 九个少女一声喊,立刻四下一撤,随着金白羽的身影,依然围了一个圆圈。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高亢入云的清啸,起自山后,声如龙吟凤啸,显然来人的功力不凡。 九位少女闻声霍的退在一旁,一字排开,态度十分肃穆。 金白羽也不由收势卸力,撤剑向啸声之处凝目望去。 月色暗淡,星光微弱。 山坡之上,一个淡青宫装的中年妇人,落在已死的老婆婆尸身之处,省视了片刻。 然后,莲步轻栘,走近了来。 九个黄衣少女,抱剑肃立,春雷乍响也似的叫了一声:“妈!” 中年妇人略一颔首,目如秋水,对着金白羽凝视了片刻,淡淡的道:“阁下尊姓大名?夜入庐山,游兴不浅!” 态度雍容华贵,言词温文典雅。 金白羽虽然性情高傲,也不由肃然起敬,拱手答道:“在下金白羽……” “啊!”中年妇人微闪双目,放出慑人的光芒,似乎有些意外的道:“敢莫是武林四大魔尊之一的青衣修罗?”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江湖上都这等称呼在下!” 中年妇人敛衽为礼道:“失敬了!” 她说完,柳眉略动又道:“难得光临庐山,又值深夜,请到本谷稍坐,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金白羽心想:此时无处可去,而且正好打探九凤令主的下落,去去何妨! 想着,不由拱手道:“如蒙见召,理当拜谒!” 那中年妇人连连颔首道:“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说完,对着九个黄衣少女一摆手,朗声道:“回谷!” 九个少女异口同声应了一声:“是!” 衣袂微振,如同九只黄莺,各展身形,向后山翻去,不但姿式美妙,而且身法一致,端的令人惊讶! 中年妇人含笑道:“金大侠!我带路了!” 语落人起,一式“彩凤凌空”率先射向后山。 金白羽也不怠慢,展身衔尾紧跟。 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越过后山不过转了两道断岩,约莫三十丈左右,眼前的景色大变。 四周是玲珑剔透的石山,但却是陡峻异常,漫说是人,纵然是猿猴也无法攀登,飞鸟也不可停翅。 石山之间,豁然开朗,成一道十分宽敞的峡谷。 谷中,处处垂杨,遍植修竹,奇花瑶草点缀其间,而又布置得井然不紊,十分雅致。 曲折的石径,忽而小桥流水,忽而石笋林立。 太美妙了。 简直是世外桃源,神仙居处。 金白羽只觉尘念俱消,心神为之一清。 他不觉赞不绝口道:“夫人!此乃世外桃源,洞府仙境也不过如此!” 中年妇人展颜微笑道:“金大侠!你太夸奖了!” 沿着一道曲径,不过一箭之地,一决五间明窗湲洁的茅屋,竹墙草顶,十分清爽。 中年妇人单手肃容入内。 早有两个青衣女童献上杯香气扑鼻的松子茶来。 中年妇人不等金白羽开口,先自问道:“金大侠此次想是由金陵而来?” 金白羽不由一怔,口中却实实在在的道:“正是!” 中年妇人颔首道:“太巧了,我有点事儿,想请金大侠讨教!不知能否见告?” 金白羽不答反问道:“在下尚未请教夫人如何称呼?” 中年妇人不由抿嘴一笑,也十分诚挚的道:“我姓陆,很多人都叫我陆夫人,其实,我名叫帼英!说来凑巧,拙夫也姓卢,不过卢与陆不同而已!” 金白羽欠身道:“原是陆夫人!失敬了!” 陆夫人又道:“适才那几个都是小女,因为太多了,所以都以排行为名,下面加一个凤字,叫她们一凤,二凤……”她说着也不由露齿一笑。 金白羽觉得这位陆夫人待人如沐春风,言谈如霁月光风,也不由微微一笑道: “原来都是令嫒,端的难得。” 陆夫人旧事重提道:“金大侠是从金陵来,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可以吗?” 金白羽忙道:“在下知无不言!” 陆夫人道:“有一位全真道人,自称庐山居士,不知大侠可曾见到过了?” “庐山居士?”金白羽摇头道:“非常抱歉,在下乃江湖中人,对于……” 陆夫人忙道:“此人也在江湖武林,一柄古剑,较普通之剑短约七寸,功夫却也过得去!” 提到“古剑”,金白羽不由心中一动。 他下意识的按了按腋下内衣中的古剑。 金白羽的确有一柄较常人所用之剑略短的一柄古剑,那是他在碧云寺地穴中无意中得到的。 此时,他更连想起那本“玄门羽书”,还有那一身道装的枯骨。 然而,他不能断定那堆枯骨就是“庐山居士”。 因此,沉吟之中心念电转道:“在下少见,不但没见过,而且从未听说武林中有这一号人物!” 陆夫人闻言,不由脸上微泛红晕,冷冷一笑道:“金大侠!却教你见笑了!” 金白羽忙道:“在下是实话实说!夫人不必介怀!” 陆夫人似乎也引起了一片豪情,声音也略微提高许多,朗然道:“庐山居士当年也曾煊赫一时,只是,及不上你金大侠青衣修罗的美誉而已!” 金白羽心知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话:“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一号。”深深伤了陆夫人的自尊,打量那庐山居士与她必有深厚的渊源。 因此,忙含笑拱手道:“原来如此!” 陆夫人早巳接着道:“那道人早年也曾在武林闯出一些名声,“乾坤剑”卢一鸣却也在南五北七十三省叫得响!” 她分明十分激动,不由自己。 金白羽忙带笑道:“哦!惜乎在下无缘,未能谋面!” 陆夫人似乎也已发觉自己有失稳重,搭讪着道:“我……我这不过是提起一段武林旧事而已,金大侠不会笑我冒昧吧!” 金白羽忙道:“岂敢!岂敢!” 陆夫人又紧接着道:“另外一事,就是关于我妈遭人毒手的事!” 金白羽不由心头一震道:“谷外那位老人家是夫人的令堂?” “奇怪吗?”陆夫人满脸忧伤的道:“她正是我母亲!” 金白羽对这位陆夫人先前尊敬之心,立刻减去了十分之八九。因为,他觉得这位十分和蔼,令人好感的陆夫人,原来是个不孝之人。 第一,自己住在这样美好的去处,却让一个年老的母亲住在谷外荒山。 第二,母亲被人杀死,却不见她哭泣! 由于他心中有了这点芥蒂,不由冷冷一笑道:“料不到是夫人的母亲!” “金大侠!”陆夫人也已看出了金白羽的神情,苦苦一笑道:“你觉得奇怪是吗?” “这……” 金白羽尴尬的一笑,未置可否。 陆夫人叹了口气道:“家母所以不住在谷内,是先父葬在那儿之后,她宁愿在墓边筑寮而居,不愿回来,另外,家母已残废了二十年,喜爱荒野清静,料不到她与世无争的二十年后,还惹起血盟帮下此毒手!” “血盟帮!”金白羽不由一怔道:“夫人已知道杀人放火是血盟帮的人干的?” 陆夫人反问道:“金大侠真的没有看见?” 金白羽正色道:“在下远在百丈之外,发现起火,是大雨初停的时候,赶到现场,只见令堂倒在血泊之中,的确未看见杀人放火的凶手!” 陆夫人点头道:“这个不关紧要,从家母的要害上看,每一伤处都有十分规则的三个血孔……” 金白羽不由恍然大悟道:“夫人认定是血盟帮主“飞叉阎罗”戴得胜干的?” “错不了!”陆夫人的目光忽然一凛,泛起两道冷电似的光芒,充满了杀气,咬牙道:“凭飞叉阎罗那点萤火之光,我陆帼英还有把握讨回这笔血债!” 金白羽心头不由一震,心想: “她好深厚的功力!” 想着,不由道:“你们两家有宿仇旧恨吗?” “嘿嘿嘿嘿!”陆夫人冷冷一笑道:“宿仇旧恨?血盟帮还不配与我妈结仇结恨!” 金白羽不明白的道:“这如何解释?” 陆夫人忽然由坐位上站起,缓步向窗前移去,口中悠悠然神往的道:“不瞒金大侠说!家母扬名立万之时,戴得胜不过是一家镖局的趟子手,微不足道、不入流的小喽罗。” “血盟帮”目前已是九大门派之外的一流帮会,“飞叉阎罗”戴得胜也是大江南北叫得响的人物,而且,最近算得是百剑盟中的一大主流。 陆夫人竞完全没放在眼内,可见她母亲当年必是叱咤风云的武林前辈了! 金白羽想着,不由道:“令室生前必定是一派宗师?” “哈哈!”陆夫人豪迈的一笑道:“金大侠!你虽是四大魔尊之一,但我却看得出你一脸正气!与你说说不妨!” 金白羽既是武林人,对武林中一些往事,当然有特别的爱好。 因此,他笑着道:“多蒙夫人不弃,在下实感荣幸!” 陆夫人且不答话,双手微微一拍。 击掌声中,先前两个青衣侍女应声而出。 “去把三面令符请出来!”说完,又向金白羽道:“请金大侠看一件东西!” 第八回 古剑生波 青衣侍女去了片刻,其中一个捧着一个银质的圆盘,上面盖着一层鹅黄的丝绒,放在竹几之上。 陆夫人招手道:“金大侠!请来一见!” 金白羽走近了银盘。 陆夫人手指一掀布角,朗声道:“认得吗?” “噫!”不管金白羽如何的沉着,也不由惊呼一声,身子一撤,连退了三步,口中不由自己的道:“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 他一双电芒似的神色,盯在陆夫人脸上,不免又惊又疑! 陆夫人得意的道:“金大侠不但武功修为不凡,见识也算渊博!” 金白羽怔怔的望着陆夫人,满脸的狐疑,一脸疑云。 陆夫人又道:“目前,能一口道出这三面令牌之人,已经不多了,因为事隔二十年了!” 金白羽朗声道:“夫人就是二十年前威镇武林的九凤令主?” “不!不!”陆夫人摇手不迭道:“那是家母的雅号!” “哦!”金白羽更加吃惊半信半疑的道:“就是谷外遭人毒手的老婆婆?” 陆夫人不胜悲凄的道:“难道我有两个母亲不成?正是她老人家!” 金白羽的一颗心,如同十五个吊桶汲水,七上八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九凤令主隐退深山荒石,荒舍蛰居,为早死的丈夫守墓,足见壮志全消。 为何又出现江湖,先杀秦岭三鬼,再下令找他的麻烦? 九凤令主在眨眼之际力毙秦岭三鬼,为何在片刻之际死在飞叉阎罗的三股叉之下? 想着,皱眉道:“夫人!九凤令主武功高绝,凭飞叉阎罗那点微末道行……” “唉!”陆夫人一声长叹道:“家母只因双臂皆废,才退隐庐山,归隐之后,二十年不谈武事,功力全散,她所以不愿住在谷内,也因不愿见儿孙辈练武习功!” “噢!”金白羽更加不解,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身上四块令牌,口中应道:“原来如此!” “金大侠!”陆夫人又娓娓的道:“索性对你明言了吧!” 金白羽心想:“可能提到我身上四块令牌的事了!” 想念中不觉道:“请夫人指教!” “请坐!”陆夫人自己也平静的坐下,徐徐的道:“家母二十年前,两臂被两个门派所废,立志不再重出江湖!” 金白羽漫声道:“是!” 陆夫人道:“但是,我们做儿女的,有替上一代报仇雪耻的义务!那废去家母双臂的两家门派,功力又非我们所能比拟,因此,二十年来,忍辱偷生,在此苟延残喘!” 金白羽应道:“夫人孝行可佳,令人钦佩!” 陆夫人摇头道:“半年之前,偶听人言,只要能练成玄门羽书上的绝世功夫,就是那两大仇家的克星!” 金白羽心中不由一震,勉强镇定道:“哦!是吗?” 陆夫人一脸的悲哀,满腔心事,以袖拭泪,并未留心金白羽的神色!继续的道:“据说玄门羽书,落在金陵碧云寺,因此,外子化装道家,前往……” 她悲不自禁,泣不成声。 金白羽心中忐忐忑忑,十分不安,勉强镇定下来,讷讷的道:“就是夫人适才所问的“乾坤剑”卢一鸣庐大侠?” 陆夫人泪如雨下道:“正是拙夫!半年音讯全无,而家中又遭如此变故……” 一种难以言宣的悲哀,使五间茅舍充满了愁云惨雾,真是铁石心肠也要一掬同情之泪。 金白羽不能断定碧云寺地穴中的老道就是“乾坤剑”卢一鸣。 但是,他担心真的是他。 若果真的是卢一鸣,乃是自己的恩人。 因为自己得到他的古剑,而且得了他已经到手的玄门羽书。 再说卢一鸣所以冒死去盗羽书,目的并非出于贪字,而是要为岳母报仇,其志可佳,其情可悯。 眼前,陆夫人的处境,更值得同情。 惟一要弄明白的是身上的三块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符。 假如是九凤令主真的向自己挑战,如今她的人已死了,也要有个了断! 使人不解的是,谷之阳所说,九凤令符,只剩了三面。 如今连自己身上已有七面之多,这将如何解释! 恰巧,这时陆夫人一挥手对侍女道:“令牌捧回!” “且慢!”金白羽朗声喝止,人也弹腰起立。 陆夫人顿吃一惊,飘身抢到那银盘之前,目光如电的道:“金大侠!何故拦阻!” 她分明是伯金白羽对这三面九凤令符起了觊觎之心,双肩微纵,蓄功戒备。 “夫人!”金白羽觉得是有些儿鲁莽,不由玉面绯红!退了一步道:“夫人不要误会,在下并无他意!” 陆夫人的功力末卸,惑疑的道:“因何拦阻我呢?” 金白羽不慌不忙的道:“在下也有几面令符,请夫人赏鉴赏鉴!” 陆夫人闻言淡淡一笑道:“是贵前人的遗物?还是你青衣修罗的表记?” “都不是!”金白羽探手取出四面令符,扬声道:“九凤玉佩!”他托在掌上送到陆夫人的眼前。 “哦!”陆夫人不由大吃一惊?身子一撤,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双目盯在金白羽的手上,失神的道:“四面?哪来的四面?” 金白羽缓缓的道:“不瞒夫人说,在下进入庐山,正是为这四面令牌而来!” 陆夫人不由脸色惨白,花容失色道:“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可以!”金白羽朗声道:“在下在三天之中,连接四块九凤令!夫人!你想,我怎能不到庐山来呢?” “不!不!”陆夫人摇头不迭道:“不可能!不可能!” 金白羽道:“在下何必开自己的玩笑,又何必扯这一个瞒天大谎!何况有令牌为证!” 陆夫人依然摇头道:“家母二十年未出此谷半步,再说她双臂早废,功力已散。” 金白羽道:“难道这金牌是飞到金陵去的?” “这……”陆夫人为之语塞。 金白羽微笑道:“夫人!是不是“乾坤剑”卢前辈,存心开在下的玩笑呢?” “不!不!”陆夫人一迭连声的道:“没有这个可能!” 金白羽道:“他在外面的事夫人准能知道?” 陆夫人正色道:“家母只留下三面令牌,现在都在谷中,你是见到过的!”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除非这四面令符是捏造的!” 他这句话乃是一句无心之言,含着辩驳之意。 不料,陆夫人神情一凛道:“呃!这也不一定,江湖上的事,原本是千变万化!来……” 她说着,回手端起身后竹桌上的银盘,走向金白羽前道:“比一比!比一比!” 金白羽淡淡的道:“何必比,一望即知!” 陆夫人手托银盘,已到了金白羽的身前。 金白羽看也懒得看,手臂一伸,朗声道:“夫人!你自己去看!” “金大侠!”陆夫人提高了嗓门叫了一声,接着仰天发出阵银铃似的笑声,又接着道:“金大侠!你上当了!” 金白羽见她神色有异,不由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四面令牌,又扫了银盘中的三面。 依旧没有分别,不由微愠道:“夫人!事实胜于雄辩。” “对!对!”陆夫人爽朗的道:“金大侠,你何不仔细看看这两种令符中间的一个“死”字!” 金白羽这才留心,双目一凛,又道:“噫!果然不同!” 但见,那银盘中的三面令符,每个上面的“死”字,都是浮雕的,突出平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十分清楚明晰。 自己手中的四面令符中的“死”字,虽然也十分明显,但是,原来是凹入平面的雕空的。 这是不容易发现。 但既经指明,又很容易看出的不同之处。 金白羽不由一时为之气结。 陆夫人也大感不惑的道:“金大侠,家母隐居二十年,对我等尚且不忍见着练武,焉能再有重振当年余勇之心!” 金白羽自顾沉思这令符的来源! 陆夫人又道:“以血盟帮的微末技业,就害了家母之命,想家母早已残废,该勿庸置疑了吧!” “这个当然!”金白羽慷慨的道:“不过,是谁以假乱真,扰得在下日夜不安,这一点在下是耿耿于怀!” “当然!”陆夫人接着道:“这一点,不但金大侠不能忘记,就是本谷也要查明真相!” 说完,陆夫人又向青衣侍女道:“酒宴备齐了没有?” 青衣侍女齐声应道:“早已备齐,在东厢摆好!” 陆夫人含笑道:“拙夫不在谷中,恕妾不能奉陪,请少侠自己随便用些,请!” 说着,已姗姗而立,单手肃容,引向东厢雅房。 此刻,天已黎明。 折腾了一夜,金白羽也真的有些饥肠辘辘。 东厢房已端上了一桌十分清爽的八色山味,一壶竹叶青。 陆夫人又道:“金大侠!食用完毕,就在里厢静养,山居之中,诸多简便!” 金白羽道:“多有打扰,于心不安!” “武林一脉,何必太谦!” 陆夫人说完,再三叮咛侍女好好侍候,她自己则告辞去了。 金白羽一个人自饮自酌,一面思量真假令符的怪事来。 令符的真假,已无庸疑惑? 眼前,使他不解的是:使用令符之人是谁?目的何在? 这当然是一时得不到答案的。 由于心中有事,不免多饮了几杯,胡乱吃了些饭,脱去外衣…… 贴身之处,他又摸摸那柄从碧云寺地穴老道枯骨堆里所得的那柄古剑。 这柄剑又引起他的幻想,心忖:“但愿这柄剑不是乾坤剑!更愿那堆枯骨不是卢一鸣!” “假如是的,我应该把剑还给陆夫人!” “还有那本玄门羽书……” 想着,不自觉合眼睡去。 不知经过了多久。 忽然,人声嘈杂,感到自己手脚异常。 “咦!”金白羽大吃一惊。 原来自己的手脚竟被人捆了个结实,眼前,已不是茅草精舍,而是一连七间,十分宽敞而又堂皇的大厅。 陆夫人面色铁青,高踞正位。 卢家九姐妹,一个个面有怒容,雁翅环立。 自己被放在青石水磨的地上。 他不由又急又气,又恼又怒的叫道:“陆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夫人面如秋霜冷峻异常的道:“姓金的!你有脸问我是什么意思?” 金白羽摸不清的道:“你指的什么了?” 陆夫人顺手在案上举起那柄古剑,咬牙道:“我问你!这柄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剑?”金白羽不由一楞,不答反问道:“这柄剑关你什么事?” “哼哼!”陆夫人不由勃然大怒道:“武林之中谁不知这是乾坤剑!” 金白羽心中一震道:“乾坤剑!” “你看!”陆夫人突然将古剑连鞘丢下来,口中怒声道:“剑柄之上左有乾三连,右有坤六断!连瞎子也可以摸得到!” 在金白羽来说,的确没留心这些。 在碧云寺地穴中,光线黑暗,也未留心仔细观看。 携剑出穴之后,只觉剑锋不凡,十分称手,更没有把玩。 在陆夫人未提醒之前,怎会想到这些。 因此,他直爽的道:“金某从来没留心什么乾三连坤六断!” 陆夫人娇叱道:“这是八卦之上的乾上坤下的图形,人尽皆知的简易图案!难道你金大侠就不知道?” 金白羽道:“在下并未推说不知!” 陆夫人道:“既然知道,这剑柄一面的三大横,另一面的六小横,不是代表乾坤二字吗?” “哈哈哈……” 金白羽的人虽然被绑,但豪情却丝毫未减,他朗声一笑之后,又道:“金某有一言,夫人不要作恼!” 陆夫人迷惘的道:“你有什么话说!” 金白羽道:“在你没说出乾坤剑之前,金某心目中根本没有乾坤剑三个字的存在,叫我如何想起!” 他是一句实话。 然而,却隐含着轻视乾坤剑之意。 卢家九凤不由怒形于色,一个个各按剑柄,大有一言不对立刻出手之势。 陆夫人微微一叹,半晌无言。 因为,她究竟年事较长,对于衡情度理,毕竟有些儿分寸。 她知道金白羽所说的乃是实话。 然而,她与“乾坤剑”卢一鸣夫妻情深,也不能不问。 半晌,她双目含着泪水道:“我不是一定说你害了卢一鸣,但是,这剑的来历,你应说出来!” 金白羽不由冷笑道:“我就这样说出来吗?是你们逼我招供,还是请我说明!” 他挣扎了一下被鹿筋捆着的手脚! 陆夫人道:“这个请你原谅,在你未说出来之前,我不能为你松绑!” 金白羽怒道:“为什么?” 陆夫人侃侃言道:“因为你的功力太强,一旦翻脸不认账,岂不多费手脚!” 金白羽更加怒不可遏的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趁在下饮酒过量熟睡之际,用不流手段……” “不!”陆夫人截口道:“招待阁下,出于诚意!” 金白羽冷笑道:“好一个诚意!” 陆夫人接着道:“直到侍女来报,说阁下脱去外衣露出乾坤剑,妾身才出此策!” 金白羽不由道:“凭这就能叫我姓金的屈服吗?” 陆夫人道:“并无此意!然而,我希望金大侠能把乾坤剑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妾身如有差错,再行谢罪!” 金白羽喝道:“这等对待,金某不会说的!” 一旁的九凤姐妹齐声道:“妈!不给他点苦头,他不知道白云谷的厉害!” 喝声中,九人一拥而前。 九道金光闪闪的凤头剑,一齐指在金白羽的心窝,情势逼人。 第九回 借刀杀人 金白羽天生傲骨,不但毫无惧色,反而敞声一笑道:“嘿嘿!你们把金某当成何人?” 九凤一齐喝道:“说不说!” 陆夫人大喝道:“不要无理!” 喝声中,她走下位来,挥手拨开九凤姐妹,又对金白羽道:“妾身母亲惨死,外子失踪,心情之苦,金大侠你可想像!” 这位贵夫人型的谷主,呈现一脸的哀伤,双目含泪,情实可悯。 她抹了眼泪又道:“金大侠,实话实说,以你的功力,妾身断非敌手,而今乾坤剑又在你身上发现……” 金白羽没好气的截口道:“难道你就认为我是杀人夺剑的凶手?” 陆夫人道:“若是凶手,妾身为了夫仇,不能放你……” 金白羽怒道:“可是,我已说过,我不是呀!” 陆夫人摇摇头道:“你既然说不出乾坤剑的来源,我在没明白之前,当然也不能放你!” 金白羽欲言又止。 他本打算把自己得到乾坤剑的始末合盘托出。 但是,他觉得自己在人捆绑之下“从实招来”,未免一百个不愿意。 因此,他吼道:“你以为捆着金某,金某就会从实招来吗?” 陆夫人道:“在妾身的立场而言,舍此并无别图!” “好!”金白羽说了一个好字,索性把双目一闭,不理不睬。 陆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金大侠!你的豪气令人钦佩,然而……唉!”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吩咐侍女道:“搀扶金大侠到客房歇息!” 金白羽也不能赖在地上。 他被侍女搀扶到一间十分雅致的客房,满架图书,一院花香。 房内窗明几净,雪白的床单,淡青的罗帐。 侍女将他扶睡在床上竟自去了。 金白羽越想越生气,因为他一生尚未被人捆绑成这个样子。 同时,他也越想越觉好笑,因为为了一时意气,自己宁被捆缚,不愿软弱。 流光易逝。 转瞬已是上灯时分。 两青衣女侍送来了丰富的茶饭,齐声道:“奉夫人之命,请金大侠用饭!” 金白羽没好气的道:“我如何用法?”不料,两个侍女同声答道:“夫人命婢女喂金大侠!” “呸!”金白羽真是哭笑不得。 偌大的人岂有让两个侍女喂着吃的道理。 他索性一回身面向床里,连话也不说。两个侍女无可奈何,抿嘴一笑,出房去了。 金白羽眼巴巴的躺在床上,一时哪能入睡,山野既无更鼓,时间更加难挨。 约莫是二更天色。 窗外的斜月,照在窗前,映出花影。 忽然,房外微微轻响,分明有人进来。 金白羽不由一惊,暗忖:“不好!这半夜之中什么人?” 这下他是真正的吃惊,因为此时他手脚被捆,英雄无用武之地,万一…… 就在他意念未已之际…… “金兄!” 低沉沉的一叫,金白羽已听出来人是谁?应道:“谷兄,是你?” 谷之阳已闪身而入。 房内灯光虽已早熄,但映着窗外的月色,加上金白羽清晰目力,但见谷之阳面含笑容道:“想不到金兄在阴沟里翻了船!” 金白羽不由脸上一阵发烧,尴尬的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在金白羽的意料之中,谷之阳卖一个人情,自动的代他解开手脚。 因此,他并不开口求他。 不料,谷之阳毫无代他松绑之意,缓缓的竟坐了下来,微笑道:“金兄料不到小弟也来了吧!” 金白羽不由心头一震,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他知道谷之阳是个城府很深,心眼很多的人,这种冷兮兮的态度,分明对自己不利。 万一谷之阳此刻对自己骤下辣手,自己岂不是束手待毙。 想着,暗运功力护住周身要穴。 “金兄!”谷之阳微微一笑道:“难道你对小弟还有什么不放心之处吗?” 敢情他已察觉出金白羽在运功护穴。 金白羽更加尴尬的道:“我不明白谷兄的来意!” 谷之阳尚未答言,忽然低声道:“救你的人来了,小弟暂避!” 他的鬼影千变身法何等迅捷,话音未落,人已由窗内一穿而出。 就在谷之阳闪身而去之际。 房门黑影一闪,低声道:“金大侠!副盟主!” 玉扇郎君鬼影子一般,飘到床前。 金白羽做梦也想不到百盟剑的智囊,古长卿的亲信玉扇郎君会在这时出现。 他不由沉声喝道:“康捷!你到此则甚!” 玉扇郎君十分恭谨的道:“属下奉了大庄主之命,前来接应二庄主!” “废话!”金白羽虽然手脚被捆,豪情丝毫未减,冷冷的道:“二庄主!副盟主!这个头衔金某担当不起!” 王扇郎君微笑依旧道:“属下不敢多言,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他真的一面说着,一面已动手解去金白羽反捆双手的鹿筋,又低声下气的道: “二庄主……金大侠!你试运功一周!” 金白羽手上鹿筋一松,弹身坐起,自己去解脚踝的捆绑,口里漫声应道:“不妨事!” 王扇郎君后退一步应道:“是!” 金白羽解去脚上的鹿筋,不由问道:“康捷!古盟主真的差你来的!” 玉扇郎君肃容应道:“千真万确,属下斗胆也不敢欺骗……何况,若不是盟主的吩咐,属下怎能知道……知道此间的事!” 金白羽不由奇怪道:“那么古长卿又怎样知道的呢?” 玉扇郎君一怔道:“这……这个就不是属下所晓得的了,属下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一言未了。 忽然喝叱之声大作,大厅之处灯光大明。 玉扇郎君一见,不由一怔道:“不好!” 金白羽手脚恢复自由,毫无所惧的道:“怕?” 玉扇郎君压低嗓门道:“属下临离金陵之时,盟主再三交代,命属下不要露面,更不要与白云谷照面,以免树敌结怨!”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先行一步!” 玉扇郎君恭身而退道:“属下告退!” “慢着!”金白羽又道:“替我转告贵盟主,改日当面再谢!” “是!”玉扇郎君一晃而起,穿出房门,向黑暗之处快如鹰隼般去了。 金白羽不再迟滞,弹身向大厅叱喝声处穿去。 数十个青衣侍女,各执一个火把,把大厅的偌大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陆夫人劲装仗剑,岳立阶前。 卢氏九凤把谷之阳围在核心,九枝凤剑舞成一片金光,阵阵劲风。 谷之阳却未亮剑,只是一双空手,展开鬼影千变身法,在剑光之中如同一条水中的滑鱼,忽东忽西,忽南忽北,逗得卢门九凤娇叱连声。 “住手!”陆夫人娇喝一声,由石阶之上虚飘飘的平落当场。 九凤立刻收剑退到夫人身后。 陆夫人冷冷的指着谷之阳道:“阁下身手果然不凡,小女等功夫不到,妾身要领教几招!” 口中说着,长剑一侧,左右捏诀作势。 谷之阳狂笑声道:“好!小的去了,换上老的!看来姜是老的辣!” “休要逞口舌之利!” 陆夫人沉声一喝,招式已成,横跨半步,就待出手。 谷之阳“锵”的一声,也拔剑出鞘! “二位住手!” 人影浮光一掠,金白羽已落在当场,插腰岳立核心,拦在二人之间。 “噫!” 卢门九凤同吃一惊,异口同声轻呼起来。 陆夫人花容失色,也不由倒退半步道:“金大侠!” 只有谷之阳心中明白,他淡淡一笑道:“小弟说的如何!” 他所指乃是“另有人为他解缚”的事。 陆夫人越发不安的道:“二位是连手存心找白云谷的!” 金白羽摇头道:“不!我与这位谷兄是故交,他既不是存心进白云谷,也不是一道来的!” 陆夫人半信半疑皆道:“妾身不明白……可是……” 金白羽又道:“连在下的手脚,也不是这位谷公子松的绑!” 谷之阳扬声一笑,调侃着道:“金兄是不是认为小弟不讲交情?” 金白羽只是一笑,转身把脸一沉,十分冷漠的大声喝道:“陆夫人!你趁在下熟睡之际,捆绑手脚,若依在下的情性,只怕……哼哼!这座白云谷也要天翻地覆!” 他口中说着,振臂一挥,引起一股隐有风雷之声的劲风划面而过。 他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陆夫人不由横剑凝神,蓄势待敌。 金白羽咬牙有声,略微一顿,又道:“不过!金某觉得你连遭横事,加上夫妻情份,又有款待之惠,只好认了!绝不追究!” 陆夫人闻言,脸色稍霁。 因为,以她的江湖经验,当然可以看出眼前这两个青年高手,功力之深难以估计。 漫说他二人是故交旧识,万一动起手来,少不得要连袂而为,纵然只有二人中的一个,她衡量着自己也落不到一个好字。 此时,她幽幽一叹道:“金大侠了解妾身的痛苦,妾身感激不尽了!” “还有!”金白羽紧接着道:“关于令堂九凤令主之死,事情与在下有关,还望夫人与在下合作,找出事情的端倪!” 谷之阳闻言不由插口道:“怎么?九凤令主死了!” 金白羽略一颔首,转脸又向陆夫人道:“在谷中多有打扰,夫人若有用我之处,只管随时招呼,就此告辞!” 说完又对谷之阳道:“谷兄!结伴同回金陵如何!” 谷之阳含笑道:“小弟也有此意!” 两位高手相对一笑,晃肩而起! 口口口· 陆夫人一见金白羽作势而起,忙喊道:“金大侠!请留步!” 金白羽硬把一起的力道卸去,皱眉道:“夫人!何事?” 陆夫人十分悲凄的道:“有关乾坤剑之事,可否……” “哦!”金白羽微笑道:“不瞒夫人说,尊夫卢一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言一出,不啻是晴天霹雳。 陆夫人的脸色顿时惨白,连她身后的九凤,也莫不惊倒。 这是夫妻连命,父女情长,乃人之天性。 金白羽又道:“在下误坠碧云禅寺地穴,但见一具枯骨,手执乾坤剑,倚墙跌坐,想是久困地穴,血肉已化!因此,顺手将剑带出!” 陆夫人悲不自禁的道:“那人是不是一身道家装扮?” 金白羽点头道:“不错,尚可辨认。” 陆夫人呼吸急促的道:“是不是深蓝道袍,鹅黄腰带?” 金白羽不住颔首道:“完全不错!” “哇!”陆夫人哇的一声,喷出一口瘀血,晃晃荡荡昏倒欲绝。 卢氏九凤一涌上前,搀住了母亲,同声痛哭。 金白羽侠骨柔肠,也不禁暗暗叹息一番。 因为有谷之阳在场,他不便把“玄门羽书”之事说出来,心中只觉犹有余憾。 这时,陆夫人悠悠而醒,勉强支撑着道:“多谢金大侠指教,不然外子的尸骨要长留异地!” 金白羽不禁内疚的道:“若有用我之处,在下当为效劳;告辞!” “恕妾身不送了!” 陆夫人泪如雨下,悲不成声,金白羽叹息一声,对谷之阳苦苦一笑道:“走吧!” 两人循着石径出了白云谷。 敢情进谷之时,金白羽所走,乃是白云谷的后山。 此刻,有谷之阳带路,很容易的出了白云谷千层瀑,不远已是官塘大道! 谷之阳边走边道:“金兄对白云谷似乎很有好感!” 金白羽道:“寡妇弱女,情实堪悯!” 谷之阳道:“九凤令主既然找上金兄,连发四道令符,怎会突然死去呢?” “唉!” 金白羽长叹了一声,便把庐山所见简诉一遍,皱眉道:“想不到所谓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乃是假的!” 谷之阳听完,忽的一拍手道:“着!小弟就料定其中大有文章!” 金白羽奇怪的道:“什么文章?” 谷之阳沉吟道:“不虚此行,果然被我猜中!” 金白羽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道:“谷兄有何高见!” 谷之阳凝神道:“我想这四面令符,乃是古长卿玩的把戏!” 金白羽更加不解的道:“从何说起呢?” “从古长卿派玉扇郎君率领十大高手进入庐山救你说起!” “哦!”金白羽大出意外的道:“小弟更加糊涂了!” 谷之阳朗声道:“只因小弟偶然之间,得知古长卿派人兼程前来支援金兄,就觉可疑,因此,才尾随他们,直到进入庐山才先抢进白云谷!” 金白羽道:“他以假令引我来庐山真意何在!” 谷之阳娓娓的道:“金兄!古长卿对于你并不怀好意,这一点金兄也许尚有疑惑……” “这……” 金白羽一时未便骤下定语! 谷之阳又已道:“他并不知九凤令主双臂已残,引金兄进入庐山,其奸险之处可想而知!” 金白羽听出了些眉目道:“他要我与九凤令主一拚!” “对!”谷之阳道:“这是一个借刀杀人之计,无论谁胜谁败,古长卿都可以渔翁得利!” “可是……”金白羽道:“谷兄不是说他派玉扇郎君来为我援手吗?这又是为何呢?” “当然有道理!”谷之阳接着道:“那是有人逼着他,事出无奈!” “哦!”金白羽道:“小弟不明白!” 谷之阳笑了笑道:“就在金兄离开金陵的当天,天龙寺的首席大喇嘛就亲自到了金陵,为了密陀神珠之事,寻找金兄!这一点你还不知道吧!” 金白羽不由一震道:“天龙寺的神龙喇嘛亲自进入中原!” “嗯!”谷之阳点头道:“他找不到金兄,却向百剑盟要人!才逼得古长卿像无头苍蝇,派人接应你,不过是希望你平安的回转金陵城,免得他受神龙喇嘛的气而已!” 神龙喇嘛乃是天龙寺的首席大喇嘛,武功之高仅在昂仁巴之下,不但藏疆首屈一指,中原武林也闻之丧胆。 他第一次亲履中原,事态当然不平凡。 但是,金白羽却没挂在心上。 他所想的是古长卿为何要用借刀杀人之计,连下三道假令符,引自己到庐山来斗九凤令主。 他想到秦岭三鬼之死…… 什么人有那快的身法,使自己也追赶不上? 是不是有人把秦岭三鬼在屋内毁了,仅只把尸首丢出窗外! 屋内的人是谁? 古长卿恰巧在鸡鸣寺秦岭三鬼所住的屋内出现,并且神妙的发现了窗外的自己? 第二块令符,是否是先放在自己的枕下? 发现第三块令符之前,曾见玉扇郎君鬼鬼祟祟的从客店中出来,会不会是他做的手脚? 九凤令主隐居庐山,自己乃是听古长卿所言。 自己找上庐山之事,任何人并不知道。 谷之阳既是从古长卿处听到的消息,古长卿又是由何而知呢? 是他安排的圈套,并且算定我会上钩? 一时,金白羽的心中翻上覆下的,陷入沉思之中,不知不觉的脸上阴晴不定。 谷之阳微笑道:“金兄,你在想神龙喇嘛?” “嘿!”金白羽苦苦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下还没去想他!” 谷之阳不由暗道:“真是好汉,金白羽好生豪迈!” 他口中却道:“那你为何默默无语?” 金白羽道:“我在想古长卿这个人,善善恶恶,他的居心何在哩?” “金兄!”谷之阳正色道:“古长卿是个道道地地的老奸巨猾,假如你认为他正正邪邪,就难免有吃亏的时候!” “好!”金白羽十分坚决的道:“既然如此,谷兄,我要先到血盟帮去走一趟!” “血盟帮!”谷之阳道:“有事?” 金白羽点点头道:“我从血盟帮下手,追问他们夜上庐山,对九凤令主下手的目的何在?” 谷之阳道:“这还用问吗?想是金兄走后,古长卿又探听出九凤令主已经残废的消息,怕你把他的阴谋揭穿,露出狐狸尾巴!” 金白羽不住的点头道:“我也是这个办法,但是,总得要个真凭实据,叫古长卿没有推托!再不能赖!” 谷之阳道:“这也未尝不可!要不要小弟跟随前去听候差遣?” 金白羽连忙拱手道:“不敢劳动大驾!” 谷之阳道:“小小血盟帮,在金兄手下,也只怕如摧枯拉朽!” “各自奔前程!”金白羽一拱手又道:“我们金陵见!” “请!”语音末落,谷之阳已远在五丈之外,几个起落,没入丛树深处。 金白羽目送谷之阳去远,不由冷冷一笑道:“古长卿对我不怀好意,你谷之阳对我又存的什么心呢?真是天晓得!” 说着,一展身形,也向山外泻去。 眼看已离出山路径不远。 远处,忽然一道黄影快如流星的狂奔而来。 敢情是四川杨门的“辣手玉观音”杨玉凤。 第十回 食人魔尊 杨玉凤此时也已发现了金白羽,她原本向丛林深处狂奔的方向一转,折头迎着金白羽射来,口中娇呼道:“金白羽!金白羽!” 金白羽尚未答言,又已发现一道血红的人影,风驰电掣的追踪而至,却是一个头大如斗,披散红发,身材矮小的老者。 敢情是自居魔尊之首的“食人魔尊”。 杨玉凤娇喘嘘嘘的道:“食人老魔!他……” 没等她说完,食人魔尊晃眼已到了当地。 他看见了金白羽,不由沉声一阵冷笑道:“小妞儿!原来有这小子撑腰!我道你竟敢逃跑!” 说着,一掀红袍,大步上前,蒲扇似的铁掌连挥,怪眼不看金白羽,口中喝道:“小子!闪开!闪开!” 杨玉凤惊惶失措,突然扑向金白羽怀中,娇呼道:“金白羽!金白羽!” 在古长卿所安排的四大魔尊与四大喇嘛决斗之际,金白羽已亲眼看到过食人魔尊的功力,的确非同凡响。 同时,他此时一心要赶到血盟帮去,更无心节外生枝跟食人魔尊分个上下。 因此,他微微一笑道:“以魔尊在武林中的地位,何苦逼她一个父死叔亡的弱女子呢?” “住口!”食人魔尊怪眼一翻,厉声喝道:“你管老子的事?” 金白羽强按怒火道:“在下并非管事,而是讲情而已!” “讲情?”食人魔尊不由仰天狂笑:“哈哈哈……” 笑声凌厉欲绝,震得群山响应,宿鸟惊飞。 那种狂傲之态,简直目中无人。 他的笑声甫落,突的脸色一沉,冷森森的道:“你以为你真的列入四大魔尊之内吗?你以为你有天大的面子吗?讲情!凭你也配!” 金白羽怫然不悦道:“讲情乃是求你放他一马的意思,有何不可!” “哼!”食人魔尊鼻孔里冷哼一声道:“讲情要有讲情的份量,你自己觉得你够份量不够?” 金白羽被他逼得语寒,微怒道:“在下只管讲,准不准在你!” 不料食人魔尊狂吼一声道:“不准!” 金白羽勃然大怒道:“不准也得准!” 他口中说着,一手拨开扑入怀中的杨玉凤,脚下略退半步,拿桩取势,意存一搏。 “哈哈哈哈!” 食人魔尊又是狂笑不已,咬着牙道:“闻听人言,你在采石矶将阴山击伤落水,难怪你越发的狂傲起来,目中无人了!” 金白羽也沉声道:“目中无人又待怎样!” “怎样!”食人魔尊故意压低嗓门,冷森森阴兮兮的道:“你把老夫也看成阴山,那是你自寻死路!” 金白羽也狂傲的道:“我把你们看成一丘之貉!” “放肆!”食人魔尊的乱发一摇,脚下飘出七尺,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咧嘴净净一笑,大脑连晃了几晃,嗓子内咯咯连声。 不说是动手,仅是这股魔怪山精的模样,已足够人魂飞魄散:心胆俱裂了。 金白羽艺高人胆大,净冷一笑道:“要动手就动手,装神装鬼,金某不卖账!” 食人魔尊阴沉一笑道:“小辈!这是你自己找死!” 语音末落,大脑袋一晃,双臂外抖,突然暴长半尺,一双蒲扇似的铁掌左右抓出。 金白羽心知食人魔尊的名头并非侥幸得来,双掌的确有些邪门。 因此,他暗运玄功,一面护体,双掌之上,仅用五成力道,静等对手的变化。 果然不出所料。 食人魔尊的双掌齐扬,真的暗藏无穷的变化。 但见他掌走中途,忽的左手变推为抓,右掌变拍为扫,一式“追魂索命”快逾追风,抓向喉结,扫向双臂,一招四式,奥妙至极。 兼而,老魔头的功力深厚,既准且狠,锐不可挡。 金白羽预防在先,不由高声吼道:“来得好!” 他一不闪,二不避,双掌一搭一钩,硬抓击来的一双腕脉。 食人魔尊不由一楞。 他料不到金白羽竟敢硬抓自己的手腕,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大胆!” 果然盛名之不无虚士。 食人魔尊百忙之中,双掌疾变,内拍外震,大吼道:“断!” “蓬!” 一声震天价响,两人的四掌全都拍实。 劲风如波涛澎湃,卷起落叶浮土上飞十丈,久久不能下坠。 人影一触即分之际,分向后退丈余。 这一招竟拚了个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金白羽气定神闲,椿势不浮,冷冷的道:“口出狂言,原来不过如此!” 食人魔尊虽也仅仅退出丈余,觉得并未伤到内脏,但他怪脸之上,不觉罩上一层惊惶之色。 因为,他想不到金白羽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浑厚的内功。 一旁的“辣手玉观音”杨玉凤,虽然没有两人的修为之深,但却是武林世家,真正的内行好手。 她不由忘记了危险,娇声叫道:“好!” 一双剪水双瞳,不由瞟向如玉树临风的金白羽。 她这一喝采,更使食人魔尊脸上挂不住,不由怒火如焚的道:“先毁了这小于,再要你的好看!” 杨玉凤道:“羞也不羞!只怕你也该死了!” 食人魔尊咬牙有声、目中煞气暴闪,扬起巨灵之掌,二次虎扑而上,同时口中喝道:“再接老夫一招!” “百招又有何妨!”金白羽既已出手,豪情大发,振臂挥掌迎了上去。 食人魔尊左掌虚扬,右掌随发,快如电光石火,疾如迅雷风云。 然而,金白羽不但功力屡有奇遇,功力已达炉火纯青,并且身法之灵,一时无二。 因此,任由他食人魔尊如何快捷,如何的变化,也碰不到金白羽的一片衣襟。 一时,两个老少高手,在荒坡之上,像旋风似的以快打快。 初时,依稀可分得出一招一式。 渐渐地,但见漫天掌影,搅做一团,周遭三丈之内,劲风潮涌,逼得落叶枯枝四散飞扬,连两丈以外的杨玉凤也衣袂连振,邋邋有声。 真是一场少见的恶斗。 杨玉凤看得目瞪口呆,手心渗汗。 因为,她知道这场恶斗是生死的分野,任何一方,如稍有闪失,便会七步染血横尸当场。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 转眼之间,已是五十余招。 忽然…… 食人魔尊暴吼了声:“小子!你当心了!” 随着他的吼叫,忽然掌式一慢,飘身跃出丈余。 金白羽正杀得兴起,不由喝道:“怯战吗?” 食人魔尊冷森森的一咧嘴道:“怯战!小子!老夫要你的小命!” 口中说着,双掌外扬之际,突然起了一阵澈骨的冷森寒风。 随着这阵寒风,但见他双掌掌心发青,隐隐之中,一股阴湿的气味冲鼻。 金白羽不由一凛。 然而,此刻不允许他多想。一面暗聚功力,一面作势待发。 食人魔尊的大脑袋晃动之下,一张血红的怪脸,也立刻变成蓝锭一般铁青,双目冷电似的寒芒,令人不敢正视。 同时,他脚下一寸寸前栘斜跨,双掌前后交叉。 金白羽心知他突然由快而慢,必然隐伏着可怕的杀机。 但是不明白这老魔有何邪门。 就在此时,食人魔尊倏地扬声怪叫道:“小子,等到三天之后,老夫再来跟你收尸吧!” 说完,他转身飞掠而去。 金白羽没料到对方竟然虚晃一招便走了,不由为之一呆。 “辣手王观音”杨玉凤,耳听食人魔尊临去之言,又见金白羽发呆的神色,芳心大急,急走几步抢上前去,拉着金白羽的衣襟,连连摇动,失声叫道:“金少侠!少侠!” 金白羽心中有事,随口应道:“姑娘!有事吗?” 杨玉凤见他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更加吃惊道:“我……我没事呀!” “哦!”金白羽哦了一声道:“现在食人魔尊已经去远,既然没事,你可以走了!” 他说完,迈开大步,向山外走去。 杨玉凤尾追而前道:“金……你……你这个人怎么!” 金白羽边走边道:“我怎么啦?你不是没事了吗?” 杨玉凤焦急的道:“可是你……你有事呀!” 金白羽仍旧头也不回,口中却道:“我有事?我有什么事?” 杨玉凤追上几步,与他并肩而行,娇声道:“你受了食人魔尊的阴寒毒掌!能说没事吗?”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我并没放在心上!” “我的天!”杨玉凤娇呼一声,十分关心的道:“阴寒毒掌为武林一绝,那食人魔尊浸淫了数十年,他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金白羽摇摇头道:“不妨事!” 杨玉凤的一张粉脸挣得通红,认真的道:“怎能说不妨事!” 眼看已要出山,金白羽见她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又唠叨不休,不由急了,他脚下一停,朗声道:“杨姑娘!这……纵然在下果真中了不治之伤,与姑娘并没有关系呀!” 杨玉凤闻言,芳心一阵酸楚,泪珠欲滴的低垂粉颈道:“可是……可是事情是由我引起的呀!” 金白羽又好气,不由道:“你为什么要引起呢?” 杨玉凤撒娇的柳腰连摆道:“食人魔尊与我狭路相逢,他逼我交出麻姑献寿图,所以才……” 提到麻姑献寿图,金白羽内心不由微微有些歉意。 因为那幅埋着藏宝的图,乃是杨玉凤最先由建文皇帝书斋中带出来的,而金樽王液,却被自己享受了。在当时虽然是出于无意,而内心总有一种难言的抱歉。 所以,他的口气缓和许多,低声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总之在下也并没有怪你呀!是吗?” 杨玉凤禁不住悲戚,呜咽着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你想,我……我怎能安心!” 金白羽虽在千军万马或强敌环伺之时,神情依旧、甚而精神更旺,唯独对于女人的眼泪,是最感头疼而无计可施的事。 他一见杨玉凤滴滴泪珠,在鹅黄衣襟上留下鲜明的痕迹,更是没了主意,只是摇首道:“姑娘!在下就是化骨扬灰,心中也绝不怪你!这该没事了吧!” 金白羽这话,原是一种急不择言的话。 不料,更加引起了杨玉凤的伤心,她竟“哇”的一声,扑倒在金白羽的胸前,抽泣着道:“我……我的良心……会……会安吗……你……” 金白羽手足无措,双手推着她的香肩,无可奈何的大声道:“杨姑娘!你要怎样,尽管说吧!” 杨玉凤泪眼之中,无限柔情,她仰首凝视在金白羽的脸上,低声道:“我要你找个僻静之处,我陪着你疗伤祛毒!” 金白羽一迭声道:“我已告诉你,我没受伤,没中毒!” “不会!”杨玉凤执拗的道:“食人魔尊的阴寒毒掌人尽皆知,你骗我!” 金白羽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他抓耳挠腮退了两步,双掌摇个不停的道:“我实在没有伤……” “呸!”杨玉凤追踪而上,娇叱道:“你这人为何如此倔强,你试着运功瞧瞧,食人魔尊虽是黑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吓唬人!” 金白羽道:“不是在下倔强……” 杨玉凤不容分说,拉着金白羽的衣袖,正色道:“假如那老魔没下毒手,他会随随便便的就走吗?” 金白羽被她纠缠不清,嘴角一撇道:“好!现在你要我怎么样?” “试运功力!”杨玉凤真的按着金白羽的双肩,使他跌坐下来。 她自己也盘膝在对面三尺之处,催促着道:“开始呀!试试有没有中毒!” 金白羽只好如法炮制,力凝丹田,精纳命门,心平气和,片刻,已气走全身,通行无阻。杨玉凤一双凤目,盯在金白羽的睑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哈哈!”金白羽弹腰而起,爽朗的一笑道:“杨姑娘!多谢你的好意,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咦!”杨玉凤一脸不解之色,自顾道:“难道那老魔是自寻台阶、借机下台!不会的呀!奇怪!” 金白羽可不愿把自己既练了“羽书”心法,又有密陀神珠可避百毒的秘密,轻易的告诉杨玉凤。 他是急欲脱身一定,并不理会杨玉凤的狐疑,拱拱手道:“姑娘!请了!” 料不到,杨玉凤道:“请什么?我跟你一块儿走!” 金白羽一楞道:“你跟我到哪儿去?” 杨玉凤毫不考虑的道:“你到哪儿,我也到哪儿!” 金白羽道:“这怎么行?” 杨玉凤俏皮的道:“这又有什么不行?” 金白羽急道:“在下有事要到赤枫岭!” 谁知杨玉凤道:“赤枫岭有什么了不起,血盟帮也吓不住我杨玉凤呀!” 金白羽无可奈何的道:“杨姑娘!你到底要怎样呢?为何要跟着我呢?” 杨玉凤小嘴一鼓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因为你受了阴寒毒掌呀!” “这!”金白羽道:“适才不是已经证明没有吗?” 杨玉凤煞有介事的道:“三天!我要跟你三天!” “为什么?” “因为食人魔尊说三天之内毒发!” “要是我并没中毒?” “三天之后你再赶我走!” “这……” “你想!万一三天之中,你身上的毒发作起来,谁照应你?谁看顾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杨玉凤说着,又伤心起来,双目连眨,嘴角抽动! “好了!好了!”金白羽既怕她又哭起来,又被她的神情所感动,只好道:“咱们一块儿去吧!千万别哭!” “你答应了?”杨玉凤回嗔作喜,一抹眼泪,大摇大摆的与金白羽并肩疾行。 这一天,杨玉凤每隔一个时辰,就提醒金白羽一次,要他试行聚力运气,察看有无中毒的迹象。 金白羽虽然不胜其烦,但一则是她好意,二则深知拗不过她,只好依言行事。 一路上说些江湖纷争,武林的掌故,却也驱走不少的旅途寂寞。 到了九江口,已是万家灯火的入夜时候。 请续看第六部《变生不测》 第一回 直闯禁地 血盟帮的总舵——赤枫岭,与九江口虽是一水之隔,但因黑夜没有渡船,无法过江。 两人就在江岸找了一家高升客栈住了下来。 一明两暗的正房。 金白羽在东首暗房。 杨玉凤住在西首内室。 约莫是二更天左右。 金白羽运功已毕,正待和衣而卧。 忽然,西首房内“嘤”然一声低沉的惊呼,短促的一叫,又复归于沉静。 金白羽以为是杨玉凤梦中呓语,并不以为意。 咻—— 劲风划空而过,正是由西厢房顶越过来的。 “不好!”金白羽暗喊一声,跃下床来。 月光照在院落地上,但见十分粗大的一条影子,一掠而逝。 料不到九江口乃是商贾云集的地区,竟有夜行人掠过。 金白羽不敢怠慢,穿出院落,轻叩杨玉凤的窗门道:“杨姑娘!杨姑娘!” 半点也没有回音。 他更加吃惊,此刻顾不得许多,震开窗门:“噢!” 但见床上被子凌乱,床头灯光已熄,空洞洞的雅室,哪有杨玉凤的人影。 金白羽毫不迟疑,展功认定适才人影消逝的方向,全力追去。 江畔芦花随风摇曳。 月光下水波淼淼,一片静穆! 足有盏茶时分。 眼前是一个大江的汊港,拦住去路。 四下并无人影。 金白羽又急又气,心想:“万一杨玉凤为人掳去,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青衣修罗这万儿,便没脸在江湖中混了,可栽不得这么大一个跟斗!” 然而,茫茫长江,泛泛月色,又到哪儿去寻半点蛛丝马迹呢? 正在他无计可施之际。 咿呀!咿呀!吃——吃—— 一阵极其清晰的摇橹之声,夹在波水声中随风传来。 金白羽一矮身形,隐于芦苇丛中。 借着月光放眼瞧去。 但见一只小艇,快如离弦之箭,由江心摇了过来,正向这港汊中驶来。 小艇上有两个人,正在边摇边谈。 一个尖嗓妇人道:“七妹天生的高傲性情,明知我们接应她,她偏偏不到江边上船!” 另一个有些嘶哑喉咙,也是女声道:“她只管高傲,总有一天万花会的这块招牌要砸在她的手上!” “万花会?” 金白羽的心中不由一动。 万花会乃是大江下流的一个江湖帮派,为首的人称“百花娘子”程桃,却也有些名声。 不容他多想,小艇已渐渐驶近。 先前那个尖嗓子的又道:“白天看见的那小妞,像是个行家,人也很俊,难怪大姐一眼就看上了!” 哑喉咙的道:“那俊的小妞,却陪着个土头土脑的楞小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分明是说的金白羽与杨玉凤。 尖嗓门的又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那小妞一看就知道是个黄花大闺女!说不定那青衣服男子是她家的佣人!” “哈哈……”哑嗓子的咧嘴破锣似的一笑道:“两个人进了客栈,哪有好事,我敢打赌,保险天一亮黄花闺女变成了红花小媳妇!” “呸!” 一阵橹声,小艇突的一转向,迳钻入了芦苇深处。 金白羽只急得一身是汗。 怎奈,自己水上的功夫毫无所知,而且看近实远,那小艇最近的时候,也有三五十丈。 所以能听得出艇上人的谈话,金白羽是全凭内功修为。 三五十丈的距离,以金白羽的轻功,当可以凌空腾身,落在艇上。 可是,万一动起手来,人家水性精通,弄翻了船,后果不堪设想。 先前,金白羽原料着小艇驶上岸来,自己出其不意,生擒活抓。 如今,船在江心突然转向…… 他略一沉思,心想,既然找对了方向,有了眉目,不愁你们飞上天去。 他心切救人,顾不得许多,一弹身,展尽所有的功力,陡然穿上了十余丈外的芦苇丛中。 他要借那软弱的芦苇,存身二次再起。 这是一种十分吃力,又消耗内功的冒险行为。 一连几个纵跃,并未再见那小艇的影子。 金白羽既急且怒,继而前纵。 “咦!” 原来这一港汊,也不过是百丈的水域,那些水域,一半是芦苇如麻,一半是泥泞淤塞。 过了这片芦苇,才真正是个港湾。 静静的港湾,最刺眼的是一只随波摇荡的小艇。 金白羽大喜过望,他三两个起落,就到了小艇系停的岸边。 月光下,小艇上白色的“万花九号”四个字,十分明显。 