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煞新娘》 写作中的一些酸甜苦辣 {1月1日} 每一个人都想拥有美貌,财富和智慧,但是命运给每个人的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过。 年的前三分之一段人生,波澜壮阔,起伏至极。 年想把那些痛苦和挣扎,快乐和悲伤,倾注在大娃《七煞新娘》里。 年老头不时马屁道:只有你这么悲催的人生,才能迸发出写喜剧的力量。 这是夸年吗? 掩面哭泣,进而自嘲。 有这样的老公,何愁不成功。 焚三支高香,扑拜年老头。 遥隔时空,再向年最崇拜的莎翁敬礼。 年原来是在流着热泪创作喜剧。 回头看看,确实如此。 甚至在《南爷之死》里,年都努力把南霸天写的不那么坏。 因为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即使是一个恶人,也应该有那么一丝幽默,一点可爱和可悲。 年很想把自己和朋友们,那些不太完美的人生,全都写成与变成一部喜剧。 这就是年的终极梦想。 {1月8日} 写《四宝再见》,有些不完美,年想表达那种情绪,那种爱不得的感觉。 留有一些遗憾,以后慢慢补上。 年想说,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至少我们的内心是平等的。 并不是因为,我比你丑陋;我比你贫穷;我比你笨拙;我就没有爱你的权利。 你可以不爱我,你可以侮辱我的感情,但是你不能够嘲笑我的卑微。 这就是年想表达的。 {1月10日} 早晨去几位书友的书评区留言,写着写着忽然写哭了。 好疲惫,回头望望,40天20万字,于年有如天文数字。 年居然做到了一生都没有做到过的,可以坚持这么久的事情。 年过去太懒惰,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直到某天,心之虚空,无所依托。 某人一句戏言,年又复活,圆一个写作的梦想吧。 码字时,才发现年的卑微与孤独,荡然不存。 {2月19日} 写书写的自己会掉眼泪,《朱氏祖女乃》——陈玉莲,一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物,龌龊中透着高尚,软弱中透着坚强。 生命是有张力的,生活更喜欢强者。 只是,这强者并不是天生而来,他是经历过暗夜痛哭与悲伤欲绝的洗礼,才造就而成的。 心灵不死,生命不死。 {2010年12月,刚开始写书的感想,很不成熟,自怨自艾。只为了给自己留个纪念,大家就别看了。} 对不起,晚些有蚊子内容更新,苍蝇留,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创作都会遇到很多辛苦,很多坎坷。 今天心情有些悲伤,但是还是决定明天要继续的更新,这是我的承诺,对不知道有还是没有追看的人,还有对我自己。 第一本小说,即使它是一个并不完美的作品,但是确是我辛辛苦苦的一天天坐在那里辛苦写成的,有时候想到一个灵感早晨四点爬起来写,有时候要想剧情到深夜一点。 现在的我,就像一个刚刚学画画的人一样,别说把我看到的景色,美化的描绘了,能够把一样物品照模照样的描绘出来都很困难。 这种心到手的距离,真的很长,我无所谓成功与否,成功是老天说了算的。 好喜欢金三顺里的一句话,去唱歌吧,就像没有听众;去跳舞吧,就像没有人喝彩;去爱吧,就像从没有受过伤害。 只能对自己说,去写吧,就像从来没有读者。 我只想做一件能够让自己觉得很坚持的事情。 无人喝彩,即使一个人的舞台,也精彩。 感谢大胖,大胖妈,大胖爸,小胖妈,以及默默支持我的每一个起点的书友和作者朋友们,虽然目前只有你们相信我是有才华滴,呵呵,我也心怀甚慰啦。 而陌生的朋友们,如果你还不喜欢我,那一定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 我会努力,努力,为朋友们奉献一个只属于你和我的小说世界。 年年鞠躬致谢好朋友 《七煞新娘》蹒跚走过了满月,直奔百天。 婴儿回首处,跟头不止,同年在这里感谢每一位关心这部作品的好朋友,你们让我有勇气跌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再跌……深深鞠躬了,我最亲爱的朋友们。 如果没有你们的宽容厚爱和摇旗呐喊,就不会有“七娃”的成长。 在狗爬文期间就关注我的《月照花满楼》小满,和《长歌为卿》南儿,年年将永远珍惜初出道时,你们的追看吹捧,这份情谊永远烙印在我的心间。 年年一直默念,有一天能够让更多的朋友喜欢你们的作品,年年现在很微薄,但是这份心意,希望你们能够感受到。 在我狗爬文稍有进展的时候,《我是总裁我怕谁》的轻风大哥,一个雪中送炭的师长,也是年年一生中不敢相忘的挚友,远隔千里,遥望致敬。 在我狗爬文又往前进了一步的时候,一个叫做暮云采薇的姑娘带着《彼岸花雨》,来滋润我一路干渴的征程。 《北纬三十度游记》的张弘大哥,在某天后,认真追看我的作品,并提出宝贵的建议和点评。 他及时出现在了我狗爬进阶到狗走水平的小路上,来为七娃捧场,诚惶诚恐,惦念不已。 每日来送票的《谁是郎君》,隔天必到的《英雄嗔》……年年何德何能让大家如此错爱,唯有倾尽心力为各位朋友的心血之作增加一切的露面机会。 心之所系,力量微薄,不成敬意。 再次隆重感谢我的好友们: 《英雄嗔》《谁是郎君》《北纬三十度游记》《彼岸花雨》《梦幻人生壹》《酸辣教师》《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米灾》《梦华王朝》《玄天武帝》《无为传奇》《时光浅印》《重生无限宝藏》《繁华录》《风行大唐》《蓝色绝美痴恋》《大清无双》《回古记》《暝蛇传说》《名门画卷》《不是剩女也疯狂》《千劫火》《贵族笔记》《男人的天堂》《长城军魂》《天下第一醋》《岁月偷走我的城》…… 《时光浅印》的兰诺姐姐,虽然你离开起点了,我希望你有天回来能看到我在这里,始终不忘你的鼓励…… 人生短暂,恍然间我们在这里相逢,远隔时空,脉脉相望,互相马屁,落墨如歌。 