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神枪》 第一章 九阳神君 天色微明,晨曦映照大地,使得林间草丛上留下的隔夜雾水,闪烁出点点光芒,远望过去,如同粒粒珍珠。 金玄白迈着大步,沿着山林间的小路向上奔去,不时踏破草丛上的露珠,在他清明灵动的神韵中,似乎可以听到露珠迸破的声音,这使得他的心中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彷佛他已窥探到大自然的奥秘。 近着清新的空气,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黝黑的肌肤闪现一层红光,身上穿的一袭褐衣倏地鼓起,连用布条束住的长发都无风自动,在背后飘扬起来。 随着一口真气运转,他足下的芒鞋一点地面,整个人弹飞而起,如同脱弦之箭,向山上飞射而去,直到三丈开外,这才身形往下沉落。 可是随着他右手所持的一丈多长的铁棍往下一探,“叮”的一声,触及地面,他便藉着这股力量,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随着吸人的清新空气,真力急速运转整个硕壮的身躯又腾飞而起,如同飞鸟一般展翅高翔。 在静谧的山区里,只听得“叮”、“叮”之声陆续响起,不一会工夫,金玄白已进入林中。 从远处望去,这座山上是一片苍郁的森林,可是在人林不远,便是一大片空地,从留下的许多巨大树桩看来,显然这块空地是有人开辟出来的。 金玄白进入空地之后,顺手把手里的铁棍往地上一插,然后下系在身上的一捆麻绳,拔出插在腰带上的一柄巨斧,放置在铁棍房边一株约五人合抱的巨大树桩上,然后取出汗巾抹了下脸,这才解开腰带,脱去了上衣,露出健壮的身躯。 朝阳斜洒在他那块块贲起肌肉,似乎泛起一层金光,金玄白把短衣挂在铁棍上,略为活动了一下四肢,但听得一阵如同炒蚕豆的声音此起彼落地响起。此刻,如果有武林高手在此,耳闻他身上出现的这种声音,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是武林中失传二十年之久的九阳神功。 二十年前,九阳神君沈玉璞凭着一身刚猛无俦的九阳神功,曾在泰山之巅和当时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太清门门主漱石子力拚八百多招,这才落败,从此轰动武林。 太清门以“血正气”独门武功传诵于世,漱石子凭着一身炉火纯青的“血正气”,曾经大破少林一百零八个武僧所出的大罗汉阵,被视为天下第一高手。 当年,漱石子成名武林已有二十多年,已经年逾半百,早已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在泰山之巅容许年未三十的沈玉璞,跟他力拚了八百余招,可见那一战之惊险。 当漱石子望见大笑三声后翩然飞身下山的九阳神君离去后,曾对观战的少林掌门空性大师和武当掌门青木道长提起,九阳神功乃天下至刚的武功,功法共分九重,而沈玉璞当年只练到第六重,若是他再有精进,恐怕要想取胜,非得在千招之外了。 漱石子当时的感慨之言,使得少林和武当两大掌门都大吃一惊,曾追问漱石子,如果九阳神君能功臻第八重,是否可胜过血正气?但是漱石子却微笑不语。 不过,据事后赶上泰山的漱石子好友——当年有枪神之称的楚风神追述,漱石子曾表示,九阳神功乃至阳至刚之气,无论禀赋多高、体质多强的人,在练到第七重之后,都会面临阳火焚身的危险,那股炽热的亢阳,如果不压制,随时都会使练功者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所以漱石子不担心九阳神君会无人可制。 但是尽管如此,枪神楚风神恐喜怒无常的九阳神君今后危害武林,仍瞒着漱石子,连同少林监寺大愚禅师,武当铁道人以及好友鬼斧欧阳珏等,追蹑九阳神君之后,准备伺机狙杀沈玉璞。不过,自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听到九阳神君的消息,这一段事情也就变成了武林秘笈,再也无人知悉。 由于九阳神君的失踪,他在武林中引起的骚动,也就自此消庆于无形,不过九阳神功的威力,却仍旧流传在武林之中,被视为至刚无俦的绝学。 人们所传诵的九阳神功,便是运功时,全身真气游走,会发出一阵密集的声响,那种声音宛如在锅里炒蚕豆的声音。 故而,此刻如果有武林高手在旁,目睹金玄白抖动四肢运功,绝对会大惊失色,因为他们绝不会想到,失传多年的九阳神功,会在这么一个年轻人身上出现。 不过,金玄白根本就不了解这段武林秘笈,更不明白这种运功术在武林中有何使人惊骇之处,他只是按照经常一样,把真气运行全身,又回归丹田,如此一来,有股热力流窜全身,便可以很轻易地挥动那柄重达四十余斤的巨斧。 当他手里抓住斧头之后,他抬起头来望了望蔚蓝的天空,阳光下,他的浓眉微微皱了一下,眼神闪出一丝神光,这使他那略显拙朴平实的脸孔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眉宇间泛视出英挺刚毅的神色。 金玄白的目光从天空移开,落在远处一株高十多丈的巨大树木顶梢,略一打量之后,一个箭步跃出,掠过空阔的草地,踩在一根树桩上,腾身飞上已经选好的那株大树,手里持着巨斧,腾掠而上,几个起落便已到达顶梢。 他站在顶端的一根粗若大姆指的树枝上,观察了一下整株大树的树形,这才挥动巨斧,急速砍劈而下,刹时之间,随着斧影翻飞,斧凿之声绵密的响起,一丛丛的树枝断裂落下,树叶飞四散,如同千百只绿色的蝴蝶在嬉戏,然而却没有半只能飞进那片乌光组成的斧影里,全都被巨斧挥动时产生的劲风吹散。 金玄白挥动巨斧,彷佛持着一柄薄刀的大刀,挥洒之间,动作优美,刀法俐落,每一刀下去,便砍断一根树枝,力道和技术用得恰到好处,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 而他那魁梧健壮的身躯,此刻翻腾在树木枝叶之间,却有如穿花蝴蝶,轻盈快速,随着身法的移动,挡在他眼前的树枝和树干,几乎成固定的尺寸被砍断,纷纷地落下。 就在一片震耳的声响里,那株巨木的横枝全被砍光,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主干挺拔地矗立着。 斧影一敛,金玄白现身在树前,他看了看四周一堆堆的“木柴”,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的把斧头往后一扔。 那柄重达四十六斤的巨斧在空中连翻十多下,到达插铁棍的旁边那根大树桩前,倏然向下一沉,“噗”地一声,刀刃向下,斜斜落在树桩上放着的那捆麻绳当中,却没有割断一根麻绳。 他这种抛甩斧头的力道固然惊人,但是那份技术和手法更是匪夷所思,就算是当今唐门掌门人唐大先生在此,只怕也会看得目瞠口呆,叹为观止了。 金玄白扔出巨斧之后,身躯微蹲,采用了坐马之式,面对那株巨木,双掌一合,然后翻飞而起,顿时之间,他那黝黑的肌肤上泛起一陈红光,随着手掌的推出,一股沛然的气劲涌现,击在尺许之外树干上,轰然巨响中,那根已被巨斧砍断大半的主干,被雄浑的掌风打得全断,平平飞了出去。 随着金玄白掌法的施出,那已被砍切成约九尺一般的主树干,一根根的飞出,十八截巨木在一阵巨响之后,全都堆集在一起。 金玄白呼了口长气,望着那堆排列得略有参差的原木,自言自语道:“唉!这十八罗汉掌我还是练得不到家,不然也不会把木头排得这么难看!” 此刻,如果少林掌门在此,看了他用少林绝学十八罗汉掌作堆柴之用,只怕会气得当场吐血,就算不吐血,看到有人用九阳神功打出十八罗汉掌,只怕也会吓破胆。 金玄白站大木桩前,略一凝思,然后大挥掌重新复习了一次十八罗汉掌,这才脸上泛起微笑,飞身跃回铁棍之房,拿起那捆麻绳,走向已经堆积成数堆的树枝边,绑成四大捆,这才呼了口气,停下了工作。 他望着地上一枝长约四尺的树枝,顺手拿了起来,右掌在树枝上一拂,掌风如刀,把岔技杂叶齐都削去,身形转处,把手中的一根树枝当成长剑,使出了武当的太乙剑法。 剑影缤纷中,他身形一转,紧接着由速转缓,剑法一变为太极剑法,等到三十六剑法一完,身影展处,剑法乍变,又施出了七十二路乱披风剑法,一时之间,“咻咻”之声不歇,把地上的乱叶都卷得飞起,在他的身外飞舞。 金玄白剑式一完,顺着剑式的方向,把手中树枝刺出,但听“笃”的一声,那枝木剑笔直的穿射进株大树的树干里,约达七寸之深,木剑的尾部仍自不住颤动。 金玄白查看了没入树干里的那枝木剑好一会儿,暗忖:“师父说过,只要我能用真力控制木剑射进一尺深,就可以开始练习以气御剑之术,看来我非得加紧努力才行。” 他弯腰拾起了放在大木桩上的汗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然后穿好了短衣,把巨斧插在背后的腰带上,这才拔起铁棍,挑起几捆柴,健步如飞地出了树林,往山下走去。 下了山,金玄白沿着田野间的小路继续前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便转上一条大路,往树林深处而去。 一进入树林,耳边便传来潺潺的流水声,等到穿越树荫深处,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条清澈的河流缓缓流过,在河边有一座用土墙搭盖的茅草屋,屋子四周有竹篱围住,篱边除了数块种植着药草和菜蔬的园圃之外,还有许多花奔沿篱而生,迎风招展,煞是美丽。 金玄白绕回竹篱边的黄土路,到了茅屋前,推开竹门,把四捆木柴挑了进去,走到屋旁的大坪前,放了下来,然后解开麻绳,把那四个木柴摊开,曝晒在阳光下,这才转身推开柴扉,进入屋里。 这间茅屋跟一般江南的土屋没有两样,进门是个厅房,两边各有两间卧房,厨房和茅厕都是在正房之后,而这间茅屋里的陈设更加简陋,厅屋里除了一张四方木桌之外,就只剩两张长木凳了,其他的一切家俱或装饰都没有,甚至连一般人供奉的祖先牌位都没有。 金玄白把铁棍在屋角一插,然后顺手取下背后的巨斧,也放置在地上。这时,左边房里传来一道苍劲的声音:“玄白,是你回来了吗?” 金玄白应了一声,急忙走进卧房,恭声道:“是,师父,您老人家醒了?”这间土屋称作卧房实在不太恰当,因为屋里除了有一个大五斗柜之外,连张大床都没有,仅是在屋角放了一块巨大的白石作为床具,除了一条被褥之外,连蚊帐都没有。 此刻,在那张长约一丈,宽有五尺的巨大石床上,正盘着一个面貌清跃,蓄着三绑长髯的老者,他身穿一袭麻布长衫,坐在似有丝丝寒气涌出的白石床上,仍是满头汗渍,好像他刚纵外面晒过太阳似的。 那个老者从身边取出一条白净的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又拿起放在石床角落的茶杯,喝了两口茶,这才开口道: “我刚刚把真气运行了七十二周天,你就回来了,玄白,今天你把所有的功夫都练完了吗?” 金玄白恭声道:“弟子练完追风二十九斧后,把十八罗汉掌也练了两遍,此外,还练了三种剑法……” 老者听到这里,那双似开未开的双眼倏然大张,两道凌厉的眼神投在金玄白的身上:“玄白,你为何没练枪法?” 金玄白道:“弟子因为砍了一棵大树,浪费了不少时间,唯恐赶不及回来替师父准备午饭,所以没练枪法。” 老者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是情有可原。” 他的眼神一敛,脸上现出和霭的神色,扬声道: “玄白,你要知道,在那山洞府石壁上所刻的这三路枪法,是当年名列天下十大高手之内的枪神楚风神的绝艺,虽然每路抢法只有九招,但是已穷尽古今枪法的奥秘了,你绝不可小看!” 金玄白肃容道:“是!弟子明白,弟子绝对不会怠忽枪法。” 老者轻捻一下短髯,似乎陷了回忆之中,缓缓道:“当年楚风神以守神、追魂、夺命这三路枪法行走江湖,被誉为无敌枪神,嘿嘿,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连老夫都几乎丧命在他的夺命枪下,可见这枪法的厉害,比起鬼斧欧阳珏,更胜一筹还不止!” 金玄白恭声问:“师父,照您老人家这么说来,您当年以一拚四,岂不是武功天下第一?” 老者苦笑一下:“天下第一?嘿!武功天下第一谈何容易?想当年,我也认为我是天下第一,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 他的话声顿了一下,望着金玄白说:“二十年前论天下英雄,我勉强可以挤入前五位,可是在力拚四大高手之后,我的功力几乎全废,若非凭藉这块千年寒玉床,只怕我到现在还是一个残废,连个普通人都不如了!” “师父,不会的!”金玄白说:“您老人家一定可以恢复往日的雄风,重登天下高手之林。” “嘿!我当然希望有这么一天,”老者傲然道:“我沈玉璞若是没有这份雄心壮志,三十年前早就成为一堆白骨了,那还有什么九阳神君的赫赫威名?” 金玄白满脸景仰的望着九阳神君,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和欢喜,因为他又看到师父脸上那种充满信心的神采。 九阳神君沈玉璞道:“玄白,经过这些年来的修练,我已经把九阳神功练到第四重了,虽然比起当年来还差得很远,不过凭着寒玉石床的功效和药物的培本固元,相信不用二年,便可以回复旧况,可是……” 他沉吟了一下,说:“玄白,你还记得以前我曾对你说过,本派的九阳神功至阳至刚,练到第九重时,可以白日飞升,就如传下此功的老祖师爷吕洞宾仙师一般,成为永生不灭的大罗金仙……” 金玄白颔首道:“是的,弟子永远都记得师父当初传授此功时说的话,弟子也一直以此为圭臬,专心修练九阳神功,师父也知道,弟子在去年秋天已突破第四重的高原,进入第五重了,相信不用二年,就可迈进第六重。 沈玉璞颔首道: “你有现在的成就,为师我非常欣慰,相信你用不着一年,就可以到达第六重,因为你的资质和心性都比我好,所以,你的成就必然比为师的高。” 他看到金玄白脸上现出惶恐之色,微微一笑,道:“玄白,为师并不是夸奖你,这完全是事实,只不过,纵然你再加倍努力,纵然你再多花二十年的时间,你永远都无法成为天下第一人,因为你根本练不到第九重神功,在那之前,你便已走火入魔,烈焰焚身而亡。” 金玄白听他说得严重,神情一震,急忙迫问:“师父,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沈玉璞略一沉吟,道:“这个结果是我这十多年来,慢慢领悟出来的,道理其实很简单,便是道家所说的‘孤阳不生,孤阴则不长’那句话。” 金玄白将九阳神君说的话在脑海中反覆思考了一下,似乎有所悟,却又觉得抓不住要领,反而更加迷糊了。 沈玉璞说: “道家的理论说‘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后才有八八六十四卦,玄白,你练过太极剑法,也看过太极图,你应明白阳中有阴,阴中有阳的道理了吧!” 金玄白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玉璞道:“本门吕洞宾祖师爷据说在成仙之前,风流潇洒,跟许多美女有过交往,也传出许多风流韵事,其中最有名的当是民间盛传的吕仙师三战白牡丹的事迹……” 金玄白微微一笑,说:“关于八仙的故事,徒儿小时候听母亲说过,还记过这一段。” 沈玉璞说:“按说修练仙术之人,最忌接近女色,为何吕仙师在成道前会流连在美女群中?” 金玄白一愣,思忖一下,摇头道:“师父,恕弟子愚昧,不懂得其中的道理。” “这就是因为他修练九阳真经的缘故,”沈玉璞说:“也就是刚才我说的那句‘孤阳不生,孤阴不长’的核心所在。” 金玄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沈玉璞继续说:“本门心法至阳至刚,练到最精纯的时候,可说是无坚不摧,不仅我身下的万斤巨石可以一掌击碎,连鬼斧那家伙的乌金巨斧也可以运功时之销融,可是为何理论上如此,实际上却无法做到呢?因为在突破每一重关卡时,缺少一份阴柔的滋润,于是便形成了孤阳不生的状况了!” 金玄白听了一大串,似乎越听越迷糊起来,脑海中转来转去的,也没转出个所以然来。 沈玉璞微微一笑,说:“这个道理是我在十七年前,重新修练神功,稍有功效之后,才领悟出来的道理,难怪你不明白了。” 金玄白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脑袋,说:“师父,请你老人家再解说清楚一点,弟子真的弄不清楚。” 沈玉璞说:“傻小子,我说的话,真的有那么难懂吗?” 金玄白傻傻一笑:“您老人家说的话太深奥了,弟子真的弄不明白。” 沈至璞怜爱地望着爱徒,微笑道:“傻小子,我说的话哪有什么奥秘,我不是很清楚地告诉你,阳中必须有阴的道理吗?” 金玄白“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沈玉璞道:“要想把九阳神功练到第九重,必须靠至阴之精调和阳刚之气,才能使阳中有阴,精纯淬厉,避去焚身之祸。” 金玄白讶异地说:“师父,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要藉助女子的阴气。” “不错!”沈玉璞颔首道:“当年祖师爷修练神功时,便是籍助女子至阴的身躯才能逐渐精进,这个道理如同我受重伤之后,必须藉这至寒的白玉床聚集散乱的九阳真气是同样的道理。” 金玄白沉吟一下,说:“可是,以前师父不是说过,在练功时,切忌接近女色吗?为何现在又……” 沈玉璞说:“我这句话并没说错,任何学武的人在练功时都切忌接近女色,以防阳精有失,但那是指奠基之初,不过当修为日增之际,这便不是问题了,尤其是我们的九阳神功,练到第三重以上,精关坚固,难得泄身,更不会损伤身体,让阴阳调合,反倒有益无害。” 金玄白抓了抓头,似乎一时难以消化师父的那一番话,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为何要接近女色才能把九阳神功练到第九重的境界。 沈玉璞微微笑,道: “玄白,你想一想,自古以来,和尚一生都不近女色,可是你有没有听过哪个和尚能活到百岁开外?更别说白日飞升了,所以说修练绅仙之术跟禁绝女色或吃斋不吃斋完全没有半点关系,若是想靠吃斋念佛成为仙佛,完全是磨石成镜,绝无可能的!”. 金玄白道,“师父,您老人家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 沈玉璞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问我既然明白了这阴阳融合的道理,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十八年不近女色,对不对?‘金玄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沈玉璞说:“这有几个原因,第一,我是在十七年前才领悟出的,那时,我已经是重伤愈后不久,神功仅剩下往日的二成不到,如果那时我沉溺女色,反倒有害无益。第二,本门心法必须在进入第四重之后,才能聚精成钢,金枪不倒,无论遇到何等厉害的阴柔心法,都可随心所欲地控制精关,不会随意外泄。第三,我的内伤太重,必须依靠这张白玉寒床练功,这张床太重,我无法移动。” 他顿了一下,说:“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必须全心全意地培植你,训练你,使你成为我九阳一脉的继承人,只有凭藉着你,我才能让九阳神功传扬于天下,也只有你才能替我击败太清门漱石子那个老家伙的传人,完成我的夙愿,这就是我在这么多年来,没离开这儿的原因了!” 金玄白听了这番话,胸中热情澎湃,充塞着感激、奋发、激昂的复杂情绪,不禁颤声道:“师父,这些年来真苦了您老人家了。” 他疾步向前,趴伏在石床之前,抱住了沈玉璞的双腿,不禁眼眶湿润起来。 沈玉璞伸出如同白玉似的瘦长手掌,轻抚着金玄白的头发,长叹口气,道: “孩子,只要你能明白为师的苦心,奋发向上,也不枉为师父这十年来的功夫了。” 金玄白抬起头来,沉声道:“师父,弟子一定会遵从您的训诲,潜心苦练,将来一定击败太清门的传人,替您老人家争口气。” 沈玉璞欣慰地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只听得一阵“咕噜噜”的怪响传来,不禁“咦”了一声。 金玄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师父,是我的肚子饿了。”他站了起来,说:“师父,弟子这就去淘米煮饭……” 沈玉璞说: “玄白,你劈了一上午的柴,身上臭死了,赶快到河里去洗了操,至于煮饭的事,让我来做好了,吃完饭之后,我还有话要交代你。” 金玄白摸了摸脑袋,尴尬地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有劳师父了,弟子这就下河去洗个澡,顺便摸只螃蟹,抓几条鱼回来加菜。” 沈玉璞望着金玄白像阵风般的走出房去,痴痴地想着:“不知道当年那一个月的欢聚,月娘有没有替我留下种来?不然我的孩子也该有十六岁了吧!“默然忖思片刻,他缓缓地下了石床,穿上布履,走出卧房,向厨房行去。 走到大门之际,透过小窗,他看到金玄白身形在空中翻动,掠过竹篱,仅仅两个起落,便为大鸟般,从空中笔直射进河中,溅起很高的水花。 沈玉璞摇了摇头:“这小子,都十九岁了,还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金玄白赤裸着身躯,在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就着河水把满是汗味的衣裤洗好,拧干,铺在河边的大石上。 这时将近正午,炽热的阳光洒在河里,河面上水波荡漾,泛起邻邻金光,金玄白晒好衣裤,一个翻身,又跃进河里,如同一条大鱼,“泼喇”一声,潜进水中,不一会工夫,便见他跃出水面,两只手里抓着两条长约一尺的鲤鱼。 他一出水面,便踏波而行,数个起落就已上了岸,放下手里的鲤鱼,他折下两根树枝,除去树叶,用一根藤条将两条鱼串在一起,打了个结,就放在草地上,任由鱼儿在翻滚弹跳,然后持着另一根藤条跳进河里。 他沿着河边缓缓去,仔细地观察那由石块叠叠成的河堤,然后弯腰将藤条伸进石缝里,稍一探索,手腕翻转,藤条便缠住一只躲在石洞里的螃蟹,将它拉了出来。 金玄白发出孩子似的欢呼,左手扣住蟹背,一个翻身跳上了岸,就着手里那根柔软的藤条,把毛蟹螫爪绑好,放在那两条鲤鱼边,然下又折了一根藤条,准备再度下河。 第二章 神刀门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不禁微微一怔,因为这条山路只通往一座小镇,并非官道,平常除了有些乡民经过此地到镇上赶集之外,根本罕有人迹,更别说有人乘坐车马经过了。 所以这阵突然而来的急骤蹄声,着实使得金玄白为之一怔,想不通为何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稍一迟疑,他问身挪向树后,凝神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不一会工夫,果然见到两匹高大的骏马并驰而至,那两匹马奔行到距离金玄白大约七、八丈远,来势稍缓,凭着金玄白的眼力,很清楚地看到那两名骑士的装束和形貌。 从金玄白这个方向望去,左边那匹粟色骏马,其上跨坐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上下,身穿蓝色劲装,头戴英雄巾的男子,而右边那匹花马背上跨坐着的则是一个身穿水绿色劲装,披着一条红色披风的年轻女子。 那个男子生得粗眉大眼,轮廓鲜明,衬托着右边的女子更是五官姣好,眉目如画,尤其他们俩的身形差异极大,男的是虎背熊腰,身躯高大,女的则是娇小玲珑,纤腰仅可一揽,使人看了油然生起怜惜之心。 随着蹄声渐缓,那个女骑士突然勒住了缰绳,侧首道:“江师兄,我们已经赶了不少路了,也不急在一时,就在柳树下歇一歇吧?” 那个蓝衣骑士笑道:“嘿,我们江南三女侠中的散花女侠杨小鹃竟然还会讲累,这真是奇闻一桩了。” 散花女侠杨小鹃媚眼一斜,瞪了身旁的骑士一眼道:“我怎能比得上名满大江南北的百战刀客江百韬?谁不晓得你是神刀门的大弟子,功力深厚,马术精湛,骑在马上,两天两夜都不必下马。” 百战刀客江百韬得意地笑了笑:“这个倒是不假,前年我率领五位师弟追杀江北五丑时,足足骑了三天的马,大概跑有千里之遥,这才赶上江北五丑……” 杨小鹃打断了他的路:“好啦!你的英雄事迹我已经听多了,现在不必再多说一遍,江师兄,你到底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会?” 江百韬大笑道:“杨师妹,你别以为兄长得粗壮,其实我是最懂得怜香惜玉了,师妹你说要休息,我怎会不答应呢?” 他腾身跃下了马,拉着缰绳说:“杨师妹,我们就在这边柳荫下休息一个时辰,洗洗脸,吃点干粮再动身吧!” 杨小鹃微笑道:“江师兄,你怎么说都对。” 她也翻身下马,拉着马走向河边的柳荫下,江百韬将两匹马的缰绳系在柳树下,只见杨小鹃向着河边行去,赶忙迫了过去。 金玄白见到两人下马,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把晾晒在河边大石上的衣裤穿好,套上了鞋子,赶紧提起两条鲤鱼和一只螃蟹,飞身奔回草屋去。 一进屋,他便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沈玉璞在屋后应声道:“玄白,你回来了,我在厨房里。” 金玄白走进了厨房,只见沈玉璞正蹲在地上洗菜,灶里的火烧得通红,锅里蒸气直冒,显然正在炊着饭。 沈玉璞侧首望着金玄白,笑道:“嘿,抓了这么大的两条鲤鱼,等会老夫表演一手绝活,弄个两鱼四吃,让你尝尝滋味如何。”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就这么一只六、七两的螃蟹可不够我们两个人吃,玄白,怎么啦?莫非今年的螃蟹都怕了你,全搬了家?”金玄白蹲在沈玉璞的身边,说:“师父,不是啦,我是见到了两个武林人士……” 沈玉璞讶异地道:“武林人士?怎么会有武林中人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 金玄白把所见到的情形和所听到的话说了一遍,沈玉璞哑然一笑,道:“玄白,那只是两个江湖人从这儿路过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金玄白问:“师父,不知道神刀门是个什么门派?” “嘿!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没有一千最少也有八百。” 沈玉璞冷嗤一声道:“老夫哪听过什么神刀门?” 金玄白道:“哦!那么这个神刀门并没有什么名气了?怎么那个江百韬取了个如此响亮的绰号?““那都是用来吓唬人的!”沈玉璞笑道:“像有些人力气大点,能够一拳打倒一条老牛,就自称是大力神拳或神拳无敌;有的能飞身上房,就认为轻功盖世,取了个千里追风客或千里无影的绰号,听起来吓死人,其实都是狗屁!” 金玄白听他说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师父,真有这种事?” 沈玉璞说:“江湖中什么怪事都有,以后你会碰得到的……” 他把洗好的菜从水盆里拿出来,放在刀板上,说:“小子,两条鱼由你处理,我去看看饭煮好了没有。” 金玄白蹲在地上,一面剖鱼去鳞,一面问道:“师父,照你这么说,江湖上不是有许多招摇撞骗的家伙吗?” 沈玉璞一边用铁锄通了通灶口的柴火,一边说道:“其实也不能说是招摇撞骗啦!只是有些人练了几年功夫,认为自己已是天下无敌,再加上打倒几个壮汉后,更加不可一世,于是取了个吓死人的外号,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井底之蛙,像这种人,在乡里之间还能活下去,若是行走江湖,大概活不过十天,就会死在别人手里。” 金玄白一笑道:“师父,真有这种事哦!” “怎么没有?”沈玉璞说:“当年,我初出江湖之际,在河北遇到一个恶霸,他仗着一身十二太保横练功夫,认为自己刀枪不入,于是取了个金甲铁拳的绰号,横行乡里,结果意上了我,被我一掌就打得口吐鲜血,内脏破裂,当场送命,后来,他同门的师兄弟和他师父无敌神拳一起十九个人,集结在芦沟桥前堵住了我,口口声声要把我碎尸万段,结果我一人一掌,总共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把什么狗屁的神拳门从江湖除名。” 他说到这里,抬头望了金玄白,说: “那时候十九岁,九阳神功才练到第三重,功夫比你现在可差远,所以,你如果现在踏足江湖,大可不必把那些门派的人放在眼里。” 金玄白问:“师父,武林九大门派呢?” 沈玉璞傲然道:“九大门派又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这些门派年代比较久远,弟子众多,所以才盛名不坠,其实比起本门来,还差得多……” 他的话声一顿,道:“玄白,我培育你这么多年,是希望你能成为武林第一人,我想,只要你能练到第七重,无论是道家的玄天真气,太清门的罟气或者佛门的般若大能力,崆峒的破玉神功,都不是对手了。 金玄白听了之后,只觉热血沸腾,豪气冲天,恨不得这就找个对手试一试武功。 沈玉璞见到他的神态,笑了笑,问道:“玄白,你弄好了没有?饭已经煮好了,我要开始烧菜了。” 金玄白从水缸里舀出水来,把鱼洗干净,沈玉璞开始动手煮菜肴,没多久工夫,他果然把两条鱼弄成四种口味,摆放在桌上的,除红烧鱼、糖醋鱼、豆办鱼之外,还有一盘清蒸螃蟹、一碗炒扁豆丝、一盘苋菜、外带一大碗鲜鱼汤。 金玄白望着满桌菜肴,不禁发出一声欢呼,盛好了饭,等到沈玉璞开始动着,这才抓起筷子开动起来,他扒了两口饭,尝了三种不同口味的鱼肉,不禁赞叹道:“师父,您老人家烹煮食物的功夫跟您的武功一样棒,可以排名天下五大高手之内……” “胡说八道,”沈玉璞几乎喷饭,笑着道:“中国的烹饪料理之学博大精深,我这几手做菜手法,算得了什么?弄个家常菜还差不多,谈起深奥的料理手法,我可说是连边都沾不上。” “嘿!嘿!”金玄白说:“在徒儿的眼里,师父这手功夫已经是好得不得了,咯,师父,你喜欢吃螃蟹,这只就归您了。” 他们师徒二人在说说笑笑中把饭吃完了,金玄白洗完了碗筷,问:“师父,您要不要跟我去看看那个武林人士……” 沈玉璞哑然一笑,道:“两个江湖小辈,有什么好看的?老夫要睡个午觉。” 金玄白说:“师父你睡吧,弟子去去就来。” 他兴冲冲地出了草房,沿着河边向前行去,远远只见两匹马仍然系在柳树上,正低头吃着地上的青草,却未见到两个江湖人士。 金玄白宁神聆听,耳边除了潺潺的流水声之外,远处六、七丈之外,还传来一种怪异的呻吟之声。这种声音入耳,使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金玄白提气而行,藉着树干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蹑行而去,转眼之闲便已到了五丈开外,触目所及不禁使他看了大吃一惊。 原来那如茵的绿草上,此刻躺着两个几乎一丝不挂的男女,那个原先一身劲装的散花女侠杨小鹃,此时云鬓散乱,乌黑的发丝大半洒落在绿茵上,小半落在脸上和半边胸前,她一只手抓着地上的绿草,一只手放在颊边,把手指伸进樱唇之中吸着,嘴里却仍不断地发出呻吟,不知她是在痛苦还是快乐中。 她的身上伏着那个健壮的江百韬,她胸前挺立的小巧玲珑,仅可一握的乳房,一只在江百韬的巨掌里不断地变形,挺立的蓓蕾被夹在指缝里掐挤,彷佛要被挤出汁似的,紫红欲滴。 而江百韬吸着她的另一只乳房,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在品尝一道美味珍馐,一会儿吸,一会儿咬,把杨小鹃逗得心痒难当,似觉有千万只蚂蚁爬上了身,难过地扭动着雪白身子。 他们两人一黑一白,一粗一细,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一只大黑熊抓住一只小白羊正在大快朵颐,使人看了有种不忍之感。 可是金玄白却觉得热血沸腾,刺激无比,来自于人性本能的欲念,使他不但不想阻止这两人的行为,反而更希望他们继续进行下去。 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奇景,尤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见,更使他觉得万分刺激。 江百韬突然从那雪白的胴体上抬起了头,望着星眸微闭的杨小鹃,轻声问道:“小鹃,你舒不舒服?” 杨小鹃满脸羞意地摇着头,没有回答。 江百韬见她没有作答,轻轻地握了乳峰上的蓓蕾,问:“怎么啦!我在问你,到底舒不舒服!” 杨小鹃发出蚂蚁似的声音:“你……弄得人家难过死了。“江百韬笑道:“既然难过,我就得停下来了?” 杨小鹃睁开双眼,露出迷离的眼神望着地,有些愤怒的撅了下小嘴,轻声道:“江师兄,你……你坏死了!” 江百韬轻笑一声,身形一欠,伸出右手从杨小鹃白柔如缎的肌肤摸抚下去,到达双腿之处,轻轻的揉动,杨小鹃只觉他粗糙的手掌有如树皮,刮过她的肌肤,使她产生一种酥麻的感觉,更加的难受,不禁将两条结实的大腿紧紧的夹住。 江百韬笑道:“你希不希望我这么坏下去?” 杨小鹃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江百韬伸手抓过杨小鹃的手,往下拉去,放在他腹下的挺立处,问: “小鹃,你有没有碰过这么粗、这么长、这么火热的金枪?” 杨小鹃满脸涨得通红,细声道:“你……真是差劲死了!” 话虽怎么说,但她的手却舍不得放开那根枪,轻轻的握住,慢慢的摸索,显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而江百韬则大手一滑,从杨小鹃的双腿处挤了进去。 杨小鹃呻吟一声,双腿分开露出已经濡湿的花朵,纷红色的花片上端,一小撮乌黑的细草随着微风在轻轻拂动,花辨上的露珠似乎闪出晶莹的光芒。 金玄白看到这里,脑海一震,似被一阵雷火劈中,全身一颤,顿觉口干舌燥,一般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接着竟发现如同每天早晨醒来时的情形一样,他随身携带的那枝铁枪,不知何时已笔直挺立。 他心中隐隐知道那一对裸身男女将要做什么事,却又不知道将会有什样的情形发生,所以睁大眼睛,屏息凝神,准备看完全程。 然而就在他凝神之时,他发现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这使得他心生惊觉,无暇继续去观赏不远处即将上演的活春宫表演,身形一低,急速后退,然后一个翻腾,掠上了一株高大的树枝梢。 探首从树顶望去,金玄白只见十几个彪形大汉疾速行来,在他们的身后,一辆马车紧紧跟着,车后另有五、六个劲装大汉随在后面,显然是护卫的辆马车。 金玄白远远看见那些大汉全都身形魁梧,步履矫健,每个人身上都佩带着各种不同的武器,看来都是练家子,江湖人,不禁心里纳闷,不知道今天怎会有这么多的武林人士路过? 随着身影闪动,他滑落尺许,贴在一根粗大的枝楹边,探首往下望去,只见此刻江百韬和杨小鹃身形斜转,他捧着杨小鹃的雪臀,探首在她的花壶之间,伸出肥厚的舌头,不断地食着壶中沁出的花蜜,惹得杨小鹃嘴里发出间歇的声音,一双粉腿不住地在空中乱蹬。 金玄白看得目瞪口呆之际,忍不住侧过身子往杨小鹃脸部方位望去,看了一会,才发现她双手捧着江百韬的那根“金枪”当成一根棒棒糖在吸吮舔食,顿时之间整个人都看得呆了。 等到金玄白定过神时,他发现那群护着马车而行的劲装大汉全都只伏在路边,探首观看在柳荫草丛间在“肉搏”中的一对男女。 显然,他们是被杨小鹃发出的淫叫声所吸引,所以才停住了马车,全都好奇地围在路边观看这幕活生生的春宫秀,而在激情中的江百韬和杨小鹃,则陷人情绪极端亢奋中,完全两耳失聪,双眼失明,根本没发现二十多个人就围在丈许开外在观赏他们的表演。 江百韬吸食了花蜜一阵之后,转动着身躯,沿着杨小鹃的小腹而上,温柔地一路吻去,然后跪坐在她的双腿之间,手持长茎将尖端在花瓣间揉搓,有时则是绕着圈子在打转。 这种动作使得杨小鹃更加难熬,身躯扭劲如蛇,喉间发出娇媚的声音:“江哥,你别再逗我了,我……受不了。” 江百韬淫笑道:“你受不了要怎么样?”杨小鹃乞怜地道:“哥……我要你快点放进去……” 江百韬说:“你说说看,要我把什么东西放进去?” 杨小鹃咬着红唇,道:“嗯!江哥,你坏!你坏死了,这叫人家怎么说得出口嘛?” 别看江百韬长得跟只大狗熊似的,却因为进出风月场所的经验极为丰富,所以颇为注重情趣,他之所以持枪不发,正是要增强双方的性趣。非常逼得杨小鹃开口求他,他才会挺枪刺进花壶,与她抵死缠绵。 但是有句俗话叫: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江百韬在这儿故意逗弄杨小鹃,却让那些趴伏在路道,被太阳晒得满身臭汗的劲装大汉看得受不了了。 也不晓得是那个冒失鬼,竟然在这紧急关头,忍不住开口叫道:“喂!老兄,你别再逗那个骚娘们了,她是要你拿大家伙狠狠地操她一顿!” 他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全都脸色大变,江百韬闻声望去,只见二十多个脑袋全都伸长了脖子望向这边,大吃一惊之下,他的欲焰全消,金枪立倒。 他一面抓住铺在地上的那袭披风迅速地盖在杨小鹃赤裸的身上,一面站立起来,怒目而视,骂道:“你们这些龟孙子,王八蛋,没见过你老子在操你娘?看什么看!” 他在盛怒之下,当然是口不择言,满口脏话,可是这句话把那些看春宫的大汉全都得罪了,顿时每个人都怒火中烧,全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虬髯大汉沉声道: “他妈的,你们这双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路边演春宫,还怪老子们看活春宫,操你妈的,惹恼了老子一刀剁了那根小东西,让你做一笔子的太监。” 江百韬听了此言,更加怒不可遏,指着那个大汉道:“王八蛋,你有种的别走,等老子穿好衣服来找你算帐!” 这时,杨小鹃已用披风围住身子,抓住自己的衣裤,滚到一株粗大的柳树后,蹲在草丛里穿衣服,而江百韬则在骂人之际,匆匆地把衣裤和布靴穿好。 他回头道:“小鹃,你就在那儿别动,且看我把这些王八的眼睛都挖出来喂狗。” 杨小鹃羞于见人,躲在树后道:“江师兄,你小心点哦!” 江百韬挺了挺胸,走到那匹粟色骏马旁,取下挂在鞍上的一柄厚背刀,缓步向那那些劲装大汉行去。他左手抓住黄牛皮缝制的刀鞘,右手五指不住屈仲,走出数步,便有一股杀气从他身上涌现。 那二十多个劲装大汉见到江百韬这种气势,全都吃了一惊,其中一个脸形稍为瘦胆的中年人沉声道:“侯七,你带着八个弟兄守住马车,别让齐公子受惊,其他人依阵式站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手。” 那被称为侯七的彪形大汉应了一声,双手一挥,领着八个人退回到马车旁,其余的十几大汉则成一个半圆形,站立在那个显然是领头的中年人身后。 江百韬从草坡走上了黄土路边,右手按在刀柄上,脚下踩了个弓箭步,凝目注视着方才开口的虬髯大汉,沉声道:“你!别杵在那里,过来让老子一刀刹了你。” 虬髯大汉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右手探向背后背着的单刀,准备迎战江百韬,但是他的目光落在江百韬的脸上,却发现对方的嘴角四周在阳光照射之下,现出一层白色的薄膜。 那层白色的薄膜是什么东西?又是为何形成的?虬髯大汉立刻便明白了,顿时之间,江百韬趴伏在杨小鹃身上那种恶形恶状的动作,立刻重新涌现脑海,使得他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兄弟们,你们看他的脸上,舐了半天的盘子,骚水沾得满脸发亮……” 此话一出,立刻把所有人的视线引向江百韬的脸上,当他们一看到江百韬嘴角四周泛现的一层白膜,每个人不禁想起当时的情景,也都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 江百韬原本杀气腾腾,被这么一笑,那股杀气似乎被冲淡不少,随着他急速的伸手擦拭嘴角,整个气势立刻弱了下来。 那个脸形瘦跃的中年人忍住了笑,抱拳道:“在下断魂刀彭浩,是五湖镖局无锡分局的镖头,不知少侠你……” 江百韬一听对方报出名号和堂口,稍稍吃了一惊,因五湖镖局是江南首屈一指的镖局,总镖头金刀镇八方邓公超是少林嫡传弟子,手中一十八路无敌金刀,曾被誉为江南七把刀中的翘楚,比起神刀门门主程烈的刀法,可说尚胜一筹。而那断魂刀彭浩则是山西刀客彭飞龙之子,是五虎断魂刀一系的传人,显然刀法极快,否则也不会成为五湖镖局的中镖头,负责一个分局的业务。 江百韬稍一犹疑,可是随着意念一转,想起至今尚躲在河边柳树后不敢出来的杨小鹃,以及自己所受的侮辱和耻笑,不禁把心一横,道:“你不必问我是谁,身为江湖中人,面临如此的侮辱,只有凭武功才能解决了。” 他深吸口气,伸手按在刀柄上,沉声道:“山西彭家以五虎断魂刀法传诵江湖,那么我们就用刀来说话吧!如果你赢了我,我二话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不然就留下那个杂种的命来!” 彭浩脸色一沉,道:“尊驾这话太过份了吧?” 江百韬冷哼一声:“过份?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过份,反而认为对你们太宽容了。” 彭浩双眉一轩,怒容满脸,却又忍了下来,道: “尊驾,我们走这趟镖是应太湖王齐北岳齐老爷子所托,如果尊驾误事,恐怕六老爷子一怒,你的师门也会受到影响,请尊驾三思。” 太湖王齐北岳是水上大豪,统率着千余手下,立寨太湖,势力范围遍及江南,甚至到达沿海,在南七省说,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无论是黑白两道,都得要敬重三分。 所以当断魂刀彭浩把太湖王抬出来时,江百韬不禁脸色一变,自问就算把整个神力门的力量都作为后盾,恐怕也挡不住太湖王一根手指头。 他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意念电转,想要找一个下台阶来,却听到杨小鹃尖声叫道:“江师兄,你不是被人家给唬住了吧?太湖王的手下遍布各地,有什么事情会委托镖局?我跟你说,你如果不把那个多嘴的家伙杀了,从此休教我再理你了。” 江百韬听她这么说,想想确实大有道理,因为以太湖王势力之庞大,麾下可供驱使的高手如此众多,又怎会委托五湖镖局办事?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一念及此,江百韬声道:“师妹说得对?我差点上当了。” 他唯恐被杨小鹃看扁了,身形一弓,喝道:“别说废话了,看刀!” 随着话声出口,厚背大刀已经出鞘,一溜刀光闪动,连环三式运转,刹时幻化成十多片刀影,将断魂刀彭浩围在刀网里。 彭浩一见江百韬拔刀的手法,尖声道:“你是神刀门弟子……” 话未说完,冰寒煞厉的刀芒已浸冷而到,彭浩侧走两步,避开锋芒,拔出薄刃单刀,斜走侧锋,疾攻而去。 五虎断魂刀法刁钻毒辣,快如电闪,但是神刀门的刀诀有奔雷七刀和驰电九刀,这十六路刀法汇聚了快速和沉猛两种手法,再加上江百韬力大刀重,以致不到十招,杀得彭浩连连后退,难以招架。 那些围在他身后的镖师,全都想不到那个粗壮如熊的江百韬竟能使出如此威猛迅捷的刀法,在跟花缭乱之际,好些人都握住兵刃,准备在彭浩危急之际出手,好将彭浩救下来。 他们紧张的神情落在远处观看的金玄白眼里,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看到了全部的过程,也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 当百战刀客江百韬和断魂刀彭浩动手时,他也曾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使出的刀法,本来,他还以为这两个人有如此响亮的绰号,刀法一定神奥无比,岂知两人这一动手,每一招、每一式的变化,都让他看了非常失望,因为那些刀法里的破绽太多了,江百韬刀式变幻,看来力沉刀猛,实则刀势运转间,金玄白最少看出了七、八个破绽,无论是哪一个破绽,金玄白自己只要出来,一枪就能破解,而且封住了后续的刀势,并且一枪就可刺死江百韬。 至于彭浩的五虎断魂刀法,虽则刀走侧锋,毒辣之极,但是金玄白最少在每一式里看出了十一、二个破绽、尤其随着刀招的变换,这种破绽更多了。 金玄白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为什么这两个人的刀法里有如此多的破绽,他们都看不出来,难道果真如师父所说,江湖上许多武林人士没什么真才实学,只会取些吓死人的外号唬人?“想到这里,眼前的情势一变,断魂刀彭浩在江百韬一轮急攻之下,手里的单刀被破缺数处之后,终于震得他虎口裂开,单刀离手飞去。 江百韬人随刀走,刀锋一转,砍断了彭浩一条左臂,接着刀势飞涨,向着那个虬髯大汉攻去。 在彭浩的惨叫声里,那些镖师齐都拔出兵刀,围攻江百韬,只留下两人把彭浩抬起,朝马车奔去,侯七抱过彭浩,急忙取出伤药,替彭浩止血,上药、包扎。 那些围住江百韬的十二个镖师,显然曾经演练过一种刀阵,猛一看似乎各自为政,实则身法轮转,出刀的顺序都有一定的步数和法门,因此尽管江百韬的大刀又沉又猛,却在密集的刀网里,发挥不出多少威力,反而随着刀网的运转而有被牵动,滞慢的情形产生。 江百韬身在网中,觉得苦不堪言,而身在局外的金玄白却看得津津有味,起先,他还没摸清楚这个刀网运行的方法,不过由于他居高临下,以一种鸟瞰的情况观察整个刀阵的转动,所以,不一会工夫,便明白那个刀阵是以星宿运转的方式移动,以十二周天之清门出刀,故此随着刀阵的旋转,不仅可卸下敌人的刀上力道,还可改变敌人的刀路和劲道。 金玄白一想通这个道理,立刻便找出破解之法,顿时心痒难熬,恨不得跳进刀圈里,试一试刀阵的威力,看看自己是否真能破去这个刀阵。 就在他心中跃跃欲试之际,只听得娇叱一声,绿影闪动,杨小鹃已手持长剑,跃出柳林。 金玄白凝神望去,看到杨小鹃乌黑的长发已经梳成双髻,面上围着一条粉红色的绸巾,把口鼻全都遮住,只露出两只凤目,显然她是怕被人认出真面目,这才撕开披风,做成布巾遮脸。 杨小鹃斜飞的凤目此时看不出一丝媚色,只凝聚出一股冷厉的煞气,她身形穿出柳荫,剑交左手反握,右手探人腰际的锦囊,双指一夹,两枚独门暗器“银蕊金花”落在指缝,随着她的手腕旋动飞甩,两枚金花电射而出,各走弧形,射进两名镖师体内。 惨叫之声接连响起,刀阵立破,但是杨小鹃却发现江百韬身上尽是伤痕,血流如注,不禁心疼地扑了过去,而在身形移动之际,又是两枚金花发射而出,完全是一副拚命的姿态。 两名距离杨小鹃较近的镖师,眼见暗器飞射而来,本想挥刀劈去,只听候七大叫道:“那是银蕊金花,快趴下。” 话声里,两枚金花一左一右交叉射至,两个镖师急趴下,其他的八名镖师则闪身跃开,避过金花飞行的方向。 尽管侯七叫得快,没有人被暗器射中,可是杨小鹃已挺剑随在后,对准了卧倒滚动的那个虬髯大汉便是一连两剑。 剑锋起落,光影闪动,带起,一连串的血珠四散飞溅,等到杨小鹃现身在江百韬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时,那个叫髯镖师已喉破肚穿,死于非命。 她这猝然一击,完全符合了奇袭之要诀,所展现的效果也极大,一时之间,无人敢上前进攻。 杨小鹃焦急地问:“江师兄,你怎么啦?” “我……”江百韬喷出一口鲜血,说:“他们的刀阵很厉害,你快逃。” 杨小鹃目中射出寒厉的煞气,道:“不!我不能放下你一个人去逃命,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拉着江百韬的手臂,把他架在自己的肩上,右手挟着一枚暗器,缓步退向系马之处。 那些镖师成弧形逼近,显然要将杨小鹃二人留下。 第三章 劫镖 “姑娘,请等一下。” 侯七大喝一声,飞掠而至,伸手拦住了那些镖师的围攻之势,朝杨小鹃抱拳道:“请问姑娘,可是双剑盟门下弟子?” 杨小鹃道:“是又怎么样?” 侯七道:“敝局总镖头邓公超和贵盟一向友好,与金花姥姥、银剑先生素无恩怨,这次事情全属误会,如今双方都有损伤,只求姑娘留下解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就此了结如何?” 杨小鹃犹疑了一下,既不愿就此作罢,又担忧江白韬的伤势需要治疗,一时之间难以拿定主意。 侯七见她没有吭声,继续道: “在下保证,一个月之内,敝局总镖头会到双剑盟和神刀门的山门之前向两位门主请罪……” 杨小鹃眼眸一转道:“你说的话可是当真?”侯七道:”在下非常有诚意。“他作了个手势,抑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镖师,说:“这件事本来是敝局的错,我们理该陪罪。” 这句话刚一说完,倏地在侯七身后传来连续不断的惨叫声,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金玄白置身树上,目光一扬,立刻便看到不知何时出现了七、八个黑衣蒙面的劲装武林人士,他们出现在马车之后,先以密集的暗器攻击围在马车边的镖师,然后拔出背在背后的狭形长刀砍杀那些身中暗器的镖师。 由于他们突然出现,以暗器配合袭击,加上动作迅捷,刀法毒辣,故而那数名镖师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在一连串的惨叫声里,鲜血四溅,纷纷倒地。 金玄白看得非常清楚,那些黑衣人手持的长刀刀身细长狭窄,在刀尖之处成一弧形,和中原的各种单刀大为不同,暗自忖思道:“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是专门对付镖局的人,莫非他们是来劫镖的?” “劫镖”二字一浮现脑海,金玄白只听到侯七大声道:“有人劫镖,快去护镖。” 那些镖师在侯七的吆喝之下,一齐转身奔向马车而去。 侯七一马当先,大喝道:“不要乱,快布刀阵。” 但是话虽如此说,那些黑衣蒙面人却是有如鬼魅般地飞掠而至,手腕扬处,数十枚暗器如同空中飞过的巨蜂,毫不留情地射向那此镖师。 这一轮暗器疾射之下,最少死了五个镖师,剩下的人包括侯七在内,根本不够组成一个刀阵之需,没容他们有丝毫犹疑之际,冷森的刀光衬着粗野的喝叫声,已如电光闪动般地到达他们的面前。 在一阵兵刃碰撞声里,金玄白看到了惨酷的杀戮,也看到了利刃的无情,他有点难过地垂下了眼睛,忖思道:“我是不是要出去帮那些镖师?不然他们很快就会杀光。” 随着目光闪动,他只见杨小鹃已趁着这个时机,架住了江百韬,连扶带抱地将他放在马上。江百韬虽经杨小鹃替他封住经脉,不再流血,但是伤口未经包扎,加上流血过多,此刻就那么趴在他的粟色骏马的马背上昏迷过去,不时发出间歇性的呻吟。 杨小鹃解开两匹的缰绳,跃上马背,左手挽着花马的缰绳,右手一抖,骑着粟色骏马,冲向大路,准备脱离现场。 可是两马刚出柳林,一个蒙面黑衣人已疾奔而至,手腕飞扬,连发四枚飞镖,射向杨小鹃的身后。 金玄白看得清楚,那四枚暗器所行经的方向,不仅是射向杨小鹃,而且连人带马都笼罩在内。 杨小鹃的生死,在他来说,没有什么关系,可是那两匹神骏倒使他颇为喜爱,他不忍见到为此美丽的马匹遭到暗器杀死,手腕一动,两根柳枝如闪电般的脱离树干,向下疾射而去。 那四枚暗器分为前二后二之式射出,而落下的两根柳枝也有先后的序列,但见两道绿光闪动,四枚暗器全都被击落在地,发出“铮铮”的声响。 杨小鹃身在马上,听到了声响,回头望去,只见两根柳枝插在黄土道上,每一根柳枝上穿透金属的情形,不禁心头震骇,发出一声惊叫。 她知道现场来到了一个宗师级的绝世高手,只是不明白这位超级高手的立场如何?她唯恐夜长梦多,不敢多留片刻,双腿一夹,抖动缰绳,驱马飞驰而去。 那个蒙面黑衣人眼见两根柳枝将自己射出的四枚暗器穿透截下,所受到的惊吓,不在杨小鹃之下,他脚下一顿,拔出背后的长刀平放胸前,目光投向那排浓密的柳林,沉声道:“是哪位前辈在此,请你现身好吗?” 金玄白听对方开口,才发现那个黑衣人竟是个女子,而且说得一口江浙口音的方言,音调颇为悦耳。 他扬目望去,只见就这么一会工夫,五湖镖局的镖师只剩下五个人,在六名黑衣人的围攻之下,显得岌岌可危,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而在那辆马车前,两名黑衣人都坐在驾车的位置上,显然是等候五湖镖局的镖师死光后,偕同伙一起将马车劫走。 金玄白一方面是有些不忍见到那些镖师全被杀死,另一方面则是对马车里的东西感到好奇,不知道车中藏着多少珍珠宝贝,竟然会让五湖镖局派出二十多名镖师护镖。 他心念一转,决定要阻止那些蒙面大盗劫走镖车,身形乍闪,从柳树高处飞掠而下,到达两根柳枝插落之处,翩然停住。 他弯腰拔起两根柳枝,取下串在上面的四枚暗器,而那四枚暗器分为两种形状,一种是十字型,一种则是尖芒八根,呈八方型,不禁问道:“你这是那一派的暗器?” 那个蒙面黑人本来为金玄白有如电闪般的身法所惊,吓得退后两步,不料金玄白现身之后,却是那么一个衣着朴实的年轻人,完全不符她想像的超级高手的模样,这种巨大的落差,使得她愣了一下,直到金玄白开口,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的眼中射出惊诧的神色,在金玄自身上打量一下,问:“你是谁?” 金玄白道:“你别管我是谁?快叫他们住手!” 那个黑衣女子问:“你为何要管我们的闲事?” 金玄白想起师父以前说的一些关于当年行走江湖的轶事,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公然蒙面打劫镖车,莫非眼中没有王法了吗?” 他还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得极为得体,岂知那个黑衣女子听了,还以为他是那里钻出来的怪物,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金玄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凝目望去,只见到又有一个镖师被砍倒于地,其他的四个镖师更是在浴血应战,危险万分。 顿时之间,一股怒气从心头升起,他将四枚暗器放在怀里,身形一动,朝马车飞跃过去。 那个黑衣蒙面人看到金玄白腾声跃起,喝叱一声,疾步前冲,跳了起来,手里长刀连劈四刀,形成一面冷厉的刀网,封住金玄白的去势。 金玄白眼见刀光幻化成网,冷哼一声,手里的那根柳枝贯注真气,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剑,从刀影中穿过,敲在距刀柄五寸之处。 一股沛然大力传出,正好落在蒙面女黑衣人刀势最弱的地方,只听得“叮”的一道金石敲击声响,她的右臂一麻,长刀脱手飞出,紧接着柳枝成扇形洒落,刹那间已封住她身上三个穴道。 双方交手的这一连串情形,可以用电光石火来形容,因为这时金玄白的身躯还停在空中,而黑衣女子从出刀攻击到长刀脱手,根本没让金玄白的身形产生一丝滞碍。 金玄白身如箭矢,一直射出三丈多远,那个黑衣女子才仰天一跤跌倒在地,僵硬地躺着,无法动弹。 随着他的出现,那两名坐在马车上的黑衣人口中发出一声怪响,说了两句金玄白听不懂的话,立刻便有三名围攻侯七等镖师的黑衣蒙面人退出战圈,迎向金玄白。 他们侧着身子,成三角形站立,交互发出暗器,瞬息之间,数十枚暗镖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朝金玄白疾射而至,如同电光闪烁,银蛇钻动,使人眼花缭乱。 可是那些暗镖在距离金玄自身前一尺多远,却似遇到了什么阻碍,全部减速,随着金玄白手中柳枝挥动,枝梢如鞭,抽落在暗镖之上,那以他为中心汇集的三十六枚暗镖全都反向飞向,以更快二倍的速度,朝那些黑衣人射去。 十字型的暗镖像是长了眼睛的巨蜂,所攻击的对象就是那六个黑衣人,刹时之间,没有一个黑衣人能够闪避开去,全都在惨叫声里中镖倒地。 他这神奇的手法,看在那两个坐在马车车辕上的黑衣人眼里,好像是在看魔术一样,而这种情形落在侯七等四名镖师眼里,更像看到了神仙下凡一般。 他纵然走镖数十趟,也见过许多所谓的江湖好汉,武林大豪,可是谁也没看见过这种神奥奇幻的武功,谁能想像只用气功护身,竟可将真气凝聚成一个气罩,厚达一尺有余,这种气功别说看过,就连听也没听过。 不过虽然没有见过这种令人无法想像的神功绝技,但是侯七眼见黑蒙面人在片刻之间全都倒地,也明白金玄白的出现,绝对有利于镖局。 他的身上最少也中了五、六刀,伤口深的地方,几可见骨,刚刚奋战黑衣人,全都是仗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在支撑着,这下敌人全都中镖倒地,顿时心神一懈,全身痛楚难忍,再也无法站立。 他用单刀撑在地面,勉强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一面喘着气,一面对缓步行来的金玄白道:“大侠,请拦住马车,车里是齐大公子……”“大公子?”金玄白问: “他是谁?” 侯七道:“他是太湖王齐老爷子的大公子,此刻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如果大侠能解救他,可向太湖王领取两百两黄金的重酬。” 金玄白大吃一惊:“两百两黄金?他值那么多钱?” 侯七喘着气道:“大侠,小的怎敢欺骗您……” 金玄白道:“好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救他就是了。” 侯七还待说话,但觉眼前人影一闪,金玄白的残像仍在视线里,他整个人却如同凌空渡虚,到了三丈开外,侯七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金玄白朝急驰中的马车追去,只觉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在他的身边,躺着身受重伤的四个镖师,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刀伤,伤口都还在淌着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吭出声来,更没有人喊痛,因为他们全都被慑住了。 侯七挣扎着坐了起来,一个镖师问道:“侯镖头,那位大侠是什么来历?” 侯七道:“我怎么知道?” 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道:“我活到现在还没含过有谁能用一根柳枝破除暗器,就算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唐大先生来此,恐怕也没这种功夫……” 他的话刚完,只听有人接着道:“侯七,那是武当派的七十二路乱披风剑法!” 侯七循声望去,只见在尸首堆里,一个独臂人站了起来,那人脸孔清瘦,正是断魂刀彭浩。 侯七原先以为彭浩在黑衣人袭击马车时,已经遭到了毒手,谁知彭浩竟是装死躲在死尸堆里,虽然在到那间,侯七直觉地认为彭浩以镖头的身分,不该装死避祸,可是转念一想,彭浩被江百韬砍去一条手臂,就算不装死,拿起单刀对抗黑衣人,结果也无法阻挡黑衣人的攻势,可说于大局无补。 侯七的心里计较过许多念头,结果还是认为彭浩的做法正确。他高兴地道:“彭镖头,你没有遇害,真是太好了。” 彭浩缓步行了过来,指了指左肩嵌着的一枚十字型暗镖,道:“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可是各位弟兄们……” 看到满地十数具的尸体,他不禁眼眶一红,喉头哽咽,再也说下去了。 侯七等四人触景伤情,也全都痛苦地流下泪来。 彭浩很快便停住了悲伤,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道:“你们还不快点拿出金创药来,莫非要等到血干了才肯动手擦药止血?” 侯七等四个镖师听到彭浩之言,这才手忙脚乱地取出个创药,进行上药、包扎、疗伤等动作。 侯七一面包扎伤口,一面问道:“彭镖头,你刚才说那位大侠使的是武当乱披风剑法?是不是真的?” 彭浩想了一下,说:“看起来很像,不过没听说武当派有谁能用一根柳树代剑出招,这种功力恐怕除了掌门和武当硕果仅存的三位长老之外,武当上下千名弟子,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到。” 他顿了顿,又道:“近五年崛起江湖的武当三英和峨嵋秀,据说年纪都很轻,或许那位大侠是峨媚派的也不一定。” 侯七道:“不可能,武当派和峨媚派的气功怎么可以凝聚在身上,使得暗镖都无法射近,依我看,他可能是传说中的太清门弟子……” 彭浩全身一震,喃喃道:“道家罡气,无坚不摧,难怪柳枝可断利刃……” 这时,一个镖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声,“彭镖头,他已经回来了。” 众人向前望去,只见金玄白拉着缰绳,拖着马车从远处缓缓行来,马车顶盖上横放着两个黑衣蒙面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彭浩神色凝肃地道:“各位,像这等武林奇人,脾气多半古怪难测,最不喜欢别人问他的出身来历,我们等下最好别提太清门,更别问他是何门何振,免得惹他生气。” 侯七等人认为彭浩说得极是,全都点了点头。 金玄白手拉着马车,走到距离彭浩等人不远处,这才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彭浩等人,道: “你们的伤都包扎好了,不碍事吧?” 彭浩苦笑了一下,道:“我们都是劫后余生,若非承蒙大侠相救,恐怕都已命丧黄泉,请大侠受小的们一拜……” 说着,便跪了下去,在他身后的四位镖师也都跟着一起下跪。金玄白没料到彭浩会来这么一手,顿时之间有些慌了手脚,忙道:“喂!你们快别这样,俗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遇到这种情形,若不出手相助,未免太过份了!” 彭浩只觉一股无形的气劲从金玄白伸出的双手涌出,将他的身躯抬了起来,无论如何都无法跪下,他明白自己的功夫差太远了,讪讪然道:“所谓大恩不言谢,大侠的救命之恩,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报答,今后只要大侠有任何差遣,我们五湖镖局一定义不容辞,全力以赴。” 金玄白听他越说越是慷慨激昂,便道:“各位不必如此客气,我什么都不懂,今后如果在江湖上行走。还得靠各位帮忙。” 彭浩说了两句客套话,问道:“大侠,我们说了半天,还没请教大侠尊姓大名?” 金玄白报上自己的姓名,问道:“彭师父,你们这一道死了这么多人,准备如何打算?” 彭浩颇为诧异金玄白说出自己的姓氏!不过并没有追问,想了一下道:“金大侠,我们这次死伤惨重,真不晓得要如何走完这一趟镖?” 侯七道:“金大侠,刚才在下说过,镖车里躺着的是齐大公子,如果你能够把齐大公子安全地送到太湖山庄,就可以拿到二百两黄金。” 金玄白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你们的保镖是吧?” 他的目光在彭浩等人脸上捺过,道:“刚刚我追上了马车,制住了那两个蒙面人盗后,曾进入马车查探车里躺着的那个人,发现他不只经脉受伤,并且好像中了一种毒,所以昏迷不醒,那位就是齐大公子?” 彭浩道:“不瞒大侠,那位正是太湖王的大公子,江湖人称浪里白龙,据说能在水中潜伏半个时辰都不用出水换气。” “哦!”金玄白道:“他的水里功夫这么厉害?哪天倒要领教一下……”话声稍顿,继续道:“这位齐大公子水上功夫既然如此了得,陆上的功夫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为何会受伤中毒呢?” 彭浩道:“这个我们镖局里也不清楚,他是在三天前的下午,找上我们无锡分局,要我们送他到太湖山庄,当时他的神智还很清醒,直到第二天才昏迷不醒……” 金玄白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杨小鹃说的话,问道:“既然太湖王势力如此大,手下的高手如云,那齐大公子为何不找山庄里的人,而要找你们?” 彭浩道: “关于这点,我们也曾迫问齐大公子,据他说,他得罪了极为厉害的敌人,被人追杀,而无锡城里和城外,一切太湖山庄派驻的明椿或暗底都已被挑,无人可送他回到太湖……” 金玄白道:“他所说的那些厉害的敌人,可能就是这此一蒙面黑衣大盗,关于这些人的来历,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彭浩和侯七两人对望一眼,彭浩摇了摇头道:“我们从没有见过这种凌厉凶猛的刀法,更不清楚哪一个帮派用这种窄刀长刀。”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好了,现在不是研究这些人来历的时候,这样吧,你们伤的伤,死的死,恐怕也没能力送那齐公子到太湖山庄,我就替你们跑一趟镖,不过你们得保证,我那二百两黄金拿得到手。” 彭浩大喜道:“当然,一定可以拿得到,我彭某人以五湖镖局的声誉作担保,太湖王绝不会失信。” 金玄白道:“前面二十里外,有一个小镇,镇上什么行业都有,你们把这些遇害的镖师用马车载到镇上,找间棺材铺,订好棺木,然后将他们的灵柩停在镇外的白云观里,之后在镇西的平安客栈投宿,明天这个时候,我到客栈找你们,再陪你们去太湖。” 彭浩道:“金大侠,您的安排很好,可是齐大公子的安危……” 金玄白道:“你如果放心的话,就交给我吧!明天我再送他去客栈就是了。” 彭浩道:“谢谢金大侠,齐公子在您的身边,我们就放心了。” 金玄白道:“不必谢我,谁叫他值二百两黄金呢!” 他的目光一闪,道:“你们顺便把这六个黑衣大盗的尸体一齐带走吧!死者为大,每人替他们准备一具棺木,费用就从我的二百两金子里面扣好了。” “不敢!”彭浩道:“您的吩咐,我们一定照办,绝对不会花费您一分一厘。” 金玄白道:“这三个活的黑衣大盗,就交由我来处置,你们可以放心,他们绝对不会追杀你们。” 彭浩等人全都点头,没有一个人敢有异议。金玄白从马车上抱出了昏迷的齐大公子,将他放置柳荫下,又从车顶盖上搬下两名黑衣人也一并放置,这才动手搬运尸体。 由于彭浩等五名镖师全都身受重伤,出不了什么力,所以大部分都是金玄白在动手。 金玄白一生当中,从没看过如此多的死人,搬着搬着,几乎都吐了出来,直到二十二具尸体堆满了整整一马车,,他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全都沾满了血迹。 彭浩等人向金玄白再三致谢,金玄白不想多说什么,挥了挥手,道:“你们快走吧!” 彭浩等五人挤在车辕上坐着,缓缓地驾着马车离去,金玄白望着马车消失在视线外,这才里嘟嚷了两句,跳进河里又洗了个澡,直到把一身血腥洗去,他才跃上了岸。 浑身湿漉漉的在滴水,金玄白脱光了衣裤,拧干了之后,把衣裤摊在河边石坡上曝晒,然后摘下细细的柳枝放在嘴里,思忖着要如何交代这整个事情。 他在柳荫里走来走去,水珠从他身上滑落下,一阵微风吹来,使他感到非常清凉,不过头发披散在背后,湿淋淋的不太舒服,所以他不由自主地走出柳荫下,准备好好的晒一下太阳。 午后的阳光灿烂地投射在他赤裸的躯体上,泛现出一层黝黑色的油光,那一块块结实贲起的肌肉显现出强烈的雄性美。 金玄白脑海之中忖思道: “师父虽然说江湖中三教九流,杂乱之极,不过对于镖行的评价却不坏,看来我这次管这桩闲事,大概不会到他老人家的责备。” 他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地走到黄土路上,陡然,他发现在路边还躺着一个蒙面黑衣女子。 那个黑衣女子是在追杀杨小鹃时,被他用柳枝闭住三处穴道而倒在地上,她由于穴道被封,全身无法动弹,可是她的神智始终清醒,双眼也能睁开。 在这段时间里,可说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候,因为她不仅必须置身在烈日的曝晒下,全身衣服被汗水湿,而且她还要亲耳听见同伴惨死在金玄白手下时发出的凄厉呼叫。 那些叫声不断传进耳中,加上黄土地上有些虫蚁爬在她的身上,使她又痒又热,心里和身体都遭受打击,彷佛置身在炼狱中。 但是,她却在忽然之间,看到了金玄白赤裸着全身在散步,那健美修长的身躯,完美架构的体型,健壮结实的体魄,使她看了之后,心中起了一阵莫名的涟漪,不知是什么滋味涌上心头,使得她的心跳逐渐加速,干燥的嘴唇更显干渴,彷佛刹那间,全身多爬了数十只虫蚁,使她痒得更加难受,不禁鼻翼微动,发出一声腻人的呻吟。 金玄白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个蒙面黑衣女子,只见她炯炯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移动,似乎特别在双腿之间停留得久一些,眼眸中彷佛泛起一层雾似的,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金玄白在这里住了多年,一向把这条河和这片柳树林当成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从少年时开始,他便经常光裸着身子在河里摸鱼抓虾,从来没有感到过任何不自在。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在一个女子面前赤裸过身躯,虽然这个女子蒙着脸,只看得到一双眼睛。所以陡然之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们两人的目光相接,立刻便分了开来,金玄白眼眸往下移去,只见她浑身潮湿,使得黑色的劲装紧紧黏贴在身上,显露出美好的曲线,最引人注目胁则是那高挺耸立的双乳,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动个不停,似乎散发出一股特异的魅力。 金玄白只觉丹田一热,玉茎急挺立而起,昂首扬头,斜指碧空,那等气势使得目睹整个变化的黑衣女子,受到了一阵强烈的震撼,体内一阵抽搐,血液急速奔腾,花壶之中汁液涌现,使她产生了剧烈的欲念。 金玄白被她的目光所注视,心里也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本能地用手掩住了挺立的玉茎,上前走了两步,准备出手闭住她的睡穴,让她沉睡不醒。 谁知他还没出手,那个黑衣女子突然拉下蒙在脸上的黑色布巾,坐了起来,双手抱住他的大腿,张口含住他的玉茎顶端。 金玄白不知道她在何时冲开了被封闭的穴道,被这猝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咬断自己的命根子,心念一动,气走末梢,顿时那长达九寸的玉枪陡然之间更膨涨坚挺,足足又长出两寸有余。 黑衣女子刚刚含住粗大的玉茎,很辛苦的舐弄一下,便被猝然增大变粗的玉枪顶得牙齿生痛,口腔发麻,随着枪上传来的撞击力道,使她往后一倒,仰天跌在地上。 她心中亦惊亦喜,惊的是世上竟然有人气功如此高强,能运气将玉茎控制自如,伸缩由心,喜的则是自己看过千百,阅人无数,竟在这种情形下机缘巧合,遇到这一杆绝世无双的“神枪”,如何能够轻易地将它放过? 她的心中意念刚一转动,眼前绿影一动,一根柳枝佛在她的“睡穴”之上,随着一道尖锐的气劲透人,她已带着那种惊喜交集的情绪睡着。 金玄白望着那张艳丽清秀的脸庞,在阳光下阖目沉睡着,面上的神情是如此安祥,那红润的双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显得格外的诱人。 这种形象和她不久前挥刀砍人的凶狠样子,完全不搭调,而使得金玄白更难想像的则是她刚才抱着自己大腿,张嘴咬住玉茎的模样,他真弄不清楚她当时是何种心态?竟会用舌头舐吸枪尖。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金玄白彷佛觉得自己的玉茎尖端仍有一酥麻的感觉,那种感觉是他生命中从未出现的,也不知是欢愉是快乐,总之难以言喻。 他正在发愣之际,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小子,还在回味是不是?” 第四章 东瀛忍者 那个话声如同晴空里响起的一声霹雳,震得金玄白全身一颤,他霍然转身,道:“师父!” 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立着一个白衣高冠、蓄着三络长须的中年儒士,正是昔年名震天下的九阳真君沈玉璞。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一身白衣如雪,清癯的脸庞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远望过去,如同神仙中人。 金玄白有些尴尬地道:“师父,您老人家睡完午觉了?”沈玉璞道:“你久久未回,为师怎能安心睡觉?所以也就出来看热闹了。” 他的话声一顿,似笑末笑地望着金玄白,道:“三、四年前我就跟你说过,别一天到晚光个屁股在河里泅水,你就是不听,还以为自己还是个没长毛的小孩子,这下可好了吧!让人全部看光光,还恨不得把你那根肉捧给吞进肚里去,怎么样,感觉如何?” 金玄白听师父这么一说,晓得整个情况都已落入师父的眼里,顿觉羞燥难安,那里还敢回答沈玉璞的话,赶忙拣到河边,把衣裤匆匆穿好,然后走到沈玉璞的面前,故意把话岔开,道:“师父,五湖镖局的人……” 沈玉璞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多说,整个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 金玄白一愣,道:“哦!师父,您早就来了?” 沈玉璞道: “玄白,你怎么一点怜香惜玉的观念都没有?任由这样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躺在路上晒太阳,还不把她搬到树荫底下来?” 金玄白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脑袋,赶忙抱起那个黑衣女子,将她移往树荫底下。 当他抱起那个女子的时候,他只觉一股似兰的芳香气味扑上鼻来,随着她那柔软丰腴的肉体抱入怀里,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魅惑之力,竟然使得他身上所佩的“神枪”蠢蠢欲动,又有举枪扬空的情形。 他赶忙将黑衣女子放在地上,深吁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两枚暗器,道: “师父!这是那些里衣人所携带的暗器,不知师父可认出他们的出身来历?” 沈玉璞看了两枚暗器一眼,道:“这种暗器是东瀛忍者所使用的,最早是由铁片构成,如六角或八角铁片,之后变成四角形的旋板,此外还有笔型的手镖,则大部份由中国传过去的。这两枚暗器一种是十字型、一种是八字型,是伊贺流的暗镖。” 金玄白听了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师父,东瀛在哪里?是不是在东北?忍者又是什么?” 沈玉璞微笑道:“东瀛不在中国,是在东海之外的一个岛国,秦始皇之时,徐福率五百童男和五百童女,出海找寻长生不老药,就定居在东瀛,所以东瀛人可说都是中国人的后代子孙……”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道:“二千多年前,我和东海钓鳖客不打不相识,成为知交好友,曾和他联手擒服横行东海的海盗巨寇,那位当年有七海龙王之称的海盗首领在心服口服之下,拜我为兄,曾以二十七艘巨舰载着我和东海钓鳖客到东瀛玩了一年之久,在这一年里。我见到了东瀛的一些名将和忍者……” 沈玉璞说到这里,坐了下来,金玄白望了躺在地上的三个忍者一眼,也坐在沈玉璞身边,问:“师父,为什么这些人叫忍者?他们全都是这种打扮吗?” 沈玉璞道:“所谓忍者是指使用忍术的武者,他们有别于正统的武士,是专门替诸侯或武士效力,做刺探消息或暗杀的任务,一般来说,忍者分为上,中、下三等,上忍是组织中最高身分,也就是首领,中忍是参谋或干部,下忍则是负责和敌人斗争或刺探敌情等危险工作的人,这几个黑衣人全都是下忍。”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原来他们都是接受上忍的命令,出来假扮强盗打劫的,可是,为什么东瀛的忍者会到我们这里来呢?” 沈玉璞道:“我也是不明白,等一会得好好地问一问他们。” 金玄白问:“师父,你看,他们会说吗?” 沈玉璞一笑道:“别人问他们,他们可能不会说,可是老夫问他们,他们绝不敢有所隐瞒。”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 “师父,本门‘炼火淬魂’之术,可凭一股真火穿经入骨,我想天下没有任何人能经受得起,纵然是忍者恐怕也得屈服……” “老夫不需要用到那种犀利的手段,”沈玉璞道:“我当年和东海钓鳖客成洛君、七海新王边巨豪三人遨游京都和奈良时,曾到过甲贺地方,当时,那里有五十三家中忍级的忍者家族存在,而且每一家都有大约三十至四十名下忍,这些一属于甲贺流的忍者、由于和伊贺流居住的地方邻接一起,而伊贺流当年的组织较大,共分为三个集团,是为百地、藤村、服部等三家,这三家都有上忍,统率着数百的中、下忍。“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由于这些忍者都是居住在山里,生活极为困苦,所以经常发生争斗,伊贸流和甲贺流连年相斗,双方死伤不少,那时服部家的上忍因为受到袭击,受到重伤,幸而老夫出手,将他救下,并且和东海钓鳖客成洛君进入甲贺流的居地,连败三十七名中忍,逼得他们在神前发誓,不再联手进犯伊贺流,否则伊贺流那什么服部、白地、藤村三家,恐怕当年就完蛋了!”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 沈玉璞道:“那时候,服部上忍重伤不治,临终前叫他的儿子服部半藏、女儿玉子都拜老夫为干爹,并且将服部一族的家徽之章都交给老夫,表示委我照顾他们,所以说,我在东瀛的忍者界是很有名的。” 金玄白满脸钦佩和欣羡之色,道:“师父,你这一生过得真是多采多姿,令徒儿万分羡慕。” 沈玉璞笑了笑,道:“我前半辈子的确风光一时,可是自从不白量力,在泰山巅挑战当年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之后,就过得不很风光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当年,服部半藏八岁、玉子还只有四岁,他们的母亲还不到三十……唉!不知道现在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停顿了一下,道:“当年,不仅我和成洛君大哥拿到了服部家的徽章,连百地和藤村两家的徽章信物都交给了我们,凭着这种信物,伊贺流的任何忍者都得听命行事,所以我敢说,问他们的话,没人敢不说。”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师父,您等下可要问清楚他们为何要劫走齐大公子?我想,那齐大公子身上所中之毒,可能使是他们所施放的。” “很可能是这样,”沈玉璞道: “东瀛的忍者流派极多,每一派都有一些独门绝艺,像聊生流以刀法为特长,纪州流以暗器出名,中川流以山伏忍术闻名,而备前流则以拳法称雄,至于伊贺和甲贺两个流派各种功夫都比较平均,当然也有秘传的毒药,等一下,待我查看一下,便可以明白了。” 金玄白问:“师父,东瀛的人姓氏为何都是两个字?念起来真是拗口!” 沈玉璞道:“东瀛一地在数百年前,只有王公贵族和诸侯大官才有姓氏,一般的平民是没有姓,只有名而已,到了后来,人口增多了,没有姓氏非常不方便,于是当时的天皇就颁布命令,让居民选择需要而取姓氏,于是住在田边的农人就姓田边,住在田里的就姓田中,住在树林里的就姓林内,守坟的就姓鬼冢,以此类推,所以只要听到东瀛人报出他的姓氏,就知道他的祖宗是什么出身。” 金玄白笑道:“这倒很好玩,如此一来,住在小树林里的就姓小林,住在渡河口旁的就叫渡边,住在松树下的就姓松下,真是非常有趣味。” 沈玉璞道:“由于种田的农夫太多,总不能全姓田中或田边吧!所以有些人认为他种的是武士的田,所以姓武田,还有人认为他家种的是好田,所以就姓吉田,至于住在山上的则有什么山本、岩里、山下等等,总之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金玄白想了一下,说:“师父,我们以后到东瀛去玩一玩好吗?” “那个岛国有什么好玩的?”沈玉璞道:“东瀛那能跟中土比?大江南北你都没跑过,还想去东瀛?好了,别胡思乱想,我先看看那什么齐大公子的伤势和中毒的情形如何?免得你二百两黄金还没赚到手,人就已经死了,岂不是白忙一场!“金玄白尴尬地一笑,道:“师父,那可不是我讹诈他们的,是五湖镖局的镖头亲口答应我的。” 沈玉璞冷哼一声,道:“你这回妄自插手,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那便是:‘拖泥带水,乱七八糟’。” 金玄白见到九阳神君突然脸色严肃起来,不禁吓了一跳。沈玉璞凝目望着地,沉声道:“大丈夫做事必须干净例落,该断则断,你如果不想插手,那么就算人都死光,都与你无关,如果你要介人双方的争端,那么便该在最早的时间出手,如此一来,就不会死这么多的人了!”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师父,您老人家教训得极是!” 沈玉璞道:“最糟糕的还是,你这一插手,并没有解决问题,你把那什么神刀门和双剑盟的一对狗男女放走了,想想看,他们回到了师们,不是会加油添醋的把五湖镖局的行为向他们的长辈渲染?如此一来,五湖镖局竟不是麻烦大了?我看,要不了多久,这江南武林就会起大风波了!” 金玄白试探地问:“师父,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沈玉璞道:“你赚了人家二百两黄金,总得为五湖镖局和什么太湖王尽点力吧!” 金玄白颔首道:“是!弟子会尽力排解此事!” 沈玉璞道:“凭你一个毛头小家伙,还想排解江湖纷争,你的口气也未免太大了!不过……” 他略一沉吟,道:“你如果以枪神楚风神嫡传弟子的身分出现,或许份量差不多,如果还不够,你可以把少林大愚禅师、武当铁冠道人拱出来,那一定够份量了,放眼天下,恐怕除了昆仑悟明老和尚和太清门漱石子之外,谁都会买你的帐。” 金玄白道:“师父,为什么我不能招出您老人家的名号?” 沈玉璞傲然一笑道:“你如果亮出我的名号,恐怕半边武林都会震动,谁敢不从?可是你只要一亮出九阳神君的威名,不出半年,便会引来太清门和九大门派的追查,所以在你九阳神功没有练到第七层之前,你绝不可招出师门,记住了!”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弟子记得就是。” 沈玉璞道:“除此之外,你最好不要亮出鬼斧欧阳珏的名号,因为这个家伙生前脾气古怪,得罪了许多人,你若是自称是他的弟子,那么寻仇的人会成百上千的来找你,虽然以你的功力,不怕那些人,可是每天要应付那些人,岂不是烦死了?所以为你好,别提鬼斧、更别使他的功夫!” 金玄白道:“师父这么说,弟子不用鬼斧就是了!可是……” 他略一沉吟,问道:“师父,我把少林和武当两派都抬出来,没什么关系吧?” “这有什么关系?”沈玉璞道:“你本来就是少林大愚禅师和武当铁冠道人亲传的弟子,他们也都留下了证物,对不对?” 金玄白点头道: “对!弟子七岁时迷路进入山中石洞,见到四位师父,承蒙他们不弃,共同收我为弟子,亲自传授我武功,只可惜我只学了半年,大愚禅师便首先过世,铁冠道长也只教了我一年,随即便仙逝,之后七个月,鬼斧欧阳老爷子也跟着走了,而枪神楚老爷子足足教了我三年四个月,也跟着撒手西归,所以,他们都是弟子的恩师!” 沈玉璞道:“所以罗!你是我们五个人一起教出来的徒弟,放眼天下,有谁能像你这福缘深厚?若非当时的特殊环境,我们都被困在洞里,又怎会摒除一切恩怨,放掉武林中的门户之见,传艺于你一人?唉!他们当时武功全失,我也身受重伤,历经数年的煎熬,这才死里逃生……” 他长叹口气,凝目望着远处潺潺流去的河水,思绪在一瞬之间又回到了过去。 金玄白默然无语,想起了幼年的那段岁月,也觉得唏嘘不已。 一阵微风拂过,树枝万缕随风摇曳,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沈玉璞从回忆中醒来,道: “玄白,你的际遇之奇,只怕武林中无人能及,放眼江湖,你如今在少林、武当二派中,辈份之高恐怕也只有当代掌门能够比得上,所以我放心让你行走江湖,不怕你会吃亏,只不过,我要求你一定要把九阳神功练到第七层以上,然后击败太清门的传人,替我出一口气。” 金玄白道:“是的,弟子一定不负您的期望,完成这个使命!” 沈玉璞点了点头,道:“玄白,如果太清门的传人是个女的,那么你不仅要打败她,还要娶她为妾!如此一来,气死漱石子那个假牛鼻子,老夫就更高兴了!”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师父,打败太清门的传人不成问题,可是要娶人为妾,未免强人所难……” 沈玉璞两眼一瞪道:“有什么难?我九阳神君的徒弟长得雄壮威武、俊逸潇酒,再加上武功盖世,太清门的女传人算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哼!娶她为妾还算看得起漱石子那个假牛鼻子,不然就收她为奴婢,或者加以一番调教,成为一名性奴!” 金玄白不解地问:“师父,什么叫性奴?” 沈玉璞道:“性奴便是供你发泄性欲的奴隶。” 他似是想到什么,指着昏睡未醒的那个女忍者道:“玄白,这个女忍者已经经过训练,可以做你的性奴,你在见到她的首领之后,就向他摆明着要人,我想服部半藏一定会答应。” 金玄白此时犹是元阳未泄的童子之身,根本不明白沈玉璞的意思,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道:“师父怎么说,弟子怎么做就是了!” 沈玉璞大笑,道: “楚风神传授你二十七招神枪抢法,放眼天下,可说罕有敌手,可见你练了本门的九阳心法,更使你另一杆神枪天下无敌,将来杀进胭脂群里,只怕拜倒在神枪之下的美女,会多得让你难以分身……” 金玄白皱着浓眉,问:“师父,你今天怎么净说些弟子不懂的话?” 沈玉璞笑道:“哈哈!不久之后,你自然就懂了!” 他看到金玄白还想说话,作了个手势,道:“不要说了,让老夫看看那个齐大公子的伤势如何!” 沈玉璞走到昏迷不醒的齐大公子身边,伸手抓起他的左手,二指按住脉门,准备替他把脉,却突然“咦”的一声,问:“玄白,这人便是齐大公子?” 金玄白颔首道:“对呀!五湖镖局的彭镖头和侯镖师都说这位是什么太湖王的大公子……” 沈玉璞道:“若不是他们骗你,那么便是被骗了。” 金玄白不解地问:“师父,你这句话弟子更不明白了。” 沈玉璞道:“这个人不是什么齐大公子,因为她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 金玄白的目光在齐大公子的脸上和身上浏览了一遍,只觉得这公子爷五官清秀,长得极为俊俏,虽是眼睫毛有点长,嘴唇有点小,但是胸部平坦,怎么看都不像个女子,不禁有些讶异地道:“不会吧!他虽然不够健壮,可是怎么看都不像个女子呀!” “蠢货!”沈玉璞叱道:“男人的手有这么纤细白净的吗?一个男子会没有喉结,不长胡须的吗?” 金玄白蹲在齐大公子的身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道:“可是……或许他从小娇生惯养,又或许他年纪太轻,长得比较慢,所以胡子没长也不一定!” 沈玉璞又好笑、又好气,道:“傻小子,你的脑袋虽然聪明绝顶,可是眼光实在太差了!当然,这跟你经验不够有很大的关系,来!老夫让你看看男女有何不同!” 他右手小指在齐大公子的文士衫上一划,长衫应指而开,如同利刀割过一般,现出了里面的短衣和一条长裤,沈玉璞小指疾伸如电,划破了短衣和长裤,露出里面的一袭粉红色缎子亵衣和一条淡绿色绸质短裤。 沈玉璞望了金玄白一眼小指再动, “嗤”地一声轻响,齐大公子上身的亵衣分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在贴胸之处,用一条宽绸带里缠了三、四圈,把胸前双乳紧紧地包住,压得平平的。 沈玉璞毫不停留,小指一挑,从齐大公子的胸口往上移动,随着锋利逾刀的指甲划过,紧缠的宽绸带顿时被割断,两只如梨的乳房跳动着呈现在金玄白的眼前,使得他一阵眼花缭乱。 那个“齐大公子”的双乳虽然不很大,可是形貌极美,尤其是尖端的两颗小小樱桃,呈现鲜艳的粉红色,使人看了之后,产生想要尝一口的欲望。 沈玉璞问道:“傻小子,你还认为她是男人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两眼望着那娇美傲立的双峰,眨都没眨—下。 沈玉璞斜睨他一眼,道:“玄白,要不要把她的长裤脱了,看看她的下半身,到底是男还是女?” 金玄白涨红着脸,赶忙摇头道:“不用了!” 沈玉璞看到他那种窘迫模样,不禁一笑,道:“你也真是可怜,跟着我窝在这山野之地,长到这么大了,连女人的身体都没看清楚过,更别说摸过、玩过了,来!伸出手摸一下,感觉一下女人跟男人有何不同。” 金玄白为难地道:“师父,不要了吧!” 沈玉璞两眼一瞪,道:“怕什么?她又不是老虎,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金玄白道:“师父,不是的啦!我总认为没等到她的同意,便随便的摸人家,有点那个……趁人之危,实在不太好!” 沈玉璞道:“呸!迂腐之见,这都是中了礼教思想的毒!” 话虽如此说,但是他的眼中仍然浮现赞赏之色。他不再多言,双手一挥,敞开的衣服合了起来,盖住那个女子的胴体,然后将她扶着坐起,右手平贴在她的背心要穴,运起一股纯阳真力进入她的体内,循着经脉穿行一个周天。 金玄白见到沈玉璞缩回了手,把那女子的身躯缓缓放落地面,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查看的结果如何!” 沈玉璞略一沉吟,道:“很麻烦!” 他站了起来,道:“玄白,你把这位姑娘抱着,回到屋里去,放在你的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让她睡一觉,等我处理好几个忍者之后,再来替她治病。” 金玄白依言抱起那个被误认为是“齐大公子”的少女,沈玉璞又道:“哦!别忘了在安顿好之后,到我屋里的五斗柜里,把我的那个鹿皮袋拿来。” 金玄白应声而去,沈玉璞弯腰拾起地上的两枚暗镖,端详了一下,看到镖身中间穿透的洞痕,忖道:“玄白现在的功力,比起我当年上泰山向漱石子挑战时,虽然尚差半筹,可是无论抢法、剑法、拳法,与我当时相较,已毫不逊色,眼前所差的只是江湖历练而已,看来我应该放他出去了!” 一念及此,他运拳处拍,三股气劲击出,恰到好处地落在那三名忍者的身上,解开了他们被封住的穴道。 那个女忍者首先醒来,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腾跃而起,接着另外两名忍者也醒了过来。 他们发现自己仍然置身在树荫之间,就在不远之处着一个相貌清曜的白衣人,本能地成犄角之势站立,两名忍者身形低侧,右手已拔出一尺多长的倭刀,取了个“一字架势”,将刀尖对准沈玉璞。 而那个女忍者因为长刀已被金玄白用树枝打飞,一摸背上,抓不到倭刀,立刻便采手取出暗镖,凝目望着沈玉璞,准备随时配合同伴出手。 在东瀛忍术秘望理曾经提起过:对敌时,如果杀伤敌人,而自己亦受伤的情形下,乘敌人受伤而心生胆怯时逃走,这是忍术的下策。 如果把敌人击伤,而自己没有受伤,在忍术中是中乘的术法;上乘之法乃是在没有击伤敌人,并且自己也没受伤的情形下,能够安然逃走。 这段秘笈中所叙述的是一个忍者对敌时的三种情况,乃是当年忍者书籍里流传下来的,服部半藏常以此教诲手下的忍者,它所指的上乘境界便是忍者的目的以完成任务为主,最好的情况是不被敌人知晓的情况下,能够全身而退。其次才是在被敌人发现时,经过一番搏斗后,击伤敌人,自己安然无恙地逃离。 而最差的情形则是遭到敌人的攻击,双方都受了伤,结果忍者负伤而逃。 这如同经典的句子,每一个伊资流的忍者都记得非常清楚,然而这次的情形,别说是上策、中策,就连与敌共亡的下策,恐怕他们都无法做到了。 那个女忍者脑海之中浮起主人服部半藏的冷酷表情,只觉手上冒汗,连扣着的一枚暗镖都几乎滑出手掌。 沈玉璞就那么轻轻松松地站在那里,轻风拂动着他的胸前长须和白布长衫,彷佛神仙中人,这使得那三位忍者越发不敢贸然出手,纵然在他们的眼里,沈玉璞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似乎随时都可被一刀砍死,被暗器射中。但是就因为这样,他们更不敢出手了。 沈玉璞望着他们的紧张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刚才打昏你们的那个年轻人,是我的徒弟。” 此话一出,三个忍者似被巨槌击中心窝,全都浑身一震,后退了半步。 沈玉璞道:“你们是服部半藏的手下吧?他如今人在何处?” 那三个忍者眼中都露出惊骇之色,互觑一眼,都没有吭声。 沈玉璞道:“算算时间,半藏今年该有三十一岁了吧!玉子呢,应该是二十七岁了,他们如今人在何处?京都、奈良,还是在南京、杭州?“那个女忍者忍不骇然出声,问道:“你……你是谁?” 沈玉璞眼中神光大炽,凝视看女忍者,那有如利刃似的眼光,使得她们全身一阵颤抖,双膝一软,几乎跪了下来。 沈玉璞道:“当年,服部半藏的父亲,老服部半藏和白地三太夫叫我大哥,甲资流五十三个中忍都叫我火神大将!” 沈玉璞在说话之间,右手平摊,纯阳真火从掌心而起,那两枚平放在掌心的暗镖瞬间变为火红,然后凝合一起,成为一块废铁。 这等神奇的功夫其实不需展现,单凭“火神大将”这四个字,就吓得那三名忍者魂飞魄散,全都如遭电击,震慑中丢下了手里的兵器,跪伏在地。 须知二十三年之前,九阳神君、东海钓鳖客以及七海龙王三人造访东瀛、畅游京都、奈良等地,却在进入铃鹿山脉观赏风景时,遇到了甲贺流和伊贺流的大火拚。 当时服部半藏及手下被一百余名甲贺忍者围住,死伤惨重,幸得九阳神君路见不平,挺身击退甲贺流忍者,救出了服部半藏。 次日,九阳神君偕同东海钓鳖客成洛君代表服部半藏赴甲贺流之邀,进行谈判,结果双方一言不合,甲贺流忍者发动攻击,九阳神君凭着已臻第六重境界的九阳神功,举手投足之间,凡是经地碰触的所有铁器、包括忍者刀、镰刀、铁菱、忍术手杖、暗镖等,全部一律融化。 由于他运出九阳神功,身外满着红色的真气,彷佛整个人放射出强烈的火焰,所以被他击倒的三十七个甲贺流中忍,都尊称他为火神大将,表示他是从天上下凡的火神将军,是凡人无法力敌的。 甲贺流经此一战,死伤惨重,连中忍都有十六人当场死亡,其他没死的也受了伤,白此一蹶不振,再也无法对抗伊贺流了。 从此之后,这“火神大将”的绰号,在忍者之间便流传下去,被奉为神祗,尤其是伊贺流的忍者,更认为这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大神,终年虔诚的祭拜,不敢亵渎。 那三名忍者从小便对“火神大将”当年杀入甲贺流的城莹里,力毙十六名中忍的事迹耳熟能详,也听过上忍服部半藏叙述当年老服部半藏被救之事,故而一听沈玉璞提起“火神大将”的另一个身分时,顿时以为见到了天神,全都震慑地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那个女忍者用东瀛言语说了两句话,然后其他两名忍者立刻取下蒙面布巾,也跟着她叩首如同捣蒜般朝沈玉璞礼拜。 人影一闪,金玄白现身在沈玉璞身边,他诡异地问道:“师父,他们这是干什么?” 沈玉璞道:“他们说得罪了天神一般的我,要我赐他们切腹自尽。” 他语声一顿,接着用东瀛话说了几句,那三个忍者直挺挺地跪着,不再磕头了。 金玄白听到沈玉璞“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感觉有些好笑,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说的是东瀛话?怎么好像跟她说的话腔调不太一样?” 沈玉璞微笑道:“我说的东瀛话是京都腔,她说的是山形地区的话,腔调自然不同。” 他转首望着那三个忍者,道:“你们不用跪着,全都站起来说话!” 那三个忍者全都道谢一声,站了起来,可是他们全都垂首望地,不敢平视,显然“火神大将”的威名在他们的心里造成的震撼仍未消退。 沈玉璞接过金玄白递来的鹿皮袋,打开袋口,从里面掏出四枚铁片,然后从中挑出一枚,朝那三个忍者亮了一下,道:“你们认得这个记号徽章吧?这是当年老服部半藏交给我的。” 那三个忍者口中发出“嗨”的声音,全都跪下,朝着徽章叩拜。 沈玉璞挥了挥手道:“起来!别拜了。” 他侧首道:“玄白,说也好笑,服部家的上忍叫半藏,他生的儿子也叫半藏,所以我当年就叫老半藏小半藏。” 金玄白道:“师父,这样不是很难分吗?如果三代同堂,岂不一屋子的半藏,叫起来岂不别扭?” 沈玉璞见到那个女忍者脸上有股不以为然的神情,淡然一笑,换了个铁片,道:“这就是百地家的记号。” 他望向那名女忍者,问道:“百地三太夫如今还活着吧?” 那名女忍者恭声说:“禀告主人,五年前,听说他还在百地城砦里,现在就不知道了。” 沈玉璞道:“这么说,你来到中原已经五年了?” 那名女忍者道:“禀报主人,属下从东瀛到中土已有七年了。” 沈玉璞道:“你们已经来了这么久了,难怪杭州话说得这么标准,嗯!你们把名字都报上来,这样说起话来也比较方便。” 那个女忍者首先报名,其他两名忍者也用东瀛话报出他们的名字。 沈玉璞侧首对金玄白说:“这个女孩叫田中春子,那两个人,一个叫山田次郎、另一个叫小林犬太郎。” 金玄白一听到他们的名字,忍不住笑了出来。沈玉璞问:“你们来了这么多年,总应该有中国名字吧?” 田中春子恭敬地道:“禀报主人,属下的中国名字叫田春,他们两人则改名为田敏郎和林泰山。” 沈玉璞换了另一个铁片,给那三名忍者看了一下,道:“这是藤村家的记号,现在藤村长们他也还活着吧?” 田中春子恭敬地道:“藤村首领据说已进入富士山里修练仙术。““修练仙术?凭他也想成仙?”沈玉璞一笑道:“除了这三枚你们伊贺流三位上忍送给我的徽章之外,这一枚九曜星之纹章,你们大概也看过吧?” 田中春子望了那枚铁片一眼,恭敬地道:“禀报主人,这是甲贺流的记号。” 沈玉璞道:“当年,三十七位甲贺流中忍联合起来,送我这枚徽章,曾说过只要徽章出现,他们甲贺流全部忍者都任凭我差遣,你们伊贺流是否也是如此?” 那三名忍者一齐应声,又一齐跪了下去,田中春子垂着头道:“任凭主人吩咐,就算要属下立刻切腹自杀,属下等也不敢不从!” 沈玉璞满意地将四枚铁片收进鹿皮袋里,交给金玄白拿着,然后问道:“春子,我问你,你们到中国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田中春子垂首恭声道: “属下等听从半藏主人的命令,随着玉子小姐一齐来到中国,至于有什么目的,就不是属下这种身分的人能够了解了。” 沈玉璞明白忍者的制度非常严谨,上忍在忍者的领域中是具有最高权威身分的人,无论中忍或者下忍,对于上忍的命令是要绝对的服从,毫无一点折扣可抒,更不能有什么疑问,否则会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所以田中春子等下忍,仅是执行服部半藏的命令,漂洋过海从东瀛来到中土,至于为何要来中国,则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 沈玉璞问:“如今服部半藏在不在中土?” 田中春子恭声道:“禀告主人,首领仍在东瀛!” 沈玉璞想了下,问道:“那么,你们在这里的最高负责人是谁?” 田中春子回答道:“我们都接受玉子小姐的命令,至于本地的最高负责人,我们也不知道是谁,需问玉子小姐才知道。” 沈玉璞颔首道:“这么说,你们受命追杀五湖镖局的镖师,想要劫走齐大公子,也不知道原因了?” 田中春子诡异地问:“请问主人,谁是齐大公子?” 沈玉璞道,“就是马车里的那个人。” 田中春子笑了笑,恭敬地回答道:“禀告主人,那个女子是齐家的大小姐齐冰儿,不是齐飞龙大公子。” 沈玉璞问道:“春子,你知道为什么要劫持她吗?” 田中春子说:“禀报主人,我们只是受命要把齐冰儿小姐带回,不知为何要不计一切代价捉住她。” 沈玉璞道:“好!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略一沉吟,道:“你们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毒?” 田中春子道:“禀告老爷,不是毒,是一种药,一种很厉害的春药。”“春药?”沈玉璞微微一怔,道: “这种春药有没有解药?” 田中春子瞄了金玄白一眼,秀靥上浮起一丝异色,道:“禀报主人,不需要解药,只需男根插进阴器之内,带来三次高潮,便可解除。” 沈玉璞恍然大悟,道:“看来是有人委托你们劫持齐家大小姐,准备一解他的欲望,好!你回去禀报服部玉子,说是我命令她取消这个任务,如今齐大小姐置身在我的保护之下,任何人不服,都可以来找我!” 田中春子垂首恭声:“是!属下立刻回去转告主人的命令。” 沈玉璞望了身边的金玄白一眼,心中泛起了一个意念,道:“春子,这是我的徒弟金玄白,他明天要护送齐小姐回太湖,你们三个如果就此回去,对玉子也不好交代,这样吧!你们去换好衣服,明天午时在此等他,他到了太湖之后,随你们去见玉子小姐。” 田中春子等三人一齐高兴地应声,沈玉璞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 三名忍者朝沈玉璞恭敬地跪拜一下,这才拾起忍者用的倭刀,插回鞘内,转身飞奔而去。 沈玉璞望着他们的背影,对金玄白道:“这些忍者所用的刀跟平常武士的倭刀不同,他们使用的忍者刀刀身比刀鞘要短很多,刀锷也比武士刀的刀锷也还要大,除此之外,刀鞘上的带子特别长,这样做的原因是他们不会轻功,在攀爬人侵敌人房屋时,可利用刀鞘做为支架而攀登高墙,此外,由于刀鞘很长,所以空的部份还可藏暗器,经常放置六、七枝直型手镖,在遇到强敌,手中刀被夺去时尚可用暗镖一拚,故此这些忍者往能和敌人拚个两败俱伤。” 他淡然一笑,道:“当年,我若非护身气功强韧,恐怕也会伤在这种暗镖之下,所以,你以后如果碰上忍者,千万小心暗算。” 金玄白颔首道:“是!” 沈玉璞睨了他一眼,道: “看你这样子,好像很不服气?玄白,需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你未练至金刚不坏之身前,对于任何暗器都得小心,千万大意不得,否则一出江湖,就把命给丢了,岂不是辜负老夫的一番苦心?” 金玄白肃然道:“师父教诲得极是,弟子一定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沈玉璞道:“走吧!我们回去看看那位齐大姑娘。” 第五章 江南七刀 金玄白随着沈玉璞回到屋里,往卧房行去,沈玉璞只见齐冰儿的头巾已被取走,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枕边,仍自沉睡不醒。 沈玉璞拉过一张木椅,坐在床边,对金玄白道:“玄白,你上床去把她的鞋袜脱了。” 金玄白一愣,问道:“师父,为什么要脱她的鞋袜?” 沈玉璞道:“她练的内功是一种至阴极寒的心法,可能是误服田中春子所放置的春药之后,药性发作,欲念腾升,难以遏止,所以使用至险的内功将春药的药力压住,逼至丹田,层层缠住,于是便产生这种类似道家龟息的现象,使她沉睡不醒,你只要用本门的九阳真力从她两只腿底的‘涌泉穴’上攻,逼入丹田之中,立刻便可使她苏醒。” 金玄白犹疑了一下,问道:“师父,这样一来,她身上中的春药会不会伤害她?” 沈玉璞道:“春药的药力始终在她身上,必须另外设法解除,不过凭着本门的九阳神功,可以压制药力,这点你可以放心。” 金玄白脱鞋上床,掀开一截被子,坐在齐冰儿的脚边、替她脱去鞋袜,露出纤纤玉足。或许齐冰儿已有许多天没有洗过脚了,所以袜子一脱,有股异味传出,但是那股异味并不难闻,混合在袜子里原先洒放的香粉中,如兰似馨、似香犹香,可说气味颇为复杂。 沈玉璞看到金玄白微皱着浓眉,敞声大笑道: “这么多年来,只闻到你身上的汗臭味,如今闻到女娃儿脚上的气味,真是使人心旷神怡!” 说着,他还深深地嗅了几下,表现出一副陶醉的模样。 金玄白看到他那副模样,忍不住道:“师父,你也真是变态,这种味道有什么好闻的?” 沈玉璞大笑道:“这是处子的幽香,你这个傻蛋怎么能够体会?” 看到金玄白满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沈玉璞道: “莫非你以为你身上的汗臭味,比较好闻吗?你要知道,我是闻惯了你的臭味,所以才比较习惯,若是换了别人,可能一下子就会昏倒也不一定!” 金玄白听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讪讪地道:“师父,你别把我说得这么难堪好不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摸一摸这双臭脚就是了!” “呸!还臭脚呢!”沈玉璞道: “你长到这么大,摸过几双这么秀气,这么漂亮的臭脚?让你占了便宜,你还拿翘!” 金玄白看到师父的心情似乎很好,于是心中也退局兴,笑道:“师父,如果您老人家喜欢这双秀气、漂亮的臭脚,便宜就让您来占如何?” 沈玉璞两眼一瞪,叱道: “臭小子,你以为我是个老色狼啊?人家小姑娘脸皮薄,等一下醒过来,看到我摸她的脚,岂不要吓死?换了你就不同了,说不定她心里一高兴,会多付你二十两黄金也说不定!” 金玄白见到师父调侃自己,知道斗起嘴来,自己一定会落人下风,于是不再多言,双手抓住齐冰儿的双足,盘膝运功,提起九阳真气,从齐冰儿的脚心“涌泉穴”攻了进去。 齐冰儿全身处于一种类似龟息的状态中,气血的运行极为缓慢,然而炽热的九阳神功一进入她的经脉中,如热汤泼雪一般,那阴冷冰寒的护身真气立刻便被驱退,随着源源不绝,炽热如火的九阳神功从任督二脉疾行而去,齐冰儿冰冷的肌肤开始泛红,而当两股热力汇聚丹田时,她的额际、脸庞都沁出汗来,不久便传出一声呻吟,醒了过来。 刚一苏醒,她便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人握住,本能地尖叫一声,将两条腿缩了回来,可是金玄白双手仍自紧握,她根本无法缩回双腿,立刻仰坐而起,五指斜飞,朝坐在脚边的金玄白攻去。 金玄白岂能容她打中自己?他左手放开齐冰儿的右脚,使出武当拳法,一式“金丝绕腕”,顺着对方来势,封住她五指运行的后路,把她右臂扣住。 齐冰儿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武功如此之高,右臂一落对方之手,她立刻左掌一扬,朝金玄白胸前拍去。 金玄白见对方一掌蕴含内劲,右手一抖,也是一掌迎去,但听“啪”的一声沉响,齐冰儿发出的掌风已全被卸下,她那纤小的手掌已落在金玄白的大手里,随着一股沛然的热力从她掌心攻人,透经走脉,瞬间便把她提起的真气压回丹田。 齐冰儿惊骇万分,瞪大着双眸,凝望着金玄白那张朴实却很有个性的脸孔,诧异地问:“你……你是谁?” 金玄白还未及回答,沈玉璞已出声道:“他叫金玄白,是老夫的徒儿。” 齐冰儿骇然侧首,这才发现床边还坐了一个身穿白衣,高冠长须的长者,顿时,一颗惊骇的心才慢慢平静,因为她原先还以为落在淫徒的手里,会遭到侮辱,这时一见到沈玉璞,那种高雅超逸的神情,使得她直觉没有落人恶人之手,所以便镇静下来。 齐冰儿问:“你们是谁?五湖镖局的人呢?” 沈玉璞没有回答她的话,对金玄白道: “玄白,你还不放了人家齐姑娘的手,滚下床来,免得人家误以为你是采花淫贼。” 金玄白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了齐冰儿的手,跳下床来,穿好布鞋站在沈玉璞身后。 沈玉璞道: “齐姑娘,你别害怕,五湖镖局的镖师们遭遇到了强敌,死伤非常惨重,如今只剩下五个伤残的活人,是我这徒儿多管闲事把你们救了,所以彭镖头出二百两黄金雇请他送你回到太湖。” 齐冰儿“呀”的一声,道:“我就晓得会这样,这都是那个大恶人做的事……” 她似是想到什么,话声一顿,道:“他们答应给你二百两?我当初允诺的可是五百两!” 沈玉璞道:“二百两已经很多了,我这徒儿这辈子连一两黄金都没见过。所以一听彭镖的话,以为天上掉下来的财富,毫不考虑地便答应了,不过,你可以放心,他只要答应了,就一定可以实全的送你回太湖。” 齐冰儿瞄了金玄白一眼,道: “可是……那个找我麻烦的大恶人势力非常的大,他……”话语一顿,又偷偷瞄了金玄白一眼,道:“老前辈,我不是怀疑他的武功,只是……” 沈玉璞一笑道:“齐姑娘,你的师父是风漫云还是风漫雪?” 齐冰儿大惊,道:“老前辈,您怎么知道……” 沈玉璞道:“当夫老夫路过东海风家堡,跟堡主风漫天发生一点误会,当时我年轻气盛,把风漫天打伤,因而引来风漫云和风漫雪雨姊妹的围攻,她们不敌之后,又去找东海钓鳖客成洛君和她们的师父玄阴圣母来寻仇,结果老夫技胜一筹,再将他们击退,从此之后,成洛君跟我成为好友,可是那玄阴圣母魏妍秋却心胸狭窄,气得折断手中铁杖,退隐北海……” 他微微一笑道:“这段往事,谅那风氏姊妹不会讲给你听吧?” 齐冰儿被沈玉璞的一番话说得几乎吓呆了,心头的震撼使她变得目瞪口呆,望着这个清跃的中年人,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是事实。 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师祖玄阴圣母神功无敌,已至天人之境,谁知在眼前这个中年人的嘴里说来,她却是个心胸狭窄的败军之将,这要她如何能相信? 她在震愕中摇摇头,又点了点。沈玉璞傲然道: “以你现在的功力来说,大约只有当年玄阴圣母的四成而已,可是我这个徒儿,就算魏研秋连同风氏姊妹一起围攻,他也可在百招之内,将她们三人一起击败,不知你信还是不信?” 齐冰儿呆呆的望着金玄白,满脸都是不信的神情,沈玉璞大笑道:“你不相信是吧?没关系,以后你便会晓得了。” 齐冰儿收回注视金玄白的目光,问道:“老前辈,请问您可是太清门的漱石子老神仙?” 沈玉璞道:“老夫的身分,你不必多问……” 齐冰儿没等他说完话,又问道:“那么您是枪神楚风神?崆峒掌门破玉子?不然就是海外三仙……““海外三仙?”沈玉璞讶异地道:“什么海外三仙?怎么老夫从未听过?” 齐冰儿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 “您老人家是武林前辈,怎么连海外三仙都没听过?他们可都是二十年前天下武林的十大高手。” 沈玉璞摇头道:“老夫的确没有听过。” 齐冰儿道:“据我师祖说,海外三仙排名第一的是东海火神大将,第二是东海钓鳖客成师伯,第三是海南剑派掌门天机道长……” 金玄白听到“火神大将”之名,忍不住“啊”了一声,沈玉璞侧首望了他一眼,笑道: “那海南剑派的天机道长是何等人物,我是没见过,不过火神大将和东海钓鳖客都是老友,大家吃吃喝喝都在一起,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我都清楚得很,想不到他们都成了仙,哈!哈!” 金玄白明白沈玉璞的身分,自然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但是齐冰儿却不知沈玉璞身具九阳神君和火神大将两种震惊中土和东瀛的双重身分,所以在听到他说得轻松,并且似乎蔑视海外三仙的崇高名号,不禁瞪大了双眼,又受到一次震匮。 金玄白见她那种神情,道:“师父,您老人家别再逗她了,把人家吓成那个样子!” 沈玉璞笑道: “老夫口气越大,这个女娃儿越是以为我在吹牛,嘿嘿!我就偏不告诉她老夫是谁!让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齐冰儿双眉一蹙,面上现出楚楚可怜的神态,道: “老前辈,您老人家宽宏大量,别跟晚辈计较,请您告诉晚辈,您的名讳如何称呼,免得晚辈失礼……” “老夫到底是谁,你不必深究,”沈玉璞道:“眼前最要的事有两件,都关系着你的性命安全。” 他停了一下,神色凝肃地道: “第一,我必须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是中了东瀛一种强烈的春药。这种强烈的春药本来会使你的欲念炽盛,渴望和男人媾合,不过由于你是玄阴圣母一脉所传,所以你在药性发作时,用纯阴的真气将药力缠裹而住,压入丹田之中,因而才使你昏迷不醒,目前,虽然玄白助你一臂之力,可使药力较慢发作,但是这种春药的药性难以驱除,如果你继续用真气压制,恐怕会导至阴火焚身!” 齐冰儿惊悸地发出一声呼叫,用雪白的素手掩住嘴唇,两眼睁得极大,畏惧的表情极为强烈。 沈玉璞沉声道:“你可能从师门长辈那里听过阴火焚身的后果,重则丧身、轻者残废,而最悲惨的则会因春药侵入阴窍,自此成为人尽可夫的淫妇,非每日与男子媾合数次,则不能遏止欲火。“齐冰儿明白沈玉璞说的没有一句假话,脸上神情由惊怕转为骇惧,随即变为哀痛,眼中涌现泪水,喃喃道: “怎么办?如果变成那样,我不如死了算了。” 沈玉璞道:“齐姑娘,事情没那么严重……” 齐冰儿脸上沾着泪痕,问道:“老前辈,您……有解药?” 沈玉璞道:“据老夫所知,这种春药无解,如果勉强说可以解除药力,那也得依靠我这徒儿不可!” 齐冰儿好像溺水中的人,看到了海面上一根浮木,满脸企盼地望向金玄白,道: “金少侠,请你救救我,我……我给你一千两金子,好不好?” 金玄白见她美丽的秀靥上带着泪,如同梨花带雨,更显出一种楚楚动人之态,不禁心生怜惜,却又难以启齿,嘴唇蠕动了两下,始终没有发出声来。 沈玉璞道: “我这徒儿是个老实人,就算知道方法,也不会说出来,这样吧,齐姑娘,老夫就跟你明说,你听了以后,再决定该怎么做。” 齐冰儿擦了擦面上的泪痕,问道:“老前辈,您请说。” 沈玉璞略一沉吟,道:“其实解法很简单,只要你与我徒儿进行欢好,并且在合体之时,有三次高潮,便可将药性排出体内,从此永无后患。“他的话说得很明白,齐冰儿纵然自认是女中豪杰,却也立刻红云上脸,羞得垂下头来。 沈玉璞道:“齐姑娘,那个雇人暗算你的家伙居心不良,可能想借此破你元贞,并且进而控制你的身心,来达到他的某种企图,否则你恐怕早就被杀身亡!” 齐冰儿抬起头来,银牙轻咬,眼里射出愤恨的光芒,道:“我知道,我就知道是那个大恶人所使的下流手段!” 沈玉璞道:“姑娘,你前后说了几次大恶人,不知这个大恶人是?” 齐冰儿轻咬着红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之间没有吭声。 沈玉璞道:“齐姑娘,刚才老夫所说的第二件重要的事,便是要你说出追杀你的仇人是谁,这个人此刻身在暗中,说不定又招些什么人来对付你,所以为了你的切身利害,你一定要说出仇人是谁?” 齐冰儿眨动着一双大眼,望望沈玉璞,又望了望金玄白,终于说道: “老前辈,我说出来恐怕您不相信,或者会拒绝让令徒护送我回太湖……” 沈玉璞哈哈一笑,侧首对金玄白道: “玄白,你听懂齐姑娘的意思没有?她是怕说出那个叫‘大恶人’的仇人之后,我们爷俩会害怕了,就此撒手不管。” 金玄白笑道:“师父,为了赚那二百两黄金好孝敬您老人家,就算那大恶人是漱石子,我也有信心跟他拚个五百回合!” 齐冰儿听他的口气极大,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金玄白,若非沈玉璞在旁,她真想开口叱骂,认为金玄白是痴人说梦,满口胡言。 沈玉璞哪里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看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着金玄白,微笑道: “以你目前的功力,那个假牛鼻子在五百招之内,大概还无奈你何,不过他打出了真火,恐怕你挡不了他的罡气,所以,如果那个大恶人是漱石子,我们只有放弃到手的二百两黄金了!” 齐冰儿忙道:“不!漱石子老仙师是天下第一高人,怎会是那个卑鄙无耻的大恶人呢?老前辈,您别误会了。” 沈玉璞道:“既然不是漱石子那个假牛鼻子,那么你该说出想要破你贞操的那个大恶人是谁了吧?” 齐冰儿道:“老前辈,我说出来,恐怕你们不会相信……” 沈玉璞笑道:“就算你说是少林或武当的掌门觊觎你的美色,想要破你贞操,老夫也肯相信!“齐冰儿“啐”了一口,微嗔道: “呸!老前辈,您怎么为老不尊?说起这种笑话来?想那少林和武当的掌门人身分何等崇高,怎会做出那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她虽然现出啧怒的表情,心中其实却暗暗窃喜,因为沈玉璞这句话其实是称赞她美貌,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责怪别人称赞她美丽的! 金玄白自幼生长在山野小镇,何曾见过如此绝色的年轻女子?早先见到散花女侠杨小鹃时,便有种惊艳的感觉,后来看到女忍者田中春子,也使他看到了另一种妩媚,如今见到表情变幻如此之多的美女齐冰儿,更使他目迷五色,觉得秀色可餐,不禁面上浮起浓浓的笑意。 沈玉璞呵呵笑道: “这可说不定唷!看到你这么一个满脸灵气却不失娇媚的美女,连老夫都有点动心,更何况少林秀驴和武当杂毛老道?” 金玄白听到师父在逗齐冰儿开心,忍不住道: “师父,人家当您是武林老前辈,你怎么可以老不正经,说出这种话来?” 齐冰儿嘟起了小嘴,瞄了金玄白一眼,道: “老前辈,您看看,这可怪不得晚辈说您,连您的徒儿都在说您老不正经了!” “嘿嘿!”沈玉璞笑道:“老夫一生难得正经,正经起来便会杀人盈野,尸横遍地!” 齐冰儿见他说话之时,眼中神光毕露,气势慑人,心头暗惊,忖道:“他到底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武林中会有位少林和武当掌门都没放在眼里的绝世高人?以后见到师父,一定要向她老人家问个清楚。” 沈玉璞笑声一顿,肃容道:“齐姑娘,我们言归正传,你放心说出那个处心积虑想要对付你的仇人到底是谁?” 齐冰儿想了下,道: “我想,可能是玉面神刀程家驹,他本来跟我大哥是好朋友,常往水寨跑,去年秋天,我离开师门回到太湖,让他碰见了以后,他便一直缠着我不放,还常常跟我大哥说,要娶我为妻……” 她话声一顿,望了金玄白一眼,继续道: “我大哥认为程家驹长得不错,武功也高,家世也很好,于是竭力鼓吹我跟他交往,起先,我对这个人并不反感,也试着跟他交往,可是他……他却很急色,所以我就慢慢疏远地了,尤其是后来,我发现他的一个秘密,于是他便跟我翻脸,从那天开始,我便遭到不明人物的追杀,连我们派在常州、无锡等地的连络暗桩都因为我而遭到拔除,所以我逼不得已,只得女扮男装,找五湖镖局保护我回太湖……”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有点微微气喘,金玄白问道:“齐姑娘,那玉面神刀程家驹是不是神刀门的弟子?” 齐冰儿摇头道: “神刀门主程烈外号天罡刀,据说在江南七把刀中排名第四,而玉面神力程家驹则是集贤堡的少堡主,他的父亲程震还外号无影刀,在江南七把刀中排名第三,虽跟神力门主同样姓程,却没任何关系!” 她稍稍停顿,问道:“老前辈,您难道没听过集贤堡主无影刀的威名?” 沈玉璞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在老夫眼里,这些人都是无名小辈,不值一谈!” 金玄白知道师父的牌气,天下高人能入沈玉璞法眼的,不足五人,而会使他放在心上的,也只有太清门漱石子一人而已,他连九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投放在眼里,还说什么江南七把刀。 不过金玄白倒有点好奇,问道:“齐姑娘,这江南七把刀谁排第一和第二?” 齐冰儿望了沈玉璞一眼,道: “据我爹说,排名第一的是天刀余断情,第二则是五湖镖局总镖头邓公超,他外号是金刀镇八方。” “余断情?”金玄白笑道:“师父,这个人的名字很好玩。” 齐冰儿道:“据说天刀原来不是这个名字,只因为他年轻时嗜武如命,为了修练刀法,常常找名人比武,有一次碰到武当的掌门师弟铁冠道人,说是要领教武当剑法,铁冠道人没有理他,可是天刀却坚持要比武,结果恼怒了铁冠道人的酒友,当时据说是天下十大高手的鬼斧老前辈,天刀不自量力,竟不认识鬼斧的身分,于是贸然出手,结果不到廿招便受伤落败!” 金玄白忍不住道:“他能在鬼斧之下走过十招,刀法已经算是不错了。” 齐冰儿诧异地望着地,突然问道:“金少侠,你见过鬼斧老前辈吗?” 金玄白一愣,道:“我……我听过他老人家的名声。” 齐冰儿见他的神态可疑,心头一动,望向沈玉璞,问道:“老前辈,您可是复姓欧阳?” 沈王璞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笑道:“老夫向你保证,我绝不是鬼斧欧阳珏!” 齐冰儿没再迫问下去,继续说: “天刀落败之后,认为自己的刀法未臻上乘,是因为受到感情的牵绊所致,于是轩断情丝,跟他已订亲的未婚妻子分手,改名断情,遁入黄山苦练刀法,据说他再次下山后,刀法精进,十年之间,便打遍江南没有敌手,被公认是江南第一快刀。” 金玄白脸上浮起钦佩之色。道:“师父,此人断情练刀,值得钦佩……” “钦佩个屁。”沈玉璞叱道: “练武练到七情断绝,够什么资格称为天刀?充其量是一柄魔刀而已,依我看来,这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不值得效法!” 齐冰儿道:“他不可怜,倒是被他抛弃的未婚妻子太可怜了,她接到一纸休书之后,曾自杀两次,结果都被人救活了,可是不到半个月竞变得满头白发,从此毁了。” 金玄白有些感慨,道:“这个女子的确可怜,值得同情。” 齐冰儿轻叹口气,道:“痴情女子常常遇到薄情郎,因而辜负了大好青春,虚度了美丽年华,像这种事,自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那金花姥姥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她的这番话似乎触动了沈玉璞心底的某些隐痛,喟然道:“世人常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其实有些男子并非负心,只是受到环境的影响或者名利的诱惑而不得已将情爱抛诸身后,尤其是江湖人,更难将全部的精神放在私情上,这也就是为何许多人会感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金玄白默默地思忖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当杨小鹃发出金花暗器时,侯七曾提起金花姥姥,于是问道: “齐姑娘,那金花姥姥是不是双剑盟里的人?” 齐冰儿道:“金花姥姥原是岭南名门,早年以一把墨剑和一袋金花暗器成名,她在遭到天刀遗弃之后,和她的亲大哥银剑先生共创双剑盟,广收弟子,发誓要以剑法击败天刀,只不过天刀余断情一直躲着她,所以她为了天刀,将双剑盟搬到了江南。” 金玄白想起了杨小鹃和江百韬,忍不住笑道: “金花姥姥被天刀甩了,大概恨死玩刀的江湖人,只可惜她收的徒弟又偏偏会爱上刀客,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齐冰儿不解地望着金玄白,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玉璞却很清楚杨小鹃和江百韬之间发生的事,伸手敲了下金玄白的脑袋,道: “玄白,不要胡思乱想了,反正不久之后,这几把刀你都会碰上的。” 他转首望向齐冰儿,道: “齐姑娘,不管是什么天刀、地刀、魔刀、神刀都有玄白替你挡住,你不必担心,现在我要问你,你想不想解决体内之毒?” 齐冰儿见他突然又提起自己身中暗算之事,想起他的提议,不禁羞怯地问:“老前辈,难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法了吗?” 沈玉璞摇了摇头,道: “治本之法,唯有此途,至于治标之法,则可让玄白用内火替你稍融药力,不过那需要连着七天不断行功才可以,而且每次行功的时间不得少于一个时辰!” 齐冰儿问道:“老前辈,我可不可以选这个法子?” 沈玉璞道: “当然可以!不过,要让玄白运功替你销融存在丹田的药力,你必须全身赤裸,如此才能让真火先由会阴攻入,再由丹田驱化,方可奏效,否则隔了层衣衫,便毫无效果了!” “会阴穴”在双腿内侧,介于阴门和肛门之间,是女孩子身上最隐秘的所在,而丹田则在脐下三寸,也是女子羞于示人的地方,沈玉璞说得如此露骨,齐冰儿听了忍不住羞怯地垂下头来。 沈玉璞看到她这个样子,轻叹口气,道: “齐姑娘,你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要你这么做,实在是难为你了,好在你还可撑上十天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你仔细地考虑考虑吧!” 金玄白看到齐冰儿垂首不语,愤恨地道: “师父,弟子若是碰到那玉面神刀,一定毫不留情,在他肚子上开个大洞!” 沈玉璞冷笑道:“玄白,还没等你去找人家,恐怕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 金玄白心神一凝,果然听到屋外有异响传来。 沈玉璞道:“一个从屋后摸来,四个在篱笆外,嗯!还有两条狗。” 金玄白点头道:“师父,弟子这就去打发他们。” 沈玉璞道:“不管这些人是谁,只要是追杀齐姑娘的,就算是忍者,也全部铲除!然后埋起来当肥料!” 金玄白应声走出卧房,齐冰儿见他高大的背影上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杀气,不禁打了个寒颤。 沈玉璞道:“齐姑娘,你不用害怕,在老夫的保护之下,放眼武林,还找不出几个人能把你带走的。” 他站了起来,道: “来!你随老夫到窗口去看看,如果你认为玄白不够资格当你的保镖,立刻将他解雇,一个铜板都不用给他。” 齐冰儿见沈玉璞向矮窗行去,一掀被褥,准备下地,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全被人用利刃从中割开,仅是用一条布带横腰系着,随着身躯挪动,那掩住上身的长衫和小衣几乎敞开,差点便春光外露了。 她赶紧拉好衣服,扎紧腰带穿好了靴子,走到窗边往外望去。 这时竹扉已被推开,门外站着四个高矮不一的中年壮汉和两条外形凶猛的大狗。 齐冰儿压低着嗓门道: “老前辈,这些人都是从集贤堡来的,三个是护院,中间那个额头上长瘤的人是堡里的三总管刘彪,外号三头狮子……” 沈玉璞嘴角一撇,道:“管他是三头还是四头,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他说话之际,齐冰儿已见到金玄白肩上扛着一根乌黑的铁棍,大步走到院子里。 第六章 太湖水寨 三头狮子刘彪推开竹扉,望着月阵幢土墙建成的草屋,打量了一会,对左首牵狗的大汉道:“何盛,你确定齐家那个小妞是到了这间草屋里?” 何盛扬了扬手里的一件水湖绿色的女衣,道:“金虎和红毛的嗅觉灵敏至极,它们嗅出了齐姑娘到了这里,就一定不会错的。” 刘彪道:“既然她逃到了这里,那么我们就进去看看口巴!” 他尚未举步,只听两只大狗发出了一阵咆哮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人肩上扛着一根铁棍,从草屋里走了出来。 那个年轻人高大健壮,头上黑发用布巾虚挽了一个髻,脚下穿着一双布鞋,敞开的衣襟露出黝黑的肌肤,就像乡下随处可见的庄稼汉。 刘彪喝止了两只朝着金玄白咆哮的大狗。 目光在金玄白的身上扫射了一遍,然后落在那根乌黑的铁棍上,在阳光的投射下,那根铁根发出乌亮的光芒,隐约之间,尚可看到棍身上有些波浪形的条纹。 刘彪脑海中闪过当代使棍的高手,确定认不出有那根铁棍是这种模样,这才放下了心。 金玄白走到庭院站住,有点懒洋洋地眯着眼,问道:“有什么事?” 刘彪拱了拱手道:“我们是来找一位姑娘,请问她有没有到此地?” 金玄白嘴角噙着微笑,道:“我屋里是有一位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刘彪和何盛对一眼,脸上泛起了喜色:“请问,那位姑娘可是姓齐?” 金玄白道:“不错,她叫齐冰儿,不过据她说,她是遇到了盗匪,所以逃到这里来的……” 他歪着头,斜着眼睛看了看那四个人,道:“莫非你们就是那些盗匪?” 刘彪道:“不是的,尊驾千万别误会,我们是从集贤堡来的,齐姑娘是我少堡主的未婚妻子,我们是奉少堡主之命来接齐姑娘……”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回去转告你们的少堡主,就说齐冰儿姑娘已经聘请本人为保镖,护送她回太湖水寨,要见齐姑娘,就请他到太湖去吧!” 刘彪脸色一变,正想开口,只听金玄白又道:“你们走之前,请把屋后面那两个人一齐叫走,还有,请把竹门关好。” 他说完了话,转身作势要回到屋里,何兴怒叱道:“好个狂妄的小子,金虎、红毛,上!” 喝叱声里,他一解手中皮带扣环,两只大狗吠叫着,如同脱缰野马般冲出,朝金玄白扑来。 金玄白身形如旋风般的一转,刘彪也没见他如何作势,铁棍一动,乌影闪烁,两只去势汹汹的巨犬刚飞璞而起,四只爪子还没塔到金玄白身上,便发出两声惨叫,倒飞而出,那种速度较之奔掠的去势最少要快了一倍之多,眨眼之间,已摔落在刘的脚前不远。 刘彪等人都吓了一跳,何兴扑向双犬,只见金虎头骨裂开,红毛全身软瘫,一摸之下,发现它整个骨骼都已被震碎,狗血从口鼻处涌出,转眼便流得一地都是。 这两头巨犬都是由何兴所亲手喂养、训练的,对于何兴来说,金虎和红毛就如同他的儿子一样,此刻他眼见二犬死于非命,气得两眼发赤,大吼一声,拔出钢刀,一式“追云赶月”,腾空掠起两尺,朝金玄白劈去。 刀上寒光闪动,如同一条闪电,成弧形劈下,刀未落下,飕飕的刀风已侵袭而至,看来这一刀之势,最少也得有十五年以上的功力才能使得出来。 何兴的确在怨愤之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一刀将金玄白劈成两半,好替两只巨犬报仇,所以当他刀势一发之际,没见到金玄白作势闪开,还以为对方慑于自己的神威,来不及躲避。 他心中暗喜,手腕转动,刀气骤发,果然劈中金玄白,可是随着流畅的刀路劈出,他却感觉不出劈到任何实体,彷佛金玄白是一个幽灵,在到那间随着样动的刀光而消失。 何兴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眼前闪现一点乌光,铁棍的一端已从一片刀影里透人,瞬间在他眼前扩大,撞击在他的胸口,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透体而入,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在他的全身蔓延,何兴似乎听到自己全身骨骼受到雄浑劲力的摧折而断裂成寸,他发出一声惨叫,硕壮的身躯倒飞而起,带着一蓬长长的血雨,飞过竹篱,落在两丈之外的草地上。 从何兴的出刀攻击,到他被金玄白铁棍挑飞,仅不过三个呼吸之间的事,刘彪等人还没决定是否要支援何兴,便已看到金玄白像变魔术一样地把何兴那硕壮的身躯挑得飞出数丈,当场气绝。 像这种快速的手法,这种骇人的功力,若非亲眼看见,刘彪绝对不敢相信。 顿时之间,他们如遭电极,全身一震,都吓呆了,三个人脸色铁青,不敢置信的望着金玄白,彷佛面对着一个魔神。 金玄白看到他们那副样子,本想放他们一马,岂知他正要开口将他们叱走之际,从茅屋上射来五枝袖箭,七枝三棱镖,将他全身罩在里面。 暗器破空而来,金玄白己将手中的铁棍举起,挥舞出一片巨轮似的光影,铁棍闪动间,强劲气旋如同平空冒出一个小形的龙卷风,在刺耳的声响里,急速旋转的强大气劲,把那十二枝暗器缠住,加速倒射而去。 陡然之间,茅屋之上传出两声惨叫,那两名用暗器准备趁金玄白不备时加以暗杀的集贤堡护院,中了反射而来的暗器,像是两只刺猬一样的,从屋顶滚了下来。 就在暗器射向金玄白的时候,刘彪立刻果断地一拉身边的两名护院,转身飞奔逃走,因为他心中非常明白,凭着他们三个人,就算联手进攻,恐怕连刀都没能出手,便被神力惊人、棍法高超的金玄白所杀,故而一见属下发射暗器,他立刻便趁机逃走。 金玄白击飞暗器,立刻便发现刘彪和两名护院已飞奔逃走,他沉声喝道:“你们往哪里逃?” 随着手里铁棍一点地面,他整个高大的身躯似乎化身为一只巨大的隼鸟,就那么斜斜地飞腾而起,掠过竹篱顶端,如电掣般的朝着刘彪等人逃走的方向迫去,一个起落便已远达四丈,转眼便距离刘彪背后不足五丈之遥。 就在此时,金玄白只见路边草坡闪现三条人影,凝目望去,正是田中春子。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他们的手里拿着一根长筒。见到刘彪和两名大汉没命地奔来,齐都举起手里的长筒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刘彪远远看到田中春子现身,脸上泛起一丝得救的表情,放足朝她飞奔而去,岂知田中春子竟吹出毒针,由于猝不提防,加上来势太快,三枚毒针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射中了刘彪和两名护院的颈部。 他们发出惊愕的声音,继续奔出了四、五步,便已剧毒攻心,身形摇晃了一下,不支倒地。 在他们跌倒的瞬间,金玄白也已赶到,他看到刘彪和两名护院都是用手握住颈部,倒卧地上,死时满脸乌黑,两眼圆睁,显然都因中了剧毒所致。 田中春子等三名忍者一见金玄白赶到,全都跪倒在路旁,垂首行礼。 金玄白的目光从刘彪等人身上移开,落在田中春子等三人身上,问道: “你们怎么来啦?师父不是叫你们明天中午才来吗?” 田中春子恭声道: “禀告少主,属下回到寄居的地方,换好衣服,正好碰到这些人在追问齐冰儿小姐的下落,唯恐他们惊扰了老主人,所以就自作主张的赶来,如果属下做得不对,请少主赐罪。” 金玄启见他们三人全都换好了武林人物所穿的劲装,田中春子还披了件披风,更显得英姿绰约,他虽然对田中春子猝施毒手有些不满,却不想说什么责怪的话,轻咳一声,道:“田中春子,你跟我去跟师父解释吧!至于你们两个,就把这三个家伙埋起来,埋好以后,到前面那间茅屋门口等着。” 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两人齐都垂首应声。金玄白招呼一声道:“田中春子,走吧!” “是!”田中春子站了起来,走到金玄白身边,垂首道:“属下已经换了汉人装束,请少主直接称呼属下汉名田春就行了。” 金玄白“嗯”了一声,没再跟她多说话,因为他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不仅有着崇敬、畏惧,还有一股热情。 爱慕的意思在里面,想起她的红唇曾吮吸自己的玉茎,便使得他浑身不自在起来,所以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扛着铁棍,迈开大步,往前行去。 田中春子跨着小碎步,紧紧跟随在金玄白身后,不一会工夫,他们便已来到茅屋之前。 沈玉璞站在茅屋前面,见到金玄白,问:“玄白,事情办妥了?” 金玄白道:“那三个家伙是田春他们帮我收拾了,我根本来不及动手。” 沈玉璞的目光投向田中春子,她立刻跪倒在地,恭声道:“禀报主人,属下回到寄居的地方收拾行囊时,正好碰到这些人追问齐小姐的行踪,属下唯恐他们惊扰了主人,所以就赶来……” 沈玉璞挥了下手,道:“老夫知道了,这里有三具尸体和两具狗尸,全部交给你们处理了,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就随玄白动身。” 田中春子恭声答应,站立起来,拖了一具尸体,往屋外奔去。 沈玉璞望着她的背影,说:“这些忍者对于处理尸体、掩灭痕迹有极丰富的经验,让他们做这些事绝不会错。” 金玄白说:“师父,他们的毒针蛮厉害的,只用一根长竹筒吹出毒针,不到半柱香的光景,就可让人毒发身死。” 沈玉璞说:“忍者的花样极多,除了吹毒针之外,还善用各种火器和工具,所以经常肩负暗杀的任务,我想,集贤堡的那个少堡主可能付出极高的代价,才能雇用他们,这次遇到了老夫,他们才不得已撒手,可见牺牲不少。” 金玄白问:“师父,您的意思是他们是个杀手组织?” “很可能!”沈玉璞说,“否则他们不必要用吹毒针将那三人杀死,这完全是灭口!” 金玄白想了一下,还想说什么,沈玉璞说:“玄白,你不用多想了,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下午就动身,先去跟五湖镖局的镖头会合,明天一早就赶到太湖去!” 金玄白问:“师父,为什么要这样急?” 沈玉璞道:“姓齐的那个小妮子脸皮薄,不肯轻易摆脱羞耻之心,可是她却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所以要赶快送她到太湖水寨,让她老子去伤脑筋,等到绝望的时间,她自然会来找你的。” 他领着金玄白进了卧房,只见齐冰儿已换了金玄白的一件白布长衫,头上戴着英雄巾,脚下穿着皮靴,默默地坐在木床边,不知在想些开么。 因为她的穿着非常不搭配,再加上金玄白的衣衫太大,宽宽松松的套在她身上,仅用一根布带扎在腰际,看来颇为滑稽。 金玄白忍住了笑,说:“齐姑娘,你现在可以放心,那几个集贤堡的恶人都已经被我收拾了。” 齐冰儿抬起头来,说:“谢谢你,金少侠!” 她的脑海里浮现起刚才金玄白神勇无敌的模样,不由心生敬畏,因为凭她的眼力,竟然没有看清楚金玄白是如何出招的,暗暗思量,他这根铁棍,比起玄阴圣母的玄铁宝杖尤为厉害,所以她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练的?更想不通的则是她根本不明白天下竟有棍法如此高明的一对师徒,却在武林中毫无名气…… 一时之间意念纷至杳来,使得她怔怔地望着金玄白,几乎目不转睛的地步。 沈玉璞说:“齐姑娘,你再休息片刻,一个时辰之后,玄白就带你动身了!” 齐冰儿“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老前辈,关于您所说的驱毒之事……” “此事操之在你,”沈玉璞说:“你回到太湖,将内情禀报令尊,如果他有办法替你解除体内的春药之毒最好,否则,我叫玄白等你十天,十天内你可找他替你驱毒,也不致于耽误你的生命安全。” 齐冰儿抿了抿红唇,低头说:“谢谢老前辈关照。” 沈玉璞拍了下金玄白肩膀:“玄白,你随我到堂屋去,别碍齐姑娘休息。” 金玄白应了一声,随着沈玉璞出了卧房,齐冰儿隐隐听到他在堂屋里跟金玄白说话,似是吩咐一些事情,却又听不清楚,于是她蹑手蹑足地走到门边,探首侧身往外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她只见沈玉璞坐在长凳上,翘着大腿在说话,而金玄白则蹲在地上用一块布巾在擦拭着那根铁棍。 阳光从门口斜斜的照射进来,乌黑的棍身在闪动间很清楚的看到上面刻着鳞片状的细纹,还有伸展的利爪,顿时,一个意念闪现齐冰儿的脑海:“那是一条龙。” 然而随着金玄白转动棍身擦拭,齐冰儿看到更多条的龙,而每条龙的形状都不相同,鳞片状的细纹密在棍身上,不仅是增加美观,并且也便于掌控,整根铁棍的铸造显然是出自冶链名匠之手。 齐冰儿从记亿里似乎找出一点关于兵器上雕刻龙纹的印象,可是在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听过有关这种武器的说法。 就在她苦思之际,只见金玄白已擦完铁棍,然后双手平握棍身,用力的旋转,没转几下,便已将长棍分开,成了两根短棍,而在短棍的一端,竟然出现长达一尺左右的弧形尖刃。那根尖刃如同一蓬火焰,更似龙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出金黄色的光芒,灿人眼目。 一个意念突然跳进了齐冰儿的脑海里:“七龙枪,那便是枪神楚风神的七龙枪!” 刹那之间,一切模糊的记忆都清晰起来,她想起十年多前,她刚入师门不久,师父风漫云带着她去关外玄阴教总坛向师祖玄阴圣母祝贺花甲大寿,便曾听到东海钓鳖客成洛君跟玄阴圣母谈起天下十大兵器。当时,成洛君曾说,当代名匠欧峰一生淬炼兵器,只有一枪、双剑、三把刀传名于世,在这六口名器之中,七龙枪的品质最好,甚至超过青漠、白虹两枝长剑,所以枪神楚风神才能仗此七龙枪打遍武林,难逢敌手! 齐冰儿想起了当年成洛君所说的那段话,只觉血液循环加快,心脏加倍跳动,不禁紧咬牙关,摸住胸口,靠在土墙之上,脑海之中不住地想着:“枪神,原来他就是枪神楚风神,原来他就是隐居二十年,未再踏足武林的枪神楚风神。” 刹时之间,一切的疑惑都已得到解答,齐冰儿原先还在怀疑沈玉璞所说的话,认为他太狂妄自大了,然而,在此刻,当她认为沈玉璞便是失踪江湖达二十罕之久的枪神楚风神,她便明白沈玉璞所说的话并非豪语。的确,置身于枪神楚风神的保护之下,天下能有几个武林高手可以把齐冰儿劫走?难怪他敢说就算武当和少林的掌门来此,也无法伤害她,难怪他敢说,凭着他徒儿的一身功力,就算玄阴圣母和她两个徒儿一齐出手,也会落败…… 齐冰儿确定了沈玉璞便是失踪多年的枪神楚风神之后,便开始盘算,是否要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个秘密说出来,求助于枪神楚风神? “可是,万一他不相信呢?”齐冰儿忖思道:“其实,就算他相信了,他已有二十年未出江湖,恐怕也不会出来帮爹爹的忙吧!” 想了好一会,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堂屋去,这时,她正看到金玄白将两截枪身放入用多层羊皮缝制的枪袋里。 沈玉璞见她走出,问道:“齐姑娘,你不多休息一会,出来干什么?” 齐冰儿双膝一弯,朝沈玉璞跪了下来,道:“老前辈,请您老人家帮帮晚辈……” 沈玉璞虚式一托,立刻便有一股柔和而又雄浑的气劲升起,把齐冰儿的身躯托住,使她不再跪下,他微笑道:“齐姑娘,不必多礼了,有什么困难请说出来,老夫如果做不到,我这徒儿一定可以做到的。” 齐冰儿听不出他语中的意思,也不明白其中的玄虚,望了金玄白一眼,娓娓地把她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 原来集贤堡少堡主玉面砷刀程家驹在齐飞龙的帮助下,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去追求齐冰儿,而齐冰儿虽未动心,却也并未拒绝,两人时常札偕出游,有一次在无锡,两人登临惠山时,齐冰儿见到了神刀门的副门主地煞刀韩永刚和数名门下弟子,当时齐冰儿尚不以为意,仅以为只是巧合。 岂知当天晚上,她便发现程家驹形色诡异,于是藉词先行入睡,却换了夜行服,在暗中窥伺,果然在三更之时,发现地煞刀韩永刚偕同一名彪悍的中年男子越墙而人,拜访程家驹。 齐冰儿埋伏在暗处窃听,本以为他们是商量结盟之事,岂知是催促程家驹尽速下手迎娶齐冰儿,然后将势力侵入太湖,务期在半年内控制太湖王,将太湖的人员及船只全部收编,组成强大的组织,扫平江南的各门各派,并进而与东海横行的海盗结盟、两相呼应,将南七省置于集贤堡和神刀门的控制之下…… 齐冰儿听到他们的商议之后,连夜便逃下惠山,可惜她路途不熟,转了许久才下山,等她赶到当地的连络场所,发现太湖王安置在无锡的明椿和暗椿,全都在二个时辰内被拔除干净。 齐冰儿当时便判断这可能是程家驹所为,于是换了男装,岂知又遭人追杀,并且被人下了毒,不得已之下,才走进五湖镖局无锡分局,出价五百两黄金,雇请镖行护送到苏州,然后进入太湖西山岛……。 齐冰儿一口气说到这里,沈玉璞这才开口问: “齐姑娘,你听到的东海海盗之事。可能并非事实,因为,据老夫所知,东海海盗组织虽有三股,但是都受到七海龙王边巨豪的节制,他们在海上抢夺商船,怎会上岸跟什么神刀门结盟?” 齐冰儿道:“这个晚辈就不明白了,可是,集贤堡和神刀门结盟,想要伤害我爹的事确实不假,所以恳请老前辈伸出援手……” 沈玉璞一笑道:“齐姑娘,令尊我虽没见过,但是他能有今天,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你不必太担心。” 齐冰儿道: “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爹没有防备,加上我那没出息的哥哥因为迷恋程家驹的妹妹程婵娟,恐怕会引狼入室,危害到太湖水寨……” 沈玉璞略一沉吟:“想那程家驹一方面花钱收买杀手劫持你,另一方面还派出人手找你,可见他目前还没能力进犯太湖,只是怕你安全回到太湖,泄漏他的秘密而已,你放心,有玄白陪你,老夫保证你可以安抵太湖。” 他侧首对金玄白道:“玄白,你送齐姑娘回太湖后,不必住在那里,可到田春处住下,务必查明东海海盗和神刀门、集贤堡结盟之事,如果遇到七海龙王的属下,你可出示信物,假设齐姑娘之言当真,为师允许你大开杀戒,替武林清除败类,把他的徒子徒孙赶出中原、赶下海去!” 金玄白肃容道:“是!徒儿一定遵照师父的吩咐去办。” 沈玉璞点了点头,道:“为师明日开始便入山闭关半年,七个月之后的今日,你到西湖雷峰塔前等我吧!” 金玄白有点难依难舍,叫了一声,沈玉璞站起,摸了金玄白的肩膀一下,道:“孩子,走吧!到江湖上去历练一番,你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的嘴角泛起微笑,转首对齐冰儿道:“齐姑娘,如果有缘,七个月后,我们在西湖见了!” 没等齐冰儿回答,他已迳自回房,将木门掩上。 金玄白道:“齐姑娘,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衣物行囊,马上就走。” 他把枪袋放在木桌上,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去收拾衣物,齐冰儿看着地的背影消失在卧房,忍不住好奇的伸手放进枪袋里去抚摸了一下枪身,果然触手之处并不平整光滑,冰冷的枪身上有着许多复杂的雕刻纹路,虽然摸不出刻的是什么,但她却可感受到那粗加自己手臂大的枪身上所刻的图案一定很美。 她在冲动之下,几乎想要把两截枪拿出来细细观赏,可是目光闪动间,她却看到门口人影一闪,吓得连忙缩回手。 凝目望去,她只见一个面目姣好、身材健美的少女站在大门外,那个女子长得个儿不是很高,可是身型比例极为均匀,细细的柳叶眉下,是高挺的瑶鼻,一张樱桃小口抿得紧紧的,最引人注目还是她高挺的双峰和细小的腰身加上丰腴的臀部,就像一只黄蜂样。 齐冰儿不知那个女子为何会出现,赶忙问道:“你是谁?” 田中春子站在门外没有回答,事实上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齐冰儿两次遭到追杀,都是由她带头的,如今因为火神大将沈玉璞的突然出现,使得她必须绝对服从命令,跟随金玄白护送齐冰儿回太湖。这种身分的掉换,纵然身为忍者,也是极难适应的,所以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金玄白提了一个包袱走出卧房,看到田中春子站在门口,问道:“田中春子,你都收拾好了!” 田中春子垂首恭声道:“禀报少主,属下都已收拾干净了。” 金玄白从桌上取过枪袋背在背上,问:“齐姑娘,你还能走路吧?从这里到前面小镇,大概要走半个时辰。” 齐冰儿还没回答,田中春子已道:“禀告少主,属下已备好四匹马,此刻就系在前面树林里,请少主走几步,便可骑马上路了。” “好啊!”金玄白高兴地说:“我还从来没有骑过马,这回要好好的过过瘾了。” 齐冰儿虽见田中春子对金玄白恭敬至极,心中颇为疑惑,却没当着田中春子的面前询问金玄白,她默然地走出屋去。 金玄白在出门之前,朝里面高声道:“师父,我走了,明年西湖见!” 屋里传来沈玉璞的话声:“孩子,凡事谨慎!” 话语稍顿,接着变为凌厉地传出:“田春,告诉玉子,说是老夫要她好好照顾我的徒儿,不能有半点疏忽。” 田中春子知道沈玉璞是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的义父,也是伊贺流的大恩人,他的话比服部半藏还有权威,岂是一个下忍所敢违逆?故而她一听沈玉璞之言,立刻跪下,垂首恭声道:“是,属下一定转达主人的命令,并且一路之上,都会尽心服侍少主,请主人放心。” “好!你们去吧!”沈玉璞说完了这句话,不再多言。 这时,田中春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磕了个头,这才站起。 齐冰儿见到田中春子毕恭毕敬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更弄不清楚这个美艳的女子和枪神有什么关系了,她不住地打量着田中春子,满脸好奇之色。 田中春子接过金玄白手里的包袱:“少主,这个包袱让属下帮你拿。” 金玄白一愣,觉得不好在齐冰儿的面前作出抢回包袱的举动,于是笑了笑:“田春,偏劳你了。” 田中春子道:“能够跟随少主身边,是属下此生莫大的荣幸,请少主不必客气。” 金玄白没有多言,关上了木门,道:“走吧!” 他们一行三人出了庭院,金玄白留恋地望了望四周,这才掩上竹扉,转身朝树林行去。 走出二十多步,金玄白果然见到树林里系着四匹高大的骏马,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悠闲地坐在树荫下乘凉,他们一见金玄白,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垂首而立,叫了声:“少主。” 金玄白跟沈玉璞相依为命的活了十几年,从没像今天这样,被人当作主人,让人如此恭敬、尊崇,倒有点不大习惯,他摸了摸脑袋,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仅是挥了挥手说:“我们走吧!” 由于只有四匹马,所以山田次郎将马让出来给齐冰儿骑乘,他拉住马辔,等到金玄白上马之后,这才和小林犬太郎共乘一骑。 金玄白双腿夹紧马腹,一抖缰绳,领先策马奔驰而去,身后三骑紧跟,在黄土道上扬起一片灰尘。 第七章 玫瑰香精 黄尘滚滚中,四匹快马在不到一盏茶的时光里,便来到了这个位于灵岩山下的小市镇外不远之处。 此刻已是申、酉之际,夕阳西斜,远处已可看到袅袅的炊烟,在天际飘动、散去。 金玄白骑在马上,一副意气风发,快乐无比的样子,因为在江南水乡,最普通的交通工具便是船只,一般人多半坐船,只有少数人才能坐车,至于骑马的人则更少了。 金玄白虽是头一回骑马,不过他的武功高强,加上马匹驯良,所以很轻松的跨在马上,迎风奔驰,只觉万分惬意,直到远远看到小镇,他才一勒缰绳,缓了下来。 他指着右边远处的高山,跟赶上来的齐冰儿说:“齐姑娘,那是灵岩山,山里有很高大的树木,还有一个很深的石洞,那里……” 一提起石洞,他立刻想起四个师父的遗骸就葬在那里面,于是话声一顿,立刻转口道:“那里是我练功的地方。” 接着,他又指着山脚下,被一片苍郁树林掩盖中,犹露出的一角红墙绿瓦,道:“那是白云观,观里的主持清风老道士常找我去下围棋!你说说看,到底谁蠃?” 齐冰儿见到他脸上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情,欢愉中犹有留恋,晓得他在为离开师父而难过。望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孔,望着那朴实中带有天真的神色,她的心弦莫名地跳动了一下,忖思道: “这条蛰伏在山野浅水里的神龙,如今被我无意中引到了广阔的江湖,不晓得要掀起何等狂涛巨浪?” 意念在心头电掣而过,她惊了下颊边的几丝乱发,微笑道:“金少侠,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因为你经常赢棋,清风老道不服气,所以就常找你去下棋?” “齐姑娘,你真聪明”,金玄白说:“那清风老道士是个好人,不过棋品太差,我让他两颗子,他输了还发脾气,真差劲。” 说话之间,四骑五人已经进入小镇。 这个小镇依山傍水,全镇总共二百来户,一条大街,四条横街,街上全是用青石铺成,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敲击出富有节奏的声响,引来两旁店铺里的人们,纷纷探首外望,而在路上行走的路人则有点惊慌的闪开,唯恐被马撞到。 齐冰儿只见两旁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屋,正是典型的江南建筑,骑在马上都可看到屋顶上的瓦片和烟囱。 她侧首望了金玄白一下,只见他在马上得意地左顾右盼,并且不时伸手和几个路人打招呼?暗忖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身怀绝世武功,却又如此单纯天真,彷佛完全不通世故,可是他动起手来却凶悍狠辣,毫不留情,就像久经杀戮的武林魔头……” 她的目光一闪,望向身后紧随的田中春子及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等三人,想道: “这个人马术精湛,身手矫捷,显然武功不差,他们在枪神的面前必恭必敬,自称属下,可见是随枪神楚大侠隐居的部属,可是,怎么没听师父说过,枪神有什么手下?而且这三个人行动怪异,怎么说都不像是北方人……” 她越想心里的疑惑越多,然而没容她多想,金玄白又欢呼一声,道:“齐姑娘,平安客栈已经到了,彭镖头他们就投宿在这里。” 齐冰儿随着金玄白下了马,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跃下马,已将他们的马缰接下,而田中春子则紧随在金玄白身后。 平安客栈是幢老旧的两层大楼房,可能是这个小镇上少数的十几幢楼房之一,油漆斑驳的门面显示出它的久经风霜,连那面店帘都有气无力地垂挂着。 齐冰儿秀眉微皱,只见一个肩上搭着一条布巾的年轻店小二从店里走了出来,哈着腰说:“各位客倌,是住店还是打尖?” 他一看到齐冰儿,眼睛一亮,可是认清了站在她身边的金玄白时,不禁讶异地道:“小白,你怎么也来了?店里的柴还很多,可能要用到下个月……” 金玄白迎上前去,笑道:“小李哥,我不是送柴来,是带客人到你这儿住一晚!” 店伙小李“哦”了一声,瞄了齐冰儿等人一眼,脸上堆着笑:“各位客倌,请入内用茶,马就拴在门口,等一下小的会牵到后院喂草料。” 金玄白问道:“小李哥,两个时辰前,有几位镖行的镖师们住进你们客栈,现在他们人在那里?” 店伙小李伸了伸舌头,说:“乖乖隆的咚,我李三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车子拉到陈老实的棺材铺,足足拖下了二十多具的尸体,陈老实店里的寿林不够,紧急的向后街福寿寿材铺调货,这才把死人都装完……”他话声一顿,冲着金玄白眨了眨眼,压低嗓门道:“陈老实因为我替他带来这么一大笔生意,私底下给了我二两银子酬谢我,小白,今天晚上,我们到杜老三的面摊上去切几个卤菜,喝两杯如何?” “小李哥,等会再说吧!”金玄白问:“如今这几位保镖师父们在那里?” 店伙李二说:“三位伤势较重的镖师大爷此刻在屋里休息,另外两位跟着陈老实和铺里的伙计到镇外的白云观去了,听说要停棺观里,请道士作法事超渡,现在还没回来。” 金玄白道:“等一下那两位镖头回来,你就跟他们说,齐大公子已经来了,请他们来见个面。” 店伙李二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问:“小白,这几位客倌要几间房?” 齐冰儿在旁一直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她从他们的对话里明白了金玄白竟是砍柴为生的樵夫,而且跟店小二李二的交情不浅,心里对金玄白又更深一层的认识了,此刻,她一听李二问起,笑着道:“李二哥,你们这间客栈一共有几间房?” 店伙李二受宠若惊地抖了一下,满脸堆笑地说:“这位公子爷,您太客气了,叫我李二就可以了,嗯,容小的跟您介绍,本客栈上房八间,通铺一大间,至于伙食方面,小白就很清楚,本店大厨宋大叔曾经在西湖楼外楼厨房里做过二厨,是我们掌柜的结拜兄弟,手艺之精,绝不是小的吹牛……” 他口沫横飞地还待说下去,齐冰儿打断了他的,道:“你不必多说,这家店今晚我们全包了,等一下吩咐你们大厨,上两桌最好的酒菜,还有,请个大夫来,替三位镖头看病……” 说完,她从腰囊里取出一块金锭塞在李二手里,道:“这锭金子大概够了吧?不够的话,请你再跟我说!” 店伙李二接过那锭金子,如同做梦一样,楞了一下,随即大喜,撒开脚步向柜台奔去,大叫道:“叔叔!叔叔!有贵客光临,要把我们客栈包下来,快叫宋大叔去准备上等酒席……“齐冰儿见到李二那种狂喜的样子,莞尔一笑,道:“金少侠,俗话说,走遍天下钱为先,真是有钱好办事,看在金子的份上,今晚我们一定可以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饭,得到最好的招待了。” 果真如齐冰儿所言,平安客栈为这批罕见的贵客忙翻了,店里二个伙计连掌柜全都忙着替金玄白等人分配房间,打理杂务,等到镇上的郎中看完了镖师的伤势,开完药离去后,那到白云观去的彭浩和侯七已赶回客栈。 他们一见齐冰儿和金玄白都在,全都大喜,更为金玄白能让昏迷不醒的“齐大公子”醒来而感到钦佩不已。不过他们看到了田中春子等三位忍者,却毫无怀疑,因为他们认为以金玄白这等超级高手,属下有几个可供差遣的人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反倒是田中春子等人有点不自在,尽量少跟彭浩和侯七接触。 金玄白并没有在意这些,因为他对于客栈的事就感到很新奇,反而是客栈里的掌柜、厨师、伙计等人,看到这些押镖老爷和贵公子都对金玄白敬畏有加,觉得好奇而又惊讶,他们不明白这个多年来送柴到客栈的樵夫,怎么突然变成如此重要的人物,并且还随身带有下属女佣,真使得他们想破头都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两桌酒菜按照齐冰儿吩咐的时间摆了出来,菜色除了冷盘、时鲜蔬菜之外,鸡鸭鱼肉全都上齐了,总共十二道菜,每样菜都还不错,证明店伙李二并没吹牛,大厨老宋的确是在西湖楼外楼大酒家待过。 除了满桌的珍馐美味之外,酒更是掌柜珍藏多年的女儿红,一开坛便是酒香四溢,使得金玄白大呼好酒,也就因为这样,使他成为众人敬酒的对象,最少喝了四十多杯,若非是田中春子替他挡去不少,恐怕还得多喝二十杯。 这一顿饭吃了快一个时辰,齐冰儿首先以不胜酒力离席回房,此后在闹酒中结束,五位带伤的镖师也在酒醉饭饱中回到各自的房里。 田中春子扶着半醉半醒的金玄白回到房里,伺候着地躺下,这才离去。可是没多久工夫,她便拿着个铁盒,提着一壶茶又走了进来,随在他身后的则是抱着个大木盆的山田次郎和提着两大桶热水的小林犬太郎。 他们把木桶里的热水倒进木盆中,田中春子说:“你们换好衣服,在四周警戒,每人两个时辰,如果发现异常,立刻鸣笛。” 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都归田中春子管辖,自然不敢多言,躬身退出房外,互相商量警戒守卫的先后次序,执行命令去了。 田中春子掩上房门,倒了一杯热茶走到床边,只见金玄白躺在大床上,睡得跟个孩子似的,红红的脸颊显得更加可爱,使得田中春子想起了故乡所产的苹果,真恨不住狠狠地咬一口。 她痴痴地望着金玄白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才低声唤道:“少主,你睡着了吗?” 练武的人特别的警醒,其实金玄白在田中春子进屋后便已醒来,只是他没有睁开眼睛,纯粹用灵识去感应田中春子的行为,因为他想要弄清楚这三个忍者到底要做什么。 会不会在远离沈玉璞之后,做出什么不利地的事? 所以当他发现田中春子只是嘱咐两名忍者倒水,然后出外警戒,顿时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田中春子连续呼唤了两声,金玄白才装作好梦被扰,醒了过来,问:“田春,什么事?” 田中春子道:“少主,您酒喝得太多,请喝杯茶醒醒酒。” 金玄白从床上坐了起来,取过茶杯,斜睨了田中春子一眼,笑道:“田春,你没有在茶里放什么春药吧?” 田中春子闻言,脸色大变,立刻跪倒在地,道:“少主,你如果怀疑奴婢,我愿意在少主面前切腹自杀……” “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金玄白道:“其实就算这里面放了你们伊贺流最毒的毒药,也对我无损。”说完,仰首把一杯茶全都喝尽。 田中春子似乎受到极大的委屈,望着金玄白,眼中涌出泪水,咽声道:“少主,请您以后千万别开这种玩笑,奴婢可会被吓死!” 金玄白下了床,道:“好!你起来吧!别难过了,这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田中春子站了起来,道:“少主,您要知道,主人对我们伊贸流是恩重如山,如非他老人家伸出援手,我们伊贺流三派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遭到灭亡的命运,所以我世世代代都会谨记半藏老主人临终前的遗训,我们既是伊贺流的属下也是火神大将的属下,我们的生命随时可以奉献出来。” 金玄白颇为感动,道: “好,我知道你的忠心就是了,田春,我答应你,从此之后绝不再怀疑你们,跟你们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来!把眼泪擦擦,去睡觉吧!” 田中春子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道:“热水已经放好了,让婢子侍候你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金玄白吓了一跳,忙道:“这……这不用你了,洗澡的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田中春子道:“主人在临行之际,吩咐过婢子要一路上好好侍候少主,婢子如果没有尽心尽力,见到了玉子小姐,只有死路一条,难道少主你忍心见到婢子就此死去吗?” 金玄白听她说过可怜,再加上满脸凄楚,摸了摸脑袋,无奈地道: “你们这伊贺流可真是严厉,动不动就要杀人,田春,难道甲贺流也是这样吗?” 田中春子点头道:“忍者的纪律就是这样严明,必须绝对服从,不容有一丝疑问,这种纪律不仅甲贺流,连纪州流、羽黑流、义经流、风魔流都莫不如此。” 她吁了口气,接过金玄白手里的杯子并将其放在桌上,道:“少主,请让婢子替你宽衣……” 田中春子小嘴一噘,道:“少主,您是嫌弃婢子吗?” 金玄白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可是……” 田中春子哀怨地道:“少主,您不让婢子服侍你,就是要让我接受组织的最厉处罚,少主,您忍心吗?” 金玄白叹了口气,道:“好了,我总算怕了你了。” 田中春子展颜一笑,先跪在金玄白的脚边,替他脱去鞋子,然后替他脱去上衣。 从有记忆开始,金玄白都是自己一人洗澡,从未被人服侍过,更别说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在旁侍候着,所以感觉非常别扭,当田中春子要解他的裤腰带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这个我自己来。” 田中春子一笑,也不再坚持,故意转过身去,把上衣摺好放在床边,等她转过身时,果然看见金玄白自己脱得赤条条的拖进了大木盆里。 田中春子褪去外衫,露出里面的小夹衣以及淡红色的肚兜,走到金玄白身后,蹲了下去,从大木盒边的铁盒里取出一块棕黑色的东西,在水里沾了一下,然后在金玄白身上涂抹起来。 金玄白只觉那块东西抹在身上,凉凉滑滑,且又带点淡淡的香味,问道:“田春,这是什么东西?” 田中春子说:“这是掺了香料的浴盐,是远从欧罗巴飘洋过海到东瀛来传上帝教的教士送给我们玉子小姐的,据说这种浴盐不仅可以洗涤身上的污垢,并且可使人恢复精力。” 金玄白“哦”了一声,本来还想问她,欧罗巴是什么地方,上帝教又是什么,可是被她一双玉手在上身胸膛、肩膀一摸,只觉得舒服得要命,再加上带着香味的热气扑鼻而来,使他不禁闭上眼睛,享受这从未享受过的温柔。 田中春子替他把上半身洗完后,又转到另一端,拉起他的右脚架在木盆外,替他洗脚,轻轻地用浴盐抹拭着他的脚,每根脚趾头都没放过,然后又往上小腿,再到大腿。 金玄白一直躺在大木盆里,仅是用一条毛巾盖住下体,在闭目接受田中春子的服务,此刻,当她的手渐渐触及大腿,他才陡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玉茎如枪,挺直向天,把那条盖在上面的毛巾顶起很高,窘迫之下,连忙伸手压了下去。 田中春子笑道:“少主,您真是有福气,身上带了这根好枪,又长又粗,形状又美,只怕以后会有成千上万的女孩子会拜倒你这根神枪之下。” 金玄白只觉非常尴尬,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无奈之下,只有死劲地压住蠢蠢欲动的那根“神枪”,谁知田中春子在说话时却“顺藤摸瓜”,一只手沿着大腿而上,摸到了两颗子孙袋上,轻轻的抚摸着,另一只手则拉开他覆盖在毛巾的大手,并且顺势掀开毛巾,握住了半截枪身。 本来以金玄白的功力,田中春子绝难拉开他的一只手,然而不知怎的,他只觉有种跃跃欲试的心态,使他无法发出内力,把她的玉手拨开。 田中春子发出一声惊叹的声音,道:“少主,奴婢看过的男根,最少也在一百开外,可从未见过这种雄伟巨大、挺拔俊秀的男根,一个女人一生只要亲近一次,就算死也值得了。” 金玄白对她的话并没听得十分清楚,却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两只玉手在自己身上所做的事,那种感受非常特别,非常舒服,舒服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田中春子一面用双手洗涤着玉茎,一面说:“少主,这是男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应该特别的爱护,不可以亏待它,尤其要每天洗干净,把包在枪头上的那层皮要翻过来,彻底的清洗一番,这样子女孩才会更加疼爱,更加欢喜……” 她说的话,金玄白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这时他全身如同触电,麻、酥、痒、涨种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特殊感觉,使得他的眼、耳、鼻、舌功能几乎都完全停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田中春子加热水的动作所惊醒,睁开眼来,只见田中春子朝她妩媚地一笑:“少主,很舒服吧?现在冲完水,请你起来,婢子替你按摩,让你更舒服些!” 金玄白如同木偶样的被田中春子从木盆里拉起,用一块大干布替他把全身的水珠擦干,然后扶着,裸身躺在床上。 田中春子脱去了长裤,露出里面短短一截的亵裤,再从铁盒中取出一个琉璃瓶,扭着细细的腰肢,摆动着丰腴突翘的臀部,走到床上,低声道:“少主,现在请你翻过身去,婢子要让你享受一下东瀛的按摩。” 金玄白翻身趴在床上,田中春子跪在他的身边,打开琉璃瓶盖,从里面倒出一点绿色的油液在掌心,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瓶盖盖好,双手搓揉一下,立刻便有一股香浓的芬芳传出,很快地便布满整个房间内。 金玄白深深吸了口气,问道:“这是什么香味?” “这是玫瑰香精。”田中春子双手按在金玄白的肩背,开始替他按摩起来:“也是由欧罗巴那里带进来的,据说是那里的王公贵族才能使用,因为这种香精是由一种叫玫瑰的花瓣中提炼出来,数量非常稀少之故。” 金玄白“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因为他的感官又陷入那种舒适至极的境界,随着田中春子双掌按、压、拍、敲、揉、搓等等不同的手法,他的舒适感如同登山一样,一点比一步高、一层比一层舒服,这使得他不禁发出一声呻吟。 “少主,舒服吧?”田中春子说: “我们从十二岁开始,便被训练如何取悦男人,这种按摩的手法只是最普通的一种,此外还有更多的技艺,足以让男人永生难忘。” 这时,她的双手已从背脊下移,到达金玄白的臀部,她一手在他的大腿内侧抚摸,一手则侵入他的会阴和后庭之间,食指轻轻着那个部位,来回移动着,顿时,一股酥麻的感觉传方全身,让他一阵颤抖,不禁又发出一声呻吟。 田中春子在床单上擦了擦手,温柔的搬动着金玄白的身躯,让他转身仰卧。当她看到那根玉枪此刻正雄纠纠、气昂昂的仰天长啸,忍不住轻轻拍打了一下,腻声道:“真是坏东西。” 小金玄白昂首朝她点头致敬,她却没有理会,伏在金玄白的身上,使出丁香小舌,从他的耳珠、耳孔,一路舐吸下去,直到坚硬如铁的胸膛,然后吸住他的两颗乳头,不断地来回逗弄,直把个未经人事的金玄白弄得几乎魂飞天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着她正不住晃动的双臀,只觉那两块肉极富弹性,摸索之际,手指滑至臀沟,竟然摸得一手湿润,金玄白还以为她累得尿湿了裤子,沾了下裤裆里的汁液,放在鼻前一闻,只觉一股如兰似馨的味道扑鼻而来,却肯定不是尿水。 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发现自己的玉茎已被一股温热所包容,睁眼一看,只见田中春子已经张开樱桃小口将他的枪头含住,然后或舐、或含、或咂、或吮,他都已不能辨识,只晓得丹田里有股火在燃烧,随着热血上冲,他似觉自己乘坐一叶扁舟,在海上随着浪涛波动,大浪一波接一波的将小舟抛起,越抛越高…… 田中春子双手抚摸着巨大的枪身,低头吞含着随枪悬挂的两颗铁弹,吞吐之间彷佛传说中狐仙拜月时吞吐内丹一般,神情是那样虔诚又那样的妖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格登”一声,打断了田中春子的动作,她目光一闪,像只老鹰样的从床上飞朴而出,到达门口,一手拔开门闩开门,一手挥手刀,准备攻击在门外偷窥的人。 岂知门启开,却是齐冰儿跌了进来,田中春子一把将她扶住,只觉她全身滚烫,身上大汗淋漓,彷佛刚从热水里跳出来一般,而最奇特的是她的右手从裤腰伸进去,摸在自己的胯下,还没来得及抽出来。 田中春子一看她这个样子,立刻便知道怎么回事,连忙一手闩门,一手将她扶住,问道:“齐公子,你怎么啦?” 齐冰儿在晚饭时,因为不胜酒力而提前回到房里去休息,由于女孩子家爱干净,于是她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情况下,准备下楼去吩咐店伙计提热水回房洗个澡,岂知在关窗之际,突然看到一个全身黑衣、黑布覆面的人影蹲在右侧的屋角,探首下望,不知在查看什么。 齐冰儿不知那是山田次即奉了田中春子的命令在警戒,还以为最集贤堡来的夜行人,当时便吓了一跳。由于她自知身中春药之毒,如今靠玄阴真气将毒性压住,绝不能动用真力与人动手,而五湖镖局的几个镖师都负伤未愈,故此,她首先便想到了金玄白,于最便悄悄地开了门,走到金玄白所住的房间外,准备把夜行人人侵之事告知。 谁晓得她一靠近那间房,立刻便听到屋里传来的呻吟之声,在心中震慑之下,于是她便偷偷的在纸窗上挖了个小洞,凑在洞口向内望去,岂知这一看可不得了,让她看到了田中春子施展东瀛特技在吹箫弄笛的整个过程。 她就算没有受到伊贺流秘制的春药所暗算,当下眼看这无边春色、也会因而心动,更何况体内还藏有强烈的春药?故而倾倒之间,心旌摇曳,一团强烈的欲火从丹田升起,遍布全身,燥热难禁,而私处间如同千百只蚂蚁在爬动,使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搓揉。 可是那种骚痒是从骨子里产生的,她不揉还好,这一揉反而引发春药的药力,立刻使她失去理智,不地用手指在秘处掏弄,以致于春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眼前所见到的那根神枪,似乎在她的眼前不断扩大,这使得她口干舌燥,全身冒汗,生命的本能激发出汹涌的欲潮,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冲进屋去,于最才会碰到木门,惊动了田中春子。 当田中春子一见到齐冰儿两颊火红,全身汗湿,立刻便知道她体内的春药药力已经发作,丧失了理智,若非她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恐怕早就会冲进屋来,投进金玄白的怀里,就因为她是处女,毫无经验,她才会更加的痛苦,如果在情欲煎熬之下,未能获致疏解,恐怕她会遭致阴精流失或阴火焚身。 田中春子不再犹疑,把齐冰儿抱到床上,道:“少主,她药力发作,请你赶快救救她吧!” 金玄白一愣,道:“好,你快把她衣服脱了,我替她运功聚毒……” “不是那样的,”田中春子道:“她必阴阳融合才能消除药力。” 金玄白道:“可是……我不懂得怎么做啊……” 田中春子说:“这个您不必担心,我会教你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脱去齐冰儿的衣裤,只见她全身肌肤受到药力催化,已经变为淡红色,阴门如蚌吐沫,湿润滑腻,不仅两片花瓣已经肿涨,连上端的一撮小草也已被汁液黏湿成一束。 齐冰儿喉际发出一声娇吟,赤裸的身躯一触及金玄白,起了一阵颤抖,双手死命地把他抱住,用一双椒乳拚命的揉擦着他,虽然不知要如何去做,却本能的伸手探向那枝坚如钢的长枪,紧紧地将它握住。 田中春子连忙拉开她的手,道:“不要急,慢慢来。” 齐冰儿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紧盯着金玄白,吵哑着嗓子,道:“我……我受不了了。” 田中春子抱住齐冰儿,让她跨坐在金玄白的腿上,然后捧住她的臀部抬起,让玉茎对准花唇之间,慢慢的放手,刹时之间,硕大的枪头已藉着蜜汁的滑润,突刺进入花壶。 齐冰儿尖叫一声,痛得泪水夺眶而出,田中春子从背后将她搂住,探首在她耳边,轻声道: “齐姑娘,忍耐一下,痛过就好了,先苦后甜嘛!” 她在说话间,缓缓下压,抱住齐冰儿胸前的双手,灵巧地揉着她的乳峰,并且还不时伸出舌尖舐着她的耳朵,转移她身体被撕裂的痛苦。 在这个时刻,田中春子似乎产生错觉,好像是自己在经历破瓜的仪式,所以动作非常温柔,终于在她的协助下,长枪进入枪鞘之中。 金玄白的神智恍惚如梦,烛影摇动里,丽人投怀送抱,让他在毫无经验、毫无技巧下看到了“碧血洗银枪”,品尝了人生的至乐。 汗流浃带中,田中春子缓缓扭动自己的臀部,带动着齐冰儿的臀部也在扭动,终于,她那紧皱的眉儿松了,满脸的痛苦表情和扭曲的肌肉也放松了,虽然私处又涨又痛,但是比起不久前的奇痒难熬可好受多了。 田中春子抱着齐冰儿的腰部在不断的转圈圈,以那根大半截没入花壶中的碧血神枪为轴心,绕缠着它,紧裹着它,那种细腻的动作,减轻齐冰儿许多的痛楚,也增加金玄白许多的快乐。 大约磨转了几百个圈圈,齐冰儿喉中不断发出呻吟,接着突然全身一阵抽搐,两手紧抓住金玄白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把他的肌肉掐破。 金玄白只觉一股热潮浇下,接着是一股冰寒的阴精从玉茎尖端涌入,他深吸口气,玉茎伸缩之间,已将阴精源源吸入,以丹田为鼎炉,融着九阳真火,奇快地在奇经八脉运行一个周天,又从原处回到齐冰儿的体内,刹那之间,替她接通了天地之桥。 齐冰儿原先赤红的脸,在阴精喷出的刹那,那练了十多年的玄阴真气从玉门中一泄如注,顿时体温下降,脸色发白,然而当九阳真力冲入之际,那空虚的丹田又被填满,且有盈溢的现象,刹那间,真力流转如电,穿透了任督二脉,连接了天地之桥,使她精神一振。 田中春子不明其中的奥秘,见她体温下降,关心地问:“不痛了吧?” 齐冰儿此刻神智渐渐清醒过来,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已觉秘穴之中又泛起酥麻怪异的感觉,瞬间,她感受到那根粗壮坚挺的玉茎塞满了花壶,也明白了自己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里。 一种强烈的羞惭之情,混杂着惊惶骇惧的意念,涌现在她的脑海,然而随着田中春子托着她的臀部,缓缓的上下挪动,使她的肉体上又感受到更强烈的欢愉,那种欢愉和快乐淹没了她的羞愤和骇惧,使她产生一波又一波的悸动,终于,又迎接了第二次的高潮。 田中春子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齐姑娘,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了,因为你有幸遇到少主,有幸成为少主的第一个女人。” 齐冰儿只觉全身酥软无力,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不住地在喘气,田中春子没让她休息,又抱着她缓缓移动,直到她再度发出嘶喊,全身颤动,田中春子才把她抱离金玄白的身上,将她已瘫软的身躯放在床内。 田中春子见她满身汗渍,于是走下床去,在木桶里扭了个热布巾,替齐冰儿全身擦干,特别将遭到蹂躏而绽开的花办擦拭得格外干净,这才拉过锦被,替她盖上。 当田中春子再度拧了一条热布巾回到床上时,她只见金玄白两眼呆呆的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而那技染血的银枪仍自屹立不倒,使她不禁赞叹不已。 她跪在她的身旁,用布巾替他擦拭着整杆银枪,低声问道:“少主,您的火气还没有,要不要婢子替您……” 金玄白霍地坐了起,道:“田春,你在旁边等一下,我要练一下功!” 田中春子诧异地望着地,不敢多问,连忙下床站着,金玄白朝她歉疚地笑了下,双膝盘起,五心朝天,运起了九阳神功,只听得他浑身骨骼起了一阵如同炒蚕豆的声响,玉茎立即调伏下来,浑身肌肤似乎泛起一片淡红,随着真气在体内越走越快,那股红色的气壁越来越厚,围绕在他的身外,没多久的工夫,田中春子竟然见到他整个身躯腾空浮起尺许,不禁惊讶地后退数步。 她不明白金玄白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形,更不清楚地为何要在替齐冰儿破身驱毒之后突然运起功来,但她眼见金玄白那种慑人的神态,更增加她敬畏崇拜的心理。其实她不了解金玄白在阴阳调和之际,九阳神功已突破第五层的高原,堂堂进入第六层。 当年他费了近三年的工夫,才突破第四重的高原,进入第五重,本来按照他的想法,至少还得两年之后,才可能越过第五重,迈进第六重,但是,他料想不到竟会在替齐冰儿“解毒”之后,功力突飞猛进,直入第六重境界,由于这其中原因使他迷惑,故而他抗拒了享受田中春子的邀请,再度运功查视全身经脉,想要找出原因。 其实,真正的原因就是九阳神君沈玉璞跟他说的那番道理,由于齐冰儿是玄阴圣母的传人,自幼修练玄阴真气,而她又是处子之身,故而纯阴之体遇到纯阳之人,水乳交融,龙虎交媾,以丹田为鼎炉,形成道家所谓的“降龙伏虎”,融合的两股真气运转在两人身上,不仅使他的九阳神功更深一重,并且连带着使得齐冰儿的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从此进入高手之林。 像这种奇特的情形,可能连九阳神君都想像不到,何况是金玄白?所以他一再运转真力在体内经脉游走查探,却造成他躯体浮空,神识更加清明灵敏。 金玄白内视全身,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神识却查出许多东西,他霍然收功,身躯缓缓下降,睁开眼睛道: “田春,在二十丈之外,有三、四十匹马急驰而来,恐怕是要来找麻烦的,你在这儿守着齐姑娘,一切有我应付。” 田中春子半信半疑地望着金玄白,不敢多言,也不顾自己的亵裤已经湿了大半,匆匆穿上外衣和长裤。 金玄白穿好了衣裤,走到床后取出枪袋,从里面取出两截枪身套合一起,然后旋紧了,立刻成为一柄一丈五寸长的长枪。 这时,远处传来一长两短的笛声,田中春子全身一震,道:“少主,那是山田次郎他们传来的讯号,远处有快马奔来,可能是敌人。” 金玄白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微笑,道:“如果那些家伙是集贤庄的爪牙,我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他推开窗子,手掣七龙枪,如箭矢般射出客栈。田中春子掠到窗口一看,只见金玄白已经到了五丈开外的屋顶上,心中不禁惊叹说:“少主的武功真是惊人,难怪当年主人能够凭一人之力,杀了十九个甲贺流的中忍,这种武技,不但东瀛找不出对手,恐怕中土也没几个能够跟他对抗的!” 金玄白飞身跃到客栈右侧的屋角,只见一个忍者伏在檐角间,正探首往外望去,远处漆黑的大路上,正有着一条长长的火龙在移动着。 他轻咳一声,道:“你是山田还是小林?” 山田次郎这时才发现金玄白出现在自己身后,他慌忙在瓦面上跪下,道:“禀报少主,属下是山田次郎。” 金玄白道:“你把这身忍者衣服脱了,去通知五湖镖局的彭镖,叫他们不必惊慌,一切有我应付,记住,换好衣服再去,免得他们误会。” 山田次郎垂首答应,然后沿着挂好的绳梯爬下屋去。 金玄白双臂微抖,已如一只大鹏,飞掠过三丈宽广的客栈庭院,越过高墙,落在门外的石板路上。 铁蹄迅疾的敲击着石板路,在静谧的夜里响起,如同夜空里骤然产生的霹雳,把这个小镇的宁静整个打破,金玄白已经听到有人声从街道两房的房屋里传出,他站在街心扬目望去,只见三十多个劲装彪形大汉骑在马上,每人手里都持着一根火炬,就那么不疾不徐地纵马奔来。 金玄白扛着七龙枪,凝目望着那逐渐接近的铁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可是眼神却更加凌厉,在闪动的火光辉映下,显得如同两颗明星,闪亮灿烂。 蹄声更近,那三十多个彪形大汉驰进小镇,虽然远远便望见有人站在街心,却依旧来势不停,反而更加快速度,朝金玄白冲来,而在火光闪动中,二十多把大刀也一齐锚了出来,汇聚着一股强大的刀气,随着快马急驰而向金玄白逼到。 第八章 马上怪客 夜风凉似水,从敞开的小窗吹拂而入,把屋里氲氤的热气吹散,吹得圆桌上的烛火摇曳晃动。 在烛光明灭之间,田中春子如同一尊塑像样地伫立在小窗边,凝神望着远处那条火龙在移动。 耳边隐隐传来的铁蹄声,如同夜空里响起的阵阵闷雷,阴郁而沉闷地重击在她的心上,使得她的神经紧绷,表情严肃。 她不是在为站在客栈外的金玄白担心,而是为那比疾驰而来的江湖好汉担忧,因为她不知道那些天到底是谁? 如果是集贤堡里的武师或护院,那倒也罢了,可是万一来者是她所属的忍者兵团中的其他组员,那么碰上了金玄白,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田中春子一想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她亲眼看过金玄白那高深莫测的神奥武功,明白就算遭到五十个下忍攻击,金玄白仍然能轻松自在的将那五十个忍者一一击毙,并且全身而退。 因为他是忍者眼中的神——火神大将的徒弟! 想当年,火神大将沈玉璞在面对甲贺派五十三名中忍和八百余名下忍之际,依旧无视于阵列陈的忍者强大压力,以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用风卷残云之势,力毙十六个中忍,杀死二百一十七个下忍,随着他那火红身影的快速挪动,血花四溅、惨叫不断。 田中春子很清楚地记得,当年训练她的中忍小岛芳子在谈及火神大将力战甲贺忍者时,面上所流露的惊悸和敬畏的神情,纵然事隔多年,伊贺流的忍者,只要参与那一次和甲贺派谈判的上忍和中忍,没有一个不在提起火神大将时,感到畏惧万分,惊凛崇敬。 因为当时他们眼见随着鬼魅一般的火红身影急速闪动,那些由甲贺派者投射出的各种暗镖全都被反震而回,以致在火神大将身影所过之处,出现满地的暗镖和断刃,那些暗镖包括有万字型暗镖、十字型暗镖、三光型暗镖、六方型暗镖、八方型暗镖等等。 那满地的暗镖几乎全都残缺变形,就如同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骸一样,布满了方圆十丈之内。 就是这种惨不忍睹的情景,使得一向勇猛剽悍的甲贺流忍者全都为惊心动魄,吓得手足无力,认为沈玉璞不是人,而是一尊火神。面对着火神,甲贺流的中忍们知道无法力敌,为免整个流派灰飞烟灭,他们只得柬手投降,遵守火神大将的约束,不再入侵伊贺流…… 记忆中的往事,如电光般地闪过田中春子的脑际,她全身打了个哆嗦,拉了拉紧身服的衣襟,真想走出客栈去查看一下那些驰马追到小镇上的武者,到底是否为伊贺流的忍者,却畏于金玄白的吩咐,不敢贸然行动。 她正在犹豫之际,只听到身后传来齐冰儿的尖叫声,猛然回头,只见齐冰儿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坐在床上用锦被紧紧捂住自己的身躯,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 田中春子一个箭步跃了过去,关切地问:“齐姑娘,你怎么啦?” 齐冰儿睁大双眼盯着田中春子,嘴唇蠕动了一下:“你……我……” 她从一个绮丽的梦中醒来,身心似乎仍然处于一种半梦半幻的境界中,却发现自己置身在陌生的房间,睡在陌生的大床上,盖着陌生的锦被,而最糟糕的还是她罗襦半解,下身隐隐作痛,那神奇的感觉使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叫,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望着田中春子倏然出现床边,一时之间,脑海中似乎一片空白,不知要说什么,这才发出那没什么意义的两个字。 田中春子微微一笑,道:“齐姑娘,你醒过来了?恭禧你哟!” “恭禧我?”齐冰儿一愣:“恭禧什么?” 田中春子微笑道:“恭禧你体内的剧毒已经完全地解除。” 齐冰儿一怔,连忙运功查视,陡然发现丹田真力充盈、运转速度畅通无阻,功力较之以往何止精进五成? 她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现象,惊喜交集,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颤声道:“我……” 田中春子点头道:“不错,我们少主已经替姑娘把身上的剧毒完全排除掉了。” 这句话使得齐冰儿想起午后时听过沈玉璞所说的那番话,顿时,如同一个巨雷从她的脑门轰了进来,震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晚风从窗口吹了进来,烛影摇动,齐冰儿的魂魄似乎也在飘摇不定。 田中春子见她两眼呆滞,问道:“齐姑娘,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女孩子终其一生最难忘怀的事情里,无疑地,初夜、初恋、初吻都该列入,而初夜该是最难令人忘记的。 但是齐冰儿却以为那只是一个绮丽的春梦而已,如今梦醒,却发现这一切竟然是真实的,她所憧憬的初夜、她所期待的浪漫,竟是这么胡里胡涂地发生,而又莫明其妙地结束了。 失去了贞操,失去了处子的荣耀,是如此的难以让她接受,因为她虽然是出身武林世家,自认为也是个豪放女,可是在这种情形下,她的心里根本来不及准备,所以一时之间,彷佛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使她觉得痛彻心扉,难以承受。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天哪,怎么会这样?” 田中春子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捉住她要拉扯头发的手,问道:“齐姑娘,你怎么啦?” 齐冰儿的泪水夺眶而出,泣道:“我……失去了最宝贵的贞操……” 田中春子摇头道:“不!你得到了新的生命!” 齐冰儿愤怒地把她的手抛开,叱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体内之毒已解,又得到金玄白之助,用九阳真气打通了任督二脉,内力之强岂是田中春子能够抗拒得了?所以仅这么一甩手,田中春子便觉得一股大力涌上身来,将她推出丈外,飞过大木盆,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 齐冰儿也没料到自己会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一时之间也怔愕住了,望着自己的手,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田中春子的臀部重重摔在地板上,痛得发出一声尖叫,但她受过忍者的训练,顺着跌落之势,在地板上翻了两圈,消去那股大力,马上便跃了起来。 她盯着齐冰儿,咬牙道:“我没有胡说,假使没有少主救你,恐怕你现在不是走火入魔,成为残废,就是立刻阴火焚身,变成一个死人,那里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田中春子的话如同暮鼓晨钟,不住地在齐冰儿的脑海里回响,使她无法辩驳,更不知要如何回答。 田中春子见她没有吭声,继续道:“几百年来,男人对我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要我们严守贞操,可是没有了生命,贞操又有什么用?齐姑娘,你身为江湖儿女,莫非也中了这句话的毒吗?” 齐冰儿被她说得无话以答,红唇蠕动了一下,只说出一句话:“可是……我并没有同意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田中春子走到床边,道:“我们少主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他完全是为了救你,否则,以他的条件,你以为他找不到比你更漂亮、家世更好、身材更好的女孩子吗?” 她冷哼一声,道:“少主救了你一条命,你不知道感恩也罢,反而责怪他起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晓得就让你阴火焚身算了!” 齐冰儿听她这么一说,想起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禁不住两颊飞红,腼腆地道:“谁叫你们做出那种不害躁的事情?让我看见了之后,人家这才……” “咦!真是奇怪了!”田中春子打断了她的话,道:“我服侍我们少主洗澡,干你什么事?你非要跑来偷看,惹得欲火中烧,连裤腰带都解开了……” 齐冰儿听她越说越难听,连忙咬了她一口,掉转话题说:“田春,我看到有夜行人在客栈屋顶埋伏着,恐怕是集贤堡的人追来了。” 田中春子心中明白她看到的是守夜的忍者,却故意说:“可不是吗?集贤堡派来大批人马,已经快进镇了,我们少主为了你,已经站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呢!” 齐冰儿惊呼一声,道:“他只有一个人哪!你们还不快去帮他?” 田中春子说:“少主要我守着齐姑娘你,我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齐冰儿说:“啊!这怎么可以?他的武功虽高,但是毕竟只有一个人,我……我得去助他一臂之力。” 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田中春子本想阻止,可是唯恐来者是组织中另外派遣的忍者杀手,引致金玄白误会,反而造成组织的损失,是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再拦阻齐冰儿着装穿衣。 齐冰儿跳下了床,穿好软靴,才走出两步,便觉下体隐隐作痛,略一思忖,她立刻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银牙一咬,道:“唉,真是个冤家!” 田中春子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她身子有些不便,忙道:“齐姑娘,你小心点,在旁边看看可以,千万别动手,不然我少主会不高兴的。” 齐冰儿望了她一眼,道:“我先走了。” 她提气转身,使出师门“踏雪寻梅”的身法,脚下一滑,从门口腾射而出,落在两丈开外的屋角高檐上,接着换了口气,斜飞而起,穿越过客栈中的大天并落在大门旁的屋顶上。 她在纵身飞掠之际,感到内力的运行非常顺畅,身法的变换有说不出的轻快,不仅速度和高度较之以往要进步,连眼力也更加锐利了,人在半空中,竟能看清楚落下处的每一片瓦。 她的心中惊喜交集,知道自己的武功的确突飞猛进,只要假以时日,超师越祖绝非难事。 她的身形一落下,立刻便见到那三十多个劲装大汉手持火炬,骑着快马冲进镇来,而金玄白则是肩上扛着那杆七龙枪,腰杆挺得毕直地站在客栈前的道路中间。 眼望着铁骑如同奔雷般地急奔而至,金玄白依然动也不动地挺立在街心,彷佛成了一尊石像。 那三十余骑快马冲进镇来,领头的一个二十多岁的黑衣大汉立刻便看到了站在道路中间的金玄白。 起初,他的心中还毫不在意,单手一抖缰绳,纵马狂视,领着身后的弟子们疾冲人镇,当急骤敲响的铁蹄声如同闷雷般回荡在这山城小镇的夜空里,他的心里热血沸腾,几乎有种睥睨天下的感觉,然而随着马群的驰人街中,双方的距离越来越接近时,那种感觉很快地消失了。 因为凭着摇曳不定的火光,他很清楚地看到那站立在街心的年轻人依旧像一根枪样地挺立着,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彷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雕成的塑像。 在这种情形下,依旧能保持如此镇定,若不是疯子,便是一个修为极深的武林高手了——唯有超级高手才会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的修养。 黑衣大汉脸上的肌肉跳动一下,眼见双方的距离很快地缩短,此刻已离对方不足十五丈,如果继续急冲过去,恐怕后果只有两个,一是将那年轻人践踏在铁蹄之下,使他粉身碎骨;另—个则是对方闪避过,而神刀门自此得罪了一个莫明其妙的师们来历的高手,惹来一些难以预料的祸端。 心中意念电闪而过,那黑衣大汉扬声道:“神刀门弟子有急事特办,路过贵镇,请各位多多包涵,切勿加以拦阻,在下风雷刀张云改日当面致谢……” 话一说完,铁骑又冲出数丈,距离金玄白立身之处已不足八丈之遥,这时,只听得一声清悠的啸声拔地而起,盖过数十铁蹄发出的郁雷之声: “呔!你们都给我停下来!不可继续前进。“话虽这么说,可是马匹在疾驰之中,以神刀门的弟子那种御马之术来说,绝无可能说停就停,只怕勒紧了缰绳,马匹人立而起,最少有一半会摔落下马。 所以领头的风雷刀张云虽觉情况不对,却不骤然勒住缰绳,只是慢慢地放缓速度,不再急冲而去。 尽管如此,马匹冲刺的速度何等迅捷,这一瞬间,双方的距离已拉近不足五丈,眼看就要冲到金玄白的身前,将他踏为肉泥! 陡然之间,只见金玄白手腕一抖,取下扛在肩上的七龙枪,拄在地上,也没见他如何作势,只见枪杆落地之处,起了一阵波动,从他身前三尺开始,每一块嵌在土地里的青石板块全都翻飞而起,像是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挖了起来,然后向急奔而来的马队掷起。 这种诡异的情形,尤其是蹲坐在大门旁屋顶上的齐冰儿看得格外清楚,顿时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似觉自己置身在鬼魅遍布的环境里,小镇的长街上所铺设的长方形青石板,每块约长两尺、宽一尺,一排平铺五块,每一块大约有十五、六斤重,这回陡然之间翻飞而起,带着泥沙飞腾射出,在夜幕笼罩下,映着闪烁不定的火光,自然会给人一种诡谲怪异的感受。 这种使人惊凛的异象,不仅齐冰儿看了觉得吃惊,那些纵马急驰的神刀门弟子也同样觉得怪诞离奇,尤其是领头的风雷刀张云和无情刀客赵升更是惊凛万分。他们的头皮一阵发麻,以为遇到了精通法术的道家高手或巫门中的巫师,但是望着那一块块拔地而起的青石板,要想勒马后退,却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了。 风雷刀张云向右侧落后半个马首的无情刀客赵升打个招呼:“赵升,我们上!” 话一出口,他立刻从马上腾身飞跃而起,人在空中,已拔出背后的厚背大环刀,一式“风雷大变”,劈出十七刀,泛起一片刀影,朝扑飞而来的青石板劈去。 而在他出刀之际,无情刀客赵升也拔出狭刀快刀,顺着马匹前冲之势,使出神刀门镇门的刀法,一式“夜战八方”,布出一道刀网,挡在身前。 双刀齐发,但所得一连串如同鞭炮的声响传出,那二十多块翻飞而起的石板,除了砸了几匹马之外,全部被劈裂,碎石块的斜射飞溅,大部份落向街道两旁的店铺门板或墙上,小部份则朝金玄白射去。 齐冰儿这时已认出赵正是神刀门主天罡刀程列的大弟子,她眼见双方合璧竟然产生那么大的威力,看到碎石激射,落在墙上和门板上,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唯恐金玄白会受到暗算,于最身形一动,准备跳下去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她刚一动念,便已被人一把拉住,那人用力地抱着她的腰肢,不让她跳下去。 她回头一看,只见田中春子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不禁生气地道:“田春,你干什么?快放手啊!”田中春子道: “少主吩咐道,不许我们去,齐姑娘,你千万别自作主张,免得他不高兴。”齐冰儿目光一闪,道:“可是……” 随着目光移动,她的眼前陡然地出现一幕奇景,因为她看到了那无数块飞溅激射的青石碎块在射到金玄白的身前不远处,似乎全部碰到了一道透明的墙,不但无法前进,并且全都停在金玄白身前约一尺之处,就那么悬空吊挂着。 齐冰儿斜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功夫?好像是变戏法一样。” 那些碎石块由极动变为极静,而随着数匹被青石板砸中的骏马,在发出阵阵凄厉的马嘶声中跌落于地,那些纷纷勒住缰绳的神刀门弟子,也因为煞不住急奔之势,而遭到马的绊住,纷纷人仰马翻,形成一阵大混乱。 无情刀客赵升仗着刀法凌厉、骑术精湛,布起一层刀网,不仅劈开了挡在面前的青石板,并且藉坐骑的神骏,急驰向前,朝金玄白冲去。 那些碎石凝聚在金玄白身前的情况,虽然使他着了心中一惊,但是他练刀多年,心志坚定,相信那仅是一种巫门的妖法,只是障人眼目,只要自己心坚似铁,刀出无情,定能破除妖法,斩杀妖人。 所以无情刀客一骑当先,奔向金玄白时,狭刃快刀己斜劈而出,使出天罡刀法第三十五招“裂魂破煞”之式,凝聚起浑身功力,随着照照的刀光闪动,一片寒凛的刀气涌出,斩向金玄白而去。 在这一刹,赵升只觉自己练刀十六年来,从未有如此畅快淋漓,不仅把这一招的刀意充分发挥,并且随着快马急速地奔驰,而能从刀上发出刀气,这种情形是他以往从未感受到的,所以他感觉到一股豪气干云,大吼一声:“妖人,纳命来!” 随着这声大喝,狭刃快刀已砍在悬浮在金玄白身前的一片碎石墙上,只听“嗤”地一声,那片碎石墙被刀气劈开,全都落地,而流畅的刀势如电刀闪动,切砍至金玄白的头颅。 依照赵升的想法,当自己无坚不摧的刀一发出去,破了对方的妖法之后,随着刀势的运行,立刻便可以砍下对面妖人的头颅,岂知刀气发出,却见到那个妖人单手举起长枪斜斜一挡,力势便顿时消弭,如同劈在一块万载寒岩之上,震得手腕发麻,而凌厉的刀气也立刻消弭于无形。 赵升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个妖人左掌平推,拍在冲到他身前的那匹马身上,顿时,赵升听到胯下坐骑发出一声悲叹的嘶呜,接着整匹马都倒飞而起。 由于马匹倒飞而起,赵升双脚踏在马的鞍镫上,一时之间无法脱开,所以连人带马腾飞而起,倒着向后退掠,显得既诡异又滑稽,等到赵升把双脚从鞍镫里抽出,那匹马已倒飞出丈许开外,跌倒于地,差点没把他压住底下,等到他狼狈不堪地站立起来,便见到风雷刀张云已横刀于胸,缓步向金玄白行去。 第九章 初试刀阵 无情刀客赵升直到这个时候才弄清楚,他所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不是使用妖术的妖人,而是一个身怀绝世神功的超级高手。 因为他深知自己刚才那一刀的威力,是他生平从未展现过的,那种凌厉的刀气,是他毕生练刀所梦寐以求的成就,然而对方仅是持枪斜封,不见如何作势,便已封住了一切的刀气,封住了所有的后势。 单凭这一招,赵升便知道自己就算再练三十年,也无法破得了,更何况对方随后挥掌一拍,便将急奔而去的快马挡住,并且还击得马匹倒飞而起,那种雄浑的掌力,最少也在千斤之上,放眼武林,就算是号称少林俗家第一高没有这份功力。 所以当赵升一见风雷刀张云横刀而去,赶忙叫道:“张师叔,且慢。” 风雷刀张云脚下一顿,侧头道:“赵师侄,你在后面等着,我来跟他评评理。” 赵升道: “可是……” 风雷刀张云敞声笑道:“我神刀门纵横江南二十年,虽然没有少林、武当的名声响亮,却也算得上是名门正派,无论遇上何等强敌,总不能让我们退缩不前吧……” 他的话未说完,只听有人嗤笑道:“胡说八道,神刀门如果算得上名门正派,那么拍花党、神手门、五毒教都可以算是名门正派了!” 风雷刀张云一听竟然有人将神刀门跟专门拐带小孩贩卖的拍花党,以及专门伸出三只手的扒窃组织和用毒物害人的五毒教相提并论,不禁顿时怒火中烧,叱道:“是谁在大放厥词?污辱本门清誉,有种的下来,让在下见识、见识!” 他循声望去,只见右首不远是一间客栈,在客栈大门的屋顶上,正盘踞着两个人,凭藉着微弱的火光,他可以看到那是两个女子,只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她们的面目。 齐冰儿冷笑一声道:“下来就下来,谁怕了你们神刀门?”她准备跃到街心,却被田中春子抱住。 金玄白沉声道:“你们谁都别下来,让我跟这位风雷刀评评理好了!” 齐冰儿因为功力大增,心中跃跃欲试,想要以玄阴剑法领教一下风雷刀的刀法,可是金玄白这一开口,竟使得她心生怯意,不敢违逆他的话,但她还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发出一声冷哼,表示抗议。 金玄白没有理她,向前行了一步,将长枪夹在掖下,顿时,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涌出,朝风电刀逼去。 风云刀张云骇然大惊,厚背大刀疾闪,挽了个刀花想要破除那股凌厉的气势,却仍然抵御不了,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金玄白淡淡一笑,手腕一转,把七龙枪又扛在肩上,沉声道:“张师父,你外号风雷刀,是否列入江南七把刀之内?” 风云刀张云抱拳道: “不敢,在下刀法尚未臻于大成,无法列名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之内,不过敝师兄天罡刀程烈的确是列名其中……” 他稍稍一顿,道:“请问少侠师承何人?为何要在此拦阻敝门行列?莫非敝门有得罪少侠之处不成?” 金玄白道:“我的师父太多了,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所以不说也罢。至于你问我的其他两个问题,我可以很明确地回答你。第一,神力门跟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并没有得罪我,至于第二个问题嘛!那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风雷刀张云一听他的话便在心中暗骂:“这王八蛋在胡说八道,那有人师父太多,连说都说不清楚?分明要隐瞒出身来历……“其实他完全误解金玄白了,金玄白对他说这句话完全正确。由于机缘的巧合,金玄白自从四、五岁开始,便跟从五个师父学艺,这五个人都是当年武林中的翘楚,尤其九阳补君和枪神、鬼斧,都列名当年武林十大高手之中,至于少林大愚禅师身分为少林监寺,不仅辈份高,并且精通少林七十二艺中的八种绝艺,曾被视为少林仅次于掌门的第二高手,而金玄白另一个师父是武当的铁冠道长,早在二十年前便正是武当长老,其辈份更较掌门青水道长高出一辈。 由于这种复杂的关系,使得金玄白认为自己一时难以说出师门来历,他那知风雷刀张云在心里昭骂他?事实上,按照常理来说,武林人物谁都有师承来历,就算带艺投师,也都会报出师门,但是金玄白却完全违反了这个常理,他是在五个师父抢着要收徒的情况下,受到了师父的命令,同时拜五人为师的。 当然,每一个门派的内功心法和武技都不相同,往往还会有相互生克的情形发生,但是金玄白出现在五大高手的面前时,正是他们全都身受重伤、几乎难以保命的情况中,鉴于时日无多,所以每个人都选择最擅长、最精湛的武技传授给金玄白,所以金玄白的内功是以少林的洗髓功打底,再练九阳神功,故此才能在短短的十几年里将九阳神功练到第五重。 风雷刀张云以常理来衡量,岂知金玄白本身便是一个变数?他在听到金支白的话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冷笑道:“尊驾此言,实在令人费解,尚请尊驾明言。” 金玄白道: “张师父,你们神刀门出动如此大的阵仗,连夜来到这座小镇,是否为了追杀五湖镖局的镖头?而最终目的便是想要捉回齐冰儿姑娘,对吧?” 此言一出,不仅风雷刀张云为之一惊,连那些已经下马,站在他身后数丈远的所有神刀门弟子全都大惊失色。 风雷刀张云惊愕之下,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金玄白一笑道:“我若不知道,为何要拦住你们呢?” 风雷刀张云的脸色变了一下,问道:“请问少侠尊姓大名?跟太湖王齐北岳齐老爷子有何关系?” 金玄白道:“我姓金,叫金玄白,齐北岳老爷子的大名,我是下午才听到,跟他并没什么关系……” 风雷刀张云听到金玄白报出姓名,脑海中意念急转,可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武林中有金玄白这号人物。 他正要开口之际,只听得齐冰儿蹲在客栈屋顶上尖声叫道:“喂!金玄白!你怎不告诉他们,说出你的师父便是枪神楚风神,而太湖王齐北岳老爷子就是你的岳父大人!” 金玄白叱道:“你胡说些什么?再来搅局,小心我打你的屁股!” 本来齐冰儿的那番话让神刀门的人全都吓了一跳,可是当他们听到金玄白叱骂齐冰儿时,又使他们对这番话开始心生疑念。 风雷刀张云冷冷望了屋上的齐冰儿和田中春子一眼,抱拳道: “失敬、失敬,原来金少侠是枪神楚老前辈的弟子,并且还是太湖王齐老爷子的乘龙快婿,真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金玄白尴尬地说:“张师父,没这回事,你别听我的同伴胡说八道。” 他所指的是关于齐冰儿所说的那句太湖王齐北岳是他岳父大人那段话,并没否认自己是枪神楚风神的弟子。但是风雷刀张云却认为他是两者都否认了。 风雷刀张云呼了口大气,道:“少侠果然是一个磊落的汉子,不藉两位前辈来抬高自己的身份,令在下佩服之至。” 金玄白哦了一声,笑道:“我这样就值得你佩服了?” 风雷刀张云道:“想那枪神楚风神老前辈,在三十年前便已跻身武林十大高手之林,他老人家枪法神奥玄奇,和一代剑神高天行老前辈以及漱石子老仙长并列武林三大顶尖高手,不过剑神高老前辈在华山之巅白日飞升后,枪神楚老前辈也失踪了二十年,金少侠年纪轻轻,既不是楚家后人,自然不可能成为枪神的弟子……” 他仔细地观察了金玄白面上的神色一下,话声稍顿,继续说道:“至于太湖王齐北岳老爷子德高望重,是我们江南武林的领袖人物之一,据说他只有一位千金,已经许配给集贤堡主的公子玉面神刀程家驹,少侠自然不可能成为齐老爷子的女婿了……” 齐冰儿叱道:“呸!呸!呸!你刚说了两句人话,现在又在放狗屁了!” 风雷刀张云大怒道:“放肆!” 齐冰儿骂道:“姓张的,说你放狗屁还是抬举你了,应该说你是放屁狗才对!” 田中春子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这么骂人,不解地问:“姑娘,你为什么骂他放屁狗,放屁狗跟放狗屁有什么不一样?” 齐冰儿说:“放狗屁是指一个人偶而放了个屁,跟狗屁一样臭;然后次一等的是狗放屁,是指狗在放臭屁,而最下等的则是放屁狗。田春,你想想,一条狗既不会看门,也不会打猎,只是专门在放臭屁,那是一条什么样的狗?是不是一条放屁狗?“田中春子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仅是她,连金玄白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最惨的则是那些神刀门弟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的怪样子,有些人嘴都憋歪了。 风雷刀张云一生之中何曾受到如此侮辱?他一挥大刀,刀环上系着的红巾一阵抖动,怒喝道: “无知小辈,妄逞口舌之快,我跟你拚了。” 他身形一展,大刀劈出,夹着一阵刀啸,飞身跃起,向齐冰儿攻去,但见一片刀光似水流,泛起一股肃杀的寒气,刀势运行间,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 然而他的刀势犀利,动作快捷,金玄白比他更要快上一倍,他的身躯刚一拔起,刀势方一展开,眼前人影刀乍闪,一枝长枪已悄无声息地堵住了厚背钢刀的去路,枪杆一触刀锋,一股雄浑的劲道在枪身和刀刃小幅度接触的情形下,连续振动了四十多次,立刻整柄刀刃连同刀身断裂成数十片,悄无声息地掉落地上,张云的手里只握住了一根光秃秃的刀柄,整个身躯受到了雄浑力道的撞击,顿时从空中跌落下来。 风雷刀张云难以置信地望着手中的刀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沙哑着嗓子道:“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金玄白的枪尖本来已指着张云的咽喉,只要枪式一发,立刻便将对方刺死,但他在瞬间想起张云对楚风神的褒奖之言,于是改变主意,放他一条生路,只以迫魂三式中的第一招,震断了风雷刀张云的厚背大刀。 风雷刀张云眼见自己成名江湖十多年,如今竟然一招才出,便被金玄白震断大刀,心中那份羞愧又愤怒的情绪混杂着惊畏骇惧,使他的喉咙觉得干燥得极为难受,连嗓子都哑了。 金玄白道:“我跟神刀门远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什么要杀你?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晓得好歹,就此转身离去,返回神刀门,别再找五湖镖局和齐姑娘的麻烦了!” 风雷刀张云不解地问道:“你……你为何要我们放过五湖镖局的镖师?莫非你跟他们有什么渊源?“金玄白颔首道:“不错,我是五湖镖局彭镖头聘请的保镖,他们和齐姑娘此刻都置身在本人的保护下,任何人若想对他们不利,便需问过我手里的这杆枪!” 风雷刀张云道:“金少侠,虽然你放过我一次,可是你知不知道五湖镖局的镖师们倚仗人多,欺凌本门弟子,将敝门江师侄杀成重伤,这种仇恨岂是你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所以希望金少侠……”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 “张师父,你不必多说了,令师会跟五湖镖局的彭镖头起冲突的事,我完全清楚,令师侄当时身中数刀,彭镖头也断去了一臂,我认为双方恩怨两消,不必再多计较了,就算你们要报仇,也是以后去找五湖镖局,别在此刻落井下石,趁人之危……” 他的眼中闪出照照的光芒,凝神着张云,沉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们好言相劝,如果你们不听,坚持要对彭镖头不利,那就莫怪我无情了。” 风雷刀张云脑海中意念飞转,虽然凛于金玄白的武功深不可测,却也不甘于就此退缩不前,那么一来,恐怕他一世英名恐怕就会毁于一旦了,所以他一咬牙道: “金少侠,你既然要架梁子,那么神刀门为了本门的威望,也不得不得罪你了。” 他一扔手中的刀柄,身形向后撤数丈,扬声道:“金少侠,本门有大、小天罡两种刀阵,如今就以小天罡正刀阵领教你的绝艺,如果你破得了刀阵,我们就此回头,否则还清你撒手别管这档子事!” 金玄白豪爽地道:“好,我就领教一下你们的刀阵,看看神力门究竟有什么本事敢如此嚣张!” 齐冰儿连忙道:“金少侠,你要小心点,这个刀阵很厉害的……” 金玄白抬头望了她一眼,微笑道:“你放心好了,如果连这种刀阵我都应付不了,我怎敢答应做五湖镖局的大保镖?“风雷刀张云走到无情刀客赵升的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对那些神刀门的弟子大声道:“你们大家都听到了,这位金玄白少侠要替五湖镖局架梁子,领教本门的天罡刀阵,为了本门的江湖威名,我们绝不能让他失望,众弟子们,打起精神来,让五湖镖局的杂种们看看:本门的弟子每一个人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没有一个是怕死的孬利!” 那三十名神刀门弟子全都大声吆喝:“天罡一出,神刀无敌!” 雄壮的叫声回荡在小镇的上空,显然已将大部份的镇上居民都已惊醒,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都躲在屋里,将眼睛凑在门缝或叫缝边向外观看。 那些神刀弟子叫完之后,全都拔出背上背着的大刀,从马群中跑出了十七名弟子,在无情刀客的带领下,三两成群地成一个大圆,将金玄白围在里面。 至于风雷刀则在说完话后,向后奔去,指挥其他的十余名弟子将马匹牵着靠向两旁,然后再把熊熊燃烧中的火炬高高举起。 摇曳的火光中,人影晃动,很快地便已布出一个小天罡刀阵。 神刀门主程烈外号天罡刀,以一套三十六招天罡刀法享誉武林,他和师弟地煞刀韩永刚合力创下神刀门之后,广收门徒,扩大势力,门下弟子三教九流都有,出师之后,不仅成为巨门豪绅们竞相争聘的护院和贴身保镖,并且还有不少进入六扇们中,成为捕快。 由于势力膨涨得极快,所以天罡刀程烈便在多年前设计出一套天罡刀阵,大阵由三十六人组合,小阵由十八人组成。天罡刀程烈的刀法源自少林,讲究大开大阖,所使用的厚背大刀极具威力,而地煞刀韩永刚因为心性不同,故得到程烈之母所传,精擅于地煞刀法,手中一柄狭刀单刀刁钻奇诡,变幻莫测。 这套天罡刀阵尹由两种刀法融合组成,两种不同的刀,配合着不同的刀法,所汇聚而成的力量和效果极为惊人,据说比起武当的两仪剑阵、华山的七星剑阵尤要厉害,就算比起少林的十八罗汉阵,也毫不逊色。 齐冰儿身为太湖王齐北岳的独生女,虽然拜在玄阴圣女风漫云门下,却仍然算是江南的武林人物,她岂会不明白这天罡刀阵的厉害? 所以她虽然知道枪神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也目睹金玄白展露的一身绝艺,可是慑于天罡刀阵的威名,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她一见无情刀客赵升领着十七名神刀门弟子出小天罡刀阵,心头一紧,抓着田中春子的手道:“田春,你能不能找把长剑给我?万一金少侠应付不了那个刀阵,我也好下去帮他……” 田中春子正要答话,只听断魂刀彭浩惊讶地道:“齐公子?原来你不是齐公子!那么你是……” 田中春子闻声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彭浩竟然也跃上了屋顶,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她也是心中一惊,晓得自己和齐冰儿一样,太关心金玄白的安危了,以致没有发现身后来了人,这在一个忍者来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因为忍者的任务便是执行主公交付的命令,其中包括警戒、侦探、搜索、暗杀、争斗等,为了完成任务,忍者最注重的便是隐秘性和安全性,岂能让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如果来者是敌人,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部不明良? 所以田中春子吓了一跳,连忙面对彭浩,本能地伸手探人怀中,夹住一枚十字镖,可是当她看到彭浩身后丈许之外的屋边伏着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她立刻便放心地缩回了手,道: “彭镖头,你不在屋里养伤,来这里干什么?” 五虎断魂刀彭浩没有理他,依然两眼直直地凝视着齐冰儿,田中春子嗤之以鼻道:“亏你们还是见过世面的保镖老爷,连男女都分不清楚,她明明是齐家大小姐,你却把她当成了齐家大公子!真是笑话。” 彭浩道:“可是……” 齐冰儿道:“彭镖头,请原谅冰儿没有详告实情,实在因为当时情势太过危急,不得不易装行事……” 田中春子道:“好了,你们不必再多说了,把精神放在我们少主身上吧!” 彭浩似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凝自往街心望去,只见金玄白被以无情刀客赵升带领的十七名神刀门弟子围在中间,正承受着刀阵渐渐缩小的压力。 他失声道:“啊!那是天罡刀阵,金少爷危险了。” 田中春子白了他一眼,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少主神功盖世,天罡刀阵又怎能对得了他?” 彭浩道:“你不知道,天罡刀阵据说比少林的十八罗汉阵还要厉害,金少侠武功再高也恐怕……” 话一出口,他只见那飞快移转的刀阵起了一阵繁复的变化,倏然合拢起来,六柄大刀在三柄狭刀单刀的配合下,形成一面刀网,将金玄白圈住,毫无一丝缝隙可容他逃脱。 刹时之间,彭浩、齐冰儿、田中春平等人全都面如死灰,因为他们没料到这个刀阵竟然如此奥秘,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第十章 神枪霸王 当金玄白身陷天罡刀阵之时,他便存心要观察这个刀阵的奥秘,因为他身兼五位宗师的亲传,所承接的不仅是五个门派的武功技艺,甚至连五位宗师的经验和心得,他都已得到了传承。 当年,他处身石窟秘室里,是跟九阳神君等五位宗师日夜相处,由于他当时年幼,不仅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并且还根骨清奇、好武成癖,故而极得困居谷中的五位宗师的疼爱,不仅竞相传授绝学,并且将江湖经验和行走江湖时所遇到的奇事轶闻都以说故事的方式告诉金玄白。 由于那五位宗师当时武功全失,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金玄白的身上,故而不仅倾囊传授本身的武功,并且还亲自出手替他喂招,故而金玄白虽未行走江湖,却有丰富的博斗经验,至于武学上的理论基础则扎得更为结实。 所以当他一见刀阵运行,立刻以博大精深的武学理论为根据,判断出这个天罡力阵实则脱离不了少林刀法的范畴,他从大愚禅师那里得到八种少林绝艺的传承,另外又凭着大愚禅师记忆所述,练成了菩提指、多罗神拳、龙象功等三种奥秘高深的功夫,故而这种四十八路无敌刀法所演变的三十六路天罡刀法,自然不在他的心上。 他之所以没有出手,只是要看清楚天罡刀法和地煞刀法混合起来所产生的变化而已,故此,随着刀阵的游转变幻,他仅是使出枪神楚风神所传的“守神”三招,把自己守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等候着刀阵的变换移转。 无情刀客赵升带动刀阵运行,连试十七种变化,依然无法攻进金玄白的防御圈内,这一方面因为金玄白手中的长根长达一丈五,较之一般的丈二蛇矛尤要长出三尺,横扫而出的威力比一般的枪矛要大得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金玄白的枪法神奇,往往能在刀阵变化之初便已洞悉奥秘,防堵于前,以致枉自挥刀,却连一丝缝隙都无法找到,更别说施出什么必杀之招了。 他想起了风雷刀张云的吩咐,忖思道:“师叔怎么还不行动?眼见刀阵已运行了一半,还没能收效,等一下万一困不住这个姓金的,那么……” 心念电闪而过,陡然间他听到张云发出一声长啸,立刻便使得他精神一振,高声喝道:“破狱震煞!” 喝声中刀势乍变,八名持狭刃单刀的弟子跟随他变招疾走,矮身斜窜,专走下三路,而另外九名手持厚背大刀的神刀门弟子则刀出如山,从三个不同方向朝金玄白劈了过去。 他们出刀的时间先后虽有些许差距,然而就因为有了这种差距,于是构成了一面绵密的刀网,一刀快似一刀地急砍而下,而留下的那一方空门,却有九名手持狭刀单刀的神刀门弟子堵住,并且刀行险招,专走下三路,更增刀阵的威势。 金玄白眼见这般奇诡的变化,没有感到惊骇,反而有种喜悦之情,暗忖道:“这倒有点意思。” 他手腕较劲,改守为攻,施出神枪追魂三式中的一式,枪尖斜吐、枪尾急摆,在瞬息之间,连发十八枪,立刻把缩小的刀网撑大,将那十八技刀全都拒于两丈开外,使得那些神刀门弟子都险些失去继续运行刀阵的力量。 而他运转这追魂一式时所使出的功力,仅是他全身内力的三成而已,但是威力所及,却使得组成刀阵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枪尖所刺之处,都是自己要害,于是不得不撤身后退…… 金玄白感到畅快淋漓,哈哈大笑,正准备说几句话让对方下台,好结束这没有意义的拚斗,岂知他一收枪势,却倏然听到齐冰儿叱道:“无耻匹夫,你敢!” 目光一闪,他只见风雷刀张云手持厚背大环刀,领着六、七名神刀门弟子持刀扑向踞坐在客栈屋顶的齐冰儿等人而去。 顿时之间,一股怒气从金玄白的心底升起,他怒喝道:“鼠辈张云,留下命来。” 喝声之中,他纵身惊起,朝张云跃去。 可是随着他身形一动,无情刀客也大喝道:“天罗地网!” 一道强烈的刀光挟着凛冽的刀气急涌而至,紧随着那道刀光的运行,天罡刀阵急速收缩,十八柄刀组成繁复美丽的刀网,把金玄白困在里面,不容他再有逃脱的机会。 在无情刀客赵升的想像中,这招“天罗地网”乃是天罡刀阵最精华、最凌厉的一招,十八个人的功力藉着刀势的组合,汇聚成一股沛然难以抵御的巨大力道,配合上犀利无俦的刀法,就算是排名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之首天刀金断情来此,恐怕也无法破解。 而在无情刀客的意念中,金玄白虽然枪法神奥,可是他到底年纪太轻、功力尚浅,绝对无法逃出这个恐怖的刀网,更别说能破解了。 然而想归想,事实却与他的想像相差太远,就跟一只青蛙永远不能想像它身边的人类会如何对付它一样。无情刀客赵升由于不明白金玄白的出身来历,更不了解对方的武学修为到了何种境界,这一贸然施出天罡刀阵的终极招式,于是便只有接受终极的后果了。 随着刀势运行,金玄白一发现陷身杀阵之中,立刻提起八成功力,长枪吞吐颤动,在瞬间便施出了夺命三式,枪尖闪出一道如火焰般的红光,投进漫天涌来的刀气里,顿时发出一阵“嗤嗤”的尖锐声响。 随着这阵尖锐刺耳的声响,他所攻出的三十九条枪影,在刹那之间震动了百多次,雄浑无俦的内力随着枪法的运行,成扇形洒开,反映着火光,闪烁出似落日的光辉,在眨眼间的功夫便把刀网击碎。 刀网一磅,那十八柄刀,无论是厚背大环刀亦或是狭刀单刀都断裂成数十截废铁掉落一地,不仅如此,由于巨大劲道刀身上震动,沿着刀身传进包括无情刀客赵升在内的十八名神刀门弟子的手臂,然后进入体内,他们在瞬间手臂全都被震断成十二截,而随着强大劲力的透入,每一个人内腑受到震伤,全都吐出一口鲜血。 不仅如此,枪神楚风神的夺命三式,不愧有神鬼莫测之奥秘,竟于枪尖震颤间,在每一个人的肩胛和右胸,留下了三处枪尖刺中的伤口,那些伤口虽仅深入半寸,不足以置人死地,可是那十八名弟子右手伤残,经脉受伤,保证从此一辈子都无法再练刀法了。 纵然这些人心志坚定,不甘平凡,想要在伤势痊愈后改练左手刀法,恐怕他们在经脉受伤的情况下,再花三十年,也无法练到像之前一样强。 痛彻心扉的感觉似乎要撕裂他们的躯体,阵阵惨厉的呼叫随着喷洒而出的血水,响彻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在摇晃着倒地的人堆里,金玄白一飞冲天,比脱弦之前的速度尤要快上三分,在风雷刀张云手里的厚背大环刀即砍落田中春子之前的刹那,替她挡住了那强劲的一刀。 在此之前,由于齐冰儿没有兵器,面对凌厉的刀法,仅凭双掌相抗,虽然她任督二脉已通,内力精进不少,可是张云身为天罡刀程烈的师弟,练刀近二十年,功力之深与她不相上下,但熟稔的刀法却非空手的齐冰儿能敌,所以才封了两招,便被雄浑壮阔的刀势所逼,幸好田中春子发出一枚暗镖,替她挡了一下,齐冰儿这才没有伤在张云的刀下,但已被逼得跳下天井。 张云刀锋一转,劈落田中春子发出的十字暗镖,顺着刀势的运行,劈向田中春子,风雷声中,已将她所有的去路封死,根本不容她有跳开逃走的机会。 田中春子虽有强悍的个性,但在面对这等凌厉的刀势,依然无法抗拒,只有闭目等死的份,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玄白的长枪已横在她的面前。 “当”地一声大响,风雷刀张云那雄浑的一刀砍在七龙枪的枪杆上,进出一点火花,随即刀刃受损,缺了一块。 金玄白脚尖一踏在瓦上,手腕急旋,七龙枪如同灵蛇游走,封住了风雷刀张云手中的厚背大环刀,然后喝叱一声:“张云,你真该死!” 冷厉的叱声里,枪尖如灵蛇吐信,毫不留情地刺进张云的胸口,透体而过。 金玄白这一连串的动作,迅如雷光石火!风雷刀张云怎样都想不到自己圆满的计划,竟然如此轻易地便被金玄白一杆铁枪破毁了。 当他刀锋毁制,手臂被震得发麻时,他便知道自己果然碰到了传说中枪法有鬼神莫测之机的枪神传人!因为世上唯有七龙枪才会将精钢链成的厚背大刀刀刃崩缺,回震不停。 可是,当他想到这一点时,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大刀已被封压在外门,他的中宫大开,眼见如同火焰般的枪尖刺进自己胸口,已无丝毫反抗的力道了。 风雷刀张云只觉一股撕裂内腑的剧痛传遍全身,不禁扔下大刀,双手握住七龙枪的枪杆,从汨汨流出血水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你果然是枪神的弟子,没有错吧?” 金玄白沉声道:“你说得不错!” 风雷刀张云凄然道:“那……我死得不冤……” 金玄白单手斜举七龙枪,枪上挂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风雷刀张云,扬声道: “神刀门的弟子听着,从此刻开始,我数到十,凡是没离开此镇的人,杀无赦!” 他在片刻之间,破了天罡刀阵,连伤十八人,又仅使了一招枪法,便将神刀门中排名第三的风雷刀张云刺个透心凉,这等威势和杀气,不仅使那些尚未来得及出手的六、七名神刀门弟子看得心惊胆跳,连趴伏在二丈外的五虎断魂刀彭浩都吓得几乎跌下顶,滚落天井里。 彭浩骇然望着挂在七龙抢枪尖上的风雷刀张云,忖思道:“原来金少侠是枪神的传人,难怪神刀门的天罡刀阵无法困住他,连张云那种厉害的刀客也不是他枪下一招之敌,看来江南七把刀一齐联手,也挡不住这个绝代高手!” 在这瞬间,他突然起了历史上那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禁不住脱口而出:“金少侠,你的神枪绝技可以媲美古代的西楚霸王,可说是今世的神枪霸王!” 齐冰儿再度跃上了屋顶,见到田中春子以钦敬畏惧的眼光望着金玄白,再一听到彭浩的话,对照着眼前浮现的金玄白单手持枪,枪上吊着风雷刀张云的慑人情景,也禁不住心头震颤,充满着畏惧崇敬的意念。 “神枪霸王!神枪霸王!”齐冰儿反覆念了两次,笑道:“彭镖头,你这个绰号取得是再贴切也不过了!冲着你这句话,我得多给你一百两黄金。” 彭浩大喜道:“谢谢齐姑娘!” 金玄白皱了眉头,忍不住道:“喂!动手出力的是我,你怎么不送个一百两黄金给我,反倒给他?” 齐冰儿有点羞怯地道:“反正你快成为我爹的女婿了,又怎会希罕这些钱。” 金玄白道:“喂!我可还没答应要娶你哟!你别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爹的女婿!” 齐冰儿一愣,问道:“喂,金玄白,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金玄白望了她一眼,没有理她,目光闪处,只见那十二名没有参与刀阵的神刀门弟子,此时纷纷奔了过来,将伤残的同伴架了起来,于是大喝一声,道:“你们可别忘了风雷刀张云。” 他一抖长枪,张云的尸体飞落而去,被两名神刀门弟子接住,他们望着犹有体温的师叔尸体,禁不住悲伤地哭了出来。 无情刀客赵升脸色苍白,咬了咬牙道,“金少侠,神刀门今天算是栽了,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惹上了枪神的传人,不过,在下斗胆,想邀请金少侠在一个月之后到敝门一会,想必少侠不会失约吧?” 金玄白很干脆地答应,道: “好!下个月之后的正午时分,我必定登上贵山门赴约,不过,在此之前,不许你们向五湖镖局动手,否则休怪我枪下无情。“他深吸口气,沉声道:“废话休说,一——” 无情刀客赵升听他开始数数,真的不敢多说废话,领着那些神刀门弟子,向马群行去。 他们虽然有一半以上伤残,可是在金玄白数数的压力下,仍旧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马,掉转马头朝镇外来处驰去。 只不过两者的差别是来时他们全都精神抖擞、豪气万丈,去时却是垂头丧气、伤者累累,甚至连马匹都显得有气无力,不复原先的神态。 不过纵然如此,金玄白还没数完“十”,那些神刀门的弟子已经完全撤离。蹄声渐渐远去,小镇又回复平静,只剩下街道上插着的十八根火炬,依旧在风中燃烧着。 这是一个血腥的夜,江湖劫难似乎就是从这一夜开始,可是追溯起来,暗潮汹涌的江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则随时便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只不过导致这种变化产生的起源,不仅是一对未被师门容许的恋人,在相偕出游时,偶然行经灵岩山下,在酷暑的午后,停留在树荫之下乘凉憩息。 就因为河水潺潺,垂柳依依,充满了诗情画意,遂使得意绵绵的一对情侣在情难自禁的情况下,由于肢体接触而致欲火中烧,竟然在柳荫之下,幕天席地的白昼宣淫。 就由于他们一时之间的打得火热,双方裸程以对,这才引起五湖镖局镖师们的注意,双方发生冲突,神刀门弟子江百韬出刀砍断五湖镖局镖师彭浩手臂,陷入刀阵之中受伤。 而五湖镖局受托护送齐冰儿,若非受到江百韬和杨小鹃的淫声浪语所吸引,以致停止了行程,伏在路边看活春宫,那么追杀他们的忍者也不会在灵岩山下赶上他们。 如果不是忍者们出手毒辣,也不会引来随着师父隐居郊外的金玄白出手,就由于金玄白的出现,救下了五湖镖局的镖师和齐冰儿,遂驱使九阳神君沈玉璞改变原先要让金玄白多练二年再出江湖的意念,提前让他出师。 就因为金玄白的现身江湖,使得武林中掀起了万丈波澜,江湖的劫难自此展开无数的江湖豪侠、黑道巨擘、白道高手都被卷进这个漩涡里…… 放眼江湖,细数三百年来的武林,一切的纠纷和劫难都是起源于争名夺利,或者是由于争夺武林秘芨而发生。 可是唯独这一次,江湖浩劫的发生,竟然是由男欢女爱所引起的,由于时、地、人的诸多巧合,导致无数门派莫名其妙地被卷进去,而遭致灭门之祸。 多年之后,当神枪霸王金玄白在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认为这整件事极为荒谬! 因男欢女爱而引起江湖浩劫,固然非常荒谬,可是世界上荒谬的事情何止千百?多这一桩也算不了什么,何况比起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暗地里却男盗女娼的衮衮诸公来,这种荒谬算得了什么?小事一桩而已,不是吗? 第十一章 平安客栈 夜色渐深,山城小镇有了片刻的宁静。 平安客栈的小楼里,由于加了两盏灯,使得光线更亮了。 金玄白此刻已经换了沾上血迹的衣服,并且在田中春子的坚持下,替他抹了个澡。 在这段过程里,齐冰儿始终坐在一旁,默默地望着金玄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知她的心里在想些开么。 金玄白好几次想要开口,却被双方之间的那份尴尬气氛所影响,以致都没开口说话。 换好衣服之后,他取过七龙枪,旋开枪身,拆解成两截,然后找了块干布慢慢地擦拭起枪来。 齐冰儿是第二次见到他擦枪,望着他专注的神情,心里似乎有种感动,暗忖:“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有时看来纯朴鲁直,如同未经世事的孩童,有时却锐利老练,像是经验丰富的江湖人,最奇特的还是他年纪轻轻却身怀绝世武功,真不晓得他是怎么练的?” 本来,当她在茅屋里听到九阳神君沈玉璞谈起金玄白时,曾自豪地表示,凭着金玄白此刻的武功修为,就算玄阴圣母率同两个徒儿联手合击,也不可能取胜。 沈玉璞当时所说的那番话,齐冰儿听了之后是极不以为然,因为在她的心目中,玄阴圣母魏妍秋一身功力举世无俦,连长白派的掌门九指仙翁冯通都赞不绝口,认为她足以列名武林十大高手之内。 故而齐冰儿当时虽没反驳,却对于沈玉璞之言不予置信,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认为那只是师父鼓励徒儿的褒奖之语而已。 然而,当她亲眼看见金玄白威风八面地力破天罡刀阵,仅出两枪便将风雷刀张云刺死,并且还单手将张云的驱体挂挂在高举的枪上。如此玄奥枪法,如此雄浑的内力,放眼天下,极目回顾,不仅她一向所熟识的人无法做到,就连她出身的师门,无论是师父风漫云,抑或师叔风漫雪,甚至连师祖玄阴圣母魏妍秋一起算在里面,恐怕也没有一个人能在两招内杀死神刀门的风雷刀张云。 就凭着这份比较,齐冰儿立刻便衡量出金玄白和魏妍秋之间的武功高低了,也因此她对于沈玉璞在下午时分所说的那番话,予以绝对的肯定,不再加以怀疑了。 想起了金玄白的神勇,再想到了之前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解毒”经过,齐冰儿心里一乱,许多纷杂的意念在脑海里涌现,一时之间千言万语想要对金玄白说,却又不知要为何开口,只是怔怔地望着他,默然地不发一语,然而,望着他的眼神却越发地柔和起来。 田中春子收拾好金玄白脱下的衣服和毛巾,似乎发现室内的气氛太过沉闷,道:“齐姑娘,夜已深了,你要不要回房去睡?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齐冰儿“哦”了一声,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应声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几句话要跟金少爷说。” 田中春子望了专心在擦拭七龙枪的金玄白一眼,道,“少主,奴婢先回房去,等一下再过来服侍您就寝……” 金玄白抬起头来,道:“不,你等一下。” 他把擦好的两截枪身放入枪里,伸了个懒腰,对齐冰儿道: “齐姑娘,夜已深了,你还是先房去睡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不!”齐冰儿道:“有些话我一定要很你说清楚,不然我会整晚都睡不觉!” 金玄白面上现出莫可奈何的表情,习惯性地抓了抓头,道:“好,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齐冰儿看了田中春子一眼,道:“田春,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田中春子望着金玄白,等候他的指示,金玄白似乎明白齐冰儿要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道: “没关系,田春是我师父义父的手下女婢,等于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了。” 齐冰儿想起不久前的那段“解毒”过程,田中春子这名女婢也都是全程参与,可见金玄白对她极为信任,若是自己坚决要她离去,只怕会意起金玄白的不悦,于是衡量了一下得失,她不再坚持要田中春子离开。 可是到底要如何启齿才能明白地表现她心中的意念,却使得她犹疑了一下,直到再三琢磨之后,她才开口问道:“金少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金玄白沉吟一下,道:“师父在我出门之际,吩咐我要做几件事,我打算用一年的工夫完成这些事,然后就可以快意江湖……” “这是当然,”齐冰儿道:“枪神老前辈吩咐的事,身为弟子一定要全力以赴去完成,可是……” 她的话声一顿,咬了咬红唇,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事?” 金玄白一愣,问道:“你的事?你的什么事?” 齐冰儿见他这种回答,心中非常不高兴,跺了一脚道:“你是在跟我装迷糊是吗?” 金玄白说道:“咦,你不明说,我又怎么明白你要我想些什么关于你的事?” 齐冰儿嗔道:“你……你……” 田中春子明白她要说什么,也清楚她是羞于启口,微微一笑,道: “少主,齐姑娘的意思是你要对她负责,不可以就此一走了之。” 金玄白摸了摸头,不解地道:“我对她要负什么责?” 田中春子道:“少主,人家是个黄花大闺女,清白被你所沾污,还能够再嫁给别人吗?你当然要负起责任。” 金玄白道:“可是,我当时替她解毒,并没有什么不良的企图,纯粹是要救她一条性命……” 齐冰儿嗔道:“就算是为了救命,你也不可未经我的同意便毁了我的贞操,你说,我不找你负责,还能找其他人吗?” 金玄白苦笑道:“你这么说是赖上我了……” 田中春子见到他的表情,忍住了笑,道:“少主,齐姑娘就算赖上你,你也没有办法逃避。” 金玄白道:“可是我……”抓了抓头,不知如何说下去。 田中春子道:“少主,齐姑娘不久前曾多次宣告,你是太湖王的女婿,言下之意,当然视你为夫了,看来这段姻缘是天所注定,你可不能逃避了!” “屁的天注定,”金玄白道:“这还不是你所引起的?你却要我承担责任?” 他因为明白齐冰儿之所以中了春药之毒,是由于田中春子所属的忍者暗杀组织受了集贤堡少堡主玉面神才程家驹的委托,准备在擒下齐冰儿时,一遂程家驹的私欲。 岂知齐冰儿以玄阴真气压制住药力发作的期效,竟在平安客栈看到了田中春子替金玄白的特别“服务”之后,引发起潜藏在心底的人性大欲,以致诱使春药的药效发作,终为黄河崩堤一样地一发不可收拾,这才导致金玄白不得不出手相救…… 故此归根究底都是因为田中春子施放春药所致,金玄白这才表示出心中的不满。 然而齐冰儿竟不明白整件事的缘由,她听到金玄白言下之意似要推卸责任,不禁伤心起来,嗔怒地道: “金玄白,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明明是你做的事怎么怪起田姑娘来?好!你不负责没关系,我这就去死,死了之后,你就不必负任何责任了!” 田中春子见她气冲冲地站起,连忙将她拦住,好言相劝道:“齐姑娘,你坐下跟我们少主好好地谈嘛,我们少主并没说不负责任呀!” 齐冰儿泣然欲泣,抱着田中春子,道:“可是他,他……” 她一时之间,无法说不去,竟放声哭了出来。 田中春子抱着她,不知要为何安慰她才好,只觉自己的立场非常尴尬,本来是奉组织的命令要擒下齐冰儿,却在遇上火神大将沈玉璞之后,改变之前敌对的立场,不仅和集贤堡为敌,并且要保护齐冰儿,使得整件事显得颇为荒谬而又怪诞。 她拍了拍齐冰儿的背,眼望着金玄白道:“少主,请你说两句话吧!不然齐姑娘要去自杀了……” 金玄白为难地摸了摸脑袋,道:“齐姑娘,我金某人是一介山野草民,你却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不仅身份高贵,并且美貌聪慧,若是按照常理来说,能得到你的青睐,是我三生有幸,可是……”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略一沉吟,这才继续道:“可是我已有了三或四房的妻子,关于娶你为妻的事,若不问过师父,我是不能答应你的。” 当他说话时,齐冰儿已经止住了哭声,仔细地聆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当金玄白夸奖她出身高贵,美貌聪慧时,她的心里一阵欢喜,嘴角已经浮上笑意。 但是当她听到金玄白说出已有三、四房妻室时,她的神色却又转为惊愕,难以置信转过身去,望向金玄白,讶道:“什么?你……你已有妻室?并且还有三、四房之多?” 金玄白点头道:“是的,这都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订下的亲。” 中国自古便有指腹为婚的事,更别说自幼由双方家长替子女订下婚约的事情了,所以金玄白这么一说,齐冰儿倒是能够了解。 反倒田中春子不大明白,问道:“少主,你的亲事都是你师父所订下的吗?” 金玄白苦笑道:“不!这是我父亲生前替我订下的亲,那时候我才四、五岁,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田中春子问道:“那……为什么有三、四房之多?” 齐冰儿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到底是三房或者四房?怎么你不说清楚?” 齐冰儿诧异地道:“天下怎么会有这等稀奇的事?你不但没有看过你未来的妻子长得什么样,并且连你令尊老大人当年到底为你订了几房妻室都不清楚?咦!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金玄白不自觉地又抓了抓头,道:“我知道这件事不但奇怪,并且还有点荒唐,不过,这是先父当年替我订下的亲,他老人家的遗命,无论为何我都会遵守,何况这件事也是我师父亲口答应的,我更不能反对。” 齐冰儿想了一下,问道:“金少侠,请问你,为何你连要娶几房妻室都不清楚?”金玄白道: “你坐下,我慢慢告诉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齐冰儿好奇之心极为炽盛,连脸上的泪痕都忘了擦去,连忙坐在圆桌前,凝神望着金玄白,准备听这段有关她未来的奇特叙述。 金玄白想了一下说:“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有五位师父,你所见到的那位师父,教我的时间最长,就等于我的父亲一样,而其他四位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便都先后仙逝。” 齐冰儿“哦”了一声,道:“难怪你的武功会有这等高深的造诣,原来是经过五位明师的精雕细琢!” 她的话声一顿,怀疑地问道:“可是武林中门户之见极深,枪神武功盖世,又怎会容许你改投入别人的门下?” “我并没有改投别人的门下!”金玄白道:“我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同时拜在五位师父的门下习艺,枪神只是我五位师父之中的一个而已。” 齐冰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道:“无论怎么说,枪神老前辈能够让你同时拜其他四人为师,也证明他的心胸极为宽容,是一个了了起的前辈高人。” 金玄白听她这么说,笑了笑没有表示意见,其实他后来听沈玉璞的叙述,明白当年枪神、鬼斧,大愚禅师、铁冠道长等四大武林高手,为了除去九阳神君沈玉璞,从山东一直追到了江苏,千里迢迢的一路追杀,其间与九阳神君发生了大、小十七战之多。 当年,这四个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可是九阳神君更是高手中高手,他们不屑联手围攻九阳神君,却在单打独斗之下,全都不敌九阳神君,宁肯到后来,四人在负伤的情形下,终于共同认为要除去武林未来的大患,必须不顾江湖规矩,于是聚合四人之力,围攻九阳神君,终于将沈玉璞击伤,逃入灵岩山区。 九阳神君沈玉璞在入山后,发现了一座隐秘的山谷,准备入内潜能,却又被枪神等人追及,于是五人在边打边逃的情况下,一齐跌落谷中深处,陷入一座地下洞穴里。 他们五人在重伤的情况下,停止了互相残杀,除了吞食所携带的本门丹药疗伤之外,便是找寻出路,然而那五位当代高手,当时却都剩下不到一成的功力,虽然发现了出山之路,却有十数丈的高崖所隔,无法施展轻功出谷。 所幸洞中有暗泉流过,并且谷中长了不少李树,以及一些黄精山药,这才让他们没有因饥渴而死。 这种情况直到樵夫金永在的出现,才获得了改善,但是金永在纵然可以找到长索将食物及日用品吊放谷中,却无力将五个人背负着攀上高达十数丈的崖壁,所以那五位当代高手,仍旧只能困居谷中石室,无法逃脱出去。 九阳神君沈玉璞在五人当中年纪虽是最轻,武功修为却是最高,他在自我疗伤之际,复原的情况也比其他四人要快,以致枪神等四人始终无法达到要除去九阳神君以消弭武林劫运的宏愿,直到时日一久,只得和平相处了。 当金永在的儿子金玄白出现时,这五个人全都疼爱有加,争相要收他为徒,金永在眼见他们五人为了收徒之事大吵特吵,几乎都要动起武来,于是便要求五人一齐将金玄白为徒儿。 就在那种特殊的环境和情形下,金玄白成为五个人共同的徒弟,并且由他们协商之下,排定课程,轮流施教。 由于当时五位高手都有终将葬身谷中的觉悟,故此没有一个人藏私,全都将本身所学倾囊相投,希望能藉着金玄白他日的成就,延续他们在武学上的成就和生命,而金玄白天资聪颖,领悟力又强,体魄根骨都是五位高手所仅见的,所以把每一门的绝学都能融会贯通,使得五位高手极为欢喜。 这种欢喜中,却又使得那五位高手感到万分的遗憾,遗憾于不能亲眼看到金玄白将来扬名于江湖。 有一天,当大愚禅师传授达摩剑法时,见到金玄白手持竹剑使得有模有样,便赞誉有加,因为以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能够凭着大愚禅师演练一遍就领悟出六、七成,虽说功力不够,创意无法发挥,但是那份聪慧和灵巧,也使得大愚禅师赞不绝口了。 当金玄白练完七十二路达摩法之后,大愚禅师将他搂入怀里,取出手巾替他擦拭红馥如同苹果样的小脸上的汗水,曾经无限爱怜地说:“小玄白,可惜你和尚师父从小就进入佛门,没有取妻生女,不然我一定把我的女儿嫁给你做老婆。” 大愚禅师当时只是随口说来,岂知这句话传到其他四人的耳中,却使得他们灵机一动,全都不甘心只做金玄白的师父,也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亲人。 枪神楚风神当时便表示,自己离家时,媳妇已经怀孕,可能生下孙女,坚持要将没见过面的孙女嫁给金玄白。 而鬼斧欧阳刺则说,他有一孙女正好三岁,匹配金玄白极妙,至于铁冠道人虽是方外道士,却在见到他们两人争相要将孙女嫁给金玄白时,也出来轧一脚,表示他俗家有一幼妹,嫁给华山白虹剑客为妻,当时育有一女,所以他要替外甥女订下亲事,将来一并嫁给金玄白。 这三位武林高手平时便是好友,但是为了要跟金玄白给亲的事,几乎吵得要翻脸,后来还是大愚禅师做和事佬,要他们各退一步,同意三女共侍一夫,这才结束这场争端。 当金永在出现崖上,运送米粮食物吊下谷中,大愚禅师等人便将所决定之事以信函告知金永在,结果自然得到金永在的同意,于是金玄白就莫名其妙地订了三房妻室。 而在枪神、鬼斧、铁冠道长等三人在发生争执之时,九阳神君沈玉璞正值闭关重练九阳神功,所以不知道这段插曲,等到他将九阳神功练第一重时,他获悉整个经过,也表示要把金玄白收为女婿。 由于沈玉璞当时并没有妻室,所以他在说出这个主张时,当场便遭枪神等人讪笑,不过沈玉璞并没有辩驳,他仅是取得金永在的同意,便从此不发一语。 直到多年之后,枪神等四人和金永在先后去世,沈玉璞带着金玄白攀着长绳出谷,定居在金永在的茅屋里,这才向金玄白透露,他在入谷三年之后,便已演九阳神功第一重功力。 当时,他藉着在地室闭关的理由,曾偷偷地出谷三个月,结识了一个女子,两人发生一段极为缠绵的爱情,但是沈玉璞不甘就此埋没一生,决定要练回九阳神功,于是留下笔钱财,悄然离开那个女子,返回灵岩山的石洞里。 沈玉璞曾对金玄白说,他离去的时候,那个女子已有身孕,如果她产下一子,则要金玄白与之结为兄弟,如果生下女儿,则要金玄白允诺娶为妻室…… 金玄白面对着齐冰儿的责问,想起这段往事,自己也觉得有点荒谬,因为他五岁时订下的这四门亲事,是在他懵懵懂懂的幼年时期,由父亲和四位帅父所决定的,他连未来的妻子长得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而眼前的这位俏丽可爱的齐冰儿,却是江南名人太湖王齐北岳的独生女,自己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破了她的贞操,却与她毫无盟约,更没有经过双方的师长同意,眼见她急于想要获得一个名份,金玄白只有无奈地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简短地将自己自幼订有三、四房妻室的事,大略地说了出来。 由于他的遭遇太过奇特,纵然他已经大部份省略,并且还隐去四位师父的名讳,但是因为故事太过曲折,仍旧使得齐冰儿和田中春子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开口说话。 金玄白苦笑了下,道:“这还不稀奇,最奇怪的还是我师父在我临走之前,命令我要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齐冰儿从恍惚中醒了过来,“啊”了一声:“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你认为不可能做得到?”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他老人家说,要我娶太清门门主漱石子的孙女为妾!” 齐冰儿两眼睁得极大,骇然道:“太清门门主?你是说三十年前便已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漱石子?” 金玄白点头道:“就是那个漱石子,我师父说,如果他有孙女的话,一定要我娶她为妾!” 齐冰儿倒吸一口凉气,道:“金玄白,你师父疯了不成?怎么会出这个难题给你?”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齐姑娘你看我师父的样子,像疯了吗?” 齐冰儿想起沈玉璞的模样,摇了摇头,却不解地问:“可是他又为什么会要你那么做呢?想漱石子老前辈当年和剑神在武当论剑,虽说不分胜负,但是剑神高老前辈便曾说去门正气无敌天下,称许漱石子是天下第一人,你师父……”。 她急喘了两口气,睁大了眼睛望着金玄白,道:“金玄白,你师父不是枪神吗?据我师祖说,枪神和漱石子是多年好友,他为什么要……”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通什么,嫣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你师父是在跟你开玩笑!” 金玄白心中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谨守着沈玉璞的训示,在没有练成第七重九阳神功时;不愿意揭露他是九阳神君之徒的身份,所以他听了齐冰儿的话后,仅是摇了摇头,道:“不管他老人家是不是跟我开玩笑,总之我已有那么多位的妻子,此刻实在不能答应你,何况令尊那里……” “你放心!”齐冰儿说:“我爹最疼我了,只要我看上的人,他一定会答应的。” 金玄白凝目望着她,好一会才说:“你确定令尊会答应你做我第四或第五个妻子?” 齐冰儿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她强自镇定,道: “当然,是我心甘情愿的,他反对也没有用,何况我虽是你第五房妻子,却是第一个跟你……那个的,比她们要领先一筹,反正你是几房妻子一般大,我也没吃亏。” 她在说完这句话时,脸上泛起红云,煞是显得娇羞可爱。 她大胆示爱,金玄白反倒有些招架不了,他为难地抓了抓头,不知要怎样回答才好。 齐冰儿笑道:“何况说起来,我虽然排名第五,却是第一个认识你的,其他的四个姐妹们,你到现在是一个也不认得,冲着这一点,我就比她们要强得多了,除此之外,你还要纳漱石子的孙女为妾。想一想,她若是进了门,还得叫我一声姊姊,我就觉得有点飘飘然了……” 金玄白听她说得如此轻松,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瞪大着眼睛,道:“你真是个怪物,做别人的第五个老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真弄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齐冰儿瞄着身边满脸疑惑的田中春子一眼,抿唇一笑道: “傻哥哥,只要能做你的妻子,别说前面只排了四个,就算排了十个,我还是愿意的!” 她霍然站了起来,道:“田春,我想洗个澡,麻烦你看在我是你未来的第五位少主母份上,也替我好好的按摩一下。” 说完,她朝金玄白抛了个媚眼,像一阵风似的,旋身出了房外。 金玄白只觉她的笑容妩媚,灿放似花,临行那秋波一转,更有风情万种,不禁看得呆了,怔了一下,道:“喂!我还没问过师父,是不能答应你的……“可惜齐冰儿已经走远,根本没有回答他。 田中春子看到那副傻傻的样子,扬着嘴唇一笑问道:“少主,请问你,奴婢可不可以去侍候少主五夫人沐浴?”金玄白烦恼地抓了抓头,道:“你去吧!让我好好的静一静,想一想。” 田中春子笑道:“少主,婢子劝你不必多想了,若是你为这种事烦恼,只怕今后烦恼不断,娶十个老婆都不够……” 金玄白挥了挥手道:“去!去!你别在这儿添乱了!” 田中春子跪下行了个礼,道:“少主,婢子这就走了,请少主安心就寝,不必为齐姑娘烦心了。” 金玄白颔首道:“你好好的侍候齐姑娘,等她洗完了操,你也早点睡吧!” 田中春子应声离去,金玄白掩上了门,想起田中春子所说的话,禁不住打了寒颤,忖道:“天哪!如果一个男人娶十个老婆,要花多大的功夫才能摆得平?”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便觉一个头两个大,于是决定将这问题抛在脑后,坐在床上盘膝运功,不一会便到达人我两忘的境界,进入寂定之中。 第十二章 独臂刀法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当金玄白从定中醒来,只听得一片嘈杂之声,凝神之际,发现那是由街上传来的。 他伸了个懒腰,走下了床,只见两盏油灯的灯火已减,桌上蜡烛已经烧尽,烛泪垂落,小窗透入的晨光呈灰白色,让看得见的一些室内阵设显得有些破旧。 金玄白走到窗前,推开小窗,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晨间空气,目光闪现,却发现整条街上人声鼎沸,聚满了人群,彷佛庙会时一样。 他几乎吓了一跳,凝神一听,所有杂乱的声响全都传入耳中,听来听去,那些议论纷纷竟然全都围绕着昨晚神刀门三十多铁骑闯进镇里的事情上。 显然那些纯朴的山城小镇居民,在神刀门弟子进入镇中不久,便全部被铁蹄声吵醒了,不过他们胆小怕事,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开门出来查看,甚至连神力门战败离开后,依然无人敢出门探视。 直到天色微明,晨曦出现之后,这些居民才敢打开门板站在街上来议论探讨昨夜发生的怪事,由于没有人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而所了解的仅是在门缝或窗缝里看到的片断情景,故此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真相越说越离谱了。 金玄白听了一下,发现没有一个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暗暗呼了口气,忖道:“昨晚好在没人敢出来查看,不然他们发现卖柴的樵夫小金竟然会武功,还在镇上杀了人,恐怕会把我扭送官府……” 他胡思乱想地想了一会儿,直到门外传来数声敲击,这才打断了他的思绪。拉开了门,他只见田中春子捧着一叠摺好的衣物站在门外,在她的身后,山田次郎则是端着一盆洗脸水恭立着。 这两人见到金玄白,恭声道:“少主,早安。” 金玄白点了下头,道:“早。” 山田次郎放下洗脸水之后,立刻便朝金玄白行了个礼退下,而田中春子则服侍金玄白梳洗,并且替他换了一套当时流行的镖师所穿的劲装。 田中春子解释道:“少主,你所带的衣服,不适合你的身份,所以我跟彭镖头商量,借了这套衣眼,嘿,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少主您穿上这套衣服,比五湖镖局的总镖头还要神气得多。” 金玄白望身上所穿的那套天蓝色的劲装,觉得果然跟自己以前所穿的土灰色布衣不同,虽然没有铜镜可以看看镜中人是什么模样,想必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他颇为满意地道:“田春,你的心思细密,这件事做的不错。” 田中春子道:“少主,我们现在人在路上,找不到好的裁缝铺替您做新衣,只有将就着穿了,等到进了苏州城,婢子一定带你到最好的翔泰大布庄去,替您订做十套这样的衣服,哎!除此之外,还得要十套文士服,这才显得出少主您文武全才、风度翩翩、风流潇洒…”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 “做那么多的衣服得花多少钱啊?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山野武夫,穿什么文士服?岂不是让人笑死?” “这怎么会呢?”田中春子道:“少主,您以前虽然随着主人隐居山野,可是如今身份不同了,既是太湖王的女婿,又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枪霸王,岂可穿得太寒酸让人笑话?” “嘿!嘿!”金玄白忍不住伸手握了下田中春子的鼻子笑道:“说什么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枪霸王?这个绰号我昨晚才第一次听到,除了神刀门之外,有谁知道?” 田中春子正色道:“少主,您还不知道,神刀门和集贤堡在江南武林中地位是何等显赫?昨夜您凭着一枝神枪便大破神力门的天罡刀阵,我想用不了一个月,这神枪霸王的名字,便会传遍大江南北,半年之后恐怕北京城都会有人知道神枪霸王。” 金玄白被她说得晕淘淘的,得意地道:“总有一天,我会让这神枪霸王的名号传遍武林,甚至要漱石子让出武功天下第一的宝座。” 田中春子见他说话时脸上绽放出特殊的神采,使他显现出一种难以抗拒的男性魅力,不禁心头一颤,道: “少主,我相信您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婢子对您有十足的信心” 金玄白从幻想中醒了过来,见到田中春子眼中露出崇拜的神色,微微一笑,道:“田春,谢谢你给我的信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整了整外衣,道:“田春,你有没有付钱给彭镖头?你去告诉他,这套衣服我很喜欢,就跟他买下了。” 田中春子笑道:“彭镖头那里敢跟您要钱?您不但替他们镖局赚了几百两金子,甚至还救了他一条命,他感激都来不及了,还敢开口要钱?” 金玄白道:“不给钱怎么好意思呢?”田中春子道: “彭镖头不但不敢收钱,并且还跟我说,这回到了苏州,他要邓总镖头聘请您作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 金玄白一怔,随即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奉了师父之命,要去办几件事,岂能做什么镖局的副总镖头呢?” “说得也是!”田中春子道:“少主您要朝着武林第一的目标前进,在修练武艺的过程中岂能被这个毫无价值的头衔所羁绊?当然一定要加以拒绝。” 金玄白听她说得有条有理,忍不住问道:“田春,你在中土多年,不但口音完全是江南味,连说话的语气也像我大明朝的人了,看来你读了不少书,否则也说不出这番话来。” “承蒙少主褒奖,奴婢惶恐万分,”田中春子道:“奴婢只是随玉子小姐读了六年汉书而已,至于其他时间都是学习忍者的一切……” 她顿了一下,道:“例如服装来说,我们忍者就有所谓的七方出,也就是说为了执行任务,忍者必须有七种变装的方法,视所需要的情形,化装成虚无僧、和尚、商人、农民、乐师、或者流浪艺人等,为了变装所需,我们要学习适合这些职业的动佗、语言和技艺否则随时便会被识破,而导致危险。” 金玄白了解她说这番话的意思在解释为何要学习汉文和汉人的习惯、语言、态度等,其目的便是真正的融人汉人的社会里,这才不会被人发现他们是来自东瀛倭国。 一想到这里,金玄白忍不住问道:“田春,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要远渡重洋到中土来呢?” 田中春子满脸惶恐地道:“这个问题主人也曾问过,但是婢子只是个小小的下忍,只知道要要执行组织交付的任务,至于为何要到大明中土,就不是婢子这种身份的人能够了解了。” 金玄白道:“好!这个问题,等到我见到了服部玉子小姐再亲自问她吧!” 他话声一顿,道:“不过我要把话说在前面,如果玉子小姐也跟我打马虎眼,可别怪我对她不客气了,弄不好,我可能会找你们的什么上忍服部半藏算账,打得他那里都不用藏了,直接滚回东瀛去!” 田中春子听了心惊扑跳,脸色大变,连忙跪在地上,哀求道:“少主,请你不要有这种想法,我们伊贺流忍者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少主的敌人,只要少主吩咐一声,服部半藏主人一定会听命,绝对不敢做出违背少主利益的事。” 金玄白见她满脸惊悸,越说越是呼吸急促,到最后几乎急得掉下眼泪,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于是将田中春子扶了起来,道:“田春,你不必担心,只要服部半藏没有做出危害大明的事,我一定不会对你们伊贺流的忍者出手,更不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 田中春子两眼紧盯着他,道:“少主,这是您跟婢子的约定吗?” 金玄白颔首道:“我可以给你这个承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们不危害到我,我一定不是你们的敌人。” 田中春子还待说话,金玄白将她轻轻推开,道:“有人来了,嗯!林泰山。” 田中春子匆匆擦了下眼角的泪痕,往门外望去,没有看到人影,正在感到诧异之际,只见小林犬太郎上了楼梯,快速地向这边行来。她的心头一震,忖道:“少主的功力似乎更高了,不但听到有人上楼,并且连是谁的脚步声都听出来了。” 小林犬太郎走到房门口,朝金玄白躬身道:“禀报少主,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少主下楼用餐。” “谢谢你,”金玄白道:“我这就下去了。” 田中春子拎起行囊交给小林犬太郎,然后自己背着枪袋,随在金玄白身后,走下了二楼。 楼下所有的桌椅全全都靠角落摆放,在大厅的中间摆放着两张方桌并合的长形大桌,此刻桌上已放置着十五、六个碗碟,里面装的全都是配稀饭的小菜,除了豆腐乳、酱菜、炒蛋之外,还有盐鱼、风鸡、肴肉等等,的确非常丰富。 五湖镖局的五位镖师全都带伤入座,连齐冰儿也换了一身男装,老老实实地坐在板椅上,他们一见金玄白和田中春子、小林犬太郎下了楼,全站了起来朝金玄白恭敬地道声“早安”,齐冰儿看到他穿了一身天蓝色的劲装,神彩焕发,气度非凡,更是欢喜,眼中露出无限柔情。 金玄白朝众人拱手为礼,看到齐冰儿身穿男装,显出一副风流潇洒的公子模样,忍不住多望了两跟,取笑道:“齐公子真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令在下好不羡慕。” 齐冰儿见他取笑自己,心中却未感到不悦,反而有种甜蜜的感觉,她抱拳道:“金少侠英姿焕发,神采飞扬,果然不愧是神枪霸王,在下也是欣羡得紧……” 五虎断魂刀彭浩弄不清楚他们为何要为此互相吹捧,满腹疑云地望着他们,田中春子却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齐公子,你别跟我们少主开玩笑了,快点用餐吧,吃完早饭还得赶路呢!” 金玄白笑了笑不再多说,坐在众人为他留下的主位,开始用起餐来,席间,齐冰儿和田中春子轮流地替他挟菜,直把在旁侍候的两名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金玄白到底交了什么好运,从一个山野的樵夫变成保镖大爷和贵公子的上宾,并且还身边带着二男一女三名随从,这种角色的转变,使得他们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 用完早餐之后,他们一行人立刻动身,五名受伤的镖师坐在马车里,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充当驾车的车夫,而金玄白和齐冰儿、田中春子各骑一匹马走在车前。 虽然满街的人群在议论纷纷,可是他们这一行人却视若无睹地骑马驱车离去,金玄白在人群中发现许多张熟面孔,像什么张大叔、李大婶之类的镇上居民,以往他曾送柴过去,也接受许多温情的对待,然而此刻金玄白明白绝不能跟他们打招呼,否则他们的好奇引来镇民的围观,光是每人打个招呼、寒喧几句,恐怕到天黑都走不了,所以他只得对那些熟人视若无睹了。 所幸金玄白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的劲装,加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那些镇民也没认出他便是往昔送柴的樵夫小金,见到了他,反而畏缩地靠向街边,不敢仰望。 这一行人出了山城小镇,渐渐地加快速度,将近午时,便远远地看到了苏州城。 坐在车辕上的山田次郎敲了敲车门,叫道:“彭镖头,苏州城快到了。” 彭浩从车里探首出来,远望着苏州城那高耸的城墙,高声叫道:“金少侠,请等一下。” 他示意小林犬太郎停住了车,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面镖旗挂在马车的东蓬上,这才跳下车,取下系在车后的缰绳! 跨了那匹灰马,向着转身而来的金玄白迎去。 金玄白原先是因为彭浩受伤,所以才要他坐在车里休息,如今见他又下车上马,不禁问道:“彭镖头,你不坐在车里养伤,出来做什么?” 彭浩那张苍白的脸上泛起了苦笑,道:“金少侠,你不明白,我们镖行走镖有分明镖和暗镖两种,这趟齐姑……公子要我们走的这趟镖,本来是暗镖,所以不用挂出镖旗,也不用赵子手吆喝!可是如今快进城了,算是快到地头,我们得挂出镖旗,这样一来,回头镖局里也比较有面子。“金玄白不懂镖局的规矩,闲言看了看马车上挂着的那面红色三角形镖旗,只见随风招展的镖旗上绣着一把金色的九环大刀和四个古篆字“五湖镖局”,问道;“彭镖头,那面镖旗上绣着的一把金刀,就是代表贵镖行的总镖头?” 彭浩颔首道:“敝行总镖头外号金刀镇八方,在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排名第二,不过他老人家却常常自谦,说他是苏州人,因为苏州城有八座城门,他这把九环金刀镇的只是苏州的八座城门而己,远远比不过统率三万六千顷太湖群雄的太湖王齐老爷子,更不能跟天下十大高手相比,所以请少侠不必介意。” 齐冰儿听他捧抬自己父亲,心中已是十分高兴,再听他把金玄白也捧抬起来,更是万分欢喜,明眸一转,喜孜孜地望着金玄白道:“喂!金少侠,你听懂彭镖头话里的意思没有?他是怕你认为邓总镖来的外号太过嚣张,万一心里不服气,跑去找他较量一下,所以避免难堪,藉着你师父的名号,把你也捧一捧,免得你以后找人家邓总镖头的麻烦。” 金玄白望着脸色有点尴尬的彭浩,放声大笑,道:“齐大公子,你以为吃饱了饭没事做,整天找人较量武功?哈哈!管他是神刀盖世或神拳无敌,只要别惹我,都跟我无关。” 他想到师父跟他说过的那些江湖人取绰号的笑话,禁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 齐冰儿见他像孩子样的开怀大笑,心里也份外高兴,不过纵然是嘴角含笑,却依旧白了他一眼,道:“真是个傻子,这么点小事都让你笑成那个子。” 金玄白忍不住把沈玉璞对他讲过的那件陈年往事说了出来,当齐冰儿等人听到沈玉璞当年初出江湖,遇到一个外号神拳无敌的地痞,在谨慎畏惧的情形下出来,结果却把神拳无敌当场打得吐血而亡的整个经过情形,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齐冰儿笑道:“原来枪神老前辈当年遇到这种怪事,难怪你会笑成这样!” 金玄白本想跟她说明枪神并非沈玉璞,可是一想起师父九阳神君的告诫,便闭上了嘴。 彭浩笑了笑,讪讪地道:“江湖人取绰号多半夸大,譬如说在下外号断魂刀,可是从没断过人家的魂,反而自己的手臂让人给断了,看来以后得改个绰号叫独臂刀。” 彭浩跟百战刀客江百韬交手的经过,金玄白全部看在眼里,他觉得自己没有提前出手,有点过意不去,道:“彭镖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改天有机会,我教你几招利于独臂运刀的刀法,或许可以弥补你失去一臂的遗憾。” 彭浩晓得金玄白神功盖世,一听他竟肯传授独臂刀法,不禁大喜,道:“多谢少侠成全,在下一定会努力练习,希望不会辜负少侠的期望。” 齐冰儿斜斜睨了金玄白一眼,道:“喂!金少侠呀!你才出师们不久,怎么就收起徒弟来了?” “不敢!”金玄白道:“我只是跟彭镖头切磋几招刀法而已,岂敢以师父自居?” 彭浩明白金玄白身为江湖十大高人中枪神的弟子,虽然不知道他还擅长刀法,可是金玄白既能说出来,那么拿出来的刀法一定不同凡俗,所以他诚恳地道:“齐公子,古人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金少侠虽然年纪轻,可是武功修为已至一代宗师的境界,彭某人只恨自己资质不够,否则一定首先拜在少侠门下……” 金玄白连忙接手道:“彭镖头,你千万别这么说,再说下去,我可会坐不住,从马上摔下来了!” 他脸色一整道:“我想要跟你切磋的几招刀法,跟我师门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是我自己创出来的,这里面融会了少林的刀法,神刀门的天罡刀法,你本门的五虎断魂刀法,还有部份的东瀛刀法在内,缩简为九招,我想一定适合独臂使用。” 这番话不仅让彭浩听了一惊,连田中春子等三名忍者也为之吓了一跳,齐冰儿身为太湖王之女,玄阴圣女之徒,由于耳染目濡的缘故,自然也明白自古以来,无论是刀法、剑法或者枪法,都有其门之传承,一种武功能够流传于世,莫不经过长时间的淬炼和实战,才能立足于武林。 就算是一派掌门或武林宗师也不敢说汇集数派的武技,另创新法,何况金玄白仅是一个初出武林的年轻人,他何德何能,竟敢发出如此狂言? 金玄白不了解自己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见到他们全都怔住,不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可能智慧不太够,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再简化为七招就更理想了!” 他把话说完了,只见周边的人都像闷葫芦一样,全都傻在那里,禁不住抓了抓头,解释道:“我所看到的那些刀法,虽然表面上招式繁复,威力极大,实际上却是虚招太多,耍出来一片刀花,完全是吓人,实际上只要一刀就够了,一刀下去,连削带劈,立刻砍人见血。” 他在马上连说带比,看得众人一阵痴迷,尤其是田中春子等三名忍者更是由于刀路的相近,觉得心领神会,不免发出一阵惊叹之声,田中春子首先围过神来,道: “少主,您这九招刀法一定要传授给我们,好不好?” 金玄白心中所拟想的九招刀法,不仅融汇了好几个门派的刀法,并且还将鬼斧欧阳劾的迫风二十九斧中的救命三招里最精华的绝招演变融入,所以仅比了四招,便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彭浩赞叹道:“这真是必杀的刀法,太厉害了。”齐冰儿呼了口气,道:“何止厉害?可说是太毒辣凶狠。” 金玄白道:“刀剑都是凶器,端看使用者心性为何,只要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那么再怎样凶狠毒辣的招式仅是备而不用的防身技艺而已,无所谓必杀与否。” 他顿了顿,望向田中春子道:“田春,你如果想学这种独臂刀法,改天我也一并传授给你!” 话未说完,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一齐叫道:“少主,我们……” 金玄白大笑道:“你们也想学是吧?来,让我先把你们的手臂砍下一条再说。” 他纯粹是跟那两个忍者开玩笑,岂知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真的跳下车辕跪在地山,伸出一条左臂,山田次郎恭声道:“请少主动手!” 金玄白叱道:“真是胡闹,还不起来?” 小林犬太郎磕了个响头,道:“少主,请成全我们,让我们也学会必杀刀法。” “好!好!”金玄白道:“你们都起来吧,我全都教你们就是了!” 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一听此言,全都欢喜地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坐回车辕。 金玄白还待说话,却陡然发现他们这一停留路边,已引来不少人围观,不过看到马车上的镖旗,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望着。 他感到有点不好意思,道:“彭镖头,你来带路,我们这就进城去吧!” 齐冰儿驭马靠了过来,低声道:“玄白哥,这必杀刀法我也要学,你一定要教我唷。” 金玄白皱了下眉,道:“你是学剑的人,练什么刀法?并且还是独臂刀法……“金玄白看她翘起红唇,一脸娇嗔的模样,禁不住心一软,道:“这样吧!我改天传你九招必杀剑法如何?” 齐冰儿回嗔反喜道:“谢谢你……”话声稍顿,道:“我要学的是很厉害的必杀剑法,你可别敷衍我唷!” “不会的!”金玄白道:“其实你不知道,我的剑法不比枪法差,可说比枪法花了更多的时间和心血……” 田中春子应声道:“齐公子,这点我可以证明,少主仅凭一根细小的柳树枝就可以使出绝世剑法。” 齐冰儿惊喜地道:“真的?田春,你可别帮着你少主来哄我唷!” 田中春子想起初遇金玄白时,便是被他以手中一根柳击倒,于是脸色凝肃地道:“婢子绝对不敢说谎!” “我相信你就是了,”齐冰儿兴奋地道:“玄白哥,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我回到水寨,见过爹爹之后,你就要教我必杀剑法!” 金玄白点了点头,却凝自远望,然后测首向彭浩道:“彭镖头,你的麻烦来了。” 彭浩“啊”了一声,俯着金玄白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六、七位健马正从苏州城的北门急驰而出,由于双方距离尚远,看不清马上骑士的容貌。 金玄白道:“彭镖头,那领先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位便是跟神刀门的刀客相好的散花女侠。” 彭浩道:“她是双剑盟的弟子,这下……” 他一想起散花女侠的暗器和双剑盟的主盟人银剑先生和金花姥姥,立刻便头痛不已,但是一看到金玄白立刻就安心下来。 金玄白嘴角一撇,道:“双剑盟又怎么?他们不惹我则罢,惹上了我,哼!” 他双腿一夹,驭马先行,齐冰儿和田中春子急忙追上前去,彭浩望着镖旗一眼,也纵马而去。 第十三章 散花女侠 天色将近午时,阳光直射而下,金玄白驱马行在进城的官道上,身后随着三骑一车,他本以为可以跟散花女侠杨小鹃正面相逢,岂知那一行人出了北门却不是朝东南方而来,反倒朝东北方而去。 他远远地望着双剑盟的一行人渐渐远去,侧首对赶上来的彭浩道:“看来双剑盟的人不是来找你麻烦,可能另有去向。” 彭浩道:“他们可能转回剑花山庄。据在下所知,金花姥姥昔年和天刀余断情曾有极深的恩怨,所以她一直禁止门下弟子和刀客来往,那散花女侠杨小鹃跟神刀门的百战刀客交往之事,恐怕金花姥姥也不知道,这回事情闹大了,恐怕双剑盟和神刀门也会结下仇来。” 金玄白点了点头,想起杨小鹃和江百韬在柳林里幕天席地裸裎相拥时的香艳风光,心里倒有点同情这对偷情的情侣了。 齐冰儿由于当时昏迷,一直躺在马车里,所以不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也插不上嘴,只有默然听着。 不一会工夫,他们已快到城门口,就在这时,城里驰出三骑快马,领先一人身穿银白色劲装,腰系长剑,长得玉面朱唇,满脸傲气,紧随他身后的则是一个披着浅蓝色绣花劲装的美貌女子和一名方头大耳,身穿土灰色僧袍的年轻和尚。 这三骑快马一出城门,就跟金玄白等人远远地打了个照面,他们似乎为齐冰儿俊俏的模样所以吸引,全都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尤其那个蓝衣女子更是眸中流光闪动,把齐冰儿上下打量了一遍。 两方人马相互打量了一下,那三骑快马立刻转向东北方的一条大道,急驰而去,所走的方向跟杨小鹃一样。 彭浩收回远望的目光,对金玄白道:“金少侠,刚才那三位骑士都是大有来头,领先的银衫青年是近两年崛起武林的武当三英中的游龙剑客方士英,另外两位骑士,一个是江南三女侠中的逸凤女侠何馥,另一个则是少林七宝小神僧的刀僧悟性小师父。” 金玄白颇有兴趣地问道:“彭镖头,你晓得的,我是初出江湖,从没有听过什么武当三英、少林七宝,能否请你解释一下?” 彭浩道:“武当三英是武当派三位年轻的剑客,其中包括飞龙剑客龙飞、游龙剑客方士英、还有穿云神龙戚威,这三人是武当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而少林的七宝小神僧则是少林派年轻一代弟子中最杰出的七个人,据说其中包括刀、剑、拳、掌、棍、铲、指等,这七个人都是出身达摩院是由达摩院长老空明大师重点栽培训练的,所以每一人都精通一种少林绝艺。” 金玄白“哦”了一声还没说话,只听齐冰儿道:“彭镖头,看不出来你的江湖阅历如此丰富、竟连少林寺的秘笈都一清二楚,真是了不起!” 彭浩道:“岂敢!这都是邓总镖头在去年年节尾牙时,跟我们各路分局的镖师提到的武林新近崛起的各派高手名单,希望我们注意行踪,别莫名其妙地惹上这些人,以致给镖局添麻烦。” 齐冰儿明白经营一家镖局不容易,无论是三山五岳的好汉或者是黑白两道的英雄,都不能轻易得罪,否则在江湖上会寸步难行。 五湖镖局的镖车能够畅行江南七省与其是是凭着总镖头邓公超的一把金刀,不如说是凭着他的八面玲珑手法,以及万不得已,绝不树敌的原则。 她一想到这里,不禁暗忖道:“五湖镖局这回惹上了神刀门和集贤堡,完全因我而起,看来邓总镖头若是明白整个情形,彭镖头免不了会挨一顿臭骂……” 思忖之际,她觉得眼前一黯,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城,招头一望,只见金玄白好奇地四下顾盼,完全是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拙样,禁不住莞尔一笑。 苏州建城的历史极为悠久,据说当年吴王阖闾在此建都,下令伍子胥统领建城事宜,经多年的经营,才建筑出周围四十七里的阖闾大城。 苏州的地理位置极佳,因位于长江下游和太湖之滨,正好居于长江三角洲的中心位置,所以千百年来,一真是座名城。 苏州早就有“丝绸之府”、“工艺之市”、“园林之都”、“美食之乡”、“水运之城”等等的许多美誉,尤其从京杭大运河开通之后,使得苏州更成为历朝历代最繁华的江南大城,这从俗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里可窥及一斑了。 金玄白自幼及长都生长在乡下,生活的重心除了练武之外还是练武,他上山砍柴是练武,下水游泳也是练功,活动的范围最多到过小镇,何曾接触到如此繁华的大城市? 是以一进入苏州城,立刻便被繁华的街景迷住了,好奇地左右顾盼,对于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这使得他简直有目不暇结的感觉。 彭浩领先而行,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可是在他身边的齐冰儿却是看得非常清楚,她偷偷地在他的腿上掐了一下,道:“喂,你怎么啦?都看得眼珠子要跳出来了。” 金玄白呵呵一笑,道:“这里的店铺好热闹,来往的路人衣着很漂亮华丽,不愧是江南最富庶的大城了!” 齐冰儿道:“这里还不算什么,等你到了观前街,看到那里的情况,才会更惊奇苏州的繁华呢!” 她向金玄白解释,位于玄妙观前的观前街,聚集着许多杂耍卖艺,传统小吃,古玩如肆,花鸟宠物等等,可说五光十色,令人目不遐给,听得金玄白几乎目瞪口呆,忙道:“有这么好玩的地方,我非得去逛一逛不可,否则岂不是白来苏州一趟了?” 齐冰儿道:“除此之外,苏州还有许多名胜古迹,名园胜景,像虎丘、寒山寺、报恩寺塔、罗汉双塔等等,都值得一游,而最值得游玩的地方则是太湖,你不晓得,太湖里有四十八个岛,七十二座山,在船里喝着吓死人香茶、吃着白沙枇杷,是何等愉快?此时当夕阳西下时,以湖里盛产的白鱼、银鱼、白虾作菜、再喝上一壶洞庭春色美酒,更是舒畅万分……” “嘿!”金玄白笑道:“你别再说了,再说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放心,”齐冰儿道:“这些地方我一定会陪你去玩,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做三件事。” 金玄白“哦”了声,想要问她,到底要做三件事什么事,才能带自己游历苏州胜景,品尝太湖名产?只见齐冰儿用马鞭拍了彭浩一下,道:“彭镖头,我们在这儿先等一下。” 就在路边下马,拉着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你跟我来。” 金玄白只得跳下了马,而彭浩和田中春子也随着停在路边,一起下马,至于驾车的两名忍者只好跟着停车路边等候。 齐冰儿道:“田春,这两匹马麻烦你先照顾一下,我跟玄白哥进去一下,很快就出来了。” 田中春子接过两人递来的缰绳抬头一看,只见那宽敝的店铺上挂着一面写着金字的大匾,忍不住抿唇一笑,忖道:“原来齐姑娘跟我是一样的心思,喜欢看到少主穿上合身的新衣,不然不会带他进入翔泰大布庄去!” 其实自古以来姐儿爱情,姐儿爱钞,哪一个年轻的女孩不是喜欢年少多才又多金的郎君?齐冰儿看中了金玄白的年少多才,自然是因为她本身具备了多金的条件,所以金玄白有没有钱,她已经不在乎,在乎的只是他的多情与否了。 田中春子望着站在屋檐下等候的彭浩,目光一闪,朝山田次郎比了个手势,他立刻跃下车辕,走了过来,田中春子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话,他躬身朝田中春子行了个礼,马上便转身进入横街,消失在人群中。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刻,金玄白和齐冰儿才从翔泰大布庄里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布庄里的大掌柜和二掌柜。 齐冰儿瑶过田中春子手里的缰绳吩咐道: “刘大掌柜,那三十套衣服,三天内一定要做好,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拿的,记住,千万不可以马虎,一针一线都格外仔细!” 那两个掌柜全都哈着腰,恭送齐冰儿,大掌柜满脸堆着笑道:“请大小姐放心,本店以百年信誉保证,绝不会让金公子失望,无论布料或做工,绝对是一等一的上品。” 齐冰儿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快去催人赶工吧,别误了事情。” 说着,他拉着金玄白向前行走,道:“玄白哥,现在我要做第二件事了!” 金玄白道:“喂!这第二件事,不是找家鞋行替我买三十双鞋吧?” “哦!”齐冰儿恍然不悟笑道:“我倒忘了替你订做靴子。” 她的目光在金玄白脚下那双布鞋上转了一下,道:“不过这件事就交给田中春子去做吧,我想她的心思很细,会替你准备妥当。” 她唤过田中春子,就在路上边走边吩咐,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田中春子一面点头,一面抿唇笑着。 彭浩看到这种情况,低声道:“金少侠,您真是好福气,令在下是羡慕得紧。” 金玄白摸了摸头道:“唉!我以前不论冬夏,只要两套布衣可以换洗就行了,这下一做就是三十套,花了一百多两银子,真是……” 齐冰儿瞪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都是我送给你的,又不要花你一个铜板,你心疼什么?” 金玄自感到有点尴尬,道,“我不是心疼只是那么多衣服,带起来很麻烦……” 彭浩夸张地道:“哇!你还嫌麻烦?这种飞来的艳福是你三辈子修来的……” 话未说完,齐冰儿装出嗔怒的表情道:“彭镖头,你再多说一句话,就扣你十两金子!” 彭浩伸了伸舌头,赶紧闭上嘴不敢吭声。 齐冰儿看到他的神情,嫣然一笑,金玄白彷佛看到百花绽放一样,感到有点醉意,忖道: “冰儿笑起来真是好看,难怪书上赞许美女笑起来是笑靥如花,果真没有骗人!” 就在说笑之间,他们已来到一家店铺之前,齐冰儿问道:“玄白哥,你想要黄金,还是银票?” 金玄白讶道:“什么?” 齐冰儿道:“我让彭镖头托镖时,承诺他要付出五百两黄金为酬,可是他却在危急之际,聘你护镖,许你二百两黄金,我马上要付钱了,想知道你是要黄金还是银票?” 金玄白笑了笑,还没说话,只听彭浩道:“金少侠,依在下之见,还是银票比较好,不仅携带方便,而且也便于使用。” 金玄白道:“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金元宝是什么样,所以我还是要黄金吧!” 看到彭浩投来的诧异眼光,他解释道:“我在出门的时候,师父给了十几张银票,算一算恐怕有好几千两,不过那只是一叠纸,看起来很不实在,还不如我荷包里的几两碎银要让人舒坦得多。” 此言一出,引来齐冰儿和田中春子一阵暴笑,而彭浩则是睁大了眼,不敢置容地道:“金少侠,你身上有几千两银票,却认为不如几两碎银子?我的妈呀!这是什么论调?” 齐冰儿笑道:“这就是玄白哥可爱而又特殊的地方,常常会说些与众不同的话,做些异于常人的事!” 她抓住金玄白的手,道:“好,玄白哥,等下我一定让你看到黄澄澄的金元宝!” 金玄白的纯朴天真,毫不虚伪,在这刹那,感动了齐冰儿,也更坚定了她要追随在金玄白身边的决心。 她指着店铺门口的大招牌,道:“玄白哥,你记住只要有这种标志记号的店铺,就是我家开的,你无论有什么事要找我,只要进内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金玄白只见那块大招牌上刻着“汇通钱庄”四个大字,而在“汇”字的上面还刻着一座笔架似的山峰,在山峰的底端另有一个“北”字,很明白的表示出“北岳”之意。 他微微一愣,道:“冰儿,这里就是你家?” 齐冰儿一笑摇头: “我家在太湖,这里仅是我家的钱庄,等一会我付了镖局的钱,看到金元宝进了你的口袋,就是做完了第二件事。” 金玄白道:“我知道了,第三件事是让我送你进太湖?” 齐冰儿摇头道:“我爹还不认识你,并且水寨里面警卫森严,不需你送我进去,你暂时先随彭镖头去,我想他会按排你的住宿,三天之后的这个时候,我在这家钱庄里等你,之后再带你畅游苏州。” 金玄白想起齐冰儿曾提过集贤堡和神刀们准备联合起来对太湖王有所行动的事,明白她必定是要将这种重要的事先行禀报齐北岳,这才能抽出空来陪自己,于是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冰儿,你尽管去忙你的事,三天后,我一定会到这里来找你。” 齐冰儿拉着金玄白走进钱庄,彭浩和田中春子栓好了马也紧跟着入内。 钱庄里的掌柜和伙计一见齐冰儿,全都恭谨地欠身行礼,齐冰儿表明来意之后,立刻便被掌柜赵守财请入偏厅奉茶,不一会工夫,便有四名壮汉护送着—只大木箱走进厅内。 那四名壮汉身形魁伟,脚下沉稳,显然练的都是外门硬功,他们把木箱抬放在齐冰儿面前,全都躬身朝她行了个礼,然后站到掌柜赵守财的身后。 齐冰儿说:“玄白哥,钱庄里由于平常钱财进出的数目很大,所以我爹派了三十多个寨里的子弟在这里守着,等一会,我就由他们送我回去。” 赵守财大掌柜和那四名彪形大汉听到齐冰儿亲切地跟金玄白说话,全都脸上浮起惊讶的神情,不断地打量着他。 金玄白在那四个大汉身上扫了一眼,微笑道:“这四位大哥下盘沉稳,功夫扎实,可见平日下过苦功,不过,你回去的时候,最好是这位赵大掌柜陪同,我才比较放心。” 齐冰儿问道:“玄白哥,为什么?” 金玄白道:“赵大掌柜是内家高手,除了剑上的造诣极深之外,另外还练有北派大力鹰爪功,有他护送,我就放心了。” 此言一出,厅内的人全都大惊,彭浩仔细地看了看赵守财,发现他一身排骨,背又有点驼,加上头发灰白,两眼昏花,怎么看都只像个糟老头子,那里有一点内家高手的模样?禁不住疑惑地再三打量,但是仍旧看不出一点蹊跷来。 不过那赵守财却是心头震慑,忍不住打了个颤,他干咳一声,道: “金公子说笑了,老夫仅是早年学了点江湖把式,那里是什么内家高手?” 齐冰儿疑惑地打量了赵守财一下,笑道:“赵大叔,你别隐瞒了,要知道金公子是枪神的传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恐怕江南七把刀一齐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这句话就像一个闷雷样地响起,把赵守财和那四名大汉听得全都大为震撼。 赵守财在刹那间腰挺直了,昏花的老眼中也泛射出一股精光,凝住在金玄白身上,急喘两口气,问道: “金公子,此话当真?” 金玄白还没应声,齐冰儿不悦地道:“赵大叔,冰儿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谎?” 赵守财没有吭声,倏地身形迅捷地闪动,向金玄白扑去,左手二指曲起,三指施出鹰爪功,一式“神鹰扑兔”往他右肩抓落。 第十四章 大力鹰爪 赵守财这一猝然出手,使得齐冰儿震惊不已,她娇叱一声,右臂抖处,玄阴掌法施出,一般冰寒的掌劲已往赵守财劈去。 但她掌式刚出,只见金玄白左掌微扬,已在一尺之外接下了那股玄阴掌力,然后听到他朗声道: “冰儿,好好坐下!” 齐冰儿掌劲被封的瞬间才想起,以金玄白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来说,就算来了十个赵守财袭击,也用不自己出手相助,显然自己这一下最多此一举,于是听到了喝声,立刻便坐回椅上。 当她坐定之后,只见赵守财三指扣住金玄白的右臂,身上的衣服不住抖劲,显然正施出毕身功力运劲指口,而被赵守财以大力鹰爪功扣肩部的金玄白却是面泛微笑地望着赵守财,挺身坐着,动都没动一下。 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玄虚,外人看不明白,但是赵守财心中却清楚得很:他在突然出招之际,本以为金玄白内闪身或出手格挡,可是金玄白却动也不动地让他扣住右肩,于是他在三指扣住对方肩部之后,立刻右掌护胸,左指用劲,准备一试对方功力。 岂知他三指扣下之际,发现金玄白的肩部柔软如棉,无论他如何使力,对方的肌肉在小幅度的震动后,便把他所有的力道都卸去,使他感到有力难使,难以忍受。 金玄白微笑道: “赵大叔,大力鹰爪功最高练到七层,到了那个境界,足可以制石摧铁,不过你顶多只练到第四层上……” 随着地说话之际,赵守财只觉他的肩部突然变得如同钢铁一样的坚硬,运指招下,竟然使得自己手指隐隐作痛,惊骇之下,他急忙松开三指,闪身后退。 金玄白继续道: “就算是当年的大力鹰爪王宋老前辈,也只不过练到第五层,如果我运功反震,他的鹰爪立刻便会折断!” 赵守财满头汗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听到这里赶紧跪了下来,道:“少侠不愧是枪神传人,神功盖世,请恕老奴多有得罪。” 金玄白欠身作势,双手虚了一招,一股柔和雄浑的气劲从手中涌出,已将赵守财抬了起来,微笑道:“赵大叔自称老奴、莫非与枪神是昔年旧识?” 赵守财擦了把头上的冷汗,道:“禀告少侠,老奴出身八卦门,三十多年前关东四魔入侵,八卦门一夜之间几乎全毁,幸得枪神老前辈挺身相救,所以老奴发誓要终身为仆,替枪神老前辈尽一己之绵力,可惜他老人家一直不答应……” 他不胜唏嘘地叹了口气,道:“二十年前他老人家离开七龙山庄,说是要到太清门和漱石子老前辈下棋,谁知一去不回,于是老夫人派出庄里的五十名人员出外找寻,老奴就是那时候离开七龙山庄,由于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老人家的消息,所以我无颜返回山庄,于是落脚在苏州一带,幸而遇上齐老爷子,这才幸运地留在钱庄里作掌柜。” 说到这里,他侧首看了齐冰儿道:“这一段往事,我跟令尊交待过,令尊也曾答应助老夫一臂之力,无奈多年来始终都没有枪神的下落,所以当金少侠出现,老夫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这才失态……” 齐冰儿没想到看来衰老不堪的赵守财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她自此疑窦全消,道:“赵大叔,你放心,我昨天才见过枪神老前辈,只要玄白哥同意,你随时可以去见他。” 赵守财高兴地道:“金少侠,老奴已有二十年未曾见过老主人,能否……” 金玄白一口加以拒绝,道:“不行,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闭关,一年之内恐怕谁也不见,你去了也是枉然。” 赵守财道:“可是他老人家离开七龙山庄已经二十年,庄里的老夫人他们……” 金玄白道:“我这次出江湖,其中一项任务便是要到七龙山庄去晋见师母,等我办完其他事情之后,找个时间由你带我走一趟七龙七庄吧!” 赵守财束手应了一声,齐冰儿问:“赵大叔,你既是出身八卦门,为何又熟悉鹰爪功?是否你后来又另投师门?” 赵守财道:“老夫哪敢另投师门?老夫之所以练过鹰爪功,只因大力鹰爪王宋奇琛是我的姐夫,我自幼便跟他练鹰爪功……”话声一顿,望向金玄白,道:“诚如金少侠所言,我这鹰爪功只练到第四层,对付一般武林人士或许有用,可是在金少侠面前,恐怕不出三招便会手指折断,功毁人伤。” 齐冰儿得意地道:“赵大叔,你是太抬举你自己了,如果玄白哥出手的话,恐怕你一招就会功毁人伤?” 看到赵守财满脸不信之色,她笑了笑道:“神刀门的风雷刀你听过吧?他带着三十多个刀客要找我麻烦,玄白哥三招便破了天罡刀阵,一枪就将风雷刀刺死,你说你能挡得了他一招吗?” 赵守财和所内的四个彪形大汉全都大惊失色,他深知神刀门的厉害,不明白为何会找上齐冰儿,骇然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那程烈可是个厉害角色……” 齐冰儿道:“你放心啦,枪神老前辈曾亲口对我说,就算我师祖和师父、师叔三个人联手,也不是玄白哥的对手,我看,他老人家还是太过谦虚了,此刻就算江南七把刀一齐而来,我玄白哥也能凭着一杆七龙枪击败他们。” 赵守财惊喜交集,道:“原来枪神隐居二十年是为了培养金少侠,老天有眼,枪神绝艺自能够经由少侠之手,震慑武林,发扬光大。” 金玄白瞪了齐冰儿一眼,摸了摸头,道:“赵大叔你别听冰儿说的话,那都是过奖之言,江南七把刀都是高人,岂会联手对付我,对吧?” 赵守财不住点头,表示同意,却又忍不住说:“少侠你功力虽然深厚,可是江湖经验毕竟欠缺,对付神刀门,恐怕得小心他们的暗算。” 金玄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齐冰儿道:“神刀门若是想用暗算的手段,恐怕他们覆亡之日也不远了!” 她拍了拍手,道:“好了,我们不用多说,现在是付钱的时候了。” 她打开木箱子,取出几张银票交给彭浩,道:“彭镖头,这是你的保镖费用,其中有一百两黄金是我答应赏给的……” 彭浩接近银票,看了看上面的金额,手都微微发抖,兴奋地道:“齐大公子,在下以为你是在跟我开玩笑,那里知道你真的赏赐在下一百两黄金,这个我可不敢收……” “你收下就是了,”齐冰儿道:“神枪霸王这个外号,从此传诵武林,惊动江南,讲起来你的功劳不小,收下这点钱也是应该的。” 彭浩谦虚地道:“可是在下……” 齐冰儿道:“你若是不收,那么就拿出来作为这趟行程局里受伤或死亡的镖师家属抚恤所用。” 彭浩将银要放进怀里,恭声道:“谢谢齐大公子厚赐,在下代他们向公子致谢。” 齐冰儿点了下头,然后把箱子往金玄白面前一推,道:“玄白哥,这里是二百两金子,你收下吧!” 金玄白从木箱中拿出两只金元宝,你细地看了看,笑道:“原来金元宝是这个样子,真是漂亮。” 他揣了两只金元宝入怀,然后盖上箱盖,道: “田春,这个箱子就交给你保管了,以后有任何需要,就拿出来使用。” 田中春子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连忙颔首答应,拎起木箱,放在自己脚边。 赵守财见到她单手拎起数十斤重的木箱,显得毫不费力的样子,禁不住暗暗吃惊,多瞧了田中春子两眼。齐冰儿知道田中春子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对于她的动作丝毫不以为意,抓住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你要随彭镖头到五湖镖局去,我立刻进太湖,我们就此别过。三日后的中午,我们就在这里见面,然后我请你到我们家开的松鹤楼去品尝一下苏州名菜!” 金玄白道:“好!你要小心,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派人到五湖镖局通知找,我会立刻赶到。” 齐冰儿默然颔首,眼中似乎浮现泪光,金玄白在她的小手上转拍两下,然后放了开来,朝赵守财道: “赵大叔,请你亲自带人护送冰儿入湖,如果太湖水寨里有任何变故,就派人到五湖镖局通知我。” 赵守财道:“少侠请放心,从这里进入太湖,我们有专人专船接送,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何况老夫亲身护送,就算天罡刀程烈来了,也不会让他占什么便宜。” 金玄白抱拳道:“既是如此,偏劳大叔了!” 他深吸口气,深深望了齐冰儿一眼,道:“彭镖头我们走!” 赵守财一路送他们去出钱庄,眼见他们上马离去,这才转身回到钱庄里。 金玄白没见到齐冰儿出来相送,知道她是怕在人前落泪,想起她的笑靥,她的秋波,以及她玲珑的身材和浓郁的柔情,不禁心头涌起一丝惆怅。 可是,很快地,这份惆怅便被街上出现的许多新奇事物掩盖,立刻便又把精神放在街景和人群上了。 他们三骑一车走不了多久,便来到五湖镖局之前,彭浩望镖局前的一座高耸的旗杆,道:“金少侠,那面镖旗是我们邓继镖头五十大寿时,南七省的绿林盟主送的,凭着这面镖旗,五湖镖局的镖车在南七省是畅行无阻。” 金玄白抬头望了望那面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的大旗,忖道:“这金刀镇八方也真是好手段,建绿林盟主都送礼给他,可见这人不简单。” 思忖之间,三骑一车已经来到镖局之前,彭浩跃下了马,向着站在镖局门口守卫的四名壮汉走了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其中一人立刻人内报汛,另外三人则随在彭浩身后,朝马车而来。 他们行动非常快捷,扶着四名受伤的镖师,先后进入镖局,这寸,金玄白才发现原来坐在车辕上的山田次郎已不在车上,诧异地望着田中春子,问:“怎么没有看到田敏郎?他到那里去了?” 田中春子下了马,走到金玄白身边,道:“禀告少主,是奴婢派他回去,替少主准备住宿的寓所。” 金玄白凝望了她一下,只见她满脸惶恐之色,晓得她此行率领多名忍者狙击五湖镖局的镖车,却超过大半死在自己手里,虽说鉴于沈玉璞的恩义,逼得她不得不以奴婢自居,但是她是组织中的一员,这次行动损兵折将,一定要对组织有所交待,所以派山田次郎回去报讯,也是必须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释怀,道:“田春,你不必担心,这整件事情都由我负责,没人敢惩罚你的!” 田中春子躬身道:“谢谢少主。” 金玄白正待说话,只见镖局里蜂涌而出七、八名镖师,全都手里拿兵器,他皱了下眉,缓缓地下了马,只见彭浩迎了前去,朝那领先的一个脸色焦黄,留着三绺鼠须的瘦削人行了个礼,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个黄面中年人朝金玄白看了两眼,然后挥了挥手,那七、八名镖局全都收起了兵刀,四名镖师回到镖局门口站岗,另外四名镖师则随在彭浩和他身后,向金玄白行来。 那个黄脸汉子老远就向金玄白抱拳道:“原来是名震江湖的神枪霸王金少侠大驾光临,在下刘崇义,未能远迎,尚请恕罪。” 金玄白连忙抱拳道:“那里,那里!刘兄太客气了。” 他嘴里虽在寒喧,心中却是在嘀咕:“真他妈的活见鬼了,这神枪霸王的外号我也是昨晚才第一次听到,怎么就名震江湖了?” 彭浩引荐道:“金少侠,这位是敝局的总管,江湖人称瘦灵官,擅使双鞭,曾在五年前杭州比武大会上,勇夺第三……” 瘦灵官刘崇义连忙摇手道:“金少侠是枪神老前辈的高徒,在下这点功夫实在难当少侠法眼,此次敝局遭到神刀门的袭击,幸而有少侠仗义出手,这才免于失镖之危,在下代表敝局上下,谨向少侠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金玄白搜遍脑海,也想江出几句客套话,只得说:“哪里!哪里!身为武林人士,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这也是应该的。” 瘦灵官刘崇义抱拳道:“少侠,请随在下入内奉茶,我会替您引见敝局邓总镖头。” 他向彭浩解释道:“邓总镖头此刻正在接见北京来的贵客,不久之后要在得月楼设宴款待那位贵客,所以关于你的事,恐怕要到下午才能向总镖头禀报。“他们向镖局行去,那四位随同刘崇义的镖师则牵马拉车向镖局另端的侧门而去。 金玄白随着刘崇义进入镖局,只见里面占地极广,在高大的围墙内,右侧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中除了有梅花桩、箭靶、石锁、沙坑之外,还搭了一座木台,台上阵设十八样兵器,长短各九种之外,遇有一些外门兵器,五花八门,让人了眼花缭乱。 金玄白知道那是一座练武场,是提供镖师们平日锻练功夫之用,因时常举行武技比试,所以才要搭起高台。 不过那座高台虽有一丈多高,却没有眼前的屋宇高耸,整座大屋高达二丈有余,建筑壮观,形式古朴,显然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面对大厅,一条宽约一丈的石板路直通人口大门,看来颇为气派。 而在屋宇的左侧,则是假山、鱼池、古木具备的园林造景,稍稍平衡了右侧大屋所给人感受到的粗犷味。 金玄白抬头望了望巨屋上的那块大匾,只见上面写着“五湖镖局”四个擘巢大字,每一行笔划都雄浑有力,似乎要纵匾上跃出来一样,不自禁地道: “这几个字写得不错,深得颜真卿书法的真髓。” 瘦灵官刘崇义脸上浮起讶异的表情,道:“原来少侠不仅枪法出神入化,并且书法造诣上也有如此功力,不敢相瞒,这四个大字是上代少林监寺大愚禅师所书,他是我们邓总镖头的堂叔,二十七年前,邓总镖头创立五湖镖局,便曾亲上少林,向老禅师求得这幅墨宝……” 金玄白凝目望去,果赂看到匾上有大愚禅师的具名,不禁对五湖镖局多了三分亲切感,暗忖道:“和尚师父的字写得真好,难怪小时候会逼得我一天到晚练字……” 思忖之间,他们已登上石阶,还没进入大厅,只见从里面走出五、六个劲装武林人物,领先的一个老者长方脸大耳,五官匀称,颔下一排短髭,显得不怒而威,而与他并肩走出的另一名脸孔瘦削的中年人则是目光炯炯,一张紫棠色的脸庞,显现出冷厉而又精明的样子。 在他们身后则跟随着四个高矮不一的劲装的武林人士,在金玄白的眼里看来,其中两人轻功造诣非凡,另两人则脚步沉稳,手掌厚实,全都是练过特殊掌功。 他们双方相距不足一丈,那个身穿墨缘色长袍的老者见邹金玄白等一行人,脚下一窒,扬声问道:“彭镖头,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手臂……” 彭浩向前奔了两步,扑倒于地道: “总镖头,属下无能,护镖不力,让神刀门的江百韬砍断了一条手臂,连镖局里的同伴都死伤惨重。” 邓公超总镖头浓眉一扬,问道:“刘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瘦灵官刘崇义上前奔了三步,道:“禀告总镖头,彭镖头一行刚到,属下还没完全了解详情,所以未能向您禀报,不过在此属下要向您介绍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若非是他仗义出来,彭镖头一行恐怕早就死于神刀门的刀阵之下。” 邓公超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怒道:“我们和神刀门一向相处不错,为何神力门会派人攻击我们的镖车?并且出动了天罡刀阵?这件事非常奇怪,刘总管,这么严重的事件,你要尽快向我报告才对,怎么能拖延呢?”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紫棠面孔的中年汉子见到邓公超发怒,忙道:“邓兄,刘总管要向你引见贵客,你怎可当场让他难堪呢?” 邓公超是急怒之下未及思量,这才严词叱责刘崇义,听到友人之言,立刻冷静下来,朝金玄白抱拳道: “对不起,请少侠原谅老夫听到噩耗,以致一时急怒,失去礼节,尚祈少侠恕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也抱拳,道:“岂敢,总镖头多礼了。” 刘崇义连忙双方介绍,道:“总镖头,这位金玄白金少侠,是枪神嫡传弟子!金少侠,这位是我们镖局的邓总镖头,那位则是诸葛明大侠,诸葛大侠外号一笔勾消,一枝判官笔打遍北六省难逢对手,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些!” 听到刘崇义提起了枪神之名,邓公超等人全都骇然动容,那个外号一笔勾消的诸葛明在惊骇之下,却又浮现起怀疑之色,他呵呵一笑,向前跨出三步,道:“原来金少侠是枪神老前辈的传人,在下身为河北武林人士,与令师忝为同乡,更该多多亲近……” 说话之际,他双手探出,抓住金玄白双手,力道陡发,如山涌出,逼向金玄白,彷佛要把对方的双手折断。 第十五章 扬威镖局 武林之中常有初次相遇,出手一试对方功力深浅的情形,不过一笔勾消诸葛明这一急于出手,却是过于鲁莽,当然,这由于他的身份来历与众不同,以致养成他目空一切的心态所致。 可是他不明白金玄白仅是初出江湖,可说毫无江湖经验,面对着这看似极不友善的“试招”,金玄白本能地加以反击,完全是秉持沈玉璞一向灌输给他的江湖经验和处世观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因此,当一笔勾消诸葛明力道骤发,双掌如同铁链锁住金玄白的双手时,金玄白冷喝一声,眼中神光迸射,气劲汹涌发出,有如奔腾的怒涛,顿时把诸葛明撞得向后退了一步。 诸葛明骇然一惊之下,提成十成功力,反扑而去,却发现自己如同推动一座万钧铁壁般,根本无法让金去白双手挪动丝毫,反而随着劲道的反弹,那股庞大的气劲袭上身来,使得自己全身如被千百道铁索缚住,不仅无法动弹,几乎连呼吸都困难了。 诸葛明跨着马步的双脚开始抖动时,邓公超已看出不对,一个箭步向前,道:“金少侠,请手下留情,诸葛兄并无恶意。” 他在说话之际,右手一探,以“按”字诀压住金玄白的手腕,预备替诸葛明接下金玄白发出的劲道,岂知手掌刚一触及,力道乍一发出,已觉得从金玄白手腕上传来一股沛然难以抵挡的强大气劲,震得他手腕直到上臂全都发麻。 邓公超惊骇莫明,不知金玄白如何会有这般深厚的内功修为,自己三十年的修为,竟然探不出对方的深浅,并且有遭到反击受伤的可能,一时之间,不知是驱力前攻还是撤身后退。 彭浩看到这种情形,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惶恐地叫道:“金大侠,不可啊!” 金玄白侧目望了彭浩一眼,看到他满脸惊惧惶恐之色,改变了想要惩戒诸葛明的心意,双手微沉,然后卸下两人劲道,再往外一推。 邓公超和诸葛明但觉一股柔和的劲道从对方掌上发出,推得他们身形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站稳了步伐。 诸葛明只觉小腿肚在发抖,气息紊乱,额上冷汗涔涔,明白自己的一身功力在将毁之际,总算捡回来,他吸了口气,正待说几句话,只见身后随着的四名属下已厉声喝叱,扑向金玄白而去。 金玄白目光冷峻,喝道:“要打架是吗?来得好!” 喝声之中,他一掌迎向左侧那名挥掌劈到的大汉,彷佛没有看到那只红艳如火的铁掌,而翻飞的左手,如同目送飞鸿一般,手指颤动间,一指穿出,点的乃是另一名手下乌黑似墨的大汉掌心。 他这两式使的是少林大愚禅师传授的“般若掌”和“菩提指”,以他目前的功力,只要施出三成,便可将那两名大汉的“红砂掌”和“黑砂掌”破去。 在这刹那间、邓公超和诸葛明都看出了危险,邓公超大声叫道:“少侠请手下留情。” 诸葛明则是厉声道:“回来,谁叫你们动手的!” 他们两人的话几乎同时说出,金玄白招式一变,两条手臂如灵蛇游动,在那双掌即将击倒身前的刹那,顺对方的来势,逼住了对方的掌劲,顺着手背滑去,两手已扣住那两人的手腕脉门,力道循着经脉而入,瞬间将两人的穴道封住。 金玄白后退半步,只见两人被自己制住,另外两个则匆忙后撤,而邓公超和诸葛明等人则是满脸惊惶骇惧的神情。 他沉声道:“我师父常常训诫我,要我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今天,我是看在邓总镖头的面子上,放过你们一次,下次若是再惹上我,小心废了你们的武功!” 说完他朝邓公超抱拳道:“邓总镖头,告辞了。” 邓公超忙道:“金少侠,请留步,诸葛兄并无恶意,只是……” 诸葛明也连忙抱拳陪罪,道:“金少侠,请恕老夫太过鲁莽,老夫只是鉴于枪神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而您却这么年轻!” 金玄白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个骗子,所以想要试我的功夫是吧?哼!我不用枪,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走出两招,我立刻掉头就走!” 他这句话说得似乎非常狂妄,但是邓公超和诸葛明却明白那是事实,就算不服气也不行。 诸葛明满脸堆着笑,抱拳深深一揖,道:“少侠神功盖世,老夫是心服口服,都怪老夫太过托大,竟然无知地想要试少侠武功出身,老夫在此向你陪罪……” 他侧身对邓公超道:“邓总镖头,小弟要在得月楼设宴向金少侠赔罪,还请你作陪客,到时多喝几杯。” 邓公超道:“那里,金少侠是我的贵客,理该由我作主人款待少侠,怎可让你作东呢?” 他向拿玄白拱手道:“金少侠,请你务必要买老夫这个面子,容老夫作东,就在得月楼为少侠洗尘……” 彭浩见到金玄白没有吭声,忙道:“金少侠,在下万分诚恳的请求你,务必原谅敝局的失礼……” 金玄白面色稍有和缓,侧首问道:“田春,这得月楼是个什么地方?” 田中春子恭声道: “禀报少主,得月楼菜馆开张仅两年,却已凌驾老字号的聚丰楼、松鹤楼两家菜馆之上,是苏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楼,里面的名菜不胜枚举,如千层挂鱼、得月童鸡、蟹粉鱼翅、南腿炖鸭等,都是绝世美味。”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 “邓总镖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答应你到得月楼去吃一餐……”话声稍顿,道:“不过这位诸葛老兄,你也欠我一顿饭,今天晚上就由你请客了!” “当然!”诸葛明笑着道:“不但今天晚上那一餐,连明天的三餐都该由老夫作东,这才足以表示老夫的诚意,证明老夫不是口头赔罪。” 金玄白道:“诸葛先生,我是个直爽的人,也不喜欢别人作假,所以,如果你心里不高兴,尽可以跟我明说,不必哄着我!” “岂敢、岂敢,”诸葛明道:“老夫一时鲁莽,以致得罪少侠,承蒙少侠不弃,能够赏脸让老夫作东,实是我的荣幸,今后,尚有许多事情要倚重少侠,还请少侠鼎力相助。” “以后的事不必多说,”金玄白指着那两个他闭住穴道,无法动弹的大汉,道:“诸葛老兄,你这两个随从一个练黑砂掌,一个练红砂掌,刚才若非邓总镖头出声,我已废了他们这门功夫了。” 诸葛明道: “少侠,他们也是护主心切,这才贸然出手,还请少侠手下留情,解开他们的穴道,等一下我让他们多敬几杯酒,向你赔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长袖—拂,袖角似剑,在那两名大汉肩背之际拂过,立刻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诸葛明叱道:“两个蠢材,还不向金少侠赔罪!”那两名大汉连忙抱拳向金玄白致歉,诸葛明道:“金少侠,这两人是亲兄弟,一个叫褚山,另一个叫褚石,自幼投身沧州郑老武门下,练的是外门掌法,有个外号叫红黑双煞,他们是山东人,也是血性汉子,尚请少侠原谅他们鲁莽耿直,以后多多指导他们。” “不敢当,”金玄白道:“两位褚兄练的掌功毒辣,还请你们以后慎用,否则遇到了像我这种人恐怕会吃大亏。” 褚山和褚石不敢多言,同声向金玄白致谢。 邓公超打圆场道:“固然话是这么说,可是当今武林能有几个像少侠这等功力的人?金少侠,请恕老夫眼拙,不知刚才你所使的功夫可是武当的流云飞袖?” 金玄白笑了笑,没有作答,摸了摸肚子,道:“邓总镖头,得月楼菜馆远不远啊?” 邓公超晓得他不愿明说,只得压下满腹疑窦,道:“刘总管,你陪金少侠和诸葛大侠先行一步,我有几句话要问一问彭镖头!” 金玄白道:“彭镖头也一起来吧,等会我得跟他多喝两杯,谢谢他让我赚了二百两金子!” 邓公超听他么说,满脸讶异地望着彭浩,道:“彭镖头,你也随我们去,就在路上把经过情形跟我说一下吧!” 彭浩躬身答应,刘崇义满脸堆笑地道:“金少侠,诸葛大侠,请!” 诸葛明和金玄白领先走下石阶,刘崇义紧随在旁,而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则指着行囊,提着木箱紧随在后,诸葛明的四位随从又落后一截。 至于邓公超则拉着彭浩跟在那四位随从之后,询问彭浩关于接镖的整个过程,彭浩于是仔细的叙述所有经过。 经过练武的大广场时,金玄白侧首望去,只见广场上有十几个镖师打着赤膊在练功,有的打石锁、有的走梅花拳、有的则在练拳。 金玄白自幼练功,都是在深山石洞中,从未藉助一些人工做的器具,此刻见到那高低不一的数十根梅花桩,真想上去走一趟,可是摸了摸肚子,却反而加快脚步,向大门行去。 那些在广场上练功的镖师们,见到局里的刘总管陪着金玄白一行人,满脸堆笑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而总镖头邓公超则一脸严肃的走在这一群人的最后面,聆听只剩下一条独臂的无锡分行的彭浩镖头说话,不禁全都停止了动作,说异地望向这一群人。 金玄白在刘崇义和诸葛明的簇拥下走出了镖局,向着得月楼所在的方向而去。 走了几步,诸葛明忍不住问道:“金少侠,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内功却如此深厚雄浑,真不晓得你是怎么练的?” 金玄白笑道:“我既没吃什么灵药仙丹,也没机缘服下百年人参或者千年灵芝,还不是在师父的督促下苦练而成的。” 诸葛明问道:“老哥哥我刚才几乎用了十成的劲道,可是看你的神态,好像只用了不到七成的内力……” 金玄白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斜睨他一眼,道:“诸葛老兄,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诸葛明道:“假话如何?真话又怎样?” 金玄白笑道:“你要我说假话,我就告诉你,你的推测完全正确,真话则是我刚才只用了三成的内力。” 诸葛明大吃一惊,道:“三成?你只用了三成的力道?” 一想到自己刚才所受的痛苦束缚,诸葛明顿时面露土色,暗忖道:“这家伙太厉害了,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一定要趁早想办法除掉他!” 金玄白怎知他心中想什么?他坦然道:“不错,当时我若再加上一成力道,恐怕你的心脉会立刻震断!” 诸葛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虽然置身在大太阳底下,四周又是许多路人,可是他仍觉有点不寒而栗。 就在这个同时,金刀镇八方邓公超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他听到了彭浩叙述,金玄白单枪大破天罡刀阵,连伤十八名神刀门弟子之后,又—刺死神刀门的三当家风雷刀张云。若非邓公超亲身体验过金玄白的浑厚内力,只怕他还会认为彭浩在夸大其词,然而在这时,他却不能不改虑到金玄白的突然出现,以及神刀门未来将要采取何种行动。 他心中衡量一切得失之后,决定务必要不计一切代价拢络金玄白,否则他在未来对抗神刀同时,将会屈于劣势。 一念及此,他拍了拍彭浩的背部,道:“彭浩,你这回能邀来金少侠,是十分明智之举,如果能够说服他接受本局副总镖头的职务,你更是大功—桩。” 彭浩犹疑了一下,道:“金少侠有许多事要办,恐怕不会屈就副总镖头之位,不过……” 邓公超看到得月楼就在不远,忙道:“彭浩,你等会多劝他喝几杯酒,然后趁他酒后兴致高时提出,或许金少侠答应也不一定,到时候他就成了我们的王牌了……” 就在这时,他见到前面一阵喧哗,路上行人纷纷避开,将得月楼前面空出一大块来。 邓公超快步向前,只见金玄白和诸葛明被六个身穿皂衣的捕快正是苏州府衙门的二捕快,外号剥皮鬼手的俞大贵。 俞大贵名声极差,不仅因为他贪财好色,更由于他手段毒辣,对于人犯从不留情,非要整得人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他才会松手,故而博得了个剥皮鬼手的绰号。 邓公超一见俞大贵本想现身,可是转念一想,却退在小林犬太郎的身边,缩着脖子等着看好戏。 果然,那剥皮鬼手俞大贵持铁尺时将金玄白和诸葛明一拦住,立刻扬声道:“各位乡亲本大捕头在捉拿要犯,不相干的人,请一概回避。” 诸葛明微笑地望着俞大贵,没有吭声,反倒是金玄白一脸惊愕,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俞大贵趾高气扬的用铁尺指金玄白,道:“姓金的,你犯了法,还不乖乖地束手擒,跟我们回衙门去!” 金玄白一愣,道:“我犯了什么事,要我随你们到衙门去?” 俞大贵叱道: “姓金的,你昨天在郑家庄强奸良家妇女,又卷走郑员外的珍珠古玩,你还不老实的认罪?难道想拒捕不成?”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俞大贵大怒,道:“来人啊!还不把这个不知死活的歹徒捆起来!” 话一出口,站在他身后的两名捕快奔上前来,抖动手中铁链,“呛啷啷”一阵急响,便往金玄白头上套下准备将他擒住带走。 两名捕快的铁链抖起,诸葛明道:“杀鸡焉用牛刀?金少侠,你等着看热闹就是了!” 话声里,两条铁链套向金玄白,诸葛明侧行一步,左手抓住链一带,趁着两名捕快冲前之势,右手急甩,闪电般的给了那两名捕快各两巴掌。 但听得“啪啪”数声,那两名捕快被打得跌出数尺,坐在地上捂住脸颊惨叫。 俞大贵大吃一惊,嚷道:“造反了,你们好大胆子,敢拒捕,还打伤衙门捕快,我看你们只有死罪一条,无法逃脱了!” 诸葛明冷哼一声,道:“褚山、褚石,把这几个混账东西痛打一顿,每人都叫他躺在床上三个月不能下床!” 红黑双煞听令从诸葛明身后闪出,冲向前去是进入羊群里的两只老虎,凭着两双铁掌,便将那六名手持兵器的捕快打得骨折腿断,尤其是俞大贵,尽管练成了铁壁功,可是一碰到红砂手,全然不管用,铁臂被砍断数截,两条腿被打折,胸口中了掌,鲜血叫得满地都是,看来一年半载都好不起来了。 金玄白见到那些东倒西歪,满地乱爬,不断地呻吟的捕快,皱了下眉道: “诸葛老哥,你把这些捕快打成这样,未免太……” “没关系!”诸葛明道:“要打官司,让我一个人去,都跟老弟你没有牵连。” 金玄白笑道:“老兄,我是淫贼,又是抢犯,难道,你不怕我拖累你?” 邓公超从他身后闪身而出,跟着笑道:“如果少侠要拖着诸葛先生坐牢,不也连我一起拖进去?我们三人一起坐牢,也是一段武林佳话!” “哈哈哈!”诸葛明一连打了三个哈哈,笑道: “邓兄,金老弟,趁没坐牢之前,我们上得月楼好好的吃一餐,多喝几杯美酒如何?” 邓公超笑道:“诸葛先生说得极是,金少侠,我们上楼去喝个痛快!” 他拉着金玄白和诸葛明进入得月楼,立刻便有酒桶样的大掌柜迎了上来,亲自领着他们到三楼的贵宾包厢。 这座得月楼楼高三层。一楼供应平常小吃,二楼雅座提供屏风隔间,一般商贾仕绅宴客,多是使用此楼,而三楼隔有数间贵宾厢房,专为官员贵宾或官眷宴会之用。 大掌柜领着邓公超等人进入二楼最大的一间天字房间,金玄白只见房间里除了摆放一张巨大的圆桌和十二张楠木高椅之外,四角还放着八张红木太师椅,椅旁的几上摆有盆景,四壁还悬挂有字画,显提得非常雅致清幽。 金玄白何曾来过这等高级的大酒楼?开始还有点拘束,可是在邓公超和诸葛明蓄意奉承之下,很快便放松了。 他被奉为上宾,坐在上位之后,刘崇义又很客气地请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出席,沾了金玄白的光,他们也被奉为上宾,就紧贴着邓公超身边坐着。 本来以邓公超和诸葛明的身份来说,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既是仆役下人,绝不可能让他们入席的,不过由于金玄白的身份和地位太过特殊与重要,所以邓公超和诸葛明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或许因为他们看重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使得金玄白心中更加愉快,很快把他们两人介绍在室内众人之后,便听诸葛明聊起一些北地见闻,尤其是说到北京城里的种种民情风俗,更使得金玄白听了感到津津有味。 诸葛明从怀里掏出一块有丝绳的木质令牌,交了金玄白道:“金老弟,愚兄在京里面有许多好朋友,你以后如果到了北京,拿着这块令牌去找我,愚兄一定陪你畅游北京……” 邓公超道:“诸葛大侠,你此次前来南方,既是要找千里无影,何不借重金少侠之力?也许很快便有结果……” 诸葛明道:“金少侠,有要事在身,岂能跟着我漫无头绪地找人?我看不必麻烦他了。” 金玄白道,“我在苏州可能要留一段时间,如果我能效劳,一定义不容辞……” 他看了看手上的木质令牌,只见上面有火烙的图案,问道:“诸葛明老哥,你这块令牌是代表你的身份或是你的组织或山门?” 诸葛明道:“老弟,你不用多问,只管收下便是了,反正愚兄不会害你的。” 金玄白略一沉吟,立刻干脆地收入怀里,这时。店中伙计陆续端上菜肴,并且还捧了二瓶绍兴美酒。 金玄白见到那些精致的器皿,便已叹为观止,再看到细瓷盘里的菜肴,更觉胃口大开,根本不记得那些优雅的菜名,只觉得样样可口,美味无比。 绍兴女儿红美酒盛放在银杯之中,浮现出一片琥珀之色,酒香四溢,薰人欲醉,再加上此刻有人在隔壁房里弹琴弄弦,清音袅袅,更使人忘了身在何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推了开来,一个魁伟高大的壮汉双手插着腰站在门口。 邓公超站了起来,举杯道:“原来是王大捕头光临,来,请入席喝上一杯。” 那个壮汉正是苏州城名捕王正英,外号乾坤双环,他随着知府就任以来,以手中一双子母钢环外门兵刀,办过不少大案,有许多巨匪盗寇都栽在他的手里,被关进苏州大牢,所以苏州城里外的黑道宵小一听他的名字,会都吓得逃出老远,不敢在附近做案。 乾坤双环王正英板着一张马脸,沉声道: “邓总镖头,我王某人敬你是武林前辈,故此一向与你方便,可是这次你未免太过份了,不但包屁飞贼,并且还唆使飞贼同党打伤衙门捕快,你该当何罪?” 邓公超微笑道:“王大捕快,你没查清楚整件事的缘由,贸然诬指敝友是飞贼,恐怕你会罪加一等!” 王正英怒道:“好个邓公超,一切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难道以你不知道民心似铁,官法如炉的道理吗?” 邓公超脸色一变,道:“王正英,你是不是受了天罡刀程烈的收买,想要把金少侠抓进大牢,严刑逼供,来个屈打成招的老把戏?” 王正英还没说话,只听诸葛明道:“邓兄,请息怒,王大捕头想要耍手段,就让老夫来陪他玩玩。” 他话声一顿,道:“褚山、褚石、你们两个把这些混帐撵走,别让他们怀了酒兴。” 褚山和褚石应声而起,向着乾坤双环王正英走去,王正英退了两步,撒出子母双环,厉声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敢拒捕?” 褚山和褚石出了房门只见走郎和楼梯站满了捕快,他们两人对里一眼,褚石反手带上房门,褚山则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朝王正英亮了下。 木牌上的火烙纹章看不清楚,可是击在牌上的五彩丝绳却晃动得极为耀眼,乾坤双环王正英的目光一触及那条丝绳,心头便抽痛了一下,赶收起双环,双膝一软,跪倒于地颤声道:“小的不知道大人在此……”。 褚山没等他说完,挥了下手,道:“还不快滚!” 王正英磕了个头,不敢多说第二句话,领着一群捕快,急急忙忙地下了楼。 褚山和褚石相视一笑,像没事似地回到房里。金玄白也不多问,继续跟众人饮酒吃菜,就当这件事没发生。 这顿饭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众人这才酒醉饭饱,由刘崇义到柜台给账之后,邓公超才领着金玄白等,出了得月楼,一齐回到诸葛明等人投宿的悦来客栈。 本来诸葛明也要为金玄白等三人订下三间客房,不过金玄白徵询过田春的意思后,加以婉拒,诸葛明不敢勉强,只得作罢。 金玄白留在诸葛明的房内,由邓公超和彭浩作陪,喝着苏州最上等的,吓死人香茶,谈些武林奇闻轶事,再配上一些糕饼点心,只觉愉快无比。 谈话之间,邓公超提出要聘请金玄白到镖局就任副总镖头之事,他没有一口答应,只同意考虑数日,而在诸葛明提起要他协助,捉拿名震天下的千里无影时,金玄白感到十分有趣,于是便同意助以一臂之力。 据诸葛明表示,这千里无影是一名轻功绝妙,来去无影的飞贼,此人崛起于三年前,在北京城专偷王公贵族的珍藏,他在每回下手时,都事先留下画有名号的小柬,指明要在何时动手,所取何物。 虽然在这种事情况下,更增加了偷取宝物的困难度,可是千里无影却似乎以此为乐,他每回都挑战高难度,每回都成功的得手,故此千里无影之名,在北京城几乎成了王公贵族最害怕听到的。 诸葛明很坦白地告诉金玄白,自己原本是锦衣卫,如今为了追捕千里无影,已被东厂提督大人调入东厂,作为一名大档头,此次得到秘密消息,得知千里无影来到苏杭一带,故此带着十名手下番子追到苏州。 由于他和邓公超是旧识,故而到五湖镖局去拜访邓公超!以求镖局协助…… 金玄白默默听到诸葛明叙述整个事情的始末之后,很快便同意帮助诸葛明。 他们谈到了黄昏时分,刘崇义从镖局回到客栈,于是原班人马又再度光临得月楼,就在原先的天字房内又吃了一餐,不过这回由诸葛明作东,菜肴更加丰富。 这顿晚饭吃了快两个时辰,总共喝了七瓶太湖名产的洞庭春色酒,其中金玄白一个人就灌了两瓶。 诸葛明和邓公超看他满脸通红,似乎已经酒醉,于是劝他就在悦来客栈住下,但是金玄白记住了田中春子的话,坚持要回到她所租的寓所,于是众人相约次日再采,就在得月楼门口分手。 金玄白似醉未醉的踏着月色而行,随着阵阵晚风吹来,他嘴里吟喝小调,一脚高、一脚低的随在田中春子身边,摇摇晃晃的行走着。 他们一行三人走过两条长街,迈进一条横街时,金玄白突然脚下一顿,道:“田春,还有多远?” 田春道:“禀告少主,就在路底的右端,大概再走五百步就到了。” 金玄白问道:“田敏郎不会带人来找我们吧?” 田中春子一愣道,“应该不会。” 金玄白道:“好!既是如此,那么跟踪我们的人是敌非友,田春、林泰山、你们靠墙站着,不必出手,看我怎么就付这些小人!” 田中春子取过背在背上的枪袋,道:“少主,你的枪……” 金玄白挥了挥手,大笑道:“对付这群跳梁小丑,还用得着我的神枪吗?” 说话之间,他转身向后,就站在静谧的横街上,默然等待着。 不一会工夫,黑影涌现,只见小巷、大街、屋顶、檐下倏然出现二十余名黑衣蒙面人,那些人全都人手一刀,从四面八方围住金玄白。 金玄白哈哈一笑,道:“原来又是神刀门的一群杂碎,看来不杀光你们,你们不会懂得害怕。” 他深吸口气,功运全身,眼中发出熠熠光芒,沉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呸!谁敢动手?杀无赦!” 最后一个字刚从他嘴里发出,站在他身前数尺之外的三名黑衣人已运力合击,闪出三条孤形的刀光,急速地劈向金玄白而至。 一阵冷风刮起,街旁的梧桐树叶炭出“簌簌”的声响,衬托着“嗤嗤”的刀气,显出一片肃杀。 月影下,金玄白的身形倏然似乎幻成为三条,随着他大袖飞出,劈落的刀气立刻全消,接着他掌势虚拍,那三名黑衣人已挂着数条长长的血影,倒飞而起,跌出八尺开外,身驱抖动一下,便已毙命。 他的动态仅是眨眼之间便又变静态,而那些蓄势出击的黑衣人却在刀势的牵引下,无法停住身法,只得继续围攻金玄白。 田中春子看到十几技快刀似月夜的电光,向金玄白闪射而去,禁不住伸手入内,夹住一枚十字镖,就在此时,只听得金玄白沉喝一声道:“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必杀九刀!” 话声尚回荡在街头巷尾,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只见金玄白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夺下一柄单刀,随着刀光连闪,他连环劈出九刀。 在淡淡的月光下,这连环九刀如同来自九幽地府,汇聚着无可比拟的魔力,田中春子穷尽眼力,也看不出刀法是从何而来,往何而去,但是却很明白的看到每一刀劈下,便有一条血水喷出,彷佛那些黑衣人把自己脖子伸长了等候这割喉一刀,而金玄白挥刀之际,身法是如此优美,如同在月下跳舞的死神,在飞舞中收取人们的灵魂…… 倏起倏落的惨叫声,都仅是发出半响,等到叫声一停,金玄白舞动的身驱也停了下来,田中春子用手捂住嘴巴,似乎要防此心脏从嘴里跳出来,小林犬太郎更是紧紧地用背部紧贴墙壁,整个人都为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了,全身僵硬而无法动弹。 金玄白仰首望天,倏然挥刀抛掷而起,斜穿入空,向着高墙内一株高大树木射去,随着刀光闪烁,一声惨叫发出,接着便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从树上快速地坠落下来,摔在地上…… 第十六章 美黛子 那具从树上摔下的尸体,就落在田中春子面前不远,使她禁不住出一声惊叫。 金玄白呼了口气,道:“走吧!” 田中春子默然前行,小林犬太郎跟随在她身,嘴里喃喃的说了几句话,金玄白一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问道:“田春,他说什么?” 田中春子道:“禀报少主,他是用我们东瀛话说的,意思是少主的刀法是从地狱里出来的魔神传给你的。” 金玄白冷冷的一笑,没有说什么,拉开了衣襟,迎着凉风继续前行。走到了街底,朝右边拐进一条小巷,田中春子停在一座红门之前,道:“少主,到了。” 她拉着门环敲了几下,不一会功夫,红门被拉了开来,一个头梳双鬟的年轻女子从里面探首出来,一见田中春子便高兴地道:“姊姊,你回来了。” 田中春子道:“少主,她是我的妹妹,叫美黛子,请少主多多照顾。” 田中美黛子讶异地望着金玄白,显然不明白这个“少主”的称呼从何而来?田中春子也没有解释,领着金玄白走了进去。 金玄白进了门,四下打量一下,只见自己处身在一座极大的庭院里,院中古木森森,假山依墙而起,翠竹修行中现出曲廊石峰,一弯池水蜿蜒而过,池中有荷叶浮现,月下树影间,丛花摇曳,传来阵阵芬芳,恍如进人人间仙境。 这种以假山、活泉、翠竹和亭、廊、花木等布局,在有限的空间里,创造出无限的天地,展现出“咫尺山林”变化的艺术巧思,正是苏州庭园的精髓。 金玄白一进入这清幽美妙的空闲,恍如回到童年时居住的山上石室,有种亲切又熟悉的感觉。 他深吸口气,走到一弯冷泉之旁,只见水中荷叶掩映里有着婷婷而立的十多茎莲花,那些莲花有的含葩待放,有的正在盛开,而在荷叶之间,也有许多小鱼在池中游来游去。 金玄白几乎看痴了,似觉自己已经溶入凄迷的月色里,随着那群小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顿时神智一片空灵,把不久之前的杀伐血腥一齐忘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田中春子在耳边轻声呼唤道:“少主,你喜欢这里吗?” “太好了!”金玄白微笑道:“这里比悦来客栈要好上几百倍、千倍,田春!谢谢,你替我找了这么好的寓所。” 田中春子抿嘴一笑,道:“少主,请随婢子到厅房里去,希望你对于住的地方也满意。” 金玄白随在田中春子身边,走向长廊而去,只见田中美黛子默默站在廊边,俏丽的脸上露出两颗浅浅的笑涡,灵巧的双眼充满好奇心的神色,他神色和善地跟她点了点头,对田中春子道:“田春,你妹妹长得不错,看起来比你要漂亮!” 田中春子高兴地道:“少主,你喜欢她?美黛子今年才十六岁,还是个处女,如果你要她,就让她跟着你吧!” 金玄白摇了摇手道:“这怎么可以?田春,你别胡说了。” 田中春子脚下一顿,停了下来,说:“少主,你不知道我们身为下忍,是没有一点个人自由和思想的,一切都由组织安排,我妹妹明年就会由半藏主人破瓜,然后进入梅组,而我想怕会被派到樱组,到时候就无法照顾她了,所以……” 金玄白见她说话时满脸的凄楚,忙道:“你别难过,等我想一想再说吧!” 他询问了有关于忍者的情况,田中春子简单的说了一下,金玄白这才弄清楚在苏州的忍者暗杀组织,分为梅、兰、菊、樱四组,这四组中以梅组层级最低,而以樱组最高。 由于暗杀目标的难度升高,于是要求组员的程度也随之提高,训练也更加严苛,以致存活率也相对地减少,故此田中春子忧虑自己进入樱组后,将无法照顾妹妹,这才有想要依靠金玄白伸出援手。 金玄白想了一下,道:“好,我就跟半藏或玉子说要你们姊妹俩跟着我好了!” 田中春子兴奋地跳了起来,跑到田中美黛子身边叽哩呱啦地说了一连串的东瀛话,田中美黛子狐疑地望着金玄白,怯生生地问道:“少主你真的有力量让我跟姊姊在一起吗?” 金玄白笑道:“没问题,如果服部玉子不答应,我就打她的屁股,非要打得她答应不可。” 他说得有趣,田中美黛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才不相信呢!玉子主人武功很高,你打不过她的。” “哦!”金玄白道:“你问姊姊,看我打不打过她?” 田中美黛子用东瀛话和姊姊说了几句,立刻满脸泛起惊骇之色,道: “小林先生说少主你是从地狱里来的魔神,一口气杀了二十个人,真的吗?” 金玄白被这么一说,突觉神情有些萧索,轻叹口气道:“田春,我有点累了,进房去吧!” 田中春子应了一声,弯腰提起放在田中美黛子脚边的枪袋和包袱背在背上,正想拎起盛放黄金的木箱时,田中美黛子已帮她提了起来,不过由于木箱沉重,她差点闪了腰,不禁诧异地问道:“姊姊,这里面是什么?好重的哟。” 金玄白抢前一步,把木箱从她手里接过来,单手拎着道:“这里面是黄金,等一会送你一个金元宝作见面礼。” 田中美黛子小嘴—撅,道:“哼!少主,你又骗人。” 金玄白笑了笑,问道:“田春,那个小林犬太郎到那里去了?” 田中春子道:“婢子已叫他回去了。” 金玄白骂道:“这小子果然是狗儿子,真他妈的胡说八道,说我是个什么么从地狱里来的魔神,狗屁不通!” 田中春子一想起金玄白挥刀时的惨烈情景,仍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道:“少主,婢子从没有看过那么厉害的刀法,杀起人来是劈瓜切菜一样,太恐怖了。 田中美黛子问:“姊姊,少主的刀法比我们的半藏主人还要厉害吗?” 田中春子思忖一下,点头道:“就算半藏和玉子两位主人联手,再加上五十个忍者,恐怕也打不过少主。” 田中美黛子置了撇嘴,道:“我不相信。” 的确,在她的心目中,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是她的主人,是她心中的神,而金玄白只是一个有点好笑,又有点奇怪的年轻人,虽然她莫名其妙的跟着姊姊叫“少主”,其实她并没把地如何看重,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田中春子骂几句东赢话:“八格,少主是火神大将的徒弟,是我们伊贺流的大恩人,你都不知道吗?” 田中美黛子一愣,随即花容变色,惊惶地扑倒于地,跪在金玄白面前,不住地磕头,道:“婢子无知,口出不逊,请少主赐罪。” 田中春子杏眼圆睁,道:“你再敢胡言乱语,少主要你切腹自杀,我可帮不了你,不但是我,恐怕半藏主人也无法帮你。 此言一出,听得田中美黛子更是挥身颤抖,金玄白怜惜地将扶起,只见她额头上一片黑泥灰,皱了一眉,替轻轻拭去,对着田中春子道:“田春,你何苦把她吓成这个样子?她还是小孩子嘛!” “什么小孩子?”田中春子伸手捏了捏田中美黛子隆起的胸部,道:“你看,她这里都长得快比我大了,还能说是小孩吗?若不教训她,以后她连大小轻重都分不清楚,早晚死得很惨!” 田中美黛子受到“袭胸”,身躯往后一缩,躲进金玄白的怀里,羞怯地道:“姊姊,我错了嘛!你不要再骂我了。” 金玄白只觉一个柔软的身体偎进怀里,一股淡淡的处女芳香扑鼻而至,使他心头荡漾了一下,他轻拍田中美黛子的肩背一下,柔声道:“好了,没事,美黛子,没人会逼你切腹自杀,你放心好了。” 田中春子抿唇笑道:“少主,我看你蛮喜欢美黛子的,不如今天晚上就让她陪你,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金玄白侧目望去,只见田中美黛子羞怯地望着自己,眼神迷迷蒙蒙的,似乎有着期盼的神色,态度跟刚才完全相反了。 曾有一个智者说过:权力是最好的春药。一个女子常会屈服于强者的手腕下,更何况女忍者是处于忍者组织中最下等的地位中,没有一点自由意志,对于组织中的中忍或上忍,除了服从,还是服从,绝对不敢反抗。 所以当田中美黛子一感受到金玄白所拥有的巨大权力,竟然可以主宰她的命运,甚至超越她心中的神,她自己衷心地感到臣服,不敢有丝毫的反抗意念。 金玄白道:“今天我很累了,过些日子,等我跟服部玉子把你们要过来之后,再说吧!” 他们在行进间,已走到回廊尽头,金玄白只见一座宽敞的主厅展现眼前,厅上大匾刻着“听雨轩”三个字。 田中春子道:“穿过听雨轩,后面便是怡情室,怡情室之后还有翠玲珑,一共三进,六房一大厅,不知少主想要住那里?” 金玄白道:“我说就住怡情室吧!你们俩姊妹住在翠玲珑好了。” 田中春子领着金玄白穿过主厅,进入第二进的怡情室,果然室名怡情不同凡响,除了四壁悬挂字画,室中红木家俱外,还有多盆盆景置放在矮几上,使得整个小厅室显得格外高雅清幽。 金玄白想起自己所住的那间茅屋,禁不住叹了口气,道:“这里跟我原来住的茅屋相比,真是有天地之别!” 他接过枪袋放在茶几上,然后把木盒放在椅上,掀开盖子,取出一个金元宝交给美黛子,然后又拿出了四个元宝给田中春子道: “田春,这里面有你两个,另外两个元宝,碰到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时,给他们一人一个。” 田中美黛子看到手上的金元宝,几乎呆住了,而田中春子则是满脸惶恐,道:“少主,这个我们不能收……” 金玄白道:“我赏给你们的,有什么不能收?呸!难道也得问过服部玉子吗?” 田中春子道:“玉子子姐此刻人在南京,这里是由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两位前辈负责。” 金玄白问道:“她们是上忍吗?” “不!她们是中忍,”田中春子道:“山田次郎先生既已禀告组织,恐怕今晚她们便会来拜见少主。” 金玄白沉声道: “田春,你去告诉她们两件事,第一,今晚我累了,想早点睡,叫她们别来了,第二,这几锭金子是我命令你们收下的,她们如果敢违抗我的命令,就要她们试一试我的必杀九刀!” 田中春子见他脸上似乎有怒色,恭敬地答应一声,道:“婢子马上就去禀报丽子前辈,这里的事就暂时交给美黛子了。” 她用东瀛话吩咐了美黛子几句,然后朝金玄白跪下磕了个头,这才捧着四个金元宝匆匆离去。 田中美黛子欢喜万分的把金元宝放进怀里,道:“少主,我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金元宝呢?” 金玄白掏出怀里的两个元宝放回箱中,笑道:“嘿嘿!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金元宝,所以才忍不住揣在怀里,美黛子,放个元宝在怀里的感觉,是不是很满足,很充实啊?” 田中美黛子点了点头,用力捂住怀里的金元宝,只觉心中一片温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道,“少主,两边厢房里的床铺我都已经整理好了,你要不要洗澡?我去烧水。” “不用了!”金玄白道:“你去睡吧,我要练一下功再睡。” 田中美黛子道:“可是……” 金玄白挥了下手道:“快去睡吧!” 田中美黛子不敢多言,跪下向他磕了个头,这才依依不舍的走到后面的小门,显然是照吩咐住进翠玲珑里去了。 金玄白望着她的背景消失在屋角,呼了口气,暗忖道:“可能是酒喝多的关系,心火特别旺,如果再让她帮我洗澡,恐怕我就把持不住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下,这才提起枪袋、行囊和木箱,走进左厢房里。 房中已经点了两盏灯,藉着明亮的灯光,金玄白只见里面布置华丽,床上被褥和一切家俱器皿都是全新的,不禁有些惊讶,忖道:“这座庭园大宅不知道是他们租下的还是买下的产业?如果是买下来的,可见这些忍者在苏州扎根已经很深了!” 放下枪袋和木箱,他坐在床边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搭上了东厂的大档头这层关系,对于自己以后行走江湖并没有什么不利,最低限度,在应付官府方面的压力,东厂是一个很好的靠山。 他是个樵夫,以前的生活非常单纯,一年都难得遇见一次衙役或捕快,但是凭着地在镇上的听闻,衙门里的人大都贪婪好财,好人极少,否则不会有那句:衙门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谚语了。 所以他一想到诸葛明所托之事,便决定要帮忙厂卫抓住千里无影这个轰动北京城的飞贼了。 想了一会,金玄白盘膝运起功来,打从他阴阳调和、和齐冰儿合体之后,他便觉神功更进一重,可惜这一天中,他始终静不下来用功,故此找到这个机会,他立刻运起九阳神功的心法,忘神修练起来。 他在完全忘我的情况下,功行七十二周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极定的境界中醒了过来。 夜,更深了,他清明的神识,似乎蔓延近数十丈,穿过听雨轩,越过长长的回廊,进入园林之中,竟然能够听到林间虫叫永边蛙呜的声音。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灵识空明,涵盖万物、御之凌空渡虚、扶摇直上九霄,似乎可见到苏州城的万点灯火与夜空里的灿烂星光在辉映…… 金玄白从没有这种特异的经验,这使得他感到害怕起来,收回远飘的神识,又回到冷泉,石峰、丛花之间。 倏地,他听到远处似有人发出惨叫之声,凝神一听,却没有听到,仅有夜风的呼啸在耳边掠过。 金玄白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下了床,走出怡情室,来到听雨轩,陡然间,他没听到雨声,倒听到了惨叫声。 那断续的惨叫声一落入耳中,他整个人如同夜鸟腾飞而起,掠空四丈,落在园中的一座石亭之上,随着另一声惨叫,他已再度腾空,到了丛丛幽篁之前。 翠竹修篁在夜风里发出“簌簌”的声响,但是却掩盖不住那断断续传来的叫声,金玄白打量了一下,只见假山石峰旁有一鏖局达两丈的高墙,墙边有一扇月洞门,不过此刻门扉紧闭,看不到隔壁,不过,显然这两座园林是相通的。 金玄白犹疑了一下,本想就此回头,却被强烈的好奇心拉住,终于,在又一阵叫声传出时,他双臂一振,腾空翻过高墙,到达隔壁的园林里。 果然他判断的没有错,这两边庭园是相对称的,景观布置虽稍有不同,却同样包含了亭、台、楼、阁,假山、鱼池、冷泉、翠竹等。 而他此刻置身的地方,正是假山石峰之旁,一片绿竹之前。 仔细聆听,那阵哭声似是从假山内传来,金玄白禁不住好奇,循声而去,只见古树掩映后的假山后,有一座大约人高的岩洞,看来当年培土叠石为山时,便留下了这个岩洞的。 金玄白走进洞内,顺着小径行去,发现曲曲折折、绕来绕去,竟然绕到了一个秘窟里。 秘窟中贴着墙壁开了好几个窥孔,金玄白走到第一个窥孔里望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间房,房中点着一盏油灯,灯前放着一张圆椅还有一条颇宽的长板凳。 椅上坐着一个身穿花衫,有着一张瓜子脸的年轻女子,她的嘴角有颗痣,衬着一根笔管似的鼻梁和水汪汪的一双大腿,看来有种艳丽风骚的韵味。 但是她这时却是敞开着衣襟,手里拿着一根皮制的马鞭,显出一副凶狠模样。就在她面前的长板凳上,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趴伏着,她的手脚四肢都被绑在板凳脚,肚子下却垫着一个棉枕,以致使得雪白肥大的粉臀高高地翘着,不过那个白臀上已经被打得露出一条条的血痕印。 那个坐着的女子骂道:“贱货,你的屁股有多尊贵?凭什么不让人插?” 说着,她挥动其鞭,“唰”地一声,只见那高耸的粉臀上又多了一条血印,惨叫声中,那个挨打的女子叫道:“小丽姊,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那被叫做小丽姊的女子骂道: “骚货,你要是再敢拿跷,小心我抽烂你的屁股,呸!没看到有人挨打还会发浪的,你真是个贱货。” 她站了起来,伸手在那个女子胯间一抹,抹得一手的春水,走到那女子的面前,就把一手的水涂在她的口鼻上,道:“贱货,罚你在这儿趴一晚,天亮之后再放你。” 金玄白看到这里,还没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觉秘窟中气息流动,似乎有人出现,他脚下一动,挪移八尺,探手已将一个人从暗处揪了出来。 他蓄劲于内,准备只要那人反抗,便立即吐劲将对方震昏,岂知定目一看,发现被自己擒住的竟是田中美黛子,她原是一脸惊骇的神情,看清了金玄白之后,整个神态都放松下来。 金玄白放开了她,田中美黛子揉了揉被抓的手臂,道:“少主,你出手好重,我的手臂差点断了……” 金玄白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田中美黛子似笑非地道:“还不是跟你一样,到这里来看戏。” 金玄白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田中美黛子道: “这是一条秘道,外面的秘窟有十间房,专门提供贵客做……那种事用的,不过有时候丽子姊也用来教训不听话的姑娘!”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忍者也经营青楼!” “青楼?什么叫青楼?”田中美黛子好奇地睁着一双黑眸望着他。 金玄白想了下,把师父沈玉璞教他的“常识”说出来: “不管是秦楼、楚馆、青楼、粉楼、窑子、娼门、妓院都是一样的意思。““不完全一样,”田中美黛子道:“我们开青楼目的是为了探查消息,并不是为了赚钱。” 金玄白想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因为自古以来,酒楼、客栈、赌场、妓院都是人群来往最复杂的地方,不管是三教九流、江湖人物,都会出没这些场所,当然,这些地方流通的消息就更多了。 不过,要从那么多的消息里,找出有用的,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了。 在他忖思之际,田中美黛子问道:“少主,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金玄白脸一红,道:“小孩子问什么?” 田中美黛子小嘴一撅,道:“打屁股有什么好看?我还看过公公带着自己的媳妇到这里偷情的呢!” 金玄白惊讶地道:“有这种事?” 田中美黛子点头道:“我听芳子姐说,那个做公公的还是苏州府衙里的什么师,官做得很大呢!“金玄白感叹地道:“这真是禽兽!” “这有什么稀奇?”田中美黛子道:“我上回还看过一个做哥哥的带着自己的亲妹妹到这里来幽会。” 金玄白只觉心中一跳,竟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他还没说话,只听田中美黛子又继续道:“听说那对兄妹都是苏州城的名人,男的好像是什么集贤堡的少堡主……” 金玄白似觉被雷电劈中,全身一震,问道:“你确定那人是集贤堡的少堡主?” 田中美黛子诧异地望着地,点头道:“那个人好像叫程家驹。” 金玄白想起齐冰儿告诉过自己的有关于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不择手段追求他的事情,隐隐觉得整件事的确有阴谋存在。 难道真如她所说,集贤堡和神刀门结盟,图谋的便是控制太湖水寨? 那么齐冰儿之兄,齐大公子齐玉龙爱上了集贤堡堡主之女程婵娟之事,也仅是这整个阴谋中的一小部份而已。 未来,事情将会如何发展?齐冰儿回太湖后,将会发生什么不测吗? 一时之间,金玄白陷入沉思中,久久无法让情绪平静下来。 洞窟秘室里的温度,本来就比外面来得低,再加上此刻已是入夜时分,自然更冷了,可是金玄白练有九阳神功,这种低温对他来说一点都没有妨碍,更不会感到不适。 然而当田中美黛子的话一传入他的耳中时,他却打心里起了一阵寒颤,因为他原本只是个单纯的年轻人,从未接触过世俗的黑暗面,更从没听人说起这种近亲乱伦的禁忌话题。 此刻,当这种神话从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不仅使他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他愣了一下,问道:“美黛子,你说的那个人是集贤堡的少堡主?” 刚中美黛子眨了眨明亮的双眸,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人说他外号玉面神刀,刀法非常厉害,是集贤堡堡主的独子。” 金玄白问道:“他的名字叫程家驹,对吧?” 田中美黛子点头问道:“少主,您认识这个少堡主啊?” 金玄白没有吭声,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想起齐冰儿跟他提起过有关程家驹的种种事宜,不禁疑惑地忖道:“那程家驹既然与自己的亲妹妹有苟且之事,为何又要将她介绍给齐玉龙呢?并且他还用尽手段想要得到齐冰儿,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取得太湖水寨的控制权?如果事情真如齐冰儿所言,那么集贤堡联合神刀门勾结倭寇和东海海盗之事,便不是她虚构了……” 田中美黛子见到金玄白默不作声,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默然站在他身边,静静地打量着他,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金玄白从沉思中醒来,问道:“美黛子,那个程家驹和他的妹妹常来这儿吗?” “这个我不知道,”田中美黛子道:“不过他们兄妹如果想要幽会,一定会到这里来,因为他们做这种事,总不能在自己的家里或者客栈里,对吧?” 金玄白颔首道:“嗯!