他正待登艇追踪。 港内,又是一阵桨声水声,是向港外来的。 金白羽一晃肩,退入芦苇之中。 果然,一只比小艇略大的双橹船,咿呀咿呀的摇出港来。 船上四五个粗脚粗手的中年妇人,正坐在船上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 那大乌篷船舷之上,也分明写着“万花十三号”五个粉白大字。 金白羽心想:“我不识水性,又不知水路,乘小艇进港,实在麻烦,不用藏头露尾,干脆……” 他身随意起,一式飞龙出水,人如一道飞虹穿出芦苇,无声无息的落在船篷之上,大喝一声:“停船!” 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 船头上的几个妇人齐声惊呼,那船尾摇橹的妇人,也吓得一楞。略略一楞之后,其中之一的妇人喝道:“你是什么人,瞎了眼睛吗?看不出是红毛港的船!” 金白羽冷冷一哼道:“我不管你红毛港绿毛港,把船调回头摇去!” 发话的妇人似乎是一群的头目,大喝道:“朋友!你想想清楚!” “啪!啪!” 人影一晃,金白羽猿臂舒处,连掴了那妇人两个耳光,怒喝道:“谁是你的朋友?” 那妇人根本没有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觉两颊其疼澈骨,不由双手捧着脸,被打傻了! 金白羽仗剑拦着舱门而立,威风凛凛的喝道:“听见没有!快将船调回!” 这船粗工似的妇女,谁不怕死,忙不迭的道:“是!是!” 一则她们怕死,二则是因他们将船驶回港去,心理上有恃无恐。 片刻之间,船头已转向港内。 金白羽的神剑一晃,闪出大片蓝晶晶的刺眼光芒,喝道:“谁也别想动歪心思,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我的剑指着谁,谁就回答,没指的不准开口!” 那几个妇人一字排在船头上,只有喏喏的份儿。 金白羽一指为首的妇人道:“红毛港是怎么回事,何人为首!” “噢!”那妇人两眼发直,忙道:“红毛港是我们万花会的窑口,会长就是鼎鼎大名的“百花娘子”程桃!你不知道吗?会首她……” “住口!”金白羽又指着第二个道:“今天晚间万花会是不是派人到九江口掳了一个黄衣女子回来?” “这!”那妇人一楞,十分诚恳的道:“我是厨下的粗工,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那妇人脸被吓得惨白,有些颤抖的道:“可能……一定会的,因为庄主这两天要来,这是规矩,一定会的!” 金白羽不由糊涂了,奇怪的道:“你再说明白一点!什么庄主要来?” 那妇人讷讷半晌,才说道:“古庄主是会首老相识,每月古庄主都到红毛港来,一次住二三天,每一次除了会首陪他之外,还要找一个大姑娘陪他!” “哦!”金白羽心想:“古庄主?莫非是风陵庄主古长卿?” 想着,又指着第三个妇人问道:“你说!古庄主是不是风陵庄的古长卿?” 那妇人吓呆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把头不住的乱点,双膝一软,瘫在当地。 为首的妇人连忙道:“大老爷!她的胆子最小,古庄主就是古长卿!” 金白羽不由咬牙切齿,心想: “古长卿原来是个面带忠厚内藏奸诈的小人,而且是个淫棍!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着,又将断剑指向第四个妇人道:“你们怎知道古庄主要来?” 那妇人十分强壮,也很大胆的道:“前天康师爷来说的,说古庄主要到红毛港住几天,避一避……避避一个叫什么龙的喇嘛!我们这就连夜赶到九江口去采购山珍海味的,也是为了款待庄主!” 金白羽打量这几个妇女的神情,料来不是虚言。 尤其是“玉扇郎君”康捷从此路过,还有神龙喇嘛的事,是这些人编造不出来的。 他想着,冷喝一声道:“算你们命不该绝,没有胡说八道!快,将船摇进港去,一路上有人查问,由你们应付……” 喇…… 一只水鸟被惊,展翅飞起数丈。 他一式飘花飞絮,双手各并二指,快逾闪电的点了几个妇人的穴道,弹身从船头一射,人已到了左首的大旗杆之上。 万花会的关防实在严密。 “当!当……” 饶是金白羽动如狡兔、快如奔电,却也惊动了值夜之人。 一阵锣声乱响,震动夜空。 偌大的红毛港,立刻灯火大明。 正门开处,蜂拥般跃出八个妖娆的妇人。 金白羽一见,知道无法再隐身形,也勿须再隐身形,由旗杆上一式落絮飞花,纹风不动,衣袂不振,现身在大门之前的坪子上。 八个娇好妖娆的女子一见,各抡手中短剑,霍地围了上来。 金白羽双手插腰,岳峙渊停,朗声道:“哪一个是程桃!” 八个女子不由一怔。 其中一个穿红的娇叱声道:“哪来的野小子,竟敢直呼会首的名号!” 金白羽闻言双目一寒,脚下不动的沉声道:“程桃就是你?” 红衣女子失声一笑道:“瞎眼猫!姑娘是中路护法!” “呸!”金白羽吐了一口唾沫,不屑的道:“叫程桃出来!” 红衣女子哪知金白羽的来历,勃然大怒道:“你配吗?” 娇叱声中,挥动手中短剑,招呼另七个同伴道:“拿下!” “住手!”大门内一声娇叱,四个青衣少女引导之下,走出一个黑衣妇人。 那妇人黑色劲装,身披黑色披风,皮肤也黑渗渗的,脸型却不太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住打量着场子中的金白羽。 先前现身的八个女子急忙退到两侧,同声道:“参见二会首!” “免!”黑衣妇人缓步下了台阶,冲着金白羽微微一笑道:“我乃本会二会首,姓柳,小字叶青,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金白羽不答言,冷森的道:“万花会的事你可以做主吗?” 柳叶青微微动容,也冷然的道:“身为二会首,当然可以做主!” “很好!”金白羽大剌剌的道:“先把劫来的黄衣姑娘交出来!” 柳叶青不由一楞,十分迷惘的向侧身的青衣侍女低声道:“有这等事?” 青衣侍女虽未答话,但却微微颔首。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我看你对红毛港的事并不完全知道?” 柳叶青略略一怔,才道:“本会属下甚多,会首之下有八大舵师,分掌大小事宜,何怪之有!” 金白羽不耐道:“这些我不管,你能不能交出人来!说!” 他的话说得声色俱厉,冷漠至极,最后一个“说”字短促宏亮,隐含威力。 柳叶青挥手向青衣侍女示意,并低声说:“请七舵师!” 青衣侍女去后,她才苦笑对金白羽道:“阁下闯入本港,咄咄逼人,不知是用江湖之礼相见?还是以仇敌之心决斗?” “废话!”金白羽冷森的道:“我生平不知道这些臭规矩!” 柳叶青微有不悦道:“如此说阁下不是武林中人了!” “废话!”金白羽道:“谁同你们攀交情,我只要你们把人交出来,我再来惩罚祸首!” “要是不交呢!”叱喝声中,一个紫衣女子由大门内电射而出。 落在石阶之前,寸草不惊,从容至极的对着柳叶青恭身道:“七舵大师,洪杏参见二会首!” 柳叶青略略一让,口中道:“七妹!今晚你出港去过?” 洪杏十分骄横,并不回答柳叶青的话,一回身,扫了金白羽一眼,娇声娇气的道:“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个楞小子!” 一股无名怒火,起自金白羽的心头。 只因他还没追出杨玉凤的下落,不愿轻启杀机。 第二回 大江滔滔 他勉强按下怒火,手摸神剑剑柄,沉声道:“是你干的好事?” 洪杏浪声浪气,一扭三摆的道:“嗯!”金白羽几乎气炸了肺,兀自按捺下来,含怒道:“现在我要你再送出来!” 洪杏道:“没有那么容易!姑奶奶要看看你凭什么苗头!” 金白羽双目之中冷芒如电,沉声道:“在下要是兵器出手,不见血是不会收起来的!” 洪杏也卖老大的道:“姑娘也是同你一样,亮家伙!” 她的一言未了,抖手摘下一双链子锤,迎风振腕,舞了丈余一个锤花,“吧!”砸得地上青石火星乱跳,又厉声叱道:“你是要人还是要锤?” “我要你的命!” 金白羽的话音才落,只见眼前蓝芒乍闪“嗤!”的一声,红光四溅,血腥骤起。 “啊哟!” 万花会的人全给吓糊涂了。 “咕通!”洪杏的无头尸体,仰天倒下。 再看金白羽手中断剑已经收起。 出剑、发招、死人、收剑,一气呵成,不过是眨眼不及的事,在场之人全没看清楚。 金白羽对着柳叶青道:“凭在下这一剑可以向万花会要人吗?” 柳叶青的黛眉深锁,幽幽的道:“阁下是江湖传言的青衣修罗?” 金白羽神色不动道:“就算是吧!” 柳叶青颔首道:“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又向青衣侍女低声吩咐道:“敲动玉罄,请会首出坛!” 青衣侍女应声去了。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你既不能做主,足见你尚识时务!” 柳叶青喟叹声中,一阵阵轻脆悦耳的金玉之声随之而起。 一对对纱灯,一对对的提炉。 像皇帝出狩一般,足足十四对,灯光摇晃,香烟袅绕,二十个女子,众星拱月似的拥出一面黄伞。 黄罗伞下,一个三十上下的绛衣妇人缓步而出。 那妇人白净面皮,细眉如月,十分美好,睫毛如扇之下,目如秋水,只是隐隐含着一种说不出的轻佻意味,虽说是艳如桃李,但没有半点秀气。 柳叶青侧身阶前,低声道:“小妹参见会首!” 绛衣妇人略一拾手,已把一双眼神落在阶前的金白羽身上,轻启朱唇道:“阁下是青衣修罗金大侠!” “然也!”金白羽森冷的道:“你就叫程桃?”程桃身后的众女,不由全是一震,作势欲起。 她淡淡一笑,并不作恼道:“我们可不是外人!请到大厅奉茶!” “不用!”金白羽喝道:“先交出杨姑娘来!” “哦!”程桃面含娇笑,回首道:“快请七舵师引来的杨姑娘出坛!” 金白羽戟指着程桃道:“百花娘子!只因我已将祸首罪魁的洪杏惩戒,所以不为已甚,可是……哼哼下次再有些风吹草动,传到我姓金的耳朵里!青衣修罗的手段,你们也清楚!” 程桃乃一会之首,眼看自己心爱的属下横尸场子之中身首异处,也不由一阵难堪。 她略一迟疑,终于忍下道:“这乃是一种误会,不过……” 恰巧这时四个妇人押着双手被绑的杨玉凤出来。 她的话头一转,喝道:“快快松绑!” 杨玉凤一见金白羽,不由娇呼道:“金大哥!她们使用闷香……” 喊着,由台阶之上纵身跃落金白羽的身前。 金白羽只顾向百花娘子道:“这一次我杀了洪杏,你绑了杨玉凤,咱们谁也不欠谁!” “金大侠,咱们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金白羽闻言,不由冷峻的一撇嘴道:“你是指的古长卿?” 程桃不识相的道:“可不是吗,古庄主……” “住口!”金白羽怒吼一声,如同春雷乍轰,接着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口道:“等我抓住证据,要你们血祭在下的神剑!” 程桃不由一怔道:“金少侠,你这是什么话?” 金白羽直截了当的道:“希望借你之口,转给古长卿知道!走!” 他说完,拉起杨玉凤,退下石阶,就待踊身上船。 程桃双目一寒道:“既然如此,这档子事还算没了!” 金白羽冷冷的道:“这是我青衣修罗第一次手下留情,告诉你,不是慈悲,是要留活口,好让古长卿耍不得赖!” “好!”程桃也微愠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万花会今晚认了!” 金白羽冷冷的道:“也算你识相!” 语落,人已退到先前那只大乌篷船上。 杨玉凤也尾随上船。 金白羽快如闪电一般,双手连点之下,解了先前那几个老妇人的睡穴,喝道:“开船!” 几个妇人像做了一场大梦,揉揉眼,互相发呆。 “开船!”金白羽沉声一喝,又道:“九江口对岸!” 几个老妇人见他进出自如,又带着七舵师掳来的杨玉凤,同时,总坛内毫无追赶的迹象,谁敢不听他的话。 几个人七手八脚,又将船向港外驶去。 奇怪的是,先前的三道椿卡,此刻完全没有动静。 眼看东方欲曙。 朝阳已渐渐上升。 彩霞放出万道金光,映在江面上泛起片片粼光,雄壮耀目。 乌篷船已出了红毛港。 杨玉凤红着脸,不胜娇羞的道:“只因我一时大意,累你折腾了一夜!”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也幸而有你这一时的大意……” 杨玉凤更加无地自容的娇声道:“人家都气死了,你还要笑我!” 金白羽正色道:“我是真话,若不是有昨夜一回事,我还不相信古长卿是另有一面的枭雄?” 杨玉凤道:“他本来就不是好人嘛!听我父亲在时说,他是近几年才闯名立万的,而且全凭着勾心斗角,使用权术,一脸的仁义道德,一肚皮的男盗女娼!” 姑娘家说到“女娼”二字,不由低垂粉颈,羞得不敢抬头。 金白羽叹息一声道:“江湖险,人心更险,江湖人的心当真是深不可测!” 两人说话之际,大船已驶入长江。 金白羽指着茫茫晨雾的江对岸,吩咐道:“你们把船驶到对岸!不要想起歪念头!” 那些老妇人生在港湾,对于弄船,当然是十分内行,应声之中,直向江心驶去。 眼看到了江心。 滔滔江流,滚滚东去。 虽然无风,却也浪滔汹涌。 忽然—— 呜——呜—— 一阵胡笛之声,随风送来。 金白羽与杨玉凤兀自对坐舱内,谈些武林情势。 然而,前船划桨的妇人,还有后舱掌舵的舵夫,竟然停了下来。 整条的乌篷船,竟在江流之中滴溜溜乱转。 “有事?”金白羽弓身跃到船头。 但见江面之中,一连有九条鱼艇,拦住去路。 后面也有十来只快艇,拥着一只八把飞桨的大船,离弦之箭般的快速追了上来。 “糟了!”金白羽神剑出鞘,一面道:“杨姑娘,看好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一言未了。 后舱水花暴起,咕通两声,两个掌舵的妇人竟抢先赴水逃去。 杨玉凤不由惊叱一声:“哪里走!” 她的人虽已扑向后舱,但却迟了一步。 就在这个当儿,前舱船头上的妇人,也像一群鱼似的,沿着船边,溜入了江中。 一时,乌篷船上,只剩下了金白羽与杨玉凤两人。 正当江流湍急的江心。 乌篷船颠颠歪歪、连站身也站不稳。 金白羽只好道:“杨姑娘!你守船尾,我守船头,你用你的独门暗器,我用这船尾的竹子!” 他说着,抽下几枝竹片,一截一截的捏在掌心。 杨玉凤连声应道:“只有如此!” 金白羽又道:“最要紧的是不许他们接近这条船!” “对!”杨玉凤道:“还有水下船底!” “不错!”金白羽道:“要是他们把我们的船翻了,只有葬身鱼腹了!” 杨玉凤十分抱歉的道:“这都是我不好!”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生有地,死有处,常言道得好:命里注定水中死,一辈子爬不到岸上来!” 杨玉凤惨然的道:“只是我父仇未报……” “唉!”金白羽也不由被她这句话引动了心中的隐忧,他想:“自己父母血仇未报,妹妹尚未安排……” “若是就这么葬身大江……” 此刻,已不容许他想念。 后面的大船,鼓起如山的浪头,已来得切近。 大船头上,并肩站着四个少妇,每个人都是紧身衣靠,红布包头,手里执着分水峨嵋刺。 十数只小船,每只船上有四个弓箭手,一个个箭在弦上,引弓待发。 大船上的少妇之一,朗声喝道:“青衣修罗,旱鸭只死在草地上,朝水里跑这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杨玉凤道:“这是万花会的三舵师,名叫梨华!” 金白羽道:“不要理会她!” 梨华又叫道:“放下兵刃、饶你不死!” 金白羽手中紧捏竹片,雷吼声道:“你把船驶过来吧!” 梨华仰天笑道:“放下兵刃!” 喝声中右手峨嵋刺高举。 两下相距不过十来丈左右。金白羽满腔怒心已自不耐,抖手振腕,暴喝了声:“接家伙!” 满天花雨,几根竹片在他贯满内参之下,如同一阵利刃,夹着破风之声射出。 “不好!”梨华一矮身,险险避过。 然而,同他并肩而立的另外三个少妇,发出一串惨叫,一个跌入江心,两个仰天倒在船头,双腿连弹,眼见活不成了。 梨华魂散飞魄,大喝道:“放箭!” 四五十个弓箭手,万弩齐发,全向乌篷船射到。 杨玉凤长剑出鞘,舞得滴水不进,拨箭护体。 金白羽一双肉掌,发出罡风,震得带羽飞箭,远在身前五尺之处沉入江底。 梨华一见,双手高举峨嵋刺,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欲绝的长啸。 随着他发啸声,十余只小船的船舱内,钻出无数的水鬼打扮的人来。 咕通!噗通…… 像无数的青蛙,跳入江心。 杨玉凤道:“不好!她们要在水底不弄鬼了!” 金白羽道:“不妨事!看准了水浪,打发他们!” 果然,水底有人,水面的浪花如沸汤一般翻滚。 两人认定翻涌之处,蝶须金针、竹片,漫天漫地的洒下来。 江面上一阵阵涌现血红。 一条条尸体,随着浪花翻上水面,又顺流而去。 不料—— 乌篷船大起震动,已成了斜角的倾覆之势。 原来,他二人只注意前面来袭的水鬼,竟忽略了后面也有十余只快艇! “不好!”金白羽大喝一声,折身…… 哪里来得及。 但听喀嚓一声,乌篷船不但翻了个朝天,而且靠后的船舷也被浪花冲断。 把个青衣修罗与辣手玉观音,硬生生的翻到滚滚浪滔的江流里去。 第三回 丐帮之变 金白羽喊了一声:“不好!” 就在人已落水,乌篷船船底朝天之际。 他猛提丹田真气,双臂上举,整个人笔直的一鹤冲天,上拔数丈。 急切之间,他犹未忘杨玉凤的安危,吼道:“杨姑娘,快抓一块船板!” 喝声中,他的人已下落,手中断剑已自出鞘。 这时,红毛港的一众水鬼,还在推动已翻的乌篷船。 金白羽无名怒火上冒十丈。 就在他落势如矢之际,凌空狂龙入海,头下脚上,银芒飞泻,断剑已如万朵雪花,环落已沉的船底扫了一匝,血随白浪,尸付浊流。 水鬼中已有十人以上,身首异处。 其余的一见“呼——”的一声,一齐钻入水的深处,潜水游去。 此刻,梨华的大船,率领十余条小船都已在呐喊声中围了上来。 先前的弓箭手,这时放下弓箭,每人一柄丈余长的挠钩,一齐搭了过来。 杨玉凤依言抓了一块浮木,借力一按,弹身跃出水面,落向乌篷船底。 怎奈,流水太急,一个失足,二次坠水。 十余枝挠钩,已卷上她的衣襟,横拖直拉,她身不由己的被钩上梨华所坐的大船。 梨华冷冷一笑道:“丫头!安份点吧!” 喝声中竟点了杨玉凤的软穴,手中峨嵋刺抵上她的中庭大穴,扬声向正在搏杀水鬼的金白羽喝道:“姓金的!再不停手!我就要她的命!” 金白羽单脚点在已翻的船底,闻言大喝道:“量你也不敢!” 只因他忿怒已极,一身地无穷潜力,可以说是发挥无遗。 喝声中,人如一只大鸟,平着水面高起五丈。 相距十来丈远近的梨华,再也想不到金白羽会像生了翅膀一般,凌空扑来。 蓝芒一片,耀目生辉。 梨华连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已经是身首异处,一颗头颅飞入江心随波而去。 梨华一死,红毛港的人群龙无首。 十余只小艇,立刻发一声喊四散逃命。 金白羽杀得兴起,并不住手。 他的人在大船的桅杆上一点,长虹一道,追逐着快艇,一言不发,扬剑就刺。 杀得那些小艇上的人只恨不能插翅逃命。 眼看小艇越逃越远。 金白羽恐杨玉凤有失,这才在最后一个大艇上借力跃起,凌空三折,回到了大船之上。 杨玉凤整顿了一下湿淋淋的衣服,正在船头翘首盼望。 她的软穴被制,动弹不得。 金白羽落在船头,关心的道:“杨姑娘!你没事吧?” 杨玉凤羞得无地自容,低声道:“你先解了我的软穴!” 这时,红毛港的小艇,完全没有了影踪。 有的人,驾着小艇顺着江流,漂到下流去了。 只有这只大船,在江心中团团乱转。 金白羽道:“杨姑娘!你会划船?” 杨玉凤摇头不迭道:“别说不会,就是会,那些划船的篙桨都没有,总不能用手划呀!” “这!”金白羽焦急起来道:“这便如何!你看!” 江左,一望无垠的是水,江右,也是烟波浩渺。 大船在水流冲击之下,除了打转,就是顺着流水而下。 两人互望了一眼,束手无策。 金白羽遥望江岸,估计着道:“杨姑娘,约莫有五六十丈,你看……” 杨玉凤螓首连摇道:“没有落脚用力之处,我办不到!” 金白羽也凝神遥望道:“我实在没有把握,带一个人恐怕更不行了!” “噫!”杨玉凤的眼睛一亮,指着江中道:“看,也许是渔船。” 真的,水上一叶扁舟,像大海中的一片落叶,一颠一荡的划来。 那小小的扁舟来得好快,转瞬之际,已不到五十丈左右,犹同箭般射来。 扁舟的后面,划船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缁衣的方外人。 金白羽道:“不是渔船,尼姑怎会打鱼!” “管他是干什么的!”杨玉凤道:“反正要她载我们过江!” 说着,招手大喊道:“喂!船家!划过来!划过来!” 那小船上的人也不答应,但是,划行的方向,却正是这里,并且已仅有十来丈左右。 这才听到那黑衣僧尼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过船吧!” 但见他两手一摇双桨,小船船头抄起老高,已靠近了大船。 杨玉凤、金白羽双双跳过小船。 那船后的尼姑又轻声道:“二位想是要渡江!” 杨玉凤连忙道:“是的,我们……我们的大船漏水!” “哦!”缁衣僧尼道:“这不关我出家人的事,不过二位不要再过来,小船载量小,怕不平均!委屈二位坐在船头吧!” 说着,已左桨连划,把船头摆过,指向对岸。 金白羽依言坐下,但却不住的打量那摇船的黑衣僧尼。 但见她头罩黑色风帽,衣着对襟僧衣,约莫三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五官端正,细眉如月,双目似水,辰红齿白! 好生面熟,似在哪儿见过! 那尼姑已发觉金白羽在打量她。 因此,她将身后的风帽飘带向前一绕,围住了半个面孔,低头自管摇船。 她有几分功夫,小船载重,却也快逾追风,水分浪涌,转眼已到对岸。 “到了!”摇船的缁衣僧尼,将船头驶近江岸,又道:“恕我不送二位到码头了!” 杨玉凤顺手在鬓际抽下一个金钗,递过去道:“多承相救,聊表谢意!” 不料,黑衣尼姑淡淡一笑道:“出家人方便为本,不敢受人财物!姑娘收回吧!” 金白羽道:“此乃礼数……” “金大侠!”缁衣尼姑叫了一声,突然把顶上风帽摘去,露出一个新剪未久的光头来。接着道:“你看我是为了金钱的人吗?” “你!”金白羽再也想不到,失声道:“柳叶青!二会首!” 柳叶青十分宁静的道:“柳叶青已经死了,现在我的法名是青灯!” 杨玉凤并没见过,但是她会意的到。 柳叶青又已道:“万花会原是以武会友为本旨,不料有幕后主使之人,而今已完全失去初衷、变了本质!” 金白羽道:“那主使之人是不是古长卿?” “罪过!”青灯尼道:“既成了罪恶深渊,小尼便想到脱离苦海!” 说着,她又系好了风帽,拿起双桨道:“少侠珍重!” 金白羽忙道:“现在你到何处去呢?” “天下之大,任我邀游,小尼愿进一言!还望二位莫怪!” 金白羽道:“请讲吧!” 青灯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以慈悲为本,愿二位行侠之时常记斯言!” 说着,船头一拨分水而去,转眼已离岸十余丈,金白羽不由叹道:“想不到魔窟之中也有善人,污泥之中竟出白莲!” 杨玉凤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少一点而已!” 两人等到青灯的船消失,才折身上岸,向赤枫岭奔去。 一路上,枫叶如火,秋意已深。 一道连绵的土岭,更是满山红叶一望无涯。 拦路一座牌楼,十分巍峨壮观,“赤枫岭”三个金字耀目生辉! 奇怪的是,从山下到牌楼,一无明椿、二无暗卡,连人影也没见到一个。 这是江湖上任何一个帮会总舵所在绝少的现象。 金白羽满心狐疑。 他脚下加快的道:“杨姑娘!难道血盟帮的人都死光了吗?” 杨玉凤道:“说不定早有人盯梢,在监视我们!” “不可能!”金白羽断然的道:“逃过在下这双眼睛,也逃不过我这双耳朵!” 一问一答之间,已到了一座巍峨的庄门之前。 “啊!” 两人不由全是一怔。 庄门之前、横七竖八的竟是一些尸体,血迹斑斑,令人不忍卒睹! 金白羽冷冷的道:“果然都死光了!被我不幸而言中!” “进去看看!”杨玉凤一展身形穿进了大门。 没有两样,从第一重院子,一直到后进,三三五五的尸体,全是血盟帮的人。 一望而知,血盟帮昨夜是给人挑了。 因为,那些从尸体上流出来的殷红血痕,还是鲜红刺眼,在荫暗所在未受到日光曝晒的,犹自未干。 金白羽特别留心。 他记得陆夫人所说:血盟帮主“飞叉阎罗”戴得胜,用的是一柄三股叉。 但是、察遍了尸体,却没看到手中或身侧有三股叉的。 杨玉凤这时已失望的道:“咱们走吧!血盟帮算是完了!” “血盟帮的朋友还没完!” 这声冷峻至极的沉重喝声,由院中内假山后传出。 随着话音,步出一个怪人。 那怪人乱发蓬松,一脸油泥,身上披着件鹑衣百结的破棉袄,腋下挂着个奇大的黄葫芦,下身,是条破碎支离,勉可遮身的纱裤,拖着只无跟破鞋。 最令人吃惊的是怪人的大肚皮挺出老高,晃晃荡荡的,好像一按就会破去,流出油来的样子。 金白羽不由皱眉道:“你是何人?” 那怪人闻言,龇牙咧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怪腔怪调的道:“你不认得我!哼!那你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金白羽见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不由道:“装鬼做怪!” 怪人勃然大怒道:“小东西!你瞎了眼!” 说着,拍拍腋下的大葫芦,捧起来口对口喝了口酒,狂放至极的道:“不认得我,该认得老子的这个法宝!” 杨玉凤忽然叫道:“你是酒葫芦梅九奇!” 哈哈哈…… 怪人仰天狂笑,久久不已。 他的笑声一收,怒容又起,对金白羽喝道:“连这小妞儿也知道我的大名,你枉活了二十来岁,不认识本帮主!” “噢——” 金白羽故意的把话音拖得长长的、冷冷轻屑的一笑,撇着嘴道:“原来是逆师犯上,抢得来的丐帮帮主醉鬼梅老九,晦气!呸!” 他那种冷森、轻视、挖苦、鄙贱的语气加神态、实在无法形容。 因为,穷家帮在五年之前,洛阳大会之时,起了一个绝大的变化。 那就是老帮主“一字剑”在大会前夕突然暴卒。 最使人不解的是,一字剑在死前,竟然留下遗命,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酒葫芦”梅九奇。 叫人不服的是,梅九奇在武林之中虽然薄有微名,但是他专门与黑道中人交往,这一点,是与丐帮的帮规大相迳庭的。 同时,梅九奇在五年前的丐帮之中,仅是三代弟子,根本不可能越过第二代的八大门徒,接掌丐帮。 当时,当一字剑的死讯传出,遗命宣布之际,免不得引起丐帮子弟的轩然大波。 可是,巧得很,黑道上的九大帮会,不先不后,都到了丐帮,明是到丐帮大会观礼的贵宾,暗是拥护梅九奇接任帮主的靠山。 在这种情形之下,丐帮二代的八大门徒,只有俯首贴耳,遵从遗命。 还有使丐帮不服的是,老帮主一字剑的尸体在入殓之时七孔渗血,通身发乌,死因可疑自不待言。 可是,梅九奇却坚持是“回功散气”的现象。 梅九奇接掌丐帮帮主的三个月之后,丐帮中风风雨雨,扰攘不安。 原因是二代弟子的八大门徒,竟在半年之中先后失踪、神秘的死亡。 当然,这是丐帮的大事,身为一帮之主,必然应该追寻下落。 出乎常理的是,梅九奇漠不关心,反而尽与一些黑道人物拉拢,跟不三不四的帮派交往。 因此,丐帮的声誉一落干丈,日渐式微。 “酒葫芦”梅九奇闻言,不由道:“小家伙!你说什么?” 金白羽不怒反笑道:“我是说逆——师——犯——上!” 他一个字一个字拖开声音,每个字如同巨锤,都砸在梅九奇的心上。 梅九奇的疮疤被人揭痛,怪眼一翻,煞气冲天的厉声吼道:“小东西!你凭什么胡说八道?” 口中说着,脚下一步步前移,双掌后撒,作势欲发。 金白羽并未把他放在心上,若无其事的道:“难道我说的是假的吗?” 梅九奇道:“你有何证据?” “证据?”金白羽道:“那是你们一门一派的事,我何必要找证据?” 梅九奇道:“没有证据,本帮主今天就饶不了你!” “哈哈哈哈!”金白羽冷冷一笑道:“你结交匪类,残杀八大长老,就是证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下不愿多管闲事而已!” 梅九奇的脸色大变,却怒火益炽的道:“你管得了吗?” “住口!”金白羽被他激起了怒火,沉声一吼,如同晴天霹雳。 喝声中,人也迈前一步,戟指着梅九奇,豪气干云的指责道:“丐帮在一字剑手上,尚列名九大门派之中,誉满武林,料不到出了你这败类,丐帮今天在江湖上的地位如何!你说!” 他义正严辞,一句高过一句,神威慑人。 “酒葫芦”梅九奇恼羞成怒,也喝骂道:“小辈!你是哪一门派的!” 金白羽冷冷的道:“凭你还不配问我!” 一旁的杨玉凤却微笑插口道:“梅九奇,这回你算栽定了,堂堂化子头,连青衣修罗都不认识,还充什么帮主!” 梅九奇身子一震,倒抽了一口冷气,半信半疑的喝道:“你就是单掌斗喇嘛,四大魔尊之一的青衣修罗金白羽?” 金白羽森冷的道:“不折不扣!” 梅九奇的脸上忽然堆满了笑容,拱手道:“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己人,自己人!” 第四回 九指神医 金白羽见他那副谄笑的样儿,前倨后恭的神态,越增三分厌恶,冷冷的道: “少套交情!” 梅九奇笑得眯着眼道:“不!不!美不美江中水,亲不亲故乡人,你是来自中州,我家就在洛阳!” 说着,大肚皮一挺一挺的缓步上前。 金白羽满腔怒火,满脑子的不高兴,但是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他一回身向杨玉凤道:“我们走!” 梅九奇一楞道:“金大侠,你这就走?” 金白羽没好气的道:“怎么?你们丐帮又要开大会吗?我姓金的不可能为你撑腰!” 梅九奇的脸色一红,苦笑道:“金大侠!这是江湖的传言,你千万不能开这个玩笑,使老化子吃罪不起!” “哼!”金白羽冷哼道:“你既然敢做,就不要怕人说!” 说着,迈步下了台阶!迳向大门外走去。 谁知,梅九奇却要自讨没趣,尾随上来道:“金大侠,老化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一脸神秘之色,奸狡外露! 金白羽不由停下来道:“有话快说,何必鬼鬼祟祟的!” 梅九奇道:“丐帮之事,传言也好,真事也好,请金大侠人前人后不要再提!” 金白羽冷漠的道:“为什么?” 梅九奇尴尬的苦笑道:“别人说出来,老化子不在乎。若是出于您金大侠之口,这个份量可就不同,影响老化子就太大了!” 金白羽不由道:“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料,梅九奇冷冷一笑道:“金大侠,老化子的请求,是有条件的哦!” “条件?”金白羽不解的道:“什么条件?” 梅九奇阴兮兮,慢吞吞的道:“血盟帮虽不是名门正派,可也算九大门派之外的江湖大帮会,也有联盟的一般高手啊!” 金白羽喝道:“什么意思?” 梅九奇三角眼一扫血泊中的尸体,低声道:“今天二位这回事,我老化子可以在江湖上绝口不提!” 金白羽不由怒道:“你以为血洗血盟帮的是我?” 梅九奇淡淡一笑,缓缓的道:“不是你,是你们二位!” “住口!”金白羽更加怒恼的道:“谁说是我同她!难道你就亲眼看见的吗?” 金白羽并不怕梅九奇诬栽,也不怕血盟帮报复。 但是,他所顾及的内中牵扯着杨玉凤,正如梅老化子所说,血盟帮在黑道上也是有数的帮会,一旦传了出去,对于杨玉凤大为不利。 因此之故,他不能不声色俱厉的否认。 梅九奇一见,更以为他惧怕张扬出去,因此得意的道:“公公道道,老化子最讲信用!” 金白羽双目冒火,怒不可遏的道:“我警告你,梅九奇,你不能血口喷人!” 梅九奇得意忘形的道:“对!我的意思是彼此彼此,大家心照不宣!” “可恼!”金白羽再难忍耐,顺手一抖,发出一股劲风,直袭梅九奇的肚皮! 只因他根本没把梅九奇放在心上,出手只用了三成力道。 梅九奇看来胖如肥猪,身形并不呆滞,身子一旋,躲开袭来的劲风,口中道: “金大侠!公平交易的事,生意不成仁义在,何必动手动脚!” 金白羽更加不耐,不再发掌,腰身一弓,猿臂长舒,硬抓老化子的肩胛。 不料,梅九奇的大口一张,暴喝道:“倒!” 说也不信,金白羽的人摇摇晃晃,玉面飞红、真的应声倒了下去。 “酒葫芦”梅九奇冷冷一笑,咬牙切齿的道:“青衣修罗徒有虚名,原来不过如此!” 他口中说着,身子急扑,探手并指,认定倒地的金白羽命门点去。 “住手!” 娇喝声里,杨玉凤快如惊鸿,长剑掠起一缕寒芒,直削梅九奇的手腕。 梅九奇霍然而惊,顾不得伤人,眼看将要点实的单掌疾撤,左脚飞起,认准扑到的杨玉凤踢去。 杨玉凤武林世家,辣手主观音的名号也非幸致,凌空二次上提,右脚顺势一钩,反踢梅九奇的左脚。 他二人都是在急切之间的用出绝招,而且同样的势在必得,完全没有撤招的打算。 因此,喝叱声中,人影一分,各自震出丈余以外。 杨玉凤觉得右踝间隐隐作痛。 梅九奇也感到左脚背既痛又麻。 然而,此时金白羽倒在地上,危殆万分,杨玉凤一颗芳心是既急又怕,既惊又奇。 在她意料之中,漫说是一个梅九奇,纵然是一百个梅九奇,也不是金白羽的对手。为何才一照面之际,金白羽竟会在梅九奇的喝声之中倒在当场呢? 梅九奇固然不是正道人物,但是,据杨玉凤所知,他也不是放蛊使毒的能手呀! 更使杨玉凤不解的,金白羽连千毒门主的无形之毒,尚且毫无所惧,纵然梅九奇施放奇毒,岂能强过以毒闻名的千毒门主。 若说是中了暗器,更难使人相信。 杨玉凤本身就是施用暗器的健者,既没看到梅九奇出手,暗器又从何而来呢? 因此,她芳心焦急,身手加快,落地一弹,如同蜻蜓点水,闪电一般,扑向两丈之外的梅九奇。 同时,大喝娇喊道:“臭化子,你是什么邪门!” 语落,人到;人到,剑发。人剑合一,化成一道寒电,泛出斗大的剑花,罩向梅九奇的前胸,怒极而发,其势如同雷霆万钧,着实惊人。 梅九奇乃是丐帮中三代门徒,手底下也不见弱。 他狞狞一笑道:“丫头!原来是四川杨家的臭婆娘,本帮主教训教训你!” 他说话之际,由袖中取出一个尺来长的竹筒儿,迎风一挥,发出阵阵呜呜的刺耳之声,左手取下腰际的竹板,两件外门兵器,吧哒呜啦的乱响。 杨玉凤一面剑不停手,一面芳心欲碎。 她想到了“食人魔尊”之言,认定了金白羽是中了“阴寒毒掌”。 所以,她是急欲打发了梅九奇,好看金白羽的伤势,设法寻医治疗。 因此,她一上手就展开了杨家的峨嵋十剑。 一代绝学,果然招招凌厉,式式辛辣,把梅九奇圈在剑幕之中脱身不得。 梅九奇一对莲花落的短兵器,吃亏不少。 也不过半盏热茶时分,二十招已过。 杨玉凤的长剑,已是夹着风雷之声,不断在要害之处逼近,致命所在抢攻,毫无半点护体的守势,处处都是舍命而为的打法。 梅九奇挺着个大肚皮,在轻灵方面,已落了下风,加之他的莲花捧青竹板又不敢硬碰锋利的钢剑,尤觉渐渐吃力,招招退让。 又是片刻,梅九奇心中一动暗想:“假如再缠下去,金白羽醒来,想走也走不掉了,还缠下去则甚!” 想念之中,以进作退,突然双手一合,寒箫竹板猛然归一,让出只手来,摸起葫芦,百忙中向口中倒下,接着,大口一张,喷出一口酒箭,酒香四溢之下,如一蓬银箭直射杨玉凤的面门。 杨玉凤一见,横剑上挥,人也左跃三尺。 梅九奇找到这个空隙,狂叫一声:“本帮主去也!” 喝声未毕,人已穿上假山,略一点脚,越墙而去。 杨玉凤一心记挂着金白羽的安危,无暇去追梅九奇,只狠狠的道:“臭叫化子!不过如此!” 说着,弹身到了金白羽身前。 但见他鼾声如雷,面红如胭脂,最最奇怪的是呼吸之际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奇怪?”杨玉凤茫然的道:“是适才梅老化子喷出来的酒香?还是……” 她无暇细想,扶起了金白羽,顾不得男女之嫌,背在背上,就向赤枫岭外奔去。 出了赤枫岭,杨玉凤不往江边,却向群山深处奔去。 越向前定,山路越发难行。 杨玉凤背着金白羽,又是逢涧过涧,遇岩翻岩,则更为吃力了。 只累得她香汗淋漓,娇喘嘘嘘。 但是,一味展起轻功,丝毫不停。 眼见天色已明。 前面,忽然一道狭谷,只容一人行走,谷口一截残碑,依稀可以看出“仙猿峡”三个大字。 杨玉凤抽出一只手来,抹了额头的汗珠,喘息着道:“总算到了!”迳向狭窄的谷道走去。 才不过几丈之地。 “咦!”杨玉凤不由楞在当地,作声不得。 原来,迎面一根枯木挡路,枯木之上钉着一块三尺来长七八寸宽的木牌,上写:“闭峡谢客,贵宾止步。” 这八个大字如同八个飞转的轮子,在杨玉凤的眼前飞快的转了起来。 她觉着眼前金星乱晃,头晕脑胀。 略一沉吟,一跌脚,自言自诰的道:“封峡谢客也不行!进!” 她脚下加快,越过木桩,继续向内奔去。 又是一箭之地。 迎面又是一个木桩,钉着木牌,依旧八个大字。 而这八个却换成了:“已到禁地,勿再前进!” 杨玉凤略一迟疑,眉头一皱,越过木牌,又向前穿,约莫一箭之地。 迎面一道白牌,上面刺目的的八个红字。 “再进一步,即无死所!” 杨玉凤不由呆了,几度欲行又止,踟蹰不前。 她咬着下唇,沉思良久,终于弹身向那狭谷穿去…… “好大的胆!” 一声娇嫩的喝声,从峡谷顶上传了下来。 杨玉凤忙不迭中途收势仰面望去。 但见三十余丈的削壁之上,站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望着自己。 小女孩粉面桃腮,细眉圆眼,梳着对长长的辫子,由后脑撩在两肩,垂到胸前,穿着淡青的衫裤,套件深蓝的马夹,十分可爱,也十分神气。 杨玉凤仰脸叫道:“小妹妹!这仙猿峡现在下通了?” 小女孩调皮的道:“你没看见写的字?” 杨玉凤又道:“那么,我要找九指神医凌大鹏该从哪里走?” 小女孩一听,笑着道:“那是我爷爷!” 杨玉凤大喜过望道:“太好了!我现在就是要找他老人家,从什么地方去呢?” 第五回 谷中惨剧 小女孩指指下面的谷道:“仙猿峡除了这下面,没有第二条路可通,当然是走下面谷道了!” 杨玉凤苦笑道:“可是下面不准走……又有危险!” 小女孩十分欢喜的道:“那是我爷爷不准人进来,谁走,谁就会死!” 杨玉凤焦急的道:“可是,我找他有重要的事呀!” 小女孩天真的道:“喂!你是谁呀?” “我是他的干女儿!”杨玉凤叫道:“我叫杨玉凤,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凌雁!”她偏头想了一想道:“这么说,你还是我姑姑了?” “对!对!”杨玉凤忙不迭的点头,她准备从这小女孩身上,找出进峡之路,去求九指神医凌大鹏,替金白羽祛毒疗伤! 因此、尽管心急如焚,却强打笑容道:“凌雁!你真可爱,又聪敏!几岁了?” “九岁!”凌雁喜孜孜的道:“姑姑!你进来之后还出不出去?” 杨玉凤不由心中一动,不敢骤然回答,因为,她还不明白凌雁问话的意思何在,试探的道:“怎么呢?” 不料,凌雁果然天真无邪的道:“你要是不出去了,我就想办法带你进来,可是你得陪我玩才行,我一个人成天急死了!” 杨玉凤大喜道:“我一定陪你玩!陪你到处去玩!” 凌雁又鼓起小嘴道:“你要是进来又出去,我可不教你方法进来哟!” 杨玉凤忙道:“一定陪你玩!姑姑不骗雁雁!” 凌雁喜得手舞足蹈,大叫道:“你等等!看我的办法!” 说着,她却折了数十枝尺来长的树枝,拿在手上,然后由二三十丈的削壁之上,用壁虎功,如同一条灵蛇,十分轻灵的滑了下来,落在杨玉凤的身前。 不要瞧她小小的年纪,那轻如鸿毛的身法,却非一般庸手可比。 凌雁落地之后,一双大眼睛瞧着杨玉凤道:“姑姑!你背一个人可要小心!” 说着,一跃而起,左手挟着数十树枝,右手趁着跃起之际,将一枝树枝插入削壁的石缝之中。 然后,人又如穿花蝴蝶,双脚一点石壁二次纵起。 就在纵起之际,右手早又在腋下抽出树枝,插向石壁缝中…… 这样一连十几个纵跃,石壁上每隔七尺,已有一根树枝突出。 凌雁的人又到了石岩顶上,连连招手叫道:“姑姑!上来呀!上来呀!” 杨玉凤不由暗喊了一声:“惭愧!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妙法!” 心中想着,脚下一提真气,腾身踏上第一个树枝。 接着,连连上跃也已到了岩顶,抚着凌雁的头发夸赞的道:“雁雁真乖,又聪敏,谁教给你的?” 凌雁得意的道:“爷爷封了谷,我又想到谷外去玩,有一次想到这个回来的方法!” 杨玉凤道:“你爷爷为什么要封谷呢?” 凌雁道:“有一天,一个讨厌鬼,叫做……哦!叫阴山,到谷里来找爷爷看病,爷爷不看,他同爷爷打起来,还抢去爷爷的一瓶药,爷爷一气,就封谷谢客!” 杨玉凤点头道:“原来如此,走!带我去找你爷爷!” “好!”凌雁说着,一路又蹦又跳的向后岩领先走去。 几哇菊花,一列茅舍。 没有鱼的小溪边,光滑滑的大石上坐着一个头发白得像银丝的灰衣老者,在执着竹竿作钓鱼状。 凌雁早大叫道:“爷爷!爷爷!” 老者略一回头,突然站了起来,含怒道:“谁?” 他的一双威棱棱的眼睛,凝射着杨玉凤,森颜厉色的道:“难道没有看到凌某的封谷标志!” 凌雁吓得脸也红了,勉强的道:“爷爷!她是杨姑姑!” “姑姑!”九指神医凌大鹏不由一楞,再三省视着杨玉凤,略为缓和许多道: “杨姑姑?你……你是凤姑娘?” 杨玉凤奔波了数日整夜,可真累惨了。 先前,心急意乱,只盼望早一点见到凌大鹏,也忘了疲劳。 此刻,到了地头,顿感腰酸背痛,通身无力。 她放下了背上的金白羽,喘着气叫道:“干爹!把凤儿给忘了?” 凌大鹏仰天大笑:“哈哈哈!凤姑娘!凤儿!是你长成一朵鲜花似的,成了大人!” “干爹!”杨玉凤不禁娇羞,有些忸怩的道:“十年了吗?” “对!对!”凌大鹏道:“整整十年,那年是我到四川采药,碰见你八岁生日,你爹要我认了你做干女儿!哈!哈!一转眼,这就是十年了!” 杨玉凤此刻哪有心与他扯这些往事,却道:“今天幸亏遇见了……” “对!”凌大鹏对着凌雁道:“今天幸亏是你凤姑姑!要是别人,哼!爷爷不打你才怪呢?” “要打打我好啦!”杨玉凤上前一步。 “来!”凌大鹏拦着她的话道:“进屋里来,慢慢谈!” “干爹!”杨玉凤这才指着地上的金白羽道:“他……他受了伤!” 凌大鹏的一双白眉,早皱在一起,神情顿时冷了许多,木然的道:“受伤的人!不必背进屋去了!躺一会不妨事,咱们爷儿俩进去聊聊!” “这!”杨玉凤大急道:“干爹!我背了他走了一天一夜……” 凌大鹏忙接着道:“想必又渴又饿!进去吃点喝点!” 他说着,看也不看金白羽,自顾迈步向茅屋中走去。 杨玉凤可真沉不住气,撒娇的道:“干爹!你是怎么样啦?” 凌大鹏顾左右而言他的道:“这些年来,我还是老样儿!” 杨玉凤大急道:“我不是问你这些!” “那!”凌大鹏冷漠漠的道:“你是问我……” “我是来找你看病的!”杨玉凤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指着金白羽道: “他受了伤,中了食人魔尊的阴寒毒掌!” “哦!嘿嘿!”凌大鹏仍然缓缓的道:“凤儿!那你来得太不凑巧了!” 杨玉凤不由掀起柳眉道:“为什么?” 凌大鹏幽然一叹道:“唉!我在五天以前,已经洗手封谷,发誓不再为人医伤治病!” “可是……” 杨玉凤急得粉脸变色,讷讷说不出话来。 凌大鹏早又道:“救人如救火,阴寒毒掌非同小可!我不便留你,免得耽搁了他的伤势!你快背了他走吧!” 杨玉凤不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他料不到父亲生前的好友,又是自己认下的义父,竟说出这等话来,不由既沮丧又伤心的道:“你……你要我到哪里去呢?” 凌大鹏似乎也十分伤感,背过脸去,不敢面对杨玉凤悲惨的神情,低沉沉的道:“你可以去找天山医圣,他会……” “干爹!”杨玉凤双膝一软,跪在当地,饮泣着道:“天山离此尚有五天路程,阴寒毒掌,三天之内必然毒发,干爹,你……你……” 她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凌大鹏却目望天际,低声道:“可是!我已发誓,爱莫能助,奈何奈何!” “干爹!”杨玉凤哀求道:“请你为女儿破例一次吧!” “不行!” 凌大鹏固执的道:“事实上也办不到!” “干爹!”杨玉凤声泪俱下道:“因为,他受伤是因我而起,而且,他是个好人!” 凌大鹏摇头道:“医家有割股之心,我并不问他是谁?” 一旁的凌雁,见杨玉凤如梨花带雨,十分悲凄,也不由天真的道:“爷爷!你就……” 不料,凌大鹏道:“雁儿!难道你没看见爷爷把那些丸散丹膏都丢到山涧里去了吗?难道你希望爷爷毁去一只手吗?” 说完,又对杨玉凤道:“凤姑娘!我曾发过誓,若再与人看病,必然自毁一手,同时,所有的药物,在洗手封谷的当天,都抛入山渊,就是愿意自毁一手,也无能为力!” 杨玉凤忽然站了起来,不再哭泣,怒容满面的道:“好!不用再说了!” 凌大鹏身子一震道:“凤……凤姑娘!” “住口!”杨玉凤娇声怒喝,指着凌大鹏道:“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无是无非无情无义的人!” 她声色俱厉,气势滔滔。 凌大鹏不由道:“我乃句句实言!” “哼!”杨玉凤冷哼声道:“既然讲好的你不听,不要怪我杨玉凤手段毒辣!” 凌大鹏更加震惊道:“凤姑娘……” 黄影一闪,快如飞虹。 杨玉凤忽然发难,趁着凌大鹏丝毫末防之下,人已到了一旁发呆的凌雁身后,长剑一横,一手抓牢了凌雁的衣领,长剑虚搁在凌雁的脑后,冷冷的道:“干爹!这是女儿的下策!” 凌雁吓得哇的一声叫道:“杨姑姑!” 凌大鹏老脸变色,大吼道:“玉凤!你要怎样!” 杨玉凤咬着牙关道:“我要你与伤者治伤疗毒!” 说着,低声悲凄的道:“雁雁!姑姑该死,姑姑是爱你的!姑姑是……” 凌雁娇啼起来,一面哭,一面叫道:“爷爷!爷爷!” 凌大鹏老泪纵横,摇头道:“凤姑娘!你,你强人所难不要紧,而……雁儿……” 杨玉凤也流着泪道:“只要干爹答应替他医治毒伤,女儿万死不辞,等一下,任由干爹处罚,女儿决无怨言!” 凌大鹏沉声道:“玉凤!你这手段……教……” 杨玉凤忙道:“事毕之后,杀也好,剐也好,任由干爹处治!” “你……” 凌大鹏泪如雨下,滴滴泪水,流在斑斑白须之上,颗颗可见。 许久…… 他一蹬脚道:“你放了雁儿!” “干爹!” 杨玉凤带泪的笑道:“你答应了!答应替他医治!” 凌大鹏一股说不出的悲愤,有莫可奈何的神色,他不理会杨玉凤的话,却目视天上之白云,自言自语的道:“想不到为了一点微末的技巧,一再受人挟制,真的是老朽无能吗?” 他徐口道来,令人有一种无尽感慨的意味! 杨玉凤忙道:“干爹!女儿情急,女儿该死!” 她说完之后,竟将手中的长剑一丢,抛出丈外,双手紧抱着凌雁,真情毕露的哭诉道:“雁雁!雁雁!姑姑该死,姑姑第一次看见你,就……就把你吓了……” “不要说下去了!” 凌大鹏厉喝声中,已拾起地上杨玉凤的长剑,执在右手,朗声道:“当初发誓,再与任何人医伤治痛,自断一手,今天算是应了誓言!”他的话未落,已扬剑认定自己的左手削去! “啊!干爹!” “爷爷!” 两声惊呼之中,血雨如箭,凌大鹏的一只左手齐腕落地,跳动不已! 口口口 凌雁挣脱了杨玉凤,一扑而前,哭叫着道:“爷爷!爷爷!你的手!你的手……” 杨玉凤也大哭迎去,捧着那只血淋淋的断手,声嘶力竭的嚎道:“干爹!你这是何苦,是我害了你……” 凌大鹏脸色苍白,丢了长剑,就在竹篱边摘下几片菊叶,捏成一团,塞住了断腕,沉声道:“不关你的事,这是天意!” “天意!”杨玉凤不明白。 凌大鹏惨惨的一笑道:“记得你拜我为义父之时,我说:身上不便,改天再补你一个见面礼!” 在这个时候,他忽又提起了十年前的往事。 杨玉凤不明白他的意思,无法插口。 凌大鹏又继续道:“那时你父亲说了一句玩笑话道:改日一定要补,可不能欺骗小孩子!” 我当时也顺口道:“再见面时要是没有礼物,就砍一只手给你!唉!不想一语成签!” 杨玉凤道:“我适才也不过……” “好了!”凌大鹏抢着摇手,拦住了杨玉凤的话,脚下已走向金白羽,木然道:“先看看他的伤!” 此刻、他手腕的血已止住,面上装成若无其事的,忍耐着痛苦,蹲了下来,右手三指,已抓上金白羽的腕脉。 渐渐的,他的脸上起了一层疑云。 杨玉凤耽心金白羽的安危,双目凝视着九指神医凌大鹏。 她要从凌大鹏的神色之中,瞧出金白羽的生死。 忽然…… 凌大鹏一摔金白羽的手,弹身后撤丈余,满脸愤怒,双目冒火,指着杨玉凤,森颜厉色的喝道:“好丫头!是什么意思!” 杨玉凤不由心头大震道:“义父!难道……难道他已经……已经断了气!” “呸!”凌大鹏怒火益炽,气得浑身发抖,戟指着地上的金白羽道:“你从什么地方背来这个醉鬼,却来我仙猿峡寻老夫开心!” “醉鬼?” 杨玉凤不由目瞪口呆。 她无法解释,而且九指神医的三指真有起死回生的功夫,这是武林咸知不庸置疑的。 但是金白羽的伤…… 她只好嚅嚅的道:“义父!你……你再仔细的诊断一下!” 凌大鹏勃然道:“你把我九指神医当成了什么人?” “不!”杨玉凤忙道:“我怕您老人家左手初断,一时心神不专!” “哼!”凌大鹏道:“好!凌雁!去取一瓢冷水来!” 凌雁取了一大瓢冷水,凌大鹏接了过来道:“我先叫你口服心服,再找你给我一个交代!” 说着、将那瓢山泉,对着地上的金白羽脸上泼去。 杨玉凤不由呆了。 第六回 神龙喇嘛 但见金白羽打了一个寒噤,一咕噜坐起,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四下打量了一下道:“杨姑娘……这……这是什么地方!梅老化子呢?” 一面说,一面挥挥身上的水珠浮土,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凌大鹏不等杨玉凤开口,一个箭步,到了她的身前,右手按上了她的肩井,沉声道:“丫头!你有何话说!” 杨玉凤如痴如呆,粉脸变色道:“义父!干爹!这……这……” 凌大鹏喝道:“还我一只手来!” 杨玉凤闻言,双目落泪,不住的点头道:“女儿遵命!情愿以手还手,只要他没伤就好!” 说着,真的就地拾起长剑,伸出纤纤左手,就待削了下去!“且慢!”劲风随声而至,硬把杨玉凤削下的剑锋震开。 金白羽目光如电的道:“为了什么?” 凌大鹏的目光与金白羽的眼神一接触,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少年最少有百年左右的功力,难道……” 想着、不由撤回搭在杨玉凤肩上的右手,沉声道:“你问她自己!” 杨玉凤已哭得泪人儿一般,把金白羽倒地的情形,大略的说了一遍。 金白羽也茫然道:“这就奇怪了!” 却是凌大鹏倾耳而听,豁然大悟的道:“哎呀!你们上当了,想不到连老夫也跟着受这无妄之灾,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的怒气似乎消了不少,接着又对金白羽道:“阁下能与食人魔尊交手,想来是四大魔尊之一的青衣修罗金大侠?” 金白羽既听杨玉凤叫他“干爹”又知他为了自己断去一手,不由特别恭谨的道:“前辈指教!” 杨玉凤见凌大鹏的怒气稍息,不由道:“干爹!他的伤……” 凌大鹏叹了口气道:“天也!命也!来!进屋说话!” 这个武林神医,似乎已忘了断手之恨。 杨玉凤望了下落日的余晖,对金白羽道:“出山已是不及,进屋再作打算!” 凌大鹏一面生火煮饭,一面说:“你们想也饿了,煮好饭边吃边谈!” 满桌都是山獐雉鸡之类的美味,一两盆自种的青菜,白糙米饭也香喷喷的。 金白羽一面啃着鹿脯,一面道:“我栽在梅老九手下的这个谜……” 凌大鹏笑了笑道:“老夫这右手三指,好比试金石,那梅老九逼在丹田之中,最少有五十斤的烈酒酒精,就在你接近他时,喷向你七窍之中……” “哦!”金白羽疑惑的道:“晚辈毫无所觉呀!” “当然!”凌大鹏道:“梅老九既未贯入真力,当然毫无劲道,加上你在运功提气之际,不免先吸入一口气,那些酒精,顺着你吸气之际侵入,你焉能察觉!” “这!”金白羽不由失声笑道:“哈哈哈!这算巧极!” 杨玉凤不由凤眼斜瞟道:“还笑呢?把人都急死了,又害干爹……” “不怪你!”凌大鹏道:“偏偏前一天又有食人魔尊那一句话,谁也得焦急,何况凤儿!哈哈哈……” 他也忘却了断手,爽朗的笑起来,一双笑眯眯的老眼神秘的望着杨玉凤。 杨玉凤心里虽然有甜甜的感觉,但红晕着双颊不敢抬头。 凌雁却天真的道:“凤姑姑!您的脸好红啊!” 金白羽有些警惕,他回想杨玉凤背着自己,又不惜与干爹翻脸,逼得凌大鹏自断一手。 这份天大的人情,如何报答。 想着,不由搭讪着:“这虽是一种巧合,不过,前辈为我受断腕之痛,不知如何报答!” 凌大鹏摇手道:“老朽已成废人,纵然一手不断,又有何益,小孙女雁儿,今后望金大侠多多照顾,感同身受!” 凌雁笑嘻嘻的道:“叔叔!我要你带我出山去玩!” 