这惺惺相惜之情,没齿难忘。 再回首,这段时光仍会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亲爱的朋友们,在我蹒跚学路时给我扶持的朋友们,年年将永远珍惜你们的友情,始终不忘回报大家。 再次鞠躬致谢! 这是一本好玩的书 点开自己的书,哇呀呀,一个女频的书,什么戎马岁月……乍一看感觉蛮严肃枯燥的。 这样搞是不是太吓人? 不过,年喜欢给人惊喜。 书友们打开一本正经的题目,却能看到博尔一乐的小文,哈哈哈。 年足矣躲在角落偷着乐翻。 万幸,里面的内容不是那样无趣平白;不然年就真该掩面而泣,骑神马遁走了。 重点推荐好玩的章节,也就是书友们反馈比较好的: 《深宅大院》系列。 《南爷之死》系列。 《岁月恩仇》系列。 《朱氏祖女乃》系列。 这也是我比较心水的章节。 目前写市井风情的段落多一些,因为人生经历使然;至于缠绵悱恻的爱情,当然也是我不可或缺的重头戏。 爱情是要有的,只是不能太腻;于该出现处出现,于该止步时止步。 我喜欢爱情二字,心目中最幸福的爱情便是:这一生,与一个人,谈很多次爱。 写这部书,全是出于年老头的一句戏言,“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梦想和比较悲催的人生,变成一本书?那多好玩?” 只为这一句戏言,害得年腰酸背痛,头晕眼花,小儿女般看着推荐和收藏的生长而欣喜若狂,抑或闷闷不乐。 年的书,也许只会是小众作品,实难捕捉更多的眼球。 不过,每一个人心目中的经典都不同,年相信,一部书是作者心灵与智慧的再现与迸发。 更相信,爱情是慢慢等待中绽放出的顿悟与美丽。 只想要写一本好玩的书,陪伴年老头一直到天荒地老;和有缘的朋友们一起笑看悲喜人生。 《七煞新娘》算是这样一本书吗? 一个笨笨的小女人,怀着傻傻的小聪明,偷偷在小屋一角挥汗洒泪…… 这一切只为了傍晚时分,轻唤一句:年老头,朋友们,快来品,新章出炉。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 就像我与他,就像我与你。 相逢的人,注定要相逢。 年年于一个静谧的夜晚 天宇聘婷 最新一期的天庭高层小型机密会议如期举行了。 玉帝、王母、托搭李、太白金,悉数到场。 玉帝望月心叹,不禁老泪纵横,他扽着天使牌纸巾边擦泪边说道,“众爱卿,你们看那些个星魔,可如何是好呀?” 托搭李一捋美髯,正色道,“玉帝,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天地间便有了三宝:日、月、星。经历亿万年,其中十四颗霸道之星成神,那就是贪狼、七杀(七煞)、破军、紫薇……” “咳。”王母咳嗽了一声,凤眼一横,皱眉插话道,“别啰嗦,说正题。” 托塔李咧着嘴点头继续道,“我是想说,这些星魔实在乃天生天养,不好办。” 太白金撇了他一眼,没出声。 托塔李也不理会,补充说,“这十四星魔,桀傲不驯,兴风作乱,不服管束。这也是尽仙皆知了。” 太白金又撇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托塔李,老是满嘴废话,怪不得叫拖沓天王哪,够啰嗦。 王母叹了口气,幽怨哀婉,“正因如此,玉帝最近经常失眠。” 如何能够打压这些天庭星魔,自然成了玉帝老人家最近的心病。 玉帝见太白金沉默寡言,甚有不悦,嗔道,“太白金,你缘何不发一言?” 太白金轻捻白须,一本正色,“玉帝莫怪,老夫今天实在是有些头痛。” 太白金头到是不疼,他心疼。看这样子,谁能整肃星魔,重立帝威,那绝对可以成功上位,成为玉帝眼前的第一红仙了;这回可不能让托塔李又抢了功。 不过,估模着这差事办起来,又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要背地搞定才好。于是老头来了个随声附和,装聋作哑。 于是,就只剩下那三位绞尽脑汁,共谋大计了。遗憾的是,毫无头绪,会议未果。 玉帝皱了皱眉,拂案飘然远去,挥了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 要说玉帝也真不容易,老天一开始就扔给了他一笔糊涂账: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外加不知道多少颗星星。 估计至少得有五千多颗,宇宙中的星辰每时每刻都在创生,又每时每刻都在灭亡,细算算又何止,又或许是亿万颗。 无法计数。 天庭中,星宿之间的星际关系,又是剪不断,理还乱。不过毋庸置疑,无论在哪强者恒强,他们自然会在浩瀚星河中月兑颖而出。 就像盘古开天地有言: 七煞为搅乱世界之贼。 破军为纵横天下之士。 贪狼为奸险诡诈之相。 它们分别象征着: 破坏与生死。 战争与统帅。 与桃花。 三星合称煞(杀)破狼,此三星一旦聚合力量,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为了制衡他们的关系,玉帝煞费苦心,但每次都是白忙一场。 冒烟、上火、鼻子歪,怎一个恨字了得,正所谓断肠人在天庭。并且最让人想撞墙的是,眼看煞(杀)破狼三星越走越近,玉帝最近总是失眠。 所以,王母才组织召开了天庭高层小型机密会议,想与爱卿们共商对策,替玉帝分忧。 ***** 其实,领导的烦恼正是下属的机会。 一贯老谋深算的太白金,终于找到了十四星魔的软肋,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仙。 某日,太白金神不知仙不觉地晃到了后殿,在玉帝耳边低语密报。玉帝听得眉舒眼笑,茅塞顿开,立即批示:急办,望各部门妥善协调,鼎力配合。 得到玉帝的肯定,太白金自是意气风发。毕竟,天庭终身成就奖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评选了,上次输给了南极仙翁,再一等就是五千年。 太白金泪誓: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自孙悟空事件之后,天庭很久没有如此棘手的事情了,幸好他的智慧又有了用武之地。 