你说得不错。” 田中美黛子轻轻一笑,道:“既是如此,少主,我们何不一间间地看看,就可以查出他们今晚有没有来了!” 金玄白再度点头,道:“对……” 他话声一顿,道:“美黛子,你只是个小孩,不可以看这种事情……” 田中美黛子红唇一撅,道:“谁说我是个小孩子?我已经够大了,在我们那儿,像我这种年纪,还有人生了二、三个小孩的呢!” 她见到金玄白双眉皱起,又道:“少主,何况这种事我看得多了,也没有什么希奇的……” 金玄白双眉一轩,道:“我说过,不许你看就不许你看,听到了没有?”“听到了,”田中美黛子嘟起了嘴,不悦地垂下了头,可是不一会功夫,她的脸上便泛起狡猾的笑容,道: “少主,请问你见过那个玉面神刀程家驹吗?” 金玄白一愣,随即摇头道:“没有。” 田中美黛子笑道:“那么就算是程少堡主来了,你也认不出他是谁罗?” 金玄白一笑,道,“好个美黛子,看来不让你偷看都不行了。” 田中美黛子高兴地笑道:“少主,你要我指证谁是程少堡主,对吧?” 金玄白无可奈何地道:“美黛子,我只许你看一眼,认出了程少堡主之后,立刻便得离开,知道吗?” 田中美黛子撅着小嘴,道:“少主,你真是少见多怪,有什么……” 金玄白双眼一瞪,眼中神思毕露,吓得田中美黛子赶紧把要说的话吞回腹内。她伸了伸舌头,满脸委曲的说:“知道了。” 金玄白看她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嘴里嘟嚷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东瀛人是怎么回事?把你这种黄毛小丫头留在这种淫秽的地方,都学坏了?” 田中美黛子不服地道:“男女之间的事,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事,算是什么淫秽?如果你爸爸跟你妈妈不做这种事,你从那里来?” 金玄白一愣,却是无言以对,伸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道:“少贫嘴了!你这小丫头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叫你姊姊剥光你的裤子,好好地打你一顿。” 田中美黛子伸了伸舌头,果然不敢多言。 金玄白话一出口,立刻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禁不住心头砰砰直跳,他压下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默然向前行去。 他走到第一间房,从窥孔里望了进去,只见里面灯影摇曳,里面那个被剥光了衣服,绑在长板凳上的女子,依然像一只大白羊似地趴伏在长凳上,背上和腰间的条条鞭痕依旧鲜明,只不过她显然是喊累了,竟歪着头趴着睡了。 看着她丰臀上的伤痕以及沿着凳脚流下的水迹,金玄白只觉喉干舌燥,赶紧移开目光,走向第二间秘室而去。 田中美黛子从窥孔里望了一眼,笑道:“这个小红老仗着自己是大同府的名妓,一直挑三拣四,每个月都要挨一顿鞭子才会变老实……” 金玄白问道:“我以前听说青楼里对待妓女都是非常苛刻,常常横施鞭楚,原还不很相信,如今亲眼所见,果非虚假。” 田中美黛子眨了眨美丽的眼瞳,道:“少主,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懂。” 金玄白道:“我的意思是说,当妓女已够可怜了,为何妓院里还要百般地虐待她们?就像那样,脱光了绑在板凳上,用皮鞭子猛抽,真的是太残忍了。” 田中美黛子笑道:“少主,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一定没有进过妓院,对不对?” 金玄白脸上一红,道:“我去这种地方干什么?” 田中美黛子道:“所以说罗!你没有进过妓院,所以不晓得有些妓女实在很可恶,不狠狠地教训她们,她们不会听话的,更何况有些妓女真是生得贱,还非要狠狠的打,才会让她们感到高兴、快乐。” 金玄白诧异地道:“天下哪有这种事情?” 田中美黛子凑首在第二间房的窥孔探视一下,笑道:“少主,你看看,这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金玄白探首凑在窥孔里望去,只见眼前出现一张大牙床,床上两条精赤赤的肉虫在翻腾,一个胸前长满胸毛的胖子,满脸汗渍地在动着,一面伸出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拍打着身下的一个妇人丰臀,但是那个妇人却媚眼如丝,面泛红潮,不但满脸浮现欢乐满足的神情,嘴里还不断发出愉悦的呻吟。 金玄白只觉自己的会阴穴升起一股热流,迅速地充满全身,心旌随着屋中摇曳的烛火在不断摇动,于是急忙移开视线,深吸口气,压下浮动的欲念。 田中美黛子悄悄地到他身边,低声道:“少主,要不要美黛子服侍你,就在这里…¨。” 金玄白双眉一皱,瞪了她一眼,叱道:“你们东瀛女子真是淫贱!难道整日里都想着这种事吗?” 田中美黛子被叱,脸上现出骇惧之色,退了两步,委曲地道: “少主,你不知道,我们忍者的生命就跟樱花一样,很容易便会枯萎凋谢的,所以我们接受的训练都是要尽可能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的活着,做那种事是人间的极乐,所以我们都很乐意的去做,并不是我们生得淫贱!” 金玄白挥了下手,道:“好了,不跟你多说废话了。” 他走到第三间房外,从窥孔里望进去,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显然并没人利用这间秘室偷情,于是便移身到第四间房,从窥孔里望去,只见这间秘室布置得比其他两间要华丽,无论大床或家俱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做成的,连床上的锦被和枕头都是全新的,在四盏宫灯的衬映下,显得如同皇宫内苑一般的豪华。 然而,在这间豪华的秘室中,却只有一个穿着淡绿绸衣的女子托着腮坐在圆桌前,双眼凝视着桌上的灯火发呆。 柔和的灯光下,她的半边脸庞是如此清秀又美丽,瑶鼻娥眉衬上半点朱唇,彷佛画中的仙女一般,使得金玄白一见之下,禁不住心中赞叹道:“这个少女比起冰儿要漂亮得多,真想不到在青楼秘窟中能见到如此美女……” 那个绿衣女子不知在沉思什么,良久之后,发出幽幽的一声轻叹,娥眉微蹙,竟然从浓密的睫毛间滑下数颗珠泪,滴落在衣袖上。 她的神态是如此的哀怨,彷佛有无尽的忧愁和痛苦,所显出来的楚楚可怜之态。使得金玄白看了之后,都不禁为之砰然心动。 他的心底轻叹口气,暗忖道:“一个女子,无论她长得多么美丽,只要不幸沦落风尘之中,便会遭遇到非人的待遇,越是有才情,越是有思想,也越是会感到痛苦。” 想到这里,他不忍看到那个绿衣女子继续落泪,把视线从窥孔移开,望向田中美黛子,轻声问道: “美黛子,你看看,这个女子是不是你们青楼里的姑娘?” 田中美黛子凑首在窥孔里看了一下,立刻缩回了头,道:“禀告少主,她就是集少堡主的妹妹。” 金白玄吃了一惊,问道:“你没认错吧!” 田中美黛子点头道:“我不会认错的,她叫程婵娟,是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的亲妹妹。” 金玄白暗忖道:“果然这程婵娟长得羞容月貌,令人怜惜,也难怪冰儿的哥哥会对她如此钟情,不惜一切地想要得到她,只可惜像这么一个美女,竟然让她的亲兄长也起了觊觎之心,因此发生乱伦失德之事,真是遗憾……” 在此刻,他对于玉面神刀程家驹的恨意又多出了五分,心中盘算着,如果让他碰上程家驹,可能会不计一切后果的将那个奸污自己亲妹妹的贼子砍为数段,一来替齐冰儿出气,二来也可消除心中的遗憾。 金玄白心中的意念电掣般的转动,田中美黛子怎能了解?她见到他眼中忽然射出冷厉的锋芒,不禁骇然惊复,忙道:“少主,美黛子不敢骗你,她的确是集贤堡的程婵娟小姐。” 金玄白定了定神,问道:“你确定上次看到她和程家驹在秘室里做那苟且之事?” 田中美黛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肯定的神情,金玄白心里顿时又升起那种“如此佳人,奈何作贼”的遗憾感觉。 田中美黛子道:“少主,她既是一个人在此,恐怕那程少堡主不久之后也会赶来,你是要守在这里,还是要到前面去等他?” “什么?”金玄自问:“从这里没路出去吗?” 田中美黛子解释道,“这间秘窟只有两条通道,一条是少主来的路,另一条则是直通天香楼底层松岛因子首领住的卧房,如果要从前面进去,就必须绕到外面,再从天香楼进入……”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既是这样,我就在这里等一等,反正我只想认识一下程家驹,看他长得什么样子……” 田中美黛子道:“好,那我就陪少主在这里等吧!” 金白玄犹疑了一下,想起等一下还需田中美黛子指认程家驹,于是无奈地只有点头答应了。 秘窟之中沉静了一会,田中美黛子轻声问道: “少主,这边一共十二间秘室,还有八间没有看完,你是不是要继续看下去?” 金玄白既知道这些秘室都是提供一些见不得光的人们偷情的场所,便不准备看下去了,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既无意中发现程家驹和程婵娟在此幽会,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而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则是他心中也实在没有把握能在看了那邪狎的秘戏之后,会把持得住自己的情欲。 尤其田中美黛子是一个如此成熟娇美的少女,且又如此主动开放,随时都愿向他这位少主献身的情况下,金玄白真怕自己会一个把握不住,落入她的情网之中,沉沦在欲海里,永远难以翻身。 心念电转之下,金玄白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再看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田中美黛子“哦”了一声,似乎感到很失望,随即眼珠一转,巴结地问道:“少主,你的脚会不会酸,要不要美黛子替你按摩一下?我的按摩功夫很好哦!一定会让你很舒服的。” 听她这么说,金玄白想起了田中春子的那手按摩功夫,心中几乎有点跃跃欲试,可是他知道自己血气方刚,实在无法抗拒得了那种身体酥融的强烈刺激,说不定在这静僻的秘室中,会做出连他也难以控制的举动,那么对于他以后行道江湖,会有不少的阻碍。 所以在想了一想之后,便摇头拒绝田中美黛子的提议,这使得她非常的失望,撅着一张小嘴,道:“少主,你是不是很讨厌美黛子?” 金玄白摇了摇头,正想要回答,却突然作了个噤声的手式,然后凑首在窥孔上往秘室内望去。 秘室里程婵娟突然立起,金玄白只见室门一开,一个长得剑眉星目,身穿银白色长衫的年轻人走进屋里。 他反手掩上房门,还没开口,已见到程婵娟飞身投入他的怀里,紧紧将他抱住,哀怨地道:“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害我等得好久!” 那个银衫男子伸手在她的背上轻拍两下,怜借地道:“小娟,我不是叫你不要出来,留在堡里等我吗?你怎么不听话,又跑出来了?” 程婵娟道:“是我不放心你嘛,所以……” 金白玄移开视线,侧首对站在一旁的田中美黛子道:“美黛子,你来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程家驹?” 田中美黛子凑首在窥孔了一眼,随即点头,道:“就是他。” 金玄白继续从窥孔里望将进去,只见程家驹搂着程婵媚走到圆桌前,坐在一张圆椅上,将她搂住放在自己腿上,温柔地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低声道:“小娟,你怎么又哭了呢?” 程婵娟哀怨地道:“我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还有跟你以后……” 程家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瑶鼻,道:“唉!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嫁进太湖水寨的,只要我爹控制了太湖水寨,就会让你亲手杀了齐玉龙,然后和我风风光光地成亲……” 程婵娟道:“可是那齐冰儿……” 程家驹道:“齐冰儿只是个不懂世事的黄毛丫头,怎么能跟你比。我托媒向太湖王求亲,只是为了实行我爹的计划而已,等到得到她之后,就会把她除去……” 程婵娟道:“可是我怕你到时候会舍不得。” “这点你不必担心,”程家驹从桌上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干,然后继续道:“因为整件事起了变化,恐怕得改变原先的计划,那么,齐冰儿那丫头恐怕得提早将她除去才行,否则留下来迟早成为祸根!” 程婵娟高兴地说:“这么说来,你不会娶齐冰儿了?” 程家驹摇了摇头,道:“不过,爹答应将你嫁给齐玉龙的事不会改变,如果不是有你,齐玉龙绝对不会这么听话的跟我们合作,更不可能帮着我们对付齐冰儿的……” “哥——”程婵娟哀怨地道:“你忍心看着我被齐玉龙轻薄?” “这都是不得已的!”程家驹在程婵娟的粉脸上亲了一下,道:“小娟,为了你要报杀父之仇,这一点点牺牲,是必须要忍受的,我答应过你,等到捉住齐玉龙之后,随你要千刀万剐还是碎尸万段,都一切由你,不过在此之前,一切事情你都要忍耐了!” 金玄白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忖道:“听他这么,说似乎程婵娟并非他的亲妹妹,而只是他作为入侵太湖的工具,而那程婵娟为了报杀父之仇,这才蓄意隐瞒齐玉龙,冒充程家驹的妹妹,来获取齐玉龙的合作,看来这里面果然有极大的阴谋。” 意念急转之际,他听到程蝉娟道:“但是,哥——你要我忍耐到什么时候?” “快了!”程家驹道:“本来事情可能要拖上一年半载,现在恐怕要提前行动了。” 程婵娟道:“哥,为什么?” 程家驹叹了口气,道:“因为齐冰儿不知从那里找来一个超级厉害的高手,由于这个人的突然出现,神刀门三门主风雷刀张大侠已命丧黄泉……” 第十七章 玉面神刀 玉面神刀程家驹说起风雷刀命丧黄泉之事,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脸上泛起了沉痛之色。 程婵娟道:“哥——你不要难过嘛!我想神刀门人才济济,老门主刀法无敌,一定可以对付那个人的。” 玉面神刀程家驹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脸上现出惊凛之色,道:“太可怕了,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毒辣凶狠的刀法……” 程婵娟见他打了个寒噤,赶忙抱紧了他,道:“哥——你别难过,慢慢地说给我听,或许我可以替你出个主意也不一定……” 程家驹摇了摇头,苦笑道:“小娟,你那么点的功夫,能有什么办法?我跟你说,今晚,就在半个多时辰之前,我派出了二十四个堡中的铁卫,去狙杀那个人,谁知不到一柱香的光景!全都被那人杀了……“他深吸一口凉气,玉面之上现出哀痛悲伤的神色,继续道:“你晓得的,那些铁卫都是我爹亲手训练的,每一个人的刀法都已臻上乘,绝不比神刀门的弟子差,岂知二十四个人围攻一人,却全部都死了。” 程婵娟惊悸地发出一双娇呼,用绿袖掩住樱唇,两只黑眸睁得极大,显然对于所听到的事,不敢置信。 程家驹哀痛地叹了口气,道:“最可怕的是他们全都是一刀毙命,好像都是把脑袋凑上去,让那人像杀鸡样的一刀割断咽喉……” 程婵娟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啊!真是太可怕了,哥——你……” 程家驹搂紧着她的娇躯,将脸部紧贴在她的发际,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轻声道:“小娟,别怕,有哥在这里。” 程婵娟双手紧紧搂住程家驹的脖子,低声道:“哥,只要在你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程家驹苦笑道:“小娟,话虽这么说,可是一想起来,我还是余悸犹存,因为那个人便的刀法太可怕了,不但我比不上,恐怕爹和神刀门主加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听到这里,金玄白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程家驹所说的那个人便是自己了。 他暗忖道:“原来今天晚上那二十多个杀手是集贤堡里派出来的!可是,程家驹像是亲眼目睹,那么他当时人在那里呢?” 金玄白对于自己的功力有信心,当时,他面对黑衣蒙面杀手围攻时,灵识已展开至极限,可说方圆百尺之内,一片落叶都逃不过他的耳际,但他却没有发觉程家驹的行踪,可见程家出绝非功力超绝,而是另有其他方法可以避开他的灵识探索…… 金玄白在忖思之际,只听得程婵娟讶异地道:“哥——那个人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程家驹点了点头,道:“江南七大刀客里,恐怕只有天刀余断情可以跟那人一拚,其他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程婵娟问道:“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他又是那一派的高手?” 程家驹道:“我听神刀门的二门主韩大侠说,那人姓金,据说是昔日江湖十大高手枪神的徒弟,就是他凭着一杆铁枪,破了神刀门的刀阵,杀了风雷刀张大侠,还击伤赵升赵世兄……” 他的脸上现出难以言喻的惊惧神情,道:“想那枪神楚风神已经从武林中失踪二十年之久,怎么会收这么个年轻的徒弟?所以我在不相信的情况下,才未得爹爹同意,便派出二十四名铁卫,谁知道,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最近不知道走了什么倒楣运,总是碰到这种事情,如今也不知要如何向我爹交待……” 程婵娟道:“哥,关于这点,你不用烦恼,我去跟义父说好了,他老人家机智百变,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那个凶狠的刀手。” 程家驹默然片刻,苦笑道:“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反正这件事我也已经通知大总管,他会挑一个适当时候禀报爹,到时你就在一旁多说几句好话,想必没有大碍,只是……” 他顿了顿,道:“只是我真不明白,为何那姓金的明明是什么枪神的徒弟,刀法却又如此厉害?真让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程婵娟温柔地道:“既然想不通,就不要多想了,反正神刀门程大门主也不会放过这个人……” 金玄白看到这里,暗忖道:“原来这程婵娟是集贤堡主所收的义女,难怪她会跟程家驹有苟且之事,不过她为了程堡主的野心,牺牲自己,和齐玉龙虚与委蛇,也够难过的……” 思忖之际,他听到程婵娟柔声道:“哥——今晚我们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过夜,好吗?” 程家驹捧着她的臻首,在她的唇上轻吻一下,道:“好妹子,我也想不回去,可是我约了神刀门韩二门主和齐玉龙子夜时分在此共商大事,实在不能跟你共度良宵,所以……” 他满脸歉疚地紧紧搂住程婵娟的细腰,道:“好妹子,我跟你图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地久天长,你应该了解我的苦心吧?” 程婵娟似乎颇为感动,脸上浮起痴迷之色,颔首道:“我了解,我当然了解。”程家驹紧紧搂着她,重重地在她红唇上吻了下去,久久才松了手,移开了啜吸的两片唇瓣,道:“时间不早了,小娟,你该回去了,别让齐玉龙那小子碰到就麻烦了。” 程婵娟两颊红晕未散,轻喘着气,掩不住满心愉悦之情,听到了程家驹的吩咐,默然点了点头,道:“哥,我先回堡里去了,你别耽搁太晚,免得我替你操心唷!” 她从程家驹身上跳了下来,整理一下紊乱的头发和衣服,程家驹有点依依不舍的抚摸着她的臀部,似乎有感而发地说道:“唉!若不是要为你报仇,再加上爹的野心太大,我们就这样快乐地过日子,岂不是跟神仙一样?何必又为江湖事如此心烦?“程婵娟嫣一笑,道:“还不是爹的嘴里常说的那句话害人?什么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你别越陷越深就行了。” 程家驹道:“雄霸武林一直是他老人家的愿望,我们做子女的也只能尽量配合他,还能怎样?” 他们说话之间,已推开房门,走出密室。 金玄白经呼口气,将视线从窥孔移开,只见田中美黛子靠在石壁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缓缓走了过去,道:“美黛子,你先回去吧!” 田中美黛子道:“可是,少主你……” 金玄白道:“我等一下再回去,遇到你姊姊,就叫她先睡吧。” 田中美黛子诡秘地一笑,道:“少主,你想继续看秘戏?要不要我找姊姊?万一你受不了,她可以服侍你……” 金玄白双眉一皱,叱道:“叫你回去就回去,还罗嗦什么?” 田中美黛子见他脸上有愠怒之色,不敢继续多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便循着秘道离去。 金玄白整理了一下思绪,忖道:“想那齐玉龙纵然色欲薰心,受到程婵娟的迷惑,但也不致于做出危害自己亲妹妹的事吧?更不可能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便把老父辛苦半生打下的基础,拱手让给集贤堡吧?” 想来想去,他都想不出齐玉龙会危害齐冰儿,于是便将心思放过一边,回到原地,继续探首从窥孔望进去。 就这一会功夫,程家驹便又回到室内,金玄白只见他喝了两口茶,脱去身上的银色长衫,露出里面穿的一袭深黑色的劲装。 程家驹把长衫搭在靠墙的太师椅上,然后取下背上背着的一柄刀,左手缓缓拔出薄刃长刀,闭目凝神,肃然而立,摆了个前弓后箭的架式。 金玄白颇觉诡异,不知程家驹此刻为何突然练起刀法来,并在思忖间,只见程家驹倏然将刀交右手,反刀斜挥,连比带划的运转了三招,这才停了下来。 金玄白看到他的招式,不禁一愣,忖道:“咦!这不是我新创的必杀九招吗?他怎么学了三招去?” 金玄白是看到彭浩手臂被砍断之后,神情沮丧,所以才以本身所学的少林十八路无敌神刀,揉和着天罡、地煞、断魂等三种刀法,再将东瀛忍者刀法中的精髓掺杂其中,将繁复的刀法,化繁为简淬炼成为九招刀法。 这九招刀法毫无花俏,仅包括下劈、上撩、斜砍、横带、回割等几种动作,但是刀意绵绵,连贯不断,正、反刀势交互运用,随着身、手、眼、步的配合,在雄浑的真力和流畅的刀势运行下,这才产生一种必杀的效果。由于刀法奇诡,路数却是堂堂正正,以致正、反刀势扭劲运行中,往往会使观看者看到一种怪异的现象——那便是刀路一转,敌人便好似将脖子凑上来被割,其实这主要由于步法移动快捷,刀势太过凌厉迅猛所致。 这种刀法是金玄白凭着渊博的武学知识和练刀十多年的经验所独创出来的,可说在武林之中,还没第二个人会这种刀法。 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程家驹,却活生生地施展了这必杀九刀中的三招,虽说形似而神离,尚未能掌握这种刀法的精髓和真义,但也够让金玄白为之吃了一惊! 金玄白暗忖道:“我记得当时天色昏暗,方圆百尺之内,除了田中春子和那个什么郎之外,没有其他人在,这程家驹又从何学到这三招刀法?虽说他凭的是强记之法,只学到刀法之形,而未掌握其中真髓,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他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当时程家驹究竟人在何处,就在此时,他听到程家驹自言自语道:“看来当时的距离太远,天色太暗,所以没能看清楚他的步法,以致刀势运行无法衔接,看来应该挑一个白天,再派人去围攻他,说不定就可以学会这路刀法了。” 程家驹比划了一会,这才颓然地把长刀插回刀鞘,闷闷不乐地坐在太师椅上,默然沉思着,似乎在盘算如何派人之策。 金玄白望着他皱眉沉思,脑海之中也是转个不停,忖思道:“听他这么说,好像他在眼上练有什么特殊的功夫,能在百尺之外,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像这种特殊的眼上功夫,是否就像以前大愚师父所说的佛门六十神通中的眼通功夫?” 他虽是这么想,可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程家驹像是精擅佛门“眼通”的奇人。 正在疑惑之际,他听到程家驹自言白语道:“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再把铁卫派出来对付那小子了,如今只有两条路走,一是使神刀门派出刀阵,二是以重酬买通血影盟的杀手出面,上回他们搞砸了,这回为了信誉,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接这个案子吧……” 金玄白还是第一次听到“血影盟”这三个字,但他从程家驹的口气中了解,这血影盟杀手组织,多半便是忍者在江湖上对外的名称。 他心中暗忖道:“据田中春子说,在苏州的暗杀组织有梅、兰、菊、樱四组,而服部玉子在南京还另外有四组忍者组成的暗杀团体,真不明白这种暗杀组织如何能在那种大城市里生活?” 他其实不明白,越是大都市,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越是复杂,再加上商业利益上的冲突,使得买凶杀人之事,每日都会发生,于是杀手组织才会如雨后春笋般地在大都市中崛起。 据说,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便是娼妓和杀手,东瀛忍者来到中土,既不能进入上层社会,只有先从社会里最下层的青楼和杀手组织着着,然后为了探索消息,再扩展到经营饭馆、酒楼、客栈等。 金玄白弄不清楚状况,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来,不过,他认为纵然程家驹肯付出重酬聘请血影盟的杀手,恐怕那些忍者也没有胆量敢接下这笔生意。 忖思之际,他见到程家驹霍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问道:“是谁在门外?” 木门被推了开来,一个高瘦的中年汉子满脸含笑地站在门口,道:“少堡主真是好耳力,老夫刚到门口就被你发现了。” 程家驹抱拳道:“原来是韩二叔,晚辈未能远迎,尚请恕罪。” 那个中年汉子满脸透露着精明强悍的模样,正是神刀门的二门主,外号地煞刀的韩永刚,他整了整灰色长衫道:“岂敢,岂敢!少堡主挑这么个隐密的地方,原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老夫岂能劳驾少堡主远迎?” 他走进密室,打量了四周一下,笑道:“老夫在苏州城住了十多年,这天香楼少说也光顾了七、八十趟,却不知道这楼底下还有这么个好地方,嘿嘿!少堡主不愧是风流名士,俊彦侠少,竟蒙楼主青睐,嘿嘿嘿!老夫真是欣羡得紧……” 程家驹听出他言下之意,是说这间密室是天香楼的老板娘用来与自己幽会的场所,于是并未加以解释,引着韩永刚在太师椅坐下,又倒了杯茶放在几上,这才问道:“韩二叔,你在晚间派弟子到堡里传达口讯,要我们暂时勿动,到底详细情形如何,我们都不了解,能否请二叔详实告知。” 韩永刚喝了口茶,沉声道:“少堡主,这回我们是碰到大麻烦了,弄不好,恐怕会惹上灭门之祸。” 程家驹一惊道:“哦!有这么严重吗?” 韩永刚脸色凝肃地点了点头。 程家驹问道:“二叔,难道那姓金的小子真的如此厉害,连您和程大叔都怕了他?” 韩永刚接头道:“那个姓金的虽然口口声声说是枪神楚前辈的徒儿,可是说实在话,本门也并不含糊他,他枪挑三弟张云,破了本门的半套刀阵,的确一身武功不容小观,不过,以本门的实力,再加上贵堡,纵然五湖镖局的邓老匹夫出马,也没什么可怕的,何况那姓金的小子年纪太轻,绝无可能是枪神之徒,只要枪神不出面,我们也不必在乎他……” 程家驹道:“既然这样,那么二叔你为什么会传讯要我们暂时勿动?” 韩永刚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他略为思索一下,说:“你知道的,昨晚本门派出三十二名弟子,由张三弟领队,赶往灵岩山下,本想在路上堵住五湖镖局的镖车,杀了那个彭浩替百韬报仇,岂知遇到了姓金的那个小子,二十一个人成了残废,张三弟也当场被杀……” 程家驹呼了口气,道:“那姓金的小子不晓得从那里蹦出来的,真是太可怕了!” 韩永刚道:“依我之见,本想派出三十六名弟子,由我率领去围杀那个小子,我不相信他能破我大天罡刀阵!可是门主没有答应,说是要弄清楚那小子的师门来历再作打算……” 他喝了口茶,润润喉,继续道:“贤侄,你晓得的,本门有许多弟子都在衙门里,罗师爷听到门主这么说,于是便建议找衙门里的人出面,设法栽那姓金的小子一个贼,用点手段把他捉进牢里,如此一来,不仅可弄清楚他的来历,还可以设法判他个死罪,让他永无出头帮助五湖镖局邓老匹夫的机会。” 程家驹道:“这个计谋很好呀!可是为什么没能把那姓金的抓进牢里去呢?” 韩永刚长长叹了口气道:“这都怪我们的运气太差了,谁知今天早上邓老匹夫竟有三个访客从北京城来探访他,刚好遇到姓金的小子,结果他们一伙人就到了得月楼……” 他详细地将二捕头剥皮鬼手俞大贵带着数名衙役守在太监弄得月楼门口,准备以飞贼、淫贼、大盗的名义逮捕金玄白,结果却被红黑双煞痛打一顿之事说了出来。 程家驹倒吸一口凉气,道:“那三个人是什么来历?竟连俞捕头也敢打?莫非没有王法吗?” “俗话说:‘人心似铁,官法如炉’”韩永刚继续道:“那剥皮鬼手俞捕头岂是个简单人物?他横行荪州城,谁不让他三分?所以他一被打,马上便回到衙门禀告知府大人,宋大人一怒之下,立刻便派出王大捕头带领四十名捕快和衙役把得月楼上上下下都团团围住,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程家驹忍不住插嘴道:“这样子还抓不住那个姓金的,莫非他真的想造反了?” 韩永刚接头道:“这跟姓金的没有关系,完全是那三个由北京来的客人的缘故,逼得王大捕头立刻撤出得月楼。” 程家驹骇然道:“那三个人莫非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否则以乾坤双环王正英的武功上造诣,再加上四十名捕快,抓几个犯人又有何难?” 韩永刚摇头道:“虽然那三个人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可是来头显然更大,不然王大捕头不会吓得脸都白了,再三叮嘱我们,要我们别招惹邓公超那老匹夫,并且还暗示我们,千万不可妄动,否则他也没法保住我们神刀门……” 程家驹问道:“王大捕头真的这么说?” 韩永刚道:“就是因为他这么警告我,所以我急忙派人到贵堡去。” 程家驹问道:“韩二叔,王大捕头有没有说,那三个人和姓金的到底是什么来历?” 韩永刚摇头道:“当时不仅是我,连门主也再三追问他,可是王捕头始终不肯明说,只讲我们若是惹上那三个人,可能会遭到灭门之祸。” “灭门之祸?”程家驹脸色大变,道:“那三人既然是来自北京城,莫非是东厂或者西厂的蕃子?” 韩永刚道:“如果是二厂的蕃子,王大捕头可能还不会那么忌惮,依老夫之见,那三个人可能来自内厂,并且身分不低,可能是大档头或二档头……” 程家驹听了此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没有吭声,而韩永刚也没说话,顿时,室中一片静寂。 第十八章 明代厂卫 明代的每一个行省,都有所谓的“三司”,这三司便是行省中的最高长官,其中布政使司掌理民政及财政,都指挥使司掌理军政,而提刑按察使司则掌理刑名按劾等业务。 这三司一般又称为“藩司”、“都司”,及“臭司”,三司并立,互相牵制,各主其事,权力极大。然而为了考查地方民情及官员施政状况,朝廷往往会选派御史巡抚各省,这种各省的巡抚,权力又大于三司官员。 可是有一种人,职位并不很高,权力之大,却往往超越巡抚之上,这便是由宦官太监所主持的东厂。 东厂是属于秘密的特务组织,成立最早,后来由于太监争权及皇帝避免东厂权力过大,又成立西厂来牵制东厂。 东、西二厂在既合作又斗争的情况下,延续多年之后,皇帝复又成立内厂,藉此控制二厂的运行,于是形成一种极为紊乱的特务机构。 从东、西二厂出来的人员,负责的事大至国家大事,小至市井斗殴,无所不管,由于整个组织操纵在没有学识,心胸狭窄的太监之手,加上厂中的人员良莠不齐,所以无论是朝廷大员或是各省官吏都害怕落入二厂蕃子手里,在蕃子们罗织罪名,栽赃陷害之下,丢官削职倒是小事,大者牵连极广,甚至会诛十族,女眷一律发放教坊为奴……韩永刚和程家驹一想起苏州府城的大捕头在提起那三个从北京城来的客人时,那种言语暧昧,神情紧张的样子,立刻便想到了这三人的身分。 因为这三人若非出身东、西二厂或者内厂的话,绝不可能让身为苏州捕头,且在江湖上颇富盛名的乾坤双环王正英如此忌惮,甚至说出会招来灭门之灾的话来…… 江湖人虽然快意思仇,可是如果犯了国法,纵然勇武盖世,仍有寸步难行的时候,除非从此隐姓埋名,藏匿在深山大泽之中,否则一般武林人,也最不愿意在官府落下罪名,成为通缉要犯。 所以韩永刚一提起乾坤双环的警告,程家驹马上脸色凝重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密室之中一片寂静,在密室外窥视的金玄白似乎也感受到那股沉重的气氛。 他自幼生长在山野之间,几位师父对他叙述的大都是本身的遭遇及武功上的领悟,从未有人提起东、西二厂的事,而“内厂”二字更是听也没听过。 故此他在感受到那股沉重的气氛之后,忖道:“那一笔勾销诸葛明和褚山、褚石两人的武功并不见得比风雷刀张云高出多少,这韩永刚如此害怕,果然是因为他们来自北京的官府,不能得罪……” 忖思至此,他听到程家驹问道:“韩二叔,难道一切都作罢了不成?” 韩永刚道:“不是作罢,而是暂时停下来,等到那三个在五湖镖局作客的人离开,我们再继续行动。” 程家驹颔首道:“对!他们从北京来苏州,一定有任务在身,顶多待上十天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按兵不动,等到他们一走,我们就继续下去……” 韩永刚脸上现出狰狞之色,沉声道:“邓公超那个老匹夫欺我神刀门太甚,不但纵容局中镖师挑寡,并且还将门主的爱徒杀成重伤,差点便一命呜呼,故此绝不能放过他,只要那三个内厂的档头离开,本门一定将五湖镖局夷为平地!” 程家驹道:“二叔,家父已经在午后赶往黄山,准备邀请天刀余老前辈下山相助,到时候有他那把刀,足够对付姓金的……” 韩永刚冷笑道:“那个姓金的小子年纪轻轻的,自称神枪霸王,还用得着天刀余断情来对付他吗?我看令尊是多此一举吧!” 程家驹道:“家父为人谨慎,此行不仅邀请天刀余老前辈,并且还顺便到宜兴去邀请罗汉刀宫前辈,到时候江南七大刀高手有五位在我们这边,就算邓公超请到了山西刀客相助,也抵挡不住……” 韩永刚道:“天刀余断情已有多年不理俗事,恐怕令尊此行无法请他下山……” 他话声稍顿,笑了笑道:“贤侄,你晓不晓得天刀余断情一生最怕谁?” 程家驹一愣,道:“这个……晚辈没听说过。”韩永刚道:“天刀余断情一生之中最怕的人便是双盟的金花姥姥,想当年金花女侠韩翠花长得美貌如花,曾有多少江湖侠少慕名追求,可是她却情有独钟,偏偏爱上当年并不怎么有名的快刀余飞,两人情孽相缠多年,虽然结为夫妻,却因余飞想要追求刀法上的极致,而导致夫妻反目,自此余飞改名断情隐居深山,苦练刀艺,历经十年修练而下山,连败三十八名刀法名家,被江南武林视为刀法第一,而昔日的快刀余飞,名号也一改为天刀,成为刀中泰斗……” 程家驹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爹会如此推崇天刀余老前辈,认为他的刀法的确已窥刀艺中的神奥,自认永无超越天刀的可能……” 韩永刚道:“由于天刀余断情抛弃妻子,独自入山修练刀艺,所以金花女侠气愤难平,不断地找他的麻烦,不过天刀一直容忍躲避,多年过去,昔日的金花女侠已成为今日的金花姥姥,而她也跟她的兄长共创双剑盟,广收徒弟,势力日益巨大……” 程家驹“哦”了一声,道:“难怪双剑盟的门人常常无端地找刀法名家比武,原来有这段秘笈……” 韩永刚道:“金花姥姥痛恨刀客,加上她的兄长出身峨嵋,故此自认剑为百兵之首,练刀者乃是下乘之人,因此双剑盟门下弟子不但仇视刀客,并且常找刀客麻烦,不过,这次有了例外,我那师侄江百韬在去年游杭州时,结识了金花姥姥最宠爱的女徒杨小鹃,两人不打不相识,很快便陷入热恋之中……” “等等!”程家驹问道:“韩二叔,你说的杨小鹃莫非是江南三女侠中的散花女侠?” “不错,就是她,”韩永刚道:“江南三女侠中以飞霜武功最高,其次是逸电,再来就是散花了,虽说杨小鹃在江南三女侠中排名最后,但她手里的一手金花暗器的确不容小观,这次我百韬师侄在五湖镖局的十几名镖师围攻下,得以留下一条性命,也多亏得她以金花打开一条血路……” 金玄白听到这里,顿时眼前似乎浮现出散花女侠杨小鹃的模样,他不明白杨小鹃救出江百韬之后,是如何叙述整件事的经过,不过,他的心里却很明白,若非自己出手救援,恐怕杨小鹃在仓促逃命的情况中,会死于田中春子的十字暗镖下,绝无可能带着江百韬安然逃回神刀门。 韩永刚继续道:“杨小鹃将满身刀伤的百韬师侄带回本门之后,详细地叙述了整个情形,并表示要返回双剑盟向她师父禀报整个经过,据门主说,那金花姥姥最是护短,纵然不高兴她的弟子与刀客发生恋情,却更恨她的弟子受到刀客的伤害,想那五虎断魂刀彭浩是山西刀客之子,金花姥姥眼见爱徒受辱,自然会率双剑盟的弟子向邓老匹夫兴师问罪,到时候,嘿嘿……” 程家驹抚掌大笑道:“哈哈!韩二叔说得不错,到时候二叔只要加油添醋地说两句,不怕金花姥姥不出面跟五湖镖局算账,万一金花姥姥吃了亏,她的兄长铁剑先生就得出面,而后牵连着整个峨嵋派也得派人对付邓老匹夫了。” “不仅这样!”韩永刚道:“想那金花姥姥和铁剑先生交游广阔,包括武当、峨嵋、昆仑、崆峒、海南等五大剑派,他都有朋友或亲戚,如果双剑盟一吃了亏,这几大剑派的高手都会挺身声援,何况还有一个天刀余断情呢!” 程家驹微微一怔,随即恍然道:“不错,虽然金花姥姥多年以来都是找天刀余老前辈的麻烦,但他们毕竟曾经是夫妻,金花姥姥若是受到伤害,天刀定会出面……” 韩永刚笑了笑,正待说话,似是发现什么,侧首问道:“少堡主,你还约了谁到这里来?” 程家驹道:“我约了太湖齐玉龙……” 韩永刚道:“门口有人。” 程家驹一个箭步窜向前去,拉开房门,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灰黑色劲装的矮胖年轻人站在门口,右手伸起,似乎正要拍门。 他见到门被拉开,程家驹正站在门后,脸上不禁泛起错愕的神情,程家驹忙道:“哦!原来是玉龙兄,请进。” 齐玉龙进入室内,见到韩永刚也在,抱了抱拳,道:“在下齐天龙,见过韩二门主。” 韩永刚赶忙站起,还了一礼,道:“少寨主多礼了,韩某不敢当。” 金玄白从窥孔中望去,只见齐玉龙长得方头豹额、身形壮硕、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若非程家驹称呼他是玉龙兄,金玄白真不敢相信他便是娇小可爱的齐冰儿的兄长,不禁暗忖道:“我还以为冰儿长得秀丽可爱,她的哥哥必然也是丰神朗逸,岂知却是这么个德行,真不敢相信他跟冰儿是同胞兄妹,难怪那程婵娟会不喜欢他……” 一念至此,他心中突来传来一丝警讯,顿时把分散的心神凝聚起来,瞬间,他便觉查出有人在二十步之外,正向秘窟行来,并且是循着另一条通道而至。 他将眼光从窥孔中移开,四下一望,发现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藏匿,除非立刻循着自己原来进入的通道离去,否则一定会被来人发现。 可是,在这紧急关头,要他就此离去,他又非常不甘心,刹那之间,他的目光投向上面,只见密室后墙和洞窟顶部接缝之处,尚有尺余长的隙缝,那条缝里的石壁并非平滑,而是粗糙有棱。 意念电转,金玄白深吸口气,整个庞大的身躯平空腾飞而起,像是一张纸样,背部贴紧屋顶,双掌如有吸盘,贴住石棱,两腿平撑,撑在石壁和墙壁之间,让自己就那么挂着。 远处秘窟末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金玄白只见烛光摇曳,一个身穿薄罗锦衣的女子,手持一盏灯笼,姗姗行来。 金玄白背部紧贴石壁,脸部朝下,眯住双眼,遏力收敛起眼神,俯望而去,只见那个女子云鬓乌黑,上面插有发钗及步摇,在烛火中闪动着金光,由于角度的关系,一时看不出她的容貌,却很清楚地看到她在行进间,从裙下不时露出的一双锦鞋。 她袅袅婷婷地行来,锦鞋上绣着的鸳鸯图案时现时没,仿佛真有两只鸳鸯在她裙下出没,看得金玄白几乎有点眼花。 那女子堪堪走到近处,凑首朝屋里望了一下,似乎嫌手中拿着的灯笼碍事,蹲下身躯,把灯笼平放地上,又继续紧贴墙壁,凑首朝窥孔向内探视。 金玄白就在她的头顶尺许处,俯望而下,那女子丰盈的双峰和微突的臀部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唯独她的容貌却被乌黑的云鬓挡住,以致看不清楚。 当她探首窥视时,颈后露出一大块白晢的颈肉,衬着稀疏的发根茸毛,产生一种极为怪异的吸引力,竟使得金玄白的心跳加速起来。 他心知这样下去,迟早自己会沉不住气,让那女子发现,并且还可能丧失了探听齐冰儿消息的机会,所以心念一动,立刻下了个决定。 但见他身躯斜滑,在石壁间横移尺许,然后像一片落叶似地落在那个女子身后。 他的行动快捷又没有声息,可是由于衣襟之间所带的细微风声,使得搁置在那女子身旁的烛火摇晃了一下,以致让那女子有所查觉。 她的螓首一转,想要探视洞窟内为何出现不寻常的气流,岂知后颈翻麻,已被金玄白施出“震”字手法,将她晕穴闭住。 那个女子身躯一软,往地上倒去,金玄白右手一揽,在她倒地之前,已把她一个柔软的身躯搂住。 顿时之间,一股清幽的芳香扑鼻而来,香柔温暖的娇躯投入怀抱,一张美丽的脸孔,就那么毫无隐蔽地展现在金玄白的眼前。 金玄白只见这女子年龄甚轻,长相美艳,黛眉瑶鼻之下是一张宜嗔宜喜的菱形红唇,丰润潮湿的唇瓣散发出无限的魅力,似在向人索吻,虽然她双眼紧阉,看不清她的横波秋水,但是成熟女性的魅力依然无减丝毫!金玄白记得田中春子曾说过她的顶头上司是中忍松岛丽子,而这间青楼则是由伊藤美妙所掌控经营,那么这个能进入秘窟窥探客人隐私的女子,必定是这两人之中的一个了。 金玄白看了怀中的丽人一眼,将她抱起放在一旁,让她斜靠在石窟洞壁,然后走到窥孔处向内探视。 随着目光所及,他只见齐玉龙此刻已经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而程家驹和韩永刚则是围坐在旁,正在谈论着事情。 只听得齐玉龙道:“程兄,你觉得小弟这番处置对不对?” 程家驹点头道:“玉龙兄的才智使小弟非常佩服,这样处置非常正确,不过……” 他望了韩永刚一眼,继续道:“令妹既然在外结识男友,自然会编造出许多骇人听闻的故事出来,一是可以抬高那个姓金的小子身分,二是破坏在下声誉,让令尊老大人对在下产生不良的印象,不过她到底是江湖经验不足,所以编出来的故事破绽不小,只要稍加推敲,便可以戮破她的谎言!” 韩永刚附和地道:“齐少寨主,程少堡主所言极是,你想想,枪神楚老前辈二十多年前便已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他失踪了二十年,杳无讯息,怎么突然收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为徒?这根本在年龄上街接不上嘛!更何况那姓金的既自称有多位师父,都是绝代高人,又为何会为了二百两黄金,投身五湖镖局作镖师?这里面矛盾之处极多,只要稍加推敲,便可知都是谎言……” “不错!”程家驹道:“这里面最大的一个谎言便是冰儿所说的,那姓金的小子凭着一杆铁枪,便破了神刀门的天罡刀阵,并且还当场杀了风雷刀张云,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莫名其妙!” 韩永刚附和道:“少堡主说得极是,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齐少寨主,你想想看,本门的大天罡刀阵可与少林的罗汉阵相比,就算天刀余断情进了刀阵,也不敢说能全身以退,更何况一个在江湖上没没无名的小子……” 他冷笑一声道:“老夫在江湖上行走二十多年,从没听说什么神枪霸王,哈哈,真是好笑,亏得齐姑娘能想出如此荒谬之事,少寨主,这件事你该好好地管一管,别让令妹碰上了骗子,连带把令尊的威名都丢失了,闹出武林中的大笑话,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齐王龙颔首道:“韩二门主说得极是,舍妹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说出那种荒谬不堪的话,所幸家父也不予置信,这才将舍妹禁闭在涵翠楼中,不许她再出太湖……” 第十九章 密室对话 密室中的对话,每一句都被金玄白听进耳中,当他听到齐冰儿已被太湖王齐北宗囚禁在水寨里时,禁不住怒火中烧,真气急运,顿时全身骨骼似乎起了变化,发出一阵炒蚕豆似的声响,而硕壮硕长的身躯也似乎充了气,衣衫在不住抖动,束好的发丝根根竖起。 此刻如果有人在旁,看到他这种威猛的气势,只怕立刻就会退避三尺,因为此刻金玄白已经将一身苦练十多年的“九阳神功”提起,以他目前的修为,双掌劲道一发,那股刚猛雄浑的气劲不仅可将整间密室轰得粉碎,恐怕室中三人也无人能够幸免。 因为这九阳真气至阳至刚,每一股真力都包含着九道不同的劲道,这九道劲力如同奔涛急流,包含有震、崩、裂、缺、破、解、散等九种攻势和要诀。 随着功力修为的精进,这九种重叠幻化的气劲,威力越来越强,以金玄白目前已练至第六重境界来说,一掌九股劲道发出,就算一块磐石放在面前,也会在九股刚劲的力道下,散为一滩石粉。 也就因为这股几乎无坚不摧的刚硬真气,才足以和道家玄门罡气匹敌,并且不分轩轾。 金玄白双掌即将发出九阳神功之际,突然记起了师父的叮咛,要他在未能练到第七重时,决不能随便使出九阳神功,否则便会功亏一篑,永远无法击败天下第一的漱石子…… 因为九阳神君明白自己昔年任性妄为,凭着一身武功行走江湖,树下极多仇敌,所以当他的传人进入江湖之后,将会遭到来自各方的仇家。 这些仇人不知有多少,也不知何时会遇到,纵然他相信以金玄白的修为,不会畏惧有人寻仇,但是由于应付各种不同的压力,势必会分散金玄白的精神和时间,使得他无法将修为提升至第七重的境界。 是以,九阳神君沈玉璞才会在金玄白提前出师时,再三地嘱付他,不可以随便施展九阳神功,其目的就在这里了。 金玄白在双掌即将发出的瞬间,记起了师父的嘱咐,立刻便将提聚的功力散入丹田,那竖起的发丝也随着落下,抖动的衣衫又平息下来。 心情稍稍平息,金玄白忖道:“幸好我没有发出九阳神功,不然把这屋里的三个人打死了,不但无法向冰儿交待,以后暴露了我是九阳神君弟子的身分,恐怕漱石子会提前找我,除去我这个祸根……” 心念急转之下,他重新凑首窥孔,望将进去,只见齐玉龙凑首在程家驹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程家驹立刻笑颜逐开,道:“齐兄请放心,等家父从黄山回来,会尽快派人到尊府去提亲,到时候如果来得及的话,你跟舍妹婵娟的婚事也一起搞定,我们两人同时举行婚宴,必是江南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齐玉龙听了此言,也开心地大笑,韩永刚识趣得很,自然也陪着他们大笑一番。 笑声稍歇,韩永刚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请敝师兄出面,做一个现成的媒人,不知少寨主愿意吗?” 齐玉龙抱拳道:“有神刀门门主出面,是晚辈最大的荣幸,晚辈怎会不愿意?而是求之不得啊!” 韩永刚道:“好!那么这件事就此说定了!” 他斜睨程家驹一眼,道:“至于少堡主的媒人,我想他心里有谱,可能会请天刀余大侠出面……” 齐玉龙大喜道:“程兄,这可是真的?” 程家驹道:“天刀金老前辈跟家父是三十年的交情,如果家父托他作媒,他老人家大概不会推辞吧!” 齐玉龙抚掌颔首道:“如果有天刀余老前辈出面,家父一定欣然同意,嘿嘿!程兄,恭喜了!” 程家驹抱拳笑道:“哈哈!彼此,彼此。” 齐玉龙喝了口茶,站起道:“韩二门主,程兄,既然双方的误会都已交待清楚,那么请恕我要离去了。” 韩永刚和程家驹都站了起来,齐玉龙忙道:“二位请留步。” 程家驹道:“齐兄,我不送了,回到西山,请代向令妹问候,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我不会介意的。” “我知道,”齐玉龙道:“程兄,婵娟那里也请你代我向她问候一下,告诉她,太湖水寨永远为她而开。” 程家驹笑道:“当然,过些日子我自会陪舍妹去西山拜访……” 金玄白见到齐玉龙转身离去,犹疑了一下,忖道:“我是否要跟他回太湖把话当面说清楚?还是悄悄地进人太湖把冰儿先救出来?” 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定主意,回头望了望斜靠在石壁,依然昏睡不醒的女子,他终于决定要在齐玉龙进入太湖之前将之拦住,就算齐玉龙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最低限度也可以让齐玉龙心里有个底。 心念急转之下,他循着那个女子走来的秘道快速前去,大约走了半盏茶光景,地势渐升,到达底端之际,有十数级石阶出现眼前。 金玄白登阶上行,推开覆盖顶端的一块铁板,只见出口处是一张大床之后,床角还摆放着一个描花金漆马桶。 他的目光从蚊帐缝隙望去,只见室内的家俱和摆设,全都是女人使用的,显然这是一间闺房。 金玄白暗忖道:“密室后面的路径是通往此处,想必密室前面人口是另有他处了。” 眼见室内无人,他钻出地道口,盖上铁板,从床后闪身而出,来到窗口,推窗向外望去,只见屋外是一大片庭园,园中花草树木、假山石景都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幽清高雅。 仔细聆听,有着丝竹音乐之声,随着晚风飘来。风冷、沁人心肺;弦柔,迷人心士心! 金玄白有此迷惑,忖道:“美黛子说过,这里是一间青楼妓院,怎么如此高雅优美,倒像是闺阁千金所住的闺房,弄了半天,妓院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 可是在地下秘窟中他亲眼见到妓女遭到鞭打的情形,让他记忆犹新,也因而反差更大。 不过,他此刻已没有心情去研究这间天香楼的真实情形究竟是什么了,深吸口气,双臂一抖,他已如同一只夜鸟,穿窗而出,斜掠丈许,落在园中一棵高大树木的树冠之上。 站在树顶,他凝目望去,只见园中范围极大,从他落身之处,放眼望将出去,最少有十余亩地之广,除了园林之外,零落的建筑和房舍分布在造景设计中,建筑高低错落,主次分明。 这座园林显然跟他所住的那座园林是连在一起的,因为整座庭园运用了造园艺术中,大小、明暗、曲直、高低等变化来组合景观,建筑和景物组合成层次丰富、错落有致、色彩丰富的空间艺术,看去如诗如画。 金玄白身形在树顶枝梢上摇晃了两下,正想飞身跃出去,找寻天香楼人口之处,倏然金风破空飞响,十数枚暗镖不知从何处射来。 那些暗镖有的走直线、有的走弧形,从好几个不同的角度射到,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显然要把他射成一个刺猬,让他跌落下地。 金玄白一看便知道这些暗镖都是潜伏在园林中的忍者所为,他不想跟这些忍者纠缠,身形一沉,随即藉着细枝弹起的力量,整个身躯如夜鹤展翅,投向苍漠,腾起有两丈多高,然后大袖一抖,在半空中一个转折,穿越数丈空间,落在一座假山之上。 那些暗镖穿林而过,没入虚空,没等镖影坠地,园里已响起尖细的哨音,三、四条黑影藉着花草树木的隐蔽,快速地朝假山移去。 金玄白置身假山,远眺高楼,只见楼中人影幢幢,该声乐音夹杂着人声,清晰地传人耳际,显然那里正是天香楼的所在地。 他不愿引起骚动,更避免出手,所以略一思索,立刻从假山跃起,仅一个起落,便出了这座园林,来到高墙之外的小街之上。 站在街心,金玄白只见大约三丈之外悬有二排灯笼,把整块地段都照耀得明亮如同白昼,不必考虑,他也知道那里便是天香楼的入口之处,于是便毫不犹疑地往明亮处行去。 此时已将子夜,可是青楼里酒正温、弦正急,歌声更加悠扬,人儿也更是美丽,正是欢乐的美好时刻。金玄白走近那两排灯笼,但见一座亮楼矗立,数阶白石石阶之下,有数名灰衣大汉满脸堆笑地迎接着登门的客人。 而在面对高楼的街道另一侧,则是一大块空地,上面停放着七、八辆马车,在马车旁有座八角亭,亭里围着几个马夫打扮的汉子,正聚在一起玩着纸牌。 金玄白走近楼前,一个灰衣汉子迎上前来,笑着道:“这位公子,你有没有熟识的姑娘?要不要……”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太湖的齐大公子还在不在里面?” 那个灰衣人道:“哦!原来公子是找人来?齐大公子刚刚离开,不过程少堡主还在倚翠楼里,要不要我替公子通报一声?” 金玄白问道:“齐大公子从那个方向走的?” 那个灰衣人伸手朝街道一端指了指道:“齐大公子带着四个随从乘马车从这里走的……” 金玄白没等他把话说完,举步急行而去。大约走出十多丈远,都没有看见马车的踪影,这时路上行人更加稀少,金玄白随便找了个路人,问清楚渡口所在的方向,立刻快步朝渡口而去。 走到偏僻所在,他看见四下无人,立刻扎起长衫下摆,飞身上房,选择一条直路,展开轻功,朝渡口方向飞掠过去。 苏州是南方的水乡城市,除了浩渺的太湖在城西,尚有京杭大运河横贯其中,除此之外,环绕苏州四周的还有阳澄湖、石湖、金鸡湖、黄天荡等湖泊,苏州在这片川渠交织的水网里,形成河街相邻,水陆并行的特殊景致。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便曾有“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的诗句,来形容这种“水多、桥多”的特殊景观,使人为之遐想不已。 而这三百多座桥大部份都是石拱桥,其中以建于唐代的“宝带桥”最为有名,和四川的“朱浦桥”、河北的“安济桥”、广西的“程阳桥”并列为中国的四大古桥。 这四大石拱古桥之中,尤以“宝带桥”最为壮观,它有五十三孔,并且孔孔相连,其中最中间的三孔最高,则是为了方便船只通过而设计,整体桥面弧线也因此显得更加优美。 金玄白没有经过宝带桥,不过他所飞越的石桥最少也有二十多座,至于跨越的房舍更是不计其数,所幸地轻功造诣极深,多年来登山越岭的修为,使得他腾掠在屋子之间的速度极快,有如在平地奔驰一般,没多久功夫,便远远看到一条笔直大路,路的尽头就是一片浩瀚的烟波大湖。 他稍稍放缓了速度,正想跃到路上,耳边已听到一阵马蹄之声传来。站在屋顶上转身望去,只见两骑灰马在前,中间一辆高辕马车,另有两骑快马在后,正沿着大路,朝渡口驰去,距离他尚有二十多丈远。 金玄白愣了一下,忖道:“齐大公子莫非就坐在这辆马车里?怎么我倒比他要快……” 他不敢相信自己奔惊的速度比马还快,主要原因是他忘了此刻功力已经突破第六重,修为精进的程度超过他的想像。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循直线飞奔,而马匹则要走在路上,自然受到地形的限制,而无法放蹄直奔,所以比较起来要慢得多了。 不过金玄白没有细想,心念一转,准备想一个较为缓和的方式拦住马车,而不致谴齐玉龙产生误会。 然而就在他思忖之际,突然从路边阴影处,奔出十几个黑衣家面人,手持着钢刀,将那辆马车的去路拦住,刀影闪动下,那两个护车的壮汉赶紧勒住缰绳,吆喝一声示警。 金玄白原先以为那些黑衣蒙面人是忍者,可是凝神一看,发现他们的装束打扮,跟晚间袭击自己的那些刀客完全一样。 他感到非常诧异,忖道:“这些人不是集贤堡所训练的什么铁卫吗?怎么会袭击齐玉龙?” 就在他思忖之际,那十几个黑衣大汉已纵身上前,把四马一车团团围住,这时,马车停住,车帘一掀,齐玉龙从车中走了出来,而那四个骑在马上的劲装大汉也都拔刀跳下了马,护住齐玉龙。 虽然被十多名黑衣橡面人围住,可是齐玉龙到底是太湖王之子,见过不少大场面,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目光一扫四周,抱拳道:“在下太湖齐玉龙,不知道各位朋友来自何处,与在下以往有何过节?” 这时,黑衣蒙面人中有人压低着嗓子喝道:“废话不必多说,我们今天就是来取你的狗命!” 话声一完,他领先一刀劈去,接着刀光闪动,那其他的十一名黑衣人也一齐出刀攻击,刹时间力风急啸,人影迅移,双方已来往冲刺了二个回合。 齐玉龙在刀气袭体之际,已拔出随身携带的两柄分水峨嵋刺,迎战疾劈而下的钢刀,虽然他的武功算是不错,但是在五柄钢刀的围攻之下,很快便落入下风。 而那四名护车的湖勇,情况更是糟糕,每个人都有两柄钢刀对付着,以致二个回合下来,已是伤痕累累,血水四溅! 齐玉龙弄不清楚这些蒙面刀客来自何处,只觉每一个人都是刀法凌厉,凶狠万分,似乎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刀刀都朝要害砍来,根本难以应付。 他正心惊之际,只听到一声有如鹤唳的清吟传来,接着眼前一花,两柄朝自己砍来的钢刀已被拦住。 齐玉龙喘了口气,往后一退,背部靠在车蓬,只见一个黑发被散的年轻人手里持着一根长约三尺有余的树枝,架住了两柄钢刀,仿佛游戏似地朝自己笑了笑。 金玄白微笑道:“齐大公子,你受惊了,这些跳梁小丑就留给小弟打发吧!” 言谈之间,他手腕稍动,树枝抖处,两柄钢刀齐中而断,两名铁卫被刀上传来的十二道劲力震得虎口破裂,手骨折断,退后三步外,口中血水如箭喷出。 随着身形如电移动,枝影斜伸,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两柄要往护车湖勇头部砍下的快刀。 虽然已是深夜,可是月光极好,在澹澹的月光下,所有的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只见那两柄钢刀就像面条做的一样,在砍落树枝的刹那,刀刃竟然崩缺了一个大口,接着便弹起极高,震得那两个铁卫手腕发麻,赶忙后退三尺。 这种奇特而又怪异的情形,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呆了,瞬间,一切的动作都停顿下来,变得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都为之暂停。 金玄白冷哼一声,手腕一抖,手中树枝比电光还快,脱手飞射出去,穿透刚才开口说话的那个样面人手中的钢刀刀刃,将他击得连人带刀的跌出六尺开外。 他这一手功夫是累积十多年练剑之后的习惯动作,以往在山中,他练完剑法之后,将手中树枝脱手掷出,可直透巨木尺许之深,在他来说,这个动作稀松平常,可是看在那些人眼里,便觉得不可思议,刹那间,每一个人都被震慑住了。 金玄白掷出树枝之后,看也不看,迳自望着齐玉龙道:“齐大公子,在下有事要与公子相商,请公子先行离去,在渡口等候在下,我打发这些家伙之后,立刻到渡口与公子晤谈。” 齐玉龙从惊骇之中醒了过来,抱了抱拳,道:“多谢大侠相助,在下,在下……” 金玄白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 他转身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那些黑衣蒙面大汉,沉声道:“齐大公子要离去了,如有任何人敢予拦截,杀无赦!” 他的话声平淡,没带任何感情,可是那些手持钢刀的蒙面人全都受到震慑,虽然眼看着齐玉龙一行人骑马、上车,缓缓地离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挺身出面拦截。 金玄白听到蹄声渐远,缓声道:“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你们二十四个同伴,奉命在路上狙杀我,结果花费我半柱香的时间,把他们全都杀了!” 此言一出,那些黑衣蒙面人全都惊骇地撤身移步后退,有的人还浑身颤抖起来。 金玄白继续道:“你们回去转告你们堡主,告诉他说,我金某人做人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叫他今后离我远远的,不然我早晚像杀鸡样地把他的脖子给砍了!” 静极之中,他的话声非常清楚,可是那些黑衣人,没有一个人吭声,连身受重伤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都不敢呻吟一下,显然全都受到极大的震撼,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金玄白等了一下,没见到一个人吭声,皱了一下眉道:“怎么啦?听不懂我说的话啊!” 那个被树枝穿透钢刀的黑衣朦面人显然是这一行十二人的首领,他看了看手中所持的那柄钢刀,眼中露出畏惧的神色,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畏缩地道:“请恕在下斗胆,能否请教大侠的名号……” 金玄白哈哈二笑,道:“我姓金,名玄白,外号神枪霸王,记住了没有?” 那黑衣人恭声道:“在下记住了。” 金玄白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回去告诉程家驹,再耍什么阴谋,小心我一刀劈了他!” 那黑衣人垂首道:“小的一定回去转告少堡主。” 金玄白点了点头,又道:“你叫她好自为之,别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黑衣人抱了抱拳,道:“金大侠,您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小的们告退了。” 金玄白眼中精芒毕露,冷厉地道:“记住,下次别再犯在我手里,否则必杀无赦!” 那些黑衣人全都在惊凛中撤身后退,转眼之间便走个精光。 金玄白转身朝渡口行,去走了大约一盏茶光景,来到渡船头,放眼所及,不但看不到车马,连一条船都没有看见。 望着烟波浩渺的太湖,他不禁当场愣住了。 第二十章 湖边渡口 湖波荡漾,拍岸有声,在静寂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金玄白立在渡船口,凝望着浩渺的太湖,暗忖道:“这齐玉龙真是不够意思,明明叫他在渡口等我,我有话要跟他说,他却连人带马地上了船溜了,这太湖如此宽阔,叫我到那里去找太湖水寨?” 其实他不知道,实在是因为他露出的那一手树枝穿透钢刀的绝技太过骇人,齐玉龙从未见过有人身具此等绝世神功,一听金玄白要找他晤谈一番,心中畏惧之极,那里还敢停留? 他一到渡口,立刻便把车辆和马匹运上了大船,赶紧驶离渡口,返回西山水寨去了,那里还顾得要等候金玄白到来? 至于那些里衣蒙面人是何来历?为何要在路上狙击他?这都不是他目前想要知道的,他只想尽快回到家里,才能找回那份安全感…… 金玄白默默望着太湖在发愁,不知自己要在此等到天亮,还是回听雨轩去? 他暗忖道:“冰儿虽说被她父亲关了起来,但是她与我有三日之约,到时候她如果不能赴约,我再雇舟进入太湖也不迟,否则这样冒昧地闯进太湖,搞不好让太湖王更加生气也不一定……” 想法固然如此,但是当他听到轻烟笼罩的湖里突然传来摇橹的声音,禁不住又改变了主意,转身走到渡口不远处的一座茅棚里,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候。 这座茅棚搭盖在渡船口,显然是为了等候渡船的旅客遮阳用的,所以棚里不仅有石凳石桌,连供奉茶水的木桶都有。 金玄白走到木桶边,只见桶盖上放着一根用竹枝做的长杓竹筒,他扛起桶盖一看,发现桶里还有将近一半的茶水,于是毫不客气地拿着长杓在桶里打水饮用。 茶水甘甜冰冷,落喉沁人心肺,金玄自连喝三竹筒,这才盖上桶盖,放回长杓竹筒,然后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心满意足地坐回石凳。 远眺无边的湖水烟波,耳闻波涛拍岸的声响,金玄白突然在这瞬间,似乎觉得自己的灵识脱体而出,穿越茅棚向去,溶入这平和清幽的环境里,彷佛夜空的一轮明月就在眼前,卷动的云絮如同柔软的羊毛被褥,可供他仰卧其上。 那种天人合一的感觉,一映入心底,他本能地盘膝坐了下来,气息绵长,施出的竟是少林易筋经的心法,内息循着经脉运行,快速地连走九个周天,这才停了下来。 金玄白远眺湖上烟波,暗忖道:“我的九阳神功突破第六重之后,似乎连易筋经上的境界也跟着提升了,看来佛、道两门的心法虽然不完全一样,可是异中有同,殊途同归,练到极致,不仅可以延年益寿,想必也可以到达师父所说的那种辟壳脱窍、白日飞升的境界……” 思索之间,他听得远处湖中传来一阵幽清的洞箫声,那九曲回转的箫声,在此良夜听来,颇有些哀伤之感,然而随着婉转的箫声回荡不已之际,倏地一声清脆的琴音拔天而起,彷佛来自云端的九天天籁,使人听了不禁神往瑶琳仙境…… 琴音混杂着箫声,初时似有不合,然而不久之后便融合一起,形成极为优美动听的琴箫合奏。 金玄白睁开眼睛,目光投注在似有氲氤雾气笼罩着的浩渺太湖,思绪随着琴声箫音飞扬,配合着那串串优扬的乐音,他的眼前似乎幻化出两个自己,一个手持长剑,使的是武当绝艺,另一个则是拿着长枪,使出守神、追魂等枪法。随这两种不同的乐器声音而缠斗不已。 那使剑的自己,时而太极剑法,时而乱披风剑法,节奏快慢相间,每一招、每一式都吻合着箫音的节度,似乎在随音起舞,姿态极为优美。 至于另一个自己所使出的十八式枪法,则悠游于琴音节拍之中,少了那份杀气,却多出三分美感。 在这瞬间,金玄白发现武功竟然能跟音乐相通,这个道理就跟月圆月缺、潮起潮落一样,是天地间再自然也不过的事。 他凝神贯注其中,似有所悟,却听得箫声拔起一个高音便戛然而止,接着一片淙淙流水的琵琶声又紧接响起,而琴音也随之变化,显得更加强烈。 刹时之间,金玄白似觉一阵铁马金戈,千军万马即将杀过来,立刻神识一转,枪法一变为夺命之式,而在幻思里剑已沉埋,换来的则是杀气腾腾的必杀九刀。 必杀九刀,刀刀必杀,不仅刀中套刀,式中套式,并且在杀气转动下,劈、砍、撩、带、斩、回等刀诀移转,凝聚成极大的威力。 而七龙铁枪则是抢出如万点寒星,枪隐则棍尾藏凶,汇合了枪和棍的两种特长,和翻滚的万重刀山战个不分胜负,难断输赢…… 在琴音和琵琶声的遨游天际之际,金玄白将他一生所学的武功绝技一一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到最后,他已能幻想出当年四大高手各以独门绝技联手攻打九阳神君的情况。 在拚斗之中,鬼斧的追风二十九斧夹杂着武当太乙剑法,少林的十八路无敌刀法,再增加神枪夺命九式,以四改一,而九阳神君凭着一剑一掌,以九阳神功运行剑式,从初阳至少阳到中天到大阳直到最终的残阳,一共九九八十一式剑法,到最后归于一式。 在这到那间,金玄白已从使剑之人进入剑人合一,人剑如一的境界,而再一度跨越至手中无剑,心里有剑的地步。 到了这个地步,九九八十一剑等于一剑,一剑既出,便是从始到终,从有到无,从一到零。 金玄白到了此刻,已完全明白当年九阳神君败在何处了,他微微一笑,思忖道:“看来我今日拜那琴音和琵琶声之赐,武学上的修为又进了一大步,不过要想到达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的地步,恐怕还要有更大的机缘和遇合才行,时、地、人的关键,可说缺一不可……” 意念飞驰间,他见到烟波湖上二点灯火乍闪乍没,凝目望去,只见两条画舫一前一后的逐波而来。 金玄白心中大喜,忖道:“在这良夜,携带乐器泛舟湖上,必是雅人高士,如果有缘,大家交个朋友倒也无妨……” 这时,从浩渺的烟波中忽然传来朗声大笑:“秋女侠的琴艺实在高妙,在下是甘拜下风,也只有何女侠才能以一曲琵琶与之抗衡……” 话声刚落,另外有人道:“戚少侠,你可太妄自菲薄了,放眼天下,你这穿云箫的神技,也真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小僧虽不通音律,却也分得清技法好坏……” “悟法小师父说得不错,”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戚少侠是在让我,事实上,我的操琴之术仅窥皮毛,难登大雅之堂,比起何姐姐的琵琶技艺,还差了一大截呢!” 另一个如铃的女声接着道:“秋妹妹,你可别把我抬得太高,我弹的那首‘塞外平沙’已是我练得最久的一首曲子了,比起你来,最少还逊上一筹……” “好了!”声低沉的男音笑着道:“两位女侠都别太谦虚了,依在下这外行人的看法,两位是平分秋色,不分轩轾,我戚师兄以一枝穿云玉箫行走江湖,虽然博得穿云神龙的绰号,可是论起音律之学,他一定要甘拜下风不可……” 那被称为穿云龙的戚少侠笑着道:“三弟,你说得极是,想不到江南三女侠不仅人长得美,武功高强,并且音律之学更是妙绝高超,古人地灵人杰,姑苏出美女,果然诚不我欺也……” 他说到后,掉了句书袋,惹得有人朗声道:“酸哪!戚少侠,你们武当三英怎么说话都喜欢掉书袋,是不是欺负小僧没念几天书?” 穿云神龙哈哈大笑道:“悟法小师父身居少林七宝神僧之列,达摩院、藏经楼也不知道进出多少回,里面的经书岌册也不知翻破了多少本,如果有谁敢说小师父没念几天书,此人该下无间地狱……” 金玄白听到这里,才知道这两条船上坐的几个人全部是彭浩及齐冰儿所提起的,江湖上近几年崛起的武当三英、少林七宝神僧、还有江南三女侠中的飞霜、逸电两位女侠。 那散花女侠杨小鹃和神刀门百战刀客江百韬相恋,不为双剑盟金花姥姥所认同,两人相偕出游,恰逢五湖镖局护送遭到忍者暗杀组织迫杀的齐冰儿。 由于杨小鹃、江百韬一时浓情蜜意,情欲高涨,竟在露天席地之下,于树林中赤身相拥,以致引来五湖镖局的镖师偷窥树林春色,双方发生冲突。 江百韬力战五湖镖局众镖师,耽搁不少时间,以致忍者暗杀组织的人才能迫及,结果引来金玄白的出手,收拾残局…… 所以说,金玄白之所以能够提前出师,闯荡江湖,完全拜散花女侠杨小鹃和百战刀客江百韬的一时情热所赐,若非时间、地点的种种巧合,只怕直到此刻金玄白仍然一如往昔地睡在茅屋里的木板床上…… 金玄白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一下,忖道:“睡在木板床上,总比这半夜还在茅棚里枯坐要强得多。” 虽是这样想,可是他清楚得很,自己行走江湖不到二日,在经验上,武学修为上却是收获不少,增益良多,纵然凭添不少烦恼,倒也值得。 故此他一听到江南三女侠之名,倒是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尤其是少林、武当的门人,更可以说是他的同门师兄弟…… 一想起自己出身的特殊,金玄白有点自嘲地忖道: “不知道那武当三英、七宝神僧会不会认我这同门师兄弟?” 刹那之间,他的心绪急转,只听得情法和尚清亮的嗓音响起:“阿弥陀佛,贫僧天资愚纯,虽曾被家师处罚,关在藏经楼中七日七夜,却是被那书架上成千上万的古书吓呆了,整日坐困书城,不仅般若掌、龙象功这种深不可测的武功没练成,连十八路罗汉掌也仅是练个皮毛而已,所以在出了藏经楼之后,就被我师父大骂,说我就是基础太差,没念几天书,这才悟法不够,无法深入少林武学……” 悟法和尚说到这里,笑了笑道:“若是按照戚威少侠之意,那么我师父就应该下地狱了?” 穿云神龙戚威似是一怔,道:”在下怎敢论断令师?想那空明大师执掌达摩院,不仅佛学渊博,并且武功上的造诣更深,远非我这种凡夫俗子能够望其项背,在下之言,仅是譬喻而已,并无他意……” 话刚说完,那低沉的声音又响起,道:“戚师兄,悟法小师父是在跟你说笑,你还当他是真的恼怒你?他精通少林三种掌法,一种指功,被认为是近二十年来在指、掌两方面最有成就的后起之秀,至于空明大师更是了得,精通少林七十二艺中七种绝艺,被视为是继大愚禅师之后的少林罕见的天才,你想想,名师出高徒,空明大师既是天才,岂会有愚钝徒儿之理?” 飞霜女侠秋诗凤笑道:“龙少侠说得不错,小妹昔日也曾听家师提起过,近四十年来少林以大愚禅师在武学上成就最高,据说精通八种绝艺,无论是软、硬气功或剑、刀、铲、杖、指、掌、拳法都是全寺之冠,只可惜他老人家自昔年离开嵩山之后,从此二十多年不见踪影,以致令人悬念不已……” 金玄石听到此处,顿时眼前似乎浮现大愚禅师那斑白的眉毛和慈祥的笑容,颇为惋惜地想道:“和尚师父看起来一身是病,想不到当年却是名震武林的少林一派中的奇才,只可惜他老人家受到朋友的拖累,没能把时间花在研习少林绝艺上,否则成就当更惊人……” 当年,大愚禅师曾大略地提起,他受到好友铁冠道人之邀,偕同枪神楚风神等人千里追蹑九阳神君的行踪,准备一举歼灭这个将要为害武林的绝代奇人,替武林造福。 岂知在面对九阳神功刚强无俦的劲道攻击下,大愚禅师因为内力修为的程度最高,故此受害也最大,跟九阳神君拚个两败俱伤之后,他一身经脉俱毁,若非仗着易筋经的心法奥秘,勉强地吊住一口气,不然他当场便会死去。 不过纵然大愚禅师受伤最重,但在少林续命金丹的药力护持下,凭着神奥的易筋洗体功法,终于捡回了一成的功力,延续了多年的寿命,这才能有余力教育徒弟,将一身所学所悟的少林武功,全数传给了金玄白。 金玄白不仅学全了大愚传给他的八种绝艺,并且又在大愚禅师的指点下,练成另外三种少林绝艺,所以说,他是少林寺以外,唯一个精通少林绝艺的“半个”少林弟子…… 心念电转,他听到少林悟法和尚道:“秋女侠出身雁荡一派,想不到对本门如此了解,想必贵派尊长和本门亦有渊源?” 飞女侠秋诗凤道:“小女子是后学晚辈,哪那里能跟少林一派攀上关系?倒是家师伯当年初出师门,行道江湖,曾在伏牛山下遭到绿林黑旗帮的围攻,幸得大愚禅师经过,施以援手,家师伯才幸免于难,所以在提起大愚禅师时,尊崇感念不已……” 悟法和尚问道:”秋女侠令师伯可是人称雁荡大侠的吴复中吴大侠?” 秋诗凤道:“不错,师伯他老人家在二十年前听闻大愚老前辈失踪的消息,便辞去本门掌门一职,奔走江湖到处探访,据说他连漠北白龙堆都去了一趟,目前好像还在蒙古一带……” 悟法和尚长叹一声道:“吴大侠的隆情高谊,真是令人感佩,敝派师叔祖和武当铁冠道长同时失踪,险些酿成门户灾祸,甚至连前任掌门空性师伯都深为自疚,为此辞去掌门一职,闭关三年,可是接任掌门的空五师伯纵然派出本门弟子一百余人下山寻访,依旧毫无师叔祖的消息……” 穿云神龙戚威打断了他的话,道:“悟法小师父,这已成了武林中最神秘的一段公案了,如此良夜,你们提起这段往事,岂不煞了风景?” 逸电女侠何玉馥一拨琵琶,发出两声铮铮的声响,道:“秋妹妹,你真是不懂得少侠的心理,怎么好端端的提什么二十年前的武林秘笈?你该知道戚少侠如今心里想的是怎么样才能见到白玉娇龙齐冰儿一面,怎样才能掳获她的芳心,而不是那些陈年往事,武林秘闻……” 她发出一阵“格格”的轻笑,道:“方少侠,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那被她称为方少侠的正是武当三英中排名第三的游龙剑客方士英。他闻言一笑道:“何女侠说的极是,自从我师兄听到秋女侠提起太湖王之女外号白玉娇龙之后,立刻便为之神魂颠倒,时时刻刻心里想的莫不是白玉娇龙……” 他话未说完,戚威已出声叱责道:“三弟,你在胡说些什么?为兄只是心中好奇,那白玉娇宠既然武功、容貌都属上乘,为何没有列名江南女侠之内,所以寻思一见而已,岂有非份之想?” 游龙剑客方士英大笑道:“大师兄,你心里的想法,我还会不知道吗?你是想你的外号叫穿云神龙,而齐姑娘的外号叫白玉娇龙,所以你想正好配对……” 穿云神龙戚威叱道:“士英,你还胡说,不怕别人会笑话我们武当门人是好色之徒吗?” 方土英笑道:“子日:‘食色性也’,连孔老夫子都这么说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诗经既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鼓励你去追求齐冰儿了……” 逸电女侠何玉馥发出银铃似的笑声道:“戚少侠,令师弟说得不错,你心中爱慕齐姑娘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怕人言论?” 金玄白盘坐在茅棚石凳上,将远在数丈外的两艘船上的所有话音,全都听在耳里,直到此刻,他突然听到那些人提起有关齐冰儿的事,他更是提起精神,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在湖中的船上。 他想不到齐冰儿有个白玉娇龙的漂亮绰号,更料不到武当三英中的穿云神龙戚威会因为双方外号上的相衬,而对齐冰儿生出仰慕之心,这不但使得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多了一个“情敌”,也让金玄白多了个莫名其妙的竞争者。 湖上雾气氲氤,在一片迷蒙中,金玄白彷佛看到了齐冰儿那张宜嗔宜喜的秀靥,而她那曲线玲珑的身躯,在这瞬间,似乎又浮现眼前,白腻柔软的肌肤,彷佛依旧偎依在他的身边,使他一时之间,几乎被迷惑住了。 接着耳边听到秋诗凤道:“戚少侠,据说白玉娇龙齐姑娘在十多前便由长白一派的分支玄阴门门主携到东北习艺,所以她直到去年才出师回到太湖,故此她才没列名在江南女侠之中,而后她因为水性高强,武功不俗,再加上美貌如花,这才博得白玉娇龙的外号,可是,戚少侠,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才行,因为据神刀门的江少侠跟小鹃姐透露,集贤堡的少堡主追求甚殷,据说将要与齐姑娘论及婚嫁……” 戚威笑道:“只要齐姑娘还没订亲,任何人都有机会,我戚某人不信凭着人品、武学、家世会比那什么少堡主要差……” “当然!”何玉馥道:“戚少侠是武当后起之秀,江湖上威名卓着,那程少堡主如何能跟你比较?所以我鼓励你加紧追求的脚步,一定要打败群雄,夺得美人归。” 戚威似乎受到鼓励,信心倍增,敞声大笑道:“各位,我们今晚就在船上弹琴吹箫,饮酒高歌,待天色一亮,便启程访问太湖王,顺便一睹白玉娇龙的绝世芳容如何?” 悟法和尚笑道:“哈哈!饮酒作乐小僧是头一个赞成,我想两位女侠有成人之美,也不会吝啬陪戚少侠走这一趟吧?” 何玉馥道:“当然,我们姐妹乐意奉陪,想那太湖王纵然架子再大,也不会不卖武当和少林两大门派的面子,定会叫那齐姑娘出来一见的。” 戚威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古人秉烛夜游,我们来个秉烛夜欢,消此良夜,不岂不快哉!” 方土英道:“师兄,我们何必在船上呢?岸边渡口有一座茅棚,我们上岸去,坐在茅棚里,耳听波涛拍岸,再饮姑苏美酒,岂不是更为快哉?” 戚威道:“还是三弟说得好,我们就在这太湖边渡口的茅棚里饮酒作乐,消此长夜……” 随着他们说话之间,两艘画肪已穿越船上的薄雾,远远看到了岸边的茅棚。 金玄白只见两艘华丽的画舫并排而行,缓缓向着岸边而来,从茅棚内望将出去,一艘船上的船板上摆着一座矮几,几上横放一张古琴,还有一只小形的兽炉正焚烧着不知名的香木,白烟袅袅散去,随着湖面晚风吹拂,竟有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在那琴几之后,坐着一个全身白衣,头挽双髻的年轻少女,当画舫轻盈地破雾而出,远远望去,她如同画中仙女一般,有种清纯脱俗的美。 而在琴几之旁的另一张矮凳上则是坐着一个身穿粉红间杂浅绿坎肩绸衣的年轻女子,她生得一张鹅蛋脸,两颗乌黑的眸子透露出慧黠的神色,而她的怀里抱着一面嵌有白玉的琵琶,显然正是江南三女侠中的逸电女侠何玉馥。 至于那个坐在琴后的白衣女士,不用多问,也知道便是外号飞霜女侠的秋诗凤。 秋诗凤不仅人长得空灵清秀,有如摘仙,连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年幼的婢子也都长得眉清目秀,非常可爱。 而与她们画舫并排的另一艘画舫上,则坐着两俗一僧,全都看来年龄甚轻,尤其那个和尚胖嘟嘟的,一脸笑容,看来尚只十六、七岁光景。 至于另外两名身穿长衫,类似儒士的年轻人都长得丰神朗逸,目光炯炯,腰上佩着长剑,更显得英姿焕发,气宇非凡。 金玄白在打量之间,已见到两艘画舫停靠在岸边的渡口码头。 第二十一章 拳僧悟法 船一靠岸,悟法小和尚就首先飞身上岸,接着飞霜女侠秋诗凤捧着古琴,何玉馥挟着琶也一起离船登岸,至于那两个婢女则一人抱着琴几,一人拿着矮凳和兽炉,也跟随着主人跃上了岸。 金玄白见到那两个女婢身手俐落,轻功不错,心想:“有婢如此,可见主人的功力要在那杨小鹃之上了,看来江南三女侠中,是以飞霜武功最高,逸电次之,而散花则居其未。”他远远看见那两个武当少侠走进船蓬里,于是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前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岂知道一立起,才发现自己头发已经披散肩后,想了一下,这才记起是自己运功时气冲发梢,把束发的缎带崩断所致。一时之间,他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束发,于是拔下一根茅草,匆匆地扎起头发,挽了个发髻。 戚威和方士英两人进入船舱,取出两人的行囊,交待了摇撸的船夫几句话,这才飞身跃上岸来。 悟法小和尚见到两人手里提着行囊,笑嬉嬉地问道:“两位少侠,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天亮要上船吗?你们把行囊带着做什么?” 戚威笑道:“我这行囊里装着有四瓶西凤名酒,是我们老二从西安带回来的,如此良夜,应当饮尽西凤美酒,小师父,你说对吗?” 悟法小和尚大喜,道:“小僧我久仰西凤酒的大名,如今能够有幸一尝,真是快哉!” 方士英见他乐得手舞足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行囊,道:“小师父,等会你看到我行囊中装着的美酒,恐怕连口水都会流出来。” 悟法小和尚双眼睁得老大,道:“哦!难道你那里面装的又是什么美酒?” 方士英道:“小师父,珍藏七十年的一坛茅台酒算不算是美酒?” 悟法小和尚“啊”了一声,道:“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不早点拿出来?天哪!我光是听到七十年珍藏这几个字就已经口水下来了……” 他作出一个极为夸张的表情,逗得两位武当少侠一齐哈哈大笑,连飞霜女侠秋诗风和逸电女侠何玉馥也禁不住以袖掩口,发出银铃似的笑声。 戚威笑声一起,倏地发现茅棚里走出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淡淡的月光下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是轩昂的气宇却使得那人看来非同凡俗。 他笑声一款,凝目望着缓缓走来的金玄白,把手中行囊快速地挪至左手,空出右手,准备随时可以拔剑出招,应付不测。 他警戒的神色一起,其他众人立刻觉察,全都转身望向金玄白。 金玄白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抱拳朝众人行了一礼,道:“对不起,打扰各位雅兴了。” 悟法小和尚上前走了数步,站在金玄白身前约五尺之距,仔细地打量了金玄白一下,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一人在此,所为何来?” 金玄白道:“在下本和太湖齐玉龙约好在此会面,无奈齐兄失约,所以在下这才枯坐棚内……” 他的目光在武当双英身上扫过,继续道:“诸位既然乘船游湖而返,不知可不惜一条船让在下到太湖水寨一行……” 悟法小和尚道:“施主跟太湖齐大公子既是好友,难道不知道太湖今晚封湖,任何船只都不得靠近水寨吗?” 金玄白一愣,道:“这个……在下倒没听齐兄说过,或许太湖水寨临时有事发生,所以齐兄不能赶约吧!” 悟法小和尚点头道:“事情可能就是这样了,依小僧之见,你还是等到天亮,到时自有渡船可去太湖水寨,不然半夜而去,恐怕会引起误会。” 金玄白抱拳道:“多谢小师父指点,看来在下也只有这样了。” 他说到这里,只见那两个丫鬟女婢朝自己指指点点,不知银秋凤说些什么,竟惹得她秀靥泛笑,双肩不住耸动。 金玄白看到她们的目光所及之处,立刻便知道她们是嘲笑自己以茅草束发,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迳自向湖边行去。 当他走出几步,正好碰到一个船夫手提两盏灯笼走下岸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那个船夫面上现出骇异之色,急忙垂下头来,匆匆朝戚威行去。 那个船夫的神色有异,金玄白并没放在心上,可是当他快要走到湖边时,却听到身后有人沉声道:“这位朋友,请慢走!” 金玄白脚下一顿,转过身来;只见戚威和方士英已放下手中的行囊,而悟法和尚和那个船夫却在低声说话,两眼凝望自己,脸上似乎浮现起惊诧的神色。 金玄白不知其中有何缘故,目光一扫全场,落在戚威身上,问道:“请问尊驾叫我慢行,莫非有什么事吗?” 戚威道:“请问阁下可是姓金?” 金玄白点头道:“不错。” 戚威道:那么阁下的大名能否告知在下?” 金玄白微微一愣,间道:“有什么事吗?” 戚威问道:“尊驾大名是否上玄下白二字?” 金玄白颔首道:“不错,” 戚威朗声长笑,道:“苏州城近日出了个劫财又劫色的淫贼大盗,看来就是你,没错了。” 金玄白一怔,想起了午间在得月楼前发生的事,不禁有些诧异地忖道:“据神刀门的二门主韩永刚对程家驹说,这栽赃的低劣手法是他想要利用官府的力量来将我关进监狱,之后在狱中暗害我,可是却被诸葛明和褚山、褚石三人挡住,韩永刚怀疑他们可能是来自北京的内厂档头,而那大捕头王正英也警告过他,近期内要安份守己,为何武当三侠会听信谣言,当我是淫贼大盗?” 心念电转,他也哈哈大笑,道:“你真是神目如电,居然看出我是淫贼大盗?请问你,你是从那点看出我金玄白是淫贼?” 戚威道:“你犯下如此大案,难道不知道城门口已经张贴出缉拿你的图形榜文?” 金玄白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问道:“哦!城门上有缉拿我的榜文?怎么我进城时没有看见?” 戚威道:“缉捕要犯的榜文是午后三刻时贴出来的,难道你没看到吗?” 金玄白只见方士英悟法和尚此刻已成犄角之势站好,与戚威所立的位置正好成为三角形,显然是封住自己所有的去路。 而那秋诗凤和何玉馥偕同两位女婢已走到茅棚里,把古琴和琵琶全都放置于石桌上,两盏灯笼就挂在茅棚的木柱上,照得方圆十尺内一片明亮。 从她们脸上的神色看来,鄙夷中混杂着惋惜,显然已将他当成死囚看待了。 金玄白敞笑一声,道:“就算我是大盗,可是两位少侠不知要以什么身分逮捕我?” 戚威和方士英一愣,只听金玄白又道:“侠以武犯禁,你们既非衙门捕快,又非兵马司的官员,更不是什么东厂、西厂、内厂的档头,凭什么身分誓言逮捕我这个大盗?” 方士英剑眉一轩,道:“古人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既是江湖大盗,无耻淫贼,我们身为侠义中人,便可以代天除害,将你逮捕归案。” 金玄白大笑道:“你们武当派的尊长平日是这么告诉你们的吗?好,姓方的,我问你,你说我是淫贼,究竟我是强奸了你的妹子,还是污辱了你的嫂子?不然怎会被你如此看待?” 方士英脸色一变,叱道:“好个牙尖齿利的淫贼,竟敢出言侮辱少爷我,莫非你嫌我宝剑不利,不能砍下你的狗头?” 金玄白脸色一沉,眼中神芒涌现,沉声道:“方士英,你们武当三英在下山之际,师门长辈是要你们行侠仗义的,还是妄断是非的?你没有亲眼看到我做出不法之事,不仅妄下断语,还口口声声要以手中长剑砍我脑袋,难道这便是武当的规矩和教诲吗?” 方士英倏然拔出长剑,手腕一抖,剑刃发出“嗡嗡”的声响,显出内力极为深厚,他侧首对戚威道:“大师兄,让小弟先去教训一下这个牙尖齿利的淫贼!”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教训我?你还早着呢?今晚若不让你吃点苦头,依你这种作风,早晚会让武当的威名堕入污泥之中!” 他向前走了一步,弯腰将湖边挺立的一株小树的树枝折了下来,望着那根连枝带叶的三尺多长树枝,他沉声道:“方士英,你尽管施出你拿手的武当剑法,看我能不能在三招之内让你长剑脱手?”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大惊,看到他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悟法小和尚发出一声怪叫,道:“有意思,真有意思,竟然有人用一根树枝敢向武当三英挑战,并且还大言不惭地要在三招之内让长剑脱手,这真是武林奇闻了。”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悟法小和尚,你若是嫌我说大话,那么我就再减一招,就以两招为限吧!”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当他在胡说,方土英更是气得不怒反笑,道:“好!如果我方某人两招之内便败在你手下,立刻当场自刎!” “自刎就不必了,”金玄白道:“你如果败了,就罚你回山苦练武当剑法,二年不得下山,可不可以?” 方士英正要答应,戚威出声道:“三弟,不可中了他人圈套。” 金玄白冷冷道:“圈套?我有什么圈套?” 戚威面色凝重地道:“阁下的意思是以手中这根树枝代替长剑,并且要在两招之内让我三弟长剑脱手?” “不错。”金玄白道:“这根树枝是我刚从树上折下来的,能有什么圈套?” 戚威脸上神色变幻了一下,道:“姓金的,你太小看我武当剑法了,这样吧!如果你能在十招之内让我三弟手中长剑离手,我们拍拍屁股就此回山,并且从此不下山来。” 金玄白道:“不下山倒不必如此,但是你们的剑法尚未能窥及堂奥,却是该好好地再练上两、三年……” 话声稍顿,道:“这样吧,你们两个一起上来,我只用五招,如果你们五招之内落败,那么立刻回山,不得过问苏州城里任何的事,好不好?” 戚威和方士英对了一眼,正待答应,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喝叱之声,随着一阵铁器碰撞的声响,一个手持刀的年轻和尚,展袍飞掠而来。 金玄白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小和尚正是自己午前进城时,在城门外见到的那个少林七宝神僧中的刀僧悟性。而远落在刀僧悟性之后丈许外的则是十几个黑衣样面人,在跨着大步奔行,追蹑而至。 金玄白起初还以为那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是来自集贤堡的铁卫,可是凝神一看,才发现那些人头上包着忍者头巾,身上的服装是紫黑色,这种稍带红色的黑色衣服,是为了让忍者方便黑夜行动所做的。 这种忍者服装正、反两面是不同的颜色,外面是紫黑色,里面则是柿色。忍者服装之所以具备这种特色,是因为有时候为了适应地形和环境,会有需要里面那种柿色的关系,才如此特别制作的。 由于这种服装用两块不同颜色的布料缝制,所以在两块布料中间,夹有一层棉絮,如此,在穿上时,衣服才不会因磨擦而发出声音,更加方便夜间行动。 至于集贤堡的铁卫则是一律玄黑色劲装布衣,黑色软靴,脸上用黑色布巾蒙面,所以基本上和忍者的装束有所不同。 除此之外,忍者背上背的是长鞘忍者刀,而集贤堡铁卫背的则是厚单刀,两者差异极大。 故此金玄白略一察看,立刻便发现那些追蹑在火林刀僧身后的黑衣人不是集贤堡的铁卫,而是忍者。 他诧异地忖道:“这些忍者在追杀少林寺的刀僧,莫非又有谁花钱聘请他们对付那个小和尚?”刀僧悟性小和尚远远便看到了渡口茅棚边站着的掌僧悟法——这当然是和尚的光头在烛光下显得特别醒目所致。于是他心中一喜,立刻加速朝茅棚飞掠过去。 等到他又奔近丈许,顿时便认出湖边尚立着有武当三英中的穿云神龙戚威游龙剑客方士英,而茅棚里还有江南三女侠中的飞霜、逸电两位,顿时心中大喜,急忙高声叫道:“悟法师兄,赶快过来帮忙。” 悟法老远便看到悟性被一群黑衣人迫杀,他本想立刻飞奔过去加以救援,可是为了防止金玄白这个“淫贼”逃脱,这才没有行动,略一犹疑,便听到悟性小和尚的叫声了。这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大袖抖动,平空跃起,喝道:“师弟别急,小僧这就赶来了。” 戚威见到掌僧悟法离去,正想要呼唤方士英加紧防守,以免金玄白趁机脱逃,岂知眼前一花,金玄白已从他身前掠过。 他沉喝一声,鞘中长剑在瞬间出手,一式“倒洒星罗”,幻化点点剑光,攻向金玄白。 然而剑式虽快,金玄白的速度更快,剑影洒出,只是刺向处空中的幻影,金玄白在这刹那,竟已离他远远八尺开外。 就在悟性小和尚呼叫之际,站立在茅棚中的秋诗凤和何玉馥也飞身从棚内跃出,迎向跃来的悟性而去,准备拦住那些黑衣蒙面杀手。 不过就在她们刚掠在空中之际,眼角余光下出现一条如电人影,竟然后发先至,追过悟法小和尚,再越过她们,投向夜空而去。 从那人的背景看来,秋诗凤发现他便是被武当双英围住的金玄白,她没料到这个被贴上榜文通缉的“淫贼”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身法,娇叱一声,伸手自镖囊中取出三枚暗器,振臂朝金玄白射出。 淡淡的月光下,那三枚银白色的暗器破空飞出,成品字形射向金玄白后背。眼看去势如电,那个“淫贼”就将中镖,秋诗凤心中顿时有些内疚,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打声招呼便发出暗器,有些违反江湖规矩,不过当她想到自己对付的只是一个不耻的“淫贼”,便立刻觉得心中坦然。 随着她意念电转,她看见那三枚暗器将要到达金玄白后背之际,对方左手大袖一拂,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把三枚银色暗器全都卷住。 人在半空之中,秋诗凤很清楚地看到金玄白在收下自己暗器之后,还回头笑了笑,她心中打了个突兀,随着身形落下,她见到何玉馥已取出五枚“迫电梭”,叱道:“淫贼,看镖!” 声出,镖射,刹时只见五枚暗器发出尖锐的声响,如同五道电光射向金玄白。 第二十二章 逸电飞霜 何玉馥之所以有逸电女侠的称呼,是因为她使用的暗器呈梭形,上面镀着银所致。由于梭上有小孔,射出时空气穿过小孔,发出尖锐的声音,再加上梭身镀银,如同闪电,故此她才搏得“逸电”这个外号。 至于飞霜女侠秋诗凤外号的由来,也是因为她的暗器呈规则的六角形,射出之际,但见白影数道,加上她以特殊手法控制,暗器受到风力激荡,会有种飘浮不定的情形,故而使人产生错觉,恍如见到片片飞霜,这才给她取了个飞霜女侠的外号。 秋诗凤明白自己的功力,也更清楚“飞霜”发射的奥秘,她见到金玄白在如此从容的情况下,以大袖卷住自己的暗器,立刻便明白对方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故此可以推想,何玉馥就算出手,必然也是徒劳无功,对金玄白不会构成任何伤害。 果然她的推测不错,眼见五枚迫电梭将金玄白形罩住,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手法,大抽一挥,五枚迫电梭如同遇上强烈的吸铁磁石,汇聚一起,投进他的手里,光影一敛,立刻便无影无踪了。 秋诗凤双脚一跃在地面上,立刻伸手抓住惊骇万分的何玉馥,道:“何姐姐,这个淫贼的武功太高了,高得超出我们想像之外,恐怕这一回武当两位少侠会栽斛斗!” 何玉馥亲眼见到自己的追电梭就那么没声没息地消失在“淫贼”的大袖理,难掩心中的惊骇,再一听秋诗凤之言,更加感到骇惧,颤声道:“秋妹妹,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么厉害的淫贼?” 她的这句话未说完,只见金玄白身形斜落,正跟飞奔过来的刀僧悟性打了个照面。 悟性小和尚看到江南三女侠中的二位用暗器攻击金玄白,早就认定他是敌非友,一见对方扑到身前不远,立刻一引戒刀,使出一式“夜战八方”,凌厉的刀气飞卷,有如翻起千层波浪,将金玄白的去路全都封死。 金玄白身形陡然停住,赞赏道:“嗯!这招‘夜战八方’使得不错,不过还没得到精髓。” 说话之间,他将手中的树枝一抖,杂枝叶片立刻像被刀削似的断落,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树枝!随着树影一涨,树枝尖端所探之处,正好是悟性刀法中最弱之处。 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刀刃近七寸部位被树枝击中,立刻刀影一敛,悟性小和尚整个身躯被一股力道带动,旋转九十度,差点戒刀脱手。 悟性小和尚心中震骇,只听到金玄白在他耳边道:“出刀之际,手腕再下沉两寸,刀尖上扬三寸,这式‘夜战八方’就可发挥出十成的威力了!记住,再下一年苦功,你在刀法上就有小成了。” 这句话字字清楚,听在悟性小和尚耳里,如同声声密雷,震得他几乎无法思索,他呆呆地用目光随着金玄白缓步而去的身形移动,只见那群黑衣样面杀手,在见到了金玄白之后,全都停住了脚步,不再继续追来。 悟性小和尚正在错愕惊惧中,见到悟法小和尚飞身掠到身边,一时之间,都忘了出声打个招呼。 掌僧悟法小和尚见到刀僧悟性傻愣失神的样子,还以为他受到了伤害,连忙焦急地问道:“悟性师弟,你怎么啦?有没有受伤?” 刀僧悟性小和尚定了定神,问道:“师兄,那个头上扎茅草的施主是谁?” 掌僧悟法小和尚道:“他姓金,是官府缉拿的淫贼!” “淫贼?”刀僧悟性大惊失色,道:“武功这么高的人会是淫贼?” 掌僧悟法小和尚惋惜地道:“事实如此,我也觉得很遗憾。” 刀僧悟性不敢置信地道:“这不可能的,师兄,你知道吗?刚才他不但一招击败我,并且还指正我的刀法。” 掌僧悟法大惊失色,因为他知道刀僧悟性在少林刀法上的修为,是年轻一代少林弟子中的翘楚,少林四种刀法,他都练得极为深入,曾经得到达摩院空明大师的赞许,认为他已得少林刀法之神髓。 然而以刀僧悟性在刀法上的修为,却被人用一根树枝击败,已是足以轰动少林的大事了,而对方竟能以长辈的口气,指正刀僧悟性在刀法上的缺点,若非亲耳所闻,只怕掌僧悟法打死也不相信。 他瞠目结舌地望着金玄白那高大的身影,看到那些黑衣蒙面杀手全都默然伫立,禁不住希望他们会出手攻击金玄白,那么无论谁胜谁败,武当双英都将减轻不少压力。 岂知那些黑衣忍者一见金玄白行去,全都肃然直立,接着有人领先跪了下来,朝金玄白磕头道:“属下叩见少主。” 接着那随在后面的十二个忍者,也全都跪了下来,向金玄白磕头。 刀僧悟性小和尚脸色大变,道:“师兄,糟糕了,他……他竟然是暗杀组织的首脑。” 刀僧悟性还没说话,戚威、方土英、秋诗风、何玉馥等人一齐赶到,当他们见到金玄白昂然站立,面前黑鸦鸦的跪了一大片,全都面面相观,说不出话来。 他们虽没见到金玄白和刀僧悟性交手一招的经过,但是金玄白那超凡人圣的绝世轻功却已够他们心骛,这回又来了这么多黑衣杀手,一见金玄,便跪下口称少主,如果金玄白翻脸,恐怕非要经过一番血战,才能离去。 可是这个时候,武当双英并没有后悔管了这段闲事,因为站在侠义道的立场来说,碰到了淫贼大盗,是没有一个人会手软的。 他们两人对望一眼,面上全部显出义无反顾的神色,显然并不因骤然增加这十多个黑衣杀手而放弃追捕淫贼的壮举。 “宝剑既已出鞘,就不要随便收回!”戚威记起了十年前新任掌门人黄叶道长对弟子的训诲,深吸口气,定下心来。 金玄白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在那十几个忍者身上投过,然后沉声道:“你们都起来吧!” 那十三个忍者听到命令,全都站了起来,金玄白对领头的那人道:“田春,你带着这些人,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那领先的忍者正是田中春子,她垂首恭声道:“禀报少主,是婢子发现少主失踪,所以告知丽姐,得到了丽姐的授权,这才带人出外找寻少主。” 金玄白知道她所说的“丽姐”便是目前苏州城四个暗杀组织的负责人松岛丽子,也是忍者组织中的中忍。 他想起那个在秘窟中被自己震昏的年轻美女,忍不住问道:“田春,是不是有人入侵,把你们丽姐打昏?” 田春眼中露出惊骇之色,颤声道:“禀报少主,是有人入侵,不过并非丽姐被打昏,而是美妙姐……” 金玄白“哦”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人,原来那个盛装的美女竟是负责管理青楼的伊藤美妙。 他暗忖道:“伊藤美妙,果真美妙,那东瀛婆子跟程婵娟比较起来,毫不逊色,就算银飞霜、逸电两个相较,也是另有一种风情……” 一时之间,他在心里把四位美女全都比较一番,发现是春兰秋菊,各有特色,顿时忘了面前还站着一群忍者。 田中春子见到金玄白面上神色极为怪异,试探地问:“少主,你知道是谁把美妙姐打昏的……” 金玄白从恍神中醒来,道:“这件事等我回去后,再跟你们说,哦!田春,你们怎么意上那个少林小和尚的?” 田中春子上前一步道:“少主,并非我们招意他,而是那个和尚发现我们的行踪,故意出手挑寡,这才……” “好!”金玄白打断她的话道:“这些事都由我来处置,现在你们全都退出一丈之外。” 田中春子道:“可是……少主,丽姐命令我们要在天亮之前带回少主。” “现在离天亮还早得很!”金玄白道:“你们再等我一下,让我办件事,办完了立刻就走。” 田中春子不敢多言,领着那十二个忍者往后了一丈,这才站立不动。 金玄白转身过去,望着刀僧和拳僧两人,只见他们脸色凝重,而武当二英更是紧握手中长剑,一副准备随时出手的模样,至于秋诗风和何玉馥则显现出惊惧之色。 金玄白右袖一抖,手中摊现八枚暗器,微笑道:“一日之前,在下见识过散花女侠的金花暗器,如今又遇见两位女侠,赏给了在下八枚暗器,看来江南三女侠以暗器成名,也都养成用暗器招呼人的习惯!” 秋诗风和何玉馥不知道金玄白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只觉得他的微笑贼兮兮的,再想到他是一名“淫贼”,更觉得他的眼光都变成色眯眯的,顿时两人心头小鹿乱撞,惊惶不已。 金玄白话声一顿,道:“不过在武林之中,单靠暗器扬名,不可依恃,想当年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唐大先生能两手发出十四种暗器,在瞬间射中二丈之外的红豆,被江湖上誉为千手神射,可是他却落得十指被人折断,终身残废的下场。” 他说的这段关于四川唐门奇才唐大先生的往事,是二十多年前武林中极为轰动的大事,也是武林秘笈之一,因为唐大先生遭人硬生生地拗断十指,终此一生不能再使用暗器的悲惨下,许多人都知道。可是却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晓得那个把唐大先生十指拗断的人便是鬼斧欧阳珏。 当年,鬼斧欧阳珏以一柄巨斧成名,进入武林十大高手之中,有一次,他在入川之后,正好遇见唐门跟苗疆三十六峒的峒主为了采药之事发生争执,唐大先生率同唐门七大弟子,以毒药暗器围攻三十六峒峒主,当场狙杀了二十七人,鬼斧欧阳珏路见不平,拔斧相助,结果连劈唐门五大弟子。 当时,唐大先生双手齐发,将镖囊和鹿皮袋里所藏的四十多种暗器全都用光,结果却是依旧无法对付鬼斧,竟被欧阳珏以无俦的神力将他十指一齐拗断。 唐大先生当时虽然留下一条性命,在仅存的二名弟子护送下回到了唐门,不过隔不到两个月,他便在悲愤至极的情况下,自尽身亡。 由于这是唐门的耻辱,唐门弟子从不宣扬,所以江湖上极少人知道,更不清楚唐大先生是栽在鬼斧欧阳珏的手里。 金玄白在跟随欧阳珏学艺时,由于这段武林秘笈是鬼斧欧阳珏生平得意之事,所以曾多次详尽地述说整个“战役”的经过,所以金玄白对此是耳熟能详。 当年,鬼斧欧阳珏在述说与唐大先生对峙时,仗以破解唐大先生全身都是暗器的绝招,便是失传百年之久的“万流归宗”手法。 这种手法不知由谁所创,仅是凭着真气的巧妙运用,便会产生一种类似磁吸的效果,任何暗器在“万流归宗”的手法下,都会投入真气组成的磁网,无法发挥应有的效用。 鬼斧欧阳珏凭着这手绝技收尽了唐大先生身上所有的暗器,到最后面临巨斧临头的状况,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十指被拗断,而毫无反抗之力。 由于鬼斧欧阳珏一手追风二十九斧绝艺,打遍天下也难得找出几个对手,故此他这手“万流归宗”接收暗器的技艺,一生之中也没用几回,若非是金玄白天资聪颖,学习力太强,再加上其他的高人争相传功,恐怕欧阳珏也不会将这种功夫传给金玄白了。 就因为金玄白不重视这种接收暗器的功夫,所以他跟欧阳珏一样,难得用上一次,这回若不是他碰到飞霜和逸电两位女侠,在完全没打招呼下射出暗器,他也不会本能地使出“万流归宗”的手法,接下了两人的飞霜和逸电两种暗器了。 他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只因触及多年尘封的记忆,为的便是警告秋诗风和何玉馥,千万别太依恃暗器,否则终会落得不幸的下场。 不过他这番话一说,反倒使得面对他的六个正派年轻高手全都被震慑住了,一时之间,没人敢开口说话,全都愣在当场。 金玄白沉声道:“两位女侠,今日首次相遇,我不为难你们,如果下次你们再以暗器对我,那么……” 他左手一合,缓缓揉动,看似不费什么力气,可是从指缝里有银白的粉屑不断落下,等他一张开手,那八枚暗器已成一层铁粉,随着他撮唇一吹,铁粉洒落地上,混在土中,不复辨认。 他露出这手“碎铁成粉”的功夫,比起少林的般若掌“碎石成泥”功夫又更高一层了,可是手法的基本路数却是少林所传。 武当双英和江南二女侠看了这种惊世骇俗的神功,全都倒抽一口凉气,可是少林两位后起之秀却在惊凛中更添十分诧异。 掌僧悟法双掌合十,躬身行了个礼,道:“阿弥陀佛,金施主神功盖世,令小僧叹为观止,不过,能否请问施主这种碎铁成粉的手法,是从何人何处学来的?” 金玄白微笑道:“悟法小和尚,据说你是少林近年来最杰出的七位弟子之一,想必你已看出,我方才使的手法,类似少林的般若掌法……” 他的话声一顿,问道:“你既被称为掌僧,想必少林七十二艺中,关于掌法的八种绝艺,你都已学会了?” 掌僧悟法似被巨雷轰顶,震得后退二步,失声道:“你……你如何知道本门七十二艺掌法占有其八?” 金玄白道:“你不必问我为何知道,现在我不会告诉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掌僧悟法问道:“阿弥陀佛,小僧愚昧,尚请施主明示。” 金玄白道:“因为你到现在为止,还认为我是个淫贼大盗,所以我不告诉你。” 掌僧悟法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看看金玄白,再看一看立在远处的那些忍者,心中的怀疑更加上三分,却不知要如何开口才好。 刀僧悟性上前一步,双掌合十行了个大礼,躬身:“金前辈,承蒙您指点小僧刀法,小僧不胜感谢,想必前辈和本门有极深的渊源……”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悟性小和尚,你别称我前辈,我只是个淫贼大盗,你把少林跟我沾上关系,岂不是有辱少林?” 刀僧悟性道:“金前辈,小僧以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金玄白冷哼一声道:“你没看见武当三英中的穿云神龙和游龙剑客不都是手持长剑,眼露凶光,恨不得把我这淫贼劈为两半?” 游龙剑客方土英本来被金玄白露出的武功震慑住了,不敢贸然出手,这下听到金玄白出言,忍不住心中火起,长剑一抖,跨前一步,道:“姓金的,休逞口舌之利!你纵然武功高强,可是少侠我也不含糊你,有本事就出招吧!” 说着,他一手掐着剑诀,一手握着长剑,摆出一招起手式,剑尖直指金玄白胸腹。 第二十三章 议剑论法 金玄白见到游龙剑客方土英摆出个架式,冷笑道:“你这招太乙剑法的起手式,使的完全不合剑理,剑理要求必须把握松、通、空三种心要法诀,你却肌肉紧绷,力道太沉,如何能够使得好太乙剑法?” 此言一出,穿云神龙戚威和游龙剑客方士英两人一齐大惊失色,因为这番话正是当初黄叶道长教他们练剑时所说的话。 他们不明白为何金玄白竟能一眼便认出这是太乙剑法的起手式,并且还将心法诀要说了出来,这……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方士英一惊之下,立刻道:“哼!不知道你从那里听到的剑法要诀,竟敢在我面前卖弄……” 手腕一转,剑尖斜刺,左手搭在剑柄之上,问道:“姓金的,你既然熟悉本门剑法,不知认不认得出这一招叫什么?” 金玄白将树枝搭在肩膀上,斜睨一眼,道:“这是乱披风剑法中第四十四招,所谓剑出三分,步走坎离,正是此招诀要。” 方士英脸色灰败,似被重拳所击,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穿云神龙一挥长剑,身随剑走,玫向金玄白,喝道:“你的眼力不错,看看可认出我这一招?” 金玄白眼见剑光如水,泛波流泻而至,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沉声道:“这招是一字慧剑中第三招,对不对?” 穿云神龙戚威剑未使满,似被无形的剑气逼退,脚下走“之”字形,迅速地退了回去,面色灰败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金玄白似笑非笑地道:“咦!你忘了,刚刚你不是叫我淫贼吗?” 戚威惊诧地道:“可是你……你怎么曾通晓本门剑法?怎么……” 金玄白冷笑道:“你觉得淫贼会武当剑法太不可思议,对不对?” 他挥了挥手中的树枝,道:“我若不懂武当剑法,岂敢凭着一根树枝,来对付你们两枝长剑?我又没疯了!” “不可能!”戚威道:“你不可能是武当弟子,绝无可能!” “不错,”方士英道:“师兄,我们在山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姓金的,可别让他给唬住了。” 金玄白斜目望着掌僧悟法,道:“悟法小和尚,刚才你听我说过,我就以手中的这根树枝,领教两位武当少侠五招剑法,如果我败了,就让你们带往苏州衙门销案,万一我胜了,那么两位少侠立刻便回武当,不得过问苏州城里的任何事情,对不对?” 掌僧悟法颔首道:“施主的确这么说过,可是依小僧之见……” 他转向武当双英,道:“两位少侠,这位金施主武功高强,绝无可能是淫贼,依小僧之见,不若我们先去打探一下真正的情况,便可以明白金施主到底是否如官府所说的那样……” 何玉馥自从见到金玄白露出一手“碎铁成粉”的功力后,便一直默默站着,不敢吭声,这时听到悟法小和尚的话,明白掌僧悟法见到金玄白武学渊博,唯恐武当双英真的会败在一根树技之下,这才说出让他们可以下台阶的话来。 她唯恐方士英和戚威会一口拒绝,赶忙道:“戚少侠、方少侠,你们曾答应杨小妹,要助她一臂之力,此刻实在不宜另生枝节,更何况这位金大侠是不是淫贼,还不能确定,所以……” 金玄白打断了她的话,道:“等等,你们莫非已经答应杨小鹃,要去对付五湖镖局?” 何玉馥“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金玄白脸上泛起古怪的笑容,道:“杨小鹃自己行为不检,惹出如此多的麻烦,现在还要把你们牵连在内,真是无聊。” 他深吸口气,道:“在下严重警告你们,不许过问神刀门、双剑盟和五湖镖局的恩怨,不然休怪我无情!” 何玉馥见他说到后来,眼中神光毕露,顿时一股刚猛慑人的气势涌出,使得她心头“砰砰”直跳,差点便跪了下去。 秋诗凤更似被雷击中一般,痴痴地望着威武刚猛、充满男子气慨的金玄白,忖道:“看到他这种威猛的霸气,我想天下的女子很少不会心动的,单凭这点,便有许多年轻女子会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他又何必做什么淫贼?” 方士英长剑一振,发出一声尖锐的金风破空之声,怒喝道:“你凭什么敢干涉我们帮助杨小鹃对付五湖镖局?” 金玄白道:“就凭我是五湖镖局即将上任的副总镖头!怎么样?” 方士英呆了一下,戚威问:“你到底是什么身分?出身那个门派?” 金玄白道:“这个你不必问,也没资格问,不过我强烈地警告你们,千万别陷进这个漩涡中,做了别人的工具,否则你们都将成为师门的罪人……” 他的目光一闪,继续道:“悟法、悟性两位小和尚,你们也给我记住了,别插手五湖镖局的事,不然刀僧、掌僧之名将会从江湖除名!” 悟法小和尚倒吸一口凉气,呼了声佛号,道:“请问施主,事情真有这么严重吗?” “不错!”金玄白伸出树枝,指着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道:“你们两位一是雁荡派,一是华山派,我劝你们别受到唆使,把师门声誉投入这场无聊的争端里,不然你们会后悔莫及……” 何玉馥像是一只被跺了尾巴的花猫一样,尖叫一声,跳起老高,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华山派的?” 金玄白手中树枝挽了个花,随着风劲急啸,树影幻化,从一朵花变成三朵,接着五朵,到最后浮现在众人眼前已是九朵,而随着花影出现,树枝破空挥动,竟然传出“嗡嗡”的声响。 何玉馥眼见那九朵“剑花”,脸上泛起惊骇无比的神色,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道:“弟子谨遵前辈训示,绝不敢介入五湖镖局和双剑盟的争端。” 敢情金玄白露的这一手正是华山派的镇山绝技“寒梅剑法”,自从昔年华山老人创出寒梅剑法以来,三十年之中,从未有华山弟子能够在剑上幻化出九朵梅花,就是当今华山掌门,被尊称为西岳剑圣的姜文斌,也不过仅能在剑上幻化成七朵梅花而已。 当然,这跟一个人的内力修为有关,内力修为不够,只能挽出剑花,随着修为越深,这一式剑法施展出去,剑花出现的朵数就越多,西岳剑圣以二十多年的内功修为,也仅能抖剑幻化出七朵梅花,如今当何玉馥见到金玄白竟能以树枝使出寒梅剑法,并且还在树枝尖端出现九朵寒悔之多,这种修为较之西岳剑圣高出何止一筹?难怪身为华山弟子的何玉馥会惊骇得立刻跪下来,认为金玄白便是华山派的前辈高人了。 反倒是金玄白有些不自在起来,认为自己这一卖弄,恐怕会收到反效果。 当年,在灵岩山石窟里,铁冠道人在传授金玄白寒梅剑法时,曾经说过他的兄长华山大侠盛琦见到腊梅在山风中颤动,触动了灵感,将梅花的各种姿态融入剑法之中,可是却因功力未逮而没能完成。 后来,当铁冠道人赴华山应邀和兄长相聚时,两人谈及此事,于是铁冠道人自告奋勇,住在梅谷之中七日,整日观察铁枝虬干、梅花吐蕊,终于在一次酒后,灵感涌现,跟华山大侠合创出一套完整的寒梅剑法。 此后,寒梅剑法成为华山镇山的剑法,华山大侠也成为人人尊崇的华山老人,可是却很少人知道,当年创出这套剑法的并不仅是华山大侠一人所致,其中七成以上的功绩应该归于铁冠道人。 铁冠道人在谷中寒梅绽放时,将这段往事娓娓说出,当下唏嘘不已,也就在他传授完寒梅剑法不久之后,便安然逝去…… 回想起这一段往事,使得金玄白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将手中树枝丢在地上,道:“何女侠,请起来,在下并非华山门人,你不必如此多礼。” 何玉馥满脸疑惑!缓缓站起,惊诧地问道:“你……你既不是华山派的门人,为何会本派的寒梅剑法?并且还如此……如此精纯?” 金玄白道:“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别涉入五湖镖局和铁剑盟的纠纷就对了。” 何玉馥道:“你既然不是本门的前辈,那么……究竟是什么门派出身?” 她这句话是在场每一个人都想要问的,但是金玄白偏偏没有理会她,反而有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道:“我的话已交待清楚,无论你们听不听都没关系……” 他转向武当双英,道:“武当栽培你们不容易,千万要谨记师门训示,别糊里糊涂地陷进他人的阴谋中……” 方土英叱道:“你不必多说废话,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凭什么来管我武当派的闲事……” 他摆了个剑式,道:“来!就让我领教你的寒梅剑法吧!”话随剑走,一溜剑影成弧形射出。 金玄白双眉一轩,道:“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右脚一顿,雄浑的劲道从脚底透出,那根落在他脚边不远的树枝立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拿起,飞进他张开的右手里,随着方士英剑芒攻到,树枝划出一个大圆,一式“太极生辉”挥洒而出,顿时将烁亮的剑芒压制下去。 随着金玄白手腕抖动,剑式一变为一字慧剑的“龙子初现”,在方士英长剑荡开的刹那,直入对方中宫,树枝尖端已直指对方咽喉,只要一个突刺,立刻便会刺穿方土英喉管。 方士英出剑的速度极快,快到连戚威都来不及反应,而金玄白的出招更是急速逾电,戚威虽然看到他使出的是两种武当剑法,却在惊凛之际,脑袋里似乎变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要支援方士英。 也就在他稍一迟疑的时候,方士英已经受制于人,无法动弹了。 他们两人交手仅是两招而已,并且这两招完全是由方士英主攻,而金玄白则根本连身躯都未移动一下,仅是利用手腕运转,便制服了方士英,像这类似儿戏的举动,给人一种像是观看师们长辈在考验门人剑法造诣的感觉。 悟法等人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只惊凛于金玄白剑法之高,远远超出方士英,可是戚威身为武当弟子,练剑十多年,深知方士英在剑法上的修为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所以当他见到金玄白仅凭一根树枝作剑,便破了方士英的太乙剑法,并且还是用了武当太极剑法和一字慧剑中的两招不同招式时,他心中所受到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其他人,甚至有不敢置信,如同在梦里一样的感觉产生,在这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跟他有同样感受的,便是身在局中的方土英,他对于这瞬间的事情发展,感到如同做梦一样,不过这个梦却是噩梦,使他想要快一点从梦中醒来,然而残酷的事实却是那枝触及咽喉的树枝,使他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自己的确是败了,并且还败得好惨…… 刹那之间,他全身冒出一阵冷汗,眼中露出惊惧、羞辱、悔恨、悲痛等等复杂的感情,到了最后,眼中一片灰黯而空白,彷佛灵魂都被抽空。 金玄白的眼前似乎浮现起铁冠道人临终前的容貌,他轻叹口气,收回手中的树枝,道:“你回武当去吧:再多练两年剑法,对你总会有好处的。” 说完,他轻轻一抖,手中的那根树枝顿时化为粉末,掉落一地。 拍了拍手,金玄白向秋诗风走去,正想要跟她说两句话,方士英却像是发了疯样地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你!” 他趁着金玄白转身之际,剑出如风,使出了武当七十二式乱披风剑法,朝金玄白背后攻去,瞬间便已连出三招,显然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戚威见状大叫道:“师弟,不可以——” 他撩剑急迫,想要挡住方士英疯狂的攻击,却已是慢了一拍。眼看方士英的剑影如山落下,金玄白就将丧命,少林情法和悟空也飞身跃来,一个使掌,一个使刀,想要拦住方士英。 可是没等他们赶到,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金玄白头也没回,反手一挥,长袖扬起,袖角已神奇地接触到刺出的长剑剑尖。 顿时,恍如长江白浪急流而下,方士英承接了那连绵涌现的连续十二波劲道,逼得他连退十二步,手中长剑剑刃断为数截,到最后一屁股坐倒地上。 “流云飞袖!” 戚威骇然叫道:“你使的是本门的流云飞袖!” 金玄白倏然转身,道:“不错,这正是流云飞袖,怎么,你还有疑惑吗?” 戚威把长剑插回剑鞘,赶紧跪倒于地,颤声道:“武当第十四代弟子戚威,拜见前辈,尚请前辈恕晚辈有眼无珠,多有得罪。” 他直到此刻才深信金玄白必然也是武当门人,因为这流云飞袖是武当镇山绝学之一,必须在玄武真气练到一定的成就之后才能使出来的。 戚威的师父是当今掌门黄叶道长,而黄叶道长则是上代掌门青木道长嫡传的大弟子,黄叶在传授武艺之时,曾跟戚威提过这门绝艺,并表示自己的修为尚不够将流云飞袖的十七种变化完全练成,尚不能以此抵挡兵刃。 故此戚威在见到金玄白使出流云飞袖,竟能以抽角之力震断方士英手中的长剑,并且还将之逼退十二步之远,这等无俦功力,较之黄叶道长尤要高出数俦。 戚威虽觉金玄白太过年轻,自己且又在武当没有见过此人,可是在看到金玄白无论剑法、功力的修为上都超世脱俗,加上又见到了流云飞袖绝技,顿时深信面前这个人一定是本门的尊长,而他年轻的外表只是因为功力深厚,以致返老还童的地步所致…… 戚威这一跪下磕头,不但刀僧、掌僧弄迷糊了,连何玉馥和秋诗凤也如坠五里云雾之中,至于方士英则更是整个人被震慑住,连站起来都忘了。 金玄白也同样感到很不自在,他走前两步,双手虚托,发出两股柔和的气劲把戚威抬了起来,道:“戚少侠,不必多礼,起来吧!” 戚威这时对金玄白是本门前辈的身分是毫无怀疑了,站了起来之后,连忙恭声道:“多谢前辈。” 他见到方士英还坐在地上发呆,忙道:“方师弟,还快不过来拜见本门前辈?” 方士英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对戚威道:“大师兄,本门何时出了这种前辈?掌门人从未提起过……” 戚威叱道:“三弟,你还不服气啊?若非金前辈手下留情,流云飞袖一击之下,你还会安好无恙?恐怕三条小命都没了。” 方士英道:“可是……” 金玄白见到戚威两眼一瞪,准备骂人,忙道:“戚少侠,算了,你不用逼他了,他此刻心中不服,逼他也没用……”话声一顿,正色道:“近日之内,你最好带他回山,不然他会给武当带来许多麻烦……” 第二十四章 少女情怀 戚威道:“谨遵前辈的吩咐,晚辈等到和二弟会合之后,便返回武当,不过前辈能否……” 金玄白道:“如果没有耽搁,三个月之内,我必会上武当去找掌门人,在此之前,你们好自为之吧!” 他举步向悟法和悟性两个小和尚行去,道:“两位心中如有疑惑,请于明日正午到五湖镖局去找我,我会跟你们交待清楚。” 刀僧悟性和掌僧悟法两人并都恭敬地向金玄白行了个礼,悟法道:“小僧和师弟明日正午一定赴约。” 金玄白目光一闪,望向秋诗凤道:“秋姑娘如果有空,亦请和两位小师父一同前来,在下当有要事相告。” 说完,他抱了抱拳,转身飞掠而去。 何玉馥连忙大声道:“前辈,我也一起去,可以吗?” 金玄白身形已至三丈开外,似乎没见听到她的话声,何玉馥正在失望之际,陡然听到夜空中传来清朗的话声:“何女侠如想前来,在下也非常欢迎……” 余音袅袅,渐渐消失,悟法望着那群黑衣蒙面人随在金玄白身后,消失在黑夜里,不禁喃喃道:“这位前辈真是个难以估测的神秘人物,武功之高恐怕我们七个师兄弟联手都赢不了……” 悟性道:“师兄,他如果是武林前辈,为何会统率那群杀手,并且还是他们的少主?” 掌僧悟法摸了摸光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他如果是个年轻人,为何会有那么深厚的内功修为?真是想不透。” 刀僧悟性道:“这位金施主看来不仅通晓武当绝艺,似乎连本门的刀法和掌法也了若指掌,不然他不可能指正我的刀法。” 何玉馥忍不住道:“不仅这样,他还精通本门镇山的寒梅剑法,你们没看到他使出了九朵剑花?掌门师伯被江湖尊称为西岳剑圣,也只能抖出七朵剑花,我看他一定是上代掌门师祖在山外收的弟子……” 戚威道:“何女侠,你错了,金前辈应是本门长辈没错,你没听他否认自己是华山门人,可是却没说他不是本派的门人……” 何玉馥道:“他虽然没承认是我们华山派的,却也没承认是武当派……” 秋诗凤道:“好了,何姐姐,不必再为这种事争论了,总之这个人是个神秘人物,武功之高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如果他的确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那么我们要去警告小鹃姐,要她千万别为了替江少侠报仇,而惹上这个高人……” 何玉馥道:”对,我们要到双剑盟去通知小鹃,叫她千万别冲动,不然凭着铁剑先生和金花姥姥,就算再加上神刀门程门主,恐怕也不会是这个金前辈的对手,搞不好有毁门灭派之灾……” 戚威恍然道:“难怪他要再三警告我们,不许我们介入五湖镖局和神刀门之间的恩怨,果然是因为他要插手这件事,这才禁止我们出手……” 方士英插了句嘴,道:“师兄,如果他真是本门的前辈,那本门介入这段江湖恩怨,岂不是……” 掌僧悟法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各位少侠、女侠,贫僧的肚子饿了,酒瘾也发作了,何不回到茅棚里边喝酒、边聊天,总比大家在这里喝风要强得多吧?” 刀僧悟性笑嘻嘻地道:“对,师兄这句话说得最有意义了,小僧举双手赞成。” 戚威首先笑了出来,接着两位女侠也跟着掩唇一笑,最后连方士英也扯动了一下嘴角,于是众人在刀僧的吆喝下,回到了茅棚。 他们在棚里喝着武当双英携来的美酒,用的是画舫上做出来的精致菜肴,但是所谈论的却只有金玄白这么一个人。 对于这突然出现,武功奇高又神秘莫测的金玄白,他们再三推敲,依然弄不清他的来历、身分,以及他将要涉人的江湖恩怨。 秋诗凤望着悠悠的湖水,暗忖道:“真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否清楚地的出现,造成了多大的震憾……” 轻叹口气,她走出茅棚,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思绪已飞离现场,似乎到达金玄白的身边…… 何玉馥见到方士英在喝闷酒,戚威和悟法、悟性两人在谈论金玄白的剑法造诣,于是悄悄地走出棚外,站到秋诗凤的身边。 那两个负责倒酒的丫鬟看到她们两人走出茅棚,也都跟着走了出去。 何玉馥见到秋诗凤痴痴地望着夜空的一轮皓月,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三妹,你是在想他?” 秋诗凤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见何玉馥一脸暧昧的笑容,不禁耳根子发热,微叱道:“你说到那里去了,我是在看月亮。” 何玉馥笑道:“小妮子,别跟姐姐装迷糊了,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 秋诗凤道:“你知道什么?” 何玉馥道:“妹妹,你一向眼高于顶,连武当三英那种人品武功你都看不在眼里,想那龙飞对你一见倾心,你却始终与他若即若离,但是你现在却对那位金前辈思念不已……” 秋诗凤轻轻一跺脚,嗔道:“何姐姐,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何玉馥笑道:“好,我不说了,可以吧?” 她嘴里虽讲不说,却又继续道:“二妹,你有没有想过,那个金前辈武功高深莫测,且又精通各门各派的绝艺,会不会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秋诗凤一怔,道:“怎么会呢?他怎么看都只像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大孩子……” 何玉馥道:“外表看来虽是如此,可是你想想,他如果只有二十多岁,内功怎会那么深湛?莫非他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并且他还有六、七个师父在日夜教他练功,而且这此师父还得都是天下绝顶高手……” 她想了一下,继续又道:“除此之外,他还得体质异于常人。智慧高于一般人,你想看看,那个金前辈像吗?” 秋诗凤听她这么一说,眼前似乎浮现出金玄白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摇头道:“他是不像,头上扎根茅草、土里土气的,若非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还不错,我还以为他是刚进城的乡下人。” 何玉馥道:“你这样说就对了,那个金前辈的确有点土里土气,长得也不算英俊,比起武当三英来可差得太远了,不过他的体格真是健壮,个头高高的,带上三分傻气,真是迷死人了!” 秋诗凤黑眸一转,道:“何姐姐,莫非你也心动了?你不是……” 她回头望着丈许开外的茅棚,只见里面的四个人仍在饮酒畅谈,于是压低声音道:“何姐姐,你不是喜欢武当方少侠吗?为何会……” 何玉馥轻啐一口,道:“谁说我喜欢他了?只是大家都是九大门派中人,所以就像同门的师兄弟一样,和睦地相处,我可从没表示喜欢过他……” 她见到秋诗风一脸狡狯之色,话声一顿,道:“呸!说到那里去了?明明是讲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 秋诗凤笑道:“何姐姐,果然你心里面是想看这个人,不过,万一他是华山派的长老,辈份比你高,你怎么办?” 何玉馥一呆,随即转颜一笑,道:“万一他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你又怎么办?” 秋诗凤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内功再深,也不可能练到返老还童,如果可能的话,他岂不是成了剑仙?” 何玉馥道:“或者他是个妖怪也说不定唷!据说修练千年的狐仙可以变成人,雄的变成男人,雌的变成女人,专门下山去迷惑人类……” 秋诗凤“噗嗤”一笑,道:“你看看,想到那里去了?连妖怪都扯出来了!” 何玉馥沉吟道:“仔细想一想,也真有这个可能,不然他的武功怎会高得吓人?不但本门的寒梅剑法,武当的剑法,好像运少林派的武功都精通……” 秋诗凤道:“这也是小妹我久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除此之外,你有没有觉得,他带的那批人都称他为少主,表示他的尊长便是那批蒙面杀手的首领,可是他却说是即将上任的五湖镖局副总镖头……” 她兴致勃勃地道:“而最奇特的是,他对于小鹃姐和神刀门江少侠之间的事,好像了若指掌,这未免太奇怪了。” 何玉馥点头道:“不错,小鹃喜欢那个百战刀的事,瞒着双剑盟上上下下,我也是直到一个多月前才晓得的,为何他这么清楚?莫非他是江少侠的尊长?” 她摇了摇头,道:“这又不对了,他如果是神刀门的人,又怎么会做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唉!真是想不通!” 秋诗凤道:“想不通的事不仅如此,还有一桩,何姐姐,你想,像这么一个人,怎会是官府张贴榜文缉拿的淫贼要犯?可是明明船老大指证历历。” 何玉馥苦笑道:“这位金前辈满身都是谜,叫人看不清、想不透……” 秋诗凤道:“就因为这样,我才对他感到很大的兴趣,非要解开这个谜不可……” 她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幽幽地道:“金玄白,不知道你此刻人在那里?” 第二十五章 梦中艳遇 金玄白人在何处?他此刻正舒服地躺在澡盆里,盆中热水氲氤,盆外矮几上还放着天香楼里自酿的名酒,苏州城里颇为有名的玫瑰露。 他躺在澡盆里,让热水浸到了胸部,只觉得全身舒畅,把这一天的疲惫都已洗去。 渴的时候,他自斟自饮,喝着香甜可口的玫瑰露,虽然没有田中春子在旁侍浴,可是他仍觉得这已是人生极大的享受了。 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在他回来之后,争先恐后地替他倒水拿酒,抢着要帮他洗澡,不过都被他赶回后面翠玲珑一室。 因为他明白自己血气方刚,禁不起女色的诱惑,昨夜在客栈里,他就因为一时的松弛,接受田中春子的服侍入浴,以致糊里糊涂地被安排了和齐冰儿有了肉体的接触。 虽说当时是在救人的心态下,不得已而做的,可是那种旖妮香艳的情景,至今仍然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始终不能忘记。 因此齐冰儿那玲珑有致的胴体,似乎始终在他眼前晃个不停,而田中春子丰腴艳丽的肉体,也经常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心中。 他明白若是自己接受田中姐妹的侍浴,恐怕会抗拒不了诱惑,会再度将她们拥入怀里,做出苟且的事。虽然沈玉璞曾经告诉他,九阳神功太过阳刚,缺少阴柔,也不禁止他接近女色,甚至还鼓励他亲近女色,认为可凭此淬炼九阳神功中的刚猛,在阴阳和谐的情况下,让功力更臻一层。 但是在心里,他却认为自己不能辜负其他四位已经逝去的师父们的期望,他必须接受那尚未谋面的三、四个未过门的妻子。 在此之前,他已接受了齐冰儿,并且也因此接受了因她而来的许多烦恼,此后,他不晓得其他那几个未过门的妻子,又会带来多少麻烦…… 他伸手抓起酒杯,喝杯中美酒,喃喃道:“女人哪!真是让男人烦恼的根源。” 他这句话的确是天下男人的心声,在男人生活中,恐怕所有的麻烦都是来自于女人,然而,男人却离不开女人。 不但如此,男人还偏偏要自寻烦恼,总嫌一个女人不够,还要多和几个女人交往,甚至以交往过的女子数目众多来自豪,来向同伴、朋友炫耀。 男人常常认为女人是世界上最难了解的动物,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连自己都无法了解,又何以能够了解女人? 金玄白舒服地躺在澡盆里,愉快地喝着玫瑰露美酒,不知不觉地把一整瓶的酒都喝干了。 眯着有些醉意的眼睛,他的眼前似乎浮现起松岛丽子、伊藤美妙两张美丽而又恭谨的面孔。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回到了听雨轩的卧房时,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就以那么敬畏而又恭谨的态度跪坐在榻席之上,朝自己叩首。 那种诚惶诚恐的表情,显得自己的地位更是高不可攀,似乎自己成了主宰她们生死的神一样…… 金玄白忖道:“身为忍者的东瀛女子,虽有毒辣凶狠的一面,但是在面对可以命令她们的尊长时,却也有较平常女子更多几分的温柔婉约,彷佛服从权威、全心侍奉是她们生而具有的信念……” 他一想起那两个细纤合度的东瀛美女,心底似乎有股冲动,真想呼唤田中春子把她们叫来,让她们侍候就寝,那么可想而知,该是何等绮丽浪漫…… 他心猿意马地乱想一通,只觉得身上起了变化,元阳之气越来越浓,于是赶紧收敛心神,停止遐思,不再绕着女子的胴体打转。 盆中水温渐降,金玄白站了起来,走出澡盆,取过布巾擦干身体,然后穿好中衣,坐在床上,盘膝运了会功,然而尽管他施出少林易筋经的心法,依然无法平息心中的遐思。 在情绪亢奋中,他的眼前又浮现秋诗风和何玉馥的倩影,一个清纯,一个活泼,两张不同的秀靥交替出现眼前,没一会儿光景,又换上了齐冰儿和田中春子…… 彷佛,他又回到了前一晚,回到了那间简陋的客栈里,霍然之间,身上的神枪昂然挺立,难以降伏,使他觉得喉干舌燥,难过之极。 他深吸口气,压住了不舒服的感觉,倒头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之间,他似乎做了个春梦,梦中,他搂着一具火热而又丰腴的胴体,挺动着神枪,奋勇地搏斗、纠缠着。那个婉转在他身下的女子是如此的美艳、如此的热情,几乎要将地融化,而在矫喘不断中,她婉转求欢的神态,是如此迷人,拨开她乌黑的一头乱发,金玄白看到的那张原先白净的脸,充满欲望的红潮,仔细望去,竟是伊藤美妙。 然而随着蛇样扭动的身躯翻转着,伊藤美妙的脸孔又不见了,金玄白在揉动高耸的乳峰时,将她抱了上来,用干涸的唇,吸吮着她口中的仙露,却发现欲仙欲死的拥吻后,她的秀靥又一变为松岛丽子。 热情放荡的松岛丽子完全不像初见他时的冷艳拘束,伸出欺霜赛雪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腻声道:“少主,你真是太强了,婢子会受不了的,唷,请你温柔一点。” 金玄白痴痴地望着那张秀靥,浑身用劲,要将神枪刺穿她蛇样的身躯,恍惚间,松岛丽子的旁边又出现了伊藤美妙的脸孔。 她缠上了金玄白,伸出丁香小舌舐着他的耳珠,轻轻地问道:“少主,你舒服吗?” “舒服,真是太舒服了,”金玄白痴痴地笑道:“你是伊藤美妙,真是太美妙了,你的名字取得好!” 伊藤美妙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少主,你既然觉得美妙好,就多疼惜美妙一些,好不好?” 金玄白道:“好!当然好!” 可是松岛丽子却勾住他的脖子,赤裸的上身挺起,将丰隆的双峰在他胸前摩擦着,嗲着声音道:“少主,我也要你多疼我一些。” 金玄白道:“好!我也会更疼惜你……” 两张秀靥,两具火热的胴体,就如同两条在海里翻腾的银鱼,在他神枪的不断挥射中,全都中枪,变成两条死鱼,再也不会动了。 而金玄白则在极度兴奋和疲劳中,射尽了全身的热情,抱着两条捕获的银鱼,陷入沉睡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玄白在一声清越悠扬的钟声中醒了过来。 梦中的情景依稀,枕边的余温犹在,可是金玄白摸遍褥中,却不见两条银鱼的踪影。 他望了望窗外,只见仍是一片漆黑,墙上挂着的灯笼,依然吐出昏黄的烛光,是空寂的房间里,已经看不到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的倩影。 回忆起昨晚的一夜风流,如梦似幻,却又是那么的真实,回味起来,犹觉香艳旖妮,欢愉舒坦。 金玄白摸了摸脑袋,又查视了一下自己穿得整齐的中衣,暗忖:“难道昨夜我真是喝醉了做起春梦来?可是梦中的情景又怎会如此真实?” 他翻开被子下了床,披上外衣,仔细地察视了一下,却没发现什么痕迹,疑惑之中,忖道:“人的欲念真的很奇怪,我怎会在梦中做出那种荒唐的事?就算我想满足自己的欲望,也应该梦见和冰儿一起才对,怎会梦到跟那两个才见一次面的中忍?真是太荒唐了。” 思忖之际,钟声阵阵传来,使得金玄白不由地有种清心的感觉,决定不再去思索昨夜的一场春梦,本来春梦了无痕,就应该忘了…… 钟声在耳边缭绕,金玄白突然想起唐代诗人张继酌诗句:“月落鸟啼需满天,江帆渔火对憨眠,始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他心头一动,忖道:“莫非这阵钟声正是从寒山寺里传来的不成?” 一想到寒山寺,他顿时想起和齐冰儿的三日之约,于是打消了想就此一访寒山寺的意念,穿好了衣裳,束好发髻,他准备到庭园里走走,或者凭藉着那种环境运功,可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而就在他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被褥时,却发现在枕下多了数根乌黑的长发。 那几根头发的长度跟金玄白的不同,他捏住长发凑在鼻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就跟他在秘窟中所闻到的伊藤美妙头发上的味道一样。 金玄白骇然忖道:“莫非昨晚并非做梦,我真的抱着伊藤美妙和松岛丽子过了一夜?但是,为何我会毫无知觉?她们上床和离去时,我应该非常清楚才对啊! 为什么不知道呢?想了一下,他认为自己可能中了算计,非常可能的原因是她们在酒里下了春药或迷药,而这里面田中春子也是共犯,否则自己不会在沐浴饮酒之后心旌摇曳、欲念飞涨。 想到如梦似幻的一夜风流,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忍者竟然连他都敢算计,那么他留在此地,恐怕早晚还会坠入她们的圈套。 虽说他并没有吃亏,不过被这两个东瀛忍者缠住,金玄白恐怕自己会沉溺在欲海之中无法自拔,早晚会把那两个东瀛美女纳为小妾,到时候再带上田中姐妹,他的精力再够,也无法应付这么多女人的需索了。 甜蜜而香艳的回忆固然让他犹疑了一下,但他一想起自己身负的任务,以及四位逝去师父的期望和嘱付,便停止了那份遐想。 他喃喃自语道:“色是刮骨钢刀,金玄白,你该记住,你已有四、五房妻室,若再收纳这几个东瀛女子,弄得满屋妻妾,只怕今后数十年都无法安宁了,更别说还得应付江湖上的事,还要打败漱石子,把他的孙女纳为小妾了……” 想了又想,他终于决定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于是抛掉手里的数根长发,收拾好行囊,拎着枪袋,扛起装金元宝的木箱,离开了屋里。 临走之前,他找到了放在书房的文房四宝,草草写了几个字,留下信柬表明自己搬去五湖镖局的意思之后,便飘然离去。 他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单纯以自己的立场在思考整件事,其实他不明白东瀛女子借种之风极盛,尤其是忍者,由于生活的环境恶劣,女子服从性又高,所以选择心爱者的机会不多,都是听从上忍的命令行事,不仅身体,心志都要绝对服从,连生命鄙控制在上忍的一念之间。 金玄白虽然不是上忍,可是他的身分比上忍还要超出,就算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两位上忍在此,也要尊敬金玄白三分。 面对着如此优秀、且又如此强壮而又身分高尚的金玄白,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当然心动,想留下这么优秀的血统,替伊贺流留下优秀的后代。 所以她们才会串通起来,设计出这个计谋,至于田中春子执行,在玫瑰露美酒中掺入春药,趁金玄白欲望高涨之际,潜入房里,投怀送抱,取得“主人”优良的品种。 田中春子身为下忍,面临中忍的命令,只有绝对的服从,不敢有丝毫违抗,纵然心中不愿,可是为了伊资流的未来,只有忠实地执行任务了。 金玄白不了解忍者的制度,更不了解东瀛岛国人民的思想模式,故此责怪田中春子,在不悦的情况离开,实际上他是怪错人了。 这种情况,在满清末年,东瀛倭国入侵中国东三省时,曾派出数以万计的东瀛女子到东北借种,否则战前倭人身高不足五尺,战后倭人身高普通变高,甚至有七至八尺的长人出现,这都是拜倭人有计划的借种所致。 而倭国皇室则因为要顾全血统的纯正,无法跟平民一样借种,所以身高仅是五尺有余,故而有识之士都知道倭人实是炎黄一族的子孙后裔…… 此为题外话,暂且搁置一边,且说金玄白飞身出了那座大庭园,来到街上之际,天色尚未明亮,抬头望去,晨曦初现,仅露出一些鱼肚白而已。 他迎着晨风,缓缓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大约走出两条街之外,立刻便遇到了二十多名捕快远远奔了过来。 那批捕快见到金玄白,非常兴奋地大叫道:“头儿,我们终于找到了……” 金玄白脚下一顿,脸色一沉,站在街心等着,准备对付那二十多个捕快! 第二十六章 空证大师 初晓,晨风清凉如水,拂过树上的枝叶,发出悦耳的声响,恍如天籁。 苍穹里只有一些鱼肚白,大地似乎笼罩在一层薄纱里,似梦似幻的,有种奇幻的美丽。 金玄白站在街上,远远看到二十多丈远之外,有一群人手持灯笼奔了过来。 纵然四周一片薄雾缭绕,但是以他锐利的眼光望去,仍然很清楚地看到那是群身穿白服的衙门捕役。一想起他的追缉图文被高贴在城门口,金玄白的心底立刻便有一股火往上冒。 他站在街心,放下肩上扛着的木箱,坐在箱子上,卸下枪袋,本想取出七龙枪,好好地给那些捕快们一番教训,可是回心一想,这必大都是身不由已的可怜人,自己若是出手太重,也未免太过份了,何况,万一杀死了一两个,到时候“杀官如造反”,不知道诸葛明是否能替他扛下这个责任还不一定,到时,如果落实了罪名,反倒有许多的不便之处。 心念回转之下,金玄白重新又将枪袋背回背上,就那么昂然地站立在街心,等待着远处那些捕快的到来。 苏州的街道类似棋盘架构,金玄白所站立的这条街道,左右前后皆有通道,他立在靠近四道路的街心处,不一会功夫,便看到右侧道路上出现三、四条人影,凝目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僧人领着两名少年和尚和一个劲装青年,迈开大步急行而来,距此约有十多丈远。 而在左侧的一条道路上,此刻正有人高歌而行,金玄白侧首望去,发现那在淡淡晨雾中漫步而来的一行八人,正是夜间与他在渡口分手的武当双雄、少林二僧以及两位女侠和她们的随侍丫鬟。 金玄白神目如电,穿透薄雾里去,只见高歌而行的,正是少林七宝小神僧中的刀僧悟性,此刻,他的脸上一片红晕,显然喝了不少酒,情绪正在亢奋中,所以敞开僧袍的衣襟,任由清凉的晨风进怀中,一面还高声唱着不知名的山歌小调。 而随在他身旁的众人,也都很明显的喝了不少酒,全都神情愉快地边行边聊,完全没有顾及此刻尚未完全天明,尚有许多人仍在睡梦之中。 山歌在雾中传出老远,那从右侧道路上急行而至的四人听了之后。 似乎引起一阵骚动,其中一位少年和尚叫道:“师叔,那是悟性师兄在唱山歌。” 另一名少年和尚也高兴地道:“师叔,悟明师兄说得不错;那正是悟性师兄,他在高兴的时候,总是唱着这首山歌小调。” 中年和尚微笑道:“不错,那正是悟性师佳的破锣嗓子。” 他扬声道:“咄!前面来的可是悟性师侄?贫僧少林空证在此。” 金玄白听到空证和尚的声音高亢却又平和,立刻便衡量出他的内力深厚,远在刀僧悟性和掌僧悟法之上,甚至较之金刀镇八方邓公超都要高上一筹,不禁心中暗忖道:“少林寺果然人材辈出,这个空证和尚年纪看来只有三十多岁,功力修为却已有如此高深的境界,不愧为七宝小神僧的师叔!” 空证和尚的话声一传出去,那高唱山歌的刀僧悟性立刻像是被一棍子敲在脑袋上,身形一窒,歌声立刻戛然停了下来。 掌僧悟法也吃了一惊,脸色大变,抓住悟性的衣袖,低声道:“糟糕!碰到了空证师叔,这下怎么办?” 刀憎悟性挺了挺胸,道:“悟法,你别怕,我们只不过应武当两位师兄的邀请,多喝了几杯酒,又有什么关系?顶多被师叔骂几句,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的目力还看不透白雾,向着空证和尚发声之处,高声说道:“空证师叔,弟子悟性和师弟悟法偕同武当两位少侠以及江南三女侠中的飞霜、逸电两位在此。” 空证大师尚未说话,随在身边的那个劲装青年已大声叫道:“戚师兄,小弟龙飞,现在跟随在少林空证大师身边,正想要到太湖去找你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真是太意外了!” 金玄白暗忖道:“原来随在空证和尚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是武当三英中的飞龙剑客龙飞,看来少林和武当的弟子这回大集合,定然跟神刀门,集贤堡以及五湖镖局的恩怨有关。 他心中意念电闪而过,还没决定要如何之际,攸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三、四十个短衣大汉蜂涌而至。 从那些人的衣着打扮看来,非农、非商,服式杂乱、衣履不整,有些人一脸横肉,有些人带着短刀、匕首,一眼看去都不是善类,显然全都是苏州城的地痞流氓。 看到了这一伙牛鬼蛇神,金玄白禁不住双眉一皱,忖思着要不要闪到路边,让那些人通过。 因为,从直觉上他是认为那些捕快是为了对付这批地痞流氓而来,这下双方狭路相逢,自己若是揽和进去,未免太无聊了。 就在他犹疑之际,那批短衣大汉已经奔到近处。领头的一个体型壮硕的中年人瞧见金玄白站在路上,咦了一声,从身上取出一卷厚纸就着身边同伴手里的灯笼一看,随即大喜道:“兄弟们,我们的救星来了。” 他卷起那张厚纸塞回怀中,朝身后众人作了个手式,然后向前急行数步,走到距离金玄白身前不足七尺之处,抱拳道:“在下陈明义,匪号过山虎,敢问大侠可是姓金,名讳玄白?” 金玄白沉声道:“不错,我便是金玄白,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过山虎陈明义大喜,道:“金大侠,你可真让我们兄弟跑断腿了,这一晚上,我们动员了苏州城里里外外的八百二十三个弟兄,搜查了七十多间客栈和青楼,就为了找到大侠您……” 他回过头去,大声道:“李二牛,快放烟火,通知其他人,告诉他们说,我们已经找到金大侠了。” 那手提灯笼替过山虎照明的壮汉显然就是李二牛,他闻言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就着灯笼中的烛火将引信点燃,然后将竹筒向空中掷出,不一会功夫,一声爆响,随即数条焰火冲天而上,在灰蒙蒙的天空里洒出一片红色的火雨,好一会功夫才熄灭。 就在烟火燃起的刹那,爆炸声响引起三方面行走者的注意,无论是左边路上的刀僧等八人或右边路上的空证大师等四人,抑或是对面路上的二、三十名捕快,全都脚下一顿,望着在空中灿烂的烟火花雨在发呆。 金玄白看到那片璀灿的火雨,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定过神来,问道:“陈老兄,你们这是做什么?在下白问跟尊驾从未谋面,也无任何恩怨,你们出动这等大的阵仗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过山虎陈明义一脸惶恐地道:“金大侠,您老人家暂请息怒,请容在下禀来!” 这人长得虽是满脸凶像,但是口齿却很清晰,有条不紊地将找寻金玄白的经过说了出来。 听完了过山虎陈明义的叙述之后,金玄白才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顿时心中有着更大的谜团,不知道苏州衙门为何要花费如此庞大的力量,急于在天明之前找到自己。 因为据陈明义所言,在昨夜戍牌时分,苏州城内外一共五个小帮派,十七个堂口的老大,全都被苏州的大捕头乾坤子母环王正英“请”到一处,要求他们协助苏州衙门,务必要在天明之前找到金玄白。 根据王正英的透露,这道命令是来自知府宋大人,而宋大人则是受到更上级的压力,不得不使出这种霹雳手段。 据王正英说,如果在天明之前没有找到金玄白,那么不仅知府宋大人要丢官,连大捕头王正英、二捕头俞大贵都会被革职下狱。 宋知府为了保住前程,在与师爷和两位捕头商量下,不但出动了苏州城一千四百多名衙役捕快搜寻,并且还将五个帮派和十七个堂口的老大全都拘禁一起,要他们利用苏州的牛鬼蛇神找出金玄白来。 陈明义苦着脸说:“王捕快说得很明白,如果找不到大侠您,那么苏州城这二十二个老人都会被栽上个罪名,处以死刑,等候秋泱,所以从昨晚开始,我们这三十多个堂口派出了所有的八百多名弟兄在苏州城内外四处搜寻大侠,几乎都把苏州城翻转过来,总算在这里碰上大侠你……”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陈兄,你可知道,苏州知府为何要找我吗?” 陈明义摇头道:“在下只是城西李老爷子手下的一名管事,地位卑贱,怎会知道宋大人为何要找金大侠?在下所接受的命令是找到金大侠之后,恭请大侠到拙政园去。” “拙政园?”金玄白道:“要我到那里去做什么?” 陈明义道:“这个在下也不知道,不过那拙政园是苏州第一园林,据说是王御史老爷前八年开始整建的,可能是宋知府大人借来给金大侠居住!” 金玄白大笑道:“什么时候宋知府会对我这么好?还跟御史大人借苏州第一的园林给我住?” 他话声一顿,问道:“陈兄,你晓不晓得,我昨天下午还是个被官府通缉的淫贼大盗?” 陈明义一愣,道:“金大侠,那有这种事?你说笑了。” 金玄白见他一脸不相信的神情,道:“据武当派的两位大侠说,缉拿我的图形高贴在城门上,难道你们都没有看过?” 陈明义道:“不可能的,金大侠是知府大人急于找寻的贵宾,怎会是通缉的大盗?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相信。” 这时,那手持灯笼的李二牛走了过来,朝金玄白行了一礼,道:“禀告金大侠,小的李二牛,是木渎镇盛当家的手下,昨天下午小的进城时,的确看过城门上的缉拿图文,上面绘的图像酷似大侠,不过可能弄错了也不一定。”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错不错,等我问一问那些赶来的差官老爷就知道了。” 他转过身去,只见那群手持灯笼的三十多名衙门捕快已飞也似地奔来,就在这一会功夫,他们将要奔至四条路交汇之处。 而右边路上的刀僧悟性等八人和右边路上的空证大师等四人,则也走到距离交叉路口不远。 虽然空中仍有淡淡的晨雾未散,可是那三路人这一走近,全都可以看清对方的容貌。 那三十名衙门捕快虽然在看到两边道路上走来的十多人有僧有俗、有男有女、形踪颇为可疑,但是他们方才曾听到双方互报名号,晓得这两群人不是少林的和尚,便是武当的少侠,所以无人敢加以盘问,只在距离最近时,向两边投注一下眼光而已。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将所有的精神都放在金玄白身上,不愿意就此横生枝节。 左、右两条道路上的武当,少林两派弟子,以及飞霜女侠秋诗凤和逸电女侠何玉馥眼看这二、三十名捕快擎着灯笼飞步狂奔,全都停住了脚步,露出惊诧的面色望着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可是随着目光的移动,他们都看到了站在距街心不远处的金玄白,顿时,刀僧悟性等一行人立刻便恍然大悟,知道这群捕快是在追捕通缉的淫贼大盗金玄白。 游龙剑客方士英脸上浮起不怀好意的微笑,对飞霜和逸电两位女侠道:“何女侠、秋女侠,这下我们有热闹可以看了。” 飞霜女侠秋诗凤满脸惋惜的神色,轻声道:“啊!想不到他真的是官府通缉的盗贼,太遗憾了。” 逸电女侠何玉馥道:“不!打死我也不相信他会是淫贼!” 她奔前几步,冲到刀僧悟性之前,只见金玄白昂然挺立,身后不远之处却聚集着数十名短衣劲装大汉,那些人一看便不是好人,显然都是些作奸犯科之徒。 何玉馥心中一沉,忖道:“天哪,像这么个武功高强的年轻高手,为何偏偏是个淫贼大盗呢?真是让人伤心!” 她心中意念电转,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却听到掌僧悟法低声对刀僧悟性道:“这位金施主武功高得吓人,又带了这么多的党羽,遇到了衙门的捕快,一定会拒捕,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助那些捕快一臂之力?” 悟性小和尚道:“我们站在侠义道的立场上,自然是出手相助,可是那位金施主的武功太高了,我们都不是对手,恐怕要向师叔禀报,请他定夺,才不会有什么闪失……” 掌僧悟法听到师兄这么说,立刻便想奔到对面街上去将经过情形告知师叔空证,岂知他还没开始行动,只听到那些捕快发出一阵欢声雷动的呼叫:“金大侠,谢天谢地,总算让我们找到您老人家了。”这一阵叫声真的如同一阵闷雷劈得刀僧、掌僧、武当双英、江南二女侠等人全都震慑住了。他们几乎没有人敢相信,那群捕快会在见到金玄白之后,发出如此大的欢呼,因为在他们思想理,应该是捕快见到淫贼大盗之后,会立刻围住加以逮捕才对,为何反而尊称大盗为大侠? 这种思想和现实所产生的极大落差,使得这些人在瞬间都变成了呆子一样,瞠目结舌地愕然伫立,无法动弹。 空证大师等四人眼看到衙门捕快如此大的阵仗,竟然不是为了执行什么捕捉盗贼的任务,而是为了迎接什么“金大侠”,也全都诧异之极。 等到他们一见那个从未听闻过的“金大侠”竟是个体型壮硕、皮肤黝黑,有点土气的年轻人时,也顿时全都呆住了,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过山虎陈明义一见众捕快奔向前来,似乎唯恐金玄白被抢走似的,迎上前去,冲着那领头的一名瘦高的巡捕抱拳道:“薛捕头,金大侠是小人们先找到的,应该由小人们迎接……” 那个薛捕头满头大汗,闻言点了点头,道:“当然,当然,这个功劳我们不会跟你抢的,等一会我自会禀报我们王头儿,记你们一个首功。” 陈明义道:“既是如此,也让我们一起送金大侠到拙政园去。” 薛捕快犹疑地道:“这……”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薛大捕头,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薛捕快单足跪下,朝金玄白行了个大礼,那些跑得满身是汗的三十名捕快也都纷纷跪下行礼,这不仅使得金玄白一怔,连陈明义等一批地头上的牛鬼蛇神也全都呆住了,有大半的人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幕奇诡而又怪异的情景,使得汇集在两条路口中心的少林、武当两派高手,也全都看呆了,不明白其中有何玄虚? 金玄白有些尴尬地道:“起来!起来!你们全都给我站起来。” 薛捕快首先站了起来,抱拳道:“小人薛义是苏州府三班衙役,向金大侠敬请早安。” 随在他身后的一众捕快随着薛义站起,听他这么说,也纷纷出声向金玄白请安,而那地随同陈明义而来的苏州城内外的地头蛇,也都争先恐后的开口向金玄白问起早安来,一时之间请安之言此起彼落,让人看了之后,忍不住要赞叹中国不愧是礼义之邦,而苏州城也不愧是礼义之城,地痞流氓和官府捕快见了面都会互道早安,相互问候……空证大师这时正在聆听掌僧悟法扼要地禀报遇到金玄白的经过,脸上的惊诧之色未褪,眼看这种“奇景”,不禁更觉匪夷所思,弄不清楚那个“金大侠”底是何方神圣,不仅通晓少林武功,武当绝艺,华山镇山剑法,并且连黑、白两道都对他如此畏惧,纷纷讨好他,于是脑海之中不断地转着,想要找出记忆中是否有这种人物,可是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天下有这号人物。 金玄白这时有点哭笑不得,看看身外围着的这两批人,觉得有点头痛起来,忙道:“薛捕头,你们不必如此客气,听说你们忙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找我,不知有什么事?” 薛义道:“敬禀金大侠,不仅小的这批人,整个苏州府城连四周乡镇在内,能调度的衙役捕快,全都动员起来,就为了要找到金大侠您……”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你们用这么大的阵仗找我,为的就是要抓我进苏州大牢?” 薛义满脸惶恐之色,道:“岂敢,岂敢,小的们泰命要迎接大侠到拙政园去,因为有……”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既然不是要抓我,为何把我的相貌绘图张贴在城门口,说我是淫贼大盗,要把我缉拿归案?” 此言一出,薛义吓得连退两步,颤声道:“禀报大侠,这不干小的事,都是陈麻子他们乱搞胡整,捅出来的漏子,不过他们三个人都已被宋大人处以重罚,此刻正在蹲大狱。” 金玄白心中知道是怎么回事,晓得那几个蹲大狱的人,只是被拿来当替死鬼,替衙门的罗师爷挡灾的,而这一切也都是靠诸葛明发挥影响力所致。 他暗忖道:“想不到从北京来的什么东厂、西厂的人,有这么大的权力,竟然逼得知府都要低头,不过……诸葛明又为何要急着找我?莫非那什么千里无影已经到了苏州?” 薛义见他脸色变幻不定,沉吟不语,顿时觉得志怎不已,忙道:“陈麻子已经挨了三十大板,如今又被关进牢里,金大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他一次吧!” “好!”金玄白道:“我就放过此事,不过,你得向那边路口站着的几位武当和少林的大侠们解释一下,不然他们等着要抓我这淫贼大盗,岂不麻烦?” 第二十七章 恭位以待 薛义在苏州衙门当差已有十多年,虽说练过几天武,也晓得武当、少林两派出了不少武功超绝的好手,但他仗着身为捕快,有官府撑腰,对于武林人士、江湖豪杰并不放在眼内。 他之所以如此恭敬地面对着金玄白,只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来历不小,后台奇硬,否则知府宋大人不会通令全城的一千四百多名衙役,放下手边的一切工作,全部派出来连夜找寻金玄白。 尤其他听到大捕头乾坤子母环王正英提到,这次任务连巡抚大人都被惊动了,还专程请卸任还乡的御史王献臣大人让出新近整建的拙政国给北京来的责人居住。 由此可见金玄白的来头之大,都惊动了巡抚大人,他有这种强硬的后台,就算十个少林或武当的掌门来此,也无法和金玄白相比,更何况眼前只是区区的几个两派弟子而已。 薛义“啊”了一声,道:“缉捕人犯是官府的事,跟什么少林、武当有什么关系?这此江湖人以武犯禁,若是敢乱来,小的们立刻把他们关到大牢里去。” 金玄白听他这么说,真想开口让薛义带领众捕快把戚威等人逮进苏州大狱关了一、两天,可是一想到两位女侠细皮嫩肉的,若是关进牢里,岂不有亵渎红颜之举? 所以他回心一想,道:“这倒不必,你带几个人去跟他们讲清楚就行了。” 薛义恭敬地应了声,招呼身后的五个平素要好的同伴,随着他向聚在一处的空证大师等人行去。 空证大师等一行人正全部凝神观看这个事情的发展经过,一见薛义等六名捕快急急行来,全都吃了一惊,不知这些捕吏来意为何? 薛义走到空证大师面前不远处,目光在那一行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抱拳道:“在下是苏州三班衙役薛义,请问大师可是少林高僧?” 空证大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空证,正是少林弟子。” 薛义目光一闪,道:“空证大师,你身后的三位少侠也是少林弟子吗?” 空证大师不知薛义有何用意,忙道:“那三位是武当门人,我们是约好游太湖的,不知差官大人有何关照?” 薛义摆出衙役的架子,大模大样地道:“你们游太湖,观赏苏州美景,我们非常欢迎,不过这几天苏州城不平静,你们的行动要特别谨慎,千万别触犯了国法,知道吗?” 空证大师见到这小小的衙役跟自己打官腔,不禁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地道:“阿弥陀佛,贫僧是修行的方外人,怎会触犯国法?差官大人言重了。” 薛义满意地点了下头,道:“大师能够谨记自己的身分,在下非常高兴……”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目光转向武当三英,道:“不过请三位武当的少侠们也请牢记,人心似铁,国法如炉,绝不可作出逾规触法之事。” 武当三英见到这名捕快把话锋转向自己三人,脸色顿时一凝,方士英抱道:“请问薛差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义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们听不明白是吗?” 他伸手朝站在远处的金玄白指了一下,道:“你们晓不晓得那位金大侠是什么人?” 方士英嘴角一撇,道:“武林之中从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位大侠究竟是何方神圣,还请上差指教。” 薛义不屑地道:“你果然是孤陋寡闻,看来行走江湖还不满三个月吧?让我告诉你,金大侠外号神枪霸王,大名鼎鼎,天下闻名,要是告诉你,他老人家的来历,恐怕更会吓得你屁滚尿流……”方士英剑眉一竖,不怒反笑,道:“在下果然是孤陋寡闻,没有听过神枪霸王这号大人物,不过却对于他的来历倒很有兴趣知道,能不能请上差告知?” 薛义想了一下,把大捕头王正英和二捕头俞大贵之间相互揣测的话语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压低嗓门道:“金大侠来自北京城,据说他在北京跺一下脚,连三公九卿都要害怕,不然他这回微服私访苏州,不会连巡抚大人、知府大人都为之震动……” 他这番话像是晴天霹雳一样,震得空证大师等一行人全都霍然变色。戚威一怔之下,首先脱口道:“锦衣卫!原来他是锦衣卫。” 明太祖朱元璋成立大明帝国后,在洪武十五年时,设立锦衣卫特务组织,专掌缉捕、刑狱和侍卫之事,权责归属皇帝指挥。 锦衣卫组织庞大,统率的官员有指挥使,是正三品,指挥使下面尚有同知二人、命事二人、镇抚二人,另有十四所千户十四人,干户以下尚有将军、力士、校尉等官员,下面所属的卫士达数万人之多。 由于锦衣卫直属皇帝指挥,权力极大,本部就设有法庭和监狱,故此无论文官或武官,一听到锦衣卫之名,全都会霍然变色,唯恐会遭到锦衣卫逮捕,落人大狱。 所以戚威在听到了薛义的夸大之词后,首先便想到了锦衣卫,忍不住便脱口而出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不但少林、武当等一行人全都大吃一惊,连编故事的薛义和他身后的那五名衙役也都脸色大变。 的确,只有锦衣卫的官员,才能在北京城跺一下脚,连三公九卿都会感到害怕,而薛义所形容的金玄白,正是那种官员…… 方士英想了一下,低声道:“师兄,如果他不是锦衣卫,那么一定是东厂的档头了!” 东厂特务组织是明成祖在永乐十八年所设立,由宦官掌管。在此之前,宦官的地位极低,那是因为明太祖鉴于前代宦官之祸,故此竭力地抑制宦官的权势所致。终洪武之世,明太祖驱使宦官办事,始终加以箝制,所以没有宦官干政的情形。 不过,明成祖以燕王的身分起兵夺侄儿建文帝的大位,依靠许多宦官的助力,泄漏朝廷的虚实,得到充分的情报,是夺位成功的因素之一。 除此之外,成祖当时宠债的宦官如郑和、王彦等,不仅替成祖组织秘探、刺探朝廷虚实,并且还领兵出战,多建奇功,所以深得明成祖的信任和赏识。明代宦官之所以具有出使、监军、专征、分镇、刺探臣民隐事等大权,都是从明成祖为了强化对官僚的控制,倚重周围的宦官太监为亲信开始。 明太祖朱元璋曾经禁令太监,不许他们读书识字,但在明成祖时期,不但开放禁令,允许宦官太监们读书,并且为了镇压异己的势力,于永乐十八年时,设东缉东厂(简称东厂)在东安门外,由宦官级领,缉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和锦衣卫组织并称为“厂卫”,是皇帝身边两大特务组织,对加强皇权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由于宦官专权,东厂的特务暴虐横行,那些大档头、二档头等更是让各种官员闻之色变,所以方士英立刻便想到了金玄白可能来自东厂。此言一出,群侠的脸色又变了一次,薛义等六名捕快也为之动容,想一想,方士英之言也极有道理,否则为何要为了找寻金玄白,不仅惊动苏州知府,甚至连一省的巡抚大人都一夜无眠? 薛义想了一下,始终认为金玄白来头太大,不敢再深想下去,低声道:“在下好意劝你们,离开金大侠远远的,千万别招惹他老人家,不然你们要负一切后果责任。” 秋诗凤见到薛义转身欲走,连忙上前两步,问道:“薛官差,请留步。” 薛义转过身来,看清了秋诗风的花容月貌,脸色一变,换成了一张笑脸,问道:“请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秋诗凤道:“小女子午后进城,似乎见到城门上贴有缉拿淫贼大盗的图文,那上面的人显然是金玄白……” 薛义连忙摇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低声道:“那是弄错了,为此,敝人的三名同僚此刻仍然蹲在苏州大牢内,等候审讯,如果金大侠不愿善罢干休,恐怕他们早晚会喀嚓!” 他用手比了个砍头的手式,继续道:“至于详细情形,在下不敢多言,总之一句话,千万别招惹金大侠,不然你们就算有三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说完,他转身率着五名衙役走回金玄白处,躬身道:“禀告金大侠,小的已跟那些人说清楚了,请大侠放心。”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东厂和锦衣卫果真权力很大,否则不会连少林和武当的弟子都怕成那个样子。” 他目光一扫,对过山虎陈明义道:“陈老兄,你叫他们都回去吧!折腾一个晚上也够累了,要他们早点休息吧!” 陈明义为难地道:“可是他们都想去接回当家的老大,这个恐怕会……” 金玄白略一忖想:“也好,你们就跟我去吧!我想王大捕头看到我,准会把那些老大们放出来了……” 他失声笑:“不过这样一来,我身后跟了你们这群人,还有薛捕头这些官差,让人见了也真会想破脑袋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在场的黑、白两道众人一想,果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薛义讪讪道:“金大侠,小的在苏州城当差十多年,从未发生这种奇事,也没想到会跟这些牛鬼蛇神合作办事,想起来的确令人哭笑不得。”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不管怎样,我们走吧!” 他弯下腰去,扛起放在脚边的木箱子,准备离去,过山虎陈明义忙道:“金大侠,这个木箱请让小的替你扛着吧!免得你老人家累着了……” 薛义也赶忙道:“金大侠,还是让小的替你带着,比较妥当。” 金玄白本想把木箱交给陈明义,可是听到薛义之言,想想到底交给官差保管要比交到地痞流氓身上较为妥当,于是笑了笑,把木箱交给薛义道:“既是如此,那么就交给你保管了。” 他一只手抓住箱子递了过去,薛义见他神态轻松,还以为里面装的只是此行囊衣物,谁知木箱一接上手,却沉重得几乎让他摔了一跤,赶忙使劲抱住,扛在肩上,呲牙裂嘴地道:“金大侠,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重?” 金玄白笑道:“这里面装的是金元宝,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赚的金子,所以我要随身带着。” 薛义吃了一惊,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只得含糊其词的“哦”了声,不敢多说什么,但他眼见那些聚在金玄白身后的牛鬼蛇神全都脸上现出贪婪之色,禁不住出声骂道:“你们估计着看自己长了几个脑袋?哼!谁想动歪脑筋,谁就别想看到今天的太阳升起来了。” 陈明义转身大喝道:“各位兄弟,你们听到了没有?金大侠所携带的钱财,谁若敢动歪脑筋,我过山虎陈明义第一个就不会让他活着。” 那三、四十个地痞流氓全都纷纷表明不敢染指的心迹,一时之间发誓之声此起彼落,煞是热闹。 金玄白没有理会那些牛鬼蛇神,领先向走去,薛义等一班衙役立刻紧随在后,而陈明义、李二牛等三、四十名地痞流氓则又随在衙役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前走去,声势颇为惊人。金玄白走过交叉路口时,见到少林、武当诸侠正目瞪口呆地向他投以注目之礼,禁不住心中泛起一阵得意脚下一顿,朝戚威等人抱拳道:“戚少侠,现在你们弄清楚了,在下不是什么淫贼大盗了吧!” 方士英满脸不屑之色,道:“是我们弄错了,敢情尊驾是厂卫大人,真是失敬!” 金玄白正色道:“说出来也许你们不相信,什么东厂、西厂、锦衣卫,我还是今天第一次听到,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 何玉馥抢着道:“你如果不是厂卫大人,那么为何那些差官会如此礼遇你?” 金玄白耸了耸肩,道:“这个我怎么晓得?我也不清楚为何会这样……” 秋诗风道:“金大侠,那么你真正的身分是什么呢?” 金玄白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是五湖镖局尚未上任的副总镖头。” 秋诗凤还待说话,空证大师上前一步,双掌一合,道:“阿弥陀佛,贫僧少林空证,敢问金大侠是何门派出身,为何通晓我少林刀法?” 金玄白笑道:“天底下练武的人,哪一个不会几手少林刀法?在下就算会少林拳掌也没什么稀奇吧?” 空证大师眼中神光乍闪,衣袍倏地受风鼓起,合起的双掌微微前伸,一股雄浑的内力发出,透过双掌而出,以刀刃的形式朝金玄白逼射而去。 空证大师使的这一手是般若掌中的一式“童子拜佛”,跟武林中一般的“童子拜观音”之式并无多大差别,所不同的则是其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道和招式的后继变化。 以空证大师的想法,自己发出五成内力,大概刀僧和掌僧两人合力才能撑得住,想必金玄白年纪轻轻,不可能藏私,必定以全部力道来应付这一招,那么不仅可以衡量出对方的功力深浅,也可以探查出对方的师们出身,来历为何…… 可是他双掌力道刚发,金玄白已虚虚抱拳向前一立,顿时,一股柔和而又浑厚的劲道从双拳之间发出,触及空证的掌劲之后,立刻便将之逼退。 空证大师脸色一变,力道骤发,掌式化为“镜花水月”,双掌一阴一阳,抖动之际,把力道提升至八成,逼攻而出。 然而金玄白却是原式不变,不但将他的八成劲道压住,并且全部卸下,使得空证大师顿时感觉出心中泛起一股空荡荡的感觉。 就在他大惊之际,金玄白大笑道:“大师,多谢相送,就此别过。” 他双拳一收,转身去,不再理会两派高手,就那么潇洒地带着七、八十名衙役和地痞流氓朝大路走去。 空证大师颓然放下双手,怔怔地望着那列怪异的行人,口中喃喃自语道:“这……这到底是什么人?” 他和金玄白交手的过程极短,外人还当是两人行礼致敬,可是身为少林弟子的刀僧悟性、掌僧悟法、拳僧悟缘和杖僧悟明都看得非常清楚,知道师叔空证大师是使出了少林般若掌在试探金玄白的武功修为。 只不过以他们目前的能力和眼光,是看不出空证大师到底用了几成功力,以及双方胜负如何。 所以一看双方一触即散,而金玄白潇潇洒洒地放步离去,立即全都涌现起满腹的疑惑。 刀僧悟性问道:“师叔,你试过他的武功,结果怎么样?” 空证大师摇了摇头,痴痴地望着走远的行列,自言自语道:“天下怎会有这种拳?怎会有这种人?” 他这么说,四位小和尚全都听出了端倪,明白空证大师并没有占上便宜,掌僧悟法忍不住道:“师叔,你刚刚以两招般若掌法试探那位金施主,莫非没能试出他的功力和出身门户?” 空证大师没有回答悟法,迳自对拳僧悟缘问道:“悟缘,你在拳法上的修为,高于你的师兄弟,刚刚有没有看清楚金大侠使的是什么拳法?” 拳僧悟缘抓了抓脑袋,道:“金施主好像使的是本门多罗神拳中第十一式和第七式,不过却又有点不一样,好像……变了出拳的角度……” 空证大师脸色凝重,点头道:“悟缘说的不错,他使的正是本门的多罗神拳,而最后的收拳之前,他并且以菩提指力在我掌上留下一道痕印。” 他张开双手,放在悟缘面前,四位小和尚藉着早晨的微光看去,只见空证双手掌缘各有一条月牙形的痕迹,顿时全都脸色大变,认为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自从上代掌门空性大师让出掌门之位,闭关静修之后,现今掌门空无大师由于是出身达摩院,又主持过戒律院,故此极为重视弟子们的武功修行,寺中僧众皆勤练武技,并且择重点施以特别训练,不像以前一样,多学却不精。 而空证大师则是”空“字辈中少数几个能精通四种以上少林绝艺的僧人,细数起来,他目前的成就,除了少数几个坐枯禅的少林长老之外,在当今少林寺来说,武功成就绝对排得上前五名之内。 以空证大师的武功修为,施出般若掌法,恐怕江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接得下来,然而他却明显地表示不敌金玄白,怎不使得少林“悟”字辈的弟子不为之骇然? 空证大师见到四位弟子神色大变,沉声道:“这金大侠一定是本门弟子无疑,否则不会使出如此精湛的本门拳法和指功。” 刀僧悟性骇然问道:“师叔,你的意思是说,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空证大师苦笑了下,道:“他的功力深不可测,如果勉强来说,我的修为只有他四成……” 拳僧悟缘嚷着道:“这怎么可能?” 空证大师道:“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你们不信。” 他略一沉吟,道:“此人一身精绝的少林武学,放眼天下,能堪为他对手的人,绝对超不出十个人……” 戚威听了半响,忍不住插话,道:“大师,照你这么说,他的武功已超过当今少林掌门了?” 空证大师道:“说来惭愧,这位金大侠的少林功夫恐怕已是百年以来,成就最高的,如果要打个譬喻的话,那么他的成就已到了鸿鸟的地步,而我们仅是麻雀……” 戚威道:“不可能吧!他明明使出过本门的流云飞袖绝技,又怎么会变成少林的弟子?” 空证大师道:“金大侠是否曾经使出贵派流云飞袖绝艺,贫僧未曾目睹,故而不敢推断,但是他一身精纯的少林内功,却是非本门弟子,不经过洗髓、易筋的阶段,是无法练成的……” 他向后退了两步,道:“各位请看贫僧脚下。” 此时晨雾已褪,天色更加明亮,众人的目光一落在地上,很清晰地可以看到石板上印着的两只脚印,竟然深达两寸。 在场众人全都骇然惊凛,少林四位小和尚更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空证大师道:“贫僧方才已使出本门的达摩神功,施出了八成的内力,对方若非同行,以他的修为来说,贫僧此刻必定经脉寸断,内腑全被震毁,但是就因为他施出的是易筋经最上乘的卸力功法,将贫僧发出的功力全数压下,从脚底发出,这才留下这两个脚印……” 何玉馥问道:“大师,照你这么说,那位金大侠的一身武功都是传自少林,可是为何他的师父是谁,你们却不知道呢?” 空证大师一愣,道:“女施主之言不错,这也是贫僧最感疑惑之处。” 他弯下腰来,伸出双指在石板上画了一个圆弧,接着手腕一抖,化指为掌,那块嵌印着两只脚印的圆形石板已黏在他的掌上。 他把石板递给拳僧悟缘,道:“悟缘,你带着这块石板,偕同悟明立刻赶回少林,见到掌门师兄之后,呈上这块石板,并将详细经过禀告掌门,看他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拳僧悟缘将石板揣在腋下,不敢多言,偕同杖僧情明立刻离去。 秋诗凤见到空证大师脸色凝重,忍不住问道:“空证大师,请恕小女子有句不中听的话想请问大师,能否请大师回答,以释心中之疑?” 空证大师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什么话,请说无妨。” 秋诗凤问道:“大师方才说过,那位金大侠可能是少林百年以来,武功成就最高的弟子,请问大师究竟是以何根据,说出这番话来?” 空证大师道:“世人皆知我少林绝艺共有七十二种,其实这都是经过历代祖师不断增进改善,才有目前这种规模,不过就因为武学之道浩瀚如海,任谁也只能选择心性相近的武功,就一己之喜好,努力学习,用心淬炼,然而人的生命有限、智慧有限,所以根据本门记载,历代以来,本门弟子在七十二艺之中,最多只有练成七种……” 他吁了口气,道:“贫僧八岁进入师门,至今练功二十七年,只练成了四种功法,已算是本门翘楚了,据说上代师长也仅有三人练成四种以上的武功,故先师大风禅师练成五种,先师伯大愚据说练成六种,先师叔大聋好像也只练成六种……” 说到这里,他闭上双眼,沉思一下,道:“那金大侠方才施出三种本门绝艺,每一种的修为都在贫僧之上……” 他顿了顿,睁开眼睛道:“可是悟性曾说过,不久之遇到金大侠,承蒙他指点了一招刀法,可见此人在少林刀法上的成就已超越现有畴范,达到宗师的地步,不然不会修改我少林刀法……” 武当三英浸淫在剑法十多年,自然明白各派的武技皆有根源,也都是经过多少代的祖师们实战之后,得到的结果,每一个招式变化都有规律可循,岂是能任人随意修改的?金玄白出言指点刀僧悟性修改刀法出刀的角度和力道,不是狂妄自大,便是真的已达到“心中无招”的宗师境界了。 他们全都为之骇然,方士英和戚威面面相觑,回忆起金玄白显露出的豪放气慨,也不得不暗暗承认那个不太起眼的年轻人在武学上的修为的确非他们所能匹敌的。 龙飞问道:“大师,依照你的说法,这位金大侠已经通晓少林四种绝艺,功力又比你深,岂不是当今少林第一?” 空证大师默然点头,叹了口气道:“说来真是惭愧,贫僧练功二十余载,不但不是他的对手,恐怕……” 他苦笑了下,继续道:“这样说吧!如果要跟他交手,必须本派掌门和贫僧联手合击,才勉强可以抵挡得住,若要取胜,恐怕还得加上达摩院空明师兄才行。” 龙飞惊懔地问:“照大师这么说来,此人岂不是当代武林第一高手?” 空证大师道:“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之道,浩瀚无边,依金大侠的武功修为来说,恐怕只有老一辈的高手能够压得过他了,不过再怎么说,他的武功成就,放眼当今武林,也足以立足十大高手之内……” 他的话声稍顿,道:“他目前的身分未明,你们千万别招意他,否则引起门户之争,就难以收拾了。”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因为目前武当的掌门黄叶道长极为护短,龙飞和方士英都是出于黄叶道长的门下嫡在,空证大师唯恐他们少年气盛,心中不服气金玄白的超绝武功,而故意挑寡,那么结局自然是自取其辱,惨败而回。 万一到时候他们返回武当向黄叶道长哭诉,那么黄叶道长一定会尽起武当的精锐,向金玄白寻仇报复到时候如果金玄白施出少林神功击败武当群雄,则双方必会发生门户争端…… 空证大师有鉴于此,故而事先点出其中的利害关键,不过方士英听了他这番话,心中更不服气,动念准备凭着武当三英之力,再度挑战金玄白,以证明武当剑艺尚在少林刀法之上…… 秋诗凤见到龙飞默然无语,连忙问道:“大师,请问你,那金大侠可不可能是返老还童的老一辈高手?” 空证大师一愣,随即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女施主,固然内功精湛,再加上服用灵丹妙药可以延年益寿,长保青春,可是绝不可能使人返老还童。” 何玉馥道:“大师,既然他不可能是返老还童的前辈高人,为何功力如此高深,且又博通各门武功,甚至连敝派的剑法他都熟悉。” “这个……”空证大师一愣,道:“这个贫僧也不清楚,总之,此人一身是谜,在摸清楚地的来历之前,你们谁都不要惹他,最好离他远一点……” 他望着那已渐渐远去的一条长龙似的人群,道:“以此人目前的成就,如果惹恼了他,恐怕除了漱石子老前辈,枪神楚风神、剑神高天行等少数几位隐世的高人能制得住他之外,放眼武林,无人会是他的对手。” 方士英似乎还不肯相信,问道:“大师,难道昆仑悟明大师、崆峒破玉子、华山西岳剑圣、海天机长都打不过这个姓金的吗?” 他所说的这几个人都是各派的掌门,也都是成名武林二、三十年的高手,辈份之高,尤在当今武当、少林的掌门之上。 但是空证大师听了之后,却摇了摇头道:“这几位老掌门,贫僧虽未见过,不过若是以一对一的方和金施主交手,恐怕也毫无胜算。” 方士英不服气的说:“空证大师,你是否太高估了那个姓金的?” 空证大师眼中突然露出熠熠神光,凝住在方士英的脸上,看得他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空证大师沉声道:“方少侠如果认为贫僧之言无稽,想要以武当剑法一试金施主的武学修为,贫僧也不必多言劝阻,只求少侠三思,以免为师门惹来灾祸。” 方士英在空证大师的逼视之下,不敢多言,默默束手而立。 空证大师深深吸了口气,收敛起眼中神光,缓声道:“贫僧不是看轻武当,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黄叶道长来此,恐怕三十招之内,也会败在金施主的手下,你们如果招惹此人,恐怕武当百余年的基业都将不保。方少侠,贫僧此言,你是信也不信?” 方士英虽觉空证大师这番话说得刺耳,却是不敢吭声,戚威和龙飞两人也默然无语,顿时气氛似乎凝重起来。 空证大师轻叹口气,道:“贫僧之言或许不中听,不过并非过份,你们想想,且不论那位金施主的武功如何,就以他能让苏州知府下令出动全城的衙役连夜搜寻金施主的这个行动来看,各位便可以想像他的身分背景,必然和官方有极深的渊源,如果得罪此人,他身后的靠山岂放过武当?” 戚威一想起金玄白以树枝作剑,露出的那手神功,便心中打了个颤,再一听空证大师之言,想到金玄白可能是身属厂、卫的高级官员,更觉全身一阵毛骨悚然,凛然道:“大师所言极是,在下等一定远离此人,不敢替师门惹祸。” 空证大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眼望了望快要看不到的那条长龙似的人群,道:“走!我们且随去看看,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虽然口中说不要招惹金玄白,可是像这种出动一城的官府衙役之力和城里城外所有地头蛇来找一个人的稀奇事情,真的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忍不住要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端倪。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心中充满了好奇,一听空证此言,全都欣然赞同,随在空证大师身后,大步向人群走去的方向奔了过去。 他们身法极快,不一会功夫便追到那条人龙,然而走近一看,那种浩大的场面,却几乎让他们看呆了。 因为就这一会儿光景,原先随在金玄白身后的人,从七、八十人,聚集到了四、五百人之多,这些人壁垒分明,一半是身穿皂服的衙门差役,另外一半则是短衣劲装的地头蛇,显然他们都是看到了过山虎施放的烟火,从苏州城内各个方向赶来的。 数百人汇聚在一起,声势极为浩大,可是却没有人敢高声说话,全都默默随着队伍前进,而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地的牛鬼蛇神,也都在找到自己相识的同伴后,悄悄进入行列中。 至于那些从不同方向奔来的捕快差役等,眼见这等声势,也都个个脸色凝重,全神戒备的加入官差行列,默默护送着金玄白向着位于苏州东北的“拙政园”而去。 第二十八章 拙政园记 拙政园位于苏州城的东北街,本为唐代诗人陆龟蒙的故居,元代时,此处为大弘寺,占地约五万二千余平方公尺,它是以淡秀典雅的风格着称于世,在江南园林之中排名第一,被认为是中国园林之最。 明正德四年,御史王献臣罢官还乡,购园造林,取晋朝潘岳“闲居赋”中的一句“拙考之为政也”之意,名此园为“拙政园”。 在建园之初,王献臣曾邀请当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共同设计构筑,文徵明是吴门画派的书画家,和唐伯虎齐名,流传至今的“拙政园图”即是文徵明所绘,艺术价值极高。 空证大师等人原先跟在人群之后,随即在眼见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加入行列之后,趁机往前挪近,直到即将到达拙政园前的那条大街,他们才从人群中闪开,挪到街旁的梧桐树下,观看这场盛景。 说是盛景绝不为过,因为此刻拙政园外围满了数百名衙役,将附近挤得水泄不通,似乎防止有人作乱一样,全都神情凝肃地望着聚集而至的各路牛鬼蛇神。 空证大师身形一动,平空拔起丈许,跃上一株枝叶茂密的梧桐树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人山人海,整条街上似乎聚集了一千多人。 他心头暗惊,俯首一望,只见刀僧等一行人也都学自己一样,各自找寻梧桐巨树,飞身上树观看这种盛况。 这时,四面八方仍有不少的衙役和地头蛇向拙政园飞奔而来,因此人数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人看来已经超过二千人之多。 金玄白领头走到拙政园前不足八尺之处,眼见那些分列数行,排在高墙之前的数百名衙役,也觉有点心惊,他故作轻松状,侧身对薛义道:“薛捕头,这些人都是来欢迎我的吗?”薛义道: “禀告金大侠,宋大人和北京来的贵客,此刻都在园内,派人守护自是应当,不过这些同僚大多数是被派出去找寻大侠的,此刻聚集在此,显然是为了一睹大侠的风采。” 金玄白摸了摸脑袋,放眼望去,果真见到每一双眼睛,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投注在自己身上,看得他全身都像有虫在爬一样,非常的不自在。 他嘿嘿假笑两声,掩饰心中的那份不自在,问道:“薛捕头,怎么没看到你们王大捕头?他在哪里?” 薛义道:“我们大捕头陪着宋大人一起,恐怕……” 他说到这里,只见拙政园的大门启开,一行数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忙道:“金大侠,知府大人和王大捕头出来迎接你老人家了。”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见从园门里首先走出的是诸葛明和褚山、褚石,随在其后的则是一个身穿锦衣、鼠目如豆,肥胖矮小的中年人,在他身旁随侍的正是昨日午后到过得月楼的苏州城大捕头王正英,却没看到二捕头俞大贵在行列之中。诸葛明一出园门,立刻见到街上满坑满谷都是人,除了身着皂服的衙役之外,全都是一些衣着随便、打扮怪异的牛鬼蛇神。 他的脸色一沉,侧目道:“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摆这种场面干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鼠目肥胖中年男子正是当今苏州知府宋登高,他眼见这种场面,也似乎吓了一跳,听到诸葛明的话,更是吓得脸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忙道:“大人请息怒,容下官去问个端详。” 他连忙拉着王正英道:“王捕头,你去处理一下,快点打发这些人离开,不然全部以叛乱谋反的罪名加以逮捕。” 乾坤子母环王正英垂手应了一声,快步跨出园门走到街上,立刻,他便看到了背着枪袋的金玄白和扛着木箱的薛义。他走到薛义身前不远,问道:“薛义,这是怎么回事?” 薛义将肩上扛着的木箱交给身边的另一名衙役,向前走了一步,朝王正英行了个礼,道:“禀告头儿,这些人找到了金大侠,是要来此请知府大人释放他们的窑口首领……” 王正英“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金玄白身上,躬身抱拳道:“请恕在下有眼无珠,得罪了金大侠,尚请大侠大人大量,宽恕在下无心之过。” 金玄白见他一脸诚恳之色,再加上言词谦恭,也不再计较那件绘图缉拿自己的旧事,抱拳道:“好说,好说,王大捕头既然这么讲,在下如果再计较,岂不显得小器?小事一桩,就此揭过,请王大捕头不必再提了,不过……” 他话声一顿,指着身后的那数百名牛鬼蛇神,道:“这些人是苏州城各路堂口的兄弟,据说他们的头儿被王大捕头请到苏州衙门聚集,为的便是要找在下,此刻在下已经在此,能否请王大捕头将那些人全都释放,交由他们带回去?” 王正英满脸堆笑,道:“当然,大侠的吩咐,在下立刻去办。” 他望向薛义,道:“薛义,你立刻带几个人到班房去把那二十二个窑口的老大领过来,交给这些家伙带回去。” 薛义应声领着十多个衙役离去,金玄白见到那扛木箱的衙役也在列,连忙将自己的木箱子要了回来,扛在自己的肩上。 这时诸葛明也看到了金玄白,匆匆领着褚山和褚石两人走了过来,笑道:“金老弟,总算找到你了,真是让愚兄望眼欲穿哪!” 金玄白道:“诸葛兄,你也真是的,我们不是已经约好在镖局里见面吗?怎么这样急着要找我,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真是……” 诸葛明道:“老弟你切莫责怪为兄,一切都是王捕头出的主意,你要怪就怪他好了。” 王正英尴尬地道:“大人说的极是,这都是下官思虑不周所致,金大侠如要责怪,请怪罪在下就是了。” 诸葛明道:“好!就罚你今天中午在得月楼摆上一桌酒席,宴请金老弟。” 王正英躬身道:“当然!金大侠能够赏脸,是在下的荣幸!” 这时,知府大人宋登高在数十名衙役的保护下,也走了过来,闻言接了下去道:“诸葛大人,这件事下官也有责任,宴请金大侠的事,理该算下官一份,也让下官有机会多敬金大侠几杯水酒,藉此向大侠赔罪。” 诸葛明笑道:“还是宋大人知趣,难怪你在苏州做知府做了三年,一直做得四平八稳,果真不简单……” 宋登高拱手道:“这都是仗着诸葛大人提拔,下官才有机会孝敬大人。” 诸葛明道:“金老弟,你没见过宋知府吧?请容为兄向你介绍,宋登高大人是我结拜义弟郑宏基郑千户的表弟,也算是自己人,他得罪你的那件事,看在为兄的面子上,你就饶过他这一次,让他在席上多罚几杯酒,如何?” 金玄白见到自己被上百名衙役围成一个圆圈,每一个人都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再见到宋登高那种谦恭的神态,就算心中再不高兴,也只得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神色了。 他的脸上堆起一阵假笑,还没表示意见,只见宋登高知府哈腰作揖道:“诸葛大人说得不错,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金大侠,尚请大侠看在敝表哥的面子上,饶了下官无心之过,容下官有个赎罪的机会。” 金玄白想不到知府会向自己赔罪,真以为自己在梦中一样,想一想,两天之前还只是个每日上山砍柴的樵夫,每半个月背着干柴到小镇上去贩卖,那时候,恐怕一个最低等的差人都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就这么两天光景,他来到了这个繁荣的大都市,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诸葛明,使他成了众人口里的金大侠,连苏州府城的知府大人都要如此谦恭地向他赔罪,这种巨大的落差,怎不使他有恍如梦中的感受? 望着围在四周一大圈的众多衙役,金玄白裂嘴笑了笑道:“宋大人太多礼了,在下只是一介草民,不敢当大人如此多礼……” 宋登高以为他还不肯原谅自己,脸上浮起惶恐之色,望向诸葛明,道:“诸葛大人,看来金大侠是对下官误会太深……” 诸葛明道:“没事!没事!宋大人,我这个老弟脸皮较薄,也没见过几次官,所以看到你这个大官,有点不自在罢了,我代表他原谅你无心之过,不过中午的宴席之上,你得多敬金老弟几杯才行。” 宋登高如释重负,笑道:“当然,能够结识金大侠这种年轻俊彦、武林大侠,是下官此生最大的荣幸,等会儿一定要多敬大侠几杯,表示在下虔诚的敬意……” 诸葛明道:“你能认识我这位老弟,果真是你这一辈子最大的荣幸,不久前,蒋大人还曾这么表示过呢!” 宋登高满脸惊讶,道:“同知大人也这么说吗?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嘿嘿!” 金玄白根本没见过什么蒋大人,更不知道“同知”一职在锦衣个中是何等崇高的地位,不过他看到未登高一脸惊讶之色,便想像出那个蒋同知大人定是个阶级高于知府的大官。 依照锦衣卫官职的设定,指挥使一人是正三品,下辖两名同知是从三品,而苏州知府的官阶仅是五品,和锦衣卫中的镇抚或千户相同。 表面上看来,知府是一座城的父母官,官阶等同千户,可是锦衣卫中的千产权力远远超过知府,甚至连巡抚都得买账,不敢稍有得罪。所以宋登高才在听到诸葛明表示同知蒋大人极为赏识金玄白,便赶忙凑上去,表示自己眼光不差,希望能藉着金玄白搭上同知蒋大人这一条门路。 可是金玄白根本没见过什么同知大人,听到宋登高这么一说,不知要如何接话才好。 诸葛明见到他一脸茫然,赶紧道:“好了!我们别站在这里喝风,还是到‘归田园居’里去吧!蒋大人还怎着想见金老弟呢!” 宋登高满脸堆笑道:“是!是!是!金大侠请,下官已命人准备早饭,请大侠……” 金玄白摇头道:“不必了,我在这儿等一下,得要看到那二十二路堂口的头儿被全部释放,我才能安心。” 宋登高尴尬地搓了搓手,对王正英道:“正英,你赶快派个人去看看,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那些人……” 王正英应了一声,立刻派出四名捕役快速赶往苏州衙门,催促薛义放人之事。 诸葛明见到气氛有些僵硬,目光一转,落在金玄白的肩上,笑道:“老弟,怎么能让你自己扛着这箱东西呢?褚山,你过去替金老弟把木箱接下来。” 褚山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准备接过木箱,金玄白却加以拒绝,道:“诸葛兄,这个木箱是我的身家财产,还是由我自己带着比较安心。” 褚山尴尬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诸葛明笑了笑,把他叫回去,然后对宋登高道:“宋大人,你晓不晓得金老弟的那只木箱里装的是什么吗?” “这个……”宋登高望了金玄白肩上的木箱一眼,道:“下官虽不知道箱中装的是什么,可是看到金大侠如此爱惜,可见里面一定装的是绝世珍贵无疑。” 诸葛明笑道:“宋大人果真聪明绝顶,那只木箱里装的是二百两黄金……” 宋登高“哦”了一声,瞄了金玄白一眼,忖道:“我虽然不晓得这小子为何会受到厂卫的同知大人如此看重,但他既能受到厂卫的重视,可见颇有来头,这种年轻小伙子只要贪财,就一定可以收买,嘿嘿!就不怕他不为我所用了……” 他的意念急速转动,只听得诸葛明又道:“你别以为我这老弟贪财,抱着二百两黄金不放,其实这笔钱是他当保镖赚来的,当然,这只是客串性质,金老弟前程远大,连五湖镖局的邓公超邓总镖头请他当副总镖头,他都不肯屈就呢!” 宋登高就任苏州知府已有三年,当然晓得五湖镖局邓总镖头的武功高强,江湖威望颇高,一听邓公超要聘请金玄白为镖局副总镖头,而金玄白却还不肯答应,心中立刻便知道原来这位看来不太起眼的年轻人,果真是凭着一身超绝的武功,这才受到同知大人的赏识,显然是要将金玄白引介进入锦衣卫或东厂…… 他的心里意念电转,笑道:“金大侠丰神朗逸、气宇轩昂,一看便知身其奇能的超级之士,果真是少年才俊,真令下官欣羡不已……” 金玄白哪里听得惯这种阿谀奉承的言语?只觉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所幸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围成大圈的众衙役闪动挪移,让出一条通道,金玄白只见薛义等十多名捕快领着二十多个高矮不一的江湖汉子走了过来。 那些人有的长相斯文,有的满脸横肉,更有人残肢瞎眼、脸有刀疤,虽然年龄不同,相同的是却是满脸沧桑,显然都是在低层社会里拚搏多年的江湖人。 像这种挣扎在社会黑暗中求生存的地痞流氓,往往为了争地盘、混生活,就以性命相拚,可说是既可恨,又可怜的小人物。 金玄白心中回萦着师父沈玉璞对自己说过的,关于这些江湖人的许多故事,突然觉得有股辛酸的感觉浮上心头。 就在他意念飞驰之际,耳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显然是那些苏州城里的各路地头蛇,见到了他们的首领安然无恙,所发出来的欢呼。 宋登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脸色陡变,王正英到底是身为一府衙役之首!神色镇定,沉声大喝道:“安静下来!全都给我闭嘴。” 他的中气十足,凛然的神色里充满了威严,那些各路的地头蛇受到喝叱之后,顿时闭上了嘴巴。 王正英等到四周的呼叫声停了下来之际,叱道:“你们那个想要造反?当着知府大人和京里来的各位大人的面前,敢如此嚣闹?莫非目中没有王法?” 随着他手一挥,那些原本手持水火棍分列数行站立在拙政园大门两房的衙役,顿时呈现扇形散开,露棍头、藏棍尾,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而那些将金玄白等人围住的数十名衙役,也都拔出腰刀,转身向外,逼视着聚集在路上的数百名各路牛鬼蛇神,只等王正英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前去,毫不怜悯地将那些地头蛇杀死! 因为在“造反”这个罪名之下,地方官采取任何手段,都是被上级官府容许的,更何况在场还有从北京来的贵客? 面对这种情况,不仅所有的地头蛇都吓得纷纷后退,连刚被带回的那二十二路窑口的首领们也全都脸色大变,没人敢吭一声。 诸葛明和褚山、褚石全都神色冷峻地望着这种情况,没有任何表情,显然要看王正英如何处理,而宋登高知府则躲在王正英身后,强自镇定。 周遭凝重的气氛,似有一触即发的情形,眼看一个处理不当,便是一场杀戮。 金玄白虽然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但他很快便镇静下来,在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下,他突然发出一声敞笑,道:“王大捕头身为三班衙役之首,管辖一府治安,果真御下极严,令在下大开眼界,不过,这苏州城的二十二路弟兄,在见到他们的堂口的头儿安然无恙,发出欢呼,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过于认真,以为他们想要造反,实则大家都是良民……” 他的话声一顿,望向宋登高,继续道:“宋大人为官廉明清正,在他的治理之下,苏州城一片欣欣向荣,所有百姓都是安居乐业,全都是良民,哪里来的什么乱民?那有人还敢造反?对不对,宋大人……” 宋登高本来一颗心忐忑不安,唯恐王正英处理不当,将会意来麻烦,那么在东厂大档头的亲身目睹之下,他很可能会就此丧失了前程。 如今,当他听到了金玄白的话后,立刻觉得通体舒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道:“金大侠说得不错。” 金玄白向着那些满脸惊惶的二十二位堂口走去,到了他们面前,略一欠身道:“各位受惊了,在下金玄白向各位致歉。” 那些苏州城的地头蛇首脑,每一个都是经历过一番拚搏,才有如今这种小局面,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就此毁于一旦,所以虽然有人心中不谅解,为了找寻一个人,引起这么大的纠纷,却都希望整件事情能够平和地结束,让他们安然回到地盘上。 故此,当金玄白出面解除危机时,每一个人都充满感谢又好奇地望着金玄白,纷纷抱拳行礼。 金玄白道:“为了在下一人,让各位忙了一晚上,在下无以为报,这点薄礼就请各位收下,分给各位弟兄买杯水酒喝,也可压压惊。” 说完了话,他将肩上扛着的那箱黄金放在那些人的面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搬拿木箱,似乎每一个人被他这惊人之举都震慑住了。 金玄白侧首向着宋登高知府道:“宋大人,这些良民大哥可以离去了吧?” 宋登高走了过来,躬着腰道:“当然!当然!下官并无留下他们的意思,自然放他们回去。” 他见到那些地头蛇没有一个人听话离去,不禁摆出了官架子,脸色一沉道:“你们还不快走?莫非真的想要成为本官的座上宾客不成?” 那二十二个各路窑口的首领,都全身一震,没有一人敢多停留,纷纷举步离去。 金玄白忙道:“等一等,你们忘了把木箱带走了!” 宋登高唯恐夜长梦多,留着这些地头蛇会惹来麻烦,也跟着喝道:“咄!金大侠赏赐你们二百两黄金是你们莫大的荣幸,那一个敢不领情?” 那些地头蛇首领全都身形一窒,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独臂疤面的老者走出人群,朝金玄白单拳一抱,行了一礼,道:“金大侠,小老儿李强,家住城西,大侠如果有空,那天逛到了城西,请到小老儿家中坐坐,小老儿一定招待你喝几杯水酒,至于这个赏赐,恕小老儿不敢接受……” 金玄白道:“李老兄,这点薄礼不成敬意,也并非赏赐给各位老兄的,只是让那些忙碌了一整晚的各位弟兄们压压惊,拿去喝杯水酒……” 他的脸色一沉,道:“如果各位老哥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在下,那便不把在下放在眼里……” 诸葛明大笑着走来,道:“谁若不给金老弟面子,就是不给我一笔勾消诸葛面子。” 他站在金玄白身边,侧身问道:“褚山,你说说看,不给我面子的人是什么下场?” 褚山面无表情地道:“禀告大哥,那些人如今都躺在坟墓里了。” 诸葛明脸上泛起狞笑,道:“各位,你们都听到了,也都明白我一笔勾消是个爱面子的人!” 李强只是苏州府一地的地头蛇,哪里能跟这种来自北京的强龙相比?他虽不知一笔勾消诸葛明是什么来头,可是看到对方那等气势,却也明白此人不能得罪。 他躬身道:“既然诸葛大侠这么说,小老儿不敢不从,只有代各路弟兄敬领金大侠的好意,收下这份厚礼了。” 说完了话,他弯腰拎着地上的木箱,就那么一只手举起,搁在肩上,臂力之强显示他的确也练过不少年的功夫。 诸葛明倒没把李强这点功夫放在眼里,见到这些人向人群走去,侧身道:“老弟,我们走吧!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商量。” 金玄白明白诸葛明若非有急事找自己,一定不会花费这么大的精神,发动整个衙门的力量,四处搜寻自己的下落,以致惊动整个苏州城内外的地头蛇。所以一听诸葛明之言,立刻笑道:“好!反正我肚子也饿了,就边吃边谈吧!” 他们相偕往拙政园大门行去,宋登高和褚山、褚石紧随在后,而王正英则带着上千的衙役,监视着那数百名地头蛇,看着他们慢慢离去。 空证大师等一行人藏身在高大的梧桐树上,亲眼目睹这整个经过情形,眼见那些牛鬼蛇神逐渐散去,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无数的疑团,反而更弄不清楚金玄白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何运知府大人和锦衣卫的官员都要如此巴结他? 空证大师虽然辈份高,可是江湖阅历却不够丰富,他看到这种诡异的情况,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个结果来,直到看见那数百名地头蛇分从各地散去,而那上千名的衙役也都在王正英的指挥下离开,只留下二十名差人看守拙政园大门后,他仍然弄不清整件事的蹊跷所在。 看到王正英进入拙政园,掩上了大门之后,空证大师跃下了树,接着刀僧等人也都跟着从藏身的大树上跳了下来。 空证大师问道:“戚少侠,你们武当三英行走江湖多年,江湖阅历丰富,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 戚威道:“在下曾听过敝派的林英豪林师叔提起过,北方群英中有一笔勾消这号人物,据说他以一双阴阳判官笔横行河南、河北两地,无人能敌,只不过却不清楚他何时加入锦衣卫作鹰犬……” 空证大师问道:“你所提的林师兄,可是近十五年来,名动武林的破风神剑?” 戚威恭声道:“大师说的不错,林师叔和杨师叔两人行道江湖十多年,并称‘武当风雷双剑客’,想必大师兄也曾耳闻。” 空证大师颔首道:”武当破风神剑和崩雷神剑两位施主的大名,贫僧久已耳闻,不知他们此刻身在何处?” 戚威坦然道:“林师叔此刻人在真武殿修真,至于杨师叔多年没有回山,在下也不知道他的行踪。” 空证大师沉吟一下,道:“那一笔勾消诸葛明如此看重金玄白此人,显然是蓄意拉拢,想要把这位金施主拉人锦衣卫,这样吧!你们也一夜未眠,现在各自回到居住之处,稍事休息、梳洗之后,我们再找个地方聚首如何?” 戚威道:“弟子等投宿在悦来客栈,不知大师……” 空证大师道:“贫僧在寒山寺挂单,等会悟法和悟性就随贫僧回寒山寺,中午的时候,你们就到寒山寺来找我,寺中素斋不错,大家用过餐后再谈!”戚威略一沉吟,点头答应。 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对望一眼,何玉馥道:“禀告大师,那金少侠曾约我和秋妹妹到五湖镖局一行,说是有事要跟我们谈,是否容我们践约前去?” 空证大师道:“两位女施主只要谨言慎行,想必那位金施主不会为难两位,这样吧!两位女施主在下午可到寒山寺去找贫僧,或许大家商议一番,可以将事情理出个头绪。” 何玉馥道:“既是这样,我和秋妹妹也先回客栈去了。” 戚威也忙道:“大师,我和师弟等送两位女侠一并回客栈,午牌时分再见了。” 空证大师宣了声佛号,跟武当三英和两位女侠打了个稽首,领着刀僧和掌僧两个小和尚,转身离去。 秋诗风和何玉馥带着两名丫鬟,在武当三英的陪伴下,也往客栈方向而去。 第二十九章 东西二厂 拙政园历经数百年,早期只有归田园居,也即是现今的东园,而中园也仅是在规划中,至于西园则是清代以后才增建的,又称为“补园”。 归田园居有主厅“兰雪堂”,是坐北朝南的三开间王楹草堂,兰雪堂之外,园中假山、石峰、亭、台、楼、合亦都齐备。 由于拙政园属于水景园林,故而园中水多、桥多,包括有木桥、石板桥、曲桥、拱桥等,各座桥都造型优美,让周遭的景观更加增色。 金玄白在诸葛明的陪伴之下,进入兰雪堂,只见宽敞的大厅里只坐了两个人,另外四人一身劲装,看来像是护卫,全都站在那两人身后。 那坐着的两人中一人白面无须、身形中等,另一人则面貌颇丑,一张长形马脸上从眉际额边拉下一条长疤,更显得他凶悍冷酷。 诸葛明领着金玄白走了过去,那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微笑着站了起来,一脸和善的样子,让金玄白看了增加不少好感。 可是那随后站起来的马脸大汉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裂了下嘴,使得脸庞更加狰狞,反倒使得金玄白心生厌恶,皱起了眉头。 诸葛明引介道:“两位大人,这位便是金玄白金大侠。” 他指着那两人对金玄白道:“金老弟,这位是张永张大人,这位则是蒋弘武蒋大人,他们都是昨日黄昏从南京城来的。” 金玄白知道这两人便是连苏州知府都感到害怕的什么同知大人,他也不明白“同知”这个职位到底有多大,更不清楚锦衣卫和东厂、西厂的来历,根本心中没有感觉,仅是随意地抱了抱拳,道:“两位大人,在下金玄白在此有礼了。” 张永笑道:“金老弟不必多礼,昨日诸葛老弟推许你是青年才俊、武功傲世,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蒋弘武也跟着道:“诸葛老弟说金老弟是枪神老前辈的嫡传弟子,在下身为武林中人,非常仰慕他老人家的超凡成就,所以能和老弟你见面,真是三生有幸……” 金玄白听这两人一开口,发现那个张永声音尖细,如同女子,笑声“喀喀”如同母鸡;而那个一脸凶像的蒋弘武则嗓音沙哑,话声如同敲击破锣,煞是刺耳。 他心中暗忖道:“这两人一黑二白,一善、一恶,不但外型、相貌相反,连声音都差别如此之大,真是绝配。” 心里虽是这么想,口中却道:“两位大人过奖了,在下虽是师承枪神楚老爷子,其实还没学上他老人家三成的功夫,难经两位大人的法眼,这都怪诸葛老哥太抬举在下了。” 诸葛明听他这么说,忙道:“两位大人,这都是金老弟过谦之词,其实若论他的武功,就算我们在场的人一起联手而上,恐怕也经不起他三十招之敌……” 他如此推崇金玄白,是因为亲身体验过金玄白那雄浑无俦的内力,而张永和蒋弘武两人则是震于抢神楚风神在武林中的盛名,这才看重金玄白。 所以当金玄白一出现时,他们见到的只是个有点拙朴的年轻人,心中不以为意,口中却仍自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只是碍于枪神的威望太过崇高所致。 此刻,当金玄白说出那番谦逊的话后,诸葛明又再度表明金玄白的武功确实厉害,致使屋中的张永、蒋弘武以及那四名劲装护卫全都面色稍稍一变。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练武的人莫不认为自己的武功修为已经到达一种无人能敌的地步,由于这种心态的影响,所以武林中人莫不将“名”之一字看得比吁旷要重,争来争去都是争的第一,很少有人会认输的。 张永个性阴柔,所练的功夫也走阴柔毒辣一路,所以凡事都思虑较深,而蒋弘武出身北方全真派,个性剽悍而又刚直,本身可说经历百战,之后,才博得今日这种地位,所以意念一动,立刻跟着行动。 但见他跨出一步,笑道:“金老弟,诸葛兄既然这么说,我们两个多亲近亲近……” 说话之际,右手已急速扣出,以“擒龙手”功法,抓往金玄白左腕,左手箕张,五指抓住对方右掌。 他的动作迅捷,可是金玄白的动作比他更快上半分,本来蒋弘武以“擒龙手”抓向对方脉门,却反被金玄白翻出的五指扔出,而他那算张的左手五指则在半途就被金玄白右手截住,以一招“金丝缠腕”之式抓住。眼看蒋弘武突然出手,诸葛明心知要糟,连忙喝道:“金老弟,手下留情。” 他的喝声虽快,却已见到蒋弘武脸上的刀疤泛红,显然已经使出了毕生功力,想要压制金玄白。 而金玄白在听到诸葛明之言后,微微一笑道:“诸葛老兄,既然蒋大人想要试试在下的功力,我若是不让他施展一番,岂不失礼?” 说话之间,他抓着蒋弘武的左掌,往自己的左手一搭,然后举起右手道:“张大人,你有没有兴趣也来轧一脚啊?” 他看一下之意,显然要以一敌二来跟张永和蒋弘武比拚内力修为。但是张永眼看蒋弘武脖子上青筋毕露,全身衣袍鼓起,显然已尽全力,而金玄白却神态轻松自若,晓得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果真是个身怀绝艺的异人,自己就算上去,也恐怕没有什么用,反倒丢人现眼。 所以他在衡量之下,连忙摇手道:“金大侠果然神功无敌,我已经老了,不敢逞强。” 金玄白目光一闪,看到那四个立在张永身后的劲装大汉脸上有忿忿之色,笑了笑道:“张大人虽然这么说,但是贵属下似乎不以为意,何不让他们一起上来试试?” 他在说话之间,轻轻地将手放开,蒋弘武深深吐了口气,退了两步,满脸惊讶地道:“金大侠,金老弟,在下真是服了你了,昔年听先师说过,枪神楚老前辈以一杆铁枪无敌天下,还以为是过誉之词,今日遇见老弟,才知道我们都是井底之蛙…!” 他摸了把头上的冷汗,向着那四个劲装大汉喝叱道:“你们想要找死啊?凭你们的一身武功,想要上去跟金大侠较量?哼!再练三十年都不成!”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蒋大人,在下多有得罪,尚请大人原谅。” 蒋弘武道:“不!这是我自取其辱,不过能见识到老弟的绝世神功,也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张永问道:“弘武兄,以你三十年苦练的全真派内功,竟然还不是金大侠之敌,真是令人吃惊啊!” 蒋弘武苦笑了一下,道:“何止吃惊,简直是太丢脸了,金老弟的内力之深,恍如无边大海,我这点内力还不如涓涓小溪,双方怎能相较?” 张永听他这么形容,不禁骇然变色,诸葛明笑道:“蒋大人说得好,在下昨日也曾不自量力,出手一试金老弟,若非邓总镖头挺身拦阻,早就内腑震裂、横尸当场了。” 金玄白搓了搓手,有点过意不去,道:“诸葛兄,你何必重提此事?昨天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诸葛明敞声笑道:“哈哈哈!谁叫他们不相信我的话?让蒋老兄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蒋弘武吁了口气,道:“金老弟,我可真是佩服你,不晓得你年纪轻轻的,这份浑厚的内力是怎么练的?唉!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起,也不会有你这么厉害,真叫人想不透啊……” 金玄白讪讪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筑基得早,再加上有名师在旁指导,所以才有寸进。” 诸葛明问道:“两位大人试过金老弟的武功,认为他能不能担任重任?” 张永道:“金老弟的内力深厚,不在话下,可是不知武功招式如何?” 诸葛明似乎有些不满,道:“武功招式再强,内力不足也是枉然,金老弟既是枪神老前辈的徒弟,武功招式岂会差到哪里去?” 张永道:“可是光凭枪法,恐怕……” 金玄白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些什么,问道:“诸葛老兄,你花费这么大昨功夫派人找我,为的便是要我与人决斗?” “不!”诸葛明道:“为兄是要找你作一个人的保镖。” 金玄白笑道:“找我作保镖?我的价钱可是很高的。” 诸葛明道:“老弟,这个我晓得,所以这回张大人准备了很高的价钱,要请你护送他一个亲戚。” “哦!”金玄白道:“以各位大人的权势和武功,竟然还不能保护那个人,可见此人极为重要罗?” 张永点头道:“不错,他是北京城里的富商,身分非常重要,可惜我们不能动用官方的力量保护他,只有借助金大侠你的力量了。” 金玄白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否真话,想了一下,道:“张大人,你那位亲戚愿意出多少钱聘请我?” 张永道:“听说金大侠喜欢黄金,敝亲戚准备付一百两黄金一天的高价请你作他的贴身保镖。” 金玄白吓了一跳,问道:“他要聘请我几天?” 张永道:“少则三十天,多则两个月。”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我这一趟保镖作下来,岂不发大财了?” “当然!”张永道:“六千两黄金足可以在北京买下一座大宅院了。” 金玄白想了一下,点头道:“好!这个差事我接下来了,反正只花两个月时间,两个月之后,我就可以办我自己的事了。” 张永道:“不过,金大侠,在此之前还得有一个小小的考验!” 他话声一顿,指着站在太师椅后的四位劲装大汉,道:“这四人都是我的属下,他们擅用的武器是刀、剑、钩、斧,如果他们联手,请问金大侠你能在几招之内击败他们?” 金玄白目光一闪,道:“三招之内!”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那四名劲装大汉更是脸色大变,全都现出愤怒的神情。 张永失声道:“三招?你说三招?” 蒋弘武接着问道:“金大侠,你是准备用枪?” 金玄白存心要给那四个大汉一个下马威,冷冷望了他们一眼,道:“用枪只要一招,用斧三招,用刀两招,用剑嘛!大概也只要一招。”那四个大汉齐都怒不可遏,其中一人反手拔出腰背后面插着的一柄铁斧,怒喝道:“小子,你别太狂妄了,小心大风闪了你的舌头。”蒋弘武叱道:“刘康,闭嘴。” 那个叫刘康的大汉受到喝叱,忿忿不平地收起铁斧,果真不敢再继续多言。 张永眯着眼睛睨着金玄白一眼,道:“金大侠,这么说来,你是精通十八般兵器罗!你可知道我这几名属下是谁?”金玄白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他朝着诸葛明笑了一下,道:“诸葛老兄,请恕小弟狂妄,为了避免流血,小弟决定就用一根树枝应战。” 说完了话,他走到厅外,在右侧一株树上拆下一根长约三尺多长的树枝,然后缓缓走进室来。 在众人目瞠口呆的注视下,他像是变魔术似地一伸手,那根附有校桠树叶、较姆指稍粗的树枝,似乎受到一柄无形的刀刀削劈,附着在树枝上的树叶和岔枝齐都掉落在地。 金玄白不丁不八地站着,沉声道:“我就用这根树枝向四位大人领教高招。” 他露出的那一手气功,简直是蒋弘武和张永等人从未见过的,他们似在梦魇之中,呆呆地望着那根树枝,好一会之后,张永才咽了口口水,尖声道:“你……你真的要用这根树枝对付东北四豪?” 诸葛明道:“金老弟,东北四豪成名已有十多年,你还是换过兵器……” 金玄白道:“诸葛兄,在下的刀法被人称作从地狱里出来的魔刀,而抢法也是追魂夺命,这四位江湖大豪既然要试我的武功,我既不能伤他们,又不愿被人看轻,所以使用树枝最妥当了。” 张永抚掌大笑道:“好好好!还是金大侠豪气干云,竟然想出这种以树枝代剑的办法,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必限定三招了。” 金玄白道:“无论最一草一木,在我手里仍有如刀剑,所以三招之约仍然算数……” 他的目光一闪,道:“不过以这四位老兄目前的状况来说,大概两招就够了。” 蒋弘武侧首望去,只见东北四豪此刻气得七窍冒烟,而那刘康更是气得浑身发起抖来,于是沉声叱道:“看你们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人家两句话就把你们气得乱了分寸,亏你们还练了十几年的武功,简直让人笑话。” 东北四豪受到喝叱,吭都不敢吭一声,每个人都吸气运功,压下心中的怒火。 张永道:“你们四个就去领教一下金大侠的绝艺,也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东北四豪就等他这句话,四人回应一声,快步行了出来,行进间已将各自的随身兵刃取了出来,果真便是刀、剑、钩、斧四种。 那使剑的大汉抱拳道:“在下赵定基,出身长白一脉,奉命向金大侠领教高招。” 使刀的大汉反手持刀,抱拳道:“在下范铜,出身东北快刀门,奉命向金大侠领教高招。” 便钩的大汉手持双钩,沉声道:“在下陈南水,出身陕北吴钩门,特向金大侠领教高招。” 而那使斧的大汉则怒目瞪视着金玄白,道:“我叫刘康,家师旋风斧,奉命向金大侠讨教。” 金玄白见这四人步履沉稳,知道他们的武功不弱,不过也仅是微微一笑,垂下手中树枝,点头答礼道:“各位请尽施所能,不必客气。” 赵定基剑走轻灵,斜穿而出,带着一缕剑光,呈现弧形而至,迅捷地攻向金玄白。 随着剑影一闪,范铜手中薄刀快刀已“唰唰唰”连劈三刀,每一刀所取的部位都是金玄白的要害。 而陈南水和刘康两人则毫不迟疑的使出断魂钩法和旋风斧法,往另外两个角度出招,封住金玄白的后侧左右两边。 他们平日显然合作惯了,这四种不同的丘一刀,施出来的招式相互配合,产生一股极大的威力,刀风剑气弥然散开,使得室中似乎刮起了一阵冷风。 金玄白大笑道:“来得好!” 笑声之中,但见枝影抖动,朵朵梅花似乎从枝头绽放,随着“嗡嗡”的声响,那无数朵梅花已将四件兵器一齐封住。 随着树枝和兵刀碰触之际,众人听到了“铿锵”的声响,彷佛这一瞬间,树枝已经变为铁器。 这种怪异的敲击声方停,只听得金玄白沉喝道:“第二招!” 喝声中,他那雄浑的内力从树枝上传出,刹那间起了十二次微幅的震动,这种震动的力量从树枝传进那四柄兵器,再从兵器上传进他们的手臂,顿时四人全都半身一麻,不由自主地后撤半步,在惊骇中手里兵刀已经脱手,被那根树枝黏走。 金玄白手里的树枝似乎产生了真磁吸力,黏住那四柄兵器,随着他手腕一转,刀、剑、钩、斧一齐飞了起来。 在四柄兵器落地之前,金玄白看也不看,反手将手中的树枝掷了出去。 那根树枝如同精钢链成的神兵利器,首穿透斧刀,接着刀身,再来是剑脊,最后穿进双钩之内,然后钉进水磨石砖里,仍自发出“嗡嗡”的声响,不住地颤动。 金玄白露出的这一手,是他多年练剑时的习惯动作,以往,他凭着一根树枝能在一掷之际,穿过五人合抱大树半径,此刻九阳真力已经练到了第六重,树枝上蕴含的真力竟能穿透金石,倒也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而室内的众人简直就像处身在梦幻里,彷佛所看到的事是那样的不真实,所以瞬息之闲,每一个人都被震摄住了,几乎无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诸葛明和蒋弘武两人是亲自试过金玄白的功力,而褚山和褚石则是吃过金玄白的苦头,他们也都知道这个有点土气的年轻人武功深不可测。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金玄白的功力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每一个人望着那根穿透四种兵器的树枝,愕然伫立,几乎无法动弹。 至于张永和东北四豪则更像被巨雷所极,满脸惊骇震慑的神情,就那么瞠目结舌地站着,没有一丝反应。 时间彷佛凝结住了,景物也似乎变得不真实,好一会功夫,蒋弘武这才首先回过神来,赞叹道:“哇!这真是神乎其技,令人不敢置信。” 张永喘了口气,用尖细的嗓音嚷道:“真是老天有眼,让我看到了这不世出的高人,哈哈哈……” 他不知道在欢喜什么,说着说着,手舞足蹈起来。 诸葛明激动地拉住了金玄白,道:“金老弟,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是不知道你竟然高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看来你足可当得武林第一高手,那什么剑神、剑圣都没法跟你比了!” 金玄白不好意思地说:“诸葛老兄,你太抬举我了,我没你说的这么厉害。” 诸葛明道:“老弟,你大概已经练会了以气御剑的绝顶功夫了吧?否则不可能以一根树枝竟能穿透铁斧,唉!真是让人看了不敢相信……” 金玄白摸了摸脑袋,道:“御剑飞空的功夫我还没练成,不过再下点功夫,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就可以练好了。” 蒋弘武敞声笑道:“老弟,你太过谦虚了,虽说谦虚是美德,可是太过谦虚却成了虚伪,你是我们的小老弟,今后不可如此。” 他见到金玄白脸色有些尴尬,笑了笑,对东北四豪道:“你们四个领教过了金大侠的武功,可有什么感想?” 东北四豪这时脸色才恢复正常,赵定基垂首道:“金大侠的武功已至神人的境界,我们是心服口服。” 张永从鼻孔里“哼”了声道:“以前说你们是井底之蛙,你们还不肯承认,现在服气了吧?” 刘康伸出大姆指,道:“金大侠的武功太高了,他奶奶的,真是天下无敌!我刘康是服气透了!” 他说的话带有浓重的东北口音,说完话还裂开大嘴发出一阵怪笑,金玄白听不懂他是褒奖自己,还是贬低自己,不过看到此人豪爽,倒也不觉讨厌。 金玄白道:“对不起,弄坏了各位的兵器,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张永道:“没关系,他们的兵器坏了,再订制就行了,不过这一串兵刃……” 他指着插在地上的那根树枝,道:“金大侠,你把这根树枝送给我,我要把它留作纪念。” 金玄白道:“张大人这么说,那么我这个保镖已经通过考验了?” “当然!”张永道:“像你这种人材,能到哪里去找?既然碰到了,能让你离开吗?” 金玄白道:“张大人,在下把话说在前面,我只做保镖,可不加入什么锦衣卫或东厂!” 此言一出,室内众人齐都脸色一变。 第三十章 内府太监 金玄白看到众人脸色一阵变幻,解释道:“我这次行走江湖有许多要事待办,所以不能进入衙门,更不能做官,否则行动受到拘束,就太不方便了。” 张永和蒋弘武对望一眼,道:“当然,人各有志,我和蒋大人都不会勉强你的,不过你答应护卫舍亲之事,可一定要做到。” 金玄白点头道:“在下既然答应了,便一定尽全力保护令亲的安危,你大可以放心。” 他顿了一下,问道:“诸葛老兄,你连夜派人找我,便是为的这件事吗?” 诸葛明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件事,另外,我还要和你商量其他两件事。” 张永道:“金老弟,你请坐,我们慢慢说。” 金玄白依言坐了下来,张永吩咐道:“定基,你将那一串兵器收好,就放在我带来的那个大柜里,不久之后,我要拿给故亲看,也让他见识见识。” 赵定基走到大厅当中,拔出插在石砖上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串用树枝穿起来的兵刃,往后面房舍行去。 张永又道:“范铜,你和刘康两个站到门口去守着,谁都别让进来,哦!南水,你去通知未知府,要他叫人准备早膳,半个时辰后送来,我要陪金大侠用膳。” 范铜等三人听到吩咐,全都快步离开走出兰云堂,两人守住门外,一人遵命去通知宋登高。 直到此刻金玄白才发现宋知府竟然没有跟进兰雪堂,显然以宋登高一府之长的身分,还不够资格和张永,蒋弘武两人平起子坐。 金玄白暗忖道:“这个说起话来像女人一样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个大官,怎会成为锦衣卫里的官员,连宋知府都怕他怕成那样?” 他自幼随父亲住在荒郊野外,后来进入深山石窖中随着五位师父习艺,所得到的知识几乎大半是关于武林的轶事或江湖传闻,罕有关于朝廷的知识。 所以他本不知道世界上真有太监这种人,而在以往,他得到有关于太监的讯息,是小镇容样的店小二小李跟他提起的,当时,小李的认知是:太监就是没卵蛋的男人。 至于为何没卵蛋的男人叫太监?太监又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卵蛋?太监是做什么的? 这一切的一切,金玄白完全不清楚。 当然,他更不明白大明帝国自从成祖以来,便重用太监,当今武宗皇帝更是命太监刘瑾掌司礼监,太监马永成掌东厂,太监谷大用掌西厂。 北京城里最强而有力的太监势力集团,是以刘瑾为首,其党伙有马永成、罗祥、魏彬、高凤、谷大用、丘聚、张永等人,被称为“八佛”。 这八人掌握了军政大权,横行一时,别说是知府、巡抚,就算是内阁大学士,尚书,都御史都不放在他们的眼里。 金玄白身处南方乡下,当然不明白太监的可怕,故此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张永这种娘娘腔的男人,怎会成为比知府还大的大官。 张永怎知他心中想些什么?看到他坐在紫檀木的大桥上,缓缓取下肩上的枪囊放在茶几,这才记起没叫人泡茶,于是吩咐褚石去找宋登高张罗茶水。 褚石出去之后,他才满意地对诸葛明道:“诸葛老弟,你这回立了大功,等到我见了永成老兄之后,想必他对你定有赏赐。” 诸葛明欠身道:“多谢张公……” 张永挥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你要找金老弟说的两件事,你就坦白相告,我想金老弟一定会倾力相助白勺。” “是!”诸葛明应了声,转过脸来,向着金玄白道:“老弟,昨天我曾经拜托你助我逮捕京城里最厉害的贼‘千里无影’,是受到了我的顶头上司的命令,限我三个月内要破案,所以逼于无奈才向你求助!” 金玄白点头道:“在下于席中已经答应诸葛兄的请托,自然会出手相助,老兄请放心好了。” 诸葛明道:“我本来已找好苏州集宝斋和珍宝斋两家珍宝古玩店铺相助,设下陷阱,准备引诱千里无影来自投罗网,但是,昨天发生一件事,以及张公和蒋兄的到来,使得诱捕千里无影的事,已变得不重要了。” 金玄白望了张永和蒋弘武两人一眼,没有说话,诸葛明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非常奇怪,那便是昨日黄昏开始,苏州城里出无数的鸽子,也不知飞向何处,不过,蒋大人的属下曾经打下三只,其中有两只鸽子的脚上都系有铜环,环中藏有纸柬。”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两片卷着的小纸柬,递了过来,金玄白打开纸束一看,只见上面同样的用笔写了几个字:“龙迹已现,追龙十七。” 他反覆看了两遍,弄不清楚上面的意思,将纸东交还给诸葛明道:“请恕在下愚昧,实在不明白上面写的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诸葛明将小纸柬卷好放回怀中,道:“在过去的五年里,我们东厂使陆续截获这种纸柬,一共有七张之多,另外锦衣卫的同仁也曾在无意中拦截到了二张,故此厂公曾为此组织了一个专案调查小组,不过查了几年都没有头绪,这个小组已于一年前解散。” 金玄白问道:“诸葛兄,那些小纸片上写的都是同样的字吗?” 诸葛明见他似乎感到兴趣,笑了笑道:“字迹不同,内容不同,不过最后的署名大同小异,从追龙三号、追龙七号、八号、到追龙十二都有……”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来这追龙十七的意思是指这发出讯息的负责人!” “不错,”诸葛明道:“这不仅可代表人,也代表地,可见这追龙十七是驻在苏州城。” 金玄白道:“那么龙迹己现的意思,是表示他们已找到那条龙了?” 诸葛明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老弟,你知道龙是代表什么?” 金玄白想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在下不清楚。” 诸葛明道:“龙便是代表当今的天子,也就是皇帝。” 金玄白讶道:“有这种事?” 诸葛明道:“你没见过皇帝身上穿的龙袍,上面绣的五爪金龙,皇宫中的梁柱,用具,到处都是龙,所以只有皇帝才能代表龙。” 金玄白摸了下脑袋道:“这么说来,皇帝的兄弟就不是龙了?” 诸葛明道:“皇帝自然有许多的亲戚,那些人分封各地为王,虽是龙子龙孙,却只能算是四爪的龙。” 金玄白想了一下,笑道:“皇帝在北京城,那些王爷在全国各地,那纸条上写的‘龙迹已现’四个字,你怎知道他指的是那条龙?” 诸葛明和张永、蒋弘武对望一眼,蒋弘武道:“不管这条龙指的是谁?这件事我们都要查个清楚,否则无法向上面交待。” 金玄白道:“你们查你们的,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对这种事是一窍不通。” 诸葛明婉转地解释道:“这当然是我们的事情,不过这个组织既然存在多年,定然根基稳固,我们怕里面隐藏什么高手,万一到时候我们人员调派不齐,恐怕会吃亏,所以蒋大人的意思,是请你协助……” 金玄白道:“说来说去,还是要我帮忙!” 他抓了抓脑袋道:“我自己的事很多,再加上又要做张大人的亲戚贴身保镖,恐怕不能帮你办这件事了!” 张永道:“金老弟,这两件事并无冲突,诸葛老弟也是先跟你打个招呼,希望你能在最后捕捉元凶时施以援手……” 他的话声稍顿,望向蒋弘武道:“蒋大人,我记得你们曾经悬赏过,不知数目是多少?” 蒋弘武看来外表虽然粗鲁,可是心思却很细密,一听张永之言,忙道:“张兄不提,我倒忘了,记得以前悬赏过三千两白银……” 诸葛明接着道:“我们厂公也悬赏过一千两黄金,如果能生擒元凶,侦破这个组织,甚至可能再加五百两。” 金玄白听他们这么一搭一唱的,笑道:“诸葛老兄,你们真以为我是见钱眼开?” 诸葛明一愣,道:“老弟,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道:“我的意思是,要我专程帮你们办这件事,我是没办法,不过如果你们查出了整个组织,到时需要我动手,我倒可以考虑。” 张永等人一齐大喜,蒋弘武忙道:“金老弟,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捉住了元凶,那份赏金还是由你领取,我们只要建功就行了。” 金玄白笑道:“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是君子,只是个武林人物,但是你们要把黄澄澄的金子送给我,我也不好推辞,否则,我以后拿什么东西安顿我的妻室?” 蒋弘武和诸葛明吃了一馋,两人对望一眼,诸葛明问道:“老弟,你年纪轻轻的,何时娶了妻室?” 金玄白道:“我现在还没娶,不过我的师父和先父在我幼年时便替我订了几门亲,唉!我那几个老婆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将来她们相处得如何?古人说,齐人之福非福,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番感叹之言,惹得张永等人一齐大笑,直到笑声稍歇,张永才说道:“女人的事嘛,非常好办,只要你供应她们大把银子花用,三不五时地送点珠宝黄金,包她们个个服贴,我在北京城里的三个老婆就是这样,被我管得服服贴贴的,没一个敢调皮……” 金玄白暗暗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像没卵蛋、娘娘腔的家伙,竟然有三房妻室,正自思量问,只听蒋弘武道:“金老弟,张兄说得不错,女人就是这么回事,现实得不得了,有银子就好打发,老弟,虽说你的武功盖世,但是御妻之术,你还得要向张兄多多讨教才行。” 张永尖细着嗓子大笑,道:“讨教可不敢当,互相切磋倒是可以的。” 他眯着眼,道:“我在北京还有一所宅院空着,那天你成了亲,我就把那个宅院送给你作为贺礼。” 蒋弘武苦着一张脸道:“张兄如此大手笔,叫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怎么办?” 张永笑了笑,正待说话,只见褚石领着四个长相标致的丫鬟走了进来,那些丫鬟大约都只有十五、六岁,长得皮肤细白、脸蛋清秀,手里捧着茶具和水壶,进人室内之后,朝众人行了个礼,便开始冲泡茶水起来。 张永道:“苏州好山好水,不但茶好,连人也长得漂亮,下次返京,我得带上几个丫鬟,也好侍候我那几房妻室……” 蒋弘武道:“张兄只要开口,宋登高还不乖乖地送上十个、八个的?” 张永发出一阵尖笑,道:“他这几年来也捞了不少,不弄他几个花花,太对不起他了,其实,我若不收,他反倒不安心……” 诸葛明道:“张兄说得不错,这宋知府八面玲珑,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捞了多少银子……” 他扬了扬刚从褚石手里递过来的一叠银票,道:“这是他刚刚托褚石送来的,说是要请我转交给金老弟,因为我们这位老弟把那二百两黄金送给苏州城里的各路地头蛇,宋登高觉得过意不去,认为要补偿金老弟的损失。” 张永笑道:“这宋登高也真是会做人,晓得金老弟特别受到我们责重,所以就急于想讨好他,以免日后吃亏,看来这家伙也真是不简单。” 蒋弘武道:“他的表哥是郑宏基郑千户,这次我到苏州来,还特别跟我打过招呼,要我多关照他,看来这个人很识趣,的确应该多多关照。” 诸葛明把银票交给金玄白,道:“老弟,这是宋知府孝敬你的,你就收下好了,别跟他客气,不然他今晚会睡不着的。” 金玄白犹疑了一下,接过那叠银票一看,发现有五千两百银之多,换算起来,最少也有四百多两黄金,禁不住吓了一跳,道:“诸葛兄,这个不太好吧?” 诸葛明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他是我义弟的亲表弟,也等于是我的表弟一样,收下他的重礼,以后找机会还他个人情就行了。” 金玄白道:“可是这里的钱未免太多了,无功不受禄,我怎能平白收这个钱?” 他想起以前,每天上山砍柴练功,砍好带回家的柴还得晒干,半个月进单上送一趟柴,只赚几钱银子,算起来一个月跑两趟,还赚不到二两纹银。 如今遇到了宋知府,随便一出手便是五千两白银,比较起来,真是像做梦一样。 张永道:“老弟,你只管收下就是了,宋知府在官场上混了那么久,这种眼光还是有的,他晓得你不是池中之物,必将飞黄腾达,所以先下点本钱讨好你,以后,你只要拉他一把,就够他吃三辈子了。” 金玄白有些茫然,道:“我又不想做官?哪里还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日子?我看这宋知府是看错人了。” 张永等人听他这么说,全都大笑,蒋弘武道:“金老弟,你的人生已经面临最大的转折点,宋登高没看错人,我们也没有看错你,老弟,你可要记住我们,有朝一日,你发达了可要拉我们一把唷。” 诸葛明道:“对对对!老弟,你千万别忘了老哥哥我的功劳,要多多关照才行。” 金玄白愣愣地望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这时,四个丫鬟已经泡好了茶,悄然行了个礼,退出大堂。张永端起桌上茶杯,端详了杯上的花纹一下,然后掀开杯盖,喝了一口,啧啧称赞道:“久闻洞庭‘吓杀人香’茶是天下十大名茶之一,如今得以品尝,真是名不虚传。” 金玄白望着诸葛明,只听他说:“老弟,把银票收起来,喝茶吧!” 金玄白只得把那叠银票收入怀里,喝起茶来。 诸葛明啜了两口茶,道:“太湖东山俗称东洞庭山,此间茶树据说和果树间种,因此所产茶叶有种特殊的花香,再加上这片片茶叶皆是全部以早春时的嫩芽,以所谓的‘一旗一枪’方式制成,所以香气馥郁,回味甘甜……”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东山除了产茶之外,还盛产杨梅和洞庭橘、白沙枇杷,其中洞庭橘酿成美酒,是为‘洞庭春色酒’,想那苏东坡便曾作过洞庭春色赋歌颂,可见此酒之美味了。” 蒋弘武笑道:“诸葛明到过两趟苏州,人倒变得文雅起来,更熟知此地的典故,真是让小弟欣羡不已。” 张永敞着尖细的嗓门一阵“喀喀”怪笑,道:“诸葛老弟,你记得中午一定要叫宋知府准备几坛洞庭春色美酒,我好跟金老弟多干几杯……” 他们边喝茶边谈天,没多久功夫,陈南水便入内禀报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众人便进入膳房用早餐。 膳房中摆着一张大圆桌,桌旁的椅子只十二张,可是穿梭在屋里的丫鬟足有二十多名,当张永等人进入膳房时,只见宋登高忙着指挥那些丫鬟摆放菜肴。 那些餐具碗碟都是精致的细瓷,筷子也都是闪闪发光的银着,菜肴更是盘盘美艳似花,看得金玄白都有些眼花撩乱。 他被张永拉着坐在上位,夹在蒋弘武旁,两人殷勤劝食,便有标致的丫鬟在旁夹菜布食,使他觉得晕淘淘的,彷佛神仙一般。 知府宋登高坐在席上,蓄意奉承,不时说些苏州的掌故和一些任上的笑话,逗得众人大笑,这一顿早膳吃下来,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大家都觉得心满意足,口齿留香之余,这才又回到兰雪堂。 金玄白在诸葛明和张永的劝说下,终于答应住进拙政园,他本来以为自己仅是一个枪袋、一个包袱,岂知入室之后,才发现橱柜里已陈列着十二套各色各式的衣服,包括劲装、儒衫、便服等等,鞋子也足足有十二双之多,包括快靴、布鞋、丝履等,全都是照他的尺寸添购的。 金玄白吃惊之下询问服侍的丫鬟,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宋知府下令,罗师爷带人到苏州城里临时采购的,就在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买齐了所有的物品,使得金玄白听了之后,颇为感动。 他换好衣服之后,向诸葛明表示要到五湖镖局一趟,因为他已答应彭浩,要将独臂刀法傅授给彭浩,于是诸葛明向张永禀报之后,由蒋弘武陪同,金玄白便在诸葛明、褚山、褚石等人簇拥之下,往五湖镖局而去。 第三十一章 追风剑客 金玄白进入拙政园时,还是卯时光景,走出拙政园已过了辰时。 此刻苏州城里街道上的店铺全都已经开门仿生意,市集之上热闹非凡,金玄白换了一袭全新的劲装,外罩绸缎长袍、头戴方巾、足登丝履,看来英姿勃发,只不过背了个羊皮枪袋,反倒有些不伦不类。但他却浑然不觉,兴致盎然地在蒋弘武和诸葛明的陪同之下,缓缓地向着五湖镖局行去,一面观看着街景,一面闲聊着,神情颇为愉快。 走过两条街,来到一条更热闹的街道,金。玄白这才发现街上的路人不仅更多了,连路边的衙役也都变得更多,几乎三、五步就可看到两两成对的生路役在路边巡行。金玄白知道蒋弘武和诸葛明都是兜帽衣卫和东厂的官员,此番来到苏州办事,知府宋登高肩负着极大的责任,必须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所以才在他们上街时,加派巡捕巡行街市,维护治安。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路之上都不断有陌生的路人向着金玄白打招呼,或者挥手示意,全然无视着那些巡捕的监视和蒋弘武狰狞的面目。直到金玄白打了十几个招呼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想起来那些人可能便是苏州城里的一些地头蛇。 这时,诸葛明也觉察此事,对他说道:“老弟,你现在已经成了苏州城的名人了,可见那二百两金子的效果何等的大。”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还没说话,只听蒋弘武敞笑一声,道:“金老弟,我曾听我一个老乡说过关于钱的几句话,你要不要我说出来听听?” 金玄白颇有兴趣地道:“蒋大人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钱是好汉!”蒋弘武道:“我老乡认为世上唯有钱是好汉,他这么说:世间人睁眼观见,论英雄钱是好汉。有了它诸般趁意,没了它寸步也难。拐子有钱,走歪步合款。哑巴有钱,打手势好看。如今人敬的是有钱,剧文通无钱也说不过潼关。实言,人为铜钱,游遍世间。实言,求人一文;跟后擦前。老弟,你认为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金玄白略一思忖,禁不住点头道:“不错,贵同乡说得不错,可见此人吃过缺钱的亏,深知钱的重要。” 他挺了下胸,道:“师父曾教诲我,做人要无愧于天地,所以我赚的每一文,钱也都是正正当当的,花起来也都是心安理得。” 诸葛明竖起大姆指,道:“令师一代高人,备受武林崇敬,所以才能教出你这种顶天立地的好汉,愚兄是万分钦佩。” 蒋弘武接着道:“金老弟你能慷慨舍弃二百两黄金给那些牛鬼蛇神,愚兄是深深折服,如此一来,不仅对于追捕千里无影之事有帮助,对于查辑追龙十七的行踪,更是有莫大的助力。” 诸葛明似乎被提醒,拍了下脑袋,道:“蒋兄,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看来金老弟这招手法,真是太高了,今后只要他出面,苏州地盘上的各路地头蛇都得买帐,无论是用在查缉千里无影或追龙小组上都极为有用。” 金玄白听到他们这么说,脸上不禁泛起了苦笑,因为他眼见那二十二个堂口的首脑为了找寻他,竟被苏州衙门囚禁了一夜,看到他们的憔悴模样,使得他一时心中不忍,冲动之下送出了手里的黄金。 事后,他也曾后悔过,但是黄金既然出手,便已无法收回,他只得坦然以对。回想起来,他当时的确没想到要利用这些活跃于苏州地面上的地头蛇或地理鬼替他打听什么,或者办什么事。 他心中暗忖道:“如果要找人或办事,恐怕忍者们比这些地头蛇更有效率,我又何必找这些牛鬼蛇神?” 忖思之际,他忽然心头一动,似乎神识受到波动,目光一闪,侧目往右上角望去,果然见到在路边一座高楼上,有人以怨恨的眼光凝视着地。 金玄白目光闪处,只见那幢两层楼的建筑是一间茶馆,二楼明轩窗户敞开,靠窗坐着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武当三英,那个面向街道,怒目瞪视街上金玄白一行人的则是游龙剑客方士英。 方士英的目光一触及金玄白的眼神,立刻如遇蛇蝎般地移了开去,金玄白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对方,继续向前走去,行经茶馆之前,他却见到茶馆门边有人用黑炭画了个图案!略一思忖,他立刻便想起那正是师父铁冠道长曾经告诉他的武当弟子求援的暗记。 这时,诸葛明也看到了那个图案,侧首对蒋弘武道:“蒋大人,那是武当门人留下的暗记,表示要召集同门聚于此地,依你之间,武当有什么特殊行动?” 蒋弘武瞥了一眼,道:“朝廷一向礼遇武当,曾多次拨出钜款修建道观,武当一派不会做出不利于朝廷之事,这大概只是武当弟子的聚会而已,我们不必理会。” 他们继续前行,不久便来到五湖镖局之前。上次金玄白随彭浩等进入镖局时,大门没有警卫戒备,此刻却有四名镖师站在大门口。 诸葛明诧异地道:“镖局里怎么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两名镖师迎了过来,让他认出其中一人,赶忙问道:“蔡镖头,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紧张兮兮地做什么?” 蔡镖头见到诸葛明,脸上泛起喜色,再一看到金玄白,更是喜出望外,抱拳行礼道:“禀报副总镖头和诸葛前辈,半个时辰之前,有十几个自称是双剑盟的门人找上镖局,向总镖头提出无礼的要求,说是要交出侵犯散花女侠杨小鹃的镖师,彭浩彭镖头与他们理论,但是他们来势汹汹,坚持要把人带走,所以总镖头一怒之下,跟他们走下三场决胜负,如今正在大坪里交手……” 诸葛明没听他说完,已怒喝道:“他妈的!双剑盟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找我邓老哥的麻烦?” 他回头想要招呼金玄白,却见到人影一闪,瞬息之间,金玄白已飞身掠出数丈,消失在他的眼前。 蒋弘武骇然道:“真不晓得他的轻功是怎么练的?我看那扰乱北京城的什么千里无影,比起金老弟来,也要差上一筹。” 诸葛明道:“只听闻枪神老前辈枪法无敌,岂知轻功造诣也这么高,蒋兄,我们手中有此人,可说胜过千军万马,有他对付高供奉,可说大事定矣!” 蒋弘武颔首道:“这都是皇上之幸,苍生之幸,才让我们无意中遇到这个救星……” 他见到那四名镖师似乎在聆听自己说话,连忙住口,一拉诸葛明道:“诸葛老弟,我们且去看看热闹!你也不用烦恼,有我们在此,什么双剑盟都玩不出花样来,更何况金老弟还在场呢!” 诸葛明道:“据说那银剑先生韩重谋长峨嵋出身,我是怕邓老哥得罪了峨嵋,惹来许多麻烦……” 蒋弘武道:“你不是说过,金刀镇八方邓公超的伯父是少林长老吗?峨嵋派再是护短,也得看在少林派的面子,我看这件事多半不了了之……” 他们说话之间,已来到镖局中的大坪里,只见那块平日供镖师们练功打拳的大坪中,此刻聚集了数十人,左边一堆三十多名镖师以邓公超总镖头为首,右边则有僧有俗、男男女女一大群,约有十四、五人。 那些聚集在大坪里的众人,此刻都全神贯注在大坪中搭建的木台上,蒋弘武凝目望去,只见上面一个手持长剑的中年剑客,正和一名镖头装束的壮汉打得极为火热,刀光剑影,闪移腾挪,显然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诸葛明侧首问道:“褚山,你跟峨嵋派的人打过多次交道,看看此人是否使的峨嵋剑法?” 褚山躬身道:“禀报大人,此人性姜名重凯,外号追风剑客,和大风剑客吴明达并称峨嵋双剑客,据说他是银剑先生的亲外甥,不过未经证实。” 蒋弘武冷哼一声,道:“凭峨嵋双剑客这点武功,也敢来五湖镖局找金刀镇八方的诲气,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们边说边行,进入土坪,只见双方的人都将目光投射过来,蒋弘武狞笑了一下,侧首对诸葛明道:“诸葛老弟,那双剑盟里的男弟子长得都不怎么样,但是一些女弟子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真是让人看了怜惜不已……” 他的话声虽不很大,可是在这一片安静中却显得非常突兀,那些双剑盟门下的男女弟子一听此言,全都怒目相视,尤其看到蒋弘武长得这么丑恶却口出狂言,更使得几个脾气暴躁的男弟子破口大骂起来。 金刀镇八方邓公超一见到蒋弘武引起对方怒骂,本也心中不悦,可是看到诸葛明和褚山、褚石三人,立刻满脸惊喜地迎上前来。 他冲着诸葛明抱拳道:“诸葛老弟拨空前来,老夫万分感谢,不知金少侠何时会到?” 诸葛明讶异地道:“咦!他和我们同来,明明已经先进镖局,怎会没看到他?” 邓公超也讶异地四下观望一会,随即笑道:“金少侠可能先去探视养伤的四位镖师了,有他在此,老夫心中大定,不怕双剑盟出来玩什么花样了。” 诸葛明道:“邓兄,请容小弟替你介绍一位好友,这位是蒋弘武蒋大人,出身全真派,现今崂山派掌门崂山一鹤是他的亲弟弟。” 邓公超抱拳道:“久仰!久仰!前年老夫走镖山东,还曾见过崂山一鹤蒋大侠一面,我们在快活居盘桓了一日一夜,喝光了店里的十七坛美酒,可说是酒友,当时便听他提起大人,说是全真派数一数二的高手……” “惭愧!惭愧!”蒋弘武抱拳道:“在下这点庄稼把式,难当总镖头的法眼,都是舍弟夸大其词,不过总镖头既是舍弟好友,也是在下的好友,如有任何需要在下效劳之处,请邓总镖头吩咐就是!” “岂敢,岂敢,”邓公超满脸堆笑,道:“老夫有诸葛老弟和蒋兄在此坐镇,王下还有谁敢动我五湖镖局?” 蒋弘武道:“我们这点本事,连替金大侠提鞋的资格都不够,不过在旁摇旗呐喊、敲个边鼓什么的,倒也颇为称职……” 邓公超哈哈大笑,道:“老夫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指示蒋兄,我们……” 他这句话未说完,只听“铿锵”两声大响传来,目光闪处,已见到木台之上的战局起了变化,那位和追风剑客姜重凯交手的冯镖头,此刻手中单刀已被对方长剑绞飞身形一晃,踉跄后退。 邓公超转身大喝道:“住手!” 他的喝声才一出口,已见到木台上剑光一闪,冯镖头身中三剑,鲜血飞溅,身形后退飞出,往木台下跌落。 邓公超没料到追风剑客姜重凯会痛下毒手,在自己喝停之后,仍旧不放过冯镖师,他怒火中烧,飞身急扑过去,想要趁冯镖师落地之前将他的身躯接住。 岂知就在这瞬息之间,他的眼前闪过一条蓝色的影子,像是一道电光般地落在木台之前,在冯镖师落地之前的刹那,接住了他染满鲜血的身躯。 邓公超身形缓下,已看清那施出绝顶轻功,从三丈开外掠过人群之上,落到台边接住冯镖师的人正是金玄白,惊喜交集之下,他高声叫道:“金少侠,你总算来了。” 金玄白伸手闭住了冯镖师身上的四处穴道,替他把血止住,然后抱着已经昏过去的冯镖师,交给两名奔上前来的镖师,道:“你们速速送他去敷药疗伤。” 两名镖师接过冯镖师,急忙抱着冲进后院。金玄白抱拳道:“总镖头,请恕在下来得太晚,以致有人受伤,不过,这个债我会替你讨回来。” 他取出一块汗巾,擦去手上的鲜血,心中感到颇为难过,痛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出现,以致眼看惨剧发生而无法挽回。 原来他在听到守门的蔡镖头提起双剑盟上门寻仇,便施展身法闪进,但在他准备进入大土坪之际,竟然见到田中春子站在左边的一株大树旁朝自己招手。 金玄白脚下一转,跃了过去,问道:“田春,你到这里来作什么?” 田舂闪身藏在树后,跪下道:“禀报少主,属下有要事急需向少主报告。” 金玄白闪身进入树后,田中春子于是说出此来找寻金玄白的目的有二:一是从太湖传来秘报,齐冰儿在返回水寨后,已遭到太湖王齐北岳囚禁,并同意独子浪里白龙齐玉龙的要求,与集贤堡联姻。二是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因鉴于血影盟忍者组织单方毁约,没有达成擒拿齐冰儿的任务,联合神刀门门主程烈、副门主韩永刚对血影盟施压,限血影盟在十二个时辰内赔偿白银五千两,不然将合力摧毁血影盟。 由于服部玉子尚未能赶回苏州,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不敢负责,于是派遣忍者四处寻找金玄白,希望能由他出面,压制神刀门和集贤堡的势力。 忍者们在苏州找寻了几个时辰,都没能找到金玄白,结果还是从率人出外替金玄白购买衣服鞋履的知府衙门的罗师爷处,才得知金玄白已经住进了拙政园。 田中春子率人在拙政园后墙外守候,直到郑师爷派人通知,金玄白已偕诸葛明等人动身前往五湖镖局,田中春子一面追小林犬太郎返回组织报讯,一面单身赶赴五湖镖局守候…… 金玄白在获悉整个经过之后,匆匆交待了田中春子几件事后,眼看她翻墙而出后,这才转身向土坪行去,也就在那时,他飞身接住了从木台上跌落的冯镖师。 他此刻心中的怒火已被田中春子传来的汛息所激起,再加上眼见冯镖师身受重伤,情绪更是激动,脸色已是一片寒凛。 他擦手之际,听到那些一镖师中有人在怒骂,有人拔出刀子,而双剑盟的一群人也都鼓噪起来,双方人马一触即发,很快便会变成一场混战。 金玄白把肩上枪袋交给邓公超,道:“总镖头,请制止镖局里的镣师们闹事,其他一切由在下处理。” 邓公超接过枪袋,高声喝止那群镖师,只见金玄白大摇大摆地向着那座高约丈许的木台行去,单手一按台边,翻身便跃了上去。 土坪中众位镖师此刻已在邓公超的压制下,停止了叫骂,但是那群从双剑盟来的男女弟子却仍在鼓噪之中。 当他们眼看金玄白以如此笨拙的身法翻身上台,有些人禁不住开始嘲笑起来。 站在木台上的追风剑客姜重凯手持长剑,剑上血水仍自从尖端不住滴落。他的脸色有些铁青,见到金玄白上台,横剑扬声道:“尊驾可是五湖镖局的人?” 金玄白木然望了他一眼,俯身拾起冯镖师丢在台上的单刀,然后点头道:“不错,我是镖局里的人。” 姜重凯道:“在下刚才和贵局总镖头约定,以三局定胜负,这第一局是我方赢了。” 金玄白冷冷道:“不错,是你赢了,所以我才来接这第二局……” 姜重凯见他年纪轻轻,眼中毫无高手的精芒,再加上金玄白连外袍都没脱,于是有此一不屑地道:“尊驾认为刀法胜过冯镖头吗?” 金玄白道:“我会的刀法只有九招,当然比不过冯镖头,不过我再跟你约定一件事。” 姜重凯道:“什么事?” 他满脸狐疑地道:“莫非你们想玩什么花样不成?”转脸向着台下的邓公超,高声道:“邓总镖头,我们方才的约定,到底算不算数?” 邓公超沉声道:“当然算数,只要你击败了本局的金副总镖头,你要带谁去都行。老夫决不拦阻。” 姜重凯一听所言,反倒有点吃惊,上下打量了金玄白一阵,说道:“你……你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 金玄白点头道:“不错,我是刚刚上任的,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追风剑客菱重凯抱拳道:“在下峨嵋姜重凯,外号追风剑客!请教副总镖头……”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出身峨眉,双剑盟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强出头?” 姜重凯见他态度无礼,浓眉一扬,微笑道:“尊驾太孤陋寡闻了,难道你不知道双剑盟的银剑先生是在下的娘舅,金花姥姥是在下的大姨?” 金玄白点头道:“好!你敢替双剑盟出头,找我五湖镖局的麻烦,必是仗着剑法不错,这样吧!我跟你做个约定,你若是能在我刀下走出两招,我便任你处置,如何?” 追风剑客姜重凯一愣,台下立刻传来一片哗然之声,那群来自双剑盟的弟子,显然对金玄白这句话感到极不中听,有人开始怒骂起来。 金玄白的眼中突然进射出强烈的神光,沉声道:“台下的双剑盟弟子听着,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在我刀下走出两招,赏银五千两!” 此言一出,如同一声巨雷在晴空响起,震得台下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颤。 第三十二章 决战木台 金玄白的话一传出去,台下一片静寂,随即呈现两极化的反应。 双剑盟的男女弟子们在一阵错愕之后,纷纷议论起来,连那些镖局里的镖师也都开始质疑起金玄白这句话的真实性。 唯独邓公超、蒋弘武等人,由于见识过金玄白的武功,所以每个人都很镇定。 蒋弘武微笑道:“看来金老弟已经生气,这些双剑盟的弟子要倒楣了。” 邓公超有些忧虑,沉声道:“唉!希望他手下留情,别惹来更多的麻烦……” 褚山有些不忍,对诸葛明道:“请问大人,是否要属下去警告那姜重凯,免得他不识好歹……” 诸葛明冷笑道:“不必了!追风剑客今日自江湖除名,也是他罪有应得,不必同情他……” 他们在台下议论之际,台上的姜重凯陷入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中,那是汇集了诧异、愤怒、畏惧、惊骇等等,使他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开口。 须知金玄白的内功已经练到了道家所谓的“炼神返处”的地步,平日眼中神光收敛,如同常人一般,此刻一发起威来,神光熠熠,威芒四射,使得迫风剑客姜重凯不敢逼视。 姜重凯出身峨嵋一派,在中原行道十多年,剑法已将至炉火纯青的地步,自然能明白一个人的修为能到达眼神收放自如的境界,绝非自己能敌。 可是金玄白的年纪太轻了,态度又太高傲了,这使得他在惊骇中感到难以相信。他自认为以自己练剑十多年的成就,就算是峨嵋掌门来此,也不敢奢言可在两招之内击败自己,更何况眼前这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呢? 他深吸口气,压抑住心中复杂的情绪,沉声道:“尊驾说的话可是当真?” 金玄白道:“在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是真的,不仅如此,只要是双剑盟的门下弟子!无论是一人、两人,甚至四人、十人一齐上来,我也是只用两招刀法。” 追风剑客姜重凯怒喝道:“尊驾年纪轻轻却如此狂妄,视我天下英雄于无物,呔!狂徒看剑。” 喝声之中,他凝聚起浑身的功力,一式“龙子初现”施出,剑气“嗤嗤”作响,剑影如重山叠嶂层层布起,显然是攻中有守的绝招。 他这一剑充分显露出非凡的功力,顿时引台下双剑盟的众弟子们一片喝采之声,每一个人都认为以金玄白那种年纪,绝无可能接下这一招。 然而喝采之声未断,他们只见金玄白挥刀斜劈,全然无视于剑山重重,就那么攻了出去,说也奇怪,刀锋一展,也没听到发出什么异啸,那重重剑影竟然在刀前迸散,随着刀锋一转,血影飞溅,画出一条凄美又残忍的弧线,洒在台上,姜重凯惨叫一声,退出数步,一条持剑的右臂齐肘断去,落在木台一角。 这种不可思议的画面一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每一个人都为之震慑住了,无数张嘴大开,却没有一个声音发出来,刹时,整个大土坪一片静寂。 追风剑客姜重凯左手捂住断臂之处,急速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地望着金玄白,似乎不相信自己断臂的事是真实的。 他看了看台角的那截仍自握住长剑的断臂,哑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刀法?” 金玄白的眼中似乎喷出火花,冷冷道:“必杀九刀!” 姜重凯口中喃喃念了两遍,大声道:“你胡说,我没听过天下有这种刀法!什么狗屁必杀九刀……” 金玄白冷笑道:“这九招刀法是我所创!你当然没有听过,至于是不是狗屁刀法,你已不够资格评断。” 姜重凯颤声道:“你……你是哪一派的弟子?” 他一听金玄白说起,那必杀九刀是亲身所创,禁不住心头的惊凛,因为他知道每一样武功皆有师承,无论是学剑抑或学刀之人,若能手创剑法或刀法,非但武功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并且已到达一代大宗师的境界。 而金玄白年纪轻轻,却敢大言说出他手创独门刀法,这叫姜重凯如何能够相信?所以他才要开口询问对方的师承来历。 金玄白道:“我是哪一派的弟子,你没有资格问我,现在我看你还是快点下台包扎伤口,免得流血过多而死!” 直到此时,台下的双剑盟弟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五名年轻劲装弟子飞身跃上台来,一人抱住摇摇欲坠的姜重凯,一人拾起那截断臂,另外三人拔出长剑,呈扇形围住金玄白,防止他继续出手伤害姜重凯,那种如临大敌的模样,一反之前的轻松神态,显然他们已经见识到神奥的刀法,承认出本身武功之不足了。 金玄白冷冷地望着姜重凯被架下台,然后几个女弟子手忙脚乱地替他包扎敷药,根本没将那三个双剑盟的门人放在眼里。 蒋弘武身在台下,看到金玄白浑身都是破绽,轻叹口气,道:“诸葛老弟,我一生经历过少有八十个以上的敌手,最严重时,身受十三处剑伤,可是我却不敢碰上像金老弟这样的对手,乖乖,那果然是从地狱里来的魔刀,放眼当今,恐怕没几个人能从他刀下全身而退……” 诸葛明点了点头,道:“小弟自认再练十年,恐怕也挡不住金老弟两刀之威,唉!真是太可怕了……” 金刀镇八方邓公超一生练刀,所以对于那必杀九刀给予他的震撼,较之其他人更甚,直到此刻,他才缓过气来,感叹地道:“老夫一生练刀,想不到天下还有如此凌厉威猛、诡异犀利的刀法,看来金少侠凭着这一把刀,我们江南七把刀全都成了废铁!” 诸葛明问道:“邓兄,你不是说金老弟是枪神的嫡传弟子吗?怎么他在刀法上的造诣,似乎远远超出他的枪法之上?” 邓公超一愣,道:“枪神楚老前辈已至一代宗师的地步,格法出神入化,天下无敌,没想到教出来的弟子竟然能自创刀法,显然金老弟也已到了大宗师的境界,就算是天刀来此,恐怕也要甘拜下风……” 他的话声一顿,有些不解地道:“老夫只是纳闷,方才金少侠施出的那招刀法,与少林的十八路无敌刀法有些相似,却因出刀角度与方位不同,所以神韵也不同,再加上金少侠的功力太深,已至返璞归真的境界,故而峨嵋姜大侠布起的重重剑山,立刻遇刀销融,并非全然败在那神奥的刀法之下……” 他这番话得到蒋弘武和诸葛明的认同,认为这位江湖历练三十多年的总镖头,果然经验老到,见识不凡,这才能说出如此中肯的话来。 “总镖头说得不错”蒋弘武道:“武学之道固然浩瀚如海,可是百变不离其宗,一切武功修为以内功为主,如果内功不深,再神奇奥秘的招式也没有用,金老弟之所以无敌,是因为他的内功深厚,所以什么招式在他手里都足以杀人。” 诸葛明摇头道:“真不明白枪神老前辈用什么方法,能让年纪轻轻的金老弟,练成如此深厚的内力……” 他们在闲谈之中,突然听到金玄白敞笑一声道:“你们三人既然不敢以剑阵领教在下的刀法,那么请你们就此回去禀报你们的尊长,要他们从此远离五湖镖局,不许来此寻仇,否则双剑盟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那三名年轻剑客三番二次的跃跃欲试,想要趁金玄白不提防之际,联手出剑,可是纵然金玄白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他们也恨不得在金玄白身上搠几个洞,甚至也让他断臂缺腿,然而慑于刚才那两刀之威,这三人始终不敢出手攻击。 此刻,当他们听到金玄白之言,那当中的一个年轻剑客道:“尊驾能否请报个万儿,我们返回师门,也好具实以告……” 金玄白当然知道“万儿”是江湖上的切口,表示“名号”、“绰号”的意思,但他却装作不明白,道:“什么千儿、万儿的我可没有,眼下我连老婆都没有,当然连一个儿都没生出来,又何来什么万儿?所以劝你们不要多说废话,就此回去把我的话转告金花姥姥和银剑先生,劝他们停启干戈,以免惹来灭门之祸。” 那个年轻剑客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长长吁口气,道:“尊驾之意,是说惹恼了你,会让本门招来灭门之祸?” “不错!”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闪,道:“我做人的原则是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若惹我,我必歼之!别说我没预先警告过你们!” 说着,他手腕一抖,那柄单刀化为寸寸铁片,掉落一地,随即他转过身去,准备下台。 那三名年轻剑客本来见到金玄白施出雄浑的内功,将手中单刀化为废铁,全都骇然失色,这下一见他转身,顿时全都觉察出机不可失,三人一引剑诀,三枝长剑从三个不同的方位攻出,剑尖所指的目标,全是金玄白一人,顿时把他上、中、下三路全都罩住。 金玄白敞笑一声,身形急旋而起,顿时全身衣袍鼓起,似乎在面前出一道真气铁壁,使得那三枝刺到的长剑全都胶着不动。 随着他大袖衣角如剑扬起,落在左边那名年轻剑客的剑身之上,如山的力道传出,长剑齐中折断,劲气沿着剑柄而去,通过手臂,直击他的胸口,使得他庞大的身躯倒飞而出,带着口中喷出的一条长长的血水,跌落在木台之下。 金玄白一袖飞出,左手双指一并,已夹住急速刺到胸前的长剑。 从中路攻到的那个年轻剑客一见对方用双指夹剑,心中大喜,使出浑身劲道,运剑急绞,想要切断金玄白的手指。 岂知他的力道发出,如同泥牛入海,完全不知去向,手腕还没来得及绞动,已被一股沿着剑身传来的巨大劲道震得长剑碎裂,手骨寸断,呕血倒地。 金玄白右手双指出招时,右手长臂直伸,如剑挥出,切在从左边攻到,斜取他咽喉要害的那柄长剑上,瞬息之间,震、崩、裂、缺四股不同的劲道,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发出,那名双剑盟门下弟子,连吭都没吭一声,胸骨全断,被击得倒飞出两丈开外,落在双剑盟弟子堆里。 从那三名双剑盟门下年轻剑客出手,到他们被金玄白击飞,仅不过是两个呼吸的时间,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更不知为何会有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形发生。 众人只见到剑光闪烁,将金玄白圈在里面,转眼之间,剑光一敛,血光迸现,三名双剑门下的年轻弟子已分从三个不同方位,倒飞而出。 在一片惊叫声里,那十几名双剑盟的男女弟子,纷纷拔出长剑,组成了剑阵,向木台推进,而那些女弟子则在剑影晃动之下,取出镖囊中的“银蕊金花”暗器,准备找机会射出。 邓公超眼见情况陡变,连忙大喝道:“各位镖师们,全都退下!” 那些镖师闻言纷纷后撤,邓公超跨步向前,拔出了厚背金刀,横刀大喝道:“双剑盟的弟子听清楚了,老夫与你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上门挑衅,简直是欺人太甚,若是再不住手,定会全都毙命于此,到时莫怪老夫言之不豫……” 蒋弘武、诸葛明、褚山、褚石等一见邓公超向前,全都随他往前行去,每个人都蓄足了功力,准备应付随之而来的变故。 金玄白眼中神光毕露,双臂一抖,有如大鸟腾空飞起,越过两丈高间,瞬息之间已站在邓公超之前。 他脚跟才一立稳,数声娇叱从剑阵中传来,接着只见十数朵银蕊金花飞射而出,在蔚蓝的天空里,织成了美丽无比的图案,将金玄白和邓公超等一行人全都罩在金花里。 第三十三章 银蕊金花 银蕊金花暗器是金花姥姥韩翠花成名的暗器,据说这种暗器是二十多年前,岭南霹雳堂堂主西门无忌亲自设计打造出来,传授给韩翠花的。 岭南霹雳堂是以火药暗器名闲于世,与川西唐门的毒药暗器齐名,那西门无忌当年成名多时,年龄也已过中年,却在见到未满十八的韩翠花后,对她爱慕之极,声言她酷似自己的初恋情人,曾有一段时期,丢下霹雳堂的一切事务不顾,作韩翠花的护花使者,陪她行走江湖。 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的感情极为融洽,西门无忌见到韩翠花剑法尚未登堂奥,于是设法高价购得一柄削铁如泥的墨剑给她使用,并且又以巧手打造出银蕊金花这种独门暗器给她。 这种暗器有五片花瓣和七根蕊针,以特殊手法发出,触及人体之后,金色的花瓣和银色的蕊针都会从花托上弹出,对于人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所以这种暗器当年问世之际,曾紧追唐门的“五云捧日钉”和“龙须神针”之后,被视为江湖上排名第五的暗器,威力之强,直逼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岭南霹雳堂的“混元霹雳”和“铁莲花”。 当年,金花姥姥凭藉这种暗器,在江湖上扬名,结果却在遇到天刀余断情之后,跟西门无忌分手,转投余断情的怀里,而西门无忌则自此疯疯癫癫,不知所终。 邓公超深知银蕊金花的厉害,一见十多枚的暗器飞射而至,忙道:“各位,小心银蕊金花!” 喝声之中,他挥动厚背金刀,布出两层刀幕,护住自己和身边的蒋弘武和诸葛明。 由于金玄白站他前面数尺,他的刀幕无法顾及,所以只有将身旁的友人护住,至于金玄白,依照邓公超的想法,凭着雄浑的真气和超绝的轻功,一定可以避开暗器的袭击。 岂知邓公超金刀才一舞出,便见到金玄白不闪不避,反而飞身向着金花迎去,随着大抽挥动,邓公超见到他面前的空间似乎有些扭曲,那满空飞舞的银蕊金花如同翩翩的蝴蝶受到香花的吸引,不断地投向金玄白划出的那个大弧里。 转眼之间,满空金花一敛,金玄白身形落在剑阵之前的八尺之处。 剑阵本来是移动的,就在双剑盟的女弟子们发出金花之后,立刻停了下来,因为金花的花瓣和蕊针全会爆裂开来,双剑盟的弟子们也怕金花会受到撞击而反射,所以马上停止前进,全都凝神注视着金花的走向。 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金玄白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就那么虚划几下,十几枚的银蕊金花竟然纷纷投进他的大袖中,彷佛金玄白的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磁石,将所有的暗器都吸附而去。 这种诡异的情况,远远超过他们的想像范围,不禁使得他们全都看呆了,一时之闲,全都成了木偶,完全无法思考,无法行动。 金玄白双手伸出大袖,众人只见他的手掌上摊放着那十多枚的银蕊金花,每一根银针、每一片金花都完好如新,并没有脱离花托激射而出。 那些一双剑盟的女弟子们几乎不敢相信她们的眼睛,因为以她们所知,这些金花暗器只要触及人体,受到力量的碰撞,花心的银针和花瓣一定都会分散射出,可是金玄白却完全控制了这种暗器的发射,怎不使她们目瞪口呆? 在一阵震愕中,他们只见金玄白摊开双手,看了看手上的银蕊金花,冷笑道:“这种暗器太过毒辣,留在世上只有害人。” 说话之间,他双手一合,汇聚起一层厚厚的气壁,裹住那些暗器,然后以“裂”字诀将金花割裂成碎片,再以“破”、“散”两种功法,将手中碎片化为粉屑,双手一扬,洒得一地的金银色粉末。 他使的手法极快,就如同江湖上变幻术的卖艺人,把手里的东西变不见一样,不过那些双剑盟的弟子们全都看得非常清楚,也了解眼前这个年轻的高手所使用的手法是一种超出他们想像之外的高深武功,而非江湖卖艺者变的戏法,因为金玄白的手上仍然沾有金、银两色的粉末…… 金玄白拍了拍手,冷冷地道:“你们要留下命来,还是要把剑和暗器全部留下来?” 那些双剑盟的弟子如今剩下十一人,其中两人还架着重伤的姜重凯,只有九人能够执剑,而九人之中有五名是女弟子,他们眼看金玄白大展神威,全都万分惊慑,面面相观一下,无人敢吭一声。 金玄白见他们没有答话,道:“好!既然你们不愿留下身上的长剑和暗器,那么就让在下以单刀领教你的剑阵。” 他侧首望向邓公超,扬声道:“邓总镖头,请借把刀给我!” 邓公超似从梦幻中醒了过来,浑身一震,毫不考虑地便将手中金刀掷了出去。 金玄白接过厚背金刀,稍一扬动,沉声道:“这把金刀长四尺二寸,重二十八斤,如果由我使用,一刀可砍断两人,将人劈成两半更是容易……” 他这句话说得冷酷无情,双剑盟的四名男弟子全都听了骇然色变,五名女弟子更是花容失色,法然欲泪,陡然间,只听姜重凯道:“双剑盟的弟子们,丢下你们的长剑和暗器,今天我们认栽了!” 五名女弟子首先便将手里的长剑抛在地上,那四名男弟子略一犹疑,只听得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传来:“不要啊!千万不可以……” 金玄白循声望去,只见三女四男飞奔而来,除了领先的一名中年儒士不认识之外,全都是他见过的武当三英和江南三女侠。 那些已经六神无主的双剑盟弟子,一见到这些人,都像遇到了救星一样,呼叫之声此起彼落。 杨小鹃向着同门的兄弟姊妹奔去,嘶喊着道:“我们宁可战死,也不可抛弃手中的武器……” 那些已经抛去长剑的女弟子,全都哭着把长剑捡了起来,杨小鹃冲了过去,见到姜重凯满身血污地被两个师弟架着,尖叫道;“姜大哥,怎么啦?是谁这么残忍,把你的手砍断了?” 姜重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技不如人,只有……” 武当三英和那名中年儒士奔到金刀镇八方邓公超之前站定,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见到金玄白手持厚背金刀,全都诧异地望着他,脚下略一迟疑,随即向杨小鹃行去。 金玄白想要跟她们打个招呼,却又觉得这种场面太过尴尬,于是把要说的话咽又回肚里。 那名中年儒士朝邓公超抱拳道:“邓总镖头,久违了。” 邓公超脸上泛起微笑,道:“原来是杨大侠,多年不见,大侠英姿依旧,神采如昔,真是可喜。” 这时,金玄白走了过来,把手中厚背金刀交给邓公超,道:“总镖头,此刀未染一滴鲜血,完璧归赵,请您收好。” 邓公超接过金刀插回刀鞘,然后把羊皮枪袋交还给金玄白,道:“老弟,你的眼光之准,刀法之厉,真令老哥哥我自叹不如。” 金玄白背好枪袋,望了那个中年儒士和武当三英一眼,突觉有点意兴阑姗,抱拳道:“总镖头,你既与武当的高人相识,那么这里没我的事,我去看彭镖头了。” 邓公超还没说话,只听那中年儒士道:邓总镖头,在下刚才进门之际,便听到这位少侠威风八面地逼人丢剑投降,能否请总镖头介绍一下……” 邓公超有些尴尬地望了望金玄白,又看了看蒋弘武等人,只见他们袖手他顾,显然不愿和武当弟子结识,只得了笑道:“这位金老弟是我们镖局新聘的副总镖头。” 他拉着金玄白的手,道:“老弟,这位是武当杨子威杨大侠,杨大侠外号崩雷神剑,和另一位破风神剑林英豪大侠合称风雷双剑。” 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见过杨大侠。” 杨子威抱了抱拳,凝目注视着金玄白,道:“金少侠,请恕我托大,敢问少侠师承何人?” 金玄白道:“从在下出道以来,有许多人问到这个问题,不过在下从不回答。” 杨子威笑了笑道:“少侠之意,是要在下从武功上看出你的出身来历?” 金玄白望着立在杨子威身后的武当三英,冷冷一笑,道:“贵同门武当三英也曾这样做,试问他们有没有从武功上看出我的来历?” 杨子威道:“我这三个师侄习艺不精,曾经栽在少侠手里,那只怪他们没有用功,不过在下心中不服,倒想领教大侠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等地步。” 金玄白突然问道:“杨大侠,贵派掌门青木道长此刻可在武当?” 杨子威微微一愣,道:“青木师叔在十八年前便已卸下掌门之位,云游四海去修练更深的武学去了……”话声一顿,问道:“咦!你问这个做什么?” 金玄白问道:“那么如今武当的掌门是谁?” 杨子威道:“本派的掌门黄叶道长,接任掌门一职已有十八年,天下武林皆知,难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吗?” 金玄白似乎陷入沉思中,没有吭声,杨子威有些怒意,道:“金少侠,据我师侄说,你曾以少林武功示威,表示要在两招之内让他长剑离手,此事可真?” 邓公超见扬子威脸上已泛怒色,唯恐金玄白惹恼了他,双方发生争端,又替五湖镖局树一大敌,赶忙道:“杨大侠,有什么事大家好商量,何必……” 杨子威抱拳道:“邓总镖头,此事与你无关,在下也非替双剑盟出面,只是为了我那师侄的事,欲找金少侠问个清楚……” 邓公超道:“好!既然杨大侠这么说,那么请稍候片刻,待老夫处理完双剑盟的事情之后,再请大侠入厅再谈如何?” 杨子威压下了怒气,道:“好!既然邓总镖头这么说,在下就在此稍候,等大侠处理完事情后再谈,不过,在下有句肺腑之言要跟总镖头说说,不知你是听也不听?” 邓公超道:“杨大侠但说无妨。” 杨子威道:“双剑盟和五湖镖局毫无仇恨,双方只是发生小小的误会,尚请总镖头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广结善缘……” 邓公超道:“当然,当然!我们镖行中人,哪个愿意与人结仇?只因双剑盟……” 他的话声被杨小鹃那尖锐的叫声打断:“叔叔,你快来啊!姜大哥昏倒了。” 杨子威没有理会邓公超,闻言飞掠过去,只见那个由双剑盟弟子组成的剑阵已然瓦解,在围成的人圈里,躺着四个满身血污的人。 杨子威蹲下来查视一下,发现两人内脏俱碎,已无气息,此外一人臂骨断裂,身受重伤,而另一人则一臂已失,因为流血过多,而昏迷过去。 杨子威心中惊凛,忖道:“姜重凯出身峨嵋无因禅师门下,一身武功造诣非浅,怎会落得断臂的悲惨下场?莫非这都是那姓金的所为?” 意念电闪而过,他不敢迟疑,从怀中取出盛放丹檠的锦盒,从里面取出仅剩的两颗药丸,道:“快拿水来。” 杨小鹃把水袋递过去,道:“叔叔,这两颗救命金丹是你护身之宝,如今全拿出来,你自己……” 杨子威道:“不管它了,如今救人要紧。” 他剥开腊衣,将梧桐子一般大小的药丸捏碎,塞进姜重凯的嘴里,然后慢慢的灌进水去,直待姜重凯吞下了药,他才接着又替另外一人喂药。 何玉馥见到杨子威在忙着救人,轻轻拉了拉秋诗凤的衣袖,朝金玄白那边嘟了下嘴,秋诗凤摇了下头,何玉馥又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终于她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随何玉馥走了过去。 离开双剑盟的众弟子,秋诗凤低声道:“玉馥姊,你拉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吗?” 何玉馥道:“他约我们来这里,说是有事情告诉我们,若不趁现在问他,等一下打起来就没机会了。” 秋诗凤道:“不一定吧!杨大侠和总镖头认识,多少也得卖点面子……” 何玉馥道:“傻妹妹,你没看到双剑盟死了二个,重伤二个?那姜重凯既是银剑先生和金花姥姥的外甥,又是峨嵋派的掌门弟子,双剑盟和峨嵋派会善罢干休吗?更何况小鹃姐既是双剑盟的弟子,又是武当崩雷神剑杨大侠的侄女,她要求杨大侠出面,结果会怎样?” 秋诗凤秀眉微蹙,斜目望去,只见金玄白正和邓公超说话,而镖局中的三十多名镖师都站在土坪边,另外还有四名不像镖师模样的劲装武林人士则离金玄白不远,聚在一起低声商谈。 至于武当三英则成犄角之势而立,每个人把精神凝注在金玄白的身上,显然想要趁崩雷剑客在此,趁机对付金玄白,以报湖边受辱之仇。 秋诗凤观察了一下整个情势,晓得接下来很可能会是崩雷剑客受到杨小鹃的请求,出面对付金玄白,到时无论胜负如何,金玄白结下峨嵋、武当、双剑盟这两派一盟的仇,就极难善了了。 她衡量了一下,决定就趁这个机会向金玄白请教心中疑惑,或许是最恰当的时机,于是朝何玉馥点了点头,道:“我们过去吧!” 她们两人向着金玄白行去,还没走到他身边,便听到金玄白道:“总镖头请放心,在下自有分寸,绝不会牵连镖局,如果你不放心,我刚刚上任,现在就辞职!” “邓总镖头!依本人之见,你还是让他辞职算了!”蒋弘武接着道:“反正他也还没有就任副总镖头一职,将来不管武当或峨嵋出来找他算账,也与贵镖局无关。” 邓公超道:“这怎么可以?双剑盟上门挑寡,金老弟挺身应战,双方互有死伤,也是常事,如果武当和峨眉两派不守武林道义,坚欲寻仇,那么老夫将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的武林正道人士来评评理!” 他慷慨激昂的说了这番话,诸葛明接着道:“邓兄说得不错,假使武当和峨嵋不讲理,在下和蒋兄也不会放过他们,嘿嘿!到时候惹出了枪神老前辈,我看武当黄叶老道和峨眉无因秃颠也会吃不完、兜着走。” 金玄白苦笑道:“诸葛兄,这一切事情都由我一人负责,和家师无关,你别把他老人家扯进来,好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证实了他便是枪神的弟子,武当三英心惊肉跳,互望一眼,赶忙向双剑盟围成的人圈奔去,想要把这第一手得来的消息,向崩雷神剑传述,让他作个决定。 何玉馥和秋诗凤两人一个出身华山、一个是雁荡弟子,当然听过师门长辈说起一些武林轶事,自然听过枪神楚风神的大名,以及他当年在武林中所居的崇高地位。 两人面面相观一下,全都恍然大悟,何玉馥低声道:“原来他是当年武林十大高手枪神的徒弟,难怪武功会如此之高,可是,没听过枪神和本门前任掌门有任何渊源……” 她话声未了,只听到耳边传来金玄白的声音,道:“枪神和华山老人盛琦的确并无渊源,不过在下受人之托要将三招剑法的图谱交给华山掌门,请何女侠来这边说话。” 何玉馥发现这是金玄白施出“传音入密”的方法,把话声传进自己耳边,她惊喜交集,抬头望去,只见金玄白负手向木台那边行去,于是连忙拉着秋诗凤走了过去。 秋诗凤有点不好意思地甩了下手,埋怨道:“何姐,你干嘛这样?快放手呀!” 但是何玉馥没有理她,拉住了秋诗凤走到金玄白面前,这才放开手,敛衽行了一礼,道:“金少侠,你刚才所说的话可是当真?” 金玄白伸手从囊中掏出一叠纸柬,然后再从里面找出以棉线缝订的五张厚纸,递给何玉馥,道:“在下受人之托,将这三招寒梅剑法的剑谱交给华山盛琦掌门,如今遇到何女侠,就托你带回师门吧!” 何玉馥接过那薄薄的几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寒梅剑法补遗”几个大字,她翻了开来,只见里面果然画了三招剑法,旁边还以小字注明剑式运行的诀要和心法,完全符合寒梅剑法的剑路,显然是手创创法之人增补加添的,有了这三招,使得寒梅剑法更增威力。 金玄白趁她察看手里剑谱之际,对秋诗凤道:“秋女侠,贵派雁荡大侠吴复中如今人在何处?” 秋诗凤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金玄白,好一会才道:“吴师伯多年未回雁荡,莫非少侠曾遇过他老人家,也有剑谱要转交吗?” 金玄白笑道,“哪有那么多的剑谱?在下与令师伯从未谋面,就算遇上了也不相识,我只是有一事要请女侠转告他,只要说他所亟于找寻的故人已经仙去,不必再徒劳费心,就行了。” 秋诗凤见他笑容灿烂清亮,使得他那朴实的脸孔在瞬间焕发出一种特异的神采,看了之后使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禁不住心头小鹿一阵乱撞,虽然不懂对方话中的意思,但是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开口相询,就那么愣愣地注视着金玄白。 金玄白在昨夜已经看过秋诗凤,当时便恍觉她是从月宫下凡的广寒仙子,此刻在日间看去,更觉她的美丽中带有一股圣洁的光辉!竟然使人不敢逼视。 他心中暗忖道:“这几天来,我所遇见的几个女子,个个都是美女,不过若是仔细比较起来,这秋诗凤可说是其中翘楚,比起程婵娟和何玉馥尤要胜上一筹,可说是一品美女……”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到何玉馥问道:“金少侠,能否请教你这三招寒梅剑法补遗是从何处得来的?” 金玄白一愣,刹那间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因为这是他在和铁冠道长论说天下各派剑法优劣时,一时兴起,和铁冠道长口述比剑后,创出的三招剑法。 当时,谷中寒梅正放肆地绽放,有如鹅毛般的白雪缓缓飘下,铁骨红梅在寒风中微微颤动,使得金玄白脑海中幻化出朵朵寒梅的美姿,以及傲雪挺立的铁骨技影,于是借助梅枝之态,创出了轻灵中不失沉稳、飘逸中更显浑重的铁骨二式和寒梅一招。 这三招剑法把整路寒梅剑法补齐,可说已至天衣无缝的地步,除非双方功力相差太远,否则剑法没有使完,敌人是无法攻入剑圈的。 当铁冠道长看到金玄白使出这三招剑法时,曾高兴地连喝三大口美酒,视为寒梅剑法最精粹的三招,足可使寒梅剑法的威力提高四成,成为能与武当剑法并驾齐驱的一流剑法。 当时,铁冠道长便嘱付金玄白,他日出山之后,一定要将这三招剑法交给华山掌门,所以金玄白才会见到何玉馥之后,记起此事。 但是如今何玉馥要他说出这三招剑法得白何人之手,他怎能说是自己和铁冠道长论剑后所创,而剑谱亦是由铁冠道长亲手绘制书写的? 当年,铁冠道长和华山老人饮酒论剑,两人观察出山中梅影疏枝之态,合力创出寒梅剑法,而铁冠道人并不居功,将剑法全部让与盛琦,以致华山弟子全然不知此事,总认为寒梅剑法是由华山老人所独创的。 如今金玄白若是说出此事,岂不是将当年铁冠道长的一片苦心付诸流水? 并且,他就算说了,华山派上下也不会相信此事。 所以他想了一下,不知要如何开口解释,才能两全其美,一时之间,反倒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他见到杨子感领着武当三英急步走了过来,忙道:“何女侠,此事容在下以后再说,现在我要跟武当杨大侠说话。” 说完话,不等何玉馥表示意见,便匆匆向着杨子威等人迎去。 杨子威见到金玄白行来,脚下一顿,道:“金少侠,据邓总镖头之言,你是枪神楚老前辈的徒弟?” 金玄白坦然道:“不错,在下正是他老人家嫡传弟子。” 杨子威嗤之以鼻,道:“胡说八道,你编的谎话能骗过其他人,怎能骗得过我杨某人?”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杨大侠,你认为我在说谎?嘿嘿!这师门还能冒充的吗?” 杨子威眼中威芒毕射,凝视着金玄白,沉声道:“想那枪神楚老前辈在二十年前便已绝迹江湖,武林七大门派曾为了找寻他老人家,组织搜寻队伍,搜查了有五年之久,结果毫无讯息,如今你却跑出来自认是他老人家的徒弟,请问,依你的年龄来说,你就算做枪神的徒孙,恐怕都还嫌小,又如何能成为他的徒弟?” 金玄白不怒反笑,道:“杨大侠,你推理得不错,不过你的脑袋实在太不灵光了,总往错误的方向去推想,我想,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对吧?” 杨子威点头道:“不错。” 金玄白敞声笑道:“那么你认为要怎样才能证明我是枪神的徒弟?” 杨子威一拍腰间,道:“你只要挡得过我二十招,我便相信你是枪神的徒弟。” 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敞声大笑,道:“说来说去,还是要逼着我动手,对吧?” 杨子威毫不畏惧,挺了挺胸道:“我等武林中人,当然以武功解决事端……” “好!”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杨大侠既然要以武功解决事端,在下一定不让你失望就是了。” 他扬声道:“蒋兄,诸葛兄,你们认为我能不能够抵挡得过杨大侠二十招?” 诸葛明大笑道:“哈哈!蒋兄,我们又看到了一只井底之蛙在此。” 蒋弘武也跟着大笑,道:“金老弟,我赌你在三招之内便可以击败这只井底之蛙!” 杨子威和武当三英全部怒目而视,蒋弘武毫不在意地对邓公超道:“邓总镖头,你敢不敢跟在下打这个赌?” 邓公超搓了搓手,道:“唉!蒋老兄,你又何必火上添油呢?他们两人一个是老夫故人,一个是……” 蒋弘武打断了他的话,道:“邓总镖头,我赌金老弟三招便能取胜,难道你不敢跟我赌?” 邓公超尴尬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听杨子威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接着厉声道:“你们两个,等我击败这个姓金的骗子之后,就来领教你们的功夫,看看到底你们是靠一张嘴,还是真有本事?” 他脱去外面的儒服,露出里面一袭劲装,一面把儒服掷给方士英,一面拔出围在腰上的软剑,沉声道:“姓金的,我们到台上去,让我看看你的绝世枪法吧!” 他一抖手中软剑,剑上闪出璀烂的光芒,剑刀颤动间,剑吟之声不歇,显见他的内力造诣远远超过峨嵋追风剑客。 邓公超见到他已拔出那柄削铁如泥的软剑,心知这场交手势所难免,但他仍想加以劝阻,急步上前,道:“杨大侠,你这又是何苦呢?老夫我……” 杨子威道:“邓兄,你不必多言了,在下出道江湖一十七载,从未受到人如此侮辱,哼!三招?天下竟然有人敢说三招之内击败我,真是天大的笑话。” 金玄白冷冷道:“这并非笑话,如果我用神枪,两招之内,你便会落败,如果我用邓总镖头的金刀,你也挡不住两刀,所以这回我用剑。” 杨子威气得脸色都变了,身形一动,道:“好!我在木台上等你!” 话声方歇,他已如电光闪烁般地跃上了木台,显示他内力之深和轻功之高,果真是武当派中有名的高手。 金玄白脱去外衣,卸下枪袋,诸葛明抢先一步,把枪袋和他的外衣接下来,低声问:“金老弟!你真的不用枪吗?这姓杨的功力极深,远非峨嵋弟子能及……” 金玄白道:“没有关系,武当剑法我比他还熟,三招之内击败他还不是难事。” 他目光一闪,道:“请问谁能借我一把长剑?” 何玉馥本想把所佩长剑解下来借给金玄白,可是一想华山和武当一向交好,自己若是贸然借剑,恐怕会引来武当误会,于是在右手触及剑鞘时,犹疑了一下。 她还没行动,却见秋诗凤快步走了过去,拔出长剑递给金玄白,道:“金少侠,你用我的剑吧,不知道合不合适?” 金玄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接过长剑一看,只见一泓秋水,触手生寒,虽非神兵利刃,倒也是精钢铺成的好剑,微微一笑,道:“秋女侠,谢谢你,在下保证不会伤到宝剑。” 秋诗凤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低声道:“金少侠,杨大侠成名不易,请你手下留情。” 金玄白道:“在下自有分寸,多谢秋女侠关注。” 说完了话,他身形平空拔起数尺,就在空中跨出两步,已登上高高的木台。 第三十四章 走天梯 和煦的暖风拂过树梢,使得将近午时的阳光显得不会那么燠热。 然而,在五湖镖局的练功大士坪里却因整个情势的紧绷而显得火热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因为一个特定或意外的状况,而引起双方人马再起冲突。 在土坪的左侧,双剑盟的弟子们仍然围成剑阵,护住在疗伤的峨眉迫风剑客姜重凯,剑阵的外围有散花女使杨小鹃,距她不远处,武当三英成犄角之势站立,虽然剑未出鞘,可是那股外放的气势,显示出他们随时会出手相助双剑盟。 距离双剑盟剑阵的十多丈远,五湖镖局的三十多名镖师呈半圆形站立,每一个人都手握刀柄,准备随时有任何状况发生,便挥刀上前。 在这些镖师之前七步,站着的则是五湖镖局总镖头金刀镇八方邓公超、蒋弘武、诸葛明、褚山、褚石等五个人。 距离邓公超之前约六尺处,江南三女侠中的逸电何玉馥和飞霜秋诗凤则并排站着,两名丫鬟劲装凝立,全神戒备中。 当秋诗凤拔出长剑递给金玄白时,何玉馥突然觉得一股后悔的情绪从心中升起,直恨不得自己能抢先拔出长剑借给金玄白使用。 金玄白接过长剑,只见剑刃映日生辉,却又森寒凛洌,略一晃动,如同一泓秋水,耀眼灿目。 他凝目一望,只见剑锷上用金丝镶嵌了两个篆字,正是“秋水”二字,顿时记起了当年铁冠道长跟他畅谈起武林各派的掌故时,提起的有关雁荡一派的事迹,想起这秋水剑正是雁荡派的镇山之宝,据说配合该派的“秋水剑法”另有一番效果,能从剑上发出剑气。 金玄白挥出左手二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只听得一声清吟传出,剑光漾动为水,久久方歇,禁不住赞道:“好剑,真是好剑!” 秋诗凤星眸闪光,凝注在他身上,柔声道:“武当是江湖名门正派,尚请金大侠手下留情,以免树敌过多。”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这个在下明白,秋女侠请放心,我自有分寸。” 秋诗凤裣衽后退,到了何玉馥身边站定,但是目光仍然凝注在金玄白的身上,眼中尽是关注之情,这使得何玉馥看了之后,心中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股酸意,凑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怎么啦?小妮子春心动了?” 秋诗凤嘟起小嘴,微嗔地瞪了何玉馥一眼,道:“何姐,你说什么呀?乱嚼舌根,小心会烂嘴巴!” 何玉馥拉着站在身旁的两个丫鬟,道:“诗音、琴韵,你们评评理看,你们小姐那副模样像不像春心漾动……” 秋诗凤没等她说完话,伸出五指作势要打,吓得何玉馥脚下一退,赶紧拉住诗音、琴韵两个丫鬟挡在自己面前,逗得她们全都掩唇轻笑。 秋诗风柳眉一挑,道:“何姐,别闹了,快看比剑吧!” 何玉馥脸色一整,转头望去,只见金玄白反手持着长剑,缓步走向那座高约丈许的木台之前,竟然停都不停,就那么举步跨足,登上高台。 这时,整个土坪上最少有五十多个人,全都凝神注视着即将要发生的这场比剑,所以当他们看到金玄白竟然没有作势飞掠,也没提气轻身,就那么举步登高,双足跨行之际,恍如空中有数阶石梯供他行走一样,轻轻松松地上了木台。 那些镖师和双剑盟的弟子们没有一个人看出其中的奥秘,还以为金玄白所习的轻功仅仅如此而已,可是身在木台上的武当崩雷神剑扬子威却脸色一变,惊忖道:“走天梯?” 从汉代以来,要成为一个道长,必须经历许多修练,最后要能以赤足攀登三十六阶用利刃架好的刀梯,毫无损伤、这才算功德圆满,道行高的道长甚至能赤足登一百零八级刀梯,而毫发无伤。 武当剑派祖师张三丰以一身纯正的道家气功修为,在八十九岁的时候,创出了这种虚空举步的轻功身法,有别于少林的“登萍渡水”和“凌空渡虚”,当时曾被人称此为“走天梯”。 这种轻功曾被改名为“梯云踪”,可是因为太难学习,以致纵有心法,历代以来,练成的人有如凤毛麟角,所以近三十年来,崩雷神剑杨子威根本想不起武当有谁练成下这种要以雄浑的气功作基础才能练好的“走天梯”轻功。 在杨子威的记忆之中,这种“走天梯”的轻功,可在空中踏出三十六步,所以当他见到金玄白只跨了六步,便上了木台,心中一惊之际,立刻便镇定下来,认为金玄白所施展的轻功身法并非本门的“走天梯”,而是对方故意炫耀的一种手段而已。 他虽然很快地镇定下来,可是武当三英却全都为之大惊失色,龙飞外号飞龙剑客,轻功身法造诣最深,能在空中连出十二剑都不落地,据说只有昆仑派的“云龙八大式”轻功身法才能比拟,故此他一见金玄白提着长剑凌空举步登高,立刻便明白这种轻功身法看来虽慢,其实比之飞身跃上本台要难上百倍。 龙飞凛然道:“戚师哥,他这是什么身法?是不是少林派的凌空渡虚?” 戚威摇了摇头,道:“不太像,不过……倒很像本门失传的梯云踪身法……” 方士英道:“不会吧!据说梯云踪连师祖他老人家都没练成,这小子年纪轻轻,又不是本门弟子,怎会练成梯云踪?” 他们在议论之际,蒋弘武、邓公超、诸葛明等人也在议论纷纷,弄不明白金玄白为何露出这么一手神奥的轻功身法。 他们听都没听说过,当然更没有可能看过有人施展出这种身法,所以也只能胡乱揣测,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枪神楚风神果然不愧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翘楚、除了枪法如神之外,连剑法、刀法、轻功都独步天下,所以他的徒弟才能有如此高的成就…… 金玄白哪里知道台下的那些人在议论什么?他之所以显露出这种轻功身法,目的便是要告诉崩雷神剑杨子威,自己也是出身武当。 然而他却不知近五十年来,武当派上上下下近二千名弟子,包括一些长老在内,已经无人能练成这种轻功身法了。 就连当年像他这种心法的铁冠道长本人,也因为内功不够深厚,以致没能练成“走天梯”,铁冠道长是武当长老,辈份较之上代掌门青木道长要高一辈,青木道长没练成,他的徒弟黄叶道长自然也没练成,而杨子威和林英豪纵然成名武林十多年,博得风雷双剑的美名,却也没有看过这种轻功,更别说练过了。 所以金玄白出自好意地展露了这种轻功身法,却没能产生效果,杨子威依旧全身蓄满真气,挺剑凝视着金玄白。 看到杨子威眼中似乎有股火要冒出来,金玄白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知要如何处置这个崩雷剑客才好,因为他刚才在气愤之下,说出要以三招剑法击败杨子威,如今真要他这么做,那么岂不是要毁了杨子威一生奋斗得来的名声? 如果成名武林十多年的崩雷剑客,连人家三招剑法都敌不过,这种伤室已见是他能承受的?更深一层来说,对于立派百余年来的武当也是极大的伤害。 金玄白心中意念飞驰,刹那之间想了许多,却没有一个妥善的办法能让这场比剑以最圆满的方式结束。 他在台上走了两步,只见杨子威手中软剑抖得笔直,摆出了武当七十二路乱披风剑法的起手式,浑身蓄满劲道,于是他心头一动,脚下一顿,缓缓举剑而起,摆出了武当太乙剑法的起手式。 随着剑刀在他身前划出一个小弧,剑光闪烁出绚丽的光芒,映着斜斜照下的阳光,在场的五十多个人都看到了从那三尺六寸长的秋水剑尖上,进射出长约五、六寸的剑芒,光耀夺目。 那道剑芒吞吐伸缩不定,如同活物,较之传说中剑气更是具形,似乎秋水剑原先的长度便是超过四尺以上,而这道剑芒应是实物…… 杨子威乍见对方摆出的剑式酷似本门太乙剑法的起手式,便是为之一愣,再一看到那道伸缩达五、六寸的剑芒,更为之凛然大惊。 武学之道毫无侥幸可言,练一日之功,方能收一日之效,尤其武当派偏重的内功修为一切的拳法、剑法都以内功为主,若无深厚的内功,那么练剑的身、眼、步法都只是形式上而已,并不能使剑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更遑论了解其中真髓了。 所以练剑首重练气,气功有成,剑法自然可以达到一种境界,否则徒具其形而不得其神,练剑毫无意义。 崩雷剑客杨子威在这刹那间,突然记起了当年初次学剑时,师父青水道长叙述的关于剑法修为的一段话,恍惚之间,似乎觉得自己就像十六岁时,在武当山后聆听师父传授剑术,那时青木道长运剑凝气,剑尖进射出寸许的剑芒,真是耀眼生辉,使得他们这十多名初习剑法的弟子们欣羡不已,希望他日能有师尊这等成就,也能练成以真气催化剑气,再让剑气凝聚成剑芒。 杨子威记起了当年枯木师伯在他们这班弟子练剑稍有成就之后,曾叙述剑芒若是凝聚成形,可以真气控制,催化成剑罡,剑罡练成之后,便可进修御剑飞行之术,至此,已达剑仙的境界,飞剑出手,百步之内取人首级,仅凭意念使可控制飞剑运行的路径和弧度,可说无坚不摧,天下无敌…… 无数的念头,在这瞬息之间,充塞在杨子威的脑海里,使得他的脸色更加凝重,眼神更加凌厉,禁不住心中无数的疑问,他沉声道:“尊驾到底出身何派?怎不明说,以免引起误会……” 金玄白道:“在下的出身此刻不能明说,不过请杨大侠能否看在下的面子,就此罢手,别再介入双剑盟和五湖镖局的纠纷中?” 杨子威脸色变幻了数次,虽然明知自己可能不会是对方的敌手,但是叫他就此放手离去,实在心有不甘,更觉得无颜面对天下群雄。 所以他的情绪挣扎了一下,一扬软剑,道:“尊驾既然藏头露尾,不肯说出师门来历,那么杨某只有得罪了!” 金玄白浓眉一皱,道:“杨大侠,你……” 杨子威喝道:“不必多言,一切都等我领教你三招剑法之后再说。” 话声之中,他身如电闪,气势雄浑地攻出一招,剑气轻响里,那柄精炼的软剑如同一条毒蛇,在金玄白的胸前,蛇信吞吐了九次,正是武当乱披风剑法中第六十五式“急风骤雨”。 这一剑改出,可说是杨子威毕生功力所凝聚的一剑,完全掌握了这路剑法的真髓,剑势有如狂风暴雨,虽是一招,剑影进射,剑气纵横,已将金玄白一切退路封死。 台下的武当三英眼见师叔使出威力如此巨大的剑招,看得心旌动摇,禁不住大喜,方士英更是大声叫道:”好!真是好剑法!” 站在台下不远处的何玉馥和秋诗凤耳边听到剑风呼啸,眼看剑影如网,发现杨子威果然不愧有崩雷剑客的绰号,这一剑的威力,真是大得惊人,那等气势显然要一剑将金玄白置于死地。 她们两人花容失色,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秋诗凤虽对金玄白有信心,却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不放心地向前走出一步,右手挥动,似乎想要帮助金玄白一臂之力。 邓公超、蒋弘武和诸葛明都算是武林高手,眼力自是不差;当他们眼看杨子威发出如此威猛的一剑,全都有此一骇然,知道武当派传世百年,果真有超凡出世的绝学。 看着那一招剑法,真有气吞斗牛之势,他们自问处身其中,也很难化解,不过由于金玄白原先露出的那种绝世的神功,使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放心地观看,晓得以金玄白之能,杨子威这一剑纵然威力再大,也讨不到好处,金玄白定然能够轻易地化解。 果然,事情正如他们所想像的一般,金玄白手中秋水剑一引,剑式流转如水,一招“太乙龙形”施出,剑芒乍闪,弥漫着身前所有的空间,穿进对方攻来的长剑,刹时之间,将那有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全都封住。这个时候便能分出功力的高低了,同样的武当剑法,同样的神兵利器,可是金玄白功力深厚,远非杨子威所能比较,剑式被封,剑气一空,秋水剑已穿透中宫而入,而那柄软剑则在剑气被逼退之际,垂落下来。 眼看全身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住,所有的内力刹时被逼回,一溜剑芒穿心而至,杨子威只觉全身一阵寒栗,意识似乎停顿下来,眼中的剑式是如此熟悉,他记得以往曾经练习过千百次,可是没有一次能让他感受到这招剑法的威力竟是如此强大。 “太乙龙形!”杨子威嘴唇蠕动了一下,迸出这几个字。 就在话一出口的刹那,杨子威突觉全身一松,那股巨大的力量倏然消失,随着真气反冲,那枝刚刚软下去的剑刃又挺立而起,双剑剑脊相交,竟然形成一种巧妙的形势,让外人看了,还以为他们在拼内功。 杨子威望着那张轮廓分明,看来有点拙朴而土气的面孔,心中涌现无数的念头,其中包含有疑惑、惊惧、惶恐等等,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在这时已完全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年轻人,所使出的剑法的确便是武当的太乙剑法,并且剑上的造诣和内功的修为远远超出自己之上,恐怕就算是掌门人来此,也不会有如此功力。 他不明白金玄白为何要如此?更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从哪里习得太乙剑法?不过他知道就算再打下去,自己也只有落败一途,与其受辱,不如就此撒手…… 可是,他又该如何撒手呢?因为目前一切的控制权都在对方身上,他根本无法主导这一切。 就在杨子威满腹疑团,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陡然听得一阵喧哗声传来,杨子威的目光正好朝向土坪人口处,扬目一望,只见数十名劲装打扮的武林人物,如同潮水般的涌了进来。 杨子威发觉自己发出去的内力全部被对方抵消了,形成一种平衡的形式,他一时之间也不敢将内力收回,仅是有些焦急地问道:“尊驾显然是我武当弟子,请问令师是本门那一位长老?” 金玄白虽然听到他的话声,可是尚未来得及回答,便被一阵惨叫声惊动,转首望去,但见那从门外涌入的劲装大汉,人数越来越多,齐都挥剑攻向五湖镖局的镖师,瞬息之间便有人伤在他们剑下。 第三十五章 海南剑派 当那些劲装大汉成群蜂涌而入时,双剑盟的十多名弟子全都发出声欢呼,剑阵迅速移动,配合那些人,杀向五湖镖局的镖师而去。 散花女侠杨小鹃见到那些人的领头者正是师父金花姥姥和师伯银剑先生两人,顿时大喜,尖声叫道:“师父,你们快来,姜师兄受伤了。” 金花姥姥满头白发,手持一根乌黑的龙头拐杖,乍见杨小鹃等人,朝身侧的银剑先生韩重谋打了个招呼,龙头拐杖在地上一顿,整个高大的身躯腾飞而起,向着杨小鹃等人跃去。 金刀镇八方邓公超没料到双剑盟会倾巢而出,不由分说地涌进五湖镖局来杀人,他拔出金刀怒喝一声,向着金花姥姥砍去。 刀光一闪,银剑先生剑出如风,已将他截住,两人没有交谈,立刻交上手,一时之间打得火热。 蒋弘武一看双剑盟的弟子急速涌入,正准备要替双方做个调人,岂知他还没开口,一个道装打扮的中年人挥剑将他挡住,问道:“你也是镖局里的人?” 蒋弘武只见那人满脸傲气,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顿时气往上冲,狞笑道:“不错,你老子我正是镖局里的人,怎么样?” 那个道人大怒,挥剑斜刺,逼攻而至,剑式之快,有如闪电,蒋弘武吓了一跳,撤身后过,只见一枝铁笔从侧面伸出,替他挡了一剑,刹那间,他飞身退开,让诸葛明以一双铁笔对付那个道士的快剑。 蒋弘武退开之际,只见那道士连出十七剑,剑式相套,连环进击,不仅剑路毒辣刁钻,并且迅快之极,诸葛明纵有双笔,依然连退数步,堪堪挡住那十七剑,显然不用多久便会落败。 蒋弘武心中骇然,忖道:“这个道士显然不是峨眉派的,又怎会跟银剑先生一起?看来非要金老弟才能制服得了他!” 心念急闪,他扬目望去,只见金玄白站在台上,不知跟杨子威说些什么,错愕之际,只听得金花姥姥发出一声怪笑,道:“双剑盟的弟子听令,只要是场的五湖镖局的镖师,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都给我杀!” 原来那姜重凯是金花姥姥的亲外甥,是她姊姊的独子,当年由银剑先生韩重谋引介进入峨嵋学艺,多年以来都极少来往,这次姜重凯到了江南,拜访舅舅和阿姨,却正好碰到杨小鹃向师门哭诉遭五湖镖局镖师调戏伤害之事,银剑先生较为持重,准备调查清楚整件事之后,再向五湖镖局兴师问罪。 岂知妻重凯一看杨小鹃受辱,当场虽没发作,却暗地里纠集了一些双剑盟弟子赶到五湖镖局,准备替杨小鹃找回公道,谁晓得他们原先占了上风,却在金玄白来了之后,遭到断腕之痛。 金花姥姥眼见姜重凯受伤,就如同割了她一块肉似的,只觉痛心疾首,于是不计一切的下达命令,要杀光五湖镖局的镖师。 金花姥姥的话一出口,只听到有人接下去道:“是谁要想杀光五湖镖局的镖师?还得问我肯不肯呢?” 金花姥姥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手持一柄寒芒毕露的长剑,正像一片落叶样地跃下高台。 她的嘴角一裂,冷哼一声道:“无知小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杨小鹃有些更缩地道:”师父,您老人家千万大意不得,就是他把姜师兄的手臂砍断的。” 金花姥姥心头一惊,随即面上浮起无法置信的神色,道:“凭他?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能伤得了重凯?” 杨小鹃忙道:“师父,您别小看他,他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 金花姥姥一阵怪笑,道:“管他是什么东西,老娘一杖打扁他!” 她身形一动,扑了过去,持着那根龙头拐杖,就像传说中的鸠盘荼鬼母,形像恐怖之极。 金玄白在双剑盟门人闯进土坪之际,便已停止了出手,他一收剑式,沉声道:“杨大侠,请你带着你那三个师侄,尽速离开此地,切勿介入五湖镖局的恩怨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杨子威怔愕了一下,问道:“尊驾到底是何出身?为何能使本门剑法?” 金玄白道:“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后,再仔细地告诉你吧!” 杨子威道:“好,那么在下于两个时辰后,就在街上古松茶馆候驾……” 金玄白还没听完他这句话,便听到了金花姥姥所下的命令,顿时一股怒气从心中涌起,他立刻便接下那句话,飞身跃下高台。 杨子威认出那随着金花姥姥等人杀入镖局的中年道士,暗暗一惊,道:“怎么海南剑派的玄机道人会跟银剑先生一伙?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杀进五湖镖局?糟糕,这个姓金的不知是否为本门弟子,如果万一是的话,那么将会引起门派之争……” 银剑先生韩重谋出身峨嵋,那玄机道人是海南剑派掌门天机道长的师弟,如果金玄白出身武当,那么交手之下,必有死伤,一定会引起门派的争斗。 所以杨子威一念及此,赶紧道:“金大侠,那个道士是海南剑派的玄机道人,银剑先生出身峨嵋派,你……千万别引起门派之争才好。” 金玄白回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放心好了,他们不惹我,谁都死不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只见何玉馥和秋诗风迎了过来,她们两人都是一脸关怀之色,秋诗凤悄声问道:“金少侠,你胜了没有?” 金玄白微微一笑,交还秋水剑,道:“不分胜负,另订后会。” 秋诗凤接过长剑,插回剑鞘,低声道:“金少侠,那金花姥姥性烈如火,武功高强,你还是稍微让她一下……” 金玄白打断她的话,道:“我想让她,无奈她不让我,秋女侠、何女侠,请你们两位明哲保身,切勿介入此事。” 武当三英处身现场,看到整个经过,他们全都有些莫名其妙,既弄不清楚杨子威和金玄白的比剑究竟谁赢谁输?也不明白为何双剑盟要倾巢而出,全都杀进五湖镖局! 他们和双方都没有恩怨,只是跟杨小鹃熟识而已,此刻有杨子威在此,自然一切都要听从师叔的吩咐,可是,当方士英见到何玉馥和秋诗凤如此亲昵地对待金玄白时,一股酸意泛起,立刻拔剑朝金玄白奔去。 他是打翻了醋坛子,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的功力远非金玄白之敌,仅奔出数步便觉悟出自己太过冒昧了,略一犹疑,他的脚下一顿,正待呼唤其他两人一齐出手。 岂知他身形稍稍一顿之际,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飞扑过来,人未扑到,那股强大的气势已自身后涌到。 方土英未及思索,身躯一倾,转了半圈,反手一剑发出,想要迈退那个自后偷袭的人。 但是他的剑式发出之后,籍着转身侧视,才发现自己这一剑竟是攻向气势汹汹地跃来准备要找金玄白算帐的金花姥姥,不禁当场吓了一跳。 金花姥姥的目标对准金玄白而来,也没料到方士英会挡在她前进的路上,并且还陡然地朝自己出剑,她那高大的身躯霍然一顿,刹时间龙头拐杖已带起一阵巨大的劲道,有如泰山压顶地朝方士英落下。 杖风扑面,方士英只觉呼吸一窒,铁杖一触及他的长剑,立刻便将之断为两截,双方功力相差太远,方土英根本无法抵挡,那股雄浑的劲道稍稍一滞,便毫无阻碍地砸了下来。 方士英吐出一口鲜血,身躯躬起,眼看就将死于铁杖之下,金玄白大袖一卷,在千钧一发之际,替他挡住了那一杖。 “啪”的一声大响,铁杖和大袖二触,那万钧的劲道立刻都落在金玄白的身上,但听他沉哼一声,探掌而出,手势犹如莲花结印,落在杖首之上,立刻把铁杖击得震起尺许。 金花姥姥口中发出一阵怪笑,铁杖扭动一个半孤,巧妙至极地斜扫而下,杖上所带的劲道,已将两人之间的空隙完全填满,土坪中的飞沙开始旋动…… 她这一杖之威,所蕴含的劲道何止五百斤?若是砸在人身上,定能把人砸成肉泥,但是金玄白纵然空手,也无惧于杖上劲道,他不闪不避地上前一步,右手化掌为指,在眨眼之间便已扣住铁杖首端的龙头。 金花姥姥去势被阻,一见对方竟然用五指扣住杖首,惊凛之下,力道进发,刹那间连催三股劲道,把八成的功力全都发出,想要一杖便将金玄白砸为肉泥。 然而她这八成劲道发出,金玄白仅凭五指之力便全部承接下来,一时之间,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他们两人从接触到对招,仅是两个呼吸的光景,那从铁杖下滚开逃得一死的方士英,惊魂乍定,便发现自己就在金玄白的身侧,抬头望去,铁杖已被架住,似乎两人正在比拚内力。 一个意念从方士英脑海涌起,他连嘴角的血迹都没擦拭,单足跪地,举起手中断剑,从金玄白背后刺去。 金玄白哪里会料到自己救了方士英一命,对方却在背后暗算? 他正跟金花姥姥交手之际,整个精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完全都没有提防方士英会恩将仇报,直到断剑及体的瞬间,他才本能反应,扭身斜移,运功护体。 纵然他的反应快速,并且还能运功,可是到底双方的距离过短,方士英那一剑又是蓄力而为,当下剑刃断裂处划破他的衣服,刺人肌肤约有寸许,便被护体的劲道弹开,可是刹时间一股剧痛传来,伤口涌出一股血箭,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背部。 这是金玄白从功成之后,第一次受伤,这个伤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于他自认为是同门的方士英,并且是经由暗算的手段才造成的。 方士英一剑得手,立刻连爬带滚地跑出丈许,当他稍一定神,只见金玄白左手反抚背后,在瞬间已将伤处附近的穴道闭住,停止伤口出血。 然而就因为受伤,力道稍有不纯,金花姥姥那枝龙头拐杖又沉下了二寸,眼看就要触及金玄白的头顶,方士英心中暗喜,忖道:“砸死你这王八蛋,呸!敢跟我抢女人?” 这个意念仍在他的脑际萦留,方士英陡然见到金玄白大喝一声,单手扣住铁杖的龙头,硬生生地将金花姥姥连人带杖地高高举起,随着身形旋动,他像掷标枪似的,将手中铁杖连同金花姥姥掷出三丈开外。 这个画面是如此的令人震慑,杨子威站在木台上,看到了这副情景,不禁为之一呆,喃喃道:“龙象功!这是少林的龙象功!” 他说得不错,这正是少林派气功和硬功汇聚的最高神功,有别于达摩神功,这种功夫施展出来,定能碎金裂石,据说有一龙九象的力道,故被称为龙象功,也代表练成此功定能成为佛门护法龙象。 杨子威本来认定金玄白是武当弟子了,这下眼见他使出了自己十八年前所亲眼看见的少林龙象功,禁不住满腹的疑问。 当年,他在师父青木道长的提携下,赴少林寺晋见掌门空性大师,曾经误闯达摩院,见到少林长老大痴禅师以重达七百斤的石镇,练习这龙象功,当时,由于他仅是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加上又是随青木道长而来,所以大痴禅师并没有怪罪他,反而很和气地向他解释这种武功的名称,这才让他留下极深的印象。 没料到十八年之后,他又目睹金玄白施出这种极为难练的龙象功,怎不叫他大为吃惊? 眼看着金花姥姥连人带杖飞起,人在空中喷出一道长长的血水,映着日光洒开,杨子威不禁打了个寒噤,飞身跃下,一把抓住方土英,厉声道:“士英,你怎可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你这样做还能算是我武当弟子吗?” 金玄白掷出金花姥姥之后,立刻脱下外衣,束合而起,齐腰绑住,打了个死结,避免伤口进裂流血。 他回过头来,眼中含煞,瞪了方土英一眼,这时,戚威和龙飞两人也奔了过去,护住了方士英,而何玉馥和秋诗凤则在惊叫声中,奔到金玄白身边。 何玉馥从腰边挂着的绣花布囊中取出一个小瓶,道:“金大侠,你受伤了,这是本门的外伤圣药,你……”金玄白接过玉瓶塞入怀中,道:“谢谢你,不过我此刻没有空疗伤……” 他见到她们两人全都满脸惶急,只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煞厉的目光也转为温柔,朝她们笑了笑,道:“你们放心,这点伤不碍事的,你们快走吧!” 说完了话,他深吸口气,跨开大步,向着激战之处行去。 第三十六章 运枪如神 将近正午,日光下的大土坪里杀戮处处,沙土滚滚中,不断有人中剑受伤。 这块大土坪原是五湖镖局用来供镖师们平日练功的处所,不料此刻竟成为这些镖师们的毕命之所。 由于双剑盟的弟子门人倾巢而出,将近有百人之多,再加上有海南剑派的玄机道长之助,故此战局分成三路,一路是双剑盟弟子和镖师们的混战,一路则是银剑先生韩重谋对上总镖头邓公超,另一路则是蒋弘武和诸葛明双战玄机道人。 这三路人马中,邓公超以一柄金刀对上韩重谋的银剑,可说旗鼓相当,若要分出胜负,当在三百招开外。 而蒋弘武和诸葛明两人迎战玄机道人的一柄长剑,凭着两人的经验。一时三刻之间,玄机道人也无法取胜。 至于最危险的情况,反倒是那三十多名的镖师,他们面对着百名以上的双剑盟门人围攻,虽靠刀阵相互支援,但是在一阵又一阵的狂猛攻击之下,刀阵渐溃,人员的伤亡越来越重,若非有褚山和褚石两人机动性的支援,减少他们的压力,只怕早就溃不成军了。 金玄白的目光掠过全场,发现金花姥姥被自己以龙象功击飞之后,此刻正在杨小鹃等人的围护下,盘膝运功,看到那些围成一圈的弟子们紧张的神色,金玄白脸上浮起一丝狞笑。 他见到自己的那个羊皮枪袋背在褚山的背上,深吸口气,飞身跃了过去。 褚山和褚石两人原就练好了一套合击的方法,两人又有红砂掌和黑砂掌两种外门掌功护身,放在虽在十多名双剑盟弟子们的结阵围攻下,仍然挥舞铁掌,虎虎生风,将攻来的长剑挡在身外。 当然,这主要因为他们的掌功怪异,一红一黑,使得那些组阵递剑的双剑盟弟子心存忌惮,这才没尽全力,不过处身剑阵之中,他们所受的压力也不轻,只要力有不逮,随时便会丧命剑阵内。 就在他们蓄定精神对付似乎永无穷尽的剑林之际,他们陡然听到连续不断的惨叫从身外传来,接着剑影一阵散乱,金玄白已出现在他们面前。 金玄白欺身进入剑阵之中,双手忽拳忽掌,转瞬之间,连出七拳八掌,顺带飞踢四腿,把那十九名持剑围攻褚山和褚石两人的双剑盟弟子全都打得断手断腿,吐血倒地。 褚山大喜道:“金大侠!” 金玄白伸出手来道:“褚兄,请把枪袋给我!” 褚山喘着气把枪袋递了过去,金玄白解开枪袋,取出七龙枪,把两截枪身旋紧,这时,褚山和褚石才发现他背后染血,不由大惊。 褚石惊诧地道:“金大侠,你受伤了?” 金玄白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褚山忿忿道:“这些王八蛋仗着人多,竟敢来这里寻仇杀人,我这就回苏州衙门,调集人马来将他们逮捕,送进大牢!”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他们敢来寻仇,我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他深吸口气,杨声大叫道:“大家全部住手,金某人有话要说。” 他的话声高亮,有如鹤唳,场中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可是双剑盟没有一个人停下手中兵器,仍自挥剑攻击,而五湖镖局的镖师们面对死亡威胁,也拼命地出刀还击。 至于邓公超、蒋弘武、诸葛明在酣战之下,也有停不下来的窘境,一时之间,搏杀仍然继续,没有一个人能够停下来? 金玄白见到自己说的话如同放屁,没有一个人理会,长吟一声,飞掠而去,人在空中,枪身斜立,一发在那两个围攻镖师们的剑阵旁,枪影如重山叠岭,以泰山压顶之势君临而下,转眼之间,连续有十多名双剑盟弟子中枪身亡。 惨叫声中,鲜血飞洒,人命如同草芥,尸横遍地之际,金玄白已破去一个剑阵,救下十二名镖师。 他全身蓄满功力,枪法如电,或挑或刺,或扫或撩,一路夺命枪法使出,仅仅九招,当者披靡,已无一合之敌,碰到铁枪的人,莫不剑折身亡,血洒黄土,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 一个剑阵破去,他跨步向前,冲向第二个剑阵,此刻犹如死神降临,收取人命,枪刀吞吐之际,必有死伤,仅仅两个冲刺,又有十多人丧命,随着枪身横扫,几个双剑盟的弟子全都被打得胸骨碎裂,身躯腾飞,跌出丈许之外,落地之际,全都毙命。 褚山和褚石眼见金玄白运枪如神,杀进剑阵里,不到片刻便已造成三十余人伤亡,不禁骇然色变。褚山赞叹道:“金大侠之神勇,真是令人惊叹,恐怕当年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 褚石颔首道:“我去年在北京天桥听人说书,讲起当年常山赵子龙面对曹营大军,曾经七进七出,枪下无一合之将,还当他在胡说,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天下真有这种勇将,真是叹为观止。” 就在他们两人谈论之际,金玄白已冲进第三个剑阵,长枪或搠或刺,或挑或扫,又杀死了二十余名双剑盟弟子。 他这一番攻击,有如狂风暴雨,当之者无一幸免,非伤即死,以致那些尚未受伤的人根本不敢应敌,在一阵接着一阵金花暗器的掩护之下,向着金花姥姥盘膝所在的地方跑去。 可是那满天的金花,虽然映着烈日如同金色的蝗虫一般遮日而至,却在长枪布起的弥天枪影下全被摧毁击破,变成一堆堆破铜烂铁。 金玄白击落了金花暗器后,回头望了望那活着的二十多名的镖师,只见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人没受伤,有的人甚至连军刀都拿不住了,也有人两腿直打哆嗦,更有人被浓浓的血腥味薰得忍不住呕吐起来,总之,狼狈到了极点眼看满地尸骸,金玄白心中一紧,也觉得太过凄惨,长叹口气,道:“你们休息吧,这里一切有我。” 那些镖师应了一声,有些人站立不住,就那么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骨头稍为硬的则以单刀柱地,站在那里在喘气,而呕吐的人则有些连胃中的苦水都吐出来了。 金玄白扛着七龙枪,对褚山和褚石道:“两位褚兄,请你们在这儿照顾一下,我到那里去帮蒋兄和诸葛老哥。” 褚山和褚石此刻已将金玄白视为天人,心中对这个年轻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躬身道:“金大侠,你快去吧!这里有我们照顾。” 金玄白目光向左一闪,只见双剑盟剩余的四十多名弟子,全都围成一个大剑阵,面向这边,每个人脸上都是惊骇之色,显然从死里逃生之后,全都畏惧金玄白所施出的霹雳手段,没人敢动手。 金玄白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过,落在木台远处,只见杨子威和武当三英都还停留在木台边,而另外一端则是何玉馥、秋诗凤和两名丫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泛出惊骇至极的神色。 他脸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一下,垂下目光,忖道:“我是否出手太重了?” 他心中虽有不忍,可是却再想起那些人硬板镖局,不问青红皂白地便动手杀人,自己若不以震雳手段加以制止,那么镖师们的死亡将更惨重时,心中便觉坦然了。 九阳神君沈玉璞平时对他不断地叮咛的处世原则,此刻又浮现脑海,他喃喃念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 刹那间,一股浓浓的杀气从他身上发出,他跨开大步朝玄机道人行去,长枪未动,庞大的气势便将玄机道人罩住,随着地举步向前,玄机道人赶紧退了两步,凝气聚功,剑守半屏,将全部精神都放在金玄白身上。 这时,诸葛明和蒋弘武才有缓口气的机会,他们看到金玄白接下整个来自玄机道人的压力之后,立刻撤身后退。 蒋弘武大喜,道:“金老弟,这个杂毛的剑法太厉害了,只有交给你才行……” 金玄白嘴角噙着冷笑,道:“蒋老哥请放心,我会让他见识一下。” 蒋弘武这时才看清楚金玄白肩上扛着一柄枪身乌黑,枪尖火红的长枪,心头一震,忖道:“果然金老弟是枪神的传人,这杆传说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七龙枪,果然便是这个样子……” 忖思之际,他发现诸葛明拉了他一下,侧目望去,只见诸葛明使了个眼色,蒋弘武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只见十余丈外散了一地的尸骸,而镖局里的镖师只剩下十多人能够站立,其他的人或死或伤,也不晓得伤亡情况如何? 以他的江湖经验和处身锦衣卫多年的阅历来说,也觉得惨不忍睹。 他怨愤地道:“他妈的,这些混帐东西公然光天化日闯进镖局杀人,眼里那还有王法?老弟,你赶快回去调人,老子非把他们抓进大狱不可……” 诸葛明道:“蒋兄,这是江湖寻仇,恐怕官府也不好涉入……” 蒋弘武道:“可是这些王八蛋不讲江湖规矩,仗着人多便肆意妄为,怎可轻易放过他们?” 他这句话像是一根刺样地刺进金玄白的心里,他朗笑一声道:“蒋老兄,这些人不守江湖规矩,我自会让他们得到教训,你放心就是了!” 话一出口,他长枪一动,枪上涌出一股杀气,遥指银剑先生,使得银剑先生大惊之下,横剑护身,连劈三剑,树起一面剑网,这才堪堪抵住那股强大的气势。 金刀镇八方邓公超见到银剑先生的剑势全被金玄白接下,喘了口气,舞起一片刀花护住全身,缓缓后撤,一直走到金玄白之后,这才停下了脚步,放下心来。 这时,金玄白目光望着玄机道人,长枪斜指银剑先生,强大的气势将他们两人全都笼罩在内,竟然使得他们都不敢贸然出手,采取守势,运功抵御那股雄浑的气势。 金玄白冷冷地望着玄机道人,随即目光又落在银剑先生身上,沉声道:“你们是非不分,并且不守江湖规矩,胆敢纠众闯进镖局行凶,今天我让你们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银剑先生被他眼中神光逼视,退了两步,受到气机的牵引,金玄白向他跨出两步。玄机道人好不容易逮到这一丝机会,斜步向前,剑式乍闪,施出海南剑法,在瞬间连攻三剑,凄迷诡异的剑光,已将金玄白半身全都罩住,看来凶险之极。 金玄白冷哼一声,看破这三招剑法虚招占了十分之七,根本没有理会那幻化的剑影,横跨一步,长格如乌龙摆尾,兜起一个大圈,钻进绵绵不断的剑影里,转眼之间便已封住长剑。 但听得“铮铮”两声,剑刃被击,断为数截,玄机道人虎口震裂,面如土色的滑步后撤,心头的震撼,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剑刃怎会莫名其妙地被对方的枪身震断? 因为剑术高手与人交手之际,完全遵守着“剑走轻灵”的原则,绝不会让手中长剑与对手的武器碰撞,以致引起剑刃受伤,而海南剑派的剑法更是讲究灵巧奇诡,每一剑都是七分处,三分实,根本不可能发生剑锋砍击的现象。 可是金玄白那一枪使出,却让玄机道人无可避免地用剑刀劈砍,显然是由于枪法太过玄奥,使人无法抽剑变招所致。 玄机道人一想通这个道理,眼前便闪现一蓬火焰似的尖刀,他大惊之下,连退五步,双袖连挥,把毕生功力全都发出,想要挡住那枝枪尖。 然而尽管气劲如山涌出,却依然封不住那蓬飞而起的火焰,随着枪身的急刺,枪尖所及之处,气劲飞散,锐利的尖刀透人,已从玄机道人胸前插进,透体而过。 玄机道人发出一声裂帛似的惨叫,随着枪身一抖,他那瘦小的身躯已倒飞出二丈开外,摔落在地,看来稳死无疑。 金玄白发出这两枪仅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随着地抢去如电,银剑先生也配合着玄机道人的攻势,运剑斜攻,剑尖所指,全是金玄白右侧要害。 在银剑先生的想法里,玄机道人那玄奥的三剑定能拦阻金玄白片刻,那么随着他这一剑攻出,取得先机,形成和玄机道人夹击的情势,纵然对方武功再高,也无法逃出双剑连击之下。 岂知他剑势如电而去,却因金玄白一枪击溃玄机道人的剑网,顺势移步前刺,而使得银剑先生这犀利的一剑落在空处。 他的剑势一落空,步走蛇形,立刻移宫换斗,反手连发三剑,全是峨嵋金龙剑法中的绝招,刹时,剑气纵横,剑影迷离,周边的温度似乎在刹那间降了下来,寒气进散,凛洌刺肤。 这三剑显出他的功力深厚,果然不愧有剑中“先生”之称,难怪邓公超一柄金刀纵横江南武林二十多年,也都无法在剑下占得任何便宜。 不过金玄白的武学修为较之邓公超而言,差别何止百里?远非银剑先生所能想像的范围,他的剑势初发,便已听到玄机道人发出惨叫,心头一惊之际,陡然发现金玄白如同背后长着眼睛一般,枪尖收回,枪尾一摆,从胁下穿出,如同乌龙摆尾,连振三下,全都敲在银剑的剑脊之上。 但听得连续三声龙吟似的声响,乌黑的棍影暴涨,银色的剑芒被束,银剑先生那一连三剑全都被枪尾封住,随着敲击的劲道连续震动,他如同遭到电击,全身刺痛,连退七步,这才稳住身子。 虽然消除了那连续七股不同的劲道,然而银剑先生却知道自己内脱已然在对方这一击之下受伤,若非峨嵋心法纯正,另有神奇的卸力之术,只怕换个别人来此,会在枪尾三击三荡之下,内腑尽裂,吐血而亡。 银剑先生惊骇万分,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枪法?” 金玄白缓缓转身,藏枪尾,露枪尖,遥指银剑先生,冷冷一笑,道:“我这是追魂枪法,正是专门对付像你们这种迷信武力的家伙所用……” 他虽然距离银剑先生有大约一丈之遥,但是枪尖斜指,已锁住对方,凭着长枪的优势,这一丈的距离,就如同一尺,根本不容银剑先生有逃脱的机会。 这种情势不但身在局中的银剑先生觉察到了,连稍有武功造诣的人都能看出,邓公超打了个寒噤,忖道:“以金老弟这枪法看来,天下已没有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别说一个银剑先生,就是十个来此,恐怕也难应敌……” 心念电闪而过,他只见银剑先生面如死灰,挺剑而立,剑式虽存,气势却已被压缩得消失无余,就像一颗鸡蛋在铁锤前放置,任何人都知道,只要铁锤一动,鸡蛋立刻便会被敲成粉碎…… 铁剑先生喃喃道:“追魂枪法,追魂枪法……” 他陡地退后一步,吐出一口鲜血,失声道:“那是枪神楚大侠名动天下的绝妙枪法……” “不错!你的见识很广,果然不愧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金玄白手腕微动,枪尖前移一寸,继续锁住银剑先生,冷冷道:“枪神的枪法共有守神、迫魂、夺命三路,每路九招,可惜以你的功力来说,只能再看到一招了!” 银剑先生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使枪神的枪法?”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外号神枪霸王,是枪神的嫡传弟子!” 这是他第一次自报名号,上一次以神枪大破天罡刀阵,刺死风雷刀张云时,是彭浩替他取的这个绰号,当时只有神刀门弟子在场,所以这个绰号并没有传扬开去,也很少人知道。就由于少人知道,故此这个响亮的绰号并没造成什么震撼,而所有的人吃惊的乃是他口中提到,他是枪神楚风神的嫡传弟子。 枪神是何等人?远在三十年前便已被天下武林人士视为天下十大高手中排名前三位的高人。 枪神所到之处,连当时的武当、少林等派的掌门,都要恭敬地执晚辈之礼,他所交往的全是当年武林中的绝顶高手。 峨嵋派前两代的掌门,银剑先生的师祖苦因大师,当年参与七大门派在武当聚会时,曾在武当长老铁冠道长的引介下,以后辈的姿态见过枪神一面,可见枪神当年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何等崇高了。 银剑先生脑海中一浮起这段师门往事,禁不住像被雷击一样,变成一片空白,随即便回过神来,嘶喊道:“不!不可能的!” 这时,金花姥姥手持龙头拐杖,从剑阵中飞身跃了过来,到了银剑先生身边,铁杖一举,发出一股强劲的杖风护住银剑先生。 她那高大有如男子的身躯挺立如山,衣袍微微鼓动,显然遭到金玄白以龙象功震伤的伤势已经痊愈。金玄白长枪斜指,雄浑的气势弥然散开,把金花姥姥也圈在里面,冷冷地望着他们,没有吭声。 金花姥姥关心地望着银剑先生,问道:“大哥,你还好吧?” 银剑先生脸色惨白,道:“我……我还能撑得住。” 金花姥姥道:“那你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对付这小子……” 金玄白冷笑一声,道:“哼,退下?今天谁都不能退下,我要让你们看看迷信武力,滥杀无辜的后果。” 他一举长枪,斜指苍穹,缓缓举步向前,顿时,一股如山的气势涌出,逼得银剑先生运剑抗拒。 当金花姥姥看到兄长手里的那柄以精钢炼成的银剑上竟然出现大小不一的缺口,禁不住大惊,然而强大的气势几乎逼人欲窒,使得她根本不容多想,大吼一声,银发竖立,挥杖使出毕生功力,一招”六丁开山“朝着金玄白当头砸下。 第三十七章 恩怨得解 金花姥姥这一杖攻出,带起的杖风,卷起满地的尘土,弥漫散开,使得站立在金玄白身后的邓公超都几乎立身不住,不禁惊忖道:“这韩翠花潜修十多年,功力突飞猛进,竟有如此成就,难怪天刀余断情会处处躲着她,不愿与她交手……” 他这个意念刚刚泛过脑海,只见金玄白大喝一声:“来得好!” 随着他的喝声出口,七龙枪如乌龙出洞,昂首腾飞,在卷起的灰尘里,直扑龙头拐杖而去。 雄浑无俦的真力从枪上逼出,触及杖身,连一丝声音都没听到,金花姥姥只觉自己如同面对奔腾而下的万丈瀑布,一道强似一道的巨大冲力,使得她根本无法施展出杖法中神奥的变化,只得运功全力抗拒。 当她一连挡住七股劲道之后,终于无法挡住那随之而至的第八股劲道,“蹬蹬蹬”连退三步,手中龙头拐杖脱手飞了出去。 银剑先生眼见一蓬火焰飞起,提着银剑扑上,运起浑身力道,连布五道剑网,欲图封住急刺的枪尖。 可是那锐利的枪刃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劲道刺出,岂是银剑先生能够挡得住?刹时之间,火焰飞舞,枪刃连破五道剑网,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银剑先生手里的那柄银剑绞成粉碎。 银剑先生一跤跌坐于地,眼看着似火的枪刃即将临身,顿时喷出一口鲜血,闭上眼睛,坐以待毙。 金花姥姥发出悲愤的叫声,双手扬处,十枚银蕊金花齐飞,将一丈方圆的空间全都罩住,显然要跟金玄白拚命。 他们三人这一交手,真是快如电闪,在金花姥姥手中的龙头拐杖卷起弥天的灰土后,直到此刻,尘土落地,众人才看清双方交手的情形。 刚刚是灰土遮眼,无法看到双方动作,如今视线虽明,却被那满天飞舞的银蕊金花遮住目光。 不过银剑先生喷血倒地,金花姥姥杖折人伤的情形,每一个人都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全都明白金玄白以一敌二,是的确取得了胜利。 然而这个胜利却被漫天的金花所掩盖,结果将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邓公超深知银蕊金花的歹毒之处,大叫道:“老弟快闪,金花碰不得。” 金玄白却根本没有理会邓公超的话,不但没闪身后退,反倒朗笑一声:“来得好!”身形迎了上去。 随着七龙枪的舞动,一股旋风形成,如同一面张开的黑网,将那漫天飞舞有如金色蝴蝶的银蕊金花全都网亍进来。 那些金花一触及枪身,全都迸射裂开,片片金花绽放,银蕊激射,煞是美丽,可是在黑网的束缚下,似乎有一柄无形的铁锤在不断地敲击着这些飞舞的片片金花,让它们很快地碎裂,再碎裂,很快便成为金粉,搅成一团。 枪影一敛,黑网乍闪,那团被金玄白以绝世神功聚成的一颗金球从空中掉落,如同活物一般,落进他伸开的左手之内。 他的长枪斜指,对着丈许开外的金花姥姥和银剑先生,沉声道:“你们还有什么破铜烂铁?全都拿出来吧!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金花姥姥面如死灰,默然地望着腰杆挺得笔直的金玄白,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整个大土坪里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每个人都被金玄白这奇幻诡异的手法震慑住了,好像置身在梦境里一样。 他们不明白金玄白所发出的劲道,在灰沙漫天飞舞之后,已转为九阳真诀中的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种迥异力道,那些金花银蕊在这七种力道的摧毁之下,瞬间化为金粉,却又聚合为球。 金玄白看了看掌上那颗拳头大小的金球,突然道:“我还当你们双剑盟发了大财,连暗器都用黄金打造,原来是用黄铜鱼目混珠……” 随着他的手腕一翻,那颗铜球已“咻”地一声,投入地中,不见踪影。 金花姥姥挺了挺腰,缓缓站直了身躯,拔出腰际配带的铁剑,指着金玄白,道:“你不要以为你是枪神的徒弟,便可不问是非,为虎作伥,老身就算拚了一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金玄白冷笑道:“究竟是谁不问是非,为虎作伥?老太婆,你仗着门下弟子众多,无故闯入我五湖镖局内杀人,我金某人既是镖局的副总镖头,便有义务要接下所有的挑战,否则五湖镖局今后还能在江湖上行走吗?” 他的眼中神光暴射,跨出一步,枪尖斜举,喝道:“老太婆,受死吧!” 他根本没有出招,可是那股强大的气势已逼得金花姥姥必须挥剑连出两招才能抵消袭至身上的如山气势。 这时,那围聚一起的双剑盟弟子在杨小鹃和姜重凯两人率领之下,分成两路,持剑向金玄白攻来,有如一枝大剪刀一样,准备剪断金玄白和金花姥姥、银剑先生之间的气机连击。 金玄白大笑一声:“来得好!” 枪影乍分,火焰蓬飞,金花姥姥才以手中铁剑接了一招,便被震得剑折人飞,接着枪如电光闪现,剪形剑阵在瞬间溃散,双剑盟的弟子有十多名被强大神枪上所带的旋风扫飞吹开。 枪影一敛,金玄白以君临天下的气势昂然站立,枪尖下指,落在仆地不起的金花姥姥和银剑先生身上,显然只要枪尖一吐,他们两人定将命丧黄泉。 “金大侠,手下留情!”崩雷剑客杨子威突然飞身而来,挡在金花姥姥和银剑先生之前,拦住了金玄白。金玄白浓眉一轩,道:“我曾经再三警告你,不许你们介入此事,莫非你要以武当的声誉孤注一掷,揽下这个梁子?” “弟子不敢!”杨子威恭谨地抱拳道:“金大侠身为枪神老前辈传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崇高无上,弟子身分卑微,岂敢揽下这个梁子?只不过请大侠看在令师和敝派师叔祖铁冠道长深厚交情的份上,给武当一个面子,暂时放过双剑盟……” 金玄白忿然道:“双剑盟欺人太甚,仗着门人众多,不问是非、迷信武力,闯人镖局滥杀无辜,这种人还能让他活下来,还有天理吗?” 他目光一闪,道:“杨大侠,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此刻就算武当掌门在此,也拦阻不了……” 杨子威满脸惶恐地道:“金大侠,弟子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是这里面恐怕有误会……”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有什么误会?他们明明是仗势欺人,像这种愚昧无知、迷信武力的人,活下来也只能制造江湖争端,留他们何益?嘿!我金某人非让双剑盟从江湖除名,才足以泄心头之恨!” 他单手擎枪,斜指苍穹,满脸杀气的喝道:“杨子威,你给我走开,别拦阻我。” 杨子威咬着牙运功抵挡那份强大的气势,就如同在激流中的一叶扁舟,眼看随时都会遭到灭顶之祸,这时,武当三英飞身掠来,三校长剑布起数道剑网,替扬子威挡住那强大的气势。 金玄白怒笑一声,道:“武当三英,你们连武当派的武功都没学到三成,便贸然下山行道,可见你们的掌门人有多胡涂,快快闪开,不然休怪我枪下无情!” 杨子威叱道:“戚威,谁叫你们过来的?全都给我退下!” 武当三英心中混杂着愤怒、骇惧、惊诧等等复杂的情绪,受到了师叔的喝叱,不敢多言,全都收剑退下,到了金花姥姥之后,护住那些双剑盟的弟子们。 杨子威躬身朝金玄白抱拳,道:“大侠教训极是,弟子等此刻事了,立刻便带他们返回武当,好好督促他们练功……” 金玄白冷冷地道:“武当绝艺何等精深博大,你们这些人练功末臻小成,竟敢下山,真是有辱武当清誉,是该好好地反省反省。” 杨子威恭谨地道:“大侠教诲得极是,弟子深感惭愧……” 他们两人的对话,使得邓公超、蒋弘武、诸葛明等人都听得莫名其妙,而武当三英更不知道师叔为何要低声下气,认为这简直弱了武当的威风。 其实杨子感心中明白,金玄白既是枪神的嫡传弟子,那么在武林中的辈份极高,已然超出当今武当、少林掌门之上,加上他曾经露出的那一手纯正精炼的武当绝艺,使得杨子威深深地体会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和武当派的渊源极深,否则同样的一招太乙剑法,在金玄白手中使出,不会显出那么慑人的威势。 杨子威凭着年轻时从青木道长那里听来关于铁冠道长和枪神楚风神之间的交情,隐隐觉察出,金玄白一手高深的武当绝艺,必是出自于铁冠道长的传授。 他知道自己这个推论稍为大胆,不过若是事实如他所料,那么金玄白的辈份,最少要比他高上一辈,所以杨子威才会如此谦卑地执弟子礼,希望能使金玄白看在武当的面子上,放过双剑盟,以免今后惹来峨眉派寻仇…… 金玄白哪里晓得他的苦心,见到他态度恭谨,怒气稍歇,心中正在沉吟之际,只见秋诗风和何玉馥两人也奔了过来,拦在金花姥姥和银剑先生之前。 秋诗凤敛衽行了一礼,道:“金大侠,杨大侠说得不错,双剑盟和五湖镖局之间恐有误会,希望大侠能够给小妹一个面子,化干戈为玉帛……” 何玉馥也恭敬地行礼道:“金大侠,你赐下剑谱之事,华山派上下都感恩,请您看在大家都是武林一脉的份上,给金花姥姥一个机会,阐明双方的误会,也免得造下杀戮……” 金玄白看到她们秀丽的脸上尽最诚恳之色,心中一软,放下长枪,道:“双剑盟、神刀门和五湖镖局之间的恩怨,我全部都清楚,也明白错在哪一方,既然你们都替双剑盟求情,我就暂时放过他们。” 何玉馥和秋诗凤大喜,道:“多谢大侠宽宏大量,放过双剑盟。” 金玄白凝目望着金花姥姥和银剑先生,问道:“你们知道错在哪里吗?” 金花姥姥苍老的脸庞上,浮现怨愤的神情,怨毒的眼神盯着金玄白,以沙哑的嗓音道:“老身是技不如人,没有什么话说,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老身是绝不含糊的!” “好!”金玄白道:“果然不愧女中丈夫,有骨气!” 他转身对邓公超道:“总镖头,我要借大厅一用,让大家了解双剑盟、神刀门如何和五湖镖局结仇的经过。” 邓公超道:“老弟,你是本镖局的副总镖头,要用什么地方还不是随你的意思!” 金玄白道:“好,既是如此,那么受伤的人留在这里擦药里伤,在下就跟金花姥姥、银剑先生到厅里一谈,当然,杨大侠、蒋兄、诸葛兄,你们各位也请陪我入厅。” 他话声稍顿,道:“至于总镖头嘛,请你留在这里处理局里的同仁们的伤势,当然,还请两位褚兄相助总镖头一臂之力。” 杨子威吩咐武当三英协助双剑盟弟子们疗伤,何玉馥和秋诗凤扶住金花姥姥和银剑先生,也趁机取出独门的药丸替他们服下。 这一行人在金玄白的领头之下,进入了镖局大厅,大伙坐定之后,金玄白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亲眼目睹以及所遭遇的情况说了出来。 在他叙述神刀门弟子百战刀客江百韬和杨小鹃在柳荫下草丛里裸身偷情时,金花姥姥和银剑先生听得脸色铁青,何玉馥和秋诗风则是满面泛红,杨子威和蒋弘武、诸葛明则是面上泛起怪异的笑容,每人神情都不同。 金玄白从目睹杨小鹃和江百韬两人躲在草丛里说起,一直说到前后遭到神力门和集贤堡的数度袭击为止,整整说了半个时辰才说完。 当然,他是瞒下了忍者们的称呼,只说是一个杀手集团,但是那曲折的经过,仍然让在场的人听得目瞪口呆。 过了半响,杨子威叹了口气,道:“金大侠,如果这件事真的如你所言,那么这些人死得太冤了……” 金花姥姥哑着嗓音道:“老身如何知道你说的话全都是事实?” 金玄白浓眉一轩,正想说话,只听得邓公超从外头走了进来,大声道:“老夫可证明金老弟没有一句假话,因为本局尚有十多具棺木停在白云观里,尚未运回来,而神力门的三门主风雷刀张云此刻停灵在家中,也尚未出殡,除此之外,集贤堡昨日也曾派人去采购二十二具棺木,你们若是不信,可到后街长寿寿材铺去打听,看看有没有这件事。” 银剑先生一脸沮丧的神情,见到邓公超走了进来,突然双膝一弯,跪了下来,道:“邓总镖头,老夫罪该万死,贸然听信门人谎言,以致冒犯贵局,请总镖头赐罪……” 邓公超吓了一跳,赶紧将银剑先生扶了起来,道:“韩兄不必自责,敝局镖师轻狂大胆,也有过错,眼下既然把话说清,你我双方恩怨一笔勾消,不过神力门程烈那老匹夫,我是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我要找他算账,尚请韩兄回避……” 银剑先生韩重谋道:“程烈不仅是总镖头的仇人,也是韩某的仇人,他放纵门人辱我门下女弟子,韩某一定会向他讨个公道。” 他那苍白的脸庞上泛现痛苦的表情,转身朝金玄白抱拳道:“金大侠枪下留情,留下了韩某这条残命,韩某衷心感激。” 金玄白忙道:“韩先生不必客气,在下初出江湖,年少任性,以致造成贵盟如此大的伤害,尚析见谅。” 银剑先生韩重谋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停了下来,仅是叹了口气,抱拳道:“韩某御下不严,以致造成如此大的争端,真是罪孽深重,唉,韩某无颜在此久留,就此别过。” 他扶起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的金花姥姥,缓缓向外走去,邓公超急忙随着他们而行。 秋诗凤朝金玄白敛衽行了一礼,道:“金大侠,后会有期。” 何玉馥星目在金玄白脸上深深凝注一下,道:“金大侠,你何时有暇?我们姐妹想跟你教一下剑法,尤其是寒梅剑谱……”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我今天没空,明天吧……” “好!”何玉馥道:“那么明天上午已牌时分,我们在古松茶铺二楼碰面。” 不等金玄白答应,她拉着秋诗凤的手,翩然而去,金玄白目送她们轻盈的身形消失,这才移回目光,发现杨子威就站在自己身边,满脸怪异的神情。 金玄白尴尬地一笑,道:“杨大侠,你该带着三位师全回武当了吧?免得他们在江湖上惹事生非。” 杨子威面上现出惶恐的神色,歉然道:“这都是弟子管束无方,以致使得他们胆大妄为……” 他话声一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道:“这是本门疗伤圣药,请大侠收下治伤。” 金玄白接过玉瓶,道:“我这只是小小的皮肉之伤,无关紧要,不过,你那三位师侄的确需要好好管束不可,最好留在山上苦练二年再让他们下山……” 杨子威恭声道:“大侠您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士英的胡作非为,弟子心中非常感激,不过……” 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大侠是否见过敝派师叔祖铁冠道长?” 金玄白犹疑了一下,默然默了点头。杨子威神情有些兴奋,又问道:“那么少林派的……” 金玄白以“传言入密”的方式,说道:“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是至交好友,当然住在一起。不过此时不是叙述此事的良机,改日有暇,在下会上武当拜见掌门。” 二十年前枪神、大愚禅师、铁冠道长等同时失踪之事,曾轰动武林,为此,两派掌门集聚七龙山庄,商讨搜寻之策。 虽说搜寻的结果没有成效,可是两派当年花费的人力和物力却不在少数,整整五年中,少林派出约有三百弟子,武当更出动五百人之多,此事后来成了一个谜,慢慢自武林中沉寂下来,但是杨子威却仍记忆犹新,因为他是武当派遣下山的最后一批搜寻队中的一员。 所以当他听到金玄白所说的那番话后,禁不住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的揣测果然没有错,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是经过铁冠道长和大愚禅师传功授艺。 他有些激动道:“金大侠,弟子就此别过,明日古松茶铺见……” 金玄白颔首道:“好!明天见吧!” 看着杨子威恭谨地行礼离去,蒋弘武和诸葛明两人互望一眼,虽说全都是一脸疑惑,却没人说出一句话,显然这是杨子威和金玄白之间的隐私,他们身为武林人物,当然明白其中的禁忌。 由于金玄白受到方士英的暗算,背后腰际中了一剑,所以接下来的事便是由诸葛明和蒋弘武替金玄白敷药疗伤。 这时,他们两人才发现金玄白一身武学造诣果真不是他们所能想像的,因为那道剑伤在金玄白的神功运行下,虽没痊愈,却仅剩下一条浅浅的伤口,就算没敷药,顶多三、五天便会愈合。 不过诸葛明还是替他的伤口上了药,并且撕开外袍,替他把伤处包扎妥当,这才跟邓公超道别。 临行前,金玄白欲见彭浩和候七两人一面,却被告知他们已被派去迎接山西刀客彭飞龙和五虎断魂刀派的一干弟子。而山西刀客彭飞龙之所以率弟子欲来五湖镖局,乃是为了对付神力门的挑衅…… 金玄白向邓公超交待了一些事后,便拎着袋随蒋弘武、诸葛明等人赴得月楼之约。 第三十八章 得月楼宴 日正当中,苏州城里仍然一如往昔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不同于往昔的是,城里得月楼面前的整条大街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个行人,放眼所及,整条街上布满了许多的衙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看来最少也有上百人之多。 这种情形看在老苏州人的眼里,立刻便可以明白,这是知府大人在得月楼宴请大官,因为上一次是半年多以前,浙江巡抚上任,知府宋登高大人就摆出这种场面,得月楼一连三天都没对外营业。 得月楼没有接外面的生意没关系,可是整条街上的餐馆、饭铺却被搞惨了,由于路人不能随便进入,所以造成歇业,却又得不到官方的任何贴补,真是惨到极点。 这回又是同样的情形,甚至布下的岗哨更多,街道两侧根本不容百姓进入,表明宋知府宴请的高官较之浙江巡抚更加重要…… 乾坤子母环——王正英身为衙门的大捕头,此刻责任更是重大,他站在得月楼的大门前,左右顾盼了一会儿,对着匆匆走向前来的一名衙役问道:“许麒,还没看到金大侠他们的人影吗?” 许麒恭声道:“禀报头儿,没有看到同知大人和金大侠他们。” 王正英皱眉,道:“唉!宋大人都快急死了,眼看快要正午,却……” 他见到五名劲装大汉从街尾疾行过来,连忙让开位置,躬身抱拳道:“赵大人。” 那五名大汉中领头的正是赵定基,他颔首道:“王捕头,你辛苦了。” 说着,领着身后五名大汉进入楼中。 许麒望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问道:“头儿,这些人都是锦衣卫里的人?” 王正英点头道:“那位赵大人是锦衣卫中的将军,另外四人是校尉,这回蒋同知大人率着七十名属下到苏州来是要办大案,既然大贵受伤在家,许麒你得更加看紧点,别让兄弟们放松,万一得罪了这些贵客,不但宋大人不好受,连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许麒想起锦衣卫的手段,虽在大太阳底下,仍然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王正英侧首向店里看了一下,不见有人注意大门口,于是压低了嗓音道:“许麒,还有一点你要记住,那位诸葛大人是来自东厂,更加不能得罪,知道吗?”许麒点头如捣蒜,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要兄弟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务必做好份内工作,不出任何差错。”王正英挥了挥手,道:“你去吧!”许麒转身之际,王正英又把他叫住,问道:“许麒,我派你去通知神刀门程门主的事,你办好了吧?”许麒转过身来,道:“属下没见到程门主,不过已通知韩副门主,他说,在这段期间,神刀门会停止一切活动,部分弟子会疏散到同里镇去,另外一部份则随门主到木渎镇。”王正英点了点头,略一沉吟后,问道:“有没有查出来血影盟的山门所在?”许麒道:“禀报头儿,还在查。” 王正英道:“许麒,我要随时侍卫在宋大人的身边,无法分身,你得和罗三泰两人多负点责,尽速派人追查出这个神秘的暗杀组织山门所在,否则出了事情,打扰到厂、卫大人们,大家都难逃死罪,知道吗?” 许麒躬身道:“属下知道。” “好!”王正英挥了挥手,道:“你去忙吧!” 