金白羽不由脸上一红。 因为从来没有人叫他“叔叔”,本想送些见面礼,苦在身上无有长物,只有漫应了一声:“好!” 恰在此时,凌大鹏又颦着白眉道:“老朽有一事不解,恕我多问!” 金白羽忙道:“尽管赐教!” 凌大鹏道:“阴寒毒掌乃魔道第一剧毒,金大侠既与食人魔尊硬对一掌,居然没沾上半点寒毒,令人不解!” “这!”金白羽沉吟了一下,探手怀内一摸,取出一个晶晶耀目的球子,放置于桌上。 顿时,灯光无色,星月暗淡。 凌大鹏失声道:“密陀神珠!” 连杨玉凤也不由娇呼起来道:“原来你有密陀神珠护体!” 凌雁更拍手叫道:“哦!好亮的珠子!好好玩!” 金白羽顺手将密陀神珠送到凌雁的面前道:“那么,就借给你玩一年半载吧!” “这如何使得!”凌大鹏欲待拦阻。 可是,天真的凌雁已用两只小手捧得紧紧的,同时叫道:“是叔叔借给我的嘛!” 金白羽含笑道:“在下得到此珠以来,从无第二个知道,今天算是第一次公开!” 凌大鹏正色道:“雁儿怎能受此重赐!” 金白羽朗声道:“只因此珠牵扯着一场杀劫,因此,在下只说借给小雁,并没说送给她,并不是在下小气!” 杨玉凤道:“据说此珠能辟百毒、增长内功修为!” 金白羽道:“在下不为食人老魔所伤,就是此珠之力,借与小雁,也希望她增些功力,早日出道为武林除害!” 说完,他放下碗箸又道:“杨姑娘,多承照顾,容日后谢,在下就此告辞!” 杨玉凤不由急道:“要走?你一个人走?把我留下?” 金白羽颔首道:“此间幽静如画,正是练功的好所在,又有前辈陪伴,更不寂寞!” 杨玉凤咬着嘴唇道:“你……你是怕我功力不够,拖累了你!” “不!”金白羽指着凌雁道:“在下的意思是请你留下来,指导小雁,并利用密陀神珠互相琢磨!” “可是……” 杨玉凤依依不舍的道:“我们以后……到何处去……去找您呢?” 金白羽爽朗的道:“在下已成众矢之的,江湖罪人,所到之处人尽皆知,姑娘尽管放心!” 凌雁幼小的心灵上,感到金白羽去意甚坚,她生恐杨玉凤也跟着走,天真的道:“姑姑!让叔叔走吧!过几天,雁雁陪你去找他!” “哈哈哈!”金白羽干笑一阵道:“对!小雁乖!小雁说得对!” 说完,向凌大鹏拱手为礼道:“前辈,晚辈告辞了!” 凌大鹏未便强留,只好道:“老朽不敢强留!” 金白羽又低声对杨玉凤道:“杨姑娘!此番在下与神龙喇嘛,必有一场生死恶斗,因此,未便叫姑娘卷入漩涡,还请珍重!” 话落,一道蓝影晃时,人已穿出草堂,到了竹篱之外,快如流星疾矢。 天才黎明,他已到了江边。 此时,尚无渡船。 金白羽借着这段时间,打算静坐下来,运功一周,恢复连日劳顿。 然而,恁他怎的,也安不下心来。 他想到连日来的一些遭遇。 更想到血洗血盟帮的人是谁? 尤其使他耿耿于怀的是杨玉凤的神态…… 分明已看出那位姑娘对自己一往情深。 她耽心自己的伤势,女儿家背着个大男子汉在崎岖的山野中,不分日夜的奔驰。 不惜与凌大鹏反目,逼着“干爹”断去一手。 这是为什么? 金白羽越想,越觉得杨玉凤已跌进了感情的网里。 而自己呢? 家仇未报,甚至连仇家是谁还一无所知。 想着,一种难言的惆怅,涌上心头。 哪里还能静心沉气的运功将息呢! 好在天已大明。他叫了一艘渔船过了江,才向金陵赶去。 口口口 第三天。 金白羽又到了虎踞龙蟠的金陵城。 他进入金陵,便觉着气氛有些儿紧张。 因为不说鱼龙混杂的秦淮河,三教九流的夫子庙,增加不少刺眼的陌生人。连六街三市,酒馆茶楼,也全是些江湖三山五岳人物、三个一群,五个一簇的你来我往,川流不息。 金白羽看在眼内,心知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象征,意味一场不平凡的大事,即将展开。 他迈步走回客寓。 店小二迎在门外,唠叨的道:“金相公!呵!您可回来了!这些天上哪儿去啦!找您的人呀!太多太多啦!” “是吗?”金白羽漫应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里。 门外人影一闪。 王彩云也随之进房。 她揭去面纱,十分紧张的道:“金大侠!你回来了!” 金白羽正要探听一些金陵城的近况,微笑道:“王姑娘!请坐!” 王彩云且不坐下,却道:“除了天龙寺之外,另外有三帮人都在找你!” “哦!”金白羽沉静的道:“哪三帮呢?” 王彩云望着门外,十分神秘的道:““风雷帮主”厉玉,少林掌门悟能大师……” “还有令妹的保姆叫做乔三姑的老婆婆!”谷之阳紧接话音,人已跨进门来。 只有提到金韵心,他不免特别注意。 因为,他在这茫茫人海,浊浊尘寰里,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他微微一怔道:“乔三姑?我妹妹的保姆?” 王彩云也颔首道:“不错!此人看是老态龙钟,其实并不是弱者!” “哈!嘿嘿”谷之阳嘻嘻的一笑道:“何止不简单!在下自视一向很高,只怕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噢!”金白羽心知,正如谷之阳所言。 这位神秘的贵族似的公子,的确是自视极高,这是第一次听他说出“长他人志气”的话。 从这一点看,就可知事态的严重。 王彩云又道:“悟能大师找你,可能与秦岭三鬼的死有关。”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王姑娘!秦岭三鬼之死,与在下并无关连,恐怕与王姑娘您有些干系!” 谷之阳闻言不由也笑道:“金兄说得对!而且干系不小!” 王彩云显然尚不知道自己父亲真的是死在秦岭三鬼手里。因此,满脸疑云的道:“从何说起呢?” 金白羽道:“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姑娘会明白的!” 谷之阳也神秘的一笑,一双精光碌碌的眼神,射在王彩云脸上,久久不移。 王彩云对他并无好感,没好气的道:“有什么好看的!” 谷之阳冷笑道:“在下觉得姑娘很关心金兄的事,对你自己的事,反而并不热心!” “啐!”王彩云羞得双颊火赤,生嗔道:“阴阳怪气!” 说完,又向金白羽道:“我走了!” “哈哈哈……” 谷之阳望着王彩云的背影,调侃的道:“金兄!你艳福不浅,据在下所知,最少已有四位姑娘爱上了你!” 金白羽不由一阵脸上发热道:“谷兄!取笑了!” 谷之阳道:“这位王彩云,还有杨玉凤、苏玉蟾、还有……” 金白羽道:“还有谁?” “天机不可泄漏!”谷之阳神秘的一笑道:“金兄!五云山,明天在下陪你走一趟如何?” “五云山?”金白羽道:“在下没有说要到五云山呀!” “嘿嘿!”谷之阳习惯的一笑道:“金兄!由不得你!” “谷兄的意思?” “少时你会明白!” 谷之阳说着、拱手一揖,向自己的东厢走去。 他既不说,金白羽也不问。 因为谷之阳神秘莫测,金白羽傲骨天生。 谷之阳一走,屋内剩下金白羽一人。 他想…… ““风雷帮主”厉玉,自己与他从无瓜葛,找我干什么呢?” “少林寺从退出百剑盟之后,并未插手武林纷争,为何掌门人悟能大师亲自到金陵来找自己呢?” “五云山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他遐想之际,门帘一掀,玉扇郎君含笑而入,拱手肃立道:“金大侠!回来了!” 金白羽对于百剑盟一向颇有好感。 但是自从在古长卿身上看出很多令人生疑的破绽,心中不免感到厌恶。 然而,“玉扇郎君”康捷,千里迢迢的远赴庐山援手,不免一时拉不下脸来,淡淡一笑道:“阁下想是奉贵盟主之命而来!” 玉扇郎君双手递上一封大东。 金白羽展开,但见写着: 白羽吾棣: 侠驾离陵之时,亦即神龙来金之日,指定本盟索人,不堪其苦,彼獠且已侦知吾棣驾返,约定明晚月升之时,在城南五云山解决,司马昭之心立意非善,吾埭艺绝武林,当不至推却也! 愚兄古长卿顿首 “嘿嘿嘿!”金白羽看完之后,冷冷一笑道:“古长卿怕死,在下尚不怕什么神龙喇嘛!” 王扇郎君陪笑道:“既然如此,金大侠你明晚是准时到了!” 金白羽的目光一梭,威风凛凛的道:“告知古长卿,明晚金某准时到!” 第七回 神珠公案 五云山是五座形式如云的五座山头。 山岭不高,但十分平均的围在一堆,中间,形成一个盆地。 满天彩霞,几点归鸦。 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候。 一弯下弦月,还未从东方露面。 然而,五云山的“五”方,已是人影幢幢,熙攘一片。 东首,一片红霞也似的,趺坐着八个伟岸的红衣喇嘛,个个闭目垂睛,神情严肃。 八人的正中,盘膝而坐的,是一个黄色袈裟,五云僧帽的青面长者,那就是天龙寺的首席喇嘛,尊称“首座大喇嘛”的神龙。 八个喇嘛虽然伟岸雄壮,但神龙喇嘛却比他们高出一头,浓眉虎目,狮鼻海口,双耳招风,各挂一个海碗大的金环,闪闪发光。 像一尊天神似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示内功修为已有惊人的成就。 西首的山麓,古长卿居中而坐,众星拱月似的围着他坐的,全是些仗剑的高手,同样的肃静无华。 稍左、一个长眉白髯的老僧,双手合什,沉心静虑的打坐养神。 靠右、全无法章,东一堆、西一群、全是些三山五岳的高手,黑白两道的人物。 其中,最刺眼的有两拨。 十来人的一拨,每人左手一面铁盾,右手一柄巨斧,铁盾上镶有“风雷”二字,想是“风雷帮”的人。 另外,只有三个人一起,每人手中一柄三股叉,三人凶光外露,趾气高昂,显出一派“与众不同”的神色,不可一世的样儿。 斜月东升,鱼更初跃。 两道飞矢般的人影,由金陵城方面,衔尾而至。 “来了!来了!” “青衣修罗带了帮手!” “不会!他向来单人独骑!” “……” 五云山立刻骚动起来,窃窃私语之声,如蚊如蚋。 眨眼之际。 金白羽在前,谷之阳在后,同时落在盆地的正中,正是一众高手瞩目之处。 古长卿缓缓站起,含笑招手道:“金贤弟!果然信人!” 金白羽冷冷的道:“大盟主既然替我安排妥当,我金某人,焉能不依时而来!” 神情冷峻,语含讥讽,无形之中,是说古长卿是挑起这场战火的唆使人。 古长卿苦苦一笑,搭讪着向谷之阳一拱手道:“谷少侠也来了!” “少侠?”谷之阳三分不悦的道:“倚老卖老吗!哼……” 冷哼一声之后,插腰岳立,朗声言道:“谷某与金大侠,乃是不期而遇,金大侠从不约任何人为伴,在下也是喜欢独来独往,谁也别误会!” 他交代得清楚明白,不亢不卑,既无损金白羽的豪气,也不碍自己的身分。 说完之后,又用传音入密的蚁语,对金白羽道:“金兄!那老秃驴一个人,就是悟能,风雷帮兵器你可看出,三股叉是血盟帮,古长卿的外围,你安心斗天龙喇嘛吧!其余的交给我!” 金白羽闻言,忙道:“使不得!谷兄!你替我掠阵吧!千万不要插手!” 这时…… 古长卿已严然一派宗师的派头,朗声道:“今晚之会,主要是解决天龙寺与金大侠双方的梁子,敬请武林朋友主持公道……” “住口!”一声大吼,如同平地起了个炸雷。 神龙喇嘛挺身而起,如同半截土塔,先声已是夺人。 他撩起袈裟,上前几步,沉声道:“本座远自藏边,来追捕盗取镇寺之宝密陀神珠的宵小!什么叫梁子?本座听不惯!” 态度横蛮,咄咄逼人。 古长卿微微一笑,并不生嗔,也不回答,只是折转头来,向金白羽瞧着。 金白羽明知古长卿并非无言回答,而是存心要将这把无名烈火,引向自己身上。 但他毫无惧容,淡漠的一笑,森冷异常的指着天龙喇嘛道:“你就是天龙寺的神龙喇嘛?” 首座神龙,在藏边,乃是仅次于掌教的无上权威、僧俗皆尊不可一世的人物。 同时,神龙的密宗功夫,却也称得上登堂入室,不说藏疆一时无二,数尽武林,也算顶尖高手。 他到处受人尊敬恭维,何曾受过这等冷漠的喝问。 因此、蟹面含怒,环眼变色,不答反问道:“你就是金白羽?” 金白羽睬也不睬,一弹蜂腰,疾射数丈,就到了悟能大师身前,低声道:“这位是少林掌门悟能大师?” “阿弥陀佛!”悟能高诵佛号,合十而立,略一打量了金白羽一眼,暗暗叹息一声,低说道:“施主!你好大的杀气!” 金白羽一笑道:“也许!但这杀气不是我心里出来的,是别人逼到我心里去的!” 悟能不由连连颔首道:“善哉!善哉!” 金白羽有些不耐的道:“听说大师要找我?” 悟能一阵沉吟道:“此时在时机上极不适合,神龙乃密宗法家,藏疆第一高手,施主不要小看了!” “多谢!”金白羽依旧带笑道:“只怕他也不敢小看在下!” 悟能大不以为然的连连摇头,拈须凝神,道:“他野性不驯,未必有此想法!” 金白羽豪气如虹的道:“那我就煞煞他的野性!” 悟能一脸肃容,正色道:“小施主,你的成败,就是中原的成败,关系非浅,休要等闲视之。” 金白羽道:“作何解释?” 悟能道:“藏疆势力,早想侵入中原,密陀神珠之失,乃是最好的借口,少数高手若屈居神龙之下,中原将为藏疆鱼肉,武林浩劫难逃矣!” 金白羽本想三百两语,问悟能要找自己为了何事,如今听他之言,似乎还有些杞忧的道理,保持一份中原武林的一体精神。 因此态度和蔼的道:“上人实为有心人,在下当尽力而为!” 那厢,神龙喇嘛早已不耐,怒吼道:“姓金的!你在蘑菇什么?” 金白羽双目陡射,也怒喝道:“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急什么!” 这时,悟能大师又道:“老衲在此默祷,但愿我佛慈悲!” “多谢上人!”金白羽语落人起,飞身又到了风雷帮人丛之前,冷冷的道:“谁是厉玉!” “本帮主在此!”人堆正中,露出一个又胖又矮、像球一般圆滚滚的,中年汉子。 “噗哧!” 金白羽几乎失声而笑,低下头道:“你找我?” 厉玉臃肿的脸抽动了一下道:“本帮主找你多时!” 金白羽不由道:“现在我来了呀!” “好!”厉玉右手的短斧一拍左手铁盾,发出声铮锵大响,人已退出七尺。 其余风雷帮的人,也在响声之下霍地散开。 立刻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嘿嘿!”金白羽负手站在核心,冷然道:“虚张声势,三家村的玩艺!” 厉玉一双绿豆眼,眨个不停道:“秦岭三鬼的血迹未干,你今天难逃公道!” “咦!” 金白羽奇怪的道:“秦岭三鬼的血债,与我何干?与你何关?” 厉玉双目火赤道:“你不知本帮主与三鬼有八拜之交!” 金白羽嘴角含笑,但眼角生威,沉声道:“关我屁事,八拜九拜,十拜我也不管。” “贤弟台!”低叫声中,古长卿挪身而到。 他一面笑脸迎人,一面以手示意厉玉,口中道:“藏僧对中原图谋甚急,此刻千万不能闹家窝子,这些事暂放一边!” 厉玉一挥手,招呼属下收势,口中道:“看在盟主面上,寄他一颗脑袋!” 金白羽不怒而威,低沉沉的一哼道:“厉玉!你不要走,等我打发了神龙,也少不了有你一份!” 古长卿忙道:“老弟台!这等事好说!好说!” 金白羽冷峻的道:“古庄主!在下正要找你!” 古长卿忙陪笑道:“找我?” 金白羽点头道:“找你陪我到那厢去走一趟!” 说时,指着飞叉阎罗所站之处! “血盟帮!”古长卿略略一楞,接着道:“他们有何事,全由古某担待,眼前……” “很好!”金白羽道:“既然有你担待,金某就更要找你了!” 古长卿楞楞的点头不已,口中道:“眼前难对付的是藏边的人!” “这个不用你大庄主费心!” 金白羽的语音甫落,人已到了神龙喇嘛身前丈余之处,朗声道:“不要大呼小叫,在下既然来了,就会打发你!” 神龙喇嘛咆哮如雷道:“先交出密陀神珠,再随某到天龙寺领死!” 金白羽神态不变,负手自如道:“你凭什么认定密陀神珠在我手上?是我金白羽从你天龙寺盗出来,还是抢出来的?” 神龙喇嘛怒道:“赛空空从本寺偷盗出来!” 金白羽慢条斯理的道:“你可以去找赛空空!” 神龙不耐的道:“被你在秦淮中途抢去!” “住口!”金白羽一喝如雷道:“赛空空委托顾子奇,加上拳剑双绝,确曾与在下在秦淮河上动手过,可是,他们何曾有什么密陀神珠,简直血口喷人!无理取闹!” 他森颜厉色,句句高亢入云,气概轩昂,豪情千丈。 神龙也怒道:“难道本座来讹诈你不成?” “对!”金白羽先前盛怒已敛,又徐徐的道:“据在下所知,贵寺密陀神珠失落已有十余年,贵掌教昂仁巴一直隐秘至今,乘着赛空空潜入天龙寺,才借口为他盗走,意图侵入中原,其心叵测,其心可诛!你以为一手可以掩遮天下武林的耳目吗?” 他侃侃而言,一字一字如同金玉坠地,铿锵有声,夜风徐徐,淡月疏星之下,听得格外清楚。 四下的中原武林,一个个肃静无哗! 只有独自岳立在一座奇岩之上的谷之阳,逼出深厚的内力,大喊了一声: “好!” 更增加了金白羽的声势,也更加重了他这一席话的份量! 神龙喇嘛何曾受过人这等数说,不由勃然大怒道:“你一派胡言,本寺大事,你会知道吗!” 金白羽道:“我深知你为密宗的一代高手,可是,你敢说适才金某之言是假的吗?” 他先表出神龙的身分,再出一个难题要他答覆! 神龙喇嘛一时语塞。 金白羽又逼上一步道:“以你一代绝世之尊,总不能信口胡言吧!” 神龙勃然变色,袈裟飘动,人已虚空而起。 不要看他伟岸高大如同铁塔,但行动之中,劲风不见,轻如飞絮落花,已到了金白羽立身之前五尺左右,面色一沉道:“本座不是来与你争言论辩口舌的!” 金白羽强敌当前,谈笑自若的道:“你来与我做什么呢?” 神龙喇嘛冷冷一哼道:“打算要你随奉座到天龙寺走一遭。” “到天龙寺?” 神龙紧接着道:“呃!见了掌教,你可以尽量说出理由,那时由掌教做主,本座不闻不问!” 金白羽道:“你的话虽是好话,可惜金某没有这份兴趣,也吃不惯你们那牛腥羊骚!” 神龙脸色微变,沉声道:“此乃本座一番好意!” 金白羽不屑的道:“在下并不领情!” 神龙大吼道:“这一趟天龙寺你一定要走!” 金白羽也提高嗓门道:“要是不去呢?” 神龙身子一撤,厉声道:“由不得你!” 金白羽冷森森的道:“看样子你是打算动武了!” 神龙已是怒火如焚,暴吼道:“这怨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白羽也沉下脸色,毫不示弱的道:“金某是一个连罚酒也不吃的人!” “出手!”神龙喇嘛的身子一撤,脚下立桩取势,两肩微微上抬,作势欲发。 金白羽却依然潇洒自若,负着双手道:“是你大喇嘛一个人呢?还是你们这些同伴们连手而上,一次解决呢?” 神龙喇嘛乃是藏边第一高手,焉能群殴群斗,他暴吼道:“本座一人取你性命!” 金白羽微笑道:“你不用兵刃?” 神龙喇嘛喝道:“本座这双肉掌的滋味并不好受!” “好!”金白羽道:“金某也就用这双手掌,回敬你这位首席大喇嘛!” 说时,脚下不丁不八,暗凝真元,力聚双臂,朗声道:“出招!” 神龙喇嘛忍性虽强,但等得太久,又被金白羽冷一句热一句的连挖苦带讥讽,早已不耐其烦。 他不再说话,一双巨灵之掌微微一挫,一式晨钟暮鼓,分两股力道拍出。 密宗大法,果然不同凡响。 但见他双掌之中,隐隐泛出黄光,劲风飒飒,绵绵不绝,直向金白羽推压而至。 金白羽面对强敌,表面固然沉着,心中也不怠慢。 他微一振腕,运起“玄门羽书”的心法,双掌一阴一阳,斜钩倒划,从容不迫。 “呼……” 一阵狂飙也似的飓风,由二人交手之处掠起,鼓动空气,上腾十丈有余。 五云山的四周,三山五岳的武林,这时全都站了起来,每个人都透了一口气。 谷之阳不由大奇,心想:“这个金白羽好生奇怪,舍了太阳谷所长的剑法与人拚掌力,已是不智之举,为何这一招完全不对路呢!” 神龙喇嘛第一招被金白羽化解开去,鼻孔中冷冷一哼道:“不过如此!” 第八回 春满翠袖 金白羽也是一脸严寒,目光凝神而视毫不稍瞬。 “再接一招!” “百招何妨?”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同时发难。 这一回,并未接实,二人招到即撤,游龙戏水般的往来奔腾。 五云山寂静无哗,每人都可听见自己的心跳之声,连大气也不敢出,全都捏着一把汗。 真是武林中空前的一场烈斗。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 转眼之际,已是三十招左右。 突然…… 神龙喇嘛猛攻一掌,弹身退出三丈。 他双臂一剪,脱去宽大的袈裟,立马椿势,远远的逼着金白羽。 从他一双在夜色里闪闪泛出狼眼一般的黄光,已知他起了誓必杀人的毒心。 谷之阳心想:“不妙、老贼秃要拚内功修为了,金白羽是不是能与他比较,就在转眼之间可见端倪了!” 就在他想念之际。 因为,他出手第一招,只用了五成真力,目的在试探对方的虚实。 如今一见金白羽不过仅仅化解开去,自己未受到有任何反弹之力,不由心头大定,暗暗欣喜。 他怎会知道“羽书”心法,完全是收放自如,又是随着外来之力滋意增减呢。 金白羽心中有数,他可以说是站在知己知彼的一方面,测知对手第一招仅用了五成内力。 因此,他一招之后,并未抢攻,朗声道:“神龙大法师!你尽力而为吧!” “狂徒!”神龙闷喝一声,二次跨步上前,降龙伏虎,双掌齐施。左拍金白羽的中庭,右手暗处待发,要抓金白羽的腕脉。 这一招不但用上了七成以上的力量,而且变化无穷,神妙难测。 金白羽尚未起势,觉着一朵黄云似的庞大影子,夹雷霆万钧之势,迎面推到。 他急切之间,猛提丹田之力,开气出声,暴吼了声:“好!” 嘭…… 一声大震,四谷回声。 砂飞石走,叶落枝飞。 周围五七丈处,众人的衣角迈迈飘,如同悬在半空中的旗角。 人影乍合即分,两人各退出丈余。 神龙喇嘛脸上变色,既惊且急。 但见、金白羽仰天吸口真气,蜂腰一矮,双掌微微外扬,也已聚起了真力。 这时,神龙喇嘛脚下忽然像蜗牛一般的移动,像螃蟹一般的横行,渐渐绕向金白羽的右侧。 金白羽也摒气凝神。 但是,他大步大步的侧着身子,向神龙相反的方位缓慢至极的欺近。 围在四周的,可都是武林行家。 谁也知道这是最忌的内力搏斗,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为了拚斗内力,两败俱伤的武林实例,可说不可枚举,武林人物都引为前监。 少林的悟能大师不由垂下头来,闭目垂睛的,口中只不住低诵法号。 一向豪迈的谷之阳,也背上湿润,额角见汗。 “嘎……” 一声厉啸,声如长虹,神龙喇嘛人如疯虎,腾空扑起锐不可挡。 “哧!” 短促的一喝,俨如虎吟,金白羽也已上跃三丈,形如一只青鹏,迎上前去。 “吧哒!” 清脆的一声,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凌空翻腾三转,双双飘出三丈有余。 “嘘!” 聚蚊成雷的一声惊叹,四周的武林高手,不约而同的喘了口大气。 神龙喇嘛一招之后,双目火赤,脸如猪肝,肩头微振,弓腰再起。 金白羽双颊飞红,目凝冷电,抖抖青衣,振掌待发,又是两声吼叫匝地而起。 两人早已又闪电追风的换了一招。 像第一招一样,又是不分上下,半斤八两。 神龙喇嘛一身如落汤鸡一般,汗流如水,湿透了的僧衣,远看已成了褐色。 金白羽的青衣,也被汗湿透。 然而,两人都没有罢手的意思,势非拚个死活不可。 内功拚斗,全凭真材实学,乃是丝毫不能投机取巧的硬椿硬马。 一连两招,不分轩轾。神龙喇嘛又怒又惊,他料不到二十来岁的金白羽,竟承受得起自己一甲子的内力。 四周的一众高手,个个眼如铜铃,都瞪得大大的,生恐一眨眼之际,没看清生死一发的精采招数。 金白羽心想:“神龙喇嘛不愧是藏疆第一高手,若非无意之间得到那本“玄门羽书”,此刻还恐怕不免丢人现眼呢?” 想着,专心一意,又照羽书上的心法重聚真力,煆炼三昧。 就在此时,神龙喇嘛又已发难。 但见他人如大鹏展翅,陡然五丈有奇,凌空发掌,风声如雷。 金白羽一见,毫不怠慢,弹身弓腰,也上射五丈。 神龙的人还未到,掌势已成,认定后起的金白羽天灵压下。 金白羽虽然后起,手上早已作势,右掌似推宝剑,认定来掌劈去。 不料,神龙的密宗掌突的一变,不拍天灵,硬叉喉结大穴。 这一招狠、准、辛、辣、快,难以形容。 金白羽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急切之间右掌不收,反击神龙的肩胛,左掌闪电上撩,照着喉结之处抓去。 蓬…… “啊!嘎!” 两人的吼声不分先后,虚空各自震退五丈有奇,落在地上全都爬不起来。 这一招太快了,快得肉眼难分。 这一招太奇了,奇得出人意外。 四周围观的群雄,完全没看出所以然来。 红影疾飘,劲风暴起。 八个红衣大喇嘛追云搏电般的跃出,两人在前开路,两人抬起神龙喇嘛,两人断后,两人左右护卫,一声不响,像一团烈火卷地而去。 这时…… 人影乱窜,五云山四面八方,衣袂连震,喝叱声起。一齐扑向重伤倒地的金白羽。 风雷帮人数最多,到的最早,铁盾阵摆开,将金白羽围在核心。 帮主厉玉提盾仗斧,冷言道:“他与本帮有点梁子,在下要带回去了结!” “飞叉阎罗”戴得胜拱手道:“厉当家的,少不了我老戴一份!” 人堆里娇叱一声道:“不行!谁也带不走他!” 王彩云仗剑而出,朗声道:“他与神龙喇嘛力拚,乃是替我们中原武林露脸,你们乘人之危,这算什么江湖正义!是哪门子规矩!” 厉玉咬牙切齿的道:“啊!原来是王姑娘!您要打抱不平?” 王彩云大声道:“大路不平众人踩!公道话要人说!” 厉玉双目含怒,冷森森的道:“王姑娘!你这么会打抱不平,怎么你爹死得不明不白,你就管不了!” 飞叉阎罗喝道:“别理那臭丫头,厉帮主,把姓金的架走!” “不行!”王彩云长剑一领,拦在厉玉前边。 “找死!”厉玉铁盾疾推,挥斧就砍。 “住手!”一声高喝,如同春雷乍展,震人耳膜。 王彩云一见,收剑跑去,焦急的叫道:“谷公子!他们要金白羽的……” “放心!”谷之阳长剑已自出鞘,喝道:“都给我闪开!” 厉玉与戴得胜可都没见过谷之阳,见他年纪不大,一身锦衣,分明是个纨绔子弟,花拳绣腿的朋友,哪把他放在心上。 因此,厉玉冷冷的道:“去了一个丫头,又来了一个小子!” 戴得胜三股叉向地上一蹬,也冷冷的道:“巧啦!都是不知死活乳臭未干的毛头鸽子!” 谷之阳眉宇之间杀气已露。 他且不理会厉、戴二人之言,扬声对远在五丈之外的百剑盟喊道:“古长卿!口口声声老兄老弟!怎么现在你做起缩头乌龟来!是存心的吗?” 古长卿故作一惊的搭讪着道:“哦!哦!谷公子!” “呸!”谷之阳勃然大怒道:“好一个老奸巨猾!” 古长卿已大步而出,讷讷的道:“此乃关系门派的恩怨,古某未便插手!” 谷之阳嘴角一撇道:“我来插手!” 说着,长剑微微一伸,拨了拨道:“都给我滚开!”厉玉一见,一振短斧道:“狂徒!接老子一斧!” 话发招至,短斧掠起寒光,指向谷之阳砍到。 鬼影千变,谷之阳晃肩闪过,冷森森的道:“你也配与本公子动手!” 眼看劈实的一斧倏然落空,厉玉也不由大吃一惊,短斧向铁盾上连敲三下,沉声喝道:“并肩子上!” “杀!” 暴雷一声,风雷帮的十余高手连袂而起,舍了地上的金白羽,围向谷之阳。 谷之阳指了指飞叉阎罗道:“连你们三个也算上!” 飞叉阎罗怒喝道:“小子!够你受的了!” “算你运气好!”谷之阳的话才落音,剑式已成。 唰!唰!唰! 寒芒起处,劲风如潮。 人影晃动,惨呼刺耳。 厉玉大喊一声,一跃退出丈余。 地上,多了四具尸体,四个铁盾,四柄短斧。 古长卿张口结舌,懊然苦丧。 “飞叉阎罗”戴得胜暗喊了声:“侥幸!” 他施了个眼色,招呼两个手下,退出七尺。 谷之阳长剑早已入鞘,缓步走向金白羽,口中低沉沉的道:“现在下是闪开了吗?” 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已到了金白羽的身边。 但见金白羽面如金纸,嘴唇泛白,双目紧闭,鼻息微弱,人事不知! 他弯腰蹲下,探向金白羽腰际摸去。 除了一柄短剑之外,只有像一个薄薄的小册般的触手之物。 谷之阳不由暗想:“难道密陀神珠真的不在他身上!这小册子,也许就是他适才所用的掌法秘笈!何不……” 想着,探手向金白羽怀内…… “你也给我闪开!” 尖声一呼,一个青衣布裙的老太婆,不知何时,插腰站在当面,相隔不到三尺。 那老太婆一脸皱纹,白发如银,双目炯炯,正凝视着谷之阳的手上。 谷之阳不由一震。 因为这老太婆何时来到身侧,自己竟然茫然无知,修为之高由此可见! 没等他开口,那老太婆早又道:“试他有气没气,你的手应该放在他的鼻息之间!懂吗?” 说着,她自己一弯腰,伸出只干枯的手,摸向金白羽的鼻息! 谷之阳不由脸上发热道:“老人家!在下还没请敦?” 老太婆冷冷的道:“用不着!” 说完,略一沉吟,又道:“把他扶起来!” 谷之阳意料着,这老太婆或许与金白羽极有渊源,一定来为金白羽疗伤的。 因此虽然不愿受她指使,但也觉得她必是武林前辈,江湖的名宿。 所以,他苦苦一笑,真的扶起昏迷中的金白羽。 不料…… 老太婆忽然一反臂,左手拦着金白羽的腰,轻轻一托,竟将金白羽驼在背上,跨步走去,完全没把谷之阳与一众群雄放在眼下。 谷之阳不由朗声:“老人家,你……你背他到哪儿去?” 谁知,那老太婆脚下一停,回过身来,冷厉异常的喝叱道:“你管得着吗?” 谷之阳想不到自己适才对别人的漠视,立刻又落到自己身上。 但是,从这老太婆的态度神情,一双眼色中,料定必然有些来历。 另外,此刻五云山中,除了王彩云之外,可全是谷之阳的敌人。 他强按下满肚子不高兴,答道:“他乃在下好友,当然管得着,也不能不关心!” “好友?”老太婆道:“我还以为他是你师父呢?适才你那一招剑法,是跟他学的不是?” 谷之阳不由微愠道:“太噜苏了!我问你要把他背到何处去!” 老太婆的脸色一沉道:“我已说过!你少管!” “我管定了!” 谷之阳一弹脚尖,人已到了老大婆的前面,拦住去路! “咦!”老太婆似乎为谷之阳的身法迷惑了。 她再三打量了谷之阳一阵,却道:“到底我背的是金白羽,还是你是金白羽?” 谷之阳莫名其妙的道:“当然他是金白羽!” “好!”老太婆道:“没背错就行了!” 说着,越过谷之阳,腾身作势…… “慢着!”谷之阳伸手拦住,朗声道:“不说明去处,不要想走!” “你要拦我!”老太婆勃然变色,一拂大袖,认定谷之阳扫去。 看似若不经意的一扫,但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潮涌而至。 谷之阳脸色顿变,忙不迭斜飘二丈,失神的道:“春满翠袖!” 老太婆冷冷一笑道:“还算识货!” 谷之阳正色道:“你是长春岛的人!” 他这一问,在场之人莫不为之大震。 第九回 长春岛主 长春岛、太阳谷,三十年来,始终在武林之中谈虎色变,谁不闻之丧胆,个个抽身欲走! 那老太婆既不承认是长春岛的人,也不否认是长春岛的人。 她寒着脸色道:“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说完,不等谷之阳开口,海燕掠波,双肩微微向后一撤,借势弹出七八丈远近。 这是她临去秋波,也是她展功示警。 凭这晃肩疾射七八丈的一点功夫,就不是眼前的人可以办得到的。 眼前的人,个个瞠目结舌,谁也不敢出头拦阻。 谷之阳十分沮丧,眼看着那老太婆越过群山,转瞬消失在夜空里。 他缓步向王彩云道:“王姑娘!我们走吧!不然,这儿的一般人,是专门怕强欺弱的!” 王彩云神情凄楚,十分哀伤的道:“可是……金大侠他……” 谷之阳苦苦一笑道:“放心!不会出岔子的!” 这时,古长卿踽踽的凑上来,陪笑道:“谷公子!那老太婆真的是长春岛的人?” 谷之阳满肚的委屈,吃了那老太婆的瘪,正在无处发泄,闻言不由脸色一寒道:“怎么?百剑盟是不是要斗斗她!” 古长卿老脸泛红道:“老朽不过问问而已!” 谷之阳道:“凭她那一招春满翠袖,你大盟主还看不出来吗?这还用问!” 古长卿的脸上更加挂不住。 由于古长卿的成名,既是近年的事,而又全仗着心机权术。 虽然,他已不是吴下阿蒙,表面功夫也着实下了点苦功,但总脱不了“暴发户”的气质,对于当年长春岛、太阳谷之事,也只仅限于传言而已,至于两大主流的武功,更加讳莫如深了。 他厚着脸皮搭讪着道:“假若是长春岛重入中原,这就不是老朽一个人的问题,更不是百剑盟的隐忧了!” 谷之阳冷冷的道:“是谁的呢?” 谷之阳俨然以武林领袖自居,一本正经的道:“此乃中原整个武林的隐忧,连谷公子你也有一份!” “哈哈哈哈!”谷之阳仰天一笑,朗声道:“你准知道我是中原武林中人?” “这……” 古长卿故作吃惊的一楞道:“你能断定我不是太阳谷的人?”谷之阳闪闪烁烁的说完之后,对着王彩云一招手道:“走!”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也快如惊鸿乍起,倏的飘出五丈。 身法之快,肉眼难分,招式之奇,妙到毫末。 笑声荡漾之中,人已消失在五云山顶。 古长卿目送谷之阳的背影去远,不由搓手搔头,在原地踱来踱去,神情焦急懊丧,半晌无言。 许久…… 他才住下脚来,对着风雷帮主厉玉道:“厉帮主!假若适才你先下手为强,现在的情势就完全不同了!” 厉玉也十分后悔的道:“悔不在当时一斧先给他毁了!” “阿弥陀佛!”少林掌门悟能大师许久未发一言。高诵佛号之后,缓步上前,合十道:“古庄主!可否容老衲一言!” 古长卿不由一楞。 他竟忘怀了还有一个“外人”在场。 因此,双目一凛,面带阴笑道:“哦!上人有何指教?” 悟能大师缓缓言道:“依老衲之见,那婆子的确是长春岛的人!” 古长卿心机固然很深,但对有关长春岛或太阳谷的消息,却听得进。 他平心静气的按下怒火道:“大师看出了眉目?” 悟能大师道:“不止是眉目,而且老衲能叫出她的名讳来!” 古长卿更加倾耳而听,忙道:“哦!那越发不错了!” “错不了!”悟能大师道:“若是老衲的老眼未花,她乃是长春岛的四大使者之一,位列第三的乔三姑!” 古长卿追问道:“上人看准了?” 悟能不住的颔首道:“三十年前,长春岛侵入中原之际,贫僧正与家师云游访道,曾在泰山之麓,目击乔三姑双袖毙九凶!” “九凶!”古长卿故示博学的插口道:“九凶是不是鲁东的九大凶人!” “正是!”悟能点头道:“那时,她风姿绰约、明艳照人,才廿多岁,如今却……唉!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她毕竟也老了!” 古长卿好奇的道:“那时她的功力修为,已到了适才大袖一挥的火候吗?” 悟能正色道:“庄主!适才她是牛刀小试而已,以她的功力来说,只怕……” 他目扫在场诸人,然后合十道:“只怕在场各位,挡不了乔三姑的一招!” 在场之人半信半疑,都怒目向悟能大师瞪着。 “老衲失言!”悟能大师已察出众人对他有不满之色,忙着含笑道:“绝不是老衲故作惊人之语,乔三姑她们四大使者,乃是仅次于长春岛主以下的高手!” 古长卿心知悟能大师不是危言耸听,点头道:“想来不同凡响,不然长春岛也就没有可怕之处的了!” 悟能大师又道:“听适才各位之言,对于青衣修罗金白羽,似乎都有图谋之心!” 古长卿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因此,他试探的道:“大师有何高见!” 悟能道:“贫僧以为千万不可!” “噢!”古长卿一愕道:“为什么?” 悟能大师轻咳一声,慢条斯理的道:“青衣修罗乃是中原武林的惟一高手,四大魔尊中的首号人物,值此长春岛重现江湖,中原武林急需人才之际,除他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古长卿冷冷一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悟能大师道:“庄主指教!” 古长卿冷森阴沉的道:“本盟主觉得他不能算是中原武林一脉,乃是太阳谷来的,也是中原的心腹之患!所以……” 不料,悟能大师紧接着道:“那就更加不能对他加害了!” 古长卿不解的道:“又是为何呢?” 悟能大师道:“长春岛来自海上,太阳谷出于大汉,两派水火不容,若能同时出现,正是中原武林之福!” 他缓缓走了几步,又十分感慨的道:“当年若不是他们两派的刀量互相抵销,只怕中原武林已不堪设想了!” 在场诸人,一时都默然不语,深为所动。 古长卿沉思良久,忽然大声道:“悟能大师!你的话看似有理,实际上,乃是一篇腐懦之论!” 悟能含笑道:“施主的意思是……” 古长卿面色一沉道:“先灭太阳谷,后灭长春岛!” 悟能大师摇头道:“难!难!” 古长卿煽动的道:“中原武林不容许外来的力量侵入,更不能让长春岛或者太阳谷君临中原,在场各位,更不能看他们的眼色,尊他们为盟主。” 悟能大师道:“话虽如此,只怕力有未逮!” 古长卿道:“有力使力,无力使智!” 悟能淡淡一笑道:“古庄主的意思是不择任何手段?” “对!”古长卿大言不惭的道:“叫他功力高如天齐,也难逃本盟主的妙计!” 悟能大师不以为然的道:“只怕为天下人耻笑耳!” “悟能!”古长卿勃然变色,指着悟能大师道:“中原之内,就只有你这种假道学的败类,才怕太阳谷、长春岛!” 悟能大师乃八大名门正派的宗师,焉能忍得下这等当面叱喝。 他不由双眉一扬道:“古庄主!你把老衲当你的手下吗?” 古长卿怪眼一翻,对着风雷帮众人、血盟帮的三大高手,以及身后百剑盟的剑士挥手道:“先把老秃头宰了,免得漏了风声!” 悟能大师再也忍不住大怒道:“古长卿!你要造反了!” “本庄主就要造反!”古长卿与平时判若两人,振臂一吼道:“上!” 数十人雷吼声中蜂拥而上,几十件兵器,全都对着悟能大师。 悟能大师虽是一门宗师,眼看这等情势,也不由心头大震。 他手中拂尘一倒,冷冷而笑道:“狼子野心,古长卿!你的狰狞面孔,真的全都露出来了!” 古长卿森颜厉色的道:“不走这一步,你也不知道古某的厉害!” “果然厉害!” 山顶上一道人影如虹飘到。 谷之阳去而复返,话落人到,对着古长卿道:“大庄主!你这两面人果然心狠手辣!” 古长卿顿时脸上变色。 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连自己算上,可真都不是谷之阳的对手,忙陪笑道:“谷公子!你没走!” 谷之阳冷冷一笑,颔首道:“在下还有一位朋友没走,我是来带他的!” 古长卿没会过意来,顺口道:“谁?” 谷之阳徐徐的道:“悟能大师!” 说着,分开重围,一拉悟能大师道:“咱们一块走!” 口中说着,越过众人,扬长而去。 口口口 群山此起彼落,一色的冬青树,苍翠欲滴。 山的深处,青翠浓荫之中,矗立着一块两三丈高的大石,虽是天然生成,却像人工磨的一般平整。 大石上刻着三个六七尺大的行书,很清楚的看得出是“长春谷”。 转过大石,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外面恁怎的也看不出来。 原来别有天地,曲曲折折的石板路,两侧的垂柳枝叶低垂,不抬手也可以攀得到。 垂柳的后面,有一条淙淙小溪,浅水在石头铺成的河床上流出叮咚的清响。 这条石板路,就是沿着小溪筑起来的。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就着原来的削岩,凿成的一个月形门。 进了门,更加妙了。 瑶草奇叶,仙禽麋鹿,自由自在。 居然像宫殿似的,五六进的楼台,隐在万绿丛中,真算得世外仙居、洞天福地。 靠近最后的倚山之处,有一排三间精舍。 这时,精舍内一片寂静。 忽然…… 白影一线,分花拂柳,专找隐蔽之处,向精舍中淌进,动如狡兔,美妙轻盈。 眼看已到了精舍门外,欲进又止。 “什么人?”不料,精舍的外面,沉声一喝,穿出一个半老徐娘,四下盼顾。 那半老徐娘,十分矫健,一身淡绿劲装,提着柄长剑,双目闪闪发亮,显见功力不凡。 她游目四顾…… 一阵山风吹过,花分柳摇。 绿衣徐娘冷冷一笑道:“白姑娘!我已看到你了!” 白影由花丛内现身而出,敢情是秦淮河绮罗春画舫上的白冷秋。 白冷秋一脸的愁容,不胜哀怨,忸怩的苦笑道:“杜姨!他醒来没有?” 叫杜姨的绿衣徐娘抿嘴一笑道:“他,他是谁,谁又是他呀!” 白冷秋更加羞得粉面绋红,柳腰轻摆,低垂粉颈道:“杜姨!你取笑我,我不来了!” “哈哈哈……” 杜姨低笑连声道:“啊!你问的是“青衣修罗”金白羽!” 白冷秋道:“除了他,这精舍之中还有谁?” “唉!”杜姨喟叹了一声,十分凄怆的道:“白姑娘!我看……这事你还是少管的好!” 白冷秋不由一震道:“杜姨的意思是……” “白姑娘!”杜姨低声道:“岛主的性情不用我说,你是知道的,本岛的第一禁令,就是不准门下人等谈情说爱!” 白冷秋忙道:“杜姨!你误会了,我到这里来,乃是……乃是为了好奇……” “白姑娘!”杜姨正色道:“我杜姨是过来人,你瞒不了我!” “噢!”白冷秋不由自主的退下台阶,忙道:“如此说,我就离开,杜姨!难道你要拿我去见岛主?” 杜姨摇头道:“你末奉令谕,私到精舍,要是拿你去见岛主,就等不到现在了!” “多谢杜姨!”白冷秋心神稍定,讷讷的道:“我……实在也是想看看他的伤势!” “够严重的!” 杜姨道:“不过,他一连九个对时,却吃下去八颗本岛的圣药,总会很快复原的!” 白冷秋一双眼睛睁得更大,不大相信的道:“真的!那……么说,岛主是很重视他!” “是的!”杜姨点点头道:“这很难说,究竟是什么道理,目前还看不出!” “杜姨!”白冷秋低下头来,楚楚可怜的叫了一声,然后才缓缓的抬头,一双泪眼盯在杜姨的脸上,充满了乞求,充满了希望。 杜姨不由暗叹了一声道:“白姑娘!你……” 第十回 九曲神掌 白冷秋低声细语的道:“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简短的一句话,但是,从白冷秋口中说出来,只如巫山猿啼,子规泣血,挂满了晶晶泪水的脸上,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企盼之色! 杜姨皱起眉头,缓缓的道:“白姑娘!你是一主,我是一仆,这件事……” “杜姨!”白冷秋忙道:“这话说远了,四大使者之中,谁都比我们姐妹强百倍,更因为杜姨你平日最爱护我,所以我才敢冒死向你讲情!” “唉!”杜姨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因为你是我抱到岛上来的,所以感到有一种特别的情感!” 白冷秋道:“所以我才有这个大胆的请求!” 杜姨摇摇头道:“这也许是一层孽障,好吧!你去看看,我来巡风,越快越好!” “多谢杜姨!”白冷秋喜出望外,一敛衽,人已进了精舍。 内间里罗帐低垂。 白冷秋无心细看,三步两步抢到床前,揭开罗帐。 她的两眼的泪水,已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但见金白羽仰卧在床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额头一粒粒的汗水,晶晶发亮,双目火赤发楞如痴。 白冷秋到了床前,金白羽似乎完全不知不觉,还是直瞪瞪的凝视着帐顶。 往日英风勃勃、神采奕奕的豪气荡然无存。 “白羽!金……” 白冷秋呜咽着,强忍哭泣! 金白羽似乎有些惊觉,他的眼珠略转…… “白姑娘!” 门帘揭张,杜姨伸个头进来,面露惊惶的道:“快躲!申大娘来了!” 白冷秋闻警不由吓出一声冷汗,急切之际,矮身钻进了床下,摒气凝神,心跳如同鹿撞! 就在她身形才钻进床下,已听到门外通道上脚步之声,竟已到了精室的外间。 闷沉沉的口音,正是四大使者的首脑人物,人见人怕的申大娘。 但听申大娘沉沉的道:“四妹!姓金的怎样了!” 杜姨低头道:“回大姐的话,似乎好多了,也许天亮之后,会完全复原!” “噢!”申大娘道:“这小子好福气,一口气吃了本岛的八颗九珍回春丸,要是还不好!那只有怪命了!” 杜姨应道:“这是岛主的恩典,大姐的栽培!” “哼!”申大娘冷哼一声道:“依着我,按本岛的岛规,应该乱棍打死,这都是岛主一时心血来潮!” 杜姨应声道:“也许岛主有什么安排!” “你猜的不错!”申大娘道:“瞧,这就是从姓金的身上搜出的那柄断剑,岛主居然又叫咱们趁他未醒之时还他,说什么怕看了伤心!” “有这等事!”杜姨也惊讶的道:“岛主对这断剑,不是早就朝思暮想,急欲到手!” “是呀!”申大娘道:“这要是上一代的老岛主呀?哼!一百个姓金的怕早也完了!” 杜姨道:“大姐说得是!” 申大娘突然语气一转,沉声道:“本岛的人有到这里来看他的吗?” “没有!”杜姨似乎有些紧张,一迭连声的道:“没有!谁敢!只有大娘您……” “我?”申大娘一本正经的道:“我见到男人就有气,我可没进房一步,也没看他一眼!” 杜姨存心逗她道:“现在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不!”申大娘一连说了两个不字,留下了断剑,向门外跨去。 突然,又折转回来,郑重其事的道:“四妹!本岛之人,谁也不准前来探望,尤其要注意的是白冷秋!” 白冷秋在床下不由打了个寒噤。 门口杜姨大声道:“妹妹遵命!姐姐放心!” 申大娘又道:“既然姓金的天亮能好,我去禀告岛主,请示召见他的时间,你随时侍候着就是了!” 她一面说,一面已走到前面去了。 杜姨折身进了内室,低唤道:“白姑娘!白姑娘!” 白冷秋由床下爬了出来,感激不尽的道:“杜姨!我真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唉!”杜姨深深一叹道:“不瞒你说,我并不是为了帮忙你……” “那……”白冷秋不明白的道:“那为了什么呢?” 杜姨看着窗外,幽幽的道:“因为我也有与你同样的遭遇,那时,老岛主岛规极严,结果……” 她已说不下去,一双眼睛中泪如雨下。 白冷秋也陪她滴了几点情泪,问道:“结果如何?” 杜姨“哇”的一声哭着跑向外间,扶着茶几悲不自胜的道:“结果他在本岛的凤头金棍之下,活活的被打死了!” 她虽没有嚎陶大哭,但扶在茶几上的双肩抽动厉害,半晌,才缓缓的抬头道: “白姑娘!那时,我也是你这大的年纪,如今,人老珠黄不说,那段往事,没有片刻忘记过,日夜之间,我都悔恨当初不该缺少勇气……” 白冷秋不由道:“缺少什么勇气?” 杜姨的双目暴射出可怕的精光,肃容道:“当初我该拚着一死,与他一逃了之,也不至于今天悔之不及,衔恨活了二十余年!” 白冷秋道:“当时你为何不带你所爱的人跑呢?” “那时我年轻胆小!” 杜姨道:“又怕逃不脱,又怕逃出之后,失去修练本岛无上武功的机会,今天想起来,多懦弱多自私,多……” 她抽泣得接不下去。 白冷秋不由楞了。 她不知道杜四姨为何对她说出自己的往事。 但是,白冷秋的心事,已被杜四姨触动。 她想:“自己还是冒险带金白羽逃走?还是任由他明天按岛规治罪活活死在凤头金棍之下?” “假若金白羽一死,自己会不会衔恨终身?” 一时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 逃,岛规难违。 不逃,自己的终身,金白羽的性命! 良久,她望着窗外悠悠白云,偶而掠过一只飞鸟。 飞鸟,任意飞翔,多么自由。 这是一个很大的启示。 白冷秋忽然“咕通”一声,扑跪在杜姨的身前,含悲喊了一声:“杜姨!” 剩下来,她只有哭的份儿! 杜姨忙不迭搀着她道:“白姑娘!你……你这是……起来说话!” 白冷秋含泪道:“杜姨!你不答应,我死也不起来!” 杜四姨也不由簌簌落泪,抚着白冷秋的头道:“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 她凝神很久,忽然道:“好!四更的时候,你再来!” “杜姨!” 白冷秋仰脸望着泪流满面的杜姨,又惊又喜的道:“真的!你答应我?” 杜姨道:“四更,他的身体可以复原,你再来!现在你快走吧,唉,我好烦!” “好!好!”白冷秋爬起来,抹着眼泪,溜出精舍。 日薄西山,夜幕低垂。 月上柳楷,更阑人静。 白冷秋结束停当,不敢展功,只是蹑手蹑脚,择阴暗之处向精舍摸索去。 一路幸喜没有遇上人。 杜姨,早在精舍门前击了两掌,并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喊道:“白姑娘!快来!” 白冷秋紧张异常,穿身而至,低声道:“他醒来没有!” 杜姨道:“约莫再过盏茶时分,药力散尽,才能醒来!” 说完,一拉白冷秋进房,又道:“你是白府的千金,只因遭乱,被岛主无意中救出,这是你知道的!” 白冷秋道:“岛主的大恩,犬马当报!” 杜姨又道:“那次,恰巧是我随侍岛主的,所以,你是我抱着走了千山万水,才回到长春岛的!” 白冷秋忙道:“杜姨的恩情,粉身难报!” 杜姨又沉吟了一下,才道:“因为我爱情遭到门规的阻碍,所以我是深切了解其中痛苦的身历者!” 白冷秋点头道:“所以杜姨对我的事……” 杜姨自顾又道:“男女的爱情,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们女人最苦的是难过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一旦有了机缘,千万不能错过,否则遗憾终生,追悔莫及!” 她说着,晶晶泪珠,又顺着双腮流下。 这个“迟暮”的美人,样儿够悲哀的! 她忽然又抹抹泪水道:“白姑娘!你真的爱他?” 白冷秋含羞道:“我不知道!” 杜姨不由一楞道:“姑娘!你这是闹笑话!” “我?”白冷秋憨憨的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他,但是,我自从见到他以后,心里时时刻刻都忘不了他!好像他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由牵肠挂肚!” “嘿嘿!”杜姨不由破啼为笑,低声道:“姑娘!这就是爱呀!” 此时,只听得内室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与床间辗转之声。 杜姨点头,又瞧了一下外面的月色道:“快了,他快复原了!” 白冷秋心如鹿撞,他想:“再过片刻,我就要随着金白羽走了,这算不算是私奔呢……” “私奔,在长春门是要受到最严厉的处罚的……” “万一被追了回来……” 然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使她勇气大增,她又心中忖道:“最多是一死而已,为了金白羽,自己一死又有何惜,强过杜姨这等不死不活……” “问题是在于金白羽爱不爱自己……以他那冷峻的神态,便很不乐观,但是,他明明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 “只要我爱他,爱不爱我,是他的事!” 这里,白冷秋只管遐想。 那厢,杜姨已道:“这是一包碎银子,留作车船之用,断剑、我已归还金白羽身上。” 白冷秋接过谢道:“杜姨!你太好了!” 杜姨却苦笑道:“姑娘!我也要向你讨一样东西,作为我们分别的纪念。” “这!”白冷秋一时不知道该留下什么,而且身上也没带什么。 杜姨早又道:“我要讨姑娘的紫玉匕首!” 紫玉匕首,乃是白冷秋独有的一种小巧兵器,通身为鲜明光洁的紫玉琢成,既可防身近搏,又可当做暗器使用,原是白冷秋心爱之物。 但是,杜四姨替她担着天大的干系,她还能吝惜一支紫玉匕首吗? 因此,她毫不考虑的,抽出短匕,递了过去,同时口中道:“杜姨!见物如见人!你多保重!” 杜姨苦苦一笑道:“用得着,所以才……” “啊!”白冷秋一楞,正待讲什么…… “啊哟!”金白羽的声音:“咦!这是什么地方!” 白冷秋生恐他嚷了起来,惊醒了别人,忙不迭跃进内室,低声道:“不要声张!” 屋内虽没灯火,但月色皎洁,加上金白羽功力已复,目力特佳,不由叫道:“韵心!你……” 他把白冷秋看成了金韵心了。 “嘘!”白冷秋单指在嘴上一比,示意金白羽不要多话,压低嗓门道:“你觉着痊愈了吗?” 金白羽不由发楞的连眨眼睛。 他才如梦初醒的道:“我同神龙喇嘛……” 白冷秋忙接着道:“你受了极重的内伤,五脏离位,气海不归!” 金白羽身子一震。 他试着略运功力,却发觉完好如初,不由道:“妹妹!是你……” 白冷秋道:“此地如虎穴龙潭,走出去再说!快!快起来!” 金白羽见她神情果然紧张异常,一时摸不到头脑,只好起身下床。 白冷秋更不怠慢,拉着他出了内室。 杜姨早催促道:“四更已过,但愿你们能在天亮之前,逃出百里之外!否则大有麻烦!” 金白羽打量她一阵道:“妹妹!这位是……” “她是杜四姨娘!” 白冷秋匆匆的道:“是看守你的,也是放走你我的大恩人!” 杜姨手中抓着那枝紫玉匕首,笑道:“姑娘!你很幸运!”接着,低声伏在白冷秋耳畔道:“金白羽妹妹的叫的好亲热!快走!” 不料,话才说完,一抬手,竟将那柄紫玉匕首,朝她自己的肩胛刺去。 “啊!”血光四溅,她的人也倒了下去! 口口口 事出仓卒,猝然而发。白冷秋大吃一惊,抢步上前,搀扶起来,含泪道:“杜姨!杜姨!” 金白羽更加茫然道:“这,为什么!这……” 那枝紫玉匕首深入杜四姨的肩胛,只露出一个把手在外面。 血,顺着伤口,水般的流下。 杜姨连连挥手道:“不要管我,你们快走!” 白冷秋道:“您这……” “快!快走!”杜姨挥手不停道:“我不带伤,如何向岛主交待,同时,我可以假做伤重昏迷,让你们好去得远一点!” “唉!”白冷秋无话可说,叹了口气道:“您!杜姨!大恩大德,改日再报吧!” 说完,拉着金白羽道:“不要展功,隐身出谷!” 