毕竟万事有规律,太白金又善于取巧,他稍稍准备,锁定目标,开始行动。谁让人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要说十四魔星中,有个极不靠谱的七煞星,很不幸他沦为了这颗有缝的臭鸡蛋。 天庭里,什么好玩的地方,好吃的鲜果,好看的仙女,谁最近加封为新神,谁家的神兽走失了…… 只要是新、奇、特外带绯闻加八卦,全都能让他兴趣盎然,激动不已;哪有他哪热闹,哪有他哪乱套。 用玉帝批示的年终总结来说,“七煞实乃天庭第一捣乱分子,看不见想念;看见了心烦。” 这不,惹是生非的七煞,刚挨了十四星魔老大的痛骂,那些话就像是云雾缭绕,在他眼前飘来荡去。 不顶嘴,不反抗,不妥协。 可爱的七煞,总是用自己天真无耻的笑脸化解一切危机。 笑翻玉帝,笑煞王母;三不守则,纵横天界。 并且,万事有阴阳。在十四星魔中,七煞是唯一的女星;不仅是女星,还生的很美。 不过,七煞平时为了方便和天界的神仙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经常是一身男装,劲爆登场。 那举手投足间,盈盈笑语,风流倜傥的小模样,居然迷倒了几个不入流的大仙侍女。 以至于七煞所到之处,虹霓飞花,一片狼藉…… 七煞挨了骂,还强忍郁闷,依旧笑颜如花,沿途对过往的神仙和仙女们热情不减,招手致意。 好容易捱到了自己的宫邸,七煞的脸上立刻晴转阴了,“老大骂我吃喝玩乐,多管闲事,不务正业。可神仙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仔细想想,似乎也是。 七煞喘了口气,又接着嘟囔,“老大骂我成天和神仙们混在一起,可是谁让我长的太好看,以至于仙见仙爱,神见神载。” 在天庭你可以不理太白金,也可以不熟托塔李,但你要是不和七煞做好友,那简直是做了神仙也枉然。 没办法,群众呼声太高。 “好想哭哦,我最讨厌被干涉生活,剥夺自由。自由万岁……。” 奴仆阿诺见主人闷闷不乐,从怀里忽然拿出张请柬,“主人,刚才太白金星差人送了张请柬,说今天有个小型聚会,还有神秘嘉宾到场。” 七煞立时两眼放光,顿将烦恼抛到了南天门外,喜不自禁的驾着坐骑日月追风,转眼便消失在了浩瀚烟波中。 与猎奇比起来,烦恼算个屁…… ***** 七煞骑着追风闪电般就到了太白金家,“太爷爷。” 太白金笑着跑出来,“六儿,我老远就听见你叫唤了。” 这爷俩是多年的忘年交,一开口说话就没大没小。 七煞星是南斗第六颗星,小名叫做六儿,又唤六公子,六公主,六儿姐姐…… 多年来,作为玉帝的亲信和特使,太白金的差事实在不好干,忒累。还好有六儿这颗开心果在身边,他觉得舒心不已。 那还为啥要闷住六儿这颗臭蛋? 两字:杀熟。 六儿吐了吐舌头,“口渴,太爷爷,最近玉帝又赐什么琼浆玉液没?” 六儿的嘴馋远近闻名,早就被蟠桃园和琼浆池列入黑名单了。她索性也懒得去了,馋了就直接上南极仙翁和太白金星家里开荤去。 太白金摇头道,“不急。” 六儿一撅嘴,笑呵呵,“太爷爷,你可别舍不得。” “怎么会。”太白金神秘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葫芦。 六儿一把抢了过来,左看右看,“什么好宝贝?” 真猜不透太白金到底有多少个宝葫芦,估计比他的心眼还要多的多…… 太白金眉毛胡子一瞪,“小六,别顽皮,快给我。” 六儿哪管那套,开了葫芦嘴,只见一阵香烟飘出,“这是什么呀,我尝两口。” 太白金忙摆手,“使不得。”说是说,老头没拦着,光摆手,没抢葫芦。 “咕咚咕咚。”六儿喝罢,抹了抹小嘴,“妙哉。晚上神秘嘉宾到底是谁呀?你可别又弄出张果老,吕洞宾忽悠我……。” “不急,六儿你且看。”太白金又变出了一面宝镜,用袖子轻轻一拂,只见里面硝烟弥漫,血肉横飞…… 六儿皱了皱眉,忙问道,“这是哪?好惨的样子。” 太白金正色道,“这是人间,最近几十年战火不断,民不聊生。” 六儿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我们活的那么开心,他们却不能?” 太白金一听怔住了,抓了抓胡子,说实话,这问题他也想不清。于是准备岔开话题,“你可知天庭的规矩,每当人间面临朝代更迭,战事不断,就会下派神仙前去拯救黎民。” 六儿点头一笑,“当然听说过,可是我们星君里还没人下去过哪。” 太白金笑了笑,“那你想去不?” 六儿转了转眼珠,又挠了挠头,“我去过两次了。”她以为下凡就是去下面溜达看看。 太白金笑道,“不是那样的下凡,是变成凡胎,变成人。” 六儿皱了皱眉,呲牙裂嘴,“就是不会飞了,不会变东西了。还必须得吃饭、睡觉、生病、烦恼,挂了。那就不能和日月同辉了是吧?” 太白金心想糟了,这个六儿整天玩玩闹闹,可一点不傻。想再忽悠她几句,又觉得有点老不诚信,颜面无光。 那索性就点头吧,太老头挑着眉毛,“是。怎么你不想去?” “没有,太好玩了,我正愁没事干哪,憋死我了。而且我觉得我吧……”六儿窜上桌子,晃荡着两条小腿,眉飞色舞,“我觉得我天生就与众不同!” 六儿的广阔世界,其实就只有一方天庭;她的世界看起来很大,其实很小。 如果说地上有只井底之蛙,那么六儿就是它在天上的倒影,只不过她的井口比青蛙的略大些就是了。 太白金一听此言,正合心意。既然六儿自愿下凡,那就好办了。 他笑道,“如此说来,你愿意做天界使者,做凡人下凡了。真是大功德,我得给你请功去。” 六儿乃天生天养,她哪知道下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充满挑战,乐趣无穷。 她嗖的跳下桌子,眯眼一乐,“那到不用,我偷偷下去待几天,没意思了我再上来呗。” 太白金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你可要记得,下去不是玩,是去拯救黎民。” 六儿点了点头,“太爷爷,我记住了,拯救黎民,不是玩。哦对了,你还没说晚上神秘嘉宾是谁呀,别卖……” 哪有什么神秘嘉宾,太白金一使眼色,两个仙童突然窜出来,张开一张混元大网,一下子就网住了六儿。 