他看到许麒离去,转身进入楼内,巡视一周,只见手下弟兄们全都换上便衣混杂在店伙计之中,守住所有通道,而厨房里的出入通道也都有人把守,那些厨师杂投此刻正忙着洗菜、切菜,炉中的火正烧得炽热,只等贵宾一到,便可在最短时间上菜。 王正英把负责厨房安全检查的衙役叫来,指出了几件事后,立刻又回到大厅,登上了二楼。 二楼原本是一个大通问,摆着许多的桌椅,此刻全都被撤下,只摆了一张大圆桌,靠窗的地方,腾出一大块空地,贴壁处放有十几张圆椅。 而在圆椅之旁,用三面大屏风隔出一个空闲,屏风上金碧辉煌的锦绣山水,让整座楼层添上不少艺术气息,衬托着墙上悬挂的一些一吴门画派书画家的杰作,显得雅致脱俗。 最煞风景的则是四面靠窗之处,每一边站着两名穿着蓝黑色劲装,腰际挂着佩刀的大汉,他们每人都是手按刀柄,凝目向着窗外,自然有股杀气扬溢出来,使得厅中的气氛显得凝重起来。 王正英晓得那些人都是蒋弘武同知大人带来的锦衣卫中的力土或校尉,每一个人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他脸上带着微笑,向着屏风隔出来的小包厢行去。 在屏风内,摆着四张紫檀木的大交椅和两张茶几,此刻,宋登高知府和罗师爷正隔着茶几在低声说话。 王正英走向前去,朝宋登高躬身抱拳,道:“禀报大人,同知大人和金大侠一行人还没赶到,是否要属下派人到五湖镖局去催请?” 宋登高犹疑了一下,道:“正英,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到楼上去请示张大人。” 王正英躬身站在屏风边,宋登高缓步走上三楼,还没登临楼上,便听到张永那尖细的嗓音骂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猪啊?临走之前吩咐过你们,枪神楚老爷子三十年前就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前三位,千万不可以打扰他的清修,只能在附近打听有关金玄白的事,你们却当咱家的话是耳边风,胆敢惊扰到楚老爷子,难怪他会动怒,这下可好,十七个人失踪,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登高站在楼梯口探首往三楼望了一眼,只见张永斜靠在大交椅上,身后站着刘康、范铜、陈南水等三名锦衣中的将军,身前不远处,则是超定基率着四名锦衣卫校尉俯首听训。 宋登高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脑袋,只听赵定基道:“禀告张爷,属下的确曾严格禁止他们进入茅屋附近二十丈,不过……” 张永叱道:“不过个屁,他妈的,你用屁股想想也该晓得,二十丈的距离在绝世高手的眼里看来,还不是等于二尺一样,那些蠢材一进小镇,到处打听金玄白的身世,岂不是明着告诉楚大枪神,有人要找麻烦?你想想看,这些人还有活命吗?” 赵定基没敢吭声,只听张永又道:“除了七个人失踪之外,其他的人呢?怎么只有这四个回来啊!” 赵定基道:“除了他们四人化妆成商旅住进客栈之外,其他的九个人尸体已经被寻获……” 张永一拍茶几,道:“怎么?九个人全都死了?他们怎么死的?” 赵定基道:“他们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刀枪的伤口,只是眉间印堂有一处红印……” 他喘了口大气,道:“属下把尸体运回之后,交由县衙件作验尸,根据初步检验的结果,像是中了一种极为厉害的指力,透脑而入,脑浆都成了一堆乱渣……” 张永问道:“那九个人都是同样的情形?” 赵定基颔首道:“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例外,从尸体的情况判断,他们根本来不及反抗,全都在同一时间受到攻击死亡的。” 张永道:“在枪神的面前,他们岂能有动手的机会?关于这点,咱家一点都不吃惊,咱家不解的只是,为何枪神老前辈在退隐二十年之后,手段仍旧如此击辣?” 赵定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在他身后的三人,也都没人敢吭声,一时之间,楼上一片寂静。 张永沉吟片刻,抬头道:“宋大人,有什么事?你就上来吧!” 宋登高没料到张永会突然叫到自己,不禁吓了一跳,整了整衣帽,疾步上楼,到了张永身前不远,便跪了下来。 张永挥了下手,道:“宋大人,不必多礼,起来吧,有什么事?” 宋登高老老实实的叩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道:“禀告大人,下官是来请示大人,时辰将至,金大侠还未见踪影,是否要派人到五湖镖局去催请一下?” 张永略一沉吟,道:“定基,就麻烦你们再跑一趟,带着他们四个到五湖镖局走一趟,看看同知大人他们究竟为什么耽搁了?” 赵定基应了一声,领着四名校尉下楼。 张永望着宋登高,问道:“宋大人,那些抓起来的养鸽人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宋登高躬身道:“禀报大人,那三百七十四户养鸽人家,经过清查、过滤之后,初步排除了二百三十二户,剩下的一百四十二户确有可疑,正在加速追查中。” 张永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果人手不够,尽管跟我说,我会派人从旁协助。” 宋登高恭谨地道:“这件案子王捕头已力派人手,分成日夜三班侦讯,这一两天内便有结果,到时候再交给大人侦办……” 张永道:“这件事非常重要,‘追龙事件’九千岁那里都有案底,始终查不出来,如果你能查出个端倪,就是大功一件了。” 宋登高躬身道:“是!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务必把整件事查出个水落石出。” 张永道:“登高,眼前宴请金大侠的事也非常重要,你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宋登高一听张永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禁有点受宠若惊,满脸堆着谄笑,恭声道:“禀报大人,下官一切都准备好了,务必使大人宾主尽欢。” 张永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下去吧!等到蒋同知、诸葛大人和金大侠他们到了后,立刻开席。” 宋登高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兴高采烈的下楼而去,到了一楼,他只见超定基和王正英在说着话,连忙走了过去,满脸堆笑地问道:“赵大人,有什么下官可以效劳的?” 赵定基忙道:“正英,你就亲自陪赵大人走一趟,免得赵大人迷了路,反倒不好。” 王正英不敢违逆知府大人的吩咐,连忙答应,领着超定基和四名校尉下楼。 出了得月楼,他们往五湖镖局的方向而去,刚走出太监弄,远远便见到金玄白一行五人快步行了过来,距此约有二十多丈远。 金玄白身形高大,体格壮硕,在人群之中行走,有如鹤立鸡群,老远便能看到。王正英一拉超定基,道:“赵大人,呶,金大侠就在那儿。” 超定基扬目一看,只见除了金玄白、蒋弘武、诸葛明、楮山、褚石等人全都走在一起。他的脸上泛起笑容,道:“这位爷总算到了,也免得我们少挨一顿骂。” 王正英诚恐地问:“赵大人,据说金大侠原是定居灵岩山下,这回初出江湖……” 赵定基脸孔一板,打断了他的话,道:“王捕头,金大侠在武林中的身分极高,江湖上的声名虽然不大,但是保证在一个月内大江南北都会传遍,因为他的年纪虽轻,武功造诣却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除此之外,他是我们头儿的贵宾,又是东厂急于拉拢的对象,所以我劝你离他远一点,不然他一个手指头就会让你死十次……” 王正英听他说得严重,虽在太阳底下,仍觉身上冒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道:“大人的金玉良言,小的铭记在心,绝不敢冒犯金大侠的虎驾。” 赵定基见他满脸惶恐,正想要多说两句,一抬头,却没见到金玄白的人影,不禁吃了一惊,道:“怎么就这么一回光景,就看不到金大侠了!” 王正英张望了一下,果然没看到金玄白等一行人,忙道:“赵大人,你不必着急,金大侠他们想必是到什么店铺去逛逛,我们找一找,想必就可以找到……” 果真他所料不错,金玄白沿路走着,忽然见到路边的“汇通钱庄”那面大招牌,想起齐冰儿在离开时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于是临时决定拐进钱庄看看。 蒋弘武和诸葛明虽是弄不清楚地为何突然走进钱庄,却也不敢加以询问,便随着他一起进入汇通钱庄。 金玄白一走进钱庄里,便有一个中年胖子上前招呼,扬自一看,柜抬里坐着有五个人,却没看到赵守财,他抱了抱拳,道:“在下姓金,要找你们赵大掌柜。” 那中年胖子警觉地看了蒋弘武等人一眼,躬身道:“小的是钱庄三掌柜孟子非,赵大掌柜此刻不在,金大爷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力之处,尽管吩咐。” 金玄白笑了笑道:“我不是来存钱的,我是来找人。” 话声稍顿,道:“赵掌柜是不是送你们齐姑娘回太湖去,还未回来?” 孟子非道:“原来金大爷是我们赵掌柜的朋友,老实跟你说,赵掌柜昨晚就已经回来了,不过今天上午就被衙门里的人抓走了。” 金玄白吃了一惊,问道:“衙门抓他做啥?” 孟子非犹疑了一下,道:“详细情形我们也不了解,据说跟他喜欢养鸽子有关,因为他那鸽笼里养的几百只鸽子在他被抓的时候,也一并被带走了。”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莫名其妙,连养鸽子也犯法?这太荒唐了。” 孟子非道:“是呀!我们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已派出伙计去打探消息,一方面通知东家,请他老人家运用关系到衙门去查探,看看赵掌柜到底犯了什么法,关在什么地方,好准备救人……” 金玄白侧目望向蒋弘武和诸葛明,问道:“两位老哥,这件事你们晓得吧?” 诸葛明摇了摇头,问道:“这件事小弟不清楚,想必是蒋兄你们办的?” 蒋弘武满脸尴尬地道:“金老弟,抓养鸽人家的事,的确是我下的命令,可是贵友……” 他那张马脸上浮起一丝讨好的笑容,道:“赵掌柜既是老弟你的朋友,当然没有问题,我马上派人去查,只要查出他确实被囚禁大牢里,我立刻放人。” 孟子非听到他的话,吓得脸肉一颤,连忙跪了下来,道:“小的有眼无珠,认不出各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尚请恕罪。”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在当时的社会里,除了士子之外,一般的农、工、商人,见到官员都不由自主的矮上一截,就怕被套上“刁民”的头衔,抓进衙门,那时不但要花大把银子,还得皮肉受苦,挨个二十大板,弄不好身陷囹圄,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脱身。 所以孟子非一听蒋弘武口气大得吓人,虽不知他是个什么官,却不由自主的先跪了下来,唯恐会得罪官吏,吃上大亏。 金玄白皱了皱眉,道:“孟掌柜,你起来吧!有蒋兄在此,你们尽管放心,保证一、二个时辰内,赵大掌柜就会放回来的。” 孟子非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道:“五位大人,请人内奉茶,容小的好好的招待各位……” 蒋弘武道:“不必了,宋知府在得月楼设宴款待我们金老弟,此刻恐怕已经等不及了,我们这就要去得月楼。” 孟子非一听宋知府设宴,为的便是要招待眼前这位年轻人,禁不住两颗鼠目睁得老大,一脸惊慌之色,恭声问道:“请问金大人跟我们掌柜……” 金玄白道:“赵掌柜是我认识不久的朋友,我们一见如故……”话声稍顿,“蒋兄,那位大掌柜叫赵守财,麻烦你派个人火速到牢里去查一查……” 蒋弘武道:“老弟你放心好了,我等会叫王捕头亲自去办这件事,包准令及马上回来。” 金玄白望着孟子非,道:“孟掌柜,你听到了,蒋大人亲口答应要王捕头放人,所以不必担心了。” 孟子非躬身道:“是!小的非常感谢五位大人能替我们赵大掌柜帮忙,既然五位大人要去赴宴,小的不敢挽留。” 他走到柜台,作了个手势,里面的伙计用一个托盘捧着五封银子走了出来,孟子非接过托盘奉上,道:“这里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尚请五位大人笑纳。” 金玄白脸色一沉,道:“孟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子非退了两步,颤声道:“小的我……” 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金玄白脸色稍缓,道:“我叫金玄白,跟你们齐冰儿姑娘是好友,到这里来,只是为的看看赵大掌柜,跟他说几句话,并不是来这里打秋风,你还不快把银子收回去。” 孟子非赶忙把手中托盘放回柜台上,就这会儿工夫,已吓得满头冷汗涔涔,一面用袖子擦汗,一面哭丧着脸,道:“金大人,请恕小的失礼,实在是……” 诸葛明突然笑道:“金老弟,你不必再骂他了,想必平时衙门里的差役,经常借故来钱庄骚扰讹诈他们,所以他们一见到官,立刻就摆出这副阵仗……” 孟子非连忙辩道:“这位大人,您老所说的这种情况,别的钱庄小的不知道,可是敝店并没有发生过,因为衙门的罗师爷也是股东之一……” 蒋弘武问道:“罗师爷既然入了股,那么宋登高知府有没有干股啊?” 孟子非一怔,道:“这个小的倒没听说过。” 蒋弘武脸上泛起狞笑,道:“这还好,不然我非得剥他一层皮不可!” 诸葛明晓得蒋弘武话中所谓的“剥皮”是什么含意,笑道:“蒋兄,剥不到宋登高的皮,剥那罗师爷的皮也一样啊!” 蒋弘武呵呵大笑,两人心有默契,意查言中,准备要好好的敲诈罗师爷一番,可是金玄白却不明白“剥皮”的含意,见到孟子非吓得脸上肥肉直颤,不忍地道:“两位老哥,罗师爷入股钱庄也没犯什么死罪,何必要剥他的皮呢?” 蒋弘武和诸葛明两人相视,忍不住大笑,连褚山和褚石两人也禁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金玄白像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大笑,口中嘟嚷道:“其实罗师爷入股钱庄倒不算犯了什么法,反倒是他乱了伦常,跟他的儿媳妇做出扒灰的事,该抓起来打三十大板。” 此话一出,笑声齐歇,蒋弘武诧异地问道:“金老弟,你从哪里听到这种事,这种秘笈,连我们锦衣街都没查出来,你又怎会知道?” 金玄白一时失言,把田中美黛子对他说过的,关于罗师爷乱伦扒灰之事脱口说了出来,立刻便后悔不已,此刻再一听蒋弘武迫问,立刻便觉语塞,不知要如何解释才好。 诸葛明见他默然无语,忙道,“蒋兄,别说你们锦衣卫没查出来,连我们东厂都没一个人查出,嘿嘿,想必那罗师爷的媳妇长得花容月貌,他儿子平日又不知珍惜,经常寻花问柳,以致闺中寂寞,所以罗师爷体念媳妇心灵空虚,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心态,留下来自己安慰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这番话暧昧之极,听得蒋弘武和褚山、褚石两人一齐大笑,店中伙计却都个个憋着嘴,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极为怪异。 金玄白有些不悦地道:“四位老哥,你们是想要留在这里继续说笑,还是去得月楼吃饭?” 诸葛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当然吃饭比较重要,我们走吧!” 第三十九章 为官之道 金玄白—行五人在孟子非的躬身拐送下,相偕走出厂汇通钱庄,便见到从人群中穿出四个灰衣汉子。 那领头的两人,金玄白认出正是过山虎陈明义和李二牛,他们显然已在钱庄附近等候了有段时间,见到金玄白,全部脸现欢喜之色,躬身向著金玄白抱举行礼,道:“在下陈明义,见过金大侠。” 金玄白还了一礼,陈明义接著便向他介绍其他两名灰衣汉子,其中一个是同里镇芙蓉赌坊的股东张普同,也是当地小帮派的头儿,另一个则是城北金玉赌坊的东家康焱,手下带著二十多个兄弟。 这四个人都是散居在都市角落的地痞,也都是些牛鬼蛇神,金玄白虽对这些人没什么成见,却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礼貌地寒暄了一下。 但是康焱和张普同却都满脸全是钦敬、仰慕的神色,说了许多溢美之词,让金玄白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说了半天的客套话後,金玄白才弄清楚陈明义等四人是受到城内、外二十二个堂口、帮派的推举,出面邀请他晚上到木渎镇去赴约。 因为那二十二个堂口的头儿为了感谢金玄白出面,让他们被宋知府从囚禁中释放出来,而且还蒙金玄白慨然赠金,所以联合起来,准备宴请金玄白。 金玄自在沉吟之间,只听诸葛明道:“金大侠事务繁多,抽下出空到木渎镇去,你们回去吧!” 陈明义望了诸葛明一眼,不敢反驳他的话,李二牛却上前一点,道:“金大侠,请你务必要走一趟,因为我们的头儿有要事相商。” 金玄白记起李二牛曾说过是木渎镇的什么盛当家的手下,问道:“李兄,你们盛当家是不是有来找我?” 李二牛脸有难色的看了蒋弘武等人一眼,金玄白忙道:“李兄,这四位都是我的好友,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 李二牛道:“禀告金大侠,我们盛当家一向安份守己,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从来不敢派人到城里来生事,可是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城里神刀门的门主却带著手下一百多名弟子到了木渎镇,住进客栈里,显然是想要夺厂我们盛当家的地盘……” 他有些激动的喘了口气道:“我们查觉情况不对,也有向太湖求援,可是太湖齐老爷子那儿始终没有动静,所以……” 金玄白一笑,道:“所以你要我去木渎镇帮你们对付神刀门?” 张普同接著道:“金大侠,神刀门这回的行动,显然是计划好的,因为他们一半人马到了木渎镇,另外一半人马则由副门王地煞刀韩永刚率领,进入了同里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在镇上出没,看来好像要对付太湖齐老爷子,并非单纯i的要夺我们的地盘。” 金玄白想起了昨夜在秘室之外,听到地煞刀韩永刚相集贤堡少堡主玉面神刀程家驹商议,暂时放弃对付五湖镖局,隐匿行踪,等候诸葛明和金玄白离去后,再进行活动。 谁知他们却连夜撤出在城里的山门,把所有的弟子分成两路进入木渎和同里两镇,准备和集贤堡联合起来,对付太湖王齐北岳。 这件事情他不知道则已,知道了岂能放过?故此他想都不想,立刻便道:“你们回去转告你们当家的,今晚我准时赴约,神刀门的事下用担心,—切有我。” 陈明义等人满心欢喜,再三向金玄白道谢,这才留下设宴之处的地址和时间,告别而去。 蒋弘武看到陈明义等四人,会合路边的十多个地痞模样的汉子投入人群之中,这才对诸葛明道:“这些家伙都是一些生活在城市角落的地痞流氓,平口靠包娼包赌维生,那神刀门到底还是一个立有山门的小门派,为何要去占他们地盘,难道真为他们所说,想要进入太湖对付齐北岳不成?” 诸葛明道:“按照道理来说,应该不致於此,神刀门门主天罡刀程烈又不是不知道齐北岳经营太湖已有十多年,实力非常雄厚,武功也不差,要凭他们那二、三百名弟子想拿下太湖这块大地盘谈何容易?” 他顿了顿,望向金玄白,道:“老弟,你刚刚说过,和齐北岳的闺女是好朋友,想必你们……” 他的脸上泛起暧昧的笑容,金玄白尴尬地一笑,还没说话,蒋弘武巳大笑地搭腔道:“诸葛兄,这还用问吗?金老弟若不是和那位齐姑娘有不凡的交情,岂能在听到神刀门要入侵太湖之事后,马上便答应那些地痞流氓的邀请?” 诸葛明道:“那天罡刀程烈什么人不好惹,竟敢惹上我们金老弟,看来死了一个风雷刀还不够,程烈非得要把老命丢了才甘心!” 蒋弘武道:“他妈的,这程烈算是什么玩意?凭著一路天罡刀法,列名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便自认天下无敌了,不但惹上双剑盟、金老弟,现在还想打太湖齐老头的主意,真他妈的嫌命长了!” 金玄白冷笑道:“他既然嫌命长,那我就让他尝尝灭门之痛,然后一枪了结他!” 诸葛明想起金玄白那犀利狠辣的枪法,禁下住暗暗打了个寒颤,忖道:“神刀门惹上了这个小煞星,看来灭门之祸不远了……” 他正想说话,只听得一阵锣声传来,远处街道上的人群纷纷闪避,扬目望去,只见十余名衙役开道,一顶八人抬的大官轿随後缓缓向著观前街而去。 蒋弘武道:“这是浙江布政使的官轿,想必是宋知府邀请的。” 诸葛明道:“恐怕未必,不然按察使和都指挥使还有巡抚都会在受邀之列……” 明代的官制是在洪武九年,由太祖朱元璋著手改革,他下令将原行中书省改为承宣布政使司(简称布政司),当时置左、右布政使各一人,其职权仅限於民政和财政,事事都需秉承朝廷的意旨,不能逾越。 除此之外,另设提刑按察使司(简称按察司),长官为按察使,执掌一省的刑名监察之事。 另外又设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罡都指挥使,掌管一省的军政。 这三个司分权鼎立,相互牵制,上有朝廷,而下面的地方行政机构,则有府、县二级。 后来由於吏治败坏,对地方社会的控制能力渐渐不足,於是朝廷对於三司并重的省级权力结构加以调整,增设了巡抚一职。 在正统年间,巡抚一职尚被视为是临时职务,没有单独的官署,必须经常赴京和廷臣议事,直到景泰年间,才确定巡抚的重要性,於是废止巡抚赴京议事的规定,使巡抚一职居於三司之上,是地方最高军政长宫,建立巡抚官衙,巡抚白此可携眷上任,衙门也就此成为一省的最高权力机构。 巡抚大约是正二品或三品官员,蒋弘武身为锦衣卫的同知,官衔是从三品,但是他的权力大到可以迳自逮捕京官,无论一品大员或皇亲国戚都可加以拘提,所以小小的一省布政使,根本不放在他的眼里。 听了诸葛明的话,他冷笑道:“这小子官虽然不大,架子可不小,为了吃顿饭,搞那么大的排场,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诸葛明身为东厂大档头,原先是锦衣卫的镇抚,官衔五品,后来受到重用,调至东厂,这回太监谷大用掌西厂,本想将他调至西厂,无奈掌东厂的太监马永成不肯放人,这才作罢。 所以他的官衔虽低,受到重用的程度却较之蒋弘武毫不逊色,此刻听到蒋弘武骂人,仅微笑了下,道:“蒋兄,俗话说:‘千里求官只为财’,这何庭礼十年前只不过是钱塘县令,就靠著会搜刮财物,巴结上司,这才在十年中升上布政使的职位,小人得志,他怎不显显威风?” 蒋弘武目光一斜,望著那顶官轿,问道:“诸葛兄,你晓得这姓何的家伙,背后的靠山是谁?” 诸葛明道:“据说他是高凤大人远房的一门亲戚,不过此事未经证实。” 蒋弘武“哦”了一声,道:“这小子也够机灵的,晓得我们到了苏州便急忙赶来,另外两司的长官难道都没得到消息吗?” 说话之间,他见到赵定基偕同王正英,领苦四名校尉从人群里穿行而出。 赵定基满头大汗,见到蒋弘武等人站在路边,高兴地奔了过来,抱拳道:“蒋大人、诸葛大人、金大侠,原来你们在这里聊天,属下找了你半天……” 蒋弘武脸一沉,道:“找我们干什么?难道怕我们迷路了?” “不是的,”赵定基道:“是张……张大人久久没有等到金大侠,所以派属下到五湖镖局去催请,好在在路上碰到蒋大人,不然跑了趟冤枉路不打紧,回去被张大人责骂就划下来了。” 蒋弘武道:“你们挨骂也是应该的,谁叫你们不打起精神好好办事?” 他话声一顿,道:“王捕头,你来得正好,金老弟有一个朋友叫赵守财,是汇通钱庄里的大掌柜,听他因为养了一百多只鸽子,所以被你手下抓进牢里,你立刻派几个人到牢里去把赵守财放了!” 王正英虽是一府的大捕头,手下统御数百名衙役,平日威风凛凛,在苏州城横著走也没人敢管,可是眼前的这个几人,不是锦衣卫的官员,便是东厂出来的大档头,每个人都可令他立刻身首异处,所以站在他们身边,只有束手听令的份,连说话都不敢随便开口。 此时他一听到蒋弘武的吩咐,立刻便恭顺地道:“大人吩咐下来,小的立刻去办。” 蒋弘武领首道:“你亲自走一趟也好,哦!对了,那赵守财养的鸽子要全数发还他,并且送他一百两银子给他压压惊。”王正英一愕,瞄了金玄白一眼,随即心中不以为然,知道蒋弘武为了讨好金玄白,这才说出要送银子的事,他不敢多言,垂首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办妥此事,务必不使金大侠丢失面子。” 蒋弘武笑道:“金老弟,愚兄这个安排,你还满意吗?” 金玄白抱拳道:“多谢蒋兄,在下非常感激。” 蒋弘武道:“哈哈,这只是小事一椿。” 他看到王正英准备离去,又道:“王捕头,那一百两银子你先垫著,然后找你们罗师爷拿,就说我吩咐的,知道吗?” 王正英承命而去,蒋弘武笑著对诸葛明道:“罗师爷大概还不清楚为何我要他出一百两银子,等一会到了酒楼之后,我见了他,问候他的儿媳妇两句,恐怕就会吓得他连椅子部坐不住了。” 诸葛明和褚山、褚石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连金玄白都忍下住发噱,倒把那赵定基和四名校尉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罗师爷的儿媳妇有什么值得好问候的,全都面面相觑。笑声未歇,远处锣声又响,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一顶官轿在十二名皀衣卫役的开道下,匆匆的走进观前街,显然也是赶往得月楼而去。 诸葛明笑道:“这是按察便洪亮的官轿,看来他的消息也满灵通的。” 蒋弘武道:“都指挥使没到,还是情有可宥,但是巡抚蔡大人没赶来拍马屁,倒也稀奇。” 诸葛明道:“蔡巡抚七巧玲珑,若是听到张大人和我们到了苏州,怎不赶紧跑来拍马屁?可能他最近纳了四姨太,每晚报效榻前,体力不支,这才没到巡抚衙门办理公务,没有得到讯息!” 他们边说边行,金玄白听他们把这些官员说得一无是处,禁不住插口问道:“诸葛兄,既然这些官员又贪黑、又好色,只会拍马屁,为什么要重用他们呢?” 诸葛明道:“老弟,官场中的是是非非,不是你一个武林人士能了解的,其实江湖固然险恶,朝廷更胜百倍,武林人士行走江湖靠的是一身本事,但是在朝为官,光靠本事还不够,还要讲究为官之道……”金玄白道:“做官只要清廉,懂得体恤民情,就是一个好官了,还要懂什么为官之道?” 蒋弘武道:“老弟,你不晓得,为官之道,讲究的是吹、拍、哄、贡四字真诀,以及狠、准、稳、忍四字心法,把这八字真言了悟於心,再纯熟运用,才能做一个好官。” 金玄白不解地摸了摸脑袋,问道:“蒋老哥,这八字真言看来比练武功要难得多,能否请教详情,以开小弟茅塞?” 蒋弘武笑道:“做官当然比练武要难,别看老弟你的武功已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若是到了朝廷,恐怕不要三个月便会被人排挤,打入大牢之中,小者身陷图圄,大者砍首示众……” 他话声稍顿,道:“这四字真诀和四字心法是多年以前,九千岁在酒后跟张大人和我说的,我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记,可是始终练不到家,所以仍旧得罪许多人,若非张大人看重我,只怕我这个同知的位置,早就不保了。” 诸葛明听出他话里有许多惆怅和无奈,禁不住道:“蒋兄,你别发什么牢骚了,小弟我对这八字真言也极为好奇,你何不详细的解释—番,也好让我长点见闻。” 蒋弘武清了清喉咙,道:“首先,我说这四字真诀,第一是吹,就是不时要懂得吹嘘,不仅要自己吹嘘自己多么能干、有学问、够贤德,并且还要让别人替你吹嘘,吹得你成为古往今来最忠、最孝、最有品德、最有学问的大贤人,便踏出成功的第一步了。” 金玄白呼了口气,道:“蒋兄,这有多难啊!自己吹嘘容易,但是要让别人替你吹嘘,可不一件简单的事。” 蒋弘武笑道:“就因为不容易,世上的圣人、贤人、清官才会不多,你想想看,什么姜太公、孔子、诸葛亮等等,哪个不是因为名气大到引起君王的注意,这才受到重用,成就不世功业,他们名气传颂极远,靠的便是别人替他们吹嘘的作用。” 金玄白想想,觉得他说的话也颇为有理,却忍不住道:“蒋老哥,你说的这些人,全都是有真材实学,否则也不会留名千古。” 蒋弘武哼了一声,道:“姜太公如果本事够大,也不会倒楣了几十年,差点落到要饭的地步。至於孔老二,当年带著一堆徒弟东奔西走,曾经绝粮於陈,差点成了饿莩。而诸葛亮如果真的本事很大,就应该灭曹操、灭东吴,统一全国,也不致於遍安於西蜀一地,最后只落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话声稍顿,道:“依此类推,历史上的什么名将、清官,都靠的是个‘吹’字诀,才会留下名声。” 金玄白不以为然的望了他一眼,只听诸葛明问道:“蒋兄,这‘吹’字诀我们了解,那‘拍’字诀是否指的是要拍上司的马屁?” “不错!”蒋弘武道:“一个人本事再大,若是长官上司下重用你,还是白搭,所以拍上司的马屁极为重要,这马屁不但要拍得好,拍得妙,而且要拍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让受拍者感到窝心、舒服,这才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此言一出,金玄白和诸葛明齐声大笑,褚氏兄弟赵定基等人职位低下,不敢放声大笑,也都会心的相视,抿嘴微笑。 蒋弘武兴致勃勃地道:“至於那‘哄’字诀则是用在上司夫人或公子少爷的身上,甚至连长官的姨太大都得用到这个‘哄’字!”诸葛明问道:“蒋兄,小弟不了解,若是小孩子还好哄,那些夫人、姨太太又怎么哄?” 蒋弘武笑道:“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没有一个不喜欢胭脂花粉、漂亮衣服或者珠宝玉器首饰的,只要经常跑跑上司的官邸,送上一些珠宝首饰,夫人或姨太大对你的印象极好,便会不断的在枕边夸奖你,想想看,若是有升官的机会,你的上级长官不提拔你,还能提拔谁?自然你升官最快,而且占的还是肥缺……” 诸葛明拍掌叫好,道:“这一招好,自古以来,枕边的话最中听,这‘哄’字诀,比‘拍’字诀要更有用了。” 金玄白想了想,也觉得蒋弘武言之有理,不禁叹道:“想不到做官的学问这么大,真是不简单,不过要花那么多的功夫去讨好上司的夫人和姨太大、公子、小姐的,做这种官也太可怜了。” “可怜?”蒋弘武哼一声道:“本朝的官员,能够做到四品以上的,那个不是靠这‘哄’字诀?”他压低了嗓音,道:“连九千岁都承认,他就是靠的这‘哄’字诀,把太后、皇后、太子哄得高高兴兴,这才能爬到今天这种至高的地位。” 金玄白有些疑惑地问道:“蒋兄,你提起什么九千岁,他是什么人?怎么连太后、皇后都被他哄住了?” 蒋弘武一愣,诸葛明也是呆了下,褚氏兄弟和赵定基等一干将军校尉更是满脸疑惑的望著他,仿佛将他视为怪物。 蒋弘武脚下一顿,抓了抓马脸上的疙瘩,满脸怪异神情,问道:“金老弟,你连九千岁是谁都不知道?” 金玄白坦然道:“我一直待在山里练功,近些年虽然常到小镇上去,却从没听人说起什么九千岁,所以不清楚这九千岁是何人。” 蒋弘武道:“你知道万岁吧?’ “万岁?”金玄白颔首道:“我知道啊!万岁就是皇帝嘛。” 蒋弘武道:“这就是啦,比万岁小一点,那么便是九千岁了。”金玄白恍然道:“原来九千岁是万岁的弟弟。” 诸葛明脸上泛起苦笑,道:“老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金玄白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难道不知道九千岁是谁,很丢脸吗?” 蒋弘武见他神色有点不悦,忙道:“金老弟,这是说哪儿的话?你是武林人士,只懂江湖事,不懂官场里的规矩,知不知道九千岁没什么关系,倒是我们这些在官场里打滚的人,非得了解这些不可,否则脑袋怎么掉的、哪一天会掉都搞不清楚。”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这么说来,这九千岁可以掌控你们的生死?” 蒋弘武左右望了一下,道:“老弟,此时不宜谈论此事,关於你提的问题,今晚等你赴宴之后,我们再好好的谈谈。” 金玄白点了点头,诸葛明笑著问道:“蒋兄,这‘哄’字诀说完了,下面的‘贡’字怎么解释?” 蒋弘武道:“顾名思义,‘贡’者进贡、朝贡的意思,也就是说要经常送上金子、银子给上司。不但三节、过年要送,就连上司的生日,或者有弄璋、弄瓦之喜,老夫人寿诞特别的日子,都要送上一份厚礼,如此一来,上司才会对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你自然能够升官发财了……” 金玄白听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我的天哪!一年四季都要送礼,那么做官的岂不是要赔老本,卖祖产才行?” 蒋弘武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每个做官的都带著祖产上任?嘿嘿!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连做生意都不能赔本,更何况做官?” 金玄白问道:“可是朝廷的俸禄够那些做官的这么花用吗?” 蒋弘武笑道:“朝廷的俸禄当然不够,可是生财之道何止千百?就拿宋登高来说吧!他虽是知府,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百两银子,可是他这是肥缺,随便动个嘴,便有人乖乖的送上大把的银子,不然他岂能一出手便赠你几百两金子?还不是靠平时搜刮来的?” 金玄白一时语塞,无法回答。诸葛明道:“金老弟,你想想看,连罗师爷都能在钱庄插股,可想而知,其他的行业他也可以入股,说不定这苏州城里的青楼、赌场、一大半都有罗师爷的乾股,每个月定时送上利钱,而这些钱最少八成都进了宋登高的荷包里,否则宋登高哪里有钱可以孝敬上司?” 金玄白道:“这么说来,宋知府不是贪污了吗?” 蒋弘武道:“这算什么贪污?他又没有敞开大门收受贿赂?只是收点银子予人方便而已,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对吧!” 明代中叶之后,社会风气极坏,奢华之风盛行,不仅商人逐利,连其他的百姓都竞相争利,官员贪污自然不在话下,插乾股、收红包之事还算小的,甚至连收贿纵放死刑犯人的事,都时有所闻。 於是才有那句:“衙门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谚语。 金玄白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诸葛明道:“老弟,你别摇头了,官场的事千百年来部是如此,想必千百年后也是同样的,追名逐利乃是人性,做官的是人,当然贪财好名,所谓清官和贪官之别,只是看平时做得漂不漂亮而已……” 蒋弘武道:“诸葛兄说得不错,现在的浙江巡抚,在十年前任杭州知府时,据说仕绅却还送上万民伞,跪求蔡大人脱靴留念,果然不到十年,蔡某转了个圈,回到浙江当了巡抚,风风光光的上任,想必当年那些送万年伞的人,个个都会受到照应,而咒骂他的人,恐怕早就被送进大牢了……” 金玄白听他这么说,只觉心头郁闷,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蒋弘武安慰他,道:“老弟,不仅官场如此,连江湖上也是一样,否则程烈凭著一套天罡刀法,又怎会创立什么神刀门?他就是靠著广收弟子,扩大势力范围来捞钱,你如果去查查,苏州城里的那些地头蛇,最少有一半得按月孝敬银子给神刀门,否则他们一不保镖、二不作生意,又拿什么维持几百人的开销?” 金玄白想想他说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事实上,东瀛忍者在苏州城聚集,也是靠著暗杀任务、开设青楼、经营客栈等等谋生。而太湖王聚众太湖,除了靠湖里的水产谋利之外,还在城里开设钱庄,此外,他到底还做了哪种生意,金玄白就不了解了,不过看齐冰儿出手如此阔绰,可见太湖王身家极厚,绝非他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伙子能够了解的。 想想他以前每天辛辛苦苦的上山练功砍柴,背柴回家,放在院中曝晒,还得等到木柴全乾之后,才能背到小镇去卖,每月二趟,只赚区区的几两银子,做一个樵夫,恐怕比起苏州城里的一个地头蛇都不如…… 想到这里,金玄白禁不住叹了口气,正待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只听得十余丈外一阵吆喝传来,他抬头望去,只见红影翻飞,街上行人纷纷定避。 目光所及,他看到七个身穿红色大炮,头戴高帽的怪人快步而行,或许是他们嫌有人挡路,於是在行走之际挥动大袖,发出强劲的袖风,将挡在身前的行人全部扫开。 “喇嘛!”蒋弘武诧异地道:“这里怎会有红教的喇嘛?”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大败喇嘛 苏州观前街附近,可说是城里最热闹的地区,平日便是车水马龙,此刻苏州知府宋登高在太监弄里的得月楼设宴,将整条太监弄都净空,两头派人封锁,以致人群聚集在观前街,更显得摩肩擦踵。 此刻那七名红衣大喇嘛目中无人的以袖风开路,以致人群喧哗喊叫,纷纷走避。有那携老牵幼的路人来不及闪避,当场就被袖风摔得跌落地上,发出惊叫哭喊之声。 金玄白浓眉一皱,道:“这些喇嘛真太嚣张了,怎可如此张狂?” 他一拍肩上背著的枪袋,准备挺身而出,蒋弘武一把将他拉住,道:“老弟,别管闲事。” 金玄白回头不悦地望了他一眼,蒋弘武道:“这几个喇嘛好像是来自豹房,惹不得。” 金玄白道:“我管他从哪里来?这么张狂,我非得教训他们不可。” 诸葛明道:“老弟,不用你出手,自有人代你教训他们。” 金玄白侧首望去,只见就这一会光景,从人群中奔出一个十三、四岁的蓝衣少年,动作敏捷的把跌倒地上的两名孩童抱起,另外两个劲装少女则如同穿花蝴蝶样,掠身而上,直扑当头两名喇嘛而去。 那两个喇嘛大袖翻飞,掌力雄厚,瞬息之间连著接下两名少女攻出的七指八掌,虽被逼退数步,却没有受伤,可是那两个少女立刻就陷身包围之中。 那名蓝衣少年把抱著的两个孩童,交还给他们的母亲之后,回头见到这种情况,拔出腰际的一柄长剑,翻身挥出一道剑光,扑了过去,猝不及防的剌在一个红衣喇嘛的臀部。 鲜血迸射中,人群散开,在惊声尖叫里,让出一个大空地,胆小的赶紧逃开,胆大的人则远远的围观。 那名喇嘛臀部受伤,口中“呜哩哇啦”的发出一阵怪叫,从怀中取出两面铜钹,三转四扬的便将蓝衣少年卷了进去。 若是单打独斗,那两名少女可能还稍占上风,可是以三敌七,则不到五招,便显得不支,不过那名蓝衣少年占著长剑之利,倒没吃亏,反倒使那些喇嘛在忌惮之下,不敢轻易靠近。 蒋弘武颇为赞赏道:“那个小子才十五、六岁,剑法倒不错,能抵挡得住藏土红教绝学,不简单了。” 金玄白道:“他使的是青城派剑法,剑式虽然纯熟,不过功力不够,若非手中有柄好剑,只怕十招之内便会落败。” 此刻,那两名少女见到情况不妙,也拔出了长剑应敌,而那些喇嘛也都各自取出身上的兵器,其中有四个是用铜钹,两人则使的是一柄杵形利器。 金玄白眼光一亮,道:“那两个喇嘛使的兵器有如短枪,又似点穴罅,确实满有意思的……” 蒋弘武道:“那是喇嘛教里的法器,叫做金刚杵,据说有降魔伏妖的法力。” 金玄白笑道:“什么降魔伏妖?我看这些喇嘛本身就是妖魔。” 他话声稍顿,道:“蒋兄,你不要拦我,我得去替他们解围,不然再过七、八招就会有人受伤了。”蒋弘武目光闪处,见到那个围观的人群中,出现三名身穿杏黄色道袍,蓄有须的人,连忙道:“老弟,不要鲁莽,那些喇嘛可能是跟护国妙法真人一道来的,别得罪了他们。” “护国妙法真人?”金玄白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蒋弘武道:“那不是什么玩意儿,是皇帝封的道士,一共有三十六位真人,他们都是天教的高人……” 金玄白道:“我管他什么高人、低人的,不要惹我就行了。” 话一说完,他的身形如箭射出,两个起落之下,已从人群头上掠过,现身在打斗圈里。 在一片惊呼声中,金玄白很清楚地听到有一个喇嘛以乍硬的官话道:“小姑娘,还不快点放下手里的长剑,跟佛爷快活去?佛爷会好好的教你参欢喜禅,好好的疼爱你……” 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金玄白很明确地觉察出浓郁的杀气从自己的身上散发开来。冷哼一声,他朝那个在胡言乱语的喇嘛行了过去。 由於他的突然出现,再加上倏地涌出的浓烈杀气,使得那被他的精神锁定的喇嘛身形一滞,随著剑影一闪,他手里铜钹已被那长得较为高挑的少女击落。 那名喇嘛发出一声怪叫,退后数步,引得金玄白上前两步,立刻便陷入其他的六名喇嘛围攻之中。 刹那之间,围观的人群只见一条蓝色身影如同鬼魅似的在庞大的红影圈中闪动穿行,便听得道:“锵啷啷”一阵大响,铜钹掉落一地。 等到金玄白身形一定之后,众人才看清楚七名喇嘛中有三人已经铜钹脱手,其中一人口吐鲜血,跌倒於地,正是刚才出言轻薄少女的肥胖喇嘛。 顿时之间,人群传来一阵欢呼,显然部是为金玄白暍采。 那两名少女睁著二双星目,诧异地望著金玄白,俏丽的脸庞上泛现难以置信的神色,可是那蓝衣少年却在一愣之后,道:“喂!要你管什么闲事?还不快点让开,让小爷宰了这些臭喇嘛!” 金玄白见这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虽说体形不矮,却仍满脸稚气,忍不住笑道:“这些臭喇嘛的武功高强,不是你们青城剑法能够抵挡得住的,何不让我代劳?” 那个蓝衣少年剑眉一竖,道:“喂!你看不起我们青城派的剑法啊?小爷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身材高挑,穿著一袭鹅黄色劲装的少女已开口叱道:“小杰,别胡说八道了,快退回来。” 金玄白循声望去,只见那两名少女大约都只有十七、八岁,穿鹅黄色劲装的少女长得较另一名青色衣裳的少女至少要高出半个头,但是两人的脸庞都是一样的瓜子脸,也都一样秀丽可人,并立一起,如同两株幽兰和百合,全都有脱俗的美。 他觉得自己心中一跳,忖道:“这两个少女可比冰儿美多了,与秋诗凤、何玉馥比较起来,也毫不逊色,甚至气质尤要胜上半筹,可说是两个超级美女,就算是集贤堡的程婵娟来此,恐怕也胜下过她们。”金玄白在以往的岁月里,一直都匿居乡野里,每月两次到小镇卖柴,也没看到一个像样的女子,可是自从进了苏州城后,所遇见的女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漂亮,於是不自觉的在心里作个衡量和比较。 当然,他所认得的那几个女忍者,如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松岛丽子、伊藤美妙等都算得上是美女,可是美的程度不同,风情、神韵也都不一样。 比较起来,秋诗凤和程婵娟都是绝色,可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难以评断高低,而何玉馥则另有一种野性的美,这种美和杨小鹃的风骚大瞻比较起来又有不同。 至於齐冰儿,虽说出身不差,可是或许她久居北方,行种豪爽的气慨,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北地胭脂,眉宇间不时泛起的英气,是她最大的特色。 刹那间,许多美丽的倩影闪过脑海,金玄白望著那两个少女,几乎有些失神,但是神识敏锐的他,却从那两个面颊有些晕红的少女眼中,看出了危机。 他的心神一凝,反手一袖挥出,一式“流云飞袖”发出,击飞了剌向他后颈的一枝金刚杵,接著身躯急旋,右拳从袖中伸出,连发三拳。 这三拳是少林多罗神拳,看似拙朴平实,实则拳法奥秘,其中变化极为繁多,再加上他的劲道一发,如同多重波涛,叠浪而去,以致三拳击出,立刻便有三个喇嘛中拳飞出。 空中洒出一片血水,那三个喇嘛庞大的身躯飞起丈许高,跌出三丈开外,重重的落在地上,看来胸骨全被打断,再也活不成了。 那三具尸体刚好落在人群前站立的三个身穿杏黄色道袍的道人身前,他们脸色一变,纷纷蹲下去检视喇嘛的伤势,却发现这三个喇嘛胸骨断裂,内腑破碎,就是神仙来,都无法救活。 瞬息之间,他们全都面现惊容,站起之后,中间那个蓄有三络长髯的老道沉声道:“两位师弟,你们有没有见过如此霸道的拳法?” 两位道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右侧道人问道:“师兄,听说少林的大力金刚手有毁金裂石之能,不知那位施主使的是不是这种功夫?” 中间的老道摇了摇头,道:“他刚才头未回,反手指出一掌便以袖角击落对方手中的余刚忤,看来好像是武当派的秘技‘流云飞袖’,可是武当并无此等刚强霸气的拳法啊?” 他们说话之际,那四个喇嘛似乎已警觉金玄白武功超绝,用藏语说了几句,将手中的铜钹全都掷出,霎时,一阵“呜呜”的声响,铜钹交义纵横,八道金黄色的光影漫天飞舞。 那些喇嘛原先被金玄白击退,铜钹脱手,趁著他回首欣赏美色之际,又拾起身边掉落的铜钹,此刻掷将出来,组成一片钹网,威势极为吓人,惹得人群—阵惊叫,纷纷往後退开,让出更大的空间。 显然每一个人都觉察出铜钹的厉害,兵器无眼,唯恐会遭到了池鱼之殃,却又禁不住好奇,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都想看这个热闹。 那个蓝衣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一见漫天铜钹急射而来,他仗著手中的长剑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身形一纵,挥剑便往钹上砍去。 可是那些铜钹之上蓄藏的内力极大,岂是他能抵挡得了? 但听得“当”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才切进铜钹,立刻便被钹上蕴藏的劲道撞得在空中一滞,紧接著数面铜钹已走著弧形而至。 眼看他即将丧身这飞钹大阵之中,那蓝衣少年发出一声惊叫,只有挥出左掌,挡在胸前要害,但他自己也知这是无济於事,看来只有闭目等死了。 那两名少女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猝然之间,无法反应,只有发出惊悸的叫声。 就在她们的叫声甫出口,那少年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只见另外一条蓝影如电掣般的闪现,投入漫天飞钹里。 没有一点声响,也不见什么特殊的手法,在煦和的日光下,金玄白像是变魔术样的,一只手搂住那个蓝衣少年,另一只手将空中的飞钹一一捡拾起来。 其实说“捡拾”不太适当,在每一个人的眼里看来,那些满空飞舞的铜钹,仿佛遇到了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全都自行投向金玄白张开的右手里,并且还依照顺序叠合一起。这种奇景看在不仅武功的寻常老百姓眼里,已觉稀奇,看在练功人眼里,又是另有一种感受,因为这是身为练有暗器功夫的武者最大的梦魇。 发射暗器的手法,各派都有不同,无论小至针形暗器或大至铜钹,每种暗器的杀伤力不一样,投掷的手法当然另有巧妙。 可是接收暗器的手法却较发射暗器更要困难得多,当年以暗器手法名闻天下的唐门,曾经出了一个天纵之材,可以使用七种不同的手法,在同—时间发出七种不同的暗器,被江湖上称为千手观音,她便是唐门的掌门人唐大先生的大姐。 唐大先生能在瞬间使出五种不同的手法发出暗器,但他面对暗器也只有闪、挡、封、截四种方法,而无法将暗器全部接住。 千手观音唐琳当年据说练成了接收暗器的一种特殊手法,可用双手接住两种不同的暗器,可是这种手法并没有在唐门流传下去,只因唐琳为情变,愤而离开唐门,自此不知所踪。 可是就算千手观音在此,眼看金玄白使出这种特殊的功法,制造出一种类似真磁之力的漩涡,将空中飞钹的力场加以破坏,任由飞钹一一投入手中,也会为之瞠目结舌。 更何况那些平日以练武为主,认为暗器手法乃是雕虫小技的武林人士,他们以刀、剑、兵刀为防身杀敌的工具,平日不重视暗器,更不会想到天下还有这种玄奥离奇的特异功法,因而给予他们的震撼更大。 刹那之间,整条街上一片寂静,仿佛一切的活动都已停止,接著便是一片轰雷似的大声喝采,好像他们看到一场精采的表演之后,出自衷心的发出欢呼,否则便不能表达心中的感动…… 就在喝采声里,金玄白抱著那个蓝衣少年落下地来。 放开对方之后,他左手挥掌,在铜钹上一拍,只见那七片铜钹立刻凝合一起,成了一大块,在金玄白翻掌之际,“咻”地一声,落在石板上,转眼穿透石板,没入土中。 他露出的这一手,顿时又引起一片惊诧的呼叫,因为在一般老百姓的眼里,这种手法更神奇、更玄奥,也更难以思议。 那个蓝衣少年手里仍然拿著那柄宝剑,剑上挂著被剑刀切进一半的铜钹,他似乎还没从惊悸中醒来,愣愣地望著金玄白在发呆。 欢呼惊叫的声响里,突然传来杂乱的叫声:“神枪霸王,天下无敌!” 金玄白循声望去,只见那喊叫的三、四个劲装大汉中,有—张热面孔,正是五湖镖局里的镖师侯七,而在侯七身边的则是镖局里的总管瘦灵官刘崇义。 他记得总镖头邓公超下久前曾对他说起,王虎断魂刀彭浩是去迎接其大山西刀客,而瘦灵官刘崇义则带人到灵岩山白云观去处理殉难镖师们的灵骨,没料到他们在赶回来之际,正好看到自己出手惩治红衣喇嘛,可能是在兴奋之下,这才发出欢呼。 金玄白脸上现出一抹微笑,朝瘦灵官刘崇义和侯七颔首示意,这时,又听到有人附和著侯七等镖师的呼叫:“神枪霸王,天下无敌。” 呼叫之声此起彼落,渐渐汇聚起一股洪流,响彻街头。 这时金玄白倒有些尴尬了,他发现那些附和著侯七等镖师呼叫的人正是过山虎陈明义等一干地头蛇,他们神情兴奋,挥动手臂的放声高呼,完全没有计较旁人的侧目相视。 金玄白习惯性的摸了摸脑袋,只见那两个少女走了过来,穿青衣的少女拉开蓝衣少年,另一名身穿鹅黄劲装的少女则朝金玄白抱拳道:“小女子薛婷婷,是青城派三代弟子,承蒙大侠相救,舍弟士杰才能全身而退,救命之恩,无以言谢……” 她的话声未完,已惊叫一声,挺剑移步,想要替金玄白挡住那自后猝然出掌袭的红衣喇嘛。 然而她的动作快捷,金玄白却比她更是快上三分,但见他身形一旋,左手大袖拂出,按住了薛婷婷的出剑之势,右手五指绽放如莲,迅如电光的拍出。 就在他转身之际,他很清楚地听到蒋弘武暍道:“老弟小心,那是大手印!” “大手印”这三个字一传进耳中,金玄白立刻便想起当年大愚禅师跟他提过的一段往事,那便是和红教法王章巴甘珠在少林山下论说佛家、禅密两宗的法门,以及两宗不同的武功诀要。当时,大愚禅师菩提指、般若掌和大怨掌与章巴什珠法王的大手印对了三招,双方不分胜负,一笑分手。 事后,大愚禅师曾详细地向金玄白分析藏士大手印的优劣点,并且认为如果天龙神功练不到家,那么大手印纵然变化繁多,手法玄奥,也不会是少林武功之敌,仅以十八罗汉掌便可抵得过了。 所以金玄白在听到蒋弘武的警告后,心中大定,指挥莲花,一触对方的强劲掌风之后,立即化掌为指,—记“菩提心印”使出,一指如锥的剌到对方掌心,立刻将那玄奥的大手印后面的招式全都破去。 那个喇嘛本以为暗算能够得逞,岂知金玄白仅伸出一指,便已破去他的大手印,随著尖锐的指力侵入督脉之中,循臂透入,那个喇嘛怪叫一声,捧著肿大的右臂,连退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另外三名喇嘛中,两人已经受伤,其中一人手持金刚杵,久久不敢出手,尤其在看到同来的师兄,以功成不久的大手印出招暗算,却被对方一指便破去所有后继的变招,更是吓得脸色大变,不住地后退。 那三个身穿杏黄色道袍的道人一见那出手偷击的红衣喇嘛,仅在一招之下便中指倒地,全都忍下住蹲下来查视。 中间那个老道一按那喇嘛的脉门,顿时大惊,道:“他心脉已断,无药可救了。” 左首的中年道人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这个年轻人手段真是狠毒,出手便要人命,不知是那一派的弟子?” 右边那道士问道:“师兄,你可曾听过武林中有‘神枪霸王’这号人物?” 长髯老道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默然望著金玄白,低声道:“两位师弟,你们千万别多管闲事,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不是我们能够力敌的。” 他们说话时,只见金玄白一收左手长袖,放开了薛婷婷,而那三个红衣喇嘛则畏缩地向后退。 金玄白有些歉然地对薛婷婷道:“薛姑娘,对不起了,在下冒昧,尚请姑娘原谅。” 薛婷婷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摇了摇头道:“大侠不必客气,是我太不自量力,竟想要替大侠挡此—掌……” 金玄白婉转地解释道:“藏土喇嘛的武功跟中原不同,尤其这种大手印,变化繁杂,颇为玄奥,姑娘若是贸然出手,恐怕会剑折人伤,倒不是……”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那薛士杰一扬手中长剑,道:“喂!你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是我们青城派的功夫也不差啊!你就这么看扁我姊姊的剑法?” 金玄白没料到自己刚刚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落得被他如此数落,可是看他满脸稚气,也不忍心加以责骂,耸了耸肩,转身走了过去。 薛婷婷见到金玄白转身走开,忍不住出言叱责道:“小杰,你一路上闯的祸还不够多吗?若非人家救了你,你的一条小命早就去见阎罗王了,你还敢这么对人家说话,真是不识好歹……” 薛士杰嘟著嘴道:“姊!我是不服气嘛!什么神枪霸王?江湖上一点名气都没有,还说什么天下无敌?真是胡说八道……” 薛婷婷柳眉倒竖,怒道:“小杰,你再口不择言,小心我立刻带你回山!” 薛士杰不服地道:“本来就是嘛,不信你问表姊,看看她有没有听过武林中有什么神枪霸王?” 那个青衣女子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只听到人群中有人叫骂道:“他娘的,你这青城派的小鬼,真是瞎了眼睛,连鼎鼎大名的神枪无敌都不认识?人家金大侠好心救了你一条狗命,你倒胡说八道起来……” 这人骂完,另外一人接著骂道:“本来就是嘛,这小王八蛋不知好歹,连救命恩人都敢出言不逊,可见青城派教出来的弟子全是些混帐……” 金玄白闪身走开,本想是要教训那三个喇嘛几句,再赶他们离开,谁知却听到有人在人群外出言责骂薛士杰。 他转头一看,只见那骂人的两个,正是过山虎陈明义和李二牛等一批地头蛇,心知这些牛鬼蛇神虽然武功不高,可是吵架的功夫却不输给任何人,若是破他们骂开来,恐怕不但薛士杰禁受不起,甚至连薛婷婷也会受不了。 他犹疑了一下,准备出声禁止陈明义和李二牛继续骂人,只见薛士杰气得满脸通红,大叫道:“是哪个王八蛋在骂人?有种的过来,让小爷动手割了你那张烂嘴……” 他还没骂完,已被薛婷婷扣住了脉门,叱道:“小杰,你再敢多说一句话,看我怎么对付你?” 薛士杰看到姊姊俏脸含煞,果真是在生气,嘴唇蠕动了两下,终於不敢开口。 薛婷婷扬声道:“各位前辈,舍弟年幼无知,出言无状,尚请各位前辈大人大量,原谅他有口无心,饶恕他这一回。” 过山虎陈明义扬声道:“小姑娘这么说就对了,想那金大侠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身为昔年枪神的唯一传人,又怎会跟一个青城派小小的后生晚辈计较,没事了!” 神枪霸王之名,武林中晓得的没几个,可是一提到枪神,可说练过几天功的江湖人,没有一个没听过。 陈明义一抬出枪神之名,不仅薛婷婷姊弟等吃了一惊,连那活著的三名喇嘛和三个道人也全都脸色大变。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枪神昔年凭著一杆七龙枪,会尽天下无数豪杰,几乎没有吃过败仗,被当时的武林视为天下十大高手中的前三名之内。 虽说枪神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可是那无敌天下的威名,仍被黑白两道各门派所传诵。 所以陈明义一提到金玄白是枪神的唯一传人,薛士杰顿时紧闭著嘴,怔怔望著金玄白,至於薛婷婷和青衣女子则是星目绽放异采,惊诧地凝视著金玄白的背影。 那三个红衣喇嘛退到了人群边,见到三个老道,好像见到救星一样,忙道:“玄真道长,请帮帮忙……” 那长髯道人犹疑了一下,上前走了一步,单掌一立道:“无量寿佛,贫道玄真,见过大侠。” 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请问道长出面,是要替这三个喇嘛求情吗?” 玄真道人指著身旁两个道人,说:“金大侠,这两位是贫道师弟,玄妙和玄空。” 那两位中年道士躬身朝金玄白打了一个稽首,道:“贫道玄妙、玄空,得见金大侠,深感荣幸。” 他们的年纪虽然比金玄白大上一大截,可是态度却很恭谨,金玄白也不敢懈怠,躬身抱拳回了一礼。 玄真道人说:“贫道师祖通灵显化微妙洞玄玉阳真人,昔年与令师枪神楚老前辈乃是棋友兼酒友,两人感情极为和睦,当年楚老前辈曾到龙虎山,邀请敝师祖玉阳真人赴泰山之巅,观看天下第一奇人漱石子和九阳神君之比武,无奈敝师祖正值闭关炼丹,无法应约,至此一别,将近二十载,师祖王阳真人时常怀念楚老前辈,不知他老人家安否?” 金玄白到玄真道人提起当年之事,晓得这玄真道人的师祖玉阳真人果真和师父楚风神有交情,因为九阳神君在泰山之山巅挑战漱石子之事,当时并非天下俱知,只有不到十个人知道而已。 所以当年楚风神曾经邀请玉阳真人赴泰山之事,绝对不假,也无法造假。 一听到玄真道人问候枪神,金玄白犹疑了一下,道:“多谢道长问候,家师安好无恙。” 他虽是顾及大局,说了一句谎言,但是唯恐玄真道人继续追问下去,於是赶忙道:“道长是否认识这些喇嘛?” 玄真道人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这几位大师来自北京,和贫道可说素识……” 金玄白打断他的话,道:“既然他们和道长们是素识,在下就看在三位的面子上,放过他们……” 玄真道人此时突然上前一步,问道:“尊驾真是枪神的传人,而非武当弟子?” 金玄白一愣,问道:“道长此言何意?” 玄妙道人说:“你刚才所使的乃是武当的流云飞袖功夫,怎可说是枪神的弟子呢?再说枪神老前辈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又怎会收下你这么年轻的弟子?” 玄真道人似乎也没料到玄妙突然的说出这些话,他唯恐惹恼了金玄白,连忙加以斥责道:“玄妙师弟,你怎可说出这种话来?” 玄妙道人说道:“这是大师兄要我问的。” 玄真道人诧异地道:“大师兄?” “不错!”一个苍劲的声音从人群中发出,霎时,拥挤的人群里出现一个头戴高冠,身穿水火八卦道袍的清瘦老道,也没见到他如何作势,人堆似乎受到无形的力道往外排挤,让出一条通道。 那个老道白发白须,却是红光满面,清瘦的面庞嵌著两颗乌黑闪亮的眼眸,望之如同画中神仙。 他走进人圈里,沉声道:“不错,是我要他问的。” 玄真道人和玄空道人见到那老道,一齐躬身道:“大师兄!” 那个老道点了点头,手中的拂尘一动,搭在道袍衣袖上,道:“两位师弟,你们随便答应三位佛爷之请,欠下金施主一份人情,假若金施主若真是枪神嫡传弟子,倒也无妨,可是万一他是武当派的弟子,那我们岂不栽了个大斛斗,以后拿什么来还?”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一章 正一教派 那个老道的话,没有几个人能懂,可是玄真和玄空两人都听得清楚,也顿时明白其中的含意。 昔年,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名,举兵“靖难”,不到四年的工夫,便攻进南京,建文帝生死不明,朱棣在建文四年六月於奉天殿即皇帝位,改元永乐,是为明成祖,又称明太宗。 朱棣认为自己是玄天上帝转世,是受天命而来,故而对於供奉玄天上帝的武当山极为偏爱,曾多次拨款数百万两,修筑武当山的神殿观院(据说大殴中玄天上帝的神像,便是朱棣的容貌),以致武当山兴盛一时。 这种情形直到成化年间之后,才获得改变,正一教派又重获皇帝信任,天师一脉流传下来,都认为自己才是道家正流,处处打击武当或全真数派。 有监於此,所以玄真和玄空等人才察觉自己失算,诚如他们大师兄所言,如果金玄白果真是武当弟子,那么他们为了三名喇嘛,欠下武当这么大的人情,将来万一来武当来要这份人情,他们又拿什么来还?金玄白可弄不清楚天师道武当派有什么恩怨关系,他听了那个老道之言,皱了下眉头,问道:“玄真道长,这位老道是谁?他说那些话又有什么意思?” 玄真道长道:“金大侠,这位是敝师兄玄玄真人,他认为枪神老前辈的辈份太高,而你的年纪太轻,好像不可能是枪神的嫡传弟子……” 此言一出,人群外的侯七大骂道:“他娘的,你这杂毛老道胡说些什么?金大侠年纪虽轻,却得到了枪神的真传,你们不相信的话,何不试试他的神枪?” 玄真道人脸色一沉,目光望向侯七处,正考虑要不要把那说话之人抓进来,只听得金玄白朗笑一声道:“候兄说得不错,我是不是枪神的弟子,你们可以出手一试,不过……” 他的脸色一沉道:“我一向是秉承师父的教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你们如果要让我动手,可得小心后果。” 玄玄道人朗笑道:“施主年轻气盛,手段狠毒,显然并非枪神弟子。” 金玄白冷冷地道:“哦!何以见得?” 他伸手指著那二个躲在玄玄道人身后的喇嘛,道:“听说你们知这三个喇嘛都是来自什么豹房,是不是要替他们打抱不平?” 玄玄道人说道:“贫道不是为架梁子而来,只是为的要弄清楚施主的身分,因为以施主如此嗜杀、暴虐看来,贫道深信绝非枪神传人。” 金玄白一愣,可是想一想,当年枪神传艺之时,的确没教过自己睚皆必报,那套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的说法,是九阳神君多年来灌输的结果。 这两句话几乎是九阳神君的口头语,金玄白曾受过多次的叮嘱,行走江湖绝不可仁慈,尤其对付敌人更不能有妇人之仁,因为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在面临生死之战时,若不能坚定心志,那么死的将是自己,而非敌人。 九阳神君沈王璞曾说这两句话、十六个字,是他行走江湖二十多年来,以血汗换来的经验,嘱咐金玄白一定要时刻铭记在心。 所以金玄白在每次动手时,都牢牢的记住这两句话,不让敌人有逃生的机会。 至今为止,他唯一一次仁慈,便是面临武当派弟子的挑战,如果方士英不是武当弟子,凭著他那点武功,怎么暗算得逞,让金玄白挨了一剑? 故此,仔细的想一想,金玄白发现师父九阳神君之言的确是金玉良言,完全是闯过刀山剑海之后,得到的最宝贵经验。 想到这里,他昂首道:“玄玄道长,我是不是枪神传人,好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如果看不惯,或者要替这几个喇嘛架梁子,尽管放马过来!” 他的眼中射出熠熠神光,嘴角冷起微笑,伸出右手指头,道:“一招,只要一招就可以试出我是不是枪神传人了。” 玄玄道人道:“好,请尊驾取枪出来吧!” 金玄白嘴角一裂,不屑地道:“凭你们?哼!还不值得我用枪。” 玄玄道人修养再深,此刻也不禁火气上冒,更何况他对金玄白是早已有了成见。是以他一挥拂尘,道:“小子,你太轻妄了,让贫道试试你的修为如何!” 玄真道人是亲眼见到金玄白出手,深知他的武学修为深不可测,这不见到双方把话说僵了,好像立刻就要动手了,赶忙制止道:“师兄且慢——” 话才出口,玄玄道人拂尘挥出,抖得笔直,就像一支长剑样的刺了出去,势若电掣,竟然有“咻咻”的声响传了出来。 仅这一招便可显示出他的功力深厚,绝对不在武当崩雪神剑杨子威之下,那一招之威,让人看了之后,绝对相信成束如剑的拂尘可以洞穿人体。 四周发出一阵惊叫,但是叫声未歇,已见到金玄白并掌作刀,斜砍而出,那束用银和马尾编成的拂尘立刻已被齐著尘柄处割断,银丝飞洒处,玄玄道人一掷尘柄,双掌齐发,排云掌击出掌力,势若排山倒海,强劲无俦的袭卷而到。 金玄白单掌一翻,拍在对方双掌之上,突然察觉到玄玄道人施出了“黏”字诀,双掌稍变,各分阴阳,十指微屈,已把自己的手掌扣住,随即两道亢热的劲道从掌上传来,显然玄玄道人是想要用数十年深厚的内力逼迫金玄白与他以内力相拚。 金玄白忖道:“这个老道真是狡猾,认为招式上可能赢不了我,所以用练了三、四十年的内力来压制我,以为我的修为尚浅,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心念电转,他提起一口真气,施出二成的内力,顿时便逼得玄玄道人双掌后移,上身后仰,随著像千重波涛般的巨大劲道攻击下,不到两个呼吸之间,玄玄道人的额头已经见汗,纵然提起了十成功力,仍然无法抵挡那汹涌而来的雄浑劲道。 金玄白见他苦苦挣扎的样子,稍稍收回一点真力,问道:“玄玄道长,你现在相信我不是枪神的冒牌弟子吧?” 他这一开口说话,就算没练过功夫的人也看得出来是占了上风,顿时人群中传来侯七的高呼:“杂毛老道,现在尝到厉害了吧!” 玄妙道人见到玄玄道人在苦苦支撑的模样,右手疾伸,搭在玄玄道人背上,运起全身的功力,输进他的体内,集合两人的内力对抗金玄白。 金玄白一察觉出来,笑了笑道:“有意思!” 他逐渐加强劲道,逼攻过去,想要察探对方究意是以何种方法聚力,因为这种移转的功法,是他以前从没遇过、也从没听过的。 由於方才玄真道人提过,当年他们的祖师玉阳真人和枪神是棋友和酒友,所以看在这段渊源上,金玄白并没有拖出九阳心法中震、崩、裂、缺、破、解、散这七重劲道,否则玄玄道人早就在双方内力一触及的刹那,便会骨骼寸断,内腑尽碎。 不过纵然如此,他那运厚的真力,已到无匮无乏的境界,岂是玄玄道人和玄妙道人两人之敌,仅是片刻,他们两人便浑身是汗,身躯摇晃起来。 玄空道人眼看情况下妙,跨步提气,摆出一个蹲裆坐马之式,右手平伸,也搭在玄妙道人的背上,把浑身的内力传进玄妙道人的身体内,再经由玄妙道人传进玄玄道人的身上,合三人主力和金玄白抗衡。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阵仗,三个道人排成一列,面对苦—个高大魁伟的蓝衣人,两个道人的手掌都贴在前者的背上,而最前面的道人则双掌平推,和蓝衣人的手掌相黏,一般老百姓看来看去,都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反而觉得不如刚才那些喇嘛们动手要来得精彩。 可是稍为涉猎武学之人,都明白这种以内力相拚之事,最为危险了,力有不逮,便是内腑受损,经脉受伤的地步,弄得不好,失败的一方可能还会有丧命的可能。 蒋弘武和诸葛明、赵定基等人,因为认得那些喇嘛和道人,所以在金玄白出面之后,一直躲在人群之中,不敢露面,唯恐被玄真道人和红衣喇嘛认出他们是锦衣卫的官员和东厂的大档头后,有碍今后的大计。 此刻,当他们见到金玄白和三名道士拚内力,全都禁不住心中焦急起来。 蒋弘武低声道:“诸葛兄,怎么办?金老弟以一人之力对抗三位道人,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我们是不是要去加以阻止?” 诸葛明苦笑道:“凭我们的功力能够阻止得了吗?现在就算枪神老前辈来此,恐怕也没法子把他们分开……” 蒋弘武道:“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眼看金老弟力竭而死吧?” 诸葛明道:“不至於此!我看金老弟好像还没有尽全力……” 话未说完,他们突然见到薛士杰大声叫道:“不要脸的臭老道,你们几个加起来有一百多岁了,竟然联手跟人家神枪霸王拚内力,你们害不害臊?” 薛婷婷忙道:“小杰,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个青衣少女也出声叱道:“小杰,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告诉舅舅把你关起来!” 薛士杰剑眉一竖,道:“江凤凤,你只不过比我大几个月而已,别摆出表姊的架子训我!” 他一跺脚,道:“格老子,真是气死我了!”拔出长剑,奔了过去,大声叫道:“神枪霸王,别怕,我来帮你。” 他才奔出数步,已被薛婷婷追上,一把扣住脉门,将他拉了回来,但是却依然大声道:“姊姊,你别拦我嘛,我看不惯那此杂毛老道的无耻行径,我要帮他嘛,你就让我过去……” 薛婷婷忧思地望著金玄白,道:“小杰,你别再闹了,他们在拚斗内力,不是我们能出手的。” 薛士杰道:“可是,可是我看不惯啊!” 一句话才嚷出来,薛士杰便看到原先站立一旁的玄真道人也身形微蹲,伸出一手,搭在玄空道人的背上,看来是要汇聚四人的力量,对付金玄白。 薛士杰几乎气炸了,大叫道:“不要脸的老杂毛,你们四个打一个,太不知羞耻了,呔!还不快点报出你们的师门,让天下武林人士可以耻笑你们……” 站在他身边的江凤凤倏然伸出玉指,将他的哑穴闭住,让他急得跳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玄真道人看到三位同门以聚力之术和金玄白拚斗内力,结果仍然落入下风时,他心中的震撼实在难以言喻,因为他的思维中,天下无人能够抗衡这种聚力术。 汇聚三位修为已达百年的道门高人之力,玄真道人认为绝对是天下无敌,因为当年玉阳真人在参悟出这种聚力之术时,曾经感慨地说,如果这种聚力之术能够早一百多年出现,那么武当派祖师张三丰将永远没有机会创立武当派,因为他在创派之前便会毁在天师教的聚力合击之下。 故此玄真道人始终坚信本门的这种绝招,是天下最神奥、最厉害的武学,只要练成聚力之术,必将无敌於天下。 谁知金玄白竟然表现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仅招式犀利,连内力的修为也深不可测,连三位同门施出众力之术合击,也都无法取胜,露出痛苦的神态。 此刻,纵然玄真道人千百个不愿意以四人之力合击金玄白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以致获得他人骂名,却在无法抉择的情况下,也只有加此战团。 他这一投入,顿时玄玄、玄妙、玄空等三人精神大振,精纯而雄浑的真力在四人体内流转,然后集聚一起,攻向金玄白而去。 瞬间,金玄白的上身似乎摇晃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挺得笔直,他露齿微笑道:“你们这种聚力之术,最多可以聚合多少人的力量?” 这句话一出,像是一个焦雷在四个道人耳边响起,当然,这并非金玄白说话的声音大,而是没人能料到他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够开口说话,可见他犹有余力,并不像四名老道那样竭尽全身的劲道,奋力攻击。 四名老道没有一个人能够开口回答,他们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尤其是玄玄道长,满头汗水涔涔,脸上肌肉扭动抽搐,再也看不出原先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们每一个人心中的震撼都是极大,复杂的情绪更是难以言喻,然而却都有同样的一个疑问:金玄白的内力为何会如此的深厚? 内功的修为丝毫不能勉强,是随著岁月累积而来的,绝无侥幸取巧的可能,除非自幼服下什么仙丹妙药,仙果内丹,否则依照常理来看,金玄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老道之敌,更何况有四个之多? 可是练功并非单纯的数学问题,并非一加一等於二那么简单,一个人的禀赋,也就是练武者所讲究的根骨最重要,其次必须有明师教导,再者还得有悟性、有耐力、肯苦练,才能造就一个武学大师。 金玄白具练武人的上乘根骨,后有五位明师全身以赴,毫不藏私的传授绝艺,再加上十多年的深山苦练,以致於武学上的成就超出人们所能想像的程度,那四个天师教的道人如何能够了解? 他们的心中虽有疑问,苦於无法开口,这时玄玄道人深深的懊悔起来,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不该让自己四个同门陷於如此危险的情境中。 他们有三十六位同门,获得正德皇帝的宠信,封为护国妙法真人,而些喇嘛个个自称活佛,由三名法王带领,也受到正德皇帝的尊崇,时常陪在皇帝身边,所以两股不同的力量,时常有互别苗头的情形发生。 玄玄道人是在看到七个喇嘛三死三伤之后,才决定要显一下本教的威风,压下红衣喇嘛的嚣张气焰,故此才挺身而出,藉词对付金玄白。 由於他见到金玄白那神乎其技的神功,认为自己若是出手,恐怕在招式上无法取胜,故而特意和金玄白比试内力。 在他的想法里,金玄白纵然是一代高手枪神的亲传弟子,也不过是在枪法上有出类拔萃的成就,至於内力的修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三十余年的苦练,如果比拚内力,那么他将是百分之百的占上风。 到时候只要击败了金玄白,那么比较之下,红衣喇嘛将会受到巨大的挫折,天师教将会扬眉吐气…… 就是基於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玄玄道人出手了,但他没料到出手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料,反倒让自己陷於泥淖之中,并且还把其他三位师弟拖下去,四个人一起受此煎熬。 此时他如果能够说话,一定会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让自己有个台阶可下,就此罢手结束,无奈他竭尽全力运转四股内力与金玄白抗拒,根本无法开口,只有苦苦撑持下去,看来只有希望金玄白提前罢手,他们四人才能获致生机…… 金玄白见到玄玄道人眼中露出痛苦、哀伤的神情,心中一软,正在思考是否要使出卸力之法,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比拼内力,倏然发现身后风破空袭至,目光斜睨,只见那个手持金刚杵的红衣喇嘛不知何时已绕到自己身后,这时觑准他正全神和四个道人拚斗内力之际,出手偷袭,显然想一杵便将他刺死。 就在那红衣喇嘛出手之际,另外两名身上受伤的喇嘛,也一齐自两侧攻向金玄白。仅剩下另一名重伤的喇嘛没有出手,坐在地上在喘大气。 他们三人这一出手,引起一片哗然,薛婷婷和江凤凤娇叱一声,拔剑急掠而至,双剑并发,攻向那名持杵的喇嘛,希望能在金刚杵刺进金玄白的背心之前,将他杀死,以解金玄白之围。 而在这时,陈明义、李二牛等一干地头蛇也大叫道:“官差来了,快走啊!” 他们并不知道那四个道人和红衣喇嘛是什么来历,只晓得苏州知府为了急於找寻金玄白,竟然动用了全城的衙役,不惜拘捕府城内外二十二个堂口的头儿,来要胁他们,派出手下的牛鬼蛇神四处寻找金玄白。 由此可见金玄白和官府方面的关系极为密切,甚至可能是来自北京的厂、卫大员。 所以在他们的思想里,只有一提到官差来了,可能那些红衣喇嘛和老道会心生忌惮,而停止攻击,如此对於金玄白来说,是绝对有利。 然而他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完全没有收到成效,所有的攻势一切照旧,反倒是人群大乱。胆小的人纷纷走开闪避,妇人相小孩尖叫哭嚷…… 这所有的事都是在瞬间发生的,身在局中的金玄白的感受又自不同,他在一发现三名喇嘛偷袭之际,左肩微侧,背著的那个枪袋荡起,放在袋里的七龙枪枪杆已迎著金刚杵剌来的方向截去。 而在同时之间,他的右掌一沉一抖,施出少林“龙象功”,把那四个道士举起,随著吐气开声,“嘿”地一下,那四名道人已被掷出三丈多高。 空出了一掌之后,他双掌翻拂,一阳一阴,迎著两侧攻来的喇嘛拍去,蕴含在掌中的七股劲道,一触及那两名喇嘛的手上,立刻把他们的手骨震断,然后循经穿脉而入,把他们的内腑五脏一齐震裂。 鲜血喷出,两条红色的身形侧飞开去,金玄白身后发出“叮”的一声,那枝急刺而来的金刚杵已被枪袋里的枪杆撞中,那个喇嘛禁受不起巨大力道的撞击,手腕一麻,虎口破裂,金刚杵巳脱手飞去。 他在骇然之下,闪身后退,却正好被薛婷婷相江凤凤两枝长剑剌个透体而入,立刻发出一声裂帛似的大叫,当场死去。 这一切的情况都是刹那间发生的,所花费的时间还不到两个呼吸间的距离,等到金玄白转身时,他见到那个红衣喇嘛被数剑刺穿,而持剑的两个美女,星目圆睁,满脸惊骇,吓得都忘了拔出长剑,看来她们是生平第一次杀人,这才会如此惊惶失措。 金玄白上前一步,右腕一带,将挂在双剑之上的那具喇嘛尸体取了下来,丢在地上,然后抱拳道:“在下金玄白,多谢两位姑娘伸出援手。” 薛婷婷和江凤凤看到金玄白那轮廓分明,拙朴黝黑的脸庞上露出的灿烂笑容,不由得脸上齐都泛红,惊惶的情绪,也在刹那间镇定下来。 薛婷婷将长剑收回鞘内,裣衽道:“晚辈薛婷婷,这是我表妹江凤凤,我们……我们显然是多此一举,金大侠神功盖世,根本不惧有人暗算,是我们多虑了。” 她在这时才恍然大悟,那个手持金刚杵暗算金玄白的红衣喇嘛,是被金玄白以肩上背著的枪袋撞开,因为他在倒退之时,已经虎口破裂,金刚杵脱手,根本是在心神受到极大的震撼之下,才会完全没有防备,丧身在自己和表妹江凤凤的长剑下。 所以归根究底的说来,她们出手相救,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毫无意义,因为以金玄白的绝世武功,绝不可能会受到暗算。 金玄白听她们以晚辈自居,有点觉得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总之无论如何,在不都该谢谢两位伸出援手。”这时人群散开,瘦灵官刘崇义,侯七和镖局中其他三名镖师走了过来,过山虎陈明义等十余名地头蛇也兴奋地一拥而上,仿佛金玄白能够打倒那些道士和喇嘛是他们的功劳。 刘崇义和侯七对金玄白佩服得五体投地,抱拳道:“金大侠,刘某也走过几年江湖,见过不少所谓的武林高手,可从未看过如大侠这种神奇的武功,看来江南七大刀法名家,没有一个是您的对手……” 话未说完,蒋弘武已接著道:“你说错了,江南七把刀恐怕联手对抗,都不是金老弟十招之敌!” 刘崇义望著那张马脸,有些不服地道:“可是我说镖头的一把金刀使得威风八面,不会连十招都走不过吧?” 诸葛明道:“刘总管,蒋兄说得不错,邓总镖头的那把金刀固然厉害,可是他也自认不是金老弟的三招之敌。”刘崇义还待争辩,诸葛明压低了嗓子道:“刘总管,你可知道那四个道长是谁吗?他是皇帝敕封的护国玄妙真人,每一个人的功力比起九大门派都不会逊色多少,如今的结果呢?” 刘崇义侧首望去,只见人群奔走散开,那四名老道在七、八丈外,正盘膝运功,每人的胸口都沾有大片血渍,看来受伤不轻。 他打了寒噤,眼中露出钦敬的眼色,只听诸葛明道:“刘总管,你火速带著人赶回镖局去,局里还有许多事等著你处里呢!” 刘崇义不敢多罗唆,抱了抱拳,朝金玄白打个招呼,领著侯七等一干镖师返回五湖镖局而去。 蒋弘武见到陈明义等十几个地头蛇还站住附近探头探脑,喝道:“你们的任务完成了,还不快点回去报讯,站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陈明义等十余名地头蛇远远朝金玄白打了个招呼,散入人群中。 这时数十名衙役在罗三泰的带领下奔了过来,大声吆喝,驱散人群。诸葛明道:“老弟,我们走吧,这里的残局就让他们收拾了。” 金玄白还没说话,只见薛士杰跳了过来,竖起大姆指道:“金大侠,你的武功太棒了,能不能收我做你的徒弟?” 金玄白一愣,刹那之间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原来刚才薛婷婷和江凤凤二人见到五湖镖局的镖师和陈明义、李二牛等一干地头蛇蜂拥而上时,立刻便退了开去。 薛士杰一把拉住了姊姊,指著自己的嘴巴,“呀呀呀”了一阵,薛婷婷才想起他的哑穴已被江凤凤闭住,於是立刻替他解开穴道,当下叮咛道:“小杰,你别再胡说八道了,那些人全是武林中的高手,据说那些道士还是什么护国玄妙真人,跟九大门派的掌门功力不相上下……” 江凤凤惊讶的问道:“表姊,你说说看,为什么这苏州城会一下子涌进这么多的武林高手?” 薛婷婷道:“这我怎么知道?” 江凤凤远远望著金玄白,眼中露出痴迷,崇拜的神色,道:“尤其是那位金大侠,年纪轻轻的,武功却高得吓人,一个人力敌十一个高手,把他们全都打败,真的不愧是枪神的传人……” 她这句话一出口,薛士杰已飞快地奔了过去,要求金玄白收为徒儿。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二章 神枪赴宴 金玄白没料到有这种事发生,一时之间无语以对,诸葛明和蒋弘武相视大笑,引得赵定基、诸氏兄弟和其他四名锦衣卫的校尉也一齐笑了出来。 薛士杰涨红著脸,道:“你们笑什么?我要拜师学艺,有什么错吗?” 蒋弘武笑道:“小家伙,你是青城掌门薛逢春的儿子对不对?” “不错!”薛士杰昂首道:“薛掌门正是小爷的爸爸!怎么样?” 蒋弘武道:“那薛逢春外号‘天外飞来’,据说十多年前以一柄白虹剑,使出一招‘天外飞来’,杀死川西十二座山寨的总瓢把子,获传青城掌门之位,如今看来,他实在不怎么样!” 薛士杰两眼一瞪,拔出长剑,道:“喂!你这马面客,敢瞧不起我爸?看我不给你一剑尝尝,你不知道厉害……” 蒋弘武脸色一变,当场便要发作,诸葛明连忙将他拉住,道:“蒋兄,小孩子的话,你还把它当真?” 蒋弘武“嘿嘿”一阵轻笑,道:“我不跟他计较,我跟他老子算帐去,他妈的,老子活到这么大的岁数,还没有人骂我马面客……” 金玄白忍住了笑,道:“蒋兄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青城派也算得上是武林正派,不要为难他们了。” 这时薛婷婷和江凤凤奔了过来,江凤凤一把把住薛士杰的脉门,夺下他手里的长剑,插回剑鞘,薛婷婷则红著脸道:“对不起,各位前辈,舍弟出言无状,晚辈这就带他回去,好好的惩治他……” 薛士杰大声嚷嚷道:“姊姊,你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快替我求求金大侠,让他收我为徒!” 薛婷婷叱道:“小杰,你还要胡闹下去,小心我剥你的皮……” 金玄白微笑道:“小杰,你的年龄还小,等到练好了本门剑法之后,如果有机会,我会传你几招剑法,至於收徒之事呢,我自己才出师后不久,怎可胡乱收徒?” 薛士杰睁大眼睛盯看金玄白,道:“金大侠,你别骗人哟,以后一定要传授我武功,小杰这就跟你磕头。” 他挣脱江凤凤的挟持,双膝一弯,准备跪下磕去头,金玄白音手虚运一招,一股柔和的气劲涌出,立刻把他抬了起来,无法跪下去。 薛士杰惊诧地望著金玄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跪不下,薛婷婷和江凤凤露出钦敬崇拜的神色,因为他们知道单凭金玄白露出的这一手,就算是青城掌门薛逢春来此,也无法做得到。 她们听到吆去喝之声,回头一看,见到几十个衙役如狼似虎的驱赶街上行人,正要奔来,薛婷婷一拉薛士杰,忙道:“金大侠,你们快闪吧,衙门里的官差来了,若是留下来打人命官司就来不及了……” 金玄白抱拳道:“两位姑娘快走吧!这里一切有我们承担。” 薛婷婷眼中露出依依难舍的目光,裣衽道:“金大侠,再见了。” 说完,拉著薛士杰和江凤凤一齐转身行去,薛士杰还在人声嚷嚷,薛婷婷道:“叫!你再叫下去,被衙门里的官差抓起来,押进大牢,到时候上脚镣,架枷板,你就惨了。” 薛士杰听了这番话,这才不敢吭声,随著姊姊和表姊进入人群散去。 诸葛明摇了摇头,道:“这小子真是让人看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青城薛掌门会生出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蒋弘武冷哼一声,道:“还不是平时宠坏了,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妈的,这臭小子竟敢骂我是马面客,真是好大胆子!” 诸葛明叹道:“这小子不怕强梁,胆大包天,连老夫都有点佩服,好在他的武功不高,否则到处闯祸,恐怕薛逢春也无法收拾……” 蒋弘武笑骂道:“他妈的,这小子怕坐牢,总有一天,我把他逮进大狱去,让他蹲几天监牢,看他还不敢乱骂人?” 此言一出,金玄白忍不住大笑,诸葛明等人也随之大笑不已。 这时,罗三泰领著数十名衙役已经走近,但是他们看到了蒋弘武、诸葛明等一行人,立刻便停止了驱赶路人,不敢继续前进。 蒋弘武唤来赵定基,吩咐道:“定基,你带著他们四个去找领头的差人,让他们把死了的几个喇嘛送进敛房,至於那四个真人嘛……” 他停了一下,问道:“金老弟,那四个道长身上的伤势重不重?” 金玄白道:“我手下已经留情了,没有震断他们的心脉,最少也得养三个月的伤,才能康复。” 诸葛明问道:“老弟,康复之后,没什么事吧?” 金玄白道:“他们心存不良,想妄藉聚力之术,逼使我内力枯竭,若非看在他们的师祖和我师父是旧识,我早就杀了他们,不过尽管如此,他们康复之后,功力能剩下五成就已经不错了!” 蒋弘武哈哈一笑,道:“这些老道仗著皇上的敕封,一向嚣张得紧,如今老弟你出手惩治他们,让他们了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著实大快人心!” 诸葛明有些担心的道:“不过如此一来,金老弟算足得罪了天师教的道士,恐怕将来后患无穷。” 蒋弘武笑道:“诸葛兄,你担心什么?就算是天师教的掌教普化真人来此,金老弟也不会含糊的。” 金玄白颔首道:“各位老哥看得清楚,是他们以众凌寡惹上我的,可不是我招惹他们,将来若是什么普化真人带著门人寻仇,我可不会饶他们。” “当然!”蒋弘武道:“天师教的道士不识好歹,招惹上金老弟,就算他们要寻仇,也得掂掂自己的份量,万一他们不明是非,不知死活的找上老弟你,为兄一定站在老弟你这一边。” 诸葛明拍了拍手,道:“好了,快要日正当中了,我们走吧!” 蒋弘武吩咐赵定基找地方让天师教的四位道人疗伤,又交代了两句话,这才随著诸葛明相金玄白往得月楼而去,褚氏兄弟紧随於后,不敢逾越寸步。 当他们走过罗三泰面前时,罗三泰带著数十名衙役垂首躬身目送,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直到赵定基领著四名锦衣卫的校尉出言吩咐他办事,罗三泰才开始指挥衙役办起蒋弘武交代的事来。 金玄白等一行人走过观前街,进入太监弄,立刻见到街道巳被封闭,路边站著许多带刀的衙役,还有一些劲装灰衣大汉逡巡其间。 那些劲装大汉远远见到蒋弘武一行人,全都肃然站立,躬身行礼,蒋弘武边行边说:“金老弟,我这回随张永张大人南下,所带的人不多,这些人是我的部下,武功修为不怎么样,可是个个忠心耿耿,改天如果有空,还请老弟你点拨他们几手刀法。” 金玄白望了望那些劲装大汉,道:“我的刀法太过狠毒,都是必杀之招,恐怕对他们不太适合吧?”蒋弘武道:“这是哪儿话?这些家伙欠缺的就是凌厉的刀法,如果老弟肯传他们二、三招,对於将来保护张大人,可说助益极大。” 金玄白问道:“蒋兄,那张永张大人已经做到这么大的官了,难道还会有人暗杀他吗?” 蒋弘武叹道:“唉!一言难尽,张大人不仅朝里树敌太多,并且……”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道:“这件事等以后让张大人亲口对你说吧!到时候,你便了解他的苦心了。” 他们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得月楼,罗师爷和大捕头王正英站在酒楼门边的阴凉处说著话,一见他们走到门边,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欠身行礼,道:“金大侠,各位大人才到啊?” 诸葛明一看到他那张脸,想起金玄白之言,便忍不位笑了出来,道:“罗师爷,你的儿媳妇还好吧?” 罗师爷一愣,脸上的肌肉一僵,随即躬身道:“多谢大人关注,小的家里大小人口都很平安。” 蒋弘武看了王正英一眼,问道:“王捕头,我托你的事办妥了吗?” 王正英抱拳道:“禀报大人,汇通钱庄的赵大掌柜已经放了出来,他养的—百七十六只鸽子也已经全数发还,除此之外,也给了他一百两银子,本来他想要亲自过来向金大侠面谢,不过属下监於金大侠太忙,所以婉拒他来此……” 蒋弘武点头道:“很好,你办得不错,想必金老弟也很满意。” 金玄白抱拳道:“王捕头,多谢你了。” 王正英道:“能替金大侠办事,是小的荣幸,大侠太客气了……” 他们一行五人进入大厅,立刻有数名店伙计端来面盆,里面盛著冰凉的井水,供他们洗脸拭汗。 擦完了脸之后,接著便有人端来一个托盘,盘中放著五碗饮料。 罗师爷巴结地道:“各位大人,这是冰镇酸梅汤,里面放有桂花,是生津止渴的消暑圣品,是由小的内人亲自熬煮,然后冰镇,特地送来请各位大人品尝的。” 金玄白取过冰镇酸梅汤喝下,果然觉得清凉可口,通体舒泰,一身暑气尽消。 蒋弘武暍完了酸梅汤,道:“罗师爷,看在你这碗冰镇酸梅汤的份上,我不跟你罗嗦了,除了你交给王大捕头的那一百两银子之外,你再拿出—千九百两给我,犒赏我手下的弟兄们,可以吗?” 罗师爷一愣,只听诸葛明怪声怪气地道:“罗师爷,听说你的儿媳妇长得花容月貌,细皮嫩肉,可有这回事?” 罗师爷这回听出了端倪,鞠躬作揖地道:“小的媳妇只不过是蒲柳之姿,多谢大人垂问,至于蒋大人之言,小的等到侍候各位大人刚完午餐之后,立刻去办。” 蒋弘武颔首道:“罗师爷,你有颗七巧玲珑心,不错,好好跟著宋大人,保证你有前途。” 罗师爷道:“这都是各位大人栽培,小的才有这份荣幸可以替人人略尽棉薄……” 金玄白看到罗师爷那副嘴脸,心中不禁叹了口气,暗忖道:“他和儿媳妇扒灰之事,我也没有亲眼看见,只不过是听到美黛子提起有这件事,如今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倒害他被敲走了二千两银子,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诸葛明轻轻的一拍罗师爷的背,低声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罗兄,小弟真羡慕你啊!” 他说的这两句诗是出自白居易所写的“长恨歌”里,乃是述说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杨贵妃原先便是唐明皇的媳妇、寿王之妻,后来被君王看中,两人私通,这才从寿王府进入道观作女道士。 杨玉环进入太真观主要是为了暂息人言,也为的是让杨玉环能学习一些宫廷中的礼仪,当然,唐明皇不时入观临幸,将太真观作为了行宫、外室。 直到五年之后,一般人几乎忘杨玉环和寿王的那段姻缘之后,才迎杨玉环入宫,并册封她为贵妃。 当时唐玄宗已经六十一岁,而杨贵妃年仅二十七岁,於是才有“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霄;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诗句,流传於世。 金玄白没读过白居易的“长恨歌”,自然不明白诸葛明此言意有所指,是把罗师爷譬喻为唐明皇,暗示他也像玄宗皇帝一样的和儿媳妇有一腿,作出“扒灰”之事,可是罗师爷却听出一身冷汗,两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陡然之间,他想起了蒋弘武是锦衣卫的同知大人,而诸葛明则是东厂的大档头,两人统率的体系不同,职务则大同小异,上自谋反叛逆,下至平民偷鸡摸狗之事,他们全部有权管辖,尤其是官员贪赃枉法,横行征钦,厂、卫都可迳行逮捕审问…… 罗师爷不明白自己的秘密怎么会被两位厂、卫大人查知,但他明白此事可大可小,若不摆平,说不定马上便会变成阶下囚。 是以心念急转之下,他满脸堆笑,道:“诸葛大人此次南来,也是辛苦了,为了孝敬你老人家,小的也同样准备了二千两银子,等饭后一并送上。” 诸葛明朝蒋弘武挤了下眼,嘴里却笑著道:“罗师爷深深的体会出我们这些替皇上当差的马前卒之辛苦,能够犒赏我们,在下保证,将来罗师爷必定能够随著宋登高大人,步步高升……” 罗师爷躬身作揖,道:“多谢大人金言,小的感激不尽。”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罗师爷,你们知府在楼上吧?” 罗师爷道:“禀告大人,布政使何大人和按察使洪大人此刻也都到了,知府大人正在二楼陪著他们,至於张……” 蒋弘武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张永大人也在二楼吗?” 罗师爷吞了口唾液,不明白蒋弘武为何会不让自己说出“张公公”这句话,但他立刻顺著蒋弘武的语气道:“张永大人在三楼,他老人家曾嘱付小人,见到蒋大人之后,立刻你到三楼去一趟,他有要事和你商议……” 他望了金玄白一眼,道:“至於金大侠,则请诸葛大人相陪,引荐给布政使和按察使两位大人相识,他老人家说这样一来,以后金大侠办起事来,可方便不少。” 蒋弘武点了点头,一拉金玄白,道:“老弟,我们上楼吧,今天你是主客,我们都是陪客,等会儿未知府自会将布政使何大人和按察使洪大人介绍给老弟,你们多亲近一下,对於老弟你在浙江省办事,方便不少。” 金玄白直到此刻还弄不清楚布政使和按察使是个什么官,只晓得比知府要大一点,又比蒋弘武要小一点,而蒋弘武既像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张永张大人的部属,又像是他的朋友,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一时摸不透。 他也懒得花脑筋去想这些事,点了点头,便跟著蒋弘武一齐登楼,诸葛明则带著褚氏兄弟随后登阶而上。罗师爷见到他们上楼之后,这才取出汗巾擦拭额上的冷汗,长长的吁了口气,大捕头王正英见他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低声问道:“师爷,那四千两银子……” 罗师爷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苦笑一下,道:“王老弟,愚兄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那四千两是买命钱。” 王正英不解地问道:“师爷,为什么……” 罗师爷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要多说了,此事我会找个机会向宋大人禀报,你不须担心,尽管把你的份内事情做好就行了。” 他说完了话,匆匆上楼,王正英正想再度巡视一趟厨房,只见罗师爷又下了楼,问道:“正英,天香楼的歌伎还没到,你快派人去催,如果他们误了事,让各位大人吃得不开心,明天就封了天香楼。” 王正英颔首答应,心里却暗暗不解,认为罗师爷把气出在天香楼的妓女身上,是件非常不寻常的事,因为据他所知,罗师爷可是在天香楼里有一份乾股,每个月最少也要收几十两银子,为何陡然之间会提出如果天香楼误事,便加以查封之事? 他诧异地望著罗师爷登楼的背影,正在发呆之际,只见罗三泰匆匆的走了进来,向他禀报刚才在街上处理喇嘛尸体之事。 王正英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到最后几乎成了一张苦瓜脸,整个五官几乎揪在一起,喃喃道:“真是糟糕,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可是当他听到罗三泰说起,那些红衣喇嘛都是在跟金玄白动手时被杀死,整颗揪著的心便放了下来,再一听到罗三泰是受到蒋弘武的指令,便轻松自在了。 他低声问道:“那四位受伤的道爷呢?你把他们安置在那里?” 罗三泰道:“他们四人都身受重伤,另外还有一个红衣喇嘛也还活著,所以属下就近将他们安置在玄妙观里,现在已找了三个郎中去给他们治伤……” 王正英拍拍罗三泰的肩膀,道:“三泰,你办的很好,现在开始,就由你全权负责那些道爷的安全,带上十几个人,每天日夜照顾,千万别得罪他们,知道吗?” 罗三泰颔首而去,却在门口看到十几座小轿抬了过来,他略为停顿一会,只见小轿抬到得月楼前停下,轿帘一掀,香风扑鼻而来,一连串的走出十几个盛装美女,袅袅婷婷的缓步而至,如同一片锦簇,耀人眼目。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三章 政要聚席 蒋弘武、诸葛明和金玄白三人登上二楼时,苏州知府宋登高正陪看布政使何庭礼和按察使洪亮两人坐在太师椅上聊天。 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著有三杯香茶,另有数盘乾果、瓜子、糕点、酥糖等食品,除此之外,还有数条布巾摆著,以供大人们拭手之用。 何庭礼和洪亮的身旁各放一张圆形矮凳,凳上坐著两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从他们满脸巴结的神态看来,显然便是两位大人带来的师爷。 能够做到按察使和布政使的师爷,不仅要有文才,并且还得要有口才,除此之外,头脑清晰,思想灵敏,善於察言观色,更是不可缺少的条件。 所以当金玄白等三人一现身楼上,那两位师爷看了便站了起来,接著宋登高也慌忙站起,何庭礼和洪亮不敢怠慢,立刻便从椅中站了起来。 宋登高知府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恭声作揖道:“金大侠、两位大人,你们现在才到,让下官等得急死了。” 蒋弘武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等急了,可以先开席啊!” 宋登高一脸惶恐,躬身道:“两位大人没到,下官哪敢开席?何况这次是宴请金大侠,主客未至,岂能上菜,那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下官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冒昧的事。” 蒋弘武乾笑了一下,拉著金玄白的手向厅内行去,诸葛明则在褚氏兄弟的陪同下也缓步而去。 宋登高首先把蒋宏武、诸葛明、褚氏兄弟等介绍给何庭礼和洪亮两位大人,当他们得悉面前这四个人中一个是锦衣卫同知,另一人则是东厂的大档头时,眼中都不禁泛现出惊容,似乎刹时间矮了一截。 其实就算是一个东厂的番子在此,他们身为一省的行政长官也不敢得罪,更何况是东厂的大档头和锦衣卫中的同知大人?所以他们纷纷躬身行礼,满口都是久仰巴结的语言。 诸葛明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回了一礼,没说什么,蒋弘武却倨傲地点了点头,道:“两位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没穿官服却坐著八人抬的大官轿,招摇过市,蒋某真是羡慕得紧。” 此言一出,何庭礼和洪亮全都吓了一跳,脸肉一颤,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何庭礼身侧的那位师爷向前一步,深深做了一揖,道:“我们大人是听说蒋大人和诸葛大人从京里远道而来,在急於一瞻两位大人风采的心情下,这才未能顾及礼仪,仓促同行,尚请两位大人宽宥。”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用红色缎布包好的拜帖,递给蒋弘武道:“这是我们何大人的两份拜帖,请蒋大人和诸葛大人收下,不成敬意,尚请见谅。” 蒋弘武接过红缎布包,打了开来,果然看到里面放著两张印有五福图案的烫金拜帖,他交给诸葛明一份,自己打开拜帖一看,只见里面夹著一张银票,略一浏览,发现票面金额赫然有五仟两白银之钜。 他那张马脸顿时有了笑容,瞥了诸葛明一眼,顺手将拜帖和红缎揣入怀中,笑著道:“你是何大人的师爷,姓张是吧?嗯!张鸿,字俊卿,常熟人士,弘治十二年中的举,此后两次上京赴考皆名落孙山,嘿嘿!你是个人材,只可惜考运不佳,埋没了你。” 那个师爷听到蒋弘武把他的身世记得一清二楚,起初听得冷汗涔涔,听到后来却有种知者难觅之感,慌忙恭声道:“晚生学有不逮,与考运无关,大人关注,让晚生惭愧不已。” 蒋弘武点了点头,对何庭礼道:“何大人,张师爷是个人材,好好的待他,我包你将来官运亨通,无可限量。” 何庭礼本来心中忐忑,一听此言,乐得心花都开了,连忙躬身拱手道:“下官多谢大人栽培,如有寸进,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话声稍顿,道:“至于张夫子嘛,下官与他情同手足,多年来他辅佐下官,任劳任怨,下官心中铭记不忘,绝不会亏待他丝毫,请大人放心。” 蒋弘武点了点头,目光一闪,投注在洪亮身旁的那个脸庞清瘦,蓄有三络鼠须的锦衣人身上,道:“洪大人身为按察使,主管一省之刑名监察之职,据说有邱师爷辅佐,做得是有声有色!” 那个师爷也上前一步,躬身道:“晚上邱衡,在洪大人带领下,一向只知尽心尽力的办事,如有些许成就,也都是洪大人的领导有方。这次洪大人骤闻两位大人从北京南下,来到苏州,因为急於觐见,以致来得匆忙,末及备上拜帖,仅准备了两份薄礼,请两位大人笑纳,不成敬意,尚请监谅。” 说完,他双手捧上两个香囊,蒋弘武接了过来,递过一个给诸葛明,然后大方的解开香囊一看,只见里面装有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和一张银票,他的手指在银票上翻动,只见票面金额同样的是五仟两银子,顿时之间,他那一张马睑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直到此刻,洪亮按察使大人的一颗悬著的心才放了下来,感激地望了身边的邱师爷一眼,知道自己的这颗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蒋弘武手里拎著那个香囊,似是有点卖弄地道:“邱衡,字玉璧,绍兴人士,弘治十五年乡试中举,现年三十二岁,家中有一妻一妾,三名子女中,一子庶出,哈哈!邱师爷,看来你是比较疼小妾,是不是她替你生了个儿子的缘故?” 邱师爷没料到锦衣卫的同知大人对自己的身家调查得如此清楚,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躬身道:“蒋大人明察秋毫,晚生的确是比较疼小妾。” 蒋弘武裂著嘴笑道:“邱师爷,你不必害怕,这也是人之常情,你的正妻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小妾才十九岁,进门一年半就给你生了个男丁,自然得到你的宠爱,换做是本官,也同样的会疼惜小妾,这是俗话说的什么……什么君子慕少艾,哈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任何人都是如此。” 他这一敞声大笑,把所有人都逗笑了,顿时气氛显得轻松下少,连宋登高都放下了一颗心,因为他刚才被何庭礼和洪亮两位顶头上司埋怨了好一会,花了不少时间解释。 虽说他仗著表哥郑宏亮是锦衣卫的千户,不怕何庭礼和洪亮两人会使什么手段对付他,但是这两人到底是一省的行政长官和刑名监察,得罪了这两位大人,未来可能处处遭到掣肘,就不是他心所愿意的。 故此他在解释此番锦衣卫同加大人在张永的统领下南来苏州,是负有极为重要的任务,事属机密,不能透露,所以他任何人都没通知,甚至包括了巡抚大人在内…… 就在他忙於解释之际,蒋弘武等人赶到,等於是替他解了个围,也让他把忐忑的心放了下来,不过,他对於两位大人身边的师爷,如此机智反应,也著实佩服,认为自己所用的师爷到底要逊上一筹。 明朝的帝王中以太祖及太宗最为英明,此外仁宗和宣宗两朝君臣相得,为了发展经济,还实行了一些有利於生产发展的措施,以致当时的社会显现一片升华景象,可说政治稳固,社会安定,人民安居乐业。 至於以下的英宗,则因宠信太监王振之故,朝政糜烂,结果於土木堡之变中,英宗成为瓦剌军的俘虏,明朝的五十万大军崩溃,近百年积蓄起来的国力,受到极严重的削弱。 之后继位的章宗皇帝,初期虽然励精图治,朝政却仍在宦官控制中,直到英宗复辟之后,情况依旧。宪宗时宠信太监汪直,朝政日坏,贪污之风日盛。 宪宗死后,孝宗继位,初期虽然罢黜奸佞,提拔贤能,使得政治清明不少,宦官专权现象较为收敛,但是他对於历代的政治积弊的匡正不够彻底,加上他后来热衷於炼丹、斋醮等道家长生之术,疏忽了朝政,以致於宦官扰乱国典,许多的外戚、官僚纷纷挟势行私,朝政更是日趋腐败。 直到孝宗病死,武宗继位之后,情况遂变得更加糟糕,由於他的纵欲逸乐,荒嬉废政,於是政事为宦官刘瑾等人所操纵,官场上是公然索贿,屡见不鲜。 由於宦官不但掌握了内阁大权,并且还派出大批亲信进入六部(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土部、礼部)操纵控制,所以当时国家的一切事务可说都掌握在刘瑾手中,故此他才会被称为九千岁,被认为是皇帝以下的第一人。 当时,外庭的大官党附宦官的人权极多,远远超过前朝王振、汪直的当权时期。宋登高身为苏州知府岂能不知?所以他才会对於太监张永率领锦衣卫指挥同知大人连夜来到苏州之事看得极重,被视为自己一生机运的转捩点,不敢稍有怠忽。 此刻,就算是张永放个屁,他也会拿来当圣旨,所以张永在听到了诸葛明的引荐,知道金玄白的武功巳臻登峰造极的境界后,极为重视,下令宋登高要在天明之际找到金玄白。 於是宋登高才会抛下一切政务,派出衙门里的全部差役出外找寻,并且还接受罗奉文师爷的献策,将苏州境内所有地方流氓的二十二个堂口把子一起拘提,命令他们发动手下,尽全力配合衙役,连夜搜寻金玄白的下落。 对於金玄白这个人的出身来历,宋登高是完全不知,也不敢去打听,但他明白这个人是蒋同知大人和张永公公所要找的人,他务必尽力去找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到,否则,他的官位将会不保,前程一片黑暗。 找到了金玄白,就等於找到了光明的前途。宋登高心里明白,眼前这个机会他如果轻易的放弃,将来再也不会碰到了,故此,他对金玄白的重视,已超出对蒋弘武的巴结了。 由於私心作祟,他不愿意让何庭礼和洪亮两人明白金玄白的重要性,所以在将蒋弘武、诸葛明等人介绍给两位直属长官时,并没特意的介绍金玄白,目的便是让何庭礼和洪亮忽视金玄白的存在,误认为这个年轻人只是锦衣卫中的一名普通的校尉而已。 不过宋登高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事实的发展却超出他的想像之外,蒋弘武在笑完之後,突然转身对金玄白道:“金老弟,我来给你介绍,这两位大人一个是本省的布政司何庭礼何大人、一个是按察使洪亮洪大人,以后你在本省有任何事都可找他出力。” 金玄白心中其实非常瞧不起这两个官员,也弄不清楚按察使和布政使是多大的官,总认为他们跟宋登高一样,都是贪官。 而蒋弘武摆明著要敲他们的竹杠,勒索他们,也著实让金玄白心中觉得舒坦不少。他听到了蒋弘武的介绍,仅是欠身抱拳,摆了个架势而已,脸上并无任何尊敬之色。 蒋弘武接著对何庭礼和洪亮两人道:“两位大人,这位是金玄白金大侠,你们别看他年纪轻轻,武学上的造诣已经到了化境,在当今武林来说,绝对称得上是排名前五人,以后你们要多多亲近。” 何庭礼和洪亮两人一道在官场上打滚,哪里知道什么武林人士?更不明白武林中有什么排名,只是因为蒋弘武的慎重介绍,这才一起躬身作礼,口中说些仰慕之词,表示对金玄白的尊重而已。 洪亮掌管一省的刑名监察,对於江湖人稍微有点了解,卖弄地道:“金大侠,本官昔年在天明山曾遇过一位雁荡派的大侠,名唤秋金锋,他的剑法矢骄如龙,舞动之际,剑光闪动,七、八个壮汉手持铁棍、单刀都无法近身,武功之高,令人叹为观止,想必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的剑侠!” 金玄白听到洪亮提起秋金锋这个名字,略一思忖便明白这个人可能是秋诗凤的父亲或尊长,因为姓秋的极为罕见,并且是雁荡派的剑客,所以一定和秋诗凤有亲属关系。 他点点头,正想要说话,只听蒋弘武敞笑一声,道:“诸葛兄,你听过秋金锋这个人吗?” 诸葛明点头道:“秋金锋外号‘回雁剑客’,是雁荡大侠吴复中师弟,一手秋水剑法使来乾净俐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不过比起武当风雷双剑、峨嵋铁剑先生等人来说,要差上一等,顶多可跟武当三英列入同一等级。” 蒋弘武笑道:“洪大人,你听到没有?老实告诉你,我们这位金老弟,若是遇到了秋金锋,只要用一根手指头便可以把他打倒!” 洪亮惊诧地望著金玄白,面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蒋弘武道:“嘿嘿!洪大人,你还当我在跟你说笑?哼!像秋金锋那样的货色,就算来五十个一起开攻金老弟,也全部会被摆平。” 洪亮赶紧躬身作揖,道:“原来金大侠是绝世高人,下官真是三生有幸,竟能得见大侠尊容,足慰此生了……” 何庭礼一见洪亮表白,也赶紧躬身作揖,行个大礼,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有看出金大侠是今之大侠,当世奇人,尚请金大侠恕罪。” 金玄白尴尬地回了一礼,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蒋弘武道:“两位大人不必客套了,总之,你们今天能够见到金老弟这等当代奇人,是你们的荣幸,嘿嘿!若非本官在此,只怕你们跪在地上求他三天三夜,金老弟也不会见你们的。” 何庭礼和洪亮口中连声称是,现出一副尊敬崇拜的神色,那两位师爷察言观色,知道金玄白得到蒋弘武和诸葛明两位厂、卫大人的如此看重,未来的前程必定无可限量,於是牢牢的将金玄白的容貌记住,准备找个机会好好的联络一下,搭上这条可登天堂的桥梁,那们对於他们东主的前程,必定有极大的帮助。 只可惜他们所准备的重礼已经送出去了,不然此刻一定把礼金掏出来送给金玄白,取得他的好感,建立第一次见面的好印象。 张鸿反应极快,趁著何庭礼躬身之际,用手指戳了他的腰部一下,他们宾主之间默契极好,何庭礼立刻领悟出张鸿的意思,忙道:“金大侠,不知大驾此次停留敝省多久?能否让下官有机会作个东,请大侠光临杭州西湖楼外楼,尝尝千年以来的名酒佳肴……” 蒋弘武一口替金玄白回绝,道:“何大人,金大侠有要事待办,不能应你的邀约,很抱歉了。” 何庭礼一脸失望地道:“未能请到金大侠赏光,是下官此生最大的遗憾,唉!” 在他的叹气声中,蒋弘武笑道:“何大人,你不必难过了,金人侠此次能够前来,并不是我的面子够大,是我们张大人听了诸葛大人的引荐,才特意将金大侠请来的,你怎能跟张大人争做东主?” 何庭礼一愣,躬身问道:“请问蒋大人,是哪位张大人有如此大的面子,竟能请得动金大侠如此奇人?” 蒋弘武没有理他,拉著金玄白,顺手将手里的那个红色的锦囊递了出去,道:“老弟,这是洪大人送给我的见面礼,老哥哥我借花献佛,转送给你,他日若是遇到了红粉知己,你可以此作为定情之礼,以搏佳人欢欣心。” 金玄白有些惶恐地道:“蒋兄,这如何使得?这份大礼是洪大人送给你的,小弟我怎能收下?” 洪亮见机,忙道:“下官来得勿促,也不知会在这里见到当代奇人,没有准备见面礼,如今既然蒋大人有此意,那么就当是下官送给金大侠的薄礼,改日下官当另备一份重礼送给蒋大人!” 蒋弘武裂开大嘴笑道:“老弟,你听到没有?人家洪大人都这么说了,你还好意思拒绝他吗?收下吧!改天说不定洪大人会送我一份更厚的礼,我也不会吃亏,对吧!” 他说话时,眼睛瞄看洪亮,洪亮赶紧满脸堆苦笑,阿谀地道:“一定,一定,下官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金玄白无奈之下,只得将红色锦囊揣进怀里:心想:“反正这份重礼也是姓洪的官员贪污来的,我收下来也没什么不好,人情是蒋兄做的,他日还他一个人情便是了。” 诸葛明一见金玄白收下那只锦囊,心中既是佩服蒋弘武机变多智,也气他不跟自己商量,把这份大人情卖给了金玄白,将来定可从金玄白处找回更大的回馈,比较之下,自己就显得逊多了。 他到底也是个角色,不然也不可能在进入东厂之后,得到重用,不仅宦官马永成视他如左右手,连谷大用掌西厂时,也动脑筋要调他到西厂担任更重要的职位。 故此他一见到金玄白收下锦囊,立刻把从蒋弘武那里收来的锦囊递了出去,道:“金老弟,以你这种威武豪放、气吞斗牛的绝世风范,恐怕在江湖上会引起一阵骚动,将来不知道要遇上多少的红粉知己,那些武林侠女恐怕会像过江之鲫,前仆后继的围在你的身边,老哥哥我的这个锦囊也送给你,如果你遇到心爱的女人,可将之转送出去,定能博取美人一笑。” 金玄白见他态度诚恳,却之不恭,只得也收了下来,笑道:“诸葛老哥,你真是风趣,小弟如果真的像你所谓的那样,岂不是变成个色鬼了?” 诸葛明笑道:“呵呵呵!俗话说英雄本色,是英雄就一定好色,大英雄爱美色,大美女爱珠宝,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说不对?” 他故意曲解英雄本色之意,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连那些面窗而立、担任警卫工作的锦衣卫校尉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听得“噗嗤”之声此起彼落。顿时大厅里轻松不少。 金玄白道:“改日如果我碰到了值得将这份大礼送出去的美女,一定会把她带来见过两位大哥,要她好好的谢谢你们。” 他说话之时,脑海中泛过好几张美丽的脸庞,其中包括齐冰儿、秋诗凤、何玉馥、薛婷婷、江凤凤、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松岛丽子、伊藤美妙等,甚至连集贤堡的程婵娟和杨小鹃都在脑中闪现。 这几位美女每个人都有特色,也都各自有不同的风韵,不仅形态、外貌不同,言语、行为、举止也都不同,都是金玄白出师之后所遇到的,其中有些跟他有亲密的接触,有些只是说过几句话,有的人还算是他的部属,但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美,不同的韵味,都可以称得上是美女。 如果勉强的把这些美女分等级的话,那么秋诗凤、薛婷婷、程婵娟、江凤凤可以算得上是顶级大美女,和何玉馥、田中美黛子、松岛丽子等人只能算是一级美女。 至於齐冰儿、伊藤美妙、杨小鹃、田中春子则要称逊一点,只能算得上是二级美女。 但是这些美女当中,他对於齐冰儿的思念却是最深,印象也最深刻,当然,这与他初试云雨有关,无论齐冰儿长得怎样,在他的生命中必然有她的地位。 一张张的秀颜在金玄白的脑海中一闪即没,他随即听到蒋弘武道:“你们请坐吧!我要上楼去请张大人人席。” 他的话声稍顿,转首对宋登高道:“宋大人,这里就交给你招呼了,记住,千万别怠慢了金老弟,不然我找你表哥算帐!” 宋登高虽然明知蒋弘武在开玩笑,却也心头一震,连忙躬身道:“蒋大人请放心,下官准备得十分充足,一定会让金大侠相各位大人满意。” 蒋弘武点了点头,迳自登楼而去。 宋登高请大家入席,等待张永和蒋弘武下楼。 何庭礼在谦让之际,拉著宋登高低声问道:“登高,楼上的张大人究竟是京里的哪一位大人?” 洪亮也凑了上来,低声问道:“登高,那位张大人是不是北京张彩张大人?或是南京的张洁大人?不然就是张子辚大人或张志淳大人?” 他所说的这几位张大人,其中张彩是现任的吏部尚书,张汕是南京户部,张子麟是刑部侍郎,张志淳也是工部侍郎,官阶都比何庭礼和洪亮高,是属於朝廷机构的官员。 可是宋登高却摇了摇头道:“这几位大人固然是朝廷要员,但是凭著他们的身分,怎么会用得著蒋大人亲自出马?” 何庭礼和洪亮面面相觑了一下,洪亮问道:“登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宋登高压低声音道:“是张永张公公。” 何庭礼和洪亮两人闻言一震,满脸泛起惊诧的神色,完全不敢置信皇上的宠信宦官,被列入京城八虎中的张永,会秘密的从北京南下,来到了苏州城。 刹时,他们的呼吸几乎停止,心里面仿佛有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乱个不停,脑袋几乎变成一片空白…… 他们之间说的话,金玄白完全听得清楚,此刻才恍然大悟,忖道:“原来那个张大人是个太监,怪不得说话的时候尖声细气的,看来没有卵蛋的人都是一个样,行动怪里怪气……” 刹时之间,心中的疑惑尽去,立刻豁然开朗,不过很快地又出现了新的疑惑:“太监究竟又有什么事要找我?难道真的要请我作他亲戚的保镖?”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四章 酒宴箫笙 蒋弘武登上三楼,只见张永斜靠椅中,正在检视手中的书函。 一看到蒋弘武,张永将书函塞进怀里,问道:“弘武,你总算回来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蒋弘武躬身行了个礼,将在五湖镖局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不过他仅说了两句,张永便示意他坐下说话。 蒋弘武坐在张永身旁的椅内,仔细地将五湖镖局中所有的经过说出,张永脸上毫无表情,不过站在他身后的范铜、刘康、陈南水等三人都算得上是武林人物,听过双剑盟倾一门之力,入侵五湖镖局,竟被金玄白大发神威,以一支神枪搏杀数十人,然后力败铁剑先生相金花姥姥联手的攻击,并且还一枪剌死海南派玄机道长…… 这整个经过在蒋弘武的叙述下,生动无比,直听得这二人动容不已,甚至连那些面向窗户的锦衣卫校尉们听了,都忍不住随著情节的发展,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听到了后来,当蒋弘武说出双剑盟之所以倾巢而来,向五湖镖局寻仇,只因双剑盟女弟子“散花女侠”杨小鹃,和神刀门弟子“百战刀客”江百韬恋情炽热,相偕出游之际,在路边椰荫树下,裸身相拥、欲效于飞,杨小鹃发出的淫声浪语,引起走镖中的五湖镖局镖师们的好奇,伏在路边偷窥,以致对方发生冲突,五湖镖局死了多人,江百韬也身受重伤…… 张永听到这里,一抽茶几,骂道:“他妈的,真是一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光个屁股在路边白昼宣淫,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真是无耻之极!” 他的嘴里虽是这么骂,可是一想起那种情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顿时之间,那些憋住不敢出声讪笑的锦衣卫校尉们以及范铜等三人,全都忍耐不住,也随著张永的笑声,放声笑了出来。 蒋弘武笑道:“大人您一定想像不到,金玄白老弟就是因为偷看这无限的春光,而被逼得出手,以致才会被枪神赶出师门的……” “赶出师门?”张永讶道:“枪神为什么要赶金少侠出师门?他只不过看了场活春宫而已,犯得著被逐出师门吗?” “并不是逐出师门,”蒋弘武道:“据金老弟的意思,只因他不忍见到五湖镖局的镖师被随后赶到的神刀门杀手追杀,所以挺身而出,结果涉入这段双剑盟、神刀门和五湖镖局之间的恩怨,所以枪神老前辈认为他既已答应替五湖镖局作解释,护送那些镖师回到苏州,便应该尽心去做,於是便改变原先的计划,提前将金玄白赶出师门去处理这段江湖恩怨……” 张永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道:“这么说来,金少侠的武功修为在枪神老前辈的眼中,本来还不到出师的时候,只因这猝然发生的事故,这才导致枪神临时做出决定,提前将金少侠赶出师门?” 蒋弘武颔首道:“金老弟的意思是这样,实情如何就不清楚了。” 张永道:“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金少侠在武学上的修为,在我的眼里看来,大概天下能胜得他的人,顶多只有一、两个人而已,为何枪神老前辈仍然认为他还不能出师?是不是他的要求太高,抑或是另有其他原因?” 蒋弘武道:“这个属下无法答覆大人,不过根据推测,可能是枪神老前辈过於珍惜这个唯一的徒儿,所以太过谨慎也不一定,除此之外……” 他顿了下,道:“金老弟除了精通枪法之外,好像他还精於少林和武当的武功,所使出来的龙象功、菩提指,般若掌都是少林不传绝艺,除此之外,还有武当的流云飞袖、太乙剑法,上天梯轻功身法,莫不是武当顶尖密艺,是以武当崩雷剑客杨子威在见识到金老弟的剑法之后,这才满脸惊容的俯首自称晚辈。” 此言一出,不仅张永全身一震,连听到这些话的人部为之震慑不已。 因为当时武林中的风气极为闭塞,各派的门户之见极重,只要进入某一门派,被告诫的第一条门规便是不得欺师灭祖,也就是不可以改投其他门派。 江湖上普通的门派都是如此了,更何况领导武林的少林、武当两派?当然更不可以跨派学艺。因而金玄白身具两派密艺武技,变成为一件极为罕见,极为不可思议的事了。 张永深吸口气,道:“真有这种事?” 蒋弘武颌首道:“不仅如此,并且金老弟还精通华山剑法、青城剑法,除此之外,他的刀法也已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就算江南七大刀法名家联手,恐怕也不是他所创的必杀九刀之敌!” 张永长长的呼了口气,道:“金少侠在武学上的成就,我们是亲眼目睹,所以我才认为唯有靠他才能除去我们的心头之患,拔掉那两颗毒牙!” 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几下,沉声道:“无论我们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务必要紧紧留住金大侠,让他为我们所用,替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因为放眼天下,只有他才可以替我们一偿心愿,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千万要把握住。” 蒋弘武点了点头,低声把方才在楼下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当张永听到蒋弘武按察使洪亮送的明珠和银票转送给金玄白时,嘉许地拍了拍蒋弘武的手臂,道:“弘武,你这手做得很漂亮,金少侠一定很高兴,对於你以后的请求,也许不致於一口便拒绝。” 他略为一顿,道:“总之,无论金少侠需要什么,我们都全力配合,提供他一切需求,他要金子,我们就给金子;要官位,我们就给官位;要美女,我们就给美女,只要他满意,时机一到,他就会让我们满意。” 蒋弘武道:“大人,据属下对金老弟的认知,他对於朝廷的官位没什么兴趣,对於‘名’之一字也没多大的欲望,只是对於财帛珠宝会心动,至於美女方面嘛,据属下冷眼旁观,江南三女侠中的两位女侠似乎对他都颇有好感,但他却不怎么热衷……” 张永“哦”了一声,道:“莫非金大侠喜好断袖分桃,有龙阳之癖?” 龙阳之癖这个名词,远从战国时代便流传至今,“断袖分桃”之词也都有典故,指的是男子同性恋。 大明律上对这种行为的解释是:“以阳物插入他人粪门淫戏”。 一般人称之为“走后门”、“走山路”、“鸡奸”,苏州土话叫“接先生”。 而读书人风雅得很,把这种行为称之为“翰林风月”,竟谓好男色之事,是要有身分者如翰林才能玩的风月情事。 蒋弘武看到张永颠了颠屁股,忍著笑,道:“这倒不是,据金老弟说,他已在幼时已经订有三、四房妻室,虽然至今还没有见过,不过这些亲事那是他父亲当年定下的,所以他一定要去迎娶这些姑娘……” 他顿了顿,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金老弟急於赚钱的原因吧!他有那么多房的妻室,虽未过门,但他总得为将来打算,故此目前找到机会,便急於捞钱了。” 张永微笑道:“如果他只要钱的话,那就好办事了,凭他的武功,就算花十万两黄金也是值得的,弘武,这下我心里有数,知道要怎么办了。” 蒋弘武道:“大人,属下还有件事要向您禀报。” 张永道:“什么事,你说吧!” 蒋弘武整理了一下思绪,把在街上遇见七个红衣喇嘛闹事,结果金玄白出来的经过说了出来。 张永失声道:“那七个喇嘛,一下子就被金少侠干掉了六个?” 他深吸一口凉气,道:“他这下捅的篓子可不小,那些喇嘛都是皇上从西藏招来的,一下死了六个,重伤一个,恐怕那些蒙古法王、西藏活佛们会不甘心,要找金少侠寻仇……” 蒋弘武苦笑了一下,道:“不仅这样,连天师教正一派的道长们都一下子伤了四个,据金老弟说,他们重伤之下,就算疗伤完功,结果功力也顶多只能剩下一半……”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这还是金少侠监於那几位道长的师祖玉阳真人当年是枪神老前辈的棋友、酒伴,看在玉阳真人的面子上,放过他们一马,不然恐怕在金老弟的神功反击之下,全都功毁人亡,筋脉寸断。” 他这句话一说完,大厅内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因为室内的人每一个都知道这些道士都是受到皇帝的敕封,具有宫廷供奉的身分,平时在“豹房”走动,除了替皇帝炼丹、陪皇帝练功之外,还传授房中术,跟西藏活佛、蒙古法王的功效是一样的。 如今一下子四个道长被打伤,其他三十二名正一派的道长岂能罢休?将来会是怎么一种情形,谁也能预料得到的。 张永皱起眉头道:“那些别人既然念及他们的师祖相枪神老前辈有交情,为何又会跟金少侠动起武来了呢?” 蒋弘武道:“或许金老弟的年纪太轻,辈份又太高,所以那几个老道才不肯相信,这才强出头,想要一试金老弟的功力……” 他的话声顿了顿,道:“不过那个老道也真是狡猾,他眼见金老弟武功精湛,招式神奇,故此藉著套近的手法,故意和金少侠拚试内力,想要以数十年的内功压倒金老弟,岂知一上来便吃了亏,结果又上去一个,两人使出聚力之术,合攻金老弟……” 张永一拍茶几,道:“这些不要脸的杂毛老道,真是无耻,都几十岁的人了,却还合力对付一个年轻人!” 蒋弘武道:“大人不必担心,想那金老弟不仅武功招是千变万化,内功修为也已经臻於登峰造极的境界,那两个杂毛老道不敌,结果合三人之力依然不敌,第四个老道不得已也上去,聚合四人的内力,攻向金老弟,於是……” 张永骇然道:“那四个老道加起来最少也有一百多岁,内功的修为合起来最少也有七、八十年,金少侠不但能敌得住,并且还能反震出来,真是人不可思议了。” 蒋弘武双手一摊,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大人觉得不可思议,属下亲眼目睹,更觉得如在梦幻之中一样……” 张永兴奋地道:“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又多上几分了,嘿嘿!诸葛明推举金少侠之事,应属第一功,事成之后该好好的赏赐他一番!” 他的眼中露出异采,低声道:“刚刚传来的消息,皇上现在逗留西湖,恐怕两三天之后,就会到苏州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金少侠引荐给皇上,你我都是大功一件!嘿嘿!事成之后,我们一定会在青史留名。” 蒋弘武阿谀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张永得意地摇头晃脑了一下,道:“那七个红衣喇嘛和四个天师教的杂毛可能是受到差遣,先行到苏州来观察情势,布置行宫的,他们这一遭到打击,情势对我们反而有利。” 他见到蒋弘武面上浮现不解之色,於是解释道:“皇上一直认为正一派的道士法力无边,蒙古法王可通阴阳,藏土红衣喇嘛武功盖世,这下发现他们被金少侠一人便当场打死六人、打伤五人,你想想看,结果会怎么样?” 蒋弘武心中虽然明白,却是摇了摇头,表示出自己不明白,张永得意地解释道:“当皇上晓得他心中的高人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之后,对於那些道士和喇嘛的信心自然大减,相对地,对於我们所提出的金少侠,自然会增加不少信心,很可能便会同意我们实行那个拔牙计划,利用金少侠拔掉那两颗毒牙,来完成他多年以来的心愿……” 蒋弘武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竖起大拇指,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今之诸葛!” 张永抚掌得意地尖笑两声,站了起来道:“走!我们下去入席吧,别让金少侠久等了。” 他心里非常高兴,拉著蒋弘武的手,往楼梯行去,原先站在他身后的范铜等三人紧跟在他身后,似乎怕他走失了。 张永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回头吩咐道:“你们就留在这里,负责楼上的警戒,千万别让人从三楼闯了进来,打扰了饭局。” 范铜等三人听命止步,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走回原地。 张永和蒋弘武走下楼去,只听得厅内传来一阵惊叹声,他停在门边,侧目往内望去,只见金玄白坐在上位,身旁坐著诸葛明,何庭礼、洪亮,另有两个锦衣中年人傍著何、洪两人而坐,在他们之后,才是苏州知府宋登高。 这桌酒席才坐了七个人,在旁侍候的倒有八名绿衣女侍,更显得这些人的重要。 张永低声问道:“那两人是谁?” 蒋弘武於是将那两个师爷的身分点出,张永道:“何庭礼事先得到消息,知道宋登高要宴请贵宾,所以有备而来,准备好拜帖和礼金,但那洪亮恐怕是临时得到消息,这才匆促赶到,并没有准备,多亏那个邱师爷反应快,临时把两个锦囊拿出来充数,才免得难堪。” 他笑了笑,道:“这两个锦囊,依咱家的判断,恐怕是洪亮托邱师爷购来明珠要送给什么女子或是蔡巡抚的,他这下临时取出来充数,不但解除了洪亮的反抗,反而给他自己立了一个大功,的确是个人材。” 蒋弘武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道:“大人睿智,真是明察秋毫,蔡巡抚三个月内连纳两妾,据说因为怕夫人闹事,始终不敢公开,上个月底,蔡夫人回河南奔丧,恐旧最少要半年一载才能回来,所以蔡大人才公开的购置宅院、安顿二妾,想必是洪亮得到消息,准备蔡大人在公开宴请亲友部属时送上礼物,否则不会两个锦囊一模一样。” 张永得意地点了点头,显然蒋弘武这一顶高帽子让他戴得非常舒服,打从心底就欢喜起来。 他只听得诸葛明在大厅之中说道:“各位大人,你们别看我这位金老弟年纪轻轻的,武功上的成就,却是可当一代宗师,绝对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眼当今天下,能够作为他对手的还不足五人,可笑那些杂毛老道竟然下知道神枪霸王的厉害,妄想以四人之力合攻金老弟,结果落得身受重伤,从此只能做一个普通的持符念咒的道士了。” 张永和蒋弘武相视一笑,知道诸葛明说的正是金玄白在街上大战七大红衣喇嘛、四位天师教道人的事情,难怪厅内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面现痴迷之色。 何庭礼赞叹道:“金大侠的武功较之古书或野史上所述及的精精子、空空儿、红拂、聂隐等奇人,尤要过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张鸿师爷道:“诸葛大人,请恕晚生不知轻重的插一句嘴,金大侠外号神枪霸王,霸气固然十足,可是实在不足以代表大侠那一身超古迈今的绝艺於万一,依晚生愚见,金大侠足以当得六如神枪之名。” 诸葛明眼睛一亮,笑道:“金老弟,你听听看,人家有学问的人,认为你这霸王二字太过霸气,要替你取个新的绰号。” 金玄白笑道:“我这个绰号是五湖镖局的彭浩彭镖头取的,江湖上还没几个人晓得呢,换一个也没什么关系。” 诸葛明道:“张师爷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叫六如神枪?” 张鸿师爷道:“六如者,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雾、如电,乃是金刚经中之言,晚生予以借用,充分表现出金大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傲世奇学。” 诸葛明想了一下,回忆起目睹金玄白施出的那迅捷如电、闪动如影的枪法,的确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等到清醒过来时却已发现枪招如泡如雾,如同拎羊挂角,无处可寻,只留下心中一连串的感动…… 他鼓掌道:“好一个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雾、如电,金老弟的枪法、剑法、刀法,使将出来,便是给人这种感觉。” 他这一鼓掌,席上的何庭礼、洪亮、宋登高也跟著鼓掌叫好,尤其是何庭礼,只觉颜面有光,增色不少,仿佛这个主意是自己提出来的,觉得非常的骄傲。 掌声稍歇,洪亮的师爷邱衡也开口道:“金大侠,依晚生之见,这六如亦可解释为,如大海之龙、如巫山之猿、如华丘之鹤、如高柳之蝉、如深溪之虎、如潇湘之雁……” 他的话刚说完,张永鼓著掌,偕同蒋弘武走进大厅,宋登高首先便站了起来,接著何庭礼和洪亮也发现来者是谁,跟著站起,至於两位师爷则见到东主站起,也慌忙跟著立起,反倒是诸葛明和金玄白两人最后才站起。 张永走了过去,道:“各位坐,不要客气。” 他到了金玄白身边,拉著对方的手臂,道:“老弟,你是主客,我们大家都是陪客,你不坐下,他们谁敢坐啊?” 金玄白听他这么说,不得已只好先行坐下,何庭礼和洪亮见到张永如此看重金玄白,也在张永入座之後,坐了下来。 张永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扫过,道:“两位大人以前没见过我,可是一定听过我,今天这个饭局是由宋知府作东,宴请金大侠,我们这些人都是陪客,所以请你们不必拘束,大家尽情欢乐,务必要让金大侠酒醉饭饱而归。” 何庭礼和洪亮齐都躬身道:“大人说的极是。” 张永目光一闪,问道:“诸葛老弟,褚氏兄弟呢?怎下让他们入席?” 诸葛明道:“属下令他们守著两边楼梯,严禁闲杂人等上来……” 宋登高讨好地道:“下官已请店家在一楼内厢准备了五桌,各位上差可以轮流食用,也不致耽误了执行勤务。” 张永点头道:“宋大人顾虑极为周到,蒋大人,你就传令下去,每次二十人轮流用膳,可是不能饮酒。” 蒋弘武叫过一名面窗守卫的校尉,将张永的口谕传达出去,那名校尉高兴地奔下楼去。 张永目光一闪,吩咐道:“宋大人,金大侠忙了一个上午,想必肚子也饿了,你吩咐下去,开席吧!” 宋登高应了一声,侧身对站在旁边的女侍招呼一声,那个女侍作了个手势,所有的八名女侍全都从怀里掏出一只铃铛摇了起来,形成一种悦耳的铃声。 没有多久的工夫,香风阵阵扑来,七、八个身穿绫罗绸衣的盛装少女,手里捧著各式各样的乐器,登楼而上,踩著碎步走进隔好的大屏风里。 金玄白坐在主位,面孔朝著厅门,在那八个手捧乐器的少女进入之际,虽仅惊鸿一瞥,却在那八张秀丽的脸庞里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他心中打了个突兀,忖道:“秋诗凤、何玉馥是有名的江南女侠,又怎会混进女乐师里,不可能吧!” 他压下了想要进入屏风去查看一番的冲动,只因张永拉著他的衣袖,道:“金老弟,你是不是看中了哪一个?只要说出来,老哥哥我一定替你弄到手。” 金玄白在知道张永是个太监之后,便不时会想起这是个割去卵蛋的男人,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再一看到他脸上暧昧的表情,更觉得有点恶心。 他的嘴巴蠕动了一下,还没说话,已听到一溜笛声悠扬地响起,接著琴声、瑟声、箫声、笙音、罄音、琵琶音、胡琴声也都连续响起,混合在一起,形成悦耳的音乐,音韵活泼跳动,使人产生一种欢愉的感情。 顿时之间,金玄白的情绪平静下来,心里的那份恶心也消弥於无形。 邱衡倒是卖弄才学,道:“金大侠,这是迎宾曲,是前朝乐师顾大师之作,曲谱新颖,充满欢愉之情。” 金玄白坦然道:“在下一介山野武夫,丝毫不懂韵律音节,不过能听到这个曲子中传达的欢畅之意,使人心情更感愉快。” 张永望著邱衡道:“邱师爷,你刚才所说的关於六如的高论,能够给我重达一次?” 邱衡恭声道:“大人吩咐,小的怎敢不从?依小的之见,金大侠一身绝学,傲视天下,为大海之龙。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龙藏大海譬喻大侠行迹无踪,难以寻觅。” 张永颔首道:“好!好一个大海之龙。邱先生,请继续下去。” 邱衡道:“如巫山之猿,是指金大侠像是引伸巫山深处的猿猴,想那巫山终年云雾不断,巫山之猿难得一见,故其意思是指大侠的高明,世人实难一窥其真实的面貌。” 张永尖着嗓子笑道:“不错,金老弟一身绝学,无可度量,真的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此言一出,蒋弘武和诸葛明也都欣然同意,纷纷点头,蒋弘武附和道:“若要测出金老弟真正的修为有多高,恐怕当今天下,唯有传说中的漱石子和剑神高天行出马才行。” 诸葛明道:“蒋兄说得不错,勉强说起来,当年纵横天下的九阳神君或海外三仙,或许能作为金老弟的对手之外,其他当今的所谓高手,谁都没这个本事。” 张永嘿嘿一阵怪笑,道:“恐怕就算是北京城的三十六位国师抑或西藏活佛、蒙古法王来此,也无法逼出金老弟的一身绝艺。” 蒋弘武笑道:“或许当今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一起联手,就可能逼得金老弟尽展绝学,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三人似有默契,不住地吹捧金玄白,倒让金玄白有些尴尬,他习惯性的摸了摸头道:“三位老哥说得太过份了,小弟的武功还没高到那种地步,被你们捧得这么高,以后摔下来岂不会粉身碎骨?” 张永笑道:“老弟你过谦了,你永远不可能有这一天的……” 他的目光一闪,道:“老哥哥我在北京见过一个人,剑法上的修为已到了凝气成罡的境界,据说他是昔年剑神高天行的嫡传弟子,如果老弟你有兴趣的话,哪天回到北京,我可以安排让你们比试一下。” 金玄白眼中神光如电射出,问道:“据说剑神高天行已经仙去,莫非他还在人世?” 张永道:“据我所知,剑神的确仍在世间……” 这时楼梯传来一阵声响,菜肴美酒不断送上,忙得那八名绿衣女侍不可开交,刹时之间,大圆桌上便摆著四乾、四果,八个冷盘,另外八道热炒顺序而上,几乎摆满一桌。 宋登高着人准备了七种名酒,顺著各人的喜爱,女侍为大家斟上酒,第一杯便是由张永带头,向金玄白敬酒,在场的何庭礼和洪亮都是八面玲珑,久历官场的人,一见张永如此重视金玄白,更是格外蓄意讨好。 所以不到倾刻之间,金玄白已连乾十杯,可说打了个通关。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五章 再遇佳人 悠扬美妙的音乐声在酒楼大厅里回绕,绿衣女侍有如蝴蝶一般穿梭来往。 酒过三巡,金玄白问道:“张大人,你刚刚说剑神仍在人间,请问你见过他吗?” 张永道:“剑神我没见过,不过他的徒儿聂人远我倒见过。” 金玄白沈吟道:“聂人远?” “不错!”张永道:“此人现年约二十八、九岁,河北大名府人士,身高约七尺二寸,手中所持之剑,据说乃昔年铸剑大师欧峰亲手所淬炼的青溟宝剑。” 金玄白记起枪神楚风神当年在深谷石室中传授自己枪法时,曾经提过手中这杆七龙枪的由来。 当时,楚风神曾多次拆解七龙枪,向年仅七岁的金玄白解说这支长枪的优点,那年,由於金玄白身高不够,体力也不够,所以楚风神仅让他摸了摸七龙枪,练习枪法时,仍然用的是一枝竹枪…… 事隔多年,金玄白仍很清晰的记得,当时楚风神万分怜惜的抚著七龙枪,告诉金玄白说,这支枪是他的好友欧峰花费了三年的工夫,才铸炼出来的。 欧峰一生之中,打造出无数的兵器,但是他认为自己传世之作只有一枪、二剑、三把刀而已。 楚风神凭著一支七龙枪,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直到碰到了九阳神君的崛起,这才受到挫折。 而那双剑之中一长一短,据说短剑白虹是在铸造完成之际,便由欧峰送给最喜爱的幼弟欧岳,而长剑青溟则被剑神高天行以黄金千两的高价取得。 高天行自从取得青溟剑之后,更是如虎添翼,剑道上的修为更进一层,终於被四大剑派的掌门视为当代剑神,超越崆峒破玉子,成为天下第二高手。 枪神楚风神当时闻讯赶到蛾嵋,欲找高天行较量,却是失之交臂,未能以七龙枪挑战青溟剑,心中留下不少遗憾。 此后不久,高天行仿佛空气一般的消失,江湖上传说他求取仙道,就此破空而去。 当九阳神君沈玉璞横行江湖之际,天下已找不到剑神的踪迹,沈玉璞也曾四处找寻高天行,欲与他比试武功,无奈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结果依然扑空。 后来,他在无奈之下,只得直接挑战当时被视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太清门主漱石子,不幸功有不逮,锻羽而归…… 这段多年以前的往事,瞬间在金玄白脑海中闪过,他只觉陡然间胸臆里充塞著一股豪气,沉声道:“张老哥你说得不错,此人正是剑神的徒弟,因为青溟宝剑正是当年高天行手中之物。” 他仰首暍乾了杯中美酒,道:“当年家师为了找到剑神高天行一较高下,曾跑遍半个天下,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没想到高天行却藏在河北大名,张兄,你何时返回北京,我一定随你前去,跟那个聂人远好好较量一番。” 张永和蒋弘武交换了一个眼色,道:“金老弟,那聂人远以能发出剑罡,并且据说他的师父们仍在人世,如果你万一……” “没什么万一,”金玄白傲然道:“别说是剑罡,就算是他练成了御剑飞空之术,我也不含糊。” 他拍了拍挂在椅背上的枪袋,道:“当年铸剑大师欧峰老前辈所铸的兵器中,七龙枪是为天下第一的名器,青溟宝剑还要差上一等呢!” 张永道:“好!改日我回北京,一定邀老弟同行,并且安排你和聂人远一战。”他哈哈大笑,道:“枪神之徒和剑神之徒交手,必定轰动天下,咱家……我真迫不及待等著要看那场决战……” 蒋弘武道:“金老弟不仅精通枪法,并且在剑法、刀法上的修为也已经到了一代宗师的超绝境界,想那聂人远纵然了得,又怎会是老弟的对手?”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道:“来!我们为金大侠的胜利乾一杯。” 席上众人齐都举杯,预祝金玄白和聂人远一战胜利,乾杯之后,自有捧著酒壶的女侍,替他们将杯中注满美酒,而这时,八道冷盘撒下,又有四道时鲜端了上来。 这回端上来的除了水嫩的茭白、碧绿的蓴菜相枣红的荸荠之外,还有阳澄湖的金蝥蟹和太湖银鱼,不仅颜色艳丽,并且香味扑鼻。 女侍换上另一套餐具,外带吃蟹的器具,金玄白看到被挟在小盘里的金螯蟹,不禁想起自己在溪中摸螃蟹的情景,忖道:“不知师父此刻是否安好?恐怕他老人家没尝过如此美味的菜肴……” 此刻,他真恨不得揣上几只金蝥蟹,返回乡间小屋去,送给沈玉璞得以尝尝鲜,然而…… 就在他有些感伤之际,只听得张永道:“邱师爷,你刚才只说两如,下面的呢?为何不继续说下去?” 邱衡放下手中的金蝥蟹,擦了擦手,道:“如高柳之蝉的意思,乃是指夏蝉栖息高柳之上,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意指金大侠名传武林,扬威四海,世人很难看到他的真实形貌。” “好!”张永举杯道:“就是这高柳之蝉也值得乾一杯!” 众人附和,举杯而尽,金玄白也只得放下手中的金蝥蟹肉,举杯喝光了杯中美酒。 张永见他有些手忙脚乱,显然不擅於使用工具剥取蟹肉,皱了下眉,问道:“宋知府,我们几个男人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你难道没准备什么有助酒兴的曲艺或歌伎表演吗?最低限度也得找几个人来帮我们剥蟹肉啊!” 宋登高连忙站了起来,道:“有,当然有,只不过大人没有吩咐,下官不敢叫她们上来。” 张永笑道:“你准备了什么助兴节目,尽管一套一套的呈上来,今天本人要和金大侠尽欢……” 这时厅门之外传来一阵脚步,罗奉文师爷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走到宋登高身边,行了一礼,道:“禀告大人,浙江巡抚蔡子馨蔡大人和都指挥使王凯旋王大人到了,此刻官轿就停在门口。” 宋登高慌忙站了起来,张永道:“罗师爷,你通知蔡子馨和王凯旋,叫他们回去吧!” 宋登高满脸为难之色,哀求道:“张……大人,今日是下官作东,宴请金大侠,本来并没有通知蔡大人和王大人,不过他们既然来了,如果……” 张永冷笑道:“他们是你的顶头上司,可不是我的上司,我不必卖他的账。” 金玄白见到宋登高一脸难色,想到此人盛情款待自己,若因此得罪了直属上司,未免有些过意不去,於是仗着酒意,道:“张大人,浙江巡抚和部指挥使既是宋知府的顶头上司,你叫他们回去,岂不是让宋知府为难吗?请你看在小弟的面子上,让他们入席,顶多每人罚他们三大杯!惩戒他们迟到之过。” 张永没料到金玄白会替宋登高说情,他裂嘴发出一阵怪笑,道:“老弟,就看在你的面子,让那两个混帐家伙上来!” 他清了清嗓子,道:“登高,他们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还不亲门下楼去迎接?杵在那里干什么?” 宋登高大喜感激地望了金玄白一眼,心想自己送出的那几百两金子到底没有白费,如今发生作用,使得自己不至於难做人,於是答应一声,转身下楼,罗师爷也急急忙忙的跟了过去。 张永叫道:“罗师爷,你忙了半天,坐下来暍几杯酒,别下去了。” 罗奉文不敢违拗张永的意思,躬身一揖,就在宋登高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张永目光一闪,把走到门口的宋登高知府唤住,道:“登高,你准备的助兴节目,立刻呈上来,金大侠可等不及了。” 宋登高躬身道:“下官这就去。”说完,转身出了大厅,下楼而去。 张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罗奉文捧起酒杯,站了起来,道:“各位大人,晚生不材,敬各位大人一杯,祝各位大人身体康泰……” 张永打断他的话,道:“罗师爷,你先乾三杯之后,冉慢慢的敬酒吧!” 罗奉文哪敢多言,连忙满脸堆笑的答应,自有侍女将三杯酒斟满,於是他逐一喝光,还照了照杯子。 张永见他喝酒乾脆,笑道:“罗师爷,你吃点菜,打个底再敬酒吧!” 罗奉文见张永如此亲切的对待自己,脸上浮现感动之色,拿起银箸,挟了一块茭白笋放在嘴里细嚼,只觉这块茭白笋格外香甜,较之以往吃的任何一次都要味美得多,心头更是感动。 张永侧首道:“邱师爷,你刚刚说完了巫山之猿,下面呢?” 邱衡清了清嗓子,道:“这第三如,乃是如华丘之鹤,所谓华丘,是指华山之巅,白鹤素与无人为伴,享有遐龄,栖於华山之巅,可见其高风亮节,飘逸出尘,远非我们这些俗世凡夫所能比拟的。” “好!”张永拍掌道:“好一个高风亮节,飘逸出尘,来,仅此一句便值得浮一大白!” 他一举杯,席上众人自然也跟着举杯,金玄白喝完了杯中酒,不禁有些怀疑,忖道:“高风亮节,飘逸出尘?我真的有这么好吗?” 仔细的想了想,以往的日子一直留在山里练功,整日在山上林中窜高爬低的,倒像个猴子,哪里有一点像白鹤?如果用鹤来形容,也顶多只能算是之黑鹤,而且还是只满身臭汗的野黑鹤。 为了洗去那劈柴练功的一身臭汗,他时常光著屁股、无拘无束的跳进河里洗澡,顺便洗衣服、抓活鱼、摸螃蟹,勉强说起来,可以算得上是—尾黝黑的人鱼…… 思绪及此,他笑了笑道:“先生太过褒奖了,在下如果是鹤,也顶多是只黑鹤,哪里当得白鹤的谬赞?”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邱衡还待解释,只听得一阵环佩碰撞的声响传来,随著香风扑鼻,十二个浓妆女子涌入厅来,莺声燕语中,朝厅内诸人敛衽行礼,然后便纷纷散开,以插花的形式,走到众人身边,自有女侍忙著替她们端上椅子,拿好碗筷酒杯。 金玄白一见到那一左一右偎在自己身边的两个美女,突然觉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因为那两个女子俨然便是天香楼里的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 这两名中忍,一个是经营天香楼,一个是统领血影盟暗杀组织,全都长得秀丽迷人,惹人怜爱。可是她们在见到金玄白之后,竟然受到金玄白特异的武功和出身而产生极大的兴趣,这种致命的吸引力使得她们冒著失去性命的危险,施出了卑鄙的手段,使得金玄白在心神迷乱中与她们发生了一夜情。 这种源自东瀛倭国的陋习,目的便是“借种”。 从优秀男子身上借种,本来是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女子都想做的事,只不过做的过程,最少要添加一些浪漫和沟通在内。 但是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却因觉得金玄白是火神大将的传人,她们根本不能以平等的身分与他面对,并且若要施展媚术蛊惑他,恐怕旷日废时,更难得到他。 所以在衡量得失和心中强烈欲望的驱使下,她们终於冒著生命的危险,使用了春药,使得金玄白丧失理智,与她们共效于飞,春风一度…… 说是冒著生命的危险,丝毫都不为过,因为在忍者的制度里,上忍是首领,所发出的命令无论是否合理或不合理,中忍和下忍都得奉行。 金玄白身为火神大将的徒弟,手中持有当年在服部半藏赠送的徽章,凭著这个徽章,金玄白的命令就代表著老服部半藏,就算是伊贺流当今的上忍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听了也得服从,绝对不违逆,何况是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两人呢? 故此她们从金玄白身上“借种”,比起火中取粟更加危险,只要金玄白不高兴,一怒之下,命令她们自杀,她们就得乖乖的接受命令自裁。 然而金玄白在历经那一夜的风流之后,并没有怒斥她们,也没有发出要她们自裁的命令,只是拎著枪袋悄悄离开,所以让她们喜出望外,对他更生留念…… 这次宋登高知府要宴请金玄白和张永等人,费尽了心思,相师爷罗奉文再三商量,这才采纳罗师爷的主意,聘请天香楼的一班女乐和歌舞女伎为嘉宾表演,然后再挑选十二名楼中绝色的妓女陪客饮酒作乐。 由於罗师爷在天香楼有入股,站在股东的立场,他再三的跟负责天香楼事务的松岛丽子说明这次宴会的重要性,务必要挑选出最好的歌舞女伎,呈现出最华丽、最悦耳的歌舞,务必让宾主齐欢,满意而归。 罗奉文再三的强调这次赴宴宾客的重要性,表明如果一切表演或招待,使得客人不悦,那么将是一场大灾祸,到时候不仅天香楼会关门,连宋知府都会去官,当然,他这个师爷也就只能卷铺盖滚蛋了。 由於罗奉文师爷说得严重,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两人於是详细的询问宾客的来历,当然,这种机会对於在中土生根,刺探消息的忍者组织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她们一定要问个仔细。 不过罗师爷纵然是天香楼的股东之一,却也不敢把来宾的真正身分透露出来,只是含糊的表示,那几位客人都是由北京城来的大官,官位之高,连浙江巡抚都要巴结。 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大惊之下,继续追问下去,终於罗师爷透露出宋知府为了巴结这些大官,宴请的宾客竟然是一个年轻的金大侠。 当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从罗师爷嘴里听到了金玄白的名字后,真是惊喜交集,於是决定两人亲自披挂上阵,带领十名楼中顶尖的清倌人一齐到得月楼陪酒,然后准备了几场风格各异的歌舞,以搏宾客一欢。 果然,她们的苦心没有白费,这十名红妓连同她们出场,立刻让所有的人都眼睛一亮,而金玄白脸上的惊诧更让她们窝心,紧抿著红唇,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一左一右的便坐在金玄白身边,把他夹在中间。 伊藤美妙坐在张永和金玄白之间,才一坐定,便大胆地伸出柔荑,从桌下摸去,放在金玄白的左大腿上,然后一手端起酒杯,娇媚地道:“这位公子贵姓?奴家尹依人敬公子一杯。” “尹依人?”金玄白一愣,暗忖道:“原来伊藤美妙取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他此刻不能拆穿她的出身来历,只得举杯道:“在下金玄白。” 伊藤美妙浅浅一笑,道:“金公子,奴家先乾为敬,你随意就是了。” 浅笑间,一仰螓首,喝乾了杯中美酒,金玄白无奈,只得也喝乾了杯中酒。 张永就坐在伊藤美妙的身边,首先发现她单手举杯,脸上便蕴有怒意,可是目光一闪,只见她另一只手已摸到金玄白的大腿上,立刻便怒气全消,心中暗叫一声:“妙啊!” 张永虽是个太监,丧失了做一个真正男人的工具,然而好色的本性和一般正常的男人没有两样,在北京城里,他便有三座私宅,蓄养著二十多个买来的少女,供他淫乐泄欲之用,虽不能真刀真枪的发泄,却在口舌手脚之间,得到满足。 像这种情形,其他稍有权势的太监莫不如此,而张永算是其中最好的,如高凤、魏彬、丘聚等人,所蓄的女奴都在半百之上。 张永高兴之下,搂过身边那个头梳双鬟的清倌人,就在她的脸上香了—下,禄山之爪立刻伸出,摸到了她的小腹。 那个清倌人发出了一声轻叫,端起酒杯,道:“老爷贵姓?奴婢雪雁敬你一杯。” 张永眯著眼,道:“我姓张,叫张三。” 雪雁道:“三老爷,奴婢先乾为敬。”—口喝乾杯中酒。 张永呵呵笑道:“我的手没空,你喂我喝吧!” 雪雁红著睑,端起张永面前的美酒,凑在他的唇前,喂著张永慢慢喝下。张永放荡形骸,并非完全是好色的缘故,他是做给金玄白看的,希望金玄白不要太过拘束,能够享受这种脂粉堆中的温柔,酒醉饭饱之后,能和他打成一片,没有隔阂。 可是席上的众人,却没有一个敢效法他一样,让身边的妓女喂酒,当著张永的面,没一个人敢动手动脚,全都规规炬炬的喝酒。 张永暍完了酒,雪雁又挟了一筷子的银鱼为他吃下,张永嚼了几下,吞下满嘴的美味,对伊藤美妙道:“这位金公子嫌麻烦,你何不替他代劳,剥好蟹肉喂他吃?” 伊藤美妙一只手在桌下,放在金玄白的大腿上,闻言正要把手抽回,坐在金玄白身边另一端的松岛丽子已含笑道:“尹姊姊只管敬酒,这种小事让妹子来做就行了。” 她伸出双手,在金玄白面前的瓷盘中拿起金蝥蟹,用镀金小钳夹开螯蟹,剥出蟹肉,然後沾上酌料,温柔地用银筷夹着,送到金玄白的嘴里。 她的动作是如此熟练而优雅,越发显出她的美丽,不知怎的竟让金玄白想起那天晚上在天香楼秘密中见到的她,那截雪白的粉颈、乌黑的云鬓,以及发簪上插著的金步摇,似乎仍在眼前晃动。 他的目光一闪,只见她秀靥含笑,梨涡浮现,经过盛妆之后,更显艳丽,想起那段如梦如幻的一夜缠绵,他的脸显得更红了。 松岛丽子眼中露出堪怜之色,伸著雪白丰润的玉手,挟著好的蟹肉放在他的唇边,就算金玄白心里有万般的不高兴,也无法迁怒她了,一低头,只得将蟹肉吃进嘴里。 松岛丽子见他吃下蟹肉,高兴得笑靥盛放如花,低声道:“奴家宋丽芝,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请金公公多多怜惜。” 她这句话有言外之意,希望金玄白能宽恕她使用手段,在迷醉的情形下与她春风一度,金玄白心里明白,忖道:“这些忍者来到大明上国之后,取的名字都很文雅,嘿!松岛丽子变宋丽芝,可见得她们想要融入这个环境,花费不少工夫。” 他的目光一闪,只见松岛丽子手指之间有一层茧,明白那是她长期练习暗镖的结果,这就跟他一样,双手一拿出来,手掌因长期使用巨斧砍树,使用刀枪练功,自然会有一层厚茧,是同样的情况。 意念电闪而过,他只听得张永发出尖细的笑声道:“宋姑娘,我这位金老弟可说从未进过花丛,他才是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才要你多多的怜惜,别一口气把他给吞下去了……”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蒋弘武等到笑声稍歇,说道:“老弟,你是大海之龙、巫山之猿、华丘之鹤,可也要做脂粉之雄,别让宋姑娘和尹姑娘小看了你是脂粉堆里的一条虫才行!” 诸葛明哈哈笑道:“蒋兄,你别小看了金老弟,依他的内功修为来说,就算一夜之间,连御十女也不当一回事,一定可以杀得她们去盔解甲,水漫金山……” 他这句话已涉淫秽,何庭礼、洪亮等官员听了,全都会心一笑。 何庭礼道:“原来金大侠神功盖世,不仅手里神枪天下无敌,连另一杆神枪也如此犀利,下官真要向大侠多多请益了。” 蒋弘武大笑道:“何大人仅一妻二妾便难招架了,比起你的顶头上司蔡大人已有一妻五妾可是大大不如,看来你该向蔡大人多多请益才对。” 何庭礼恭声道:“蒋大人说的极是,下官无论怎样都无法跟巡抚大人相比,是该多多向他老人家请教了。” 话刚说出口,他只见宋登高走进门来,欠身站在门边,伸手引领看一高一矮的两个锦衣中年人入内,其中那名身形稍矮的,不是他的顶头上司蔡子馨巡抚,还有谁? 另一场武林浩劫即将揭幕……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六章 浙江巡抚 蔡巡抚生得白面短须,若非年纪稍大,再加上两个眼圈发黑,倒可以说是一个中年美男子,而站在他身后的都指挥使王凯旋则显得稍硬朗得多,虎背熊腰,身躯挺得笔直,不愧是武人出身,目前主管一省军政的最高长官。 蔡子馨入厅之后,目光便落在坐在首席的金玄白和张永身上,躬身作揖,满脸堆著笑容:“张大人、金大侠,请恕下官晚到,如有失礼,尚请恕罪。” 王凯旋则是武将本色,抱了抱拳,道:“下官接到消息,说是张大人从北京秘密来访,天未亮就赶来,仍然晚了一步,尚请各位大人恕罪。” 张永呵呵一笑,道:“两位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入座吧!不必客套了。” 蔡子馨、王凯旋和站立起来相迎的何庭礼、洪亮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朝蒋弘武和诸葛明行了个礼,这才靠著张永的下首,依次入席。 张永斜睨了蔡子馨一眼,道:“蔡大人,想必未知府已经跟你说过,今天他设宴的主客是我们这位金老弟,你和王大人既然来晚了,就各罚三杯,向金老弟告个罪吧!” 蔡子馨在宋登高下楼迎接时,便已将楼上宾客的人数以及来历问清楚了,当他听说内庭太监张永率同锦衣卫同知和东厂大档头在楼上:心中便已大吃一惊,尤其当他听到这几个大人物竟然如此推崇、看重金玄白,更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来历产生了怀疑。 起初,他还认为金玄白可能是哪一位王爷化名前来,可是当他听到宋登高提起,连张永都蓄意讨好金玄白时,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以张永的身分来说,除了九千岁刘瑾之外,值得他蓄意巴结的人,大概只有武宗皇帝了。 弘治十八年,孝宗皇帝病死,太子朱厚照继位,是为明武宗,年号正德,当时年仅十六岁。 武宗皇帝荒嬉废政,从来都不上朝,一切事物都交给司礼太监刘瑾处理,所以连蔡子馨身为浙江巡抚,都没见过皇帝的面,所以他怀疑张永自北京南来,可能是陪著武宗皇帝同行。 当年,名太祖朱元璋将全国,除了京师(南京)和边疆少数民族之地区外,分为浙江、江西、北平、福建、四川、山东、广西、广东、河南、湖广、陕西、山西等十二布政使司,后来又增设云南布政使司,总共十三布政使司,也即是后来的十三省。 蔡子馨能够在短短十多年中,做到被视为最大肥缺的浙江巡抚,自然有他独到的本领,而最厉害的功夫则是他的反应外,常常能够在长官未能想到之处做文章。 此刻,他心中怀疑金玄白是武宗皇帝微服出游,可是一见到金玄白本人之后,他立刻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转而思索金玄白可能是来自豹房的奇人异士。 “豹房”是在正德二年开始于西华门建造的禁苑,里面有宫殿、密室、花园,房舍几达三百间,其中密室相通结连,藏著数十名美女,除此之外,园中还蓄有虎、豹、狮、象等奇珍异兽,四处遍植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豹房中停留的人物,除了锦衣卫武士之外,便是一些蒙古法王、天师教道士、西藏喇嘛等人。 这些人除了陪武宗皇帝嬉戏之外,还传授房中术,开炉炼取丹药供武宗服用,以增强他的性能力;并且不时和虎、豹格斗,以搏皇帝一灿,有时皇帝兴致一来,还亲自下场…… 蔡子馨见到金玄白威武沉毅,脸上轮廓如同刀削,立刻便料到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从豹房出来的奇人异士,否则以张永的身分,绝不可能要如此张扬的巴结,讨好金玄白。 所以当蔡子馨听到了张永的话后,立刻捧起酒杯,满脸堆苦笑,道:“金大侠,下官来迟,实为不敬,在此认罚三杯。” 说完,他面不改色的喝干了三杯酒,接著又向张永请罪,再干了三杯。 张永斜睨他一眼,道:“久闻蔡大人是海量,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蔡子馨谦虚地道:“下官年轻时饮酒可称海量,如今一大把年纪,只能称溪量了,而且还是条小溪……” 张永笑道:“蔡大人,你小妾要娶,身体也得要顾,俗话说色是刮骨钢刀,别怪我没提醒你唷!” 蔡子馨恭谨地道:“是!是!大人关注之情,下官深感惶恐,自今而后当知节制。” 蒋弘武道:“蔡大人,你若不知节制,恐怕没等你进入六部,就把身子弄垮了,那就太可惜了……” 蔡子馨知道蒋弘武是对自己提出警告,心知若不安抚好锦衣卫的同知,恐怕不久之后自己便会被调离浙江巡抚一职,故此,他虽然已有安排,仍然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他端起酒杯,道:“多劳大人替下官烦心,无以为报,在此敬大人一杯,预祝大人高升。” 蒋弘武可没弄清楚蔡子馨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他仍是礼貌地暍干了面前的那杯酒。 蔡子馨敬完了诸葛明酒之后,道:“二位大人从北京远道而来,下官已备有浙江土产,此刻想必已经送入拙政园里,不成敬意,请二位大人笑纳……” 张永晓得蔡子馨心中所说的土产,绝非单纯的上产,得意地笑了笑,正待开口,只听得弦声急转,一缕歌声从屏风后传来,接著七名手持羽扇的女广踩著轻盈的舞步,舞进厅中。 那些舞娘身穿七彩衣,舞动之际,如群花怒放,在轻柔的歌声和悠扬的乐声衬托下,显得格外动人,让在座的众人看得眼花撩乱,一时之间都忘了饮酒。 金玄白是个山野之人,哪里曾经看过如此出色的舞蹈?刹时几乎都看呆了。 松岛丽子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少主,好看吗?这套歌舞是奴婢编排的,你喜不喜欢?” 金玄白发现她这一偎身靠近,胸前挺耸的玉峰在自己的手臂上磨躀著,似乎有一股热力从手臂处传了进来,感到既舒服又难过。 他皱了下眉,道:“坐好!别再靠过来了。” 松岛丽子一愣,赶紧坐正了身躯,可是一张嘴却撅了起来。 金玄白伸手抓住伊藤美妙放在自己大腿的那只手,低声道:“尹姑娘,你也坐好。” 如果站在宾客和酒女的立场来说,伊藤美妙不可能会缩回那只手,不过站在另一个立场来说,金玄白是火神大将的传人,伊藤美妙是个中忍,对于少主的命令,她只有服从,不能有第二种反应。 所以伊藤美妙立刻缩回了手,挺直了腰身,规规矩炬的坐好,不敢再有任何轻浮的举动。 金玄白低声问道:“服部玉子回来了没有?” 伊藤美妙点了点头,低声道:“玉子小姐处理好南京的事,已经动身,可能下午便会赶到。” 金玄白在她耳边道:“饭后我会设法到听雨轩去,到时候会叫春子通知你,你请玉子过来,我有事和她相商。” 他发现张永似乎在倾听自己说话,于是故意伸出手臂,搂住了伊藤美妙的背,作出一副亲匿的样子,伊藤美妙立刻把握机会,身子一倾,把半边上身都挤进金玄白怀里,阖上双眸,显出一副陶醉的样子,直把个松岛丽子气得红唇撅得更高。 张永满意地笑了笑,搂过身边的雪雁,上下其手,一阵乱摸,把雪雁摸得满睑娇羞,身躯不断扭动,有如花枝乱颤。 倏然,弦音急拉而起,然后戛然停歇,那七名舞伎排列成圆形,停止了舞蹈,向席上众人单膝跪下行了个礼,然后一一离去。 宋登高首先鼓掌叫好,接著众人也随之鼓掌,张永满意地道:“登高,这群舞娘跳得不错,不逊于豹房中的那班舞伎,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宋登高听到张永称呼自己的名字,顿时心花怒放,道:“多谢太人夸奖。” 张永端起酒杯,招呼道:“来!来!各位请喝酒,别太拘束。” 他这么一说,气氛轻松下来,在悠扬悦耳的乐声里,杯觥交错,互相敬起酒来,”时酒香四溢,再加上侍女穿梭而行,丰盛的菜肴像流水一样地端上来,诸位大人间喊拳行令,显得热闹非常。 酒酣耳熟之际,张玄眯著眼侧望邱衡,问道:“邱师爷,你刚才只说了三如,这下面对三如呢?何不全说完?” 邱衡这时正搂著身边的一名红妓在嬉戏,听到张永之言,赶紧正襟危坐,略一沈吟道:“如大海之龙、如巫山之猿、如华丘之鹤,下面接著便是如高柳之蝉了,想郡夏日之际,蝉声阵阵传来,却难以寻觅其踪,盖因此蝉栖于高柳之上,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金大侠名声响亮,传诵极远,世人却无法找到他的行踪。” 金玄白顿时被这句话陷入回忆中,他记得自从九阳神君带他返回故居后,便在河边遍植杨柳,多年之后,柳树成荫,一到夏天蝉声便不绝于耳。 当时,年幼的他,为了捕捉蝉儿,常常爬到柳树上去,可是往往在柳叶间搜寻好久,都找不到蝉儿,时常失望而归…… 想起了师父沉玉璞,他顿时记起师父在自己出门时叮嘱的话,务必要找到柳月娘这个人,察看她是否无恙。 陡然之间,金玄白才恍然大悟,师父为何会在屋旁河边遍植柳树,往往在晚饭之后,独自一人徘徊在柳树下仰首望月,长呼短叹,显然,他的心中思念的便是那个柳月娘。 一念及此,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个柳月娘,把她带到师父身边,让她能跟师父团聚在一起。 邱衡继续将下面的深溪之虎和潇湘之雁解说完毕,张永抚掌道:“邱师爷的确是胸有珠玑,满腹才华……” 他侧目望著洪亮,问道:“洪大人,你肯不肯割爱?” 洪亮一愣,试探地问道:“大人之意是……” 张永道:“大学士杨一清你可知道吧?他是咱家的好友,这次我南下,他曾托我替他找一个师爷,如果洪大人肯割爱,我准备让邱师爷随在我身边,他日北上,就跟我上京……” 洪亮虽然心里有点舍不得,可是张永的话不容他打折扣,只得忍痛答应。 邱街心中大喜,赶忙起身致谢,见到洪亮满脸不舍,他诚恳地道:“大人知遇之恩,栽培之情,晚生永生不忘,他日如有机会,当为人人效犬马之劳。” 洪亮心想邱衡跟在张永身边,对于自己他日的宦途升迁,定有极大助益,也就心中释然,举杯与他共饮。 张永得意地点了点头,侧首过去,只见金玄白虽是搂著尹依人,却是满睑迷茫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问道:“金老弟,你看这六如神枪是不是要比那神枪霸王要高雅得多?” 金玄白回过神来,点头道:“这六如’二字的确高雅,不过小弟我是一介乡野武夫,还是觉得神枪霸王比较顺耳。” 他顿了顿,问道:“请问张大人,这浙江一省,谁的官最大?” 张永没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微微一愣,笑道:“蔡子馨大人荣任浙江巡抚,当然”以他的官最大。” 金玄白问道:“那么在下想找一个人,是否要麻烦蔡大人?” 张永道:“这个倒不必,浙江一省有数十个府、县,你要找人,只要到当地找县衙相助,自然可以凭著户籍门号找到。” 金玄白“哦”的一声,没有说话,蒋弘武问道:“金老弟,不知你要找谁?如果他就住在这浙江省,便可以偏劳何大人,他身为一省布政使,掌管一省的行政,要找一个人还不简单?” 何庭礼和张鸿对望一眼,张鸿忙道:“对!蒋大人之言极是,不知金大侠要找的人是否住在浙江省?如果是的话,晚生包你在三天内便可找到。” 金玄白犹疑了一下,道:“我要找的人是个女子,她是常熟人,十九年前定居西城柳庄……” 张鸿兴奋地道:“晚生也是常熟人,柳庄我热得很,金大侠,只要此人有名有姓,晚生保证可以找到。” “此人叫柳月娘。”金玄白道:“十九年前她大约十八、九岁……” 沉吟了一下,他继续道:“这位柳月娘是我师父要找的人,依在下的判断,她可能是家师昔年的情人。” 蒋弘武和诸葛明听了他这句话后,一起发出一声惊呼,连张永都讶异地张开了眯著的眼睛。 因为以枪神楚风神在武林中的地位来说,是神圣不可高攀的,一一十年前便已将近五十岁,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可是却不料他竟然还会结识一个年仅十八、九岁的小情人,此事传出武林,定然轰动一时。 尤其这段往事从枪神的嫡传弟子嘴里传出,更使人下敢怀疑它的可靠性和真实性了。 蒋弘武惊道:“金老弟,想不到枪神老前辈一身绝艺,天下无敌,却也是个如此多情、风流的人物,真是让人料想不到。” 金玄白明知道他们误会,却是有口难言,只得苦笑以对。 张鸿道:“金大侠,这件事你们交给晚生去办,三天之内就有好音回报。” 蒋弘武道:“张师爷,你如果找到人,就将她请到拙政园来,事情办得好,金大侠自有重谢。” 张鸿道:“大人请放心,晚生亲自办理此事,一定能完成金大侠的交托。” 这时,那一直正襟危坐的都指挥使王凯旋,突然举杯站了起来,向著金玄白道:“在下河南王凯旋,自幼随家师杨逢春习武,家师的枪法传自末代杨家将,对于武林中枪神楚老爷子一直仰慕下已,视为高山大海,在下不材,竟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侠便是枪神的传人,有所得罪,街请见谅,在下尽此一杯,向大侠赔罪。” 说完,他仰首暍干了杯中酒,然后向大家照了照杯底。 他这一突兀之举,著实让金玄白楞了一下,蒋弘武笑道:“金老弟,你别介意,这位王都指挥使也算得上是半个武林人士,他在弘治二年中了武举后,只因不会吹牛拍马,所以二十多年来只爬到都指挥使的官位,此人一生耿介,脑袋古板,得罪了不少人,不过枪法还算不错,你们可以亲近亲近……” 蒋弘武说话之际,王凯旋涨红了睑,几次想要说话,却都鉴于在场的人,除了宋登高及两位师爷之外,官位都比他大,所以不敢放肆,忍了下来。 金玄白见到他那副样子,倒颇有好感,道:“王大人,请罪不敢当,改日有空,当领教王大人的杨家枪法……” 王凯旋抱拳道:“金大侠,据家师说,枪神手中有一杆七龙枪,是昔年巨将欧峰亲手淬炼打造而成的,不知这杆枪是否……” 金玄白拍了拍椅背上挂著的枪袋,道:这里面装的便是七龙枪,王大人是否想要看看?” 王凯旋大喜,道:“这是家师以及在下毕生的心愿,能够看到此枪,死也无憾了!” 金玄白取过枪袋,扔了过去,王凯旋满脸激动之色,接过枪袋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迫不及待的退席,走到一边去看枪了。 这时乐声又起,十名披著薄纱,露出大半截雪肤玉肌的舞娘,赤著双足依序舞了进来,可是王凯旋根本没有理会,迳自拉开枪袋,取出两节枪身,仔细的观看,不时用手摸挲著冰冷的铁枪,显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席上众人全都被那粉团锦簇似的舞娘们将目光吸引住,松岛丽子将红唇凑在金玄白耳边,低声道:“少主,你要找人,何不吩咐奴婢?只要出动忍者,有什么人找不到?”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那么你回去之后,命令忍者替我到常熟去找寻这位柳月娘,记住,她是火神大将的情人,千万不能得罪,务必安全带回。” 松岛丽子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凄迷之色,低声道:想不到火神大将也有如此柔情浪漫的一面,唉!奴婢真是羡慕那位柳月娘……” 金玄白听她这么说,一缕幽思回到了河边茅屋,跟沉玉璞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仔细想来,当年九阳神君在身受重伤之后,可能不久便已痊愈,但他的神功已失,不甘于做一个平凡人,所以尽管在外结识红粉知己柳月娘,却也度过了一段温馨的日子,沉玉璞之后又回到了灵岩山的石洞里,继续修练九阳神功。 当年,他在作出决定之际,想必心中极为挣扎,一方面是想要陪伴佳人度此余生,一方面则是想要练回失去的九阳神功,重拾失去的信心,可以再度挑战太清门漱石子,完成心中的愿望…… 虽然结果是抛下了柳月娘,单身返回灵岩山石窟,可是想必思念柳月娘的感情,始终未减,反而随著岁月的过去,越来越是浓郁,否则他不会在金玄白出师之际,托他找寻柳月娘了。 此刻,当金玄白想起这件事时,不禁记起在茅屋里齐冰儿述说有关天刀佘断情和金花姥姥韩翠花之间的事,当时齐冰儿曾感慨地说:“痴情女子常常遇到薄情郎,因而辜负了大好的青春,虚度了美丽的年华,像这种事,自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那金花姥姥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金玄白记得很清楚,他师父当时便感慨地说道:“世人常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其实有些男子并非负心,只是受到环境的影响或者名利的诱惑,而不得已将情爱抛之于身后,尤其是江湖人,更难将全部的精神放在私情长,这也就是为何许多人会感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段对白当时他还不大清楚,如今想来,真的是沉玉璞有感而发。思忖至此,他暗暗忖道:“师父,徒儿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柳月娘,只要她还健在人间,我一定把她带到你面前,跟你老人家见上一面……” 意念飞驰,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厅中舞娘仍像穿花蝴蝶一样,牵著长长的绸带,绕著一个单膝跪地的少女在舞动著,美妙的舞步和轻盈的舞姿,让人目眩。 五彩的绸带挥舞中,金玄白突然发现那被围绕在众女中间的女子竟然是田中美黛子,不禁吃了一惊,低声问道:“丽芝,那个是美黛子吗?田中春子呢?她也来了吗?” 松岛丽子似嗔非嗔地道:“你呀!也不知道心到了哪里去了?直到现在才认出那个跳舞的是美黛子!” 她将螓首靠在金玄白的耳边低声道:“春子留在听雨轩,说是要等少主回去,她没想到少主变成了宋知府的上宾,这次宴请的主客就是你,知道以后,恐怕会很后悔。” 金玄白倏然想起刚才看到的女乐师,似乎何玉馥和秋诗凤混在里面,于是问道:“丽子,那班女乐都是女忍者吗?” 松岛丽子道:“忍者中会乐器的不少,可是能够拿得出来的没两个,这班女乐都是天香楼以重金聘请,养在楼中的,每个乐师一个月要花二十五两银子呢!” 金玄白问道:“那班女乐师里,弹琴和琵琶的两个人是不是你原来的班底?” 松岛丽子一愣,问道:“少主,有什么问题吗?” 金玄白道:“你只要告诉我,她们是不是新来的?” 松岛丽子问:“少主,你怎么知道?我原来的乐班里那位弹奏琵琶的女师,因为母亲染了急病,所以叫她的表妹何姑娘来代班,而弹琴的那个吃坏了肚子,无法排练,所以经由何姑娘的介绍,找来她的好朋友……” 金玄白问道:“她的好朋友姓秋是吧?” 松岛丽子睁大眼睛,诧异地问:“少主,你怎么知道?” 金玄白至此可以确定何玉馥和秋诗凤混进了女乐师里,只是他不明白她们为何要如此做?她们的目的何在? 他正在忖思之际,只听蒋弘武笑道:“金老弟,你们甜甜蜜蜜的在窃窃私语,连王大人在请教你枪法,你都没听到,是不是魂儿已被勾走了?” 金玄白一震,凝目望去,只见王凯旋已经取出那杆七龙枪,仔细地观赏著枪身的龙纹,于是定了定神,问道:“王大人对这杆枪有什么意见吗?” 王凯旋赞叹道:“这柄玄铁长枪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器,铸工之细,雕纹之美,是在下毕生所未曾见过的,今日得见,真是死而无憾……” 他望著金玄白道:“这只枪可以拆解,是否枪招中有枪棍混使的招式?” 金玄白听他说出这句话,明白王凯旋果然是练枪的好手,竟能看出这枝七龙枪的奥妙,于是坦然道:“枪棍混合使用的招式不多,仅一路九招,全为夺命之式,枪出人亡,无法可逃。” 王凯旋满脸惊讶,问道:“难道那九招枪法比起杨家枪法中的回马枪法、勾魂枪法还要厉害?能查让在下见识一下?” 金玄白脸色一寒,沉声道:“在下的枪法不是表演给人看的,是杀人的利器,枪出则人亡,王大人还想看吗?” 他说话之际,那股气势自然涌了出来,做在他身边的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首先便吃下消,惊叫一声,跌了出去,接著张永和蒋弘武也感受到那股杀气。 而被他目中神光逼视的王凯旋,则有如面对一枝无形的利刀锁定,使他的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 他心中大骇,赶紧将两节铁枪收进枪袋,抱拳道:“金大侠,请恕在下无知,冒犯大侠虎威,尚请大侠原谅!” 金玄白轻轻“哼”了一声,目光回复如常,那股往外扩散的杀气也顿时消失于无形。 蒋弘武和张永伸手拉起跌倒地上的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扶著她们坐下。 蒋弘武道:“王大人,神枪固然犀利,但是兵器乃是死物,端看使用者是谁,凭著金大侠的武功,就算是手里持的是一根银箸,你以神枪无敌,也毫无胜算。” 王凯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干咳了一声道:“这个下官丕敢相信。” 蒋弘武敞笑道:“金老弟,有一个井底之蛙来了,你何下拿跟银筷去试一试杨家枪法,反正这里宽敞得很!” 金玄白犹疑了一下,张永鼓掌道:“金老弟,露一手真功夫,让在场的井底之蛙瞧樵……” 金玄白没有说话,只听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也接著起哄道:“金大侠,让我们开开眼界嘛……” 仗著三分酒意,金玄白持著一根银筷站了起来,向王凯旋行去,才走出两步,那股急涌的气势已使得王凯旋无法站立,他抓起半截七龙枪摆了个架式,拚命抵挡那雄浑然的气势,仍然忍不住连退三步。 蒋弘武道:“哈哈哈!我说的不错吧!金老弟就算手持一枝一草,王大人你的杨家枪法也是无法出手。” 这时那些舞女似是害怕被波及,全都停止了舞蹈,靠向屏风而去,而屏风里的女乐师也停止了吹奏,纷纷探首出来。 坐在席上的所有宾客,全都停止了进食,全都将目光投射在金玄白的身上。 但见金玄白脚下前进一步,王凯旋便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退到后来,背部已经贴到了墙壁,仍然不敢出手。 这种情形看在那些负责警戒守卫的锦衣卫校尉眼里,全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清楚为何王凯旋手持铁枪,面对一枝短短的银筷,竟然不敢出手。 其实他们不是身在局中,未能了解面对那根银筷的王凯旋心中的痛苦。因为受到金玄白强大气势的锁定,王凯旋就如同撑著重达千斤以上的无形压力,连站立都有困难,更何况能找到机会出手? 所以纵然金玄白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空门,王凯旋却仍然不知要如何出手,渐渐的满身冷汗流出,脸上现出惊骇痛苦的表情。 就在此刻,只听得一声大喝传来,接著一个人影挟带一篷闪亮的刀光从厅外扑来。 第四十七章 行刺神枪 刹那间每一个人都呆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要有所行动,只见眼见那凌厉的刀光向著金玄白劈去,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数十双目光的注视下,金玄白手持银筷一晃,一溜银白色的筷影似是化为千万,瞬间已将那漫天的刀气一齐包住,接著刀影一敛,众人只见银筷敲在一柄长刀上,刀刀立刻断成十数截。 而在那些断刀还未落到地面时,银筷已落在那个猝然出现的壮汉咽喉之间,眼看只要再进半寸,便可穿透对方咽喉。 蒋弘武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一看那个壮汉,慌忙叫道:“老弟,手下留情。” 金玄白手中银筷缩回一寸,目光如电凝视看那个壮汉,只听身后传来“噗咚”一声,原来是王凯旋全力对抗金玄白发出的雄浑气势,如今压力一去,他已无法站稳身子,双膝一软,跪坐于地。 金玄白心中不明白为何蒋弘武要自己手下留情,银筷一动,发出一股真气,从那壮汉的“肩井穴”进入,瞬间穿经透脉,闭住了他五个穴道,然后一把将他拎起,像抓小鸡一样的拎著,准备交给蒋弘武处置。 他的左手才一抓起那个壮汉,眼前剑光一闪,只见两个身穿八卦水火道袍的长髯道士,一左一右的挥剑攻来,剑式犀利,竟有“嗤嗤”剑气产生。 金玄白退了半步,左手一扬,将手中那个大汉掷向蒋弘武,暍道:“蒋兄,接住。” 在同一时间,他手中的银筷穿射如电,扬动之际,朵朵银花飞出,竟然在眨眼的光景,幻现出十二朵之多,灿烂夺目,光辉耀眼。 何玉馥和秋诗凤此刻已放下手中乐器,从屏风后探首出来,当何玉馥眼见那朵朵银花涌现时,不禁心中激动,抓住了身前的秋诗凤,道:“这是‘寒梅傲天’,小凤儿,你看到没有?他施的是我们华山剑法中最后一招……” 秋诗凤心神迷醉,为这神奥的剑法感动得无法说话,只有拚命的点头。就在她点了两次头时,只见灿眼的银花将森立的剑影全都裹住,随著银花一敛,那两个老道手里的长剑已经脱手飞出,在银筷的牵引下,射向墙角,“笃笃”两声,钉在墙壁上。 金玄白趁著那两个老道虎口崩裂,惊魂未定之际,银筷倏伸,已闭住他们数处穴道,由于这两个老道受伤之后立刻后退,所以他们中筷之际,已无法动弹,就那么后仰摔倒,脑袋撞在栏杆上,顿时晕了过去。 这时,金玄白已经走出大厅门口,只见楼下守卫的那些锦衣卫校尉,个个都似被人点上了穴道,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眼睁睁的看看四个红衣喇嘛快步登楼而来。 由于一个多时辰前,他在街上打死了六个红衣喇嘛,打伤了四名天一派的道士和另一名红衣喇嘛,故此当他见到这回又是老道和红衣喇嘛连袂而来,自然直觉的认为他们是来找自己寻仇的。 所以他一见到红衣喇嘛冲上来,根本没容他们出手,银筷伸出,便是一招二式,筷影斜飞,如同双燕,银光乍闪,连取两个领头的喇嘛要害。 那两个喇嘛双足才踏上二楼的楼板,已看到一枝银筷如电射到,他们根本不以为意,单掌二止,发出一股浑厚的掌力,向银筷击去。 按照他们的想法,这一掌发出,就算是一块钢板都会被击出一块凹痕,更何况是一根小小的银筷?结果当然是筷折人亡。 岂知那银筷上所蕴含的一股劲道极为怪异,当雄浑的掌力发出时,立刻被化解,那枝银筷竟在毫无阻滞的情形下长驱直入,转眼便将他们的掌心穿透一个洞。 那两个红衣喇嘛发出裂帛似的痛苦叫声,用藏语大骂一句,左袖一翻,使出浑身劲道,使出大手印秘传功夫,朝金玄白劈来。 那两只手掌在瞬间涨大、变紫,从掌上涌出的劲道,竟能产生尖锐的声响,煞是吓人。 但是金玄白根本就不在乎,左手单掌一址,一式菩提印心”发出,但听“啪”、“啪”两声交叠响起,那两个红衣喇嘛受到金玄白掌上蕴含的七股劲道攻击:心脉当场震断,只发出半声惨叫,身躯倒飞出数尺,跌落到一楼。 他们这一父手,只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另外两名喇嘛还没来得及抢上二楼,已见到同伴被击得飞跌而去,他们同时发出一声怪叫,取出了铜钹,奋勇上前,舞起一片漫天钹影,罩向金玄白而去。 “来得好!” 金玄白身形未动,银筷疾伸,颤出数点银光,落在漫天钹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紧随著银光敛处,钹声乍然变成沙哑,四面铜钹在刹那间碎裂成十数片破铜,洒落下一楼,使得那些守卫们纷纷走避。 金玄白这时才发现那些校尉们并没有人被点了穴道,竟然全部都可以行动,但是他们为何会让两名道人和四个喇嘛偕同那个壮汉一起上楼呢? 尽管此刻心中有疑惑,可是金玄白已无法细想,因为那两个喇嘛手中铜钹一被银筷击破,立刻又奋不顾身的猱身而上,一个腾身跃起,一个运掌攻向下盘,发出两股强劲的掌风,攻向金玄白。 金玄白嘴噙冶笑,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一挥银筷,恍如手使巨剑,似慢实快地挽了个剑花,陡然间,他面前的空气似乎全被抽光,一阵“嗡嗡”的声响传开,剌耳之极。 就在这瞬间,他听到身侧有人叫道:“壮士,手下留情。” 金玄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一色素白长袍,完全一副儒生打扮的年轻人靠在大厅入口边的墙角,清瘦的睑庞上满是惊惧的神色。 金玄白确定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个年轻儒士,也不知他怎么闯进来的,只是本能地认为这个儒士可能便是蔡巡抚带来的幕僚或师爷。 他手腕一振,收回银筷,左手大袖一卷,由下至上画了个圆弧,袖角飞处,已闭住两个喇嘛的丹田要穴,随著大袖卷起,那两个红衣喇嘛叠在一起,倒飞而上,撞向屋顶的大梁。 “咻”地一声,金玄白手中.银筷脱手,穿透那两个红衣喇嘛的外袍衣领,将他们钉在大梁上。 由于那枝银筷仅有小指粗细,无法负荷两个喇嘛的重量,很快便弯折,吓得那两个喇嘛怪叫连连,伸手抓紧大梁,不敢松手。 那个白衣儒士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两个紧抓大梁不放的红衣喇嘛,不明白他们为何不施展轻功从高处跃下来,偏要那么丢人的被挂在半空中,其实他是不知道这两个喇嘛已被金玄白闭住了丹田要穴,一丝内力都无法施展出来,如果贸然跃下,必死无疑。 他正在惊愕之际,眼前人影一闪,只见金玄白已如鬼魅般的立在他的面前,顿时又让他吃了一惊,失声道:“你……” 金玄白道:“我已经手下留情,饶了那两个喇嘛一死,你不必害怕。” 那个年轻儒士问道:“你……你是谁?”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你又是谁?” 他话声一顿,道:“莫非你是随蔡大人前来的师爷?” 那个年轻儒士还没开口,只听有人道:“金大侠,这个人便是我跟你提过的亲戚,你千万别伤害他。” 金玄白侧目一看,只见张永站在门口,满脸焦急的模样,他笑厂笑,抱拳道:“对不起,在下不知你是张大人的亲戚,让你受到惊吓了。” 那个年轻儒士定了定神,问道:“张永,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永挤了下眼睛,道:“小舅,这位金大侠是当今天下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你该谢谢他替你除去凶残的喇嘛!” 那年轻儒七一时之间似乎还没完全弄懂张永的意思,愣了一下,而那两个紧紧抓著大梁的两个喇嘛,此刻支持不住,大声的叫嚷著:“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其中一个喇嘛见到那年轻儒士和张永说话,于是叫道:“放我下来呀!皇……” 他这个“皇”字,刚一出口,张永右手一扬,发出两枚针形暗器,射中两个喇嘛的咽喉,刹那间,他们双手一松,就那么摔落下去,眼看是死定了。 那个年轻儒士一脸惶恐,刚要出言斥责张永,却被张永一把拉住,道:“小舅,您吃惊了,我这就带你上楼去休息一下。” 这时蒋弘武也走出大厅,当他一见张永拉著那个年轻儒士,顿时脸上浮现惊讶之色,张开了嘴。 张永没等他开口,忙道:“二位大人,我替你介绍一下,这位朱天寿朱大爷便是我的小舅,没想到前两天他还在杭州,现在就赶到了,真快啊!” 蒋弘武抱拳道:“朱大爷,在下蒋弘武是张永张大人的属下,久闻阁下大名,一直无缘见面,今日一见,果然才知大爷是人中龙凤……” 朱天寿此刻也会过意来,伸手作揖,道……将大人过奖了,久闻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如今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蒋弘武躬身抱拳道:“朱大爷,请容在下替您介绍这位轰动武林,惊动江湖的神枪霸王金玄白金大侠,他的一身武功巳臻化境,像刚才追杀你的那些喇嘛道士,恐怕来一百个联手围攻,也经不起金大侠几个冲剌……” 朱天寿颔首道:“朕……正是如此,我刚刚看到金大侠以一枝筷子,竟能断刀破钹,这种武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在下真是羡慕得紧。” 金玄白抱拳道:“朱大爷不须太过称赞,要知武学之道,永无止境,在下这种功夫距离天下第一高人还差得远呢!” 张永笑道:“金老弟年纪轻轻的,有这种成就,偏要如此谦冲,真是难得啊!” 朱天寿望著张永,道:“张永,你看金大侠的武功和剑豪聂人远比较起来,何人较为高明?” 张永道:“应是六四之比,金大侠胜算较大。” 朱天寿兴奋地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种高手,真是天助我也!” 张永道:“禀告小舅,金大侠已答应作你的贴身保镖,我答应给他每日百两黄金为酬。” “应该的!应该的!”朱天寿兴奋地上前一步,抓著金玄白的手,道:“金大侠,你我年纪差不了多少,不如兄弟相称,以后如有什么荣华富贵,你我共享,岂不甚好?” 张永苦著脸道:“小舅,我一直称金大侠为老弟,你若是跟他兄弟相称,我岂不是矮了一辈吗?” “没关系,我们各交各的,”朱天寿道:“金老弟,你可以答应吧?” 金玄白虽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却怎样都搞不清楚有什么蹊跷,眼看朱天寿如此热情,不忍拒绝,笑了笑道:“好吧!既然朱兄如此坚持,那么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朱天寿握紧了金玄白的手,热诚地道:“金兄弟,你只要跟著我,包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将来我们兄弟俩闯南走北,都在一起,必然天下无敌……” 金玄白此刻思绪急转,忖道:“此人姓朱,与当今万岁同姓,虽然张永说他是亲舅舅,恐怕隐瞒了他的身分,可能这朱天寿是什么王爷或王爷的儿子也不一定……” 他认定朱天寿是个王爷或者世子,眼看对方如此热诚,觉得跟这种人称兄道弟的,自己并没吃什么亏,于是也就认了。 张永道:“金大侠是一代高人,不希罕做什么官,只是娶了四、五房妻室,急需钱财宅院,小舅你与其让他做官,不如多给他点银子。” “银子不成问题!”朱天寿拍了拍金玄白的背,低声道:“金兄弟,你好像才二十岁吧?怎么倒娶了四、五房妻室?告诉我,你是不是练了什么床上神功,能够二仅御五女,教为兄的两招如何?” 张永皱了下眉,道:“气小舅,金大侠的几房妻室都是幼年定下来的,他如今还没成亲呢!” 朱天寿“哦”了一声,蒋弘武笑道:“朱大爷,金大侠枪法如神,内功修为已至化境,想必另一杆神枪也是无敌于天下,您多向他请教,必有所获。” “真的吗?”朱天寿感到非常有兴趣,道:“二弟,你一定要传授给我那种神奇的房中术,我这两年总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张永低声道:“小舅,我们进去喝酒再慢慢谈吧!” “好!”朱天寿高兴地道:“我得和二弟好好的暍两杯!” 他拉著金玄白跨步向大厅走去,张永指著倒在栏杆前昏睡未醒的两名老道,对蒋弘武比了个砍头的手势,然后急忙随在朱天寿身后入厅。 金玄白一进入大厅,首先便看到诸葛明手忙脚乱的替那个挥刀锦衣壮汉解穴,可是尽管他费尽功夫,仍然徒劳无功,引得那四位大人和两位师爷们全都引颈顾盼。 王凯旋此时已将七龙枪收入枪袋中,他见到诸葛明手忙脚乱的,好心走过去,想要帮忙,却被诸葛明骂道:“你滚开点,别来帮倒忙。” 王凯旋脸色一变,道:“蒋大人,此人要暗算金大侠,你为何要替他解穴?何不让金大侠来处理?” 诸葛明眼中射出凶光,正想要痛骂王凯旋一顿,却见到了金玄白走了进来,高兴地道:“金老弟,你快来帮他解穴,此人是愚兄好友钱宁……” 目光闪处,他陡然看清楚那挽著金玄白入厅的朱天寿,顿时话声戛然而止,脸上浮起怪异的神情,双膝一弯,当场就要跪了下去。 朱天寿哈哈一笑,道:“诸葛老兄,原来你也到了这里?有好酒好菜,怎不招呼我一声?” 诸葛明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全身酥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在席上的诸人,看到他的神情怪异,全都诧异地望著金玄白,可是当他们看到一个全身布衣的儒士和金玄白携手而入,蔡巡抚首先便皱起了眉头,接著按察使洪亮也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只有何庭礼相宋登高没有异色。 须知这几位官员都是浙江的高级官员,寻常的儒生根本想见他们一面都难,就算是乡试的解元想要求见,他们也都可以拒绝。 是以见到一个白衣儒生竟然挽著金玄白入厅,都觉得有辱身分,只是何庭礼较为深沉,喜怒没有形于色而已,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至于宋登高则是看在金玄白的面子上,不敢露出任何表情。 朱天寿嘴角噙著微笑,目光在四位官员脸上掠过,随即看到坐在桌边的那些陪酒红妓,顿时眼睛一亮,笑道:“哇!这么多的美女在列,哈哈!诸葛老兄,难怪你不通知我,嘿嘿!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情人啊?” 诸葛明嘴唇蠕动了一下,勉强挤出几个字:“这个……不敢……” 王凯旋发现诸葛明的怪异,转身站了起来,问道:“金大侠,这位是……” 张永从金玄白身后闪了出来,道:“各位大人,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朱天寿朱大爷,是我的小舅,从北京来的。” 他这一开口,朱天寿在蔡巡抚等四位官员的心目中,份量增加了三千斤以上,顿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起虔敬之色,全都站起来向著朱天寿躬身作揖,请安问好。 他们之所以改变态度,一来是因为张永介绍朱天寿是他的舅舅,看在张永的面子上,他们不能不行礼。 二来朱天寿的姓名太吓人了,须知当今大明皇朝的天下,是由姓朱的人所掌管,无论这朱天寿是不是皇室宗亲,这些官员都不敢得罪。 更何况朱天寿说的是一口凤阳官话,当时,从北京来,能说一口官话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蔡子馨纵然身为浙江巡抚,也不敢小看这种人。 所以瞬息之间表情全都变了样,都以恭敬的态度来对待朱天寿。 张永引著朱天寿入席,空出自己的座位,让朱天寿坐在金玄白身边,于是蔡巡抚只得让位移坐。 张永道:“诸葛老弟,我的小舅已经和金大侠结拜兄弟,你以后可要改个称呼了。” 诸葛明恭声道:“是!” 张永道:“你那位朋友既被金大侠封住穴道,就把他带到楼上去,等到我们暍完酒俊,再来问他,看他为何要猝然出力,暗算金大侠。” 诸葛明躬身答应,扛起失去知觉的钱宁,大步走出厅去。他在门外碰到了蒋弘武,停了下来,低声问道:“蒋兄,这是怎么回事?皇……” 蒋弘武捣住了他的嘴,道:“张公公自有盘算,你我装聋作哑即可,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诸葛明道:“可是钱宁他……” 蒋弘武道:“钱千户只是穴道被封住,解铃还需系铃人,恐怕非得要金大侠出手,才能解得开,在此之前,你别妄自动手,免得横生枝节,反倒害了钱千户。” 诸葛明道:“我听张大人说,朱……大爷和金老弟结拜兄弟,这个……” 蒋弘武道:“这个有利无害,你不必多操心了,上去吧上让钱千户好好的躺著,叫范铜他们照顾,你马上下来喝酒吧!免得金大侠起疑心。” 诸葛明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两个道士和喇嘛呢?” 蒋弘武比了个割喉的手势,诸葛明伸了伸舌头,不敢继续多言,扛著钱宁上三楼而去。 蒋弘武默然走进大厅,只见金玄白取出半截枪身,放在眼前察看,朱天寿聚精会神的听著他的解说,显然对那枝七龙枪极为感到兴趣。 此时,屏风里的弦乐仍在继续弹奏,八名侍女忙著收拾桌上的晚盘菜肴,慢慢的撤卜。 蒋弘武走回自己的座位,还没坐下,只见罗师爷领著另外八位侍女一起上楼,忙著收拾桌上的剩菜残肴和杯盘碗筷,显然因为朱天寿的到来,要重开一席。 蒋弘武定了定神,道:“朱大爷,金大侠手里的这枝名枪乃是前朝名匠欧峰老先生所亲手冶炼铸造而成的,任何刀剑都无法损伤分毫。” 朱天寿伸手在枪身上摸挲了一下,叹道:“真是好枪,难怪兄弟你有神枪霸王的名号,如果你能领兵作战,一定可以像当年赵子龙一样,七进七出曹罩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张永笑道:“赵子龙岂能和金大侠相比?凭著这杆神枪,金大侠足能横扫三军,当之披靡,枪下无二回之将。” 朱天寿望了王凯旋一眼,问道:“王大人,你身为都指挥使,是武将出身,认为我这金兄弟的枪法如何?还能够作你的对手吧?” 王凯旋面上现出钦敬之色,道:“下官这身武艺跟金大侠比较起来,万万不及。实在不敢相瞒,不久之前,下宫曾经借用这柄神枪,可是金大侠仅以一枝银箸,便逼得下官无法出手……”朱天寿道:“哦!有这种事?”王凯旋坦然道:“的确如此,下官面对金大侠之时,恍如面对千军万马,那等气势逼使下官连站都站不稳,根本无法出枪,实在惭愧……” 张永道:“王大人不必难过,像金大侠这等武功已臻登峰造极的高手,别说手里持著银箸,就算是一草一木,你都无法匹敌的……” 他话声稍顿,道:“小舅,我本来不敢相信天下会有这种神奇的功夫,所以故意让赵定基、范铜他们四个人出手相试,岂知金大侠以一根树枝,便将他们击败,并且洞穿那四件兵器,真是令人看了之后,叹为观止。” 朱天寿两眼圆睁,道:“真有这种奇事?” 张永颔首道:“怎么没有?那四件兵器仍被我放在拙政园里,小舅你如果想看,随时都可以取来一看。” 朱天寿道:“那你派个人到拙政园去把四件兵器拿来让我看一看,也好开开眼界。” 张永目光一闪,道:“诸位大人想必都没见过树枝穿透刀剑的奇景吧?是否也想观赏一下?” 从巡抚以下,直到宋登高知府,全都点头相应,张永对蒋弘武道:“二将大人,麻烦你上楼去通知范铜,叫他带两个人到拙政园去把那被树枝串著的四件兵器取来。” 蒋弘武应声而起,金玄白有点不好意思,忙道:“张大人,不必这么麻烦了吧。” “不麻烦,”张永道:“我留著那四件兵器,目的便是取信我的小舅,如今你虽然和他结拜,可是公事和私事不能混为一谈,这个证据还是得让我小舅验证的。” 蒋弘武听他这么说,匆匆走出大厅,登上三楼办事去了。 金玄白道:“张大人,你这句‘公事和私事不能混为一谈,我最欣赏了,本来我以为朱大爷要和我结拜兄弟,是为了省点银子,现在我就放心了……” 他话声稍顿,侧首望著朱天寿,道:“不过看在你是我拜兄的份上,可以打个八折优待……” “才八折吗?”朱天寿笑道:“五折可不可以?” 金玄白一笑道:“你要讨价还价,我就再降一个折扣,七折,不能少于七折了。” 朱天寿敞声大笑,道:“兄弟,我的性命都掐在你的身上,岂会跟你打折扫?为兄是逗你的,这保镖费嘛!一个铜钱都不会少,此外我还要托你办几件事,如果办成,你无论娶几个老婆,我每人送十件首饰,一个宅院,外带五万两银子。” 他的口气极大,纵然蔡子声身为巡抚,在历任官位上也捞了不少银子,却也被朱天寿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至于其他的官员更不用说了。 金玄白呆了一下,问道:“朱兄,你此话当真?” 朱天寿道:“二字不假,我外甥可以作证。” 张永含笑道:“金大侠请放心,下官可以作保划押。” 金玄白仔细的看了朱天寿,叹了口气,道:“朱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一位王爷?” 些言一出,全场大惊,瞬息之间,除了悠扬的乐声之外,其他人全都闭紧著嘴,睁大了眼,注视著朱天寿,那几位官员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朱天寿神色自若,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什么王爷。这是老实话,你千万要相信。 金玄白讶道:“你既然不是王爷,为何会有这么多钱?” 朱天寿敞声笑道:“我赚钱的本事一样都没有,只会花钱,只不过上代留下的钱太多,我怎么花都花不完,所以要找兄弟你帮我一起花。” 金玄白听他说得有趣,笑著道:“朱兄,你的命真好,如果我有你一半好命,也不必那么辛苦了。” “叫我大哥!”朱天寿道:“你我既然口头结盟,就应叫我大哥,什么朱兄、朱弟的,显得生份。”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兄弟,其实我反倒羡慕你,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功夫,也用不著整日里担惊受怕了!” 金玄白忖思道:“一个人继承了那么多的产业,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自然会受人觊觎,时刻都担心会有不测,当然寝食都难安了,难怪这朱天寿会蓄意结交锦衣卫,也是为了保命而已。” 一念及此,他诚恳地道:“大哥,你放心,有我在,就算是什么剑神、剑豪、天刀、地刀都不必害怕,至于保镖费嘛……” 他暗地里计算了一下,继续道:“你给我五、六千两的金子,我也就够养活我那几房妻室了,此后就不必付钱了,你说这样可好?” 朱天寿高兴地道:“兄弟,你说了算,大哥我一定照办!”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兄弟,把你的枪收起来,大哥吹首曲子让你听听。” 金玄白依言将七龙枪收入枪袋,挂在椅背上,朱天寿兴致勃勃地对身旁的伊藤美妙道:“依人姑娘,请你去屏风后借根笛子来,要乐师配合我演奏一曲《庆太平》!” 伊藤美妙站了起来,扭动杨柳细腰,袅袅而去。 朱天寿望著她摇摆的丰臀,低声对张永道:“这里的姑娘都长得不错,果然南国佳丽更胜北地困脂,张永,这些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张永一愣,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末大人安排的,要问末大人了。” 宋登高听到张永提起自己,连忙站了起来,恭声道:“禀告大人,这里的乐班连同舞伎和陪酒的姑娘,都是本地天香楼里挑选出来的……” “好!”朱天寿抚掌道:“楼如其名,果真都是国色天香.” 这时,那些女侍在罗师爷的指挥之下,已换上全部的餐具,竟然都是镀金的汤匙和筷子,盛放食肴的器皿和杯盘也都是柴窑所出的精品。 朱天寿对张永道:“张永,这个朱知府能力不错,应该嘉奖。” 张永扬声道:“朱大人,你听到没有?我小舅都说你很能干,你还不快点谢恩?” 话一出口,厅内的几位官员,包括三名师爷在内,全都骇然一震,因为只要当皇上赏赐时,太监才要受到赏赐的臣子谢恩。 宋登高身为五品知府,而朱天寿仅是一介布衣,说一句褒奖的话,张永便贸然的要宋知府谢恩,岂不是一件荒唐的事? 蔡子馨反应极快,连忙道:“宋登高,你还不快点谢恩?朱大爷能如此夸奖你,不仅肯定了你的才干,也等于肯定我们这些作长官的,大家都是与有荣焉。” 宋登高此时也听出张永这句话里的蹊跷,不敢怠慢,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恭声道:“多谢朱大爷褒奖,下官深感荣幸,也更觉惶恐。” 张永这时也发现自己有语病,赶忙掩饰道:“宋大人,你起来吧,不必为此多礼。” 宋登高磕了个头,这才爬了起来。 他这种谦恭敬畏的神情,使得桌上所有陪酒的妓女全都面现惊容,雪雁就坐在朱天寿身边,忍不住拉著他的衣袖,低声问道:“朱大爷,你是不是做很大的官?怎么连知府大人都要跟你磕头?” 朱天寿微微一笑,抓过雪雁的一只玉手,放在掌中轻轻抚摸,也低声道:“我可下是什么大官,谁晓得宋大人为什么要跟我磕头?你何不问他?” 雪雁吐了下舌头,道:“我才不敢呢!” 张永把身边两人的打情骂俏当作未见,对宋登高道:“宋大人,我这小舅虽然没有功名,在京里却人面极广,大学士认识好几个,只要他替你说两句好话,二年之内连升三级也不是难事。” 宋登高浑身一颤,“噗”地一声,又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恭声道:“请朱大爷多多栽培,下官终此一生,愿为大爷效犬马之劳。” 这时伊藤美妙已拿著一根竹笛走了回来,她见到宋登高行此大礼,不禁注异地望著朱天寿,一时倒忘了把笛子交出去。 朱天寿拿过竹笛,瞪了张永一眼,立起来道:“宋人人.你下必多礼了,起来坐好,听我为金兄弟吹奏一首《庆太平》!” 宋登高赶紧站起,坐回自己的椅内,蔡子馨道:“朱大爷,这《庆太平》一曲,可是唐朝宫廷乐师李龟年而作的曲子?” “不错!”朱天寿问道:“二祭大人也通晓音律?” 蔡子馨欠身道:“不敢,下官仅通皮毛而已。昔年李龟年所作曲子极多,可惜多已散佚,仅剩数曲,下官较为酷爱诗仙李白所写词的《清平调》一曲。” “好!”朱天寿道:“待我吹完这首《庆太平》之后,你找把称手的乐器,调齐丝竹,就跟我一起再奏那首《清平调》如何?” 蔡子馨大喜,道:“知音难觅,下官这就洗耳恭听。” 朱天寿举笛于唇,开始吹奏启那首《庆太平》,随著笛音拔起,屏风内的女乐师们也调弄丝竹,配合著他演奏,一时之间,活泼欢愉的乐声洋溢楼中,那些官员和师爷们都显出如痴如醉的模样。 金玄白下懂音律,但也分得出好坏,觉得朱天寿的吹笛技巧不如自己在湖边所闻,眼看那些官员的神情,心中暗忖道:“蒋兄说为官之道,讲究吹、拍、哄、贡,这几位官员显然认定大哥是从北京来的要人,所以全都使出拍、哄两种功夫,看来当官也的确不容易,我可做不来。” 第四十八章 绝色天香 飞扬的乐声在得月楼二楼的大厅里跳跃著,似乎让人看到百姓安乐,一片升平的景象,让人的精神极为欢愉。 蒋弘武和诸葛明两人走道厅门,眼看朱天寿持笛吹奏,面面相觑一下,不敢贸然入内,站在门口聆听。 一曲终了,他们二人只见张永领先鼓掌,接著众人一齐跟著鼓掌,那几位官员更是神情热烈,拚命鼓掌,蒋弘武和诸葛明相视一笑,也鼓著掌走了进去。 蔡子馨等到掌声稍歇,竖起大拇指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朱大爷的吹笛之术,可追一代乐师李龟年,令下官佩服、佩服。” 他这一出口赞赏,何庭礼、洪亮、宋登高等人也纷纷开门予以绝高的赞誉,说得朱天寿成了千古唯一的笛神,哄得朱天寿乐不可支。 他笑著道:“各位过奖了,这都是乐师配合得好,所谓红花虽好,还须绿叶相衬,这都是他们的功劳……” 他顿了一下,道:“宋大人,我赏给每位乐师十两银子,不过……” 摸了摸身上,他敞声笑道:“我身上没带钱,这银子你先垫了,晚上再还你。” 宋登高不敢多言,拉过罗师爷,走到屏风边,把两人身上带著的银子凑一凑,这才凑齐递了进去,高声道:“朱大爷赏赐,每位乐师十两纹银。” 罗师爷跟著道:“你们还下快点谢赏?” 瞬间,从屏风之后,传来一阵莺声燕语,纷纷向宋天寿致谢。 朱天寿一听声音,才发现乐师全是女子,笑道:“这班女乐师不错,若是请到北京,送进豹房……” 他觉察自己失言,赶紧停住了话,转首道:“张永,我看这宋知府好像是个清官,连区区一百多两银子都要向人借,这么著,这场酒席既是他为了宴请我金兄弟所设,那么就算是我的,别让他花一文钱。” 张永还没说话,宋登高已诚惶诚恐地躬身道:“朱大爷,你远从北京而来,远来是客,岂有由你作东之理?下官虽然俸禄不多,可是多年樽节,这场酒席还付得出来,尚请大爷能给下官一个机会,表达对金大侠的尊敬,以及各位大人多年来的照顾之恩……” 朱天寿笑道:“好啦,就给你这个机会,我不跟你抢著作东啦!” 他端起面前酒杯,道:“各位,尽此一杯,你们替我见证,我和金玄白大侠结为兄弟,生死不渝!” 说完,他仰首一乾而尽,众人慌忙举杯喝酒,金玄白也仰首喝乾了面前的酒。 朱天寿放下酒杯,雪雁用金汤匙盛起一匙蟹粉鱼翅递了过去,张永伸出手想要拦阻,却被朱天寿眼色制止,赶紧又把手缩了回去。 朱天寿接过金汤匙,坦然把一匙蟹粉鱼翅放进嘴里,嚼了两口,不禁赞叹道:“好!真是美味可口,这蟹粉鱼翅比起杭州西湖楼外楼来,更加胜上一筹,难怪古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光尝上一口蟹粉鱼翅,便觉人生不是虚度了!” 他拿著金汤匙在盘中舀起一匙蟹肉鱼翅,递给金玄白,道:“兄弟,你也尝尝这人间美味,才会觉得人活著真好。” 金玄白含笑接过金汤匙,吞下蟹粉鱼翅,道:“大哥,我也认为人要活著才好,所以我很怕死!每天都想好好的活著!” 朱天寿一愣,诧异地道:“金兄弟,你……你是一代大侠欵!你也怕死?” 金玄白颔首道:“我就因为怕死,所以不容许别人杀我,任何一个人要在我面前动武,想杀我,我都会先把他杀了,绝不给他一点机会。”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引起众人一片错愕,但沉思片刻,便觉得此言极为有理。 朱天寿大笑道:“好一个怕死的大侠,兄弟,说老实话,我比你更怕死!” 金玄白笑道:“当然啦!谁叫你是万贯家财的大富翁,应该比我更怕死才对。” 朱天寿抚掌大笑,众人也跟著大笑,宋天寿举起酒杯,道:“兄弟,为了这句话,应该再乾一杯。” 金玄白微笑著陪他把酒喝完,只听蔡子馨道:“金大侠这句话有极深的哲理,并非如浮面上所谓的怕死,实则是一个勇者,深刻的体会出生命的无常之后,才能得到的领悟,下官真是佩服之至。”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道:“金大侠,下官敬你一杯。” 金玄白举杯之际,朱天寿道:“还是诗仙李白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博空对月’!兄弟,我也陪敬你这一杯。” 金玄白乾完杯中美酒,松岛丽子伸箸挟了块豆腐,放在他的嘴前,道:“公子,你尝尝这鸡屑豆腐,美味绝对不下蟹粉鱼翅。” 金玄白刚咽下鸡屑豆腐,伊藤美妙跟著就挟起一块鱼肉,偎在金玄白身边,道:“公子,你也尝尝这块千层桂鱼。” 朱天寿见金玄白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敞笑道:“余公子,古人说,最难消受美人儿,为兄看你怎么吃得消?” 雪雁情深款款的举箸挟起一块鸡肉,喂著朱天寿吃下,道:“朱大爷,这是得月楼的招牌菜得月童鸡,味道如何?” “美!美得很,”朱天寿压低了嗓子,问道:“你是不是同样的一只未开脸的童子鸡呀?今晚就陪你朱大爷,如何?” 雪雁轻啐一口,娇羞无限地以手遮面,道:“大老爷,没正经。” 朱天寿哈哈大笑,举起手中竹笛,道:“蔡大人,你擅长什么乐器?” 蔡子馨道:“下官笙、箫皆可,嗯!还是吹笙吧!” 宋登高急忙走到屏风之旁,借来一枝竹笙捧在手里,亲自送到蔡子馨的手中,朱天寿吩咐道:“宋知府,请吩咐乐班,是李白的(清平调)。” 宋登高应了一声,又回到屏风边去传话,他这一府最高行政长官,朝廷五品官员,倒成了捧笙传话的人,若是传出去,真会让百姓笑话,但他觉得替巡抚捧笙,替京师要员传话,是一件极为荣耀之事,所以快乐无比,丝毫不觉难堪。 须知当时全国有府一百五十九个,县有一千一百七十一个之多,也就是说有一百五十九个知府,宋登高身为苏州知府,只不过是这一百五十九人里的一人,比起一省的巡抚,等级差得太远,能拍上巡抚的马屁,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至於朱天寿的来历,宋登高并没弄清楚,但他看太监张永、锦衣卫同知大人对朱天寿毕恭翠敬的样子,便明白此人来头极大,否则蔡子馨不会以一省之尊的巡抚身分,也要蓄意讨好此人,陪他吹竹笙! 故而宋登高一走到屏风边,立刻便低声交代,最好在演奏(清平调)时,配上歌声和舞蹈,如此才能给朱天寿和蔡子馨留下更好的印象。 他心中非常明白,布政使何庭礼擅於操琴,按察使洪亮一手胡琴拉得极好,他们之所以没有出头,便是不敢抢巡抚蔡子馨的锋头。 自己既不会吹箫操琴,无法融入朱天寿的嗜好之中,只有尽能力,运用手腕驱使那些歌舞伎,给厅中众人留下良好的印象了。 所以他交代完后,又特别拉过罗师爷仔细叮咛一番,这个放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举杯向身边的诸葛明和蒋弘武敬酒。 不一会光景,屏风里传出调丝笙竹之声,接著乐声大作,朱天寿以笛就唇,开始吹奏,而蔡巡抚也捧著竹笙立起,附和著笛声吹奏起来。 乐声两个转折之后,一队彩衣舞女翩翩入厅,手持羽扇开始跳起舞来,而屏风之后也响起甜美的歌声: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花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识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歌声曲折回荡,虽已停止,却是余音嫋嫋,几有绕梁三日之气,让人回味无穷,遐思不已。 歌声一停,舞者亦停,乐声又转了个折,舞者才依序退去。 朱天寿放下手中竹笛,坐了下来,道:“昔人说,丝不如竹,竹下如肉,诚不我欺也,这歌声之美,朕……正是我多年梦寐以求的声音……” 他扬声道:“宋大人,能否请这位歌者出来一见?我要敬她一杯酒,赏她元宝一锭。” 话一出口,才记起自己身边没带半文钱,於是向张永道:“你身上有没有带元宝?拿出来借给我。” 张永一摸钱囊,发现里面只有几两碎银,苦著脸道:“我也没带那么多钱。” 诸葛明和蒋弘武见到张永出糗,赶忙摸摸身上,结果还是诸葛明从怀里面掏出一锭金元宝,走了过去,道:“大人,这是你昨晚放在下官身边,准备付给金大侠的定金,我还没来得及给金大侠,你先收回去吧!” 张永接过全元宝,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金大侠,这定金暂借,回到拙政园再付给你,可好?” 金玄白不清楚诸葛明和张永玩什么花样,不好意思戳破他们的谎言,只得点了点头。 朱天寿接过张永递来的金元宝,正想说话,只见屏风之后走出一个花容月貌,美艳动人的佳丽。 那个女子一席粉红罗衣,衬得肌肤赛雪,秀靥略施淡妆,长得柳眉瑶鼻,丰颊小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顾盼之间,勾魂摄魄,一出屏风,几乎让在场的男人都看呆了。 朱天寿更是像失了魂似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个丽人,连眨都没有眨一下,尤其是那个女子黑眸在他和金玄白身上一转,更使他觉得全身酥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玄白没料到女乐之中会有如此绝色,比起秋诗凤和何玉馥丝毫不见逊色,反而因为她丰胸细腰,面孔却长得充满圣洁清纯的意味,在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又有妩媚妖冶的神情,揉和著这些不同的因素在内,使得她展现出一种特殊的魅力。 金玄白细细品味一下,发现此女似是秋诗凤、薛婷婷和程婵娟的混合体,不仅清纯可爱,且又风情万种,有说不出的一般韵味,介於稚女和成熟妇人之间,变幻不定,也让人平添下少遐思。 他忍不住侧著身凑向松岛丽子,压低声音问道:“这个女子是谁?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松岛丽子抿著红唇,伸出手指在金玄白的腿上轻轻掐了一下,低声道:“你们男人呐!个个都是色鬼,见不得漂亮女人。” 金玄白眉头一皱,低声问道:“我问你,她是谁?你怎么不说?” “怎么?心动了?”松岛丽子在他身边道:“她就是我们的主人玉子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金玄白禁不住发出“哦”的一声,眼中神光迸射,这时,只见那粉红佳人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衣上环佩交击,发出清脆声响,头上凤钗摇动,嘴角含羞带笑,每一步迈去,都让人心跳加速,连身为太监的张永都觉咽喉乾燥,不住的吞口水,遑论是朱天寿了。 刹时之间,他觉得豹房之中的近百美女,个个都成了庸脂俗粉,不值一顾,眼前这个粉红佳人才是仙女下凡,令人动心。 那种动心不是普通的动心,而是穿透心头的感动——一种对於美的感动。 此刻,每个男人心中的想法都不尽相同,宋登高虽是懊悔,气罗师爷都没有早点告诉他,天香楼里有如此绝色美女,却又庆幸能有此美女能把朱天寿那等要人留下来,他知道,只要朱天寿肯留下来,他就有机会可以讨好这位大人物,将来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 而蔡巡抚以下的三位官员则在震摄之下,感到后悔不已,尤其蔡子馨巡抚,新近才纳了两个小妾,以前,那两名小妾在他眼中都是娇媚可爱,令他爱不释手,如今拿来跟这名粉红佳人一比,简直成了两个粗俗的丫头,他真恨不得早日能够见到这个美女,如此一来,金屋藏娇的对象就会变成这个美女了…… 服部玉子岂能知道这些男人心中的念头?她缓缓走到朱天寿身前,敛衽作礼道:“小女子傅子玉拜见朱大老爷。” 朱天寿回过神来,道:“好!真是好名字,嗯!傅子玉,高雅大方,名如其人。” 他站了起来,向服部玉子走了过去,将手中金杯递了过去,道:“傅姑娘,你喝了这一杯,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服部玉子道:“小女子敬领大老爷的赏赐。” 说完,接过金杯,以袖掩口,一乾而尽,随即将金杯递回,道:“美酒已经敬领,至於大老爷赏赐的黄金,小女子无功不受禄,就敬谢了。” 朱天寿看她伸出来的玉手,肌肤细致,如同春笋一般,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一下,服部玉子却很快便缩了回去,倒使他心生惆怅。 听了服部玉子的那番话,他笑了笑,道:“既然傅姑娘谦虚,那么这锭金元宝就赏赐给乐班里的乐师,大家平分吧!” 服部玉子迟疑一下,目光在金玄白脸上一闪而过,立刻便大方的接下那锭黄金,敛衽垂首道:“多谢朱大老爷的赏赐,小女子代姊妹们领赏了。” 行完了礼,她转身便缓缓走回屏风而去。 她不愿受赏,拒绝大老爷的赏赐,在当时是一种极为冒险的行为,因为在场任何人一翻脸,不仅是她,连同一班女乐师和舞伎都会身陷囹圄。 这由於当时的社会,阶级观念极为严重,统治阶层是高高在上,下面分为是农、工、商、车、船、店、脚、牙(衙)、娼、优等十多级,其中娼妓、舞伎,都属於社会中最下等的阶层,连衙门差役或牙人(及现代之仲介业)都不如,拿什么去跟大老爷对抗? 可是眼看她捧著金元宝缓缓行去,每一个人官员都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连朱天寿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望著服部玉子消失的背影,坐回自己的座位,高兴地招呼道:“来来来!大家吃菜喝酒,不要客气!” 众人相互敬礼中,朱天寿拉著张永,低声道:“张永,你去安排,今晚我要这个傅子玉陪我。” 张永点了下头,藉口要上茅厕,拉住宋登高走到厅外,把朱天寿交付的事,交给宋登高办理,宋登高点头如捣蒜,一口便答应了,但是他拉过罗师爷一问,却顿时像被一桶凉水从头浇下,当场冷了半截。 因为罗师爷给他的答覆是,虽然身为股东之一,可是他从未见过那位傅子玉姑娘,也不知她是由谁请来担任女乐师,必须摸清楚情况,才能另作安排…… 宋登高站在门口,望著朱天寿,只觉心急如焚,叮嘱再三,要罗师爷无论用什么方法,花费多少代价,都不惜要将傅子玉留下,陪朱天寿尽一夜之欢…… 松岛丽子见到宋登高和罗师爷鬼鬼祟祟的站在厅门之外说话,於是将螓首凑在金玄白耳边低声道:“少主,你那结拜的大哥看上玉子小姐,想必是找宋知府去安排今夜陪宿的事……” 金玄白望著紧搂雪雁不放的朱天寿,皱了下眉,低声问道:“丽子,怎么办?我可不能明的拦阻他。” 松岛丽子道:“少主,你放心好了,这种事情我们碰多了,有的是方法对付,像什么李代桃僵,移花接木,釜底抽薪都可以用。” “三十六计?”金玄白笑道:“想不到你们忍者竟然懂得运用三十六计……” 他话声一顿,想起不久前自己的遭遇,恍然大悟,道:“迷药,原来你们使用迷药,怪不得……” 松岛丽子嘟起红唇,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低声道:“少主,请原谅我们,我们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冒犯了你。” 金玄白摸了摸嘴唇,恨恨地道:“你呀!真该打屁股!” 松岛丽子媚眼如丝,在他身边轻声道:“你要打我的屁股,晚上我脱光了让你打个痛快,好不好?” 金玄白还想说话,却发现伊藤美妙又凑了过来,低声在他右耳边道:“少主,你和丽子姐说些什么悄悄话?也不怕玉子小姐吃醋?” 金玄白一愣,道:“她吃什么醋?我今天第一次见到她……” 伊藤美妙低声道:“少主,难道你没听火神大将说过,我们老主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决定,要把玉子小姐嫁给火神大将的儿子。” 金玄白讶道:“哪有这种事?怎么我没听过?” 伊藤美妙道:“你不相信的话,问问玉子小姐吧!你想想,以玉子小姐的美貌,早在七、八年前就该嫁人了,她为何等到现在?还不是遵守当年对老主人的承诺,所以拖到现在,已经二十二岁,她就是在等你呀!” 金玄白只觉一个头有二个大,弄不清楚伊藤美妙的话有几分真实性,回想起来,他没有听过沈玉璞提起这件事,否则,他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个比他大三岁的老婆,岂不是荒唐? 心念电转,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为何丽子却丝毫不知?” 伊藤美妙红唇一撇,道:“我跟玉子小姐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总有话说,就像姊妹一样,丽子是靠她爸爸的关系才做到中忍,她怎能跟我比?这种机密的事,她当然不知道了。” 金玄白想起服部玉子那轻盈的体态和花容月貌,禁不住有些心动,却又埋怨沈玉璞没有事先告知此事,不知事情的真相如何,等到面见服部玉子之后,他又该如何跟她说话…… 刹那之间,他胡思乱想,意念纷杂,竟然连张永在叫他,他都没有听到,直到伊藤美妙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下,他才警觉过来。 侧身望去,只见朱天寿不断地打著哈欠,脸上现出疲态,而张永则有些焦急的望著自己,他於是问道:“张大人,对不起,我想些事情,以致出了神,你有什么吩咐吗?” 张永道:“金大侠,刚才那个向你挥刀的钱师父是诸葛大人的好友,也是我小舅的贴身侍卫,他之所以出刀相试,是因为我小舅想要见识你的武功,所以能否请你解开他的穴道?” 金玄白道:“好,没有问题,我随时照办。” 张永还待说话,只见范铜和陈南水两人匆匆走进大厅,两人手中合拎一只木箱,跑得满身是汗,显然是刚从拙政园赶回来的。 张永道:“两位辛苦了,上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吧!” 范铜和陈南水把木箱放在张永脚边,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张永招来蒋弘武,两人打开箱盖,从里面取出四件兵器,对看朱天寿道:“小舅,你看,这便是金大侠神功无敌的证明。” 朱天寿提起精神望去,只见刀、斧、钩、剑四种兵器,被一根树枝穿透,全部挂在上面,顿时大吃一惊,走过去仔细的端详一阵,又用手摸了摸树枝穿透之处,不禁啧啧称奇:“这真是匪夷所思,难以令人相信,太神奇了!” 蔡子馨等文官看到这等奇事,自然全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连身为武举出身的王凯旋都指挥使都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至於那些妓女看了,更是目瞪口呆,当场傻了。 张永道:“放眼天下,能够像金大侠这样,以一根树枝穿透四件兵器的,恐怕不到五个人,可能连少林、武当两派掌门都做不到。” 朱天寿呆了半晌,手舞足蹈地叫道:“哈哈!凭著金贤弟这种绝世武功,这里还怕什么剑神、剑豪?嘿嘿嘿!老贼死定了……” 厅中喧闹,引起屏风内的那班女乐们注意,她们齐都停止了演奏,走出屏风来查看,当她们眼见厅内众女侍和陪酒的妓女全部呆若木鸡时,都大为惊讶,可是当她们看到蒋弘武和张永手中持著的那四件兵器时,每个人也都呆住了。 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一个是出身雁荡派,一个是出身华山派,曾经亲眼见到金玄白大展神威,力战海南剑派的玄机道人、武当派的崩雷剑客、双剑盟的铁剑先生和金花姥姥,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自然明白金玄白的武功深不可测。 但是纵然她们也曾见过金玄白以一根树枝击败过武当三英,却从未想到金玄白竟能凭著一根树枝穿透四件兵器。 眼前展现的情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但是兵器和树枝的奇异组合,也著实让她们有身在梦幻之感,那种强烈的震撼,直透灵魂的深处,使得她们大脑几乎麻痹,无法再思考什么…… 服部玉子看到那四件兵器被一根树枝串连一起,所受到的震撼绝对不下於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她的脸肉抽搐,嘴里喃喃念道:“这……是真实的吗?这……可能吗?” 事实摆在眼前,她非得相信不可,心头一震之后,她的黑眸转动,投注在金玄白身上,却发现他神色自若的坐著,面上竞无得意之色,仿佛朱天寿和张永等人说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眼部玉子心中起了一股深深的感动,凝望看金玄白那轮廓分明却黝黑的脸孔,忖道:“他果然不愧是火神大将的嫡传弟子,武功之高以远远超过了罗龙文,恐怕连七海龙王老伯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噙著一丝微笑,可是心念一转,她又忖道:“奇怪了,他既是火神大将的徒弟,又为何自称是枪神的弟子?这里面有什么缘故?看来只有跟他好好的谈一谈才能了解了。” 朱天寿兴奋地道:“张永,你把这四件兵器好好的收著,将来交给聂人远看看,他就没有话说了。” 张永应了一声,把四件兵器放回木箱中,然后交给蒋弘武保管。 朱天寿兴奋地走到金玄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弟,凭著你这一身功夫,我们一定可以创出一番大事来,到时候名留千古,载入青史,也不是一件难事,兄弟,谢谢你了!”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朱兄,你谢我做什么?” 朱天寿对张永说了几句话,张永点了点头,道:“各位大人,我小舅远从北京而来,连日赶路已疲累不堪,就此散席了,你们可以打道回府,恕我不送了。” 蔡子馨没想到突然之间张永会叫散席,他的脸上难掩失望之情,躬身道:“张大人,贵亲朱大爷远道而来,自是应该多休息,不过改日能否容下官作东……” 张永打断了他的话,道:“如果我小舅在苏州多留几日,改天当会叨扰蔡大人,不然就此别过了。” 蔡子馨不敢多言,拱手向朱天寿道别,何庭礼等人也纷纷离去。这场酒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在朱天寿的哈欠连天中结束。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四十九章 东瀛伊贺 天香楼,大门紧掩,门外街道布满衙役差人。 天香楼前的那块空地上,摆放著六、七顶大轿和四辆马车,轿夫和车夫们都被差人看守著,默默坐在树荫下。 此刻已是申时,阳光斜斜的照进天香楼,楼中有音乐声飘出,随著微风敞开。 天香楼后的庭院一角,有一座不起眼的石屋,石屋在幽篁修竹中,竹影被阳光投射在墙上,显现出美丽的图案。 石屋四周,有假山、古木、长草、野花,显得极为幽静,然而在这方圆三里的空间里,却埋伏著七十多个忍者。 那些忍者凭藉著地形和树木将自己隐蔽起来,乍看之下,如同岩石、土堆,但是只要一有动静,他们手中的暗镖便将如群蜂出巢…… 石屋里的陈设并非如一般的南方房舍,入门之后,是一条短廊,廊边有高及人膝,用木柱顶住的一间木造房间。 那座房间形式不同於中土,外有纸门,内部铺设十余块长方形草席,草席正中摆放一个大火盆,内中有火炭燃烧著,一个红泥小罐架放在火炭上,里面似在煮著什么东西,不时有热气冒出。 而在屋角的一端,有一处凹进去的地方,里面铺著漆得光亮的木板,木板上有两座木架,一座木架上横放两枝一长一短的倭刀,另一座木架上则架著一副类似甲胄的怪东西,甲胄旁挂著一幅有个“和”字的画轴,显得不伦不类。 屋顶天花板旁,有四根短钩,钩上架著二枝长兵器,虽然尖刀被皮袋套住,但是一看形状,便知非矛即枪。 而在甲胄的另一端,放著由高至低四排长木板,板上放著二十多个人形布偶,每一个布偶的装束都不相同,但是全都是女孩子,并且还是穿著东瀛服饰装扮的女孩子。 屋中有八面小窗,此刻,斜阳自从窗外投射进来,映照在那些人形布偶身上,显得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金玄白盘膝坐在草席上,凝目望看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布偶,心中意念飞驰,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自从在得月楼,他替钱宁解开穴道后,立刻便在朱天寿的吆喝下,随著张永、蒋弘武、诸葛明等人,乘车往天香楼而来。 沿路之上,衙役在前开道,锦衣卫的校尉们随车护送,走了好一会工夫,才进入天香楼。 入楼之后,张永以朱天寿长途劳累需要小憩半个时辰为由,让侍女领著他进入一间房梳洗小憩。 他还记得当蒋弘武、诸葛明两人跟他在房门口分手时,脸上那种暧昧的表情,而当时陪著他们入房的女子,正是在得月楼坐在他们身旁的妓女。 进房之后,赫然见到伊藤美妙就在里面等候,这时,伊藤美妙的神情不像在得月楼那样轻浮,而是很正经的向他跪拜於地,然后表明要带他去见服部玉子。 金玄白在伊藤美妙的引领下,走过一条秘道,来到这大片被古木、修竹围在里面的石屋,然后又被请进这间铺著草席的木板房里。 他记得伊藤美妙打开纸门请他入内时,仅向他表示,这间铺满草席的木屋是服部玉子的住处,只有她一人能留在里面,其他任何人,包括伊藤美妙都不能进入,所以,她只能送他到短廊,请他脱鞋登阶进入。 金玄白进屋之后,立刻便看到屋里这种怪异的布置,很快便被那二十多个栩栩如生的布偶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走过去,观赏那些布偶,以致连伊藤美妙何时掩门离去都不知道。 时间静静的流逝,金玄白不晓得自己到这里有多久了,他吐了口长气,摸了摸身边的枪袋,正准备躺下来打个盹,倏然听到了一阵轻盈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他转过身来,凝目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人影,隔著落地纸门,隐约可见,显然来者是一个女子。 金玄白的一颗心突然悬了起来,只听纸门外传来一声娇柔的话声:“少主,你在里面吗?玉子要进来了。” 金玄白应了一声,纸门被拉开,服部玉子踩在石阶上脱了鞋,缓缓的走了进来,然后反手掩上纸门,把手里的一个托盘放在火盆边,然后走到墙角,把一张矮几端过来,放在火盆一端,再把原先叠放在火盆旁的方形布垫取下两个,放在矮几两边,这才跪坐在布垫上,朝金玄白跪拜:“属下服部玉子拜见少主。” 打从服部玉子一进来开始,金玄白便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因为此时她已洗尽铅华,露出原先的一张素净面孔,并且也将那袭粉红色绸衣换去,改穿一袭碎花布衣和一条素白多摺长裙。 虽然她已卸妆,可是在金玄白的眼里,她反而更加动人了,那种散发出来的神圣纯洁,比她在得月楼中的纯洁中混杂著湄态更加吸引人,使她看来仿佛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乡村小姑娘。 这时,金玄白心里不禁发出一声赞叹:“原来美丽的女子,无论是浓妆淡抹,亦或完全不施脂粉,都有不同的美。” 刹时之间,使他想起在河边小屋,那时他坐在床上,望著昏睡未醒的齐冰儿,当时的心情似乎跟现在差不多,而眼前的服部玉子,较之齐冰儿更加娇柔美丽,不像她那样野…… 一时之间,杂念纷飞,直到服部玉子向他跪拜磕首,他才醒过来,“嗯”了—声,忙道:“玉子小姐,你不必多礼了。” 服部玉子指苦矮几对面的布垫,道:“请少主坐在这里,容玉儿泡怀茶给你喝。” 金玄白拎著枪袋走到矮几前,一屁股坐在布垫上,盘著双腿,凝望著仅在咫尺之外的服部玉子。 服部玉子把托盘放在矮几上,金玄白只见盘中放著两个碗,一个小钵,一根用竹签编束成的竹刷。还有一枝小竹杓。 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服部玉子拿起小竹杓,打开小钵盖,从里面摇出几杓绿色的粉末,放在碗中,然后放好小钵相竹杓,拎起已经冒出热气的红泥小罐,倒点水在碗中,这才拿著竹刷,不住地在碗中刷著。 服部玉子见到金玄白目不转睛的望著自己,似乎有点害羞,一面刷著碗中茶末,一面说道:“少主已经来这儿好几天,请恕我琐事缠身,直到此刻才能赶回来,有劳少主久等了。” 金玄白道:“也没等多久,反正有蒋老哥和诸葛兄陪著,倒也不寂寞。” 服部玉子没说什么,刷好茶末,见到已成黏稠状后,这才又取下红泥小罐,把开水注入碗中。 她捧着一个茶碗递了过去:“少主,请喝茶。” 金玄白接过茶碗,看到里面碧绿的茶水,突然记起师父多年前跟他说过的一番话,思考了一下,道:“我师父曾经说过,茶之一道,讲究的是‘和、敬、清、虚’四个字,不知你们东瀛是不是也讲究这个?” 服部玉子眼中露出欣然之色,道:“我们茶道的最高境界正是这四个字,少主,请问义父还跟你说过什么?” 金玄白喝了口茶,道:“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东瀛扶桑倭国,一切的文化,如宫殿建筑、服饰、围棋、茶道、花道、文字,甚至武士道精神,都是由中原传过去的,如果把中原文化抽离,扶桑国根本就没有文化可言。” 服部玉子默然片刻,喝了口茶,问道:“为何义父他老人家会说武士道精神也是从中原传过去的?玉子可不晓得中原有武士道。” 金玄白道:“我们中原千年以来讲究的是忠、孝、节、义,武士道精神就是以这四个字为基础,然后加入佛教禅宗的精神,凝聚而成的。” 服部玉子又喝了口茶,道:“请恕玉子不懂得禅宗的精神是什么,还要请少主解说。” 金玄白尴尬地道:“说老实话,我也不懂禅宗的精神是什么,好像是置生死於度外,不偏於生,也不偏於死,不偏於善,也不偏於恶,哎!弄不清楚啦!” 服部玉子微微一笑,问道:“我义父好吗?”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精神很好,九阳神功已练回第四重了。” 服部玉子眼中露出关切之情,问道:“义父他老人家怎么啦?是不是曾经受过伤?” 金玄白道:“师父在二十年前,从东瀛回国之后,便挑战当时天下第一高手,结果落败,后来,被我另外四个师父围攻,终於五人一起身受重伤,师父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服部玉子满脸关怀之色,问道:“少主,玉子能不能去见义父一见?” 金玄白摇摇头,道:“他老人家此刻正在闭关中,任何人都不会见,你去了也是徒然……” 他喝乾了碗中茶水,把茶碗放在矮几上,说道:“师父在我临行时,曾嘱咐我要在找到你后,问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带人到大明中土来?” 服部玉子默然一下,问道:“少主,据田中春子说,她看过义父,并且还看过当年我父亲亲手送给义父的伊贺流徽章,不知少主此刻是否放在身边?”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闪,道:“你在怀疑我的身分,是吗?” 服部玉子垂首道:“玉子不敢。” 金玄白笑道:“我晓得你在听到他们说我是枪神的弟子,心中便有些怀疑,不过我要告诉你,火神大将是我的师父,枪神也是我的师父,除此之外,我还有三个师父,其中包括武当和少林两派的长老在内。” 服部玉子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望著金玄白。 金玄白解释道:“除了火神大将之外,我另外四位师父都是当年围攻火神大将的高手,后来他们一齐受伤,一齐被困山谷地窟里,无法逃出去,这才收下我为徒,合力传我武功。” 他简单地把五位师父合力传授自己功夫的经过说了出来,只听得服部玉子面上表情变幻不已,时忧时喜,时惊时乐,更显可爱。 等到金玄白说完了自己的故事之后,她才吁了口长气,眨了眨长长睫毛覆盖的黑眸,道:“少主,你的身世真是曲折动人,简直令人不敢置信,难怪你的武功会这么高,据犬大郎说,你的刀法是从地狱里来的魔刀,杀人像砍瓜切叶—般。” 金玄白见她脸上表情丰富,谈笑之间露出雪白的玉齿,几乎使人心旌摇曳,难以自制,连忙地了定神,伸手入怀,取出沈玉璞交给他的鹿皮袋,解开袋口绳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服部玉子惊呼一声,从几锭碎银里找出一块铁片,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道:“这正是当年我父亲亲手交给义父的伊贺流徽章,果真不假。” 她把徽章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下,道:“当年,我父亲因为伤重,不到二年便已去世,一切的情形都是我母亲生病告诉我的!可惜她老人家也在我十二岁时死了。” 她的眼中露出哀伤的表情,金玄白只觉心中隐隐生痛,却不知要说甚么话安慰她。 服部玉子默然片刻,然后破颜一笑,道:“对不起,少主,让你见笑了。” 她指著陈列在木板上的二十多个布偶,道:“那些布偶都是我母亲生前亲手做给我的,我保留多年,为的就是思念母亲。” 金玄白叹了口气,道:“你比我幸运多,我连母亲长得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据我父亲说,她是在我二岁时便因难产逝世……” 服部玉子道:“原来少主跟我同病相怜,大家一样都是失去母亲的可怜小孩。” 金玄白道:“玉子小姐,比起我来,你是不是更幸运呢?所以不要难过了。” 服部玉子点了点头,拭去眼角的泪水,放回手里的铁片,拿起另外三块铁片,说道:“这是白地家的记号,这是藤村家的,哦!这块是甲贺流的九曜星纹章,哇!真是壮观……” 她抬起头来,道:“少主,凭著这四片徽章,全扶桑国的忍者,都要听你的命令,服从你的指挥。” 金玄白一面收起矮几上的东西,放进鹿皮袋中,—面道:“我在大明朝的上地上活得好好的,跑到东瀛去做什么?” 服部玉子道:“现在的东瀛是处於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如果少主你能前往东瀛,一定可以打败群雄,征服各地藩主,统一全扶桑……” 金玄白笑道:“我没那个兴趣,说老实话,张永那个人监要我当锦衣卫的大官,我都不要做,我跑到东瀛去干什么?” 服部玉子脸上有些失望,随即问道:“少主,你的武功已经到了天下无敌的境界,既不想做大明朝的官,今后如何打算?” 金玄白把鹿皮袋放进怀里,道:“将来怎样,现在不知道,不过我要先替师父办几件事,其中第一件便是要问清楚,东瀛忍者为何要到中土来?你们的目的何在?” 服部玉子道:“我们到大明帝国来的第一个原因,是受到罗龙文的请托。” “罗龙文?他是谁?”金玄白问道:“他托你们做什么事?” 服部玉子道:“罗龙文是七海龙王边臣豪老伯的徒弟,他在九年前持著边老伯的信物,找到了我的哥哥,说是义父被中原武林人士所害,要我们到中原来打探消息……” 金玄白道:“我听说东海海盗和倭寇勾结一起,骚扰海疆,并且还派人和神刀门、集贤堡的人结盟,准备夺下太湖,扰乱中原武林,有没有这回事?” 服部玉子道:“这个玉子不清楚,不过罗龙文跟我们东瀛的浪人有连系,却是真有其事。” “浪人?”金玄白问道:“什么是浪人?” 服部玉子道:“浪人便是失去家主的武士,他们的藩主被杀,这些家臣武士全都失去依靠,成为浪人,有的成群结队浪迹海上,成为你们官方口里的倭寇!” 服部玉子缓缓说出倭寇的由来,金玄白这才明白东瀛一地自从应仁元年开始,山名宗权将军和细川胜元将军,为了争夺当时足利幕帩的操控大权,於是发生了内战。 这场内战前后经历了十年光景,其间死伤无数,直到细川胜元将军获胜,才宣告结束。 从此之后,控制东瀛的将军,全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於是地方藩主的势力逐渐的增强,形成各地诸侯割据的情形,为了扩张领地,扩展权势,於是诸侯藩主之间争战不已,失败的藩主一死,领土被胜利者夺去,於是藩内的家臣武士顿失所依,只有流落天涯…… 服部玉子道:“诸侯藩国之间的战争,到底要延续到什么时候,我们不清楚,不过总有结束的一天,就像中土的战国时代一样,最后被大秦一统,东瀛也是如此。” 金玄白颔首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东瀛小国也定是如此,只不过苦了老百姓……” 服部玉子默然半晌,道:“我们到大明皇朝来的第二个原因,是为了实践家父当年的诺言……” 她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卷,放在矮几上,道:“当年先父要我们兄妹拜火神大将为义父,除此之外,还承诺要将我许配给义父的儿子为妻,所以我带著人到中土来,就是为了找到义父,实践我父亲二十年前许下的诺言。” 她把长卷推向金玄白面前,道:“这里面是义父亲手写下的承诺,当时见证者有白地三太夫,藤村长门二位上忍,以及感洛君、边臣豪两位老伯,请少主看看。” 金玄白虽听到伊藤美妙提过此事,可是如今见到服部玉子神情凝肃,仍然感到有点紧张。 他独疑了一下,道:“玉子小姐,当年我师父和令尊定下亲事,是说要将你许配给他的儿子,可是我师父自从受伤后,一直潜心练功,从未娶妻,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这段婚约……” “这段婚约有效,”服部玉子道:“当年我父亲就是唯恐有这种事发生,所以特别又请义父注明,如果没有儿子,徒弟也可以,一定要完成联姻,才能报答义父的大恩……” 金玄白默然望著眼前那张美得惊人的秀颜,一时之间,不知要说些什么,顿时室内一片寂静。 日影渐移,微风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充盈在室内。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章 朝廷笼络 午后的阳光,穿过高大的绿竹丛,斜斜透过窗棂,投入天香楼最高的阁楼里,筛出片片细碎的竹影。 微风吹过,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竹枝摇曳之中,不时因枝干的摩擦,发出“轧轧”之声。 阁楼里,一张长榻,一套红木家俱,衬上四壁的六角形宫灯,和悬著的多幅长轴字画,显得极为雅致清幽,毫无一丝俗气。 张永默默站立在窗前,望著窗外的一片翠竹修篁,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红润,看来酒意尚未完全消褪。 蒋弘武坐在一张大交椅内,似乎在闭目养神,其实眯著的眼睛,却仍留一线目光,凝注在斜躺於长榻上,手持一根烟杆在吞云吐雾的朱天寿身上。 朱天寿眯著眼,斜躺在厚厚一层被褥上,随著吞吐之间,白烟袅袅升起,又缓缓而散,脸上泛现出满足而欢愉的神情。 在他的身边,摆著一张矮几,几上放著一只锦盒,此刻盒盖已经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放著的另外两杆烟枪,数十颗黄褐色的丸子相一盏用纯银铸造,作工极为精巧的鹤形油灯。 一簇小小的火焰从伸长的鹤颈尖端处那长长的鹤啄中吐出,不时在微微的跳动著,映照在矮几另一端跪坐的钱宁脸上,让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显得三分诡异。 似有一层轻雾缭绕在长榻四周,可是室内一片香甜,仿佛要将人推上云端一样,让人闻了之后,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朱天寿吸著吸著,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羽化成仙,脑海中似乎一片空白,却又幻象万千,充满了欢愉、满足、安全、快乐,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已被排除在外。 那一张张令他厌恶的脸孔,一个个让他憎恨的人,此刻都随著袅袅白烟散去,当他看到有九鸠盘荼一般的母亲,整日里像戴著面具的妻子,以及一脸假笑的刘瑾都消失在烟雾中时,他的精神已亢奋到了极点。 这时,他觉得自己便是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有说不出来的威猛,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丝毫不惧,幻觉里,有十个虞姬都赤裸著身子,在他胯下承欢…… 白雾缭绕中,景色一变,似乎闪现出金玄白那张有如刀削的脸孔,随著一枝长约三尺的树枝闪动,刀、剑、钩、斧一齐被穿透,然后随著树枝的颤动,两个持剑者倒地死去…… 朱天寿吸光了烟杆中的最后一口烟,把烟杆一丢,兴奋地挺坐起来,叫道:“金玄白,你真是要得,朕有了你,哪怕什么剑神、剑豪……” 他这一突然出声,震惊了室内的三个人,张永从遐思中霍然回神,转过身来。蒋弘武则挺直了身子,睁开神光闪闪的双眼;而钱宁则挺了挺腰杆,赶紧捧起矮几上的一只小茶壶,递了过去。 朱天寿睁开眼睛,吐出胸中最后一口烟,然后又贪婪地吸了吸两口香甜的空气,这才接过钱宁递过来的小茶壶,就著壶嘴,喝了两口茶。 当他放下茶壶时,显得红光满面,一身是劲,不久前在得月楼上的疲惫,已完全从他身上消失。 钱宁见到他放下茶壶,从几上拿起一块叠好的湿布巾,稍微抖开,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朱天赐取过布巾在脸上抹了两下,然后扔在几上,兴奋地挥了下手,要下长榻。 张永赶紧跪在他的身前,拿起榻边的软靴,替他穿上,蒋弘武见他下了榻,赶紧站了起来,束手而立。朱天寿好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在屋里绕了二圈,走到蒋弘武的身边,道:“蒋同知,我那金贤弟呢?” 蒋弘武躬身道:“禀报陛下……” 朱天寿打断了他的话,道:“叫我朱大爷……不!从此刻开始,你们都要叫我朱公子,嘿嘿!公子比大爷要好听多了!” 他转过身去,对著跟在身后的张永道:“张永,你在酒楼里说的那个什么我是你小舅的谎话非常好,把那几个官员唬得一愣一愣的,很有趣,可见你是有些小聪明。” 张永满脸堆笑,道:“多谢小舅夸奖。” 朱天寿道:“只是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前,把那四件兵器拿出来?这岂不等於是昭告天下,表示我找到了一个绝世高手放在身边,岂不是提高刘贼的警觉吗?” 张永躬身道:“小舅,奴才这招正是引蛇出洞,目的在於打草惊蛇,希望聂人远那厮在听到有关於金玄白的绝世神功之后,心痒难熬,急於找金大侠较量,离开北京赶来苏州……” 朱天寿“哦”了一声,道:“你确定他会离开北京吗?” 张永道:“只要消息一传到他的耳里,他一定会忍耐不住,早晚都会来,到时候,以他在天时、地利、人和上都失去依恃,所有的优势尽去,和金大侠比剑,自是败面居多……” 他发出老母鸡似的一阵怪笑,道:“小舅,你想想,聂人远一死,那潜藏在云深之处的剑神高天行哪里还能按捺得住?他必然会远离刘贼身边,找金大侠报仇,那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朱天寿想了一下,伸手在张永肩上重重一拍,兴奋地道:“好!你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很好。” 张永躬身行礼,道:“多谢小舅夸奖。” 朱天寿略为沉吟了一下,道:“所以我金贤弟是关键人物,千万不能得罪他,免得他一气之下,远走高飞,对不对?” 张永颔首道:“小舅说的极是。” 朱天寿道:“那么得好好笼络他才行……” 他转身对蒋弘武道:“弘武,你跟他比较谈得来,你看,他除了喜欢金子之外,还有些什么嗜好?” 蒋弘武道:“公子,据属下所知,这位金大侠初出茅芦,天性单纯,全凭一己之好恶行事,单说他只喜欢金子,并不完全正确,他说不喜欢做官,可能是不愿受到拘束所致,因为据他说,这回是奉了师父之命下山,目的是要交代一些事,找几个人……” 朱天寿道:“找人?找什么人?” 蒋弘武道:“好像是要找他订过亲却从没见面的几个未婚妻子。” 朱天寿道:“哦!原来他是奉师命去完婚……”他恍然大悟道:“难怪他急著挣钱,原来有几个未婚妻等著他迎娶。” 蒋弘武道:“金少侠并没表示要急著迎娶,只是说要找到她们,可能是要交付什么手书之类的东西给女方。” 朱天寿沉吟了一下,道:“难怪他不愿做官,原来他不愿受到拘束,免得耽搁他寻妻的任务,这个好办,给他一个虚衔,让他行动自由,却又不离我们左右,这不就得了吗?” 张永道:“小舅,这个恐怕不安。” 朱天寿问道:“你说说看,有何不妥之处?” 张永道:“像金大侠这种人,一身英雄气概,豪气干云,区区的官位绝对不放在他的眼里,要笼络他,只能和他以情相交,以义相待,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替小舅效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朱天寿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学当年曹操对待关云长那样,下马金,上马银?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张永道:“小舅最好这样。” 朱天寿想了一下,道:“难怪你要用重金留住他,好,我们就这么办。” 他挥动一下手臂,在屋里走了半圈,道:“我和他口头结拜,并非纯粹是要利用他,也因为我喜欢这个人,佩服他的武功,希望藉著他替我完成诛杀刘贼的心愿,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加倍的尊敬他,让他知道,我跟他做兄弟,完全是情义相交,并无利害冲突,那么我有困难的时候,他一定会挺身而出。” 张永和蒋弘武一齐躬身答应,朱天寿转身走到长榻旁,道:“钱宁,我叫你出刀一试金贤弟的武功,让你吃了那么大的亏,你可不要心生怨恨,一定要恭敬万分的对待我金贤弟,知道吗?” 钱宁此时已将火熄了,收拾好了烟具,全部放在锦盆中,闻言躬身道:“朱公子的吩咐,属下一定遵从,绝对下敢得罪金大侠。” 朱天寿突然笑了出来,道:“其实你心里也明白,若是和我金贤弟为敌,不啻是以螳臂挡车,嘿嘿!恐怕他一个手指头都能让你死三次。” 钱宁道:“公子说的极是,金大侠伸出一根手指头,要我死十次,属下也不敢死九次。” 朱天寿哈哈大笑,道:“总之,无论如何,你们都得想办法,尽量的把金贤弟在江湖上的名声抬起来,抬得越高,目标越大,就更快引起聂人远那厮的注意,嘿嘿!他连我派去的蒙古法王都敢杀,我跟他没完没了……” 他挥动著双手,道:“在这段期间,无论金贤弟需要什么,你们都要配合他,满足他一切的需求,知道吗?” 张永、蒋弘武、钱宁三人一齐躬身答应。 朱天寿拉著张永,道:“当然,如果有机会,你还是劝他接受一个职位,比如说在锦衣卫里给他一个缺,做个千户什么的,如此一来,他做起事来就比较方便了。” 张永点头道:“禀告朱公子,这个倒或许可能做得到,因为金大侠也明白藉助锦衣卫,有许多方便。” 他於是把金玄白和诸葛明、邓公超等人初次进得月楼,遇到二捕头俞大贵带人要加以逮捕之事说了出来。 朱天寿感到非常有趣,道:“哦!真是有意思,不知金贤弟到底是得罪了谁?竟会被裁赃,给他套一个淫贼的头衔?” 张永道:“这件事同知大人比较清楚,请他说吧!” 蒋弘武於是将神刀门弟子江百韬和双剑盟弟子杨小鹃瞒著双方师门热恋,相偕出游,一时情热,在柳荫下慕天席地,迳行野合,遂被经过的五湖镖局的镖师们发现,停下行程,趴在路边偷窥,以致引起江百韬不悦,一场混战之下,五湖镖局的镖师多人死伤,杨小鹃於是护著身受重伤的江百韬逃走。 金玄白出现,五湖镖局的镖师许以二百两黄金的重酬,请他护送镖车返回苏州,沿路遇神刀门三门主带三十余名弟子寻仇,金玄白大展神威,力破小天罡刀阵,枪挑风雷刀张云…… 蒋弘武说到这里,朱天寿听了兴奋下已,走到榻边坐下,拿起小茶壶,喝了两口茶,道:“这大白天抱著光屁股的女人在柳荫树下行那周公之礼,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找一天我倒想要试一试,嘿嘿!说来我倒要感谢那什么江百韬和杨小鹃,若非他们,我也遇不到金贤弟……” 他的脸上浮起一阵淫笑,道:“弘武,你见过那杨小鹃了吧?是不是一个骚娘们?” 蒋弘武道:“禀告朱公子,属下在今天上午见到了这位姑娘,她长得还算可以,至於骚不骚,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朱天寿嘿嘿一笑道:“有些女人外表清纯,实则内心淫荡,而骚在骨子里的女人,最有劲了,这种女人我喜欢,弘武,你替我把这杨小鹃弄来,我要跟她参一参欢喜禅,让她见识一下我的功夫。” “这个……”蒋弘武为难地道:“陛下,不!公子,这个有点困难。” 朱天寿两眼一瞪,手掌在矮几上重重一拍,斥道:“有什么困难?只不过是个民女罢了,朕要找她侍寝,是她的福气,她当有不愿之理?” 蒋弘武听得跪了下来,垂首道:“陛下请息龙颜之怒,容许属下慢慢禀告。” 朱天寿缓声道:“你起来吧!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蒋弘武将午前在五湖镖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朱天寿听得津津有味,似乎情绪随著情节而起伏,当他听到金玄白以一杆神枪,大破双剑盟剑阵,大败铁剑先生、金花姥姥,杀死海南剑派玄机道长,击败武当崩雷剑客、峨嵋追风剑客等神勇事迹,不禁手舞足蹈起来,仿佛他便是金玄白,而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这种兴奋快乐的情形,使得张永等人看了深感欣慰,因为自从武宗皇帝在十五岁登基,改元正德之后,由於皇太后的宠信刘瑾,处处以祖制压他,再加上所娶的皇后并非他所喜爱的,所以他一直郁郁寡欢。 虽然建好豹房之后,他终日留恋豹房,找寻自己的快乐,藉着酒色、鹰犬、歌舞、角觗之战,让他忘却朝廷的烦恼,甚而吸食罂粟花所制的所谓的神仙丸,来麻醉自己,可是由於太监刘瑾的日益坐大,使他心情忐忑,终日难安,极少有放松的时刻,更难看到他展颜大笑。 朱天寿道:“老天待我真是不薄,想我朱厚照竟能在有生之年,认识如此神勇的英雄人物,真是不枉此生也!” 朱厚照是孝宗宋佑樘之子,孝宗即位时,年号弘治,起初,他斥退奸邪,如宦官王敬、梁芳、韦睿等都被黜,当时,大约有一千数百名所谓的国师、禅师、真人等妖僧、方士都被遣散,返回原地,交由官府管束。 同时,孝宗皇帝还广开言路,恭俭自饬,积极提拔贤良能士,因此,当时曾出了不少名臣,如李东阳、刘健、王恕、谢迁等。明史中曾称他“恭俭有制,勤政爱民,兢兢於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 可是孝宗对於历朝以来政治积弊的清除尚不够彻底,仍有许多的佞臣受到重用,加上他在主政八年之后,热衷於炼丹、斋醮等长生之道,沉迷於酒色之中,朝政便日益颓败。 以致到了晚年之时,宦官扰乱国典如昔,官僚、勋戚等挟势行私,於是朝政更加腐败。 孝宗仅做了十八年的皇帝,便因病而死,太子朱厚照继位,是为武宗皇帝,年号正德。 正德元年十月,朱厚照举行大礼,迎娶皇后,可惜皇后貌不美且又善妒,又不讨人喜欢,以致朱厚照深为厌恶,遂於次年筑豹房,潜居其中,远离太后及皇后的管束,放纵情欲,追寻逸乐…… 朱天寿就是朱厚照的化名,他从不上朝,一切的朝廷大事都交付刘瑾之手,到后来警觉刘瑾的势力太大,亟思铲除,却因朝中大臣大部分都是刘瑾的党羽,以致难以下手。 根据张永的调查,宋天寿发现不仅内阁大权掌握在刘瑾的亲信手里,连六部及其他许多重要部门,也都由刘瑾的亲信所控制,其中六部正副党官依附刘瑾的就有二十多人,而外廷大官党附刘瑾的更远远超过此数。 有监於此,朱天寿亟思除去刘瑾,然而刘瑾身边有能人保护,朱天寿前后派了三批人,欲图暗杀刘瑾,结果都有去无回,其中包括有蒙古法王、藏王活佛、武林高手在内。 经过了长达一年的调查,张永才查出武林中失踪几达二十年的剑神高天行受到刘瑾的供奉,遣派徒儿聂人远住在刘宅保护刘瑾。 就因为有了聂人远的存在,再加上刘瑾本人亦谙习自成祖以来宫中宦官如郑和、王彦等一脉相传的武技,所以朱天寿再也不敢派人暗杀刘瑾。 这一段往事,有如电光般在朱天寿的脑海中闪过,由於金玄白的出现,就像是漆黑的夜里,出现了一盏明灯,使得他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朱天寿的情绪有些激动,莫名其妙的傻笑了一下,问道:“蒋同知,我那金贤弟呢?他此刻人在哪里?” 蒋弘武躬身道:“金大侠因醉酒,此刻大概尚在小歇中。” “胡说,”朱天寿道:“他是大侠,内功深厚,那一点酒怎会让他喝醉?嘿嘿!分明是看中了那个什么……什么尹依人的妓女,此刻正在颠莺倒凤中……” 他似是想起什么,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道:“我看那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叫宋丽芝的妓女,好像也对金贤弟有意思,说不定他此刻是左拥尹依人,右抱宋丽芝,来个一箭双雕也不一定,哈哈哈!” 他手舞足蹈地笑了一阵,道:“今天晚上,用完晚膳之后,我要跟金贤弟同榻,跟他比试一下床上功夫,我这一年来练了罗珠活佛传授给我的神功,厉害的很呢!最少也能支持一个时辰,到时候……” 他的脸上浮起淫秽的微笑,就那么遐思了一下,然后抓著蒋弘武问道:“你的故事说到一半没说完,后来呢?继续说下去。” 蒋弘武前后仅见过朱天寿不到四次,所以不了解朱天寿的思想没有逻辑,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虽然已经二十岁的人,有时却像个孩子样。 因此一时之间,还没弄清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猝然之间,被他抓住了衣襟,会意不过来,当场愣住了。 钱宁虽是锦衣卫中的千户,但他心灵手巧,很快便学会烧烟的工夫,侍候得朱天寿通体舒泰,所以留在豹房里当侍身边,摸清楚了朱大寿的脾气。 他看到蒋弘武满脸惊愕错愕,忙道:“同知大人,朱公子想知道金大侠力败群雄的结果如何?” 蒋弘武放下一颗悬著的心,道:“请公子松手,容属下禀来……” 朱天寿松开了手,坐回榻上,道:“你说吧!后来的情形怎么样了?” 蒋弘武仔细地把在五湖镖局里发生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做出个结论,道:“那杨小鹃欺瞒师门,引起如此大的风波,以致让双剑盟门下弟子死伤惨重,按照门规来说,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恐怕这时候杨小鹃已被金花姥姥照门规处置,失去性命……” 朱天寿“哦”了一声,道:“真是可惜了,那么个敢爱敢恨的美女,就这么香消玉殒,真是人间憾事……” 他痴痴地想了一下,道:“我那金贤弟这回得罪了什么武当派、峨嵋派、海南派,岂不是会给他惹来很多麻烦?” 张永躬身道:“禀告小舅,那些江湖门派虽然势力不小,可是尽管倾巢而出,也不致伤害到金大侠,反倒对我们十分有利。” 朱天寿道:“为什么?你且说说看?” 张永道:“小舅你想想看,那些江湖高手不断寻仇,只能给金大侠带来许多困扰和麻烦,愤怒之下,他一定会大开杀戒,那么江湖上就会发生浩劫,他的声名将很快传颂大江南北,迫使剑神高天行不得不重视,而聂人远更不可能按捺住出来较量之念,如此一来,嘿嘿……” 朱天寿一拍大腿,道:“好!张永,你想的不错,藉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清除一些武林败类,又可引蛇出洞,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所以……” 他站了起来,环顾张永等人,道:“你们要尽一切力量,在武林中制造更多的纷争,让金贤弟有机会出手,闹得越大越好!” 他兴奋地挥动双手,吩咐道:“张永,你吩咐下去,叫天香楼找三个清倌人来,我此刻心情极好,要试一试邵真人传授我的阴阳大法,采那处于元阴,补我至阳……” 张永知道朱天寿最近这一年来都在苦练藏王罗珠活佛传授的房中术和国师邵真人传的采阴补阳的所谓道家长生术,一个月最少要用到六十个处子,这回听他叫就是三名清倌人,也不觉稀奇,拉过蒋弘武,吩咐道:“弘武,宋登高还在楼下待命吧?你立刻下去,交待他把这件事办妥。” 他望了朱天寿一眼,道:“在得月楼坐在小舅身边的那个叫雪雁的小姑娘看来不错,记得一定要带上来。” 蒋弘武颔首道:“这个属下知道,一定要准备顶尖的红妓……” 朱天寿打断他的话,道:“对了,弘武,你吩咐宋登高,叫他告诉天香楼的管事,今晚我要在这里宴请金贤弟,全部的乐班女师都要到齐,嘿嘿!尤其是那个唱(清平调)的女人不可少,今晚我要跟她共效于飞……” 蒋弘武为难地道:“禀告公子,金大侠已经答应这苏州城四周的二十二个堂口的把子共同邀宴,酉时要在木渎跟他们碰面,恐怕……” 朱天寿道:“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讲?哈!我还没弄清楚堂口是怎么回事,看来今晚跟金贤弟一齐去赴宴,一定很刺激。” 他挥动一下手臂,对张永道:“这么著,张永,你去准备一下,今晚我和金贤弟一起去赴宴,瞧瞧那些地头蛇,看他们长得什么模样。” 张永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小舅,那些人都是些地痞流氓,你如此尊贵,怎可……” 朱天寿打断了他的话,斥道:“不必多言,我已决定了,你们快去准备吧!” 张永不敢多言,躬身行了一礼,领著蒋弘武下楼而去,两人面色凝重,脚步似有千金重,显然朱天寿又交给他们一个难题了。 朱天寿望著跪坐在榻上的钱宁,道:“钱宁,你看这两个家伙,嘿!我跟金贤弟在一起,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竟然如此大惊小怪,岂不是小看了我金贤弟?” 钱宁满脸堆笑,道:“公子说的极是,想那金大侠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就算是闯武当,进少林,也定能安然下山,更何况这小小的苏州城,区区的几十个地头蛇,还挡不住他两个回合,便全都毙命於枪下……” 朱天寿得意地挥动双臂,道:“我能遇到金贤弟,真是天助我也!” 他的目光一闪,放下双手,按在矮几上,问道:“钱宁,你看金贤弟此刻是不是在左拥右抱,力战双雌?” 钱宁恭声道:“禀告公子,关於这点,属下实在无法臆测,不过金大侠神功盖世,想必随身所携带的那根神枪,也一定勇猛无敌,只怕此刻那两名女子早巳丢兵卸甲,大声求饶了……” 朱天寿脸上浮起一阵淫笑,道:“钱宁,走,我们去看我那金贤弟,监赏一下他的床上神功……”钱宁吓了一跳,忙道:“公子,这个不妥吧!万一惹恼了金大侠,恐怕有极大的坏处……” 朱天寿想想也觉得不妥,喃喃道:“金贤弟,你一个人快活,把老哥我留在这里,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他满脑子都是淫秽之念,总认为金玄白此刻是左拥右抱,眼前浮现的也是一男二女的床上秘战,完全不知到金玄白此刻坐如针毡的在伤神中。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一章 姻缘约定 金玄白坐在软垫上,却有如坐针毡之感,他望著几上那卷纸卷,却没有勇气去打开它,心中埋怨道:“怎么师父当年会做出这种糊涂事?要让他儿子娶一个东瀛女忍者为妻?” 他又想起师父沈玉璞托自己找寻的柳月娘,忖道:“不知那个柳月娘是否生了个男孩,不然这娶下东瀛女子的责任又落在我的身上,岂不是惨了?” 他并非对异国女子有什么歧视,更不是对服部玉子存有什么成见,事实上,服部玉子长得花容月貌,水准已在齐冰儿之上,在他心目中是属於特级美女一列,若是娶玉子为妻,正好满足一个男子的虚荣心,他岂有不愿之理。 而说来说去,使他犹疑不定的原因有二,一是玉子身处忍者中的上忍,是统领数百甚至数千忍者的首领人物之一,娶了这种女子,他不知要如何对付那些东瀛伊贺流忍者。 至於第二个原因,则是他对於伊藤美妙和松岛丽子两人使用迷药趁他意乱情迷之际,投怀送抱的那件事,依旧不很谅解。 虽说和两个美女共度一夜春宵,是每个男人的渴求,但是毕竟是要在你情我愿的情形下发生才行,若是在被设计的情况中发生,肉体上的享受虽说相同,心理上的感受却不是味道。 就因为这两个原因,使得金玄白不愿意贸然拆开那卷长卷,唯恐拆开之后,看到了沈王璞的亲事承诺,而无法反悔。 他抿紧著双唇,浓眉斜轩,落入沉思之中,斜阳从窗外透入,落在他半边身上,使得他那有如刀削的轮廓更因光线明暗的变化,产生一种极大的男性魅力。 服部玉子默默地望著他,只觉一阵心悸,仿佛这张坚毅、刚强、沉稳、凝素的面庞,在她过去二十七年的岁月里,早就已出现在她的梦幻中,只是以前都不是那样的明显,如今变得格外的清晰罢了。 虽说生来的就是伊贺流的领导者,玉子所接受的训练,较之一般的下忍更加艰困和沉重,但是她从未叫苦,只是默默的锻练著,因为她知道这是她的宿命,生为服部半藏的女儿,将来就必须是统御数百忍者的上忍,所以必须经历严苛而繁复的各种训练,才能肩负起未来的责任。 她,从没叫苦过,一直默默的忍耐著,但是当她十二岁的时候,从母亲棱子手里接过那个以铁筒密封的书卷,明白了当年父亲替自己决定的命运之后,她便像一般普通的少女一样,有了一份幢憬,一份幻想。 因为,她将来会远嫁中国,将要成为火神大将的媳妇,替整个伊贺流报答火神大将的救援之恩。 在成长的过程里,她见过许多矫矫不群的男儿,如忍者中粗扩豪放的忍者、京都大城里英姿勃发的武士,还有来到中土没见到的温文儒雅的文士,气概雄伟的江湖人物,俊逸潇洒的武林剑客等等,各种类型的男子都有。 然而她却无法组合出未来夫婿的容貌如何,因为自幼及长,她所接受的概念是,火神大将是天神样的伟大,是伊贺流的救星,是高不可攀的神。 那么依此类推,火神大将的儿子,必定也是向天神样的伟人,她自幼虔心礼拜过的天照大神长得什么样子,她可没见过,而八幡大神和不动明王的长像,说实在话,除了狰狞的相貌让人看了害怕之外,实在不怎么样。 所以她心中对未婚夫婿的长相,是以父亲服部半藏作为样本的,她总认为未来的夫婿既是火神大将的徒弟,必然要比长得威猛严肃的服部半藏更胜一筹,於是幻想中的夫婿多了一份神格。 就因为身负的使命相心底的一份憧憬,使她在受到许多男子的热烈追求后,仍然能够保持一份清明的神智,狠心的拒绝了那些追求者。 她知道自己长久的等待不是没有代价,她所要求的是一个神人,一个无论是外貌抑或内在都超越一般人之上的超人。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春梦里,她见过了这个幻想中的人物,然而每一次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脸,所以在醒来之后,她只能凭著一己的心意,组合著他的五官,拼凑著他的神情…… 她来到中原七年了,整整的七年里,她派出无数的探子,找寻火神大将的下属,然而每一次都让她失望,仿佛火神大将已从空气中消失。 因而,她的梦幻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以致使得她将要绝望,认为自己可能会一辈子抱著那藏有书卷的铁筒终老一生。 然而就在她濒临绝望之际,接到了来自苏州的消息,找到了火神大将,并且接回了火神大将的嫡传弟子。 这个消息给她带来极大的震撼,然而她却因之而胆怯起来,她唯恐火神大将传人的出现,而使她十几年来的幻想为之破灭。 因为她不敢想像,如果火神大将的传人是个斜目歪嘴、身有残疾的家伙,她该怎么办?是认命的嫁给他?抑或一刀杀了他,自己也结束生命算了。 所以她在志忑不安的心情下,详细地询问授命传讯的小岛芳子,可是小岛芳子也只是从山田次郎口中得知金玄白年纪很轻,武功极高,擅使一杆铁枪,仅凭著一根柳枝便能将数十枚暗器反激而回,杀死六名忍者,至於金玄白长得如何?小岛芳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服部玉子的心目中,火神大将的嫡传弟子,武功一定很强,否则当年火神大将不会凭一己之力,在不及半盏茶的光景下,连杀十六名甲贺流中忍,击败三十七个中忍,使得甲贺流几乎灭之。 她所在意的是,这个叫金玄白的年轻人长相究竟如何?是不是像她所见到的一些温文儒雅的文士样,抑或是俊逸潇洒的剑客般? 然而中岛芳子却无法提供这些消息,因而她在志忑不安和思绪紊乱的情境下,向南京血影盟的中忍交待一些事情后,立刻迫不及待的赶回了苏州。 当她见到了田中春子之后,从春子的嘴里,详细地了解了她遇到沈玉璞和金玄白的经过,这里面使得服部玉子介意的不是忍者死了多少?苏州血影盟受托,未能完成雇主的要求,将会赔偿多少钱?对此后的“商誉”有何影响等等问题,而是金玄白长得怎样?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田中春子将金玄白形容成一个天下少有的奇男子,不住地夸奖他的武功、人品、气概、体魄,这使得服部玉子心中又惊又喜。 尤其是她听到田中春子述及金玄白身拥神枪、气功盖世,以致引来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的觊觎,竟然迫不及待的使用迷药和春药,施出忍者的方法,向金玄白“借种”,更使她又气又妒。 但是这种“借种”的举动,在忍者的组织中,从古至今是被鼓励的,服部玉子绝不能以上忍的身分加以斥责,更何况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根本就不知道当年服部半藏和火神大将签下的约定,服部玉子岂能怪罪她们? 所以在惊喜交集儿又护恨交加的复杂情绪中,她等不及晚上,于是趁著宋登高知府宴请金玄白,向天香楼聘用乐班及舞姬、妓女至得月楼助兴之际,盛装混进乐班,到了得月楼。 果然,在屏风之后,她看到了那一直出现在梦幻里的人儿,顿时,一切的空虚都得到充实,所有的幢憬都得到满足,十几年来的等待和期盼都已落实,不再有任何的遗憾。 因为金玄白那挺拔的身躯、昂藏的气概、黝黑的肌肤、刀削似的五官轮廓,在在都超出了服部玉子的期望,满足了她深潜心底的虚荣。 当她看到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坐在金玄白身边,不住地细声细语,七情上脸的跟他献殷勤时,她的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烧,不知是气愤抑或妒恨。 然而,在那个时候,她发现不只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连弹奏七弦琴和琵琶的女乐师也同样的眼中泛出妒恨混合著渴望的复杂表情。 在吃惊之下,她才发现欣赏金玄白那种男人的,不仅是她或松岛丽子、伊藤美妙、田中春子而已,连深谙音律的女乐师也是一样的露出爱慕的眼光。 就在那时,朱天寿要吹奏(清平调)一曲,於是服部玉子决定要让金玄白有个好印象,这才展露出优美的歌喉,演唱一曲…… 果然,动听的歌声引起了金玄白的注意,当她看到他满脸惊讶的神情时,心中的快乐简直无可比拟,纵然也引起朱天寿的野心,但是服部玉子相信自己有办法应付那种人,所以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而让她比较在乎的则是返回天香楼时,从松岛丽子嘴里听到了那两名女乐师并非原先天香楼里的乐师,而是临时找来的,并且还是她们藉著请假的女乐师推荐,才能混进乐班中…… 服部玉子凭著女人的敏锐直觉,立刻觉查出这两个女子对金玄白必是另有所图,否则不会动脑筋混进乐班里,所以在返回天香楼的途中,立刻命忍者去调查请假的两名女乐师,果然得到的答案和她推测相差无几,那两名请假的女乐师是受到一人五两银子的代价,这才假借有事,要请假一日,托人代班…… 监於夜长梦多,再加上田中春子说话时的神情,使得服部玉子决定和金玄白摊牌,好让自己的身分先定下来,所以她才将金玄白引来这间她留在苏州时所居住的和式小屋。 眼看著金玄白默默沉思,没有打开那卷书卷,服部玉子也想了许多,往事有如流水般涌过心底,也不知是甜是苦,此时想来,无论好坏部已过去,她需要的便是要把握眼前,将幸福紧紧的抓住,不要让它溜走。 因为无论怎样说来,她已是迈入二十七岁的女子,按照东瀛的习俗,在十年前她就该嫁人了,为了当年老服部半藏的一个承诺,她蹉跎了十年的大好青春,如今,她决不会再浪费另一个十年了。 她轻咳一声,道:“少主,你不敢拆开这卷书卷吗?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金玄白抬起头来,炯炯的目光凝视著她的黑眸,似乎要探索她的灵魂深处,那锐利的眼神,让服部玉子心底起了一阵颤栗,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帘。 望著那两排长长的睫毛,金玄白道:“玉子小姐,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在幼年时便已经定下三、四房妻室?” 服部玉子抬起头来,面上浮现恬静的微笑,道:“我晓得,不仅如此,少主你还为了救齐冰儿姑娘,破了她的贞操,想必也要娶她为妻……” 金玄白道:“你既已知道,难道还愿意做我的妻子?” 服部玉子颔首道:“这已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我们的命运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经牵连在一起,永远无法分开。” 金玄白笑道:“二十三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服部玉子道:“只要你是火神大将的徒弟,你就非得接受这个命运不可,就如同我是伊贺流服部半藏的女儿一样,生来便一定要服从父亲的决定……” 她深吸口气,道:“所以别说你已定了四房妻室,就算你已有八个老婆,你也得把我算进里面去。” 金玄白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服部玉子道:“你如果不肯违背长辈的决定,那么请你记住,主人早在二十三年便已和先父半藏约定了的事,这个约束早於你和其他妻子的定亲……” 金玄白只觉一个头有二个大,不知要如何应付她才好,只得又默默无语。 服部玉子看了他一下,微微一笑,道:“少主,你慢慢考虑,我先出去一下,等会再等你答覆。” 她跪坐在席上,朝金玄白磕首行了个礼,拉开纸门,走了出去。 在纸门拉上的一刹,金玄白松了口气,把盘著的双腿松开,站了起来,走道墙边放著甲胄之处看了看,这才发现那垂挂在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和”字的字轴,竟然是沈玉璞的亲笔。 天矫如龙的草书,力透纸背,完全表现出书写者的狂放个性和潇洒不群的神韵,的确只有如沈玉璞那种人才能写得出来。 金玄白站在字轴之前,默然看著那个大大的“和”字,眼前似乎浮现一身白衣似雪的沈玉璞,手将三柳长髯,迎风而立的形像,禁不住暗暗埋怨:“师父啊!你老人家怎么糊里糊涂的把我给卖了?让我莫名其妙的多了个比我大七岁的老婆……” 轻叹口气,他的目光移转至落款之处,只见上面写著数行小字:“岁次丙寅,余偕拜弟乘舟车游,造访奈良、京都等地,适於铃鹿山脉邂逅伊贺流派之宗主服部半藏,双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半藏慕我中原文化,亲手炊制美味,招余及拜弟一醉,酒后且奉上抹茶一杯,使余深深体会茶道之和、敬、清、定之理,故手书此字,以作纪念。” 最后落款处则题的是神州沈玉璞五个龙飞凤舞的草衣,印监盖著两个,一个是阳文:“吟风楼主”,另一个则是阴文:“神州沈玉璞”。 金玄白暗忖道:“原来师父以前跟我说茶道的精神是和、敬、清、定,而不是和、敬、清、虚,这一字之谬可相差太多了。” 看到这里,他禁不住回头望著矮几上那卷书卷一眼,忖道:“是不是当年师父在大醉之后,经不起服部半藏的要求,这才跟他定下缔结姻缘的约定?看来这件事一定不假,我……我还是把这件事推给他老人家,别这么快就答应玉子小姐。” 思忖之间,只听得纸门之外有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禀告少主,奴婢要进来收茶具了。” 金玄白应了一声道:“你进来吧!” 纸门缓缓推开,一个头梳双鬟,生得一双大眼黑眸,秀丽脸龎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朝金玄白跪著磕了个头,这才收起几上的茶具,用茶盘盛著,端了出去,放在长廊,回头跪著向金玄白又磕了个头,这才出了房,关上纸门。 金玄白也没仔细端详那个少女的脸孔,只觉得她很年轻,大约不到十八岁,脸上充满了稚气和腼腆,见她礼貌周到的走了出去,也没多加留意,迳自走道那上下两层的刀架边,取下上面的一把长刀,拔刀出鞘,只见寒光流潋,刀刃锋利,竟然比他所见到的忍者刀尤要长出数寸。 看看那把狭长锋利的倭刀,金玄白暗忖道:“这把刀和忍者所用的不同,大概便是师父说的武士刀吧!” 他把长刀入鞘,放回架上,弯腰取过刀架底部的短刀,只见两把刀的刀鞘和装饰打造都一样,只不过长短相差极大,短刀几乎只有长刀的—半。 这时,纸门外又传来纤细稚嫩的声音:“禀告少主,奴婢奉命送来糕点。” 金玄白应了一声,只见纸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体型较为丰盈,长著一张鹅蛋脸型的女婢,端著一只锦盒走了过来。 她把锦盒放在矮几上,然后跪著朝金玄白磕首道:“禀告少主,这里是四样糕点,三种水果,请少主慢慢食用。” 金玄白看到那女婢非常年轻,跟田中美黛子相差无几,长相跟原先那个瓜子脸的女婢完全不同,於是应了声,顺口问道:“你们玉子小姐呢?她在忙什么?” 那个女婢道:“婢子是负责送糕点,不知玉子小姐在忙什么?少主,是不是要请她过来?” “不用了,”金玄白挥了下手,道:“你去忙吧!” 那个女婢恭谨地跪在榻席上朝金玄白磕了个头,转身欲待离去,金玄白把她叫住了,问道:“你大概也是忍者吧?你晓不晓得这把短刀作什么用的?是用来当暗器的吗?” 那个女婢恭声道:“武士佩刀一长一短,长的是用来杀敌,短的是用来切腹自裁的。” 金玄白一愣,道:“切腹?怎么切?” 那个女婢道:“武士如果犯错,主公会赐他切腹自裁,如此一来则不会玷污武士的荣耀,侮辱武士的人格,至於切腹的方法是拉开衣襟,手持短刀,刀刃向右,从左腹剌入,然后双手持刀横切,把整个肚子都部开……” 金玄白听到那个女婢毫无表情的把切腹的动作说了出来,禁不住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道:“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出去吧!”那个女婢不敢多言,磕了个头,出了房,拉上纸门,静静地离开。 金玄白拔出短刀,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忖道:“要自己用这把刀刺进自己的肚子,拉开那么长的伤口,该有多大的勇气?可见东瀛的武士悍不畏死,如同中土的江湖人一样……” 想到服部玉子所说,那些武士在藩主死亡之后,失去依靠,成为浪人,结伙成群的漂流过海,为祸大明的沿海各地,甚至和七海龙王手下的海盗勾结一起,想要制造南七省江湖的不安…… 又想到师父沈玉璞自己临行时所说的话,金玄白暗忖道:“神刀门和集贤堡勾结海盗,想要制造江湖劫难,我看得先锄去这两个门派,然后再找那边师叔的徒弟算帐,反正师父有交待,如果七海龙王的属下在看到师父的怪物之后,还不卖帐,便让我大开杀戒,把那些人赶出中原,赶下海去……” 想到这里,他的心定了下来,将短刀插入鞘中,放回刀架上,走回矮几前,轻轻地坐了下来,打开锦盒,只见里面共有三层,第一层装的是松子糖、枣泥芝麻饼、猪油咸糕等糕点。 挪开第二层盒子,最下面一层装的则是枇把、橘子和乌梅三种鲜果。 枇杷是东洞庭山盛产的白沙枇杷,橘子亦是产自东洞庭山的洞庭橘,和西洞庭山所产的杨梅并称,是当地极为有名的水果。 西洞庭山的杨梅树高大挺拔,四季常绿,品种极多,包括有早红、乌梅、绿荫头、荔枝头、大核头等十多种不同的品种。 而东山所产的乌梅虽少,却品质更高,果实硕大,汁液香浓,味道甜美,是华中极品。 金玄白一打开锦盒,见到那么多的糕点水果,早巳馋得忘记了服部玉子,等他逐一品尝那些美味的糕点和水果之后,更是满心欢喜,放怀猛吃,真是吃得个不亦乐乎。 说老实话,他在以往的岁月里,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糕点,所以食用之际,简直有点狼吞虎咽,因而在这段期间,前后又来了三名女婢替他端茶,送温布巾,他都没仔细打量她们的长相如何,只知道燕瘦环肥各有不同,每一个少女都长得极为美丽,也都极为年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玄白觉得自己腹中已有饱意,这才停住了手。望著盒中只剩下的寥寥几块糕点和二颗橘子,而矮几上则堆得颇高的橘皮、乌梅核、瓜壳子、枇杷核,他擦了擦手,准备躺下闭目养神一会。 就在此时,纸门外又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禀告少主,婢子田春有事要向少主禀报。” 金玄白一听是田中春子的声音,忙道:“田春,你进来吧!” 纸门被拉了开来,田中春子探首朝金玄白嫣然一笑,走进屋里,跪坐在席上,按照东瀛礼节,磕了个头,这才笑道:“少主,你真是好胃口,把盒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吃完了。” 金玄白摸了摸肚子,有点尴尬地笑道:“这些糕点还真美味可口,不知不觉就快吃完了……” 田中春子一面收拾几上的果皮、果核,一面说道:“少主身强体壮,胃口极好,玉子小姐若是看到了,一定很高兴。” 金玄白问道:“田春,你们玉子小姐呢?她去了那么久,到底在忙些什么?” 田中春子道:“据玉子小姐说,跟你口盟结拜的什么朱大爷,此刻正叫了三个楼里的姑娘陪他玩什么阴阳数修大法……” 金玄白心里一跳,道:“你们是不是派了人去偷窥?” 田中春子道:“他们又不是在地底的密室,而是在顶楼四周连同屋顶上面都满布著放哨的警卫,如何能够派人去窥视?” 她把果皮残渣都放在一层挪空的盒子里,一面用布巾擦著矮几,一面问道:“少主,你那个拜兄朱大爷是不是从京城里来的大官?不然怎么连锦衣卫都要替他警戒护卫?” 金玄白道:“他是张大人的小舅舅,而张大人又是蒋大哥的顶头上司,冲著张大人的面子,锦衣卫自然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要负责警卫了……” 他笑了笑,道:“田春,你晓得的,有钱的人都比较怕死,朱大爷是京城里的大财主,自然比旁人更怕死,否则张大人不会要以重金聘请我当他的保镖。” “重金?”田中春子问道:“是不是五十两银子一天?” “五十两银子?”金玄白大笑道:“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朱大爷的身价了。” 田中春子眨了眨眼睛,道:“那么是一天一百两银子?” “不!”金玄白道:“一天一百两金子。” 田中春子伸了伸舌头,道:“少主当保镖一天,比我们天香楼一个月赚的钱还要多呢!” 金玄白道:“我以后要养四、五个老婆,不多赚点钱,怎么办?总不能像以前一样,做个樵夫,每个月还赚不到二两银子,如何能养家活口?” 田中春子道:“少主,据说我们玉子小姐也是老主人替你定下来的妻子?是不是?” “这个……”金玄白犹疑一下道:“可能我师父当年有过这个承诺,但是他的承诺是指自己的子嗣,而并非徒弟,所以……” 他摸了摸脑袋,道:“这件事还需和师父当面说清楚才行,此刻决定太过於草率了。” 田中春子“哦”了一声,道:“少主的意思我了解了,看来是嫌我们玉子小姐长得不够漂亮,年龄又稍大於你,所以你才不喜欢她,想要赖掉这门亲事。” 金玄白皱了下眉道:“我不是想赖掉这门亲事,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太多了,实在不愿意再增加什么烦恼,至於玉子小姐的容貌嘛!说老实话,她可是国色天香,罕见的美女,比起冰儿或你来说,都要漂亮得多,我岂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是……” 他抓了抓头,道:“总之一切都等到明年,我和师父会面之后再决定吧!如果师父要我娶她,我就娶她,否则就不必谈了。” 田中春子问道:“少主,你既然喜欢玉子小姐,为何又准备放弃她呢?难道你不知道,那位朱大爷也喜欢我们玉子小姐,已经叫宋知府传话,今晚要玉子小姐陪酒……” 金玄白讶道:“啊!有这种事吗?” 他的脸色一凝,问道:“田春,她答应了吗?” 田中春子道:“宋知府要罗师爷逼苦丽子姐一定要答应此事,他一方面许下一千两银子的重酬,另一方面则威胁著如果不答应让玉子小姐陪酒,那么就会封楼,把我们上上下下一齐抓进衙门去……” 金玄白霍然站了起来,怒道:“太荒唐了,哪有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我这就去找蒋大哥去。” 田中春子道:“少主,你千万别鲁莽,他们是京城来的要人,万万不能得罪的……” “要人又怎样?”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全身泛现出一股强烈的气势,沉声道:“他们如果乱来,我才不管他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把他的脑袋摘下来!” 田中春子似乎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威猛无俦的神态,一时之间几乎痴了,傻傻地望著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金玄白说完了话,弯腰拎起枪袋,道:“田春,你带我去找朱天寿,让我跟他说话。” 田中春子忙道:“少主,暂请息怒,你要知道,他们都是京城里的大官,并且有锦衣卫保护著……” 金玄白浓眉一轩,道:“锦衣卫又怎么样?凭那一、两百个锦衣卫,我只要施出必杀九刀,一盏茶的工夫,必可将他们全都杀死……” 田中春子道:“可是,这样一来,不仅杀官如同造反,而且你也无法赚到那些金子了。” 金玄白懊恼地挥了下手,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要做出这种糊涂的事?” 田中春子道:“少主,这么说,你是很喜欢我们玉子小姐啦?不然也不会因为她,而如此动怒……” 金玄白略一沉吟,颔首道:“不错,我是满喜欢她的,这不仅因为她长得漂亮,唱歌好听,并且她的个性和能力我也很欣赏……” 田中春子的声音突然一变,道:“少主,你这么说,玉子非常的高兴,决定此生一定誓死追随少主,海枯石烂,永爱不渝。” 金玄白一听她话声一变,跟服部玉子的语调完全一样,不禁微微一愣,问道:“田春,你……怎会……” 田中春子道:“少主,我是玉子,不是田春。” 她说话之际,双手在鬓角边搓了两下,掀下一面薄薄的面膜,然后掏出一块手绢擦去眉目间的化妆,霍然露出真正面目,果真是活生生的服部玉子。 刹时之间,金玄白心头震慑,整个人都呆住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二章 豁然开朗 金玄白看到田中春子像变魔术般的,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服部玉子,心头骇然,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置身何处,目不转睛的望著眼前这个丽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服部玉子见到他这等模样,禁不住嫣然一笑,顿时之间,整个和室似乎变得更加亮丽,那从窗棂外透入的阳光,似乎变得更加灿烂。 金玄白脑海中立刻浮现起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两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时,他真的相信世上的确是有单凭著笑容便能使男人心头震颤迷醉的美女,而非仅是古代文人在文辞上夸大之词。 因为,他面前跪坐在席榻上的服部玉子就是这么一个让人目眩的美女,这个美女绝不输给大唐诗仙李白眼中的杨玉环。 金玄白深吸口气,定下神来,道:“你……你是怎么变的?” 服部玉子道:“这是易容之术,是凭藉著化妆改变一个人容貌的方法……” 她露出俏丽的微笑,道:“少主,请你坐下来,让玉子慢慢的告诉你。” 金玄白盘坐在软垫上,仔细地端详著服部玉子的脸孔,实在弄不清楚她如何凭藉化妆易容之术,变得和田中春子一模一样,并且连说话的声音、语调、动作都完全类似,以致毫无一丝破绽。 服部玉子似乎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轻声道:“我们要假扮另一个人,必须完全掌握这个人的脸部特徵、说话语气、表情变化、惯常动作,这才能凭著化妆易容术学得维妙维肖……” 她的黑眸一转,微笑道:“由於田中春子跟随我已有七年,所以我很熟悉她的相貌和动作,装扮起来毫无困难,因此少主你根本无法发现。”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你学得太像了,我真的没发现,呵呵!这种化妆术真是太神奇了,传出去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服部玉子道:“这是我们伊贺流的秘术,只有上忍才能得到传授,连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都还不够资格获传此术。” 她的目光一转,问道:“少主,打从我离开之后,一共有几个人进来?” 金玄白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件事,想了下道:“连田中春子在内,一共来了六个人。” 服部玉子道:“这么说,从我进来到出去,一共有七个不同面孔的人进来过啦?” 金玄白计算了一下,颔首道:“不错。” 眼部玉子上身前倾,目光凝住在金玄白的脸上,柔声道:“少主,不知你是信也不信,这前后进来的五个女婢,连同田中春子,都是我一个人所装扮的。” 金玄白一听此言,几乎从席榻上跳了起来,讶道:“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脑海中泛现那五张不同的脸孔,觉得每一张都不相同,不仅脸庞不同,年龄不同,连声音、表情、动作都不一样,实在很难想像这些婢女都是服部玉子一个人化妆成的。 服部玉子微微一笑,道:“少主,你不相信是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坦然道:“不错,我是不相信。” 服部玉子伸出双掌轻轻的拍了二下,只听纸门外传来“嗨”的一声,走进一个云鬓高耸,身穿绿色绸衣,外罩薄纱的女子。 金玄白只见她俏脸含笑,眸光流转,霍然活生生的正是另一个服部玉子。 那个绿衣服部玉子走进之后,跪坐在服部玉子的身边,一时之间,如同孪生姊妹,让金玄白看得都无法转移目光。 她一坐定之后,敞开的纸门外,又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著人影一闪,香风扑鼻,另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巧笑倩兮的走了进来。 那个红衣女子头上梳著当时流行的坠马髻,髻上插著两之金钗,另有一种风情,可是一张脸孔竟然活生生的又是一个服部玉子。 金玄白望著眼前坐著的三个服部玉子,看到那三张完全一样的美丽脸庞,心中的惊讶已到了极点,仿佛置身在一个梦幻里,遇到变幻莫测的狐仙或仙女,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三个服部玉子看到他那傻楞楞的样子,全都发出银铃似的笑声,把金玄白笑得意乱神迷,心神不定。 服部玉子笑声一歇,道:“少主,如果我不告诉你,你能分辨哪个才是真的玉子吗?” 金玄白抓了抓脑袋,坦率地道:“我没办法分辨!啊!这真是太神奇了。” 服部玉子笑道:“那么少主现在相不相信那五个婢女都是玉子一人所扮?” 金玄白敞声笑道:“放在眼前的事实,也不由得我不相信了。” 他的目光一凝,从另外两个服部玉子的脸庞和身上扫过,没有发现一点破绽,可是从她们的眼眸中,他似乎发现有一点不同,仔细再端详一下,他终於分辨出一丝差异,“啊”了一声,兴奋地道:“玉子,我现在可以分辨出来了。” 服部玉子吃了一惊,讶道:“少主,这么快你就能分辨出来了?” 金玄白指著绿衣的服部玉子道:“她是田春,对吧?” 绿衣服部玉子掩唇一笑,道:“少王,你真是聪明,婢子正是田春。” 金玄白信心满满地指著身穿红衣的服部玉子道:“你是伊藤美妙,对吧?” 伊藤美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少主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解了我们玉子小姐的易容大法,太不可思议了。” 金玄白敞声笑道:“这种易容之术的确神奇无比,唯一的破绽竟是在眼神上,老实说,若非我的观察力不错,还真难分辨。”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你说的容易,但是一万个人中,都找不到一个像少主一样的人,更别说其他了,所以,少主你该相信我有办法对付那朱大爷了吧?”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玉子,原来你是要用移花接木之计,找一个人代替你去陪朱兄?” 他的话声一顿,放在田中春子和伊藤美妙身上,道:“你们两个,哪一个要去陪朱大爷?” 服部玉子发出银铃似的笑声:“怎么啦?少主,你舍不得她们?” 金玄白乾咳一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服部玉子见他这副样子,笑道:“少主,你放心,今晚陪朱大爷的另有其人……” 这时门外人影一闪,一个身穿杏色罗衣的女子捧著一堆衣服走了进来。 当她放下手上衣服,跪坐在伊藤美妙身边,向金玄白磕完头之后,金玄白才发现她竟然又是一个服部玉子。 那个身穿杏色衣衫的女子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说我今晚去陪那朱大爷,好不好?” 金玄白从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上,实在分辨不出这个服部玉子究竟是由谁所假扮,但是凝目注视她的眼眸,却有一股熟悉之感。 他指著那个女子,道:“你是松岛丽子!” 松岛丽子跟服部玉子相顾一笑,道:“玉子主人,属下不是告诉过你,少主不仅武功盖世,神枪无敌,而且聪明绝顶,现在你相信了吧?” 服部玉子点头道:“少主的确有过人的智慧,玉子真是佩服,也更坚定了永远追随少主的信念。” 金玄白见她说著说著又把话绕到了跟自己的婚约上,暗暗苦笑了一下,问道:“丽子,你今晚要去陪朱大爷一宿?” 松岛丽子问道:“少主是不是舍不得我?只要你说一句话,丽子一定听从。” 金玄白道:“玉子,凭你的易容化妆之术,天香楼里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代替你去应付朱天寿,又何必一定要找丽子?” 服部玉子笑道:“说来说去,少主你还是舍不得丽子去陪朱大爷……” 她侧首道:“丽子,少主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虽然你用了不光明的手段,可是少主还是原谅了你,记住,以后绝对要全心全力的侍奉少主,绝不可能有任何私心,更不可能有同样的行为,不然,我会下令要你自裁谢罪!” 松岛丽子知道服部玉子这么说,是原谅了自己和伊藤美妙、田中春子等人使用迷药和春药诱使金玄白“犯罪”的那一次举动,於是双手放在膝上,螓首触席,深深地行了个礼,应声道:“嗨!属下听从主人命令,一定以全部的身心献给少主,到死为止。” 服部玉子对伊藤美妙和田中春子道:“我这些话也等於对你们说的,你们都要记住。” 伊藤美妙和田中春子都仿照松岛丽子一样,趴伏席上,深深的行了个礼。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现在心里没有芥蒂了吧?如果还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会重重的惩罚她们……” 她的目光一转,嘴角含笑,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剥光她们的衣服,用皮鞭子狠狠的抽打她们的屁股,想必她们不会反对的……” 金玄白听她这么说,想起那晚在地底密室偷窥的情景,只觉心头一阵炙热,赶忙摇了摇手,道:“不用了,那种事太过残忍,我可做不出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玉子,那么你现在决定用谁代替你去应付朱天寿那厮?” 松岛丽子垂首道:“依属下的想法,楼里的小红跟玉子小姐的身材差不多,她并且深谙内媚之术,又加上曾是山西大同府的名妓,床上工夫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要玉子小姐替她易容,一定可以迷住那位朱大爷,让他几天都下不了床。” 金玄白道:“这件事你们看著办吧!总之,朱天寿是我的大财主,能不得罪他,最好不要得罪,跟锦衣卫为敌,到底不是件明智之举。” 服部玉子道:“谢谢少主,玉子知道要怎么做了,一定不会让少主为难的。” 她指著松岛丽子带来的一堆衣服,道:“少主,这是我方才扮演五个不同婢女所穿的衣服,你可以检查一下。” 金玄白苦笑一下,道:“还有什么好检查的?我相信那五个婢女都是你一人所装扮的,只是……” 他挺了挺摇腰,问道:“玉子,你装扮不同的人,怎么不仅相貌,甚至连年龄都改变了?” 望著眼前四个几乎完全神似的服部玉子,他不禁暗叹东瀛忍者的易容之术的确高明,高明得让人无法分辨,那种巧夺天工的易容手法,真是惊世骇俗。 服部玉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挥了挥手,道:“你们都走吧!卸妆之后,各自做你们自己的事,不可怠惰。” 松岛丽子、伊藤美妙、田中春子全都听命离去,一时之间,室内又回复了宁静。 服部玉子拿起矮几上的书卷,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圆筒,将书卷放进去,盖上盖子,又塞进怀里,这才柔声道:“少主,你的心意玉子已经了解,这卷手卷就等见到我义父之后,再当面由你打开吧!在此之前,我是先代你保管,可以吗?” 金玄白不知要说什么,只觉得服部玉子对自己用心良苫,她展现那一手精湛的易容之术,目的也是要向自己表明,绝不会陪朱天寿共寝,完全忠於自己,要为自己保留清白的身躯所致。 事实上他不了解服部玉子这样做,其实还另有一番深意,而在这之前,服部玉子是经过一番仔细的思考之后,才作下这个决定。 在服部玉子的原意中,她由於长期的期待,所以对於火神大将传人的突然出现,有种患得患失的心念,她既期望自己自幼定亲的未来夫婿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又希望他是武功高强,容貌出众的勇者,她害怕遇到的是个身有残缺的男人,那么,她多年的期待岂不落空,变成了一阵泡影? 所以当她从伊藤美妙、松岛丽子、田中春子等人嘴里获悉金玄白不仅武功盖世、体魄健全,并且身怀一杆神枪,性能力超强,她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金玄白接受师命,娶自己为妻,所以,她才使了这么个手段。 金玄白不是神仙,岂能测出她的心意?更不明白她的算计之深,听她这么说,只得点了点头。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刚才问我,为何在装扮不同的人时,不仅相貌,甚至连年龄都能改变,其实这是很容易的,我可以从十五岁的少女,扮至八十岁的老婆婆,无论动作、言语、表情、外貌,都让你难以分辨……” 她看到金玄白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我不仅能扮女人,并且还可易容成男子,无论是身有残疾的乞丐,亦或是风流俊逸的公子和粗扩狂野的江湖人,我都可以装扮得维妙维肖,毫无破绽,少主,你相信吗?” 金玄白道:“我绝对相信,不敢有丝毫怀疑。” 服部玉子道:“所以说,你若是娶了玉子,这一生之中绝对不会厌倦,因为我可以随你的喜欢,扮成种种不同的女人,无论是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亦或是年仅及笄的少女……” 金玄白打断她的话,问道:“玉子,你等等,嗯!什么叫年仅及笄的少女?” 服部玉子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解释道:“笄是指用来盘头发的簪子,从古时候以来,中土的少女,要到十五岁才可梳头插上簪子,所以十五岁称为及笄之年。”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我生为独子,自幼及长在五位师父的督促下,只是拚命的练功,所以关於女子的一些事完全不知,让你笑话了。” 服部玉子道:“玉子不敢,少主专心於武功的钻研,无暇顾及其他,才有今日的成就,玉子深感钦佩。” 她话声稍顿,深情地凝视著金玄白,道:“我刚才所说的,是娶了玉子之后的第一个好处。第二个好处则是玉子身为伊贺流上忍之一,手下统率著八名中忍,六百余名下忍,你娶了我之后,这六百余名的忍者部是少主的属下,包括玉子在内,任何一个人你都可以叫他为你而死,当然,这些年来,我们在南京、福州、广州、苏州等地购置的产业,以及一切的人员部属於少主所有,随便少主如何处置。” 她说到这里,见到金玄白没有什么表情,继续道:“根据去年过年时的统计,我们这九年来所置下的产业,包括田产、房舍、店铺等,大约价值三十七万两银子,除此之外,若加上生财器具以及人员的身价,大概总值有五十万两,这些都是少主的资产,无论你怎样使用都行。” 金玄白听到这里,也禁不住霍然动容,道:“你的意思,这些产业都是你的陪嫁?” 服部玉子柔声道:“玉子不敢说是陪嫁,其实少主不娶我,这些产业和伊贺流所有忍者的性命,都是属於少主,只要你一句话,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没一个人敢不去,谁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金玄白心中非常的感动,因为她的语气是如此的温柔,态度是如此的诚恳,从那乌黑清澈的大眼中看不出一丝的虚伪,显然她说这些话都是出自於内心。 看来九阳神君沈玉璞当年挺身救下老服部半藏,所留下的恩泽如今真的泽被徒儿,让金玄白得到如此多的获益,不仅是钱财上,人力上的帮助才是难以估计的。 服部玉子盈盈一笑,道:“那些钱财在一般人眼中,或许是非常庞大,可是放在少主眼里,可能不值一顾,因为以少主的一身绝世武功,若要赚这五十万两银子,恐怕只要花一年的时间便行了,不过玉子所奉献的是钱财以外的深情相信任,这才是最珍贵的,少主,你说是吗?”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觉得她的话说得极为有理,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便是情、义二字,师父常说情意无价,万金难买真情,可见情、义是世界上最珍贵的。” 服部玉子螓首下垂,触及席榻,向金玄白行了个礼,道:“谢谢少主能够了解,玉子非常高兴。” 金玄白挥了挥手,道:“玉子,你不必如此客气,我现在还没碰到师父,并不了解事情的始末。” 服部玉子微笑道:“这个少主不必烦恼,玉子也不担心,明年见到老主人之后,一定可以确定我的身分……” 她的明眸流转,自有一股媚态出现,金玄白也不禁为之怦然心动,忖道:“东瀛女子没有接受中土礼教的薰陶,对於感情方面似乎采取一种放纵的态度,毫无衿持可言,松岛丽子、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伊藤美妙如此,连服部玉子也是如此,完全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不仅如此,她还不断的举出她的优点,似乎怕我忽略了她,这可跟大明的女子不同……” 他虽是这么想,但是转念思及,一个女子敢爱敢恨,敢表现自己的长处和优点,去尽力争取她所爱的人,未尝不是一种令人可爱的地方,因为这正是人性的真实面,不带一丝虚伪。 服部玉子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继续道:“你娶了我之后,还有第三个好处,那便是我擅於床第间的内媚之术,这种功夫是我们族中秘传的,绝对可以使得身为丈夫的男子欲仙欲死,快乐无比。” 金玄白见她依然神色严肃的说出这番有关於床第间的事情,感到反差极大,禁不住笑了出来。 服部玉子微嗔地瞪了他一眼,道:“少主认为这种事好笑吗?其实男女之间的欢爱,是人世间最神圣、最严肃的事,人一生极为劳苦,幸好有男欢女爱,才能减轻这份痛苦和辛劳……” 她伸出殷红的丁香,舔了舔红唇,继续道:“除此之外,人的生命就是靠这件事延续下去,无论是一个家族,甚至一个种族,若是没有了这种欢爱,那么终将趋於灭亡,少主,你说对不对?” 金玄白起先为她那有点孩子气的舔唇动作所心动,再听她讲话时神态严肃,立刻便凝众起精神聆听起来,这时,他才发觉服部玉子这番话是自己从未听过的,想一想,也的确有道理,并且还难以反驳。 金玄白略一沉吟,问道:“可是世人为何认为这种事是淫秽之事?常常羞於启口?” 服部玉子道:“这都是假道学为了泯灭人性说出的话。”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以手式加重语气,道:“男欢女爱就如同日月星辰的运转,潮水的涨落,四季草木的繁茂、凋落一样的自然,为何要刻意的压抑?你们的孔夫子不是说过:‘食色性也’这句话吗?他是一个伟大的圣人,了解人性,说的话才作准,其他的一些什么圣贤,都是些混蛋,尽说些泯灭人性的话,自己却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里做,少主,你说玉子讲的对不对?” 金玄白无从辩驳,也无法辩驳,事实上,关於这方面的知识,他是从未听师父说过,所以这番话他是闻所谓闻,听来有如天方怪谭,几乎让他为之瞠目结舌。 见到服部玉子问他,金玄白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道:“玉子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在下真是前所未闻,听来有茅塞顿开的感慨……” 服部玉子见他夸奖自己,脸上立刻浮现出灿烂的笑容,金玄白只觉得自己心底起了一阵暖意,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全身都充满著愉悦的情绪。 两人相顾而笑,室中似乎充满了阳光,所有的阴霾都已消除。 服部玉子笑声稍歇,道:“少主,你想想,人如果仅为了填饱肚皮,随便宰羊杀猪,粗衣简食就可活下去,又何必精研烹调料理之道?不仅要精选食材,并且注重刀法、配料、火候、装饰,务必求得色、香、味俱全,甚至还为所作的菜肴取了极为好听的菜名,这都为了什么?” 金玄白听她这么说,顿时想起在得月楼所吃的那些珍饯佳肴,果真不仅色、香、味俱全,并且每一道菜都有一个响亮而动听的名字,除此之外,美味的菜色尚要用精致的瓷器盛放著,这才衬托出菜色之华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鼻端缭绕著那些菜肴的香味,闭眼沉思一下,道:“这就是文化,食的文化,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是永远都无法了解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说的不错,这是文化,但也是艺术,同样的,床第间也有文化,也有艺术,男欢女爱并不纯粹为的是传宗接代,也同样的为了男女双方面的欢愉和契合,不仅身体相连,甚至连心灵也要相通,如此一来才能够创造更完美的人生……” 她的脸靥有些晕红,说道:“玉子所留的秘术,便是达到这种境界的方法,能使恩爱中的男女共登仙境,少主,你认为错了吗?” 金玄白默然无语,事实上他根本就无法明白床第间还有什么艺术?什么文化?对这方面的了解,他可说是完全是个门外汉,如何能表示他的意见? 服部玉子望了他一眼,继续道:“第四个好处是我能帮你对付沿海的东瀛浪人和七海龙王边大叔的手下。”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玉子,你说说看,七海龙王的徒儿找你们伊贺流远来中原,目的不仅是为了找寻我师父吧?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服部玉子道:“当年边大叔派他的徒弟罗龙文,持著我父亲当年送给他的伊贺流徽章,要求我哥哥派人到大明帝国来找寻火神大将,据他提出的理由是火神大将恐怕已被中原的武林各派围攻而死,所以要我们查明实情,万一果真如此,火神大将以丧命中土武林之手,那么他便会禀报边大叔,会合东海钓鳌客成大叔和海外七十二岛的岛主之力,侵入中土,制造争端,务必要让武林不安,那么一来,所谓的武林正派如武当、少林、华山、峨嵋等派就会派人干涉,这样他们便可各个击破……” 金玄白听到这里,想起齐冰儿告诉他的话,忖道:“果真东瀛海盗联合神刀门、集贤堡,为的便是制造武林争端,看来他们处心积虑的想要夺下太湖的水寨控制权,为的便是这个目的。” 他心中的意念电转,只听服部玉子道:“可是据玉子私底下的调查,七海龙王边大叔很久都没过问俗务,似乎已经隐退,东海海盗间的统辖几乎完全由罗氏兄弟负责,罗龙文负责外务,实际指挥权是在其兄罗龙武身上。”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所以我怀疑他们另有企图,目的便是窃取大明皇朝的的造船技术!”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三章 情授意合 明太祖建国以来极为重视造船,据明史所载:“太祖初,於新江口设船四百,永乐初,命福建都司造海船百三十七。” 在永乐年间,郑和奉成祖之命,六次出使西洋,当时所乘坐的大船长达一百五十公尺,宽有六十余公尺,等於现今的八千吨级船舰,船身高达数层,仅是操作篷帆锚舵的船工便达到二、三百人。 这种级数的大船,是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比之宋代五千料的大型商船抑或当时最巨大的所谓“神舟”来,还要大得多,可见技术之先进,居於世界之巅。 郑和统率巨舰航渡大海时,不仅运用宋代以后的甲罗盘取方位的航海技术,制作出“过洋牵星图”用以航渡大洋。 当时,制作这种巨舟的地方便是南京的龙江造船厂和沿海的广东、福建等地。这三处地方所建的大船,长三十七丈,阔十五丈;最大的达到长四十四丈四尺,阔十八丈,就算最小的船也长十八尺,阔四丈四,比宋代建的大船更要大得多。 金玄白在武学上的知识,可说集五位师父之大成,但是对於三宝太监郑和六下西洋的事,以及大明皇朝造船技术的先进,能够造出当今世界首屈一指的巨舟,更是从未听闻过。 所幸服部玉子极有耐心,仔细地解释大明皇朝卓越的造船以及航海的技术,这才使得金玄白恍然大悟,原来东海海盗图谋的不仅是扰乱中原武林,并且想要取得造船技术,建造大船,成立船队,汇聚浪人,插足东瀛的战国时期,群雄割据,争战不休的情势中谋取暴利。 金玄白沉声道:“玉子,你是怕罗氏兄弟取得造船技术之后,联合那些浪人,进攻东瀛本土和群雄争霸?” 服部玉子颔首道:“是的!” 金玄白道:“所以你要藉助我的力量,击倒七海龙王,打消他这个阴谋。” 服部玉子道:“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不仅可以避免他们在中原武林兴风作浪,并且也可以避免东瀛百姓生灵涂炭……” 她把当时东瀛侯分布的情况,大致的说了一遍,但是金玄白听得头昏眼花,单就那些什么足利义昭、朝仓义景、织田信秀、武田信虎等等人名,都让他脑袋发胀了,更遑论那一堆地名,更听得他不耐烦。 他在服部玉子说得口沫横飞之际,伸手制止了她,道:“玉子,东瀛扶桑国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想到东瀛去和那些诸侯藩王争雄,你不必说这么多了,总之,你的目的是要制止罗氏兄弟串连浪人,我答应你,一定把罗氏兄弟赶下海……” 他吸了口气,道:“我师父曾告诉我,凭著他老人家的信物,就算七海龙王边臣豪来此,也得遵从,如果他们敢不听从,便允许我大开杀戒,把他们赶下海去。” 服部玉子兴奋地道:“义父有这么说吗?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拍了拍胸口,道:“他老人家只要出面,成大叔和边大叔一定会买帐,可是万一那罗氏兄弟……” 金玄白道:“师父曾经将东海钓鳌客成师叔和七海龙王边师叔的武功招式中的优劣点剖析给我听,此刻,就算他们两人联手,我也有信心在三十招内击败他们,遑论那罗氏兄弟了,玉子,你放心就是。” 服部玉子道:“少主,话虽如此,但是罗氏兄弟统率东海海盗,手下有数千人之多,再加上沿海七十二岛的岛主手下,以及海南剑派的门人,恐怕有万人之众,你一个人再是神勇,恐怕也非这些人的敌手……” 金玄白见她睑上泛起忧愁之色,微微一笑道:“玉子,你不是统率著数百名忍者吗?这些人都听从你的命令,我动手时,难道你会观望吗?” “可是……”服部玉子道:“我们人数太少,以数百人攻打近万人的海盗和浪人,只怕是以卵击石……” 金玄白笑道:“王子,你忘了我是超级大保镖?那个太监张永既是皇帝身边的人,加上他小舅朱天寿又是我口盟的兄弟,凭著他们的关系,要朝廷调派一、两万人水师助我们剿寇,并非很难的事,到时候岂不大功告成?” 服部玉子兴奋地站了起来,走到金玄白身边跪坐下来,清澈的眼中泛起一片雾也似的流波,妮声道:“少主,你抱抱我,我……我太高兴了。” 金玄白闻到一般如兰似馨的香味从她身上传来,再看到她眼中的渴望,不由自主的伸出长臂,把她搂入怀中,顿时,软玉温香触体酥融,使得他的心跳加速,血液澎湃流动…… 服部玉子喃喃道:“少主,我好高兴,你终於接纳我了。” 金玄白轻轻的拍著她的背,道:“娶你有三大好处,再加上你博学多闻、聪明贤慧,我又不是傻瓜,能不接受吗?” 眼部玉子紧紧搂住他的腰,抬起头来,望著他道:“少主,那你不用等到明年了吗?” 金玄白微笑道:“当然要等到明年和师父在西湖碰面后,再决定那卷书卷是真的还是伪造的,不过,就算师父不答应,我也会娶你。” 服部玉子眨动著长长的黑眸,眸中似有泪光,颤声道:“少主,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抱紧我……” 眼看著红唇就在眼前不远,金玄白没等她把话说完,双臂将她紧紧搂住,低下头去,寻著她的唇瓣,轻轻的吻了下去。 刹时之间,金玄白只觉全身似被电波穿过,脑海中一片空白,接著全身飘起,仿佛置身云端,等到他的神韵回到身上时,他才发现服部玉子啜吸著他的双唇,丁香已经暗渡,香津盈满,使他又一阵意乱情迷,立刻有一股真火从丹田窜起,遍布全身,所拥的神枪勃然奋起,昂首挺动…… 服部玉子马上便察觉到腰际突然朝自己突出的物体,她松开右手,缓缓的探索而去,一触及雄伟的枪身,顿时心头小鹿乱撞,忖道:“春子所言不假,少主果真有一杆无敌神枪……” 一想到春子,果真纸门外传来田中春子的声音:“禀告少主、玉子小姐,属下春子有急事求见。” 金玄白和服部玉子吓了一跳,在吮吸中的双唇立刻分了开来,服部玉子含羞带怯地瞄了他一眼,立刻闪身坐回原来的软垫上。 金玄白擦了擦嘴唇,深吸口气抑下激动的心情,沉声道:“田春,你进来吧!” 田中春子拉开纸门走了进来,跪坐席上朝两人各自磕了个头,服部玉子问道:“春子,有什么是如此著急?” 田中春子恭声道:“玉子小姐,你所留下的那两位姑娘,吵著要见少主,是否要带她们来此?” 服部玉子道:“这里是我的房间,岂可带她们过来?你回去告诉她们,半个时辰内,我会陪少主去见她们。” 田中春子应了一声,又道:“少主,诸葛明大人领著两名属下要见少主,是丽子姐拦住他,所以他说一个时辰后再来。” 金玄白点了点头,问道:“田春,我那拜兄朱天寿此刻人在何处?做些什么?” 田中春子抿唇一笑,道:“那位朱大爷可风流得很,一口气叫了倚红阁的三位姑娘陪他,此刻正在顶楼里享尽温柔……” 她话声梢顿,转向服部玉子道:“主人,罗师爷接到宋知府的命令,跟美妙姐商量,说是朱大爷准备包下天香楼十天,美妙姐命属下向您请示,看看可不可以答应他?” 服部玉子微微一愣,问道:“这天香楼里一共有二百多位姑娘,朱大爷真是大手笔,竟敢包下整栋楼,叫那些姑娘都不做生意,他……他到底要出多少钱?” 田中春子说道:“据美妙姐说,朱大爷准备付出五千两银子一天的代价,包下天香楼,至於姑娘们接客的花费,清倌人梳拢的银两,还有打赏给乐班和下人的赏金,则另外计算,全都不在这五千两之内……” 她顿了顿,继续道:“除此之外,由於朱大爷喜欢得月楼厨师烧的菜,已经把里面的掌杓大厨和二厨全都聘请到了我们厨房,这十天内都不能离开。” 金玄白听了大吃一惊,服部玉子也是脸色为之一变,问道:“他把得月楼的大厨和二厨都请了来,得月楼的老板肯吗?” 田中春子道:“罗师爷在得月楼有一股,据说巡抚大人的小舅子也有二股,他们接到命令都不敢不从,得月楼的刘老板怎敢反对?只得忍痛割爱,让三厨先上场应急了。” 服部玉子略一沉吟,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那拜兄来自北京,加上又是姓朱,依玉子的看法,他可能是什么王爷,而非张大人的什么小舅。” 金玄白点头道:“嗯!这也有可能,不过张大人和蒋兄一直不肯承认,找一天我倒要问个清楚。”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想想,天下有谁会有这等大手笔?嫖姑娘会把整座青楼包下来,除了京城里的王爷之外,谁有这种豪气和财力?” 金玄白大笑道:“他是天下第一大嫖客,我是天下第一大镖客,今天在这天下第一大美女开的天下第一大青楼里聚会,真是成了天下第—人事……” 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听他说得有趣,全都忍下住笑了出来,尤其是服部玉子听到金玄白夸奖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美女,更是心花怒放,笑容灿烂夺目,几乎让金玄白都看呆了。 服部玉子笑声稍歇,正色道:“少主身为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武功盖世,可当得天下第一大镖客之名,那朱大爷准备用五千两银子一天的天价包下天香楼,也是可当得起天下第一大嫖客的称誉,可是妾身仅是蒲柳之姿,万难当得起这天下第一大美女的赞誉……” 她的眼波流转,道:“至於这天香楼虽然是苏州城里第—大青楼,可是比起南京的教坊或青楼来,还差得太远,更别说北京的秦楼楚馆了,那里的大妓院辄有五、六百名妓女来往,整日迎新送旧的宾客,连门槛都踏穿了……” 金玄白敞声笑道:“玉子,你不用急,改天我出资,让你在北京城开设一间国色楼,里面可容纳二千个妓女,成为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大青楼,你看如何?” 服部玉子轻啐一口道:“玉子才不愿做什么青楼主人呢!我只想做你安安稳稳的夫人。” 金玄白笑道:“经营天下第一大青楼当然要交给松岛丽子或伊藤美妙去做,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在国色楼旁边开一间大镖局,外带一间车行,一家赌坊,赌坊隔壁则开家当铺,让输了钱的赌客可以上当铺典当,赢了钱的赌客则可雇车,平安返回家中……” 田中春子没等他说完,便破颜笑了出来,服部玉子也忍不住掩唇而笑。金玄白浓眉一轩,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服部玉子道:“不!少主说得太好了,想不到少主除了武功盖世,枪法无敌之外,做生意的头脑也是一流……” 她正色道:“贱妾当年来到中原,也有这种构想,只可惜限於人力相财力无法做到,如果少主愿意,我想以神枪霸王的威名,开设一家镖局,镖车必定畅行南北,再加上开设一家车行,大车载人兼运货,必定财源滚滚,很快变成钜富了。” 金玄白喜孜孜地道:“玉子,你认为我这个主意可行?” “当然可行,”服部玉子正色道:“凭著你和锦衣卫的关系,官方绝不会干涉你,再加上你在武林中的威名,将来的镖局、车行一定可以经营成功,至於赌场和当铺嘛,就交给妾身负责就行了,到时候我把血影盟结束掉,让那些忍苦管理赌场和当铺,也不失是一个正途。” 金玄白道:“莫非他们都不想回到东瀛去吗?你这个决定是否要得到令尊的同意?” 服部玉子道:“中国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玉子嫁给少主,自然要随著少主留在中原了,至於那些忍者,他们到时候会有选择的机会……” 她顿了下,道:“当然,这一切都要等到除去罗氏兄弟之后,才作决定,不过,我想随我的六百多名忍者,大部分都会愿意留在中原,而不愿回去扶桑故国,因为我们那里实在太穷苦了……” 田中春子心中大喜,知道服部玉子已经作了决定,要嫁给金玄白,并且还要帮助他创下一番事业,她兴奋地道:“属下愿追随少主和玉子小姐留在中原,尽一生之力为少主效命。” 服部玉子只觉胸臆间充满了幸福的感觉,望著金玄白那壮硕的身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并没有白费,老天爷终於给了她一个满意的郎君,同时也给了她无限的希望,瞬间,她感到眼前一片光明,未来都是平坦大道,再无阻碍…… 金玄白道:“玉子,你要废除血影盟这种暗杀组织,我很赞同,事实上,根据我的观察,你手下的那些忍者虽然水准不差,但在中原武林高手眼里,实在不值一顾,以往他们的成效如何,我不清楚,可是照我所见,他们连锦衣卫的校尉都不如,顶多跟神刀门的弟子差不多,所以你要废除血影盟,我是举双手同意……” 服部玉子道:“少主武功盖世,我们忍者那点儿功夫当然很差,不过……” 她身形前倾,凝住在金玄白脸上,道:“如果少主能够将那九招必杀魔刀传授给他们,玉子相信必可提升他们的战力。” “什么必杀魔刀?”金玄白笑道:“你别听狗太郎胡说八道,那只是我自己创的九招刀法而已。” 服部玉子道:“玉子听到春子说过,那九招刀法使出来,天下无敌,能不能请少主露一手给玉子看看?” 金玄白一口回绝道:“我的刀法是杀人的,可不是给人看的。” 服部玉子略一沉吟道:“恕玉子大胆,想要一试少主的必杀九刀……” 金玄白一愣,笑道:“你想要试刀?不用了吧!” 服部玉子站了起来,走到墙边,腾身跃起,取下横置在壁顶末架上的东瀛长枪,解开枪尖的皮套,掖起长枪,躬身道:“少主,请赐教。” 金玄白望了田中春子一眼,见她脸上似笑非笑的,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忍不住骂道:“春子,都是你多嘴。” 田中春子伸了伸舌头,不敢回应。 金玄白懒洋洋的站了起来,道:“玉子,你真的要跟我动手?” 服部玉子道:“玉子大胆,想要领教少主绝世刀法,尚请少主不吝赐教。” 金玄白笑道:“你的武功我没见过,不过你的功夫如果有田春的一倍,那么勉强可以挡我一刀。” 说话之间,他已缓缓走到刀架旁,拿下了那柄长刀,拔了出来,将刀鞘丢在木板上,这才转过身来。 当他转身之际,只见服部玉子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取了个前弓后箭之势,双手托著长枪,缓缓举至头顶,采取东瀛枪法中的上段架式,目光所及,枪尖便指向该处,看她的沉稳凝肃的气势,隐隐有高手的格局,令人不敢小觑。 金玄白手持武士刀,刀尖斜指服部玉子的脚下,沉声道:“玉子,你出手吧!” 他没摆任何架式,就那么随性的站著,在服部玉子眼里,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可是就因为破绽太多,以致使得她不知从何下手才好。 双方默然对立半晌,服部玉子双足在席面一寸一寸的移动向前,高举的长枪也变换架式,收在右胁。 就在她距离金玄白不足一丈之处时,陡然听到她发出一声喝叱,长枪随著上身左扭,从胁下穿射而出,如同一溜电光,直奔金玄白胸口而去。 她这东瀛枪法足伊贺流密传的,枪出之时,人随枪走,随著手腕扭动,枪尖可在最快的速度小幅度的变换角度,因而一式之中可连剌五枪,变换五个不同的角度,击中五个不同的目标。服部玉子眼看枪尖飞射而出,金玄白却是依然不闪不避,见到枪尖就那么透体而入,使她来不及变式收招,吓得她大叫一声,以为自己已将金玄白剠死。 然而寒光一动,那被她以长枪刺穿的金玄白竟然从她枪尖下消失,而一柄狭长的武士刀已不知从何处伸了出来,就架在她的咽喉。 虽然金玄白并没用刀刃,而是以刀背触及服部玉子的颈部,可是刀上的寒气仍然使得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导致一股寒栗透体而入,心头的震摄惊骇,难以遏止。 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中,金玄白放开了按在她颈上的武士刀,道:“玉子,我若是用刀刃,你还能叫得出来吗?” 服部玉子这时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枪剌中的只是金玄白的身影,由於他的动作太快,快得所留下的残像仍在服部玉子的眼中暂停著,以致出枪刺空,左边留下空门,让金玄白毫无阻滞的出刀。 此刻,如果换成敌人,那么就凭金玄白这一刀,就会咽喉割断,鲜血喷溅,当场身亡。 田中春子曾经见过金玄白施展刀法,但那时是在夜里,星光虽亮却无法看清他的刀法,然而此时处身白昼,她距离金玄白也不远,却由於他的身法实在太快,以致她依然没有看清他的刀法是如何施展的。 就在金玄白把武士刀收回时,但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纸门被人拉开,五、六个首持忍者刀的褐衣人冲了进来,紧接著墙边席榻翻飞,两块厚席被人掀起,从下面涌出七、八名褐衣人。 那些都是在小屋四周警戒的忍者,他们听到了服部玉子的惊叫声,知道小屋中发生了特殊的状况,所以纷纷赶来支援。 金玄白单手持刀,凝神挺立,陡然之间,一股寒凛冷厉的力气弥然散开,虽然他没有用刀尖指向任何一个特定的目标,可是甫一进入和室里的十三、四个忍者,全都被那股刀气震慑住,立刻停住了身躯,持刀护体,和那股逼射而来的无形刀气抗拒著。 仅仅是两个呼吸之间,那些忍者便因力抗刀气,而到一道澈骨的凛冽似从后背脊骨窜起,冻得他们站立不住,随著无形刀气的一波波向外弥散,刀上的压力似乎也越来越重,那些忍者有的口中发出沉郁的喝声,有的抵御不了而缓缓后撤,更有人满头汗珠涌现,全身抖动…… 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身处刀气所经之处,自然更能感受出从余玄白身上散发开来的强大气势,那股气势沛然难挡,射人心志,使得她们全都花容失色,惊悸万分。 服部玉子斜举长枪,使出全身的意志相力量,抵御著那股强烈的刀气,瞬间,她见到武士刀的刀尖上吐出了二寸多的刀芒,闪烁不定。 随著刀芒的出现,金玄白缓缓举起长刀,凌厉的目光从左至右扫过一遍,被他目光所触及的忍者,全都如同被强烈的电流击中,立刻呆若木鸡,每一个人心中泛起痛苦、绝望的情绪,知道那一刀下来,将无法避免一死,不由自主,持刀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嗤嗤嗤”连续三声轻响,原来是服部玉子抵御不住那股凛冽的刀气,双足足底擦在席面上,连续退了三步,这才站稳脚步。 金玄白倏然发出一声长笑,浑身强猛的气势—敛,走回刀架,将武士刀插入鞘中放好。 刀气一失,室内的气温慢慢回暖,那十三、四个忍者如释重负,可是尽管小腿肚仍在发抖,却没有一个人敢退下或坐下,仍然任由额上的汗流过面颊,落在已经湿了的衣襟上,依旧双手持刀望著金玄白。 服部玉子也是香汗涔涔,她一觉身外压力消失,立刻垂下长枪,跪倒在席榻之上,道:“少主神功无敌,玉子心悦诚服。” 金玄白望著那些持刀的忍者,道:“玉子,你手下的这些忍者果真连集贤堡训练出来的铁卫都不如,看来该好好的再加以训练了。” 服部玉子见到那些忍者仍自握刀不放,於是她双眼怒视,用东瀛话骂了几句,顿时之间,只见那些忍者纷纷插刀入鞘,全都跪倒在地,以头碰地,不敢抬头。 金玄白问道:“玉子,你说什么?” 服部玉子道:“玉子告诉他们,你是火神大将的唯一弟子,也是玉子的夫婿,所以他们都万分惊骇的向你请罪。” 金玄白道:“他们尽忠职守,保护你的安全,何罪之有?玉子,你叫他们全都出去吧!我还有话跟你说。” 服部玉子道:“春子,你带他们全都出去吧!在原位候命,然后你去办你的事。” 田中春子应了一声,跪在席上磕了个头,那些忍者也都同样的磕了个头,这才全都循着原来的方向悄悄离去,顷刻之间便走得乾乾净净,连翻开的席榻也被盖好,回复原状。 服部玉子把枪套盖住枪尖,放回枪架,这才从怀里掏出手绢拭去脸上的汗水,她跪坐在软垫上,朝金玄白磕首道:“少主,贱妾孤陋寡闻,见识浅薄,想要以萤虫之光和星月争辉,不智之举,请少主原谅。” 金玄白笑道:“王子,你又何必说那么多的客套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了。” 服部玉子道:“少主已经得到老主人的真传,玉子今日一见,果真大开眼界,尚祈少主能够将这种刀法传授给那些忍者,提升他们的战力,将来也好为少主效命,驱除东海海盗……”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好!我就传他们每人三招刀法,不过你得答应我,要解散血影盟,不许再做那种杀手的工作了。” 服部玉子大喜,道:“是,玉子仅遵少主之命,这就派人去通知南京的中田千春子,要她解散血影盟,把忍者全都带回苏州来……” 金玄白问道:“你叫他们全到苏州来做什么?我传授三招刀法,等到他们练熟了之後,再从里面挑几个到南京去就行了。” “是!少主说的极是,”服部玉子站了起来,道:“少主,请你随玉子到庭院去!”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四章 缔结鸳盟 金玄白背起枪袋,随著服部玉子出了石屋,来到庭院之中,只见院中杂花生树,绿竹修篁,草木假山,小池翠荷,全都是配合整个庭园的造景,疏落有致,远近交叠,层次分明,让人置身其中,会有一种恬静悠闲之感。 显然这一块角落的造景,是从整个天香楼延伸过来的,虽然距离很远,仍可隐约听到楼中传来的鼓瑟弄弦之声。 金玄白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发现听雨轩是在西北角的另一端,此刻自己置身是在东南一角,不远处便是高耸的围墙,墙边古木森森,以太湖石筑起的假山延伸而出,好大一片。 他微微一笑,道:“玉子,你手下这些忍者能利用不同的地形地貌,藏匿住自己,让行踪不致暴露,的确不错,看来这就是忍者可以作为密探或杀手的原因。” 服部玉子道:“我们伊贺流有五隐五遁之术,令敌人难以察觉,可是……” 她的脸上泛起惊讶之色,问道:“少主,难道你已经发觉他们所藏的位置?” 金玄白点了点头。 服部玉子不以为然地道:“少主,我不相信你能找到他们藏匿之处。” 金玄白展开神识,一路搜寻而出,立刻把四周五十尺之内的情况全都收摄心内,笑了笑道:“这四周五十尺内,藏匿了七十九名忍者……” 话未说完,服部玉子发出一声惊呼,接著便听到金玄白道:“树上十七人,席榻下五人,石屋后四人,假山边二十一人,竹林里十五人……” 随著他一路行去,那些用同样颜色披风盖住身体附贴在巨石边的忍者、挖洞藏在地中、以杂草盖住头部的忍者,藏在矮树后,中身绑著树叶、树枝的忍者,一一的都被金玄白指了出来。 一直走到一堵高墙之边,金玄白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玉子,我说的没错吧?” 服部玉子满脸惊骇,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突然跪倒在地道:“少主真是神人,所指证的毫无差错,尚请少主把这门功夫传授给玉子。” 金玄白敞声大笑,道:“这种功夫需要以精湛的内功为基础,你如何能学得来?” 服部玉子跪地不起,道:“那么请少主传我内功,无论花多少时间,我都要学会这种功夫。” 金玄白皱了下眉,把她拉了起来,道:“玉子,你如果从现在学起,恐怕最少也花费二十年……” “就算用三十年来学,我也丝毫不悔,”服部玉子抱著他的手臂道:“少主,你就教教我吧!” 金玄白点了点头,服部玉子高兴地手舞足蹈,就跟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女孩一样,满脸欢愉、幸福的表情。 一阵微风吹过,花树摇曳生姿,金玄白见别人面红花相映成趣,禁不住想起古人用美女比拟名花,果真有几番道理。 服部玉子高兴了—阵,似是发现自己失态,赶紧整了整衣衫,脸色一凝,道:“你们都出来吧,少主已经把你们藏身的位置全都指认出来了。” 瞬息之间,从树上、草堆、石后、地里、屋后,纷纷涌现数十名忍者,他们见到服部玉子和金玄白并肩而至,全都跪伏下去,磕了个头之后,才跪坐在地上。 服部玉子肃容道:“这位金玄白大侠是火神大将老主人的嫡传弟子,他也是中原武林前辈枪神的传人,武功之高,已到天下无敌的境界,由於他是玉子四岁时由父亲和火神大将老主人定下的夫婿,所以从此之后,他也是你们的主人,他的命令你们都要遵从,不可有丝毫违逆。” 那些忍者齐都心悦诚服地应了一声:“嗨!” 服部玉子继续道:“少主的刀法足天下第一的刀法,你们其中有人见识过了,为了提升你们的战力,少主准备传授你们三招刀法……” 她的话声稍顿,目光在面前跪坐的七十九名忍者身上扫过,道:“你们别嫌这三招刀法太少,如果练熟之后,战力最少提升三倍,可以让你们成为天下第一的忍者,远远超过甲贺流、纪川流、羽黑流……” 那些忍者听到这里,全都发出一声欢呼,服部玉子还待继续说下去,金玄白已沉声道:“玉子,他们已经惊动了天香楼四周的锦衣卫,现在已经有人过来察看,你快叫他们藏起来吧!” 服部玉子见识过金玄白的功夫,岂有不信之理?她用东瀛话发了个口令,只见那些忍者快速的站起,奔到那堵高墙之旁,按了一下,墙壁移开一块,现出—座大门,那些忍者全都鱼贯而入,转瞬间便走光。 服部玉子拉著金玄白走了过去,反手在墙上一按,那堵移开的墙立刻又回复原状。 金玄白只见墙后是一条透光的甬道,从那些小孔的形状看来,显然外面是以多块的太湖石作掩护,使人绝对无法察觉假山后尚有秘道。 他随著服部玉子朝甬道深处行去,大约走了三十尺左右,眼前豁然开朗,竟到了一座楼榭之中。 那座楼榭一面依著假山,另外二面都是水池,池中锦鲤如织游过,池面筑有一条九曲石桥,通向一座广阔的庭院。 庭院深深,蝉鸣之声不绝於耳,池中锦鲤穿梭,衬著池边垂柳依依,的确是一片美景当前。 金玄白四下顾盼一会,道:“玉子,这里的景物建筑又和听雨轩不同,看来是由不同的工匠所设计的,嘿!亏他想得出来在水榭旁建一条秘道,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服部玉子得意地道:“这里一连四座庭院,都是我在五年内陆续买下来的,庭院下面一共筑有秘道十四条,可通向任何一个方位。” 金玄白知道忍者为了隐蔽自己的身分,方便行动的自由,开凿地下秘道是必要的行为,只不过听到服部玉子说这些秘道多达十四条之多,并且贯穿四座庭院,倒也为之暗吃一惊。 服部玉子道:“这座园林是苏州血影盟的根据地,里面有三座主建筑,一共有七十六间房,原来住了二百八十八名忍者,如今只剩下二百八十一人。” 金玄白明白她的话,知道那七名忍者是在田中春子率领之下,攻击镖车时死於自己手中,但他不觉有丝毫愧疚,想起田中春子曾经向自己提出的要求,他立刻便向服部玉子要求要将田中春子姊妹留在身边,侍候自己起居生活。 服部玉子脸上泛起似笑非笑的神色,望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考虑,立刻便答应他的请求。 他们走过九曲石桥,进入一片杂树林中,只见林后是一片宽广约有三丈多的空地,那七十九位忍者,连同田中春子全部排列成四行纵队,站立一起。 服部玉子领著他走到空地前的一块凸起的上垒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伊藤美妙、松岛丽子带著一百多名的忍者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奔了过来,其中有金玄白熟悉的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 看来那二百八十一名忍者一听金玄白要传授刀法,全都从各自的岗位奔来,连伊藤美妙和松岛丽子两名中忍部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服部玉子用东瀛话说了一遍,只见小林犬太郎捧著一把忍者刀,恭谨万分地走了出来,单足跪在金玄白身前,双手捧刀高举,道:“请少主接刀。” 金玄白接过忍者刀,道:“林泰山,都是你多嘴,说什么我的刀法来自地狱里的魔神,这回你若不好好的练刀,小心我让你尝尝魔刀的滋味。” 小林犬太郎满脸惊惶,伏地磕首,道:“少主,属下一定尽心习练刀法,不会让少主失望。” 金玄白挥了挥手。 服部玉子道:“犬太郎,少主并没有责怪你,你回去吧!从此刻开始,你便是菊组的领队,若是练不好刀法,不等少主动手,我先砍了你。” 小林犬太郎听到自己被拔擢为菊组的领队,心中大喜,朝服部玉子磕了个头,兴冲冲地回到第三列队伍之前站定。竟然丝毫不在意金玄白要他尝尝魔刀的威胁之词。 金玄白只见那四行忍者有男有女,年龄全都极轻,女子约有百人,其他都是健壮的男子,目光所及,田中美黛子似乎也混杂在人群中,不过位置极后,显然是因为她的地位甚低之故。 他将肩上背著的枪袋交给服部玉子,然后拔出忍者刀,看了看玉子,道:“玉子,你叫他们围成半圆形,前面的坐下,中间中蹲,后面站立,这样才能看清我的刀法。” 服部玉子吩咐了一声,那些忍者全都依照金玄白所说,排成三列横队,围成半圆,成前低后高之势,把服部玉子和金玄白围住。 服部玉子低声对金玄白道:“教完了刀法之后,少主,我要送你两件意想不到的礼物。”说著,倩然一笑地退了开去。 金玄白见她背著枪袋退到了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身边,於是将刀鞘扔在脚边,道:“我这三招刀法非常简单,仅是劈、砍、撩、带、封、挡几个动作而已,可是要配合步法而施,也就是身、手、步、眼都要凝聚一起,才能发挥威力。” 说话之时,他先慢慢的将三招刀法的招式演练一遍,然后又快速的施展了一遍。 当他将所有的动作分解时,那些忍者还没觉得怎样,可是招式一组合起来,随著快速的移动和出刀,刀气凌厉,光影泛动,立刻把他的身躯全都裹住,似乎成了一个硕大的光球,“嗤嗤”不停的声响里,冷而寒凛的刀气弥散开去,使得所有的忍者全都为之动容。 随著三招刀法使完,光影一敛,寒气一收,金玄白默然抚刀而立,气定神闲的,似乎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可是那等威猛如虎、矗立如山的气势,却使得每一个忍者都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服部玉子眼中神采飞扬,走到金玄白身边,朝那些忍者们问道:“你们有谁能记住所有刀法的?” 那些忍者面面相觑了一阵,竟无一人答应。 服部玉子秀眉一皱,道:“总有人记住一半吧?” 话一出口,仍然无人敢答应,松岛丽子见到服部玉子脸上有愠怒之色,连忙走了过来,道:“禀告玉子小姐,少主的刀法太过神奥,忍者们的悟性不高,恐怕一时之间难以领悟,不如先让他们离去,我们再想其他方法。” 服部玉子骂道:“八格,都是些蠢货,滚!都给我滚回去。” 那些忍者见到服部玉子生气,全都不敢吭声,纷纷跪地行礼,分成四个方向,像潮水般地走得乾乾净净。 伊藤美妙走了过来,在服部玉子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她回嗔转喜,道:“看来只有这样了。” 她拉住金玄白的手,道:“少主,你随我来,我要送两件礼物给你。” 金玄白道:“我不需要什么礼物……” 服部玉子没等他把话说完,拉著他便走。 进入一座宽敞巨大的主厅,然后从西厢登楼而上,进入一间挂著一块书写“观心室”木匾的大房。 金玄白心中一直嘀咕,不知服部玉子弄什么玄虚,此刻随她进入观心室,霍然发现里面坐著两位丽人,竟是秋诗凤和何玉馥。 她们似乎面带愁容,正在轻声细语,一见服部玉子领著金玄白走进屋里,全都泛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服部玉子道:“两位妹妹,我已按照约定,把你们最渴望见到的人儿带来了,有甚么话,你们尽管和他说吧!” 何玉馥站了起来,面有羞意道:“傅姐,你……” 服部玉子狡黠地一笑,道:“你们费尽心机,不是为的要想见金少侠一面吗?为何见了面又如此忸怩作态?” 秋诗凤跺了下脚,微嗔道:“傅姐……” 服部玉子对金玄白说:“少主,这就是我说的两件礼物,你见了之后,高不高兴?”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服部玉子拉著金玄白坐下,详详细细的把何玉馥和秋诗凤为了想要查出金玄白的真正身分,於是买通天香楼乐班里的女乐师,假冒身分混进乐班里的经过说了出来。 那时,由於服部玉子善於弹奏古筝,见到何玉馥、秋诗凤两人不仅人长得漂亮,并且弹奏古琴和琵琶的技艺又极高,於是引为知己,三人相谈甚欢。 然而由於在得月楼中,何、秋二女对金玄白露出特异的神情,以致引起服部玉子的警惕,派人查出她们混进乐班之事。 当时,她唯恐何玉馥和秋诗凤混进乐班是想不利於金玄白,於是使用伊贺流秘传的软筋药散渗入茶中,当她们饮用之后,发现全身酥软无力,这时服部玉子才出面隔离审问她们,竟在旁敲侧击的情况中,得知她们来此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查明金玄白的出身来历,并且对金玄白有极深的好感,两人都将一缕情丝系在金玄白的身上…… 当服部玉子知悉此事之后,心中极为惊怒,且又充满了妒意,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们杀了,可是回心一想,金玄白自幼定下四、五房妻室,都是他巳故师父的亲人,自己一个异国女子,若要嫁金玄白为妻,将来很可能受到其他人的歧视,甚至受到排挤。 为了未雨绸缪,她如果能够把何玉馥和秋诗凤一齐拉进来,那么将来加上伊藤美妙和松岛丽子也被金玄白纳为小妾,她的力量将足以抗衡金玄白其他妻子的排挤,而奠定极为重要的地位。 故此服部玉子在问清楚何玉馥和秋诗凤两人相金玄白的结识经过之后,经过一番深思热虑,决定拉拢两女以作奥援,於是蓄意讨好两人。 由於她们三人都极喜好音律,对於古乐也颇有修养,故此三人相谈甚欢,没多久便在服部玉子的提议下,结拜为异姓姊妹。 当然,服部玉子工於心计,绝不会说出自己是东瀛忍者,她仅以傅子玉的身分应付二女,身世也是编造出来的,唯独她和金玄白自幼便已定亲之事,并没有加以隐瞒。 所以当她说出自已和金玄白的关系时,何玉馥和秋诗凤都吓了一跳,可是当她们听到傅子玉要求和她们共侍一夫时,却使得她们又羞又喜。 当时,两女急吾追问金玄白的出身来历,服部玉子尽自己所知相告,只是她也讲不清楚金玄白那几个师父到底是谁?不过尽管如此,当何玉馥和秋诗凤得悉金玄白竟是枪神楚风神和东海三仙中火神大将的徒弟,更是惊喜交集,因为这两位老前辈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声誉更足居於天下十大高手中,若以辈份算来,犹在当今各派掌门之上。 何玉馥出身华山派,还算得上是九大门派之一,那秋诗凤是浙江雁荡派的弟子,雁荡是一个小门派,门下弟子仅数十人,连神刀门都不如,比起双剑盟更是差远了。 她们若是能够嫁给枪神的弟子为妻,可说是替门派争光,更何况她们对金玄白的特立独行有一份深深的好感,可以说在太湖边一见,便已情根深种,故此一听服部玉子游说,便半推中就的答应下来了…… 室内一片静寂,只有服部玉子那有如银铃样的话声不断地响起,桌上兽炉里燃著檀香木,随著袅袅轻烟腾升而起,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弥漫在整个观心室里。 服部玉子以生动的语气,把整个经过娓娓道来,当然,她把不该说的都一字不提,把该说的都刻意渲染,以致让金玄白听来,仿佛是听一段说书,故事曲折而变幻,只不过其中的男主角竟是自己而已…… 他也真料想不到,自己为何会有这份艳福,竟然得到江南三女侠中飞霜和逸电的青睐,在太湖边对他一见锺情,硬是追到了这里,美人情深恩重,真个使人难以消受…… 在缭绕的清烟里,望著那两名美若天仙的玉人,金玄白只觉她们越看越美,尤其她们低垂著头,双颊泛起一片晕红,更是使人如饮醇酒,薰然欲醉。 他心中意念回转,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抓了抓头,道:“在下……在下蒙两位姑娘的抬爱,可是……我另外定下四、五房妻室,实在不敢亵渎佳人,我……” 他说来结结巴巴的,也不知是心中紧张抑或为难,始终没有把话说清楚,何玉馥和秋诗凤两人睁大著眼睛望著他,一颗心部悬到了喉边,却还没弄清他是什么意思。 服部玉子“噗嗤”一笑,道:“少主,你的个性一向豪爽,怎么见到两位妹子竟会变得这么不乾脆,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关於你自幼定下数门亲事的事情,我已经跟两位妹子说过了,她们并不介意,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么要紧,她们和我气味相投,加上对你又是仰慕已深,你就答应这件事,让我们三姊妹可以永远相聚在一起嘛。” 金玄白叹了口气,道:“唉!你还没进门就给我添乱,真是的!” 服部玉子瞥了秋诗凤一眼,见她面上泛起幽怨的表情,而何玉馥则是睁大双眼盯著金玄白,眼中情绪极为复杂。 服部玉子心里有数,轻轻推了下金玄白,笑道:“少主,你就快点给两位妹子一个承诺,不然她们的心要碎了。” 金玄白乾咳一声,道:“何姑娘、秋姑娘,两位玉骨冰心、国色天香,能垂爱在下,说起来真使得我受宠若惊,只不过我要向二位明说,我的身世极为复杂,两位跟著我,也许今后在江湖上会遭到许多危难,不过……” 他深吸口气,道:“不过我会尽量的排除万难,让你们不致受到伤害,如果你们还不介意,那么我愿意给二位一个承诺,只要家师不反对,我就娶两位姑娘为妻,不知二位姑娘意下如何?” 何玉馥脸上泛起微笑,抿著红唇,垂下了头,低声道:“就依少侠之意,不过提亲之事……” 服部玉子忙道:“妹子,你放心好了,枪神和火神大将的徒弟,在武林中的地位何等崇高,令尊有此佳婿,定然感到光荣,你不必担心……” 她笑了笑,继续这:“至於秋妹妹嘛!令尊回雁剑也是武林名人,想必不会反对和枪神结为亲家,这点你更不必担心了。” 秋诗凤含羞带怯地道:“一切都听由姊姊安排就是了。” 何玉馥问道:“金少侠……” 服部玉子打断她的话,道:“何妹妹,你们和少主都订下了鸳盟,还称什么金少侠,该称相公才是。” 何玉馥瞄了她一眼,有些羞意地道:“相公,妾身有件事想要请问相公,不知那寒梅剑法……” 金玄白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道:“那三招寒梅剑法是我所创。” 此言一出,何玉馥和秋诗凤都为之震慑不巳,睁大了眼望著金玄白,不敢相信天下有这种事。 金玄白解释道:“我有五位师父,其中一位便是武当铁冠道长,他老人家俗家姓名叫盛瑜,是当年华山大侠盛琦的亲弟弟……” 他说到这里,何玉馥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失声道:“这么说来,你果然是武当弟子罗!难怪你精通武当绝艺……” 秋诗凤睁大双眼,骇然道:“何姐,铁冠道长是武当派的长老,比上代武当掌门青木道长尤要高出一辈,这么一来,照相公的辈份来说,岂不是成了当今掌门黄叶道长的师叔了?” 金玄白摸了摸脑袋,道:“算起来,我是武当第十二代弟子,如果按辈份来说,应该如此。” 何玉馥倒吸一口凉气,道:“铁冠道长是本门师祖的亲弟弟,如果这样排下来,相公你岂不是跟掌门人同一辈?” 金玄白笑道:“我又不是华山弟子,跟你比什么辈份?” 他把当年华山大侠和铁冠道人合创三十三招寒梅剑法的经过说了出来,最后才说出自己觉得剑法尚有不足,於是又创下三招剑法,使得整套剑法臻於完美的境界…… 何玉馥听到这里,不知如何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地道:“据我掌门师伯之言,当年本门师祖突然卸下掌门之位,扬言要闭关修习剑术,便是监於这套寒梅剑法尚有缺失,不料……” 秋诗凤见她泪水夺眶而出,连忙拿出手帕替她拭泪,低声道:“何姐,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你为什么要掉眼泪了?” 何玉馥抽泣道:“我……我就是因为太高兴,所以忍下住掉泪……” 金玄白突然想起铁冠道长临终的遗言,问道:“何……玉馥,据先师当年之言,他有一幼妹,名唤盛珣,嫁给华山白虹剑客,育有一女……” 何玉馥打断了他的话,道:“相公,你说的不对,白虹剑客是我爹,他是师祖的二弟子,若按辈份来说,盛珣该是他的师姑才对,又怎会嫁给我爹呢?何况我娘姓凌也不是姓盛,所以这件事大概是你记错了。” 金玄白一愣,仔细地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并没有记错,於是问道:“玉馥,令尊手中是不是有一柄宝剑,名唤白虹。” 何玉馥摇了摇头,道:“妾身曾听掌门师伯提起过,天下十大兵器中,青溟、白虹两把宝剑排名第四和第五,可是我爹并没有白虹剑。”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那青溟、白虹二剑都是当代名匠欧峰亲手打造的,据先师说,白虹剑是他受赠於欧大师,后来转赠幼妹,而她用来跟白虹剑客定亲……”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道:“啊!