金白羽完全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只有听白冷秋的话,照办不误。 两人左穿右躲,专择柳荫深处,小溪岸堤隐蔽之处,向谷外走去。 好在白冷秋对地形十分熟悉,轻易的出了“长春谷”的洞口。 金白羽道:“妹妹!现在该可以把事情说明白了吧!” 他依然是那样从容不迫。 白冷秋焦急的道:“不行,我们得离此百里之外,才能谈得上暂时的安全!” 金白羽笑道:“天啊!走一百里?这等走法不要走到半夜!” 白冷秋道:“现在可以展功了,近午时分,一定可以赶出百里之外!你不饿吧!” 金白羽摇摇头道:“我好像精神特别好!” 白冷秋心知是八颗圣药的关系,她对着神情潇洒的金白羽,感觉到无限的亲切,芳心之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慰。 因此,她微微一笑道:“既然不饿,我们较量一下轻功如何?” “妹妹!”金白羽不由童心大喜。 他日夜所追求的,就是与妹妹相处,过一个手足情深的亲切之日。 如今,他眼见白冷秋喜上眉楷,憨态可掬,竟要与他比较轻功,喜不自禁,忙连声道:“好哇!我让你五十丈!” “不要!”白冷秋忘记了危险了吗?不是。 她要逗着金白羽展功赶路,早早脱离将要被抓回的危险范围,到安全地区。 因此,她撒娇的道:“你看不起我是吗?” 金白羽笑道:“好好好!妹妹出自名门,做哥哥的焉敢看不起你!来,一齐动身吧!” “好!”白冷秋与金白羽并肩而立,娇叱道:“一!二!三!起!” 两人一齐展势,同时而起。 两道飞烟流云似的身影,在原野上奔驰。 白冷秋心有城府,因此开始就全力而为。 金白羽的功力,却高过白冷秋一筹,本可以超前十丈八丈,并不吃力。 然而,他没有。 他心目之中,认为在自己妹妹之前,不必要真的争强夺胜。 另外,他飘零江湖十余年来,所要找的妹妹,现在才似乎真的被他找到了,要与她多亲近亲近。 所以,他并末真个的施展全部功力,却也毫不落后的随着白冷秋亦步亦趋。 眼看日上三竿。 料着离开长春谷已有五十里开外。 白冷秋还是一味狂奔疾射,鬓梢眉角,晶莹反光,分明已见汗渍。 金白羽不由道:“妹妹!歇一会儿不行吗?” 白冷秋脚下不停,口中道:“你累了!” “哈哈哈哈!” 金白羽不由朗声而笑道:“我却没累,只是你……” 他指着微见汗渍的白冷秋又接着道:“你怕真的累了!” 白冷秋不由脸上一阵发热。 她已察觉自己额上有汗,而再看金白羽,毫无倦容,呼吸均匀。 因此,她含羞带愧的道:“你取笑我?” 金白羽忙摇头道:“不!我怎会取笑你呢?只怕你累坏了身子!” 白冷秋心中不由泛起一丝丝甜蜜蜜的,但却皱着眉头道:“比赛事小,逃出虎口事大!” “妹妹!”金白羽猿臂舒处,硬把白冷秋前进之势拦住,朗声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白冷秋急道:“使不得,你……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 金白羽挺胸道:“但是,我也不怕!一切由我出面……” “不!”白冷秋坚决的道:“走!快走!此时我无法对你解释……” 金白羽大急道:“我们跑到何时为止,难道跑一辈子!” “百里以外!” 白冷秋的语发人动,飞矢一般的自顾向前射去。 金白羽摇摇头,无可奈何的也只好跟着狂奔疾泻。 一轮红日已快当头。 远远已看出官塘大道。 一座鳞次栉比的市镇,缕缕炊烟四起。 白冷秋才收下势子,略带喘息的道:“好了!现在想展功也不行了!”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是累了吧!” 白冷秋小嘴一噘道:“还说呢?不都是为了你!” 金白羽心想:“天知道,我明明不要跑,是你要跑。” 但是,口中却道:“好妹妹!都怨哥哥好不好!” 白冷秋凤眼斜瞟着道:“谁也不怨,怨命!” 金白羽摇头道:“命?什么叫命!命的好坏,全由自己,好比,适才我们想跑,就得跑,我们若是不跑,谁也没法叫我们跑,这是命吗?” “不同你抬杠子!”白冷秋一扭腰,人已上了官塘大道,指着不远的市镇道:“到镇上歇歇去!” 金白羽道:“最少要喝点水!” 说着两人携手向镇上走去。 眼看已到镇梢…… “姑娘……老身等你很久了!” 一声冷峻异常,令人不寒而栗的喝叱,由路旁竹林之中传出。 白冷秋不由一怔,撒手退后七尺。 竹林中并肩走出三个人来。 为首的白发皤皤,乃是长春岛中四大使者的第一号人物——申大娘。 左首,正是一身青衣的乔三姑。 右边,是一位通身粉红劲装,十分矫健,但也婀娜多姿的女郎。 三人缓步走出竹林,上了官塘大道。 白冷秋粉脸惨白,双目发直。 金白羽一见,不由问道:“妹妹!她们是什么人?” 白冷秋惶恐至极,忙道:“不关你事!你不要插手!” 说着,抢上几步,对为首的老太婆道:“申大娘……” 申大娘毫无表情,铁板似的面孔,说道:“先见你大师姐!” 白冷秋又向那粉红劲装的女郎恭身为礼叫了声:“大师姐!” 粉红劲装女郎十分严肃的道:“你与金白羽随我们到竹林一谈,免得在此惊世骇俗,大家不便?” 申大娘不等白冷秋开口,又冷冷的道:“我们先去了!” 说着,三人头也不回,已钻进了竹林之内。 金白羽不由微愠道:“妹妹!是你们师门的人!” 白冷秋六神无主,面如死灰,点头应道:“正是!” 从她神色上看,分明是畏惧至极。 金白羽心想:“尊师重道乃是理所当然,何至于怕成这个样子!” 想着,不由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说到这里,不由正色道:“妹妹!你难道……难道说做了有把门规的事吗?” 白冷秋满腹委屈,此时已不容多讲,摇摇头道:“对!” 金白羽理直气壮的道:“看看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说着,率先进入竹林。 密密麻麻的竹林,浓荫遮天。 竹林最后,原来是一层断岩,甚是隐秘。 但见申大娘等三人,已背对断岩并肩岳立,每个人都气势冷峻,面隐严霜。 白冷秋早抢上前去,哀求的道:“大师姐千不念万不念……” “住口!” 红衣女郎勃然变色,戟指着白冷秋,声色俱厉的喝道:“七丫头,你眼睛连岛主都没有,还有我这个大师姐吗?” 因为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的门规固有不同,但是有一条不成文的通例,却是人人要守的。 那就是任何门派处理“家务”,外人都不能插手,更不能表示意见。 金白羽虽然一肚皮不高兴,但只好忍耐下去。 白冷秋含泪道:“小妹一时的错误,难道大师姐不能谅解!” 红衣女郎怒火益炽,冷冷的道:“谅解!这是可以谅解的事吗?” 申大娘也厉声喝道:“姑娘!你可知道你这一招毁了本门一甲子的规矩吗?” 白冷秋道:“我知道!可是……” 红衣女郎大吼道:“可是什么?还有脸说吗?” 申大娘冷森森的道:“我很佩服你,居然说服了杜四姨,她也为了姓金的自刺一刀!本事不小!” 红衣女郎又道:“杜四姨现在已经为你被岛主严刑拷问,七丫头!你于心安否!” “哦!”白冷秋想了杜四姨为自己的事,已经刺伤肩胛,如今…… 她感到比自己受岛主的拷打还要难受。 因此,悲从衷来,不由道:“好!我随你们回去!” 红衣女郎冷冷一哼道:“谅你不回去也不行!” 白冷秋道:“一切的罪过都在我,与四姨无关!” 申大娘冷笑道:“杜四姨自刺一刀,难道我们看不出,她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不要说了!”白冷秋凄厉的尖声而叫,抹抹泪痕,愤慨的道:“我随你们回去,要杀要剐,由我承当!” 说完,真的泪也不流,挺立当地。 申大娘冷冷一笑,用手一指金白羽道:“还有你!走!” 金白羽满腔怒火,正在无处发泄,闻言冷冷一哼,缓缓跨上前去,冷森森的道:“你同我说话?” 申大娘道:“废话!除了你还有谁?” 金白羽双目陡然暴睁,射出了冷电似的寒芒,咬着牙低声的道:“那算你自找麻烦!” 说到这里,突的提高语气,雷吼道:“适才我尊重你们一派的门规,因此未曾说话,想不到你找上我青衣修罗,哼!哼哼!算你瞎了眼,瞧错了人!” “放肆!”黑影一飘,从未开口的乔三姑电射而出,逼到金白羽身前五尺之处,喝道:“青衣修罗又如何!” 金白羽毫不示弱的道:“专门杀人的祖宗!” “好狂!” 乔三姑的话未落音,双掌已发,快逾追风的直取金白羽抓到。 金白羽大喝一声:“来得好!” 不闪不躲,反腕认定乔三姑的双腕抓去。 “啪哒!” 一声大响,两人各自退出七八尺之外。 这一招竟拚了个半斤八两。 乔三姑神色不变,掌式已成。 金白羽心想:“难怪妹妹对师门心存畏惧,这般婆娘似乎都有两下子……” 想着,也不敢大意,双掌一挫,抢制先机,直拍乔三姑的迎面九大要穴。 这一招是他抢先出手,心存必得,因此,竟用上了七成力道。 掌势未到,劲风已成,含怒出手焉同小可。 乔三姑乃是行家,一见忙不迭挥掌卸力。 不料,金白羽一掌既出,二掌又到,斜地里连环上步,开气出声,喊了一声: “着!” “三姑速退!” 喝叱声中,申大娘已横势运掌,迎着金白羽的斜飞掌力劈了一掌。 饶是如此,乔三姑也被震得立椿不稳倒退丈余。 金白羽收势岳立,冷冷一笑道:“不过如此而已!” 申大娘勃然大怒道:“老身接你几招!”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你自问比她强多少?” 申大娘闻言,只气得白发乱抖,老脸变色,沉声大喝道:“金白羽!你好狂!” 金白羽既已动手,便毫无顾忌,冷然道:“不是在下太狂,只怪你们太不中用!却又狐假虎威,专门吓唬晚辈!” “不要多口!” 申大娘愤怒振掌,双臂陡然一摆,遥遥发出。 白冷秋一见,娇声呼道:“小心!九曲神掌!” 金白羽不由一楞。 因为,他已感到申大娘的掌风弯弯曲曲,似乎十分软弱,但怪异的是完全找不到力道的所在,根本无法消除,自然更无从硬拚了。 如今,又听白冷秋的喊叫,一时没了主意,犹疑不定起来。 就在他分心散神之际,忽觉一股软如棉絮,韧似柔刚的力道,绞缠着逼近了来。 他心头一震,一式鱼跃龙门,弹身跃出丈余。 恁令他如何的快捷,也不由手忙脚乱。 申大娘冷冷一笑道:“姓金的,这一掌的滋味如何?” 金白羽怒不可遏道:“邪门歪道!” 申大娘扬掌作势,脚下步步前移,嘴里缓缓的道:“我让你再尝尝这个邪门歪道吧!” 金白羽有先前一招的经验,毫无所惧的道:“你全力而为吧!” 两人眼看逼近,忽地同时出手。 “蓬!” 闷雷似的一响,劲风如潮,震得林木萧萧,竹叶如雪片似的飞落。 又是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一旁的乔三姑一见,震掌揉身…… “住手!” 红衣女郎娇叱一声,对申大娘、乔三姑道:“他是岛主所要的人,既不能伤他,打个什么劲!” 申大娘红着脸道:“可是!他这般傲劲……” 乔三姑道:“他不愿随我等回谷,只好如此!” 请续看第七部《长春岛主》 第一回 渐现端倪 红衣女郎淡淡一笑道:“哪怕他不乖乖的随我们回去!” 金白羽一听,冷峻异常,不屑的道:“姑娘难道你要抓我回去?” 红衣女郎十分冷静的道:“姑娘还没有这个雅兴!” 金白羽道:“除此之外,只怕由不得你了!” 红衣女郎面色一沉,不理金白羽的话,却转面向白冷秋喝道:“七妹!你是背叛师门任由杜四姨为你顶罪,还是陪我们回去?” 白冷秋摇摇头,一双泪眼凝视着金白羽,咬着不唇,半晌讲不出话来。 红衣女郎又催促着道:“说呀!” 白冷秋终于哭着道:“随着大师姐回去!” 红衣女郎淡淡一笑,不理会两个老太婆招招手道:“走!回谷!” 金白羽不由呆了。 他怎能眼看着自己妹妹就这样回去呢,从三人的神态来看,回去之后,一定得受门规的制裁极为严重的处罚,甚而有生命之危。 何况,事情的发生,乃是因为自己而起呢? 因此,他大吼声道:“慢着!” 红衣女郎回身一笑道:“阁下,我奉了师命,带小师妹回去,又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白冷秋回眸凝视,泪痕满面道:“你自己走吧!让我一个人回去!” 金白羽心如刀扎,他捏紧拳头,咬紧牙关,忽然双拳在空中疾划,厉声吼道:“我随你们去!” 红衣女郎闻言,露出得意的笑容,俏皮的道:“哪怕你不乖乖的跟我们走!” 金白羽满腔怒火,但碍于白冷秋的立场,只是不能发作,闷着一肚皮的气道:“一切都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你少得意!” “哼!”红衣女子鼻孔里冷哼一声道:“傻小子!假戏真做!” 说着拉住白冷秋的手,又道:“七妹!我们带路!” 说时,一抖手,招呼白冷秋,两人弹身向竹林外穿去,同样身法,同样快捷! 红衣女郎分明是要以白冷秋为“人质”,逼着金白羽回长春谷。 金白羽焉能看不出她挽着白冷秋之手的真意,不由冷笑着道:“小家气!” 一旁的申大娘与乔三姑早催促着道:“请吧!” 金白羽没好气的道:“在下乃心甘情愿,难道要你们押着我不成!” 申大娘冷冷一笑道:“只怕咱们老姐妹一走!你找不到路!” 金白羽反唇相讥道:“在下若是先动身,又怕你们追赶不上!” 说着,真的一扭蜂腰,陡然离地而起,凌虚身子一折,头前脚后,箭一般的向林外射去,瑞的是轻巧灵便,快逾追风。 申、乔二人互望了一眼,脸上都现出了惊惶之色。 她们彼此心中明白,以她们修为之深,也被金白羽其疾如电的身法给震慑住了。 五条身影,分成三拨。 抛开官塘大道,专向荒山野谷人烟不到之处狂奔。 敢情却有一条既荒僻又便捷的道路,难怪先前金白羽与白冷秋奔了大半天,依然没能脱出追赶的三人之手。 两个时辰左右,又回到了长春谷。 红衣女郎进谷之后,含笑对金白羽道:“岛主此刻正是练功时候,劳驾请在精室稍候!” 说着,又向白冷秋道:“七妹!到我房中歇息吧!” 白冷秋哪有说话的余地,一双含悲带怨的泪眼,止不住的瞧着金白羽。 金白羽说不出的酸楚,也只有尽在下言之中。 红衣女郎双掌连击两下,发出两声脆响。 正厅内飞也似的跑出两个十余岁的女孩。 红衣女郎一指金白羽道:“送这位相公到精舍,好生款待,等候岛主接见!” “是!相公请!” 两个女孩十分灵巧,左右一分,伺立路侧! 金白羽只好迈步向精舍走去。 他一步三回头,但见白冷秋也随在红衣女郎的身后,不断的回头向自己挥手。 此情此景,令人有生离死别的感觉。 真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金白羽也不由滴下几点英雄泪来。 到了精舍,那两个小女孩真个忙不迭的捧茶送水,少时,又送来极为精美的酒菜。 约莫是初更时候。 两个小女孩提着一对纱灯,恭声道:“岛主有请相公!” “带路!”金白羽早已等得不耐,闻言跨步而起,随着那两个小女孩走去。 从精舍的侧厢,又迂回来到垂柳夹道的前谷。 但见,一连五进的中门大开,灯火辉煌,如同白昼,每两盏纱灯之中,都肃立着一位俏丽的少女,而且是一色的青素劲装,怀抱短剑。 金白羽不由暗道:“好大的气派!这位岛主来头似乎不小!” 他只知自己妹妹受业名师,也曾一再追问金韵心的门派,怎奈金韵心讳莫如深,从来不说。现在一见,打量着实在下同凡响。 金白羽一连过了三进大厅,跨上第四进的台阶,他不由一楞。 因为,第四进两侧所站的少女,虽也一样的俊美婀娜,但却是一色的紫绸宫装。 最奇怪的是,左面一排为首的分明是绮罗春画舫上的小丫头——紫鹃。 他不由停下脚来,奇怪的道:“你是紫鹃?” 酷肖紫鹃的少女,毫无表情,只是冷冷漠漠的单手肃容,朗声道:“相公请!” 金白羽脸上微微发烧,他想:“天下哪有这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自己认错了人?还是……” 此刻,无数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事实上,不容他多想,只有继续向前去。 第五进大厅,陈设豪华,气氛肃穆。 正中,一座檀木香案,高背椅上,一位中年美妇正襟危坐。 那美妇可真是千娇百媚,俨如图画中人,披了件黄绫披风,长可及地。 檀木案的两侧,雁翅般站着六个美艳女郎。 除了一身粉红的“大师姐”之外,右面最后的一个,正是金白羽曾经见过不只一面的苏玉蟾。 那黄绫披风妇人身后,一排站着三个老婆婆。 一个是乔三姑,一个是申大娘。 金白羽不由又是一愕,因为,另外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实在好生面善,分明见过多次,只是一时想不起是在何处! 这时—— 苏玉蟾越众而出,肃容道:“岛主请金大侠上坐!” 说着,扬臂略略向左首远在三丈之外的太师椅上挥了一挥! 金白羽虽然满心不悦,十二分的不耐,但也只好拱手道:“多谢苏姑娘!” 苏玉蟾只道:“请!” 金白羽人未坐下,已道:“请问苏姑娘,舍妹现在何处?” 苏玉蟾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十分恭谨的道:“金大侠,上座乃是本岛岛主!” 金白羽不由一阵脸红。 因为自己进入大厅,先前在想那酷肖紫鹃的少女,而后只顾打量大厅的情况,更被那似曾相识的老妇人所困惑,竟忘了对主人行礼。 他又想—— 长春谷的“岛主”不论正邪,乃是自己妹妹的师傅,在自己说,似应以晚辈之礼相见。 如今,这等狂傲,似乎太过于失礼。 同时,自己妹妹的生死存亡,尚掌握在“岛主”手中,纵然如何,也得忍气吞声,何况,从这长春谷所有人的武功上看,这“岛主”也是非凡的武林前辈,岂可一时意气,忽视江湖礼数。 想着—— 金白羽忙的由坐位上站起,侧身而立,拱手齐眉,朗声道:“晚辈金白羽,见过前辈!” 中年美妇一双慑人心神的眼睛,早已凝神在金白羽的脸上。 这时才收回目光,缓缓的道:“金白羽!你是太阳谷的人!” 金白羽不由一愕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中年美妇脸色一沉,微愠道:“此话怎样解释,我希望你在本岛主之前,说话要多考虑!” 金白羽微微而笑道:“在下与任何人说话都是如此!” 中年美妇沉声道:“好狂!” 金白羽道:“山易改,性难易,三军可夺师,匹夫不可夺志,金某不知是真的狂呢?还是生性如此!” 中年美妇右手一按桌面,不悦的道:“在本岛主之前,不得放肆!” 金白羽已忍无可忍,也沉下脸色道:“为了舍妹在此受业学艺,在下不得不以前辈尊敬,岛主不可得寸进尺,须知礼尚往来!” 他侃侃而言,根本没把神明般的岛主放在心上。 六位少女全都面现紧张,摒气凝神。 三个老妇人更怒形于色,振臂作势。 中年美妇却目光一扫,单掌作势,不怒反而嘴角一翘,现出两个梨涡,似笑非笑的道:“啊!好一个倔强的性子,坐下来!” 六个少女与三个老妇,仿佛舒了一口气,彼此互望了一眼。 这分明是表示大出意外。 他们觉得“岛主”好像今天变了一个人。 此刻—— 中年美妇又已轻启朱唇道:“你适才的话实在模棱两可,令人难解,你能说得详细些吗?” 口气十分缓和,神态更是格外亲切。 金白羽依言坐下,也侃侃言道:“在下所以说不是太阳谷的人,是因为既不是来自太阳谷,也不是学艺于太阳谷门下!” 中年美妇并不相信的道:“那为何又算得太阳谷的人呢?” 金白羽爽朗的道:“只因不久之前,遇上三十年前我这柄断剑的主人……” 他说到这里,探手怀内,抽出那柄断剑,顺手扬了一扬。 那中年美妇神情忽然一变,先前一脸的肃穆之色,顿时一扫而空。 一双威棱慑人的眼睛,隐隐有些儿湿润。 她的人也欠身欲起。 金白羽收起断剑,又接着道:“在下又蒙他的栽培,传了整套剑法,而且他老人家说出是太阳谷的人!” 中年美妇忙道:“口说无凭,你就相信?” 金白羽笑道:“一则,剑招功架虚假不得,二来,他还交给我一样太阳谷主的信物!” 他随手又在怀内摸出那块如意形的绿玉,在眼前晃了一晃!接着道:“所以说,在下既习了太阳谷的剑法,当然也可以说是太阳谷的人!” 中年美妇的螓首渐渐低垂,一言不发。 良久…… 她忽然站立了起来,双臂外伸,娇喝道:“晚课免了,各自回房!” “是!” 轰雷似的,四大厅一进一进的应声四起。 西厢的少女各自熄了身畔的纱灯,鱼贯走入西厅,秩序井然。 西厢的少女走完,六位女郎一齐恭身,异口同声的道:“师尊晚安,岛主万年!” 也同时退出大厅,转入西厢。 中年美妇又向身后三个老婆婆挥手道:“你们也不去!” 金白羽见她对自己与妹妹之事绝口不提,不由焦急起来道:“前辈……” 不料,中年美妇右手一摆,示意叫金白羽不要开口,她却淡淡的道:“你随我来!” 金白羽心中虽然疑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在他的感觉之上,觉得事态只有好没有坏。 因为,中年美妇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愤怒之色,而且冷静幽怨。 在金白羽想: “也许她对我兄妹之事起了同情之心,在一众门下弟子之前,又不愿忽视了一门一派的规炬,所以才遣走了众人,开脱金韵心……” 想着,见那中年美妇已莲步姗姗,转入厅后,也缓步尾随而去。 转过大厅,乃是一条九曲桥,回廊似的画阑,映在水面,格外美丽。 中年美妇一面走,一面道:“你真的亲自见到了断剑的主人?” 金白羽道:“当然!” “他真的传了你剑法!” “是的!” “这是多久的事了?” “月余之前!” “哦!什么地方?” “金陵城碧云寺的藏经楼上!” “你可不能骗我!” “在下从来不打诳语!” 两人问答之际,已到了桥的尽头。 古松四围之下,全种满了梅花。 松涛参天,如虬如杏,瘦梅月影,如鹤如凰。 松梅丛里,一座八角房屋,八面皆窗,但却黄幔低垂,神秘至极。 八角房前,绿草如茵,足有五丈方圆的一片平地。 中年美妇道:“金白羽!你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 片刻—— 中年美妇一身劲装,黄绫包头,右手多了一柄长剑,剑身泛紫,迎着月光射出寒芒,一望而知,乃是一柄犀利的神器,武林奇珍。 金白羽不由一楞,道:“前辈……” 不料,中年美妇娇叱道:“亮出剑来!” 金白羽莫名其妙,后退丰步道:“你这是……” 中年美妇手中长剑猛然一翻,振腕扬起一派剑花,寒芒如电,在目光之下,仿佛一堆火树银花,功力之高,前所未见,剑式之奇,尤属惊人。 她压低嗓门道:“不要声张,全力而为!” 金白羽猜不透她的真意何在,苦苦一笑道:“你乃舍妹的恩师,我俩无怨无仇……” 谁知,中年美妇不耐的道:“先前的豪气哪里去了,男子汉,扭扭捏捏,不怕人笑煞!” “前辈!”金白羽的脸上一红,“呛”的一声,抽出断剑,口中却道:“你不要后悔!” 第二回 断剑之盟 “废话!”中年美妇两字出口,剑式已成,一片寒芒迎面扑到。 剑招之奇,令人莫测高深。 金白羽不觉心头一震。 此刻已不容他多想,断剑疾挥,扑身向前,展开悟非大师所授剑法,拆招还击。 中年美妇的一只剑,果然神鬼莫测,变化万端,可以说是金白羽自出道以来,所遇的第一高手。 他心中不由暗喊了声“惭愧!” 因为,五招一过,金白羽已觉着对方的剑法,不但神秘难测,而且招中套招,式中有式,绵绵不绝,攻守皆备,简直无懈可击。 他觉得若不是有悟非大师古楼传功一段奇遇,自己恐怕早已横尸当场成了她剑底游魂。 因此,他丝毫不敢大意,把小册子上的剑法——太阳谷的绝学,循序展开,全力施出。 但听中年美妇一面剑式不停,一面道:“一成不变,算你失策!” 金白羽既然出手,别无杂念。 忽的一招“围魏救赵”虚刺疾挥,低喝了声:“小心左臂!” 说时迟,那时快。 断剑的剑芒,闪电一般,疾如迅雷,斩向中年美妇的左膀。 金白羽剑招既成,收手不及,眼看就要削上,不由喊了声:“不好!” “铮!” 一声大响,火星四溅,断剑削在对方左膀臂上的臂环上。 中年美妇冷冷一笑道:“休要得意,再接我一剑!” 随着她的话音,她手中剑也陡然大变,剑芒如山,隐作风雷之声,比先前更凌厉百倍。 金白羽一剑削实,震得虎口生痛,方自失神之际,一见剑芒漫天罩下,不由大吃一惊。 百忙中断剑再起,应招还击。 谁知,中年美妇的一柄剑,好似化成了千万柄剑,左、右、前、后,全是剑气,逼得人喘不出气来。 金白羽忽地心头一亮。 他记起悟非大师困居古楼中三十年所悟的剑招来。 因为,目前自己所学的剑式除了那一套之外,已倾囊而出,舍此之外,只有闭目等死。 心中电旋一转,手中也随之而发。 果然,这是那中年美妇始料不及的,但听她自言自语的道:“咦!好怪的剑法!” 金白羽也接口道:“你这几剑,也与先前的剑式毫不关连呀!” 中年美妇冷冷的道:“废话!” 金白羽也冷冷的道:“废话是从你先说起的!” 中年美妇不再开口,手中剑式一紧,形同暴雨狂风,迅雷疾电。 金白羽舞起断剑,也像悟非大师舞筷子似的,快似惊鸿,浑同飞云。 两人,闷声不响,在草地上化成一团丈余大小的银球,翻翻滚滚蔚为奇观。 足有盏茶时光。 银球乍然一散,人影甫合即分。 中年妇人一脸疑云,俏立丈外。 金白羽面含微笑,也退在丈外之处渊停岳峙。 “你是什么门道?”中年美妇有些懊恼,满脸不服气的低喝道:“存心呕我?” 金白羽摇头道:“前辈!是你逼我出手的!” 说完,断剑入鞘,十分从容的道:“只因晚辈一时收手不及,幸而末伤到前辈那只左膀!嘿嘿嘿!” 他是觉得中年美妇由于好胜心,记着那左膀削在金质装饰品上的一剑之恨。 不料—— 中年美妇冷然的道:“你认为你胜在那一剑上吗?” 金白羽忙道:“我并无争强夺胜之意!” “呸!”中年美妇啐了一声道:“若不是我知道你的剑式,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略略一停,哼!你那只执剑的右手,恐怕现在已不是你的了!” 金白羽不由心中一寒。 的确不假,在那时自己不是一时分神发楞吗,挥剑削去之时,破绽太大。 若在那时,中年美妇拚着左臂,扬剑来换自己的右手,势必两败俱伤。 中年美妇左膀有金玉之类的镯子挡住,自己手腕之上可没有一点掩饰…… 想到这里,金白羽余悸犹存,脸上红到耳根。 但是,金白羽傲骨天生,岂肯灭自己的锐气。 因此,他苦笑道:“假若不是有金玉护手抵挡,前辈的手臂也已难保,未必还能还剑削去在下的右手!” 此语一出,料不到中年美妇忽然面色一寒,双目之中滴泪如雨。 金白羽想不到这一句话会令她伤心到这步田地,一时,反而手足无措。 中年美妇手中长剑忽然一抛,沉声道:“金玉护手?什么金呀玉呀的!” 说着,抢上三步,右手一撩,将左手大袖撩至肩头,露出一只黄澄澄的铜臂来。 原来是一只十分巧妙的假手,仅只在手上套上一层薄薄肉色的网套,不注意绝看不出。 金白羽心中一震。 他想起了悟非大师之言,不由失声道:“前辈!你……你就是三十年前……” 中年美妇银牙紧咬,半晌才道:“我吗?我就是长春岛主!” 口口口 “啊!” 金白羽身子一震,失声惊呼起来!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长春岛不是孤立在海外吧?怎会在这中原腹心之地的长春谷中。 ——妹妹竟投入了长春岛门下,自己又无意中进了太阳谷的门,今后兄妹如何相处! ——这岛主是不是那碧云寺面壁闭关三十年悟非大师误伤的人,她的手臂…… ——绮罗春画舫上的白冷秋,她目前的处境如何? ——长春岛已踏进中原,今后与太阳谷是不是能水乳交融,还是势同水火! 一时,纷乱如麻,他口中却讷讷的道:“你……你就是长春岛主?” “不信吗?”长春岛主淡淡一笑道:“把你那柄断剑抽出来!” 说着,由贴着铜臂之处,也取出一截断剑。 那断剑与金白羽的一截,恰恰相反,乃是剑的尖端一截,约有尺许左右长短。 金白羽依言伸出断剑。 长春岛主握着剑尖,缓缓的将折断的一截,向金白羽手中断剑对上去。 严丝合缝,半点不差。长春岛主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悲痛万分,语意凄冷的道:“断剑难续,残情何堪,睹物恩人,怎不教人柔肠寸断……” 语不成声,人也摇摇欲倒。 金白羽急忙撤回断剑,上前扶着她道:“前辈!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 长春岛主带泪道:“一来本岛门规所限,二来是彼此性情使然,而今……唉!往事不堪回首,空留千古遗恨!” 金白羽不由道:“好在二位前辈都还健在,说什么千古遗恨?” 他乃是一时为长春岛主的悲凄,唤起了无限同情,才说出这句安慰之言。 不料,长春岛主的双目之中,陡然一亮。 她似乎精神大为振作,目视远方,喃喃的道:“是呀!他还在……真料不到他还在!” 金白羽不由道:“悟非大师他老人家不但还在,而且当他发现我这枝断剑之时,悲痛之色,并不亚于你,对一时失手伤了你,认为是终身遗恨,最大的错误!” 长春岛主道:“真的?” 金白羽见她已恢复了既有的神情,忙道:“千真万确,他老人家并说,他所以三十年不死,也是为了想见你一面,表示最大的歉意!” “那……”长春岛主略一迟疑道:“那他为什么不来呢?三十年音讯全无!” 金白羽不由笑了笑道:“前辈!长春岛据传三岁男童也不准踏入一步,你想……” “对!”长春岛主据着道:“不怪他!不怪他!这怪我们这一门的门规,这一条残酷而不近情理的门规!” 说着,她忽的一跨步,逼上前来,探手疾抓。 “咦!”金白羽完全没有防到,一只手腕,被长春岛主抓了个结实。 在感觉上,完全与悟非大师抓他时候一样的有力,一样的牢实。 他不由大骇的道:“前辈!这……这是何意?” 长春岛主的一双眼睛,闪放出迫切的光辉,希望的神色,幽幽的道:“你……你去叫他来!叫他来,我……我要看看他现在的样儿,也要他看我现在的样子!” 金白羽一怔道:“我?” 长春岛主一脸悲切,满眼的期待,近于哀求的道:“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答应找他来见我一面,见我一面,我只希望见他一面!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那种恳切,那种悲凄,那份真诚。 使金白羽感到,自己不能不答应,太使人感动了。 他沉吟着! 因为,碧云寺已今非昔比,而“悟非”已云游去了,茫茫人海,浊浊尘寰,到哪儿去找! 但是,耳畔又响起了长春岛主的声音! “金白羽!我知道,你是一个极富感情的人,而且,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他!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找得到他!” 金白羽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只觉得,长春岛主四个字,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金字牌,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女煞星。 然而,她此刻正在向自己乞求,诚心诚意的乞求,她若是稍有另外的途径可循,绝对不会这么软弱,更莫说是请求了。 自己若是不答应,这等于断了她生存的希望,毁了她生活的勇气! 想到这里,金白羽不由朗声道:“好!我答应你!” “哦!”长春岛主立刻脸色开朗,幽幽的道:“谢天谢地,我不知怎么样感激你才好!” 金白羽爽朗的道:“我所以答应,并不是为了你感激!” 长春岛主忙道:“我明白!” 金白羽又道:“也没有什么条件!” 长春岛主点头道:“我也相信!” 金白羽走开了几步道:“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为止,我们不再多谈,现在应该谈的,是另外一椿事!” 长春岛主接着道:“我晓得,你要谈的是……” 金白羽抢着道:“我先要申明,这两件事是毫无关连的,我不是要把答应你的要求,作为交换我妹妹的条件!” 长春岛主忙道:“你是说第七徒的事?” “对!”金白羽道:“武林中人先讲天心,后求人道,义之一字,为武林所重,但义字乃五伦之一,超于义字的忠孝仁爱信……我们武林人,往往忽略了!” 他乃是想先由他与金韵心的“兄妹手足”之情上引到正题! 谁知,长春岛主连连摇手,拦住了金白羽的话,正色道:“金大侠!不用说了,一切,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金白羽不解的道:“理由何在?” 长春岛主十分诚挚的道:“假若你相信我的话,你就不必问!” 这叫金白羽无法开口。 “长春岛”乃是武林之中驾乎一切门派之上的一大门派,岛主,乃是一派宗师,能说不相信吗? 但是,长春岛主又认真的道:“但愿你能信得过我!” 金白羽只有点头道:“当然,我相信岛主!” “好!”长春岛主紧接着道:“既然如此,今晚的谈话,到此为止,长春谷也不便留客!喏!请收好!” 口中说着,顺手在头上摘下一枝金凤钗来,递向金白羽,又道:“此乃本门金凤令,长春岛门人,见令如同见我,请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她把所有的话说完了,而且,态度是那样诚恳切实,毫无虚假。 金白羽已发现武林闻名丧胆谈虎色变的长春岛主,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 相反的,他已察觉她是一个富有充沛的情感,爽朗个性的女人。 原来金白羽也是这样一个人。 他微微一笑,不再提金韵心的事,也爽朗的含笑道:“前辈既下逐客令,晚辈只好告辞了。” 长春岛主微微一笑,颔首道:“承你信任,你所关心的事,我会令你满意!” 金白羽忽然眉头一皱,凝思片刻道:“绮罗春上的白……” “我知道!”长春岛主神秘的一笑道:“我所说的,就包括白冷秋的事在内,金大侠,柔肠侠骨,你可当之无愧!” 金白羽不由一阵脸上发热,匆忙的一拱手道:“后会有期!” 长春岛主接着道:“我等你的佳音!” 目光下,青影一线,已一掠而起,几个起落,影纵不见。 “唉!”长春岛主不由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太像了,这是他的化身!” 她一面走上九曲桥,一面说着。 桥尽处,一枝垂柳,拂在她的脸上,她瞧了一下天色,也不过是三更初过。 忽然—— 她顺手摘下了一片柳叶,贯上内力,认定大殿飞檐之上的飞铃射去。 一片小小的嫩绿叶,夹着劲风之声,泛成一溜青光,不偏不倚打个正着! “当!” 接着,她一连射出三片柳叶。 风铃声响之中,整个长春谷立刻灯火齐明,人影乱晃! 片刻之间,六大门徒,三大使者都又齐集在第五进的大殿之上。 长春岛主徐步而出。 一众弟子使者,人人面露惊惶,不知鸣钟示警是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因为,大殿飞檐上的风铃,明为装饰,实则是长春谷内的警号。 长春岛一门,自从三十年前在此开府设坛,这警铃从来就没有响过,可说是备而不用。 一则是长春岛进入中原,在长春谷定居,乃是十分秘密进行,并无任何外人知道。 二则,门规极严,门下弟子未奉钗令,没人敢擅自出谷半步,纵然派出谷,也不准公然在武林露面,或化装掩护,或易容隐身。 如今,深更半夜警钟三响,当然是发生一椿大事。 因此,人人摒气凝神,个个提心吊胆! 长春岛主就坐之后,朗声道:“唤秋儿到正殿来!” 在长春七女之中,白冷秋与苏玉蟾情谊最好。 此时,岛主半夜鸣钟召集,而且又不见金白羽的影踪,此刻又要召见已被禁闭的白冷秋,当然是凶多吉少。 苏玉蟾越众而前,恭声道:“师尊!七妹虽然一时之错,还望念她……” 谁知岛主温和的道:“我知道!” 这时申大娘已带着白冷秋前来,伏跪殿前。 长春岛主道:“冷秋!你可知道你犯了本岛最大门规吗?” 白冷秋不胜惶恐,垂头不敢仰视,口中道:“弟子知罪,但求恩师从轻发落!” “起来!”长春岛主一招手,接着又道:“为师的并不想罚你!” “恩师!”白冷秋倏的一惊。 她知道,按长春岛的门规,除了罚之外,只有自裁,另外,还有一条生路,那就是废去武功,逐出门墙。 因此,她花容惨变,双目失色,仰脸道:“弟子万死不辞,只求恩师……” “听我说!”长春岛主拦住了白冷秋的话道:“你先起来!站立一旁……” 白冷秋无奈,依言姗姗而起,垂首侍立。 长春岛主朗声道:“本岛门规森严,正是本门之幸,但是,其中一条虽是历代相传,却是大违常情,不但有违常理,而且大大阻碍了本门的发展,不知尔等知道否?” 一众门人谁敢开口,互望一眼,全都缄口沉默。 长春岛主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改变门规,乃是大逆之举,你们纵然心里明白,嘴里也不敢说出!” 红衣女郎讪讪的道:“请恩师明示!” 第三回 七彩毒龙 长春岛主点点头继续道:“任何人进入本岛,第一门规就是不准与任何男性发生情感,本岛禁地,虽三尺之童不得涉足,这一门规你们认为如何?” 她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双目扫视,七大门徒,三大使者,久久不语。 “嘻嘻!”长春岛主一笑道:“天地尚有二仪,星辰亦有阴阳,假若照本门门规,岂不有违天心,有反伦常,谁还敢踏入本门,本门又何以谋求光大呢?” 七大门徒闻言,心中全都暗喜。 然而,她们在未明了岛主的真意之前,可不敢擅拿主意! 因此,仍然是一片沉默。 长春岛主又道:“因此,本岛主决定要改变门规……” “岛主”申大娘上前半步,低声道:“长春岛开山以前,历代沿传,若是一旦更改,恐怕……” “怕什么!”长春岛主不等她说下去,紧接着道:“门规虽为前人所创,并非铁定不移,阴阳相济,男婚女嫁乃人之常情!” 申大娘忙道:“属下只觉得一旦更改,对于岛主的威严有损!” “笑话!”长春岛主道:“难道儿女婚配之后,就有损父母的尊严?” 她说着,脸上已微现不愉之色。 然而申大娘却不管许多,她依旧道:“属下追随老岛主迄今,近五十年……” “哦!”长春岛主冷冷一笑道:“假若没有这条门规的限制,你此时早应该儿孙满堂天伦乐极,不比现在好吗?” 不料,申大娘十分固执的道:“无论如何,改变门规,属下以为期期不可!” 长春岛主勃然变色,她沉吟了片刻,突然在鬓际取下一枝金钗令来,一探手抛向三丈之外的石阶之上。 “笃!” 细细的金钗一声轻响,竟插入坚硬花岗石板之内,深有寸余。 “岛主!” 一声雷吼,由大殿直到第一进殿门,所有长春岛的门人,高喝了声,全都跪了下去。 长春岛主的人,也由座位上按桌而起,朗声道:“第二代长春岛主传令本门弟子一体知悉!” 众弟子异口同声的应道:“门下接令!” 长春岛主庄严肃穆的又道:“本岛男女不亲的门规,由现在起,立刻废除!” 她说完之后,缓缓坐下,又对申大娘道:“申大娘,你乃本门第一号使者,既知门规如山,难道不知道岛主之言就是门规?念你是本门两代老人,本岛主未便深责!” 申大娘不由退后半步道:“属下老迈,岛主恩典!” 她口中虽如此说,但眉宇之间,分明有不平之色。 白冷秋看在眼内,上前恭身道:“为了弟子一己之私,恩师竟废了本门禁规……” “不!”长春岛主忙道:“你不要误会,至于你与金白羽之间的感情,并不在适才本岛主所宣布的更改门规之例。” 此言大出白冷秋的意外。 另外的六大门徒,三大使者也不由全然不明其故,如坠五里烟雾之中。 “冷秋!”长春岛主冷冷的道:“天下事不如意十常八九!你不要以为奇怪!” 白冷秋忙道:“弟子不敢!” 长春岛主又徐徐的道:“金白羽不失为一个侠义男儿,也算一个妇女追求的对象,然而,目前来说,对你是十分不适合的!” 白冷秋只羞得粉面通红,抬不起头来。 长春岛主又道:“而今,我还不能断定你该不该与金白羽接近,但是为了江湖纷争的情势,我还希望你能与他经常相见,保持连系!” 这是一个太过微妙的理由,使人迷惑的说法。 白冷秋茫然的望着岛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长春岛主不理会这些,她对身后的三大使者道:“天明之时,你们三人同时出谷,除了第三号使者仍然以“白义”的身分出现之外,你二人潜在金陵!” 乔三姑问道:“属下等专司何责?” 长春岛主直接的道:“暗暗保护金白羽!” 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命令。 三大使者固然是莫名其妙,七大弟子也都感到惊奇。 但是,谁也不敢多言。 “冷秋!”长春岛主口气十分仁慈,缓缓的道:“我已与金白羽深夜长谈,发现他所以对你关怀备至,乃是因为他把你视为他的妹妹!” 白冷秋点头道:“弟子知道!” “未必!”长春岛主摇摇头又道:“你口里这么说,心里未必是这么想!” 白冷秋忙道:“弟子心里常自警惕,恩师明鉴!” “是吗?”长春岛主依然摇头,继续的道:“这是一个极为奇异的事,假若为师的看的不错,你并不能控制你自己的意志,因为,我从你言语行动之中,已告诉了我,最明显的是你的眼睛,更说明了你心中要说而不敢说的话!” “唉!” 她说到这里,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才道:“凡事都不是人力可以决定的!你应该有接受失败的勇气!” 白冷秋心头有一股冷飒飒的感觉,口中却道:“弟子谨遵恩师的令谕!” 长春岛主不说什么,只沉声道:“紫鹃!你也打点出谷,仍回绮罗春!玉蟾,你陪冷秋星夜赶回金陵,最好在金白羽未到之前,抢先一步回秦淮河!” 她吩咐已毕,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淡淡一笑道:“也许,今晚的决定使长春岛勃然而兴,为宇内武林的第一门派,也许,长春岛就在我这一代烟消云散,但是,这些都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 她的神情有一种使人茫然的感觉。 “天已黎明!”她望着东方的曙光,挥手道:“大家分头遵令去吧!” 直到她的背影转入屏风后面,一众弟子还在窃窃私议,对这位岛主的突然改变门规,以及这些令人莫测高深的分派,都感到如坠五里烟雾之中。 口口口 秦淮河水,静静的东流。 巍巍钟山,默默的依旧。 金陵,却是表面静肃,而骨子里隐藏着动乱。 那动乱,像一大准一大堆的炸药埋藏在人们不知的地方,只要有一点星星之火的点燃,势必要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 金白羽到了金陵,便有了这个感觉。 因为,他既不似前几次的到处看得见三山五岳的江湖面孔,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最奇怪的是,没见到王彩云,也没见到谷之阳。 王彩云像个幽灵似的,从前,会不知不觉的找上金白羽的门来。 谷之阳更神秘莫测,如同附骨之蛆,甚而金白羽想摆脱也摆脱不掉。 现在金白羽回到金陵城,已经整整的一天了。 依旧是安安静静。 这是一个反常的现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候,像夏季暴雨将来之前的沉闷,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其实,金白羽最为焦虑的,还是如何找到悟非大师,认为这是目前当务之急。 只有找到了他,才能解脱自己胞妹的师门的约束,也可以救出被劫去的白冷秋。 天涯茫茫,到哪儿去找呢? 唯一的线索是去叩问碧云寺的方丈和尚。 想念既起,出了店门,信步沿着河堤走去。 迎面,一位老苍头,趋上几步向前路侧一让,十分恭谨的道:“金相公!许久未见!” 金白羽一见,不由一怔,忘记答话。 那老苍头轻咳了一声,又道:“相公忘记了老奴?” “噢!”金白羽不由尴尬的道:“你是白义!对啦!因为……因为你面孔很像一个人!太像了!所以……” 白义也同样的一怔,忙道:“啊!像一个人?男人还是……哦!看!我老糊涂了当然是男人!是吗?相公!” “哈哈哈!”金白羽真觉得好笑,接着道:“说也不信!真的不是男人!地地道道的女人!” 白义有些不安,摇头道:“相公真会说笑话,哈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然后走上两步,神秘的道:“相公!这两天你要特别小心!” “白义,”金白羽以为绮罗船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失声的道:“又有人找到你们船上了?” “小的船,特地停在很远的河上!” 白义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金白羽奇怪的道:“那为何你说要我小心呢?” “这!”白义一顿道:“小的是说相公的气色……” “气色?”金白羽不由道:“我心中有事!” “哦哦!”白义不再多说!躬身道:“小的多口!” 金白羽忙道:“不!不!等我的事有个眉目,再到船上看你!也许我不须到长春岛,就可以把你们小姐找回!” “谢谢相公!”白义一躬到地,迳自去了。 金白羽看着他去处:心想:“天下竟有这等相像之人,这白义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太像长春岛三大使者之一的一个!”想着已到了碧云寺。 谁知,方丈老和尚也已出寺云游去了。 他快快的回到客店,已是初更时候:心中烦闷,便提早入睡,不知多久…… 忽然—— 一阵衣袂之声,将他惊醒。 星光反映在窗子上,分明有一个瘦高的人影,在对面屋顶出现。 金白羽刚才惊醒。 但见他人影扬手抛出一件弯弯曲曲的竹枝似的,目标正是自己房子的纸窗。 突然,斜刺里两道银光,闪电而至,一射那瘦高的人影,一射弯曲的竹枝。 “嗤——吧哒!” “啊——” 轻脆一响,夹着刺耳惊魂的惨叫。 瘦高人影惊鸿而起,弯曲竹枝应声落地。 接着,一道瘦鹤似的人影,斜地飞出,身法奇快,一掠而过。 这一连串的变化,真所谓说时迟那时快。 金白羽反应之快可说无可比拟,但一则是一时看得呆了,二则他并没想到这突发的情况因何而起。 等到他穿出房来,但见银河耿耿,寒星疏落,两个人影早已消逝无踪。 院落中,靠近自己的窗下,却有一条其细如索,长可尺余的绿蛇。 绿蛇的颈端,穿着一枝细小的银钗。 “这……” 金白羽顿时悟过来:心忖:“敢情是要暗算我,从这既细又长、蛇头是三角形的上面看,必然是奇毒无比的东西,来人的手段可算得毒辣无比……” “可是,那发出银钗的是谁?” 这是一个谜? 正在他沉思之际…… “金兄!”谷之阳忽然划空而至,人在半空,已用密语传声功夫低叫道:“这几天怎会不……咦!” 他的“见”字尚未出口,人已落在当场,见到地上的毒蛇,失声一呼,接着道:“蛇魔秦波!” 金白羽正在摸不着头脑,他心知谷之阳对江湖之事大半了解,忙道:““蛇魔”秦波?谷兄!“蛇魔”秦波是谁?” 谷之阳道:“就是这蛇的主人!” 说完,四下巡视一遭,反问道:“金兄!人呢?你没把他留下来!” 金白羽脸上一红道:“不但没留下他的人,而且这蛇也不是我射下来的,你瞧!” “银钗!”谷之阳凝视着那已黑下大半截的银钗,不由微笑道:“金兄!你好像与女人有缘,不过!恕小弟冒昧,我断定这位女人,一定不太高明!” “不!”金白羽道:“此人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堪称第一流,凭这细小的蛇头,当时又在最少五丈之外……” “嘿嘿!”谷之阳笑道:“功夫也许是一等一,人品却未必!” 金白羽急欲知道援手的人是谁,忙道:“谷兄碰见他了?” “没有!”谷之阳笑着道:“从银钗上看,乃是老年妇女所用之物,而且既不名贵,又不精致!小弟是妄加判断而已!”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谷兄所见不错!关于“蛇魔”秦波,谷兄一定是知之甚详了?” 谷之阳道:“他是中原武林之中首屈一指的老毒物,据说他住的蛇峡之中,搜罗了天下奇毒异种的怪蛇,不下数十万条之多!” 金白羽应声道:“够吓人的!” 谷之阳又接着道:“蛇身七条颜色不同的,被人称为“七彩毒龙”,这条就是其中之一!” 金白羽不由兴趣横生的道:“什么七彩毒龙?” 谷之阳如数家珍,缓缓的道:“青竹、赤练、黄镖、银线、黑瓢、乌壳、紫伞,合起来称为“七彩毒龙”,乃是秦波的一绝,也是武林中闻蛇胆寒的毒物!” 金白羽道:“此人不凭真功实学,却仗着毒物横行,真正是死有余辜!” 谷之阳道:“传说,每一条七彩毒龙,都是百中挑一!” 金白羽笑道:“百中挑一!怎么挑法!” 谷之阳道:“是把一百条同样剧毒的蛇养在一起,它们自相残杀相互为食,最后剩下的一条,不挑而中选……” 金白羽大悟道:“原来如此!” 第四回 风火五煞 谷之阳又道:“任何人被七彩毒龙咬了,七步之内,毒发身亡,无可解救!若是“七龙夺珠”当然更是有死无生了!” “七龙夺珠是什么意思?”金白羽道:“是不是七条毒蛇一齐发出?” “对!”谷之阳道:“听说秦波这一次确实带了七彩毒龙,应古长卿之聘到金陵城来!” 金白羽不由心中一动,不由道:“这么说古长卿是要对付我的了!” 不料,谷之阳道:“明里是对付陆夫人,至于暗里……” “陆夫人?”金白羽想起千层瀑白云谷的陆夫人来,因为,自己曾经答应替她向血盟帮找场,因此,忙不迭的问道:“是不是庐山“乾坤剑”卢一鸣夫人?” “咦!”谷之阳大出意外的道:“金兄认识她?” 金白羽道:“岂止认识,并且还有点渊源!” 谁知,谷之阳一瞧天色道:“既然如此,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去看看!” 说着,拉着金白羽就走! 金白羽奇怪的道:“谷……” “快!”谷之阳道:“陆夫人与人约定拂晓之前在紫金山与人较量,我是因为事不关己!既然……快!怕赶不上了!” 金白羽依然不疾不徐的道:“与谁?” 谷之阳焦急异常的道:“去时自知,咱们边走边谈吧!” 金白羽见他十分热衷,料定事态严重,也道:“走!” 两个少年高手,同时展功而起。 在月暗星稀之中,如同两点流星,划空而过。 夜色迷蒙,夜风习习之中,已隐隐有叱喝之声,也有金铁交鸣之声,随风传来。 谷之阳道:“糟了,他们已经交上手了!” 金白羽此刻反而比谷之阳焦急,一面全力展功,一面道:“陆夫人与谁?” 谷之阳答道:“黑道三帮。” 金白羽笑了笑道:“今晚我算长了见识了,先前是“蛇魔”秦波,而今又是什么黑道三帮!” 谷之阳道:“黑道三帮顾名思义,是三个黑道帮会!” 金白羽道:“哪三帮呢?” 谷之阳道:“血盟、风雷,加上巢湖的红蟒帮!” “原来如此!”金白羽不由放心一半,十分轻视的道:“凭他们三帮,还不在陆夫人眼里!” 不料,谷之阳道:“所以古长卿才请“蛇魔”秦波助阵!” 此言一出,金白羽便觉事态绝不如想像的简单。 他并不是怕“蛇魔”秦波,而是由于其间夹着一个“风陵庄主”古长卿。 同时,“蛇魔”秦波与自己乃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在决斗助拳之前,对自己暗下毒手…… 想念未已,已进入了紫金山。 但见山麓一角,荒草没膝的深处,有一个崩山形成的绝大土坪。 土坪上,喊杀连天,刀光剑影霍霍生光。 陆夫人率领九凤,被近百的大汉围在土坪核心,混战正烈。 想起了自己在地穴中从卢一鸣身上所得的羽书。 想起了自己代歼血盟帮的诺言。 金白羽也不招呼谷之阳,凌空大喝了声:“都给我住手!” 他运聚了真力,贯上内功。 这声大喝,如同晴天起了个霹雳,震得宿鸟惊飞,林木萧萧,每个人的耳鼓嗡嗡作响。 喝声落时,他的人也已到了土坪左角。 近百个汉子被他这声怒吼,也纷纷收起兵刃,退在一旁。 陆夫人母女一见,彷如亲人一般,一拥跑上来。 金白羽一手虚按,对陆夫人道:“在下来迟,累及贤母女!” 陆夫人一身缟素,十分感激的道:“想不到他们不顾江湖道义,三帮连手!” 金白羽道:“这倒省了不少事!夫人!让在下代劳!” 面对三大帮会,百十个高手,金白羽神情镇定,态度从容,实属少见。 他不再与陆夫人多说,大跨步走到土坪的正中,面对三大帮派的人喝道:“厉玉、戴得胜我都见过,哪位是红蟒帮的帮主,出来认识认识!” “老夫便是!”人堆里跳出一个黄发赤鬓的老者,五短身材,暴眼狮口,手中倒提一柄锯齿刀。 最刺眼的是他那身猩红的长袍,胸前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怪蟒。 金白羽见他一蹦三跳,手中大型锯齿刀舞得呼呼有声,不由好笑道:“身为一帮之主,也该有个帮主的样儿,毛手毛脚,定不是好人!” “大胆!”