六儿哈哈大叫,“哇,新游戏,太刺激了。” 话音未落,仙童们一抖手,六儿踪迹全无。 真是狗行千里改不了吃屎,玩心不改的六儿,又把天庭当游乐场了。 可惜她并不知道,真正的世界,处处凶险。 第一章 小露锋芒 渺渺天庭,浩瀚星空,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滚滚红尘,人生若梦,无外乾坤男女,情仇哀怨。 …… 公元一一三四年。 农历十一月的一天,平西战场金军主帅帐篷中。 一个瘦瘦的伪军喊着口号指挥着全体将领,“全体起立,立正,本多哈大将军欢送宴会正式开始,奏乐。” ……*……*……*琴声与鼓乐声齐鸣,在帐篷里嘹亮的响起了。 金营主帅本多哈端坐在中军帐内,环顾四周,举起酒壶缓缓开口了,“兄弟们,我这就被最最最最英明的皇上调回去了。” 全体将领齐齐高喊着口号,“皇上英明,皇上万岁,大将军走好!” 本多哈摆了摆手,深情缅怀着往昔,“各位兄弟们,我将会永远记得在平西战场的美好时光……我……我……哇哇哇哇……呜呜呜。” 高高壮壮的本多哈,竟然没出息的嚎啕大哭上了。 这凄惨的哭声害得众将领们也纷纷抹泪擦鼻涕…… 本多哈哭了半晌,抬头道,“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逍遥自在过,为了平西战场,干杯!干壶!干碗!喝个一醉方休,喝个颠倒……” 他身边那个瘦瘦的伪军凑上前小声提醒着,“乾坤。” 本多哈点了点头,“喝个颠倒乾坤……唉,你们汉人真麻烦,就是颠倒男女呗,还乾坤?” “哈哈哈。”全体将领们集体爆发出了鄙夷而开怀的大笑。 金营平西战区的常任副将军——常年的二把手——多里巴索,却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大将军,卑职接待有诸多的疏漏,卑职……” 本多哈喝了一大口家乡的烈酒,模着络腮胡,“别他妈谦虚了,不就是没有给我找个女人吗?唉,这叫清……什么鱼来着……” 身边瘦瘦的那个伪军凑上去又小声嘀咕了句,“清心寡欲。” 本多哈激动的一拍桌子,“对,我这是,清心什么鱼来着,就是说,不近,修养身心。” 瘦瘦的伪军堆着笑容,一边摆弄着桌上的酒具,一边马屁道,“大将军真是冰雪聪明,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实乃人中的龙凤。” 本多哈吃了马屁,自是全身舒爽,他眼光闪烁着,“你们汉人竟是吃饱了撑的,不干正事,成天摆弄这些没用的什么诗啊词啊什么的。这些夸奖的话,在我们金人眼中通通的都是英雄,英雄的说。” 多里巴索颤抖的嘴唇轻轻开启了,“为英雄干杯,为……” 多里巴索激动的话都说不利落了,他知道自己再也碰不到这么英明伟大的主帅了。 将士们成天不用训练,不用开会,不用吃苦,成天吃肉喝酒,跳舞唱歌,好不快活。 大伙普遍反映,作为一个大金国的士兵,能够分配到平西战场,是他们一生最难忘的美丽回忆。 据说一向遭受冷遇的平西战区,最近居然有很多将领主动请调到此处来效力。 将领们正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敬酒,可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跑来奏报,“报告大将军,宋营那边又来讨敌骂阵了。” 本多哈刚刚一口热辣的美酒进肚,一听此话,气的眼珠子都要喷出血来,“妈的,昨天给他们下停战牌没有?今天是本将军的欢送宴会,他们……简直是禽兽!” 多里巴索见状立刻单膝跪倒在地,绝不放过最后一次拍马屁的机会,“大将军,卑职愿意领……二百铁骑,二百足矣,将禽兽们通通杀光。” 本多哈眯起眼睛,探了探身子,“放屁,本将军今天调走高升,那是天大的喜事,不许杀人,太不吉利。要杀你们明天再杀。今日以和为贵!” 多里巴索的马屁再次拍到了马腿上,以他的觉悟和水平,常年在副手上徘徊是不无道理的。 正在这时,本多哈的弟弟本陀螺也突然蹿了过来,积极奋勇的说道,“大将军哥哥,我愿一起出战杀敌。” ***** 冬日的阳光吝啬的洒在了大地上,西北风冷嗖嗖地吹着,翠绿的树叶凋落,细女敕的草儿枯黄,旷野寂寥,大地一片萧索。 烽烟四起的平西战场旌旗密布,战鼓声响;只是说是旌旗,烂了点;说是战鼓,破了点。 这又是一场南宋非正规军与金人正规军的非正规较量。 南宋阵营上,只见一个红衣少女飞马冲在了最前面,她的红色缎子披风随风摇曳,乌发披散,脑后攒一把烟云。 红衣少女骑着一匹赤红色高头战马,手中一柄明晃晃的大刀上下翻舞。 她身后紧紧跟随着十几个女人,使锤弄棒,举刀用枪,无不神采飞扬。 放眼再往后看去,队伍忽然矮了一大截,后面就大都是步兵了,他们有的穿着民服,有的穿着大宋兵服,还有的披着金人的战袍…… 最惨不忍睹的是,队伍最后面还有几个拄着拐的老弱病残,走不动也跑不快,傻傻站在那兴奋的摇旗呐喊。 再看对面的金兵队伍,却是一水的高头大马,一水的铁骑弯刀,猛如狼虎。 这场对抗,更像是一条瘦弱而自不量力的京巴在厚着脸皮挑战一条硕大的藏獒。 ***** 金营领队——刚刚请命而出的多里巴索副将军,坐在马上有些愣神了,他是不是眼花了……眼花缭乱。 宋营跃马而出的竟是一个人间仙子般的少女,一身红衣……多里巴索搜肠刮肚却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的美貌。 他只知道,如果宋营派几百几千个这样的绝子来打仗,那干脆不要打了,金国人民通通投降算了。 多里巴索的表情凝重,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心中假设那样一副恢弘的画面。 红衣少女昂首挺胸,用手点指,“金狗,速速派个人出战?” 多里巴索使劲抖了抖马缰绳,可是他的战马居然纹丝没动;他不知道,他的宝马竟对红衣少女的坐骑也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马如主人,丝毫没有一点民族气节和职业操守。 