不去想它了,等到以后见到令尊或贵派掌门,或许就可以弄清楚这件事了。” 服部玉子站了起来,道:“好了,两位姊妹既然和少主谈妥婚事,那么请少主随我去一趟,我要请人将你的三招必杀刀招画下来,这才能慢慢的教那些笨蛋练刀……” 金玄白一怔,道:“赫!你准备的真是周到,连画师都请好了。” 服部玉子道:“我准备的不是画师,而是一名解元公,可是他的画却非常有名,是吴门画派的翘楚……” 秋诗凤讶道:“傅姊姊,你说的可是唐寅唐解元?” 服部玉子道:“不错,正是江南四人才子中的唐伯虎唐解元,他为了要画一幅十美图,已在逸园待了半个多月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五章 风流才子 唐寅,字伯虎,又字子畏,是吴县人士,弘治年问乡试第一,是为解元。 唐伯虎的父亲唐广德,在吴县开设一间酒肆,由於所酿之酒甘醇,故而名气极大。唐伯虎自幼聪颖,拜在当代名画师沈周门下,研习丹青,未满二十便娶妻何氏,本来夫妻感情融洽,不料唐伯虎上京应考时,竟牵连进一宗冤狱,不仅功名被夺,并且还身陷囹圄。 唐伯虎出狱之后,返回家乡,妻子何氏见他功名无望,再三求去,於是唐伯虎只得写了一纸休书,让何氏返家,从此之后,他放情於山水、丹青、酒色、诗词之间…… 服部玉子挽著何玉馥、秋诗凤两人而行,在她们的身前,松岛丽子和金玄白并肩漫步,而伊藤美妙则稍落在服部玉子身后半步。 松岛丽子大概地介绍了唐伯虎这个人的来历之后,道:“唐解元本来常和祝枝山祝员外出现在烟雨阁喝酒作乐,迷上了那里的红妓九娘,后来和九娘情深难分,便将她迎娶回家,所以他有好一段时间没到青楼了,后来不知怎的,他想画一幅十美图,於是得到九娘的允许,便找到了我……” 她朝金玄白嫣然一笑,道:“少主,奴家也是十美图里的一美呢!当然,依人姊姊也在其中……” 秋诗凤非常羡慕,道:“奴家在集宝斋里也见过唐解元的画,他不仅擅画山水,并且人物仕女图更是一绝,相公,你知道他的画上盖了个印、刻的是什么吗?” 金玄白心里有点不太愉快,问道:“是什么?” 秋诗凤道:“那块印是他自己镌刻的,上面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八个字。”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他这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是何等风流潇洒?” 服部玉子听出他话里有股酸味,笑道:“他这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比起我们相公是天下第一神枪大侠可差得远了!” 她拍了拍肩上背着的枪袋,道:“两位姊妹,这里面装的是当年枪神老前辈震惊天下的七龙枪,放眼天下,我们相公的枪法已经无人能敌了,更何况他的剑法、刀法都已到达天人合一的地步,就算是剑神、天刀来此,也不见得能赢得过他,你们说对吗?” 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都是七巧玲珑心,听了服部玉子之言,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一想,她们虽然酷爱音律和丹青,然而她们到底还是武林人士,在武林之中讲究的是武学造诣和门派出身,有谁会将精擅丹青或音律的人士放在心上? 何玉馥眼珠一转,道:“相公,据说七龙枪在天下十大兵器中排名第二,不知排名第一的是什么兵器?” 金玄白想了一下,坦然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秋诗凤道:“家父手中有一柄秋水剑,据他老人家说,这柄剑在十大兵器中排名第八,半个月前,我听金花姥姥说,十大兵器中排名第六的无痕刀落入天刀余断情的手里,至於天下第一的兵器到底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听她提起金花姥姥,连忙问道:“诗凤,你们人在这里,那杨小鹃呢?” 秋诗凤望了何玉馥一眼。 何玉馥会意,道:“双剑盟在五湖镖局栽了个大筋斗之后,撤回山门,杨姊姊本该受到门规处置,但她极力辩解,结果金花姥姥私下查验,发现杨姊姊的守宫砂仍在,所以相信她和神刀门的百战刀客并无苟且的行为,据说,她们过些时候还要找神刀门去理论……” 秋诗凤接下去道:“相公,杨姊姊在五湖镖局看到我们心向著你,所以要和我们绝交……”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这种无耻的女子,跟她绝交也好,免得玷污了你们的名誉。” 他似是想到什么,问道:“玉馥,那守宫砂是什么?为何杨小鹃有守宫砂,竟可证明她和江百韬没有做出什么苟且的行为?” 他们这时已来到一座大屋之前,何玉馥正待答话,只听屋内传来清越的笑声:“哈哈!在这苏州烟花的第一名楼之中,还有人不知道守宫砂是什么,真是好笑啊!” 金玄白浓眉一轩,只见屋中走出一个头戴四方太平巾、身穿一袭灰白长杉的儒士施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 松岛丽子迎了过去,道:“唷!解元公,你昨天不是嚷著头痛吗?怎么今天就出来吹风了?还不快进去,免得受了风寒。” 金玄白只见那个中年儒士年约三旬,脸庞清跃,肤色白皙,蓄有短须,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只可惜眼泡微肿、眼圈泛黑,显然是个纵情酒色、放浪形骸的文士。 秋诗凤、何玉馥、服部玉子初次见到名闻江南的唐解元,原先还有一份好奇,却见到他像是失魂落魄似的,两眼直勾勾的望著她们,禁不住都有些不悦。 松岛丽子看到唐伯虎那种模样,晓得他被美色所迷,唯恐他会失态,连忙把他拉进屋里,把要托他画三招刀法之事说了出来。 金玄白也有些不悦,问道:“这唐解元怎么这副德行?真是令人失望。” 伊藤美妙走上前来,道:“禀告少主,自古名士多风流,唐解元一向就是这副样子,见到美女,连命都不要了,去年,他在烟雨阁见到九娘时就是如此,等到来了天香楼,看到了丽姐和我也是这般模样,这不能怪他。” 秋诗凤道:“据说唐解元所画的山水、人物、花鸟、以及诗词、书法都是一绝,没料到人不如画,让人好生失望。” 何玉馥道:“文人放浪形骸、落拓不羁,自此寄情诗酒,并无什么不对,依奴家看,他跟大唐诗仙李白是同一类的人,将来必能在历史上留名。” 王(禾犀)登所撰的“吴郡丹青志”中,将沈石田的画列为“神品”,唐伯虎为“妙品”,而仇十洲的画则列入“能品”中。不过後人认为唐寅之画实则已经超越沈石田,他开创了“吴门画派”,绵延数百年之久,对苏州的艺术文化贡献极大。 可是在他有生之年,却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才促使他纵情山水,醉心诗酒,流连青楼,落拓放荡,也就因为如此,他才写得出“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那样隽永的诗句。 且说松岛丽子从大屋中走了出来,道:“禀告小姐,唐解元已经答应替少主画刀谱了,不过他有个条件,便是要请小姐和何姑娘、秋姑娘二位,一齐让他入画,因为他说从未见过如此国色天香,所以务必要请你们答应,把你们的花容月貌绘入十美图中。” 服部玉子问道:“少主,你的意思如何?” 金玄白笑道:“玉馥既说他的画将会在历史上留名,你们就让她把你们的美丽姿态绘进画中吧!只不过,我想再是丹青妙手,也无法描述你们美丽的万分之一……” 此言一出,三女齐都高兴地笑了起来。 服部玉子道:“少主,我知道你武功盖世,谁晓得你的口才也是这么好,说的话竟然渗著蜜一样。” 金玄白笑道:“我说的是老实话,没有一丝虚假,不相信的话,看看唐解元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可以清楚了。” 众人在笑声中走进屋内,只见屋中一张大桌,桌上摆满画纸扣笔墨,地上揉成一团团的纸张丢得到处都是,显然是唐伯虎没画好的画作。 或许松岛丽子把金玄白的来历对唐伯虎说过,这回他的态度显得非常拘谨,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生员无状,冒犯了大人,尚祈大人恕罪。” 金玄白听他这么一说,晓得松岛丽子必是跟他说出宋知府设宴之事,於是也没加以解释,抱拳还了一礼,道:“解元公不必多礼,在下一介武人,言语之中如有得罪,还请原谅。” 唐伯虎满脸惶恐畏惧之色,道:“不敢不敢,大人多礼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唐解元,你不必害怕,在下固然认识一些厂、卫的人员,可是在下仅不过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而已,这件事她们都知道。” 何玉馥瞟了他一眼,道:“相公,你的身分太复杂了,奴家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呢!” 金玄白笑道:“唐解元,不久前在下还是被苏州知府通令悬赏缉拿的淫贼大盗,不知你相不相信?” 唐伯虎满脸错愕,侧目望了望松岛丽子,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伊藤美妙道:“那都是衙门里的捕吏搞的鬼,为了这件事,几个捕吏下了狱,宋知府也赔了金大侠几百两金子谢罪……” 松岛丽子加油添醋地道:“解元公,你想想,宋知府在得月楼设宴向金大侠赔礼,连浙江巡抚和三司大员都无一缺席,甚至连锦衣卫同知大人都在旁作陪,可见金大侠的面子有多大了。” 她这么一说,吓得唐伯虎打了个哆嗦,几乎站立不住了,他当然知道东、西两厂和锦衣卫官员在朝廷中的地位,所以认定金玄白便是里面的要员,而巳官阶最少也在三品以上,否则不可能连巡抚大人和三司大人都急着要来作陪。 故此他的态度更加拘谨起来,连视线都不敢随便顾盼,纵然美色当前,只敢眼观鼻,鼻观心。 金玄白见他那种诚惶诚恐的样子,知道他已被吓着了,也不再多言,脱上外袍掷在大椅上,取过伊藤美妙递来的忍者刀,道:“唐解元,在下使出这三招刀法,分解出二十四个动作,请你大略地画下。” 唐伯虎应了一声,赶紧走到书桌之前,摆纸持笔,准备绘画。 松岛丽子则站在画桌边替他磨墨。 服部玉子趁这个时候,拉过伊藤美妙,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伊藤美妙欣然而去。 何玉馥和秋诗凤站在唐伯虎之后,见他持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禁不住相顾一笑,知道他果真是被吓著了,不过对於苏州知府为何要设宴款待金玄白,又为何会惊动一省巡抚和三司大人都来作陪的事,她们也不知前因后果,故此对於金玄白的来历之谜更加疑惑了。 何玉馥附在秋诗凤的耳边,道:“诗凤,关於相公的来历和跟官府的关系,改天得找个机会好好的问问他。” 秋诗凤点了点头,也低声附在她的耳边,道:“何姊姊,依小妹看来,他很可能是朝廷派来要整顿武林的人员,只是藉五湖镖局作为掩护而已。” 何玉馥默然点头,轻轻揑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们把注意力集中在画上,果真见到唐伯虎一丝不苟的把金玄白每一招刀法的分解动作齐都画了下来,那繁复的刀法,一招有八个变式,每一个动作的转变,唐伯虎都画得清清楚楚,无论笔触或线条都有一种飘逸之感,把在挥刀中的金玄白画得英武俊逸,较他本人可要俊上三分,充满了豪勇气概。 何玉馥和秋诗凤相顾一笑,既是佩服唐伯虎的画技果真不凡,也更为金玄白那繁复凌厉的刀招而感到心惊。 没多久工夫,金玄白已经使完了三招刀法,他把刀刃入鞘,兴致勃勃地向何玉馥表示要将三招寒梅剑法演练一遍,何玉馥心中高兴,却一时找不到长剑。 金玄白安慰她道:“虽说刀使剑招不太适宜,并且也不能发挥十成的威力,但我试试看,你应能领悟出其中的剑理。” 何玉馥频频点头,道:“相公,谢谢你。” 金玄白手腕一振,忍者刀脱鞘而出,随著一道刀光泛现,刀影寒芒飞舞间,众人似乎见到朵朵梅花浮现眼前,循著他身法的转动,室中寒气进射,梅花朵朵灿烂绽放,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何玉馥眼看本门的寒悔剑法在金玄白的手里使将出来,竟有如许威力和气势,也不知心中是悲是喜,眼中竟然汩汩流下了泪水。 由於金玄白的动作太过迅速,使得众人眼中产生视觉暂留的现象,仿佛瞬间满屋的梅花涌现,而他的身影被寒梅裹住,化成一片白光,再也看不到人形。 他这种武学修为,看在众女眼里,只觉心旌动摇,感动不巳,而在唐伯虎眼中,则是看到了武技之外的画意,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置身在万梅绽放的梅林之中,每一朵梅花都是盈盈含笑,每一根梅枝都是姿态不同。 这时,他才发现剑法亦可入画,剑意竟通画意,自此以后,天下万物皆可入画,达到不受拘束的地步,自此再无阻碍之处。 他立刻把握住心中的那份感动和触机,摊开画纸,把千朵梅花,数十虬枝,铁骨纠结的形状绘了出来。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剑法,将忍者刀插回鞘中,对何玉馥道:“玉馥,加上这三招剑法,寒梅剑法方臻完美圆融的境界,无论是武当、少林,抑或海南、昆仑,再高的高手,也得等到这三十六招寒梅剑法使完之后,才有出招的机会,当然,功力相差太远,又该另当别论了!” 何玉馥拭去面上挂的泪水,敛衽万福,道:“贱妾代华山派敬谢相公造福华山子弟,也请相公看在贱妾的面子上,多多照顾华山派。” 秋诗凤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是怕金玄白果真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要出来江湖整顿各大门派,於是也行了一礼,道:“妾身也祈求相公能在江湖上多照顾雁荡弟子……” 金玄白不知她们为何说出这番话来,连忙点头道:“当然,当然。” 这时,伊藤美妙匆匆走了进来,当她见到唐伯虎运笔如飞,纸上霍然浮现点点梅花,那种风姿各异的花蕊和纠结盘错的虬枝相衬,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震撼。 她不禁大声道:“解元公,这幅梅花,是你画得最好的—幅。” 服部玉子回头瞪了她一眼,道:“不要打扰了唐解元的灵思。” 唐伯虎放下画笔,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多谢大人以无上的剑法启发晚生的灵感,使得晚生突破限制,到达无滞无碍的境界,这都是大人所赐。” 金玄白抱了抱拳,只见那画上的点点梅花,栩栩如生,也觉得颇为意外,看了一下,赞道:“在下效法先师以花姿梅干之形,创下寒梅剑法三招,而解元公竟能以寒梅剑法的剑理、剑意融入画中,绘出如此美丽的寒梅傲雪之图,真是令在下佩服。” 他转身对何玉馥和秋诗凤道:“由此可见,剑法的真义在於神髓而非形式,剑意既通画意,则无拘於形式,可达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 在这瞬间,他似乎也领悟到了一些什么,抓起桌上一枝毛笔,在虚空中写了“我武维扬”四个草书大字,字一写完,他手腕一振,那枝毛笔急射而出,插进—丈之外的墙壁里,隐没不见痕迹。 在众人错愕中,他敞声大笑,大步走出屋去,何玉馥和秋诗凤随在后,松岛丽子慌忙收拾好桌上的二十四张刀法图画,服部玉子则在一阵震愕之后,被伊藤美妙拉著出去。 松岛丽子收拾好二十四张画纸,瞥了墙上那个破毛笔洞穿的小孔,伸了伸舌头,道:“唐解元,我们走了,你慢慢画吧!” 唐伯虎整个人如同中邪一般,痴痴呆呆的站著,望看墙上那个洞穿的小孔,好一会才回过神,喃喃道:“原来书法也通剑法,剑法也通画法,万物同理,无罣无碍……” 他浑然不觉室内的人都已离去,手舞足蹈地喃喃道:“原来剑法亦通佛经,果真如梦、如幻、如露、如电、如泡、如影,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唐伯虎晚年自号六如居士,便是看了金玄白以画笔虚空写书法,以及观赏过他练了三招寒梅剑法后所得到的领悟。 且说金玄白走出大屋,来到回廊之后,见到园中群花竞放,四周草木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禁不住心中舒畅,几乎想要高声大叫。 但他一见何玉馥和秋诗凤紧紧随来,立刻抑制住这种冲动。 秋诗凤以仰慕的眼光望著他,柔声道:“相公,贱妾见识过你的刀法,如今又看到你的剑法,真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好像我只是一株小草……” 何玉馥以崇拜的眼光注视著他,道:“相公,少林的空证大师曾经以般若掌法试探你的出身门派,结果他得到的结论是你一定出身少林,练过易筋、洗髓的少林功法,可是你却说自己是武当弟子,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金玄白道:“玉馥,现在我也不必瞒你,我的师父中有一位是少林大愚禅师,我自幼便练过易筋经中所载的武功,因而说起来我也可以算是少林弟子。” 何玉馥和秋诗凤骇然色变,虽说她们曾经听到空证大师揣测金玄白是少林传人,但是此刻听到金玄白亲口证实,仍然不免大惊,因为武林之中门户之见极深,各大门派第一条门规便是“不得欺师灭祖”。 由於这条门规的限制,使得武林中人不可以在出师之后转头其他门派,否则便是触犯了“欺师灭祖”这条门规。 可是金玄白既是一代枪神之徒,又是武当铁冠道长的弟子,如今又成了少林大愚禅师的传人,这种复杂的身分,怎不使得她们百思不解,而又大吃—惊? 秋诗凤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天下怎会有这种事情?” 金玄白耸耸肩道:“这是事实,我可没对你们说谎。” 何玉馥想起了空证大师之言,道:“相公,这么说来,你跟少林掌门空无大师是同一辈的,请问你,少林七十二艺中你练成了几种?” 金玄白略一思忖,道:“我在七岁的时候,在先师的督促下,已练成了四种,十一岁时练成了七种,十三岁时练成八种,十六岁时练成了十一种。” 何玉馥和秋诗凤两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她们想起了空证大师之言,全都心头疑惑不已。 秋诗凤抢先问道:“相公,可是据空证大师说,大愚禅师也只练成了六种少林绝艺,你为会练成十一种之多?” 金玄白道:“和尚师父虽说本身只练成六种少林绝艺,但是他对其他的武功却是记得很清楚,所以就在半年中一样样的教我,我也就慢慢的练……” 他笑了下,道:“若非我还要随其他师父练不同的武功,如果专心练习少林武术,如今的成就恐怕不仅十一种,最少也要练成二十种以上。” 何玉馥相秋诗凤心中的震慑可下小,但她们丝毫不觉金玄白言过其实,认为他的确有这种能力。 何玉馥把空证大师最后作出的结论说了出来。 金玄白略一忖思,道:“我没见到少林掌门,也不知达摩院空明大师的武功修为到了何种境界,不过以空证大师的功力来说,就算是他们三人联手,我也有信心可以击败他们……” 他望著从大屋里急急走来的服部玉子和伊藤美妙,摇头道:“不过那是不可能证实的事,因为我不会跟他们动手。” 何玉馥小心翼翼地问道:“相公,你能否告诉玉馥,你是不是厂卫高官?”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我是一介武夫,不是做官的材科,怎会是什么厂卫高官?” 他从怀中掏出那块用五色线绑著的腰牌,道:“这块腰牌是诸葛老哥给我的,可不代表我是东厂的人……” 何玉馥和秋诗凤端详了腰牌一下,看不出其中的奥妙。 服部玉子和伊藤美妙走来,一见那块绑著五色线的腰牌,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少主,这块腰牌你从哪里拿来的?” 金玄白道:“这是诸葛老哥给我,要我到北京时找他……”话声一顿,问道:“怎么啦?这只不过是东厂大档头的腰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这是东厂镇抚的腰牌,凭著这块腰牌,连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得买帐,你还以为只是个档头而已?” 金玄白根本弄不清楚刑部尚书或大理寺卿是什么官位,微微一怔,问道:“东厂镇抚比锦衣卫同知要大吗?” “这个……”服部玉子道:“好像差不多吧!相公,这块腰牌你千万要收好,掉了可麻烦。” 金玄白收好腰牌。服部玉子道:“相公,诸葛大人领著两位大人要见你……” 金玄白问道:“他们是不是跟朱兄他们一起?啊!我待在这里这么久了,朱兄大概已经睡醒,恐怕是他在找我……” 伊藤美妙笑道:“朱公子现在玩得不亦乐乎,怎么会想到你?是诸葛大人另有要事找你。” 金玄白问道:“依人,朱兄现在玩些什么,他不是要找我拚酒吗?” 伊藤美妙笑著道:“那位朱公子风流得很,此刻正在和子玉小姐还有小红、采青起玩牙牌,谁输就得脱一件衣服,奴家刚才赶去看的时候,朱公子脱了只剩一条短裤,不得已,只能用五十两银子一件衣服的高价买回去……” 何玉馥和秋诗凤忍不住轻啐一口,可是却抓出伊藤美妙话中的语病,秋诗凤问道:“子玉姊姊明明和我们一起,怎么陪那位朱公子玩牙牌?” 伊藤美妙目光流转,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想不想去看看?” 金玄白心中明白一定是服部玉子施展易容手法,把天香楼里一个脸型酷似的妓女,化妆成她的模样,去陪朱天寿玩牌,他心中好奇,点了点头,於是伊藤美妙便领著他们一行人走进一座八角凉亭里。 凉亭中有一张石桌,四张石椅,伊藤美妙挪动其中一张石桌,只听底下传出一阵“轧轧”之声,接著整张石桌栘开,露出一个洞穴。 伊藤美妙向满脸惊疑的何玉馥和秋诗凤解释道:“天香楼四周都是警卫,少主去没关系,我们若是过去,就麻烦大了,所以还是走地道较为妥当。” 她领著何玉馥和秋诗凤进入地道,服部玉子嫣然一笑,拉著金玄白也随后走了进去,接著又听到一阵“轧轧”声,地道入口又回复原状。 金玄白曾听服部玉子说过,连同天香楼在内,有四座园林都是伊贺流忍者置下的地产,她早巳在这四座庭院下挖了十四条秘道,可以通达各个不同的地方,所以在随同服部玉子进入地道时,并不感到诧异。 这条地道极为宽敞,可供二人并行,沿著八级石阶而下,里面全是用大块青石铺成,地道高约九尺,顶部成拱形,每隔十步左右皆置有灯座,嵌进墙内,灯座里蓄满灯油,此刻灯芯已被点燃,光线虽然不强,却将地道内照得通明。 金玄白一行人在伊藤美妙的引领下,拐过数条岔道,走了大约半盏茶光景,来到一座小屋里,然后登阶而上。 伊藤美妙在上楼之前,对金玄白道:“少主,从这里上去是进入复壁中,由於阁楼四周满布警卫,所以希望大家尽量不要说话。” 金玄白点了点头,只见何玉馥和秋诗凤满脸古怪的盯着自己,心知她们误会自己,认为这一切都由自己所主导,於是才有那种怪异的表情。 其实他对於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更不清楚地道该如何行走,确实是被她们冤枉了,想一想,恐怕与服部玉子和伊藤美妙一直称他是“少主”有关,既是天香楼的“少主”,那么便可以推断天香楼是他父亲所经营,因而让何玉馥和秋诗凤产生那种误会也是难免。 金玄白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没有向她们解释什么,便随著伊藤美妙登阶而上。 大约走了十二阶,伊藤美妙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下,金玄白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只见她推开一座小门,进入一条狭长的甬道。 甬道中没有点灯,宽仅三尺,只有黯淡的光源从入口处照入,金玄白微微一怔,感觉身边一个柔软温暖的躯体贴附过来,耳边听到服部玉子低声道:“这里是二楼的复壁,墙上装有窥孔,你且看一看,等下我们要到上面的阁楼,朱大爷就在上面。” 金玄白发现复壁一边果然类似地底的密室一般,装有几个窥孔,於是探首凑在窥孔里看了看,只见里面是个极为华丽的卧房,家俱布置都是上等的紫檀木,一张挂著薄纱的大眠床摆放在靠墙之处,张永以锦被垫在背后,正在半躺斜靠著,他两条腿伸开,上身衣衫全部敞开,露出白皙的肌肤,正有一个仅披一袭白纱的裸女趴伏在他胸前,螓首下住挪动,看来像是在吸舐他的胸部。 而任他张开的大腿间,也有一个穿著白纱的裸女正趴伏在那里,虽然看不到她的动作,但是从张永脸上浮现的陶醉模样,也可想像那个女子在做什么。 金玄白暗忖道:“张永不是个太监吗?怎么也喜好女色?奇怪了,没卵蛋的人还喜欢这个调调!” 他不明白纵然是被阉割的太监,仍然有心理上的需求,虽然生理上已经失去男性雄风,心理上却变得更偏激,常用虐待的行为弥补生理上的缺陷,故而在深宫之中,不仅有与宫女“对食”的行为发生,而且宫女常常会因受虐而死亡…… 金玄白满腹疑惑之际,只听得另一边耳朵传来何玉馥柔细的声音道:“相公,你好坏!天香楼里装了这些窥孔,是不是专供你窥春用的?” 金玄白觉得热气在耳边吹拂,有点痒痒的,转过头去也将嘴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是第一次进入这条秘道,第一次看到这间房……” 话末说完,他只觉背后一个香软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接着耳边传来秋诗凤的声音:“相公,你坏死了,怎么带妾身来看这东西?让人家看了好难过。” 金玄白感觉到她的娇躯微微颤抖,凑在自己耳边的唇瓣微微发烫,禁不住忖道:“这小妮子看来纯洁如同仙女,没想到看了这种秘战之后,反应会如此激烈!” 他想说几句话调侃她,却见到何玉馥拉住他一只手,往她的胸口按去,接著便看到她把滚烫的脸孔贴了过来,红唇微翘,竟是在找寻他的双唇。 金玄白内功深湛,早就练成了“处室生白”的功夫,这复壁之内虽然昏暗,但他看得非常清楚,当然也明白何玉馥受到张永和两各裸女的秘战所影响,再加上认为身处黑暗中,於是将平常的一切矜持都已丢去,大方地向他亲吻起来。 当然这也和她个性活泼有绝大的关系,既无拘束,胆量就更大了,因而自然而然的便把整个心思和情焰都投向金玄白了。 面对这种情况,就算是个傻瓜,也晓得该如何反应,金玄白毫不犹疑地吻着她迎来的红唇,痛快地吻了下去,那只大手也放肆地活跃在何玉馥的胸前峰峦间。 刹时,时间仿佛静止,天地变成永恒,一切的一切都变成空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右腿的一阵剧痛里醒了过来,略一迟疑,便听到右耳传来服部玉子充满妒意的话声:“少主,你当著我的面这样,我会吃醋欵!” 金玄白搂过她的娇躯,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施出“传音入密”的功夫,将话声收束成丝,传进她的耳内:“玉子,如果就这个样子,你还要吃醋,以后只怕你掉进醋桶里都喝不完了!” 服部玉子浑身一颤,低声道:“少主,对不起,你疼不疼?” 金玄白伸出大手,在她浑圆微翘的丰臀上捏了一下,道:“走吧!上楼去,依人在招呼我们呢!” 他推著服部玉子,拉著何玉馥,背著秋诗凤,随在伊藤美妙身后,沿著木梯上去,到达另外一条狭长的复壁里。 这条复壁藉着建筑的巧妙设计,有充足的光线从屋檐下空隙透入,故而不像下面那样昏暗,因此受到光线的刺激,秋诗凤首先便从金玄内背上跳了下来,满脸晕红的默然垂首,不敢多看金玄白一眼,而何玉馥也离开他一步之遥,伸出玉手整理衣襟,脸上一片红潮,嘴角含笑,美目低垂,也不敢看他。 反倒是服部玉子落落大方,拉著金玄白的手,满脸欢喜的凝眸注视著他,仿佛要把心中万斛深情都倾泻进他的心里…… 伊藤美妙将他们的神情一齐收摄进眼中,她的面上浮起似笑非笑的怪异神色,指著墙上的几个窥孔,低声道:“朱大爷就在里面。”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六章 活色生香 金玄白探首从窥孔望进去,只见一张长榻上横陈了两名裸女,一个女子全身上下摆放著糕饼、糖果、红枣、桂圆;另一个女子身上则是放著枇把、乌梅、桃子等水果。 朱天寿此刻已褪去长衫,只穿著一袭短衣踞坐在两名裸女中间,在他面前摆著一张矮几,几旁的三边,坐著三个手持白色牙牌的女子。 那三名女子只有中间一人穿着肚兜、短裤,其他二人都还是盛装,唯一相同的是她们的身边都摆著许多锭银子,而朱天寿的腿边则仅是二、三件衣衫。 不过他显然是乐在其中,在出牌之际,不时有裸女拿著身上的瓜果糕饼喂他食用,让他开心得嘴巴一直合不拢来。 伊藤美妙走到金玄白身边,低声道:“少主,那右边的一个便是小姐的替身,她的牌技很好,已赢了朱大爷八百多两银子了。” 金玄白凝神望去,果然见到那个女子云鬓高耸,上插金步摇,一张粉脸俏丽美艳,活生生的便是另一个服部玉子。 虽然在金玄白的眼里,那个服部玉子仅有八分像,可是由於她穿的一袭罗衣便是服部玉子在得月楼时所穿的,故此有九成九的相像,除了金玄白之外,恐怕朱天寿难以分辨。 何玉馥和秋诗凤在见到屋里的那个服部玉子之后,也都禁不满脸惊讶,凑首在窥孔里望了望,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身旁的服部玉子,仿佛不敢相信亲眼所见的状况。 何玉馥低声问道:“傅姊姊,你确定里面那个姑娘不是你孪生的姊妹?” 服部玉微笑点头,道:“当然不是,那只是我的替身而已。” 何玉馥拉着服部玉子道:“傅姊姊,这神奇的易容之术,你无论如何都要教我……” 秋诗凤也凑热闹道:“傅姊姊,我也要学!” 服部玉子搂着她们,道:“好!我一定教你们,放心好了。” 何玉馥瞥了金玄白一眼,低声道:“姊姊,等我们学会了,就可以变换身分,看相公还能不能够认出我们?” 服部玉子捏了下她的瑶鼻,道:“小丫头,就知道玩花样,等你变成了别人,看相公还爱不爱你?” 何玉馥伸了伸舌头,秋诗凤笑著低声道:“傅姊姊,相公尽交这种好笑的朋友,你看他会不会变坏啊?” 服部玉低声道:“男人嘛!早晚都会变坏!谁叫他们都是喜新厌旧?只要我们时时让他有新鲜感,我包准他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秋诗凤紧拉着服部玉子,道:“姊姊,你要教我啊,我什么都不懂。” 服部玉子拍拍她的背,还没说话,只见金玄白走了过来,道:“我们走吧!诸葛老哥还要等著找我呢……” 服部玉子不知金玄白为何没有兴趣继续窥视下去,只见他的睑色不对,心念急转,立刻便明白他是因为看到自己的替身在里面,所以心中有疙瘩,顿时,一股甜蜜的滋味涌上心头,低声道:“傻瓜,那里面是采青、小红,还有玲珑,我不是在你身边吗?你吃什么味?” 金玄白浓眉微皱,道:“记住了,下回别做这种事,免得我看了心里不舒服。” 服部玉子妩媚地一笑,道:“是!我的少主,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伊藤美妙见到金玄白不悦,暗暗伸了伸舌头,在金玄白背后,朝他作了个鬼脸,惹得秋诗凤差点便大声笑了出来。 他们一行人循著原路下楼,到达原先的地道中,这回伊藤美妙领著他们走向另一条岔道而去,出口之处霍然是一间柴房。 服部玉子道:“少上,诸葛大人就在旁边的楼里等你,让依人带你过去,我们就不陪你了。” 何玉馥和秋诗凤两人一怔,却看到服部玉子抛出的一个眼色,也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金玄白略一犹疑,道:“我见过诸葛老哥之后,不久就要到木渎镇去应约赴宴,恐怕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了。” 服部玉子道:“你放心去吧!两位妹妹有我照顾著呢!”说著,她卸下枪袋,准备递给金玄白。 金玄白道:“枪袋你收著吧,我去赴宴,用不著兵器。” 何玉馥见到服部玉子的脸色,笑道:“姊姊你放心,相公武艺高强,就算一根树枝都可制敌,还怕什么?” 服部玉子想想也对,深情地道:“那你小心点,别喝太多酒。” 金玄白点了点头,在伊藤美妙领路下,走出柴房,沿著一条石板路而去,绕过一座大屋,只见岗哨森严,有数十名锦衣卫校尉守护著四周,他打发了伊藤美妙,缓步向前。 那些校尉见到金玄白,齐都躬身行礼,他走近高楼,立刻便有两名护卫替他打开大门。 金玄白抱了抱拳,道:“两位辛苦了。” 那两名护卫慌忙还礼,其中一人道:“金大侠,蒋大人和诸葛大人都在等你呢!” 金玄白一进入屋内,便听到楼上有一阵琵琶声杂着娇柔的吴侬软语传来,显然上面正有人表演苏州弹词。 他登楼而上,只见里面是一座大厅,靠墙三面都放置有酸枝木的大椅,厅中一张大桌,上面摆满酒菜。 靠窗的地方,—个身穿素花衣衫的少女,手里持著一面手帕,正在唱著小曲,随著歌声不时变换著手势和表情,而在她的身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紧闭双眼,抱著一把琵琶在弹奏著。 诸葛明坐在圆桌前,两名年轻的女子陪著他,一左一右,一个替他挟菜,一个忙著喂他喝酒,而他空著的双手不时左抓一把,右捏一下,逗得那两名女子不时发出“格格”的笑声。 至於蒋弘武则是搂着一个手持锡壶的少女在怀里,斜靠在大椅中,他腿上坐著的那个红衣少女,不时含著酒水用嘴对嘴的方式喂他饮用,而他一手搂著少女的细腰,另一只手已毫不客气地伸进她的衣襟内,不住地搓揉著,脸上泛起愉悦的表情,显得乐在其中。 诸葛明首先见到金玄白上楼,立刻拍了拍身旁的两名女子臀部,站了起来,笑道:“老弟,我等你好久了,怎么你打坐这么久……” 蒋弘武一见金玄白,也立刻把伸进少女怀中的一只手缩了回来,将她抱起放在另一张大椅上,敞声笑道:“金老弟,要下要喝两杯再动身?” 金玄白笑道:“谢谢蒋兄,中午喝太多了,现在酒意还未全消呢!恕小弟不奉陪了。” 诸葛明仰首扬声道:“承泰、承中,金大侠来了,你们马上下来,我们要去办事了。” 金玄白走了过去,问道:“诸葛兄,你找小弟来是为了什么事?” 诸葛明低声道:“老弟,千里无影已经上钩了。” 他拉著金玄白走到一旁,大略地把布下罗网准备擒拿神秘大盗千里无影的事说了一遍,金玄白才知道诸葛明利用一座珍珠宝塔、四颗夜明珠、一尊玉佛,设下圈套钓那千里无影,果真守候在集宝斋的李承泰收到千里无影留下的书柬,表示要在明日子时下手。 金玄白看过诸葛明递来的书柬,只听得楼梯声响,两名灰衣大汉匆匆走了下来,抬头一看,发现那两人正是自己随彭浩进入五湖镖局时所见到的两名轻功不错的大汉。 那时,他们和褚氏兄弟一起,随侍在诸葛明身后,当诸葛明吃了暗亏,褚氏兄弟挺身而出时,那两人也曾出手,后来被金玄白神功所惊,便不再动手,此后—直没见他们的踪影,原来他们是受命在集宝斋和珍宝斋去布置钓饵。 金玄白只见他们一面下楼,一面还忙著扎腰带,看来不久前他们可能正搂著天香楼里的妓女在巫山云雨,大作襄王之梦。 诸葛明见到金玄白微微皱眉,解释道:“他们二人忙了几天,是该好好的慰劳一番……” 那两名大汉早在五湖镖局时便见过金玄白,因此再度相逢,脸上全都泛现钦敬之色,朝金玄白抱拳行了一礼,便束手站在诸葛明身边。 诸葛明替双方介绍一番,金玄白才知道两人也是兄弟,一个叫李承泰,一个叫李承中,全都是长白派的掌门“九指仙翁”的爱徒,由於二人轻功极好,故而有“长白双鹤”的绰号。 他客套了几句,诸葛明跟蒋弘武打了个招呼,便陪著金玄白,带著长白双鹤出门,朝集宝斋而去。 此时正当申酉之交,斜阳遍洒大地,苏州城里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这回诸葛明为了隐匿行踪,所以派人备了辆大车,跟金玄白、长白双鹤两兄弟—齐坐在车内。 金玄白以前没见过那赶车的两名褐衣大汉,也弄不清楚他们是锦衣卫的校尉抑或是东厂的档头或蕃子,不过当他们露出沉稳的下盘功夫时,金玄白便明白这两人是从北方来的练家子,因为南派的武功比较注重拳术的变化,北派则重腿功,有所谓的:“手是两扇门,全靠脚踢人”的行话,表示拳掌主封挡的守势,攻势全靠双腿,所以下盘都很稳。 他们上车之后,诸葛明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绘有集宝斋地形以及暗桩布置的全图摊在面前,仔细地指出存放宝物的库房所在和暗桩位置,最后做出结论,道:“那千里无影的轻功很高,我这回调派李氏兄弟在那里守候,便是为的对付他,如果有老弟柑助,这回一定十拿九稳的逮住这个飞贼。” 金玄白看到那些暗桩竟有十多处,出动的人员已达四十余人,可说把集宝斋所有的通道都已封死,淡然一笑道:“诸葛兄真是算无遗策,把一间集宝斋围得跟个铁桶样的,恐怕小弟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诸葛明讶道:“老弟,你为何这么说?” 金玄白道:“老哥,你想想,那千里无影既是飞贼,总会事先勘查地形,当他发现集宝斋突然埋伏这么多高手,岂会蠢到自投罗网?” 诸葛明一怔道:“老弟,依你之见呢?” 金玄白道:“老哥如果要找我相助,那么把所有的暗桩全都撤走,只留下两位李兄和我……” 他撩开车窗上挂著的布帘,望著街上热闹的街景,道:“那千里无影行踪飘忽,你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很可能永远都抓不住他了。” 诸葛明点头道:“不错,老弟你说得有理,所以我们才要求助於你……” 金玄白指著街上的行人,道:“老哥,这大街之上如许多的行人,很可能千里无影就混在里面,你岂能见人就抓?所以唯有守株待免,让我一个人坐在库房,守在宝物旁边,只要千里无影果真如他的留柬所言,明晚子时光临,我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一举成擒。” 诸葛明抚掌大笑道:“哈哈!好一个瓮中捉鳖,老弟,我相信以你的武功造诣,那千里无影就算这长了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一定可以手到擒来……” 他收起了手中的图纸,摺好放入怀中,道:“老弟,就照你说的去办,明人把所有的暗桩部撤走。” 金玄白放下窗帘,这:“为了防范千里无影声东击西,老哥你把这些暗桩都移往珍宝斋去,这样一来两边都有人照应了。” 诸葛明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笑道:“老弟,愚兄不得不佩服你,果真……”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车顶传来“砰砰”数声大响,显然有东西砸在上面,诸葛明一惊,道:“承泰,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承泰坐在靠近车门之处,他探首外望,还没开口,只听得风声急响,目光闪处,只见三只碗盘从天上砸了下来,他的反应颇快,赶紧缩头,那三只碗盘带著汤汤水水的都砸在赶车的两名褐衣大汉身上。 那两名大汉所幸头上戴著帽子,加上武功颇有根底,砸在头上的碗盘破了,脑袋却没受伤,不过洒了他们一身的汤汤水水,气得他们一勒缰绳,抹去脸上的污水秽物,破口大骂起来。 这两人都是东厂的蕃子,跟随诸葛明南来办案,所以开口大骂全是官话,连金玄白一时之间都听下懂他们在骂什么。 他掀开窗帘往外望去,只见街上行人纷纷走避,接著又有两张板凳扔到了街心,被砸得支离破碎。 诸葛明脸色一沉,道:“承泰、承中,你们出去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苏州大街上闹事?” 长白双鹤应声走出车去,金玄白但见车外人影一闪,一个十二、四岁的少年,手中持著一柄长剑,从街边一座楼房的二楼跃了下来。 金玄白凝目一看,只见那少年两腮鼓起,剑眉抖竖,正是他上午所见到的薛士杰,禁不住笑道:“诸葛兄,是青城派薛掌门的宝贝儿子在闹事。” 诸葛明探首一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这小子胆大妄为,到处闯祸,也不晓得这回又惹上了谁?” 薛士杰站在街心,仰首望著楼上,手中持著一柄剑,骂道:“格老子,你武当派是什么东西?敢惹上小爷,小爷可不含糊你。” 诸葛明听他用四川话说了—串,笑著对金玄白说道:“这小子,这回找上武当派的麻烦,恐怕讨不到便宜。” 他见到长白双鹤向薛士杰走去,连忙喊道:“承泰、承中,你们回来。” 薛士杰本来见到长白双鹤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已有戒备之心,持剑横胸,侧目斜视,摆出个剑式,谁知长白双鹤一听诸葛明之言,立即转身走回马车,反倒使他感到诧异起来。 当他看到车辕旁站著两名满身沾着污渍残肴的褐衣大汉,扬声道:“对不起,两位大叔,从楼上摔碗盘的不是我,而是卑鄙无耻的武当派弟子。” 诸葛明摇了摇头,笑道:“这小子,小小年纪竟懂得这一套嫁祸东吴的手法,真是人小鬼大……” 果然薛士杰的话声一完,白影一闪,从二楼跃下一名身穿白色儒衫的文士,他长得丰神朗逸,英俊下凡,正是武当三英中的游龙剑客方士英。 方士英腰间挂著长剑,一派潇洒模样,毫不在意薛士杰手中持着剑,缓缓向他行去,道:“无知小儿,本侠若非看在你两位姊姊的面子上,早就将你……” 薛士杰骂道:“格老子,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我姊姊都不理你了,你还脸老皮厚的穷吃豆腐,告诉你,别人怕你们武当派,小爷可不含糊你……” 方士英嘴角含煞,道:“无知小儿,你敢辱及武当?是嫌命长了?” 薛士杰不再跟他罗唆,宝剑一抖,进步撩身,剑随身走,一口气便攻出三招,幢幢剑影涌起,威势倒是不小。 方士英没料到薛士杰就这么动起手来,身形一转,长剑出鞘,使出武当“太乙剑法”,在大街之上便和薛士杰斗将起来。 薛士杰虽然去势汹汹,但他到底年幼力薄,功力和方士英相差颇远,连攻十多剑,全都方士英封挡而过,气势一衰,身形也慢了下来。 按照武学修为来说,方士英要比薛士杰高出甚多,但他对那少年手中持的宝剑颇为忌惮,所以不敢以剑刀相碰,以致让对方攻了十多剑之多,感到面子挂不住,於是一紧长剑,变为“乱披风剑法”,霎时间,如同狂风暴雨般攻了过来,立刻就把薛士杰逼得连退五步。 诸葛明看到这种情形,问道:“老弟,要不要我让李氏兄弟出手,助那小顽童一臂之力?” 金玄白摇头道:“不用了,方士英表面上看来剑式凌厉,可定他忌惮对手的宝剑,不敢过份进逼,所以这小子一时之间还没危险,呵!这小子胆大妄为,到处闯祸,让他受点教训也好。” 他们说话之时,方士英和薛士杰又交手了四招,薛士杰边战边退,往马车这边移来。 金玄白不禁笑道:“老哥,这小子是个鬼灵精,晓得车里坐的是重要人物,所以故意移到这里,想要让长白双鹤和两位贵属下出手……” 诸葛明道:“李氏兄弟如果出手,大概可以压下那位方少侠的气焰,但是他还有二位师兄、一位师叔……” 他说到这里,只见两名女子从那座高楼的大门奔了出来,左首那名年龄稍长,身穿鹅黄劲装的女子尖声道:“住手!你们快住手。” 方士英已将薛士杰逼到距离马车不足四步之处,听到那名女子的尖叫之声,脚下稍顿,手上稍一迟疑,立刻被薛士杰找到破绽,手中宝剑急转而出,只听“叮”、“叮”两声轻响,已将方士英长剑的尖端砍断两截。 方士英手中长剑一断,脸色大变,只听薛士杰高兴地大叫道:“格老子的,小爷手里这柄白虹剑削铁如泥,姓方的,你回去换柄剑再来吧!” 这句话一落在金玄白的耳里,像是打了记闷雷,全身为之一震,忖道:“白虹剑?原来他手里拿的便是白虹剑!” 刹时,他记起了铁冠道长当年对他说过的话,那便是一代铸剑大师欧峰在铸完七龙枪之后,以剩下的玄铁想要铸造两柄宝剑,结果因为材料不足,以致铸成的青溟剑长达三尺二寸,而白虹剑仅长二尺八寸。 当铁冠道长陪著枪神楚风神去欧峰的铸剑谷取枪时,欧峰已将青溟剑高价售出,手边只剩白虹剑。 铁冠道长陪著枪神楚风神在铸剑谷一待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中,他们三人饮酒、弈棋、说剑、论道,相处极为愉快,临别之际,欧峰将白虹剑取出,赠给铁冠道长,作为永久的纪念。 一年之后,欧峰病故,铁冠道长更将此剑视为瑰宝,从不离身,直到二年后,他的幼妹盛珣自峨嵋出师下山,铁冠道长这才将白虹剑赠她,作为庆贺她艺成的礼物…… 这段往事是铁冠道长在金玄白八岁时跟他说过的一些武林轶事之一,已经在金玄白的记忆中尘封许久,此时想起来,倒使他唏嘘不已。 心中的意念有如电光般闪过,他的眼前白芒乍闪,也看到了方士英剑光如电光闪过,竟是手持断剑猛攻而来,每一招部使出全力,看来想把薛士杰分尸,才能消他心中之恨。 那两名女子正是薛婷婷和江凤凤,她们眼见方士英像疯了似的挥剑急攻,齐都拔出长剑奔了过来,想要替薛士杰解围。 而这时数条人影从高楼的大门口奔了出来,其中三位僧人、三位儒士打扮的男子,正是少林空证大师、刀僧悟法、掌僧悟性和武当的崩雷剑客杨子威以及武当三英中的穿云神龙戚威、飞龙剑客龙飞。 他们眼见方士英步步进逼,而薛士杰不住后退,全都大为吃惊,崩雷剑客杨子威大喝道:“士英,住手!” 喝声才一出口,他们已见到薛士杰被逼得退到停在街心的马车旁,由於没有后路可退,薛士杰背部已经贴在车厢,虽然舞动手中白虹剑,但是方士英已经学乖了,不让剑刃和白虹剑相触,使的正是武当“太极剑法”中的“黏”字诀,仅以剑脊挪动来使出剑招。 薛士杰越是想要用手中宝剑削断对方断剑,越是受到太极剑的剑法所滞,以致左支右绌,难以为继,眼看等不到薛婷婷和江凤凤的救援,便将丧命方士英的手中…… 陡然之间,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在众人的眼前发生,原先那背靠马车车厢的薛士杰在这刹那如有神助,在最危急的关头竟然挥动手中白虹剑,一连三剑把方士英的断剑削得只剩下短短一截,接著但见他一腿飞出,把在错愕中的方士英踢得倒飞出七尺之外,鲜血从嘴里喷出,洒得一地都是。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使得奔来要救援薛士杰的薛婷婷和江凤凤呆住了,连武当、少林六位高手也全部大惊失色,错愕万分。 瞬间,大街上的空气似乎凝结住,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甚至连站在马车前的长白双鹤和那两名东厂蕃子都看得呆了。 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薛士杰身上,而他自己也成了一个呆子,满脸惊愕地站著,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七章 英雄救美 苏州是“水乡之城”、“丝绸之府”、“工艺之市”,大街之上店铺林立,巨贾富商处处皆是,商业行为极为繁盛,路上行人往来如织,一片繁荣景象。 前任曹知府治理苏州时,政绩不错,现任未知府也是精明能干,到任三年以来,把一个苏州府治理得井井有条,居民也都安居乐业,奉公守法。 当然,这跟苏州原本是富庶的大城有关,尽管当今吏治败坏,官吏贪婪成性,但是苏州城太富庶了,既是鱼米之乡,又是工艺之市,故而一般百姓还不觉其苦。 由於大捕头乾坤子母环王正英统领苏州三班衙役,手段极为明快,故此苏州城闹市中,罕得见到有械斗的情况发生,不管是外地来的过江龙抑或本地的地头蛇,都知道只要在王正英的管辖区域里当街斗殴闹事,若被擒入狱中,就算不死也最少会剥掉一层皮。 所以这三年来,从没有一个堂口敢在市区发生抢地盘拚斗的事情,更别说在大街之上动起兵器了。这种情形尤其在张永、蒋弘武统领数百名锦衣卫悄悄进入之后,更是难得发生。当然,这跟宋登高知府为了保全自己的前程,有莫大的关连。 乾坤子母环王正英两眼雪亮,明白若是得罪了这批来自北京城的锦衣卫大员,不仅自己会丢官丧命,甚圣连知府宋登高、三司大人都难脱丢官去职的命运,万一情况恶化,甚而连巡抚大人的官位都不保了。 故此他在张永等人人驻拙政园之后,立刻取消了全苏州城所有衙役的休假,加派差役巡视各处,并且严厉的警告城里、城外的二十二个堂口垛子窑的老大和把子们,不许他们闹事,要他们加倍约束手下的牛鬼蛇神,避免发生争夺地盘、讹诈外来客旅的行为。 谁知近午时分,发生红衣喇嘛当街斗殴之事,所幸当事人是神枪霸王金玄白,纵然死伤的人部是朝中的供奉,却在锦衣卫的加意掩饰下,获得圆满的结束,没有把苏州衙役牵连在内。 任谁也没料到,不到几个时辰,大街之上,又发生了持剑斗殴的情形,以致把满街的商旅路人吓得四下逃窜,远远避开。 这种情况一落入街上巡逻的差役们眼里,鉴于斗殴的双方都持有刀械,于是急速赶往衙门求援,因而一时之间,大街上的械斗无人过问,路上行人中胆小的纷纷走避,胆大的则在二、三丈之外,围成一个圆圈观看热闹,每一个人都情绪激昂,兴趣盎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也弄不清楚这斗殴的双方到底是什么人,只是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持一把白晃晃的宝剑,竟然把一名年轻侠士手里的长剑砍成数截,然后飞起一脚,便将人踢得吐血,倒跌出丈许开外,立刻便哄然大叫,全部是叫好之声,显然是在赞扬那个少年的功夫了得,武艺高强。 在这一片高呼叫好声里,那被赞扬的薛士杰却是脑中一片浑噩,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望著满脸错愕相惊慌跑来的姊姊薛婷婷和表姊江凤凤,他突然觉得全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从他的背后传进一股热气,这股热气循筋走脉,瞬息间绕行了他全身一个周天,使得他全身气息充盈,似觉有无穷的力道灌入他的体内,让他产生一种睥睨天下的特殊感受。 这一刹那,他顿时便想起了,刚才也就是因为自己获得了这股神秘的力量,才能在游龙剑客方士英的繁密剑法下逃过一劫,并且还连出三剑,砍断了对方的手中长剑。 仔细回想起来,他最后踢出的一记穿心腿,似乎也因为那股热气直通右腿而下,逼得他适时抬腿踢出所致,才产生那种令人难以思议的结果。 眼看著武当的剑客吐血飞跌而出,那种滋味真是美好,不仅一泄心头之恨,而且有种美妙的成就感。 薛士杰昂头挺立,目光从奔来的薛婷婷和江凤凤身上闪过,落在远处占松茶铺边站立的空证大师、崩雷神剑杨子威等人身上,只见他们每一个都表情不同,空证大师和刀僧悟法、掌僧悟性二人全部面现诧异之色,而杨子威、戚威、龙飞三人则是满脸惊愕。 薛士杰虽觉自己功力突飞猛进,颇有蹊跷,但他仅是个十三岁的孩童,平素调皮捣蛋,哪里会用脑筋深思?只是认为这种情况让他产生极大的优越感,因为他凭著自己的力量,打败了武当剑客。 他根本就没想过跟武当派为敌的后果会如何?对於青城派的影响会怎样?他仅是逞一时之快,奋不顾身的挑战武当剑客,并且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可是薛婷婷和江凤凤这一对表姊妹到底年纪长上几岁,并且也有一些江湖经历,一见薛士杰将方士英一腿踢飞,除了惊愕之外还多了一份忧虑和畏惧。 她们脸色大变,奔到薛士杰身边。 薛婷婷惊叫道:“小杰,你闯下大祸了!” 江凤凤却是不解地问道:“小杰,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会把武当派的剑客打得吐血?” 薛士杰呵呵一笑,道:“这都是武当派的人大脓包了,我……” 他看著满脸忧虑的薛婷婷,道:“姊姊,你不用怕,武当派的什么狗屁剑客竟然赶公然住茶楼上调戏你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以为我们是面团做的,好揑好揉好欺负呢!” “唉!”薛婷婷叹了口气,道:“小杰,你闯下大祸了,知道吗?什么人不好得罪,连武当、少林的人都……” 她说到这里,见到戚威和龙飞两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於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深吸口气,迎了过去。江凤凤见到她向著武当双剑客迎去,唯恐有什么闪失,吩咐薛士杰道:“小杰,你别动,这件事交给我和你姊姊去处理。” 交代完这句话,她匆匆赶向前去,准备应付即来的风雨。 薛士杰想要跟过去,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杰,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过去了。” 薛士杰虽觉声音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出说话的人是谁,他左右顾盼了一下,问道:“是谁?谁在跟我说话?” 那个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和他说话的人,自然是身在马车内的金玄白了。 方才,金玄白望见方士英气焰嚣张的攻击薛士杰,眼看要出现悲剧,於是施出少林隔山打牛的手法,将一身的功力隔著马车传进薛士杰的体内,这才使得情势整个扭转过来。 薛士杰之能削断方士英手中长剑,甚至施出少林的穿心腿将对方踢得吐血,也都是金玄白所为,所以说薛士杰仅是被他操纵的一具人偶而已。 这种情况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处身在马车中的诸葛明却看得一清二楚,故而心中的震撼也更加强烈。 武林之中有许多秘传之术,如少林隔山打牛或武当的绵掌都可以隔著一层阻碍物,把掌力或拳力穿透过去,但是像金玄白这样,竟能隔著马车的车壁,将雄浑的内力传进薛士杰体内,并且发挥出强大的功效,是诸葛明闻所末闻、见所未见的事。 他看到了整个的经过,一直都处於一种亢奋的状况中,因为他想要弄清楚金玄白功力的极限在哪里?还有什么可以令他更感到吃惊的事发生,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出声,就那么默默的望著,等待著事情的发生。 金玄白听到了薛士杰的叫声,微微一笑,道:“小杰,你这小捣蛋,记不起我是谁了?今天中午我刚替你打倒了几个红衣大喇嘛……” 他仍是以传音入密的功法将声音传进薛士杰耳里,诸葛明只见到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突然听到薛士杰像是发了疯似的大声呼叫道:“师父,原来是师父!您老人家在哪里?” 诸葛明一愣,不明白薛士杰为何会如此大叫,金玄白更是一阵错愕,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小鬼,谁是你师父?你乱叫什么?” 薛士杰四下顾盼,一面想要找出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面叫道:“师父,打从您帮我对付那些番僧后,我就认定您是我的师父了,不管您要不要我,我都要拜您为师……” 说著说著,他见到戚威和龙飞两人竟然拔剑和薛婷婷和江凤凤交起手来,於是话锋一转,急忙喊道:“师父,我姊姊和表姊跟那两名武当派的剑客动起手来了,您得帮帮我,不然她们会破杀死的。” 金玄白从车窗里望出去,只见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功力虽然稍逊武当双英,但是剑法纯熟,中规中炬,一时之间还不致落入下风。 他传音道:“小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手里的剑从何而来?” 薛士杰呆了一下,道:“这把白虹剑是我娘给我的……” 他见到武当双英剑法犀利,唯恐姊姊和表姊会吃亏,叫道:“师父,您不出来帮我,我要过去帮姊姊对付那两个混蛋剑客了……” 他一扬白虹剑,准备挺身而出,帮助姊姊一臂之力,岂知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竟然将他吸附在马车车身上,根本无法往前冲去,顿时吓得他哇哇大叫,几乎都哭了出来。 金玄白心头的震撼其实和薛士杰差不了多少,他定了定神,开口道:“小杰,你到马车里来,我有话要问你。” 直到此刻,薛士杰才发现金玄白就在身后的马车里,他心中大喜,转身跑了过来,正准备走进马车,却被站在车辕边的长白双鹤拦住。 李承泰眼睛一瞪,道:“小鬼,你要到哪里去?” 薛士杰道:“我师父在马车里,我要见我师父去。” 此言一出,长白双鹤和那两名赶车的大汉全都大笑起来。 薛士杰一扬手中白虹剑,骂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再笑就给你们一剑。” 长白双鹤脸色一变,正准备翻脸,只听到马车中传来诸葛明的声音:“你们让他进来,金大侠有事要问他。” 长白双鹤不敢多言,闪身挪开,眼看薛士杰纵身上了车辕,掀起车上软帘进入车里,仍是一脸的气愤,那两名大汉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想笑又不敢笑,一脸怪异的表情。 李承中嘟嚷一句:“他妈的,这小鬼到处闯祸,早晚会把青城派害死!” 诸葛明在车中听得明白,叱道:“承中,你胡说些什么?青城派有金大侠作靠山,谁敢冒著灭派的危险去招惹青城?” 长白双鹤一阵苦笑,弄不清楚何时青城派又跟金玄白搭上了关系?那两名赶车的大汉耸了耸肩,双手一摊,现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薛士杰一进入车内,便看到金玄白和诸葛明靠著车窗而坐,他把白虹剑收进剑鞘,叫了一声:“师父在上,请容徒儿薛士杰一拜!”立刻趴伏下去,准备拜师。 金玄白右手微抬,掌中发出一股柔和的气劲,把他整个身躯托住,让他无法拜下去,然后道:“薛士杰,你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薛士杰垂首肃容道:“是!师父,您怎么说,弟子就怎么做,可是……请您老人家先把我姊姊和表姊救下来。” 金玄白回头看了看窗外,只见那四人交手得颇为激烈,看情况武当双英已经打出真火,剑法运行之际,已把七成的功力都使了出来,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虽然根基扎得稳,可是青城剑法到底稍逊武当一筹,剑式运行之际,往往受制于人,眼下守多攻少,看来用不著十招便会落败。 他身为少林大愚禅师和武当铁冠道长的传人,在这两派之中的辈份极高,如果就此出面,无论是身在现场的空证大师抑或崩雷神剑杨子威都要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这段恩怨。 但是他在没弄清楚白虹剑为何会在薛士杰手中,以及双方为何结怨的情形之前,实在不愿意以自己的崇高身分出面阻止双方争斗。 他犹疑了一下,正想要开口,请求诸葛明出面制止双方斗殴,却见到一个身穿锦衣、头戴儒巾的年轻公子从人群中奔了出来,大叫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两个武当派的剑客竟然欺负两名弱女子,成何体统?还不给本公子住手?” 戚威和龙飞两人正占上风,怎肯凭人一句话便住手?他们理都没理那个俊逸的儒生之言,继续出手将两名青城派的女侠困在剑网之内。 那名年轻儒生眼见双方继续打斗,无人理会自己,气得拔出插在腰上的一柄镶玉摺扇,挥了一下,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魏,你们都给我上!把这两个武当派的小子擒下来。” 话一出口,人群之中传来数声暴喝,十二条人影飞身而出,八人护住那年轻儒生,另外四人拔出所携刀剑截住了武当双英,立刻把他们攻向薛婷婷和江凤凤的剑式全都接了下来。 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不知为何有人挺身相助,可是身外压力一轻,她们相望一眼,马上便退出战圈,让开场地。 那四名大汉似乎练有联手攻出的方法,刀剑交辉,仅是两招便已组合在一起,剑网如织,刀芒穿射,形成一股极为严密的攻击阵式,将戚威和龙飞圈住,杀得他们手忙脚乱起来。 所幸武当有一种两仪剑阵是专供弟子们联手合出的阵式,戚威和龙飞堪堪抵挡了数招,眼看落人下风,立即便变招换式,施出两仪剑法,互补长短,撑开了那一片绵密的刀光剑网,抢回了失去的优势,一时之间,六人打得火热,难分轩轾,看来最少要在四十招之后才能够分出胜负,不过戚威和龙飞两人显然委居於劣势,落败的成分较高。 当那锦衣儒生现身之时,空证大师等人就巳经发现,这时崩雷剑客杨子威正好将武当疗伤肠药替方士英服下,并巳替他用内力疏散内腑中的淤血,而空证大师和刀僧、掌僧三人替他护法。 刀僧悟法眼见戚威和龙飞被困,跃跃欲试道:“师叔,要不要弟子和悟性师弟出去助两位武当师兄一臂之力?” 空证大师脸色凝重,道:“这些人来路不明,武功路数混杂,你们不可轻易出手,看看再说。” 那锦衣儒生见到武当双英被困在刀网剑影之中,打开手中的摺扇,潇洒地煽了几下,笑道:“久闻武当的剑法多么厉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话声刚歇,只见那盘膝坐在地上的中年儒士霍然站了起来,扬声道:“哪个无知小辈敢在此批评武当?让我杨子威领教你们的绝艺,看看够不够资格?” 杨子威吸了口气,脱去外衣丢在地上,对空证人师道:“大师,请照顾一下敝师侄,在下去去就来。” 空证大师道:“杨施主请小心,这些人来路下明,其中有衡山、泰山等派的高手在内,莫要惹起门派之争才好。” 杨子威抱拳道:“多谢大师关注,在下晓得。” 他大步行去,走到那名锦衣儒士之前八尺之处站定,抱拳道:“在下杨子威,忝为武当弟子,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我武当名号,如果尊驾肯道歉赔罪,在下尚可网开一面,否则……” 他的目光从戚威和龙飞两人身上闪过,落在那锦衣儒士身上,沉声道:“今日溅血五步,就怪不得我了!” 那名锦衣儒生一点都不在乎杨子威的威吓,嘴角含笑,一收背扇道:“哦!原来是江湖上闻名的崩雷神剑,久闻武当风雷双剑大名,不知破风神剑此刻在不在这里?” 杨子威道:“林师兄此刻人在武当……” 他见到那名锦衣儒生长得潇洒俊逸,唇红齿白,宛如女子,本来印象顿佳,但是当他看到对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心中有气,话声一顿,叱道:“废话少说,你既然小视我武当剑法,那么就让在下领教你的绝艺吧!” 说话之间,他举步前行,虽未拔出腰中软剑,强大的气势已从身上涌出,直逼那名锦衣儒士而去,锦衣儒士后退一步,道:“周吴郑王,你们上去领教崩雷神剑的武当剑法。” 那八个护卫在锦衣儒士身边的劲装大汉身形一动,四人侧移,四人向前,迎著缓步行来的杨子威,取出了身上的刀剑,也不多发一言,立刻采取攻势,瞬间劈出八刀,攻出十剑,组成交织的刀网剑影,将杨子威罩在里面。 杨子威长吟一声,拔出腰中软剑,使出武当剑法,顿时从剑上迸射出璀璨的光芒,投入刀网剑幕之中,才使出三招乱披风剑法,便将身外的刀剑网影撑大,扩及一丈之外。 这时便可看出他的剑上修为比起武当三英要强出不少,那四人虽藉著特殊阵式的运行,汇聚起强大的刀网和剑幕,却禁不起杨子威流畅的剑式相雄浑的力道,仅仅数招便已落入下风。 那锦衣儒生没料到杨子威的剑法如此精湛,眼看属下不敌,忙道:“冯陈褚魏,你们一起上,用八绝阵困住他!” 站在他身边的那四名劲装大汉听到命令,不敢多言,拔出身上的兵刀,加入战圈,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打得火热,立刻凭著阵式的运行,把杨子威的气势压了下去,把他困在八绝阵里。 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退了下来,起先被那锦衣儒士的行径所吸引,不住地注视著他,后来又受到刀剑混合的阵法所影响,以致一时忘了薛士杰的存在。 当她们看到了那十二个劲装大汉用阵式困住了武当的三名剑客,这才突然想起,如果薛士杰在身边,一定会好奇万分的指指点点,问东问西,唠叨不休了。 一想到薛士杰,她们立刻便发现这个小捣蛋竟然不见踪影,薛婷婷顾目四盼,只看到密密麻麻图成一个大圈的人潮,根本找不到薛士杰的人影,禁不住惊骇地叫道:“小杰!你在哪里?”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八章 八绝阵法 薛士杰坐在马车里,上身挺得笔直,两手放在膝上,规规矩矩的坐着,满脸仰慕企盼的神色,默然望著金玄白,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此刻,如果他的父母在此,眼看自己这个顽皮捣蛋的儿子竟会如此规矩的坐著,恐怕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情景,因为薛士杰自小好动,要他如此规炬的坐上一刻,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是他的确就这么规规矩矩的坐着,金玄白没说话,他也不敢吭声,也不知是被诸葛明那张严肃的脸孔吓著了,还是受到金玄白的威慑所致,总之,此刻看去,他完全是个乖孩子! 金玄白和诸葛明两人从车窗向外望去,看到了整个经过的情形,诸葛明看到那些劲装大汉竟然凭著复杂的阵式把武当崩雷神剑、穿云神龙、飞龙剑客三位高手困住,禁不住赞叹道:“老弟,这几个什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家伙,功夫比起我们锦衣卫里的校尉还差,却凭着什么四绝、八绝阵,竟能把武当派的剑客给困住,这阵法也够厉害的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那只是简单的四象八卦阵法变化而已,也不见得有何奥妙,若是我出手,两招之内就让他阵毁人亡。” “当然!老弟是一代武学宗师,这区区的四象八卦阵怎会放在你的眼里?”诸葛明由衷的说出这番话,倒使得金玄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瞥了正襟端坐的薛士杰一眼,问道:“诸葛兄,你的江湖阅历比较丰富,看不看得出来那些人的来历?” 诸葛明犹疑了一下,道:“那使刀的六个人中,有两名好像是跟范铜一样,来自东北快刀门,另外两名则是山西的五虎断魂刀门下弟子,其他二人我就看不出来了。” 金玄白道:“那另外二人使的是鬼头刀,刀法专走偏锋,可能来自川西苗疆一代,而那使剑的六个人,一半是泰山派,另一半是衡山派的弟子,他们功力尚浅,练剑不到十年,看来是资质上下够,以致成就不高。” 他的话声稍顿,道:“诸葛兄,你可晓得天下有哪种组织能够网罗这些不同门派的武林人物?” 诸葛明沉吟道:“这个……江湖中黑道组合如北六省的绿林盟主巩大成麾下可能有泰山门下弟子,同样的道理,南七省的绿林盟王李亮三的手下也有衡山派的弟子,可是这两个绿林组织不可能将不同地域的门派弟子纳入旗下,所以……” 他摸了摸颌下的短髭,道:“愚兄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组织会把这些网罗进去。” 金玄白问道:“老哥,这些人会不会是西厂的人?” 诸葛明笑道:“不可能!从东厂或西厂里出来的人,都有—股特别的……气质和味道,我一看就可以认出来,这些人绝非西厂的人。” 金玄白道:“如此说来,那位锦衣公子的出身来历就很难猜得出来了!他连武当、少林两派都不放在眼里,可见颇有点来历……” 他说到这里,只见诸葛明满脸怪异的望著自己,不禁微微—愣,道:“老哥,你这样看著我作什么?莫非我说错了什么不成?” 诸葛明裂着大嘴一笑,道:“老弟,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在跟我装迷糊?” 金玄白不解地问道:“老哥,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诸葛明笑道:“老弟,你又不是没碰过女人,怎么雌雄不分?那名锦衣人明明是个女子,你却把她当成什么公子,岂不让我觉得好笑?” 金玄白一愣,讶道:“什么?她是个女的?” 金玄白从车窗望去,只见那名锦衣儒士长得唇红齿白、黑瞳瑶鼻,面孔如同敷粉,看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可是手中持著摺扇的十指,纤细如同葱白,显出他有种浓厚的脂粉气。 金玄白有点半信半疑的道:“老哥,你确定她真的是个女子?” “当然确定,”诸葛明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我才想不出来江湖上有哪个组织会把快刀门的弟子,衡山、泰山派的弟子全都收入麾下……” 他笑了笑道:“这个丫头看来不到二十岁,仗著手下这些人,竟连武当、少林两派都敢招惹,看来也是个惹祸精,就跟这小子一样,不知道天高地厚!” 薛士杰听到这里,本来觉得津津有味,突然发现诸葛明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忍不住道:“我才不是惹祸精呢!若非那武当派的什么狗屁剑客调戏我的姊姊和表姊,我也不会找他比剑……” 诸葛明叱道:“小混蛋,你还嘴硬?刚才若不是金老弟出手帮你,你现在早就变成一具尸体,躺在马车边了,你还真以为凭你那三脚猫的剑法可以打败武当高手啊?” 薛士杰受到喝叱,丝毫不以为意,突然跪了下来,道:“金大侠,晚辈知道你神功无敌,请你可怜可怜弟子薛士杰一片诚心,收我为徒吧!弟子知道我武功低微,若非大侠救我一命,早就横尸於地,所以……我这条命是你的,你非收我为徒不可……” 诸葛明笑骂道:“小子,你是打蛇随棍上啊!嘿嘿!我金老弟神功无敌你也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单看他一个人打败了那么多的番僧和道士,我就认定他是我师父了,”薛士杰涎著脸对诸葛明道:“师伯,您看我一片诚心,就帮我跟师父说几句好话吧!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诸葛明大笑道:“你这小子真是他妈的厉害,连老子的主意你都打起来了,告诉你,金大侠是枪神的唯一传人,在武林中的辈份太高了,他若定收了你这小捣蛋作弟子,只怕你会闹翻天了,到时候,半个江湖都会被你掀翻过来……” 金玄白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老哥,你扯这些作什么?反正我不会收他为徒的。” 薛士杰听他这么说,脸上泛起失望、难过的表情,拚命地磕头道:“金大侠,请您老人家可怜可怜弟子……” 金玄白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放回在座位上,叱道:“坐好!” 薛士杰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抿紧著双唇,不敢吭声。 金玄白神色严肃地问道:“小杰,你出身青城,令尊是不是青城派的掌门人薛逢春?” 薛士杰老实的点了点头,不敢多言。 金玄白继续问道:“令堂呢?她的闰名如何称呼?” 薛士杰一愣,道:“师父,你问我娘叫什么名字啊?” 金玄白颔首道:“不错。” 薛士杰道:“我娘娘家姓盛,单名一个珣字。” 金玄白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小杰,你有没有听令堂提起,她还有两位兄长?” “有啊!”薛士杰得意起来,道:“我妈说我的大舅以前是华山派的掌门,二舅是武当派的道士,可惜他们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我爹娘曾经下山找了好多年,都一直找不到他们……” 他的脸上现出—丝哀伤的神色,随即挥了挥手,似乎想要把那份感伤的情绪驱离,继续道:“不过我知道,就算他们还在江湖上,他们的武功也比不过师父你,嘿嘿!顶多跟那几个被你打败的臭老道差不多……” 金玄白叱道:“你胡说些什么?闭嘴!” 薛士杰伸了伸舌头,赶紧闭起嘴来, 金玄白此刻已是十之八九认定薛士杰之母便是铁冠道长的幼妹,他记起当年铁冠道长跟他提起,九岁时被携入武当学艺,直到十三岁第一次返家省亲,才看到幼妹出生,后来,他习艺有成,还返家过三趟,每一次都亲眼目睹幼妹的成长,使他心中产生极大的喜悦。 盛珣十七岁那年,艺成下山,曾往武当探视当时已出家入道的二哥,当时,铁冠道人是为继任掌门人选的三大弟子之一,留在武当后山潜修本门绝艺,因为鉴於幼妹初出江湖,於是便把好友欧峰所送之白虹短剑相赠。 在此之后,铁冠道长又见过盛珣二次,最后一次得到的讯息是她和华山的白虹剑客何康白相恋,自此以后,他并没有见过盛珣,而辗转得到有关于盛珣的事情是她已嫁了人,并且育有一女…… 金玄白想到这里,眼前仿佛浮现铁冠道长清瘦而憔悴的脸孔,以及他的再三嘱咐,可是他明白,有关於盛珣最后嫁给白虹剑客何康白的讯息是错误的,她并没有如铁冠道长所言,嫁给了华山的何康白,而是嫁给了青城派的薛逢春。 这整个事情里一定有什么复杂而不为外人道的原因,而铁冠道长之所以出家入道,恐怕也并非单纯的想要成为武当掌门,可能另有其他因素在内。 只不过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此刻也无从追查起,何况追查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金玄白默然望著那规规矩矩坐在凳上的薛士杰,只见他睁著—双狡慧黑亮的眼神望著自己,小小的脸庞上似乎隐隐有当年铁冠道长的影子。 他暗暗思忖道:“这个小子的眉宇之间果真和道士师父有几分相似,看来他一定是师父的外甥了!”一念及此,他耳边传来薛婷婷和江凤凤的叫声,怔了一下,问道:“小杰,你说跟你姊姊一起的那个少女是你的表姊,那么她一定是跟你有姑表关系了?” 薛士杰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著金玄白,道:“师父,你怎么知道?凤凤表姊是我大姑妈的女儿,比我大三岁,今年十七……” 他的目光一转,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笑容,道:“师父,我表姊虽然长得漂亮,可是比起我姊姊来还差了一点,你如果看上她,还不如找我姊姊……” 金玄白脸色一凝,叱道:“闭嘴!” 薛士杰嘟著小嘴道:“我本来说的是真话嘛……” 他一触及金玄白那凌厉的眼神,赶紧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诸葛明看到他那生动的表情,禁不住笑道:“老弟,这小子看到自己做不成你的徒弟,听你这么一说,想要推荐他的姊姊给你,想要做你的便宜小舅子……” 薛士杰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我才没有呢!我姊姊本来就长得比我表姊漂亮,而且人又温柔,武功又比较高……” 诸葛明伸出手在薛士杰头上敲了下,骂道:“你这个小鬼,心里面那点鬼心思,老夫还看不出来?你明明是想要靠你那漂亮的姊姊,攀上金老弟……” 金玄白用一束传音告诉诸葛明道:“老哥,很不幸,这小捣蛋的姊姊,很可能便是我的未婚妻子。” 诸葛明话声一顿,诧异万分的张大著嘴,望著金玄白在发呆,直到看见金玄白苦笑著点了点头,他才回复正常的情绪,却又忍不住再问一声:“金老弟,这是真的吗?” 金玄白道:“有九成九的可能。” 诸葛明望著满脸不解的薛士杰一眼,暴笑道:“哈哈!恭喜老弟,贺喜老弟,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金玄白弄不清楚他话中下一句是什么意思:心知必是跟薛士杰有关,他的目光穿出窗外,只见武当三位剑客和那锦衣假公子的手下斗得正是火热,一时难分胜负,而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则焦急地四下顾盼,呼唤苦薛士杰的名宁。 金玄白正想要叫薛士杰出去,只见那个身穿锦衣的假公子走到薛婷婷面前,满脸含笑的作了一揖道:“请问女侠,可是在找寻令弟?” 薛婷婷一怔,裣衽行了一礼,道:“公子仗义出手相肋,小女子就此谢过,不知公子可曾见到舍弟,他……” “女侠不必担心,”锦衣儒士道:“小生湖广朱瑄,斗胆请问女侠芳名如何称呼?” 薛婷婷见他一脸笑容,大胆地询问自己的名字,秀丽的脸庞上不禁泛起一层红晕,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放肆?初次见面竟然冒昧的询问姑娘家的姓名……” 朱瑄敞声大笑,打开手中摺扇轻轻扇了几下,道:“小生并非轻薄,只是为姑娘的芳容所动,以致稍为冒失,不过古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是常理,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薛婷婷瞪了他一眼,没有跟他搭讪下去,转身朝江凤凤行去。 朱瑄提高嗓门,道:“姑娘,小生知道令弟到哪里去了。” 薛婷婷脚下一顿,转过身去,江凤凤听到了宋瑄之言,也跃了过来,道:“你晓得小杰到那里去了?快告诉我们……” 朱瑄并没有立刻告诉她们薛士杰的下落,抖著眼欣赏她们的容貌和体态,嘴里发出赞赏的声音,道:“啧啧啧!两位姑娘都是国色天香,站在一起宛如并蒂莲花,真是美不胜收,无分轩轾……” 他这番话听在两位姑娘耳里,脸上泛起晕红,江凤凤愠怒地一扬手中长剑,叱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出言不逊?莫非嫌本姑娘手中的宝剑不利?” 朱瑄满脸笑意,故作潇洒的摇了摇手中摺扇,道:“姑娘你这一生气,更显得风姿绰约,别有一番风味,俗话说‘打是情,骂是爱’,莫非姑娘你爱上小生不成?” 江凤凤娇叱一声,挺剑便待上前,却被薛婷婷一把拉住,她正待开口,只见空证大师腾空跃起,落在被赵钱孙李四名大汉的四象阵旁,双手一分,闪身入阵。 朱瑄纠缠薛婷婷和江凤凤的情形,全都落在置身马车中的金玄白和诸葛明眼中,诸葛明听了他的轻薄之言,忍不住笑道:“老弟,这个丫头不知死活,竟敢撩拨青城派的侠女,摆出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看来是仗著有很硬的靠山,嘿嘿!她还弄不清楚那位薛姑娘已是你……”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老哥,你让长白双鹤去把她们叫过来吧!免得又多生枝节。”诸葛明应了一声,正待出声呼唤长白双鹤,却已见到少林空证大师飞身而出,显然是看到了武当两位剑客在四象阵中将要落败,故此要出手支援,忍不住道:“老弟,那个和尚看来是少林派的高手,他一出手,恐怕那个什么四象阵也支持不久,看来得要老弟你出面不可了……” 果然他的眼光不错,空证大师拳出如风,劲道刚强,仅攻出两招,便将一名使刀的大汉打得受伤倒地,顿时阵法散落,解除了戚威和龙飞的危机。 朱瑄似乎没料到那个中年和尚的武功如此超绝,眼看阵式一破,大声喝道:“蒋沈韩杨,你们还不快出来把这臭和尚围住!” 她的话声未落,从人群里又奔出四名大汉,各持刀剑攻向空证大师,而她也将摺扇插在衣领后面,拔出腰际的长剑,揉身而上,运剑如刀,补上四象阵的缺口。 刹那之间,四象阵变成八绝阵,由朱瑄领头,展开绵密的攻势,把空证大师和戚威、龙飞三人圈在里面,一时刀影千重,剑山万叠,更胜另一个八绝阵式。 金玄白看了双方交手的情况,道:“那个假公子根基扎的不错,虽然所学颇杂,又是剑使刀法,却还能够发挥这八卦刀剑阵的威力,看来空证大师一时之间也无法把这个阵法破去。” 诸葛明看了那两个激战中的八绝阵一会,突然道:“老弟,我想起来了!” 金玄白收回远眺的目光,道:“哦!老哥你想到了什么?” 诸葛明道:“老弟,你刚才是不是听到那个丫头报出的名姓氏湖广朱瑄?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么她便是湖广安陆兴献王的长女瑄瑄郡主了。” “什么?”金玄白讶道:“她是一位郡主?” 大明帝国自立国以来,太祖一方面大兴党狱,翦除功臣势力,一方面不断的加强分封各路藩王,在洪武三年的时候,首封吴、楚、秦、晋、燕等十王。 当时,他定下了王府的官制,设置了所谓的大宗正院,掌管所有关於藩王的事务,这个大宗正院在洪武二十二年的时候,改名为宗人院,权责依旧。 这些藩王的地位非常崇高,明史所谓“冕服车旗邸第下天子一等,禄岁万石,府置官属,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万九千人”。 尤其是封在边防要地的藩王,手下的兵力更是雄厚,往往达到护卫甲士七、八万人之众,连边疆的守镇人将军在战时都要受到节制,听从调遣。 在洪武十一年,晋王就藩太原,秦王就藩西安的时候,朱元璋又封了湘、蜀、汉、豫、卫五王。 在洪武二十四年时,太祖又再封庆、韩、谷、岷、宁等十王,到此,藩王雄据各地,达到二十五王之多,此后虽有增减,却都相差无几。 当时,太祖分封诸子为藩王的目的有二:一是捍卫边疆,抵御外患,二是辅佐皇室,安定国家。所以封在边塞的藩王多在沿著长城内外的险峻重要地区,而分封在内地的各路藩王,也是居於各地要冲所在,这些藩王世袭镇守,太祖认为建立这种制度可以上卫国家,下安生民,是一种长治久安的作法。 不过他万万没有料到,他死了之后,皇太孙允炆即位为建文帝,不久即因废藩之事,引起诸王的恐慌,以致燕王朱棣引祖川,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靖难,在建文四年六月攻下南京,建文帝失踪,於是燕王朱棣在奉天殿即帝位,改元永乐。 金玄白出身乡野,一切知识的来源都是传自五位师父,武林中的轶闻典故是听了不少,武学上的修为也都到达一代宗师的境界,但他对於朝廷里的事情了解不多,只晓得有王爷,却不知各地藩王有如此之多。 诸葛明点了点头道:“这位瑄瑄郡主是兴献王的长女,自幼生得灵巧可爱,极得当年先帝之喜爱,张太后更是视她如亲生,难怪她会如此胆大妄为,擅自携带手下护卫,离开藩地。” 他稍稍一顿,笑道:“刚才我还弄不清楚这个丫头究竟是哪位武林大豪的子女,现在才知道她原来是兴献王的郡主,怪不得她不把少林、武当两派的高手放在眼里。” 金玄白望了一眼朱瑄,只见随著空证大师施出少林绝艺,大开大阖的挥动拳掌,那如山涌出的强大劲道,已把流畅运行的八绝阵击得受到碍滞,眼看不出十招,便会有人受伤,阵法破散。 他皱了下眉,道:“这位郡主的功夫跟武当三英不相上下,可是较之少林空证大师还相差甚远,此刻虽藉阵法运转困住了空证大师,恐怕用不著十招就会落败,老哥,我看你该出面替那位郡主解围了。” 诸葛明连忙摇头道:“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点武功对付武当三英还差不多,面对少林派的高手准没用,非得你亲自出马,才能制止这场恶斗……” 金玄白稍一犹疑,只见四周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开,无数的衙门差役分为四路,手持单刀、铁尺、锁链、棍棒等飞奔而至。 那四路领头的差人全部是金玄白所认识的,其中包括大捕头王正英和三位捕头薛义、许麒、罗三泰等。 他们一人领著约四十余名衙役,总共将近二百人,浩浩荡荡的进入大街,当下有二十多名差人散开,将大街两侧的群众隔离,另外一百多名衙役则将斗殴中的两个刀剑大阵一齐围住,甚至连坐在路边疗伤的方士英和刀僧、掌僧、手持长剑的薛婷婷、江凤凤都围在里面。 当然,由於大街之上停放著马车,车前站著长白双鹤和两名赶车大汉,所以这辆马车也被时多名手持单刀和铁尺的差人也围住了。 大捕头王正英拿出了乾坤子母环,用力抖动一下,发出—阵“呛啷啷”的声响,然后大声喝道:“你们都住手,放下手中兵刀,立刻停止斗殴,不然当场格杀勿论!” 薛婷婷和江凤凤对望一眼,将长剑放回鞘内,不敢抗拒官差,但是那仍在酣战中的众人却因没有得到朱瑄的指示,不敢停止出招,因此继续依著阵法的运行而挥动刀剑。 而被困在阵中的杨子威和空证大师等人,虽然想要住手,却受到阵式的牵引和攻击,根本无法停下来,只有继续出手对付攻击上身的刀光剑影。 王正英见到自己说话跟放屁一样,丝毫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脸上泛起怒色,大喝道:“三班衙役听令,歹徒公然当街行凶,全部替我擒下,拿入大牢问罪,如有拒捕,当场格杀!” 那二百多个衙役发出一声吆喝,顿时如同响起一阵晴天霹雳,眼看著武当和少林两派的高手立即陷於危机之中,难以脱身。 因为俗话说:“杀官如同造反”,武林人士快意恩仇,纵横江湖,就算是黑道中人,也尽量避免和官差发生冲突,唯恐惹来杀身之祸,更何况像少林、武当这等白道人士,平常只有帮助衙门差役办案,岂有与差官对抗之理? 所以王正英一发出逮捕的命令,空证大师、杨子威等人全都心中叫苦,不知要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五十九章 流云飞袖 夏天日长夜短,此刻已过申时,到了西牌时分,可是天色仍然甚是明亮。 西方的落日似乎仍在留意这美丽的锦绣苏州,舍不得就此下山,挣红了一张脸孔,俯视著繁华的大地。 彤云满空,光华璀璨,可是大街之上却如同罩上一层无形的网子,给人一种暴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在王正英出现时,诸葛明便道:“老弟,那瑄瑄郡主不知天高地厚,胡作妄为,被捕入衙门虽没什么事,可是她手下的那些护卫就难逃囚禁的命运了,何况这里面还有少林和武当两派的人,恐怕非得你出面,才能解开这个危机……” 金玄白还没说话,诸葛明又道:“老弟,你总听过俗话说:‘一案入衙门,九牛拉不出’,如果薛姑娘被捕入狱,就麻烦更大了……” 薛士杰一听此言,没等金玄白有所行动,立刻叫道:“师父,我去救我姊姊了。” 他话声未了,便窜出了马车,大叫道:“姊!我在这里。” 金玄白眼见薛士杰出了马车,突然记起师父沈玉璞在柳林中训斥之言,晓得不容自己再犹疑不决,若不尽快出面,那么双方一发生逮捕或拒捕的情况,后果就难以收拾了。 所以他身形一动,如一缕轻烟般的穿出车门,在薛士杰小小的身躯犹末落地之前,便将他一把擒住,将他交给李承泰,道:“李兄,请看好这个小子。” 李承泰一接过薛士杰,只见金玄白两步一跨,已到了薛婷婷和江凤凤的身边,速度之快,使他不禁吓了一跳。 这时,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不敢抗拒官差,在十多名手持单刀铁尺的衙役威逼之下,解下了身系的长剑,正准备束手就擒,突然眼前人影一闪,随著一股柔和雄浑的气劲弥然散开,那些围在她们身外的十多名衙役,纷纷被逼得敞开退后,让出一个很大的空间。 随著金玄白身形的出现,薛婷婷和江凤凤立刻便认出他是中午时分所见到的那名年轻高手,顿时两人脸现惊喜之色。 金玄白目光环视那些差人,发现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他抱了抱拳,道:“各位上差,多有得罪,这两位姑娘是在下故人,尚请各位网开一面。” 那些差人中,有一大半都见过金玄白,知道这名年轻侠土不仅武功高强,并且来历不凡,连知府大人都得买帐,更何况他们仅是普通的衙役而已? 故此一听金玄白之言,纷纷抱争还礼,其中一位年逾四旬的中年衙役忙道:“有金大侠来此,一切问题部解决了,各位兄弟,退!” 立刻,那十多名衙役全都退让开去,不再包围薛婷婷和江凤凤二人。 这时,薛婷婷和江凤凤更加的惊讶了,她们没料到金玄白一出面,那些衙役全都面现尊敬畏惧之色,立刻便听从吩咐后撤,仿佛金玄白是他们的直属上司一般,她们两人对望一眼,不明白其中有何玄虚,只见金玄白已抱拳道:“两位姑娘,令弟薛士杰就在马车那边,请你们去和他会合,待我处理完这件事后,再与两位姑娘详谈。” 说著,也不等两人答覆,身形一动,朝王正英立身之处跃去。 薛婷婷和江凤凤眼前仍然留著金玄白的残像,正想开门道谢,却发现他竟然已到了两丈开外,这种超凡入圣的轻功使得她们大惊失色,怔怔地望著他的身影,一时之间倒忘了要去探视薛士杰了。 金玄白出现之际,王正英正发出擒拿歹徒的命令,喝声如雷,金玄白沉声道:“各位且慢!” 如果说一百多个差官衙役们的喝声是阵隐雷声,那么金玄白的这句话声就等如晴空里猝然响起的炸雷,震得每个人的耳里都“嗡嗡”作响,甚至连交手中的所有人都为之动作停顿了一下。 空证大师精神一振,脱口道:“佛门狮子吼!” 他本能地望向喝声传来之处,只见金玄白一袭深蓝劲装,外罩锦袍,头扎英雄巾,神采奕奕的站在数十名衙役之前,斜阳照在他的身上,似乎发出一种让人震慑的光芒,跟凌晨所见的金玄白完全不同,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空证大师呼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金大侠来了!” 他和崩雷剑客杨子威碰面之后,曾听杨子威提起心中揣测之事,知道金玄白和大愚禅师有密切的关系,所以他一见金玄白来到,立刻施出佛门狮子吼的神功,心中的那份喜悦真是难以言喻。 在场之中,除了空证大师之外,乾坤子母环王正英以及他所率领的许麒、薛义、罗三泰等三位捕头,见到了金玄白出现,也全都为之大喜。 因为这种大逮捕行动,对於衙役来说是一件极为凶险之事,尤其面对那些武功高强的武林人物,稍有不慎,结果一定惨不忍睹,死伤之重定然可以预料。 面对如此险峻的情况,王正英可说是硬著头皮发出那个格杀勿论的命令,因为他若不如此做,一方面无法对上司交代,另一方面也会在苏州居民的眼里信誉扫地,为了维护司法权威,为了避免上司责罚,他迫不得已必须孤注一掷地下令逮捕。 然而由於金玄白的出现,将会使整个事情都为之改观,无论後果如何,都有金玄白去承担,不但未知府不能怪罪他,就算锦衣卫到时要追究责任,也无法找上他。 王正英心知金玄白受到锦衣卫的敬重,一切的后果有金玄白担下,锦衣卫自然不敢追究了。是以他听到金玄白的喝声,立刻在震愕之后,大声道:“大家退下,听金大侠吩咐。” 那些衙役平日训练有素,听到了王正英的命令,全部纷纷后退,握著手中兵器,注视著仍在打斗中的众人,施以严密的监视。 金玄白冲著王正英抱拳道:“王捕头,多谢你的包容,这里请让在下暂为处理。” 王正英躬身还了一礼,道:“大侠太过客气了,下官在此敬领大侠之令,一切听由大侠吩咐。” 金玄白跟王正英微笑点头,然后缓缓转过身去,跨步走到那个围攻杨子威的的八绝阵前,沉声道:“各位还不住手吗?” 那八名大汉踏著固定的步法,依照阵式运行而出招攻敌,在面对杨子威绵密的剑式下,根本不能停下,更何况他们的主人并没有下令,他们更不能就此罢手。 所以金玄白的话声出口,一点效用都没有,刀剑齐飞,剑网刀影仍然闪动运转,将杨子威困在里面。 金玄白冷哼一声,跨步走进八绝阵里,瞬间便已被刀光剑影所罩,没入一片剑网刀影里,这种恍如自杀的行为,惹来围观的人群一片惊哗之声。 然而哗声未断,剑网陡散,刀阵被摧,众人只见刀剑掉落一地,那八名大汉不知破金玄白使了什么手法,全都倒地不起,而杨子威的一柄软剑则破金玄白以两根手指夹住,愕然站立当地。 就跟作了一场梦一样,这场梦里包括现场近二百多名苏州衙役,以及数千围观的苏州居民,他们根本不了解金玄白究竟是以什么手法,在瞬息之间破去了这么凌厉的刀剑混合阵法,而身在局中的杨子威不但弄不清这点,甚至连手里的软剑何时到了金玄白手里都搞不清楚。 他满脸错愕地望著金玄白,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全身的劲道都被封闭,整个人似乎处於一种真空状态里,让他有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 金玄白两指一松,道:“杨大侠,把剑收起来。” 一直等到金玄白放手,杨子威才察觉出自己身外的束缚全消,巳可自由行动,他深吸口气,收起软剑围在腰上,赶紧抱拳道:“多谢大侠解围,弟子万分感谢……” 金玄白道:“你站到一边去,仔细的看著我,不可再妄自出手了,不然遭到差官逮捕,入了苏州大狱,就莫怪我言之下豫了。” 杨子威目光在那近二百名的衙役身上扫过,禁不住心中一颤,赶紧躬身道:“弟子遵命。” 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八名大汉,晓得他们全都是被金玄白点住了穴道,但是金玄白如何进入八绝阵中?如何出手?究竟用那种武功在瞬间破去这威力强大的刀剑混合阵法?他却根本没有看过,所以看到身外洒落一地的刀剑,仍有如在梦中之感。 他颓然的走到刀僧和掌僧立身之处,只见他们满睑惊骇地望著金玄白,张大著嘴,都忘了闭起来。 刀僧悟法看到杨子威走近,一把抓住他,问道:“杨大侠,你看到了没有?那个金大侠到底是使的什么手法,竟然能够在三招之内破去那么凌厉怪异的阵式……” 掌僧悟性道:“师兄,我跟你说过,金大侠第一招使的是本门的大悲掌,第二招使的是多罗神拳,第三招就看不清楚了!” 杨子威仿佛觉得耳朵里骤然响起一记炸雷,炸得他头昏脑涨,几乎无法思考,只是喃喃地道:“三招!他只是用了三招便破去了那么神异的阵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直到这时,他才深深觉得自己以往是坐井观天,那种令人难以置信、难以匹敌的情绪,又再度涌现心头,刹那间,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金玄白一枪在手,雄视天下的神态。 不久之前,他跟金玄白交过手,当时只觉对方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得离谱,等到看了金玄白以一杆七龙枪大破双剑盟的剑阵,力战海南玄机道人、峨嵋银剑先生和金花姥姥三大高手之后,他才感叹自己修为的不足。 直到此刻,当他亲身体会八绝阵的威力之后,听到掌僧悟性说起,金玄白仅是空手花了三招,便破去了这么奥秘、威力如此钜大的八绝阵式,他几乎整个情绪都崩溃了。 因为此刻的金玄白就如同一座孤立宇宙间的高山,平地拔起数千仞,而他杨子威仅是一个小土堆而已,如何能够跟大山相较? 杨子威只觉自己的情绪沮丧到了极点,他颓然的望著金玄白,心中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但是当他看到金玄白投入剑网刀影里,左手大袖飞起一角,在刀剑交织的瞬间,抓住了那个空档,点住了两名大汉的穴道时,他的情绪立刻兴奋起来,叫道:“流云飞袖!他使的是武当流云飞袖。” 接下来,他又见到金玄白脚下一滑,踩在一各大汉的脚背上,那名大汉身形一滞,手中长剑已落在金玄白手里,随著他硕壮身躯的倒下,金玄白一剑攻出,剑芒吞吐间,又是三名大汉倒地。 这时,整个阵法几乎全破,然而由於阵式运行依旧,另一名大汉循著步法走到金玄白身前,已被飞起的袖角闭住胸前要穴,就像他自己故意奔过来被金玄白点住穴道一— 这时,被阵式围住的武当双英和空证大师似乎尚未发现八绝阵已破破去,他们继续出手,却在金玄白挥出的长剑下,武当双英双剑齐折,受到强大力道撞出而飞跌开去,至於空证大师则在流云飞袖一击之下,退出四步,差点立足不稳,一跤跌坐在地。 就在武当双英双剑齐折的瞬间,那名锦衣儒士长剑自坎位劈落,金玄白长剑斜引,收了回来,以剑背黏住他的长剑,随著这招剑式的运转,那名锦衣儒士再也握不住手中长剑,惊叫一声,长剑脱手落地,震得他不住抖动右手,仿佛疼痛难当。 金玄白这一出手,所使出的二招剑法,一招流云飞袖,全是武当的功夫,在柔韧之中显露出雄浑无匹、难以抗御的劲道,招式运行间却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潇洒自在。 尤其是配合著剑式所使的步法,更是武当弟子练剑时必须注意的天罡步或七星步,因此他使出的这三招,把内家剑法中黏、贴、绕、转、移等长处完全展示出来,因而尽管空证大师掌力无俦,拳法刚劲,依然在以圆形运转方式出招的流云飞袖下吃了大亏,遭到自己劲道的反出而几乎跌倒於地。 杨子威看了那三招,心中情绪激动,有如江潮汹涌,不断地拍岸而来,一时之间,几乎流出眼泪…… 因为,这时他才了解到武当的绝艺真是浩瀚无边,自己以往就如同一只无知的蚂蚁一样,总以为已经得到武当剑法的真传,其实剑法中的精髓他根本一点都没领悟到,只是把剑法的招式练熟而已。 其实武当剑法以剑意为先,剑法为后,招式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活用招式必须到了心中无招的地步,才能算窥及剑法的堂奥,进入剑道的门槛。 杨子威眼中蓄满著泪水,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两招剑法,心里却是充满了感激和感动。 他不知道金玄白是故意使出武当剑法让自己学习,还是另有一番用意,但是凭著武当太乙剑法和一字慧剑的两招,让杨子威明白出剑不必拘泥於招式,可随机转移剑法的变换,不受招式所困的剑法才是好的剑法。 因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杨子威的修为已跨进了一大步,到达“心中有招,手中无招”的境界。 在这个时候,他只是弄不清楚金玄白如何能够看透那个八绝阵式的奥秘,竟能在出手之际,便打乱了整个阵式的节奏,而使得阵式瞬间瓦解?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如同一个驯蛇人,在面对毒蛇摆出蛇阵要准备攻出时,总能恰到好处的抓到毒蛇的七寸之处,把毒蛇手到擒来,而在常人眼里,总觉得这种手法太过危险,太过厉害…… 金玄白本身的武学修为横跨五大绝顶高手的领域,本人的天资既高,得到五位师父的倾心授艺之后,又能融会贯通,所以成就早巳超越五位师父。 依照九阳神君沈玉璞的看法,金玄白所欠缺的只是内功修为的更加精进以及实战经验的磨练而已。 然而金玄白既见识过五湖镖局里的“十二周天刀阵”、神刀门的“天罡刀阵”,还有双剑盟的暗器、长剑相互辅助的“金花剑阵”,对於这种刀剑混合的“四象阵”、“八卦阵”自然了然於胸。 故此他在出手之际,抓住的时机便是阵式运转时的一丝空隙,切入的位置正好打乱了整个阵式的节奏,凭著深厚的修为和恰当的招式,才能在短短三招之内,击破八绝阵,产生一种令人震慑的结果。 此刻,当他震断武当派戚威和龙飞两人手中的长剑,以武当的流云飞袖绝技破了空证大师的十八罗汉掌,又将朱瑄瑄郡主手中长剑震飞,那种天下无敌的形象落入所有观看者的眼中,真使人如痴如醉。 长白双鹤呆住了,一时忘了要抓紧手中的薛士杰,让他用力一挣,竟然逃了出去。 薛士杰奔到木然站立、满脸震惊的薛婷婷和江凤凤身边,骄傲地拉住了姊姊的手,道:“姊姊,那是我师父耶!你说他厉不厉害?” 薛婷婷如梦初醒,抓紧了弟弟的手,惊喜地道:“小杰,你跑到哪里去了?让姊姊好担心……” 她似是想到什么,话声一顿,满脸错愕地道:“你说什么?谁是你师父?” 薛士杰指著金玄白道:“就是他呀!他是天下无敌的金大侠,就是上午打死那些番僧的人,姊姊,我跟你说,刚刚我能打败那个武当的剑客,也是师父帮我的……” 他兴奋地说著话,有如连珠炮似的,听得薛婷婷和江凤凤都有点头昏脑涨。 江凤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杰,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士杰还没开口,只见诸葛明走了过来,道:“老夫和金老弟坐在马车里,见到薛小哥不敌,所以金老弟以神功隔著车壁助小哥一臂之力,这才击败了那个武当剑客。” 薛士杰不住点头道:“对!就是这样!” 薛婷婷和江凤凤根本听都没有听过竟然有人能隔著马车车壁将内功传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的怪事,怔愕中互望—眼,齐都敛衽朝诸葛明行了一礼。 薛婷婷恭敬地道:“青城门下弟子薛婷婷拜见前辈,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诸葛明并不把青城派这种小门派放在眼里,但他知道薛婷婷可能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是绝对不能得罪的,於是抱拳道:“不敢承当女侠的尊称,老夫诸葛明,外号‘一笔勾消’,是金大侠的好友……” 他的目光扫过江凤凤,和善地一笑,道:“两位女侠,老夫只是痴长几岁而已,俗话说:‘武林无岁,江湖无辈’两位女侠只要称我一声‘老哥’就行了。” 薛婷婷和江凤凤弄不清楚诸葛明为何要说出这种话,掩下心中的疑惑,薛婷婷道:“前辈太客气了,我们姊妹可不敢如此无礼。” 江凤凤问道:“诸葛前辈,请问那位金大侠……” 诸葛明竖起大拇指道:“我这位金老弟武功盖世,是当年枪神楚老前辈的嫡传弟子,放眼当今,能够堪为他对手的恐怕不到五个人,真是了不起。” 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听了,深吸一口凉气,纵然她们亲眼看过金玄白的武功的确高强,可是世觉得诸葛明太言过其实了,因此两人面上都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诸葛明看到她们的神情,敞声笑道:“哈哈!两位女侠如果不相信,请随老夫过去,看看武当和少林两派的高手怎么看待他。” 说完这句话,他举步向著金玄白行去,长白双鹤紧随在后,只留下那两名驾车的大汉站在马车旁守候。 薛婷婷见他气派极大,对江凤凤道:“小凤,我们过去看看。” 江凤凤点了点头,拉著薛士杰的手,随在诸葛明身后而去,薛婷婷则紧紧握住弟弟的另一只手,防他再度跑走。 这时,她们听到金玄白敞笑一声,道:“朱公子,在下站在原地不动,你尽管出手,如果你能打我一拳或者踢我一脚就算我输了,那么我立刻解开贵属穴道,放你们离去!” 薛婷婷凝目望去,只见那锦衣儒士细肩竖起,满脸涨红,怒视著金玄白,似乎在生气中。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随著诸葛明走了过去,只见那些衙役中的领头之人见到了诸葛明,立刻躬身抱拳道:“诸葛大人,你老人家在这里就好了!” 诸葛明挥了挥手,道:“王捕头不必多礼,这里有老夫和金大侠在,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的,你们都撤走吧!” 王正英犹疑了一下,道:“诸葛大人,这里……” 诸葛明走上前去,低声说了两句话。 王正英脸色一变,不敢多言,朝诸葛明抱了抱拳,扬声道:“大家撤!回衙门去!” 许麒就站在他身边,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问道:“头儿,我们……” 王正英叱道:“废话少说,快带人撤回衙门。” 他招来罗三泰和薛义,令他们各带属下撤往天香楼,自己则领著三十多人在街上维持秩序。许麒等人不明白王正英为何要留在现场,也不敢多问,领著属下纷纷撤离,其实王正英是因为听到诸葛明提起那名锦衣儒士是王府的郡主,禁不住心中的好奇,所以便留下来准备看热闹。 因为他刚才很清楚地看到那名锦衣儒士在金玄白将手里的手剑交还之后,竟然猝不及防的出剑攻击,结果被金玄白一招便将长剑震为寸断。 那名锦衣儒士在长剑被震断之后,还下死心,竟然逼著金玄白要将倒地的属下穴道解开,当时王正英还在纳闷金玄白为何会有这份耐心,也更奇怪天下怎会有这种脸皮厚的人?直到诸葛明告诉他,那名锦衣儒士是兴献王的郡主时,王正英才恍然大悟。 於是他才忍不住想要留下来,看看金玄白要如何应付这个刁蛮无礼而又自大的郡主。 薛婷婷见到诸葛明仅说了几句话,便让—干衙役捕快等撤去,她走过王正英身边,见到这个大捕头满睑诡异的表情,几乎忍不住要问他,诸葛明到底是什么来历? 王正英看到薛婷婷拉著薛士杰的手,随在诸葛明身后,以为她们是锦衣卫的什么人,恭谨地行了个礼,然后全神放在金玄白身上。 这时,朱瑄瑄在呆立片刻之后,道:“你说的话可是当真?就站在原地不动,随便我如何出手?” 金玄白颉首道:“不错,我就站在这里,双脚不离地面,无论你如何出手,只要打我一拳或踢我一脚,就算我输了,我立刻替他们解开穴道,否则……” 朱瑄瑄双眉一挑,道:“否则如何?” 金玄白嘴上泛起笑意,正想要出个难题,却见到薛婷婷随在诸葛明身后,走到不远处,正睁大著眼睛望著自己,於是立刻改口道:“这样吧!你输了,我还是替尊属解开穴道,不过你要把衣领上插的那支摺扇送给我,作为采金……” 朱瑄瑄毫不考虑地道:“好!就此一言为定。” 诸葛明敞笑一声道:“金老弟,老夫在此作证,绝不容许仟何人耍赖!哈哈!朱公子,你这柄摺扇是输定了,可千万莫要耍赖哦!” 朱瑄瑄凤眼放光,叱道:“你是什么人?谁要你来作证啦?” 诸葛明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可是我这位老弟是什么人,你可要弄清楚了。” 朱瑄瑄的目光从薛婷婷等三人身上扫过,又回到诸葛明身上,问道:“他是什么人,你何不告诉我?” 诸葛明目光一闪,指著站在丈许开外的空证大师,道:“那位大师是少林高僧,你何不问问他,我金老弟是谁?” 空证大师自被金玄白以流云飞袖一击,退出丈许之外,—直不敢离去,戚威和龙飞二人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金玄白将要如何对付他们,尤其是在众多衙门差役的包围下,他们走也不是,逃也不是,故而一直忐忑难安的站著,等候金玄白的处置。 这时一听诸葛明之言,空证大师恍如大梦初醒,定了定神,合掌於胸,呼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金大侠乃昔年各动天下的枪神楚老前辈的嫡传弟子,贫僧少林空证,方才得罪施主,尚请施主原宥。” 朱瑄瑄想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枪神是谁?她撇了下嘴,道:“枪神有什么了不起?比武当派的道士还要了不起吗?告诉你们,武当派的黄叶老道看到本……公子都要恭敬的磕头!” 戚威和龙飞两人听了此言大怒,龙飞叱道:“你这混帐,胡说些什么?” 空证大师眼中神光涌现,凝在朱瑄瑄的身上,心中不解为她会口出如此狂言,因为武当掌门黄叶道长在武林中的地位极为崇高,又怎会向这名锦衣公子磕头呢? 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也有同样的疑惑,她们惊诧地互望一眼,不明白朱瑄瑄是何来历,竟然连武当掌门和枪神都完全不放在眼里。 金玄白却很清楚朱瑄瑄此言非假,如果她以郡主的身分陪在兴献王的身边上武当进香,那么武当掌门必定要向王爷下跪行礼,这也就是朱瑄瑄为何不把武当、少林两派的高手不放在眼中的原因了。 至於她之所以连枪神楚风神都没放在眼里,大概是因为她是郡主,虽然喜好学武,可是王府中的护卫或武师都不是武林一流高手,以致她对於天下绝顶高手毫无所知之故。 因而金玄白听了她的话,丝毫不生气,仅是好奇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不知从那个角落中钻出来的怪物一样。 朱瑄瑄眼睛一瞪,骂道:“你们武当派才是一堆混帐,看到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就加以调戏,本公子改日定然到武当去告诉黄叶老道,你们和恶行……” 金玄白听她这么说,才想起来薛士杰和武当二英发生争执,便是为了此事,他没有亲眼目睹此事,不敢骤下评语,但是薛婷婷是他未过门妻子,岂能容武当三英调戏? 刹时之间,他的脸色一沉,道:“空证大师,你和武当派的人在一起,这位朱公子之言可是确实不差?” 空证大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打妄语,方才在茶楼之中,方少侠的确对两位女施主言语稍微不逊,不过这仅是少年心性,爱慕少艾……” “住口!”金玄白浓眉一轩,道:“我已经警告过崩雷神剑杨子威了,叫他们带著这三个功夫还学不到三成,却四处闯祸的什么狗屁三英返回武当,他们却还敢在此逗留,莫非要我废了他们的武功,他们才肯返回武当?” 他这一出口开骂,虎目光华迸射,强大的气势逼得空证大师退了—步,戚威和龙飞两人几乎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连朱瑄瑄受到这股雄浑慑人的气势所逼,也吓得退了两步才站住脚。 她惊愕地望著金玄白,发现他这一发威,整个人似乎都变了,那种强烈的霸气,有种睥睨天下的豪放,竟使她心中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怔怔地望著他,一时之间都呆住了。 空证大师和杨子威碰面时,得悉有关於少林上代监寺大愚禅师以及武当铁冠道长的消息,而这个消息的来源竟是来自於金玄白,所以他和杨子威推断出,当年枪神、大愚禅师、铁冠道长等同时失踪,必然有某种原因。 而金玄白之所以通晓少林多项绝艺,又擅长武当剑法,且自称是枪神之徒,很可能是经过这三人亲身调教授艺的。 若要找出当年三大奇人的失踪之谜,那么金玄白便是唯一的关键人物了,故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金玄白。 尤其空证大师发现金玄白方才竟是施出佛门狮子吼神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他身为大风禅师的关门弟子,大愚禅师是他的师伯,无论如何也得弄清楚此事,故而受到金玄白的斥责,他只是垂眉叙目,双手合十,不敢多言。 金玄白发了顿脾气,见到空证大师没有反应,摇了摇头,道:“空证大师,你带著这两个什么狗屁剑客走吧!交给杨大侠,让他好好的管束他们。” 空证大师宣了声佛号,道:“金大侠,有关于贫僧大师伯大愚禅师之事……” 金玄白深吸口气,道:“你和杨大侠到那间茶铺里等我吧!不过我可不想看到那什么武当三英,免得我一时生气,会出手废了他们的武功!” 空证大师不敢多言,跟金玄白打了个稽首,便领著垂头丧气的戚威和龙飞向著杨子威行去。 朱瑄瑄看到这个样子,突觉心中有气,嘴角一撇,道:“嘿嘿!真是好威风,好杀气……” 金玄白眼眸一转,露出炤炤神光,投注在朱瑄瑄的睑上,沉声道:“朱公子,你相不相信,我一招之内便可毁去你一身功力,让你成为一个废人?” 朱瑄瑄被他眼中神光所逼,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底部升起,瞬间布满全身,使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不甘示弱的扬起头来,道:“你别把话岔开了,你说过要让我出手打你三招的……”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以你目前的这点功夫,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你也沾不到我一片衣衫!” “胡说八道!”朱瑄瑄道:“我师父说我的功夫天下到处可去,岂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可能都是找些狗屁倒灶的师父,传给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三脚猫功夫,嘿嘿!什么天下到处可去?简直是胡说八道,若不是你的运气好,只怕早就给人劈成八大块了!” 朱瑄瑄被他这些调侃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涨红著一张脸,尖著嗓子道:“放你娘的狗屁,你才是三脚猫的功夫呢!姓金的,你有种就站著不动,让我打你三拳。” 说完了这句话,她也不等金玄白答应,脚下踩了个弓箭步,蓄起浑身劲道,施出衡山派的伏虎拳法,一招“猛虎下山”便往金玄白胸腹之处攻到。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章 十大高手 衡山派镇山拳法“伏虎拳”招式共有三十二式,朱瑄瑄显然曾经在这路拳法上下过苦功,出拳之际,拳风飞飙,霍然有声,倒使得在旁观看的诸葛明吓了一跳。 他暗忖道:“这位刁蛮郡王可能藉著王府中收藏的灵药固本培元,以致提升功力,再加上经过一番苦练,才有眼前这等成效,难怪她的师父敢夸口说她的功夫天下到处可去,倒也不是假话。” 然而朱瑄瑄面对的是金玄白,尤其是九阳神功已练到第六重之后的金玄白,他身上护体的气功仅随著意念一动,便立刻涌出体外,凝成一道恍如有形铁壁的气壁,将他整个身躯都罩在里面。 朱瑄瑄一拳出手,拳风未触及金玄白的护体气壁时,尚有声响,一触及他身外的那层气壁,拳风立即便散了开去,随著她的右拳击落,一股反弹的劲道立刻把她弹得倒退三步。 薛婷婷、江凤凤、薛士杰三人功力尚浅,看不出来其中的奥妙,弄不清楚为何打人的会突然缩手后退。 诸葛明、王正英、长白双鹤则很清楚会有这种现象产生,便是因为金玄白有护体气功所致,凭著他们的眼力和经验,他们看到了金玄白身外那层厚达数寸、恍如有形的气壁,因此全都在心底涌起钦敬惊骇的意念,更加佩服金玄白的一身修为。 而这种情形落在杨子威和空证大师的眼里,所受到的震撼更加强烈。 杨子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喃喃道:“这是什么护体气功?既然练到几乎成为实体……” 空证大师眉飞色舞,宣了声佛号,道:“杨施主,这是本门的达摩神功,昔年只有大痴、大聋两位师伯练成,阿弥陀佛,金大侠定然是本门弟子无误!” 朱瑄瑄没有听到空证大师的话,自然不明白少林达摩神功的厉害,她虽然没有不适之处,但是心头的震撼却是不小,骇然色变的尖声问道:“喂!你使的是什么妖法?怎么打不到你的身上?” 金玄白看到她那种微嗔带惧的神情,想起她刚才放肆调戏薛婷婷和江凤凤,禁不住有种痛快的感觉,笑了笑道:“我这是茅山妖法,是从茅山老道那里学来的!嘿嘿!早告诉过你,你无论打我多少拳,都沾不到我一片衣服……” 朱瑄瑄一跺脚,怒道:“我才不信这个邪!” 她口中念念有词的念了一阵,旁人听不出她念的是什么,空证大师却听得清楚,她是念佛门“大悲咒”,禁不住心中又气又好笑,忖道:“金施主也真是的,把本门的达摩神功说成什么茅山妖法,逗得那个公子念大悲咒驱邪,真是胡闹!” 他这下看到金玄白施出少林最奥秘的“达摩神功”,晓得金玄白是百分之百的少林传人,的确是大师伯大愚禅师嫡传的弟子无误!因此心中感到万分的欣慰,认为以金玄白的成就,绝对可以为少林争光。 朱瑄瑄念完了大悲咒之后,飞身前跃,人在空中连踢三腿,但听得“噗”、“噗”、“噗”一连三声,她那强劲快捷的三下,全部踢在距离金玄白身外将近半尺的气壁上。 由於她使的是北派七十二路弹腿,用力过大,这三脚踢在气壁之上,所受到的反震也越大,随著腿影一敛,她在空中翻了两个空心筋斗,倒跌出丈许开外,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玄白看到她那龇牙裂嘴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好笑,忖道:“这目空一切的郡主受到这个教训,恐怕也够她受了,看来我不用再跟她纠缠下去,趁早把她打发了,好去办我的事,否则就赶不上那些堂口的把子设下的晚宴了……” 意念飞快地在脑海中闪过,他微微一笑,道:“朱公子,你输了吧!” 朱瑄瑄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屁股,向金玄白缓缓走来,道:“姓金的,算你厉害。” 她从衣领上取下插著的摺扇向金玄白递了过来,道:“这把摺扇给你罗!不过你得要好好的珍惜,因为扇面是唐伯虎画的牡丹花,最少要值五百多两银子!” 金玄白接过摺扇,打开一看,只见扇面上画著数簇牡丹,似是迎风而动,映著斜阳,耀目生辉,真是美不胜收。 他再看一下落款之处,只见题有一首小诗,末处署名是“桃花庵主唐寅”,印鉴则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八个字。 金玄白不及细看那首诗,合起摺扇,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唐伯虎的真迹……” 他将摺扇收入怀里,问道:“朱公子,这唐伯虎的画真有这么值钱吗?一柄扇子要卖五百多两银子?” 朱瑄瑄嘴角泛起不屑的神色,道:“唐伯虎是江南第一才子,他的画当然值钱罗!嘿!跟你这种俗人说,你也是不懂的。” 金玄白笑了笑,道:“唐伯虎见到我这个俗人,还得恭恭敬敬称我—声老弟,嘿嘿!你的态度比起他来,可差得太远!” 朱瑄瑄一愣,讶道:“什么?你认得唐伯虎?” “认得他有什么稀奇?”金玄白道:“我在半个时辰前才跟他分手……” 朱瑄瑄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傻傻的望着金玄白,不知要说什么。 金玄白懒得跟她多罗唆了,更不想把唐伯虎要画十美图要求自己之事说出来,话声稍顿,继续道:“我替他们解完穴道,你赶快带他们离去,不要再惹是生非了,不然被捕人大狱,我可救不下你。” 他身形一动,在暮色中如同鬼魅掠行,转瞬之间,已绕行了—圈,飞踢出十五腿,将那些王府护卫们的穴道全部解开。 由於他的身法太快,在残阳下只看到淡淡的影子,所以朱瑄瑄根本就没有回过神来,她愣愣的望著金玄白招呼著诸葛明、薛婷婷、江凤凤、薛士杰等人往空证大师之处行去,然后又偕同少林、武当两派的人一齐进入茶铺,只觉心中一团乱,不知怎样才好。 那些躺卧在地上的王府护卫站了起来之后,发现王正英带著二十多个衙役站在远处,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们,这些人顿时心虚起来。 因为按照大明律法,各地受封的藩王家属或护卫不能随意离开藩地,更不能越境他处做不法的行为,否则当地管辖的衙门有权加以逮捕。 这些护卫虽然知道郡主受到张太后的宠爱,不致於受到什么责罚,更不可能被送到宗人院去,但是他们身为王府的护卫,如果苏州衙门要严厉,他们当街斗殴,最少也得入狱受刑…… 所以这些护卫穴道被解之后,立刻把那受伤的同伴扶起,聚到了朱瑄瑄的身边。 朱瑄瑄从迷惑中醒了过来,抓著身边一名护卫问道:“周五,你知不知道枪神是何等人物?” 那些护卫方才虽然穴道被闭,无法动弹,但是他们的神智还很清醒,耳朵也能听得到,所以将整个经过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因此当朱瑄瑄问起时,那个叫周五的护卫连忙道:“禀告公子,枪神在三十年前便已成名,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 朱瑄瑄一震,喃喃道:“这就难怪了!所以那小子的口气才会如此大,不过他的功夫也真的很高……” 一想起金玄白说的那番话,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气,跺了下脚,瞪著周五道:“以前你们怎么没有跟我说过什么天下十大高手?让我丢人现眼,被人耻笑!” 周五颤声道:“公子,你并没有问属下,而且这些江湖上的事,公子也不适宜涉入太深!” “呸!放屁,”朱瑄瑄道:“我正是想要快意恩仇,行侠天下,什么不宜涉入太深?” 她指著身边那些护卫,骂道:“养你们这些饭桶,让我今天丢这么大的人,不行,我非得找天下第一高手去练武功不成……” 她的目光一闪,指著另一名护卫道:“钱二,你说说看,天下第一高手是谁?他住在哪里?” “这个……”钱二道:“天下第一高手到底是谁,属下也不清楚,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你们啊!都是些饭桶,”朱瑄瑄骂道:“平时都只会吹牛,什么泰山派、衡山派是八大门派中的翘楚,现在连武林第一高手是谁都不知道了,真是丢人!” 这时一名护卫抱拳道:“禀告公子,昔年天下第一高手,据说是太清门的漱石子老前辈,其次是剑神,枪神排名第三,少林神僧排名第四,第五是崆峒破玉子,第六是武当铁冠道长,第七是昆仑悟明大师,第八是无名氏,第九是鬼斧,第十是长白九指神剑。” 朱瑄瑄目光一闪,道:“哦!赵大,你怎么知道这种事?” 赵大道:“敝派师祖天枢道长在三十年前曾参与一次武林大会,陪侍在曾师祖之旁,故此曾记下此段武林轶事……” 朱瑄瑄略一沉吟,道:“赵大,你带他们回客栈去,孙三、李四,你们跟著我,我要找那姓金的大侠问个清楚。” 赵大望著王正英一眼,道:“公子,那位捕头……” 朱瑄瑄叱道:“笨蛋,他要抓你们早就动手了,还等到现在啊?你们尽管去就是了,回到客栈,找个好点的大夫给老魏看看伤!” 赵大不敢多罗唆,架著那名姓魏的护卫,朝客栈方向行去。 朱瑄瑄领著孙三、李四等人,大摇大摆地走到王正英面前,深深一揖道:“小生朱瑄,来自湖广,请问差官可要验文引?” 文引又称路引,就是现代的路条,大明律规定,只要离开家乡百里,即需备妥文引以供查验。 明代实行里甲制度,乡下以一百十户为一里,城是则称为坊,近城则是厢,由富农为里长,里长十年一换,其余的一百户为十甲,每一甲有十户,设立甲首一个,又有里正、甲正,掌管田粮和户口的册籍,这种册籍上记载所有编入里甲中的人户之籍贯、姓名、年岁、丁口,畜产等情况。 这种册籍称为黄册,不仅省、府、川、县都有一份纪录,甚至上至户部都有一份,以供照会。 黄册每十年查对更改一次,记载著十年之间人丁增减、田塘、畜产、山林、事产等项消长变化的情形。 就凭著这种黄册制度和里甲组织的确立,大明政府对於农村、社会的控制,因之极为严密,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离乡百里之外,只要穿州过府,就必须备有文引以供查验,否则将要遭受逮捕。 不过近数十年来,吏治败坏,加上工商业行为更加频繁茂盛,故而黑市之中有伪造的文引可供挑选、贩卖。 这些伪造的文引(路引)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官员或衙役偷出已盖好印鉴,空白的文引拿到黑市贩卖,只要填上姓名、住址以及要去之州县,便可使用。 另一种文引则是地方的帮派或窑口请人伪制,专门提供作奸犯科或受到官方通缉的罪犯所用。 由於查验困难,这两种文引於是通行於天下各地,以致形成查验的手续仅是沦於形式,一般的旅店客栈或查验的关卡都仅是大略察看一遍或登记下来,便草草了事。 王正英身为苏州三班衙役之首,岂能不明白这种道理?就算诸葛明没有告诉他,朱瑄瑄是兴献王爷的爱女,他眼看金玄白放过了朱瑄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她网开一面,更何况他此刻已经明白这名锦衣公子的真正身份? 所以当宋瑄瑄问他要不要查验文引时,他微微一笑,摇头道:“朱公子,你的身分已经过查验,没有问题,不需要验看路引了。” 朱瑄瑄愣愣一下,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王正英嘴角一撇,微笑道:“诸葛大人说朱公子是来自湖广的举人,难道不对吗?” 朱瑄瑄听他这么说,更觉奇怪了,因为她在文引上填的便是举人,此行的目的是游学,而那些护卫相随从填的是经商。 她不知道王正英是真的验看过她的文引,或仅是猜测之词,微微一怔,试探地问道:“请问……那位诸葛大人是什么官员?” 王正英脸孔一板,叱道:“你一个小小的举人,问这个干什么?还下快走?” 朱瑄瑄受到喝叱,细眉一竖,想要发作,王正英冷笑道:“我跟你说,诸葛大人是从北京来的要员,千万别招惹他,否则你会吃大亏!” 朱瑄瑄“哦”了一声,道:“那么金大侠也是从北京来的要员罗?” 王正英道:“他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枪霸王,来头更大,别说是你,就算是一派掌门或地方大豪都惹不起他,我劝你离他远一点。” 朱瑄瑄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镖局的副总镖头,难怪会认识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 她朝王正英作了一揖,转身领著孙三、李四等人朝向古松茶铺而去。 行进之间,问道:“孙三、李四,你们两人在江湖上可曾听过神枪霸王的名号?他在武林高手中排第几?” 孙三和李四对望一眼,李四摇头道:“禀告公子,这神枪霸王的名号我们没有听过,不过空证大师和崩雷神剑都是少林、武当两派的高手,在江湖上都极有名望。” 孙三道:“公子,那金大侠虽然没有什么名,但是他的武功已臻化境,恐怕十个空证大师都不是对手,这种人千万不能招惹。” 朱瑄瑄看到他说话时睑上泛现惊骇之色,顿时明白他是为金玄白超凡的武学修为所惊,不禁暗忖道:“这个家伙年纪轻轻的,怎会练成那么高的武功?而他却还肯屈就一个小小的镖局里的副总镖头之位,真是弄不懂……” 她眼中神色连闪数次,问道:“李四,你说说看,这位金大侠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 “禀告公子,”孙三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他的确是枪神的弟子,那么他只要一枪在手,天下堪为他对手的恐怕不到三十个。” 朱瑄瑄侧首望了他一眼,问道:“这么说来,你们快刀门的门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孙三摇了摇头道:“我们郭门主和全真数绝顶高手曾在青岛崂山大战七十招,自此一战成名,但他老人家的功力还不如这位金大侠,恐怕最多只能支持二十招……” 他说到这里,只听有人冷笑道:“胡说八道,凭快刀门主郭大可的功力,连金大侠三招都接不下来,你们吹什么牛?” 朱瑄瑄循声望去,见那说话之人正是方才随在诸葛明身后的—个瘦高中年人,他和另外一人站在一问茶铺之前,就跟两尊门神一般,守住了茶铺大门。 孙三一听有人以言词辱及快刀门,脸色一变,抱拳道:“请问尊驾贵姓大名?在下孙勇,忝为快刀门弟子,不容外人辱及门主……” 那出言讽刺孙勇的中年汉子正是长白双鹤中的老大李承泰,他打断了孙勇的话,道:“我叫李承泰,和舍弟李承中并称‘长白双鹤’,我们兄弟和快刀门天煞刀范铜是好友,你是快刀门弟子,应当听过范铜的名号吧?” 孙勇神色一变,抱拳道:“原来是长白双鹤两位大侠,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尚请原谅!不知范铜范师叔此刻人在何处?能否请大侠引荐在下一见……” 李承泰道:“范兄此刻就在苏州,不过他身有要务,无法见你……” 他的话声稍顿,瞥了朱一眼,道:“在下方才之言,并非讥笑快刀门主郭大可,事实上金大侠的武功已更天人之境,郭门主能够接得下三招,便能扬名江湖,天下俱知了,不过他恐怕连三招都接下下来……” 朱瑄瑄抱拳道:“李大侠为何会有此说?能否替小生解惑?” 李承泰和李承中相顾一笑,说道:“范铜在东北极有盛名,外号‘天煞刀’,可说名动数省,但是以他的精粹刀法,面对金大侠,仅不过一招便已大刀脱手,嘿嘿!当时金大侠手中仅仅持著一根树枝而已,便是这种情况了,若是他手持兵刀,你们想想结果会怎样?” 朱瑄瑄骇然道:“李大侠,真有此事?” 李承泰望著满脸惊骇的孙三和李四,微微一哂,道:“又没银子好拿,我骗你们干什么?” 朱瑄瑄怔立一下,抱拳道:“李大侠,请问金大侠此刻是否在茶铺里?” “不错!”李承泰道:“他此刻正在里面教训少林和武当两派的弟子……” 朱瑄瑄道:“小生找金大侠有事相商,能否让我入内一见?” 李承泰道:“你们不怕死,尽管进去,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惹上了麻烦可别怪我。” 朱瑄瑄道:“多谢李大侠关照,无论发生什么事,小生都不会怪罪两位。” 她抱了抱拳,举步走进茶铺,孙三和李四二人稍一犹疑,却不敢放任她一人进去,朝著长白双鹤抱拳致意,也紧随在朱瑄瑄之后,进了茶铺。 他们跨入铺内,只见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柜台里坐着一名掌柜,另外五名身穿灰衣的伙计,满脸惊惶地缩立在柜台边,有的在玩弄搭在肩上的毛巾,有的在枢著指甲,还有人半蹲地上摸著大铜壶,全部显现出惶惑难安之态。 那个掌柜的看到了朱瑄瑄等三人,习惯性的站了起来,开口想要招呼客人,却又颓然坐下,闭上了嘴,惊骇地望著他们。 朱瑄瑄问道:“掌柜的,请问刚刚进来的那些人到哪里去了?” 那个掌柜的伸手往楼上指了指,却不敢说话,朱瑄瑄也不明白他在害怕什么,领著孙三和李四便登楼而上。 他们一上了二楼,便见到楼上除了摆放十多张桌子之外,还沿窗设有三座包厢,此刻宽敞的楼层里,只有寥寥几位客人,两名茶铺的伙计也是缩著头靠在梯口的小柜边,惶惑不安的站著。 放眼望去,那围坐在一张方桌上的客人,就是诸葛明、薛婷婷、江凤凤三人而已,那个小顽童薛士杰不见踪影,显然跟金玄白一起,与少林、武当两派的弟子们进入包厢里。 朱瑄瑄也不明白金玄白到底为了什么原因要和武当、少林两派的弟子们坐在茶铺的包厢里密谈,照她的想法,武当弟子若是犯了门规,自有师门门规惩治,又何必金玄白出头? 她暗忖道:“如果我是那个姓金的,看到这种情形,就废了这几个武当弟子的武功,如果武当派的不服气,就杀他个血流成河,还有什么废话好说?” 诸葛明远远看到朱瑄瑄领著孙三和李四上楼,脸上泛起笑意,道:“这家伙果然胆大包天,竟然敢跟上楼来,嘿嘿!看来她吃的苦头还不够。” 薛婷婷秀眉微蹙,江凤凤却是脸现红晕,拉著薛婷婷的衣袖,低声道:“表姊,你看他真是胆大,竟然敢跟上楼来,这种登徒子太不识好歹了……” 诸葛明笑著道:“两位女侠请放心,有我在此,她绝对不敢放肆。” 果然朱瑄瑄走了过来,非常有礼貌的朝著三人深深一揖,道:“小生湖广朱瑄,拜见诸葛大人和两位女侠。” 她抬起头来,望着薛婷婷和江凤凤,缓声道:“小生不才,言词无状,如有得罪两位女侠之处,尚请两位见谅。” 薛婷婷似乎仍在恼怒他不久前的轻薄,转过头去,没有理会他;而江凤凤却喜孜孜的站了起来,面浮红晕的裣衽回了一礼,低声道:“公子仗义直言,并且对舍弟伸出援手,我们尚未向公子致谢,多有失礼,尚请原宥。” 诸葛明看到她那种小儿女的神态,心里明白这个江凤凤显然看上了朱瑄瑄,虽然觉得好笑,可是却又觉得不妥,忖道:“这个小丫头好端端的一个郡王不做,竟然装扮成一个潇洒的公子爷,并且还出言撩拨两位姑娘,这下可好了,江姑娘可动了心,如果继续下去,将会有什么后果,就难以预料了,看来我好像应该提醒她,以免她越陷越深,到时候无法收拾。” 心念急转之下,他正想向江凤凤点破朱瑄瑄的真实身分,只见中间的包厢房门敞了开来,金玄白拉著薛士杰的手,领先从包厢里走了出来,接著空证大师带著刀僧和掌僧两名小和尚也顺序行出,随后是武当崩雷神剑杨子威率著武当三英也出了包厢。 金玄白看了朱瑄瑄等三人一眼,侧身站立在厢房门边,没有吭声。 空证大师朝金玄白打了个稽首,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这就带两位师侄返回少林,三月之内,恭候师弟大驾光临。” 金玄白抱拳道:“一切事宜都有劳师兄了。” 刀僧悟法躬身道:“师叔,我们在山上等你,希望你能早日回山……” 掌僧悟性望著薛士杰道:“薛师弟,到时候你一定要跟金师叔一起到少林寺来哦!” 薛士杰非常兴奋,不住地点头,道:“悟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师父去的。” 金玄白本来想要说明薛士杰并非自己的徒弟,可是看到他和掌憎悟性一副依依难舍的模样,晓得少年人心性相投,才刚认识便要分手,自是依依不舍,於是也没多说,伸手摸了摸悟性的光头,道:“你们两个回山之后要勤加练功,不可怠惰,懂吗?” 刀僧悟法和掌僧悟性全都点头答应,空证大师沉声喝道:“镜花水月,缘聚缘灭,悟法、悟性,你们既已悟法悟性,为何又效此小儿女之态?放下一切,就此回山去吧!” 话声一落,他转身而去,不再回头,悟法和悟性两人一抖大袖,也紧随在后,下楼而去。 他们一走,杨子威也朝金玄白抱拳道:“师叔,弟子这就回山,将师叔交代之事禀告掌门师兄。” 金玄白道:“你们走吧!我去少林之前,会先到武当一趟,希望他们三个到时候武功精进,不会坠了武当的威名。” 杨子威恭声道:“师叔的教诲,弟子一定遵从,此去武当,必定严加管束,务必让他们潜修本门武功,三年之后下山才不会使武当蒙羞。” 金玄白点了点头,杨子威侧首道:“你们三个,跟师叔祖辞别吧!” 武当三英纷纷躬身向金玄白行礼,然后在杨子威的带领下,走下二楼。 薛士杰拉了拉金玄白的衣服,低声道:“师父,那姓方的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像很恨你,你得小心点才行。” 金玄白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道:“小杰,我跟你说过,我不能收你为徒,你怎么老不记得?” 薛士杰摆苦一张苦瓜脸,道:“可是你答应要传我武功的,怎么又赖皮了?” 金玄白道:“我答应传你武功,可没说过要收你为徒!” 他拉著薛士杰向诸葛明等人行去,望著恭谨地站了起来的薛婷婷相江凤凤,微微一笑,道:“两位姑娘,令弟顽劣调皮,必须严加管束才行,你们如果放心的话,我想把他留在身边好好的管束一番,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薛婷婷裣衽行了个万福,道:“舍弟能蒙金大侠收为徒儿,是他的福气,不过此事尚须禀告过爹娘才行,现在……” 薛士杰跑了过去,拉住她的衣衫,道:“姊姊,你别妨碍我拜师习艺,喝!你没看到,金大侠的武功有多高?辈份有多高?他是少林掌门的师弟、武当掌门的师叔,我若是做了他的徒弟,在江湖上就是一个神枪小霸王了……” 他像放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诸葛明满睑惊诧,忍不住问道:“老弟,你跟少林相武当怎会有如此深的渊源?这是怎么回事?” 金玄白道:“我早跟你说过,我有好几个师父,除了枪神之外,少林的大愚禅师和武当的铁冠道长也是我的师父,所以按照辈份排列,我就成了杨子威的师叔了。” 诸葛明骇然道:“原来你三位师父都是昔年天下十大高手,难怪你的成就如此之高……” 金玄白问道:“诸葛兄,你们总是提到天下十太高手,不知这十大高手是什么人?” 诸葛明讶道:“老弟,关於天下十大高手,难道令师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金玄白坦然道:“可能他们身为十大高手,所以并没有提过,可是我却知道天下第一高手是漱石子,因为我这次下山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和漱石子比武,并且击败他。”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齐都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会儿都没人吭声,显然都受到这句话的影响,而受到了震慑。 诸葛明灵机一现,道:“老弟,你在挑战天下第一高手之前,最好先跟天下第二高手比试一番……” 金玄白问道:“天下第二高手是谁?” 诸葛明还没开口,只听朱瑄瑄道:“天下第二高手是剑神,枪神排名第三……” 她大步走了过来,继续道:“金大侠,排名第四的是少林神僧,可能便是少林大愚禅师,除此之外,你另一位师父铁冠道长排名第六。” 金玄白目光一闪,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种事?” 朱瑄瑄笑道:“金大侠,小生虽是一名举人,却性好武学,非常羡慕可以快意恩仇的游侠生涯,所以一直非常注意武林的轶事秘闻,今日能够见到传说中天下十大高手的嫡传弟子,真是三生有幸。” 金玄白望了诸葛明一眼,只见他耸了耸肩,脸上泛起苦笑,显然也是弄不清楚朱瑄瑄为何会清楚这段武林轶事。薛士杰抢着问道:“喂!朱公子,你晓得天下十大高手,能不能告诉我第五是谁?还有第七以下的四个人又是谁?” “当然可以,薛公子问我,还有什么问题?” 朱瑄瑄的目光在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脸上转过,有些得意地道:“排名第五的是崆峒的破玉子,第七是昆仑的悟明大师,第八是无名氏,第九是鬼斧,第十是长白九指神剑。” “无名氏?”薛士杰讶道:“无名氏是谁?” 金玄白望著诸葛明,道:“老哥,你知道无名氏是谁?” 诸葛明道:“你别问我,我连十大高手有哪些人都搞不清楚,你还是问这位朱公子吧!” 朱瑄瑄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道:“各位请坐,容小生慢慢道来。” 孙三和李四一见朱瑄瑄坐下,全部跟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他们不时偷瞄著金玄白,因为这名年轻大侠的身分太过特殊,武功又太高,使得他们不得不为朱瑄瑄操心,却又无法制止她乱开腔,因而心中忐忑不安,神色怪异之极。 朱瑄瑄见众人坐定,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赵大刚才所说的那段话,道:“在三十年前,江湖中曾开过一次武林大会,当时有数百位成名的高手都到场,经过一番比试武功之後,便决定了这十大高手的名次……” 薛士杰道:“喂!你还没说出‘无名氏’是谁?” “无名氏就是无名氏罗!” 朱瑄瑄耸了耸肩,道:“这位高手自称无名氏,他没报名姓,当然没人知道他是谁了。” 金玄白想不到九阳神君沈玉璞并没有列名当年的十大高手之林,反而鬼斧欧阳珏以追风二十九斧列名十大高手中的第九位。 可是那九阳神君的武功明明已在枪神楚风神、少林大愚禅师、武当铁冠道长之上,为何他会没有进入十大? 这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以无名氏的身分出席武林大会,另一个原因便是他根本没有出席这场盛会。 仔细忖思一下,九阳神君之所以没有列名十大高手之中,恐怕是因为他当时年纪还太轻,功力修为都不够,所以无法列席。 武林大会十年之后,九阳神君的修为已臻第五重,所以四处挑战十大高手中的各人,於是才发生被漱石子击败之事。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十大高手中的崆峒破玉子,昆仑悟明大师、长白九指神剑都曾经面对九阳神君,并且很可能都被击败过,於是九阳神君才会在找不到剑神和枪神两人之后,直接向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挑战……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能列名天下十大高手之中,并不表示他们的武功的确名副其实,事实上有许多武学造诣以致天人之境的高人,并不屑於参加这种武林大会。” 朱瑄瑄好奇地问:“金大侠,你说的固然不错,可是有这种机会可以扬名天下,我不相信有哪个人会不愿意参加?” 金玄白瞥了她一眼,道:“据在下所知,东海三仙的武功便已臻化境,但是他们并没在十大之列,而我另一位师父的武功修为也远远超过枪神……” 朱瑄瑄讶道:“你是说剑神?” 诸葛明道:“胡说八道,剑神高天行匿居京城已有二十余年,怎会是金老弟的师父?” 金玄白微微一哂道:“我那位师父还没把剑神放在眼里,他的心中只有漱石子一个人,所以,我此次下山的目的便是要向漱石子挑战,并且击败他!” 诸葛明只觉毛骨悚然,道:“金老弟,传闻漱石子精擅玄门罡气,你的武功虽已几乎天下无敌,可是漱石子功力深厚,恐怕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我明白,不过用不了多久工夫,我便可和他一拚!” 金玄白右手搭在那张木桌上,使出九阳神功中的力道,瞬息之间,脸色泛红,浑身骨骼似乎像炒蚕豆似的发出一阵轻响,随著十二股不同的劲道传入桌上,但见那张木桌在震、崩、裂、缺、破、解、散七道不同层次的气劲作用下,立刻崩塌毁破,成为一堆碎粉。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一章 集宝珍奇 木粉洒落一地,桌子消失无形。 这刹那间的变化,吓得坐著的众人齐都惊叫跃开,每个人都骇然望著凝坐不动的金玄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瑄瑄一手扶在孙三的肩上,惊愕地尖叫道:“你这是什么功夫?太可怕了。” 薛婷婷和江凤凤二人瞠目结舌,一时说下出话来,薛士杰也呆住了,望著一地的木粉碎屑在发愣。 诸葛明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哇!真是可怕,老弟,你这种功夫比起传说中的玄门罡气更厉害,啧啧,若是有人被你这么一下子,岂不化为一团血泥?太可怕了。” 金玄白无异之中施出了九阳神功,竟然把一张结实的木桌化为碎粉,心中也是吃了一惊,听到了诸葛明之言,连忙掩饰道:“这是达摩神功的最高境界,一击之下碎石熔金,我想不会输给玄门罡气吧?” 诸葛明哈哈大笑道:“老弟,凭著这种神功,再加上你的无敌枪法——必杀九刀,就算漱石子和剑神高天行一起来,也可以稳赢不输……” 金玄白望著地上的碎粉,道:“现在我不敢讲,一年之后,大概就可以和漱石子一拚了。” 他深吸口气,站了起来,道:“老哥,我们到集宝斋去,别耽搁太久,免得误了我晚上之约。” “奸!我们走吧!”诸葛明望著仍在惊骇中的薛、江二女,道:“两位姑娘,可要随我们一齐走?” 金玄白望著自己那个未过门的妻子,想了想,道:“两位姑娘,江湖艰险,两位身边又带著这个小捣蛋,恐怕会到处惹事生非,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你们随在我们身边,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薛婷婷脸上一红,望了望身边的江凤凤,不敢骤然答应,薛士杰巳拉著她的手,道:“姊姊,你快点答应嘛,在师父的身边,天下任何人都不敢惹我们……” 薛婷婷叱道:“小杰,住口,都是你多事,到处惹祸……” 金玄白道:“薛姑娘,说来我们并非外人,家师铁冠道长俗名盛瑜,与令堂是亲兄妹,由我照顾二位是天经地义的事,两位不必推辞了。” 薛婷婷两眼睁得极大,美丽的脸庞上泛起疑惑、惊惧、不解之色,问道:“金大侠,你怎么知道家母是姓盛?” 金玄白道:“家师铁冠道长留有一封书束,要我交给令堂大人,他老人家曾说,生平最疼爱、最挂念的便是幼妹盛珣,昔年,他将得自名匠欧峰大师的白虹剑赠给幼妹,便是希望她能名扬武林……” 薛婷婷失声道:“原来你是因为白虹剑才认出我们的?” 见到金玄白点头,她苦笑了下道:“我们青城是个小派,多年以来在峨嵋的压制之下,没有什么作为,家母也因此颇为心灰意冷……” 诸葛明道:“薛姑娘不必难过,想那峨嵋派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前代掌门苦困虽然培植了大风剑客和追风剑客两个高手,但他那一代也只有银剑先生扬名江湖而已,这一代掌门无因大师虽然重点培育峨嵋四秀,却是功力尚浅,无甚作为,你们有金大侠相肋,峨嵋定然不敢招惹,否则必将面临灭派亡机。”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反正我已经和峨嵋结下了仇,随便他们要怎样,我都不会在乎的……”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道:“两位姑娘如果不愿跟随在下一起,那么就请你们立刻返回青城,否则浪迹江湖,风险太大了。” 薛婷婷迟疑了一下,诸葛明道:“薛姑娘,你不必考虑了,在金老弟的身边,你们是绝对安全的,改日如果你们要返回青城,他若不能与你们一行,也会派人护送你们,冲著你们上一代的渊源,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金老弟的好意,对吧?” 薛婷婷道:“好吧!既然诸葛大侠这么说,小妹恭敬不如从命……” 诸葛明抚掌笑道:“好!薛姑娘既然已经答应,那么我们这就走吧!” 朱瑄瑄眼看他们一行下楼,也紧紧跟随而去,到了马车边,诸葛明安排两位姑娘和薛士杰上了车,见到朱瑄瑄也跟到了车边,他眼睛一瞪,道:“朱公子,你跟来干什么?” 朱瑄瑄道:“我有事要找金大侠问个清楚。” 金玄白问道:“你又有什么事要找我?” 朱瑄瑄道:“我这回到苏州来,是为了找寻唐解元,可是连找了数处都找不到他,如今金大侠既然知道唐解元的下落,能否请你指引一条明路……” “好!”金玄白道:“你把你住的客栈告诉我,明天上午我会派人通知你……” 朱瑄瑄问道:“为何你不现在就告诉我,唐解元此刻落脚何处?” 金玄白怎能将唐伯虎留在天香楼的别庄里逗留不走,为的是要绘一幅十美图的事说出来?唐伯虎连妻子九娘都不愿告知,自己岂能贸然让一个郡王闯进天香楼去? 他犹疑了一下,只见诸葛明已安排好马车前行之事,带著长白双鹤走了过来,於是把朱瑄瑄的要求说了出来,诸葛明笑道:“这个好办,你就让她随我们一行,等到吃完晚宴之后,就带她去见唐解元吧!” 金玄白皱了下眉,道:“你这是什么主意?岂不是给我添乱吗?” 诸葛明笑道:“像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跟小杰一样,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惹出麻烦来,与其让她到处闯祸,还不如放在身边比较安全。” 金玄白也不知道诸葛明要把朱瑄瑄留在身边的用意何在,诧异地望著他,诸葛明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和兴献王昔年有数面之交,也曾得过他不少好处,如今碰到他女儿,总不能眼睁睁看著她到处闯祸吧?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金玄白恍然大悟,笑道:“你当年收了他多少银子的好处?从实招来!” 诸葛明笑著举起右掌,道:“少说也有这么多!” “五百两?” 金玄白望了朱瑄瑄一眼,道:“未免太少了吧!不值得招惹这个麻烦。” 诸葛明哈哈大笑道:“没五千两,我岂会惹这个麻烦?” 金玄白道:“好!就看在老兄的面子上,我们带她走一趟吧!” 他向朱瑄瑄招了招手,道:“朱公子,你把这两位贵属请回去吧!诸葛兄决定让你随行了。” 朱瑄瑄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见到金玄白让她随行,顿时喜出望外,唤过孙三和李四,叮嘱了几句,便将他们赶回客栈,自己紧随在金玄白身边而去。 这时街上已回复平静,行人稍稍减少,暮色笼罩大街,四处纷纷点起灯火。 金玄白等一行人走到集宝斋,已见到大车停妥,薛婷婷牵著薛士杰和江凤凤就站在门口。 她们见到朱瑄瑄随同而来,齐都露出诧异之色,朱瑄瑄见到她们,躬身作了一揖,道:“两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江凤凤含羞带怯地裣衽行了一礼,薛士杰却一瞪眼,道:“你又跟来做什么?” 朱瑄瑄微笑道:“小生爱慕两位姑娘的花容月貌……” 诸葛明打断她的话,道:“朱公子,你别又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一套了,小心我金老弟吃起醋来,把你两条腿都打断了。” 朱瑄瑄笑容—敛,诧异地望著金玄白,但见他神色不改,显然并不在意诸葛明之言,顿时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这位金大侠看中了那两位姑娘,难怪要不断的帮她们……” 她目光一转,向金玄白深深一揖道:“对不起,小生不知金兄对两位姑娘有意,以致冒犯虎颜,尚请金兄原谅。” 薛婷婷不知诸葛明为何要说出那番话?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偷偷的望了金玄白一眼。当她听到朱瑄瑄之言,啐了一口,道:“呸!朱公子,你乱嚼舌根,小心舌根烂了!” 朱瑄瑄见到金玄白没有反应,试探地问道:“两位姑娘犹如并蒂莲花,美艳无双,金大侠一箭双雕,真是……”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突觉一股无形的劲道涌上身来,像是一个铁箍样,把自己紧紧的束缚住,几乎难以呼吸,尽管用力挣扎,仍然无法挪动丝毫。 诸葛明见她脸色骤变,泛现痛苦之色,而金玄白浓眉斜轩,面有寒霜,知道是因为朱瑄瑄口头轻薄,招惹了金玄白,於是在薛婷婷之前立个下马威,教训一下朱埴琯,想必不会伤害她才对。 虽是心中这么想,诸葛明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忙道:“金老弟,请看在愚兄的薄面,饶过这厮一次,下回她再口头轻薄,老哥我决不多事。” 金玄白散去外涌的气劲,沉声道:“朱公子,你以后给我检点一些,别胡说八道,不然我一个手指头可以让你死八次!你相不相信?” 朱瑄瑄见他眼中神光毕露,那股张大雄浑的气势,就如一坐大山压了下来,逼得她退了两步,心中惊慑,不敢吭声。 她一向娇纵惯了,何曾受到人家如此暍叱,但在金玄白的神目逼视之下,却是动都不敢乱动一下,眼看著金玄白转身随著诸葛明进入那一座气派的集宝斋里,久久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段期间里,她的心中充满著惊惶、疑惑、畏惧等等复杂的情绪,然而在这些情绪中却又感觉出一种崇拜、敬慕、欢喜的情绪,那种怪异的感受,是她活过的十七年生命中,从未接受过的。 她望著集宝斋门楣上挂著的那块巨匾,跺了下脚骂道:“呸!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武功高了点而已,就敢对本公子如此无礼,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嘴里虽是这么骂著,其实心中也明白,凭自己的能力,就算花再多的银子,也找不到人可以替她出手打断金玄白的“狗腿”。 她颓然放下戟指的右手,满脸懊恼,想要掉头离去,却又有些舍不得,就那么站在集宝斋的大门口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昂然抬了抬头,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集宝斋店面极阔,里面占地更广,经营的项目包括古玩、字画、珠宝等三大类,分成三大间陈设,里面摆放的珍珠、金银器皿、珊瑚、玉石等真是琳琅满目,让人看了眼花撩乱。 朱瑄瑄一进入陈设珠宝的大厅,只见薛婷婷和江凤凤牵著薛士杰的手,站在橱柜之前,对著陈设的珠宝指指点点,满睑都是欣慕之色,而柜后站著的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和三名店伙计,则像是防贼似的盯著她们,而金玄白和诸葛明则不在现场,连长白双鹤也都不见了。 朱瑄瑄大步走了过去,问道:“两位姑娘可有喜爱的珠宝?” 江凤凤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地道:“朱公子,你还敢跟来,难道不怕金大侠给你一指头让你死八次?” “嘿嘿!”朱瑄瑄沿著脸道:“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我就给他一腿,看看谁会先死!何况就算我敌不过他,但是人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生做不成风流才子,做个风流鬼也不差啊!” 江凤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表姊,你看这个人脸皮有多厚啊!” 朱瑄瑄耸了耸肩,道:“脸皮功练厚一点,金大侠一根指头准穿不过,到时候我就死不了了!” 薛士杰冲了过来,拦在她的前面,右手按住白虹宝剑的剑柄,斜著眼骂道:“姓朱的,你再敢出言轻薄,不等金大哥出手,小心我给你一剑,捅你个前穿后透!” 薛婷婷叱道:“小杰,不可无礼,还不快回来?” 薛士杰还不甘心的瞪著朱瑄瑄,江凤凤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肘,一把便将他用擒拿手法擒住,骂道:“小杰,你再没大没小,胡言乱语,马上便带你回青城,十年也不让你下山。” 薛士杰倔强地道:“我跟在金大哥身边,看你有没有法子带我回去?” 江凤凤冷笑道:“人家金大侠才不会听你的呢!像你这么调皮的小鬼,他恨不得把你丢得远远的,你真以为他会把你带在身边?” “他当然会!”薛士杰道:“金大哥是我二舅的徒弟,又是江湖上的大侠,他说的话其有虚假?嘿嘿!我将来练成了武功,成了神枪小霸王,你就知道厉害了!” 江凤凤敲了他一下脑袋,叱道:“混小子,等你练成了武功,难不成你也要给我一枪不成?” 薛士杰道:“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会,不然就不一定了!” 薛婷婷娥眉倒竖,骂道:“小杰,你再敢胡说,我闭了你的哑穴,让你三天都不用说话了。” 薛士杰见到姊姊生气,伸了伸舌头,不敢再多言一句,江凤凤见他不敢吭声,也就放开了手。 朱瑄瑄见到这场闹剧,摇了摇头,突然想起自己家中的幼弟来,忖道:“这小子顽劣不堪,还是五岁的厚璁比较可爱……” 此刻,她的眼前浮现起幼弟朱厚璁的可爱模样,绝未料到十年之后,正德皇帝崩逝,因无子嗣,故在张太后的同意下,立朱厚璁为帝,是为嘉靖皇帝…… 世间之事本来难以预料,朱瑄瑄也不会料到自己一时之间的冲动,想要到苏州来找寻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解元的行踪,竟然会使她的人生有了另一番的遇合,并且间接的促成了自己幼弟的继任为帝。 这是后话不提,且说朱瑄瑄发了一会愣,但见在十多盏大灯的辉映下,一片珠光宝气,几乎耀花了眼,而那两个倩女却是如同乡巴佬进城,看到每一样珠宝都露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她自幼喜欢扮男装,常以巾帼英雄自居,也常常凭着一副俊俏公子的外表,迷惑住许多的仕女俪人,此刻一见薛、江二女的娇态,那股喜好逗弄女子的恶习又上了身,纵然她记住了金玄白的警告,仍然抵不住调戏二女的愿望,於是凭藉自己对珠宝方面的知识,连吹带哄的让两个年轻女子听得晕头转向。 下一会功夫,朱瑄瑄已买下两枝金钗、四枚簪珥、四块环佩送给了薛婷婷和江凤凤,甚至连薛士杰也捞到个双鱼玉佩挂在腰上。 那个胖掌柜一见朱瑄瑄是个有钱又有见识的公子爷,看他出手大方,手面阔绰,连忙把店理最好的珠宝齐都用锦盒捧出来,以供朱瑄瑄挑选。 朱瑄瑄又挑了一件金凤含珠的凤钗,和一柄镶有珊瑚的摺扇,这才取出银票付钱。 掌柜的收了银票之后,又鼓起如簧之舌,引着朱瑄瑄参观古董,薛婷婷和江凤凤也跟随而去,在掌柜的吹嘘之下,她们都大开眼界,因为这里面的古物包括西施浣过的纱、杨贵妃穿过的肚兜、王昭君弹过的琵琶、赵飞睡过的盘金镶玉枕等等,几乎历代名女人用过的器物都有。 等到进入字画以及文房四宝陈列室更是不得了,不仅唐宋八大家的字画都有,连诗圣、诗仙等亲笔的诗稿都一应俱全,当然,什么苏东坡、李清照、柳永、朱漱真等大词人的词文也都具备。 朱瑄瑄取过案上放置的一块锦帛,打开一看,只见一面写著一阙《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宇回时,月满西楼。 花字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无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这首词的字迹娟秀,署名是清照,印鉴虽有些模糊,却仍然清楚地看到是“易安居士”四个字。 朱瑄瑄目光一闪,问道:“掌柜的,你这面锦帛上的词,的确是李清照的真迹吗?” “当然,这面锦帛来自湖州,李清照的夫婿赵明诚昔年死於湖州任上,这块锦帛被师爷留了下来,传了好几代,因为子孙不肖,这才脱手卖给我们集宝斋。” 那个掌柜的从柜中取出一个字轴,道:“公子爷,你如果喜欢李清照的漱玉词,小店还有宋代钱塘女词人朱淑真的断肠词,呶!这是她亲笔写的一阙《生查子》。” 朱瑄瑄放下锦帛,拿起字轴一看,发现果真上面数行簪花小字,写的正是那首著名的《生查子》。 她摇头晃脑地吟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掌柜的赞叹道:“公子爷,这首《生查子》是千古绝唱,在公子爷口中吟出来,更是生动婉转,如同仙乐,这样吧!如果你有兴趣,这幅字轴连同那面锦帛统统让给你,小点只收纹银二千两,如何?” 朱瑄瑄还没答腔,耳边却传来一阵有似蚊蚋的声音道:“别当傻瓜了,那两样东西都是伪造的。” 朱瑄瑄一愣,立刻发现这是有人用传音的功法把声波传进自己的耳里,她起先还以为是金玄白到了,可是顾目四望,只见室内除了掌柜的和薛、江二女、薛士杰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她隔著小窗往大厅的珠宝陈列室望去,只见就这一会功夫,店里又来了三个身穿锦衣儒服的儒生,正在低头监赏珠宝,随著她探首望去,其中一人似乎有意无意的朝她笑了一下。 朱瑄瑄也弄不清楚,是不是这个长得俊秀飘逸的年轻儒士,以传音入密的功法警告自己,看了看对方那副文弱纤瘦的模样,反倒是他身边的两位高大儒生较像是练过功夫的高手。 不过纵然辨认不出何人警告她,朱瑄瑄也怕上当,被别人暗骂是傻瓜,所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字轴,道:“掌柜的,太贵了,我买不起。” 那个掌柜还不死心,道:“公子爷,你如果有兴趣,价钱方面本店还可以压低一点,算你一仟八百两如何?” 朱瑄瑄摇了摇头,道:“这两样东西我不要了,可是我想要看一看本朝本地的风流才子唐解元的字画,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那个掌柜满脸堆笑,道:“有!当然有,本朝唐、祝、文、周四大才子的字画我们都有,除此之外,唐解元的师父沈周的画,还有仇十洲的画……” 他压低声音道:“我们这儿珍藏著仇十洲的四季行乐图—共二十四幅,精美娇艳,毫毛毕露,是绝代精品,公子爷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朱瑄瑄不解地问道:“什么精美娇艳,毫毛毕露,莫非画的是猫犬老虎?” 她的话声方了,便听得一人敞声大笑道:“朱公子,仇十洲画的四季行业图是春宫画,这种画不是你能买的,尤其是当著两位姑娘面前,更是不能看……” 朱瑄瑄抬头望去,但见诸葛明、金玄白在一位身穿锦袍的肥胖老者陪同之下,从内室走了出来,那长白双鹤则紧随在后。 朱瑄瑄虽然年仅十七,但她自幼娇纵,在王府里到处乱闯,十三岁那年便进入王爷的书房,偷看过一些一些木刻大字的禁书,也看过几幅春宫画,自然明白这种画是什么东西。 她一听诸葛明之言,脸颊微微泛起红色,觑了金玄白一眼,只见他和薛婷婷、江凤凤一样,全都面上毫无表情,显然从未听过“春宫画”这三个字。 朱瑄瑄扬了扬头,道:“春宫画有什么不可以看?我十三岁就看过了,掌柜的,这四季行乐图我要了,多少钱?” 诸葛明没料到朱瑄瑄竟是这种个性,眉头一皱,侧首对身旁的老者道:“何老板,你店里所有的春宫画,我都买下了,不许卖给那位朱公子。” 那位锦衣老者正是集宝斋的大东家,他陪同诸葛明等人查看店里的地形,还有库房要地,目的是配合诸葛明设下陷阱要在此擒拿千里无影独行大盗,自然明白诸葛明一行人来自东厂,千万不能得罪。 虽然朱瑄瑄看来是头大肥羊,可以从他身上捞不少银子,可是诸葛明既然说了话,就绝对不容人有商量的余地了。 何老板满睑堆笑地走了过来,朝看朱瑄瑄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道:“朱公子,实在非常抱歉,本店的精品春宫画,昨天已被诸葛先生全部订下来了,是吴掌柜一时不查,忘了这件事,所以……” 朱瑄瑄叱道:“你不必多说了!” 她目光一转,突然破颜一笑,道:“诸葛先生只是把画订下,还没付银子吧?这样你看怎样?何老板你算一算,总共要多少钱,我全买下送给金兄,也让他开开眼界,就当作是我的见面礼为何?” 诸葛明没料到朱瑄瑄来这一手,微微一愣,侧首道:“老弟,人家要送你见面礼,你收不收?” 金玄白道:“我跟她无亲无故,收什么见面礼?不用了。” 朱瑄瑄道:“有劳金兄带我去见唐解元,这见面礼小弟是无论如何都要送的,金兄何需客套?” 金玄白还想拒绝,诸葛明已拉下他的袖子,道:“老弟,朱公子既然有此诚意,我看你就别拒绝了,反正你有数房妻室,也有需要这种名画参考,又何必拒绝朱公子的一番好意呢?” 金玄白一怔,问道:“那春宫画莫非像武功密笈一样,可以练功?不过这又与我有几房妻室有什么关系?”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三名在店里观赏珠宝的华服儒生首先便笑了出来,接著诸葛明和长白双鹤也忍不住大笑,而朱瑄瑄则在“噗嗤”一声之后,涨红著脸看著他,仿佛将他当成一个怪物。 至於何大东家、吴掌柜以及店里的数名伙计全部抿紧了嘴,憋住了笑声,显出一副古怪模样。 只有薛婷婷、江凤凤和薛士杰都还没弄清楚这春宫画是什么东西,全都诧异地望著这些人的怪异表情在发呆,不知他们为何如此。 诸葛明笑声一歇,道:“不错,这就是跟武功密笈一样,专门供你练枪法的,不过得等到你以后成亲时再练。” 他大步走了过来,嘱咐何大东家把店里所有的春宫画包了起来,吴掌柜亲自动手,果真包了三十多卷春宫精品,算算银子,竟有一千八百两。 朱瑄瑄话已出口,不能反悔,瞪了诸葛明两眼,乖乖的去柜台付银票,而诸葛明则忍著笑,命令长白双鹤二人将两个包袱装好那三十多卷的春宫画,背在身上。 金玄白一直到走出集宝斋还没弄清楚春宫画是种什么画,他虽然看到诸葛明在经过大厅时,对那三位华服儒士多看了几眼,却因想着心事,没有怎么注意那三个人,仅是在一瞥之间发现那三个儒生长得都很俊美,并且都还有一身不错的武学修为。 尤其是中间那个身躯较矮、脸庞稍瘦的儒生长得更是秀美俊逸,和朱瑄瑄站在一起,简直是一时瑜亮,不分轩轾。 金玄白一出了集宝斋,见到朱瑄瑄和薛、江等人尚在屋里,连忙拉著诸葛明在一边低声问道:“春宫画到底是什么画?” 诸葛明忍著笑道:“老弟,等到晚上,你看了不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又有什么意思?”金玄白突然想起在天香楼的别庄里听到的那句话,又问道:“诸葛兄,那守宫砂是什么东西?” 诸葛明一愣,道:“守宫砂是以守宫,也就是壁虎混合朱砂,再加上数味药材调和,用来点在少女身上的稳秘处,如果她能保持处子之身,那么守宫砂便不会褪色,如果她失去处子之身,则守宫砂就消失无形了。” 金玄白恍然道:“原来守宫砂有这种用途……” 他回头一望,只见薛婷婷牵著弟弟的手走出集宝斋,距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连忙又问道:“老哥,守宫砂和春宫画有没有关连?” “你是看这里面都有一个‘宫’字是吧?” 诸葛明笑道:“这两者的关连极大,看了春宫画之后,多半守宫砂就不保了!” “哦!”金玄白道:“果真这两者有关连之处。” 诸葛明解释道:“在我们北方,闺女要出嫁时,她的亲娘多半会塞几卷春宫画在枕头里,说是可防火神祝融,其实是让未通人道的闺女照著学习……” 他看到薛婷婷和江凤凤已经快要走近,赶紧闭上了嘴。 金玄白虽然没有完全弄清楚,不过也隐约知道这春宫画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看到薛、江二女走近,问道:“老哥,我看苏州二十二个堂口老大宴请我的事,不太适合两位姑娘参加,你何不在附近找家酒楼请她们吃一顿,让我一个人去赴宴如何?” 诸葛明道:“那些堂口老大是感谢你把他们弄出大狱,这才设宴请你,想必没人敢玩什么花样,就让两位姑娘见识一下又有何妨?一来可以增广见闻,二来也可以显现你神枪霸王的威风,一举两得,岂不甚好?” 金玄白道:“可是那朱……公子岂可带她到那种地方去?” 诸葛明笑道:“她还巴不得有这种机会呢!你带她去见识一下有何不可?” 金玄白见他坚持要把朱瑄瑄带去,也不多言,让薛婷婷、江凤凤、薛士杰三人上了车内,本来诸葛明要推他入内陪伴二女,但是金玄白心中有些怯意,不知要如何向薛婷婷剖白自己便是她的未婚夫婿,於是选择坐在车后,和诸葛明、朱瑄瑄挤坐一起,而长白双鹤则和两名驾车的大汉坐在一起。 这辆大车载著十个人缓缓朝西郊的木渎镇驰去,一路之上,朱瑄瑄问了许多问题,但是金玄白仅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著,反倒是诸葛明极为难得,像打开了话匣似的,说了许多苏州各地的趣闻,听得朱瑄瑄津津有味。 当她知道此去是要赴苏州城里城外的二十二座跺子窑把子的联合宴席,心中极为兴奋,由於诸葛明用江湖切口跟她述说,所以光是什么“跺子窑”、“把子”、“堂口”、“分舵”等等名词,就把她听迷了。 直到此时,金玄白才弄清楚盗匪占山为王称为“山寨”,出手抢劫称为“上线开扒”,各地的黑道组织南方称“堂口”,北方称“跺子窑”或“窑口”,首领、老大称为“瓢把子”或简称“把子”,水面上的黑道组织总部称“水寨”或“总舵”,散立於外的则是“分舵”,其中的首领便是“总舵主”及“分舵主”了。 朱瑄瑄问东问西,就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孩,而诸葛明也没有让她失望,把多年在江湖上的经验会在答案中,给她来个有问必答,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所以一路之上都极为愉快。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二章 血染神刀 木渎镇位於苏州城西郊大约二十里处,是江南四大古镇之首,比起周庄、同里、甬直来,尤要出名。 远在春秋末年,吴王阖闾便在此地大兴土木,建筑姑苏台,而其子夫差在打败越王勾践之后,又在灵岩山为美女西施建筑奢华雄伟的馆娃宫,藏娇於宫里。 木渎镇也是遍布大小石桥,紧紧横卧在香溪之上的便有十三座之多,其中以虹桥、斜桥及王家桥最为有名。 镇上主要的街道是为山塘街,此外书弄、邾巷弄亦各具特色,而一个小镇、私—家园林大小共有十几座之多,故而可以说木渎镇是由古街、小弄、香溪、石桥、园林所构成的。 马车一进山塘街,诸葛明指著在暮色中屹立的宏伟建筑道:“那是后唐所建的古刹明月寺,本朝洪武年间曾经重修,里面的秦烧面味道下错。” 他指著矗立的一座碑楼,道:“那座碑楼是为了纪念出生於本镇的宋代大臣范仲淹所建,碑楼上刻有他手书的岳阳楼记……” 朱瑄瑄道:“啊!我知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嘛,诸葛先生,我要过去看看碑文……” 她从车上跳了下来,诸葛明也随后一跃下地,一把将她拉住,道:“朱公子,别耽误时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到这里来。” 朱瑄瑄想了一下道:“好!我就跟在车后走走,总行了吧?” 诸葛明苦笑了一下,还没说话,金玄白也一跃落地,跟他并肩而行,道:“老哥,我把地址交给长白双鹤,让他们先去找路。” 诸葛明看到金玄白快步赶到马车前面,低声叮嘱道:“朱公子,今晚宴请金老弟的都是一些红眉毛、绿眼睛的黑道老大,你等会儿可要收敛一些,不然这些人一翻起脸来,把你留下来剁了做人肉包子,我可没法子。” 朱瑄瑄满不在乎的道:“我可不怕,有金大哥在这里,还怕什么黑道老大?” 她撇下了诸葛明,加快步子往前行去,走到金玄白身边,这才放缓脚步和他同行,似乎这样才有安全感。 诸葛明望著她的背影,忖道:“这丫头胆大妄为,到处闯祸,若让她跟金老弟相处久了,恐怕她会爱上了他,如此一来就麻烦大了,看来得想个法子把她弄回王府,不然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岂不糟糕?” 他快步向前,只听朱瑄瑄指著街道两边,对金玄白道:“金大哥,这里有夜市耶!你看,什么东西都有卖的,你叫马车走慢点,陪我逛逛好吧?” 金玄白扬目望去,果真见到狭长的街道上沿街摆著许多的摊贩,数百盏各式各样的气死风灯和灯笼高高架起,照得大街如同白昼。 至於那些摊子有的卖水果、有的卖土产、有的则是卖小吃,除此之外,还有卖鞋、修伞、卖布、卖锅盆、卖板凳的,各行各业,有数十种之多。 或许此刻正是吃晚饭时分,而夜市也才刚摆起,所以路上的行人下多,仅寥寥数十人,只有卖小吃的面摊上有三名顾客,在吃着云吞面,而在水果摊上则有二名灰衣人在挑拣橘子,正在跟老板讨价还价,而卖布的、修伞的、卖锅子的摊位前,也仅有十多人而已,诸葛明走了上来,朱瑄瑄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诸葛大哥,金大哥不愿陪我逛,你陪我逛逛好吧?” 诸葛明望著那一路延伸出去,达十多丈远的两排摊贩,诧异地道:“奇怪了,摆摊子的地方以前都在下塘河棚那里,什么时候转到了这里?” 金玄白神色冷静,顾盼一下,道:“老哥,有杀气,这些人是冲著我们来的。” 诸葛明惊道:“不会吧?那些堂口的老大有几个脑袋,敢设计我们?” 金玄白道:“这多半不是他们设下的陷阱,很可能是神刀门玩的花样。” 诸葛明顾目四盼,果真见到那些小贩或路人竟然没有妇孺在内,男人多半是为了陪伴妻子才逛夜市的,这条街上的摊贩和客人都是男人,情况自然不对。 他走到马车之前,对长白双鹤比了两个手势,而金玄白则对朱瑄瑄道:“朱公子,你快上车,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出来。” 朱瑄瑄正高兴有热闹可看,哪里肯上车去?还是金玄白两眼一瞪,才吓得她急忙爬上车去。 金玄白撩起车窗上的帘子,道:“小杰,你把白虹剑拿出来借给我。” 薛婷婷探首窗边,问道:“金大哥,什么事?” 金玄白还没回答,只见马车前不远有一个大汉推著一辆独轮车从石桥上走下来,一路上大声吆喝道:“对不起,请让让!请让让!” 但他嘴里虽是这么吆喝著,脚下却停不下来,奔行了十数步,终於控制不住独轮车的速度,连人带车的倒在地上,顿时,车上捆著数捆木柴的绳索断裂,木柴散落一地,把整个麻石路面都布满了,立刻便挡住了马车前进的方向。 就在路人向两边走避之际,屋上传来一声梆子声响,两边屋顶探出十几个脑袋,接著弓弦急响,一阵密集的箭雨,自两边屋顶射落。 那像遮天蝗虫般的箭雨,聚集的目标就是这辆马车以及车旁的众人,显然要将他们万剑穿心,置於死地。 然而就在梆子声响,箭洒飞出之际,金玄白已脱去外袍,长啸一声,跃上了马车车顶,挥动手中的外袍,形成一面巨大的蓝色衣罩,把整个马车都笼罩在内。 由於他把七成的气劲都灌入外袍之中,所以那件外袍如同一面钢板,那些射在上面的箭矢根本无法穿透过去,发出“叮叮”的密集声响之后,全都箭折矢断,飞散弹开。 挡过了三波箭矢之后,金玄白右手一振,那块钢板似的大袍向右侧屋顶急旋飞去,他的身躯一转,却向左侧屋顶跃去,仅一个起落,便已到了屋顶。 随著目光所及,他看到八个手持长弓,背系箭壶的灰衣大汉正因为射光了箭,准备沿著屋后的长梯下去,金玄白意念一动,双足在空中连跨八步,快速如同鬼魅,每一足都准确无比的跺在每个大汉的头顶,导致八名大汉在瞬间头骨破裂,滚落下去,连叫声都没发出,便全部毙命。 金玄白第九步落下,扬目望去,只见自己那蓄满劲道的大袍在急速旋转的情况下,把半边屋脊都削断大片,而在屋脊上埋伏的弓箭手,则全数遭到有如钢板的衣一袍割切而过,以致全数腰断而死,鲜血流得屋顶变红,残肢散落四处。 他解决两边屋顶埋伏的弓箭手,仅不过花费了喝一大杯茶的时间,而在箭雨一停之际,那些小贩和路人,齐都从面摊下、雨伞里、木架中、布匹内、锅盆下取出各种各式的单刀,默不吭声的朝马车杀来。 而在马前不远之处,那个推著独轮车倒地的彪形大汉则从背后拿出一柄大板斧,跃过地上散落的柴堆,挥动大斧朝马匹砍来。 长白双鹤跃下车辕,李承泰道:“老沈、老孟,你们对付那个持板斧的大汉,护住马匹要紧。” 驾车的老沈和老孟答应一声,老孟跃下了车辕,奔到马头之前,取下背在背上的雁翎刀,摆了个架式,等候那个挥斧的大汉,而老沈则挥动手中的长鞭,发出“啪”的一声,鞭影如蛇,朝那大汉抽卷过去。 那个持斧大汉狞笑道:“来得好!” 一斧急砍而出,触及长鞭的鞭梢竟然转变为细腻的斧法,卸下鞭上力道,利用斧身扭动的力量,把鞭影截住,缠在上面。 随著他一声沉喝,使了个蹲裆坐马之势,竟然把老沈从车辕上硬生生的扯得飞了起来,迎向斧刃而去。 眼看老沈就将丧身在大斧的斧刃下,而老孟也来下及支援,那个大汉满脸的狞笑突然一窒,因为一股雄浑刚猛的劲道已在老沈之前扑面而至。 这个大汉笑容一叙,脚下扭转半弧,使了个“六丁开山”的招式,在瞬间劈出三斧,想要劈开那道如山劲道,岂知他一连三斧挥出,却如同劈在万载寒岩上,震得他手臂发麻,依然挡不住那股气劲的侵袭。 他的脸上浮起惊骇畏惧之色,随著金玄白掌力的吐出,他的胸腔整个凹陷下去,一口鲜血在惨叫声中喷洒而出,整个硕壮的身躯倒飞数尺,跌进柴堆里,而在那之前,他手中握著的大板斧也落入金玄白的手中。 右手一接过大板斧,金玄白身形一转,左掌抖处已将老沈飞撞而来的庞大身躯接住,轻轻放在地上。 老沈惊魂乍定,只见金玄白将卷在斧柄上的皮鞭一掌削断,然后有如一只大鸥,冲天飞起,等到他骇然转身,只见金玄白已经到了马车旁。 就这么一会光景,那些路人、小贩、食客,全都持著预先准备的单刀,像潮水般的涌了上来,最少都有一、二百人之多。 这时,抢先攻到的十多名路人,所攻击的对象是站在马车外的诸葛明、长白双鹤、老孟等人,而坐在马车里的薛士杰也首先拔出白虹剑,跳出马车迎敌,至於薛婷婷、江凤凤则还是半边身子在车门口,朱瑄瑄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被金玄白逼著回车里,此时还没看到他出来。 老沈没料到会有那么多的敌人,他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寒颤,很悲观地认为这回是在劫难逃了,恐怕在这些剽悍的杀手围攻之下,没有一个人可以活著回去。 然而他的意念才略过脑海,已见到金玄白手挥大板斧迎向奔来的杀手,就像一只猛虎冲进羊群一样,随著每一道斧光的落下,便最少有一人刀折人亡,随著飞洒的鲜血和悲痛的惨叫,金玄白在瞬息之间已砍翻了十几个灰衣杀手。 老沈只觉一阵寒流从脊椎尾部升起,立刻布满全身,使他禁不住猛打哆嗦,因为眼前的情景太可怕了,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在人间,而是处身在九幽地府,眼前的金玄白不是个人,而是收取人命的魔神。 老孟挥出五刀,砍倒了一个灰衣杀手,见到老沈在发呆,连忙大声暍道:“老沈,你在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老沈定了下神,只见薛婷婷和江凤凤也跳出马车,手持长剑在对付从另一侧攻来的灰衣人,面对众多持刀大汉,她们相互支援,一时倒也没有危险,至於薛士杰则背靠马车,靠著手中一柄宝剑,也是占了上风。 老沈一挥长鞭,朝老孟奔去,瞬间便投入战局,为求得活命而拚命,配合著老孟,两人将防御圈扩大,尽量不让马匹受伤。 诸葛明手持长短两枝判官笔,靠在薛士杰身边,一面拒敌,一面注意看薛士杰的安危,所幸那些灰衣人虽然剽悍,武功却不很高,诸葛明对付数柄单刀,仍是游刀有余,不一会功夫,便已杀死三名杀手,而薛士杰也杀了一人,刺伤一人。 诸葛明稍觉压力减轻,抬头望去,但见金玄白手持一柄大板斧,冲进涌来的人潮里,如同砍瓜切叶一般,在这一会儿功夫,便砍倒了一大片,可说当者披靡,无一幸免,碰到他大斧的人,立刻刀断人亡,死尸倒卧一地,最少也有三十多具。 诸葛明在五湖镖局里见过金玄白以七龙枪对付双剑盟的弟子,当时金玄白大发神威,死在他枪下的下下五、六十人之多,然而当时的情况比起现在,无论是惨厉的情况或是血腥的程度都远远不如。 因为金玄白当时是持枪,枪头的伤口较小,而此刻是持斧,大板斧的斧刀一劈之下,血肉横飞,躯体往往和头颅是分开的,每一个人的死状都极为凄惨、恐怖,不堪目睹。 诸葛明纵然身经数十场争斗,也杀过不少人,但是从没见过有人凭著一柄大斧,会造成这么多人死亡的状况,那简直不是人和人之间的交手,而是人和小虫的争斗,在金玄白的利斧之下,那些灰衣杀手就像毫无抵抗力的小虫一样,随著斧影落处,便有人丧命身亡,根本无法凭著手中的刀刀抵挡住利斧一挥。 诸葛明就仅呆立一下,便亲眼看到六个大汉刀折人亡,死状凄惨,仿佛金玄白手里拿的下是斧头,而是一柄镰刀,那些灰衣人都是麦子,收取人命就像割麦一样,一挥就是一大片倒地…… 诸葛明只觉一阵翻胃,几乎呕吐出来,暗忖道:“这简直不是人,完全是上天派下来的杀神,专门来收人命的……” 在这瞬间,他记起了金玄白曾经说过的话:“我很怕死,所以我要在别人杀我之前,把他们先杀死。” 这句话终於使他忍不住吐了出来,而在同时,朱瑄瑄一掀马车窗帘,探首出外,也开始呕吐。 由於金玄白使出了鬼府欧阳珏的成名绝招“追风二十九斧”,斧出如风,虽然重量比起鬼斧留下的巨斧要轻了二十多斤,可是斧上蕴含的劲道和招式运行的轨迹,却因斧身的较轻,而显得更加快速,随著斧影的轮转,似是一阵旋风卷起,所到之处,血水飞溅,尸身遍地,顿时让那些来势汹汹的灰衣杀手全都为之胆寒,没有一个人敢挡此锋锐,纷纷走避闪开。 可是金玄白的身法何等快速,斧上招式又是何等犀利?岂能容许人家逃脱,因而在短短的片刻,地上又增添了二十多具尸骸。 也不知砍死多少人,金玄白突然发现斧刀砍下只听到骨折的声音,他拿起一看,只见那柄大板斧的斧刀全都卷起缺裂,竟然没有锋刀了。 他一直手中板斧,弯腰捡起一柄单刀,深吸口气,却觉得血腥扑鼻,顿时神智稍微清醒,扬目望去,只见上有三十多名灰衣人围著马车,正和诸葛明等人打斗,除此之外,还有四十多人远远的持刀望著他。 金玄白吐出胸中那股郁闷之气,沉声道:“我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全都放下手里兵器,坐在地上,否则,杀——无——赦。” 话声出口,没有一个灰衣人放下手里的兵器,金玄白冷笑一声,道:“我不管你们是来自神刀门还是集贤堡,只要投降,就可逃得活命,否则我再度出手,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了。” 他的话声一落,远处石桥传来一声断喝:“弟兄们,跟他们拚了!把他们杀个精光!一个不剩。” 金玄白凝目望去,但见一条火龙从石桥彼端奔来,领先的一个中年黑衣大汉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拿著一柄厚背鬼头大刀,率著一群人冲了过来。 金玄白知道这些杀手的后援已到,绝不可能投降,为了避免薛婷婷等人受到伤害,自己只有继续出手,施出霹雳手段,才能让她们留下一条活路。 一念及此,他不再犹疑,身形展处,扑向马车而去,刀光闪动,必杀九刀已然出手,刹时寒芒涌现,血花四溅,人影纷飞。 连绵不断的刀山立起,“嗤嗤”的刀气也不断汇聚,在通明的灯火下,刀光绕著马车转了一圈,倏起倏落的惨叫声连响,很快便归於寂静。 随著金玄白身影的重现,那围攻诸葛明等人的三十八个灰衣人全都遭到一刀割喉而死,仅有三人躺在血泊中仍在捣著喉颈在抽搐。 惨!真是太惨了,大街之上的每一个人都被这慑人的情景吓呆了,不分敌我都是一样,每一个人都恍惚觉得自己处身在恶梦中,所看到的情景一点都不真实。 那群手持火炬的大汉,一下了石桥,便全都停止了前进,显然受到这种惨状所震撼,因为满地的尸骸、残肢断腿,血流成河,太惨了。 而退在丈许开外的那四十多人,则在冲过来时,见到了金玄白施出的凌厉刀法,吓得停住了步履,不敢继续攻击。 刹时之间,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已停止下动,连时间都似乎被冻结了,只有那些大汉手中的火炬发出“哔剥”的声响,打破了这种死寂。 诸葛明望著倒在自己脚边的一个仍在抽搐的灰衣大汉,惊骇无比地问道:“老弟,你……你这是什么刀法?” 金玄白举起手中单刀,只见刀刃有七、八处缺口,冷冷的目光从那四十多名大汉身上掠过,沉声道:“这是必杀九刀,刀刀必杀!” 他掷下那柄单刀,对老孟道:“这些刀的材质太差,砍了三十多个人就钝成这个样子,老兄,你的雁翎刀看来不错,借给我用一下。” 老孟满脸铁青,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听到了金玄白的话,定了定神,赶紧把手中的雁翎刀递了过去。金玄白接过雁翎刀,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那四十多人之中,已杀了四个大汉,其他的人一见金玄白持刀杀来,全都呐喊一声,四下逃窜,有那胆小的跑不动,便纷纷丢下手中兵刀,抱头坐在地上。 金玄白不再追杀那奔逃的二十多名灰衣大汉,转身往石桥方向跃去。 那领头的中年壮汉沉喝一声,将手中的火炬朝金玄白掷来,接著便急连奔下石桥,随在他身后的那些黑衣大汉也纷纷掷出手中火炬,奔下石桥。一时之间数十枝火炬飞起,如同焰火,煞是好看。 金玄白身在空中,面对著数十枝火炬飞掷而来,丝毫不惧,舞起一圈巨大的刀光迎去,刹那间,但见火星四散,数十枝火炬被他连拍带劈,全都落得一地,不过却把地上散落的柴堆引燃,顿时火光能熊,烈焰冲天而起。 金玄白身形稍稍受阻,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见到他举步而行,似乎虚空中有一座无形的阶梯供他落脚,竟然一连跨出三十六步,越过地上腾起的烈焰,到达石桥之前下足三丈之处,这才缓缓落下。 这时,那些黑衣人都已过了石桥,在桥边汇聚成一个弧形的队形站立,他们眼看著金玄白在空中跨步而行,如同穿云而下的神仙,全部看呆了。 那领头的黑衣壮汉体格魁伟,满脸短髭,浓眉大眼,显得威武慑人,但是他看到了金玄白施出这种武林中罕见的轻功,也受到极大的震摄,一时之间忘了要如何开口。 金玄白双足站稳之后,换了口气,凝目望去,只见那些黑衣人高高矮矮的一大群,最少也有七、八千人之多,有些人手持厚背大刀,有些则持狭刀单刀,一看便知道是神刀门的弟子。 在小镇上,神刀门三门主风雷刀张云率同无情刀客赵升和三十多名弟子,遇到了金玄白,结果张云当场死於七龙枪下,赵升和十七名弟子所组的小天罡刀阵被破,全都变成残废,只剩下完好无伤的十多名弟子狼狈地逃回神刀门。 当时,金玄白便注意到这些神刀门的弟子是以两种不同的刀,使出两种不同的刀法,组成刀阵,所以眼见这些黑衣人都手持两种不同规格的刀,立刻便明白碰上了神刀门的弟子。 刹时,他想起自己在天香楼的密窟中听到神刀门二门王地煞刀韩永刚所说的那番话,忖道:“当时韩永刚受到了警告,不敢在苏州城闹事,后来他们把神刀门迁到两个古镇上,也是为了避风头,但是为何他们又敢在此设下陷阱伏击我呢?莫非是那些堂口老大跟他们串通的?” 想一想,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那些堂口老大,他们应该不至於和神刀门勾结起来设下陷阱,而且可疑的是那些埋伏路边的灰衣人,他们既非神刀门的弟子,又不像是来自集贤堡的铁卫,那么他们又是属於什么组织?为何能出动二百人之多? 金玄白心中意念电闪,只见那个黑衣人壮汉和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了两句话:“杜成,你确定这人便是神枪霸王?就是他破了小天罡刀阵?” 那个名唤杜成的年轻弟子显然曾经随同张云到过小镇,他的脸上露出畏惧之色,不住地点头,道:“门主,就是他,弟子确定没看错。” 金玄白敞声大笑,道:“原来你便是神刀门门主程烈!真是久仰了。” 天罡刀程烈向前跨出一步,道:“老夫程烈,请问少侠,敝门与你有何恩仇?你竟然要将敝人张师弟一枪杀死?” 金玄白道:“你难道不知我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吗?张云率人劫镖,本人将他杀死,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的话声稍歇,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没看到地煞刀韩永刚,问道:“贵门二门主韩永刚呢?难道他没告诉你,千万别招惹我神枪霸王?” 天罡刀程烈道:“不需有韩师弟在此,凭著我程某人便可以收拾你……” “凭你?”金玄白冷笑道:“别看你是江南七把刀中的第四把,三招之内,我就可以砍下你的脑袋!” 天罡刀程烈脸色一变,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凭你一个练功几年的后生小子,竟敢口出狂言,哼!就算你是枪神的传人,老夫也不含糊你。” 金玄白眼中射出熠熠神光,横刀於胸,一股煞厉的气势涌出,冷冷道:“今天我若不将你神刀门全数杀光,誓不为人。” 话未说完,他已举步前行,随著每一步跨出,气势就高涨一分,才跨出三步,天罡刀程烈已感受到强大的压力,振臂大暍道:“组阵!” 那八十多名神刀门弟子全部大声吆喝道:“天罡一击,神刀无敌!” 喝声如雷,回荡在木渎古镇上,瞬间,但见人影穿梭闪动,已组成两个大天罡阵,里外夹层,将金玄白围在阵内。 天罡刀程烈却不在阵内,他带领著十七名弟子押阵,退到石桥上。看到了金玄白被围在阵内,他得意地大笑道:“姓金的,你只要破得了我这双天罡大阵,天下就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他见到诸葛明、长白双鹤、薛婷婷等四人跃过火焰奔了过来,又大喝道:“把那四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一齐困在阵内!” 阵式方动,刀影灿然闪起,程烈看到一道耀眼的长长刀芒在天罡阵里连闪数下,接著便听到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传来,血影弥散中,繁复严密的天罡刀阵已被击破,十数名弟子倒地,致使外圈的另一个刀阵被逼得扩大范围。 程烈作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引为自豪的大天罡刀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只看到刀芒闪烁,刀阵便骤然破毁。 他的脸肉抽搐了一下,脱口道:“魔刀!” 事实上金玄白早巳研究过天罡刀阵运行的方向以及操作的方式,可说早就洞悉其中的奥妙,上次他以长枪击破刀阵,这次他以雁翎刀击破刀阵,采取的方法便是以深厚的内力强行锲入刀阵之中,从阵中最弱的地方下刀,故此仅仅两刀,便已奏效。 由於雄浑的内力汇聚在刀上,产生了长及八寸的刀芒,那些厚背大刀和狭刀单刀都禁不起刀芒切割,有如摧枯拉朽一般的断裂折毁,随著必杀九刀的刀式运行,立刻便有十六名弟子丧命刀下。 刀阵既破,那些踩著固定步伐栘动的神刀门弟子根本无法找到掩护,全都像把脖子伸出去让人宰割的公鸡一样,一个个都成了刀下亡魂。 一个刀阵既破,金玄白逆向运刀,运起九阳神功,全身衣服似被充了气,霍然—鼓了起来,一层淡淡的红光散开,仿佛将他全身罩在一个半透明的红色光罩内。 这时的金玄白在神刀门弟子眼里看来,真的好像一尊大魔神,他们还以为是熊熊的火光映照之下,才会有此幻觉,然而当刀芒如电光般连闪三十六次时,那三十六个神刀门弟子全都命丧无常,几乎在同一时间倒在地上。 最诡异的情形发生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那死亡的三十六名弟子手中的兵刀都已失去刀身,只握著一枝刀柄,似乎那些刀原本就是纸糊的,在金玄白一击之下全都碎裂断毁…… 天罡刀程烈看到金玄白身上泛起红光,惊惧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功夫?” “这是杀人的功夫!” 金玄白深吸口气,收起九阳神功,沉声道:“程烈,你只要能挡得住我三刀,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天罡刀程烈脸肉抽搐著,咬牙道:“姓金的,你不要欺人大甚。” 金玄白冷笑道:“我就是欺人太甚,怎么样?告诉你,杀了你们这些混蛋,江湖上会多少平静一些。” 程烈颤声道:“你……你……” 金玄白沉声喝道:“程烈,你身为一门之主,难道连我三刀都不敢接吗?呸!你还有脸做什么门主?” 程烈深吸口气,一抖厚背鬼头刀,扬声道:“弟子们,大家一起上,跺了这个狗人的!” 他一站好位置,那十七名弟子便举刀会合,形成一个小天罡刀阵,跟著程烈大步向前,挥出两刀攻向金玄白,其他八个手持大刀的弟子也一齐挥刀攻向金玄白上盘。 至於另外九名手持狭刀单刀的弟子则施出地煞刀法,以细腻的刀法攻向金玄白的下盘。 刚才双重大天罡刀阵运行,因有七十二名弟子依著刀阵的路段移动,由於变化繁复,所以诸葛明、薛婷婷和长白双鹤都没看清楚。 这时小天罡刀阵在程烈亲自带领下,人数虽少,威力却不逊於大天罡刀阵,也因此更能体会出刀阵的玄奥之处。 诸葛明凛然对李承泰道:“这个刀阵比起双剑盟的金花剑阵还要厉害,真亏得金老弟能一举破去……” 他话未说完,听得身边风声一响,回过头去,看到朱瑄瑄、江凤凤二人牵著薛士杰奔了过来。 朱瑄瑄在王府中练过四象、八卦两种刀剑混合的阵法,多少对阵法有点了解,当她看到小天罡刀阵时,不禁骇然道:“哇!天下有这么厉害的刀阵?我怎么都没听过?” 诸葛明冶笑道:“你没见过的多苦呢!金老弟刚刚连破两个刀阵还不是轻而易举……” 话未说完,但见阵式起了变化,一道寒芒经天而起,爆散裂开,刹时血影弥散,断臂残肢掉落一地,十几个人影跌翻开来,落在地上全部不动,只有一个人在地上连滚三圈,到了丈许开外,依然能够站了起来。 诸葛明看得非常清楚,只见那人手中握著半截厚背鬼府刀,满脸死灰色,正是神刀门主程烈。 程烈一身是血,也不知是何处中了一刀,喘著气挺立下动,眼中露出哀伤沈重的神色,默默的望著金玄白,好一会才说:“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使的是什么刀法?” 金玄白藏刀肘后,沉声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自创的刀法,名唤必杀九刀。” “必杀九刀,必杀九刀,”程烈喃喃念了两句,苦笑道:“你真的是枪神之徒?” 金玄白颔首道:“不错!” 程烈嘴唇蠕动了一下,嘶喊道:“天哪!我怎么会连人三招都挡不过……”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下,两眼圆睁睁,看来是死不瞑目。 朱瑄瑄全身一抖,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这时,她才真正了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句话的真正意义了。 夜深了,阵阵凉风从香溪吹来。 河水呜咽地流过石桥下面,似乎在哀悼亡魂,也似乎在哀悼神刀门自此在江湖除名……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三章 九阳心法 夜凉如水。 香溪从永安桥下缓之流过,溪水呜咽,如同为亡者在哭泣。 经过炽烈燃烧的火炬,此刻已得燃尽,点点余火闪烁下定,如同鬼火一般,更增添周遭恐怖的气氛。 诸葛明深深吸了口气,却吸得满胸的血腥气息,使他几乎都要呕吐出来。 他回目望去,只见不仅薛婷婷、江凤凤花容失色,连那平素胆大包天的薛士杰都满脸惊骇,畏缩在姊姊的身边。 而那日间显现一种潇洒不羁神情的朱瑄瑄,此刻也是有如一只寒蝉,脸色凝肃地呆立著。 不仅如此,连刚刚跃奔过来的长白双鹤也是一脸惊骇的杵立著,目光不时从前层层叠叠的尸骸上掠过,充满了畏惧和惊悸。 诸葛明强自压抑住胸臆间不适,走到神刀门门主程烈倒地之处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虽是两眼圆睁,身上仍有余温,实则气息全无,早巳死透了。 程烈的口鼻中溢出血水,可是身上并没什么外伤,仅是胸前劲装裂开一条长缝,露出的胸膛上有一条红色的刀痕而已。 就是那条刀痕使得一个练武数十年的刀客死於非命,并且还死不瞑目。 诸葛明在这瞬间,眼前似乎又闪起那道瑰丽的红色刀芒,不由得心头大震,忖道:“难道那便是传说中的刀罡?” 诸葛明虽是以判官笔成名,但是任何一个练武的人在初入门之际,都会从棍法和刀法著手,他自然听过练刀者的最高境界是能从刀上发出刀气,凭著刀气便可克“敌致胜,伤敌於无形。而这种刀罡便是练成刀气之后,又将刀气凝聚浓缩,形成一种宛如有形的利刀,可说刀罡之下,剖金裂石,无坚不摧。 这种以深厚纯净的内力练成的绝世神功,若是使用长剑,则就能从剑上发出剑罡。传说昔年剑神高天行便能发出剑罡,这才让枪神楚风甘拜下风,自认不是高天行的对手…… 诸葛明伸手阖上程烈圆睁的双眼,低声祝祷道:“程门主,你一生练刀,追求的便是绝世的刀法,如今你临终之前,够亲眼看到至高无上的刀罡绝艺,你也该死而瞑目了!” 等他说完了这番话,放开手之后,说也奇怪,程烈的眼果真闭合起来,脸上的肌肉也不像刚才那样硬得狰狞,似乎他在冥冥之中有知,接受了诸葛明的说词。 诸葛明站了起来,见到金玄白脸色萧索地凝目望著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於是问道:“老弟,你刚才施出的可是刀罡?” 金玄白“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望著手中的那柄雁翎刀,坦然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刀罡,可能是由於愤怒之下无意中才使出来的。” 他这句话并没有欺骗诸葛明,唯一隐匿的只是他在盛怒之中使出了九阳神功这件事,这也是他在臻入第六重之后,首次使出了九阳神功。 由於九阳神君沈玉璞曾多次警告他,在九阳神功尚未练到第七重的境界时,千万不要随便施出这种功夫,以免惊世骇俗,造成武林不安。 沈玉璞花费十多年功夫训练金玄白,唯一的目的便是要金玄白替他击败三十年来一直雄踞天下第一的太清门门主漱石子,以报他二十年前在泰山之巅败於漱石子手下的耻辱。 故此沈玉璞不愿意看到金玄白在功成之前,遭到来自各方的压力,以致耽误了进阶第七重九阳神功的时间,延误了和漱石子决斗雪耻的机会。 就因为这个单纯的原因,金玄白出道以来,全都是以枪神或武当、少林两派的武功应敌,甚至不久前,他拿到了那个假樵夫手里的铁斧,还施出了鬼斧欧阳珏的追风二十九斧,直到把铁斧的斧刀都砍卷了,在不堪使用的情形下才弃斧改刀。 可是当熊熊的火光腾升而起,烈焰飞舞闪烁,他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是炽盛,杀气越来越是浓郁时,面对著神刀门的两座大天罡刀阵,他在不知不觉中便使出了九阳神功。 由於这种刚烈的气功驱使著刀势的运转,心法中的十二道劲力凝聚汇集,以致刀气凌厉、聚集成罡,使他在无形中刀法又更上一层楼,让他明白只要九阳神功练到了第六重,便可御气成罡。 他漠然望著夜空中的几点寒星,忖道:“师父只是一直督促我练功,希望我能早日将神功练到第七重的境界,可是从没跟我说过练到第七重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只说到时候我自己就能感受到,看来这种境界奉门除了祖师爷之外,大概历代先师都没能练成?莫非真的如师父所说,必须藉女子纯阴之体辅助,才能阴阳并济、调和鼎鼐?” 他的心念电转,想到这里,禁不住望了一下那个早经铁冠道长替他订下的未婚妻子一眼。这时,他才发现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脸色有异。 他大步走了过去,欠身道:“两位姑娘,实在很对不起,在下本以为这一趟只是单纯的赴宴而已,所以拖著你们一起过来,岂知会发生这种情况,以至於让你们看到这种悲惨的情景,真是非常抱歉。” 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裣衽还了一礼,江凤凤嘴唇蠕动一下,还没说话,只听薛,士杰道:“金大哥,你不必说什么抱歉,是我们要跟著你的,遇到这种情况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竖起了大拇指,道:“金大哥,你的刀法天下无敌,让我们大开眼界,小弟我是佩服万分,决定从此刻开始,改练刀法,一定要练得跟你一样,能从刀上发出刀罡,也成为一代刀神……” 金玄白苦笑了下,还没答腔,只听朱瑄瑄道:“金大侠,你刚才运刀之际,全身似乎泛现一层红火,请问那是使出刀罡的前兆吗?” 金玄白见她打拱作揖,一脸正经模样,知道她已看到自己施出九阳神功时身上出现的异样,可是他却不愿明说,仅是淡淡的一笑,道:“朱公子,你隔著一层火光看过来,大概眼睛被灿花了,我运功时哪有什么红火,嘿嘿!我又不是火神,身上哪来的红火?” 他望了下诸葛明,道:“不过这刀罡的确是我第一次使出来,就如我所说,可能要在盛怒之下才能发出也不一定!” 诸葛明一生之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官场打混,处於那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久了,自然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辨认一个人是语出真心,还是言不由衷。 他一见到金玄白那种神情,立刻便知道这个年轻的绝世高手话中极多隐瞒,但他却不能加以戳破,沉声道:“金老弟,今晚若非有你在此,恐怕我们这些人全都会丧命,一个人在面临生死关头,能够散发出体内的潜力,也是件正常的事,你既已掌握要领,想必再度施出刀罡,也不是难事……” 他的话声稍顿,深深吸了口气,道:“老弟,眼前倒有件难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不知你能否告诉愚兄该怎么做?” 金玄白道:“老哥请说!” 诸葛明道:“刚才我们遇到的那场埋伏,你可知道那些人是属於哪个门派的?” 金玄白讶道:“他们不是神刀门的弟子吗?” 诸葛明摇头道:“他们都是太湖水寨里的人!并非神刀门弟子。” 金玄白一愣:“他们是太湖王的手下?真的吗?” 诸葛明颔首道:“那些湖勇都是来自於东山水寨,此次一共来了一百九十六人,被我们杀了一百七十五个,逃了七个,十四个被俘,此刻全都捆绑起来,塞在马车里……”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狞笑,道:“刚才你对付神刀门弟子围攻时,我和长白双鹤询问过他们,证实他们是接受少主齐玉龙的命令来这儿埋伏的,至於为何要狙击我们,由於领头的小寨主已经被杀,那些湖勇也说不清楚……” 金玄白脑海之中浮起齐玉龙的模样,沉吟道:“齐玉龙和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出动这么大的阵仗在此埋伏?莫非他是受到神刀门二门主韩永刚的唆使?” 他拍了下大腿,沉声道:“老哥,一定是这样,那齐玉龙若不是受了韩永刚的唆使,便是被程家驹所骗,把我们当成要对付太湖的敌人……” 诸葛明问道:“老弟,程家驹是谁?” 金玄白道:“程家驹外号玉面神刀,是集贤堡主无影刀程震远的儿子。” “程震远?”诸葛明道:“他便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排名第三的无影刀?” 金玄白道:“不错,就是这个人,据说他跟天刀余断情交情匪浅,此刻正赶往黄山邀请天刀出山。” “无影刀邀请天刀下山,莫非是针对你而来?”诸葛明不解地望著金玄白,问道:“老弟,你何时又跟无影刀结下了仇?” 金玄白道:“我可从没见过程震远,跟他结什么仇?” 他大略地将程家驹苦苦追求冰儿,而冰儿却与自己交好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不久之前,程家驹派出他堡中的二十多名铁卫,在路上暗杀我,被我用必杀九刀杀光屠绝,没想到他这回竟然鼓动齐玉龙那个蠢货出手,真是可恨!” 朱瑄瑄和薛婷婷、江凤凤三人听完了金玄白的叙述,全都脸上浮现怪异的表情,朱瑄瑄忍不住插嘴问道:“金大哥,那齐冰儿是不是长得很漂亮,於是程家驹才会气你横刀夺爱,这才不断的暗算你……” 金玄白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 诸葛明淡然一笑,道:“朱公子,金大侠不仅订有多房妻室,并且还掳获了江南两位女侠的芳心,以他超人的魅力来说,跟他争风吃醋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一个程家驹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我要警告你,千万别搅和进来,免得日后吃了大亏。” 朱瑄瑄怎知诸葛明话中另有含意?她瞪了诸葛明一眼,正经八百的问道:“金大哥,薛女侠和江女侠跟你没什么瓜葛吧?我对她们献殷勤,你不会吃醋,找我动刀吧?” 金玄白哈哈一笑,还是没来得及说话,诸葛明已道:“朱公子,你说错了,这两位姑娘跟金老弟的关系非常密切,你千万别招惹她们,不然什么时候挨刀子都不晓得!到时候别怪我言之不豫了。” 朱瑄瑄瞪大著眼,薛婷婷却是秀眉一皱,道:“诸葛前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晚辈实在不明白……” 诸葛明笑道:“现在你们不明白,以后就会很清楚了,在此容老夫卖个关子……” 他不知道金玄白为何不说出薛婷婷是他已经订下的未婚妻子之事,心中有了顾忌,只得含糊其词的应付著薛婷婷,然后神色一整,严肃地道:“金老弟,无论这次太湖水寨为了什么原因要在这木渎镇的大街上埋伏狙击我们,单凭他们拥有从卫所流出的弓箭一事,便已构成准备谋反的事实,按照我的职责,必须立刻将这件事报上去……” 金玄白“啊”了一声,问道:“谋反?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不错!”诸葛明肃然道:“只要太湖水寨藏有卫所的弓箭,便形同准备造反,地方官员一定要上报巡抚,立刻派出大军追剿,看来这下部指挥使王大人有得忙了!” 明太祖朱元璋尚是吴王时,便大举革除元朝的旧制,将元代军中的枢密、平章、元帅、总管、万户等等官号一一废除,改为以统帅兵员五千人为指挥,千人为千户,百人为百户,五十人为总旗,十人为小旗。立国之后,朱元璋在洪武元年,参考了唐、宋以来军队的建制,采取了唐朝府兵制的寓兵於农的经验,从京师直到郡县都成立卫所,从地域的重要性来作决定一郡的设所之处,至於连郡则设卫。 当时,一个卫大约有五千六百名军士,统领的长官称为“指挥使”,指挥使之下管辖了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约有一千一百二十名军工,长官则称为千户。 一个千户管辖十个百户所,每个百户所涵盖的人员约一百一十二人,长官称为百户;而在百户之下则设总旗二个、小旗十个,而地方上的最高军事机关就是都指挥使司(都司)。 在洪武二十六年的时候,明太组决定了天下都指挥使司相卫所的数目,共有都指挥使司十七个、留守司一个、内外卫三百二十九个、守御千户所六十五个,总计全国约有士兵一百八十余万之多。 之後,在永乐年间,兵员人数迭有增加,到达二百余万,而在英宗之后,兵员人数大减,至今全国约一百五十万人,可是因为军中长官吃空缺的缘故,兵员人数远低於此。 早年,地方上的最高军事机构长官是都指挥使,不过自从巡抚制度建立之后,都指挥史派兵必须经过巡抚核可。 不过制度上虽然如此,但是诸葛明身为东厂的高官,可以直接指挥都指挥使,甚至可立即将巡抚逮捕,当然,这是因为宦官专权,导致法制败坏的后果。 诚如诸葛明之言,除了山区屠户所用的自制弓箭之外,一般兵士所用的弓箭如果外流,被发现有某个组织使用,那么就构成谋反叛乱,地方官员必须立刻上报,而由巡抚下令都司负责派兵追剿。 金玄白听到诸葛明把话说得严重,不禁一愣,问道:“诸葛兄,这件事在没弄清楚之前,能否请你看在小弟的面子上,暂勿通报巡抚大人?否则贸然出兵,恐怕对太湖的良民构成伤害。” “老弟,你说的话固然不错,可是愚兄也有为难之处,这个……” 诸葛明满脸为难之色,沉吟一会才道:“好,看在老弟和我的交情上,我就暂时把这件事压下来,不往上通报,可是这件事风险极大,弄不好我会掉脑袋,所以请老弟尽快调查清楚。” 金玄白满脸感激,抓住了诸葛明的手,诚恳地道:“老哥,谢谢你的帮忙,小弟答应你,一定尽快把这件事弄清楚,绝不会让你为难,无论后果如何,一切都由小弟承担就是。” 诸葛明心里非常欢喜,明白自己卖了这么个天大的人情给金玄白,他日对於“拔牙”行动,必有莫大的帮助,以金玄白的个性来说,单凭这个大人情便可驱使他卖命,何况尚有钜大的财富以及高宫厚禄作为辅助,不容金玄白不掉入圈套之内。 诸葛明心里越欢喜,脸色越凝肃,当场唤来长白双鹤,吩咐道:“太湖水寨拥有卫所流出弓箭之事,你们切勿向任何人提起,好好的将这些弓箭收拾好,然后找个地方全数销毁,如有闪失,我就拿你们问罪,知道吗?” 长白双鹤虽然不明白诸葛明为何要这样做,但是见到诸葛明神情凝肃,误认为他害怕金玄白的绝世神功,唯恐不答应金玄白的要求,会逼得这位年轻的高手翻脸,那么很可能自己这五个人立刻就会丧命在金玄白的刀下…… 一想到那狠毒凌厉的刀法,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长白双鹤立刻打了个寒颤,不敢多言,齐都躬身答应,立刻转身去收集掉落各地的弓箭。 诸葛明见到长白双鹤离去,问道:“老弟,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是回苏州城,还是继续前行赴约?” 金玄白道:“那二十二个堂口的老大,此刻恐怕凶多吉少,说不定已遭到神刀们的弟子杀害,不过详细情形如何,我们还是要去看看,才能弄清楚。” 他有些歉疚的对薛婷婷和江凤凤道:“在下冒昧邀请两位姑娘来此,实在没有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情非得已,让两位饿著了,非常抱歉……” 薛婷婷裣衽道:“诚如大哥之言,这整件事都是个意外,小妹岂能责怪大哥?所以无论如何,一切都以大哥为主,我和凤凤、小杰都听由你的安排……” 金玄白听她这么说,心里非常高兴,道:“既是如此,那么我们继续前行赴约,如果那些堂口的老大已遭神刀门弟子杀害,那么我们就在镇上找家饭铺先吃完晚饭再作计较……” 诸葛明道:“好!就依老弟你说的去办,不过我得去通知李氏兄弟,让他们去找此地的里长出来,料理一下死者的遗骸……” 他向两位姑娘解释道:“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定会惊动地方官员,所以我要吩咐他们如何处理后事,免得牵连一大堆地方上的里长、军首……” 朱瑄瑄打断了他的话,道:“诸葛大侠,你去忙你的吧!跟两位女侠说这些没有用,她们也弄不清楚,你只要尽快赶来,别耽误我们吃晚饭就行了。” 诸葛明朝她冷冷一笑,也没跟她多罗唆,转首朝金玄白道:“金老弟,愚兄去去就来,你带著朱公子和两位姑娘先走吧!我随后赶到,绝不耽误各位吃晚饭的时间。” 金玄白将手里的雁翎刀递了过去,道:“老哥,你把这柄刀还给老孟吧,我用不著了。” 诸葛明接过雁翎刀,也没多言,转身奔行而去。 金玄白瞪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我老实告诉你,我这位老哥是来自东厂的要员,你千万别得罪他,不然他随时可将你关进大牢里,让你过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知道吗?” 朱瑄瑄看到薛、江二女骇然色变,心中虽有些害怕,却很镇定的昂首道:“我才不在乎什么东厂、西厂的要员呢!我又不惹他,凭什么他会把我关进大牢里?” 金玄白冷冷一笑,也懒得跟她多罗唆,转身向前行去。 他一走上石桥,薛士杰已挣脱了薛婷婷的手,快步奔了过来,拉著他的右手,问道:“金大哥,你刚刚说诸葛大侠是东厂的要员是什么意思?莫非江湖上有东厂派?我怎么从没听过呢?” 金玄白正要向他解释东厂并非江湖上的门派,朱瑄瑄已赶了过来,在他身后问道:“金兄,你是武林中有名的大侠,又怎会跟东厂的官员扯上关系?” 金玄白道:“这是我的事,跟你毫无关系,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朱瑄瑄身形一窒,气往上冲,当场就想发作,可是一想起金玄白那狠辣凌厉的刀法,心里冒起一股寒气,整个人畏缩下来。 这时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连袂上了石桥,朱瑄瑄一面前行,一面嘴里嘟嚷道:“身为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枪神之徒,却不知珍惜羽毛,反倒跟东厂的恶人搅和在一起,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金玄白拉著薛士杰快步而行,假装没有听到朱瑄瑄的话,薛婷婷却忍不住替金玄白辩白道:“朱公子,金大哥和诸葛大侠来往,想必有他的苦衷,再说东厂出来的人也未必全都是坏人,更少诸葛大侠和长白双鹤这几个人就都是好人。” 朱瑄瑄冷笑一声,道:“两位姑娘,话固然不错,那是因为你们没吃过东厂番子的苦头……” 江凤凤道:“朱公子,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吃过东厂的亏了?可是你出身世家,本身是个文武双全的举子,又怎会跟东厂的番子扯上关系?” 朱瑄瑄一愣,顿觉哑口无言,甩了甩大袖,道:“两位姑娘,我们不谈这个无聊话题,何不说一些有趣的事……” 她的脚下稍停,和两个女子并排而行,望著前面金玄白那高大的背影,狡狯的一笑,道:“譬如说你们从四川一路东来,路上所遇到的稀奇事情,或者其他的一些趣闻之类的……” 江凤凤对朱瑄瑄颇有好感,见她往自己身边靠来,眼中闪出喜悦的光芒,微笑道:“我们在江湖上行走了半年多,从没遇到过什么趣事,只是这几天碰到的事,反倒令人难忘,朱公子,你带著那么多的护院家将一路过来,想必遇过许多趣事,能不能说来听听?也好让我们增广一下见闻。” 朱瑄瑄清了清喉咙,正准备讲几件路上遇见的趣事,却见到静寂的街道,突然一阵呐喊,从两旁的横街小巷里,窜出数十名手持火炬的大汉,把他们五个人的前行之路一齐堵住。 朱瑄瑄吓了一大跳,拔出腰间长剑,一把抓住江凤凤的玉手,道:“两位姑娘别怕,一切有我呢!” 江凤凤羞涩地用力一挣,也拔出了长剑,微嗔道:“你这个人真是的,小心自己,别净顾著我们……” 那些灰衣大汉一手持著火炬,一手拿著各种不同的兵刀,从横街小巷里穿出,立刻分散开来,把金玄白等人的前后通路一齐堵住,将他们围在大路中间。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四章 太湖水寨 金玄白望著那些自暗巷窜出的灰衣大汉,突然放声大笑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还要赶来送死?呔!快点报上名来。” 他放开薛士杰的手,向前缓行而去,继续问道:“韩永刚,你有种就出来,让我送你和程烈一道远行……” 他的话声在寂静的大街上传出老远,刚刚一停,只听得不远之处的人堆里传来一声惊呼:“是金大侠吗?请暂息雷霆之怒……” 霎时之间,人影闪动,但见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和一个独臂疤面老者从人群中穿出,奔到金玄白身前八尺之处,立刻双双单足跪了下来。金玄白藉著火把跳动的火光看得清楚,那两人一个是过山虎陈明义,另一人则是李强。 他恍然大悟,知道这批人正是混迹在苏州各处的地痞流氓,显然聚集起来是要对付神刀门弟子的,只不过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直到此刻才赶到? 压下了心中的纳闷,金玄白快步向前,把李强和陈明义扶了起来,问道:“两位大哥,你们摆出这副阵仗,莫非为的是对付神刀门?” 陈明义激动地抓住了金玄白的手,颤声道:“金大侠,你来得太晚了,在高宾客栈里,我们有八十三个各路弟兄们都遭了神刀门的毒手……” 他的眼中泛起泪光,说著说著,泪水已忍不住夺眶而出,咽声道:“金大侠。连李二牛和张普同大哥都已经被杀了,我跟李老爷子是侥幸逃了出来……” 金玄白道:“陈兄请慢慢说,大家也请把兵器收起来。” 李强扬声道:“各位兄弟听到了没有?金大侠命令大家把兵器收起来。” 那七、八十个灰衣大汉听到李强的吩咐,立刻便将手中的兵刀收起,手持火把,散开分立两边。 金玄白扬声道:“各位大哥,请你们不必担心,刚才神刀门主天罡刀程烈率领门下弟子在石桥那边狙击我们,已经被我们杀个精光……” 话声刚落,一阵阵如雷的欢呼随即响起,陈明义激动地问道:“金大侠,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金大侠还会骗你们不成?” 朱瑄瑄跨前一步,用手中长剑指著陈明义道:“那程烈领著将近百名弟子,用天罡刀阵围住金大侠,被他以无上刀罡将刀阵破去,把程烈连同门下弟子一齐屠尽杀绝……” 金玄白眼中神光迸射,叱道:“闭嘴!” 朱瑄瑄一愣,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 金玄白凝目望著她道:“你还不快点把长剑收起来,准备干什么?” 朱瑄瑄讪讪的收起长剑,一肚子的委屈,却又不敢发作,只是嘴里嘟囔道:“我又没有恶意,只是一时忘了而已……” 金玄白道:“你如果对我有任何不满,随时都可以离去,我绝不会挽留你!” 朱瑄瑄这一辈子从未受过这种气,看到那一双双的眼睛望著自己,真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大洞钻进去,若是依她的脾气,早就拔剑刺出去了,但是也不知怎的,望著金玄白那股慑人的强大气势,她一切勇气都融化消失,只得垂下了头,默然不语,咽下所有的委屈和不满。 李强和陈明义也弄不清楚这个俊逸儒生和金玄白是什么关系,见到朱瑄瑄受到喝叱,不敢多言,只有默然望著她。 金玄白见到朱瑄瑄满脸委屈的模样,也没多理她,侧过脸道:“陈兄,你们受到神刀门的狙杀,死伤的情况严不严重?” 陈明义道:“禀告金大侠,连同木渎镇的盛当家在内,一共死了三十七人,伤者三十九人,连高宾客栈里的掌柜和夥计都没能逃掉,此刻全都停尸在客栈里,还没处理……” 金玄白问道:“既然连李二牛和张普同都没逃脱,那么你们是如何能够逃过此一劫难?” 陈明义望了李强一眼,道:“这个……李老爷子比较清楚,就请他为你禀报。” 金玄白记起了这个独臂老者李强,正是在拙政园提起满箱金子的那个疤面老者,这时才明白陈明义便是李强手下的管事。她望著李强那满布沧桑的脸孔,抱拳道:“请恕在下眼拙,此刻才想起尊驾便是城西的李老兄,前天在拙政园前,我们有一面之缘……” 李强没料到以金玄白这种尊贵身分的大侠,还能记得起自己,疤脸上泛起红光,兴奋地道:“不错,大侠赏赐的那箱金子,还是小老儿拎起来的,当时,小老儿便曾邀请大侠到城西蜗居喝几杯水酒……”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李老儿,在下带着几个朋友来此赴约,饭没吃到,反倒引来如此多的争端,不敢隐瞒老兄和各位大哥,此刻在下的肚子实在饿得不得了,能否先找个地方吃顿饭,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吧!” 李强“啊”了一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道:“小老儿真是失礼,倒忘了金大侠和贵友都还没用晚膳,真是太下该了。嗯!明义,你看该怎么办?” 陈明义抱拳道:“禀告金大侠,这次我们苏州二十二个堂口,为了邀请金大侠一聚,在高宾客栈和隔壁的鸿宾酒楼一共摆了三十多桌,酒也准备了二百多坛,不过神刀门杀进来后,酒席全毁,那二百多坛的酒也大多打破了,所以仓促之间,准备不及,只有请大侠和贵友委屈一点,到李老爷子的湖边水庄,吃些家常菜……” 金玄白听他有条不紊的说了一大串,更觉腹中饥饿难当,忙道:“家常菜也好,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李强见到金玄白如此随和,高兴地挥了下独臂,道:“明义,你还不快点带人去准备?记住,到鸿宾酒楼去把没打破的酒坛一齐搬到水庄里去,还有……抬十张大桌和板凳,哦……另外交代我大妹多杀几只鸡鸭……” 陈明义躬身道:“是,小的知道,老爷子你放心好了。” 他一招手,扬声道:“各位兄弟们,大家随我去办事,等一下再好好敬金大侠几杯酒,谢谢他老人家替我们报仇雪恨!” 那些牛鬼蛇神发出响雷似的大叫,然后随著陈明义身後,往大街的另一端奔去,只留下十多个灰衣大汉仍然手持火把站在街边,看来这些人都是属於李强手下的亲信。 李强恭谨异常的领著全玄白一行人往他湖边水庄而去,一路之上,金玄白把朱瑄瑄等人介绍给李强认识,那些随在后面的地痞流氓一听两位女侠和一位小侠是四川青城派的高手,全都好奇地瞅著她们,不时低声用苏州方言夹著一些黑话议论纷纷。 金玄白耳明目聪听得非常清楚,发现那些牛鬼蛇神都是在赞叹二女的美貌,反倒是怀疑她们水葱似的人儿,武艺能有多高? 至於朱瑄瑄一介书生模样,在那些灰衣大汉的眼里,更是认为她身上的配件仅是装饰用的,绝对不可能用来杀人。 不过这些人鉴於朱瑄瑄是金玄白的同行友人,倒也没人敢放肆的批评她,只是充满好奇的不住将话题放在她的身上。 在行进之际,李强简短地将神刀门主程烈率领门下弟子猝然进袭高宾客栈和鸿宾酒楼的经过说了出来。 金玄白静静地听完之后,才明白这次神刀门出手屠杀苏州城的各路堂口是早有计画的,并且还取得了太湖王的同意。 而在出动木渎镇居住的神刀门弟子之时,散居於同里镇上的另一批神刀门人,—则在副门主韩永刚的领导之下,也发动了对於同里镇的两个窑口进行攻击。 不过当时幸好有四十多名黑衣蒙面人挺身而出,对抗神刀门的八十多名弟子,一场混战之下,双方死伤惨重,所幸那两个窑口的当家和少数手下都逃了性命。 据李强说,那些黑蒙面人虽然人数较少,可是个个剽悍,人人不怕死,凭著连续不断发射的飞镖,把神刀门的八十多名弟子杀得溃不成军,死了六十多人,只剩下十多人逃脱。 至於这些黑衣蒙面人则死伤十多人,事后尸体和地上的飞镖暗器全数被带走。 也就是因为这场混战之后,有两名黑衣人赶到了木渎镇来报讯,於是停留在鸿宾酒楼的人才能迅速撤走,只剩下高宾客栈里来不及撤走的,才会在程烈率门人攻击下,死了三十七人,受伤三十九人…… 金玄白此时才获知这回苏州城内外五个小帮派,十七个窑口和堂口的首领要宴请自己,帮众全都争先恐后的要参加,以致从原先决定的十桌酒席,一路增加到了三十六桌,这才使得各路堂口和跺子窑的老大们满意,也才在采取抽签的模式下,分配出席的人员…… 他听到此处,心中非常感动,霍然记起了师父沈玉璞有次酒后跟他说过的两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常是读书人!” 此刻,他隐约了解沈玉璞当时的心情,觉得这些生活在城市角落的地头蛇,或许为了谋生常常使出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可是基本上来说,他们人性犹存,比起那些居高位的官员们要可爱得多。 那些官员都是由八股考试之后,经过朝廷擢取任用,可是一个个本著“千里求官只为财”的信念,作了官之后,便泯灭了良心,贪污腐化,到处捞钱,也不管子尺死活,於是有些贫困的山区,老百姓才会活下下去,挺而起险,发生暴动…… 金玄白感慨了一阵,直到听得李强问他一句话,才让他回过神来:“金大侠,你是否认识血影盟的盟主?” 血影盟便是由服部玉子所统帅的忍者暗杀组织的名字,金玄白早就从田中春子口中得知,分布於苏、杭一带的血影盟麾下一共有梅、兰、菊、樱四组杀手。 而在南京,服部玉子亲自统领著另外四组杀手,专门执行客户交托的任务,施出暗杀的手段,谋取极高的报酬,来维持忍者们生存下去必须的开销。 这瞬间,让金玄白记起了田中春子跟他提起过的事,即便是集贤堡当初以重酬委托血影盟掳走齐冰儿、结果由於金玄白的插手,让田中春子无功而返,因此集贤堡少堡主玉面神刀放话通知血影盟,要在十二个时辰内给予答覆…… 由於服部玉子已亲口答应金玄白,将会在短时间之内,结束血影盟的一切任务,让血影盟这个组织从江湖上消失,所以这一次和集贤堡的谈判,除了加倍赔偿程家驹所付出的金额之外,没有其他路好走。 当然,服部玉子也曾想到,万一集贤堡不满赔偿金额,准备和血影盟翻脸,那么就必须有金玄白在场,才能遏止集贤堡的所有手段,对集贤堡施以最严厉的打击,这才能在血影盟消失之前,保住一个良好的商誉…… 金玄白脑海中意念电转,想的全都是血影盟的事,他坦然的点了点头,道:“我见过你所谓的血影盟盟主。” 他的目光一闪,道:“李老兄,请你相信我,这位血影盟盟主已经答应我,要在几天内结束血影盟一切业务,从此解散这个组织。” 李强惊讶的叫了一声,满脸尽是钦敬之色,道:“金大侠真是神通广大,令小老儿敬佩万分,唉!想那血影盟在江浙一带名号极响,早巳扎下极深的根基,六、七年来杀了不少的土豪劣绅,使得不少人为之称快,虽然不容於官府,想要除之而后快,却因这个组合极为神秘,一直都查不出他们的跺子窑在哪里,不料金大侠你却能一举降服血影盟盟主,果真不愧是神枪霸王!” 金玄白见他如此推崇自己,嘴里不免客套了几句,朱瑄瑄听得入神,突然问道:“金大哥,他们都叫你神枪霸王,怎么不见你带著神枪?” 薛士杰在李强出现之后,便一直没有说什么话,因为李强那个独臂疤面的形象太可怕了,加上这群牛鬼蛇神个个长相凶恶,所以使他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感,一直不敢开口。 等到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发现李强面目虽然狰狞,态度却很和善,尤其对於金玄白更是满脸钦敬尊崇,故此薛士杰便放下了那颗忐忑下安的心,又回复了平常那种好奇多嘴的习惯。 此时当他听到朱瑄瑄开口,便也忍不住插嘴道:“是呀!金大哥,怎么从来没看到你带著神枪?” 金玄白脚下稍缓,侧过身来,微笑道:“小杰,神枪在心即是在手,我此刻有没有枪已经不重要了。” 他说的是一种境界,和佛家所说的“心即是佛”的道理完全一样,有些得道的禅宗高僧便认为心在何处,佛便在何处,高大华丽的庙宇仅是一堆土木瓦砾而已,并无佛的存在,所以在寒冬之际,若无足够的木柴取暖,可以劈开木雕的佛像点燃取暖…… 朱瑄瑄和薛士杰在武学上的修为太低,岂能明白金玄白话中的意思?而那些混混地痞的水准则更低,自然没一个明白这句话的含意。 走在朱瑄瑄身后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一时想歪了,忍不住对旁边的同伴道:“金大侠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说只要心里有枪,就等於身上有枪,事实上神枪一直随身携带,从没放在家里,人到哪里、神枪就在哪里。” 此言一出,那十多名牛鬼蛇神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鉴於金玄白威名太盛,再加上有李强在场,所以大多半掩著嘴、抿著唇,是以“嗤嗤”之声此起彼落,无人敢放声大笑。 朱瑄瑄弄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回头问道:“喂!这位老兄,你说金大哥人到哪里,神枪就在哪里,怎么我没看见呢?” 那个大汉忍住了笑,道:“公子爷,你身上也带著有枪,怎么问起我来了呢?” “哪有?我哪来的枪?” 朱瑄瑄抓著腰际的佩剑,道:“你看清楚了,这是剑,不是枪。” 那个壮汉还待说话,却听到李强喝叱道:“何老六,朱公子是读书人,你别跟他胡说八道,小心掌嘴!” 何老六受到责骂,脖子一缩,不敢吭声。 金玄白自然明白了何老六这句话中的意思,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望著这个人,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正好看到诸葛明和长白双鹤飞身腾掠而来,於是扬声道:“诸葛兄,小弟在这里。” 那十多个灰衣大汉回头望去,只见目光之下,三条人影掠空而起,如同大鸟腾飞,数个起落便到达了面前,全都骇然色变,纷纷让开,留出一条通道。 诸葛明领著长白双鹤穿过人群,走到金玄白身边,道:“老弟,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你可以放心。” 金玄白抱拳道:“多谢老哥包涵。” 他跟李强说:“李兄,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诸葛大人,另外两位是李大人,你们是本家,该多乡亲近亲近。” 李强单手抱拳,躬下身来,道:“草民李强,见过三位大人。” 他在拙政园见过诸葛明,也亲眼目睹苏州知府宋登高对诸葛明必恭必敬的样子,晓得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并且官位也极高,绝对不能得罪,所以态度极为恭敬,只差点没有下跪。 诸葛明看在金玄白的面子上,倒也没有摆出什么倨傲的姿态,也抱拳还了一礼,道:“李兄不必客气,你们既是金老弟的朋友,也是我诸葛明的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人,不用太拘束。” 李强一脸惶恐,道:“草民一介乡野愚夫,实在不敢承当诸葛大人如此称呼……” 诸葛明双眉一皱,道:“李兄,你知道我外号叫什么吗?” 李强见他突然又拿出在拙政园的那一套,连忙躬身道:“草民知道大人外号一笔勾销,大人极重面子,若不给大人面子,就会躺进坟墓里。” 诸葛明想不到自己在拙政园胡诌的那番话,这个独臂老头仍然记得清楚,当下忍住了笑,道:“李老哥,你知道就好了!所以你给我个面子,不必如此拘束。” 李强躬身道:“是!小的遵命。” 诸葛明瞪了他一眼,没有再罗唆,转向金玄白问道:“老弟,刚刚周里长知道我们还没用饭,坚持要我们到他家去,还是我想到你们跟我一样饿著肚子,所以才赶来通知你跟我一块儿到周里长那儿去吃晚饭……” 金玄白为难地道:“诸葛兄,我已经答应李兄到湖边水庄去……此刻一大群人已去准备,如果我跟你走,岂不辜负了李老哥的一番好意?” 李强也道:“诸葛大人,金大侠说得不错,你们都是我的贵客,怎么可以让周里长把我的客人抢走?” “好了!”诸葛明道:“既然李兄有这份诚意,那么我就陪金老弟一齐到你那里去吃饭,不过周里长那儿还有我两个属下……” 李强忙道:“这个好办,小老儿派个人去通知周里长就行了。” 他似乎怕诸葛明会反悔,连忙唤过那个多嘴的何老六,道:“何老六,你带两个弟兄赶到周里长那儿去,告诉他诸葛大人在我的湖边水庄用晚膳,顺便把另外两位大人一齐请回来。哦!如果周里长愿意受邀,我们也很欢迎,就请他陪两位大人一齐来吧!” 何老六应了一声,领著两个灰衣大汉,回头往前街而去。 李强满脸堆著笑,道:“诸葛大人,草民这样做,妥当吗?” 诸葛明扳著一张脸,道:“你若不改个称呼,这顿饭吃起来就没意思了,嗯!可能酒的味道也变淡了!” 李强笑道:“既然大人坚持,那么小老儿托大,就称你一声诸葛老弟,这样你可满意了?” 诸葛明点头道:“嗯!这样听起来舒服多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老哥,你舒服了,等下可要多暍几杯酒,还有两位李兄,一遇到了本家,更应该多敬你们同宗大哥几杯才是。” 长白双鹤对望一眼,李承泰笑道:“当然,这是应该的,李大哥德高望重,我们兄弟忝为同宗,更该多敬大哥几杯。” 李强这一生中,何曾被两位官府的大官如此看重?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几乎要飞了起来,笑得都要合不拢嘴,谦虚地说了几句话,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们一行人走到大街底端,然后拐向横街,大约走了丰盏茶光景,已经来到郊区,远远已可听到湖水拍岸之声,举目望去,但见一座庄院在周遭一片昏暗中,大放光明,眼前一条黄泥小路上,到处都挂满灯笼,奸像宅主要办什么喜庆筵席。李强领著众人走过黄泥小路,进入一座土墙围著的大院,金玄门只见里面一排三座瓦房,大院之前的上坪里撑起十多根长竹竿,数根麻绳连系在竹竿之间,麻绳上挂著几十盏灯笼,把一座大土坪照耀得有如白昼。 此刻,在上坪中有二十多人在忙著架设大桌和板凳,其中正有过山虎陈明义在内。 陈明义看到金玄白等人赶到,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迎了上来,道:“老爷子、金大侠,你们到了,先请你休息一下,洗把脸,等一会儿便可以入席了。”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陈兄,你别累坏了,也请休息一下。” 李强回头对著身后那十多名大汉道:“各位弟兄,如果方便的话,请去帮个忙,早点开席,别让金大侠和各位大人、小姐们饿坏了。” 那十多位灰衣大汉应了一声,全都跑进去帮忙整理杂务。 这时,有三个大汉端来三个木盆放在摆好的大桌上,请金玄白和诸葛明等人洗脸拭手。李强表示这些水都是将湖水汲入水缸里,然后用明矾澄清之后才使用的,绝对可以饮用。金玄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气便喝了几口,直到洗完脸,这才觉得通体舒畅。 那三名大汉把木盆中的污水洒在屋边的几畦菜圃里,又重新在水缸里舀水端给朱瑄瑄等人拭手洗脸。 这时,金玄白、诸葛明和长白双鹤四人在李强的引领下,到宅院另侧去参观,根据李强的介绍,他在十五年前买下湖边这块二百多亩地之后,除了搭建了几间瓦房之外,还辟有一座大池塘养鱼、两座荷塘种莲、一座泥塘种植茭白笋,除此之外,尚建有鸭寮一间,蓄养著三百多只鸭子,让金玄白和诸葛明称羡不已。 李强苦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争强斗胜,跟我妹夫一起闯江湖,栽了好几个筋斗,甚至连累我妹夫丧失了性命,所以我早就厌倦了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总想归隐田园做一个老农或渔夫,只可惜手下的弟兄们生计繁重,一直都无法放下,唉……” 金玄白听到他发出长长的叹息声,禁不住想起师父沈玉璞也常常长吁短叹,於是同情地道:“这可能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的最好写照吧!” 李强道:“小老儿一直想把城里的事交给我那外甥管理,无奈他心不在此,一心苦练枪法,想要投效军旅,我姊姊寡居甚久,老是担心这个独子,怕他从军之后会有不测,所以……” 他话声一顿,对著站在鱼塘边捞鱼的一个年轻人叫道:“锻儿,你过来,见见金大侠和三位大人。” 那个年轻人放下手中的网子,走了过来,金玄白只见他身穿一袭短衣,身形虽然不高,可是从卷起的衣袖处可以看到他贲起的肌肉和强壮的体魄,显然也是一个练武多年的好手。 李强把外甥仇钺介绍给金玄白,道:“金大侠,我这外甥最喜枪法,曾经到余姚拜师,一套杨家枪法耍来虎虎生风,等闲之辈七、八个庄汉也难以近身,不过在你面前,当然不堪入目,只是请你稍加点拨他一二,就够他这辈子获益无穷了。” 金玄白谦虚了几句,但见仇铁气宇轩昂,眉目间有种忧郁之色,道:“仇世兄不必难过,报效国家机会多得是,眼前三位大人便可设法引荐你进入军旅……” 仇钺虽然并没怎么瞧得起金玄白,可是听他提起可助自己从军,便霍然眼睛一亮,连忙躬身道谢。明代初期,卫所军事的来源,一是“从征”,也就是早期参与朱元璋起义抗元时的那些官兵将士;第二种来源则是因获罪被判充军的;第三种则是徵兵,亦即所谓的“垛集”,这种徵兵制是按人口的比例来徵集,视实际需要,有按三丁抽一的,也有按五丁抽一,不过一户之中如有二名男丁,就很可能被抽走一人,如是独子则不必从军。 明代的军士都另有户籍,称为军户,这种军户常是世袭,不能随意脱籍,并且社会地位极低,於是才有那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谚语产生。 明朝中叶之后,朝政紊乱,贪官横行,不仅抽丁入伍之事可以用贿赂摆平,换人顶替,并且军户除籍之事,只要送上银子便也可以办到。 这些还都是小贪,到了嘉靖年间,朝廷发下的军饷,百分之六十被奸臣严嵩所扣,只剩百分之四十进入军队,因此明代中叶之后的军力每下愈况,终於导致大明帝国的覆亡。 此是闲话不谈,且说诸葛明和长白双鹤竟然见到仇钺一反当时年轻人的想法,想要投效军旅,不禁将他视为异物,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李强是仇钺的母舅,深知自己这个外甥的个性,眼看他将金玄白视如无物,不禁有些生气,叱道:“钺儿,你可知道金大侠是当代枪神,一身枪法已到鬼神莫测的境界?那神刀门主率领百名弟子围攻,都是丧命在他手下……” 仇钺全身一颤,这时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打量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么特异之处,甚至连一般高手身上所泛现的特徵都看不到一点,因为在仇钺的心中,总认为一个高手最少应该太阳穴鼓起、两眼灿放精光才对,而金玄白却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金玄白微笑道:“李老哥太过褒奖了,我那神枪霸王的绰号是彭浩镖头替我取的,其实我哪像个霸王?” 他顿了一下,道:“不过如果仇世兄喜好枪法,在下倒可以和世兄切磋一下,无论是杨家枪、罗家枪、薛家枪、宋家枪,甚至陆家双枪,在下都略知一二。” 仇钺大喜,连忙躬身抱拳道:“晚辈这就去取枪来,请大侠指教。” 金玄白看他兴冲冲的跑走,立刻又看到朱瑄瑄拉著薛士杰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朱瑄瑄兴奋地道:“金大哥,你要不要陪我和小杰到池塘里去捞鱼?” 薛士杰也高兴地道:“金大哥,他们说塘里还有莲藕、茭白笋好采,你要不要一起来?” 金玄白摇头笑道:“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你们去吧,不过得小心了。” 薛士杰点了点头,拉著朱瑄瑄的手往池塘那边跑去。 李强唯恐会出意外,连忙吩咐二个大汉拿著渔篓和竹箕去帮助朱瑄瑄和薛士杰捞鱼、采茭白笋。 不一会工夫,池塘边传来薛士杰的欢呼,引得已经洗好脸的薛婷婷和江凤凤赶来观看,当她们见到薛士杰在塘边捞起一条大鱼,也高兴地奔了过去,参与他们的捉鱼行动。 李强微笑地道:“小老儿在这座鱼塘里放了数千尾鲢鱼、草鱼、鲫鱼,此刻正生长得肥大之际,随便一捞就是好几条,也难怪薛少侠会如此高兴……” 他挥动了一下独臂,感慨地道:“人生就是如此矛盾,生长在城市里的人,常常向往田园生活,而生长在乡间山野的人,却羡慕城市里的人,朱公子出生世家,可能从没抓过鱼、采过莲藕或茭白笋,所以一到这里就高兴得不得了,反观我那外甥生长在此,却总是向往军旅生活,也不知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诸葛明道:“男儿志在四方,李老哥你就让他出去闯一闯有什么关系?” 李强叹息了一声,摇头道:“小老儿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那寡居的妹妹……” 他看到仇钺提著一根长枪匆匆走来,立刻便戛然停住,不再多言。 仇钺横架铁枪於双臂之间,抱拳道:“金大侠,晚辈这杆铁枪重十七斤,完全是照当年杨宗保所用的铁枪规格所铸,而晚辈可使的枪法也是正宗的杨家枪法,敬请大侠指正。” 金玄白道:“枪身重十七斤或七十斤都没什么关系,端看使枪者臂力如何而定,枪法固然讲究灵动,可是更顾全实用,不必太过花俏……” 他微微一笑道:“仇世兄,你得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出来,免得让三位大人看了笑话。” 仇钺摆了个架式,单手擎枪尾,枪头在前点了三下,代表向长辈致敬,这才开始演练起一套杨家枪法。刹时之间,枪影闪动,在灯光之下,仇钺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一套杨家枪法使得虎虎生风,看起来煞是动人心魄,不过在金玄白眼里,这种枪法完全是唬人,招式之间破绽极多。 等到仇钺使完了所有枪招之后,金玄白毫不客气地道:“仇世兄,你这路杨家枪法完全失去精髓,只剩下一堆糟粕,若是凭著这种枪法要上战场,恐怕你连三天都活不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诸葛明皱著眉道:“金老弟,我看仇小哥的枪法还算不错,当然,他要跟你比是差得太远,可是比起一般的千户来说也差不到哪里去。” 金玄白看到仇钺一脸悲愤屈辱之色,冷笑一声道:“仇世兄,你是独子,家中尚有老母,凭著这种枪法便想从军杀敌,岂不是自寻死路?到时候你的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让她太伤心了……” 仇钺一呆,立刻跪了下来,朝金玄白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金大侠,请你成全晚辈,传我枪法,让我能够一偿夙愿……” 李强见到外甥跪下,也跟著跪了下来,道:“金大侠,请你顾念仇氏门中只有这个孤子,点拨他一两手枪法,免得他鲁莽送命,让仇家断了根苗……” 金玄白一把拉起李强,道:“李兄请起,我……唉!实在不忍见到令甥丧命沙场,所以才对他如此严厉,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传他几路枪法吧!” 李强感动地抓住金玄白的手臂,不住地道谢。 金玄白走了过去,一手接过铁枪,一手扶起仇钺,面色凝重地道:“仇钺,你仔细的看著,什么叫正宗的杨家枪法!” 话声一完,但见枪尖璨起点点寒星,随著枪身的急连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在一片枪影里,金玄白把整个杨家枪法中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看在众人眼里都分不清人在何处?只觉枪即是人,人即是枪,万点寒星中,人影已经隐没,只看到一片繁花似的枪影在绽放…… 枪上凝聚的强烈劲风向外不断的飙去,不仅让围观的人身上衣袂飘起,土坪四周高高悬挂的灯笼都在摇动不已。 刹时之间,引来数十名灰衣大汉放下手里的工作,纷纷聚集围观,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是充满著惊惧和钦佩,而仇钺的神情更是在惊愕后变得如痴如狂,手舞足蹈的像是个疯子。 整个大上坪都在瞬间寂静下来,只有不时从厨房传来锅杓敲击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在水塘里网鱼的薛家姊弟、朱瑄瑄、江凤凤发出的惊叫欢呼声。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五章 神枪抓影 一趟杨家枪法使完,金玄白藏枪头、露枪尾,朝四周打了个罗圈揖,沉声道:“各位,献丑了。” 李强忍不住大叫一声:“好!好枪法!” 那些来自苏州各地的牛鬼蛇神何曾见过如此精湛霸气的枪法?一听李强叫好,全都从震惊中转醒了过来,纷纷鼓掌叫好。 诸葛明大笑道:“哈哈!又一只井底之蛙跳出了水井,开了眼界。”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走向仇钺道:“仇世兄,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仇钺颤声道:“金大侠,请你收我为徒,传我绝世枪法。” 李强也立刻跪下,道:“金大侠,请你念在他仇世门中三代单传,请收仇钺为徒,传他枪法。” 金玄白将铁枪插在地上,双手虚托,发出两股无形的气功,硬是把李强和仇钺两个人虚虚架起。 那些灰衣大汉虽然功夫低微,可是看到金玄白露出这一手,却也明白那是高明的气功,於是又大声的叫好。 诸葛明双眉一皱,叱道:“我金老弟又不是在天桥卖艺,你们大声叫好干什么?去去去!” 李强看到诸葛明不悦,挥动独臂道:“各位兄弟们,你们去忙你们的吧,别打扰了诸葛大人。” 陈明义身为李强手下管事,一听李强之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让人打扰仇钺向金玄白拜师习艺,於是帮著把那些人劝走。 李强见人群散开,朝金玄白单臂抱拳,哀求道:“金大侠,请你……” 金玄白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对著仇钺道:“仇世兄,我无法收你为徒,不过……反正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就趁短短的一刻,将大唐以来已经失传的薛家枪法、以及宋代的罗家枪和岳家枪演练一遍给你看,你能记住多少,就凭你的本事了,嗯!现在首先使得是薛家枪法……” 仇钺大喜,不住地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玄白的枪法都是传自枪神楚风神,楚风神的祖先是以经营药材致富,在东北有极大一片产业,他自幼喜爱枪法,故此他的父亲曾花费极多的费用搜集枪法古谱,并且延请各地名师传以各种枪法。 这薛家枪法是大唐征东元帅,曾经奉兵打入高丽国的薛仁贵家传的枪法,适於马上冲锋陷阵时所用,故而枪法大开大阖,极具杀伤力。 金玄白虽然是一招一式的慢慢使出,方便仇钺记忆学习,可是那股霸气仍然使得诸葛明和长白双鹤动容,至於李强和仇钺更是感到震慑不已,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大约花了两盏茶的光景,金玄白又将宋代枪法名家周侗所传下的宋家枪法和罗家秘传的一路枪法,全都演练出来,并且随著招式的变换,随机讲解其中的利弊和使用时的注意事项,并且分析三种枪法的优劣点,以及和杨家枪法的不同之处。 教完之后,他叫仇钺当场演练一遍,然后又纠正了仇钺几个姿势,这才道:“你赶快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多复习几遍,先把招式记热,然后才能做到枪随身转,人到枪到的地步,以你的聪明和悟力,我想用不著三年便可以达到人枪如一的境界。” 仇钺也不多言,放下铁枪朝金玄白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提起铁枪,跑到屋后无人处去练习枪法了。 李强老眼之中泛起一片泪光,望著仇钺那魁梧的背影,朝金玄白不住致谢,因为他知道,凭著金玄白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教学,胜过仇钺十年苦练的成效,从此之后,仇钺纵然处身在千军万马之中,存活下来的机会也会大增。 诸葛明笑道:“李兄,如果令甥的确想要从军,叫他到拙政园来找我,如果我已不在苏州,就叫他去找都司王凯旋王大人,只要告诉王大人,他是金玄白金大侠的记名弟子,我保证他最少也可以当上个百户。” 李强大喜过望,千谢万谢中几乎跪了下来。 这时,薛士杰提著个大竹篓,大声叫嚷著奔了过来,见到金玄白,高兴地道:“金大哥,你看,这里面有十几条活鱼,都是我网上来的喔!” 金玄白经历过那种下河抓鱼的岁月,自然能明白薛士杰心里的感受,微笑著看了看竹篓里的鱼儿,道:“小杰,你既然抓到了鱼,还下快点送到厨房去?” 薛士杰笑容满面,呼唤著随后赶来、也捧著一个大竹篓的灰衣大汉道:“纪老二,你还不快点跟我一起到厨房去?” 那个灰衣大汉愣愣地笑著,跟李强打了个招呼,领著薛士杰奔进屋去。 金玄白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火光闪烁,下时传来朱瑄瑄和江凤凤的笑声,他缓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灰衣大汉捧著一个大竹箕从塘堤边匆匆行来,竹箕中装满著茭白笋。 李强、诸葛明和长白双鹤随在金玄白的身后,走到水塘旁,李强指著前面的四座大水塘道:“金大侠,这里五十多亩地,十二年前我跟人承租下来,当时便辟了四座水塘、搭了一做鸭寮,养些鸭子、放些鱼,种上一些菱角、荷花,这些年收成还不错……” 金玄白见到朱瑄瑄和薛婷婷、江凤凤三人在五个灰衣大汉持著灯笼照明下,早巳脱下外袍和靴子,卷起了裤管,走进池塘里采莲子、剥交白笋,玩得不亦乐乎,另外两名大汉则挖了十几条莲藕放在堤边,还在继续挖掘,看来神情也很愉快。 也不知怎么,金玄白虽然明知朱瑄瑄是个女子,但见她和二女嬉戏著用手中的莲蓬打闹,心里竟然有股酸意,因此一时没有理会李强之言。 诸葛明见他没有吭声,应声道:“李兄,这五十多亩地,租金贵不贵?” “不贵!”李强道:“每亩地才一分银子,一年缴一次。” 诸葛明颔首道:“嗯!这还算公道。” 他顿了顿道:“本朝早年的规定,庄田如果租与佃户,每亩地不得超过二分银子,不过近些年听说调高不少,有的多达每亩五分银子,让一些佃户都难活下去了,所以四川、山西、陕西、江西一带出现不少流民……” 明代中叶之后,大量的土地被皇室、勋戚、官豪、地主、权贵等阶层兼并购买或巧取豪夺,那些官豪巨富所盖的高堂大宇,连栋而起,楼阁冲霄直上,大都是夺取平民的土地而盖建的,而所占有的田地都是肥沃的土地,田连阡陌,广达千亩、万亩之多,至於田地被夺的农民,则位於权贵的恶势力都不敢反抗,再加上繁重的赋役,使得大量的农民只得走向流亡一途,变成了流民。 大量的流民群,流窜於各省之间,达到一百余万人之钜,严重地破坏了大明王朝的社会秩序,许多贫瘠的省份可说千里一空,良民四窜,田地荒废,租税无征。 这种情形很严重的破坏了政府藉以控制农民们的里甲户籍制度,纵然各地的政府每十年仍按照惯例编造黄册,不过都是瞎编,仅按臆测的状况来填报,造假蒙骗上级官府,毫无意义。 诸葛明对於这种情形也不完全了解,金玄白更是完全不明白在广裘的大明王朝领上上发生过那么多的怨惨事件,他更不知道明代受封就藩的王爷有五十人之多,仅就这些王爷夺取得民田就不只百万亩,受到剥削的农民和家属,最少也有数百万人之多…… 此时他们身处富庶的米仓之地,欣赏著风光绮丽的江南田园,只满足於眼前的欢乐,怎会顾及千万里之外的山东、河北、江西等地的流民? 诸葛明想到那些流窜於各地的流民,对李强道:“我有个好友姓洪名钟,在刑部当差,他是文武双全,也练过多年的枪法,不如让我写信交给你,等到仇钺枪法练得差不多了,你把我的书信给他,让他投奔洪钟,由洪钟安排仇钺的出路如何?如此有个照应,对仇钺也好。” 李强大喜过望,当场跪了下来,磕首道:“诸葛大人,你是仇钺的再生父母,小老儿代仇氏一门向你磕头了。” 诸葛明把他扶了起来,道:“李兄不必客气,区区小事哪里当得起你这份大礼?” 他拍了拍李强的肩膀,道:“你这里总有文房四宝吧!带我到屋里去,我立刻写信,你留著交给仇钺就是了。” 李强欢喜万分的领著诸葛明往大屋走去。 长白双鹤对望一眼,老大李承泰笑苦道:“金大侠,我们头儿从没这么好心过,这回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才肯写信把仇钺托付给洪钟大人……” 李承中也道:“大概用不著几年,这个仇钺就可以做到游击将军或者总兵,金大侠,这都是你的功劳。” 金玄白也没料到吃一顿晚饭,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他虽然不知道游击将军或者总兵是什么职位,但是也明白总是个武官,仇钺如果能凭著他一时兴起、传授的几种枪法,一偿宿愿,倒也是好事一桩。 他点了点头,道:“仇钺他日如果有什么成就,功劳都该归诸於诸葛老哥才是,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李承泰道:“金大侠,仇钺是你的记名弟子耶!他若非得传你的枪法,我们头儿才不会花这个功夫呢!” “记名弟子?嘿嘿!这都是说著玩的!’金玄白淡然一笑,道:“如果传几招武功便算记名弟子的话,那么我的记名弟子可多著呢!” 他所指的是那些忍者,因为他将三招的必杀刀法交由唐寅绘下图来,让服部玉子传授给忍者们学习,如果按照李承泰的说法,那么数百名的忍者都可以算他的记名弟子了。 长白双鹤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愣了一下,只见薛士杰连蹦带跳的跑了过来,道:“金大哥,你传我几招刀法,我也要做你的记名弟子。” 金玄白微微一笑,摸了下他的脑袋,道:“小杰,你如果答应我不再调皮,不再胡闹,那么我便答应你,传你一路剑法,凭著这路剑法,你将来长大后一定可以接任青城一派的掌门。” “好!”薛士杰道:“金大哥,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我绝不胡闹,一定规规矩矩……”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仰望著高大的金玄白那朴实的脸孔,正色道:“不过你传我的剑法一定要胜过峨嵋派的剑法才行。” 金玄白怜爱地望著他,问道:“为什么要胜过峨嵋派的剑法?难道峨嵋派的弟子常常欺负你们青城派不成?” 薛士杰道:“不错,峨嵋派仗著立派数百年,弟子人数众多,所以常常很嚣张的瞧不起我们青城派……” 他突然用四川话骂了一句:“格老子,我人他的仙人板板,那些家伙你都不知道有多讨厌,我练好了剑法,一定要他们尝尝厉害。” 金玄白弄不清楚什么是“格老子,我入他的仙人板板’,不过也明白这是句骂人的话,皱了下眉,道:“小杰,不可以用脏话骂人,知道吗?” 薛士杰伸了下舌头,咧嘴做了个鬼脸。 长白双鹤看到他那张怪脸,相视哈哈大笑,连金玄白都忍悛不已,敲了薛士杰的脑袋一下,道:“小鬼,你花样真多。” 薛士杰道:“金大哥,你不知道,尤其是峨嵋派的什么峨嵋四秀,仗著他们在武林中有名号,更是态度非常傲慢……” 他的眼珠转了一下,道:“峨嵋四秀里有一个叫欧定邦的家伙,更是特别的讨厌,自从去年冬天在成都街上看到了姊姊之后,便像蚂蚁看到糖一样,紧缠著不放,还连续好几次跟上了我们青城,说也奇怪,我妈对他很客气,说他是我们家的世交子弟,金大哥,你如果对我姊姊有意思,得要多注意这个人喔!” 金玄白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个情敌,他的思绪飞扬,忖道:“这欧定邦莫非跟一代铸剑大师欧峰老前辈有什么关系不成?否则为何盛师姑会将他视为世交子弟?” 铁冠道长的俗家姓名是盛瑜,他的幼妹盛殉嫁给了青城派掌门薛逢春,铁冠道人生前好友欧峰,是一代铸剑大师,七龙枪、青溟、白虹两剑都是出自欧峰之手。 金玄白搜寻自己记忆中关於欧峰和铁冠道长的那一段,发现铁冠道长告诉自己那些往事,有些矛盾之处,其中之一便是有关白虹剑。 铁冠道长第一种说法是欧峰铸成青溟、白虹二剑之后,青溟剑被人以重金买走,白虹剑赠与其弟欧岳。 而另一种说法则是欧峰铸剑既成,铁冠道长看了白虹剑非常喜欢,想要拿来送与刚出师不久的幼妹盛珣,於是在酒后向欧峰索取,结果在跟欧峰下了三盘棋之后,赢了赌局,这才取到白虹剑,将之送给盛珣。 而关於盛珣的婚姻,铁冠道长当初跟金玄白说过,他跟华山派的白虹剑客何康白订有婚约,至於后来为何又未和何康白结成连理、反倒嫁给了青城派的薛逢春,成为青城派掌门夫人,其中的变化为何,也是一个难以猜测的疑团。 金玄白脑海中思绪急转,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那个欧定邦的来历,不过他想此人多半跟欧峰有点关系,否则盛珣不会将他视为世交子弟。 薛士杰见他默然不语,眼神望向远处,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朱瑄瑄、薛婷婷、江凤凤三人正从泥塘里走了出来,上了塘堤之后,一手捧著莲花和莲托,一手拎著靴子,一路笑谈而来,至於那几个大汉,则用竹箕装著满满的莲藕和茭白笋,也随后向大坪这边行来。 薛士杰心中颇不是滋味,拉了金玄白的手,道:“金大哥,你对那个什么朱公子的尤其要注意一点,我看他对我姊姊和表姊都有意思,好像想要一剑双雕……” 他说到这里,长白双鹤首先忍不住暴笑出声,金玄白也跟著大笑出来,倒把个薛士杰笑得有如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一脸错愕的望着这二个人。 他只有十五岁,久处西蜀,下山不到几次,见闻不广,自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女扮男装这件事,而且朱瑄瑄个性直爽,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中,养成那种骄纵放肆的个性,根本就不像个女人,薛士杰如何能分辨得出她是个王室的郡主? 所以在看到三人大笑,只有满肚子的疑惑、弄不清楚他们为何要笑成这个样子,笑得如此诡异? 等到笑声稍歇,薛士杰正色道:“金大哥,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如果喜欢我姊姊或表姊,一定要特别注意那个朱公子。告诉你哟!这个家伙在珠宝店的时候,还花了不少银子买金钗首饰送给我姊姊和表姊……” 他顿了下,道:“你想想,一个男人对女人没有兴趣,怎么会花大把银子买珠宝送给她。所以你要特别小心这个色眯眯的家伙,免得姊姊被他追跑了,那就糟糕了!” 金玄白和长白双鹤对望一眼,又忍不住大笑。 李承泰道:“金大侠,这个小捣蛋对你可是一片忠心,就怕他姊姊被人家追跑了,他就当不成你的小舅子了……” 李承中也笑著道:“小杰,你这么想当金大侠的小舅子?是不是有了这个大靠山,你就可以到处闯祸?” 薛士杰两眼一瞪,叱骂道:“你们这两个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小爷我跟金大哥是两代的世交,他的师父是我的大舅舅,他早就是我的靠山了,我还怕什么?” 李承泰望了弟弟一眼,两人收敛起笑容,李承中躬身道:“是!薛小爷说的极是,你跟金大侠是两代世交,谁敢碰你一跟寒毛?小的失礼,请薛小爷原谅。” “思!这还差不多!” 薛士杰昂首挺胸,得意地摇了下头,这才正色道:“金大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请你务必要注意,千万别忽视那个朱公子……” 金玄白收起笑容,点头道:“小杰,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多多注意朱公子,明天就把他赶走!” “对嘛!”薛士杰道:“这个人满讨厌的,早点把他赶走,早一天安逸……” 他笑了笑道:“金大哥,你真是一个好人,如果是我的话,才不管他要找什么唐伯虎、唐伯豹的,我一概不理,让他自己去找,找不找得到是他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承泰笑问道:“薛小爷,你这么怕朱公子一剑双雕,把你姊姊和表姊追跑了,难道你是想你金大哥也来个一剑双雕?” 薛士杰道:“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有本事,多取几个老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道:“金大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表姊最怕黑了,从小就一直跟我姊姊睡在一起,所以你只要娶到我姊姊,多半我表姊会跟著嫁给你。” 他看到朱瑄瑄等三人走了过来,满腿都是泥浆,赶紧托了个长板凳走了过去,让薛婷婷和江凤凤坐下,然后又跑到屋里去拎了两个木盆来,舀水给姊姊和表姊洗脚,把朱瑄瑄摆在一旁不加理会,倒把这个朱大郡主气得七窍生烟,蛾眉倒竖。 提著灯笼回来的大汉,见到朱瑄瑄气鼓鼓的手里提著外袍和靴子站在屋檐下,觉得过意不去,把灯笼插在壁缝,跟朱瑄瑄打了个招呼,也跑进屋里端了一盆水,拎条大布巾出来,交给朱瑄瑄洗脚。 烛光之下,看看两双泥足变得晶莹雪白,金玄白一瞬之间几乎看呆了,那两双秀美的纤足突然让他想起那天在自己的屋里、自己的床上,握著的那双秀美滑腻的玉足,顿时,一缕幽思投向齐冰儿身上。 抬眼望去,一片水波荡漾、浩淼无边的太湖,在月色下是如此的美丽,金玄白知道,在那水波深处的某一个地方,齐冰儿可能正如自己一般,望哲天空中的冷月孤星,思念著自己。 在他所认识的女子当中,齐冰儿并非最美的一个,但是不知怎样,他对她的怀念却是特别多。 想著想著,他的心都有点酸了,收回迷茫的眼神,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两位李兄,你们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李承泰问道:“金大侠,你要走哪里去。” 金玄白道:“找个茅厕方便方便。” 李承泰笑道:“金大侠,你不提我倒没有尿意,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要去方便一下了……” 金玄白笑道:“来呀!我们三个一起走吧!”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六章 比翼连理 金玄白拉著一名灰衣大汉,问过茅厕的所在,便带著长白双鹤绕到屋后,经过一大片菜园,这才找到了两间茅厕。 乡下人种菜施肥,用的便是粪坑中的屎尿,金玄白望著那一畦畦的菜圃,发现里面不仅种了各种苣类,还有搭上棚架种瓜,月光下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结实累累,可见这块上地极为肥沃。 望著那生气蓬勃的一片菜园,金玄白解完了手,问道:“李兄,听说东北地区在冬天很冷,往往小解时刚尿出来就会结成冰柱,必须带根棍子敲打才不会让尿水冰冻住,对吧?” 李承中霍然发出一声大笑,望著一路笑著走去小解的兄长背影,道:“哪有这么夸张?金大侠,你受骗了。”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真的啊?” 李承中道:“东北是很冷,不过也没有冷到像你说的那种情形发生,你听到的这个笑话,是东北人常常用来骗南方人的……” 金玄白恍然道:“原来是这样的,看来很多南方人都被骗了……”他的目光一闪,只见远处瓜棚的后面那块空地上,突然出现两条人影,在淡淡的月光下一闪即没,似乎藏匿进瓜棚里。 他的话声一顿,低声道:“李兄,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李承中见他话声刚落,整个壮硕的身躯像是一只巨大的夜鹰,振翅高飞,在淡淡的月光下掠过数丈空际,落在瓜棚旁的那块空地上,禁不住心中暗暗赞赏,同时也自叹不如。 李承泰从茅厕出来,没看见金玄白,问道:“承中,金大侠呢?” 李承中指著远处的瓜棚,道:“那里好像有人,金大侠赶过去查看了。” “你去解手吧!我过去看看有什么事。” 李承泰没等弟弟答应,振臂掠起,两个起落便已越过那一大片的菜圃,到达空地之前。 藉著淡淡的月华,李承泰只见金玄白昂然挺立如一棵大树,在他的面前跪著一男一女两人,那个年轻男子正是仇钺,而跪在他身侧的女子头梳双鬓,低垂螓首,看不清长相如何,不过从体态上看去,年纪甚轻。金玄白回头望了李承泰一眼,道:“你们都站起来,有什么困难,不仅是我,李大人也会设法替你解决。” 仇钺磕了个头道:“谢谢金大侠和李大人。” 那个年轻女子跟著仇钺磕头,嘴里发出像蚊子似的声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仇钺拉著那个女子站了起来,她垂著头,腼腆的双手互握,不敢抬起头来望向金玄白和李承泰。 李承泰很少看到这么害羞的女孩子,微微一笑,道:“好个仇钺,说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练枪法,却跑到这里和女孩子幽会,未免辜负金大侠一片好心……” 金玄白打断他的话,道:“李兄,不必说了,想必仇钺另有苦衷。” 仇铁的嘴唇蠕动一下,侧首望了望身边的女子,终於鼓起勇气把整件事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那个年轻的女子姓周名瑛华,现年十六岁,是木渎镇的首富周大富员外的三女。 那周大富富甲一方,既是镇上的大地主,又在城里经营当铺、油坊、杂粮米行等等营生,加上他时常捐钱铺路造桥、赈济贫民,所以也有大善人之称。 镇前的周里长便是周大富的亲弟弟周大贵,周大富凭著周大贵和官方的关系,近些年生意越发做得越大,凭著地利之便,养了不少桃花坞的工匠,进行包揽官方的建筑工程,以及为人兴建园林建筑。 据说御史王献臣罢官还乡,购园造林,是邀请当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共同设计建筑,而整个拙政园的施工则是由周大富运用关系承包下来,著实赚了不少银子。 周大富共有一妻六妾,可惜只生了三个女儿,没有生出一个儿子来,他的长女和次女都已出嫁,夫家都是浙江富绅,只有这个二姨太所生的三女周瑛华,至今尚未婚配,也因此更得周大富的疼爱。 去年的元宵节,周瑛华偕同堂妹在四名丫鬟的陪伴下,到苏州城里去看花灯,结识了仇钺,一谈起来,大家都住在木渎镇,所以便一路结伴而回。 由於一路之上相谈甚欢,於是两人又相约次日再度进城看花灯,逛观前街,这回两人玩到深夜方返,以致元宵节的第三天,周大富便禁止女儿再上街了。 不过两人感情迅速炽热起来,岂是周大富能禁止得了的?由於他事业忙碌,难得在家,在加上六姨太又是金屋藏娇在苏州城里,所以周大富根本就没发现幼女的异状,直到将近一年之后,他才知道这件事,然而此时周瑛华已和仇钺已经像窑里的调油一样,打得火热,再也难以分开。 当周大富获知女儿结识的男子是个无父孤儿,仅依赖舅父租来的地养鸭种菜谋生,便大为恼火,再又获知仇钺的舅父李强是苏州城西的流氓头子,以开设赌场和私娼馆为业,更是万分震怒,一方面下令将周瑛华禁囚起来,不许外出,另一方面则运用关系,找来相熟的衙门差役对李强施压,训斥李强约束仇钺,不许他和周瑛华来往,李强畏於权势,只得禁止外甥行动,然而自古以来,这种受到长辈压力的恋情,都是有相同的反应—那便是压力越大、反抗越大;压力超大,情火超热。 仇钺和周瑛华这一对苦难的鸳鸯,自然也不能例外,在双方家长的超强压力之下,两人的感情更加坚如金石,这也就是仇钺急於想要投军、谋取功名的最大一个原因。 在他的想法中,周大富是巨贾大富,鄙视自己出身太低,无法匹配周瑛华,只要自己取得一官半职,定然可以改变周大富的想法,让他同意将女儿周瑛华许配给自己,不致遭受门不当、互不对的讥讽。 但是仇钺没料到周大富自从获悉这个幼女爱上流氓之外甥、家无恒产的仇钺后,一面使出手段逼李强对外甥施压,一面则找媒婆四处物色人选,准备在周瑛华满十六岁的时候,把她嫁出去。 由於周大富家大业大,又是木渎镇首屈一指的乡绅钜富,所以媒人把消息一传出去,求亲者有如过江之鲫,蜂拥而来,几乎把周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所幸周大富眼光极高,等闲之辈街不放在他的眼里,所以东挑西拣之下,几乎花了大半年的工夫,都没找到一个适合匹配周瑛华的对象,所以这半年来,周瑛华才能藉著丫鬟的帮忙以及母亲的暗助下,偷偷的从后门跑出来和仇钺幽会了数次,但是半个月前,苏州城里一个有名的刘媒婆,终於给周大富带来一件好讯息,那便是吴县知县大人的二公子冯志忠看中了周瑛华,准备迎娶周女。 那冯志忠虽是以读书人自居,但是连考两次乡试都是落第,连个秀才都没混到,却结识了一群狐群狗党,整日里吃喝玩乐,行走於花街柳巷之中,仗著父亲是一县的父母宫,横行霸道,荼毒乡里,不过吴县县民忌於权势,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所以冯志忠恶名还未外扬。 周大富一拿到冯志忠的八字,获悉求亲者是一县父母官的公子,立刻便喜出望外,当天便叫来算命的替双方合八字。 那算命的老者虽是个盲人,却眼盲心不盲,一拿到周瑛华的八字,立刻便算出她是个夫人的命,谁若娶了她必能官升三级,将来旺夫相子,贵不可言,夫婿最少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官,直把个周大富乐得几乎笑口常开、合不拢嘴。 至於冯志忠的八字在算命老者的再三盘算推敲下,认为他命中缺水、缺木,就算能做官,官位也顶多六品,除非娶了周瑛华,否则他终此一生,也无法做到三品官,所以终结一句话,他必须靠著周瑛华的帮夫运,才有发达的一天。 冯知县鉴於儿子已经二十三岁,连考二次乡试都是名落孙山之后,一见算命是对於周瑛华的评监,当下喜出望外,认为替这个不求上进的儿子娶下这房妻室,有百利而无一害,不仅嫁妆丰厚,并且出身良好,再加命中富贵,可助夫运,冯志忠娶了她之后,必然可以安心读书,说不定中了秀才之后,诚如算命师之言,接著再中举,然后再殿试成为进士…… 由於双方家长的认知相同,所以合完八字不久,冯知县便携著夫人亲自登门和周大富见面,会商两人子女的婚期,尤其当冯知县夫妇见到长得亭亭玉立的周瑛华之后,更是欢喜无比,冯夫人当场脱下手上带的碧玉手镯,送给周瑛华作见面礼。 这场聚会皆大欢喜,不过可急坏了周瑛华,她被困在家中一连数日不能外出,今天还是因为周大富进城住在六姨太处,周瑛华才在千恳万求的情况下,得到母亲的答应,出来见仇钺最后一面。 正巧这时仇钺得到金玄白传授的三种枪法,独自一人在菜寮边的一块空地上苦练,见到周瑛华时,他喜出望外、却又得到她将要文订的恶讯,让他万分的沮丧。 这时,周瑛华大胆的提出了两个主张,第一是和仇钺相约一起私奔,第二是如果私奔不成,就一起自杀殉情,两人一起到阴间去做夫妻。 仇钺因为家有寡母,一时无法答应周瑛华的要求,所以犹疑不决,以致周瑛华感到自己不被重视,而为之痛哭流涕,仇钺费尽了口舌,才劝得她停止了哭泣,谁知却被赶来上茅厕的金玄白发现瓜棚后有异,而前往查看,这才让两人的恋情被揭露…… 虽然金玄白的年纪只比仇钺大一岁多,但是仇钺鉴於他是自己舅舅尊敬的人,再加上金玄白露出的那一手无敌枪法,也使得仇钺敬佩万分,将他视为师父,所以在叙述和周瑛华的一段恋情时,毫无一丝隐瞒,全盘托出,其中的真情不仅让金玄白听了动容,连相继赶来的长白双鹤都颇为感慨。 李承中道:“老大,这一对年轻恋人之间发生的事,就跟去年我们在北京天桥里听那贾老二说的那段红鬃烈马的故事很相像。” 李承泰颔首道:“不错,那王宝钏的父亲王老头也是嫌贫爱富,不肯让女儿嫁给薛平贵,以致这对恋人遭受到千丰万苦,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这才能苦尽甘来……” 他说到激动处,双手互拍一掌,道:“老二,咱们绝不能让仇钺和周姑娘这一对成为另一个薛平贵和王宝钏,对吧!” “不错,这种事绝不能发生。” 李承中挥动了手臂,道:“仇钺,你放心好了,有金大侠在,天下没有什么事情他办不了的,只要你肯求他出面,别说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就算是京里的一品大员,他也得知难而退,把周姑娘让出来给你。” 仇钺虽知金玄白武功高强,但本能的认为他只是个草莽人物、武林高手而已,可是李承中的口气极大,竟然表示金玄白神通广大,竟能压倒官府中的一品大员。 像这种奇怪的言论,使他脑中传来“轰”地一声,震慑几乎呆了,周瑛华更是感到不可思议,忍不住抬起了头、睁著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望著这个有点土气的高大年轻人。 金玄白只见周瑛华长著一张圆脸,五官清秀、大眼小嘴,就算不笑也是一副富态可喜的模样,加上体态轻盈健美,难怪仇钺会在元宵之夜对她一见锺情。 轻轻的咳了一声,金玄白还未说话,只见仇钺拉著周瑛华一起跪了下来,道:“师父,请你救救我们,救救瑛华吧,我们……” 金玄白就怕有人跪在自己面前,双眉一皱,他赶紧上前一步,双手一张,气功涌出,虚虚将两人抬了起来,道:“你们快起来,我答应替你们设法就是了!” 他口中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想不出什么方法可以改变周大富要将女儿嫁给知县少爷的主意。 可是仇钺和周瑛华却全都大喜,相信只要金玄白答应了,任何困难都可以解决,两人的婚事自然水到渠成,没有窒碍。 故而一时之间,感谢之词不断的从仇钺口中传出,而周瑛华更是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流过面颊、滑落衣襟,映著淡淡的月华,真如一枝带雨梨花,更显清纯可爱…… 金玄白抓了抓脑袋,不知要说些什么,李承中拍了拍仇钺的肩膀,道:“仇老弟,我们肚子饿了,不打扰你们,你们慢慢谈吧!” 李承泰笑道:“仇老弟,谈情说爱固然重要,可是吃饭也很重要,别把肚子饿坏了……” 仇钺讪讪地道:“多谢两位前辈的关注,晚辈再多说几句话,这就送周姑娘回家……”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远处屋边数盏灯笼高举,传来李强的高声喊叫:“金大侠,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你赶快过来吧……” 仇钺听到舅舅的声音,全身一震,抓住周瑛华,往瓜棚后躲去。 李承泰和弟弟相视一笑,低声道:“金大侠,这小子胆子也真小,看到他舅舅,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金玄白心想这种偷情的事,自然是瞒著长辈,岂能光明正大的交往?若是李强知道此事,恐怕早就逼得仇钺和周瑛华分手了。 他望了那一对躲在瓜棚后的恋人,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设法成全他们,让这一段美好的恋情成为永恒,不致受到环境的打击而就此夭折。 此时,突然有一句话出现在他的脑海:“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成连理枝。’这句话他想不出来是何时何地听来的,也想不起来是在哪本书上看来的,但是就在当下,他更能深切地了解这句话的意义,也深深的为这句话而感动。 夜风轻轻掠过,瓜棚上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声响,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带著芬芳泥上气息的清凉空气,扬声道:“李兄,我在这里。” 话声扬起,他双臂一振,腾飞数丈,掠空而过,转眼便已横越数丈菜园。 望著像是一只翔空大鹰的金玄白,周瑛华不禁骇然的发出一声惊呼,仇钺赶紧把她的嘴巴抚住,她眨动著眼睛,但见长白双鹤也连袂而起,掠飞一丈多高,斜斜向著大屋跃去。 周瑛华拉下了仇钺抚在嘴上的手,低声问道:“钺哥,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飞啊?” 仇钺紧紧的把她搂住,把脸孔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他们的本事很大,我师父更是武林中的大侠,你别看他年纪看来好像比我大下了多少,其实他跟我舅舅差不多岁数……” 周瑛华只觉他说话时,嘴里哈出来的热气弄得耳朵痒痒的,再被他紧紧搂住,更觉得半边身子都要酥了,然而仇钺这句话却让她从迷醉中惊醒过来。 她睁大了红肿的双眼,讶道:“真有这种事?怎么看不出来呢?” 仇钺低声道:“武林中的大侠都是这样,武功练到一个地步就不会老,不然我叫他师父作什么?” 周瑛华望著远去的几盏灯笼,低声道:“真的?你没骗我吧?” 仇钺道:“骗你是小狗!” 周瑛华“噗嗤”一笑,露出脸颊上两颗笑涡,轻声道:“你才是小狗呢!” 仇钺看到她的娇态,忍不住逗著她,嘴里发出数声狗叫:“汪汪汪,小狗来咬你了。” 周瑛华见他露著白森森的牙齿往自己的耳朵咬来,忍不住伸出小手把他推开,却被仇钺一口把她手掌咬住,直咬得她浑身一阵酥软,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一对小儿女,刚才还在商量要殉情寻死,如今在金玄白的承诺下,顿时就忘了本来横阻在面前的一切阻碍,尽情的享受著彼此的温柔。 他们耳鬓厮磨了一阵,周瑛华终於摆脱仇钺的纠缠,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裙,道:“钺哥,我答应我娘,一个时辰就回去,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一定要立刻回家。” 仇钺站了起来,替她把头上挂著的两根枯枝拔去,温柔地整了整她已经歪掉的两绺发髻,再用玉簪插好,这才拉著她的手,道:“小华,我送你。” 周瑛华愉悦地一笑,点了点头,跟仇钺手牵手的沿著土墙而行,走到门边,远远听到大屋那边传来热哄哄的闹酒声。 她循声望去,但见大屋前的那块大上坪上各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土坪上摆著十多张圆桌,几十个人围坐著,人声鼎沸,好似办什么喜事一般。 周瑛华不解地问道:“钺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家怎么来这么多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仇铁道:“那些都是我舅舅的朋友,除了我师父之外,还有几位好像是苏州城的什么大人……” 周瑛华满脸狐疑,诧异地道:“你舅舅不是在城里开赌坊的吗?又怎会认识官府里的人?” 仇钺含含糊糊的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总之那些人都是我师父的朋友,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师父本事大著呢!据说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来往的都是江湖上的名人,连那些官差都怕他!” 周瑛华想起金玄白和长白双鹤像大鸟样的“飞”过菜园,立刻便认同了仇钺说话,对於自己的未来,更增添不少信心。 他们俩人手牵著手走在通往大街的小径上,有著说不完的浓情蜜意,真恨不得那条小路永远都走不完,而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仅仅一炷香的光景,他们就己走完了小路,来到大街之上。 往昔,入夜之后,这条大街上的店铺都还开著,路上的行人穿梭来往,倒也下显冶清,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家家户户都闭上了门窗,那些店铺早就把门板上好,停止了营业。 仇钺注异地望著冷清的街景,道:“奇怪,今天晚上怎么店家都没开门做生意?” 周瑛华道:“是呀!我也一直在纳闷著呢?” 仇钺问道:“小华,你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周瑛华点头道:“对呀!所以我才心里纳闷,弄个清楚是怎么回事。” 仇钺想了一下,也想不出个什么道理来,於是不再继续想下去,拉著周瑛华的手,沿著长长的大街走去。 周大富的豪宅位於山塘老街“鹭飞桥”的西侧,也是一座幽深的园林建筑,一过鹭飞桥,沿著一条窄小的石板古道行去,直到底端便可到达。 周大富经商多年,财富积累不少,也是重金礼聘文徵明替他设计园林建筑,不过他却鉴於文徵明取的名字不好,硬是把原来的“古松园”改为“富贵园”,以示富贵逼人之意,他这一改,把文徵明气的半死。 由於那段期间,文徵明和唐伯虎之间有误会,双方不相往来,所以文徵明找来祝枝山大吐苦水,反倒被祝枝山责怪,认为他替这种俗人设计园林,是槽塌了自已。 但是周大富的园林筑成之后,想找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题字,却找遍桃花坞都没找到,於是逼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找上祝枝山题字。 祝枝山冲著二百两银子的丰厚润笔金的份上,虽然打心底瞧不起周大富这种俗人,但还是替他写了“富贵园”这三个大字,另外还奉送了一副对联。 仇钺跟周瑛华走在静寂的山塘大街上,还没走到鹭飞桥,远远便见到永安桥那边灯笼数百盏高举,快速地沿著大街两侧奔来。 他凝目望去,只见人影幢幢,街道上有十几顶轿子,正在手持灯笼的数百人护卫下,朝这个方向移动。 仇钺心中打了个突兀,忖道:“怎么苏州衙门出动那么多的差人到镇上来,莫非发生什么事情?” 周瑛华惊惶地抓著仇钺的手臂,呆呆的望著那些快速奔行的皂衣大汉,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颤声道:“钺哥,那些人都是衙门里的宫差,这么晚出城来,莫非是抓什么江洋大盗……” 她想起聚集在仇钺家的那些人,吸了口凉气,道:“钺哥,那些差人不是来抓你舅舅的吧?” “怎么可能?我舅舅又没犯法……” 仇钺嘴里虽是这么说,心中也直在嘀咕,摸不准那些衙役是不是冲著李强而来。 他虽是练武之人,可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看过这么大的阵仗,尤其是想到舅舅虽没犯什么法,可是开设私娼馆、经营赌坊,还暗地里放些印子钱,收取重利,的确赚的都是些昧心银子,难保平时没得罪人,一状告进官里,於是官府才会大张旗鼓的派人缉拿…… 仇钺一想到这里,全身不由一阵哆嗦,拉著周瑛华往鹭飞桥奔去,一面道:“小华,你赶快回去,不管怎样,明天我一定请师父到你家去提亲。” 周瑛华一面喘著气,一面道:“钺哥,万一你舅舅出了事,你千万要顾全自己,不然你出了事,我也只有一死了。” “不会的啦!”仇钺道:“我师父是天下有名的高手,有他在,绝不会出什么事,小华,你别往坏处想,更不可自寻短见,回家等著我,明天一定有好消息。” 周瑛华站在鹭飞桥边,不肯就此离去,侧首向著数丈开外快速移动的两行长龙望去,低声道:“钺哥,你跟我到路边躲一躲好吧?” 仇钺两腿直打哆嗦,想了想,毅然道:“小华,你快回去了吧!我不能躲,无论如何我都要……” 话未说完,他赫然见到那第一顶轿子的前面,有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被两个粗壮的灰衣大汉夹著双臂而行,满头的汗水映著灯光,不住的从脸上滑落在衣服上。 仇钺话声一窒,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全身一震,失声道:“小华,你看,那是你二叔!” 周瑛华藉著摇曳的灯火望去,只见那个被两名灰衣大汉挟持走在轿前的矮胖中年人,不是她的二叔周大贵,还是谁? 周瑛华大惊失色,颤声道:“二叔是里长,又没犯什么法,那些官差抓他做什么?” 仇钺这时认出那些灰衣劲装大汉不仅衣著和衙役不同,连腰间的佩刀都不一样,不禁心中一阵疑惑。 这时一阵急促的蹄声响起,沿著两旁的衙役和小轿之间,分成两行驰行而来,到了轿前又并合一起,然后放慢了速度驰行,显然是护卫那些小轿。 仇钺大略一估,发现那些马匹都是雄骏高大,不似民间所饲养的,似乎只有驿站和卫所才有,数目竟有四、五十匹之多,禁不住心中一阵惊惶,忖道:“这回不仅是苏州的官差出动了,连卫所的军士都一齐赶来,还把周里长抓了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越想心中越是慌乱,拉著周瑛华奔入桥旁的岔道,直到两人的身影被高高的松树遮住,这才停下脚步。 站在狭长的石板路上,他低声道:“小华,你快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周瑛华道:“可是我二叔……” 仇钺道:“那些人除了衙门的官差之外,还有卫所的军工,好像都大人上回派兵下乡一样,这回又不知道为何再出动了,你留在这里没用,还是快回去吧!” 他深吸口气,放下了周瑛华的手,道:“你二叔如果犯了法,恐怕早就被抓进牢里去了,所以我猜想他只是被拖来带路的,目的可能是到我家去找人。” 周瑛华睁著一双大眼望著他,问道:“真的吗?” 仇钺点头道:“非常可能!小华,你没注意到?那些灰衣劲装大汉的装扮,就跟刚刚随在我师父身边的那两个武林高手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开朗的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我敢认定,他们是来找我师父的。” 周瑛华沉吟了一下,道:“既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大概二叔也没什么事……” “没有事的,你放心回去吧!” 仇铁抱著周瑛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往鹭飞桥而去。 周瑛华看到他的背影,心中一阵悸动,叫道:“钺哥!” 仇钺脚下一顿,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周瑛华摇了摇头,道:“你小心点。” 仇钺朝她挥挥手,转过身去,奔向鹭飞桥。 当他到达桥边的时候,那领先的马队已经距离鹭飞桥不足三丈之处。 仇铁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了激动汹涌的思绪,沿著街边,缓缓朝家里行去。 可是他才走出数尺,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接著蹄声急促响起,八匹飞骑奔来,已将仇钺堵在路上。 仇钺脚下一顿,右足前踏,摆了个前弓后箭之式,双掌护胸望著围上来的骏马,强自镇定的站稳了身躯。 “嘿!还是个练家子呢!” 骑在马上的一个大汉飞身落下地来,望著仇钺摆出的架式,沉声道:“小子,你想干什么?” 仇钺只见那个人汉生得一张马脸,脸上一道刀疤,脸皮就跟粗糙的树皮一样,客貌非常凶恶,顿时心中打鼓,被对方那股气势所压,说不出话来。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七章 逍遥威武 那个马脸大汉正是锦衣卫同知蒋弘武,他轻蔑地望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见对方为自己的气势所慑,连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一阵得意。 他的眼中露出幽光,叱道:“难道你不知道今晚木渎镇全镇戒严,怎么敢一人上街,莫非有什么不良企图不成?” 仇钺看到对方气势太强,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再加上被围在马群里,根本不容他有逃走的念头,所以赶紧抱拳道:“禀报大人,小民是受命护送一名弱女返家,根本不知道本镇戒严之事……” 蒋弘武冶哼一声道:“无知刁民,还想狡辩?” 仇钺退开了两步,指著那被两名大汉挟著走的路的周大贵道:“小民没有狡辩,小民说的都是,大人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周里长,他认识小民。” 蒋弘武“哦”了一声,招了招手,道:“周里长,你过来,看看认不认得这个小伙子?” 那两名大汉将周大贵放开,他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走近一看,立刻便认出仇钺。 他不敢多言,躬身朝蒋弘武行了一礼,道:“禀告大人,小的的确认识他,此人姓仇单名一个钺字,是个湖边仇寡妇的独子,也是李强的外甥。” 蒋弘武脸色稍缓,问道:“仇钺,有位金玄白,金大侠和一位诸葛明大人,听说是随著李强而行,你可知道他们此刻人在何处?” 仇钺发现这些人果然是为了找寻金玄白而来,顿时情绪平静下来,恭恭谨谨的行了一礼,道:“禀报大人,金大侠和诸葛大人一行,此刻正在小人家中用晚膳呢!” 蒋弘武大喜,道:“你还不快点带路?我们可找了好一阵子了。” 仇钺应了一声,朝周大贵道:“周二叔,要不要小侄扶你……” 蒋弘武道:“周里长,既然找到金大侠了,你不用停留此处,赶快回家吧!” 周大贵趴在地方磕了个头,道:“多谢大人。” 他被苏州衙役找到时,眼看来了数百人之多,吓得腿都软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硬著头皮出去,所幸老孟还留在他家里,跟他陪著喝酒,这才让他稍为胆大点。 老孟一见到蒋弘武、钱宁两人领著一大群的锦衣卫和上百的苏州衙门差役,也吓了一大跳,再一看到十来顶小轿被招来,顿时知道张永大人和朱天寿都已全部来到了木渎镇。 他不明白是否金玄白一行人受到狙击之事传到蒋弘武耳里,抑或是其他的原因,竟然让张永和朱天寿都亲身光临这个古镇,可是面对这种阵仗,他也抑不住志忑之心,连忙上前见礼。 老孟是属於东厂系统,这次是随诸葛明南来苏州的第一批蕃子,他的地位低微,面对蒋弘武和钱宁这种锦衣卫大官,自然礼数不敢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这才敢开口。 蒋弘武劈面便问他金玄白的去处,老孟不敢多言,当下便交待了长白双鹤所传下的话,蒋弘武立刻命他继续留守在周里长家,而改由周大贵陪同,去李强的湖边水庄,去找寻金玄白等人。 周大贵自从多年前当了里长之后,就很少走路了,这十多年里,他最少胖了二十斤,蒋弘武等一行人让他带路,简直是要了他的命,走没几步便气喘如牛。 蒋弘武思恐耽误了时间,惹来张永和朱天寿的不快,於是命属下让出一匹马来让周大贵骑,谁知周大贵一辈子都没骑过马,被人架着从左边上马,却从右边滚了下来,连误几次下来,摔得他龇牙咧嘴,都无法控马前行。 还是钱宁见他摔得可怜,这才命令两个锦衣卫的校尉一人一边的架著他走路,才能让整个行程继续下去。 此刻,当周大贵听到了蒋弘武的吩咐,让他回家歇息,竟像是接到了圣旨,欣喜万分的磕头谢恩,免除了继续跋涉之苦。 仇钺受命,领著这围观的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自己家里而去,他不时回头望看那数十骑前后进巡的骏马和高举灯笼疾行的皂服差人,仿佛觉得自己是带领大军前往战场的大将军,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触。 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将金玄白所教的几种枪法练好,然后在诸葛明大人的引荐下投入军中,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绝不能辜负金玄白的授艺之恩。 当他走到通往水庄的路口时,脚下稍停,对著骑在马上的蒋弘武道:“禀告大人,从这条小路下去,就是寒舍了,各位大人如果一齐去,恐怕寒舍太过简陋,无法容纳如此多人……” 蒋弘武颔首道:“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他唤来身边的刘康,交待道:“刘康,你带三十个弟兄就守在这个路口,至於衙门里的差人,就命他们把大街两侧守住,不许放人进去,只可让人出来,知道吗?” 旋风斧刘康应了一声,立刻下马,点了三十个人,让他们守在路口,然后又把率领衙门差役的许麒和薛义两人一齐唤来,交付蒋弘武传下的命令。 许麒和薛义两人躬身听令,各自招呼著手下的差行守住大街两端,不容任何人经过,进入小路之中。 仇钺见到蒋弘武像是一个大将军样的发号施令,心中十分欣羡,暗忖道:“总有一天,我会从百户干到千户,然后做到将军、总兵……” 他望看那些散列开来的衙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忖道:“这回出动了这么多的衙门官差,看来这十几顶轿子里坐的都是苏州衙门的大官才是,不知道里面都是些谁?” 蒋弘武哪知仇钺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眼看布署完毕,这才叫过仇钺,继续带路向前。 每隔一段距离,蒋弘武便留下两名锦衣卫的校尉,让他们看守著小路两侧,一直到了水庄之前,只剩下十多名骑马的校尉和那随之前来的十二顶小轿了。 蒋弘武在庄门前下了马,看到庄里大上坪上高悬的数十盏灯笼,笑问道:“仇钺,你家就住在这里?” 仇钺躬身道:“禀报大人,这是小人的大舅所盖的房舍,目前由家母和小人住著。” 蒋弘武问道:“金大侠和你舅舅怎么认识的,你可知道?” 仇钺摇头道:“禀告大人,小人不知道大舅如何结识金大侠。” 蒋弘武没继续问下去,指挥著那十几个下了马的锦衣卫,把马匹牵著栓在土墙边的几株桑树上,然后对仇钺道:“你赶紧进去通报你的大舅,就说京里来的朱大公子和张大人一齐来找金大侠,让他尽速支开闲杂人等,别惊扰了张大人和朱大公子。” 仇钺躬身应了一声,道:“小人敬聆大人的吩咐,这就去通知大舅……” 蒋弘武傲然道:“本官姓蒋,乃锦衣卫同知,这位钱大人是本官的同僚。” 仇钺一听这两人竟是锦衣卫的官员,吓得一颗心几乎从嘴里跳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蒋大人、钱大人,请恕……小人无、无知,冒……冒犯了两位大人虎驾……” 钱宁皮笑肉不笑的道:“废话少说,还不快点进去通报?” 仇钺不敢多言,转身便跑进庄里通报。 这时,第一轿子已抬到了庄门口之前停了下来,轿帘一掀,张永从轿中走出,他挥了下手,两名由锦衣卫校尉充当的轿夫立刻抬著轿子往旁走去,把空轿抬放在湖边的一块大空地上,这才停下守看小轿。 赵定基、陈南水、范铜三人一见张永出轿,立刻从门边走了过来,卫护在他的身边,当第二顶小轿抬过来时,张永迎了过去,低声对著轿门道:“大爷,已经到了,请下轿。” 钱宁走到轿前,一手扶著轿杆,似乎怕朱天寿走出轿子会摔跤,空著的那只手则悬空放在轿帘边,准备随时搀扶出轿的朱天寿。 轿中传出一声娇柔的女子轻笑:“朱大爷,到了,你别再摸了好不好,奴婢痒得很。” 朱天寿发出嗯嗯唧唧的一阵怪声,这才轻咳一声,道:“张永,已经找到金老弟了吗?” 张永躬身道:“禀报大爷,已经找到金大侠了。” 轿帘一掀,钱宁只见一个体态轻盈的绿衣女子正坐在朱天寿的腿上,衣襟半敞,正在忙著整理衣饰,他视若未见,赶紧垂下了眼帘。 那个绿衣女子拉好了衣襟,朱天寿在她丰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道:“紫燕,快出去吧!我的腿都麻了,你还赖在我身上不肯起来呀?” 紫燕轻笑一声,走出小轿,朱天寿伸出手去,抓住了钱宁递过来的手臂,这才借力走出轿外。 望看远处一望无际的太湖,淡淡的月光下,湖面上似乎笼罩著一层烟雾,看得让人心醉,朱天寿深深的吸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四肢,对著身边的钱宁道:“钱宁,你去安排一下,找一条船,等一下我和金老弟上船游湖去。” 钱宁应了一声,找来范铜和陈南水两人,领著七个锦衣卫校尉一齐去找船。 这些人都是来自北京,也都第一回光临木渎镇,叫他们到哪里去找船?自然一切都交给带领衙役的许麒和薛义两人去办。 这两人接到命令,带著三十多名衙役,分成两路,沿湖去找船,钱宁带著范铜和陈南水两人,在七名校尉的陪伴下,找了几块大石坐在路边闲聊。 才聊了几句,钱宁觉得更加无聊,从暗囊里拿出一副牌九,叫一名校尉脱去外袍铺在地上,又叫来五名衙役擎著灯笼照光,当下就蹲在地上睹起牌九来了。 钱宁做庄,连拿了三铺好牌,大杀三家,把范铜、陈南水,和那七名锦衣卫校尉的银子赢了一大半,他在高兴之下,对哭丧著脸的范铜道:“范铜,你别难过,我告诉你两个好消息,第一、你大哥范金在我江彬老弟的保举下,上个月已经升为千户,第二、你二哥范银在晋王那边受到重用,短期内可能调升指挥史……” 范铜大喜,道:“钱大人,谢谢你……” 他在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从里面抽出一张交给钱宁,道:“大人,这是小的孝敬你的。” 钱宁接过银票,看也不看便塞进怀里,然后一面洗牌,一面吆喝道:“来!下下下,别怕钱爷没银子赔,无论多少我都收下了。”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下五千两,你收不收?” 钱宁抬头一看,只见蒋弘武拉长著一张马脸,站在路口,不禁吃了一惊,讪讪道:“蒋大人,我……” 蒋弘武道:“钱宁,等一会再赌吧!庄里面马上有人要出来,让那些牛鬼蛇神看到了不大好!” 钱宁“哦”了一声,脱下自己的外袍,往牌九上一盖,然后站了起来,道:“各位兄弟,打起精神来,别让那些牛鬼蛇神闹事。” 范铜和陈南水咧嘴一笑,蒋弘武摇了摇头,道:“钱宁,你就是好睹,这个毛病总是改不了。” 钱宁苦笑了下,道:“若要我不赌,除非重新投胎做人!” 蒋弘武懒得跟他多罗嗦,转身向庄院而去,只见一路之上有几十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大汉,跌跌撞撞的走出来,看他们的模样,都是些地痞流氓。 蒋弘武没有理会那些人,不过见到那些混混藉著酒胆,敢毫不畏惧的从严密的警戒之中,摇摇晃晃的走过,却也对这些人颇为佩服。 来到庄院之前,他只见十二顶轿子都已停好,坐在轿里的十名女乐师全都出了轿,站立在朱天寿和张永的身边,陪著观看太湖的夜色。 此时,从大门里走出了金玄白和诸葛明两人,张永觑见,低声在朱天寿耳边道:“大爷,金大侠到了。” 朱天寿“哦”了一声,转过头去,见到金玄白,顿时眼睛一亮,举步走了过去,大声道:“金老弟,为兄的等你一下午,一直都等不到你,现在总算找到了。” 金玄白迎上前去,有些不好意思,道:“朱大哥,你如此尊贵,怎可到这种地方来?啊!小弟真是……” 朱天寿热情地拉住了金玄白的手,笑道:“这个地方很好啊!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我若非是生长在北京城,直想在湖滨盖座小楼,每日享受这良辰美景。” 金玄白苦笑道:“这种日子你若是过久了,一定会厌的。别提那舍里面养了几百只鸭子,那股臭味都会把你薰得受下了。” “哦!这里还有养鸭子?” 朱天寿眼睛一亮,笑道:“北京烤鸭我是常吃,可从没见过活的鸭子是长得什么样子。来、老弟,你带我去看看鸭子。” 金玄白听他这么一说,几乎把他当成了怪物,微微一愣,笑道:“朱大哥,你是城里面长大的人,没看过鸭子不稀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等下陪你去捡鸭蛋、抓活鱼、采莲子如何?” “好啊、好啊!真是太棒了!我这一辈子还没捡过蛋,抓过鱼呢!” 朱天寿高兴地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他笑著道:“老弟,我把天香楼的一班女乐师都带来了,等一会我们抓鱼、捡鸭蛋的时候,可让她们在旁演奏一些应景的曲子,像什么(湖上春色)、(农家乐)之类的乐曲,岂不美哉?” 金玄白大笑道:“朱大哥,你真是突发奇想,抓活鱼、捡鸭蛋还要女乐师在旁奏曲子,真是天下奇闻。” 张永凑了上来,道:“是呀!小舅,金大侠说得不错。这捡鸭蛋、抓活鱼就不必了,单单听女乐师演奏曲子就行了……” 朱天寿侧角瞪了张永一眼,道:“我难得有这份兴致,谁也别想拦我!” 张永垂下头来,道:“是!既是小舅喜欢,就多派几个人陪著吧!” 朱天寿拉著金玄白,道:“来!老弟,我们走,别理他。” 蒋弘武快步向前,道:“金大侠,我也没捡过鸭蛋,让我陪你们吧!” 张永朝身边的赵定基丢了个眼色,赵定基也跟著凑上前去,道:“金大侠,我从没抓过活鱼,就让我也陪著你们去抓活鱼。” “哈哈!你们是怕朱大哥有什么闪失吧?”金玄白笑著道:“好!大家一起走,再多几个人也热闹点。” 他的目光一闪,问道:“诸葛兄要不要一起去啊?” 诸葛明摇手道:“我刚才吃了那么多的田螺、鲫鱼,这回看到鱼都怕了,恕不奉陪。” 朱天寿喜道:“怎么?这里还有田螺?老弟,咱们捞完鱼再抓田螺怎么样?” 金玄白笑道:“这里的主人在菜园里种了很多的瓜、豆、蔬菜,朱大哥如果有兴致,我们还可以摘瓜、豆佐菜,等一会喝酒配著亲手抓来的活鱼,亲手摘下的瓜、豆,才更觉滋味甘美呢!” 朱天寿高兴地道:“老弟,快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金玄白看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忖道:“像这种富家子弟,生长在高墙深院之中,从来过的都是饭来张口的日子,连蔬菜和米粮从何而来的都不知道,难怪今日一听可以捞鱼、摘瓜,便显得如此兴奋。嘿嘿!反正我已经吃饱了,就陪他多玩玩吧!” 他笑了笑,道:“朱大哥,我们在捞鱼之前,可要跟你约法三章。” 朱天寿讶道:“什么?捞鱼也得约法三章?好,你说说看,有哪三章?” 金玄白道:“第一,里面有我带来的三位姑娘,其中一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另一个是她的表妹,而第三个则是一位女扮男装的郡主,这三位姑娘,你都不可以动歪脑筋!” “郡主?”朱天寿讶道:“哪里的郡主会女扮男装到苏州来?” 金玄白道:“那个郡主扮成了一个游学的书生,到苏州来找唐伯虎的,不过被诸葛老哥认出来他是什么王的郡主。’张永眼神一疑,投注在诸葛明的脸上,问道:“诸葛先生,有这回事吗?” 诸葛明躬身道:“禀报大人,属下认出来,她的确是湖广安陆光南王的长女朱瑄瑄,目前她改扮男装,自称朱瑄。” 朱天寿“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那个野丫头,难怪……” 金玄白讶道:“朱兄,你见过她?” 朱天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难以回答,张永连忙解释道:“多年之前,王爷到过北京一趟,还是我安排他带著家眷借住在我姐夫的庄院里,大概我小舅是在那个时候见过的吧?” 他临时编出来的谎话,其中漏洞百出,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可是唯独金玄白是个乡野之人,听不出来。 朱天寿双手一摊,道:“就是这样罗!那个野丫头当年才八岁,整日里爬高上低的,把我家院子里枣树上结的枣子几乎都采光了……” 金玄白笑道:“果然没错,这位郡主毛毛躁躁的,就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子。” 朱天寿眼光一闪,低声道:“老弟,你是不是对她有兴趣?如果你喜欢她,我可以找人帮忙。” 金玄白笑道:“那个丫头虽然野,但她到底出身尊贵,是金枝玉叶,像我这种山野匹夫,怎能动她的脑筋哩!我是想都不敢想。” 朱天寿道:“老弟,你太妄自菲薄了吧!你可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她一个区区的郡主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你有兴趣,我找我外甥帮你的忙,弄个什么功名,等你当了大官,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娶朱瑄瑄了?” 张永懂得朱天寿的意思,赶紧道:“是啊!金大侠,你是大海之龙、深溪之虎、华丘之鹤,武功之高,天下无双,要想拿功名,可说易如反掌。这样吧!我派人以六百里加急的文书,上禀皇上,让他老人家封你一个什么侯爷当当,不就把问题都解决了吗?” 金玄白摇手道:“张兄,千万不可以,我这人闲散惯了,可当不得官。” 蒋弘武笑道:“老弟,如果张大人肯帮忙,让皇上封你一个逍遥侯,你还是可以一生逍遥,不受朝廷陈规的管束啊!” “天下哪有这种好事?”金玄白笑道:“逍遥侯?这名字倒好听,不过……” 他语气一顿,道:“蒋兄,这逍遥侯是个什么官?是不是比你大?” “当然!”蒋弘武道:“我这个区区同知算什么,怎能跟侯爷比?” 金玄白摸了摸脑袋,道:“皇帝老儿又不是老糊涂,怎会封我作侯爷?朱大哥,你在逗我吧!” 朱天寿见他一副困惑的模样,忍住了笑,道:“老弟,你说皇帝是老儿,便是大不敬,好在我们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然传到宫里,你就会让那个皇帝老儿砍头!” 他虽然一直忍著笑,可是说到后来,终究忍不住了。话刚讲完,便放声大笑起来,张永、蒋弘武、诸葛明也附和著大笑,仿佛这句话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金玄白疑惑地望著他们,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戏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朱天寿讶道:“哦!你还看过戏?” “看过一次。”金玄白道:“十年前,我师父带我进城,看过一次,戏里的皇帝老儿胡子好长。” 朱天寿道:“老弟,北京城里有很多戏台,改天你到了北京,我请你去看戏,好不好?”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我如果到了北京,一定找你一起看戏。” 朱天寿道:“老弟,这样吧!你我一见如故,亲如兄弟,我来动脑筋,托人替你弄个侯爷当当,我也当个侯爷,以后,你升官当公爷,我也当公爷怎么样?” 他得意地笑道:“以后我们两人住在隔壁,成为通家之好,你娶十个老婆,我也十个,让她们都成为好朋友,大家可以一道去看戏、踏青、游玩,岂不悠游自在?” 金玄白傻傻的一笑,道:“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惜你爸爸不是皇帝,我们哪里捞个侯爷当当?嘿嘿!上山做猴子还差不多。” 朱天寿大笑,张永等人也跟著大笑。 笑声稍歇,朱天寿道:“老弟,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委托人帮我们弄个侯爷当当。” “好!”金玄白道:“你尽管去进行吧!需要我出力,就跟我讲一声。” 朱天寿道:“不过我得把话跟你说在前面!逍遥侯我来当,你就当武威侯吧!嗯!神枪武威侯的名头也很响亮,可以吧?” 金玄白想了下,道:“可以,就这么办吧!” 朱天寿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金侯爷,你提的约法第一章,我一遵守,第二章呢?” 金玄白道:“第二章是,无论抓多少鱼,采多少瓜豆,我们都得付点银子,免得主人吃亏。” “当然!”朱天寿道:“这一定要的,官不扰民嘛!第三呢?” 金玄白道:“这里的主人叫李强,只是苏州城西—个小堂口的把子,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不过这种人极讲义气,请各位老哥别看轻他,更别摆官架子……” 朱天寿点头道:“我们出来玩,就是要玩得痛快!又不是出来查案的,那个李强就算犯了法,也跟我们无关,那是苏州衙门的事,我们当然会尊重他。” 他话声一顿,对张永道:“张永,你听到没有?不许有人摆官架子,谁要摆出一张臭脸,谁就别进去,站在门口喝冷风。” 张永发出一阵似母鸡的“喀喀”笑声,道:“连神枪武威侯都不摆架子了,我们算什么玩意?谁敢摆臭架子?” 朱天寿道:“老弟,你听到了吧?” 金玄白笑道:“嘿嘿!逍遥侯,我听到了。” 朱天寿笑道:“老弟,你扯了半天,现在总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吧!” 金玄白尴尬地一笑,道:“啊!被你发现了!真不好意思。” 他解释道:“是这里的主人拜托我,要我在门口留你一下,让他好收拾桌上的剩菜残渣,以免对各位不敬,所以我才在这里跟你鬼扯半天,嘿嘿!朱兄,你性好色,不过里面的姑娘你真不可以动歪脑筋,不然我们兄弟翻脸就不好了。” 朱天寿大笑道:“天下的女人多的是,我跟你抢什么?再是天仙美女,我都让给你,就怕你无福消受倒是真的。” 他在低了声音,凑在金玄白耳边道:“我今天连御六女,弄得有点腰酸背痛,等一下可要好好吃点河鲜补一补,老弟,你还不快带我进去?” 金玄白瞪了他一眼,道:“谁叫你风流快活过了头?受点活罪也是应该的。” 他们俩勾肩搭背的走进大门,蒋弘武和赵定基立刻跟随进入,张永却被诸葛明拉住了,皱了下眉,问道:“什么事?” 诸葛明见到紫燕姑娘和那十名女乐师仍站立在旁,忙道:“各位姑娘,请进去吧!” 紫燕扭动著丰盈的臀部,带著十名女乐师进入水庄里面,门外只剩下扛轿的轿夫和一干看马的锦衣卫校尉。 请续看《霸王神枪》第九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八章 拔牙计划 诸葛明看到所有的女乐师都已进入了大门,这才拉着张永走到一边,把跟金玄白一起所遭遇的事,详详细细的禀告了一次。 张永脸色阴霾地问道:“诸葛明,依你之见,太湖水寨配合神刀门人狙击你们,纯粹是江湖上的恩怨罗!可是他们手中持有弓箭,又有什么企图?” 诸葛明道:“据属下判断,太湖水寨之所以设陷埋伏,多半是齐玉龙受到神刀门主程烈的蒙骗,才会派人狙击,事实上,齐玉龙的妹妹齐冰儿是金老弟的情侣,齐玉龙若是晓得这回要派人狙击金老弟,别说金老弟的神功无敌了,就算是冲著他妹妹的面子,他就不能这么做!对吧?” 张永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诸葛明又道:“至於那十几把弓,虽是从卫所流出,可是仔细想来,恐怕是不肖的军士偷资出来,卖给太湖水寨的,不然数量不会只有那么一点……” 他左顾右盼一下,再低声道:“属下在金老弟面前故意作出为难之态,图的便是要他感受到我卖给他的一份人情,那几日后托他帮衬,他就无词推拖!” 张永颔首道:“嗯!你这手做得很漂亮!”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继续问道:“太湖水寨里派了二百多人来埋伏,再加上神刀门的一百名弟子,全都毁在金大侠的手里吗?” 诸葛明想起那场惊险的战斗,似乎仍有余悸,吐了口长气,道:“张公公,你没亲眼看到那种状况,看到了真会吐,金大侠夺下了一柄斧头,连砍了几十个人,把斧刀都砍缺了,然后借用老孟的雁翎刀,连杀一百多人,像砍瓜切菜一样,简直就像从地狱里来的杀神。” 张永一想起那种情况,便忍下住打了个寒噤:“那神刀门主程烈真是个大蠢货,好好的一个门主不当,竟然敢去招惹金玄白,这下可好了,他命丧黄泉不说,连神刀门都在江湖除名了。” 诸葛明点头道:“程烈死的时候,双眼都是睁开的,看来是悔恨莫及,属下查看,他是伤於金老弟的刀罡之下……” “刀罡?”张永目光一凝,问道:“诸葛明,金大侠从刀上发出的刀罡是什么样子?你说说看。” 诸葛明把自己亲眼目睹的情况,仔细的描述了一遍,当张永听到诸葛明说到雁翎刀上刀气凝聚,红光遍布,然后一道火红的弧形刀罡涌出,从刀上射了出去,不禁拍掌道:“这就是了!果然就是刀罡。” 他向诸葛明解释道:“我的师父是宫里的王公公,他老人家是当年永乐大帝时下西洋的郑和郑公公嫡传的第六代弟子,据他老人家说,郑相郑公公的刀法精湛,可以运气众力於刀锋之上,发出刀气,然后刀气凝聚而成刀罡。当年,郑公公就是凭著这手刀罡绝艺,立下汗马功劳,六次出使西洋,打遍海内外没有敌手,威慑诸国!” 他顿了顿,惋惜地道:“只可惜这种绝艺后来失传了,如今宫里没一个人会使。” 诸葛明默然无语,思绪飞回到永乐年间,他能想像出当年郑和率领庞大的舟舰,六次下西洋时的雄风,把大明帝国的国威宣扬至西洋一带,可是如今呢? 如今的大明是采取锁国政策,不仅连东瀛倭国都时常派出倭寇扰乱沿海,连以往进贡的安南、暹罗、锡兰、爪哇、琉球、朝鲜等,都不把大明帝国放在眼里了。 以往的辉煌岁月,如今都成了泡影,回想起来,怎下令人感伤? 两人感伤了一阵,诸葛明忖道:“刘瑾此奸,绝不能留!一定要设法除去,不然朝政在他的把持之下,一定愈来愈坏,国势也将愈来愈弱,搞不好,可能就会在短短的几十年内亡国也不一定,而除刘瑾,必须先拔掉他身上的两颗毒牙,必须借重金大侠的绝艺。” 想到这里,他心念急转,於是将仇钺之事说了出来,当然仇钺和周瑛华之间的恋情,也被他一五一十的禀报。 尤其是他在说到自己作主写下引荐书,欲将仇钺引荐给洪钟,便得意地道:“那仇钺是金老弟少数看得起的人,他肯亲手传授三种枪法给仇钺练习,等於认同仇钺是他的记名弟子,如今金老弟见我肯引荐仇钺,让他能有前程,可以光宗耀砠,一定心中很感激我,那么以后进行除刘瑾毒牙行动时,他必然不会反对……” 张永颔首道:“你这个做法很对,那仇钺既让金大侠看中,而且被收为记名弟子,将来的成就必然下小,我朝用此勇将,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沉吟一下,道:“不过咱家认为金大侠之所以传艺,可能并非赏识仇钺的根骨,而是基於同情。” “同情?”张永问道:“何以见得?属下愚昧,尚请公公释疑。” “你说的仇钺,可是刚才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张永道:“那人被蒋大人以数匹马包围,立刻吓得说不出话来,可见得胆识不够,武人无勇则无威,金大侠不会看中这种人。” 他顿了顿道:“所以我认为金大侠是因为同情,才将三种枪法传授给仇钺,并且也毫无收徒之意。” 诸葛明默然无语,似乎在思考张永所说的话。 张永微微一笑,道:“据咱家这两天的观察,金玄白此人看来好似狠毒、杀人毫不眨眼,但是那仅针对侵拒他的人而言,你记得吧!他有一句口头禅,叫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这句口头禅大概是枪神传给他的……” 他仰首望看星空,沉声道:“枪神老前辈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但那都是经历无数次刀光血影累积下来的,所以这句话也代表了枪神老前辈的经验之谈。” 诸葛明点头道:“这句话的确是金玉良言,尤其对我们武林中人来说更是重要,否则绝难闯出什么名号,更不可能成为天下名人……” 张永道:“你说过,仇铁自幼丧父,由寡母在舅舅的协助下抚育成人,这跟金大侠的身世差下了多少,所以当金大侠见他执意要从军,这才在不愿见他丧命沙场的情况下,授以绝传枪法,目的便是体恤其母早年寡居,不想见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发生。” 他的话声一顿,道:“诸葛明,你说咱家这个推论对不对?” 诸葛明道:“公公睿智,事情的确如公公所料,属下真是佩服。” 张永道:“金大侠既然管了这档子闲事,就一定不中途放弃,所以我们可以在仇钺和周大富的女儿身上大作文章。” 诸葛明躬身道:“属下愿闻其详。” 张永道:“那姓冯的仅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算得了什么人物?可是在周大富眼里,冯知县已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大人物的儿子看上自己的女儿,自然使得他受宠若惊,想要早点把女儿嫁出去,可以攀龙附凤,这也是人之常情,天下父母心嘛!谁都会这样。”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本来这件事很容易办,只要宋登高出面,便可以让周大富那厮拒绝冯家的婚事,改让女儿嫁给仇钺,不过我们偏偏就不让宋登高出头作媒,而要让金大侠亲自出面替他的记名徒儿向周大富提亲……” 诸葛明讶道:“金大侠出面?这恐怕不成吧!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连少林、武当两派的掌门都买帐,可是周大富是一介商人,恐怕不会把他当一回事……” 张永淡淡一笑,道:“你忘了,金大侠如今已是神枪武威侯了吗?” 诸葛明笑道:“那是开玩笑的话,当不得真。” 张永冷笑道:“当今万岁爷金口玉言所封,岂是开玩笑的?” 诸葛明一呆,说不出话来。 张永道:“如果能拔掉那两颗毒牙,杀了那条毒蛇,就算封金玄白为公爷都不为过,一个侯爷又算得了什么?” 他往前踱了两步,又踱了回来,道:“万岁爷亲口跟我说过,要不计一切代价,取得金大侠的合作,替我们除去那条毒蛇。所以我目前担心的不是别件事,而是怕金大侠不肯做这个武威侯,认为这整事都是开玩笑的,为了逼他就任武威侯一职,眼前仇钺和周家姑娘的事,正是个好机会。” 诸葛明低声问道:“张公公,我们该怎样才能把整件事办得圆满?” 张永道:“诚如你所说,周大富是一个商人,完全不知道金大侠是何等人物,可是如果金大侠是以侯爷的身分出面,替他的记名弟子向周人富求亲,结果会怎么样呢?你想想看。” “嘿嘿!”诸葛明笑道:“像那种唯利是图的奸商,一辈子连个知府都没见过,如今侯爷亲自登门,还不吓得他屁滚尿流?再一听到侯爷的徒弟要娶自己的女儿,恐怕他会感谢上苍,认为自己是祖上积德,这才能让他跟侯爷攀上关系,当然毫不考虑的会答应这件亲事。” “你这么说就对了,周大富一定千肯万肯的答应这桩婚事。” 张永笑著道:“尤其是在提亲时,不仅金大侠要出现,连巡抚、三司、以及宋登高都得相陪,这才衬托出侯爷的崇高地位,也给足了金大侠面子,到时候不怕他不肯做武威侯。” 他的眼中闪出精芒,道:“只要金玄白肯做官,那么他就有一份责任替朝庭分忧解劳,所以除掉保护刘瑾的高天行和聂人远便是他的责任,这两人一除,事情就成功七成,余下的事就好办了。” 诸葛明不知道张永为何会如此怨恨刘瑾?他只晓得刘瑾权倾朝野、气焰冲天,不仅是张永,甚至连马永成、谷大用都对刘瑾不满,亟思除之而后后快。 就由於这个共同的目标,他们在大学士杨一清的策划下,小心翼翼的结交心腹,拟定计划,一步步的削除刘瑾的势力。 自己就因为是马永成的心腹,才在半年之前被拉进这个圈子里,参与许多的机密,受到了重用。 由於刘瑾身边有剑神高天行和徒儿聂人远护卫,所以张永等人两次派人暗杀,都功败垂成。 唯恐引起刘瑾的疑心,马永成等人停止了活动达半年之久,便是因为无法除去高天行和聂人远这两个绝顶剑客。 这次,诸葛明无意中在五湖镖局里结识了金玄白,让他见识了金玄白那匪夷所思的超绝武功,使他燃起了一丝希望,於是立刻通报人在南京的张永。 张永得到消息后,迫不及待的赶到了苏州,目的便是要证实这个消息的正确与否,於是才连夜搜寻金玄白…… 张永亲眼目睹金玄白的无上绝艺之后,对於“拔牙”行动,重新燃起了希望,所以他所施用的一切手段,都是为了拢络金玄白,目的便是要借助金玄白之力,除去高天行和聂人远。 由於金玄白一直表示不想做官,以致张永只得用重金和情谊来拢络这个年轻侠客,此刻,当他听到了仇钺的事情,於是立刻又有了主意,准备藉著这件事,把金玄白拱上武威侯的爵位上,逼使金玄白投入这个组织,成为“拔牙”行动的主帅。 瞬息之间,诸葛明意念飞驰,想了许多,他也觉得张永因势导利,想出这个主意,对於皇帝来说,是最有利也不过的事。因此,他笑了笑道:“张公公神机妙算,这一著极高,一定可以让金老弟心甘情愿的为皇上所用。” “诸葛大人,事成之后,你是第一大功臣,皇上一定让你连升三级,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永在诸葛明肩上重重一拍,道:“走吧!我们也该进去了。” 诸葛明受宠若惊,随著张永走进大门,才一进入上坪,便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除了那些女乐师坐在长板凳上演奏乐器之外,一大堆人都站在水塘边看热闹,不时还发出欢呼之声。 张永和诸葛明挤了进去,只见朱天寿相金玄白在用网捞鱼,他们的身旁摆著两只大竹篓,似乎正比赛谁网的鱼多,而蒋弘武和赵定基则忙著帮朱天寿拉网,手忙脚乱中,笑声不断。 李强看到了诸葛明,指著身旁的大竹箩道:“诸葛大人,这里面都是朱大爷和金大侠捡来的鸭蛋,他说全都要下锅。唉!那里吃得了这么多?” 诸葛明看了一下,只见竹箩里一堆蛋,最少也有七、八十枚之多,忍不住笑道:“朱大爷一辈子没有捡过蛋,这回让他开了眼界,当然高兴。李兄,你别管他,就拿进去给你妹妹,不管是炒蛋、蒸蛋、煎蛋、炖蛋,就做个鸭蛋全席吧!” 李强哈哈大笑,诸葛明笑著替他介绍张永,表示张永是自己直属长官,李强一见这白面无须的瘦削中年人竟是诸葛明的顶头上司,立刻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张永一把将他拉起,道:“唉!李兄,你这是干什么呢?我们都是金大侠的朋友,没什么身分尊卑的问题,喏!那位朱大爷是我的小舅,他来自北京钜富之家,今天能够这么快乐的在你的庄院里捞鱼摘菜,我就很高兴了,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你的款待才是。” 李强见到这个大官毫无一点官架子,真是乐得几乎上了天,他笑道:“张大人,令小舅朱大爷刚才采了三斤扁豆、蚕豆、五条丝瓜、一大把苋菜、几十根长弓豆,乐得跟个小孩似的……” 他一说到小孩,站在不远处,被薛婷婷拉住的薛士杰突然挣开了姐姐的手,大叫道:“这是不公平,金大哥只有一个人,你们三个人帮著下网,还要比赛?太不公平了。” 他往水塘奔去,嚷道:“金大哥,我来帮你。” 诸葛明见到朱天寿玩得高兴,唯恐薛士杰会打扰他的兴致,喝道:“承泰,把他抓回来。” 李承泰身形一动,腾起丈许,一个起落便已到了薛士杰的身边,一把便将他右臂把住,轻身跃了回来。 诸葛明一瞪眼,道:“小子,你别再胡闹了,若是再不听话,外面来了很多衙门的差役,你信不信我叫他们把你抓走关进大牢里?” 薛士杰瞪著他道:“你别吓我,我可不相信。” 诸葛明对薛婷婷道:“薛姑娘,你带他到门口去看看,上百名衙门的差官在路边,如果他不听话,就把他交给差人带走押进大牢。” 他说话时,挤了下眼睛,薛婷婷会意,立刻道:“诸葛大人既然这么说,那么我就带小杰去门外看看。” 薛士杰头一歪,冷哼一声道:“我才不怕什么官差呢,你别吓唬我了。” 诸葛明道:“承泰,你陪两位姑娘出去看看那些衙门的官差还在不在?如果这小子再闹事,就把他交给官差带走。” 李承泰抿著嘴忍住了笑,应了一声,陪著薛婷婷、江凤凤二人,牵著薛士杰的手到路口去看官差了。 张永皱著眉头看著这场闹剧,问道:“诸葛明,这孩子是谁?怎么这么皮?” 诸葛明低声道:“他是金大侠未来的小舅子,是青城派掌门薛逢春之子,顽皮透顶,连蒋兄都被他骂成马面人,气得半死!” 张永一阵怪笑,道:“这小子有意思,我喜欢,嘿嘿!真有个性。” 他的目光一闪,望向站立在一旁,老是瞅著自己的朱瑄瑄,低声道:“诸葛明,那边那个书生便是你说的湖广安陆……” 朱瑄瑄走了过来,朝张永一揖道:“晚生湖广安陆朱瑄,请问大人如何称呼?” 张永笑道:“我姓张,和令尊是多年好友……” 朱瑄瑄脸色一变,道:“你认识家父?他老人家……” 张永脸色一沉,道:“今天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苏州不下是你逗留的地方,还是趁早离开吧!” 朱瑄瑄心中忐忑不安,弄不清楚张永到底是否真的看穿自己的身分,还是纯粹吓唬自己而已,她定了定神,道:“大人所言,晚生实在不明白,尚请大人明言。” 张永冷冷一笑,道:“好!我就明天告诉你吧!今晚你老实点。” 朱瑄瑄见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睬自己,依照她的性子,平时早就一剑劈过去了,可是张永话中透露的玄机,以及他那阴柔怪异的行为和动作,使她想起了一些什么,不敢大瞻放肆。 她默默地往旁边行去,站在远处凝望在低声说话的张永和诸葛明两人,然后又看看远处水塘边捞鱼的朱天寿和蒋弘武,接著又将目光投放在分成两排坐下的女乐师身上。 耳边虽然响起悠扬的乐声,可是她的思绪却飞腾出千里之外,突然,她的脑中出弄一个意念:“太监,他是个太监!” 太监带著大批的锦衣卫校尉到苏州来是为什么?那个跟金玄白称兄道弟的朱大爷又是谁? 朱瑄瑄在刹那间想了许多,却始终得下出—个答案,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透朝中的太监,会跟武林中的高手走在—块,并且还如此的热络。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霍然醒来时,已看到金玄白和朱天寿等人兴高采烈的从塘边走了回来。 张永迎上前去,笑问道:“怎么样,谁赢了?” 朱天寿欢喜万分的道:“当然是我——输了,哈哈!金老弟真厉害,一个人跟我们三个人比,还赢了我们七条鱼。” 张永笑道:“做生意你是高手,砍柴捞鱼你可比不过人了,哈哈!这叫各有所长。” 诸葛明走了过去,道:“金老弟,鱼篓给我,我拿到厨房去,叫他们尽快动手。” 金玄白见他已抓住鱼篓,於是也不再客套,将手中的大鱼篓交给了诸葛明,赵定基拿著个鱼篓,也随在诸葛明身后,而李强则单手拎著一竹箩的鸭蛋,带著他们走进厨房。 这时,仇钺端出两只大木盆,放在水缸边,用水瓢舀好了水,端过来给金玄白和朱天寿洗手。 朱天寿见到仇钺恭敬地称呼金玄白为“师父”,感到非常讶异,金玄白解释道:“我只传了他三种枪法而已,并末收他为徒,他喜欢怎么叫,就让他叫吧!” 朱天寿多看了仇钺两眼,道:“嗯!这年轻人不错,能得到你的垂爱,传他三种枪法,也是他的造化。” 紫燕在朱天寿和金玄白比赛捞鱼时,静静的坐在女乐师之中,拿出一只小小的陶笛配合乐曲吹奏著,这时见到朱天寿抓完了鱼,赶紧收好陶笛,走过来帮朱天寿拧手巾把子擦手。 朱天寿哈哈一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道:“还是紫燕最体贴了。” 紫燕柔声道:“朱大爷,是你疼我嘛!奴家当然体贴大爷罗!” 朱天寿道:“去!告诉乐师,奏点应景的曲子,你唱条好听的歌给我听,唱得好,有赏!唱不好,打屁股!” 紫燕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嗲腻的声音,朝朱天寿抛了个媚眼,袅袅行去,跟女乐师的领班嘀咕了几句,於是乐音一变,更显柔细。 金玄白看到她那样子,知道这个紫燕可能便是天香楼里的名妓之一,绝下可能是服部玉子所装扮的,不过他却没有把握服部玉子不在女乐师里,只不过刚才看了两三递,都一直认不出来,所以乾脆不理了。 朱天寿见到金玄白洗好了手,拉著他往大桌行去,然后大声道:“来!各位请坐下,我们一面喝酒,一面听紫燕姑娘高歌一曲。” 圆桌之上碗筷和酒杯都已摆好,当然都是些粗劣的器皿,比起得月楼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在这清风明月的太湖边使用,倒也切合实际。 由於那些地头蛇都破赶走了,帮忙的人手不够,所以李强相仇钺忙进忙出的,一下子捧酒坛子,一下子端菜忙得下可开交。 而诸葛明和赵定基进入厨房之后,便一直没有出来,他们明的是说帮助仇氏做菜,实际上是负责监督,而赵定基更是负责尝菜,以免万一会发生下毒的情况,将会酿成大祸。 众人坐定之后,蒋弘武负责倒酒,李承中眼看小菜一盘一盘的上,还看不到诸葛明,於是跑到了厨房,总算把诸葛明替换下来,他才能入席坐下。 转眼之间,桌上已摆著四盘四碗——盘中装的是酱烧田螺、醉蟹、炒蛋、扁豆炒肉丝四样菜,碗里则是葱烧鲫鱼、荷叶蒸鸭、红烧下巴、泥鳅汆豆腐,都是些乡居小菜,可是众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朱天寿,吃着自己亲手采的菜、抓的鱼,觉得比皇宫的菜肴更加美味可口。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六十九章 疑云又起 朱天寿跟金玄白喝干了面前的酒,道:“我以前只知道苏州是替皇家织造锦缎的重镇,据说是日出万绸、衣被天下,却不料这里不但有好山好水,而且还到处是好人……” 这时,紫燕道:“朱大爷、金公子,各位大人,小女子现在要唱的是本朝江南才子唐伯虎所作的烟波钓叟歌,原诗是这样的——太湖三万六千顷,渺渺茫茫浸天影;东西洞庭分两山,幻出关蓉翠翘岭。” 话声一落,乐声响起,紫燕也开始唱了起来,歌声婉转、轻柔美妙,在太湖浩渺的烟波衬托下,宛如从天际传来的天籁,让人听了如痴如醉。 紫燕反覆唱了两遍,这才慢慢停了下来,余音缭绕,不绝於耳,在清风明月之下,让人疑似进入仙境,聆听仙乐。 “好!”朱天寿鼓掌大叫,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道:“紫燕,来!喝杯‘洞庭春色’润润喉,再唱一曲。” 紫燕走了近来,首先谢过朱天寿赐酒,这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朱天寿问道:“紫燕,你刚才说作这首诗的人是本朝江南才子唐伯虎,不知道唐伯虎如今还在不在?” 紫燕道:“唐伯虎是苏州解元,可惜他进士落第,完全是受人陷害所致……” 朱天寿侧目望看张永,道:“哦!有这种事,你晓不晓得?” 张永道:“这唐伯虎品行不端、放荡形骸,当年涉及科举作弊,因而入狱,虽然颇有才华,可惜品德操守太差,不堪重用。” 朱天寿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 朱瑄瑄突然道:“紫燕姑娘,请问你会不会唱唐伯虎所作的另一首诗?” 紫燕道:“唐解元所作的诗不少,被谱入曲中的却不多,请问公子说的是那一首?” 朱瑄瑄道:“唐解元所作的那首题伍子胥庙壁,是小生极为锺爱的一首诗。”紫燕笑道:“原来是这首啊!如果朱大爷同意,奴家就唱出来,不然……” 朱瑄瑄举起酒杯站了起来,面对朱天寿道:“宗兄,小弟请紫燕姑娘唱一曲,你不会责怪吧?” 朱天寿看她那模样,几乎想要笑,更想逗她一下,不过记起自己和金玄白的约法三章,只得忍了下来,正色道:“老弟,你我同宗,你说的话还有什么问题?别说一曲,就算要紫燕唱十曲,我这做宗兄的也不会反对。” 朱瑄瑄笑道:“既然宗兄如此大量,小弟敬你一杯,先乾为敬。” 朱天寿见她一口喝乾了杯中酒,暗忖道:“这个丫头酒量还不错,就跟她娘一样,并且长得跟她娘同样的漂亮!” 瞬间,他的思绪似乎飞到了遥远的湖广安陆,直到紫燕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朱大爷,人家朱公子在敬你的酒呢!”他才醒了过来。 朱天寿端起酒杯,仰首喝干,这才放下杯子,道:“紫燕,你去唱歌吧!唱完这一首歌,再过来陪我喝酒!’紫燕应了一声,道:“各位大人慢慢用,等一下小女子再来敬各位大人的酒。” 朱天寿在她的丰臀上重重拍了下,笑道:“快去吧!还罗嗦什么?” 紫燕故作姿态的“啊哟”了一声,跟朱天寿抛了个媚眼,这才走到女乐师身边。 清风阵阵吹来,带著一股股清凉的气息,湖水轻拍岸边,水波荡漾中,月影流动如银…… 近处的水塘里,有著鱼儿在跳跃,不时发出“噗嗤”的声响,夹在柔细的丝竹声里,令人陶醉。 李强和仇钺忙著上菜,纵然金玄白唤了他几次,他都坚持不肯入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分跟这些人差得太远了,不够资格和这些贵人平起平坐,所以很守本份,不肯入席,甚至连敬一杯酒的念头都不敢想。 而仇钺则是从李强那儿得知诸葛明已经写好了信函,将他推荐给在京城里的大官,再加上金玄白答应他要促成他和周瑛华的婚事,所以一夕之间,所有让他烦恼的事都已经烟沽云散,此时纵然他还饿著肚子,可是情绪仍很激动,看看那一个个生命中的大贵人,他的劲儿更大了,忙进忙出的,一点都不觉得累。 张永见到仇钺忙来忙去,低声对身边的诸葛明道:“这小子真的不错,将来会有点出息。” 他见到桌上又摆上了六碗菜,其中有三种都是鸭蛋所做,忍不住笑著低声道:“诸葛老弟,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看看,马上鸭蛋全席就要来了。” 金玄白听到了这句话,看到桌上的肉蒸蛋、炒蛋、煎蛋、葱爆蛋,忍不住笑道:“朱兄,这些都是你捡的鸭蛋,你多吃点吧!” 朱天寿果真津津有味的吃著各种蛋料理,然后笑道:“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鸭蛋啊!” 席上众人附和著哈哈大笑,杯觥交错,纷纷敬酒。 这时古筝响起,一连几个急骤的音符跳动,接著便听到紫燕引吭高歌: “白马曾骑踏海潮,由来吴地说前朝; 眼前多少不平事,愿与将军借宝刀。” 歌声反覆数次方歇,朱天寿喝著喝著,突然泪水从眼中淌落,滑过脸颊,而他却浑然不觉。 金玄白就坐在他的身边,眼看他突然失态,心中一惊,问道:“朱兄,你怎么啦?” 朱天寿惊醒过来,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水,一把抓住金玄白的手,道:“老弟,你别介意,我只是太高兴了,这才喜极而泣。说老实话,我今天一天跟你相聚,所得到的快乐是我过去二十年里从未得到的……”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继续道:“我没有童年,好像在懂事以来就已经成年了,因为我从没有像一般孩童一样,捉过蝉、捞过鱼、上树掏鸟窝、下河摸螃蟹,甚至连在泥地里打滚的事我都没做过,当然也没摘过瓜、采过豆,所以今天在这里,让我完成了以往二十年从来未做过的事。” 金玄白同情的望著他,安慰地道:“其实做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乐趣,我小时候爬树掏鸟窝,碰到了毛虫,结果只掏了两个鸟蛋,甚得身上被刺得好几块红肿,三、四天之后才消去,比起你过著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我是太可怜了。” 朱天寿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是该满足才对,可是那份缺陷始终留在我心里,让我觉得很遗憾,今天能够捞鱼、采豆、摘瓜,终於让我把这份缺陷弥补过来。” 他举杯喝干面前的酒,继续说下去:“我出生在一个很富裕的家庭,可说是家大业大,各地都有分号,可是我爹在我十四岁生日刚过完不久就突然死了,我接下了偌大的产业,却不知如何经营,所以一切都交给管家。可是那管家却是个人面兽心的坏胚子,不但任用自己信任的人,并且还一步步的计划要把我家的产业吞没,唉!我明知此事,却无能为力,故此常常以酒浇愁,以色迷醉自己……老弟,你不会笑我吧?” 金玄白浓眉一皱,道:“朱兄,我怎么会笑你?你能将这种家丑告诉我,便是真心把我当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除掉这个恶奴,把他送交官府!” 朱天寿苦笑道:“那个恶奴如今势力太大,官府对他也无能为力,可说没人敢动他了。” “真是岂有此理?”金玄白道:“按照你这么说,这天底下还有正义和公理吗?蒋兄,你们身为锦衣卫高官,难道也没有办法把这个人抓起来?” 蒋弘武望著张永苦笑,张永没料到朱天寿在喝了酒之后,突然把这问题以隐喻的方式端出来放在台面上,一时想不出主意,也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诸葛明苦笑道:“金老弟,若是有办法抓人,我们还晾在这里干什么?早就动手了。” 金玄白眼中神光熠熠,道:“你们怕什么?莫非此人权势比你们还大?抑或他的武功太高,不是你们所能制伏?” 诸葛明含糊其词道:“大概就是这样子罗,所以没办法下手。” 金玄白拍了拍朱天寿的肩膀,道:“朱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早晚把这个恶奴的脑袋砍下来放在你的面前。” 朱天寿激动地握著他的手,道:“好兄弟,谢谢你!谢谢你!” 张永道:“小舅,什么事都要从长计议,慢慢来,免得节外生枝。” 朱天寿见到张永提醒自己,也知事情轻重,一定要拟定妥当的计划才行,并且事前的保密更加重要,此时无论在时、地、人皆不相宜,决不能露了口风,以免事机败露,使他遗恨终身。 他心念急转,举起酒杯邀饮,众人一齐附和乾杯。 朱天寿暍完了酒,低声对金玄白道:“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老弟,找个时间我会告诉你整个经过,希望你能帮帮我。” 金玄白道:“当然,我一定帮忙到底,不过眼前有一件事我也要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朱天寿道:“你说出来听听。” 金玄白道:“这里的主人有个外甥叫仇钺,就是刚才端菜来的年轻人。” 张永插话道:“金大侠,这件事诸葛大人已告诉我了,我一定帮你搞定。” 金玄白喜道:“有张大人出面,一定没有问题!仇钺这小子好事定下,我一定要多敬大人几杯。” 张永道:“金大侠,话虽这么说,可是你得出面才行。” “为什么?”金玄白楞,道:“李强兄是仇铁的母舅,该由李强出面才对。” 张永一笑道:“如果这样,事情一定砸锅,你想想,周大富是何等人物,岂会瞧得起李强?只有你出面才能让周大富心服口服。” 金玄白道:“可是我与仇钺无缘无故,怎有立场替他说话?” 张永道:“谁说的?你不是仇钺的师父吗?加上你又是出了名的神枪武威侯,有你出面,何愁周大富不答应这门亲事?” 朱瑄瑄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这时,忍不住脱口道:“什么?神枪武威侯?金大侠,你何时又换了个绰号?” 金玄白摇手道:“啊!这是开玩笑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张永道:“国家名誉岂能拿起来开玩笑?武威侯正是本朝第一勇将,现在虽然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可是不久之后,朝野皆知,必能名动天下。” 朱瑄瑄满脸疑惑地望看张永和金玄白,随即又转移目光到朱天寿的上,发现他们眼神诡谲、神态怪异,金玄白又多了一份无奈,忍不住嘟嚷道:“你们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 这时紫燕唱完了歌,走到朱天寿身边,偎著他坐下,看到他们神情怪异,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 张永没有理会朱瑄瑄,对金玄白道:“金大侠,你以武威侯的身分替令徒仇钺出面提亲,到时候我会请巡抚蔡子馨率同三司大人陪在你的身侧,一齐登门,哈哈,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周大富,就算十个周大富都要跪下来,磕头如捣蒜,你想想看,他岂不能答应?” 仇钺和李强正好端著一碗鸡汤和一盘八宝鸭过来,一听张永此言,两人一呆,差点把手里的菜肴打翻。 李强把八宝鸭摆在桌上,见到仇钺人还痴楞楞的站在一旁,连忙接过他手里的鸡汤放好,这才拉著仇钺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颤声道:“小老儿李强,率同外甥仇铁,谢谢各位大人成全之恩。” 诸葛明转身将他们扶起来,道:“李老兄,这一切都是金老弟做的,我们不敢居功,你谢谢他吧!” 李强两眼湿润,道:“金大侠,钺儿自幼丧父,和寡母相依为命,我这个做舅舅的又是个残废,没能帮上什么忙,多亏能遇到你这个贵人,才……”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李兄,你不必多说了,只要仇钺能够苦练枪法,他日多杀几个敌寇,替国家建功,也不枉各位大人一番好意。” 他话声一顿,道:“仇钺,你听到了张大人之言,他准备明天把巡抚和三司大人一起请来,陪著我到周府替你提亲,这份隆情重谊,你以后得好好报答他们。” 仇钺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点头。 诸葛明道:“李兄,菜已经够多了,你和令甥没吃饱,一同坐下用饭吧。” 李强摇摇手道:“这点菜怎么够?小老儿还在蒸一盘臭豆腐、一碗肴肉、一份火腿,等一会蒸好就送上来,臭豆腐是我自己浸泡的,请各位尝尝。” 他躬身单掌抱拳,朝众人行了一个礼,这才拉著仇钺进入屋里,仇钺却像是在做梦一样,悠悠晃晃的被拉著走。 诸葛明笑道:“这小子太高兴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哈哈!这正是乡下的年轻人可爱之处。” 张永笑道:“金大侠,你的婚事是由长辈定下的,用不著媒人,不然我们照方抓药,也同样用这一招,我想一定无往不利。” 金玄白还没说话,只听朱瑄瑄失声道:“弄了半天,原来你们说的是做媒的事?喂!金大哥,未免太夸张了吧!帮仇钺说个媒,还用得著浙江巡抚和三司大人?那周大富是何等人士?为何要摆出这么大的场面?” 朱天寿首先大笑,众人见到她脸上的表情,也都放声笑了出来,笑得朱瑄瑄莫名其妙。 蒋弘武见到薛婷婷、江凤凤在李承泰的陪同下走了回来,他在低声道:“金老弟,你那口子回来了。” 金玄白抬头一看,没见到薛士杰随著她们回来,心中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朱瑄瑄大惊小怪的道:“蒋大人,你说谁是金大哥那口子?” 诸葛明和蒋弘武对望一眼,两人大笑。 朱瑄瑄柳眉一竖,道:“笑什么笑?你还不快说!” 诸葛明笑声一敛,道:“弄了半天,你还不知道薛姑娘是金老弟未过门的妻子?” 朱瑄瑄一楞,道:“怎么可能?” 她霍然站了起来,迎向薛婷婷而去,劈面就问道:“薛姑娘,你什么时候和金大哥定了亲?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薛婷婷当场楞住,江凤凤讶道:“朱公子,哪有这种事情?你说的?” 朱瑄瑄指著诸葛明道:“是他!就是他说的。” 薛婷婷瞥了她一眼,走到诸葛明身边,敛身行了一礼道:“诸葛大人,请问你由何处得知我和金大哥定下亲事?” “这个……”诸葛明见到金玄白脸上似有不悦之色,也不明白他是在打什么主意,为何不将定亲之事明告薛婷婷,以致自己无意中脱口而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沉吟了一下,道:“难道令尊或令堂没告诉你这件事吗?” 薛婷婷没有回答他,江凤凤走上前来道:“我表姐是订过婚,不过她许配的是峨嵋剑客欧定邦,并不是金大哥。”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章 情事生变 江凤凤的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每一个人、包括金玄白在内,都不敢相信她所说的。 蒋弘武和诸葛明都是亲耳听过金玄白对他们提起自幼定亲之事,而薛婷婷则是他第一个承认的未婚妻子。 如今,薛婷婷的表妹却证实了她的确是已经与人定过亲,只不过那个未婚夫婿却是峨嵋派的後起之秀——欧定邦,而非金玄白。 这是怎么回事? 蒋弘武和诸葛明面面相觑了一下,还没说话,张永已拉高了尖细的嗓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薛姑娘,你和峨嵋欧定邦定亲之事,是由父母之命吗?” 薛婷婷和江凤凤也没料到这些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她们两人全都一怔,呆在那里忘了要回话。 朱天寿诡异地问道:“张永,这件事……” 张永心中焦急,没等他把话说完,立刻道:“小舅,这件事非常严重,有关於金老弟的终身大事,岂可等闲视之,如果不处理好,天下将会大乱。” 他目前急需拉拢金玄白,替他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若是金玄白为了婚事,一怒赶去四川,就算峨嵋派因此而覆灭,对於将要进行的国家大事也毫无帮助。 反而因为金玄白的可能离去,会给整件事添上许多的变数,随便一个环节的差错,就可能使得整件“拔牙”计划为之功败垂成,甚至后果不可收拾。 故此,金玄白身边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就等於是张永自己所发生的事一样,必须全心全力的解决它,如此一来,金玄白才能以全部的精神、配合张永去执行那项不可能的任务。 就因为张永已经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才显得如焦虑,说话也显得夸大了些,反倒让朱天寿吃了一惊,而在场的众人,除了金玄白之外,也全都骇然色变。 张永深吸口气,扬声道:“音乐停下来,我们要商量正事。” 轻柔的音乐一停,大坪之中顿时—片宁静,在静谧之中,众人立刻便听到了池塘里传来此起彼落的蛙鸣之声。 在这清凉的夏夜里,阵阵蛙鸣传来,本是江南农村的常态,但是在朱天寿耳里听来,却是件新鲜事,不禁讶道:“咦!那是什么声音?” 张永似是发觉自己刚才出言不逊,此时立刻转变了态度,恭声道:“小舅,那是青蛙的叫声。” “哦!”朱天寿道:“白天听蝉声,晚上听蛙鸣,这江南的农村真是有如仙境一般……” 他的目光一闪,看到金玄白凝肃的神情,顿时想起目前谈论的是他和薛婷婷之间的事,於是马上想起了金玄白的重要性,於是乾咳一声,道:“两位姑娘,你们请坐下来,慢慢的说。” 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怀著忐忑的心,缓缓的坐了下来。 朱瑄瑄道:“两位姑娘,你们不必害怕,事情弄清楚了……” 张永凝目注视著她,道:“朱公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何不去池塘边看青蛙唱歌?” 朱瑄瑄瞪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是终究不敢出言驳斥,她赌气侧坐,不让自己看到张永。 张永也没和她计较。转首望著两位青城派的女侠,缓声道:“两位姑娘,或许你们认为我的话太言过其实了,不相信薛姑娘的婚姻若是处理不好,怎会引起天下大乱?” 薛婷婷的身躯有些颤抖,江凤凤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双手,想要稳定她的情绪。 薛婷婷星目微闪,望了金玄白一眼,转向张永道:“小女子不知父母之命的婚配怎会引起天下大乱?尚请大人明示。” 张永道:“姑娘想必也知道,我这位金老弟不仅是枪神楚老爷子的徒弟,同时也是武当长老铁冠道长的嫡传弟子。” 薛婷婷默然点了点头。 张永继续道:“铁冠道长是令堂的兄长,昔年曾跟金老弟的尊长老大人定下婚约,据诸葛大人说,金老弟手里持有铁冠道长的亲笔书函,答应将你许配给金老弟为妻……” 江凤凤道:“张大人,这件事我舅妈从来都不知道,所以也不能怪我舅舅他们把表姊许配给峨嵋欧少侠……” “当然,”张永道:“这些年来令舅妈,也就是薛婷婷的令堂大人从没见过她的兄长,当然不知道铁冠道长已代为作主,把薛姑娘许配给金老弟了,这不能怪她,可是娘舅最大,既然铁冠道长是薛姑娘的娘舅,那么薛姑娘必须听从娘舅的命令,跟金老弟成亲才对,怎可嫁给那姓欧的?” 江凤凤道:“可是,张大人你怎忘了我表姊是听从父母之命,而且这段婚事是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定下来的,男方的聘礼便是那柄白虹剑!” 金玄白听到这里,禁不住讶道:“什么?男方的聘礼便是白虹剑?” 江凤凤道:“据我舅妈说,当年巨匠欧峰老前辈铸成白虹剑时,便将之送给他的幼弟欧岳,后来欧岳遇到铁冠道长,便以白虹剑做为聘礼,聘下我表姊,作他的媳妇……” 张永问道:“这都是薛夫人告诉你的吗?” 江凤凤点头道:“峨嵋欧少侠在去年登临青城见到我舅舅时,提出这件婚约,我舅舅问过舅妈,证实了确有其事,这才同意我表姊的亲事……” 金玄白此刻突然抬起头来,沉声道:“江姑娘,据在下所知,白虹剑从欧岳手中转到薛夫人之手,经过的情形与你之言颇有出入……” 他的眼中闪出熠熠神光,道:“当年,欧峰铸剑时曾铸有一长一短两柄宝剑,长剑取名为青溟,短剑取名为白虹,青溟一剑被剑神高天行以黄金千两买走,短剑白虹则交由其弟欧岳,当时也没说是送给欧岳,只是交给欧岳保管而已。” 蒋弘武见他说到这里,仰首望著星空,眼中露出神光,和夜空中的繁星相互辉映,顿时明白他是陷入回忆之中,於是伸手轻轻的拍了下他的背,道:“老弟,慢慢的说,别激动。” 金玄白朝他微微—笑,道:“这有什么好激动的?我在五、六岁时便已定下了数房妻室,至今只看过薛姑娘一人,她就算不承认这桩婚事,也没什么关系……”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只是要把事情的真相厘清,绝不容奸人从中干扰破坏,更不能容许黑白不分,因此耽误了薛姑娘的终身大事。” 张永阴阴一笑,道:“薛姑娘,你听明白了没有?如果那欧定邦以谎言取得令尊和令堂的信任,冒昧的定下这桩亲事,那么不仅是他一人的不幸,连整个峨嵋都会牵连进去……” 他的脸色一沉,道:“两位姑娘,如果我金老弟受到欺骗,别说是区区峨嵋一派,就算是九大门派全都在此,他都有能力把这九大门派毁於一旦,哼!更别说我们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岂能坐视他受到卑鄙无耻之徒的欺骗?薛姑娘,普天之下,想要与我们为敌的人,任何人都得想想后果、想想下场如何……” 蒋弘武眼中露出凶光,接下去道:“张兄刚才说会因此引起天下大乱,绝非恫吓之言,你们谅必能够体会。” 薛婷婷和江凤凤听了这些话,吓得花容失色,频频倒抽冷气。 江凤凤颤声道:“可是,可是……” 金玄白道:“两位姑娘不必害怕,张大人和蒋老兄是为了帮助在下,所以向两位施压,这一切都是为了在下,我衷心感激,不过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我现在叙述的是当年我师父铁观道长对我说的话,并无一点加油添醋的地方,无论两位认同与否,都请仔细聆听。” 薛婷婷站了起来,朝金玄白敛衽深深行了一礼,道:“金大侠请说,小女子愿闻其详。”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当年,先师铁冠道人获悉幼妹即将出师,於是寻思要送她一件有纪念性的礼物,适巧当时枪神相邀,所以两人便一起同行到铸剑谷去找欧峰大师,当时,欧大师曾取出白虹剑供两位先师监赏,铁冠道长一见大喜,於是当面向欧大师索取……” 他吁了口长气,继续道:“欧大师当时便答应下来,无奈其弟欧岳认为此剑既是其兄欧峰所赠,便该是自己所有,於是不肯相让,先师铁冠道长在无奈之下,只得和欧岳对奕三局,在枪神的见证下,终於从欧岳手里赢得此剑,所以说,根本就没有以此剑作为聘礼之事,那欧定邦完全是胡说八道。” 薛婷婷和江凤凤两人听了目瞪口呆,江凤凤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金玄白道:“事情真相便是如此!” 张永发出一阵怪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是欧定邦那小子在搞鬼!” 朱天寿一拍桌面,骂道:“好个狡猾的小子,竟然连金老弟的妻室也敢动起歪脑筋,真是胆大包天!” 他满腔愤慨,似乎在替金玄白打抱不平,侧首道:“张永,你想个法子把那姓欧的小子抓起来,如果峨嵋派的一些和尚敢罗唆,全都把他们砍了!” 张永晓得朱天寿的脾气,想要做的事情,交代下来,若是自己没能完成,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恭声道:“是!小舅,我立刻派人到四川去,必定抓住欧定邦那个浑蛋……” 江凤凤惊道:“喂!朱公子、张大人,你们千万不可以这样,那峨嵋派是武林正派……” 张永阴冷地一笑,道:“管他峨嵋是不是正派,得罪了我们金老弟,就等著灭派吧!” 他清了清嗓子,道:“峨嵋派当今的掌门人是谁?” 蒋弘武道:“七年之前,峨嵋老掌门苦因大师闭关,将掌门一席让与师弟无因禅师,至今为止,峨嵋共有三代弟子,那银剑先生韩重谋是无因禅师的师弟,吴明达和姜重凯则是第二代弟子,至於欧定邦既是什么新起的峨嵋四秀,想必是第三代弟子……”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道:“七年之前,峨嵋上下一共有七百余名僧人,俗家弟子约有四百余名,至於今日尚有多少不得而知了,必须去查资料才清楚实际人数。” 金玄白对於蒋弘武的记性之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更懔於他对於武林各大门派的熟稔,暗忖道:“看来锦衣卫对於武林中的各门各派随时都在监控中,可能东厂在各派之中也潜伏有人手。” 他所揣测的没有错,厂、卫三大机构,除了监控朝廷大员、边疆各卫所之外,甚至分封各地的王室宗亲和地方官吏都在监控之中。 当然,这些厂、卫的成员,大部分来自武林各派或江湖各处,为了维持江湖上的安定,对於各门各派的资料也都搜集得很完整,甚至有混入其中的人员,进行各种任务。 只不过数十年来,风气日坏,人人皆争名夺利,潜伏在各门派中的人员,由於缺少油水可捞,於是纷纷请调,或者转而下山行道——进行捞钱之道。 就因为腐败的社会风气,导致厂、卫对於江湖人士控制力大减,只有在平时做做官样文章上报直属长官,而将各派的资料填进档案、归档备查而已。 这也是各地受封的藩王,王庄日益扩大、权贵要员不断侵占民田,导致农民流离失所的原因之一。 如果这些派往各地监视藩王及封疆要员们的厂、卫将军及校尉们没有接受贿赂,能够将各地的情形上报,那么大明帝国或许不会腐败得如此快速。 不过,锦衣卫和东、西二厂都由太监把持,太监本身便贪财好色,所谓上行下效,这三个特务机构里的人,就算不同流合污,也很困难了。 金玄白在沉思之中,只听张永“喀喀”一阵怪笑,道:“峨嵋派的什么银剑先生、追风剑客,都是金大侠的手下败将,可说峨嵋派已和金大侠结下了梁子,如今竟然有峨嵋弟子公然以欺骗的手段,想要把我们金老弟的未婚妻子骗走,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他话声稍顿,道:“赵定基,你带十个来自四川的手下弟兄,明天一早便起程赶往四川,会同当地的官府,一路上峨嵋去抓欧定邦、一路到青城山去请薛掌门夫妇到苏州来查证此事,务必让这件事水落石出。” 薛婷婷和江凤凤没料到竟有这种怪事发生,而张永的语气更是重得吓人,始得她们一愣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朱瑄瑄直到此刻,才想起张永的真正身分,脸色一变,忍不住问道:“你叫张永?永远的永?” 张永望了朱瑄瑄一眼,对朱天寿道:“小舅,她到现在才想起我是谁来,你说好不好笑?” 朱天寿微笑道:“这也不能怪她,当年你看到她时,她才几岁?也难怪她想不起你……” 他看到金玄白讶异地望著朱瑄瑄,而朱瑄瑄则是面有发嗔、却又混杂著惶恐之色,表情煞是复杂,另有一种特殊的风情,不由得心中怦然而动,想起了她美艳丰盈的母亲,忍不住脱口道:“朱公子,令堂还好吧?” 朱瑄瑄此时想通了张永的身分,不由得对朱天寿的身分也打了大大的问号,可是任她如何想,也不敢想到朱天寿便是来自北京城那个黄圈圈里面的小圈圈里的人。 从皇宫大内那个小圈圈里出来的人,姓朱的只有皇帝一人,除此之外,就算分封各地的藩主,也不可能让张永如此尊崇。 朱瑄瑄想著想著,只觉得坐立难安,虽然看到朱天寿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却更觉喉乾舌燥起来,她乾咳一声,道:“禀告朱大爷,家母安好无恙。” 朱天寿道:“你这趟出门,有没有禀报父母?” 朱瑄瑄道:“晚生出外学艺,的确经过父母同意……” 朱天寿道:“想必你也练过武功,和金老弟一路走来,也见识过他的功夫,不知你有什么感想?” 朱瑄瑄不知朱天寿又怎会把金玄白扯了出来,她谨慎地道:“金大侠的武功深不可测,不愧是当代高人,晚生佩服之至。” 朱天寿“呵呵”笑道:“像这么一位当代大侠、绝世高手,竟然还有人想要把他未过门的妻子诓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朱瑄瑄一愣,道:“此人真是色胆包天,不知死活,太可恶了。” 朱天寿点头道:“所以你也认为我们这样处置没有错吧?” 朱瑄瑄拱手作揖道:“朱大爷睿智,这种处置方法的确没错,薛姑娘是一代美女,岂能落入骗徒之手?当然要抢回来。” 朱天寿目光一闪,道:“金老弟,你听到了,连我这同宗老弟都赞成,你可别介忌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你是我的兄弟,任何人对你不利,便是对我有害,我一定尽心尽力的帮你处理,就如同你帮我们一样,对吗?”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唉!这件事是我的私事,岂能烦劳官家出面?” 张永道:“金大侠,你要协助我们抓住那个千里无影,势必无法离开苏州,而这件事也有关你一生,务必在短期内解决,所以我们尽点力,把令岳二老请来苏州也是应该的……” 他的话声一顿,问道:“薛姑娘,你认为老夫这个决定对吗?” 薛婷婷道:“小女子不敢说大人的决定对错与否,不过此事攸关峨嵋和青城两派的交情,所以还是容我和表妹返回青城禀告父母,再作打算……” “不可以!”张永道:“你们如果回去,便落入那个骗徒的陷阱中,很可能会让金大侠留下终身遗憾,所以上策便是我刚才所说的办法。” 薛婷婷为难地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事情就这么决定。” 张永道:“赵定基,你明日一早,带人走驿站,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好这件事……” 赵定基垂首答应,然后问道:“请问大人,是否请薛姑娘书写一封信函较为妥当?也免得薛大侠不安。” “对!这点我倒忘了,”张永道:“为了取信於薛大侠夫妇,最好薛姑娘写一封信,详细陈述此事,并且……” 他转首望著金玄白道:“金大侠,你身上谅必有铁冠道长当年留下的书函,可以证实此事,何不也一起拿出来,交由赵定基带去呈交令岳?” 金玄白点头道:“先师当年曾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呈於武当掌门,我已将之交给崩雷剑客杨子威带回武当,另一封信便是交给她幼妹盛殉的。” 他从腰际解下布囊,自内取出数封信函,再从里面挑出厚厚的一封颜色早巳泛黄的信柬放在桌上,这才重又包好布囊,系回腰际。 