红蟒帮主似乎习惯使然,他一蹦三跳,舞动兵刃吼道:“小子!你凭什么教训本帮主!” 金白羽不怒反笑道:“不凭什么!” 红蟒帮主大吼道:“那是你找死!小子!报名受死!” “报名?受死?”金白羽的双目一凛道:“还用我报名吗?” 他说着,背负双手,又向前走了两步,遥遥向风雷帮主与血盟帮主道:“姓厉的!姓戴的!你二位也忘了金陵城还有我这个青衣修罗吗?” 说时,威风凛凛,咄咄逼人,话音不高但字字沉重如同千钧顽铁坠地。 厉玉与戴得胜互望了一眼,同声道:“今晚之事与阁下无关!”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 红蟒帮主虽也知道当前的人就是四大魔尊之一的青衣修罗。 但是,他一来持仗人多,二来料定金白羽也许是因为心狠手辣,才有青衣修罗之称,以年龄来判断,功力火候未必有传言那么狠。 因此,锯齿刀一摆,大声咆哮道:“两位当家的,并肩子上!” 厉玉、戴得胜不由踟蹰不前,互相观望。 金白羽却道:“说得对!三帮齐上,在下还没尝过这个滋味,那就请吧!” 他说时,一派悠闲,没事人一般! 红蟒帮主早又喝道:“咱们先缠住他,还有秦老大哩!别让这小子给唬住了!” 他口中的秦老大,当然指的是“蛇魔”秦波了。 果然,厉、戴二人一听,精神为之一振,互望了一眼,齐声道:“先缠住他!” 红蟒帮主有了后援,更加凄厉的道:“杀!” 一字出口,挥刀而上。 金白羽冷冷一笑,陡然仰天发声长啸,人已抖袖而起,未见作势立桩,断剑亮出鞘来。 蓝芒寒光,耀目一片。 红蟒帮主首当其冲。 但听,“呛啷”一声大响,红蟒帮主暴喊了声,一跃退出两丈。 原来,他根本没有完成招式,也没看出金白羽是怎么出手的,自己的大型锯齿刀已被削去一截。 金白羽神剑既出,欲罢不能。 人如游龙,剑似长虹。 几声惨叫,一片血光。 红蟒帮的人,眨眼之下,已有四五个身首异处。 然而,百十个汉子由于人多,加上平时尝杀成习,不因此退下,反而发一声喊,蜂拥而上。 金白羽长吟如龙,神剑挥时,如入无人之境。 片刻之间,横七竖八的倒下二十余人。 厉玉震盾扬斧。 戴得胜舞动三股叉。 两人连袖而上,前后夹击。 红蟒帮主换了一把大刀,也由侧面攻到。 金白羽豪兴大发,一柄剑神出鬼没,奇招迭出,逼得三大帮主如同走马灯似的,滴溜溜团团乱转。 口口口 这三人既是一帮之主,当然手底也都有几招绝活,一经稳了下来,各施所长,也是不凡。 其实,若是金白羽存心要他们的命,必能在五招之内打发了他们。 无奈,金白羽是存心要将“飞叉阎罗”戴得胜生擒活捉,交给陆夫人,好让她报杀母之仇。 因此,厉玉与红蟒帮主也沾了光了。 十招之后。 三大帮主已累得气喘嘘嘘,汗水横流。 金白羽剑气已凝成一道铜墙铁壁般的圈子,把三人逼在圈内。 忽然,金白羽身法一变,便在三人的兵刃之下穿梭一般的游走起来。 三大帮主竟如盲人瞎马似的,眼见金白羽的人,招式到时,便失去踪影。 几次,收招不及,还几乎伤了自己的人。 金白羽朗声喝道:“三大帮主!三招之内在下可要点名受死了!” “风雷帮主”厉玉闻言,手中斧盾狂舞护住本身,完全不敢采取攻势。 这当然是他聪明之处,也是有一面盾牌的关系。 然而,他这一只守不攻,却苦了另外的二人了。 但听金白羽雷吼一声道:“陆夫人,看住他!” 话声未落,神剑虚扬,左手二指直点“飞叉阎罗”戴得胜的胁下穴。 飞叉阎罗喊了声:“不好!” 他弹身欲起,趁势要溜。 然而,金白羽的鬼影千变身法何等快捷,如同附骨之蛆,点了个着,口中喝道:“跑得了吗?” “哦——噗通!” “飞叉阎罗”戴得胜已凌空冲起丈五有余,好像倒了半截土墙,结结实实的跌在陆夫人身前三尺之处。 厉玉魂飞魄散,振盾外推…… “杀!” 短促洪亮的一喝,蓝光过处,血溅当场,连他手上的短斧,也被削成两段。 金白羽并不住手,反而一振腕,抖出丈余大小一片剑芒,将红蟒帮主逼在正中。 红蟒帮今晚的人是最多的一帮。 他们眼见帮主危殆万分,鼓噪一声,舍命而上。 金白羽被他们激起怒火,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找死!” 一阵惨叫惊心动魄,血雨四溅,腥风中人欲呕。 片刻之间尸横狼藉,鲜血染红了土坪的数十丈之地,令人不忍卒睹。 这时,红蟒帮主已是疯狂,他挥动大刀,不问青红皂白,舞得风雨不透,竟而连自己的手下也分不清,挥刀就砍,见人就杀。 金白羽一见,冷冷的道:“丢人现眼,想是吓疯了!” 说着,急跨一步,舒臂扬剑,开气出声道:“倒!” 红蟒帮主一颗黄发赤鬓的脑袋上飞五丈,人也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此时,紫金山腰传来一声:“好辣的手段,好狠的心肠!” 喊声不大,但十个字字字震人心弦,如同不响的闷雷一般,发话之人内力之雄厚实属惊人。 金白羽循声望去。 但见半山腰上,一棵古柏之下,一字并肩站着五个怪老者。 五人不僧不道不俗,除了衣服的颜色为青、红、黄、白、黑明显的不同之外,五人的面貌竟然一模一样,无从分别。 陆夫人一见,低声道:“金大侠!风火五煞!” 风火五煞,乃是横行西北的五个煞星。 据江湖传言,他五人乃是同胞一胎,自幼与火结缘,能在火中行走,能生啖红炭吸食火苗。 于是五人便以火成名,以火制敌。 当然,这些传言都是失实,而他兄弟五人练的是纯阳之功,内力修为有了火候,可以喷气如火炙人可热,更因伤人之后,留下焦灼般的疤痕,加上他们生性暴烈,嗜杀凶狠,所以“风火五煞”之名不陉而走,却也算得四大魔尊以次的棘手人物。 土坪边际的谷之阳未等金白羽答话,又已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金兄!风火五煞不足怕,你看他们身后!” 金白羽放眼瞧去。 果然,风火五煞身后的荒草杂树之中,人影幢幢,随着夜风吹动的荒草,时而隐时而现。 他不由冷冷一笑,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力答道:“谷兄!替在下掠阵,让我一批批的打发他们!” 说着转向陆夫人拱手道:“夫人!只管看好飞叉阎罗,这些跳梁小丑,由在下收拾他们!” 就在他说话之际。 风火五煞齐一步伐,一步步呆板滞缓的跨了出来。 五人像是木偶一般,动作齐一,停在金白羽当前丈余之处。 第五回 玄门羽书 为首的黄衣怪人冷兮兮的道:“赶尽杀绝,独歼三帮,阁下好不威风!好神气!” 金白羽面色一沉,沉声道:“既然你亲自所睹,还敢出头露面,是假充大胆?还是不知进退?” 黄衣怪人不怒不笑,依旧木讷的道:“好狂!你认为天下武林,都像他们三帮那么容易欺负吗?” “废话!”金白羽怒叱道:“谁敢欺负我?我也不敢欺负别人!” 黄衣怪人冷冷一哼,指指遍地的尸体道:“这些都是你欺弱逞强的铁证!” “呸!”金白羽勃然大怒道:“少扯闲话,言归正传,你们打算怎样?” 黄衣怪人也神色一振道:“为武林除害!” “哈哈哈……” 金白羽不怒反笑,笑声高亢入云,直如龙吟凤啸,久久不绝。 他的笑声甫收,双目精光暴射,吼道:“谁是武林之害?是你?还是我?哈哈哈哈……” 说着又仰天大笑不止,稍停又道:“是谁除谁?是我除你们?还是你们除我?” 黄衣怪人闭着双唇,像蛤蟆似的,深深呼吸了一下,咬着牙道:“那要看手底下的真章实学!” “好!”金白羽紧接着道:“今天我青衣修罗来者不拒!” 黄衣怪人忽然双臂一抖,也喝道:“要你知道厉害!” 一阵呛啷之声大作。 五煞兄弟每人抽出腰际的两只匕首,分执两手,匕首短仅七寸,连柄约莫一尺,但寒气逼人,闪闪生辉,分明锋利异常! 突然、黄衣怪人的双臂左右一分。 风火五煞随着如同“炸”开的一般,各抢方位,分散五处,立桩取势,恶狠狠的伺机而动。 金白羽一见,冷冷一笑,背负着双手道:“太平常了!太平常了!三家村的玩艺,花拳绣腿的架势!” 黄衣怪人气得黄脸铁青,喝道:“亮剑!” 金白羽目光如电,扫视一周,然后摇摇头道:“还不如那三帮人来得硬梆!扫兴!风火五煞,徒有虚名!” 黄衣怪人不由咆哮起来道:“不要狂言大话!亮家伙!” 金白羽负在背后的双手,缓缓前举,在眼前晃了一晃道:“何用亮剑,就凭在下肉掌……” 没等他说完,黄衣怪人抢着道:“那你自找死路!” 喝声中,双手一摆,匕首霍霍生光,脚下连环上步,恶吼一声:“接招!” 出手诡异,好似隐隐一团热气,扑面吹来。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怪人有些门道!” 心念既转,也不怠慢,一面运功护体,一面跨步扬掌拆招卸力…… 不料,热风一扫而过,黄衣怪人中途收招疾退。 金白羽不由一楞。 就在这眨眼之际,觉着脑后一股热浪,狂袭过来。 他回身发掌。 青衣怪人一击不中,撤身就走。 右侧的黑衣怪人斜地里又已剌来。 金白羽双掌齐发,黑衣怪人匕首虚刺,人已一旋而没,热风顿失。 左侧一蓬火似的劲风,快如怒潮涌到。 红衣怪人这一招,趁着金白羽追扑黑衣怪人之际,由身后攻到。 噗哧…… 正当红衣怪人攻到之时,也是金白羽扑身前击之时,衣角上抖,恰被红衣怪人手中匕首扎上,裂帛声中,仿佛一般焦臭随之而起。 金白羽的一袭青衫,右边衣角竟如火烧一般,焦了尺余一大片。 风火五煞一见,欢欣若狂,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厉吼,凄厉欲绝。 吼声之中,五个人十柄匕首,由五个不同的方位同时扑到。 烈炎般的劲风,势如怒潮澎湃,排山倒海席卷向核心的金白羽。 金白羽衣角受损,怒火高炽,双掌一分,人如疯虎,旋身拒敌。 此时,他若一剑在手,取五煞的性命,也不过是探囊取物。 然而、他先前既有“一双肉掌”之言在先,此刻焉能再行亮剑。 任他金白羽内功如何之强,一双手究竟是血肉之躯,怎能与“烈炎匕首”硬碰。 因此五煞益发得势,此攻彼应,声东击西。 一时,土坪上狼烟滚滚,热浪四溢,约莫有五丈左右一团热风,逼得人呼吸艰艰。 陆夫人一见,抽剑欲前。 “夫人!”谷之阳一掠而至,含笑道:“夫人是要插手?” 陆夫人不悦道:“阁下何人?” 谷之阳微笑颔首道:“在下谷之阳,乃金白羽好友!” “哦!”陆夫人沉吟了片刻道:“为何袖手旁观?” 谷之阳摇头道:“金兄与人动手,从来不愿第三者插手,何况,现在还用不着你我!” 陆夫人道:“为什么用不着!” 谷之阳道:“夫人请看!” 就在此时,左首林木深处,突然射出五点白星,芒如飞矢,肉眼难分。 “啊!啊……” 连声惨叫,刺耳惊魂,四谷响应,久久不息。 风火五煞各抛匕首,双手掩面,殷红鲜血,由他们指缝中不住流出。 陆夫人不由大奇道:“金大侠带了人来?” 谷之阳摇头道:“没有!除了在下之外,没有?” 陆夫人道:“那会是谁?” 谷之阳道:“这是个谜!” 陆夫人望着谷之阳,又望望土坪中的金白羽。 金白羽也楞在工坪之中,四下了望,连风火五煞掩面逃走,他也不追! “好小子!”一声狼噑似的厉叫,凌空扑下一个似人如兽的高大黑影,直袭发楞的金白羽。 金白羽虽然为风火五煞突然被袭感到惊奇,但是耳目之聪,仍然超逾常人。 先前他所以没看清发出暗器为自己帮手的方位,那是因被五煞在外围缠住,同时也是猝然而发。 如今眼见黑影扑至,反而以为他是施放暗器之人。因此,并未还击,鬼影千变肩头微动闪出丈外,沉声喝道:“阁下何人?” 黑影一扑不中,人已落地,扬起一双毛茸茸的怪手,咧着突出的白牙道:“通臂人猿!” “哦!”金白羽略一打量道:“难得一见的怪物,都到金陵来了!” 说通臂人猿是难得一见的怪物,是一点也不错。 因为这人满头金发,一身的茸毛,连脸上也不例外,加上他火眼金晴,圆耳凸嘴,天生一副怪相。 另外,他常年累月的深居四川峨嵋山,不食烟火,与武林也无恩怨。 如今突然在紫金山出现,怎不令人奇怪呢? 通臂人猿耳闻金白羽之言,咬牙有声,吱吱响了一阵才道:“听说你来自太阳谷,要把四野八荒中原所有的武林统统斩尽杀绝,俺老猿有些不服!” 金白羽不由一怔道:“你听谁说的?” 通臂人猿大吼道:“难道你不敢承认?” 金白羽厉声道:“什么敢不敢!我问你听何人说的?” 通臂人猿兽性不改,怒道:“不敢承认俺就饶了你!” “哼!”金白羽反唇道:“你说出是谁说的我就饶了你!” “吱!吱!”通臂人猿怪呀刺耳的道:“你敢逼我?不要命了吗?” 金白羽勃然大怒道:“何止逼你,今晚不说出来,我就宰了你!” “喳!” 通臂人猿嚎叫一声,双臂齐举,一式电扑,硬向金白羽扑到。 这一势看是平淡无奇。 然而,他的双掌初举之时,已有一道内力,夹着雷霆万钧之势,隐隐推来。 金白羽不由一惊、心忖:“这半人半猿的怪物,修为却是不凡!” 想念之中,左掌斜划,消去袭来的劲风,右手五指如钩,反抓肩头。 通臂人猿一扭闪过,吱吱一叫,双臂二次反拍,端的灵俐干脆。 金白羽不由兴起,双掌挫时,认定通臂人猿的左腕抓去。 不料、通臂人猿不收招,不撤掌,好似全然不觉。 眼看金白羽就要抓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通臂人猿的左臂倏而一缩,顿时短了半截。 金白羽一抓反而落空,不由大吃一惊。 雷光石火之间,通臂人猿的左臂缩时,右臂随之暴长尺余,直扣金白羽的俞肾大腾穴。 这一招大违常理,事出意外。 金白羽喊了声:“不好!” 鬼影千变拧腰斜旋,快如闪电。 恁他金白羽如何之快,但听:“绷!” 一声轻响、金白羽虽已躲过了俞肾大穴,但一条系腰的布带,竟被一抓而断。 腰带既断,怀中掉下两件东西。 金白羽又气又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挥掌回身直按通臂人猿的迎面九穴。 几乎是同一时间。 谷之阳与陆夫人双双抢出。 又有一点白星,快如追风的袭向通臂人猿。 通臂人猿眼明手快,探臂抓向那点白星,就势矮身打滚,躲过金白羽的一掌,抓那白星的手却落了空。 铮的一声,白星落地。 人影乍合即分。 陆夫人在地上拾起一本小册子,又见金白羽安然无恙,弹身而退。 谷之阳抢起一块如意形的玉佩,看看上面的横行怪文,脸上变色。 金白羽拾起地上的白星,原来是一枝银钗。 这一连串的变化,本是同一时间发生,几乎是眨眼不及之间的事。 通臂人猿滚地而起,凶性小发,吱吱叫道:“不要脸!埋伏帮手,暗算俺老猿!” 吼叫之中,双臂舞得虎虎生风,疯狂抢攻。 金白羽一肚皮的闷气,无处发泄。 他耽心自己身上的羽书,还有那悟非大师托他转交给太阳谷主的那块玉佩。 他又急欲知三番两次发出银钗的人是谁。 因此,他闷喝一声:“畜牲!找死!” 喝声中一式“腾蛟起凤”,人如天马行空,掌如泰山压顶,反向通臂人猿拍到。 通臂人猿先前一招得手,不免低估了金白羽的功力。 他眼看金白羽双掌凌空拍到,也一跃而起,扬起两只毛手,硬接上去。 金白羽更加大怒,喝声:“找死!” 蓬…… 一声大响,四掌接实。 “嘎……” 通臂人猿惨叫应声而起,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上抛三丈,直落向深渊之中。 惨叫的余音,犹自在夜风中飘荡。 金白羽一掌震飞了通臂人猿,身子并未稍停,略一点地,借力向左侧林木之中穿射了去。 他要找出银钗的主人。 然而,林木萧萧,夜风习习。 哪有半点人影。 只因时间匆促,土坪上的事还没了,他不能搜索,只好折身而回,二次落在土坪之上。 陆夫人早迎上来道:“多承援手,几乎累了少侠!” 金白羽道:“夫人大谦了!” 陆夫人双手奉上那本玄门羽书,徐徐的道:“此乃少侠遗失之物,恐是贵门秘籍,因此未敢过目,原璧奉赵!” 金白羽不由一阵迟疑,他想: 这玄门羽书,本来是得自“乾坤剑”卢一鸣的,自己已习得其中三昧,何不还给陆夫人?也不辜负卢一鸣舍身冒险进入碧云寺地穴的一点决心! 然而,他又想:“现有谷之阳在场,此人心思难测,他若发觉是武林人人都想染指的奇珍……玄门羽书,也许对陆夫人不利……再说,谷之阳也捡到我那块玉佩,他若照样的认为“拾到者有份”岂不无话可说……” 一念至此,接过了羽书,淡淡的道:“并非本门秘籍,乃是不当紧的记事,多谢夫人代为拾起!” 说着,收好羽书,正待问谷之阳的玉佩。 谁知,谷之阳大反以往阴阳怪气的神情,恭敬的有些儿过火。 同时,用一幅锦帕包成一包,双手高举过顶,正色肃声道:“恭请收回!” 金白羽不由退后一步道:“谷兄!为何……” “不敢!”谷之阳不等金白羽说下去,缓上一步,低头垂睛道:“恭请收回玉佩!” 因此,他接过锦帕,不经意的打开一角,放眼瞄去,看得清楚。 果然是那块如意形的玉佩。 再看谷之阳递过玉佩,一侧身垂手站立,神情严肃,十分拘谨。 金白羽不便深问,因为有陆夫人在场,生恐伤了谷之阳的自尊。 他回头对陆夫人道:“夫人何时来的金陵?” 陆夫人道:“大侠离开庐山的同日!” 金白羽红着脸道:“惭愧?在下曾去血盟帮,只是……” “哦!”陆夫人接着道:“我母女去过,只是没碰到“飞叉阎罗”戴得胜,但也算为先母出了口气!” 这时金白羽才知挑了血盟帮的,原来是她母女。 他微笑道:“如此说来,九凤令主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陆夫人指指地上的“飞叉阎罗”戴得胜道:“如今元凶又蒙大侠生擒,真不知如何感激!” 金白羽道:“依在下之见,飞叉阎罗虽是凶手,但幕后必有主使之人!” 陆夫人颔首道:“老身也有此想法!” 卢门九凤此时一齐吵道:“妈!问问这个坏东西!” 金白羽笑道:“对!不怕他不说!” 他口中说着、一只脚轻轻一踢,解了“飞叉阎罗”戴得胜的穴道。戴得胜软穴被制过久,穴道虽解,全身血脉不畅,通体发麻。 他咬牙切齿的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陆夫人怒叱道:“白云谷与世无争,我母亲数十年残废,你侵入庐山,下此毒手!理由何在?” 九凤姐妹七嘴八舌的娇喝道:“说!快说!” “不要命就别说!” “……” 金白羽也冷冷喝道:“你受何人主使?冤有头债有主!说吧!” 飞叉阎罗一挣站立起来,厉吼道:“老子乃一帮之主!你们这样逼迫,休想老子说半个字!” 他色厉内荏,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 谷之阳淡淡的道:“姓戴的,你口中不干净,休怪我们无情!” 戴得胜咬牙道:“你要怎样?” 谷之阳道:“我要用本门的聚血散骨手法,让你活不下去,死不下去!” 聚血散骨比分筋错骨还要厉害百倍。 戴得胜一闻此言,不由面色死灰,双眼发直。 谷之阳沉声道:“怕么?还是爽快点说出来!” 突然…… “飞叉阎罗”戴得胜双目凶光一闪,舍命向陆夫人出掌疾推。 事出猝然,近在咫尺。 陆夫人不防之下,肩头硬挨了一掌。 戴得胜狂笑一声,陡然射出三丈,向丛林荒草之中奔去。 第六回 九子白魔 金白羽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好贼子!你跑得掉吗?” 人影疾射,谷之阳早抢着道:“我抓他回来!” 金白羽朗声道:“谷兄!留他活口!” 谷之阳尚未答言…… 突然、丛林之中一道人影,疾如飞矢,捷比鹰隼,闪电一般迎着“飞叉阎罗”戴得胜冲到。 戴得胜一见,大叫道:“军师!康老大……” “躺下吧!” 两人都是以极快的身法,恰好又是相对而奔,其快形同加了一倍,真是眨眼不及。 “玉扇郎君”康捷的折扇一挺,突的出手,对准戴得胜的胸膛点到。 戴得胜防也末防,但听一声惨叫:“啊……” 噗通一声,人已倒在荒烟蔓草之中,胸前呈现拳大一个血洞、渗血不止,眼见活不成了。 谷之阳不由双目冒火。 因为,他不过以分寸之差,就可抓住戴得胜,猝然的变故,使他抓了一个空。 金白羽也到了当场,寒着脸道:“康捷!你这是为何!” “玉扇郎君”康捷收扇倒退一步,像十分惶恐的道:“在下见他要逃,所以……所以……” 谷之阳冷哼一声道:“是杀人灭口!是不是?” 王扇郎君突然忙不迭的道:“谷大侠!这……这从何说起?” 金白羽也觉得玉扇郎君突然而现,贸然出手,必然大有文章,含怒道:“康捷!你不要装糊涂,你凭什么出面来淌这一趟浑水!” 玉扇郎君红着脸道:“我……我是一番好意!” “呸!”谷之阳沉声一喝道:“好意?今晚我就要从你这番好意上,追出一个水落石出!” 他说着、手按剑柄,目光如电,脚下也寸寸前栘,向玉扇郎君欺近。 玉扇郎君的脸,由红转白,双目失神,口中讷讷的道:“金大侠!金大侠,这……这……千万不能误会,我……我……的确是好意的出面拦他!” “住口!”谷之阳大声喝道:“你以为你比我谷之阳如何?” 玉扇郎君有些颤抖,脚下也步步后退。 因为,谷之阳的剑法,他已不止一次的亲眼看到过,只要长剑一旦出鞘,料定自己挡不上一招,免不得荒山横尸,血染土坪。 所以,他面无人色,只吞唾涎,嚅嚅的道:“大侠……你……明……明查……” “康捷!” 一声大喝,荒草中数十条人影倏然出现。 为首古长卿,喝了一声道:“竟敢与金大侠、谷公子辩嘴?还不与我退下!” 十余人拥着古长卿突然出现,谷之阳一愕之际,不由迟了半步。 “玉扇郎君”康捷乘此千载一时之机,快如脱兔,飘然跃至古长卿的身侧,朗声道:“属下该死!” 谷之阳一见,怒不可遏道:“呵!康捷出面杀人灭口,你又出面维护康捷,大盟主!你这一招可真巧妙呀!” 古长卿依旧一副笑脸道:“谷相公的话老朽不明白!” “不……明……白……”谷之阳冷冷的道:“大盟主!我谷之阳也不是白痴,光棍眼睛里塞不下砂子!” 他按在长剑柄上的手腕微振,发出了一声“铮”的暗响,分明是暗簧已开,待机出手。 古长卿满脸堆笑道:“老朽有几句话,交代之后,再凭两位的判断,二位若是一定找康捷,那时老朽不敢再拦阻!” 谷之阳望也不望他一眼道:“谷某一生不听花言巧语!” 古长卿又笑盈盈的道:“打狗看主人!谷相公难道……” 谷之阳冷冷一笑道:“假若狗的主人并不是好人呢?” “这……”古长卿也不由脸上一红,转面向金白羽拱手苦笑道:“金老弟!金大侠!难道不卖这点面子吗?” 金白羽虽满肚子不高兴,但也只好向谷之阳道:“谷兄!且听他说什么!” 说完,又冷冷的扫了古长卿一眼道:“有什么高论,金某洗耳恭听!” “岂敢!”古长卿脸上神色稍定,拱手道:“二位要留“飞叉阎罗”戴得胜的活口,不过要叫他说出夜闯庐山,行刺九凤令主的真相吗?” 金白羽点头道:“不错!” 谷之阳冷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古长卿微笑一笑道:“这桩事老朽有些耳闻,康捷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一点风声!” 金白羽不悦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一出手,就要了戴得胜的命?” 古长卿又道:“因为据本盟主所知,正主儿也到了金陵!” 陆夫人不由急道:“是谁?” 古长卿缓缓的道:“与你陆夫人乃是熟人!” 谷之阳不由生瞠道:“不要卖关子!干脆一点!” “谷相公!”古长卿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话要一句一句讲!” 金白羽也催促道:“究竟是谁?” 古长卿淡然道:““九子白魔”李心!夫人认识此人吗?” 陆夫人不由一愕道:“九子白魔!他……他还没死?” 古长卿淡淡而笑,不住的点头道:“岂止没死,而且他的九个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练成了家传的白骨功!” 他言下,仿佛十分得意,又侃侃言道:“李心的为人,陆夫人你是晓得的,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是有仇必报!” 陆夫人沉吟了一下,不由道:“难道他……他还记着十五年前黄山论武的事?” “当然!”古长卿煞有介事的道:“十五年前黄山论艺,令堂九凤令主,三掌震白骨,把李心的元配当场劈死,那时,她最小的儿子才不过三个月……” 陆夫人忙道:“公平比武论艺,死伤在所难免!” 古长卿点头道:“话虽如此,试想,李魔君父代母职,抚养九个儿子,隐于深山大泽,十五年不出,他为的是什么?” 陆夫人迷惘的道:“为的找我母报仇?” 古长卿不答反问道:“夫人,你母被人所害,你千里迢迢带了九位千金,抛头露面重出江湖,为的是什么?” “这……” 陆夫人不由沉吟不语。 古长卿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何况李心呢?” 陆夫人忽然朗声道:“李心的仇不能报!” 古长卿道:“为什么?” 陆夫人理直气壮的道:“当年黄山论艺之时,我也追随家母前往,李心他也在场,我母与李的妻子,在动手之前,曾击掌言明,无论生死,两家各无怨言,不得记仇!” “哈哈哈哈!”古长卿仰天一笑道:“这是一句闲话而已,击掌的人已死!该报仇的人哪管许多!” 陆夫人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谷之阳不由朗声道:“古长卿!你的意思九凤令主是死在“九子白魔”李心之手,与“飞叉阎罗”丝毫无关?” 古长卿道:“老朽并不做此担保!” 金白羽不由佛然道:“本来我们谈的是飞叉阎罗的事!” “是!是!”古长卿忙不迭的应道:“老朽之意是:二位要留戴得胜的活口,不过是要追究九凤令主的死因而已,如今九凤令主的仇家出了面,显然的,李心的成份最多!” 他有些模棱两可,一派言不由衷的难以自圆其说。 谷之阳冷笑道:“古大盟主!你就不必扯三拉四了,是拾出九子白魔来吓唬人呢!还是要目前先抵挡一阵吱唔过去!” 古长卿略一迟疑,朗声道:“谷公子对老朽还有什么疑虑之处吗?” 谷之阳直接了当的道:“呃!谷某正有此意!” “哦!”古长卿老脸变色,他一双手捏拳,气得只差点没有颤抖。 他乃善用心机之人,不由装成一副笑脸道:“这么说,老朽真是百口莫辩了!” 金白羽沉吟许久,不由道:“适才古盟主说那九子白魔已到了金陵?” 古长卿忙道:“正是!” 金白羽淡淡的道:“金某有一个不情之请,你不会见怪吧!” 古长卿忙道:“哪里话来!力之所及,断不推辞!” “好!”金白羽道:“以贵盟的声誉,可说江湖咸尊,就请代为安排,金某与陆夫人要与他们见见!” 古长卿竟一口答应道:“包在古某身上!” “好!”金白羽转对陆夫人道:“夫人!见了九子白魔,一定能水落石出,我们就见见他,也好弄个明白!” 陆夫人不住的颔首。 但是,她眉目之间的隐忧,显然可见。 古长卿忙道:“那就约定明晚三更在燕子矶,古某负责通知,但愿双方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也不辜负老朽与金贤弟、谷公子一番息事宁人的好意!” 谷之阳一笑道:“百剑盟主果然是武林的班头,江湖的盟主,就凭你这副菩萨心肠,已够资格坐这把盟主的虎皮交椅了,哈!嘿嘿嘿嘿!” 他话中带刺,一阵冷笑,包含着无尽轻屑与讽讥。 古长卿厚着脸苦苦一笑,搭讪着道:“如此,老朽可以告退了!” 金白羽也冷森的道:“请吧!” “明晚见!” 古长卿略一拱手,率先离去。 百剑盟的一般剑士,各振身形尾随而去。 金白羽回头对陆夫人道:“夫人!十五年前这段梁子,是由比武而起的吗?” “唉!”陆夫人幽幽一叹道:“李心的妻子一对双凤子母梭,在武林算是一绝,当时实在是名震江湖!” 谷之阳不由插口道:“那与令堂老前辈因何结怨呢?” 陆夫人摇头道:“毫无怨恨,又何冤仇!” 金白羽不由笑道:“所谓比武论艺,不过是好听而已,焉有毫无恩怨而动手的?” “实在是……”陆夫人十分感慨的道:“因为我母在世之时,用九片凤佩作为信物,所以被人称为九凤令主……” 谷之阳道:“这与白骨门并无牵连!” 陆夫人继续道:“那时李心之妻人称双凤子母梭,她认为她不过是双凤,我母号称九凤,不但犯了她的讳,而且九凤比双凤多了七凤,有压倒她的意思……” “哈……”金白羽不由好笑起来道:“武林之中,无奇不有!” 陆夫人又道:“因此,她约我母在黄山比武论艺,并且约有当时九大门派中首脑人物在场参观公证!” 谷之阳不由笑道:“结果双凤不如九凤是吗?” “嘿!”陆夫人也不由露齿一笑道:“原来她是靠着双凤子母金梭成名,掌、剑功夫并无惊人之处!” 金白羽笑道:“很多人半瓶醋,偏偏又没有自知之明,结果身败名裂!” 陆夫人点头道:“当时言明分为三场比较而定输赢!” “三场?”金白羽道:“怎么比法?” “掌、剑、暗器!”陆夫人悠然神往的道:“依次比拚,三场定胜负!” 谷之阳也听得十分有兴致道:“结果令堂是三场全胜?” 不料,陆夫人摇摇头道:“没有……” 金白羽插口道:“那是二比一了!” 陆夫人又不住的摇头道:“只比了一场!” 谷之阳不由道:“第一场是比掌!” “对!”陆夫人精神大振道:“想不到双凤子母金梭掌上修为差到意料之外,只与我妈换了三掌,当时就口角流血,伤及内腑!” “哈哈哈哈!”金白羽笑道:“自找苦吃!” 陆夫人皱眉道:“我妈当时后悔不迭,当着九大门派之人,承认对对方估计过高一时失手,并且赠了一包续命金丹,为他妻疗伤!” 谷之阳插口道:“令堂老前辈算是宽宏大量!” 陆夫人十分苦恼的道:“李心当时将那包续命金丹掷在我母脸上,大喝道: ‘不要假仁假义。’背起妻子下黄山!” 金白羽不由道:“风度恶劣,恐怕他这一掷,也掷去他妻子的一条性命!” “可不是吗?”陆夫人接着道:“就因为他当时没把那包金丹灌救,听说出黄山不远,就伤重身亡……” 金白羽道:“命中注定,能怨谁来!” 陆夫人目望远山,耽心的道:“李心十五年不出山,他的白骨功必然大有进境,假若真的是他……” 谷之阳不由道:“夫人不必耽心!” 金白羽道:“在下既然出面,这已不是陆夫人你一个人的事,好歹明晚有个分晓!” 陆夫人一脸的感激之色,敛衽道:“全仗二位!” 说着,又瞧了一下天色,接着道:“天色已明,妾身拟先告退!” “请便!” 金白羽又道:“今晚二更,我们在燕子矶候驾!” “多谢二位大力支援,感激不尽!” 陆夫人说完,带着九凤姐妹,一阵风似的去了。 金白羽对谷之阳一拱手道:“不料把谷兄也带进一场是非之中……” 谁知,不等他的话落音—— 第七回 玉符传宗 谷之阳四下打量一眼,忽然“咕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了下来,不声不响的行起大礼来。 金白羽一见,不由失声惊呼道:“谷兄!你这……” 他说着,一移步,闪身横飘七尺,让开大礼,忙不迭的又道:“谷兄!快快起来,有什么话好讲!怎能如此!快!快快起来!” 怎奈,谷之阳不言不语,三跪九叩,也不管金白羽的喝止,照样叩拜如仪。 金白羽被他这样弄得如痴如呆! 谷之阳行完大礼,十分恭敬的垂手低头,口中低低的道:“不知乃是谷主,一向多有失仪,真是罪莫大焉?” “谷主?”金白羽道:“谷兄!你不要弄错了!什么谷主!” 谷之阳十分严肃的道:“不会!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所以地下也只有一个太阳谷,一谷只有一个谷主,怎么错得!” “咦!”金白羽奇怪的道:“你……你说我是太阳谷的谷主?” 谷之阳恭身道:“正是!” “不!不!”金白羽连声道:“你误会了!我不是!” “谷主!”谷之阳岳立不动道:“谷主错得,翡翠如意符错不了!” 金白羽不由豁然大悟道:“你说是那块玉佩?” 谷之阳忙道:“翡翠如意符!” 金白羽不由笑道:“谷兄……” “谷主!”谷之阳不等金白羽说下去,赶忙拦住话头正色的道:“千万不能这样称呼!万一家父知道,属下粉身碎骨,也难逃冒犯谷主的大逆之罪!” “天大的误会!”金白羽焦急的道:“那片玉佩,在下乃是受人所托,要我转交给……” 谷之阳插口道:“转交给何人呢?” 金白羽坦白的道:“转交给太阳谷主!” “这就不错了!”谷之阳道:“交这令符之人,是不是一位方外的老和尚?” “对!”金白羽道:“是一位方外人,法名上悟下非!” “越发不错!”谷之阳接着道:“那乃是家父的师兄,也是本谷的第二代谷主!” 金白羽道:“可是,他要我转交……” 谷之阳忙陪笑道:“太阳谷谷规是一脉相传,第一代谷主的弟子,不论入谷之久,功力若何,都是谷主的继承人,更不以排行先后来定!” “可是!”金白羽道:“纵然如此,你父……” 谷之阳又抢着道:“每代只有一个谷主,我父乃二代弟子,第二代已由你所见的悟非师伯就位,师伯既然传下来,谷主就该是第三代来做了!” 金白羽又道:“那我就交给第三代!” 谷之阳也笑道:“可惜第三代传人只有属下与谷主你,一共就这么两个人!” 金白羽不考虑的道:“如此说应该交给你!” “谷主!”谷之阳不由倒退两步道:“谷主之尊,以翡翠如意符为代表,见符即是谷主,师伯既将玉符相授,就是传位之意,事关本谷兴亡,岂能任意受授,谷主千万不可因谦虚而失本谷大礼!” 他十分恳切,十分神圣。 金白羽只好笑道:“兹事体大,缓缓商量吧!该回去了!” “是!”谷之阳应了一声。 两人同时展功,向金陵城驰去。 百剑盟的大厅上。 古长卿紧皱双眉,不住的踱着大步,面色凝重。 “玉扇郎君”康捷道:“盟主!除此之外,并无第二个再好的办法,能挑起这把野火,也没有办法使二虎相争!” “唉!”古长卿道:“我担心的是九子白魔的白骨功,是不是真的到了火候!” 玉扇郎君道:“盟主难道还希望李心能胜吗?” “胜?”古长卿拈须凝神道:“凭他一人恐怕胜不了金白羽那小子!可是他九个儿子加起来,就显然另作别论了!” “嘿!嘿!”玉扇郎君阴兮兮的一笑道:“盟主!属下觉得漫说他有九个儿子,就是十八个也斗不过金白羽,何况还有陆夫人母女,再加那个不明来历的谷之阳!” 古长卿左右为难的道:“我耽心金白羽胜,是怕他逼李心说出真话!到时我转不过来这个弯!” 玉扇郎君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说一步的话,我们可以见机行事!” 古长卿又道:“可是,李心真的败了!我们再从哪里邀集高手来对付金白羽呢?” 王扇郎君低声道:“盟主!既不能力斗!那只好智取了!” “难!”古长卿道:“金白羽、谷之阳,他们除了武功特高之外,智慧不比我们差!” “盟主!”玉扇郎君凑近半步道:“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古长卿只是摇头,半晌才道:“且先利用金白羽除去李心这般魔头再打算!别的,老夫也顾不了许多!” “是呀!”玉扇郎君凑趣的道:“不然!百剑盟名为武林盟主,其实并不能享受实际君临江湖的威风!” 古长卿苦苦一笑沉吟片刻,忽然道:“对!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玉扇郎君忽然一惊道:“谁?盟主说的是谁?” “他……”古长卿良久才道:“此人乃是本座当年的同僚,他并非武林中人,若是他肯出面,也许可以对付得了金白羽!” 玉扇郎君偏着头凝神有顷道:“盟主何不说出来,让属下参详一下!” 古长卿道:“此人姓金名戈……” 不料,玉扇郎君果然经多见广,抢着道:“敢莫是当年随九省经略白将军,远征青海的那位“粉面银戟”金戈?” “对!”古长卿大奇道:“你知道此人?” 玉扇郎君得意的道:“属下不但知道,而且认识!” “哦!”古长卿十分意外的道:“认识?你会认识他?” 玉扇郎君口沬横飞的道:“属下数年前,在雄风镖局混饭吃……” 古长卿不等他说完,一拍手道:“这就是了,雄风镖局是他师兄“禁军教头”佟雄风开的!” “一点也不错!”玉扇郎君道:“粉面银戟每年都到镖局一次,盘桓个十天半月,属下还与他同过席!” 古长卿不住的点头。 但是、他一脸的愁容,自怨自艾的道:“可惜请不到他,若是他肯来,金白羽就不怕没有对手了!” 玉扇郎君道:“盟主!你备一份帖子,加上一份厚礼,属下跑一趟青城山!凭我三寸不烂之舌……” “白跑!”古长卿摇手不迭道:“因为……” 他欲言又止,分明有难言之隐! 玉扇郎君又问道:“盟主!难道与他有梁子?” “没有!”古长卿无精打彩的道:“只是我与他十分谈下来,也就是说事不共心,话不投机!” “盟主!”玉扇郎君一副小人面孔道:“金戈为人,谅来盟主是了解的了!此人是尊王攘夷,最注重大汉威仪的性情!” 古长卿道:“这一点我知道。” 玉扇郎君一拍手道:“我们就对症下药!哪怕他不来?” “对症下药?”古长卿道:“此话怎讲?” 玉扇郎君得意忘形的道:“太阳谷是边荒夷狄,天龙寺是蒙边异教,长春岛是海外蛮荒化外,而我们百剑盟是中原正统,凭这一点,就可以引起金戈仗义之心,包管他跑出青城山来!” 古长卿不住的颔首道:“你是说请他出山挽救武林浩劫,保存大汉天威!” “对!”玉扇郎君一拍手道:“别说他与盟主没有仇恨,就是有,凭这顶大帽子,他也会先顾虑大局,忘弃旧嫌!” 古长卿凝神长思…… 玉扇郎君又道:“属下到了青城山,就说盟主为了挽救杀劫,保持中原武林元气,被各门正派一致推崇!” 古长卿道:“他若是不为所动呢?” 玉扇郎君又道:“我可以说,他若不出,只怕中原武林从此被夷狄之人杀戮殆尽,而且大汉天威,也永远沉沦!” 古长卿忧虑的道:“他未必尽信!” 玉扇郎君不由谄然一笑道:“属下就是跪,也把他跪出青城山,哭,也要把他哭到金陵城!” “好!”古长卿不由展颜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去一趟,我也该到燕子矶,安排晚间的事了!” “玉扇郎君”康捷应了声“是!”正待起身。 那古长卿的浓眉一皱,目露凶芒,忽然沉声道:“康捷!现放着一条路,我们为何不走?” 康捷不解的道:“盟主有何指示?” 古长卿的脸露肃杀之气,俨如鬼怪一般,一变平日满脸堆笑那副忠厚之相,用手一比道:“我要把粉面银戟那老儿逼出来!” “逼出来?”玉扇郎君睁大了一双鼠眼,望着古长卿道:“盟主的意思……” 古长卿冷森森的道:“从雄风镖局下手!” 玉扇郎君一扬眉道:“盟主的意思是把佟雄风请出来?” “嘿嘿嘿嘿!”古长卿阴凄凄的一笑道:“请出来!对!请出来!不过!本座的请法不同而已!哈哈……” “噢!”玉扇郎君奸笑声道:“盟主是说……” “杀!”古长卿咬牙切齿的道:“佟雄风也是又臭又硬,规规矩矩的请他,他未必就来!” “对!”玉扇郎君歪着嘴道:“最好是扮着金白羽的样儿动手!” 古长卿不住的点头道:“老夫正是此意!” “妙!妙!”玉扇郎君道:“盟主果然足智多谋棋高一着,金戈只剩下佟雄风这个亲人,他要听说佟雄风死在金白羽之手,哈哈哈……” “你就去青城山。”古长卿杀心既决,吩咐道:“雄风镖局本座自己会另派人去行事!” “是!”玉扇郎君笑声道:“佟雄风卧病在床,正是手到擒来,盟主的妙计,可说是不让孔明专美于前呀!” 古长卿挥挥手,精神比前时的愁眉苦脸大不相同。 玉扇郎君走后,他也向燕子矶迎江寺走去! 远远的,已看到江岸的削石之上,九子白魔负着双手凝望江色。 他不进迎江寺,缓步上前,含笑拱手道:“李掌门,你老兄好兴致!” 那老者的背影虽然瘦削,但一身雪白的长衫,迎风飘飘,却也令人觉得脱俗出尘,俨若文士隐者。 但是他一回过头来,不由使人倒抽一口冷气。 但见他面如白土,不但毫无血色,而且惨淡怕人,一双倒垂的八字眉,也泛出淡白的死色。 白多黑少的三角眼,隐隐有一股逼人的寒芒,朝天鼻孔,大得十分不相称,占了全脸的一大半,翻向外面的白唇,露出长长的四只黄牙,更使人不敢仰视,见而生畏。 他回头白眼一抡,阴沉沉的道:“古盟主!你把我父子弄到金陵城来,一住五六天,就这么放在这儿?” 古长卿拱手陪笑道:“老朽这就是特地来报消息的!” 九子白魔搔了搔一头白发道:“消息?卢一鸣的消息?” 古长卿故做神秘的道:“卢一鸣据说已远赴长春岛……” 九子白魔白眼一翻道:“长春岛?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凄厉,震得江水也仿佛阵阵波动,这老魔的功力实在惊人。 笑声戛然而止,又道:“太阳谷、长春岛,三十年未到中原!他到长春岛做什么?” “唉!”古长卿故意的叹了口气,杞人忧天的皱眉头道:“这也是中原武林的不幸!” 九子白魔不由沉着惨白的面孔道:“别绕弯子!快说嘛!” 古长卿故作苦笑,连声道:“卢一鸣的目的,在对付贵派,也就是对付……李兄!你可别见怪,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九子白魔的双目暴睁道:“白骨门十五年从来不曾出仙霞一步……” 古长卿接着道:“是呀!卢一鸣乃是一石二鸟之计。” 说着,他走近半步,低声又道:“第一、是想重振当年九凤令主九凤门的声威,自量不足,要借重外人,第二、是要来对付李兄!” “对付我?”九子白魔李心道:“为什么?” 古长卿道:“这又有两个作用。” 九子白魔问道:“又是两个作用?” “第一!”古长卿大鼓如簧之舌,煞有介事的道:“他怕李兄你不忘黄山论艺之事,第二,是要由白骨门下,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这……” 古长卿一鼓作气,挑起这场杀劫。 他不等九子白魔有考虑的余地,又絮絮的道:“白骨门乃是名门大派,李兄您的白骨神功宇内闻名,卢一鸣如意算盘一定以为只要挑了白骨门,宇内武林少不得望风而降,以遂他君临江湖的野心!这是司马之心人人可鉴的!” 九子白魔李心的面容稽动,咬牙有声道:“哼!当年黄山一掌之恨,老夫我还没有找他算账,不想他……” 古长卿心中暗喜,又道:“李兄!你是韬光养晦,安享清福,可不知道九凤门在暗中的阴谋鬼计!” “古盟主!”九子白魔的面色一沉道:“你这话都是真的?” “李兄!”古长卿也凛然道:“老朽虽然滥竽充数,但也是百剑盟的一盟之主,即使李兄看不起风陵庄,难道百剑盟还有令人疑惑之处不成?” 九子白魔白眼珠连连转动,久久不语。 古长卿火上加油的道:“李兄!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嘿嘿!”九子白魔已为所动,鼻孔中冷冷一哼,目射寒芒道:“凭卢一鸣夫妻,还不在李某的眼下!” 古长卿一点也不放松的道:“所以他才设法去请太阳谷与长春岛的高手呀!” 九子白魔摇头道:“那是白费!” 古长卿一愕道:“李兄!这两个中原以外的旁门左道,可不是等闲,三十年前武林血淋淋的教训……” 九子白魔依旧摇头道:“他们会替姓卢的出面吗?” 古长卿似乎十分紧张,忙不迭的低沉沉的道:“李兄!长春岛出不出来,还不晓得,但是太阳谷的人可已经露面了!” “哦!”九子白魔也大出意外的失声一惊,神色凛然的道:“真的?太阳谷……” 古长卿道:“不但出面,而且已经与陆夫人连手,到了金陵,昨夜在紫金山,一夜毁三帮!” “这……” 九子白魔神情也不由一振,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凝重的道:“三帮?一夜之间挑了三帮?” 古长卿道:“除了三帮之外,还有风火五煞与通臂人猿!也遭了毒手!” 九子白魔双手十指戟张,恶狠狠的突然凌空向滔滔的江流遥遥抓去。 呼…… 哗哗啦啦……一声风响,湍急的江水,现出两个斗大的漩涡,随着他双手的一收一放,激起两个丈余高下的水柱,涌出江面,然后倒入江心,发出一阵大响! 古长卿鼓掌大笑道:“李兄!好功力!” 九子白魔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我这双白骨掌,比那太阳谷的少年高手如何?” 古长卿是有意激他,故意做出十分为难,又很尴尬的样子,半晌不答。 第八回 白骨魔功 “古盟主!”九子白魔追问道:“你为何不言不语?” 古长卿苦苦一笑道:“李兄!你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但那太阳谷的小伙子,也算登峰造极!” 九子白魔有些不悦道:“我是说我与他,究竟有无差别!” 古长卿嚅嚅嗫嗫的道:“老朽说一句实话,还真没法分辨!” “哼!”九子白魔拂袖道:“既然如此,李某要你看出一个分别来!” 古长卿心中喜不自禁,但却面色凝重道:“李兄的意思……” “我这就去找他!”九子白魔跨步下了大石,又道:“看看太阳谷的人是不是三头六臂!” “李兄!”古长卿眼珠一转道:“用不着李兄去找他……” “哦!”九子白魔止步停身,回头道:“难道他们会来找我?” 古长卿一脸的敦厚之相,十分热忱的道:“老朽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他横着江岸踱了两步,缓缓的道:“他们昨夜的一场血劫,乃是冲着你李兄,还有兄弟我这个百剑盟而来的!” 九子白魔道:“哦!那我就接下来!” 古长卿又絮絮的道:“陆夫人亲率她九个女儿,与太阳谷的人一齐露面,口口声要灭尽中原武林!” “哼!”九子白魔道:“未必有这么容易!” “李兄!”古长卿一脸的悲愤,愁容满面的道:“放眼武林,除了你李兄的白骨门,还有隐居已久的“粉面银戟”金戈之外,有谁能与太阳谷一较长短呢?” 九子白魔道:“贵盟高手如云……” “唉!”古长卿苦苦一笑道:“明是百剑联盟,其实是一片散沙,这也是老朽无德无能,李兄若是愿意,老朽我是诚心诚意推崇你来做这个盟主,也是中原武林之福!” “百剑盟”乃是中原武林的精神堡垒,也是武林中正式的结合。 武当一派,就是由于未能争取到“盟主”所以才退出联盟! 古长卿千方百计的把盟主弄到手,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空了心思! 难道他真的会拱手让给“九子白魔”李心吗? 不会的!他所以如此说,不过是对九子白魔的一种诱惑,而且又是表示他“一片热忱”的心意而已。 “九子白魔”李心忙道:“这就不必了,古盟主!你是说他们会来找我?” 古长卿正色道:“据老朽所知,他们今夜三更时分,必到燕子矶,李兄,虽然你功高绝世,但还是要早为之计,小心为妙!” “九子白魔”李心冷冷一笑道:“我李心虽老!这双手还不老!我等着他们!” “李兄!”古长卿欲擒故纵的道:“老朽前来燕子矶,通风报信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请问你老兄,是否要事前安排安排?” “安排?”九子白魔不明白的道:“如何安排?” 古长卿装成古道热肠,十分关怀的道:“老朽的意思是要不要由百剑盟的人前来,尽一点小小的力量!” “古盟主!”九子白魔朗声道:“你的一翻好意,李某心领!然而……嘿嘿!白骨门一向不敢惊动任何武林朋友!” 古长卿意犹未足,兀自加油加醋的道:“这一点我知道,当年黄山论艺,李兄虽然夫妻情深似海,也并未出手!令人可敬!” 这个老奸巨猾的枭雄,有意撩起九子白魔的丧妻之痛,加深仇恨心理。 九子白魔果然目眦皆裂的狠声道:“十五年的债,也该算算了,不然,老妻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古长卿计已得逞,不由心中大定,他拱手道:“既然如此,老朽暂且回去准备一番。” 九子白魔忙道:“李兄,先前讲过,不敢劳动古兄。” “这……” 古长卿故意皱起眉头,道:“既然李兄如此坚持,老朽只能说爱莫能助了。” “请吧!” 两人的身形一分,古长卿折回江岸,九子白魔率同九子,准备迎接一次生死的搏斗。 清风,明月。 波光,岚影。 燕子矶静静的沉在月光里。 迎江寺的影子,映在江面上随着波光摇动不已。 通往金陵城的方向,十余条人影风驰电闪的鱼贯而来,为首的,正是青衣修罗金白羽。 远远的,已可望得到迎江寺的塔尖。 咻—— 一道白光,夹着刺耳的厉啃,直射金白羽的面门,力道不小,快如飞矢。 “咦!”金白羽人在凌空,前进之势不变,猿臂轻舒,抓了个正着,同时,口中喝道:“什么人?” 他且不看手中抓着的是什么东西,蜂腰微折,扑向白点射出之处的丛树之中。 金白羽的身法之快,已可说是电光石火。 然而,竟然扑了一个空。 荒山荡荡,夜静如睡,哪有半点人影。 这时,谷之阳、陆夫人与卢门九凤,也已落势停身,一齐担心的问道:“什么暗器!” “喏!”金白羽伸出手来。 但见他手中一个两寸来长的银钗,扎着个五寸长短的纸条。 月光下看得清楚,纸条上写着:“古长卿从中捣鬼,白骨门有准备。” 谷之阳不由怒道:“我断定是古长卿这老儿在挑事生非,存心弄鬼!” 陆夫人道:“白骨门不知准备了什么阴谋鬼计!” 金白羽凝神沉思,却道:“白骨门纵然安排了刀山油锅,我们既来了,也就不怕!古长卿也有图穷匕现的一天,只是这支屡现的银钗,却令人不解!” 陆夫人道:“发钗示警的人,并无恶意!” 金白羽颔首道:“但是,我金白羽平生最不愿欠别人的情!” 一语方落…… “谁!”谷之阳一声大喝,迳向左侧三丈之外扑去。 人影惊鸿而起,一大片白茫茫飘荡荡的东西,由那人影发出,罩向谷之阳的面门。 “不好!”谷之阳顾不得追人,闪身折腰虚里全力翻滚丈余。 那白茫茫的一大片,原来是一幅白纱巾。 谷之阳不由大怒。 然而,空山寂寂,那人影已在他飞飘之际,远在二十丈之外,转眼不见。 金白羽沉思道:“猜想就是发钗之人,好快的身法!” 陆夫人也道:“此人轻功真已到了飞花落……” 絮字尚未出口,但见她花容失色,目瞪口呆的瞧着右侧山径之上。 “夫人!”金白羽大感惊异,顺着她的眼神瞧去,也不由一楞。 卢门九凤禁不住失声惊呼。 原来,山径一侧,一块高大的石碑之前,骇然有一具白森森的骷髅。 那骷髅手脚奇长,倚在石碑上,一双眼睛在黑孔里隐隐泛着蓝晶晶的死光。 金白羽虽然艺高人胆大,也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就在此时。 骷髅竟蠕动起来。 但见他一摇一晃,两只又白又长的枯骨手臂,摆动得特别厉害,白森森的牙齿一开一阖的说道:“陆夫人!白骨门在迎江寺候驾多时,请吧!” 骷髅说话,已是骇人所闻之事。 而那说不出冷森阴沉的话声,更使人不寒而栗,毛发悚然。 金白羽喝道:“这一套鬼魅伎俩,还是不要为妙!” “嗯!”骷髅的枯骨脑袋一晃,又道:“你是太阳谷的人?” 金白羽道:“不要管我是哪里的人,反正你们这一套唬不住我,叫李心出来!” “好大的胆子!”骷髅似乎也十分恼怒,虽然骷髅脸上看不出神色,但见他忽然一抖白骨长臂,迳向倚身的石碑上拍去。 “蓬!”石层纷飞,烟尘迷漫。 白森森的骷髅竟在烟雾之中不见踪影。 石碑,只剩下了半截,上半段被那枯骨拍个粉碎。 谷之阳凑近金白羽低声道:“白骨功乃九大魔功之一,这人已练到八成火候,却要小心一二!” 金白羽微微颔首。 陆夫人也进前道:“大侠!这并不是九子白魔本人!” 她的脸上也带着凝重之色。 金白羽道:“来则不怕,怕则不来,走!” 他口中说着,人已跨步向山径走去。 但见,迎江寺黑乌乌的,寺门大开,一片寂静,四野虫声啾啾,越显得阴惨惨的鬼气森森。 忽然—— 一具白森森的枯骨架,一摇三摆的由寺内直挺挺的晃到门首,与先前石碑前那副人骨毫无二样。 他白牙一开道:“来人请进!” 谷之阳不由怒道:“快叫九子白魔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然而,那枯骨人一言不发,身子一旋,带起一阵阴风,又自晃进寺内。 卢门九凤何曾见过这等恐怖的阵仗,一个个靠紧陆夫人,全都花容失色,噤若寒蝉。 “进去!”金白羽跨步上了石阶。 谷之阳也手按剑柄,尾随而上。 一轮明月,隐入云层。 大殿上黑黝黝的,只有四个绿荫荫的似灯如烛的微光,闪闪烁烁。 金白羽略一打量,弹身跃上大殿。 哪里是四个灯光,原来是两副白骨的四个眼睛,一闪一闪的。 金白羽不由沉声喝道:“九子白魔,这算什么玩意……” 没等他的话完,一阵吱呀之声响起。 大殿的屏风缓缓闪开,四具白森森的骨骼,分成两边,摇动枯骨手臂而出。 四个骷髅既出,却死沉沉的一言不发,只是分为两边呆站着。 陆夫人不由嗤之以鼻道:“嗤!李心!白骨门原来是这一套下三门……” 忽然一阵冷风彻地而起。 大殿两具骷髅闪电一般,在阴风拂面之际已到了陆夫人身侧。 四只枯骨手掌,同时压向她的肩头。 卢门九凤一齐惊叫。 陆夫人也娇呼一声:“不好!” 呼—— 一阵冷风,两具骷髅反而从大殿外飘去。 此一招大出金白羽等的意外。 他们料着屏风既开,四个骷髅前导,“九子白魔”李心必然随之出现。 因此,全都凝神贯注在屏风之处。 大殿上两个骷髅突然发难,也就全末防到。 金白羽又气又恼的道:“夫人!怎么样了!” 陆夫人一挺凤头剑,口中道:“没事!白骨门太也故弄玄虚了!” 她身后的九凤一齐道:“妈!你的肩上有血!” “不当紧!” 陆夫人恼怒至极,一矮身,借力弹起,扬起凤头金剑,扑向屏风,人在凌空,娇叱声道:“白骨门以为我金剑不利吗?” 口中喝着,已到了屏风之前,扬起金剑,认定四具白骨劈去。 喀嚓…… 一阵干枯的碎响,白骨应声四散。 轰—— 一声闷响,起了阵腥臭刺鼻的白烟。 屏风倒处,陆夫人也抛去金剑跌倒在当地,人事不知,口吐白沫。 就在陆夫人一腊而前之际。 