就在多里巴索被自己的战马气的眉毛胡子乱颤的时候,小将本陀螺见缝插针适时出击,一马当先冲出阵来。 红衣少女见敌将前来应战,便展开了架势,准备和面前的小将厮杀一番。 谁知小将本陀螺将兵器往怀里一带,自信而友好的开口道,“小仙女,终于又见到你了,心中十分挂念,介绍一下,我叫本陀螺。” 红衣少女面无表情的冷冷瞥了他一眼,只管错马举刀。 小将本陀螺也不应战,只是灵活的闪躲,“莫要费力,你不是我的敌手。” 红衣少女皱了皱眉,一举大刀直奔本陀螺的左肩砍去,“看刀修走。” 小将本陀螺身子往右一闪,轻松而机敏的躲开了,他大声的叫嚷着,“叽里咕噜咕噜吧,叽里咕噜咕噜吧。” 红衣少女见面前的小将突然不讲汉语,复又讲起金语,憋闷的正要再次疯狂砍去,谁知“咣……当……当”金营阵队居然鸣金收兵了。 原来,小将本陀螺方才用金语肆无忌惮的嚷着,“小仙女,我一定要把你追回去做我的小媳妇,给我生十个女圭女圭。” 这句调戏之言红衣少女不明就里,但是本陀螺身后督战的副将军多里巴索,完全听懂了。 所以他审时度势,立刻示意鸣金收兵,一个字:撤。 小将本陀螺倒是恪守军规,二话不说拨转马头跑回了阵队。 红衣少女看到金营下令收兵了,她眉眼一横小将本陀螺,“下次见面再接着骂你打你。哼。” 小将本陀螺笑而不语,他早已做好决定,此次不随哥哥调任,他要继续留在平西大营。 原来最近一个月,每日勤奋出战的本陀螺发现了一个规律,每隔七天就会看到这个仙子一般的红衣少女。 长相平平的本陀螺天真的幻想着:红衣少女应该可以改良本氏家族的人种。 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被招回阵队倒也不气不恼,爱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大不了再等七天就是了…… 只是,还有一个人也在悄悄的打着红衣少女的主意。 多里巴索属于马屁将军,他很少亲赴战场,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后勤工作。 谁知今日请命出战,竟对宋营这个从未谋面的红衣少女一见倾心…… 只是他万没料到,本陀螺在战场上竟先对红衣少女调戏起来;他可不想因为和本陀螺争个女人伤了表面的和气。 本陀螺的哥哥本多哈毕竟是皇子太保党的重要骨干。 权衡利弊,多里巴索决定草草收兵,不如等本陀螺跟着哥哥调任以后,再做抱得美人归的打算。 ***** 这一天,南宋抗金义军的统帅大将军于达,终于溜达出了中军帐。他正在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举目远眺,瞭望战况。 战场上,那名红衣少女在萧索素裹的天地间分外扎眼,眼见她正在和一员金朝小将举刀错马。 于达手捻胡须,一手插腰,正待观看一场好戏。 可是,那两匹战马突然停住了。 不知为何缘故,俩人居然端坐在马上不打了。 这不是要活活急死小山坡上的看客吗? 于达垫着脚尖,瞪大了眼睛张望着,紧接着侧身问道,“董副将,莫非那个红衣姑娘就是传说的小辣椒苏。” 副将军董青点了点,“回将军,正是,她名字叫苏六儿。” 于达眯着眼睛,有些扫兴,“哎,他们怎么打半截突然不打了?老夫还以为要有一场好戏观看。” 副将军董青沉沉道,“报告将军,那是在骂战。” 于达雪白的眉毛一挑,眸光一闪,“骂战?” “是,咱们这边懂金语的没几个,这小姑娘,不知道怎么从娘胎里出来的,才来了一个多月,居然能用金语和金人说几句了。” 于达手捻胡须,咳嗽了几句,“哦,果然是个人才!老夫突然诗兴大发,即兴赋诗一首。 日出红日红似火, 红日不及人更红。 更红春色关不住, 一支红杏出……” 副将军董青听到最后一句,额头上的汗滴缓缓的渗了出来。 于达伸出干瘪的老手模了模自己的胖下巴,“呵呵,最后一句不好。重来啊。一支红杏是不太合适,红杏枝头春意闹。哈哈。” 日出红日红似火, 红日不及人更红。 更红春色关不住, 红杏枝头春意闹。 于老头最后准备不让红杏这支花出墙了,自己在枝头折腾就行了。 看到于老头一副得意洋洋的酸样,副将军董青实在有点按耐不住笑意了,但却又不敢随便造次。 为啥子欲笑还休? 原来这个于达,于大将军,那不是一员武将,那是一个文官。 什么四书五经,吟诗作对,官场政治,那是信手拈来;但要提起打仗,那绝对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于老头就连最基本的军事地图都不会看,每次打量那张关乎将士们生死的地图,到好像抱着王维的山水画一般,就差没吟几句“明月松间照”之类的诗了。 放眼望去,双方果然都撤兵了,于达一琢磨既然没有好戏看了,那就赶快回去歇息吧,写写诗,练练字,喝喝茶……惬意的晚年生活。 想着,他迈着书生四方步,缓缓走下了小山坡。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阿弥陀佛,这次我可得走稳点,不能再摔倒了。 于老头半个月前,不知道动了哪根神经,非要闹着出来观战。结果下这个小山坡的时候没站稳,脚底下一拌蒜,摔了个正着。 一次冲动,一个跟头,老头在床上吱吱歪歪整躺了半个月。 按理说,下个小山坡不至于这么费劲,但是一来老头子年纪大了点,六十有二。 二来大宋的文人嘛,读圣贤书,劳心治人;武功无用,缺乏锻炼;身体太差,脚底没根。这么多的理由加起来,没法不脚底拌蒜。 按说,老头这么大岁数,就别到战场上来瞎搅合了,还不够捣乱的。 可是,他也全是为时事所逼。 具体缘由,那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追本溯原,一百多年前,当时北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全靠掌握兵权,发动陈桥兵变,才将天下拓印于己。 有了自己犯下的前科作为明鉴,他在之后的统治中十分忌讳发展军队,放权于人。 这就导致了,整个北宋王朝军队出奇的弱,武官地位出奇的低。 不仅如此,全国各地的军队和将领,频繁的调整和调动。 最后,终于达到了“指挥的没有调动权,调动的没有指挥权;兵不认将,将不识兵。”