当他拿起桌上的那封信柬,眼前似乎浮现出铁冠道长那清瘦的面容和无神的眼眸。 晚年的铁冠道长,由於一身功力几乎全毁於九阳神君的雷霆一击之下,重伤虽愈,却是体弱多病,早巳无法带上他那顶名闻天下的铁冠,平时,他仅是梳起一个道士髻,用一支自己削成的木簪插在发髻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只有在看到金玄白的时候,他的脸上才有著笑容,眼神也似乎有了活力,尤其是在和金玄白对奕时,他那苍白的脸庞上才会泛现难得兴奋的红晕。 在金玄白的记忆中,铁冠道长对自己的爱护和疼惜绝不逊於枪神、鬼斧、或者大愚禅师,比起沈玉璞来,更是慈爱多於严厉…… 金玄白手指在泛黄的信封上细细的摩挲了一阵,似乎想从上面感受出铁冠道长当年对自己浓郁的垂爱。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封信不知道先师是在什么时候写好的,但是从这厚厚的一叠纸柬,便可看出先师生前极为疼爱盛殉师姑,这里面留下的是他老人家无尽的思念……”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情,让几个身属厂、卫的大人听了都觉得感动,身为当事者的薛婷婷更是感同身受,几度泫然欲泪。 她伸出手来,道:“金大哥,能不能让我看—看二舅的字?” 金玄白将手里的那一叠信函递了过去,道:“先师天资聪颖,除了道法武功之外,还精通琴、棋、书、画,他深信这些都可与武学相通,所以他的书法笔锋犀利,自成一格,就如同他的剑法,乾净俐落,丝毫不会拖泥带水,所以他才能将书法融入剑法、将棋理融入剑理,观梅花绽放而能创出一套剑法,只可惜他老人家……” 他长叹一声,想起铁冠道长一生之中,仅将少部分的精力放在武学之上,却依然有此成就,若不是旁骛太多,恐怕他在武功上的成就不仅如此尔尔,可能不会比九阳神君沈玉璞相差太远。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沈玉璞和盛瑜对奕时,九阳神君十局中只能赢一、二次而已,并且经常是中押败,弃子投降,而这种情形还是铁冠道长看他输太多,才故意相让的。 到了后来,就算是铁冠道长让步,甚至让二子,九阳神君都不愿应战,可见双方棋力的悬殊。 所以铁冠道长常常当著金玄白的面,嘲讽九阳神君沈玉璞是臭棋,这种情形直到他找到了金玄白作为对手之后,才稍稍好转,沈玉璞的耳边也才得到清静。 金玄白此刻回想起来,才明白当年铁冠道长为何会常常把沈玉璞气得跳脚,敢情是铁冠道长武功不敌九阳神君,受到极大的困窘,心理上也同样的蒙受著极大的伤害,唯有藉著围棋的对奕,他才能在击败九阳神君之后,取得了心里的满足和平衡…… 朱瑄瑄见到他一脸凄楚的模样,忍不住道:“武当铁冠道长身居当年武林十大高手之六,武学上的成就惊人,使人敬佩不已,此刻听金大哥之言,晚生尤其佩服他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古人云:‘有其师,必有其徒。’难怪金大哥不仅武功超绝,并且能旁及棋、画、书法,晚生真是钦羡……” 朱天寿道:“朱公子,你如果佩服金老弟,更该多多相他亲近,如此一来,对於你那飞扬跳脱的个性必能有所帮助……” 朱瑄瑄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望了金玄白一眼,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张永很快便猜到了朱天寿的用意,以询问的眼光望著朱天寿,直到看见对方点头,他才恍然大悟,眼神急转直下,他见到薛婷婷把手中信东交回给金玄白,於是道:“诸葛大人,请你带薛姑娘去找李强,准备纸墨让她写封家书,如此一来,就不由得青城薛夫人不相信了。” 诸葛明应声而起,领著薛婷婷和江凤凤往大屋走去,找李强索取纸墨写信。 张永见到他们离去,对金玄白道:“金大侠,你放心,我让定基以六百里加急文书的方式走驿站赶往四川,用不了几天便可以到达青城,绝不会误事。” 金玄白手里抓著书柬,感激地道:“多谢张大人……尤其要麻烦赵兄走这一趟远途,真是过意不去。” 赵定基抱拳道:“能为大侠效劳,是在下的荣幸,呵呵!在下只求得将来在喜宴上能多喝两杯。” 金玄白举起手中酒杯,道:“赵兄,在下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风!” 赵定基赶忙举杯,仰首和金玄白一起喝乾了杯中水酒,只觉酒一入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因为从明天开始,他便要离开张永身边,暂时脱离上司的管束…… 等金玄白敬完了一轮酒后,张永道:“金大侠,你可知道官家一共设了多少驿站?” 金玄白摇了摇头,张永继续道:“本国的驿站,东至辽东都司、西及四川松藩、南达广东崖州、北至北平大宁卫;西南到云南金齿、东南至福建漳州府、西北至陕西、甘肃,水驿、马驿、水马驿三种驿站共有一千一百余处。”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一章 陈年往事 大明帝国建国之初,明太祖为了防止各地的官吏和地方上的恶势力结合,导致贪污腐化的情况发生,曾定下法规,严格禁止地方官员在原籍任官,因而实行南北更调用人的回避制度。 为了官方人员的交通往来,以及朝廷对地方的通讯联络畅通需求,洪武元年,太祖便下诏各地设置水马站、递运所、急递铺,几个月后,又将站改为驿。 当时,以约六十至八十里的距离,设下一驿,驿馆所在的位置都是水路和陆路通达交汇的地方。 举凡迎送过往官员、传递军情、官方紧急公文或上报朝廷的章奏,都由驿站经过,至於军饷钱粮等物质的运送,则交由在陆路要冲及水路码头设立的递运所。 而急递铺的设立则是为专送政府的公文,在官府、州、县的境内,大约每隔十里左右都有急递铺,如果是在卫所,则设军站。 在正德年间,全国的马驿已有三百六十多个,水驿则有二百三十余处,至於设在水、陆路交汇处的水马驿,则高达五百余处。 难怪张永在提起此事时,脸上现出得意之色,似乎这一切都是在他的管辖下才会有如此成就。 事实上,当时的厂、卫官员分布全国各地,都是经由驿站传递密报公文,所以深知驿站的重要性,故此有许多的驿官都是厂、卫的外围组织人员掌控,遇到经由驿站到各地上任或卸任的官员,还得查访探密一番,每月都得递交报告。 金玄白听到张永所说的驿站数字,不禁暗吃一惊,向往地道:“张大人,想不到我大明国的国土如此辽阔,以后真想找个机会利用水马驿到各地去看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可能。” 张永笑道:“当然可以……” 他望了朱天寿一眼,问道:“小舅,朝廷所设的各路水驿、马驿、以及水马驿,似乎都是供官员南北更调所用,如果金大侠要使用驿站,是否可以取得方便?” 朱天寿笑道:“金老弟本来是武林人士,可是只要取得朝廷的任官之令,立刻便可以使用水马驿了……” 他话声稍顿,道:“金老弟,不知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金玄白道:“我第一想去辽东或山东,第二则是想去福建……” 他话末说完,只见钱宁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老远便喊著道:“金大侠,不好了,那小子发狂了,非得你去处理不可!” 蒋弘武动作极快,飞身而起,掠了过去,一把抓住钱宁,道:“钱宁,镇定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宁喘了口气,道:“蒋大人,是姓薛的那个小子,他发疯似的拔出长剑乱砍乱劈,我们又不敢伤他,只得把他围住,看来只有金大侠赶去,才能制得住他了。” 张永道:“钱宁,他只是一个孩子,好端端的发什么疯,是不是你们惹了他?” 钱宁道:“那小子张狂得很,我们哪敢惹他?” 蒋弘武点头道:“张大人,钱宁说得不错,那姓薛的小子胆大包天,连我都敢骂,只怕钱宁也被他骂惨了。” 钱宁苦笑道:“他骂我是无常鬼……” 蒋弘武笑道:“这小子,嘿嘿!还骂我是马面客呢!” 朱天寿放声大笑,张永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大笑,金玄白抿著嘴,忍住了笑意,道:“朱兄,还是我出去一趟,把那个小浑蛋带回来,免得他惹出更大的麻烦。” 朱瑄瑄也跟著站了起来,道:“我也跟去看看。” 金玄白也没阻止她,领著蒋弘武和钱宁两人一起出门而去,可是朱瑄瑄却被张永叫住,只得又坐了回去。 走在小路上,蒋弘武追问薛士杰发狂的经过,才知是因为他见到钱宁等人坐在路边赌大九牌,一时好奇便站在一旁观看,看了几铺之后,就已经明白牌九的玩法。 等到薛婷婷和江凤凤走了之后,薛士杰便掏出银子下起注来,钱宁作庄,忙著推牌、打骰子、收钱、赔钱,一时也没注意薛士杰凑在人堆里下注。 起先,薛士杰的手气极好,无论是下注何处,都赢过庄家,以致七、八铺下来,他赢了有三百多两银子。 这小子胆大包天,眼看自己用五、六两碎银子的本钱,在短短的时间里赢了三百多两,认为自己鸿运当头,於是野心越来越大,每注都下一百两以上,结果又被他赢走了四百多两,直把作庄的钱宁气得差点把自己的手剁了下来,於是掏出银票来准备大玩一场。 薛亡杰根本没见过银票,也不相信上面写著“贰仟两”便可当二千两银子用,坚持要用白花花的银子睹,所以当场就跟钱宁吵了起来。 钱宁也弄不清楚薛士杰跟金玄白是什么关系,唯恐薛士杰会得罪金玄白,於是只得让出庄家的位置,让薛士杰当庄。而他则拿著银票跟锦衣卫的校尉们换白银下注。 岂知薛士杰抢著当庄之后,手气却转坏了,三把牌下来,都是小点子,赔得他只剩下一百多两,可是他不信邪,仍旧抢著当庄家,第四铺牌一推出去,却拿了个瘪十,当场赔光了所有的银子,气得他直跳脚。 薛士杰当时已经气不可遏了,在加上钱宁又火上加油的消遣了他几句,把个小顽童气得七窍冒烟,当场解下身上配的白虹宝剑,要抵押一千两银子,准备继续做庄,把输出去的银子赢回来。 在场所有赌钱的人,没一个敢拿出钱来,范铜於是好心相劝,岂知薛士杰却突然向发了疯似的拔出白虹剑,砍向范铜,若非范铜闪躲得快,已丧命在宝剑之下。 薛士杰见到自己没砍到范铜,剑锋一转,又攻向钱宁,所幸范同等人取出兵刀,替钱宁挡住一剑之厄。 薛士杰看到几名锦衣卫校尉挡住自己,当下杀得眼红,乱砍乱杀起来,那些人包括范铜在内,全都不敢伤著薛士杰,只得将他团团围住,钱宁不知如何收拾残局,只得奔回来向金玄白求救。 蒋弘武没等钱宁说完,骂道:“他妈的,你们还真有出息,连个小孩子的钱都敢骗,也难怪那小鬼会发狂了。” “蒋大人,我们可没有骗他,”钱宁苦著脸道:“是他手气不好……” 蒋弘武瞪了他一眼,道:“总之无论如何,你们让孩子赌钱就是不对。” 钱宁受到斥责,不敢再吭声。 金玄白觉得这整件事都是荒谬透顶,怎么锦衣卫的校尉们会蹲在地上堆牌九?并且让一个没到十五岁的孩童下注赌钱,而那个孩童仅以五、六两碎银赢了七、八百两,却还下肯放手,反而抢著要当庄。 这每一件事都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要如何责怪钱宁才好,暗忖道:“小杰这孩子胆大妄为,若不好好管束,长大之后不知还会闯下多大的祸。” 一念至此,他已见到数丈之外,三、四名锦衣卫校尉,包括范铜在内,全都将薛士杰围在里面,而薛士杰一面出剑乱砍、一面大声骂人,惹得那些在路边两侧站开的衙役,全都靠拢过来看这场好戏。 自从张永带领数十名锦衣卫到苏州之后,那些平日横行在苏州城内、外各地的衙门差役使全都吃了瘪,不但任务加重,而且不敢有丝毫不满,以致每一个人都装满了一肚子的怨气,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刻,当他们眼看薛士杰痛骂那些锦衣卫校尉,并且杀得这些人只有招架之力,所以每个衙役心中都欢畅无比,觉得薛士杰算是替他们出了一口怨气,於是都抱著看热闹、兴灾乐祸的心态在一旁观赏这场闹剧。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大胆一点的差人不时叫好,更加鼓舞著薛士杰的勇气,直把个范铜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一刀劈了薛士杰。 但他记起了薛士杰是金玄白的徒弟,自己若是错手伤了薛士杰,就算金玄白肯放过自己,恐怕张永张公公也不会轻饶,到时候无论怎样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由於这种顾忌,使得范铜使出的刀法全是守招,在薛士杰的连环攻击之下,把他手里的一柄厚背大刀砍得处处缺口,几乎不成刀形,气得他几乎要吐血。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乍然闪现,两名围住薛士杰的锦衣尉校尉受到两股大力推撞,向左、右两侧跌了开去,接著一道剑风响起,向著范铜急攻而至。 范铜刚一看清那突然出现的人影是一个身穿浅蓝长袍,头梳道士髻的清瘦中年人,便发现对方点住了薛士杰的穴道,左臂一伸将他搂住,右手已夺下白虹剑朝自己攻来。 那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动作极为迅捷,剑法又非常犀利,范铜才一看清他的长相,便觉寒芒浸体,惊骇之下,刀出扇形,护住要害。 岂知他手里的这一柄刀早巳被薛士杰砍得多处残缺,这下再也经不起剑术高手的一剑之力了,但听“嗤”的一声,白虹剑削斩大刀,就跟削豆腐似的,剑锋过处,范铜手中的一柄大刀已断为两截,冰冷的剑锋从他胸前划过,急得他在百忙中使了个“铁板桥”的功夫,才堪堪避过那道凌厉的剑锋。 所幸那蓝衣道人志不在伤人,逼退范铜之后,挟著薛士杰,飞身跃起,像是一只夜鹰投入苍溟之中,几个起落便从那些守卫的差人头上掠过,从路边屋顶窜去。 那个道士的动作极快,从出现时到挟持薛士杰遁去,仅只数个呼吸之间,那些衙门差役发出一阵鼓噪之声,刚要动念追赶,已听到一声大喝,道:“大家都留在原处别动!” 喝声之中,但见一条人影恍若大鸟腾飞,掠过数丈的空间,朝那蓝衣道士追去,速度之快,较之脱弦之箭尤有过之。 众人在惊慌之中,但见蒋弘武现身路上,道:“大家镇定下来,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那些锦衣卫的校尉以及衙门差役一听此言,全都留在原地,不过都不约而同的望著人影逝去的方向,想要知道结果如何。 蒋弘武扬声道:“各位可以放心,金大侠亲自出马,一定可以在最短期间内抓住奸人,绝不容他逃脱。” 金玄白的本事有多大,在场的人最少有一半都目睹过,就算没亲眼看过,也都了解这位当代年轻高手是昔年枪神之徒,武功深不可测,所有人的情绪都安定下来,深信此刻金玄白可能已将那个蓝衣道士擒住。 他们所想的果然不错,此刻金玄白已经追到了那个蓝衣道士,并且仅以一双肉掌,便已将他的所有剑招封住。 可是金玄白并没有立刻擒拿那个道士,他仅是用掌势圈住对方,不让那蓝衣道士有出剑的机会。 那个蓝衣道士原自认剑术上的造诣将至登峰造极的境界,绝未想到武林中竟然会有人仅以一双肉掌,便可以强大的气势封住自己剑法上的一切后路,而有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导致信心的逐渐崩溃。 他惊骇万分,望著眼前这个年轻人,颤声道:“你……你是谁?锦衣卫里怎会有你这种高手?” 金玄白望了他胁下所挟著的薛士杰一眼,道:“在下,并非锦衣卫……” 蓝衣道士道:“可是你却……” 金玄白指著薛士杰道:“道长胁下所挟之人,乃是青城派掌门之子,道长既是出身华山派,该知此子的大伯是贵派前任掌门……” “啊!”蓝衣道士惊呼一声,道:“此子果然是盛殉的儿子,对不起!” 他在金玄白强大的气势逼迫下,出剑既不能胜,退后亦不能行,只要金玄白掌势一发,他立刻便会心脉震断,所以他在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只得道:“贫道俗名何康白,出身华山,昔年有个外号叫‘白虹剑客’……” 金玄白没等他把话说完,立刻便收起外放的气劲,退了一步。 白虹剑客何康白喘了口大气,收起白虹剑,问道:“请问大侠出身何派?为何会熟识本门剑法?” 原来金玄白去势如电。仅数个起落,便在一处尺宅之后的空地上追到了白虹剑客何康白,当时何康白正想藉著地形的变化逃避金玄白的蹑后追赶,岂知双方的轻功造诣相差太远,何康白才逃出十多丈远,便已被金玄白追上了。 由於何康白认定金玄白是锦衣卫的人,所以一出剑便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剑刃一动,寒梅朵朵飞起,竟然连续闪现八朵悔花,把金玄白身前所有的空隙一齐填满。 在他的想法中,寒梅剑法的威力极大,加上对方又是空手,仅出一招便可以逼使对方退出数丈开外,自己便能找到空隙逃走。 岂知这寒梅剑法系武当铁冠道长和其兄华山派掌门盛琦早年合力研创出来的,金玄白早在五岁时便已练会剑法整套,后来复以天纵之才补齐了三大绝招。 故此他对於寒梅剑法所有的变化都明察秋毫,何康白剑势一发,一切的破绽都落人金玄白眼里,未等剑式变化,他便以少林大悲掌封住了对方剑路的一切变幻,硬是以超绝的气势压制住何康白,使之无法动弹。 何康白大惊,明白双方武功相差太远,面对那蓄而不发的雄浑掌劲,他骇惧之极,禁不住出声询问对方的来路。 所幸金玄白看出他是华山派的高手,故此手下留情,这才获悉这个蓝衣道人便是华山派的白虹剑客何康白。 当年,铁冠道长提起盛殉在获得白虹剑之后,曾将之赠与何康白,故此他以此剑行走江湖时,博得“白虹剑客”的名号。 在铁冠道长的叙述中,盛殉是嫁给何康白,可是当金玄白见到薛婷婷之后,方知当年盛殉并没嫁与何康白,而是嫁给了青城派的薛逢春。 这件事一直放在他的心里,所以他一听这个蓝衣道是自称是何康白,立刻便卸下了戒心,收回外放的雄浑气劲。 听到了何康白之言,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是铁冠道长之徒,当年曾蒙先师传授寒梅剑法……” 何康白脸色一变,大惊道:“金少侠,你说什么?莫非铁冠道长已经仙逝了?” 金玄白颔首道:“不错,先师在十三年前便已离世羽化。” 何康白如遇雷殛,全身一震,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唉!原来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难怪这十多年来我们在江湖上奔波,都一直得不到他的消息……” 他凝目望著金玄白,道:“少侠方才使的武功好像不似武当掌法,不知……” 金玄白坦然道:“在下方才使的是少林大悲掌。” 何康白骇然道:“如此说来,少林大愚禅师也传授过你武功?” 金玄白点头道:“不仅是大愚禅师,连鬼斧欧阳先生、枪神也是在下的授业恩师。” 何康白“啊”了一声,追问道:“他们此刻人在哪里?” 金玄白道:“四位恩师都已经仙逝多年……” 何康白顿时目瞪口呆,无法言语,当场愣在那儿。 金玄白道:“何大侠,你何不放下小杰,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下?” 何康白“喔”了一声,惊醒过来,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伸手便待解开薛亡杰的穴道。 金玄白连忙加以制止,道:“何大侠,且慢,我们所说之言,不宜让这个孩子知道,免得传出去会影响大局。” 何康白弄不清楚金玄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倒也听从他的建议,没有解开薛士杰的穴道,将他放在身边的草地上躺著,金玄白於是也找了块大石坐下。 略一思忖之後,金玄白问道:“何大侠,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大侠,是否请大侠明告?” 何康白道:“少侠请问,只要贫道知悉之事,绝不敢有所隐瞒。” 金玄白略一沉吟,把当年铁冠道长对自己说过关於盛殉和何康白之间的事提了出来,道:“何大侠,能否请你告诉我这件事,以解在下心中之惑?” 何康白的脸色变幻了数次,充满哀伤地道:“这件事是我心中永远的痛,直到此刻,经过了二十年,我仍然忘不了她,忘不了这件事对我的伤害。”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仰首望著夜空,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他清瘦的脸庞上,平添许多凄凉之色。 沉默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地道:“遇到盛姑娘的时候,我才十九岁,她年方十八,那时我刚刚出师,在通往湖北的官道上遇到了她,当时她正被中州镖局的镖师们调戏……” 当年,盛珣长得年轻貌美,刚出师们不久便到处行侠仗义,仗著一只锋利的白虹剑,博得了“玉女神剑”的绰号。 却不料她在路经湖北时,遭到走镖襄阳城的中州镖局镖师们的口头轻薄,於是盛珣在嗔怒之下,出手惩治其中一名镖师,结果惹来绰号“狂狮”的镖头以九节钢鞭攻击。当时盛珣功力尚浅,虽然手中有宝剑,却忌於对方的九节钢鞭太过粗重,不敢以剑刀相碰,於是在缚手缚脚的情况下,终落於败局。 这时何康白经过,眼见十多位镖师围观起哄,於是下马查看,才发现一个美丽少女受到狂狮李勋良的欺凌。 何康白义愤填膺,当场出手救援,截住了狂狮李镖头的所有攻势,才让盛珣喘过气来。 何康白是当年华山大侠的爱徒,剑法凌厉,功力极高,狂狮纵然蛮力惊人,仍然不是何康白的对手,双方大约交手了十多回合,狂狮李镖头便已连中二剑,流血不止。 那十多个镖师眼看情况不对,於是上前围攻,结果被两人合力打退,单单伤在何康白手中电梭之下的便有六个,其他七、八人也都中剑负伤。 狂狮眼看情况下对,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领著负伤的镖师们逃走,连两辆空的镖车都弃之不要了。 何康白和盛珣相谈之后,并没有详细询问对方身世,仅是结伴行走江湖,然而少男少女只要稍有好感,再加上多日同进同出,虽然一路分房而睡,却是感情日益增进,不到一个月便已情根深种,难以拔除。 当他们两人决定禀告父母,共结连理时,何康白才发现盛珣原来是自己师父的幼妹,那时,盛珣已将手中白虹剑赠给何康白作为文定之物,而何康白则将祖传的一块玉交给盛殉。 何康白以一柄白虹剑行走江湖,博得白虹剑客之名,但他却面临生命中最大的抉择:一是不管一切的和盛珣成亲;二是就此和盛珣分手,免得铸下大错。 因为按辈分来说,盛珣是何康白的师父之妹,也就是他的师姑,比他大上一辈,纵然何家二老都颇为锺意这个媳妇,可是若让华山大侠盛琦知道此事,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按照门规,何康白只有死路一条,绝无幸免。 这件事困扰了何康白许久,终於他在日夜担惊受怕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出身来历详细告诉了盛珣。 当时,盛珣有如遇到晴天霹雳,震得她整个人都傻了,两人相拥而泣,却也知道双方的辈分之差是一条极大的鸿沟,根本无法跨越,如果他们两人不顾一切的结合,那么双方必须从此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在也不与任何亲友来往…… 这种牺牲对於当时雄心勃勃的何康白来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所以他们两人在不断的讨论后,终於决定分手。 当盛珣取回了白虹剑离开何家庄时,何康白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他躲在庄里,大醉三天三夜,之后浑浑噩噩的过了半个月,都没能从巨大的痛苦里拔身而出。 何父见到独子如此颓丧,多次痛斥怒骂,结果还是骂不醒何康白,直到大约一年之后,何康白的心情才稍稍平复。那时,他返回华山准备拜见师父,却听到师兄姜文斌提起,师父盛琦已赶往青城山,为的是替幼妹主持婚礼,男方正式青城派掌门之子薛逢春。 何康白当时如遭雷殛,痛恨盛珣轻易的嫁与他人,於是返回何家庄,答应了其父替他决定的婚事,娶了自己远房的表妹,不久便生下一女…… 何康白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男女之间讲求的是缘分,有缘则聚,无缘则散,半点都不能强求,可是我当年不明白这个道理,成了亲之后,仍然时时刻刻的想著她,以致我的妻子一直郁郁寡欢,成亲五年便猝然撒手西归,那时我父母俱亡,於是我便将女儿携往华山,交给我师兄夫妇抚养教育……” 他顿了一顿,道:“那时候,武当掌门青木道长派人到华山来,转告家师关於铁冠道长和少林大愚禅师一齐自武林失踪之事,家师心中悬念二弟生死,於是再三思考之下,便卸下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带著我赶往武当,而青木道长也因此效法家师,辞去武当掌门之位……” 金玄白恍然大悟,忖道:“原来武当、华山两派掌门都为了铁冠道长失踪的事,辞去了掌门之位,看来我那几位师父当年失踪,在武林中曾造成极大的震撼……” 何康白沉默了一下,道:“当年,武当、少林、七龙山庄、巨斧山庄总共派出弟子门人约有千人之众,分布大江南北搜寻枪神、铁冠道长、鬼斧和大愚禅师,可是历经五、六年之久,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行踪,因此后来大举搜寻的任务停了下来,改为小规模的找寻,谁知道这几位前辈都已经……”他摇了摇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金玄白道:“何大侠,在下不久之前曾遇到少林空证大师和武当崩雷神剑杨子威,已将先师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的亲笔手书交他们带回两派,呈给掌门人……” “且慢!”何康白问道:“金少侠,你的意思是你不仅是少林、武当两位前辈的传人,并且你还是枪神和鬼斧的徒弟?” 金玄白点头道:“何大侠说的不错,在下蒙四位先师垂爱,都泯除门派之见,收在下为徒……” “难怪!”何康白眼中露出骇异的光芒,道:“你的武功造诣会如此之高,连我都递不出两招……” 他话声一顿,问道:“可是……你为何要跟锦衣卫勾结一起?莫非你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刘瑾的爪牙、为祸天下吗?” 金玄白道:“锦衣卫有没有为祸天下,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所认识的锦衣卫同知蒋大人,却是一个血性的汉子,也没亏待过我,所以我不会与他为敌。” 何康白惊凛道:“难道四位老前辈没有告诉你正邪之分?那锦衣卫作奸宦的爪牙,为害百姓……” “何大侠,请你不必再谈这件事了!” 金玄白脸色凝肃地道:“我一直秉持著我师父教我的做事原则,自认问心无愧,所以忠、奸、善、恶,正邪之分,我的心里有一把尺。” 何康白听他这么说,轻叹口气,道:“金少侠,希望你能明辨正邪,作一个堂堂正正的武林正道高手,千万别为虎作伥,遭人利用……” 他见到金玄白神色越来越不对,於是话声一顿,道:“金少侠,你可听过‘追龙小组’这个名称?” “追龙小组?”金玄白摇头道:“没有听过。” 何康白道:“当年,七龙山庄和武林三大门派大举派人搜索天下,前后花了六年的时间,结果仍然找不到枪神等人的下落,於是这四位前辈的家人朋友聚於七龙山庄,决定缩减人力、集中物力,成立一个组织,长期的搜索四位前辈下落,於是便有了追龙小组这个名称出现,而我则是代号追龙二号,所谓追龙则是追查七龙枪……” 金玄白“啊”了一声,几乎跳了起来,这时候,他才明白张永和蒋弘武给自己看的那张小纸柬上写的“追龙十七号”是什么意思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二章 追龙小组 金玄白想不到“追龙”的意思是代表追查七龙枪,而不是追查皇帝的行踪。 他暗忖道:“或许是这里面有个‘龙’字,所以让张永、蒋弘武、诸葛明那一夥人会联想到龙的代表者,以为这个组织会对皇帝不利,难怪截获飞鸽传书之后,会如此的紧张……” 何康白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继续道:“这些年来,追龙小组潜伏於各地,混入各个阶层之中,吃尽千辛万苦,却不断的遭受锦衣卫和东、西厂的追缉迫害,所以当我接获追龙十七从苏州发出的飞鸽传书后,立刻从南京赶来苏州,结果一路上碰到不少锦衣卫在追查此事……” 他挥了挥手道:“昨天,我遇到西厂派出的雷神乐大力和电将魏子豪率领近五十名的好手,住宿在南京城外的鸿宾客栈,於是我便和来自巨斧山庄的欧阳旭日、欧阳朝日两兄弟入内查探,获悉西厂提督谷大用此次派遣他们前来,目的便是要对付追龙小组,所以我们便分开行事,他们兄弟留在南京,我则赶来和追龙十七号会合。” 金玄白问道:“何大侠,追龙十七号是谁?雷神和电将又是什么人?” 何康白摇了摇头,道:“我从没见过追龙十七号,到了苏州后也没找到他,所以不知道他是何人。” 他略一沉吟,道:“那雷神乐大力和电将魏子豪两人与风神吴恕、雨将田璧双并称为四大神将,是谷大用手下的四大高手,这次他能派出两人,可见奸宦谷大用对於追龙小组势在必得……”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他们弄错了方向,只要追龙小组从此消失,就没什么关系了。” 何康白道:“哦?追龙小组要从此消失了?” 金玄白点头道:“追龙小组成立的目的既是为了追查枪神等四位先师的下落,那么如今已经找到了,追龙小组又有何理由要继续存在? 何康白犹豫了一下,道:“可是……” 金玄白道:“何大侠,请你将讯息传回七龙山庄,就说七龙枪此刻就在我的手里,关於四位先师的情形,以及他们埋骨的所在,我完全知悉,希望追龙小组的所有成员,能在最短时间里到苏州来找我,我自然会将先师楚风神、欧阳珏留下的遗书交给他们的后人。” 何康白想了一下,点头道:“好!贫道立刻就去苏州城找到追龙十七号,向七龙山庄发出讯息……” 他顿了顿道:“金少侠,贫道这回赶来木渎镇,是因为没有联络上追龙十七号,复又听人说大批锦衣卫来木渎镇缉拿要犯,所以才存心赶来查探消息,谁之却见到白虹剑在此子手中,而他正被锦衣卫的爪牙围攻,所以我才出手相救,不料竟然看到故人之子,并且更幸运的能够找到你……” 金玄白也觉得这是一种巧合,想了一下,问道:“何大侠,你既然对锦衣卫如此熟悉,那么应该知道张永这个人吧?” “张永?”何康白脸色一变,道:“金少侠,你听过京城八虎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我只听蒋大人提过什么九千岁……” “九千岁就是奸宦刘瑾。”何康白道:“围绕在皇帝身边的一群奸宦,在北京城里无恶不作,横行霸道,其中势力最大的八个人,被人称为‘京城八虎’,这八虎以司礼太监刘瑾为首,党伙包括马永成、谷大用、高凤、罗祥、魏彬、丘聚以及张永等人,其中马永成掌东厂、谷大用掌西厂、张永便掌控锦衣卫……” 金玄白恍然道:“喔!原来如此。” 他仰首望著夜空,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这些天来跟张永等人一起的事仔细地想了一遍,隐隐觉得其中颇有蹊跷,但是却又想不出其中的关键所在。 他暗自思忖道:“蒋大哥曾经说过张永时时怕人暗害,莫非他们如此礼遇我,是为了要拉拢我对付其他的太监?” 何康白没注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继续道:“那刘瑾原是宫里一个敲钟的小太监,出身陕西兴平县乡下,因为家境贫寒,才净身入宫,岂知他得到了侍候东宫太子的机会,竟然用尽手段,取得太子的欢心,於是对他极为信任,等到太子登基为皇帝之后,更加宠信他,因而刘瑾聚合其他七名奸宦组成强大的势力集团,一方面建豹房供武宗皇帝酣酒嬉乐,另一方面则趁机掌握军政大权……”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何大侠,请问,当今的皇帝叫什么名字?” 何康白道:“武宗皇帝姓朱,叫朱厚照。” “喔!”金玄白道:“朱厚照,不是朱天寿!” 何康白讶道:“朱天寿是谁?” 金玄白道:“那是张永的一个亲戚。” 何康白一愣,试探地问道:“金少侠,你和张永见过面?” 金玄白点了下头,差点便要脱口说出张永就在湖边水庄里,却又把这句话吞了进何康白道:“京城八虎中,据说张永常遭刘瑾责骂,曾经数度要把张永赶走,还有一次甚至要派人砍张永的头,逼得张永跪在刘瑾面前两个时辰,痛哭流涕的表明对刘瑾的忠诚,这才幸免於难……” 金玄白微微一怔,道:“这种事是属於宫里的秘辛,不何大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何康白道:“这些消息都是天师教邵元节邵真人跟我师父说的。” 何康白慢慢的解释了一遍,金玄白才知道当年枪神等四大高手失踪之后,武当、华山等三大门派的掌门和巨斧山庄的欧阳夫人曾在七龙山庄会合,决定以他们为核心,组织一个追龙小组,渗入各地去追查失踪四大高手的下落。 这个组织本来跟朝廷毫无关系,完全是在武林中进行追查,可是由於他们是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传递消息,因此常有鸽子失踪的事发生。 那些失踪的鸽子落入官府之手,很快便被上呈到东厂、西厂、锦衣卫等特务组织,因此引来许多锦衣卫将军校尉或东、西厂的档案追查。 这种追查的范围,遍及到社会的各个层面,因此也引起追龙小组的注意,於是当下紧急开会,决定暂停一切活动,以免被厂卫视为头号目标。 就在那个时候,武宗皇帝敕封天师敦道士,於是凭藉著护国妙法真人的名义,正一派的道士便能出入豹房,传授皇帝房中术。 邵元节是三十六名护国妙法真人的师叔,年纪虽不大,辈分却是极高,由於他早年曾随华山大侠练过两年武功,且又是华山大侠的一房远亲,於是盛骑便亲自出马,找到了邵元节,因此得悉许多宫廷秘辛…… 金玄白点头道:“喔!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摸了下脑袋,道:“那什么护国妙法真人被我一口气打伤了四个,看来我跟天师教是结下了仇,那个邵元节可能是陶真人的徒弟,他看到我,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何康白道:“邵真人心胸宽阔,他一定不会计较那种小事,不过,贫道倒要劝金少侠,像张永、马永成等奸宦都是虎狼之人,你最好距离他们远一点,免得以后会中了他们的算计。” 金玄白道:“何大侠请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想起张永许下的重酬,当下对於朱天寿的身分起了怀疑,不过再怎么想,他都没把朱天寿当成朱厚照,因为如果朱天寿是皇帝的话,又怎么有可能轻率的离开北京成呢?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份胡思乱想,决定如今有这个机会让自己赚下供养妻室的银子,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否则要他再回去打柴、每月赚二两银子,又如何供养那几房末过门的妻室? 何康白不知他摇头是做什么,问道:“金少侠,总之你和虎狼为伍,定要小心才是。” “这个我晓得,”金玄白道:“他们就算是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否则我单靠五湖镖局副总镖头的那个职位,赚下了几个钱,将来要如何供养妻儿?” 何康白苦笑道:“少侠所想的也有道理,想我们武林人士,一无田产,二不营生,除了做护院、做镖师之外,还能做什么?我们既不能进入官府作鹰犬,又不能到厂、卫去混,日子也只得越过越苦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十多年来,七龙山庄耗尽了人力物力,几乎将要面临断炊的地步,我们华山若非还有点山产,每年卖几百两银子,日子也很难过,所幸现在找到了你,追龙小组的任务可以结束了……” 金玄白听他说得凄惨,毫不考虑的便从怀里掏出蒋弘武塞给他的那个锦囊,解了开来,从里面取出那张五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何康白接过银票,藉著淡淡的月光一看,登时吓了一跳,颤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金玄白道:“这五千两银子是我的一番心意,请何大侠收下,作为追龙小组的运作费用……” 何康白道:“这怎么可以?如此大的一笔钱……” 金玄白笑道:“这是锦衣位蒋大人从什么按察使洪大人那里敲竹杠敲来的,他借花献佛送给我,我又转送给七龙山庄,有何不可?请大侠收下,聊表在下一份心意。” 何康白扬了扬手里的银票,笑道:“既是贪官之物,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金玄白见他把银票揣进怀里,也一笑把锦囊放入怀中,道:“何大侠,你晚上住在哪里?” 何康白道:“我投宿在城西的大发客栈,大概三天之内不会离开,因为我一来要跟师父和欧阳兄弟会合,二来要找我女儿。” 金玄白道:“我住在拙政园,不过这两天住在天香楼房的园林里,你如果要找我,可以去找苏州衙门的大捕头王正英,他可以带你去找到我。” 何康白点了点头,道:“金少侠,你和锦衣卫的人一起,总之要小心点……” 话声一顿,问道:“对了,金少侠,不知你是否听过江南三女侠的名号?” 金玄白一愣,随即想到了何玉馥,当下一拍脑袋,忖道:“我怎么反应这么迟钝?何玉馥既是出身华山,又是掌门的嫡传弟子,恐怕便是白虹剑客何康白的女儿了。” 果然何康白得意地道:“江南三女侠中的逸电何玉馥,便是小女。” 金玄白“喔”了一声,本想把何玉馥的下落告诉何康白,可是不知怎么,竟然一阵心虚,没有说出口。 何康白没有察觉出他的神色有异,道:“我那女儿也够可怜了,自幼丧母,由我师嫂将她扶养长大,去年随我师嫂返回高淳娘家,结果竟被她闯出个逸电女侠的名号,真是不简单了……” 金玄白觉得有些尴尬,赶忙把话岔开,道:“何大侠,这次薛士杰是随她的姊姊薛婷婷一起来到苏州的,你是否想要见一见她?你想见她的话,我会转告她到大发客栈去看你。” 何康白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道,“事过境迁,人事全非,为了避免尴尬,我还是不要见她,免得引起我心底的伤痛……” 金玄白正待说话,突然神识一动,拔地而起,跃高三丈有余,然后在空中连跨六步,站在一株高达四丈开外的大树顶梢,往下面大街望去。 何康白看到金玄白鬼魅似的消失在眼前,仰首望去,正见到金玄白在空中跨步而行,如同凌空渡虚,此时冷月当空,仰望上去,仿佛神仙中人,更似要飞往广寒宫而去,让人见到之后,心底下由起了一阵悸动和崇敬。 何康白只觉全身毛发竖立,通体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凛然忖道:“他这是什么轻功?既不是少林的凌空渡虚或一苇渡江,又不是武当的八步赶蝉,更非江湖上常见的草上飞,那么是……” 意念尚在脑海盘桓,他的眼前一亮,金玄白己从树梢跃落,出现在他的眼前,低声道:“何大侠,你快走吧!他们赶来找我了。” 何康白知道不能再停留下去,抱拳道:“金少侠,贫道就此别过,如果有消息,贫道会很快跟少侠联络。” 金玄白抱拳道:“后会有期。” 何康白不再多言,转身朝山里掠去,很快便消失无踪。 金玄白从地上拎起昏睡未醒的薛士杰,飞身往下掠去,还未到大街,便已截住了蒋弘武和薛婷婷、江凤凤三人。 蒋弘武一见金玄白,登时大喜道:“金老弟,总算找到你了,薛姑娘可急死了。” 薛婷婷看到金玄白,脸上一红,问道:“金大哥,我弟弟他……” 金玄白解开了薛士杰的穴道,将他交给薛婷婷,道:“薛姑娘,你这个弟弟真该好好管一管了,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竟然学大人赌钱,输了还要耍赖……” 薛婷婷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抓住了薛士杰,伸手便给了他一耳括子,薛士杰穴道刚被解开,挨了这一巴掌,顿时眼冒金星,痛得他“哇哇”大叫。 金玄白看到他那样子,突然觉得心中一冷,忖道:“就算我依照师父的吩咐,娶了薛婷婷,将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混球也是个大麻烦,真是令人头痛……” 他从怀中取出铁冠道人留下的那封手书,交给了薛婷婷,道:“薛姑娘,这封先师留给令堂的信函,就交由你带回青城,明日一早,希望你和江姑娘带著小杰尽速回山,短期内不要再下山了……” 薛婷婷接过信函,微微一愣,还没说话,只听江凤凤道:“金大哥,刚才张大人不是说要我们留在这里吗?为何现在要赶我们回青城去?” 金玄白道:“此刻苏州城内局势混沌,颇有风雨欲来之势,你们留在这里非常危险,尤其是小杰,到处闯祸,实在很难分神去照顾他。” 江凤凤道:“可是有你在呀!你的武功高强,定然可以保护我们,还怕什么?” 金玄白苦笑道:“我已经答应张大人,要作为朱大爷的保镖,势必全天候的守护著他,所以无法分心照顾你们,为了你们的安全,最好还是回青城去……” 他望了薛婷婷一眼道:“关於先师为我定下的亲事,比较起来,还是薛大侠夫妇的意见比较重要,如果他们愿将薛姑娘许配给在下,当然我是求之不得,可是万一他们仍然只锺意峨嵋欧定邦,在下也只有为薛姑娘祝福……” 薛婷婷怔怔地望著金玄白,星眸之中似乎起了一层雾,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可是江凤凤却嘟起了嘴,道:“金大哥,你不是说欧定邦是个骗子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金玄白道:“我没有改口,只是我认为人和人的缘分是无法强求的。薛姑娘,令尊和令堂如果垂爱欧定邦,认定他便是乘龙快婿,那么在下就算倾力毁去峨嵋,杀了欧定邦,对事实也无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当年何康白和盛殉的那段恋情在脑海之中又如电光闪过,使他感触良多,眼中射出凌厉的锋芒,道:“如果我和薛姑娘有缘,而薛大侠夫妇也同意这桩婚约,那么别说是峨嵋来捣乱,就算是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一齐出手干预,在下也会一举将之摧毁。” 蒋弘武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吭声,这时鼓掌道:“好!这才是霸王的豪气!” 薛婷婷不知是受到感动,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影响到了情绪,此刻竟然珠泪盈盈,叙衽深深一福道:“多谢金大哥抬爱,婷婷感铭心中,永难忘怀,就依大哥之言,明日当随赵大人赶回青城,无论家父如何决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是我敬爱的大哥……”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金玄白很清晰的看到从她那长长的黑睫落下的两串泪珠,就如同两串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如此的动人心扉。 金玄白忖道:“我让她就此回去,不知道是对还是错,难道我不该努力的争取这门婚事吗?” 薛婷婷一拉薛上杰的手,道:“大哥,我们先下去了。” 金玄白只觉心头一热,叫道:“婷婷、江姑娘,你们等一等。” 他伸手入怀,把那两个得月楼蒋弘武和诸葛明给的锦囊掏了出来,将里面仍装有银票的锦囊递给薛婷婷,另一个仅剩一颗明珠的锦囊则给了江凤凤,道:“这是大哥给你们的见面礼,请你们务必收下,最低限度可以做个纪念。” 薛婷婷和江凤凤收起锦囊,向金玄白钦衽致谢,薛士杰却伸手道:“金大哥,我呢?你也得送我见面礼呀!” 江凤凤曲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下,道:“送你一颗糖炒栗子!” 薛士杰两眼一翻,嚷道:“江凤凤,你干嘛打我?你这恶婆娘,如此凶悍、讨厌,保证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做个老姑婆……” 江凤凤伸手便点住了他的哑穴,瞄了金玄白一眼,拉著薛婷婷转身走去。 蒋弘武低声道:“老弟,我看这个小姑娘也看上你了。” 金玄白苦笑道:“她是看上了风流潇洒的朱公子,又怎会把我这粗人放在眼里?” 蒋弘武神情古怪地道:“不会吧?” 金玄白道:“怎么不会呢?她在集宝斋里便收了朱瑄瑄的礼物……” 他见到诸葛明和长白双鹤飞身奔了过来,又道:“不相信的话,可以问诸葛大哥。” 诸葛明和薛婷婷擦身而过,不过见到金玄白和蒋弘武站在路边说话,也没拦住她,老远便叫道:“金老弟,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强敌?” 金玄白还没答话,蒋弘武已迫不及待的道:“诸葛兄,朱郡主真的在集宝斋里买首饰送给两位姑娘?” 诸葛明领著长白双鹤到蒋弘武之前,颔首道:“的确有这件事。” 蒋弘武一愣,道:“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诸葛明冷笑道:“他女扮男装扮久了,总以为自己是个男人,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当然要表示她风流潇洒、慷慨多金的一面,买首饰送人是非常自然的事。” 蒋弘武绷著一张马脸,道:“真是胡闹!这个丫头,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诸葛明道:“张大人说了,她若是再胡闹,就派人押她回湖北,交给王爷严加管束。” 他的目光一闪,望向金玄白,道:“金老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不是遇到了强敌?那人又为何要掳走薛士杰这个顽皮鬼?” 金玄白道:“掳走小杰的是华山派的白虹剑客,因为他认出了小杰手中的那柄白虹剑,误以为小杰受到差人的迫害,所以出於好意救他。” 诸葛明“喔”了一声,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却见到蒋弘武满脸疑惑的望了自己一眼,心知蒋弘武也不相信这个解释。 他轻咳一声道:“老弟,那白虹剑客的武功如何?他成名江湖已有二十年,想必功力匪浅……” 金玄白道:“白虹剑客功力深厚,已能从剑上发出八朵寒梅,比起武当崩雷神剑杨子威,尤要技高一筹……” 蒋弘武笑道:“不过白虹剑客纵然武功高强,遇到老弟你也得甘拜下风,对吧?”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我们只交手了一招,他便认出我的来历,当场收剑后退……” 他虽然说得轻松,可是蒋弘武和诸葛明心里有数,知道华山白虹剑客必是吃了苦头,这才弃剑投降,而长白双鹤是亲眼看过金玄白一身绝艺,更深信白虹剑客可能连一剑都没能递出来,若非金玄白放手,恐怕白虹剑客将会非死即伤。 金玄白话声稍顿,道:“诸葛兄,记得你曾说过你是东厂的官员,请问西厂的人你熟不熟?” 诸葛明一愣,不知道金玄白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件事,他望了蒋弘武一眼,只见对方也是满脸错愕。 略一思忖,他小心翼翼的说:“西厂是由谷大人所统领,里面的人有部分是由东厂拨进去的,那些人我大多认识,至於后来招募了许多各地的英雄好汉,我就不清楚了。” 金玄白问道:“诸葛兄,谷大用身边的所谓四大神将,你认识吗?” 诸葛明道:“那什么四大神将我都见过,但是并没有深交……” 他停了下,问道:“金老弟,你为什么突然提起四大神将?莫非有什么事要发生?” 金玄白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反问道:“诸葛兄,能否请你告诉我,有关於西厂的情形?” 诸葛明一愣,望了蒋弘武一眼,道:“这个蒋兄比我清楚,就请他告诉你吧!”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三章 名求利索 蒋弘武见到诸葛明把问题丢给自己,他虽然不知道金玄白为何会突然提起西厂之事,心想一定有什么原因,自己若是蓄意隐瞒,可能会引起金玄白的下快,后果影响极大。 於是在忖思之下,他清了清嗓子,道:“西厂成立於成化十三年春正月,距今已有二十七年了……” 成化年间,宪宗皇帝宠信太监汪直,为了加强汪职的权力及活动范围,於是正式成立一个机构。 因为,在永乐十八年的时候,太宗皇帝已成立一个以宦官为首的特务机关“东厂”,所以便将这个新成立的单位命名为“西厂”。 宪宗朱见深是英宗之子,十六岁登基,在位二十三年之久,仅召见过内阁大臣一次,所以内外朝政都被奸佞所掌控。 朱见深是朱厚照的父亲,他一生荒唐,嗜奸女色、珠宝、珍物,崇信旁门左道,为了提升性能力,不但服用坊问春药,并且还吃丹喝符水。 他有强烈的恋母倾向,宠信比他大十九岁的昭德宫万贵妃,而汪直便是在万贵妃身边当小内侍的。 汪直是广西大藤峡的瑶族土人,因为亲人参加叛乱而被株连,当时,都御史韩雍上奏皇帝,於是将一批“小罪人”施以阉割,进入宫内做太监。 由於汪直慧黠多智,不久便被升为御马太监,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个武林高手李子龙和一个太监韦舍勾结,经常进入宫内,和许多宫女发生淫乱的行为,被汪直察知后,密报宪宗。 宪宗虽然以“图谋不轨”的名义,布下天罗地网,将李子龙逮捕诛杀,但是自尊心大受损伤,使他对朝廷内外的官僚产生极大的不信任之心。 於是他便命令汪直领著一群信任的太监易容化妆,在吸收数名可靠的东厂校尉,不断的来回朝廷内外,伺察官僚们的各项活动。 逮捕“妖人”李子龙的事是在成化十二年,几个月后,宪宗便成立西厂,权力比东厂更大,上自王公贵族、下至民间斗殴等鸡毛蒜皮小事,都在西厂管束的范围之内。 不仅如此,西厂甚至於对宫内宦官也有侦缉的权力,这个特务机关逮捕朝廷中的官员有权先下狱再上奏,於是中间便有极大的回旋空间,许多被逮捕者的家人,只要送足了银子,便可以在奏闻上级之前释放。 而那些财力不足,或者关系不够的人,往往在亲人入狱后,只有眼睁睁的看著他们受到酷刑的折磨,而无力救援…… 西厂从成化十三年成立,直到成化十八年二月废除,这六年中,西厂一度罢废,不过仅仅停了一个月而已,在这段期间,冤死者不计其数,朝廷大关无故入狱者达数百人之多,被株连的更是数十倍此数。 当汪直权倾一时之际,还代表皇上巡视九边,可说威胁权倾天下,当年曾有“知有汪太监,不知有天子”的谚语…… 西厂罢废后,次年六月,汪直被“下放”到南京御马监,八月,又破降为奉御,而他的党羽也先后遭到罢黜,自此汪直势力瓦解。 直到政德元年底,武宗皇帝认命刘瑾为司礼太监时,才重新设置西厂,交由谷大用掌管,期间经过二十多年,历经许多的转折。 蒋弘武大概地把设置西厂的历史对金玄白说了一遍,最后感慨地道:“据说当年西厂高手林立,就算汇集东厂和锦衣卫的全部好手,都无法对付他们,后来是掌东厂的太监尚铭找来阁臣万安和李孜省等,请到了一位当代武林高手九阳真君相助,这才直捣西厂,拿下了太监汪直…… 九阳真君姓沈,单名一个重字,据说他是本朝初年钜富沈万山的后代子孙,一身九阳神功几乎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那个时候还没什么天下十大高手,太清门也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而已,可是九阳真君已经名闻四海,而他的独子后来更成为武林巨擘,那便是九阳神君……” 金玄白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九阳真君竟然是师父沈玉璞的父亲,可是,为何他在随师留艺的十五年之中,竟然从未听到沈玉璞提起自己的出身来历,更没听他提起过有关於九阳真君沈重的一个字。 莫非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莫非九阳真君做了什么错事,以致使得九阳神君羞於提起父亲? 金玄白满腹的疑问,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询问,只有不断地思忖著这对父子间所发生的事…… 就在他杂思纷乱之际,只听得蒋弘武继续道:“九阳真君在率领东厂各大档头和锦衣卫数名千户攻入西厂时,据说曾经受了重伤,后来他功成身退,尚铭尚公公还派人到四明山九阳宫去探访,结果宫庙里只留了几名老道,却不见真君的行踪,直到数年之后,九阳神君以一身无俦功力打遍天下,上少林、闯武当、战昆仑,全部安然下山,我们锦衣卫才知道九阳神君便是昔年有功於朝廷的九阳真君之子……” 诸葛明突然搭腔道:“蒋兄,关於九阳真君的行踪,我们东厂存档的册籍里,似乎有他的一段纪录,那是二十多年前,我们厂里的一位海大人奉令参与当时天下十大高人论剑泰山之行,据他的纪录,当时有一个蒙面人上山,参与各派高手论剑,被评为排名第八……” 他见到引起了金玄白的注意,继续道:“那个蒙面人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并且也不肯报出名号,所以当时众人就以无名氏称呼他,由於他运功时,全身会发出一层淡红色的霞光,所以在会后许多人怀疑他便是昔年纵横天下的九阳真君。” 蒋弘武恍然道:“喔!原来如此!” 他突然拍了下手,道:“这件事非常可能,因为当年他领军攻入西厂时,身受重伤,虽然后来尚公公请来十位御医替他治好了伤,可是功力毕竟受损,恐怕数年之间也难得痊愈,所以九阳真君既想参与泰山论剑,又不愿弱了昔年名头,只得蒙面前往。” 诸葛明赞赏道:“想那九阳真君果真不愧是一代人杰,受伤之后,依然能夺得天下第八的尊荣,令人佩服之至。” 直到此刻,金玄白可以九成的认定,那被视为天下第八高手的无名氏,的确便是师祖九阳真君。 当然,诚如蒋弘武和诸葛明之言,九阳真君沈重若非当年带领东厂和锦衣卫的高手攻进西厂,擒拿太监汪直时受了伤,怎么可能在泰山论剑时名次那么落后? 想必是沈玉璞当时九阳神功还没练到家,甚至可能还没出师,所以一直不知道此事。 等到后来九阳神君出师之后,行走江湖时,不断地听到有关於当年武林十大高手的传言,於是便发现了无名氏的秘密。 沈王璞愤於父亲仅排名武林第八,於是等到神功稍有成就,便到处挑战各大高手,由於他心狠手辣,武功又高,在极为霸道的九阳神功之下,很难有人能幸免於难。 可能就如沈玉璞所言,他当年也不知道灭了多少门派,因而江湖上树敌众多,随著名号的日益响亮,畏惧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九阳神君和东海钓鳖客打败横行於东海海域的海盗王七海龙王边巨豪,三人惺惺相惜,结为好友,并且一齐同乘巨舰赴东瀛扶桑倭国游玩。 由於一时的凑巧,让九阳神君救下了伊贺流忍者组织的上忍服部半藏,并且和东海钓鳘客成洛君进入甲贺流的居地,连败甲贺流的三十七名中忍,博得了火神大将的名号。 这个火神大将的尊号,从东瀛传回中国,让沿海的武林人士尊崇为海外三仙,而火神大将便是排名第一,东海钓鳖客成洛君排第二,至於排第三的则是海南剑派的掌门天机道长…… 九阳神君沈玉璞返国之后,继续挑战天下十大高手,因而引起各大门派极大的忧虑和震惊。 就在泰山之巅,九阳神君遇到了当年排名第一的太清门主漱石子,以本身已经练成的六重九阳神功,挑战漱石子的“太清罡气”,结果激战八百余回合之后,沈玉璞以一招落败,大笑三声,翩然飞身下山…… 金玄白在瞬息之间,意念飞驰,想起了当年枪神、鬼斧、铁冠道长、大愚禅师追蹑在九阳神君之后,达千里之遥,准备狙杀九阳神君。 因为当时枪神认定以九阳神君之能,以及他狠辣的手段,若不趁他未练成第七重九阳神功之前将他除去,那么将来九阳神君如果神功大成,恐怕连漱石子都无法制住他了。 如果到了那个地步,九阳神君为祸武林,必将有更多的正派高手死在他的手下。 故此,为了防患未然,枪神邀集了好友铁冠道长、大愚禅师和鬼斧,一路追赶而去,目的便是消除未来的武林大劫。 经过千里追缉,一路拚搏之后,这五个当代高手全部身受重伤,一齐掉落在灵岩山中的洞窟里,从此未曾现迹江湖…… 这段往事,金玄白都可以背出来了,然而再一想起这件事,他仍然觉得非常惊心动魄,忖道:“九阳神功和九阳剑法不愧是天下绝学,师父当年凭著练到第六重的神功,便可力敌其他四位先师的不断攻击,结果虽然落得个同归於尽的凄惨下场,可是也确定只要神功能练到第七重,便可力拚漱石子的太清罡气…… 诸葛明见到金玄白沉静不语,问道:“金老弟,难道你没有听过令师枪神老前辈跟你提过关於九阳神君的那段武林轶事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默然无语。 蒋弘武道:“想必令师鉴於九阳神君昔年为患武林,造成各大正派的高手惊慌,唯恐你会心情受到影响,所以特意没有告诉你……” 他这番揣测之词,使得金玄白听了啼笑皆非,因为金玄白摇头并非表示枪神没有提过有关九阳神君的事,而是不想把话题转到九阳神君身上。 “蒋兄、诸葛兄,你们常常提起天下十大高手,请问这十大高手有哪些人?” 蒋弘武和诸葛明互望一眼,这才轻咳一声,道:“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历年以来,我们都有纪录,也一直投注不少心力去关注一些门派的崛起和覆亡,这点想必东厂也同样投入不少的人力和物力……” 他深吸口气,道:“我们为了维护国家的安全、社会的安定,一定要插足江湖上许多门派之间的恩怨,绝不能让江湖人聚众成寇,扰乱社会安宁,影响朝廷安全,所以我们都是来自武林,也更关切武林,这点希望金老弟你能了解。”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可以了解。” 蒋弘武道:“关於当年武林各大门派会师泰山论剑,评定天下高手的前因,我们并没有详细的记录,不过那十大高手的排名先后,我们的确是有记录下来,并且还曾派人监控一段时期,不过那些派去的人都先后丧命,有的就此消失,於是锦衣卫只能撤除监控的命令……” 他说到这里,想起张永跟他提起过,曾经派赵定基带著二十个锦衣卫校尉到小镇去调查金玄白的出身,想要证实枪神这些年来是否的确隐居於山野。 结果那二十名校尉有七人失踪,有九人全都是眉间印堂中了一指,指力透脑而入,脑浆成为一堆乱渣而死,只剩下四名投宿镇上客栈的校尉,随著赵定基逃了回来。 这件事情和当年派出去的数十名锦衣卫校尉,结果有些失踪、有些死於非命,完全同出一辙,可见以那十大高手的脾气,是不容受到锦衣卫或东厂的人员监视的。 蒋弘武苦笑了下,忖道:“金老弟得到当年四大高手的倾囊相授,武功上的成就早巳超出他们甚多,幸好被我们发现,加意的拢络,不然被九千岁发现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急转之下,他不敢怠慢,唯恐会引起金玄白不悦,道:“据本卫册籍上的记录,当年天下十大高手中,太清门门主漱石子雄踞第一之位,依次排列,第二是剑神高天行、第三是枪神楚风神、第四是少林大愚禅师、第五是崆峒掌门破玉子、第六是武当铁冠道长、第七是昆仑掌门悟明大师、第八便是无名氏……” 他稍稍一顿,望了金玄白一眼,道:“第九是鬼斧欧阳珏,最后一位则是长白派的掌门九指神剑……” 长白双鹤一听到九指神剑之名,齐都脸上泛现骄傲、得意之色,李承泰道:“九指神剑便是在下的师祖,他老人家至今已有七十岁,绰号自十年前便改为长白九指仙翁……” 诸葛明叱道:“承泰,九指仙翁排名最后,你有什么好得意的?难道你不知道金老弟一人得传枪神、铁冠道长、大愚禅师三位老前辈的绝艺,一身武功超古迈今,不但剑神高天行不是对手,恐怕漱石子也无法力敌了……” 金玄白道:“诸葛兄,你把小弟抬得太高了,我心里明白,此刻的修为恐怕跟剑神高天行在伯仲之间,距离天下第一高人漱石子,恐怕还差上不只一筹……” 蒋弘武喜道:“老弟,照你这么说,那么剑豪聂人远此刻也绝不是你的对手了?” “剑豪?”金玄白道:“那聂人远竟有剑豪的名号?嘿嘿!到时候我不但要让他尝尝我神枪的滋味,并且还要以剑法将他击败!” 诸葛明道:“金老弟,你已能从刀上发出刀罡,想那聂人远恐怕也敌不过你的必杀九刀。” “必杀九刀,刀刀必杀!”金玄白道:“聂人远如果能挡得过我七刀,便可以引为自豪了。” 诸葛明和长白双鹤是下久前才见过金玄白施展出必杀九刀,因此一想起那等凶狠凌厉的刀法,都禁不住心头一凛,仿佛觉得有股寒气从脊梁骨尾端窜起,一直窜上了脑门,使得头皮发麻…… 蒋弘武默然半晌,问道:“老弟,你刚才提起西厂,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玄白问道:“蒋兄,你们锦衣卫和西厂的关系如何?双方有没有什么恩怨?” 蒋弘武一愣,道:“我们虽是不同的单位,可是大家都是为了皇上办事,平时相处的倒还可以……” 他望了诸葛明一眼,道:“不过东厂和西厂的性质较为接近,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较不好,只有竞争和抢权,并不像我们,和西厂的关系是既合作又竞争,比较没有冲突。” 金玄白道:“蒋兄这么说,那么这回西厂派出四大神将中的雷神乐大力、电将魏子豪,率领五十名好手到南京来,目的便是对付东厂,而非锦衣卫罗……” 蒋弘武一愣,诸葛明相长白双鹤却是大惊失色。 诸葛明急忙问道:“金老弟,你从哪里听到西厂派出这些人到了南京?” 金玄白道:“这是华山白虹剑客刚才无意中提起的,据他说,他以前和西厂的人打过交道,所以这回在南京见到雷神和电将时,立刻便认出来了。” 蒋弘武问道:“金老弟,他有没有提到风神和雨将两人?” 金玄白摇头道:“风神吴恕,雨将田璧双两个人的名号,他是叙说过,只是并没提起这两人,想必他们此刻仍在京城吧?” 诸葛明摇头道:“不可能,这四大神将一向都是结伴同行,既然雷神和电将到了南京,那风神和雨将一定也已经南下……” 蒋弘武颔首道:“诸葛兄说得不错,这四个家伙胆小如鼠,从来不敢单独行动,进出都是四人同行,恐怕另外两人也都离开了京城。” 他话声一顿,道:“金老弟,这件是愚兄必须立刻禀报张大人才行,否则会受到斥责……” 诸葛明也道:“金老弟,我们快走吧!留在这里也太久了,此刻恐怕张大人在着急呢!” 金玄白见到他们的神态,顿时明白锦衣卫、东厂、西厂之间果然有极大的矛盾,而蒋弘武和诸葛明之间的融洽态度,恐怕也非表面上那样,大概和他们之间的交情无关,而纯粹是因为利害的结合所致。 但是那促使他们如此融洽相处的利害关系,究竟是什么呢?金玄白在一时之间,根本就想不出来。 尤其他凭著白虹剑客何康白的一番话,对於朱天寿的身世更加好奇起来。 这个好色如命、奢侈放荡的富家子弟,真的是张永这个太监的亲舅舅吗? 如果他不是张永的小舅舅,那么他的真实身分究竟是什么? 王爷吗?抑或是豪门钜富? 金玄白一时之间找下出答案,於是也不再多想,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他领先而行,带著蒋弘武等四人穿过大街,走进小路,回到了李强在湖滨的水庄。 走到水庄之前,他只见一排跪了十几个人,每一个人都直挺挺的面对太湖而跪,凝目望去,只见领头的那人竟是钱宁,范铜和刘康也混杂在里面,其他的数人则是锦衣卫中的校尉。 金玄白望著那十多个矮了一截的锦衣卫校尉们,脚下一顿,心中却是发噱,蒋弘武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这些家伙,叫他们去找船,他们却推给衙门的差人,蹲在路口赌钱,所以张大人罚他们跪两个时辰,各扣半个月薪俸。” 金玄白忍住了笑,走进大门,不再理会这些人。 他一踏进水庄,远远便看到朱天寿搂著紫燕坐在怀里,正在嘴对嘴的喂著喝酒,张永和朱瑄瑄分坐两边,各自夹菜食用,对这种情形视若无睹。 而那些女乐师们仍旧在演奏著音乐,完全不管欣赏的人仅剩下那么几个人,更不管他们有没有专心在听音乐,仅是尽自己的职责,把曲子奏好。 朱瑄瑄脸孔对著大门,见到金玄白走了进来,脸上现起一种惊喜交集的神情,脑海之中立刻浮起刚才金玄白离去时,张永把她拉到荷塘边所说的那番话。 由於张永开门见山的便点出了朱瑄瑄的身分,朱瑄瑄震愕之下,差点都没跌进荷塘里。 她在惊魂稍定之际,张永更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身分,以及此次南来的目的便是陪正德皇帝游江南散心。 朱瑄瑄虽然私心揣测到朱天寿是皇族要人,却不曾把他当成皇帝,如今,当张永把朱天寿的身分摆明在她面前时,一向刁蛮放肆的朱瑄瑄也禁不住心中一阵惊慌。 因为她女扮男装,远从湖广安陆来到苏州,带著一堆家将护卫穿州过府,并没有取得安陆王的同意,如果皇帝要追究下来,那么只要将她往宗人院一送,结果不但可使她遭致终身监禁,甚至连安陆王都要牵涉在内,受到株连。 这件事可大可小,权力完全操纵在皇帝的手里,而朱天寿之所以不出面,交由张永来和朱瑄瑄洽商,便是显示其中尚有转圜的余地。 朱瑄瑄个性虽然野,本性却是善良而聪颖,她一听张永的语气,立刻知道他对自己有所求,於是不多废话,马上转入正题。 张永点明了利害之后,见到朱瑄瑄很快便明白事情的轻重,於是整理一下思绪,要求朱瑄瑄能够协助朱天寿把金玄白拉拢过来,替皇帝效命。 当时,张永分析了金玄白的个性以及目前的所求,很明确的告诉朱瑄瑄道:“皇上的意思是你要尽量和金玄白接近,取得他的好感,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让你和他成亲,成为皇家的一员……” 朱瑄瑄又再度受到了惊吓,她不明白金玄白仅是武林高手,又为何受到朱天寿如此器重?竟然想出这种“和亲”的方式,要用朱瑄瑄这个郡王来拉拢他。 张永见她默然无语,继续道:“当然,你的身分尊贵无比,岂能作人之妾?我们一定会让你成为金大侠的正妻,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朱瑄瑄道:“可是金大哥不是说过,他已有几房妻室,全都是幼年时订下来的……” 张永道:“不错,他是已有三、四房自幼订下的妻室,可是不管他将来娶多少,你都是正妻……” 朱瑄瑄道:“薛婷婷是他的妻室之一,她……” 张永道:“不要去管薛婷婷了,那是个蠢女孩,她跟金大侠之间无缘。” 朱瑄瑄道:“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她的心情吗?她和峨嵋欧定邦之间,常相往返,可能早有情愫,虽然眼前他看到金大侠的绝世武功,而对金大侠产生好感,可是一时之间,要她舍弃欧定邦,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他望著深思的朱瑄瑄,顿了一下又道:“所以当他听到金大侠提起当年铁冠道长许下的婚事,立刻就把她的父母拿出来作为挡箭牌,想必是她要深思之后,甚至要跟她父母商量之后,才能做出决定。” 朱瑄瑄道:“父母之命非常重要,她这么做并没有错啊!” 张永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舅舅的遗命更是大於父母,铁冠道长既留下遗书,按照情理来说,连青城薛逢春都不能反对,如果薛婷婷心中的确对金玄白有意,那么当时的态度就会不同,可见她还是想到那个峨嵋派的欧定邦。” 朱瑄瑄仔细的想了想他的话,也觉得颇有道理,问道:“张公公,你既然看出这点,又为何表示要将薛婷婷留在这里,仅派趟定基到青城和峨嵋去送信?” 张永轻笑一声,道:“我这么说,一来是讨好金大侠,让他认为我们是全心全力的协助他,二来是给薛姑娘压力……” 朱瑄瑄不解地问道:“张公公,你这句话我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永道:“薛姑娘的个性是外柔内刚,我们特意强调她的婚事事关重大,如果金大侠好事不成,可能一怒上峨嵋,亲手杀了欧定邦,甚至毁了整个峨嵋派,当然,青城派掌门成了背信之人,也会受到武林各派的责难,这些压力一定会使薛姑娘产生反应……” 他吐出胸中的浊气,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道:“依她的个性来说,可能在天明之前,她便会提出要亲自返回青城、禀告父母的要求,而依照我的估算,她此次一回青城,便会立刻找来欧定邦商量自己的婚事,那么结果只有一个,不是她和欧定邦相偕私奔,便是薛逢春夫妇拗下过她的要求,同意让她和欧定邦成亲。” 朱瑄瑄默然的望著这个瘦小的太监,只觉全身寒毛直竖,拂过荷叶的晚风,竟使她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张永默然片刻,继续道:“金大侠对薛姑娘的态度,既不冷漠也不算热情,依我的看法,他是不擅於和美女相处,有点腼腆,可是在内心里,他还是希望能完成铁冠道长的心愿,和薛姑娘成亲。” 朱瑄瑄想了想,也觉得张永分析得极有道理,金玄白表面上看似冷漠,其实对於薛婷婷和江凤凤是颇为关切,绝不会毫不介意她嫁给他人,甚至被欧定邦抢走。 以金玄白的个性来说,如果发起狂来,单凭他显露出来的那身绝世武功,恐怕仅是必杀九刀,便可将峨嵋上下一齐诛灭。 到时候就算朝廷不派出锦衣卫或东厂相助,金玄白也会在武林中掀起骇人的惊天波涛。 由於金玄白身兼少林大愚禅师和武当铁冠道长之徒的双重身分,在当今武林之中辈分极高,就算少林、武当两派的掌门,碍於他的独特身分,恐怕也不会为峨嵋出面,只怕峨嵋一亡,青城也将随之遭到覆灭…… 朱瑄瑄隐隐觉得张永有极大的阴谋,想要藉金玄白的力量去完成一些朝廷无法做到的事,否则便不会如此巴结金玄白,甚至要把她的幸福也当成筹码,押了下去…… 张永道:“男女之间讲求的是缘分,薛姑娘如果和金大侠有份无缘,那么尽管铁冠道长早早替他安排,结果也是一场空……” 他面对著浩渺的太湖,发出一阵冷笑,道:“到时候金大侠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内心一片空虚,便是郡主你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请你务必要把握这个机会,把金大侠一举掳获过来,让他的身心都依赖你,那么对於皇上来说,便处於绝对有利的情况了。” 朱瑄瑄想了下,突然问道:“张公公,锦衣卫和东厂里有那么多的武林高手,为何一定非要拉拢金大哥呢?” 张永道:“详细的情形,此刻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时机,等到你和金大侠成了亲,皇上便会全盘的告诉你,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他凝目注视著朱瑄瑄,道:“我知道你对金大侠也颇有好感,放眼天下,以他的武功、学识、长相、体魄来说,他都是武林中美女的追逐对象,以他匹配你一个郡主,绝下会让你丢人,当然,在你和他定亲之前,他的官位会下断的高升……” 朱瑄瑄讶道:“你们真要给他官做?” 张永点头道:“自古以来,名求利索,都是夺取英雄豪杰的最好工具,如果不给金大侠官位,如何能拢络他?又如何可以取得令尊兴献王的同意,让你嫁给他?” 朱瑄瑄道:“他的个性不适合做官,也不会答应你们,接受什么官位……” “金大侠早就表明不愿做官!他只想多赚点钱供养未成亲的几房妻室!” 张永喉里发出一阵老母鸡似的“喀喀”笑声,道:“不过他一时心软,收下了仇钺这个记名弟子,并且决定要替仇钺完成和周瑛华周姑娘的婚事,便提供了我们最好的机会。” 朱瑄瑄讶异地望著张永,—时之间想下出仇钺和周瑛华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竟会让金玄白想要做官。 张永笑道:“郡主,难道你刚才在席上没听到皇上亲口封金大侠为武威侯吗?” 朱瑄瑄讶道:“我以为那只是酒后玩笑之词……” “皇上之言,岂是玩笑之词?” 张永板起了脸孔,道:“皇上乃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是一言九鼎,岂是玩笑?过两天圣旨一下,金大侠便是不折不扣的武威侯了!” 朱瑄瑄嘴唇蠕动一下,道:“他不会接受的。” 张永冷冷一笑,道:“情势的发展,绝不容许他不接受!” 他的眼中闪出狡黠的光芒,道:“仇钺和周姑娘暗恋多时,却不容於嫌贫爱富的周大富,再加上吴县冯县令之子的登门求亲,眼见这对情人便将劳燕分飞,金大侠既然答应出面替仇钺向周大富提亲,以他一个武林人物来说,周大富那个市侩岂会放在眼里?所以逼於情势,金大侠势必以另一种身分出现在周大富面前,才够份量,也才可以逼使周大富改变主意……” 朱瑄瑄骇然望著张永,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这个人智计百出,却又有如蛇蝎,仅仅由於仇钺和周瑛华之间的恋情,便想出这么多的主意,让金玄白一步步走进他设下的局里而不自知。 这种人真是可怕! 难怪他会在宫中数百名太监中脱颖而出,成为权势极大的京城八虎之一。 朱瑄瑄心里这么想著,却不敢说出来。 她明白自己已被张永设计进去,成为这一个“局”里的一枚棋子,那么便不容自己退出。 因为张永之所以能够设下这个局,背后撑腰的人乃是皇帝,甚至可能真正的主持人才是皇帝朱厚照,而张永本身也仅是一枚活用的棋子而已。 以皇帝之尊,拥有四海,为何要设下这个局? 皇帝设局引金玄白进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以皇帝手中握有的权力,都无法完成他想要做的事,而必须借重金玄白的力量? 金玄白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是绝世武功?还是随在他身后的武林两大门派以及枪神的超绝名声?在瞬息之间,朱瑄瑄想了许多,然而她纵使极为聪明,却没能找到问题的核心,所以始终也得不到答案。 张永见到她默然无语,继续说下去道:“明天下午,金大侠将以武威侯的身分出面替他的记名弟子仇钺向周大富提亲,到时候随行的有苏州知府、三司长官,还有浙江巡抚、锦衣卫同知大人、东厂镇抚大人,你想想看,周大富那个市侩会不会推掉一个小小的吴县县令的婚事?” 朱瑄瑄苦笑了下,道:“你们摆出这种阵仗,就算我父王都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是一个市侩?” “这就是了!”张永道:“到时候这些人一出现,恐怕周大富会吓得屁滚尿流,趴在地上站都站下起来……” 朱瑄瑄听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永笑道:“到时候最好冯县令和他的宝贝儿子也都在现场,那么更有看头,情况也更妙了!” 朱瑄瑄可以想像出那种场面,一定极为有趣,不由问道:“皇上也要去吗?” 张永笑道:“皇上最喜欢看热闹了,这种有趣的事、有趣的场面,你想他老人家会舍得下去凑一脚吗?他当然要去。” 朱瑄瑄道:“你们也真是的,带著皇上一起胡闹!” 张永淡淡一笑,道:“他巴不得每天都过这种日子,还用我们带著他吗?你想想看,他为什么要游江南?还不是宫里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朱瑄瑄脱口道:“你们和刘瑾……” 话一出口,顿时想起刘瑾如今气焰冲天,有九千岁之称,京城八虎之名震动朝野,如果自己得罪了张永,恐怕这批阉人会把兴献王都给活吞了。 她话声梢顿,道:“实在不应该让皇上如此胡闹。” 张永脸上泛起一丝狞笑,道:“是不是胡闹,皇上心里明白,总之,我已将皇上交代的事对你说清楚了,你自己斟酌著去办,不过最好别让金大侠起疑心。” 朱瑄瑄无法拒绝张永的建议,只有答应他。 当她和张永回到席上时,朱瑄瑄见到朱天寿毫无顾忌的把紫燕搂在怀里,放肆地伸出禄山之爪在她衣襟里掏掏摸摸的,惹得紫燕发出一阵阵放浪的娇笑,禁不住心中一阵难过,於是睹气不看他们胡闹,全神聆听女乐师们演奏的“荷塘月色”曲子,让自己沉浸在音乐声里。 不久,薛婷婷、江凤凤拉著薛士杰的手走了回来,果真如张永所科,请求张永答应她们返回客栈。 张永挽留了一下,薛婷婷执意要离开,并且表示巳取得金玄白的同意,张永才唤来赵定基,带著十名锦衣卫的校尉一齐走出水庄大门。 钱宁和范铜、刘康等人垂头丧气的站在庄门口,一见张永,立刻低下头来,张永当著薛婷婷和江凤凤的面前,狠狠的斥责了他们一顿,并且当场罚这些蹲在路边赌牌九的锦衣卫,全部面湖而跪。 看到了那十几个人都跪在那里,薛婷婷更觉颜面无光,连张永递过来的二百两银子都没收下,急著要回去客栈。 张永把银子交给赵定基,反覆叮咛了两句,这才眼看薛婷婷带著弟弟和江凤凤搭乘两顶小轿离去。 张永见到她们上轿后,又在赵定基耳边说了几句话,交代一些重要事项后,这才目送赵定基带著十名锦衣卫校尉,护送两顶小轿返回苏州城内。 当张永返回水庄时,朱瑄瑄很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的一丝微笑,所以当朱天寿开口问道:“两位姑娘都已经走了?”朱瑄瑄一点都没有吃惊。 她仅是没有弄清楚,薛士杰会贸然加入赌局,究竟是张永原先设计的,抑或仅仅是一件单纯的突发事件?若非是薛士杰小小的年纪便赌钱闹事,薛婷婷也不会觉得颜面大失,或许她不会就此急著返回青城。 如果事情真的如张永所料,那么她这一返回青城,很可能掀起武林中惊天波涛,造成青城和峨嵋未来的劫难…… 朱瑄瑄一想到这里,真恨不得赶去挽留薛婷婷,可是张永就在身边,能容许她这么做吗? 她就在胡思乱想中,看到了金玄白和蒋弘武、诸葛明,以及长白双鹤相偕而回。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四章 良辰美景 朱瑄瑄一见到金玄白,立刻奔了过去,道:“金大哥,薛姑娘已经走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朱瑄瑄问:“你不去挽留她?” 金玄白轻叹口气,道:“她如果心中有我,到了任何地方都不会忘了我,如果心里没我,就算我把她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朱瑄瑄没料到金玄白会说出这番话来,当场愣了一下。 朱天寿推开身上的紫燕,站了起来,手里举著一杯酒,笑道:“说得好!金老弟,冲著你这句话,为兄的就要乾一杯!” 说完,他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 金玄白淡然一笑,也觉得自己对於感情的看法有了转变,不知是受到仇钺和周瑛华之间的恋情所影响,抑或是听了何康白和盛珣那段没有结局的苦恋之后,心理上起了变化所致。 总之,他早先对於父亲在幼年自己定下的亲事,仅是抱著一种顺从的态度,认为自己受到诸位先师的栽培,既然他们看重自己,替自己定下了婚约,那么自己必须完成他们的遗命,来安慰他们在天之灵。 然而他一直没有想过,如果女方并不承认这件婚约,那么自己将要以什么态度面对? 难过吗? 仔细想想,他面对薛婷婷和欧定邦之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地方,仅是心底有一份苦涩而已。 那种苦涩的滋味是淡淡的,跟他对齐冰儿的思念恰巧相反——思念是甜蜜的、浓郁的。 默然望著浩瀚的太湖,只见水面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月光洒落湖面,泛起粼粼波光,似乎像是洒落片片的碎银,另有一番美的意境。 刹时,他的心湖澄清如镜,那丝淡淡的苦涩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敞笑一声,走了过去,道:“大哥,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我陪你浮一大白,就算醉倒在这夏夜之中,又有何妨?” 朱天寿大笑道:“老弟,说得好!” 他亲手为金玄白把酒杯斟满,递了过去。 金玄白道谢一声,举杯相邀,朱天寿替自己斟了一杯,只见朱瑄瑄抢前一步,也抓起一个杯子,道:“金大哥,宗兄大哥,让小弟也陪二位乾一杯!” 朱天寿眯著眼睛望了她一眼,笑道:“好!我们乾!” 他们三人仰首喝乾了酒,紫燕立刻端起酒壶替他们把酒斟满。 朱天寿笑道:“老弟,古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能看开,便是智者,老哥我是佩服得紧。” 他目光斜睨,见到蒋弘武和诸葛明、长白双鹤四人一齐站在张永身边,挥了挥手道:“喂!四位大人,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坐下呀!” 蒋弘武道:“朱大爷,在下有事要和张大人磋商,等一下……” 朱天寿皱眉道:“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说,如今是喝酒谈笑的时候,谈什么公事?” 他拍了拍坐在身边的金玄白肩背,道:“诚如今老弟所说,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你们坐下来陪金老弟喝一杯吧!” 蒋弘武和诸葛明本来想要把张永拉到一旁,跟他讨论西厂四大神将带著数十名手下来到南京之事。 然而朱天寿既然这么吩咐,他们岂敢不遵,只得脸上堆苦笑,傍著张永身边,依次坐了下来。 朱瑄瑄看到他们的神态,心中暗笑,此时一听乐声变奏,一片柔美的乐声中,充满著欢愉和喜悦,仿佛每个音符都在跳跃。 她抚掌道:“金大哥,你听,现在乐师演奏的正是前朝顾大师所作的(良辰美景)乐曲,你看能不能表现出今夜的美景?” 金玄白仔细地聆听一下,道:“好像不大相同,这首曲子表现的似乎是秋夜的美景,我仿佛能听到萧瑟的秋风在耳边拂过的声音……”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朱瑄瑄道:“据说当年顾大师在秋夜读诗,仰望一轮皓月当空,於是便以这两句诗作为主轴,凭著灵感写出这首(良辰美景),全曲沉湎在欢愉中,却又有那么一点惆怅和忧愁……”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朱公子,你到底是读书人,说得真好……” 他举起酒杯,道:“来!我敬你一杯。” 朱瑄瑄秀靥似花,在淡淡的月华下露齿一笑,另有一番妩媚的神态。 她端起酒杯,仰首乾尽,豪爽的照了照杯子。 金玄白暍乾杯中美酒,朱天寿笑道:“老弟,想不到你武功高强不说,连音乐上的素养也不差,竟能从丝乐弦声里听出清风从耳边拂过,真是令为兄的佩服!” 他的目光从朱瑄瑄和金玄白脸上闪过,道:“谈诗作词不是我们的专长,八股文更是让人看了头疼,这样吧,我们来说说笑话,每一个人讲一个笑话,讲得好有赏,讲不好,罚酒。” 张永凑趣道:“各位,最好笑话里多加点料,因为小舅不喜欢吃素,最好说的是荤笑话。” 他瞄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你专攻八股文,恐怕是没听过荤笑话吧?如果不想听可以掩起耳朵。” 大明皇朝实施科举制度,科举是以八股文来取士,以“礼记”、“春秋”、“诗经”、“书经”、“易经”命题,要求考生作文,而“八股”的意思则是指的作文章的格式是由破题、承题、起讲、人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八个部分组成。 朱瑄瑄冒充主子,当然知道八股文,更明白张永这句话的意思。 她抬头道:“笑话!我为什么要掩耳朵?宗长大哥,要说笑话我先来。” 朱天寿手抚苦酒杯,一手搂著紫燕,笑道:“好!就让你先说。” 朱瑄瑄清了清嗓子,道:“以前,有—位王爷,想要找一个剑术高强的剑客来教自己儿子剑术,於是贴出告示,许以重金招聘剑客……”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应徵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后来经过一番筛选,终於留下了四个剑术高手,一齐在王爷面前接受测试。” 金玄白知道她是王府的郡主,扯上了王爷,也不知是真实之事还是编出来的,凝目扫过,但见朱天寿等人也都满脸含笑的聆听著。 他暗忖道:“这种笑话牵扯到剑术修为,怎会是荤笑话呢?” 心念电转,他只听到朱瑄瑄以平和的语气继续说下去:“那四个高手分坐两侧,王爷坐在大堂中央,当第一位高手出列时,但见他拔剑出鞘,剑光一闪,便将他面前点燃的一根蜡烛削为四截,随著剑刀横胸,半寸的烛火仍稳稳的平置在剑上,没有熄灭。” 她笑了笑道:“这种剑术当然比不过金大哥,可是王爷却认为他的剑术已经了不起了,於是当场鼓掌嘉奖,岂知第二位剑客却在冷笑,认为蜡烛乃是死物,劈为四段没什么了不起,於是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言明里面装著不久前他所抓来的几只苍蝇……” 张永“喀喀”一阵怪笑,道:“莫非他要苍蝇作活靶,来个剑劈苍蝇不成?” “张大人真聪明,事情就是这样!” 朱瑄瑄道:“那个剑客把瓶子放在面前下远的桌子上,采了个蹲裆坐马势,左手一开瓶盖,见到一只苍蝇飞了出来,立刻便把苍蝇劈为两半……” 朱天寿吁了口气,道:“这个人剑术算不错了,能把在飞翔中的苍蝇劈为两半,无论眼力、腕力、剑术都已算得上是高手……” 他侧目望向金玄白,道:“金贤弟,你是剑术宗师,认为愚兄说的话对不对?” 金玄白微笑道:“大哥,我们听笑话吧,别打乱了朱公子说笑话的节奏。” 张永嘴里嘟嚷道:“这是什么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朱瑄瑄没有理他,继续道:“第二位剑客劈完苍蝇之后,得意洋洋的收好瓶子,准备退下,结果第三位剑客出场,表示要同样的以苍蝇来展示剑法,於是王爷就令人接过小瓶,当场开瓶放出苍蝇,果真那位剑客并未胡说,他一挥长剑,飞在半空中的苍蝇立刻坠落下来,在地上打转,却无法再度飞起……” 朱瑄瑄顿了一下道:“那位剑客表示,这只苍蝇的左边翅膀已被削断,当然无法飞起,王府的护卫捡起苍蝇一看,果真发现苍蝇的左边翅膀已被长剑削断,於是呈给王爷查看,王爷一见大惊,认为这种剑术已至登峰造极的境界,於是当场便要聘下那名剑客……” 她等了一下,没见有人答腔,於是继续道:“可是第四名剑客却出席表示,他也要以苍蝇作靶,施展无上剑术,王爷答应他的要求之后,果真见到他挥剑的速度更快,可是剑光一闪之后,那只苍蝇却没有掉下来,仍旧继续的飞行,在屋里不规则的绕著,王爷非常不解,於是便出言询问,那个剑客却表示他这一剑下去,已把那只公苍蝇的卵蛋阉了……” 她说到这里,紫燕首先便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便发现自己失态,立即以袖掩唇。 朱瑄瑄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道:“王爷当然不相信有这事,於是命人抓下那只苍蝇,查看之下,果真发现那只苍蝇已经没有卵蛋,成为一只苍蝇太监。” 张永见她突然停住不说,於是问道:“下面呢?” 朱瑄瑄手抚酒杯,微笑道:“下面没有了。” 张永一愣,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朱天寿已爆笑出声,道:“好一个下面没有了!哈哈哈哈!” 金玄自立刻听出这个故事中的笑点,跟随著大笑,蒋弘武和诸葛明正好互敬一杯酒,酒未落喉,立刻便喷了出来,害得他们立刻用衣袖掩嘴,结果喷得整个衣袖都是湿漉漉的,满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长白双鹤更是忌於张永在座,不敢笑出来,死命的憋住,睑上表情极为怪异。 张永直到此刻才听出这个故事的重点所在,也明白朱瑄瑄是在损自己,可是“太监下面没有了”这句话是事实,卵蛋已被阉割,当然下面没有了,他若是继续跟朱瑄瑄争辩,只怕会引来更大的侮辱。 故此他纵然心中恼怒,吃了个哑巴亏,也只能乾笑两声,把所有的不悦都咽了下去,不敢发作。 朱天寿笑完了,伸手一指李承泰,道:“李承泰,现在轮到你了,你也说个笑话吧!” 李承泰受宠若惊,望了朱天寿一眼,道:“下官说一个我家乡流传的笑话,虽然粗鄙,却是事实。” 他清了清嗓门,道:“我是山东莱阳人,我们那里乡下,有个王寡妇,自年轻时就守寡,独立抚养一个闺女,一直百般呵护,不让闺女出门,就是唯恐她会受到伤害,所以那个小闺女一直长到十五岁,长得花朵似的,都没见过什么世面……” 他望了微笑看著自己的李承中,深吸口气,继续道:“有一天,王寡妇要进城去喝喜酒,於是交代她的闺女,最好不要出门,如果出门时遇到了坏人,也千万不可以吃亏,让人占了便宜,就在她千叮咛万嘱咐的情况下,闺女向她再三保证,王寡妇才放心的出门进城去,谁知道她在傍晚回家时,只见闺女衣裤全被脱光,光著屁股躺在床上,头发披散,身下一滩血……” 朱瑄瑄惊呼一声,道:“她遇到歹徒,被奸杀了?” 李承泰笑道:“王寡妇起先也以为女儿被人奸杀了,她抢天呼地的一叫,却见到闺女醒了过来,王寡妇惊喜交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追问闺女是怎么回事,只听她闺女告诉她说:‘亲娘,你出门之后,俺一直待在房里绣花,没有跨出大门一步,后来听到卖货郎敲著小鼓到我们村子里来,俺想,红丝线和黄丝线快用完了,於是揣了几个铜钱出门去买丝线,谁知道那个货郎好坏,竟然趁没人注意,摸了俺的屁股一下,亲娘,俺想你告诉过俺不可以吃亏,所以俺就摸了他一下屁股,把他摸回来。’……” 金玄白忍悛不住,当场笑了出来,朱天寿也跟著一笑,张永、蒋弘武、诸葛明等人也附和地大笑。 朱瑄瑄星眸圆睁,道:“哪有这么蠢的大闺女?分明是瞎说。” 李承中道:“朱公子,咱们山东民风朴实,乡下的大闺女经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常识不够,不能怪她蠢。” 朱天寿见到朱瑄瑄还想插嘴,双眼一瞪道:“不要插话,安心听笑话。” 朱瑄瑄不敢多言,只得闭上嘴,默然无语。 李承泰见到她不再吭声,继续说下去:“那王寡妇一听她闺女这么说,心知要糟,果然她闺女又说:‘亲娘啊!那个货郎坏透了,他摸了俺的屁股还不够,见到俺拿著丝线回家,便跟著俺,到了家门口,他又伸手摸了俺的胸部一下,俺想,俺不可以吃亏,所以也伸手重重的摸了他的胸部两下,谁晓得这个货郎真坏,他随俺进了房,抱著俺便亲俺的嘴儿,还要脱俺的衣服,俺可不能吃亏,也亲他的嘴,用力的脱他衣服,可是娘啊!那货郎把衣服脱了以后,俺才发现他带了一根枪,他坏死了,用那杆枪用劲的戳俺,把俺的肚子都戳了个洞,留了好多的血’……” 朱天寿听到这里,把紫燕刚喂进他嘴里的一口酒整个喷了出来,放声大笑道:“妙!真是妙!” 众人大笑,朱瑄瑄两颊扉红,垂下了头,抿嘴偷笑。 紫燕一面笑著,一面替朱天寿擦拭身上的酒水,还低声骂道:“真是缺德。” 那些女乐师听到这里,已经完全不能演奏曲谱,全部抚著脸在笑。 惟独李承泰脸上没有笑容,眼看众人笑声梢歇,又继续说道:“那个上寡妇一听闺女说到这里,禁不住唉声叹气的叫道:‘哎哟!俺的闺女啊,你吃了大亏了!天呐!这怎么是好?’可是王寡妇的闺女却说:‘娘呀!俺没吃亏,那货郎拚命用枪戳俺,俺也用力的夹住那杆枪,结果把枪夹断了,流出好多的白浆浆,娘啊,原来他带的是一杆水枪……’” 李承泰说到这里,全场爆笑,朱瑄瑄满脸窘迫之色,拂袖道:“真是无聊!” 朱天寿笑得眼泪都几乎流出来了,他伸手指著朱瑄瑄大笑道:“叫你不要听,你偏要来凑热闹,哈哈!不好意思了吧。” 朱瑄瑄嘟著嘴道:“下流!” 张永冷笑道:“不管下流还是上流,承泰说的笑话能让所有人听了哈哈大笑,就是好的笑话,朱公子,你不想听,趁早离席,免得坏人兴致!” 朱瑄瑄赌气道:“我偏要坐在这里听下去,哼!有什么大不了?荤就荤吧!” 朱天寿笑了笑,举杯道:“承泰说的这个笑话很好,大家一起敬他一杯!” 李承泰见到朱天寿举杯相邀,情绪激动,几乎跪了下来,双手颤抖地捧著酒杯,道:“谢谢朱大爷赐酒!”一仰首喝乾杯中美酒,只觉甘美香甜,胜过以往喝下的任何一杯酒。 蒋弘武笑道:“我也说个笑话,跟承泰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略为一顿,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们樊城有个老实人叫李二狗子,他卖炊饼为生,十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银子,於是媒婆上门,鼓著他娶房媳妇,那李二狗子经不起媒人的再三游说,於是终於接受安排,娶了一房妻子……” 他顿了顿道:“那李二狗子人既老实,又憨厚,更有三分愚痴,完全不知娶妻要用来作什么,一切作息都是如常,所以让他妻子吴氏非常纳罕。这种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吴氏终於按耐不住,当天晚上灌了李二狗子几杯酒后,在床上趁著酒兴帮丈夫脱去衣服,自己也解衣而卧……” 他的目光一闪,只见众人全都凝神聆听,连朱瑄瑄也一手抚著面前的竹筷,一手抚著酒杯,默然注视自己,而金玄白更是满脸含笑的住箸不言,於是他清了清喉咙,继续道:“谁知那李二狗子未经人道,可说跟白痴没有两样,妻子裸卧在侧,他毫无反应,於是吴氏无奈,只有抓著丈夫的手,抚摸自己的身体,谁知不摸还好,那李二狗子摸到一个地方,却突然吓得坐了起来,追问吴氏,为何身上有那么长的一条伤口?竟然还在流脓?” 紫燕笑得花枝乱颤,一头钻进未天寿怀里,朱天寿紧紧把她搂住,笑道:“这个伤口我们小燕子身上也有的……” 朱瑄瑄啐了一口,满脸通红,却不敢再发表意见,只是紧抿著红唇听著。 金玄白饶有趣味的看著她,觉得她满脸嗔羞之色,别有一番风味,一时之间倒看得呆了。 他跟沈玉璞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虽然九阳神君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可是从没听他说过一个笑话,此刻乍一听到荤笑话,只觉新鲜、刺激,心情极为欢愉,顿时使他忘了薛婷婷带给他的不快。 蒋弘武没有注意众人的表情,继续说道:“那吴氏虽已成亲,却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闺女,听到丈夫询问,却是含羞带愧,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在唉唉唧唧的不住的呻吟,那李二狗子一听妻子呻吟,还当她受伤太重,於是一等天亮,立刻爬起来要找郎中替妻子看诊服药……” 他顿了下,道:“岂知那时天色甚早,药铺还没开门,李二狗子正在药铺前徘徊的时候,看到修鞋的张三挑著担子到药铺旁准备摆摊营业,李二狗子灵机一动,想起张三经常替人补鞋,心想鞋破了能用线补,那么吴氏身上破了一长条伤,也可以用线修补罗。於是李二狗子当下便找上修鞋的张三,把妻子吴氏的情况说了出来,请求张三跟他回去帮妻子缝伤口……” 朱瑄瑄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接著紫燕和那十多名女乐师也一齐抚嘴而笑。 朱天寿重重的拍了紫燕的丰臀一下,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蒋弘武提高嗓音道:“鞋匠张三一听李二狗子的话,晓得这是个呆子,於是便叫李二狗子替他守著担子,自己就赶往李家去替吴氏治病。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鞋匠满头大汗的赶回来,告诉李二狗子说已经治好了吴氏的病,於是李二狗子兴冲冲的付了两吊钱给张三,立刻赶回家里,只见妻子吴氏全身光赤著躺在床上,满脸快乐的表情,李二狗子还当妻子的伤被缝好了,於是仔细一检查——” 他拉长了嗓音,稍一停顿,道:“那李二狗子当场暴跳如雷,大声怒骂道:‘这个混帐王八蛋的张三,我叫他替你用线好好的缝补伤口,他却偷工减料的胡乱用浆糊黏一黏就交差了事,竟还还敢收我两吊钱,我找他算帐去!’……” 他这句话未说完,整个土坪里传出哄堂大笑,朱瑄瑄瞪著蒋弘武,骂道:“下流!你们都是下流鬼!” 朱天寿不断拍打坐在身上紫燕的丰臀,笑得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直打得紫燕媚眼如丝,笑颜焕发,喉中不断抽气,仿佛随时会笑断了气。 诸葛明和长白双鹤捧腹大笑,显得张永那像老母鸡一样的“喀喀”笑声更是难听。 金玄白一面大笑,一面想道:“服部玉子、伊藤美妙、松岛丽子、田中春子,这些来自东瀛的女忍者,大概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荤笑话吧?回去之后,得找个机会讲给她们听!” 朱天寿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只见身后的那班女乐师个个笑得花枝乱颤,忽然突发狂想:“哪天找个乐师编一出笑剧,把荤笑话混杂在弦音笛声里,想必更有看头……” 他望著蒋弘武那张冷峻凝肃的马脸,大笑道:“蒋大人,朕……真不晓得你竟然还是个冷面笑将,说起笑话来面不改色,真是令人佩服,嘿嘿!这个笑话说得好,直得赏十两金子。” 蒋弘武站起来抱拳行礼道:“多谢朱大爷赏赐。” 朱天寿眼光一闪,道:“李承泰刚刚说的笑话也很好,张永,记得也赏他十两金子。” 张永欠身行礼,道:“是!回去之后,甥儿立刻便颁发这二十两赏金给他们。” 朱天寿道:“诸葛大人,你有没有什么笑话?也说一个来听听吧!” 诸葛明道:“下官也少听笑话,更不擅长说笑话,不过下官去年到浙江来,碰到一件事,倒是颇为好笑,不知道朱大爷想不想听?” 朱天寿道:“你尽管说就是了,说得好,有赏。” 诸葛明笑了笑道:“金老弟,你想不想听愚兄遇见的那件趣事?” 金玄白道:“诸葛兄既说是趣事,一定非常有趣,小弟我洗耳恭听就是了。” 诸葛明目光一闪,道:“朱公子,你呢?想不想听在下遇见的那件趣事?” 朱瑄瑄望了金玄白一眼,道:“既然金大哥想听,我也要听,不过……这多半也是个下流的笑话。” 诸葛明笑道:“下不下流请勿先行论断,在下也只是说出来博君一粲而已……” 朱天寿皱眉道:“快说啊!跟她罗唆什么?” 诸葛明不敢多言,清了清嗓子,道:“去年,下官奉命到浙江公干,一天早上,正经过一座石桥,见到两个蓄著长髯的老者携手而行,这两个人好似私垫中的冬烘老秀才,左边那人走著走著,诗兴大发,当场吟道:‘二老携手过桥西——’” 他顿了一下道:“右边的那个老者接著吟道:‘两人胡须一般齐’,轮到左边那个老者接第三句时,他却站在桥上吟哦半晌,都无法继续下去,一直在不断的低吟:‘二老携手过桥西,两人胡须一般齐’,却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接下去……” 朱瑄瑄皱眉道:“这种狗屁的打油诗,都没有办法接下去,难怪那两个老冬烘不能中举。” 朱天寿叱道:“你再说废话,就罚你到门口罚跪半个时辰!” 朱瑄瑄缩了下脖子,伸了伸舌头,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多言,她明白朱天寿的身分,如果真的惹恼这个堂兄,朱天寿会下令砍她的脑袋,也仅是一句话而已。 金玄白看到她那可爱的样子,笑了笑,暗忖道:“这朱瑄瑄既是一个郡主,却对朱天寿如此忌惮,看来这里面的确是有蹊跷,并非单纯的惧怕张永那个太监而已,否则她不会说那个笑话来讽刺太监……” 他心念急转,默然望著朱天寿那副轻狂的模样,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朱瑄瑄是怎么回事。 诸葛明见到朱瑄瑄不再言语之后,继续道:“当那两个老冬烘上桥之时,桥下的石坝边,正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在蹲著洗衣服,她见到两个老头吟来唱去的总是那么两句,气不过了,於是大声接下去道:‘你们这两个老头,真是太差劲了,怎么这两句狗屁诗都接不下去,枉费你们是读书人。’,嘿嘿!她这话一说完,左首的那个老头骂道:‘尔乃一村野妇人,懂得什么吟诗作对,竟敢嘲笑吾等二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本事的话,你就对上两句吧!’” 他停顿了一下,接下去道:“那个洗衣妇人叫道:‘老头子,你们听著啊,我这就替你们接下去!’我当时站在桥头,只见那个洗衣妇人站了起来,抬头吟道:‘这样胡子我也有,命运不济生得低’……” 话未说完,爆笑连连,紫燕啐了一口,道:“要死了,怎么可以拿那个地方的毛开玩笑!” 朱天寿伸手在她的小腹掏了一把,笑道:“哈哈哈!这两句诗接得好,对得妙,呵呵!真是他妈的妙透了!” 朱瑄瑄涨红著脸,道:“胡说八道,女人哪有那么长的……胡子……” 蒋弘武那张马睑泛起了微笑,看来更为可怕,但见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嘴黄牙,道:“他娘的真是绝,好一个‘这样胡子我也有,命运不济生得低’,可把那两个老家伙骂惨了。” 一片笑声之中,但见罗三泰捕头奔了进来,当他看到每一个人都在大笑,禁不住愣住了,畏缩不敢前行。 李承中所坐的位置距离大门较近,只见罗三泰站在那里,满睑错愕的神情,笑著走了过去问道:“罗捕头,有什么事?” 罗三泰躬身行了个大礼,道:“禀报大人,我们已经微调了十艘游船,此刻停在前面的码头候命。” 朱天寿哈哈大笑声中,把紫燕推开,道:“李承中,你进去屋里转告屋主,我们酒足饭饱,这就去游湖了,要他替仇钺准备准备,明天下午我们会带著仇钺到周家提亲。” 李承中听命而去,朱天寿拉著金玄白的手,道:“老弟,走!我们游湖去!” 请续看《霸王神枪》第十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五章 太湖一赌 十条游船一字排开在水码头边的确非常壮观。 朱天寿在紫燕相钱宁的搀扶下,和金玄白上了第一条游船,而朱瑄瑄则在张永的示意下,也上了同一条船。 至於张永则和蒋弘武、诸葛明、长白双鹤、范铜等人上了第二条船,金玄白冷眼旁观,知道他们必定是商讨有关於西厂派出四大神将之事。 那些女乐师全数上了第三条船,其他的锦衣卫校尉和衙门差役则把其他七条船都挤满了。 十条游船划破了湖心月,泛游在湖面上,迎着晚风,听着不时传来的鱼儿跳出水面的“泼喇”之声,另有一番不同的感受。 金玄白所在的这条船上有一个老船夫在摇着橹,船头有一个梳著两条大长辫子的黑妞正燃起一个红泥小炉,用大瓦罐炖著鱼汤。 朱天寿不知是醉了抑或是累了,一上船后,立刻便以紫燕的大腿作枕头,斜躺在她的腿上,眯著眼睛养神,一句话都不说。 钱宁因为推牌九被罚跪了半个多时辰,变得老实多了,他见到朱天寿似是睡著了,而金玄白和朱瑄瑄两人分坐两边,背靠著乌篷,没有交谈,於是识趣地摸摸鼻子,跑到船头去坐著,看著红红的炉火发呆。 那个船娘黑妞原先便是随著父亲在太湖里载客游湖的,不过这两天太湖水寨封湖,让他们父女俩歇息了两天,这回苏州衙役出面微调游船,逼他们非入湖不可,只—得战战兢兢的驾著船进太湖了。 黑妞见过的游客不少,可是从没遇过如此气派的游客,入湖游玩时不但带著一班女乐师,还有数十上百的衙门差人护卫,所以她直觉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绝对不能得罪。 当钱宁走到船头坐下时,她根本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迳自低垂著头煮鱼汤。 游船泛波而去,不一会光景,邻船响起美妙的丝弦乐声,黑妞望著太湖深处,心底有些疑惑,不知太湖水寨既已传令封湖,如今这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入太湖,会不会引来太湖水寨的巡湖寨丁们干涉? 悠扬的乐声里,四条满载锦衣卫校尉和苏州衙门差役的游船傍著黑妞的游船而行,显然是为保护这条船里的客人。 黑妞警觉地望了望坐在船头的钱宁,忖道:“这个人看起来应该是个大官,怎么连船舱里都不敢待著?唉,都怪太湖里的那帮人,平时有二十多艘画舫,这回都被拖到了东洞庭,连我们这种小船都被大老爷派上了用场,真是的……” 太湖的“船宴”非常有名,远从唐宋以来便发展出一种独特的饮食文化。 这种船宴是在豪华的画舫上举行的,当地的巨商政要或骚人墨客经常相聚於画舫上,有的是吟诗作对,有的是洽谈生意、联络感情,更有人携妓上船狎玩…… 这种画舫上不仅有船娘烹调美食,并且还有歌女弹琴弄瑟来助兴。 画舫布置华丽,舱内多半以紫檀木或红木镶嵌内舱,并且四周悬有宫灯;可是游船到底受到限制,不能像大餐馆一样,故烹饪的船菜以雅、洁、精、巧为特色。 朱天寿临时决定游湖,适巧太湖水寨封湖,把所有的画舫都拖回湖中的东山码头停靠,罗三泰捕头逼不得已,只得徵调十艘小船充当游船,以致朱天寿竟然没能尝到名闻遐迩的太湖“船菜”。 所幸罗三泰顾虑周到,唯恐张永等锦衣卫大员们游湖会游得太晚,於是命令船夫都准备了酒菜鱼鲜,带上红泥小火炉,准备在船上煮食一些鱼鲜供各位大爷们夜宵之月。 黑妞默默地煮著鱼汤,看著鱼汤初滚,立刻又从船边把细网拉了起来,网里有著数百只的活虾在跳动著。 钱宁从没见过这种情景,从船板上跳了起来,准备帮黑妞把渔网拉起,倏然听到舱内传来朱天寿的话声:“金老弟,你说,身为一个男人,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钱宁侧目望去,从鸟篷上挂著的两盏油灯黯淡灯光下,看到了朱天寿翘著二郎腿,侧卧在紫燕大腿上,脸上的神情竟是那样严肃。 钱宁吓了一跳,悄悄的走到黑妞身边,帮她拉住渔网,黑妞有些慌乱,看了这个气宇不凡的男子一眼,正想开口,只见他凑在自己身边,低声道:“不要说话,里面大人在谈论要事。” 钱宁见到黑妞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吭声,於是微微一笑,帮著她把一网的虾子都拉上船板。 这时,他很清楚的听到金玄白道:“朱大哥,我认为最快乐的是领悟到了武学上的玄奥,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朱天寿道:“当然,你是武林高手,有这种想法没错,就如同一个上京赶考的举子,他的最大快乐便是金榜题名,荣登三甲。” 他深手抚著紫燕那丰腴的大腿,继续说道:“可是身为一个大丈夫,我认为最大的快乐便是醉卧美人腿,醒掌天下权。” 金玄白笑道:“醉卧美人腿容易,醒掌天下权何其困难,朱大哥,我可没这么大的野心。” 朱天寿豁然坐了起来,道:“老弟,对别人说,这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是你凭著一身超凡人圣的武功,只要我和张永帮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金玄白摇了摇头,笑道:“朱大哥,我可没这份奢想,嘿!醒掌天下权,最少要做到大将军或总兵才行,我怎能当总兵?” “有什么下可以?别说是总兵,就算是手握兵符的大将军你也够资格做!” 朱天寿笑道:“难道你忘了大哥我在朝廷里有许多好朋友?除此之外,我外甥张永也会帮我们,到时候,你弄个武威侯做做,我则做逍遥侯,再过几年,立几件大功,你就高升为安国公,我嘛,就升为镇国公,岂不痛快?” 他挥动手臂,兴奋地道:“嘿嘿!那时你便成为总督军务武威大将军总兵官金玄白,我则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天寿,我门兄弟俩都醉卧美人腿,醒掌天下权,岂不快哉?” 金玄白见到朱天寿那兴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正要说话,只见朱瑄瑄满脸怪异的神情,於是问道:“朱公子,你也认为我们是痴人说梦话吧?” 朱瑄瑄摇了摇头,道:“不!我认为你们一定可以做到……不过,一个安国公、一个镇国公,未免太奇怪了。” 朱天寿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金老弟当了安国公,我总不能输给他,最少也要捞个镇国公当当吧!” 金玄白见到朱瑄瑄皱起了双眉,笑道:“朱公子,我大哥喝醉了说醉话,你别跟他计较,嘿!除非令尊大人肯帮忙,我们这什么武威侯、逍遥侯,全是说来过瘾的。” 朱瑄瑄疑惑地望著金玄白,问道:“金大哥,我爹有什么力量帮你的忙?你别弄错了吧!” 金玄白清笑一声,朝朱天寿挤了下眼睛,忖道:“这个丫头,明明是个郡主,还在跟我装蒜,当我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嘿!若是比较易容改扮之术,这丫头比起玉子来,可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朱天寿见他挤眉弄眼的,一时也搞不清楚他的用意,笑了一笑,只听金玄白道:“朱公子,令尊大人肯不肯帮忙,全看你了……” 她的眼珠一转,道:“那什么武威侯、逍遥侯的也都仅是爵位而已,爵位是虚衔,是没有实权的,你若没有实权,又如何能做大事,对不对?” 朱天寿鼓掌道:“对!对极了。” 他望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头脑清楚,看来并没有醉,反倒显得我们在说梦话。” 金玄白从阴暗昏黄的灯光下望去,发现朱瑄瑄另有一种朦胧的美,禁不住暗暗思忖,她若是换上女装,会是一种什么模样? 朱瑄瑄见到金玄白眼中射出熠熠的光芒,仿佛要穿透自己心底—般,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强自镇定,咬了咬丰润的红唇,道:“金大哥,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哦?”金玄白问道:“你要和我打什么赌?” 朱瑄瑄斜睨了朱天寿一眼,道:“我赌你将来一定能名留青史,做到当朝一品安国公。” 金玄白朗声大笑,朱天寿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他笑了起来。 朱瑄瑄拔出摺扇,用扇骨敲了金玄白的大腿一下,嗔怒道:“笑什么?” 金玄白笑声一叙,道:“你真的对我有这份信心?” 朱瑄瑄点了点头。 金玄白扬声道:“喂!有没有酒?快拿酒来,我要敬镇国公一杯!” 钱宁在船舱外应了一声,连忙向黑妞索讨酒来,黑妞移开船板,取出两坛私酿的糯米酒,交给钱宁,低声道:“请你告诉舱里的大老爷和小姐,鱼汤快好了,先喝碗鱼汤再慢慢喝酒,比较不会醉。” 钱宁摸了下她那黝黑的手,低声道:“你比我以前看过的任何女子还要动人。” 黑妞羞涩地一笑,道:“老爷你说笑了!” 钱宁低声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黑妞道:“我姓范,叫黑妞。” 钱宁道:“胡说!哪有这种名字?” 黑妞一笑,皓白的牙齿灿得钱宁眼都花了,只觉得这个婀娜结实的船娘比起自己家里的妻子漂亮一百倍。 他心头一阵荡漾,正想轻薄几句,只听得舱里传来朱天寿的声音:“钱宁,快把酒拿来!” 钱宁吓了一跳,捏了捏黑妞的手,接过两坛米酒,走进舱内。 金玄白把他手里的酒坛接过来,递给朱天寿,钱宁道:“我去拿酒杯。” “不用了,”金玄白道:“我们就这么捧坛而饮,别有一番滋味。” 钱宁道:“金大侠,船上的黑妞说,她在煮鱼汤,各位先喝碗鱼汤再喝酒,比较不会醉。” 朱天寿道:“好!我们先聊一聊,等鱼汤暍完了再喝酒吧!” 他挥了挥手,钱宁识趣的走出船舱,紫燕低声问道:“朱大爷,要不要奴家去帮忙?” 朱天寿稍一沉吟,笑道:“你出去帮忙端个什么东西也好。” 紫燕凑在他耳边道:“如果船上有生鲜活虾,奴家做两道菜给大爷你尝尝。” 她原是天香楼里的清倌人,被朱天寿以高价买下她的初夜权,又从十多名的红妓中挑出来陪他出游,心里对朱天寿感激得很,所以表现出格外的温柔,希望能够得到贵人的青睐,替她赎身,并且纳她为妾,携往京城。 朱天寿轻轻拍了下她的臀部,道:“好!你快去吧!” 紫燕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後抚著屁股走出船舱去,朱天寿斜眼一睨,道:“这个紫燕知情识趣,我准备带她回北京。” 朱瑄瑄从鼻中“哼”了一声,道:“你的女人还不够多吗?还要再带一个?” 朱天寿朗声大笑道:“对於男人来说,银子和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嫌多的,老弟,你说对不对?” 朱瑄瑄看到金玄白不住点头,嗔道:“喂!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金玄白道:“什么话?” 朱瑄瑄道:“打赌啊!” 金玄白摸了摸脑袋,笑道:“我若是做不到安国公,你就输了,对下对?” 朱瑄瑄点头道:“对!”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你爹既不是皇帝,又不是什么九千岁,凭什么要让我做安国公?” 朱瑄瑄吃了一惊,问道:“金大哥,你知道九千岁?” 金玄白摇了摇头,突然发现朱天寿脸色沉了下来,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道:“我只听到蒋大哥提起,差点让那什么九千岁的给害死了,其实九千岁到底是谁,我也不清楚。” 朱瑄瑄见到朱天寿脸色阴沉,忙道:“金大哥,我们不谈这个人,谈我们打赌的事。” 金玄白拍了拍朱天寿的肩膀,道:“大哥,她要跟我打赌,你说赌不赌?” 朱天寿换下阴沉的脸色,笑道:“赌!当然赌!嘿嘿,你是绝世高人,怕什么?” 金玄白道:“好!我就听大哥的话,跟你赌了!” 朱瑄瑄道:“你如果赌输了,就要听我的话,做一件事,不可以抵赖。” 金玄白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怎会抵赖?” 朱瑄瑄伸出手来,道:“好!我们三击掌,有朱大哥在此作证,也不容你将来抵赖。” 金玄白伸出手掌,跟她轻轻的拍了三下,忖道:“这个丫头,身为郡王,竟敢假扮男人,随便跟人打赌,嘿嘿!让你输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他一想起朱瑄瑄没穿裤子的模样,禁不住发出一声怪笑,朱瑄瑄两眼一翻,道:“笑什么?你输定了!” 朱天寿直到这时才明白朱瑄瑄的用意,忖道:“这丫头就跟她娘一样,真是聪明,如此一来套住了金老弟,他无论如何都是输定了。” 事实上,什么安国公、武威侯都仅是个头衔而已,只要皇帝下个诏书,任何人都可以马上成为安国公,就算朝中大臣反对,也无济於事。 朱瑄瑄似乎想到了这点,立刻道:“金大哥,我们话说在前面,若是皇帝封你做安国公,你不可以拒绝,不然你还是算输了!” 余玄白朗声大笑,道:“皇帝又不是疯子,无端端的封我做安国公干什么?哈哈!朱公子,你是输定了!” 金玄白探过头去,凑首在朱天寿的耳边低声道:“大哥,我若是打赌赢了,就罚她脱光裤子,看这个郡主姑娘敢不敢在我面前脱裤!” 朱天寿没料到金玄白会打这个主意,抚掌大笑道:“妙啊!妙极了!” 朱瑄瑄似乎觉察金玄白在说什么话,瞪大了眼望著他,道:“金大哥,你在说什么悄悄话?呸!两个大男人不干好事,竟然咬起耳朵来,真是没出息。” 朱天寿和金玄白相顾大笑,笑声中,紫燕拿了四个碗走了进来,钱宁则双手捧著瓦罐,随在她的身后,满脸笑容的道:“安国公金大侠,恭喜了。” 金玄白拍了钱宁的肩膀一下,道:“钱大人,你也来消遣我?” 钱宁放下手中的瓦罐,掀起盖子,只闻得一阵香浓的气味扑鼻而来,瞬间布满舱内。 他朝金玄白跪下,道:“安国公,冲著今天下官替大人端汤的情谊,他日还请大人多多提携下官。” 金玄白指著钱宁大笑,朱天寿踹了他一下,笑道:“钱宁,滚出去吧!以后少赌点,包你官会越做越大!” 钱宁磕了个头,道:“谢主隆恩!” 他高高兴兴的爬了起来,拿著瓦罐盖子走出舱外,心里盘算著未来美好的前程,忖道:“这个黑妞另有一番风味,无论如何都得把她弄到手,带回北京去,嘿嘿!看她这结实的大屁股,必定很会生孩子,将来替我多生几个儿子,我若是封了侯,爵位俸禄才有人继承下去……” 这时他听到朱天寿在舱里笑道:“嗯!这鱼汤清而不腥,香气扑鼻,可见那个大辫子船娘烹调手艺不错。” 钱宁心想:“嘿嘿!老子把这黑妞弄到手,每天都叫她煮这么好吃的鱼汤给我吃,馋死你……” 朱天寿接过紫燕递来的鱼汤,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两块鱼肉,发现肉质鲜嫩,美味甘甜,入口即化,不禁赞赏道:“这真是天下美味,朕……正是我向往的鱼鲜美味……” 他侧首问道:“紫燕,这是什么鱼做的?怎么这样好吃?” 紫燕道:“刚才我问过船娘,这是用太湖里特产的斑鱼作为食材,以鱼肉混合著鱼肝慢火细炖而成!叫做斑肝汤。” 朱瑄瑄和金玄白尝了几口,齐都赞不绝口。 金玄白又喝了几口汤,道:“我想起来了,我师父曾经跟我提过,这种鱼汤好像并非仅有斑鱼,里面还混杂有河豚肉,所以肉质才会如此鲜嫩可口,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斑肝汤的美味色闻天下,流传至今,清代的美食名家袁枚在品尝过斑肝汤之后,曾将之记载於他手著的《随园食单》中,认为此乃鱼汤之最。 朱天寿喝完了一碗汤,紫燕又接过来盛上第二碗,他回味著齿颊之间的美味,道:“河豚肉如此鲜美,难怪古人说:‘拚死吃肉豚’,真是值得啊!” 自古以来,皇帝的饮食都由御膳房供应,食材都几乎是固定的,种类虽多,却不容许标新立异,唯恐皇帝会吃出瘾来,而无法供应,以致有人掉脑袋。所以像河豚这种食材,大明皇朝的御膳房里根本没有,更没一个厨师敢把河豚肉放入菜肴里,难怪朱天寿吃了以后还要再多盛一碗。 金玄白喝完了一碗汤,拿起酒坛,拍开封泥,仰首喝了一大口,这才回味无穷的道:“好!喝完了斑肝汤后,再喝一口米酒,才是真的回味无穷!” 朱天寿吞下了嘴里的鱼汤,放下了碗,伸手道:“老弟,把酒坛给我,也让我尝尝米酒的滋味。” 金玄白将手中的酒坛递了过去,正要说话,却是神情一凝,道:“大哥,我出去一下,你慢慢喝。” 朱天寿喝了一口酒,笑道:“哈哈!是不是尿急了?老弟,船头有年轻的船娘,不太方便,你还是到船尾去尿吧!” 金玄白没说什么,笑了笑,便走出舱外,到了船头之上。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六章 一苇渡江 他一出船舱,便见到钱宁蹲在那个船娘身边,竟然帮她剥起虾壳来,那个船娘一张黑里俏的脸孔,洋溢著快乐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黯淡的灯光下更是醒目。 金玄白暗忖道:“这个钱宁好像是锦衣卫里的大人,又像是朱大哥的私人护卫,不论怎样,总是有点身分,怎么蹲在这里调戏起船娘来了?” 此刻,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钱宁竟会对黑妞一见锺情,动了要娶她为妻的念头。 夜风从湖上吹来,拂面清凉,耳边听到美妙的乐声,泛舟湖上,如履仙境,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金玄白没有打扰在低声细语剥著虾壳的两个人,身形一动,像是电魅样的跃上了鸟篷顶端。 他循著刚才所感应的方向望去,只见太湖深处,水波荡漾,果然有四、五十艘小船集结,在一艘大船的带领下,往这边行驶而来。 冷哼一声,他暗暗思忖道:“太湖王终於有行动了,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那些船只散列开来,围成半圆之势,缓缓往这边包抄而至,以金玄白的眼力望去,只看到隐约的人影和闪动的刀光。 他打量了一下,发现双方相距约有三、四十丈远,此时不宜行动。 过了一会,他听到船舱内传来朱天寿的叫声:“金老弟,你是不是摔下去啦?怎么尿这么久?” 金玄白没有应声,只见朱瑄瑄从舱里走了出来,他从乌篷上一跃而下,道:“朱公子,好像太湖里派人过来了,你进去陪著朱大爷,别让他受到惊吓,一切有我!” 钱宁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一面取出汗巾擦著手,一面问道:“金大侠,怎么回事?” 金玄白道:“钱兄,你通知张大人他们,请他们全神戒备,我去去就来。” 说著,他弯腰拿起一块船板,飞身跃出,身躯有如脱弦之箭,在湖面上飞出四丈多远,然后一掷手中木板,使出当年达摩东来、一苇渡江的轻功,运气催动脚下木板,浮水滑行,朝著太湖深处而去。 朱瑄瑄看到金玄白衣袂飘飘,站立在水波之上,急速滑行过去,有如神仙一般,登时看得呆了。 而蹲在船头的黑妞一见这种情形,吓得当场放下了手中的虾子,跪在船板上,不住地磕头,因为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湖神显灵,心中万分震骇。 钱宁愣了一下,随即扬声道:“张大人、蒋大人,前面有湖匪出现,金大侠吩咐你们全神戒备。” 张永、蒋弘武、诸葛明三人正在第二艘小船里商讨西厂派出四大神将之事,他们一听钱宁的叫声,全都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张永一出船舱,只见钱宁伸手指著远处,道:“张大人,你看,金大侠在那里。” 张永抬头望去,但见湖面大约十多丈远处,一个人踏波而行,去势有如奔马,虽然看不到面貌,但是从背影看来,很清楚的便知道那是金玄白无疑。 蒋弘武和诸葛明两人刚出船舱,便看到金玄白负手踏波滑行,全都心神一惊,蒋弘武敬畏地道:“当年达摩一苇渡江,大概也不过如此吧!金老弟真是神人……” 诸葛明点头道:“凭金老弟这身工夫,湖匪遇到了他,算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张永道:“纵然金大侠神功盖世,不过这是太湖,也不知他的水性如何,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蒋弘武也认为他说得有理,於是唤来范铜,吩咐他逐船交代,全体警戒。 朱天寿这时才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问道:“钱宁,什么事大声嚷嚷?” 钱宁大概说了下眼前的状况,指著远处的一条人影,道:“大爷,你放心,金大侠既然赶过去了,一切都没有问题的。” 朱天寿见到金玄白踏波而行,失声道:“他……他怎么能够站在湖面上而不沉下去?” 朱瑄瑄道:“大哥,你放心,当年达摩东来,仅靠一根芦苇便可飞渡长江,如今金大哥脚下有一块木板,足可供他横渡太湖了。” 朱天寿望著湖面渐渐远去的人影,喃喃道:“金贤弟真神人也!我能看到这种绝世神功,真是不虚此生……” 金玄白催动真气,不时以袖后拂,让脚下的木板滑行在水波上,保持一定的速度前进。 大约离船十多丈远,已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数十艘小船以及大船上的人影,金玄白搜索之下,果真看到了大船船头上站著一个身穿蓝色劲装的年轻汉子,正是齐玉龙。 由於距离尚远,以齐玉龙的目力来说,根本看不到浮在十多丈水面上的金玄白,他的双眼只是盯著远处的灯光,手中把玩著两根分水剌,也不知在想什么。 金玄白正想出声和齐玉龙打个招呼,只听身外丈许之处水声急响,一条黑色的大鱼从水底跃起。 他凝目望去,发现那不是大鱼,而是全身穿著黑色水靠,头戴黑色皮帽的一个人。 那人背上背著一个用羊皮缝制的圆形皮囊,全身穿著件紧身水靠,猛一看去,就像一条大鱼,可是仔细一瞧,却发现那人竟然是服部玉子。 金玄白身形一转,催动木板向服部玉子滑去,到了她的身边,讶道:“玉子,你怎么来了?” 服部玉子抹了下脸上的水迹,笑道:“少主,不但我来了,我还把梅、兰、菊三组忍者都带来了。” 她的话声一说完,湖面上不断发出“泼喇”的水声,数十名忍者全都从湖面下浮了上来,其中有田中春子、松岛丽子、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等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装束相同,全都穿著皮制的紧身水靠、背上背著个羊皮缝制的圆形皮囊、腰中插著把忍者刀。 这些人脚下踏水浮在湖面上,立刻便可以分出水上功夫的高低了,服部玉子到底是上忍,她浮立在水面时,湖水只到她的臀部,而松岛丽子则是湖水漫到腰部,更於田中春子和其他忍者都仅是胸部以上在水面…… 他们一出了水,齐都恭敬地道:“拜见少主。” 金玄白立身在船板上,抱拳道:“各位好。” 他目光一闪,问道:“田春,好一阵子没看到你了,你忙些什么?” 田中春子道:“禀告少主,属下奉命到常热柳家庄去追查柳月娘的下落,一个时辰前才赶回来。” 金玄白讶到:“哦?原来你是替我办事去了,快!快告诉我,找到柳月娘没有?” 田中春子道:“禀报少主,那柳月娘在十七年前便已改名为柳念玉,随著她的一个远房表弟迁来苏州居住。” 金玄白大喜道:“这么说,你已经找到她了?” 田中春子道:“禀报少主,柳念玉的表弟便定集贤堡堡主程震远,要找柳念玉,一定要找程堡主才能清楚她的下落……” 金玄白点头道:“好!明天我就到集贤堡去找姓程的问个明白。” 服部玉子道:“少主,集贤堡主到黄山去请天刀,尚未返回堡中,少堡主程家驹本来要联合神刀门副门主韩永刚设计摧毁血影盟,结果被我们在四个时辰内分别摧破,韩永刚已被擒,不过程家驹已经带著人逃进太湖里。” 金玄白望著远处的太湖水寨船队,问道:“原来你们这回到太湖,是准备对付程家驹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要想查出柳月娘的下落,只有擒下程家驹才能够明白整个真相,所以我们未等请示少主,便贸然行动了……” 她顿了一下,道:“不仅如此,我们尚有一个打算,希望能救出齐冰儿姑娘,让少主惊喜一下,不料你们正好在游湖……”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神刀门门主程烈串领手下一百名左右的弟子,埋伏在木渎镇,配合著太湖水寨的湖勇,准备置我於死地,结果破我杀光屠绝,那神刀门已经灭门了,如今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竟然还敢找上我,真是不要命……” 服部玉子道:“少主,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太湖王齐北岳相齐冰儿姑娘已遭囚禁,目前太湖水寨是齐夫人和齐玉龙在当家……” 金玄白冷笑道:“齐玉龙当家最好,擒下了他,还怕他不把齐冰儿乖乖的献出来?” 望著乘风破浪而来的数十艘快船,他仰天长啸一声,啸声穿云而上,回荡在水波之间,引起远处湖面船只的一阵骚动。 服部玉子和那数十名忍者全部浮现惊凛敬畏之色,仰望著随波浮动的金玄白,将他视为神人。 那些忍者仅凭著初练的必杀九刀中的三招刀式,便轻而易举的配合著十字暗镖,把韩永刚带领的近百名弟子,在同里镇外几乎屠杀殆尽。 接著,在两个时辰后,他们又在和程家驹的谈判破裂后,突然出手,杀得程家驹手下的四十多名铁卫,毫无还手之力,只有程家驹带著不到十名的好手,逃了出去,乘坐著预先准备的船只,进入太湖。 服部玉子获悉齐冰儿和齐北岳已遭囚禁的消息,於是返回楼中,准备水靠,想要趁金玄白和朱天寿等相众赴宴时,偷袭太湖水寨,进入东山抢救齐冰儿,好让金玄白刮目相看。 岂知非常凑巧,太湖封湖之际,让她们看到了十艘小船进湖游玩,并且还发现了仅以一块船板踏浪而行的金玄白…… 服部玉子仰望著金玄白那刀削似的鲜明轮廓,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激和敬意,她感激的是父亲果真明智,在她幼年时便将她许配给了火神大将的徒儿,因而使她能看到这种不世出的英雄。 忍者崇尚的便是武力,武力越强,越能得到忍者敬畏,如今金玄白的武功更胜於当年的火神大将,怎不使这一班东瀛忍者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服部玉子看到自己未来的丈夫如此神奇的站在水面上,那份钦敬和畏惧真是难以言喻。 倏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件事,仰首道:“禀告少主,南京传来消息,有人出重金委托血影盟狙杀三个人,第一个是杭州的朱寿,第二个是南京的王宗武,第三个便是在天香楼的朱天寿!” 金玄白一惊,问道:“委托人是谁?谁要杀朱天寿?” 服部玉子道:“那些人好像是来自北京西厂,不过详细情形尚在调查之中。” 金玄白脱口道:“四大神将!一定是西厂的四大神将!” 这时,远处数十艘船只,在大船的带领下,已驶航而至距离金玄白不足十丈之遥……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七章 凌波渡虚 夏夜,星空璨烂。 湖面、数十艘小舟鼓浪而来。 舟上所点燃的灯火原先如同萤火,映著苍穹里的繁空,别有一番诗意。 可是在金玄白发出那一阵震撼天际的长啸之后,从领头的大舟上便开始燃起了火炬。 转瞬之间,每一小舟之上都有数枝火炬被点燃,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一大片,映著湖水,声势分外吓人。 齐玉龙站在大船的船头;在他的身后,站著四个身穿紧身劲装的年轻人,其中两人是寨中的舵主,另两人则是不久前刚从四川唐门来的新一代高手唐麒和唐麟两兄弟。 这两人虽不是双胞胎,可是长得颇为相像,体型也同样是瘦高结,比起站在他们身前的齐玉龙,足足高出半个头之多。 川西唐门以暗器闻名天下,这两兄弟的身上便最少佩带有四只盛放暗器的皮囊,还有一付柔软的鹿皮手套掖在腰带上,那是施放毒药暗器之用。 唐麒目光炯炯的望著湖面远处,两只手不住地握紧又放松,活动著十指,显然面对这种奇诡的情形,产生了极大的警戒心,准备随时发射暗器。 而站在他身边的唐麟也是同样的一脸凝肃,修长的十指不断地运动著,全神注视太湖深处。 至於站在船头的齐玉龙则是情绪更加绷紧,浓浓的双眉紧皱,把眉心都刻下一条深痕,显见他的心情更是紧张。 因为那声裂帛似的长啸倏然而起,绵绵不断地穿云而上,久久方歇,所造成的声势震撼云霄。 更令他们惊骇的则是,纵然燃起了一百多枝火炬,却仍没能看到那发出长啸之人究竟是在何处? 以他们的目力所及,十丈之外,就看不到什么了,可见那发出长啸之人远在十丈开外,如此远的距离,能发出如此悠长绵延的啸声,就算是一个湖勇也明白那人并非常人。 齐玉龙四下搜索,不见人影,扬声道:“各位兄弟,全神警戒!” 话声一落,站立在大船两旁船舷的二十多名壮汉立刻应声大喝。 汇聚著这阵喝叫之声,大船两边的数十艘小船上也接续地发出喝叫声,这些叫声一波接著一波的传了出去,声势倒也惊人。 水波荡漾,声波远扬、渐远渐渺,终於消失在太湖深处。 唐鳞是唐门新一代的高手,从小不仅要训练施放暗器的各种手法,并且更注重眼力的锻练。 他首先看到远处水面上浮著一个东西,并非是小船或渔舟,起先还以为是一枝巨大的浮木,由於枝桠太长,所以伸出湖面。 可是没一会光景,他立刻便看到那浮在水面、不住移动的东西并非什么枯木,而是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 唐麟惊声道:“凌波渡虚!” 唐麒吓了一跳,问道:“二弟,什么事?” 唐麟伸手指著远处的湖面,道:“大哥,你看,有人使出凌波渡虚的轻功,踏波而行……” “凌波渡虚”是传说中武当的最高轻功身法,和少林的“一苇渡江”轻功相媲美,据说是创派祖师张三丰在五十二岁时,参改少林“一苇渡江”和“凌空渡虚”诀要而改进的轻功身法。 一百多年以来,张三丰仍是武林中的传奇人物,据说他生於元末,自幼孤苦,幸得一僧人收养,后来携入少林寺,在厨房里帮忙炊事以及打扫的工作。 十多年下来,张三丰练得一身扎实的少林基本功夫,后来有机会进入藏经楼整理经书,使他更窥得少林高深的绝艺。 然而当时少林寺中,除了那个将他携入寺中的火工头陀之外,竟然没有僧人知道他已练成了少林许多绝艺,仍将他视为外人。 张三丰直到将近三十岁时,才下了少林,他浪迹各地,潜修武学,后来又采取玄门功法之长,另辟蹊径,然后定居武当,在离开少林将近五十年之后,这才开宗立派,创立了武当一派。 据说张三丰身高八尺、头大如斗,不修边幅,放浪形骸,所以当时有张疯子的称号。 不过由於他武功高强,心法融汇佛、道两门之长,理论根据极为扎实,再加上帮助朱元璋抗元,累聚不少力量,以致大明帝国一成立,张三丰的声望便扶摇直上,急追少林一派。 尤其是燕王夺位时,得到武当弟子的帮助更大,所以明成祖就位之后,便曾多次拨下钜款,替武当派修建宫殿,以致使武当的声望一度盖过了少林,成为武林第一派。 唐门以暗器功夫传世,纵然实力不小,可是究竟是身处西陲,比起中原的各大门派来就低了不止一筹,更遑论立派百年以上的武当派了。 故此当唐鳞一提起有人使出武当派的上乘轻功“凌波渡虚”在太湖踏浪而行,不禁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没人敢想像,竟然有人敢凭著轻功在太湖里踏波而行,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尤其是齐玉龙,他在太湖里长大,深知太湖水性,更不相信有人能不凭舟楫可以在湖中施展轻功而行。 因为太湖的总面积达到两千四百多平方公里,是中国第三大淡水湖,诚如唐伯虎的那首“烟波钓叟歌”中之言:“太湖三万六千顷,渺渺茫茫浸天影”,太湖似乎是无边无际的,又不是神仙,何人能踏波泛行太湖? 唐麒叱道:“胡说,哪有这种事?” 他这句话刚一说完,立刻看到金玄白浮身水面,踏波而来,远望过去,一袭黑色衣衫,衣袂飘飞,如同水上飞仙。 顿时,他如遇雷殛,全身一僵、目瞪口呆,惊骇万分的呆住了。 齐玉龙的目力比起唐氏兄弟来要差上甚多,他极目望去,都没看到湖面上有什么东西,讶异地问道:“唐鳞兄,哪里有什么人?你莫非眼花了?” 唐麟上前一步,伸手指著湖天深处,结结巴巴地道:“玉龙兄,你、你没看到吗?那……里,就在那里呀!” 齐玉龙凝目望去,纵然藉著数十枝火炬的光亮,仍然看不到湖面上有什么人。 他侧首笑道:“唐麟兄,我没看到什么东西,是不是你弄错了?” 唐麟道:“我……” 唐麒抢著道:“玉龙兄,我二弟没有弄错,是有人施展武当的凌波渡虚轻功……” “真有这种事吗?”齐玉龙不解地道:“苏州怎会来了这么多的绝顶高手?” 他在说这话时,脑海之中突然浮现起那天晚上离开天香楼的秘室,乘车返回太湖水寨之际,距离渡船口下远处,所遇到的那个绝世高人。 当时,有十几个黑衣蒙面人猝然出现,施出凌厉的刀法攻击,四名护车的湖勇已经身受多处刀伤,而齐玉龙本人也危在旦夕,眼看就要死於蒙面人的利刀之下,却有一个身穿一袭蓝衫,披散一头黑发的年轻人挺身而出。 那个年轻人凭著手中一根树枝,便重创了数名黑衣人,而最令齐玉龙印象深刻的是他看到了树枝砍断钢刀,且能穿透刀刃的怪异现象。 那种奇诡的情景使得齐玉龙如同陷入一个诡谲的梦魇里,心中的感受难以言喻,似是灵魂都已受到震慑。 所以当时那个年轻人虽然叫他留在渡船口等候,齐玉龙却禁不住心中的惊骇和畏惧,而赶紧乘车上了大船,立刻赶回太湖水寨。 事后,他曾将此事在聚义厅里提了出来,经过寨中两位副寨主和八名分舵主的热烈讨论后,认定那个年轻人施展出来的是绝顶的武功,而非是什么障眼法。 基於那名年轻高手现身救了齐玉龙,故此所有的人都认为齐玉龙一时胆怯的逃回太湖是不智之举,否则,说不定可以藉此机会结识这个绝世高手,将他引入太湖,收为己用。 齐玉龙曾为此懊恼了甚久,颇为悔恨自己的懦弱行为,尤其是水寨之中正当多事之秋,面临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之际,更是需要高手相助。 故此,齐玉龙越想越是难过,认为自己果真在个性中有了很大的缺点,这才在行为中造成如此大的错误。 所幸他适时得到了集贤堡少堡主玉面神刀程家驹之助,不但替他带来了唐门五杰,并且还得到神刀门主程烈的亲口承诺,这才稳住了局面,使他重新掌握了水寨大权,成功地压制了另一股反对势力…… 不过在心底,他仍为自己未能结识那一个神秘的年轻高手而感到深深的遗憾,故而一听唐麒之言,脑海中立刻便浮起那天夜里在渡船口附近发生的受狙击之事,那张朴实中带著狂野的脸孔,也更清晰地浮现眼前…… 齐玉龙在忖思之际,大船继续破浪前行,火光照射的范围也更扩大了,就在这时,他的眼前霍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孔。 那张脸孔和他脑海中留存的影像很快地叠合在一起,几乎毫无差别,所差的只是原先披散的黑发此刻已经扎好,全被一顶蓝色的英雄巾罩住。 齐玉龙的目光如同碎铁被磁石吸引,紧紧的凝住在那张熟悉的脸孔上,随著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愕变为惊喜,随即又转为震愕和骇惧…… 因为这时他发现那人身穿一袭深蓝色的衣衫,双手背负在身后,就那么从容自在地踏波而行,恍如神仙一般,果真便是他在那天晚上失之交臂的神秘高手。 齐玉龙全身一震,想起了传说中少林的无上轻功“登萍渡水”,脱口道:“是他,果然是他!” 他急速地喘了两口气,一把抓住了凑身向前的唐麒,道:“唐麒兄,那是少林的登萍渡水轻功,而非武当凌波渡虚……” 唐麒也没跟他争论双方的观点何者对错,讶道:“齐兄,你认得这个人?” 齐玉龙拚命点头,道:“我见过他,他救过我……” 唐鳞凑上前来,道:“玉龙兄,这人是谁?轻功身法之高,已至惊世骇俗的地步,想必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齐玉龙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 这时,所有小船上的湖勇们都已看到湖面上出现—个踏波而行的人,全都惊骇地发出哗叫之声,一时之间齐玉龙的话声都被掩盖过去,唐麟根本听不清楚。 金玄白见到双方距离渐渐接近,回头对著身侧不远处,以踏水之式半身浮在水面的服部玉子道:“玉子,你们留在原处,让我过去说几句话。” 服部玉子仰望著金玄白,眼中充满钦敬的神色,闻言自然而然的应了一声:“嗨!” 接下去,她是用东瀛话说出来两句话,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这是她自幼及长,面对著大哥服部中藏所说的话。 由於忍者的制度极为严谨,训练也非常严格,属下对於上忍是绝对服从,绝不可容许有一丝不敬,故此服部玉子在未能成为上忍之前,面对兄长时,是采用著绝对服从的最敬语。 自从她通过考验,成为上忍之后,这种应答之词已用不著了,尤其是打从多年之前,她率领著属下来到大明帝国之后,更是被她抛诸脑后。 可是如今她却在看到金玄白仅凭一块小小的船板,便能逐浪而行,使得她的心底涌起了无限敬意,已在瞬间把金玄白视为和服部半藏同等级的尊者,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说出那句早巳遗忘的话。服部玉子话一出口,虽是微微一惊,更觉心底涌起一股甜蜜的滋味,仰望著踏波逐浪而去的那个人,她只觉自己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也不知是湖水还是泪水,总之心中有股莫名的感动。 她喃喃地道:“这就是我的丈夫,是我终身倚靠的人,我要好好的对他,要用全部的生命来爱他……” 金玄白根本听不懂服部玉子所说的东瀛土话,他不知她心里会有如此多的感慨,他险是驾驭著体内的—股真气,催使脚下的那块船板破浪前行。 双方大约相距五丈之远,金玄白只见齐玉龙抱争扬声喝道:“大侠神功盖世,在下齐玉龙深感佩服,不知大侠此番前来太湖,有何指教?” 金玄白抱拳道:“不敢,在下金玄白,有事要请教齐兄,不知能否登舟一叙?” 他浮在水面之上,依然能够从容开口说话,使得每一个稍有武学修为的人都为之一惊。齐玉龙虽觉这“金玄白”三个字有些熟悉,似是听人说过,一时之间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他不及细思,躬身抱拳道:“大侠,请——” 金玄白没有多言,体内真气澎湃运行,就那么虚空举步,沿著水面而起,连走二十九步,轻松从容的登上了大船船头。 他此刻施出的乃是武当“梯云纵”的秘传轻功身法,这种身法从四十年之前,便已经失传了,金玄白仅是在五湖镖局里露了一次,那些湖勇们何曾见过。 故此见他凌空举步,如履平地,小船上的一些湖勇还以为见到了水神,有些人嘴里念念有词,当场便跪倒於地,磕起头来。 至於齐玉龙,唐氏兄弟以及身后站著的两名分舵主全都看傻了眼,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全身僵硬,几乎无法动弹。 他们看到金玄白身形斜斜升高,连跨二十多步,便已超越这广达十丈的距离登上船头,恍惚觉得置身梦境。 而齐玉龙的感受更加强烈了,他在那天晚上眼见余玄白以一根树枝砍断钢刀,便受到极大的震撼,如今再度看到金玄白施展这等令人难以想像的轻功,又使他的感受加深了不少,以致全身麻痹,感到一股寒流从尾椎窜起,冻得他无法动弹。 金玄白并非卖弄,只是盱衡自己和大船之间的距离,决定施出这种轻功身法而已,他岂知那些人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上了大船的船头,他略看了看脚上已被湖水浸湿的靴子,另有一个念头:“我的轻功练得还是不到家,否则水波也不会漫上脚背,让鞋袜都浸湿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见到齐玉龙等人表情僵硬,满脸惊骇,不禁微微一笑道:“对不起,让各位受惊了。” 唐麒首先醒了过来,道:“金大侠神功盖世,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失态之处,尚祈大侠谅解。” 唐鳞迫不及待的问道:“请问金大侠,你施展的轻功是少林的‘登萍渡水’,还是武当的‘凌波渡虚’?” 他这个问话在武林中来说,是一件极为不礼貌的事,也正表示他的江湖经验不够,才会说出这种蠢话。 可是齐玉龙并没有怪他,金玄白也没介意,仅是微微一笑,道:“在下的轻功是融汇这两功法之长,而另辟蹊径,独创而成的……” 此言一出,唐氏兄弟大吃一惊,却又满脸的疑惑。 因为轻功身法不仅是有固定的动作,并且运气的功法也有一种固定的方式,像江湖上所谓的“草上飞”、“八步赶蝉”,只是寻常的轻功,都有不同的运气驱动的要诀,更遑论各大门派的深奥轻功身法了? 故此金玄白说出他的轻功身法是汇聚“武当”、“少林”两派的心法而另辟蹊径,任何人听了都不会相信。 齐玉龙惊惧之际,只听唐麒讶道:“金大侠,照你的说法,你是身兼武当和少林两派之长?那么你究竟是武当派的,还是少林派的?”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在下此来不是炫耀师门,而是要和齐兄谈几件事!” 齐玉龙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金玄白”这个名字,顿时如遇雷殛般的退了一步。 他大大的喘了口气,颤声道:“你……你是冰儿所提到的神枪霸王?” 金玄白颔首道:“不错,在下的外号正是神枪霸王!”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八章 湖上月光 湖水轻拍小船的船舷,发出低低的声响。 朱天寿斜靠在紫燕的身边,右手抚著她的大腿,喃喃道:“金老弟真是神人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的身外,围坐著张永、蒋弘武、诸葛明和朱瑄瑄四人。 由於小船的船舱太过狭小,所以钱宁蹲坐在舱边,把半个头伸进舱里,却不时目光闪动,斜睨蹲坐在船头小火炉边的黑妞,显见他的心神并不宁静。 张永和蒋弘武、诸葛明刚刚从邻船跃过来,他们都目睹金玄白就那么凭著一块木板踏波而去,将太湖视为一片平坦大道。 他们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修为,虽是惊诧於金玄白的轻功身法如此高深奥妙”,却还能理解他的修为已至登峰造极的境界。 可是朱天寿、朱瑄瑄、钱宁等人亲眼目睹金玄白掠身湖中,凭着一块船板便御波而去,几乎都吓呆了,久久无法平复激动的情绪。 至於那原先在船头烹煮食物的黑妞,则更是以为看到了神仙,当场便跪在船头,不住地磕头。 直到人影远去,金玄白的背影消失在湖天深处,张永和蒋弘武才扶著仍在震愕中的朱天寿进入船舱里。 朱瑄瑄痴痴地望著太湖深处,她见到诸葛明要转身跟进船舱,一把将他拉住,问道:“诸葛大人,等一等!” 诸葛明皱了下眉,道:“朱公子,什么事?” 朱瑄瑄问道:“诸葛大人,你和金大哥熟识,晓不晓得他使的是什么轻功?怎么可以仅凭一块木板就能浮行水面?” 诸葛明道:“武林传言,当年达摩大师东来时,曾以一枝芦苇横渡长江,可是谁也没有见过,而百年以来,也没听说哪一位少林的高僧大德可以施展出绝顶的轻功,以一苇渡江……” 他深吸口气道:“不过金老弟身兼数家之长,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所以他施出这种一苇渡江的身法履太湖如同平地,我是一点都不吃惊。” 朱瑄瑄“哦”了一声,道:“原来这就是少林的一苇渡江绝顶轻功,难怪会有如此骇人的情景,果真不可思议……” 诸葛明道:“金老弟的一身修为可说是深不可测,放眼当今武林,难得有几个人能望其项背,我们能有这份荣幸作为他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目光一闪,道:“朱公子,你认为在下所言对不对?” 朱瑄瑄不住地点头,显然完全赞同诸葛明之言。 诸葛明饶有深意地道:“像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我们张大人希望能拉拢,希望你也能助一臂之力,别让他受到他人之诱惑加入其他组织……” 朱瑄瑄眼中泛出异采,颔首道:“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离开,一定要留在身边……” 诸葛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忖道:“如果这位郡主姑娘肯放下身段,以她的美貌和聪慧,定然很快便可掳擭金老弟的心,嘿嘿!到时候用名缰、利索、情网来对付他,也不怕他会逃走!” 他弯身钻进了船舱,坐好之后,往外望去,只见朱瑄瑄依旧痴痴地望著湖天一色在发呆。 至於那个原先傻傻站在舱边的钱宁,则已走到跪在船头的船娘身边,弯腰把她扶了起来,并且还低声低气的和她说著话。 诸葛明早年和钱宁是同僚,两人的官衔相同,都是将军之职,后来他转到了东厂,钱宁仍然留在锦衣卫里。 不料一别数年,钱宁已经连升数级,成为锦衣卫的千户,并且得到正德皇帝的宠信,一直留在身边,并且还将他调入豹房之中。 根据诸葛明的记忆,钱宁极为好赌,对於美色方面倒没有什么特殊嗜好,家中仅有一妻,结缡多年只为钱宁生下一女而已。 而钱宁公务繁忙,几乎二、三个月才回家一趟,也从未听过他有什么抱怨,更没有纳妾的打算。 故此诸葛明乍一见到钱宁温柔的扶住那个面孔黝黑的船娘,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他看见钱宁和那个黑妞在低声私语,才暗吃一惊,忖道:“莫非钱宁这厮对那个船娘有意?不然为何会摆出这种姿态?” 他摇了摇头,认为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荒唐了,因为以钱宁的阅历相眼光,看过的美女何止千百?别的不说,光讲在豹房里的数百名女子,哪一个不是经过千挑万选才能被送进豹房的? 虽说那些女子都是属於正德皇帝一人的玩物,绝不许钱宁染指,可是至低限度会使得钱宁的眼光提高不少。 在这种情形下,诸葛明真不相信钱宁竟会看中这么个粗壮黝黑的船娘? 诸葛明嘴角含笑,忖思道:“或许他看多了纤细白皙的美女,所以对这硕乳丰臀的黑妞觉得好奇,而想换换口味也不一定,嘿嘿!我得找个机会讽刺一下他,看他怎么说……”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朱天寿不住地喃喃自语,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放声狂笑。 诸葛明吃了一惊,听到朱天寿不住道:“金老弟真是神人也!真是不可思议……” 他虽是东厂的大档头,可是身份地位距离朱天寿太远了,虽见到这位朱天寿有点疯疯癫癫的,却是吭都不敢吭一声,偷偷望了张永一眼,只见张永神色自若,毫无异常,而蒋弘武也是默然无语。 朱天寿突然在紫燕的臀部重重拍了一下,道:“张永,你认为我讲的话有没有道理?” 张永对紫燕夸张地尖叫之声当成未闻,微笑道:“小舅说的不错,金大侠的确是神人也!不然岂能履太湖如平地?恭喜小舅,有此神人相助,何事不成?” 朱天寿目光一闪,只见朱瑄瑄走进船舱,他拍拍身边,道:“朱公子,你到这里来坐。” 朱瑄瑄不敢违逆,依言坐在朱天寿身边,抱著双膝,恭谨地听他说话。 朱天寿默然望著朱瑄瑄一眼,眼中渐渐露出柔和的光芒,道:“瑄瑄,每回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了你的母亲,说起来,你真和她满像的。” 朱瑄瑄没料到他会突然称呼自己的名字,吃了一惊之后,颔首道:“我爹也曾提过我像我娘……” 朱天寿道:“你跟我们回去之后,立刻就换回女装,别再玩这女扮男装的游戏了,好不好?” 朱瑄瑄默然无语,紫燕却惊愕地望着她,道:“什么……” 她一触及蒋弘武严厉的眼神,立刻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朱天寿摸著她的大腿,笑了笑,道:“蒋大人,你别把我的小燕子吓坏了,她没有恶意,只是吃惊而已。” 蒋弘武垂首道:“是!大爷,您说的没错,任谁都会吃惊。” 朱天寿的目光在朱瑄瑄脸上打量了一下,道:“瑄瑄,你弟弟今年几岁了?” 朱瑄瑄道:“他按照虚岁来说,已经五岁了,不过实足年龄只有四岁。” 朱天寿摸了摸脸孔,道:“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朱厚熄,对不对?” 朱瑄瑄点头道:“宗兄说的没错。” 朱天寿道:“我在十五岁的时候,见过你娘,那时她长得真是美丽,正当二十五、六岁的年华,浑身散发出的光采,把人的眼睛都灿花了,可惜我只跟她相聚不到一个月……” 朱瑄瑄不知朱天寿此时为何会突然提起这段往事,只得沉默不语。 当她的目光挪开时,她看到张永满脸惊讶地望著朱天寿,显然不清楚这件事。 朱天寿挥了挥手,道:“张永,这件事的始末,刘……刘贼完全知道,你也给我记住就是了。” 张永讶道:“小舅,你的意思……” 朱天寿点了点头,道:“你晓得就好,千万不可说出去。” 张永默然点头。 朱瑄瑄见他们在打哑谜似的,听得一头雾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蒋弘武和诸葛明面面相觑,也不明白他们这段对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以他们的身份,在这种场合中,绝不可以主动开口,所以两人都沉默无语。 船舱里静寂了半刻之后,朱天寿道:“张永,你记住要提醒我,以后我会亲笔写封信证实此事,如果以后有什么情况,你就将信交给我娘。” 张永忙道:“小舅,你老人家正当青年,身强体壮,最少也要活个百儿八十年的,说这种话太无聊了!” 朱天寿哈哈大笑,道:“我不是无聊,只是看到金老弟御波而行,产生一种想要随他修练武学的意念,这才想起许多很久都没想到的事……” 张永吓了一跳,道:“小舅,你继承祖上那么大的一片产业,无论如何都得好好的守著,怎可生出要随金大侠修练的念头?万万不可啊!” 朱天寿笑道:“我以往总认为那些西藏活佛、蒙古法王有解脱生死的大法,后来玉阳真人、邵真人也数过我一些修练的法门,可是看来看去,还是金老弟这一套比较厉害,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传我大法,让我也能跟他一样……” 他想到金玄白踏波而行,忍不住心头痒痒,道:“张永,我们叫船夫赶去,看看金老弟大展神威如何?” 张永又吓了一跳,忙道:“小舅,我们所乘的都是小船,太湖气候变幻莫测,万一起了风浪,小船就危险了,更何况金大侠神功盖世,如果遇上湖匪,凭他一人之力,就可以尽数歼灭,我们不必去凑热闹了,免得金大侠会为之分心……” 他在说话之间,使了个眼色,蒋弘武连忙接著道:“对呀!朱大爷,咱们这些人来自北方,大都不善水性,万一小船翻了,可就麻烦大了,还是别去看热闹的好。” “不仅如此,依小的之见,最好立刻回头登岸较为妥当。” 张永说完话,凑过身去,压低声音道:“不久之前,金大侠告诉蒋大人,说是西厂的四大神将已经到了南京,不知他们有何用意,所以我们还是回拙政园的好……” 朱天寿双眉一轩,道:“谷大用派出四大神将岂有恶意?张永,你多虑了吧?” 张永道:“小舅,凡事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朱天寿道:“谷大用这个人我是信得过的,不过高凤、魏彬、邱聚那三个家伙的确该小心点……” 他略一泛吟,一拍紫燕的大腿,道:“好!吩咐船家靠岸,我们先回天香楼去。” 张永大喜,扬目一望,见到钱宁在船舱边探首,唤道:“钱宁,你去通知船家,我们这就折返登岸。” 他回到船头,扬声朝护卫小船的四艘船喊道:“大家听著,张大人有令,即刻折返登岸。” 四艘小船上的锦衣卫校尉们齐都应声欢呼,纷纷指挥船夫随同小船一齐回航。 钱宁走到船娘身边,低声道:“姑娘,我们这就要登岸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黑妞睁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了钱宁一下,低声道:“大老爷,小女子是乡下贱民,何劳大人询问?” 钱宁道:“你可别这么说,我并没有看轻你哟!你也别看轻自己。” 黑妞眨了眨大眼,道:“大爷,你我身份相差太远,今日相遇只是偶然,如同萍水一聚,转眼便各分东西,形同陌路……”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大人,请你别再戏弄小女子了,好吧?” 钱宁听她谈吐不俗,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想不到苏州乡下的一个船娘,谈吐竟也如此高雅,看来这个丫头是念过几年书,认识不少字……” 黑妞说的一口吴侬软语,声音娇柔,谈吐不俗,更让钱宁心里痒痒的,多年未动的心旌竟然蠢蠢欲动起来。 他双眼紧盯著黑妞,低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大爷,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供舱里面几位大爷差遣的小人物而已,今天能够见到你,也是有缘,希望以后……” 黑妞道:“大爷,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好吧?我们的身份相差得天高地远,是没有什么以后的。” 钱宁道:“不管有没有以后,你告诉我名字,总没有关系吧?” 黑妞低下头去,拨弄著锅里的食物,没有吭声。 钱宁道:“你不告诉我,我到后面去问你爹去……” 黑妞见他作势站了起来,有些慌乱地道:“喂!你别去,我……” 钱宁嘴角泛过一丝微笑,又蹲了下来,道:“你快说吧!叫什么名字。” 黑妞看他一脸贼兮兮的诡笑,红著脸道:“你真坏!” 钱宁被她骂得全身酥麻,忖道:“这个丫头真是迷人,无论如何都得把她弄到手不可……” 他咧嘴一笑,道:“像我这种男人如果算得上是坏男人的话,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好男人了。” 黑妞嘟起了唇,一脸不信的模样。 钱宁道:“你翘什么嘴?还不快说?” 黑妞用木杓舀起锅里的汤,道:“喂!你要不要尝一尝?” 钱宁没有接过她递来的那杓汤,道:“我不姓喂!我姓钱,单名一个宁字,钱宁,听到了没有?” 黑妞收回木杓,把汤水放回锅里,低声道:“奴家小名叫牡丹。” “牡丹?”钱宁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他的目光一闪,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呢?” 黑妞一面用木杓搅动著锅中的食物,一面低声道:“奴家姓花,花木兰的花。” “花牡丹?”钱宁轻轻地拍了下手,道:“真是个好名字。” 花牡丹道:“还说呢!从小到大,也不知有多少人笑我,说这个名字太俗气。” 钱宁忙道:“不俗气,很好听、真好听……” 他绞尽脑汁,想要多说几乎赞美的话,却陡然听到船舱之中传来朱天寿的呼唤声,连忙伸了下舌头,道:“牡丹,我的主子叫我,我得赶快过去,不跟你多说了。” 急忙走了过去,只见船舱里每一个人都盯著自己,钱宁不禁心虚地垂下头来,跪在舱门边,道:“大爷,你叫属下有何吩咐?” 朱天寿道:“钱宁,那个船娘在煮什么东西?味道很香,如果煮好,赶快端上来,吃完了我们好登岸回天香楼。” 钱宁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只听张永道:“钱宁,等会我们上车回天香楼,你带二十个人留在渡船头,等候金大侠,没见到他,你们都得继续等候下去,知道吗?” 钱宁听到这个命令,心中非常欢喜,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时,却见到诸葛明和蒋弘武朝自己挤了挤眼睛,满脸暧昧的神色。 钱宁心中打了个突兀,忖道:“莫非我逗牡丹的事被他们发现了不成?” 他愣了一下,只见蒋弘武有意无意的挥了下手,也不知是何用意,只得怀著满腹的疑窦,转身走回船头。 蒋弘武见他走向船头而去,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张大人,你看到了哦!钱宁这小子果然看上了那个船娘!一直绕在她身边,像个发情的公狗一样……” 朱天寿笑道:“弘武,你这句发情的公狗,讲得真好,我看钱宁这厮就是那个样子,没错。” 张永也发出一阵母鸡似的怪笑,道:“小舅,钱宁成亲的时候,我跟蒋大人都去喝过他的喜酒,倒是诸葛大人那时候到山东公干,没有能够赶回来……” 诸葛明笑道:“大人说的没错,那回属下是为了刘七的事件赶去山东,没能赶回来喝这杯喜酒,不过我可是包了二百两银子的重礼。” 张永道:“钱宁这小子就是好赌,新婚洞房之夜,没有进房陪新娘,反倒摆了一桌天九牌,众众大赌特赌,且到天亮之后才散……” 蒋弘武道:“张大人,你那时候已经走了,不晓得后来的结果……” 他的话说到一半,忍不住笑道:“从那场赌局之后,钱宁得了个三光道人的封号,每回只要有人提起这个封号,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朱天寿颇感兴趣,问道:“弘武,什么三光道人,真是难听!是谁替他取的这个封号?” 蒋弘武道:“好像是魏彬魏公……大人取的。” 他顿了顿道:“据魏大人说,三光是指天光、钱光、人光,因为那时候钱宁作庄,连赔二十七铺,不但把礼金赔光,连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赔都还不够,又押了栋宅子,这才赔完,那时候正好天亮,大伙眼见他无钱可赌,又全都赢得满荷包都是银子,都一哄而散,刹时就走个精光,所以说天光、钱光、人光,是为三光!”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紫燕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全身乱颤。 朱天寿笑声稍歇,问道:“这三光比拟得不错,那道人二字又作何解释?” 蒋弘武道:“天底下的道人在见到任何人时,都会打个稽首,自称‘贫道某某’,这道人二字正是讽刺钱宁当时一贫如洗之意。” 张永发出一阵“咯咯”怪笑,道:“魏彬这家伙,嘴巴就是这么刻薄!早年就是因为贫嘴,挨了高凤一个大耳括子。” “哦!有这种事?”朱天寿挪了挪身子,笑道:“怎么我没听说过?” 张永道:“小舅,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会让你知道?他不想要命了?” 朱天寿得意地道:“这倒也是。” 这时,钱宁端了一个陶碗,走到舱门边,道:“朱大爷,河鲜粥已经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诸葛明把他手中的陶磁接过来,低声问道:“钱兄,你有没有试吃?” 钱宁点头道:“我尝了一下,味道好极了。” 诸葛明饶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这个船娘长得还不错,煮出来的食物更是媲美易牙,的确不可多得,谁若是把她娶回家,可就有口福了!” 钱宁一愣,问道:“诸葛兄,你没打她的生意吧?跟你说……” 诸葛明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年纪一大把了,就算要跟你抢,也抢不过你呀,还不快点去不端粥来?” 钱宁咧嘴一笑,转身而去。 诸葛明把手里的陶碗递了过去,张永顺手接了过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准备刺进粥中,试试里面是否有毒。 朱天寿道:“别试了,没问题的。” 他的心情颇好,拍了下紫燕的大腿,道:“小燕子,你吹冷了喂我吃。” 紫燕应了声,接过陶碗,用汤匙舀起碗中汤水,看了一下,道:“朱大爷,这碗河鲜粥里配料真多啊!这是银鱼、这是鲜虾、还有蟹肉、香菇、小白菜、豆腐……” 朱天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道:“光闻这股香味,就知道这碗粥不错,嘿!里面的材料这么多,看来比豹房的鱼翅鲍鱼粥还要扎实……” 他尝了一口紫燕递来的汤匙里的河鲜粥,眯起眼睛,道:“嗯!真是好吃!” 睁开了眼,他只见钱宁和船娘一人捧苦一个砂锅、一人拿著数个碗走过来。 钱宁把砂锅端进船舱,放在众人之前,讪讪地道:“花姑娘说这河鲜粥要趁热吃才好吃,所以我把它端进来,让各位舀著吃,滋味比较鲜美。” 蒋弘武发出一阵怪笑,道:“哟!钱老弟,你连人家姓什么都问清楚了,真是不简单。” 诸葛明笑道:“何止这样?恐怕钱宁连人家花姑娘的生辰八字都弄清楚了……” 花牡丹站在舱门口,听到他们两人在戏弄钱宁,更觉窘迫不已,手里捧着几个碗和数双竹箸,不知是进还是退,一张黝黑的脸孔涨得通红。 张永笑道:“你们两个别再笑钱宁了,没看到她一脸的难过样?” 朱天寿两眼张的老大,望了望钱宁,又看看站在舱边的那个船娘,问道:“钱宁,你成亲几年了?” 钱宁微微一愣,道:“禀告大爷,属下成亲已有三年了。” 朱天寿道:“你还没有儿子,是吧?” 钱宁答道:“属下仅有一女,现在两岁……” 朱天寿笑了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这个花姑娘,对不对?” 钱宁支支吾吾了一下,道:“禀告大爷,属下三代都是一脉单传……” “少说废话了,你若是喜欢这个姑娘,就坦白的讲出来!” 朱天寿瞪了下眼,道:“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钱宁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道:“属下不敢隐瞒大爷,心里的确很喜欢这位牡丹姑娘……” “哦!原来她叫花牡丹。”朱天寿道:“这名字还真好听。” 他笑了笑,道:“这样吧!我来替你作主,就让你娶了这位牡丹姑娘,回去通知宋知府,要他连夜准备两份聘礼,一份让金老弟带著给仇钺去周府求亲,一份就给你去向花家求亲吧!” 钱宁没料到事情会有这种变化,当下喜出望外,跪着连磕三个响头,道:“多谢主上隆恩!多谢主人隆恩,属下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朱天寿挥了下手,道:“起来吧!看你高兴的那个样子,真是没出息。” 他转首对张永道:“你记住了,回去之后就派人把宋知府叫来,通知他准备两份聘礼,哦!还得派人去通知三司和宋大人,要他们明天准备到天香楼来,下午一并把这两件事办了。”张永虽觉这种求亲的事做得太小题大作了,可是看到朱天寿兴致甚高,却也不敢多说,只得垂首答应。 钱宁兴高采烈的走出船舱,接过花牡丹手里的碗筷,花牡丹脸上红靥未褪,瞄了他一眼,转身走回船头。 钱宁放好了碗筷,朱天寿道:“钱宁,你这位花姑娘煮菜的功夫一流,明天就让她到天香楼来,帮著大厨作宵夜,此外她爹也可跟著来打杂、脱离这辛苦的水上生涯,等我们返京时,你就连老丈人一齐带回北京吧!也好让他享享清福。” 钱宁大喜过望,又跪下来磕了个头,这才欢喜万分的出了船舱。 朱天寿咽下一口河鲜粥,笑道:“我活到这么大,还是第—次替人作媒,嘿!这个滋味还真不错!” 众人也弄不清楚他说的是河鲜粥滋味不错,还是作媒的滋味不错,只得含糊答应。朱瑄瑄道:“大哥你这是成人之美,做了件好事,当然觉得滋味不错了……” 朱天寿斜眼睨著她,道:“打铁趁热,第二个媒可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他目光一闪,道:“诸葛明,金老弟跟你比较谈得来,你先试探他一下,如果他没有反对,我就出面作这个媒。” 诸葛明笑嘻嘻的望著朱瑄瑄道:“大爷,你这个媒是作定了,属下保证绝无问题!” 朱瑄瑄秀眉微蹙,道:“宗兄,你别开玩笑了好吧?人家有那么多的妻子,还下一定会看上我呢……” “所以你要赶快换回女装,让金老弟有惊艳之感!” 朱天寿道:“我不相信我们朱家的女孩会输给别人,所以你要努力了!” 朱瑄瑄默然无语。 朱天寿道:“你别在意你爹,过一阵子,只要你的事情有了着落,我会派人通知他,绝对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金老弟作正妻。” 朱瑄瑄应了一声,不再多言,默默地吃着河鲜粥,众人也都一齐品尝著船娘花牡丹煮的河鲜粥,觉得滋味无穷。 朱天寿吃完紫燕喂的河鲜粥,见到诸葛明还要舀第二碗,忙道:“诸葛明,你别再吃了,留点给我金老弟回来尝尝吧!” 诸葛明讪讪地放下手中的陶碗,自我解嘲地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不知不觉得想要多盛一碗,竟然把金老弟给忘了,真是该死……” 蒋弘武笑道:“还真便宜了钱宁这小子,到苏州这一趟,倒让他娶了个女易牙回去,真是有口福了。” 张永笑道:“回到北京之后,咱们天天往他家跑,每天都让这花姑娘煮河鲜粥给我们吃,还不是一样?” 蒋弘武道:“咱们这么做,正中钱宁的下怀,只怕他会招朋唤友的摆六两桌牌九,大推特推起来……” 张永大笑道:“碰到这个三光道人,有谁害怕?要推牌九,我们就推吧!” 朱天寿笑道:“那天我来作庄家,带上金老弟,一齐到钱宁家去推牌九,大概他会乐不可支吧?” 这时钱宁正进来收碗,一听朱天寿之言,笑得几乎合不拢嘴,道:“朱大爷,你若作庄,还不大杀各方?属下就是帮庄,恐怕赢来的银子连箩筐也装不完!” 朱天寿笑道:“钱宁,你想得可真美,我就算要人帮庄,也要找金老弟,谁要找你这三光道人?” 钱宁眉头一皱,苦著脸道:“朱大爷,我这三光道人的名号足足被人臭了两年,好不容易才让人忘了,你又提起来,真是让属下心如刀割……”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 朱天寿等到笑声稍歇,突然道:“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不知我金老弟此刻是否已经把那些湖匪杀光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七十九章 太湖伏寇 金玄白默然坐在大船的船舱里,目光冷冷地舱内众人脸上掠过,然后凝望在齐玉龙的身上。 这艘大船的船舱极为宽敞,足足比小船大了十倍之多,里面纵然坐了六个人,仍有足够的空间让人活动。 由於金玄白上船时的气势太过慑人,再加上他所报出的外号使得齐玉龙大吃一惊,双方的气氛曾经一度僵住,故而此刻大家能一起坐在舱中,使得他有如做梦一般,脑海不断浮现金玄白上船时的状况…… 齐玉龙曾听神刀门的副门主韩永刚和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提起过神枪霸王个名号。当时这两人再三的在齐玉龙面前诋毁金玄白,认为他冒称武林十大高手枪神楚风神的徒弟,是为了欺骗齐冰儿。 由於这两人言之凿凿,再加上枪神的武林地位崇高,以致齐玉龙直觉地认为他们言之有理,自己的妹妹的确是遇到了个骗子。 他顿了顿,抱拳道:“在下尚未谢过金大侠救命之恩,岂敢行此不逊之意念?” 金玄白挥了挥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齐兄也不必介意……” 他的目光一闪,道:“令妹遭神刀门狙击,在下受五湖镖局彭镖头之请,替令妹解围,原先仅是看著赏金的份上而为,不过自从神刀门二门主风雷刀带著手下数十名弟子再度夜袭之后,我跟令妹已成为朋友,所以神刀门和集贤堡巳成为我们共同的仇人……” 齐玉龙“啊”了一声,追问道:“金大侠,我们和神刀门一向友好,何况那程少堡主亦是在下的好友,不知他们为何要追杀舍妹?” “难道令妹没有跟你提到其中的原因吗?” 金玄白冷笑道:“恐怕她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吧?对不对?” 齐玉龙嘴唇蠕动了一下,脸上泛起苦笑,道:“这件事太难以令人置信……” 金玄白冷笑道:“风雷刀张云被我杀死之后,神刀门将我视为头号敌人,难怪他们会讲述一些中伤我的话,至於程家驹少堡主,则是早巳看中令妹,不容他人染指,眼见令妹结识我,将我视为情敌,也理所当然……” 他的浓眉一轩,道:“在下於傍晚时分,应苏州城内外二十二个堂口的把子之邀,到木渎镇赴约,结果却遭到神刀门主倾全门之力袭击,这件事想必齐兄不知道吧?” 齐玉龙惊道:“啊!有这种事?在下……并不知道……” 他的脸色变幻了数次,问道:“不知程门主如今怎样?” 金玄白道:“齐兄,你是个聪明人,看到了在下安然无恙,难道不知道程门主有何下场吗?” 齐玉龙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金大侠,你的意思是程门主已经……” “不错!天罡刀程烈已经死於我的刀下!” 金玄白眼中闪出烁亮的光芒,沉声道:“不仅如此,神刀门自门主以下,近二百各弟子,几乎全部部被我斩尽杀绝,从今以后,神刀门已在江湖除名。” 他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铁鎚一般,重重的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大船上所有的人都脸色一变,浮起惊骇之色,仿佛看到一个死神站在他们面前,有些胆小的人吓得颤抖起来。 齐玉龙面如死灰,半晌方始颤声道:“你……你把神刀门灭了?天下竟有这种事情?” 金玄白沉声道:“在下秉持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神刀门接二连三的袭击我,遭我灭门也是合乎武林公义,又有什么奇怪?” 他顿了顿,道:“在此之前,双剑盟倾全盟之力进犯五湖镖局,也被我杀了一百多名弟子,若非银剑先生和金花姥姥向邓总镖头赔罪,我也会把双剑盟灭了!” 齐玉龙只觉自己思绪紊乱,几乎无法思考,这接二连三来的讯息,让他的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撼,不知要说些什么。 唐麒骇然道:“金大侠,你所言之事当真?” 金玄白冷笑道:“我用得著骗你们吗?” 唐麟问道:“金大侠,你说神刀门跟你结仇,再三狙击你,所以你把神刀门灭了,这没有话说,可是那双剑盟进犯五湖镖局,又跟你有何关系?你竟然杀了他们一百多名弟子,难道你不怕引起武林公愤?” 金玄白斜睨唐鳞一眼,道:“我身为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难道要眼见双剑盟进犯镖局而束手旁观吗?所以在下出手是完全合理……” 齐玉龙心情稍稍平复,问道:“金大侠,不知那程门主究竟在多少招之下败於尊驾之下?” 金玄白道:“两招!” 齐玉龙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才两招?” 金玄白道:“不错!” 齐玉龙喃喃道:“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如果你见到程家驹,可以问一问他,此事的真实性如何!” 齐玉龙讶道:“这跟程少堡主有什么关系?” 金玄白默然望了他一下,叹道:“齐兄,你真是糊涂。” 齐玉龙一怔,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金玄白道:“你直到现在还是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真相如何……”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齐兄,老实告诉你,那天夜里,你的马车在渡船口之前遇到袭击,那些蒙面杀手便是集贤堡秘密训练的铁卫。” 齐玉龙愣了一下,笑道:“金大侠,哪有这种事?你在开玩笑吧?” 金玄白道:“不管你相信与否,事实的真相便是如此……”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因为在此之前,集贤堡也派了二十二名铁卫在路上暗杀我,结果全被我诛杀怠尽、横尸街头。” 齐玉龙还没开口,唐麒插了句话:“不可能的,我们和程少堡主是何等交情?他怎会派人暗杀齐大哥呢?” 金玄白目光一闪,问道:“齐兄,你还没介绍,这几位是什么身份,为何在你我交谈之际无礼插话。” “哦!对不起。”齐玉龙道:“这两位都姓唐,他叫唐麒,旁边这位则是弟弟唐麟……” 金玄白道:“他们都是四川唐门弟子?” 齐玉龙道:“不错,他们在川西一带极负盛名,是唐门后起之秀,人称唐门五杰。” 金玄白不由衷地道:“久仰!久仰!” 唐麒和唐麟一齐抱拳道:“不敢!不敢!” 金玄白没有理会他们,眼望著齐玉龙身后的两名壮汉,道:“那两位朋友也是来自唐门?齐兄怎不一起介绍?” 齐玉龙道:“哦!对不起。” 他转身指著站在左手边那人道:“这位是于千戈,他跟旁边的宋强一样,都是太湖水寨的分舵主。” 那名分舵主恭敬地抱拳行礼,道:“在下于千戈有幸能见到金大侠,深感荣幸。” 金玄白见他恭谨有礼,也抱拳还了个礼。 宋强也自报名号,向余玄白行了一礼,当然,金玄白也老老实实的还了一礼。 直到此时,双方的气氛才悄稍和缓下来,不像刚才那样紧绷。 说来说去,这种情况完全是由金玄白一手造成的,他一开始就以傲视群雄之势,从湖面踏波而来。上了船之后,他又立刻把歼灭神刀门、大破双剑盟的事全数说出,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齐玉龙等人受到震慑而不敢蠢动。因为他投鼠忌器,和太湖水寨之间,夹著一个齐冰儿,万一不能让齐玉龙心生畏惧,而下令攻击朱天寿等人所乘的小船,那么他势必非要出手不可。凭著他的武功,还有那数十名潜藏在水里的忍者,金玄白相信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齐玉龙等人诛灭殆尽! 可是杀了太湖群雄之后,金玄白该如何面对齐冰儿? 假使他忌惮齐冰儿,在心软的情形下放过齐玉龙,那么结果将会更糟! 因为只要太湖的湖勇侵犯张永等人所乘的船只,无论双方伤亡如何,唯一的结果便是引来无数的官兵围剿太湖水寨。到那个时候,纵然太湖水寨中有上千名的湖勇,结局也仅有一个——寨破人亡,死伤殆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金玄白故此一上船便摆出高姿态,希望能尽自己一人之力,避免惨剧的发生,让太湖能安然无恙。因为若非是他竭力阻止,诸葛明在受到前天攻击后,便主张派人通报衙门,以叛乱的罪名,要巡抚大人派出重兵包围太湖。就是金玄白把一切的责任都承担下来,太湖水寨才能平静如昔,没有遭到官兵围攻。 金玄白不知道太湖水寨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连续两天封湖,但他明白的两件事,一是齐玉龙的确把程家驹当成了姻亲好友;二是齐冰儿果真被软禁在水寨里,无法自由行动。 故此,如何能让齐玉龙相信他的话,远离程家驹、以及游说齐北岳将软禁的齐冰儿释放出来,便成为金玄白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了。 当紧绷的气氛梢稍松弛下来,齐玉龙道:“金大侠,有什么话,我们到舱里去坐下说吧!何必站在这里吹风?” 金玄白犹疑一下,道:“也好!我们进舱慢慢说吧!” 齐玉龙恭敬地引著金玄白进入大舱,然后命人端上香茶,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看了唐氏兄弟一眼,道:“你们刚才提出的疑点,我也不明白,所以不能答覆你们。我只知道神刀门和集贤堡连成一气,与来自东海的海盗结盟,准备夺下太湖水寨……” 唐麟没等他把话说完,霍地站了起来,道:“不可能!程兄不可能这么做!” 唐麒更是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 金玄白冷哼一声,提起全身功劲,顿时之间,但见他双目神光熠熠,炯炯慑人,强大的气势有如重波叠浪、滚滚而来,逼得唐氏兄弟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脸色大变,眼中露出万分惊骇的神情,恍惚觉得自己两人面对著一波将拍击而来的巨浪,毫无反抗的力量。 齐玉龙颤声道:“金大侠,你……” 金玄白凝目注视著唐氏兄弟,沉声道:“你们若是再敢无礼,别怪我也不客气,把你们教训一顿!” 说完了话,他一收雄浑的气劲,眼神立刻回复平常,那勃然鼓起的衣袖也缓缓落下…… 唐麒和唐麟两人连喘几口大气,形同死灰的脸色才渐渐复原,可是他们两人一脸涔涔冶汗却仍在不断的流著。 他们惊惧地望著金玄白,不敢一个动念想要出手施放暗器,因为那股强大的精神压力已让他们丧了胆。 金玄白的目光从齐玉龙和两位太湖水寨分舵主的身上闪过,落在唐氏兄弟身上,沉声道:“四川唐门创派至今已有六十余年,其间虽然—度险遭灭门之祸,却仍然继续传承下来,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唐麒和唐麟两人互望一眼,然後摇了摇头。 金玄白道:“你们身为唐门弟子,应该知道二十多年前掌门唐人先生与门下七大弟子遭遇强敌的那件事吧?” 唐氏兄弟一听此言,几乎跳了起来,瞬息之间,但见他们全身颤抖,脸颊抽搐,如同中邪一般。 齐玉龙骇然问道:“唐兄,你们怎么啦?” 唐麒直直盯著金玄白,哑声道:“你……你怎么知道那件事?” 二十多年前,四川唐门出了个绝世奇材,双手能够同时发出十四种暗器,可在瞬间射中二丈之外的红豆。 此人便是被当时江湖誉为千手神射的唐门掌门人,唐大先生。 在唐大先生的锐意经营之下,唐门极为兴盛,江湖上的地位也愈来愈高,直追已经成名九十多年的江南霹雳堂,变成名闻天下的暗器世家。 可是就在唐大先生声名奋起之时,他却突然遭到了极大的打击,某日被两名弟子带回庄院时,双手十指竟然遭人全数拗断,成为一名残废。 唐大先生以“千手神射”成名,如今竟被人拗断十指,可说对唐门是极大的打击,也因而如此,唐大先生见到自己再也无法使用暗器时,留下了遗书,自尽身亡。 唐大先生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根据两位负伤将他背回唐家庄的弟子表示,他们是在采药时,与苗疆银牙峒主发生争执。 后来银牙峒主召来其他三十五峒的峒主,对唐大先生施以压力,希望他们付钱购买药草。可是唐大先生倨傲异常,当场就加以拒绝,故此双方翻睑,於是唐大先生率领门中七大弟子,施放毒药暗器,当场便杀了二十七名苗疆峒主。 谁知就在那时,鬼斧欧阳珏适巧经过,眼见唐大先生等人痛下杀手,於是拔出巨斧助银牙峒王一臂之力,结果当场击毙五名唐门弟子。 唐大先生眼看欧阳珏神力惊人,斧法横霸,心知不是对手,於是戴上鹿皮手套,双手连发各种暗器,攻击欧阳珏。岂料欧阳珏不仅斧法神奇,并且练成了一种失传百年之久的“万流归宗”神妙手法。 这接收暗器的神奇功法,能凭藉著真气的巧妙运转,而产生一种类似磁吸的效应。任何的暗器,无论它的飞行弧度如何,只要进入“万流归宗”的真气范围中,都会自动投进真气组成的磁网里,消失了力量,而无法发挥原有的效力。 欧阳珏就凭著这种奇妙神奥的手法,收尽了唐大先生所发出的所有暗器,甚至连那两名弟子也都落到手无寸铁的地步,依照欧阳珏原先的个性,巨斧一落,当场便要将唐大先生劈死,可是当他看到唐大先生奋勇空手相搏,这才收起巨斧,仅将唐大先生十指拗断,放了他一条生路,并且制止那九名苗疆峒主的出手加害,而让唐大先生能够安然返家。 这件事是唐门的耻辱,也是武林的秘辛,知道的人只有唐门家族以及九阳神君等五大高手以及金玄白了,江湖上几乎没有人晓得这段秘闻。 故此当金玄白说出时,唐氏兄弟才会如此的气怒愤慨,难以压抑激动的情绪…… 金玄白并不明白唐门上下将这件事视为立门以来最大的耻辱,二十多年来,唐门曾八次以上,派出门中弟子往返苗疆,追查当年那位施出绝技,收尽唐门暗器的高手,倾尽全门之力也要报仇雪耻。 然而,因为鬼斧欧阳珏的出现纯属巧合,当时也没报上名号,以致连苗疆幸存的那九名峒主也不知道这个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唐门弟子前后进入苗疆八次,把九个峒主全都擒获,杀了三百多名苗人,结果仍然查不出那个使斧的高手是谁! 其间虽然有人猜测那名使用巨斧的怪人是武林十大高手的鬼斧欧阳珏,不过因为鬼斧的武功高强,他们无人敢追查鬼斧的行踪。 而最重要的原因则是鬼斧在拗断唐大先生十指之后,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因参与缉拿九阳神君而武功全毁,身陷深山巨窟,就此从武林中消声匿迹,故而这件事便成了悬案,成为唐门永远的痛。 如今,金玄白监於要“立威”的心态下,将这段往事说了出来,等於又再度一次揭开了唐门的疮疤。 所以,唐氏兄弟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了。 金玄白怎能了解他们的心情?他的神色一凝,沉声道:“武林之中的秘闻,在我眼里完全不是秘密,这件事知之者甚多,何止我一个?” 唐麒深吸口气,压下激动的情绪,道:“请问金大侠,你可知道当年那个出手拗断我大伯祖十指的高手是谁?” 金玄白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麟已追问道:“那人是谁?”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那人是谁?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你们将会面临灭门之灾!” 唐氏兄弟颓然而坐,面色铁青,没有吭声。 金玄白道:“那位前辈高人,当年之所以饶过唐大先生一命,仅拗断他十指,不是因为心地慈善,而是监於唐大先生的勇气可嘉,这才手下留情……” 他的话声一顿,望了唐氏兄弟一眼,继续道:“当年他曾说过,如果唐门弟子仍旧不思悔改,继续使用毒药暗器害人,那么他将会进入川西,一举摧毁唐门,让唐门自此从江湖上消失,不知你们信还是不信?”金玄白道:“坦白告诉你们,那人是我的尊长,他一身接收暗器的功夫,天下无双,无论是霹雳堂或者是唐门的暗器,在他来说都只是不起眼的小玩意而已,轻而易举便可将之摧毁!” 唐麟记起了两位师伯所说的话,惊骇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这句话。” 金玄白轻叹口气,道:“我跟你们说这么多,目的便是要告诉你们,光凭暗器功夫,并不能称雄武林,希望你们千万不要助纣为虐,把唐门的前途一齐赔进去!” 唐麒嘴唇蠕动一下,没有吭声。 齐玉龙望了望唐氏兄弟,心中狐疑地问道:“金大侠,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道:“齐兄,在下此来是有三件事要跟你商量。” 齐玉龙道:“金大侠,请说。” 金玄白道:“第一,我不知道你们太湖发生什么事,只请你回去之后,转告令尊,立刻释放令妹,因为她所言之事,句句真实,在下的确并非骗子,他可以放心让冰儿和我交往。” 齐玉龙颔首道:“这件事,小弟一回到水寨,立刻会向家父禀报,至於家父要如何打算,在下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道:“第二,我希望你能立刻断绝和集贤堡程氏兄妹的往来。” “这个……”齐玉龙问道:“为什么?” 金玄白道:“诚如我刚才所言,集贤堡和神刀门联合一起,和东海海盗有所勾结,他们以程婵娟为饵,准备引你入壳,好一举夺下太湖……”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容,道:“这件事我绝不容许它发生,为了冰儿,我将杀入集贤堡,屠尽堡中之人,哼!就算天刀来此,只要他帮著集贤堡,我也要他死在我的刀下!” 齐玉龙打了个寒颤,两眼瞪著金玄白,仿佛看到了一尊魔神,打从心底寒起,冷得他都说不出话来。 唐麒倒吸一口凉气,道:“天刀余断情刀法已至天人之境,你却说要他死於你的刀下,你……你是不是疯了?” 金玄白冷笑道:“程烈仅挡住我两刀,那天刀余断情来此,恐怕也只能挡得了我三刀。” 他的话声一顿,道:“你们若不相信,可以去问一问程少堡主。” 齐玉龙忙道:“这两天我们都没看过他,不知道他到了那里……” 金玄白道:“如果你见到了他请你转告他,说我限他十二个时辰离开苏州,不然我十二个时辰之后,杀进集贤堡里,他必然难逃一死!” 他的目光扫过齐玉龙等人,继续道:“东海海盗日前是由罗氏兄弟掌权,等我处理好此事之后,我就会去找罗龙武和罗龙文算帐,所以你们可以告诉程家驹,劝他千万别投靠罗氏兄弟,以免受到牵连!” 齐玉龙只觉脖子有些僵硬,心中压力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他扭动了一下颈项,道:“如果我碰到了程少堡主,一定会转告他。” 金玄白喝了口茶,润一润喉,道:“至於第三件事,则是请你们立刻返回水寨,不可继续前进,以免惊扰到了随我前来的贵宾!” 齐玉龙望了两位分舵主一眼,讶道:“贵宾?金大侠之意……” 金玄白道:“齐兄,你身为太湖水寨的少寨主,消息怎会如此不灵通?难怪你会受到程家驹所惑,而妄自派人相助!”他身形前倾,问道:“你坦白说,那些埋伏在木渎镇街道两侧的人,是不是你的手下?” 齐玉龙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之色,道:“当然不是,太湖已经封湖两天,怎会派人到木渎镇去埋伏?” 金玄白见他不愿承认,也没追问下去,道:“那些人不是从太湖水寨去的就没有关系了,不然惹来极大的麻烦,太湖恐会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齐玉龙骇然道:“金大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 “在下和齐冰儿姑娘是好友,岂会对太湖不利?”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若非在下极力阻止,只怕此刻水师云集,已经将太湖水寨团团围住了。” 齐玉龙等人全都神色大变,一时之间无人开口。 金玄白道:“齐兄,听说太湖水寨在城里经营了许多生意,那么想必你们知道苏州城这两天来了些什么重要的人物吧?” 齐玉龙脸色微变一下,点头道:“知道。” 金玄白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多说废话了,明白告诉你,那些要人就在小船之上,他们陪我一起游湖,此刻还未离开。” 齐玉龙“啊”了一声,看了于千戈一眼。 于千戈忙道:“禀报少寨主,属下虽有派人在城里探查,可是……” 齐玉龙挥了下手,道:“不要多说了。” 唐麒见到齐玉龙脸色大变,连忙问道:“齐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齐兄,那些小船上坐的是锦衣卫和东厂的重要人物,若是受到了惊扰,只怕你太湖水寨在三日之内,便会化为一片灰烬。” 齐玉龙满脸惊恐,两名分舵主也是面如死灰。 唐氏兄弟互望一眼,也禁不住心头的震骇,唐麟吃力地道:“金大侠,你说是锦衣卫和东厂的重要人物到了这里?” 金玄白从怀里掏出诸葛明交给自己的那面木牌,“啪”地一声,放在桌上,沉声道:“这是东厂大档头的腰牌,你们大概没见过吧?” 顿时之间,舱中一片静寂,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块系着五色丝绳的腰牌上,没有一人敢眨眼。 齐玉龙久闻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员横行霸道,连地方官府都可无视肆为,甚至连绿林盟主都得退让三分,不敢和锦衣卫为敌,更别说权势更人的东厂了。 此刻,当他看到那块腰牌,眼见上面“东厂”两个大字,只觉魂魄都被抽走,耳中“嗡嗡”的直响,脑袋一片空白…… 唐麒和唐麟两人也似中了“定身法”,呆在那儿无法动弹,至於那两各分舵主更是脸色苍白,吓得全身颤抖起来。 金玄白没想到这块在自己眼里毫不起眼的腰牌,竟有如此大的功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成这副德性。 他看到这种情形,自己也吓了一跳,忖道:“齐玉龙又怎会如此害怕东厂?竟然好像吓得魂不附体,要晓得这块腰牌那么好用,我早就拿出来了,也不必装神弄鬼半天,想要制造什么威势吓人!” 其实像齐玉龙这种出身於水上大豪的子弟,由於明里暗地经营的生意极多,和官府的关系极为密切,纠葛非常复杂,绝非金玄白所能想像的。 是以齐玉龙也深知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之大,手段之狈,比起江湖上的黑道绿林人物更甚一筹。如果得罪了武林高手或黑道大豪,太湖水寨尚可凭藉本身的力量与之一拚,可是得罪了锦衣卫或东厂,就算倾家荡产也难以挽回家破人亡的局面。 所以他一看到那块东厂的腰牌,如同见到了催命符,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难以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回复,立刻暗暗叫起苦来,暗骂道:“该死的韩永刚,竟然骗我说金玄白是个江湖淫贼,谁知道他不但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枪神的徒弟,并且还是东厂的大档头,糟糕了!得罪了这个人,我该怎么是好?” 他早就听人提起,东厂和锦衣卫里能人异士甚多,许多人表面上是江湖侠士,武林大豪,暗地里都成为这两个机构的成员,专门负责武林中各种事务,一方面维系武林的安危,另一方面则是监视武林各派,避免有叛乱的情况发生。 由於这些人的身份极高,行踪隐秘,故而罕有人发现,不过锦衣卫和东厂每年都造有黄册记载江湖重大事件以及重要人物,所以他们对於江湖秘闻反都可凭册指认。当然,这是朝廷控制江湖的一些手段,主其事者并非刑部,而完全归属於锦衣卫和东厂,近些年西厂成立,也将触角伸入武林,三大特权机构形成竞争的局面。 齐玉龙一想到这里,立刻悟出金玄白为何连唐门中的秘闻也洞悉无遗,也更加肯定了金玄白的身份。 他眼见金玄白把腰牌收了回去,双膝一软,当场跪了下来,道:“草民齐玉龙,不知大人身份,多所冒犯,尚请大人恕罪。” 说完,连磕三个响头。 金玄白一愣,只见那两名分舵主也跟著齐玉龙下跪叩首,而唐氏兄弟惊骇之余,同样也跪了下来。 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弯腰扶起齐玉龙道:“齐兄请起。” 齐玉龙双腿在颤抖,颤声问道:“大人已经原谅小的不知之罪?”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不知者不罪,你不用害怕,一切的事情,我都会看在冰儿姑娘的面子上原谅你。” 他的目光一闪,道:“各位,你们也可以起来了,不必如此。” 唐氏兄弟和两名分舵主缓缓站了起来,束手而立,不敢放肆。 金玄白道:“我走了,你们立刻返回水寨去吧!” 齐玉龙躬身道:“金大人,小人派船护送大人过湖,也免得大人……” “不用了。”金玄白道:“我怎么来就怎么去!” 他走出船舱,扬目望去,只见那块船板仍旧浮在水面上飘来飘去,倒是看不见水里的忍者,也不晓得他们到了哪里去了。 他脚下稍顿,回过头来,只见齐玉龙等人也走出了船舱,於是说道:“齐兄,在下之言,你都听清楚了?希望你明日就能解除封湖之令,以免影响渔民生计。” 齐玉龙恭敬地抱拳道:“大人的吩咐,小的一定遵办,决不辜负大人维护太湖水寨的隆情深谊。” 金玄白看他那副样子,也没说破自己的身份,免得多费口舌,笑了笑,跨步走向船头。 当他跨出船头之际,已经提起浑身真气,施出武当的“梯云纵”心法,举步踏虚而行。 齐玉龙奔到船头,只见金玄白衣袂飘拂,双足在空中踏行,如同履行天梯,就那么一步步的跨出,一直走到十丈之外,这才落在水面,然后浮水踏波而去。 他喃喃道:“这人的武功太可怕了,难怪他敢说天刀也只能挡得了他三招!” 于千戈在他身旁道:“少寨主,他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我们太湖也不见得会怕了他,不过他同时也是东厂的大档头,我们就得格外小心了!” 齐玉龙被湖面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道:“走!我们快回寨里,一切从长计议!”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章 情之所锺 湖上晚风拂面,水波喃喃低语。 金玄白跺著一块船板,踏波而去,真是恍如神仙中人。 他滑行了十余丈远,只见那数十艘的大、小船只全都转向返航,心中颇为感慨。 因为齐玉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差了! 他怎样都想不到齐冰儿聪慧灵巧,竟有这么一个糊涂的兄长,受到了美色的诱惑,竟然连太湖的基业都无法顾及。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余玄白明白此刻那程家驹和程婵娟兄妹可能已经到了太湖水寨。而傍晚时分,木渎镇的大街两侧所埋伏的那些人,有八成可能便是来自太湖水寨,并非集贤堡派出来的铁卫。 回想起齐玉龙眼中闪烁的神色,很可能他是应韩永刚或程家驹的请求,才派出那批人在木渎镇上设下陷阱,准备诛杀金玄白。 当然,韩永刚和程家驹所陈述的说词,必定是使得齐玉龙心动,这才会派出人手协助神刀门。 可是为何齐玉龙和集贤堡的关系如此密切,集贤堡还会派出铁卫在渡船口前对齐玉龙施以毒手? 想起当时那些蒙面铁卫的手段,显然是准备把齐玉龙置之死地,既然齐玉龙是程家驹攫取太湖的关键人物,程家驹究竟又有什么理由要杀了他呢? 金玄白意念一转,突然想起了那个美丽的程婵娟起来,忖道:“莫非程家驹勾结神刀门,想要拿下太湖水寨之事,程婵娟并不知情?而她为了要和程家驹做个长久夫妻,所以才私下瞒著程家驹,派出铁卫在齐玉龙返家的路上拦截,准备一举除去这个障碍……” 想来想去,这个推测极有可能,心意一转,他又想起了服部玉子所言,忖道:“如果忍者追查的结果没错,柳月娘竟然跟集贤堡主程震远有亲戚关系,那么我岂能鲁莽行动,杀进集贤堡?看来只有找到程家驹,问出柳月娘的下落之后,再作打算了。” 想到这里,他听得湖中水声急响,目光闪处,只见服部玉子从水里跃出,就像一条美人鱼般,在半空中翻了个滚,又落回水中,就那么半浮半沉的距离他身旁不足五尺之遥。 金玄白看到水珠从她的脸上滑落,一张素面美丽皎洁,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禁不住呆了一下,忖道:“玉子看来要比程婵娟还要胜上三分,只有诗凤才能跟她一较长短!” 这个意念一闪既逝,他扬目望去,不见其他的忍者,问道:“玉子,其他的人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服部玉子腰部以上浮在水面,双手扶去了脸上的水珠,笑道:“少主,玉子见到那些船只已经折返,晓得没有事了,所以就命令他自回去休息。” 金玄白问道:“他们既是泅水而去,怎么我看不到人头浮在水面上?” 服部玉子笑道:“他们都是潜水而去,为的是怕惊动船上的官差!”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这些忍者能一口气潜泳上岸,也真不简单,看来每个人的水性都很强。” 服部玉子道:“少主猜错了,他们的泳技固然不错,可是也不可能凭著一口气潜那么远,他们靠的是这个羊皮袋里的气,可以让他们潜在水里半个时辰多。” 金玄白望了服部玉子背上背著的皮囊,道:“这倒很新鲜,改天我也得试试嘿!想不到忍者里面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竟能想出用羊皮皮囊灌气,以供潜水所需,真不简单。” 服部玉子道:“我们那里四面环海,最少有一半的人是靠海为生的,有些地方产珍珠,便是靠著采珠女潜到海底采取大蚌,所以她们很多都擅於闭气的功夫,当年我祖父看到那些采珠女潜水,於是灵机一动,做了这么一个羊皮气囊……” 她笑了笑,道:“这种皮囊缝起来很麻烦,还要用一种特殊的树汁封口,才不会漏气,所以数量一直不多,在我们族里,连百地家的忍者都没有呢!” 金玄白远远看到小船的灯光,忙道:“玉子,你先回去吧!我们等一会在楼里面了面再详谈!” 服部玉子挥了挥手,一个翻身没入水中,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金玄白催动真气,御波而行,大约费了半柱香的光景,便巳到达岸边。 那些小船傍靠在码头岸边,船夫都已上岸,排队向钱宁领取工钱。 金玄白悄然无声息的上了岸,发现原先停靠码头边的轿子和数匹骏马都已不见,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差人相几个锦衣卫校尉守在钱宁身边。 他缓缓走了过去,那些差人见到了他,纷纷躬身行礼,退让开去。 钱宁见到他,顿时脸上堆著笑,把手里的碎银和铜钱交给了站在他身边的罗三泰,客气地道:“罗头儿,你代我发吧!” 罗三泰受宠若惊的接过了碎银,钱宁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罗头儿,张大人吩咐,那个姓花的船夫侍候得非常周到,多给他二两银子。” 罗三泰应了一声,钱宁似是想到什么,又吩咐道:“哦!对了,张大人说那个花姑娘的厨艺不错,要请她到天香楼去打理朱大爷的宵夜,所以你叫他们父女等一下,等我见过金大侠之后,再跟他详谈。” 他把事情交待完后,这才走向金玄白而去,躬身行了个礼,道:“金大侠,张大人为了朱大爷的安全,所以提前回去了,他命小的在这里等候您……” 金玄白道:“你忙你的,别管我了。” 钱宁道:“张大人已经下令要小的陪大侠一起回去,小的绝不可有违命令,还请金大侠稍候片刻,等我发完了工钱,交待一些事以后,就可以立刻动身了。” 金玄白目光一闪,只见那个扎著大辫子的船娘靠坐在码头边的石墩上,不住地往这边探首,目光直直投注在钱宁的身上。 他微微一笑,道:“钱兄,那儿有个姑娘一直在看你呢!” 钱宁望了过去,只见花牡丹用手把弄著大辫子,—双大眼眨呀眨的,眨得他的心跳都加快了速度。 他讪讪地道:“朱大爷吃了她煮的鱼汤,觉得美味可口,要我请她到天香楼去做夜宵,等一会我要找花老爹去商量这件事。” 金玄白“哦”了一声,笑道:“钱兄,我看人家姑娘好像对你有意思哦!你不会趁机把花老爹的闺女拐跑吧?” 钱宁摸了摸脸,瞄了花牡丹一眼,压低声音道:“小的不敢隐瞒,其实我有意要将这位姑娘娶进门,此事张大人也没反对,还说要请宋知府出面替我求亲下聘……” “好呀!”金玄白道:“这是喜事一椿,正好明天下午我要带著仇钺向周大富提亲,乾脆两件喜事一起办,岂不是美事一桩?” 钱宁大喜,道:“多谢大侠成全,小的终身感激,永铭於心!” 他虽然身为锦衣卫的千户,可是此刻是以朱天寿的贴身护卫身份出现,面对著受到朱天寿万分重视的金玄白,他一方面敬佩对方的卓绝武功,另一方面监於金玄白的前程无可限量,所以在金玄白之前,他的姿态摆得极底,把官场中阿谀奉承的那一套功夫,完全拿了出来。 金玄白道:“钱兄,你不必这么客气,我只是顺水推舟,作个人情而已,不过我得警告你,那位姑娘虽然出身船户,却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娶了她之后,一定要善待她,不然我可不饶你哟!” “当然!”钱宁拍胸脯道:“我是全心全意的喜欢牡丹,一定不会让她受苦,如果她能替我生个一儿半女,我更是把她供起来奉养……” 金玄白笑道:“你胡扯些什么?她是你的妻子,你好好疼惜她就行了,供起来做什么?” 钱宁咧开大嘴跟著他一阵狂笑,然后问道:“金大侠,你的名讳如何称呼?” 金玄白微微一楞,随即说道:“我生下来的时候多病,所以我爹替我取了个永安的小名,后来遇到我师父,认为我父亲既叫永在,我岂能不避讳?於是替我取了玄白二字。” 钱宁高兴地道:“永安很好呀!金大侠,为了感念你的成全,如果我跟牡丹成婚生子,就替他取名永安,以作记念,并且让你作他的乾爹,我们结个亲家,你说好不好?” 金玄白没料到钱宁会来这一招,想了一下,点头道:“好吧!到时候我们就结个亲家也无妨。” 他只当是个玩笑而已,不料钱宁真的把他的话当真,花牡丹嫁进钱家之后,不到一年便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果真取名钱永安。 由於金玄白的缘故,钱宁的宦途极为顺利,一路累功升迁,做到左都督,执掌锦衣卫,正德皇帝对其之言,无不听从。 而他的儿子钱永安则更是不得了,因为是金玄白的乾儿子,六岁便被封为都督,而花牡丹则被封为一品夫人。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钱宁见到金玄白答应收自己未来的儿子作乾儿子,真是喜出望外,趴在地上就朝金玄白磕了个头。 金玄白一把将他拉起,道:“钱兄,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行此大礼?” 钱宁还未说话,只听得有人道:“钱宁,你是不是输光了银子,想要打主意和金大侠借钱啊?” 金玄白循声望去,只见朱瑄瑄缓步轻踱的走了过来。 钱宁一见朱瑄瑄,慌忙道:“金大侠,我去跟花姑娘说几句话,马上回来,你等我哟!” 没等朱瑄瑄走近,他一溜烟的朝花牡丹而去,看来确实是不想和朱瑄瑄照面。 金玄白不知道钱宁为何会怕起朱瑄瑄来,诧异地望著他拉起花牡丹的手,向码头旁另端岸边的柳荫下行去,禁不住笑了笑,忖道:“钱宁这个人做事可真积极,仅仅游了个湖,就跟船娘勾搭上了,还急著要成亲,洞房还没进,倒把儿子的名字取好了,好像他很有把握会生儿子似的……” 心念辗转之际,只听朱瑄瑄在身边道:“金大哥,你在看什么?” 金玄白道:“哦!没什么。” 他转过身来,望著朱瑄瑄道:“你怎么还留在这里?怎不跟诸葛兄他们一齐走呢?” 朱瑄瑄道:“你答应带我去找唐伯虎的,人没找到就想溜啊?” 金玄白笑了笑,也懒得解释。 朱瑄瑄望著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孔,在闪烁的火把光芒映射下,照出脸上光影明暗分隔的模样,虽然称不上很英俊,更谈不上潇洒,却另有一种慑人的气势。 尤其是他那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眸,深邃幽远,让人看了心悸不巳,直想望进里头去探视一番…… 她经张永和朱天寿的再三游说之后,心境已有极大的改变,原先对金玄白,她只有敬佩和畏惧的心情,并无其他,此刻却又混杂著仰慕相爱意。 故此,当她看到金玄白嘴角挂著淡淡的笑容时,更觉得他浑身上下充满著豪迈、英武的男子气概,比起那些文人雅士来,要多了种威武的气势,而较之一般的江湖武人又多了份儒雅。 刹时之间,她几乎都看痴了,眼中的神色愈来愈是温柔,心跳的速度亦是愈跳愈快…… 金玄白见她痴痴地望著自己,眼波似水,一片迷迷蒙蒙,竟有熟悉之感,回想起来,这种眼神他好像在秋诗凤和何玉馥眼中看到过。 金玄白忖道:“不会吧!这个刁蛮的郡主姑娘,竟然也会看上我?” 他可不知道像这种金枝玉叶的郡主,出生在优渥的环境里,一向眼高於顶,对於所有的人都是颐指气使,难得看上一个顺眼的男人。 可是只要让她看上了,以她那种敢爱敢恨的个性,就会不计一切的去追求她的真爱。 她本来对金玄白并没什么意思,可是在张永点破了她的身份之后,不断地暗示她,金玄白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此后的前途未可限量,希望她能放下身段,敞开胸怀的接纳他。 而朱天寿则更是明著要她缠住金玄白,务必让金玄白更加依附朝廷,为朝廷所用,而下生二心。 朱天寿虽未明白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是朱瑄瑄从张永等人的态度上,已隐隐可以猜测出他的真实身份。 只不过朱天寿既未说明,她出不能加以说破,以免引来杀机或其他料想不到的问题。 可是朱天寿为何要蓄意拢络金玄白?并且还和张永、蒋弘武、诸葛明等人一搭一唱的说要奏请皇上封金玄白为武威侯,朱瑄瑄就猜不出是为什么了。 她只知金玄白武功已臻化境,放眼天下难有几个对手,或许就因为朱天寿赏识他的绝世武功,这才用尽手段加以拉拢吧! 至於她自己被朱天寿拿来当作拢络金玄白的工具,朱瑄瑄则是浑然不觉,只是认为他们出於好意的要替自己的未来作盘算而已。 由於女性本能所致,以及绝不服输的精神所驱使,当朱瑄瑄得知金玄白已有几房妻室之后,她的心境有了极大的改变。这种改变是由好奇和争胜心态驱使的,若是再加上男方的条件不错,那么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很快地落入爱的陷阱中而无法自拔。 为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能够成立?它的基础便是立在女子的好奇和争胜的两种心态上。 一般稍有姿色的女子,总认为自己魅力非凡,胜过别的女子,如果让她结识一个花名在外的浪子,起先她会因为好奇而接近这个男子,因为她想要弄清楚他究竟有何魅力,竟能不断的玩弄女性? 当这个女子接近这种花间浪子时,眼看他身边聚集三、四个,甚至七、八个女子,她就会生出争强斗胜之心,施出浑身解数想要将他攫获,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她总认为自己不会像别的女子一样,被这个花间浪子给玩弄之后抛弃,总以为自己的魅力惊人,一定可以让这个男子“改头换面”,把全部的身心都奉献给自己。 这种事自古以来层出不穷,它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是那个坏男人终於回心转意,从此金盆洗手、不再留连花丛,情归妻子,永爱不渝。而第二个结果则是这个充满自信的女人,仍然和其他的女子一样,被风流浪子玩弄之后,弃如蔽屣。 放眼望去,前者居於极少数,后者要占九成以上。 所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害死了世上多少有自信的美丽女子,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到时候后悔莫及就晚了。 奉劝天下美女,迈入情关之际,千万三思,切勿中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的毒,一个风流浪子永远是坏男人,绝不会因你而变好的…… 金玄白不是个花丛浪子,他之所以拥有几房妻室,完全是由长辈所决定的,而他之能得到秋诗凤、何玉馥之垂青,是由於他超绝的武功让她们由敬生爱。至於松岛丽子、伊藤美妙、田中春子等人的纠缠,则完全是因为他是火神大将之徒,是伊贺流忍者们心中的少主。 由於权威和金玄白本身出类拔萃的条件,引发东瀛女子“借种”的积习,所以这几个女忍者也将一缕情丝牵在金玄白的身上。 然而对金玄白来说,这种谈情说爱的本事,他是一点都不会,他仅是凭著男性的本能慢慢地摸索而已。 故此他看到朱瑄瑄眼中出现那种神色,禁不住心中一阵迷惑,弄不清楚朱瑄瑄是不是也看上他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把这个意念摒除在外,因为他认为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了,自己仅是一时的错觉而已。 他乾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异态,问道:“朱公子,你在想什么?” 朱瑄瑄“哦”了一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不自觉的脸上泛起一丝晕红,所幸火炬的火光昏黄,看不出她的窘态。 她笑了笑,问道:“大哥,你把那些湖匪都杀光了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今天杀戮已经太重了,我不想再杀人,所以吓唬他们一下,就把他们吓跑了。” 朱瑄瑄眼中闪出钦敬的神色,道:“大哥,你仅凭着一块木板就能浮水而去,是不是少林派的‘苇渡江’轻功身法?” 她连叫了两声“大哥”,金玄白仍浑然不觉,笑了笑道:“我这种轻功身法是融汇了少林的‘登萍渡水’和武当的‘凌波渡虚’两种轻功之长,另辟蹊径,独创而成的……” 朱瑄瑄知道他身兼数家之长,在武当和少林两派之中的辈份极高,故此听了金玄白之言,丝毫没有惊讶,道:“大哥,你把这种轻功身法传授给我好吗?如果我练成了,就可以跟你携手凌波而行,岂不是像神仙一样?” 金玄白笑道:“你以为这种轻功好学啊?没有十年以上的苦练,绝不可能练成的,你的根基太差,还是不要学的好。” 朱瑄瑄道:“大哥,我求求你啦!教我好不好?我一定肯吃苫,好好的练……” 金玄白皱了下眉,道:“你喜读书、绘画、音乐、练这个干什么?浪费时间而已。” 他见到朱瑄瑄嘟著一张嘴,忙道:“今晚回去之后,你好好的歇息,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见唐解元,请他收你为徒,教你绘画,可好?” 朱瑄瑄高兴地道:“谢谢大哥!” 她的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我也要跟大哥学武,非得把轻功练好不成。” 金玄白见她身穿男装,却又下自觉的露出女子之态,心想自己一时多管闲事,传了仇钺几路枪法,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仇钺的记名师父。此刻又遇到了朱瑄瑄缠著自己要学轻功,若是再一心软,只怕这位郡主会更纠缠不下去,自己岂不又收了个女徒弟? 想一想,自己才出师没多久,就遇上这么多的事情,连师父交待的事都没办,未来的两个月还得作朱天寿的保镖,哪来的时间可以收徒? 故此他一见朱瑄瑄靠了上来,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问道:“朱公子,那钱宁为何怕见到你,急著离开?” 朱瑄瑄笑道:“他当然怕我,因为我一见到他,就会糗他。” 看到金玄白一脸不解的神色,於是她把钱宁在新婚之夜未进洞房,却招朋呼友的连赌一个通宵,结果一直赌到天光、钱光、然后赌者走光,於是搏得一个三光道人的绰号之事,说了出来。 金玄白不解地问道:“天光、人光、钱光是为三光,倒还有点道理,可是这道人一词又有何玄妙?” 朱瑄瑄於是又把道人见面时,皆自称“贫道”之事说了一遍,金玄白笑了笑,道:“和尚见到人也大都自称贫僧,为何不说他是三光和尚?” 朱瑄瑄眼珠一转,道:“傻大哥,你难道不知和尚是光头,只有道士是蓄发的吗?”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钱宁这个人好赌成性,冷落了妻子,让她在新婚之夜独守,真是不该!” 朱瑄瑄道:“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干金’,钱宁下珍惜新婚之夜,难怪他一夜狂赌下来,输了足有二万多两银子,据说连城里的宅子都押出去了。” “这个家伙,真是该打!”金玄白问道:“他的妻子呢?岂不要恨死他?” 朱瑄瑄道:“据蒋大人说,钱宁的妻子颇为贤淑,自从成亲之后,也一直遵守妇道,只不过他体质太弱,经常生病,仅替钱宁生了个女儿,便不再生育,於是一直要钱宁纳妾,不过钱宁都不答应,拖了几年……” 她笑了笑道:“不晓得这回他喝了什么迷魂汤,一见到那个长得又黑又水的船娘,便看对了眼,一直缠在她身边,仅仅一个多时辰就决定要娶她……” 金玄白道:“这叫一见锺情,那个姑娘身体健壮,长得也不错,只是皮肤黑了点,钱宁看上她,也有道理的……” 他见朱瑄瑄笑个不停,道:“你别笑他,有人说‘青菜萝卜,各有所好’,钱宁喜欢这种女子,自有他的道理。’他这句话还未说完,陡然听到蹄声急响,凝目望去,只见大路之上,五匹快马飞奔而来。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一章 假鸾虚凤 急骤的蹄声在夜里听来格外清晰,有如天际响起的一阵密雷。 那数十名聚在路边的衙门差人和锦衣卫校尉全都被蹄声惊动,迅速地摆开阵式,举著火把迎了上去。 五骑快马驰近,速度也放缓下来,这时金玄自己看清那领先一人是个女子,其他四人都是锦衣卫武士。 他的目光一闪,对朱瑄瑄道:“是江姑娘回来了。” 朱瑄瑄诧道:“她不是跟薛姑娘到了驿站,准备明日一早返回四川吗?她回来做什么?” 金玄白身形一动,掠出数丈,到了那些按刀警戒的衙门差人之前,道:“大伙不要紧张,是江姑娘从驿站回来了。” 那些差人见到金玄白出面,全都退了下去。 罗三泰这时发完了船夫们的工钱,按照钱宁的吩咐,单独把老船夫留下,直把花三吓得五官都揪在一起,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眼看那些船夫纷纷上船离去,自己却被留下,不禁急得浑身颤抖。 他听到蹄声急响,看见罗三泰把注意力放在奔来的马匹身上,赶紧朝湖边奔去,却被朱瑄瑄拦住。 老船夫花三一向畏惧那些如狼似虎的衙门差人,被逼著驾船出湖,本来便非他心中所愿,也只当出回劳役,白忙一夜。 谁知划完了船,竟然想不到的有钱好拿,并且还比旁人多出二两银子,可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欢喜,反倒更担心。 果然罗三泰在发完钱后,要他单独留下,怎叫花三不惊吓万分? 他见到自己偷溜被逮住,骇然跪下来,从怀里掏出那块碎银,双手捧著道:“差官大人,小老儿不要银子了,就放我回去吧!” 她看到钱宁闪身从柳荫下走了出来,喝道:“钱宁,你还不快过来,躲在那里干什么?” 钱宁应答一声走了过来,朱瑄瑄道:“你的老丈人交给你去处理,记住,别吓著人家了,要慢慢说!” 她快步往金玄白站著的地方走去,远远便见数骑骏马停在金玄白身前不远,接著便看到一个女子飞身从马上跃了下来,长呼道:“谢天谢地,金大哥,你还没走,真把我急死了。” 朱瑄瑄看到那个女子冲到金玄白身边,拉著他的手,一副雀跃的模样,只觉一股酸意从心底涌起,凝神望去,但见那个女子正是江凤凤。 她的脸色一沉,忖道:“这个死丫头,不是跟薛婷婷和薛小杰那个小捣蛋一齐到驿站了吗?怎么隔不到二个时辰又赶回来了?真不晓得她想要干什么?” 她急忙走去,只听金玄白问道:“江姑娘,你赶回来做什么?为何不和你表姐一起……” 江凤凤道:“我在路上想起那个欧定邦,越想越愈不对,於是劝我的表姐留下,就让别人上山去报讯好了,谁知表姐不肯,反而骂我一顿,於是我和她大吵一顿,这就回来了!” 她说话之时,脸色涨得通红,显见心中颇为激动,说完这句话,喘了口气,问道:“金大哥,朱公子呢?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怎么没看到他?” 金玄白见她四下张望,一脸企盼的神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江凤凤藉理由和薛婷婷大吵一顿,目的便是为了朱瑄瑄。 显然她见到朱瑄瑄化身的书生,气度风流倜倘、俊俏飘逸,并且文武双全,已经喜欢上那个书生朱瑄瑄了。 金玄白哈哈一笑,回过头,只见朱瑄瑄正急步走过来,忙道:“呶!那不是文武双全、风流倜倘的朱公子吗?” 江凤凤一见朱瑄瑄,眼中散出异采,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她奔到了朱瑄瑄之前,停住了脚步,深吸口气,矜持地行了个万福,娇声道:“朱公子,别来无恙?能够再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朱瑄瑄看到她那欢喜的模样,自然猜透她的心思,起先还有些为难,可是转念一想,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潇洒地作了一揖,道:“小生何其荣幸,能够再度见到江小姐秀靥,真是幸何如之、幸何如之!” 江凤凤抿唇一笑,道:“你又不是老冬烘,干嘛摇头晃脑的蹈起文来了?” 朱瑄瑄故意摇头晃脑道:“敢问小姐,岂非爱慕小生文采风流,而效文君夜奔乎?” 司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风流韵事,传诵千古,江凤凤当然知道,她“啐”了一口,道:“你别胡说八道,谁爱慕你来了?不知羞耻。” 朱瑄瑄哈哈一笑,道:“小姐若非爱慕小生,为何满脸羞怒?可见你口虽不言,其实心中爱慕得紧……” 江凤凤跺了下脚,道:“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说著,转过身去,却掩著嘴在偷偷暗笑。 朱瑄瑄道:“不说!不说!小生让你看一样东西,你要不要看?” 江凤凤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东西?” 朱瑄瑄抬头望去,只见金玄白站在原地,双手负在身后,火光照射在他颀长的身躯上,投下一条长长的身影,恍如一座雄伟的高山,让人生起景仰之心。 她愣了一下,只觉心底一阵迷乱,忖道:“怎么我初次见到他时,只是觉得他的武功高得惊人,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於常人之处,可是现在却愈看他愈觉得他是个头角峥嵘的奇男子,全身上下都散放出迷人的魅力,让人久观不厌!为什么?” 她不知道这正是佛家所说的“境随心转”的道理,早先她的心中并没有金玄白,此刻经过张永、朱天寿等人再三的明示、暗示,以致对金玄白的观感改变了,渐渐将他视为自己未来的夫婿看待。 就由於这种心情的转变,使得她将金玄白的身影嵌进心底,逐渐地随著双方不断的接触,而起了变化,以致金玄白的一言一行都仿佛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江凤凤见他突然发起呆来,脸上现出痴迷的神色,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所迷,羞涩地抿唇一笑,走过来拍了朱瑄瑄一下,道:“朱公子,你怎么啦?好端端的发起愣来。” 朱瑄瑄惊醒过来,伸手一把抓住了江凤凤的手,低声道:“我是看到你的美丽容颜,这才发起愣来!” 她一面说话,一面抓著江凤凤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江凤凤只觉全身一阵酥软,半个身子偎了过去,朱瑄瑄趁机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道:“小凤儿,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让江凤凤吓了一跳,赶紧把手一摔,翩然跃了开来,啐道:“枉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老不正经?” 朱瑄瑄笑道:“小生还没老,所以正经得很呢!” 她从背后取下一个长形的包袱,笑道:“小凤儿,这是诸葛大人买来送给金大哥的名画,你要不要看一看?” 江凤凤走过来,问道:“是什么画?” 朱瑄瑄扬声道:“金大哥,你拿枝火把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金玄白站在原地,一直偷偷地看著朱瑄瑄和江凤凤两人,他明白江凤凤至今仍然不清楚朱瑄瑄其实是一个女子,还以为她是个英俊潇洒的书生,所以把一缕情丝牵在朱瑄瑄身上。 他看到两人在打情骂俏,那种亲昵的态度如同一对情侣,禁不住心中暗笑,想要看看这种假凤虚凰的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可是他却又为江凤凤担心,不知她在获悉朱瑄瑄的真实身份之后,会有什么反应?结局是喜剧还是悲剧? 远望著钱宁带著花牡丹和老船夫花三在比手划脚的解说不停,他不禁觉得花牡丹比起江凤凤来,要幸福多了。 他摇了摇头,轻叹道:“朱瑄瑄,我看你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样来?到时候你又如何收这烂摊子?” 正在沉忖思考之际,他听到了朱瑄瑄的叫声,顺手从一个衙役手里拿过一枝火把,走了过来,挪揄地道:“朱公子,你又玩什么花样?想要逗江姑娘开心啊?” 朱瑄瑄还没说话,只见江凤凤羞怯地道:“金大哥,连你也不正经起来,真是的!” 金玄白笑道:“原先我见你回来,还以为你是可怜我被你表姐抛弃了,所以要回来安慰我,岂知你却完全是思念朱公子,这才赶回来的,呵呵!我真是羡慕朱公子艳福不浅哪!” 朱瑄瑄斜睨他一眼,道:“大哥,你若是对小凤儿有意,我可以让贤啊!” 金玄白笑道:“千万不要,江姑娘喜欢的是你,你留下来慢慢的疼她吧!我有那么多的未婚妻子,想起来就头痛,还不知道要怎么摆平呢!” 朱瑄瑄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有个三妻四妾是件很平常的事,怎么会头痛?”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难唷!” 朱瑄瑄笑道:“大哥,你别忘了,你可是武林高手,天下闻名的神枪霸王哦!除此之外,还是未来的朝廷重臣,名动天下的武威侯,连几房妻妾都摆不平,岂不让人笑话了?” “什么武威侯?那是开玩笑的啦!” 金玄白道:“这都是为了仇钺那个小子,张大人才要我冒充武威侯,如此一来明天下午替仇钺上门求亲,才会让周大富瞧得起!” 朱瑄瑄白了他一眼,道:“张大人说你是武威侯,你就一定是武威侯,哪来什么冒充之事?” 金玄白笑道:“张大人就算执掌锦衣卫,也不可能封我做什么武威侯,他险是要我充壳子的啦!吓一下周大富还可以,骗别人可不行!” 朱瑄瑄正色道:“国家的名誉岂可拿来骗人?大哥我跟你打个赌,几天之内圣旨就会下来,封你做武威侯。” 金玄白一愣,想起朱瑄瑄是郡主,这件事恐怕她也有出力,搞不好自己真的会莫名其妙的成了什么武威侯。 想起了朱天寿之言,他忍不住问道:“朱公子,你真的有办法让我成为武威侯,我朱大哥成为逍遥侯?” 朱瑄瑄道:“你不管我有没有办法,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金玄白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是钱宁,不跟你赌!” 朱瑄瑄笑道:“你怕也变成另一个三光道人,是吧?” 江凤凤满脸困惑,不解地问道:“朱公子,你既然在朝廷有人,为何不在大考时动个脑筋,考个状元做做?” 朱瑄瑄失声笑道:“傻小凤儿,我是在跟大哥说笑,你当我在干什么?” 她突然伸手揑了下江凤凤小巧的粉鼻,笑道:“呵呵!你以为我是当今圣上,要封谁当侯爷,谁就是侯爷了?真是个小傻瓜。” 江凤凤虽觉朱瑄瑄的动作唐突,心里却是觉得甜甜的,啐了她一声,道:“金大哥,你跟他赌啊!这种赌注一定赢,你怕他什么?” 金玄白没有理她,问道:“朱公子,你找我来要看什么?” 朱瑄瑄一扬手里的包袱,道:“这是诸葛大人临走之前交给我,要我转给你的武功秘笈!” “武功秘笈?”金玄白笑道:“诸葛兄又哪来的什么武功秘笈?他一定是在骗你的。” 朱瑄瑄道:“他说这里面有八幅画,里面藏著你急需修练的绝世武功,所以要你一定要仔细钻研,好好的学习!” 江凤凤迫不及待地道:“金大哥,快打开来看看,我也想知道里面画的到底是什么绝世武功招术……” 朱瑄瑄道:“大哥,这是诸葛大人送你的东西,必须要得到你的同意,才可以打开来,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打开来看看?” 金玄白不明白诸葛明在玩什么把戏,犹疑一下,道:“好!你就打开包袱,看一看吧!” 朱瑄瑄解开包袱,只见里面卷著一叠雪白的绢素,她缓缓开启,只见第一面绢素上绘著园林假山,丛花生树,穿著一身绿裳的女子躺住一座凉亭的石桌上,下半身裙子已经褪去,在石桌之前,一个头戴唐巾,身穿短衫的男子,双手各托一条粉腿,而在他的脚边,一条绸裤褪落一边,身后却又站著一个丫鬓装束的少女,正双手推著男子的臀部。粉墙房边,一株高大的杏树枝干槎枒,怒放盛开的大红杏花,斜斜伸出粉墙之外,似乎随风摇曳。而杏树旁的数株芭蕉却是绿意盎然,衬著枝头红荔和一片粉墙,格外赏心悦目。尤其是凉亭中的一男二女,不仅衣著、装饰、面貌、表情,都是以工笔的手法绘制而成,栩栩如生。 这是一幅精美的春宫画,金玄白一瞥之下,立刻全部心神都被吸引住了。 随著火光的不住闪动,画里的人物似乎活过来了,就那么活灵活现的动著,耳边仿佛听到低低的喘息之声,微风拂过,那一大片绿色的芭蕉树像在摇晃不定…… 金玄白看到绢画上提了“一枝红杏出墙来”一个字,而署名的人则是“江南仇十洲”。 他定了定神,发现喘息之声来自江凤凤,而朱瑄瑄则是双眼圆睁,死盯著绢画,拿著绢素的一双手在不住的颤抖,以致画上的所有东西都在晃动,造成人物已经活过来的错觉。 金玄白乾咳一声,尴尬地道:“朱公子,不要再看了,这不是什么武功秘笈……” 江凤凤被他的话声惊醒,“啊”了一声,转过头去骂道:“这是什么狗屁秘笈嘛!完全是……” 话一出口,她又忍不住偷瞄绢画一眼。 朱瑄瑄觉得自己双烦滚烫,却详装镇定,赞叹道:“仇十洲不愧是和唐解元齐名的大画家,这幅画的构图、画工、色彩、明暗对比,简直妙不可言,难以言喻……” 金玄白道:“好了,女孩子家看这种东西干什么?还不快卷起来?” 朱瑄瑄道:“大哥,你这就错了,我们欣赏名师绘画,岂可心有成见?难道你没说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两句话吗?” 金玄白在跟随大愚禅师习武练功的那段时间,除了练习少林派的气功、刀法、拳法、掌法之外,还不时听大愚禅师说一些武林轶事。除此之外,大愚禅师还不时为他讲解佛经,只不过他跟大愚禅师相聚的日子不长,加上当时年纪又太小了,所以对佛理的了解不深。 不过,他虽是受到九阳神君的影响极大,童年的记忆却仍然清晰。 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乃是《心经》中的两句,金玄白在八岁时便已背得滚瓜烂热,只是多年未念,便一直忘了。 此刻,当朱瑄瑄一提起来,心经的文字立刻便闪现脑海,低吟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朱瑄瑄和江凤凤惊讶地望著他,只见金玄白笑了笑道:“朱公子,你误解了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是这么解释的,里面蕴含的道理非常深。” 朱瑄瑄道:“现在不是谈佛理的时候,是看武功秘笈的时候。” 她翻过第一张绢画,只见第二张画上人物更多,一男三女枣在水榭之中,行那男欢女爱之事,池中水光潋艳,映着蓝天白云,只觉美不胜收,丝毫没有猥亵的感觉。 朱瑄瑄“啧啧”称奇,道:“这仇十洲仅凭著这几幅画,便可以流传千古,和唐解元齐名……” 金玄白心情渐渐平复,仅以监赏的眼光观看绢画,果真发现这幅画的优美之处,并非完全强调男女情事,而足以烘托的手法,表现出男女之间的喜悦欢愉。 他暗忖道:“诸葛兄送我这几幅画,显然是监於我有数房妻室,这才挑了这种多人相聚的绢画供我参考练习,难怪他会说这是武功秘笈……”此后的数张绢画全都是绘的一男多女,景物变化无穷,四季分明,色彩丰富,让人不仅目不暇给,且有眼花撩乱之感。 朱瑄瑄看完了最后一幅绢画,只觉喉乾占燥,勉强笑道:“大哥,你以后凭图练功,几位大嫂就不会发生闺怨之事……” 金玄白把那八幅(四季行乐图)拿了过来,卷起放进包袱包好,叱道:“你真是胡闹,一个女孩子家……” 他想到朱瑄瑄如今冒充书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晓得她的身份,若是贸然揭穿她的真面目,恐怕不安,於是话声一顿,改口道:“你让一个女孩子家看这种画,是不是想让她羞死?” 朱瑄瑄一怔,果真见到江凤凤双手抚面,蹲在地上,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自己身为女子,当然了解江凤凤初次观看这种春宫画的反应。想起三、四年前,她自己躲在母亲的房里,不小心的从枕头匣内翻出数幅春宫画时,那种好奇、惊骇、欢喜等等复杂情绪,想必江凤凤也是同样的感受。 只不过她和两个男子一同观赏这种春宫绢画,恐怕还混杂著羞怯、刺激,或其他不同的特殊情绪。 由於这几幅画的影响,恐怕自此以后,她的整个观念都会改变,可说是已从懵懂的少女岁月,心里迅速地蜕变为一个成熟的女子…… 朱瑄瑄心中有些歉意,走了过去,抚著江凤凤的肩膀,轻轻的拍了两下。 江凤凤“嘤咛”一声,投进朱瑄瑄的怀里,低声道:“朱郎,抱紧我。” 朱瑄瑄轻叹口气,把她搂紧,低声道:“小凤儿,我不会辜负你的。” 金玄白卷好包袱背在背上,见到朱瑄瑄和江凤凤搂在一起,暗骂一声:“荒唐!” 这时,钱宁走了过来,道:“金大侠,小的已经和花老爹谈妥了,今晚他们父女随我到拙政园去住一宿,明天一早我就带他们上街去买衣服。”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你要让那老船夫同意你娶他女儿,恐怕费了不少口舌吧?” 钱宁苦笑道:“怎么不是?我差点没把嘴皮子说破了,花老爹死都不肯答应,还三番两次的跟我下跪,求我放过他的女儿,他妈的!好像我要抓他女儿送到妓院去一样,气得我差点没一拳把他打死!” 他看到金玄白皱起了眉,讪讪一笑道:“当然我再生气,也不会这么做,不论怎么说,他总是我未来的老丈人,我得照顾他后半辈子……” 金玄白颔首道:“你这样想就好了。” 钱宁道:“我在生气的当头,牡丹都急得哭了出来,於是我灵机一动,想起了宋知府,於是告诉花老爹,明天下午宋知府会陪著我登门求亲,嘿!这下一来,花老爹的神态完全改变了……” 他骂了一个“他妈的”,继续说下去,道:“这些乡下人,原先怎么说都跟他说不通,在他的眼里,恐怕一个捕头都比我要大上三级,直到我把宋知府抬了出来,他才肯相信,还问我和罗捕头比,哪一个人的官比较大,唉!我真是被他气死了!” 金玄白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这也没什么好气?乡下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嘛!在他们的眼里,恐怕一个知府部比巡抚要大得多。” “可不是嘛!”钱宁道:“我为了证明我的话没有虚假,还把罗三泰这小子给叫来,嘿嘿!罗捕头只说了几句话,花老爹就完全相信我是个官,不过在他的心里,宋知府比我最少要大上十八级……” 他压低声音,道:“金大侠,我准备把花老爹带到拙政园,今晚就把宋登高知府叫来,当著花老爹的面,骂宋知府几句,如此一来,也好让他明白我钱某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金玄白道:“这样不好吧!你要托人宋知府替你提亲,又要骂他几句,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我想,花老爹只要看见宋知府客客气气的向你行礼,就会相信你的话了。” 钱宁连忙应声道:“对!对!金大侠的话对极了,小的敬领教诲。” 金玄白道:“你既然已经谈妥,我们就走吧!” 钱宁应了一声,走向罗三泰而去,吩咐一些事情,不一会功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在数匹骏马前行,数十名锦衣卫校尉和苏州衙门差役的护送之下,返回苏州城。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二章 月下寒梅 金玄白在田中姐妹的侍候下,漱洗完毕,用完民早餐,只见那服部玉子姗姗走了进来。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原先都是站在圆桌边,含情脉脉的看著金玄白在用餐,可是一见服部玉子走了进来,立刻束手而立,两眼低垂,不敢平视。 等到金玄白一用完早餐,田中美黛子恭敬地拧好手巾递了上去,田中春子则勤快地收拾残肴放在食盒内。金玄白擦完了嘴,田中春子带著美黛子立刻便行了个大礼,悄悄退了出去。她们无微不至的动作,让金玄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服部玉子却认为是理所当然。 金玄白想起至今没有听到钟声,连忙问道:“玉子,你说的果真不假,我到现在还没听到过钟声。不过,紫燕要那座钟做什么?” 服部玉子道:“她只是救了那座钟,并没想怎样,过些日子等朱大爷他们走了,就会还给寒山寺的。” “这样就好了,我去找蒋大哥,有件事要跟他谈谈!” 金玄白走向屋外,服部玉子随在他的身后,不敢有丝毫逾距。 一出了房门,只见两个盛装丽人站在廊前,正在低声说话,她们一见金玄白,立刻停住了交谈,一齐敛衽行礼。 刹那之间,金玄白只觉眼前似乎灿放著两朵名花,看得眼睛都几乎花了,直到她们开口,他才发现这两个美女就是秋诗凤和何玉馥。以往,她们是劲装打扮,如今副闺阁淑女的装扮,更添几分妩媚和俏丽,倒使金玄白吃了一惊。 他似乎有点手足无措,慌张地还了一礼,嗫嚅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秋诗凤抿唇一笑,更是艳光四射。 何玉馥在金玄白面前搔首弄姿了一下,笑道:“金大哥,你看我们这样打扮,怎么样啊?” 金玄白很坦白的道:“漂亮!真的很漂亮。” 何玉馥得意地一笑,一脸欢愉之色。 金玄白本想告诉她,自己昨夜曾遇见白虹剑客何康白,却破她一笑之后忘了一乾二净。 面对这两个俪人,当他从服部玉子处获知她们已经同意要和玉子一起嫁给他之后,心情便起了变化,见到她们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自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反而有些隔阂、有些尴尬。 他轻咳一声,平息一下情绪,道:“何姑娘,听说你和秋姑娘两个随唐解元学画,对不对?” 何玉馥颔首道:“我们一方面是学画,另一方面则是看他绘十美图。”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穿的这么漂亮,竟是去让唐解元入画……” 秋诗凤道:“才不是呢!我们打扮成这样,只是为得让大哥你多看两眼而已,并没其他的意思。” 金玄白心中一阵感动,道:“秋姑娘,谢谢你,我……我只是一个乡野武夫,承蒙两位姑娘如此错爱,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秋诗凤含情脉脉的望著他,低声道:“大哥!你别妄自菲薄,你别忘了你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枪霸王!” 金玄白哈哈一笑,只觉满腔的豪情,把心底那份隐隐浮起的自卑感压了下去,再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了。 何王馥又再度见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份男子气慨,微微一愣,道:“大哥,你一身的英雄气慨,我想,就算当年的楚霸王也不过如此,难怪秋妹妹会对你魂牵梦萦、日思夜想。” 秋诗凤娇嘤了一声,不依地抓著何玉馥的袖子,道:“何姐姐,你还敢取笑我?昨天晚上你在梦里还在叫着大哥的名字呢!” 何玉馥两颊泛起红晕,星目如丝,瞄了金玄白一眼,然后拉著秋诗凤,道:“小妮子,你敢胡乱编派我,小心我撕你的嘴!” 她们两人嬉笑地追打著,金玄白明知她们是闹著玩的,也忍不住走向前去劝架,一边一个拉了开来,她们则趁机偎在他的怀里,不再乱动,仿佛已点被了穴道。 金玄白但觉胸臆之中充满了幸福的感觉,鼻中嗅的是馥郁的芬芳,眼中看的是如花的玉靥,使他不由得眼现异采、心神沉醉。 秋诗凤似乎不堪被他的炯炯目光逼视,长长的黑睫一阵眨动,随即像帘子一样的垂挂下来,把明亮的黑眸遮住,小巧的粉鼻轻轻颤动,红唇有如一颗樱桃般,显得极为诱人。 金玄白心中一阵悸动,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去,双唇含住了那颗红色的樱桃,瞬间,他只感受到秋诗凤紧紧的抱著自己,似乎要把整个柔软的身躯钻进自己体内,接著,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感受不到什么了。 不久他的灵魂似乎在悸动,甜蜜的滋味充斥著全身,心扉敞开著,耳边似有天籁传来,使他几乎想要振臂飞入云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回复过来,睁眼一看,发现秋诗凤全身瘫了似的,就那么“挂”在自己身上,两眼紧闭,满脸通红,红唇微张,却是在不停的娇喘。 金玄白深吸口气,只觉满心欢喜,直到如今,他在面对秋诗凤时,心底不时涌现的自卑感才完全地被驱除乾净,睁大眼睛,他几乎想要仰天长啸。 可是回目一看,却发现被自己左手搂住的何玉馥却满脸哀怨的望著,一双星目之中似有无尽的愁绪。 金玄白心神一阵颤动,怜爱地凝视著她,缓缓的吻住她的红唇,只听得何玉馥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紧紧地将他搂住……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金玄白才栘开了啜吸中的嘴唇,一张开眼,却看到了服部玉子清秀的素颜就距离自己面前不远。 金玄白吃了一惊,只见秋诗凤和何玉馥偎依在自己怀中,就像两只柔弱的小猫,动都没动一下。 服部玉子见到金玄白张开双眼,似笑非笑地道:“少主,滋味如何啊?” 金玄白道:“美!美极了。” 服部玉子凑上前来,嘟起红唇,道:“少主,我也要!” 金玄白双手微张,道:“来吧!” 服部玉子扑了过来,踮起脚尖,投进金玄白怀里,搂著他的颈项,轻轻地在他的唇上一吻,然后接下来是长长的深吻…… 在这刹那,金玄白的脑海里浮现起仇十洲所绘的(四季行乐图)中的画面,忖道:“等以后成了亲,总得找个时间试试看那些招式管不管用……” 此时,他整个心神都已沉醉了,根本就没有想到齐冰儿,更忘了薛婷婷,至於他另一个未婚妻子——枪神的孙女则根本连影子都没看过,当然不在记忆之中…… 耳边听到秋诗凤银铃似的轻笑,金玄白张开眼睛,看到她含羞带怯的仰首望著自己,笑了笑,他还没说话,何玉馥已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坏死了!” 金玄白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不知何时顺著她纤细的腰肢往下移动,正按在她的臀上。 他赶紧把那只放肆的手缩了回来,故作正经地道:“玉馥,我交给你的那本《寒梅剑法补遗》,你有没有好好的练习啊?” 何玉馥喜孜孜地道:“我是有在练,不过一直没能掌握要诀,大哥,你再教我一次嘛!”金玄白道:“好!我再把这三招演练一次给你看,你可要专心学啊!” 何玉馥点了点头。 服部玉子道:“少主,我把人召来,你也当著他们的面,再演练一下那三招魔刀……” 金玄白道:“唐解元不是绘了刀谱吗?你让他们按照刀谱练习,不就行了吗?” 服部玉子道:“少主,那三招刀法里的变化太复杂了,我们都很愚笨,一时学不来……” 金玄白道:“好吧!我就再教一次。” 服部玉子高兴地道:“谢谢少主。” 她躬身向金玄白行了一礼,道:“少主,请这边走!” 何玉馥高兴地从金玄白怀里跳了开来,随在服部玉子身后,秋诗凤却一把抓住他的右手道:“大哥,你偏心!” 金玄白不解地问道:“我又怎么偏心了?” 秋诗凤道:“你教何姐姐剑法,教傅姐姐刀法,却什么都不教我,你不是偏心是什么?” 金玄白牵著她的手向前行去,问道:“诗凤,这样好了,我也教你一套剑法,好不好?” 秋诗凤摇了摇头道:“我不要学剑法。” 金玄白讶道:“难道你想学枪法?” 秋诗凤抿了下红唇,道:“我要学你接暗器的那套手法!” 金玄白道:“你是说‘万流归宗’?” 秋诗凤道:“原来那神妙的接收暗器的功夫叫‘万流归宗’啊?” 她笑了笑,道:“大哥,我就是想学这‘万流归宗’的功夫!” 何玉馥脚下一顿,回过头来,道:“大哥,我也要学!” 秋诗凤两眼一瞪,道:“喂!何姐姐,你不要太贪心了好不好?明明已经有三招剑法等著你学,还要抢著跟我一起学‘万流归宗’干什么?” 何玉馥道:“你能学,难道我就不能学?大不了我把整套寒梅剑法教你就是……” 秋诗凤道:“我可不稀罕,我要大哥另创一套剑法教我。” 何玉馥还未说话,只见秋诗凤眨了下眼,她微微一愣,笑道:“大哥,你如果再创一套剑法,我也要学!” 金玄白听她们吵来吵去,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忙道:“好好好!都学!只要你们肯用功,我一定把我的所学全部掏出来。” 他咧嘴一笑,道:“就怕你们到时候怕吃苦,那就不能怪我了!” 何玉馥道:“我发誓,绝对不会放弃,一定把功夫练好!” 秋诗凤笑著道:“大哥,我也发誓,一定会练好你教的武功!”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恭禧你收了两个女徒弟,你有没有兴趣收第三个呀?” 金玄白皱了下眉,道:“我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连你也来起哄呀?” 三个美女一齐哄然大笑,全都笑得花枝乱绽,灿得金玄白的眼睛都花了。 他暗捏一把冷汗,忖道:“难怪古人说‘齐人之福非福’,眼前这三个美女,我都不容易摆平,以后如果再多上几个,岂不是要我的命?” 见到三位美女高高兴兴的地谈著,他在思考著该向何人请教御妻之法,想著想著,已经走到了回廊转角之处,忽然见到两个身穿素白衣衫,头梳双髻的少女就站在那儿,背靠著圆柱低声说话。 那两个少女一人捧剑、一人捧著琵琶,面貌生得清秀姣好,虽犹年幼,却可知道再过几年便会成为两个美女,丝毫不比田中美黛子逊色。 她们一见到金玄白等人走了过来,立刻敛衽行了个万福,左首那个稍为年长的少女,首先启唇道:“婢女诗音见过三位小姐,向小姐们请安。” 右边那个少女则说道:“婢女琴韵向姑爷和三位小姐请安。” 金玄白从未听过有人叫自己“姑爷”,愣了下,凝神望去,发现这两个少女有些眼热,仔细一想,才记起她们是秋诗凤的婢女。 在渡船口遇见秋诗凤和何玉馥下船时,这两名婢女一个捧著琴,一个拿著兽炉,下船时的轻功身法不错。金玄白“哦”了一声,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只听服部玉子“咯咯”笑道:“琴韵,看来你比诗音要聪明多了,说得好,等会儿有赏!” 琴韵大喜,躬身行礼道:“谢谢傅小姐赏赐!” 金玄白见到诗音的小嘴撅了起来,不禁笑道:“诗音,你别难过,等会傅小姐赏什么,我也同样的赏你一份,不会让你吃亏就是了!” 诗音喜出望外的跪了下去,道:“多谢姑爷赏赐!” 金玄白右掌一翻,发出一股柔和的气劲,把诗音的身躯托了起来,微笑道:“不要客气,站起来说话!” 诗音和琴韵都曾在渡船口见过金玄白以一根树枝将武当游龙剑客方士英手中的长剑击断,知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就因为这个原因,使得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为之心仪不已,渐渐为金玄白豪放威武的男子气概所吸引,而蓄意接近金玄白。 她们原先是被秋诗凤安置在客栈里,昨日黄昏才被服部玉子派人到客栈把她们带回来这间庭园大宅里。 这两个少女年龄虽小,可是自幼和秋诗凤一起长大,当然深深了解秋诗凤的心意,而见到服部玉子和秋诗凤、何玉馥亲昵如同姐妹,立刻明白她们已取得妥协,要共侍金玄白一人。 诗音和琴韵两人见识过金玄白的绝世武功,自然也明白秋诗凤心动的原因,她们此刻见到金玄白高大威猛,而秋诗凤满脸春风,自然为她高兴。同样的,她们的心底也有了一份企盼,那份企盼将随著年龄的增长而慢慢形成…… 诗音被金玄白发出的气劲托起,眼中闪著敬佩的神色,衷心地道:“姑爷的武功真高,恐怕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金玄白摇头道:“天下第一谈何容易?恐怕我再练三年,也不一定是漱石子的对手。” 太清门门主漱石子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何玉馥和秋诗凤当然清楚,不过服部玉子却不大明白,问道:“少主,漱石子是谁?” 金玄白道:“漱石子是太清门的门主,一身玄门罡气,天下无敌,二十年前便已是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 服部玉子问道:“少主,老主人在武林中排名第几?” 金玄白道:“我师父没有参加武林大会,不过,以他的实力来说,大概在二、三名之间。” 服部玉子吸了口凉气,道:“老主人武功那么高,还只能算上二、三名,那……” 她顿了下,随即笑道:“少主,没关系,那漱石子已经老了,你还年轻,再练三年、五年的也没关系,早晚把这天下第一的头衔给抢过来。” 何玉馥恍然道:“对呀!大哥,傅姐姐说的不错,你年纪这么轻,武功造诣已经这么深了,再练几年,漱石子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秋诗凤也道:“哥!两位姐姐说得对极了,你是枪神的嫡传弟子,又是武当和少林两派的长老级人物,一身武功兼具数派之长,再练几年,包准可以打败漱石子!” 金玄白心情豁然开朗,取过诗音手里捧著的秋水剑,道:“走!我这就把寒梅剑法练给你们看!” 他们一行六人,穿过回廊,从太湖石砌成的假山旁的小径走过,来到天香楼的一角空地上。 金玄白脱下外袍,诗音立刻接下抱著。 他走了几步,然后拔剑出鞘,顿时一泓秋水漾动,映日闪出波光,接著见他反手一掷,剑鞘已插在地上,没入土中半寸。 服部玉子伸手拍了两下,何玉馥和秋诗凤当她在鼓掌,岂知掌声未歇,从草丛、树上、石后、钻出了三、四十个身穿灰衣、背背长刀的彪形大汉。 他们见到金玄白,全都单足跪地,道:“属下见过少主!” 金玄白听到这些忍者,以流利的汉语整齐划一的说出同样一句话,心中颇感惊讶,於是剑刀向下,抱剑欠身道:“各位请起。” 那些忍者立起,远远围成一个半圆,目光炯炯的凝视著金玄白,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何玉馥、秋诗凤以及诗音、琴韵都在渡船口见过那些黑衣蒙面、满身杀气的忍者,只不过当时他们由田中春子带领,人数也仅有十三个而已。 此刻有三、四十名的忍者,每一个人都是剽悍健壮、一身杀气,使得她们看了有些不安,弄不清楚这些人为何跟服部玉子一样,称呼金玄白为少主。 服部玉子原先并没跟她们解释,此时虽见她们神色不安,却也找不到机会解释,只得道:“两位妹子,你们专心观看少主练剑吧!有什么问题,我等一会再向你们解释。” 何玉馥和秋诗凤对望一眼,一齐点了点头,全都把视线投注在金玄白身上,对那些灰衣大汉视若无睹。 金玄白左手一掐剑诀,长剑一翻,道:“第一招!” 秋水剑一动,随著剑影闪烁,何玉馥只见剑上浮现朵朵梅花,第一招的九朵,变化为第二招的十朵,直到第三招,剑芒“嗤嗤”直响,突射出近三寸的芒尾,竟然凝结有十一朵梅花之多。 何玉馥看著看著,眼眶湿润起来,忖道:“大哥的功力真是深厚,我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练成让剑上生花十一朵之多……”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寒梅剑法,深吸口气,以气御剑,刹时,只见那柄秋水剑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著,放进五尺之外的剑鞘里。 他露出的这一手,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可是金玄白自己却暗叫一声惭愧,知道自己的功力还是不够,以致只能控制宝剑飞出这种距离,如果剑鞘再远离二尺,那么自己就会当场出丑了。 秋诗凤和何玉馥看得如痴如醉,诗音突然脱口道:“飞剑!” 传说之中,剑仙能使飞剑,可在十里之内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诗音听过不少关於剑仙的故事,在她的印象中,诗仙李白都是一个可使飞剑的剑仙。 如今一见金玄白施出初练的“御剑飞空”之术,在一怔之下,立刻脱口说道。 秋诗凤骇然失色,旋即大喜,奔了过去,道:“哥!你练成了飞剑?” 金玄白这时才听出她把原先对自己的称呼减了一个字,从“大哥”变成了“哥”,更显出她对自己的亲昵程度。 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递了过去,道:“我修练的时间不够,火候还差得远。” 秋诗凤接过秋水剑,正要说话,却陡然发现不知何时园中男男女女的来了一大堆,几乎超过一百人。 那些后来的人也都是身穿灰衣,背上背著狭长形兵器,全部都是在金玄白练剑时悄然出现的。 秋诗凤只觉默然走回何玉馥身旁,侧首望了望服部玉子,但见她神色自若,身边不知何时,站著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两人。 秋诗凤曾经见过田中姐妹,并且听服部玉子介绍过,她们是金玄白的贴身婢女,侍候他的起居生活。 不过此刻见到她们也换了一身灰衣,捧著柄长长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刀,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服部玉子神色凝肃的取过田中春子手中的武士刀,缓缓走到金玄白面前,道:“少主,请以此刀向属下等展示三招无敌的刀法。” 金玄白接过武士刀,斜斜插在腰带上,沉声道:“各位,天下没有无敌的刀法,任何刀法都有破绽,只不过我传你们的这三招刀法完全以快、狠、准为刀法的心诀,把繁杂的虚招全部摒弃,每一刀出去,都要把它当作生命中挥出的最后一刀,如此才能产生力量。” 他拔出武士刀,单手高举,这时,一阵微风拂面吹来,他的灵智一动,道:“第一刀,迎风一刀斩!” 话声出口,刀光直劈而下,尖锐的啸声响起,如同苍穹里劈下的一道电光,威势慑人至极。 漾动的刀光,射出的刀芒,仿佛将人的心志劈为两半,随著长刀的劈落,地面灰土翻腾,一条深约五寸的细长上沟霍然形成。 那一百多名忍者全都倏然色变,倾身往后,本能地想要闪躲开去。 金玄白一刀劈下,划了个半弧,武士刀取斜角劈出,脚下已侧移三步,随著刀光闪烁如电,他高声喝道:“第二招,破岳一刀斩!” 第二招施完,他一收长刀,刀刀向下,斜斜从左侧举起,刀身映著日光,划出一条圆弧形的轨迹,直到头顶,然后疾走两步,挟著强大的刀势,自右向左回劈而下,刀光泛起一个优美的弧线落下,刀气纵横,瞬间消失,而他手中的长刀也已经收回鞘内。 园中一片静寂,似乎连风声都不敢吹过这里,每一个人都像看一场让灵魂都会震撼的表演,虽然精采万分,却在一时之间无法从情境中走出,而发生任何反应。 金玄白拔出插在腰上的武士刀,道:“这第三招我还没想出名字,不过这三招只是分解动作而已,如果以我的能力使出,速度要快十倍……” 话声一完,他陡地沉喝一声,武士刀再度出鞘,在众人眨了两次眼睛的速度下,连挥三刀,接著便又回刀入鞘…… 何玉馥和秋诗凤只觉毛骨悚然,几乎被凌厉的刀气逼得喘不过气来,一直等到金玄白收刀入鞘,何玉馥才喘了口大气,道:“这种刀法大可怕了……” 金玄白朗声道:“刀者,凶器也!我这三招刀法全是用来杀人的,当然可怕。” 他把武士刀拿在手里,道:“你们没有练过内功,力道不足,可每天挥刀一千下,锻练腰力和腕力,一个月之后,自然会有成效。” 那一百多名忍者全都双足跪下,心悦诚服地朝金玄白磕了个头。 金玄白道:“各位请起!不必客气。” 服部玉子走了过去,道:“少主,第三招刀法,属下想取名‘圆月一刀斩’,可不可以?” 金玄白这第三招刀法,原是利用九阳剑法中的升阳之剑,剑走圆弧,象徵日行穹空之形,眼下听到服部玉子之言,晓得她误认为自己取的是圆月高升之意。 不过他却不能明白指出她的错误,只得点了点头,道:“很好,就叫‘圆月一刀斩’好了!” 他这三招刀法,日后传进东瀛,成为伊贺流的镇派刀法,并且衍生了六招,变成所谓的圆月杀阵。 服部玉子接过武士刀,扬声道:“各位,你们既已见识过少主的绝世刀法,应该趁记忆犹新之际,立刻下去各自练习!” 她的话一说完,那一百多个忍者立即纷纷散开,转眼之间便走得精光。 秋诗凤奔向金玄白而来,道:“哥,这种刀法威力太大了,我也想学,你教我好吗?”何玉馥也凑上来道:“哥!你也教我……” 金玄白还没说话,陡地觉得灵识一动,仿佛感应到有人从远处偷窥。 他的目光一闪,把灵识提升至最高的境界,果真发现墙外某处有人凝神望向此处。 服部玉子见到他的神态怪异,走过来问道:“少主,你怎么啦?” 金玄白脸色一变,道:“我发现好像有人从远处窥探此处……”他深吸口气,道:“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就来!” 话声未落,他已腾空而起,像只大鹏鸟般飞上了假山,一个起落便已掠出墙外。 请续看《霸王神枪》第十一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三章 金银凤凰 夏天的早晨,微风轻拂,金色的阳光斜斜照射大地,还未发挥威力,因此,苏州城仍在一片和煦中。 金玄白飞身掠出庭园,来到那条静谧的长街之上,稍稍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天香楼远在二十余丈之外,三层高楼似是一只盘踞在大地的怪兽,静静的伏在那儿,晒著太阳。 可是在天香楼前,站著一堆身穿皂衣的差役,全都身佩腰刀,雄纠纠、气昂昂的,显然是换好班的警戒人员。 这种情形在外人眼中看来,还以为天香楼是官府中哪一位要员的住宅,必须要如此严密的警戒。 金玄白收回目光,往左首望去,但见街道之上一片平静,连一个行人都没有,显然这整条街已被封锁起来,行人出入都已改道。 可是纵然如此,他却仍旧无法除去心中的那份疑惑。打从他的九阳神功突破第五层的高峰,跨进第六重之後,他的神识较之心经更加敏锐,只要集中精神,十丈之内,连虫蚁活动的情形,他都能查觉。 在传授刀法时,他明显地觉察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自己,然而出了园林之後,那种感觉却倏然之间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他太过於敏感所致。 金玄白站在街上沉吟一下,凝聚精气把神识提起,随著意念杂思的逐渐沉淀,他感受到数丈开外的一条长长的小路上似乎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此刻背对太阳,面向西方,那条小路从西北方延伸出去,也不知有多长,道路二边种植著高大的梧桐木,繁枝茂叶随风吹动,传出一片“簌簌”的声响。 霍然之间,他抬起头来,只见远处的树荫中闪出一点亮光,好像是金属的反光,然而随著树叶的拂动,反光立刻又消失无踪。 一个意念跳进他的脑际:“果然我的感应没错,是有人躲藏在树荫里窥视我!” 那天晚上,他在小街之上,遇到了集贤堡的铁卫狙击时,便有这种相同的感觉,可是再三察视,始终找不到窥视者藏在何处。此刻,那种同样的感觉又来了,并且在这么遥远的距离下被他发现,也使得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发现自己的功力提升,竟然远达二十多丈。 他压下心中的杂念,转身向左侧行去,到了两条小路的交叉口,稍停片刻,作出犹疑不决之态,然後才转向迈步前进。 他之所以作出这种姿态,是要使得那个藏身在梧桐树里的人没有防备,不会骤而逃走。 果然,随著他脚下缓缓移动,那排高大的梧桐树上,除了枝叶随风拂动之外,没有一丝其他的动静。 金玄白目光望向远方,却把神识放在那排梧桐树上,才走出数丈,他便可清晰地感应出树上分别藏了三个人,而在树下下远处,也散坐著十六个人。 凝目望去,那些人全都头戴斗笠,身穿褐色布衣,三、五成群的坐在树荫下,装束既不像农人,又不像小贩,更不像居住在这种高雅园林的居民。 金玄白的嘴角噙著冷冷的微笑,忖道:“又来了!这些人真是不怕死!” 他弯下腰去,捡起地上一块扁平的石块,顺看上伸直之势,那块碎石已快逾电掣的射向梧桐树荫里。 他从未施展过暗器,也没随身携带过暗器,然而这并不表示他不会使用暗器,反而,他在鬼斧的训练下,对於暗器的收放,下过最少半年的苦功。 纵然此刻他的手法比不过唐门的掌门唐大先生,能够双手齐施,瞬间发出十余种不同的暗器,可是凭著他精准的眼力和手法,这枚碎石较之唐门任何一种暗器尤要厉害。 随著尖锐的破风声传出,从数丈之外的高大梧桐树上,立刻便传来一声闷哼,接著便看到一个天蓝色的人影从树上掉落下来。 金玄白手中的碎石一发出,身形便急速掠起,腾越三丈有余,半空之中便将那个从树上掉下的蓝衣人接住,随著单足一点魁伟的桐树树干,他又像脱弦之箭,掠了回来。 人在丰空之中,他垂首望去,只见那被自己碎石击中的蓝衣人已经晕了过去,俊俏的脸上,仍然有著惊讶的神情,只是脸上肌肉僵硬,显不出他原先的风姿。 这张脸孔在金玄白的记忆里是非常熟悉的,恐怕打死了也不会忘记,因为这个蓝衣人便是他痛恨之极的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 程家驹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握著一根长约尺许的短铜棍,显然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遭到金玄白的“暗器”攻出,本能地握紧手里的东西,想要打飞那枚碎石,却因动作不够快,以致被石子封了穴道。 金玄白看他手里握著的铜棍,忖道:“原来就是他手里的这根铜棍反映阳光,这才让我发现他的行踪……” 心念掠过,他的双足已经落地,然而随即金风破空,九枚暗器已从二株高大的梧桐树上疾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朝金玄白半边身子射到。 这九枚暗器似乎飘浮不定,可是很明显的避开金玄白右手抱著的程家驹,目标完全是对准他而来。 金玄白朗笑一声,左手扬处,划起一个大弧,独门的“万流归宗”手法已经施出,但见那九枚暗器原先呈现三个品字形,却在陡然间似被无形的网子网住,全都东合一起,投进金玄白张开的大手里。 斜斜的阳光下,那些暗器在金玄白的掌中闪闪发光,只见是三枝飞刀、三枝银镖、三枝袖箭。 金玄白抬起头来,扬声道:“唐麒、唐鳞,你们还下下来,莫非要我去请你们不成?” 他之所以认定那发射暗器的人便是唐门中的唐氏兄弟,只因这三种暗器上蕴含的巧妙劲道被他掌握住了,知道绝非普通的手法。 可是他话一出口,这处高大的梧桐树上却跃下了两个女子,而在这个时侯,那些三、五成群散坐在远处梧桐树下的布衣汉子,也纷纷奔了过来。 那些大汉的装束类似此地的水上人家,可是每人都生得健壮结实,一脸栗悍凶狠,完全不同於船夫的朴实温驯。再加上他们每人身穿快靴,背上斜背厚背钢刀,更与装束有异,反倒显得不伦不类,处处破绽。 这些人显然是由程家驹带来的,他们都坐在树荫之下守候,没有得到命令,所以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没料到金玄白的手法太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碎石,竞在三丈之外,打倒了程家驹,以致每一个人脸上部掩下住惊骇。 金玄白一见从树上跃下了两个年轻女子,起先微微之惊,等到细看之後,更觉讶异。 因为这两个女子不仅穿著、装束完全一样,连脸孔也长得完全相同,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在之前曾经见过五个服部玉子,不过那是子玉凭著精湛的易容之术,所做出来的结果,绝不像这两个年轻的女子,完全是浑然天生,绝无经过人之易容。 那两个女子见到金玄白面上的讶异之色,却更掩不住她们面上的惊诧骇惧。 她们两人互看一眼,左首的那个女子问道:“你使的是什么手法?竟然能把我们的暗器收起来!” 金玄白把手中的九枚暗器丢下,拎起程家驹,准备将他丢在路边,再慢慢跟这两个唐门的女弟子说话。 可是却在移动之际,发现程家驹手中的那根铜棍一端反射出耀眼的阳光,灿得眼都几乎花了。 他轻轻的“咦”了一声,把程家驹的身躯放在地方,弯腰取下那根铜棍,这才发现铜棍两端嵌镶著有琉璃镜片,一端略小、另一端较大,也不知作什么用的。 他站了起来,只听另一名女子嚷道:“喂!我们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金玄白瞥了她们一眼,只见那十六名褐衣大汉气势汹汹的奔了过来,奔行之际,调整位置相距离,竟是一个阵法。 他冷冷一笑,道:“你们这些家伙真的不怕死?我已经再三警告,你们还要来惹我?” 举起手中那根尺许长的铜质镜筒,他挥动一下道:“谁想送死,谁就先上吧!” 那排在阵式之前的一名年轻汉子领著十五名铁卫,奔到了两名女子身後,沉声道:“两位唐姑娘,请让开!” 那两个年轻女子略为犹疑一下,闪了开去,左首那个女子道:“魏大侠,千万不可鲁莽……” 那个年轻汉子沉声道:“两位姑娘放心,我们少堡主既然落入敌人之手,便是魏虎护卫不周所致,我们定当夺回少堡主,一切代价都……”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魏虎!你们难道没听到我昨向齐玉龙提出的警告?竟然还敢来此窥视我?莫非你们真的不怕死?” 魏虎抱拳道:“在下魏虎,是集贤堡程堡主门下弟子,请问少侠尊姓大名,作何称呼?与太湖齐少侠有何交情?又为何要对敝堡提出警告?” 他一连几个问题,反倒把金玄白问得一楞,道:“原来程家驹昨夜并没在太湖水寨里,难怪你们没听到我提出的警告……” 他的目光在那群褐衣汉子身上掠过,道:“在下金玄白,外号神枪霸王,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过了?” 魏虎一怔,看了身旁的两个女子一眼,只见她们齐都摇头,於是也摇了摇头,道:“对不起,请恕在下孤陋寡闻,竟未听过少侠威名,真是失礼。” 金玄白暗暗苦笑,挥著手中的镜筒指著躺在脚边的程家驹,道:“程家驹认得我,他却不告诉你们,显然是怕你们因而胆怯……” 他深吸口气,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两天之前,程家驹派出二十四名铁卫在前面那条路上偷袭我,结果被我一刀一个,全部杀光……” 他这句话像是一枝无形的巨锤,重重的敲击在那十六名大汉心里,每一个人都在瞬间色变,吓得全身一震,退了一步。 程家驹虽然为了稳定人心,没有向这些堡中的铁卫说起,可是这些人群聚在堡里,食住都在一起,自然明白同伴出外执行的任务,结果遭人杀死之事。 他们万万没料到二十四个人,竟然全都丧命在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手里,那种惊骇真是言语难以形容。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不仅如此,昨晚在木渎镇上,神刀门下连同门主程烈在内,全都被我诛绝,自然,神刀门已自江湖除名!” 魏虎等十六名铁卫如遇电殛,震得全都呆住了,瞬间成为木头人一样,而那两个相貌一样的唐门孪生姐妹也都像看到了煞神,全都骇然色变,无法言语。 金玄白看到他们的神态,轻轻叹了口气,举起手里的那个镜筒,想要说话,却发现镜片透视过去,可以看到东西。 他好奇地把黄铜镜筒放在眼前一看,霍然发现数丈之外的人物瞬间来到眼前,顿时吓了他一跳,单掌一立,凝气护身,赶紧放下镜筒,准备迎敌。 可是镜筒方一放下,他立刻发现那些人仍旧留下原处在发呆,没有一个人挪动。 “咦!这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让远处的物件移至眼前!” 金玄白在惊诧中又好奇地举起镜筒凑在眼前一看,果然,随著镜筒的移动,远处的树木全都移至眼前,清晰可见。 他这时才恍然大悟,忖道:“敢情这是一具可以远窥的神器?难怪那天晚上我觉察出有人在远处窥探,却一直查不出来,原来程家驹便是凭藉著这个东西在远处监视著,怪不得他学了几招形似而神非的必杀九刀,在秘窟里比划好久……” 想到这里,多日以来心中的疑惑已豁然开朗,果真并非自己在疑神疑鬼,也并没有人怀有“天眼”神通监视自己,而是程家驹凭著这个镜筒,监看他在练刀而已。 想必程家驹见到金玄白的刀法凌厉,想要全盘学会,所以不借亲身犯难,利用这个镜筒在远处窥视。 在程家驹的想法中,凭著这种“神器”在数十丈之外窥视金玄白练刀,定然不会被发现,岂知金玄白神识远达二、三十丈之外,再加上他隐身的梧桐树位於西北方位,上午的阳光斜射,黄铜的镜筒及镜片反射著阳光,以致被金玄白发现端倪,这才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被金玄白以一块碎石击中穴道,跌落下来…… 金玄白一觉察出手中的黄铜镜筒竟有如此奇妙的功用,高兴地放进怀里,斜插在腰带上,忖道:“这个镜筒可窥千里,若是交给忍者,定能发挥出极大的功效,探查出许多秘事……” 转念一想,又忖道:“可是若将这个东西送给朱大哥,恐怕他会用来偷看远处的闺阁少女洗澡,一遂他喜欢窥视的欲望……” 他在胡思乱想,可是那两个唐门女子和集贤堡铁卫们都不知道,他们都被金玄白的话震慑住了,一时之间全都无法思考,甚至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的确如此,神刀门在江南立起山门以来,有近二十年的历史,门下弟子有二、三百名之多,除了替人作护院保镖之外,还有下少人投入衙门。 所以多年以来,神刀门在苏州一带的势力极大,各地的堂口都要按时孝敬才不会受到威胁。 而神刀门的三位门主,刀法修为都已臻上乘,尤其是大门王天罡刀程烈,更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之一,创下的天罡刀阵,据说与少林十八罗汉阵齐名。 魏虎真的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话——神刀门已经毁在他一人之手,遭到灭门之祸…… 可是一看对方那等从容的神态,以及刚才一伸手便收了唐门高手的九枚暗器,再一想想,以程家驹之能,竟然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遭到攻击,而从高大的桐树上跌落下来…… 这种种的情况,莫下显示出他们所面对的这个朴实年轻人,果真是一个绝世高手。 魏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道:“尊驾之言可真?神刀门已经遭到灭门之祸?” 金玄白未及回答,那左首女子已尖声道:“不可能的,魏少侠,他在唬你!” 而右首的女子也跟著道:“不错,魏少侠,我姊姊说的没错,神刀门程门主的刀法何等厉害,岂是这种人能够力敌的?” 左首那个女子接著又道:“魏少侠,我们金银凤凰行道江湖已有一年,从没听过武林中有什么神枪霸王,你别让他给骗了!” 金玄白听这两个孪生姐妹左一言、右一语的,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问道:“哦!原来二位是金银凤凰,不知二位姑娘和唐麒、唐麟两兄弟……” 左首那个女子没等金玄白把话说完,立刻便道:“我叫唐凤,这是我妹妹唐凰,你所说的唐麒和唐麟是我堂兄!” 金玄白“哦”了一声,只听得唐凰道:“我们是二房,他们是三房,喂!你见过唐麒和唐麟呀?是不是又在骗人?” 金玄白没好气的道:“我出道以来,被人当成淫贼,当成大侠,却第一次让你们看成骗子,哩哩!真是荒唐透顶!” 他深吸口气,眼中寒芒毕露,沉声道:“我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懒得跟你们罗唆了,现在我要把程家驹带走,谁要拦我,谁就留下一条胳膊!” 魏虎上前一步,拔出背上的厚背钢刀,道:“在下不管你是骗子也好,大侠也好,若要带走少堡主,就得把我们这十六个兄弟一齐杀死,否则……” 他说到这里,远处传来一阵梆子声响,接著人声嘈杂,喧嚣不停,抬头望去,只见数十名身穿皂衣的差人沿著大街急奔而来。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们还不快走?只要再等片刻,那些差人一赶到,你们便是死路一条!” 魏虎一咬牙,道:“你把我们少堡主留下,我们立刻便走!” 金玄白道:“我正要找程家驹算帐!他送上门来,我岂能放过?” 魏虎一挥单刀,道:“既然如此,我们得罪了!” 他喉中发出一声低啸,引刀进攻,刀光闪烁间,身後那十五个铁卫也一齐拔出钢刀,成弧形向金玄白围来。 刹那之间,刀网布起,金风破空急响,十六柄钢刀似乎幻化成数十道刀影,缠住金玄白。 而在这时,唐凤和唐凰也机灵地向倒卧路边的程家驹扑去,想要把他救了出去。 可是她们的身影刚动,眼前人影一花,已看到金玄白如同鬼魅般的出现在程家驹身边。 唐凤娇叱一声,拔出腰间的双剑,一式“卧看巧云”剑分两路,攻向金玄白左胁,而在同时刻,唐凰也拔出了双剑,从另一个角度施出一招“紫燕双飞”,向金玄白右胁攻到。 她们是孪生姐妹,自幼一起练功,可说心意相通,这两招剑法施出,完全将金玄白和程家驹隔离,形成一座剑山,封住他的前进和後退之路。 在她们的想法里,金玄白就算功夫再高,也难以抵挡这合璧的两招剑法,无法逃脱受伤的命运。 然而四枝短剑出手,剑山刚一布起,她们便看到一个奇怪的情形,分明这四剑已剌进金玄白的体内,可是却没有鲜血溅出。 随著剑式快速的运行,金玄白已消失在空气中,这两招剑法在犬牙交错中,落了个空,完全没有触及任何东西。唐凤和唐凰大惊至极,以为自己看到了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可是叫声刚一出口,她们便听到耳边传来金玄白的话声:“你们这种剑法还差得太远。” 话声未了,她们二人只觉手腕一麻,双剑已经脱手,接著一股大力涌上身来,顺著她们剑式的运行方向,把她们推出数丈开外,跌倒在街道的两侧。 从唐凤和唐凰出剑合击,直到她们四剑落空,身躯跌飞出去,仅仅不过两个呼吸之间,那种快速的变化却已让魏虎看得眼花撩乱。 以他的修为,根本摸不清楚金玄白为何能够从交织的剑刀中脱身,并且还能夺下唐凤和唐凰的手中利刀。 不过他的刀势已经蓄足,双方的距离也已接至刚好出招的地步,不容他再多想,大吼一声,劈了出去。 他的钢刀方一劈出,那十五个大汉循著刀阵原有的轨迹交错栘动,刹那之间,每人连劈三刀。就在刀阵刚一展开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晰地听到金玄白说了一句话:“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句话一入耳,他们便看到眼前的剑光灿烂,寒气逼人,才凝聚而起的刀山立刻便在剑光之前摧破,每一个人手中的厚背钢刀都遭到削断,手里仅剩下一截刀柄。 刀阵虽破,往前冲刺的身躯依然继续前进,直到丈许之外才停了下来,这时突然来唐凤和唐凰惊骇的尖叫之声。 也就在这个时候,魏虎等十六个人发现了他们手中的钢刀全都被削断,每个人头上的发髻都遭利剑切断,长发披散落下,如同野人。 顿时,每一个人心头涌起惊骇震慑的情绪,僵直的立著,不知是中了魔法或者被点住穴道,全都无法动弹。 唐凤尖叫道:“你……你这是什么剑法?” 魏虎勉强挪动颈子朝金玄白望去,但见原先属於唐凤和唐凰所有的四枝短剑,此刻在金玄白双手之中,此起彼落的飞起,落下,旋转如轮,幻化成一道椭圆形的光环,映著璀璨的阳光,恍如一尊头顶光环的神人。 魏虎的脸肉抽搐了一下,喃喃道:“御剑飞空,这是御剑飞空……” 金玄白直到看见那十六张惊骇的脸孔全都转过来时,这才现声道:“今天阳光灿烂,我的心情甚好,不想闻到血腥味,姑且断发代首,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快走吧!” 魏虎举起仍在颤抖的右手,望了望手上的一截刀柄,嘴唇嚅动了一下,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的目光落在躺卧路边的程家驹身上,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咬了咬牙,哑声道:“兄弟们,我们走!” 那十五个头发披散的铁卫打从入堡以来,执行过多次任务,从未遇过这等超强的高手,他们纵然不明白金玄白御剑轮飞的奥秘,却也明白这个年轻高手的武功太不可思议了,每一个人都已是从鬼门关前走过了一遭。 故而他们在听到了魏虎的话,全部颓丧地垂著头,随在魏虎身後,向前奔去。 唐凤和唐凰两人看见数十名衙门差人远远朝这边奔来,已经距离不到十丈,连忙随在那些铁卫身後而去。 可是她们才奔出数步,便不约而同的脚下一顿,唐凤转身叫道:“喂!神枪霸王,我们的宝剑,你该还我们了吧!” 金玄白真气驾驭著四枝短剑运行,正在体会其中的奥妙,闻声看了唐凤一眼,道:“你们还不快走?等到衙门差人来了,就逃不了啦!” 唐凤道:“喂!我叫你把宝剑还给我们,你听到了没有?” 金玄白没有理会她们,十指轮转,气劲沛然,控制著四枝短剑上下腾飞轮动。 唐凤一跺脚,嗔道:“喂!你是大侠耶!怎么抢了我们的宝剑不还?真是赖皮!” 金玄白见她一脸娇态,说起话来如此幼稚,看来她的确是初出江湖不久的小姑娘,自己若不把短剑还她们,恐怕她们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他微微一笑,还没开口,只听唐凰又道:“大家快来看唷!一代大侠,神枪霸王金玄白抢了唐门金银凤凰手里的宝剑不还……”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你们刚对是骂我是骗子吗?现在尊称我是大侠了?” 唐凤见到那些衙役越奔越近,焦急地道:“金大侠,是我们错了,我们向你赔罪好吧?求求你把宝剑还给我们!” 金玄白沉喝一声:“不要动!” 唐凤和唐凰两人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但见在金玄白手里跳动轮飞的四枝短剑,如同活物一般,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形,依次投入她们腰际悬著的剑鞘之内……唐凤和唐凰骇然大惊,互望一眼,唐凰抢先开口道:“你……你这是什么暗器手法?” 唐凤接著问道:“喂!你是岭南霹雳堂的弟子吗?” 金玄白嘴角噙著微笑,道:“你们还不快跑?莫非真想被抓进大牢里不成?” 唐凤道:“你也快跑吧!惹上了差人,麻烦就大了!” 她眼看那些衙门差役已奔到五丈开外,不敢再多逗留,一把拉著唐凰的手,并肩飞奔而去。 金玄白望著这对唐门孪生姐妹的背影,忖道:“这对双胞倒也很有意思,不但长相一样,连脾气也差不了多少,满好玩的……” 身後脚步声急骤响起,数十名衙役已经奔近,刀光闪动,将他围住。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四章 太监乱权 天香楼倚红阁的内室里,金玄白腰干挺得毕直的坐在一张宽敞的大椅中,椅旁的茶几上放著香腾腾的一杯茶,热气仍然不断上冒。 在他旁边的一张大椅里坐著诸葛明,至於褚山和褚石两人则坐在另一侧的大师椅中,装模作样的学著诸葛明端著茶盅在品茗闻香。 这间屋子布置得极为雅致,不仅壁上悬有十余幅字画,并且房角四处都放有盆景。那些盆景把小树、山丘、亭名、假山都缩小在小小的空间,具体而致的表现出苏州园林的一角,另有一番美景。 金玄白的目光投落在一座湖石的假山上,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化为一个小人,在假山里伫足,在大树下徘徊。 刹那之间,他似乎有种感触涌上心头,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神游在小宇宙里,就有如那晚在听雨轩里的感应一样,灵识空明、似乎能听到假山旁那株大树被风拂过的声响。“老弟,你在想什么?” 诸葛明的一句话,让他的神识从远游中收了回来,目光一闪,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气,笑道:“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还是不说的好!” “哦!’诸葛明欠身侧栘,道:“你何不说出来让我听听?或许我能明白。” 金玄白伸手指著屋角的那盆景,道:“刚才我的神识出窍,到那座盆景里去了,很明显地感受到那株老朴树,似乎告诉我,它已在这种形态下生长了七十多年……” 诸葛明讶异地道:“哦!有这种事?” 金玄白只见褚山和褚石面上齐都浮起难以置信的神情,於是笑了笑,道:“老哥,我们不谈这个了,说了你也不懂。” 葛明有些尴尬地道:“我既未信佛,又未奉道,对於这种神奥的灵识出游之事,完全一窍不通,不过蒋兄是全真派出身,对於这种事应该清楚,你等一会儿跟他谈谈吧!” 金玄白点了点头,问道:“老哥,你叫我来作什么?我还要去问程家驹一些事情。” 诸葛明道:“那种事不急,慢慢问就行了……” 金玄白道:“这件事有关於追查家师昔日爱侣的下落,也不可拖延太久……” 诸葛明道:“这个我知道,可是延迟几个时辰总是没有关系吧?” 金玄白略一沉吟,颔首道:“老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小弟洗耳恭听。” 诸葛明轻轻咳了一声,问道:“老弟,关於朝廷的事,你知道多少?” 金玄白一楞,坦然道:“朝廷之事,小弟完全不知,尚请老哥明示,否则恐怕会闹笑话。” 他以为诸葛明提起朝廷的事情,完全是为了自己下午替仇铖去提亲而预作准备,免得自己会到时候应对失宜,让周大富看笑话,故此才坦率的回答。诸葛明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本朝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本来在中书省没有左、右丞相之职,後来因左丞相胡惟庸谋反,遂废丞相制度,提高六部的地位……’他顿了顿,继续道:“六部是为吏、户、礼、兵、刑、工等,这些部门分担朝政,由皇帝直接指挥……” 洪武十三年九月,明太祖监於总揽六部、事务庞杂,於是又设四辅官辅佐朝政,这春、夏、秋、冬四官,位於皇帝身边讲论治道,封驳形官的疑献。 可是到了洪武十五年的时候,太祖又废除四辅官,设武英殿、文华殿、华盖殿、文渊阁、东阁等大学士。 这些大学士侍从皇帝、辅导太子,除了详看诸司章奏之外,又兼皇帝之顾问。由於大学士办事的地方在宫内殿阁,遂被称为内阁大学士。 除了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之外,朝廷尚有都察院、设左右都御史,通政史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国子监等。诸葛明把各部门的长官名称,及所掌职权及任务,详细的说完,金玄白对於朝廷架构才勉强的有了个概念和意识。 他心中暗惊,讶异於这个国家的庞大、架构的繁复,感慨地道:“要统御这么多的官员,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见皇帝真的不是人干的事!” 他这句话一说完,便听到有人鼓掌道:“兄弟,你这句话说得太好了,皇帝真的不是人干的。” 金玄白一听声音便知来人是朱天寿,他见到诸葛明和褚山褚石站了起来,於是也跟著立起。 转首望去,只见朱天寿精神抖擞的走了进来,身後随著的张永和蒋弘武两人也同样神清气爽,显然经过昨夜的折腾之後,都睡了个好觉。 金玄白一想起服部玉子的话,便忍不住多看朱天寿两眼,忖道:“宋大哥昨晚不知是抱著几个女子在睡觉?怎么今天还会有这么好的精神。” 朱天寿走到金玄白的身边,抓住他的手,道:“兄弟,昨晚辛苦你了!” 金玄白也不知他说的是哪件事,含糊其词的应了声,道:“哪里?让大哥受惊了。” 朱天寿笑道:“哈哈!昨天晚上太愉快了,也太刺激了,是我这一生中从未经历过的……” 他的目光一闪,望了诸葛明一下,问道:“诸葛大人为我金贤弟讲解朝廷之事,莫非贤弟果真有意为朝廷效力了?” 金玄白道:“这个倒没有,只是诸葛兄让我对朝廷的架构有个概念而已。” 朱天寿点了点头,道:“诚如贤弟之言,处理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皇帝真是难为,稍一不慎,便会引起莫大的祸端……” 金玄白见他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有继续搭腔。张永忙道:“小舅,关於四川地区农民的暴动,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已经有了腹案……” 他笑了笑道:“金大侠的记名弟子仇铖,枪法已得到了真传,下午替他办完了提亲之事後,他在三日内便可动身去找洪锺洪大人处报到,到时候协助洪大人赶往四川平寇,必然可以马到成功……” 正德年间,因为宦官刘瑾的乱政,皇庄的不断扩张和土地的不断遭到兼并,日益严重,於是促使社会上的矛循越来越是激化,农民的反抗运动逐渐发展、扩大。 正德四年冬,四川保安人蓝廷瑞、廖惠等发动农民暴动,一时之间风起云涌,参加的民众累至十万人之多。 蓝廷瑞自封“顺天王”,廖惠则自封“扫地王”,把部众置四十八总管,势力日益扩大,发展到了湖广、陕西等地,引起朝廷的震动。 朱天寿默然点了点头,只听张永又道:“四川巡抚林俊林大人还是个人材,配合洪大人必定可以剿去民乱,小舅你可以放心。” 朱天寿脸上忧色一去,道:“金贤弟,这回借重你的弟子,务必要请你全力协助才行。” 金玄白笑了笑道:“其实仇铖也算不上是我的徒弟,我只传了他几路枪法而已,不过他的舅舅对他的期望很高,他也愿意投效军旅,这回能有机会让他为国效命,倒是遂了他毕生之愿,想必他也会很高兴。” 朱天寿坐了下来,示意金玄白也落坐,张永道:“蒋大人、诸葛大人,两位也请坐下,我们慢慢的谈。” 诸葛明走到褚山身边、低声道:“你们到门外守著,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褚山和褚石两人应了声,默然走了出去,然後把房门关上。 张永见到众人人坐之後,望了朱天寿一眼,直到看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金大侠,关於下午陪仇铖到周府提亲之事,我已派人去通知蔡巡抚和三司大人,务必让你做足面子,一举把仇铖的亲事谈成,让这对苦恋多时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金玄白欠身抱拳道:“多劳张大人了。” 张永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笑了笑,道:“不过为了避免周大富那厮起疑心,你务必承认已受朝廷封为武威侯,否则到时候蔡人人等的称呼不对,就会闹笑话了。” 金玄白还以为昨晚朱天寿说的只是一番闲话而已,却不科张永却当真了,他抓了抓头,道:“张大人,玩笑之词,当不得真,万一穿了邦岂不更糟?” 张永道:“关於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我已发出六百里加急文书,派人赶赴京城,向皇上请旨,推荐你的才能,想必不日之内便有好消息传来。” 金玄白为难地道:“我早已说过,不愿意任职朝廷为官,这样一来……” 张永道:“武威侯只是一个爵位而已,并不是官位,你也没有实职,不受任何约束,有何打紧?” 诸葛明点头道:“老弟,张公说的不错,这个头衔只是让你行事更方便而已,有何妨害?” 金玄白苦笑道:“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谁知会弄假成真?” 朱天寿道:“贤弟,我也托张大人帮我弄一个逍遥侯的爵位干干,到时候我们兄弟俩纵横天下,既是武威盖世,又能逍遥一生,岂不痛快?” 金玄白笑道:“老哥,你说得真好,什么武威盖世、逍遥一生的,依小弟之见,光是几房妻室就会把我们弄得逍遥不起来了。” 朱天寿大笑,张永、蒋弘武、诸葛明也附和著一起大笑,一时之间,屋内笑声盈室,显得轻松不少。 朱天寿等到笑声梢歇,道:“贤弟,你我都是人中之龙,并非俗世英雄,虽然俗话说:‘温柔乡便是英雄冢’,可是你我二人绝不会被区区妇人困住,该逍遥时还是得逍遥,对吧!” 金玄白点头道:“不错!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沉迷在女色之中,不能在世间有一番作为,还算得上是人吗?” 张永抚掌笑道:“金侯爷说得不错,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l金玄白听到“金侯爷”,颇觉有些刺耳,却见到蒋弘武抱拳道:“金侯爷,你的高论让愚下听了敬佩不已……” 金玄白打断他的话,道:“蒋老兄,你可别把‘拍’字诀用在我的身上,小弟可担当不起!” 蒋弘武脸上现出尴尬之色,诸葛明听到金玄白之言,却浮起会意的微笑,张永不解地望看蒋弘武,问道:“蒋大人,什么‘拍’字诀?竟然这么厉害,连金侯爷都担当不起?” 蒋弘武乾咳一声,脸孔涨得通红,一张马睑几乎揪在一起,却说不出一句话。朱天寿似乎觉得有趣,欠了欠身,问道:“贤弟,你且说说看,什么‘拍’字诀?” 金玄白道:“蒋兄曾经对我说过,为官之道,讲究的是吹、拍、哄、贡四字真诀……” 他把蒋弘武对自己提过的为宫之道四字真诀提了一遍,听得朱天寿不住的点头,而张永也是脸色不住变幻,也不知在想什么。 金玄白说完了四字真诀之後,又道:“不过另外还有狠、准、稳、忍四字心法,蒋兄可没告诉我了。” 朱天寿斜眼睨著蒋弘武,道:“蒋大人可真是深悉为官之道,难怪会成为锦衣卫中的同知大人……” 蒋弘武满头大汗,全身一震,几乎要跪了下来,还是诸葛明在旁把他按住,他才没从太师椅里跌出来。张永脸上似乎布起一层寒霜,冷冷的瞅著蒋弘武,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哑声道:“这四字真诀是多年前我从刘公公那里听来的,可是属下愚昧,一直……” 朱天寿皱了皱眉,道:“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蒋弘武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吭声。 朱天寿一拍茶几,道:“这个贼子,果然包藏祸心,难怪他……” 他懊恼万分的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却长长的叹了口气。 室内的气氛一僵,金玄白却茫然道:“怎么回事?朱兄,下弟说错话了吗?” 朱天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头道:“贤弟,跟你没有关系。” 金玄白道:“朱兄,张大人,依我之见,蒋老哥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纵然不知从何处听来这四字真诀,可是我想以他的个性来说,也做不出来,所以你们怪他是没有道理的……” 张永颔首道:“小舅,金侯爷说的不错,蒋大人是我多年旧识,我明白他的个性,绝不可能学会这什么狗屁的四字真诀。” 朱天寿笑了笑,道:“蒋大人,能不能请你说一说那四字心法呀?在下洗耳恭听。” 蒋弘武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定下心神,道:“刘公公当年说的狠、准、稳、忍四字心法,指的是受到排挤或不得意时,必须忍耐,千万不可莽动,以免坏事……” 诸葛明见他头上的汗水涔涔落下,递过一条汗巾过去,蒋弘武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过布巾擦了把汗,继续道:“至於‘稳’字诀则是指做官时必须四平八稳,绝不能任意的得罪人,以免树敌太多,遭人暗算。” 张永冷笑一声道:“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这些年来,他得罪的人还算少吗?” 朱天寿道:“张永,别多嘴,让他说下去!” 张永垂首道:“是!” 蒋弘武继续道:“关於‘准’字诀,则是若要打击对手时,必须看准时机,看准对方弱点才下手,而下手时务必讲求一个‘狠’字,必须要狠毒,毫不留情的将对手置於死地,令他永无翻身的机会。” 朱天寿冷哼一声,道:“果真刘贼的为人便是如此,一击之下,令人永无翻身之日。” 张永想起自己跪在刘瑾面前,一日一夜都不敢爬起来的往事,禁不住心头震颤,也同时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忖道:“如果他当年狠下心来,赐我一死,恐怕今日我早已是白骨一堆了……” 他脑识中意念转动之际,听到朱天寿道:“张永,你谨记这四字真言,以後对付刘贼时就拿来还诸其人之身,绝不可心软。” 张永眼中掠过一丝凶光,颔首道:“是,小舅,我一定将小舅的话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金玄白听了一会,也没弄清楚他们口中的“刘贼”是谁,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说的刘贼是谁?” 朱天寿摇了摇头,轻叹口气,道:“张永,你告诉他吧!” 张永清了清嗓子,道:“金侯爷,我小舅口中的刘贼,乃是当今宫中司礼太监刘瑾……” “刘瑾?”金玄白恍然道:“蒋兄,原来这个刘瑾便是你口里说的九千岁……” 此言一出,满室大惊,蒋弘武、诸葛明二人满脸惊恐,张永是一脸愤怒,朱天寿则是面罩浓霜。 金玄白讶道:“你们怎么啦?” 朱天寿冷哼一声,道:“这个乱臣贼子,你晓得北京城里如何称呼他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 朱天寿道:“北京城内外都说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一个朱皇帝、一个刘皇帝。” 金玄白恍然道:“朱皇帝指的是当今的皇上,这刘皇帝指的是便是刘瑾了?” 朱天寿默然点头。 金玄白脸上泛起怒色,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没卵蛋的太监,竟然敢扰乱朝政,果真是乱臣贼子!理当该杀!” 朱天寿颔首道:“不错!这种人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能解天下人之恨!” 金玄白见他语气间怨恨之意极浓,沉声道:“不过说起来,皇帝本身也有责任,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容忍一个太监做出如此大逆之事?” 蒋弘武和诸葛明面面相觑,不敢应声,张永则是被他那句“没卵蛋的太监”,刺得心里发痛,脸色灰败,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朱天寿脸色沉重地道:“贤弟说得不错,当今的皇帝有极大的责任,据张永对我说,他好几次气得想要自杀,不过监於所负的责任太重,所以……” 金玄白见他话未说完便长长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忍不住道:“皇帝既然觉察出刘瑾的不法,为何不下令把他抓起来杀了。” 朱天寿苦笑道:“贤弟,投鼠忌器哪!” “什么投鼠忌器?”金玄白两眼一瞪,道:“我不明白。” 朱天寿道:“张永,你来跟金贤弟说清楚。” 张永心中忐忑不安,望了朱天寿一眼,道:“孝宗先皇帝在位十八年,驾崩时太子才十五岁,当时刘瑾随侍东宫,因为善於俳弄、颇得太子宠信,因而武宗皇帝即位後刘瑾不次拔擢,可是刘瑾却趁机掌握军政大权,事无大小、皆任意剖断,然後假传圣旨而行,此事武宗皇帝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当初、身为朝廷顾命大臣的内阁大学士谢迁、刘健和户部尚书韩文等人,见到宦官势力的迅速膨涨坐大,於是决定合外庭九卿诸位大臣,诛除刘瑾等人的恶势力,替朝廷除害。在正德元年的十月,谢迁、刘健连续上疏请求皇上诛杀刘瑾,而户部尚书韩文则带著多位大臣一起响应,并且得到当时宫中的司礼太监王岳之助,进言武宗皇一节。 武宗迫不得已,於是派司礼太监李荣、陈宽、王岳到内阁去和大学士们商量处理的办法。 当时的提议是让刘瑾等人贬谪南京,因为兵部尚书许进劝刘健、谢迁等人适可而止,以免过激会生变。 可是刘健、谢迁等人认为他们是先朝的老臣,又是顾命大臣,坚持要诛杀刘瑾,并且还要把马永成、谷大用,等“八虎”齐除去。 刘瑾得到密报,心中大惧,於是连夜领著马永成、谷大用、张永、高凤、罗祥、魏彬、丘众等七人围跪在武宗的身边哭泣。 当时刘瑾等所说出的一番话,便是绕著外廷欲藉此机会挟持天子打转,并暗示武宗年幼,大臣欺主,因而正好投合武宗猜忌外廷大臣的心理。 根据“明史纪事本末”一书的记载,刘瑾说:“岳结合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几,若司礼监得人,左班官安得如此?” 这句话充份表示出司礼太监王岳勾结外庭官员,要限制武宗往豹房寻欢作乐的行动自由,以致武宗皇帝大怒,当下便命令刘瑾掌司礼监,马永成掌东厂,然後设西厂,由谷大用掌管。 连夜之间,出动大批东厂及锦衣卫人马,把赞同诛杀刘瑾等“八虎”的司礼太监王岳和徐智、范亨等人逮补,发往南京充净军。 到了第二天早上,诸位大上臣上朝,正要争论该诛刘瑾或仅将之遣放南京,却发现形势已经大变。 据明史的记载,“健等知事不可为,各上疏求去。瑾矫诏勒健、迁致仕,惟东阳独留。”於是一场铲除京城八虎的行动,彻底的失败。正德二年的二月,刘瑾为了更进一步打击朝中外廷的异己,於是把对他不善的原大学士谢迁、刘健、尚书韩文、林瀚、都御史张敖华等五十三名大臣,列为奸党,并且立榜明示於朝堂之上,因而朝中反对宦官的势力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在正德之前的年代里,能和内庭宦官司礼监分庭抗礼的是内阁大学士和六部长官,故此,当刘瑾得势之後,加紧排斥异已之余,复加速培植党羽,准备控制内阁。 当时,刘瑾用吏部尚书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办事,由於有刘瑾的支持,焦芳很快便掌握了内阁的大权,其他数位阁臣只得见风使舵,顺从焦芳之意。 不久之後,刘瑾又将私党曹元、刘丰引进内阁,自此内阁大权完全掌握在刘瑾手里了。 除此之外,刘瑾也派出大批亲信进入六部及其他重要部门,操纵控制政务,於是势力更加庞大。 张永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金玄白怒道:“张大人,恕在下直言,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难道皇帝是个呆子不成?怎么忠奸不分,奸坏不明?” 张永不敢相应,蒋弘武和诸葛明则是脸孔紧绷,一副骇然之色。 朱天寿楞了一下,苦笑道:“贤弟说的不错,皇帝的确是个呆子!” 他顿了一下道:“依我之见,他不仅是个呆子,并且还是个双眼受人蒙蔽的瞎子,不然怎么会忠奸不分,好坏不明?” 此言一出,张永那瘦削的脸孔上,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蒋弘武和诸葛明则更是如遇雷殛一般。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五章 大事底定 室内的气氛凝滞,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静默了一会,金玄白缓声道:“大哥,我言重了,其实皇帝当时年纪太轻,才十五、六岁而已,尚未长大成人,心智皆未成熟,骤然担此重任,当然无法辨识身边的人谁好谁坏!故而他的所作所为应该值得原谅……” 他顿了下,道:“所以按照常理来推断,应该担负起妄用奸人责任的是皇太后和那些老臣!” 朱天寿眼神一亮,问道:“贤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皇帝纵然有责任,可是应该负起更大责任的还是太后和那些老臣才对。” 金玄白沉声道:“就如同我们所见到的薛士杰,他顽皮捣蛋,浑然不知天高地厚,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如此青城派掌门的位置骤而落在他的身上,你说会不会出乱子?搞不好三个月内,青城便会遭到灭派之祸了。” 张永、蒋弘武、诸葛明不住点头,朱天寿更是一副“甚得吾心”的表情。 朱天寿无意义的挥动了一下双手,上身前倾、道:“贤弟,你讲的话真是有道理,请继续说下去。” 金玄白继续道:“刚才听诸葛老哥说起朝廷的架构,比起江湖上的门派来,可要复杂庞大得多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骤然担起如此重担,没被他搞垮了,就已经算不简单了,我们何忍苛责?” 张永瞄了朱天寿一眼,道:“金侯爷,如果皇上能够亲耳听到你这番论述,心里一定非常高兴……” 金玄白道:“我说的话都是持平之论,并不是让皇帝开心的,张大人,如果你见到皇上,可以转告他,我说的这番话,不过我也希望他能速除奸倭,重振朝纲,如此一来天下百姓才能安宁,也就不会有什么暴民造反的事发生了。” 朱天寿鼓掌笑道:“贤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依我之见,你比朝里那些什么大学士要高明多了,那些人自认饱读诗书,却全部读到屁股里去了,满口不说人话……”他似是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咬牙道:“那些家伙若是稍有骨气,又怎会屈服於刘瑾淫威之下,作他的爪牙?” 金玄白见他一脸痛恨的神情,问道:“大哥,想必你吃过那些奸党大臣的亏?不然怎会对他们如此痛恨?” 朱天寿点头道:“贤弟说得下错,我被那些奸臣害惨了,差点连祖上遗留下来的产业都被败坏殆尽,唉!真是可恨!” 金玄白略一沉,问道:“张大人,你身为锦衣卫的大官,难道不能把那些奸臣逮捕起来,替皇上除去大祸,又可以保全朱大哥的身家性命?” 张永尴尬地笑了笑,搓著手道:“金侯爷,刘瑾的势力庞大,党羽又多,我们三番二次的要下手,可是一直不敢妄动……” 他喘了口大气道:“这件事你可以问蒋大人,他可证明我此言非虚……” 蒋弘武顺著他的话,道:“金侯爷,张公说的话不假,我们曾三次派人进入刘瑾府中暗杀他,结果没有一次成功。” 张永接著道:“去年冬天,刘瑾对我起了疑心,曾逼我表态,所幸我处置得宜,才末遭到毒手……” 他一想起自己在刘瑾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著,不断发誓效忠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便觉得心中一阵绞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金玄白问道:“蒋兄,你是锦衣卫里的同知大人,难道没查出来刘瑾身边有什么能人,竟然连续三次派人进入刘府,全都失败而回。” “不是失败而回,而是进去之後,没一个回来,全都消失无踪!” 蒋弘武面泛苦笑,道:“直到今年春天,我们才查出住在刘瑾府中,充当他护卫的高手乃是近二年来崛起於京城的剑豪聂人远……”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张大人,原来你找我出来和聂人远决斗,便是想要藉此除去刘瑾?” 张永似乎责怪蒋弘武多嘴,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宝的说道:“实在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用了一点心机,不过剑神师徒两人受刘瑾的供奉,保护他的安全,放眼天下,实在找不出几个人能够突破这层防护线,所以我……” 金玄白并没有现出什么不悦的神情,问道:“张大人,难道除了暗杀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方法可公除了刘瑾这个贼子吗?” 张永讶道:“你的意思是明著来呀?” 金玄白点头道:“不错。” 张永苦笑了一下,道:“刘瑾的势力通布各地,朝廷内外都有他的人,到底有几个是确实忠於皇上的,我们都还没查清楚,如何能明著来?” 金玄白问道:“难道出动军队都不行吗?” 张永道:“先且不说调动军队的手续繁复,就拿朝臣的忠诚度来说,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打草惊蛇,引起刘瑾的注意,到时候恐怕卫所的军士还未出发,刘瑾已经发动叛逆行动,入宫弑主……”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除去护卫在刘瑾身边的剑神和剑豪两师徒,然後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瑾逮捕!” 金玄白默然颌道,道:“原来如此……” 张永望了朱天寿一眼,右手比了个手式,见到朱天寿点头,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道:“金侯爷,这里面记载的是我们截至目前为止,查出来的外廷官吏和刘瑾有关的人员名册,请你看一看。” 蒋弘武走了过去,把小册子接过,传到金玄白的面前。 金玄白一面接过那一本小册,一面说道:“其实你给我看过这东西没什么用,这些官员我也不认得……” 嘴里虽是这么说,他还是把小册子掀了开来,只见里面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全都是人名。 第一项吏部之下的人员有尚书张彩、侍郎李瀚、柴升,其他十多个人员都没有职衔,显然都是吏部的低级官员。 第二项户部,则有尚书刘玑,侍郎韩福,以下八人俱无官衔。 第三项兵部,头一个名字便是尚书王敞,下面则是侍郎陈震、陆完,以下十余人的人名全没写上职衔。 第四项刑部,尚书刘璟摆在第一位,侍郎张子麟则排在第二位,以下又有五人,没有写上职衔。 第五项工部,尚书毕亨排第一位,侍郎之下有三个名字,崔岩、夏昂、胡谅,之後有十余个人俱无登录职衔。 第六项礼部,尚书两字下面是空白,侍郎则有李逊学,下面另有三人,只有名字,没有职衔。金玄白翻到了第七页,见到上面写著南京二字,然後下面列了数行。 第一行写的是户部、尚书张洁,下面另有三个名字,全都没有写上职衔。 第二行登载的是礼部,尚书朱恩,侍郎常麟,下面也同样的有三个人,没记上职衔。 第三行记的是刑部、尚书刘缨,下面七个人名,全都没有职衔。 第四行则是工部,尚书李善,侍郎张志淳,以下又有六个没职衔的人名。 金玄白看到这里,合起小册,运起一股真气,那本小册如同受到一只无形的手托起,缓缓在空际飞行过去,然後稳稳的落在张永身边的茶几上。 他突然之间露了这一手,让宋天寿和张永看得目瞪口呆,蒋弘武和诸葛明更是满脸的惊容。 张永呆了半晌,有些激动地问道:“金侯爷,你这施的是御剑手法?” “手法是不错,只是功力还是稍差,二丈之内还能杀人,超过这个范围就不行金玄白道:“我想只要再下二、三个月的苦功,便可以达到五丈之内,御剑杀人,飞空回返的境界!” 朱天寿激动地道:“贤弟,你答应为我们除去剑神和剑豪?” 金玄白笑了笑道:“我早巳答应帮张大人对付聂人远,这是不会改变的,可是要对付剑神高天行,目前还没把握……”他顿了一下,正色道:“不过在此之前,尚请张大人切勿再称呼我什么金侯爷了,你叫得我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太难受了。” 张永尴尬地一笑,朱天寿却是敞声大笑,引得蒋弘武和诸葛明也一起笑了出来。 金玄白等候笑声稍歇,沉声道:“张大人,如果你们的调查属实的话,如今六部的首脑人物全都是刘瑾的爪牙,那么锦衣卫、东厂、西厂这三个组织,是否也受到刘瑾的控制?” 张永道:“表面上是这样,可是实际情形并非如此,我们有许多人都是偏向皇上这一边,恨不得早日铲除刘贼,只是力有不逮而已。” 金玄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道:“张大人,你是否能告诉我,如今皇上在宫里,还是已经离开北京,到了南京、苏州、杭州……” 张永一楞,问道:“金大侠,请问你为何想要知道此事?” 金玄白道:“我这么问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行了!” 张永犹疑了一下,道:“打从前年开始,皇上一警觉刘瑾有贰心之後,便听从天一教邵真人之言,由他请来昔年名动江湖的百变郎君夏君佑施以易容之术,让皇上有三个替身,所以至今皇上的真身究竟在何处,我也不太清楚……” 金玄白想起了服部玉子神奥的易容术,忖道:“那百变郎君夏君佑的易容手法跟子玉比较起来,不知哪一个比较更神似?倒想找个机会让他们比试一番……” 张永见他没有说话,继续道:“那百变郎君夏君佑的武功仅是二流,可是易容手法天下无,他以前在河南、河北犯下极多的刑案,大部是淫盗之案,受到官府通缉多年,始终抓不到他,後来幸得邵真人将他擒住,而夏君佑也自此悔改,留在龙虎山里修,直到後来皇上的安危受到威胁,於是邵真人才想起借重他的长才,找人易容作皇上的替身。” 金玄白听他说了一长串之後,突然问道:“大哥,你不是皇帝的替身吧?” 朱天寿一怔,随即笑苦摇头道:“我当然不是,贤弟多疑了!”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为何西厂的四大神将到了南京之後,要花费大笔的银子付给血影盟,要取你的性命?” 朱天寿一楞,张永却发出一声惊愕的叫声。 蒋弘武和诸葛明讶异地对望一眼,诸葛明问道:“老弟,你是从何人之处听来有这种事?” 金玄白还没说话,只听蒋弘武加了一句:“哦!莫非金老弟又见过华山白虹剑客何大侠了?” 金玄白道:“在下的确见过某人,不过此人并非华山何大侠……” 他望著朱天寿,道:“大哥,你知道的,我有几个师父,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渊源极深,昔年在江湖上留下下少人脉,如今这些人都帮著小弟我,希望我能迅速完成家师的一些心愿,所以我的消息来源极广,并非一处,希望大哥别怪我有所隐瞒。” 朱天寿欣然道:“贤弟的力量越大,对我们的帮助越大,愚兄怎会怪你呢?” 金玄白目光一闪,望向张永,道:“张大人,我的消息来源除了数大门派之外,尚有其他地方,只不过由於这些人不愿见官,所以在下也无法把他们带来给大人见面,不过我可保证,这一切消息来源都是正确的,毫无虚假之处,请大人放张永在金玄白说话之际,心中意念已转了几十遍,此时脸色凝肃地问道:“金大侠,你的话,我是百分之百的相信,绝不敢有所怀疑……” 他顿了顿,道:“不瞒你说,从太祖立国以来,朝廷对於江湖上黑、白两道的门派都非常注意,并且派有卧底潜伏各派之中,搜集资料、汇报朝廷,不过这些列入黄册的记录以前是由刑部的一个特别部门处理,直到前几年,锦衣卫想要插手,那份黄册已经不知何时从刑部库房里失踪了,经过数年的努力,目前锦衣卫和东厂所搜集的仍然资料极少……”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停了一下,又道:“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如能有特殊管道来源,对我们来说,助益极大,他日掌控江湖之事,要完全依靠你了。” 诸葛明见到金玄白没有开口,接著下去道:“老弟,我们在找不到刑部黄册时,曾经推测这本册子已经落入刘瑾之手,所以他才能一手掌控朝廷军政大权,一手插入江湖,掌控江湖黑白二道……” 金玄白点头道:“你们这番推测极为有理,我想在除去刘瑾之前,还需要把部份注意力放在江湖之上,免得引起变故!” 朱天寿同意地道:“贤弟说得没错,江湖动乱,如果结合农民暴动,恐怕後果更难收拾了。” 张永道:“金大侠,那血影盟是江湖亡最神秘的暗杀组织,我们多年来一直派人追查这个组织的山门所在和首人物,却一直查不出个究竟,不知竟有人能打进那个组织,实在不简单了……” 他轻咳一声,问道:“你刚刚说,西厂的四大神将花费大把银子,雇请血影盟暗杀我小舅,是怎么一回事?能否请大侠详告?” 金玄白把服部玉子下说的话,详详细细三转述出来,听得众人脸色幻变不已,转述完了之後,他问道:“张大人,你认为西厂出这么高的价钱要买大哥和其他二人的命,是为了什么?是否表示西厂已经完全受到刘瑾的掌控?” 张永道:“表面上谷大用掌西厂,实则大权完全操纵在刘瑾手里,这个杀小舅的命令,可说完全由刘瑾所下的,谷大用只是执行而已……” 他望著朱天寿,道:“小舅,谷大用拨出库银,命令四大神将雇请血影盟的杀手收买你的性命,表面上是遵从刘瑾的命令,实则是要告诉我们,刘瑾尚未完全肯定皇上是否出宫,他之所以出高价雇人出手,把三个人全都杀死,显然猜不出哪一个是真的皇上,所以宁可三人一齐下手……” 朱天寿不住点头道:“你推测的不错,是这么回事,否则他不会连我一齐计算在内……” 他的话声一顿,略为沉吟之後,道:“我之所以被涉入,可能是在杭州时,行动太过招摇,以致有人把消息传回京城。” 张永问道:“小舅,你认为是杭州知府?” 朱天寿摇了摇头,道:“不一定是他,杭州是个大埠,刘贼派的人一定不少,就如同苏州一样,你知谁是刘贼的心腹?谁又是他派出的暗桩?” 张永点了点头道:“小舅说的有理,的确如此,所以他才会下令通杀,以免有人漏网……” 他转过头来朝金玄白笑了笑,道:“金大侠,老实说这次皇上出游之事,是我们原先的计划,目的是要引蛇出洞,其实皇上此刻仍然在西华门的豹房里。” 金玄白问道:“张大人,依你之见,那朱寿和朱宗武都是皇帝的替身罗?” 张永望了朱天寿一眼,颔首道:“不错,他们两人都是皇上的替身。” 金玄白想了下,问道:“这两个替身的身边,是否都有天一派的道人随侍身侧?” 张永道:“他们的身边不仅有十二名道长随从,并且还有十名喇嘛,两名法王随侍,另外尚有锦衣卫百名校尉护卫……” 他笑了笑道:“以如此庞大的阵容,你想,凭着血影盟的杀手,如何能够完成暗杀任务?” 金玄白想了想,默然点头。 张永道:“所以我估算四大神将授命买通杀手之事,完全是放出消息的烟幕,目的之一是要刘瑾安心;之二是要通知我们,刘瑾已得到消息,准备出手……” 他说到这里,听得门外一阵喧哗,皱了下眉,道:“诸葛大人,请你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葛明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行去。 金玄白道:“张人人,依你之见,目前一切如常,不需采取什么行动罗?” 张永点头道:“我们以静制动,等候四大神将的下—步行动,如果他们由南京赶来苏州,到时尚要烦请大侠出手,把他们一举歼灭,如此一来,谷大用才有藉口请刘瑾派出剑豪聂人远到苏州……” 他冷冷一笑,道:“只要大侠能除去聂人远,剑神高天行一定会离开北京,赶来苏州,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把他杀了,刘瑾必然慌了手脚,皇上便可藉个理由把他除去!” 朱天寿道:“贤弟,除去这两个大害之後,刘瑾便像没有毒牙的毒蛇,纵然他身怀历代宫中所传的武技,也非贤弟你的对手,到时候你带人去抄刘瑾的家,必定可以获得极大的好处……” 金玄白笑道:“大哥,你又在胡扯什么?我既非锦衣卫的官员,又不是东厂的提督、镇抚,皇上怎会派我去抄刘瑾的家?” 朱天寿也笑道:“贤弟,你忘了不久之後,你就是武威侯了,到时候皇上见你拔除刘瑾的毒牙有功,说不准会派你率人去抄刘瑾的家,到时候,你可要提拔我这个大哥,咱们一起行动,让我也可分点好处。” 金玄白笑道:“天下哪有这种荒唐的事?” 张永满脸诡异的笑容,道:“金大侠,你只要能替皇上除去剑神和剑豪,就算要求封王,皇上也会答应,遑论其他了!” 金玄白赶忙摇手,道:“我可不干什么王爷,你千万别出馊主意了,免得害我行动不得自由。” 朱天寿大笑,张永和蒋弘武也一齐跟著大笑。 金玄白摸了摸头,嘀咕道:“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朱天寿笑声一歇,道:“贤弟,封王你既然不愿,这抄家贼之事,可千万别推辞了,我听说刘贼敛财多年,身家极厚,可能有一、二千万两银行的财产,到时候你带著我去,弄他个四、五百万两银子出来花花,就算你娶十个妻子,也不愁下半辈子没钱花了……” 金玄白讶道:“大哥,你说是真的?” “当然!”朱天寿道:“固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是刘贼所聚之财都是不义之财,我们兄弟拿他一半出来花花,又有何不可?” 金玄白道:“可是……” 朱天寿道:“还可是什么?你如果立下大功,皇上欢喜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怪你和我趁机捞银子?更何况我们有张永作掩护,到时候把刘府团团围住,抄出多少银子又有谁知道?咱们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和张永一半,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的目光一转,看著蒋弘武笑道:“当然,我这一份礼,最少也得分给蒋大人十万、八万两银子,免得他去向皇上告密!” 蒋弘武明知朱天寿在说笑,听了之後也不禁全身一震,道:“朱公子、朱大爷,小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晓得你不会。”朱天寿笑道:“不过到时候烦劳你把风,你可要尽忠职守,不可让任何人进屋来唷!”蒋弘武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笑道:“当然,把个风有十万两银子好拿,就算是一只苍蝇,我也不会放进去!” 张永跟随朱天寿也有多年,可是至今还是摸不准他的脾气,只不过知道他说到风便是雨,有时就跟个孩子一样。 故此当他看到朱天寿兴奋地说著要随金玄白去抄刘瑾的家时,也弄不清楚这些话是说笑,或者真的会这么做。 不过张永明白,朱天寿此刻所作的一切,都是为的拢络金玄白,看望能凭他一)身超凡的武功,除去刘瑾身边的剑神和剑豪。 虽然自从太祖年间便留下训诫,外姓不得封王,可是诚如朱天寿所说,就算金玄白想要封王,以目前来说,皇上很可能会废除祖训,下诏封金玄白为王爷。 既然金玄白毫无野心,那么多付银子作为犒赏,也是应该的,抄了刘瑾的家,分出一半家产给金玄白,倒也不是件难事。所以张永想了好一会,也弄不清楚到时候朱天寿会不会的跟金玄白搅和一起,进入刘宅去抄家…… 朱天寿高兴地拍了拍手,道:“贤弟,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来!大家击掌为证,绝不得将今日所说之事泄漏出去!” 金玄白犹疑一下,道:“大哥,诸葛老兄虽未在场,可是……” 朱天寿道:“贤弟,你放心,诸葛大人单凭引荐你的功劳,便大得不得了,到时候也分他个十万两银子,他一定很高兴。” 金玄白忙道:“不!这怎么可以?他那一份还是由我这里拨给他好了!” 朱天寿和张永互望一眼,笑道:“好!贤弟,你说的算,就这么办好了!” 他很高兴的站了起来,伸出单掌道:“来,我们击掌为记。” 金玄白笑著站起,伸手跟他一击掌,接著张永、蒋弘武也走了过来,四人相互一击掌。 “啪”、“啪”之声未歇,诸葛明已跨开大步走进室内,当他看到众人聚在一起,相互击掌,禁不住一呆。 朱天寿笑道:“诸葛大人,你也过来跟我们一击掌吧!” 诸葛明压下满腹的疑惑,走了过去,伸出手掌和众人击掌。 击完了掌之後,大家相视而笑,诸葛明不由自主的也跟著咧嘴笑了出来,只听张永问道:“诸葛大人,是谁在门口喧闹?” 诸葛明躬身道:“是朱公子和江姑娘在门口吵著要见金大侠……” 朱天寿双眉一皱,道:“这个家伙真是胡闹……” 金玄白忙道:“朱大哥,是我答应她,今天中午之前要陪她去见唐解元的……” 他笑了笑道:“目前没事,我正好陪她走一趟,之後,我要到城里去会见齐姑娘,恐怕要到傍晚才能回来了。” 朱天寿笑著拉住金玄白的手,道:“贤弟,愚兄真羡慕你艳福不浅哪!” “彼此、彼此!”金玄白笑道:“大哥你身居温柔乡,夜夜春宵,小弟才羡慕得紧哪!” 朱天寿兴致勃勃地道:“你不用羡慕我,今晚用完晚饭之後,咱们兄弟就来个同室而眠,叫她十个姑娘作肉屏风,较量一下我的阴阳双修大法……” 金玄白伸了下舌头,道:“较量这方面的功夫,小弟可是甘拜下风,不敢领致,大哥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走到门口,诸葛明问道:“老弟,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 金玄白道:“不用了,我傍晚就回来,绝不会耽搁晚上抓千里无影的事。” 他打开大门走了出去,果见到朱瑄瑄和江凤凤站在门口一副气愤的模样,而褚山和褚石则是满无可奈何的神情。 朱瑄瑄一见金玄白出门,眼睛一亮,迎了过来,道:“金大哥,你……” 金玄白抱拳道:“对不起,在下有点事情和朱大哥商议,一时忘了和公子有约,尚请恕罪,来!我们这就去找唐解元罢!” 朱瑄瑄兴奋地拉住金玄白的手,道:“谢谢你了,金大哥!” 金玄白不好意思甩掉她的手,只得任由她拉著,诸葛明在门边敞笑一声,招呼褚山和褚石进屋。 江凤凤见到金玄白和朱瑄瑄携手而行,嘴角含笑,痴痴望著朱瑄瑄脸上的表情,觉得有股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於是默默地随在他们身後行走。 金玄白凭著记忆,下了阁楼之後,经过两条长廊,步入园中小径,找到了唐伯虎所住的那间画室,老远便听到有人在吟哦著诗句。 穿过一座月洞门,进入另一座庭院里,金玄白果然看到唐伯虎穿著一袭白绸长衫,负手站立在太湖石之前,在摇头晃脑的吟着诗。 仔细一听,发现那句诗是这样吟的:“人生七十古来稀,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中间剩下五十年,睡眠又占去了一半……” 朱瑄瑄嗤之以鼻道:“这家伙在胡诌些什么?既不是诗,又不是谒,全是荒唐!” 金玄白正想要指责朱瑄瑄,只见唐伯虎转过身来,笑道:“人生本来就是荒唐的,难道你没听过是非成败皆是空的道理吗?”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六章 不堪回首 唐伯虎一说完话,见到金玄白带著个丰神朗逸的年轻公子和一位美丽天真的少女,顿时只觉眼前一亮,连忙躬身行了一礼,道:“哦!原来是金大侠,请恕晚生失言了。” 金玄白抱拳还了个礼,於是将朱瑄瑄和江凤凤介绍给唐伯虎相识,并特别声明朱瑄瑄是湖广学子,因仰慕唐解元的文采和绘画而特地赶来苏州相访。 唐伯虎虽然客套地行礼如仪,不过金玄白却发现他把大部份的注意力都放在江凤凤的身上,让她浮起羞窘之色,於是笑了笑解释道:“唐解元目前正在绘制一幅十美图,想必是监於江姑娘容貌标致,可供入画,所以才放肆了点,江姑娘,请勿见怪才好!” 江凤凤抿嘴一笑,道:“像我这种在山里面长大的野丫头,哪里入得了唐解元的法眼,金大哥,你在开小妹的玩笑吧?” 唐解元忙道:“不、不!姑娘慧质兰心,天真可爱,足堪入画,只是不知姑娘肯否供晚生描绘芳容?” 江凤凤睨了朱瑄瑄一眼,低声道:“这个你可要问过朱公子啦!看他肯不肯让我……” “没问题!”朱瑄瑄紧接著道:“唐解元能够看中江姑娘,是你的福气,在下焉有反对之理?” 金玄白颔首道:“唐解元这幅十美图如果绘成,必定是旷世名作,定能流传千古,江姑娘的容貌能进入画中,的确是件好事……” 朱瑄瑄见到唐伯虎满脸愉悦,企盼的神情,问道:“请问解元公,这十美图里其他几位美女都是些谁?” 唐伯虎望了金玄白一眼,道:“其中三位是金大侠未来的夫人。” 朱瑄瑄问道:“唐解元,难道你认识的姑娘里,没有一个美女能供你入画吗?为何一定要金大哥未过门的妻子才能入画?” 唐伯虎苦笑了一下道:“金大侠艳福齐天,几房妻室都是国色天香,晚生是万万不如……”他轻叹口气,道:“金大侠,不瞒你说,我今天起来之後,一直心失郁闷,总觉人生无趣,走到庭院之後,更感万念俱灰,於是才胡诌了几句,尚请大侠不要见笑才好。” 金玄白道:“解元公,关於你刚才说的什么人生七十古来稀,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的话,的确便是如此,不过也就因为人生短促,我们更该奋发向上,有一番作为,如此才不会辜负此生,对吧?” 唐伯虎点了点头,道:“大侠说的有理,诚如岳飞所言,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我们在年轻时更该努力才对……” 他笑了笑道:“等这幅十美图画完之後,我准备偕同敝友祝枝山到处游历一番,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个梦中美女,可以跟大侠的诸位夫人媲美……” 金玄白朗笑一声道:“唐兄这么说,看来需要在十美图里留一个位置给那尚未寻获的梦中美女才行,不然到时候就没空位了。” 唐伯虎听了他的建议,果真在十美图中留下一个背朝画面的美女背影,原来目的是准备找到心爱的美女之後,将之入画。 岂知他在後来遇到了华太师府中的丫鬟秋香,惊为天人,得到秋香三笑,以致唐伯虎晕了头,竟然卖身为奴,进入华府作书僮。 後来他虽用尽手段把秋香骗了回家,想要将秋香的容貌入画,可是秋香见到了服部玉子、秋诗凤之後,颇为自惭,坚持不肯让唐伯虎把她的容颜绘入图中,以致唐伯虎所绘的十美图,站立在画中最後面的那个美女,始终只有一个背影而已。 後代的画家在观赏这幅十美图时,曾对看这个背影,提出许多不同的见解,其中最平常的则是认为唐伯虎为了构图所需;最新鲜的则是赞扬唐伯虎给後人留下许多想像空间,所以才故意不将那第十名美女的容貌画出来。 其实事实的真相就是金玄白说了句闲话而已,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荒谬吧? 荒谬的时代,发生一些荒谬的事不稀奇,可以说完全正常,就如同正德皇帝身为一国之主,竟会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後来又替目己升官作“镇国公”,在後世看来,实在非常荒谬,其实在当时来说,完全正常,并且还很正当。 因为他为了要跟自己结拜的兄弟金玄白一样,金玄白被皇上封为武威侯,他就得做个逍遥侯,当金玄白升了官,他这个作兄长的能不升官吗? 当然,这些都是後话,暂且不提。 且说唐伯虎打定了主意之後,便领着朱瑄瑄和江凤凤进入画室,观赏他所绘的十美图。 金玄白在画室中打了个转,便向唐伯虎和朱瑄瑄道别,表明要到街上去办点事情,晚些时候再来探视他们。 朱瑄瑄一进画室之後,便被那些到处悬挂的各种画像所吸引,而唐伯虎则指挥两名女婢铺开画纸,准备替江凤凤作画,两人仅是象徵性的跟金玄白打了个招呼,便各忙各的去了。 金玄白走出画室,只见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两人束手站在门口。他们一见金玄白,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慌得金玄白连忙把她们扶了起来。 他一问之下,方知田中姐妹已经获得服部玉子的正式同意,自此离门服侍金玄白的起居生活,作他的贴身女婢。 多日以来,田中春子祈求的便是能让自己的妹妹美黛子跟在自己身边,如今素愿得偿,心中的欢愉可想而知了。 她睁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断地向金玄白表达心中的谢意,并且一再暗示美黛子犹是一名未破瓜的处子,可供金玄白随时采撷。 金玄白看著满脸羞意的田中美黛子,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一直到随著田中春子走进一间华丽的大屋,见到了服部玉子、秋诗凤、何玉馥之後,那种怪异的感觉才从心底揭去,而田中春子姐妹离去之後,他就显得轻松了。 坐定之後,金玄白看著这三个成熟丽人,心中有份特殊的满足感,忖道:“就算薛婷婷因为怀念欧定邦之故,而不愿遵从道长师父的遗嘱嫁给我,我有了这三位美女相伴,人生也够美满了,再也没有其他奢求!” 想起另外二个尚未找到的未婚妻子,他此刻反倒有份抗拒感,不知道枪神的孙女长相如何,是否能够和服部玉子、秋诗凤媲美? 至於鬼斧师父的容貌虽然不算丑陋,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依金玄白的估算,鬼斧的孙女应该也不会长得如何漂亮! 以前,他僻居乡下,看不到一个稍为像样的女孩子,如今可不同了,他在天香楼里打了好几个转,看尽了许多的莺莺燕燕,再加上他遇到的几个对他倾心的女子都是罕见的美女,眼光自然和往日不同,层次也提升不少,故此思想改变也更多,竟然为未见面的二个未婚妻子的容貌操起心来。 其实这是一般男子的通病,自古至今,从未改变,怪不得任何一个人。 服部玉子见到金玄白入室之後,目光滴溜溜的在何玉馥、秋诗凤和自己三人身上打转,忍不住问道:“少主,你在看什么?” 何玉馥跟著道:“子玉姐,大哥的眼光贼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坏主意呢!” 秋诗凤抿嘴一笑,道:“姊姊说的不错,大哥今天的表情是不同,看来可能是跟朱大爷在一起学坏了,不然看我们的眼光怎会那么怪?” 金玄白脸上一红,笑道:“我哪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你们比早上更漂亮,更动人罢了……” 说也奇怪,他在讲话之时,突然想起朱天寿不久前提议的晚上共寝一室,要叫十名红妓陪宿之事,忖道:“如果这三位美女同时陪著我,不知么光景?又是一种什么感受?” 绮丽的遐思一浮过脑海,他的思绪又立刻回到年小镇上那美丽凄迷而又浪漫绮丽的一夜,齐冰儿小巧却颇丰盈的胴体似乎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一想到齐冰儿,他立刻记起了自己跟她的约定,尴尬地一笑,道:“子玉,你从程家驹那里,问出些什么没有?” 服部玉子见他把话岔开,跟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打了个眼色,然後恭谨地道:“禀告少主,那程家驹完全是个孬种,还没等到用刑,便什么都招了!” 金玄白问道:“关於柳月娘的事,他说了些什么?是否说清楚了?” 服部玉子道:“少主,说来恐怕你不相信,据程家驹说,柳月娘是他的表姑妈……” 金玄白一怔,问道:“表姑妈?是姨表还是姑夫?” 服部玉子道:“好像是姨表。据程家驹说,集贤堡主无影刀程震远的母亲和柳月娘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当年柳月娘爱上了一个文武双全却又不喜功名的富商沈文翰……” 金玄白讶道:“沈文翰?” 他知道这个沈文翰可能便是九阳神君沈玉璞当年的化名,可是沈玉璞为何要用化名去接近柳月娘呢? 当年,沈玉璞遭到枪神、鬼斧等四大高手的围攻,结果一齐身受重伤,跌入灵岩山里的石窟中。 经过将近一年的修练之後,沈玉璞伤势逐渐痊愈,并且将九阳神功练回了第一重,他当时本想一举将四人杀死,无奈算计之下,觉得力有不逮,并且更怕伤势又犯,於是便趁著闭关修练的理由,连夜出了石窟。 由於他当时心情沮丧,不知未来将要如何,情绪和心境随时都在变化,因此一度想要退出武林,从此做一个平凡的人,就此终结一生。故而他才会用商人的身份掩饰,并且以化名面对世人,目的仅是单纯的想要藉此度过一生而已。可是他却在无意中认识了当时街未满十八岁的柳月娘,并且还与她发生了情愫,结下不解之缘。 一夕风流之後,沈玉璞突然发现自己的神功竟然不知何故突破第一重的高原期,在不到三个月的功夫,进入了第二重。 当时,他本来准备要向柳家提亲,结果却临时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和身边的管家商量之後,临时设计遁逃,假装自己遭到盗匪杀死。 他之所以会想出这个法子,是—来他已觉察出自己若运起九阳神功和柳月娘欢好时,固然本身颇有受益,可对方身体会遭到极大的伤害。为了他此生唯一的爱人,他绝不能做出这种缺德而又昧心之事,所以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能离开她。 而第二个原故则是他当时准备自此浪迹天涯,以无数的处女为升炉来提炼自己的纯阳之火,让自己的九阳神功得到提升,依他当时的估算,大约十年的功夫,他便可以让九阳神功回复到第四层,如果再辅以一些灵丹妙药,他在二十年内便可练回第六重。为了成功,为了满足他的野心,他势必要放弃情爱,把柳月娘抛弃掉,所以他才在无奈之下想出这个主意,并且立刻狠心的执行了整个计划…… 服部玉子继续道:“不错,柳月娘当年遇到的那位情人便叫沈文翰,据程家驹说,沈文翰不仅文才极佳,并且武功渊博,他手下一名管家许世平,便曾跟他学了不少功夫,并且连柳月娘都得到传授,有一身不俗的功夫……”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道:“当然罗!枪神老前辈的武功何等高强,却都不是老主人的对手,老主人随便指点几手功夫,任何人练个三、五年下来,都能成为江湖中的高手,那是毫无疑问的事。” 秋诗凤和何玉馥听到这里,才弄清楚金玄白要找的柳月娘,竟然不是枪神楚风神的昔日情人,反而是服部玉子的什么老主人的情人。 她们两互望一眼,何玉馥问道:“子玉姐,你说的老主人不是枪神,又是谁啊?” 服部玉子讶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少主既是枪神之徒,同时也是火神大将的徒弟?” “火神大将?”何玉馥问道:“诗凤,你有没有听过火神大将?” 秋诗凤想了下,摇头道:“没有听过……” 服部玉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道:“火神大将是海外二仙中排名第一的高手,你们怎么会没听过呢?” 何玉馥“哦”了一声,道:“我好像听我师父提过一次,说海南剑派的掌门人昔年曾列名海外三仙之中,却没说其他二人是谁。” 服部玉子道:“海南剑派的掌门天机道长在海外二仙中排名最後,二十多年前火神大将和东海钓鳌客都排名在天机道长之前,你们竟然不知道,真奇怪得很!” 何玉馥满脸歉意地望看金玄白,道:“大哥,真对不起,你一直都没跟我们提起……” 金玄白抓了下头,道:“没关系,我的师父太多了,有时我都会忘了!” 他这句话是言不由衷,因为九阳神君沈君璞曾经再三的交待他,嘱咐他,要他在九阳神功在未能第七重之前,千万别向外人泄漏出他是九阳神君的嫡传弟子,否则可能受到太清门弟子的攻击。 此外,沈玉璞也让他别说出是鬼斧之徒,目的也是为了避免他在神力大成之前,受到昔年鬼斧仇人之後代子孙骚扰之故。 所以金玄白从来未对任何人提起他是九阳神君的徒弟,同时也是鬼斧的嫡传弟子。 自然,何玉馥和秋诗凤只知道金玄白除了是枪神之徒外,另两个师父便是少林大愚禅师和武当铁冠道长,就凭著这三个师父,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 尤其是在少林派和武当派中,金玄白目前的辈份跟两位掌门人比较起来,和少林当代掌门空无大师同辈,却比武当掌门黄叶道长尤要高一辈。 这也就是为何少林空证大师和武当崩雷神剑杨子威在听到金玄白报出师门,拿出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的遗书之後,会如此恭敬地对待金玄白的原因了。 秋诗凤看他那抓头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大哥,你说什么傻话?怎么师父太多也会忘掉?你在骗我们吧?” 金玄白看她笑靥如花、灿眼生辉,心中一阵冲动,几乎要把自己同时也是九阳神君和鬼斧之徒的事全盘托出。可是回念一想,自己目前仅练到第六重的九阳神功,万一消息外漏,後果可能不堪设想,於是笑了笑道:“我骗你干什么?就如同我会的武功太多,有些招式太过繁复,所以常常忘了,进入一种心中无招的地步……” 他双手一摊,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化繁为简,另创九招刀法的原因!” “心中无招”是武学上的一种境界,表示他能在应敌时随手捻来,不拘於形式,仅以意念便在瞬间变换招式,这是一种“无招胜有招”的意境,以秋诗凤和何玉馥目前的修为,是无法了解的。 秋诗凤略一思忖,摇了摇头道:“大哥,我听不懂你说的话耶!” 何玉馥眼光一阵迷蒙,似乎有所领会,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大哥,我也听不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金玄白笑了笑,没有再解释下去,问道:“子玉,关於柳月娘的事,程家驹还说了些什么?” 服部玉子道:“柳月娘当时父母双亡,在柳庄里守著祖屋独自生活,备受亲戚的欺辱,幸得沈文翰出现,等於是拯救了她,於是她就一心一意的跟随著沈文翰,住进吴兴街上的一栋占宅里,但是仅仅过了三个月的甜蜜日子,沈文翰却在一次到无锡的旅程中失了踪,据跟随他出外收帐的管家许世平之言,沈文翰已遭到盗匪的杀害,尸体被抛进太湖里。金玄白知道沈玉璞并没有死,不过却不明白九阳神君为何会用这种方法离开柳月娘?想必当时她的心中悲痛难以言喻…… 服部玉子幽幽的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老主人当年为什么要编出遇盗落水的故事,和许世平串通好来欺骗柳月娘?” 金玄白想起沈玉璞所说的那番话,应道:“想必师父有他的苦衷吧!” 服部玉子道:“老主人固然有苦衷,但是他也应该替柳月娘想想才对,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金玄白“啊”了一声,只见服部玉子瞪了他一眼,道:“俗话说:‘痴心女子负心汉’,你们男子大都这样,自己闯下了祸就一走了之,不想负任何责任,就让那痴心女子独自一个承担痛苦……” 秋诗凤低声道:“何姊姊,她好可怜呵!” 何玉馥抓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了下,抬起美目凝注在金玄白脸上,道:“大哥,你不会这样吧?” 金玄白点头道:“当然!这还用怀疑吗?” 何玉馥嫣然一笑,道:“我是信得过你的。” 秋诗凤也忙著道:“大哥,我也相信你。” 金玄白笑了笑,眼光斜睨著服部玉子,问道:“子玉,你呢?” 服部玉子垂首道:“我的这条命都属於少主的,别说少主要抛弃我,就算叫我自杀,我也毫不犹疑的立刻自杀!” 金玄白满足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的。” 服部玉子道:“多谢少主。” 金玄白见到何玉馥和秋诗凤两人的错愕,诚挚地道:“你们放心,我就算自己砍上一刀,都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何玉馥和秋诗凤感动得几乎掉出眼泪来,秋诗凤低声道:“谢谢你,大哥。” 服部玉子突然跪了下来,道:“少主,请你原谅奴婢说错话……” 金玄白一把扶起她,道:“唉!干嘛这样?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是我的奴婢,下回别这样了,好吗?” 他伸手替她把裙上的灰尘轻轻拍去,服部玉子紧紧抓著他的另一只手,低声道:“你是我的少主,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奴婢,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金玄白轻轻捏了她小巧高挺的粉鼻,道:“小傻瓜,别胡思乱想了,快点把柳月娘的事说完,这还要去街上一趟。” 服部玉子道:“你要带我们一齐出去,不然柳月娘的事晚上再告诉你。” 金玄白皱眉道:“我相齐冰儿有约,你们跟去做什么?” 服部玉子道:“冰儿姑娘是我们的姐妹,我们更应该早点认识才对……” 他话声一顿,转首问道:“两位妹子,你们说对不对?” 何玉馥笑道:“对!对极了。”秋诗凤道:“大哥,我们久仰白玉娇龙齐冰儿的名声,一直都没机会见面,你何不趁这个机会让我们大家见个面?” 金玄白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头,道:“好吧!不过你们可不能就这样出去,不我带著你们这三个大美女招摇过市,引人侧目倒不打紧,让路人生起妒忌、辟起而攻,恐怕我就招架不住,会被打得头破血流了……” 此言一出,三女一齐笑得花枝乱颤。 何玉馥笑声稍歇,道:“大哥,你这两天是不是在得月楼吃了太多的油水?这才变得油嘴滑舌起来?” 金玄白故作惊讶状:“咦!连这个你也知道啊?你可真厉害。” 何玉馥假装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秋诗凤笑得趴在茶几上,已直不起腰来了。 服部玉子勉强抑制住笑,抿了抿唇道:“少主,我们化妆成三个黑脸大汉,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金玄白摇头道:“这个不好,四条黑脸大汉齐出现在苏州城里的街上,恐怕会吓著人,说不定当街就把小孩子吓哭了……” 他笑了笑,道:“这样吧!你们三个变个妆、丑一点就行了,也不会那么引人注意。” 秋诗凤叫一声,道:“变丑我可不要。” 何玉馥道:“大哥,我们换上劲装,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你别让我们也装成了丑丫头。” 服部玉子道:“你们唷!真是麻烦,少主,这样吧!我扮个丫鬟,跟田春陪两位女侠一起出去可好?” 金玄白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服部玉子唤来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吩咐春子带著何玉馥和秋诗凤去换劲装,又交待美黛子到秘室去取来金玄白的枪袋。见到众人离去之後,服部玉子走进房里,不一会光景,便巳换了装柬,改了发髻,走了出来。 金玄白讶异她更衣换装之迅速,但见她捧著一个锦盒放在茶几上,从里面取出一些瓶瓶罐罐,一面把里面的颜料涂抹在手掌上调配颜色,一面将程家驹所说关於柳月娘的事叙述出来。 原来柳月娘在获知沈文翰遇盗身亡,尸体沉入太湖之後,很快便抑制住悲痛,雇人在太湖打捞尸体。 可是连续十天的打捞,花费了柳月娘近百两银子,雇用了三百多人,结果仍然找不到沈文翰的尸体。 由於管家许世平言语之中露出破绽,柳月娘於是怀疑是其觊觎沈文翰的财富,这才起意加以杀害,并且毁尸灭迹。 起初,她仅是怀疑而已,仍然仗著许世平的帮助,经营茶叶和丝绸的买卖,不料有一天晚上,许世平暍醉了酒,却胡言乱语的向柳月娘表爱慕之意,并且还表示要娶她为妻,将她腹中的孩子视如已出。 这时,柳月娘才霍然觉悟,许世平弑主不仅为的是财,还为的是她的美色,於是便虚与委蛇,一面安抚他,一面暗地里把细软珠宝收拾收,终於找个一个机会,连夜逃走了。 那时,她不敢留在江苏,於是经山东逃去,结果逃到了海边一个小镇定居下来,这个时候,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结果遇到了刚下船的表哥程震远…… 金玄白见到服部玉子用颜料在脸上涂涂抹抹的,不一会功夫,脸型便改变成另一个样子,由於光影明暗的变化,奸似换了个人似的。 可是他没有赞赏她的易容化粧之术,却是心中充满了哀伤,因为柳月娘悲惨的遭遇,已经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很明白,一个怀有身孕的单身女子,在心怀恐惧之下,既要穿州过府,又要生活在陌生的环境中,那种无助、那种辛酸,绝非外人能够想像得到的。 他暗暗叹了口气,忖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练回一身的武功,再度争胜武林是那么重要的事吗?你为何不能做一个平凡的百姓?” 他虽是这么想,但他知道以沈玉璞的个性,要成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他的生命曾经那样的辉煌,那样的灿烂,要他自甘平凡,还不如杀了他还比较容易。 到这个时候,他才能体会沈玉璞当年时常在柳树下徘徊,不时发出长吁短叹的心情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或许是作为一个武林中的高手所共有的裴哀和感慨吧! 金玄白问道:“柳月娘遇到了程震远,是否便嫁给他为妻,然後生下了程家驹?” 服部玉子睨了他一眼,一面用小指涂黑眉毛,一面道:“少主,你想到哪里去了?事情才不是这样呢!” 金玄白看著她把眉毛越描越粗,忍住了笑,继续听她说下去。 原来柳月娘遇到程震远之时,他已经娶妻,刚好生下一个儿子才满周岁,程震远原来在一名海商手下,当时沿海海商的足迹几乎遍及南洋各国,如吕末、暹罗、满刺加等地,便是当时转口交重要据点。 这些海商把内地的各种商品,如生丝、瓷器、漆器、丝织品、鹿皮、白糖或各种日用珍玩,以海船运销海外,来换取白银、香科、胡椒等物品,回国贩售,擭取暴利。 当时,这些海商以闽粤一带为根据地,而程震远之所以到山东沿海,是为的找寻海船停泊的地方,准备供船主扩展业务之需。 程震远无意中见到柳月娘之後,获悉她的全部遭遇,深感同情,於是便将她接到福州,住在自己家里,让妻子照顾她,结果没有多久,柳月娘便产下一女…… 金玄白听到这里,目光一闪,道:“原来程婵娟便是师父的亲骨肉……” “不对!”服部玉子道:“程婵娟是许世平的女儿才对。” 金玄白讶道:“许世平?她又怎么会是许世平的女儿呢?” 服部玉子道:“你以为许世平是谁?他在十五年前已经改了名字,叫做齐北岳,便是太湖水寨的总寨主,江湖人称的太湖王。”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七章 故弄玄虚 刚过午时。 炽热的阳光遍洒大地。 天香楼前面的整条街上,布满著苏州城的衙役和锦衣卫的校尉们。 除了那些校尉们可以走动之外,其他站岗的衙役们全部顶著大太阳,满头汗水,动都下敢乱动。 天香楼正对面的空地上停著数顶大轿,十几位轿夫蹲在树荫下聊著天,有人拿出烟杆在抽著旱烟,也有人取出糕饼在慢慢啃著。 金玄白身背枪袋,领著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诗凤、田中春子四人,穿越天香楼前的大街,往市区行去。 一路之上,他碰到许多人跟他打招呼,每一个人部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但他却没有看到一个熟人,像大捕头王正英、或者薛义、许麒、罗三泰等捕头,似乎都躲进屋里去。服部玉子化妆成一个浓眉大眼、厚唇高鼻的丫鬓,虽然不丑,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似乎看出金玄白心中的疑惑,走上前来,低声道:“少主,想必巡抚和三司大人都已经赶来了,因为罗师爷一早便赶来,吩咐厨房,今天中午未知府要摆十桌酒席,一桌宴请张大人等高级官员,另外九桌是慰请诸位锦衣街的辛劳……”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这宋知府深懂为官之道,吹拍的功夫一流,初次见到—我,便送我几千两的银子给我花用,弄得我真不好意思!” 他拍了拍腰际,本来想要加强语气却拍在那支黄铜镜筒上,心念一动,於是取了出来。 服部玉子顺著金玄白的口气,道:“少主,宋知府在这里当了三年的知府,敛财何止三十万两?他能送你几千两银子,是看准了你受到重视,将来一定……” 她见到金玄白取出的那根黄铜镜筒,话声一顿,讶道:“少主,那是什么?” 金玄白把镜筒放在眼前,只见远隔数十丈外的景物,倏忽之间浮现面前,她禁不住“呀”地一声叫了出来,道:“少主,这是千里镜嘛!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金玄白问道:“千里镜?” 服部玉子点头道:“这是传自欧罗巴西洋的千里镜,我在十年前,在横滨港见到一个大船的船长手里拿了一个,听说价值连城,最少值一万两银子!” 金玄白道:“这是我从程家驹身上夺来的,他就是仗著这具千里镜,躲在远处偷窥我传授必杀九刀……” 何玉馥和秋诗凤听到服部玉子这么说,於是抢看著要拿千里镜筒去试看,服部玉子只得把千里镜交给何玉馥,道:“你们小心点,可别打破了,这东西很珍贵的唷!” 何玉馥和秋诗凤抢著用千里镜观看景物,不时还发出惊叹声,充分显现出少女的好奇心。金玄白恍然大悟,忖道:“原来程震远早年随海商乘船往来於南洋一带,所以才有机会从什么欧罗巴的船长处取得这种千里镜……” 明初,朝廷厉行锁国海禁的政策,严格的限制商人的活动范围,沿海一带和外国的海上经济往来,只能在朝廷的控制下,进行朝贡式的交往。 可是,这种朝贡式的贸易行为,根本无法满足日益茂盛的国内外经济发展的需求,因而许多的朝贡国使者和商贾,便时常违反禁律和沿海的商人或民众进行交易。 在十六世纪初叶,也即是正德年间,西方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相继航海东来,他们各以吕宋(今之菲律宾)。满刺加(今之麻六甲)作为根据地,然後渐渐把范围扩大至大明朝的东南沿海,因此民间私人的海上交易越来越盛,贸易活动更加频繁,终於取代了往昔的朝贡式贸易行为,而迅速的发展起来。 到了後来,在嘉靖年间,中国的商船曾经遍布於南洋各地,在十七世纪的前後,中国和西方争夺东南亚贸易权是完全居於上风,所从事的贸易范围极广,人员众多,远远胜过西洋各国的海上贸易数量。 这种情形对於沿海的社会,发生了极大的影响和冲击,就由於庭始终采取海禁的锁国政策,才导致沿海商民为了争取从事海上贸易活动的自由,而形成许多半商乍寇的船队,有的甚至和倭寇勾结,抢掠沿海数省,使得东南沿海的经济、人命、环境、受到了许多伤害…… 金玄白对於这种情形毫无所知,否则他在明白海上贸易的重要性後,或许会对武宗皇帝有所建言,那么朝廷取消了锁国海禁,一切的情况就不同。 然而愚昧的皇帝,再加上一大堆只知吹牛拍马、敛财保身的臣子,大明的国势自然每下愈况、日益颓败。 闲话略过不谈,且说金玄白见到秋诗凤和何玉馥抢著用千里镜视看景物,突然想起了齐冰儿,忖道:“弄了半天,原来冰儿才是师父的女儿……” 刚才在屋里,服部玉子跟他说的那番话,似乎又重新浮现在脑海…… 原来柳月娘在生下女儿之後,便拿出私蓄来和程震远合伙经商,由於程震远对武功极为嗜好,只是未得名师而已,故而柳月娘便将昔日沈玉璞传授的武技转授程震远。 当时,柳月娘的目的一方面是希望能让程震远练好功夫後,可以保障他本身及妻儿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他能助自己复仇,将许世平杀死。 柳月娘产女之後的一年,程震远之妻又生下一女,那时,程震远的武功突飞猛进,在福建漳泉一带已经没有敌手。 由於他的刀法极快,凌厉迅猛,故此有了无影刀的绰号,因此他更增加他习武之心。 二年之後,柳月娘亟思返回江苏,找寻许世平替沈文翰报仇,於是和程震远再三商议,终於结束在福州的生意,举家迁回苏州。程震远离乡十年,如今衣锦还乡,自然非常兴奋,於是便斥资十万两,在苏州城郊二十里外购地建造一座以巨石垒墙的山庄,取名集贤堡,定居下来。 在建堡的期间,程震远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一方面打响自己的名声,另一方面则是为的找寻许世平,不过他的名声渐渐响亮,许世平却始终找寻不到。 当时,跟他交情最好的便是天刀余断情和天罡刀程烈了,由於大家都是江南人,不时众在一起切磋刀法,於是渐有好事者把他们三人和其他四个刀法名家合称江南七把刀。 集贤堡费了二年的功夫才建成,入宅之际,程震远大宴宾客,把南七省稍有名望的武林人士都几乎请到了,也就在宴会上,让柳月娘发现了许世平的踪迹。 许世平是受邀的重要宾客之一,只不过他当时出席宴会的身份是太湖水寨的总寨主齐北岳。 直到见面的瞬间,柳月娘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来自己苦苦寻觅的仇人已经改名换姓的成为水寨寨主,并且凭著实力而搏得太湖王的尊称,难怪她会一直找寻不到。 许世平就凭著当年九阳神君传授的武功,趁著太湖四大水寨分寨主争夺总寨主的头衔时,以超凡的武功击败四位分寨主,成为总寨主。 之後,他又凭著经商的手段,充份利用太湖的资源,在苏州、杭州、无锡等各地开设钱庄、酒楼、茶馆、客栈、赌坊、绣庄等许多行业,替太湖赚了不少钱,因此声望更高。 太湖共四十八座小岛、两个半岛相七十二座山峰,其中最大的岛是西洞庭山,俗称西山,面积约有八十二平方公里,可说是中国的淡水湖里最大的岛。 太湖总水寨便建立在西山,位於岛的东侧林屋山下。林屋山下有一座林屋洞,这座洞内奇石矗立如林,可是洞顶却平坦如屋,故而被称为林屋洞。 道家将中国的山水分为天下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这林屋洞便是天下第九洞天,传说昔日有仙人在洞中修链金丹,之後便白日飞升。 许世平为何会把姓名全都改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当柳月娘见到他以太湖王齐北岳的身份出现时,纵然他已蓄上长髯,容貌也改变下少,然而她一眼便把他认出来了。 多年的等待,让柳月娘变得极有耐心,当她获知齐北岳今非昔比,不仅娶了妻子,生下一双儿女,并且武功造诣极高,成为太湖水寨的总寨上,她晓得单凭程震远和自己,绝对无法杀死齐北岳,非得从长计议不可。 那年的秋天,机会果然来了,齐北岳的妻子林氏突染急病去世,於是柳月娘藉机出入钱庄、酒楼,引起齐北岳的注意,终於使得他记起了旧情,蓄意追求。 柳月娘既然有心在暗算齐北岳,当然便不提当年沈文翰之事,以免破坏计划,仅是编出一篇谎话来蒙骗齐北岳而已。 当齐北岳获知柳月娘女儿已死,目前仍是一人独居,更加激起追求之心,於是没有多久,柳月娘便成为齐北岳的续弦。 柳月娘进入太湖不久之後,程震远的女儿程婵娟染了天花,才五岁就死了,在她染病时,柳月娘携著齐北岳五岁的女儿到集贤堡探视,本来想要让齐女也传染上天花,岂知天不从人愿,齐冰儿是安然无恙。 柳月娘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於是把齐冰儿留在集贤堡里,冒认程婵娟的名字,自己携带亲生女儿沈念文返回太湖,准备把女儿带在身边,养大之後,可亲手替父报仇,一了夙愿…… 岂知她的盘算虽好,却在踏进苏州城时,遇到了东北玄阴数的玄阴圣女风漫云和风漫雪。 这两位玄阴教高手一见到沈念文,立刻便喜欢上这个才六岁的女孩,於是和柳月多次交涉,表明要携沈念文到东北学艺。 当时,由於柳月娘唯恐外人知悉她的心机,於是把沈念文说成是太湖王齐北岳的女儿齐冰儿,所以齐冰儿便随风漫云和风漫雪到玄阴教去习艺。 表面上看来,柳月娘是受到玄阴二女的再三恳求,而把齐冰儿交出去,实则她另有打算,因为让沈念文以齐冰儿之名远赴东北学艺,一来可淬炼她武功上的修为,她有助复仇,二来也免得被齐北岳认出女儿的容貌变异,而起了疑心。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柳月娘相信经过七、八年之後,沈念文纵然以齐冰儿的身份出现在齐北岳身边,他也不会觉察女儿已被掉包…… 想到这里,金玄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忖道:“柳月娘纵然想要让自己的女儿替父报仇,却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弄出这些玄虚?” 心中意念转动,他突然听到有人在远处高声叫道:“金大侠、金侯爷,你要上街啊?” 抬头望去,金玄白只见数丈开外,钱宁一身新庄,精神奕奕的坐在一匹高头骏马之上,正停在“拙政园”前不远处。在钱宁之後,两顶小轿顺序而行,四名轿夫缓缓的抬了过来。 