金白羽早已喊道:“不要鲁奔……” 然而,哪来得及。 卢氏九凤一见母亲跌倒,哄的一声,哭喊着上前。 金白羽、谷之阳二人不约而同横臂拦住,齐声道:“姑娘们安静!”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猿嚎狼噑的一阵怪笑,陡然而起。 大殿上灯光突的大明。 殿角上九子白魔踊身而出,他身后随的是九个白衣少年,个个面现阴气,面色惨白眼珠泛蓝。 那正是他的九个儿子。 金白羽勃然大怒,沉声喝道:“你是九子白魔吗?” “九子白魔”李心阴兮兮的,不理会金白羽的话,一双寒芒鬼火似的眼睛,却扫向卢门九凤。 谷之阳大怒喝道:“老妖魔!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哈哈嘿嘿!九子白魔也不理会谷之阳,却阴沉沉的笑道:“难得!难得!我有九个儿子,卢一鸣有九个女儿!哈哈!天生的龙凤配!” 卢一凤娇喝道:“放屁!你把我妈……” 九于白魔抢着道:“你外婆杀了他们的妈,老夫毒倒了你们妈,两不吃亏,哈哈……” 卢门九凤见母亲倒地,母女连心,九人各自振剑,也不招呼金、谷二人,舍命一哄而上,九柄凤头金剑,雨点一般,刺向九子白魔。 九子白魔扬声一笑,鬼魅似的闪在一边,挥动枯骨手道:“孩子们!一个对一个,可不要伤了她们!” 他的话末落,身后的白骨九妖每人一枝哭丧棒,迎向卢门九凤,捉对儿厮杀。 金白羽一见,怒不可遏,晃肩到了九子白魔身前,厉声喝道:“老魔头,认识金某吗?” 九子白魔冷兮兮的道:“想来就是青衣修罗了!” 金白羽也报之以冷笑道:“算你这对眼睛没有白长!” 说完,铮的一声,断剑出鞘。 蓝晶晶一片寒芒,映得九子白魔惨白的脸色越发难看,更加凄厉。 谷之阳一射而前,低声道:“谷主!属下代劳!” 长剑一扬,左手剑诀已成,作势欲发。 “且慢!”九子白魔道:“老夫既然出面,少不得要打发你们上路了,此地狭小,寺外受死!” 语落,白影一晃,穿出庙去。 谷之阳冷冷一笑道:“谅你也走不脱!” 快逾追风,衔尾而出。 金白羽打料着卢门九凤与白骨九妖斗了个平手,一时也不会吃亏。 他想,擒贼擒王,因此,也尾随着谷之阳,穿出迎江寺的山门。 谷之阳已与九子白魔动起手来。 但见谷之阳一柄长剑虽已算出神入化,但九子白魔的一柄哭丧棒也奇招迭出。 一时,他二人竟斗了个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约莫是盏茶时分。 两人已缠斗了三十来招。 突然,九子白魔的哭丧棒一捣,硬戳谷之阳的中庭大穴。 第九回 太乙尊者 金白羽不由哈哈一笑:心想:“这是找死!” 果然,谷之阳也冷冷一喝道:“来得好!” 喝声之中,长剑陡然上扬,一招分花拂柳,撩向剌来的哭丧棒。 咻—— 哭丧棒应声中断,上半截飞入半空。 兵器被削,败象已成。 不料,九子白魔反而狂笑一声,咬牙喝道:“倒!” “倒的是你!”谷之阳一招得手,长剑由撩变刺,扑身前欺。 不料,九子白魔手中的半截哭丧棒中,忽然喷出一缕碗口粗细的白烟。 正好,谷之阳扑出之势既猛且急,一时收招不及,被白烟喷了个满头满脸。 他的人也软软晃晃的瘫了下去。 “呛啷!” 长剑落地,谷之阳倒卧当场。 九子白魔冷冷的一笑道:“太阳谷挡得了老夫的白骨无情毒气吗?嘿嘿……” 口中说着,一挺手中半截哭丧棒,迳刺谷之阳的喉结大穴! “大胆!”金白羽凌空扑到,断剑飞快的一撩,硬将眼看扎实的哭丧棒撩飞。 九子白魔忙不迭撤步后退丈许,恶狠狠的道:“原来要车轮战,老夫还不在乎!” 金白羽厉声道:“什么叫车轮战!” “瞧!”九子白魔一指地上的谷之阳道:“一个倒了又是一个,这不叫车轮战吗?” “呸!”金白羽呸了一声道:“施蛊放毒,邪门歪道!” 九子白魔阴沉沉的一笑道:“太阳谷难道是名门正派?小朋友!咱们是彼此彼此,谁也别充假正经!” 金白羽双眉一扬,右腕忽的一收,“铮!”的一声断剑入鞘,戟指着道:“李心!叫你口服心服,你既空手,我也用一双肉掌打发你上路!” 九子白魔正因为自己的哭丧棒中白骨无情毒气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又被削出手,心中忐忑不安。 如今听说要对掌法,又见金白羽真的收起断剑,不由心中暗喜,私忖:“你小子自讨苦吃,凭你这二十来岁,内功修为差得远,何况我这双枯骨无情掌……” 想着,冷笑声道:“小朋友!这可是你说的啊!” 金白羽大怒道:“少贴近,金某不屑与你交朋友!” 九子白魔道:“不但要交朋友,而且是生死之交!” 他口中说着,已暗暗运起白骨毒功,脸如金纸,双臂抖时,骨骼发出咯咯响声,直如山精鬼怪,俨若夜叉攫人。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发招!” 九子白魔凄厉的咧嘴一笑,冷森森的道:“接老夫这招!” 喝声未已,掌式已发。 但见他一双手掌,无血无肉,皮包骨之中,根根青筋可见。 而且,掌心之中,隐隐有一片白茫茫云雾似的烟气,散开来三尺大小。 金白羽心知这烟气之中,一定含有剧毒,因此,抢在上风,挫掌发招,沉声道:“李心!算你的死期到了!” 九子白魔吼叫道:“死的不是老夫,只怕你跑不出白骨无情掌之下!” 掌来掌往,竟然二十招左右,不分上下。 原因是金白羽心存顾忌。 第一,是要处处抢在上风,身法掌式,不免大大的受着拘束。 其次,是不敢贸然与他对掌硬拚硬接,生恐染上白骨无情毒气。 九子白魔乃是老奸巨猾,焉能看不出金白羽的心事。 因此,相反的,他一味硬拍硬压,专找金白羽的要害施为。 论功力掌法,金白羽何止高出五筹。 但是缚手缚脚,在此消彼长之下,打了个棋逢对手,难分高低。 忽然—— 迎江寺内一阵骚扰,娇呼连连。 金白羽不由大吃一惊。 这分明是卢门九凤的惊呼之声。 最使人耽心的是,一阵惊呼之后,复又归于沉静,连先前叱喝之声,金铁交鸣的打斗之声,也听不见了。 “敢情是九凤遭了毒手!” 金白羽的一念既起:心神不定。 武家交手,最怕是分心散神,何况是棋鼓相当的局面,心神专一最为首要,乃是胜负的关键。 就在此刻。 九子白魔厉啸一声,陡然双掌齐发,人也抢在上风,左抓肩胛,右抓面门。 这老魔头全力而为,出招之毒,来势之猛,一如狂风暴雨,怒潮汹涌。 金白羽本可硬接一招,并乘机反击。 然而不但人在下风,而且九子白魔掌扑面门,大违掌法的原理,分明是掌中含有剧毒。 因而,他百忙之中霍的一扭蜂腰,鬼影千变,飘然退出三丈。 九子白魔冷冷一笑道:“太阳谷不过如此!” 金白羽怒火如焚,遥发一掌,鼓出劲风,振散飘来的毒烟,大喝道:“仗着一股邪烟,还不能使金某上钩!” 九子白魔得意的道:“我看你能得几招!” 他口中说着,身子虚飘飘的一晃,又抢站在上风之处,奋力发掌。 一团白烟,风卷而至。 金白羽难挡剧毒,身子一闪,人已到了迎江寺大门前的石阶之上。 “哈哈哈……” 笑声突然而起。 白骨九妖每人手中推着一个,一字排在山门之前。 敢情是卢门九凤全都着了他们的道儿,中了白骨无情毒气,人事不知。 金白羽一见:心头无名怒火上冒干文。 然而,尽管他气,怎奈空有一身武功,难敌奇恶异常的毒气。 九子白魔狞笑一声道:“嘿!我看你从哪里跑!” 口中说着,双掌上扬,发出白蒙蒙的白骨无情毒气。 石阶上的白骨九妖,每人也扬起一只手掌,同样的发出白雾,一齐罩向金白羽。 金白羽前后受敌,无可闪避,他虎吼一声道:“金某与你们拚……” 话未落音,只觉着一股腥臭难耐的气味,引起五脏翻腾,喉头奇痒……一阵头晕目眩,再也支持不住翻身栽倒就地。 九子白魔顾不得伤人,弹身跃出丈外,沉声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苏玉蟾娇叱道:“躺下再说!” 口中说着,手上并不怠慢,双掌雨点一般,逼得劲风呼呼。 白冷秋也是全力而为,比苏玉蟾更加凌厉。 两位姑娘左右夹攻,九子白魔先机既失,全无还手之力,一味闪躲游走。 苏玉蟾焦急的道:“七妹!还有九个魔崽子,你去救人要紧!” 恰在此时。 白骨九妖一见自己父亲被攻,放下了卢门九凤,吼叫声中一哄而上。 白冷秋抽身正待去救倒地晕迷的金白羽。 然而,白骨九妖哪容她脱身,九根哭丧棒化成一片棒山棒海,团团围住。 她担心金白羽的安危,一面抽出腰际系的罗帕,贯上内力,抵挡九妖,一面打量地上的金白羽。 敢情就在这眨眼之际,金白羽的人已不见。 白冷秋不由大急,手中罗帕不停,逼使白骨九妖像走马灯似的团团转,一面靠近了苏玉蟾,低声道:“苏姐!他的人不见了!” 苏玉蟾心知九子白魔的白骨无情毒气厉害,因此,一上手就抢占先机,接着猛攻不停,不让九子白魔有施展毒气的功夫。 她们的目的,只是要救走金白羽。 此时闻言不由道:“谁?谁不见了?” 白冷秋道:“金白羽!” “怎么会呢?”苏玉蟾手上招法不停,偷眼瞧去。 果然,石阶之前地上的金白羽,果然没了影踪。 她猛发一掌,震退了九子白魔,折身挥掌,冲进了白骨九妖的圈子,与白冷秋背靠背的出招拒敌,口中低声道:“七妹!咱们走!” 白冷秋道:“怎么能走呢!” 苏玉蟾道:“我看是东边来的那个黄衣女子救去了!” “黄衣女子!”白冷秋道:“你看清没有?” 苏玉蟾道:“像是四川杨家的杨玉凤!” “杨玉凤?”白冷秋不由酸溜溜的道:“她会冒险来救他!” 苏玉蟾忙道:“老魔崽子要发毒气了,七妹!快走!快!” 真的,九子白魔被苏玉蟾一掌震退,正是他施展毒气的良机。 此刻,眼射凶焰,面带杀气,一双枯骨手掌,已微微上拾,缓缓而发。 白冷秋既担心金白羽自然无心恋战,低声道:“苏姐!走!” 两位姑娘的肩头一靠,同时娇叱了声。 “看招!” 娇喝声起,人也一弹上升丈余,掌上猛扫,脚下疾剪踢出。 白骨九妖发一声喊,闪身后撤。 九子白魔大吼道:“丫头!要跑!” 双掌疾如闪电拍出。 两蓬白烟,扫向二位姑娘的脚下,振得环佩叮当裙裾飒飒有声。 白冷秋与苏玉蟾的人已射出五丈之外。白骨九妖吼叫连天道:“追!” “不要追!”九子白魔阴兮兮的喊道:“放着九凤母子,还有这锦衣小子,怕他不自己上门来吗?哈哈……” 这个老魔头的狂笑,在夜风里飘荡,凄厉刺耳。 口口口 却说白冷秋、苏玉蟾两人几个纵跃,已出了燕子矶二三丈,耳听后无追兵,双双缓下了势子。 白冷秋一脸的焦急之色道:“苏姐!你看的不错是杨家那丫头?” 苏玉蟾点头道:“不会错!” 白冷秋只搓手道:“可是,她的人呢?唉!” 她唉声叹气,那份焦急,真的无法形容。 苏王蟾笑道:“瞧!你急成这个样子,反正杨玉凤不会吃掉了他……” “苏姐!”白冷秋差一点没哭出声来,皱起一双娥眉,担心的道:“可是……他……他中了九子白魔的白骨无情毒气呀!” 苏玉蟾又笑道:“正是因为他中了毒气,所以我说杨玉凤吃不了他,所以才不急!” 白冷秋双目含泪道:“这话怎么讲?” “咯咯咯咯!”苏玉蟾一阵娇笑道:“这还不明白?” “你还笑呢?”白冷秋抹了一下眼泪道:“人家都急死了!” 苏玉蟾道:“我看,杨玉凤舍命冒着毒气之险,去救金白羽,八成也是像你一样,对他有了意思了!” 这番话,正说到白冷秋的伤心之处。 她刚抹去的眼泪,如今又滴下来了,凄楚不胜的道:“苏姐……” 苏玉蟾又微笑道:“所以我说好在金白羽中了毒气,杨玉凤吃不了他,你该放心了吧!” 白冷秋不由会过意来,粉面通红,柳腰款摆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取笑!” 苏玉蟾道:“我这是最正确的估计,并非取笑呀!” “可是……”白冷秋咬着嘴唇,皱眉道:“可是,他中了毒气,凭姓杨的丫头解得了白骨无情毒气吗?” 苏玉蟾摇摇头道:“杨玉凤没这份能耐!” “是呀!”白冷秋点头道:“那……那他不是……” 苏玉蟾抢着道:“我的七姑娘!你又能解得了白骨无情毒气吗?” “我!”白冷秋一怔,但却把脚一蹬道:“我能看看他也是好的呀!” “哦!”苏玉蟾笑着道:“说了半天,原来你要看看他!那容易!” “容易!”白冷秋欣然而喜道:“苏姐!要到哪里去才能看到他?” 苏玉蟾调皮的道:“依本姑娘看来,杨玉凤一定在这附近隐匿起来,计算着要再到迎江寺去抢或者盗九子白魔的独门解药,我们不妨在左近一带找一找!” “对!” 白冷秋喜道:“我们把燕子矶翻过来,也要找出他来!” 苏玉蟾不由“噗哧”一笑道:“七妹!就那么重要吗!咯……” 一阵娇笑,像银铃似的,她的人已飘身而起。 白冷秋更不怠慢,展功尾随,快如电光石火。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燕子矶,专向隐静之处飘去。 然而,空山寂寥,万籁无声。 哪有金白羽的影子,当然更没看见杨玉凤的踪迹了。 白冷秋一面四下游望,一面道:“苏姐!难道这丫头上了天了吗?” 苏玉蟾也道:“是呀!她下了地……” 她的一言未了,忽然江岸芦苇之中暴出一声如闷雷的厉喝之声。 接着,一道奇大的黄影,陡的上射三丈,歪歪斜斜的奔向江岸。 黄影的背后,三朵红云似的人影,如隼一般,衔尾急追,其中一人狂吼声道: “丫头!留下密陀神珠饶你不死!” 白冷秋一见,不由大喜道:“苏姐!那黄影是杨玉凤!” 苏玉蟾也惊喜若狂道:“她背上背的是你的他!” 两人一问一答之际,那黄影已到了江岸。 白冷秋电闪而至,娇喝道:“杨玉凤!放下金白羽!” 杨玉凤一见是地,不由奇道:“你……白……白冷秋!” 白冷秋的粉面一红,忙道:“别问我是谁!放下我……我哥哥!” “哦!”杨玉凤不由大喜道:“你是金韵心!快!”话声里,天龙寺的喇嘛已到了切近,衣袂连振之中,落在丈余之外,一字并肩岳立,脸上都布满了杀气。 “你不要走!”白冷秋招呼着杨玉凤,缓步前跨,拦在前面,沉声道:“三位大和尚意欲何为?” 太乙尊者面色沉重道:“姑娘何人?” 白冷秋道:“这个不必问,三位连手追一个弱女子,似乎太也过份了一点吧!” 太乙尊者冷然一笑道:“姑娘!你不问青红皂白,插手拦阻!只怕要后悔不及呀!” “哼!”白冷秋哼一声道:“有什么事由我一人承担!” 太乙尊者勃然大怒,喝道:“你承担得下吗?” 白冷秋朗声道:“天大的事姑娘我也承担得下!” “哈!嘿嘿嘿!”太乙尊者冷笑连声,狂傲的道:“小姑娘!只怕你未必担待得了吧!” 白冷秋微愠道:“说!姑娘我全接下来!” “好!”太乙尊者森森的道:“本寺的镇寺之宝,密陀神珠在杨玉凤身上!” “哦!”白冷秋不由一愕,她又惊又喜,看看苏玉蟾,又看看太乙尊者,追问一句道:“真的?” 她惊的是密陀神珠乃是武林至宝,人人欲得的珍贵之物,天龙寺一脉相传的镇山之宝。 喜的是,若果密陀神珠真在杨玉凤手上,金白羽所受的白骨无情毒气,便可迎刃而解,因此,她的问话透着半信半疑的惊奇之色! 太乙尊者一见白冷秋的神色,不由冷冷一笑道:“我们三路人马,都追着她,不但看出她身上的珠光宝气,而且她适才还在芦苇深处的小船之上取了出来,还会假吗?” 白冷秋喜不自禁的道:“那太好了!” 太乙尊者冷峻的道:“这大的事,你担待得了吗?” 他料定白冷秋听到事关密陀神珠,必然不敢插手问事。 因此,口中说着,一双圆眼斜斜地睇视着白冷秋,等着她的回答。 想不到白冷秋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三位今晚放她一马!过了今晚可以再说再讲!” “啊!”太乙尊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天龙寺的威名,密陀神珠的重要,都是武林尽知之事,如今白冷秋竟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叫“放她一马”!这简直使人无法相信。 他楞了楞,不由道:“你说什么?” 白冷秋依然淡淡的道:“我说过了今晚另说另讲!” 太乙尊者沉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冷秋道:“很明显的事,今晚我需要密陀神珠一用,无论谁都不能反对,用过之后,任由你们了断,我是绝对不再插手!” 太乙尊者不由咆哮如雷道:“你是存心捣蛋!” 白冷秋粉面一沉道:“你说话可得当心!若再不干不净,休怪姑娘手下无情!” 太乙尊者何曾受过这等教训,闻言衣袖一抖,狂喝声道:“丫头!报出名来受死!” 白冷秋也怒道:“臭和尚!你还不配!” 两人话不投机,几乎是同时出手,一齐发招。 “轰!” 闷雷一声,劲风如同闪电一击。 太乙尊者弹身退出丈外。 白冷秋也后撤一丈之地。 两人这快如惊鸿乍起的一招,彼此都试出了功力,正是棋逢对手! 另外两个喇嘛早已一跃散开。 太乙尊者脸上变色,面容凝重的道:“你是长春岛的人!” 白冷秋冷冷一笑道:“这个你管不到!” 太乙尊者色厉内荏的道:“天龙寺也不是好惹的!” 白冷秋淡然道:“我并没惹你!是你不听我的话!” 太乙尊者又道:“密陀神珠……” 第十回 银首苍鹰 “住口!”白冷秋厉声喝道:“密陀神珠本姑娘今天要定了,识相的立刻退出燕子矶!” 太乙尊者见白冷秋森颜厉色,心知除了动手之外,别无商量的余地。 但是,他自料当面的白冷秋,乃是难以打发的强敌,凭自己一个人,还真没有不败的把握。 因此,他双手一挥,招呼另外两个喇嘛道:“并肩子上!” “喳!” 两个喇嘛喝声之中,三人已由三面攻至,一齐向白冷秋扑到。 白冷秋净净一笑道:“连手上最好,免得多费手脚!” 娇叱声中,分拒三方来敌。 这时苏玉蟾早已赶到,她也冷笑声道:“以多为胜吗?” 话声未了,人也如一只穿花蝴蝶,加入战斗。 一时,三男二女,展开一场生死搏斗, 谁知,三招之俊…… 太乙尊者忽然一式“降龙伏虎”猛向白冷秋舍命攻到,锐不可挡。 白冷秋不自觉的急闪七尺,让过来势正待还击。 不料,太乙尊者声东击西,一招之后,快如电光石火,折身扑向圈外的杨玉凤。 杨玉凤身上背着中毒的金白羽,一见太乙尊者扑到,不由娇叱一声:“臭和尚……” 太乙尊者狂喝道:“交出神珠来!” 事出猝然,杨玉凤虽然推出一掌,但由于她对掌法一门功力薄弱,更在背上背了个人,当然大大的吃亏。 这一掌硬碰硬她如何吃得消。 因此,话未落骨,人已被震到堤岸之下,站椿稳,摇摇欲倒。 白冷秋一见,怒不可遏,一式飞鸿穿云,平地振袖而起,越过堤岸,横扫八荒,彩袖如同一阵狂澜,扫向追踪的太乙尊者。 太乙尊者眼见杨玉凤被震摇摇欲倒,得理焉肯饶人,一心三思想先把密陀神珠弄到手。 所以,他竟全然没防到身后的白冷秋。 此时,脑后生风,欲闪不及,接着肩头如同斧削锤砸,痛入骨髓,狂吼一声: “嗄!”凌空飞向堤岸的另一边。 还亏他修为不凡,临危不乱,眼看摔倒就地之际,一式鱼跃龙门,勉强双脚落地,怒吼如雷道:“丫头!暗箭伤人!” 白冷秋道:“先由你做起!不服的再来!” 就在此刻,但听苏玉蟾叱声道:“接!” “啊……” 厉噑彻空而起,两个喇嘛之一,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霍地上震三丈有余,落向芦苇丛中。 另外一个喇嘛不由一怔,手上略迟。 苏玉蟾看出破绽,扬手一掌,娇叱声道:“你也去吧!” “放肆!” 狂叫如雷,太乙尊者带伤扑到,拦下一招。 这时,被震落向芦苇丛中的喇嘛,一身污泥,十分狼狈的穿出芦苇,也恶狠狠的亮出一柄软钢刀来。 同时,太乙尊者与另外的喇嘛也各抽出腰际的缅钢戒刀。 三个人如同疯虎,围攻手无寸铁的苏玉蟾。 杨玉凤抽出自己身上的长剑,向白冷秋抛去,口中娇声喊道:“韵心妹妹!接着!” 白冷秋手中接剑,心中不由一震,她想:“他凭什么喊我韵心妹妹,难道……” 想着,心中不由一阵疑云丛生,越想越觉得事体严重,不由怔在那里。 杨玉凤一见,又叫道:“韵心妹妹!快呀!那一位姐姐是一双肉掌在对三把利刀呀!” 白冷秋不止是疑云重重,而且一阵酸楚起自鼻端,说不出的味道。 尤其杨玉凤把苏玉蟾叫成“那位姐姐”,而单单的叫自己为“韵心妹妹”! 这意味着什么呢? 难道说她与金白羽…… 一阵叱喝之声传来,使白冷秋没有时间多想。 她一振手中长剑,娇叱一声:“苏师姐!让我来打发他们!” 口中说着,长剑一招“野战八方”化成一片寒芒,人剑合一冲进核心。 苏玉蟾虽然手底下不弱,但是要用一双肉掌对付天龙寺三个高手的三柄锋利戒刀,自然是十分吃力。 因此,她只能仗着轻灵的身法躲闪腾挪。 时间既久,早已额角见汗,娇喘嘘嘘。 白冷秋来得正是时机,加上她一腔的心事化为了力量,长剑如追风搏电,舞成一团银球也似的滚到核心。 三个喇嘛已有两个负伤,又与苏玉蟾缠斗多时,本已成了强弩之末。 相反的白冷秋乃是哀兵。 但听“喀嚓”连声,两个小喇嘛的戒刀,已被她震飞半空。 “咻!” 两声轻响,落入五丈之外的江流之中。 太乙尊者一见,料定是输定了。 因此,他虚晃一刀、霍地掠出五丈之外,大吼道:“好!今晚佛爷认了,改天有你好看!” 语音未落,挥手招呼两个喇嘛,回头狂奔而去,转眼钻入芦苇深处。 白冷秋冷冷的道:“算你三个臭和尚的腿快!” 说着,一跃落下江堤,弹身到了杨玉凤的身前,振腕将长剑向地上一插,面露不悦的道:“多谢你的长剑!” 杨玉凤微笑道:“韵心妹……” “不要!”白冷秋道:“姐姐妹妹的叫干吗!咱们还没弄清楚谁是谁呢?” “这!”杨玉凤不由一愣。 她对白冷秋这么冷冰冰的神态感到奇怪,她想:“也许她没分清楚我是敌是友,所以……” 想着,不由盈盈一笑道:“我是四川杨玉凤!” 白冷秋冷漠漠的道:“我认识你是杨玉凤,在碧云寺我已见识过四川杨家的大小姐了!” 杨玉凤依然笑道:“你开玩笑!” 白冷秋道:“杨姑娘!把个男人背着不怕难为情吗?该放下来了!” 杨玉凤粉面微红含羞笑道:“这不是第一回了!” 白冷秋更是一惊,奇怪的道:“不是第一回?” “呃!”杨玉凤颔首道:“我从庐山曾背着他走过一天两夜。” 说着,已把金白羽轻轻的放了下来,扶着他放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 白冷秋心如刀搅,她想:“照她的说法,她与金白羽分明已形影不离的走遍大江南北,救过他的性命。” “她与他一定有了深厚的感情……” “她所以叫我韵心妹妹,一定有……” 想着,她的芳心之中,真有说不出的痛苦,若不是当着杨玉凤之前,也许白冷秋会嚎啕痛哭一场。 然而,女儿家的尊严使她强自忍着。 鼻头发酸,咽喉发涩,一时,白冷秋说不出话来。 却是一旁的苏玉蟾道:“七师妹!想什么,眼前的事是要救金白羽呀!” 白冷秋连连颔首,又对杨玉凤道:“那三个喇嘛说密陀神珠在你身上?” 杨玉凤略一沉吟,终于点头道:“是……是的!” “杨姑娘!想不到这旷世的奇珍,落在你的身上,真是可喜可贺!” 杨玉凤犹疑,望着苏王担,口中吱吱唔唔的道:“这……这个……” 白冷秋见她欲言又止,不由大声道:“取出来,咱们见识见识呀!” 杨玉凤目凝视着苏玉蟾道:“韵心……妹……这位……” 原来密陀神珠乃不世之宝,她怕苏玉蟾乃是外人,若是乘隙抢去,岂不又生风波?苏玉蟾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微微一笑道:“我是金韵心的师姐,不会对密陀神珠存有不良之心,放心好啦!” 白冷秋带三分揶揄之色道:“难道说怕我们抢你的!” 杨玉凤更加难为情的道:“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哼!”白冷秋哼了声道:“适才不是我们,也许现在密陀神珠已到了天龙寺喇嘛手里了!” 杨玉凤不由粉面绯红,心中不安且又不悦。 她原也是个好强的性子,不服人的脾气。 因此,她有些儿作恼的道:“要不是我背着一个人,三个臭喇嘛也不见得能从我手里把密陀神珠拿去!” 白冷秋道:“如此说是金白羽累了你了!” “不!”杨玉凤忙接着道:“因为密陀神珠并不是我的!” 苏玉蟾插口道:“不是你的?为何在你身上呢?” 杨玉凤一指地上的金白羽道:“是他交给我保存的!” “啊!”白冷秋闻言,心头一震,不啻是晴天打了一个巨雷。 因为密陀神珠乃旷世之宝,金白羽竟能交给杨玉凤保存,二人的密切关系也就由此可知。 她只觉心中酸楚难禁,微感头晕目眩。 杨玉凤并没感到白冷秋的神色有异,她自顾一面向贴身之处摸出黄绫小包,一面说道:“既然这位苏姑娘不是外人,我可以取出来!” 苏玉蟾道:“我们不一定要瞻仰神珠,只要快给金白羽疗伤祛毒!” “是的!”杨玉凤喜孜孜的道:“这点毒只要密陀神珠放在他中庭穴上盏茶时分,就可以……” “老朽不信!”芦苇里一声阴沉的喝声,钻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青衣老者来。 那老者一头银发,频下银须飘飘根根耀眼,背上佩一柄银色长剑,分开芦苇,拱手含笑。 杨玉凤一见,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银首苍鹰”季大爷!” “银首苍鹰”季如山久是武当一派的俗家弟子,论班辈是武当掌门的师叔祖,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硕果仅存的前辈! 他微微一笑道:“贤侄女!你还认得我季如山?” 杨玉凤已警觉的将密陀神珠收起,带笑道:“七年之前,你到四川,曾在寒舍小住半日,哪能不记得!” 季如山颔首拈须道:“不错,姑娘的好记性!” 说完,忽然脸色一沉,指着地上的金白羽道:“贤侄女!他就是青衣修罗金白羽?” 杨玉凤点头道:“是的!” 谁知季如山道:“老朽想向贤侄女讨一个人情,请贤侄女不要推却!老朽感激不尽!” 杨玉凤见他言语之间十分客气,不由道:“季大爷!你要讨的是什么?” 季如山不答反问道:“金白羽在秦淮河一个妓女船上杀了拳剑双绝……” 白冷秋正在怒火之际,闻言不由娇叱道:“什么妓女船上?你说话要留点口德!” 季如山双目一轮道:“你是何人?” 白冷秋沉声道:“不要管我是谁?反正杀死拳剑双绝的船,不是妓女的船!” 季如山冷冷一笑道:“老夫不争这些,既然你能出面,为何不亮亮师承门派?” 杨玉凤一心要早点打发季如山,好替金白羽疗伤祛毒,因此,忙笑道:“季大爷,这位是金韵心金姑娘,是金白羽的胞妹!” “哦!”季如山冷然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她这等傲性,却是因为有一个四大魔尊之一的哥哥!” 白冷秋嗤之以鼻道:“哼!姑娘不仗着哥哥弟弟,只仗这双肉掌,不要倚老卖老!” 季如山老脸虽然一红,但却并不生嗔,只向杨玉凤言道:“拳剑双绝乃是老朽首徒的弟子,嫡脉相传的武当门人!” 杨玉凤不住的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季如山又已道:“武当乃名门正派,对这件事不能不有一个交代!” “这!”杨玉凤略一迟疑道:“要怎样交代呢?” “贤侄女!” 季如山拱手一笑道:“我想现在把金白羽带回武当……” “办不到!” “岂有此理!” 白冷秋、苏玉蟾双双不约而同的高声娇叱,人也同时跨上丰步。 杨玉凤一见,忙不迭拦身上前,站在中间,粉面十分凝重道:“季大爷!你此言差矣……” 季如山紧接着道:“老朽的话还未说完!” 杨玉凤冷笑道:“我看不必说了,因为这根本办不到!” 白冷秋与苏玉蟾本不耐与季如山多费唇舌,然而,夹着一个杨玉凤,并且,密陀神珠现在杨玉凤身上,不得不以她为主。 所以,二人虽是满腔怒火,只好强按下来。 季如山早又苦笑道:“贤侄女,武当一派并无复仇之心,只不过是要金大侠亲自走一趟武当山,表示一丝半毫的歉意,武当一派,也好在江湖上保一个脸面!” 杨玉凤微笑道:“这也是人情之常,等金白羽伤势好转,侄女一定与他商量!” 谁知季如山摇头道:“不!金白羽的个性,是不会答应的!” 杨玉凤也笑道:“这个只有他本人能决定!” 季如山接着道:“因此,我想乘他受伤之际,请他到武当一行,乃是一条婉转两全之计,最好的办法!” 杨玉凤道:“可是,他中了白骨无情毒气,急待疗治!” 季如山忙道:“老朽的意思是有劳贤侄女你陪他去一趟,一路上疗毒医伤,既不耽搁治病,也好证明老朽为了息事宁人,绝无伤害金大侠的心。” 杨玉凤尚末开口…… 白冷秋斜跨两步,娇叱道:“你这是乘人之危,邀人之急,亏你议得出口!” 季如山的老脸一沉道:“金姑娘!老朽乃是一番苦心……” “呸!”白冷秋怒不可遏的道:“厚颜无耻!” 杨玉凤也朗声道:“季大爷!你是好心歹心,此时都不适宜,我们改一天另说另讲!” 季如山的双目陡睁,精芒四射道:“贤侄女不卖老朽这个面子!” 杨玉凤坚决的道:“季大爷,难道你要以大压小!” 不料,季如山朗声一笑道:“老朽是善者不来哟!” 白冷秋怒道:“武当自命名门正派,在我看来也只是萤火之光。” “哈哈哈哈!”季如山仰天一笑道:“女娃儿!好狂!你们看!” “看”字出口,腥谎鎏旆3鲆簧逍ァ 啸声如裂帛,高亢尖锐,惊得江边宿鸟乱飞,水波闪荡。 杨玉凤忙由地上抽出长剑,交到白冷秋手上道:“这老儿有花样!我护着你哥哥!” 果然,季如山的啸声甫落,江上突然灯光齐明,二三十条瓜皮快艇,分波逐浪而来,直扑江岸。 每个小艇的船头都一致的站着一俗一道,艇后两把飞桨,快如追风,刹那之际,已驶到江边。 季如山淡淡一笑道:“三位姑娘!武当一门,门里门外的弟子,虽没全到,稍微有头有脸的,都在这儿!” 白冷秋不由“啐”了一声道:“呸!狐群狗党!” 杨玉凤朗声道:“季大爷!你是存心找场!” 季如山身子微撤,沉声道:“事关武当一门一派的威望,老朽只好如此!” 苏玉蟾就在当地折了一段儿臂粗细的树枝,横划上前,娇叱道:“闲话少说,今晚看看你们武当有何绝学!” 季如山怒道:“好不识抬举!” 他的话音末落,背上长剑出鞘,一领剑花,又发出第二声长啸。随着啸声,瓜皮小艇上的数十剑手,各展身形,像一群大雁似的,扑飞上岸。 武当一门,在九门派之中,与少林并驾齐驱,同执武林牛耳。 如今,是全力而出,声势不凡。 数十剑士分明是操练有素,人才登岸,阵势已成,半圆的剑阵,渐渐围向三女。 白冷秋振腕抖剑,居中而立,娇叱喝道:“季老头,带这多人来送死不成!” 季如山道:“丫头!对付你还不须人多!” 说完,长剑一划,指着杨玉凤道:“贤侄女!你可不要后悔!” 杨玉凤也怒道:“满口仁义道德,没人听你的甜言蜜语,亮出你的本领来好啦!” 季如山喝道:“我就先点你!” 杨玉凤勃然大怒道:“你认为我杨玉凤好欺!” 喝声之中,点地而起,粉掌横划,掠起一阵劲风,直向“银首苍鹰”季如山拍去! 请续看第八部《飞虹贯日》 第一回 名门正派 季如山扬声一笑道:“只听到四川杨家剑法为西南一绝,想不到掌法也自命不凡!” 他是看杨玉凤掌上功夫不如剑法。 杨玉凤好胜心强,闻言更加大怒道:“姑娘就不用剑,也能取你一条老命!” “老夫就用双掌奉陪!” 季如山口中说明,果然长剑入鞘,肩头动处,左横七尺,让出来掌。 姜是老的辣,季如山一让之后,人不稍停,连环三招,竟在转瞬之间拍出三掌。 杨玉凤怒急出手,一掌拍空,人也随之上前。 因此,右侧便成了空隙,此刻眼看三掌拍来,芳心不由大急。 人急智生,杨玉凤就在这一急之下,左手探囊摸出一撮蝶须针来,娇叱声道:“看这一招吧!” 喝着,一蓬花雨似的蝶须针,散开来足有五尺大小一片寒芒。 季如山三掌拍出,料定杨玉凤最多可让出两掌。 因此,他暗暗得意,打算先制下杨玉凤作为人质,使白、苏二女就范。 他突然也听到杨玉凤高喊“看这一招”,但他并未想到是暗器。 这时,他忽见寒芒一片,风驰电闪而至,才想起四川杨家的蝶须针,不由暴吼一声道:“丫头!好狠!” 吼叫声中,双掌顾不得伤人,急切中两手一合猛分,意欲震散蝶须针。 然而,蝶须针细如牛毛,来势又快又急,怎能全部震散。 但听…… 轰的一声,夹着三声嗤嗤的破风劲力。 人影突的一分。 杨玉凤娇笑道:“季老儿!这滋味如何?” 季如山的一只左耳血流如注,三只蝶须针,穿了三个血孔。 他咆哮如雷的吼道:“丫头,暗器伤人!” 杨玉凤道:“杨家的蝶须,江湖知名,只怪你见识不够!” 季如山喝道:“放肆,就是你爹也不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杨玉凤怒叱道:“少向自己脸上贴金!再接几针!” 她口中说着,已抓了两把在手,双掌齐扬,漫天花雨,左右分施。 吃吃之声令人毛发竖立,凌厉无俦,直如绵绵细雨,没有半点破绽。 季如山长剑早已入鞘,双掌怎敢硬拍,不由得点地而起,一连退出丈五有余,十分狼狈。 杨玉凤冷冷一笑道:“武当高手,不过如此!” 季如山脸上真的变了色,挥起大袖,怒喝连天道:“大伙儿上!” 数十剑士闻言,发了声吼,各振长剑,蜂拥而上。 白冷秋毫不怠慢,长剑掠起一股寒光,首先迎了上去。 苏玉蟾舞起树枝,也分头迎敌。 杨玉凤飘身到了金白羽身前,插腰岳立,蓄势待敌。 一时,江岸之上喝叱连天,刀光剑影耀目生辉。 白冷秋一剑在手,翻翻滚滚,在数十剑手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不到盏茶时分,武当剑士已溃不成军。 季如山一见,奋剑迎上。 白冷秋怒火如焚,振腕抖剑,娇呼声道:“季老儿!留下命来!” 口中喝着,唰唰唰!一连三剑,势如迅雷风云。 长春岛一代绝学,焉同等闲。季如山只觉耳中有风雷之声,一种无穷无尽的劲力,从白冷秋的剑端绵绵不绝,自己的剑势,根本无法展开,甚至连护身都十分勉强。 他是何等老到,自知今晚是讨不了好去。 因此,他拚命一刺,立即退出三步,口中大喝道:“住手!” 白洽秋冷净一笑道:“有话快说,再等等恐怕你想说也不能了!” 季如山十分尴尬的红着脸道:“今晚老夫饶了你们!咱们是……” “住口!”白冷秋冷喝道:“怎么?你打算溜!” 季如山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口气不断,老夫会记得今晚这笔债!” 白冷秋不由嗤了一声道:“嗤!你自说自话,你想走,该问问姑娘手中的剑准不准你走!” 季如山道:“你要怎样?” 白冷秋沉声道:“都给我留下来!” 此言一出,季如山不由脸色大变,怒吼道:“你办得到吗!” 白冷秋仰天打了个哈哈,豪气干云的道:“姑娘我说办得到,就一定办得到!” 武当门的数十剑士不由激起了怒火,纷纷吼了起来! “咱们拚了!” “师伯!与她们拚了!” “师叔祖!武当派丢不了这个脸!” “……” 他们人多嘴杂,纷纷乱吼乱叫之中,又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白冷秋娇叱道:“季老儿!你还不如你的这般徒子徒孙!” 季如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的游身上前,拦在一众门徒之前,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走!” 苏玉蟾跨上一步道:“杀了你们吧!我们既无怨仇,又念上天好生之德,不杀吧!你们这股酸臭劲,实在讨厌!” 季如山咬着牙道:“你们要是存心过不去,季某人也只有一拚!” 白冷秋冷冷一笑道:“苏师姐说得对,这样吧!你们每人留下兵刃,我姐妹放你们一条生路!” 季如山闻言,老脸一红道:“姑娘!你……” 白冷秋早娇叱道:“没有讨价还价的!答应不答应!” 人影一飘,剑势如风,白冷秋的人已到了季如山的身后,长剑已逼上季如山的玉枕大穴。 “银首苍鹰”季如山咬紧下唇,沉声道:“姑娘!您一定要逼老夫弃剑?” 白冷秋冷森森的道:“不但是你,本姑娘要的是你们武当门人个个弃剑,有一人不照办,你们休想离开燕子矶!” 季如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道:“人急悬梁,狗急跳墙,你不要逼人太甚!” 白冷秋不耐的道:“要拚命就上!姑娘我可不耐烦磨嘴皮子!” 她口中说着,手上的长剑微震,作势欲起,蓄势待发,威风八面! 数十武当弟子,一个个怒容满面。 然而,白冷秋的剑法,他们是领教过的了,谁也不愿冒性命的危险,敢轻易出面一拚。 他们百十只眼睛,一齐望着季如山。 季如山既是武当的长老派人物,此刻真是恨不得有地缝钻了下去。 若是真的弃剑,武当一派的英名,从此付诸流水。 假是不弃剑一拚,分明是驱使数十门人送死! 他心知数十条性命,目前系于自己一念之间。 因为武当一派的门规极严,只要他一声令下,纵然明知送死,所有的门人也不敢退缩。 就在他沉吟之际,白冷秋早又讽刺的道:“姓季的,亏你还自命不凡,现在战又不战,降又不降,是什么意思?” 季如山咬牙红脸道:“姑娘!你真的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废话!”白冷秋振腕抖剑道:“一言既出,绝无更改!” “好!”季如山闻言,口中应了声好,突然将自己手中长剑认定江岸一块巨石上抛去! “铮!” 一声脆响,长剑硬刺进大石七八寸之深,剑柄兀自摇晃不停。 他口中同时又喝道:“武当派今晚认了!本门弟子弃剑!走!” 他的“走”字出口,人已一弹三丈,凌空扑向江边小艇,快如电光石火。 他心中的一股愤恨之气,可想而知。 武当数十门人一见领队长老弃剑认输,谁还敢逞强,纷纷抛下手中长剑,折身齐向瓜皮小艇奔去。 一时,走了个干净! 白冷秋一笑道:“哼!名门正派,原来不过如此!” 一言未了,迎江寺后射出一道人影,疾如飘风,凌空低声道:“七姑娘!你这个祸事惹大了!” 语落,白义已到了眼前。 白冷秋不由淡然一笑道:“有什么了不起!” 白义低声道:“季如山此番含羞一走,势必邀集九大门派,找回这个面子!” 白冷秋道:“大不了与他们见个高下!” 白义道:“可是,谷主只要我们暗中……” 白冷秋不悦的望了白义一眼,又瞧了瞧守在金白羽身边的杨玉凤,低声叱道:“你看见外人在这儿没有,少说一句不成吗?” 白义退了半步道:“是!”他迟疑了片刻又道:“迎江寺还困着谷之阳呢?” 白冷秋嘴角一撇道:“关我什么事,谷之阳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我才管不了许多呢?” 苏玉蟾忙道:“但是,他是金白羽的得力助手呀!” 白义低声微笑道:“七姑娘!苏姑娘的话不错,你愿意要金公子少一个得力的助手?” 白冷秋的粉面一红,折身扑向远在三四丈之外的杨玉凤,口中却道:“白义!你还不走,西洋镜要揭穿了!” 苏玉蟾也笑道:“对!七师妹现在是金韵心呀!白义只能侍候白冷秋!你快走吧!” 白义微微一笑道:“两位姑娘!我先走了!” 说着,一矮身形,扭腰远去丈余,一连几个起落,已自不见! 杨玉凤正因白义的突然而出,没敢取出密陀神珠为金白羽疗伤,目送白义走远,又见白冷秋苏玉蟾到了身边,不由问道:“二位,适才何人?” 白冷秋道:“是老佣人。” “佣人?”杨玉凤不由道:“既是妹妹家佣人,该留下来伺候你哥哥,不是方便得多吗?免得我们女孩子……” 苏玉蟾忙道:“不是金家的佣人,乃是师门的佣人!” 白冷秋一抬头瞧了下天色,催促道:“让季如山耽搁了半天,烦死了,杨姑娘!密陀神珠快取出来!” 杨玉凤也忙道:“对!不要误了他的病毒!” 口中说着,探手取出密陀神珠,另只手就去解金白羽的胸衣。 白冷秋一见,不由芳心一阵苦涩。 因为,她见杨玉凤一个女儿之身,毫不考虑的去解金白羽的衣襟,这意味着什么?她想:“假如他二人没有儿女之私,男女授受不亲,最少应该有些儿踟蹰才是!” 其实,白冷秋乃是心有所属,一味的钻牛角尖,完全会错意了。 杨玉凤的个性豪爽,加上自小就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男女之别不免看得淡一点。 同时,此时是救人第一,更顾不了许多。 因此,她大大方方的解开金白羽的衣襟,露出宽挺结实的胸膛,轻轻的将密陀神珠放在他的心窝。 一片又黄又红的珠光,耀目生辉,在夜色里格外明显,逼得星月失色,足有五尺之团,使人不敢逼视,果然是武林至宝。 杨玉凤低声道:“二位姑娘把着风,我守着他!” 口中说着,她将金白羽的上半身,抱在自己怀里,一手绕过他的颈子,一手扶着神珠。 白冷秋心中更觉酸溜溜的。 然而,此时是既说不出口,又因眼看金白羽面如金纸,昏昏迷迷的伤势不轻。 她只好噙着眼泪,背过身去,仗剑了望。 足有盏茶时分。 但听金白羽叹了口气道:“好闷。” 白冷秋、苏玉蟾才双双回身。 但见金白羽兀自躺在杨玉凤怀里,但双目已开,脸上也有了红晕,只是神情尚有些儿疲乏。 再看他胸前的密陀神珠,光辉竟减了不少,隐隐约约中有一团淡淡的灰烟,围绕着神珠袅袅游动。 白冷秋一见,咬着银牙道:“你好些儿没有?”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妹妹!我……” 杨玉凤接着道:“你中了九子白魔的白骨无情毒气……” “噢!”金白羽如梦初醒,失声道:“对!那陆夫人与九凤呢?还有谷之阳……” 杨玉凤抱着金白羽颈子的一藕臂,不自觉的紧了一紧道:“不要动,毒气还没尽呢?” 白冷秋几乎要流下泪来。 她对金白羽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在芳心之中,已视金白羽为自己唯一的爱人。 如今,眼见他躺在别的少女怀抱里,这滋味怎能受得了,因此,她没好气的道:“杨姑娘!你把他平放在地上不是好得多吗?” 杨玉凤微微一笑道:“地上全是乱草脏泥!他的头必须垫高一点,韵心妹妹是怕我不耐烦吗?” 白冷秋红着脸道:“对!我怕你累!” 金白羽这时也觉着躺在杨玉凤怀里有些不便,他挣扎着欠起身子,一手扶按在神珠之上,苦笑着道:“我已好了!” 此刻,那密陀神珠的光芒已越发暗淡,珠身,已由红黄生辉的颜色,变为了灰白。 苏玉蟾是知道白冷秋的心思,她扯了扯白冷秋的衣角,口中道:“金大侠的伤势已经痊愈,我们该走了!” 白冷秋鼓起小嘴道:“对!反正有杨姑娘陪伴他!” 金白羽忙道:“妹妹!你……” 白冷秋说不出的酸楚,忍不住的悲凄,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又生恐被杨玉凤看出。 因此,她答不出金白羽的话,点地拧腰作势而起。 苏玉蟾吟吟一笑道:“金白羽!你妹妹怕是生你的气了!” 口中说着,也不等金白羽回答,紧追着白冷秋的去向,衔尾而去。 “妹……” 金白羽躺在地上,敞着胸膛手按神珠,怎能拦得住二位姑娘,只楞愣的道:“生气!生我的什么气呢?” 杨玉凤一心觉着白冷秋是金韵心,当然更想不到兄妹之间会对自己有所误会了。 她苦苦一笑反而道:“自己妹妹嘛!免不了要在哥哥面前斗斗气!” 说着,双手又分开金白羽的胸衣,瞧了瞧密陀神珠道:“神珠颜色已呈淡红,证明你体内的毒气已尽!” 金白羽道:“是的,只是身子意外的觉着疲倦!” 杨玉凤不住的点头道:“你中毒的时间太久,一时没能恢复!” “太久?”金白羽茫然的道:“有多久?” 杨玉凤望了望天色道:“恐怕有两个更次,看,天都快亮了!” 金白羽沉吟了一下道:“两个更次!” “是的!”杨玉凤恨恨的道:“要不是武当派来罗嗦一阵,也不至于耽搁得这么久!” “武当派?”金白羽道:“他们要来作什么!” 杨玉凤便把天龙寺三个喇嘛追踪自己,以及白冷秋逼季如山弃剑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 第二回 金刚四绝 金白羽不由皱起眉头道:“今后又将多事了!武当派绝不会忘记弃剑之耻,天龙寺也不会对密陀神珠放手不要……”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凌雁,又道:“凌雁的功夫有没有进境?” 杨玉凤不由粉面通红,低头垂晴,讲不出话来! 金白羽心知有异,忙道:“杨姑娘!凌雁她怎么啦?” “唉!”杨玉凤未语先是一声长叹,才幽幽的道:“她!她被千面人妖掳去了!” “啊!”金白羽不由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急呼呼的问道:“千面人妖掳去了!什么时候?” 杨玉凤鸣咽着道:“前一天中午,在江岸之上!” 金白羽急道:“江岸上?你把她带出来了?” 杨玉凤点点头道:“她在家中整日念着你,早晚都吵着要找金叔叔,因此,我没奈何,只好带她到金陵来找你!” 金白羽焦急的道:“如今给丢了,怎么向她爷爷交代!” “这……” 杨玉凤几乎要哭出声来,继道:“这……这是我一时大意,下船的时候,我不该先下船……” 金白羽急道:“先下船后下船有什么关系呢?” “唉!”杨玉凤又是一声长叹道:“我们从黄冈上船,没留心那船乃是千面人妖所有,而且是他自己摇船。” 金白羽道:“你说的是千面人妖?” “是的!”杨玉凤接着道:“一路上相安无事,我也没发觉摇船的就是千面人妖,只是船到了金陵,他的花样才出来!” 金白羽道:“千面人妖要什么花样?” 杨玉凤道:“他说小船不能靠大码头,要在江岸野地里登岸!” “这!”金白羽抢着道:“这并没什么关系呀?” 杨玉凤哭丧着脸道:“到了离江岸尚有三五丈左右,千面人妖又大鼓如簧之舌,说是江岸水浅,生恐小船驶进淤泥搁浅……” 金白羽道:“这也是近情近理之事!” 杨玉凤幽幽的道:“他要我们分别向岸上跳!” 金白羽又道:“三五丈也难不了你呀!” “问题就发生了!” 杨玉凤回忆的道:“我自顾先跳上岸,用意在勘察可以立脚之处,再要凌雁跟着跳,免得落进污泥之中!” 金白羽道:“这也没错!” 杨玉凤十分后悔道:“料不到我一起势跃跳,千面人妖竟倒打一篙,把小船回头驶入江心,离岸最少有十六丈之远!” 金白羽不由一蹬脚道:“糟了!” 杨玉凤泪水下滴,嘶声道:“千面人妖报出字号,口口声声说是喜欢凌雁,要收她为衣钵传人,别无他意,那时我只好站在岸上,眼巴巴的看着小船去远!” “可恨!”金白羽道:“我们不能让凌雁走入魔道!” 杨玉凤忙道:“是呀!我们有何颜面再见她爷爷!所以我只好到金陵城来找你,走到燕子矶,鬼使神差的又碰见了天龙寺的太乙尊者……” 金白羽皱起一双剑眉道:“千面人妖现在去了何处?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杨玉凤道:“这却不难,他一定回黄山老巢,别无去处!” “好!”金白羽道:“既然有了去处,便不怕他飞上天去!” 杨玉凤幽幽的道:“千面人妖奸狡刁猾,我真担心另有花样!” 金白羽豪气干云的道:“任他如何奸猾,只怕见不到他,见到了他,谅他逃不出金某的剑下!” “金兄!” 一声冷冰冰的喊声,古长卿像幽灵一般的由芦苇中钻出来,随在他身后的,乃是四个天龙寺的红衣喇嘛。 金白羽一见,急忙揣起密陀神珠,跨步上前,冷冷一笑道:“原来是百剑盟主!” 他是个直爽性子,耿介的汉子,因此口中说着,脸上有种揶揄冷酷的意味。 古长卿拈须冷笑道:“你知道老朽为何不叫你金兄弟,而叫你金兄吗?” 金白羽淡淡的道:“这个,金某无必要去研究,兄也好,弟也好,都是你大盟主一厢情愿的!” 古长卿老脸微微一红,笑道:“老朽虽有意攀交,只是你金大侠太见外了,所以再不敢以老卖老!” 金白羽道:“不要拐弯抹角,带着四位喇嘛找到燕子矶,必定有所指教!” 古长卿不答,反而扬声一笑道:“金大侠,难怪你姓金,真是缄口金人!” 金白羽一时没会过意来,大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古长卿拈须冷笑道:“密陀神珠既然早到你的手上,竟然守口如瓶,瞒得我们好苦!” 密陀神珠是怎么到金白羽的胸内,连他本人也不知道。 但是,此时金白羽不便说出,他只有淡淡的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必要任何人知道!” 古长卿道:“只怪我这个糟老头儿多事,反而再三替你在天龙寺各尊者之前担保……” “住口!”金白羽怒道:“金某要你担的什么保?” “过河拆桥!”古长卿冷冷的道:“当初我为何要安排四大魔尊之会……” 金白羽冷笑道:“是存心要伸量我手上功夫!” 古长卿摇头冷笑,装出一副古道热肠,又遭受了无限委屈的样儿,慢条斯理的道:“唉!天晓得,我是要分散天龙寺的力量,约齐四大魔尊,也就是暗中帮助你金大侠!” “哈哈哈!”金白羽长笑道:“如此说来,我该感激你大盟主了?” 古长卿道:“施惠不图名,施恩不图报!” “古长卿!”金白羽脸色一沉,微怒道:“你的花招太多,金某不胜枚举,怪只怪你并不高明,金某没有被利用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 “好!”古长卿也寒着脸道:“算我古长卿看错了人!” 他说着,回身陪着笑脸,对四个红衣喇嘛道:“四位,密陀神珠在金白羽的身上,我百剑盟所能做的,只到此为止,讨得回,讨不回,全看你们左廊四大金刚了!” 说完,身子一撤,横跨三步,又向金白羽道:“金大侠,这四位是天龙寺左廊四大金刚,密陀神珠交出或不交出,他四位才是正主儿!” 这个老奸巨猾的风陵庄主,算是把这双方的火种给点燃起来了。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这四位比他们的首座大喇嘛如何?” 这时,天龙寺的四大金刚已并肩而出。 迅雷金刚为首,大吼声道:“这回该推拖不掉了吧!” 金白羽冷然道:“推拖什么?” “少装蒜!”暴雨金刚怒道:“把密陀神珠交出来!” “哦……”金白羽微笑道:“你说是密陀神珠!” 劲风金刚喝道:“你还不承认吗?” 急电金刚也接着吼道:“不要耍赖,洒家等已经亲眼目击了!” 金白羽拍拍腰际,朗声道:“既然你们看见了,金某也不瞒你们,喏!密陀神珠就在这里啊!” 说时又向腰际拍了两三下。 四大金刚勃然大怒,一齐喝道:“既然如此,献出宝珠,然后再评理!” 金白羽双目一寒道:“要我献出来,只怕未免太简单了!” 迅雷金刚喝道:“要怎么交出来?” 金白羽双目暴睁,射出两道寒芒似的眼神,凝视着四大金刚,口中朗声道:“有本领的自己来取!” 四大金刚闻言,不由勃然大怒。迅雷金刚霍地跳出丈余,大吼声道:“金刚四绝!” “杀!” 另外三大金刚暴雷似的喊了声“杀”,立刻散了开来。 四人,占了四方的位置,把金白羽围在核心。 迅雷金刚高声喝道:“金白羽,真的要洒家们动手吗?” 金白羽插腰岳立,毫不动容的道:“看你们有多大的道行!” “杀!” 迅雷金刚沉喝声中,已亮出一柄开山巨斧。 接着,另三个金刚也亮出了自己的兵刃……蛇形剑,铁琵琶,钢骨伞……来,依旧分踞四方,虎视眈眈。 古长卿远退三丈之外,高声道:“金刚四绝乃是藏疆的至高武学,金大侠你可要小心了!”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古长卿!如此说来,你是存心要看我金白羽的笑话,是不是?” 古长卿存心激怒金白羽,他冷冷的道:“但愿你能保得住密陀神珠!” 金白羽沉声喝道:“珠子被天龙寺夺走,你可以掀起我与天龙寺的仇恨,珠子不被夺走,天龙寺自然会找我,谁胜谁负,反正都对你有益!是吗?” 古长卿不由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这是你对我有成见!” “成见!”金白羽道:“不怕你计谋深广,只要我稳坐泰山,哼!今晚你总算露了半截狐狸尾巴!” 这时,四大金刚早已不耐。 迅雷金刚吼道:“姓金的,亮出兵刃来!” 金白羽沉声道:“亮出兵刃?” 急电金刚喝道:“亮出兵刃,要你死而无怨!” “哈哈哈哈!” 金白羽仰天一笑道:“在下的神剑一出,是不见血不还鞘,难道你们不怕吗?” “呸!”劲风金刚怒吼一声,蛇形剑挽了个斗大的剑花,吼道:“好狂的小子,死在眼前……” “大胆!”金白羽被他一言激怒,肩头略动,蓝晶晶一片寒芒,断剑竟已出鞘,口中喝道:“神剑出鞘,准备受死!” 四大金刚怒火如焚,但听迅雷金刚喝道:“第一绝!” 喝声才起,他的人疾上三步,手中巨斧一扬,直砍金白羽的胸前。 金白羽冷净一笑,扬剑上格…… 不料,迅雷中途收招,飘花飞絮一般,突的倒退一丈有余。 紧接着,脑后生风,一柄铁骨伞夹着劲风旋转着削来。 金白羽不由一惊,回身不及,只好向左闪挪。 想不到黑影晃处,铁琵琶正好砸来,金白羽形同自己迎着撞去,双方来势都猛,哪里闪避得及。 杨玉凤不由娇呼一声:“白羽!” 四大金刚快如闪电追风,一齐抡起兵刃,全向核心扑去。 四人同时嘶喊着:“杀!” 金白羽一招落后,先机全失,此刻见四面八方劲风漫天而来,怒火被激起万丈。 他就在这等千钧一发危险万分之际,奋起神威,振臂挥剑! “铮!” 一声大响,火星四溅。 神剑虽是利器,但是铁琵琶乃是外门沉重兵刃,却未能削断,只砍上一道寸来大小的缺口。 四大金刚也不由全是一惊,攻势顿挫。 金白羽乘他们一楞之际,一式“平地青云”上射三丈有余,落在古长卿身前。 古长卿不由大惊失色,脚下后退,失声道:“金兄!你……” “哼!”金白羽冷哼一声道:“放心!我还不会对你下手!那是因为我还没找出杀你的罪状!” 古长卿铁青脸色道:“这是从何说起!这……” 四大金刚一招落空,但都觉得金白羽不过仗着神剑之力,并无特别能耐。 因此,迅雷金刚又叫道:“金刚二绝!” “杀!” 