的至高境界。 全国军事力量薄弱的不堪一击。 这样皇帝就能高枕无忧了吧,大宋江山就能千秋万代了…… 在那样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举国上下的结论就是:唯有做文官才是正道,武功无用。 于是北宋的文官们熙熙攘攘,多如过江之鲫。 一个国家的灭亡,从来都是内忧外患共同作祟。 北宋政治、经济、以及军事发展的极度不平衡,终于使得万里江山风雨飘摇。 只要是打仗,不论是对抗大辽,西夏或是金国,北宋羸弱的军队只要一出兵,基本就等于集体自杀。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不尚武的国家,终究会挨打;不但挨打,还会死的很惨。 这不,就连北宋的两个皇帝都被金人生生给掳走了,连人带钱带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血与泪的教训只能让人明白一点:唯有枪杆子才能保住江山和政权。 于是,南宋皇帝宋高宗终于把武官的地位提高了,怎奈青黄不接,多年的历史遗留问题,人才难觅。 他虽有收复河山之心,怎奈难为无米之炊,手里已无多少可用之将。 平西战场,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战区。 舍弃吧,可惜; 努力吧,不必。 万不得已,宋高宗挑了一个北宋前朝遗老文官改武将,再配个少壮派武将辅佐便是。这就是于达和董青搭配出的老少文武二人组。 如此半吊子的大将军,如此年轻没有经验的副将军,再加上一帮子江湖好汉,热血群众…… 平西战场何愁不上演一场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 于达每走一步都哆里哆嗦,心惊胆战,可是老头又极好面子,不肯让亲兵和副将搀扶。 终于顺利下了小山坡,于达难掩心中喜悦,“董副将军,明天把那个姑娘传入中军帐来。” 董青点着头,“禀将军,他是和父兄一起来的。” 于达点了点头,“明日辰时,将三人一并传来,一个都不能少。老夫先回去歇息了,连日来为战事和国事操劳,头疼不已。” “将军放心。”董青忍住笑意,心里琢磨着,您老人家就没有点别的创意吗,每次都是头疼。明明是个吃咸不管酸的主,还总往自己头上扣上“忧国忧民”的大帽子。 不过,这糟老头可算是离开了,董青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飞身箭步又冲上了小山坡。只见战场上的那个红衣少女已经拨转马头撤了。 真可惜,没看清她的脸…… “董副将,有人找您,说是家里亲戚。”董青的亲兵在小山坡下嚷着。 家里亲戚? 该不会又是娘派来的第三拨“敢死劝婚队”吧? 没错,准是娘派来的,不然谁能来这鸟不生蛋的平西战场? 董青下了山坡,准备回营,一路上他没敢让马儿快跑,他得慢慢琢磨琢磨怎么应付才好。 上两拨一拨是吃糠咽菜给饿回去了,一拨是装神弄鬼给吓回去了…… 正在这时,董青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用余光一扫,不禁心中窃喜,原来正是那红衣少女纵马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姑娘。 姑娘们一边骑马,一边欢快的说笑着。 “六儿,你刚才说那金人什么?我看他还挺高兴。”一个胖姑娘笑着。 “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红衣少女得意的眯眼坏笑。 “六儿,别吹了,再把牛皮吹破了。你有本事就和我赛马,我这马憋了好多天没撒花跑了。”胖姑娘一挑眉毛。 “胖姐,谁吹啦,我就是神童,我真的会金人的话,赛马你也不行,你输定了。” “六儿,别吹牛,吹牛没饭吃。” “胖姐,我看你的马都要累死了,要是你像我一样瘦的话,没准还能跑赢我。” “六儿,不然我把我的两个大锤给你拿着,我马上的分量就比你马上的分量轻了吧。” “这哪比的出来呀,你以为是曹冲称象呀,拆开撑。” “曹冲是谁?” “曹操的儿子呀。” “曹操有儿子吗?”。 …… “别逗了,前面好像是董副将军。” “姐妹们,咱们下马不?” “不下,不下,假装没看见,快爬快爬。” “六儿,你舌头真大。” 姑娘们对这个堂堂的副将军简直视若罔闻,熟视无睹,她们飞速从董青的身边蹿过去了,为首的少女正是六儿。 原来,自从被太白金星的混元大网抖入凡间后,七煞星小六投胎在了一户苏姓人家。 现在的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十五岁的美丽少女。 十五年前,她生下来那天,刚好是六月初六,不哭不闹,笑意盈盈,称一称,刚好六斤重,一厘不多,一分不少。 爹抱着她喜气洋洋,“这孩子真讨喜,就娶个简单名叫六儿吧,好养活。” 她听了,手舞足蹈。 娘嘴一撅,一把抢到怀里,“人家闺女都是珍呀,彩呀,琴呀,是不是闺女?” 她听了,嚎啕大哭。 娘一看慌了,忙改口说,“好闺女,不哭哦。那咱就叫苏六儿吧,听你爹的。” 她嘟着粉女敕的小嘴,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那清澈有神的眼眸左顾右盼,好像心急火燎的,马上就想把这个世界看穿。 这个叫“苏六儿”的小丫头在爹娘怀里撒娇的一刻,谁能料到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竟然来自遥远的天庭。 琼楼玉宇,飘渺尘雾,有关天庭的那些记忆,不过是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而今,这广漠的天地,才是她驰骋的游乐场。 六儿纵马奔驰在平原上,向着太阳,一切随风。跑着跑着,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在飞翔,飞翔在天际一样。 飞? 我又没有翅膀,怎么飞呀? 六儿嘴角一翘,心中不禁嘲笑自己,竟然生出了想要飞翔的梦想。 “六儿,小笨蛋,快回来,你跑错方向了,输定了。” 第二章 暗流涌动 好姐妹郭素素一看六儿没影了,急急带马寻了过来,“傻丫头,不是那边,掉头。” “啊。”六儿才发现,大营在西边,自己的马怎么奔着东边就去了。 真是白日做梦天上飞,赛马不赢胡乱吹。 这下完了。 输定了。 六儿吐了吐舌头,拨转马头,眼看姑娘们早都跑没影了,她和郭素素相视一笑,催马直追而去。 素素在马上浅吟低笑,“你,真是个小呆子。” 六儿眼眸闪动,挠了挠头,“哪有啊,我……我……” 素素笑而不语,扬鞭策马,继续赶路;六儿伸出小手,照着马就是一掌,“风风快点。” 原来六儿不喜欢马鞭,全是用手的,她总觉得那是在虐待动物。 六儿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 很多人都这样思量。 可是六儿总觉得,人要坚持走自己的路,没有路就踏出一条路。 ***** 六儿和素素飞奔回营,正好看见营官周福臣,她垂头丧气的走过去,“周营官,我要回家,打仗一点也不好玩。” 周福臣每次看到这个小丫头都是哭笑不得,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个活宝。 “苏六儿,打仗就从来没好玩过。打仗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回去端正一下态度,相信你会在思想上有进步的。” 六儿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吐了吐舌头,“我的思想不进步吗?我觉得我是一个思想家。” 周福臣“咳,咳”的咳嗽了几声,“嗯,思想家,回去好好思想去吧。” 六儿一撅小嘴,眼光明媚又狡猾,“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素素轻轻拉了拉六儿的衣袖。 六儿一看素素那眉目流转,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嘻嘻”笑了两声,“周营官,我去思想去了。你们继续思想你们的。” 说罢,六儿坏笑着知趣的闪人了。 既然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是老实回去睡大觉吧,她背着七煞刀正往寝帐里走。 “苏美女,你回来啦。” 六儿寻声望去,原来是刘彩云正在七营的小练兵场上喊自己。 这个刘彩云,平时老是一身黑衣打扮,年纪轻轻,总整的和团黑云压顶似的。 刘彩云把一张大弓,生生给拉成了半个满月,“噼啪”……正中靶心。 六儿微微一笑,歪着小脑袋,“彩云姐,你不是病的都起不来了吗?怎么不好好歇歇,这么快就好了。” 刘彩云嘴角一颤,苍白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屑的表情,“蒙你关心,全都好了,比以前还好。” 六儿听着刘彩云阴阳怪气的言语,扬了扬眉毛,小嘴一努,“那就好,最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自从六儿来到平西战场,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马见马载。唯独这个刘彩云,老是无事生非,没事找茬。 她心中一万个不明白,刘彩云比自己还大上一岁,自己处处礼让她,却一个笑脸都换不来。 这个人总跟吃了枪药一般,专门和自己作对。 六儿有心出手整治整治这个刘彩云,但是,这次投奔义军是和爹一起来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想着,她溜溜达达的就往寝帐方向走去。 刘彩云麻利地收了弓和箭,上前紧追几步,一伸手拉住了六儿,“苏六儿,你换地住吧,东西我都给你搬出来了。” 六儿瞥了她一眼,没吱声,继续往前走自己的,但是心中被燃起的小火苗已经在往上蹿升了。 刘彩云紧紧跟在六儿身后,她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六儿也不搭理她,全她是空气一般,可是到了帐篷外一看,自己的东西居然全都给扔了出来。 一样没落。 两个大包裹,一双马靴,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都给抖落出来了。 也太狠了点吧。 六儿一扭头,心中的火苗已经燃成火焰了,她杏目圆睁,“刘彩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到底哪得罪你了,你觉得我有什么做到不好的,就明说。” 刘彩云斜着一双丹凤眼,“我,我,我受不了你……” 刘彩云和苏六儿,皆是天生丽质的一对美人。 其实问题就出在这了,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场子不容两个美女。 过去的刘彩云就好像天仙下凡,咳嗽一声那是天籁之音,摔个跟头那是摇曳生姿。 冲锋、杀敌、练武、射箭,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可是一个月前,她发现自己不好混了,天上掉下个苏六儿,就如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从大家新一轮追逐的眼光中,刘彩云知道自己军中第一美女的地位,已经彻底被颠覆了。 这话要怎么说哪? 因为你比我美,我羡慕、嫉妒、恨! 不编排挤兑你,我气不顺。 刘彩云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有些懊恼了。 这事怎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哪? 刘彩云的脑子痛苦的回忆着,六儿有什么把柄和错误…… 想了半天,居然,想不出…… 六儿气鼓鼓地蹲,一边捡衣服,一边不时抬头瞪着刘彩云,新愁旧恨眉生绿。 “受不了什么?