钱宁见到金玄白挥手跟自己打招呼,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向後吆喝一声,立刻便有两名锦衣卫佩刀武士从轿後奔了过去,替他把马拉住。 他向金玄白走了过来,一见到何玉馥和秋诗凤,立刻便呆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脸色如常,抱拳朝金玄白恭敬的行了一礼,目光再也不敢斜视。 金玄白还了一礼,道:“钱兄满脸春风,喜气洋洋,真的像个新郎倌的样子!” 钱宁得意地一笑,道:“多谢侯爷成全,在下才有机会娶到牡丹……” 他上前一步,道:“侯爷,你身後的两位姑娘,可是在下未来的大嫂?” 金玄白道:“除了最後面的那个之外,这三位都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把服部玉子、秋诗凤、何玉馥介绍给钱宁认识,钱宁非常恭谨的抱拳行礼,口中直呼“大嫂”叫得三人虽然觉得有些刺耳,心里却是甜甜的,受用的很。 钱宁看到服部玉子易容後的模样,虽觉有些奇怪,可是仅多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首望看金玄白道:“由於牡丹的家里实在简陋,所以在下的张大人的恩准,今天早晨便将她和老爹一齐接来暂时进进园里,刚刚是带他们出去买衣服,免得下午出丑!” 他笑了笑,道:“聘金才花了一百两,买衣服首饰倒用了一百多两,唉!早晓得便请三位未来的大嫂陪牡丹去买东西了,也免得我跑来跑去,跑得一身大汗……” 他们边说边行,走到拙政园前,金玄白才发现轿後随著四个丫鬓、八名锦衣卫佩刀武士,另外还有二辆板车,车上满载锦被、罗衣、桌椅、茶几、橱柜、椟匣等,可说琳琅满目。 两顶小轿停在园门之前,轿帘一掀,走出一个身穿彩衣素裙的年轻女子和一个穿著锦衣、头戴四方巾的老人。 金玄白凝目望去,发现这两人正是昨夜所见到的船夫花三和他的女儿花牡丹,只不过他们换上新衣,穿上丝履、绣鞋,经过一番盛装打扮,完全跟换了个人似的。 金玄白多看了花牡丹两眼,仍是无法和记忆中的船娘花牡丹联想起来,禁不住思忖道:“难怪人家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个黑姑娘抹上困脂花粉,倒也颇有姿色,难怪钱宁会对她情有独锺……” 钱宁郑重地向花三和花牡丹介绍金玄白以及身後四女,花三一听,这个高大挺拔明年轻人竟是一位侯爷,当场便跪了下来,而花牡丹一认出金玄白来,立刻想起他能在水面行走,和活神仙一样,也吓得花容失色,马上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钱宁尴尬地一笑,连忙把他们拉了起来,道:“老爹、牡丹,金侯爷是我未来孩儿的乾爹,说起来大家也是亲戚,你们不必行此大礼……” 金玄白搓了下手,道:“钱兄,我和人有约,不打扰你们,就此别过。” 他抱了下拳,像是逃走似的领著四女匆匆行去,那些护轿、护车的锦衣卫校尉们见到金玄白、齐都躬身行礼、弄得金玄白更加不自在了。走出数丈开外,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唉!真是麻烦……” 何玉馥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做了官?我怎么不晓得?” 金玄白苦笑道:“我哪有做官?只是张大人要替我充面子,让我当什么武威侯,真是弄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秋诗凤问道:“大哥,武威侯有多大?是不是比知府大?” 金玄白道:“好像是吧!不过据张大人说,这只是个头衔而已,听起来唬人,实则没有什么权力……” 他双手一摊,道:“反正我是武林人上,也不是个做官的料,做官要懂得吹、拍、哄、贡,我是一样都不会,还不如做个江湖人比较快活……” 服部玉子把千里镜还给金玄白,道:“少主,不过有官府做靠山,以後经营生意要方便得多。” 她兴致勃勃的把跟金玄白的计划说给何玉馥和秋诗凤听,当她们听到金玄白要在北京城开设一间国色楼,里面容纳二千个妓女,不禁瞟了他一眼。 秋诗凤轻啐道:“大哥怎么会有开设青楼的念头?多半是大姐你的主意吧?” 服部玉子笑道:“说老实话,这开设天下第一大青楼,真是少主的意思,除此之外,他还要在青楼旁开一家车行、一家镖局、一家赌坊,赌坊隔壁则开家当铺……” 田中春子“噗嗤”一声,笑道:“两位少主夫人,我们少主说,赌坊旁开车行和当铺,可以让输了钱的赌客上当铺典当,赢了钱的赌客可以雇车平安返回家中,不致被抢……” 何玉馥和秋诗凤相顾而笑,服部玉子道:“这有什么好笑?少主不仅武功高强,并且还很有生意头脑,他说的这几门生意,都是赚大钱的买卖……” 她顿了下道:“不过真正赚大钱,还得要官商勾结才行,有了官方的庇护,像买卖私盐、从沿海搜购香料、胡椒、珍味、宝石到京城贩卖,都可取得暴利,比起车行、镖局又更赚钱了!” 何玉馥和秋诗凤面面相觑,几乎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了,显然服部玉子的话已经超出她们的思考范围之外,让她们完全不能理解。 秋诗凤讶道:“大哥,我们要赚这么多钱干什么?” 金玄白也被服部玉子的话吓了一跳,摸了下头,还没答话,服部玉子已道:“诗凤妹,你晓得少主有几房妻子吗?算一算最少有六、七个,若不多赚点钱,以後吃什么?就算做到天下第一高手,也总得要吃饭吧?总不能让少主进丐帮做帮主,当个叫化头,到时候我们岂不都成了叫化婆子了?” 秋诗凤和何玉馥全部笑得花枝招展,服部玉子道:“你们别笑,到时候没钱过日子,你们就会哭出来了,可别怪我没先说清楚。” 秋诗凤伸了伸舌头,道:“大姐,那种日子我可没法过,你别吓我。” 服部玉子道:“晓得就好,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世哀’,等到你小孩生了好几个,米缸里却空了,你就算不吃饭,小孩也得吃呢!到时候难道要少主去拿七龙枪到当铺去典当啊?天下第一高手又怎么样?没钱还是寸步难行。” 何玉馥道:“对!还是大姐说的有理,以後我们每个姐妹都该学一样本事,替大哥经营一种事业,也不会过贫困的日子……” 服部玉子道:“这就对了,你们看,现在一般乡下人下聘定亲,普通都是五两银子,好一点的也不过十两、二十两,可是钱宁一出手便是一百两,难怪那位牡丹姑娘会笑得合不拢嘴,这下面子十足,让她在亲友邻居面前可扬眉吐气了,一定有人说她是上鸡飞上了枝头作凤凰了……” 她顿了下,继续道:“你们想,这是不是钱在做人?是不是有钱才好?” 金玄白听她这么一说,倒想起蒋弘武他说的那些话来,正想开口,远远看到一辆马车从横街驰出,朝北而去。 车辕上的马夫一面挥动著马鞭,一面吆喝着,要路上的行人闪开,马行甚急,不一会功夫,便从他们面前的大街驰过。 金玄白目光一闪,只见十余丈外,有七骑快马从北方飞驰而来,那领先一人银发映日生耀,竟然是金花姥姥韩翠花。 他侧首对何玉馥和秋诗凤道:“金花姥姥带人赶来,不知要干什么?” 何玉馥抬头望去,却看不清楚,忙道:“大哥,千里镜给我,我要看一看里面有没有小鹃姐。” 金玄白取出千里镜交给何玉馥,只见那辆马车奔出数丈,放缓了去势,兜了个一圈又掉转马头飞驰而来,也不知是怕和金花姥姥相遇,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何玉馥放下千里镜,对秋诗凤道:“小凤,果然是余花姥姥,不过没看到银剑先生。” 秋诗凤取过千里镜一看,果真发现那驰来的七匹马上,除了金花姥姥之外,另有三名僧人、三名劲装少女,全都是杨小鹃的师妹,却没看到银剑先生在内。她一放下千里镜,便见到那辆马车已驰到面前不远,接著便听到有人叫道:“玉馥、诗凤,快帮帮我!’秋诗凤听那话声像是杨小鹃发出的,微微一楞,但见马车霍然停在她们面前,车帘一掀,杨小鹃从车内探首出来,满脸惶急地道:“玉馥、诗凤,我师父要追杀我和百韬,请你们救救我……” 何玉馥和秋诗凤冲了过去,只见狭窄的车厢里,江百韬半坐半躺的靠著,杨小鹃一手拿著剑,一手挟著枚“银蕊金花”暗器,急得头上都冒出汗了。 何玉馥道:“小鹃姐,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们……” 杨小鹃喘了口气,道:“我师父听到神刀门已经破灭,所以准备把江郎和赵大哥杀死,我连夜赶来,救了江郎,准备把他带到……” 她这时突然发现金玄白缓步行了过来,不禁脸色大变,惊骇地道:“金大侠,请你饶了江郎,我求求你做做好事……” 坐在马车车辕上的车夫一见金玄白,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挥起子里的马鞭,想要抽出去,却又心生顾忌,就那么楞楞的举在空中。 金玄白只见那车夫面上的肌肉扭曲,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霍然是那晚随张云围攻自己的赵升。 当时赵升带着其他神刀门的门人,布起小天罡刀阵,围攻金玄白,结果被金玄白一枪剌穿肩胛,枪上的劲道已将他右臂经脉毁断,自此之後再也不能拿刀杀人,难怪他要以左手挥动马鞭。 金玄白目光一闪,道:“赵升,你不要怨我,我早就跟你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步步进逼,也不能怪我出来了!” 赵升紧咬下唇,眼中泛过怨毒的神色,那扬起的马鞭始终不敢落下,终於在金玄白说完了话,长叹口气,把左臂垂下,喃喃道:“是我们的错,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唉——”他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江师弟可没冒犯你,他和杨姑娘相爱,也没犯什么法,双剑盟的金花姥姥却要置他们於死地……” 金玄白打断他的话,道:“赵兄,你有没有一两银?” 赵升一愣,问道:“什么?” 金玄白道:“你难道忘了?我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你只要付我—两银子,我便接下这赵镖,保护你们离开苏州城。” 杨小鹃看到赵升在发呆,连忙掏出一块碎银,道:“金大侠,我有,这里大概有三两多银子,你拿去吧!” 金玄白笑道:“杨姑娘,我只要一两,你多给我二两多,莫不是要我送你们到北京去?” 杨小鹃眼眶里泪水滚动,道:“如果你能送我们到北京,就更好……” 金玄白敞笑一声,道:“哈哈!你真是打得如意算盘,三两银子要我送你们上北京?” 他双指一夹,把那块碎银夹断,自己留下小块的,把大一点的碎银交还给杨小鹃,道:“从此刻开始,你们便是五湖镖局的客人,任何人想要动你们,非得问过我神枪霸王不可。” 秋诗凤抓住他的手臂,道:“大哥,谢谢你。” 金玄白笑了笑道:“你把千里镜拿好,别丢了,这可是宝贝!” 他跨开大步向前而去,到了马车之前的三丈,默然伫立,望著那七匹缓缓驰来的骏马。 金花姥姥骤然见到金玄白,顿时吃了一惊,回头对身後的三名中年僧人道:“三位师弟小心了,那位便是神枪霸王。” 三个僧人齐都满脸惊注的望看金玄白,显然不敢相信枪神有如此年轻的传人。 金花姥姥勃住了缰绳,跳下马来,朝金玄白躬身抱拳道:“金大侠,老身韩翠花在此有礼了。” 她在五湖镖局中带著一百多名弟子,依然被金玄白以一杆七龙枪大破剑阵,手里的龙头拐杖也被打弯,铁剑被摧,若非金玄白手下留情,她和银剑先生都将死於枪尖之下。 所以此刻当她见到金玄白时,往昔的狂态收敛不少,姿态也放得极低。 金玄白抱拳道:“请问韩盟主此来的目的是……” 金花姥姥道:“老身的逆徒违反门规,既和神刀门的弟子相识在前,复又包庇恶徒,准备叛出师门,所以老身此来是要擒拿逆徒,以门规处置……” “哦!”金玄白道:“你说的是杨小鹃吧?” 金花姥姥目光一闪,道:“大侠说的不错,正是那个逆徒!” 金玄白道:“非常抱歉,杨小鹃和江百韬已经委托五湖镖局护送他们到北京,一路之上,如肯任何人想要劫镖,便是我五湖镖局的敌人……” 他望著那三个刚从马上下来的僧人,道:“神刀门是无湖镖局的敌人,昨日黄昏,我赶去木渎镇,把神刀门连同门主以下,一百多名弟子一齐杀死……” 金花姥姥如遇雷殛,全身一颤,脸色大变。 那三名僧人也都骇然色变,中间那个年纪稍大的和尚立刻双手合什,低声诵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金玄白冷笑道:“我做人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哼!别说是神刀门了,就算是武当、少林两派,若是惹上了我也可以让它灭派!” 金花姥姥还没说话,她身後的僧人已有人道:“尊驾太狂妄了吧?放眼天下,就算令师枪神未死,也不敢出此狂言。” 金玄白斜睨那个和尚一眼,冷冷道:“你是哪里来的和尚?难道一点礼貌都没有吗?我和韩盟主说话的时候,哪有你插嘴的余地?”金花姥姥抱拳道:“金大侠,对不起,这三位是峨眉弟子,都是老身的师弟……” 金玄白“哦”了一声,道:“原来峨眉弟子都是如此无礼,莫非这是你们派中的规矩?” 他虽然表面上不介意薛婷婷,可是心底对於她为了峨眉欧定邦,将铁冠道长的遗书置之不理之事一直耿耿於怀。 这种自尊心的受到伤害,面上是看不出来,但是心匠是有着裂痕的,故此他对於峨眉一派的印象极坏,因而一听金花姥姥说那三个僧人是峨眉弟子,便顿时没有好脸色。 金花姥姥听他的口气不善,顿时一愣,她的脾气本来便极为暴燥,只不过受到了金玄白的“教训”之後,深知面前这个神枪霸王年纪虽轻,武功却深不可测,绝非自己和身後的三位师弟之敌,故而忍了下来。不过那三个僧人正当壮年,在峨眉—派之中,身份极高,是当今掌门无因大师的师弟,追风剑客姜重凯的师叔。 他们知道姜重凯断臂受伤是拜金玄白之赐,心中已先存愤怒之情,此刻看到金玄白竟然如此狂妄,二十多年的佛法修持,立则被一股无明之火焚毁,全都脸现嗔怒之色。 那开口的中年僧人跨前一步,道:“阿弥陀佛,贫僧峨眉无果,忝为当今掌门师弟,这两位是贫僧师弟无法和无明……” 他深吸口气,道:“听说尊驾武功得到枪神真传,狂妄嗜杀,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可是贫僧却不自量力,想要试一试尊驾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 金玄白见他吸气之时,僧袍无风自动,须眉也微微拂动,显然内力修为颇深,可是却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冷打断他的话,道:“你们想要试我的武功,有的是机会,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问清楚一件事。” 他的目光一转,望向金花姥姥道:“韩盟主,江百韬和杨小鹃已在五湖镖局的保护之下,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别再和敝局为敌,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金花姥姥为难地道:“金大侠,这是敝盟的事,希望大侠您……” 无果大师打断了她的话,道:“师姐,这个狂妄的小子,敢坏了武林规矩,包庇峨眉逆徒,不仅相我们峨眉为敌,并且和整个七大门派为敌……” 金玄白朗笑一声,叱道:“好个无果和尚,你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看您凭什么能代表武林七大门派?呸!你还差得太远!” 他说到这里,眼中神光灿现,一股强大的气势涌出,罩在无果人师身上,吓得他双拳齐出,施出峨眉“伏虎拳”中一式“迎门拒虎”,这才堪堪抵御住那股强大的逼人威势,却也让他脸色骤变,惊骇不已。 金玄白冷冷道:“无果,凭你的武功,我只要两招便可将你杀死,你相不相信?” 无果大师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没有吭声。 金花姥姥皱起了眉,也不知要说什么,站在她身後的无法和无明两位僧人则满脸惊怒,却未答腔。 金玄白道:“韩盟主,神刀门主程烈就是不相信我这句话,所以两招之内,便丧命在我刀下!” 金花姥姥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可是咽喉里似乎塞了块石头,怎样也说不出话来。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八章 御剑飞空 大街之上行走的人潮,都被这情景所震撼,没有人继续定动,全都围看著一个人圈,远远的看著金玄白一人面对这四俗三僧的武林人士,显然想要看场热闹。 金玄白在苏州已经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黑、白两道的人士部知道他,就算平常百姓,也有不少人看过他在大街上力拚大喇嘛和天一教道长。 所以一看到金玄白这回又面对著金花姥姥和三名僧人,全都抱着兴奋的心情观望著。 连那些巡街的衙役,—见金玄白当街发飙,全都不敢围近,都是远远的站著,唯恐插手进来,会惹起金玄白的不快,引来一场灾祸,而有几个机灵的则赶快奔去找捕头报告。 就在这时,围著的人群分了开来,让出一条走道,一名蓄著短髭,身背大刀的中年劲装大汉,偕同一名独臂汉子,领著十四各同样背著大刀的劲装灰衣壮汉,鱼贯走了进来。那个独臂汉子走到金玄白身前不远,停了下来,抱拳道:“属下彭浩,见过副总镖头。” 金玄白见是五湖镖局的五虎断魂刀彭浩镖师,连忙抱拳还了一礼,道:“彭兄,你来得正好,请问你有没有带上本局的镖旗?” 彭浩躬身道:“禀告副总镖头,属下随身有小幅镖旗,不知是否可用?” 金玄白颔首道:“可以,你把旗插在那辆马车上,因为我已经接受委托,要把这辆车上的人和货送往北京,就由你带人走一趟吧!” 彭浩略一犹疑,道:“副总镖头,容属下替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家父彭飞龙,其他十四人都是我的师弟!” 金玄白抱争道:“在下金玄白,见过彭前辈。” 彭飞龙在彭浩受命相邀之际,便从儿子口中知悉他断臂的经过,此刻眼见金玄白如此年轻,心中虽是微微一惊,却也不敢失礼。他躬身抱拳,道:“不敢,老朽久仰金大侠神枪霸王的威名,如今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在此,尚要代小犬向大侠致谢救命之恩。” 一听到彭飞龙提彭浩断臂之事,金玄白才想起彭浩一条手臂便是被江百韬所断,自己却是未及多想,竟然派了他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任务,想起来也真是荒谬之极。 他暗骂自己太过荒唐,目光一转,只见彭浩兴冲冲的把三角形镖旗插在车边的隙缝,忙道:“彭前辈,对不起,我忘了令郎是应邓总镖头之请,这下……” 他尴尬地一笑,对著奔回来的彭浩道:“彭兄,你尽管带著令尊和贵师弟们一齐回镖局吧!这里的事,由我处理就行了。” 彭浩不知金玄白为何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忙道:“副总镖头,要不要我回镖局去请总镖头赶来?” 金玄白摇头道:“不用了,这里一切由我处理,你走吧!” 他朝彭飞龙抱了抱拳,转身向金花姥姥等人行去,走出几步,面色便从和蔼变为冷厉,一股庞大的气势从身上涌出,瞬间化为凛冽的杀气,铺天漫地的覆盖过去金花姥姥相身旁的三位峨眉派师弟正在低声彻商如何应付之际,突然发现随著金玄白的前进,寒凛至极的杀气已急涌而至,逼得他们四人禁不住一齐後退。 刹那之间,金花姥姥低吼一声,白发无风自动,衣袂飘拂之间,长剑已经出鞘,横置胸前护住心脉。 而那三位峨眉派的僧人则纷纷拔出身上所带的兵刀,施出了峨眉武功,挥刀斜扬,护住全身。 他们的修为虽高,可是江湖上的经验不足,和人拚搏的次数也不够,面对如此强烈的杀气,立刻觉得心志动摇,若下拔出兵刀,恐怕当场就会惊得跪了下来。 然而旁观者并不清楚,山西刀客彭飞龙一见他们拔出武器,唯恐金玄白人单势薄,立刻拔出背上大刀,奔了过去。 金玄白左手往後一挥,大袖扬处,发出一股气劲,制止彭飞龙奔来之势,右手戟指着金花姥姥和无果、无明、无法等三位僧人,沈声道:“你们之中有谁敢动五湖镖局的镖车一下,便要面临难以想像的後果。” 山西刀客彭飞龙受到如山涌出的雄浑气劲所阻,根本无法前进一步,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的相信彭浩言及,金玄白是枪神的嫡传弟子,武功的修为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层次之高,足以晋身天下十大高手之林。 悚然一惊之下,彭飞龙毫不犹疑的退了回去,把大刀插回鞘中,对彭浩道:“浩儿,这位金大侠的武功太高了,如果金花姥姥吃过金玄白的大亏,岂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厉害?”尤其是余玄白出了这么个主意,竟然把五湖镖局的镖旗插在马车上。 如此一来,她假使冒然进入马车揪出杨小鹃来,则变成她要劫镖,而非擒拿本门的逆徒,在江湖的规炬上,将会把了极大的错误,在情在理都站不住脚。 纵然有整个峨眉派作为靠山,然而要应付一个金玄白便已够吃力了,更何况还有强大的江湖压力? 是以金花姥姥一咬牙,权衡利害之後,终於态度软了下来。 她後撤一步,把手中长剑收了起来,道:“既然金副总镖头一意包庇本门叛徒,那么今後本派发武林帖,召集六大门派共商讨此事时,还请大侠能当面解释……” 金玄白目中神光一闪,道:“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告诉你们,从这里直到北京,杨小鹃都在我金某人的保护之下,如果你们峨眉派谁敢动一下镖车,如果杨小鹃有丝毫惊扰或伤害,那么你们就等著我金某人杀上峨眉,让你们瞧瞧什么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山的惨状!” 无果大师挥动手中戒刀指著金玄白,颤声道:“你……你一个江湖小辈,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就算是昔年枪神在此,也不敢如此狂妄……”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家师昔年以一枝神枪歼灭大漠旋风帮、皖北黑旗盟、太行七十二寇,所杀的人何止五百?却从未有人说他老人家狂妄,今日你们妄顾江湖道义、武林情理,竟想追杀一对有情人,我神枪霸王替他们出头有何不对?” 他越说心里越有气,深吸口气,冷厉地道:“你们以为峨眉派是什么千年古派,便可以一手遮天?告诉你们,如果想要挑起门派之争,我金玄白发誓要灭了峨眉,你相不相信?” 金花姥姥骇然色变,那三个和尚更是全身发抖,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连站得远远的三名双剑盟女弟子,全都花容失色,牵马的手都在不断颤抖。 金花姥姥颤声道:“金大侠,你……太过份了!”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过份?杨小鹃是武当崩雷神剑杨子威的侄女,而杨子威则是我的师侄,就凭这个渊源,我也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更何况她已是本镖局的客人,本镖局岂能不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金花姥姥在五湖镖局里见过崩雷神剑杨子威,却弄不清楚他和金玄白会有如此复杂关系,当下一愣,问道:“什么?武当杨大侠是你的师侄?” 金玄白颔首道:“不错!” 无果望了无法一眼,无明突然道:“师姐,武当杨大侠成名武林已有十多年,辈份极高,岂会是那个……那个人的师侄?显然他是故意把事情揽在身上……” 金花姥姥想起在五湖镖局时,杨子威还和金玄白交过手,又怎变成了金玄白的师侄?果真此事有蹊跷,很可能像无法所说…… 她恨得牙痒痒的,想要动手,却又知道不敌;若不动手呢!面子下不去。一时之间,愣立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玄白见她面色幻变不已,冷哼一声,正待说话,只见有人在人圈之外大喝道:“让开、让开,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被驱散开去,四十多名衙门差人分成两列,在薛义和罗三泰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金花姥姥和无果、无法、无明四人眼见衙门差役围了过来,齐都脸色一变,三各僧人一齐将戒刀收起,退後数步。 罗三泰和薛义领著四十多名衙门差人走到金玄白身前不远,领先跪了下去,朝金玄白抱拳行礼,他们身後的那些衙役一见头儿下跪,也纷纷跪倒於地。 罗三泰满脸虔敬的道:“属下罗三泰拜见金大侠!” 薛义单足跪著,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属下薛义,拜见金大侠,敬请大侠午安。” 金花姥姥看到这数十名衙役见到金玄白之後,竟然全部跪了下来,不禁一脸茫然,而在她身後的三名蛾眉僧人则更是瞠目结舌,不知怎会有这种怪事发生。 他们愕然地看著金玄白伸手扶起领先的两名捕头,还以为自己置身於梦中一般,一阵恍惚,几乎站不住脚。 金玄白把薛义和罗三泰扶了起来,道:“两位来得正好,可以替我作个见证。” 罗三泰和薛义相顾一眼,一齐躬身抱拳,道:“大侠尽管吩咐,小的照办!” 金玄白见到那群衙役仍然跪在地上,连忙大声道:“各位不必多礼,请站起来吧!” 那些衙役听到了这句话,才在一阵道谢声中,纷纷站了起来。 金花姥姥在苏州城外建立双剑盟已有多年,自然明白衙门的差役都是些贪财怕死、欺压善良的家伙,以金玄白一个区区五湖镖局副总镖头的身份,绝无可能让他们如此敬重、畏惧。 至於拿金玄白武林中的名号来说,一个金花姥姥的份量,恐怕要当得上十个神枪霸王,单凭“神枪霸王”这四个字,恐怕一个初入门当差的衙役也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拿它当一回事。由此可见,金玄白之所以能让苏州衙役们毕恭毕敬的跪地行礼,必定有其他不同凡响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让衙门差人部如此敬畏? 金花姥姥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来,但她心乱如麻,晓得眼前这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非寻常人物,自己若是一个处理不当,恐怕真的是会替峨眉惹来灭派之祸。 她的心中泛过一阵寒意,只见金玄白一脸微笑地道:“罗捕头、薛捕头,你们知道我有份差事,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如今我保了一个镖,是要送—对情侣到北京去,却在这里遇上双剑盟的韩盟主率同门下弟子和三位峨眉派的大师企图劫镖,所以请你们见证一下,看我如何处理此事……” 罗三泰和薛义根本不清楚金玄白还有个镖局副总镖头的头衔,他们仅知道金玄白来自锦衣卫或东厂的高层,年纪虽轻,武功却是极高。 虽然不明白金玄白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他们仍然不敢轻忽,准备全力配合,希望能搏得这位锦衣卫高官的信任。 薛义反应极快,一听金玄白说完了话,立刻右手放在刀柄上,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苏州城里劫镖?金大侠,你只要吩咐一声,小的立刻派人把他们拿下,打入苏州大牢……” 金玄白笑道:“这倒下必如此大费周章,我想他们仅是—时糊涂,企图劫镖而已,并没有真的动手,我劝劝他们,他们一定会打消此念。” 罗三泰抢先一步,走到金玄白身边,道:“金大侠,小的替你押阵!” 金玄白也没拦阻,领著罗三泰向前行去,薛义则一挥手,下令众衙役纷纷散开,挡住了行人,让场地更空出一大片。 山西刀客彭飞龙看到这种架式,赶紧命令十四名弟子退到身後,他拉著彭浩低声问道:“浩儿,这是怎么回事?金大侠又怎会跟衙门差人的关系弄得这么好?” 彭浩奉邓公超总镖头之命,到杭州郊外请来父亲山西刀客,为的是要对付神刀门,根本没有经历过双剑盟以倾门之力入侵五湖镖局之事,自然不明白许多状况。 尤其是金玄白被张永看中,蓄意拢络的那般经过,他更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以此刻见到众衙役如此对待金玄白,也是觉得一头雾水。 他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的道:“爹!孩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彭飞龙道:“那金花姥姥韩翠花是峨眉嫡传弟子,和银剑先生韩重谋两人合创双剑盟,声誉一向不差,却怎会如此无知,竟敢犯下劫镖的不耻恶行,真的令人难以想像……” 彭浩也是想不出个道理来,苦笑了下,道:“这件事太奇怪了,看来只有回去问总镖头才知道了。” 他们父子俩低声说了几句话,只听得金玄白扬声道:“金花姥姥,你们目前有两条路好走!一是你四人同时出手,我金某人仅凭一杆神枪应敌,如果你们胜了,就可带走杨小鹃和江百韬!” 他目中寒芒一闪,道:“第二条路,则是你们立刻转身返回双剑盟里,从今以後,不许再找他们的麻烦,如果有任何一个峨眉弟子敢伤害杨小鹃和江百韬,我必然亲上峨眉,找掌门人算帐!到时候,一切後果由你们这四个人负责!” 金花姥姥脸肉抽搐了一下,没有吭声,无果和无明霍然大怒,却也没有动静,反倒是那一直没有吭声的无法大师双掌合什,呼了声佛号,缓缓走了出来。 无法大师道:“阿弥陀佛,大侠倚仗公门之力,威逼我峨眉一派,我们自当回避,不过,贫僧不自量力,想要领教大侠三掌……” 金玄白冷笑一声道:“三掌不必,一掌足够了!” 无法大师眼中掠过一丝嗔怒之色,提起浑身功力,袖影翻飞中,双掌齐推,施出了毕生苦练的峨眉“大涅盘功”,朝金玄白攻来。 急涌而起的雄浑掌劲,层层叠叠而起,发出一阵急啸,如同海潮连波,奔腾疾涌,迅捷的把金玄白全身罩在里面。他这一出手,金花姥姥便知不妥,但她却无法加以喝止,尤其是眼看无法大师以毕生潜修的“大涅盘功”出手,心想金玄白纵然修为极深,不过若不比招式的巧妙,恐怕无法大师也不会吃什么亏,於是便脚下一闪,退了两步,并没加以拦阻。 无果和无明两位大师都是当今掌门无因大师的师弟,对於当年老掌门苦因大师的事虽然非常清楚,却不明白苦因大师昔年在七大门派聚会时,尚对枪神楚风神执晚辈之礼。 虽说“英雄无岁、江湖无辈”,峨眉派和枪神并无什么渊源,可是枪神在武林中的辈份极高,金玄白身为枪神的嫡传弟子,若按照辈份来说,他是和上代掌门苦因大师同一辈的。 无果和无明仗著本身修为深湛,进入峨眉练功达三十年之久,总认为金玄白年纪轻轻的,纵然有名师传授武功,修为到底受到了年龄的限制,绝非他们三十年修为能比。所以当无法大出手之际,他们两人也跃跃欲试,全都登十二万分的精神凝注著金玄白,希望看到师弟大发神威,以苦练的本门“大涅盘功”雄浑的功力一举击倒对方。 他们的想法固然不错,可是事实的真相却是如此的残酷,使得他们在陡然之间完全不能接受。 因为随著无法大师的出手,他们只见金玄白竖掌如刀,後发先至的劈了出去,一也没听到什么掌风发出,无法大师的“大涅盘功”已倏然溃散,随著对方手掌收回,无法大师的身影已连退七步,“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跌倒於地。 无果和无明两人根本没有想到以无法的深湛功力,竟然会连金玄白一掌都禁受下了,他们骇然色变,如遇雷殛一般,都有片刻的失神。 金花姥姥是亲身领教过金玄白的“龙象功”,在他奋力—掷之下,身受轻微内伤,但她却也没有料到无法大师近三十年的修为,竟会抵挡不了金玄白一掌。她的心中惊骇之情,实在不下於无果和无明两人,可是她的江湖经验远高於这两个师弟,是以很快便从震慑中惊醒过来,飞身往无法大师跃去。 她扶住无法大师,伸手略一查视,发现师弟受了那一掌,不仅双臂骨折,并且内腑重伤,肋骨也最少断了三根以上,就算有灵丹妙药,最少也得经过一年半载的调养之後,才能康复如常。 她悲愤地叫道:“金玄白,你太狠毒了!” 可是她却不敢怠慢,赶紧从怀中掏出蛾眉派炼制的保命金丹,捏开封腊,把里面的药丸塞进无法大师的口里,然後唤来一各女弟子,取出水壶喂无法吞下药丸。 无果和无明两位僧人在震惊之余,很快便被心底涌起的怒火蒙蔽了理智,他们不约而同的大吼一声,拔出戒刀,联手朝金玄白攻来。 金花姥姥一发现情形不对,连忙暍道:“两位师弟,住手!” 可是她的话一出口,漫天的刀网已经织起,光影闪烁、刀风刹耳,峨眉“伏魔刀法”已然展开,刹那之间便将金玄白包裹在里面。 这两名峨眉高僧果真功力深湛,刀法凌厉,让旁观的山西刀客彭飞龙都吓了跳,至於那距离金玄白不远的罗三泰则更是被刺耳的刀啸之声吓得连退数步,这才站稳身子。 山西刀客彭飞龙叫了一声:“不好!” 他一拔大刀,准备飞身前去支援金玄白,可是却被彭浩一把拉住。 彭飞龙叫道:“你拉我干什么?那两个无耻的峨眉和尚看到金大侠手中没有兵器,所以趁机偷袭……”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已看到漫天而起的刀网倏然崩散,刀光闪动里,但见金玄白潇洒地挥动长袖,袖角戟立如剑,击在无果的戒刀中段之处,像是变魔术似的,竟然把一柄戒刀断为两截。 无果大师闷哼一声,後退数步,无明大师也在金玄白左手姆指一捺之下,手中戒刀寸寸而断,握著一截刀柄,啧出一口鲜血,退出数尺之外。 金玄白这下所施的武功,包含武当的“流云飞袖”和少林的“菩提指”,可说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毫无火气,因而动作更显潇洒。 他这两招武功,横跨两大门派,不仅让山西刀客彭飞龙看呆了,连远在数丈开外的何玉馥、秋诗凤、服部玉子,以及从马车中探首出来的杨小鹃相坐在马车车辕上发愁的赵升都看呆了。 尤其是杨小鹃,他出身双剑盟,也等於是峨眉派的弟子,对於峨眉三僧四秀的武功造诣,她是一向都很敬佩,尤其是三僧,都是师父门中师弟,在派中有颇高的地位,他们的修为更让弟子们敬畏不巳。 可是如今面对金玄白这个年轻人,他们仅是递出了一招,便遭到受伤惨败的地步,这在杨小鹃的心中所留下的印象,该是何等的震骇和难堪?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武功?” 赵升脸色如土、颓丧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条手臂的仇,是永远无法报了,面对著拥有如此高深武功的金玄白,他能拿什么来报仇? 而何玉馥、秋诗凤、服部玉子三人则和田中春子一样,眼中全都绽放著异采,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欣喜。 何玉馥伸出手去,抓住了秋诗凤的玉手,喃喃道:“小凤,大哥的武功真是太高了,恐怕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一齐围攻,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秋诗凤拚命的点头,正想要找一句适当的话回应何玉馥,陡然见到无果大师断去的半截戒刀刀身在空中翻腾了两三个筋斗之後,倏地朝金玄白头上落下。 而在这时,金花姥姥已怒喝一声,拔出腰际长剑,飞身朝金玄白攻到。 秋诗凤惊呼一声,却见到那半截戒刀的刀刀在即将落下之际,悠然划出片半弧,闪动一抹刀光,朝金花姥姥攻去。 那截断刀长约一尺三寸,此时如同活物一般,循著金花姥姥剑式的运行间隙、疾射过去,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情景。 金花姥姥骇然大惊,剑式连变,峨眉镇山的“金龙剑法”使将出来,连环三招,把自己身前立起一片剑山,护住全身。 但听得一阵“铿锵”的声响,那枝仅长一尺三寸的断刀,像是受着一只无形的手托著,连续攻出了八、九下,却都被金花姥姥的长剑封住,而无法攻破密密层层的剑网,让她受到伤害。 终於在金花姥姥劈出第十二剑时,那枝断刀霍然掉落於地。 金玄白望看著落地的半截断刀,深吸口气,忖道:“这御剑飞空之术,看来我还没练成,不过如果手里有唐氏姐妹那种的短剑,恐怕情况要更好一点……” 他的心底虽然有一丝遗憾,可是金花姥姥已吓得面如死灰,一见半截断刀被自己劈落,心中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已想起了久被遗忘的一段记忆。 三十多年前,她曾经因为剑法的进境面临困境,而诚恳的面见当时的掌门苦因大师,倾诉着自己的困难。 当年,苦因大师曾带她去晋见峨眉长老慈云师太,要她把心中的疑惑尽数提出,让慈云师太替她解惑。 韩翠花那时仅是个荳蔻年华的少女,尚未从峨眉出师,而慈云师太则已是峨眉的长老,年纪超过五十,据说剑术之高,已居於峨眉之首。 慈云师太仔细地聆听著韩翠花提出的问题,并且一一的解说,关於剑术的奥秘,韩翠花可说在那数日里,得到极大的启示和助力。 在慈云师太即将闭关前的一日,韩翠花心念一动,突然询问慈云师太,剑术的最终极目标在哪里? 慈云师太沈思许久,娓娓道出“剑即是心,心即是剑”的道理,当时,韩翠花根本无法解悟出何谓“心剑合一”之理,於是再三请求慈云师太解释。 慈云师太想了许久,才表示“心剑合一”的境界是心念控制真气,再以真气控制宝剑,如此一来则不会受到招式的拘束,意念所及即是长剑所及,那么御剑飞空,百里之内取人首级,也非不可能之事。 不过慈云师太提到,那种境界乃是剑仙的境界,凭着峨眉派的气功修为,是永远不可能练成的。 不仅如此,慈云师太还表示,就算是少林、武当、昆仑、华山、崆峒等派,也永远无人能够练成这种御剑之术,能做到“人剑合一”已是极为困难了…… 像是脑海中闪过的一道灵光,金花姥姥陡然记起了三十多午前慈云师太所说的那番话来。 她的脸色如土,嘴唇蠕动一下,想要说出“御剑飞空”这四个字,却始终无法说出来。 她明白金玄白以浑厚的真气操控那半截断刀,可能仅是尚未练成的御剑之术,否则威力不会如此小。 然而这种手法的确便是“御剑飞空”的初阶,如果假以时日,金花姥姥相信金玄白一定可以练得成。 面对这么一个潜力惊人、神秘莫测的年轻高手,金花姥姥不禁为峨眉担心起来,此刻,她终於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金玄白没有空言恫吓,他的确有实力可以让峨眉血流成河……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八十九章 好事玉成 金玄白怎么知道金花姥姥韩翠花心里在想什么?他摇了摇头,甩去心中的杂念,沉声道:“韩盟主,你还想不想试一下在下的刀法?” 金花姥姥只觉万念俱灰,老脸抽搐了一下,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金玄白目光扫过满脸惊骇的无果大师和一脸灰败的无明大师身上,道:“在下对你们已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你们还是不服气,那么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必杀九刀!” 他左手一伸,道:“罗捕头,请将你的佩刀借我一用。” 罗三泰从惊愕中醒了过来,应了一声,正想拔出佩刀交给金玄白,却见一个彪形大汉从人群中奔了出来,道:“金大侠,小人手中的这把刀重三十二斤,比较适合大侠使用。” 金玄白闻声望去,只见那个大汉看来面热,略一思忖,便想起来此人正是朱瑄瑄的护卫赵大。他笑了笑,道:“你不是在客栈里等候朱公子吗?跑出来干什么?” 赵大抱拳道:“禀告大侠,小的们连夜守在客栈,始终未见公子返来,全都不敢阖眼,所以才出外四处找寻公子的行踪,此时能够遇到大侠,可说……” 金玄白打断他的话,道:“你不必多说了,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後,再找人带你们去找朱公子吧!” 他知道朱瑄瑄身为郡主,随身带著赵大等护卫出游苏州,这些人的责任极大,如果朱瑄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难怪这些人守候在客栈中,见到朱瑄瑄一夜未归,会如此的焦急,而出外四处找寻她的下落。 赵大一听金玄白之言,喜出望外,双手将大刀捧上,道:“小的这把刀虽非名刀,却也是精钢链成的,希望大侠能够趁手……” 金玄白正想接过赵大递来的厚背大刀,只听金花姥姥喝道:“金大侠,不必了,老身认栽就是!” 他转首望去,只见金花姥姥双手持著长剑的两端,用力一拗,当场便将长剑折为两断,然後一掷断剑,道:“金大侠,你来作证,老身自此开始,将本门叛徒杨小鹃逐出门中,并且解散双剑盟,自此退出武林!如违誓言,有如此剑。” 金玄白一愣,但见金花姥姥高大的身躯几乎向偻了起来,仿佛老了十岁,白发如霜,更显老迈。 他轻叹口气,道:“韩前辈,你又何必如此?” 金花姥姥脸抽搐了一下,道:“江湖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身已经不能和年轻人争胜於江湖了,但愿大侠能体谅老身的苦衷,放过峨眉……” 她的话语之间,充满著凄楚苦涩,无果和无明两人听了,心中辛酸,眼中却彷佛要喷出火来。 无果大师颤声道:“师姐,你又何必如此呢?一时的胜败,又何必……”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只见一条翠绿色的人影从马车里飞扑而出,接著发出凄厉的叫声:“师父,徒儿该死,你杀了我吧!” 无果大师但见那飞扑而来的女子正是杨小鹃,禁不住怒火中烧,大喝一声,迎了过去,想要一掌将她打死,也好替金花姥姥出一口气。 然而他的身形一动,前一花,金玄白已站在他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金花姥姥还以为金玄白要对无果大师不利,连忙喊道:“金大侠,请手下留情!” 金玄白右手疾伸,一把扣住无果大师的肩胛,沉声道:“身为出家人,一点修养都没有,难道不知道嗔怒之火一起,足以烧毁功德林吗?” 无果大师全身一麻,仿佛所有的要穴部被封住,再也提不起一丝的劲道,他在震慑之下,听到了金玄白的那番话,顿时全身大震,脑门仿佛被一阵霹雳劈开,一股清流从顶灌下,顿时将满腔的怒火浇熄。那站在一旁,身受轻伤的无明大师,一听此言,立刻放下紧握手中的刀柄,合掌诵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时,杨小鹃奔到了金花姥姥身前不远,双膝—弯,跪倒於地,大眼之中泪水汩汩流出,哭喊道:“师父,徒儿对不起你老人家,徒儿该死!” 金花姥姥向偻着腰,默然望著跪在面前的杨小鹃,眼中神色渐渐柔和,因为这一瞬间,她想起了杨小鹃追随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 那些往事此刻回忆起来,没有一件不是值得留恋的。 “唉!”金花姥姥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小鹃,这不能怪你,都怪老身以前太严苛了,以致逼得你们……” 她说到这里,只觉喉中似乎哽住,再也无法说下去了,咬了咬牙,她转过身去,默然片刻才哑声道:“你既已找到心爱的人,就随他去吧!今後做一个贤妻良母,不枉我以往的一番教导……” 杨小鹃哭倒於地,口里一直叫著“师父”两个字。 金花姥姥眼泫然欲泣,可是脸色却是一凝,道:“杨小鹃,你已被逐出峨眉,从今以後,你的行为一切和峨眉无关,老身既无你这个徒弟,你也没有我这个师父,我们再次相见,仅是陌生人而已!” 她朝金玄白躬身行了一礼,道:“金大侠,承蒙尊驾手下留情,老身感铭五内,自此别後,永无相见之日,望大侠能上体天心,少造杀孽为幸。” 金玄白敞笑一声,放开手中扣著的无果大师,道:“在下做人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今後峨眉不招惹我,我一定不和蛾眉为敌……” 他说到这里,陡然想起薛婷婷的事,只觉心中好似被针剠了一下,话声一顿,又继续道:“不过如有峨眉弟子不识好歹,惹上了我,那么一切後果都要由自己峨眉承担。” 金花姥姥躬身道:“老身解散双剑盟之後,很快便会返回峨眉一趟,一定将大侠之言转告敝派掌门。” 金玄白目光一闪,道:“两位大师,在下之言请慎谨记在心!” 无果和无明两人合掌垂眉,各呼一声佛号,却没说什么。 金花姥姥望了跪地痛哭的杨小鹃一眼,转身走去。 无果大师和无明大师走到无法大师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然後半扶半抱的上了马,这才一齐驱骑缓缓而去。 山西刀客彭飞龙见到这种收场,也颇觉遗憾,他望著跪在地上痛哭的杨小鹃,拉过彭浩低声问道:“浩儿,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刻,彭浩才认出杨小鹃来,面对著这位江南三女侠中的散花女侠,他有说不出的感慨。 因为若非杨小鹃和江百韬於柳荫纵情贪欢,便不会发生五湖镖局的镖师们起了好奇之心,而趴伏在路边窥视之事,双方也就不会发生冲突,彭浩也不会因此断去一臂。 摸了摸断臂之处,彭浩感慨万千,道:“爹,她就是江南三女侠中的散花女侠,那时候……” 眼前丽影闪动,彭浩陡然看见两个美丽无比的少女飞身跃到杨小鹃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其中一人道:“小鹃姐,你别难过了,事已到此,你难过也没用的,对不对?” 另一名女子则柔声道:“小鹃姐,小凤说的不错,你从此能够安心的和江少侠在一起,应该高兴才对,又何必难过呢?” 彭浩眨了眨眼睛,忖道:“这两个女子美得不似凡人,莫非便是江南三女侠中的另外两位?” 他正在疑惑之际,只见田中春子偕同另一名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的女子也一齐奔了过来。彭浩高兴地向前行去,叫了一声:“田姑娘!” 田中春子脚下一顿,笑道:“彭镖头,你也来了?” 彭浩道:“我到杭州去了两天,受命请我父亲到镖局去……” 他瞄了服部玉子一眼,低声问道:“田姑娘,那位姑娘是跟你一起的?” 田中春子掩唇一笑,道:“她是我们的少主夫人,你别看错了。” 彭浩“啊”了一声,道:“你这位少主夫人比起齐姑娘来,可差得远了,唉——” 田中春子见他叹气,“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低声道:“彭镖头,那两位美丽的姑娘,你看到了没有?” 彭浩点了点头,问道:“她们是不是江南三女侠中的逸电和飞霜两位女侠?” “你的眼光不错嘛!”田中春子道:“告诉你,她们也是少主未来的夫人……” 彭浩瞠目结舌,痴痴地望看何玉馥和秋诗凤,只见她们扶著眼眶红著的杨小鹃,缓缓朝马车行去,禁不住羡慕金玄白的艳福齐天。 直到他看见金玄白带著赵大行了过来,才回过神来。 金玄白对彭浩道:“彭镖头,请你回到镖局禀告邓总镖头,散花女侠杨小鹃和江百韬终於破除万难,将要结为夫妇,他们今後定居苏州,就住在神刀门的旧宅里,希望邓总镖头能不时照顾他们。” 彭浩躬身行了个礼,只听金玄白又道:“彭镖头,关於我要传你独臂刀法之事,这两天没找到你,等你安顿好令尊之後,我们再聚聚,找个机会练练刀吧!” 彭浩大喜过望,再三道谢之後,这才返回山西刀客彭飞龙身边,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父亲。 彭飞龙虽末见过金玄白使出刀法,也不懂什么御剑之术,可是亲眼看见峨眉双僧联手进攻,却在金玄白空手的情况下一击便断刀负伤,深知金玄白武功造诣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彭浩如能蒙他传授刀法,今後将不致於变成一个废人,因而心中欢喜,高高兴兴的领著十四名弟子,和彭浩往五湖镖局而去。 金玄白交侍田中春子带领赵大去唐伯虎的画室找寻朱瑄瑄之後,便把罗三泰和薛义叫来,嘉勉了几句,这才陪著服部玉子向马车行去。 这时,杨小鹃已经止住了哭泣,而江百韬也抱伤走出车厢,握著杨小鹃的手,低声的劝说著。 金玄白看到江百韬憔悴的面容,想起初次见到他时的英姿勃发,不禁颇为感慨,心知若非是他,自己恐怕此刻还是过著一成不变的樵夫生涯。 面对这名神刀门的弟子,他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善意,犹疑了一下,正想把自己对这双情侣的心意告诉服部玉子,嘱她去安顿江百韬和杨小鹃,却已见到她们相互搀扶著走了过来。 杨小鹃拉著江百韬当著金玄白的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颤声道:“多承大侠相救,小鹃和百韬两人铭感五内,今後只求大侠能放过峨眉,小鹃的罪孽方能减轻……” 金玄白想起自己和这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纠结不清,禁不住叹了口气,将他们扶了起来,道:“两位请起,在下答应你们,只要峨眉不再冒犯我,我一定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峨眉弟子就是……” 他的目光落在江百韬那苍白憔悴的脸孔上,沉声道:“江少侠,杨姑娘一片真心对你,望你能珍重此情,好好的珍惜她、爱护她,至於以後的日子,希望你们就定居在苏州,不必另迁他处,如有江湖上不长眼的人找你们麻烦,你们可找邓总镖头出面,假使有官方的人找麻烦,你们也可迳自去找大捕头王正英,只要报出我的名号,他一定会替你处理妥当!” 江百韬知道金玄白交待的这番话,对於自己和杨小鹃今後定居苏州有极大的帮助,是以虽然有些怀疑,却仍然极有礼貌的抱拳致谢。 杨小鹃眨了眨哭红的眼睛,问道:“请问金大侠,家叔杨子威和大侠之间……”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令叔出身武当,在下也可以说是武当弟子,若按辈份来说,他的确是我的师侄,不过你和玉馥、诗凤是结拜的好姐妹,我们各交各的吧!记住,成亲的时候,一定要请我暍杯喜酒,我会带著玉馥和诗凤一起来致贺。” 杨小鹃听他这么说,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垂下头来没有吭声,江百韬则抱拳道:“在下成亲之日,能够请到金大侠光临,将是三生有幸,无论如何,都一定会通知大侠的!” 金玄白笑了笑道:“不过你们最好在近期内成亲,过两个月,我可能会有北京之行,到时候就无法敬喜酒了……” 江百韬躬身答应,不住的点头。 金玄白看了僵坐在马车车辕上的赵升一眼,道:“江少侠,关於令师兄之事,在下深感抱歉,请你转告他,如果他不介意,可以在这两天内去找五湖镖局的彭镖头,因为在下有一套刀法可供独臂者使用,如果他想学,这几天内我会到镖局去传给彭镖头,他可以跟著学……”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不过他如果心中尚有仇恨,不想跟我学习刀法,那就不必来了。” 江百韬抱拳道:“多谢大侠厚爱,在下一定转告赵师兄!” 金玄白抱拳道:“既是如此,二位有礼,再会了!祝两位早日结成连理,共浴爱河。” 江百韬瞥了何玉馥和秋诗凤一眼,抱拳道:“金大侠,彼此!彼此!也祝福你早日成亲。” 金玄白哈哈一笑,拉著服部玉子的手,招呼了何玉馥和秋诗凤一声,转身行去。 何玉馥、秋诗凤两人向杨小鹃交待了几句话,并将连络的地址告诉杨小鹃後,紧随著金玄白身後而去。她们一奔近,只听服部玉子道:“少主,你的胸襟真是宽大,竟然还要让姓赵的跟你学刀法,不过我看他心里对你仍很怨恨,恐怕练成了刀法会对你不利!” 金玄白笑道:“江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赵升断臂本就是因我而致,他心里恨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给他留一条生路,便是希望他能一笑泯恩仇,从此不再陷入断臂的梦中,如果他不领情,我也无可奈何,对吧?” 何玉馥和秋诗凤随在他身边,听了他这番话,也深深地颇以为然,秋诗凤柔声道:“大哥,你今天所做的事,我非常高兴,纵然金花姥姥被逼得退出江湖,小鹃姐被逐出峨眉,有些遗憾,可是大致上说来,一切都很圆满,希望你以後处理事情也能这么做……” 金玄白轻叹口气道:“师父常说,做人处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就行了……” 他们四人边说边谈,不一会光景,便巳走到了汇通钱庄之前。金玄白看了看门上的那块大招牌,昂然定了进去。一进钱庄,他便看到三掌柜孟子非坐在柜台里面在打著算盘,在他身边另有四名壮汉坐镇著。 站在门边的两名伙计,一见有客上门,立刻迎了上来,当他们一看到金玄白身後的两名美女,顿时眼睛都看直了,当场愣住,似被定身法定住了。 孟子非在柜台里一抬头见到金玄白的容貌,吓了一跳,马上停止了拨动算盘的动作,抖动一身肥肉,从柜台里奔了出来,口里直呼:“金大侠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敬请恕罪。” 话未说完,他已趴伏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 金玄白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快,隔那么远,想要拉他都来不及了,走上前去,扶起孟子非道:“孟掌柜,我们不是外人,又何必如此多礼?” 孟子非掌柜亲眼看过苏州城大捕头王正英面对金玄白时,态度是何等恭谨,他虽然弄不清楚这个相大掌柜赵守财熟识的年轻人,是什么官员,可是凭著金玄白认识齐冰儿,便不容他怠慢了,更何况此人来头之大,连苏州府衙的罗师爷都不放在眼里,这种人能够得罪吗? 故此他虽然听到金玄白这么说,却丝毫不敢大意,躬著腰,满脸堆著笑道:“小的只是汇通钱庄里的一名区区掌柜,怎么能跟大人相比?岂个折煞小人了……” 他在这时才看清楚随在金玄白身边那二美一丑的女子,禁不住朝何玉馥和秋诗凤多看两眼,这才喘了口气,哈腰道:“金大人,请到偏厅奉茶,小的……” 金玄白一口回绝,道:“喝茶就不必了,我此来是要找你们赵大掌柜还有齐姑娘的,不知他们此时在不在钱庄里?” 孟子非恭声道:“禀报大人,我们小姐仍在太湖,没行进城里来,不过大掌柜的此刻正在松鹤楼里宴客……” “宴客?”金玄白问道:“是什么重要的客人,要让他破费?” 孟子非道:“据大掌柜的说,那几位是从北方来的朋友……” 金玄白问道:“其中是不是有位姓何的中年人?” 孟子非犹疑了一下道:“是有一个像道士装扮的中年人,不过姓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 他满脸堆笑,道:“大人,松鹤楼离此不远,如果你急著要找赵大掌柜,容小的替大人带路……” 金玄白问道:“方便吗?你不是要坐镇钱庄吗?” 孟子非忙道:“方便,当然方便,小的去—会就回来,没什么大碍。” 金玄白知道若要探明齐冰儿的情况,可能便要找到赵守财才可以,於是毫不犹疑地道:“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孟掌柜了。” 孟子非一脸的谄笑,道:“哪里,大人言重了,能为大人带路,是小的荣幸。” 他的肥肉在脸上,一阵颤动,鼠目瞥了美丽的何玉馥和秋诗凤一眼,哈著腰道:“请大人和三位姑娘稍候片刻,容小的交待他们几句话,就可成行了。” 他见到金玄白点头,这才抖动著一身肥肉走到柜台边,低声吩咐属下数语,便又转身走了回来。 何玉馥一直在旁打量著这个肥胖的掌柜,虽见秋诗凤在抿嘴偷笑,自己却忍著,好奇地望著孟子非,只觉这个人极为有趣,全身肥眫有如圆球,睑上表情却非常的生动。 当她听到金玄白提起姓何的中年人时,禁不住疑惑地望著他,等到孟子非一走回柜台,她立刻上前低声问道:“大哥,你说的那个姓何的中年人是谁呀?” 金玄白笑了笑,道:“等一会你见到了就知道。” 何玉馥嘴唇蠕动一下,正想继续追问,只见孟子非像个肉球似的滚了过来,立刻闭上了嘴。 孟子非一脸的谄笑,道:“金大人,请——” 金玄白道:“孟掌柜,还是你先行带路吧!” 孟子非拱了拱手,道:“既是如此,小的失礼了。” 他领著金玄白一行走出钱庄,沿街行去,见到一路之上三五成群在巡街的衙役,见到金玄白之後,纷纷的躬身行礼,心中越发肯定金玄白的地位,姿态也摆得更低了,行进之间,有一句没一句的介绍起苏州的胜景,并且试探地向金玄白打听他和宋知府的关系。 金玄白可没那份心机,仅是坦然相告,承蒙宋知府看重,送了他五千两银子,让他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孟子非一听视钱如命,到处敛财的宋登高知府,竟然会送金玄白五千两银子,不禁吓了一大跳,心中对金玄白更生敬畏之意。 他试探地向金玄白游说,将那笔银子放进汇通钱庄生息,并且还许以重利,金玄白这下可没辄了,侧首望著身旁的服部玉子。 服部玉子非常豪爽的一口答应,当场便告诉孟子非要将十万白银存入汇通钱庄生息,吓得孟子非全身肥肉一阵哆嗦,几乎跌倒於地。他没想到金玄白带著的这个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的姑娘,看起来毫不起眼,口气却如此之大,一开口便是白银十万两之多。 眼看这件生意如果谈成,他孟子非不但替汇通钱庄立下—件大功,光是犒赏的赏金最少也有一千两之多,怎不使他喜出望外? 孟子非急骤的喘了两口气,瞪大眼睛望看金玄白,道:“大人,此事可是当真?” 金玄白也没料到服部玉子会如此大手笔,望了她一眼,颔首道:“傅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说的话当然是真的!还用怀疑吗?” 孟子非喜出望外,若非走在街上,真想跪下来,朝金玄白磕上三个响头,虽是心中不牵以金大人如此高的官位,为何会看上这么个长相平庸的姑娘,却是喜心翻倒、不敢多言,忙道:“大人金言,有如泰山,小的哪敢怀疑?等见过赵大掌柜之後,小的立刻带上伙计到大人处办手续!” 服部玉子道:“孟掌柜,我夫君公务繁忙,下午尚要陪巡抚和三司大人到木渎镇一趟,没空处理这种小事,你带著伙计到天香楼去找一位伊姑娘,她会带你去找我,到时候我们再谈吧!” 孟子非一听到巡抚和三司大人都要陪金玄白出游木渎镇,心中敬畏之感更重了,一路哈着腰,不住地点头,好不容易才走到松鹤楼前,已是满头大汗。 请续看《霸王神枪》第十二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九十章 金银凤凰 松鹤楼座落於两条大街的交叉口,正是所谓的三角地带,故此楼高三层,分别有两个门面可供客人进出。 尤其此刻正是午膳时分,座里客商川流不息,宽阔而华丽的一层大厅,数十张桌椅上,已坐满了人,仅剩下数张小桌空著,看来已有九成五以上的卖座。 吵杂的人声不断地从宽大的食厅里传来,金玄白的目光被进门处的大屏风挡住,看不清里面的情形,直到随著孟子非绕过屏风,走向柜台时,才霍然发现一楼里竟然聚集了数百名食客之多,不禁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问道:“孟掌柜,这里的生意怎会这么好?我从没看到一家饭馆酒楼会有这么好的生意,似乎连得月楼都比不上这里。” 孟子非躬身道:“禀告大人,得月楼是我们苏州排名第一的大酒楼,里面不仅布置得富丽堂皇,并且菜肴的精细美味,可说天下无双,而松鹤楼经营至今不到十年,论菜色之精美虽然稍逊於得月楼,可是价格却极为道地,完全采取薄利多销的方法……” 他顿了顿,指著大厅里一片蜂涌而动的人头,道:“譬如说这一层楼的菜肴,价格仅是得月楼的一半,二楼的套间也仅是得月楼的三分之二而已,只有顶楼的贵宾房才能和得月楼的高价一拚,每道菜最少也得一两银子以上,所以……” 金玄白听他说到这里,只见坐在大柜台里的一个锦衣短须的中年汉子满脸堆笑,匆匆的走了过来,老远便嚷著道:“孟老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怎不派个人先通知一下,让小弟可以先行迎接老哥……” 孟子非见到那个锦衣汉子,立刻把腰干挺直,肥胖的脸庞一阵哆嗦,充满笑意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对方,道:“来!熊老弟,让我为你介绍一位来自京城、鼎鼎大名的金大人……” 他惟恐那锦衣大汉言语不敬,得罪了金玄白,话声稍顿,又补了一句,道:“这两天得月楼前封街,便是未知府宴请金大人时所作的安全措施,陪客中包括巡抚大人和三司大人……” 那个姓熊的锦衣大汉本来把整个注意力都放在金玄白身後的两位美女身上,这下一听孟子非的话,吓得他立刻把眼光收了回来,脸上一片惶恐之色,双膝一弯,便待跪了下去。 金玄白动作极快,未等他跪下,跨前一步,一把便把他的手臂抓住,道:“熊掌柜,不必客气了,大庭广众之下,不需行此大礼。” 熊掌柜浑身一阵颤抖,道:“金……金大人,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的虎威……”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来这里是要找汇通钱庄的赵大掌柜,不知他是否在此宴客?” 松鹤楼平日的生意兴隆,这两天更因为得月楼的封街不营业,以及楼里的大厨和二厨被未知府聘往天香楼去掌厨,故此勉强用三厨应付著,以致於许多名菜都暂停供应,因而许多食客都转而光顾松鹤楼,以致使得一个松鹤楼更是生意鼎盛,店中伙计应接不遐。 当金玄白等人出现时,本来站在门口接待客人的四名伙计,全都被派去大厅帮忙端取菜肴,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当那些伙计一见熊掌柜竟然走出柜台,亲自迎接宾客时,全都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放下手中的碗盘之後,马上便赶到了进门处,准备招呼客人。 他们并没有听见孟子非的引荐之词,陡然见到一名高大的蓝衣年轻汉子一把抓住熊掌柜的手臂,而熊掌柜则是满脸惶恐畏惧之色,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那首先赶来的伙计便立刻卷起袖子急奔过来,喝道:“快点放开我们掌柜的……” 当他奔到熊掌柜身边,乍见秋诗凤和何玉馥那两张美丽的秀靥时,不禁呆了一下,而跟随在他身後冲上来的另外两名彪形大汉也同样的身形一窒。 他们不约而同地睑上浮起惊讶之色,脱口道:“神枪霸王金大侠!” 话一出口,整座大厅里一片嘈杂之声,立刻停了下来,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转向入口之处,往这边望来。 而在这个时候,熊掌柜已警觉到伙计的无礼,转首叱道:“小杨,你干什么?还不快退下!” 那个叫小杨的店伙计全身一震,退了两步,这才看清金玄白的面容,顿时一阵颤抖,不由自主的跪倒於地,连话都说下出来了。 熊掌柜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孟子非所带来的这位金大人,便是这两天店里沸沸腾腾在谈论的神枪霸王金大侠,禁不住满头冶汗冒起,一时之间,满脸惊骇,也说不出话来。 酒楼茶肆之间,平时便是散播谣言、传递消息的地方,苏州城的大街多年都没生公然斗殴之事,这几天连续经历二场当街杀人之事,并且连衙门大捕头率领百名差人都不敢插手,这神怪事怎不使得一向平和宁静的苏州城不为之轰动? 故此随著耳语的传播,神枪霸王之名闹得几乎人人得知,那三名伙计都曾亲眼见识金玄白以一人之力,杀死数名红衣喇嘛,并且把四位天师教的道士击倒,是以一见金玄白的面容,全都吓得呆住了。 尤其是小杨,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对著这个煞星大喝,更是惊吓得魂飞魄散,全身颤抖,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之後,才从牙缝里并出一句:“神枪霸王,饶命啊!” 秋诗凤和何玉馥看到小杨那种惊叹畏缩的神情,禁不住相视一笑,她们的笑声娇柔、笑容璀灿,顿时让厅里的所有男人都看呆了。 在一片静谧之中,不知是谁脱口呼道:“飞霜女侠、逸电女侠,那是江南三女侠……” 秋诗凤料不到这松鹤楼里还有认得自己的人,星目一闪,瞥向大厅,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一片,也不知是谁叫出来的。 何玉馥轻轻的一拉她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凤,那几个家伙就坐在角落边,是我们二个月前在钱塘观潮时遇到的一群人!” 秋诗凤凝目一看,果真发现厅中角落的一张大桌上坐著的四名壮汉和一名锦衣瘦削汉子,脸孔有些熟悉,想一想,正是二个多月前,在六相塔边出言调戏自己,却被打得负伤求饶的一群人。 她抿嘴一笑,低声道:“馥姐姐,我记得那群人里有一个什么自命风流的冯少爷,被我们打得吐血,这回没在里面,恐怕还是卧床未起吧?” 她们两人在窃窃私语之际,熊掌柜已把小杨拉了起来,叱责道:“混帐东西,还不快滚到厨房去?站在这里丢人现眼的,让人笑话啊?” 小杨缩著头,跌跌撞撞的往厨房行去,熊掌柜换了一张脸孔,满脸堆著笑道:“金大人、金大侠,你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小杨一般见识……” 孟子非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惊悸之余,立刻帮著熊掌柜向金玄白求情:“金大人,店伙计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得罪了大人,请你老人家原谅……” 金玄白笑了笑,道:“没事,两位不必介意,我不会跟店里的伙计计较什么的,两位可以放心,不过……” 他的话声一顿,道:“熊掌柜,你若不派人带我去找赵大掌柜,我可要跟你好好的计较一番。” 熊掌柜“哦”了一声,赶忙躬身致歉,道:“对不起,金大人,这都是小人的一错,请大人和……三位女侠原谅……” 他满脸堆砌著惶恐和歉意,恐怕任何人都无法责备他,不过孟子非却似不满意,叱道:“熊坤,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尽说些废话?还不快替金大人带路?” 熊掌柜受到暍叱,丝毫不以为意,连应了几声“是”之後,道:“赵大掌柜在三楼天字号房,小的给大人带路。” 金玄白道:“既是如此,孟掌柜,你请回吧!” 孟子非本想跟随金玄白一行人到楼上去,一听此言,想起了钱庄尚需自己坐镇,连忙应了一声,交待道:“熊老弟,金大人是我们小姐的好友,他能光顾松鹤楼,是你的荣幸,一定要好好栢待才可以,千万不可怠慢!” 熊掌柜身为松鹤楼的大掌柜,而松鹤楼是太湖王磨下经营的事业,当然知道孟子非所提的小姐是谁。 他一听金玄白竟然跟齐冰儿是好友,心中虽觉诧异,面上却未动声色,躬身道:“孟兄请放心,金大人是贵客,小弟一定会把本楼最拿手的菜肴奉上,务必让大人满意而归……” 孟子非点了点头,然後朝金玄白拱了拱手,道:“金大人,你请登楼,小的不打扰你了,这就回钱庄去。” 金玄白颔首道:“有劳孟掌柜了!” 孟子非望著服部玉子,道:“金夫人,小的两个时辰後,会带店里的伙计去找夫人洽谈储金细节,不知是否妥当?” 服部玉子听他称自己“夫人”,心里便是一阵欢喜,点头应道:“没关系,任何时候来都可以。” 孟子非很高兴地向金玄白一行四人行了个礼,这才抖著满身肥肉走出松鹤楼。 服部玉子望著他离去,转过头来,只见熊掌柜满脸诧异的望看自己,她心思一转,立刻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住了笑,道:“相公,我们可以上楼了吧?奴家饿得慌呢!” 她一面说话,一面还抓住了金玄白的手臂,显示一副亲蜜的样子,把熊掌柜都几乎看傻了,他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金大人”,既是朝庭要员,又是武林中闻名的神枪霸王,竟会眼光如此差劲,娶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女子为妻。 看看那服部玉子的长相,放在苏州城里,恐怕连个河边洗衣的少女都不如,真不知道金玄白又怎会看上她? 熊掌柜把服部玉子和她身边的秋诗凤、何玉馥两人作个比较,只觉得她们是天差地远,真有云泥之别。 一念及此,他忖道:“这位金大人还是小姐的好友,真不知道他的眼光会这么差,唉!就算娶不到像这么美如天仙的两位女侠,也该娶个像我们小姐那样的美女才行,又怎会看上这么个普通的女子?” 想起孟子非临走的时候说出的那番话,熊掌柜突然明白这个丑女虽然长相难看,可是显然身家背景极硬,必然非富即贵,并且还是大富贵人家的女儿,才会得到金玄白的青睬,娶为妻子。 一想到服部王子可能是北京城里的大官之女,熊掌柜的态度更加歉卑,忙道:“金大人、夫人、两位女侠,这边请!” 服部玉子高高兴兴的挽著金玄白的手臂,在熊坤的带领之下,绕行至另一侧,登梯直上三楼。 而秋诗凤则和何玉馥携手而行,随在他们身後,在大厅里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登阶而上。 松鹤楼两面临街,所以有两个门面,面临正面大街的楼梯通向二楼,楼上是以屏风区隔,供商贾贵人宴客或小酌时所需,而调整区隔范围的大小。 至於三楼则隔有八间厢房,按天、地、宇、宙、太、湖、长、青八个字分别命名,据是太湖王齐北岳当年亲自提字命名的,显然不够文雅、江湖味十足。 不过这八间厢房布置得豪华奢美,不仅每一间有两名年轻的女侍照顾,并且八间厢房之间尚有一座小小的舞台,聘有歌伎琴师在中午及晚餐用餐时间演奏曲目或歌唱,娱悦贵宾。 这种歌唱演奏的节目,每隔十日一换,往往小曲换成评弹,又或换成昆曲,总之除了食材的色、味之美外,尚添了一层声音之美,务必让登临三楼的高官贵客们满足而归。 故此有别於一、二楼,这三楼的收费极高,每一道菜肴精致的最少要一两银子,就连炒个青菜也得三钱银子,价格是一楼的十倍、二楼的三倍。 就拿同样的一道“金钩银芽”来说吧,一楼的“金钩”仅是小虾米、“银芽”则是绿豆芽,而三楼的“金钩”则是颗颗有手指那么大,“银芽”则是用上等的绿豆芽掐头去尾,中间还以细竹签剖开,填上肉糜,可见精致,当然,美味可口更不在话下了。 在当时的年头,苏州的物价尚是平稳,一般三口之家的百姓,全家一个月的开销,大约有二至三两银子便足够了。 而松鹤楼的三楼贵宾室,一道菜便要一两银子,往往一席酒宴下来,最少要三十多两银子,足够寻常的老百姓一年所费,由此可见其奢华已到了何种地步? 可是尽管如此,松鹤楼三楼的八间厢房仍然供不应求,每日都被贵客订走,稍为晚到,便只得移驾二楼了。 为了保障三楼贵客们的人身安全及用餐愉快,所以通往三楼的楼弟是由另一座门面入口,并且在楼梯口街有四名太湖派出的湖勇把守著,若没请帖或楼上贵客派人在门口迎客,任何闲杂人都无法轻易上楼。 孟子非是钱庄的三掌柜,虽跟熊坤熟识,但他节俭吝啬,从未到松鹤楼吃过一餐饭,所以也不明白这里面竟有如此多的学问,才会带著金玄白等人从正面进入。 其实他就算晓得了这里的规矩,若没有赵守财在门口迎接,他和金玄白也上不了三楼,不免会发生纠纷。 金玄白从没来过松鹤楼,他也只听到齐冰儿提过一次,当然更不明白这里的规矩,故此当他见到熊掌柜的领著自己绕行了半圈,来到另一端的门面前,禁不住心中纳闷。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座门面前另有一张长柜台,柜台里坐著一名中年华服女子,更是心中不解。 楼梯口站著的四名彪形大汉见到熊掌柜领著金玄白等人前来,全都躬身行礼,恭敬的向熊坤问好。 熊掌柜朝他们点了下头,侧首对金玄白道:“金大人,柜台里坐的是我们楼里的管事,大家都叫她桂姨,嘿嘿!她是我们夫人的心腹,负责整座酒楼的事务……” 金玄白心中一动,对服部玉子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桂姨说。” 服部玉子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放开了手,金玄白跨开大步向柜台行去,远远便抱拳道:“桂姨,你好。”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不仅熊掌柜吓了一跳,连何王馥和秋诗凤都是一头雾水,她们互望一眼,何玉馥拉著服部玉子,低声问道:“傅姐,这是怎么回事?相公他……” 服部玉子低声道:“说来话长,一时也讲不清楚,以後再详细告诉你们。” 何玉馥不再追问下去,只见熊掌柜急急忙忙的追了过去,道:“桂姨,这位金大人是从北京城里来的,他是应汇通钱庄赵大掌柜之邀,要到天子号房去……” 那坐在柜台後的中年女子,原先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一听熊坤之言,慌忙从柜台後走了出来,朝金玄白敛身一福,躬身道:“民女柳桂花,见过金大人。” 金玄白抱拳了一礼,道:“柳管事不必多礼。” 他见到柳桂花步履轻盈,动作敏捷,一看便知她练过多年武功,恐怕功力不在赵守财之下,因而也就明白为何太湖水寨为何要派她来此坐镇。 他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请问柳管事,你可是常孰西城的柳庄人士?” 柳桂花一愣,面上浮起惊诧之色,讶道:“民女正是来自柳庄,不知金大人你是……” 金玄白打断了她的话,道:“那么你一定认识一位叫柳月娘的姑娘喽?” 柳桂花一震,眼中泛起警戒之色,脚下一挫,上身稍沉,左袖抚胸,右袖垂在胯际,竟是摆出防御之式,然後才开口道:“柳月娘是民女远房的堂姐,不过十多年前便已失去连络……” “哦!真的吗?” 金玄白嘴角微哂,道:“柳管事,在下没有恶意,你不必紧张。” 柳桂花目光一闪,望著熊坤道:“熊坤,这是怎么回事?” 熊掌柜也弄不清楚金玄白为何会来这么一下,他诧异地望看身边这位高大魁伟,的年轻人,问道:“金大人,请问你老人家……” 金玄白没有理会他,目光凝住在柳桂花身上,沉声道:“柳管事,既然你是柳月娘的远房亲戚,想必认识沈文翰这个人……” 柳桂花“啊”了一声,似被巨鎚击中,退了一步,面色大变,却说不出话来。 金玄白继续接下去道:“在下是沈文翰的嫡传弟子,奉师父之命,找寻柳月娘的下落……” 柳桂花道:“不!不可能的,沈……大倌人早已经死了,十八年前就死了……” 金玄白道:“当年之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不过请柳管事谨记,在下之言没有一丝虚假,我这里有柳月娘当年送给沈……家师的订情之物作为凭证。” 他伸手探入腰际系著的皮囊中,排了一下,取出一团用褐色绢布包著的东西,当著柳桂花的面前,缓缓解了开来。 熊掌柜见到那块绢布有些破旧,上面尚有不少污渍,心里正在不解之际,但见绢布摊开,里面竟然出现一枚镶著珊瑚的金戒指。 金玄白道:“这枚珊瑚戒指是杭州珍古斋银楼古师父亲手做的,是一副对戒,除此之外,尚有两只耳环……” 他的话还未说完,柳桂花已尖叫一声,冲了过来。 金玄白意念一动,护身劲气涌出,柳桂花撞在气壁之上,弹了出去,她骇然地道:“你……” 金玄白道:“你不必急,先告诉我,另外一只戒指相一对耳环是否还在柳月娘那?” 柳桂花不住的点头,喘了口大气,道:“你……你把戒指给我看看。” 金玄白伸出手去,柳桂花拿起那只珊瑚戒指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一下,嘴里不住地喃喃道:“天哪!这是真的,没有错……” 金玄白见她情绪颇为激动,拿著戒指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心里颇觉怪异,仔细的端详了柳桂花一下,发现她大约三十多岁,脸型稍长,颇为清秀,肌肤白哲而细致,算得上是典型的苏州姑娘,若是岁月退回十年,可以算是一个标致的中等美女。 只不过她的十指指节粗大,破坏了整体的美感,看来她曾经下过一番功夫,苦练掌上的搏击拳术,这才变成如此模样。 想到这里,金玄白忍不住问道:“柳管事,你是否下过苦功练习铁砂掌?” 柳桂花讶道:“啊!你怎么知道?” 金玄白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柳桂花喘了口大气,问道:“你师父……沈大倌人真的没死?他……他如今人在哪里?”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昔年身受重伤,幸而存活下来,如今就在苏州附近……” 柳桂花急迫地道:“你带我去看他,我要亲眼看见才敢相信。” 金玄白心中诧异,道:“家师在我临出师门时,曾一再叮嘱我要找到柳月娘,请问,你是柳月娘吗?” 柳桂花一怔,摇了摇头,随即问道:“你师父有没有提起过我?我叫桂花,当年一直随在月娘姐的身边……” 金玄白见她一脸渴望之色,显然希望自己能说出她想要的答案,然而仔细的想了想,沈玉璞从未提起过柳桂花这个人,显然他当年和柳月娘过著快乐幸福的日子,完全没把柳桂花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 他摇了摇头,道:“对不起,家师并没有和我详谈当年之事,他只是嘱咐我要找到柳月娘的下落而已。” 柳桂花难掩满脸失望之色,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他不会把我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 她甩了下头,似乎想要把不愉快的回忆甩掉,然後问道:“金大人,令师这些年过得好吗?他当年既然没死,为何不早点来找月娘姐?” 金玄白苦笑道:“昔年,家师身受重伤,可说九死一生,花了十年的时光,渐渐练回神功,在这段期间,他老人家可能有到柳庄去找过柳月娘,不过显然你们已经搬离该处,所以一直未能找到……” 他顿了顿,继续道:“家师这些年来日子过得平淡,不过心中一直有份挂念,为了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在下不但派了许多人找寻柳月娘,并且连本省布政使何庭记何大人都已受托要替在下去找人……” 柳桂花“啊”了一声,道:“沈大倌人如今已经做了大官?”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家师是武林人士,并非官场中人……” 熊掌柜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吭声,这时听出了些许端倪,插了一句话:“桂姨,金大人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枪霸王,宋知府大人在得月楼封街宴客,请的便是金大人。” 宋知府在得月楼要请高官大员,采取封街的措施,可说在苏州人人皆知,柳桂花当然晓得,她只是弄不清楚宋知府宴请的是那种大官而已。 此刻一听熊坤之言,使她不禁吓了一大跳,愣愣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金玄白也没加以解释,淡淡一笑,道:“柳管事,这枚戒指你既然可以确定是家师当年之物,那么请你持去交给柳月娘一看,后诉她,说家师希望在有生之年,跟她再见一次面……” 他的目光一凝,道:“如果家师昔年尚留有後裔,亦请柳月娘能一并携来,让家师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他把手中那块染有污渍的上黄色绢布递了过去,道:“那枚戒指多年以来都是包在这块绢布里,请柳管事切勿扔掉,就照原样包著,转交给柳月娘……” 柳桂花接过那块黄布,痴痴地看了一下,点头道:“我会把戒指转交给月娘姐的……” 金玄白转身招呼了熊坤一声:“熊掌柜,我们上楼去吧!” 熊掌柜应了一声,朝柳桂花道:“桂姨,我带金大人上楼了。” 柳桂花把戒指放在黄布上,转转的摩挲了一下,然後缓缓包了起来,等她想起什么,一抬头,已见到熊坤领著金玄白一行四人登上了楼梯。 她奔前几步,大声问道:“金大人,我要如何跟你连络?” 金玄白脚下一顿,回头道:“如要找我,可派人到拙政园或天香楼旁的逸园去,万一还找不到,可找苏州衙门的王正英王大捕头连络,他一定可以找得到我。” 说完了话,他继续登楼,只听到柳桂花在楼下叫道:“熊坤,你忙完了马上下来照顾柜台,我要立刻回太湖一趟。” 熊掌柜答应了一声,不敢多问,领著金玄白一行四人登上三楼。 三楼占地极广,虽然了八个大厢房,然而入口的大厅也有三丈多宽、五丈多长,厅中摆放著十多张大交椅以及数盆盆裁,松、柏、枫、竹都有,观看墙上悬挂的字画,显得格外典雅。 大厅中间,搭有一座高约三尺的平台,台上坐著两个中年人,正弹奏著琵琶,“叮叮咚咚”的乐声里,一个手里捏弄著丝绢手帕的年轻女子正以苏州的吴侬软语表演著弹词。 弹词,又称“评弹”,是以琵琶伴唱的说唱艺术,分折起来,“评”是所谓的“评话”,俗称大书。 而“弹”则是俗称小书,表演方式更加复杂,有说、噱、弹、唱四种不同的形式,近些年来才在江南地区流传开去。 金玄白见到台上那个绿衣少女扭动腰肢,舞动丝绢手帕,还一边在吟唱著,颇有看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何玉馥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哥,她唱的是白蛇精和青蛇精在西湖遇到许仙的那一段……” 金玄白“哦”了一声,笑道:“我小的时候,听先父说过这段故事,那时候还怪法海和尚坏人姻缘,说是长大後要到金山寺去找法海和尚问一问……” 秋诗凤笑著问道:“大哥,你想找法海和尚问什么?” 金玄白道:“我那时才几岁啊!懂得什么?只是想要问问法海和尚为什么当了和尚不六根清净,要管许仙的闲事……” 他说到这里,拉著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的手,道:“我们且在这里听一会评弹再进去吧!” 服部玉子目光转向秋诗凤,道:“小凤儿,你说好不好?” 秋诗凤笑道:“叫肚子饿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想陪相公听评弹,我一定奉陪。” 金玄白见她答应,高兴地对熊坤道:“熊掌柜,我们坐在这里听一会评弹,你到厢房去把赵大掌柜叫出来,就跟他说,我有事找他。” 熊掌柜满脸堆笑道:“金大人,你若是喜欢听评弹,小的叫他们到厢房里去就,又何必……” 他这句话未说完,只听门声一响,从“青”字号厢房里走出一个身穿锦衣、头戴唐巾的年轻人。他红著一张脸,摇摇晃晃的推门而出,边走边说:“没关系,茅厕就在一楼,我找得到……” 他掩上了门,一转过身,立刻便看到秋诗凤和何玉馥两人,愣了一下,立刻便咧嘴笑道:“两位美人儿,真是凑巧,又让冯大公子碰上了!嘿嘿!这回可跑不掉了……” 他仗著酒意,摆出一副急色的模样,冲了过来,完全没把站在秋诗凤身边的金玄白放在眼里。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九十一章 太监乱权 金玄白脸色一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诗凤道:“两个多月前,我和何姐在钱塘江边,碰到这个姓冯的绒裤子弟,自称是什么县令的大公子,仗著人多要调戏我们,结果被我们打了一顿,谁知又在这里碰上了!”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何玉馥已迎上去,没等那个冯公子站稳,玉手一挥,连续给了他正反两巴掌,当场把他打得口吐鲜血,跌出数尺,坐倒於地。 何玉馥这一出手,吓得演唱评弹的歌女尖叫一声,停止了表演,两名弹奏琵琶的乐师也错愕地停住了拨弄丝弦,一齐望向何玉馥。 而熊坤则是在惊愕之下,连忙奔了过去,扶起那个被殴的冯大公子,焦急地问道:“冯公子,你怎么啦?有没有伤著哪里?” 那个锦衣公子一开口,立刻又吐出一口鲜血,血里混和著四颗牙,落在地上,吓得他大哭大喊道:“爸爸,你快出来,有人打我。” 何玉馥柳眉倒竖,伸手指著那位冯大公子,叱道:“打你是教训你,让你记住,别见到年轻女子便想轻薄,下回你若是再若本姑奶奶,小心我宰了你!” 她在喝叱之际“青”字号厢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瘦高身形,蓄有三缁短须的中年人,首先冲出房门,乍一见到冯大公子一嘴的血,慌张地奔过来,叫道:“志忠,乖儿,你怎么啦?是谁这么大胆,敢在酒楼里逞凶打人?” 何玉馥一脸寒霜,冷冷地望著那个身穿衣,足登丝履的中年人,道:“是我打的,怎么样?” 那个中年锦衣人一呆,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里又连续走出了六个人,走在最前面一个员外打扮的中年胖子一见这种情形,立刻抓住熊坤问道:“熊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熊坤真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他为难地道:“周老爷,是冯大公子出言不逊,调戏人家……” 那锦衣中年汉子两眼一瞪,道:“放屁,本官的儿子一向循规蹈矩、恪守本份,怎会出言调戏一个民女?” 那个周老爷忙道:“贤公,请暂息雷霆之怒,待小弟问清此事……” “没什么好问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出手打了我的冯贤侄,谁就得付出代价。” 一个身穿劲装、身形魁伟,一脸横肉的中年壮汉从周老爷的身後闪了出来。他冷冷地说了句话,立刻举步向何玉馥行去,才走出三步,浓郁的杀气已涌现而出。 何玉馥脚下退了半步,摆了个架式,目光直视对方,完全没把那股杀气放在眼里。 那个大汉眼中掠过一丝凶光,沉声道:“女娃儿,你好大的胆子,连冯知县的大公子都敢打,还不快点报上名来让老夫听听,看你到底是仗著谁的靠山,敢如此嚣张?” 他说完这句话,金玄白霍然想起那个冯知县是谁了,也立刻明白这位冯志忠冯大公子便是仇钺的情敌。 由此推论,那位周老爷便是周瑛华的父亲周大富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大富的脸孔,落在那个满脸凶相的锦衣大汉身上,只见对方体型粗壮、栗悍凶残,眉宇间腾散的一股杀气,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显然此人不是黑道大豪,便是一名超级杀手。 他明白何玉馥的剑法虽然不错,若是辅以暗器,百招之内绝不会吃亏,可是眼下置身酒楼,若是双方动起手来,必有死伤,对於松鹤楼来说,总是影响营生,有损声誉。 他在心念急转之下,本想挺身上前,却听到何玉馥尖声道:“你听清楚了,本姑娘姓何,来自华山,你既然替无耻淫徒出面,口气又如此之大,想必有吓死人的名号,何不也报上名来?” 那个锦衣大汉“咭咭”怪笑两声,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逞凶,想必是有点来头,果然不错……” 站在他身後的一个黑衣大汉,抖了下身上的披风,番起一片红艳,跨前一步,道:“乐兄,这位姑娘出身华山,是白虹剑客之女,近两年成名,外号逸电女侠,是江南三女侠之一。” 锦衣大汉凶目一闪,道:“华山白虹剑客又怎样?打了老夫的贤侄,她一样得还债!” 他跨前一步,沈声道:“老夫乐大力,江湖人称奔雷神拳,你……” 话声未了,那间“天”字号厢房的房门一开,人影急闪,接著有人喝道:“玉馥,退下!” 随著这声沉暍,一个道装打扮的蓝衫中年人已跃到了何玉馥的身边,拦住了奔雷神拳乐大力前进之势。 何玉馥一惊之下,乍然大喜,一把抓住那个道装蓝衫客的手臂,叫道:“爹!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个蓝衫客正是和金玄白有一面之缘的华山白虹剑客何康白,只是金玄白没料到他竟也会在“天”字号房中。 目光闪处,金玄白只见从那间厢房里走出五人,其中一个头发灰白、体型枯瘦的老者正是汇通钱庄的赵守财大掌柜,而另外四人则全都是年仅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这四人当中两人长相相似,体格同样结实;另外一人则脸庞俊秀,身裁瘦高;而最後从房中走出的则是一名秀丽白皙的美女,穿著一袭粉红色的丝绸紧身劲装,外罩一件浅蓝披风,如云的黑发梳著双鬟,充分显现出一股蓬勃的青春气息。 金玄白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逡巡了两遍,便发现服部玉子接著自己的手臂,低声道:“少主,你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怎么把玉馥妹妹的事给忘了?” 金玄白收回远望的目光,淡淡一笑道:“人家小姑娘再漂也没你长得美,你吃什么醋?嘿嘿!有我在这儿,别说是仅是西厂的一个什么雷神,就算是四大神将一起来,我又怎会在乎他们?” 服部玉子吃了一惊,还没开口,只听秋诗凤已惊声问道:“大哥,你说什么?那个奔雷神拳是西厂的人?” 金玄白轻轻拍了拍秋诗凤的手,道:“小凤儿,别怕,有我呢!” 这时,奔雷神拳乐大力沉声道:“何大侠,令媛出手打伤老夫表侄之事,你该,如何给我一个交待?” 何康白还没弄清楚状况,抱拳道:“乐兄,请稍待片刻,待小弟把事情弄清楚之後,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乐大力狂傲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女儿打伤了人,当然要受到惩罚,否则还有什么天理国法,江湖规矩?” 金玄白敞笑一声,走了过去,道:“姓乐的,你要谈天理国法、江湖规炬是吗?我来跟你谈!” 何康白这时才发现金玄白,惊喜地道:“金大侠,原来你也在这里?” 金玄白抱拳道:“何前辈,在下是陪同令媛一起来找赵大叔的,没料到你也在这里,如此甚好,就让在下把这件事处理完毕之後,再和前辈一叙。” 赵守财这时也看到了金玄白,兴奋地奔了过来,道:“金大侠,劳动大驾来此,老奴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抱拳道:“赵大叔,此刻不是叙旧之时,你陪著何前辈在旁等候片刻,或是回厢房去,待我处理完这几个狂妄的家伙之後,我们再好好的一叙。” 赵守财恭谨地躬身行了一礼,道:“老奴遵命。” 他退出丈外,何康白也趁机拉著何玉馥退开,何玉馥立刻拉住秋诗凤和服部玉子向何康白介绍她们的姓名,完全没有把金玄白一人面对奔雷神拳等数名西厂高手放在心上。 奔雷神拳乐大力见到金玄白出现时,原先并不以为意,可是一看白虹剑客的态度,再听到对方的口气,知道这个魁伟轩昂的年轻人,定然颇有来历。 可是他搜遍了记忆,仍然找不出江湖上有什么“金大侠”,於是侧首望看旁边那个黑衣大汉,问道:“平老弟,近些年来,江湖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姓金的人物?” 那个黑衣大汉是北六省绿林盟主巩大成的师弟平正光,因工於心计,手段毒辣,而有毒诸葛的外号。 西厂复立之後,太监谷大用急需人材,故而毒诸葛平正光经过巩大成的推荐,进入西厂作为一名档头。 他的记忆力极好,对於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成名人物,大都热记在心,故而这趟四大神将被派到江南办案,他便被派来随同雷神和电将两人,负责策划之事。 乐大力是陕北人士,和吴县县令冯敬贤同村,自幼便相识,勉强算起来也有点亲戚关系,故此一向都有往来,尤其乐大力进入西厂之後,冯敬贤更加巴结,每回返乡都亲访乐家,并携带重礼赠送乐家二老,而两人关系极好。 这回乐大力奉命南来,老早便派人通知了冯敬贤,只是一直滞留在南京,无法抽空到吴县一晤,直到昨日下午,雷神乐大力才和电将魏子豪准备动身往苏州而来,於是便派人通知冯敬贤,邀他到苏州见面。 这时正好冯知县为了儿子的婚事,要和周大富洽谈,於是趁机把周大富也邀了一起相众,让他见见自己来自西厂的表哥,也好炫耀一番。 周大富是个奸商,见到自己能够凭著女儿巴结上了吴县县令,已经喜出望外,再一听冯知县要替自己介绍来自北京的西厂官员,更是兴奋不已,一大早便派人订下了松鹤楼的贵宾厢房,准备接待贵客。 双方相聚,果真宾主尽欢,周大富准备了厚礼馈赠,也让乐大力等人高兴不已,双方开怀畅饮,自是喝多了一些,而那被奉承为青年才俊的冯大少爷更是在陪侍的女子灌酒之下,喝得晕头转向。 冯大公子喝多了,想要上茅厕小解,也是件轻松平常的事,谁会想到会惹出这种事情出来? 乐大力在询问平正光有关於金玄白的来历时,周大富亦拉著熊掌柜低声询问,熊坤结结巴巴的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周大富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吃惊於这两天里苏州城沸沸扬扬传说的奇人“神枪霸王”竟是眼前这个并不如何显眼的年轻人,按照周大富纵横商场多年的经验,这种四肢粗壮、皮肤黝黑的壮硕青年,不是船夫便是樵夫,又怎会是什么武林大侠? 武林大侠的名号仅让周大富小惊而已,其实使他大大惊骇的还是熊坤所说的那句“金大人来自北京”的话。 周大富心里明白,以熊坤这种身份,绝不可能虚言恫吓自己,八成可能这个“金大侠”就是来自北京的高官,否则浙江省巡抚和三司大人也不会应宋知府之邀,封了整条大监弄,为的便是在得月楼宴请这位金大人。 一想到这里,他全身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来,正好见到平正光摇头道:“江湖上近十年以来,从没一个姓金的高手!” 周大富拉住冯敬贤知县,颤声道:“亲家公,这人来自北京城,是一个大官……” 冯敬贤满脸惊讶,看了金么一眼,却怎样都瞧不出眼前这个粗壮汉子是来自北京的官员,他满脸狐疑地低声问道:“周亲家,你有没有弄错?这人分明是个江湖人,又怎会是什么高官?” 他拍了拍周大富的背,道:“你别怕,有我表哥在这里,就算他是什么官,也得让他今天直的进来、横得抬出去!” 这句话他故意提高了声调,不但金玄白听得明白,连乐大力和平正光等四名西厂高手都听得一清二楚。 乐大力心中根本就不在意金玄白是什么官员,更不把对方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不错,谁若跟我乐某人过不去,今天非让他直的进来,横得抬出去不可!” 他虽然不相信金玄白的模样像是个做官的,却因为麻烦,也懒得多问对方来历,因为吃定了华山派并没有多大的实力,绝不敢和西厂为敌,是以跨步撩身之际,提聚五成功力,已使出奔雷掌法,急速劈出。 掌风呼啸而起,隐隐有风雷之声,一式二掌,迅如电掣的劈落在金玄白的胸膛之上。 他双掌攻出之际,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金玄白根本没有闪躲,更没有招架,因此乐大力双掌劈落之际,何康白、赵守财以及那四名刚走出“天”字号厢房的年轻人全都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声。 而乐大力、平正光和其他西厂高手则以为金玄白是吓呆了,根本忘了闪躲,足以纷纷发出哄笑之声,讥笑金玄白的愚昧和胆怯。 然而笑声末歇,乐大力发现自己双掌拍下之处,坚韧如同十层牛皮、掌力落处,立即在瞬间散开,竟有无法著力之感。 他心中惊,双掌一收,脚下滑开二尺,化为拳路,聚功运气,施出“霹雳拳法”,刹那之间,连攻三招,招招不离金玄白的要害,显然要置对方於死地。 金玄白让了对方一招,根本没有闪避,完全是看在对方是西厂官员的份上,希望对方能够在不失面子的情况下知难而退。 他却没料到乐大力不知好歹,竟然施出如此刚猛霸道的拳法,想要致自己於死地,当下身形微蹲,施出多罗神拳,直击过去。 他的拳头没有乐大力的大,出拳之际也没有风雷霹雳之声,可是这一拳的去处却是妙到毫颠,完全从对方的双拳之间的空隙穿入,击在乐大力的胸口。 风雷之声一敛,立刻传出乐大力的惨叫,众人只见他一个庞大的身躯,拉著一条长长的凄迷血影,倒飞而出,一直撞到厢房的墙壁,才重重的跌落下来。 冯敬贤知县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惊骇之下,虽然见到平正光带著三名西厂的高手扑向前去,仍是一把抓住熊坤的手,叫道:“熊掌柜,快!快去找衙门的差役过来。” 熊坤也学过几年的招式,练过些拳法,但他根本就没看清乐大力是如何会在如此强势的情形下,反被金玄白打得吐血。 他心一阵慌乱,听到冯知县的吩咐,首先便想到了松鹤楼的利益,认为非得要找差不下可,否则会对松鹤楼造成更大的伤害,於是立刻转身往楼梯奔去。 谁知他才奔出几步,便被赵守财堵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熊坤,你要到哪里去?” 熊掌柜和赵守财同是齐北岳的麾下,当然认识赵守财,只不过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看来枯瘦衰老,臂力之强犹在自己之上,他挣扎了一下,无法挣脱对方伸出的三指,禁不住惊骇地道:“赵老,这里发生了这种事,小的非得要去派人报官,免得……” 赵守财道:“不必报官,一切有金大侠承担。” 熊坤为难地道:“可是出了人命……” 他转首望去,发现就这一会光景,那四个扑向金玄白而去的黑衣大汉竟然全都倒地不起,而抱著冯大公子的冯知县却浑身发抖的蹲在地上,口里只喊著:“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至於那个富商周大富早在四名大汉扑出,连袂攻向金玄白而去的时候,已退到墙边站著,此刻也是满脸惊悸的站在墙边发抖。 熊坤一片茫然,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守财一脸钦敬之色,道:“金大侠身为当年枪神老爷子的传人,果然武功之高已至化境,仅仅数招便已制服了这几个家伙!” 他只见金玄白走到冯敬贤身边,像拎小鸡一样的把冯知县拎了起来,道:“冯知县,你不必害怕,我不会杀你的。” 冯敬贤一听此言,胆子稍为大了点,乾咳一声道:“这位大侠,请问……” 他才一开口,便见到乐大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抹嘴角的鲜血,眼中凶光闪动,甩了下头,然後大吼一声,双拳舞动,往金玄白攻来。 金玄白没有要置对方於死地的意思,刚才仅是使出了三成功力摧破对方拳劲,一拳下去,也不过使得乐大力稍受内伤而已。 他没料到对方竟会如此凶悍,受伤之後还敢运拳攻来,当下冷哼一声,推开手里的冯敬贤,大步迎了过去。 乐大力眼露凶光,吼道:“姓金的,老子跟你拚了!” 然而尽管他把浑身的功力都已蓄足,双拳齐飞,却没能沾上金玄白一片衣袂,随著对方掌影闪处,乐大力但觉一股劲道自背後大椎之处传入,就像是一枚烧红的铁针穿经过脉,迅速地进入丹田。 乐大力发出一声制帛似的惨叫,像是虾子似的跳了起来,後看到对方退出数步,而自己全身一阵虚弱,丹田之中空荡荡的,竟然连一丝内力都无法提聚起来,顿时让他万分惊骇,颓然而立,不知如何是好。 从他再度出手攻击直到结束,仅是眨眼的功夫,当金玄白退回原地时,只见其他六间厢房的房门全都被推了开来,有好几个人从房中走出,另外的人则是从门口探首望来,显然这些人都是被乐大力的吼叫声惊动,而停止了用餐,出来查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金玄白目光一闪,只见那些人里竟有几张熟面孔,其中站在“太”字号房门的正是洪按察使的师爷邱衡。 邱衡见到金玄白挺身而立,脚下倒了数名黑衣壮汉,惊愕的走了过来,冲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金大侠,日昨一别……” 话才出口,已听到有人大叫道:“邱师爷,请救救下官。” 邱衡一愣,把要说的话咽回腹中,循声望去,只见吴县县令冯敬贤抱著个胸前衣襟上全是鲜血的一个年轻汉子在发抖。 他在按察使洪亮的身边做师爷,公务上曾见过冯敬贤数次,也接受过不少好处,这下乍一见到冯敬贤如此模样,可大大的吃了—惊,急急走了过去,问道:“敬贤兄,这是怎么回事,你……”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邱师爷,此人是你的熟识?” 邱衡脚下一顿,躬身道:“敬禀金大侠,此人现为吴县县令,与晚生有公务上的往来,曾见过几次面。” 金玄白道:“很好!你认识他就行了,我告诉你,我带著三位未过门的妻子来此赴宴,这位冯县令的大少爷趁著酒疯,竟然调戏我的未婚妻子,你说这种混帐该不该打?” 邱衡满脸惊骇,不住地点头,道:“是该打!该重重的打……” 金玄白冷冷望了冯敬贤一眼,道:“这位冯知县却不知反省自己教子不严,反而倚仗权势,想要让我横著抬出去,你说,这种人是不是该教训一下?” 邱衡点头道:“大侠说的极是,这种人是该好好的教训才是……” 冯敬贤本想邱衡替自己说几句好话,谁知一听全不是那么回事,邱衡竟然成了个应声虫,连忙道:“邱师爷,小弟知错了,请你替小弟向金大侠说个情……” 邱衡奔了过去,骂道:“糊涂!你身为一县的父母官,竟然教子不严,当然该打,并且还有眼不识泰山,连金大侠都敢得罪,这下非把你押进监牢,等候洪大人的处置不可……” 冯敬贤被他一骂,吓得胆都几乎破了,连忙跪下道:“邱师爷,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邱衡弯下了腰,挥掌“帕啪”两下,当下就掴了冯敬贤两巴掌,打得这位知县大人几乎跌倒。他作势要扶起冯知县,却在对方耳边低声道:“这位金大侠是锦衣卫同知大人,你若想活命,赶紧求求他!” 冯敬贤当下吓得魂飞魄散,这才知道金玄白为何会毫不在乎乐大力!因为双方的武功相差太远,甚至连官阶都差上一大截,乐大力纵然来自西厂,根本连一根毫毛都动不了锦衣卫同知大人,而他竟然鲁莽的出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锦衣卫同知是从三品、冯敬贤做了几年县令,才混到六品,双方官阶相差更远,何况锦衣卫的权势之大,连一省的巡抚都得买帐,他冯敬贤这个区区的六品官又算得了什么?诚如邱衡之言,生死全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冯敬贤浑身发抖,跪在地上拚命的磕头,哀求道:“金大人、金大侠,请恕下官有眼无珠,得罪了大人,请大人姑念犬子年幼无知,下官膝下仅有这个畜牲,饶我们父子一命,来生当效犬马之劳,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冯志忠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见到父亲跪地哀求,也慌乱地跪在一旁,拚命的磕头,那站在墙边的周大富察言观色,吓出一身冷汗,也跟著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心里却不断的念佛,恳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救他度过此一危厄…… 邱衡朝金玄白深深一揖,道:“金大侠,无论冯氏父子犯下何等大逆之罪,尚请大侠仁义为怀,原谅他们的死罪……” 他们四人来这么一下,金么却不禁皱起了眉头,目光闪处,他只见所有的人脸上都泛起惊诧之色,只有何玉馥、秋诗凤、服部玉子神色如故。 白虹剑客何康白回过神来,抓著何玉馥低声问道:“玉馥,你什么时候成了金大侠的未过门妻子?他又怎么会是什么大人?” 何玉馥羞怯地一笑,道:“爹!难道你不满意这个女婿?”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只觉心中诸味杂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何玉馥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父亲的背,温柔地一笑,然後转首望看秋诗凤道:“凤妹妹,这个绒裤子弟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致死,依我之见,还是饶过他一次吧?” 秋诗凤颔首道:“姐姐既然这么说,就放过他吧!” 何玉馥唯恐目己说的话候量不够,拉著服部玉子,道:“傅姐姐,你陪我去求大哥放过他们这一回吧!” 服部玉子笑道:“你们惹出来的事,别找我帮忙……” 话虽这么说,她却拉著何玉馥向金玄白行去,道:“相公,人家既然如此苦苦哀求,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们一次吧!” 金玄白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服部玉子目光一闪,道:“不管怎样,邱师爷也替他们求情,看在邱师爷的面子上,你也该高抬贵手……” 金玄白正不知如何处理这个知县,一听此言,连忙趁机把人情卖给邱衡,道:“邱师爷,你叫他们起来吧!” 邱衡望了服部玉子,弄不清楚这个长相平平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说话的份量竟然比何玉馥还重,心中琢磨了一下,也没理出个头绪,一听金玄白松口,大喜之下忙道:“冯兄,金大侠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了,你还不快点谢谢他?” 冯敬贤绷紧的肌肉一松,狂喜地磕了个头,道:“多谢金大侠高抬贵手,饶了下官和小犬一命,下官返家之後,当为大人立长生牌位,日夜焚香祝祷,敬祝大人步步高升,官运兴隆……” 邱衡见他欣喜之下,几乎有些不知所云,忙道:“好了,人家金大侠才不在乎你立什么长生牌位,你只要好好的管教你这个不成材的儿子就行了!” 冯敬贤道:“是!是!下官回去一定严加管教,务必督促他从此洗心革面……” 金玄白一挥手,道:“冯知县,你扶著令郎先回厢房里去,我还有话要交待你。” 冯敬贤不敢多言,又磕了个头,这才拉著冯志忠踉舱的走回“青”字号厢房去,却已是满身冷汗涔涔,几乎湿透全身。 周大富没听到金玄白的吩咐,根本不敢起来,趴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难安,不知会有什么遭遇。 料想不到的是,金玄白竟然走到他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并且替他挥去锦袍上的灰尘,倒使得周大富愕然伫立,不知如何是好。 金玄白脸色和缓地道:“周老丈,实在对不起,在下惩戒恶人,倒让你跟著受惊,实在过意不去,尚请原谅。” 周大富受宠若惊,颤声道:“下敢当,小民自问一向奉公守法,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金玄白笑道:“伤天害理的事没做过,只是有点嫌贫爱富,喜欢攀附权贵,对吧?” 周大富打了个哆嗦,辩道:“大人,你是冤枉小人了,小人自问为人端正,绝非嫌贫爱富之人……” “好!”金玄白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周老丈,请回厢房稍候,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周大富惊诧地望了金玄白一眼,不知这位具有大侠和大夹双重身份的年轻人,到底还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商量?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不敢追问下去,指著地上倒卧的四名黑衣人,低声道:“金大人,这几位是西厂的档头,你可得小心。” 金玄白一笑,道:“多谢老丈关心,这个我有分寸。” 周大富缩了一下颈子,朝金玄白拱了拱手,转身走回“青”字号厢房。 邱衡听了周大富之言,才发现倒了一地的四名黑衣人是西厂的档头,不禁吓了一跳,赶紧退开数步,唯恐不小心踩著他们,惹来祸端。 金玄白望著乐大力等五人,略一沉吟,向服部玉子问道:“子玉,你这回出来,带了几个人?” 服部玉子道:“禀告少主,有三十个人。” 金玄白道:“麻烦你下去叫人雇一辆骡车,带十个人上来,然後把这五个家伙带回逸园去,我要问他们一些事。” 服部玉子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少主,他们不会醒过来吧?” 金玄白道:“他们全都被我闭住穴道,放眼天下,除了我和师父之外,无人能解,你放心好了。” 服部玉子拉著何玉馥转身而去,走到楼梯口,才发现一楼的楼梯边,围著一大堆人,全都翘首上望,议论纷纷,多亏熊掌柜站在登阶之处带著四名壮汉堵著解释,这才没人上楼。 她放开何玉馥的手,朝何康白点头致意,然後快步下楼而去。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九十二章 大事底定 金玄白略一沉吟,觉得要把仇钺的事先办妥,才能安心用餐,於是招来赵守财,把的意思表明清楚。 赵守财虽不明白金玄白为何要把西厂的档头带走,却也不敢多问,坚持相何康白等人留在大厅等候,非要等金玄白办完事後才一起回去厢房用餐。 金玄白见他执意如此,也没勉强,交待了秋诗凤几句话,便邀著邱衡进入“青”字号厢房里。 邱衡也弄不清楚金玄白拖自己到厢房里去做什么,不过既然“金大人”相邀,他可没有拒绝的胆子,只有老老实实的随在金玄白身後进那间厢房。 一走进房,金玄白便发现里面极为宽敞,除了屋中摆著一张巨大的桌子之外,沿著四周还放有十张铺有锦垫的大交椅以及四座几案和一个长柜,柜上摆放著金边细瓷碗碟还有插著数双银筷的箸筒。 四壁悬挂宫灯,并有条幅点缀其间,显得高雅华丽,毫无一丝俗气。 金玄白的目光在四周扫过一遍,只见原先坐在大交椅上的冯氏父子和周大富全都一脸惶恐的站了起来,互於屋里坐著的八名浓妆艳抹的少女,则也在互相观望的情形下,慢慢的站了起来,全都好奇地望著先後进房的金玄白和邱衡两人。 冯志忠嘴角的血渍已经擦去,不过就这么一会功夫,两腮便已肿得又高又大,就像一个猪头似的,他畏畏缩缩的靠在冯敬贤的身边,低著头,不敢多看金玄白一眼。 冯敬贤不知道这回金玄白带著邱衡进来是为了什么,躬身深深一揖道:“金大人,邱师爷,下官冯敬贤再次向两位致谢……” 金玄白见到周大富准备跪下磕首,连忙道:“周老丈、冯知县,两位不必多礼,请坐。” 冯敬贤惶恐地道:“大人不坐,下官不敢坐下。” 金玄白对邱衡道:“邱师爷,我们坐下,好好的谈一谈吧!’邱衡被弄得一头雾水,却不敢推辞,见到金玄白坐下,这才敢挑了张椅子坐下,冯敬贤告了罪之後,这才缓缓坐了下来,可是周大富和冯志忠仍然不敢坐进椅中,就那么站著。 金玄白也懒得多说,没再劝他们,想了一下,对冯敬贤道:“冯知县,你的官誉并不好啊!” 冯敬贤脸色大变,霍然跳了起来,当场便朝金玄白跪下,颤声道:“冤枉啊!大人,下官一向尽忠职守,爱民如子,从未贪赃枉法……” 金玄白打断他的话,道:“我没说你贪赃枉法,你怕什么?我只是说你的官誉不好,而这都是因你溺爱独子所致……” 冯志忠本来还在发愣,不知该下该跪下,这下听到金玄白把矛头指向自己,吓得他全身颤抖,双膝一软,也跪了下来。 金玄白沉声道:“冯志忠,你倚仗父势,不求上进,行为乖张,多次诱奸良家妇女,并且逼良为娼……” 冯志忠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含糊不清的叫道:“大人,冤枉啊!晚生从未做出这种伤天害礼之事,一定是有人诬陷……” 金玄白一拍几案,叱道:“冯志忠,你还敢狡辩?远的不说,就拿你仗著父亲之势,要逼著周老丈把女儿嫁给你的这件事来说,就该把你押进大牢,关你个三、五年了……” 冯敬贤没料到金玄白会提出此事,惊诧之下,连忙道:“禀报大人,小犬向周府求亲之事,完全合乎礼仪,绝无逼婚此事,大人若是不信,周亲家在此,你可以询问他详情……” 金玄白目光一转,望向周大富,道:“周老丈,你认得仇钺吧?” 周大富完全没料到金玄白会提起“仇钺”这个人来,当下脸色大变,目瞪口呆之下,根本不知要如何回答。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仇钺和令嫒周瑛华情投意合,曾托母舅李强多次登门向你提亲,你却从未答应,据说便是受到冯知县的逼迫,要你把女儿嫁给他的浪荡子,对吧?” 周大富望了冯敬贤一眼,小心冀冀地道:“禀报大人,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草民膝下就仅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将他许配给可以寄托终身的良人,想那仇钺自幼丧父,依附母舅长大,而他的母舅也是个地痞流氓,这种人怎可和他联姻?比较起来,自然冯知县的大公子无论家世、学识都比仇钿要强……” 金玄白一拍几案,叱道:“周大富,难道你嫁女儿只讲家世,不讲人品吗?冯志忠是怎么样的人,你到现在还没有觉悟?” 周大富脸肉抽搐了一下,苦著脸道:“冯公子年纪还轻,只要肯改,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将来前途仍是不可限量……”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弄了半天,果然是你嫌贫爱富,跟冯知县无关。” 他顿了一下,道:“周大富,我明白告诉你,昨夜我和东厂诸葛大人应李强之邀,到他湖边农庄吃饭,恰巧碰见仇钺和周瑛华准备相约殉情,若非是我加以拦阻,只怕你在数日内便会发现太湖里的一具女尸便是你辛苦养大的独生女儿……” 周大富惊叫一声,颓然跪了下去,额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冷汗,嘴唇蠕动数次,却怎样都说不出话来。 金玄白道:“仇铁虽然出身不高,但他孝顺长辈,诚恳待人,多年来苦习枪法,也颇有成就,所以我已收他为记名弟子,并且由锦衣卫同知大人保荐,近日要去晋见洪锺洪大人,投军为国效命,我想年内定可被拔挣为千户,只要立下汗马功劳,他日成为将军或总兵也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冷哼一声,道:“相较之下,冯志忠哪一样能比得过人家仇钺?” 周大富听得瞠目结舌,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就那么呆呆的跪著,而冯敬贤这时也听出端倪,忙道:“大人说的极是,小犬不材,怎么和大人的令徒相较?想那周姑娘慧质兰心,小犬万万高攀不上,只有像仇……壮士那种真英雄才堪匹配……” 邱衡这时也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到冯敬贤知机识趣,也附合地道:“金大人的令徒,当然是了不起的人材,今日投效军旅,他日必成国之干城,前途未可限量,岂是冯门犬子能相比?” 他唯恐冯志忠想不开,继续纠缠周瑛华,特意对冯敬贤道:“冯兄,金大侠被张永张公公奉为上宾,是朝庭的栋梁,你能亲聆他的训斥,也算是祖上有德,否则他大可摘下你的乌纱帽,将你打入大牢,也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冯敬贤听到“张永张公公”这几个字,只觉一股寒凛打心底冒起,这时他才明白为何金玄白会把乐大力等西厂的档头视为无物,就是因为有张永作为靠山之故。 他缩了缩脖子,仿佛上面架了把钢刀,暗暗感谢邱衡,保全了自己一命,也同时感谢历代祖先有灵,没让金玄白发起雷霆之怒,否则他冯氏二代就此完蛋,劫数难逃了…… 金玄白见到冯氏父子那副模样,心想他们该害怕了,应该不敢和仇钺争著和周大富结为亲家,於是脸色一整,道:“冯知县,你是否已经放弃了求亲之事?” 冯敬贤慌忙道:“下官不敢高攀……下官如蒙大人宽恕,必定携犬子回家禁闭二年,督促他好好读书,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好!你们起来吧!” 冯敬贤带著儿子恭谨地向金玄白再三致谢,这才敢坐回大椅,而周大富却仍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满脸惊疑错愕的神情。 金玄白轻该一声,道:“周老丈,请坐下,我有话要跟你好好说。” 周大富抹了把冷汗,扶著椅子缓缓站起,畏缩地坐了下来。 金玄白侧首望著邱衡,道:“邱师爷,你见过张大人,也多少明白他的脾气,昨天晚上,他晓得仇钺和周姑娘的事情之後,非常的热心,已连夜派人通知蔡巡抚和三司大人,准备今天午後陪我带著仇钺一起到周府提亲,我想,你用完餐後,就跟我跑一趟,可以吗?” 邱衡受宠若惊,连忙拱手道:“大人宠爱,能让晚生依附骥尾,深感荣幸……” 他掩不住兴奋的表情,道:“金大侠,晚生实言相告,昨日蒙张公公错爱,要晚生暂时随在他老人家身边,他日返京,再将晚生引介给杨一清大学士,所以晚生已向洪大人告假,今日是按察司的几位同僚和友人集资宴请晚生,为我送行,没料到能够再遇到大侠,真是出手意料之外……” 金玄白听他说了一长串,仅是表示他来此高级的酒楼用餐,是应同僚和友人之请,并不是自己花钱,於是笑了笑道:“官场应酬乃是常情,邱师爷不必介意,恐怕以後随在张大人身边,每日都会有去不完的宴席,喝不完的酒。” 中国人讲究的是“民以食为天”,连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一般百姓见面时,所寒喧的第一句话,往往也都是“吃饱了没有?” 由此可见中国人对於“吃”的重视,就因为如此,中国的饮食文化才会如此精致,如此发达,所谓“富过三代方知吃穿”,也就是说一般的暴发户,根本不懂“食”、“衣”的艺术和文化,非得经过长时间的薰陶才种得如何吃得精致、穿的恰当。 一般商场上的应酬相交易,常以酒楼饭店作为众会的场所,而官场上的饮宴酬酢更是讲究排场和礼数,必须适当地表现主人的格调,更衬托出宾客的重要性。 这种官场饮食酬酢的文作远从春秋战国便已开始,延续至大明皇朝,随著菜色的研发更加精美,社会经济的提升蓬勃,更是形成一种风气,不足为奇。 金玄白原先和师父相依为命的住在乡下,衣食都极为简朴,自从遇见诸葛明之後,莫名其妙的混进了官场之中,一连串的大小宴,吃得他晕头转向。 这时,他才发现那些官员和商贾,为何十之八、九都是满脑肥肠,敢情是酒宴酬酢太多之故,因此他对於邱衡特意撇清的态度,才会有感而发的说出这番话。 事实上,一个小小的县官宴请西厂的人,都要选松鹤楼这种高级的酒楼,并且还准备了八名妓女陪侍一旁助兴,遑论三司大人或一省巡抚了! 想一想像松鹤楼这种地方,三楼的厢房一道菜最少也得一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半月所需,也未免太奢侈了点。 在这瞬间,金玄白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一想,一个人会冻死在路边,想必是饥寒交迫,无以为生,而高官巨贾则是宾客盈门,家中准备的酒肉多得吃不完,任由发臭丢弃,这种强烈的对比,使得金玄白心中颇觉不是滋味。 房里充塞著浓郁的酒菜味混杂著胭脂香粉味,突然让他有种厌倦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摇了摇头,甩掉那种不愉快的感觉,道:“周老丈,你如果酒醉饭饱,请尽快回去准备一下,因为不久之後,本省的巡抚蔡大人,还有三司大人、知府宋大人、锦衣卫同知蒋大人、东厂诸葛大人和我会陪著李强跟仇钺到贵府去跟你提亲……” 周大富听他报出一连串的大官官衔,吓得头都昏了,愣愣地张大著嘴,以为自己在梦中一样,意识似乎从躯体中抽离出去。 他这一生辛苦经营,凭著丰厚的祖产以及个人的努力,积聚了不少的财富,可是最遗憾的便是花再多的钱,也只认识几个衙役而已,连苏州知府的面都没见过两次,更别说交情了。 好不容易,他的女儿被吴县县令的公子看上,也让他有机会和一个知县攀上亲戚关系,让他觉得颜面有光,比起他那个只当上里长的弟弟周大贵可有面子多了。 谁知道这个好梦却在金玄白的出现之後,完全的破灭了,让他在沮丧的情绪下,更担心著自己会不会受到冯敬贤的牵连和拖累,而被押入牢狱之中。 然而那种极度懊恼和沮丧的情绪尚未完全从他心头移去之际,他却又听到了这个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竟然会从金玄白的嘴里说出来。 想一想,他是什么人?说好一点是乡绅,而平常则是被人视之为奸商。以一个商人的社会地位来说,他连知县都见不到,就算要见一个师爷,最少也得花上百两以上的纹银。 可是此刻金玄白竟然说不仅知府大人要登门,并且连三司大人、巡抚大人,还有锦衣卫同知人大、东厂大人全部都要陪著李强和仇钺登门求亲。 光是想一想那种场面,周大富便已心跳加快,更别说亲耳听到了,顿时之间,他全身轻飘飘的,脑袋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浮现起大官云集,宫轿拖延数百尺的壮观景象…… 这该是何等的光彩?何等的荣耀? 一个乡绅如果能够得到知府大人移尊驾临,便已是不得了的殊荣了,更何况还有比知府大了数级的一省巡抚在内,那简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不仅光耀门楣,傲视乡里,并且可以将之流传子孙…… 刹那之间,周大富的心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气,恨不得立刻插翅而飞,赶快回到家里去拥抱女儿,然後召集亲友邻居,让他们亲眼目睹这种破天荒的盛事。 他没料到自己总认为是赔钱货的女儿,竟会让他如此光宗耀祖,此刻,就算让他赔尽家财,他也不能放过仇钺这个乘龙快婿,别说仇钺的母舅仅是个地痞流氓,就算他娘是个婊子,周大富也丝毫不在乎了。 在神情恍惚中,周大富感觉出有人在摇晃著自己的身躯,远飙的意识渐渐回来,他咧著嘴傻笑,自言自语道:“嘿嘿!婊子又怎么样?” 说话的当时,他听到耳边有人问道:“周老丈,你怎么啦?喂!醒一醒啊!” 周大富循声望去,只见邱衡一张脸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定了定神,抹了把脸上的汗,恭谨地道:“哦!是邱师爷,小民清醒得很。” 邱衡一笑,道:“我看你好像昏过去了,是不是听到巡抚大人要亲自登门吓昏了?” 周大富呵呵笑道:“草民不敢昏、不敢昏!” 邱衡道:“刚刚金大侠在问你,你同不同意这件婚事?” 周大富连忙点头道:“同意,当然同意!仇钺既是金大人的徒弟,草民岂有不同意之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周老丈能给我这个面子,在下深感荣幸……” 他顿了下,问道:“我没有成过亲,也不知什么礼数,请问周老丈,是不是要合一合八字,谈一下什么下聘……” 周大富摇摇手道:“不用!不用!他们两情相悦,还合什么八字?八字一定合的,没有问题……” 大大的喘了口气,他接著道:“至於聘金的事,就按照一般规矩,三两、五两就可以,不必太花费了,我知道仇贤侄家境清寒,会替他准备妥当,让他不失面子,至於陪嫁的嫁妆嘛,金大侠,你看我是送他一个宅子、百亩良田的好?还是……” 金玄白道:“这种事我完全不清楚,你先回去找李强谈吧!” 周大富点头道:“对!对!是该找他谈才对!” 他一想起时间紧迫,赶紧站起来道:“金大侠、邱师爷,对不起!草民不能奉陪二位了,草民得马上赶回家去准备,不然各位大人上门,我的礼数不够,就罪恶深重了。” 他走到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数张银票塞给邱衡,低声道:“邱师爷,不能陪二位喝几杯水酒,深感遗憾,这是一点小小的意思,麻烦你陪金大侠多喝几杯。” 邱衡看了金玄白一眼,不知该不该收,周大富已掉头走出房去,连冯敬贤都没多看一眼,显然此时一个区区的知县已经不放在他的眼里了。 金玄白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和冯敬贤打了个招呼,便走出厢房,邱衡快步到冯敬贤身边,低声道:“冯年兄,你好自为之,这种事千万不能再犯,不然下次神仙都救不了你。” 冯敬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拱手道:“多谢邱兄周全,下官铭记在心,永远不忘。” 邱衡看了缩在大交椅中的冯志忠,摇了摇头,快步走出厢房。 一出房门,他立刻见到那五个来自西厂的人全都被一些装东普通、类似小贩、镖师、农夫的大汉,以两人架一个的方式,架著走下楼梯而去。 那些人的装东各异、面貌不同,不过体形都颇健壮,邱衡暗自猜测,这些人可能是来自东厂或锦衣卫,否则决不敢把西厂档头就这么公然的架走。 他老早就听说东厂、西厂、锦衣卫这三大系统的人明争暗斗,抢功抢得很凶,只是一直不敢相信,如今亲眼看到,才相信传言之事属实。 不过他这下是弄错了,那些化妆成各种不同职业的彪形大汉,都是忍者,他们为了护卫上忍,在服部玉子出门之际,都会换装跟蹑於後。 这种情形除了服部玉子之外,只有金玄白清楚,至於何玉馥和秋诗凤则根本没有发觉。 金玄白见到乐大力等人全部被架下楼,这才松了口气,笑著对服部玉子道:“现在总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服部玉子点了点头,拉著秋诗凤的手,道:“小凤儿,你大概饿坏了吧?” 秋诗凤还没答话,邱衡走了过来,道:“金大侠,这此银票……” 金玄白道:“你拿著吧!我在天字房吃饭,你帮我把帐付了,算是周老丈请客。” 邱街道:“可是这里有二百五十多两银子,吃不了那么多……” 金玄白笑道:“用不完的你先留著,改天我们再吃一顿。” 邱衡忙答应,一面把银票放进怀里,一面道:“金大侠,等一会能不能请你到‘太’字号房来,让晚生介绍几位同僚和友人给你认识一下,他们久仰大侠威名,一定想要瞻仰一下大侠的风采……” 金玄白笑道:“等一等,让我吃两碗饭、喝两杯酒再说吧!” 说著,他向赵守财和何康白行去,邱衡跟随在後,准备送金玄白进入“天”字厢房,但他走到“宙”字号房前,只见敞开的房门边站著一个员外打扮的中年人和一个锦衣老者。 那个员外打扮的中年人手里拿著柄折扇,见到邱衡望向这边,拱手作了个揖,道:“邱兄,多日不见,没料到竟会在这里遇见邱兄,真是意外。” 邱衡“啊”了一声,慌忙拱手还礼,道:“原来是祝员外,还有王老在此……” 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面书生从门後闪了出来,也朝邱衡拱手道:“邱兄,久末见面,吾兄满面春风,想必得意官场……” 邱衡拱手还了一礼,道:“哪里!哪里!还是文兄潇洒,小弟怎能比得过?” 他看到金玄白就在前面三尺处,连忙叫了声,道:“金大侠,暂请留步。” 金玄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问道:“邱师爷,有什么事吗?” 邱衡道:“金大侠,且容晚生替你介绍几位江南的名人。” 金玄白对赵守财道:“赵前辈,你先带他们入席吧!我说几句话就来。” 赵守财无可奈何,只得陪著何康白朝“天”字号厢房行去,何玉馥无奈,被何康白挽住了,但是服部玉子却挽著秋诗凤停住了脚步,站在大厅里等候著金玄白。 金玄白向邱衡行去,只见他兴奋地道:“金大人,这位是建造‘拙政园’的王献臣御史,这位是江南才子祝枝山祝大员外,这位也是江南才子文徵明,‘拙政园’便是由他和王御史共同设计营构的……”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祝枝山和文徵明是什么才子,不过他在拙政园住了一夜,也深深为这座园林的典雅秀丽而感佩,一听建造者和设计者皆在面前,不禁肃然起敬,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见过三位。” 祝枝山和文徵明对眼前这个高大魁伟的年轻人没放在眼里,反倒对站在他身後的服部玉子和秋诗凤投以异样的眼光。 因为这两个女子一美一丑,相互衬托之下,美的更加美丽,平凡的也更加难看,显得极不对称。 邱衡见到王献臣摆出做御史的官架子,忙道:“王老御史,这位金大侠外号神枪霸王,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深得张永张公公的器重,目前是锦衣卫的同知……” 什么神枪霸王、武林高手,在卸任告老还乡的御史王献臣眼里,就跟一个镖师或屠夫、小贩没有两样,可是当他听到邱衡说金玄白竟是张永面前的红人,目前任职锦衣卫同知大人,那就不一样了。 锦衣卫同知虽仅是从三品,可是手中握有的权力比起一省的巡抚还要大,他王献臣仅是一名退职告老还乡的御史,拿什么跟人家比? 刹时之间,王献臣脸色一变,态度恭谨地深深一揖,道:“老夫王献臣,拜见金大人。” 祝枝山和文徵文也吓了一跳,一齐躬身行礼,满口都是久仰之词。 他们这种前倨後恭的神态落入金玄白眼里,很不是滋味,知道这是“锦衣卫同知大人”这个头衔发挥了作用,事实上,他刚才就是冒用了这个头衔,才会吓得吴县的县令一愣一愣的,差点没吓破胆。 想一想,若是冯敬贤知县要看他的腰牌,他还真拿不出来,顶多只能用诸葛明一给他的那块腰牌充数了。 至此,他倒颇为感慨,因为他这两天先印证了那句流传的“先敬罗衣後敬人”的俗话,现在又印证了“官衔”的重要,凭著锦衣卫同知这个官衔,他想、恐怕走遍天下都能吃得开,比起什么“大侠”要吃香得多。 在这瞬间,金玄白有了这种荒谬的想法:“看来这世上只有权力和金钱才能让人尊敬,让人慑服,以後练武的人,恐怕都要屈服於这两者之下。” 心念转动,也改变了他的想法,认为凭藉张永的帮助,取得一个吓死人的“官衔”,倒也不是件坏事,至低限度“名”、“利”二字是分不开来的,有名自然会有利…… 他在刹那间想了许多,对著那两位江南才子的恭谨之态,淡淡的笑了笑,道:“两位既是江南才子,不知可认识自命为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唐解元?” 祝枝山和文徵明两人惊讶地互望一眼,祝枝山问道:“大人也认得唐解元?” 金玄白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文徵明已道:“伯虎兄是我们的知交好友,经常一起吟唱出游,不过自从他娶了九娘之後,便避居桃花坞难得出来,我们找了他两趟也没找到……” 金玄白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们唐伯虎如今在何处,觉得衣袖被拉了下,回过头去,只见服部玉子打了个眼色,轻轻的摇了摇头,於是他立刻便闭上了嘴。 邱衡接著文徵明的话,道:“我们江南有四大才子,唐、祝、文、周,唐伯虎排名第一,和文兄一样,都是吴门画派的重要人物,各领风骚,互有所长……” 金玄白懒得听他褒扬什么江南四大才子,正想要藉个理由走开,目光移处,却见“丰”字号厢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人从里面探首出来,看著金么就站在不远之处,立刻缩了回去,闭上门房。 这人的行动虽然快捷,可是金玄白已看清那人正是四川唐门中的唐鳞。 金玄白弄不清楚唐辚为何也到了松鹤楼来,更不知道那间厢房里还有谁?齐玉龙是否在里面? 他在忖思之际,只见“地”字号厢房的房门被人推了开来,一个叫髯大汉满脸酒意的走了出来,看他的模样显然也是酒喝多了要上茅房小解。 这人走过大厅,看了金玄白一眼,随既目光被清丽秀美的秋诗凤所吸引,眼睛直勾勾的多望了她两眼,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金玄白只见那个叫髯大汉肤色黑黝,体形粗壮,虽然穿著文雅,却一看便是个外门高手再一看他死盯著秋诗凤,心中不悦,眼神一凝,露出烁亮的神光也盯住那个大汉。 那叫髯大汉一触及金玄白的目光,心神凛,赶紧转过头去,加快脚步走向楼梯,就那么迳自下楼,再也不敢回头。 这时“宇”字厢房的大门又被人推开,金玄白目光闪处,只见两张俏丽的脸孔在门边闪了下,立刻便又缩了回去,正是他早上才见过的唐门金银凤凰,唐凤和唐凰二姐妹。 显然她们见识过金玄白的绝艺,此刻发现他就在门口不远处,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事而来,所以赶紧躲回厢房里。 金玄白看到她们的惊愕表情,颇觉好笑,再应付两句话再走,已听到服部玉子道:“相公,我们可以走了吧?奴家的肚子真的饿了!” 他趁机抱拳道:“王御史、两位才子,非常抱歉,在下要暂行告别了,邱兄,你陪他们喝两杯叙叙旧情,在下要到‘天’字号房去用饭了。’邱衡拱手道:“金大侠,晚生不送了,等一会再来敬大侠几杯酒。” 王献臣、祝枝山、文徵明三人一齐恭谨地向金玄白拱手作揖,眼看他携著二女进入“天”字号厢房,祝枝山迫不及待地问道:“邱兄,那两位女子是金大人的夫人吗?” 邱衡道:“金大人尚未成亲,这两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文徵明摇头道:“真是奇怪,以金大人的官位、人品,要娶几房妻妾都可以,为何挑一个绝世美女,却又找一个如此平庸的女子?真是眼光有问题。” 邱衡脸色一变,忙道:“文兄,小心祸从口出,金大人是一代大侠,武功盖世,连朝庭供奉的国师都敢杀,西厂的大档头都不放在他的眼里,你我算得了什么?在他眼里只不过像是一只蝼蚁一样,一掐就没命……” 他左右望了一下,道:“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王献臣、祝枝山、文徵明听了邱衡的话,全都脸色大变,赶忙走回厢房去,没人敢多吭一声。 邱衡正想随他们进去,拿金玄白作为话题,跟他们吹嘘一番,却见到斜对角“长”字号厢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冠巾丝履的中年男子,掖著锦袍的袍角,匆匆走了出来。 邱衡一瞥之下,吓了一跳,忖道:“怎么南京刑部尚书刘缨刘大人也到了这里?” 他赶紧转过头,快步走进房里,把房门关上。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九十三章 不堪回首 金玄白带著服部玉子和秋诗凤两人一进入“天”字号厢房,服部玉子便低声对他说:“少主,刚刚从地厅出来的那个大胡子我认得,他是罗龙文的手下大将翻江虎陈豹。” 金玄白一怔,问道:“你说他是东海的海盗?” 服部玉子点了点头,道:“罗龙文身边有五虎将,陈豹就是其中之一,据说水性极好,曾横渡长江……” 金玄白想起“宇”字号厢房里的四川唐门子弟,忖道:“冰儿曾经说过,神刀门、集贤堡和东海海盗有所勾结,如今神刀门已灭,集贤堡堡主不在堡内,少堡主程家驹又被我所擒,关在逸园底下,那么这个来自东海的海盗无法联络到他们,是否和唐门弟子勾结了?可是他们双方如果熟识,又为何不在一个厢房中呢?” 心念急转,尚未想出答案,他只见赵守财已站了起来,笑道:“金大侠,你总算来了,何大侠可等急了,来!老奴为你介绍一下。” 金玄白带著服部玉子和秋诗凤入座,经过赵守财的介绍,才知那两个面貌相似的年轻男子竟是来自巨斧山庄鬼斧欧阳珏的孙子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两兄弟。 而那个充满灵气、秀丽白皙的少女则是阳兄弟的亲姊姊欧阳念珏,也正是当年鬼斧欧阳珏口中所说的小孙女。 当金玄白发现这个黑眸明秀、满身灵气的欧阳念珏竟然是当年鬼斧替自己定下的未婚妻子时,禁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欧阳念珏充满好奇地望著金玄白,却极有礼猫的向他行了一礼,慧黠的眼眸转动之际,不住地在服部玉子和秋诗凤两张脸上打转,看来二女一美一丑形成的强烈对比,引起了她极大的好奇。 赵守财为了表示尊敬之意,唤来站立一旁的两名青衣女侍,把剩菜残肴一齐撤去,然後又点了八道菜、两种酒,把这两个女侍忙得不可开交。 何玉馥趁女侍忙著端盘拿筷之际,把服部玉子和秋诗凤介绍给欧阳念珏,当她获悉秋诗凤便是和何玉馥齐名的江南飞霜女侠之际,显得极为热络,坚持要换位子,坐在两位江南女侠身边。 四个年轻女子坐在一起,一定有说不完的悄悄话,金玄白不想挟在她们之间,於是移到赵守财和何康白之间坐下。 等到金玄白坐定之後,赵守财才发现自己太过兴奋,竟然忘记把身边的年轻人介绍给金玄白认识,他有点歉意地道:“对不起,小主人。老奴忙著点菜,倒忘了替你介绍老主人嫡传的弟子金玄白金大侠。” 他顿了顿,道:“金大侠,这位便是七龙山庄的少主人楚仙勇,如果按照辈份来说,他应该叫你一声师叔。” “不敢当。”金玄白道:“楚老爷子对在下的确是有授艺之实,不过我和少庄主年龄相近,还是以兄弟相称比较好。” 他虽是这么说,可是楚仙勇却坚持礼不可废,老老实实的行了个大礼,叫了声:“师叔。” 他这么一唤,不仅金玄白觉得尴尬,连欧阳兄弟和欧阳念珏也尴尬起来。 金玄白之所以尴尬是因为当年枪神楚风神许下承诺,要把他尚未出生的孙女许配给金玄白,这下,如果他没孙女倒还罢了,如果有孙女,岂不是在辈份上扯不清楚了吗? 致於欧阳兄弟觉得尴尬的则是他们和楚仙一向亲如兄弟,如今金玄白平空高了一辈,那么他们称呼金玄白为金大哥,岂不把楚仙勇的辈份压了下去? 金玄白听到楚仙勇称自己为师叔,忙道:“不敢,我们还是兄弟相称比较恰当。” 看著楚仙勇那么俊秀的脸庞,金玄白突觉颇为熟悉,起初他还以为楚仙勇是楚风神的嫡亲孙子,所以血统上相连,而长得相似,不过一回想楚风神那威武狂放的神情,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就在多看一眼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确是见过这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时间还是在不久之前。轻轻的“啊”了声,他问道:“楚兄弟,昨日你到过集宝斋是吗?” 楚仙勇讶道:“对呀!昨天我和堂兄跟姐姐一起,不仅到过集宝斋,还有珍宝斋、玉鸣斋,师叔怎么知道?” 金玄白道:“我昨天和两位朋友一起,去集宝斋买点东西,大概是离开的时候,你们刚好进来。” 何康白轻轻拉了下金玄白的衣袖,道:“贤侄,你们这样不行,一个称兄弟、一个叫师叔,弄不清辈份,岂不乱了伦常?” 金玄白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已经改了,显然是听过何玉馥的话,把自己当作未来的东床快婿,所以语气之中透著亲热。 想了一下,金玄白还是觉得要把当年之事跟何康白说清楚比较妥当。 他正要开口之际,只听赵守财道:“何大侠说得不错,这伦理纲常还是很重要的,金大侠既是老主人的嫡传弟子,那么按照辈份便是七龙庄楚庄主的师弟,也就是小少爷的师叔……” 金玄白见他们牵扯不清,绕著辈份打转,於是把他们两人邀到门外,把当年楚风神和欧阳珏抢著要把孙女许配给自己为妻之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把何康白和赵守财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赵守财首先回过神来,道:“我的妈呀!竟会有这种事情,金大侠,你和齐儿儿小姐……还有何姑娘都……另外还有楚花铃小姐,欧阳念珏小姐,岂不是有四房妻子了?” 金玄白苦笑道:“赵大叔,不仅如此,还有飞霜女侠秋诗凤,以及傅姑娘,除此之外,我的道士师父还替我定下他的外甥女……” 他顿了顿,道:“铁冠道长的妹妹盛珣,是峨眉弟子,早年嫁给青城派的薛逢春薛大侠,生下一女薛婷婷,她也算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发现当自己说到盛珣嫁给薛逢春时,何康白的脸色一变,掩不住凄楚、辛酸、思念的情绪,顿时想起了何玉馥的话来,很明显地,当年何康白和盛珣之间,的确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情缘。 那段情缘之所以未能开花结果,最後逼得两人劳燕分飞,男婚女嫁互不往来,看来就由於辈份的差别所造成的。 因为何康白身为华山掌门盛琦之徒,而盛珣则是盛琦的幼妹,按照辈份来说,何康白是盛琦的师侄,因此纵然两人无意中邂逅,并且相恋,却在面临伦常的排列时,由於双方辈份相差,而逼得不能不分开。 此时想来,当年的那一段情,一定是缠绵绋恻,凄美动人,难以割舍,否则何康白不会在金玄白提起盛珣时仍然浮起那种凄楚的神色! 有人说:“思念总在别离後”,只怕何康白“回忆当时已惘然”吧! 想必这十多年来,何康白心里一直不能平静,纵然娶妻生女,却依然忘不了当年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自然婚姻生活也不会美满,因而才会作道装打扮,似乎显示他想要遁人道门,以求心里的平静…… 金玄白想到这里,觉得自己颇为糊涂,竟然没有和何玉馥好好的谈过心,以致仅知道她的母亲姓凌而已,完全不明白这位何夫人如今的状况,甚至连她是存是殁都不清楚。 於是他暗暗决定,该找个机会好好的跟何玉馥和秋诗凤谈谈心,了解她们内心的世界,如此一来,夫妻之间才不会有隔阂…… 他的心念辗转之际,只听到赵守财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叫:“我的妈呀!这么说来,你岂不是有七房妻子?” 金玄白抓了抓头,尴尬地道:“好像是这么多,不过青城派的薛姑娘似乎心有所属,她可能不愿遵从铁冠道长的遗命,嫁给我为妻……” 他苦笑了下,道:“可是我另一位师父却又给我另外定了两房妻室,一个是他未见过面的女儿,另一个则是太清门漱石子的孙女……” 赵守财倒吸一口凉气,和何康白互望一眼,两人脸上都浮起惊诧之色。 何康白问道:“贤侄,你另一位师父是谁?” 金玄白犹豫了一下,道:“这个……” 何康白诧异地望著他,问道:“怎么啦?难道这种事都不能告诉老夫吗?” 金玄白谨记九阳神君沈玉璞之言,在神功未练至第七重之前,绝不可说出他是九阳神君的弟子,以免惹出事端,引起武林动荡。 根据九阳神君沈玉璞的推断,金玄白只要表明是九阳神君的弟子,那么将会引来漱石子汇集多派高手对付金玄白的危机,那时,金玄白所面对的将是玄门“罡气”的一击。 故此,唯有把九阳神功练到第七重,才能凭著至阳至刚的强劲神功击败漱石子,替沈玉璞雪耻复仇…… 赵守财见到金玄白在犹豫,问道:“金大侠,你另一位师父难道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老前辈不成?” 金玄白摇了摇头,忽然灵机一动,道:“我另一位师父是火神大将。” “火神大将?”赵守财望了何康白一眼,问道:“何大侠,你听过这位高手的名讳吗?” 何康白颔首道:“二十年前,武林中有海外三仙,其中海南剑派的掌门人天机道长居末,据说火神大将便是三仙之首……” 他停了下,满脸疑惑地问道:“贤侄,你一直留在苏州附近,为何会拜在火神大将门下?” 金玄白道:“何大叔,此事说来话长,以後找个时间再禀告两位,至於眼前重要的是关於追龙事件要如何解决……” 他望著赵守财道:“赵大叔上回被苏州衙门押进狱中,便是因为养了许多鸽子的缘故,据说王大捕头已受命一定要把追龙十七号从那些养鸽人中抓出来……” 赵守财恍然大悟,道:“难怪苏州城内外上千户的养鹄人家都在短时间之内全都被差人逮捕,连鸽子都被没收,家里也被搜得一塌糊涂,原来是这件事惹的祸!” 金玄白把张永和蒋弘武、诸葛明对自己所说的有关於“追龙事件”说了出来,赵守财和何康白听了忧心下已,全都皱著眉头。 何康白问道:“贤侄,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赵守财问道:“金大侠,你和锦衣卫还有东厂的人走得如此近,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金玄白道:“会有什么麻烦?眼下是他们求我,又不是我有求於他们……” 他把张永付出重金聘请自己作朱天寿的保镖之事说了出来,听得他们又是一阵错愕,何康白不解地问:“这朱大爷既有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保护,还怕什么?为何还要另付重酬聘请你作保镖?真是太奇怪了。” 金玄白道:“据我的推测,好像司礼太监刘瑾牵涉在内……” 赵守财大惊道:“你是说九千岁?” 他捂住嘴巴、左顾右盼了一下,虽然只看到女侍端菜从身边经过,仍然脸色大变,停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何康白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朝庭斗争,难怪会……” 他目光一转,问道:“贤侄,你看那朱天寿是不是一位王爷?不然西厂的人为何从杭州追到南京,又从南京追到苏州,可能便是冲著他而来。” 金玄白道:“我也在怀疑他的身份,不过他一直不肯承认,仅说是张永的小动,北京的富商……” 赵守财道:“关於他是否富商,我们可以透过钱庄往来,派人到北京去查,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金玄白知道汇通钱庄营业的范围极广,定然和北京的大钱庄有生意上往来,如果朱天寿果真是北京的大富商,一定可以从钱庄查出他的身份,当下点了点头,道:“赵大叔,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何康白想了下,突然问道:“贤侄,你试探著问问看,那朱天寿是否来自宁夏?” “宁夏?”金玄白问道:“大叔为何这么说?” 何康白道:“去年过年之前,花铃他们曾到宁夏一赵,潜入安化王府,顺手牵丰的带出了几份文件,似乎安化王准备对付刘瑾,想要……造反……”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不过金玄白仍然听得清楚,点头道:“原来大叔怀疑朱天寿是安化王?” 何康白道:“这种大事,你可千万别说出来,须知安化王既然图谋造反,必然勾结朝中大臣,收买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秘探可能到处都是……” 金玄白点了点头,认为朱天寿很可能跟宁夏安化王有什么牵连,不过回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推测错了,因为朱天寿很明白的表示是来自北京,并非宁夏。 他的脑筋急转,把和朱天寿见面之後,所发生的事仔细的想过一遍,依然无法确定朱天寿和宁夏安化王有什么关系。 抓了抓後脑杓,他忍不住问道:“何大叔,你说楚姑娘他们潜入安化王府,莫非只为了几份文件?可是她又为何牵涉官方之事?” 何康白一愣,看了赵守财一眼:道:“这件事几位老掌门和楚老夫人都不知道,可说是个秘密……” 看到金玄白炯炯的眼神,他轻叹口气,道:“楚花铃、楚仙勇、楚慎之三人潜入安化王府,目的并非几份文件,而是为了盗取宝物……” 金玄白一楞,只听何康白道:“贤侄,你不能怪他们,近二十年来,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为了找寻两位失踪的老爷子,花费了庞大的人力和物力,在五年之前,财务上就出现很大的危机,田地都卖光,几乎要把两座山庄都卖了,还好是武当和少林两位老掌门从派中搬了三万多两银子出来救急,这才又撑了三年,两年前山庄面临山穷水尽,还是赵兄支援了四千多两银子,又撑了半年多,之後……”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楚花铃和仙勇逼於无奈,只得进入豪宅大院盗取财物,维持山庄庞大的开销……” 金玄白一怔,想起楚仙勇出现在集宝斋之事,忖道:“莫非楚仙勇便是千里无影?” 心念转动之际,只听何康白继续道:“古人说:‘盗亦有道’,花铃他们虽然迫不得已走上此途,不过却谨守侠义精神,绝不盗取一般升斗小民的财产,他们下手的目标全是贪官污吏或奸商巨恶,而所得来的财物也都捐出三成给穷人……” 他深吸口气,道:“除此之外,他们在行动之前,还会事先警告事主……” “千里无影!”金玄白恍然道:“原来他便是千里无影!” 何康白恍然道:“贤侄,你也听过千里无影?” 金玄白觉得这真是命运之神他一个玩笑,自己应诸葛明之邀,设下陷阱要抓的千里无影,竟然会是未见面的妻子和小舅子。 想到自己可能会亲手缚住未过门的妻子,送进东厂秘狱的虎口里,他便觉得整件事太荒谬了。 他禁不住笑了笑,道:“何大叔,你知道这回东厂来了几十个人为的是什么吗?” 何康白一愣,道:“莫非他们是为了千里无影?” 金玄白颔首道:“正是如此。”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经劝过他们,花铃也准备做完这一趟之後,便让千里无影这个人永远从天下消失,不料,唉……” 金玄白见他叹了口气,又不住地摇头,忙道:“何大叔,幸好你在此时把这件事跟我说了,要不晚上我把千里无影抓了,送交给东厂大人,那就不仅闹笑话,并且还不可收拾。” 何康白道:“贤侄,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 金玄白思忖之际,只见翻江虎陈豹摇摇晃晃的走上楼梯,向“地”字号厢房行去,他在进门之前,看到金玄白三人站在“天”字号厢房门口,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才开门入内。 金玄白心念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道:“有了,我有办法把两件事一齐解决,现在要紧的是那几封从安化王府里偷出来的文件,不知在谁的身上?” 何康白道:“这个要问仙勇了,如果急的话,我让他马上回客栈去把慎之和花铃一起叫来,一来让你们见个面,二来让她把文件带来交给你。” “好!”金玄白道:“等吃完饭再去叫他们吧!” 何康白道:“楚仙勇已经用过饭了,我叫他走一趟,也不会耽搁时间……” 他解释道:“这两件事都极为重要,还是早点解决较为妥当。” 金玄白点了点头,转首望向赵守财,问道:“赵大叔,这几天太湖里有什么动静?听说冰儿已经被软禁起来了,此事当真?” 赵守财道:“老奴从牢里被放了出来之後,本想亲自到太湖一赵,可是遇到了何大侠造访,一直抽不出空来,不过据我从桂姨处得到的消息,齐老爷子好像身罹重病,卧病在床,如今太湖水寨里两派人马在争夺大权,一边是夫人,另一边则是大公子齐玉龙,眼下情况如何,谁也不知。” 金玄白道:“昨日我在太湖上遇到了齐玉龙和来自唐门的两名弟子,我已强烈的警告过他,想必他不会伤害冰儿……” 他顿了顿道:“除此之外,我在刚才见到柳桂花时,也嘱她把齐夫人约出来,总之,无论太湖闹得如何,应该不会影响冰儿的安全,明天如果等不到冰儿,我准备进入水寨一趟,接出冰儿。” 他说到此处,一名青衣女侍走了过来,朝赵守财躬身行了一礼,道:“赵老爷,酒席已经摆好了,请三位贵客入席。” 赵守财一伸手,道:“来!两位贵宾请入席,有话我们边吃边谈吧!” 他们三人进入厢房之内,只见酒菜全都摆好,可是只有服部玉子相何玉馥二人坐在椅上,其他六个年轻男女全都挤在窗口,拿著千里镜在轮流观看窗外的风景,一片吵杂议论之声,从他们嘴里传出,显然这具千里镜引起他们极大的好奇之心。 赵守财拉著何康白和金玄白入席之後,招呼了两声,可是那群年轻男女仍然听若未闻,没有一个走回来。 何康白皱了下眉,道:“赵兄,你先陪金贤侄喝酒,我去叫他们过来!” 他爱怜地拍了拍何玉馥的肩膀,道:“还是我的女儿庄重,不跟这些小家伙一样幼稚。” 何玉馥回了个甜甜的笑容,见到何康白转身离去,这才笑著问道:“大哥,我爹没骂你吧?” 金玄白一愣,道:“他骂我作什么?” 何玉馥低声道:“你没经过他的同意,拐走他的女儿,他还不骂你啊?” 金玄白笑道:“有我做他的女婿,他满意得不得了,疼我都来不及了,怎会骂我呢?” 何玉馥伸手轻轻的打了他一下,眉目含情,啐道:“你真是皮厚!” 金玄白一把握住她的柔荑,道:“他见我妻子太多,怕你吃亏倒是真的……” 服部玉子伸手轻轻捏了何玉馥臀部一下,道:“喂!你们小俩口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好不好?让人看了肉麻!” 何玉馥一脸的红晕,把手从金玄白的大手里抽了回来,一把抓住服部玉子的手,道:“哟!姐姐吃醋了?你看,那股酸味真是酸得咧……” 服部玉子轻啐道:“小鬼!回去再收拾你!” 金玄白见到她们在调笑,脸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直到赵守财斟好了酒,把酒杯放在他的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赵守财双手捧著酒杯道:“金大侠,这是太湖名产的洞庭春色酒,味美甘甜,老奴先敬你一杯,呶!我先乾为敬……” 他暍完了杯中酒,金玄白也陪著乾了一杯,两名女侍替他们把酒斟满,赵守财又举起酒杯,道:“现在老奴要敬两位未来的金夫人一杯水酒,祝你们以後婚姻美满,早生贵子……”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满脸含笑,捧起酒杯,在金玄白的相陪之下,暍乾了杯里的美酒,这才放下酒杯。 赵守财放下酒杯,举著银箸介绍桌上的菜肴,什么松鼠鳜鱼、雪花蟹肉、白汁元鱼、荷叶粉蒸肉、清溜大玉、听得金玄白头昏眼花。 不过他举箸一一品尝之後,发现这些菜色果真色、香、味俱全,不仅口齿留香,并且回味无穷。 比较起来,得月楼的菜色精美,这松鹤楼竟然也丝毫不逊色,难怪会有如此昂贵的价格,每道菜最少得收一两银子,果真物有所值。 赵守财和金玄白又喝了一杯酒,这才记起何康白跑到窗边叫人,叫到这时还没回来,他转身望去,只见何康白拿著一根黄铜短棍放在眼前,朝窗外四下移动脑袋,也不知在做什么,而那六个年轻男女围在他的身边,不时发出笑声。 赵守财皱了下眉,口里嘀咕道:“这何大侠也真是的,怎么跟小辈们玩起来了……” 他站了起来,道:“对不起,金大侠、两位夫人,你们慢慢用,我去把何大侠叫回来。” 金玄白见他朝窗边行去,对服部玉子道:“子玉,你到楼下去一趟,派几个人监视隔壁房里的翻江虎,看看他们这伙人投宿何处,今晚我要把他们全抓起来。” 服部玉子没有多问,立刻走出房门而去。 何玉馥见她的背影消失之後,才低声问道:“大哥,隔壁的什么翻江虎是谁?你抓他们做什么?” 金玄白道:“这些人都是东海的海盗,不仅勾结东瀛的浪人为祸沿海一带,如今竟然还想染指太湖,我不把他们抓起来,岂不为祸江南?” 何玉馥略一沉吟,道:“大哥,老实说,你是不是朝庭派出来整顿江湖的人?” 金玄白道:“朝庭并没有派我,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想除去一些武林败类,替江湖上带来一阵安宁太平的日子,不过,在那之前,我得要想个法子除去朝庭的大祸根!” 他想起了昨夜李强所说的话,以及张永等人提及许多地方流民四起,到处作乱的事情,有感而发地道:“这个大祸根便是当今的司礼太监刘瑾,刘瑾不除,朝政日坏,官员上行下效,贪污腐化的风气盛行,天下百姓岂能有好日子过?目前苏州富庶,街上难得见到几个乞丐,可是据说河南、陕甘一带,流民已达数十万人之多,这些人衣食无著,逼得只有造反……” 何玉馥“啊”了一声,道:“有这种事?大哥,我怎么没听说过?” 金玄白想起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为了追查老主人失踪之谜,近二十年来,费尽了无数的心力,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结果差点导致破产,以致枪神的第三代子孙竟然逼不得已,化身为独行大盗,专门偷盗王公贵族、巨商大贾,以所得的财物来支援这个“追龙计划”。 仔细想一想,他们这些年来吃的苦不能算少了,自己身受两位师父的栽培,也应该在财务上尽点心力才对。 他轻叹口气,道:“玉馥,令尊这些年来一直在江湖上游荡,没有照顾到你,不知道你出师之後,倚靠什么维生?难道凭著江南三女侠的名号,便有人送上大把银子给你们花用吗?” 何玉馥不知道他为何掉转话题,说出这种事来,微微一愣,道:“当然不是,我娘是富家女,家里有良田千亩,又经营油行、米铺,衣食一向无缺……” 金玄白问道:“如今令堂大人身在何处?” 何玉馥听他提起自己母亲,眼眶一红,道:“她老人家在无锡城外盖了座慈净庵,如今在庵里带发修行,过著古佛青灯的日子,我……”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上回见到她老人家是在三月的时候,那时她带我去见胡管家,交待家里的产业,好像准备让我掌理,我……” 说到这里,她全身打了个哆嗦,道:“大哥,我娘是不是准备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金玄白抓著她的手,轻抚著她的背,道:“玉馥,别怕,如果令堂真的看破红尘,应该早就削发为尼了,既然直到此时仍带发修行,恐怕对令尊还有期望,这样吧!找个时间,我会邀令尊陪你走一趟慈净庵去见令堂一趟,或许我可以劝他们重归旧好……” 何玉馥感动地道:“谢谢你,大哥。” 这时,只见何康白一手拿著千里镜,身旁跟著赵守财,从窗边走了过来,见到金玄白拉著何玉馥的手,他视若未见地笑道:“贤侄,你这千里镜真是太神奇了,连二十丈外民屋里夫妻打架的情形,都看得一清二楚,呵呵!若是武林人士拿到这种至宝,恐怕用不著拜师学艺,只要住在高手附近,便可偷窥练功了……” 金玄白道:“这根千里镜并非小侄所有,实是夺自集贤堡少堡主之手,他也是跟你一样,打的这种主意,不断地在远处偷窥我练刀……” 他话声稍顿,道:“不过能名震天下的武功,讲求的是心法诀要,并非仅是招式而已,先练熟了招式,仅得其形,又有什么用?” 楚仙勇问道:“金师叔,这么说来,你已得我爷爷的枪法真髓了?” 金玄白坦然道:“不错,守神、追魂、夺命三路枪法,一共二十七招,我都已融会贯通,决不会丢楚老爷子的脸!” 何康白见到楚仙勇脸上似有怀疑之色,於是一面把千里镜交还给秋诗凤,一面正色道:“仙勇贤侄,你金大哥的枪法已至化境,可说是青出於蓝而甚於蓝,如今武学的修为,恐怕连枪神老前辈加鬼斧老前辈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九十四章 故弄玄虚 何康白的话一出口,只有赵守财、何玉馥、秋诗凤三人面色如常,楚仙勇、欧阳姐弟等四人脸色大变,全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何康白道:“你们别不相信,跟你们说,我的功夫算不错了吧?可是我就算尽全力,也挡不了你们金大哥的三招,放眼天下,他的一身武功,定可列入绝顶高手的前五名之内,他目前挑战的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老仙长!” 楚仙勇等四人倒吸一口凉气,互望一眼,欧阳念珏问道:“何叔,你没骗我们吧?” 何玉馥抢著道:“念珏妹妹,我爹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虚假,连少林空证大师也说,就算少林掌门方丈,联同其他三位高僧一齐出手,也不是金大哥的对手。” 欧阳念珏黑眸灵活地一转,道:“金大哥,你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好吧?我们看了之後才肯相信你真有这么厉害。” 金玄白笑了笑,还没说话,便听到何玉馥又道:“念珏妹妹,我大哥独创的必杀九刀,可发出近尺的刀芒,另外还替华山的寒梅剑法补了三招,使将出来,剑上可出梅花十二朵之多……” 何康白第一回听到何玉馥提起此事,满脸惊讶地道:“馥儿,真有此事?” 何玉馥点头道:“寒梅剑法本来只有三十三招,如今大哥又补上三招,成了三十六招,剑法圆满无缺,大哥说,不管遇上何等强敌,这套剑法没有使完,对手就无法攻破……” 何康白激动地抓住金玄白的手,问道:“贤侄,多谢你了……” 他急骤的喘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在这里使出这三招剑法,让老夫开开眼界?” 金玄白犹豫了一下,秋诗凤拿下佩带的秋水剑,连同剑鞘一齐捧著,走到金玄白的身边,道:“大哥,我也还想看一看你使剑的英姿,何不再练一次寒梅三剑,让欧阳姐姐也开开眼界?” 金玄白听她这么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接过秋水剑,道:“何大叔,剑法首要以剑意为主,招式乃形而下,故此这三招寒梅剑乃表现出万梅绽放,叫根铁骨,迎风而动的神韵!” 说话之际,他拔出长剑,把剑鞘放在桌上,然後向前走出数步,到达窗边,这才转过身来,凝神而立。 刹时之间,众人只见他手中的秋水剑发出熠熠的闪光,从剑尖之处吐出寸余光芒,随著剑刀一动,剑尖的锋芒霍然伸长出五、六寸,寒芒漾动之际,室内温度陡然降了下来。 一声低吟从他喉间发出,剑影如水泛动,剑上涌现十二朵的梅花,随著他的身形飞舞,那朵朵的寒梅幻化千百,全部灿烂地绽放著。 瞬间,他的身躯全被寒梅罩住,似乎化为铁骨纠枝,在寒气迸射之中,接著又幻变为一片白光,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耀花了。 何康白第一次看到这三招剑法,发现竟有如此大的气势和威力,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怨,竟然不自觉的流出了眼泪,感动得几乎要趴伏下去,跪著向金玄白致谢。 不仅他深深感动,连受过金玄白施展过这三招剑法的何玉馥和秋诗凤也同样的再度心悸不已,目不转睛的望著朵朵璀的铁骨寒梅,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看漏了丝毫。 除了他们之外,赵守财和楚仙勇、欧阳姐弟等四人更是看得心旌摇曳、惊骇至极,像这种超凡入圣的剑法,是他们闻所末闻、见所未见的,每个人都承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剑影一敛,金玄白缓缓的走了回来,把秋水剑插回剑鞘,然後还给秋诗凤,这时众人才从置身万点寒梅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何康白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激动地道:“金贤侄,谢谢你,你真是我华山的大恩人,天哪!想不到我华山也终於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他心里清楚得很,凭著本身的功力,在使出寒梅剑法时,仅能让剑上聚起七朵梅花,而掌门人西岳剑圣姜文斌的功力比他稍高,也只能出现九朵梅花。 而金玄白竟能在运剑之际,出现十二朵梅花,并且让剑芒伸长至五、六寸之长,如此雄浑无俦的功力,就算何康白再练二十年,都无法到达这种境界。 不过就因为金玄白能够做到,所以何康白相信,以後的华山弟子一定也会有人能达到这种高超的境界,那么华山凭著这三十六招寒梅剑法,就算不能超过武当,也将紧追在後,成为剑派中的翘楚,将昆仑、崆峒等剑派远远抛之身後…… 所以他才会激动地向金玄白致谢,表达心中的感动和感激。 赵守财吁了口大气,道:“金大侠,凭著你剑上的修为,只怕剑神也不过如此,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啊……”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高高的举起,道:“金大侠,老奴敬你一杯。” 金玄白举起面前的酒杯,道:“各位,我们为今天的相聚,乾了这杯美酒。” 众人举杯之际,服部玉子推门入内,笑道:“相公,我也要喝一杯酒。” 金玄白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服部玉子点头道:“你放心啦!他们一定逃不了的。” 金玄白笑著暍乾了杯中的美酒,众人也随之饮尽杯中的酒。 何康白高兴地对楚仙勇道:“你赶快回客栈去把你姐姐和堂兄请来,让他们也见见你金大哥,哦!别忘了把宁夏得到的那几份文件顺便带来。” 楚仙勇问道:“何叔,为要把那几份文件带来?姐姐说要留著它,说不定哪一天有用……” “现在就是用得著的一天。”何康白道:“总之你快把慎之和花铃找来就是了。” 楚仙勇应了一声,却没有挪动身躯,问道:“金师叔,我爷爷现在还在不在人世?他的七龙枪此刻在哪里?” 何康白皱了下眉,道:“仙勇,这件事我不是跟你说过,要等你奶奶和你爹娘一齐赶到後,再由金贤侄亲口宣布吗?你急问什么?” 楚仙勇道:“何叔,既然金师叔是爷爷的嫡传弟子,为何他的剑法造诣如此高明,却没露一手枪法呢?能否请他也使几手枪法让我看看?” 何康白叱道:“仙勇,难道你以为神枪霸王的名号是假的吗?老夫岂会欺骗你不成?” 楚仙勇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没说话,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何大叔,你不必责备他了,既然楚兄弟想要见识一下昔年枪神名震天下的枪法,我就让他看看我到底是下是枪神之徒。” 他捏起一根银箸,转过身来,道:“楚兄弟,我就以这根银箸,坐在这里下动,使出守神三招九式,随便你使用任何兵器都可以,只要能让我站起来,就算你赢了,好吗?” 楚仙勇脸色一变,道:“你这么瞧不起我啊?” 金玄白笑了笑,没有吭声,楚仙勇只觉怒气上涌,脸孔涨得通红,道:“我的长枪放在客栈里没带出来,这样吧!念珏姐,你把长剑借给我。” 欧阳念珏拔出长剑,含笑递给楚仙勇,赵守财叫了声:“小少爷,你可别……” 何康白打断他的话,道:“赵兄,仙勇一向骄傲,就让他吃个苦头,见识一下楚老爷子神枪的奥秘,对他以後的修为或许更有帮助。” 赵守财是亲身领教过金玄白那深不可测的内功修为,知道楚仙勇逞强的结果一定是败得难看,可是想一想何康白之言,也觉得极有道理,於是轻叹口气,不再多言,默默的看著事情的发展。 金玄白端起圆凳走到窗边,背窗坐了下来,道:“楚兄弟,你可以出手了。” 楚仙勇问道:“无论我使出什么招式,你都不会离开这张凳子?” 金玄白微笑点头,当他目光闪处,见到欧阳兄弟两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时,突然心念一动,道:“两位欧阳兄弟,如果你们也有兴趣,也可以一起上来,使出追风二十九斧,让我看看你们练到何等程度……” 欧阳旭日个性较为平和,还没觉得怎样,欧阳朝日的性格比较刚烈,当下立刻大怒,道:“大哥,金大侠既然想考我们的追风二十九斧,我们就请他指教一下吧!” 他霍然站起,一脱外袍,反手从背上拔出斜插在皮套中的板斧,急步向前而去。 欧阳旭日望了欧阳念珏一眼,只见姐姐没有拦阻,於是也一脱外袍,取出板斧,走上前去和弟弟成犄角之势站立。 他们两人是双胞胎兄弟,自幼一起练功,心意相通,招式互补,自有一种联手的斧法出招方式,因此威力比两人合击尤要大得多。 欧阳念珏见到两位弟弟一齐出去,目光一闪,望向何玉馥、秋诗凤、服部玉子三人,只见她们全都嘴角含笑,面色自若,顿时心中生疑:“这位金大哥虽说剑法高明,已至化境,不过他仅凭著一根筷子,岂可使出追魂夺命神枪?纵然他功力非凡,却也不可能赢得了三人合击啊!但是她们三个为何一点都不紧张?难道金大哥真的武功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以致她们才有如此大的信心?” 果真如她所料,服部玉子、何玉馥和秋诗凤多次见过金玄白以一根树枝应敌,也看过他在得月楼凭著一根银箸逼得手持七龙枪的都指挥使王凯旋都站立不住,所以对金玄白的一身绝艺是抱著极大的信心,丝毫都不紧张。 服部玉子见到欧阳念珏愣愣地望著这边,心念一转,立刻便明白她的想法,笑了笑道:“欧阳妹妹,你是不相信我相公能够凭著一根银筷抵挡住他们三位的攻势,对吧?” 欧阳念珏掠了下鬓角,道:“以金大哥的武功,如果站著,也许可以挡得住我弟弟的追风三十九斧,不过若是坐著,恐怕……” 她把尾音拉长,没有继续说下去,服部玉子笑道:“欧阳妹妹,我跟你打个睹好不好?” 欧阳念珏问道:“打什么赌?” 服部玉子道:“我赌相公顶多只用三招,便可让楚少侠和两位欧阳少侠兵器脱手!” 欧阳念珏一惊,还没说话,只听金玄白敞笑一声,道:“傅子玉,你别给我添乱好吗?我是坐著,屁股不能离开凳子,三招怎么行?”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你当然可以的,我对你有信心。” 她拉著身边的何玉馥和秋诗凤道:“两位妹妹,你们有没有信心啊?” 何玉馥笑道:“大哥的剑法、刀法固然厉害,枪法尤其神奥莫测,连金花姥姥、银剑先生、玄机道长都败在他的枪下,神枪霸王之名岂有虚假?小妹对他是非常有信心。” 秋诗凤跟著笑道:“念珏姐,你敢不敢赌啊?” 欧阳念珏银牙一咬,道:“好!我赌,不过赌注是什么?” 服部玉子道:“如果相公赢了,你要嫁给他,做我的好妹妹。” 欧阳念珏眼中寒芒一闪,道:“如果你输了呢?” 服部玉子笑道:“如果你赢了,我就输给你十万两白银!” 此言一出,不但欧阳念珏倒吸一口凉气,连何康白和赵守财都目瞪口呆,觉得服部玉子口气太大了。 服部玉子对著赵守财一笑,道:“赵大叔,刚才钱庄的孟掌柜送我们来的时候,拜托我把钱存入汇通钱庄,我已经答应他要存十万两纹银,这下如果我相公输了,这十万两就归欧阳妹妹所有,也就不能存进钱庄里,所以先跟你打个商量,免得孟掌柜到时候怪我食言。” 赵守财想起刚才明明听到金玄白说过,鬼斧欧阳珏和枪神楚风神早就将孙女许配给金玄白了,为何这位同为金玄白妻子的傅姑娘会不知道,而做出这种打赌的事? 他在莫明其妙之际,却有了这么一个结论:“难怪我一直心里纳闷,为何金大侠选这么一个相貌平凡、甚至还有点丑的女子为妻,原来她是钜富之女,竟然随时都拿得出十万两白银,如此丰厚的家产,难怪金大侠会心动了!” 一瞬之间,他的脑筋急速转动,估量著自己认识的苏州钜富里是否有姓傅的人,可是任凭他搜遍了记忆,却仍然找下出苏州城有这么个富人。 何康白神智稍一清醒,便见到赵守财像个呆瓜似的愣在那儿,他乾咳一声,道:“赵兄,人家傅姑娘在跟你说话呢!” 话一出口,他便听到欧阳朝日大声道:“姐姐,跟她赌了!” 欧阳念珏眼珠一转,忽然妩媚地一笑,道:“好!傅姐姐,我跟你赌了!”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要把千里镜放进去一起作赌注。” “好!”服部玉子道:“就这么说定了。” 欧阳念珏道:“何大叔,你作证啊!谁都不能耍赖!” 服部玉子笑道:“谁耍赖,谁就是小狗。” 何康白忍不住低声问道:“傅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当年欧阳老庄主已将他的孙女许配给金贤侄的事?” 服部玉子微笑道:“这种事我知道,除了欧阳妹妹之外,还有楚妹妹,她们都是大哥未过门的妻子。’何康白不解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要下什么赌注?” 服部玉子笑道:“好玩嘛!” 她目光一转,对何玉馥和秋诗凤道:“两位妹妹,对不对?” 秋诗凤含笑点头,何玉馥轻声道:“爹!你担心什么嘛?大哥一定赢的……” 他听到楚仙勇发出一声轻叱,忙道:“爹!别说了,快看!” 何康白转首望去,但见楚仙勇长剑一挥,进步撩身,连环三剑,迅如电掣般的朝手拈银箸,坐在圆凳上的金玄白攻去。 何康白认得那是楚老夫人所传的“龙形剑法”,每剑发出都有五个不同的变式,威力不小,可是或许楚仙勇忌惮金玄白的剑法太厉害,故此剑路仅是中规中矩的施出,并且每招只出七分便撤剑变式。 何康白心中暗暗赞赏楚仙勇的见机行事,只见他剑一出手,欧阳朝日已挥动斧头,兜起一片乌光,斜斜劈了出去,取得是金玄白左侧腰胁的位置。 当然欧阳朝日出手之际,欧阳旭日也从另外一个方位挥斧攻出,斧风激荡,两面斧刀角度互异,如同一张大嘴朝金玄白咬去,转眼便将他全身罩在一片乌光里。 就在众人尚未来得及眨眼之际,银光乍闪,室内竟然响起“嗡嗡”的声响,何康白依稀见到金玄白二指拈著银筷幻起一片银光,顿时把二斧一剑封在银光之外。 他不明白金玄白使的是否昔年枪神楚风神的枪法,可是楚仙勇却识得那正是“守神”的第二招,只不过差别的是金玄白仅用一根银箸使出枪招,长度不够,因而显然有疏漏之处。 他心中大喜,剑式疾转,朝银光的空隙钻去,把“龙形剑法”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所攻的部位却是对方下盘,占的优势正是对方所允诺的不能离凳站起。 虽然他策略正确,可是剑式方动,银光倏然大涨,竟然截住他的剑刀,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他便觉得似有一股电流从剑上传来,极度快速的震动,让他的手臂直到半边身子在瞬间麻痹,再也无力握住长剑,退了半步,站立不住,斜斜跌倒於地。 那枝长剑似被磁铁粘住,紧紧吸咐在银箸之上,随著银箸的变招,剑身急旋,尖刀削过欧阳朝日的斧柄,吓得他把斧头一扔,缩手倒翻而出,而长剑的剑柄则结结实实的撞在欧阳旭日的右臂之上,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再也握不住重达十二斤的斧头,当下丢了斧头,疾退数尺,一直退到大桌边,才停住了脚步。 他们三人这一交手,所花费的时间,仅是两个呼吸之间,可是却已看得房中众人心惊动魄,一口大气喘下,便看到金玄白垂下手中的银箸,稳坐在圆凳之上。 楚仙勇一手撑著地面,呆呆地望著金玄白,只觉痛苦、悲哀、耻辱种种情绪一齐涌人心中,让他僵住了,完全无法动弹。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九十五章 御剑飞空 欧阳旭日满脸惊骇,站定了身子,问道:“何大叔,他使出了几招?” 何康白神色肃然,道:“金贤侄使出两招。” 欧阳朝日几乎跳了起来,讶道:“只有两招呀?” 他见到楚仙勇仍然一手撑地,僵在那里,赶忙走过去把对方拉了起来,问道:“仙勇哥,他使的是不是楚爷爷的枪法?” 楚仙勇一面揉著仍有些麻痹的右臂,一面回想著金玄白使出的那两招“枪法”,果真发现的的确确是“守神”三招中的两招,只不过这两招用的是筷子而已。 他无法否认金玄白的武功远远超出自己,默然的点了点头,然後朝金玄白抱拳道:“金师叔,承蒙你老人家教诲,侄儿不胜感激!” 说完这句话後,转身走向何康白,仅丢了一句话:“何大叔,我去找姐姐。”便大步走向门口。 何康白叫道:“仙勇,别忘了跟你姐姐说,把那几份文件带来。” 楚仙勇应了一声,开门走了出去,欧阳朝日觉得不妥,匆匆道:“姐,我跟仙勇哥一起去!” 欧阳旭日觉得颜面无光,抓起椅上的两件外袍,连掉落地上的两柄大斧都不拿了,跟欧阳念珏打了个招呼,紧追在欧阳朝日身後,奔向房门。 欧阳朝日一拉开房门,立刻冲了出去,几乎和站立在门口的人撞了满怀,他刚感受到一股芬芳的香味扑鼻而至,马上便抱住了一具软玉温香的躯体。 就在他看清楚自己抱著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时,那个女子已娇叱一声,玉手一搧,给了他一巴掌。 欧阳朝日本能地上身後仰,闪开对方的手掌,一手上封,一手平推,想要拉开双方的距离。 岂知他上封之势落空,平推之手却按在一团软肉之上,欧阳朝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际,对方飞起一脚,正好踢在他的大腿,把他踢得倒飞而起,又跌回房里。 欧阳朝日被人踢了回来之际,欧阳旭日才奔到门边,他呆了一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玲珑标致的秀丽女子,圆睁杏眼,一脸晕红的嘟著张小嘴,有种说不出的风情,竟然使他像触电的看傻了。 倏然,他觉得自己眼睛似乎花了,那个美丽的少女的身边又出现了同样的一张面孔,仿佛她是个妖精,瞬间幻化,由一变二。 欧阳旭日骇然退了半步,只见欧阳朝日身跃了起来,开口骂道:“他妈的!你……” 才骂了半句,欧阳朝日他发现门口站著的两个女子不仅容貌相似,连发形、装束、衣著、打扮,甚至高矮胖瘦都完全一样,顿时张大著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而站在门口的两个年轻女子,则在看到欧阳兄弟有著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身高,也都在瞬间呆住了。 欧阳兄弟几乎在同一时间想到了什么,他们互望一眼,同时开口道:“双胞胎!” 那两个女子正是来自唐门的金银双凤,他们一听欧阳兄弟之言,霍然一怔,也脱口道:“双胞胎!” 二十多年前,名动天下的巨斧山庄庄主鬼斧欧阳珏,在苗疆遇见当时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唐大先生,双方发生冲突,结果唐大先生不敌鬼斧的神功,当场被拗断十根手指,成为废人。 唐大先生回到唐门之後,一直郁郁寡欢,终於在一天晚上,留下一封遗书,然後吞下毒药自杀身亡。 在二十多年之後,鬼斧的一对双胞眙孙子,竟然在苏州城里松鹤楼的三楼上“天”字厢房门口,碰到了唐大先生的双胞胎孙女,并且还是一种这么尴尬的情况下碰到的,不能说不是命运捉弄人…… 双胞胎和双胞胎见面,并没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反之却因为欧阳朝日过於莽撞,又口出恶言,以致引起唐凤的反感。 她一想起对方竟然伸出“禄山之爪”,违反了江湖上不成文的规定:“交手时,不得攻击女子妇人胸腹等处”,顿时娥眉倒竖,左手指著欧阳朝日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偷袭姑奶奶我……” 唐凰见到唐凤想要拔剑,连忙压住她的右手,问道:“姐姐,怎么回事?” 唐凤涨红著脸,道:“是这个混帐东西啦!他……” 就算是妹妹,唐凤也不好意思把欧阳朝日伸手按住自己酥胸的事说了出来,是以话说仙一半便停了下来。 欧阳朝日见到唐凤嗔怒的模样,也立刻想到自己方才鲁莽出手的事,他似乎仍能感受到手掌间的那份柔软,痴痴地望著那张宜嗔宜喜的秀靥,心里一阵欢喜和惶恐,竟然傻住了。 欧阳旭日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门外站著的唐凤和唐凰两人,问道:“朝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朝日结结巴巴地道:“我……不小心撞著了那……那位姑娘。” 唐凤杏眼一瞪,道:“你还敢说?冒失鬼!”’欧阳朝日道:“谁叫你站在门口,我……” 唐凤还想开口叱骂,只见金玄白大步走了过来,连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金玄白看了欧阳兄弟、又看了看唐氏姐妹,笑道:“你们都是双胞胎,以前都没见过面,为何见了面会跟仇人似的?有什么话慢慢说嘛。” 唐凤和唐凰都见识过金玄白的武功,知道双方相差天高地远,若是得罪了对方,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是以一见金玄白开口,立刻收敛起嗔怒之态,恭敬地抱拳,道:“唐门金银双凤拜见神枪霸王金大侠。” 金玄白抱拳还了一礼,道:“这两位是天下十大高手中鬼斧老前辈的嫡孙欧阳兄弟……” 他看了看欧阳兄弟,一时也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就那么含含糊糊的介绍:“他们两兄弟是双胞胎,哥哥叫欧阳旭日,弟弟叫欧阳朝日。” 欧阳兄弟见到金玄白替他们把祖父都抬出来,顿觉颜面有光,腰干挺得毕直,规规矩矩的抱拳行礼道:“在下欧阳旭日见过两位女侠。” 欧阳朝日也跟著道:“在下欧阳朝日见过两位女侠。” 金玄白见到唐门金银双凤面上都有惊讶之色,笑了笑,道:“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我分不清楚,你们就向两位欧阳少侠自我介绍吧!” 唐凤和唐凰慑於鬼斧欧阳珏的威名,恭敬地报出自己的名号,这时欧阳朝日才知道自己方才撞到的是金银双凤中的姐姐,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唐凤见到欧阳朝日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突觉胸前适才被碰到之处一阵灼热,心里竟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不由得睑孔都红了起来。 金玄白见到这两对双胞的模样,脑海中灵机一现,忖道:“他们既然都是双胞眙,我何不设法撮合他们?让他们能成就良缘,岂不是为武林添一佳话?”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的时候,他立刻想起今後若是能撮合他们成亲,是否会双方相互混淆,分不清楚谁是兄、谁是弟、谁是姐、谁又是妹? 到那时候,一定会有许多有趣、好玩的事情发生,认错人还是小事,上错床就麻烦大了……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便忍住了笑,道:“两位唐姑娘,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唐凤望了欧阳朝日一眼,道:“金大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金玄白一口回绝道:“这里面都是我的至亲好友,我若是在门口跟你们说悄悄话,恐怕我那三个未过门的妻子会打翻醋坛子了,有什么话,你们还是进来说吧!” 唐凤望了唐凰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唐凰道:“大侠既然相邀,理当拜见三位未来的金夫人。” 金玄白嘴角噙著一份浅笑,望看欧阳兄弟,道:“你们是要去客栈,还是留在这里?” 欧阳兄弟互望一眼,一脸犹豫之色。 金玄白笑道:“追风三十九斧我练了十五年,每一招每一式的变化,我比你们要熟得多,而且我用的是当年你爷爷的鸟金巨斧,净重四十六斤,你们凭著十二斤的小斧岂能伤得了我?两招败在我手下有什么难过……” 他的话声一顿,道:“你们问问唐门金银双凤,看看她们姐妹能挡得住我几招?” 金银双凤面上泛起尊敬钦佩之色,唐凤道:“金大侠神功盖世,我们姐妹就算联手,也非大侠三招之敌。” 金玄白道:“欧阳兄弟,你们两个和金银双凤年纪相仿,武功也差不了多少,又同样是双胞胎,以後多多切磋,大家做个好朋友,岂不很好?” 他见到欧阳兄弟默然点头,笑了笑,道:“两位姑娘,请进吧!” 欧阳兄弟随在金玄白身後走回室内,只见欧阳念珏手里拿著两柄斧头,他们两人脸一红,走到她的身边,欧阳旭日道:“姐姐,对不起。” 欧阳念珏把两柄斧头递给两个弟弟,道:“没有关系,败在金大哥的手里不丢脸,就算爹娘来此,和楚伯父、楚伯母一齐联手,恐怕也赢下了金大哥。” 欧阳兄弟把斧头插回背後的皮鞘之内,老老实实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之中。 欧阳念珏安慰地笑了笑,一抬头,见到金银双凤,禁不住一脸讶异,侧首看了看两个弟弟,只见他们两眼直勾勾的望著金银双凤,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为何会在觉得屈辱的情况下,又重回来坐下。 室内众人见到了金银双凤之後,齐都啧啧称奇,因为她们不仅长得像,连眉宇间的神韵都一样,让人完全分不出来。 金玄白把她们的来历向众人介绍一次,然後便安排她们坐在欧阳兄弟之旁,这下两对双胞胎并排而坐,更加醒目。 赵守财叹道:“造化之奇,真是令人惊诧,天下既有如此长得相像的兄弟,又有更为神似的一双姐妹花,老夫痴长五十一岁,从未见过如此妙事,真是开了眼界。” 何康白道:“近十年来,四川唐门中人罕得出入江湖,不知两位姑娘为何来到这苏州地界?” 唐凤道:“禀告何老前辈,晚辈是陪堂兄到江南来游历的……” 服部玉子见到唐凤一直不断地偷看自己和何玉馥、秋诗凤三人,心知她在奇怪自己的长相,比起何、秋二女相差甚远,於是笑了笑,低声问道:“少主,你在哪里认识这对可爱的双胞眙妹子?是不是又想收为专宠?” 金玄白也习惯於服部玉子一下少主、一下相公、一下大哥的乱叫,更习惯於她似假似真的吃飞醋,笑笑道:“是啊!我留下这两个小美女,就等著你来吃醋。” 何玉馥颇为紧张道:“大哥,你不是当真的吧?” 秋诗凤嫣然一笑,道:“何姐姐,大哥是在逗傅姐姐,你起什么哄?” 唐凰正好面对秋诗凤,见她笑靥如花,禁不住脱口道:“秋姐姐,你真美,难怪金大侠会爱上你。” 秋诗凤被夸奖了,心里颇为高兴,抿嘴一笑,道:“唐妹妹,你也长得很可爱,过些年,一定是个大美女。” 服部玉子笑道:“唐妹妹,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哦!这么说,好像我长得丑,金大哥就不爱我了?” 唐凰嗫嚅道:“傅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服部玉子露出皓白如同编贝的玉齿,笑道:“就因为我长得丑,所以我要给大哥多找几个美女陪他,才能绑住他的心……” 她的目光一闪,望向欧阳念珏,道:“欧阳妹妹,我们打睹的事算不算?” 欧阳念珏脸色一凝,道:“算!当然算,愿赌暇输,既然输了,当然不能耍赖。” 她深吸口气,道:“不过这也得问过我爹娘才行,单是我同意了也没用。” 服部玉子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微微一愣,道:“我保证令尊和令堂会同意这件事情,你放心好了。” 欧阳念珏微微一愣,还没答话,已听到何康白敞笑道:“欧阳姑娘,老夫也同样保证令尊和令堂会答应这件婚事,你放心吧!” 金玄白见到欧阳念珏满脸错愕,也没有就这件事继续扯下去,问道:“唐姑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凤道:“金大侠,我们这回来找你,是为了程少堡主的事。” “你说程家驹是吧?” 唐凤点了点头。 金玄白笑道:“他很好啊,如今作我的座上宾,吃、穿都不愁,好得很呢!” “可是……”唐凤道:“他家里的人非常思念他,希望他早点回去……” 金玄白点头道:“可以啊!只要程堡主出来把话说清楚,我就不会留客。” 唐凰道:“可是,金大侠,程堡主还没回来,集贤堡不可一日无主……” 金玄白目光一闪,问道:“我已经很明白的把话告诉你们了,请你们回去转告唐麒和麟,关於我和集贤堡之间的恩怨,不是你们能够插手的,除此之外,太湖之事与我有关,也不容你们唐门插手,如果你们不听我的劝告,到时候唐门将会毁於一旦,你是信不信?” 唐凤和唐凰互望一眼,没有吭声,金玄白见到她们的神态,的确很想成全她们和欧阳兄弟,希望能够见到这两对双胞胎有美好的结果,不愿让她们涉入这个漩涡里面,以致遭到什么不测。 於是他心念一动,准备好好的吓唬她们一顿,逼使她们远离集贤堡,立刻伸手入怀,掏出诸葛明赠送的那块腰牌,朝她们亮了一下,道:“你们晓得这是什么吗?” 金银双凤只见那块腰牌上系著五色丝穗,牌上有个烙印,也看不清上面烙得是什么字,两人相顾一眼,齐都摇头。 金玄白道:“这是东厂镇抚的腰牌,朝庭对你们四川唐门已经注意很久了,最近派我整顿江湖上许多劣行重大的帮派,唐门也列入其中,如果你们再不收敛,小心我会拿唐门开刀。” 金银双凤果然吓得魂飞魄散,暗暗叫苦,因为她们本是和堂兄约好见面,作东的是太湖少寨主齐玉龙,所谈的正是关於程家驹被金玄白擒走之事。 结果唐麒、唐鳞赶到了,而齐玉龙则为了去集贤堡接程婵娟而耽搁了片刻,以致未能及时赶到。金银双凤相唐氏兄弟在“宇”字号厢房里枯候许久,一直没等到齐玉龙和程婵娟,却看到了金玄白带著一堆人上了楼,把唐氏兄弟吓得不敢出来。 直到齐玉龙派出店里的伙计通知,说是改变了相约的地点,唐氏兄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齐玉龙是获知金玄白就在楼上,这才避不见面,改约他处。 对於金玄白的绝世武功,唐氏兄弟可说吓怕了,得到讯息之後,立刻拖著金银双凤要离开松鹤楼。 不过她们虽然见识过金玄白的神功,却一直认为他对二人没有恶意,於是就壮著胆子请示堂兄,要找金玄白索讨程家驹。 唐麒和唐麟再三的劝解,依然无法改变这两个堂妹的主意,於是只好先溜,让她们去碰钉子。 果然金银双凤一开口,便被金玄白一口拒绝,并且还掏出块东厂的腰牌,扬言要替朝庭整顿江湖,可能要拿四川唐门开刀,怎不使她们为之惊凛不已? 刹那之间,金银双凤觉得室内的这些人都是东厂的秘探或官员,使得她们都坐立难安起来。 金玄白见到金银双凤果真吓得花容失色,缓缓收回腰牌,道:“你们刚刚跟唐麒、唐鳞两人一起,想必集贤堡的程婵娟姑娘也有来吧!你们回去再把我的话转告一次,请你们两位堂兄尽快返回唐门,切勿再淌这个浑水,知道吗?” 金银双凤点了点头,唐凰道:“金大侠,我们本是和两位堂兄在一起,不过他们已经走了……” 金玄白目光一转,道:“欧阳兄弟,你们陪两位姑娘去找唐麒和唐麟,找到他们之後,你们就可以回客栈了。” 欧阳兄弟愣愣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金玄白一本正经的道:“金银双凤,你们要明白,欧阳兄弟是我们东厂的人,若是他们少了一根汗毛,你们唐门就会遭到灭门之祸,知道吗?” 金银双凤点了点头,唐凤试探地问道:“金大侠,我们现在可不可以走了?” 金玄白挥了下手,道:“好!你们走吧!” 金银双凤站了起来,缓缓朝门口行去,可是欧阳兄弟却还愣在那儿,金玄白忙道:“欧阳兄弟,你们还不快点跟去?记住,要紧紧盯著她们,不可让她们离开你们的视线之外……” 说话之际,他从囊中掏出十两纹银,道:“喏!这是十两银子,你们拿著,如一果两位姑娘要买什么吃的、喝的,尽管花用就是了,记住!她们不是犯人,你们应把她们当好朋友看待!” 说完话,他挤了个眼,欧阳兄弟就算是个傻瓜,也明白他的意思,兴冲冲的站了起来,连跟欧阳念珏打招呼都忘了。 欧阳朝日走到金玄白身边,低声道:“金大哥,我们身上有银子。” 金玄白把银锭塞进他的手里,道:“事情不急,好好的陪著两位姑娘,说不定她们堂兄此刻到了寒山寺,或者是虎丘、罗汉双塔、玄妙观,你们都要寸步不离的陪著,这些钱是给你们买些东西,免得她们饿了、渴了。” 欧阳朝日高兴地接过银子,拉著欧阳旭日,紧随在金银双凤身後,走出厢房而去。 何康白见他们离去,这才开口问道:“贤侄,你在玩什么花样?” 金玄白笑道:“何叔,你没看到欧阳兄弟见到这对姐妹花时,脸上的表情吗?我是给他们机会……” 何唐白道:“可是你抬出东厂来,岂不是有点……” 金玄白笑道:“若不吓跳她们一下,她们还要帮著集贤堡淌浑水,这下一来,包准她们会带著欧阳兄弟在苏州城里城外乱转,然後另外找人通知集贤堡……” 他见到何唐白和赵守财一脸困惑,於是大略地把集贤堡、神刀门准备和海盗结盟,染指太湖水寨之事说了出来。 赵守财吓得目瞪口呆,道:“金大侠,如此大事,老奴要尽快通知水寨。” 金玄白把他拦住,道:“大叔放心,如今神刀门已灭,集贤堡少堡主也落入我的手里,齐玉龙那里我也提出了警告,只等今晚之前,抓住那批来自东海的海盗,太湖就没问题了,不过,水寨的外患虽除,内忧却还是有的,所以我准备明天若是等不到齐夫人或是冰儿,便亲身进湖一趟。” 何康白问道:“贤侄,关於你所提的朝庭准备整顿江湖之事,是否属实?” 金玄白点头道:“多年以来,朝庭都没放弃对江湖门派的控制,不仅锦衣卫、东厂,连刑部都有一份潜伏在各派的秘探名册,不过目前名册似乎失踪,落入刘瑾手里,以後的情况如何,就要看事情如何发展了。” 房中静寂了一下,欧阳念珏突然开口问道:“金大侠,请问你也是东厂的人吗?” 金玄白笑道:“我什么也不是,那块东厂的腰牌是我的朋友给我的,他让我留著,以後方便办事。” 他想起被苏州衙门二捕头陷害的事,於是又将那段经过说了出来,道:“你们想想,缉拿淫贼大盗金玄白的榜文图样都已被贴在城门外,我若非碰上了诸葛明老哥,岂不冤枉被捕下狱?” 说到这里,他望向何玉馥和秋诗凤,笑道:“你们还记得第一次在太湖边看到我的时候,还不是口口声声的骂我是淫贼大盗?每人还赏了我数枚暗器,若不是我有两把刷子,早就被你们在身上射穿几十个窟窿了!” 何玉馥和秋诗凤一想起那段情景,禁不住“咯咯”轻笑,何玉馥眼波流转,道:“谁叫你的缉拿榜文都贴上了城楼,人家当然把你当淫贼看待罗!怎能怪我们出手?武当三英还不是……” 金玄白摇手道:“别提我那三个不成材的徒孙了,提起来我就有气。” 秋诗凤笑道:“我那时一直心里感到遗憾,总觉得像这么个武功高绝的一个年轻人,竟然是一个令人不耻的淫贼,真是太可惜了,呵!还是少林派的七宝小神僧有眼光,悟性小师兄就认为你不可能是淫贼大盗……” 金玄白笑道:“我这两位小师侄都还不错……” 他的话被欧阳念珏打断,道:“金大侠,你说武当派近年名扬武林的武当三英是你的徒孙?” 金玄白颔首道:“不错,武当三英的确是我的徒孙,不过他们因为学艺不精,一所以被我师侄杨子威带回武当,准备再花二、三年的时间修练剑法。” 欧阳念珏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赵守财和何康白不知详情,也觉得惊骇不已。 欧阳念珏舔了下乾燥的樱唇,道:“杨子威?你说的是武当崩雷神剑杨子威杨大侠?”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不错,他按照辈份,该算是我的师侄。” 欧阳念珏几乎跳了起来,尖声道:“我不相信,你若是武当弟子,又怎会说少林派的七宝小神僧是你的师侄呢?” 金玄白两手一摊道:“事实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欧阳念珏抚著额头,道:“你让我想想,你是枪神楚老前辈的弟子,又是武当派的弟子,然後也是少林派的传人……” 赵守财骇然的接著下去,道:“金大侠,这么说来,你有五个师父罗?” “不错。”金玄白点头道:“我是有五位恩师。” 何康白问道:“贤侄,当年之事……” 金玄白道:“眼下不是谈当年之事的时机、等到……” 他说到这里,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青衣女侍走了过去,拉开房门,只见邱衡走了进来。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九十六章 好事玉成 邱衡进入室内,极有礼貌地躬身作揖,道:“对不起,打扰各位雅兴了,晚生邱衡,要找金大侠商谈一些事情。” 金玄白站了起来,对何康白和赵守财道:“两位大叔,这位邱兄是浙江按察使洪亮洪大人的师爷。” 赵守财和何康白一听邱衡的身份,立刻站了起来,抱拳还了一礼。 金玄白问道:“邱师爷,有什么事?” 邱衡满脸堆笑,道:“晚生有几位好友,惊闻大人乃一代豪侠、绝世高人,仰慕至极,故而托晚生特来邀请大侠前往邻室一叙,希望能瞻仰一下大侠风采……” 金玄白道:“不用了吧!在下乃一介武夫,他们都是官员,未免不妥。” 邱衡躬身道:“妥当得很,大侠深受张……大人之器重,若要入朝为官,三品垂手可得,故此晚生的同僚好友都急於瞻仰大侠之华采……” 金玄白本想一口拒绝,服部玉子道:“相公,你就看在邱师爷的面子上过去一赵,喝几杯酒,应酬一下嘛!” 邱衡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谢夫人美言,晚生感恩不尽。”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为何服部玉子要自己过去应酬那些人,笑了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陪邱师爷走一趟吧!” 他向何康何和赵守财打了个招呼,随著邱衡步出“天”字号房。 一出房门,他立刻凝起心神,随著走过“地”字号房前,他听到屋里传出男女嘻闹之声还有喊拳怪叫的杂声,略一占算,室内有六男八女之多,显然除了两名青衣女侍不算,翻江虎陈豹这回带著五个同伴而来,所以才要叫六名妓女陪酒。 走过“宇”字号房,屋内静寂无声,看来果真如金银双凤之言,唐氏兄弟和程婵娟等人已经离开了。 金玄白这时突然想起这间松鹤楼是太湖王的产业,看来这间厢房便是齐玉龙所订下来的,不管他有没有来,这间厢房都不会用来宴客了。 走到“宙”字号房前,金玄白记得里面是王献臣御史和江南两位才子祝枝山和文徵明在内,凝神聆听,里面传来谈论庭园设计以及铺设太湖石技巧的对话,并没有提到唐伯虎。 走到“太”字号房前,金玄白本来以为邱衡会带著自己入内,岂知他却匆匆走过这间厢房,继续往前行去。 一过“太”字号房,便来到“湖”字号房,刚到门口,金玄白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 金玄白脚下一顿,只听里面那人道:“两位贤弟不必担心,老夫已令镖局里所有人去找寻了,想必在今晚之前,定可找到金老弟!” 金玄白听得明白,那说话之人正是五湖镖局的总镖头金刀镇八方邓公超,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碰到了。 他问邱衡:“邱师爷,令友不是在‘太’字号房吗?为何带我来这里?” 邱衡道:“‘太’字号房里是晚生在按察使司里的几位同僚和友人,想见大侠的则是位於‘长’字号房里的南京刘缨刘尚书和刑部侍郎张子麟张大人……” 金玄白道:“在下有位好友此刻在这间厢房里宴客,我进去打个招呼,再到隔壁去,可好?” 邱衡垂手道:“当然可以,晚生在门口相候便是。” 金玄白道:“没有关系,里面那人乃是五湖镖局的总镖头,大家见个面无甚紧要,交个朋友嘛!” 邱衡听到这里面是镖行的总镖头,本来不想入内,可是唯恐得罪了金玄白,於是作出欣喜之状,道:“哦!原来令友是威震一方的五湖镖局总镖头,晚生是一定要拜见的……” 金玄白一面敲门,一面笑道:“邓总镖头何止威震一方?他的外号是金刀镇八方,威风得很呢!” 说话之间,有人拉开了厢房木门,一见站在门口的金玄白和邱衡,当场一愣,随即狂喜地回头大叫:“总镖头,是副总镖头来了。” 室内一阵骚动,邓公超首先冲了过来,见到金玄白,立刻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道:“金老弟,你莫非是末卜先知的神人?怎会知道愚兄在此?来来来!赶快进来。” 金玄白跟开门的彭浩打了个招呼,领著邱衡入内,邓公超一把抓住他的双手,道:“老弟,我来给你介绍两位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邱衡身上,话声一顿,道:“这位是……” 金玄白把邱衡的身份说了出来,邓公超赶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他为人四海,无论是黑白两道的人,都不敢得罪,如今一听邱衡乃是按察使的师爷,态度自是格外尊敬。 邱衡虽然弄不清楚金玄白为何又是镖局副总镖头,却以为他是以这个名衔来掩饰真正的身份,眼看镖局的总镖头对他如此尊敬,他的态度越发恭谨,朝著邓公超深深揖,道:“晚生久仰邓总镖头金刀震八方的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邓公超非常高兴,引著邱衡进入席间,首先便替他介绍已经站著的四人,什么罗汉刀宫斌、山西刀彭飞龙、霸刀柯勇毅,听得他晕头转向。 不过他仍是极为谦恭地一一躬身作揖,口中直呼“久仰”,其实心里对於这几个粗鄙武夫,实在不很瞧得起。 明代中叶之後,社会风气大变,自朝庭以下都是重文轻武,卫所的军工社会地位极低,邱衡身为举人,且是按察使的幕友,身居师爷之位,自然不把这些江湖武夫放在眼里,若非有金玄白在内,他在面对这几个江湖刀客,只怕一刻都不愿留下。 金玄白岂知他心中的想法?见到邱衡应对得体,邓公超等人全都对他极为尊敬,心里也颇为高兴。 室中的人,除了山西刀客彭飞龙和镖师彭浩是金玄白认识的人之外,仅有一个总管瘦灵官刘崇义是他熟识,除此之外,什么罗汉刀宫斌、霸刀柯勇毅,都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只见他们都已三十开外,满脸慓悍,气慨豪放。 邓公超将金玄白介绍给这两人时,宫斌和何勇毅都对金玄白的年轻感到惊讶,尤其是身背一把朴刀的柯勇毅,体型魁梧、四肢粗壮,更是张开粗大的十指,准备抓住金玄白的手,想要一试他的功力。 邓公超连忙加以制止,道:“柯老弟,千万不可,否则你会後悔!” 柯勇毅受到警告,终於不敢造次,抱拳行了一礼:“久仰金大侠神枪霸王的威名,不料今日一见,大侠竟是如此年轻,真的让人出手意料之外。” 邓公超笑道:“柯老弟,你别看金兄弟年纪轻轻,武功却已臻化境,天罡刀程烈在他刀下走不出三招,海南剑派的玄机道人两招便已毙命,除此之外,双剑盟的两位盟主联手相抗,也无法抵挡他一杆神枪,所以才会把几位峨眉的大师找来……” 金玄白目光一闪,熠熠生辉,问道:“总镖头,莫非那金花姥姥仍不死心,找到无果、无法、无明三位峨眉僧人一齐找你麻烦?” 邓公超道:“老弟请坐,喝几杯水酒整後,再谈这种不愉快的事。” 金玄白道:“总镖头,邱师爷有几位官场的朋友要找在下有事相商,我不能久留,仅喝三杯就要离开。” 邓公超道:“好!我们边喝边谈!” 金玄白和邱衡入席之後,女侍在旁斟上美酒,邓公超举杯相邀,喝完一杯酒之後,他才提起镖行里收到以天刀余断情和无影刀程震远共同具名的书帖,邀请邓公超三日之後至虎丘一聚。 由於镖行里的镖师发现了金花姥姥和三名峨眉高僧一起,故此邓公超便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认为天刀余断情本是金花姥姥韩翠花的丈夫,虽然多年以来,两人未通往来,犹如仇人,可是当天刀余断情获知韩翠花受挫於五湖镖局,必定会替她出面,找五湖镖局的麻烦。 邓公超从来不愿得罪江湖朋友,这下因彭浩而起,不但得罪了双剑盟、神刀门,如成又把峨眉派、天刀余断情、集贤堡主无影刀程震远给牵扯进来。 他面对这些“敌人”,可说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又找不到金玄白,更是让他如坐针毡,急得把镖行里能走动的镖师和趟子手都派了出去,四处找寻金玄白。 所幸彭浩把山西刀客彭飞龙接来了,此外江南七把刀中的第六位刀客,外号罗汉刀的宫斌还带著友人霸刀柯勇毅一起前来五湖镖局,这才让邓公超心情稍定。 他为了替这三位友人洗尘,於是特别在松鹤楼订下三楼贵宾房招待这三位刀客,却万万想不到会碰到金玄白也正好在酒楼里,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金玄白获悉天刀余断情和无影刀程震远下帖之事,一口便答应三日後准时到五湖镖局,陪同邓公超赴约,以致邓公超更加愉快,大声吆暍吃菜喝酒。 邱衡非常不习惯武人这种豪放的作风,勉强喝了三杯酒,挟了两筷子菜之後,便停箸不动,等著金玄白行动。 邓公超倒也爽快,见到金玄白已经喝完三杯酒,便不再劝酒,也不追问金玄白这两天住在何处,跟谁在一起?立刻便站起来送客。 金玄白抱拳向三位刀客以及瘦灵官刘崇义打过招呼,立刻陪著邱衡走出了“湖”字号厢房,邓公超一直送到门口,见到他们进入隔壁厢房,这才转身回房,继续宴客。 金玄白一走进“湖”字号厢房,便发现里面的气氛完全不同於隔壁,坐看的四个中年人都是衣著华丽、神态悠闲、气度不凡,有别於刀客的豪迈狂放…… 邱衡入室之後,首先便将金玄白介绍给屋内四人,这时,他所用的头衔不是“大侠”,而是“大人”。 那四位官员有两人是南京刑部的高官,另有两位则是来自北京,是刑部的侍郎,金玄白也弄不清尚书和侍郎有什么差别,官阶到了什么地步,仅是一一抱拳行礼,也懒得记他们的名字。 可是那四名官员却在不久前从邱衡的口中获悉金玄白乃是锦衣卫的同知,张永张公公身前的红人,故此对金玄白的态度极为恭谨,每人都说了不少阿谀之言,把金玄白捧得几乎上了天。 读书人言语得体,不比一般武林人士,再加上刘缨、张子鳞等人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好手,故此妙语如珠,混合著酒香,让金玄白觉得这里的酒比起隔壁的酒要更加好喝了。 两杯美酒下肚,四位官员轮流试探金玄白此行的目的,旁敲侧击之下,金玄白不知不觉的透露了自己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此次出师是为执行师父交托的几件事…… 除此之外,他还提到了找寻几房未过门妻子的事,以及要协助诸葛明擒拿钜盗千里无影等等。 他有几分酒意,所说的话也全都是真话,可是那四位官员却只相信他会同东厂人员,捉拿千里无影的事是真,其他的一切都是编出来的谎话,只是应付他们的推托之词罢了。 他们四人提到了锦衣卫,又提起东厂的一些人,金玄白仗著酒意,掏出诸葛明交给他的那块腰牌亮了亮。 张子鳞接过腰牌仔细一看,呵呵大笑,道:“原来金兄也是九千岁的人,哈哈!我们兜了半天圈子,却不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 他一提到“九千岁”,金玄白立刻记起九千岁乃是司礼太监刘瑾,顿时酒意便醒了大半,忖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凭著腰牌就可看出是否刘瑾的人?关键在哪里?” 一想起他所看到的那本党附刘瑾的朝臣名册,金玄白的酒意全消,脑筋一阵乱转,立刻记起这张子麟和刘缨两人的名字,好似自己在名册上看过。 显然这四名刑部的官员都是刘瑾的党羽,可是以此类推,他们能凭著这块腰牌认出自己也是刘瑾的人,岂不表示原先拥有这块腰牌的诸葛明也是刘瑾的党羽? 如此一来,诸葛明岂不是刘瑾派出来,秘密监视张永的人吗? 刹那之间,金玄白想得很多,他见到张子麟恭敬地把腰牌捧著奉还,於是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试探地问道:“张大人此次南下,有何贵干?” 张子麟含笑摇了摇手道:“金大人,事关机密,恕下官无可奉告。” 他瞥了其他三人一眼,道:“不过如果遇到困难,尚要请大人协助,到时候尚请金兄能看在九千岁的面子上,相助一臂之力。” 金玄白也不明白他要办什么事,须要自己协助什么?含含糊糊的答应了,心中暗忖道:“管你要我帮什么忙,我先答应了再说,以後做不做是我的事。” 张子鳞见他一口答应,极为高兴,伸手从大袖之中掏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然後推到金玄白面前,低声道:“金大人,这是下官的见面礼,区区之数,尚祈大人见谅!” 金玄白有点莫名其,犹豫了一下,邱衡已道:“金大人,不必客气,以後两位大人尚有诸多要事需大人相助,到时自会有重谢。” 金玄白听他这么说,只得把银票收入怀中,笑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两位大人以後有事,尽管通知邱师爷,只要在下办得到,必然尽心尽力为大人效劳……” 说到这里,外面传来敲门之声,女侍开门出外一看,随即进入相询:“请问金玄白金大侠是哪一位?门外有位赵大人求见。” 金玄白早在女侍开门之际,便听出门外那人的口音是赵定基,他朝张子麟等人抱拳道:“对不起,各位大人,在下要告辞了。” 张子麟等人站了起来,刘缨低声问道:“金大人,外面来人是那位赵大人?” 金玄白道:“是锦衣卫的赵大人,想必是蒋大人有事找我。” 张子鳞道:“既是如此,下官不送了。” 邱衡朝四位官员拱手道别,随在金玄白之後,走出了厢房。 一出门,金玄白便看到门外站著赵定基和陈南水两人,他们一看到邱衡随在金玄白身後,脸上虽然露出诧异之色,却没多说什么,向金玄白行了个礼,表示奉蒋弘武之命,赶来催请金玄白回天香楼。 金玄白回到“天”字号房,向何康白和赵守财告辞,结果何玉馥和秋诗凤准备留下,陪同何康白到客栈,只有服部玉子随他回天香楼。 由於楚仙勇尚未返回,故此金玄白再三交待那几份偷自宁夏安化王府的秘件之重要性,请何康白务必从楚花铃手里取回秘件,然後交给何玉馥带回。 而最重要的事,则是再三嘱咐何康白,务必要阻止楚花铃晚上以千里无影的身份光临集宝斋。 因为金玄白表明今夜将会守在集宝斋,负责逮捕千里无影,若是楚花铃出现,则会影响整个计划。 何康白虽然不知道金玄白的计划是什么,但他明白朝庭既已派人追查千里无影以及“追龙事件”,那么早晚会出事。 金玄白既然想出办法解决这两件事,那么何康白一定要配合下去,否则事情暴露,对於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都是极大的伤害。 何康白拍著胸脯保证,一定不负金玄白所托,金玄白这才放心的带著服部玉子离去。 临走之前,他到欧阳念珏睁著一双明丽的黑眸不断地望著自己,里面似乎蕴含著许多特殊的心意。 不过他此刻已没有时间去慢慢体会,只有抱拳向她示意,转身而去。 他和服部玉子在赵定基、陈南水的陪同下走下了三楼,到了柜台,邱衡迎了上来,道:“金大人,二间厢房的帐,晚生准备要付,可是掌柜的坚持不肯让让付帐,你说这怎么办?” 熊坤满脸堆笑,道:“桂姨临走交待,只要金大侠的朋友,所有的帐都不必付,一切由小店请客。” 金玄白皱眉道:“这怎么可以?做生意将本求利,怎可让店家吃亏?无论如何这个帐都该付。” 熊坤为难地搓著手,道:“可是桂姨……” 金玄白坚持付帐,并且要把“天”字、“太”字、“宙”字、“长”字、“湖”字等厢房的帐一齐付了,熊坤不得已,打了下算盘,以五折的价格计算,一共是一百八十两银子。 邱衡把周大富送的数张银票取出,挑了两张百两的银票,交到柜台,道:“剩下的银子打赏给伙计们喝茶吧!” 熊坤一看赏银有二十两之多,高兴地再三道谢,一直送出大门,这才回头。邱衡慷他人之慨,又落下极大的面子,极为愉快,捏了下手里的二张小额银票,心情更加欢欣,像这种既有得吃又有得拿的好事,他真想天天都碰到。 赵定基和陈南水带著十名锦衣卫校尉而来,并且还雇好轿子,就停在松鹤楼边边,一共有四顶之多。 他们见到少了个人,於是商量一下,便由赵定基坐轿,陈南水领著十名锦衣卫,浩浩荡荡的返回天香楼而去。 请续看《霸王神枪》第十三集 wavelet扫描武侠屋ocr独家连载 第九十七章 追龙事件 中国古代的交通及运输工具,大都以兽力为主,如马、驴、骡、牛,甚至骆驼都被利用为载人或运货的载具。 在南宋之前,乡官进出时皆是步行,非要有品位者才能骑马,可是自南宋之后,官员进出则改为坐轿。 这种乘轿之风,到了弘治、正德年间,蔚为风气,因为读书人认为所谓的士君子,既然已经步入仕途,身穿朝廷所赐的服装,岂可以和商贾行人杂处在市中?这种事岂止不雅,简直还大失身份,所以乘坐轿子成为一般官员特权的一种标志和展现。 弘治年间,连离职返家赋闲的乡官,或者还未做官的举人、监生、秀才等及士大夫的子弟们,都受到风气的影响,而止步弃马,改而乘轿。 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是轿子需要轿夫扛抬,这种以人力代替畜力的改变,比起步行和骑马要舒服得多,也更显得威风。 在弘治年间,一名最起码的乡官,都要由官府提供两名皂隶、四名轿夫、一名执伞者,共达七人之多,而有品位的官员尚需加上役使、护卫及开道人员,配备的人更多。到了正德年间,未当官的秀才或乡绅也因财力足够,家中自备软轿及轿夫,恒常以此作为交通工具。 苏州是水乡,一般的货物运输或行人交通,大都以舟楫为主,罕见车、马,比较起来,船行亦较车行要多。 正德年间,社会上奢靡之风日盛,乘轿的风气遍及,上层社会里的官绅士子,用追求时髦服饰和豪华享受的形式来展现特权,并以此竞赛,一般的暴发户则因而群起效尤,在夸富斗胜的情形下,更以乘轿为最基本的财力展示。 如此一来,纵然纨绔子弟尚为童生时,便乘坐软轿,带领仆从,招摇过市,而一般家境稍好的百姓,家中妇女上衔或入庙烧香拜佛,亦莫不雇轿乘坐。 故而在正德年间,苏州附近的新兴市集越来越多,由于经济的发达,轿行的新兴行业越开越多,更是有如雨后春笋,远远超过车行。 金玄白活了近二十个年头,从来没有坐过一天轿子,自是分不清自己所乘坐的轿子是官方所提供的或是轿行雇来的。 他仅是心里纳闷,为何张永会派出轿子接自己一行人返回天香楼?故此入轿之后,悠悠忽忽的被抬了起来,反倒让他觉得极不踏实。 不过随着锦衣卫人员吆喝开道,路人纷纷走避的情形下,轿子晃呀晃的,反倒使他一颗心踏实起来,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自心底萌生。 这时,他才稍稍感受到官员乘坐大轿,招摇过市的满足心态,同时也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堕落中。 不过很快地,这份奇异的感觉从他心里被移了开去,他的思绪凝聚在不久前刘缨和张子麟所说的那番话上。 他伸手取出张子麟送给自己的那张银票,就着轿帘边透入的光线,打开来一看,发现竟然有千两白银之巨,禁不住忖道:“他莫名其妙的给我这一千两银子,是为了巴结我,还是冲着那面腰牌而来?” 如果纯粹是为了巴结他,这一千两白银也不算少数了,若是因为看了腰牌之后,再送出这张银票,显然有着代表刘瑾犒赏的含意。 这块腰牌是诸葛明交给他,让他以后到北京去找人用的,当时金玄白毫不在意,也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然而此刻,他已从朱天寿、张永等人口中得知,他们和九千岁刘瑾是站在不同的立场,可说是已处于对立的情况。 虽然朱天寿没有明说,可是一再地暗示,需要借助金玄白的武功,除去护卫在刘瑾身边的剑豪聂人远,然后再进一步的翦除刘瑾在朝中的势力。以刘瑾在朝廷的势力来说,党附他的官员众多,要想除去刘瑾,谈何容易?难怪张永和朱天寿会如此神秘。金玄白虽然记不起张永提出的那份名册上党附刘瑾的官员名字,可是从张子麟和刘缨的语气和行为来说,显然他们亦是刘瑾的党羽。若是以此推论,那么他们能凭着一块腰牌把金玄白误认为也是同党,同属于刘瑾手下的人,那么便表示诸葛明已被刘瑾收买了。如果诸葛明的确被刘瑾所收买,那么他和蒋弘武混在一起,目的便很明显了……“卧底!”这个名词首先跳进了金玄白的脑海里,立刻便使得他悚然一惊,顿时发现其中的严重性。如果诸葛明是刘瑾派出来的卧底或细作,那么张永等人的一言一行,都会经由诸葛明而泄漏出去,传到刘瑾的耳边,如此一来,对于张永大大不利。可是金玄白思绪一转,移到了西厂四大神将在南京付出臣款收买血影盟,要暗杀朱天寿的事,忖道:“这两件事有什么牵连所在?莫非朱天寿、朱寿、朱宋武三个人里真的有一个是皇帝?”这个意念一泛现脑海,他立刻又加以否定,因为以诸葛明的身份,难道连皇帝是谁都不认得了吗?再怎么说,朱天寿好色懦弱、贪图逸乐、望之不似人君,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印象里皇帝的英明神武、天纵奇才叠印在一起,像这么个公子哥儿,怎么会是戏文里所说的威严庄重、蓄有长须的皇帝老儿所能比拟?金玄白甩了下头,忖道:“朱大哥命太好了,继承了上一代的万顷良田,万贯家财,再加上他有个外甥叫做张永,正好执掌锦衣卫,这才让蒋兄和诸葛兄对他另眼相看……”想起了朱天寿的言行,金玄白忖思道:“难怪朱大哥见到官府里的情形之后,深知权力的重要性,于是要找张永弄个什么爵位做做,并且顺便还要替我想办法做个侯爷,想必这侯爷官不小,比起锦衣卫的同知差不到哪里去,嘿嘿……”想到这里,他真想掀起轿帘找个人问问,做一个侯爷,是否可以像布政史或巡抚一样,进出之际,可以乘坐八人抬的大官轿,并且还有皂隶打锣开道?刹那间,他的思绪像跑马一样,跑出老远,好不容易才回到手里的那张银票上,定了定神,他折好银票收进怀里,决定要在第一时间内找到诸葛明,问清楚这件事。因为他就算在此胡思乱想,再怎样也想不出个结果来,不如直接了当的找诸葛明问个明白较为妥当。到时候,就算诸葛明表明他是刘瑾派出来的卧底,是用来监视张永的人,也和自己无关,反正金玄白认为自己仅是受到张永的聘雇,请来做朱天寿的随身保镖,护卫他一人的安全,和朝廷之事无关,更和刘瑾与张永之间的斗争无关。他暗忖:“他们都是没卵蛋的太监,斗个你死我活,关我什么事?我又何必趟这混水?”一想到这里,他就轻松不少,可是随即思绪一转,想到了千里无影和追龙事件之上,立刻便又让他皱起了眉头。因为诸葛明对付的便是千里无影,而千里无影这个独行大盗,何康白和赵守财说得非常清楚,此人便是枪神楚风神的孙女楚花铃。楚花铃是金玄白幼年定下的未婚妻室,她因为七龙山庄多年来花费庞大的人力和物力搜索枪神的下落,以致财政面临危机,无以为继,这才凭着一身的武功,做一名独行大盗,专偷王公贵族,巨商大富。虽然她的手段并不正当,可是出发点完全正确,并且偷盗的过程中完全秉承着“劫富济贫”的宗旨,这种人就算是和他金玄白毫无瓜葛,金玄白也不会主动的出手,帮助官方将她擒下。更何况楚花铃不是别人,正是金玄白自幼由长辈定下的未婚妻子,他岂能做出擒下妻子,献给朝廷的蠢事?可是这件事要如何解决才能圆满地让楚花铃从千里无影的阴影下脱身出去?仅仅让楚花铃除去千里无影的名衔很简单,可是要能让诸葛明不起疑,从此不再追查这件事就比较困难了。 他要怎么做呢? 金玄白把刚才在松鹤楼里闪现的一丝灵感,慢慢地从脑海里抓了出来,再三地斟酌了一番,这才在心底拟了个妥当的打算。他从“移花接木”的计策,想到了“釜底抽薪”,又想到了“李代桃僵”,终于决定了进行的方式。随着软轿的上下摇晃,他的思绪又转到了追龙事件之上。这个追龙事件原本极为单纯,仅是七龙山庄、巨斧山庄以及数大门派所组成的找寻枪神的组织。这种组织虽然庞大,可是极为松散,在少林、武当两派门下的弟子遍及五湖四海,东陲西荒的一阵搜索之后,花费了数年的光景,结果在徒劳无功的情形下,这两大门派只得停止搜索下去。为了节省人力及财力的开支,两大门派大规模的搜索行动结束后,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会同两派掌门及数位好友于是派出分驻各省各府的人员,进行长时间的搜查和找寻。这些驻于各处的人员,相互之间的联络靠的便是信鸽,每一个人也都有代号,而赵守财是苏州地区的驻守人员,代号便是“追龙十七”。根据张永和蒋弘武之言,这追龙事件已经传进九千岁刘瑾的耳里,如今不但锦衣卫追查,连东厂都悬赏缉拿追龙组织的元凶,赏金高达黄金千两之巨。甚至于如能破获这个组织,还会加上黄金五百两的赏金,由此可见朝廷对这件案子的重视程度了。若不如此,怎会在截获了赵守财放出的鸽子后,立刻在一日之间,把苏州地面上,连同四郊乡镇的所有养鸽者连人带鸽的一齐擒捕入狱?金玄白此时明白这个组织当初取名“追龙”的意思指的是追查七龙枪行踪,可是官方却在这个“龙”字上作文章,扩大解释为有人要逆谋反叛,准备追杀皇帝,篡夺皇位。这一曲意解释,以致使得事件变得极为严重,想必不仅是锦衣卫、东、西厂都接到追捕追龙组织的命令,甚至连各地的官员都已接到指示,查缉这个神秘的组织,追捕其中成员……故而比较起来,追龙事件要比千里无影更是严重百倍,也更难有一个圆满的方法解决。所幸在松鹤楼里,何康白提起楚花铃曾经潜入过宁夏的皇室安化王王府,偷盗过一批珠宝钱财,并且顺手牵羊的带出了几份文件。这些文件的内容如何,金玄白没有亲眼目睹,无法揣测,可是从何康白的口气里听出是有大逆不道的语句,竟是表明想要谋反叛乱。如此一来,这件事套上了追龙事件,就充份的能够让人产生错觉,让人误以为追龙事件的主导人便是安化王。金玄白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忖道:“这个移花接木之计,虽然有很多的漏洞,不过有文件、信札作为佐证,就算是安化王如何解释,恐怕也解释不清了。”他的思绪一转,想起了鬼斧欧阳珏对他说起过的有关唐朝玄武门之变的故事,认为宫廷中的权力斗争,相互杀害的情况,恐怕至今犹会发生,绝不会停止。不知怎么,他又记起了欧阳珏跟他说起唐朝玄武门之变的故事时,枪神楚风神在旁提起的汉代七王之乱,以及铁冠道长挥着蒲羽述说的本朝的靖难事件。刹那间,已经模糊的记忆,陡然变得格外的鲜明起来,三位老人家的容貌、形态,似乎在瞬间活了起来,就那么清晰地显现在他的脑海中。幼年时,对于皇室之间的斗争,还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当成故事来听,也无法理解三位老人家的感慨。 可是到了此刻,他见识到了一些官场人物的卑鄙面孔之后,格外地能感受出“权力”对于这些人的重要性。以此类推,皇帝的权力一人独大,若是面临挑战,一定会付出所有的力量摧毁反对者,来维护自己原有的权力和尊严。难怪历代皇帝在面临反叛时会不顾一切的全力剿灭叛乱,纵然血流成河,杀人盈野也在所不惜,由此可见权力对于一个皇帝的重要性了。金玄白思绪流转,忖道:“刘瑾原本仅是一个太监,只因得到皇帝的宠爱,让他攫取大权,成为司礼太监,可是他却不知谨守本份,竟然交结党羽,干涉朝政,自认是九千岁,显然侵犯到了皇帝的权威,这种人岂会有好下场?”想到这里,他突然涌起一个怪异的想法:“如果刘瑾想要篡位,把正德皇帝干掉,自立为新的皇帝,那么大明皇朝岂不是变成没卵蛋的阉人所统治?一个大好江山落入太监之手,大家都成了没卵子皇帝的子民,岂不难过?那可太没面子了!”在这个时候,他由于这个荒谬的念头,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着皇帝把刘瑾打倒,除去这个没卵蛋的阉人!因为他不愿意受到太监的统治,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女活在阉人的统治下,如此一来,他的尊严、他的面子都已尽丧,今后如何面对先人?中国人的家庭观念极深,纵然为了谋生而不得已远渡重洋,却依然谨记自己的出身来历,每逢节庆都奉祀祖先,充份表现出慎终追远的固有文化。那些捧着祖先牌位远徙他乡的人,都谨记着宗祠堂号,如姓李的是陇西堂、姓陈的是颖川堂,明白自己的出身来历,纵然经历数代,甚至数十代,都不忘祖训。可是随着岁月的流转,一些丧心病狂的汉人却忘了自己的祖先,忘了自己的根源,砸毁了祖先牌位,抛弃了固有的文化,想做一个无根无祖的丛尔岛民,自此绝于璀璨汉文化之外,真是令人叹息。金玄白仅是个樵夫出身的武人,从未进过私塾,也没好好的念过几年书,自然不明白什么民族大义,可是固有的良知让他分辨出善恶,凭着本能让他觉察出若是一个国家沦于奸阉之手,将会有无数的百姓受害,自己的尊严将会受到极大的伤害。于是在这瞬间,他决定了要尽全力的阻止刘瑾的得势,要帮助皇帝除去这个奸阉,并且将那些贪官污吏,党附于刘瑾之下的一些无耻官员全数扫除干净。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轿子已停了下来,一名锦衣卫替他掀开轿帘,恭谨地道:“金大侠,请下轿。”金玄白走出了轿,只见陈南水弯着腰放下轿上门帘,于是点了点头,道:“陈兄,谢谢。”陈南水面上浮现惶恐之色,道:“金大侠,你太客气了,仅是区区举手之劳,在下应该……”金玄白看着他那张粗犷的面庞,微微一笑,道:“陈兄,你的双钩火候虽够,可是招式衔接之际,不够紧密,如果有机会,我们切磋一下,去掉一些花招,想必威力会更大。”陈南水浑身一阵颤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以金玄白在武学上的修为来说,陈南水和他相较是天差地远,若是经过金玄白的点拨,陈南水在双钩上的成就定然突飞猛进,超越其他三人。是以陈南水一听此言,立刻兴奋地抱拳道:“多谢大侠垂爱,如蒙大侠指点,在下感恩不尽。”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陈兄,不必如此客气,这样吧,旁边就是一块空地,你何不把吴钩门的镇门钩法使出来,让我看一看,或许我能去芜存菁替你改一下。”陈南水心知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可以让自己武功突飞猛进,可是他身为锦衣卫的将军,受命前来迎接金玄白,绝对不敢违逆张永的命令,耽误金玄白的时间。是以他在一喜之下,立刻便躬身道:“禀告金大侠,在下奉命要尽速请你去见张大人,所以实在不敢因我之故,耽误了大人……”金玄白道:“既然如此,等我见到诸葛兄之后,再找个机会和四位老兄聚一聚吧!”陈南水喜形于色,躬身道:“多谢大人。”他话一出口,顿时记起了自己的使命,忙道:“金大侠,是张大人和朱大爷要见你,并不是诸葛大人。”金玄白道:“在见张大人之前,我要和诸葛兄谈一下,你先带我去找诸葛大人吧!”陈南水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得点头答应。金玄白见到服部玉子下了轿,于是走了过去,吩咐她几件事,服部玉子默然颔首,迳自沿街前行,回到逸园去替金玄白办事。那些锦衣卫人员也弄不清楚这个面目平庸的年轻女子是谁,不过见她随着金玄白一起乘轿回来,再看到她和金玄白的亲昵神态,无人敢拦阻,甚至连开口询问也不敢,就那么望着她姣好的背影消失在街尾。这时,每一个锦衣卫和守卫的衙门差役都有不同的意念,而最多的想法则是替服部玉子惋惜,认为她枉自生得这么一副姣好的身材,却偏偏面目难看,令人有“不堪回首”之慨。因此,每个人都在诧异金玄白为何要带着这么个长相实在不怎么样的女子出门,而纷纷揣测她和金玄白之间的关系……金玄白自是不知道自己带着易容后的服部玉子出门会引起这阵小小的骚动,他进了天香楼之后,问清诸葛明的所在,立刻便让陈南水去向张永复命,迳自去找诸葛明。天香楼里重门连阁,虽说只有三进五院,但里面回廊绕转,庭院深深,金玄白还是转了好一会才找到诸葛明所住的院落。院中数名守望的锦衣卫,悠闲地在逡巡着,也有人凑首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从天香楼两座主楼里飘过来的悠扬弦乐声,流转在空际,使得这夏日的午后,显得格外的悠美。那些守卫见到金玄白从回廊大步行来,齐都精神一振,脸色凝肃地躬身朝他行礼致敬,看来已将他当成顶头上司一般对待。金玄白颔首为礼,走到厅门之前,只见上面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晚香阁”三个金漆大字,笔路飘逸潇洒,竟然是唐伯虎的亲笔真迹。他暗忖道:“这自认是江南第一的风流才子,竟然流连在天香楼里,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住宅一样,处处取名题字,想必这‘晚香阁’必有什么典故……”目光闪处,他只见庭园中植有矮树,树间绿叶繁盛,不时间杂有白色的小花,随着微风轻拂,果真有淡淡的花香传来。他对于花卉方面的知识远远不及于树木,根本无法认清这种花是什么名字,不过既然取名“晚香”,想必这种花是夜间开花,越晚越香。他站在厅门之前,深深的吸了口气,整了一下思绪,这才伸手敲门,不一会光景,只听里面诸葛明沉喝道:“谁在敲门?我不是告诉你们别打扰我吗?”金玄白扬声道:“诸葛老哥,是我啦!”诸葛明听出是金玄白的声音,敞声道:“啊,金老弟,你回来了?”他打开房门,见到金玄白站在门口,笑笑道:“呵!老弟,你见到齐姑娘了吗?怎不带她过来,介绍给为兄认识?”金玄白摇头道:“太湖里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冰儿竟然不能赴约,不过我已托人传讯,如果明天再见不到她,我会进太湖一趟。”他在诸葛明的亲迎之下,走进大厅,只见屋里除了红黑双煞之外,另有十余名灰衣大汉齐都围在一张大圆桌之前。这些人都是随同诸葛明南下苏州的东厂番子,有些人金玄白见过,有的则显得陌生,不过他们全都认得金玄白,一见这位枪神传人和诸葛明携手入内,全都躬身行礼,跟他打了个招呼。金玄白虚虚抱拳还了一礼,笑道:“各位老哥原来在这里商讨要事,小弟冒昧,打扰了。”诸葛明笑道:“你客气什么,反正吃饱饭,闲来无事,所以把他们招来商讨晚上行动之事,务必让他们记住埋伏的位置,免得到时候出错。”金玄白目光一闪,只见圆桌上摊放着两张绘有图案的纸张,显见果真如诸葛明之言,大伙一起商讨晚间缉捕千里无影的事情。他点了点头,道:“诸葛老哥,能否找间空房,小弟有重要事宜要跟你商量一下。” 诸葛明不明白金玄白到底有什么重要事宜,竟然要和自己秘密商量。他挥了下手,道: “褚山、褚石,你们参照地图再跟他们对照一下各人埋伏的位置,我和金大侠要上楼去谈点事。”红黑双煞应了一声,见到诸葛明领着金玄白登阶上楼,不敢多言,招呼那些灰衣劲装大汉围拢在大圆桌前,商讨起晚间的任务。 武侠屋整理排版 第九十八章 解开疑团 晚香阁的二楼一排三间大房,每间房里都配置着一个青衣小婢,负责铺床叠被,收拾房间,递送茶水。 诸葛明领着金玄白进入第一间宽敞的大房,立刻便喝退在屋里擦拭桌椅的那名青衣小婢,然后把房门关上,请金玄白坐在圆凳之上,这才肃容道:“老弟如此慎重的找我,想必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和愚兄商议?”金玄白拿起茶盘中的茶壶,倒了两杯茶,然后举杯喝了口仍自温热的茶水,这才开口道:“诸葛老哥,你我一见如故,承你不弃,把我当成自己人一样,既把我引荐给张永大人,又让我认识了朱大哥,使我有机会赚取巨额的保镖费用,按照情理说,你是我的恩人,我该对你感铭五内……”诸葛明乍然听到金玄白说出这番话来,顿时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地望着他,好不容易等到金玄白话语稍顿,立刻道:“老弟,你说哪儿话,你我兄弟相交,完全凭的是义气,既然相知相惜,又谈什么利害关系,你太客气了,以后万万不可!”金玄白道:“老哥,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伸手入怀,取出那块系有五色丝线的木牌,放在圆桌之上,道:“老哥,这块腰牌是你交给我的,没错吧?”诸葛明满腹疑云,看了腰牌一眼,颔首道:“不错,这块腰牌是你我初见之时,我交给你的。”他的目光一闪,道:“当时,你曾表示奉有师命,要到江湖上去找寻你的未婚妻子,所以我将这块腰牌交给你,希望你以后如果到北京,可以凭此找到我,那么我们兄弟也可再度相聚……”金玄白打断他的话,道:“诸葛老哥,请问你,这种腰牌可是东厂的官员所有?是否每一个人都有一面?”诸葛明道:“东厂的腰牌有三种,依职务之不同而分,一般人员使用的是铁牌,像褚氏兄弟持有的就是铜牌,至于另一种银牌则是高级官员才能持有,不仅穿州过府可向当地官员调度人员和财物,并且在各卫所边塞重镇,尚可调请官兵协助。”他的话声一顿,指着桌上的木牌道:“至于这种木牌,则是发给负有特殊使命的东厂官员使用,这些人执行特殊的任务,享有先缉拿或斩首的特权,任何地方官员都需配合,是东厂极为重要的信物。”金玄白“哦”了一声,目光在木牌上转了一下,想不到区区一块不起眼的腰牌,竟有如此大的权力,竟能任意缉拿或斩杀人犯,难怪那什么刑部的官员张子麟和刘缨都会见之霍然色变。诸葛明道:“老弟,你别看这块木牌毫不起眼,仅是烙个火印而已,可是其中颇有奥秘,绝不能随意伪造的!”他拿起那块腰牌,走到金玄白身边,指着牌上的烙印道:“这个虎形图案是代表东厂,图案上烙的‘柒’字,代表这是第七块腰牌,由于腰牌的木材是极为坚硬的乌心石材所切割,故此极难伪造。”他翻过腰牌,道:“除此之外,腰牌上的五色丝穗看似五色,其实在阳光下可幻现七色,除此之外,这个虎头上嵌镶的两颗眼珠都是当年三宝太监从南洋带回来的红宝石,难以替代,所以这种腰牌才有其权威,无法伪造。”金玄白从拿到这块腰牌之后,一直放在怀里,每回拿进取出的,从未正眼看过一次,这下听到诸葛明详细说明,倒是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诸葛兄为何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在和我初次见面时便交给我,难道他是真的如此看重我,或者是另有其他的目的?”他略一沉吟,道:“诸葛兄,我想请教你,这块腰牌是不是由司礼太监刘瑾亲手所发的?”诸葛明见到他的脸色凝重,不禁一怔,问道:“老弟,你从何人口中听来这种事?”金玄白沉声道:“暂且不论何人告诉我的,只请你告诉我,这块腰牌是否刘瑾所发的?”诸葛明走回自己的座位,把腰牌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点头道:“老弟你说得不错,这块腰牌正是由刘公公亲手颁发的,因为我这趟从北京南下,执行的任务正是由他所授权的。”金玄白嘴角噙着冷笑道:“这么说,你是刘瑾的人?”诸葛明道:“我是东厂的官员,直属长官是马永成马公公,这次任务虽是由刘公公特别交付的,不过我一直都为皇上效命。”金玄白道:“这么说来,你不是刘瑾的党羽?”诸葛明一愣,问道:“老弟,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金玄白默然的望着他,没有吭声。诸葛明冷冷一笑,有些忿然道:“想我诸葛明,自弘治年间便进入锦衣卫,一向忠心耿耿的为皇上效劳,后来虽被调进东厂,可是从未违反初衷,不知老弟你从何人之处听到这种消息,认为我是刘公公的党羽?真是冤枉我了。”金玄白道:“诸葛兄,你受命缉拿千里无影之事,张永张大人知道吗?”诸葛明道:“他主掌锦衣卫,和东厂是两个不同的机构,当然不知道,可是……”他似乎想到什么,话声一顿,道:“老弟,你是否怀疑我做出什么事?否则也不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金玄白道:“诸葛兄,请你坦白的告诉我,你受到刘瑾的重用,除了缉捕千里无影之外,是否还负有其他什么任务?”诸葛明一愣,随即敞笑道:“金大侠,你是怀疑我受刘公公之命,进行卧底之事?”金玄白道:“这两天,张永和蒋弘武两位大人,多次向我明示或暗示,希望我能帮助他们对抗刘瑾,由此可见他们的立场极为鲜明,你却……”诸葛明大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道:“老弟,你果真怀疑愚兄是刘公公派来卧底的,哈哈!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家伙,跟你说了一些蠢话,竟会让你怀疑起我了!”他站了起来,道:“老弟,走,我们到张公公和朱大爷那里去,你可以当面对他们说出心里的疑惑,让他们替我证实我的立场如何。”金玄白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视了一遍,问道:“老哥,你真的不是刘瑾派出来的卧底?”诸葛明笑道:“当然不是,否则张公公会把一些机密之事告诉我吗?以刘公公如今的权势来说,如果我是他派出的卧底,恐怕张永张公公早就被五马分尸了!”金玄白道:“这么说,是那两个刑部的官员误会你了?”诸葛明讶道:“是什么刑部官员?”金玄白将在松鹤楼里遇到张子麟和刘缨的事说了出来,然后又取出那张银票摊在诸葛明的面前。诸葛明取过银票看了一眼,随即交还给他,说道:“刘缨是南京刑部尚书,张子麟则是刑部侍郎,一月之前因父丧请假,不料他们却到了苏州,嘿嘿!他们都是刘公公的人,大概是看到这块腰牌,想拍你的马屁,所以送了这一千两银子,好巴结你一番。”他的目光一转,道:“这两人的立场分明,不足为虑,反倒是那邱师爷值得注意,他如果和张子麟及刘缨过往甚密,很可能会倒向刘公公的阵营,如果张公公要将他引荐给杨一清大学士,恐怕会引狼入室。”金玄白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杨一清大学士是张永同一阵营的重要人物,如果邱衡受到重用,那么张永等要对付刘瑾的一切计划和机密都会被泄漏出去。以刘瑾如今的权势,几乎到达一手遮天的地步,如果他获悉张永等人要除去他,那么一定会先下手为强,立刻展开行动,除去杨一清和张永等以下所有的人员,恐怕到时候朱天寿也难免遭殃。他想了一下,收起腰牌和银票,站了起来道:“诸葛兄,我这就跟你去找张大人和蒋兄,大家把话摊开来说清楚,免得产生误会。”诸葛明点头道:“如此甚好,也免得老弟你心里有疙瘩。”金玄白道:“诸葛兄,不过我先要申明,我对刘瑾这个人的印象极坏,如果你真的是刘瑾的心腹,请坦白告诉我,免得我到时候脾气不好,得罪了你,就不太好了。”他深吸口气,眼中精芒暴射,道:“大家兄弟一场,丑话讲在前面,我这个人是很怕死的,你们若是想对我不利,我拼起命来,这三、四百个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的武士,不够我一个时辰砍的,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刀下不留情面。”诸葛明丝毫没有怯意,反而哈哈大笑道:“金老弟,你是天下无敌的神枪霸王,谁敢惹你?这样吧!如果张大人或蒋大人说我是刘……瑾的心腹,那么不等你动手,我立刻自裁在你面前。”金玄白颔首道:“好,我们走吧!”他们联袂下楼,只见褚山和褚石两人仍自围在圆桌边跟那些灰衣劲装大汉们分配位置。诸葛明跟褚山交待了两句话,便偕同金玄白出了大厅,绕过回廊,向着后园行去,再穿过一座庭院,这才来到天香楼的主建筑群的最后一进的花园中。金玄白远远见到园中群花竞放,曲径通幽之处,有着一座棚架,架上缠满藤蔓,枝叶之间果实累累,棚下搭有两座缠有五色彩带的秋千,正有两名身穿彩衣的少女在摆荡着,不时传来阵阵笑声。花园四周站着二、三十名的锦衣卫人员,全都腰杆挺得笔直,右手按在刀柄上,背对花园而去。他们见到金玄白偕同诸葛明前来,全都躬身行了个礼,诸葛明问道:“张大人和蒋大人都在里面吧?”一名卫士欠身道:“禀告大人,两位大人和朱大爷都在葡萄架下纳凉。”诸葛明和金玄白沿着园中小径走去,只见一片偌大的葡萄架下,绿草如茵,上面铺着一块巨大的毛毯,朱天寿斜躺在一个素衣女子的腿上,满脸含笑地望着乘坐秋千的两名少女。 而张永则和蒋弘武盘膝坐在毛毯的另一端,面前摆着一盘象棋,正在聚精会神的对弈着,丝毫没有受到荡秋千少女的笑声影响。走近葡萄架时,金玄白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随风传来,循声望去,只见棚架尽端有一座八角凉亭,数名女乐师齐聚亭内,正自操弦弄瑟,演奏着乐曲。而在这个时候,金玄白才发现葡萄架下,除了两个荡秋千的少女之外,另有三名少女牵着花绳拽动秋千,除此之外,朱天寿头下枕着一名女子,身边还有两名女子替他扇凉,一个绿衣少女剥着葡萄皮,不时把葡萄喂他食用,连他吐出的葡萄籽都用纤纤玉手替他接着……金玄白呆了一下,忖道:“朱大哥真是会享受,连吃水果都要让人在旁侍候着,不知他两只手在干什么?”心念刚转,他立刻发现朱天寿那两只手在忙着干什么了,因为那两只手全都伸进两名少女的百褶罗裙里,也不知在摸着些什么。金玄白随着朱天寿的目光望去,但见两名荡秋千的少女都仅是穿着肚兜和一条亵裤,外面披着一袭轻纱,随着秋千的摆动,她们两个四条粉妆玉琢的长腿不住晃动摇摆,另有一番美感。娇笑声混和在细柔的乐声里,似有一种催情的作用,使用朱天寿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轻狎邪淫……随着金玄白的眉头皱起,那在下棋中的蒋弘武似有所觉,截然停住了下棋的动作,转首过来,当他看到金玄白和诸葛明,立刻放下手里捏着的一只车,挺身站了起来。张永一见金玄白,立刻叫道:“小舅,金大侠来了。”朱天寿“啊”了一声,目光从四条粉腿上收了回来,移转到金玄白身上,马上把两只手从罗裙深处缩回,坐了起来。蒋弘武迎了过来,笑道:“金大侠,你总算回来了,朱大爷问了好几次。”金玄白笑了笑,还没说话,已听到朱天寿叫道:“贤弟,天气太热,你过来乘个凉,喝杯天香楼里酿的葡萄美酒。”金玄白敞声笑道:“大哥果然不愧是富贵中人,真是懂得享受人生,小弟实在羡慕得紧。”朱天寿拉了拉敞开的衣襟,站了起来,这时金玄白才发现他已脱去丝履,赤着双足,身上穿着一袭薄纱短衣,外置一件丝绸长衫,玉面含笑,颇有一股风流潇洒的气息,更显得平易近人。朱天寿听了金玄白的话,极为高兴,道:“贤弟,你别羡慕了,愚兄一切所有都可与你分享,无论是美女、财帛、田园,只要你想要,愚兄都可送给你。”金玄白心中颇为感动,抱拳朝张永和蒋弘武两人行了一礼,道:“张大人、蒋大哥,你们都听到了,万一我哪天缺银子,要找我朱大哥借,他可不能不借哦!”张永笑道:“金大侠,咱可作证,无论你缺多少银子,只要找小舅,他是绝不会少给一分一厘。”金玄白大笑道:“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他走到大毛毯边,准备脱掉靴子,朱天寿已叫道:“贤弟,你别学我光着脚,你是一代大侠,可比不得我,是个浪子!”金玄白大步走上毛毯,道:“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哥,你身上的黄金那么多,当什么浪子?还是做你的北京第一大富豪吧!”朱天寿拉着金玄白的手,坐了下来,笑道:“贤弟说得好,我这一辈子想当浪子都当不成,还是做回我自己,比较快乐。”他倒了杯酒递给金玄白,道:“贤弟,唐诗说:葡萄美酒夜光杯,要喝这种美酒,应该用透明的夜光杯才过瘾,只可惜这天香楼里什么酒杯都有,就是没有夜光杯,勉为其难,你就用这白玉杯喝杯葡萄美酒吧!” 金玄白只见白玉杯中的葡萄酒呈琥珀色,闻起来没什么香味,可是入喉甘美,别有一番风味,于是两口就喝尽了杯中美酒。朱天寿见他喝光了杯中葡萄酒,赶忙吩咐身边的绿衣美女斟酒,金玄白用手盖住杯口,道:“大哥,喝酒的事等会再来,现在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和张大人谈一谈!”朱天寿一怔,问道:“贤弟,有什么事比喝酒还重要?”他似是想到什么,随即笑道:“他们告诉我,你中午是赴什么齐姑娘的约,是不是那位姑娘的家人刁难你,以致好事难谐?没关系,有什么事,你只要跟我说,我一定帮你。”金玄白摇了摇头,道:“大哥,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有关于诸葛兄……”他望着张永,道:“张大人,能否请你叫这几位姑娘离开片刻?在下有事和各位相商。”张永拍了两下巴掌,道:“姑娘们,祢们听到金大侠的话,还不快点离去?”四名坐在毛毯上的少女听到吩咐,赶紧站了起来,然后邀着拉拽花绳的少女和乘坐秋千的少女,八个人一起,连走带跑的奔向八角凉亭那边,行走之际还不时发出笑声。 笑声渐远,金玄白道:“三位请坐。” 张永和蒋弘武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满腹疑云的望着诸葛明,却不敢当着朱天寿的面追问,而诸葛明则是神色自若,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金玄白等到他们三人盘膝坐下之后,这才把不久前在松鹤楼见到刘缨和张子麟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然后又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和腰牌,放在张永面前。张永看了看银票,笑道:“金大侠,这两个人的名字都已登录在册,想必你看过之后忘记了。关于你说的诸葛大人是否乃刘……贼派来的卧底,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他不但不是刘贼派出来的奸细或卧底,反而是我们派出去安插在刘贼那里的重要伏兵。”他说到这里,笑了笑,道:“他就跟下棋时的卧巢马一样,极为重要,只要车一走到恰当的位置,卧巢马就发挥了功效,一定可以逼死对方的老帅。”金玄白道:“张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朝诸葛明歉然一笑,道:“诸葛兄,很抱歉,差点冤枉你了。”诸葛明笑道:“没关系,我们之间的误会冰释,自然以后大家一条心,友谊更加巩固,岂不更好?”他瞄了朱天寿一眼,继续道:“不过我的双重身份是绝对机密的,不能泄漏出去,否则定有性命之忧,金大侠,你可要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能说,尤其是那位邱衡!”金玄白点了点头,只听张永道:“邱衡这厮既和刘缨那一群人走得近,一定得多加提防,不过,把他安插在杨大学士身边,对我们反倒有极大的帮助,让他成为我们手里的一枚棋子。”蒋弘武笑道:“张大人真是睿智,有邱衡这厮,便可透过他把不实的消息源源传递出去,最低限度在拔牙捕蛇之前,他可发挥一定的效用。”朱天寿喝了一口葡萄酒,道:“张永,此计甚好,尽速把邱衡送到北京去,顺便跟杨一清交待清楚。” 张永颔首道:“明天我就派人送他回北京,今晚就叫他住在驿站里。”他将手里的银票递给金玄白,道:“金大侠,谢谢你把这件事说出来,这张银票你收下来慢慢用吧!”金玄白犹豫一下,问道:“我现在收下这一千两银子,没什么不妥吧?”张永笑道:“哈哈,哪有什么不妥?这是刘缨和张子麟两个兔崽子孝敬你的,你尽管收下就是了,只可惜这两个家伙太小气了,只送了区区一千两……”他停了一下,望向朱天寿道:“小舅,你看外甥我是不是该补个二千两给金大侠?”朱天寿直到此刻,才敢完全确定金玄白会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是以满心欢喜,笑着道:“对,对!这二千两银子一定要补上,不然会让金贤弟笑话我们大明皇朝的尚书和侍郎如此小气,连区区千两银子也敢拿出手,真是丢人!”张永看到朱天寿开心,自己也很高兴,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从里面抽出一张二千两面额,恭恭谨谨的递给金玄白。金玄白没有伸手,忙道:“张大人,这怎么可以?我不能收你的银子。”张永道:“金大侠,这算是给你那位齐姑娘添点首饰,买些胭脂花粉所用,你别介意,请收下吧!”金玄白不再忸怩,很干脆的收下那张银票,跟原先的千两银票叠在一起,连同腰牌全部收了起来。张永道:“金大侠,关于令徒仇钺定亲下聘之事,我已全部交给宋知府和罗师爷去办,据说苏州的习俗是小聘六礼,大聘十二,可是宋知府为了拍马屁,已让罗师爷准备了三十六样大礼下聘,如此一来就不会失了金侯爷的面子。”金玄白摇手道:“侯爷之事当不得真的,张大人千万别开我的玩笑……”朱天寿打断他的话,道:“贤弟,你怎可不当真?我们不是已经讲清楚,你当个侯爷,我也当个侯爷,到时候我们兄弟两人的侯爷府邸盖在一起,进出之际,前呼后拥,才够威风。”金玄白抓了抓后脑,笑道:“大哥,你说得容易,张大人进行起来可困难了,你就别为难他了!”张永忙道:“不难,不难,咱已经派人到北京奏请皇上封赏,过几天圣旨下来,金大侠就是一个正正当当的武威侯了?”金玄白笑了笑,也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心想皇帝老儿又不是个糊涂虫,怎会凭着张永的一封奏折,便莫名其妙的封自己做什么武威侯。反正他也弄不清楚武威侯是个什么官,想来大概跟蒋弘武差不多,可以统领数百名锦衣卫而已,是以丝毫不在意。他本来想把在松鹤楼里遇见周大富和冯知县父子之事说出来,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必须利用到西厂的人,所以又把话吞了回去。朱天寿见他欲言又止,端起面前的白玉杯,道:“金侯爷,我们现在可以喝酒了吧?” 他的目光一转,道:“来,大家一起喝一杯,庆祝我和金贤弟做侯爷!”蒋弘武反应极快,抢先诸葛明一步把酒壶抓住,然后把面前所有的酒杯全部斟满。众人举杯,在朱天寿的邀饮之下,一齐喝干了杯中的葡萄美酒。张永看到朱天寿两颊飞红,一脸笑容,问道:“小舅,你看起来神清气爽,想必非常开心?”朱天寿笑道:“来苏州这几天,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尤其是今天,既有各位好友贤臣在此,又处身温柔之乡,比我在家里要快乐十倍、百倍!”他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语病,兴奋地站了起来,手舞足蹈一番,扬声大叫道:“喂,祢们这些小妞,全都过来,陪我们喝酒。”那些围聚在八角亭边聆听乐声的八名少女,一听到朱天寿的召唤,全都嬉笑着走了过来,张永虽觉他话中的“好友贤臣”有些不妥,见他高兴,也没说什么。朱天寿高兴地道:“贤弟,这天香楼真是他娘的没话说,里面的小妞有二百多个,青倌人最少也有五、六十个,我一天开两个苞,也得花一个月的光景,呵呵!比起北京的豹房来,可要好太多了……”金玄白直到此刻都没弄清楚“豹房”是个什么所在,他眨了眨眼,问道:“大哥,那豹房是个什么地方?里面是不是养了许多的豹子?”朱天寿笑道:“不错,豹房里养了几十只豹子,什么花豹、云豹、金钱豹全都有,而且全是母的!”金玄白不解地道:“大哥,你养那么多母豹干什么?何不也养几只公豹?”此言一出,众人大笑,朱天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的,几乎跌倒在毛毯上。这时那八名少女已纷纷奔到,走上了毛毯,朱天寿一把搂住一名黄裳少女,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口,笑道:“公豹哪有母豹可爱?你看,这只小黄豹,长得细腰丰胸,肤色白皙,两条长腿,一个小屁股,岂不比公豹美上百倍?”说话之际,他重重的拍了那个黄裳少女的臀部一下,而她则发出一声娇呼,把螓首埋在朱天寿的怀里,不住地钻动,也不知在干什么。金玄白看到这几名少女年纪都很轻,全都仅是二八年华上下,不但肌肤细致,面目清秀可爱,并且眉目之间流转着一股媚态,看来都是经过一番训练,是以举手投足之际,全都是讨好男人的动作。她们一踏上毛毯,便纷纷散开,除了三人留在朱天寿身边,那原先剥葡萄皮的绿衣少女则跪坐食盒托盘前,捧起酒壶负责斟酒,其他的女子都各找一人,依偎在他们身边,连张永都没有例外。金玄白闻到了一阵扑鼻幽香,侧首望去,只见那个依偎在身边的薄纱少女,正是刚才乘坐秋千,不时发出娇笑的女子。她一脸稚气,眉宇间却有一股媚态,突然让金玄白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地室秘窟里见到的田中美黛子,脸上似乎也有这种神情。那个身穿薄纱的少女显然是天香楼里的清倌人,从没见过金玄白,她有点怯生生的望着金玄白那张如同雕刻的脸庞,眨了眨乌黑的大眼,低声问道:“公子爷,你如何称呼?奴婢眼生得紧,想必你是第一遭来天香楼?”朱天寿左拥右抱,却还把注意力放在金玄白身上,见到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而那偎在他身边的女子已将一只手抚在他的大腿上,忍不住大笑道:“白莲,祢别逗金侯爷了,他有几房妻室,个个都是母老虎,小心把祢吃了,连肉带骨头的一口吞下。”白莲乍听金玄白是个侯爷,首先便是一惊,再听到朱天寿正面的话,立刻便将伸出去的玉手缩了回来。 可是等到朱天寿说完了话,她的眼波一阵流转,却娇笑道:“金侯爷,奴家宁愿你是只老虎,就这么连肉带骨的把我一口吞下。”她的话说得极为露骨,可是金玄白却没听懂,傻傻地望着她,不明白其中的含意,朱天寿却已是发出一声狂笑,张永、蒋弘武以及诸葛明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朱天寿一手搂着黄衣少女,另一手在她怀里一阵搓揉,突然长长的吁了口气:“唉,人生真是美好呀!” 笑了笑,他接过绿衣少女递来的白玉杯,举杯相邀道:“贤弟,人生对酒须尽欢,快乐就好,管它那么多的屁事,来,喝一杯!”朱天寿一仰首,干尽了杯中美酒之后,放下酒杯,忽然问道:“贤弟,什么是美?”金玄白正在喝酒,听他这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顿时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武侠屋整理排版 第九十九章 园中谈美 朱天寿见到金玄白无法回答,目光一转,问道:“诸葛明,你说说看,美是什么?” 诸葛明乾笑一下,道:“依属下之见,江山社稷、山河大地,处处都是美。” 朱天寿点了点头,望向蒋弘武道:“蒋大人,你呢?你认为美是什么?” 蒋弘武搔了搔头,笑道:“属下认为天底下只有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最美了,其他的什么花草树木都算不得美!” 张永嗤之以鼻,偎在蒋弘武怀里的白衣少女以仰慕的眼光望著他那张马脸,娇声道:“蒋大人,你说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这世上唯有金子、银子最美!” 蒋弘武得意地裂开大嘴一笑,若非忌惮著朱天寿就在身边,他真想搂紧怀中的小美女,好好的亲上几口,痛痛快快的搓弄一番。 纵然如此,他仍旧忍不住把头低下,靠在她的耳边说道:“小丫头,你真是我的红粉知己,哈哈!深得我心。” 张永瞪了他一眼,笑叱道:“弘武,你真是个俗人,眼睛里只有金子、银子,难道你没看到这个美丽的花园?这座华丽的建筑?难道这些都不是美吗?亏你还是全真派的弟子,真是俗气!” 蒋弘武受到叱责,丝毫不以为意,裂著嘴笑了笑,道:“大人明见,属下万分佩服,不过,属下很明白我是个凡夫俗子,半生在刀山剑影里闯荡,实在分不清美是什么。” 他的话声一顿,望向金玄白,道:“像上回在五湖镖局的广场上,我见到金大侠施展出神枪绝艺,连挑数十名双剑盟弟子,在鲜血飞溅中,让我觉得热血沸腾,我因此认为那也是种美。” 诸葛明抚掌颔首,继续著蒋弘武的话,道:“蒋兄说得不错,小弟也颇有同感,虽然那种杀戮极为惨烈,不过也是一种美,能使人心悸。” 金玄白忽然有昕感触,一拍大腿,道:“大哥,我知道了,能让人感动的就是美,譬如说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小桥流水,都可以说是美,除此之外,像这条毛毯,这座秋千,葡萄美酒,还有流转在四周的琴声乐音,都可算得上美。” 朱天寿笑道:“哈哈!贤弟说得不错,可是愚兄却另有一番见解。” 他抚摸著怀中美好的丰臀美腿,道:“你们所说的那些固然可称为美,可是在我的眼里,只有年轻女子的身体才是美的极致,在一个美女的身上,你可以看到山川大地、小溪流水、日月星辰,同样地你也可以听到弦音琴声,动人心魄……” 他的目中似乎闪出光芒,笑了笑,道:“只有那些臭和尚才不懂得欣赏这种美的极致,说什么人身仅是一具臭皮囊,真是放他娘的狗屁,还是道家阴阳双修的说法比较正确。” 他这套人体美学怪论听得金玄白目瞪口呆,可是仔细想一想,却觉得颇有几分道理,眼前这几名女子无一不是年轻的美女,纵然经过一番装扮,可是无论是插在头上的翠玉簪、金步摇,或者穿在身上的绫罗绸衣,也都是衬托胴体的美而已,褪去之後,并不影响她们本身的美貌。 朱天寿见到众人没有说话,笑了笑,道:“如果钱宁那厮在这里,可能会有另外一番见解,因为在他的眼里,只有骰子和牌九最美,嘿嘿,骰子洒下去的声音,在他耳中听到,恐怕比李龟年的清平调还要悦耳。” 此言一出,张永等人一齐大笑,蒋弘武笑著说:“朱大爷,这三光道人的封号,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钱宁只要看到了骰子和牌九,就算天下第一美女光著屁股躺在他身边,他都会视而不见。” 诸葛明也笑道:“天下第一美女在钱宁的眼里,恐怕不如一把好牌,可能连‘地牌’都不如,别说是‘至尊’在手了。” 张永道:“钱宁这家伙还不错,就是被一个‘赌’字害了,不过这回他看中了那个姓花的船娘,希望他在娶回家之後,会改改性子。” 朱天寿撇了下嘴道:“他如果能改掉好赌的恶习,我保证他能官升三级。” 蒋弘武抓了抓马脸上的刀疤,苦著脸道:“朱大爷,你这么说,他岂不是要爬到我的头上去了?” 朱天寿笑道:“你担什么心?狗改不了吃屎,我就赌他戒不了赌!嘿嘿!别说一个黑不溜秋的船娘了,就算是我怀里的小黄莺儿都无法让他戒赌。” 诸葛明笑道:“蒋兄,你放心好啦!三光道人自己也说过,牌九是他的命,骰子是他的魂,他若是能戒赌,恐怕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朱天寿颔首道:“你说得不错,就如同我生平最爱女色一样,若叫我戒吃饭还容易点,假使要让我戒掉女人,那可万万不能。” 他的目光一闪,问道:“贤弟,你知道为兄最大的志向是什么吗?” 金玄白一直在听著他们在数说著钱宁的笑话,由於和钱宁不熟,所以一直都搭不上话,只是默默的聆听著,没有吭声。 这下骤然听到朱天寿发问,略一沉吟之後,摇头道:“大哥,你的命太好了,生下来就有花不完的钱,可说是天生富贵,除了皇帝之外,恐怕无人能比了?小弟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志向。” 朱天寿哈哈大笑道:“说起我的好命,恐怕历代的皇帝,都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我的,嘿嘿!不过我还是有一个志向,也可以说是一个心愿,那便是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立下的大志!”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偎在他怀里叫黄莺的少女臀部,豪气干云地道:“我立志要玩遍天下的女人!” 这句话一出口,蒋弘武一呆,诸葛明一怔,金玄白皱眉,坐在毯上的八名少女则纷纷掩唇娇笑,只有张永神色如常,显然他已经听过来天寿的这个大志,早就习惯了。 朱天寿道:“我十三岁的时候,见到三宝太监郑和留下的一份手记,他提起海外各国风俗各异,人种长相也不尽相同,尤其是各地的女子更是风韵神采、体形高矮胖瘦大不相同,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红发绿瞳的女子,所以那时候我便立志要玩尽天下的女子,无论是漆黑如炭的昆仑奴也好,或者是红发碧眼的西洋剌尼国美女也好,我都要玩遍。” 三宝太监郑和,从永乐三年六月开始,直到永乐二十一年夏天回国为止,前後一共出使西洋六次。 这六次的船程,涵盖了数十个东南亚的小国,最远到达柬非和阿拉伯半岛,第六次曾带回西洋十六国使团,共一千二百多人来到大明帝国。 其间的经过,郑和都派众人记载下来,呈给成祖皇帝御览,这些文件和杂记有一部份保留在宫中,故此朱天寿才会在翻阅书籍时,看到西洋各国的风俗民情,於是才会立下大志,要玩遍各种不同类型、不同国籍的美女。 他见到金玄白呆住了,笑著道:“贤弟,在大明皇朝之外的东洋和西洋,大国约有十八个,小国有一百四十九个之多,像近者如安南、暹罗、真腊、高丽、占城、爪哇琉球、扶桑、满剌加、邦哈剌、锡兰,吕宋,远者如祖法儿、剌撤、阿丹、溜山国等,每个地方都有各式各样的美女。” 金玄白听他说了一大堆的国名,也不知是真是假,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在这些国家里?他只知道东瀛扶桑国和高丽国,其他的是一慨不知。 到这个时候,他不禁对朱天寿肃然起敬,改变了原先的印象?觉得学富五车这句话都不足以形容朱天寿的常识渊博。 事实上,当时所记载的国名,只有少数朝廷大员才知道,一般百姓根本没有这种知识,金玄白仅是樵夫出身,当然完全不懂,就算是宋登高、洪亮等人来此,恐怕也会听得目瞪口呆,不明其所以然。 其实安南国是越南的北部,占城国是越南的南部,暹罗是泰国,真腊是柬埔寨,爪哇是印尼爪哇岛,琉球是冲绳岛,锡兰是斯里兰卡,满剌加是麻六甲,邦哈剌是孟加拉,吕宋是菲律宾。 至於祖法儿则在阿拉伯半岛的南岸,剌撒在祖法儿边邻,阿丹则是华门的亚丁,溜山国则是马兰地夫。 由此可见明成祖时,国力之强,国威之盛,已稳居亚洲之首,只可惜自此之後,历代的皇帝一个不如一个,以致国力衰微,江河日下,终致大好河山沦於异族之手。 中国本可成为海上霸权,远远超越西班牙、葡萄牙,只可惜大明皇帝无能,没有远见,不懂得继续经营海上船队,并且予以发扬光大,所以说,中国之衰弱是从明代中叶以後开始,以後实行镇国政策,以致把制海权拱手让人,成为一个陆权国家,关起门来做皇帝,於是才会遭致东瀛倭国入侵,差点国破人亡…… 像朱天寿这种“天才”,自幼怀有的大志,不是好好治理国家,反倒是要玩遍天下的女子,由於体力的限制,他以春药和毒品刺激性欲,以致脑神经逐渐受损,产生错乱。 故此,在历史上的记载,明武宗是个糊涂、狂妄、无能的皇帝,不仅个性喜怒无常,性格错乱,并且好大喜功、个性懦弱多疑,这都因受到毒品和春药的影响所致。 他是历史上第一个连皇帝身份都不要的皇帝,自己封自己是“镇国公”,这种几近疯狂的行为,源自於他童年时的不快乐,以及太早被刘瑾引诱,迷上女色所导致的结果。 金玄白当然不了解朱天寿为何会有这种怪异的想法,更不明白天下竞有人会立下这种荒谬的大志,他在佩服朱天寿之余,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被逼得定了那么多房的妻室:不知将来要如何应付才好。 而朱天寿却以要玩遍天下美女为志向,如此“伟大”的志愿,怎不使得金玄白不为之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天寿自豪地四下顾盼了一下,接过身边少女递来的葡萄美酒喝了一口,道:“贤弟,根据为兄这些年来的经验,我把女人的标准分为四类,只要符合这些标准的少女,就等於官员有了品位,然後可凭著容貌、言语、体态、神韵再提升品位。 他喝乾了杯中美酒,往执壶少女身上一丢,继续道:“这四种类型的女子,第一种是白、胖、高。就是说皮肤要皎洁细致,体态要丰腴有肉,奶子要大,屁股要翘,而高一字最重要了,指的是身材要修长,矮就不行了。 他笑了笑,道:“你想想看,如果是白、胖、矮怎么行?岂不是跟个肉球一样,看起来恶心透顶?” 金玄白想一想,觉得他的话极有道理,问道:“如果是黑胖高呢?” 朱天寿笑道:“你说的那种黑,就是像钱宁喜欢的那个船娘一样的乌黑吗?哈哈!如果黑胖高,岂不是跟座铁塔样?” 蒋弘武笑著凑趣道:“朱大爷,黑瘦高也不行,就跟一根铁棍样,让人看了更倒胃口。” 金玄白幻想著一个又黑、又瘦、又高的女子,果真像一根铁棍,禁不住笑了出来,道:“大哥,还是白、胖、高最好,用字极妙,无法更改。” 朱天寿得意地笑了笑,指著金玄白身边的少女,道:“贤弟,像你身边的白莲,符合白、胖、高的条件,可以列入品位,让人看得上眼了。” 那八名女子其实都一直在聆听著他们的谈话,此刻,当白莲被朱天寿提出来品评时,白莲心中非常高兴,在些微羞涩的笑颜下,更多了几分的得意。 偎在朱天寿怀里的黄莺,立刻忍不住问道:“朱大爷,你看奴婢呢?符不符合你说的品位?” 朱天寿重重的打了她的臀部一下,接著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一口,这才道:“黄莺,你当然也是列入白胖高的一类,品位嘛,可列入五品。” 黄莺黑眸一转,微嗔道:“什么?才五品呀?” 朱天寿嘻嘻笑道:“五品就不错了,苏州知府也只不过六品,嘿嘿,想当年,太祖皇帝初设文渊阁、武英殿、文华殿诸大学士时,也不过秩正五品而已,你还嫌什么?” 黄莺吐了吐舌头,拉著朱天寿的衣袖,道:“五品就五品嘛,能够上得了品,奴婢就已经很高兴了。” 朱天寿笑著在她胸腹间一阵搓揉,道:“小家伙,你知道就好!” 金玄白见他们在调笑,想起昨日朱天寿是带著紫燕到木渎镇,当时看来是宠爱有加,如今却又似特别喜欢这个黄莺,显然喜新厌旧的本性,使他从不把感情放在任何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上,只将她们当成一件物品样,玩过就丢,毫不眷恋。 正在沉思之际,金玄白听到来天寿道:“贤弟,当年太祖皇帝只封了六位国公,二十八位侯爷,至今为止,侯爷也末增加多少,你我如果能够封侯,也算得上是福缘深厚了!” 金玄白奉想要问一问侯爷这种头衔是几品,可是一想,这仅是空谈而已,完全是用来衬托仇钺,要以此唬住周大富的,於是笑了笑,又闭上了嘴。 蒋弘武似乎颇有兴趣,见到金玄白没有吭声,问道:“朱大爷,你说能够登上品位的第一类是白、胖、高,请问其他三种该是如何鉴定!” 朱天寿兴致勃勃地道:“第二类型是瘦、小、娇。” 蒋弘武裂著大嘴笑道:“何谓瘦、小、娇?尚请朱大爷解说一番,属下们才能了解。” 诸葛明也跟著道:“蒋兄说得不错,这瘦、小、娇三字从表面上虽可明白,可是要拿来衡量女子,实在不知如何解释,朱大爷若不解说一下,我们愚钝,真的无法了解其中奥秘。” 朱天寿目光一闪,问道:“贤弟,你能了解吗?” 金玄白见到蒋弘武和诸葛明使出“拍”字诀和“哄”字诀,捧得朱天寿心花怒放!自己虽然不想参与,不过,对於这瘦、小、娇三个字加诸於女子身上,实在也不明白其中奥妙。 他摇摇头道:“小弟实在愚钝,再加上遇见过的女子也不多,实在无法了解这三个字。” 朱天寿笑著道:“前人曾经以香扇坠儿来形容过一种类型的女子,显见具备瘦、小、娇的少女可爱之处,在其娇柔纤细,清瘦秀丽。” 他伸出手去,接过酒杯,浅酌一口,接著道:“大凡一个女子长得小巧玲珑,妩媚可爱,都可列入这一类型,当然,我所说的瘦,并非形销骨立的那种瘦,而是如历史上的赵飞燕那样……”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笑著道:“我刚才所提的白、胖、高,可以唐朝杨贵妃作为代表,至於瘦、小、娇则正好用赵飞燕来比拟,就恰当不过了。” 此言一出,众人眼前恍如浮现起两种不同典型的美女,一个丰腴高挑,雪肤如同凝脂,另一个则娇小玲珑,有似小鸟依人,各有其美丽之处,可说春兰秋菊、难分轩轾。 金玄白颇为佩服朱天寿的理论,认为他观察入微,对於历史上的美女形容得入木三分,果真不愧是从脂粉堆里打过滚的阔公子,玩女人还玩出如此深奥的学问来,令人佩服之至。 朱天寿笑道:“如果一个是江东大汉手持铁板、慷慨高歌,另一个是吴地歌姬手抚琵琶、低吟浅唱,你们会喜欢哪一个?” 蒋弘武道:“当然是江东大汉慷慨高歌较能得到我们燕赵男儿的喜爱,比起吴地歌姬要强得多了。” 诸葛明摇头道:“不,还是江南歌姬低吟浅唱比较悦耳,江东大汉敲著铁板高歌?太刺耳了!” 金玄白却道:“两位兄台,你们都太偏执了,事实上,一个阳刚,一个阴柔,各有各的特色,何能分出高下?” “不错!”朱天寿道:“贤弟之言,正合吾心,如以女色来说,北地胭脂、南国佳丽,实在难分优劣,同我说的第一类型的白、胖、高美女和第二类型的瘦、小、娇的美女相较,实在无法排列在一起比较的,端看各人嗜好的不同而定。” 他饮乾了杯中美酒,笑道:“依我这些年来的经验,北地胭脂和南国佳丽实在有很大的不同,别说是什么生活习俗、言语谈吐不同,连叫春的声音都有极大的差异之处。” 金玄白不解地道:“大哥,什么是叫春?” 此言一出,那八名少女齐都发出一阵浅笑,有的以玉手掩唇,有的用袖子抚面,眼眉之际春意泛动、神色幻变,表情各有不同。 而朱天寿等人则全都是目瞪口呆,满脸怪异神情,彷佛将他视为怪物。大约停顿了片刻,朱天寿首先发出一声暴笑,引得张永、蒋弘武、诸葛明也忍耐不住,跟著大笑出声。 金玄白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竟会惹来他们如此大笑,抓了抓头,尴尬地道:“什么事这么好笑,竟然笑成这个样子?” 朱天寿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贤弟,敢情到现在为止,你还是一只童子鸡呀?” 金玄白也真的不明白这“童子鸡”是什么意思,愣愣地望著朱天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诸葛明恍然道:“原来金大侠武功有如此超凡的成就,果真是练的少林童子功,怪不得连什么是叫春都不知道呢。” 金玄白听到他这么说,才明白未天寿是指自己仍然保持著童身,从没接触过男女性事之意。 他笑了笑,道:“诸葛老哥,请问练童子功跟叫春又有什么关系?” 诸葛明看了朱天寿一眼,笑道:“朱大爷、这个问题太过深奥,属下无法回答,还是请你告诉金大侠吧!” 朱天寿显得很愉快,笑著解释道:“贤弟,男女欢爱缠绵之时,阳火炽盛,阴水泛滥,融会纠结,逐渐推至高峰之际,女子自会发出一阵阵欲生欲死的吟叫之声,这种声音类似猫叫春,所以称之为叫春,俗称叫床。 金玄白恍然大悟,想起那天在客栈里替齐冰儿“解毒”时的经过,不禁了然於心,道:“哦!原来那便是叫春!” 朱天寿斜斜睨了他一眼,道:“贤弟,听你的话,好像已经有过云雨的经验,并非是童子鸡了?” 金玄白认为自己已经十九岁,若是再被人视为童子鸡,未免有失颜面,简直太差劲了,於是胀红著脸道:“这方面的经验,我当然不能跟大哥比,不过也并非如各位想像的那样,是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 他乾笑一声道:“大哥你是天下第一小嫖客,小弟是天下第一大镖客,这一字之差,谬误千里。若论武功上的修为,小弟当然胜过大哥;可是若论在温柔乡里的本事,比起大哥来,小弟是万万不如,甘拜下风。” 张永、蒋弘武和诸葛明乍听金玄白把朱天寿形容成天下第一大嫖客,禁不住脸色大变,想要出言禁止,却也来不及了。 他们原本认为朱天寿会因此生气,可是朱天寿听了之後,不但面容不改,反而笑意越来越浓,到最後竟然鼓掌叫起好来。 他哈哈大笑道:“贤弟,你果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真是我朱某人的知己,这天下第一大嫖客的称号,普天之下,也唯有我才能当得起。” 他的目光一闪,顾盼自雄,道:“当年杜牧浪荡扬州十年,才刻青楼薄幸之名,今日我朱天寿年仅二十,便已有天下第一大嫖客的尊称,可见是超古迈今,无人能比了!” 就因为金玄白的一句无心之言,让朱天寿认为自己真的是一个超古迈今的大嫖客,於是在以後的数年里,把天下的女子都当成了妓女,只要是高兴,任何时候都随意闯入民宅,奸淫妇女,事後丢下银子便走,认为理所当然之事。 有时,他在神智恍惚之际,在路边看见稍有姿色的女子,便尾随进入人家,公然索讨该女,称该处民户为“家里”,自认在“家里”搂抱妻室是理所当然之事,甚至连银子都不付了。 当然,他这种荒谬的行为,一切都由锦衣卫人员替他善後,任何官府都无法干涉,也都不敢理会。 这些都是後话,暂且不提。 且说金玄白见到朱天寿那种神态,反倒有些愕然,而张永等人一脸尴尬,只有苦笑而已,也都说不出话来。 朱天寿豪气干云的说完了话後,在黄莺的丰臀上重重拍了一记,道:“来,黄莺儿,喂大爷喝口美酒,我嗓子乾了,要润润喉,才能继续说下去。” 黄莺乖巧的取过白玉杯,坐了起来要喂朱天寿喝酒,他却摇了摇头,道:“檀口喂郎饮,方显情意浓,黄莺儿,你懂不懂?” 黄莺眼波儿一转,低声道:“朱大爷,真是羞煞人了!” 话虽是这么说,她仍旧是含了口葡萄美酒,仰首凑在朱天寿的唇边,把一口酒渡到了他的嘴里。 朱天寿咽下了酒液,敞声大笑道:“美呀,美呀!” 金玄白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发现耳边一熟,白莲吹气如兰的低声在他耳边道:“金侯爷,你的嗓子乾不乾,要不要小奴也喂你喝口酒?” 金玄白忙道:“不用了,要喝酒我自己来。” 朱天寿见到他的样子,笑道:“贤弟,轻松一点,在风月场所,就该放一下,专心享乐才对,谁像你这样紧张?” 金玄白乾笑一声,没有作答。 蒋弘武道:“金大侠……不,金侯爷,你还没娶妻,风流一下有啥紧要?难道怕你未来的夫人会在一旁窥伺吗?” 诸葛明也劝道:“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金侯爷,你是该放松点。” 张永由於本身是阉人,一直搭不上什么话,这时逮到机会,也凑热闹的道:“金侯爷,你是青年才俊,一代大侠,是该好好把握机会,享受一下美好的人生。” 他乾笑一声,道:“当初那几个不长眼的小捕快,竟然会给你按一个淫贼的罪名,可真是太冤枉你了,看你这样子,当年的柳下惠也不过如此嘛!” 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金玄白倒也听过,他笑了笑,道:“在下可不能和先贤相比,不过张大人知道吗?衙门差人替我按下个淫贼的罪名,倒让我无意中得到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倾心。” 朱天寿讶道:“哦,有这种事?” 蒋弘武反应极快,立刻想到了江南三女侠中的何玉馥和秋诗凤,问道:“金大侠,你说的是江南三女侠中的那两位?” 金玄白微微一笑,本想将经过说出来,可是看到朱天寿的样子,心中忌惮,连忙把话岔开,道:“这种小小的艳遇,在大哥眼里,根本无足为奇,有什么好说的?还是不提得好。” 未天寿呵呵笑道:“贤弟,原来做淫贼还有这种好处!哈!我倒也想试试看。” 他的目光一闪,望向张永,道:“张永,你看要不要找个画师来把我的样子画下来,然後交给宋知府制一份缉捕榜文,挂在苏州城门口,追捕我这个大淫贼?” 张永吓得几乎把手里的酒杯都脱手了,酒杯一斜,杯里殷红的酒水洒在偎在他膝上的少女所穿的白纱上,使得她尖叫一声,赶紧用手帕擦拭。 张永乾咳一声,道:“小舅,这未免有点不妥吧!万一刘贼他们趁此机会兴风作浪,岂不糟糕?” 朱天寿想想自己的容貌若被绘成图像,悬挂在城门之上,被刘瑾发现,恐怕会横生许多枝节。 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还是作罢吧,可是,不能过一下大淫贼的瘾,真是太遗憾了!” 他笑了笑,又道:“我刚刚都想好了绰号,就叫一枝花,表示我要到处采花,采尽天下的名花!” 他这句话真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蒋弘武和诸葛明互望一眼,齐都面泛苦笑,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反倒是那些青楼女子听了之後,全都乐不可支,纷纷发出轻笑,黄莺低声含笑道:“一枝花大爷,今天晚上就请你采了奴婢这枝花吧!” 朱天寿搂紧了黄莺,凑首在她的鬓间颈後一阵厮磨,右手已擦入她的衣襟之内,死命的一阵搓揉,逗得黄莺发出一阵娇笑。 金玄白尴尬地挪开目光,问道:“张大人,宋知府他们呢?” 张永道:“宋登高陪著他的几位顶头上司在大厅里喝酒,就等罗师爷和仇钹他们准备妥当,便可以出发到木渎镇了!” 金玄白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道:“张大人,在下一时多事,插手管了仇钺和周姑娘之间的事,以致使得大人多费心力,真是过意不去……” 张永微笑道:“哪里的话,侯爷的事,就是咱的事,能够促成这一对有情人成为眷属,不致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含恨以殁,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事。” 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从唐代便流传下来,可说至今已是家喻户晓,而这个故事的发源地便是浙江,传诵至大明正德年间,已有一千多年之久了。 金玄白当然听过这一段哀伤悲凄的爱情故事,听到张永提出了这一段悲惨的感情,也颇有同感,认为自己促成了仇钺和周姑娘这段恋情?使之从悲剧变成了喜剧,的确是做了一桩好事。 他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只听朱天寿唤道:“贤弟,你们别谈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了,那两个蠢人的事不足一谈,我们还是讲些快乐的事吧!” 金玄白也不明白朱天寿为何把梁、祝两个当成蠢人,仔细想了想,朱天寿是个放纵情欲的人,自然对这种以生命来追求真爱挚情的人不了解,而认为他们以身殉情,是一件极为愚蠢的行为。 事实上,情之一字,自古至今都无人了解其中的真髓,有的人认为“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有的人则滥情泛爱,玩弄感情,满嘴的爱,其实心中无半丝情。 无论是何者,都不足取,专情和滥情之间,应该取其中庸,不可让专情变成悲情,更不可使滥情成为悲剧。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o章 邵真道人 穹空一片蓝天白云,阳光遁洒大地,经过葡萄棚架的筛落,炽热的阳光已变得温和,阵阵微风拂过,光影斑驳,洒在众人的身上,显得有些迷离虚幻。 这种迷离幻变的光影,使得每一个少女更显得有种妖冶的美丽,让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簌簌的葡萄枝叶声响,不仅没有破坏悠扬的乐声,反而增添一些另外的情调,听来恍如阵阵天籁…… 朱天寿挥了下手,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回他的身上,说道:“我刚才提到北地胭脂和南国佳丽的床上叫春之声大有不同,你们想不想听其中的不同之处?” 金玄白望了望蒋弘武和诸葛明,只见他们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而张永则握著白玉杯在微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心中的好奇吧!金玄白突然很想知道北方女子和南方佳丽的床上叫春之声有何差异,於是顺著朱天寿的话道:“大哥,这方面你是专家,还是请你阐示一番,方能开小弟之茅塞!” 朱天寿大笑道:“贤弟说得不错,我不但是天下第一的大嫖客,并且还是天下第一的美女鉴赏家,在脂粉堆里打滚多年,玩过将近一千个各种各样的美女,根据我的心得,北方的女子叫春的时候,喉间都是发出连串的长音,而南国佳丽则是间歇性发出短促的吟叫声,不过叫声虽异,销魂蚀骨却是完全相同,尤其是欲生欲死之际,这种不同的差异更是明显!” 他的手在黄莺的腰肢和丰臀上一阵游走,继续道:“说也奇怪,异域女子也是如此,像我遇到的高丽、琉球美女,满洲和蒙古的女子都是叫的长音,而暹罗和安南的女子,皮肤黝黑,个头矮小,叫声也是像断气、抽丝样的,间歇性的发出短促的呻吟。” 他这番言论,真是金玄白闻所未闻,听所末听,一时之间也不知是真是假,尤其是朱天寿竟然提到了高丽、满洲、蒙古、安南、暹罗等地的女子,更使人难以置信。 不过张永和蒋弘武、诸葛明却知道朱天寿完全没有吹牛,一切都是事实,因为他便是当今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正德元年,朱厚照继位为武宗皇帝时,便不顾内府财库不足,而在即位大典上大肆铺张挥霍。 当年十月,武宗皇帝举行大婚,户部规划的是白银三十万两供应所需,可是实际上整个婚礼大典花费下来,高达黄金八干五百余两,以及白银将近五十四万两之巨。 正德二年,刘瑾为武宗皇帝在西华门另构禁苑,建筑宫殿,让数十间秘室有秘道相连,里面藏著各地收集而来的美女数十人,称为“豹房”。 此後,豹房的范围逐渐扩大,到了正德四年的夏天,也就是武宗皇帝微服南游时,豹房里已盖了近二百间房舍。 这些房舍除了提供各地找来的百余名美女居住之外,还有当差的小太监、蒙古法王、藏土活佛、天一派道长、国师等人住在里面。 除此之外,豹房里还养著一批来自蒙古的摔跤力士以及驯养鹰犬的人员,至於歌女、舞伎则多达百人。 由於武宗皇帝喜新厌旧,所以豹房里养藏的美女淘汰率极高,每半年都要汰换一批,至於遭到汰换的女子,有什么下场,武宗皇帝一概不知,从不闻问。 他只要想到什么,便下令刘瑾去执行,从不问其中的过程如何?花费多少?所以豹房里养藏的美女,包括来自高丽、琉球、安南、暹罗、满洲、蒙古各地。 豹房建筑以来,至今两年多,花费的金钱,已经超过黄金十五万两,而朱天寿却对此毫无概念,否则他不会以五千两银子一天的天价,包下天香楼。 朱天寿看到金玄白惊愕的神情,笑了笑,只觉心里充满著得意和欢愉的感觉,自尊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含笑道:“这第三种能够上得了品位的女子必须要具备怪、麻、骚这三种条件。” 金玄白一愣,还没了解其中的意思,已见诸葛明抓了抓耳朵,疑惑地问道:“朱大爷,这怪、麻、骚也能人格?真是太奇怪了。” 蒋弘武脸上的那条刀疤已因饮酒之故而变得发红,他摸了摸刀疤,不解地问道:“朱大爷,若是连满脸大麻子的女子也能上得了格,那我这张脸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俊郎君了!嘿嘿!” 朱天寿两眼一翻,瞪了他一下,道:“嘿你个头,我有说麻是满脸大麻子吗?这麻字的解释,是指女子脸上长水痘之後,不慎留下的几颗白麻子,顶多不能超过十颗……” 他的目光在那八个少女脸上转了一下,道:“呶!像这个彩虹一样,她脸上有那么三、四颗小白麻子,岂不显得俏丽可爱?” 他所指的是那个执壶少女、金玄白目光一闪,但见她眉心和眼尾果真散落著数点小凹洞,仔细看去,不但不见丑处,反倒增添一些说不出的韵昧。 朱天寿顿了一下,继续道:“只可惜她的打扮装束和脸孔长相还不够怪,行为举止、行言作风也不够骚,不然就可以列入这一类中。” 那叫彩虹的少女,本来颇为高兴,可是听到朱天寿这一品评,又难掩失望之情,翘起了小嘴,虽不敢现出不悦之色,却不禁有几分落寞。 朱天寿伸出手去,在她的大腿上摸了一下,笑道:“彩虹,你别难过,现在你的年纪还轻,等到过个三、五年之後、阅历多了,行事作风自然大胆,就可以成为这一类型的美女,不过得要骚一点才够味!” 彩虹轻啐一口,红著脸道:“大爷,你才骚呢!” 朱天寿哈哈大笑道:“我当然风骚喽,你不闻雅人骚士:我就是风骚之上!” 他轻咳一声,道:“说男人风骚则是风流,女人风骚就不同了,指的是故意卖弄风情。而女人的骚,有千百种不同,有的骚在表面,有的则是骚在骨子里,有的是真骚,有的则是装出来的骚,还有的女子是闷骚,其中又以骚在骨子里的女人最可爱了!你别看她平日里一副玉洁冰清,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可是脱光了衣裳,放在床上之後,却热情如火,都要把你的整个人溶化了,像这种女人才够味,也才符合怪、麻、骚的条件。” 金玄白想不到虽是一个骚字,朱天寿便有如此长篇大论的心得,几乎让他听得脑袋发胀,可是想一想,朱天寿的话倒有几分道理,绝非胡扯。 比较起来,金玄白觉得自己就像初入私塾的学童,而朱天寿则是饱读诗书的老师,根本没有他发言的余地,更无法质疑老师的话正确与否。 蒋弘武和诸葛明也不知是为了谄媚阿谀,或是真的受教,全都现出一副感动钦敬的神色。 至於那八名青楼少女则都听得目瞪口呆,显然朱天寿这番理论,是她们在天香楼里从未听过的,使得她们颇为震撼。 朱天寿哈哈一笑,大呼:“酒来!” 彩虹赶紧倒满了一杯酒,双手捧著递了过去,黄莺接过酒杯,噙了两口葡萄美酒,喂著朱天寿喝下,然後又细心地替他抹去嘴角的酒水,这才将白玉杯交还给彩虹。 她所有的动作温柔细腻,显然经过一番训练,否则不会如此优雅自然,丝毫不见猥亵之态…… 朱天寿长长的吁了口气,道:“痛快!” 他望著金玄白道:“贤弟,你有时太过拘谨了,人在风月场所之中,应该放松才行,要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如此才能感受到真正的痛快!” 金玄白唯唯诺诺,没有敢反驳。 朱天寿神色飞扬,挑了下眉,道:“这第四类能进入品位的是黑、蛮、妖。” 金玄白还没想出个道理来,只见黄莺追不及待的问道:“大爷,这黑、蛮、妖也能算美女?” “怎么不算?”朱天寿目光一闪,道:“胀结女子是天生长得黑,不过黑归黑,皮肤却很细致,滑得就像一匹锦缎,摸上去冰凉滑腻,触觉极佳,这种黑跟白成了强烈的反比,更显美态。” 他吁了一口气,道:“至於蛮之一字,则是指的刁蛮,并非野蛮,一个女子要点个性,有些泼辣,就算发嗔微怒,也是风情无限,就跟吃辣椒一样,虽是辣得口腔发麻,回昧起来却是滋味无穷……” 蒋弘武没等他说完话,已笑了出来,诸葛明一瞪眼,道:“有什么好笑的?朱大爷说的话是字字珠玑,我们理当洗耳恭听才是。” 蒋弘武脸上浮现惶恐之色,道:“对不起,朱大爷,属下不是笑你,是想起前年在四川时所遇到的一个黑妞,她也是黑里俏,个性也像你形容的那样泼辣、刁蛮,嘿嘿,真是够味,把她剥光了掀在床上,就像驯服一匹野马,虽然花费不少力气,可是心里的那份成就感也特别的高,特别的回味无穷,至今想起来,那个小辣椒还是让人忘不了。” 朱天寿大笑道:“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弘武就碰到了一个刁蛮女子,让他回味无穷,难以忘怀。” 他替黄莺整理了一下发上插的玉簪,继续道:“光是黑、蛮两字还不够,必须加上一个妖字,这妖字的解释是妖冶、妖娆,妖艳的意思,一个妍媚的女子,必定具备这种神态,不过这里面八个人都没有资格称得上这个妖字,所以很难比拟。” 张永突然道:“那天在得月楼,坐在金侯爷身边的伊人姑娘,大概能够称得上一个妖字吧?” 金玄白听他提到的是伊藤美妙,禁不住吓了一跳,想一想,伊藤美妙果然有种妖艳冶荡的神韵?不过她却不符合黑、蛮两字,想必在朱天寿的眼里尚不能人品。 果真朱天寿听了之後,道:“那个伊美人虽然妖媚,可是不够刁蛮泼辣,所以不属於这一类,这种女子极为罕见,不容易碰到。” 金玄白想了一下,发现能符合黑、蛮、妖这三个条件的女子果真自己没有碰过,朱瑄瑄郡主虽然刁蛮泼辣,但是黑、妖两字沾不上边,绝不能列入这一类型里面。 至於其他几个他所认得的女子,包括血影盟里的那些女忍者在内,也没有一个符合这种条件的,在江南地区,具备瘦、小、娇这一类的女子不少,白、胖、高这种类型也可找得到,至於另外两种类型的女子就难得看见了。 蒋弘武道:“朱大爷,在江南地带,要找黑、蛮、妖这种类型的很难找到,不过在康、川、云、贵一带,这种类型的不少,至於怪、麻、骚这一类型的女子,大概要到宣府、大同一带去找,才会找得到。” 诸葛明颔首道:“宣府、大同一带的妓院青楼,常常买来幼女,命其每日坐缸二、三个时辰,以致数年下来,训练出不少所谓的‘重门叠户’,那里的女子极多符合怪、麻、骚这三个条件。” 金玄白第一回听到“重门叠户”这四个字,正想要追问一下什么是重门叠户,陡然见到陈南水匆匆的走进花园,到了两丈之外,却停下了脚步,不敢过来,仅是翘首望向这边。 他拉了下蒋弘武的衣袖,低声道:“蒋兄,陈南水好像在找你。” 蒋弘武转首望去,看到了陈南水,於是跟张永打了个招呼:“大人,南水好像有事要找我,属下去去就来。” 张永一挥手,道:“你去吧!若是蔡巡抚要找我,让他再等个把时辰,别扰了小舅的酒兴。” 蒋弘武得到张永的允许之後,朝未天寿恭谨地道:“朱大爷,属下暂时不能奉陪,尚请大爷原宥!” 朱天寿目光一闪,笑道:“你去忙你的吧!等你回来之後,我再告诉你什么是天下十大名器。” 朱天寿含笑道:“不错,天下女子何止千万,可是身具十大名器的犹如凤毛麟角,这重门叠户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蒋弘武站了起来,摇头道:“朱大爷,这十大名器,小人是一定要听的,请你千万留著,过一会儿再说,也容小的长些见识!” 未天寿得意地笑了笑,打了个酒嗝,挥了挥手,道:“好!你快去快来。” 蒋弘武匆匆向陈南水行去,朱天寿果不再谈什么十大名器,催著彩虹倒酒,连喝几口酒之後,眼睛眨呀眨的,竟是一脸困倦之态。 张永见他精神不济,忙道:“小舅,要不要扶你到屋里去睡个觉?” 朱天寿强自撑开眼睛,望了金玄白一眼:道:“贤弟,你在这里慢慢的喝酒,我打个盹就行了。” 他挪了挪身子,拉著在他身後替他槌背按摩的少女,含含糊糊地道:“黄莺,来,你坐下来让我枕著你的大腿睡觉。” 那个少女小嘴一撅,似是有点不太高兴,轻声道:“奴婢叫红叶,不是黄莺,朱大爷,才个把时辰,你怎么又忘了呢?” 她嘴里虽是这么说,却温柔地坐了下来,扶著朱天寿上身,让他的头躺在自己的大腿之上。 朱天寿一手搂著黄莺,一手抚著另一名少女的腰臀,躺卧在红叶的大腿之上,舒服地吁了口大气,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张永脱去外袍,替朱天寿盖在身上,然後道:“金大侠,让我小舅睡一刻,我们挪到秋千架旁去喝酒吧!” 金玄白本想去找服部玉子商量擒拿海盗翻江虎陈豹等一行人之事,可是却又想听朱天寿说什么天下十大名器,在犹豫之间,诸葛明已道:“金……侯爷,我们再喝一会儿,反正帮仇钺订亲下聘的时间还早。” 金玄白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点头道:“好,小弟就陪著老哥多喝几杯!” 张永站了起来,吩咐那五名少女收拾饮具和食盒,托盘,准备往秋千架旁不远处的石桌移去。 就在这时,金玄白听到朱天寿长长叹了口气,道:“唉,曾因酒醉鞭名马,常恐情多累佳人,人生真是无奈呀!” 金玄白默默地望著朱天寿,忖道:“这是个怎么样的人?时而狂放,时而哀伤,出身如此优越,却要藉酒色麻醉自己,有时像个孩子似的,有时却恍如饱经沧桑的老人……” 仔细地思考著他所吟的那句“曾因酒醉鞭名马,常恐情多累佳人”,金玄白觉得自己更不了解这个人了。 他们挪到了二丈开外的石桌逼坐下,还没开始喝酒,只见蒋弘武领著一高一矮两个锦衣劲装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在他们的身後,一个身穿道袍,扎著发髻的中年道士,摇摇晃晃的走著八字步,就那么左顾右盼的随著而来。 那两名劲装大汉走到石桌之前不远,便立定了脚步,躬身抱拳行礼,道:“属下见过张大人。” 张永站了起来,含笑道:“两位辛苦了。” 他见到只有四张石凳,连忙吩咐一名少女到天香楼去派人拿板凳、取酒食和杯盘筷子过来,然後又对其他四名少女道:“你们去陪著朱大爷,我们要在这里谈些事情。” 那些少女纷纷走开,张永迎上前去,走了几步,朝那道人拱手道:“邵真人,一别半载有余,想必此行一切顺利?” 邵真人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此行总算不负公公所托,圆满达成任务。” 蒋弘武脸色稍变,忖道:“这个臭道士,明明已经告诉他,要称张大人,别称公公,他偏偏跟我捣蛋,好像跟我过不去。” 心念转处,望了金玄白一眼,只见他的神色依旧,并无异态,也不知他早巳知道张永是宫中太监,亦或是根本不懂“公公”是什么意思,不过蒋弘武心中却仍然有些忐忑。 张永走过去,挽著邵真人的手,道:“邵真人,咱家替你介绍一下名动天下的神枪霸王金玄白金大侠,他是昔年枪神老前辈的嫡传弟子。” 金玄白只见那个道人生得身形瘦削,穿著件宽宽大大的道袍,连道冠都没戴,虽然面貌普通,却是肌肤如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显见内功修为已臻大成。 邵真人本来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听到了张永的介绍,一双小眼之中,突然射出熠熠的光芒,凝射在金玄白的身上。 张永拉著邵真人走到金玄白身旁不远,道:“金大侠,这位是当今张天师的师叔,天一派的邵真人,他和陶真人并称为道门二仙。” 金玄白一听张永的介绍,立刻想起在苏州街上遇到的四个道士,抱了抱拳,道:“原来是邵道长,请问你和玉阳真人是什么关系?” 邵真人看不出金玄白的修为有多高,不过忌於枪神的威望,态度极为和善,这下一听金玄白提起了玉阳真人,连忙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是玉阳真人的关门弟子,敢问金大侠是否从令师之处得知家师之名?” 金玄白虽然算是武当弟子,可是对天一派的道士却没什么好感,尤其是遭到玄玄,玄妙、玄真、玄空四个道上联手攻击之後,更对天一派的道士有了成见。 他淡淡一笑,道:“在下不久之前遇到玄玄等四位道人,据辩,玉阳真人和家师昔年是好友,不过我却从未听过家师提起玉阳真人之名。” 邵真人“哦”了一声,道:“请问金大侠是在何处遇到玄玄师侄的?” 蒋弘武曾亲眼目睹玄玄,玄妙、玄真、玄空四人联手全击,被金玄白以雄浑的内力震得身受重伤,此刻见到他们要把话凑在一起,唯恐金玄白提起此事,导致双方发生冲突,於是赶紧道:“邵真人,你别看金大侠年纪轻轻的,其实武功已臻化境,已经超越剑豪聂大侠!” 邵真人是皇帝所封的国师,在豹房里住过,在一年之前,曾经和名动北京的剑豪聂人远比试过武功,在三十招之内便已落败。 蒋弘武之所以提起剑豪聂人远,便是为的警告邵真人,要他别因为玄玄道人之事和金玄白发生冲突。 岂知邵真人把和剑豪交手落败之事视为生平的奇耻大辱,一听蒋弘武提起那桩事,脸色一红,却更是有些不服,认为以金玄白的年龄,纵然枪法高超,可是内力上的修为一定尚未臻至大成之境。 他的眼中精芒四射,道:“无量寿佛,贫道不才,倒想领教一下金大侠的神功!” 张永忙道:“真人,不可……” 可是他的话才出口,邵真人已一步跨前,大袖拂处,单掌自袖中探出,发出一股雄浑的劲道劈了出去。 金玄白一指点出,如剑似枪,穿透那股掌劲,直逼对方的手心要穴。 邵真人脸色一变,脚踏七星步,右掌一收,左掌探处,抓向金玄白的脉门而去。 金玄白敞笑一声,道:“道长是想要考量一下金某人的内功修为是吧?” 他右手一甩,化指为掌,搭住了邵真人的左掌,立刻紧贴其上。 张永见到他们双掌相交,连忙叫道:“金大侠,手下留情!” 金玄白微笑道:“张大人,你放心,我不会伤他的!” 蒋弘武和诸葛明相视而笑,知道邵真人又犯了跟自己一样的错误,认为金玄白年纪轻轻,内力修为不足,於是想要用深厚的内力压制对方,结果自然一样的难堪…… 那两个站在蒋弘武身边的锦衣大汉,深知邵真人的修为高到何等地步,眼见他一手搭住金玄白的右掌,瞬息之间,又把另一只手贴附上去,脚下摆著个丁字步,双膝微弯,显然已全力以赴。 可是金玄白却依然挺立如山,单手扬起,神态从容不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显然功力超过邵真人甚多,难怪张永会说出那番话来。 他们两人的脸上发出凛骇之色,互望一眼,不知从哪里崩出这么个金大侠,年纪轻轻的竟能把天一派掌教师弟都比下去了。 在他们震慑之际,只听金玄白道:“邵真人,你尽管施出全力,金某不反击就是了。” 邵真人连催八次内劲,已提起了九成的功力,可是觉得自己像是击在万载寒岩之上,完全不能让巨岩挪动丝毫。 他心中的那份惊骇,真是言语难以形容,再一听到对方竟能开声说话,立刻所有的斗志全都消褪,一收内力,连退五步,这才站稳了身形。 众人眼见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也不知他是否受了内伤,而金玄白却似没事一般,束手而立,嘴角噙著微笑,望著邵真人。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一章 勘查弊端 张永走了过去,焦急地问道:“邵真人,你没事吧?” 邵真人运功查视全身,发现没有什么伤害,晓得金玄白果真手下留了情,没有运功反击,否则自己内脉定会有损伤。 他深吸口气,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多谢公公关心,贫道没事。” 张永放下了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邵真人从怀中掏出了道冠,戴在头上,整了整道袍,向前走了两步,朝金玄白打了个稽首,恭声道:“贫道邵元节拜见神枪霸王金大侠,承蒙大侠宽宏大量,没和贫道一般见识,放过了贫道这一遭,真是多谢……” 金玄白见他整理了衣冠,神色庄重的向自己致谢,也不敢怠慢,抱拳道:“道长不需太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小事一桩,就此揭过。” 邵真人面有惭色,道:“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贫道一向自负,岂知今日一见大侠,才知自己昔日真是井底之蛙……”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蒋弘武和诸葛明禁不住相视而笑。 邵真人目光一闪,望向蒋弘武,蒋弘武赶忙道:“真人请勿误会,我们不是在笑你,是笑我们自己。” 他把自己和诸葛明初见金玄白时,也是同样的忍不住出手一试对方的功力,以致弄得灰头上脸的事情说了出来。 诸葛明接著道:“邵真人,我们当初就是小视了金大侠,所以吃过同样的亏,这才知道金大侠的功力已至天人之境?我们这些凡夫是无法超越的。” 邵真人叹息了一声,道:“金大侠年纪轻轻,功力之深,贫道万万难及,真不晓得你是怎么练的?” 他顿了下,解释道:“当年,家师玉阳真人曾提起枪神楚老前辈,认为他虽然是列入天下十大高人之内,仅是枪法神奥莫测,内力上的修为跟家师也不过伯仲之间,岂知如今金大侠内功上的成就却已远远超过楚老前辈,真不知是怎么练的?” 蒋弘武笑道:“邵真人,不瞒你说,金大侠有好几位师父,除了枪神之外,他尚是少林弟子,精通七十二艺中十二种之多……” 金玄白双眉微皱,道:“蒋兄,何劳多言?” 蒋弘武不知金玄白为何不许自己说下去,微微一愣,立刻住口。 邵真人骇然道:“原来金大侠也是少林传人,莫非刚才所使的乃是达摩神功?” 金玄白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邵真人不死心,追问道:“金大侠,请恕贫道冒昧问一句,方才大侠使出几成功力?” 金玄白浓眉一挑,道:“道长一定想知道吗?” 邵真人躬身打了个稽首,道:“贫道不才,尚请大侠坦诚以告。” 金玄白伸出三根手指,道:“不知道长信不信?” 邵真人呆了一下,随即颔首道:“贫道相信。” 他似是想到什么,突然笑颜一开,对张永道:“张公公,凭金大侠横跨两大名家的一身绝艺,对付剑豪聂人远是最理想的人选。” 张永暗暗骂了一句:“这个臭杂毛老道,还用你来说吗?皇上花那么多的心血拢络他,还不是为的对付那两个家伙?” 他心中虽不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如今道长可相信金大侠是宇内高人了吧?” 邵真人道:“金大侠神功盖世,放眼武林,能堪为他对手的绝对不出五个人!” 张永哈哈一笑,道:“金大侠,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两位,他们都是锦衣卫的核心人物,这个个子高的是镇抚劳公秉,那位是千户于八郎。” 那两名锦衣大汉恭恭敬敬地抱拳朝金玄白行了一礼,金玄白也客气的还了一礼。 张永道:“邵真人,咱家已奏请皇上,敕封金大侠为武威侯,不日之内圣旨下来,金大侠便是一位侯爷了,到时候,你们的称呼可要改一改!” 邵真人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明白张永为了拢络金玄白,这才做出这种大胆的决定,让一个武林高手成为朝廷重臣。 可是他意念一转,却诧异地问道:“张公公,皇上他……” 张永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打断他的话道:“皇上爱才若渴,一定会同意咱家的举奏,不日圣旨便会下来……” 他顿了一下,道:“哦!我还忘了告诉你,咱家的小舅也从北京来了,他想求一个逍遥侯当当,咱家虽然也一并向皇上请旨,不过准不准还不晓得呢!” 邵真人诧异地问道:“张公公,你的小舅是……” 张永笑道:“邵真人,难道你忘了?今年年初你离开北京要到陕西兴平时,还向我小舅辞行的?” 邵真人真是疑惑不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张永的小舅是谁。 张永笑道:“邵真人?你是怎么啦?去了一趟陕西,就把我小舅忘了,唉,他是北京第一大富豪朱天寿,你怎么可以忘呢?” 邵真人“啊”了一声,立刻想起张永说的是谁,而劳公秉镇抚和于八郎千户也随即想到张永所说的朱天寿是何人了,全都浮现骇然之色。 邵真人道:“原来是朱大财主,贫道可真是忙昏了,这种大人物都给忘了,真不好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朱大财主此刻人在何处?贫道能否拜见一下?” 张永道:“呶!我小舅正在睡觉,你们千万别吵他!免得他没睡好,起来骂人,我可担当不起。” 邵真人和劳公秉、于八郎朝著张永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张极大的波斯地毯铺在地上,一名少女坐在上面,另外两个少女一前一後的抱著一个男子睡卧在地毯上,那个男子身上盖著一袭锦袍,看不清面目,但是他的脑袋枕在那名坐著的少女大腿上,这种睡觉的习惯,在邵真人认识的人里,除了武宗皇帝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邵真人一愣,只见十几名少女从楼里走了出来,有的扛板凳,有的拿酒壶,有的端食盒,全都踏著轻快的脚步,悄悄的横过花园,向这边行来。 邵真人道:“张公公,贫道这一趟的行程……” 张永道:“没关系,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说出来。” 他的目光一闪,道:“劳镇抚,于干户,你们办的事情如何,尽管向我禀告,金大侠是自己人,不需隐瞒什么东西。” 金玄白听到他的意思,好像是要谈论什么机密公事,想到自己尚须去找服部玉子,正好趁机藉词离开,於是,开口道:“张大人,如果你们有机密公事相商,在下可以先行离去……” 张永忙道:“金大侠,你是我小舅生死与共的好友,什么事都不需瞒你,且喝些葡萄美酒,让邵真人多敬你几杯。” 邵真人也道:“是呀!贫道和大侠初次见面,便不知进退,得罪了你,且让贫道多敬几杯酒,实是替大侠赔罪!” 蒋弘武笑道:“金大侠,时间还早得很,你急什么?喝几杯酒,大家聊一聊,岂不痛快?” 金玄白不再推辞,只得留了下来。 这时,连同原先的五名少女之外,又来了八名少女,一共十三名年轻女子,扛著四张长板凳,抬著三个食盒,捧著五壶酒,来到了石桌边。 她们摆好了板凳,放好了酒壶,又从食盒中取出七、八盘下酒的小菜,摆好酒杯、银筷之後,这才恭请张永等人入座。 张永等到众人人座之後,点了七名少女陪坐在旁,然後命令其他六名少女去荡秋千,并特别叮嘱,不可以吵到朱天寿午睡。 那六名少女没有被点到陪酒,似乎都很失望,迳自跑去荡秋千,而留下的少女中,白莲喜滋滋的坐在金玄白身边,其他的女子则好像在抢位子,纷纷夹坐在两个男人中间。 她们坐定之後,没等吩咐,便替身边的男人把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 张永举杯相邀,喝完了一杯酒後,问道:“劳镇抚,你此次和于千户带了千余人,跑了那么多地方,历时有八个月之久,结果如何?” 劳公秉自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油纸包,双手呈给张永,道:“禀告大人,这是属下的报告,详细记载所有经过情形,请大人查收。” 张永道:“弘武,你把这份文书先收起来,等我晚上再看。” 蒋弘武接过那叠厚厚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张永道:“劳镇抚,你且大略地把此行的经过说一妪,我们边喝边谈,也好增广一下见闻。” 众人边喝边谈,也无宾主之分,除了相互敬酒之外,就是听劳公秉叙述他这八个月的经历。 劳公秉说完之後,于八郎又加以补充叙述,让金玄白对於他们这次的任务,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原来这两名锦衣卫中的镇抚和千户,是奉张永之命,在八个月之前,从北京出发,领著八十五名锦衣卫校财和力士,赶赴各地去查勘宫家所设的制瓷,开矿、冶铁、纺织等行业的弊端。 因为根据秘函,司礼太监刘瑾早就派出心腹进入这些行业中,不仅私吞公款,贪污敛财,并且变卖产物,伪造记录,将生产出来的成品私运出去贩卖,所得大部份入刘瑾私囊。 劳公秉和于八郎便是经过张永重重考验,严格筛选出来的,他们忠於皇上,富於正义感,对刘瑾的不义早就心怀不满,这才获得信任。 张永和蒋弘武花了大半年的时候,找了一批忠心耿耿的锦衣卫力士和校财,经过一番训练之後,这才由劳公秉和于八郎两人带领到各地勘察。 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抓出谁贪污,谁变卖公物,谁假报产量,而是查出哪些人是刘瑾派出去的爪牙。 根据劳公秉和于八郎的叙述,让金玄白得悉许多以前从未听过的事,这些事都有关於民生…… 他所听到的第一项是关於陶瓷器业,在金玄白的请求之下,于八郎说明了大明皂朝关於陶瓷业的政策及措施,以及现在的发展。 原来洪武二年时,便在江西饶州浮染县的景德镇,设立了供皇室所用的御器厂,最初仅两座窑,到後来增为大龙缸窑、色窑、青窑等二十余座。 由於这些御窑生产出来的瓷器是供皇家使用,故此聘来的师父都是具有一流的技术,经过长期的研发和竞争,所以制瓷的工艺技术有了极大的进步。 当时的御窑厂是使用铁胚车制造瓷胚,而以吹釉法上彩,能够造出黄、红、紫、绿、青、蓝以及白底青花等不同颜色及图案的瓷器。 到了永乐之後的数十年间,瓷器业的技术更加突飞猛进,可制造出一个瓷器兼备五种彩色花纹的器皿,亮丽、美观,人人赞赏。 在这些精致的瓷器里,白釉和青花瓷,因美观、华丽之外,尚还兼具实用的特质,以至除了供应宫廷使用之外,尚还拿来作为对外贸易或赏赐四邻小国使者及朝廷重臣的主要物品。 尤其是在江西饶州御器窑厂所制造出来的青龙白地花缸、九龙九凤膳具诸器,以及多种龙凤纹白瓷祭具器皿更是傲视天下的珍品,被人视为传家之宝。 而主持御窑的太监和官员,却将如此精致的瓷器以多报少,将之偷出去贩卖给富商大贾,取得之利益惊人之至。 除了陶瓷业之外,开矿和冶铁的弊端更多了。 明初,官营的矿冶,包括金、银、铜、铁、铅等。其中以铁矿的开采最突出,早期,山东、山西、江西、陕西、湖广、广东六省,朝廷设了十三座铁冶所,一年所生产的铁,达到了七百五十多万斤,如果再加上四川、河南等地的小矿厂,产量共达八百五十多万斤。 到了永乐年间,又在遵化、四川龙州、辽东等地新设铁冶场,最高的年产量曾达到一千八百五十万斤之巨,此後有所增减,相差不大。 至於银矿,在福建尤溪县的银矿场就设了四十余座,而在陕西、贵州、云南、湖广等地又有金银矿场数十处,生产出来的黄金一年约有五百两、白银约有四十万两之多。 而铅的产量最多,年产约有二千五百万斤之巨,最高时超过二千七百万斤。 永乐之後,不仅官方在各地设矿冶场,民间亦在许多矿脉所在的山区开矿冶炼,以至矿冶的技术日益精进,单以铁来说,不仅生铁、熟铁,甚至於精钢都可炼成。 至於铜器,金器、铸钱、土木建筑等技术,随著冶炼术的进步,也有了极大的改进和水准的提高。 不过自从刘瑾掌握了朝政之後,这些由工部掌管的各地矿冶场,都有刘瑾派出的爪牙入驻,以致产量日减,大批产品外流,显然是人为的因素所致。 而纺织业来说,洪武年问在南京首设内外织染局,以後又在浙江、杭州、苏州、绍兴和四川、山西等地开设织染局,在南京设蓝靛所,制造染料。 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之後,又在北京设立了内外织染局,再加上陕西织染局,负责生产织造丝绸、棉布、驼毡等。 所谓内外织染局,内局生产的织染品供应皇室,外局则供应朝廷所需。 从永乐之後,棉纺织业便以江南的苏、杭二州及松江为中心,这些地方生产出来的棉布,产量惊人,单翠供应军需,一年达到三十余万匹之巨。 而苏州是皇家织造锦缎的昕在,可说是全国丝绸重镇,全苏州的出产量,已号称是“日出万绸、衣被天下”,而此地之织染局由太监所控制,自然中饱私囊,贪渎极为严重。 金玄白听了劳公秉和于八郎叙述这八个月辗转於各地的所见所闻以及调查的结果,一方面感慨自己的无知,另一方面则痛恨刘瑾败坏朝廷风气,纵客朋党在各地贪渎污钱,因此忍不住问道:“张大人,对於这种奸人,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吗?” 张永之所以示意劳公秉和于八郎说出一路考查的结果,其目的便是要激起金玄白的义愤和不平。 此刻,当他见到金玄白一脸愤慨之色,不禁心中暗暗窃喜,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刘公公身居司礼太监之高位,权势日盛,连皇上连续派出三次法王和国师要去刺杀他,结果都是一去无回。” 金玄白冷笑道:“就因为他的身边有剑神高天行和剑豪聂人远护卫,所以你们一直没有办法对付他,是吧?” 张永苦笑了一下,道:“这里的几个人都是我们能信赖的,若是有别人在座,我们说了这种话,恐怕不出三日便会……” 他以乎作刀,放在颈脖之上,作了个砍头的手势,继续道:“你想想看,有谁不怕?” 邵真人道:“张公公,以金大侠的武功修为,对付一个剑豪聂人远绝对不成问题,不过再加上一个剑神高天行,就难说了!” 他的目光一闪,问道:“金大侠,请问令师枪神老前辈能不能为了拯救天下苍生,重出江湖?如果他老人家肯出面对付剑神,事情就定了。” 张永拍掌喜道:“哎呀,咱怎么没有想到这……”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不用打这个主意,家师绝对不会重出江湖。” 蒋弘武见到张永和邵真人一脸失望之色,问道:“金大侠,你能否说动少林和武当两派掌门,请他们派出十八罗汉掌布阵,困住剑神高天行?” 金玄白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少林掌门肯答应,恐怕十八罗汉掌阵也困不住剑神高天行,何况此事牵涉到官家,少林掌门一定不肯这么做!” 诸葛明点头道:“张大人,金大侠之言不错,武林之事要由武林中人自己解决,只要先除掉剑豪聂人远,就不怕剑神高天行不出来替徒儿报仇,到时候刘府一空,就容易得手了。” 张永冷哼一声道:“你说得容易,就算金大侠杀了聂人远,可是剑神高天行出来之後,由谁对付他?”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我知道自己目前的功力,绝非剑神之敌,就算加紧修练,也非一年半载之功,所以出手得从长计议。” 张永一笑,道:“没有关系,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就跟他先耗著吧!看他的气数要到几时才能尽。” 他目光一闪,问道:“邵真人,你这回到陕西兴平,有没有什么收获?” 邵真人望了金玄白一眼,答道:“禀报张大人:此行收获极大,贫道不仅查出了赤龙之穴,并且还砍断龙颈,断了龙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年之内,刘贼必亡。” 张永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乎里的酒杯一倾,洒出了半杯酒在桌上,坐在他身边的少女立刻用布巾把酒溃擦去。 张永的嘴唇颤动了一下,道:“邵真人,果真有这种事?” 邵真人点了点头,道:“风水之学岂有虚假?贫道在五十四日之前,断了刘贼祖坟的龙脉,当时的徵兆,便是要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开始生效,那时,诛杀他的克星便会出现……” 他顿了一下,问道:“张大人,请问你们遇见金大侠,是否在这旬日之内?” 张永望了蒋弘武一眼,蒋弘武又看了看诸葛明,三人面上都浮现难以置信的神情。 邵真人微微一笑,道:“如果贫道推算得不错,金大人之出现,纯属偶然,而能慧眼识英雄的人,恐怕不是蒋大人,便是诸葛大人了。” 诸葛明吁了一口气,道:“真人推算得极准,在下是在拜访老友邓总镖头时,无意中结识金大侠,当时如果早走片刻也不会遇到他,晚上几个时辰,也碰不到他,所以说能遇到金大侠,实在是一件极为神奇的事。” 邵真人抚掌道:“这就是天数,可见刘贼的风水一破,天理运行,便有金大侠这等人物的出现……” 他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道:“贫道敢下断语,一年之内,能杀刘贼者,非金大侠莫属。”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在下可没有这个把握,真人可别妄下断语。” 邵真人肃容道:“贫道敢以性命相赌,金大侠在一月之内必有奇遇,定可在百日之内练成克制剑神的绝招。” 他说到这里,拍了下额头,道:“金大侠,或许你会遇到当代第一高手漱石子老神仙,蒙他传你太清罡气,那么便可以对付剑神高天行了!”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天下哪有这种事情?” 他心中明白,自己苦练九阳神功,目的便是要替师父九阳神君沈玉璞出口怨气,打败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 沈玉璞再三的叮嘱他,必须将九阳神功练到第七层,才够资格挑战太清门主漱石子,在此之前,他绝对不能说出自己是沈玉璞的弟子,更不能使出未练至第七层的九阳神功。 沈玉璞的顾忌不是怕金玄白受到武林的排挤,他一生独来独往,纵横武林,何曾怕过谁?他所忌惮的仅是漱石子一人而已。 就因为他唯恐金玄白在神功大成之前,露出了他身为九阳神君之徒的身份,以致惹来漱石子的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沈玉璞一生的心血全毁,金玄白也将丧命在太清罡气之下。 故此,金玄白深深的记住了师父的嘱咐,从不敢轻易使出霸道无比的九阳神功,唯一的一次,就是他在木渎镇面对神刀门主程烈的那一次…… 他心申明白,漱石子绝对不会将太清罡气传给自己,而自己也不可能从头练起太清罡气的功夫。 因此,邵真人的推断和预言,在金玄白看来,完全是无稽之谈,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事。 邵真人沉声道: “金大侠,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别以为不可能,此事在贫道看来,极有可能!” 诸葛明也附和道:“金大侠,此事极有可能哟!想那漱石子老前辈,虽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但是他和枪神是好友,如果他没有传人,很可能会将一身绝艺传给你,到时候……” 金玄白想起沈玉璞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忍不住笑道:“我师父在我临出门的时候,要我娶漱石子的孙女,到时候他或许看在他孙女儿的面子上,传我太清罡气。” 他是故意这么说,但是众人都信以为真。 张永颔首道:“我相信邵真人的说法,因为他的道法和风水堪兴之学已至通玄的地步,否则我们不会如此凑巧的遇上了金大侠。” 诸葛明也附和地点头道:“金大侠,你想一想,你之会提前出师门,是不是一件极为凑巧的事?” 金玄白想了想,自己果真没有料到会因遇到忍者追杀五湖镖局的镖师,在不忍心的情况下出手,以致让师父突然改变心意,放自己提前离开师门。 而这整件事的起源点,仅在於一对男女的一时贪欢,在情火炽热之际,藏身柳林密荫间,欲尽于飞之乐…… 他在回忆之际,诸葛明也在邵真人的追问下,把金玄白从初次遇到江百韬和杨小鹃的情形,直到插手管了件闲事,为了二百两黄金而护送齐冰儿到苏州的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这种种的情景,张永和蒋弘武已经听过,而邵真人、劳公秉和于八郎以及那八名少女却是初次所闻,全都听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张永和蒋弘武此刻再度回想起来,也觉得其中颇多凑巧之处,彷佛鬼使神差的让自己一行人认识了金玄白,才会发生那么多的玄奇之事。 邵真人吁了一口气,道:“天心奥秘,天意难测,贫道真是无话可说。”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二章 风水之学 蒋弘武和诸葛明都能感受到邵真人话中的含意,金玄白仔细想一想,更觉玄奇。 张永却更加兴奋,认为刘瑾将灭,乃是天意,否则不会如邵真人之言,刘瑾的祖坟风水被破坏之日起,七七四十九天後便会遇上金玄白…… 他赞叹道:“中国的风水之学真是神奇!” 金玄白问道:“请问真人,何谓风水?” 邵真人想了一下,道:“昔人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谓风水。” 金玄白道:“请真人再加评述。” 邵真人道:“风水又称堪与,古人说:堪,天道也;与,地道也。故堪与乃天地之道。” 他顿了下,道:“风水又称青乌术、青囊术,因为唐代有本奇书上提到:皇帝始划野分州,有术士青乌子善相地理、帝问之以制经。” 金玄白恍然道:“原来风水地理是连在一起说的,说来说去便是替先人找墓地,可是这应该算是风水堪与师的工作,跟道家的道士又有什么关系?” 邵真人微笑道:“历代相传,演变至今,风水的派别极多,有三元、三合、八宅、九星、飞宫、易经、奇门遁甲等派,贫道深晓其中三派之学,所以在风水堪与上稍有心得。” 他顿了下,道:“这些都是三教九流的东西,大侠身为一代武林高手,不须详知。” 金玄白似是颇有兴趣,道:“我常听人说三教九流,却不明白其中的含意,能否请邵真人详告?” 邵真人笑道:“这个很简单,三教是指儒、道,释三种宗教,九流则指的是九种人或九种行业,因为这九种行业的人大都要有点学识才行,往往是科举不成,不得已才转业的。” 金玄白还是第一次听到九流是九种人的说法,很有兴趣的望著邵真人。 邵真人顿了一下,继续道:“九流即师爷、郎中、画工、堪与师、卜卦师、相命师、和尚、道士、琴师。” 金玄白恍然大悟,发现果真如邵真人之言,要做这九流的人,的确要念过几天书才行,笑了笑,道:“难怪会有人被骂是不入流的家伙,原来是指这个人没念过书,不懂道理,缺乏知识!” 邵真人笑道:“贫道曾对人说,读书不成,学剑;学剑不成,习医;习医不成,练画;练画不成,只有去当道士,可是这九流之中,我倒占了好几流。” 张永道:“真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星、相、医、卜无所不通,是天一正敦中的奇人,何必妄自菲薄?” 邵真人摇了摇头,道:“张大人对贫道太过褒奖了,其实自己心里明白,终此一生,绝不可能进窥金凡大道,白日飞升,只是庸庸碌碌的在红尘里打滚而已。” 他长叹口气,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道:“金大侠,你如果对风水堪与之学有兴趣,贫道倒可以趁这个机会大概的说一下。” 金玄白举杯道:“道长,我敬你一杯,请慢慢的说吧,反正不急。” 邵真人见金玄白诚心请教,心中颇为高兴,又喝了一杯,这才道:“我们平常言谈之间,常提到‘来龙去脉’这四个字,其实这是从风水地理学引过来的词,堪与便是寻求的来龙去脉,也就是要找龙脉,找到龙脉之後,才能寻穴,找到好的穴位之後,才可按时下葬,如此一来,风水才会庇佑子孙。” 他停了一下,道:“找寻龙脉,就是找寻山形,山形是有相承的,山与山之间都相互呼应,也就是一山接著一山,由於龙脉之间有它的生成和始终,那么穴位就是山脉的终结点之处,俗话说,三年看山,十年寻穴,要找到一个好的穴位,极其困难,也算是一门颇深的学问。” 金玄白点了点头,认为风水之学果真极为深奥。 邵真人道:“刘贼的祖坟便是葬在一处风水极佳的赤龙穴,按理说,从葬下之後的那天开始,三十年後便会有後代子孙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一条赤龙,赤龙权倾一时,往往可取黄龙而代之,成为一代魔君。” 张永惊骇地“啊”了一声,道:“真有这种事?” 邵真人点头道:“所幸当年下葬之际,方位稍有偏差,以致赤龙孕育成形时,四肢受到伤害,会有绝子绝孙的情况发生,不过此人生前富可敌国,贵不可当,乃有定数。” 金玄白听到这里,已完全可以肯定邵真人说的那个刘贼,便是刘瑾,也故而明白刘瑾的祖坟正是葬在赤龙穴里。 依据邵真人的说法,刘瑾祖先下葬时,因为棺木放置的角度稍有偏差,因而後人肢体受残,导致绝子绝孙,事实上刘瑾自幼阉割,进入宫中做小太监,果真应了这绝子绝孙的说法。 金玄白想到了邵真人刚才提到已斩断龙首,断了刘瑾祖坟的龙脉,想必他此行是奉了张永之令,专程到陕西去破坏刘瑾祖坟的风水,让这阉人无法继续作恶下去…… 他好奇地问道:“邵真人,你如何能分辨哪里是好穴,哪里是坏穴?” 邵真人道:“好、坏穴之分,是以山形的美或恶来分,好山好水之地必有好穴,穷山恶水之地就有坏穴。” 他顿了一下,又道:“风水之学固然要寻龙脉,可是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气是乘水而至,蜿蜒大地的流水方能让山脉界气而止,结成穴眼,也就是山下气脉和流水汇众之处,就是穴位,这种穴位依形状而分,有许多的名称,最好的称为龙穴。” 金玄白问道:“龙穴怎会分什么赤龙穴、白龙穴、黄龙穴?” 邵真人笑道:“龙穴就是龙穴,哪里分这么多,我之所以强调赤龙穴,是因为那座山的泥上赤红如血,却草木繁盛,极为罕见。” 他环顾四周,道:“一般来说,风水上有五种山形是不可葬的:第一种是草木不生,山形倾塌的童山;第二种是脉气顿止的断山;第三种是无法藏风聚气的独山;第四种是气脉延伸,龙气未止的过山;第五种是水石相混的石山,若是将祖坟葬下,子孙凶难丛生,轻则贫贱一生,重则绝子绝孙!” 张永脸色发青,心里嘀咕道:“可能是我的祖坟没葬好,挑了个什么独山、断山,以致我落到今天这种状况,看来果真是绝子绝孙。” 邵真人道:“好山好水之处,会产生所谓的十富地或十贵地,至於穷山恶水则有十贫地、十贱地,一般来说,下葬该选好的山水,应该避免找到穷山恶水的地理才对……” 张永问道:“邵真人,如何才能分出山水的好坏?在咱眼里,好山好水和穷山恶水没什么两样。” “山清水秀,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便是好山好水;山形险恶,不生草木,水质混浊,让人看了畏惧或厌恶,便是穷山恶水!”邵真人道:“古贤说,水若屈曲有情,不合星辰亦吉,而一般初学风水的人都要记得‘未看山,先看水,有山无水休寻地’这句话,只要水秀,就算山形稍差,也算吉地,葬下去绝不会危险子孙。” 金玄白在微风习习,乐声幽幽的葡萄架下,又坐了半个时辰,喝了八,九杯酒,这时觉得心里悠悠忽忽的,既想要小睡片刻,又想要上个茅厕,於是和张永打个招呼,约好见面的时候,这才跟众人告别,离开了花园,往隔壁庭园行去。 一路之上,他的脑海中仍然萦萦留著邵真人所说的有关於中国龙脉的走向及分布,赞叹大明皇朝果真地大物博,山川灵秀,恨那刘瑾,以一个奸闱之身,竟然翻云覆雨,扰乱朝纲,以致天下不宁,处处都有流民盗匪,所车他处身在苏州这片富庶的地面上,如果生在陕北的那种穷乡僻壤,岂不也要跟著去做流民? 他清楚的记得邵真人说,大明皇朝的龙脉起点是昆仑山脉,分为三条大干龙:第一条干龙在长江以南,称之为“南龙”:第二条介於长江和黄河之间,名为“中龙”;而第三条干龙则处於黄河以北和鸭绿江以南之间,是为“北龙”。 他暗忖道:“鸭绿江在长白山边,想必长白双鹤清楚满洲那里的地理位置,等除去了刘瑾这个恶贼,我倒可以到长白山去玩玩,过了鸭绿江,就到了高丽国,然後在高丽国玩几个月,再到东瀛扶桑国……” 边行边走之际,他的脑海里胡思乱想,朱天寿所提的那四种类型的美女,不时浮现出来,使得他对朱天寿纵横美女之间的艳遇欣羡不已。 一路上有许多锦衣卫的武士跟他不断行礼,他有时看见,就挥手示意,有时沉湎在思绪之中,就视若未见,就那么过去了。 走了好一会,他霍然清醒过来,竟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假山之前,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举目四顾,园林的格局差不了多少,不过侧望天香楼那高耸的楼房,仍在十数丈外,他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确是喝太多了。 他沿著太湖石假山绕过去,找到个僻静的角落,痛快的撒了泡尿,然後运功逼出腹中的酒液,这才觉得浑身舒畅。 随著他的头脑一清,他身形急旋而起,越过高耸的粉墙,进入邻院之中。 园中景物依旧,金玄白很清楚地找到了方向,急步行了过去,他的神识清明,感应到园中最少潜藏著三十个以上的忍者,不过这些人此刻在执行守卫的任务,无人从藏匿的地方跑出来和他打招呼而已。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光景,来到一道回廊之前,但见回廊之外的大片空地上,约有四十多个黑衣忍者在练刀。 在每一个人之前,都竖著一根十字形的木柱,木柱扎著草绳,远望过去,像是站著四十多个黄衣人一样。 那些黑衣忍者全都在一个人的指挥下,面对著木柱移身、进步、挥刀、砍劈,动作极为规律统一。 金玄白只见那指挥的人正是刚被升为菊组领队队长的小林犬太郎,而他们练的刀法正是迎风一刀斩那一招。 也不知他们练了多久,不过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衣衫湿透,却是连擦都不擦一下,兀自使劲的挥刀,然後退回原位,收刀入鞘。 金玄白见到那些忍者全都很年轻,有男有女,站定之际,目光紧紧的盯著木桩,眼中射出仇恨的神色,彷佛把那根木柱当成仇人。 他淡淡一笑,扬声道:“林泰山!” 小林犬太郎听到金玄白的呼唤之声,吃了一惊,看到他就站在回廊旁,连忙应了一声,急奔过来,到达金玄白身前不远处,立刻跪了下来,朝他磕了个头。 金玄白道:“你起来吧,不必多礼,我有话要说。” 小林犬太郎毕恭毕敬的站了起来,垂手道:“少主,请问有何吩咐?” 金玄白问道:“你带著这队人练了多久的刀法了?” 小林犬太郎道:“禀告少主,已经练了一个时辰,小人吩咐他们要每天挥刀一千次,今天才练了七百多次而已。” 金玄白笑了笑,道:“剩下的三百下等回来後再练吧,你现在命令他们回去洗个澡,换好乾净衣物,带好兵器,一炷香之後在此集合,随我上街去办件事。” 小林犬太郎似是没想到金玄白会下这种命令,呆了一下,立即喜形於色,垂首道:“是!” 他刚刚接下菊组领队之位,立刻便被金玄白选中要出任务,觉得非常的光荣,满身的疲惫尽去,感到一身的轻松。 金玄白问道:“你晓得玉子在哪里吧?叫他们解散之後,你带我去找玉子,然後你再回去洗澡换装,来得及吧?” 小林犬太郎兴奋地道:“禀告少主,来得及!” 金玄白挥手道:“好,你走吧!” 小林犬太郎又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准备奔去执行命令,金玄白却又把他叫住,问道:“林泰山,园里有马车吧?你叫他们准备三辆马车,停在门口备用。” 小林犬太郎不敢多问,奔了过去,将金玄白的命令传递下去,又指定六个人驾车,这才下令解散。 那些忍者健步如飞的散开之後,小林大大郎这才奔回来,躬身道:“少主,请随小的这逞走。” 金玄白随在小林犬太郎的身後,绕过回廊,来到一间大厅之前,停了下来,道:“少主,王子小姐就在里面。” 金玄白点头道:“你去忙吧!” 小林大太郎单足下跪,行了个礼,立刻飞身奔行而去,看来他要用这一炷香的时间洗澡、换装,再集合手下,也够他忙的了。 金玄白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开门的正是田中春子、她一见金玄白,惊喜地叫道:“少主,你回来了?” 金玄白问道:“玉子在里面吧?” 田中春子道:“玉子小姐已经回来好一会了,正和美妙姐在楼上谈话。” 金玄白走进厅内,找了张大交椅坐下,田中春子唤道:“美黛子,你快点打盆井水,泡壶好茶送来,少主回来了。” 田中美黛子从後窗探首出来,一见金玄白果真坐在厅里,发出一声惊叫,奔了过来,朝他跪下磕了个头,道:“小婢美黛子拜见少主。”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起来吧!美黛子,你现在和姐姐一起,高不高兴?” 田中美黛子抿著红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田中春子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还不快去做事?盯著少主看做什么?小心玉子小姐一不高兴,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田中美黛子吓了一跳,脸上泛起一片绯红,赶紧转身往厅後行去。 田中春子看到金玄白的目光落在田中美黛子扭动的臀部上,噙著笑低声道:“少主,属下看你蛮喜欢美黛子的,找一天替她开了苞,也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金玄白吓了一跳,叱道:“田春,你怎么又提这种事?你当我是朱大哥,每天都找处女开苞?” 田中春子也没在意金玄白的叱责,道:“少主,你不知道我们伊贺流的女忍者,在年满十六岁之後,一定要破身,不然万一在执行任务中死去,是无法葬在墓园的,只能弃尸荒野。” 金玄白讶道:“有这种事?那么玉子已经二十多岁,早就不是处女了?” 田中春子道:“玉子小姐是我们的主人,她是上忍,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一切都由上忍决定,上忍就不同了,他们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金玄白恍然道:“哦,原来如此。” 其实东瀛伊贺流忍者所处的环境极为恶劣,生存条件极差,在山区里,粮食的生产不足,很难供应全部的村民所需。 故此伊贺流的忍者为了维系流派的生存、定下许多的规矩,像这种女忍者十六岁必须破瓜的陋习,便是为了族人的繁殖而定的,希望女子早点生育,早有下一代,才能让伊贺流继续繁衍下去。 在山区的老人,往往在粮食收成不足的年头,会被族人视为累赘,年轻人常常将行动不便的老弱残疾,背负到山顶上,仅带两个饭团,便将老人留在山顶,任由长辈自生自灭…… 这种残酷的事实,目的便是为了要让小孩子能吃得饱,能迅速的成长,维系种族的绵延。 金玄白虽然以前并不富有,可是却从来都不会想到伊贺流的忍者会生存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中,自然也不会明白田中春子一直示意自己要替田中美黛子破瓜。 田中春子见到金玄白没有答应自己的请求,似乎很难过,嘴唇蠕动一下,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说道:“少主,你坐一下,奴婢这就上楼去请玉子小姐下来。” 金玄白见她登阶上楼,暗忖道:“东瀛的女子也真奇怪,遇到男人好像花痴一样,难道是民风使然,或者是有其他的原因?” 环视厅内,华丽的陈设似乎给了他启示,忖道:“是不是她们经营青楼,一直过著这种舒适的生活,所以舍不得回到东瀛去,想要永远安居在此?” 胡思乱想了一阵,楼梯传来一阵声响,服部玉子和伊藤美妙一前一後的走了下来,田中春子跟在她们二人之後:不敢逾越。 服部玉子已经洗去易容,显然还经过一番装扮,显得艳光四射,把伊藤美妙和田中春子都比下去了。 她见到金玄白,检衽行了个礼,道:“相公,你回来了?好像又喝了不少的酒。” 金玄白笑道:“刚刚在天香楼的後花园里,陪著朱大哥他们喝了几杯葡萄酒,大家心情都很愉快。” 服部玉子坐在一旁,伊藤美妙向金玄白躬身行了一礼之後,和田中春子一起,站在服部玉子身後。 服合玉子道:“相公,汇通钱庄的孟掌柜刚走不久,我已经把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他存入钱庄,利息蛮优厚的。” 金玄白道:“这家伙动作不慢,真是个典型的生意人。” 这时,田中美黛子带著一名青衣女婢从厅後走了进来。 田中美黛子把茶盘端放在茶几上,马上替两人倒茶,青衣女婢则端著个木盆站在厅里,不知要把脸盆放在哪里。 田中春子赶忙走过去接过木盆,放在一张桌上,拧了个手巾把,递给金玄白擦拭脸孔,田中美黛子倒完茶,便默默地退下,伊藤美妙见那个青衣小婢在发呆,叱道:“阿香,你还不快点下去,站在那儿发什么愣?” 青衣小婢畏缩地行了个礼,转身匆匆走进厅後。 伊藤美妙道:“这几天楼里来了那么多人,婢女不够使唤,所以我派人到乡下买了三十多个丫头,本来看这阿香长相清秀,手脚也很俐落,所以留在厅里帮忙,谁晓得这丫头笨成这样,连拧个手巾把都不会。” 服部玉子笑道:“她不是笨,是头一回看到相公,所以手足无措,小姑娘嘛,才十三岁而已,过一阵子就好了,别把她调到厢房里去洗碗!” 伊藤美妙听她这么说,不敢多言,连声应是。 金玄白知道伊藤美妙管理整个天香楼的业务,上上下下打点一切,是个很能干的女人,见她这副模样,忖道:“这个女人,大概只有玉子能够制得住她。” 服部玉子见到金玄白擦完了脸,於是向他禀报几件事,第一件是西厂的那些人全都运回来了,此刻关进地牢之中。 由於这些人都被金玄白点了穴道,服部玉子无法替他们解穴,所以就那么躺在地上,等候金玄白的决定,再作处理。 至於第二件事则是监视翻江虎陈豹的忍者传来消息,翻江虎一行人在酒醉饭饱之後,都回到所住的嘉宾客栈里去。 根据忍者们的调查,陈豹此行一共来了二十二人,包下了嘉宾客栈一座院子,占用了十二个房间。 他们这一行人所持的路引是商人的身份,是从山东登州而来,陈豹登记的名字是陈老头实,职业是布商。 金玄白道:“不管他们登记的是布商还是油商、盐商,反正我们等一会去抓人就是了。” 服部玉子一愣,道:“相公,就这么大白天,明目张胆的抓人?” 金玄白笑道:“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有东厂的令牌在身,就算衙门的王大捕头知道,也只有协助的份,哪敢管我的事?”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说的是,有东厂的腰牌在身上,那是通行天下无阻,不过白天抓人,总是……” 金玄白道:“这些人也不知来了几天,他们既然找不到神刀门,又看不见集贤堡的少堡主,万一有什么警觉,连夜开溜,我们哪有时间去追他们?” 他顿了顿,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林泰山带著他手下那一组人在练刀法,他很勤奋,所以我已叫他带著这组人等下陪我们到嘉宾客栈去抓人。 服部玉子道:“玉子不知少主要亲自动手,本来想派樱组的人晚上随我一起去,现在既然少主挑了菊组,那也很好……” 她的目光一转,道:“不过相公不是要带仇钺到木渎镇去跟周大富下聘定亲吗?你再跑一趟嘉宾客栈,来得及吗?” 金玄白道:“张大人他们还在喝酒谈事情,大概要等一个时辰以後再出发,我想,抓几个海盗,时间绰绰有余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玉子,你说那些海盗有二十二人之多,我只叫林泰山准备三辆马车,恐怕不够载人,得多准备两辆车才行。” 眼部玉子道:“春子,你去吩咐一声,多套两辆车备用。” 田中春子应声而去,服部玉子又向金玄白提出了第三件事,那便是玉面神刀崔家驹经不起被关入地牢的囚禁生活,再三要求,准备付出五万两银子的高价,要求金玄白放人。 而已被囚禁多日的神刀门副门主韩永刚,也提出愿意付出两万两银子来赎取他和被囚弟子们的自由之身。 依照服部玉子的盘算,如果放了这二人,能替血影盟赚进七万两银子,也是件划算的事。 不过她虽是如此盘算,却不知金玄白有何主意,所以提出来告知,希望徵求金玄白的同意。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韩永刚是你带人抓的,要杀要放随你自己决定,不过程家驹和海盗勾结,又引来四川唐门的人,恐怕对太湖不利,没摸清楚整个状况之前,是绝不可以把他放出去。” 服部玉子脸上现出惶恐之色,道:“相公,你是奴家的主人,什么事都由你决定,如果你认为可以放人,我才敢放,否则借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 金玄白道:“玉子,我不是不让你放人,只是目前情势复杂,齐冰儿既不知下落如何,又扯上个柳月娘,唉!我怕柳月娘会是冰儿的娘,那么关系就更复杂了。”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够妄动,万一伤害到了柳月娘或齐冰儿,我不但对不起自己,连师父的面我都不能见了。” 服部玉子仔细的想了一下,也觉得里面的关系复杂,单就目前所知的线索,实在摸不清太湖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沉吟了一下,问道:“相公,你何时要进太湖?” 金玄白道:“你晓得的,松鹤楼里的柳桂花,是柳月娘的亲戚,她想必已经回到太湖水寨了,如今无论是太湖里发生什么事,她也会带著柳月娘在明天到松鹤楼来等我,万一明天看不到她们,我才会进入太湖。” 他吁了一口长气,道:“我倒不是怕太湖里有什么凶险,其实一个区区的太湖水寨,我一定可以来去自如,可是我怕齐玉龙已经掌控整个太湖水寨,到时候拿冰儿或柳月娘威胁我,那就难办了。” 服部玉子想了想,认为金玄白的顾虑果真没错,如果太湖王齐北岳此时有什么不测,或者受到控制,那么柳月娘和齐冰儿必然会与齐五龙发生冲突。 万一她们也遭到齐玉龙的控制,那么金玄白就算进入太湖水寨,在投鼠忌器的情况下,也无法出手,搞不好还会陷下去。 到那个时候,又有谁能够进入太湖去救出柳月娘和齐冰儿? 金玄白见她默然沉思,道:“玉子,我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没有把程家驹放了,因为最低限度,他是我手里的一个筹码。” 他冷冷一笑,道:“集贤堡主程震远已邀来天刀余断情,下帖向五湖镖局的邓总镖头挑战,到时候,我会陪著邓总镖头应战,到时候,这两人都是我的筹码!” 服部玉子不大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不敢追问,於是又向他禀报了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是忍者传回的消息,何康白一行人目前就住在血影盟忍者们所经营的迎宾客栈里,他们也是包下了整个西院,男男女女的一共有九个人之多,分占了里面的八间客房。 而第二件事则是跟踪欧阳兄弟和金银双凤的忍者,辗转传回来的消息是他们四人在逛了观前街一遍之後,又往效区而去,此刻尚无新的动静回报。 金玄白问道:“迎宾客栈离嘉宾客栈有多远?” 服部玉子道:“迎宾客栈和太湖王经营的悦来客栈只隔了三间铺面,而嘉宾客栈又和悦来客栈隔了八、九间铺面,两者之间大概相距有十多丈远。” 金玄白道:“如此甚好,我们抓了海盗之後,再到迎宾客栈去,你先派人通知客栈的掌柜,要他们好好的侍候何大叔他们。” 服部玉子道:“没关系,春子跟我们一起走,等会让她到迎宾客栈去坐镇好了。” 金玄白站了起来,道:“好,我们动身吧!” 服部玉子吩咐伊藤美妙照顾天香楼,然後陪著金玄白走出大厅。 他们出了回廊,来到空地之前,果真见到菊组的忍者在小林大太郎的指挥下,排成四列,全都昂然站立在太阳底下,一片凝肃的神态。 服部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少主,要不要把你的神枪带上?” 金玄白一笑,道:“对付那二十几个海盗,还用得著七龙枪吗?” 在服部玉子的命令下,四十多个忍者随在小林犬太郎之後,快步向前行去。 金玄白见到他们没有穿忍者服,也没带忍者刀,每人背著一柄单刀,穿的同样是灰褐色的劲装,就跟一般的护院把式一样装束。 由此可见小林犬太郎脑筋非常清楚,知道白天执行任务跟晚上不同,绝不可穿忍者服,否则会惊世骇俗,暴露他们的身份。 出了庄院大门之後,门口已经套好了五辆马车,田中春子带著五名车夫一起垂手站在门口待命。 服部玉子向田中春子交待任务,她一听自己竟能随行,极为高兴,赶忙侍候著金玄白和服部玉子进入第一辆马车,自己竞跳上车辕,和车夫坐在一起。 小林犬太郎把那四十多名忍者分配著坐进其他四辆马车里,有的挤十一个人,有的要挤十二个,可是那些忍者全都鸦雀无声,默然上车。 车夫挥动马鞭,吆喝一声,五辆马车缓缓而行,渐行渐快,向著闹市而去。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三章 捉拿海盗 马车在驰过天香楼门前的时候,金玄白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路边、空地,到处停满著轿子,其中有八人抬的大官轿,也有二人抬的小轿。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辆马车停在空地上,马车夫聚在一起,有的围著在掷骰子,有的凑在一起聊天。 至於轿夫则又分成两批,抬官轿的聚在官轿边,抬小轿的轿夫则聚在另一边,双方泾渭分明,看来虽然同是扛轿的轿夫,也分等级。 这是当时的常态,抬官轿的轿夫是由官方雇用的人员,有别於民间经营的轿行,轿行雇用的轿夫是从一些苦力中挑选出来的,大都身强体壮,收入不固定。 而官轿的轿夫则是有固定的俸禄,连同官夫人的赏银,每个月大约可赚二两多银子,所以这些轿夫自认比轿行雇用的轿夫要高尚一等,因而瞧不起那些同行。 这种荒谬的情形,自古至今,到处都有,尤其是替大官府邸守门的人员,看惯了大官的进出,总认为自己也是个官了,所以官僚气十足。 因此,才会有那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俗话传诵下来,这种情形,至今尤烈,像这种小人,千万不能得志,稍为得志就目空一切。 守卫在天香楼四周的衙门差役和锦衣卫校尉们,又是另一种形态,差人见到锦衣卫士全都哈著腰,满脸恭敬的神色。 而锦衣街的校尉们则是抬头挺胸,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完全无视於衙门差人的存在,更不把那些扛官轿的轿夫们放在眼里。 当金玄白一行人的五辆马车驰过天香楼前时,站岗的差人们没有过问,反倒是巡行的两名锦衣卫拦住了马车,想要查看。 田中春子板著个脸道:“车里坐的是金玄白金大侠,你们查什么?” 那两名校尉一愣,不敢拦车,赶紧退了开去。 金玄白掀开马车上的小窗软帘,探首窗口道:“两位辛苦了,在下到街上一趟,马上回来。” 那两名锦衣街校尉见到金玄白果真坐在车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忙躬身行礼,其中一人反应较快,立刻跑在马车前面叱喝著赶开其他巡行的校尉。 服部玉子坐在金玄白身边,抓住了他的手,笑道:“相公,这个锦衣卫反应快,脑筋灵活,会拍马屁,恐怕官也升得比其他人要来得快!” 金玄白苦笑道:“这就是官场文化,吹、拍、哄、贡其中之一,就算再过几百年也免不了的。” 他说得不错,官场文化就是马屁文化,讲求的是心黑、脸皮厚,脸皮不够厚的人,还真的当不了大官。 这五辆马车,就在金玄白和服部玉子的说说笑笑之中,走过闹市,来到嘉宾客栈之前。 这一条街靠近盘门,盘门是苏州原有的八座古城门之一,最早建於春秋末期,据说是吴王阖闾六年时建成的城门。 盘门初建之时,曾以巨木刻蟠龙置於城门之上,用来镇慑越国,故而最早称为蟠门,後来因为此地“水陆相半、沿洄屈曲”,故而改为盘门。 两千多年以来!盘门曾多次改建,如今金玄白所见到的盘门,是在元末至正十一年所重建,前代也曾修过。 盘门最大的特色是水闸门和陆门并列,轻舟出了水城,穿越水关桥後,马上便进入大运河,故而也具有独特的战略地位,是中国城门设计的经典之作。 由於地理位置的关系,盘门附近的这条街,客栈极多,当然,这跟交通便利有关,无论是行舟或乘车、坐轿,都可以到附近,以至往来的旅客极多。 马车到了嘉宾客栈之前,金玄白和服部玉子下了车,田中春子躬身站在车前,等候吩咐。 服部玉子道:“田春,你到我们客栈里去通知掌柜的老李,多派几个人去侍候西跨院的客人,别怠慢了他们,然後坐在柜台里等我们。” 田中春子应了一声,马上继续朝街尾行去。 四辆车里的忍者陆续下了车,小林犬太郎跑步过来,金玄白道:“林泰山,你带二十个人跟我进去抓人。” 小林犬太郎回头到忍者中去挑人,这时,蹲在客栈门外墙边的一个叫花子站起,摇摇晃晃地朝服部玉子走来,伸出一只手,道:“好心的少奶奶,请赏赐一点……” 金玄白可是头一天见到乞丐,正想要叫服部玉子施舍几文钱,却听到那个叫花子压低了声音道:“禀报小姐,二十二只鸟儿,已经归巢十八,尚有四只停留在外。” 服部玉子问道:“可知鸟儿到了何处?” 叫花子道:“四号和五号已跟了出去,尚未回来。” 服部玉子丢了几个铜钱在叫花子手里,道:“继续守著。” 叫花子紧抓著手里的铜钱,哈腰点头道:“谢谢少爷,谢谢少奶奶。” 道完谢後,他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回去,夹紧著胁下的一卷草席,靠在墙边蹲了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金玄白才明白原来那叫花子是服部玉子派出来监视翻江虎陈豹的忍者,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果真发现叫花子胁下夹著的草席有蹊跷,可能是里面卷著兵器,否则他不会连放在地上的空碗没拿,反倒夹著卷草席。 服部玉子见他的目光投向那个叫花子,笑著问道:“少主,你认出那个叫花子是谁了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你手下那么多的忍者,一大堆什么岛田、中田、饭田、小桥、石桥,我也记不清楚,谁晓得那是谁?” 服部玉子道:“少主,那是山田次郎,你认不出来了吧!” 金玄白“哦”了一声,又端详了那个叫花子一眼,仍然认不出他便是那个剽悍粗壮的山田次郎。 服部玉子见他摇头,微笑道:“这回为了跟踪翻江虎,我派出了六个人,把街道的两边都守著……” 金玄白扬目望去,只见街上人来人往,最少也有几十个路人,实在分不出谁是忍者。当他见到开始有人向这边投以异样的眼光时,忙道:“玉子,你带著其他的人守在附近,我跟林泰山进去抓人。” 服部玉子没有异议,跳上了马车,坐在车辕之上,这时,小林犬太郎领著二十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其他二十多人一字排开,靠在嘉宾客栈的斜对角,把整座客栈都置於包围之中。 这些忍者都是下忍,负责执行任务,而服部玉子则是上忍,是组织里最高身份的首领,从来不需出任务的,这回竟然陪著金玄白带领下忍办事,可以说是伊贺流破天荒的创举,所以每一个人都很兴奋。 不过这些忍者受过严格的训练,每一个人心中虽然觉得荣幸,却都没有喜形於色,反而更加谨慎,散立在客栈对面,全都腰杆挺得笔直,没有人敢有丝毫懈怠。 金玄白一进客栈,立刻便看到四个店小二都缩在柜台边,店里的掌柜是个年过半百的瘦小汉子,当他看到金玄白领著二十名身背单刀的大汉进入店内,吓得脸色都变了。 金玄白走到柜台之前,掏出腰牌在掌柜的面前一亮,沉声道:“我们是东厂人员,来这里办案,缉拿几个人犯,你们别害怕。” 掌柜和四名店小二本来就已惶惑不安,再一听到这群大汉竟是来自东厂的官员,全都吓得腿软。 掌柜的根本没有看清楚腰牌是长得什么样子,颤声道:“大……大老爷,小的店……里没有窝藏人犯……” 金玄白收起腰陴,问道:“你这里有从山东登州来的布商陈老实吧?他们一行二十二人住在哪里?” 掌柜的脸孔发青,伸手指了指後院,道:“他……他们全都在後院。” 金玄白没有多言,迳自走了进去,小林犬太郎领著二十名忍者,随在他的身後,穿过长长的甬道,进入後院之中。 嘉宾客栈的後院极大,里面又分前、後两院,每个院落辟有六间客房,院子里植有树木、花草,还有石椅、石桌,可供旅客品茗乘凉,看来颇为雅致,是专供携带家眷的旅客住宿,不像前面的房间,小的是单问,大的是合铺,旅客的成员比较复杂。 金玄白站在前院,看了下两座用矮树隔开的院落,招来小林犬太郎,道:“我和你负责第一、二两间,其他人海二人一组,各自负责一间房,散开之後,立刻冲进去抓人!” 小林犬太郎用东瀛话传下命令,那些忍者立刻拔出单刀散开,每二人一组,守著一个房门,等候命令。 金玄白还没开始行动,只见两间房门被拉了开来,从里面冲出四个大汉,那头一个正是在松鹤楼里所见到的翻江虎陈豹。 陈豹一面穿衣,一面用山东话大声嚷道:“你们干啥?爷们要睡个午觉都不得安宁!” 金玄白见他大声嚷嚷,晓得他是通知其他夥伴,仅是笑了笑,便缓缓走了过去,道:“陈豹,你的事犯了,我们是东厂人员。” 陈豹原先还气势汹汹,听列金玄白一口就叫出他的名字,脸色便已大变,再听到“东厂”两个字,根本没有考虑,大叫道:“风紧,扯呼!” 叫声出口,他陡然拔地而起,跃高五尺有余,一手探住屋檐,翻身便跃上了屋顶,站在瓦上,他回头见到三名同伴都已上了屋,於是转身便往屋脊跃去,准备从另一侧逃走。 岂知他才跃出数尺,眼前一花,人影乍现,金玄白已站在屋脊之上等著他。陈豹怒吼一声,双拳突发,汇聚全身八成功力,朝金玄白攻去。 以他的想法,自己如此刚猛的双拳击出,对方就算是东厂的高手,也得稍避锋锐,只要找到一丝空隙,便可以冲出去。 可是拳一出手,他已见到对方冲了过来,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竟然穿透他发出的强劲拳风,欺身而至。 陈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右手大臂已被扣住,顿时全身一麻,力气尽失,一个硕壮的身躯已被掀翻,接著便像腾云驾雾般的飞了出去。 他发出一声惨叫,在空中见到金玄白身形快速的移动,竟然在瞬间便已把其他三人一齐制住,全都抛在空中,往院子里丢去。 陈豹从来不知天下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如此厉害的高手,他的人在空中急速坠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把全身罩住,顿时,一生之中所做的坏事,电闪一般的浮现在眼前,让他禁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声,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叫声未断,他发现一股柔和的劲道从他身下涌起,把他的身躯托住,以至摔跌在地面,竟是一点伤都没有。 陈豹喘了口大气,睁开眼来,只见三个同伴无後从空中摔落,可是那个自称是东厂官员的年轻人却仅是大袖一拂,便把他们虚虚托住,然後平放在地上。 这种神奇的手法,玄奥的武功,陈豹这一生之中,别说看过,就算听都没有听过,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非但无法说话,竟然连身躯都无法动弹,全身空虚一片,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被抽走了。 他就那么歪著头,绝望地看著其他十七个同伴一一被东厂的人员缉捕,禁不住心里暗骂道:“他奶奶的,是哪个龟孙子王八蛋出卖了我们?若是让老子晓得,剁他妈的八十块,拿去喂狗!” 金玄白看到陈豹一脸凶相,眼珠子在乱转,也不知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点了一下人数,发现随同陈豹的十七个海盗全都被擒,没有一个逃脱。 看起来这些海盗的武艺并不高,金玄白也不明白为何罗龙文会派这些武功稀松平常的家伙到苏州来。 其实他不知道这批人是被派出来和神刀门、集贤堡商谈合作事宜的首批人员,并非海盗的主力,除了陈豹的武功稍具水准之外,其他的人都跟护院武师的功夫差不多,仅会两套拳法,一套刀法而已。 这些人对付寻常的百姓绰绰有余,对付起在刀头舔血的忍者来,还差了半截,所以很快便都被擒。 金玄白见到忍者只有两人稍受轻伤,其他的人都安好无恙,於是对小林犬太郎道:“受伤的人每个发二两银子,休养两天,两天之後,他们每天挥刀多加一百次。” 小林犬太郎垂下头来,应了一声:“嗨!” 金玄白皱了下眉,道:“嗨什么嗨?走吧!” 他领先走了出去,那些忍者在小林犬太郎的指挥下,把这十八名海盗,连抬带押的押出了嘉宾客栈。 一出客栈大门,金玄白发现整条街道的头尾众满了人,全都是好事的路人或旅客,有两个差人站在远处,翘首向这边张望,却不敢过来,显然是被这些忍者的气势吓著了。 金玄白也没理会那两名衙门差人,走到服部王子身边,问道:“玉子,那四个人还没回来?” 服部玉子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金玄白问道:“衙门的差人没过来罗嗦吧?” 服部玉子道:“他们是巡街的差人,原来一共有四个,看到我们把马车停在这里,不敢过来查问,大概另外两个人去报讯,只留下二人在此监视。” 金玄白见到那些忍者把十八名海盗抬上了马车,吩咐道:“林泰山,你带人在这里守著,我和玉子小姐到前面的迎宾客栈去!” 服部玉子道:“少主,客栈就在街尾,大夥一起过去比较妥当。” 金玄白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吧,我们走!” 他带著服部玉子举步前行,往街尾的迎宾客栈行去,小林犬太郎领著四十多名忍者,一半上车负责捆绑人犯,一半随在马车旁,跟在金玄白的身後而去。 一直走到靠近悦来客栈门前,金玄白才记起自己随同诸葛明和邓公超、褚氏兄弟已经来过这条街,不过那时来去都走街道的另一端,难怪他不认得路。 过了悦来客栈,不远便是迎宾客栈,服部玉子站在客栈之前,道:“少主,这家客栈是我们的,这里生意并不挺好,一个月除了开销,大概只能赚六、七十两银子。” 金玄白道:“做生意嘛,不赔就好了,小赚也是赚,反正你的摇钱树是天香楼,这里有什么打紧?” 服部玉子嫣然一笑,道:“少主,你看,我们在这附近开家车行怎样,如果把对面那家粮食行盘下来,开家赌场也不错。” 金玄白道:“做生意的事,我一概不懂,你看著办好了,反官方有照应,没人敢管,对不对?” 服部玉子笑著点头,道:“少主说得极是,就这么办吧,过两天我找客栈的单掌柜去谈谈,如果可以的话,连隔壁的油行一起买下来。” 金玄白疑惑地问道:“买房子的钱够吗?” 服部玉子道:“天香楼那边,一天五千两银子,除了开销,大概还剩一千三百两,反正谈房子买卖也不是三五天的光景,到时候钱就够了。”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你的野心也够大了。” 服部玉子随在他身後走进客栈,一面笑著道:“少主和锦衣卫、东厂的关系这么好,不多加利用怎么行?到时候要照顾七、八百人的生计,如果不多经营一些行业,吃什么?” 金玄白没有吭声,服部玉子又道:“这年头,非得要官商勾结,做生意才会发财,没有官府罩著,什么赌场、钱庄,都开不了多久。” 金玄白走进客栈,只见田中春子就坐在柜台里,她一见到金玄白和服部玉子,立刻站了起来。 