另外三大金刚应声喊杀,又已围了上来。 金白羽无暇再与古长卿分说,断剑扬处,人如一道长虹,反而向四大金刚的“四绝阵”中落去。 有了先前一招的经验,他已摸透了所谓“金刚四绝”,不过是四大金刚的连袂合击而已。 这个号称天龙寺一绝的功夫,特点是四大金刚的攻守默契,在熟能生巧之中,使人防不胜防,难以预测谁虚谁实,此外,并无惊人之处。 因此,他人在凌空,手中断剑已泛起一蓬花雨,连人带剑,宛如一个硕大无比的殒星,落在核心。 同时,他断喝一声:“少吓唬人,接剑!” 话落招出,身子一旋,扬起一团蓝光。 钢伞,巨斧,双管齐下。 金白羽长啸一声,硬迎上去。 就在此时,蛇形剑,铁琵琶左右交加,形同风雷双双砸刺。 金白羽挥剑去抵伞斧,乃是虚招。 但见他青影一晃,避过琵琶,雷吼一声:“去!” 电光石的一转,蓝晶晶的神剑,直削蛇形剑。 迅雷金刚在这“第二绝”中,乃是担任实攻的角色。 因此,剑势直探长刺:心存伤人,毫无后撤的打算。 他眼见金白羽的断剑削来,大喊一声:“不好!” 喝声之中,抽身撤剑…… 哪里来得及,但听! 咻…… 一道银光冲天而起,上射五七丈左右。 四大金刚全是一楞。 劲风金刚手中蛇形剑只剩下了三分之一连剑柄握在手中,呆在当场。 金白羽一招得手,冷笑声中,身形动处,人已欺到迅雷金刚身前,断剑一晃,寒气逼人。 迅雷金刚惊呼一声挥斧…… “住手!”金白羽一剑虚晃,左手由剑光之中疾的一抓,竟搭在迅雷金刚的腕脉之上。 “着!” 迅雷金刚觉着半身发麻,开山巨斧落地。 就在他尚未会过意来的刹那之际,金白羽断剑一晃,抵上他的心窝,左手也如钢钳般捏紧他右手腕脉。 另外的三大金刚疾如鹰隼,合力前扑。 金白羽已朗声道:“谁敢动,我就毁了他!” 第三回 武林公敌 投鼠忌器,三个喇嘛全都在三尺之外停下。 一个个呆若木鸡。迅雷金刚却厉声吼道:“天龙寺的人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好啦!” 金白羽淡淡漠漠的道:“我不一定要杀你!” 迅雷金刚叫道:“你要怎么样?” 金白羽道:“我要你们立刻回转天龙寺!” “噢……为什么?” 迅雷环眼暴睁的道:“我们只要不死!当然要回天龙寺!” “嘿!嘿!”金白羽冷笑两声道:“问问你们主持,密陀神珠是怎么丢的?何时丢的?他心中有数!” 他说到这里,又挺胸朗声道:“我承认密陀神珠在我身上,一不是来自赛空空,二不是来自顾子奇,三不是得自拳剑双绝,你们天龙寺若能说出神珠的来源,我就考虑原珠送还,不然……” 迅雷道:“不然怎样!” 金白羽毫不思考的道:“武林争论,胜者为强,那就各凭真才实学,决定神珠属谁!” 迅雷咬牙切齿的道:“可以,天龙寺是势在必得!” 金白羽笑道:“我说过,凭真章实学!” 迅雷金刚既是四大金刚之首,当然要撑着些儿胆子,同时,他已觉着金白羽捏着自己的手,渐渐的卸力松开,断剑也撤了回去。 因此他朗声道:“可以!你划出道儿来好啦!” 金白羽略一思忖,朗声道:“端午节日,我们在金陵城见,较量的地点双方约定!” 迅雷金刚道:“好,一言为定!” 金白羽冷笑道:“在下是一言既出永无更改!” 迅雷金刚弯腰拾起地上的开山巨斧,弹身跃到同伴的三人身侧,恶狠狠的道:“今天佛爷们认栽!你要言而有信!” 金白羽哈哈一笑道:“你怕我不来吗?还是怕你们掌教吃不消?” 劲风金刚的兵器被毁,余怒难消,先前因为迅雷金刚的性命交关,所以只好闷在心头,此刻闻言怒冲冲的喝骂道:“小子!口出大言,也不怕风吹冻了你的大牙!” “呸!”金白羽大怒道:“釜底游魂,剑下败将,还敢开口骂人出言不逊!” 劲风金刚也怒吼道:“小子!不要狂,五月节算是你要命的时候,今晚寄下你一条狗命!” 迅雷金刚深知金白羽功力之深厚,已到神鬼莫测之地步,恨不得早走早好。 然而,自己师弟要在临行之际,放一阵“启程炮”好下台阶,也是常情,所以未加拦阻。 但是,他忽然看见金白羽手腕微震,断剑已经有些儿上抬。 再加上金白羽双目炯炯的寒芒,已隐约的露出了杀气,咄咄逼人。 他不由心中一凛,头皮发炸,忙不迭的叫道:“既已约定,我们走!” “走”字出口,人已点地矮身一跃而起。 另外三大金刚,一齐弹腰…… “且慢!”春雷乍展似的一声断吼,金白羽已双目含威,脸泛寒光,欺身横剑拦路而立。 迅雷金刚心中大震,暗喊了声:“不妙!” 但是表面上却装成镇定的道:“还有什么话说?” 金白羽侃侃言道:“金某体上天好生之德,放你们一条生路,想不到你们出言不逊,真所谓阎王要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了!” 四大金刚脸色全变,齐向后退,蓄功戒备。 金白羽道:“你们留下一人回去送信,其余三个饶不得,快,留下何人,由你们决定!” 说时,断剑横胸,面色森严,威风凛凛的气势,已够令人魂飞魄散! 迅雷金刚冷冷而笑道:“久闻青衣修罗言而有信,你自己也说你一言既出,决不更改!” 金白羽大喝道:“难道有错!” 迅雷狡猾的道:“眼前就是铁证,你先前要我们定期再决雌雄,如今又……哈哈!来,你先从我开刀好啦!” 说着,果然将手中巨斧向腰际一插,背负双手,越众而出,闭目抬首等死。 “这……” 金白羽不由一楞,反而不便骤然下手。 他略一沉吟,然后冷冷一笑道:“好!死罪既免,活罪难饶,薄施小惩,以作出言不逊者戒!” 语落,陡然鬼影千变身法展开,肩头晃处蓝荫荫的剑气如灵蛇般的,围着四大金刚绕了个一逼。 风声起处,血雨淋淋。 地上,多了四个血淋淋的耳朵。 由于断剑锋利无比,四大金刚虽然每人被削去一支耳朵,竟然没觉出疼痛。 等到金白羽的断剑收起,朗声道:“每人留下一个耳朵,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四大金刚这时才如梦初醒,每个人按着自己被削兀自流血的耳朵,咬牙切齿的一语不发。 迅雷金刚生恐事态又有变化,顾不得削耳之耻,沉声道:“寒冬喝冰水,点点在心头,走了!” 一挥手,率先起势,向芦苇深处窜去。 另外三大金刚哪敢怠慢,一阵风似的狼奔豕突尾随而去! 金白羽不屑的道:“丢尽了天龙寺的脸!” 杨玉凤喜孜孜的叫道:“痛快!痛快!要他们知道中原武林的厉害!” 不料,古长卿飘身而前,面带愁容的道:“金大侠固然杀得痛快,但却贻患无穷!” 金白羽对于古长卿,已毫无好感,闻言冷漠的道:“这是金某自己的事!” “不!”古长卿一本正经的道:“现在已不是你金大侠一个人的事了,已成为整个中原武林的事了!” 杨玉凤俏皮的道:“是不是要把中原武林联盟起来,公推你风陵庄做盟主?” 古长卿的老脸泛红,搭讪的道:“姑娘!古某并不稀罕做什么盟主!” 杨玉凤冷漠的道:“那何必开口中原武林,闭口中原武林,是要用这顶大帽子压人?” 古长卿不理会杨玉凤,却和金白羽道:“金大侠!据老朽所知,你最近得罪了不少正邪两派的武林,甚至四大魔尊的另三位,也与你结下了梁子!”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怎么?金某敢做就敢当!” 古长卿阴兮兮的道:“常言道好汉敌不了四手,英雄最怕人多,到处树敌,只怕一旦发生事端就群起而攻……” 金白羽不悦道:“金某是来者不拒!” 说完,对杨玉凤道:“天色大明,咱们找九子白魔要人去!” 杨玉凤对着古长卿一撇嘴道:“大盟主!少替别人劳心,百剑盟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古长卿道:“金大侠,老朽言尽于此,要是武林中正邪两派都起了公愤,天下虽大,只怕也没有你存身之所!”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大盟主是不是要在下加入你的百剑盟?” 古长卿欣然而喜道:“若能加入本盟,一切由本盟出面,最少正派人不愿与本盟做对,邪派人不敢对本盟为仇!至于九大门派与其余三大魔尊,也可由古某出面做鲁仲连,息事宁人!” 金白羽失声一笑道:“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半晌才道:“可惜在下与你古大盟主道不同,不能与谋!” 古长卿脸上变色道:“金大侠!你可别后悔!” 金白羽沉声道:“金某做事,从不后悔!” “好!”古长卿一退七尺,朗声道:“走着瞧!” “呸!”杨玉凤啐了一声道:“大不了你挑起一场仇恨,怕你姓古的吗?” 金白羽也怒道:“金某就等着瞧你翻云覆雨的奸计!” 古长卿一声不响,猛的折身起势,向江岸掠去,身法之快,俨然一代高手。 杨玉凤不由道:“这老儿鬼计多端,此去必然要兴风作浪!” 金白羽道:“哼!总有一天,他要犯在我的手里!” 杨玉凤见晨曦微上,江雾茫茫,静静悄悄的四下无人,不由含羞道:“不要提他,还是谈谈我们的事!” 金白羽已举步向迎江寺走去,闻言脚下一停道:“我们的事?我们的什么事?” 杨玉凤娇羞不胜,低垂粉颈,柔声道:“我……我……” 金白羽见他欲语无从,嚅嚅嗫嗫的,不由道:“杨姑娘!有话尽管说!” “这……”杨玉凤略一迟疑,终于道:“我两次背着你,抱着你,如今……又被你妹妹看到,我一个女儿家……女儿……” “这!”金白羽也不由一阵脸红。 他对杨玉凤的两次相救之举,心中是十分感激,但是,可从来没想到过儿女私情。 因此,他只道:“姑娘两次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不料,杨玉凤鼓着小嘴,粉面通红道:“谁要你感激来着!” 金白羽楞楞的道:“那么姑娘要……要我怎样!” 杨玉凤急得面红耳赤,低声道:“我……我要你……” “哦!”金白羽见她欲言又止,探手在怀内摸出了闪光发亮的密陀神珠,递向杨玉凤道:“姑娘!这颗神珠,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谁知,杨玉凤一扭腰,像生气的撒娇道:“啐!谁要你的什么神珠!” 金白羽莫名其妙的愕然道:“姑娘要我怎样报答呢?” 杨玉凤咬着下唇,一双凤眼斜斜的睇过来,露出了无限柔情,半晌,才挣出一句话道:“我要你从心底里说一句话!” 金白羽糊涂的道:“一句话?一句什么话?” 杨玉凤一跺脚道:“你这个人!你……” 她一言未了,突然扑身倒向金白羽怀里,整个脸庞埋在金白羽的结实胸膛里。 这突然而发的动作,使金白羽无从躲避。 金白羽从未想到过儿女私情,但是,他却是一个最富情感的人。 现在是第一次与异性肌肤相亲。 他觉得杨玉凤软绵绵的身子,扑在自己身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热流,隔着青衫透过来,整个身子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不但听得出杨玉凤急促的呼吸之声,也仿佛听得出自己的心在加速的跳着。 杨玉凤被晨风吹起的一缕细发,在他下巴上撩来撩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金白羽的一双手,不由自己的按在杨玉凤的腰际。 这是人类的本能,是必然的反应。 片刻…… “噗!” 一只水鸟,破空而起,飞向江心。 金白羽不由一凛。 但是,他并没有推开伏在自己胸前的杨玉凤,只是口中道:“杨姑娘!你……你……你要我说什么嘛?” 杨玉凤嘤嘤的道:“你……我……我要你……要你说……” 金白羽道:“说什么呀?” 杨玉凤忽然一抬头,双目之中射出一丝异样的期待光芒,凝视着金白羽的脸,细声的道:“说你……说你爱不爱我!” 她话没说完,一张脸桃花似的飞红,又很快的把头低了下去,粉面贴在金白羽的胸前,一动也不动。 金白羽压根都没想到这一层,因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左首山石背后冷冷一笑,阴沉沉的传话声:“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 金白羽悚然而惊,推开杨玉凤,回首望去。 但见,九子白魔缓步由大石堆定出,一脸的阴笑,满面的奸邪! 杨玉凤羞得粉面娇红,双目不敢仰视。 九子白魔在一丈开外收步停身,冲着金白羽道:“中了老夫的白骨无情掌而不死的,只怕你金白羽是第一人!” 金白羽也含怒冷笑道:“在下不死,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九子白魔道:“你既不死,算你命大,老夫也就饶了你!” “呸!”金白羽更怒道:“你饶我?哼!哼!你知道我金白羽饶不饶你?” 九子白魔阴沉沉的道:“你不饶我?哈哈哈……” 一阵狂笑,如同鬼哭神嚎,狼噑猿啼,震得林木萧萧芦花摇曳! 杨玉凤娇声叱道:“鬼哭神嚎的笑什么?” 九子白魔不理会杨玉凤,又向金白羽奸狡的一笑道:“你要找我算账,先得把陆老婆子与她的女儿救出去,再说,还有你手下的那个谷之阳!” 金白羽震臂一挥喝道:“金某就是为此而来!” 九子白魔一味油腔滑调的道:“要我放了他们?” 金白羽厉声道:“非放他们不可!” 九子白魔毫不动怒,阴恻恻的道:“这并不难!” 金白羽道:“既然如此,立刻放他们,金某不为已甚!放你一马!” “不过……”九子白魔面带奸笑,慢吞吞的道:“也不是那么容易,总得有一个交换的条件!” 金白羽沉声道:“条件?什么条件?” 不料,九子白魔十分狡猾的道:“除非用你身上那粒密陀神珠来换!不然的话……还得另说另讲!” 金白羽闻言,不由勃然大怒道:“做梦!” 九子白魔并不发火,只是阴兮兮的道:“老夫决不是做梦,你不妨考虑一下,是密陀神珠要紧,还是十一条人命要紧!” 金白羽喝道:“谅你也不敢动他们一根毫毛!” “哈哈哈哈!”九子白魔狂笑一阵道:“目前,我不会动他们一根毫毛,可是……” 他阴森森的脸色一变,突然提高了嗓门道:“你要是舍不得密陀神珠,那时老夫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金白羽喝道:“你要怎样!” 九子白魔咬着牙道:“我把他们一个个施上白骨无情,叫他们慢慢地,慢慢的化成浓血而死了!” 这个老魔说话的神情凄厉,令人听来毛骨悚然,通身发麻。 接着,他又得意的道:“你一定相信老夫我说得出,办得到!” 金白羽怒不可遏,腾身一扑,口中喝道:“我先毁了你这老魔崽子!” “没那么容易!” 九子白魔早已预防在先,他见金白羽肩头微动,抢先横跨丈余,落在一块大石之上,又冷冷冰冰的道:“金白羽!你计算计算,老夫等你回答!” 金白羽满腔怒火,哪里耐得下,大吼声道:“少废话!” 口中喝着,人如附骨之蛆,二次向九子白魔扑去。 第四回 白骨九妖 以功力来论,九子白魔自然及不得金白羽鬼影千变的身法。 然而,这老魔头胸有成竹,闪躲腾挪,还是绰有余裕。 因此,他早已见机,斜地里又已射到两丈之外。 金白羽五内如焚,怒火益炽,雷吼一声:“哪里走!” 人如一道青虹,尾随而去。 九子白魔不停的跳跃奔逃。 金白羽一个劲的追踪。 两人如流星赶月,一前一后,三五个起落,又已到了迎江寺前。 九子白魔到了寺门之前,挺身站在台阶之上,高声喝道:“金白羽!老夫并不是怕你!就是引你到这里来看一看!” 说完,捏嘴发出了声凄厉欲绝的怪啸。 吱呀一声,迎江寺的山门大开…… “请看!” “哦!”金白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也向后退了半步,张口结舌,顾不得再追九子白魔了。 但见隔着一道院落的迎江寺正殿之中,一幕令人不忍卒睹的景色,使金白羽不寒而栗。 原来,陆夫人被绑在一尊大佛右面的天将脚下。 左面,绑着的是谷之阳。 他也是双目失神,没有往日的神采,变成奄奄一息的样儿。 九凤姐妹,捆成一团,胡乱堆在香案之前,绳索的一端系在一人多高的生铁香鼎脚上。 白骨九妖各持一把亮亮的软刀,刀尖都指在陆夫人与谷之阳的死穴之上。 九子白魔得意的道:“只要你金白羽踏上石阶一步,九把小犬手中的刀,全都刺进他们的身上!” 金白羽不由踟蹰一下。 九子白魔又道:“老夫我说得出,做得到,你千万不要冒险,到时我也许伤在你的断剑之下,可是……他们……哈哈哈……” 他单手一摊,指着大殿上毫无还手之力的陆夫人与谷之阳,狂笑不已,得意至极! 金白羽真是要气炸了肺! 他料定,凭自己的一身功力,要使九子白魔血染当场,是易如反掌。 但是,大殿内的十一条人命,的确是操在白骨九妖之手。 而且,九子白魔乃是心黑手辣的魔头,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万一在自己腾身进击之际,九子白魔一声令下,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这时,九子白魔又继续的道:“你不妨想一想!是要救人还是要密陀神珠!” 金白羽不由道:“你是专门以毒害人的,要那解毒的密陀神珠有何用场?” “问得好!”九子白魔道:“我的毒,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解,因此,老夫堪称天下第一毒……” 金白羽道:“我问你要密陀神珠则甚!” 九子白魔咬牙切齿道:“因为神珠是老夫施毒的克星!” “哦!”金白羽怅然道:“你是想天下找不出解去你白骨无情毒气的法宝?” “对!”九子白魔道:“假如你没有密陀神珠,眼前还有你的命吗?你还敢要胁老夫吗?” 金白羽真被他逼得又急又气。 然而,眼前,除了将密陀神珠交出来外,几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试想,密陀神珠乃武林重宝,金白羽怎能拱手送到魔道的手里呢? 况且,为了密陀神珠,自己已与天龙寺势不两立,结为仇敌,一旦送与九子白魔,放下神珠的珍贵不说,岂不被天下武林耻笑。 想着,不由探手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神珠,一时犹疑不决。 九子白魔插腰拦门而立,催促道:“大丈夫爽爽快快,何必如此!” 金白羽怒道:“呸!你这种行径,算什么大丈夫!” 九子白魔道:“老夫我就是公平交易!” 金白羽道:“笑话,如是公平交易,你就该与在下较量,若能胜我一招半式,情愿奉上怀内的神珠!” “哈哈哈哈!”九子白魔仰天大笑道:“那又何必!这不是很好吗?” 说着狂态尽露,得意万分! 金白羽已是不耐,他想:“眼前除了把神珠交出来之外,看来没有第二个办法的了……” “权衡轻重,还是救谷之阳等的性命要紧……” “密陀神珠暂时交出,救出众人之后,再作打算……” “凭自己的功力要抢回神珠……” “白骨无情毒气全靠密陀神珠方解,万一交出神珠,九子白魔突然翻脸,故技重施,放出白骨无情毒气……” 这是可能的,因为黑道中人是不讲什么道义的。 想念至此,口中不觉道:“九子白魔!我若将神珠交出,你会放了他们十一人吗?” 九子白魔大喜道:“老夫从来不打诳语!” 金白羽道:“你可以先放他们吗?” 九子白魔摇头摆手道:“这办不到!” 金白羽道:“你不相信我?” 九子白魔也笑道:“因为你并不相信我!” “好!”金白羽终于下决心,他不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而吝惜一颗神珠。 因此,朗声道:“在下决定用密陀神珠换他们十一人的生命!” 九子白魔大喜若狂道:“既然如此,把神珠放在地上,你的人退出五丈之外!” 金白羽道:“为什么?” 九子白魔并不回答,只道:“等老夫捡起地上的神珠,就命小儿阵割断绳索放人,以免两下疑惑!” 金白羽道:“你要是不放呢?” 九子白魔指天誓日道:“死在妇人剑下!” “好!”金白羽道:“金某相信你!” 金白羽口中说着,真的把手中的密陀神珠慎重的放在地上。 然后,自己也倒退三丈左右,朗声道:“李心!你可以取去了!” “九子白魔”李心冷笑道:“以你的功力,三丈左右如在咫尺,还请你再退两丈,老夫才放心!” 金白羽又好气,又好笑,不由道:“胆子太小了,金某既决定给你,就不会出乎尔反尔!” 他口中虽然说着,脚下不由向后又退了丈许,正是杨玉凤立身之处。 杨玉凤低声道:“这老魔头会不会再玩花样?” 金白羽道:“说不定,留心他的动作。” 这时,九子白魔笑吟吟的步下台阶,向放着密陀神珠之处走去。 他一面缓步前欺,一双白光碌碌的眼神,却凝视在金白羽的脸上。 金白羽道:“放心,在下言而有信,只看你存心如何!” 九子白魔道:“老夫不是少名无姓的人,不会在小辈面前失信丢人现眼!” 口中说着,突的一个箭步前射丈余,探手抓起地上的密陀神珠! 金白羽一见,也起势向前,大喝道:“现在该放人了吧!” “会的!”九子白魔冷冷一笑,真的向大殿之内高声喝道:“割去捆绑的绳索,放了他们!” 果然,白骨九妖各扬手中刀,纷纷割断了捆绑谷之阳等人的绳索。 奇怪的是,谷之阳等十一人的绳索虽被割断,但人却像先前一样,软绵绵的躺在地上。 杨玉凤一见,不由惊呼道:“糟了!他们是中了毒!” 这时,九子白魔已向白骨九妖招呼道:“孩子们!走!” 金白羽不由勃然而怒,游身一飘,大喝道:“慢点儿!” 九子白魔阴沉沉的一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金白羽咆哮如雷,指着大殿上的众人道:“他们的人!” “人?”九子白魔装神做鬼的道:“老夫不是已斩断绳索,放了他们吗?” “呸!”金白羽怒不可遏的道:“可是……他们……他们……” 他是怒火如焚,一时为之气结。 杨玉凤抢着道:“他们分明被你们下了毒!” “哦!”九子白魔道:“这是免不掉的,本门的毒不放出,谷之阳他们会束手被擒不成!” 杨玉凤娇叱道:“现在你应该替他们解毒!” 九子白魔不疾不徐的摇摇头道:“凭什么?” 金白羽抢喝着道:“凭你适才与我们约定!” “约定!”九子白魔脸色一寒道:“约定什么?” 金白羽道:“我用密陀神珠换他十一人的性命!” 九于白魔狡猾的道:“是呀!他们十一人都活生生的在这儿!” 金白羽道:“可是他们中了毒!” 九子白魔也不否认道:“对!中了本门的白骨无情毒气!” 金白羽理直气壮的喝道:“那你最少要留下解药来!” 九于白魔道:“为什么?” 金白羽沉声道:“我用密陀神珠换的是人,并不是换他们十一个中了你独门毒气的人!” 不料,九子白魔得意的一笑道:“在我们约定之时,可惜并未提到中毒不中毒,更没提到解药的事了!哈哈!” 金白羽怒火上冒,大吼道:“李心!你老魔崽子找死!” 他怒火难耐,吼叫声中,探手抽出断剑。 九子白魔一见,双手一分,指挥白骨九妖,连同自己霍地退出五丈,也翻脸喝道:“金白羽!你要怎的!” 金白羽道:“我要你父子全给我留下来!” 九子白魔净净一笑道:“你办得到吗?” 金白羽沉声扬剑道:“有我手中的神剑代劳,谁也别想走!” 谁知九子白魔也厉声道:“不要忘了老夫的白骨无情毒气!” 金白羽不由心头一震。 因为,白骨无情毒气的厉害,自己曾经身受,若不是杨玉凤及时送来了密陀神珠,自己此刻的尸骨,也已化成浓。 现在,密陀神珠已入“九子白魔”李心之手,万一他再施故技,施放白骨无情剧毒…… 想着,不由既气又恼,又恨又急。 九子白魔焉能看不出金白羽的心事。 他淡淡一笑,阴森森的道:“金白羽,你想清楚没有,还是彼此不翻脸的好,若是翻了脸,老夫除了施用独门功夫之外,可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金白羽喝道:“好一个言而无信的老匹夫!” 九子白魔道:“不是老夫言而无信,只怪当初未曾说明。” 只气得金白羽脸色铁青,通身发抖。 杨玉凤一见,娇叱声道:“姑娘先不饶你!” 她口中说着,手中长剑化成一道白虹,展开杨家剑法,硬向九子白魔扑去。 气极出手,但见剑气如虹,寒光闪闪,唰唰声里,一连九剑,有攻无守。 九子白魔冷冷一笑道:“丫头!找死!” 口中说着,但见他双掌横划急扬,掌心中泛起两道灰光,隐隐里有两股白烟袅袅而出,双双绕向杨玉凤的面门。 金白羽不由大急道:“杨姑娘!快退!白骨……” 杨玉凤忙不迭地撤身后退,幸未被白骨掌击中。 九子白魔的双掌疾收,冷冷一笑道:“这是你自己找死!三个时辰之后,你与他们十一人手牵手到阎罗王那儿报到吧!” 金白羽怒火如焚,沉声喝道:“老魔崽子,你太心狠手辣了!” 九子白魔阴沉沉的道:“怎怪得老夫心狠手辣,只怪她自己多管闲事!” 说完,他双袖一拂,拱手道:“金大侠!没事了吧?咱们后会有期!” 金白羽不由大急道:“且慢!” 第五回 纯阳魔指 九子白魔故作惊疑的道:“怎么?金大侠还有什么指教吗?” 金白羽大怒道:“现放着十二个身负剧毒的人,你就这样走得了吗?” 九子白魔有恃无恐的道:“你打算如何呢?” 金白羽双目之中精光陡射,脸上威风凛凛,雷吼一声道:“打算把你们全给留下!” 怒吼声中,断剑竟已出鞘。 蓝晶晶一派寒光耀目生辉,映着初升的旭日,使人不敢仰视。 九子白魔心中不由一震。 然而,他早已暗运毒功,打算故技重施,有恃无恐的阴森而笑道:“要想留下老夫父子,先得吃得老夫这双掌中的白骨无情毒气,金大侠!你该是过来人呀!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那份得意的狂傲,简直不可一世。 金白羽何曾受过这等当面的威胁! 他勃然大怒,震腕举剑,大喝道:“老魔崽子!看剑!” 九子白魔忙不迭急退七尺,双掌一振,一连发出三招九掌,厉喝声道:“你也接老夫一掌!” 就在他第九掌初发之际,两蓬浮云似的白烟,袅袅绕绕,直扑金白羽面门。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黔驴技穷!算你瞎了你的眼!” 口中说着,神剑疾如风雨,冲着白骨毒气,一往无前,若无其事。 九子白魔并不知道金白羽身上已有了专避百毒的密陀神珠。 在他意料之中,白骨无情毒气所发之处,金白羽少不得应声而倒。因此,丝毫没有闪躲退让的打算。 如今,他一见自己所发的毒气,虽然都扑上金白羽的面门,但却形同泥牛入海,半点没发生作用,怎不使他大吃一惊,发起楞来呢? 就在他一楞之际,眼前寒风飒飒,蓝芒一片,剑气透骨生寒,眼看断剑的劲风已袭到:“老魔头,你吃亏了,给你的密陀神珠是假的。” 九子白魔惊呼一声,滚身翻跃出去。 喝声中,但见金白羽的断剑已自收起,双手各并二指,人如旋风,鬼影千变身法展处,只听—— “哎!哎!”“哟!哟!” 连声惊叫之中,白骨九妖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一个个张口结舌,如同九个木头人,呆立在当场,敢情是被震住了大穴。 九子白魔大惊失色,一扑而前,厉吼道:“金白羽!老夫与你拚了!” 金白羽弹身疾退,让出丈外,冷冷一笑道:“放心!我没打算要他们九条小命!” 九子白魔一见金白羽退走,心中稍定,震掌拍向离他最近的小妖后脑。敢情他是要为儿子解穴活血! 谁知,一连拍了四五个,但半点效用也没有。白骨九妖个个依旧如泥塑木雕,舞手抬足的“定”在当地! 金白羽冷冷而笑道:“李心!凭你那点微末道行,还想替你儿子解穴活血!那是梦想!” 以九子白魔的功力来说,可算是黑道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一般解穴点窍,还难不倒他。 无奈何,金白羽所施的手法与众不同,所以他也只好红着脸发呆了。 杨玉凤不由大乐,拍着一双手笑道:“有趣!有意思!这叫“九妖发呆,老魔丢脸”!” 九子白魔是又气又急,又怒又恼,戟指着金白羽,吼叫如雷道:“金白羽!你用的是什么恶毒手法!” 金白羽不由噗嗤一笑道:“李心!你想学这一手吗?” 九子白魔挣红了脸道:“邪门歪道!老夫不屑!” 金白羽剑眉上提道:“好一个邪门歪道!居然出于你的口中,令人啼笑皆非!” 杨玉凤鼻孔嗤了一声道:“呸!自己一身毛,偏说别人是妖怪!” 九子白魔怒道:“杨玉凤!你爹也不敢对老夫放肆!” 杨玉凤不齿的道:“我爹可惜没看到你那一招懒驴打滚!” 这句话把个九子白魔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恼羞成怒,跃身疾扑,形同疯虎,意存拚命。 金白羽肩头微动,拦上前去,冷森森的道:“怎么!不要你九个儿子的小命了?” 九子白魔一楞,咆哮道:“你打算怎样!” “哈哈哈哈!”金白羽朗声一笑道:“李心!我今天教你一招,也算让你长一长见识!不枉见到我青衣修罗一面!” 九子白魔发楞道:“什么意思!” 金白羽一指泥菩萨似的白骨九妖道:“你听说“纯阳魔指”没有?” “啊!”九子白魔到抽一口冷气,脚下不由自主的连退三步,口中失声道:“纯——阳——魔——指!” 金白羽淡然道:“不错!” 九子白魔道:“羽书上的绝学!” 金白羽微笑道:“算你还有些儿见识!” 九子白魔更加吃惊道:“纯阳魔指,对时必死!” 金白羽道:“对!只要一个时辰!你这九个宝贝儿子的命,便不做妖,要做鬼了!” 九子白魔咬着牙道:“怎样解法!你……” 金白羽紧接着道:“只要你交出陆夫人母女,还有谷之阳!你这九个小妖的命就可以得救!” “这……”九子白魔犹豫一霎道:“纯阳魔指无人能解……” “呸!”杨玉凤啐了声道:“废话!能施就能解!” “这……”九子白魔又是一顿,他双目望着金白羽道:“你……你能解?” “多此一问!”金白羽道:“在下既能放就能收!” “这……”九子白魔一连三个“这”字,都是半信半疑犹疑不决,不由道: “羽书所载纯阳魔指,传闻只有施为,没有解法!” 金白羽不由道:“如此说你是看过羽书了!” 九子白魔哦然道:“我……我哪儿有这份福气?” 金白羽道:“既然没见过,你为何信口胡言?” 九子白魔道:“因为当年飞云道长只有施用,没有解过,他在玄天观一连点了七十二盟的七十二个高手,没救回一个人!” 杨玉凤不由道:“那是因为七十二盟人人恶贯满盈,个个罪该万死之故!” 金白羽笑道:“对的!飞云前辈当年指下虚点,不放一个恶人,也不枉点一个好人!” 九子白魔道:“如此说阁下你会点会解!” 金白羽沉声道:“你尽管东扯西拉,不怕到了一个时辰!” “哦!”九子白魔忙道:“哦!如此!我照办!放出陆夫人母女。” 杨玉凤娇叱道:“还有谷之阳!” 九子白魔忙道:“当然!当然!我还保证送他们每人一粒解药,解去毒气!” 金白羽冷冷的道:“用不着!” 杨玉凤接着道:“你那点鬼书符,现在难不倒人了!” 九子白魔不由面红过耳,一折身走进迎江寺大殿,口中大声道:“陆氏母女与谷之阳在此,请……” 没等他的话落音,金白羽已朗声道:“李心!瞧着!我这里是怎样解去你九个小妖的纯阳魔指!” 口中说着,但见他左右齐施,鬼影千变的身法展处,双手各出二指,雨点一般的向白骨九妖每人眉心快如电光石火一样点去。 白骨九妖如同大梦初醒,每人莫名其妙的揉揉眼睛,四下呆望。 他们一楞之后,各抡兵刃,又待向杨玉凤、金白羽二人扑去! “住手!”九子白魔大喝一声,挥手道:“今天认栽!走!” 喝声中起势就待离去…… “且慢!”杨玉凤长剑一扬,拦住去路。 九子白魔一愕道:“还要怎的!” 杨玉凤娇叱道:“等陆夫人等苏醒之后,再走不迟!” 金白羽也道:“他们若有人差池,我就要你父子十人偿命!” 九子白魔虽然一百个不愿意,然而他为金白羽的“羽书”绝功所慑,只好无可奈何的道:“怕老夫另外做了手脚!” 金白羽道:“谅你也不敢!” 他说着,顺手在怀内取出了密陀神珠,交给了杨玉凤又道:“杨姑娘!我看着他们你去解了他们的毒!” “好!”杨玉凤应了一声,接过了神珠,首先到了陆夫人身前,将神珠塞进陆夫人的口中。 口口口 片刻—— 陆夫人的脸色由惨白变成金黄,由黄转红。 终于,她倏然而醒,微睁双目,软软的道:“我……我……” 杨玉凤已接过由陆夫人口中溜出的神珠,朗声道:“你中了白骨无情毒气!” 陆夫人一震,扫眼四射,已发现了九子白魔与金白羽都在场。 她向金白羽点了个头,抓过地上的长剑,怒喝了一声道:“九子白魔你好狠……” 大有要与“九子白魔”李心一拚之势。 金白羽忙道:“夫人!先救你的各位女公子要紧!” 陆夫人此刻才发觉地上躺着的九个女儿,个个都如僵尸一般。 她不由悲从中来,滴泪如雨。 杨玉凤一面将密陀神珠放在最近一凤的鼻息之间,一面道:“夫人!不要悲戚!九个小姐的毒不算什么一回事,看!这位已醒过来了。” 果然,一凤已渐渐苏醒。 陆夫人母子连心,她才帮助逐一扶起躺在地上的女儿们,由杨玉凤逐一的用神珠解毒。 足有盏茶时分。 卢门九凤才都醒了过来。 最后,才轮到谷之阳。 谷之阳醒来之后,一跃而起,他探手一抓,抖直了长剑,不由怒容满面,大声道:“杨姑娘!多谢相救,九子白魔哩!” 杨玉凤一指大殿之外道:“罗!在那儿等候逃命呢?” 不料,谷之阳厉声道:“他逃得脱吗?” 话未落音,谷之阳的人已一射穿出大殿,手中长剑如一道银虹,游身已到了白骨九妖身前,厉喝如雷道:“魔崽子!拿命来!” 话到,剑势已成。 白骨九妖全然没防到,因为谷之阳的身法在急怒交加之下,太快了。 但听克喀嚓声中,惨呼暴起。 白骨九妖已有四个人倒毙在血泊之中。 金白羽也没有料到谷之阳这等快捷,欲拦不及。 谷之阳出手剑劈九妖中的四人,怒气并未稍减,人剑不分,凌厉绵绵出手之下,另外九妖的五人,也已身首异处。 九子白魔一见,不由怒冲斗牛,抽剑扬掌…… 谷之阳哪容他运功出招,口中暴吼声道:“老贼纳命!” 一式长虹贯日,连人带剑,化成一道寒芒,虚空中电射而前。 可怜,九子白魔一代魔头,连毒功尚未运聚,掌势初起末发,已大吼一声! “啊!” 谷之阳的长剑已穿胸而过,足足由背后露出尺来长的大半截剑。 瀑布似的血雨,喷出胸膛,溅了谷之阳一脸。 金白羽一见,不由皱眉道:“之阳!我……我已饶过他们!” 谷之阳抽剑踢尸!弹身回到金白羽身前,低头垂手道:“这等魔头死有余辜,何必饶他!” 陆夫人也凑上来道:“对!谷少侠说得对,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们的血才痛快!” 金白羽只好苦笑道:“算了!也算他们命该如此!” 说完,沉吟了片刻又道:“之阳!你先回金陵!” 谷之阳肃容低声道:“谷主!你……” 金白羽忙使眼色,止住了谷之阳的话,一面用传音入密功夫,对谷之阳道:“谷主之称免了,何必引起江湖注意,掀起轩然大波!” 说完,又用普通声音道:“若是我猜得不错,金陵城内少不得要动干戈,请谷兄莫离金陵,坐镇打探!” 谷之阳问道:“谷……谷某遵命,你……你到哪儿去?” 金白羽道:“我有事要去一趟黄山,找千面人妖!” “哦!”谷之阳一皱眉道:“千面人妖功力盖世,不下于四大魔尊,可否容……容小弟随行!” “不用!”金白羽道:“金陵城的事更要紧!” 谷之阳道:“几天可回?” “这……”金白羽爽朗的道:“多则五天,少者三日,一定回来!” 谷之阳道:“遵命!” 他的话音才落,拱手一礼,人已穿出迎江寺,向金陵奔去。 金白羽又含笑道:“陆夫人!在下有一个胆大的建议,不知是当说不当说!” 陆夫人忙道:“哪里话来,我母子多亏你金大侠……” 金白羽忙摇手道:“同为武林一派,客套尚祈免除!” 陆夫人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金大侠有话请讲吧!” 金白羽道:“离金陵不远,有一长春谷,夫人该知道!” 陵夫人笑道:“幼随先父,长归外子,都是奔波江湖,记忆中依稀是一荒谷!” 金白羽一笑道:“此时不荒了!” “哦!”陆夫人也微微一笑道:“沧海桑田,也许变了!” 金白羽道:“变了,变得像避秦的桃花源,修心养性的蓬莱仙境,夫人旧地重游,也许大感惊异!” “旧地重游!”陆夫人不解道:“难道少侠有所差遣?” “差遣不敢当!”金白羽诚挚的道:“武林山雨欲来,金陵城必定是江湖上的一座大火药库,一定有爆炸的一天!” 陆夫人颔首道:“妾身也有这个预感!” 金白羽道:“长春谷现在住着一位异人……” “异人?” “异人?” 杨玉凤与陆夫人不约而同的齐声惊讶! “是的!”金白羽道:“这位异人而且还是一位女的!” “女的?”杨玉凤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含笑的金白羽,急欲要听下文! 陆夫人偏头一想道:“女性异人在家母九凤令主之前,只有听说过有一位长春岛主……” “对!”金白羽紧接着道:“正是她!” 杨玉凤不由精神大振道:“若是她,可真是近五十年来一位武林宗师,江湖的异人!” 陆夫人疑惑的道:“长春岛主久居长春岛,而且三十年又无音讯,怎会到长春谷?” 金白羽道:“这一点,我无法回答,但是,我却亲自见过他,在长春谷见的!” 杨玉凤粉面一阵忧虑,十分关心,而又将信将疑的低声道:“你……你真见过了长春岛主?” 金白羽认真的道:“姑娘以为在下言有末实?” “不!不!”杨玉凤忙不迭的道:“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只是……” 她欲言又止,一双凤目不住的打转,在金白羽的脸上瞄来瞧去。 金白羽苦笑一下道:“姑娘有话请讲!陆夫人也不是外人!” 杨玉凤不由粉面通红,嚅嗫了一阵道:“只因为……因为你……你的功夫与长春岛……恐怕……恐怕不一定能水乳交融……所以……所以我觉得有些儿奇怪!” 陆夫人也带笑道:“杨姑娘说的对,据妾身不正确的看法,金大侠的身手,与这份绝世武功,乃是出于传言中的太阳谷!” 她二人都十分婉转,十分谦虚的带笑而言。 金白羽闻言不由笑道:“二位猜的不错,我也不便相瞒,金某的这点微末技业,正是来自太阳谷!” “这……” “这就对了!” 杨玉凤与陆夫人两人不先不后的含笑应声。 金白羽见她二人一脸笑容,满面疑云,不由突然大悟道:“哦!你们说是太阳谷与长春岛势同水火,武功方面各不相容,江湖上一山不能藏二虎?” 杨玉凤不由道:“我未能恭逢其盛,当日的情形不太明了!” 陆夫人接着道:“据家母见告,的确是如此!” 第六回 千面人妖 杨玉凤道:“所以,长春岛主既与你相见,断然没有不发生争执之理!” “哈哈哈哈!”金白羽仰天一笑道:“两位说的不错!” 陆夫人抢着道:“见过高下了?” 长春岛与太阳谷乃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帮派,远超过中原九大门派,四大魔尊,九大黑道的门户,而且武功是高深莫测的两派。 会武的人,谁都想知道这两大帮派相会的结果。 因此,杨玉凤急呼呼的道:“是你征服了长春岛主?” 金白羽不由连连摇头道:“怎么会呢?长春岛主不但功力奇高,而且,论班辈她还在我之上……” 杨玉凤泄水的道:“那……那你是输给了她?” 金白羽笑道:“也没有。” 陆夫人年纪稍长,世故许多,她微微一笑,旁敲侧击的道:“若是你们两派携手合作,也是武林中的一大喜讯,难得的大组合!任何风雨,也就不怕了!”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合作虽有可能,但街未到成熟的时候!” 杨玉凤不由凤眼一斜,鼓起小嘴撒娇的道:“到底怎么了嘛,光是卖关子,真是急死人了,专门教人瞎猜!” “呵!”金白羽微微一笑道:“巧的是在下既与岛主见过,也还投机,加上舍妹韵心又列为长春岛的门下,话,总该是好说的!” “哦!”杨玉凤做下一个鬼脸,伸伸舌头道:“原来我见到的令妹,是长春岛的传人,幸而我没冒昧与她动手,不然,包管我灰头土脸!” 金白羽被她逗乐了,笑道:“不一定!舍妹傲慢些儿,却是事实!” 陆夫人道:“继承长春岛的衣钵,够骄傲的资格!” 金白羽正色道:“言归正传,在下想请陆夫人率同九位千金,暂到长春谷小住……” “这……”陆夫人不由一阵犹疑的道:“恐怕长春岛一门一派,乃是鼎鼎大名的泰山北斗,不会容我母女居留吧!” “放心!”金白羽忙道:“外界传言长春岛横傲无伦,也说太阳谷冷酷无情,其实,都是传言失实,绝对不可靠的揣臆之词,与事实大相迳庭!” 杨玉凤道:“江湖传言本是人言人殊!” 金白羽接着道:“在下亲自住过长春谷,胸中岂无分寸?” 陆夫人含笑道:“既然如此,妾身愿意一行。” 金白羽道:“一则,九位千金可以在幽谷之中有所琢磨,二则在下还有一事拜托!” 陆夫人忙道:“拜托二字,妾身愧不敢当,金大侠若有所命,妾身愿效犬马之劳,以答相救之恩!” 金白羽侃侃言道:“太阳谷与长春岛之间,深有芥蒂,却是事实,在下前番与岛主相见,虽已有所彼此谅解,其中细节,尚无法尽情倾吐……” 陆夫人笑道:“你是要妾身去做鲁仲连?” 金白羽道:“也谈不上鲁仲连,但夫人与岛主同是女性,所能解说的事,自然比在下深进一步!” 陆夫人毫不迟疑的道:“既然如此,妾身遵命愿往一试!” 金白羽一拱手道:“若得夫人前往,实乃武林之福!” 说完,抽出随身断剑,抽下剑鞘,交给陆夫人,又含笑道:“谨以此剑鞘为记,托夫人去到长春岛,代在下致候岛主!” 陆夫人接过剑鞘,点头道:“断不辱命!这就告辞!” 说完,回首对九凤招呼道:“我们走!” “请!” 金白羽一声“请”,拱手目送陆夫人母女出了迎江寺向官塘大路奔去,才道: “杨姑娘!我们去找千面人妖!要回凌雁再赶回金陵!” 杨玉凤不由含羞的一笑道:“姑娘!姑娘!难道你真的不能叫我一声玉凤吗?” 金白羽也红着脸道:“这没有甚分别嘛!看,天都大亮了!请吧!” 晨光曦微之中。 两人展起身形穿出迎江寺,向黄山奔去。 口口口 青山,翠谷,怪石,断涧。 浮云,浅雾,淡月,疏星。 正是二更之后,三更未起的时候。 黄山的松涛竹韵声中,似有若无的破风之声,两道飞矢般的身影,流星赶月一般,向山上疾驰! 杨玉凤遥遥地指着群山深处的一点微弱的灯光,低声道:“喏!那一连串的七点火光,就是逍遥宫的七星灯,看到没有?” 金白羽应道:“不错,灯上各有一个字,连起来是“威震武林永逍遥”!” “哦!”杨玉凤不由哦了声道:“我可没你那么好的内功,眼睛像千里眼一样,怎会看出灯上的字!” 金白羽话不由衷道:“那是你客气!” 武家的视听之聪,反应之灵,全以内功修为做基础,金白羽之言,乃是惟恐伤了素性骄傲的杨玉凤的自尊之心。 但是,杨玉凤此刻在金白羽之前,是绝对没有半点骄傲之气的,有的,只是一种倾慕之心,甚而,金白羽的功力越比自己高,自己会越高兴。 一个女儿家对异性有了好感,是会收拾超全部的骄傲的。 因此,杨玉凤道:“我是正经话!” 金白羽笑道:“这些都不必管他!反正你不要太谦。” 杨玉凤道:“事实如此,我若有你这高的功力,凌雁就不会被千面人妖掳去!再说,我也不会请你跑这一赵!” 金白羽闻言道:“我们是明进还是……” “暗进!”杨玉凤抢着道:“先救人要紧,明进怕千面人妖心狠手辣,在凌雁身上动手脚,我们后悔莫及。” 金白羽点头道:“你是说我们先救出凌雁?” 杨玉凤道:“最少要先打听凌雁的下落!” “对!”两人一问一答之际,已到了逍遥宫的三丈左右,隐伏下来。 但见,好大一座宫殿式的建筑,在四围皆山的谷中,工程十分浩大。 正门前,一对石狮子威武雄壮。 迎面,一根数十丈高的旗杆,左面悬着一幌深黄绸旗,上面绣着无数的鬼脸,有哭,有笑,有怒,有愁,在忧,有喜…… 右面的刁斗下,悬着七盏气死风的纱灯,七个字正是“威震武林永逍遥”半点不错。奇怪的是不但没有明桩暗卡,而且大门虚掩,连守门轮值的人也没有。 杨玉凤道:“噫!千面人妖关防最严,等闲之人,想进黄山一步,也不容易,为何今晚……” 金白羽是艺高人胆大,又耽心凌雁的安危,不由低沉沉的道:“管不了许多,我们既来了,也恁由他摆布!” “对!”杨玉凤道:“既然如此,我们由正门进!” 金白羽道:“不错!也许正门比他处省去不少麻烦!” 说着,一式流云出岫,人如一缕轻烟,迳向大门飘去。杨玉凤也不敢怠慢,衔尾随着前去。 两人进了大门,但见隔着一个敞大宽阔的院落,乃是大厅。 大厅中雕花隔扇全掩,而内面的灯光辉煌人声噪杂,正在呼雉喝芦! 敢情大厅内在豪赌呢! 口口口 金白羽低声道:“逍遥宫原来如此杂乱!” 杨玉凤摇头道:“千面人妖不是这等草包!” “到后面瞧瞧去!”金白羽的口中说着,一叠势穿过院落上了大厅的石阶。 杨玉凤小心翼翼紧随不舍。 大厅上怕不下有二三十人在狂赌,吵吵闹闹,呼声震耳。 慢说金白羽二人的轻功高绝毫无声息,就是有了声息,厅里也听不到的。 两人由走廊外向后溜去。 一连穿越五层大厅,却都毫无巡逻人迹。 左面圆拱门上题着“主宰精舍”四个字,一侧,木牌一面写着“止步候侍”四个金字。 谅来,这是千面人妖的内室。 金白羽用手势一比,人就率先进了拱门。 甬道尽头,有一排两大间的精舍,却也有一闪一亮的灯火。 两人蹑手蹑脚轻轻移近。 杨玉凤溜到窗下,就着窗缝望去……突然,她一撤步道:“咦!没人!你看!” 金白羽低声道:“没人看什么!” 杨玉凤睁大一双凤眼道:“怎会有一幅你的画像!” “哦!”金白羽索性戳破纱窗向内瞧去。 果然,是一座书斋模样,真的没有人影,迎著书桌,挂着一幅尺来长的人像,画的正是活生生的一个青衣修罗像。 金白羽真的奇怪。 书斋内既没有人,外室中更加不会有人了。 他一拉杨玉凤的衣角,大胆的推开窗门,两人一齐射进书斋。 书案上,却有一封已拆开的信,上面收信人是干面人妖,而寄信人却写着“金陵古缄”四字。 金白羽不由顺手取出信笺,但见疏疏落落的写着:“附上金某画像,请速进行,百剑盟副盟主虚位以待,请早惠我佳音!” 下款是“古长卿亲笔”。 杨玉凤一见,不由道:“古长卿又捣什么鬼?” “哼!”金白羽脸上杀气陡现,收起信笺,摘下画像,一起塞进怀内,咬牙道:“古长卿!这一回算有了杀你的真凭实据了!” 杨玉凤糊涂的道:“这是……” 金白羽早已道:“捣什么鬼,我可不能断言,但他送来画像要千面人妖扮成我的模样,是可以确定的!” “对!”杨玉凤也豁然大悟道:“不错!大有文章!” 金白羽略一思忖道:“照情形看,千面人妖不在逍遥宫!” 杨玉凤皱眉道:“对!所以他的手下完全疏忽下来,难怪在大厅上豪赌!” 金白羽又道:“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把凌雁亲自押到别的地方隐藏着,威胁她,利诱她……” 杨玉凤十分着急道:“那就糟了!凌雁小小年纪……” 金白羽自顾道:“另一个可能,就是假扮了我,出去四下里惹事生非,坏我的声望!” 杨玉凤闻言道:“不会错,杀!” 她用手一比,接着抽出腰际长剑,一脸的气愤之色,比金白羽还要怒恼! 金白羽道:“千面人妖不在黄山,没有正主儿杀个什么劲!” 杨玉凤道:“最少可以问出千面人妖的去处与凌雁的下落!” “好吧!”金白羽应了一声道:“到大厅上去!” 两人并肩向大厅扑去。 一群逍遥宫的群丑,正围着骰子盆赌得有劲。 “咕通!” 一声大响,雕花隔扇应声倒下。 金白羽与杨玉凤早已拦门现身,怒目岳立! 二三十人不由同时大怒。 其中一位麻面中年汉子沉声喝道:“什么人!夜闯逍遥宫,活得不耐烦了吗?” 金白羽冷冷的道:“你们谁是头儿?” 麻面汉子怒道:“本舵主就是满天星斗萧华!” “哈哈哈哈!”金白羽不由冷笑连连道:“何必叫满天星斗,叫满脸星斗不好吗?” 萧华是“瞎子护眼,麻子护脸”闻言麻脸一沉,大怒喝道:“你找死!刀来!” 喝声中,其余人之一递过一柄鬼头大砍刀来! 金白羽不由敞声冷笑道:“凭你!千面人妖也不成呀!” 萧华怒不可遏,大砍刀一顺道:“快报名受死!” 他扬刀横胸,其势汹汹,大有一言不合立刻动手杀人之慨! 金白羽若无其事,反而跨步进了大厅,负着双手悠闲的道:“千面人妖哪里去了?” “满天星斗”萧华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敢到逍遥宫来卖狂!” 喝声之中,大砍刀一扬,一式力劈华山,照着金白羽兜头劈下。 “哼!”金白羽冷哼了声,雷喝一声道:“滚!” “嘎!” 惨叫声里,萧华人如一片落叶,由大厅正中直向左面飞去,收势不住,停身不得。 “咕通!” 幸而撞在一堵墙上,不然还不定要退多远。 同时,他手上的大砍刀,竟不知怎的,也到了金白羽的手上。 一众汉子,不由鼓噪起来。 他们虽然吼叫连天,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出面。 杨玉凤此时一跃而出,玉掌伸处,已把跌得头晕眼花的“满天星斗”萧华抓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口中娇叱道:“大舵主!你既是头儿,咱们就冲着你要人了!” 萧华已不再像先前一样威风了。 他双脚下着地,晃弹不已道:“饶命!饶命!女侠!饶……” “脓包!”杨玉凤将他向地上一丢,长剑抵上他的胸口,大声道:“有一个叫凌雁的小姑娘,现在何处?” 萧华叫道:“你说是小师姐?” “小师姐?”金白羽没好气的道:“不到十岁,会是你小师姐!” “是……是!”萧华死灰着脸道:“对!不到十岁,奉师尊金谕,无论何人,都叫她小师姐!她是叫凌雁!” 杨玉凤见他那副怕死的样子,不由轻视的用脚尖一踢,怒道:“现在哪里!” 萧华伏在地上道:“现在西跨院里!” 他说着,扬起脸对那群瑟缩在大厅上的汉子喝道:“快去请小师姐出来!快!快!” 金白羽不由道:“千面人妖怎会养你们这般废物!真丢尽了脸!” 萧华抬头道:“不是我们不济事,是因为……因为……” 金白羽喝道:“因为什么?” 萧华厚着脸道:“因为遇上了你……你这位青衣修罗!” 金白羽不由一楞道:“你认得金某?” 第七回 吕氏三英 “这……”萧华讷讷的道:“先前不认识,现在,我想起了师父精舍内的那幅画像,才……” “哦!”金白羽追问道:“千面人妖是不是化装成我出去了?” 萧华忙不迭的道:“是!是!还有四大堂主,也……也化装成你……青衣修罗,一道出去了!” 金白羽不由楞道:“四大堂主?也化装成了我?” “呃!”萧华不打自招道:“师父制了五个面具,四大堂主与你身材差不多,师父高大,但是会缩骨神功,当然更像你了!” 金白羽追问道:“化装成我去做什么?” “这!”萧华哭丧着脸道:“这个……这个……小人就……就不知道了!” 杨玉凤的剑尖稍长,在萧华咽喉上虚虚一晃,娇叱声道:“你既为舵主!怎会不知道?” 萧华吓得一抖,尖声道:“舵主是逍遥宫的三流角色,大事是不知道的,女侠饶命!饶命!” 金白羽一指众人道:“你们谁知道?” “不……不……” “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舵主以下的没人知道!” “……” 一众汉子个个脸上变色,生恐金白羽找上他们,一齐叫个不停,个个瑟瑟缩缩。 杨玉凤不由冷冷一笑道:“你们平时的威风哪里去了!” “没有……” “……” 金白羽见他们的神情:心知是真的不知道,不由轻屑的一笑道:“一群鼠辈!” 这时,两个逍遥宫的汉子,引着凌雁走了出来。 凌雁一见二人,真的像燕子一般,飞跑过来,娇声叫道:“金叔叔!杨姑姑!我好想你们哟!我也想我爷爷呀!” 杨玉凤收回长剑,迎着上去道:“小雁!他们欺负你没有?” 凌雁道:“没有!讨厌他们都叫我小师姐,更讨厌那白发老头硬要我叫他师父!” 金白羽一见凌雁无恙,而千面人妖又不在逍遥宫,心知弄不明白,因此道:“杨姑娘!雁儿!咱们走!” 金白羽等三人出了黄山,因为带着凌雁,不便日夜赶路,也不能尽力展功,只有买了两匹马代步。 第二天。 到了枫树岗,正是正午时分。 枫树岗不是大城大镇,却是一个中途的驿站。 镇梢有一家琼华酒店,这时刀杓乱响,客人不少。 金白羽三人也下马进店,打算吃了午饭,再行赶路,小二接过马匹,招呼在一个迎窗座位上。 忽然,靠里角的桌上,正在用饭的三个少年武士打扮之人霍地站了起来,然后又缓缓坐了下去! 杨玉凤不由低声道:“那三人有些儿不对劲!” 金白羽微笑道:“不错!似乎十分不安,又似乎十分愤怒!” 果然,那三人没吃完饭,便行色匆匆的结账出店而去。 杨玉凤道:“看样子是仙霞派的?” 金白羽颔首道:“你是从兵器上看出来的?” “对!”杨玉凤一笑道:“三人同使链子锤的,只有仙霞派的吕氏三英!” 金白羽道:“三英乃是仙霞派的顶尖人物,声名不恶,谅来对我们没有什么?” 杨玉凤摇头道:“话虽不错,但他们眼神之中,对我们充满了敌视,甚至隐有杀气!” 这时,店家早已送来了饭菜。 出了枫树岗,走了半个时辰,前面是一片苦树林。 忽的,人影疾射,喝声乍起道:“青衣修罗!有种的下马!” 喝声末落,吕氏三英已一字岳立,拦住去路! 他三人每人一对链子锤,沉甸甸的,分执两手,作势欲发。 金白羽且不下马,含笑道:“三位敢莫是仙霞派的吕氏三英!” 吕大英一挥右手锤,链子叮当连声道:“不错!总算你还知道仙霞派有我们吕氏三英!” 金白羽道:“三位英名早着,为人正派,江湖人尽皆知!” 吕三英大声吼道:“青衣修罗!你眼睛里还有吕氏三英吗?” 金白羽淡淡的道:“没见过,但三位的为人,在下是久仰清誉,只是未获识荆!” 吕三英大怒道:“少掉臭文,口如蜜糖,心如蛇蝎!” 金白羽怫然不悦道:“三位!我是敬重三位的为人,可不是怕三位成名的链子锤!” 他说完,一提缰绳,侧带马头道:“再见!” 谁知,吕氏三英各扬手中锤,横里拦头一划,不约而同的道:“找还找不到,今天碰上了,就要有个交代!” 他们六个重锤一挥之下,金白羽的坐下马不由一惊,发了声喊叫! “聿……” 前蹄人立,几乎将金白羽掀下马来。 金白羽不由勃然大怒,沉声道:“素不相识,又没恩怨,找岔生事,恐怕你们三位算失了策了!” “哼!”吕三英冷哼一声道:“素不相识?好一个素不相识!” 金白羽不悦道:“难道咱们见过?” “见过!”吕大英暴喝一声道:“三天前的晚上咱们见过!阁下何必不承认呢?” 金白羽不由奇怪道:“在何处?” 吕大英毫不考虑的道:“仙霞岭,本派总坛所在之地的后坛祖师堂!” 金白羽越发不解道:“这就奇怪了,三天之前……” 吕二英抢着道:“你用暗器连杀九个守堂师,放火焚毁了本派祖师堂,阁下不认账?” 吕三英怒吼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想不到青衣修罗也会耍赖!” 金白羽一跃下马,朗声道:“绝无此事,三位……” 吕大英大声道:“我兄弟三人曾接了你三招,后来为了抢救祖师圣像,算让你逃走了……” 金白羽急道:“在下一生从来不用暗器,这是一点不对……” 吕大英道:“当然!偶而用一次,正好借此推托!” 金白羽道:“三天之前,在下还在金陵城的燕子矶!” 吕二英道:“谁能证明?” 金白羽指着一侧的杨玉凤道:“杨姑娘!四川杨门中嫡传,该不假吧!” 吕二英轻屑的一笑道:“狼狈为奸,同路的人能证明吗?哄不了吕氏三英!” 杨玉凤怒道:“口中干净点,什么狼狈为奸?” 吕二英道:“事实如此,不要巧辩!” 金白羽不由怒火满面道:“三位!不是在下小看三位,凭你们能接得下我金某的三招吗?” 吕三英怒火如焚道:“好狂徒!亮招!” “放肆!”金白羽怒不可遏的道:“因为三位在江湖之中街无劣迹,一再相让,竟然出言不逊!未免欺人大甚!” 吕氏三英同时喝道:“闲话少讲,亮剑受死!” “嘿嘿嘿嘿!”金白羽冷笑连声道:“三位!金某的剑容易亮,可不易收!” 他说着,陡然双肩微动,震掌作势道:“我就用这双肉掌,领教吕氏三英弟兄的高招如何!” 吕氏三英脚下齐动,三人已成品字形,散开在金白羽的三面,伺机而动。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三位,我们就以三招为限如何?” 吕三英怒喝一声:“废话!” 叮当声中,双锤齐扬,漫天劲风,一溜锤影,名家手法,不同凡响! 接着,吕二英由左也是同样招数,一齐发难。 吕大英迎面舞锤,分路夹击。 金白羽一见他三人攻守有序,招式凌厉,也不敢怠慢,展起鬼影千变身法,如同一尾滑鱼,硬从六柄锤缝里钻空而出,口中道:“第一招!” 吕氏三英更加大怒,二次扬锤,又是夹击。 这一招含怒出手,威力更甚! 金白羽兀自神定气闲,双掌发出罡风,震开了吕大英的锤,人又到了漫天锤影之外,朗声道:“第二招!” 吕氏兄弟急怒攻心,齐喝了声:“再接!” “第三招!” 金白羽大吼一声,双手竟抓住了吕三英的链子锤,微微用力一抛。 “当!” 两只锤在半空互击,溅出无数火星。 吕三英只觉着双手虎口奇疼,不由抽身退出丈许。 正巧,闪出一个空隙。 金白羽岳立在空隙之中,朗声道:“三招已过,三位还有什么绝活没有!” 吕氏三英气得哇哇怒叫,三人拚命而为,连手齐上,六只锤狂风暴雨般漫天打下。 金白羽已激起怒火,虎吼一声,突的双掌齐分,硬向锤影中扑去。 人影乍合即分,但听石破惊天的一声厉叫。 吕三英双锤已失,捏着两根断链,疾退七尺。 其余大英二英,两人每人只剩一只锤,失去平衡,也退出圈子。 一场火辣的恶斗,转眼归于沉寂。 金白羽各手捏了两个断链铁锤,猛的向前方抛去。 “吧!吧……” 四声大响,碗口大小的铁锤,竟镶入岩石之内,深陷石中。 吕氏三英相顾失色,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互望了一眼,说不出话来。 金白羽一言不发,一纵上了马背,对杨玉凤招招手道:“走!” 吕氏三英自料功力相差太远,不由互望一眼,目送金白羽远去。 金白羽不由恨恨的对杨玉凤道:“古长卿的计谋已生效了!” 杨玉凤道:“怎见得?” 金白羽道:“吕氏三英刚才不是活见鬼,便是逍遥宫的人冒我的名字去闯了祸!” 杨玉凤叹了口气道:“照逍遥宫“满天星斗”萧华的话,恐怕还不止一处出事呢?” “当然!”金白羽道:“最少是五处!因为千面人妖化装了五个青衣修罗,自然是有计画的行动!” 杨玉凤道:“此计可算阴狠毒辣!” 金白羽皱起剑眉道:“金某并不怕……” 杨玉凤接着道:“虽然不怕,但到处都是敌人,也够麻烦的!” “唉!”金白羽喟然一叹道:“事已至此,莫可奈何?” 正谈论之间,路侧忽然野鸟惊飞。 远处,一溜青烟似的,有一条削瘦的人影,风驰电掣而来。 那人脚程之快,无与伦比,转瞬之际已到了切近。 杨玉凤一见,不由高声叫道:“岳三哥!岳三哥!” 那人势子一收,狠狠盯了金白羽一眼,咬牙一哼,似有深仇血恨。 然后,才向杨玉凤道:“表妹!你为何与他同行!” 杨玉凤道:“三哥!你是说金大侠?” “大侠?”叫做岳三哥的那人冷冷一声道:“你把青衣修罗当大侠?” 杨玉凤不由一皱眉道:“岳三哥……” 姓岳的忙抢着道:“表妹!你出自四川,生于名门,叶落归根,你可是要回去的!” 杨玉凤不由一楞道:“三哥!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岳三哥道:“希望你远离小人,不要与恶魔作朋友,更不要与心狠手辣的人为伍!” 他这是点明了金白羽,也是“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口吻。 金白羽忍不下去的道:“这位说话请留些分寸!” 岳三哥不由沉声道:“阁下要杀我岳非吗?” “这……” 金白羽不由向杨玉凤望了一眼,欲待发作,但终又忍下来。 第八回 金陵风暴 杨玉凤忙道:“我忘了引见,金大侠,这位是我表哥姓岳,单字一个是非的非字,乃是峨嵋派的高足!” 金白羽尚未答言…… 岳非早抢着道:“峨嵋小门小户,恐怕不在金大侠士眼中吧!” “哦!”金白羽虽也明知岳非的来言不善,故做不知道:“岳兄哪里话来,谁不知哦嵋是九大门派之中仅让少林武当在先的第三把交椅!” 不料,岳非恼道:“比起你青衣修罗来,差得太远了!” 杨玉凤实在难为情,忙道:“表哥!你今个是怎么啦?” 金白羽也苦笑道:“难道金某有见罪岳兄之处!” 岳非冷冷一笑道:“岳某个人无恩怨,可是……哼!师门之仇,不共戴天。” 金白羽对着杨玉凤道:“那话儿又来了!” 杨玉凤颔首苦笑,却向岳非道:“岳三哥!是不是你们峨嵋派出了岔子!” 岳非怒目斜视着金白羽,口中道:“表妹!你既与金大侠同行,这还用问吗?” 他把“金大侠”三字特别说得响亮,分明有挖苦之意仇视之心! 金白羽耐着性子道:“假若在下猜的不错,一定有人冒在下的名讳,侵入了贵派?” “侵入?”岳非道:“何止侵入,而且……哼哼!” 他冷哼声中,包含不知多少仇恨,然后又接着道:“可惜我此刻有重要事情在身,否则,我真要自不量力,要向你讨这笔债!” 金白羽哭笑不得的道:“出了什么事,请道其详好吗?” 岳非沉吟了半晌,转面向杨玉凤道:“表妹!假若你是峨嵋弟子,峨嵋的拳经剑谱被人盗去,你将如何?” 杨玉凤大惊道:“峨嵋派的拳经剑谱丢了?” “呃!不错!”岳非又瞧着金白羽道:“不过!迟早是要收回来的!” 金白羽不由笑道:“岳兄!我知道你是有些儿疑惑到我!是不是?” 岳非也直截了当的道:“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金白羽耐着性子道:“是岳兄亲自看到我金某盗去的吗?” “笑话!”岳非道:“在下若亲自见到,拚了性命,也不能让你轻轻易易的得手!” 金白羽道:“既然你没有亲眼看到,又怎能一口咬定说是在下所为呢?” 岳非道:“虽非岳某亲目所击,但是,本门的七师弟与你照过面,不会假!” “哈哈哈哈!”金白羽不怒反笑道:“在下不愿多辩,此事,你可以问杨姑娘!” 说着,双脚一夹,催动坐下马道:“我先走一步,杨姑娘!你不妨与这位岳兄仔仔细细的谈一谈!免得彼此伤了和气!” 话落,人已远去十余丈。 他把一肚皮的窝囊气,都出在坐下的马身上,连抖缰绳,狂奔下去。 一口气足足跑了十来里,才缓下势子,等待杨玉凤追上来。 他从来没有这等烦过。 金白羽并不是怕仙霞、峨嵋找自己的麻烦,怕的是有口难辩,无法解说。 他更同情吕氏三英与岳非的立场。 因为,一门的“祖师堂”乃是首脑地位,至尊无上的香堂。 一本“拳经剑谱”更是一门一派的命脉。 祖师堂被毁,乃是整个门派奇耻大辱。 拳经剑谱丢失,更如断了一门一派的命脉,毁了一门一派的根基。 想着,他索性下马坐在路旁,等待杨玉凤。 迎面,一个干枯的老者,缓步而来。 那老者步履稳健,看慢实快,片刻之间已到了面前五尺之处。 干枯老者似乎有心事,面色十分凝重。 他本已低着头走过了金白羽的身边。 忽然,脚下一停,对着金白羽打量一阵,然后拱手朗声道:“阁下敢莫是“青衣修罗”金白羽?” 金白羽不由眉头一皱,心忖:“今天倒霉极了,偏偏有这多人认识我,而且都是恨我入骨的人……” 想着,拱手道:“正是!老丈有何指教?” 干枯老者道:“阁下认识老朽?” “这!”金白羽苦笑道:“恕在下眼拙,未曾见过!” 老者的寿眉耸了耸道:“老汉乃青城一门的九路通报使者姬子昌!” 金白羽不由敬道:“原来是人称果报神的姬老前辈!” 不料,姬子昌瞧了瞧路旁的马道:“阁下的马好快的脚程!是抢来的?” 金白羽不由笑道:“老前辈!你真会说笑话!乃是我在前途买来的!” “我知道!”姬子昌道:“你在渡口先奸后杀之时,走时老汉没见到你骑有这匹马?” “老丈!”金白羽霍地站了起来道:“先奸后杀,这……这是从何说起?” 谁知姬子昌的面色一沉道:“想赖!” 金白羽忙道:“在下没做此事!何谓赖!” “哈!嘿嘿嘿嘿……” 姬子昌一阵清啸,久久不已,他的笑声甫收,遂即大声叱道:“淫之一字,为万恶之首,你虽列入四大魔尊,足见功力不凡,可是,对一个等舱的乡下女子既奸又杀,未免有失武德!” 金白羽如坠五里烟雾之中,只有楞楞的道:“老前辈!在下我……” 姬子昌不容他分辩,却抢着道:“也许你是一时糊涂,但是,武林中正道人士,是不会再与你交朋友了!” 金白羽真的不愿再捂这些烦恼,又不愿多费口舌去解释。 因此,缰绳一拉,腾身上了马背,扬鞭而去,口中却道:“由你如何想法,我是但求无愧我心而已!姬老前辈,再见了!” 话落,马也穿过小径,转眼就失去了影踪! 金陵城已是满城风雨,四方豪杰,无分正邪,都猬集到这座龙蟠虎踞的石头城。 金白羽与杨玉凤带了凌雁才走进水西门,已发觉着自己身后有三四批人尾随着,一路躲躲藏藏的追踪下来。 杨玉凤心思细密,低声道:“有人追踪!我们先摆开他们!” “不必!”金白羽微笑道:“要想摆脱他们容易!但是,摆脱一批又一批,怕永远摆脱不完!” 杨玉凤柳眉一皱道:“为什么?” 金白羽道:“这都是千面人妖所化装成我,在武林中到处闯祸的结果!” 杨玉凤大悟道:“对!可是……事情也就闹大了!” 她说话的神情十分凝重,耽心的看着金白羽,又十分关怀的道:“这事情一定要想办法弄明白,否则,四面楚歌,到处强敌,却难应付!” 金白羽摇摇头笑道:“目前是无法分辩,也无法解释的!”杨玉凤道:“难道算了不成?” 金白羽又摇头道:“自然不能算了!” “这!”杨玉凤愁眉深锁道:“你的武功虽好,有道是双拳不敌四手,好汉最怕人多!何况……” “杨姑娘!”金白羽拦住了她的话,喟然一叹,然后才接着道:“外人叫我做青衣修罗,又把我列入四大魔尊之中,简直将我形容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 杨玉凤忙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金白羽不胜感慨的道:“就以现在的遭过来说吧!这场浩劫,是我金白羽引起来的吗?” 杨玉凤道:“当然不是!” 金白羽又慎重其事的道:“你以为我可以空口讲白话,对别人解释?就是说破了嘴皮!别人会相信吗?” 杨玉凤叹息声道:“唉!当然不是那么容易!” “这就是了!” 金白羽继道:“除了抓住了千面人妖,教他当面承认化装假冒,并供出他的动机阴谋之外,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使九大门派相信!” 杨玉凤也点头道:“这也是事实!” 金白羽又道:“谈何容易!据我的揣测,千面人妖的身后,必然另有主使之人!因为我与千面人妖素不相识,也没有丝毫恩怨利害可言!” 杨玉凤沉思片刻道:“千面人妖忽正忽邪,鬼计多端……” “不!”金白羽很有把握的道:“他纵然是十恶不赦的坏胚,没有唆使,也不敢去动九大门派的脑筋,更不必要来捋我的虎须了!” “哦!”杨玉凤也觉著有理,不由道:“依你的想法,这主使之人会是谁?” 金白羽的双目一楞道:“我已觉着一个人最为可疑!” 杨玉凤忙不迭的抢着问道:“谁?” 金白羽冷冷一笑,两眼神光湛湛的道:“目前一切都有迹象,只是找不出他一心要陷害我的理由来!只要这一点弄明白,那才可以断言是他!” “哦!”杨玉凤追问道:“究竟是谁?” 金白羽尚未答言,迎面一个蒙脸的女子,由巷角一闪而出,飘身到了金白羽的身侧,金白羽早已看到了,低声道:“王姑娘!少见您!” 王彩云把蒙面的青纱扯了一扯道:“你可回来了!把姓谷的给急坏了!” 金白羽笑道:“你说的是谷之阳?” “不是他还有谁?”王彩云道:“他要我在东门等你,想不到你却从西门外进了城!” 金白羽忽然噗哧一笑道:“王姑娘!我记得你是很不满意谷之阳的,怎么突然会听他的话起来?” “你!”王彩云蒙着一幅青纱,看不出她是否脸红,但是,却羞答答的一扭腰道:“还不是为了你!” “我?”金白羽不由道:“我不明白?” 另一边的杨玉凤,脸上有了一层不愉之色,圆睁杏眼望着王彩云道:“王姑娘!你是来传信呀,还是来……” 好在王彩云并没听出弦外之音,早抢着道:“说来话长,到巷子里小茶馆坐下来!再慢慢讲!” 金白羽含笑道:“不必!前面乃是金陵茶楼,算是金陵城第一家大茶楼,何必要进巷子!” 杨玉凤不由道:“怕是太显眼了!” “对!”金白羽道:“我就是选择那个最显眼的地方,好让他们人人都知道我回金陵来了!” 王彩云不由道:“那!那有什么好处呢?” 金白羽豪放的道:“不客气的话,我也可以从追踪的人身上,看看金陵城究竟有多少个高手在等着我!走!” 他不容分说,牵了凌雁的手,迳向人烟最稠密的闹市走去。 王彩云不便阻拦。 杨玉凤更了解金白羽的性情。 一行四人,鱼贯而行,路上,四下里又有十来暗椿阻着他们,只到了气派豪华,地位宽敞的金陵城第一家大茶楼——金陵茶楼。 金白羽大跨步进了金陵茶楼,就在迎着门口,又是茶楼中最中心的座位上居中而坐,大声道:“店家!泡最好的龙井,再送四色点心来!” 他的样子,好像故意声张,生恐别人不知道他来了一般。 王彩云打横坐下道:“谷之阳的意思是要我迎到城外,请你在城外小住,他出城去与你从长计议!” 杨玉凤插口道:“对的,照金陵城的情势看,真要小心将事!” “哈哈哈哈!”金白羽突然仰天大笑,笑得两位姑娘莫名其妙,全都对他发楞。 金白羽的笑声甫收,接着朗声道:“我金白羽回来了,也好让一般朋友都知道,少不得还都要亲近亲近!” 他是怕有人不认识他,特别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果然,茶楼里一阵骚动,有人离座而起,匆匆的付账出门。 王彩云低声道:“那个出店门的硕壮汉子,是天山派的人!屋右角靠窗子是九宫门的掌门。” 他的一言未了,那边上首坐的一个长髯老者已大步而来,拱手道:“让我自己介绍吧!” 王彩云不由一楞而起道:“于师伯!你……” 长髯老者以手虚按,示意王彩云坐下,对着金白羽拱手道:“阁下是威镇武林的“青衣修罗”金白羽金大侠?” 金白羽见他拱手为礼,也不由欠身而起道:“不敢!在下正是!” “久仰!”长髯老者苦苦一笑道:“老朽是九宫门的于江,人送匪号叫做赛关羽的便是!” “哦!”金白羽微笑道:“原来是九宫的掌门,恕我眼拙!” 于江低声道:“老朽想请金大侠借一步讲话!” “不必!”金白羽一口拒绝道:“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老掌门有话请讲当面,何必再借一步!” 本来已是赤红脸的于江,不由面红耳赤窘在当场,呆了一阵才道:“这儿方便吗?” 金白羽道:“金某到处方便,毫无碍难!” 他是一语双关,使于江越发尴尬。 姜是老的辣,“赛关羽”于江并不发火,只是略一迟疑,自己拖了张长凳,就势坐下来,含笑道:“既然如此,老朽有一句话,就要冒昧的说了!” 金白羽爽朗的道:“请讲!” 第九回 奇峰突起 于江四下一打量,低声含笑道:“金大侠!九宫门虽蒙武林同道抬爱,列入九大门派之中,对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从来不过问不插手……” 金白羽不由皱眉道:“这与在下毫不相关,于掌门,你说话也用不到拐弯抹角!并且限于说对金某有关的事!” “这!”于江不由一楞,老脸变色。 他乃九大门派之一的一代掌门,在武林中算一门宗师,焉能受这等顶撞! 何况,金白羽又是朗朗其口,侃侃而谈,差不多整个大厅,全都听得见。 先前,与于江同桌的两个老者,一个蓄着山羊胡子,一个秃顶发亮,也离坐而起,远远怒目凝视着金白羽,同时走到于江身后,左右分立! 金白羽不由面色一沉,又道:“于掌门!这两位是……” 于江忙道:“这位秃头飞鹰,这位是无情剑客,都是老朽的师弟!” 金白羽更加不悦道:“于掌门!你今天是找我谈话?还是找我比划?” 于江连连陪笑道:“并无比划之意,千万不要误会!” 金白羽一笑道:“哦!嘿嘿!既然如此,何用人多?” 于江的脸更像喷血一般,讷讷半晌才挥手向身后的二人道:“二师弟!三师弟!我与金大侠谈谈,你们先回去吧!” “大师兄!我们……” “你们先回去!”于江不等他们说下去,又连连挥手作势,催他们快走。 然后,他对着金白羽用极低的语音道:“金大侠!你日前大驾光临敝山,老朽说来惭愧!” 金白羽忙道:“我?我从没去过九宫山,日前曾到黄山一行,今日才回金陵!” 不料,于江苦苦一笑道:“九宫一门的生死图,虽不是武林重宝,却是本门的标志!再说,你金大侠取去也丝毫无用!” 金白羽茫然道:“于掌门!你的话我完全不明白!” 于江依旧认真的道:“因为那张图并无任何秘密,所以就照本门的历代规矩悬挂在正殿当面,想不到被你金大侠带走!” 金白羽忙道:“这话从何说起?” 于江含笑道:“也许是你大驾光临,本门失迎,所以……” “不!不!”金白羽急道:“于掌门!这是误会!” 于江的面色一正道:“金大侠!不必矢口否认,因为,你在九宫山下的小酒店内,曾经露出来,被店家看到!” “哈哈!”金白羽冷笑道:“越发奇怪了,我既有心带走你的九宫图,就不会露出半点风声……” 于江抢着道:“大侠也许是要叫老朽空急一阵!” 金白羽道:“那我何必不在九宫门中公然挑明!” 于江道:“一定是要老朽登门谢罪!我所以率领两个师弟来向金大侠谢罪!” 他以一代掌门身分,说话可算是谦卑到了极点。 金白羽也有些儿过意不去,不由正色道:“老掌门!在下实实在在没有上过九宫山,当然更没有偷取贵门的旗号标志九宫图了!” 口口口 于江见金白羽矢口否认,不由滴下两点清泪,十分哀伤的道:“金大侠!你真的不赏老朽的脸面吗?” 金白羽十分感动,更十分同情的道:“在下知道九宫图在贵门已经传了九十九代,算是一门的象征,九宫派的精神圣物!” 于江忙道:“金大侠!你的明见!” 金白羽道:“在下我百口莫辩,但是,我看在老掌门千里迢迢情诚意切的来到金陵,又这样的礼遇!我答应……” 于江喜形于色的道:“少侠!你答应……” 金白羽忙接着道:“我答应你在最短的期间,替你找回来!” “少侠!”于江不由大喜若狂,喜孜孜的道:“若能如此!老朽感激不尽,九宫一门也都感谢你的大德!” 金白羽道:“言重了!” 于江霍然站了起来,拱手道:“老朽告辞,就在金陵城等大侠您的佳音了!” 金白羽也站了起来,拱手还礼道:“在下必然尽力!” “请!” 两人同声一个“请”字。 于江跨步出店,迳自去了。 杨玉凤目送“赛关羽”于江去远,不由道:“何必这么答应他!” 王彩云也道:“把所有的事搅在自己身上,不免多生枝节!”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二位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是,你们仔细的研究当前的情势没有?” 杨玉凤道:“情势?什么情势?” 金白羽道:“金陵城的四面八方,都隐伏着危机,充满了敌意,但是,目标都是冲着我金白羽一个人而来!” 王彩云道:“是呀!既然知道何必多管九宫门的闲事!” 金白羽低声道:“二位!所有的事,虽然看是单独发生的不幸,其实又都是互有牵连……” 咻—— 一丝破风之声,由店外射来一点寒光。 “嘟!” 轻脆沉重的一响,金白羽不由勃然大怒,沉声喝道:“鼠辈!大胆!” 语落,他不管射在自己身后柱子上的一枚白虎钉,身子一晃,已飘出门外。 大街上熙来攘往的商贾,哪里还看得出发出暗器的人是谁。 这时,杨玉凤早拔出柱子上的白虎钉。 原来,白虎钉的尾端,卷着一张纸条,敢情不是暗算金白羽,而是传书送信。 金白羽打开纸条,但见上面写着:“端阳正午,钟山候敦!” 八个潦潦草草的字迹,既无下款,也无上街。 王彩云道:“这是君山五虎的暗器!” “对!”忽然,右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执着龙尾拐杖,搭上了话道: “这位姑娘猜得不错,是君山五虎的老大亲自替你送信来了!” 口中说着,拐杖落地有声,仿佛连地也有点摇动,一步步走了过来。 金白羽心忖:“这老太婆功力不凡,拐杖震得地动如震,但地面却不留半点杖头点地的痕迹……” 想着,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有什么指教吗?还是也……” 老太婆闻言道:“阁下不认识老婆子了?” 金白羽不由一愕,眨眨眼沉思有顷道:“一时记不起!难道在哪儿见过?” 那老大婆忽然把脸一沉,双目暴睁,闪出两道逼人的寒光道:“阁下是贵人多忘事!” 金白羽见她怒火如焚,大有三江四海之仇的样儿,不由也怒道:“金某并不认识你!” 老太婆更加老脸生寒,冷冷的道:“才隔三天的事,你夜上南岳,毁我精舍,那一把无情的烈火,烧得我无处栖身……” “嘿嘿嘿嘿!”金白羽冷笑道:“哦!你是南岳衡山的“白发魔女”赵五娘!” “不错!”“白发魔女”赵五娘的拐杖一倒,指着金白羽道:“你有什么交待!” 金白羽望望她,又望望手中的纸条道:“有交待,端阳正午,咱们在钟山不见不散!” 赵五娘咬牙有声道:“也好!到时候少不了还我一个公道!” 金白羽道:“我不妨告诉你,你所说的火焚精舍这档子事,金某一无所知……” 赵五娘勃然大怒道:“笑话,老身梦中惊起,分明看出你的身影在火光烛天之下狂奔下山!” 金白羽道:“端阳已近,此时不必多言!” 赵五娘余怒犹存的道:“算你命大,当晚老身的这枝拐杖在熊熊大火之中,不然,谅你也跑不脱!” 金白羽佛然道:“话已说完,你该走了吧!” “白发魔女”赵五娘快快的道:“好!就让你多活几天,端午节是你的好日子!” 她口中说着,又狠狠地盯了金白羽一眼,然后才提起拐杖,通!通!的出店而去。 金白羽双目陡睁,四下一扫,朗声道:“还有哪位朋友要找金某没有?” 他游目四顾,豪气干云。 茶楼大厅里,分明有不少武林中人。 但是,个个噤若寒蝉,谁也没敢搭腔。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要是没有,在下要下去了!” 这时,王彩云、杨玉凤也已牵着凌雁站了起来,叫店家算账! 金白羽又朗声道:“在下有一句话要在此交待,各位在金陵茶楼不出面,算你们错过了机会,因为在下破例在这茶楼之中不杀人,若是离开了茶楼,那时,在下就管不了许多了!”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店门外走进一位慈眉善目的瘦削僧人。 茶楼中,从金白羽进门起,一般普通茶客已看出情形不妙,纷纷开溜。 留下来的,可全是江湖上的人。 这时一见瘦削僧人,不由全是一楞,有些更肃然起立,注目致敬! 杨玉凤低声对金白羽道:“少林掌门了慧大师!” 她的语音已低到不能再低。 但是已被跨步进门的了慧大师听见,他展颜一笑道:“多谢姑娘先为老衲推介!” 金白羽面色一沉,迎上前去,大声道:“你就是少林寺的了慧?” 此言一出,茶楼中不由一阵哗然,在场之人全都窃窃私议,面露惊惶的望着了慧大师,等待他的反应。 少林一门,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了慧大师,更是当前九大门派咸尊,黑白两道敬畏的硕彦。 如今,金白羽竟这样的指名叫姓,分明透着一种轻屑的神色,大不敬的态度。 了慧大师的修养可算炉火纯青,他并不作恼,双手合十道:“小施主!老衲正是了慧!” 金白羽依旧火辣辣的道:“有何指教?” 了慧大师道:“可不可以请施主坐下来听老衲进一言!” “不可以!”金白羽十分生硬的道:“有话快讲,在下早已不耐!要回去了!” 了慧大师也不由脸上一红,却笑着道:“如此,老衲可否随你到尊寓面谈片刻?”他一脸期望之色,等着金白羽回答。 不料,金白羽冷冷一笑道:“不行!” 了慧大师不由身子一撤,大感意外的道:“施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金白羽朗声道:“因为,在此地,我有不杀人的诺言,回到在下的寓处,只怕对你不利!” 这句话骨子里更有威胁之意。 了慧大师朗朗一笑道:“老衲与施主无仇无怨,施主!你未必就忍心杀了老衲?” 金白羽道:“笑话,无仇无怨,找我则甚?” 了慧大师略一思忖,才缓缓的道:“前几天,施主到本寺藏经楼,借去一卷少林开山祖师手抄的金刚经,想已看完,老衲想就路过金陵之便,带回去应用!” “哈哈哈哈!”金白羽仰天大笑道:“少林寺藏经楼丢了经卷,要老和尚自己出来寻找,还想顾脸面,转弯抹角的说谎话!” “这……”了慧大师面红过耳,十分尴尬的道:“施主!我这是为了两家都好!” “好!”金白羽毫不思考的道:“端午节正午,我在钟山等你,到时,你来取那宝贝金刚经吧!走!” 他说着,招呼王彩云等三人,迳向店外走去。 了慧大师紧走一步,喊道:“施主……” 谁知,金白羽是存心露一手。 他忽然一聚丹田之力,右手若不经意的对着了慧大师遥遥挥去,口中道:“咱们就这样决定!” 似有若无的一阵劲力,如同潮汐上涌一般。 了慧大师跨步欲前,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不但前进无法,迎面似乎多了一堵无形的铁墙,而暗地发来的力道,只逼着自己不自主的退后一步。 幸而了慧大师功力深厚,若是一般高手,只怕要存身不住,仰天倒下。 “阿弥陀佛!”了慧大师口宣佛号,就待向店外奔去。 “大师慢走!”大茶楼的楼梯上,一声喊叫,“玉扇郎君”康捷大步而来。 了慧大师道:“康君有何……” 玉扇郎君紧走几步道:“敝盟主现在楼上,请大师法驾一叙!” 一言未了,古长卿已现身楼梯,朗声道:“康捷!你先把帖子给金白羽送去,我就在这金陵楼头等你!” 说完,又向了慧大师拱手带笑道:“此人桀傲不驯,目无余子,终必为武林之害!大师!请上楼一叙,共除此獠!” 了慧大师寿眉一扬道:“论功力,他已到了登峰造极,太阳谷以外,仿佛还夹着其他门派的绝学!” 说着,也已跨上楼梯! 古长卿道:“据说,玄门羽书,也被他得去,先有密陀神珠的增功益气,又有玉液琼浆的滋精补神……” “古盟主!”一声粗暴之声,武当掌门已由楼上迎了下来,大声道:“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对!”峨嵋派的掌门岳非,也站了起来道:“放着咱们九大门派,加上三山五岳的精英,难道还怕他一个楞小子!” 一时,楼上哄哄喳喳,众口纷纭,莫衷一是。 了慧大师双眉一皱道:“古盟主,原来武林精英尽集于此!” 古长卿奸笑声道:“太阳谷重现江湖,乃武林中大事,因为,古某分别连络各位,群策群力……” 了慧大师骇然道:“盟主!你的意思是……” 古长卿道:“齐集正邪两道,与他一拚!” “阿弥陀佛!”了慧大师道:“三十年前覆辙,若是如此,恐怕要再陷沉沦,引起杀劫!” 青城派的姬子昌点头道:“大师说的不错,同时,姬某觉得,太阳谷既出,长春岛一定也会露脸,因为这两大门派形同水火……” “不然!”了慧大师拦住了他的话道:“依老衲看,这一点与三十年前迥然不同,说不定他们两派会团结一起,那就麻烦了!” 此言一出,楼上数十人全都鸦雀无声。 他们可都是一门一派的顶尖人物,正邪虽不同途,但彼此却都有一种极大的自负。 太阳谷重出,可以说已直接威胁到他们的地位,还有生死存亡的利害关系。 古长卿用尽了手段,施出了计谋,打算把他们结合在一起,一来除去金白羽,二来自己可以藉机而起,成为中原武林盟主。 各门各派也乐得凑在一起,免得本门单独面对太阳谷的威胁。 如今,了慧大师忽然说出长春岛与太阳谷会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使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也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假若这两个门派联起手来,武林中恐怕不会有第三个门派存得住身。 所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第十回 飞虹贯日 许久—— 古长卿才道:“大师!此话当真!” 了慧大师道:“老衲与雁荡的一尘子,连袂路经隘门关,碰见了一位大师,法名悟非,他与一位美艳的妇人,正向天竺进发……” 古长卿道:“了慧大师为何忽然提到……” 了慧大师不理会他,只顾道:“各位,那悟非乃是三十年前轰动江湖的太阳谷主,而那美艳妇人是谁呢?……” 众人抢着问道:“是谁?” 了慧大师提高了嗓门道:“长春岛主!” “啊!” 聚蚊成雷的一声惊叹! 了慧大师又接着道:“他二人已抛去前嫌,而且结为同修的伴侣,打算在天竺觅一幽地,终老它乡!”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目扫在场诸人,提高了嗓门又道:“不止于此,他们早已传下改变门规的手令,要新的太阳谷主与长春岛的第三代中任何一人,结为夫妇,以破除两派的成见,揉合两门的武学!” 这时,楼上空气紧张、沉寂,每个人都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半晌,了慧大师又道:“本门手抄金刚经被窃,事体并不关乎武林的兴亡,因此,老衲要退出古盟主的邀请,从此闭门思过!” 他说完之后,拱手合十,迈步向楼下走去。 古长卿朗声道:“大师!大师!” 了慧大师头也不回,口中宣着佛号,眨眼之际,已出了金陵茶楼。 “白发魔女”赵五娘不由怒道:“这老秃头吃里扒外!”“赛关羽”于江也道:“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怕了他呀!” 古长卿冷冷一笑道:“各位!即使太阳谷与长春岛真的联起手来,我们中原武林也不能做缩头乌龟!” “对!” “不错!干!” 古长卿见群情沸腾,乘机道:“中原门派众多,结盟一致最为要紧,老朽之意首先推定一位总盟主,统一事功,指挥大局!” 众人又是吱吱磕磕的议论纷纭。 古长卿冷冷一笑道:“老朽本想推了慧大师为群龙之首,如今他既无此意争这口气,只好请武当掌门……” 仙霞派的吕氏三英同声叫道:“本派拥护古盟主!” “白发魔女”赵五娘也接着道:“对!老太婆我,也愿听古盟主的指使!” 古长卿半推半就的道:“古某何德何能,恐怕难当重任!” “不必推辞!” “古盟主!除你之外,没人能……” “……” 一阵胡乱的吵杂,古长卿就算是中原武林的盟主,地位高在九大门派之上。 却说金白羽回到客店。 谷之阳早迎了出来。 这位一向豪犷不羁的少年,此时却愁容满面,忧形于色,对着金白羽道:“金陵城的情势,对我们相当的不利!”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这个我早在意料之中!” 请谷主过目!谷之阳口中说着,由室内捧出一大叠的红帖,约莫有数十张之多,一面递给金白羽,一面道:“这些都是各门各派的约会帖子!”金白羽略一过目,但见除了九大门派之外,连三山五岳,三大魔尊、八大魔道、江湖十恶……几乎是包罗了整个武林,可以说是洋洋大观。 奇怪的是,他们都约在端阳节正午,地点也同样是钟山之麓。 显而易见的是有人在暗中策动,一种有计画的行动,存心要发动天下武林的力量,对付金白羽一人。 金白羽不由冷冷一笑道:“这却是难得的大好机会!” 忽然—— 他由许多帖子中发现一张署名“万人杰”的。 金白羽再三省视,自言自语道:“这是哪一门派,怎么没听说过此人的名讳?” 谷之阳也道:“属下也没见过此人!” 杨玉凤沉思有顷道:“据我所知,武林中稍有头脸的人,都与我四川杨家有来有往,只是……也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姓万的!” 恰在此刻——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有人扬声道:“百剑盟康捷,奉命拜见金大侠!” 金白羽道:“玉扇郎君吗?我想你该来了!” “玉扇郎君”康捷低头垂手,掀帘而入,双手捧上一张大红泥金帖子,口中道:“小的奉盟主之命,请金大侠赐我回音!” 金白羽接过帖子,但见上写:“端阳佳节午刻,钟山之麓候敦!” 下面署名是:“中原武林总盟主古长卿百拜!”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古长卿的头衔越来越大了!” 玉扇郎君低声道:“小的候金大侠的回信!” 金白羽朗声道:“你就说金某准时赴约!” 一言未了。 忽然,竹帘一掀,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赤红脸汉子。 那汉子一身黑色劲装,双颊紫红,三绺短须,高大健硕,背上,背着一支三节鞭,双目精光碌碌,威严凛凛,神色不凡。 他何时来到,屋内连金白羽在内,全都没有半点感觉,功力之高,实属惊人。 金白羽离座而起,弹身已到那人身边,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汉子不理会金白羽,却对“玉扇郎君”康捷道:“请你回覆古长卿,就说除了白公子准到之外,还有我万人杰,也要到场!” “万人杰?”金白羽一愕之后,不由奇怪道:“阁下是万人杰?” 万人杰并不回答,反而向玉扇朗君一挥手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玉扇郎君”康捷,既慑于金白羽的威风,又被这突然而来的万人杰的盛气给逼住了。 他一叠声的应道:“是!是!小的告辞!” 说着,连退几步,出了房门狂奔而去。 金白羽奇怪的道:“阁下是万人杰?白公子又是何人?” 不料,赤红脸的汉子突然扑倒在地,纳头便拜,口中不住的道:“小的万人杰,叩见公子!” 这太突然了。 金白羽是丈二金刚,一时摸不到头脑,不由斜飘三尺,让过一拜道:“阁下请起,在下乃是金白羽,素不相识……你……” 万人杰哪里肯听,一连拜了三拜,珠泪满面的道:“公子!这些年来屈杀你了!” 屋内各人,全都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金白羽不由道:“阁下莫非弄错了人?” 万人杰道:“不会!怎么会呢?我这儿有老夫人的画像为证!” 说着,由贴身之处,摸出一幅陈旧不堪牛皮绵纸,展开了来。金白羽不由一楞。 但见,那张绵纸之上,画了八个人像。 正中,一对老夫妇,男的官服朝袍,女的凤冠霞帔,并肩而坐。 右首,站着一个小女孩,分明是自己的妹妹金韵心。 左首,立着一个男孩,正是自己的相貌。 四人的身后,一字伺立着四个武士。 其中,一个像极这当面赤红脸的万人杰。 另有一个,完全是古长卿的化身。 靠上边,一个佩剑的白面中年。 最下边,插腰站着一个黄衣中年人。 金白羽不知所以的道:“这图是怎么一回事?” 万人杰十分慈祥!清泪欲滴的道:“公子!这位大人,就是三边总兵,白天道白大人,也就是公子的生父,小人的主人!” 金白羽不由一楞道:“我……我不姓金?我……我姓白?” 万人杰又道:“这位命妇,就是你的生母,汪氏太夫人!” 他指着那男孩道:“喏!这就是公子九岁时的画像!” 金白羽不由道:“那小女孩想来是我妹妹金韵心了!” 万人杰却不住的摇头道:“他是大小姐,是你妹妹,但却不叫金韵心,名叫白冷秋!” “啊!”屋内之人全都为之一震。 金白羽睁大了眼睛道:“你说我妹妹叫做白冷秋?” 万人杰点头道:“我家老爷在边关镇守了二十年整,奉命内调为都御史!这幅图形,就是小人等四人陪伺公子全家临离开边关之时,老夫人亲手所绘!” 金白羽道:“四人之中,有一个是你……” 万人杰不等他说完,早接着道:“这是古长卿!” “古长卿?”金白羽不解的道:“古长卿也是我父亲的家将?” “这个老贼!”万人杰咬牙切齿的道:“事情就坏在这个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人身上!” 万人杰勉强忍住悲愤,继续的道:“就在老爷调任的当晚,一个自称太阳谷的老者,闯进府内面见老爷,献出一柄断剑,三卷黄书,还有一颗密陀神珠!” 金白羽聚精会神的听下去。 室内众人摒气凝神,不敢插口。 万人杰又接着道:“那老者说公子你天生武林奇材,预料将为太阳谷主,请老爷莫再做官,急流勇退!” 金白羽道:“啊!我爹他……” “老爷为人高风亮节,又十分恬淡,当时竟一口答应下来,连夜上了辞本,带我四个亲随,准备归隐泉林以乐晚年!也让公子苦练太阳谷不世武功!” 金白羽道:“后来为何我又姓金呢?奇怪?” 万人杰咬着牙,指了指画像上的古长卿道:“古贼觊觎太阳谷的绝学,路过风陵渡口之时,竟起下不良之心,刺杀了老爷、夫人……” “哦!”金白羽天伦连心,不由一震。 “可怜!”万人杰声泪俱下,指着图像上后边一人道:“公子!你兄妹被“金龙剑”金松乘慌乱之中救出,逃到苏北,为了掩护奸人耳目,才改姓金!” 金白羽道:“那你与另外一位家将……” 万人杰狠狠的道:““小白龙”常健当场战死,我!你看!” 他口中说着,忽然一捋右脚裤管,露出一只黄橙橙的假钢腿脚来,又道:“我被古长卿削去一只腿,当时昏死在地,所以才能免去一死。” 金白羽不由悲愤的道:“好狠的心!” 万人杰又道:“不仅如此,他因为金松带同公子小姐,连同太阳谷的断剑秘笈神珠一走,他的奸计落空,一方面用老爷的财产在风陵渡口建下风陵庄,并且假仁假义,笼络人心,打探金松与公子的下落!” “哦!”金白羽目闪愤恨的道:“金剑庄遭了夜袭,想也是他的杰作了!” “当然!”万人杰道:“他就率手下,夜袭金剑庄,杀了金龙剑金三弟,想不到公子与小姐能逃出虎口,总算苍天有眼!” 金白羽道:“那么,你这些年……” “我这些年!”万人杰道:“都隐匿在天柱山,也曾四下打探公平与小姐的下落,若不是江湖上一致传言公子“金白羽”的大名,还有说你是太阳谷的传人,我还打采不出来呢?”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这也叫做因祸得福!” 万人杰慢慢的叠起了画图,十分怀念的道:“如今公子有了,不知小姐……” 金白羽喟然一叹道:“我妹妹也还安全无恙!” “啊!”万人杰不由大喜若狂道:“真的?” “真的!”金白羽沉思了片刻,忽然一咬牙,探手抽出怀内的神剑,虚空一扬道:“老贼!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看你一副面孔瞒得了多久!” 他口中说着,忽然还剑入鞘,掀起竹帘道:“气死我也!” 口中喝着,弹身一跃,人已穿出房门,向店外扑去。 万人杰一见,钢脚“当”的一声点地而起,尾追上去,大声叫道:“公子!你到哪里去!” 金白羽怒道:“取古长卿的首级,祭奠已亡的父母!” 万人杰不住的摇头道:“此时还不是时候!” 金白羽身负父母血仇,片刻也难等待,闻言不由恨恨的道:“我恨不能立时三刻剁了那老儿!” 万人杰胸有成竹的道:“请公子听小的之言,等端阳节那天动手,料他插翅也飞不脱!” 金白羽不解的道:“为什么?” 万人杰苦苦一笑道:“古长卿最工心计,又有一脸奸笑,皆惯于欺人,如今武林各派都已被他利用……” 金白羽道:“为了父母血仇,何伯他人多!” “不!”万人杰道:“古长卿恶贯满盈,小的已预定使他的图穷匕现之计,请公子稍耐数日!” 金白羽道:“有何妙计呢?” 万人杰却婉转的道:“此刻时机尚未成熟,小的亦不敢断言,请公子相信小的就是!” 金白羽看他说得十分诚恳,只好含怒折身而回道:“好!留他多活几天!” 万人杰不住的点头,一面又将那幅合家欢的图像双手捧着送给金白羽道:“公子!这是大夫人的遗墨,也是唯一的纪念,请公子收下!” 金白羽勾起心事,不由滴泪如雨道:“父母双亲!不孝的孩儿……” 他语不成声,悲痛欲绝! 万人杰抹了一把泪痕道:“小的要告辞了!” 金白羽不由一楞道:“你要到哪里去?” 万人杰略一迟疑道:“小的要……要去找一个人,作为古长卿奸狡百出的铁证!叫他到时无法抵赖!” 金白羽不明白的道:“到哪里去找?” 万人杰却道:“此人已到了金陵,只是未曾露面而已!谅他逃不出小的手掌心!” 金白羽虽不知道万人杰要找的是谁,但是他对一脸正气的万人杰,有无比的信心。 因此,微笑颔首道:“既然如此,去罢!” “小的告辞!” 万人杰的一语方落,但听“铮”的一声,钢脚点地,人已飘出门去。 谷之阳等一齐向金白羽道:“恭喜身家大白,血仇指日可报!” 金白羽道:“目前,离端阳节还有十来天,我打算先找到妹妹再作打算!” 杨玉凤原先真担心白冷秋是她的情敌。 如今已知白冷秋与金白羽乃是手足兄妹,芳心之中一股喜悦可想而知。 因此,她忙不迭的道:“我替你去找去!” 金白羽微笑道:“舍妹个性古怪,还是我自己去找吧!目前多事之秋,在端阳节之前,各位暂且不要外出,以免节外生枝,弄出岔子!” 说着,自己单独一人,出店去了。 他沿着秦淮河走了一遭,河中的画舫虽然不少,但却没有绮罗香的影子。 他又到碧云寺一带,白冷秋曾经出没的地方。 但是,都扑了个空。 一连几天,慢说是白冷秋,连苏玉蟾也没有碰到。 先前,金白羽还只道是凑巧遇不上。 眼看已离端阳节只有一天了,金白羽不由焦急起来。 他并不是要白冷秋做他报仇的帮手,而是希望白冷秋了解她的身世,眼看着仇家死在自己之手。 已是端阳节的日子。 钟山草色青青,樱桃血红。 山麓,一个十分隐密的深谷,此时已热闹起来。 左一堆,右一群。 吱吱喳喳的议论纷纷。 左首的一排大松树之下,铺着遍地的红毡,一列黄布帐幔,帐幔之内,排着二三十张大师椅。 正中,坐着的,正是武林咸尊,高手羡煞的武林第一人——中原武林总盟主古长卿。 两侧全是一门一派的宗师,少数是绝世高手,正邪两道的首脑人物。 黄幔前面,两根高耸的旗杆,蜈蚣旗迎风展招。 东首的蜈蚣旗绣着“中原武林总盟主”七个金字,耀目生辉。 西首,只绣着一个大大的“古”字,煞是威风。 除了各门各派的首要人物,有资格坐于黄幔布之中以外,其余的都散在四下树荫中,为数有千余之众。 但是,空气紧张,气氛肃杀,没谁敢说一句大声的话。 眼看日已近午。 谷口外,“玉扇郎君”康捷喘息狂奔而至,直到黄布棚幔之前,高声道:“上禀盟主!金白羽到了!” 古长卿由坐位霍然起立道:“请!” 玉扇郎君折身向外,朗声道:“盟主有请金大侠!” 金白羽早已大跨步走进谷口。 随事他身后的是谷之阳,与古长卿的阵势比较之下,实在显得冷冷清清的。 然而,金白羽挺胸昂头,一脸的威风凛凛,步步生风,到了黄幔棚之前,大喝道:“古长卿!请出面答话!” 古长卿冷冷一笑道:“金大侠……” “住口!”金白羽厉声喝道:“你该喊我白大侠!或者叫我一声白公子!” “你!”古长卿不由一楞道:“你说什么?白公子!” “不错!”金白羽声色俱厉的道:“你这忘恩负义,见利弑主的小人!” 古长卿脸色苍白,兀自强做镇定道:“本盟主不懂你的话!” “呸!”金白羽大怒道:“不懂?有一位退职的“三边总兵”白天道,你识不识,还有,你认不认得万人杰、金松!“小白龙”常健?” 他一句比一句高声,一句比一句愤怒。 古长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的目光一寒,沉声喝道:“原来你就是漏网之鱼的小娃儿白羽!” 金白羽勃然大怒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古长卿!今天,这笔天大的血债,你也该还了吧!” 古长卿冷冷一笑道:“慢着!你既是白羽,这话就好说!” 金白羽喝道:“有什么好说的!还不下位来受死!” 不料,古长卿避重就轻的道:“我承认这档子事,我也愿意作一个了断!” 金白羽厉声道:“既然如此,亮家伙!” 古长卿阴沉的一笑道:“且慢!今天乃是中原武林找你算账,先把大家的事了解,我们的私仇,另说另讲!” 这个老狐狸说完之后,又拱手对着各门派的首领人物道:“今天的盛会,不是为了私仇,而是中原各门派的公事,金大侠先得有个交待!” 古长卿又挑拨道:“何况,各门派出事的当日,都有人证明看到过你的身材面貌!你还想赖!” 这是几句催命符,各门派的人又吼叫起来,并且有人亮出了兵刃,离开了幕棚,围向金白羽。 金白羽不由大怒道:“各位!你们!都是有字号的武林人物,可不要上了古长卿的圈套!” 古长卿却尖声叫道:“姓金的!你只要交出各门派的东西,古某立刻与你单独解决!” 各门派的人闻言,不由乱叫道:“对!先还本门的宝物!” “青衣修罗!你怕我们人多……” 金白羽怒不可耐,突的一抽断剑,大吼道:“一再相逼,休怪我白羽伤人!” 蓝芒闪射之处,他的剑招已成。 各门派的高手一见,各扬兵刃,发一声吼,团团围住,大战一触即发。 忽然—— 山岗之上,雷吼了声:“且慢动手!” 万人杰凌风而下,胁下夹了一个人,翩然落在当地,又道:“各位!侵入你们总坛,盗宝杀人的凶手在这儿!” 口中说着,“咕通”一声,将手中夹着的人丢在当地,又道:“还有!” 语落,人又穿上山岗。 一连几个来回,丢下了五个衣着面貌与金白羽一式无二的人。 金白羽固然一愕,各门派的人,莫不全是发楞。 万人杰分开众人大步走向古长卿,口中冷兮兮的道:“古老大!还认得你没杀死的万二弟吗?” 古长卿脸如死灰,双目失神,脚下连退几步,口中大喝道:“原来你……你是金白羽的爪牙……难怪……难怪他一日之间,连闯几大门户!” 这个老奸巨猾的盟主,见机就计,立即倒打一耙。 果然,各门派又哄的一声围了上来。 万人杰咬牙一笑道:“哼!古长卿!冒充白公子的人都在这里,你还打算向我身上推!哼!” 他冷哼一声,腾身一扑,抓起地上昏沉沉的一人,顺手解了穴道,朗声道:“各位!请看,这是千面人妖,也是假冒青衣修罗到各处盗宝杀人的凶人!” 千面人妖莫名其妙,揉揉双目,还没出声。 咻—— 一声厉哨,刺耳惊魂,一点寒星,疾射过来,对正千面人妖的心窝! 蓝光一片,飘忽而至。 当! 轻脆一声,暗器落地。 金白羽指着古长卿道:“各位!你们已看见吗?古长卿打算杀人灭口!” 古长卿恼羞成怒,厉声喝道:“本盟主不屑如此!” 他口中虽然说着,双手陡然齐发,乘着金白羽不曾留意之际,满天花雨,发出二十四枚追魂钉! 惨叫顿起,腥风剠鼻。 不但万人杰手中的千面人妖身中数钉,连地上的四个人,也都一阵滚弹之下,眼见活不得了。 这时—— 各门派中人,有的仍然莫名其妙,有的不由问道:“盟主!这是为何?” 古长卿故作镇定道:“各位,金白羽故意弄几个邪道来,打算掩人耳目,推卸罪名!” 万人杰闻言,不由冷笑朗声道:“各位!古长卿纵然杀了千面人妖,也掩饰不了他的阴谋毒计!” 说完,一个纵身,上了左近一块大石之上,又朗声道:“各门各派的宝器秘笈,现在都藏在碧云寺,各位可以自行去取!碧云寺有古长卿的手下警戒护守,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各门派的人,与金白羽本无深仇大恨。 所担心的,乃是他们师门宝物,此时闻言,深恐在慌乱之中损坏遗失,有人大声问道:“是真的?” 万人杰大声道:“万某堂堂汉子,碧云寺近在咫尺,各位可以先看过真假,再来找我万人杰算账!” “对!” “他跑不脱!” 哄哄乱乱声中,衣袂连震之下,数百人都弹身而起,向碧云寺奔去。 万人杰大惊叫道:“小主人!古长卿要走!” 果然,慌乱之中,古长卿弹身而起。 金白羽大喝一声:“老怪!哪里走!” 古长卿起势在先,与金白羽又相隔远在数丈。 他的轻功虽然不济,但却占先一步,施展全部功力,舍命向群山深处奔去。 金白羽哪里肯舍,衔尾急追,紧跟不舍。 这时,古长卿的一般死党,已与谷之阳等混战在一起。 一时喝杀连天,金石之声大震。宁静的钟山,罩上一层愁云惨雾。 古长卿落荒而逃,专找穷岭绝谷奔去。 因为他起意在前,处处占了先机,所以金白羽始终落在他身后五丈左右。 眼看已由山隅追到水涯,再有十来丈,就到了江边,那儿古长卿埋伏有渡船。 他不由大喜过望,一面狂奔,一面叫道:“姓白的小子!古盟主要上船回风陵庄了!” 金白羽心中大急。 因为古长卿一旦上了船,自己便只好望水兴叹了。 因此,大声喝道:“古长卿!是汉子就与我比划三百回合!” 这时,已离江岸不远。 古长卿狂喜叫道:“本盟主今天没有兴致,改天奉陪……” 他的话还没落音。 江上咿呀一声,一只碧油画舫分波而至。 白影一掠而起,凌空娇叱道:“古盟主!姑娘等你多时!” 白冷秋人在凌空,剑已出手,如一道飞鸿,迎着古长卿连人带剑穿泄而至。 古长卿做梦也没想到,大喝一声:“不好!” 整个人被逼得倒退七尺。正巧,金白羽探臂舒剑,由后刺来。 而同时,白冷秋的长剑,以如飞虹贯日,一泻而下,锐不可挡。 但听一声厉噑,刺耳惊魂。 两柄剑,一前一后,都刺在古长卿的前胸后背,对穿而出。 红影疾射而至。 苏玉蟾娇呼声道:“七妹!你算计得真准,这老儿活不成了吧!” 白冷秋疾收长剑道:“想来活不成了!” 金白羽抽出长剑,顺手割下古长卿的头颅,大喜叫道:“妹妹!” 不料,白冷秋含羞道:“你姓金,我姓白,谁是你妹妹!” 金白羽闻言,不由一笑道:“对!你说得对!请你随我到钟山外谷!” 他不想多费唇舌,心中另有打算。白冷秋道:“走呀!我有信要交给你呢?” 三人同时展功,转眼到了外谷。 这时,谷之阳、万人杰等已把古长卿的死党全都杀的杀跑的跑了。 黄幔幕中,正中的桌上,万人杰已备好了预先带来的香烛纸箔。 金白羽将古长卿的脑袋放在香案之前,这才由怀内摸出那张陈旧的绵纸画像来,置在案上,扑倒在地,叩头泣血的哭道:“爹!妈!不孝孩儿白羽,女儿白冷秋,今天算是替你老人家报了血仇!请你老人家瞑目了吧!” 白冷秋不由一楞。 万人杰走上前去,喜得泪水外流道:“小姐!韵心小姐!小的给你请安!” 如坠五里烟雾之中,失声道:“你……你是……” “小的万人杰!”万人杰接着便把往事简要的说了一遍! 白冷秋闻言,不由“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扑倒香案之前,悲不自禁。 半晌,她才止住悲凄,由怀中取出一幅黄绫出来,走到苏玉蟾身边,低声道: “六姐,岛主的信,该由你转了!” 苏玉蟾不由玉面飞红,娇羞不胜! 白冷秋却向金白羽道:“哥哥!本岛岛主与悟非大师有信给你。” 金白羽喜道:“哦!” 苏玉蟾含羞把那黄绫递给金白羽,但见黄绫上写着:“太阳、长春两门,武功出于一脉,误认不得通婚,害却几许情人,而今慎重宣布,从此解除忌禁,尔俩若遵此训,黄绫即是大冰!” 金白羽不由大窘,呆呆的望着白冷秋。 白冷秋道:“哥哥!发呆干嘛?对天谢了谷主与岛主吧!” 说完,又扯了苏玉蟾的衣角道:“嫂子!你也拜一拜!” 一旁的杨玉凤气得脸色惨白,周身发抖。 万人杰一见,笑着道:“小主人,金松为了你毁家绝后,你也该替金家延续香烟!” 说着,一拉杨玉凤的衣角,推向金白羽身侧道:“大家一齐拜吧!” 日正当中,金白羽也在正中,左是苏玉蟾,右是杨玉凤,三人盈盈下拜,欢呼之声,震动钟山外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