这时,金玄白才发现沿著进门之处,一排站著八名店小二和一个中年掌柜,他们显然是被田中春子安排来欢迎金玄白和服部玉子的。 所以当他们一见田中春子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全都挺直了腰杆,把视线投注在门口。 田中春子检衽行了个礼,道:“婢子拜见少主和小姐。” 那个掌柜和店小二慌忙跪了下来,朝金玄白和服部玉子磕头,嘴里也照著田中春子一样,叫道:“属下拜见少主和小姐。” 眼部玉子挥了下手,道:“你们起来吧!” 金玄白冲著这些夥计抱了抱拳,道:“各位多礼了,不敢当。” 他的目光从那九个人身上扫过,忖道:“难道这些人也是忍者?” 他没有多问,转首望向田中春子,道:“田春,何大侠他们,在不在客栈里?” 田中春子道:“婢子不敢打扰,只叫夥计进去打扫一次,每个房间沏上一壶茶,你们就来了。” 金玄白道:“你们在这里等著,我和玉子一起进去。” 服部玉子道:“单掌柜,你带路吧,其他的人去忙你们的,别妨碍少主办事了。” 那八名夥计应了一声,各自散开,单掌柜躬身道:“少主,小姐,这边请。” 服部玉子拉著金玄白的手,往客栈里面行去,一面说道:“这间客栈除了前面的十间客房之外,後面还分东、西两座跨院,每一边各有八间房……” 金玄白在单掌柜的引领下,步入西跨院内,只见这里的布置又和嘉宾客栈不同,里面放著许多盆栽,还有一座凉亭,另外搭著个晒衣架,放著几根竹竿,可供客人晾晒衣服。 他刚一踏进院子,正想开口问服部玉子,为何要在院里搭晒衣架,已见到两个年轻书生沿著青石板铺成的路径,走了过来。 那两人一高一矮,都长得极为俊俏,猛然一见,恍如一对璧人,金玄白眨了下眼,发现他们的长相自己似乎见过。 略一思忖,他立刻发现这两人都是出现在集宝斋的客人,当时匆匆一瞥,并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如今却想不到在此地遇到。 他多打量了一下,只见那个身形较高的书生,取下背在背上的长形袋子,解开系带,取出一杆铁枪,身形一动,枪影如万点寒星洒出,竟然将金玄白和服部玉子一起裹在里面。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四章 枪法较量 斜阳从墙角的大梧桐树洒下,光影斑驳。 那一片闪烁的枪影,在斑驳的光影里,急速的飞刺而出,真幻难分,根本看不清楚真实的枪尖所在之处。 服部玉子本身练的也是东瀛的枪法,乍一见到如此幻奇的一枪,夹著尖锐的风声攻来,立刻发出一声尖叫。 还没等到她有什么反应,金玄白已一手把她拉住,顺势往後一带,把她托出丈许开外。 随著身躯扭转,他已施出武当“分光捉影”的手法,从那绵密如织的枪影里探手而入,一把抓住了那支急速刺来的长枪枪杆。 那个年轻人似乎没料到自己如此犀利的一枪都会被对方认清了方向,如此神准的抓住了枪尖部位。 他在一阵错愕之际,上身一沉,运起全身劲道,挑枪而起,紧随著口中发出的低吼,一股雄浑的劲力从枪身传出,急涌而起。 这一招是枪神的追魂三路中的第三式,正是对付枪身受制於人的招式,其中的变化共有九种之多,并非表面上的挑枪震起对方而已。 可是一来对方的修为相差太远,二来金玄白对於枪神的二十七招枪法太过熟悉了,所有的变化都无法骗过他,因而才能轻而易举的抓住了枪杆。 这下,当对方力道转变,急於变换招式之际,金玄白已敞笑一声,借力使力的顺势一甩。 但见那个年轻人整个庞大的身躯顿时飞了起来,如同长了翅膀似的,腾空四丈有余,斜斜的往後落去。 他们双方这一交手,快如电闪,那个身形较矮的年轻儒士还没看清楚状况,已见到自己的兄长倒飞而去。 他发出一声惊叫,未见如何作势,整个身躯已掠空而起,跃出数丈之外,接住了那身形高壮的年轻人,然後缓缓落在地上。 金玄白目光一闪,禁不住道:“好轻功!” 那个儒生一接住手持长枪的年轻人,立刻关切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那高大的儒生满脸惊骇的望了金玄白一眼,一面把长枪插在地上,一面脱去外面的儒服,露出里面的劲装。 他低声道:“花铃,这小子很邪门,使出武当的手法,竟然也能制住这招七步追魂,我倒要试试他的能耐。” 那身形较矮的儒生道:“大哥,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枪。” 他瞥了站在远处的金玄白一眼,转身挪步,如同鬼魅似的,一溜烟的便奔进了房。 金玄白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微微一怔,抱拳道:“在下金玄白,此来是拜访华山白虹剑客何大侠,不知兄台为何要……” 那个高大的年轻人看来性子颇为急躁,没等金玄白把话说完,立刻道:“你便是最近崛起的江湖的什么神枪霸王?是吗?” 金玄白见他语气颇为不善,浓眉微皱,道:“不错,在下是有这个外号。” 那高大的年轻人道:“据说你是枪神楚老爷子嫡传弟子?” 金玄白道:“应该算是吧!” 他目光一闪,道:“尊驾方才使出七步追魂之式,莫非也是七龙山庄的传人?” 那个高大的年轻人道:“我叫楚仙勇,正是七龙山庄的人。” 金玄白抱拳道:“失敬,失敬!” 楚仙勇道:“枪神楚老爷子是我的祖父,如果照你这么说,我该叫你师叔罗?” 金玄白一听这话,立刻头疼起来,因为他授艺的五位恩师,在武林中的辈份都很高,只要一抬出师门,便显出他本身的辈份已在当今武林中居於极高的地位了。 譬如以少林来说,他便是当今掌门人的师弟,而以武当一派来说,论起辈份来,他就更高了,已是当今武当掌门黄叶道长的师叔。 这也就是为何武当三英会尊称他为师叔祖的原因了! 因此,当楚仙勇一提起此事,他顿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如果按照辈份来说,他是枪神楚风神的嫡传弟子,而楚仙勇则是七龙山庄的少主人,是楚风神的孙子,应该算是他的师侄才对。 可是当年楚风神一时起意,把孙女许配给金玄白,如果按照姻亲的算法,金玄白应是楚风神的孙女婿,也就是等於楚仙勇的妹夫。 这两种不同的关系,虽然看来简单,其实算是满复杂的,以致让金玄白不知要如何称呼才好。 这种困扰,不久前在松鹤楼遇见欧阳兄弟时便已发生,如今碰到了楚仙勇,又发生一次,使得金玄白想起来都觉得颇为荒谬。 楚仙勇见他没有吭声,嘴角一撇,道:“据说我爷爷已将七龙枪传给你了?请问,那七龙枪如今在何处?” 金玄白道:“七龙枪的确是在我的身边,不过此刻留在寓所没有带出来。” 楚仙勇眼中闪出凌厉的光芒,道:“难道我爷爷当年传你七龙枪时没有说过,此枪乃天下神器,枪在人在,枪失人亡的道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这个他老人家倒没有提过,可是枪在心中的道理我却听过。” 他的话声一顿,道:“枪是我师父赐给我的,带不带在身上,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何劳你来过问?” 楚仙勇脸色一变,道:“你……” 这时房门一开,方才进入房内的儒生已偕同另外一名体形高大健壮的年轻人手持长枪,走了出来。 他们两人的容貌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只不过一个俊逸秀气,另一个粗壮结实,充满阳刚之气罢了。 楚仙勇见到他们两人,话声稍顿,道:“仙壮、花铃,你们来见识一下爷爷的传人,武林中最近新崛起的神桧霸王金玄白金大侠。” 金玄白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这三个年轻人都是楚风神的孙辈,而其中那个作男装打扮的少年儒生正是当年枪神替他定下的妻子楚花铃。 而楚花钤也就是最近二、三年来,震动北京的大盗千里无影。 直到此刻,金玄白才恍然大悟,为何楚花铃会和两位兄长到集宝斋去,原来她的目的便是勘查地形、探明虚实的! 想起楚花铃方才展露的绝顶轻功,金玄白立刻发现她在轻功造诣上远胜於两位兄长,而楚仙勇和楚仙壮两人恰如其名,一人粗勇,一人健壮,想必是在枪法修为上较高。 他心念急转,意念飞驰,见到楚仙壮和楚花铃走到楚仙勇的身边,把大半枪身夹在肋下,持著半截枪杆,抱拳向金玄白行了一礼。 金玄白潇潇洒洒的回了一礼。 楚仙勇侧首道:“金大侠自称是爷爷的嫡传弟子,想必枪法上已经得到真传,我们就领教一下他的枪法吧!” 服部玉子在金玄白身後听了半天,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儒生和其他两人都是枪神的後裔。 不过她却弄不清楚他们为何要逼著金玄白露一手枪法。 由於金玄白空著双手,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是以服部玉子关心地趋前道:“少主,你没带枪来?我这儿有刀,是不是要借你用一下?” 金玄白道:“没有关系,他们既要考量我的枪法,我岂能用刀?” 他扬目望去,道:“三位既然要试一试我的枪法,我岂能藏拙,这样吧,我就用晒衣服的这根竹竿当作长枪。” 他虚虚跨出五步,到达晾晒衣服的木架边,从架子上面取下了一根长约一丈六、七寸的竹篙,然後潇洒地虚空踏步而下,到达距离楚仙勇三人前面三丈多远之处,这才停下身来。 他显露的这手武当失传的轻功“梯云纵”,较之楚花铃方才使出的那手有如鬼魅、倏忽来去的轻功身法完全不同,看起来虽然不快,却是潇洒自在,另有一番美感。 楚氏兄弟倒还不觉有何特殊之处,反倒楚花铃是轻功名家,一见这种怪异的身法,不禁为之骇然,心里打了个突兀,忖道:“这莫非是青木道长爷爷所说的,武当失传的梯云纵轻功身法?” 她满腹疑惑,只听得金玄白又道:“我站在此处,任由你们联手攻出三招,我都以守神三式相应,如果我能挡得住,大概你们会相信我是枪神的嫡传弟子了。” 楚仙勇脸色一变,望了身旁的楚仙壮一眼,倏然敞声笑道:“仙壮、花铃,我们的金师叔想要以一根竹篙对付我们三支枪,哈哈,果真不愧是枪神的传人,豪气干云哪!” 楚仙壮脸色一沉,道:“好,如果你果真能以一根竹篙,挡住我们三支枪,那我就尊称你一声师叔。” 金玄白道:“不必了,楚老爷子当年虽然对我有授艺之恩,可是并没有强迫我叫他师父,到了後来,他反而要我叫他楚爷爷……” 说到这里,他心念飞驰到十几年前在灵岩山地洞里的岁月,那个时候,当楚风神当著金玄白父亲的面,许下将孙女嫁给金玄白为妻的承诺之後,便要金玄白改变往昔的称呼,改称他为楚爷爷。 由於金玄白当年还小,不明白为何楚风神当初逼著收自己为徒,坚持要自己称他师父,却在不久之後,又逼著自己改称他为楚爷爷,以致引起沈玉璞的不悦,经常和楚风神发生争执。 起初,鬼斧欧阳珏还不介意他这个称呼,到了後来越听越不是味道,觉得自己好像矮了一辈,於是也叫金玄白改口称他为欧阳爷爷,以示和楚风神平辈的意思。 至於大愚禅师和铁冠道长则丝毫不介意这件事,反倒将沈玉璞和楚风神、欧阳珏之间的斗嘴视为点缀生活的趣事,还经常以此调侃他们两人。 一想到这里,金玄白才恍然大悟,为何当年楚风神要这么做的原因了,原来是避免自己日後的尴尬。 瞬间,楚风神那慈祥的面容似乎浮现在眼前,金玄白的情绪缓和下来,忖道:“没有经过枪神的亲身教导,他的後代子孙在枪艺上的造诣,显然失去不少真髓,看来这楚家三兄妹的枪法尚待磨练。” 望著远处的楚花铃,看她一身男装打扮,潇洒飘逸中完全没有娇柔之态,如果朱瑄瑄来此,和她站在一起,可说是瑜亮并立的一对俊逸书生,完全不分轩轾。 金玄白在这一刹,真想看到楚花铃卸去儒服,换上女装然後梳起发髻,淡扫娥眉的模样,看一看这位未来的妻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比起秋诗凤、服部玉子来,又会差上多少? 楚氏兄弟怎知他在这一刹那,会想到这么多的事情?见他脸上浮现一片淡淡的笑意,还当他是轻视自己,冷哼一声,道:“仙勇、花钤,我们上。” 话一出口,他急奔两步,枪随身移,在行进中蓄势而起,连发七枪,枪枪相生,如同万缕阳光洒落,耀得人眼都花了。 而在他出枪的当时,楚仙壮和楚花铃也从两侧挺枪而攻,枪影层叠,如同涛涛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泛现,枪风呼啸起处,似乎把金玄白身前两丈的空气都已抽乾。 金玄白沉喝道:“来得好!” 如雷的喝声里,他挥动手中长达一丈六七的竹篙,使出枪神所传的“守神三式”,洒出一片黄澄澄的竹影,在瞬间连续颤动了一百零八下,每一下都点在三支长枪的枪尖之上。 这守神三式乃是枪神所传枪法中的三路守式,施展出来时,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布起的枪影,完全不容敌手以任何武器攻进防御圈里。 可是金玄白施展的第二式九招守势,却稍有变幻,配合著富有韧性的竹篙,由深湛内力所控制,不断地在小幅度的范围内颤动,以致发出一片类似一群黄蜂众在一起的嗡嗡声响,而那幻化的竹篙尖端,则像是鸟嘴一样,每一下“啄”出,都是枪尖。 由於双方的内力相差太远,这一百零八下竹篙的点出,不仅破了楚门三兄妹的攻势,甚至让他们的枪身起了共振,震得他们几乎铁枪脱手。 楚仙勇第一个攻上来,也是第一个退下去,他端著一杆仍自在不住颤动的铁枪,喝道:“你这是什么枪法?” 在喝声里,两面屏风後的枪影一敛,楚仙壮和楚花铃也闪身移步,退到五尺之外,挟枪半蹲,满脸惊容的望著金玄白。 他们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从枪尖上传来的震动之力,也很明白金玄白所施的枪招正是守神三式中的第三式金凤三点头。 只不过在他们印象中的这一式枪法,既以守势为主,如何又可以用竹篙的尖端去敲震对方的枪尖? 若是没有具备锐利的眼力和快速变幻招式的手法,以及雄浑的内劲,如何能在瞬间觉察出三支枪尖所刺的部位,而施以这种守中带攻的怪异枪招? 楚仙壮和楚花钤愕然之际,听到了楚仙勇的话,也同时有了相同的感受,全都望著金玄白,等候他的答覆。 金玄白敞笑一声,收回手中竹篙,朝天竖起,道:“在下所施出的枪法正是守神第三式,不过这金凤三点头虽为守式,其实守中有攻,只要枪吐一尺,衍化而出,便是攻式,绝对不可墨守成规。” 楚仙勇一愣,还没领会出金玄白话中之意,便听到他沉声道:“难道传你枪法的人,没有告诉你,枪是死的,人是活的,招式是死的,变化才重要这种道理吗?” 楚仙勇全身一颤,放下手中长枪,呆立不动。 就在这时,一行四人走进了西跨院,服部玉子侧首望去,只见田中春子裣衽朝何玉馥和秋诗凤行了一礼,道:“婢子田春见过两位少主母!” 何玉馥和秋诗凤啐了一口,脸上泛起红晕,相互望上一眼,眼中却有笑意。 何康白一进入西跨院,便看到金玄白手持竹篙,而楚仙勇等三人则全都像个呆子样,愕然站立著,除了楚仙勇之外,其他两人都手持长枪,摆出应敌之势。 他一阵错愕,急走两步,到达金玄白的身边,问道:“贤侄,这是怎么回事?” 金玄白侧首望去,只见何康白和趟守财走在一起,看来他们离开松鹤楼之後,不知转到哪里去了,直到此刻才回来,所以才会引起这种误会。 不过他虽是这么想,却很明白的晓得,就算何康白在场,恐怕也禁止不了楚氏兄弟动手,因为他们不相信金玄白已经得到了楚风神的真传,若不亲手一试,怎能甘心的相认? 这种心态,金玄白能够体会得到,所以何康白一问到此事,他立刻笑道:“没什么,是两位楚兄要一试我的枪法,想知道我的功夫已练到几成?” “胡闹!”何康白脸色一沉,道:“仙勇、仙壮,你们听清楚了,金贤侄的武功修为已臻大成!放眼天下,已难得找到几个对手,凭你们三个人,恐怕用不著三招,便会落败!” 楚氏兄弟默然不吭一声,楚花铃辩道:“何叔,我们只是和师……叔切磋一下枪法,并没有怎样。” 何康白道:“既是如此,你们还不把枪收起来?你们金大哥……” 他话声一顿,抓了抓头,有些困惑地道:“金贤侄,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复杂,就跟欧阳念珏那个丫头一样,唉,都是楚老前辈惹的祸。” 金玄白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认为因为枪神的一个决定,因而难以衡量自己辈份的高低,可是楚氏兄弟和楚花铃却不知何康白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他怪罪楚风神,全都讶异地望著他。 楚仙勇剑眉一轩,道:“何叔,你怪我爷爷做什么?他老人家又没得罪你?”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道:“你们把枪收起来,进屋去谈吧!” 他见到楚仙勇弯腰捡起了枪,一脸不悦的神情,低声问道:“金贤侄,你用了几招把他们打败了?” 金玄白道:“我们原本说是切磋五招,可是只交手了一招,便停了下来,看来他们都不服气!” 何康白问道:“贤侄,你凭著一根晒衣服的竹篙,一招便已击败他们,看来剑神高天行也不过如此了!” 他顿了下,又问道:“依你之见,他们三人的枪法已练到了什么地步?” 金玄白笑了笑,没有吭声,平腕一振,那根竹篙从他的手中飞起,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虚虚的托住,平平稳稳的落在晒衣架上,就那么摆放著。 楚氏兄弟本来竖起耳朵在听,想要知道金玄白的评价如何,却在陡然之间见他露了这一手,全都骇然大惊,相互对望一眼,垂头丧气地拎著铁枪走回房去。 楚花铃倒吸一口凉气,突然问道:“你……你真的是我爷爷的徒弟?” 金玄白微微一笑,还没作答,何康白已灿然笑道:“小花铃,看你平时聪明绝顶,现在怎会说出这等蠢话?金贤侄不仅是你爷爷的嫡传弟子,并且还是少林大愚禅师、武当铁冠道长,以及鬼斧欧阳珏和东海火神大将的嫡传门人。他身兼五大高人之徒,成就自然非凡罗!” 楚花铃一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道:“何叔,火神大将是谁?怎么我从没听过?” 何康白道:“火神大将是二十多年前的武林高人,身居海外三仙之首,你如何知道?” 他笑了笑,道:“贤侄,我们别站在这里,进屋里再谈吧!” 金玄白问道:“何叔,你们离开松鹤楼之後,没有直接回来啊?” 何康白挽著金玄白的手臂,道:“我们出了松鹤楼,是赵兄不放心钱庄里的事,所以邀我们去喝了杯茶,岂知却收到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的飞鸽传书,这回不仅两位老夫人和庄主要南来,并且同行的还有少林、武当两位前任掌门……” 他顿了下,道:“看来他们获悉四位前辈已有下落,所以追不及待的想要亲自见你,问清楚一切的情况!” 赵守财一直都没说话,这回突然有些激动的走了过来,道:“金少侠,据老夫人表示,这回南下,会先拐到漱石子老仙长那里,很可能会邀他老人家一齐前来……” 金玄白一听漱石子将要相偕而来,顿时脑门里轰然一响,心里泛起一股寒意,忖道:“糟糕,我的九阳神功只练到第六重,距离第七重的境界还差得远,如果碰到了漱石子,我该怎么办?” 何康白没有发现他脸色稍有异变,接著道:“漱石子老神仙是楚老前辈昔年的挚友,自从楚老前辈失踪之後,他老人家曾多次进出七龙山庄,表达关切之情,只可惜近年他在庐山之巅修真,未曾下山,恐怕老夫人会邀不到他老人家,呵呵!你知道的,云深不知处哪!” 他这么一说,金玄白才吁了口大气,心念一转,他赶紧把话岔开,道:“何叔,我此来是要跟你拿那几封书柬。” “哦!对了,书柬就在花铃那里,此外,关於你和她的事,你看是不是要先跟她提一提?” 何康白一讲到楚花铃被枪神许配给金玄白的事,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忍不住有些怜惜地回头望了一眼。 当他看到服部玉子一边一个的挽著何玉馥和秋诗凤在低语时,乍然一惊,因为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年轻女子竟然美得出奇,站立在两名美女的中间,不仅丝毫不显逊色,反而更突显出她沉稳、智慧的特色。 瞬间,何康白的脑海里浮现起“兰心慧质”四个字。就算身为何玉馥的父亲,在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比起她来,是要逊色不少。 他的脸肉抽动一下,低声问道:“金贤侄,玉馥挽著的那位姑娘,眼生得紧,她是哪家的姑娘啊?” 金玄白笑道:“何叔,她是傅姑娘,不久前,在松鹤楼里见过的那位……” 话未说完,赵守财首先便“啊一地一声叫了出来,何康白跟著也同样的发出一声惊呼,他又多打量了服部玉子两眼,再跟脑海中的印象对照一下,实在辨认不出两者实为一人。 他再问了一句,道:“贤侄,没错吧?她真的是傅姑娘?” 金玄白笑道:“小侄骗你做什么?她正是傅姑娘!” 何康白啧啧称奇,目光再三在服部玉子的脸上邃巡了几次,不仅引来服部玉子的注意,连何玉馥都发现了。 她娇嗔道:“爹,你怎么这样放肆的看一位姑娘家?” 何康白老脸一红,转闲脸去,但他随即想起一件事,又转首问道:“傅姑娘,你可认得百变郎君夏君佐?” 服部玉子摇了摇头,何玉馥好奇地问道:“爹!百变郎君是谁啊?” “百变郎君是易容高手,可在瞬间变脸,不过此人已投入官家,多年未入江湖了。” 金玄白道:“我可保证傅姑娘并非百变郎君一脉,甚至跟他毫无关系。” 何康白又打量了服部玉子一眼,只听赵守财赞叹道:“这种易容术真是太神奇了,老朽活了五十多岁,今天还是头一遭遇见。” 何康白道:“傅姑娘身具此等奇术,想必是来自官家?” 金玄白岂能把服部玉子真正的身份来历说出?他微微一笑,道:“进行以倾国之力来网罗人才,自是不会放过此等奇能异士,不过小侄保证,傅姑娘决非来自官府。” 他们说话之际,已走到房门之前,只见楚花铃一人站在门口,默默地睁著一双清澄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著何玉馥、秋诗凤、服部玉子、田中春子四位姑娘。 若是金玄白不知道她便是枪神楚风神的孙女,此刻恐怕会勃然大怒,但他既知这位女扮男装的儒生便是自己的另一位未婚妻子时,观感又不一样了。 他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虽然看起来有些纤弱,可是眉宇之间却有一份刚毅之色,想必是行走江湖多年,走南闯北,肩负起七龙山庄部份的生计,使得她比寻常的女子更加坚强,更加成熟。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五章 移花接木 何康白等一行人进入房间之後,这才发现厅里的椅子只有四张,不仅不够坐,连容纳八个人都有困难,几乎没什么转身的余地。 服部玉子有些不好意思,忙道:“相公,你和何大叔在屋里坐著谈一会,我和何妹妹、秋妹妹在门口等著。” 金玄白道:“好罢!我只讲几句话就走,偏劳你们在门外站一会了。” 何康白见到她们四人转身走出去,连忙拉著楚花铃也跟著出去,马上提出要她拿出安化王府偷来的信柬。 楚花铃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从怀中取出用丝绳扎好的几封信,交给何康白,道:“何大叔,这是侄女从安化王府里拿出来的几封信札,不知你有什么用途?” 何康白接过信札,道:“花钤,你还没见过我的女儿吧?我替你们介绍一下。” 他替双方介绍了彼此的姓名,当楚花铃获悉除了田中春子之外,其他三位美女都是金玄白未过门的妻子时,不禁满脸的诧异之色。 虽然当时的社会风气是盛行一夫多妻,可是同时有三位美丽的女子共侍一夫,到底是一件罕见之事,特别是她们都如此要好,就如同蜜里调油一般,更是难得。 尤其是当她发现何康白竟然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女儿也是金玄白的妻子之一时,更是让她吃惊不已。 何康白看到她的神色,心知肚明,笑了笑,道:“金贤侄是当代奇人,并非好色之徒,他之所以有这么多的未婚妻室,也是不得已之事……” 楚花铃讶道:“什么不得已?难道有谁会逼他娶这么多的妻子不成?” 何康白笑道:“花铃,不管你信或不信,你欧阳爷爷当年便将你念珏妹妹许给了金贤侄为妻!” 楚花铃大吃一惊,道:“有这种事?” 何康白默然点了下头。 楚花铃道:“糟了,慎之哥对她一片深情,如今岂不成了泡影?” 何康白道:“这件事我晓得,所以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你慎之哥要邀她逛观前街,我并没有拦阻。” 他望了何玉馥一眼,轻叹口气,道:“固然女子的婚姻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如果她真心的喜欢一个男子,却不能结为连理,对她也是一件极为残忍之事,所以我任由念珏自己去选择,并未从中干涉!” 想起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那件轰轰烈烈的恋情,以及坎坷的婚姻,何康白又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何玉馥颇能体会父亲的心情,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於没有吭声,只是以关怀的目光望著他。 楚花铃见到服部玉子和秋诗凤一直注视自己,还以为她们想要知道这段情事,解释道:“楚慎之是我叔叔的独子,比我大两岁,他很早就喜欢念珏妹妹了,为了念珏,他前後推掉了七、八个媒人,并且连西北万马牧场场主的千金都被他拒於门外。” 服部玉子嫣然一笑,道:“花铃妹妹,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楚花铃一怔,摇头道:“我不知道。” 何玉馥道:“花铃妹妹,你是喜欢听由长辈安排,还是自己去挑喜爱的情郎?” 楚花铃略一忖想,又再度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吧?” 她说到这里时,脑海之中突然浮现起在集宝斋里所见过的那个锦衣书生的容貌。 她“啊”了一声,问道:“三位姐姐,你们知不知道一位朱公子?他跟金师叔到过集宝斋,还买了一堆字画。” 何玉馥和服部玉子、秋诗凤三人对望一眼:全都想到她说的那个朱公子是谁,刹时,全都笑了出来。 楚花铃不知她们因何而笑,愣了一下,问道:“三位姐姐,你们笑什么?” 何玉馥道:“楚妹妹,坦白跟你说,我们相公还另外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子,是武当铁冠道长的外甥女,也即是当今青城派掌门人的女儿薛婷婷,薛姑娘有一位表妹江姑娘,也跟你一样,喜欢上了朱公子……” 楚花铃脸上一红,道:“谁喜欢朱公子啦?我只是在集宝斋见过他一次,那时他……” 她想起当时见到朱瑄瑄买了一些首饰和簪珥给两名女子,顿时话声一顿,道:“啊,我见过那两位姑娘,跟她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少年……” “那个少年是青城掌门的独子,一向调皮捣蛋!”服部玉子笑了笑,道:“花铃妹妹,你要把眼光放亮点,别跟江姑娘一样,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那就糟了……” 楚花铃轻啐一口,道:“傅姑娘真是的,谁爱上他了?我只是看他有点傻傻的,觉得很好玩罢了。” 何康白见这几个年轻女子相谈甚欢,完全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只得悄悄的退了开去,他本想把楚风神早已将楚花铃许配给金玄白的事说出来,可是见到自己的女儿也参与调笑,知道她们必有用意,於是也就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他走进屋里,见到金玄白和赵守财在谈话,而楚氏兄弟却没有从卧房里出来见客,想必是受挫於金玄白一根竹篙之下,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或者是无颜见到这位年纪相仿的师叔,所以躲在房里。 他把手中的几封信札交给金玄白,然後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问道:“贤侄,不知你要这几封书柬做什么?” 金玄白把信札揣进腰囊里,道:“东、西二厂和锦衣卫搜寻全国,为的便是抓到千里无影……” 他将诸葛明带著数十名番子南来的目的以及在集宝斋布下陷阱之事说了出来,让何康白和趟守财听得吓出一身冷汗,两人互望一眼,何康白问道:“贤侄既然这么说,想必有什么安排,可以让花铃他们脱身?” 他顿了一下,道:“贤侄,老实说,这千里无影虽然在武林中是一个神秘的独行盗,其实每回行动,除了花铃之外,她两位兄长,还有慎之也经常一起行动,所以说这个名号是他们四人共同闯下来的。” 赵守财道:“幸好老天有眼,让我们遇上了金少侠,不然大水冲了龙王庙,少爷和小姐都落入少侠的手里,被押入大牢,岂不糟糕?” 金玄白道:“趟大叔请放心,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一定会妥当处理,让东厂自此之後不会再缉拿千里无影,从此一劳永逸……” 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何康白和赵守财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觉金玄白所施的移花接木、釜底抽薪之计,果真巧妙。 何康白恍然道:“难怪我见到客栈门口一堆怪人,把街道都封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略一沉吟道:“不过你要这几封安化王的书柬做什么?难道要栽在他们身上?” 金玄白道:“这些书信的内容,我还没评看,不过无论里面写些什么,都可以套上追龙这件事,让官方转移目标,从此不再找你们的麻烦……” 他目光一闪,望著赵守财道:“如果赵大叔再配合一下,加个十几封小柬纸条进去,就更加天衣无缝了。” 趟守财一愣,问道:“金少侠,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颔首道:“赵大叔可用不同字体,写个十几封短柬,譬如说什么追龙三号、追龙四号,甚至追龙三十五号等等,全都夹杂在那几封信柬里。” 赵守财鼓掌道:“妙啊,如此一来,锦衣卫会把目标放在安化王身上,而不会查出这是我们做的事。” 何康白问道:“贤侄,你这么做固然帮了我们的忙,可是对那安化王可就不公平了。” 金玄白道:“这条‘李代桃僵’之计的确对安化王不公,可是一来他是个王爷,如果他对朝廷没有二心,锦衣卫查到後来,也会还他一个公道,二来他如果有造反叛乱的心意,那么让事情提前曝光,也是件好事。” 何康白和赵守财沉默不语,都在思索他这番话。 金玄白忍不住道:“如今朝政大部份控制在司礼太监刘瑾的手里,官员贪污腐败,据说好几省都在闹流民,如果安化王和刘瑾勾结,那么大势危急,天下生灵涂炭,更加不可收拾,所以我这么做,并无坏处。” 赵守财站了起来,道:“金少侠,你说得不错,这是一石三鸟之计,老朽立刻去写它十几张便条。” 何康白道:“赵叔,我的屋里有文房四宝,你尽管用就是了,措词注意点就行了。” 赵守财兴冲冲的走出屋去,见到五位姑娘站在门口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也没打招呼,迳自走到隔壁房里去了。 何康白见到赵守财离去,低声问道:“贤侄,刘瑾那个阉贼掌控朝中大政,已有九千岁之称,谁敢动他一根寒毛?你如今虽被锦衣卫看重,可是宦途多变,还是别涉入太深,以免遭到不测!” 金玄白也低声道:“多谢何叔关心,不过朝廷已有所觉,故此秘密派出天一教的国师邵真人到峡西兴平去斩断刘瑾祖坟的龙脉……” 他简单地把从邵真人那里听到的事说了出来,何康白脸色凝重地听著,一直等到金玄白说完了,这才脸色稍为缓和下来。 他点了点头,道:“古人说:一命、二运、三风水,的确有它的道理,一个人无论本事有多大,总是拗不过命运的安排……”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全因命运的戏弄,以致不得不和盛珣分手,虽然多年之後,男婚女嫁,各有归宿,自己仍旧受情所困,无法自拔,因而妻子不谅解,导致婚姻破碎,自己则浪迹天涯,颓丧多年…… 他轻叹了口气,重重地摇了摇头,似要把那份不愉快甩掉。 望著金玄白脸上的关怀之色,何康白笑了笑,道:“关於风水之学,我也稍有涉猎,的确如邵真人所说,风水之法是得水为上,藏风次之,风水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学问,行家说,三年看山,十年寻穴,要想找到一块风水宝地,是非常困难的事,想那刘瑾阉贼竟能将祖坟葬入赤龙之穴,也是他祖上有德,不过龙脉一断,他的日子也不长了,我看要不了三年就会完蛋了。” 他兴致勃勃地道:“找块好的墓地不容易,後面要有靠山,左右必须有青龙、白虎环抱,而且青龙还须高於白虎,至於墓前则必须看得远,最好有流水环绕,则可使後代子孙成为巨富,如果远山呈现笔架状,那么子孙之中必出文官……” 金玄白想了想,自己的父亲死的时候,似乎没有看过什么风水,就葬在灵岩山里的石窟旁,也不知那是块什么宝地,竟然让自己一出江湖就碰到了诸葛明,接著被引荐介绍给张永,而一步步的涉入朝廷的政争之中。 他真有点怀疑这一切都是因风水而起,忖道:“如果不是风水所致,那么便是命运的安排了,否则也不会让我莫名其妙的娶了这么多房妻室……” 他在忖思之际,只听何康白道:“俗话说,福地福人居,就算找到一块好的风水宝地,如果不能配合死者的生辰八字、逝世时辰,也无法承接地理灵气,荫庇子孙。” 他稍稍一顿,道:“下葬时有六凶,你知道吗?” 金玄白摇了摇头,道:“邵真人只说过什么十不葬、十贫地、十贱地、十富地、十贵地,好像没说过什么六凶、七凶的。” 何康白道:“所谓六凶,第一是失天时,就是下葬的时间选择错了,没选好时辰;第二是方位错,就是悖反了龙脉之气,葬下的角度错了;第三是德不足,也就是说後人德行不够,却贪心的挑选好穴,由於福份太小和风水的地气相差太远,也会祸延子孙;第四是逞权势,如果有人凭藉自己的富贵权势,强占他人的宝穴,认为可得福份,则反遭祸害;第五是昧天良,如果风水宝穴已有人下葬,将棺木掘出,顶替他人的墓地,葬下先人骨骸,也会祸延三代。” 金玄白咋舌道:“祸延三代啊,真是可怕!” 何康白道:“我所讲的五凶固然可怕,这第六凶更加厉害,以前我就见到有人找到了一块浸水低地,挖开来是一洼蛇窟,他以为找到了龙穴,执意要将祖父的棺木葬入,结果下葬之时,雷电交加,山崩地裂,正是所谓天理不容,这种地如果葬下去,一定绝子绝孙。” 金玄白还没说话,只见赵守财匆匆走了进来,道:“何大侠,你说谁绝子绝孙哪?” 何康白笑了笑,道:“我骂那些不以天下苍生为念的贪官污吏,胡作非为的结果,一定是绝子绝孙。” 赵守财叹了口气,道:“话虽这么说,当今天下,贪官污吏比比皆是,要找一个清官可就难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金玄白为了二百两黄金的高价,出来当齐冰儿的保镖,并且还表示这一辈子还未见过金元宝是什么样子。 岂知才不过数日光景,他成了东厂的官员,其中一房妻子竟然一出手便有十万两白银存进汇通钱庄,如此大的手笔,使人怀疑那些银子来路不正。 他望了金玄白一眼,忖道:“他身为东厂和锦衣卫的要员,浙江巡抚以下的各种大小官员,大概没有一个敢怠慢的,这十万两银子可能就是他们送的,其中大约宋知府送的最多。” 心里虽是这么想,赵守财可没表现在脸上,他唯恐金玄白会介意自己的这句话,连忙把手里的二十多张小纸条递了过去,道:“金少侠,纸条已经写好了,可惜时间不够,不然可以动点手脚,让纸条变得陈旧一点,比较妥当,也比较看不出破绽来。” 金玄白接过那些小纸条,也没评看,一把抓著塞进腰囊里,道:“这个倒没关系,反正上面日期错开就行了,其他不重要。” 他站了起来,道:“何大叔,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楚姑娘他们到集宝斋去,否则……” 话未说完,服部玉子匆匆走进屋里,道:“相公,客栈外面整条街都被衙门的差人围住了,据小林……泰山回报,大概有一百多人。” 金玄白朝何康白和赵守财抱了抱拳,道:“两位大叔,小侄这就赶回去了,你们就等好消息吧!” 何康白道:“你把玉馥带去吧!她曾跟我说,想去看看她娘,过些日子,你抽个空,陪她跑一趟,尽点礼数!”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这个小侄一定会陪她走一趟,不过大叔你要不要也一齐去?” 何康白轻叹一声道:“相见不如不见,我这些年来流浪江湖,实在愧对她……唉!还是不见的好!” 他目光一闪,眼中似有泪水,却强忍著没有落下,仅是吁了口气道:“贤侄,关於花铃的事,你要不要告诉她,当年枪神老前辈的承诺?”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反正过些日子楚老夫人会到苏州来,等见过她老人家之後,事情自然分晓,现在也不必急著告诉她此事。” 何康白颔首道:“好吧,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缘份才最重要,如果花铃和你有缘,就算没有父母之命,她也会一生一世跟著你,不然你就算强求也没用。” 他苦笑一下,道:“就像我家的玉馥,她一向眼光极高,连武当三英都看不上,谁知道却死心塌地的跟著你,唉,这不是缘份是什么?” 服部玉子笑道:“何大叔,你别难过,应该为玉馥妹妹感到高兴才对,她的选择没有错。” 何康白抓著金玄白的手,诚挚地道:“贤侄,好好的待她,我……唉!过去的十年里,她的日子过得很苦,我太疏於照顾她了。” 金玄白道:“何大叔,你放心好了,小侄一定不会辜负她的一片深情,好好的待她。” 服部玉子也道:“何大叔,玉馥妹妹如今跟我们在一起,可高兴著呢,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 何康白感激地道:“谢谢你,傅姑娘。” 他随著金玄白走到屋外,楚花铃一看到他,连忙表示要随何玉馥、秋诗凤等人一起走,何康白没有拦阻,一口便答应了。 他们一行人步出客栈,只见街道两边充塞著衙门的差人,全都拔出了单刀,持在手中,而围在马车四周的忍者,连同小林犬太郎在内,也人人手擎兵刃,严密戒备,双方剑拔弩张,相峙以对,气氛极为紧张。 小林犬太郎一见到金玄白,神情顿时放松下来,但是那些忍者却没有一个人敢有丝毫松懈,全都紧盯著衙门差人,神情紧绷。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秋诗凤知道金玄白的身份,丝毫没有感到紧张,可是楚花铃乍见这种阵仗,立刻花容变色,本能地身形往後退缩,躲到田中春子的身後。 金玄白站在客栈门口扬目向两端街道里了一眼,浓眉微皱,扬声道:“你们全部把兵器收起来!” 那些忍者听到了命令,没有一个人稍有犹豫,立刻把单刀收回鞘内,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过千百回一般。 可是围堵在街道两侧的官差却没有一人收起武器,显然还没弄清楚说话之人是谁。 金玄白上了街,向堵在街口的差人行去,才走了几步,便见到薛义从人堆里奔了出来,老远便对著金玄白跪下,道:“小的苏州衙役捕头薛义,叩见金大侠!” 金玄白见他手里还握著单刀,问道:“薛捕头,我出来办个事,你们拿刀持枪的,这么紧张干什么?” 薛义额头冒汗,道:“小的接获报案,说是此地有盗匪抢劫携人,所以这才带人围捕,不知是大人在此办案,实在……” 他现在还没弄清楚金玄白到底是不是锦衣卫里的官员,所以一会儿大侠,一会儿又改口称大人,说起话来更是有些结巴,看来心情极为紧张。 金玄白道:“你起来吧,叫他们全都把兵器收起来,随我们一起回去吧!” 薛义站了起来,收起单刀,一面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一面高声喝道:“各位弟兄,是金大人出来办案,大家误会一场,全都给我把兵器收起来。” 那些堵在街道两侧的衙门差人,听到了薛义的话,全都松了口大气,把单刀、铁尺等兵器收了起来。 他们接到报案,不得不来,可是一到现场,看到那些剽悍冷静的忍者,从每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杀气,使得他们不敢妄动,一面堵住街道两侧,一面派人向大捕头王正英求援,於是才会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 这下见到金玄白出面,每一个人都把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收起兵刃,不住地擦拭脸上冒出的冷汗。 金玄白见到危机解除,吩咐道:“薛捕头,这几辆马车里都是朝廷的要犯,你派人前後护卫,我们这就回去了。” 薛义不敢多问,奔到街口,分发任务,一时之间,差人前後奔跑,一百多人分成四组,由薛义带著一组人在前开道,两组人马随护在马车两侧,殿後的三十多名衙役则随在忍者之後,一路浩浩荡荡的穿街过巷,引起无数路人侧目。 他们一行人走出半里开外,远处又有一百多名衙门差役由罗三泰率领著赶来驰援,双方一经会合,薛义把状况告诉罗三泰之後,马车的护卫又多了两重,形成一条长龙,一路迤延而去。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六章 解救青倌 金玄白和四名美女同坐在第一辆马车里,田中春子则和驾车的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 望著浩浩荡荡前行开道的一百多名衙门差役,以及围在马车两旁护卫的官差,田中春子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因为以她暗地里的身份是一名忍者,表面上则是婢女来说,见到那些作威作福的官差,避之唯恐不及,岂敢和这些人走在一起,并且还如此的风光。 至於那四十多名忍者的心情也和她相差不远,在忐忑之中又有几分兴奋,似乎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怪异。 以往,他们都是潜伏在隐蔽的地方,执行一些侦搜、调查、暗杀、偷盗的行动,一向行为低调,处於暗处。 如今却让他们在大群官差的护卫之下,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街之上,这种迥异的落差使得他们极不自在,也非常的不习惯。 和这些忍者的心情有些相似的,只有处身在车厢中的楚花铃了,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首先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官差抓住,押往衙门审讯,到後来却觉得由官差开道,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 那种复杂的情绪,一直在她的心里翻搅著,使得她忍不住问道:“玉馥姐,金师叔到底是什么大官?为何衙门的捕头会这么听他的话?” 何玉馥瞄了金玄白一眼,笑道:“他哪是什么大官?只不过是五湖镖局里的一个副总镖头罢了!” 楚花铃讶道:“不会吧?衙门里的官差怎会看得起镖局的副总镖头?” 秋诗凤笑道:“花铃妹妹,你别听何姐姐蒙你,我们相公表面上固然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其实连东厂、锦衣卫的官员都对他礼敬三分,浙江巡抚见到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叫声金大侠呢。你想,那些差人怎敢不恭恭敬敬的对待他?” 楚花铃“哦”了一声?却又不解地道:“这么说来,是锦衣卫的人罗?” 金玄白忍不住道:“楚姑娘,我一再说过,虽然我受教於枪神门下,算是他的嫡传弟子,但我却不能算是你的师叔,至於什么原因,等到老夫人来後,你便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道:“至於我的身份来说,我仅是一个单纯的武林人物?只不过机缘巧合,认识了诸葛明老哥,以至让我见到了执掌锦衣卫的太监张永,蒙他不弃,让我成为他小舅的保镖,事实就是这样,我并不是东厂或锦衣街的人。” 楚花铃似乎有些不明白,却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 服部玉子笑了笑,道:“少主,你不是说张永张公公要向皇上奏折,请皇上颁下圣旨,封你做武威侯吗?” 金玄白笑道:“那只是酒後一时戏言而已,当不得准的,你想想看,朱大哥也想当什么逍遥侯,朝廷能由著他要怎样就怎样吗?” 服部玉子颌首道:“这倒也是,朝廷名誉怎能胡乱便给人?总得照规矩来才行,就算张永掌管锦衣卫,恐怕也办不到,除非是九千岁刘瑾首肯,这件事才办得成。” 金玄白同意她的说法,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只可惜张永和刘瑾是对头,一直想要设法除去刘瑾……” 服部玉子两眼圆睁,惊骇地道:“相公,此事可真?” 金玄白见到何玉馥、秋诗凤、楚花铃三人面上全都浮现惊疑之色,於是点头道:“的确如此,否则张永不会派人去各处收集刘瑾派出私人贪污敛财的证据,并且还请什么国师邵真人去斩断刘瑾祖坟的龙脉,破他的风水……” 他大概地说了劳公秉镇抚和于八郎千户率领锦衣卫秘探,到各地清查的隋形,以及邵真人专程带人赴峡西兴千去破了赤龙穴的经过。 车内四女听了,全都花容失色,惊骇不已。 何玉馥咋舌道:“相公,这些都是朝廷秘闻,你绝不可以到处宣扬的,否则会掉脑袋。” 服部玉子也道:“相公,由此可见,张永已将你当成自己人,连如此隐秘的事都告诉了你,可见你已得到他们的信任……” 她似是想到什么,话声一顿,脸色凝重地问道:“相公,邵真人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是什么场所?有些什么人在场?” 金玄白道:“就在天香楼的後花园里,当时除了朱大哥睡在葡萄架下,其他的人都听到了呀!” 服部玉子问道:“当时我楼里的姑娘有些谁在场中?” 金玄白略一沉吟,报出几个人名,却弄不清楚其他几名女子到底是谁? 服部玉子脸色大变,道:“糟糕,这些人恐怕全部会遭到灭口!” 金玄白讶道:“灭口?” 服部玉子点头道:“这种朝廷秘辛,不是她们该知道的,张公公和蒋大人既然一时疏忽,把她们留在现场,事後想起来,必然会把她们每一个人杀死。” 她焦急地道:“相公,现在能救她们的人,只有你了,希望时间还来得及,你先赶回去,以你的绝世轻功,或许赶得上。” 金玄白一愣,为难地道:“现在还没天黑,我若是施展轻功从屋上飞驰,岂不惊世骇俗?何况……” 他顿了下,继续道:“从刚才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如果张永要下手灭口,我们也赶不及了,只有等待事情的发生!” 服部玉子轻叹了口气,道:“相公说得极是,现在就算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如今只有看她们的命了。” 金玄白默然无语,眼前浮现起那数名女子的倩影,忖道:“如果玉子之言不差,恐怕她们几个此刻已经香消玉损,命丧黄泉了,唉,真是太遗憾了!” 何玉馥道:“相公,你是不是可以想个主意,派几个差人尽快赶回去,传几句话给朱大爷,请他设法,或许能挽救那几位姑娘的性命也不一定!” 服部玉子眼光一亮,道:“何妹妹说得不错,那朱大爷是怜花惜玉之人,想必看在相公的面子上,会想出个妥当的法子,免去姑娘们的杀身之涡。” 金玄白略一沉吟,也觉得目前只有此途,才能救下那几名少女。 他探首车外,道:“田春,你快到前面去把薛义薛捕头找来,说我有要事交待他。” 田中春子应声跃下车辕,放足急奔而去,不一会工夫,便已将薛义找了过来。 金玄白交待薛义带上几名脚程好的差人,尽速赶回天香楼,要他找到蒋弘武之後,传达金玄白的交待,务必转告朱天寿朱大爷,请他设法保全那数名女子的性命。 薛义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敢多问,只记住了几个女子的名字,立刻遵嘱点了四名差役,快步飞奔而去。 浩浩荡荡的车队大约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光景,这才抵达天香楼之前,金玄白交待服部玉子将大车驰回,妥当地将那些海盗押进地牢後,立刻便飞身进入天香楼。 一进大厅,他便看到蒋弘武和薛义匆匆的从後厅走了出来,他忙不迭地扬声道:“蒋兄,小弟的话,你有没有转告朱大哥?那几名女子……” 蒋弘武哈哈大笑道:“金侯爷,你请放心,那几个女侍的性命都已保住了。” 薛义听见蒋弘武称呼金玄白为金侯爷,脸上泛现惊骇之色,却不敢多问,跪下朝金玄白行了个礼,道:“敬禀金侯爷,小的已经把话传到,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金玄白从囊中取出几块碎银,道:“薛捕头,多谢你了,多亏你和众兄弟辛苦,这才没误了事,这点银子不成敬意,你拿去和他们喝几杯水酒吧!” 薛义虽见那几块碎银最少也有二十多两,却不敢收下,忙道:“能替侯爷效劳,乃小的荣幸,万万不敢收下侯爷的赏赐。” 蒋弘武微笑道:“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你替金侯爷辛苦办事,这点赏赐是无论如何都该收下的。” 薛义犹豫了一下,蒋弘武脸色一沉,道:“薛捕头,你连本官的面子都不卖吗?” 薛义浑身一阵哆嗦,不敢再推辞下去,在连声道谢之中,接下了金玄白递来的二十多两银子,又朝他磕了个头,这才退著走到门口,转身离去。 那些守卫在天香楼门边和厅内四角的锦衣卫卫士全都用欣羡的眼光望著薛义,都恨不得能有这个机会替金玄白办事,可以得到如此丰厚的赏赐。 蒋弘武挽著金玄白,往後厅行去,低声道:“老弟,你忙些什么事?朱大爷醒了以後,一直在找你。” 金玄白吁了一口气,问道:“蒋老哥,你的确没有把那几名侍女杀了灭口吧?” 蒋弘武道:“老实说,她们几个已被囚禁起来,还没决定要如何处置。” 他看了下左右,压低声音道:“这都是我们太过疏忽了,以致没有注意到这种小节,事实上,此等极度机密的事,绝不能泄漏出去,否则必会酿成大灾。” 金玄白颔首道:“我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唯恐会发生灭口之事,才命薛捕头赶回来!” 他略一沉吟道:“如今该如何处置那几名侍女呢?” 蒋弘武问道:“依你之见呢?” 金玄白道:“灭口当然是上策,不过这对她们未免太不公平了,故此依小弟之见,一是由小弟将她们的哑穴闭住,让她们无法开口说话,二是把她们囚禁起来,让她们无法和外人接触……” 他顿了一下,道:“只要刘瑾一灭,这些女子就可以重获自由,到时把她们留在天香楼也好,嫁给他人做妻妾也行,都无碍了。” 蒋弘武颔首道:“张大人已把这件事交给我全权处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最好是闭住她们的哑穴,再囚禁起来,比较妥当。” 金玄白试探地问道:“蒋老哥,这件事可不可以由我去办?囚禁之处就放在楼里,也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对不对?” 蒋弘武望了金玄白一眼,笑道:“老弟你真是怜香惜玉,我看恐怕朱大爷都不如你。” 金玄白道:“这跟怜香惜玉无关,只是心中不忍而已,想想看?那些侍女全都是绮年玉貌,虽然沦落青楼,却大都还是处子之身,为了我们的一时疏忽,骤而命丧黄泉,岂不太可惜?” 蒋弘武听了他这番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忖道:“在五湖镖局时,他就跟个煞神似的,连杀数十人都是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如今仅不过几个青楼女子,竟让他大发慈悲起来,看来年轻漂亮的女子,到底占了不少的便宜。” 他突发奇想,道:“老弟,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封她们的口,你要不要听?” 金玄白讶道:“哦!什么法子?” 蒋弘武道:“老弟,你如果将这几个女子全部收为侍妾,然後严厉警告她们,不得将所听到的事泄漏出去,就可以免去她们的牢狱之灾了。” 金玄白吓了一跳,摇手道:“这怎么可以?我现在几房妻室都摆不平了,岂可再多几名小妾?” 蒋弘武道:“就算要救她们的命,你也不干吗?” 金玄白一怔,脚下停步,思考著他的这句话。 此时,他们已经穿出後厅,走到回廊之上,远望过去,花园就在不远,十多丈外的草坪上,朱天寿、张永、诸葛明、邵真人、劳公秉、于八郎六人盘膝坐在大地毡之上,正在低声谈话。 而在他们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女侍在旁,显然他们正在谈论极其机密的事,不容有外人在场。 金玄白凝神一听,首先听到邵真人的声音:“……那守墓的十五名军士被迷昏之後,贫道选好时辰,光布下都天大阵,封住八个方向,防止赤龙窜逃,又请来六丁六甲神兵在空中护卫,这才施出天罡三十六把金刀,钉住了赤龙全身……” 他听到这里,正是津津有味之际,发现蒋弘武摇了一下他的手臂,道:“老弟,你想好了没有?” 金玄白应付道:“你等一下,容我多想想。” 他把神识延伸出去,只听得邵真人又道:“……多亏得皇上洪福齐天,贫道才能一举斩断龙首,让那条孽龙自此无法兴风作浪了!” 金玄白觉得他的话极为玄异,还想继续听下去,却听到蒋弘武笑道:“金侯爷,这种好事,你还要想这么久,未免太奇怪了吧?” 金玄白发现他又称自己侯爷,愣了一下,才发现劳公秉和于八郎已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看这情形,蒋弘武必是受到张永的命令,嘱他一定要如此称呼自己。 他心中一凛,忖道:“朱大哥的一句戏言,张永却当真来办,看来他们对付刘瑾的行动已经迫在眉睫了,否则不会如此千般拉拢我,希望我除了刘瑾身边的剑豪聂人远……” 一想起剑豪身後的剑神高天行,以及不久後将要随著七龙山庄楚老夫人一起南来的太清门主漱石子,金玄白便不禁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起来。 他很明白自己目前的造诣,虽然超出江湖上的高手,可是要跟二十多年前便已身居武林第一和第二的两名绝世高人抗衡,还有一段差距。 纵然九阳神功他已突破了第六重,可是距离第七重的境界,也不知要修练多久才能迈入。 在此之前,要他面对这两位天下高人,他心知肚明一定会力有不逮,既是如此,他又如何对付这两个人呢? 心念急转之下,他只听蒋弘武道:“金侯爷,大概张大人已经等不及了,所以命劳镇抚请你过去。” 金玄白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关於你提的那个建议,容我多想想。” 他们举步向花园行去,劳公秉和于八郎远远看到金玄白和蒋弘武;立刻便停步躬身向两人行了个大礼。 蒋弘武挥了下手,笑道:“是不是朱大爷等急了,所以命你们过来请金侯爷?” 劳公秉躬身应了声,道:“朱大爷醒後,不见金侯爷,极为惦念,刚刚见到侯爷已回,所以特命下官前来相迎。” 蒋弘武笑道:“金侯爷,你看看,朱大爷仅不过一个多时辰没见到你,便如此惦记著你,可见他对你如何看重了,依下官之见,那几名女子,他一定会赐给你做侍妾,那是毫无疑问的事。” 金玄白道:“老哥,你别再提了,这些女子都是天香楼里的妓女,就算我肯,你晓得人家天香楼的主事肯不肯放人?” 蒋弘武狞笑道:“顶多付点银子嘛,谁敢不放人?嘿嘿,天香楼不通情理,我一天之内就让它关门,所有的人全都押起来送进苏州衙门的大狱之中……” 他们说话之际,已经走到葡萄架边,朱天寿一见到金玄白,立刻伸手相招,道:“贤弟,快来这边坐。” 金玄白走到朱天寿身边坐了下来,蒋弘武等三人也都席地而坐,规规矩矩的,腰杆挺得笔直。 朱天寿微笑道:“贤弟,你到哪里去了?愚兄只是打个盹而已,便看不到你,真是想念得紧哪!” 金玄白道:“小弟是忙著追查千里无影这个独行大盗之事,所以跑了一趟城里……” 诸葛明眼睛一亮,道:“老弟,不!金侯爷,你有了线索,怎不通知我?让我们也好一起建功嘛!” 金玄白道:“对不起,因为消息还没确定,也无法证实真伪,故此没有通知老哥你一起行动。” 他淡然一笑,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还请老哥你别怪我,我是冲著那份优厚的赏金才出面对付千里无影的,这个私心想必你能谅解。” 诸葛明一愣,望了朱天寿和张永一眼,张永笑道:“金侯爷请放心,诸葛大人一定可以谅解的,只要能擒住千里无影,赏金一文都不会少!” 金玄白道:“赏金当然不是由我独得,一定会和诸葛老哥对分,而一切的功劳都会归於他,小弟是半分都不要!” 张永笑道:“这样大家都皆大欢喜了,金侯爷发点小财,而诸葛大人既立功又发财,岂不是圆满之至?” 他望著诸葛明,问道:“诸葛大人,这样的安排,你满意吧?” 诸葛明抱拳朝金玄白行了一礼,喜道:“多谢金侯爷关照,下官铭感五内,也代承泰他们谢谢侯爷的大恩大德。” 朱天寿拍了下手,道:“诸葛大人,你是该好好的谢谢我的金贤弟才对!这回如果抓到了千里无影回去交差,恐怕马永成会升你的官,加你的俸禄,是必然之事。” 诸葛明喜不自禁地跪著向来天寿磕了个头,道:“多谢朱大爷金言,下官如有寸进,当为大爷效犬马之劳,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他对朱天寿的一番表态,除了金玄白之外,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尤其是蒋弘武、劳公秉、于八郎三位锦衣卫官员,更是满脸欣羡之色。 他们全都觉得诸葛明竟然逮到这个好时机,得到了金玄白之助,即将逮捕那名轰动北京两年多的神秘飞贼千里无影,替朝廷立下大功,是件极为幸运的事。 尤其是诸葛明能够把握住机会向来天寿表态,清楚地表现他的忠诚,如果能得到朱天寿的进一步信任,将是件更为难得之事。 张永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心知肚明,乾咳一声道:“诸葛大人能够认识金侯爷这种不世出的豪杰,并且将他引荐给朝廷,便已是立下一件大功,如今,假使能逮捕千里无影,更是功劳不小。” 他望了含笑不语的朱天寿一眼,继续道:“诚如我小舅之言,返回北京之後,恐怕永成兄会让他连升三级,到时候可得好好的请我们多喝几杯才对!” 诸葛明裂著嘴笑道:“各位大人只要不弃?下官在北京最大的酒楼,摆上一桌,跟各位喝个痛快!” 朱天寿笑道:“一桌怎么够?你既请了金贤弟做主客,他那七、八位夫人也应到席才对,到时候还有我们这些人,连同你东厂的一些官员,恐怕非得把整座酒楼包下来才行。” 朱天寿的话,对於诸葛明来说,就等於圣旨,圣旨既然颁下,就不容他有丝毫犹豫反驳的余地,他欣然道:“敬领大爷口谕,下官一定照办,不过到时候还要请金侯爷带著诸位夫人一齐光临才行。” 金玄白抓了抓後脑勺,苦笑道:“我那几个未婚妻子都还没找全,现在谈这个未免太早了,何况这几个人里还有的不想遵照长辈的遗言履行婚约,恐怕成亲之事也难说!” 朱天寿非常讶异,道:“贤弟,那薛姑娘只说要返回青城,禀报其父母而已,并没有拒绝你呀,你何以要这么说?” 金玄白从薛婷婷想到了欧阳念珏和楚花铃,只觉得烦恼不断,令人头痛。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女人真是麻烦,她们的心里怎么想,也弄不清楚。” 朱天寿笑道:“贤弟,女人是要男人去爱的,又不是要用来弄清楚的,你烦什么?反正天下女人多的是,这个薛婷婷不喜欢你,另外找几个什么张婷婷、李婷婷,王婷婷的来气死她,让她一辈子都後悔。”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大笑不已。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於是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抛诸脑後,不再去想它。 邵真人等到笑声稍歇,道:“据贫道的经验,金侯爷一生桃花极盛,必然妻妾成群,纵有小小波折,最後也能圆满收场,所以实在不必担心这种事。” 朱天寿笑道:“贤弟,听到没有?邵真人精通紫微、八字、手相、面相,还有铁板神数,他断言你桃花照命,你就绝不必为这种事烦恼!” 他顿了下,道:“不久之前,你派人传话,要张永手下留情,放过那几个女子,给她们留一条生路,我现在想想,可以这样安排……” 金玄白问道:“大哥的意思怎样?” 朱天寿道:“如果你我都成为侯爷,朝廷便会赐下宅邸,到时候你可带著这几个女子进入府中作为女侍或小妾都可以。” 张永奉承地道:“小舅这个主意甚妙,既可挽救她们的性命,又可让消息不致泄漏出去,可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朱天寿笑道:“不过这有一个前题,那就是你必须先破了她们的身子才作数,不然就不能放过她们。” 金玄白一愣,目光望向蒋弘武和诸葛明两人,想要向他们求援,蒋弘武却耸了耸貭,双手一摊,诸葛明则笑道:“金侯爷,朱大爷出的这个主意是上上之策,你还有什么为难的?” 朱天寿颔首道:“不错,若不杀了她们灭口,只有这个办法,贤弟,这几名女子虽然都是出身青楼,可是个个容貌出众,又全都是青倌人,你收为妾侍也没什么委屈,再说本朝未娶妻,先纳妾的事,稀松平常,谁敢说你不对?” 的确如他所说,当时的社会风气便是如此,一般家境稍为优厚的平民,都会在未曾娶正妻之前,先招几名女侍陪伴、如果女子怀有身孕,生下男孩,立刻便可母凭子贵,升为小妾、否则也可随著喜好,而决定女侍能否为妾。 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可打理生活上的琐碎事宜,排遣寂寞?另一方面则是可以从中摸索夫妻相处之道,求取性欲的满足。 尤其是一些达官贵人、富贾乡绅,当儿子成长到了十五、六岁时,便亢替他挑选几名女侍相陪,也可避免在成长中的儿子,会受到外界的引诱,踏入青楼淫窟,染上花柳病疾,不仅浪费家中钱财,并且还弄坏了身体,更严重的则是会断了子嗣,从此绝子绝孙…… 金玄白根本不了解当时的上流社会便是如此,整个制度的形成,完全是为了让血脉姓氏能够延续下去。 所谓“不孝有三,无後为大”,若不能生下一个儿子继承家业宗祠,是件罪大极恶,无法饶恕的事。 故此,别说是达官贵人、巨贾乡绅了,就连一个平民,最少也有一妻一妾,只有社会最低层的人,才会只娶一妻,甚至连娶妻能力都没有,只得打光棍到底。 社会的变迁,时代的改变,都有特定的因素,一夫一妻的制度从西洋传人,成为普世价值,然而离婚率之高也是骇人听闻,可见这种制度仍有极大的缺点。 不过,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维系,主要是为了下一代,实在不符合人性,人性是倾向杂交,男人多半向往一夫多妻。 然而讽刺的是,一夫多妻纵欲的结果,经常让男子丧失生育的能力,因而没有後代可以延续血脉……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七章 求亲之行 金玄白从未听过“未娶妻,先纳妾”这种说法,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朱天寿看到他的神情,禁不住放声大笑,众人也都随之一笑。 张永道:“小舅,金侯爷一心苦练武功,与世隔绝久了,大概不明白当今的社会风气便是如此,你得让他花点时间,和官宦臣贾多加接触,他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当然,这是一定必要的!”朱天寿颔首道:“他即将成为本朝的武威侯,府邸中若无三、五十名女侍奴仆,岂不是让人笑话?所以这几名女子值多少身价,该花多少钱买下来,你赶快和宋知府去谈一谈,让他派人和天香楼的主事打个商量,把这几个人都买下来,将来送入侯府。” 张永点了点头,正想答话,只见一个锦衣卫匆匆走了过来,扬目望去,只见苏州知府宋登高和师爷罗奉文躬身站在廊边,远远望向此处。 他笑了笑,道:“小舅,说曹操,曹操便到,宋登高那厮站在走廊里,想必是来催促我们该动身了。” 朱天寿懒洋洋的望了远处一眼,道:“贤弟,今天你徒儿订婚下聘,我就不去了,改日他成亲时,我一定到,呵,我得抽几口烟,钱宁那厮又忙著定亲,看来只有让邵真人陪我罗!” 邵真人奉承地道:“朱大爷抽完烟,再练一会气功,到了晚上又是龙精虎猛,可以修练阴阳双修大法子。” 朱天寿站了起来,笑道:“贤弟,谈到阴阳双修大法,我想起来了,就从今晚开始,这几个女子都归你管,务必一晚一个,破了她们的身子,才可以饶了她们的性命,不然一切都不算数!” 金玄白几乎目瞪口呆,不解地道:“大哥,这又是为什么?” 朱天寿道:“无论是什么女子,你只要破了她的身子,她的心才会向著你,不然随时便会反叛你……” 他顿了下,又补了一句:“这是我的经验之谈,你多学著点!” 看到金玄白一脸的疑惑,他笑著对张永道:“张永,仇钺下聘的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记住,务必要让整件事办得风光,别失了我贤弟的面子!” 张永躬身道:“是的,小舅请放心。” 朱天寿挥了挥手,道:“贤弟,晚上见了!” 他跨开大步朝天香楼行去,邵真人向众人打了个稽首,紧随在朱天寿身後而去。 那名锦衣卫在园中见到朱天寿迎面而来,立刻跪了下去,俯首於地,不敢抬头,直到来天寿和邵真人远去,他才敢站了起来。 张永站起,目送朱天寿和邵真人远去,拍了拍长袍,道:“公秉、八郎,你们忙了这些日子,也够辛苦了,现在放你们三天假,每人发五百两银子犒赏,就住在楼里面,如果要出去,就带著你那批弟兄一起上街,嘿嘿,苏州城里好玩、好吃的地方可多著呢,够你们痛痛快快的玩三天!” 劳公秉、于八郎两人大喜,连忙跪下道谢,张永点了下头,便算是还了礼,然後交待蒋弘武,发给同劳、于二人奔波办事的锦衣卫上,每人五十两的犒赏金,放假三天。 蒋弘武接受命令,领著劳公秉和于八郎往天香楼行去,到了回廊之前,看到宋登高和罗师爷恭谨地站在廊边,心念一动,把劳公秉和于八郎两人介绍给宋登高认识。 宋登高这两天见的大官多了,胆子比较大,一名锦衣街的镇抚和千户并没吓著他,只是满脸含笑的向两人躬身行礼,说了一大堆的奉承话。 蒋弘武把张永交待的事说了出来,宋登高一口承诺照办,当下便交待罗师爷陪著劳公秉和于八郎两人去安顿住所,以及发放赏银之事。 蒋弘武见他极为爽快,笑道:“本官在多年之前,便曾听过一句流传在官场的传言,不知宋知府听过没有?” 宋登高躬身道:“不知大人所言何事?下官愿闻其详。” 蒋弘武道:“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知宋知府有没有听过?” 宋登高一怔:随即满脸惶恐地道:“大人明鉴,这都是好事之徒编来污蔑官家的话,绝对不能相信。” “相不相信,我心里自有衡量,你放心好了。”蒋弘武望著缓步而来的金玄白等人,沉声道:“宋知府,你的办事能力很强,个性也很对我的味口,这回只要好好的拢络住金侯爷和张公公,我保你三年之内便可擢升三级,只要你愿意,不仅可以进入六部为官,并且还可外放各省,作为独当一面的巡抚大人。” 宋登高喜不自禁,当场跪了下来,道:“承蒙大人栽培,下官蒙受恩宠,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只求尽此一生,能长相追随大人左右,替大人效犬马之劳,便已如愿得偿!” 蒋弘武笑著把他扶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宋知府,记住你今天的话,站稳你的立场,千万别做墙头草!我保你荣华富贵,仕途顺畅!” 宋登高受宠若惊,只觉自己多花费了数千两银子,竟有如此大的效果,比起以往要孝敬巡抚蔡大人,可说是件超值的投资。 他连声应是,心里一直回味著蒋弘武的那番话,陶醉不已,突然他想到了这句话里有个突兀之处,禁不住暗吃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蒋大人,你刚才说金侯爷,是指的……” 蒋弘武笑道:“你不知道吧?张公公已上奏朝廷,请皇上降旨敕封金大侠为武威侯,再过两天之後,圣旨到了,他便是堂堂正正的一位侯爷,以我的身份,还得恭恭敬敬的称他一声侯爷呢!” 宋登高吓呆了,愣愣地望著穿行在花园里,缓缓行来的金玄白、张永、诸葛明三人,好一会光景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换上的是羡慕、惊喜之色。 他很清楚的明白,金玄白虽然武功高强,到底涉世未深,自己既然已经送了五千两白银,取得金玄白的好感,那么今後只要再多下点本钱拢络,一定可以得到对方的信任。 金玄白年纪轻轻便能封侯,说不定过几年就可加官晋爵,荣升公爷,虽然本朝外姓不得封王,可是以金玄白和锦衣卫、东厂的关系之深,必是皇上身前的红人无疑,自己只要把金侯爷的马屁拍足,早晚水涨船高,可以进入六部为官,说不定可以干到尚书…… 宋登高在瞬息之间,想了许多许多,种种美好的结果,让他高兴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只觉心花朵朵开放,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喊了出来。 金玄白等三人一走进回廊,宋登高立刻跪下,磕了个头道:“下官宋登高,拜见金侯爷、张大人、诸葛大人金安。” 金玄白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把宋登高扶了起来,道:“宋大人,不必多礼。” 宋登高见到金侯爷亲手挽扶自己,兴奋得脸都胀红了,颤声道:“禀报金侯爷和两位大人,时辰将至,请各位大人更衣换装,准备动身。” 金玄白讶道:“还要换衣服啊?可惜我的衣服放在拙政园里,没有拿过来。” 宋登高躬身道:“侯爷不必操心,下官早已命人从拙政园取了四套新衣过来,只等候爷梳洗更衣便可动身。” 金玄白没想到宋登高的办事效率如此的高,夸奖了两句,乐得宋登高呢股都颠了起来,一脸飘飘然的模样。 他们随著宋登高进入厅内,自有数名女侍领著他们到各自的房间去梳洗更衣。 金玄白换了一袭锦衣锦袍,足登丝履,头戴高冠,照一照铜镜,自己都觉得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神采奕奕的走出了房门,只见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换了女侍的衣裙,垂手立在门边,原来是接到服部玉子的命令,叫她们来探听消息。 金玄白把朱天寿的条件说了出来,田中姐妹一阵错愕,互望一眼之後,田中春子道:“少主,这件事要徵得玉子小姐同意才行,不然会有麻烦。” 金玄白点了点头,道:“我马上要动身到木渎镇去,没有时间多说了,你先把这几封信札拿著,交给玉子,叫她等我回来以後再跟我碰面。” 他从怀里取出何康白交给他的信札,递给田中春子,然後附耳交待了她几句话,这才跨开大步,走向宴客的大厅之中。 大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除了浙江巡抚蔡子馨之外,布政使何庭礼、按察使洪亮、都指挥使王凯旋全都到齐了。 除外之外,张永、蒋弘武、诸葛明、钱宁都在场,全都在高谈阔论。 而在墙角的两张大椅上,李强和仇钺两人在宋登高知府的陪同下,如坐针毡,一身的不自在。 夹在这些高官之间,李强和仇钺当然会觉得格格不入,很明显的自卑感使得他们的动作都有些畏缩。 金玄白一走进厅内,张永首先便站了起来,鼓掌道:“哈哈,金侯爷这一身装扮,真是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不但把我们这些老头子比了下去,连仇少侠的锋头都被压下去了,真不知道今天是谁要去求亲呢!” 他舌绽莲花的说了一大串,惹得室内的官员全都起哄鼓掌,一时之间,奉承阿谀的话,充塞在厅内。 不过自巡抚蔡子馨以下的官员,全都面现诧异之色,显然不明白才隔了没多久,金玄白竟会成了一个“侯爷”,让他们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官场里的事,实在说不准,饱读诗书的大儒往往不受重用,而谄谀无才的小人却身居高位,是屡见不鲜的事。 尤其从刘瑾掌握朝政大权之後,官场风云变幻,更加地难测,有人平步青云,也有人骤而被打入大牢,可以说在朝为官者,人人都兢兢业业,惶惶终日。 所以金玄白从一介武人,骤而变成侯爷,蔡子馨等数位官员虽觉奇怪,却无人敢开口询问,只是一味的凑热闹。 仇钺不知道侯爷是个什么官,倒也没什么表情,李强在社会的低层打滚了几十年,见闻广博,自然知道这侯爷是朝廷的一种爵位,可能比浙江巡抚还要大,故此心中骇异,更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大家一阵寒暄之後,张永也没多罗嗦,立刻吩咐宋登高传令出发。 在一千官员鱼贯出厅之际,钱宁凑到金玄白身边,塞了两张银票给他,悄悄地表示,这三千两银票是周大富托自己转交的。 金玄白莫名其妙的又拿了周大富的三千两银子,忍不住细问端详,钱宁大略地说了经过情形,金玄白才知道周大富离开松鹤楼之後,立刻找上衙门的罗师爷打听金玄白的来历。 当时正好碰上钱宁带著花三和花牡丹父女俩上街再度购物而回,花三是木渎镇的船户,自然认得当地首富,於是,恭恭敬敬的跟周大富行了个礼,急著把去年在周大富开设的油行里赊欠的七钱银子还给他。 花三的这个举动,是带著一种炫耀的味道,本来周大富还没把花三当一回事,可是当他得知这个又穷又老的船夫生下的闺女,竟然被锦衣卫的大人看中,要下聘娶回北京,立刻便动上了脑筋。 由於花三住在河边的一间破茅屋里,环境脏乱,难以留步,钱宁为了面子,便把他们父女带到拙政园去暂住,一面陪他们采买嫁妆,一面托罗师爷找房子准备替他们父女搬家。 周大富从罗师爷之处得知此事,立刻便拉拢花三、当场在罗师爷的见证下,收了花牡丹做乾女儿,并且将位於山塘大街富贵园不远的一座占地五亩多的百花园赠给乾女儿,当下便派家丁雇车替花氏父女搬家,仅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已全部办妥。 周大富旁敲侧击的打听金玄白的来历,以及他和仇钺之间的关系,钱宁全都一一告知,周大富这时才知道金玄白之言句句详实,果真黄昏之前,浙江巡抚以下,三司大人和苏州知府,锦衣街和东厂高官都会陪著金玄白登临富贵园,替仇钺下聘。 周大富当下既惊慌,又兴奋,一面派遣手下的奴仆到他所经营的丝织机房、油行、杂粮行、押当铺、钱庄徵调二百名工人到木渎镇去帮忙,一面从钱庄取出三万两银票,当场送给了罗师爷一千两,钱宁五千两。 除此之外,他还交给钱宁一万两银票,托钱宁上下打点,务必让锦衣卫和东厂的所有人都拿到好处。 尤其是金玄白那里,周大富再三交待,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金侯爷,请钱宁要多多美言几句,务必让金玄白释怀。 钱宁平白的得了个乾岳父,又拿了那么多的好处,当然一口便答应,并且还向周大富拍胸脯担保,金玄白一定会尽弃前嫌。 等到周大富离开之後,钱宁向罗师爷打探来历,才知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是木渎镇的首富,经营的副业极多,手下雇佣的工人超过三千人。 须知苏州是朝代丝织业的中心,一个机房里,机工便分为织工,络工、拽工、牵经工四种,除此之外,还有运经、刷边、接头、执扣等工人,每个工人都具有专门的技术,进行分工合作的程度作业,仅是一间机房,工人便有数十人,周大富拥有十几个机房,所雇用的工人可想而知了。 除此之外,一间汕行从榨油到出售,流程虽短?可是用的操杵榨油的了夫,最少也有四、五十人之多。 而开设杂粮行,无论是辗米、搬运等流程,处处都需要大批人工,才能从生产到贩卖的整个流程中樽节成本,获取高利。 当钱宁获悉自己竟然好运连连,莫名其妙的认了个大富翁做乾岳父,不但花牡丹的嫁妾有了著落,并且还落下一幢庭园,数千两银子,直乐得他心花朵朵开放,认为自己挑了花牡丹为妻,是件幸运的选择,人未进门,便已旺夫,将来若是娶进了门,定然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他完全遵照周大富的吩咐,大慷他人之慨,除了替金玄白留下三千两之外,其他的七千两,分给了蒋弘武、诸葛明各一千两,范铜、陈南水等四位将军各五百两,其他的校尉,按人头计,每人二十丙,甚至连刚刚赶到的镇抚劳公秉、千户于八郎也都糊里糊涂的各得三百两银票。 不到两个时辰,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员,全都知道钱宁的未过门妻子是木渎镇首富的女儿,全都忘了周大富的女儿是周瑛华,而不是花牡丹。 金玄白弄清楚了整件事,几乎有些哭笑不得,他把仇钺和李强叫到身边,把钱宁如今的身份介绍给两人,当仇钺获知自己和锦衣卫的千户成了亲戚,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金玄白把三千两的银票交给李强,嘱咐他退出堂口,把手下的娼馆和赌场交由过山虎陈明义去经营,从此全盆洗手,用这三千两银子作本钱,经营一门正当生意,陪看妹妹共度余生。 李强听得眼眶一红,心情激动之下,在天香楼的大门口,当场便跪了下来,仇钺一见舅父下跪,也跟著下跪,让忙乱中的众人为之侧目。 双方拉扯了好一会,金玄白才劝住李强,不过让李强口口声声的称他是仇钺的再生父母,倒让他感到有几分不自在。 张永为了给足金玄白的面子、特别下令都指挥使从军方和驿所调来了五十匹骏马,除了金玄白、蒋弘武、诸葛明、钱宁、李强、仇钹、王凯旋和四名锦衣卫将军骑马之外,其他的马匹都由锦衣卫校尉们使用。 马队开头,中间则是张永、蔡子馨、何庭礼、洪亮、宋登高等人坐的大轿,轿後随行的五十名衙役,则由许麒带领殿後,浩浩荡荡的向著木渎镇而去。 这一行队伍虽没有锣鼓开道,但是骏马前行,官轿居中,衙役步行在後护卫,声势也够吓人的,引起路人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酉时刚过,马队已进入木渎镇,金玄白只见街道两侧摆放著无数的香案,一路延伸出去,路连的百姓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排成两列而立,远远见到马队到来,便都点燃了香案上的烛火,跪成一地。 蹄声清脆地敲击在石板路上,李强和仇钺的心跳声似乎比蹄声尤要大得多,他们这一辈子何曾见过这等盛大的场面,虽是披红挂绿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脸色却是苍白一片,肌肉紧绷,几乎连头都不敢拾起来。 仇钺一直住在木渎镇,由於出身寒微,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而李强虽是住在城里,每月也最少会回来个四、五趟,因为他混迹黑道,也不为木渎镇的善良百姓所喜,故此从未见过什么好脸色。 如今,眼看跪倒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路边还摆著数不清的香案,就像迎接圣驾一样的恭迎他们的来到,怎不使得他们不为之激动? 金玄白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场面,似乎周大富把整个木渎镇的居民都动员起来了,路边的人群一路延伸出去,把整条山塘街都几乎塞满,香案每隔三步就摆放一座,迤延出去,远达一里之外,真是壮观之极。 马队过了永安桥,水流仍自潺潺从桥下流过,金玄白骑在马上,望著两侧跪著的一片人群,想起不久前在此地过伏的情况,恍如做了个梦一样。 马队一路前行,将到鹭飞桥之际,但见桥上搭起了竹架彩睥,一连有十数座之多,从桥边西侧延续下去,直到富贵园之前。 那些竹架搭的牌楼上全都悬挂大红的绸布,高达二丈有余,可是红布上粘贴的几个乌黑大字却看得清清楚楚,醒目之极。 尤其是桥顶搭的第一座牌楼,更是高大雄伟、红布上的大字也格外的巨大,而裹缠在竹架上的五色彩带也不时随风拂动,让人为之目眩,金玄白首先便看到牌楼上的几个大字:恭迎金侯爷大驾光临,禁不住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蒋弘武跟他同行,一见牌楼上的大字,当下大笑道:“金侯爷,这周大富还真有点手段,不但发动了木渎镇的百姓,摆出这种盛大的场面,并且连我们来些什么人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金玄白回头看了钱宁一眼,道:“还不是钱宁搞的鬼!他收了周大富的银子,把我们要来的人官衔都弄得明明白白。” 他策马上桥,笑道:“不过这位周大富也的确不简单,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摆出这种场面,真不简单。” 李强在後面插了句嘴道:“据说周大富的上一代是贩卖私盐起家的,後来发了财,又涉足丝织业、钱庄、当铺、油行、粮行,所以不到四十年光景,便累积了巨大的财富,成了木渎镇的首富乡绅。” 蒋弘武冷笑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难怪他在这两个时辰,能摆出如此盛大的场面,看来我只收他那么点银子,是便宜他了!” 他们边说边行,下了桥之後,横在面前的便是第二座牌楼,上面几个字则是“恭迎浙江巡抚蔡大人光临”,随著马队一路过去,牌楼上陆续出现何庭礼、洪亮、王凯旋、蒋弘武、宋登高等人的名字和官街。 只不过张永和钱宁两人的姓名不在其上,显然钱宁纵然收了周大富的五千两银子,也不敢把张永的身份泄漏出去。 纵然如此,小小的木渎镇,骤然之间出现这么多的大官,连一省的巡抚和三司大人以及苏州知府都亲自光临,的确是木渎镇自从宋代名臣范仲淹出现後,第一次发生的大事。 难怪整个木渎镇都为之骚动,全都扶老携幼的出来看热闹,至於那些香案,则是周大富和做镇长的弟弟周大贵一起合作,才能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发动居民摆设出来的。 周大富给予摆放香案者的好处不少,非但可以事後领取一个香案发一斗米、二斤油的酬劳,并且可以参与晚上的宴客,全家老小一齐上桌吃饭。 能够被周大富兄弟俩邀请上桌,和巡抚、知府等官员一齐吃饭,便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更何况只要摆个香案就能领到一斗米、二斤油,那就更划算了。 故此家家户户,就算是稍有身价的士绅,都纷纷搬出家里的桌子,放在路边摆起香案来。 马队一边鹭飞桥,向西侧的小路拐去,但见路边两侧的松树上悬灯结彩,一路延伸到底,远处隐隐传来喧天的锣鼓声,一片喜气洋洋。 这条路上倒没有香案,只是每隔数尺便站著一名身穿藏青色布衣、身披红带的壮汉,他们见到马队进入,全都纷纷跪倒在路边两侧,不敢抬头。 这些人是油行的榨工和富贵园里的家丁、护院,个个身体健壮,站在路边,防的便是闲人闯入,打扰了喜事的进行。 金玄白骑在马上,笑道:“周大富这回可下足了本钱,摆出这种阵仗,大概是生平头一遭吧!” 蒋弘武左右顾盼了一下,道:“岂只是他生平头一遭,恐怕整个木渎镇,也是开镇以来头一遭,嘿嘿!他做梦都可能没想到,会有侯爷登门,巡抚和三司大人相陪,若不好好的巴结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这番好运?” 言谈之间,但见路底出现一座园林,园门大开,粉墙两侧架设两座木台,台上众著数十名敲锣打鼓,吹著哨呐、喇叭的乐工,正卖力的吹奏著。 敞开的园门之前,周氏兄弟率同地方乡绅父老,一字排开,远远看到马队,立刻便跪倒於地:恭迎贵宾。 金玄白等人下了马,向著大门行去、自有锦衣卫把马迫到园边的空地拴好,接著轿队也在门前停了下来,张永、蔡子馨等官员陆续下了轿,而那些随後的衙役则分列两旁、严密戒护。 周氏兄弟率同众乡绅跪拜,磕了三个响头之後,才詖钱宁扶著站了起来,这时园里响起一阵爆竹声,舞狮者操开狮阵,在园里迂回地舞动著,正是江南过年喜庆时的祥狮献瑞。 周大富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在钱宁的引见下,拜见了登门的诸位大人,周大贵也是兴奋得浑身肥肉在哆嗦,至於那些地方父老乡绅们,更因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大官,而乐得合不拢嘴,都觉得沾了周大富的光,荣耀无比,毕生难忘。 寒喧完了之後,金玄白等人全被请到大厅坐下,奴仆奉完茶之後,仇绒和钱宁两人下聘的聘礼全都被抬进屋里,罗师爷权充媒人,将两人的生辰八字递交给坐在堂上的周大富夫妇。 本来按照礼数,花三需要在场,可是他一听要来这么多的大官,吓得腿都软了,勉强由周家的仆人替他换上新衣,却在鞭炮声一响之後,吓得他尿湿了裤子。 周大富见他实在上不了台面,只得充当周瑛华和花牡丹的家长,接受两位男方的聘礼。 下聘的仪式按照当地的习俗进行,繁文褥节弄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完事,於是周府大摆宴席,光是屋里就摆了三十多桌。 除此之外,百花园也摆了二十多桌,供应锦衣卫校尉和衙门差人轮流食用,陪客全是木渎镇的乡绅和周大富平日生意往来的客户。 至於他稍为亲近的朋友和亲戚,当然都留在富贵园里,能够跟巡抚等官员坐在同一席上的,除了周氏兄弟之外,只有他两个年高八十的舅舅了。 酒过三巡之後,周大富趁著众人喝得高兴,嘱管家取来文房四宝,拜请诸位大人留下墨宝,以作传家之宝,永世流传下去。 经过一番推辞之後,每一位大人,连同金玄白在内,都留下了一幅字,作为记念,这里面,每一位大人都在写好字之後用了印,唯独金玄白只有具名。 周大富唯恐留下终身遗憾,於是派出三名家仆赶往街上,找了三名刻印工匠,携带上好的印石和工具,然後回到富贵园来,当场替金玄白刻了两套印鉴。 这三名刻印的匠人虽非什么金石名家,不过巡抚蔡子馨的字写得极好,工整的写下“神枪武威侯金玄白”几个苍劲篆字,刻出来的印章果真气势不凡。 金玄白用完印後,看著自己生平第一次拥有的印章,心中颇为高兴,询问过刻印工匠,才知道其中两个印章是用的象牙,另外两个章则是鸡血石。 他也分不清楚印材的好坏,高高兴兴的收入囊中,倒也没计较那神枪武威侯的头衔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替仇钺完成了心愿,就已心满意足了。 想一想,这对苦命的鸳鸯,饱经折磨和阻碍,差点便相约殉情,如今却能在自己的帮助下,共结鸳盟,真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 从仇钺幸福的脸上,他又想到了江百韬和杨小鹃这对情侣,望著满屋高悬的大红灯笼,他暗暗替在远处的这对情侣祝祷著,希望他们也能同样的幸福。 喧闹的酒宴继续进行著,不断的有邻桌的客人过来敬酒,根据周大富的介绍,那些人有许多来自苏州城里,都是一些巨贾名商,不过他一个都没听过,也都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宋登高对这些人颇为熟悉,不时跟身边坐著的布政使何庭礼介绍这些人的来历和身价,而那些巨贾名商也摆著张笑脸,说出连串的谄谀之词,连什么“皇恩浩荡”、“政通人和”都用上了。 金玄白虽然听了有些刺耳,不过何庭礼、洪亮和蔡子馨却极为受用,尤其是席上还有张永在座,他们更是觉得高兴,不时夸奖宋登高为官公正清廉,在他治理之下,苏州物宁民康、百姓安乐。 当然,宋登高也乐得趁机大拍马屁,把巡抚蔡子馨捧成了当代名臣,三司大人更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金玄白听到後来,整个喝酒的情绪都没了,他拉了拉诸葛明道:“老哥,我们该走了。” 诸葛明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酒,脸孔胀得通红,一听金玄白提醒,立刻想起要抓千里无影的事,於是向张永报告一下,这才向席上众人举杯告了个罪。 周大富一听金玄白要和诸葛明提前离席,当然多加挽留,不过当诸葛明表明有要事待办之後,周大富不敢勉强,亲自送他们俩走出大厅。 按照周大富的打算,还要送他们两个到富贵园大门外,不过诸葛明坚持留步,周大富才在大厅门口,跪下目送二人离去。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八章 千里无影 夜风清凉如水,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沁凉的空气,只觉胸臆间的郁闷尽去,舒畅许多。 园中植有许多松树,随著夜风吹过,传来阵阵的松涛,走在挂满大红灯笼的青石路上,有种如诗如梦的感觉。 可是一出园门,金玄白的一缕幽思便被阵阵喧闹声打断,扬目望去,但见园门两侧,除了左边的粉墙外,停著的官轿和骏马没有变动,右边的一块广阔的空地,摆了三十多桌的酒席,酒客一面吃饭喝酒,一面高声喧闹,更有人乘兴划著酒拳。 诸葛明找了一名锦衣卫,命他牵两匹马过来,於是偕同金玄白一起骑马而行。 出了小路,到达大街之上,金玄白竟然发现街道两侧全都摆满酒席,席上人头晃动,在烛光灯影之下,传来阵阵哗叫嘻笑之声,一眼望去,竟无尽头。 诸葛明虽然见过不少世面,却也被这种壮观的情形吓了一跳,吸了口冷气,道:“他奶奶的,这周大富可真是大手笔,只不过收个聘,竟然大摆流水席,把大半个木渎镇的居民都请来了,不愧是大富人家。” 金玄白看到这种盛况,也是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老哥,照这种情形看来,起码得一千多桌吧?” “只多不少!”诸葛明扬目远眺,笑道:“由此可见周大富财力雄厚,果然不愧是木渎镇的首富。” 两人边驰边谈,直到过了范仲淹的记念碑楼之後,才没有看到路边摆的酒席。 金玄白骑在马上暗暗的盘算了一下,就以一桌酒席花费五两银子来算,周大富摆下这一千多桌的流水席,恐怕最少也得花费七、八千两。 若再加上搭建牌楼、悬灯结彩、锣鼓狮阵,恐怕全部的开销,最少也在一万两银子以上。 他心里虽被周大富的大手笔所惊,却也替仇钺担起心来,不知他将来和岳家相处,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把心里的忧虑说了出来,诸葛明笑道:“你替他担什么心?仇钺有你做靠山,进入军中,最少也得干个百户,如果立了功,一年之内升千户也不成问题,要不了五年,他就可做上指挥使,甚至于总兵……” 金玄白颔首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诸葛明道:“官场里就是这么回事?难道你没听过‘朝中无人莫做官’这句古话吗?只要有靠山,就连一个马夫、轿夫都可以做诗郎、将军。” 金玄白讶道:“真有这种事?难道朝廷没有制度吗?” 诸葛明道:“朝纲、制度是一定要有的,不过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前门走不通,可以走後门,只要有靠山,就可以超越制度,破格拔擢,美其名曰是提拔人才,实则是任用亲信,有何不可?” 他看到金玄白沉吟不语,忖道:“你对朝廷毫无寸功,能够被皇上亲口封为武威侯,还不是破坏制度?这种平步青云的事,大概百万人中也找不出一个,仇钺就算做到千户,又有什么对不起?” 他见到金玄白沉思不语,敞声笑道:“金侯爷,不必多想了,这种事屡见不鲜,毫不稀奇,千百年前如此,千百年之後,也会有同样的事发生。” 他们骑在马上边驰边谈,很快便进了城。 城中游人如织,街上的差人不时巡行,显然没因知府的离城而稍有怠忽。 金玄白回到了天香楼,远远便看到田中春子拿著一把蒲扇坐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守卫的差人闲聊。 他下了马,和诸葛明约好会面的时辰,立刻便随著田中春子行去。 一路之上,田中春子告诉他,服部玉子已完全遵照他的吩咐把事情办妥,经过一番询问之後,抓来的东海海盗二十一人当中,除了翻江虎陈豹之外,另一名负责谈判的头目绰号赛诸葛,是罗龙武的亲信。 赛诸葛项彪此番前来,不仅带著罗龙武的亲笔信函,并且还带著十颗从霹雳堂买来的十颗混元霹雳、希望能与神刀门主程烈,集贤堡主程震远一齐行动,攻进太湖水寨,取得主控权。 由於金玄白的办法是要以东海海盗陈豹等人,代替千里无影,服部玉子鉴於他要将所有的人杀死,难以取信诸葛明,於是一方面找到楚花铃,把整件事相告,取得她的合作,另一方面则挑了五个海盗,让他们服下伊贺流秘制的药物,让他们在浑沌不清的状况下,接受催眠般的暗示,希望他们能记取一些特定的资料。 楚花铃对於金玄白替她暗中脱罪的行动,起初极为错愕,後来却感动得哭了出来,为了让整个行动看来更加真实,於是她又回去客栈一趟。 当她回来之後,带来了楚氏兄弟以千里无影的身份作案时的夜行衣和蒙面头套,另外还有几对没卖掉的耳环和三付项链、四根金钗。 服部玉子相信凭著这些东西,尽管时间短促,药效有限,那些海盗也记不住太多强灌进脑袋的资料,诸葛明也不会有所怀疑。 金玄白对於伊贺流能凭著药物,改变一个人的记忆之事,感到好奇不已,不断加以询问。 经过田中春子的解说,金玄白才了解伊贺流这种秘药原无是用来逼供的。以前,当他们捉住了顽强的敌人,无法使之招供时,便以毒刑配合药物,摧毁敌人的意志,让他在浑噩之际,把所知之事全盘托出。 可是有一次却无意中发现,在刑求之际,问话者所说的话,同样地被刑求的人全部的记住了,於是这种药物往往又用於派出去的奸细身上,如此便不会泄漏出所知的秘密。 金玄白听了啧啧称奇,问道:“田春,照你的说法,这种人脑筋清楚,非要受到毒刑逼供时,才会在半昏迷的状况中说出被灌输进脑的一些资料?” 田中春子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可是那要经过长时间的施用药物,最少也得三天,才会完全有用,如今时间不够,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金玄白想了下问道:“田春,据你所知,一个人的心志被摧毁,完全服从施刑人的命令,到底是由於药物所致,亦或是身体上的强烈痛苦所导致?” 田中春子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大概玉子小姐会比较清楚吧!” 他们边说边行,从隐藏在假山後的一条地道进入,走了半盏茶的光景,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屋之中。 当他从一座巨大的屏风後出现时,聚在一起喝茶闲聊的服部玉子首先便发出一声欢呼:“相公,你总算回来了。” 金玄白大步走了过去,只见何玉馥、秋诗凤、楚花铃全都站了起来,笑脸相迎,一时之间笑靥朵朵如花朵绽放,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他坐在桌边,吁了一口气道:“酒喝太多了,口有点渴!” 站在服部玉子身後的田中美黛子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替金玄白倒杯茶,却被楚花铃一手拦住,道:“田黛,让我来。” 她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著走到金玄白身边,低声道:“金大……哥,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一杯茶不成敬意,权当小妹向你赔罪。” 金玄白接过茶杯,笑道:“赔什么罪?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喝乾了杯中的茶水,继续道:“千里无影多年来没有失手被擒,只是侥幸而已,并非你们的本事有多大,东厂无奈你何,只因为朝中争权夺利,锦衣卫、东厂、西厂又相互牵制所致,故而一直没有拿出全力对付你们。” 楚花铃颔首道:“大哥所言极是,刚刚傅姐姐也把全部的情形告诉小妹了,我这才明白你的苦心。”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大哥,我要替我两位兄弟的无礼,向你致歉……” 服部玉子笑道:“唉!楚妹妹,还要致什么歉?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事都可以原谅。” 金玄白目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把那件事说了出来?” 服部玉子笑道:“这种事当然要由相公亲自向楚老夫人禀告,我怎能抢你的锋头?” 金玄白吁了一口气,只见何玉馥和秋诗凤全都笑咪咪的望著自己,忍不住问道:“两位女侠,什么事这样好笑?” 何玉馥和秋诗凤对望一眼,笑道:“恭喜我们的金大侠,今天晚上要纳妾了,喜事当头,还不值得庆贺吗?” 秋诗凤也笑著道:“大哥你如今做了侯爷,一口气又纳了七、八个小妾,应该高兴才对。” 金玄白胀红著脸,道:“这是朱大哥出的馊主意,我可没有答应。” 楚花铃掩唇一笑,道:“大哥真是艳福不浅,有了这几位如花似玉的大嫂,却又一口气纳了那么多小妾,说出去只怕没人肯相信呢!”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我可没这个意愿……” 服部玉子道:“相公,为了救那几个丫头的性命,你就勉为其难吧!目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锦衣卫的人。” 金玄白道:“可是……” 服部玉子笑道:“你先答应他们嘛,又不是要你真的跟白莲她们同房,难道朱大爷真的这样无聊,要在旁边看著你做那档子事吗?” 金玄白恍然大悟,笑道:“说的也是,他总不能看著我做那件事,我们来个瞒天过海也无妨。” 服部玉子道:“相公,话虽这么说,万一朱大爷派人在门口守著怎么办?” 金玄白一愣,道:“对呀,万一他来这么一手,我该怎么办?” 服部玉子道:“关於这点,我和两位妹妹商量好了,今晚如果朱大爷要逼你,我们三人就抽签决定,谁抽中了,就由谁陪你。” 金玄白望著何玉馥和秋诗凤,但见她们秀靥微红,羞意上脸,眼波流转,春色浮现,显然已做了决定。 服部玉子道:“我们是正妻,妻子未娶就先纳妾,总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金玄白摇头道:“这样太委屈你们了,我不干,如果朱大哥派人在房外监听,我们就另谋他途。” 室内众女听了他这番话,齐都一愣,金玄白解释道:“我为了救冰儿,不得已才破了她的贞操,如今绝不能再做同样的事?总该堂堂正正的迎娶你们,才不会愧对你们。” 他把带著仇钺到富贵园下聘的事说了出来,众女听到周大富大摆流水席,几乎把木渎镇全镇的人都请来吃饭,全都发出羡慕的赞叹声。 楚花铃幽幽地道:“我成亲的时候,只要有二十桌客人,就很满意了,绝不敢奢想要五十桌,没想到周姑娘仅是订个婚,便有这等盛大的场面,真是闻所未闻。” 服部玉子笑道:“花铃妹妹,我敢跟你保证,以後你成亲的时候,最少也有三、四百桌的客人,而且这些贺客都是朝廷的高官显要,说不定连当今的皇上都会降旨贺喜。” 楚花铃吓了一跳,红著脸道:“哪有这种事?傅姑娘,你别蒙我了!”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秋诗凤相视而笑,惹得田中姐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花铃见她们神色诡异,轻轻咬了咬红唇,问道:“傅姐姐,你的意思是那位朱公子是官家子弟,王府後人,对吗?” 服部玉子等众女一齐大笑,连金玄白都觉得好笑,点头道:“朱公子温文儒雅,的确是王族之後,不过……” 服部玉子怕他说出真相,连忙道:“相公,我们姐妹喜欢像你这种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可是花铃妹妹却喜欢温文儒雅的书生,你不要打破她的梦想好吗?” 何玉馥点头道:“这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谁都不能勉强的。”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想了想,道:“玉馥说得对,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就算有父母之命,若是不心甘情愿,婚姻也不会有幸福可言。” 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诗凤全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唯独楚花铃还没弄懂,睁著一双美丽的大眼望著他,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问道:“楚姑娘,你见过朱公子了?” 楚花铃摇了摇头,服部玉子道:“朱公子和江姑娘陪著唐解元到城里去访友……” 她瞟了何玉馥一眼,道:“这都得怪玉馥妹妹多嘴,见到唐解元的时候,提起了在松鹤楼里遇到文徵明的事,所以朱公子便逼著唐解元去找文徵明……” 金玄白道:“这很好啊!唐,祝,文,周是江南四大才子,他们见个面,吟诗作对一番,倒也畅快。”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你是不是吃唐伯虎的醋?不然怎会这么酸?” “胡说!我吃他的醋做什么?我是怕以後无法收拾,唐伯虎的脑袋会被砍掉!”金玄白站了起来,道:“你既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我去找诸葛老哥,无动身了。” 服部玉子道:“相公你放心去吧!妾身会带人把翻江虎陈豹等五个人送到集资斋去,不过那赛诸葛项彪需要留下来,将来还得靠他对付罗龙文兄弟呢!” 金玄白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他朝服部玉子等三人抱拳行了个礼,转身走去,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田春,你先陪我去擦把脸,换套衣服,再动身也不迟。” 见到服部玉子等四女全都含笑望著自己,金玄白抓了抓头,坦诚地道:“说老实话,这里的房间太多了,我根本弄不清楚睡在哪一间,甚至连路都不认得。” 服部玉子噗嗤一笑,吩咐道:“田春、田黛,你们陪著少主去换衣服,并且替他准备一盆井水,让他擦个脸清醒一下。” 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应了一声:随著金玄白走出房去。 临出门的时候,他听到屋里的几个女子在窃窃而笑,服部玉子低声道:“我们的相公是武学奇才,武功高得不得了?可是碰到生活上的琐碎事情就没辙了,尤其是个大路痴,走过几趟都还不记得路。” 秋诗凤笑道:“傅姐,我就是喜欢他这种傻傻的模样,尤其是他抓脑袋的样子,更像个孩子似的。” 何玉馥也笑道:“这叫‘大事精明,小事糊涂’,楚妹妹,你若是和我们相公多处一阵子,也会爱上他的。” 金玄白没有听到楚花铃的话,行走之际,只觉胸中充满著一股幸福的感觉,忖道:“如果冰儿在此,就更圆满了,我这一生,只要有她们四人相陪,就已足够,其他什么薛婷婷、欧阳念珏、楚花铃不想嫁我,又有什么关系?妻室太多,反而麻烦!” 他随著田中姐妹绕著回廊,跨过小院,到达一问大房,田中春子领著他进入内室,打开五斗大柜,道:“少主,这里是齐姑娘替你在翔泰大布庄买的三十套衣服,还有婢子奉命买的三十双鞋子,你自己挑著穿吧,婢子替你去打盆水来。” 金玄白望著那些衣服和鞋履,心里想起了那天随齐冰儿进入翔泰大布庄的情景,几乎人都痴了,伸手抚摸著平滑的缎面绸衫,似觉抚摸著齐冰儿的肌肤。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恍惚中觉得齐冰儿似乎从身後出现,搂住了自己的背,把整个身躯贴了上来,那火热的胴体,凹凸有致,越贴越紧,让他心神有些迷乱。 接著,双臂从他身後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腰,环抱著他,越箍越紧,似乎要钻进他的身体内一样。 金玄白悚然一惊,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抓住了抱在腰上的一双玉手,缓缓拉了开来,只听田中美黛子在身後道:“少主,我好喜欢你,你让我多抱一下嘛!” 金玄白转过身来,凝视著田中美黛子的脸孔,低声道:“田黛!你怎么啦?” 田中美黛子痴痴地望著他,道:“少主,我喜欢你,今天晚上,如果你要了白莲或黄莺他们,也一并要了我吧!” 面对田中美黛子的再一度示爱,金玄白心里都有些慌了,不知该如何解说,才能不伤害这个少女的心,一时之间,难以开口。 田中美黛子道:“少主,奴婢自信不比她们长得丑,而且……” 她的话被端著水盆入室的田中春子打断:“而且什么?美黛子,你敢违反玉子小姐的命令,难道不要命了?” 田中美黛子全身一颤,赶紧退回原地,脸孔胀得通红,仅叫了一声“姐姐”便垂下头来。 田中春子把水盆放好,叱道:“出去,站在门口等著,别妨碍少主换衣服。” 田中美黛子受到叱责,不敢多言,向金玄白裣衽行了一礼,便急急走出内室。 田中春子一面扭著手巾把,一面道:“少主,请你原谅奴婢管教不严,以致让美黛子冒犯了你。” 金玄白擦了把脸,低声道:“田春,你知道我的情形,其实我不是个贪欲主人,也不会见一个爱一个,我是不得已,才娶了这么多的妻室,拈花惹草的事,我也根本不会,至於那什么白莲、黄莺的几个女子,我连她们长得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怎会……” 他摇了摇头,道:“总之,你转告田黛,如果将来我要纳妾,一定会把你们姐妹考虑进去,否则,你就禀报玉子,让她安排把田黛嫁给他人吧!” 田中春子惊喜地趴伏在地,磕了个头,道:“奴婢谢谢少主的体恤,决定要和美黛子侍候少主一生。” 金玄白把田中春子从地上拉了起来,道:“田春,我看那犬大郎人还不错,你何不替他和田黛撮和一下,让她嫁给犬太郎?” 田中春子道:“犬太郎虽然不差,可是奴婢知道美黛子的一颗心,完全放在少主身上,绝不会看上他,唉!这种事谁知道?只有慢慢再说了。” 她从柜里挑出一套黑色劲装,道:“少主,你晚上要到集宝斋办事,还是这套劲装比较适合,来!奴婢帮你更衣换装。” 金玄白没有拒绝,在田中春子的服侍下,换好了全新的一袭黑色劲装,然後又在田中春子的坚持下,替他解开长发,好好的梳了个头,换了个英雄头巾,这才焕然一新的出了大厅。 田中美黛子垂著头,默然的站在大门边,两手不停的拨动腰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田中春子走到她身边,叽叽呱呱的说了几句话,让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俏丽的脸庞上也开始浮现两颗笑涡。 她朝著金玄白检衽行了一礼,道:“谢谢少主,奴婢就算等你十年、二十年都会等下去。” 金玄白苦笑了下,挥了挥手,道:“田春,你带我回天香楼去吧!我要找诸葛老哥。” 田中美黛子也不计较金玄白没答自己的话,灵动的双眼深深地凝视了金玄白一下,然後像只小鸟样的,又蹦又跳的走了。 田中春子也没解释跟田中美黛子说了什么,领著金玄白沿著原路回到天香楼,这才转身离去。 金玄白找到诸葛明之後,见他已经换好劲装,於是两人不再多言,出了天香楼,登上门前的马车。 两辆马车,驾车的人依旧是老沈和老孟,此外还有八名佩刀的大汉,他们躬身目送金玄白和诸葛明上了第一辆马车,这才陆续进入第二辆马车里。 诸葛明坐定之後,道:“侯爷,褚氏兄弟带著三十二个人已经埋伏在珍宝斋里,承泰和承中此刻也都换上店夥计的衣服,守在集宝斋,这八个人就交给他们带著,守在前後门和大厅一带,只留你一个人在库房,如果抓到了千里无影,你只要打个招呼,他们就会过来绑人。” 他一边说著,一边取出绘好的地图,把长白双鹤和八名东厂番子埋伏的位置,就著车厢里一盏灯笼的微光,向金玄白解释清楚。 金玄白见到图上所标示的位置,发现前门和天井,大厅有六人,後门和柴房则埋伏著四人,宝库附近没有人守候,显然诸葛明完全信任他,相信只要千里无影进入库中,一定逃不了。 金玄白丝毫不为那些忍者担心,相信凭著服部玉子的能力,那些忍者一定可以把陈豹等五名海盗送进集宝斋的库房里。 他折好了图纸交还给诸葛明,道:“诸葛老哥,你就坐镇在珍宝斋里,千万别中了千里无影的调虎离山之计,无论集宝斋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过来支援!” “当然!”诸葛明收起图纸,道:“凭你的武功,谅那千里无影轻功再高,也插翅难飞,只要他敢来,就不怕他跑了!” 金玄白道:“老哥,你要叮嘱他们,等会无论看到什么人进入集宝斋,都不可以妄动,免得打草惊蛇,让贼人跑了。” 诸葛明笑道:“侯爷请放心,这件事我老早就吩咐过承中,叫他们别妄动,不管贼人从哪里进去,他们守著就行,只等贼人就擒之後,他们负责绑人带上车押回就可以。” 两辆马车到了集宝斋之前,这时已是亥时光景,街上几无行人,店铺也都关上了大门,诸葛明下了车,老沈走到门前,拉著铜环轻轻敲了三下,长白双鹤开门走了出来,果真是一副店夥计的装扮。 金玄白笑道:“老哥,他们扮夥计可真像!” 诸葛明笑了笑,指挥从第二辆马车跳下的八名东厂番子随著李承中鱼贯进入集宝斋之後,这才道:“侯爷,这里就交给你了,老沈就把马车停在门边,抓到人之後,你一切都不用管了,自有承泰他们把人押回衙门大狱。” 金玄白抱了抱拳,和诸葛明道别,随著李承泰进入集宝斋里,然後绕到了库房之前。 整个集宝斋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房舍一片漆黑,也不知里面的人是否已经撤离。李承泰拿著一盏灯笼,到了库房门前,取出钥匙打开了大锁,这才道:“禀告侯爷,小的在库房里替你准备了两盏灯笼、四个烛台,还有一些点心糕饼,除此之外,怕你无聊,还找了本《三国志演义》,让你看著玩。” 《三国志通俗演义》和《水浒传》,这两本不朽小说,从明初便已出现,不过因为当时封闭的社会和保守专制的朝廷压抑下,这两本书并没有广泛的流行於全国。 不过到了弘治之後,朝政日益腐败,而社会经济却迅速的发展,於是随著风气的开放,这两部巨著才受到书商的喜爱,而快速的刊刻流传出去,因而在书肆才能买得到。 金玄白没想到李承泰会准备得如此周到,道谢了一声,进入库房。李承泰点燃了四盏腊烛,他果真见到那座高达尺许的珍珠宝塔之後,放著一张太师椅和一个矮几,几上除了一个盛放糕饼的锦盒之外,还有两个葫芦,而在葫芦边则放著一奉木刻大字的线装书。 李承泰见到金玄白满意的表情,微笑道:“这两个葫芦里一个装的是水,一个装的是酒,侯爷如果渴了,可以慢慢的喝,如果尿急了,墙角还有夜壶……” 他顿了一下,笑容更盛,道:“据店东说,那个夜壶是南唐李後主用过的古董,价值不菲,如果不是侯爷,他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金玄白也忍不住笑道:“这个店主不老实,专卖些假古董骗人,我才不信什么李後主用过的夜壶呢!嘿!说老实话,我连这座珍珠宝塔都不相信是真的。” 李承泰道:“禀告侯爷,这座珍珠塔倒是不假,连宝塔旁锦盒里装的四颗夜明珠也是货真价实,只不过那尊五佛就有问题了,小的敢保证,绝非当年三藏法师留下来的。” 金玄白扬目四顾,但见库房中堆满著数十个木箱,还有一些锦盒零星散放在墙角的木架上,也不知哪一个盒里放著玉佛。 反正他对於古董是一窍不通,更没有把玩的兴趣、也懒得多问,坐在太师椅上,道:“承泰兄,你出去吧!把门锁好,我就在这里慢慢的等。” 李承泰躬身行了个礼,道:“侯爷,委屈您了,小的这就锁门。” 金玄白见他离去,锁好了门之後,这才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糕饼,一面慢慢食用,一面翻看起那本《三国志演义》,没一会光景,便被书中的情节所吸引,全神贯注的阅读下去。 不过,只看到书中的第五回,他便听到门外传来声响,接著库门被推了开来,十名黑衣蒙面的忍者,扛著五个人鱼贯而入,一直走到金玄白身边,才把那五名海盗放下。 金玄白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只见四个黑衣女子,悄无声息的随在忍者之後,也进入了库房里。 那四名黑衣女子虽然身穿夜行衣,面上蒙了块黑纱,但是金玄白从她们的体态看去,立刻便知道她们正是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诗凤、楚花铃四人。 他双眉微皱,迎了过去,道:“你们都赶来干什么?以为好玩啊?” 服部玉子取下面上的黑纱,轻笑道:“两位妹妹从没进过藏宝库,所以吵著要来见识一番,妾身怎能不带她们一起来呢?” 何玉馥和秋诗凤同时取下面纱,秋诗凤道:“相公,傅大姐本来不愿意带我们来的,都是我们缠著她,她才不得已要带我们一起行动,要怪,你就怪我们吧!” 金玄白佯怒道:“你们不听话,小心回去打屁股!” 何玉馥发出银铃似的笑声,眼波一转,道:“花铃妹妹也跟著来,你是不是也要打她的屁股?” 楚花铃取下了面纱,胀红著脸,道:“何姐姐,你可别推到我头上,我是正牌的千里无影,金大哥要抓千里无影,我怎能不在场?” 她一想起这整件事,觉得实在荒谬,自己和两位兄弟以千里无影的名号,专偷王公贵族、名商巨贾,结果引起东厂的注意,派人千里追踪,非要抓到千里无影不可。 然而东厂的人又借助金玄白之力,於是才安排了这个移花接木的办法,用五名海盗来做替身、让自己可以脱罪。 想一想,这整件事实在荒谬,完全超出楚花铃想像之外,不过结局倒也圆满,让她无法挑剔。 她心念急转,目光立刻被那座珍珠宝塔所吸引,走了过去,仔细地端详一下,啧啧称奇道:“这座珍珠塔所用的珍珠,颗颗圆润,大小相同,全都是南海来的蚌珠,真是太美了!”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秋诗凤也凑了过来,仔细地端详著珍珠宝塔,全都赞赏有加。 她们好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里一样,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让金玄白有些哭笑不得,唯恐长白双鹤会不遵照自己的吩咐,赶来查看,以致坏了整件大事。 他正要出言制止,只听服部玉子道:“花铃妹妹,你若是真的喜欢这座珍珠宝塔,就叫相公买下送给你,作为将来陪嫁的嫁妆如何?” 楚花铃吐了下舌头,瞄了金玄白一眼,道:“这座珍珠宝塔太值钱了,最少也得七、八千两银子,我可不敢让大哥送这份重礼。” 秋诗凤道:“你求求他呀!说不定他会肯呢!” 金玄白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实在疏忽,从没买过任何礼物送给她们,难怪秋诗凤话里有股酸意。 他乾笑一下,道:“这样吧,你们都先回去,明天我们再来一趟,不管你们喜欢什么,我统统买下来送给你们,如何?” 何玉馥眼睛一亮,道:“真的?相公你没骗我们吧?” 金玄白颔首道:“当然是真的,玉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他眼珠一转,道:“据说这里有四颗夜明珠,明天我就会买下,你们一人一颗,如何?” 秋诗凤道:“相公,我不要夜明珠,你把那具千里镜送给我好了。” 楚花铃道:“千里镜当然要给千里无影才行,大哥,我不要珍珠宝塔了,你也送我一具千里镜,好吗?” 金玄白见她们七嘴八舌的,不知要怎样应付才好:道:“好!一切都等回去再说,各位小姐,你们赶快走吧,别把东厂的人引来,坏了大事。” 服部玉子捂著嘴,低声道:“相公,我若是说我也喜欢这座珍珠宝塔,你会不会买给我?” 金玄白两眼一瞪,道:“玉子,你怎么也跟著凑热闹,给我添乱啊?” 服部玉子轻笑一声,道:“好了,各位妹妹,我们快走吧!惹恼了相公,明天就不带我们逛街买珍珠宝塔和夜明珠了。” 楚花铃望了金玄白佯怒的面孔,忍住了笑,问道:“傅姐姐,你的闺名不是叫子玉吗?怎么大哥叫你玉子?” 服部玉子浅笑道:“他呀!他是被我们气糊涂了,连我的名字都叫颠倒,你再惹他,他可能会叫你铃花唷!快走吧!”说罢,挽著楚花铃而行,何玉馥和秋诗凤随後一起。 楚花铃低声问道:“大哥是不是舍不得花钱,肉痛啊?” 服部玉子道:“你放心好了,他的钱多著呢!光是抓到千里无影独行大盗,最少也有好几千两银子的进帐,我们若是不帮他把这笔钱花掉,怎么对得起我们跑这一趟呢?” 众女在轻笑中领著十名忍者走出宝库。 金玄白抓起一块核桃糕,狠狠的咬了一口,却又禁不住笑了出来,望了望地上躺著的五名海盗,他拿起烛台,秉烛走出库房,微弱的烛光划破了暗黑的庭院,金玄白凭著烛光的照明,很清楚地看到四女站在墙头,那些忍者以忍者刀架放在墙逼,跺著刀柄的护手刀锷翻上墙头,然後收起忍者刀,跃入邻屋的庭院。 服部玉子等四人朝金玄白挥了挥手,也跃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金玄白把烛台放在门边,吃完了手里的核桃糕,然後弯腰拾起放在门边的大锁,转身把门锁上,这才飞身上了房顶。 夜风轻拂,如同情人的玉手在他的脸颊轻轻滑动,感到十分的舒适。 他站在整幢建筑的最高处,扬目四望,发现隔邻的庭院一片空寂,那些忍者就像鬼魅似的消失了踪影。 稍稍等了半刻,他掠起丈许,斜斜往大门方向跃去,看到了天井,他的身形一个转折,如同一片落叶般的落在天井之中。 依据记忆中,李承泰等人藏匿埋伏的位置,就在天井附近,可是金玄白大略一看,却没能发现他们,神识一动,才察知躲在天井的二人,一个是蹲在木箱之後,另一个则是躲在墙角的几个木桶後面。 他拍了拍手,道:“你们出来吧!千里无影已经抓到了!” 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传出老远,随著厅门一开,李承泰首先跃了出来,接著其他四名东厂番子也先後从藏匿处现身。 李承泰惊喜地问道:“金侯爷,千里无影抓住了?” 金玄白道:“都在库房里,有五个人,你们绑著带回去吧!我先走了。” 李承泰讶道:“千里无影不是独行大盗吗?怎么有五个人?” 话一出口,他发现眼前人影一闪,已经失去金玄白的行踪。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o九章 爱人相见 苏州的夜在静寂中,显得格外的温柔。 金玄白倘徉在宽敞的大街上,也格外的自在。 远处传来敲更的梆子声,更夫拉长了喉咙,以沙哑的嗓音叫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金玄白到了苏州城,这是第一回听到更夫敲更,觉得颇为亲切,他缓步走了过去,转过街角,陡然见到一辆马车在二十多名手持火把的皂衣大汉护卫之下,从远处缓缓驰来。 双方相隔有二十多丈远,金玄白也看不清楚驾车者是谁,根本没放在心上,可是随著双方距离的逐渐接近,金玄白发现那些皂衣大汉全都背著单刀,竟然跟那天在渡口附近遇见齐玉龙时,所见的护卫相似。 金玄白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齐玉龙从太湖出来了?” 随著意念转动,他的身形也动了起来,如同一只夜鹰振翅高飞,腾空掠起丈许,向前飞跃而去。 那辆马车刚刚停在路边,车夫下了车辕,忽然发现丈许开外,一条人影鬼魅似的出现,当场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那些护卫在马车两侧的劲装大汉,一听到车夫的叫声,立刻向前急奔,八名大汉摊开,挡在马车之前,其余的人则是背对马车,面孔向外,拔出背上的单刀。 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专门护卫马车,所以动作熟练而迅速,颇有几分架势。 可是在金玄白的眼里,这种护卫的阵式,完全毫无用处,别说是他亲身在此,就算来个十名忍者,凭著一轮的十字镖突袭,恐怕当场就会死了大半。 若是忍者继续攻击,恐怕在一盏茶的光景,这些护卫都得全部身亡,血洒大街,没有人能活命。 因此面对那八名挡在身前不远的劲装大汉,他的神色极为镇定,冷冷的看著那些人,等待著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马车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齐云,外面什么事?” 站在东边的车夫躬身道:二果报夫人,有人挡在车前!” 随著车帘一掀,一个女子从车里走了出来,接著又有两名女子随後出了马车。 那首先下车的女子,脾气似乎不小,叱道:“老娘倒要看看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在我的门口惹事!” 她的个子不够高,前面有八名壮汉挡著,看不到站在二丈开外的金玄白,可是金玄白却一眼便认出她是柳桂花。 他心中讶异,为何柳桂花会在夜里回松鹤楼,目光凝结之处,已落在最後下车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个女子体态轻盈,清秀俏丽,不是他这几天来,思念不已的齐冰儿,还有谁? 金玄白在瞬息之间似乎呆住了,他没料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齐冰儿,一时之间,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整个人都呆了。 柳桂花从闪开的八名壮汉中间走了过来,乍见金玄白,脚下一顿,也呆住了。 而甫下马车的齐冰儿,本来睑上的表情是一片冷肃,可是一见金玄白就站在二丈开外,那熟悉的身影方一映入眼帘,便让她全身一颤,顿时僵住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纠结著,再也分不开来,跳动的火光虽然让他们不能很清晰的看清彼此,可是在这瞬间,心灵之眼却是如此的明亮,他们可以很明白的探索到彼此的心灵深处。 齐冰儿冷肃的脸色,如同寒霜在烈日下迅速融化,换上的是惊喜交集的如花笑靥,一时之间,金玄白的眼里只有她可爱的笑颜,再无其他人的存在。 在短暂的静寂里,柳桂花首先回过神来,惊叫道:“金大侠,原来是你!” 金玄白望著数日不见的齐冰儿,似觉已隔了千万年之久,看到她消瘦的脸颊,他的心里浮起怜惜,思念、爱恋等情绪,真想将她立刻拥入怀里。 他完全没有听到柳桂花的叫声,随著齐冰儿的笑容浮现脸上,他的脸上也涌现笑容,双手一张,叫了声:“冰儿!” 他说出的这两个字似乎是个魔咒,话一出口,齐冰儿立刻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她尖叫一声道:“玄白哥!” 叫声一出口、她便飞身跃起,像是一支脱弦之箭,从八名大汉和柳桂花的头上掠过,投入金玄白的怀中。 金玄白紧紧地将她抱住,不断地叫著:“冰儿!冰儿!” 齐冰儿埋首在他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起头时,却已是满脸的泪痕。 他们这一忘情相拥,不仅柳桂花和所有的劲装大汉为之错愕,连那随在柳桂花之後下车的中年女子也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金玄白看到齐冰儿秀丽的脸靥上挂满泪痕、怜惜地问道:“冰儿?你哭什么?” 齐冰儿道:“我……我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嘛!” 金玄白伸手替她抹去睑上的泪水,爱怜地道:“傻丫头,你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哭的?” 齐冰儿一笑,道:“我是很高兴,可是却觉得心好酸。” 金玄白道:“你跟我约好了、在钱庄里碰面,结果你却没来,让我心里一直悬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齐冰儿道:“对不起!玄白哥,我没能赶来,是因为我爹……” 她的话声被那中年女子沙哑的声音打断:“冰儿,你在干什么?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金玄白理都没理她,爱怜地里著齐冰儿,低声问道:“你爹怎么啦?” 齐冰儿道:“我爹练功不慎,走火入魔,水寨里,我娘和大哥又在争权,闹得乌烟瘴气,所以没办法离开,真是对不起你……” 这时,那个中年女子见到自己的话,齐冰儿完全不加理会,禁不住脸上泛起怒意,把柳桂花叫了过来,问道:“桂花,你说的那个人就是……” 柳桂花忙不迭地点头道:“就是他,他说是沈老爷的嫡传弟子,当年老爷并没有死。” 那个中年女子正是当年沈玉璞出了灵岩山石窟时,所遇到的情人,让他苦苦思念近二十年的柳月娘。 当年,沈玉璞被四大高手围攻,身受重伤,好不容易经过一年多的修练,才把九阳神功练回到第一重。 那时,其他四人的武功几乎全废,本来沈玉璞可以趁机将他们全部杀死,然而他在心灰意冷之下,并没有这么做。 由於这种心情再加上他厌恶看到这自命是正派高手,始终抱著要替武林除害的态度,以致对沈玉璞追踪千里,导致两败俱伤,仍然不知悔改的四人,於是沈玉璞选择了逃避一途。 他藉著闭关练功的理由,趁著夜色攀上十数丈的高崖,出了灵岩山。 当年,他原本对争雄武林,打败太清门漱石子的初衷抱著完全放弃的态度,只想找一个僻静的所在,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常人,就此了结残生。 谁知道因缘巧合,他却在吴县匆匆一瞥,见到了柳月娘,於是雇自於後,紧随著柳月娘所乘的大船,到了常熟。 柳月娘当时住在常熟西城的柳家庄,沈玉璞获悉她家是养蚕人家,於是首先在常熟开了家绸缎庄,经营起绸缎生意,藉著生意的往来,结识了柳月娘。 不料两人相恋之後,柳月娘家中遭到回禄之灾,以致让她在一夕之间成为孤女,於是办完了丧事之後不久,两人便举行了个简单的仪式,就此定居下来。 可惜沈玉璞不是生意人,蛰伏不久後,又再度向往称雄武林的岁月,那种平淡的生活使他越感乏味,於是才在手下管事的许世平帮助下,诈死离开了柳月娘,重新回到灵岩山石窟中。 在孤寂的岁月里,他在练功之余,常常思念起跟柳月娘一起生活的日子,每一个片段都让他一再的回昧。 不过,他并没有後悔自己的选择,随著功力的增进,突破了第一重的高原期,到达第二重时,他已将这份记忆放在心底的一角。 尤其是金玄白的出现,让他增添了不少生活上的乐趣,使他暂时的把全部精神都放在练功和援徒之上。 可是,随著岁月的移转,那份思念就像一只深藏心底的蛊虫,又浮上了心头,不时的咬噬著他。 思念并没有因时空的隔绝而稍有减少,反而因想像空间的增大,使他更担心起柳月娘来。 过往的那些甜蜜温馨,使得一再的回味,所以他才会常常徘徊在茅屋附近的那一片柳树林中…… 当金玄白出师时,他也就因这一份思念,而特别交待金玄白要找到柳月娘,希望能获悉她的近况,希望她能安然无恙。 他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柳月娘这些年来已成为当年手下许世平的妻子,而许世平则改名为齐北岳,仅凭著沈玉璞当年传授的一些武功,便成为名动江南的太湖王。 沧海桑田,世事难料,人生的变化无常,岂是沈玉璞能够想像得到的,更非苦心积虑,一心想要替“亡夫”报仇的柳月娘所能预料。 此刻,当柳月娘望著高大的金玄白,站在二丈开外拥著齐冰儿时,心里的情绪如同海潮一般的汹涌翻腾。 她纵然听到了柳桂花的话,仍然有些不敢置信,愕然怔立,痴痴地望著金玄白那高大的身躯,似乎成了一尊石像。 柳桂花见到她脸上忽悲忽喜,整个身躯却僵直的呆立著,禁不住唤道:“夫人,你怎么啦?” 柳月娘甩了下头,问道:“把信物交给你的,就是他?” 柳桂花点头道:“不错,他是近日来名噪一时的神枪霸王,据说和朝廷锦衣卫关系极深。” 柳月娘呼吸急促的喘了几口气,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会是冰儿结识的那个人?玉龙不是说,他是声名狼藉的淫贼吗?又怎会跟锦衣卫有关系?” 柳桂花道:“这个……婢子就不清楚了。” 柳月娘脸色变幻了一下,道:“桂花,你把他们两人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柳桂花道:“夫人,是不是要到楼里去,大家坐下好好的谈谈?” 柳月娘点头道:“你把钥匙交给齐云,让他开门,我们进去再说话。” 柳桂花取出钥匙,交给了驾车的齐云,然後走了过去,道:“你们都退下吧!” 那八名大汉眼看著心高气傲,骄纵刁蛮的小姐,竟然温驯的像只猫样的投入一个男子的怀里,全都看得傻了,每一个人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的认知里,集贤堡的少堡主程家驹外号玉面神刀,人既长得帅,武功又高,再加上身为江南刀法名家无影刀的独子,鼎鼎有名的集贤堡少堡主,一直在热烈的追求著齐冰儿。 这件事不仅少寨主齐玉龙赞成,并且太湖王夫妇似乎也没有反对过,一向放任他和齐冰儿交往。 而最近得到的讯息是过一阵子,集贤堡主程震远将要请江南七把刀排名第一的天刀来做媒人,让双方订下婚约。 故此这些湖勇眼看齐冰儿竟然投身在别的男子怀里,全都在错愕之下,感到震慑不已。 尤其是金玄白长得虽然身躯魁梧,五官粗犷,有棱有角,到底比不上程家驹那样潇洒俊逸。 就算不谈身世,单论人品,这金玄白就差了一大截,齐冰儿小姐又有什么原因会爱上这么一个男子? 这些湖勇的想法几乎相同,故而每个人都想要弄清楚为何齐冰儿小姐要另投他人怀抱的原因,一听到柳桂花的吩咐,全都散了开来。 柳桂花走到金玄白和齐冰儿的身边,只见他们四目痴痴相望,映著火光,齐冰儿面上的表情极其丰富,有股特异的风采。 这种和平常不同的表情,是柳桂花以前从未见过的,她惊忖道:“莫非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的确,一个女子的最大幸福,便是让情人拥入怀中,深情的呵护著。 柳桂花脚下一顿,想起自己这一生当中,从未有这种感觉,虽然也跟十几个男人燕好过,可是那仅仅是求得肉体上的满足而已,心灵上始终是空虚的。 这只因为当年,她还在豆蔻年华的时候,便已将满腔的情意,投注在一个她仰慕的男子身上,那个男子便是温文儒雅却又刚毅有为的沈文翰。 她不是不知道沈文翰是堂姐柳月娘的爱人,然而春蚕作茧,她无法控制自己,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将一缕情丝投注在他的身上,觉得自己只要在他身边看到他,便心满意足了。 当许世平那天跑来,述说著沈文翰遇到盗匪抢劫,以致中刀落水,柳桂花的心便整个的碎了。 在那个时候,她同时也觉察出,柳月娘比她更伤心,彷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直到过了许多时日,才渐渐的恢复正常…… 那些逝去岁月中的往事卜片段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如同痴了似的望著金玄白和齐冰儿,直到听见金玄白柔声道:“冰儿,你瘦了!”她才清醒过来。 柳桂花真希望自己也能同样的投入沈文翰的怀里,听他深情的说著同样的一句话,然而,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沈文翰如今站在面前,也不会将她搂住。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收拾起哀伤的情绪,叫道:“小姐,夫人在叫你。” 齐冰儿黑眸转动了一下,见到柳桂花就在身边不远,“啊”了一声,问道:“桂姨,什么事?” 柳桂花道:“小姐,夫人请你和金大侠到屋里去谈话。” 齐冰儿这时才整个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在金玄白的怀里,脸上一红,轻轻的推开了他,道:“玄白哥,我娘要我们进松鹤楼去!” 金玄白不舍和她分开,大手一把抓住她的玉手,深吸口气,道:“你娘的闰名可是叫做柳月娘?” 齐冰儿讶道:“你怎么知道?” 她的眼珠一转,笑道:“原来你见过桂姨了!” 金玄白颉首道:“我中午到钱庄去找赵大叔,结果被三掌柜孟子非带到了松鹤楼,见过了柳管事。” 齐冰儿笑问道:“玄白哥,松鹤楼的菜好不好吃?” 金玄白没想到她突然问这话,点头道:“好吃,不比得月楼差,不过好像太贵了点。” 齐冰儿讶道:“什么?桂姨还要你付银子?” 她两眼圆睁,瞪著柳桂花,道:“桂姨!他是鼎鼎大名的神枪霸王,又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收他的银子?” 柳桂花苦笑了下,道:“小姐,是我一时疏忽,没有交待他们,所以……” 齐冰儿道:“不管啦!他花了多少银子,你要全部退还给他!” 柳桂花瞥了金玄白一眼,道:“是!桂花一定照办,绝不会让小姐失了面子。” 齐冰儿一扬首,道:“这还差不多!” 她拉著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我娘在屋里等我们,我们进去跟她谈一谈,让她不致误解你。” 金玄白随著齐冰儿往松鹤楼行去,这时,楼门大开,二十多名劲装大汉,除了留下四人守在门口,其他人都已随著柳月娘进了屋。 柳桂花快步走了过去,跟齐冰儿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前行,进入松鹤楼里。 齐冰儿对金玄白道:“她是我娘的堂妹,非常能干,自从松鹤楼开张不久,她便坐镇在楼里,苏州城什么三教九流的人,她都认识,我回水寨的当天晚上,就看见过她,她也晓得我认识了一个武功超强的神枪霸王,却偏偏还要收你的银子,真是气死人了。” 金玄白没有说出自己取出沈玉璞的信物,并且向柳桂花施压之事,他只是询问著齐冰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致无法遵守诺言,到汇通钱庄去赴约。 根据齐冰儿的说法,她在返回水寨的当天,便将自己的遭遇,详实的说给太湖王齐北岳和母亲柳月娘听。 当时,齐北岳也极为震惊,不过却不相信神刀门主会和集贤堡主勾结东海海盗,图谋夺取太湖水寨的基业之事。 尤其柳月娘偏袒程家驹,认为她的表侄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更不可能想要迷奸齐冰儿,达到并吞太湖的。 因为以集贤堡主程震远的财力和声望,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东海海盗,夺取太湖水寨。 齐北岳当时虽对女儿的话存疑,不过为了释疑,也找来独子齐玉龙解释这整件事,希望能得到合理的答案。 可是齐玉龙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取出由程家驹提供的苏州府衙缉拿淫贼金玄白的榜文作为证明。 当齐北岳看到那张绘有图像的榜文时,气得几乎跳了起来,当场怒叱齐冰儿,认为她瞎了眼,竟把淫贼当成侠客。 虽然齐冰儿再三的替金玄白辩护,可是人证物证俱在,齐北岳当然无法相信,固执地认为女儿是受骗了。 纵然齐冰儿抬出了枪神楚风神的名头出来,强调金玄白是枪神弟子,绝非歹徒,而他之所以变成淫贼,一定是受人陷害。 可是她提出来的辩解,却完全不被齐北岳和柳月娘接受,一来是苏州衙门公然贴出缉捕的榜文,让人无法相信衙门会和程家驹串通,陷害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年轻人。 二来,枪神楚风神成名武林有三十年之久,身居武林十大高手之一,早巳绝迹江湖,按照年龄计算,最少也在五十开外,怎会收下这么年轻的一个徒儿。 而最让齐北岳和柳月娘无法置信的是,根据齐冰儿的说法,枪神这些年来就带著徒儿住在灵岩山下的一间茅屋里。 灵岩山离太湖不远,以太湖水寨之灵通,江南一带的有名武林人物,几乎全被登录在案,像枪神如此超级的高手,岂能隐匿在太湖附近达十数年之久,而不被太湖水寨查知? 齐北岳依据自己的判断,认为齐冰儿果真是如齐玉龙之言?结交了一个淫贼,并且受到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以致心志受到迷惑。 所以他一面将齐冰儿软禁起来,一面派遣手下赶赴常州、无锡等地的分舵查探消息,想要找出何方人马要摧毁这些分舵,以及目的何在? 就在当天晚上,齐北岳在照例的盘坐运功时,不知为何,竟然走火入魔,不仅全身瘫了,并且还神智全失,无法言语。 次日清晨,柳月娘发现这种情形,首先封锁消息,一面请水寨之中的医生和土郎中替齐北岳诊治,一面则加紧布置,希望取得四大舵主的协助,统领整个太湖水寨。 太湖里有东山和西山二岛,水寨的总舵设於西山,东山有东、南两个舵,齐玉龙住在紫金庵附近的庄院里,隐隐管辖著东、南二舵。 而西山岛也有两个舵,西、北二舵的舵主和柳月娘的关系较为密切,由於距离总舵较近,也负起齐北岳护卫的责任,可算是齐北岳的亲信。 齐北岳走火入魔,不省人事的消息只被封锁了三个时辰,到了当天的下午,东山的两个舵便已知悉,於是齐玉龙便带著两位舵主,领著数十名湖勇,进入总舵查探详情。 当他获悉齐北岳昏迷不醒,群医正在抢救时,於是将来自唐门的当代掌门师弟唐玉峰引见给柳月娘。 唐门虽是以毒药暗器扬名武林,享誉数十年,但是唐门中人尚精通药物的配置和医道的研究,单凭医术便在四川一带享有极大的名声。 唐玉峰的出现,让齐北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使得柳月娘惊喜交集,不过据唐玉峰表示,要想让齐北岳完全痊愈,最少也得要两、三年的工夫。 柳月娘起初还不疑有它,非常信任唐玉峰,不料他却协助齐玉龙游说西、北两个水寨的舵主,要他们奉请齐玉龙继任太湖王齐北岳,成为总寨主。 柳月娘得到亲信的密报之後,当机立断,制住了唐玉峰,并且发动亲信的手下,欲擒下齐玉龙和随同唐玉峰同来的唐麒和唐麟两人。 结果计划失败,齐玉龙和唐氏兄弟退回了东山,隔湖和东山总舵对峙,目前仍在分裂中。 当柳月娘得到柳桂花的通报,当时便想乘舟到苏州城里来,只是怕齐玉龙会察觉她已离开总舵而趁机夺权,於是这才特别挑了夜深人静之际,悄悄进城。 原先她准备花费半天的时间,找到金玄白,详细的询问有关於沈文翰当年的事,谁知却在松鹤楼前巧遇金玄白……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o章 夜晚遇袭 金玄白和齐冰儿边行边说,当齐冰儿交待完这几天太湖水寨的情况之後,他们已经进入了松鹤楼里。 柳桂花站在楼边道:“金大侠,我们夫人在二楼等你,希望你能上去一趟。” 齐冰儿拉著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我带你上楼去见我娘……” 柳桂花拦住了她,道:“小姐,夫人现在只要见金大侠一个人,你先在楼下等一会吧!” 齐冰儿小嘴一撅,道:“为什么我不能上去?娘她找玄白哥……” 柳桂花道:“夫人找金大侠谈你的婚事,你跟著上去干什么?真不知害臊。” 齐冰儿不屑地皱了下鼻,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掩不住脸上喜滋滋的表情,放开了手,道:“玄白哥,既是我娘找你一个人谈,我就不上去了。” 金玄白心里明白,柳月娘找自己单独谈话,必然不是谈齐冰儿的婚事,而是要知道当年沈玉璞的生死之谜,确定金玄白拿出来的信物,的确是来自沈玉璞本人…… 他忖道:“冰儿到底是不是师父的女儿,也是攸关她未来的大事,若不问清楚,岂不害了她?” 他放开齐冰儿的手,道半冰儿,你就在楼下等我,不久我就会下来。” 齐冰儿睁著秀丽的双眸,深情的望著他,道:“我等你,记住,我娘的脾气不太好,千万别跟她吵架,就算受点委屈,也要忍耐下来。” 金玄白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他举步登楼,上了二楼之後,只见柳月娘孤身一人,坐在一张八仙桌之旁,屋里点燃的数盏灯,照得她的脸色有些凝肃。 金玄白走了过去,躬身抱拳行了一礼,道:“晚辈金玄白,拜见齐夫人。” 柳月娘微微欠了下身,道:“金大侠,请坐。” 金玄白走到八仙桌的另一端,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时,双方的距离只隔了一张桌子,金玄白很清楚地看到柳月娘的容貌,只见她生得一张鹅蛋睑,娥眉淡扫,瑶鼻朱唇,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显然内功底子不差,最少也有十多年的修为。 她的休态虽然稍稍丰腴,眼角也有几条鱼尾纹,但在灯光下望去,似乎竟是三十多岁,不显一丝老态。 如果说,她全身上下有什么缺点的话,那么脸上颧骨高耸,双手骨节粗大,可以算是遗憾之处。 不过,如果岁月能够倒退二十年,柳月娘便十足是个美人胚子,丝毫不比齐冰儿逊色,甚至还有过之。 金玄白的目光在她睑上扫了一遍,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彷佛以前不知在何处见过她,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而已。 他在忖思之际,柳月娘问道:“金大侠,据冰儿说,你是枪神的嫡传弟子,此事可真?” 金玄白颔首道:“晚辈有五位师父,枪神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师父便是沈玉璞。” “沈玉璞?”柳月娘道:“我不认识什么沈玉璞,当年嫁的人虽是姓沈,却叫沈文翰。” 金玄白道:“家师名玉璞,字文翰,据他老人家说,这文翰二字是谱名,他是‘文’字辈……” 柳月娘全身一颤,问道:“这么说,文翰当年真是没有死?可是他为何不来找我呢?” 金玄白道:“家师其实有苦衷,但他老人家始终对夫人思念不已,常常在柳树下望著一轮皓月,长吁短叹……” 柳月娘突然提高音调,激动地道:“他有什么苦衷?难道他不知道我对他的情意?明明没有死於盗贼之手,却偏偏避著我,让我们娘俩吃尽苦头……” 她说著说著,眼眶一红,泪水已流了下来,吸了口气,继续道:“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来是怎么活下去的吗?我是忍辱偷生,若非一心想要复仇,早就在十多年前自杀死了。” 金玄白轻叹了口气,道:“夫人,请你不要如此激动,稍为镇定一些,免得惹人起疑。” 柳月娘似是觉得自己失态,从袖里取出一块手绢,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泪痕。 金玄白见她的情绪稍为平静下来,缓缓道:“家师当年是武林中极为有名的人物,只因被世人误解,才引致当时天下四大高手的围攻……” 他压低声音,从沈玉璞当年姚战天下第一高手,结果败在太清门主漱石子的罡气之下开始说起,一直讲到自己出师为止。 当然,他并没有把九阳神君的外号提出来,只因沈玉璞再三的叮嘱他,在九阳神功未练到第七重之际,千万不能泄漏这个名号。 所以纵然柳月娘和沈玉璞当年的关系如此密切,金玄白仍自隐藏著这个秘密,没有说出半个字。 柳月娘在聆听的时候,没有插上半句嘴,尽管脸色变幻不已,忽悲忽喜,却一直紧闭著双唇,没有开口。 当金玄白说到遇见齐冰儿的经过时,楼梯传来一阵声响,他立刻停住了嘴,侧目望去,但见齐云捧著一个茶盘,走了上来。 齐云到了八仙桌边,躬身道:“夫人,小的替你送茶来了。” 柳月娘道:“你放在桌上吧!” 齐云把茶壶和两个茶杯放在桌上,柳月娘又问道:“桂花呢?她在干什么?” 齐云道:“桂姨陪著小姐在楼下喝茶。” 柳月娘问道:“小姐没生气吧?” 齐云道:“小姐只是等得有点不耐烦、几次吵著要上来,都被桂姨拦住了。 柳月娘道:“你下去告诉小姐,我再说几句话,就把事情弄清楚了,到时候会叫她上来的!要她别急。” 齐云应了一声,转身下楼而去。 柳月娘倒了两杯茶,道:“这是我们茶行里自产自销的吓死人香茶,你尝尝吧!” 金玄白接过了茶杯,道:“谢谢夫人!” 他捧著茶杯放在鼻际,发现茶香阵阵,较之他以前喝过的吓死人香茶稍有不同,香味更加浓郁、芬芳,於是深深的吸了口香气,吹了吹热气,缓缓的品茗起来。 柳月娘默然地望了他一下,也举杯喝了两口茶,这才把茶杯放在桌上。 金玄白喝了半杯茶之後,赞道:“真是好茶,可称茶中极品。” 柳月娘轻叹口气,道:“当年文翰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还善於制陶,精於品茗,说起茶道,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她停了一下,望著金玄白道:“当时我知道他精通拳剑,所以也跟著他学习气功,只是没想到他竟会是武林中的高人,连枪神都不是他的对手。” 金玄白道:“火神大将居於海外三仙之首,家师能被人尊称为仙,可见武学上的造诣的确不同凡响。” 柳月娘问道:“玄白……喔!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吧?” 金玄白道:“夫人是家师的……昔日爱侣,如果按照礼数来说,晚辈是该称你一声师母才对,不过命运弄人,以致如此,晚辈也只能尊称你一声夫人,不过夫人要如何称呼晚辈,我都能够接受。” 柳月娘点了点头,道:“你说你师父当年身受重伤,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只是觉得他不像个生意人,倒像个秀才或举人,这么说,我是看错了。” 金玄白道:“家师当年一身的武功已经废去十之八九,只剩下原先功力的一成而已,所以他在心灰意冷之下,才准备放下一切,从此做个平凡人……” 他顿了下,道:“据家师说,还是夫人你鼓舞了他的求生意志,让他觉察出不可以如此颓废的度过一生,他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对不起夫人的事……” 柳月娘轻叹口气道:“事情过都过了这么久,再提它只有徒增伤感,只是苦了我的女儿。” 金玄白道:“家师在晚辈出师之际,曾再三的叮嘱我,务必要找到夫人的下落,一来是要知悉夫人是否安好,二来便是想要知道他老人家是否留下了子息……” 他顿了下,问道:“按照夫人之言,莫非冰儿便是家师当年留下的骨肉?” 柳月娘默然半晌,道:“当年,文翰失踪,据他手下的管事许世平返来相告,说他遭遇盗匪,中刀落水,找不到尸首,我赶到河边,找了几天几夜,把眼睛都哭肿了,都遍寻不获,於是我便怀疑是许世平谋财害命,杀了文翰,一心想要复仇,苦练武功,希望有一天能亲手除去山贼……”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当时我生下一女,取名沈念文,希望她永远怀念父亲,也告诉我,别忘了文翰。不过,多年下来,一直找不到许世平,後来无意中发现他改名为齐北岳,已成为太湖水寨的总寨主……” 金玄白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柳月娘道:“就因为他改名换姓,更坐实了他谋财害命的恶行,於是我设法取得他的信任,进入太湖……” 金玄白恍然道:“果真冰儿就是那时被你带进太湖的,这么说来,她便是师父的亲生女儿了!” 柳月娘摇了摇头,道:“不!她是许世平的女儿……” 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眼中神色有些迷蒙,喃喃道:“念文是文翰在这世上留给我的记念,我怎么可以带著她去报仇?万一伤了她,我岂不是终身遗憾?所以我把她寄放在我表哥那里,他……” 说到这里,她上身摇晃一下。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咕咚”的声音,金玄白心悬齐冰儿,道:“夫人,请等一下,楼下好像有事。” 柳月娘脸色一变,道:“茶里有毒!” 她双手架在八仙桌上,站了起来,却又一阵摇晃,又坐了回去。 金玄白提起一口丹田真气,运转全身,果真发现经脉中有异物侵入,以他此刻的修为,只要有一炷香的时间,凝聚丹田真火,焚去体内毒素或逼出体外便可无事。 可是他心悬齐冰儿,不敢置之不理,只得暂时运气把毒逼在一处,然後双臂一振,飞身从二楼跃下。 他在跃起的同时,听到柳月娘叫道:“齐云是奸细,杀了他!” 等他在空中回头时,已看到柳月娘趴在桌上,无法动弹了,目光闪处,随著身形急速落下,他见到楼下倒了一地的人,只有齐冰儿满脸错愕地站著,怀中抱著柳桂花,整个人都呆住了。 金玄白落在她的身边,问道:“齐云呢?” 齐冰儿道:“他刚刚到厨房去了。” 金玄白关切地问道:“你还能支持得住吧?” 齐冰儿点了点头,问道:“我们是不是中毒了?” 金玄白道:“是齐云下的手,我去找他,你把门闩紧,别让人进来了。” 他没等齐冰儿答话,闪身往後奔去,找到了厨房,不见齐云的踪影,再往後走,发现後门洞开,显然齐云已经逃走了。 金玄白略一沉吟,没有追出去,立刻闩上了门,转身奔回大厅,仅仅这么一会儿工夫,齐冰儿已支持不住,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金玄白一把将她楼住,齐冰儿笑道:“我抱不住桂姨了,她好重。” 金玄白伸出另一只手,把柳桂花抱起,左右手各搂一人,就那么扶摇直上,腾空跃到二楼。 齐冰儿神智还没完全迷糊!见到柳月娘趴在桌上,叫了一声:“娘!你怎么啦?” 金玄白架著柳桂花,将她放在八仙桌上,然後扶著齐冰儿坐在地上,道:“冰儿,你盘膝运功,试著逼出体内之毒,我去拿把刀就上来。” 齐冰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哀求道:“玄白哥,别离开我。” 金玄白好言相劝道:“你静下心来运功逼毒,我马上就回来,陪在你的身边,绝不会离你而去。” 齐冰儿点了点头,双膝一盘运起功来。 金玄白飞身下楼,从一名大汉身上拔出单刀,就那么原地而起,拔空丈许,轻灵地落在齐冰儿身边。 齐冰儿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然後安心地盘膝运功。 就在这时,侧门一响,金玄白听到有人开锁的声音,他才想起这座松鹤楼有两个大门,面临两条街,横街的入口是登临三楼包厢。 他转身一个腾掠,上了三楼,俯望下去,但见横街的大门被推了开来,许多蒙面的黑衣人蜂拥而入。 金玄白脸上泛起一丝狞笑,一领单刀,飞身掠起,如同飞将军从空而降,双足犹未踏上地面,刀光连闪,血肉横飞,瞬间已杀了三个人。 短促的惨叫声里,如电的刀光弥漫开去,血水四溅,在必杀九刀的连环刀势之下,涌进来的十多名蒙面大汉全被刀刀斩绝,倒了一地的尸体。 金玄白站在血泊中,喘了口气,发现原先被抑制在体内的毒性已在蠢蠢欲动,而身体受到毒性的影响,有了酥软的现象。 他的脑海里浮起昔年鬼斧欧阳珏对他说过的一件事,惊忖道:“莫非这是昔年云南五毒教所秘制的软骨散?否则怎会让人四肢酥软,有力难使?” 意念刚动、大门傅来一阵巨响,门闩折断、整个大门被推撞开来,数十名黑衣蒙面大汉拿著大刀,涌了进来。 金玄白低啸一声,冲进人堆,在摇曳的烛影里,他的身影似乎化为三个,随著刀光似水洒出,鲜红的血影便四溅飞散。 刹那间,松鹤楼成了人间炼狱,屠宰场所,凄厉的惨叫声里,金玄白使出必杀九刀也不知割断几人咽喉,杀了多少的蒙面人,直到刀刃都砍钝了,他才稍稍停歇下来。 空气里弥漫著浓烈的血腥,金玄白喘了口气,发现自己的功力迅速的流散出去,四肢渐渐酥软,此时若不运功驱毒,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可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能容他盘膝运功吗? 他苦笑了下,抛去手中的单刀,运起九阳神功,刹时,在静寂的大厅,听到一阵有似炒蚕豆的怪异声响,他的全身泛起一阵红光。 敢情他要凭著炽热的真火,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炼化体内的软骨散毒素,就算敌人来袭,他也只好炼化一分便是一分,免得毒素扩散。 就在此时,敞开的大门射进无数的暗器,如同一片飞蝗般的朝金玄白射来,他深吸口气,施出“万流归宗”的奥秘手法,挥起无数急旋的气涡,将那数十枚暗器全都收下。 他双手飞舞,无论是铁蒺藜、铁莲子、飞刀、袖箭,全都一一落地,瞬间堆满在他的脚下。 门外传来一阵怒喝:“全部都给我上,不许有人退缩!” 金玄白听到那人的声音,好似齐玉龙,他压制自己想要冲出大厅的欲望,沉住了气,昂然挺立。 就在这时,从两边大门都涌进人潮,全都是手持兵刃的蒙面大汉。 金玄白怒喝一声,身形飞旋,九阳神功发出,无坚不摧的劲道,蕴含著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神怪异的气劲,挡之者骨肉糜散,肢体破裂,死状惨厉,难以形容。 转瞬之间,从两边大门街进来的蒙面大汉,几乎全都死於雄浑弥散的气劲里,灯光似乎变成黯红。 金玄白喘了口气,只觉内力大量流失,四肢更加酥软,这时,他才後悔没让服部玉子等人跟著自己,然而再是後悔,也没有用了。 他强自打起精神,凝聚功力,让丹田真火流转全身,此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沉喝:“金玄白,不要顽抗了,投降吧!” 金玄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蒙面人一手挟著齐冰儿,另外一手持著柄单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金玄白心头一颤,後悔不已,没料到自己忙於杀敌,竟然让齐玉龙逮到了机会,从另一座楼梯上了三楼,挟持住了齐冰儿,用来威胁自己。 他此刻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束手就擒,第二是趁著还有几分力气,马上逃走,等到排除毒素之後,再带人杀进太湖水寨,夺回齐冰儿。 虽然後者是上策,可是让他不顾齐冰儿而去,的确是难以做到的事。 诚如沈玉璞所说,金玄白个性中最大的弱点便是当断不断,犹豫不决,以致误了大事。 面临这种困境时,金玄白又犯了这个毛病,开始犹豫起来。 他厉声道:“齐玉龙,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齐玉龙全身一颤,举起单刀,作势要朝齐冰儿的颈项砍去,金玄白大叫一声,道:“住手!” 就在此时,他觉得背後一痛,接著真气便截断,全身一阵酸软,几乎站立不住了。 身後传来一声欢呼:“他中了我三枚龙须神针,再也跑不了了!” “龙须神针?”金玄白脑海中最後的意识是这四个字,然後便昏倒於地,再也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悠悠惚惚中稍为清醒了一下,发现自己摇摇晃晃的,似乎人在船上。 耳边听到有人说:“这个人绝对不能杀,我要带他回唐门,逼问出接收暗器的手法,当年我大伯就是毁在这种手法之下……” 这句话渐渐遥远,金玄白又再度昏迷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醒了过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双手被铁链悬空吊著,脚下只踏在一块石头上。 扬目四顾,周遭一片阴暗,腐臭的气味充塞在空气里,以巨大麻石砌成的秘室,中间有著一座低矮的铁门。 此刻铁门紧闭,门边的隙缝插了一根铁架,上面架放著一盏油灯。 灯光黯淡,铁门斑驳,看来这是一座水牢。 金玄白想要提聚功力,却发现自己丹田里空荡荡的,连半分力气都无法使出,看来已经受到龙须神针的禁制,封住了要穴。 他苦笑了一下,看著里面的污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洞的水牢里,久久不歇……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一章 酒楼惨案 夜空清澄,一碧如洗。 新月高悬在碧空里,发出淡淡的银光,遍洒大地。 敲更的王老七佝凄著背,从横街绕了出来,一面敲著手里的梆子,一面用沙哑的声音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他睁著昏黄的眼睛,看著不远处小巷口摆著的饭摊,犹豫了一下,终於抵不住酒瘾,绕了过去。 可是这回却不同以前,卖饭的唐矮子没在饭摊前,摆在旁边的小桌、板凳上也没有一个客人。 在昏黄的防风小灯的灯光下,锅里热气直冒,隐约看到刀板上放著几块豆乾和两只鸭头。 王老七站在饭摊前,疑惑地四下望了望,嘴里嘟嚷道:“唐矮子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连生意都不顾,真是岂有此理!” 他伸手抓起一块豆乾,放在嘴里,慢慢地嚼著,望著小巷尽头,心想那里在前两个月开了一间赌坊,可能赌客要吃夜宵,所以唐矮子送饭去了。 想了想,他熬著酒瘾,站在饭摊前等候著,希望能很快地等到唐矮子回来,打上一吊钱的酒,灌满了酒葫芦,就可以愉快地度过这个寂寞的夜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饭摊前发出一阵声响,一个人头从阴暗处探了出来,顿时让他啜了一口後退了半步。 他凝神望去,只见那人戴了顶文士巾,一张瘦削的脸,两只鼠目灵活的转动著,一脸贼兮兮的,有股说不出的猥亵低俗模样。 王老七用不著看第二眼,立刻便认出这个外号地理鬼的痞子,便是败尽家财的浪荡子蔡富贵。 蔡富贵出生於富豪之家,父亲从事於丝织业,原本拥有两座机房,一间绸缎庄,手下的工人达到百人之多,积众的家产颇丰。 只可惜自从蔡父死後,蔡富贵便不事生产,整日里出入赌场、妓院,不到十年便把偌大的家产几乎败光。 他虽然进过私塾读了几年书,连个乡试都没考上,却以秀才自居,整日穿著绸罗短衫,绸绫长裤,头戴文亡巾,游手好闲的出没在赌场里,靠著昔日一些朋友接济过日子,由於他经常带著外地来的赌客游玩,赚点打赏,故而搏了个地理鬼的绰号。 王老七咽下了嘴里的豆乾,叱道:“小蔡,你干什么躲在那里?吓死人了!” 蔡富贵探首望了下,不见有其他人,这才站了起来,挥了挥身上的绸衫?道:“王老七,前面松鹤楼里发生了命案,你都不晓得啊?” 王老七一惊,问道:“什么?有命案?” 蔡富贵夸张地道:“不久之前,松鹤楼来了二、三百个黑衣蒙面的强盗,冲进了楼里,结果死了一大堆,只跑出了几十个,驾了两辆大车便跑了。” 王老七一愣,随即裂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道:“哪有这种事?你在骗我老七,对吧?” 蔡富贵余悸犹存地道:“我骗你,不得好死!” 王老七脸色一沉,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蔡富贵道:“不相信的话,你问唐矮子好了,他也看到了,跟我一起吓得躲在摊子後面呢!” 说话之时,他伸手拎起一个佝凄著背的老人,道:“唐矮子,强盗都走了好久,你还蹲在这里干什么?快点告诉王老七,我没说假话!” 唐矮子满脸惊慌,哆嗦著勉强站了起来,双手扶著饭摊,颤声道:“老七,蔡……蔡公子没说假话,是……是有大股强盗跑进松鹤楼里杀了人……” 王老七见到唐矮子那全是皱纹、布满风霜的脸上一片惊惶之色,不敢怀疑,当下转身便走,加快了脚步往大街行去。 蔡富贵从饭摊後冲出,追了上来,叫道:“王老七,我跟你过去看看。” 王老七望了他一眼,也没吭声,一边手里拿著梆子和小锣,一逼取下插在衣领後的灯笼,照著路,加速前进。 两人走向松鹤楼,远远便看到楼中大门敞开,里面灯火映窗,似乎有人在活动,王老七还想调侃蔡富贵两句,却在走近大门之际,便闻到阵阵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极为难闻。 王老七快走几步,上了石阶,到了松鹤楼的大门之前,更觉得血腥味浓郁得冲鼻,几乎让人作呕。 他壮著胆子,撑起子灯笼往内一看,只见偌大的松鹤楼里,只点著三、四盏灯,暗淡的光芒下,倒著满地的尸首,流出的血水几乎成了小河。 王老七全身一震,彷佛觉得整颗心被人一把揪住,瞬间脸色煞白,退了半步,摇晃了一下,几乎跌倒於地。 站在他身边的蔡富贵比他的情况还要惨,呆了一下,大叫一声:“我的妈呀!”双脚一软,便坐倒於地。 没等王老七回过神来,蔡富贵已“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然後也不顾地上的污秽,连爬带滚的爬下了石阶,趴在地上狂吐起来。 王老七做更夫有三十多年了,到底也见过一些世面,虽然心头震慑,却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呆了一会,便踉舱地奔下了石阶,想把灯笼按照平日的习惯插回衣领,好空出手来敲锣,却发现自己已把灯笼扔在松鹤楼的石阶上,正在燃烧著。 他看了看那蓬火,发现不会引起火灾,这才擎著小锣狂敲起来,一面大喊道:“杀人啦!松鹤楼发生命案啦!快来人哪!” 静谧的夜里,锣声传出老远,敲破了一片宁静。 蔡富贵被这阵锣声吓得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污秽,唯恐再逗留下去,会牵扯进这骇人的命案里,一把拉住了王老七的衣袖,道:“王老七,我先走了,你别说我到过现场,改天我请你喝酒!” 王老七见他脸上肌肉扭曲著,惊骇至极,虽然自己心里害怕,却也不愿把蔡富贵牵扯进来,否则等到衙门的差人一赶到,恐怕第一个便会把蔡富贵扣押起来。 像这种骇人听闻的大血案,说不准一两年都破不了,蔡富贵作为目击证人,大概这一两年都会吃牢饭了,万一衙门把他当成从犯来办,定作一个死罪,岂不害了他一生? 王老七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的职责,似乎不把整个实情说出,恐怕以後会惹上麻烦,更加不得了。 蔡富贵见他没有一口答应,心里一慌,急忙从囊中掏出一块碎银,塞在王老七的手里,道:“王老哥,请多多包涵了。” 王老七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发现好像有一两多重,心里一阵高兴,连忙挥手低声道:“你快走吧!记著,也得让唐矮子封口,别说出来,不然我可保不了你。” 蔡富贵不敢多言,连爬带滚的朝小巷奔去,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王老七揣好了那块碎银,随即再度敲起小锣,扯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 锣声传出老远,在黑夜中,王老七首先便见到从蔡富贵消失的那条巷子里,奔出了七、八个人。 接著,从街角、街旁、後巷又陆续奔来十几个人,一时之间,都没看到衙门差役在内。 王老七首先便认出从小巷奔来的数人,全是苏州城首屈一指的五湖镖局里的镖师,那领先的一个彪形大汉正是住在王老七家附近的侯七。 在王老七的眼里,侯七个性豪爽,武艺高强,所以一看到他那魁梧的体形,心里就定了下来。 侯七白天在五湖镖局做镖师,晚上则到巷子里新近开设的一家“碧玉睹坊”兼任护卫首领,带著五名镖师替赌坊做事,一方面负责警戒安全,另一方面则充当股东,负责和衙门差人应酬交谈的工作。 他听到锣声,领著两名镖师飞奔而来,一见到王老七,由於双方都是街坊邻居,所以也没客套什么,迳自问道:“王老七,发生了什么事?” 王老七喘了口气,道:“七爷,松鹤楼里发生了大血案,死了好多人……” 侯七等三名镖师以及随在他们身後奔来的五名赌客,全都大惊失色。 侯七讶道:“有这种事?我去看看。” 他带著两名镖师朝松鹤楼奔去,那五名赌徒也凑热闹的跟下去。 这时,陆续有人从各处奔来,王老七只见这些人全都身穿劲装,面生得很,心里一阵嘀咕,仍旧敲著小锣,继续高声呐喊著。 那最先奔来的一群人里,是由白虹剑客何康白率同的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两兄弟,他们是听到锣声,第一时间内便从客栈飞奔而至的。 而第二批人有八个,霍然便是被朱瑄瑄留在客栈里的八名护卫,由赵大所率领,也是听到了锣声,从寄居的客栈奔出来的。 何康白较侯七等三名镖师晚了片刻,却在二丈开外便已听到侯七和王老七的对话,他没有多问,带著欧阳兄弟飞身奔向松鹤楼。 就在他刚刚登上石阶之际,只见侯七和两名镖师发出一阵惊叫,飞快地从松鹤楼的大门前退闪开来,立刻蹲在石阶边,开始呕吐起来。 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何康白身形仍然没有停顿,扑到松鹤楼的大门口。 当他站在门边,探首往里面望去,只见整个大厅之内,横七竖八的倒著一地的尸首,满地的鲜血已经凝结成粘状,映著几盏烛光,如同鬼域。 纵然何康白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之久,见过许多杀戮,可是从没看过如此悲惨的状况,一时之间,全身寒毛直竖,胸口一阵恶心,几乎要吐了出来。 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两兄弟出道江湖不足三年,看过的死人从没超过十个以上,虽然也曾出乎和人搏斗,可是从没杀过人。 在这刹那之间,当他们乍一看到满屋的尸体,全都受到强烈的震慑,当场目瞪口呆,无法动弹。 随著浓郁的血腥味混杂在空气中,被他们吸进腹内,一股酸水急涌而上,让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跃下石阶、开始呕吐起来。 赵大等八名王府护卫冲上石阶时,几乎和欧阳兄弟撞个正著,他一瞪眼,叱道:“喂!小心点!” 见到欧阳兄弟蹲在地上大吐特吐,再看到侯七等三名镖师也在呕吐不已,赵大等八名王府护卫全都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也顾不得和欧阳兄弟计较,街到松鹤楼门口,挤著往里面望去。 这八个人出身不同的门派,各有不同的遭遇,在江湖上也打滚了好多年,可是却同样地没有看过这种情景,瞬息之间,全都怔住了。 孙三、李四、吴六三人首先忍耐不住,闭著嘴退了出去,街到石阶旁,扶著墙壁,开始呕吐,接著其他四人也闪身退了出去,只剩下赵大仍然站在松鹤楼的门口。 何康白呆立了片刻,摒住呼吸,飞身掠了进去,跃到了一张大桌之上,弯腰拿起烛台,举高四处一望,只见处处倒卧著尸体,全都是黑衣蒙面的劲装壮汉。 那些人手里仍自持著单刀,不过有些人的刀刃折断,有的却仍完好,似乎这些人还没动手便已遭人杀死。 随著他手里灯光的移动,那些人的尸体上闪起点点反光,显然是中了暗器而亡。 而令何康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有些黑衣劲装大汉是死於雄浑的劲道撞击,整个胸膛全部塌陷下去,衣服上有烧焦的痕迹。 何康白首先便想到这些大汉是死在三个高手的手里,这三个人中,一个精通刀法,一个擅於暗器,一个则练有独门掌力。 只不过令他难以了解的是,任他搜尽所有的记忆,仍然不清楚江湖上有什么掌力竟会让中掌者身上有焚烧的痕迹。 他暗忖道:“难道这种掌力是昔年苗疆火云洞主的烈火掌吗?否则便是毒门失传的焚心掌了,不然威力不会如此之大。” 他本想跃下地去仔细查看一番,可是鉴於满地的血浆,唯恐弄脏了自己的靴子,故此犹豫了一下。 但是就在他忖思之际,只见赵大竟然大胆地跨步进入厅内,蹲在地上,仔细地查探起那些尸首。 何康白一懔,忙道:“这位朋友,请勿破坏现场,免得衙门差人无法追查真凶。” 趟大正伸手在一具尸体身上拨弄著,一听何康白之言,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然後抱拳道:“在下赵大,乃泰山派弟子,敢问尊驾是华山哪位高人?” 何康白虽知泰山派自昔年天枢道长名动武林之後,三十年来,日趋没落,派中没有出过一个稍有份量的高手,却仍然极有礼貌地举手抱拳,道:“不敢当,贫道华山何康白见过远大侠。” 赵大面现惊容,站了起来,恭声道:“原来前辈是华山白虹剑客,在下久仰尊驾大名,一直无缘相见,如今不料竟在此地相遇,真是凑巧!” 何康白道:“赵大侠,你赶快退出去,免得让衙门差人误会,反而遭至不测。” 赵大一懔,道:“前辈你也赶快出来吧!” 何康白道:“贫道上楼看看,马上就出来。” 他手护住灯火,原地拔起丈许,跃上了二楼,迳自查视楼上的情形。 赵大见他竟不作势便上了二楼,心中暗惊,忖道:“华山白虹剑客成名已有二十多年,果真武功超绝,虽看这种轻功身法,本门已经无人能比……” 心念一闪即过,他没让自己受到影响,小心翼翼的从衣袂上撕下一块布,包在手上,从面前倒卧的三具尸身上拔下数枚暗器,就用那块布包著,退出了松鹤楼。 他一出大门,只见其他七名夥伴仍自在空呕,走出两步,正想要出声招呼他们,却发现地上留下了几只血脚印。 他怔了一下,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哨声,无数的人影随著此起彼落的哨声响起,从四面八方奔了过来。 赵大心知那是衙门差人遇到紧急状况,用来招呼同伴的哨声,眼看差人即将赶到,他不敢犹豫,用脚擦了擦地上的血脚印,收起用布包著的几枚暗器,跃到了站在墙边呕吐的钱二、孙三、李四身边,招呼他们尽快离开,免得被牵涉进这桩骇人听闻的血案里。 他刚开口说了句话,左侧风声一动,一条人影已悄无声息的到了身边。 钱二和孙三两人看不清楚那人面目、乍见他向赵大扑去,匆忙之际,一个出拳,一个飞腿,几乎同时出手攻向那人。 赵大这时也警觉那人的出现,脚下退了一步,身形微蹲,使了个猛虎下岗之式,一手护胸,一手出拳,连封带打的朝那人攻去。 那人在刹那之间遭到三人的攻击,毫不慌忙,使出华山独门掌法,连消带打的把钱二和孙三两人攻来的招式卸下,力道发处,钱二和孙三两个人齐都闷哼一声,被逼得跳下了石阶。 赵大攻出的一拳被格挡在外,护胸的左手正待变招攻敌,却已听到那人低声沉喝道:“赵大侠,是贫道,请勿误会!” 赵大凝目一看,果真见到站在身前那人便是白虹剑客何康白。他退了一步,连忙抱拳道:“对不起,在下没有看清是前辈,冒然出手……” 何康白脚下一动,闪到了他的身边,道:“这几位是你的同伴吧?请赵大侠赶快制止,免生误会。” 赵大目光一闪,只见钱二和孙三两人被逼下石阶之後,显然没有得到教训,摆了个姿势,欲待冲过来,而这时李四等其他五人也聚成半圆,把何康白围住,蓄势待发,准备出手。 他连忙道:“各位兄弟,这位是华山白虹剑客何大侠,大家都是好朋友,请勿误会。” 钱二等人一听赵大之言,齐都停手,向何康白抱拳致歉。 何康白还了一礼,道:“各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站过去一点,免得干扰差人办事。” 赵大见到衙门差人从四面八方奔来,眼看就要赶到,连忙招呼七名同夥移向松鹤楼隔壁两间店铺,避免发生误会。 何康白唤来欧阳兄弟,也随著赵大等人向旁边撤去。 这时,侯七和两名五湖镖局的镖师也发现情况不对,纷纷往一边撤去,不敢再呆在松鹤楼门前。 赵大靠在一间绸缎庄门边的阴影处,问道:“何大侠,你到了楼上去查看,可曾发现什么情况?” 何康白看了从各处急奔而来的衙门差人一眼,低声道:“惨,真是太惨了,二楼倒了大概有二十多具尸体,三楼也有七、八个死人,个个都是一刀毙命。” 他犹有余悸地道:“贫道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狠毒的刀法,死者仅是喉间中了一刀,便已死去,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 赵大等人见他说话之时,比了个割喉斩颈的手势,全都惊骇无比。 他们无法想像,一个人怎能凭著一把刀,就只用一招便可杀死敌人,而这些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并且还遭到了割喉…… 赵大吸了口冷气,凛然道:“何大侠,依你看,江南有什么刀法名家能够具有如此凌厉的刀法?” 何康白心念急转,道:“据说江南有七位刀客,其中又以天刀的刀法具有极大的威力,恐怕可能便是他了!” 赵大问道:“天刀跟唐门有什么关系吗?据在下的观察,这里面有好些人是死於唐门的暗器之下。” 他说话之间,从怀里取出那块包著暗器的布,摊在何康白面前。 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两兄弟听到赵大提起唐门暗器,赶紧凑了过来,只见趟大手里的那块布上放著四枚形状不同的暗器,全都沾有血迹。 何康白仔细地检视了那四枚暗器,只听欧阳旭日问道:“请问赵大侠,你如何知道这四枚暗器是出自唐门?” 赵大道:“这里有鬼头钉、铁蒺藜、袖箭、飞刀四种,别的不说,这发刃飞刀便是出自唐门,你不相信的话:可看看刀刃近刀柄之处,有镌刻著一个‘唐’字。” 欧阳朝日抢先拿起飞刀,藉著奔近的众多衙役们手中火炬的微光一看,果真发现近刀柄处刻有一个“唐”字,禁不住望了欧阳旭日一眼,脱口道:“金银凤凰!” 欧阳旭日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她们,你别乱说!” 这时传来衙役们大声吆喝的声音,何康白抬头望去,但见松鹤楼前火光通明,来了数十名差人,有的驱赶闻声赶来看热闹的闲杂人,有的盘问更夫,有的则将松鹤楼门口围了个大圈,不让闲人接近。 王老七结结巴巴地把松鹤楼里发生的大血案说了出来,那领头的差人拉著他朝松鹤楼行去,脸色极为沉重。 王老七走到了石阶下面,却再也不敢继续前行,苦著脸道:“许爷,小老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刚刚看到里面的惨状,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呕出来,你就饶了小的吧!” 那个差人正是苏州衙门的捕头许麒,他见到王老七不敢靠近松鹤楼,也不再勉强,迳自带著四个差人继续往前行去。 一到松鹤楼门口,藉著高举的火炬光芒照射之下,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屋里的情形,刹那之间,他只觉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可是神智却似遭到雷击,变成一片空白。 那四名随在他身後探首查看的差人,也被这种骇人的情景震慑住了,一呆之下,纷纷後退,忍不住全都蹲在石阶逼呕吐起来。 许麒定了定神,捣住口鼻,翻身跃下了石阶,到了王老七身边,这才放开了捂鼻的手,深深的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抑制住那股欲吐的感觉,开口问道:“王老七,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你有没有看到全盘的经过?” 王老七摇头道:“小的巡更过来,便看到这种情形,并没有目睹经过。” 许麒脸色凝肃地四下一看,只见这一会光景,四周人声鼎沸,竟然众集了不下百人之多,全都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街坊邻居,都从被窝里爬起来,赶过来看热闹的。 这种情形是他当差十多年来,从未遇见过的,一时之间几乎慌了手脚,眼见人群越众越多,他唤来两名同伴,低声道:“老郭,小杨,你们各带一队人,把守松鹤楼的两处大门,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入内,除此之外,尽量的去规劝街坊的人回家睡觉,不要逗留此地,我这就返回衙门,禀报通判大作头儿,请他们带仵作来验尸。” 那两名捕头点头答应,老郭忍不住问道:“许头儿,里面死了几个人?怎么王老七说是大血案?” 许麒道:“这是场大屠杀,里面最少死了一百多人,整个大厅都是尸首,惨不忍睹。” 他吸了口凉气,打了个哆嗦,余悸犹存地道:“打我当差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悲惨的状况,刚才差点都要吐了,唉!这种差事真不是人干的,既要侍候京里来的大老爷们,又得管这些屁事。” 老郭伸了下舌头,和小杨对望一眼,道:“许头儿,你快走吧!这里交给我和小杨两个就行了。” 许麒挥了挥手,道:“你们快去办事吧!记住,千万别用强硬手段驱赶民众,免得多惹事端。” 老郭和小杨两人应声而去。 许麒带著两个差人,穿出人群,朝衙门奔去。 口口口 两名手持灯笼的衙役,在许麒的带领下,一阵急行,几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远远看到苏州府衙,像只怪兽样的盘踞在夜空之下。 许麒心急如焚的一阵疾走,一看到衙门就快到了,顿时喘了口大气,放慢脚步,朝身後的一名衙役道:“秦峰,你这就到通判大人家去,赶快把他找到衙门来,说是有滔天的命案发生,要请他主办。” 那名衙役听命拐向横街小巷而去,只因通判大人就住在县衙附近。 通判是负责刑名,捕头是负责侦查、缉捕犯人及维持一府治安,而师爷则是知府身边的智囊、心腹,负责献策、拟定计划等等,每个人的职责不同。 由於知府宋登高在张永入驻苏州之後,为了表示他辖下吏治清明,所以连夜把狱中的犯人都提了出来,示意通判大人予以轻判,全都罚钱了事,让监狱一空,再无一名罪犯留下。 而宋登高则带著师爷专门伴著张永等锦衣卫高官,整日里应酬享乐,巴结阿谀,完全不理政务。 由於通判大人负责一府之刑名讼事,对於大明刑律极为通晓。故此许麒首先便想到了通判,觉得这种大血案,除了要知会大捕头王正英之外,还得通报通判大人才行。 至於知府那里,自有王正英去通报,也不能任由许麒去越级上禀,否则将会惹来大捕头的不悦,而引起许多事端。 自古以来,官场上便是如此,每人守著各自的分系,做好份内之事,除非有强硬的靠山,绝不会贸然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惹来一身麻烦,否则刑律上身,难以逃脱。 口口口 大明帝国的刑律,在洪武元年时颁行,最早有大明律二百八十五条,大明令一百四十四条。 到了洪武六年的时候,明太祖朱元璋命当时的刑部尚书刘惟谦详定大明律,篇目皆以唐律为准,律法共有六百零六条,全部分成三十卷之多。 大明律执行了三年之後,到了洪武九年,朱元璋认为律条仍有拟议未妥之处,於是又命胡惟庸、汪广等大臣详加考订,又再修正了十三条,以後且又多次修改删定,成为三十卷,四百六十条,终於在洪武三十年正式颁布,下旨全国一致奉行。 在大明律尚未完整制定之前,洪武元年曾颁行大明令——据明史记载,大明令的颁行,是凡不载於大明律而具於大明令者,计司得拨以为证,请於上而发行之。这一段可见之於明史卷九十三,由此可见大明令是过渡期的一种法令,补大明律的不足之处。 除了律、令之外,明代的刑律尚有诰及榜文两种。 洪武十八年,朝廷颁行“大诰”,最初只有七十四条,到了翌年五月,朝廷又颁下“大诰续编”共达八十七条。 过了一年之後,在洪武二十年二月中又颁行了“大诰三编”,共有四十三条;翌年,朝廷又颁布“大诰武臣四编”,共有二百三十六条之多。 这大诰是汇集了朱元璋审讯和判决官员和民众的犯罪案例,可说是一种判例,也可说是一种独特的法典。 它的作用,第一是供官吏在实际判案中参考,加强对大明律的补充及不足之处;第二是以大诰之判例,认识人民,让人民知道戒律之所限,不敢轻易犯触刑宪律法。 当颁行之际,明太祖不但诏令各地的学官和官民之家传授推行,并且规定在科举考试中,只要能记住大诰一编、两编或全部记住者,都可受赏。 为了大诰的推行顺利,甚至还规定一切官民诸类人等,户户有此一本。若犯笤、杖、、流罪名,各减一等;无者,每加一等。 由於大诰可充当量刑轻重的工具,所以当时天下各处有讲读大诰师生来朝者,几达二十万人之众,这些都见於“明史”卷九十三中的“刑法”之内。 除了大诰之外,明太祖尚制定了一些榜文,下令各部衙门悬挂遵守,在正德年问,单就南京刑部所悬挂的洪武榜文,有刑部十九榜、都察院十榜、前军都督府十榜、户部二榜、兵部五榜、吏部一榜、工部五榜、礼部七榜,共达五十榜之多。 这些榜文是为了强调官吏和人民的职守份系及违法惩戒办法而订。榜文一般是采用木板切割成的板旁,张挂在衙门前面或者是官署的正厅里面。 除此之外,有部份的榜文还曾经悬挂在有关的府、州、县和各地的里、社申明亭上(公布栏)。 除了木制的榜文之外,最特殊的便是在洪武五年颁下的申诫公候铁榜九条,为了表示其重要性,是用铁板镌刻条文,明示天下。 大明朝的律法,虽较唐律简核,不过却比律更严,法条多如牛毛,然而法律虽然严苛,当吏治败坏之际,律法反倒成了有权者控制平民、剥削大众的一种工具。 法律再严,不仅刑不上大夫,甚至连富豪仕绅都可凭借金钱或人际关系脱罪,苦的只是一般的百姓而已,至於下层社会的穷人更不能触犯法律,否则轻者笞、杖相加,入监坐牢,重者等候判决,长期遭受到身心摧残,生不如死。 当时,坐牢须要自修伙食费用,若是家中没钱打点,除了要服劳役之外,如狼似虎的狱座更是冷眼相向,动辄施以鞭笞,甚至还私下用刑,让坐牢者苦不堪言。 如果犯人稍有反抗或不逊,则整日里戴上戒具枷锁,或遭到重殴,往往莫名其妙的丧命,事後则草草结案,胡乱的给家属一个交代,冤情也无处可诉。 是以黑狱之中,亡魂极多,冤气更是直冲斗牛,沉冤难雪,永远都不见天日,难怪当时会有“衙门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谚语。 口口口 许麒看到秦峰的背影消失在横街的阴影里,吁了口大气,招呼身边的另一个差人,往衙门急行而去。 一般的衙门,一过申时不久,立刻便会紧闭衙门,不再处理公务,可是打从太监张永率领大批锦衣卫入驻苏州以来,宋登高知府按师爷的意见,让衙门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全都敞开,以示爱民如子,任何时候都接受民众的申冤,处理府中事务。 其实他整日里都是陪伴著张永,以供差遣,迳行那奉阿谀之事,完全不管公务,只是在府衙大堂摆几个衙役,做做样子而已。 许麒身为捕头,当然明白宋知府的用心,他一到衙门前,见到两位站岗的差人,立刻问道:“两位弟兄,可见到王头儿?” 那两个差人见到许麒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齐都面现惊讶,迎了上来朝许麒哈腰行了个礼。 左边的那个差人现出关切之色,问道:“许头儿,你急著找大捕头是有什么事吗?” 许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不得了啦!松鹤楼里发生大血案,死了一百多人,我得马上向王头儿禀及才行。” 那两个差人乍听此言,全都骇然失色,张开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沙哑的话语从衙门里传来:“许麒,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许麒抬头望去,只见诸葛明领著长白双鹤和红黑双煞快步从衙门大堂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後,王正英大捕头正躬著腰随行一起,看上去是一脸疲惫,极为痛苦,却强打精神的样子。 许麒没料到这么晚了,东厂的几位高官仍然会留在衙门里,并且还有大捕头王正英相陪,他在一怔之下,立刻跪在石阶下,恭声道:“小人许麒,拜见诸葛大人!” 他这一跪下,其他三个差人也立刻跟著跪了下来。 诸葛明神情看来颇为愉快,走到阶前,伸了伸手道:“许捕头,你起来说话。” 许麒应了声,恭敬地站了起来,可是其他三个差人没有得到吩咐,全都直挺挺的跪著,不敢起身。 诸葛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回过头去,对著躬身站在身後的王正英道:“王大捕头,你御下有方,训练有素,难怪苏州城的治安如此良好?单看这几位差官就知道一斑了。” 王正英刚听到许麒提起松鹤楼里发生了大血案,心里便已如十五只水桶在打水——七上八下了,再听到诸葛明这番话,更觉得心惊肉跳?也不知这位东厂的高官究竟这句话里有什么玄机,是褒还是贬? 他躬身抱拳道:“诸葛大人过誉了,这都是他们应尽的本份而已,不值得夸奖。” 他小心翼翼的说完这句话,从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诸葛明脸上的笑容似乎没有改变,然而他心惊肉跳的感觉仍未消失。 因为他在这半个多时辰里,亲眼目睹诸葛明是如此的凶狠残暴,较之他以前听闻的东厂人员如何对付犯人的恶行,更加厉害、更加超出十倍以上。 想一想,王正英觉得自己实在是命苦,以往自己做苏州府衙的大捕头,是何等的风光,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偌大的苏州城方圆百里,提起他王正英来,很少人不竖起大拇指的。 可是打从东厂和锦衣卫的高官纷纷来到苏州城後,他一个大捕头,简直便成了个被人使唤的小厮一般,面对那些锦衣卫的校尉们,他见谁都矮了半截,更别说蒋弘武或张永了,他是连站在一旁的机会都没有。 张永一个命令下来,要浙江巡抚带著三司大人陪著金玄白到木渎镇去找周大富替仇钺求亲,宋登高知府因为是地方父母官,承蒙张永看得起,也点了他的名,要他陪侍在旁。 当宋登高听到张永亲口吩咐时,高兴得几乎飞上了云霄,只觉得自己得到当朝红人张永太监的赏识,竟然让自己随附在骥尾之後,真是自己祖上有德。 尤其是张永还慎重地吩咐,这趟求亲之行非比寻常,务必让金玄白做足面子,逼得乡绅周大富非得答应把女儿嫁给仇钺不可,宋登高更是在欢喜中带些忐忑。 他当时不明白张永这么慎重的进行这件区区求亲小事,究竟有何用意,可是当他听到张永亲口提到,不久之後,金玄白将会接到皇上亲自下旨,封为武威侯时,宋登高的惊诧可说到了极点,只觉自己生平从未受到如此震撼,如此惊骇…… 金玄白是何许人?竟能在数日之中平步青云,被当今正德皇帝封为侯爷,地位远远超越一省的巡抚,直追内阁一品大臣,宋登高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其中的奥秘。 可是他尽管满腹的疑窦,在张永面前却一句话也不敢问,只是唯唯诺诺的应承著,听从张永的吩咐,加强沿途的警戒。 关於要如何加强警卫戒护的事,宋登高是一窍不通,只得把张永的意思转达罗师爷,两人商讨一番之後,又召来大捕头王正英,命他全权处理至木渎镇一路上的戒护行动。 当王正英获知这一趟行程仅为了替仇钺向木渎镇的富商周大富求个亲而已,竟然劳师动众,不仅知府大人、三司大人亲自出马,并且连浙江巡抚蔡大人都要亲临,便觉得事情极为荒谬。 因为周大富仅是个成功的商人而已,虽然财富累积不少,可是连个衙门差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大捕头了。 王正英认识这个人,可是从没跟周大富打过什么交道,以往都是由罗三泰等捕头到周大富经营的行业去收取每月的份子钱,王正英是从来都不出面,也没给过周大富好脸色! 大明皇朝时所谓的份子钱,是一般商人和摊贩,按月提供给官差的供养,这种钱按照现在的说法便是保护费。 除了官方抽取的税捐之外,这类付给差人的份子钱绝不可少,尤其是经营一些见不得光的行业,如赌坊、娼馆、卖私盐、人贩子等,除了要付出高额的份子钱来贿赂官差之外,还要付出一笔钱给当地的黑道堂口,避免麻烦,才能继续经营下去。 所谓和气生财、做生意的人争财不争气,付钱给黑,白两道,买个保险,求个平安也是应该的。 这种行为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後亦是如此,丝毫不觉得奇怪,自古至今,要成为世商大贾,非得官商勾结不可。 而小官要想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也得要拜恩师、结党羽,跟对了长官,这才能官运亨通、一帆风顺。 古话说:朝中无人莫做官,的确是一句至理名言,谁都无法否认,不承认的人,永远都无法往上爬。 王正英望著顶头上司宋知府那张白净肥胖的脸孔,却怎么也想不出周大富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他心中讶异於周大富究竟是生了个怎样花容月貌的女儿,竟要劳动浙江巡抚、三司大人、知府大人一齐出面向他求亲? 当宋登高见到王正英满脸惊愕的表情时,笑著把张永之言说了出来。王正英大吃一惊,震骇无比,因为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这整桩荒谬的事情竟是由执掌锦衣卫的张永太监一手主导的。 张永之所以下这道命令,完全是为了让仇钺能够顺利的得到周大富应允,把女儿嫁给他。 仇钺是何许人?只不过是苏州城一个地痞李强的外甥而已,凭著王正英的身份,可以掌控李强的生死,当然不会把仇钺放在眼里。 可是就这么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让张永下了命令,要浙江巡抚、三司大人、知府大人一起陪同他去木渎镇向周大富求亲。 王正英在那一瞬之间,几乎弄不清楚自己身处在什么时代,竟然遇到如此荒谬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想像范围。 罗师爷见到他在发呆,连忙解释这个仇钺如今已是神枪霸王金玄白新收的弟子,张永是冲著金玄白的面子,才做出这个决定。 王正英的脑筋还没转过来的时候,宋登高知府神秘兮兮,却又满脸慎重的悄声说出,张永已经上奏朝廷,请求圣上策封金玄白为武威侯。 不久之後,当圣旨从北京颁发,金玄白的身份将凌驾於浙江巡抚之上,成为一位不折不扣的侯爷。 王正英一生之中遇见的稀奇古怪事情不少,他也自认阅历丰富,眼光独特,却怎么都没料到会碰到这等稀奇的事,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不能思考。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还是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金玄白的武功,他是亲眼目睹过,的确不愧为武林中超绝的高手,可是锦衣卫里人材济济,为何要拢络他呢? 何况就算张永赏识金玄白,将他延揽进锦衣卫就行了,又何必把朝廷的名誉赐给他,让他在数日之间,从一个乡野武人连升数十级,成为享有爵位的侯爷,这件事未免太荒谬了吧? 荒谬虽是荒谬,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王正英非得要打起精神,完成宋登高交付给自己的任务不可。 经过一番布署,金玄白携徒在张永、蔡巡抚、三司大人、宋知府等陪同下,到了木渎镇周家求亲之行,总算圆满的结束了。 可是蔡巡抚和三司大人,除了都指挥使王凯旋要提前返家之外,其他的两位布政使何庭礼和按察使洪亮都还有酒兴,知府宋登高为了巴结这三位顶头上司,领著他们到烟雨阁去饮酒作乐。 由於苏州城里第一流的天香楼被朱天寿大爷包了下来,没有对外营业,所以其他的青楼生意极好,可说是应接不暇。 蔡巡抚临时决定要再找地方饮酒作乐,宋知府一时之间几乎摆不平,好在身边有罗师爷献计,把周大富也拖了进来,并且命令王正英一方面派人先到烟雨阁疏通,让老板把所有客人遣走,空出整座的烟雨阁,以备巡抚等重要官员寻欢作乐;另一方面派人到其他几问青楼去徵调十名貌美年轻的青倌人,一起携进烟雨阁,供蔡巡抚等挑选,务必让蔡巡抚和二位大人尽兴。 王正英除了派出三十多位手下差人在烟雨阁四周警戒护外,自己还带人连跑了五家青楼,挑来了十名年仅及笄的青倌人,用小轿抬到烟雨阁,供诸位大人寻欢作乐。 罗师爷见他忙里忙外辛苦了几个时辰,於是体恤地叫他先行回家休息,不必留在烟雨阁照顾了。 可是王正英在回家的路上,远远看到衙门前站岗的两位差人,忍不住又拐了过去,想要打个招呼,岂知他刚说了几句话,便见东厂大人诸葛明领著长白双鹤、红黑双煞等人,带著二十多个东厂番子,押著两辆大车来到衙门。 王正英上前行礼之後,诸葛明和颜悦色的跟他打了个招呼,本来王正英还以为自己可以就此回家睡觉了,谁知诸葛明却叫他带几个差人帮忙从大车上搬犯人,押进牢里去。 王正英不敢多问,指挥著数名差人,带著东厂的番子把人犯搬下大车,抬进牢里。当时,他可不敢多问,但是诸葛明却兴致勃勃的说出,这几个彪形大汉便是纵横北六省的飞贼千里无影。 王正英当时可吓了一跳,没想到朝廷通缉数年的飞贼千里无影,竟然会到了苏州作案,自己非但毫不知情,并且这个飞贼还让东厂的大人擒获了,如果他们怪罪…… 他越想越是害怕,唯恐诸葛明怪罪自己不够警觉,竟让飞贼进了苏州地界而浑然不觉,那么自己不但有失察之罪,遭到革职查办,甚至严重的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或被判流放边荒…… 王正英站在牢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看著那几个彪形大汉被抬进牢中一一套上戒具,看著四个狱卒忙著替犯人上脚镣,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是下一个被押进狱中,遭到同等待遇的人。 可是事情并非如他所料,诸葛明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神情非常愉快的邀他在旁参观夜审飞贼的戏码。 他们到了审问犯人的囚室,红黑双煞带著几个番子正在准备刑具,墙上已吊了个擒来的犯人,全身都被剥光,没穿寸缕,就那么吊著。 王正英多看了几眼,才发现东厂悬吊犯人和一般衙门不同,按照惯例,犯人若要悬吊起来,是以铁链或绳索系住手腕,而东厂的手法则是以细麻绳紧系人犯的两只大拇指,然後将麻绳穿过钉在墙上的铁环,把人犯拉起。 王正英明白这种吊法较之一般衙门的手法,要残酷多了,因为只要拉紧绳索,把人犯悬吊起来,任何人都不能凭藉两根拇指之力,支撑整个体重,要不了半个时辰,拇指便会血肉模糊,甚至被扯断,只要两根拇指一断,这个人犯纵然能够活命,也从此成了废人。 他在惊懔之际,发现摆在桌下的一些刑具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是二三十根粗细不一的竹签和木刀而已,至於地上则是放著一盆炭火和一根鎯头,那根鎯头跟一般木匠所用的工具没有差别。 王正英以往审讯人犯,罕得用过酷刑,就算遇到一些桀骛不驯的犯人,也仅是施以鞭笞之刑而已。什么炭火烙身、竹签剔指甲这些酷刑,他是听过,却从未用过,当然不明白那十几柄小小的木刀和鎯头又有什么用。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二章 夜审飞贼 诸葛明的心情非常愉快,当著褚山和褚石的面,向王正英解释,这些简单的工具正是东厂讯犯人的刑器,而这种审讯法称之为五行审讯。 所谓五行按道家的说法是金、木、水、火、土五种。 道家认为五行有相生相克,其相生的道理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而五行相克的顺序则是:金克木——木克木——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由於这五行生克的变化,道家将宇宙变化、时代变迁、个人命理、阴阳风水等等,都融会在其中。 据诸葛明说,竹签和木刀属於木,鎯头、铁链属於金,炉中的炭火属火,缸里的清水属水,而墙角堆的一堆沙土属土,这些都是东厂用来审讯犯人的器具,看似简单,实则没有一个人犯能熬得过全部的刑器,最多到第三种便什么都招了。 诸葛明当时还得意地说:“别说是招出犯行了,就算是没干的事,这些家伙都乖乖的招认,要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正英唯唯诺诺的应著,不敢发表意见,而诸葛明在得意之下,为了表示他有学问,还特别提到了“五刑”这两个字。 据诸葛明说:“五刑”在隋代以削,包括墨、劓、剿、宫、大辟五种,而在隋以後,则改为笞、杖、徙、流、死五种。 诸葛明还唯恐王正英不明白,於是又解释汉、唐时所用之五刑,如墨的意思是在脸上刺青;劓是割去鼻子;剿是去双脚;宫是割掉卵蛋;大辟则是处死。 他表示,自己所使用的五行审讯法仅是剿字上下手,罕得连宫字都用上,不过成效已极大。 果真,接下来王正英便亲眼目睹东厂的番子在诸葛明的命令下,施出了所谓的五行审讯法。没有一个人犯能禁得起用竹签剥去十只脚指甲,用木刀切开脚後跟的厚皮,慢慢剔出後跟的肉和脚筋。 至於那根鎯头则是用来敲碎脚提头和膝盖骨,不过也仅是一个叫阵的北汉在遭到十根脚趾全碎之後,才用到用乡头敲碎膝盖骨…… 总之,整个审讯过程大约花了半个多时辰,接受审讯的飞贼共达二十二人之多,其中有五个人被剔去了十根脚指的指甲,三个人被剜去後跟肉,一个膝盖骨被敲碎了的人,全身血肉模糊,前後昏死了三次。 除此之外,其他的十几个彪形大汉,只等到竹签插进大脚指时,便已惊骇地叫著要招认罪行。 还有几个贼人一看到同伴的惨样,当场便吓得屎尿失禁,拉得一裤子都是,弄得整个办公室又臭又腥,让王正英以为自己置身地狱之中,痛苦不堪。 那半个多时辰可说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梦魇,好几次都几乎呕吐出来,却是当著东厂的诸位大人面前,不敢失态,强自忍耐下去。 好不容易整个审讯结束,诸葛明取得了全部的口供,让所有人犯都画押捺下指纹,这才满意的带著王正英、红黑双煞、长白双鹤等一行人出了牢房。 在整个审讯的过程中,王正英有太多的疑惑,因为那些人犯原先招供的是来自东海的海盗,结果都因为赃物摆放桌上,再加上问讯的褚山和褚石列出失窃者的名单和时间、地点,致使每一个人犯在遭至酷刑後,全都改口,把所有的案件都承认下来。 依照王正英自己审讯犯人的经验,这里面有太多的疑点,可说是讯问口供的人在整个审讯的过程中完全诱导人犯,按照他的要求供述,可能并非事实。 可是王正英纵然心生怀疑,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甭说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差得太远了,不够资格发言。 半个多时辰的审讯结束後,诸葛明揣好了所有的口供,神情愉快地出了大牢,说是要到天香楼去报喜讯,并且要向金玄白致谢。 王正英当时也不明白诸葛明为何提起要向金玄白致谢的原因,还是诸葛明表示,能够逮捕到这群狡猾的千里无影飞贼,全都靠金玄白之力,才能圆满达成任务,王正英这才恍然大悟。 他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庆贺诸葛明立了大功,诸葛明在高兴之下,邀请王正英一起到天香楼去吃宵夜,让王正英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看了那场夜审飞贼的戏码之後,食欲大消,觉得胸腹之间肠胃翻滚,没有当场吐出来便已忍耐功夫到家了,哪里还能咽得下任何食物?可如果拒绝诸葛明这位东厂高官的邀请,是一件极端不智之举,於是稍一犹豫,立刻便邀请几位大人到附近的双喜阁去饮酒作案。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王正英还不断地强调,双喜阁虽然比不上天香楼里面名妓如云,可是其中汇集不少此地胭脂、岭南名花,倒也颇为可观。 而更引人入胜的则是阁中新近才买进的几名来自山西大同附近的少女,全都经过特殊的坐缸训练,据说每一个都练成了所谓的重门叠户功夫,可以令男人欲仙欲死。 有明一代,山西的妓女名闻全国,身具重门叠户性器的妓女,在全国各地的青楼妓院里都极为罕见,也都极为名贵,视为烟花界的极品。 果然王正英一提起大同的妓女,引起诸葛明极大的兴趣,长白双鹤的脸上也泛起了笑容,而红黑双煞则更是一副猥亵之态,裂开两张大嘴几乎都淌下了口水。 诸葛明目光一闪,道:“王捕头,有这等好所在,你怎不早点跟我介绍?这样吧!你陪我们先到天香楼打个转,然後就一起到双喜阁去……” 他朝身後的部属笑了笑,道:“各位弟兄,今天你们全都立了大功,等会儿大夥一起到双喜阁去轻松一下,好好的庆祝,嘿嘿!待会儿我还得把蒋大人一起拉过来,他到过一趟大同,接受过江彬那厮的招待,嫖过几个大同的妓女,每回都在我们面前夸耀,这回也得让他回味一下了!” 红黑双煞和长白双鹤一起哄然大笑,全都赞成把蒋弘武一起邀去双喜阁寻欢作乐。 他们一行人缓步朝府衙门前行去,王正英躬著身陪行在後,心里一直盘算著这趟双喜阁之行,可能要花上自己两年以上的薪俸,只觉得心痛不已。 想著想著,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暗忖道:“辣块妈妈的,我真的多嘴,提什么双喜阁,这下可好了,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吃定我了,不仅要结伙前去,并且还要拉上锦衣卫的大人一起,看来这一趟下来,三百两银子都不够开销……” 这就是为何许麒在乍见王正英步出衙门时,看到他不仅一脸疲惫,却又神情痛苦的样子,因为王正英当时心里在滴著血啊! 王正英听到许麒的话,吓了一大跳,应了一句话後,便见到许麒和三位差人跪在地上,朝诸葛明等人行礼。 诸葛明此时心情极为愉快,一来他已经完成了上级交下的巨案,擒下了纵横天下的千里无影;二来,想到不久之後,便将到双喜阁去抱著大同名妓,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 所以他见到许麒等四名衙役跪地行礼,才会特别的褒扬王正英几句,若在往昔,他能够挥一下手便算客气了,往往仅是在鼻孔里哼一声,便算是回礼了,哪有这么好脸色? 他这种和颜悦色的态度,反而让王正英有些忐忑难安,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回著话,不敢有丝毫失态。 诸葛明在官场上打滚多年,自然对王正英的心态了然於胸,他淡淡一笑,目光闪过其他跪著的三名卫役身上,沉声道:“你们都起来吧!” 那三名跪著的差人一听到吩咐,全都恭谨的答谢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束手站在一旁。 诸葛明目光凝注在许麒的身上,问道:“许捕头,你刚才说哪里发生了大血案?” 许麒躬身道:“禀告大人,是松鹤楼里发生了大血案,里面死了一百多人。” 诸葛明“哦”了一声,神色一凝,问道:“是地方帮派斗殴还是江湖人士搏杀尹怎会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你有没有查清楚?” 许麒道:“禀告大人,苏州近十年来,从未发生地方帮派械斗之事,更没见过一个地方死这么多人,所以小的一发现这种情形,立刻封锁现场,赶来向王头儿报告,请头儿定夺。” 王正英满脸惶恐,望著诸葛明道:“诸葛大人,松鹤楼发生如此重大的命案,死伤的人如此之多,按照职责,小人必须立刻赶去处理。” 诸葛明略一沉吟,道:“好!你先带人去处理命案,我们则赶回天香楼去,半个时辰後,我们约在哪里会合,再一道上双喜阁去尹” 王正英没料到发生如此重大的命案,诸葛明依然不放过自己,仍要坚持走一道双喜阁,他只觉心中苦涩,却不敢形诸於神色之间,乾笑道:“各位大人,半个时辰後,我们就约在这里见面,在此之前,小的会派人无去双喜阁通报,要他们准备一下,如此才不会怠慢各位大人。” 诸葛明点了点头,道:“我们这趟去,不会超过三十个人,你到双喜阁准备一座跨院,三十间清静房间就行了,我们就在那里举行庆功宴,宴席完後,大伙把人带开,各自享乐,过完夜才走。” 王正英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不敢有任何意见,其实心里在滴著血。 虽说嫖妓的规矩,自古以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请客的人不用替人付夜度资,可是三十个人吃喝住宿,一夜下来,恐怕三百两纹银也不够打发,王正英遇到这种情形,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他正在盘算该如何跟双喜阁的老鸨喜娘商量,酒席费用打个大折扣,可以省点银子,却听到许麒在身边低声道:“头儿,松鹤楼里的死人,据属下初步勘查的结果,许多都是一刀毙命的,那种情况就跟木渎镇的死尸一样,都是被人一刀割喉,你看看,是不是金大侠的手段?” “金大侠?” 王正英一怔,失声道:“许麒,你说的是神枪霸王金大侠?” 诸葛明正要带领长白双鹤,红黑双煞等人离去,一听王正英之言,立刻停住了脚步,问道:“许麒,你说松鹤楼里的死人很多都是一刀割喉而死的?” 许麒听到诸葛明询问,赶紧束手躬身道:“禀告大人,小的并没详细的勘查,唯恐破坏血案现场,不过从大多数死者的状况看来,大都是一刀毙命。” 他一想起松鹤楼里满地的尸体,那种惨不忍睹的情形,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颤声道:“而且那一刀都是在咽喉部位。” 诸葛明和长白双鹤交换了一个眼色,道:“承泰,承中,你们看这种刀法像不像金侯爷的必杀九刀?” 长白双鹤跟随诸葛明,陪著金玄白到本渎镇去赴黑道各路堂口老大的邀宴时,在木渎镇大街上遇到了神刀门的埋伏,前後一共三百多人,把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当时情势危急,全仗著金玄白一人,先以一柄大板斧,砍杀了数十名埋伏的杀手,後来又以一柄单刀使出必杀九刀,破了神刀门的大天罡刀阵,并且将神刀门主天罡刀程烈杀死。 在金玄白杀人如砍瓜的时候,诸葛明便曾万分惊诧的问过金玄白,他使的是什么刀法,而金玄白的回答便是“必杀九刀,刀刀必杀”。 长白双鹤当时就在现场,听得非常清楚,所以印象很深,此刻听到诸葛明提起“必杀九刀”,顿时恍如回到当时杀戮的现场,眼前闪动著凌厉的刀光。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一起点头。相互望了一眼之後,李承泰应声道:“大人说得不错,普天之下,只有金侯爷的必杀九刀是一刀毙命,刀刀割喉的。” 诸葛明道:“如果是金侯爷出刀,那些人必然是个个该杀……” 他冷笑一下,道:“这些家伙不知好歹,竟敢惹上神枪霸王,岂不是自寻死路?” 听他这么一说,王正英紧锁的眉头全部都敞开来了,因为这件滔天的大血案,如果牵涉金玄白,那么他这个苏州府衙的大捕头便不必负上任何责任,一切的事都由金玄白去扛,就算是整件事闹到了刑部,也无人敢追问下去,更不会逼得王正英非要破案不可。 所以王正英立刻打蛇随棍上,顺著诸葛明的话,颔首道:“诸葛大人说得不错,普天之下,唯有神枪霸王才能凭借一人之力,杀了这么多人,可见这帮歹徒都是些有眼无珠之人,竟敢惹上了金大侠……不!金侯爷。” 诸葛明略一沉吟,道:“承泰,你带著承中陪王捕头走一趟松鹤楼,查勘一下那些死者,务必要查出这些歹徒是属於哪种组织……” 他顿了顿,又道:“依我的估计,这些人的身份不出神刀门、太湖湖匪、千里无影党羽这三种范围,你们只要查看他们的衣著打扮、随身携带的物件、使用的兵器或暗器,便可大致推断得出他们来自何处。 长白双鹤一起躬身抱拳答应,王正英更是高兴得躬身道:“多谢大人相助,让小人感铭五内……” 诸葛明挥了下手,道:“王捕头,你们快去快回吧!记住,等会儿大伙就在这里碰面了!” 王正英笑道:“大人请放心,小的一定不会误事,破坏大人的雅兴。” 诸葛明见到王正英带著许麒和数名衙役,陪同长白双鹤一起离去,转身对褚山和褚石两人道:“我们走吧!回到天香楼去问问金侯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褚山脸上堆著笑,道:“金侯爷此刻想必是置身美女堆里,乐不思蜀,嘿嘿……”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三章 身陷水牢 金玄白乍一清醒,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污水之中,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扬目四顾,只见四周的墙壁是以巨大的麻石叠垒而成的,整个空间极大,长宽足有五丈以上,室中是一块低洼的水潭,潭边四周围以粗逾儿臂的铁栅,铁栅杆接成一个巨大的铁笼,仰望上面,高约四丈多的屋顶,也是整块铁板铸成。 他的目光从栅门的巨大铁锁望出去,落在石墙边的一张木桌上,只见桌上搁著一盏油灯,石室里全部的光源就在那盏油灯上,所以整间石室显得昏暗阴沉。 再加上他所置身的水潭是一片死水,水质不仅一片浑浊,并且还有臭味传出,所以他在乍一醒来之际,还以为自己置身在地狱之中。 金玄白定了下神,目光落在油灯旁的一扇铁门上,这才警觉到自己果真是被人囚在水狱之中。 他挪动了下身躯,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被人用铁链齐腕套住,铁链的另一端则焊死在铁栅栏上,所以铁笼的空间虽然巨达丈许,可受到铁链的束缚,却只能在六尺的范围内活动。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拉动了一下绑在手上的铁链,却发现自己一身的功力全都消失无踪,丹田之中的那股气竟然完全无法提起来。 这种情形是他从有记忆以来,从未发生的事,略一查视,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三处要穴被钉进了三枚异物,以致经脉受损,真气受阻,无法畅行。 他的心绪有了刹那的慌乱,可是在很短的时间便已镇定下来,很快地,昏睡前的情形全部浮现在他的脑际,让他立刻便记起了自己在松鹤楼里的遭遇。 刀光血影,惨叫凄嚎,一具具的尸体倒下,漫天飞舞的各种膀器,组合成片片清晰而又残酷的画面,不断地闪现在他的眼前。 而其中最清晰的却是齐冰儿那双惊骇的大眼和有些扭曲的秀靥,除此之外,还有柳月娘冷靥的面容,齐玉龙惶恐的脸庞。 至於唐麒和唐麟两人的眼眸也像跑马灯似的闪现出来,只不过他们的脸孔是被一块黑布蒙住了。 金玄白长长的叹了口气,忖道:“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功夫没有练到家,既没把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练成,也没把九阳神功练到第七重,以致中了唐门的暗器,终於成了阶下囚。” 在松鹤楼里,整个的经过情形都回到他的记忆中,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为了护住柳月娘和齐冰儿母女两人,避免她们受到暗器的伤害,无法挪动身躯,以致遭到最少有数十种以上暗器的袭击。 虽说凭著鬼斧所传授的万流归宗特殊手法,让他接下了大量的暗器,反击回去,然而毕竟他只有两只手,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唐门弟子疯狂的攻击,终於抵挡不住,而中了暗算。 可是,凭他目前的修为,护体的气功极为浑厚,就算一般的暗器,如飞刀、袖箭、鬼头钉、钢镖等,不可能会穿透过去,而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 那么,他身上所中的暗器可能便是唐门中秘传的暗器,而这种暗器的材质并非是一般的铁器,而是经过淬炼的特殊钢材,於是才能穿透他的护体气圈,射进身体内。 想到这里,金玄白吐出一口浊气,吸了口带有腥臭的恶浊空气,再沉淀了一下整个思绪,回忆起昔年鬼斧欧阳珏对他所提及的天下各种暗器。 顿时,往事历历如前,他记起了自己随同鬼斧欧阳珏练习“万流归宗”的接收暗器手法时,所提出的问题。 那时,他年仅六岁多,在面对鬼斧欧阳珏传授暗器接收手法时,曾经询问道:“欧阳师父,天下最厉害的暗器是什么?” 当时,欧阳珏给他的答覆是:只要学会了万流归宗的手法,天下就没有厉害的灯鳌?p>因为暗器有别於刀剑,刀剑的使用都是明的,而暗器之所以称为暗,采用的是一种让人不及提防的秘密手法。 任何暗器,因铸造不同,而有一定的发射手法,所以飞行的轨道不是固定的。举例来说,铁弹和钢镖便不同,而甩手箭和飞刀又不一样,有的暗器出手之後走直线,有的则是走弧线…… 当时,鬼斧欧阳珏在阐述各种暗器性质和发射方法时,为了满足金玄白的求知欲,曾经提到天下最厉害的几种暗器,并且特别提醒他,这几种暗器有的是用机簧发射的,威力太强,有的是火药暗器,杀伤力太大,都不宜用万流归宗的手法来接。 事隔十多年,金玄白仍然记得欧阳珏当时提起的岭南霹雳堂研制的火药暗器,威力极为强大,其中西门家族所研制的“混元霹雳”和“铁莲花”内藏火药,触及人体之後会产生爆炸,可说是天下排名第一、二的暗器。 至於以毒药暗器传诵天下武林的川西唐门一族,铸造暗器虽已长达百年以上,研发的暗器多达数百种,可是最厉害的还是以机簧发射的“五云捧日钉”和“龙须神针”居於所有暗器之首。 也就是说,这两种暗器在岭南霹雳堂未崛起之前,是武林摊名首次的暗器,直到“混元霹雳”、“铁莲花”在四十多年前问世之後,唐门这两种暗器才退居第三、四名。 至於唐门还有一种极为厉害的“灭天神砂”,是以铁砂浸泡七种不同的毒液,经过七浸七晒才淬炼而成的,每颗毒砂都蕴含极强的毒素。平日放在皮囊中,发射时需手戴鹿皮手套。被毒砂击中,伤处首先溃烂,不出两天,毒素随血液入侵内腑,人体肿胀,四肢溃烂而死。 不过由於这种毒砂在发射时以人力为之,故而功力的深浅影响威力的大小,并且毒砂洒放的面积不受限制,故而针对的对象是大批的敌人来犯,否则很可能会伤害到同伴或友军。 由於这种毒砂淬炼不易,加上施放之际又有客观条件的限制,所以在武林之中的暗器谱里,仅排名第五。 金玄白脑海之中意念飞转,忖道:“莫非我背上穴道里中的是唐门龙须神针?” 他闭上了眼,让神识从上丹田泛行而下,过中丹田,至下丹田,然後循七奇八脉通行全身,果真发现刺入穴道的三枚暗器是卷须状的针形暗器。 口口口 依照道家的说法,“丹”指的是真元之气,而“丹田”便是生长真元之气的地方。 道有将人体的丹田依部位的不同,分为上、中、下三个。所谓上丹田是指咽喉以上,其中心为脑,是天之“神”所众之处。 而上丹田最重要的地方是玄关,玄关处於双眉之间,玄关通则具眼通,可达视百里之外,毫无阻碍。 所谓中丹田则是位於肚脐至咽喉的部位,其中心为脾,是人之“气”。 而脐以下三寸处为“下丹田”,其中心是命门(双肾之中间),乃人体藏精之处,为地之“精”。 道家讲精、气、神,要求练经转气,练气凝神,练神返虚,可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脱壳飞升。 这三花众顶的意思便是将精、气、神三种人体具备的“东西”凝聚一起,汇集在玄关。*** 而五气朝元中的五气,指的是人体的气具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将这五种气集聚在脾脏中,结成圣胎,然後上升至玄关,便可以“拨土飞升”了。 所谓拨土飞升,依照道家的说法,人体中的脾脏属土,按五行分布,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而中央戍己土,故而称为中土。 所以这中土原是道家的名词,没人不察,将中原称为中土是为大谬,因为中原指的是地域,中土是道家练气士指的脾之所在。 口口口 金玄白的穴道被封住,真气无法凝聚运行,所使用的乃是上丹田的神识,凭著神识仔细的查视体内状况,这才发现刺进穴道的异物便是唐门暗器,武林中排名第三的龙须神针。 他的神识在龙须神针四周转了几圈,把这种暗器的整个形状都弄清楚了,这才颓然的叹了口气,把神识收回脑际。 这时,他非常明白,那三枚龙须神针深入体内,针上的倒须已勾进肌肉里,非用小刀剜去一块肉,才能将整枚龙须针取出之外,其他没有什么妥善的办法了。 当然,如果他的功力仍存,可以藉著气劲的运行,蠕动肌肉,将三枚龙须针的倒须顺直,然後排挤出体外。 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大概也只有像他师父那样的高手在此,以九阳神功慢慢将龙须针炼化或吸出。 可是,在目前的状况下,沈玉璞能够知道他的困境而及时赶到吗尹当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金玄白不再多想那三枚龙须针的事,回忆起昨晚在松鹤楼里的那场激战,他倒颇为不解,心里涌现好些疑惑。 第一个疑问是,为何齐玉龙和唐氏兄弟明明知道自己和厂卫两方面都有极为密切的关系,他们仍然要不顾一切的出手攻击?难道他们不知道惹上了锦衣卫,结果将是整个太湖基业的覆灭吗? 以他两次与齐玉龙的见面,齐玉龙并非是如此愚蠢的人,纵然他迷恋程蝉娟,受到了程家驹的利用,可是他岂敢贸然的对付实力强大的金玄白? 由此可知,他这回带领二百多人侵入松鹤楼,并非冲著金玄白而来,而是尾随在柳月娘和齐冰儿之後,其目的便是要对付柳月娘和齐冰儿。 第一个疑惑得到了解答,可是第二个疑问又随之而产生,那便是,太湖水寨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题? 难道太湖王齐北岳真的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自由,以致太湖水寨在齐玉龙和柳月娘的争夺下形成了两个派系,相互攻击? 如果事情的确如此,那么齐玉龙在得到唐门弟子和集贤堡的协助下,积极的进行夺权之举,是很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来,也就可以解释,他率领大批人马,紧随在柳月娘之後,杀进松鹤楼,并非街著金玄白,而是针对柳月娘。 当他杀进松鹤楼,发现金玄白人在楼中,正和柳月娘晤面商谈,已是箭在弦上,骑虎难下的局面,所以才不得不硬著头皮下令攻击,才造成如此血腥的结果。 一想到这里,金玄白豁然大悟,不过他对柳月娘和齐冰儿的安危更加担心起来,不知她们在这场权力争夺中,会有什么下场。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九阳神君沈玉璞昔年的爱侣,一个是金玄白生平第一个爱人,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都不是金玄白所愿意看到的。 他张开眼睛,凝望著远处木桌上那盏油灯,脸肉抽搐了一下,忖道:“如果冰儿遭到任何的伤害,我发誓要让太湖水寨血流成河,不留一条活命!” 他的心里虽是这么想,可是一看到自己的身处环境,不禁颓然的垂下头来。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情况,但他肯定的明白,纵然给齐玉龙再多两个胆子,也不敢伤害自己,因为,单凭锦衣卫这三个字,便会让齐玉龙产生极大的顾忌,绝对不敢乱来。 至於唐门的弟子,除了顾忌锦衣卫的厉害之外,恐怕对於金玄白身怀的万流归宗手法,会有更大的兴趣,绝无可能会在没有探出结果之前,贸然杀害金玄白。 所以,目前来说,金玄白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扫校他只是不了解,为何自己身中三枚龙须针,已经无法运功凝气,而齐玉龙却还要把自己用重重铁栅围住,再锁上一条铁链。 由此可以证明齐玉龙和唐门弟于是何等的惧怕自己,唯恐他金玄白还会在这种情形下脱困出去。 金玄白淡淡的笑了笑,颇为自傲地忖道:“我目前虽是身处困境,恐陷齐玉龙和唐门的几个家人可能比我还要烦恼痛苦,因为他们不知该要如何处理我这个大麻烦。”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敞声大笑起来,笑声未歇,蓦然从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 那阵钟声来自极远之处,传到这间囚室,声音已经极为微弱,可是在静寂的空室里,依然清晰可闻。 金玄白凝神聆听了一阵钟声,忖道:“看来我已经不是身处在苏州城里,恐怕到了太湖水寨,只是不知究竟身在东山还是西山?” 他记起齐冰儿跟自己介绍过,太湖东山有一座紫金庵,西山则有一座禹王庙,还说要带自己去这两个地方游玩。 记忆鲜明的浮现出来,齐冰儿提到紫金庵时曾说这座古刹是建於唐代初年,有数百年以上的历史了,虽经多次重修,仍然保存初建时的朴实风貌。 紫金庵的大殿中,两壁佛龛中分列十八罗汉,这些塑像不仅表情生动,活灵活现,并且身上所穿的衣服饰带层次分明,看上去类似丝绸锦麻,质感细致入微,令人叹为观止。 而紫金庵後壁所塑的鳖鱼观音像是南宋雕塑大师雷朝夫的作品,至今已有三百年的历史,观音塑像显出无限庄严的法相,头上禅云托著华盖,绿色盖顶乍看之下如同在微风中飘动,真丝栩栩如生。 至於在祥云间的飞天,身上的彩带和裙裾、褶皱都雕塑得如同实物,在云间飘然拂动,令观看者莫不为之动容。 金玄白想到这里,嘴角浮现一丝恬然的笑容,眼前彷佛出现那尊栩栩如生的鳘鱼观音像。 钟声仍在响著,悠扬的声音掠过,让人有种恬静的感觉。 金玄白忖道:“这钟声和寒山寺的大钟所敲击的钟声有何不同?为何寒山寺的钟声会那么有名?” 唐代诗人张继夜泊枫时,曾作了一首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种隽永的诗句,不但使得寒山寺名传千古,并且让寺里的大钟也名传千古。 始建於南北朝时期的天鉴年间,原名“妙普明塔院”,唐代高僧寒山和拾得从天台山国清寺来此主持之後,便改名为“寒山寺”。 寒山寺紧邻大运河,占地广达一万多平方公尺,全寺坐东朝西,寺中大雄宝殿里供奉的是释迦如来佛,随侍在侧的则是阿难和迦叶尊者。 明代成化年间,铸了鎏金铁罗汉十八尊,原先是供奉在山西五台山,如今这十八尊神态各异的罗汉塑像,已在释迦佛祖两侧,沿墙列坐。 钟楼位於大雄宝殿的右侧,那座古钟重达一万余斤,从南北朝时期便已矗立在那里,可是现在却已经被卸了下来,只因钟声扰了朱天寿的好梦…… 一想到这件事,金玄白彷佛经历了时光倒转,整个思绪都回转到清晨初醒的时候,他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忘了处身在污水中的痛苦,而彷佛泡在一盆热水里,旁边有田中春子在替他按摩…… 今晨,他一觉醒来,发现金色的阳光斜斜穿过窗楼,投射在华丽的卧房里,照得一屋的灿烂。 他伸了个懒腰,掀开锦被,坐了起来。 田中春子这时已经打好了洗面水,请他盥洗,然後又跟田中美黛子准备好了洗澡水,侍候著他洗澡。 洗澡的时候,田中春子又使用神奇的按摩手法,用香油涂抹在他的身体上,替他慢慢的按摩,让他舒服得几乎要瘫了。 在经过全身按摩之後,田中姐妹服侍著他穿好了衣服,这时,服部玉子便全身盛装打扮的出现在屋里。 不知是服部玉子下了令,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松岛丽子和伊藤美妙一直都没有出现。 而当金玄白问起秋诗凤和何玉馥时,服部玉子却告诉他,这两个美女因沉迷於学习易容术和跟随唐伯虎学习绘画,累得精神不济天一黑便入睡了,以致不知道金玄白回来。 然後提到了朱天寿时,服部玉子却说:“这个朱大老爷完全是个色鬼,并且还是个变态的色鬼,少主,你和他交朋友可以,但是千万别学他。” 金玄白忍不住问道:“哦!他又怎么啦?人家花上大把的银子,包下了天香楼,你还不满意啊?” 服部玉子笑道:“也不是不满意啦!只是这个人太变态了,天香楼的姑娘快要受不了他了。” 金玄白极有兴趣地问道:“他怎么个恋态法,你说说看。” 服部玉子道:“朱大爷经常拿著本什么素女经作范本,要楼里的姑娘们配合他,演练各种不同的姿势,除此之外,还拿著一本手抄贝叶经书,说是从藏土传来的欢喜佛修行大法,里面的花样更多了,把姑娘们累得隔天都爬不起床来。” 金玄白想到这里,彷佛眼前出现服部玉子那娇羞的面容,他仍记得她双颊晕红,映著灯光,格外的迷人,让自己几乎都看得呆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所记起的是仇十洲所绘的那幅“四季行乐图”,图画上生动的描绘,让他知道朱天寿可能是照本宣科,仿照图上的动作练习而已。 只不过藏土所传的什么欢喜佛修行大法,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修练之後,会累得隔天都爬不起来? 金玄白想了想,仍然没弄清楚这欢喜佛修行大法是种什么功夫,不过他却在脑海里又浮现起服部玉子转述的朱天寿所说的话。 据朱天寿对紫燕说藏土的活佛曾说过,人生最大的三种极乐,第一是悟道,第二是涅盘,第三便是男女在采取双修时同时泄精所得到的快乐。 悟道得到的是大喜悦,因为领悟真理,解脱烦恼,不受尘俗的羁绊,所以才能感觉出极大的喜悦。 涅盘是太自在,因为解脱生死,使得灵魂脱体飞升,进入极乐境界,不致受到肉体的痛苦,所以能感受到极大的自在。 而在进行阴阳双修之际,心灵和肉体都臻至最兴奋的亢奋状况,终至同时到达巅峰、高潮身心都回归宁静,由此过程中产生的快乐,非言语和文字所能形容,是为继悟道和涅盘之後最大的极乐。 一般凡夫俗子智慧不足,悟性不够,向道之心又不够坚强,如何能够领悟出人生的大道理?就算苦修的佛门僧人或道家的弟子,能参悟大道的又有几许,所以这悟道之乐,极难获得。 而佛家所说的涅盘,非凡人所说的死亡,它跟道家的真魂变窍,拨土飞升天际是同样的道理,涅盘指的是功行圆满,神识脱壳,抛去臭皮囊,由佛祖慈航接引至西方极乐之土或东方琉璃净土。 这种福慧双修、功德圆满的涅盘,就算一百个苦修的僧人之中,都难得找到一个,更别说一般的在家人了,完全无法体会涅盘之乐。 比较起悟道和涅盘来说,藏土的阴阳双修大法,可说是最容易得到人生至乐的一种途径,只要方法正确,任何人都可获得这种人生的极乐。 思绪如天马行空般飞翔了一圈,金玄白的嘴角漾起了一丝微笑,忖道:“朱大哥转述的这番有关於人生极乐的理论,仔细的想了想,的确有一番道理,并非一般的泛泛之论。” 他记得当年铁冠道长在讲述武当心法时,提到了老子的道德经,便曾经说,人的神识无远弗属,意念无穷无尽,不受时间和环境的约束。 可是一个人因为受了躯体的拘束,而被限制在时间和环境中,无法脱困,只有凭藉修行,才能消除这个“大患”,让自己自由自在,神谶遨游在天地之间。 仔细的再想了想,铁冠道长的这番话,和朱天寿所引述的藏土活佛之言,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颇为玄奥。 他垂下了头,默然凝思片刻,彷佛有所悟,却又被阵阵腾升上来的污秽的臭气,薰得重新回到了现实的环境之中。 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让自己的思绪随著阵阵悠扬的钟声,彷佛长了双翅膀一般悠游在刚才的回忆里。 他记得自己当时笑著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变态呀,人家是个王爷,喜欢玩些新奇的花样,也无可厚非。” 服部玉子则红著脸道:“才不止这样呢!那朱大爷有时连叫三个处子,都不知疼惜,三个黄花闺女被整得个个哭天喊地,还被打得满屁股的掌印,好像他跟女人有仇似的,真是作孽啊。” 她摇了摇头,道:“看来朱大爷好像很恨他的妻子,所以不知不觉的把那些女子当成他的妻子来虐待……” 金玄白想到这里,挪动了一下双腿,让自己靠在铁栅上,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後继续思忖下去。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问的:“可是,我看他对女子很温柔,尤其是那个紫燕,很得他的欢喜,连到木渎镇都要带著去。” 服部玉子当时笑道:“说也奇怪,紫燕好像投他的缘,朱大爷初次见到紫燕就呆住了,连原先喜欢的小红都不要了,粘著紫燕不放。” 她抿了抿红唇,星目放出异彩,道:“少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心里明白就好了,千万别说出去哦!” 金玄白笑了笑,问道:“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 服部玉子道:“这是有关於朱大爷的秘密,你不能说出去,尤其是蒋大人和诸葛大人那里,更不能说哦,知道吗?” 金玄白笑道:“好,我答应你,绝不跟任何人说,可以了吧?” 服部玉子道:“朱大爷好像很恨他的娘亲,又好像很爱他的妈,他抱著紫燕时,有时很暴虐,有时又很温柔,昨晚还捧著紫燕的奶子含了一夜,口里一直叫著娘亲,你说这个人变不变态?”*** 静寂的室内突然传来一声“喀吱”的怪声,打断了金玄白的回忆,他循声望了过去,只见那暗黑的铁门上,一块半尺长宽的铁板被人抽开,一张面孔出现在窗口,朝里面探视。 室内仅有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不足以完全照亮那张脸孔,金玄白似乎觉得自从真气运行受到限制之後,连视力都受到了影响,凭借这缕昏暗的灯光,竟然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如何。 不过仅凭一瞥的印象,他确定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那个人。 他的表情没变,连倚靠在铁栅上的姿势都没变,仅是冷冷的望著那张浮现在铁窗上的面孔。 过了一会儿,那张面孔移开,接著又换了张不同的脸庞出现。这时,金玄白很明显地可以认出,那个出现在铁门外的人是唐麒。 他暗忖道:“果然不错,唐麒既然出现此地,看来我所推测的完全正确,他们昨晚随著齐玉龙突袭松鹤楼,完全是冲著柳月娘而去的。” 他以为唐麒发现自己醒来之後,会立刻开启铁门进来,可是唐麒看了一下,却立刻把铁窗掩上,就此离去。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金玄白并没有失望,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让他感到极大兴趣的回忆上。 他记得自己那时颇为错愕,问道:“嗯!照你这么说,朱大哥的确是有点变态。” 服部玉子的回答则是:“我想紫燕可能长得像他妈,而朱大爷对他妈的感情极为复杂,所以才会在欢好的时候,做出那些残暴虐待的行为,并且事後又对紫燕轻怜蜜爱,呵护不已。” 金玄白回忆到这里,默然的沉思下去,他到现在都弄不清楚朱天寿那样做,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他仅是个单纯的年轻人,以往从未涉足风月场所,对於人性的变幻更是了解不多,故此对於朱天寿的行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钟声仍在耳边萦绕,他彷佛也听到服部玉子那娇柔的话语继续在耳边说道:“少主,你知道寒山寺吧?” 金玄白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像枫桥夜泊这种隽永的诗句流传千古,有谁不知道姑苏城外的寒山寺?” 眼前四下无人,可是金玄白却觉得服部玉子就在身边,对他道:“寒山寺里的那座古钟,据说是在南梁朝代铸造的,距今已有千年的历史,每天清晨都会有寺里的僧人敲钟,钟声传出数十里之外,可是今天清晨,钟声惊扰了朱大爷的好梦,他醒了之後,当场大怒,叫来张永张大人,命令他派人去毁了大钟……” 金玄白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认为朱天寿的确是小题大作了,这么一座名闻遐迩的大钟,有著上千年的历史,就因为惊扰了朱天寿的美梦,要遭到被毁坏的命运,真是太荒谬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几乎跳了起来,嚷道:“这个家伙,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蠢事,千年古钟毁在他一人之手,简直是罪大恶极,荒唐到了极点,我可不能让他这么做,要去拦阻他做出这种蠢事。” 服部玉子则赶快的拉住了他,道:“少主,你不用担心啦,那个大钟没有被砸毁,多亏紫燕在旁求情,才留了下来。” 金玄白吁了口气,道:“这还好,不然可惨了!” 服部玉子道:“朱大爷见到紫燕替大钟求情,一时兴起,便当场下令张永张大人派出锦衣卫封了寒山寺的大钟,要把这座大钟赐给紫燕,所以从今天起,寒山寺就不会有晨钟的钟声了。 金玄白诧道:“奇怪,紫燕要这座大钟做什么?” 他记得当时服部玉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表示紫燕的目的是不忍见到名钟被毁,所以才一时之间向朱天寿求情,索取大钟,实并没想到要如何处理…… 口口口 寒山寺的钟楼位於大雄宝殿的右侧,寺中的古钟据传是在明代正德到嘉庆年间流入日本,至於如何被日本倭人窃取运走,则就算是苏州故老都不得而知。 其实这件荒谬的失钟事件,完全出自正德皇帝之手,只因大钟悠扬的钟声惊扰了他的好梦,他在一怒之下,下令砸钟。 结果一名红妓在枕边求情,正德皇帝才改变心意,决定把大钟当礼物送给那名红妓,而那名红妓却偏偏是东瀛忍者,得到了古钟之後,於是偷偷的把这座铸自南北朝时期的千年古钟运回东瀛。 由於当时的浙江巡抚及苏州衙门皆不敢提及此事,以致寒山寺失钟之事成谜,翻遁了野史和正史都找不出原因来。 苏州故老传说,也仅知道这座古钟是在正德年间失窃,被人偷运至日本,至於整件荒谬的事是如何发生,则罕得有人知晓。 至今,姑苏城外寒山寺的大钟,是在清光绪三十二年时,由日本的山田和尚所赠。显然是山田和尚获知这段秘辛之後,由於良心的谴责,使他铸钟送给寒山寺,以表赎罪的心态。 山田和尚送的钟是仿唐式青铜大钟,钟身高约八十余公分,直径约有七十公分,铜钟四周以阳文镌刻的“姑苏寒山寺钟铭”,是日本明治维新时的首相伊藤博文所书写的中文,不过,伊藤博文的中文程度不够好,这段大钟铭文想必仅是他具名的而已,并非出自伊藤博之手。 金玄白当时怎么知道紫燕的真正身份其实是伊贺流里的中忍小岛芳子?她得到了朱天寿的应允,取得了寒山寺的古钟之後,没隔多久便将古钟偷偷的卸下,费尽心力的把古钟运回东瀛扶桑国去。 金玄白不是未卜先知的仙人,当然不知道东瀛人士包藏祸心,一切中国的古物,在他们眼里都是宝物。 就由於这种贫穷又狭窄的民族思想,所以当东瀛变法成功,成为世界列强之後,便追不及待的侵犯中国,准备把全中国都并吞进腹,让中国成为他们的附庸殖民地。 至今为止,中国的古物,也不知有多少流落在东瀛倭国里,又何止寒山寺的一座古钟而已? 早年的日本,没有什么文化,它的文化源自於中国,无论是茶道、棋道、文字、建筑、服饰、花道、剑道、空手道、柔道、武士道等等,都是源自於中国,如果抽离中国文化,日本只有战後的外来文化而已,什么都不是! 然而至今有许多崇白、媚日者,却把日本文化当成至高无上,几达终日膜拜的程度,想起来,这些人真是可怜又可叹! 口口口 钟声已停,金玄白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这时,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著听到“轧轧”的声响,整座铁门被推了开来。 一股清新的空气从敞开的铁门外涌了进来,金玄白抬起头望将过去,只见人影闪现,两盏明亮的大型气死风灯被人高高地擎著,接著一个人从灯下走过,穿进铁门,进入石室之中。 那人个子不高,体形魁梧壮硕,头戴英雄巾,身披英雄氅,显得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不是齐玉龙还有哪一个? 金玄白冷冷的望著齐玉龙走进石室,随即见到两个人手提著气死风灯,跟随在齐玉笼身後,也进了石室,顿时室中一亮,已能清楚的看到他们的面庞,正是在太湖船上见过的那两个分舵主。 金玄白略一思忖,便认清左侧那个体形较高的壮汉便是于干戈,而右侧另一个北汉则是宋强。 齐玉龙进了石室,四下稍一顾盼,立刻停住了脚步,问道:“宋强,是谁下的命令,把金大侠囚禁在这种地方?” 宋强上前一步,道:“禀告总寨主,这是唐三爷的主张,小人当时和於分舵主忙著护送老夫人回寨,所以没有注意这件事。” 齐玉龙叱道:“就算是唐三爷下的令,也不可以这样做,难道你们不知道金大侠是我未来的妹婿吗?岂能囚禁在此,遭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 宋强躬身道:“是!这都是小的疏忽,一时失察,所以……” 齐玉龙没等他把话说完,一脚踹了过去,踢在宋强的腰上,把他踢得跌出尺许开外,一跤摔在地上,连手里的气死风灯都脱手掉落。 齐玉龙骂道:“下面你若是再失察,我就免了你这分舵主的位置,让你打渔去。” 宋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哭丧著脸道:“总寨主,你宽宏大量,请饶恕小人一次,下次绝不敢疏忽!” 齐玉龙冷哼一声,道:“你求我有什么用?得罪了金大侠,他若是怪罪下来,我也担当不起!” 他的话声一顿,道:“於分舵主,钥匙在你那儿吧!还不快拿来?” 于干戈应了一声,赶紧从怀里掏出两根串在一起的钥匙,走上前来,递给齐玉龙,然後高举著气死风灯。 齐玉龙拿著钥匙走下石阶,到达铁笼之前,探首望著金玄白,低声唤道:“金大侠,金大侠!” 金玄白从齐玉龙进来之後,便把整个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明白齐玉龙那种举动,究竟是做作出来的一场戏,或者是的确因为不察,以致亏待了金玄白,才使得他怪罪宋强。 如果是前者,那么齐玉龙施出这番作为,是为了讨好金玄白,而如果是後者的话,则表示他是真的不敢得罪金玄白。 无论齐玉龙的用心如何,基本上来说,没有脱离金玄白的推测,那便是齐玉龙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枪神的传人,更何况这位神枪霸王还是东厂的官员。 须知得罪了东厂的番子,都可能遭至灭门之祸,更何况东厂的官员?搞不好抄家灭族,罪及亲友,就算以太湖之大,寨丁之众,恐怕惹来官兵围剿,不出三天便会全遭歼灭。 金玄白也不管自己被囚入此地,究竟是齐玉龙的主意,还是那什么唐门的唐三爷下的令,总之决定都算在齐玉龙的身上。 他冷冷地望著齐玉龙,没有吭声,把个齐玉龙看得全身寒毛直竖,突然脸肉一阵抽搐,当场跪了下来,把站在他身後举著气死风灯的于千戈都吓了一跳,也紧跟著跪了下来。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齐玉龙,你这是干什么,演戏给我看,是不是?” ***扫校齐玉龙颤声道:“金大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冰儿妹子的未来夫婿,请你念在冰儿的情份上,饶了我这一次。” 金玄白道:“齐少寨主,不!现在该改称总寨主了,你说这种话,没弄错情况吧?现在我是你的阶下囚,不是你的座上客,你对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这句话充满了挑刺的意味,齐玉龙岂能听不出来?当下打了个哆嗦,忙道:“是小人该死,不该得罪了金大人,我……我这就打开锁头,放大人出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著钥匙开锁,手里的两把钥匙换著使用,花了好一会工夫,才把铁笼的门打开。 站起来之後,他也不管铁笼内的一片污水,就那么移动著颤抖的步伐,走到了金玄白身边,低声道:“金大人,这都是小人御下不严,才惹出这种事,请你大人有大量,千万饶恕小人的无心之过……” 金玄白默然的望著齐玉龙替自己打开系在手腕铁链上的锁头,见他要伸手搀扶自己,赶紧一挺腰道:“我不是残废,我还能走路。” 齐玉龙垂首道:“是,请大人随小的出去,到了凌霄阁之後,大人梳洗完毕,再容小的向大人请罪。”*** 金玄白随著齐玉龙走出铁笼,于千戈和宋强两人跪在石阶旁,朝他磕了个头,道:“小人于千戈,宋强见过金大人。” 金玄白淡然道:“你们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 于千戈和宋强两人道谢一声,爬了起来,高擎著气死风灯替金玄白和齐玉龙照明,全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金玄白走上了石阶,伸手在囊中和怀里摸了摸,发现自己携带之物,没有一件遗失,显然齐玉龙并没有搜索自己的身上。 至於自己之所以被囚在这间石室,究竟是如齐玉龙之言,纯粹是由於疏忽所致,是什么唐三爷做的主,就不得而知了。 他脚下稍顿,侧首望著齐玉龙,道:“齐玉龙,你们所说的唐三爷,是唐麒和唐麟的长辈吗?” 齐玉龙躬身道:“禀告金大人,唐三爷是唐氏兄弟的三叔,他本名叫唐玉峰,外号巧手千刃,唐门的暗器铸造都由他主持。” 金玄白嘴角一撇,道:“这么说来,我背上所中的三枚龙须神针,便是出自唐玉峰的杰作罗?” 齐玉龙打了个哆嗦,道:“得罪了大人,唐三爷也是深为後悔,只是当时场面紊乱,大家都没认出来是大人在楼里,所以……”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齐玉龙,这整件事到底有什么玄虚?你带领多人,尾随冰儿之後,痛下毒手,究竟为的什么?” 齐玉龙一怔,道:“这个……” 金玄白问道:“难道太湖王齐老爷子真的已经遭到你们软禁,以致你们胆大包天,犯下如此忤逆之事!” 齐玉龙听他的语气越说越是严厉,全身一颤,道:“金大人,事情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家父并未受到软禁,只是受到暗算,已经全身瘫痪,无法动弹,据唐三爷的诊断,他老人家是遭到柳氏那个贱人长期下毒所致……” 他喘了口大气,继续道:“那个贱人害了我爹之後,还想夺下太湖水寨总寨主的位置,置我和冰儿於死地,所以我逼不得己,只能全力反击!” 金玄白对他说的这番话倒是深信不疑,因为柳月娘多年以来,都认为太湖王齐北岳便是当年杀害沈玉璞的大仇。 她处心积虑的花费多年的心血,混进太湖,做了齐北岳的续弦,整个的目的便是要杀了齐北岳,替遭到冤死的沈玉璞报仇。 金玄白到目前为止,虽不能推断出柳月娘到底使用哪种手段,可是他对於师父当年和柳月娘的那段情,却非常清楚。 当年,沈玉璞力战大愚禅师、枪神、铁冠道长、鬼斧等四大高手,五人全都身受重伤,一起坠入灵岩山里的石洞,几乎全都奄奄一息。 经过一年多的调养之後,沈玉璞伤势渐愈,九阳神功却只练到第一重的地步,面对功力几乎全失的情况,沈玉璞几乎心灰意冷,决意退出江湖,做一个平凡的人。 所以当他托词向枪神楚风神等人表示要坐关疗伤,便趁著夜色悄悄的攀上洞壁,出了灵岩山。 他当初的用意是要没入人海,做一个平凡人,故此改名沈文翰,从事经商,却不料收了个助手许世平做管事之後,又结识了柳庄的孤女柳月娘,以致情根深种,从此结下孽缘。 沈玉璞当时修练九阳神功,一直保持童身,然而当他准备就此远离江湖时,却发现经过柳月娘的滋润,阴阳和谐,竟然使得无法突破的九阳神功修为,莫名其妙的进入第二重阶段。 当时,沈玉璞喜出望外,有如槁木的意念竟然绝处逢春,从此逐渐滋生,那将死的心又再度复活,决定要藉著女阴来滋养体内的元阳,练回一身的九阳神功,再度争雄武林…… 由於他当时极爱柳月娘,不愿伤害她,於是和总管许世平商量,决定假借遇匪杀害来绝了柳月娘的念头。 在他原先的想法,只要他的死讯一传出去,柳月娘纵然伤心一时,总会忘记这段感情,再加上他们并没有实际的成了亲,柳月娘也可光明正大的去谋求她的幸福,重新嫁人。 而他则可以自此逍遥江湖,做一个为了修练武功而玩弄女子的负心人,凭著女子的元阴,锻练他的真阳之气,让九阳神功逐渐提升。 依照他当年的想法,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但柳月娘可以毫无牵挂的另觅新爱,他也可以做个没有羁绊的武林人,纵然成为一代淫贼,也无所谓,只要能将九阳神功练回第六重,任何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纵然想要做天下第一负心人,却由於对柳月娘的思念和良知的约束,使他无法做一个淫贼。 所以当他颓然回到石窟之际,有一段时期,他的情绪极为沮丧,差点便亲手自戕,想要脱离人世。 幸而那时樵夫金永在出现灵岩山,并且带来了金玄白,以致使得沈玉璞精神有了寄托,这才打消轻生之念。 等到枪神、大愚禅师、铁冠道长、鬼斧等四大高手先後亡故,沈玉璞便在金永在的坚邀之下,出了石窟,住进金家的茅屋里。 岂知就在那时,沈玉璞发现茅屋边有块巨石,竟然是罕见的寒玉石,於是大喜望外,请金永在找来帮手,把整块巨石抬进屋中,作为石床,自此每夜卧在床上,凭藉寒玉蕴藏的寒气,调和著体内的亢阳,终於又把九阳神功练回到第四重。 然而随著岁月的过去,对於争霸江湖、啸傲武林的雄心越来越是淡泊,但是对於柳月娘当年的柔情蜜意却越来越是思念。 於是沈玉璞便在河畔遍植柳树,多年以来,足足种了有千株之多,往往在思念柳月娘时,他都会在柳林之中徘徊留恋。 尤其是到了月圆之际,他更是仰望夜空中的一轮皓月,不断的长吁短叹,有时却又喃喃自语道…… 金玄白也不知有多少次随在沈玉璞的身边,在黄昏时分,当晚霞满天之际,牵著师父的袖子,随在师父身边在柳林中散步。 当时他的年纪还小,不明白师父为何常常望月兴叹,等到长大一些之後,也曾经问过师父这个问题,可是沈玉璞从未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往往顾左右而言他。 而金玄白记得最清楚的两次,一是沈玉璞感叹地道:“是非成败转眼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另一次则是回答:“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当时,他还以为师父留念的是那无限美好的夕阳,其实现在想起来,沈玉璞等待的是随在夕阳消逝後而来的月亮。 想必无论是上弦月、下弦月、满月,对於沈玉璞的心情来说,都有著各种不同的感受吧! 金玄白当时年纪还小,不明白师父的想法,直到临出门前,沈玉璞简单地述说自己当年的那段情事,嘱咐金玄白要找到柳月娘的下落,这才让他把整件事连结起来,也明白师父当年的心境。 尘封的往事,鲜活地涌现在金玄白的脑海,他的脸色一沉,伸手抓住齐玉龙的手臂,厉声道:“齐玉龙,你没有伤害柳月娘吧?” 第一一四章 意外收获 诸葛明带著红黑双煞,领著二十多名东厂的番子,提著十几盏灯笼,大摇大摆的走在苏州的大街上。 他根本没有把松鹤楼里发生的命案放在心上,一路之上尽是盘算著这一趟自己立了大功,擒住了千里无影的飞贼组织,该要如何好好享受一番。 他计算著离京以来,至今还没一个月,当初马永成太监给他的期限是三个月,可供驱使的人员是二百人,花费的限额是一万两白银。 当时马永成在他离京时,还特别的召见他,表示如能活捉千里无影,赏黄金一千两,另外如有同夥,每一个赏金三百两黄金。 诸葛明计算了一下,这回破了千里无影的整个组织,活捉所有的党徒,如果按照掌管东厂的太监马永成提出来的悬赏,这回最少也可以得到黄金七千两以上的赏金。 这份巨额赏金,扣去答应金玄白的一千五百两外,再除掉给长白双鹤、红黑双煞以及其他番子的奖金,自己最少也落下三千两黄金。 单单这一道下来,就够他优渥的活上十年,而在这十年里,他每天都可以过著灯红酒绿的奢侈日子,比起当年在江湖上刀头舔血的岁月来,做一个东厂的官员,可真是幸福,双方的差距真是天差地远。 他在想到得意之处,禁不住笑了出来。 褚山和褚石随在他的身边,听到他发出的笑声,禁不住诧异的互望一眼,褚山趋前一步,问道:“大人,什么事这么高兴?” 诸葛明脚下一停,道:“我们这回离京南下,厂公给的期限是三个月,至今还没到一个月,便已经擒住千里无影,我盘算该如何禀报厂公,可以让我们在这江南地界多玩一个多月,大夥儿一起享享福,尝尝江南美味,亲近一下江南美女的芳泽……” 褚山和褚石听他说得有趣,一起笑了出来,他们身後的那些东厂番子也都一起大笑,顿时,这一夥人全都想到了江南的美食以及江南美女的柔情万千,全都兴高采烈的当街议论起来。 诸葛明挥了下手,提高声调道:“各位弟兄,大夥儿静一静,听我说几句话。” 他等到众人安静下来,这才说道:“依奉官的看法,各位风尘仆仆的从北京赶来苏州,执行如此艰巨的任务,这份功劳极大,所以我代表厂公,每人先垫发白银三百两……” 他的话声稍顿,只听得那些东厂的番子发出一声欢呼,每人都兴奋不已,有的更是手舞足蹈起来。 诸葛明微微一笑道:“我跟苏州城王捕头谈妥了,等一会大家一起到双喜阁去乐一乐,打从明天开始,就放长假,每天除了两个人轮班在府衙监看人犯之外,其他人可以随意活动,各自找寻乐子,除了每晚向两位褚档头报个到之外,行动完全自由。” 他这句话一说完,那二十多名的番子全都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高霞山问道:“大人,你所指的长假是多久?” 诸葛明笑道:“所谓长假,当然是越长越好,不过,有一个月也够大家玩得尽兴了。” 褚山和褚石两张冷肃的脸孔浮起了笑容,互望一眼,褚石突然开口道:“他妈的,这回我在苏州,起码也得找上百儿八十个小娘们,好好的玩一玩,也不枉我们走这一趟!” 褚山呵呵笑道:“老二说的极是,上回在杭州玩得不痛快,这回可得要尽兴,嘿嘿!吃喝嫖赌都得玩遍,才对得起自己。” 那些东厂的番子一起哄然大笑,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诸葛明见到众人在大街上喧哗,也没加以制止,稍候片刻,等到杂音稍减,这才扬臂道:“好了!大夥儿别再讨论了,全都给我住嘴。” 东厂的番子停止了喧闹,不过每个人都是满脸的欢愉,望著诸葛明,等待著他说话。 诸葛明皱了皱眉,随即笑道:“他妈的,你们这些兔崽子,一提起吃喝嫖赌,每个人都精神起来了,记住,遇到了锦衣卫,可别把机密泄露出去,免得他们向张公公告状,那么大夥儿只得乖乖的回京了!” 东厂的番子听到诸葛明把放假狂欢的事当成机密,全都偷笑起来,诸葛明伸手指著这些人,又道:“你们听清楚了,谁若是大嘴巴,泄漏一点风声,谁就不能放假,专门负责看管人犯!” 护卫组织的设立,远在明太祖时期便已完成,之後才有东厂的成立,这两种机构名称虽有不同,执掌的业务却是大同小异,按照今天的说法,便是维护国家的安全。 基於这个前提之下,这两个机构出来的人员,负责的事大至国家大事,官吏清廉与否,小至江湖事件,市井斗殴,无所不管。 这两个机构往往合作的机会较少,而斗争的机会较多,往往发生冲突,产生极大的摩擦。 所以诸葛明才会警告手下的一批番子,要他们别太嚣张,以免引起锦衣卫的注意,而向张主监告状。 虽然张永并不是诸葛明的顶头上司,不能直接命令他,可是诸葛明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若是得罪了张永,就算马永成来此,也无法包庇他。 不过他深信自己引荐了金玄白,立下了大功,只要不过份的猖狂,就算属下稍为放纵一些,张永也不会拿自己怎样。 所以他才要特别的嘱咐手下的番子,千万别太张扬,以免引起锦衣卫的注意,而发生一些意外。 那些东厂的番子听到了吩咐,全都满口应承,答应绝不向锦衣卫泄露机密。 诸葛明想了想,道:“褚山,为了安全起见,从明天开始,大伙还是住进客栈比较妥当,别和锦衣卫混杂一起,没事少往天香楼跑!” 褚山答应一声,诸葛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了,大夥儿跟我跑一趟天香楼,看看能不能让朱大爷赏赐点什么,就够我们回北京城威风一阵子了!” 褚山和褚石当然知道朱天寿是什么人,可是那些散住在各处客栈的番子,却没见过朱天寿,一听诸葛明提起朱大爷,全都诧异地相互询问起来。 诸葛明发现自己失言,不再解释,转身朝天香楼的方向行去,褚山和褚石更不敢多言,领著那群东厂番子,随在诸葛明身後向前行去。 这一群人走了十多丈远,快到拙政园之际,却见到远处十多个人手持灯笼,拾著三个大木桶,迎面走了过来。 诸葛明还没走近拙政园,便看到园门大开,门旁四周悬灯结彩的,好像有人在办喜事一般。 他心中诧异,忖道:“这拙政园不是已被张公公片用,作为皇上住宿的地方吗?虽说皇上现在已经移驾天香楼,张公公等都搬到楼里去,可是按照道理来说,这拙政园仍是锦衣卫管辖徵用的宅院,怎会有人敢住进去?” 他朝拙政园行去,只见园门口有四个差人在守护著,却全都目光望向园里,没有一个人朝外看,直到诸葛明上了石阶,这四名差人才转过头来。 他们见到诸葛明站在台阶上,全都吃了一惊,纷纷跪了下来,朝诸葛明磕头。 诸葛明扬首朝园里望去,只见园中一路上悬灯结彩,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远眺归田园居的主厅“兰雪堂”里,一阵阵吵杂喧哗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收回目光,落在跪在门边的四名差人身上,沉声道:“起来吧!” 那四名差人叩谢一声,齐都站了起来。 诸葛明问道:“有谁告诉本官,这里面在喧闹些什么?” 站在左首的一名中年差人躬身道:“禀告大人,今天是锦衣卫千户钱宁钱大人定亲的日子,所以他领著一群锦衣卫大人们在园里庆贺一番。” 诸葛明冷冷一笑,道:“原来这家伙死性不改,又摆起桌子赌起来了,看来他是忘了三年前连宅子都输光的那件事。” 他心念一动,转身朝褚山等人招了招手,道:“褚山,你们哪一个有兴趣赌牌九的,跟我进去赢它个几百两银子。” 褚山还没答话,那群番子全都欢呼一声,街上了石阶。 诸葛明骂道:“他妈的!你们急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点了下数,交给褚山道:“褚山,你带他们进去,找钱大人把银票换了,每人发三百两银子,让大家试试手气……” 他把银票交给了褚山,笑道:“大夥儿要争气点,这回遇上了三光道人,可要好好的赢他个对本。” 那群东厂的番子齐都发出一声欢呼,七嘴八舌的表示,都有必赢的信心,让站在门边的四个衙门差人全都看傻了眼。 褚山和褚石领著那群番子朝园里冲去,诸葛明扬声道:“褚山,告诉他们,只能玩半个时辰,到时候大家在府衙门口集合,谁若没到,就罚五十两银子。” 褚山裂著嘴大笑,道:“大人请放心,咱们见好就收,赢个几百两就走,谁都不会误事。” 诸葛明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只见站在门边的四名衙役,每一个人脸上都有著羡慕的神色,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忖道:“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我便是最好的长官了,赏罚分明,宽而不疏,嘿嘿,就算要这些兔崽子卖命,看来谁也不会推辞。” 他轻飘飘的走下石阶,准备回天香楼去,却见到那十多个抬著木桶的大汉,已经走到了拙政园的大门口。 那些人并没有穿上锦衣卫的制式服装,可是诸葛明一眼便认出他们便是随同蒋弘武而来的锦衣卫校尉人员。他笑了笑,问道:“怎么啦?拙政园里缺水,还要你们从天香楼里抬过来啊?” 那领头的锦衣卫一见诸葛明站在石阶上,行了个礼,笑著应道:“禀报镇抚大人,小人们抬的三个木桶里,盛著的全是钱夫人亲手熬煮的河鲜粥,是蒋大人命小人们送来给大伙当宵夜的。” 诸葛明没想到三个大木桶里装的竟是花牡丹亲手熬制的河鲜粥,顿时食指大动,想起在船上吃过的美味粥,连口水都几乎流出来了。 他摸了下嘴巴,道:“哦!原来如此,这种天下绝顶美味,本官岂能错过?非得要喝两碗不可。” 他转身回到园里,只见那十多名锦衣卫拾著三个大木桶,步履稳健的进了园中,最後面的两人则是挑著四个大竹篮,竹篮里装满瓷碗和竹筷。 当他看到守门的四个衙役目光炯炯的望著这一行人时,心念一动,喝道:“大家等一下,先把木桶放下来。” 那群锦衣卫不知诸葛明为何要喝止大伙,全都愣在当场,却又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得把抬著的三个大木桶放了下来。 诸葛明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从大竹篮里取出一个瓷碗和一双竹筷,道:“各位,这里面装的是天下绝顶美味,你们若是抬进去,恐怕就被里面的蝗虫一抢而空,轮不到你们了,所以大伙辛苦一场,先来尝尝鲜,也是应该的。” 那十多名锦衣卫听他不住夸奖河鲜粥的美味,全都心痒难熬,这下见他亲自动手,都带著笑容,争先恐後的在竹篮里拿碗筷。 领头的那名锦衣卫校尉,从竹篮里抓了个大木勺,走到一个大木桶边,揭开桶盖道:“诸葛大人,让小的先替你盛粥……” 桶盖一被揭开,一股热腾腾的香气立刻弥散开来,那名锦衣卫校尉忍不住深吸口气,赞赏道:“啊!真香!” 他接过诸葛明递来的瓷碗,用木勺在桶里舀了一大勺,顿时之间,香气缭绕,引得每个人都食指大动。 诸葛明不顾形象,捧著瓷碗,走到一旁便喝起河鲜粥来,两口粥一喝下肚,不但觉得口齿留香,并且一股暖流从腹中涌起,更觉得通体舒畅。 他满意地抬起头来,只见那些端著碗吃粥的锦衣卫全都狼吞虎咽,好像一群饿鬼,而四名衙役则瞪大著眼睛,望著热腾腾冒著香味的大木桶在乾咽口水。 诸葛明笑道:“你们在等什么尹还不自己动手盛粥尹难道要本官侍候你们不成?” 那四名衙役大喜,齐都躬身道:“多谢大人赏赐!” 诸葛明见他们拿碗筷盛粥,每一个人都神情兴奋,忍不住笑著忖道:“老夫这招借花献佛果真用得恰到好处,这几个衙门差人,恐怕一辈子都会记得老夫,也忘不了夜里在拙政园喝粥的这一幕。” 他愉快的喝完碗中的河鲜粥,又加盛了一碗,这才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把碗筷放在门边的地上。 就这么一会工夫,一个大木桶里的河鲜粥已被吃得只剩下大半,每一个喝完粥的锦衣卫都心满意足的浮现欢愉之色。 诸葛明笑道:“大夥儿都吃完了吧?还不收拾收拾,把木桶拾进屋去?” 那领头的锦衣卫校尉笑嘻嘻的道:“诸葛大人,你老人家不进去啦?里面热闹得很呢!” 笑道:“本官一生吃喝嫖样样都来,就是不喜这个赌字,你们进去吧!我走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有人笑著道:“诸葛老兄,我赌你进去之後,一定忍不住手痒,非得要赌上几把不可。” 诸葛明一听声音,便知是蒋弘武到了,转过身去,果真看到他像是鬼魅样的,突然出现在拙政园的门口。 诸葛明扬声笑道:“蒋兄跟我打这个赌,恐怕输定了。” 蒋弘武缓缓走了过来,笑道:“诸葛兄,我跟你赌一百两银子,包准你进去看到那个场面,非得要赌几把不可。” 那些锦衣卫校尉见到蒋弘武出现,纷纷躬身行礼,蒋弘武挥了挥手,道:“你们辛苦了,放下粥桶之後,每人可向我支领十两银子的赏赐,随意去下注……”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十多名锦衣卫全都纷纷开口向蒋弘武致谢,他却微笑道:“这些银子是诸葛大人拿出来的,你们向诸葛大人道谢吧!” 那些锦衣卫弄不清楚蒋弘武为何要这么说,没人敢多问,於是改口向诸葛明致谢,让他觉得颇为尴尬。 等到那些人拾著木桶和竹篮向庭园深处行去,诸葛明才斜睨了蒋弘武一眼,道:“蒋兄,你真的认为小弟我会输给你二百两银子?” 蒋弘武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样,敢不敢赌?” 诸葛明点头道:“好!我就跟你赌了。” 蒋弘武一拉他的衣袂,道:“走,我们这就进去赌他几把!” 行走之际,诸葛明问道:“蒋兄,你不陪在张公公身边,到这儿来干什么?” 蒋弘武道:“张公公陪著皇上听邵真人讲解素女经,听得我耳油都快流出来了,所以赶紧找个理由出来,准备找你喝两杯。” 诸葛明道:“你来得正好,我和王大捕头约好,半个时辰之後大家在衙门前碰面,然後一起到双喜阁去饮酒作乐……” 他压低了嗓子,道:“据王正英那厮说,双喜阁最近来了几个山西大同府的姑娘,功夫好得不得了,这下你可捡到了,可以好好的乐一晚。” 蒋弘武雨眼发亮,整张凶残的脸孔似乎变得生动起来,开口骂道:“他妈的,王正英这老小子,有这种好事也不通知我,让老夫见到了,非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诸葛明皱眉道:“老蒋,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王正英是看我破了大案,要犒赏属下,所以才提议到双喜阁去庆功,至於那里到了几个山西大同府的姑娘,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他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偏好此道?” 蒋弘武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笑道:“嘿嘿,你说的有理,好像我错怪了王正英!” 诸葛明道:“当然是你错怪了他,谁叫你官做得这么大,你想想,他一个小小的苏州捕头,敢跟你说这些风花雪月吗?” 蒋弘武讪讪地道:“老哥说得极是!”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什么,问道:“老哥,你说已经破了大案,莫非把千里无影抓住了?” 诸葛明点头道:“多亏得金侯爷的相助,把千里无影整个组织全都破获了,一千人犯悉数落网……” 他拍了拍胸脯,道:“这里面的口供,写得清清楚楚,何时何地,这些家伙犯了什么案子,每一个人都是一一招认,不敢有丝毫隐瞒。” 蒋弘武羡慕地望著他,道:“老哥你这下立了大功,回到京城,恐怕马公公非得要升你的官不可。” 诸葛明笑道:“升官发财,大家都有份,眼下有朱大爷在此,我们只要好好的侍候,还怕将来升不了官吗?至於发财就更简单了。” 蒋弘武眯著眼睛,乐得裂开一张大嘴,几乎合不拢了,不住地点头。 诸葛明低声问道:“蒋兄,邵真人跟皇上讲解什么素女经,你怎不仔细的听一听尹说不定可用来对付今天晚上的场面也不一定。” 蒋弘武拉著诸葛明的胳膊,低声道:“老哥,我要先跟你打个招呼,等下见到了大同姑娘,我可要先挑两个,你别跟我抢。” 诸葛明笑道:“这有什么好抢的?王正英说怕双喜阁的姑娘不够,还要到其他的青楼去找他个十几个青倌人来。” 蒋弘武道:“青倌人我可不喜欢,嘿嘿,我最喜欢二十五、六岁的俏寡妇,只有这种女人才懂得床上风情,才够味……” 他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下,长长的马脸上似乎泛现一层异彩,回味无穷地道:“那年我到山西卫所办案,结识了江彬那厮,他带我到大同府的窑子里去逛,遇上了个二十七岁的俏寡妇,嘿!那真是够味,只能用盘肠大战、九生九死来形容……” 诸葛明知道他接下去便要说起当年在大同府嫖妓,遇上所谓的圣品“重门叠户”经过情形,这个诸葛明最少听过五次以上,实在不想再听了,於是赶紧把话岔开,问道:“蒋兄,邵真人这回讲解素女经,教了皇上什么绝招没有?” 蒋弘武左右顾盼了一下,然後拉著诸葛明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之下,然後低声道:“我告诉你,你别说出去,不然会杀头的。” 诸葛明脸色凝肃地点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小弟我守口如瓶,绝不会泄露一点风声。” 蒋弘武道:“邵真人拿了两颗类似秤锤的铁坠子,要皇上挂吊在那个玩意上面,说这是“玉房宝笈’上所记载的锻练阳物的方法,只要挂上两个铁坠子,每日练气一个时辰,则可把那玩意儿练得坚如铁棒,熟如烙铁,那么御女十次,依然坚挺不泄,成为百战百胜的利器。 诸葛明听得几乎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吁了口气,道:“有这种事?” 他见到蒋弘武默然点头,自己却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蒋弘武低声问道:“你笑什么?” 诸葛明脸色诡异,也低声道:“蒋兄,你想想看,皇上的“龙茎’上若是绑上两个铁锤子,看上去岂不是像多了两颗卵蛋?” 蒋弘武眼前似乎浮现朱天寿阳具上绑著丝绳,两颗铁锤子悬吊在卵蛋边的情形,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他们两人捂著嘴笑了一会,蒋弘武裂著嘴,道:“其实我认为这两个铁坠子应该让太监挂上才对,最低限度也让他们心里舒服点。” 口口口 大明皇朝自从明成祖之後,便重用太监,宦官当政的情况,一直非常严重。在本朝来说,司礼太监刘瑾专权跋扈,控制朝局,有九千岁之称,而张永则执掌锦衣卫,马永成掌东厂,谷大用掌西厂,都是皇上深信的太监。 诸葛明和蒋弘武皆是心狠手辣的江湖人士,多年以来在宦官手下工作,虽然表面上对这些太监毕恭毕敬,实则在心里却瞧不起这些太监。 故此当他们谈到朱天寿练功时,忍不住便取笑起太监没有卵蛋的事,并且还笑得非常开心。 像这种在阳物上悬吊铁器的功夫,从南北朝时期便已流传,据说在武成帝时,他的专宠胡氏,便曾私通西域僧人昙献。 这位胡僧昙献不仅以铁坠悬阴,并且还极擅运气之术,交合时可使阳物伸缩自如,小如去势之太监,伸长时可达一尺,并且坚硬如铁,炙熟如火。 这种专门锻练阳具,以增强性能力的功夫,流传至今,便称为“帝王神功”,强调系历代帝王所练的。 其实这种功夫传自西域,盛行於明代,经由邵元节道长配合道家练气术,传授给武宗皇帝,当武宗皇帝死後,邵元节又将此功传给继任的世宗皇帝。 明武宗正德皇帝贪淫好色,没有练好这种神功,不过明世宗嘉靖皇帝从十五岁继位为帝之後,一直跟随邵元节练习这种功夫,再加上金玄白传以独门功法,所以能够活上一甲子,在位四十五年才殁。 口口口 蒋弘武和诸葛明偷偷笑了一阵,诸葛明问道:“蒋兄,邵真人讲解素女经,究竟说些什么?” 蒋弘武道:“我背一段给你听,黄帝日:意贪交接而茎不起,可以强用不?玄女曰:不可矣,夫欲交接之道,男候四至,乃可置女九气。黄帝曰:何谓四至?玄女曰:玉茎不怒,和气不至,怒而不大,肌气不至,大而不坚,骨气不至,坚而不热,神气不至,故怒者精之明,大者精之关,坚者精之户,热者精之门……” 他还没说完,诸葛明已连忙摇手道:“蒋兄,你不要再背下去了,我一点都听不懂。” 蒋弘武敞声大笑,道:“他妈的,何止你不懂,我也是一样,背都背下来了,连一句都不明白,什么狗屁怒者精之明,大者精之关,坚者精之户,老子只知道见门就进,见洞就钻,最好遇上个重门叠户,老子就钻他妈的一个痛快!” 诸葛明听他满口粗话,只觉畅快淋漓,也附和著大笑起来。 笑声未歇蒋弘武身形一动,掠出丈许,从一片杂林的阴影边揪出一个人来,那人背上衣领被蒋弘武抓住,像是拎小鸡一样的被人拎在手里,嘴里不断的叫饶命,可是蒋弘武却理都没理。 他走到了明处,把手里抓著的人往地上一扔,沉声问道:“说!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干什么?” 那人不敢呼痛,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禀告大人,小的是一时尿急,来不及上茅房,所以跑到隐秘的树丛里去小解,并没有鬼鬼祟祟……” 蒋弘武脸上浮起一股杀气,右手一举,准备一掌拍在那人头顶,诸葛明知道他这一掌下去那人立刻便会头颅破裂死去,连忙道:“蒋兄,问清楚再说。” 蒋弘武略一犹豫,问道:“快说,你是何人,怎么混进拙政园的?” 那人磕头如捣蒜,嚷道:“冤枉啊!大人,小的周大富,是应我乾女婿钱宁钱千户的邀请,到这里来推牌九的,并非是奸细,也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诸葛明“啊”了一声,上前一步,把那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藉著灯光一看,不是木渎镇的首富还有谁? 他知道周大富是仇钹的未来岳丈,金玄白这回大费周章地带著仇钹到木渎镇去,还劳动浙江巡抚和三司大人,便是为了周大富的女儿周瑛华。 只是诸葛明怎样也不明白,钱宁又怎会变成了周大富的乾女婿?如果周大富说得不错,那么太湖船娘花牡丹岂不是周大富的乾女儿? 周大富脸肉不断的抽搐,吓得毫无血色,连多看蒋弘武那张马脸一眼都不敢,只敢望著诸葛明,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 诸葛明笑道:“蒋兄,他说得不错,果然不是闲杂人等,正是仇钺那小子的未来老丈人。” 蒋弘武也认出周大富来,可是自己刚才和诸葛明谈论的事极为隐秘,尤其是取笑太监的话,更是不能传出去,否则便立刻遭有杀身之祸。 所以他的脸色依旧阴沉,给了诸葛明一个眼色,沉声问道:“周大富,你刚才躲在树丛之後小解,可曾听到我和诸葛大人说了些什么吗?” 周大富这时也认出蒋弘武来,记得这个马脸大汉正是锦衣卫的同知大人,听到了蒋弘武的话,他连忙摇头道:“蒋大人,小的尿急,一路跑进树丛,根本没发现两位大人,只是後来被两位大人的笑声所惊,这才探首朝这边看了下。” 诸葛明问道:“你的确没有听到我们说什么?” 周大富颤声道:“小人可对历代祖宗发誓,绝未听到雨位大人说过什么话,如有一字虚假,叫我周氏一门,男的永世为盗,女的代代为娼。” 蒋弘武听他发下重誓,於是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事实上,他的确可以把周大富杀了灭口,也不必顾忌钱宁,不过这周大富是仇钺的岳丈,而仇钺则是金玄白的记名弟子,看在金玄白的面子,这种灭口之举也使不出来。 思绪急转,蒋弘武伸手在周大富的背上掸了下,替他拍去身上沾著的灰尘,面色和善地道:“周老丈,没吓著你吧?本官多有得罪了!” 周大富惊魂乍定,立刻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讨好道:“蒋同知大人英明神武、威猛无俦,小人乍见,恍如看到天神在前,从心底便油然生起一片敬仰之心,怎会害怕呢?” 诸葛明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周老丈说得好,蒋兄的确威猛有如天神,让人看了油然生起一片钦敬之心!” 蒋弘武摸了摸脸上那道疤痕,脸色古怪地望著周大富,也忍不住爆笑出声:“他妈的,长到这么一大把年纪,我怎么从来都不觉得我英明神武、威猛无俦?还得要周老丈提醒,我才知道自己长得多威风……” 周大富也跟著裂嘴大笑道:“何止蒋大人英明神武,威猛无俦,就是诸葛大人也长得满脸忠义、正气凛然,就如同关圣人再世,令人看了肃然起敬。” 蒋弘武大笑道:“好!说得好,周老丈,你果然不愧是木渎镇的首富,嘿嘿!若是让你进了朝廷,凭你这份口才,恐怕内阁首辅也非你莫属了。” 周大富连忙拱手道:“大人过奖了,小人何德何能,敢当大人如此谬赞?” 诸葛明笑道:“有趣!周老丈真是有趣,难怪钱宁跟你合得来。” 他在周大富的背上轻轻拍了下,问道:“老丈,钱宁那厮没跟你借钱推牌九吧?” 周大富忙道:“没有,没有!钱大人手气正旺,大杀三方,小人帮庄都赢了一千多两银子……”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分成两份,塞给蒋弘武和诸葛明,道:“两位大人是要到屋里玩几把吧?这点小的见面礼,实在不成敬意,请两位大人收下。” 蒋弘武连忙推辞道:“周老丈,这怎么好意思呢?你赢来的银子……” 周大富道:“两位大人不必客气,钱宁钱大人说什么也是小人的乾女婿,两位大人都是他的直属上司,以後需要两位关照的地方还甚多,区区这点银子,实在说不上敬意,就当是请两位大人喝杯水酒。” 诸葛明听他这么说,也不再推辞,於是把银票掖入袖中,道:“蒋兄,既然周老丈给我们吃红,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来了,等一下到双喜阁也好花费。” 蒋弘武裂嘴一笑,道:“既然诸葛老哥这么说,我就厚颜收下了。” 周大富见他们把银票揣进袖里,心才安了下来,他试探地问道:“两位大人今晚不在此狂欢,还要到双喜阁去啊?” 诸葛明颔首道:“是衙门的王正英大捕头要请我们到双喜阁去见识见识!” 他话声一顿,斜眼睨著周大富,问道:“周老丈,莫非你也喜好此道?” 周大富谄笑道:“不瞒二位大人,小的生平最好此道,说老实话,我那第四个小妾,还是双喜阁里出身的,所以说,我和那里的老鸨喜娘很熟。” 蒋弘武笑道:“这么说,到双喜阁应该拉你一起去才对喽?” 周大富道:“两位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小人愿为马前卒,为两位大人效劳,嘿嘿!其实苏州城除了双喜阁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玩的地方……” 蒋弘武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周老丈,咱们把话说在前面,别的好玩地方,咱们以後慢慢再玩,今晚我可只要到双喜阁,因为我这一辈子,独独锺爱山西大同府的姑娘,听说那里新到了几个大同花姑娘,所以我一定要去尝尝鲜。” 周大富拊手而笑,道:“蒋大人,你和小人有同样的嗜好,都是喜欢重门叠户,说老实话,这回双喜阁不惜重金到大同府去买了六名红妓,还是我出的主意呢!” 他凑在蒋弘武身边,低声道:“双喜阁的实际东主曹大成,是本地鼎鼎有名的盐商,他是小人的结拜兄弟,这回还是我提议,要曹大成找几个大同姑娘,所以喜娘才会派人远赴大同。” 蒋弘武望了诸葛明一眼,道:“哦!原来有这种事情?” 周大富道:“小人有七位结拜金兰的好友,今晚来了五位,全都在兰雪堂里,等一会容小的替两位大人介绍介绍,当然,如果由我们陪两位大人同赴双喜阁,那就更妙了。” 诸葛明笑道:“如此一来,岂不便宜了王正英那厮吗?” 蒋弘武也笑道:“王正英仅是个大捕头,也没什么油水,就放过他这回吧!” 他挽著周大富的手,缓步朝兰雪堂而去,一路上周大富投蒋弘武之好,所谈的都是各地名妓的特色,并且还提起所谓的天下十大名器,据周大富说,大同妓女的重门叠户仅在十大名器中排名第三而已,听得蒋弘武惊诧不已,认为周大富并非是一般的富商,而是见闻广博的巨贾。 诸葛明落後一步,没有听他们谈论风月之事,他悄悄取出掖在袖里的银票,藉著高挂路边两侧的灯光一看,发现银票一共有八张,每张的面额,最少的也有三百两,总计有三千七百多两。 他至此不禁暗暗咋舌,觉得苏州的确富庶,一个木渎镇的首富,随随便便的就在身上揣了几千两的银票,比起北京或者南京的首富,毫不逊色。 他盘算了一下,自己和蒋弘武搭上了周大富这条线,只怕今後油水还会更多,根据周大富的说法,他有结拜的七个兄弟,每一个人都是富商巨贾,进了这个圈子,还不是肥得冒油?以後可真有得捞了。 这时,他所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能不能在苏州停留更久,可以找机会更多捞一点钱。 想著想著,他随在蒋弘武和周大富之後走进了兰雪堂,顿时,喧闹的场面,让他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只见室内人潮汹涌,除了两桌牌九之外,还有两桌赌单双,两桌赌纸牌,另外还有三桌在赌象棋,把整间幽雅的兰雪堂弄得乌烟瘴气,如同成了一座赌场。 而在屋角摆著张长桌,桌上碗筷狼藉,一大桶的河鲜粥已被吃得乾乾净净,另一端则放著许多漆盒,盒中盛放著许多瓜果、点心、糕饼,也被吃了一大半……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五章 受困太湖 金玄白从浴盆里爬了起来,用乾净的绢布,慢慢地擦拭身上的水渍,反过手去,他抚摸著那三枚钉入穴道中的龙须神针,仅触及到一点针尾,以及三团隆起的肌肉。 可能由於龙须神针有倒须,进入体内之後,倒须撑开,勾住了肌肉,所以那三团肿肉不仅坚硬,并且隐隐作痛。 金玄白忖道:“看来要取出这三枚暗器,须要花费极大的功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或许要借助特殊的工具,否则剜去一块肌肉,恐怕会伤及要穴,变成终身残废。” 在这个时候,他一方面读叹唐门铸制的暗器精巧,另一方面则对自己未能练成少林金刚不坏神功感到惭愧。 他拿起齐玉龙替自己准备的衣裤,慢慢地穿著,脑袋里却意念急转,一会儿落在齐玉龙和柳月娘的争斗上,一会儿又想起了齐冰儿的身世,不知她究竟是沈玉璞的女儿,还是齐北岳的女儿? 换好了衣服,他把原先带在身上的布囊和一些杂物从污臭的衣服上取下,系在腰带上,然後穿好了薄底快靴,披上齐玉龙替他准备的一件英雄氅,打开房门,走到大厅去。 大厅里的红木桌上放著许多漆盒,盒中盛放著各种点心瓜果,在墙边摆放的四张红木大交椅上,坐著齐玉龙和两位分舵主。 他们一见到金玄白缓步行来,立刻从椅中站起,齐玉龙满脸堆笑,抱拳道:“金大人神清气爽,小的我们……”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说过,等我洗完澡之後,就要看到冰儿和柳念玉在此,难道你没记住吗?” 齐玉龙笑容不改,颔首道:“小人已经派人去请冰儿和柳……念玉了,过一会儿,她们就会来此。” 于干戈恭声道:“金大人,我们总寨主唯恐大人饿了,所以准备好了苏州各式名贵的糕饼,请你慢慢食用。” 金玄白走到大桌前,拿了两块桂花糕,于千戈赶忙在桌边拿著个瓷碟递给他,并且介绍道:“金大人,这是枣泥荒麻饼,这是千层松子糕,全都是苏州有名的糕饼点心。” 金玄白道谢一声,并且取过两块糕饼,放入碟中,这才走到红木椅旁,坐了下来,慢慢地食用。 齐玉龙和两个分舵主依序坐回椅内,他望了于千戈和宋强两人一眼,试探地问道:“金大人,这些糕饼还合你的口味吧?” 金玄白咽下了口中的桂花糕,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只见敞开的厅门边出现一个头梳双鬟的绿衣少女。 她手里托著个上面摆有四盏茶盅的漆盘,站在厅门边停了下,低声道:“禀告总寨主,婢女听月送茶来了。” 齐玉龙应了声道:“你进来吧!” 听月袅袅而行,走到齐玉龙身边,微一检衽,然後把漆盘上的茶盅取下,放在茶几边。 齐玉龙道:“听月,那位是东厂的金大人,也是冰儿小姐未来的夫婿,你过去行个礼吧!” 听月脸上泛起惊诧之色,缓缓走了过去,取下茶盅放在茶几之上,然後一手拎著漆盘,一手检衽垂首,朝金玄白行了个礼:“奴婢听月,见过金大人。” 金玄白见到这个婢女大约十五、六岁,皮肤白皙,长相秀丽,比起秋诗凤身边的诗音和琴韵两个婢女来,不仅毫不逊色,并且犹有过之。 他微一欠身,道:“听月姑娘不必客气,请问你家小姐可好?” 听月脸上出现一股惊惶之色,却强自镇定,低声道:“禀报金大人,我们小姐安然无恙。” 她这种表情让金玄白心里起了疑惑,他抬头望向齐玉龙,沉声道:“齐玉龙,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如果柳念玉和齐冰儿有受到一丝伤害,太湖水寨将会被我夷为平地,你们所有的财物,一切的生意店范,全都没入官方,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听月听到他凌厉的语气,吓得花容失色,几乎跌倒於地,齐玉龙和于千戈、宋强三人也都满脸阴霾,垂下头来。 这是金玄白第二次对他们的警告,第一次是在水牢里,他们听了虽然心里极不愉快,可是凭著金玄白的身份,的确够资格说出这番话。 他们明白金玄白并非空言恫吓,别说金玄白是东厂的官员,後台是整个朝廷的力量,就算撇开这个身份,金玄白既是枪神的传人,又跟少林、武当两派有极深的渊源。 像这种人,别说胆小怯懦的齐玉龙不敢得罪,就算浙江巡抚或四川唐门的掌门人来此,也都会抱著“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对待,绝不敢有所失礼。 齐玉龙没料到自己为了夺权,想要趁柳月娘离开东山岛,仅携带十多名护卫人员时,加以阻拦,擒下柳月娘,夺取整个太湖的控制权,却莫名其妙的惹上这个煞星。 当时,他如果事先知道老夫人到城里是去见金玄白,恐怕打死他,他也不敢带人去松鹤楼突袭柳念玉。 想到这里,齐玉龙肚子里把唐五峰和唐麒、唐麟已最少骂了二十次,不但如此,连唐门历代祖先也都被骂遍了,直到把他所能想到的骂人语全骂完之後,他才停了下来。 望著金玄白这个“烫手山芋”,齐玉龙真不知道怎么辫才好,只得委曲求全。因为他既不能得罪金玄白,惹来大军压境,让太湖水寨被夷为平地,更不能让他心爱的女人失望。 一想到程婵娟,齐玉龙便觉得有勇气了,他乾咳一声,道:“金大人的警告,小人铭记在心,绝对不敢忘记,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一问听月,看我是不是叫吟风去请冰儿和柳姨了。” 金玄白目光转向听月,听月却因为受到了惊吓,脸色一时没有转缓过来,一手抚著胸腹之间,满心疑窦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 齐玉龙道:“吟风和听月两个丫头是服侍冰儿的贴身丫环,她在太湖里也都是这两个丫环陪伴,所以她们应该是最了解冰儿的。” 金玄白问道:“是吗?” 听月默然的点了点头。 金玄白道:“好!那么听月你听清楚了,我想要知道你们小姐回到太湖之後,发生了什么事。” 听月侧首望了齐玉龙一眼,他挥了下手,道:“你尽管说,没有关系,记住,要说实话。” 听月忐忑地望了望于千戈和宋强两人,然後吸了口气,低声道:“我们小姐打从半个多月前陪著集贤堡的程少堡主出门之後,五天前才回来,她一回家就和老寨主嚷著不愿和程少堡主来往,并且说结识了一位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枪霸王,要老寨主答应她嫁给那位霸王……” 齐玉龙笑著插嘴道:“金大人,冰儿说的那位神枪霸王就是你了……” 金玄白脸色一沉,道:“闭嘴,听她说下去。” 听月见到金玄白大声喝叱,齐玉龙却是缩著脖子不敢回应,脸上浮起好奇的神色,又再仔细地端详了金玄白一次,但是她却觉得很失望,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位神枪霸王比起集贤堡的程少堡主来,无论长相、风度、气概,都差得甚远。 她弄不明白冰儿小姐怎么会为这么一个粗人,竟然不惜顶撞老寨主和老夫人,并且让老寨主气得中风,从此不能言语,更无法行动。 她的心里有著许多的疑惑,却是再怎么想都无法得到答案,只是诧异地望著金玄白那张朴实黝黑的脸庞,忖道:“小姐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药?怎会舍弃风流潇洒的程少堡主不要,却喜欢这个像船夫一样的人,可真是奇怪!” 金玄白见到听月在发愣,还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於是柔声道:“听月,你继续说下去吧,没人会怪你直言,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有所隐瞒。” 听月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老寨主当时非常生气,一面叫来老夫人安抚小姐,一面派人到处去打听神枪霸王是何许人……” 她望了金玄白一眼,继续道:“可是小姐的脾气古怪,老夫人怎么劝都劝不动,当少寨主,喏!就是现在的总寨主出来时,她还大骂总寨主,说他色令智昏,瞎了眼睛,贪迷女色,要把坏人引进太湖,毁了太湖的一世英名,从此变成东海海盗的附庸……” 金玄白抬头望了齐玉龙一眼,只见他满脸苦笑,双眉紧皱,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显然听月的话不假,齐冰儿果真把齐玉龙骂惨了。 一想起齐冰儿泼辣的样子,金玄白微微一笑,忖道:“冰儿就是这种大小姐的脾气,撒泼的时候,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是温柔的时候,却如同小鸟依人。” 一想到在客栈里的那一夜,他的眼眸里便充满了柔情,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神采焕发,生动鲜明,倒把听月看呆了。 她没料到一个男人的表情变幻如此丰富,虽然是同样一张脸孔,却由於神情的不同,而使得金玄白浮现一种说不出的异彩,让听月这个情窦初开的丫环都看得怦然心动。 她痴痴地望著金玄白,忖道:“奇怪啦!怎么这个像船夫一样的人,这时看起来那么不同,长相虽不俊逸,却另有一番男子汉的气概,难怪小姐会为了他,硬是要反出太湖,连这个家都不要了,果真是有原因的。” 金玄白见到听月痴痴望著自己,还以为她惊魂未定,於是轻咳一声,道:“听月,你别怕,继续说下去吧!” 听月脸上掠过一丝红晕,垂下头来,不敢直视金玄白的眼神,然後说道:“当时小姐发了很大的脾气,老寨主和老夫人怎么劝说都没用,於是决定把她关在房里,禁止她外出。” 她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继续道:“小姐进屋的时候,还是非常生气,她把闺房里能摔的东西都摔破了,连梳妆台上的铜镜都被砸破了,吓得奴婢和吟风两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去禀告老夫人,可是老夫人来劝也没有用,当天晚上,小姐一口饭都没吃,还把整个食盒给打翻了,气得老夫人和老寨主大吵一架!” 金玄白听到这里,禁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忖道:“冰儿,真是苦了你,没想到我在苏州城里逍遥,你却为了我绝食……” 听月喘了口气,偷偷地看了金玄白一眼,继续说下去道:“当天黄昏,老寨主派到城里去打听神枪霸王的何老六和趟平两人赶了回来,他们禀报老寨主的是……”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望了望金玄白,又回头看了看齐玉龙。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听月,是不是那何老六赶回来,说我是一个采花大盗?并且在城门口还贴了榜文图像要缉拿我这个淫贼?” 听月“啊”地一声,惊呼出声,随即捣住小嘴,惊骇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要如何应对下去。 齐玉龙忙道:“金大人,後来事实证明这完全是误会,都是苏州衙门栽赃陷害的,只不过当时家父的确非常气愤!”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这都是神刀门副门主韩永风出的鬼主意,勾结了苏州衙门的二捕头俞大贵玩出来的把戏,你知道如今他们的下场怎样吗?” 齐玉龙乾笑一声,道:“他们有眼无珠,得罪了大人,当然下场极为凄惨。” 金玄白道:“我告诉你,俞大贵的手骨、腿骨全被打断,如今已成残废,其他六名衙门差人,由於跟他勾结一起,陷害本人,所以全都打人大牢,至於韩永刚那厮,现在跟程家驹关在一起,等候处决!” 听月惊悸地脱口道:“金……公子,你果真不是淫贼,反倒是官府的大人?啊!这怎么可能呢?” 金玄白听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知道她受到了惊吓,於是柔声道:“听月,你不必害怕,我不是什么官府的大人,只是在东厂有几个朋友而已。” 听月眨了下眼睛,问道:“金公子,东厂是不是和木材厂、织造厂一样,都是官方的衙门?” 金玄白笑道:“大概都差不多吧!” 齐玉龙也不明白金玄白为何要跟听月胡扯,苦笑了一下,道:“金大人,关於集贤堡程少堡主的事……” 金玄白道:“这件事你刚才跟我提过,我也答应你要好好的考虑,不过首先的条件是我要看到冰儿、柳念玉,还有柳桂花她们三人安然无恙,只要她们没有事,一切都好谈。” 齐玉龙站了起来,躬身抱拳道:“多谢大人宽宏大量,答应释放程少堡主。” 金玄白道:“我和程家驹并无任何恩怨,之所以将他囚禁起来,只因他数次派人狙击我,本来按照我的个性,早就该将他砍首,只不过看在柳念玉的面子上,才暂时放过他。” 齐玉笼不明白金玄白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更弄不清楚程家驹的死活又和柳念玉有什么关连,禁不住愣了一下,问道:“金大人,能否请你明白的告知小人,程少堡主和柳……柳姨有什么干系?” 关於柳月娘和齐北岳之间的恩怨,金玄白已经知道了十之七八,他清楚柳月娘和集贤堡主无影程震远之间的关系,也明白她是为了当年沈玉璞遭到杀害,想要替情人报仇,而投身改名齐北岳的许世平身边,目的便是要让齐北岳遭到报应。 目前,他不了解的乃是齐冰儿究竟是沈玉璞的女儿,还是许世平的女儿? 关於这一点,就必须要得到柳月娘亲口证实才行,否则随意揣测,对於化解柳月娘和齐北岳之间的仇恨,是毫无帮助的。 所以他在未见到柳月娘之前,绝对不会向齐玉龙透露整件事情的始末,更不会泄漏柳月娘实则是程震远的表妹,也是九阳神君昔日的爱侣。 瞬息之间,心念急转,金玄白脸色一沉,道:“这件事你不需知道。” 齐玉龙道:“可是,柳姨她为了夺取控制太湖水寨的大权,竟然长期对家父下毒,致使家父成为废人,这件事若让寨里的兄弟知道了,我……” 金玄白一拍茶几道:“齐玉龙,你还嫌太湖死的人不够多吗?” 齐玉龙一怔,赶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吭声。 金玄白冷哼一声,道:“前两天,你受天罡刀程烈的蛊惑,派出一百多名太湖子弟在木渎镇上设伏狙击我,结果死了八十多人,其他三十多人都还身陷囹圄,不久之前,你为了擒下柳月娘,又带著一百八十名太湖子弟和唐门子弟三十二人进城,结果呢?” 齐玉龙脸肉抽搐了一下,紧紧闭上了嘴,于千戈和宋强两人则难过的低下头来,而听月则吓得脸色大变,全身颤抖,非要扶住茶几才能站得住脚。 金玄白深吸口气,道:“你在水牢里跟我说,那一百八十名湖勇,死了一百五十七人,而唐门的子弟则死了只剩八个,哼!我不否认这些人有九成都是我杀的,可是让我动手的原因却是因你的私欲所引起的,如果你再不死心,後果如何,你该清楚得很,你仔细的想一想吧!” 他的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鼓掌之声,金玄白循声望去,只见柳月娘带著柳桂花、齐冰儿,还有一个体形纤瘦的丫环走了进来。 柳月娘鼓完了掌,道:“金大侠,你说得真好,该为你鼓掌三次。” 金玄白站了起来,正想要跟柳月娘打招呼,齐冰儿已飞身扑了过来,叫了一声:“玄白哥!”便投到他的怀里。 由於金玄白功力尽失,齐冰儿这一扑了上来,让他站立不住,顿时搂著她一起跌进大交椅中。 齐冰儿本来眼眶就通红,这一发现金玄白竟似功力全失,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玄白哥,你怎么啦?别吓我好吗?” 金玄白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微笑道:“冰儿,别哭,我只是中了唐门的龙须神针,暂时受制,没有什么关系……” 齐冰儿霍然站了起来,指著齐玉龙道:“齐玉龙,我让你立刻去把唐门的几个混账找来,替玄白哥取出什么龙须神针,不然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跟你翻脸!” 齐玉龙苦笑道:“妹妹,你别急好吗?程少堡主还在金大人的手里,婵娟也逼著我要请金大人释放她的哥哥,我……” 齐冰儿叱道:“我不管,总之你一定要把唐门的人找来,替玄白哥拔除身上的什么神针。” 齐玉龙点头道:“当然,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其实你可以放心,就算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得罪金大人,我想唐玉峰也是一样,除非他愿意眼见唐门遭到灭门之祸,才不长眼睛的得罪金大人。” 他这么一说,齐冰儿稍稍放心,这时稍稍冷静下来,才听出齐玉龙口口声声的称呼金玄白为“金大人”,觉得极为不解,转身问道:“玄白哥,你何时做了官?怎么我哥称你大人?” 齐玉龙嘴角一撇,道:“冰儿,你还不知道神枪霸王金大侠不仅是枪神的传人,而且还是东厂的高官。” 齐冰儿睁大著一双泪眼,讶异地问道:“玄白哥,真有这种事吗?” 金玄白点头道:“这件事慢慢跟你解释。” 齐玉龙嘴角一撇,道:“金大人,看来你有很多事都瞒著我妹妹。” 齐冰儿怔怔地望著金玄白,实在弄不清楚他又怎会变成了东厂的官员。想来想去,这件事都太不可能,因为就在几天前,她所见到的金玄白还仅是个未出师的年轻高手,又怎会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变成了东厂的高官? 她在沉思之中,根本没有听到齐玉龙在说些什么,柳月娘却紧绷著一张脸道:“金大侠的面前,哪轮到你说风凉话,还不赶紧闭嘴!” 齐玉龙恨恨地瞪了柳月娘一眼,一拍茶几,陡然站了起来,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寨主……” 金玄白也跟著一拍茶几,叱道:“齐玉龙,闭上你的狗嘴,给我滚出去!” 齐玉龙浓眉一皱,准备发作,于千戈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总寨主,请息怒!” 他恨恨地跺了下脚,瞪了柳月娘一眼,转身朝门外行去,于千戈和宋强两人默然跟随在後。 齐玉龙走到大门外,停下了脚步,沉声道:“金大人,你们有一个时辰叙旧,过了一个时辰,我们再来详谈条件,不过最好请你别逼我采取玉石俱焚的激烈手段。” 柳月娘寒著一张脸,道:“桂花,把大门关起来,我不想再看到这个畜牲。” 柳桂花默然走到门边,关好大门,还架上了门闩。 齐冰儿拉著金玄白的手,关怀地问道:“玄白哥,你让我看看,是哪里中了暗器?我试试看能不能替你取出来。” 金玄白摇头道:“没有用的,龙须神针有别於一般的暗器,针上有倒钩,此刻勾住肌肉,不能靠寻常的手法拔出来。” 齐冰儿“啊”了一声,焦急地道:“这该怎么办?” 金玄白道:“眼下齐玉龙忌於我的身份,不敢贸然得罪我,何况我手里还抓著程家驹一条命,他被程婵娟所逼,一定会用你们来交换程家驹,所以短时间内,我们都是安全的!” 柳月娘满脸关切地问道:“金少侠,关於那程家驹的生命安全……” 金玄白明白程家驹和她的关系,知道她极为关心这位少堡主的安危,忙道:“柳姨,请放心,程家驹虽被囚禁在地室,生命安全却无虑……” 他顿了下,道:“目前我所担心的不是齐玉龙,而是唐门的那个唐三爷,恐怕要他替我取出龙须神针,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齐冰儿有些急,道:“这么说,该怎么办呢?” 金玄白轻抚著她的背部,道:“让我慢慢的想一想,看看能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柳月娘走了过来,满脸歉疚地道:“金少侠,真是对不起得很,若非受到老身的拖累,你也不会中了唐门的暗器。” 金玄白道:“柳姨快别这么说,这都怪小侄我功夫没有练到家……” 他淡淡一笑,道:“冰儿,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和柳姨有些话要谈。” 齐冰儿秀眉一蹙,抓住金玄白不放,柳桂花连忙走过来,笑著道:“冰儿,你是个大姑娘了,阿姨和金少侠要谈论你的婚事,你好意思在旁边听吗?” 齐冰儿小嘴一撅,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是神色之间却掩不住满心的欢喜和些微的羞涩,轻轻地把手放了开来。 金玄白朝她笑了笑,道:“桂花姨,也请你一起来吧!” 柳桂花点头道:“吟风,听月,你们好好的在这里陪伴著小姐,我和夫人跟金少侠谈几句话就出来了。” 吟风和听月应了一声,见到柳桂花随在柳月娘和金玄白身後,走进内室,两人凑到了齐冰儿身边,一起低声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齐冰儿脸上浮起一片红晕,朝她们两人轻啐一口,却掩不住心底的一股甜蜜喜悦,虽在不安的环境中,仍觉得很幸福。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六章 结识商贾 兰雪堂里人声鼎沸,一阵接著一阵的吆五喝六的声音传出。 诸葛明目光所及,几乎全是些锦衣卫的人员在各种不同的赌摊前赌博,其中还有他手下的东厂番子。 可是在牌九桌前,却没有见到钱宁,反而只看到满脸胀得通红的范铜和刘康,正各据一方在玩。 诸葛明一见到墙边有三桌聚在一起赌象棋,顿时眼睛一亮,走了过去道:“你们在玩什么?哦!打三国啊!来,我也来玩两盘。” 打三国是将象棋的将士、车马炮,兵卒等分类为三国,每一国由大吃小,出子时随意可拿出三枚象棋,只有同国才可比大小,最後出棋子的时候,方定胜负,可按所赢之棋子数定输赢的金额,亦可按盘计算。 这种玩法除了运气之外,还需要斗智。如果猜错对方最後一枚所留的棋子,尽管留下红帅或红车,遇到小卒也只得自认判断错误。 打三国的玩法在大明洪武时,便已盛行於军中,当朱元璋做吴王时,军中兵士聚赌常用骰子,後来查禁,於是兵士们改以下棋比输蠃,後来有翻暗棋、打三国等花样出现,於是象棋也成了赌具。 诸葛明不喜推牌九,却喜欢玩象棋,所以见到有人翻暗棋、打三国,就迫不及待的玩了起来。 他刚玩了两把,只见一只大手伸到自己面前,他勃然大怒,正要发脾气,却听到蒋弘武道:“诸葛兄,你输了,二百两银子拿来。” 诸葛明这才想到自己跟蒋弘武打赌之事,笑道:“我才赢了八两银子,却输给你二百两,他妈的,不来了!” 他把象棋子往桌上一掷,站了起来,伸手从囊里掏出四锭元宝,塞给蒋弘武,笑道:“好小子,你设计我,让我白白的输了二百两!” 蒋弘武接过银子,毫不客气的掖了起来,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象棋迷,只要见到象棋子,无论怎样都要玩两盘,所以,请君入瓮……” 诸葛明见到周大富在旁裂著张大嘴陪笑,也不介意遭到蒋弘武的设计,赔了二百两银子,问道:“三光道人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蒋弘武大笑道:“钱三光钱大人在里面那一间做庄,他如今有周老丈做靠山,胆气壮得很,规定每范最少要五十两。” 诸葛明笑道:“赌得越大,他输得越快,哈哈!我们还怕他这位三光道人吗?走!咱们也去玩几把。” 他们相偕而行,朝第二间草堂行去。 兰雪堂是坐北朝南的三开间五楹草堂,占地颇广,诸葛明行走之间,突然想起周大富提及的天下十大名器,於是低声问道:“周老丈,你刚才说大同府的重门叠户只能排名天下第三,请问这天下第一和第二的名器如何称呼?” 周大富道:“据祝枝山的考据,这天下十大名器,第一称为群山万壑,身具此种名器的女子嘴唇大都极厚,且又微翘,其阴器有如山峦起伏,层层叠叠,较之重门叠户尤要繁复,极难一举深入,必须费尽千辛万苦……” 诸葛明一想起那种情形,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忖道:“身具这种异禀的女子,恐怕非得练成帝王神功的男人才能应付得了。” 周大富道:“排名第二的名器,称为千蚯百蚓,意指女阴之中如有千百条蚯蚓在钻动,两位想想看,这是一种什么滋味?” 诸葛明一呆,只听蒋弘武叫道:“他妈的,老子这一辈子真是白活了,嫖了二十多年的姑娘,怎么都碰不到这种名器?” 周大富道:“据祝员外说,这两种名器都是万中选一,男人一生之中根本没有机会碰上。” 诸葛明痴痴地想了下,拉过蒋弘武低声问道:“蒋兄,不知道豹房里会不会有这种名器?” 蒋弘武道:“等一会见到了钱三光那厮,不妨问问他。” 诸葛明咧嘴一笑,道:“钱宁不一定知道,还不如问什么祝员外比较清楚。” 蒋弘武拉著周大富,问道:“周老丈,那祝枝山祝员外是不是你结拜的好友?你带我去见他一面,我要问问他,何处可找到这种千蚯百蚓的名器。” 周大富讶道:“两位难道没听过祝员外的大名?他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和唐伯虎、文徵明、周文宾等齐名……” 蒋弘武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说的是祝允明,改天我自己找他去!” 他们说话之间,已进入第二间草堂,但见厅内摆了一张大桌,钱宁满脸红光的在砌牌,桌边围著一大群人,那站在旁边替他收钱的老头,看上去颇为眼熟,仔细多看两眼,诸葛明才发现他竟是船夫花三。 花三此刻穿了一件锦衣,头戴一顶太平巾,人模人样的,完全和以前不同,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蒋弘武此刻也认出花三,和诸葛明互望一眼,两人不禁哑然失笑,他忍不住道:“他妈的,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花三换了套衣服,差点连我们都看走眼了。” 钱宁推好了牌九,抓起骰子正在高喝:“下呀!快下,下定离手,我要掷骰子了。” 他抬起头来,一眼看到蒋弘武、诸葛明和周大富站在一起,不禁呆了一下,随即把架在板凳上的一条大腿放了下来,满脸堆笑道:“蒋大人,诸葛大人,你们也来了?” 蒋弘武挤进人群里,笑道:“我和诸葛大人听到你在做庄推牌九,特别跑来捧你的场。” 诸葛明也跟著笑道:“钱宁,不赢你几千两银子,怎么对得起你呢?” 这时,挤在大桌前的锦衣卫校尉和一些商贾,纷纷和蒋弘武等三人打招呼,然後把位置让了出来。 蒋弘武和诸葛明各占一门,周大富则拉著几个熟识的商人,向他们介绍蒋弘武和诸葛明的官街,这些苏州城里的巨商平日结交官府最高的层级只不过到罗奉文师爷而已,连宋登高知府都高攀不上,如今见到周大富竟然和锦衣卫的同知大人以及东厂的镇抚大人一起,於是纷纷要求周大富加以介绍。 周大富觉得极有面子,当场便表示要做东请两位大人到双喜阁去寻欢作乐一番,那几位巨商一听机会难得,於是齐都抢著做东,每一个人都认为这是能攀上锦衣卫和东厂高官的特殊机会,没一个肯放弃,周大富只得一一答应。 蒋弘武和诸葛明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掏出周大富给的银票,蒋弘武挑出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放在自己面前,道:“我下五百两,只玩三把,无论输赢都立刻走人。” 诸葛明见到花三面前堆了一大堆的银子和银票,於是笑道:“我和蒋兄一样,也是只玩三把,不过我每把下一千两。” 钱宁额头冒汗,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笑道:“两位大人无论下多大,我都收下了。” 花三看到赌局大了十倍,禁不住双手发抖,嘴里嘟嚷道:“钱宁,赌得太大了吧!” 钱宁神色也颇为紧张,强自笑道:“老丈人,你放心好了,我鸿运当头,一定通杀。” 他抓著骰子吹了口气,掷出去七点,拿完牌後,紧张得双手都在发抖,拿了一张牌九给花三,把花三吓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可是四张牌一配,竟然是一副地牌,而蒋弘武拿了副板凳,诸葛明则怎么配都配不出五点,两人当场便输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此後的两把牌,钱宁如有神助,连至尊都拿到了,把蒋弘武和诸葛明下注的银票一扫而空,乐得花三裂开缺了门牙的老嘴,笑得都合不拢。 蒋弘武拂袖骂道:“他妈的,真是邪门,连这种牌都拿到了,气死人啦!” 诸葛明虽然输了三干两银子,却风度极好,笑道:“蒋兄,俗话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走!咱们去找重门叠户去!” 蒋弘武瞪了钱宁一眼,道:“钱三光,今天老子要去逍遥,不跟你赌了,改天我们再较量较量吧!” 钱宁耸了耸肩,笑道:“蒋大人好走,改天任何时候,下官都奉陪就是了。” 蒋弘武拉著诸葛明掉头就走,周大富朝身边的几个巨商好友使了个眼色,一起随在两人身後离去。 钱宁望著蒋弘武的背影消失在厅外,大笑道:“今天总算出了口鸟气,他妈的,什么钱三光,我看你该是蒋三光才对。” 他认为自己能大赢,都是托了花牡丹的福气,於是从面前的一叠银票中,抽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交给管钱的花三,道:“老丈人,这张银票你收起来,是给你吃红的。” 花三接过银票,一看面额有三百两,当场乐得眼中流出了泪水,紧紧捏著银票,喃喃地道:“乖女婿,好女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可是走在厅间的蒋弘武仍在大骂钱宁:“他妈的,这小子真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连至尊都拿到了,真是气死老夫!” 周大富凑了上来,偷偷塞了几张银票给蒋弘武,低声道:“蒋大人,别难过了,输的这点钱,都算我们这些兄弟的。” 蒋弘武一愣,接过银票翻了翻,发现最少也有五千两,顿时间一张马脸有了光彩,但他却假惺惺地道:“周老丈,怎么好意思呢?又要你破费了,这些银票你还是拿回去吧!” 周大富道:“这些银票不是小人的,是我们这些金兰好友大夥一起凑出来的,诸葛大人也有。” 说话之际,他又把一叠银票塞给了诸葛明。 诸葛明的作风和蒋弘武不同,接过银票看也不看的便揣进怀里,然後笑著朝身边的五名中年商人抱拳道:“各位都是苏州城的名人士绅,在下诸葛明,有缘结识各位,真是三生有幸,各位今後如有需要在下出力的事,尽管开口就是了,在下假使办不到,还有好友同知大人可以助一臂之力。” 那五个商人一起拱手还礼,周大富趁机替他们介绍两人认识,蒋弘武听出这些人不是盐商,便是布商,还有个钱庄柬家,可见每一个人都颇有身价,最少都是万贯家财的大富之人。 不过这些人在他眼里,都是一只只的肥羊,他望著一名矮胖的老者,问道:“曹兄,听周兄说,你是双喜阁幕後的东家?” 那名盐商便是周大富口里的结拜好友曹大成,他发现周大富揭自己的底,瞪了一眼,赶紧脸上堆著谄笑,道:“双喜阁原先是我内弟经营的,後来因为经营不善,所允奉妻命,把双喜阁盘了下来,不知蒋大人间起双喜阁,有什么用意产” 蒋弘武笑道:“大富兄刚才说,双喜阁找来六名大同姑娘,都是你派人去挑选的,不知你能不能也派人去找千蚯百蚓的名器?” 曹大成大吃一惊,道:“这个……” 他看了周大富一眼,继续道:“这种天下名器,万中难得见一,不过,蒋大人如果有兴趣,小人倒可以设法找来。” 蒋弘武大喜,抱住曹大成道:“曹兄,你真是我的贵人,哈哈!” 曹大成受宠若惊,忙道:“蒋大人,请松开贵手,小的喘不过气来了。” 蒋弘武连忙放开双臂,裂著大嘴,道:“曹兄,无论要花多少银子,本官都愿意出,只要你能找到这种天下名器,我答应你,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替你办到。” 曹大成还待说话,周大富已打岔道:“蒋大人,此事不能急在一时,我们先到双喜阁,等到坐定之後再慢慢谈吧!” 蒋弘武不住点头,道:“大富兄说得极是,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呵呵!诸葛兄,我们快走吧!” 他们走进兰雪堂,大厅内依然乌烟瘴气,吆五喝六之声喧嚷沸腾,诸葛明高声喝道:“东厂的弟兄们,跟我走!” 那批众在各种赌摊前赌博的东厂番子,一听到诸葛明的声音,全都收起了赌本,跟在诸葛明等人身後,出了拙政园。 蒋弘武心情极为愉快,走到拙政园门口,见到两名锦衣卫站在那儿,一把拉住他们,问道:“王彪、马骥,你们是不是输光了?” 那两名锦衣卫朝蒋弘武行了个礼,一起点了点头,王彪苦笑道:二粟告大人,我们手气不好,输了五十多两。” “没关系!”蒋弘武掏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递给王彪,道:“这是我答应你们的犒赏,你拿去跟刚才抬粥的兄弟们分了,大伙再去翻本,把翰了的钱赢回来!” 王彪和马骥一起大喜,朝蒋弘武行了个大礼,高兴地奔回兰雪堂去了。 蒋弘武拉著曹大成的手,道:“我们锦衣卫都是忠心耿耿,替皇上效力,所以皇上特别看重我们……” 他话声一顿,看到诸葛明脸色阴沉,忙道:“当然,东厂的兄弟们更是国之栋梁,替朝廷除奸肃贪,为皇上分忧解劳,哈哈!我们都是好兄弟。” 他们一行人边走边谈,倒也不显寂寞,不一会光景便已到了苏州府衙前,可是仅见四名衙役在门口守卫,却没见到王正英大捕头。 那四名差人见到蒋弘武和诸葛明领著一群人,不敢多问,纷纷跪下行礼。 蒋弘武为了摆弄威风,仅挥了挥手,便道:“你们的王捕头还没赶回来吗?” 那四名衙役一起恭声回答是,蒋弘武点了点头,道:“各位,要不要到府衙里去等王正英啊?” 那些商人无人敢应,周大富道:“蒋大人,我们就站在这里等王捕头吧!” 蒋弘武冷哼一声,道:“王正英是什么东西?竟敢要本官等他?真是不识好歹!” 诸葛明不知蒋弘武是真的生气,还是要摆威风给周大富等人看,脸上堆著笑,正想劝解,却倏然见到静寂的街道上有几条人影快速的奔行过来。 他笑了笑,道:“蒋兄,不要生气了,喏!王大捕头不是回来了吗?” 蒋弘武拾头望去,只见那一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不见王正英在内,他脸色一凝,道:“不是王捕,是江湖人士!” 话一说完,蒋弘武已飞身腾跃而去,拦在那些人的面前。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七章 千蚯百蚓 苏州的夜,如此的温柔。 夜空里洒下的淡淡月光,映照著整片大地,如同洒上一层淡淡的银光,置身其中,使人份外觉得宁静。 这是一个美丽的夜! 然而,那盘踞在大地上的苏州府衙,在夜空下,恍如一只张大著嘴的怪兽一样,高悬在衙门口的四盏巨大灯笼,有如怪兽的四只巨眼,正虎视眈眈的瞪著人。 周大富等六名商人,全都算得上苏州城里的巨商,他们每一个人都身穿锦衣,腰掖巨款,见过不少的世面,可是站在衙门前,全都有些忐忑不安。 锦衣卫同知蒋大人像飞鸟一样腾空掠起,一跃丈许,扑到了街头之上,而那些黑衣大汉则如狼似虎的纷纷跃下石阶,拦住街上的来人,这些商贾全都兴奋地望著街上,希望能亲眼目睹锦衣卫逮人的经过。 周大富双手冒著汗,聚精会神的望著大街上那群飞奔而来的夜行人,心想能看到一场热闹,却被曹大成拉住了衣袖,不住地往後拽。 他有些不悦地回过头去,问道:“老曹,你干什么尹别拉了,再拉下去,我的袖子会被拉破。” 曹大成笑道:“衣服拉破了,我赔你十件!” 周大富皱了下眉,问道:“大成兄,到底是什么事?” 曹大成低声道:“你随我过去,我要问你几句话。” 周大富耸了下肩,随著曹大成绕过衙门边矗立著的大鼓,走到角落的阴影里,曹大成靠著墙,问道:“大富兄,你我认识多久了?” 周大富一怔,道:“总有二十多年了吧!” 曹大成问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来,我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周大富讶道:“没有啊!我们打从二十五岁那年义结金兰以来,一直感情融洽,无论是公私两面,都是互相提携,我没有负过你,你也没有得罪过我。” 曹大成道:“既然小弟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心爱的荷香献出去,给那个什么蒋大人?” 周大富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拍了拍曹大成的肩膀,道:“大成兄,你为人精明能干,平日里做事果断明快,怎么碰到这种事却糊涂起来了?是不是在我家喝了几杯老酒,把脑袋喝迷糊了?” 曹大成脸色极为难看,道:“我知道你攀上了高枝,跟朝廷的大官结成了亲家,这下看不起我们这些兄弟!” 周大富叱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正是要把富贵送进你的怀里,你不心存感激,反倒怪起我来。好,我不管你的事,让你每天抱著心爱的荷香吧!” 他的脸色一沉,道:“以後你看著我飞黄腾达,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哦!” 说完,他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曹大成一愣,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周大富的袖子,道:“大富兄,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周大富冷哼一声,转过身来,低声道:“大成,你可知道那位蒋大人是什么官吗?” 曹大成道:“你不是说,他来自北京,是锦衣卫的同知大人吗?” 周大富点头道:“不错,蒋大人是锦衣卫的同知大人,可是你知不知道一位同知大人的官威有多大?同知是三品,知府是五品,三司大人也不过是三品,但是锦衣卫一名小小的校尉,就可以逮捕知府,甚至连三司大人都可缉拿入狱……” 他顿了一下,侧首望了望大街上,发现蒋弘武正拦住了那群夜行人,双方在说著话,却没动手逮人,於是心里带著些疑惑,继续道:“蒋大人身为锦衣卫同知,手握大权,不但各省的巡抚大人敬畏,甚至连朝廷之中六部尚书都畏惧,由此你可想想他的权势有多大了。” 曹大成“哦”了一声,似有所悟,低声道:“大富兄,你的意思是……” 周大富道:“这十多年来,你巴结漕督,花了多少银子?前後三任漕督,你只见到了两个,还是远远的望一眼,连句话都没说上,从中接洽的都只是师爷而已,这回有机会让你攀到了锦衣卫的同知大人,你还嫌呀?” 曹大成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的意思是……” 他抓著周大富的手臂,道:“大富兄,你说得固然不错,可是蒋大人常居北京,只是偶然到苏州来一道,办完了事就返回北京,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周大富瞪了他一眼,道:“大成,你是怎么啦?脑袋里塞进了浆糊,还是太舍不得荷香了?” 他的嘴角出现一丝揶揄的笑容,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可是就我们浙江省来说,下面辖有十一府、一州、七十五个县,由此可见一省的巡抚有多大的权力了,以往我为了巴结吴县的县令,都准备把女儿送给他做媳妇,现在有这个机会,让你搭上锦衣卫的同知大人,你却还在推三阻四,岂不是昏了头?你要知道一个锦衣卫同知大人,连巡抚大人都不敢得罪的。” 曹大成一把抓住周大富的手,感动地道:“大富兄,你的好意,我非常明白,也很感谢!” 周大富道:“你明白就好了,也不用我多说了,总之,如果有了蒋大人做靠山,比起十个漕督都有用,对你今後生意的拓展,大有帮助。” 曹大成挠了挠头,道:“不过要我把荷香双手奉送出去,的确有点舍不得!” 周大富瞪了曹大成一眼,冷哼一声道:“我只恨自己没能找到一个像荷香那样身具异禀的女人,不然遇上这种干载难逢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放弃的。” 曹大成突然一笑,道:“大富兄,谁说我要放弃了?只不过这件事有些突然,让我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罢了。” 周大富在他的脸上望了半晌,问道:“你真的决定了,不後悔?” 曹大成道:“这有什么好後悔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荷香虽然身具千蚯百蚓名器,可是这一年来,我的体力不足,无福消受,她已是满口怨言口……” 他凑到周大富的耳边,低声道:“大富兄,我在前几天,还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枝“郭先生’,显然是她欲望太强,我已经无法满足了。” 口口口 “郭先生”是古代通用的名词,其来由已不可考,在今日说来,便是一般情趣商店所贩卖之假阳具。 古代郭先生的制法极多,有木质的、瓷器的,也有象牙的,价格相差极大,从五两至五百两银子的都有。 至於一般乡下地方,许多寡妇或失婚者,则亲手以绢布制阳具形的布袋,里面塞满晒乾的木耳,封闭起来,使用之时泡以热水,乾木耳吸水膨胀,便可软硬适中。 这种工具可重复使用,用完後洗净晒乾,放置於箱盒之中,便不会腐壤,最为一般妇女所喜爱。 由於明代中叶的工艺突飞猛进,各种工匠的手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无论是建筑、纺织、雕塑,冶铁、烧瓷等等,皆是蓬勃发展,所以连同这种专供闺房之中使用的郭先生,制作得也越来越精美。 尤其以象牙为材质所制造的郭先生,更是不仅雕刻得形象酷似,精致可爱,并且长短尺寸各有不同。 顶级的象牙成品,上面还雕有花纹胃案或人物雕像,专供富豪或沉吟宫六院的怨好所需,索价极为昂贵,往往一枝这类的成品,可供一般的平民之家十年生活所需。 口口口 周大富双眼睁得极大,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道:“有这种事?” 曹大成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年轻的时候玩的女人太多了,又不知节制,以致气血日枯,现在虽然每天进补,依然没能补回来,当然不会像年轻时那样龙精虎猛,所以荷香那么做,我也不怪她,只有假装不知道。” 周大富轻轻的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大成,你我同病相怜,都是一样,唉!这两年来,我就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荷香一直心里怨你,以後说不定弄顶绿帽子给你戴,让你做睁眼乌龟!” 曹大成脸色一变,想要骂周大富几句,却是意念一动,又颓然的垂下了头,因为他明白周大富说的是真话,并不是辱骂自己。 他已年过四十,妻妾成群,数一数最少有六个之多,那荷香只是他去年到金陵去收账,在秦淮河畔的邀月楼遇到的一名歌姬。 就由於荷香身具异禀,让自认是花丛浪子老手的他,也一时沉迷下去,於是他花了一千多两银子替荷香赎身,带回苏州城里金屋藏娇。 这一年多来,他享尽人间温柔,却常常有种力不从心之感,心中不时惶恐,不知以後要如何对待年仅二十一岁的荷香,此刻,周大富的话,倒给了他另一条途径来处置荷香。 他的思绪飞快地急转,低声问道:“大富兄,依你之见,该如何不落痕迹的向蒋大人开口?我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把荷香双手奉上吧?” “当然不能这样做!” 周大富低声道:“这么做反倒会被蒋大人瞧不起。” 他略一沉吟,道:“依我之见,这桩美事要跟荷香事先商量好,取得她的同意才行……” 他接著在曹大成的耳边道:“你上回不是说荷香一直吵著要你派人到无锡乡下,把她的父母和弟弟接到苏州城吗?这回你可以和她谈好条件,除了把她父母和弟弟接到苏州来,还给她买一个宅子安顿二老,然後要她冒认是你寡居的表妹……” 曹大成眼睛一亮,道:“此计甚妙,如果我做了这些事,荷香一定感恩,会替我卖命。” 周大富道:“这种事对你我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过两天,你安顿完了荷香的家人之後,我带蒋大人去见荷香,包准他一见欢喜,会把荷香带回北京,那时,你以荷香表哥的身份出现,凭著蒋大人的地位,这几省的官员,哪一个敢不买你的账产到时候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不是畅行无阻?” 曹大成眼睛一亮,道:“这样一来,漕督也要对我另眼相看了!” 周大富颔首道:“当然,漕督算什么?就是浙江巡抚见到你,也得亲自相迎,拱手相送!” 他得意地道:“你见过我家那个排场了,想想看,我们家三丫头瑛华要嫁给仇钺,只因为仇钺的师父是金侯爷,所以浙江巡抚、三司大人都得陪著登门求亲,下回我打著金侯爷的旗号进巡抚衙门,蔡巡抚还不是得亲迎亲送?他岂敢怠慢我周某人?” 曹大成不住点头道:“大富兄说得极是……” 他似是想到什么,问道:“大富兄,小弟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周大富问道:“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替你去办。” 曹大成道:“你知道我的小妾玉娥所生的那个女儿吧?” 周大富点了点头道:“好像叫雨珊是吧?现在大概有十三、四岁了。” “不!”曹大成道:“她已经足足有十五岁了,就是她生下的那一年,我开始经营押当业,结果被官府查出我取利过重,把我抓了起来,让我挨了四十大板,花了二百两银子才放出来……” 他苦笑了下,道:“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不喜欢那个丫头,总认为她的命太硬,不想多看她,可是这些年过去了,雨珊也出落得水仙似的。” 周大富道:“我知道,你是要我想办法替雨珊找个锦衣卫的夫婿,这没问题,我托乾女婿钱宁就行了。”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曹大成,道:“大成,不是我在说你,当年你开当范,利息收得太高,结果被衙门查到,这种事怎能怪女儿呢?如今想要靠女儿,恐怕不太容易。” 口口口 大明律中关於典当的利率,有这么一条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杖一百。 这条法律沿袭自唐律,直到今天,一般民间借贷皆不得超过三分,过高则被视为重利,必须论罪处罚。 口口口 曹大成听了周大富的话,点头道:“周兄说得固然不错,可是我仍想替雨珊找个做官的人家嫁了,不想她再为商人妇。请你跟贵婿钱大人提一提,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周大富一口就答应:“没问题,钱宁是锦衣卫的千户,官也不小了,我托他在锦衣卫里物色一位青年才俊,让你们家的雨珊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曹大成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富兄,我不是说锦衣卫是说那位年轻的金侯爷!” 周大富大吃一惊,讶道:“什么,金侯爷?” 曹大成点头道:“我看那金侯爷也没多少岁,就已做了侯爷,恐怕是世袭的爵位,老侯爷一定已经替他定了亲,我不敢奢求让雨珊做正妻,就算是给他做妾,我也心甘情愿。 周大富愣愣地望著曹大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曹大成见他没有答腔,继续道:“你跟钱大人说,如果做妥了这个媒,我送他二千两银子作谢媒礼。” 周大富还没开口,只听得有人敞声笑道:“做个媒有这么重的谢礼,这二千两银子我赚定了!” 曹大成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诸葛明跨开大步,朝这边行来。周大富抬头望去,看到那群夜行人在两名卫役的陪同下,匆匆往东而去,蒋弘武站在衙门前以目相送,神色颇为平和。 周大富弄不清楚怎么回事,赶忙朝诸葛明躬身行了一礼,道:“诸葛大人,事情办完了?” 诸葛明收了周大富不少银子,所谓拿人的手软,所以态度极为和蔼可亲,脸上堆著笑道:“哦!你说的是那些人!他们都是来自北方,全都是武林中的名人,其中两位姑娘竟是金侯爷的未婚妻子,此次南来,是由长辈领著找金侯爷的。” 他得意地道:“你们可知道,金侯爷的师父是武林中十大高手之一,他本人的武功已臻登峰造极,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而他却是我的好友。” 周大富和曹大成是生意人,在商场中打滚了几十年,当然知道武林和江湖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对於金玄白身为武林高手并不介意,所介意的却是他竟然有两位未婚妻室之事。 两人互望一眼,周大富知道曹大成的意思,连忙问道:“诸葛大人,你说金侯爷有两房妻室之事,可是真的?” 诸葛明轻笑一声道:“金侯爷的妻子何止二位?单单未过门的就有四、五位之多,其中还有一位郡主。” 曹大成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周大富双手一摊,现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只得苦笑了一下,停止自己的荒谬想法,决定不再提起。 诸葛明岂知这两人心中的想法?继续说道:“金侯爷将来的前程必不可限量,依我看来,最少也得做一位公爷,若非本朝有外姓不得封王的铁律,恐怕他会做王爷。” 周大富一听此言,兴奋地道: “诸葛大人,依你之见,小婿仇钺既是他的弟子,恐怕以後也会水涨船高,做个大将军吧?” “当然!这是极有可能之事!”诸葛明挥了下手,道:“周老丈,你能和金侯爷结亲,是你祖上有德,祖坟冒青烟,以後仇钺做了大官,你也颜面有光。” 周大富满脸笑容,喜心翻倒,几乎连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放才好,若非诸葛明就在面前,他真想手舞足蹈起来。 诸葛明目光一闪,道:“周老丈,你们刚才说做个媒有二千两银子的谢媒礼,我倒有兴趣扮这个媒婆。” 口口口 媒婆是一种职业,历史的渊源极为久远,在大明皇朝时和其他五种专由中年妇女兼任或专任的职业,合称为六婆。 所谓六婆,包括有牙婆、媒婆、师婆、处婆、药婆、稳婆六种。 牙婆并不是替人拔牙,而是替买卖双方撮合生意,从中收取佣金的妇人,这些买卖包括各种生意,非仅一桩。 媒婆是专门替人做媒,赚取男女双方家长谢媒礼为生的妇人,媒婆须具备圆滑的态度及油滑的口舌,凑合双方姻缘,才有钱赚。 师婆是带发修行的老妇人,有别於师姑,这种老妇人人生经验丰富,口才极好,游走於深闺之中,往往满口鬼神,或用佛理来劝人为善,以此赚取大笔奉献的金钱。 处婆以甜言蜜语骗人钱财,图利自己的妇人,在六婆之中地位最低,最让人瞧不起,甚至有贼婆的含意在里面,即今日诈骗集团中之女骗子。 药婆是指一些贩卖草药或丹、丸、膏,散等药品的妇人,这种妇人有固定住所,有时则带著药箱行走於乡村之间,以花言巧语推销自己的药品,来赚取生活所需。 稳婆是专门替女人生产时接生的妇人,这种妇人所学的接生技艺大都是跟随长辈学来,医学不发达的时期,有其一定作用,可是遇有特殊状况,往往束手无策,以致难产的情形一发生,只得眼睁睁的看著产妇死去,所以当时的社会上才会有“女人生产,就等於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佳言。 口口口 诸葛明虽是笑著表示要客串一次媒婆,但是当时媒婆的社会地位极低,倒也让周大富和曹大成吓了一跳。 当然,这是由於二千两银子的谢媒礼实在太重了。在大明中叶,一般社会上的谢媒礼,普通的百姓,家境贫寒者不超过三钱银子,就算是富商,纵然再满意媒婆的撮合,结了一门好亲,给的谢媒金也不会超过二十两。 故此曹大成一开口便是二千两银子,的确让身为东厂官员的诸葛明心动了,想要做这个媒,赚这份钱。 周大富和曹大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说起,看到诸葛明目光炯炯的望著他们,两人心虚得很。 周大富尴尬地一笑,道:“曹兄有位年仅及笄的女儿,长得是花容月貌,想要替她找一个好婆家。” 诸葛明颔首道:“不错,曹姑娘是曹门娇娇女,是该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巨贾之家或官宦之家嫁了,这才能让她终身幸福,不过,曹公肯付出如此重的谢礼,想必是看中了哪位高官的公子了,嗯,让在下想一想,是不是布政使何大人的公子啊?” 周大富可不知道本省布政使何庭礼何大人有一位公子,愣了一下,本能地摇了摇头,诸葛明讶道:“曹公连何公子都没看上,莫非还有其他的对象?” 曹大成本来是看上了金玄白,如今既觉这只是一场妄想,自己的女儿能嫁给布政使做儿媳妇也算光耀门楣了,心念一动,正想开口答应,却听到周大富道:“诸葛大人,你误会了,曹兄是看中了金侯爷!” 曹大成心里一沉,唯恐诸葛明会生气,急得搓了下手,准备好好解释一番,却看到诸葛明脸色一变,随即笑道:“曹公真是眼光独到,竟然也看上了金侯爷,嘿嘿。” 周大富看他笑声怪异,也不知他是喜或是怒,赶忙脸上堆笑,道:“我刚刚在说曹兄的想法太过荒谬,可是他却想让我托钱宁做媒……” “哦!原来二千两银子的谢媒礼是这么来的。”诸葛明笑了笑,道:“周老丈,事情不是办不到,可是如果让钱宁去办,一定无法成功,反倒砸锅。” 周大富一怔,还未表示意见,曹大成已迫不及待的凑到诸葛明身边,问道:“诸葛大人,依你之见,何人才能办成此事?” 诸葛明一笑道:“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的目光一闪,道:“若说天下之间,能够游说金侯爷娶曹公的令嫒,除了本官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了。” 曹大成心中大喜,连忙躬身道:“诸葛大人,请你玉成此事,小女就算做妾,小人也是心甘情愿。” 诸葛明道:“能够嫁入侯门,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曹公不仅要多付点谢礼,恐怕嫁妆要也准备得更加丰厚。” 曹大成不住地点头道:“如果大人能玉成此事,小人愿意付给你三千两银子的谢媒金,如果大人还嫌不够,还可以再加一些。” 诸葛明眼珠子一转,道:“三千两已经足够了,不过那……” 他停了一下,侧首望著站在衙门前大街上的蒋弘武一眼,然後压低声音问道:“周老丈,请问你刚才提的千蚯百蚓是怎么回事?” 周大富没料到他话风一转,又转到了千蚯百蚓这桩事上,乾笑了下,道:“刚刚小人跟蒋大人提过,这千蚯百蚓乃是排名在重门叠户之前的名器,天下女子之中,十万人里都挑不出一个……” 他望了曹大成一眼,凑到诸葛明身边,拉著他的衣袖,低声道:“诸葛大人,请到这边说话,嗯!曹兄请稍候,我片刻即过来。” 诸葛明也不知周大富要说些什么,笑了笑,随他走到墙角边的暗处,抬头四顾,往东一条火龙是两名衙门差人领著华山白虹剑客等一行人往天香楼而去,而从远处西边大街走来的一条火龙则是排成两列,整齐划一的衙门官差,想必是大捕头王正英勘验完松鹤楼的血案,依照约定返回衙门而来。 他收回了目光,落在周大富那张肥胖的脸上,问道:“周老丈,何事如此神秘,竟要拉我到此处说话,莫非此事不能让曹公知道?” 周大富道:“大人说得极是,此事的确不该当著大成兄的面说,因为那身具千蚯百蚓异禀的女子,正是曹大成的寡居表妹。” 诸葛明一怔,随即好奇地问道: “周老丈,像这种身具异禀的女子,天下难寻,你又如何得知?莫非你……” 周大富没等他把话说完,赶忙摇动双手,道:“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小老儿已经年迈,加上又和大成兄是多年好友,怎会做这种事?” 他乾笑了一下,道:“何况我还想多活两年,岂敢不自量力的招惹这种女子?” 诸葛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加好奇,问道:“周老丈,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迷糊了,老丈何不请明说,这种千蚯百蚓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尹如何又会让男人短寿?” 周大富一脸暧味地道:“天之下,大凡稍稍逛过青楼的人,都听过传言中的重门叠户,不过却罕得有人听过这千蚯百蚓,原因一来是身具重门叠户的名妓不少,而这种体能并非天生,多系後天训练出来的……” 锦衣卫是皇家的特务机关,手握生杀大权,所以成员极为复杂,加上锦衣卫的校尉们,往往授命派驻各地,收集贪官污吏的证据,故此行迹遍及整个神州大地。 诸葛明早期投身锦衣卫,虽然足迹未曾遍及国内各地,可是从同僚那也听闻不少轶事。 尤其锦衣卫的校尉们手握大权,出差各地都受到地方官员的巴结奉承,酒色财气全部都来,风花雪月更是家常便饭,故此对於山西大同府的妓女,身具重门叠户的异禀,都是津津乐道,传闻甚久。 诸葛明目前虽属东厂,但他早年随同僚嫖妓,倒也遇到几位标榜是来自大同府的名妓,不过,在他的印象中,所谓的名器,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所以当蒋弘武念念不忘大同妓女的重门叠户,他也仅是淡泊以对,总觉得蒋弘武太过热衷了。 不过当周大富提起天下名器中的千蚯百蚓,倒的确勾起了他心底的那份好奇,忍不住要找个蒋弘武不在身边的机会,询问一下此事。 他看到周大富神情暧味,於是专注地望著那张肥嘟嘟的胖脸,诚恳地道:“周老丈,本官虽说足迹遍及大明半壁江山,可是对这方面的学养却经验不足,请老丈指教,继续说下去。” 周大富得意地道:“小人不敢相瞒,我们周家三代经商,虽不能说是木渎镇的首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富人家了,早年,我也是个花花公子,仗著丰厚的身家,到处风流,足迹几乎踏遁各省的花街柳巷,嘿嘿!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男人爱嫖,女人爱俏更爱钱钞,当年我既是身怀万贯的风流少年,自然见识极多,经历的女子没有一千,最少也八百,可说燕瘦环肥,各有其妙……” 诸葛明听他说了一大段的话,既像开场白,又像自我吹嘘,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相应,只得提醒道:“周老丈,你说山西大同妓女身具重门叠户异禀,并非天生而是训练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周大富似乎也觉得自己离题太远,把话拉开了几十年,大有“想当年”的吹嘘意味,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把重点拉回来,继续道:“山西大同府那个地方极为贫困,比起我们苏州来,相差太远,由於那里是边防要塞,卫所军士极多,所以院窑子也极多,对於妓女的需求量也就更大……”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那里的妓院,为了发展生意,往往派人到穷乡僻壤去搜罗一些长相清秀却家境贫寒的幼龄稚女以极低的价钱买回来,然後替幼童缠足裹脚,加以训练,而这种训练的方法,首先便是坐缸!” 诸葛明诧异地问道:“坐缸?缸有什么好坐的?” 周大富笑道:“奥妙就在这里喽!妓院里的鸨母,依据每个幼女的身体形状,挑选一口水缸,让她们坐在缸沿上,开始时,每天最少要坐一个时辰,到後来,时间越坐越久,随著日子的过去,水缸也越换越大,直到幼女长到十三、四岁,这种功夫才算初步练成,然後再传以房中术,教她们如何勾引男人、讨好男人的媚术,务必要让每一位嫖客都回味无穷,心甘情愿的花钱。” 诸葛明想了一下,问道: “你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坐缸和重门叠户有什么关系,嘿嘿!我反倒被你弄糊涂了!” 周大富微笑道:“大人请想想,那水缸的缸沿不宽,一个人要坐在上面,不但要维持平衡,双腿尤其要夹紧,那么整个大腿和屁股肉都会挤压在一起,时间一长,这两个部位的肌肉紧绷,富有弹性,因此那个地方也变得肥厚繁复,好像有一层一层的门户……” 诸葛明恍然大悟,道:“哦,原来重门叠户是这个意思,哈哈!亏我活了三十七年,这一回可长了见识!” 他的眼中露出淫亵的神色,问道:“老丈,那千蚯百蚓呢?又是怎么回事?” 周大富正想回答,只听到蒋弘武发出一声怪叫,道:“王正英,你没说错?松鹤楼里的那些人都是金侯爷杀的?” 诸葛明轻轻拍了下周大富的肩膀,低声道:“周老丈,我们等一下再继续详谈,请你务必守住承诺,不可对蒋大人提起什么千蚯百蚓之事。” 周大富一头雾水,弄不清楚自己何时有给诸葛明什么承诺,愣了一下,只听诸葛明又补上一句: “你告诉曹大成,如果他想要把女儿嫁入侯门,只有本官能帮助他,而其中的关键人物便是他的表妹了。” 周大富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但见诸葛明腾空跃起五尺,庞大的身躯像一只大鸟样的飞了出去,一眨眼便已到了二丈开外的衙门前,禁不住心里吓了一跳,忖道:“这位诸葛大人真是奇人,能够像鸟一样飞,太厉害了!” 他缩了下脖子,赶紧快步朝曹大成行去。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八章 恍然大悟 曹大成双手拢在袖子里,看著诸葛明身形有如一只大鸟,在眼前腾飞而过,转眼之间便已到了衙门前的大街上,禁不住一阵瞠目结舌。 他在年轻的时候,纠帮结众贩卖私盐,也练过几招把式,寻常二、三个人也难以近身,可是何曾见过这种能一跃二丈的轻功? 看到周大富匆匆走了过来,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对方,道:“周兄,你看到没有,诸葛大人这份轻功,真是令人看了叹为观止,难怪他是东厂的高官。” 周大富惊凛地低声道:“我久闻锦衣卫和东厂是卧虎藏龙之地,里面高手如云,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汉,我以前还不相信,如今亲眼目睹,才知道他们比西厂的大人更厉害……” 他吁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你若是看到了那位金侯爷,才知道天下什么叫做武功!嘿嘿!我跟你说,那金侯爷在武林中是有名的大侠,叫什么神枪霸王,据说一枪在手,天下无敌,那真才叫人叹为观止呢!” 曹大成道:“有这种事?” 周大富眼中泛过一丝惊惧之色,低声道:“可不是吗?昨天我在松鹤楼设宴请客,邀请的是吴县的冯大人,他又带了好几个西厂的大官一起来赴宴,结果惹上了金侯爷,被他一个人全打趴了,通通抓走,至今下落不明。” 曹大成目瞪口呆,满脸惊骇,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那金侯爷有这么厉害,连西厂的官员都敢抓?” 周大富余悸犹存地道:“可不是吗?那些西厂的官员一直吹嘘他们是江湖中的名人,什么风雨雷电,结果碰上了金侯爷,三两下就趴下了,呵呵!我当时吓得两腿瘫软,几乎都尿裤子,冯知县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差点送掉一条命,後来跪在地上求半天,才得到金侯爷的宽恕。” 曹大成不敢想像那种场面,满脸惊容地道:“原来这两天苏州城里传闻一时的神枪霸王,就是金侯爷呀!” 周大富讶道:“什么?神枪霸王的事已经传遍苏州城了?我怎么没有听过?” 曹大成道:“苏州城两年以来,都没人敢在街上械斗,可是这几天连续发生了好几场,并且还死了不少人,据说每次都有神枪霸王在里面,而更奇怪的则是衙门的官差老爷们没人敢插手,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金侯爷就是神枪霸王……” 他看到周大富满脸惊容,忍不住问道:“周兄,难道你这几天没跑茶肆酒楼?神枪霸王的事在那种地方已传得沸沸扬扬的,据说弹评名家苏源准备把神枪霸王力敌番僧的事编进弹词里,而城西茶楼说书的刘二麻子也准备把这件事编进去,说一场神枪霸王大闹苏州的演义……” 周大富打断了他的话,道:“大成,你千万别把我们知道的有关神枪霸王的事情说出去,告诉你,不管是刘二麻也好,唱弹评的苏源也好,只要把神枪霸王的故事编进去,早晚会被官差抓进大牢。 曹大成点了点头,道:“小弟守口如瓶,绝不多言就是了。” 他看了看站在衙门前在凑首商谈的诸葛明、蒋弘武和王正英三人,压低了嗓门问道:“大富兄,刚才诸葛大人拉你过去,说了些什么?关於我的事,他没提什么吧?” 周大富把跟诸葛明说的话,简略地说了一遍,最後道:“诸葛大人嘱咐我不可再对蒋大人提起什么千蚯百蚓之事,并且要我告诉你,如果你想把女儿嫁给金侯爷,只有他能帮你,而其中的关键人物便是荷香了。” 曹大成不解地问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大富略一沉吟,道:“我看他的样子,恐怕也对荷香心动了,准备占为已有,所以才要你别再对蒋大人提起,免得到时候蒋大人会跟他争荷香。” 曹大成脸色一变,道:“周兄,你可把我害死了,若是蒋大人也抢著要荷香,我该怎么办?他们都是厉害角色,一个是来自锦衣卫,另一个来自东厂,我们是谁都不能得罪,得罪了任何一方,都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周大富见他满脸惊惧,於是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大成,镇定点,如今事情还没坏到这步田地,正是你翻身的大好机会。” 他见到曹大成神色渐渐放松,继续道:“反正我没有跟蒋大人提起身具千蚯百蚓异禀的女子是谁,到时候随便在双喜楼里找一个床上功夫厉害的去搪塞一下就行了,而诸葛大人就不行了,我已跟他提过荷香,也说过是你寡居的表妹,这可不能骗他。” 曹大成苦著一张脸,道:“万一事情暴露,被蒋大人发现了,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怎么会呢?”周大富道:“你上回说,从大同买回来的那个叫雁红的姑娘,谈吐不俗,也学过几天琵琶,长得更是水蛇腰、大屁股,是重门叠户中的极品,我们就拿雁红充数吧!” 曹大成眼珠一亮,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嗯!我得先跟喜娘说,这回要把雁红藏起来,别让她见到蒋大人,免得穿了帮!” 周大富低声道:“我们两路并进,双管齐下,把雁红也当成你的远房表妹,献给蒋大人,那么你就既搭上了锦衣卫,又攀上了东厂的高官,岂不是鲤鱼跳龙门,一夜之间便扬名天下?” 曹大成想通了周大富的话,脸上浮起了笑容。 周大富继续说道:“何况有了诸葛大人的帮忙,你那雨珊丫头也可以嫁入侯府,就算是做妾,也足够让你曹家光耀门楣了!” 曹大成一想到那种美好的光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感动地道:“大富兄,小弟该如何谢你才好?” 周大富咧著嘴笑道:“你把双喜阁里的台柱绿绿送给我吧!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忙。” 曹大成斜睨他一眼,道:“上回杭州府的薛大官人想要花四千两银子替绿绿赎身,喜娘都不肯,这件事……” 周大富脸色一沉,道:“怎么样,舍不得呀!” 曹大成笑道:“怎么会呢?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周兄,一句话,只要你办成这件事,绿绿就是你的了。” 周大富大喜道:“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谁都不能反悔哟!” 曹大成点了点头,道:“我们过去吧!免得让蒋大人他们等急了。” 他们两人连袂走到衙门之前,只见诸葛明挥了挥手道:“王正英,你听到蒋大人的吩咐了,赶快带人去办吧!别误了事。” 王正英抬头望了连袂行来的两人一眼,躬身道:“是!小人这就带弟兄们去处理此事。” 蒋弘武道:“记住,赶紧找棺木把每一具尸体盛放起来,找个地方停棺,等待明天我去请示金侯爷後,再看如何追查这些人的来路,在此之前,你们只要到各处客栈、赌场、妓院、窑子馆去暗查,探听一下有没有来自四川或操四川口音的旅客就行了,千万别轻举妄动,知道吗?” 王正英躬身行礼道:“是!恭领大人口谕,小的这就走了。” 他跟蒋弘武行完礼,又给诸葛明行了个礼,问道:“不知诸葛大人尚有什么吩咐尹” 诸葛明道:“王捕头,今晚我要带手下弟兄们到双喜阁去庆功,绝不容任何人打扰了我们的雅兴,你派一班衙役在双喜阁外面把守,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近,如有人敢闹事,全都抓起来。” 王正英躬身道:“是!小的立刻派人到双喜阁去站哨,绝不让人干扰了各位大人的雅兴。” 诸葛明点了点头,道:“王捕头,今天晚上辛苦你了,等忙完之後,请到双喜阁来一趟,我陪你好好的喝几杯!” 王正英抱拳恭声道:“谢谢大人,小的半个时辰内一定赶去双喜阁敬诸位大人几杯美酒。” 诸葛明指著周大富和曹大成二人,道:“你在苏州也有好几年了,想必认识这两位富商,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谢谢他们代替你,宴请我们东厂的兄弟!” 王正英一脸错愕,只见诸葛明脸上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说道:“他们替你省了最少五百两银子,你岂能不谢谢他们二位?” 王正英身为苏州府衙的大捕头,平日里高高在上,根本不跟这些商贾打交道,因为每个月向商家收取份子钱都由属下的衙役去处理,他的姿态一向摆得很高。 此刻,诸葛明逼著他向周大富和曹大成致谢,让他一肚子都是怨气,在心里已把诸葛明的祖宗八代都骂完了,但是脸上却是不能显现丝毫,依旧堆满著笑容,躬身道:“大人说得极是,的确应该向两位尊贵的士绅致谢。” 诸葛明微笑点头道:“你跟他们说完了话,立刻便带人办事去吧!” 王正英恭谨地行了一礼,然後跨开大步朝周大富和曹大成行去。 周大富三代都是木渎镇的富商和大地主,经营的行业也都是正当的生意,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看到王正英毫不畏惧。 可是曹大成是白手成家,早年贩卖私盐,经营妓院,後来发了财便把这些见不得光的营生交给亲信去做,自己退居幕後,从事茶行、油行、粮行、躺行等正当生意,来提高他的身份,获得社会的认同。 不过他心里明白,自己虽然成了富翁,可是在王正英大捕头的眼里,却依然不是个正当的商人,只是个瘪三。 故此他一见王正英大步走了过来,心中颇为忐忑,赶忙上前两步,拱手道:“王大人,诸葛大人只是在说笑而已,你不必如此客气。” 王正英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皮笑肉不笑地朝著周大富抱拳道:“多谢二位慷慨解囊,代王某向劳苦功高的东厂大人们致上敬意,等下王某还得多敬二位几杯水酒,才能表达谢忱。” 周大富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王大人多礼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王正英说完了话,头也不回地转身步下衙门前的石阶,招呼那群手持风灯的差人分头办事。 诸葛明嘴角噙著一丝微笑,走到周大富身边,搂住他的肩膀,道:“周老丈,我给二位做足了面子,该如何谢我?” 勾肩搭背在当时的社会,是被视为一种极为不雅的行为,只有在下层社会,如地痞、流氓、苦力、脚夫、挑夫、工匠之间才能看得见。 这种行为在士子之间或上流的社会里,视为猥亵、低级的动作,平常不得一见,只有在狎玩男妓时才能看得到,其时,男男相拥,勾肩搭背,视为正常。 不过这仅是在特定场所或暗室才能看得见,大街之上,绝不可能看到这种情形,尤其是在衙门之前,更不可能出现。 故此当诸葛明一手搭在周大富的肩上时,顿时引来不少目光的注视,尤其那些随同周大富而来的数名富商,更是看呆了,只不过他们的目光并非不屑,而是欣羡。 的确,诸葛明这种动作所代表的意义,特别的不同,有种推心置腹,大家都是自己人的成份在内,故此周大富特别感到受宠若惊。 周大富感动得几乎要掉出眼泪来,只觉得诸葛明这个举动,比起自己被小妾搂住还要舒服,乾笑了两声,道:“大人厚爱,小的衷心感激,只要大人有何要求,小的一定效劳,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诸葛明敞笑一声,拍了拍周大富的肩膀,然後站了开去,唤来长白双鹤、红黑双煞以及其他十多名番子,一一的替周大富等六名富商介绍,最後特别叮嘱道:“这位周大富周老丈,是钱千户和仇钹的老岳丈,同时也是金侯爷的亲家,你们以後见到了他,应当特别照顾。” 褚山和褚石两人互望一眼,同时会心的笑了出来,他们跟随诸葛明多年,明白长官的个性,知道这回诸葛明一定拿了周大富极大的好处,否则不会显出如此热络的表情。 李承泰和李承中也都多看了周大富一眼,知道这个嫌贫爱富的富商,一定狠狠的被诸葛明敲了一顿,才会让诸葛明一再推许,特别照顾。 不过曹大成心里明白,诸葛明这么张扬的交待东厂的属下照顾周大富,完全是冲著荷香而来,而荷香却是他曹某人的藏娇。 他禁不住心里暗暗嘀咕,暗骂道:“周大富,你这个老王八蛋,用我心爱的荷香来替你开路,让你搭上东厂高官这条线,换来荣华富贵,我咒你生个儿子没屁眼!” 心里骂得虽然舒畅,可是一想周大富已经五十多岁,虽然妻妾成群,却仅生了三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想必再如何努力,也绝不会再生儿子,自己咒他生个儿子没屁眼,岂不是无聊? 转念想到自己,虽然前半生胡作非为,贩卖私盐和人口,却是妻妾争气,替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可以继承曹氏一脉的香火,也足堪安慰的了。 如今之计,在於拢络锦衣卫和东厂的高官,让自己经营的各种生意更加顺利发展,将来若是让一子继承父业,另外一子进入东厂或锦衣卫,那么富贵兼得,自己死也无憾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只见蒋弘武大步走了过来,道:“诸葛兄,我们快走吧!再客套下去,只怕误了春宵,等急了佳人!” 诸葛明敞声大笑,道:“哈哈!好一个误了春宵,等急了佳人,蒋兄不但武功了得,连文学素养也不错,想必也看过会真记?” 口口口 蒋弘武笑道:“不,我看的是本朝李日华所著的西厢传奇,并非唐代元稹所写的会真记。” 他略一思忖,吟道:“待月西厢下,凶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似玉人来。” 诸葛明首先叫好,竖起大拇指,道:“蒋兄,小弟真是佩服你,这四句诗都背熟了!” 蒋弘武笑道:“北京天桥说书的,把整场西厢故事连说一个半月,我是天天都到,听得入迷,当然听熟了,嘿嘿!诸葛兄,要不要让我背另外一首诗给你听?” 诸葛明看到蒋弘武兴致极好,竟然要再度吟诗,禁不住心中大喊吃不消,因为蒋弘武生了一张马脸,一条刀疤又从眉际拉下,在脸上刻了条深痕,看上去狰狞如鬼,如今却要学戏名上的小生,用假嗓吟唱诗文,真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难以听下去。 可是蒋弘武是他老友,如今兴致既来,要打断对方的兴趣,恐怕不妥,若是引起蒋弘武不快,就更麻烦了。 诸葛明正在烦恼该如何阻止蒋弘武用小嗓吟诗,所幸曹大成替他解了围:“蒋大人,你也喜欢听西厢传奇啊?双喜阁的玉珠最擅西厢弹词了,唱起来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让人听了叹为观止。” 《会真记》一书,是唐代诗人元稹所写的一部传奇小说,由於故事生动、文字优美,里面的情节缠绵排恻,充满著情侣间的悲欢离合,故而曾经风行一时。不过有唐一代只是流传在上层的知识阶层中,并未及到社会各个阶层。 到了宋代,有位李公垂则根据会真记撰写了一本《莺莺歌》之後,宋人道德麟再做《蝶恋花》一书,到了金代,有位董解元又根根据会真记写了西厢弹词。 元代时,王实甫以会真记为蓝本,据以编撰《西厢杂剧》,而在明朝时,李日华又添枝加叶的写了本《西厢传奇》,成为当时传诵颇广的小说。 在此之後,会真记一书又陆续的被人改写为《西厢记》、《翻西厢》,并且还有人把故事接下去,写了《续西厢》。 这个叙述张君瑞和崔莺莺的恋爱故事,其实是元稹本人的恋受经验,只不过用文字加以美化了,他没想到这段在当代成为青年男女倾心爱慕、向往至极的爱情故事,经过一千多年的渲染和扩大,并且被改写成歌曲、说书、小说、杂剧等,成为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这或许是元稹当初始料不及的。 中国的文学,在汉代是以赋传世,唐代则以诗闻名,宋代的词流传千古,元代盛行曲,明代则以小说大放异彩。 不过明代早年的小说,除了罗贯中所写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和施耐庵所撰之《水瀞传》之外,没有其他不朽的小说巨著,这是因为受到明初保守专制的政治体制和封闭的经济体制所影响,故而没有广泛的流行於社会各阶层,此後很长的一段时期,小说的创作都处於低潮。 直到明代中叶之後,政治腐化,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社会的变革也急骤进行,书坊成为了工商业中的一环,并且能够谋取利益,小说的印发和流传才渐渐普及。 从嘉靖、万历时期,各类模仿《三国志演义》的章回小说,不下数十种之多,如《东周列国志》、《两汉演义》、《唐书》、《残唐》、《南北宋》等,而其中最受欢迎的则有《杨家府演义》、《隋唐志传通俗演义》。 当然,嘉靖时吴承恩所著之《西游记》以及万历年间南陵笑笑生所撰之《金瓶梅》更是流传千古之作。 由於民间说书技艺的蓬勃发展,於是促使短篇小说的流行,这种短篇小说,当时被称为《话本》,这类《话本》直到天启年间方臻成熟,其大成之作如冯梦蓖写的《喻世明言》、《醒世恒言》及《警世通言》和凌蒙初所写的《拍案惊奇》和苎一刻拍案惊奇》。 这几本被後世称为“三言”、“二拍”的短篇小说集,作品内容包罗万象,不仅反映了嘉靖万历年闾以来的社会生态,经济生活,阶级关系,并且叙述了时代的变迁对一般社会大众的影响,其中有官僚地主、奸商恶霸,被压迫的妇女追求婚姻和爱情自由选择的权利等等。 至於在大明中叶时期的诗文,在仁宣之世,歌颂太平之声笼罩文坛,缺少有灵性的作品,当时以杨士奇、杨荣、杨溥为代表的所谓“台阁体”是诗坛的主流,到了成化、弘治年间,李车阳以台阁大臣的地位来主持诗坛,仍未脱此形势。 在弘治、正德年间,以李梦龙为首的“前七子”倡导文学复古,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以此反对台阁体的空泛文风。 而在戏曲创作上,杂剧流行一时,民歌蓬勃发展,中原一带盛行“锁南技”、“傍妆台”、“山坡羊”、“耍孩儿”、“驻云飞”、“醉太平”等诸曲。 至於成化年间刊行的民歌集中,最为有名的则是《新编西厢记咏十二月赛驻云飞》,及《新编四季五更驻云飞》。 当时歌楼酒肆点唱的曲目,大都不离这些歌集之内,歌女必须熟记歌词,以免唱错被喝倒彩。 口口口 蒋弘武一听到曹大成赞叹双喜合的玉珠姑娘擅於咏唱西厢弹词,顿时眼睛一亮,追问道:“曹兄,那玉珠姑娘除了弹词之外,还会不会唱“驻云飞’?” 曹大成略一犹豫,道:“这个……小人倒没有听她唱过,可是大人可以点唱,或许玉珠姑娘也会。” “好!”蒋弘武点头道:“等一下老子不但要点她唱西厢记咏十二月赛驻云飞,并且要她唱醉太平,如果她会唱,老子赏她一支歌一两银子。” 曹大成满脸堆笑,道:“大人如此厚爱,玉珠一定受宠若惊。” 蒋弘武摸了下眼角的刀疤,得意地笑了笑,道:“废话少说,我们走吧!曹兄,就请你带路了!” 他拉著曹大成往前行去,一路上所谈之事,全都是自己在各地嫖妓的一些遭遇,而曹大成也奉承地把自己往来各地青楼艳窟的奇遇经过渲染的说了出来,让蒋弘武听了读叹不已。 而随之在後的诸葛明则和周大富等几位商贾行在一起,在他们的身後,长白双鹤、红黑双煞及十几名东厂番子随行。 这一列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双喜阁行去,在路上不时遇到一些三五成群的衙门差人巡行,不过这些官差一见领先的蒋弘武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全都肃然站立,纷纷上前磕头行礼。 蒋弘武过足了官瘾,得意地顾盼自雄,大有不可一世之概,使得走在他身边的曹大成羡慕不已,心里一直盘算著如果周大富和自己筹划之事能够成功,那么不久的将来,自己走在街上,带了二三十个家丁,遇到衙门的差人,也会获得如此的待遇。 他心中估算道:“如果雨珊能够嫁入侯门为妾,那我便是侯爷的老岳丈,就算漕督见了我,也得鞠躬作揖,更别说是知府了,除此之外,让雁红冒充我的表妹嫁给蒋大人为妾,荷香则交给诸葛大人,那么我在锦衣卫和柬厂都有了人,放眼天下,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敢惹我?恐怕一省的巡抚看到我都得屈膝……”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笑了出来,只觉全身轻飘飘的,恍如踩在云絮之上,是如此的舒畅。 蒋弘武见到他的异态,问道:“曹兄,何事如此高兴?” 曹大成乾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道:“小人是想到我那寡居的表妹,这两年来都一直为她担心,如今见到大人,想起她能从此有个美好幸福的未来,所以一时高兴,便忍不住失态了!” 蒋弘武讶道:“什么?你的表妹是个寡妇?” 他脚下稍稍一顿,问道:“曹兄,莫非你的意思是说令表妹身具千蚯百蚓异禀,所以才……” 曹大成心里忐忑,回头看了周大富一眼,不知要不要提起千蚯百蚓之事,若是不提,恐怕蒋弘武继续追问下去,自己会有词穷之际,若是就此事说下去,恐怕会破坏周大富的计划。 一时之间,倒让曹大成有种两难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蒋弘武见他没有说话,脸色一变,泛起笑容,继续挽著曹大成的手臂前行,边行边说道:“曹兄不必顾忌什么,尽可直言,老实说,我蒋某人这一生最是喜好寡妇了,有些人锺爱处女,在我来看,那种人根本不懂得享受,嘿嘿!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就如同尚未成熟的青梅样,酸涩难以下咽,哪能比得上成熟的妇人,就像熟透的水蜜桃,一口咬下去,汁浓味甜,满嘴都是……” 他们这时离大街越来越远,夜色更深,也更为偏僻,蒋弘武说得兴奋,声音不觉大了许多,走在後面的那些东厂番子和几名商贾齐都忍不住偷笑出来,每一个人都往歪处想,想著蒋弘武吃水蜜桃的模样。 就在此起彼落的笑声不断响起的时候,蒋弘武见到左右两条横街的暗巷里人影摇动,脸色一凝,喝道:“什么人?” 喝声之中,他振臂挥起,往暗巷跃去,诸葛明唯恐他有个闪失,忙道:“承泰、承中,快跟过去照顾蒋大人。” 长白双鹤应声跃起,紧迫蒋弘武身後扑入暗巷之中。 诸葛明招了下手,道:“褚山、褚石,你们带几个人到左边横巷去搜一搜,看看是些什么人?” 红黑双煞应了声,各自领著四个东厂番子快速地奔向左首两条横街而去,随著灯光照处,他们立刻见到十几个粗服布衣的女子往暗巷深处跑去。 这些人的动作何等迅速,没等那些女子跑出几步,便全都拦截住了,那些女子全都跪了下来,有的喊叫,有的哭泣,有的在发抖,望著这群手拿钢刀的大汉,每一个人都面无人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蒋弘武飞身扑出之际,曹大成便想加以阻止,可是他的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来,等到诸葛明下令红黑双煞带著一群东厂番子进入巷内搜索,他不禁面泛苦笑,走到诸葛明的身边,低声道:“诸葛大人,那些女子都是土娼野妓,还有一些嫖客……” 诸葛明一愣,连忙追问是怎么回事,经过曹大成解释之後,才知道右边这条横街直通码头,码头边船行、仓库极多,平常在码头边生活的挑夫、船夫、苦力,工人,大都是从外地来的青壮男人。 这些人所赚的钱不多,除了应付生活所需之外,每个月剩不了多少钱,可是他们也是有血有肉,也有情欲需要发泄,於是由於供需的法则,许多土娼馆、暗窑子就此如雨後春笋般的开设出来。 除了这些土娼馆之外,还有一些年华渐老的妇女,遭人遗弃的女子,或者丈夫遭到意外失去依靠的寡妇,为了谋生,也都在黄昏之後出没河边,客串妓女,赚一些皮肉钱。 这些妓女比起土娼馆的妓女更为可怜,春夏之际,带著一条草席,便可在船上、暗巷、街角、库房做起皮肉生意;秋冬之际,天气寒冷,便不能如此,只得支付租房的费用。 除此之外,这些被称为野鸡的妓女,往往还要每日支付地头蛇保护费,才不会受到干涉和驱赶。 诸葛明听到曹大成之言,见到蒋弘武和长白双鹤已安然穿出右侧的暗巷,大步走了过来,而在左边的横街,则见到褚山和褚石领著八名东厂番子,押著二三十个女子哭哭啼啼的缓缓走来。 果真那些女子年岁都已不小,虽说脸上抹粉擦胭脂,却被泪水洗去,成了一张花脸,看来极为狼籍,尤其她们都是布衣粗服,虽说发髻也梳了最时髦的坠马髻,不过所簪之物绝非闺阁千金所用之明珠或翠玉,看上去低俗至极。 诸葛明心里一阵凄楚,扬声道:“褚山、褚石,你们快把这些女子放了,我们办正事要紧。” 褚山和褚石不敢多言,指挥八名东厂番子将那数十名妓女全都放了。 诸葛明苦笑了下,问道:“码头离这里还很远,怎么这些妓女会跑到这边来?” 曹大成解释说,可能是因为官差在码头有什么行动,所以被逼得都躲到横街暗巷里来了。 蒋弘武板著一张脸,望著诸葛明道:“他妈的,真是倒霉,巷子里三、四十个妓女,又老又丑,还有七、八个嫖客,竟有人躲在树荫墙角就干起来了,呸!真是倒胃口!”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却又霍然一笑,道:“诸葛兄,你没看到那个情景,真像两条野狗在路边苟合,他妈的,那个妓女露著个雪白的大屁股,直在我眼前晃,差点没把我的眼晃花了。” 此言一出,众人齐都大笑。 诸葛明笑道:“蒋兄不花一分钱就看了场活春宫,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尹我想看都看不到呢!” 蒋弘武双眼一瞪,道:“要不要我去把那对狗男女抓来,当街表演一场给你看看?免得你心里痒得难受。” 诸葛明摇手道:“不用了!谢谢蒋兄。” 曹大成一脸谀笑,低声道:“两位大人如果喜好此道,小人可以叫喜娘空灵魅影胡不非一场,甚至两三场都没关系。” 蒋弘武笑著伸手一拍曹大成的肩膀,道:“好!我们喝酒作乐,你就空灵魅影胡不非个三场表演给大家看,不过花样要变,什么一龙三凤、双凤晶箫、五凤朝阳都得演出来。” 曹大成缩了缩脖子,道:“两位大人,你们在北京城里看惯了豪华的大场面表演,我们这苏州小地方恐怕水平不够,会让两位大人失望……” 诸葛明笑道:“曹兄,你吩咐喜娘尽量安排一些精彩的表演就行了,纵有不足之处,我们也不会怪你。” 蒋弘武点了点头,道:“诸葛兄说得不错,活春宫我看多了,看来看去也只不过是那么回事,没什么稀奇的花样……” 诸葛明突然插嘴道:“蒋兄,你提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如果双喜阁有活春宫好看,我该把金侯爷一起邀来,也让他见识见识才好。” 蒋弘武道:“话虽然不错,可是若让那位郡主知道,恐怕会跟你没完没了,何况他还有一个未婚妻子是江南三女侠中的逸电,家传的电梭,惹毛了她,冷不防给你一梭,恐怕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诸葛明道:“不会吧!我们让金侯爷熟知周公大伦,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用暗器打我干什么?” 蒋弘武笑道:“就算何女侠不用电梭,她老子是华山派的白虹剑客,若是知道你带坏他的女婿,恐怕也会跟你翻脸,嘿嘿!此刻他身边带著枪神的孙儿孙女,每一个人都是厉害角色,恐怕我们对付不了!” 诸葛明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带金侯爷增广见闻就是了!” 蒋弘武大笑,道:“他妈的,看场活春宫算得了什么增广见闻?你少胡说八道了,我们别多说废话,走吧!” 众人在谈笑之间,往双喜阁而去。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一九章 万流归宗 两名差人提着风灯领着白虹剑客等一行人往天香楼而去,一路之上静寂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每一个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不但紧随在何康白身后的枪神后裔,如楚仙勇、楚仙壮、楚慎之如此,连乎日里毛毛躁躁的鬼斧之孙欧阳旭日、欧阳朝日也都紧闭着双唇,没有吭声。 当然,楚花钤和欧阳念珏身为武林世家出身的女侠,更是没有理由破坏这份宁静,尤其随行者还有两名衙门的差人在内,少女的矜持也不容她们多言。 在此之前的一个时辰里,当白虹剑客何康白在松鹤楼中查视完那些遭到一刀割喉和暗器之伤的死者后,依据经验的判断,以及参照趟大等人的意见之后,确认出松鹤楼里死的人虽近二百,却大部份都是丧命在一个人的手里。 因为第一,这些死者大多数都是同样身穿黑色劲装,脸上蒙着一条布巾,无论他们是死于刀下或暗器,蒙面的面巾并没拉开。 而其他不到二十个的死者虽然也是一样的穿着玄黑色的衣服,可是没用面巾蒙面,故此可以推断并非同一伙人,而是对立的一方。 第二,由于拚杀的双方撤离得极为急促,根本不及收拾残局,更没把尸体带走,故此可推断那些黑衣蒙面人,是在一种紧急的状况下撤离。 第三,由于一刀割喉的死者都几乎是同一处部位中刀,并且伤痕的深浅都是五寸长、两寸深,故此可判断这是同一个人所为。 这个人的刀法狠毒、犀利无比,根本没用第二刀,便已精准地把人杀死,就算这些蒙面人不是武林人物,仅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可能坐以侍毙,让人一刀割喉。 由此可见施出这种刀法的人,必定是名动江湖的一代刀法名家。这就是何康白首先认为动手的人,可能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的第一高手天刀余断情,最主要的原因。 然而,当五湖镖局的镖师侯七认出了何康白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华山派大侠白虹剑客之后,也参加了讨论之列。 这群江湖人七嘴八舌的发表着自己的观点,当时,就有人表示,仅凭一个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杀死如此多的黑衣蒙面人,这必须要有天刀一般水准的刀法名家,最少三人以上,才会造成如此惨烈的场面。 故此当白虹剑客提出自己的见解之后,赵大和钱二等王府的护卫齐都傻眼了,而侯七则突然想起金玄白在苏州城外所演练的刀法。 那种凌厉狠辣的刀式,一浮现在侯七的脑海,他立刻脱口而出,表示天下只有一种刀法,可以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后果,这种刀法便是金玄白所创的必杀九刀。 金玄白在武功上的造诣,何康白和赵大等人都亲身体验过,知道他的修为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可是何康白等人仅是领略过金玄白剑术上的造诣以及拳脚上的功夫而已,并没有看到过他施出如此毒辣的必杀九刀。 江南七把刀虽说在江南享有盛名,可是放眼天下,他们也算不上绝顶的刀法名家,更不可能凭一人之力,能在一场拚搏中,杀死如此多的蒙面人,而且还包括了来自川西唐门的高手在内。 最后,讨论的众人取得了一致共识,认为除了金玄白之外,苏州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何康白由于这个结论,联想出许多的揣测,于是趁着官差驱离大批围观民众之际,离开了松鹤楼,悄悄的回到客栈。 他进了房之后,又把松鹤楼里的血案推敲了好一阵子,越想越是不明白金玄白何时又惹上了四川唐门的高手?竟然让这些人从四川远道追来苏州寻仇! 如今血案已经造成,死了这么多人,无论是对衙门还是江湖来说,都是一件轰动的大事,其影响的范围极广,后果更加难以预料。 何康白在屋里思忖了好一会儿,于是决定召集楚氏兄弟和欧阳旭日、欧阳朝日等人,把这件血案告诉他们。 因为金玄白的神枪绝艺是传自枪神楚风神,他可以算是七龙山庄的门人,而鬼斧欧阳珏也算得上是金玄白的授艺师父,他因此又和巨斧山庄脱离不了关系。 不仅如此,金玄白尚且是少林大愚禅师和武当铁冠道长的嫡传弟子,因而他在这两派中的身份极为特殊,辈份也极高。 以金玄白多重的身份来说,如果他出手杀了如此多的唐门弟子,且又把另一派不知名的黑衣蒙面人屠杀如此之多,所结下的血仇,必然影响到整个江湖未来的动荡和安危。 故而何康白越想越无法躺下安眠,只得把几位子侄叫醒,告知大家自己亲眼目睹的这件血案。 楚氏兄弟和欧阳兄弟听到此事之后,全都是短暂的惊愕和震骇,他们万难相信金玄白以一人之力,竟然在一段极短的时间里,杀了将近二百个江湖好手,而这些人除了身中暗器之外,大部份都是一刀割喉而死…… 欧阳兄弟在震惊之后,首先便想起父亲所提的昔年鬼斧欧阳珏在苗疆遇见唐门掌门人唐大先生之事。 他们互望一眼,脱口说出:“万流归宗!” 鬼斧欧阳珏一生行走江湖,靠着一柄重达四十六斤的铁斧,凭着追风二十九斧的功夫,跻身武林十大高手之中,为人嫉恶如仇,到处惩奸除恶,快意江湖,却从没让人知晓他身怀接收暗器的特殊手法。 由于欧阳珏自认光明磊落,不屑于施放暗器,故此他一生之中,极少施出这种万流归宗的手法,放眼天下,也仅有少数的人知道他曾以这种特殊的功法,重创过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唐大先生,并且逼得唐大先生自杀。 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跟随父亲学习家传的追风二十九斧,却没有获传这种万流归宗的手法,根据巨斧山庄当今的庄主神力斧王本人的说法,自从鬼斧欧阳珏练成万流归宗的秘技之后,根本没把这手技法传授给独子欧阳悟明。 欧阳珏仅是曾经在独子的面前亮了一下那奉抢自荒秘窟的秘笈,之后的三年,绝口不提此事,直到他练成之后,当着欧阳悟明的面,表演过一次这种接收暗器的手法。 那时,欧阳悟明曾请求父亲将这种功夫传授自己,可是欧阳珏却以独子尚未练成追风二十九斧为由而加以拒绝,仅表示以两年为期,如果欧阳悟明能在两年之内练成家传的绝艺,就把这种秘技传授给独子。 当时欧阳珏曾以“贪多必失”四个字训诫独子,欧阳悟明也深以为然,不再缠着父亲,仅是对母亲抱怨了几句而已,而欧阳夫人知道丈夫刚强的个性,也仅是劝儿子等待下去。 在那个时候,他们绝未料想到,就在次年的秋天,欧阳珏见到媳妇进门不久就怀有身孕,兴奋之下,便说要离家摘取药草替未来的孙儿或孙女淬洗筋骨,就此告别家人,离开巨斧山庄。 欧阳珏离家之后,捎回的第一封家书,表示自己应好友楚风神之邀,要到武当拜访另一位至交铁冠道长,此去可能要半年才能回家,要家人放心。 在一个半月之后,欧阳珏又托中州镖局的镖师捎来了第二封家书,这封信里提到了他们会合少林的大愚禅师,要赶去泰山之巅观战。 由于两张信纸都写得密密麻麻,全都是表达欧阳珏对家人的思念,对儿子的企望,以及对未来孙儿的期许,故此欧阳珏并没提到泰山之巅是哪两位高人要交手。 可能在写完信之后,他才觉得要向家人交待此行的正当性和必要性,于是又在第一张信纸的背面空白处草草的写了“九阳神君光战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十五个大字,其他就没详述了。 从此之后,欧阳珏便在武林中失去了踪影,此后二十多年来,巨斧山庄派出近百人,在庄主欧阳悟明的率领下,会合著七龙山庄的高手以及武当、少林的弟子数百名之多,几乎搜遍了大半个江湖,却一直找不到鬼斧欧阳珏的行踪。 不仅江湖上没有欧阳珏的下落,连枪神楚风神、少林大愚禅师、武当铁冠道人也都彷佛从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这几个人了。 长达二十多年的岁月,欧阳悟明在江湖上搏得了个神力斧王的威名,膝下也添了一女二男,不过欧阳悟明并没在武林中留下什么赫赫事迹,远不如鬼斧欧阳珏那样被人称诵,当然主要的原因是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追查父亲失踪的那件事上,而没有做多少行侠仗义的事。 欧阳悟明一生最大的憾事,便是认为自己无法揭开父亲失踪之谜,找到欧阳珏的下落;而第二件憾事便是懊悔自己的资质愚钝,练了十三年的家传绝艺追风二十九斧,直到二十一岁娶妻之后,仍然未被父亲认同,以致失去了学习万流归宗的奥秘绝艺。 每回他从江湖上跑了一趟回来之后,就有很长一段时期陷入情绪的低潮期,常常在长吁短叹中度过,若非当时女儿欧阳念珏乖巧伶俐,一双孪生兄弟活泼可爱,他恐怕精神早就崩溃了。 故此,他经常搂着女儿,拥着儿子,对他们叙述当年鬼斧欧阳珏在武林中的一些英雄事迹,深以父亲曾身为武林十大高手为荣,并且一再地指出,长女的取名,便是源自于父亲的思念而来,要她终生都记住祖父。 当然,在叙述鬼斧欧阳珏的事迹之际,欧阳悟明不忘把自己未能学到“万流归宗”手法的遗憾说了出来,一来是以此来督促儿女用功练武,不可懈怠;二来则是藉此渲泄内心深处的痛楚和遗憾。 欧阳兄弟幼时并不十分了解父亲的心情,还常常磨着欧阳悟明要学这种接收暗器的神奇手法,不过后来看到父亲凭着记忆,比划了几下,却并不能接收暗器,这才死心塌地的放弃了无理的请求,从此也就不再提起,以免父亲伤心。 不过,在他们的记忆里,万流归宗这种功法,应该是巨斧山庄失传的绝艺,他们认为一定要找回来,将之流传下去。 这件事是尘封已久的记忆,也可以算得上是巨斧山庄里的一种禁忌,最少有十年以上,欧阳家族里没有一个人提起此事。 直到此刻,当白虹剑客何康白叙述松鹤楼里有数十具尸体都是身中暗器而亡,这些人身上最显著的相同点,便是他们都在腰际带着两个以上的皮囊和布囊。 放眼天下,身上带着两个不同材质的袋囊,除了唐门之外,便只有岭南霹雳堂的弟子了。 唐门中人,一个布囊是盛放普通的暗器,另一个皮囊,则以鹿皮或麂皮缝制而成,里面盛放的则是淬毒的暗器,施放这种暗器时,必须戴上鹿皮或麂皮的手套,以免无意中触及,而伤害到施放暗器的奉人。 至于岭南霹雳堂的弟子则将暗器分放两种不同的袋囊之中,是为了分辨暗器的性质,一种是普通的暗器,另外一种则是内藏火药,重击之下会产生爆炸的。 何康白在叙述唐门子弟和霹雳堂门人的不同之处时,从怀中取出了两个袋囊放在桌上,道:“这两个暗器袋里面本来装有两种不同的暗器,一种无毒,一种有毒,如今却空无一物,可见唐门弟子已把袋里的暗器全部射放出去!” 他在说话之时,把两个袋囊翻转过来,让大家都可看到袋上用红线绣着的一个“唐”字,并且表示,任何一个唐门弟子的暗器袋上都绣有相同的一个“唐”字,只不过这个字有差别,并且有等级之分。 在唐门之中,以地位和功力来分,除了掌门人或本门的长老是用金色丝线来绣这个“唐”字之外,次一级的如掌门人的兄弟,则用银色丝线;暗器手法已获掌门认可者,则携带用红色丝线绣成的镖囊,至于一般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则佩带以绿色丝线绣成的镖囊。 唐门之中,每两年一次,由掌门人考核门下弟子在暗器放射上的技艺,以此评定等级,发放不同性质、不同绣线的暗器囊袋。 这种规矩是前一代掌门唐大先生的祖母,被视为唐门老祖宗的老掌门人,在正统年间所制定下来的,距今已有七十多年,而朝廷也经历了六个皇帝,可见历史颇为悠久绵长。 口口口 明英宗年号正统,仅在位十四年,而接续的代宗皇帝以景泰为年号,在位的时间更短,只做了七年的皇帝便已驾崩,此后的明英宗以天顺为年号,才短短的做了八年的皇帝,便又驾鹤西归。 接续明英宗继位的则是明宪宗朱见深,他以成化作为年号,在位二十三年之久,比起明成祖在位二十二年还要多出一年,算得上够久了,不过他从十六岁接任为帝,死时还没满四十岁,也算短命了。 明宪宗殁后,接位者为他的第三子明孝宗朱佑樘,年号弘治。明史对于孝宗颇为推崇,认为他“恭俭有制,勤政爱民,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这一段评语记载在“明史”卷十五(孝宗本纪赞)之中。 而在明史卷一八三中对孝宗又有这样“使政不旁挠,财无滥费,滋培元气,中外皆安”,可见历史对孝宗的评价不错。 可惜明代自正统以来的政治积弊太重,孝宗的努力不够,仍然任用不少佞臣,尤其是从弘治八年之后,孝宗热衷于炼丹、斋醮,视朝渐晚,也没及时批答章奏,于是朝政日坏,奸人渐渐取得权势。 孝宗皇帝在位十八年,殁没便是由太子朱厚照继位,是为明武宗,年号正德,在历史上,正德皇帝是位有名的风流皇帝,野史上记载更多,最有名的便是他和卖酒女子李凤姐的一段风流轶史,广为流传,甚至被编成戏曲,拍成电影,便是著名的黄梅调电影“江山美人”。 口口口 四川唐门老祖宗定下了规矩,唐门至今繁衍了五代,不过这个规矩一直没有改变,江湖上的人大都知道这件事,不过没有像白虹剑客具有如此丰富的江湖阅历,能够很清楚唐门的一些秘事。 是以当他说出来时,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的子弟们等于上了一课,他们纷纷传阅这两只不同材质的镖囊,果真发现一个囊袋是以两层粗布,内衬黄牛皮缝制,另一个则是用牛皮和鹿皮贴合缝制的,两个镖袋的后面都有用红色丝线绣成的一个“唐”字。 至于镖袋的正面则是以白色丝线绣着一个图案,图案是以正方形、圆形、三角形构成,颇为工整。 何康白在抚摸这个图案时,曾经这么说:“唐门的老祖宗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她嫁入唐门之后,不到三十岁便已守寡,当时唐门上下经历一场江湖大乱,门人几乎死伤过半,不过这位奇女子却把唐门从川东迁到川西,以现有的人力和物力,重起炉灶,一方面精研医药之学,在四川各地成立药局,从事药草的买卖,赚取生活所需,另一方面则雇人开矿,提炼淬制暗器的钢材,并且提升子弟们的技艺……” 何康白看了众人一眼,继续道:“唐门崔氏当时花了二十年的工夫,才奠定了唐门的基础,让川西唐门的名号再度传诵武林,江湖上无人不知晓唐门的毒药暗器威力极大,不愿意随便招惹唐门的弟子,只可惜她以八十高龄死去之后,继位者骄纵自大,尤其自满于唐门的现有成就,惹来许多是非。” 他这番话虽是说的唐门之事,其实也等于告诫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的子弟们,要他们不可太过骄纵,是以众人听了都没反驳。 何康白见到这些后生小辈都默然无语,于是继续说道:“二十多年前,唐门出了两个暗器功夫极为厉害的人物,一个是有千手观音外号的唐琳,另一个则是那时的掌门人唐锋,唐锋外号千手神射,江湖上为了尊崇他的武功和地位,许多人都称他为唐大先生,尤其是西南一带的江湖人物,更把唐大先生视为当地的领袖,连峨嵋派的弟子在出师时,都被告诫,千万别无故招惹唐门子弟,以免惹来祸端,可见唐大先生当时的威名……” 当何康白说到唐门昔年的这段故事时,欧阳朝日几乎要脱口说出父亲所提及的那段江湖秘辛,却被姐姐欧阳念珏以眼色制止。 何康白虽因师门的关系,熟识武当二代的弟子,并且由于武当铁冠道长和枪神楚风神以及鬼斧欧阳珏是多年好友的缘故,而结识了七龙山庄和巨斧山庄的两位庄主,被视为他们的两代之交。 可是昔年鬼斧欧阳珏在苗疆大展神威,破了干手神射唐大先生的所有暗器,并且将他十指一起折断的这件往事,巨斧山庄视之为绝对机密,并没有向何康白透露丝毫。 所以当何康白提起二十多年前唐大先生名动西南武林的那段往事时,欧阳兄弟的眼中全都闪现着骄傲的异彩,因为他们知道当年就是自己的祖父以万流归宗的绝艺,破去了唐大先生的千手神射,让他把两只镖囊中的暗器全部射光,直到无法再发射暗器时,才以无俦的神力把唐大先生十指一起拗断。 而在那之前,随同唐大先生一起围攻苗疆三十六峒峒主的唐门七大弟子,被鬼斧欧阳珏以一柄巨斧,连劈五人之多,最后,他折断了唐大先生的十指,告诫一番后离去,并没置对方于死地。 然而唐大先生在两名仅存的弟子护送下回到了唐门之后,却悲愤交加,痛苦万分,每天望着残废的一双手,再也无颜看到亲人子弟,于是在两个月之内,便服下巨毒药物,自杀身亡。 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几乎是同时想到唐门弟子远从四川而来,找上了金玄白,可能便是为了当年的那段恩怨,于是不约而同的脱口说出了“万流归宗”这四个字。 何康白诧异地里了他们兄弟一眼,欧阳兄弟本想说出昔年祖父欧阳珏和唐大先生的那段往事,却被欧阳念珏以眼色制止,于是一起闭上了嘴。 何康白的经验何等老到,看到他们的神色,当然知道他们隐瞒了一些东西,不过这两人是他的子侄,既有难言之隐,他也不能特意追问下去,于是继续原先的话题说下去。 他拿着镖囊,指着正面绣的图案,道:“唐门昔年那位老祖宗不仅能干,并且还很睿智,她画出这种图案,有特殊的含意,正方形是说唐门弟子必须惟心方正,正直不偏;圆形则表示要为人圆融,不可轻易树敌,另外则像征团结;至于三角形则让弟子们要记住当敌人侵犯时,必须以最锐利的三角攻击来敌,并且护卫本门的安全,所以这种三角形也是唐门的一种暗器发射阵法,最少可由三人组合,由点到线,再扩及面,最多可容六十人组阵,据说是由三才阵演变而来。” 听到这里,楚慎之终于忍耐不住,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是屋里所有人想要知道的,那便是:“为何身为华山大使的何康白,会对四川唐门如此了解?” 何康白微微一愣,眼光投注在跳动的灯火之上,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并没有立刻回答此事,过了一会,他才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年轻时,曾经经历过一段荒唐的岁月,其间认识了一位朋友,两人结伴行走天下,而那个友人便是唐门中人,所以才会知道唐门如此多的秘辛。 他没有详细叙述那个人的姓名和身份,甚至连那位唐门弟子是男是女都没提,仅是短短几句话便交待过去,然后话风一转,提到了自己的判断和推理。 当“金玄白”三个字被提出时,屋里每一个年轻人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呼,楚氏兄弟所想到的是金玄白那熟练而精湛的枪法,顿时记起败在金玄白手下的那件事。 而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心意相通,立刻便想到万流归宗这种接收暗器的秘法上,本能地觉得鬼斧欧阳珏当年没把这种神奇的万流归宗手法传授给儿子,竟然全盘传给了金玄白。 他们一想到金玄白的年龄只不过比他们大了三岁多,武功上的造诣却远远超出他们,禁不住心中懔骇,不知道他是如何练的。 欧阳朝日眼前似乎浮现金玄白使出追风二十九斧的英姿,忍不住对欧阳旭日道:“我真是想不出他是如何练的。” 欧阳旭日脸上一阵茫然,随即苦笑道:“他在那么多的师父逼迫下练功,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 何康白见到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点头道:“旭日说得不错,玄白在多位名师的督促之下,练功的时间一定很长,所花费的精力也极大,可是就因为他的苦练,加上他聪颖的天资,所得到的成就,也极为可观。” 他顿了一下,道:“你们都只见识过他的枪法和斧法,也了解他在这两种兵器上的功力,不仅不逊于昔年的枪神和鬼斧两位武学大师,并且已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惊人成就,然而你们却没有看到他在剑法上的造诣,已然凌驾在枪法和斧法之上,连我都不是他的三招之敌。” 楚氏三脸色凝重,欧阳兄弟则表情沉肃,只有楚花铃和欧阳念珏两人神色不时变幻,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何康白的目光在她们秀丽奇美的脸孔上扫过,虽知她们所想的一定是关于金玄白之事,却不愿妄加揣测,因为他知道,一个女孩子的心事千变万化,往往连她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的变化,自己又如何能猜得出来? 他轻咳一声,打破室内短暂的宁静,道:“我说这些话并非眨抑自己,实在是玄白在剑法上的成就已经到了一代宗师的阶段,功力更是在各派掌门之上,恐怕不出十年,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前辈也得把这个位子让出来。” 欧阳念珏突然问道:“何伯,金……大侠真有你说的那样厉害吗?” 何康白点了点头,道:“据王馥说,玄白不仅通晓少林、武林两派的剑法,连本门的寒梅剑法也练得能自剑上发出十二朵剑花。说来惭愧,我练功二十年,至今只能在剑上发出七朵剑花?而家师当年也只不过发出九朵剑花,由此可见玄白在剑法上的成就,到达何种地步!以此看来,昔年的剑神,在剑法上的造诣,也不过如此……” 他顿了顿,道:“据五湖镖局的侯镖师说,玄白手创一种必杀九刀,刀法凌厉,威猛无俦,由此可知他不仅已到达宗师的阶段,可说已经有一代大宗师的层级……” 楚慎之似乎不满意他这句话,道:“何伯,照你这么说,金大哥比我爹的功夫还要高?” 何康白脸色沉肃地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两位庄主联手,恐怕顶多也只能支持十招之多,若再加上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一起联手对抗,恐怕也只不过打个平手,若想获胜,则是万万不能!” 此言一出,屋中的每一位年轻人都泛现惊骇之色,顿时整个气氛显得严肃起来,每一个人都在想着不同的心事,没人敢吭声。 何康白静默片刻,继续道:“如果玄白要危害武林,恐怕请出漱石子老前辈都没有用,而如今四川唐门莫名其妙的出手对付他,恐怕将来难脱灭门之祸……” 他顿了一下,忧心仲仲地道:“唐门被灭还不是件可怕的事,怕的是玄白受到朝廷的拢络,成为锦衣卫的一员,那么他成为管束武林的工具,武林浩劫就在眼前,江湖上受到伤害的门派就更多了,故此必须防患未燃,尽早提防此事发生。” 楚花铃等人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全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欧阳念珏道:“何伯,依侄女之见,金大哥为人正直、朴实,恐怕不会受官府利用来危害武林吧?” 楚花铃附和道:“何伯,念珏姐姐说得不错,金大哥眼眸清正,个性老实,恐怕朝廷无法逼迫他做坏事吧!” 何康白颔首道:“希望如此,否则江湖动乱,武林各派受制于朝廷,恐怕以后就会……” 他轻叹了口气,颇有深意的望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道:“这要靠你们以后多多规劝金贤侄了,可能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有如此大的力量,足能颠覆江湖……” 说到这里,他的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认为当年枪神、鬼斧、铁冠道长和大愚禅师之所以收下这个天资聪颖的徒儿,恐怕不仅是看中他的资质,可能还有另一层更深的含意在里面,否则他们为何要把孙女一起许给金玄白为妻? 他暗自思忖道:“难道这几位老前辈当年便觉察出玄白今后可能为祸武林,故此才做这种安排?” 想到这里,他随即又为自己的荒谬想法觉得可笑,忖道:“这几位老前辈纵然智慧如海,也不可能预知多年以后的事,想必他们是基于喜爱玄白之心,才做出这个决定,否则大可不必传以绝艺。” 口口口 他的想法固然正确,然而他却根本不知道当年和天下四大高手同困石窟中的,还有一位被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九阳神君在内。 当年,枪神等四大高手,全都身受重伤,一身武功几乎全废,全都知道大去之日不远,眼看金玄白这么一个天资聪颖的练武奇才即将投入九阳神君门下,若是不插手,那么十几年之后,金玄白武功大成,受到九阳神君的影响,必然心性大变,成为一个为所欲为的邪道高手,那么首当其冲的恐怕便是少林和武当两派。 以九阳神君那种偏激的思想,以及一身刚猛难御的九阳神功,枪神等人可以预见金玄白以后的成就必然在沉玉璞之上,到时,另一个更厉害的九阳神君出现江湖,将会对武林造成何等大的伤害!他们真是连想都不敢想下去。 所以经过一番磋商之后,他们于是抢着收下金玄白为徒,希望凭借各人的教诲,塑造一个将来能行侠仗义,维护武林的大侠,而不是为祸武林的另一个九阳神君。 其实当时九阳神君沉玉璞的神功尚未大成,也并没什么劣迹,只不过他率性而为,挑战天下十大高手,在江湖上一路行来,所使出的手段较为毒辣,杀戮极重,以致被枪神等人视为武林的祸端,这才连袂追杀,欲消弭祸事于未发生之前,免得到时候造成江湖浩劫,就为时已晚了! 口口口 何康白想来想去,一时之间思绪如潮总觉得松鹤楼里的血案牵连甚广,可能引发未来江湖劫乱,于是决定不等天明便要找到金玄白问个清楚。 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两人想到了金银凤凰都是唐门中人、唯恐金玄白和唐门结仇,一怒之下毁了唐门,波及到唐凤和唐凰两女,那么他们的希望将会破碎,未来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们,所以第一个便表示要随何康白去找金玄白。 随着欧阳兄弟的表态,楚花铃和欧阳念珏两人也表示要随何康白前往,不过她们仅表示要找何玉馥说几句贴心话而已,并没其他企图。 楚慎之虽然是楚仙勇和楚仙壮两人的堂兄,却同样是枪神楚风神的孙子,他自幼及长留在七龙山城,所习的仍然是楚家的枪法。 当金玄白以一根竹篙使出枪神的三路九招枪法将他和楚仙勇、楚仙壮一起击败后,他的心情极为沮丧,几乎连饭都吃不下了。 可是当何康白一再强调金玄白至今在武学上的成就,已经到达宗师的层级,他的心结便已被打开,认为自己就算败在金玄白的手下,也不是一件丢人之事,没什么好难过的! 因为何康白说过,就算七龙山庄的庄主和巨斧山庄的庄主一起联手,也无法击败金玄白,那么他楚慎之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他在心结打开之后,便决定只要一有机会,就要向这位年岁和自己差不多,辈份却比自己要高,又一直谦称是同辈的金玄白请教,希望能破除自己在枪法上的一些疑惑,让自己能晋升至另一个层级。 所以他也立刻表示要随何康白一起去寻找金玄白,至于楚仙勇和楚仙壮两人从小就以这位堂兄马首是瞻,见他开口要随行,于是也立刻加以附和。 何康白见到众人都没意见,于是便领着这七个年轻人出了客栈,往大街而去。 他们经过松鹤楼前,见到群众大部份都被驱离,只有几十个胆子较大的,远远站在对面街角,三五成群的低声议论。 至于松鹤楼前方圆三十尺之内,遍布着衙门差人,把整条街都封锁起来,不让行人通过。 何康白等一行八人除了他穿了一袭藏青色的道袍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一身劲装,带着兵刃,虽说有一件披风罩住,却仍可看出他们是江湖人。 他们这一群人才一出现在松鹤楼附近,很快便引起衙门官差的注目,立刻便被围了起来,这些差人似乎将他们视为松鹤楼血案的犯人,连单刀、铁链都已拿了出来。 这时,许麒、薛义等捕头都已赶到,通判带着两名仵作在松鹤楼的大厅里从事检查的工作,许麒等人则负责整个现场秩序的维护。 他们一见有人闯入封锁圈,造成了骚动,于是立刻赶了过去。 这时远远便听到有人沉喝道:“老夫何康白,来自华山,请求一见贵府王正英王大捕头。” 许麒一个箭步跃了过去,高声喝道:“各位弟兄,请住手,千万别发生误会。” 那些擎着单刀、提着铁链的差人们一听到许麒的喝声,全都停止了行动,缓缓退了开去,不过并没有一人放下手中的武器。 许麒和薛义走进包围圈里,目光在那群人身上扫过,随即落在何康白身上,许麒首先抱拳道:“在下许麒,请问老丈要找王大捕头有何指教?” 何康白抱拳道:“老夫华山何康白,系应神枪霸王金玄白之约,要往天香楼而去,金大侠曾说,此去可找王正英捕头带路!” 许麒和薛义都没听过华山白虹剑客之名,可是神枪霸王可是如雷贯耳,一听这个老道竟然要找金玄白,立刻态度都不一样了。 薛义立刻喝叱道:“各位弟兄,还不快点把兵器收起来?得罪了金大侠的客人,你们有几个脑袋?” 那些差人忙不迭地插刀入鞘,收起销人的铁链,纷纷退闪开去,不敢再摆出包围之势,因为谁都不敢得罪神枪霸王金玄白的客人。 许麒毕恭毕敬的又再度抱拳行了一礼,道:“何大侠,请恕我们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各位大驾,尚请各位原宥。” 何康白想不到自己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多年,在这些官差的眼里,远远不及金玄白,显然这些差人是冲着金玄白的面子尊称自己一声大侠,可见这个“大侠”在衙门官差的眼里,实在值不了几文钱。 他暗暗苦笑了下,抱拳道:“许捕头,多礼了,老夫来得冒昧,难怪众位官差老爷要摆出这种阵仗。” 许麒道:“惭愧!惭愧!让何大侠见笑了,不过也难怪各位弟兄紧张,实在是松鹤楼里发生了大血案,我们职责所在,不得不严加警戒。” 薛义跟着道:“禀告何大侠,本府王大捕头此刻未在现场,各位如果要去天香楼找金大侠,在下可替诸位带路。” 何康白抱拳道:“不敢有劳差官大人,我们直接前去就行了。” 薛义和许麒商量了一下,于是决定派出二名差人带领何康白等一行人赶去天香楼。这时,王正英已带着数名差人赶到现场,他久走江湖,一听何康白报出名号,立刻便认出这个老道便是华山派有名的白虹剑客。 当时,若非他记住只有半个时辰可供他勘查现场,尚要赶去陪诸葛明和蒋弘武到双喜阁去应酬庆功,恐怕他就要亲自替何康白等人带路了。 最后,何康白在王正英再三致歉的情况下,领着一众子侄们,随着两名高擎风灯的差人,往天香楼而去。 然而他们到了苏州衙门之前,又遇到了蒋弘武的拦阻,所幸金玄白这块招牌极为有用,蒋弘武一听到何康白一行人连夜赶路要去找金玄白,立刻和他客气的交谈起来。 何康白听到蒋弘武左一个金侯爷,右一个金侯爷,吓得头上直冒汗,不知怎么才两天光景,金玄白怎会从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变成了朝廷的侯爷? 眼看着长相凶狠的蒋弘武,态度是如此和气,如此恭谨,何康白真不知要如何应付,尤其是面对那十几个彪形黑衣大汉,何康白一看便知他们都是厂街人员,被这些狼虎之徒盯着,不打寒颤已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所车蒋弘武知道何玉馥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而何康白则是何玉馥的父亲,面对金玄白的未来岳丈,他的态度极为和蔼,几乎是执子侄礼,不过这样一来,让何康白更加难受。 好在蒋弘武心悬双喜阁里大同名妓之事,没有蓄意要与何康白深谈,双方才寒喧了一阵,便客气的分手了。 一路之上,众人默默无语,直到远远看到天香楼,何康白才实在忍耐不住,低声询问身前的一名差人道:“请问差官大人,金大侠何时做了朝廷的侯爷?” 那个差人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提的风灯扔了,嗫嚅道:“这个……请恕小的不知道。” 何康白不解地道:“那么,你应该知道金大侠为何要住在天香楼这种地方吧?” 那个差人又吓了一跳,差点没跪了下去,苦着一张睑,道:“何大侠,小的地位卑微,只知道当差办事,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数名身穿锦衣卫衣着,腰佩绣春刀,脚穿薄底快靴的锦衣卫卫士,在一个身形粗壮的锦衣卫官员带领下,快步走了过来,将何康白等人拦住。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二o章 求见受阻 入夜之后,天香楼的四周便已由衙门的差役布下一层岗哨,除此之外,还有锦衣卫人员布出一明一暗的两层防卫圈,把整个天香楼围得铁桶似的。 所谓明岗暗哨,站在岗位的卫士是不可移动的,而放暗哨的人员则可在固定的范围中活动。 除了这明岗暗哨之外,另外还有五组人员、按照任务编组,身穿官服,四处的巡逻,领头的人都是锦衣卫里的力士或校尉。 这次,由于锦衣卫千户钱宁订亲,把一些跟他比较有交情的锦衣卫官员都请到了拙政园去聚赌,所以整座天香楼的防卫转到刚从外地赶回来的镇抚劳公秉身上。 劳公秉坐镇在张永附近的大楼里,负责最内一层的防卫,天香楼外围的一切放哨警戒之事,便全都交给于八郎千户处置。 当然,蒋弘武身为锦衣卫同知,此时没有陪伴在张永身边,是特别得到张永的答应,才能任意离开的。 张永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和蒋弘武枯坐一旁,听着邵真人替朱天寿讲解着素女经和玉房宝笈,越听越是难过,看到蒋弘武脸上五官几乎揪在一起,立刻便明白连他也受不了了。 想一想也真是的,张永做太监已经做了二三十年,没卵蛋的日子过久了,心里都会不正常,尤其是偶而欲望滋生的时候,却无法展现男子的雄风,更使他痛恨不已。 他不仅恨自己、恨父母、恨女人,还恨这个时代和这种制度! 在做小太监的时候,他学会了和宫女的嬉戏,也见过许多宫女之间的“对食”,那种淫靡的举动,曾让他为之震撼,也更让他痛苦。 所以他也学着其他的太监,把痛苦和悲愤化为力量,全力的去夺权和搞钱,似乎权越大钱越多,才能填满他心底的缺憾。 可是当这两样东西都不缺时,心底的遗憾反而更重了,根源仍是在无法一展男性雄风上。 为了满足这种欲望,他在北京城里买了三座宅院,娶了三个妻子,小妾十二个,家里的丫环多达百人,就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跟平常的男人没什么不同。 然而这些种种的豪华享受,常常给他一种空浮虚伪的感觉,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终究是个割了卵蛋的太监,永远也无法做一个正常的男人。 故此当他坐在太师椅中,听到邵真人向来天寿讲解素女经,指示朱天寿如何强经固肾,如何运气挺阳,起先觉得有些荒谬,听到后来都几乎哭了出来。 他于是藉个理由拉着蒋弘武离开,准备找两个天香楼的妓女抱着睡个好觉,所以当蒋弘武请示要前往拙政园祝贺钱宁时,张永一口便答应了。 蒋弘武走后,劳公秉接到命令,负责坐镇大楼,指挥所有的锦衣街执行任务,于是又派了于八郎负责所有警戒。 何康白一行人所遇到的锦衣卫巡行人员,便是在于八郎的分派下,执行巡视任务的五组人员之一。 他们远远看到有一群人站在离天香楼之前三丈处说话,虽然见到里面有两个差人,却因差人只负责天香楼大门前的明岗,所以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匆匆赶来,加以拦阻。 那领头的锦衣街官员徐行是一名力士,是千户于八郎的直属手下,旬从外地赶来,和千户钱宁所统率的系统不同。 按照锦衣卫的组织分配,在指挥使之下,同知二人、会事二人,镇抚二人,十四所干户有十四人,干户之下,有将军、力士、校尉。 一名力士下辖百人之多,这次徐行随着于八郎执行秘密任务,只带了手下武功高强的十个兄弟,跟其他二名力士,二名将军,一起在镇抚劳公秉的率领下,到陕西兴平去断龙脉。 他们并不明白这趟任务是针对何人,也不清楚所挖的墓是谁的祖坟,只知道挖墓时遇到了守墓的一群高手,经过一番浴血对抗之后,死了一些同僚,结果顺利的在镇抚大人的指挥下,完成了任务。 这趟任务他们每人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赏赐,可是随着长官赶到苏州之后,他们却发现驻守在天香楼的锦衣卫武士任务比他们轻松十倍,享受却比他们多了五倍,每一个人所获得的赏赐,最少也在三十两以上。 除此之外,苏州知府暗地里给的犒赏,外加天香楼发放的慰劳金,每个人足足分了四十多两银子。 徐行一获知此事后,心里便为自己感到不平,认为自己跟错了长官,于是一直在打主意,想要调到钱宁的麾下,只不过事情并不像他想像中那样好,所以他这一天来,心情都不很好。 打从钱宁从木渎镇回来以后,便一直忙着安排赌局,致使徐行一直没机会接近,更没时间可以向钱宁提出自己的愿望,尤其是当他看到许多钱宁的属下赶到拙政园去赌钱,自己却还要带人巡行警戒,更是一肚子的怨气难乎。 在心情恶劣的情况下,他一看到何康白等人,老远便高声喝道:“来者何人,立刻止步!” 那两名衙门差人远远看见六名衣着鲜明的锦衣卫卫士奔了过来,便已吓得一呆,再一见到领头的官员大声吆喝,更是不敢动弹。 徐行走到距离何康白等人身前约丈许之处,停了下来,右手按在腰上佩着的绣春刀刀柄上,左手以剑指指着何康白,打着官腔道:“直线处道路已经封锁,闲杂人等不可进入,你们快快离去,免得本官将你们拿下治罪。” 那两名衙役赶忙跪了下来,朝徐行磕了个头,左首那名衙役开口道:“禀报大人,小的是苏州衙门差人,奉我们许捕头之令,带这位何大侠到天香楼来找金侯爷。” “金侯爷?”徐行讶道:“天香楼里哪来什么金侯爷?” 那两名差人没料到这位身穿锦衣卫官服的官员竟然不知道金玄白,齐都为之一愣,当场说不出话来。 何康白和身后的七位少年英侠也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形,全都呆住了。不过何康白在一怔之后,随即开心地忖道:“那些差人和蒋大人果真是骗我的,玄白并没有被朝廷收买,做什么侯爷,否则这个锦衣卫的官员不会这么说!” 其实他不明白徐行是跟随千户于八郎到陕西兴平县去挖刘瑾祖坟的那一批人,来到苏州还不到十个时辰,分配好之后,在屋里就睡了三个时辰,活动的范围也受到限制。 除此之外,和原先随同张永先行赶来苏州的那一批人接触的时间又很短,而且交谈时所问的全是一些薪饷津贴和捞油水的门路等等,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天苏州发生的事以及他们到苏州究竟有何目的。 当然,金玄白之所以被朱天寿亲口封为武威侯,也是在一种半开玩笑的情况下发生的,连金玄白本人都不相信这件事,只当朱天寿是酒后胡言罢了。 在锦衣卫里,把金玄白当成一位真正的侯爷,恐怕也只有张永、蒋弘武、劳公秉、钱宁、于八郎等高级官员了,除此之外,只有东厂的诸葛明等人相信此事必定成真,绝无虚假。 徐行仅是一名力士,层级太低,加上才来半天,难怪连金玄白的名字都没听过,甚至连金侯爷是谁都不知道,如果此刻那两名差人招出蒋弘武来,恐怕答案又不同了。 何康白哪里知道锦衣卫里有如此多的玄虚,指挥体系如此复杂?他心念急转,疑窦既释,便满脸笑容的抱拳躬身道:“老夫华山何康白,是要到天香楼来找寻神枪霸王金玄白,请问大人,我们该怎样才能进去?” 徐行浓眉一皱,道:“神枪霸王这个绰号可真是吓死人了!” 他侧首望着其他五名锦衣卫人员,问道:“你们有谁知道神枪霸王是谁?” 那五个锦衣卫人员全都是直属千户于八郎麾下,跟徐行一样,也是第一天到苏州来,根本没有得到有关神枪霸王的讯息,故此一见徐行询问,全都纷纷摇头。 徐行转过头来,里着何康白,道:“何老儿,本官不管你是华山来的或是泰山来的,总之此刻天香楼中住着重要官员,此时又已深夜,方圆一里之内,全是警戒范围,你们若不赶紧退出,便会立即遭到逮捕!” 何康白没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心中疑惑顿起,忖道:“是不是玄白没有答应投效锦衣卫,以致遭到他们暗算,囚禁起来了?” 他疑念一起,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立刻脸色一变,道:“明明我和金贤侄约好了,要我们来这里找他,怎么你却推说他不在楼里?莫非你们有什么阴谋不成?” 徐行怒喝一声,道:“放肆,你一介江湖人士,竟敢质疑本官,来人啊!把这些谋反匪徒全都逮捕起来!” 他一边喝叫,一边拔出佩刀,站在他身后的五名卫士也都一起拔出绣春刀,成扇形散开,准备逮人。 那两名跪在地上的衙门差人吓得要死,高喊道:“大人,冤枉呀!我们不是匪徒,的确是苏州衙门的差人……” 喊叫声里,三十多名的暗哨纷纷从街边、墙角以及天香楼对面的广场、凉亭等处涌现,形成一个大包围圈,把何康白等人围在里面。 何康白没有料到竟有这种情况发生,大喝道:“且慢!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你们何不通报进去……” 欧阳朝日首先拔出双斧,道:“何伯,跟这些人有理也说不清,我们为了自卫?只好出手了!” 楚慎之也取下枪袋,从里面拿出两截铁怆,一边旋合成枪,一边道:“何伯!朝日说得不错,我们不能束手就擒!” 就这么两句话的光景,楚氏兄弟以及欧阳旭日也都拔出了各自携带的兵刃?散了开去,各一个方位,面向八方,形成一个圆形的防御圈。 这里面只有楚花铃和欧阳念珏没有拔出兵刃,她们站在圆圈之内,冷冷地望着四处涌现的劲装大汉,秀丽的脸庞上如同敷了层寒霜,显得格外的冷艳。 何康白虽然明知不可以和锦衣卫为敌,但眼前的情势已经失控,若不反抗,恐怕真会被逮捕起来。 他纵然是满腹疑云,却不容多想,一手撩起长袍,一手拔出长剑,交待道:“大家掉头突围,千万不可伤人,等找到王正英再说!” 徐行一见何康白等人拔出兵刃,顿时吓了一跳,犹豫之间,见到四处涌现的同僚和衙门差人,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立刻胆气为之一壮!知道无论这批人武功多么高强,只要稍等片刻,楼中大批的锦衣卫人员就会闻讯赶到,到那个时候,这些人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他挥动手里的绣春刀,大声喝道:“大胆匪徒,竟敢聚众造反,还不快快放下手中兵器,就此束手就擒?如果再敢抗拒,格杀勿论!”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只听到有人高声喝道:“大家收起兵刃,全都退下!回到各自的岗位!” 何康白正准备领头冲出包围圈,剑上已蓄满了气劲,想要趁徐行冲来之际,首先将他擒住作为人质,岂知他还没动手,便见到十几个人快速的飞奔过来,藉着天香楼前明亮的灯光望去,那领头的两人,一个是脸有刀疤、脸色狰狞的蒋弘武,另一个则是方脸短髭、色神冷肃的诸葛明。 那些从四面八方涌现的锦衣卫人员,一看到蒋弘武出现,全都遵令收起兵刃,转身退回原先的岗位,像一阵潮水似的,刹时便退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大街上六名巡行的锦衣卫以及何康白等人。 徐行像个傻瓜一样,看看那些人快速的没入暗处,一时之间还没回过神,等到他定过神来,已看到蒋弘武那张马脸就在身前不远,他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收起兵刃,单足跪下道:“属下徐行见过同知大人!” 他这一跪下,其他五人也都跪下下来,蒋弘武也没理会这五名卫士,走到徐行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开口便骂道:“他妈的!你这王八蛋,竟敢得罪老子的贵客,你有几条命?” 骂声之中,手掌一挥,徐行的双颊已挨了两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嘴里都沁出血水! 蒋弘武似乎怒不可遏,打完两巴掌之后,放开了徐行的衣襟,继续骂道:“你还不快点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几位是谁?哼!华山何大人名满江湖,是我们金侯爷未来的老岳丈,两位千娇百媚的姑娘是金侯爷未来的夫人?其他几个也都是金侯爷的便宜小舅子,连我都不敢得罪,你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 徐行见到蒋弘武那张凶恶的马脸在眼前直晃,吓得魂飞魄散,苦着张脸,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道:“禀报同知大人,小人……今天刚随于千户到此,实……在没听过有什么金侯爷……” 蒋弘武怒骂道:“混账东西,你连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神枪霸王、朝廷的柱石、神威满天下的武威侯都没听过,活在世间还有什么用?不如让老子一掌把你劈了!” 站在他身边一直没有吭声的诸葛明,这时伸手将他拦住,道:“蒋兄,不知者不罪,你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蒋弘武还不肯罢休,伸出一脚,踹在徐行的肩膀上,把他踹得滚出数尺,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们这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赶快回去向于千户报到,每人领罚十军棍,好好反省反省。” 那五名跪在地上的锦衣卫人员原本吓得直打哆嗦,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如今听到蒋弘武的吩咐,全都朝他磕了个头,收起兵刃,走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徐行。 蒋弘武不知是讲给谁听,还在嚷嚷道:“他妈的,连张永张大人都不敢得罪金侯爷,你们竟敢招惹,若非老子今天高兴,看我不活剥了你们的皮!” 那五名锦衣卫缩着脖子,扶着徐行往天香楼而去,好像遇到阎王一样,连看都不敢再看蒋弘武一眼。 这场闹剧从发生到结束,也没多久,直把何康白等人看得都傻了,尤其是蒋弘武满口秽言的叱骂徐行时,楚花铃和欧阳念珏更是听得不时皱起秀眉,弄不清楚这位官府的大人怎会如此口不择言,而且还扯到她们身上,占尽便宜。 何康白也没料到蒋弘武不久在衙门前与自己交谈时态度和蔼,彬彬有礼,如今骂起属下来却满嘴脏话,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蒋弘武骂人也是为的替何康白出口气,所以他不便多言,除此之外,蒋弘武那一嘴俐落沙哑的河北口音,让久处北方的何康白听来更有几分亲切感,不像一些京城里的官员们,说话故意装着凤阳腔,使人听了恶心。 可是看完了这场闹剧,突然让他产生了一个极大的疑惑,那便是自己刚刚不久和蒋弘武及诸葛明等人分手,他们曾表明要去庆功,如今又为何放弃,并且赶了回来,及时替何康白等人解围? 这件事最大的疑点有二。一是时间不对,蒋弘武等人轻功再是如何高明,也不可能在何康白之前,赶回天香楼,并且换好了另外一套服饰,出现在何康白等人的面前。 第二个疑点则是当时随同蒋弘武的,除了诸葛明之外,还有粗壮剽悍的红黑双煞,那两人巨大粗糙的一双手掌,颜色有异常人,可知必定练了特殊的掌功,这两人没在蒋弘武身边,又到底去了哪里? 何康白又再度打量了随在蒋弘武和诸葛明身后的十几名黑衣壮汉,发现这些人眼光凌厉,脸孔寒凛,腰际斜插一柄单刀,个个身体健壮结实,全身洋溢着一股杀气,虽然没有一人拔刀,却每人都似出鞘的刀。 那种犀利冷煞的锋锐,让何康白直觉的认为他们不是锦衣卫人员,而是像杀手组织中的超级杀手。 他的意念急转,蒋弘武骂完了之后,向前走了几步,抱拳道:“何大侠,你们此事是要找金玄白金侯爷的吧?” 何康白这时才记起手里还持着长剑,于是赶忙收了起来,躬身抱拳道:“老夫要向蒋大人致谢,谢谢你替我们解围……” 他在说话之际,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因为他记得在衙门之前碰到蒋弘武时,便曾表明要到天香楼来找金玄白,蒋弘武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一行人的目的,为何又要再问一次? 他的话声一顿,突然见到诸葛明眼中泛现笑意,咧开的嘴唇里,露出雪白有似编贝的牙齿,霍然之间,何康白心头一震,把要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蒋弘武望着何康白身后众人纷纷收起兵刃,微微一笑,道:“何大侠,金侯爷尚未返回住所,请各位随在下到揽月楼去稍候!” 何康白虽觉蒋弘武等人身上有许多疑点,却一时不及深思,试探地问道:“蒋大人,不知你对松鹤楼血案有什么看法?” “松鹤楼血案?”蒋弘武稍稍一怔,随即神色自若地道:“只要苏州地界发生任何血案,都有衙门的官差负责调查,本官是不管这种事情的。” 他挥了下手,丢了两锭碎银在那两名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差人面前,道:“两位差官辛苦了,这两锭银子是给二位喝杯水酒,压压惊的,请两位收下。” 那两个衙门差人望着眼前的碎银,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因为普天之下,哪有听过锦衣卫给人银子的?这些人不讹诈你拿出大笔银子,就是你祖上有德了。 蒋弘武也不管这两名官差在发呆,躬身道:“何大侠,各位少侠以及两位女侠,请!” 何康白暂时抛开心里的疑窦,跨开大步,在蒋弘武的陪伴下,向前行去,而那十多名黑衣大汉则侧身份列两边,等候众人走过,才以护卫的姿态,随行在人群之后。 楚花铃和欧阳念珏相偕而行,原本是走在梦氏兄弟和欧阳兄弟之后,可是行走之际,她们发现诸葛明和另一名中年瘦削的男子竟然往她们靠了过来。 楚花铃嫌恶地皱了下眉,瞪了诸葛明一眼,却见到他挤了挤眼睛,脸上现出一种嗳昧的表情。 楚花铃转过头去没有理他,却听到诸葛明低声道:“两位姑娘都长得如花似玉,不知有没有婆家?要不要老夫替你们做个媒?” 楚花铃没好气的道:“多谢大人好意,我们年纪尚轻,不劳大人费神。” 诸葛明还没回答,只听蒋弘武敞笑一声,回头道:“诸葛大人,小姑娘脸皮薄,你别再逗她们了,免得她们不高兴,给你一枪,就麻烦了!” 诸葛明微微一笑,又看了楚花铃和欧阳念珏一眼,却没再说什么闲话。 蒋弘武用沙哑的声音道:“诸葛大人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就对了!” 他习惯性的摸了下脸上的刀疤,侧首对何康白道:“天香楼是苏州一等一的销金窟,金侯爷本性木讷,不擅风流,所以他虽在楼里有房间,却更喜住在隔院的邀月、揽月二楼。” 蒋弘武“哦”了一声,也没答话,抬头望了望天香楼那高耸的三层高楼,以及楼前站着的八名官差,正想要开口询问金玄白又怎么会成为一位侯爷? 可是在行走之际,他知道四周有许多的暗哨,自己若是贸然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恐怕会惹来蒋弘武的讪笑,所以想了想,又压下了这个欲望。 这一行人大约走了半盏茶光景,过了天香楼之后,来到一堵高大的粉墙之前,蒋弘武道:“何大侠,金侯爷就是住在这座林园之内,本来他在怡园里也有房间,那里的听雨轩也颇为雅致,不过他喜欢和令嫒以及秋女侠相处一起,听雨轩只有三进六间房,就不够住了……” 何康白应了声,正想出言询问,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陪在蒋弘武身边的一个中年黄脸汉子竟然伸手快速的捏了蒋弘武腰部一把。 蒋弘武一笑,干咳一声道:“何大侠请勿误会,本官的意思并无特殊的含义,令嫒和秋女侠都是玉洁冰清,加上金侯爷木讷老实,他们虽是感情融洽,却未及于乱,只是他们要跟金侯爷练剑还有学习刀法而已……” 何康白满腹疑云,正不知如何开口,一听蒋弘武提到刀法,立刻追问道:“请问蒋大人可知道玄白手创的必杀九刀?” 蒋弘武全身一震、脚下稍停,侧首笑道:“在下和金侯爷是好友,当然见过他施出的必杀九刀,嘿嘿!放眼天下,这种刀法可说毫无敌手……” 他们说话之际,已经来到一座朱漆大门之前,蒋弘武伸手在门上的兽环上敲了三下,然后继续道:“必杀九刀,刀刀必杀,有人说那是来自九幽地府的魔刀。” 何康白颔首道:“这的确是对必杀九刀最中肯的评语。” 他一想起松鹤楼里横七竖八的尸体,便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道:“蒋大人可知道松鹤楼里,不久之前死了一百七,八十人,大部份都是被人一刀割喉,只有少数的几十个人是中了唐门的暗器……” 正当此时,两扇大门被人拉开,何康白只见门后站着四名剽悍的黑衣人,腰干挺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就跟四根铁枪一样竖在门边。 蒋弘武站在门前,没有任何动作,凌厉的眼神凝注在何康白的脸上,过了一会才道:“何大侠,请继续说下去。” 何康白道:“据我初步估计,唐门中人死了二、三十个,每一个人都是身中他们本门的暗器,显然这些暗器是被人接住之后再射出去,完全是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到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万流归宗!” 那个声音对何康白来说,是如此的熟悉,他根本不用听第二次,便知道这是爱女何玉馥所说的话,一愣之下,顿时大喜,转首道:“玉馥,是你吗?你在哪里?” 这时,欧阳念珏突然一把抓住诸葛明的手臂,一脸惊容地道:“你……你……” 楚花铃像是疯了样,一把抱住诸葛明,笑道:“何姐姐,你在玩什么花样?” 那个中年黄脸汉子转身过去,叱道:“你们两位姑娘家真是不害羞,怎么可以抱着诸葛大人不放?难道你们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 何康白没有找到何玉馥,却看见楚花铃和欧阳念珏这种反常的动作,觉得十分震惊,叱道:“花铃、念珏,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放手?” 楚花钤和欧阳念珏受到喝叱,丝毫没在意,反而把诸葛明抱得更紧了,并且还发出银铃似的笑声,弄得诸葛明皱起了眉,不知如何是好! 何康白顿足道:“荒唐,真是荒唐!” 欧阳朝日胀红着脸,道:“姐!你是不是疯了?还不快放手?” 欧阳旭日也叫道:“珏姐,你快放手吧!大家都在看你们的笑话了。” 楚慎之和楚仙勇、楚仙壮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有些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太丢人了。” 蒋弘武敞声大笑道:“两位姑娘如此喜欢诸葛大人,不知愿不愿意嫁给他为妻?” 楚花铃笑道:“好呀!我就嫁给这一位诸葛大人,别的诸葛,我们也不要!” 说着,她还向紧搂着诸葛明的欧阳念珏道:“念珏妹妹,你说对不对?” 欧阳念珏笑得花枝招展,道:“好呀!我们就这么办吧!共侍一夫也不算坏!” 何康白几乎气呆了,只见那个黄脸中年汉子走过去一把搂住欧阳念珏道:“你们两人都缠上诸葛大人,太不公平了,不如留给我一个!” 欧阳念珏睁大双眼,问道:“你是谁?” 那个中年黄脸汉子把嘴巴凑到欧阳念珏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话,欧阳念珏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怪笑声,道:“好啦!我就嫁给你啦!我的秋——大侠。” 她说完,还在那个中年黄脸汉脸上亲吻了一下,直把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看得怒火中烧,一拉架势,准备出手攻向那个黄脸汉子。 可是他们还没出手,整齐划一的单刀出鞘声响起,接着寒凛的刀气浸肤生寒,已将他们围在四把单圈之内,吓得他们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何康白没料到会有这种怪事发生,脸色一变,道:“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蒋弘武挥了下手道:“你们退下,不可无礼!” 那些黑衣人一听到吩咐,全都收刀入鞘,滑步后退,垂下了双手,动作之快速迅捷,让何康白都看了一惊,不知这些人是如何训练的。 蒋弘武道:“何大侠,请进大厅说话,到时候我会有合理的解释。” 何康白的目光又搜索了一遍,仍然没有见到何玉馥的踪影,而楚花铃和欧阳念珏各自搂住诸葛明和那个黄脸汉子,仍未放手,让人看了更觉诡异。 他喃喃地道:“这个丫头真是……” 话未说完,跺了下脚,随着蒋弘武往门内行去。 一走进大门,他便见到这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园林,碎石小径的两边都悬有灯笼,照耀得整座园林光影层叠,放眼所及,有古木、竹林、假山、小池,随着曲径通幽,还看到一池水塘,塘中荷叶亭亭,池上搭有水榭,映着一路上的光影明暗,恍如步入仙境。 他走到池边,见到竖了一块大石,石上刻了三个篆书大字,就着摇曳的灯光一看,只见是“掬月池”三个字。 何康白心中不禁赞叹这里环境的幽美,造景的高明,忖道:“有这么美的园林可住,难怪玄白不愿意住在客栈里。” 他的目光在“掬月池”三个大字上闪过,发现旁边具名的竟然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寅”几个字,不禁有些骇然,忍不住问道:“蒋大人,这座园林是唐解元的府第吗?” 蒋弘武道:“唐解元固然诗画双绝,但他一生风流,常走青楼,岂能置下这份产业?他能在桃花中盖座草堂就不错了!” 何康白“哦”了一声,问道:“那么请问这座园林又是哪位巨贾所有?为何要借给金……贤侄居住?” 蒋弘武敞笑一声道:“这座园林本来就是金侯爷的产业,他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 何康白也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却听到欧阳朝日道:“何伯,怎么没听你说过金大哥这么有钱,竟然买下了如此华丽的一座宅子,比起我们的山庄,超出十倍也不止,啧啧!这该花多少银子?” 楚氏三兄弟也是走走停停,四下顾盼,虽没说话,却全都是一脸的欣慕之色,楚花铃忍不住赞赏道:“住在这里,真的跟神仙一样,太美了!” 蒋弘武笑道:“楚姑娘,只要你喜欢,跟金侯爷说一声,这座园林就是你的了!” 楚花铃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才不相信呢!” 欧阳念珏也附和地道:“我也不相信。” 蒋弘武道:“这座园林叫新月园,隔壁还有一座半月园,天香楼旁另有一座怡园,里面的造景设计,比这里还要美,如果欧阳姑娘喜欢,我代金侯爷把怡园送给你。” 欧阳念珏吐了下舌头,道:“蒋大人别逗我了,我可不敢奢想,别让何姐姐骂我……” 他们边说边走,这时到了小径尽端,看到一幢雕梁画栋的巍峨高楼矗立在面前,巨大白石垒叠的石阶有五层之高,更显得大楼崔巍壮观。 何康白随着蒋弘武登上石阶,回头往园中望去,竟然没有看到一个黑衣人,也不知他们何时离去,彷佛他们原本就是鬼魅,一进园中便消失无形。 何康白寒毛直竖,忖道:“这批黑衣人想必就是锦衣卫中最精锐的人员,否则每一个人杀气不会这么重,想必他们所执行的任务便是替朝廷暗杀大臣或反逆……” 意念刚一浮起,他便见到大楼的四扇门一起被推了开来,几个头梳双鬟的青衣女婢站在门边,躬身向蒋弘武行礼,他挥了下手,吩咐女婢张罗茶水和宵夜。 蒋弘武邀请众人进入大厅,何康白这时才发现厅内的陈设和布置更加华丽,全套红木家具,上面镶嵌着玉石和贝壳,图案包括山水、花鸟、云絮等等。 而粉墙四壁所悬挂的字昼,除了当代的名人之外:尚有苏东坡、王羲之的字,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何康白不是行家,也弄不清楚这些字画究竟是真品还是伪作,他满脸惊讶地坐在红木大交椅上,顾盼了一会,问道:“蒋大人,这座园林价值不菲,真的是金贤侄的产业?” 蒋弘武点了点头,何康白忍不住又问道:“请问蒋大人,这座园林是不是锦衣卫赏赐给他的?” 蒋弘武还没说话,何康白突然听到何玉馥的声音道:“傅姐姐,你别再逗我爹了,让他老人家早点说松鹤楼的血案吧!” 何康白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竟是诸葛明,他一脸骇然,但见欧阳兄弟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欧阳朝日走到诸葛明的面前,仔细地看了两下,嚷道:“何姐姐,真的是你吗?” 欧阳念珏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道:“傻瓜,我刚刚就认出她是玉馥姐了,呶!这位是秋姐姐……” 她目光一闪,看着另外一个中年瘦削汉子,道:“至于这位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楚氏兄弟一齐大惊,目光转处,一下子看看诸葛明,一下子又转到那黄脸汉子身上,接着又把目光转到那瘦削的中年人身上,眼珠子都几乎跳出眼眶。 何康白惊愕至极,吸了口气,问道:“玉馥,真的是你吗?” 何玉馥走到何康白身边,道:“爹,真的是我,孩儿正是玉馥。” 何康白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眼前的那张脸孔,横看竖看都是诸葛明,哪有一点何玉馥的样子?若非她开口讲话,恐怕自己再怎么精明,也认不出她便是自己的女儿。 何玉馥见他没有吭声,道:“爹!我们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所以扮诸葛大人出门,原先是想要让大哥高兴一下,没想到碰上了你们……” 何康白没等她说完话,突然脱口道:“易容术!” 他的脸色大变,指着蒋弘武道:“百变郎君!你是百变郎君夏君佐。”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二一章 百变郎君 百变郎君夏君佐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十几年前横行大江南北,所倚靠的并非他的高超武功,而是神奇的易容术。 他能化妆成各种年龄,各种身份的人,乞丐、书生、小贩、富商、挑夫、流氓、道士,都学得惟妙惟肖,让人无法查觉,不过他最常用的造型是翩翩美少年或风流俏公子。 凭着后来的容貌,他不但游走在风月场所?并且还结交了许多淫娃荡妇、武林侠女,严格说起来,他并不算是采花大盗,也不能算是一个江湖不齿的淫贼。 可是被他始乱终弃的女子太多了,不甘心的人便捏造事实破坏他,久而久之,名声越来越臭,以致成为一个遭到各大正派追剿的大淫贼。 白虹剑客何康白当年浪迹江湖,到处行侠仗义,便曾参与过一次追杀百变郎君夏君佐的行动,结果仍被百变郎君逃脱。 在此之后,百变郎君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从此再也听不到有关他的讯息,江湖传说,他已遭到报应,被两个争风吃醋的黑道淫娃用毒药害死。 当初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是北六省绿林盟主恐大成的小舅子,他言之凿凿的说害死夏君佐的两名女子,一个是太行山十八山寨总寨主的妹妹毒金蜂商丽君,另一个则是销魂姹女熊郁芳。 由于这两个女子都是当时的黑道名女人,两人都有后台靠山,并且手段毒辣,所以江湖上许多人都深信不疑。 不过传说归传说,还是有很金正派的高手不相信这件事,因为据他们的认知,百变郎君夏君佐以高超的易容术,行走于风月场所,不仅外貌俊秀,并且手段高明,口才更好,除了骗色之外,还兼着骗财,往往让一些富家千金或豪门怨妇失身之后,还心甘情愿的奉上大笔钱财供他花用。 到了最后,当夏君佐将她们抛弃时,这些女子都如丧亲人,到处疯狂的寻找,结果还有人为他自杀,惹出许多的事端。 就由于百变郎君的死亡是一个谜,没被大多数的江湖人士认同,因此当何康白一见到如此神奇的易容术,竟然能把自己的女儿变成诸葛明、立刻便想到了百变郎君这个人。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自然把蒋弘武当成了百变郎君夏群佐,认为唯有此人重现江湖,才会发生这种情形。 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惊骇真是难以言语,认为“淫魔”再现,女儿恐怕会沦为百变郎君的玩物,因而话一出口,立刻便拔出长剑。 他这种怪异的态度,使得室内众人齐都大惊,这些人都还年轻,在江湖上走动的日子,最长的还不到两年,哪里听过百变郎的名号?是以一见何康白拔出长剑,全都惊骇地从坐着的椅中站了起来。 何玉馥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臂,娇呼道:“爹,你在干什么?她是傅姐姐,也是金大哥的未婚妻子。” 何康白愕然望着眼前的诸葛明,有些口吃地问道:“她……她也是个女子?” 何玉馥点头道:“金大哥有一位师父是昔年武林中著名的海外三仙,傅姐姐的父亲和他老人家是世交,所以很小就被许配给了金大哥为妻……” “海外三仙?”何康白有些茫然,喃喃地道:“怎么又跟海外三仙扯上了关系?” 他目光一闪,问道:“玉馥,你真的确定她是女子,也不是姓夏?” 何玉馥点了点头,还没答话,只听易容成蒋弘武的服部玉子已用女声道:“禀告老伯,晚辈可以用性命保证,我不是男人,也不姓夏。” 何康白听到她的声音娇柔清丽,完全和刚才那种沙哑粗野的男声不同,心中已完全相信她果真是个女子,可是那份震撼仍然使得他一时难以接受。 俗话说:眼见是实,但他却被眼睛欺骗了,结果都由耳朵告诉他,眼前所看到的这个蒋弘武,其实仅是一个女子所改扮的而已! 他一边摇头,一边把长剑放回鞘中,道:“这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 他坐回椅中,又再度端详了服部玉子一眼,转过头来,只见自己带来的三位楚氏昆仲和二位欧阳兄弟,全都像中了邪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蒋弘武看,仿佛他的脸上长了花! 何康白敞笑一声,抱拳道:“博姑娘,请恕老朽失态,竟然男女不分。” 他的话声一顿,道:“不过说老实话?我活了大半辈子,也见识过江湖人的所谓易容术,却从不知有如此精湛神奇的易容之术,不但外貌改变,连声音、动作都可改变,光是这点便比当年的百变郎君要强出更多,实在让老夫佩服万分。” 服部王子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道:“老伯过奖了,这只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哪里比得上华山剑法之神奥?” 她刚把话说完,楚花铃和欧阳念珏已扑了过去,一人抓住她一条手臂,楚花铃抢着道:“傅姐姐,无论如何你都要传授我们这种易容之术。” 欧阳念珏道:“就算要我们马上跪下来拜师,我们也愿意。” 服部玉子笑道:“好!只要金大哥同意,你们谁都可以跟我学!” 就在这时,四名女婢拎着铜壶,托着茶盘走进屋来,当她们看到楚花铃和欧阳念珏粘在蒋弘武身边,形成一种左拥右抱的怪异模样,禁不住都偷偷地笑了,“嗤嗤”的笑声让楚慎之等人更觉尴尬。 何康白虽然明知眼前的蒋弘武是个女子,可是看到楚花铃和欧阳念珏依偎在蒋弘武的身边,仍然受到视觉印象的影响,觉得难以接受。 他干咳一声,沉着一张脸道:“花铃、念珏,你们还不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这样成何体统?” 楚花铃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伸出纤纤五指在蒋弘武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上摸了下,问道:“傅姐姐,你这道刀疤是怎么做的?怎么如此逼真?” 欧阳念珏则扯了扯蒋弘武下巴上的短须,问道:“傅姐姐,为什么跟你学易容术,要得到金大哥的许可?” 服部玉子道:“因为他是我的少主、是我此生所倚靠的男人,我的生命属于他,活着就为了他,他若是不许可的事,我绝对不会去做!” 她说这话虽然语气平顺,可是所透露出来的含意却是如此的严肃、沉重,像是一只铁锤样的深深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楚花钤和欧阳念珏一愣,在思索着这句话,而何玉馥和秋诗凤则为之深深地感动,因为她的爱是用整个生命、整个灵魂投入,没有一丝勉强、一点瑕疵。 欧阳兄弟互望一眼,心里都是同样的想法:“如果唐凤和唐凰能够这样对我们,叫我们死都甘心!” 楚慎之则是忖道:“金大哥真是太幸运了,除了何女侠和秋女侠这两位绝代美女爱着他,竟还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唉!就算这位傅姑娘长得是个丑八怪,单凭她这种毫无保留的爱意,也能赢得金大哥的回报。” 楚仙勇和楚仙壮则痴痴地望着服部玉子,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不明白金玄白到底凭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女子爱着他。 楚仙勇在弟弟的耳边低声道:“这个傅姑娘一定是个丑丫头,或者长得不怎么样。” 楚仙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听到身旁坐着的那个瘦削中年男子用清脆的女声道:“你们错了,我们小姐是个大美女,比起秋小姐来,丝毫不会逊色!” 楚仙勇没料到自己说的话,竟然被人听去了,他尴尬地摸了下脸,望着站在身边、正沏着茶的青衣女婢,傻里傻气地问道:“她没说错吧?” 那个青衣女婢抿嘴笑道:“伊小姐说得不错,我们小姐长得国色天香,可和何小姐、秋小姐两位媲美!” 楚仙勇“哦”了一声,只见那名黄脸汉子笑道:“若是拿傅姐姐来和我们比,是太抬举我了,说实在话,她长得比我们美丽,脾气又好,本事又大,我们差远了。” 何玉馥轻笑一声道:“诗凤,你别太过谦虚,和傅姐姐比较起来,你们是春兰秋菊、牡丹芍药不分轩轾!” 秋诗凤笑道:“这么说来,你又是什么花?” 何玉馥笑道:“我是朵喇叭花,怎么样?” 她这话说得有趣,不但秋诗凤笑了,连楚花钤和欧阳念珏也跟着一起大笑、几个年轻女子顿时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话题不离各人的长相和容貌,一时之间,几乎让人觉得到了菜市场。 欧阳朝日不满地对孪生兄长低声道:“大哥,你瞧这些女子,简直像三姑六婆一样!话匣子打开就没完没了。” 欧阳旭日点头道:“不错,还是我的小凤儿比较好,跟我在一起时,就像个端庄的淑女,难得开口。” 欧阳朝日附和地道:“可见四川唐门的教养不错!” 何康白在服部玉子说出那番话后,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的眼前一阵模糊,久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似乎有某种东西破除了封存的硬壳,重新浮现出来。 在这个刹那,他的耳边仿佛又出现那个令他魂萦梦牵的甜美声音:“白哥,我要用我整个的生命爱你,你是我此生倚靠的情人,我会永远爱你……” 他记得说那些话的女孩,当时正依偎在他的怀里,两人就坐在一座小岗上,望着夜空皎洁的月色,痴痴地诉说着一些关于他们俩的梦想。 何康白依稀记得,自己当初是何等的感动,悸动的心情让他一再亲吻着她柔软而甜美的双唇,仰望夜空,他发誓要以性命保护她一生,钟爱她一生。 然而,没有多久?当他知悉她的身份竟是师父的幼妹,辈份上该算是自己的师姑时,他几乎崩溃了,而盛珣也几乎疯狂了。 他们面对着世俗的压力,礼教的约束,家庭的责难,原先被他们视为坚若金石的爱情,逐渐的腐蚀了…… 终于,在那个温柔的夜里,所发下的一切盟誓,都成为呓语,成为笑语,他们不得不分手,不得不各奔前程。 从那之后,他几乎忘了他是如何度过每一个晨昏,只是浑浑噩噩的,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样的活着,直到某一天,他听到了盛珣嫁人的消息,他才又活过来…… 一想到这里,何康白仍然觉得心在滴血,他的脸肉抽搐了一下,心中暗叹:“已经事隔多年,我回想起来,仍然会心痛啊!不知这个创伤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想起当年和盛珣之间的那一段恋史,他更觉自己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女儿,尤其是妻子离家出走之后,自己一直把她当成死人,再也不闻不问,更不该欺骗女儿,一再的告诉她,母亲早已病死…… 他苦笑一下,忖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何等的困难!嘿嘿,什么用全部生命去爱一个人,海枯石烂、永生不渝,全是谎言,全是梦话而已!” 他想到这里,只觉满嘴苦涩,拾起头来,又发现自己眼眶中似乎蓄有泪水,他侧过头去,用衣袖偷偷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等到放下衣袖时,他看到替他沏茶的青衣女婢正以好奇的眼神望着他。 何康白拿起茶几上的茶盅,作势准备喝茶,却正好听到欧阳兄弟的对话,顿时记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他放下手里的茶盅,道:“傅姑娘,老夫此来是为的要找玄白,请问玄白在吗?” 在这感情脆弱而又敏锐的时候,他在话一出口的当时,突然发现自己竞不知从何时起,把十多年来对外人的称谓改变了,以前他穿了一袭道袍,潜修道学,以为自己已遁入道门,故此对任何人都自称贫道,也希望别人称他为道长。 可是,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自己改称老夫或老朽,对于别人称呼他为大侠、老伯、前辈都已不在乎。 他不知这种改变是否由于心境的改变所致?忖道:“这种心情的改变,是否在遇到玉馥之后才发生的?” 对于这个好多年来,几乎不闻不问的女儿,他的心底有太多的歉疚,然而当年让他几乎意念俱灰,黯然销魂的是一个“情”字,如今使他冰封的心境又再度温暖起来的,也是一个“情”字。 只不过前一个“情”是爱情,后一个“情”是亲情罢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何玉馥望去,此刻,她虽然外貌仍是诸葛明,可是何康白的眼神似乎能穿透那层易容术,看到她美丽的面孔。 在这个瞬间,他再度自责:“唉!我对不起玉馥,错过了和她相聚的许多岁月,放弃了为人父亲的责任,也同时失去了许多的乐趣,十年来,前后只看了她不到七次,没想到她竟然已长得婷婷玉立。” 他在意念飞驰之际,突然见到诸葛明走了过来,娇嗔道:“爹!傅姐姐在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回话?” 何康白心神一凝,伸出手去,握住女儿的手,道:“玉馥,快把脸上的妆洗掉,让我多看你几眼。” 何玉馥跺了下脚,道:“爹!你是怎么啦?” 她的外貌是诸葛明,动作和声音都是何玉馥,产生一种极不和谐的强烈对比,让欧阳兄弟看了之后,觉得有些哚心,欧阳朝日道:“何姐姐,你的易容术还没练到家,只有外貌改变、动作和声音没变,一开口就让人认出来了,何伯大概是看到你这样子,变得有点曙心,所以……” 欧阳念珏没等他把话说完,便骂道:“欧阳朝日,闭上你的狗嘴,你不说话,别人没当你是哑巴!” 欧阳朝日一愣,见到姐姐杏眼圆瞪,柳眉倒竖,吓得一缩脖子,把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何康白看了欧阳兄弟一眼,定了定神,道:“对不起,我是在想别的事情,一时分了神,能否请傅姑娘再说一次?” 服部玉子道:“何老伯,你刚才问起相公有没有回来,晚辈的答覆是,就因为等了许久,都没能看到他,所以我们姐妹们才要装扮成这个样子出去找他!” 何康白恍然大悟,才明白服部玉子为何要装扮成蒋弘武和诸葛明等人,完全是为了夜间行动方便。 他暗忖道:“这位傅姑娘也真是胆大,难道她们不怕在路上遇见真的蒋大人和诸葛大人吗?” 这个念头快速地闪过脑海,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把松鹤楼里发生的血案说了出来,然后又把自己的推论说明清楚。 厅中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息听着他说话,直到他把包着两个镖囊和数枚暗器的布包从怀里掏出,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时,服部玉子才开口道:“何伯父,按照你的推测,我们相公的确是在二百多人的围攻之下失踪了……” 秋诗凤大声道:“不!不可能的,相公的武功高强,别说是唐门弟子,就算少林罗汉大阵也困不住他!” 何玉馥也同意她的说法,道:“爹,据女儿所知,相公有一种接收暗器的神奇手法,叫什么万流归宗。” 欧阳念珏打断了他的话,道:“何姐姐,金……金大哥真的学会了万流归宗的功法?” 何玉馥点头道:“不错,我和秋妹妹第一次遇到他时,以为他是个淫贼,射了几枚追电梭打他,结果被他收了起来,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秋妹妹。” 一想起在太湖的渡口遇见金玄白的情景,他的心里便觉得有一股甜美甘醇的感觉,而秋诗凤也似乎跟她一样,眼中充满了柔情,道:“是我先发了三枚玄霜镖,被相公以神奥的手法收去之后,何姐姐才又射出五枚追电梭,结果也是同样的被相公接住了,据他说,这种手法就叫万流归宗……” 欧阳念珏有些激动,道:“两位姐姐,你们说得不错,这种接收暗器的独门手法,正是我爷爷当年打败唐门掌门人所用的万流归宗绝技!” 何玉馥道:“就是嘛!相公别说其他的武功已经到了宗师的地步,单就接收暗器的手法来讲,唐门中人怎会伤得了他?” 秋诗凤点头道:“何姐姐说得不错,唐门暗器再是厉害,也对付不了相公的……” 服部玉子扬声道:“两位妹妹,你们静一下好吧!让我也说几句话!” 秋诗凤轻笑一声,道:“对不起,傅姐姐,你说吧!” 服部玉子苦笑了下,道:“我看你们都很乐观,其实我也跟你们一样,对相公有强烈的信心,认为他纵然面对唐门弟子以倾门之力围攻、仍然能够全身以退……” 她的话声稍稍一顿,继续道:“不过,你们有没有想到,相公当时面对的不仅是唐门的弟子,还有另一帮人,那些人到底是来自集贤堡或是太湖,谁也不知道。” 何康白讶道:“傅姑娘,你的意思是说太湖王齐北岳、无影刀程震远都牵扯进这件事里?可是……他们为何要和唐门弟子联合起来对付金贤侄呢?难道他们不知道金贤侄和官方的关系良好,万一得罪了他,恐怕会遭至灭门之祸?” 服部玉子点头道:“何伯父说得好,任何人想要对付相公之前,都会衡量到他本身的武功以及他身后的力量,不说相公是枪神之徒,又是少林、武当两派的弟子,单就他如今深受朝廷倚重,即将被封为神枪武威侯这件事来说,放眼天下,有谁敢伤害他?须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无人能够承受。” 她的语气渐渐冷肃,继续道:“不过有几种情形下,这些人也会犯错,第一种情形是他们不知道相公的来历;第二种情形则是不知道相公会在松鹤楼里;第三种情形则是那伙人原先的目标是另有其人,遇上相公插手,只是一种巧合。” 何康白抚手道:“傅姑娘说得条理分明,果真便是这些状况,依老夫之见,其中又以第三种情形居多。” 服部玉子道:“两个多时辰之前?我跟相公分手,他说和松鹤楼的总管柳桂花有约,谈的是有关齐冰儿姑娘的事,可见他到松鹤楼去没有几个人知道,故此那些人纠集大批人马,袭击松鹤楼,并不知道相公也在现场,他们所对付的人只是柳姑娘或者齐冰儿姑娘……” 她吐了口气,继续说道:“集贤堡的少堡主和相公结怨的原因便是因为齐冰儿姑娘,不过此刻玉面神刀程家驹已遭相公擒住,囚禁起来,所以如果是集贤堡派人参与,就是老堡主已经返回,暗中躲藏起来主持此事,但是这个可能性不大,故此我推断这次能集结近二百人、配合唐门子弟进入松鹤楼突袭,多半是太湖的人马。” 这时那个瘦削中年汉子开口道:“小姐!根据我们在太湖里布下的暗桩传来消息,太湖王齐老寨主已经半身不遂,无法行动,目前水寨分成东、西两组势力在乎夺大权,你看是不是少寨主齐玉龙主导这件事?” “极有可能!”服部玉子望了作中年男子打扮的伊藤美妙一眼,道:“按理来说,齐玉龙绝不敢招惹相公,不过他为了集贤堡的程婵娟姑娘,很可能会冒险……” 她沉吟一下,又道:“如果我判断得不错?齐姑娘和齐夫人也牵涉在内,她们才是齐玉龙所要对付的目标,而相公只是恰巧碰上这场太湖水寨的权力之争而被卷进去罢了。 何康白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禁不住点头道:“傅姑娘分析得合情合理,想必就是这种情况。” 欧阳念珏道:“何伯、傅姐姐,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唐门高手配合太湖水寨的人,要对付的就是金大哥也不一定,因为他们把金大哥视为仇人。” 何康白目光一凝,问道:“此话怎讲?” 欧阳念珏道:“就是因为金大哥练成的万流归宗绝艺,是唐门的克星,曾害死过唐门的掌门人……” 她将当年鬼斧欧阳珏到苗疆采药,遇到唐门掌门人唐大先生率领门下七大弟子和苗疆三十六位峒主发生冲突的一段武林秘辛,就她所知的说了出来。 何康白恍然道:“原来巨斧山庄和唐门还有这段恩怨,啊!念珏,我和令尊交往了十多年,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这段往事?” 欧阳念珏苦笑道:“何伯,我爷爷从没把这种接收暗器的手法传授给我爹,并且还禁止向外人张扬这段事迹,就是怕会惹来唐门中人的报复,所以这就成了武林秘卒,极少人知道。” 何康白忖思了一下,想不通为何当年鬼斧欧阳珏未把万流归宗的神奥之技传给独子,却传给了金玄白?不过他却能了解欧阳珏不让子孙张扬此事的用心,完全是为了维护后人的安全所致。 服部玉子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欧阳妹妹说的这段江湖恩怨,当然可能是唐门子弟进犯松鹤楼的原因之一,因为唯有在那个时候,相公仅是一个人,不但如此,他恐怕还要保护齐冰儿姑娘,所以才会……” 她话声一顿,重重地拍了下茶几,道:“如果他们敢伤害相公一根寒毛,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不管唐门有多厉害,都要让他从江湖除名!” 她的话声冷厉,语气坚定,让每一个人都听出来,她的确有这份力量可以让唐门从江湖除名。 欧阳兄弟望着她那张丑脸,只觉得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气,他们互望一眼,欧阳旭日鼓起勇气,道:“傅姐姐,整件事情的真相还不清楚,不必一定把账都算在唐门吧?何况唐门里老老少少的那么多,其中也有好人……” 欧阳念珏嚷道:“欧阳旭日,你在胡说些什么?怎么替唐门说好话?啊,莫非你们真的……” 服部玉子道:“念珏妹妹,你别责怪他了,其实相公在见到唐门金银凤凰时,便有意要撮成她们和两位欧阳少侠的姻缘,他认为如果成功的话,将是一段人间美事、江湖佳话。” 她深吸口气,道:“所以我答应你们,无论如何,报复仅只于伤害相公的人,只要金银凤凰没有牵涉其中,我们绝不会伤害这两个可爱的小妹妹!” 欧阳兄弟的心事一眼便被人看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欧阳旭日抓了抓脸,尴尬地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认为冤有头债有主……” 欧阳朝日不住地点头道:“大哥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各位千万别误会了。” 服部玉子没有理会这对孪生兄弟,却听到楚仙勇嘟嚷了一句:“嘿嘿!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仙壮又补上一句:“这叫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们少撇清了!”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厅中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笑声一歇服部玉子把伊藤美妙唤到身边,道:“你现在下去,传达我的命令,派出十组人马,配合我们在城里的所有暗桩,以松鹤楼为中心,往外延伸出去,十里之内,在以往两个时辰里有任何异样状况发生,无论是何人看到或听到,一律要详加询问,尤其是赌场、客栈、运河水陆码头、仓库、栈房,通往太湖的渡船口,更要详加搜索,不可漏掉任何一条线索,记住,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伊藤美妙单足跪地,接过服部玉子递来的一块红色竹牌,发现那是伊贺流最高等级的一块令牌,所代表的意义是执行命令时,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就算杀人也都必须完成任务,若是执行者无功而返,则必须切腹自杀。 她心中一惊,抓着竹牌的手微微颤抖一下,然后双手高举,捧着竹牌,恭谨地应了一声。 服部玉子道:“这个任务并不困难,限你在一个时辰里查清所有线索,如果愿意合作者,可每人发给二两银子,无论是谁,只要提供确实讯息,可付出十两银子的赏金,若是虚报讯息,斩!” 伊藤美妙把竹牌放进怀里,朝服部玉子磕了个头,快步奔出大厅,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她一出大厅,那八名原先沏好茶水离去的八名青衣女婢又再度鱼贯走了进来,这回她们每人都拿着食盒,捧着盛放碗筷的竹筐和冒着热气的瓷器,沿着厅边,往内室行去。 服部玉子站了起来,道:“何伯伯,还有各位少侠和女侠们,想必你们也有点饿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宵夜,大家边吃边等,不久便会有确实的消息传回来。” 何康白从服部玉子向伊藤美妙发布命令时,便一直思绪不断,再三的打量眼前这个以蒋弘武的容貌出现的女子,想不出武林中何时出现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而领导者却还是金玄白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以她那种冷静、狠辣的个性,再加上她思路清晰,判断正确,从容不迫,何康白估计,她应该是武林中某一个巨家的传人,可是,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江湖上有这种实力惊人的组织? 何康白想了好久,才得到一个结论,认为这个女子若不是公主或郡主,便是海外三仙中某一位高人的后裔。 他沉思道:“海外三仙,海外三仙,咦!我记得十几年前好像听人提起过,里面有海南派的掌门玄机道长,还有什么东海什么大将,怎么现在却记不起来了?” 正在苦思之际,那些片段的记忆已被服部玉子的话打断,何康白只得放弃继续思索,在女儿的搀扶之下,走到饭厅里。 这时,那些青衣小婢正忙着把食盒中的菜肴一样样的搬出来,放在大圆桌上,有人则忙着从瓷器中盛粥,另外则是按着座位摆放银筷和汤匙。 何康白见到那些菜肴种类繁多,水陆毕陈,颜色鲜艳,盛菜的器皿更是精致,大部份是白釉青花瓷器,图案精美,白乓似的薄瓷饭碗,还镶着一条金边,较之松鹤楼里所使用的食器尤要高贵,比起一般饭范里的陶碗来,更是相距有天地之差。 楚花铃和欧阳念珏何时见过如此精美的细瓷器皿?她们全都发出一声惊叹,抢着去观赏那些瓷器。 楚花铃做了二、三年的神偷,对于珠宝、玉器、古董方面,颇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已大致能分辨真伪,至于瓷器方面,则没多加注意。 这时,看到了如此精美细致的白釉青花瓷器,忍不住心中喜受,和欧阳念珏凑首观看,讨论起来。 欧阳念珏道:“楚姐姐,这些白地青花瓷器!想必是江西景德镇青窑里出产的,你看这白釉多细,一器有二彩花纹,可能是永乐年间的产品。” 楚花铃端详了一下,道:“这四件是青窑出品,另外一组四大四小的瓷器,一器兼备四彩花纹,是色窑生产,可能是成化年间的成品。” 楚慎之不满地道:“喂!两位大小姐,放着这么美味的菜肴不吃,谈什么瓷器?反正都是装菜用的。” 欧阳朝日附和道:“楚大哥说得不错,看到这么美味的菜肴,早就让我食指大动,还看什么瓷器?真是傻瓜。” 欧阳念珏杏眼一瞪,正要开骂,何康白已道:“好了!大家肚子也饿了,吃宵夜吧!” 楚花铃在入座之际,对服部玉子道:“傅姐姐,你这里用的瓷器都是真货,不过外面大厅挂的字画,只有一半是真迹,其他都是些伪作假货!” 服部玉子道:“哦!看不出妹妹还是位名家,下回买字画时,可要找你帮忙了。” 她笑了笑,对何康白道:“何老伯,你们慢慢吃,晚辈先带两妹去卸除易容,等一会再来陪你们。” 何康白道:“你们去忙吧!” 服部玉子见到众人齐都入座吃起宵夜来,于是领着何玉馥和秋诗凤离开饭厅,绕过回廊,进入二楼厢房,替她们除去面上的油彩和伪装,等到她们换好了一身劲装,佩上各自的长剑和镖囊离去之后,自己才慢慢的卸起妆来。 就在她卸妆的时候,松岛丽子悄悄的登上绣楼,向她报告,朱天寿在天香楼的阁楼中,突然兽性大发,把前往送宵夜河鲜粥的花牡丹给强奸了。 服部玉子一时还没弄清楚花牡丹是谁,还以为是天香楼里的姑娘,听了松岛丽子的解说后、才知道这个花牡丹正是钱宁才订下的未婚妻子,原先在太湖里操舟的船娘,不禁呆子一下。 她痛骂道:“这个朱天寿,就像一条发情的疯狗,见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想乱搞,也不管对方是谁,若非他是个王爷,相公又有倚仗他的地方,我真想把他阉了。” 她和松岛丽子讨论了一下南亦血影盟的事项,双方分析了一下西厂付出重金要血影盟派出杀手暗杀朱天寿等三人的原因,结果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服部玉子吩咐松岛丽子坐镇天香楼,随时派人监视那些被锦衣卫囚禁的妓女,以防她们被杀,并表示自己即将亲自出马,率人营救金玄白。 松岛丽子得到命令,亲自去通知另一名中忍小岛芳子,召集菊、樱两组人员,全部集结,等候派遣,随时出击。 服部玉子卸完了妆,换上一身全黑的夜行衣,发髻用玄色丝巾包好,带上忍者刀和镖袋,这才缓步下楼,往大厅而去。 在回廊之际,她见到了闻讯赶来的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一起跪在地上向她请求要陪同前往找寻金玄白,不过服部玉子鉴于田中美黛子功夫不够,原先只被编进梅组,此次出任务的都是菊、樱二组的忍者,于是命令她留守屋里,等候少主金玄白回来。 至于田中春子,原先便是菊组的小头目之一,如今虽被服部玉子挑来作为侍候少主金玄白的侍女、但她既心悬金玄白的安危,服部玉子不便拦阻她,立刻下令让她向樱组组长岛田三太郎报到。 等到田中姐妹走后,服部玉子又继续向大厅行去,一路之上,她不住地思索着金玄白在松鹤楼里的遭遇,得到的结论依然如她原先的推断,若非受到了羁绊,金玄白就算只有单身一人,也必定可以突破重围,冲出松鹤楼,他之所以身陷其中苦战,必是为了保护齐冰儿所致。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咬着银牙,忖道:“齐冰儿真是祸水,哼!如果少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放过她,万一集贤堡也牵涉其中,我第二个就拿程家驹开刀。” 走过饭厅,八名青衣女婢正在收拾饭桌上的碗盘残肴,见到了她,全都放下手中工作,跪在地上行礼,服部玉子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便快步走进大厅。 这时众人都已用完了宵夜,回到了大厅之上、何康白一边喝着茶,一边和身旁的何玉馥说话,而楚花铃、欧阳念珏和秋诗凤则站在一幅前朝首辅李柬阳所书写的字轴之前,在品评着那幅草书,至于欧阳兄弟则谈论著唐门金银凤凰之事,而楚氏兄弟则抚着肚子,现出一副饱足的模样。 服部玉子快步进入之际,被楚慎之首先发现,当他一看到这英气勃勃、清丽冷艳的黑衣美女时,禁不住一呆,随即不敢逼视,很快地移开目光。 何玉馥一见服部玉子,立刻跳了起来,迎过去道:“傅姐姐,你已经换好劲装了。” 何康白凝神望去,但见服部玉子一副玉骨冰清、冷艳照人的样子,也觉得眼前一亮,纵然室内的几个年轻女子都是千中挑一的美人,可是服部玉子比起她们来,不但不显得逊色,反而因为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而更显突出,放眼厅中,大概只有秋诗凤、楚花铃二人能勉强与她媲美,欧阳念珏稍嫌幼稚、青涩,而何玉馥则气质长相都要差上一筹。 何康白站了起来,抱拳道:“原来这就是傅姑娘的本来面目了,果真是国色天香,艳绝群芳,我们家的玉馥比起你来,可要差远了!” 服部玉子很客气的回应了两句,这时楚花铃和欧阳念珏也放下观赏字画,围了过来,赞赏着服部玉子洗去脸上的一切铜华,以一张清丽素净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仍有如此绝色。 欧阳念珏对服部玉子背上背着的那柄忍者刀感到极大的兴趣,要求服部玉子拔出刀来让她们鉴赏。 秋诗凤见到服部玉子秀眉微皱,连忙加以拦阻,道:“傅姐姐的这种狭长钢刀,可说专为金大哥所创的必杀九刀而铸,念珏妹妹,你想知道必杀九刀前三招叫什么名字吗?” 众人一听“必杀九刀”四个字,全都凝神贯注,秋诗凤道:“必杀九刀的第一刀叫迎风一刀斩。” 她就着自己的记忆,一个大旋身,拔出腰际的秋水剑,高举而起,直劈而下,剑光耀眼,寒气四射,竟有啸声传来。 何康白虽然见她剑使刀招,招式简单,却仍然吓了一跳,忖道:“怎么就这样简单的一式直劈,竟会产生如此骇人的功效?奥秘在哪里?” 秋诗凤插剑回鞘,道:“我这一招使得不伦不类,威力不及金大哥的百分之一,让各位笑话了。” 何玉馥笑道:“如果金大哥在这里,一定笑你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画虎不成反类犬……” 楚花铃问道:“玉馥姐,必杀九刀的第二招叫什么名字?” “第二招叫破岳一刀斩。”何玉馥道:“第三招是傅姐姐命名的,叫圆月一刀斩!” 楚花钤和欧阳念珏缠着服部玉子,要她演练一下这三招刀法,服部玉子被她们缠得受不了,准备亲自登场,在大厅演练一下必杀九刀。 就在这时,伊藤美妙领着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岛田三太郎三名中忍鱼贯进入大厅。 他们纷纷把派出去收集线索的明暗两种桩脚报回来的消息一一陈诉,由伊藤美妙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运河水陆码头没有特殊异状,船只停泊如常,无船夜航。 二、松鹤楼附近之食摊老板唐矮子曾见到两辆马车,在二十多名黑衣蒙面大汉护卫下离开松鹤楼。 三、通往太湖的东码头边,守栈房的斩老实和黄胖子都曾看见两辆马车上了大船,由于当时光线不够,加上护车和驾车者都以黑巾蒙面,所以无法看清领头者是谁,不过确认大船系太湖水寨所有,亦是航向东山岛。 四、东码头旁,沈氏机房中的织匠平老三被永庆赌坊的两名打手从机房里押出,逼他付出所欠的六两银子赌债,三人在机房旁的树下暗处谈话,见到二十多名黑衣蒙面人护卫着两辆马车经过,往码头而去,经查证三人,全都异口同声,确有其事。 五、集贤堡一行四十余人,分坐四艘小船,从西渡口上船,进入太湖,时间是昨夜亥时,目击者为船户蔡上、鱼牙子杨大嘴。 六、住在悦来客栈的流莺燕燕,因为身体欠安,于是要去找卦姑刘二娘算卦,行经松鹤楼隔壁小巷时,亲眼目睹两辆马车驰到松鹤楼前,三名女子从马车走下,然后有一名高壮汉子步行而至,搂住从马车走下的一名年轻女子,两人相拥良久,然后一起相偕进入松鹤楼。 伊藤美妙提到这一点时,道:“我们曾反覆的询问那位燕燕姑娘,据她说、她当时躲在巷口暗处,远远地望着那群人打开了松鹤楼大门,进入里面,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没看清楚那些人的面貌,此外,她看到护车的十几个彪形大汉都带着兵器,唯恐自己会惹上麻烦,所以也不敢多逗留,立刻离开当地,去找卦姑刘二娘,我们这条线索还是由刘二娘那里得知,然后追查到燕燕姑娘……” 口口口 古代说三姑六婆,三姑便是尼姑、道姑和卦姑,这种卦姑是专门给人卜卦或算命的妇人,卜卦的方法极多,包括米卦、乌卦、金钱卦、竹签卦,甚至连象棋子都可用作卜卦的工具。 这些卦姑满嘴五行八卦,仗的是相学上的一些皮毛,用甜言蜜语来诱骗l卦者,察言观色,虽说占卜休咎,实则进行心理治疗,让人怀抱远景而活,不至为现实痛苦的环境所困。 古代女子婚姻不能做主,经常巧妇伴着拙夫而眠,往往不满足于现实,则必须借助卦姑予以精神慰藉,至于尼姑和道姑更是藉着宗教的力量来安定人心,维系婚姻,不致于家庭破碎,影响社会的安定。 所以总的来说,在大明皇朝的封建社会里,所产生的影响力属于精神层面,其价值较之六婆要高,并非如没人所提的三姑六婆全是造谣生事,无事生非的妇人,意义相差极远。 口口口 服部玉子听完了伊藤美妙的分析之后,综合所有的讯息做出判断,确认金玄白的确是在太湖湖勇和唐门弟子围攻下,遭到了不测,而被带回东山岛。 她强烈的感觉,金玄白此刻并没有被杀,只是被禁锢起来而已,相信太湖水寨既已知道他和锦衣卫的关系良好,必定不敢伤害他,否则朝廷震怒,大军压境,别说太湖水寨只有不到两千的湖勇,就算实力强上十倍,也会遭到歼灭。 不过夜长梦多,等到朝廷调动大军,恐怕最少要三天以上,在这段期间,万一有什么变故,服部玉子将会觉得终身遗憾。 故此她反覆思忖了一下,决定要率领麾下两组忍者,趁着天色末明之际,潜入太湖水寨,搜寻金玄白被禁之处,将他救出,之后再另做其他打算。 她鉴于何康白等人都是武林人士,功夫固然高强,可是此行目的在救人,不是明火执杖和太湖水寨发生争战,故此如果带着他们,恐怕会破坏此行的隐秘性,因而她叫来何玉馥,把自己的意思明确的告诉她。 何康白起先还想协助服部玉子等人进入太湖,帮着她设法救出金玄白,后来经过劝说,终于答应陪着何玉馥和秋诗凤留在新月园里等侯。 秋诗凤本来还不答应和楚花铃等人留守在揽月楼中,不过服部玉子从镖囊中取出千里镜亮了亮,又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一番话,她才点头答应留下。 服部玉子吩咐那些青衣女婢替众人安排住宿之后,便带着伊藤美妙、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岛田三太郎等四名中忍出了大厅。 随着他们五人沿着碎石小径快步行去,从园林暗处,不断出现黑衣蒙面的忍者追随在后,全都闷声不响的默然疾行。 当何康白领着何五馥等人走到厅门准备目送时,已见到一长串的黑衣人,分成两列,紧随在服部玉子之后,消失在林荫深处。 大约估计,那长长的两列黑衣人,最少也超过二百人之多,这些人个个行动敏捷,进行之际悄无声息,有如鬼魅,让何康白暗暗吃惊不已。 他侧过脸去,对何玉馥道:“这些人训练有素,个个剽悍,杀气极重,似乎是江湖上的杀手组合,真不知道海外三仙怎会训练出这一批人来?” 何玉馥和秋诗凤也不知道服部玉子统御的这一批杀手是东瀛伊贺流的忍者,她们第一次看到这些忍者是在渡船口附近。 此后她们曾见过这批为数极多的忍者跟随金玄白学习必杀九刀,至于这些人的来历,她们是一概不知,仅知道这些人对金玄白极为尊敬,都称他为少主。 金玄白既是他们的少主,那么老主人便是金玄白的父亲或师父了,故此何玉馥一听到父亲问起此事,立刻便想起金玄白曾对自己所提及的一位师父,她笑了笑道:“金大哥有一位师父是海外三仙中排名第一的火神大将,这些人想必是火神大将的手下,被派来保护大哥的!” 何康白摇了摇头,心中纵有极多的疑惑,却也知道此刻不能说出,他抬起头来,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及一轮圆月,衬着园中参天的大树,显得更加有诗意,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想着那尚未见识的圆月一刀斩,该是何等的厉害。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二二章 三张王牌 夜渐深了。 弯空中的星星和圆月同样地映照在太湖里的东洞庭山上,只不过这里的月色显得更美了,银辉遍地,如同到了梦幻世界。 太湖的夜,从表面上看来,特别的宁静,特别的优美,尤其是建筑在束山主峰莫嫠峰山腰的高楼,站在楼上的平台,似乎伸手便可以摘下天空的星星,让人有种睥睨一切的感觉。 金玄白站在三楼边从廊沿延伸出去的一块平台上,在他的面前则是体态窈窕的齐冰儿。 夜风不时呼啸而过,拂动着他们的衣裳,可是这两个人却是如同玉石雕像一般的动都没动一下。 金玄白的眼中射出炽熟的光芒,凝视着齐冰儿清澈的黑眸,眨也不眨一下,而齐冰儿也是紧抿着双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关怀、怜爱、歉疚、不舍等等复杂的情绪。 尤其是她的两只纤纤素手被金玄白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似乎让他们的心灵都能相通,血脉也能连结…… 古人说“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概就是这种境界吧! 东山主峰莫嫠峰,海拔约二百九十余公尺,和西山的缥缈峰隔湖遥遥相对,登临俗称“大尖顶”的莫嫠峰顶,可北望苏州,西看湖州,柬眺吴江,俯瞰而下,可将太湖七十二峰尽收眼底。 然而这一切的美景都没放在他们的眼里,更不在他们的心中,如今,他们的心里只有彼此的身影。 高楼底下,火炬熊熊的燃烧着,很清楚地可以看到齐玉龙带着于千戈和宋强两人,坐在三张大竹椅上,椅前摆着张用竹子做的大方桌,桌子放着三杯熟腾腾的香茶。 在他们身边站着近二十名佩带单刀的湖勇,至于高楼的四周,包括前后两个出入口,最少有一百名湖勇团团围住。 齐玉龙明白,屋里的几个人,武功都已受到禁制,这一百多名湖勇把整座高楼围住,金玄白、柳念玉、柳桂花和齐冰儿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因为他已经控制住整个太湖水寨,无论是东山或西山,全都落入他的手里,如今他已成为名副其实的总寨主。 他之所以等在这里,并不是顾忌什么,也不怕柳念玉会反扑,在他的印象里,曾经偏向柳念玉的四名分舵主,其中一人被收买,一人倒戈相向,另外两人也被来自唐门的巧手千刃以毒药暗器狙杀了。 如今,整个水寨里属于夫人派的势力,全都被瓦解,再也无法对抗齐玉龙,他名正言顺的便可继承父亲太湖王的事业。 可是,挡在他面前的最大问题,仍是只有一个金玄白,由于金玄白这个人的存在,使得他提心吊胆,无法安稳的做他的总寨主。 如果能够把这个障碍除去,他当然可以毫不犹疑的把金玄白杀了,然而他却有偌大的苦衷,使他无法下手。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金玄白所代表的那份沛然难以抵御的力量,这股力量包括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想想看,枪神之徒,若是死在他齐玉龙的手里,固然他能从此一夕成名,可是枪神是天下十大高手,若是兴师问罪起来,只怕太湖尚不足以对抗。 更何况金玄白还是东厂的大档头,在齐玉龙的印象里,东厂最大的官员便是大档头了,若是得罪了东厂的人,哪怕就是一个小卒,也会让人倾家荡产,别说把这么重要的人物抓起来,或予以杀害…… 齐玉龙真是想都不敢想,杀了一名东厂大档头之后,太湖水寨会有什么后果?将会遭到怎样的报复? 除此之外,金玄白手里还另外有一张王牌,让齐玉龙不敢动他,因为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已落入他的手里,如今生死不明,程婵娟逼着齐玉龙,非要用金玄白去换出程家驹不可。 程婵娟是他最钟爱的人,为了她,齐玉龙就算要去摘下天上的星星,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更何况仅是释放一个既不能杀,又不能动的金玄白而已? 他并不在乎齐冰儿的感觉,也不在乎她是否爱着金玄白,因为他和齐冰儿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童年时,他知道自己有这个妹妹,却因被逼着练功,而极少有时间和妹妹相处,印象中的妹妹是拖着两条鼻涕,动不动就哭的小丫头,让他极为心烦,极为讨厌。 直到有一天,他的妹妹不见了,他也没有担心过,追问过,只当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了妹妹,日子反而过得更轻松,更自在。 直到多年之后,这个失去的妹妹又再度的出现,也没给他带来多大的喜悦,只是觉得有个漂亮的妹妹倒也不错,尤其是当玉面神刀程家驹热烈地追求齐冰儿的时候,他更觉得这个妹妹对他得到程婵娟有莫大的功效。 太湖水寨能和集贤堡成为联盟,双边结为亲家,可说是一段武林佳话,也是齐玉龙一生的美梦,因为这种门当户对的姻缘,对于双方都有利,毫无一丝坏处。 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齐玉龙虽然心里并不特别喜欢这个妹妹,为了能够得到程婵娟,他也蓄意的讨好齐冰儿,希望她能答应程家驹的追求,那么他也可以早日得到程婵娟,完成心底的愿望。 可是齐冰儿却偏偏不听他的安排,老是和程家驹闹别扭,这回被逼着陪程家驹出游,不到一个月回来,却编出一堆谎话来欺骗家人,其实便是爱上了金玄白而已。 齐玉龙深深的叹了口气,烦恼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堆篝火,忖道:“如今虽然证明金玄白不是个骗子,可是她说集贤堡联合神刀门和什么东海海盗要图谋我太湖基业的事,却证明都是编出来的故事,嘿嘿!我只要娶了婵娟,过几年太湖就是我的,也就等于是她的,程家驹是我的大舅子,还图谋什么?冰儿简直在胡说八道,连东海海盗都扯进来了,神刀门的程门主……” 一想到神刀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因为这时他已确知,神刀门门主天罡刀程烈率同门下弟子一百余人,配合著他派出去的百名湖勇,在木渎镇狙击金玄白,遭到致命的打击,当场死伤惨重,不仅程烈丧命,神刀门弟子全亡,连派出去的湖勇也死了七、八十名,只有不到十人泅水逃回太湖水寨。 那时,他叫于千戈派出一百名湖勇供程家驹差遣,也是应程婵娟的请求所致,可是如今程婵娟逼着他要让金玄白把捉住的程家驹放出来,他却无法达成她的愿望。 他真想给金玄白跪下来,求这位东厂的官员把程家驹放出来,甚至让他把齐夫人、柳桂花、齐冰儿一起让金玄白带走,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里面还梗着一个唐门的三门主唐玉峰在中间,他也逼着齐玉龙要把金玄白交给唐门,只因为金玄白身上有一个唐门急需知道的大秘密。 唐玉峰曾经答应过齐玉龙,只要给他两天的时间,慢慢的审讯金玄白,必定可以把这个秘密套出来,到时候就会还齐玉龙一个活着的金玄白。 唐玉峰甚至也答应齐玉龙,不仅如此,还可以替金玄白取出射入背后穴道里的龙须神针,另以唐门独制的软骨散控制住金玄白,而不致伤害到他的性命,以免齐玉龙为难。 别说唐玉峰有带着数十名的门人帮助他齐玉龙和齐夫人夺权的大功,死了那么多人,单就他能替金玄白取出龙须神针,把人完整的交还,齐玉龙就不可能拒绝唐玉峰。 齐玉龙忖道:“三全其美的方法,当然是既不得罪金玄白,也不得罪唐玉峰,更让婵娟能够看到她的哥哥。” 但是这三件事如同连环扣一样,纠结在一起,他齐玉龙能够解得开吗? 齐玉龙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口熟茶,忖道:“如果我拿冰儿、柳念玉、柳桂花这三个人和金玄白换一个程家驹,想必他是愿意的,可是他要找什么柳月娘,我又从哪里去找给他?” 柳月娘当年自沉玉璞消失后,为了替夫报仇,也为了要转换心情,于是改了个名字叫柳念玉,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因为那时她根本不知道丈夫沉玉翰原名便叫沉玉璞,更不知道沉玉璞便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九阳神君。 口口口 中国人有极大多数取名都包含有个玉字,或者和玉有关的任何一个字,这只因中国人是一个喜爱玉的民族,认为玉是一种福利而高稚的珍宝,甚至认为可代替佩带者挡灾消厄。 中国人关于玉的传说或记载,多得难以传达,历经数千年的历史,直到今日,仍有许多卖玉的商人或神棍,鼓吹着各种宝玉的神奇价值,推销自己的商器。 所以柳月娘改名为柳念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认为这个名字比月娘要高雅得多而已。 只有少数的人,像柳桂花这种从小和她相处一起的人才会知道她原先的名字,改名的理由,除了柳桂花之外,大概太湖王齐北岳和集贤堡主程震远也知道,至于晚一辈的程家驹、程婵娟、齐玉龙、齐冰儿就不知道了。 口口口 齐玉龙想了一下,继续忖道:“这柳月娘找不找得到,可能没多大关系,可是要让金玄白答应说出那个什么大秘密可不是容易的事,万一他不答应,我又如何对唐玉峰交待?” 他绞尽脑汁,依然想不出个办法来,看了看身侧的宋强和于千戈,他把心里的难题说出来,最后道:“你们替我想想看,有什么法子让金玄白那小子把唐门要知道的秘密说出来?” 宋强沉吟一下,道:“总寨主,这种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如果让属下选择,我宁可违反承诺,得罪唐门的人,也不会得罪东厂的官员,更何况他还有枪神做靠山,更不能伤害他一根寒毛,否则报复之惨烈,就非我们能够想像的。” 于千戈点了点头,道:“可是唐门死了那么多人,我们至少也得给人家一个交待呀!” 他顿了一下,道:“总寨主,大小姐上回不是说这位金大侠曾为了二百两金子,做了她的保镖吗?可见此人嗜钱如命,我们不如和他谈条件,用黄金收买他的秘密,然后交给唐门。” 齐玉龙想了一下,点头道: “这不失是一个办法,不过要花多少钱才能让他同意?该好好的想一想。” 宋强道:“据属下所知,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是贪财好色、追逐权力之徒,金玄白此人年纪轻轻的便成为东厂的官员,想必是凭靠高强的武功,才会被东厂委以重任,他能不顾枪神在武林中的崇高声誉,投效东厂,恐怕看重的也是权力和金钱……” 他看了齐玉龙一眼,见到这位总寨主凝神聆听,于是继续说下去:“金玄白突然出现江湖,并且被五湖镖局邓总镖头聘为副总镖头,想必是要藉这个身份执行东厂的某种任务,而这个任务很可能是整顿江湖……” 齐玉龙吓了一跳,问道:“整顿江湖?你的意思是朝廷派他……” 他倒吸一口凉气,再也说不下去。 宋强脸色凝重,低声道:“我们江浙地带一向富庶,百姓的日子也好过,可是我听说四川、陕西、河北、河南一带有许多暴动,灾民流窜各地,有几十万人之多,可见江湖动乱快要开始,所以朝廷派出东厂和锦衣卫出来整顿江湖,是料想可知的事。” 他咽了口口水,道:“如果属下推测得不错,这金玄白便是其中之一,否则他和神刀门程门主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灭了神刀门?并且根据属下向五湖镖局罗镖师查证的结果,所得到的消息,的确双剑盟门下近一百名的弟子都死在金玄白手里,只有两位盟主幸免于难,逃了出去,可见他此行是为了整顿我们江浙地面的武林人士。” 于千戈道:“宋兄之言说得有理,否则集贤堡的程少堡主也不会落在他的手里。” 齐玉龙疑惑地问道:“难道金玄白不是为了和程家驹争风吃醋才把他抓起来,而是另有图谋?” 于千戈道:“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很可能另有其他的问题。” 齐玉龙只觉得毛骨悚然,道:“这么说,我们得罪了金玄白,岂不是自找死路?他正好藉着这个理由,可以对付我们太湖……” 宋强道:“这倒不然,难道总寨主忘了手里还有好几张王牌吗?” “王牌?”齐五龙一愣,道:“什么王牌?” 宋强道:“第一张王牌便是我们冰儿大小姐,那姓金的既然喜欢大小姐,大小姐也喜欢他,那么我们可以玉成此事,到时候你成了他的大舅子,他还好意思对付你?” 于千戈在旁道:“只要姓金的回报朝廷,我们太湖里聚集的全是良民,没有江湖人士,东厂和锦衣卫就不会把目标放在我们身上,自然没有什么祸端了!” 宋强道:“不仅如此,大小姐出嫁之时,我们还要盛大隆重的替他们举行婚礼,昭告天下,一代大侠神枪霸王是太湖王齐老爷子的女婿,总寨主齐玉龙的妹夫,到时候我们也有面子。” 他压低了声音道:“到时候,江浙一带的江湖组合,各路帮派都被东厂或锦衣卫扫除干净,我们太湖就成了独大的局面,有谁敢违抗我们?何况有了金大侠这个靠山,别说苏州知府,恐怕浙江的十一位知府,连同浙江巡抚和三司大人在内,谁也不敢得罪我们太湖出去的人,我们要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也不用花大笔银子去疏通活动了。” 齐玉龙点下点头,觉得他的话极为有理,问道:“第二张王牌呢?” 宋强道:“这第二张王牌就是唐门的唐玉峰了。” 齐玉龙沉吟道:“此话怎么说?” 宋强道:“金玄白身中龙须神针,据唐玉峰说这种暗器入体之后,倒钩便会弹出,不能用普通的手法取出,非要用唐门的秘法才能让倒钩缩回,安全地拔出,否则若由一般郎中用刀圭之术剜肉拔出暗器,轻则残废,重则丧命,所以金玄白必须和我们妥协。 齐玉龙略一思忖,道:“你说得不错,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没有第三张王牌?” 宋强道:“这第三张王牌便是金玄白要找的柳月娘了,目前我们虽然不知道他要找柳月娘做什么,也不知道柳月娘是谁,可是我们却知这柳月娘和老夫人必然有某种特殊的关系,我们虽不能对老夫人严刑拷打,却可趁机抓住柳桂花,严加询问,必能找出柳月娘其人,到时候这就成了我们的王牌了。” 齐玉龙道:“话虽然说得不错,可是要怎样让金玄白说出唐门所需要的秘密,是件难以解决的事。” 于千戈道:“总寨主,我们挑明了和他谈条件,只要他开出条件,我们都能够办到,他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事?再说天大的秘密,也只不过几句话而已,对不对?” 齐玉龙想了一下,问道: “万一他要当总寨主,我怎么办?难道把这个好不容易抢来的位子让给他不成?” 宋强和于千戈相顾一笑,似乎在笑齐玉龙的愚蠢。 齐玉龙话一出口,也觉得金玄白不会在乎这个太湖水寨总寨主的位置,于是讪讪一笑,道:“不过万一他一开口便要五万两黄金,我们从哪里去拿出这么多钱来给他?” 宋强一愣,道:“依属下之见,他的胃口不会这么大,不过如果在十万两白银的范围内,我们还是有这个财力可以付出去!” 齐玉龙皱了下浓眉,道:“十万两白银?未免太多了吧!” 宋强道:“总寨主,可是你想想,和金玄白妥协之后,将来太湖所得到的利益,将会远远超出这个数目,而且名利双收,难以估计。” 齐玉龙怦然心动,可是想了下,又道:“这么做,我可太对不起程家驹少堡主了,万一婵娟不谅解,我的日子也会过得很辛苦。” 宋强苦笑了一下,道: “总寨主,天下的事很难面面俱到,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如今程少堡主的性命还捏在金玄白的手里,我们若不把他救出来,恐怕程大小姐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还谈什么以后?” 于千戈也在旁劝说:“宋兄说得不错,想那程少堡主虽然事后没有得到我们大小姐,多少会有怨言,不过他的性命是总寨主你救出的,总不好跟你翻脸吧?到时候只要好言相劝,再给他一点甜头,程少堡主一定不会介意的。” 齐玉龙一拍大腿,道:“不错,他若是喜欢美貌女子,到时候我们找它十个八个像冰儿一样的美丽少女送给他,保证他不会为难我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解开了这个连环结,高兴地站了起来,望着紧闭的大门,喃喃地道:“谈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谈完?真是急死人了!” 宋强和于千戈也跟着从椅中站了起来,只见齐玉龙抬头仰望夜空,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过了一个时辰没有?” 他们两人顺着齐玉龙的目光往天空望去,但见一轮皓月高挂弯空,月色极为美好,随着目光闪处,他们看到三楼平台上的栏杆边,出现一对俪影,正在相拥,山风吹动他们的衣裳,似乎欲凌空飞去。 他们两人一呆,凝神望去,发现那两人正是金玄白和齐冰儿。 这时,齐玉龙也看到金玄白拥着齐冰儿站在栏杆边,不禁呆了一下,暗忖道:“这个家伙果真胆气豪壮,身中暗器还深陷险境,却仍有那份兴致谈情说爱,真是令人佩服!” 顿时,他的脑海中又出现金玄白手持一根树枝,从容退敌的情景,当时金玄白那种超凡人圣的武功和潇洒自若的神态,让齐玉龙为之敬畏不已。 可是如今他却为了夺权,莫名其妙的得罪了这个人,想起来不禁为自己再度捏一把冷汗。 他痴痴地望着那对情侣,忖道:“看来还是该照宋分舵主的话去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只要他能放了家驹兄,说出唐门所要知道的秘密,就算再给他十万两银子,也是划算的,否则树此大敌,对太湖水寨来说,是十分不智的。” 想到这里,他见到高楼平台上的两人竟然转身正面相拥,然后两个人的脸在贴近,似乎相拥而吻。 齐玉龙一跺脚,心里暗骂一声:“这个贱人,还没嫁给人家,竟然投怀送抱,让人亲起来了,真是丢我齐家祖宗的睑!” 他唯恐宋强和于千戈也看到这种场面,想要说几句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可是随着目光转处,他发现不仅这两位分舵主痴痴地抬头仰望,连那些湖勇们也都是仰首张望,凝神注视着高楼上拥吻的一对恋人,没有一个人眨动眼睛。 夜,似乎越来越温柔了!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二三章 夜探太湖 河水悠悠流过,淡淡的月光洒落在水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 夜已渐深,河边除了夏虫的呜叫声外,已没有任何人声,眺望过去,也只有十数丈外的织造机房有灯光从窗隙漏出,机杼的声响隐约地传来。 突然,河边的蛙鸣和夏虫的叫声不知道为了什么停了下来,过了片刻,矗立在河边的一块大石,悄无声息的移动着,地上露出一个大窟窿。 那个窟窿也不知有多深,可是方圆却有八尺,足可容纳两个人进出,此刻,随着一阵摇曳的灯光闪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条长长的竹梯被架起,接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沿着竹梯攀登而上。 这人左手拿着一盏气死风灯,一出地洞,立刻便矮身蹲在大石旁,四下顾盼了一下,没有看到有何异状,于是拾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在大石上敲了几下。 他所敲击的节奏和速度极为均匀,是采三、二、一、三的方式,也就是先敲三下,稍停一下,再继续敲两下,然后停顿片刻再敲一下,然后再三下,这种敲击的方式代表情况如常,绝对安全的意思。 伊贺流的忍者关于传讯的方式,自有一套系统,这种敲击石块或树干的方式,在深山密林中极为好用,随着节奏的不同,每一组敲击声都代表不同的意义,到了服部玉子这一代,这种暗号已有三十种之多,从平安到极度危险,死伤惨重都有。 那个忍者敲击完石块之后,继续蹲在大石旁,把气死风灯摆在脚边,仅露出一点光亮照明,炯炯的眼神依旧四下察看,右手按在胸腹之间的忍者刀刀柄之上,准备好随时出刀的姿态。 他刚摆好这个姿势,从地洞里连续不断的爬出许多身穿忍者服,头戴忍者头巾的忍者。 那些忍者一出了洞口,立刻向四外散开,瞬间藏身在石后,草丛里,上堆旁,低洼处,因此纵然从洞里出来了二百多人,把附近的方圆二丈全都布满,却一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影。 因为他们已经和环境融为一体,成了四周上石树木的一部份,根本让人无从辨识,若非走近,绝对不会发现那扭曲的躯体是一个人。 当最后一个忍者从地洞中出来时,那原先蹲在巨石之前的忍者,立刻站了起来,把大石推回原处,把那个大窟窿完全盖住,然后提起地上的那盏气死风灯,走到最后出洞的忍者面前,单足跪了下来,道:“菊、樱两组,全员二百二十人,已经全部到齐,请玉子小姐做最后训话。” 那最后出洞的忍者正是伊贺流忍者中最高级的上忍服部玉子,她此刻也穿了一身忍者服,乍看跟其他的忍者并无不同,可是她在衣襟上别了一颗珍珠,便让她跟其他忍者有所分别了。 本来,按照伊贺流忍者组织的规矩,上忍本身是不亲自出任务的,只要颁下命令,自有中忍分派任务,交由下忍去执行。 可是这一次是为了营救金玄白,而不是血影盟暗杀组织执行什么任务。金玄白的身份非常特殊,既是伊贺流恩主火神大将的徒弟,又是上忍服部玉子的未婚夫婿,故而他的安危,不仅和服部玉子的终身幸福有所关连,并且还涉及整个伊贺流的荣誉在内。 如果这次的任务失败,救不出金玄白来,他们必须继续努力,直到完成任务为止,万一金玄白在他们营救时被人杀死,那么这些忍者必须拚命杀敌,直到把所有仇人杀死,才能罢休。 而且,在事后,如果服部玉子以身殉夫,那么随同她执行这一次任务的所有忍者,每一个人都必然要自杀谢罪,才符合做一名忍者的精神。 因此,这一趟的任务非常重要,服部玉子才会把苏州四组的忍者带来了最厉害的菊、樱两组,一共二百二十名成员,而把梅、兰两组的忍者,交给松岛丽子留在园里。 至于另一名中忍小岛芳子则因未能来得及洗去脸上的化妆,而被服部王子下令留守天香楼,等候南京撤回的血影盟四组人马。 她这样的安排是另有用意,因为她深信以金玄白之能,纵然一时不小心,中了他人的暗算,自保的能力绝对还有,为了不至于伤害到他的自尊心,她此去的含义,便是把忍者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在暗中翦除金玄白的敌人,而不是明的和敌人交手。 因为到时候如果擒去金玄白的敌人,以他的生命安全作为威胁时,服部玉子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付才好。 与其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还不如发挥忍者们侦察、暗杀、狙击等专长,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服部玉子认为菊、樱两组的忍者纵然还没完全练熟金玄白传授的必杀九刀,可是凭着他们以往的严格训练,执行暗杀敌人、恰机救出少主的任务,还是有足够的能力,所以她极有自信的亲自带队,而不让何康白等人参与,以免乱了整个行动的节奏,并且暴露出忍者们的真正身份。 当然,她也明白何玉馥、秋诗凤、楚花铃、欧阳念珏四女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对于拯救金玄白之行,定然可以发挥某种效果。 可是,由于私心的作祟,让她不愿意有她们参与其中,以免分掉自己的功劳,分享金玄白对她的爱怜。 服部玉子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她从很小的时候,便对于母亲口中所提到的火神大将的形象,给予极大的崇拜,后来得悉自己从小便被许配给火神大将的徒弟为妻,便把这个影像更加的美化。 随着岁月的更迭,她一天比一天的成熟,脑海中的未婚夫婿更是逐渐成形,成为一个理想化的模式,由于忍者们对于火神大将的尊崇,这种英雄式的强烈崇拜,让服部玉子心目中的未婚夫几乎有些神格化了。 金玄白长得身高体壮,皮肤黝黑,脸形轮廓分明,有棱有角,在一般中原的女子看来,或许仅是一个粗犷的武人而已,比起那些风流儒雅的书生,相差甚远。 可是这种形象正符合了海岛民族的超高标准,尤其是历经战乱的东瀛扶桑倭国,更将这种不修偏幅的高个子男人视为真正的男子汉。 尤其是出身伊贺流的忍者,由于历代深居山中,生活条件极差,族中男子既长得不高又注重修饰,故此这类以勇力伏于同侪的男子,更得到女子钟爱。 当然,像京都一带的美女,则由于生活环境的优渥,出身的不同,对于男人的看法则有差异,当时最受美女欢迎的是一些脸上敷粉,轻声细语,行动规矩,动作优雅的贵族或官家子弟,而不是一般气宇轩昂、粗犷不羁的武士和浪人。 服部玉子虽然渡海来到大明皇朝已有多年,可是幼年时受生活环境的影响以及长期形成的思想却没多大的改变,她所喜爱的男子正是类似金玄白这一类型的。 早期,她以兄长服部半藏作为心目中的偶像,当她遇到金玄白后,亲眼看到他那高超的武技和不凡的修为,于是把他当成心里的一尊神一般的膜拜。 因为服部半藏纵然是伊贺流的上忍,可是比起金玄白来,差距太远了,服部玉子此刻已将金玄白视为心中的神,又是她要服侍终身的丈夫,故此地认为自己一定要尽全力让他快乐,让他满意,如果他有一丝不如意,便是她的责任。 此刻,纵然金玄白命令她自杀,或者去杀服部半藏,服部玉子也会毫不犹疑的去拿起忍者刀,面对服部半藏。 就由于这种单纯的意念,让她接受了金玄白有许多妻室的事实,并且决定要尽量拢络其他的女子,不让金玄白为之烦恼。 可是身为一个女人,来自本能的妒忌之心无论怎样都是无法泯灭的,服部玉子也有七情六欲,当然免不了会对何玉馥、秋诗凤等女妒忌,不过她深知自己的优点,并且凭着她这些年来的人生经验,她充份发挥自己的优点,尽量掩饰自己的缺点。 她认为自己最大的缺点有二,一是自己出身东瀛倭国,并非大明皇朝的子民;第二点让她介意的是她的出身并不高,并不是东瀛某位城主的女儿,不是公主,而仅是伊贺流上忍服部家的女儿。 口口口 伊贺流在日本十几种流派中,算是居于前三名的地位,纵观东瀛忍者,从远古的山伏奇袭专家演变至今,已有十七个流派之多。 就东瀛的地形来说,自北而南,有位于青森地带的中川流,山形地区的羽黑流,新汤地区的杉流、棍木地区的松本流,长野一带的芥川流,神奈川一带的风魔流和北条流,还有贺地区的甲贺流,奈良一带的柳生流和歌山一带的纪州流,冈山地区的备前流,广岛附近的福岛流以及长崎附近衍生的南蛮忍法等。 这十六种忍者组织,连同伊贺流在内,一共有十七个流派,其中中川流是以山伏忍术闻名;柳生流则以剑法为特长;纪州流以暗器为特长;义经流以轻功见长;备前流以拳法见长;南蛮忍法则是因为处于长崎海港的地位,当时中国高明的使用火药和药物知识的传入,加上融合了固有的山伏战术而渐渐衍生出来的流派,这种流派的特长是使用火药,有别于固有的流派,他们称这种传自国外的火药术为南蛮忍法。 不过纵观东瀛扶桑倭国,这十七个忍者组织,在东瀛战国时期,除了柳生流和伊贺流曾经入仕德川家康而留名在东瀛历史之外,其他的流派虽被许多争雄一时的诸侯所利用,而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然而依旧没腥风血雨人能够扬名东瀛。 单从东瀛战国时期的历史看来,这些忍者的名称由于地区的不同,以及诸侯的命名相异,有许多不同的称呼,例如战国时期的名将上杉谦信便称这种人为细作,细作这个名词是中国语言,便是奸细、间谍的意思。 而东瀛战国时期的大诸侯武田信玄则称忍者为素波,至于另一位诸侯织田信长则称忍者为换猿。 根据东瀛的说法,忍术之有流派,是在镰仓时代之后,才慢慢形成的,在此之前,就有许多隐居在山中修练“兵法”的人,他们所习的功法被称为“山伏兵法”。 据说,山伏兵法的创始者是役之行者小角,小角和他徒弟所修练的武术,便是此后忍者们修习的武术基础,故此小角可称为忍者的祖师爷。 忍者之所以从武术修练者人世成为诸侯争夺权利的工具,最早在六世纪中叶,当时东瀛的圣德太子任命了伊贺国(诸侯封地)的大件细人做间者(细作、间谍),给了他一个“志能使”的头街,让他率领一批手下执行探查敌情的任务。 自此,任用忍者作为间谍,便成为争夺天下的诸侯所必备的手段,战国时期之所以忍者流派蓬勃发展,主因便在于此。 不过东瀛自古以来,除了忍术之外,尚有所谓的仙术、幻术、阴阳道以及四鬼战法,而其中四鬼战法则被视为妖术。 东瀛的仙术,源自于徐福,徐福本身是一名术士,诓称东海之外有仙岛,上有仙人居住,于是得到秦始皇的信任,给予全力支持,令他率人到海外仙山去取长生不老的仙丹回来,可是徐福带着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出海东渡扶桑之后,便不曾返回秦国,成为历史上最大的一个骗子。 徐福到了扶桑之后,改了个极为拗口的名字叫修奥尤逻达由也,做了东瀛王,他所传下的术法,被当时的土著视为不可思议的仙术,后来修练者虽多,然而却无人能白日飞升。 幻术即是今日的魔术,在三国时期陆续传入东瀛,据说幻术大师左慈门人中有来自东瀛的人士化名投入其门下,学得左慈幻术后,再返回东瀛扶桑国,将此幻术传衍下去,这种幻术在扶桑另有一种别称的外术。 在扶桑的幻术中,最有名的一位人物首推果心居士,他以幻异诡谲的手法,利用道具、环境、烟雾、光线等各种方法,制造出神秘而又诡异的气氛,骗过观看者的眼睛,而变出各种东西,或者是把人或物变走,这种术法便是现今所称之魔术,而东洋魔术亦如西洋魔术一般,需借助各种道具,才能完成各种变化。 至于阴阳道则同样从中国传人东瀛,依据阴阳八卦,五行变化的道理,由一位东瀛学者安倍晴明加以衍生改进,变得东瀛化之后,形成所谓的“察气术”,由观察宇宙间五行之变化而演化成五行遁术。 五行是指金、木、水、火、上,安倍晴明所演化的“五遁之术”跟中国的道家修行者所说的五行遁术并无差别,只是借助环境隐形匿迹的一种方法而已,并无任何神奇之处,只是在民智末开的时代,让人惊骇于此种遁法的神奇,而视之为神人。 至于所谓的“四鬼战法”则是东瀛战国时期的一个山寨寨主藤原千方所创的,由于这种战法神出鬼没,所以被一般人视为妖术。 藤原千方本来就是修习阴阳道,懂得一些五行遁法的皮毛,后来他因反抗当时的诸侯,于是纠结一些志同道合者上山立寨,成为山寇,当时他便是在伊贺国的高尾山上立寨,和诸侯派出的军队经常发生冲突。 藤原千方在谋反时,利用地形地貌的差异,设计了许多掩饰物,让山寨的土匪们产生一种隐形的效果,往往于奇袭中发生极大的效果,杀敌无数。 除了这种隐形的战法之外,藤原千方又以天文知识为基础,配合了气候的转变,天候的变化,演发出风、火、土三种融合天象变化及地形不同的战法。 他为了震慑敌人,扬言自己有鬼神相助,于是将这四种术法称之为四鬼战法,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诸侯军队都对四鬼战法畏惧无比,视之为一种妖术。 这种术法在仙术、幻术、阴阳道之外别树一帜,变成一种实用的战法,当藤原千方死后,他的一些观念和手段,便被一些诸侯或名将采用,作为作战兵法中的一环,有些战国时期的大将甚至将中国的孙子兵法视为圭臬,而扬名于世。 忍术虽从最早的山伏兵法演变而来,其实后来也掺杂了幻术、阴阳道、四鬼战法的一些术法在内,予以融合运用,其中如伊贺流的借助地形地貌而隐形的方法,便是受到四鬼战法的影响。 服部玉子的黑瞳在黯淡的一盏气死风灯灯光的照映下,似乎明亮如同两颗星星,她的思绪流转,从对金玄白的思念中,瞬间回到了现实的环境中。 她凝聚了分散的心情,伸出一根食指在头上晃动一下,不一会光景,伊藤美妙和小林犬太郎从暗处趋前,单足跪在她的面前,低声道“六具已经带齐。” 所谓“六具”,是忍者在旅行或出任务时必备的六种器具。 这六种器具包括:甘笠、有钩的长绳、石笔和暗器、三尺布巾、打火竹筒、药袋。 忍者草笠是为了隐匿面孔,然而在出任务时改戴头巾,则不必带草笠,长途旅行则草笠为必备品,既可遮日挡雨,又可隐其面貌。 有钩的长绳是方便攀登高处,如城墙、房顶、山壁时所用,任何忍者在出任务时,必备的器具。 石笔和暗器往往放于一处,石笔用来记载事情或忍者间连络用的,暗器的种类繁多,除了部份放在忍者刀的刀鞘之外,其余放在布囊中,和石笔隔层,方便取用。 三尺布巾的用处极大,除了用作拭汗、洗脸、洗澡的浴巾之外,还可替代为攀登城壁的借力工具,甚至可作为扫去足迹的扫把替用品,当受伤时,这条布巾又可作为包扎伤口的绷带使用。 打火竹筒和中原武林人物使用的火折子类似,忍者携带这种打火竹筒,藏匿于深山时可供起火熟食,且可生火取暖,如深入敌营,需要纵火扰敌,更不可少。 至于药袋中所收藏的除了外用刀伤药之外,尚有止泻、防疫的一些药散,这些救急的药品,往往可以救命,所以忍者必备。而盛放药物的器皿,除了用小葫芦之外,还有用腊密封的丹丸,以防药性走失而无效。 服部玉子听完了伊藤美妙和小林犬太郎的报告之后,又把第二根手指竖起来,伊藤美妙低声道:“铁菱、掷弹、半弓火矢都已带齐。” 小林犬太郎则继续道:“吹矢、散粉弹、火轮剑都已带齐。” 服部玉子满意地放下了手,道:“走!” 这个“走”字一出口,她立刻快步奔行起来,那名蹲在巨石边的忍者也挟着气死风灯,紧跟在服部玉子的身后,奔行而去。 伊藤美妙和小林犬太郎朝黑漆漆的树林里挥了下手,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鸟叫,也紧随着服部玉子沿着湖边急奔而去。 树林之中传来一阵阵的轻响,那二百多个忍者也跟随着在林中窜行,除了行进间跺到草丛或石头的声音之外,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响。 服部玉子大约奔行了一里之遥,已见到湖边的一座渡口,渡口边停了二十多条小船,三盏大红的灯笼高挂在渡口逞的竹竿上,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山田次郎一身忍者服,站在延伸出湖面的木板码头上,湖水轻轻拍岸,湖边的渡口停着二十五条小渔船,每条船上前后舱板上都各站一人,也全都是忍者。 这些忍者都住在湖边岸上不远的木屋里,这片木屋鳞次栉比的建筑在距离水边约二、三十尺处,本身形成巷弄,里面还有市集,颇为热闹。 这整片上地约有百亩,早期原是一片荒废的菜园子,后来被服部玉子买下,经过整理,建筑土墙木屋,让忍者们以渔民的身份在此落户住下,形成了一个小村落。 这个小渔村里不仅有渔民,还有负责贩卖鱼货的鱼牙子,草药郎中等,除此之外,还有打铁范、杂货店、修船厂、裁缝范、小饭馆等等,所有落户的人都是在官府登记入册的,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 这个渔村的中间,建有一座龙王庙,龙王庙前的一块大上坪便是平时鱼民聚集的地方,忍者们便以此作为传播消息的中心。 而在龙王庙的神宠后,便有一条秘道,直通天香楼,平时中忍下达命令,便经由这条秘道而行。 只不过这一次服部玉子亲自带领两组忍者准备潜入太湖水寨里,鉴于这条秘道太过狭窄,影响前进的速度,于是由松岛丽子带人经由这条秘道通知族人准备船只,自己则领着手下忍者从另一条较宽敞的秘道前来湖边。 诚如服部玉子对金玄白所言,她在连续购下天香楼相连的四座园林之后,便派人在三年之内,筑下了十四条地下秘道,除了通往市区、湖边、城外等处,其他的几条秘道都分布在四座园林附近。 那些秘道的出口处有的是客栈,有的是厂房,有的是庙宇,有的则是妓院或打铁范,全都有极好的掩饰,守护秘道出口的人也都是樱组的杀手。 多年以来,伊贺流忍者以血影盟杀手组织接下许多暗杀的生意,能够神出鬼没的出现于各地,完成客人交付的任务,所凭借的不仅是忍者的什么五隐五遁之术,也多亏了这些通往各个方位的秘道,才能完全奏效。 别的不说,单就这个滨湖的小渔村来看,里面住的一百多人全都是伊贺流忍者,便可知道这个组织的隐秘性有多高了。 山田次郎见到服部玉子奔到面前,单膝跪下行了个礼,道:“禀报小姐,五十人已经到齐,随时可以出发。” 服部玉子点了点头,回眸看着急奔而至的那个捧着气死风灯的忍者,道:“春子,你安排他们上船,记住,每船只只能点燃一盏灯,操舟者增为四人,全速前进。” 田中春子单足跪地,应了一声之后,立刻奔到渡口码头,安排忍者们上船。 服部玉子目光在疾行而至的忍者们身上一转,扬声道:“犬太郎,你和次郎一起往西山,我带着伊藤美妙到东山,记住,如非必要,不可杀人,以免打草惊蛇。” 小林犬太郎跪地行了个礼,和山田次郎两人领着一百余名忍者分别登上十二条渔船,而田中春子也按照服部玉子的吩咐,安排樱组的一百余名忍者登上另外十二条渔船。 服部玉子见到所有人都上了船,然后回头看了看那片栉比鳞差的房舍,只见灰暗的屋宇间,亮起了一盏灯,在黑暗中左右摇动三次,然后上下摇动两次。 她飞身跃下了木板码头,到了渡船口,吩咐道:“春子,你打个灯号告诉他们,从此刻开始,全神戒备,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入村,混入者格杀勿论。” 田中春子应了一声,捧着气死风灯放在胸口,左手在灯前连续闪动十二次,每次长短不同,随着灯光闪没浮现,把服部玉子所下的命令传递出去。 那排房舍里闪现的灯光随后闪动数下,就此隐没在黑暗之中,整个空间,除了听到湖水拍岸的声响之外,再无一丝声音。 服部玉子登上了一艘渔船,田中春子也随后一跃而上,跟着服部玉子进入舱内,这时船上八名黑衣忍者立刻分开行动,两人在船头蹲坐警戒,两人在后合摇船橹,另外四人则取出大桨,分坐渔船两边,用力的划起桨来。 刹时之间,渔船划破水面,箭也似的向太湖深处射去,随后,二十四条渔船也连续离开渡船口,离开这个小湾,深入太湖。 水面上传来清晰的破浪之声,随着月影移动,点点灯光终于隐没在烟波浩淼的太湖深处……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二四章 青楼寻欢 一行人谈谈说说,没多久便已走到路的尽头。 远远望去,一大片树林当中,两幢塔形的高楼平地而起,矗立在林中,楼里灯火通明,楼外悬挂各色彩灯,点缀得五彩缤纷,恍如在过元宵灯节。 蒋弘武远远看到这两座被装点得灯光璀璨的高楼,便忍不住笑道:“他奶奶的,把这两座宝塔样的高楼挂满了灯笼,便像过节一样,看起来真是热闹。” 曹大成得意地道:“这正是欢喜阁的特色之一,也是欢喜阁能在苏州上百家青楼里排名前三名的部份原因。” 根据他的介绍,这欢喜阁的所在,数十年前原是一片广达五百多亩的桑林,原先属于高氏家族所有。 高家三代都从事养蚕抽丝的事业,后来设有机房,雇人织换绫绸,最盛时曾有员工数百人,机杵之声通宵彻夜,织出的绸匹绫罗再经由高家经营的绸缎行销出去,每季获利极丰,成为苏州的巨富。 无奈三代累积的财富,到了这一代,落在纨裤子弟手里,仅是短短的几年,便把祖产败光,最后饿死在城外的土地庙里,几乎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诸葛明轻叹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这是最好的写照。” 蒋弘武嘿嘿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谁都不敢说会富一辈子,这是常理,有什么大惊小怪?” 曹大成说道:“两位大人说的都是至理名言,让人儆醒,其实高家之所以败亡,还真的败在风水上。” 据曹大成表示,这片桑林里有个金赡宝穴,如果挑对了时辰葬下先人骸骨,不到二十年便可大发,子孙并可得到庇荫,成为亿万巨富。 二十多年前,苏州的知府姓吴,是福建人,他的尊翁那两年过世,到处寻找风水宝地要为先人下葬,却一直找不到一块好风水。 后来他听到一位有名的地理师指出桑林中有金蟾宝穴,于是便设法找来当时高家的主人高明,商量要买十亩地。 当时吴知府也没明说买地是为了什么,只是要刘师爷出面,许以高价购地,可是高明鉴于这片桑林都是祖产,林中除了搭建养蚕房之外,并无其他建筑,如果刘师爷把十亩分割出去,会影响种桑养蚕的业务,于是便加以婉拒。 吴知府得到师爷的回禀之后,极为震怒,于是和师爷设下计谋,使出各种不法的手段对付高明,不仅让他一夜之间输掉城里的两间绸缎行,并且连占地十多亩的机房都在半年内卖掉。 到了最后,这整片广达五百多亩的桑林也都落在他新纳的小妾手里,而终被扫地出门,落得个人财两空。 他所纳的那个小妾刘氏,原来便是刘师爷嫡亲的妹妹,原先的设计便是取得整片桑林的产权,不过桑林刚一到手,吴知府还没来得及把先人的骨骸迁葬,便已死于任上,而刘师爷也莫名其妙的暴毙,于是这桩抢夺风水宝地的事情就此结束。 刘氏后来嫁给一个卖茶叶的田姓商人,生了两个女儿,这座双塔形的高楼就是在田姓商人手里建成的,不过高楼建好之后,没有多久这对夫妇便相继撒手西归。 当时,田家两个女儿都因遇人不淑,一个被弃,一个不堪夫家虐待而逃回故乡,于是两姐妹便靠着这两幢楼经营起青楼来…… 蒋弘武听完曹大成的一番叙述,笑道:“由此可见风水之说无凭,再好的风水也敌不过官府的力量!枉那姓高的家伙,取了个‘高明’的好名字,却不见得怎么高明,不然又怎会接二连三的中了刘现爷的圈套,把偌大的一片祖产败掉?” 周大富搭腔道:“蒋大人,不单单这样,高明他老子叫高道德,其实道德一点都没有,为富不仁,一肚子坏水,一生娶了十七、八个小妾,却只得高明这个独子,故老传说,他这个儿子还是第五个小妾怀有身孕被他强娶过来的,其实也不是他的儿子!” 蒋弘武斜睨了他一眼,忖道:“我看你这个家伙,名字虽叫大富,虽是富商,却只生了三个女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显然也不见得比高道德好到哪里去!” 诸葛明道:“天下间名不副实的事太多了,又何止这一桩?依老夫的看法,这幢欢喜阁虽然名为欢喜,其实对许多人来说该称为伤心楼才对!” 蒋弘武抚掌笑道:“诸葛兄说得不错,对于那些在欢喜阁里倾囊卖笑,最后却落得床头金尽的嫖客来说,这幢欢喜阁正是伤心阁!” 曹大成干笑一声,道:“两位大人,这欢喜阁的取名,是按照两位田姑娘的名字而定的,因为她们一个叫欢欢,一个叫喜喜,所以这幢楼便取名为欢喜阁了。” 蒋弘武大笑道:“他娘的,原来这幢楼还有这么个典故,我真是头一回听过,想必那位喜娘便是田二姑娘喽!” 曹大成点头道:“大人说得不错,欢娘和喜娘开始经营养蚕抽丝的工作,却因为是十足的外行,不但没赚到钱,三年不到的光景,还逼得把五百多亩的桑林卖掉了一大半,只剩下这幢楼房和一百多亩桑林,后来无计可施,只得找小人一起经营青楼,那时欢娘看上个从福州来的商人,于是把一半的产数让给小人,嫁到福州去了,所以这座楼我有一半的产权。” 诸葛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周老丈说你是欢喜阁幕后的老板,原来是这个缘故!” 他们说话之际,已经来到双喜阁之前,但见大门敞开,高墙之前站有二十多名衙役守卫着,显然这些差人都是奉王正英的指示,来此替蒋弘武和诸葛明等一干官员护卫安全的。 敞开的大门边,站着一个年约二十多岁,身穿绸衣花裙,头梳盘龙髻的标致女子,她长得一张瓜子脸,五官小巧而细致,脸上薄施脂粉,在灯光下映照得恍如姑射仙子一般,让人颇有惊艳之感。 曹大成对蒋弘武和诸葛明道:“禀报两位大人,这位便是田喜喜姑娘,欢喜阁的阁主了。” 蒋弘武斜眼一睨,但见除了喜娘领着八名穿红着绿的年轻女子恭立门口,她的身后还有十六名龟奴和保镖护院束手躬身而立,看来迎宾的排场摆得极大。 他笑着对诸葛明道:“诸葛兄,我逛过上百家妓院青楼,从没见过有这么年轻的老鸨子,看来曹兄若不说出来,我还当她是楼里的姑娘呢!” 诸葛明笑道:“蒋兄莫非也对喜娘有意思?不过恐怕曹兄不会肯吧?” 曹大成惶恐地道:“小人一向把喜娘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子一样,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合伙人关系,绝无任何苟且之事。” 他咽了口唾沫道:“不过,如果大人对喜娘有兴趣的话,小人可以替大人穿针引线。” 蒋弘武大笑着拍了曹大成的肩膀一下,骂道:“去你娘的穿针引线,老子若是喜欢上一个女人,还用得着你来拉皮条吗?老曹,你可太小看我蒋某人了。” 曹大成被他在肩膀上拍了一下,骨头已酥了三分,再被他一骂,又酥了两分,最后听他称自己一声“老曹”,简直全身都已酥软,弯着腰,仰顾蒋弘武那张狭长的马脸,只觉得那是世上最可爱的一张脸了。 他谄笑道:“蒋大人英明神武,阳刚豪勇,自然是脂粉界里的超级杀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小人失言了,该掌嘴!”说着,便轻轻的掴打自己的脸颊数下。 诸葛明见他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套,不禁皱起了眉头,忖道:“这小子,亏他还是苏州城的富商,怎么拍起马屁来,这样没格调,连蒋大人都变成脂粉界的超级杀手了,真他妈的胡扯。” 他斜睨了蒋弘武一眼,只见这位锦衣卫的同知大人睑上的刀疤泛起红光,满脸得意之色,显然对曹大成的这番话极为受用,忍不住暗笑:“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蒋大人虽然深明吹、拍之理,自己却还是将这个胡说八道的阿谀之词当成真话,也真是好笑!” 他看到蒋弘武得意的样子,也没加以说破,只见蒋弘武搂着曹大成的肩膀,笑道:“老曹,你他妈的真是胡说八道,老子什么时候变成脂粉界的超级杀手了?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奶奶的,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呢!老子横行青楼,靠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可不是这张脸孔,说实在话,老子每回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这张马脸,都恨不得把镜子砸烂……” 此言一出,原本那些捂着嘴忍住笑的东厂番子和五名商人,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褚山和褚石两人笑得更是大声。 长白双鹤互望一眼,李承中笑着道:“蒋大人,你英明神武,阳刚豪迈又不是敷粉潘安,单靠一张脸来骗女人,何必在乎容貌的美丑?” “对!”蒋弘武笑道:“就如承中所说,老夫年纪也有一大把了,一生豪勇好斗,身经大小战役八十多次,杀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还在乎相貌的美丑?所以我每回都手下留情,没把铜镜给砸了。” 说说笑笑之际,他们已走到欢喜阁大门之前,那些站立在大门两侧的二十多名衙门差人一见蒋弘武等一行人,立刻便跪倒一地,朝他和诸葛明跪着磕首行礼。 那领头的一名官差磕完了头,恭声道:“小的们见过诸位大人,恭请诸位大人福泰安康。” 蒋弘武挥了下手,道:“起来吧!” 他侧首对曹大成道:“老曹,你吩咐喜娘,等一会每位差人都赏给二两银子,慰劳一下他们的辛苦。” 曹大成忙不迭地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他走到喜娘面前,大声地道:“同知大人的命令,每位值勤守卫的官差,犒赏每人二两银子,喜娘你听到了?” 喜娘恭声道:“大人的命令,奴家已经听到了,这就派人去办。” 她立刻转首朝身后的一名绿衣女子吩咐了两句,那个女子应了声,毫不迟疑地走进门里,唤了一名体形魁梧类似护院保镖的壮汉一起进楼去取银两。 那些衙门差人本来听到蒋弘武的吩咐,全都站了起来,领头的那个差官听到蒋弘武尚有赏赐,喜出望外地再度跪下道:“小人张得标,代表下属二十四位兄弟,谢大人赏赐!” 那些差人一见张得标跪下去,也全都跪满一地,一起开声道谢,因为当时衙门差人的待遇极低,一个当差的衙役,本职薪俸每月还不到二两银子,靠的全是凭仗着这个职务去捞油水,才能过着较好的生活。 譬如说看守牢房的狱卒,靠的便是犯人家属孝敬的澧数作为外快收入,而巡街的差人则是靠的商家店范每月孝敬的月份钱增加收入。 至于查案的巡捕,则因大权在握,可把案件搓弄于手中,往往便可从苦主或凶手家属手中得到贿赂,而操弄案件的大小。如果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么第一关便是这些查案的捕快了,若是给的钱多,捕快自然会手下留情,否则立刻便可将人逮住,关进牢里,到时候上下打点,花费的更大。 所以做一名差人,凭着自己的职务不同,有各种不同的方法可以捞外快,当然,油水最多的地方,还是一些赌场、妓院,这种地方最怕官差上门,所以付出的份子钱也最可观了。 不过总结起来,这些基层的差人,每个月分配到的外快,也不过一两多银子而已,大笔的银子是由知府以下的各级官员分配,轮到这些最低等级的基层差人手中,也算是极为微薄了。 所幸当时物阜民丰,江南一带的物价极为平稳,一个三口之家,每月的开销,撙节一点,有个六、七钱银子便已足够,小康之家如果稍为奢华一点,吃穿讲究些,大约二、三两银子便可定够一月所需。 而当时在店里做杂役或长工、佃农,每月的收入都还不如一名衙役,只有桃花坞的工匠,因为手艺的高超,才有每月五两银子以上的收入,这当然是指师父级的工匠而言,学徒每月只有不到一钱碎银的所得,还得替师父和师娘做牛做马,才能衣食无缺。 而当差的人员中,最肥的算是税吏,跟随税吏查税的差人们,油水又比一般衙门差人和捕快们要来得多,这些人横征暴敛,往往仗着权势敲诈一些商家,捞到不少油水,就算是一名最基层的税吏,若被派在江南地区,每月最少也有数十两甚至百两以上银子的高收入。 所以这些被大捕头王正英派来替蒋弘武和诸葛明守卫欢喜阁的差人们清楚得很,只要牺牲一晚的睡眠,便可得到二两银子的赏赐,该是何等的恩赐,何等的荣耀! 故此这些差人都喜形于色,纷纷向蒋弘武致谢,而蒋弘武也理所当然的颔首承受,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些钱自己是一个铜钱都不必出,全都由曹大成支付,自己乐得做个人情,领受这些差人的感恩。 至于曹大成的感受又不同了,他认为这区区的几十两银子能换取锦衣卫的同知大人说句话便已值得,更何况蒋弘武大人还拍了他的肩膀,叫他一声“老曹”,更是明显的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叫他为蒋弘武花个二、三万两银子,他都不会觉得可惜,因为他能攀上蒋同知大人的关系,今后跟着身份的不同,随之而来的将会水涨船高,更加不可衡量。 这也就是曹大成和其他五位富商在喝完周大富受聘的酒宴之后,接受建议要赶去拙政园参与钱宁摆设的赌局最大的一个原因了。 本来按照这些人的身份,随便任何一个人,在出入各种场合时,身边都会带上二、三十名家丁以壮声势,坐的轿子也是自备的四人抬的大轿,并大轿行出租的二人抬的小轿,只不过周大富特别交待,跟这些锦衣卫和东厂的官员们应酬,必须要摆出低姿态,银票可以多带,随侍的家丁则能免则免,否则会让这些厂卫高官误会。 如果这些厂卫大员们认为一个商人摆出如此大的场面,等于是向他们示威,那么稍为不悦,便可随便罗织一个罪名,陷人入罪,到时候这些富商纵有万贯家财,也会面临抄家灭族的危机。 所以曹大成等五名富商应邀而来,没有一个敢带任何随从家丁,和周大富结伴而行,也不敢招轿子来坐,便是因为蒋弘武等人喜欢夜行走路所致。 曹大成觉得自己得到同知大人另眼相看,满心欢喜,尤其是他看到其他五位结拜的富商都以欣羡的眼光望着自己时,从心底涌起的那份志得意满已全都写在脸上了。 蒋弘武挥了下手,道:“大伙都起来吧!” 张得标领着一班差人站了起来,蒋弘武指着曹大成道:“张得标,这位曹老兄是本官的好友,欢喜阁是他的老相好喜娘开的,你们以后要多照顾一下,绝不能让什么不长眼的地痞流氓来捣乱,知道吗?” 张得标躬身道:“是!大人的吩咐,小的们一定照办!绝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蒋弘武深深望了张得标一眼,点了点头,道:“嗯,你这个人不错,等本官见到了宋登高,会替你说几句好话,叫他提拔提拔你。” 张得标喜出望外,双腿一弯,差点又要跪下去,却被蒋弘武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他拉住,才没跪下,但他心情激动,一时之间却有些口吃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多……谢大人……恩德,小的……” 蒋弘武一笑道:“别再谢我了,好好干就行。” 他伸手指着那些衙门差人,沉声道:“大家都是替皇上当差,每一个人都得尽忠职守,朝廷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的!” 说完这句话,他昂然走进欢喜阁,曹大成急忙追了上去,忙着将喜娘介绍给他,周大富等六名富商也颠着屁股紧追而去。 诸葛明望着这些商人和毕恭毕敬站在墙外的差人,禁不住哑然失笑,对着站在身边的褚山和褚石低声道:“蒋大人就是这副德行,几杯老酒下肚,话就特别多,而且全都说的是空话。” 褚山和褚石会心地一笑,没有说话。 李承中凑首过来,低声道:“诸葛大人真是蒋大人的知己,连他老人家这个毛病都知道。” 诸葛明哈哈一笑道:“我跟他是二十年的老友了,怎么不了解他?老实说,他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都一清二楚!” 他望着身旁的李承泰,笑道:“承泰,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李承泰附和着笑道:“诸葛大人以前也说过,他这一辈子结下的仇人不少,交过的朋友也很多,可是唯有蒋大人是他生平唯一的知己,可以生死与共。” 诸葛明哈哈大笑道:“走吧!咱们别耽误了饮酒作乐的好时光。” 他领着长白双鹤等一行人走进欢喜阁,正听到喜娘在向曹大成解说欢喜阁目前的状况,但见她皱着秀眉道:“不是奴家没有尽力,实在是老爷你通知得太晚,仅管把大多数的客人请走了,可是有两拨客人,奴家真的不敢得罪,所以……” 曹大成觉得非常没有面子,脸色颇为难看,叱道:“我让你把整个欢喜阁都空出来,专门接待蒋大人和诸葛大人等一群贵客,你却藉理由耽误我的事,让我得罪了这些贵客,你要我把面子往哪里摆?你说,我以后还要不要做人哪?” 喜娘受到叱责,眼眶一红,泪水已簌簌滑落面颊,再一看到蒋弘武寒着一张脸站在旁边,更觉害怕,当下泣着跪了下来,道:“蒋大人,请原谅民女无知,竟然丢了曹老爷的面子,得罪了诸位大人,民女该死。” 她这一跪下,站在她身后的七名年轻女子和十五名龟奴以及保镖护院全都跟着跪了下来,没一个人敢吭声。 蒋弘武见到喜娘那张俏丽的脸上沾上泪水,哭得有似梨花带雨,心中一软,上前一步,拉住喜娘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道:“喜娘,你别哭了,先站起来说话。” 喜娘顺势站了起来,娇声道:“敬禀大人,民女并非有意,实在是做我们这行生意的人,不敢得罪任何一个客人,尤其是从远方来的熟客……” 蒋弘武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擦干眼泪再说吧!” 他见到喜娘拿出丝巾拭泪,侧首对曹大成道:“老曹,有什么话好好说,整件事是我们不对,原先找王正英那厮通知喜娘要准备接待我和诸葛大人等各位兄弟来此,也没说要把整个欢喜阁的客人都赶走,只要留个二十多间房和一座大厅让我们饮酒就够了,后来碰到你才改由你作东,也没说要空出偌大的一间欢喜阁呀,所以你是错怪喜娘了,知道吗?” 曹大成没料到蒋弘武会替喜娘说好话,微微一愣,正好趁机下台阶,躬身道:“大人说的极是,倒是小人太过鲁莽。” 蒋弘武两眼一瞪,道:“那你还不快点向喜娘赔罪?嘿嘿!本官今晚玩得高不高兴,全都要靠喜娘的安排了,我若是不快活,你也快活不起来!” 曹大成吓了一跳,赶忙向喜娘赔罪,喜娘有些惶恐,赶忙自责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向蒋弘武道谢。 蒋弘武色咪咪的打量了喜娘一下,道:“喜娘,本官跟你说老实话,我这回到欢喜阁来,是听说你们这儿新来几位大同的姑娘,所以特别来捧场的,不知道现在这几位姑娘有没有在接客?” 喜娘向蒋弘武抛了个媚眼,道:“敬禀大人,衙门王大人派官差通知民女之后,民女已把这三位大同姑娘全都留了下来,专门等着侍候蒋大人您和诸葛大人。” 蒋弘武笑道:“只要姑娘准备了,房间也不必多大,有张大床就行!” 他侧首望着诸葛明道:“诸葛老兄,我们说好的,大同姑娘你一个,我两个,别跟我抢啊!” 诸葛明笑道:“三个你都带走吧!我一个都不要。” 蒋弘武拍了下手,道:“你们都跪在地上做什么,全都给我站起来。” 他见到那些龟奴和保镖、姑娘们全都站起后,对喜娘道:“喜娘,你先派个人带本官去,我得先过个瘾,解解馋,然后再来陪诸葛大人等一班兄弟喝酒。” 喜娘低声问道:“大人是一次先要三个,还是……” 蒋弘武道:“先来一个吧,本官办完了事,再跟大伙喝酒,喝完酒再抱其他两个度此良宵。” 喜娘抿唇一笑,吩咐道:“秀秀,你带蒋大人到绯丽的房里去,告诉她,要好好的侍候大人,不许有丝毫怠慢!” 一名彩衣女子应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到了蒋弘武面前,弯腰检一福道:“蒋大人,请随小奴一起走。” 蒋弘武回头跟诸葛明打了个招呼,拉着秀秀的手,色咪咪的道:“你叫秀秀是吧?果真是秀外慧中,秀色可餐,这么着,等一下你就和绯丽一起陪本官吧!” 秀秀吃了一惊,脚下一顿,回眸望着喜娘,欲言又止。 喜娘施了个眼色,道:“秀秀,你去吧!能够让蒋大人看中,是你的福气,别辜负大人的一番好意。” 秀秀不敢吭声,就那么任由蒋弘武握着小手,朝阁里行去。 诸葛明摇了摇头,道:“老蒋也真是的,老是跟我强调说自己仅喜欢成熟的女子,如今看到这种黄毛丫头,也有兴趣了,嘿嘿!我看他是饥不择食。” 他这句话也不知对谁说,以致站在他身边的长白双鹤、红黑双煞以及曹大成、周大富等人一起不知如何搭腔,长白双鹤仅是笑了笑,红黑双煞却面无表情。 曹大成巴结地道:“依小民之见,成熟女子和黄毛丫头各有风味,想必蒋大人亦有同感,所以才会看中了秀秀这个丫头。” 诸葛明望着搂住秀秀前行的蒋弘武背影,笑道:“大部份的男人都是见色忘友,我这位蒋老哥也是如此,毫不稀奇。” 他收回远望的目光,问道:“喜娘,你说这欢喜阁来了两拨客人,无法叫他们离开,请问这两拨人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吧?” 喜娘道:“禀告大人,其中一伙客人是从酉时便已前来,据说是南京刑部的大官陪着北京来的高官来此欢宴的。” 诸葛明微微一愣,忖道:“南京刑部的官员设宴款待北京来的大官?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在秦淮河边享乐,跑到苏州来干什么?” 喜娘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另外一拨客人便全都是名人了,说出来是天下皆知。” “哦!”诸葛明目光一凝,道:“什么名人竟然天下皆知,你说说看。” 喜娘道:“大人可曾听过我们江南有四大才子?这唐、祝、文、周四大才子岂不是天下闻名?这回不但全都到了,并且还有位老御史以及两位俊俏风汉的举人相公。” 曹大成“啊”了一声,问道:“喜娘,那老御史可是兴建拙政园的王献臣王老御史?” 喜娘夸张地道:“谁说不是呢?除了王老御史之外,另外两位举人公,一位姓朱,另一位姓江,不知该有多俊俏,简直把怡情楼里的姑娘全都迷住了……” 诸葛明心里一跳,怀疑这两个俊俏的举人,便是朱瑄瑄和江凤凤两人,仔细一问,果真发现喜娘所形容的年轻公子便是朱瑄瑄。 他暗忖道:“湖广举人朱瑄瑄!他妈的,这个郡主到处自称举人,四处去骗年轻的姑娘,想不到这回连徒弟都带出来了,显然另一位江大举人便是江凤凤了,这丫头也不知鬼迷心窍什么,竟然把朱瑄瑄当成男人,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如今竟然连妓院都混进来了……” 他一时想不出这两个年轻女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竟然跟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周文宾这四位江南才子混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搭上了个告老还乡的老御史王献臣,难怪喜娘不敢把他们撵走,因为这四人能聚在一掌,已是士林佳话了,更何况他们还同时光顾欢喜阁,如果传出去,欢喜阁一定会声名大噪,直追苏州第一的天香楼。 果真他这个意念刚自脑海闪过,便听到喜娘得意地道:“想那唐解元,以前一直是烟雨阁的客人,自从娶了九娘回家,筑庐于桃花坞之后,便罕得再出入青楼,如今竟然和其他三位才子,还有两位举人一起光临欢喜阁,真是我们天大的光荣。” 诸葛明定了定神,问明朱瑄瑄所在的地方,才知道这欢喜阁占地有数百亩之多,建筑群除了两座主楼之外,还有束、西两边的四个大院落,里面的房间足有一百多间,容纳的姑娘多达一百五十余人。 在苏州城里,除了首屈一指的天香楼有二百多位姑娘之外,第二大的青楼便是烟雨阁了,那里占地也达百亩,里面的姑娘将近三百人,除此之外,欢喜阁排名第三,是苏州城三大艳窟之一。 欢喜阁与其他两大青楼最大的不同点便是四大院落分别命名为怡情楼、养性台、开怀厅、快活轩。 主楼欢喜阁仅有三重五进院落,其他东、西两座建筑群则有五重九进之多,以庭院建筑为主,曲廊环绕亭院,花木和石峰点缀其间,而柬、西两部则以复廊相隔。 由于苏州的园林包含有亭、台、楼、阁、厅、堂、轩、廊、榭等,所以欢喜阁之外的四座院落,便被分为楼、台、厅、轩四部份。 根据喜娘的说法,当初将这四个院落取名为怡情养性、开怀快活的人,便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中的周文宾酒后之作。 他是就整个欢喜阁的布局,将之分为楼、台、厅、轩四种组合,然后就内部妓女的属性而分别冠以怡情、养性、开怀、快活之名。 单从字面上的解释,或许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其实怡情、养性两个院落里的妓女品味都极高,大多数都属于卖笑不卖身的妓女。 这里的妓女每人都具有艺术修养,有些擅于文词,有些擅于操弄乐器,有些则擅歌舞,总之,能留在怡情楼和养性台里的妓女,本身最少具有三种以上的技艺,有的甚至还是自由之身,接不接客夜宿,完全由她做主,喜娘不得干涉。 这种最上品的红妓,本身有厅房可住,并且欢喜阁里还每人准备两个丫环侍候着,务必使她们生活无缺、惬意自在。 可是说也奇怪,整个欢喜阁里的生意,最少有七成是靠这些卖艺不卖身的红妓带来的,因为她们陪客人喝杯茶,聊个天,或者唱个曲,操弄一下古琴,最少也得十两银子,并且客人还得对上眼的,她们才会开门迎宾,笑靥相对,否则喜娘也无可奈何。 至于开怀厅和快活轩里的妓女又和恰情楼、养性台里的妓女不同了,这里的人数大约占整个欢喜阁的十之七、八,有一百二十余名之多。 这一百二十多个妓女,绝大多数都是卖身给欢喜阁的,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也不能拒绝接客。开怀厅实敞开放,可以席开四十桌,里面的房间有七十多,每一间有一位妓女,除了供嫖客开怀畅饮之外,还可留客夜宿,当然夜度资不低,最少也是五两银子。 故此开怀厅以宴客为主,酒席的价格较之一般饭范酒楼要高,不过比起得月楼和松鹤楼来要便宜得多,因此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多半三五成群的来此饮酒作乐。 至于快活轩的等级比起开怀厅要高出一筹,里面的妓女色艺双全,除了貌美年轻之外,每人最少也得会一种绝艺,这种绝艺不限于操弄丝竹或吟唱小调,实则连床第之间的功夫也包含在内,如这回远从山西大同府买来的三名大同名妓,便因身有“绝艺”而被分配在快活厅中。 顾名思义,快活轩绝对能让每一个光临的嫖客快活无比,而认为物超所值,花出去的银子绝对值得。 当然,快活轩能让客人快活,并不光是肉体上的享乐,这里以复壁隔成许多区域,有小型宴客的场所,也有歌女舞伎琴师可供一享声色之乐,务必让声、色、酒、艺汇聚一起,让来此的嫖客个个乐不思蜀,不想离去。 据喜娘的说法,有一位四川的药商曾在此住了三个月又九天,结果把身上所带的六千多两银子全部都花光之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快活轩。 他临走时身无分文,还是欢喜阁提供了五十两银子的路费,让他才能离开苏州,安然回返四川。 由此可见快活轩迷人之处,比起纯粹谈性灵之美的怡情楼和养性台来,另有一番滋味,端看客人的喜好了。 口口口 诸葛明领着一群人随在喜娘身边,往欢喜阁行去,一路上听到喜娘介绍欢喜阁的整个架构,不禁让他觉得惊叹不已。 他想不到经营一家青楼妓院,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学问,里面的花样如此之多,难怪这种地方被称为温柔乡,也被认为是英雄冢。 因为任何一个男子,如果定力稍稍不够,进到这种场所里,一定会迷失自己,乐而忘返,甚至为之倾家荡产都不觉得可惜。 他正想开口询问那批从南京来的客人留在何处,一抬头,竟然看到悬挂在主楼两侧的许多灯笼,除了少数已经熄灭了烛火之外,其他大部份都已点燃,而在五颜六色灯笼上写了一些名字。 他凝神望去,只见有些灯笼上写着“王昭君”、“杨玉环”、“江采萍”、“上官宛儿”等等各种不同的名字,禁不住问道:“喜娘,这些灯笼上写着的各种历代名女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喜娘道:“这些欢喜阁里姑娘们的花名。” 诸葛明哑然失笑道:“这些姑娘们倒也好玩,怎会想到用汉唐两代名女人的名字作为花名呢?” 喜娘瞄了一下曹大成,回答道:“关于这点,要请大人问问曹老爷才知道了。” 诸葛明好奇地问道:“曹兄,这又是怎么回事?是否也有什么典故不成?” 曹大成得意地道:“这个主意是小人想出来的没错,至于历代那么多的名女人,全都是祝枝山员外提供给小人的,据说不仅包括汉唐两代,并且连先秦、三国、南北朝、五代十国、两宋、元朝都包含在内……” 他顿了一下,道:“例如在先秦时代有湘妃、嫦娥、织女、夏姬、文姜、西施等美女,而在两汉时代则有虞姬、卓文君、王昭君、趟飞燕、趟合德、阴丽华、蔡文姬等名女人,三国时代有貂蝉、甄妃、大乔、小乔、薛灵芸等,南北朝时期则有梁绿珠、谢道韫、祝英台、苏小小、潘玉儿、张丽华、冯小怜等名女人……” 诸葛明等一干东厂官员听到曹大成一口气的说了几十位历代的名女人的姓名,禁不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以曹大成这种市侩,竟然能在脑袋里把这些名女人的姓名记清楚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记住这些名女人所属的年代,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诸葛明讶道:“曹兄,你怎会记得住这么多的名字?并且连这些名女人的年代都记住了,真是不简单哪!” 曹大成笑道:“这个很简单的,每位姑娘选好花名之后,便住进了专属的房间里。” 他耸了耸肩,道:“不瞒大人,这里每位姑娘的厢房门口都钉有一块木牌,牌上刻有这位历代名女人生平的简介,可以让入宿的贵客一目了然,明白今晚嫖的姑娘是谁,在历史上又是什么地位……” 诸葛明暗骂一声:“荒唐!把妓女全都用历史上的名女人取名,让嫖客在狎玩之际有种特殊的感受,认为自己在玩名女人,简直是件荒谬至极的事!” 不过他想一想,也不得不认为出这个主意的人聪明绝顶,并且极为了解一般男子的心态,同样的嫖妓,嫖的是红妓,感觉自然跟一般妓女不同,而如果是嫖一个历史上的名女人,那么感觉又更加不同了…… 果然他的意念刚自心头闪过,便听到李承泰问道:“曹爷,你这里有没有以宋代名妓李师师取名的姑娘?” 曹大成道:“有,当然有。” 他咽了口唾沫,问道:“各位大人想不想听听其他姑娘的花名?” 诸葛明点头笑道:“你先带我们去喝酒,坐定了后再慢慢的跟我们说吧!” 曹大成果真没有多言,赶紧命喜娘带路。 喜娘领着他们走进西跨院,站在曲廊边问道:“请问各位大人想到开怀厅还是快活轩?” 诸葛明问道:“喜娘,你把开怀厅和快活轩都空出来了?” 喜娘颔首道:“民妇接到王大捕头派人通知之后,除了恰情楼里的四大才子和养性台的刑部官员不敢过问之外,其他留在开怀厅和快活轩的客人全都让我们劝离了,所以如今这两个地方都空着,随各位大人挑选。” 诸葛明道:“喜娘,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熟悉状况,我看一切都听由曹兄安排吧。” 曹大成向诸葛明道了声谢,奉想立刻决定,却见到周大富等六名富商都把手捂在袖子里,默然站在诸葛明身边,没有一个人吭声,他直觉的认为自己太抢锋头,以致惹来这班结拜兄弟不满。 轻轻的咳了声,曹大成躬着身问道:“周兄,各位兄弟,你们的意见如何?是开怀厅还是快活轩?” 周大富看了身旁的五位富商一眼,应道:“既是诸葛大人让你做主,我们一切都听你安排便是了。” 曹大成小心翼翼地道:“开怀厅比较宽敞,容纳的人数较多,每位大人和各位兄弟不仅可以左拥右抱,并且还可观赏歌舞及春宫秘戏等节目,依小弟之见,还是开怀厅比较恰当!” 那一干东厂番子听到曹大成提到饮酒作乐之际,还可以观赏到歌舞及春宫秘戏表演,全都一阵骚动,开始低声的议论起来。 诸葛明敞声大笑道:“好!就在开怀厅吧!如果大伙觉得玩得开心,明天下午起床后,大伙就改往快活轩,再好好的快活一番!” 他这句话一出口,长白双鹤、红黑双煞以及那些东厂番子齐都大声叫好,李承泰脸孔胀得通红,道:“各位兄弟,大伙儿挑什么姑娘都行,可别跟我抢李师师!” 那些东厂番子齐都大笑,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有的说要找西施,有的说要找杨玉环陪宿,还有两个番子抢着争夺甄妃,一时之间闹得不可开交。 诸葛明脸色一沉,道:“吵什么?全都给我住口!” 果真他颇有威严,喝叱之声乍出,那群番子全都闭上了嘴,没有人敢多吭一声,全都眼睁睁的望着他。 诸葛明目光一扫,沉声道:“老夫把话说在前面,谁在喝酒时为了妓女争风吃醋或争夺不休,谁就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 众人都望着那两个争夺甄妃的番子,看得他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禁不住垂下了头,低声认错。 口口口 自古以来,军中就有单嫖双赌的禁忌,身为长官的绝不会带着部下去嫖妓,顶多和同僚一起赌赌钱而已,其原因便是认为人性在酒色之前,往往会暴露出丑恶的一面,身为长官如果带同僚或属下去嫖妓,很可能对官箴或威严有所损伤,会使得部下产生轻蔑之心,导致领导统御上的困难。 不过锦衣卫的组织系统又和军队不同,这个组织管辖的范围及事项太广了,组织虽然严密,可是行事作风却和军中不同,较为松散、灵活而不致僵化。 尤其是这一代的正德皇帝,本身酷爱女色,兴筑豹房、广纳各地美女,常有白日宣淫之事发生,以致守护豹房的锦衣卫卫士们也都受到了感染,而不忌女色,并且常有兴同袍共同寻欢的行为。 东、西厂两大组织成立之后,大部份的官员是由锦衣卫官员转任的,而一小部份则是在江湖各地招揽而来,以致把这股风气也带到了东、西二厂,不忌长官部属同乐,并且认为这也是驾驭属下的一种手段,如此才能了解部属的嗜好和习性。 故此蒋弘武纵然身为同知大人,仍不禁忌和东厂番子们同乐一番,并且认为真豪杰、大英雄就该如此,就算彼此之间裸裎相见,也是坦荡荡的,一点都不怪异。 不过在嫖妓同乐之际,最忌讳的一件事便是为了个妓女而争风吃醋,相互争夺,如此一来,不仅在同僚之间产生隙缝,往往还会酿成血案,影响团结。 所以在厂卫之间,这类事情绝不容许发生,而负责疏导的人便是带队同乐的长官了。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 第一二五章 寻欢作乐 诸葛明目光炯炯的望著那两个番子,道:“李平、陈升,你们两个谁都别争,今晚就由老夫分配,把江东二乔给你们,李平你就做姐夫,抱抱大乔,陈升则搂著小乔过夜,谁都不许有意见,听到了没有?” 那两名番子应了声,相互看了一眼,陈升突然笑著叫了一声:“姐夫!” 李平忍住了笑,但叫了声:“妹夫!” 此言—出,满厅哄然大笑,尤其那几个苏州富商更是笑得都弯下了腰,捧著肚子,不知如何才好。 那些东厂的番子狂笑不在话下,而随在喜娘身边的一些龟奴也垂著头低声笑著,至於那几名丫环则更是个个笑得花枝招展,几乎折了腰。 诸葛明也觉得这件事极为荒唐呵笑,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髭,开怀大笑起来。 李承中在笑声稍歇之际,冷不防的说了句:“李平、陈升,你们从今夜起便是连襟了,更应该相亲相爱,不可以打甄妃的主意了!” 这句话一出口,又引起一阵爆笑,周大富等七名富商面成相觊了一阵,想起如果按照这几位东厂官员的推论、那么他们在欢喜阁嫖过许多的妓女,不仅是连襟,恐怕都早巳成为表兄弟了! 一想起不知谁穿过的“靴子”,成为欢场巾的表兄弟,谁又是表兄,谁又是表弟,每一个富商们都是面色诡谲怪异。 他们相互看了一阵,全都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以往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结全部去除得一乾二净、—起抚着肚子大笑起来。 在一片笑声之中,诸葛明拉著曹大成和周大富道:“两位,单就你们能让本官的属下如此开心,便已是一桩大功,今後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本官,我一定替你们设法解决。” 有了诸葛明这句话,曹大成更是像吃了颗定心丸样,安心不已,他弯腰阿谀道:“多承大人关照,小人就算肝脑涂地,也不足为报。” 周大富也道:“只要大人留在苏州、不管多长的时间、小人们—定会尽心尽力的让大人心满意足!” 诸葛明颔首道:“好!很好!” 他的目光一闪,在其他五名富商身上闪过,道:“你们各位那是周老兄和曹老兄的结拜兄弟,等於也是我诸葛明的结拜兄弟,以後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力听及,一定替各位办到……” 他的话声稍顿,道:“尤其是有关官府方面,如果地方官员刁难你们,你们可找本官投诉。” 那五位富商全部喜出望外,纷纷出言道谢,有人甚至当场跪了下来。 诸葛明把那人拉了起来,一问之下,方知那名富商姓王,单名—个道字,是世居木渎镇,从事铜器制作,作坊里制造出来的香球及铜锁,精巧无比,名满江南。 而王道有一位亲戚住在常熟,亦同样制作铜器,所制之嵌银壶,银瓶汝香炉等各种产品,更是成为士绅淑女们抢购的器皿,获利极丰。 喜娘领著这群人沿著回廊往开怀厅而去,一路之上,周大富又详细地介绍了那五名富商的身家来历。 诸葛明也懒得记下他们的名字,只知道其中一名富商居於苏州东城,经营丝织业,有七间机房,员工上百人,另外三人则有从事漆器制作、银器制作还有锡器制作的,所产制的器皿家具用品,都富盛名。 口口口 根据王鏊所写的《姑苏志》中卷十四所提,正统至正德年间,苏州的手工艺发展极速,其中如漆作、有退光、明光,又有剔红、剔黑、彩漆等,工细且精美! 至於木渎镇上的银器制作,也到了工精且美,制品种类和花式繁复的艺术境界,非其他一般的银器可比。 而木渎镇的铜器和锡作也已到达精工红琢,接近完美的境界,成为当时名噪江南的精美成品。 若是提到丝织业,则以苏州东城最有名,在嘉靖年间的《吴邑志》中有这么一段记载:绫锦纺纱罗袖绢,皆出自郡城关房,产兼两邑,而东城为盛,比屋皆工纤作,转贸四方,吴之大贸也。 由此可见苏州衣被天下之名,并非虚假。 口口口 这些商人收容有特殊手工技艺的流亡工匠或逃户,谁都有此难言之隐、往往受到地方官差的勒索,付出不少的金钱来贿赂地方官员,然而仍然颇为不堪其扰。 此刻当他们听到了诸葛明的交待,每一个商人都喜出望外,一路之上不断地道谢,尤其是古州周大富的引介,让他们认识了如此有力的靠山。 须知当时的东、西厂爪牙,遍及天下,所管之事大至朝廷,小至地方上鸡毛蒜皮的斗殴,事无大小,只要—插手,便无地方官员置啄的余地。 此时东厂的镇抚大人能够答应替他们解决闲难、比起一省巡抚来,更有价值得多,效用也更大,这表示著他们今後将会脱离地方官员及税吏的骚扰,可以安心的扩大生产的范围,可以更加大量的招募各地的优秀工匠,而不必计较所雇请工匠的身份是流民或者逃户,自然查以提升作坊产品的水准和价值,牟取更高的利润。 这时大伙言谈之际,走完了回廊,曲径通幽的尽处,是数座以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绕过假山,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会碧辉煌的大厅。 行经假山石之际,诸葛明多打量了几眼那一座座矗立的假山,曹大成讨好地道:“这里几座假山,都旭以太湖石垒垒而成的,而太湖石名闻天下,据说以奇、瘦、漏、透、皱五大特色为上品、而开怀厅的花园里这几座假山都是十足的上品,大人想必在皇宫山的御花园中看过不少!” 太湖石名闻天下,远自宋代以来,便是王公贵族或文人骚客的最爱、它的五大特色,被历代园林艺术家视为梦寐以求的珍品宝物,在中国梢有一点名气的大小园林、莫不以太湖石作为庭园或水塘布置的主要景观。 这奇、瘦、漏、透、皱五个字,便是衡量一座太湖石假山的标准?符合的条件越多,则品质越高,价值也越高,看起来也越美。 诸葛明哪里知道这个道理,在他的眼里,苏州园林里的太湖石假山都是一个模样,故此尽管曹大成再三推荐,他也只又故作风雅的伸出手去摸挲了几下那怪形怪状的石山。 曹大成以为诸葛明对太湖石有兴趣,於是继续说道:“整个欢喜阁里有四座以太湖石垒成的假山,其中两座是来自祝枝山府中,当年他以这两座假山换了本阁一名最红的姑娘,去年王老御史看了颇为喜爱,准备花二千两银子买去放在拙政园狸,结果我没答应……” 他顿了一下,道:“不过,如果大人喜欢的话,小人便将这两座假山送给大人,放在花园里每日观赏,倒也增添不少雅趣!” 诸葛明敞声笑道:“我只在北京城里有一座宅子而已,要这两座假山做什么?难道我要大费周章的运回北京不成?” 曹大成斜著肩神秘地一笑,低声道:“这点不用大人操烦,小人和周兄刚刚已经商量好了,只要大人同意,我们就立刻安排,想必数日之内便有好消息。” 诸葛明斜睨周大富一眼,只兑他不断地点头、於是心中一动,交待曹大成道:“曹兄,你先带我这一干兄弟进去,我和周老兄还有几句话要谈!” 曹大成识趣得很,拉著王姓富商,命令喜娘带路,领著长白双鹤等—干东厂人员进入开怀厅里。 诸葛明见到众人已经进入大厅,於是拉著周大富到假山旁问道:“周老兄,你有什么悄悄话跟我说?” 周大富把不久前在衙门边商量的事,一椿椿的说了出来,最後特别强调送给蒋弘武的雁红姑娘身具异禀,床艺惊人,足可让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绝对让蒋弘武满意。 而曹大成的寡居表妹沈荷香更是貌美如花,媚艳无双,作为诸葛明的外室,不仅可增添他生活上的乐趣,并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座苏州园林宅院,以及五千两银子的嫁妆。 而曹大成之所以要如此讨好诸葛明,便是希望诸葛明能做个媒人,帮忙把曹大成的女儿曹雨珊嫁给金玄白为妾。 诸葛明一想起那个所谓的千蚯百蚓天下名器,便觉得心痒难熬,再一听到随著沈荷香嫁过来的还有一座苏州园林和五千两银子的陪嫁,更是怦然心动。 不过他知道金玄白如今已有六、七房妻室,要想撮合他和曹雨珊的姻缘,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说是高难度的任务,一时之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可以完成这件事。 周大富见他沉吟不语,忙道:“大人请放心,雨珊那个丫头我见过,虽没什么国色天香,却也是个美貌女子,比起金大人的两位美女妻子纵然有所不及,却较他另一位夫人要强得多了,小人想来,他一定会对雨珊侄女满意的。” 他在松鹤楼里设宴款待吴县县令冯敬贤之际,碰到了金玄白带著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诗凤上楼,以致惹来一些事端。 当时,他就见过金玄白这二位末过门的妻子,所以印象极为深刻,此时受曹大成所托,於是便把在松鹤楼遇到金玄白的事说了出来。 诸葛明一时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追问之下才知道全盘的真相,禁不住吓了一跳,因为奔雷神拳乐大力是主持西厂的太监谷大用身边的红人,他和风神吴恕、雨将田壁双、电将魏了豪等三人、在京城合称两厂四大神将,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权势极大。 至於那个外号毒诸葛的平正光则不仅是西厂的一名档头,并且还是北六省绿林盟主恐大成的师弟,在江湖绿乡村中自有其地位。 可是金玄白却完全不在乎这些人背後的势力,不但把乐大力和平正光打伤了,并且还派人把他们掳走。 若是按照周大富的说法,金玄白被误认为锦衣卫的同知,也就是和蒋弘武同样的身份,如果消息传开,那么便会引起锦衣卫和西厂之间的纠纷,到时候又该如何收拾才好? 诸葛明睑色一凝,投射在周大富的身上,问道:“周兄,你所说之事没有半点虚假?” 周大富急得赶忙发誓,道:“小人所说之事句句真实,如有一丝虚言,叫我遭到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诸葛明忙道:“好了,你不必发誓,我相信你便是了!” 想了一下,他认为金玄白有张水撑腰,就算打伤了西厂的奔雷神拳也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後面还有一个朱天寿,事情就算闹开了,谷大用也对金玄白无可奈何!” 目前,最使人猜疑的则是西厂为何要大举南来?他们四大神将一举来到江南,并且付出大笔银子要买下血影盟的杀手狙杀朱天寿,是否正德皇帝的化身在豹房已遭杀害,或者形迹败露,引起了刘瑾的疑心? 一连串的想法,让诸葛明在一时之间搅乱了全部的思绪,他真想就此放弃在开怀厅的饮宴欢乐,返回天香楼,找到金玄白问个明白。 可是转念—想,金玄白忙了半夜,替自己擒下了千里无影等一干贼人,若是半夜再去打扰他,怎么说都有点过意不去。 他暗忖道:“反正事情也不急在一时,等到明天下午去找他也不急,何况此刻还有这么多的兄弟等著我去陪他们喝酒,若是我贸然离开,一来放弃了享乐的机会,二来也让他们玩得不开心!” 心念急转之後,他定下了紊乱的心情,低声道:“周兄,这件事你千万别对第二人说,因为这里面涉及锦衣卫和西厂的权力斗争,你若是涉入,恐怕不但会引火焚身,并且还可能诛及九族!” 周大富被他这句话吓得全身一软,跪了下去,道:“诸葛大人,你要救救小人哪!小人是无辜的……” 诸葛明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道:“你也不必害怕,只要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锦衣卫和西厂斗得再凶也与你无关,记住,无论任何人问到此事,你都要闭嘴!” 周大富忙不迭地点头,可是他却有一点忧心,低声道:“大人,当时在场的还有吴县县今和他的公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邱师爷,难保他们不会说出去。” 诸葛明狞笑一声道:“如果他们泄漏一点口风,就是他们的死期到了,嘿嘿!凭他一个小小的县令,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本官谅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人说出此事。” 他的目光凝注在周大富的脸上,沉声道:“金玄白大人的真正身份是朝廷封的侯爷,极得皇上的器重,不过他表面上只是一个江湖人,还兼有五湖镖局副总镖头的职务,目的便是要让他领著我们东厂和锦衣卫,好好的整顿江湖,这是一件天大的秘密,你万万不可说出去。” 周大富听到诸葛明把这种朝廷秘辛透露给自己,一方面感到万分的荣车,另一方面则更觉沉重,他不断地点头,道:“小人守口如瓶,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此事。” 诸葛明略一沉吟,道:“关於你所托之事,目前虽然想不出办法来,可是金大侠极重感情,又和我交情匪漫,我总可以设法成全曹大成的心愿,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替你办成的,不过还是一句老话,蒋大人那里不可以再提,免得横生枝节。” 周大富唯唯诺诺的不住点头,诸葛明一拍他的肩膀,道:“好!既然一切谈妥,我们就进去喝酒吧!” 他们两人进了开怀厅,只见大厅宽敞,厅中并没有摆放圆桌,仅是沿著大厅四周摆著二十多张矮几,地上铺著凉贡和锦垫,矮几边还有一张锦墩可供人斜靠,而在空出来的大厅中间,则铺著七、八张花色繁多、图案复杂的大地毡,显然是供人表演歌舞和秘戏的地方。 这时,每一个人都坐在矮几後,有些身边陪著两名年轻女子,有些则尚空著,显然是点名的妓女尚未到现场所致,而随著穿梭不停的花花少女捧酒瑞菜,很快便把一张张矮几摆满: 喜娘在厅中指挥著丫环女侍们摆酒放菜,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也没看到诸葛明进来,倒是曹大成是个有心人,一直站在门边等候,他看到周大富陪著诸葛明进入大厅,赶忙满睑堆著笑的迎了上来,亲自镇著他们走到主位之处。 他躬著腰问道:“大人,听说汉唐之前,宫廷宴会都是如此席地而坐,这开怀厅为了方便观赏歌舞,所以也采古式坐法,不知大人习不习惯?” 诸葛明顾目四盼,只见左右两侧都坐著东厂的人,中间的七张矮几除了自己的主位之外,长白双鹤、红黑双煞就在旁边,最两侧留著的空位,显然是留给周大富和曹大成两人的。 他的目光从墙边放著的数十根黄铜灯座上掠过,但见灯光柔和,光影漾动,显得每一个女子都秀靥如花,美丽可爱,让人有种灯下看美人的感觉。 他满意地盘膝坐在锦垫上,点头道:“曹兄,你这里的布置别出心裁,另有—番特色,老夫极为满意。” 曹大成和周大富跪坐在矮几旁,显然一时之间还不想回到自己的席位去,他们两人互望—眼,周大富点了点头,低声道:“大人已经答应设法玉戒,曹兄尽可放心。” 曹大成非常开心、忙道:“多谢大人,多谢周兄!” 他扶著矮儿,上身往前凑,低声道:“大人、小的已嘱咐苦娘替你把湘妃和甄妃都叫来陪你,喝完了酒,你可以……” 诸葛明敞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然後侧身望著李承泰问道:“承泰,你楼的可是李师师姑娘?” 李承泰抱了抱左手边的美女,道:“禀告大人,这位便是李师师,而另—个则是莘瑶琴。” 诸葛明一愣,莘瑶琴?历史上有这个名女人吗? 李承泰得意地道:“大人,去年我们在天桥听说书,不是听过花魁女和卖油郎的故事吗?这莘瑶琴便是花魁女了! 诸葛明恍然一笑,道:“原来这位便是花魁女!看来你今晚既想做周邦彦,又想做卖油郎。” 口口口 李师师是末代宣和年间的汴京名妓,她在汴京的金环巷紫云书寓里高张艳帜,以清倌人的姿态接客,因能歌擅舞,且通诗词,不仅艳寇群芳,并且善解人意,故而名动天下,当时不但山东梁山泊的首领宋江是她的入幕之宾,连大词人周邦彦、武功郎贾奕、宋徽宗赵佶都为她所迷,流留在紫云书寓、乐而忘返。 当时有人用一阙诗来描述她的美貌: 婵眉鸾髻垂重碧, 眼入明眸秋水溢, 凤鞋半折小弓弓, 莺声燕语娇滴滴。 裁云剪雾制衫穿, 束素织腰恰—搦, 桃花为脸玉为肌, 费尽丹青描不得, 关於李师师最脍炙人口的闺房韵事,便是她和大词人周邦彦某日正在房中小饮之际,忽报徽宗皂帝驾临,周邦彦一时定避不及,只得躲在床下,於是听到了徽宗皇帝和李师师调情的经过、又偷觑两人亲昵的情景,心中颇不是滋味,於是把当时的情形填了首词,那便是宋词中有名的一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赛雪,织指破新橙。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首词被李师师谱成了曲,并且唱给徽宗听,以致徽宗大怒,查出周邦彦当时任职开封府监税,於是宣谕蔡京,将周邦彦削职,然後押出京都。後来周邦豢以一首“兰陵王”让宋徽宗回嗔作喜,於是派人召回周邦彦,封官为大晟乐正,自然两人常常嘶混一起,上马章台,作诗填词,成为一对表兄弟。 李师师曾以兰陵王一词,诵为歌,在徽宗皇帝面前吟唱,其词如下: 柳荫道,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院长?长亭路,年去年来?攀折柔条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帘,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稿没燃,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蒲洁洄,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斋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关於宋徽宗和李师师之间的艳事,敬见於《汴者平康记》、《宋史演义》、《李师师外传》、《词品》、《宣和遗事》等书中。 至於花魁女和卖油郎的故事虽没李师师和宋徽宗那样传诵一时,却更是广为流传,大明朝年间,坊间的说书、弹评、铁板快书等都有这个曲目,曲目的名称便是:卖油郎独占花魁女。 诸葛明—想起在北京天桥听过的说书,忍不住调笑起李承泰来。 李承泰身为长白双鹤中的老大,见过的世面也不能说少,可是从没这回一样,竟然把宋代两位名妓搂在怀里,颇有种时空倒错的感觉。 虽然他明知这仅是两个妓女的花名而已、并非真正的李师师和花魁女,可是仍有—种特殊的兴奋感!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尽在傻笑不巳。 诸葛明记起说书者提起宋代烟花柳巷里的姑娘,被客人梳拢时都有一种特殊的说法,於是以此询问曹大成。 曹大成一时之间也不明白,於是便把喜娘叫了来,喜娘听後笑道:“烟花人家自古以来都有同样的规矩和说法,姑娘到了十三岁便可出面应客,也可以接受恩客为她梳拢,悬灯结彩,替她点上红蜡烛,双双进入洞房,行话说是‘试花’,到了十四岁梳拢,正当其时,是为‘开花’,十五岁则稍稍过时,称为‘摘花’。” 她谄笑道:“等一会来陪大人的是两位青倌人,湘妃和甄妃今天都是十五岁,如果大人有意,可以摘花了!” 诸葛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喜娘,你去忙吧!我跟曹兄还要多说几句话。” 喜娘行了一礼,迳自走开,领导女侍们奉酒端菜,然後又领著从後室不断出现的盛装女子坐到点名的东厂番子身边去,而两名龟奴则时刻不离的跟在她的身後。 诸葛明见到场中的气氛甚为热闹,询问之下,方知喜娘必须把要陪客过夜的妓女花名记下来,然後交待龟奴出去把写有那个花名的灯笼熄灭。 接客过夜就要熄灭灯笼、是欢喜阁两年多来的规矩,这种规矩对怡情楼和养性台没什么差别,可是对於开怀厅和快活轩来说、就代表着一个姑娘的走红程度。 如果姑娘走红,夜夜都有恩客陪度春宵,否则灯笼一个月三十天都是夜夜亮到天明,便表示这个妓女毫无身价了。 所以这个规矩一建立以来,欢喜阁里竞争得特别厉害,怡情楼和养性台的红妓以夜夜亭灯为荣,至於开怀厅和快活轩的红妓则以夜夜熄灯为荣,因为那代表著她纵然月信到来、仍有恩客愿意在她房中过夜,只求手足温存,而不会强渡关山,可见红妓之魅力非同一般的妓女可以比拟。 诸葛明听了曹大成的解释後,有点觉得不可思议,摸了摸颔下短髭,道:“这个主意不知是谁出的?真是颇有创意,本官回到北京,倒要把这个法子传授出去,让北京的青楼世跟著照做!” 坐在他旁边的众人听了一齐哈哈大笑,曹大成等到笑声稍歇才道:“禀告大人,这是祝枝山员外在一次酒後,异想天开,帮喜娘出的主意,原先只是为了管理姑娘较为方便,没料到引起姑娘们的好胜心理,生意连翻了好几翻,每月要多赚上千两的银子。” 诸葛明笑道:“这祝枝山的鬼主意还满多的嘛!难怪他带人到你们这里饮酒作乐、你们会不敢赶他!敢情他是欢喜阁的恩人!” 他欠了欠身,道:“现在姑娘们还没有完全列齐、你就把刚才没说完的姑娘花名说完吧!记住,要把年代顺著说下来!” bxiwsceq扫描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一二六章 派人查探 曹大成听见诸葛明的吩咐,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却见到诸葛明拍了三下手掌,然後扬声道:“各位弟兄,请大家静一静,且听曹大爷为各位解说欢喜阁各位姑娘的花名,等一会被念到的姑娘,也请站起来让大家瞧瞧!” 那些东厂番子静了一下,听完诸葛明的话之後,有人立刻便搂住身边的姑娘絮絮低语起来。 曹大成等到厅内稍稍安静下来,扬声道:“刚刚在下说完了南北朝,现在要从隋、唐两代说起,这两代的名女人有红拂女、上官宛儿、江采萍、杨玉环、柳摇金、李亚仙、李季兰、霍小玉、红线女、裴玉娥、绛娘、崔莺莺、刘无双、薛涛、杜秋娘、关盼盼、鱼玄机、步飞烟、杜红儿、王幼玉、颜令宾……” 他一口气念了二、三十个隋唐的名女人姓名,每每叫出一个女子的姓名时,便有一个红妓应声站起,让众人鉴赏她的美色容貌,不过也有少数尚未妆扮好的姑娘没有到场,据周大富解释,尚有十多位姑娘因有月信在身,唯恐冲到大人们的官威,所以今晚熄灯早眠,没有出来奉侍贵客,而这也是欢喜阁的规矩之一。 诸葛明听到曹大成念了那么多的名女人,有的自己听过,有的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却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唯恐会被曹人成讥笑自己孤陋寡闻。 他暗忖道:“他妈的,这祝枝山也太小简单,亏他记得住历史上那么多的名女人,嘿嘿!什么李季兰、绛娘、步飞烟、王幼玉、颜令宾,老子是—个都没听过。” 他脑筋一转,忖道:“这欢喜阁看来比大香楼还要好玩,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立刻要移驾此处,嗯!我看看能不能设法把金老弟拐到这里来,然後把他灌醉带到曹家去,还是想个其他什么法子让他和曹雨珊见上一面……” 他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曹大成继续道:“五代十国有名女人花见羞、陈金凤、花蕊夫人、窅娘、周蔷、周薇……” 诸葛明脱口而出道:“等等,什么周蔷、周薇,怎么本官听都没有听过?至於这什么窈娘,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时,行三个女子从席中站了起来,须先一名丽人裣衽行了—礼,道:“奴家周蔷,今年十七岁,是钱塘人士、蒙南唐後主恩宠,封为皇后,人称大周后。” 中间那名美人也行了个礼,娇声道:“奴家周薇,今年十五岁,是大周后之际,史称小周后。” 而第三个体形娇小玲珑的稚龄女子则柔声道:“奴家窅娘,今年十五岁,乃苏州人士,弓足如同新月,纤纤细步,能作凌波回舞,是南唐後主宠爱之人。” 大小周后和窅娘都是南唐李後主的最爱,窅娘擅长霓裳羽衣舞,常以锦帛缠裹双脚,屈作产月之状,更显婀娜多姿,柔媚可怜。 窅娘虽不能算是中国缠足的第一人,可是由於她的缠足得到南唐後主李煜的激赏,於是入宋之後,闺秀名媛争相仿效,於是渐渐遍及全国,到後来愈缠愈小,终於形成一种风气,人人都以“三寸金莲”为美,女子缠足之风故而可说从窅娘而起,丝毫不为过。 窅娘曾以超绝的舞技,缠足如新月,穿水红彩裳,在铸造好的一朵宽六尺、高达六尺的盘形钢制金色莲花中翩翩起舞,故而这桩艳事延伸出去,缠足亦称金莲。 李後主并非欣赏美女玉足,如陶潜,谢灵运、李商隐、李白、杜牧都有诗句歌咏女子的玉足之美。 至於大、小周后则因为李後主的词而广被传诵,成为千古以来的名女人,几乎念过几天书的人都知道,只不过罕得有人知道她们的本名,以及她们本籍原是钱塘人士而已。 口口口诸葛明到底也是进过私塾,念过几年书,一听那两名丽人报出姓名,立刻便知道大、小周后是谁了。 他笑咪眯地道:“本官以前看过李後主为大周后写的一阙‘一斛珠’、不知你会不会吟诵?” 那个花名叫周蔷的丽人低垂螓首道:“奴家还记得这首词,如果大人想听,奴家可以为大人吟诵!” 诸葛明道:“好!你就念出来让我们这些粗人听听吧!” 周蔷袅袅而行,走到了地毡上,一边缓缓的舞动四肢,一边柔声低吟起来: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曲清歌,暂引缨桃破。 她回旋低舞,长袖挥洒,转了几个圈,又继续吟道: 罗袖香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婉;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葺,笑向檀郎唾。 诸葛明等她一唱完,立刻鼓掌叫好,周蔷行了个礼,在—片掌声中,回到了富商王道身边坐下。 诸葛明斜眼睨了睨周薇,道:“周薇姑娘,令姐的—斛珠吟诵得极好,你何不也吟一首词让大夥儿欣赏欣赏?” 周薇大方地道:“奴家清唱一首‘菩萨蛮’,为诸位大人助兴。” 她踏著碎步走了出去,忙道:“诸葛大人,窅娘擅凌波艳舞,何不让她也为各位大人跳个舞,以增大家酒兴?” 诸葛明道:“好!你这个主点不错。” 他对周大富和曹大成道:“两位兄台请回席,酒宴就此开始,这么著,既然湘妃和甄妃还在化妆、就让她们慢慢的打扮,等一会来了,就陪蒋大人喝酒,我不用了。” 曹大成吓了一跳,忙道:“大人,这怎么可以?小人立刻叫喜娘去催……” 诸葛明道:“不用催了,你就叫周薇和窅娘陪我喝酒就行了。” 曹大成犹豫一下,道:“大人……” 诸葛明两眼一瞪,道:“怎么?不可以吗?” 曹大成愕然一惊,赶紧道:“可以,当然可以。” 他嗫嚅地道:“小人的意思是宋、元两代尚有许多美女,大人不需要再听下去吗?” 诸葛明道:“不用了,你先坐下喝酒,等一下再慢慢介绍吧!” 曹大成无奈,只得和周大富入座。 这时那两个花名周薇和窅娘的妓女,定到了大厅中间的地毡上,面对主位的诸葛明等人裣衽行了一礼,然後手拉手的开始旋转舞动起来,衣袂飘动,长袖挥舞,如同两朵彩云飞移,映著柔和的灯光,美不可言。 诸葛明举起酒杯,扬声道:“来!各位弟兄们,大家都辛苦了,在此本官敬各位一杯,喝完这杯酒後,大伙不必拘束,更不必互敬,随意喝酒吃菜,不管等下有多少余兴节目,愿留则留,愿定则走,反正大家都是明天中乍再见面。” 他讲到这里,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然後把空的酒杯放在几上,那些东厂番子发出一阵哄然大笑,也全部举起洒杯,豪放地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 那些银制酒杯,外形都嵌有黄铜花纹,不但外观美丽,制作精良,并且一个个都擦得发亮泛光,大家这一举杯,反射著四周的灯光,室内漾起片片闪动的璀璨光芒,如同闪电一般,照花了人的眼睛,让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种特殊的感受。 诸葛明酒一喝乾,自有跪在身後的侍女替他把银杯斟满美酒,他闻到了侍女身上传来的阵阵脂粉香,再混合著酒香,眼中看到的是两朵云彩般的美女在旋舞,仿佛觉得自己到了仙境一般。 在这瞬间,时光似乎倒转了数百年,让他回到了五代十国时的南唐,他似乎觉得自己就是李後主,眼前看的便是小周后和窅娘的清歌妙舞,让他为之深深的沉醉。 他眯著眼睛,手肘斜靠在锦墩之上,痴痴地望著大厅中旋动飞舞的婀娜身影,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谁是周薇,谁是窅娘。 陡然之间,但闻一声清丽的嗓音传出,周薇停下了舞步,开始吟唱起那阙菩萨蛮来: 花明月暗飞轻雾,今日宵好向郎边去; 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她在吟唱之际,厅内便是一片诤寂,除了少数的东厂番子不老实的把手伸进身边妓女的衣襟或花裙里,其他人都聚精会神的观赏著周薇的诵词,以及窅娘的妙舞。 而喜娘则领著那些龟奴靠墙站立,至於那些院中的保镖则每一个都被遣派到厅门守著,没有一个留下。 周薇吟诵完一遍之後,为了配合窅娘的舞蹈,又重复吟唱了一遍。喜娘则提起精神,仔细地打量著每—个人的神情,尤其特别注意诸葛明的表情。 当她见到诸葛明一副陶醉的样子,终於松了口气,认为自己没有辜负曹大成所托、把这些来自北京的重要官员的心稳住了。 她拿出手绢擦了把汗,正想派人去後楼催促尚未妆扮好的妓女出场,却见到诸葛明霍然坐直下身了,伸手招呼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长白双鹤,不禁心里跳了一下,忖道:“莫非这位大人嫌湘妃和甄妃还没赶到,所以生起气来了?” 她拉过身边的—名女婢,低声吩咐她立刻到後楼去把湘妃和甄妃唤来陪客,等到那名女婢走了,她立刻又唤来两名龟奴,嘱咐他们立刻去把乐班和舞女叫来,一等窅娘舞完,马上就得入厅献艺不可以扫了各位大人的兴。 那两名龟奴唯唯诺诺的匆匆离去後,喜娘吁了口气,单草的在额上抹了把汗,但见长白双鹤离开席位,拉著曹大成一起沿著墙边往大门行来。 喜娘心里一阵慌张,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迎了过去,低声问道:“曹大爷,有什么事吗?” 曹大成挥了下手道:“没事,你只管把准备好的曲目表演,一套套的搬上来,只要各位大人玩得尽兴,你就重重有赏。” 他见到喜娘脸上仍有忧疑之色,於是笑了笑,道:“这些大人都是从京城来的重要人物,每一个人都比知府的官要大,你务必让每一个人都满意,这便是你的责任,其他的事,一切都不必管,知道吗?” 喜娘低声道:“奴家知道了。” 曹大成不再多言,随著长白双鹤走出大厅。 李承泰见到十多名彪形大汉站在厅门外,脚下一顿,问道:“曹兄,这些人站在门口做什么?” 曹大成躬身道:“禀告大人,这些人都是本阁的保镖,他们守在门口是防止闲杂人等闯进大厅,破坏了诸位大人的雅兴!” 那些保镖们见到曹大成和长白双鹤也都一起抱拳施礼,态度极为恭敬,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喜娘虽是名义上的主事者,其实欢喜阁幕後的老板便是曹大成。 而这两位身著劲装,体形高瘦的中年男子,则是来自北京的高官,虽然这些保镖不知道长白双鹤是哪个衙门的高官,可是眼见曹大成对他们如此毕恭毕敬,自然没人敢有丝毫怠慢! 长白双鹤仅望了一眼,便没理会那些保镖,李承泰道:“曹兄,我们到假山那边去说话。” 曹大成心里虽有些忐忑,却也不怕长白双鹤会对自己不利,他自问对诸葛明和蒋弘武的礼数都已做尽,不相信诸葛明会害他。 所以他非常镇定地道:“两位大人,请随小的这边走!” 长白双鹤随著曹大成绕过回廊,进入园中之际,远远看到两名龟奴领著十几个穿红著绿、打扮得娇娆美丽的女子,踩著轻盈的步履,朝大厅这边行来。 而在这十多名女子的身後,则是拿著各种乐器的乐师。那些乐师全都是男人,老的已经白发斑斑,少的则都是年轻人,每人都穿著彩衣,戴著头巾,另有一番特色,完全和天香楼里的女子乐班不同,李承泰一想起自己接受的命令,就有点恨起诸葛明来,忖道:“有这么多的表演可看,诸葛大人却在这重要的关头,派我们兄弟去查什么怡情楼和养性台,嘿!江南四大才子又有什么了不起?非要我们去查吗?就算南京来了几位官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嘴里却不敢说,拉著曹大成走到假山旁的阴暗处,低声询问怡情楼和养情台的位置和地形,以及楼里的出入通道等。 曹大成不知长白双鹤问这些要做什么,丝毫不敢隐瞒,把这两处楼台的出入方向及地形、位置一一告知。 长白双鹤把整个的情形都弄清楚之後,这才互望一眼,由李承泰对曹大成道:“你回到厅内,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我们问你的话,也不可以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知道吗?” 曹大成点了点头,正要应声答应,眼前一花,长白双鹤已倏然消失无形、似乎融入夜色之中。 他打了个寒噤,四下顾盼一会,依然看不到长白双鹤到了何处,这才提著锦袍,匆匆的走出花园,拐进回廊,回到了开怀厅。 这时乐工们已经坐好了位置,架好了锣鼓,支好了琴架,调好了丝弦,曹大成—踏进厅门,便听到了丝竹之声扬起,彩衣舞伎也开始挥动彩丝跳起舞来。 优美的乐声流动在开怀厅里,如水一般流泻山去,传出了回廊,流向幽深的庭园,在枝头草木间流绕。 长白双鹤两人的身影在夜空中飞腾著,等到那阵悠扬的乐声传来时,他们已经到了欢喜楼那两座似高塔的主楼屋顶上。 李承泰脚下一顿,从楼顶高处俯瞰而下,只见整片广阔的地区中有著好几座园林,那些建物都掩盖在树荫之下,几乎看不出全貌。 所幸悬挂在怡情楼前的数十盏灯笼只有少数几盏是熄灭的,故而明亮的光线可让人辨识何处是回廊,何处是小径,甚至建筑群有多大的面积,都依稀可见。 李承泰指著东北角的方向,道:“那座悬有彩灯的高台想必便是养性台了,老二,你到那边去查探一下,我就跑一趟怡情楼吧!” 李承中道:“大哥,诸葛大人是要我们一起行动,也好有个照应,这样分开来查探,恐怕……” 李承泰道:“怕什么?喜娘说过,养性台里是什么江南四大才子和王献老御史,而怡情楼里也只不过几个南京官员而已,我们又不去打扰人家,只是暗中查探一下来的是什么人便可以交差了,分头行事岂不是可以省下许多时间?” 李承中知道李承泰心里挂念著开怀厅里的那位花名叫李师师的妓女,想要快点办完事,回到她的身边,而他自己也因为想要尽快完成诸葛明交待的任务,好回到开怀厅去观赏春宫秘戏,於是也没加以说破,略一思忖,便答应了李承泰的安排。 他们两人约好一盏茶的光景後,便回到欢喜阁主楼屋顶会合,於是两人脱去外衣,摺好放在屋顶,穿著一身劲装,便分道而行。 李承中认准了方向,朝东北角飞掠而去、下了主楼的屋顶,跃到—丛大树梢上,然後换了口气,又从树梢弹起,斜斜落在丈许之外的回廊顶上,然後疾行而去,不一会光景,便巳到达那高有三丈余的养性台边。 养性台顾名思义是供人养性之用,故而高台之上仅有两壁,上面悬挂著条幅字画,里面除了盆栽数盆之外,还有鱼缸数座,缸中浮萍数茎,叶下金鱼穿梭,极为风雅。 至於另外两面则窗楼齐开,挂上锦幔薄绢,随著夜风透入,幔帏飘拂,花灯摇曳,别有一番风味。 在宽敞的养性台中,满地铺著厚厚的草席,十几个圆形的锦垫胡乱地敞开,锦垫上或坐或卧,有七人之多。 可是随侍在这七人身边的妓女和四周不时走动斟酒的丫环,足足行二、三十人之多,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夹杂在阵阵莺声燕语中,好不热闹。 李承中双足勾住屋檐旁的梁木,施出一个倒卷珠帘之势,手扶著大红色的梁柱,从轻拂的锦幔间隙中望进去,但见一张方形的矮桌放在台中,桌上杯盘狼籍,四名丫环正在忙著收拾,另有两人取出两个兽炉,慢慢的在炉中燃起檀香。 显然,这场酒宴已将结束,否则室中数人不会全都满脸醉意,有两人竟然搂著锦衣高髻的妓女在拥吻,完全无视於其他人的眼光。 李承中也弄不清楚谁是四大才子中的唐伯虎,谁又是祝枝山,他倒挂著身子从外向室中看去,只见到一个蓄著长髯,高冠锦衣的老者在闭目养神,看来倒像退休的老御史王献臣,其他的五个较为年轻的士人中,他也只认出了朱瑄瑄一个。 在朱瑄瑄的身边,有两个薄施脂粉的丽人正在含笑低声和她说话,其中一个还不时用纤纤素手捏著杨梅喂她食用,眼中含情脉脉,把独坐在一边的那个少年书人气得板著一张脸,不吭一声,任凭一名花衣少女如何出言逗他,他都不予作答。 李承中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发现那个少年书生正是江凤凤所装扮的,不过她虽是穿上儒衫,戴上文士巾,可是秀气的五官却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子,真不知道那个花衣少女怎会分辨不出?想必也是接客不久的清倌人。 看到江凤凤那副模样,李承中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正想翻身离开,只听得一人道:“若说拆合字对联来说,本朝太祖皇帝出的上联,应是极为难对的,不过张显宗能对得出来,也算是奇才了,难怪能名列榜眼。” 朱瑄瑄道:“文兄所提的名联绝对,请问太祖皇帝是如何出的上联?” 李承中只见那人长得面白无须,相貌端正,虽是一脸酒意,却仍口齿清晰,听到朱瑄瑄叫他文兄,心知此人便是为拙政园设计规划的文征明。 一听文征明提起太祖皇帝出的上联,李承中也不想走了,於是继续倒吊著挂在屋檐旁,手扶大红木栓,凝神倾听著。 他只见文征明道:“张显宗在殿试之际,太祖皇帝见他姓张,於是出了个上联:张长弓,骑奇马,单戈合战。” 文征明话刚说完,朱瑄瑄便叫了个“好”字,道:“这个上联既是拆字,又有合字,的确难对,比起他老人家出的‘小村店三杯五盏,没有东西’,可要难多了,张显宗能对得上,也真了不起。” 这时,那个抱著一个妓女在拥吻的中年大胡子男子霍然放开怀中女子,转身坐起,笑道:“朱贤弟,太祖皇帝这个上联,跟他游多宝寺时所出的上联有异曲同工之妙,嗯!周贤弟可记得那副对联的上联是如何出的吗?” 另一个抱著女子亲吻的年轻书生抿了抿嘴唇,转过头来笑道:“祝大胡子,你总是找小弟的麻烦,我和素素卿卿我我之际,你偏偏来搅乱我!真是的!” 不过他话虽这么说,却吟道:“寺名多宝,有许多多宾如来。” 朱瑄瑄问道:“请问文宾兄,这么难的上联都有人能对得出来,的确功力不浅,请问是何人接对下联?” 周文宾笑道:“当时许多随同太祖皇帝游寺的官员,全都面面相觑,只有吏部侍郎江怀素想到了、他的下联是:国号大明,无更大大明皇帝。” 他话刚说完,朱瑄瑄立刻兴奋地叫道:“好!简直太好了,诚所谓巧对妙句!” 祝枝山嗤之以鼻,道:“马屁而已,不足为奇,” 周文宾道:“祝大胡子,照你这么说,陈君佐对的下联也是马屁了?” 江凤凤本来撅著嘴在生朱瑄瑄的闷气、这时听他们谈起对联,也一时忘了继续生气,抢著问道:“请问文宾兄,那位陈君佐做的下联如何算是拍马屁?” 周文宾笑道:“太祖皇帝的上联是:小村店三杯五盏,没有东西,而陈君佐则对以下联‘大明君一统万方,不分南北’,不是马屁是什么?” 朱瑄瑄笑道:“文宾兄言之谬矣!此乃事实,怎算马屁?” 她顿了一下,道:“小弟一直在思考那副‘张长弓,骑奇马,单戈合战’的下联,始终想不出个头绪,文兄何不把下联说出来,也好让小弟多一见识?” 文征明道:“张显宗对的下联是‘种重木,犁利牛,十口为田’,可说极为工整,且合时况。” 朱瑄瑄默念了两遍,不住摇头晃脑的说:“好!真是好!” 江凤凤见她开心,也觉得开心起来,脑筋一转,道:“朱大哥,我以前听我爹说过太祖皇帝曾经替一位阉猪的人家写过一副对联,说是豪气十足……” 朱瑄瑄笑道:“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果真是太祖皇帝的气魄,才能写出这等对联来。” 文征明道:“这幅对联气魄固然大,可是不如伯虎兄替木渎镇王家所写的那幅对联有趣!” 朱瑄瑄—听此事,连忙追问下去,文征明於足说出当年和唐伯虎逛太监弄,遇到王家在苏州城北新开一家铜器范,当时王家的主人王春水托人请唐伯虎写一幅对联来庆贺新店开张。 由於王老范名春水,於是唐伯虎就写了幅嵌字联给王家送了过去,这副对联是这样写的: 生意如春意 财源似水源 本来这幅对联写得极好,可是店主人王春水看了认为太过深奥,希望唐伯虎能写得更浅显一些,让只要认识字的人,都能了解对联的含意。 唐伯虎一气之下,於是就在柜台上题了一联,让店主看了大声叫好,赶忙封了五十两银子作为润笔费。 这副对联是这么写的: 门前生意,好似夏日蚊虫,队进队出 柜内铜钱,要像冬天虱子,越捉越多 朱瑄瑄和江凤凤一听完文征明的叙述,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连那些陪酒的丽人红妓以及女侍丫环也都禁不住捂著嘴笑起来。 由於这幅对联通俗且又诙谐,连倒吊在屋梁上的李承中也差点没笑翻肚皮,从高处跌落下去。 一阵笑声似乎把老御史王献臣吵醒,他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道:“伯虎是鬼才,这幅对联写得极好,木渎王家至今仍将这幅对联视为传家宝呢!” 他顿了下道:“谈起对联,该以洪武年问的翰林解缙和本朝的大学士李东阳两位为祭酒,他们都是神童,自幼聪颖,即擅於对联,如解缙年方二十便已点了翰林,他曾不假思索的对出一位太监所出的上联……” 说到这里,他端起桌上新沏的香茶喝了一口,然後摇头晃脑的吟哦起来:“上联是:大作棋盘生作子,谁敢动手。下联则是:地为琵琶路为弦,哪个弹得。” 唐伯虎笑道:“老御史,这幅对联其实是从太祖皇帝和刘伯温军师弈棋时所作的那幅对联延伸而出的,不能算巧对!” 朱瑄瑄一听太祖皇帝又有对联,眼睛一亮,问道:“伯虎兄,请细说端详。” 唐伯虎提及这段掌故,说出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和刘伯温弈棋时,曾出了个上联:天作棋盘山作子,日月争光,而刘伯温则很快地便对出了下联:雷为战鼓电为刀,风云际会。 朱瑄瑄激赏道:“这才是开国君王的气势,想必我大明朝人人喜好对联,便是因为太祖皇帝有所偏好所致!” 唐伯虎道:“朱贤弟说得不错,可是以後的皇帝……” 他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有所顾忌,於是马上改口道:“没有一个像太祖皇帝那样英明神武,真是遗憾!” 王献臣似乎有些感触,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伯虎,我们原先说好,今夜只谈风月,莫谈国事,既然你要谈对联,就莫扯到其他话题,免得引来祸端。” 唐伯虎站了起来,深深一揖道:“老大人教训得极是,晚辈敬领教诲。” 王献臣笑了笑,做了个坐下的手势,见到唐伯虎坐回锦垫之後,他才继续说道:“若说拆合字对联,我这里倒有一个,这是老夫的本家,曾任户部尚书及文渊阁大学士王济之王大学士所做的对联……” 王鏊是吴县人士,《姑苏志》一书便是他写的,他字济之,自幼勤奋用功,博闻多学,由於家境贫寒,故八岁起便住在舅父家中苦读。 某日,有一个丫环奉命端茶给年仅十六岁正在读书中的王鏊饮用,他见到那个丫环十指尖尖,秀丽可人,於是情不自禁伸手抓住丫环的手。不久此事传入王鏊的舅父耳中,因而便召王鏊来到前厅问话。当时王鏊本以为会受到舅父责骂,却不料他的舅父仅训诫了两句,便若无其事,并且还暗示如果王鏊以後能科考有成,此一丫环当赏他为妾。 王鏊当时脸皮薄,不敢承认有握住丫环玉手之事,於是其舅便在微嗔之际出了个拆合字对联嘱王鏊对出来,否则便要处罚他。 这个对联的上联是:奴手成拿,今後莫拿奴手。 而王鏊则强辩自己清白:随口说出下联:人言为信,从此勿信人言。 王鏊在成化年间,乡试第一,会试也是第一,後来官至户部尚书以及文渊阁大学士,当然同为吴县人的唐伯虎对他是熟悉得很,可是他一想到王鏊是乡试第一,而自己也是乡试第一,却有如此不同的际遇,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祝枝山了解他的心情,见他神色一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伯虎,你和王济之老学士既是同乡,又是同样的解元,但是你的命没他好,莫名其炒的被牵扯进冤狱之中,不过我相信你以後的名气会比他更大。” 文征明笑道:“别的不说,我们的日子也过得比王大学士要逍遥得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创立此吴门画派,只要继续下去,便可独领风骚。” 唐伯虎一扫心中郁闷,笑道:“征明说得不错,我们笑舞狂歌,花中作乐,比起王鏊大学士终日伴君如伴虎的岁月,可说强上百倍。” 朱瑄瑄端起酒杯,道:“好一个笑舞狂歌,花中行乐,来,两位兄台,我敬你们创下的吴门画派能如少林、武当两派一样,延续数百年之久……一唐伯虎和文征明当场瞠目结舌,祝枝山则摇头道:“朱贤弟的比拟不伦不类,吴门画派怎能跟武当派和少林派相比?” 周文宾愕然望著朱瑄瑄,而江凤凤则忍不住抿嘴一笑。 朱瑄瑄手拿著酒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听到了江凤凤的笑声,皱了下眉,问道:“怎么啦!连你也在笑我啊?” 江凤凤摇了摇头,辩道:“愚弟不是在笑你,是笑那王济之大学士,怎会连个丫环也要?” 王献臣道:“小兄弟之言差矣!丫环也是人,并且有许多丫环比起小姐来,还要更加的能干!王大学士所娶的如夫人便是当年他舅父家的丫环,後来相夫教子,不知有多贤慧。” 唐伯虎颔首道:“老大人说得有理,丫环也是人,如果晚生遇到喜欢的女子,纵然她是个丫环,也要不顾一切的娶进家门。” 祝枝山笑道:“哈哈!伯虎你虽然说得漂亮,可是你难道不怕九娘吃醋?” 唐伯虎含笑不语,其实像他这种狷介之士,能不顾清议,把一个烟花女子迎娶进门,便不会介意娶一个丫环为妻作妾。 果然过了几年之後的一个春天,唐伯虎偕同祝枝山游茅山时,泊舟於戚墅堰河岸,薄暮上岸漫步,见到一乘大轿自东而来,轿後仆从如云,里面有一个酷似服部玉子的年轻女子,貌美出众,她见到唐伯虎伫立路旁,凝睇而笑,唐伯虎怦然心动,潜随在後,看到一个贵妇人出轿登上一艘画肪。 唐伯虎心里、眼里全是那个少女的微笑,返舟之後,辗转难以成眠,终於决定要把祝枝山支开,自己单独去寻觅芳踪。 他当下想出了一计,若遇恶梦惊扰,披发解衣,在舱中狂叫狂跳,祝枝山被惊醒之後,愕然追问,唐伯虎托词在梦中见到一尊手持金杵的天神,赤发巨目,青面獠牙,扬言因唐伯虎进香时诚心不够,於是受茅山神君之令,持杵欲把唐伯虎杀死,结果经过再三跪求,天神才答应唐伯虎只身持香,到茅山去谢罪,才能幸免於难。 他这番鬼话,祝枝山当然不信,可是却又拗不过他坚持要再度登山拜谢的行为,於是只得让舟公操楫返回,留下唐伯虎一人登岸。 唐伯虎见到祝枝山走後,於是另雇一艘小舟,追随画舫而去,并捱著书舫旁边停泊,透过舟子询问,他探知画舫上的贵妇人是无锡考仁退休的翰林学士华虹山之妻,而那个酷似服部玉子的丽人则是夫人的爱婢秋香。 唐伯虎痴痴望著画舫,想起昔日为服部玉子、松岛丽子、秋诗凤等美女绘画时的美好岁月,正在惆怅不已之际,在晓雾迷蒙中,见到书肪窗门被推开,秋香端著一盆洗脸水,正透窗泼水,刚好泼得唐伯虎全身湿透。 秋香一见小舟上的书生正是昨门黄昏在路上遇见的“呆子”,再一看到他那副落汤鸡的模样,禁不住吐了吐丁香小舌,朝他歉然一笑。 唐伯虎心旌摇曳,脑海里全是秋香的笑容,於是命小舟紧追画肪之後,一路尾随到了无锡,上岸之後,并且跟到了华府之前。 秋香临进门之前,见到唐伯虎站在门前不远,於是回眸又对他一笑,这才转身进入了华宅的高门华第之中。 由於秋香这三笑,主唐伯虎坚定了追求秋香的决心,於是卖身为奴,进入华府,使尽各种手段,终於骗到了秋香的芳心,两人半夜潜返姑苏。 唐伯虎临走之时,曾在粉墙之上写了一首藏头诗,诗云: 六艺抛荒已半年,如飞急马快扬鞭; 去将花藏春色,了却伊人三笑缘。 这首诗的句首分别嵌著“六如去了”四个字,便是表明他的身份,以及此来华府的缘由。 後来,唐伯虎追求秋香,卖身为奴的这一段趣事,被祝枝山等人广为流传,不仅江南地区的民众耳熟能详,并且几乎传遍全国各地,而成为说书,弹评的最佳素材。 他和秋香的这一段故事,便是有名的“三笑姻缘”。 当初,唐伯虎只因秋香酷似服部玉子而迷上了她,直到多年之後,他和金玄白重聚,才发现自己以前初遇服部玉子时所见到的那张艳丽而又清纯的脸孔,其实并非服部玉子的真面目,其实仅是她以易容术化装出来的一张脸孔而已。 不过,他当初迷的是服部玉子这张脸,如今得到了秋香,自是人生已无憾事,於是更加专心於画事之上,终成一代画派巨擘,成为名传千古的风流人物…… bxiwsceq扫描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一二七章 形迹败露 李承中倒挂在养性楼的檐梁之间,就像一只大蝙蝠一样,从不时被晚风拂动的锦幔隙缝问,往室内望去。 他听了好一会光景,发现屋里的几个人都只是谈论一些人物和对联,并没有涉及什么不法之事,於是想起和李承泰的约定,决定要及时赶回原地。 但见他双手用力在大红木柱上一按,随著上身往外荡动,一个鹞子翻身,整个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翻了个空心筋斗,跃回了屋顶之上。 这时正当中夜,月亮悬空高挂,高台之下的空庭正有几个人坐在石墩之上闲谈,本来李承中倒挂在檐梁边,身形被飞檐的阴影挡住,没人发觉。 可是他这凌空一个翻身,地面黑影晃动,立刻引起那几个人注意,他们一起从台下的石墩跳了起来,到了空庭中,仰首往上望去。 李承中正站在檐边,被他们一眼望到,立刻有人便嚷道:“在那里,人在屋檐上。” 李承中没料到自己一个大意,竟然被巡夜的保镖发现了,吃了一惊,俯首望去,只见八张脸庞齐都翘首上望,几乎每一张都是熟面孔。 他不用多想,便发现站在庭院中的那八个人正是朱瑄瑄身边的八名侍卫。 他和李承泰陪著诸葛明、金玄白上街,初见朱瑄瑄时,就发现她随身带著十六名王府侍卫。 这十六名侍卫负责保护朱瑄瑄,全都舍弃了本名,不提出身来历,以趟钱孙李,周吴郑工作代号,可是李承中却知道他们大都出身於泰山派和衡山派。 除此之外,还有人出身东北快刀门以及山西五虎断魂刀门下,据诸葛明和金玄白的观察,还有两人来自川西苗疆一带。 这些人若是让李承中一个个的对付,他自信可以将之一一击败,可是李承中却见识到他们练成了一种刀剑混合的四象八卦阵法,可以四人一组,也可以八人一组。 凭著这种四象八卦阵法,连武当三英和少林空证大师都没能占上便宜,李承中自认若被阵法困住,用不了二十招,便会丧命阵中。 当然,这是单就双方是仇敌的情形下而论,事实上,朱瑄瑄认识他,也知道他是诸葛明的手下,绝不会贸然的命令这些王府护卫出手攻击。 不过李承中这一趟前来,是奉著诸葛明的命令,暗中查探朱瑄瑄的行为,并不是要将身份和目的泄漏出去,以致使得朱瑄瑄不满,而引起其他的事端。 他一想到这里,立刻避免和赵大等人照面,双臂一扬,施出了长白派的轻功身法,如同一只大鹤在展翅高飞,掠过夜空,往西南方向飞跃而去。 赵大见到李承中轻功如此高明,匆匆招呼其他四人守在原处,以防敌人施出调虎离山之计,自己带著钱二、孙三、李四一起,纵身跃上回廊上的瓦面,紧蹑在李承中身後,往西南方追去。 此时双方相距约有六丈之遥,李承中回头一看,只见四名王府护卫跟来,心里暗骂一声,一边自怀中取出布巾蒙在睑上,一边思索该如何摆脱这些人的追踪。 扎上了蒙面布巾之後,他终於决定要依照原先的约定,先和李承泰会合之後,再改变方向,往桑林深处逃去。 如此一来既不会泄漏诸葛明等人也在欢喜楼里狂欢,也可以误导赵大等人的判断,更加严密的照顾朱瑄瑄,让她不致於惹出是非,而增加蒋弘武和诸葛明的麻烦。 李承中相信凭著两兄弟的轻功身法,一定可以在桑林中摆脱赵大等人的纠缠,於是提起一身功力,加速往欢喜阁主楼屋顶跃去。 赵大等人一阵狂奔,眼看前面的夜行人越行越远,才知道自己的轻功比那人差得太远,眼看双方的差距已从六丈拉开到了八丈有余,心知再追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他正想打退堂鼓之际,陡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喝叱之声,顿时精神一振,道:“各位兄弟加把劲!那夜行人已经被人发现,如今正拦截注了!我们赶上去把人擒下,便可查出此人来历。” 他的功夫算是在十六名侍卫中最高的,故此奔行之际,尚可说话,不过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也让他喘个不停。 可是钱二、孙三和李四三人受到了鼓舞,也全都抖擞起精神,摸了摸身上佩带的兵器,加紧速度的追下去。 他们这几个人在松鹤楼前遭到衙门差人的驱赶,於是准备往天香楼而去,找寻金玄白的行踪,谁知却在半途遇见唐伯虎带著朱碹碹和江凤凤正好从老御史王献臣旧居中出来,同行者还有祝枝山、文征明、周文宾等人。 这次夜游欢喜阁,是祝枝山提起的,他在席上大谈自己替喜娘出的主意,得意自己的创举,认为单凭青楼名妓以历代名女人的闺名作为花名之举,便可风行全国,成为青楼争相仿效的对象。 除此之外,他还建议喜娘以花灯作为标志,以点灯熄灯来作区分,让每个嫖客们一看花灯,便可知道自己心爱的妓女是否已经留客过夜,如此一来既可方便嫖客择人,避免纠纷,也可让妓院里方便管理。 对於祝枝山的主意,唐伯虎等人都纷纷加以赞扬,周文宾并且建议,可以让欢喜阁里的众多妓女,模仿唐末以来青楼里选花魁的风气,每年一次,由嫖客投壶竞选花国魁首,就以状元,榜眼、探花为名,选出一、二、三名的妓女,如此一来,就能造成轰动。 不过他这个建议遭到王老御史的反对,认为国家名器被滥用在青楼女子中,恐会引来地方官员及厂卫的注意,而惹出一些事端。 可是唐伯虎和文征明则另有意见,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不过要让苏州上百家的妓院一起共襄盛举才行,最低限度要得到天香楼、烟雨阁的同意才行。 大家议论纷纷之际,全都有了兴致,於是决定连袂夜游,夜访欢喜阁,一来可看看花灯高悬的盛况,二来也可延续欢聚的雅兴。 当时虽然江凤凤连续拉了朱瑄瑄的衣袂数次,示意别上青楼,可是朱瑄瑄兴致甚高,江凤凤无奈之下,只得随行。 他们大伙才出了王献臣的家门不远,便遇见赵大等人,这些王府侍卫见到朱瑄瑄安然无恙,全都大喜过望,虽然朱瑄瑄不大高兴他们打扰了雅兴,可是面对王老御史和江南四大才子异样的眼光,也不好拿出郡主的威严,当众加以喝叱,於是只得让他们随行,一起到欢喜阁去。 王府的郡主要上青楼嫖妓,若是传扬开去,是件天下的丑闻,若是传人宫中,朱瑄瑄一定会被送进宗人府,受到禁锢的惩罚,而她的父亲兴献王也会受到牵连。 可是赵大深知朱瑄瑄任性,如今既然和退休致仕的老御史以及江南四大才子一起嫖妓,自己这些身为侍卫的人,除了好好的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之外,实在别无他法了。 所以到了欢喜阁之後,赵大便将十六名侍卫分为两班,八人先行休息,八人守候养性台边,以防有任何意外发生。 本来按照他的想法,和朱瑄瑄同行之人都是名动一时的文人,绝不会引来什么仇人进犯,更何况欢喜阁里也备有数十名保镖,负责整座青楼的护卫,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不长眼的毛贼会来打扰。 谁知李承中的出现,却打破了赵大原先的想法,而让他更觉惊讶的还是这个夜行人,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身法,别的不说,单单冲著这一点,他就得弄清楚这个夜行人的来历不可。 所以赵大虽然明白自己这四个人轻功比对方差得太远,仍然继续苦苦追赶,就是希望能截下这个夜行人,把对方的身份揭露,了解对方的目的,如此才能决定对策,也可对王爷有一个交待,否则他们就有亏责守了。 故而当前面传来喝叱声时,赵大等人全都精神大振,加紧速度追了过去,越过一座粉墙,他们只见两个蒙面灰衣人正在屋顶上与人交手。 这两人都是手持长剑,似乎练有合击之术,虽然在八名大汉的围攻之下,却是分进合击,剑光闪烁,逼得那八人在剑圈之外,团团乱转,一时之间,无法有任何突破。 赵大也分不清自己追的那人到底是两个蒙面人中的一个,或者是那些青衣人里的其中一人,他伸手示意其他三人暂时别动,一边调匀气息,一边仔细地观察四周的情势。 随著目光的闪动,倒让他吃厂一惊,因为除了那座高楼的屋顶上有十人在交手之外,下面的庭院里还有十多名青衣大汉在翘首仰望。 显然是因为屋面上不够宽阔,无法容纳那么多人斗殴所致,所以有些轻功不够好的人便无法跃上屋顶参与战局。 赵大犹豫了一下,正不知要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得身後传来朱瑄瑄的声音:“赵大,人抓到了没有?” 他回头望去,只见朱瑄瑄和江凤凤携手在回廊屋顶上飞奔而至,在她们的身後,尚随著其他十二名王府护卫,显然在休息中的八人也被吵醒,他们唯恐朱瑄瑄有失,所以全都赶来了。 赵大道:“公子,人好像被截住了,可是……”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但听得战局之中有人大声叫道:“赵大!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赵大一愣,只见剑光闪动,那八名围攻中的大汉已有两人被长剑刺中,随著一阵痛苦的叫声,那两人已滚落屋顶,跌下庭院。 随著攻击圈露出空隙,那两个蒙面灰衣人快捷如电的闪身飞掠而起,掠过丈远空间,向著赵大等人奔来。 他们将长剑隐在肘後,奔到了赵大等人之前不远,其中一人道:“赵大、钱二、孙三、李四,你们赶快挡住来人,我们去搬救兵。”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斜身窜出,跃上一丛大树之上,然後换了口气,又横掠二丈空间,到达欢喜阁主楼的屋顶,再一闪身,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赵大等四人弄不清楚这两个蒙面人到底是谁,竟然会叫得出他们的名号,全都为之一愣,心里仍自琢磨著对方的语音如此熟悉,显然并非陌生人,却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想得出来那两个蒙面人的身份。 就在他们思忖之际,那原先和两个蒙面人交手的六名大汉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一看到赵大等四人站在瓦卜,眼睛都已经红了,不问青红皂白的挥动手中兵器,便朝赵大等人围攻而来。 赵大闪过两刀,本想向对方解释一番,总以为这些人就是欢喜合里的保镖,有解说的余地,谁知不容他有开口的机会,那人两刀劈空,另外两个手持乡春刀和鬼头刀的大汉已夹击而上,刀风呼啸而起,竟是一副要人命的样子。 赵大出身泰山派,本身修为不错,修养也不算差,本想和对方好言相向,岂知这夥人见到同伴受伤,早已失去理性,再加上听到双方打过招呼,误以为这四人便是那两名蒙面灰衣人的同夥,因此下手狠毒,完全是不惜一切要杀了对方的打算,当然不容他们有退开的机会了。 赵大眼看来者刀法凌厉,当下不及拔剑,脚下连退三步,孙三和钱二两人已一人持刀,一人持剑,从他身边闪出,替他挡住了这两刀。 刀剑相击,发出一阵“呛啷”的声响,赵大火气上冒,拔出腰际长剑,道:“李四,我们上!” 钱二是衡山派门人,孙三是快刀门的弟子,而李四则是五虎断魂刀的门下,他们二刀二剑,联合起来,练有一套四象阵法。 这种四象阵法连武当双英合使两仪剑法都无法破解,更何况那六名使刀的大汉?因而当四象阵法一布起刀罗剑网密集聚结,不到三招便已把那六名大汉围住,个个都像落在瓮中的虫蚁一样,根本无法脱困。 此刻如果赵大施出杀手,那么顷刻之间,这六名大汉便会无一幸存,全都丧命在刀山剑影里。 这六人也看出了危机,当下纷纷扬声怪叫,一边拚命抵抗及体的刀剑,一边招呼同伴支援。 刹那之间,人影齐飞,那些原先留在庭院里的大汉一起跃上了屋顶,向赵大等人奔来。 人影闪动间,陡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嗓音:“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跟咱家为敌!” 那缕声音如同锥子,刺痛了赵大、钱二等人的耳膜,他们一惊之下,但儿一个面白无须、身躯枯瘦的中年人,快逾电闪的疾射而至,双掌乍分,两股阴柔的气劲已劈落在刀山剑网之上。 赵大等人但觉那股阴寒的掌力从兵刃上传来,每人都为之一窒,差点便让运行中的阵式受阻,而遭到破坏,不过他深吸口气,随著阵式的运行,剑刃一挑一旋,便将那个有似强尸的白面中年人圈进阵中。 这时,朱瑄瑄和江凤凤也领著周五、吴六等十二名侍卫一起赶到,她眼看这个枯瘦的中年人被卷入四象阵里,整个情势便已不同,显然此人已有武当崩雷神剑杨子威那样的实力,四象阵已困不了他多久。 眼看再拖下去,情势对赵大等人更加不利,朱瑄瑄也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回头道:“周吴郑王,你们上去,用八绝阵困住这几个家伙。” 周吴郑王等四人听到吩咐,拔出兵刃,飞身向前,配合著赵大等人,在刹那间便已将四象阵转变为八绝阵,把那七个人全都困在阵中。 这八绝阵连少林空证大师都会被困,最少要过了四十招之後才能凭藉少林绝艺破阵,那个白面中年汉子纵然武功和武当崩雷神剑相若,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苦苦撑持,施出他那苦练的阴寒掌力,对付著连绵不断的刀山剑树一再的攻击。 就在这时,那十几个青衣大汉也已经奔近,其中领先的一个满脸胡须的叫髯壮汉眼看赵大等人占了上风,发出一声怪叫道: “他妈的,你们这些毛贼,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行刺高公公,敢情全都不要命了!” 话一出口,他双手扬处,已拔出腰际皮囊上插著的四枝长约八寸的梭形暗器,挥臂掷出。 刹时之间,空中响起数声尖锐的异响,那四枚梭形暗器如同四条电光乍闪,灿眼生辉,向著朱瑄瑄等人射去。 而他在暗器出手的同时,拔出背上的兵刃,快速地攻向赵大等人,显然是要将那白脸无须的中年人救出来。 由於他在说话之际发出暗器,而那梭形暗器通体镀银,铸造之时开有数孔,发射之际,空气穿透孔隙,传出尖锐的怪啸声,以致掩没了他的话,所以朱瑄瑄并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更没听到话中“高公公”三个字。 她一见那虬髯大汉不分黑白的出手发出暗器,并且还以自己和江凤凤为对象,顿时怒火中烧,一拔腰际佩剑,舞起一片剑网,迎了上去。 而江凤凤在那四枚暗器射到的瞬间,也警觉到危机,长剑一动,施出了青城派的剑法,一式“有凤来仪”挥洒而出,剑尖点在两枚电光似的梭形暗器之上,将劲急的来势引了开去。 青城剑法以灵动为主,那两枚暗器被剑势引开,投向园林之中,江凤凤身後的八名侍卫只看到两条闪电似的光芒随著异啸没入林际,却在同时看到朱瑄瑄以衡山派的一招“灵猿献果”硬挡电梭,虽然劈下两枚电梭,却也被暗器上的力道震得退後两步,差点跌下屋顶。 朱瑄瑄玉面含煞,一挥手中长剑,道:“冯陈褚魏、蒋沈韩杨,你们全都上!” 她身後那八名侍卫听到命令,全都拔出兵刃,一涌而上,把那十多名大汉截住,由於屋面上不够宽广,这一夥人被逼得跃下地面,而王府的八名护卫由於布阵的需要,也追到了庭院之中,刀剑齐施,阵法运行,顿时把那十几人围在阵中,无法逃走。 而朱瑄瑄看准了那个叫髯大汉,仗著酒意,她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挺剑便朝那个大汉攻去,一连七剑挥出,把泰山剑法和衡山剑法交互运用,一时之间把那个手使弧形兵刃的叫髯大汉杀得哇哇怪叫,难以回手。 至於江凤凤则在朱瑄瑄出手之际,挺剑在旁戒护,全神贯注在她身上,只要朱瑄瑄一有闪失,她便会立刻上前夹击,务必要把那个大汉制服! 这时屋上和屋下都打得火热,一时之间都难分胜负,可是距离怡情楼大约十丈之遥的欢喜阁高楼之巅,却有著两个蒙面灰衣人趴伏在屋脊逼在观赏这场斗殴。 他们正是始作俑者的长白双鹤。 本来,当李承中形迹暴露之际,原是想要尽速赶到和李承泰约定的地方,会合兄长之後,再设法逃进桑林,绕个大圈再返回开怀厅。 如此一来,便可以避免形迹暴露,以致让朱瑄瑄发现诸葛明派他们兄弟俩暗中窥探,而引来一些意外的纠纷。 当然,这并非表示长白双鹤畏惧朱瑄瑄和她所率领的那些王府侍卫,而是诸葛明所下的命令是暗中查看,当然不希望长白双鹤和朱瑄瑄照面。 谁知李承中算盘打得虽好,人一跨进怡情楼附近的园区,便听到了喝叱之声,他本来认为李承泰不会像自己一样大意,竟然暴露了形迹,让那些在怡情楼里狂欢的客人发现,而追了出来。 岂知一赶过去,老远便看到李承泰已被人截住,正在边打边逃,一时之间无法脱困。 他们兄弟俩进入锦衣卫已有多年,虽然大半的时间都是被奉派到外地出任务,可是也有好些年是留在北京城,而西厂的成立是近几年的事,里面的组成人员有许多是由锦衣卫拨过去的,所以李承中一看那些人的装束和手持的兵刃,便知道他们全是西厂的人员。 李承中目光四下一扫,发现庭院里站著十几个人,忖道:“难怪大哥会把面孔蒙上,原来他是怕人认出来,看来我们得设法逃走,继续纠缠下去,对我们只有不利。” 他蹲低著身躯,四肢齐用,就像只大猫样的在瓦上一阵疾行,到了李承泰被困的附近,悄悄掀起了几片瓦,贯注全身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中的六、七片瓦一起掷了出去,所取的方向正是那些围攻李承泰的西厂人员。 他在掷出瓦片之际,并没按照一般的江湖规矩,打个招呼,只是叫了声:“撤!”瓦片已飞散而去。 李承泰一听到弟弟的叫声,立刻精神大振,趁著那些人手忙脚乱的应付急袭而至的瓦片时,来个“一鹤冲天”,从人堆中腾升跃起,飞掠上了屋顶。 岂知他脚刚落在瓦上,只和李承中交换了个眼神,那原先站在庭院观战的几名西厂人员已快速的追蹑在他的身後,跃上了屋顶。 长白双鹤出身长白一派,剑法上的造诣跟武当风雷双剑比较起来,虽是梢逊一筹,可是不会比武当三英差到哪里去。 他们一见被围,立刻拔出长剑应战,终於等到赵大等人赶及,李承中脑中灵光一闪,认为双方并不认识,自己如果招呼赵大等人过来,很可能会让西厂的人员误认为援兵已到,如此一来便可减轻不少压力。 所以李承中便试探地招呼赵大,果真发生极大的效果,把西厂人员的目标引向赵大等一伙王府侍卫身上。 他们两边都认识,并且都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暴露出真正的身份,故而长白双鹤远远看到朱瑄瑄又带著人赶到,於是乘著双方交手之际,赶紧飞奔逃走。 此刻,当他们伏在欢喜阁主楼顶上的瓦脊边俯视恰情楼的打斗,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终於摆脱两方的纠缠,并且没有暴露出真正的面目;而忧的则是朱瑄瑄身为兴献王的爱女,如果被西厂的人打伤了,事情就会闹大,反之,如果西厂的人受到伤害,就更不可收拾了。 他们兄弟俩看了一会,李承中悄悄地问道:“大哥,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李承泰低声道:“怎么办?你难道没看到高凤高公公和电将魏子豪全在里面?” 李承中只觉头皮发麻,低声问道:“高公公怎么也出了北京城?” 李承泰道:“这我怎么知道?告诉你,他们这回是分两批来,雷神和电将是一批,其中有高公公,另外一批由丘聚丘公公带著风神和雨将,这两天便会赶到苏州。” 李承中讶道:“他们大举南来是干什么?” 李承泰道:“可能是在豹房里的那个皇上出了什么事……” 他话声稍顿,吸了口凉气,道:“我听到魏子豪那厮说,他和雷神乐大力原是约好在苏州碰面的,如今乐大力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所以他们急著找人。” 李承中不解地道:“雷神武功高强,身逞又带著好些人,又怎会好端端的失踪呢?是不是他们故意放的消息啊?” 李承泰忧心地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他略一沉吟,道:“我听到高公公说,就算把苏州的地皮掀翻过来,也要找到乐大力和失踪的那批人。” 李承中道:“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恐怕皇上的行踪……” 他打了个冷颤,道:“走!我们快回去把这件事禀报诸葛大人,让他想办法吧。” 李承泰想了想,突然失声笑道:“不错,这种大事哪容得了我们出主意?还是让蒋大人和诸葛大人他们去烦恼吧!” 他们不再多言,也不管朱瑄瑄等人和西厂的人员打得火热,闪身朝後飞跃而去,扑向那片广袤的桑林。 这也是他们鉴於事情重大,绝不能露出痕迹,所以才按照原定计划进入桑林中,绕一个大圈才回到开怀厅。 如此一来,就算西厂的人员要追踪下去,也只能找到他们进入桑林的踪迹,至於入林之後,他们逃向何方,就难找到了。 bxiwsceq扫描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一二八章 水寨惊变 金玄白和齐冰儿站在高台之上,任由清凉的夜风吹拂,好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彷佛一开口便会打破这份宁静。 可是金玄白却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样接近过齐冰儿,这种接近并非身体上的碰触,而是心灵上的契合。 远眺那泛著粼光的太湖,迎著拂面的夜风,金玄白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听过师父所吟诵的一首诗,那时他才十二、三岁,根本不明白这两句诗的含意,可是此情此景,今夜今时,竟让他领悟出这首诗中蕴含的真义。 他忍不住低声吟哦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齐冰儿似乎从幻梦中醒了过来,“啊”了一声,仰首望著他,有些迷离地问道:“哥,你说什么?” 金玄白俯视著她那秀丽的脸庞,只见淡淡的月华洒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圣洁,那样的纯真,就像他幼时随著父亲到庙里进香,为他重病的母亲祝祷时所见到的墙上彩绘中的仙女一样。 在这个片刻,他几乎忘了怀中的这个女子,跟自己曾有肌肤之亲、并且在那间小客栈里,曾经如此放纵的释放著她的情欲。 在这一刹,他只觉眼前这个女子便是他生命中的最爱,其他的未婚妻子,如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诗凤、楚花铃等人,似乎都已不复存在,或者都已被他抛在脑後,再也想不起来。 他怜爱地在她乎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後又重复的念了一次:“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齐冰儿脸上漾起了微笑,道:“真美,是谁写的诗?” 金玄白也不知道这首诗是哪一位大诗人写的,坦然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李白、杜甫、杜牧这等大诗人才能写得出这么美又有意境的诗吧!” 齐冰儿念过的诗句还不到二十首,她仍停留在“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阶段,自然不知道金玄白之言对不对,更不知道还有一位叫李商隐的诗词名家。 在那种社会上普遍强调“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风气下,一般的女子是不容许念书识字的,就算是官宦人家也只让女儿在私塾中念几年书而已。 至於历史上那些能吟诗作对的名女子,大都出身於诗书传家的塾师或儒上门第中,至於出身商家的女子只求会打个算盘,算算账便行了。 齐冰儿算是武林世家子女,自幼投身东北玄阴教门下,练的都是玄阴教的武功,没念过多少书,当然不能判断金玄白之言正确与否。 她以崇拜的眼光望著金玄白,觉得心中充满了幸福,仿佛一切的烦恼和忧虑都已远离她而去,此後展现在面前的,都是康庄大道。 只要有金玄白在身边,她就不怕任何险阻困难! 金玄白伸出手来,怜爱地轻抚著齐冰儿的面颊,把自己在少年时随在师父身边,听到沈玉璞吟诵这句诗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齐冰儿听到後来,几乎痴了,低声道:“原来我所见到的那个老前辈,并不是枪神,而是你另一个师父。”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不但是我的师父,也很可能是你的生身之父!” 齐冰儿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诧地望著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金玄白於是简短地把沈玉璞和柳月娘当年那段孽缘说了一遍,最後道:“这就是你娘为何要改名柳念玉,混进太湖,嫁给太湖王的最主要原因。” 齐冰儿惊愕地道:“按照你这么说,我爹……不,太湖王齐北岳并非生病,而是被我娘下了毒?” 金玄白颔首道:“不错,令堂不久前已亲口向我证实此事,她原先的目的是为了替我师父报仇,所以手段未必太狠毒了些,这也不能怪她……” 他顿了一下,见到齐冰儿满脸激动,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冰儿,你别激动,听我慢慢的说吧!” 齐冰儿摇了摇头,道:“怎会有这种事情?哥!我真的不敢相信哪!” 金玄白道:“令堂之所以没有亲口告诉你,便是她也难以启口,同时也怕你怪她,这才要我告诉你这件事。” 齐冰儿默然片刻,突然问道:“哥,你说我的生身之父也就是你的师父,当年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那么他又怎会引起你其他四位师父的围攻呢?” 金玄白苦笑道:“这都是因为误会而引起的,当年我其他的四位师父总以为我师父,也就是你爹是武林中的大魔头,将来会造成江湖大浩劫,所以在他老人家挑战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之後,便相约了做去未来江湖大患……” 他摇了摇头,道:“其实都是误解他了,以致後来弄得五败俱伤,差点全都没命,唉!这些江湖恩怨真是太可怕了,往往仅是偏见而引起的。” 齐冰儿默然思索了一下,道:“我爹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争雄武林,弃武从商,为何後来又会抛下我娘?” 金玄白把自己揣摩出来的想法说了出来,道:“关於师父当年心境的变化,我也并不十分了解,不过如果我想得不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他当时心里爱著柳月娘,又想要练回武功,继续争霸武林,一时之间,处於两难的境况,这才想出那个诈死的主意来。” 他顿了一下,道:“令堂不久前听了我的叙述之後,已经原谅了师父当年的作为,希望尽速结束这件事,而能再见师父一面。” 齐冰儿眼前似乎浮现沈玉璞那张清瘦的脸孔,沈玉璞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实在太难令她想像这个老人便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当年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她身为子女的无法介入,也不能表示意见,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全部在短时间里塞进她的脑海,让她一时之间也难以承受。 她似乎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心头有股寒意,不知要相信这个事实,还是不相信。可是看到了金玄白那张朴实的脸孔,她的心里又熟了起来,问道:“哥,不管我是谁的女儿,你都会娶我为妻对不对?” 金玄白点头道:“当然,就算你是叫花子的女儿,我也会娶你的,你放心好了。” 齐冰儿有股莫名的感动,紧紧搂住了金玄白的熊腰,把整个身躯都偎依在他的怀里。 金玄白轻轻拍子拍她的背,低声道:“你在我的心中,比公主的地位还要高,别的人是无法和你比较的。” 说也奇怪,他在说这句话时,全然未经大脑思考,可是话一说出来,却陡然想到了那个女扮男装的郡主朱瑄瑄来。 随著朱瑄瑄在脑海中出现,何玉馥、秋诗凤、服部玉子、楚花铃、欧阳念珏、薛婷婷、江凤凤这些美女的脸孔也不断的浮现。 他暗叫一声惭愧,不过他敢肯定自己和齐冰儿在一起时,是全心全意对她的,他所说的话也没有一句谎言,全是由衷而发! 若说他会偏心,爱哪一个人多一点,他也不愿承认,可是或许齐冰儿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所以对她的爱怜似乎又多那么一点。 口口口 男女之间的爱情,大都是因偶然而起,最初仅是一种感觉而已,而最终的目的则是要求灵肉交融,和谐一致。 有人说谈恋爱就像得感冒一样,往往会让人发高烧,昏昏沉沉,四肢酸痛,否则便不能算是在恋爱。 也有人戏谑地以数字来形容恋爱:一见锺情、二见倾心、三心二意,四肢无力、五体投地、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久久难眠、十分担心。 这些形容虽非十分中肯,却颇有一些道理,男女之间若没有这种患得患失、思念难眠的感觉,那么便不能算是在恋爱,仅是在玩爱情游戏一样。 追求一夜情,讲究肉体欢畅,满足一时肉欲都不能算是恋爱,只是跟动物一样,寻求性欲上的刺激而已。 一时的激情,若无心灵上的契合,是绝对经不起时间上的考验,这种感官上的一时麻醉,就如镜花水月一般,事过之後,春攀了无痕而已。 当然,由於时代的不同,社会风气和规范也有所不同,不过人性终究是相同的,无论是—夫—妻的制度或—夫多妻的行为,都无法遏阻男人到处寻花问柳,处处留情的本能。 这种本能是雄性动物传播本身基因的驱动力,男人也不例外,总会不知不觉中把自己优秀的“种子”散播出去,而往往不顾礼教的约束和律法的规范,更不受道德的约束了。 故而人生才会这么有趣,才会如此多彩多姿,恋爱的故事才会有无数的变数,才会永远写不完、说不尽。 口口口 齐冰儿默然片刻,突然想到金玄白身上还钉有唐门的龙须神针,穴道被封,功力受制,於是抬起头来问道:“哥!你现在的决定怎么样?是不是要答应唐门提出的条件?” 金玄白道:“我和令堂大人协议的结果是放出程家驹。” 他解释道:“程家驹算起来是你娘的表侄,应该是你的表哥,虽然他恶形恶状,又有野心,我也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他罪不及死,再加上你娘的要求,我决定放了他,如此一来对她,还有对齐玉龙也好交待。” 齐冰儿想了下,问道:“可是你身上的龙须神针……” 金玄白道:“唐门用龙须神针来要胁我,要我交出万流归宗的手法秘诀,我是不会听从的,关於这点我也和令堂有协议,她答应替我设法用另外的条件和唐玉峰交换。” 齐冰儿忧心地问道:“你想他们会答应吗?” 金玄白道:“我认为唐门不会轻易的妥协,这次他们那么多的门人死在我的手里,若是没拿到万流归宗的秘诀,他们一定不会甘心就此替我取出体内的龙须神针。” 齐冰儿道:“哥!既是这样,该怎么办才好呢?” 金玄白道:“我跟你说过,唐门中人就算再恨我,也绝对不敢将我处死,否则他们既拿不到万流归宗的心法要诀,又惹来锦衣卫和东厂的报复,将会遭灭门之祸,你想,他们有这么笨吗?” 齐冰儿道:“可是,事情就这么拖著,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啊。” 金玄白道:“我没关系,只是穴道被封,无法运功而已,反正针上无毒,还不会伤害到全身经脉。” 齐冰儿道:“可是,这不难过吗?” 金玄白笑道:“傻丫头,心里当然会难过,这就像一个有万贯家财的人,被禁制著一个铜板都不能用,你说难不难过?” 齐冰儿听他譬喻得有趣,禁不住笑了出来,可是随即又忧愁地道:“哥!你的功夫这么好,难道没有办法自己把龙须神针从身上取出来吗?”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这龙须神针上面有倒钩,射进人体之後,四根倒钩弹出,便已将肉勾住,除非把整块肉挖掉,怎能取得出来?” 齐冰儿皱著眉头问道:“这种暗器如此歹毒,四川唐门又如何能取出来?” 金玄白道:“想必他们有一种特殊的工具或手法,可以让倒钩顺回去吧!不过,如果师父在这里,一定有办法可以想……” 他一想到师父,立刻便想起沈玉璞叮嘱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都怪我自己不好,师父总是叮嘱我,要特别小心暗器,我总是不当一回事,其实我如果练成了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刀枪及体都穿不过去,更何况这小小的龙须神针了!唉!都怪我不用功。” 齐冰儿道:“哥!你别怪自己嘛!其实以你的年纪来说,有这一身功夫已经够吓人了,再说,若不是齐玉龙那个混蛋,为了和娘夺权,勾结四川唐门的人暗算我们,你也不会身中暗器,所以怪来怪去,该怪齐玉龙才对!” 她这句话刚一说完,便有人接著道:“冰儿总算是长大了,能够分得清是非好歹了。” 齐冰儿循声望去,只见柳桂花扶著柳月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发现自己仍依偎在金玄白的怀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从他的身边闪开,向著柳月娘奔了过去,抓著她的另一只手,叫了声:“娘!” 柳月娘慈祥地望著齐冰儿,道:“冰儿,玄白把话都跟你说清楚了吧?” 齐冰儿点了点头。 柳月娘仍有些不放心,道:“我这些年来的苦衷,你能谅解吧?” 齐冰儿想起柳月娘为了替沈玉璞报仇,这些年来辛苦策划,目的便是要让齐北岳身心都受到摧残,虽说这整件事都只是一个误会,可是她为了锺爱的人所做的牺牲,实在令齐冰儿觉得佩服。 她暗忖道:“如果白哥像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恐怕我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替他报仇……” 虽然柳月娘所用的手段有点不光明,存心也恶毒了些,可是齐冰儿一想起她在过去的那段岁月里,所忍受的屈辱和痛苦,便一切都原谅她了! 事实上,要让一个像柳月娘那样仅具粗浅功夫的人,对付如齐北岳具有如此庞大势力的高手,她若不利用自己的美色作武器,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灵法? 所以她的手段再是毒辣,再是无耻、下流,也都值得同情,值得原谅。 齐冰儿只觉一阵鼻酸,泫然欲泣地道:“娘!这些年来苦了你!” 柳月娘听了她这句话,全身颤抖了一下,彷佛心弦深处的痛楚全都被拨动,让她又再度痛了一次。 她的嘴唇蠕动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於忍了下来,仅是深深的凝视了齐冰儿一眼,道:“冰儿,你要答应娘,无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都要原谅我!都不能怪我,好不好?” 齐冰儿弄不清楚她说这句话是有什么特别含意,还以为她是为疏於照顾自己而感到歉疚。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既然齐北岳并非她的父亲,那么柳月娘尽管施出卑劣的手段,长期在齐北岳的饮食中下毒,造成他全身瘫痪,也只是柳月娘和齐北岳之间的恩怨,和自己是毫无关系。 不但如此,齐冰儿甚至为柳月娘感到不平,因为她虽然怀著不良的企图嫁给了齐北岳,可是对於齐玉龙的照顾却仍然付出不少的心血。 可是那个愚蠢的齐玉龙为了追求程婵娟,竟然想要夺下太湖的掌控权,和程家驹及神刀门勾结,不仅如此,他还把唐门拉进来…… 一想到程家驹和程婵娟,齐冰儿忽然想起这两兄妹都是集贤堡主程震远的儿女,而程震远则是柳月娘的表哥,那么程家驹和神刀门,还有东海的海盗结盟,想要夺下太湖水寨的控制权,难道柳月娘会全然无知吗? 如果她并非被蒙在鼓里,那么这整个夺权计划从头到尾她都有参与,而齐玉龙也只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齐冰儿一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错了,因为如果程家驹,程婵娟都是柳月娘整个复仇计划中的棋子,那么为何齐玉龙引来四川唐门的人,她会不知道呢?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如果是幕後的操控者,又怎会让齐玉龙领著两名水寨的分舵主,带上那么多的人追踪在她的身後,到了松鹤楼去擒拿她和柳桂花、齐冰儿等人? 纵然程家驹那时已落入金玄白的手里,被囚禁起来,可是集贤堡主程震远呢?他又为何一直不出现? 难道程震远并没有参与这件复仇夺权的行动吗? 可是程婵娟从一开始便是齐玉龙追求的对象,她为何不帮著柳月娘? 而在齐玉龙带著唐门高手和太湖水寨的湖勇杀进松鹤楼时,程婵娟又在何处?她为何不通知柳月娘这件事? 难道她真的爱上了齐玉龙,故此背叛了柳月娘? 或者程婵娟为了程家驹的安危,而不愿意出面和金玄白为敌? 齐冰儿在刹那之间,想了许多的事,每一件事似乎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而她也不知要找谁去问答案。 看到眼前那张慈祥的面孔,齐冰儿觉得有些惭愧,因为她实在不该怀疑自己的母亲。 像这么一个慈祥的妇人,在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和屈辱之後,如果把她看成一个阴谋诡诈的狠毒妇人,实在不是一个身为人子者所应有的态度。 故此齐冰儿很快便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把那些无稽的想法抛在脑後,柔声道:“这么多年来,你老人家辛苦了,冰儿一直没能体会你的苦心,让你替我操烦:都是我的不对。” 柳月娘微微一笑,握著齐冰儿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金玄白见到她们母女之间真情流露,心中颇感安慰,却也被触动心底那根久未触及的弦丝,让他想起了几乎毫无记忆的母亲。 母亲到底长的什么样子?金玄白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似乎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母亲。 以往,他也曾经问过父亲,所得到的答案,每次都是一样,他的母亲因为积劳成疾,早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死去。 这时,当柳月娘领著齐冰儿缓缓行来时,金玄白将她的形象和记忆中母亲的面孔重叠在一起,觉得自己的母亲应该也有同样一张慈祥的脸孔。 他心想:“这么多年来,我都是随著师父苦练武功,竟然一直都没到父亲的坟上去扫过一次墓,祭拜过一次,这回,如果办完了师父交待的事,我要带著冰儿、玉子她们一起回到山里去祭拜一下父亲,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一想到要祭拜父亲,他霍然发现,直到此刻他都不知道母亲死後葬在何处。 这么多年来,从他拜师习艺开始,直到他的父亲逝去,金永在竟然没有一次跟儿子提到他的妻子葬在何处,当然也没有带金玄白扫过一次墓。 而在父亲死後,金玄白更无从知道母亲在何时病死?死後葬在何处?至於她的出身来历,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金玄白可说是完全不知,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去打探! 这些意念有如电光闪过金玄白的脑海,他未及深思,已见到柳月娘带著柳桂花和齐冰儿走到身前不远。 金玄白把心里的这个疙瘩抛开,抱拳朝柳月娘行了一礼,道:“伯母,恭喜你们母女之间误会冰释,和好如初。” 柳月娘点了点头,微笑地凝视著金玄白,道:“金贤侄,谢谢你了。” 金玄白本来想称呼柳月娘为师母,可是临到开口时,觉得这种称呼不太妥当,於是又改口称伯母,而柳月娘本来称金玄白为金大侠或金少侠,这回为了表示双方的关系更加亲近,於是改口称他贤侄。 不过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有些别扭,总觉得这种称呼不太妥当。 齐冰儿在她耳边低声道:“娘!你该称玄白哥为贤婿才对,叫什么贤侄?” 柳月娘和柳桂花当时就笑了出来,她从柳桂花的环抱中抽出手来,伸出手指在齐冰儿瑶鼻上轻刮了一下,笑道:“不害臊的丫头,还没嫁过去,就……” 齐冰儿脸上似乎浮起羞意,却大胆地道:“我虽然还没嫁,可是玄白哥已说过,非我莫娶的。” 金玄白傻傻地一笑,道:“冰儿说的没错。” 柳月娘还没说话,柳桂花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月娘摇了摇头,怜爱地道:“你们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齐冰儿眼中闪著烁亮的光芒,炽热地望著金玄白,道:“娘说得不错,我想上辈子我跟玄白哥一定也是夫妻,这辈子才会机缘巧合,又结成了夫妻。” 柳桂花失声笑道:“冰儿,你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怎么变得这么不害臊,这么胆大?” 柳月娘调侃道:“冰儿出去这么一趟,大概跟金贤侄练成了‘橡皮功’,脸皮练得特别厚!” 齐冰儿拽著柳月娘的手臂,不断地摇晃,娇声道:“娘!你怎么这样,连女儿你都取笑起来?” 她们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调侃说笑,金玄白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他这时突然记起师父以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三女成市。 回想起来,说这句话的师父应该是武当铁冠道长,当时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会说出这句话,而还在幼年的金玄白末满十岁,当时便追问这句话的含意。 根据铁冠道长的解释,女人话多,聒噪得很,只要有三个女人在一起,话闸子一打开,便有说不完的话,就像走进市集一般,让人耳根不得清静。 在解释这句话的时候,铁冠道长还以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姦”字,表示古人创字极有深意,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必定会有阴谋、坏事发生。 因为这三个女人里,只要有一个坏女人,便会把做坏事的手段和技术传出去,而这种经验的传承,便会产生许多奸情或作奸犯科之事。 金玄白当时还不了解铁冠道长的话,此刻看到这种状况,倒觉得师父当年所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不过由此推想,铁冠道长之所以进入武当做道士,想必年轻的时候也吃过女人的亏,上过女人的当。 难怪他在最後结束谈话时,会再补了一句:“玄白,你现在还小,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了解,尤其是当你遇上漂亮的女人时,你更会清楚我的意思,总之,我只要告诫你,越是漂亮的女人,你越要提防,因为女人越漂亮,就更会骗人!” 不过金玄白此刻回忆起来,却觉得师父的话太偏激了,事实上,打从他出道之後,遇到的女人大都是在水准之上。 而他的几房未过门的妻子,也都是个个貌美如花,并没有如铁冠道长当年之言,有任何一个女子欺骗过他。 如果真的要挑这种女人,大概松岛丽子、伊藤美妙、田中春子可以列入,不过她们奉献出自己火热的胴体,让金玄白有一个旖旎的夜,实在也算不上骗他! 总之,他觉得自己到现在为止,并没有遇到一个会欺骗自己的美丽女子,似乎每一个美女都爱著他。 金玄白神驰魂飞,绕到了一堆美女当中,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果真是艳福不浅,竟然能有那么多的美女等著要嫁给他…… 柳月娘母女调笑了一下,发现金玄白站著在傻笑,两人不禁相视而笑,柳月娘低声道:“冰儿,你这未来的夫婿,有时傻傻的,真是可爱,由此可见沈郎的目光果真有独到之处,竟然收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徒儿!” 齐冰儿道:“娘!你别净顾著说笑,该想个法子应付齐玉龙才行。” 她望了面带微笑的金玄白一眼,又道:“除此之外,玄白哥身上中的暗器也得取出来才行。” 柳月娘道:“冰儿,你放心好了,一切为娘都已经安排好了。” 齐冰儿问道:“娘,你已经和唐门谈妥了?” 柳月娘道:“我已经派人去和唐玉峰谈妥条件,答应他,由我付给他白银十万两,外带江浙地区三间店范,供他唐门成立药范之用……” 她话未说完,听到金玄白“啊”了一声,不禁诧异地问道:“贤婿,莫非你认为老身做错了吗?” 金玄白嗫嚅道:“晚辈只是认为这种条件太高了,不值得付给唐门如此高的代价。” “值得的!”柳月娘道:“你不但是沈郎的爱徒,同时也是冰儿未来的夫婿,为了你的安全,无论付出什么条件都是值得的!” 金玄白道:“其实唐门绝对不敢伤害我一根寒毛,否则整个唐门将会遭到灭门之祸,永无翻身之日!” 柳月娘颔首道:“唐玉峰也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也不会答应我这个条件了。” 齐冰儿问道:“娘,你虽然解决了唐门,可是齐玉龙把我们困在这里,总得想个法子出去,然後才有办法到钱庄拿钱吧?” 柳月娘笑道:“齐玉龙那个蠢材还以为我们果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可以任由他摆布,哼!他倒以太湖水寨的总寨主自居,实在太小看我柳念玉了!” 她拍了拍齐冰儿的肩膀,道:“冰儿,娘可不是简单的人物,怎会让齐玉龙那个蠢材摆布?且让你看看娘的手段!” 齐冰儿一愣,不知柳月娘为何要说出这种大话,已听到她吩咐道:“桂花,放孔明灯!” 柳桂花应了一声,定到高亭和大厅的角落,拿起一盏大型孔明灯,吹燃火折子,把灯里的烛油点燃,不一会光景,孔明灯冉冉上升,飞上天空,顺著晚风往水寨飘去。 金玄白和齐冰儿都不明白柳月娘这么做是干什么,不过见到柳桂花连续点燃三盏孔明灯,都缓缓的飘飞在夜空里,心知这件事必然是事先预谋,并且经过准备的。 口口口 孔明灯俗称天灯,传说是三国时诸葛孔明所设计发明的,它的原理是让灯笼中充满熟空气,天灯自然会冉冉上升,等到灯中烛火燃尽之後,热空气完全消失,灯笼才会再度掉落地面。 有些地区用孔明灯作为节庆时向上天祈福的工具,事先糊好灯笼,在灯笼外书写祈祷的文字,并写上祈福人的姓名及地址,然後点燃灯笼,放灯上天。 据说天灯飞得越高,天神就越能看得清楚,祈求者的愿望也就越是容易实现。 当然,这只是一种迷信和陋习,其实说穿了,只是增添节庆时的欢乐气氛罢了,所谓天神眷顾,实属无稽之谈面已。 口口口 金玄白从没看过有人放天灯,更不知道柳月娘用孔明灯来作为通讯、打暗号的工具,是以呆了一下,仰首望著冉冉上升的孔明灯在发愣。 柳月娘拉著齐冰儿往前行去,并且招呼金玄白道:“贤婿,你随我来。” 金玄白应了一声,也不明白她弄什么玄虚,随著柳月娘和齐冰儿走到高台边的栏杆旁。 柳月娘指著楼下的那些人,道:“冰儿,你们仔细看著,看看一盏茶之内会有什么变化!” 金玄白俯首向下望去,只见齐玉龙和两名分舵主于千戈及宋强全都从椅子里站出来,仰首望向天际。 而那几十个守卫在楼边的湖勇,也都纷纷指著飘残在空际的孔明灯,不住地议论纷纷起来。 齐玉龙抬头看到站在高台边的柳月娘、齐冰儿、金玄白等三人,似乎觉察出什么不对,扬声道:“柳念玉,你们在玩什么花样?” 柳月娘不屑地道:“这个蠢材!” 齐玉龙没有听到这句话,挥了下手,高声道:“时间已经到了,我现在就上去,要求你们给个答覆!” 他吩咐了于千戈和宋强两句,叫他们带人入厅,登上二楼把金玄白等三人带下来谈判。 于千戈和宋强应声朝大楼行去,可是他们才走出数步,便听到有人叫道:“两位分舵主,请等一下。” 于千戈和宋强两人脚下一顿,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劲装,外罩一件浅绿色披风的美丽女子从山下飞身疾奔而来,双方相距不足七丈之遥,可清楚看见她身後尚随著十多名黑衣大汉。 齐玉龙一见那个绿衣女子,几乎兴奋地跳了起来,兴奋地迎了上去,道:“婵娟,你怎么也来了?” 于千戈和宋强两人互望一眼,虽觉程婵娟来得突兀,并且以前只带四至八名随身护卫,如今却带了将近二十人之多,有些怪异,可是鉴於她是齐玉龙口盟的未婚妻,他们身为分舵主,实在不能随意评断她,更不能怀疑她。 故而他们虽觉有些蹊跷,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停住了脚步,等候她的吩咐,再做打算。 程婵娟秀靥如花,笑起来更是艳光四射,齐王龙一看到她,便已觉心花怒放,再看到她满脸笑容,更是满心欢喜,巅著屁股走到她面前,涎著睑道:“婵娟,你交待的事,我快要办妥了,又何必你亲自跑来呢?” 程婵娟任由他挽著手臂,笑道:“我来看看冰儿妹子,行不行?” 齐玉龙见她肯让自己挽住玉臂,只觉鼻中幽香扑来,玉人就在身边,顿时心花盛开,半截身子都已酥软。 他满睑堆笑地道:“行!当然行,你是她的嫂子,看看小姑,有什么打紧?” 程婵娟抿嘴一笑,继续往前行去,那十几名集贤堡里的铁卫自动留下十人,站在那些湖勇身边,其他的八个人则随在程婵娟的身後,继续前行。 程婵娟走到于千戈和宋强身边,微微一笑,道:“两位,辛苦了。” 于千戈和宋强两人赶忙躬身抱拳行礼。 宋强恭声道:“这是卑职份内的事,应该的。” 于干戈则回答道:“多谢小姐关心,我们不辛苦。” 程婵娟道:“你们就站在这里等著,别进去了。” 于千戈和宋强二人一愣,齐都望向齐玉龙,等候他的指示。 齐玉龙道:“程姑娘的话就等於我的命令,你们别进去了,就站在这边等吧!” 于千戈和末强两人躬身答应,齐都束手站立。 程婵娟对那八名带来的集贤堡铁街道:“你们也别进去了,就陪著两位分舵主在此等著吧!” 那八人应了声,全都停住了前进,靠在于千戈和宋强两人身边站立。 程婵娟和齐玉龙一边向大厅行去,一边问道:“玉龙哥,你是让冰儿妹妹服下了软骨散,还是闭住了她的穴道?” 齐玉龙道:“是软骨散。” 他解释道:“我用的份量极轻,只要她和柳念玉跟金……金大侠谈妥了条件,我就会给她们解药。” 程婵娟问道:“我哥哥的安全没有问题吧?” 齐玉龙道:“当然没有问题,据金大侠说,令兄只是遭到软禁而已,身体状况一切安好,只要双方谈妥,明天中午令兄便可被释放出来。” 程婵娟道:“那好!你把软骨散的解药交给我!” 齐玉龙一怔:问道:“你要解药干什么?” 程婵娟道:“我不放心你,万一那个金玄白不肯放我哥哥,我可以用软骨散的解药来威胁冰儿妹妹,如果他真的喜欢冰儿,我想一定会答应我的条件。” 齐玉龙道:“唉!这又何必你来呢?我跟金玄白谈就可以了!” “不行!”程婵娟道:“我怕你会心软。” 齐玉龙笑道:“我心软什么?为了你,我谁都敢杀!” 他一咬牙道:“如果冰儿再不听话,我对她再也不心软,当著金玄白的面前,我会砍她一刀!” 程婵娟冷哼一声道:“哼!我才不相信呢!” 齐玉龙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程婵娟一跺脚,嗔道:“齐玉龙,你跟我发誓有什么用?我不要听,你把解药交出来就是了!” 齐玉龙一见到她嗔怒,心里便已慌了,再一看到她把手臂抽回去,跺起脚来,更是六神无主,赶忙从囊中取出一个青瓷小葫芦瓶,递了过去,这:“好好好!我的姑奶奶,算我怕了你好吧?喏!这是解药,你拿去吧!” 程婵娟接过那个小药瓶,问道:“这里面便是解药,没错吧?” 齐玉龙道:“当然没错,我有几个胆子,敢骗你啊?” 程婵娟又问道:“解药是用吃的,还是用嗅的?” 齐玉龙道:“只要倒出少许,放在手掌亡,让身中软骨散的人嗅一下,半刻便可解除药力。” 程婵娟把药瓶放进怀里,嫣然一笑,道:“玉龙哥,你真乖!” 齐玉龙痴痴地看著她皎白的五手伸进怀里,真恨不得自己化身为那个药瓶,也被她放进怀里,却倏然见到她素手扬起,疾劈下来。 他色迷心窍,一直在痴心妄想,怎么也没想到程婵娟会突施辣手,意念还没转过来,後颈已经被程婵娟一记手刀劈中。 刹那之间,齐玉龙连一声呻吟都没发出来,便巳倒地不起。 就在他倒下的同时,那十八名集贤堡铁卫已看到程婵娟举起的素手,接到了这个暗号,每一个人都迅快如电的拔出佩带的单刀,朝宋强、于千戈以及那些湖勇攻去。 这些铁卫都练有极为厉害的合击之术,刀法又是迅猛狠毒,加上根本没人防范他们会出手对付自己人。 所以片刻之间,这一片空地之上,简直成了人间炼狱,惨叫之声四起,鲜血残肢四处飞溅,二十多名湖勇在十名铁卫的攻击之下,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有人肚子被割开,连内脏肠子都流洒出来,有人半边脑袋被削掉,血水脑浆溅满凉椅和茶几,令人惨不忍睹,无法多看一眼。 至於宋强和于千戈虽然武功算不错了,可是一来是有心算无心,二来那些铁卫都是贴近出刀,故此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才挡了两招,便已成为两个血人。 宋强一条手臂被砍断,还高声嘶喊著:“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那八名铁卫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把这两人围在刀圈之中,仅仅只让他们使出七招,便已把这两个太湖水寨的分舵主砍死。 惨叫声一停,大地又恢复宁静,只剩下遍地的尸首和残破的骨骸。 可是那些铁卫仅停了一会,见到从楼後守卫的湖勇纷纷闻声奔了出来,他们的刀又动了。 刹时,刀影闪动,血光迸现,一个个的湖勇又接二连三的倒在血泊中…… bxiwsceq扫描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一二九章 真真假假 夜空如洗。 皎洁的皓月有如一面银盘,嵌在深蓝色的穹空中,撤下的光芒,流银泛白,映照著大地一片清辉。 一阵风来,篝火燃烧得更烈了,火星飞舞中,燃烧的木柴发出阵阵哔啵声响,不知是在呻吟还是在哀悼。 血腥味仍然弥漫在空气里,可是那些杀人的集贤堡铁卫却已如幽魂似的消失在高楼檐下的阴暗处,只剩下一地的尸骸,无人收拾。 这场残酷的杀戮,进行得突如其来,结束得也很快,所经过的时间,仅不过十数息而已。 金玄白拥著齐冰儿站在高楼之上,目睹整个情形,他的脸上起初是浮现起诧异之色,随即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便已释然。 而齐冰儿虽然见过金玄白面对神刀门的天罡刀阵,又在松鹤楼里亲眼目睹那么多人丧命在他的暗器反击和必杀九刀之下,此刻因为居高临下,俯瞰整场杀戮,格外的清晰,故而情绪颇为波动,起初满脸不忍,然後悲悯哀痛,到了最後,眼中已泛出泪光,显然已是泫然欲泣。 她出身太湖水寨,虽说多年以来都在白山黑水之间的玄阴教中跟随玄阴圣女凤漫云习武,对太湖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可是这些湖勇到底都是太湖水寨的人,几乎大半都有妻小儿女,都效忠於太湖水寨,替太湖王齐北岳效命。 如今齐北岳受到了柳月娘的长期暗算,双腿不良於行,成了半死不活的残废,太湖水寨则因为柳月娘和齐玉龙的夺权之战而分解成东、西两部份。 开始时,柳月娘占据的是面积较大、人数较多的西洞庭山,而齐玉龙则占有东洞庭山的两个水寨,靠著于千戈和宋强两人的协助,才稳住了两个分舵,聚集了五六百名的湖勇,对抗西洞庭山。 但是齐玉龙却凭著被收买的奸细,得到了柳月娘将要携女齐冰儿到苏州松鹤楼去夜会一个人的消息。 虽然那个奸细并没有探查出柳月娘要在夜间赶往松鹤楼去秘会的对象是谁,不过齐玉龙知道机会难得,如果能够好好的把握,定然能一举打破双方的僵持局面,取得掌控整个太湖水寨的优势。 果然事情就如齐玉龙和于千戈、宋强的预料,他们会合了来自唐门的三十多位门人一起突袭,果真取得了胜利,拘住了柳月娘和齐冰儿。 不过这场胜利太惨痛了,为了对付一个金玄白,两百多名的湖勇竟然被杀死一百六十多人,而唐门的弟子也死了二十多人。 本来按照齐玉龙的想法,那些死亡的湖勇都得运回太湖安葬才行,而当他发现自己对付的却是一个千不该、万不该招惹的大人物时,他整个心都慌乱了。 当金玄白被唐玉峰以唐门的“龙须神针”暗算倒地时,唐玉峰本想当场砍掉这个武功高得惊人的年轻人的脑袋,来悼祭他门下死亡的二十多名弟子的英魂。 然而在齐玉龙、唐麒和唐麟都拦阻的情形下,他只得停下了那致命的一刀,问清楚原因。 当他从唐麒口中得知这个身具绝世武功的年轻人,竟是武林十六大高手中的枪神之徒时,便已吓了一跳,及至齐玉龙又再度说明金玄白的真正身份竟是锦衣卫高官时,唐玉峰脸都吓白了。 身为唐门的第三号人物,唐玉峰虽在西南武林中有千手巧刃的外号,名声倒也不差,可是放眼天下,他在整个武林中的地位,勉强说起来,连二流都称不上。 凭著四川唐门的整个声誉,要和枪神抗衡,已差得远,更何况还得面对朝廷的锦衣卫大军? 唐玉峰一听金玄白的来历,便知道这回自己是捅了马蜂窝,惹上大麻烦了,他在心情慌乱之下,本想放过金玄白,就那么撤回太湖,然後天一亮就召集门下弟子返回川西避难。 因为只要不是白痴,任何—个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锦衣卫、东厂、西厂的厉害,这些人比虎狼还狠,几乎等於死神的替身。惹上了死神,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面对满地尸骸,唐玉峰和齐玉龙都没了主张,他们彷佛看到了太湖水寨和四川唐门的未来,就是这种惨烈的情况。 就在他们发呆之际,唐麟向唐玉峰提出不能杀死金玄白的理由,竟然有三个之多,其中第一个原因是金玄白通晓万流归宗的秘技,和唐门昔年的大仇家有关,若想为当年唐大先生之死雪耻复仇,唯一的线索便在金玄白的身上。 第二个原因则是金玄白当著唐门的金银凤凰面,擒走了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如果杀了金玄白,程家驹很可能是死路一条。为了程家驹的安危,金玄白是万万不能伤害的。 最後一个原因则是齐玉龙和唐玉峰首先想到的,那便是金玄白的後台奇硬,放眼天下,就算少林、武当两派都不敢得罪,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唐门? 尤其是齐玉龙一想起程家驹的安危对他能否娶到程婵娟一事,有极大的关连,故而立刻便决定金玄白此人绝不能杀,并且还得要想个办法,好好的拉拢不可。 至於唐玉峰来说,鉴於当年唐大先生之死,是唐门的奇耻大辱,他们上下四代,总共近千名唐氏家族门人,莫不想早日揭穿这个迷团,毅了仇家替唐大先生复仇。 如今虽然知道昔年的大仇家可能便是枪神,报仇毫无希望,可是金玄白所使出的万流归宗手法,却令他觊觎不已,认为若能从金玄白手里取得这种接收暗器的特殊手法,对发扬唐门有极大的助力。 这种事关门派声誉,影响深远的大计,唐玉峰岂能轻易的放过?故此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便和齐玉龙达成一致,双方各取所需。决定要留下金玄白,达成他们的愿望。 基於这个原因,他们唯恐夜长梦多,连松鹤楼里满地尸骸都来不及收拾,便急急忙忙的返回太湖水寨。 齐玉龙因为抓住了柳月娘,返回太湖之後,立刻便命人赶往东洞庭山,向忠於柳月娘的几位分舵主招降,然後又向齐冰儿游说,表示只要她能劝得金玄白同意,把程家驹和万流归宗的秘笈交出来,则他将代表太湖王,把齐冰儿嫁给金玄白,并且还赠送白银十万两的嫁妆,让金玄白带著柳月娘和齐冰儿两母女从此离开太湖,逍遥一世。 他很坦诚的把整个情况摊在柳月娘和齐冰儿面前,和她们谈判,并表示柳月娘大势已去,这是最好的收场,今後他继承齐北岳成为太湖水寨的总寨主,而柳月娘则拥有松鹤楼和其他六间店范,齐冰儿也能一偿夙愿…… 齐冰儿望著楼下一地的尸骸,脑海里似乎仍响著齐玉龙在谈判时所说的话,而当时柳月娘的神情彷佛也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她暗忖道:“难怪娘当时极为镇定,根本不怕齐玉龙,原来她还留下程婵娟这个伏兵,知道她一定会出手对付齐玉龙……” 她侧首望去,只见柳月娘一手扶著栏杆,一手按在柳桂花的肩上,满睑的笑容。显然计划成功,让她又从齐玉龙手里夺回太湖的掌控权,使她极为得意。 直到此刻,齐冰儿才明白柳桂花燃放孔明灯,便是和程婵娟事先约好的暗号。由此可见,她在谈判时所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先策划好的,目的便是放松齐玉龙的戒心,使他同意让柳月娘和齐冰儿劝说金玄白,也相信凭著她们的规劝,金玄白便会把程家驹释放出来。 想到这里,齐冰儿突然觉得心里一寒,在这瞬间,她的思绪起了一阵混乱,竟然觉得柳月娘越来越陌生,自己好似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柳月娘所说过的话,不断地在耳边萦绕,可是齐冰儿却不知道其中有哪一句是真的,又有哪一句是假的? 若非金玄白曾对她证实昔年之事,她真怀疑柳月娘究竟是不是她的生身之母,是不是沈玉璞昔年的恋人。 原先,她在听到金玄白和柳月娘提起当年沈玉璞和柳月娘那段“情缘”时,心中极为感动,也曾想过,若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形,恐怕也会为了金玄白,不择手段的向仇家报复。 可是,如今发现整件事并非如柳月娘原先的推测,沈玉璞当年并没被齐北岳害死,而是藉著被强盗杀死的这个理由,和齐北岳串通,从柳月娘身边“逃走”而已。 那么,柳月娘究竟还有什么理由要按照原先的策划,驱使程婵娟带著集贤堡里的铁卫,猝然袭击毫无防备的齐玉龙,以致杀了那么多的湖勇! 难道真正的目的是要夺取掌控太湖水寨的大权,把齐氏父子扫地出门? 齐冰儿几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柳月娘的真正用意,更想不通程婵娟为何要按照柳月娘的指示办事,难道就因为她是柳月娘的表侄女,便一定要听命行事吗? 一想到自己有这个狠毒的表妹,齐冰儿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也替齐玉龙感到难过起来。 以前,她虽然和齐玉龙并没什么特殊的感情,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还恨齐玉龙,认为他不该为了追求程婵娟而逼著自己和程家驹交往,完全枉顾自己的感受。 可是齐玉龙对程婵娟的痴心,她却能感受到,同时,也能充份的了解到程婵娟对齐玉龙的热情,让他完全无法抗拒。 然而事实的真相在她和程家驹出游无锡惠山时,却完全的暴露出来,那时,她才明白集贤堡程氏兄妹之所以蓄意接近齐家兄妹,目的只是要取得太湖的掌控权而已,程婵娟所使出的一切手段都是虚伪的。 不过,她逃出了忍者们的追杀,返回太湖之後,曾将这件事禀告太湖王齐北岳和齐玉龙,可是他们父子俩都不相信。 尤其是齐玉龙,更是强烈的驳斥齐冰儿的话,认为他这个推论太荒谬了,言词之间并且影射她上了男人的当,而这个男人则是完全名不见经传的金玄白。 事实上,金玄白在遇见她时,根本还是个尚未出师的年轻人,根本就没在江湖上闯荡过一天,连他的绰号都是五湖镖局的镖师彭浩取的。 齐冰儿想到这里,忍不住嘴角含笑,抬头望了望金玄白那张轮廓分明、朴实无华的脸孔,便觉得胸臆间充满了幸福和欢愉。 她暗暗的念了两句:“神枪霸王,神枪霸王!” 这时,她对金玄白的武功修为,感到万分的自傲,认为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金玄白果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并非像齐北岳和齐玉龙当时所说的一样,是个江湖上的大骗子! 她可以确定金玄白所说的话千真万确,毫无虚假,可是她到现在仍然没弄懂金玄白为何在短短的几天中,竟会成为锦衣卫的高官。 就凭著这个头街,让四川唐门的唐玉峰和齐玉龙都畏惧万分,不敢轻易的得罪金玄白,更不敢贸然的取出射进他背後的龙须神针,非得要谈妥条件之後,取得了金玄白的承诺,才敢放了他。 齐冰儿忖道:“关於这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倒要找个机会问清楚才好。” 她的意念飞驰,在极短的时间里,前前後後想了许多的事情,等她从沉思中醒过来之际,已听到柳月娘道:“冰儿,娘跟你说过,不必担心,现在你看到了吧!太湖水寨又落入我的掌控之中了。” 齐冰儿看到她一脸得意之色,本来想把心中的疑惑提出来,却临时又咽了回去,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於没说什么。 金玄白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怜爱地摸了下她的肩膀,附和地道:“柳姨真是好手段,原来埋伏了这支奇兵,难怪会不担心齐玉龙。” 柳月娘看了看齐冰儿的脸色,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冰儿,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害齐玉龙的。” 她的脸肉抽动了—下,道:“本来我是想要替你爹报仇,所以才使出那么多的心计,如今既然证实你爹没死,我便会改变原先的计划,放过他们父子。” 金玄白点头道:“是应该这样!” 齐冰儿道:“可是……” 她伸出舌头,在红唇上舔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既然娘要放过他们,程婵娟又为什么带人杀了那么多的太湖子弟?” 柳月娘眼中寒芒一闪,道:“这只因齐玉龙对我太不礼貌,我纵然要放过他,也得好好的教训他不可。” 她冷哼一声,道:“齐玉龙是个蠢材,扶不起的阿斗,太湖若是落在他的手里,用不著十年便会完蛋。” 齐冰儿固然承认柳月娘说得有理,齐玉龙果真是个眼高手低的蠢材,但他到底是齐北岳生的儿子,如今齐北岳遭到暗算,成了个残废,那么理该让齐玉龙继承太湖水寨的统治权,柳月娘又凭著哪点要剥夺他的权利? 她真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看到柳月娘的脸色,却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苦笑一下,没有吭声。 金玄白似乎能了解她的想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望了望柳月娘冷肃的脸孔,问道:“柳姨,太湖水寨莫非只有两个分舵主?其他的分舵主是否都是偏向柳姨你?” 柳月娘得意地道:“以前太湖水寨里有二位副寨主,四位分舵主,都因为看不过齐玉龙的所作所为而跟他闹翻了,其中二位副寨主藉口年迈,於是拿了一笔钱退休返回老家去了,而其他四位分舵主,则是死的死,贬的贬,目前只剩下四位分舵主了,如今除去于千戈和宋强,其他二位分舵主就完全在老身的掌控中……” 她话未说完,只听门扉一响,程婵娟从屋里走了出来,在她的身後,两名集贤堡的铁卫架著已经昏迷的齐玉龙,也紧随著走到高台之上。 那两人本来面无表情,可是一看到金玄白的脸孔,全都脸色大变,身形一滞,立刻停了下来。 程婵娟首先便察觉他们的异态,脚下一顿,侧身问道:“你们怎么啦?” 那左首的黑衣铁卫好似看到鬼样,指著站在栏杆前的金玄白,道:“他……” 另一名黑衣铁卫则颤声道:“他……他是神枪霸王!” 本来金玄白还没认出这两个人,但是他们一开口,立刻便让金玄白记得这两人正是当天夜里袭击齐玉龙马车的黑衣蒙面人。 当时,金玄白以一根树枝击倒两人,震伤两人,并且脱手将树枝掷出,穿透了领头黑衣人手中的钢刀,让那十二个黑衣人全都骇然大惊,领头的那人曾开口询问金玄白的名号,之後,这才在惊凛之中撤退离去。 金玄白一想起旧事,看到他们那种吃惊畏惧的模样,禁不住有些好笑,忖道:“看来集贤堡的这些铁卫也被我杀怕了,否则不会露出这个样子!” 程婵娟一听那个黑衣人的话,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样,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美丽的脸庞充满著惊骇的神情,失声道:“原来你就是神枪霸王?” 金玄白在天香楼地下的秘窟里见过程婵娟和程家驹在幽会,当时还以为他们兄妹乱伦,後来才知道她并非程家驹的妹妹。 如果柳月娘所言没错,那么程蝉娟便该是齐北岳的亲生女儿了,但是,她又为何要派出堡中的铁卫狙击齐玉龙?莫非她在那个时候并不知道齐玉龙是她的亲哥哥? 金玄白心念急转,一时之间反倒弄糊涂了,不知道程婵娟和齐冰儿两个人,究竟谁是师父的亲骨肉? 金玄白确定程婵娟没有见过自己,但是她这句话透露出来的玄机,却好似曾见过,而且还显示出她并不知道自己已被擒回太湖水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玄白目光一闪,想要从柳月娘那里找到答案,却听到她笑著道:“小娟,你还没见过金大侠吧!我已经跟他谈妥,明天就会把家驹放出来,你放心好了。” 程蝉娟神色稍定,问道:“表姑妈,你确定已经谈妥当了?” 柳月娘道:“当然,金大侠快要成为你的表姐夫了,他说话算数,明天我们就陪他去把家驹接回来。” 她见到程婵娟睑上仍有犹豫之色,忙道:“小娟,你还不快过来见过你表姐和金大侠?” 程婵娟缓缓的走了过去,到了金玄白身前六尺处,裣衽朝两人行了一礼,低声道:“小妹程婵娟,见过表姐和金大侠。” 齐冰儿看到她那张美丽的脸孔,想起她以前的一些行为,便觉心里有气,轻哼一声,故意把头侧向一边,没有理她。 反倒是金玄白觉得过意不去,抱拳还了一礼,道:“程姑娘,不必多礼了。” 柳月娘皱了一下眉,不悦地道:“冰儿,你表妹跟你行礼呢!你难道没看见?” 齐冰儿一想起程婵娟以前唆使齐玉龙逼迫自己和程家驹在一起的往事,便认为自己绝不能轻易的饶了她,於是眼眸一转,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程婵娟,冷冷地道:“我可没这么好福气,会有这么能干的表妹,真是不敢当。” 程婵娟倩然一笑,道:“表姐,以前小妹有什么不对,得罪了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妹年幼无知,冒犯了你……” 齐冰儿闭紧著嘴,没有吭声,显然气还没消。 柳月娘上前一步,挽住了齐冰儿的手臂道:“乖女儿,别再生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就看在娘的面子上,原谅小娟一次吧!” 齐冰儿面无表情的站著,依然没有吭声。 柳月娘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乖女儿,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太计较,何况,若不是她和家驹,你又怎会有机会认识金贤侄?说起来,她也算是有功劳的,对不对?” 齐冰儿被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娘,你这是说的歪理!事情才不是这样的呢!” 柳月娘笑道:“正理也好,歪理也罢,总之,你如今已经找到如意郎君,就应该宽宏大量一点,谁叫你是表姐呢?” 齐冰儿道:“我只不过比她大几个月而已,谁要做她的表姐?” 柳月娘怜爱地道:“傻丫头,怎么说起蠢话来了?你就只大她一天,也是她的表姐,谁叫她爹是我的表哥呢?这种关系谁都无法改变的。” 金玄白听她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不妥之处,因为服部玉子告诉过他,程家驹曾很清楚的说明,他的亲妹妹程婵娟在五岁的时候便因染上天花而死。 那时,柳月娘自己亲生的女儿取名叫沈念文,原先一直留在集贤堡里,由於程婵娟得了天花而亡,柳月娘於是把五岁的齐冰儿从太湖水寨带往集贤堡,本想让这孩子传染上天花,结果齐冰儿却是安然无恙。 柳月娘那时反倒怕自己的女儿传染上了天花,於是把齐冰儿留在集贤堡,冒认程婵娟的名字,而携走爱女沈念文返回太湖,准备把女儿养大之後,可亲手替父报仇。 可是却在苏州城里遇见了玄阴教的玄阴圣女风漫云和风漫雪,见到沈念文之後,喜欢得不得了,再三恳求柳月娘,要把沈念文携往东北学艺,并且当场还露了一手。 当两位玄阴圣女显露高深的玄阴奇功後,原先并不舍得让女儿远离的柳月娘於是改变了主意,终於同意把女儿交给凤漫云和风漫雪携往玄阴教练功。 那个时候,由於柳月娘是以齐夫人的身份和玄阴教风氏姐妹结交,所以沈念文的名字变成了齐冰儿,也就是太湖王齐北岳的亲生女儿。 事实上她的用意是要让沈念文练成了武功之後,可以有助於报杀父之仇,并且也可使得齐北岳不致起疑心。 金玄白想到这里,便觉得要嘛程家驹在说谎,否则便是他也不明白整件事情的真相。 因为程婵娟的来历按照程家驹的说法,应是齐北岳的亲生女儿齐冰儿,而目前这个齐冰儿则是柳月娘和沈文翰所生的沈念文才对。 既然程婵娟是太湖王齐北岳的女儿,如何会和原名沈念文的齐冰儿是表姐妹?事实上,程婵娟应该和齐冰儿完全没有任何亲属关系才对。 现在,柳月娘的口气,分明表示她们两人是表姐妹,那么便可显示出她们俩没有一个是齐北岳的女儿。 至於谁是柳月娘亲生的女儿,则不能凭著她的说法,便可以认定,还得进一步查证才行。 金玄白望著柳月娘那张含笑盈盈的脸孔,突然觉得她的心情是如此的深沉,自己完全不能了解。 柳月娘岂知金玄白在这瞬间想了这么多?她见到齐冰儿的脸色稍稍缓和,拉了拉她的手道:“好了啦!乖女儿,别再耍性子了,就放过你表妹一次吧!” 齐冰儿嘟了下嘴道:“好吧!既然娘这么说,我就不跟婵娟计较了。” 程婵娟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表姐。” 齐冰儿还了一礼,道:“表妹,过去的事,就当一场梦一样,大家都把它忘了,如果我大哥以前有得罪你们的地方,也请你们不要再计较了,好不好?” 程婵娟没弄清楚她口中称呼的“大哥”是谁,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到柳月娘道:“小娟,你表姐是在替你们和金大侠化解纷争,你该谢谢她才对。” 她望了金玄白一眼,继续道:“我也不知道集贤堡和金贤侄之间以往有何恩怨,以致闹得大家都要兵戎相见,可是从今以後,大家都是亲戚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笑置之,可以吧?” 程婵娟默然望著金玄白,点了点头,道:“表姑妈怎么说,侄女就怎么做,可是不知道金大侠的意思如何?” 柳月娘目光一闪,问道:“金贤侄,如今双方误会既已解开,老身就做个和事佬,帮你们了结这段恩怨,你的意思如何?”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我和集贤堡之间,本来没有任何恩怨,都是他们先惹上我的,我只是反击而已。” 他脸色一凝,里向程婵娟,道:“程姑娘,在下曾问那位贵堡的兄弟传达讯息,希望他转告令兄,别再招惹我,而这次我之所以擒下令兄,也因他窥探我练刀法所致,你要知道,此乃武林大忌,我没当场杀死他,便已够宽宏大量了……” 程婵娟歉然道:“家兄愚昧无知,冒犯了大侠的虎威,小妹在此再一次替他向大侠赔罪,请大侠原谅我们这一次,集贤堡上下都会感激你的。” 她在说话之间,已恭恭敬敬地向金玄白裣衽行礼,俏脸之上一片诚恳之色,让金玄白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抱拳还了一礼。 柳月娘欢喜地道:“好了,现在事情圆满收场,大家都高兴才对,我们都回厅里去吧!” 众人进入大厅之中,程婵娟取出盛放软骨散解药的小瓶,自有两个丫环去拿茶水,服侍几人服下,片刻之後,药力散开,柳月娘、齐冰儿和柳桂花三人都已恢复如常。 在这段时间里,齐玉龙仍自昏迷不醒,斜靠在大椅中,两名集贤堡的铁卫就站在椅後看守著他。 这两个人吃过金玄白的亏,见识过他那匪夷所思的神奇武功,心中仍有畏惧,不时以敬畏的眼神对他投来一瞥,不过金玄白神色自若,根本没有理会他们。 柳月娘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体内真气运行已经无疑,这才开口问道:“小娟,水寨里的情况都已稳定了吧?霍、邱两位分舵主那里都没问题吧?” 程婵娟道:“两位分舵主原先在软禁中,後来被我放出来,就想随著侄女我赶来保护姑妈,还是我劝他们固守水寨,所以才留在分舵里……” 她顿了一下,又道:“至於东洞庭山的两个分舵,我这回把原先两位离职的分舵主也带来了,借齐玉龙的名义,让他们官复原职,稳住场面,所以那边也没问题了。” 柳月娘颔首道:“嗯,如今放在眼前的两个问题是该如何处置玉龙,以及和唐大爷谈判的事。” 齐冰儿道:“娘,还有我爹……不,还有太湖王齐伯伯的事也该处理一下才行,否则……” 柳月娘笑了笑,对金玄白道:“金贤侄,冰儿的心性自小善良,长大之後,也没什么改变,纵然知道齐北岳不是她的父亲,仍然关心他。” 金玄白不知她要如何处置齐北岳,也不便表示意见,所以只有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话。 柳月娘眼眸一转,道:“我本来对他极为痛恨,一直想要让他尝尽天底下的锥心之痛後,才让他慢慢的死去,可是,当我知道沈郎当年并没有死之後,我的心态有了改变……” 她略一沉吟之後,道:“他身上所中之毒,是长期累积下来的结果,如今纵然投以解药,也得最少要二三年的时间才能康复,所以我想让玉龙陪著他住进集贤堡,由专人照顾他们,等到二三年之後,齐北岳完全痊愈之後,再做打算。” 齐冰儿道:“娘,你这么做,对他们太不公平了,既然大哥已经证实爹在当年并没有死,只是用的金蝉脱壳之计,那么把他们软禁在集贤堡里就不对了。” 柳月娘望了她一眼,道:“这件事要等见到你爹之後,才能够完全确定,在此之前,暂时就把玉龙和他爹软禁在涵碧楼里。” 她的脸色一沉,道:“我对太湖也付出了十多年的心血,绝不容许任何人毁了太湖,如果让齐玉龙那个蠢材做总寨主,就等於毁掉太湖。” 齐冰儿正想出言辩驳,已见到齐玉龙醒了过来、摇摇晃晃的坐直了身子,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程婵娟坐在面前不远,高兴地叫了声:“婵娟!” 接著,他的目光一闪,已看到柳月娘、金玄白、齐冰儿、柳桂花全都在座,不禁一阵迷惑,问道:“婵娟,这……是怎么回事?” 柳月娘就坐在他旁逞的一张椅子上,上身一倾,右手越过茶几,快如电掣般的五指连挥,瞬间便已闭住齐玉龙几处穴道,又让他当场昏睡过去。 金玄白见她动作乾净俐落,素手从袖中伸出,有似拨弄琴弦—般,转眼便将齐玉龙四处穴道封住,当场便认出这正是九阳门中秘传的点穴手法。 看起来,柳月娘经过长时间的苦练,才会有如此扎实的功夫,依据金玄白的判断,她此刻的功夫,比起武当崩雷神剑杨子威也相差不远。 不过,她可能没有多少实战的机会,所以才会在松鹤楼里,猝然遇到唐门弟子和太湖湖勇的狙击时,弄得个手忙脚乱,以致还得要金玄白分神照顾她们母女和柳桂花,这才身陷险境。 金玄白回想起来,当时如果不用分神照顾这三个女人,那么就算再多个一百名湖勇,自己也不至於中了唐玉峰的暗算。 他暗暗苦笑一下,只听得齐冰儿发出一声惊叫道:“娘,你别伤害他嘛!” 柳月娘素手缩回袖中,坐正了身躯,道:“冰儿,我只是闭了他的穴道,让他睡一阵子而已,并没有要伤害他,你放心好了。” 她望著金玄白道:“金贤侄,这擒龙十三手,是当年沈郎教我的第二套功夫,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他教全的也只有这手功夫,除此之外,还有半套拳法,五招剑式。” 她凄然一笑,道:“我每一天练功的时候,都会想起沈郎,也都有一种像被刀子一片片割肉的锥心之痛,多年以来,我始终不相信沈郎会死在盗贼的手里,总是认为他若不是被许世平那个恶贼下了迷药迷昏,是绝对不可能遇害的,所以我才会这么痛恨许世平,想要让他也尝尝这种锥心的痛苦。 许世平便是沈玉璞当年经商时雇佣的总管,那时,沈玉璞的九阳神功仅练回第一重,一身功力不到往昔的一成,可是却也比寻常的武师或镖客要高明许多。 沈玉璞见柳月娘身子孱弱,於是传她几手武功强身,被许世平看见之後,也一再跪拜於地,恳求沈玉璞传授武功。 由於许世平是他身边得力的助手,替他奔波茶叶和丝绸的生意,故而沈玉璞再三考虑之後,终於传给他一些练功的技法。 只不过跟柳月娘有所不同,许世平获传的武功,除了拳棍之外,还涉及刀、剑两种,只不过这些刀路剑法并非九阳门秘传的绝技,只是供门人扎基用的基本功而已。 可是许世平用功颇勤,不到半年便有小成,寻常的武师六七个人合围,也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也就是他为何对沈玉璞如此服从,从来不敢违抗命令的主要原因之一。 当沈玉璞诈死离开柳月娘,回到深山石窟中修练神功之後,许世平便是凭著沈玉璞所传授的这些功夫,夺得了太湖总寨主的地位。 柳月娘在锥心刺骨的情况下,苦练武功,花费了五六年的时间,这才找到了已经改名为齐北岳的许世平,然後执行她的复仇计划…… 柳月娘想起以往的那段岁月,便觉得心中一阵隐隐作痛,虽然金玄白已经跟她很明确的交待当年沈玉璞是在如何的一种状况下离开她,但她依然有些耿耿於怀。 俗话说“思念总在别离後”,柳月娘在和沈玉璞情感最甜蜜的巅峰时分离,尤其是获知他的死讯时,情绪几乎崩溃,长时期的思念,让她的情绪都变得反常,因此,一切的作为都与以往不同了。 在那段时间里,亲情似乎仍然填不满心中的空虚,只有权力和金钱才能满足那种近乎饥渴的欲望,所以她才会一面策划复仇的行动,一面积极的攫取权力和大量的金钱。 而要取得这两种满足,唯有取得整个太湖的掌控权,便是唯一,也是最快的途径了。 室内有著一阵短暂的沉寂,柳月娘在感伤中听到齐冰儿颤声叫了声:“娘!” 然而程婵娟却是更受到这种感伤情绪的影响,眼中涌出泪水,往柳月娘身边扑来,投进她的怀里,仅说了声:“娘!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泪水便如珠串似的,滴落在柳月娘的衣服上。 柳月娘紧紧的搂住了程蝉娟,右手轻拍著她不断颤动的身躯,一脸怜爱的表情,眼眶竞也湿润起来。 齐冰儿愕然的睁著泪水盈眶的眼眸,望著柳月娘和程婵娟,虽觉有些诧异,可是回念一想,自己从小离开母亲,随著师父到东北学艺,她的心里一定非常寂寞,当时身边仅有程婵娟可以随时见面,自然和她比较亲近,两人感情有如母女,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所以她对於眼前的情景,很快便已感到释然。 可是金玄白目睹这种情形,感受又不相同了,他在错愕中更觉迷惑了,不明白柳月娘的女儿究竟是齐冰儿,还是程婵娟? 随著意念的飞驰,他暗忖道:“她们到底哪一个是师父的女儿?” bxiwsceq扫描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一三o章 火神大将 厅内有了片刻的沉寂,只有程婵娟隐隐的啜泣声传出来。 那两个站立在齐王龙身後的集贤堡铁卫,似乎成了泥雕木塑的塑像,腰杆挺得笔直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而远远缩在墙边并立的两个丫环,此刻却是满脸讶异的神情,显然她们从没见过这种情景。 柳月娘眼眶里的泪水,在蓄满之後,终於夺眶而出,沿著脸颊流下,落在程婵娟的黑发上。 在这个瞬间,她也似乎从哀伤中惊醒过来,伸手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之後,柔声道:“小娟,别这个样子,金贤侄在此,看了会笑话的,呵呵!” 程婵娟抬起头来、望了望她,又叫了声:“娘!” 柳月娘淡然一笑,从衣襟边取下掖著的手绢,替程婵娟把脸上的泪痕轻轻的拭去,低声道:“孩子,别难过了,过去坐好,我们还有事要办呢。” 程婵娟应了一声,缓缓走了回去,默然坐在原先的座位上,不再哭泣。 柳月娘望著身旁左侧的齐冰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柔声道:“傻孩子,你哭什么?来,让娘替你把泪水擦了。” 她不说还好,话一出口,齐冰儿眼中的泪水再也阻遏不住,如同潮水一般的流泻而出,顿时哭得个稀哩哗啦的。 柳月娘搂住了她,一边用手中的绢帕替她拭泪,一边道:“冰儿,别哭了,我知道你心疼娘的遭遇,替我感到难过,可是你再哭下去,脸上的妆部花了。” 她看了看手上已经湿透的绢帕,苦笑了一下,柳桂花已急著走了过来,把自己袖中藏的那块手绢递给了她。 接过那条已经湿透的手绢,柳桂花伸了伸舌头,道:“小姐,你还真能哭,连手帕都湿透了。” 她拎著那条湿手绢,走到了两个丫环之前,吩咐她们速速把手绢拿去洗了,这才又回到座位上。 柳月娘一边替齐冰儿拭泪,一边柔声道:“冰儿,金贤侄就在这里,你哭成个大花脸,小心他不喜欢你了唷!” 齐冰儿破颜而笑,接过柳月娘手里的手绢,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道:“哼!胡说,玄白哥才不会呢!他爱死我了!” 柳月娘轻啐一下,道:“呸!真是不害臊的丫头。” 她轻轻拍了拍齐冰儿的背,道:“冰儿,你得打起精神来,别搅乱了大家的心情,我们还得处理一些事情呢!” 齐冰儿应了声,把脸上的泪水擦乾,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柳月娘回到自己的椅中,对金玄白道:“金贤侄,本来夜已深了,是该要休息的时候,不过唐玉峰还等著我们的回音,我想先把你的问题处理好才是上策,免得夜长梦多。” 金玄白不知道柳月娘和齐玉龙两人给了唐玉峰什么条件,让他答应替自己除去身上的龙须神针,略—沉吟,道:“柳姨,小侄把话说在前面,我是绝不可能把万流归宗的秘技传授给他们,如果他们要用这个条件来和你谈判,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柳月娘道:“这个我知道,你也可以放心。” 她轻轻笑了下,道:“唐门中人这次从四川而来,最主要的日的是想要在苏、杭两州成立药范,贩卖他们所研制的一些丹、丸、膏、散,你知道的,唐门不仅暗器了得,在江湖上,唐门所研制的刀伤药和补气疗伤的药丸世极富盛名,他们这次想要扩展业务,需要借助我们太湖的地方很多……”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儿上的茶盅,喝了两口茶水,这才继续说下去:“本来他们这一次东来,是要找我表哥,只因我表哥上了黄山,所以家驹才将他们介绍给齐玉龙,目的便是要合作在江南扩充他们的药范生意,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太湖水寨发生的事,所以这一趟行动,其实仅是一场误会而已?当他们知道真相之後,曾表示要在我们之间保持中立,谁也不帮……” 金玄白听到这里,才明白唐门中人为何会肯答应齐玉龙,帮著他突袭松鹤楼,其实是被蒙骗的,也可以说完全看在“利”之一字上,认为齐玉龙有能力帮他们在江南扩展药范业务,让唐门的势力从四川延伸到江南来。 等到他们死了二三十个弟子之後,发现狙击的人竟然是太湖王的妻于和女儿,并且还有一个万万招惹不得的金玄白时,他们便知道这次的行动错了,可能会给唐门带来大麻烦。 唐门弟子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唐玉峰也知道无法向掌门人交待,所车他从金玄白身上发现了万流归宗的手法,认为只要自己能够从金玄白手中得到这种手法或唐门大仇人的下落,那么不仅是将功赎罪,反而他所建下的大功,会使他在门派中扬眉吐气。 他想到这里,果然听到柳月娘继续道:“唐玉峰这一次次失算,死了这么多的门人,本来是难以向掌门交待的,不过,如果他能得到贤侄你的合作,取得那套神奇的接收暗器的手法,或者昔日唐门唐大先生的死因之秘,他便会立下大功。” 金玄白冷冷的笑了一下,正想开口再一次的拒绝,只见柳月娘做了个手势,道:“金贤侄,你已经再三的申明,不会把这种手法的奥秘告诉他们,我完全了解。本来嘛,每一个门派都有它的秘技,要你把这种手法传给唐门是绝不可能的,但是你能否告诉他们,当年唐大亢生到底遇见了谁?” 金玄白略一沉吟,只听得柳月娘又道:“其实你告诉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以唐门目前的实力来说,如果仇人太过厉害,他们衡量无法力敌,大概也只有摸摸鼻子,白认倒霉了!” 程婵娟附和地道:“表姑妈说得不错,唐三爷这回受了齐玉龙的欺骗,无意中得罪了金大哥还有表姑妈和表姐,—下子死了那么多的弟子,觉得非常的懊恼,尤其是知道金大哥是枪神的弟子,更足後悔得很,他绝对不敢对付枪神,更何况……” 柳月娘截下她的话,接著说道:“更何况贤侄你跟锦衣卫还有如此深的渊源,又是东厂的官员,唐玉峰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动你一根寒毛。” 她笑了笑道:“所以他们目前只是找一个台阶下罢了,你只要随便说个人名,就可以打发他了,也让他好向唐门的掌门人做个交待,交不交出万流归宗的秘技反倒不重要了。” 金玄白在忖想之际,齐冰儿道:“玄白哥,你是枪神的徒弟之外,还是我爹的传人,这种万流归宗的手法如果不是枪神所传,一定是我爹传授给你的,没关系,你就把爹的名号报出来,谅他唐门中人也不敢冒犯我爹!” 柳月娘道:“不错,唐门虽是江湖门派,却也算得上是生意人,他们不但打造暗器卖给一般的江湖人士,也炼丹制药贩卖给一般民众,否则偌大的唐门家族中三代同堂,子弟门人多达千人,又如何维生?既是生意人,便是‘利’字挂帅,有利可图之事才去做,若要冒著灭派的危险,谁敢做?所以你只要说这种手法是枪神所传就行了,我想唐门的掌门人绝不敢去招惹枪神。”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柳姨!实在不敢相瞒,这种手法并非枪神所传,也不是冰儿她的父亲所传,其实传我这手功夫的另有其人……” 程婵娟听到这里,讶道:“金大哥,你提到表姐他的父亲,难道太湖王齐伯父也是你的师父?” 金玄白直到此刻才发现程婵娟已改口称自己作“金大哥”,更发现她话中有语病,那便是她认定齐冰儿便是齐北岳的女儿。 难道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其实她才是齐北岳的女儿吗? 金玄白想起那天深夜,白己在逸园地下的暗窟秘室里,所看到的程婵娟和程家驹两人相拥时的情景,分明记得她提起她并非程家驹的亲妹妹。 如果她知道自己和程家驹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她也应该知道自己不是齐北岳的女儿,便是柳月娘的女儿。 假如是前者,那么她便会明白自己和齐玉龙其实是亲兄妹,为何她会受到柳月娘的命令,如此凶狠的对付齐王龙呢? 这实在有点说不通,也和常理不合。 但是如果她知道自己是柳月娘的亲生女儿,便但应该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当金玄白出现在柳月娘面前,表明自己是昔年的沈文翰之徒时,她也应该知道金玄白是地父亲的徒弟才对。 为何她会对於这件事一无所知? 难道泖月娘连这种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她? 究竟是柳月娘来不及告诉她,或者根本她就知道齐冰儿不是柳月娘的亲生女儿? 一刹那之间,金玄白意念如电,不断地闪现在脑海之中,然而反覆的推敲,却依然得不到答案。 他凝视著柳月娘,只见她皱了下眉,道:“小娟,你胡说些什么?许世平那厮有多少斤两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怎么会是你金大哥的师父呢?” 程婵娟黑眸一转,问道:“金大哥,我知道你除了枪法厉害之外,刀法更是天下无双,不知传你刀法的那个师父究竟是武林中哪—位前辈高人?他是不是表姐的亲生父亲?” 金玄白望了柳月娘—眼,又看了看齐冰儿,想起自己在被她们追问沈玉璞的来历时,便曾遵照师父的叮嘱,没有把他那“九阳神君”的名号提出来,只说师父在武林中曾经有著极高的名望。 他记得自己在她们追问时,还再三的推说,要她们在见到师父之後,直接的询问师父,当时还用什么徒忌师讳的狗屁不通的理山搪寒,现在想起来,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很明白的记得,师父在自己出门时,并没有交待要把他在武林中的绰号告诉柳月娘,事实上,他之所以嘱咐金玄白找寻柳月娘,仅是在完成心中的一个愿望而己,恐怕他也没有料想到金玄白会凭著官府和忍者两股不同的力量,竟然真的找到了昔日的恋人柳月娘。 这时候,如果金玄白遇到了沈玉璞,把他这些日子来的遭遇全都说出来,恐怕连沈玉璞都会瞠目结舌,惊愕以对。 而有时候金玄白自己回想起这几天的亲身遭遇,也无法相信会有这些情况发生。那种种玄奇的遇合,简直让他像做梦一样。 甚至於在梦里也不会有这么荒谬而玄奇的事情发生,让一个樵夫在短短的几天里变成了衙门差役口中的锦衣卫高官。 这还不算奇怪,奇怪的是,竟然锦衣卫高官,东厂的镇抚大人都跟他称兄道弟,连兴献王的郡主都要和他打赌,赌他会被皇上封为神枪武威侯。 在替仇铖向周大富下聘时,从浙江巡抚以下的三司大人以及其他的大小官员,都会毫不怀疑的称他为“侯爷”! 想到这里,金玄白觉得自己真的好像是个骗子,不但把浙江省的许多官员骗了,还要把齐冰儿也骗进去。 他想到这里时,忍不住摇了摇头,认为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太荒谬了,齐冰儿如此信赖他,他怎可把沈玉璞在武林中的真正身份隐瞒起来呢? 见到他没有回答,程婵娟又追问了一句。金玄白犹豫一下,道:“对不起,程姑娘,关於这件事,我实在不能说。” 程婵娟似乎还想追问下去,柳月娘己开口道:“小娟,你不要再追问下去了,连冰儿见过她爹,都还没弄清楚他的身份呢。” 齐冰儿道:“对了,玄白哥,我再问你一次,我见到的那个……前辈,真的是找爹?” 金玄白里了柳月娘一眼,道:“如果你的确是柳姨的女儿,那么我师父便是你亲身的父亲了。” 他的话中颇有玄机,齐冰儿没有听出来,继续道:“娘也曾经反覆的追问我,关於我见到的那位前辈的长相和特徵,结果确认我爹果真是那个样子……” 她也疑惑地里了柳月娘一眼,问道:“可是,我爹如果不是枪神,你又为什么不肯说出他在武林中真正的身份呢?莫非我爹以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金玄白叱道:“胡说八道,我师父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齐冰儿见他生气,耸了耸肩,吐了下舌头,显出一副天真模样。 金玄白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冰儿,你记得我在客栈里曾经告诉过你,我有五位师父的事?” 齐冰儿点头道:“我当然记得,那天夜里……” 地一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便觉得一阵甜蜜和羞怯涌上心头,点了点头,道:“你那天晚上是说过除了枪神之外,还有其他四位师父,并且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的师父要你去挑战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并且要在击败他之後,娶他的孙女作妾,对不对?”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还没说话,只见室内所有的人都满脸惊容。 柳月娘在一瞬之间,几乎从椅中跳了起来,尖声道:“什么?你师父要你挑战天下第一高手?他……他难道便是沈郎吗?” 金玄白听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也弄不清楚她说漱石子是沈郎,亦或有其他的意思? 他抓了下头,道:“柳姨,我师父姓沈,的确便是当年的沈文翰,也是冰儿所见过的同—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只见所有的人都是满睑惊骇,於是忍不住说道:“柳姨,请恕我原先没有跟你说清楚,我师父当年便是在泰山之巅挑战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而落败,事後……” 柳月娘尖叫一声,道:“什么?沈郎当年是被天下第一高手打伤的?那么他……他到底是谁?” 她到此时才弄清楚沈玉璞当年曾经向天下第一高手挑战过,所以才把沈玉璞的受伤,跟这件事连在一起,随著她连喘两口大气之後,她想起齐冰儿从玄阴教回来之後,曾经跟她提过的一些武林轶事,顿时脸扎泛起一片红晕,兴奋地道:“莫非沈郎便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剑神?” 齐冰儿道:“娘,剑神老前辈据我师祖说,他姓高,不是姓沈,怎么可能是我的父亲?” 柳月娘骂了声道:“这个死鬼,遇到我的时候,连名字都是假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姓氏也改了?” 金玄白没想到自己瞒了师父的绰号和在武林中的身份,竟然又扯出这么一大堆来,不禁苦笑道:“柳姨,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师父本姓沈,名玉璞,字文翰,他当年并没有骗你,只是因为身受重伤,功力几乎全毁,这才决定要远离武林,做一个平凡人……” 柳月娘喃喃地道:“他当时身受重伤,功力几乎全毁?可能吗?我看他好得很哪!” 她目光一凝,道:“金贤侄,你是沈郎的徒弟,又是冰儿的未婚夫婿,你可不能骗我,一定要跟我说实话才行,不然太对不起我了!” 金玄白苦笑了下,道:“柳姨,我敢对天发誓,我真没有骗你,我师父的确是沈玉璞,也是昔年的沈文翰!” 柳月娘道:“那么他不是剑神喽?” 金玄白道:“剑神姓高,本名高天行,三十年前排名天下第二高手,那个时候,我师父的功夫还没练成呢。不过,在二十年前,他在武林中曾经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只见众人睑上一片企盼之色,里著自己,甚至连那两名集贤堡的铁卫都是全神贯注,显然他们也极为好奇。 金玄白谨记沈玉璞之言,没有把他九阳神君的绰号说出来,被逼得只好提出沈玉璞另一个名号:火神大将。 他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师父昔年的外号是火神大将,他在武林中被尊称为海外三仙之首,位居东海钓鳌客和海南天机道长之前。” 齐冰儿首先跳了起来,道:“原来我爹是火神大将,难怪他会不把我师祖放在眼里……” 她记起了在茅屋中,沈玉璞对她说的话,极为兴奋,笑著道:“娘,你知道吗?当年我师祖玄阴圣母曾经遇到我爹,结果不到二十招便败下阵来,後来约了她的好友东海钓鳌客一起出手,结果依然落败,当时她虽然口中不服,心里却很服气,常跟我师父说,有一个年轻人的武功将来可能成为天下第一人,原来那人便是我爹。” 金玄白看她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而感到诧异,却不知道她是因为获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有一段时间产生极大的失落感,认为自己是柳月娘与人苟且而生的一个私生子,并非太湖王齐北岳的亲生女儿。 她原先一直以出身武林世家为荣,再加上身为玄阴圣女之徒,让她颇为自傲,不料自从中了忍者的暗器,被下了春药之後,一连串的遭遇,使得她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伤害。 虽说她能确定金玄白不是如齐玉龙和程家驹所说的江湖骗子,但是她的贞洁莫名其妙的在金玄白手中失去,然後又受到齐北岳的囚禁,之後,接踵而来的一连串太湖夺权事件,以及有如晴天霹雳般的让她得知自己并非齐北岳之女,而是个柳月娘和别人相恋後产下的私生女。 最令她难过的,还是那个当年抛下柳月娘的男人,竟是她无情的父亲,若非那个男人由柳月娘口中证实是金玄白的师父,她心灵所受的打击,只怕更加严重,更加令她难以承受。 想一想,让一个年轻的女子,在短短的几天里,经历如此大的变化,怎不使她情绪波动,心灵受伤?若非她挚爱的金玄白就在她的身逞,恐怕她会疯了! 然而随著金玄白说出了沈玉璞的绰号,让她整个情绪都受到了鼓舞,沈玉璞在茅屋里对她说过的那番话,那段当年和东海钓鳌客结识的经过,原亢她都一直在怀疑中,如今相互印证之下,她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她跟随玄阴圣女风漫云习武的那些岁月中,她从没听到玄阴圣母魏妍秋提过昔年曾被沈玉璞击败之事,但她却曾多次的听到魏妍秋和风氏姐妹提起过海外三仙。 在那段时间,七海龙王边巨豪的势力极为庞大,可是那群东海的海盗,却在遇到玄阴教的弟子时都极为礼遇,从来不敢出手打劫。 据风漫云和风漫雪说,东海海盗如此礼遇玄阴教的弟子们,是因为海外三仙中的东海钓鳌客成洛君和七海龙王是结拜兄弟,而东海钓鳌客则是玄阴圣母的知己好友,冲著成洛君的面子,东海海盗无人敢招惹玄阴教。 齐冰儿记得自己十岁时还问过师父,所谓的海外三仙,究竟是哪三个人?当时虽然风漫云曾很多次地说出这三人的名号,却没提起当年风漫天和风氏姐妹都曾被火神大将击败之事。 而玄阴圣母魏妍秋在提起海外三仙时,也从未提起曾和成洛君联手对抗过沈玉璞,落败之後,折断手中铁杖,退隐北海苦练武功。 她只是在七十岁寿诞之时,感慨地对教中弟子提起过,昔年曾经遇过一个武功极高的年轻人,那人武功是玄阴心法的克星,要门人千万记住,不可与此人为敌。 那个年轻人是谁?到底姓什么?在武林中有什么绰号?当时玄阴圣母都没提起,仅说海外三仙都是功力卓绝的高人,玄阴教弟子千万不可冒犯。 齐冰儿把当年听到的一些话,拿来和在茅屋里听到沈玉璞说的话一对照,再听到金玄白所提的“火神大将”,立刻相互比对,全部都被串连起来,果真发现沈玉璞之言不虚,他便是昔年打败玄阴圣母的那个高手,也就是魏妍秋口中提起过的那个武功高不可测的年轻人。 二十多年前,玄阴教主魏妍秋已经五十开外了,而沈玉璞还不到三十岁,在她的眼中,沈玉璞当然是个年轻人。 圣母凭著玄阴心法纵横东北武林,连长白派的掌门人都要对她另眼相看,不敢得罪玄阴教,可是她却败在当时尚没什么大名气的沈玉璞手下,甚至连东海钓鳌客成洛君一起出手,仍旧不是沈玉璞的对手。 由此可见,当年的沈玉璞,武功修为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魏妍秋吃了亏,当然不能把这桩糗事对门人明说,不过她曾告诫玄阴教的弟子,千万不可招惹海外三仙的门人弟子。 看来她把海南剑派的天机道长也列入其中,恐怕并不是对天机道长有何顾忌,怕的乃是居於海外三仙之首的火神大将,唯恐沈玉璞和天机道长有什么特殊的交情…… 齐冰儿一知道自己的生身之父便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火神大将,再想起沈玉璞之言,对照出昔年玄阴圣母所颁下的命令,立刻便感到万分的光荣,不由自主的特别兴奋。 她说完一长串的话之後,喘了口大气,道:“我们玄阴教的所有弟子,曾经被训诫过,千万不可招惹海外三仙的门人弟子,尤其是火神大将的门人,更加不可以碰,因为火神大将的武功是我们玄阴心法的克星。” 她狂笑一下,道:“说起来真是玄奇,没想到火神大将竟是我亲生的父亲,而玄白哥却是他的徒弟,娘,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是不是上天注定的事?否则怎么偏偏让我遇到了玄白哥……” 柳月娘几乎目瞪口呆,愣愣地望著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神色有些呆滞,跟齐冰儿的兴奋完全相反。 程婵娟却是跟齐冰儿同样的兴奋,只不过她的态度要沉稳多了,脸上的神色虽是变幻不定,双手紧握著大椅的把手,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金玄白听到她似乎在喃喃自语,仔细聆听之下,仅听到一句:“原来如此……”至於其他的话就听不清楚了。 他正在思忖程婵娟为何要说出这句话,已听到柳月娘道:“原来他便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火神大将。” 她挺直了腰杆,一脸豁然开朗的神情,道:“金贤侄,你知不知道沈郎当年在沿海一带的名望有多高?无论是东海、南诲、黄海,南至泉州,北至威海街,凡是行船的海商或掠劫的海盗,甚至从扶桑国来的倭寇,几乎没有一个人没听过火神大将的威名,据说东瀛的好几位城主和名将都曾托人到沿海找过他,原来……他就是沈郎!” 金玄白虽然曾听沈玉璞提起过当年偕同东海钓鳌客成洛君乘坐七海龙王的巨舰,东渡扶桑,畅游东瀛各地,结识许多当地的城主和名将,以及涉入忍者之争,救出了伊贺流的服部半藏,却不知师父那“火神大将”的名气如此之大,竟然名震沿海,远达东瀛。 这可能是由於沈玉璞当时所交往的人,都是名动一时的大人物,他以绝世的武功出现於沿海,既击败了东北地区势力颇为庞大的玄阴教宅,以及成名多年的柬海钓鳖客,又让纵横沿海的海盗之王七海龙王边巨豪为之折服,便已够资格成为沿海一带武林人物的领袖了。 更何况他还乘舰进入东瀛,在扶桑国中做下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结交了那么多的城主和名将,自然威望扶摇而上。 而最令人难以理解的则是他犹如一颗流星,骤然划过空际,照耀夜空之後,又突然的消失无踪,以致更使人怀念。 虽然沈玉璞从未提起过他曾对横行东海一带的海盗王七海龙王边巨豪有什么意思,可是从沿海的海商对火神大将的怀念,可以推测出当年七海龙王边巨豪一定受到沈玉璞的规劝或约束,做出了一些事情,而将这些功劳归诸於沈玉璞的身上,自然火神大将的名望越来越高,於是他的骤而消失,也更引人怀念…… 除此之外,沈玉璞进入甲贺流的城砦中,力毙十六名中忍,击倒三十七个甲贺流中忍,其他的下忍死伤数百,逼使整个甲贺流自此一蹶不振,献出甲贺流的九曜星之纹章,俯首投降,从此无力对抗伊贺流忍者,以致让伊贺流的服部半藏成为铃鹿山脉一带的所有忍者的首领人物,远这超越另外的百地家以及藤村家的两派忍者组织。 就凭著这件事,纵横於东瀛一带的忍者们,所传播出去的消息,可能不到一个月便会让整个东瀛为之震惊。 难陆当时处於战国时代,群雄竞起之际,那些城主或者名将们会急於找寻火神大将,原来他们都是想借助沈玉璞的威望和盛名,希望能帮自己夺取天下…… 由於海盗、海商、扶桑国各地城主、名将,忍者的渲染,以致让火神大将几乎成了神话中的人物,难怪在沿海一带,他的声誉连中原第一高手都比不上,甚至连海南剑派的弟子门人都沾了光…… 金玄白心想,程震远年轻时做过海商,可能曾经随船到过东瀛,故此对於海外三仙中的火神大将有所耳闻,在遇到柳月娘後,也曾屡次将所闻之事告诉她,柳月娘才会很清楚火神大将的一些事迹和传说。 如今,当她从金玄白口中证实,她当年遇到的那个男人,便是传说中的火神大将,恐怕她心中所受的震撼,绝对不会低於齐冰儿。 金玄白见到她眼中闪烁著奇异的光芒,脸色在开朗中有著掩不住的兴奋,便知她心中波涛汹涌,情绪激动。 他点了点头,道:“柳姨说得不错,我师父就是那个火神大将……” 他略一沉吟,把师父对自己说过的当年那段事迹回想一遍,然後说道:“师父当年东渡扶桑岛国,的确在七海龙王边巨豪的引荐下,见过许多城主和一些东瀛名将,也曾在钤鹿山脉救下东瀛伊贺流忍者的首领服部半藏,并且代表服部半藏进入甲贺流的城砦中和忍者谈判,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结果师父杀了十六个中忍,击伤三十七个中忍,至於其他死伤的下忍则不计其数,自此有了火神大将的外号……” 柳月娘的嘴唇一阵颤动,伸出右手,无意义的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道:“原来他这个外号,还是扶桑国的人替他取的,难怪那些倭人的海船里,除了供奉八幡大神之外,还有人供奉火神大将的神位。” 这件事她听程震远提起过,以往只是对东瀛一地的奇风异俗感到好奇而已,如今想起又多了分好感。 她到这时,才发现以前那个拥著她的俊逸男子,不仅温文儒雅,博古通今,擅於技击,其实还是一个名震异域的奇男子、大丈夫。 相较起来,她之後遇到的一些男人,比起沈玉璞来,不但远远不及,甚至在她眼中都有如虫蚁一般。 她想到这里,对於渴於一见沈玉璞的心情,更加的炽热了,彷佛心里有把火在熊熊的燃烧著。 她的脸上泛起红晕,霍然站了起来道:“金贤侄,走,我们这就去找唐玉峰。” 程婵娟问道:“表姑妈,齐玉龙已经答应他们那么优渥的条件,我们……” 柳月娘道:“没关系,我们给的条件比齐玉龙多一倍也没关系,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答应他们在福建、广东、山东一带协助他们成立药范。” 程婵娟讶道:“这个……” 柳月娘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你金大哥的师父便是火神大将,便毫无顾忌了,谅四川唐门的人也不敢得罪火神大将。” 她兴奋地道:“玄白,等到我们和唐玉峰谈好条件之後,他们一定会立刻替你取出身上的毒针,过两天我们再一起去见你的师父,如果他愿意重出江湖,我决定把太湖的掌控权还给齐玉龙,我和你师父就搬到山东或福建去,凭著他昔年的声望,我们成立一个海商船队,到时候纵横七海,做些海上贸易,便可以安身立命,终此余年了,哈!区区太湖又算得了什么?” 金玄白没料到她一下子想得太远,竟然把未来的岁月都计划好了,他虽然不知道师父的打算究竟如何,可是相信事情绝非柳月娘所说的那么简单。 柳月娘见他没有反应,微微一愣,道:“怎么啦?你师父还有什么计划不成?” 她向前走了几步,道:“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争胜武林的日子也该过去了,我们分开了这么久,难道他不想和我在下辈子过些安稳的日于,还想重出江湖不成?” 金玄白道:“不是啦!这些年来,师父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柳姨你,我想他为了补偿你,一定会同意你的建议。” 柳月娘道:“好!就这么说定了,这三天里,我们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把我和许世平的一些恩怨了结之後,我就带著冰儿随你去见沈郎,反正太湖我也住腻了,也不稀罕这里的基业,就搬到海边去住吧。” 金玄白见她兴致极高,也不想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泼她的冷水,只得点了点头。 柳月娘搀著齐冰儿,道:“冰儿,我们走,去找唐玉峰。” 程婵娟问道:“表姑妈,齐玉龙怎么办?” 柳月娘道:“就把他留在这里,让罗枫他们两人看守著,你和桂花跟我们—起去吧。” 口口口 缥缈山下,摘星楼里。 大厅灯火通明,当金玄白等一行人到达时,唐玉峰带著唐麒和唐麟两人已敞开大门,迎了出来。 显然他们都没有就寝,等候已久,所以三个人的睑上已稍有疲态。 唐玉峰看到柳月娘亲热地搀著齐冰儿和金玄白,而在他们的身後还有二十多名黑衣大汉和程婵娟、柳桂花二人,却没有看见齐玉龙,全都脸现诧异之色。 不过他们并没说什么,唐玉峰抱拳向柳月娘致歉之後,又极有礼貌的朝金玄白躬身抱拳道:“金大侠,小老儿多有得罪,尚请大侠恕罪!” 柳月娘道:“唐三爷,双方都是误会,金贤侄也能谅解,绝不会怪罪你们,你可以放心。” 他们一行人在唐玉峰的邀请之下,进了大厅,而那些集贤堡的铁卫则都留在门口守候著。 大厅中有四个专门服侍唐玉峰等人的丫环,这时见到柳月娘和齐冰儿等人进来,齐上前行礼。 唐玉峰吩咐那些丫环去倒茶,准备宵夜,这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柳月娘等到双方坐定之後,便开门见山的说:“唐三爷,不久之前,小娟也跟你谈过,关於你所提的条件,除了一点之外,我们全都同意。” 唐玉峰见到金玄白一直默不吭声,反而态度更加小心翼翼起来,恭声道:“请问夫人,是哪一点夫人无法同意?” 柳月娘道:“你们想要让我金贤侄交出万流归宗秘技的事,无论如何他都不肯,事实上,我若要你们交出唐门炼制毒药暗器的功法,大概你们也不会愿意,对吧?” 唐玉峰道:“可是老夫有难处,这点也曾和姑娘商量过……” 柳月娘道:“我明白你的难处,唐门弟子死了几十个人,当然是一桩大事,不过你也该想想,是谁犯的错?” 唐玉峰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话,却被柳月娘用手势制止,她继续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受到齐玉龙的蛊惑,没有经过思考,贸然的涉入我们太湖内部之争,便是你们的不对,不必责怪他人……” 她顿了顿,道:“可是鉴於你们死了那么多人,在道义上,太湖是亏欠你们,所以我决定每一名死者给予二千两银子的抚恤,除此之外,我们不仅提供十间店范给唐门开设药范,还另外付给贵门二万两银子作为弥补,我想这个条件比齐玉龙要优厚吧?” 唐玉峰脸上泛过一丝喜色,抱拳道:“多谢夫人慷慨解囊,老夫替死难弟子的家属向夫人致十二万分的谢意,不过……” 他望著面无表情的金玄白,道:“最低限度也请金大侠告诉我们,究竟是哪位奇人传授他万流归宗……” 柳月娘打断他的话,道:“唐三爷,你纵然知道了,又能怎样?莫非你们唐门敢冒著灭派的危险,找人家寻仇不成?” 唐玉峰脸色一变,道:“这个……” 他深吸口气,道:“这件事是我唐门最大的奇耻大辱,纵然冒著减派的危险,我们也想要试一试!” “好!”柳月娘道:“你们既然不在乎唐门的存殁,老身又何必替你们打算?我就告诉你吧。” 她的目光一闪,望向金玄白道:“玄白,我把你师父的名号说出来没关系吧?” 金玄白本来无意欺骗柳月娘,但他也不愿意把鬼斧欧阳珏扯进来,因为巨斧山庄如今情况如何,他是一概不知,再加上他颇为喜欢活泼天真的金银凤凰,希望能把这一对双胞姐妹介绍给欧阳朝日和欧阳旭日这对孪生兄弟,让他们能够结为连理,促成一段武林佳话。 如果唐门中人知道昔年唐大先生和几名弟子都是毁於鬼斧之手,那么双方便是世仇,岂肯让金银凤凰嫁给欧阳兄弟? 由於这份私心,他在被柳月娘和齐冰儿逼问时,终於扯了个谎,把万流归宗秘技的传授者改为火神大将沈玉璞。 柳月娘从集贤堡主程震远那里听到过一些当年火神大将的事迹,当然不怀疑金玄白的话。 至於齐冰儿来说,她亲自和沈玉璞说过话,听过九阳神君以极大的口气表示,不把天下闻名的玄阴圣母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怀疑金玄白没有说实话。 所以到了後来,每个听他说起火神大将的人,都认为这种万流归宗手法便是火神大将的绝艺之一。 金玄白没料到自己说出的善意的谎言,竟然被柳月娘当了真,并且还极为自豪的要告知唐玉峰,作为双方谈判的条件之一,不禁愣了一下。 柳月娘见他没有表示意见,还当他有什么难处,忙道:“玄白,你别怕你师父怪罪你,如果他以後怪你,一切有我承担就是了!”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我倒不是怕师父怪,我是怕唐门中人不知好歹,会自取灭亡。” 柳月娘冷哼一声,道:“唐三爷,你听到我金贤侄说的话了?” 唐玉峰从他们的语气中听不出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他只知道柳月娘是太湖王齐北岳的夫人,却不明白她为何和金玄白有如此深的渊源,竟然还认识枪神。 想那枪神在三十年前便已是武林中十大高手,而柳月娘才四十岁左右,她又怎会认得枪神?并且口气极大,竟可替金玄白承担一切责任! 唐玉峰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虽知金玄白来历极大,又是朝中官员,万万不能得罪,然而自己这回做错了事,随之东来的弟子们死了那么多,纵然谈妥了扩充唐门的事务,恐怕掌门人也不会轻责,说不定就此将他留在四川,不让他主持这一切事务。 想起这些日子来,在苏杭两地所过的繁华奢豪生活,与他在四川过的日子完全天差地远,别的不说,单是精美的饮食和美丽多情的妓女便已令他流连忘返,更何况本来业务扩充後的无数好处了。 他一想起将来如果自己主持江南药范的扩展业务,每年所得的利益,恐怕最少也在数千两之巨,心里便觉一阵火热。 思绪急转之下,他咬了咬牙道:“老夫听到了,也很感谢夫人和金大侠的善意,不过要不要报仇,是掌门人的决定,老夫实在无权,我只是把实情禀报回去而已……”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所以无论如何,还请夫人将那人的名号告知。” 唐麒突然开口道:“叔叔,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吃亏了?” 程婵娟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突然道:“唐少侠,你好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唐麒一愣,只听到程婵娟又道:“你们忘了,我哥哥还在金大哥的手里,如果他不能安然离开太湖,我哥哥怎能安然返回集贤堡?你们都是我哥哥的朋友,怎可害他呢?” 唐玉峰歉然一笑,道:“程姑娘,对不起,唐麒言出无心,请你原谅他一次!” 程婵娟一笑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我怎么会怪罪唐少侠呢?别的不说,单说我和唐凤、唐凰两姐妹的交情,也不会介意唐少侠这句话。” 唐玉峰乾笑一下,道:“程姑娘说得极是,凤儿和凰儿这两个野丫头这两天留在集贤堡,给你惹来不少麻烦,老夫也该向你致歉才对。” 他轻轻的拍了下手掌,道:“齐夫人,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无论是谁,你只要给个名号,让我可以向掌门交个差就行了,至於以後如何,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柳月娘点头道:“唐三爷,你的意思是说,老身只要说出人名之後,我们便已谈妥条件,你立刻替我金贤侄除去身上的龙须神针?” 唐玉峰点头道:“不错,老夫立刻动手,一盏茶之後,便可取出龙须神针。” 唐麒见他答应得爽快,看了程婵娟一眼,道:“三叔,你还没得到金大侠的答应呢!何况唐凤和唐凰两个……” 唐玉峰一愣,叱道:“金大侠是何等英雄人物?他既已明白我们实是受到了齐玉龙的欺骗,冒犯了他的虎威,又怎会跟我们计较?你这混小子,胡说什么?” 他骂了唐麒一顿,随即脸上堆满笑容道:“金大侠,你是朝廷的重臣,又是枪神的传人,在武林中更是鼎鼎大名的高人,总不会跟我们这些远在穷乡僻壤的唐门乡野匹夫计较吧?” 金玄白原先在心中一直琢磨著程婵娟的话,隐隐觉得她似乎用唐门金银凤凰两姐妹来威胁唐麒,逼使他们要和柳月娘妥协。 想一想,事情也实在荒谬得可以,唐玉峰率领数十名弟子从四川东来,原是到集贤堡拜访堡主程震远,希望求得程堡主的协助,可以大力帮忙,让唐门在江南一带开设药范,扩展唐门的势力范围。 不过程堡主到了黄山去找天刀未返,於是程家驹又把唐玉峰等人引见给齐玉龙,於是被齐玉龙利用来对付柳月娘。 唐玉峰怎么知道柳月娘和集贤堡程家驹有什么关系?见到齐玉龙承诺给予大力相助,这才带著门人随同齐玉龙夜袭松鹤楼。 却不料结果演变成几乎无法收拾的地步,唐门弟子死了数十人,差点连唐玉峰都葬身在松鹤楼里。 所幸金玄白为了保护柳月娘和齐冰儿、柳桂花三人,一时疏忽,遭到唐玉峰的暗算,中了龙须神针,这才让唐玉峰拿到了一张王牌,让他在太湖主权之争中,不至於两面都无法做人。 如果他就此返回唐门,恐怕掌门人按照门规处置,他不仅会遭到严惩,甚至恐怕连命都会丢掉了。 所幸老天保佑,让他凭著那三枚龙须神针,立於不败之地,无论太湖的大权是落在齐夫人之手,或者是齐玉龙的手里,都得和他打交道…… 金玄白望著唐玉峰那张清瘦的脸孔,忖道:“只怕到了此刻,他还没弄清楚整件事为何会变成这样,也不明白程婵娟为何会为了我,用金银凤凰来威胁他。” 这种敌友难分的情形,金玄白原无也没想清楚,直到此刻,他才稍为有点眉目,了解了整个事情的前後因果关系,听到唐玉峰把话说得如此客气,如此谦卑,金玄白也不好再推辞下去了,他抓了抓後脑勺道:“在下除了枪神之外,另有一位师父,外号火神大将。” 唐玉峰一愣:“火神大将?” 他在记忆中从未听过火神大将这个人,忍不住望了望身边的两位侄儿,却又想起他们才出师不到三年,一向在西南地区行走,自己没有听过这个人,自然他们也不会知道,问他们也是白问。 他乾笑一声,道:“对不起,请恕老夫孤陋寡闻,这火神大将到底是哪一位前辈?” 柳月娘冷笑一声,道:“唐三爷,你连火神大将如此威名赫赫的绝代高人都没听过,果真是孤陋寡闻。” 唐玉峰神色未变,缓声道:“敝门虽然立派数十年,可是一向偏处川西边陲之地,极少参与中原武林的盛事,故此孤陋寡闻并非稀奇。”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回若非是四川地区农民暴动,影响本门的生计,我们也不会柬来发展,希望在江南富庶之地成立几家药范?多赚点钱维持门派的生存。” 口口口 由於皇庄的扩大,上地兼并的情形日趋严重,以致社会上矛盾更加激化,更加剧烈起来。 正德四年冬十二月,四川保安人蓝廷瑞、廖惠、鄢本恕等人发动农民暴动,蓝廷瑞自称“顺天王”、廖惠称“扫地王”,而鄢本恕则自称“刮地王”,大旗一立,各地受压迫的民众纷纷参加。 在极短的几个月里,聚集的群众已达十万人之巨,於是蓝廷瑞等把这些投入麾下的民众组织起来,置四十八总管,进行暴动,反抗官府,势力甚至扩展到了陕西、湖广一带,声势一度极为浩大。 bxiwsceq扫描武侠屋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