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我真是忍受不了你这种不讲理的泼妇了。一天都受不了了。” 小丫头嗷嗷的叫唤上了,活像一只溺水挣扎的雏鸭。 刘彩云本来就没有六儿伶牙俐齿,正支吾着说不出什么,猛的听到六儿嚷着“泼妇”二字,居然还挺高兴,可逮着个吵架的理由了。 她脚却横跨了一步,挡在了帐篷门口,“谁是泼妇,你说谁是泼妇。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六儿的太阳穴鼓鼓的,两只小拳头握的咯咯直响,以她的暴脾气,要不是在义军大营里,她早就一脚把这多事婆娘踹飞了。 “你不是泼妇,干嘛总找我的茬,你以为我是傻的呀,看不出来,哼,我插上尾巴比猴都精。哼。”六儿插着腰,眉飞色舞。 刘彩云也不示弱,“哦,你承认你是猴子啦,上蹿下跳,整个大营,就看见你了。” 六儿吐着舌头,晃悠着肩膀,“刘彩云,我要是只猴子,你就是只老乌鸦,一身黑衣,脸上一团黑云,心中一肚子暴雨黑心肠。” 刘彩云气的浑身直哆嗦,“你滚你滚,反正本姑娘不喜欢看到你,看见你我吃不香,睡不着,拉不出。浑身不自在。满意了吧。” 六儿早就听其他人说,刘彩云脾气冷傲古怪不合群,再加上尤善飞刀暗器之类的阴冷功夫,大家就更不愿接近她了。据素素姐说,她浑身都是暗器。 哼,六儿偏非又是个不信邪的,什么飞刀暗器,还怕了不行。 苏六儿瞪着刘彩云。 刘彩云瞪着苏六儿。 全都不甘示弱。 周围的人听到两个姑娘正在吵架,有的偷眼望过来窃窃私语,有的所幸围过来,看个彻底的热闹。 一个是美貌仙子,一个是闭月羞花。 俩人的针锋对峙和剑拔弩张,非但没能迸发出浓浓的火药味,反而多了点滑稽和可笑。 旁的人看着说着暗笑着,却没一个人敢上去劝拦。 俩都是麻烦的主儿:苏六儿是快人快语爆脾气,刘彩云是冷言冷语冷心肠。 要搁在平时,胖姐姐爱管鸟闲事,郭素素爱给和稀泥;她们俩在旁边一劝阻,苏六儿和刘彩云,十次闹摩擦十次得熄火。 可是偏巧这当口,俩个能耐人全都不在事故现场。 这下完了。 一场红粉大战,即将在平西大营七营寝帐外开打。 苏六儿是谁,从小到大,一直弥笃坚信对于不讲理的人,甭废话,用暴力摆平一切才是王道。 既然,面前是一个不讲理的泼妇,那自己就…… 想着,苏六儿猛的一把揪住刘彩云的衣领,挥起小粉拳就要动手。 刘彩云也不示弱,她双手一抓六儿的小细胳膊……眼看俩个姑娘就要扭打在一起,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苏六儿接令。”大老远的一声嗷嚎响了起来。 这是谁呀? 这么大的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敌营突袭哪。 听声音望去,只见三匹战马旋风般踏尘而来。 为首的一人胯下一匹雪白的高头战马,眉宇间一股轩昂之气,二十出头,一张俊脸,潇洒中透着刚毅。 来人正是副将军董青。 话音刚落,白马就到了眼前,董青飞身下马。 …… ………… ……… 刘彩云的手放下了,苏六儿的手也放下了,两个女孩面面相觑,顿时羞的小脸通红。 六儿眯着眼睛,偷眼看了看刘彩云;刘彩云一皱眉,冲着六儿努了努嘴。 六儿心想,副将军董青不是一直主管平西大营的军容和军纪吗? 这不是来抓我的吧,我们还没开始打哪?难道上面那么快就得着信儿啦。 谁知董青未曾开口说话,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身后两个亲兵互相一看,心照不宣。 副将军董青正色道,“苏六儿接令。” 六儿忙单膝下跪。 余光一扫,扔了一地的衣服里,怎么还有……两个粉红色……的小肚兜。 现在伸手去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真乃悲剧也。 六儿小小的心脏“崩崩崩”的跳着,两只小拳头搓的直响。 董青一低头,正好瞥到地上那两个……小肚兜……粉红色……绣着小荷花。 “嗯,嗯。”他清了清嗓子,身后两个亲兵约莫十五六岁光景,俩人忍不住对视一笑,全都羞了个红脸。 董青又清了清嗓子,“嗯,下次注意军容军纪。” “是。”六儿微抬起下巴,一脸的委屈,真是尴尬不已。 苏六儿和董青见过一面,一个月前到大营报道的时候,爷三都是他给分配的。 这个董青,虽说年轻气盛缺少经验,不过人才缺失到是给了他难得的机会。 于达大将军目前有三宝:练字,作诗,喝小酒。 军营里的琐碎小事基本都是大撒把,全甩给董青,自己落得清闲。 什么算是大事哪? 比如正式开战什么的…… 但是,平西战场一直没有正式开战过。 目前处于一种三不管,被遗忘的皆大欢喜状态。 董青倒是挺忙活,事必亲躬,不过像传令这样的小事,他着实不必亲自来。 可是,人家放下所有的事情说来就来了。 这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山水风月之间了…… ***** 自从一个月前见到苏六儿,董青就开始犯嘀咕了,他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少女,像个妖精,又似个仙子。 未开口,笑若春花,一说话,雨打浮萍。 董青不是酸文假醋的人,对于美女,他大概只有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词语来形容吧。 ***** 六儿仍在抬头看着董青,她那无辜的眼眸,在他眼中,连同那两个粉女敕的小肚兜,全都可爱的要命。 这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全都沉默不语,各有心思。 周围的人:俩个亲兵,刘彩云,近处围观的群众,远处偷看的士兵。 基本可以淡出这个画面了。 “咳咳。”一个亲兵清了清嗓子,提醒董副将快点说话。 “苏六儿,奉于大将军令,传你和你父兄三人明日辰时到中军帐报道,不得延误。接令。”董青沉了口气,把令牌交给了六儿。 六儿举双手接过令牌,董青一瞥这双粉白女敕滑的小手,有点不可思议,她是怎么舞动的那把大刀。 六儿回话,“苏六儿接令,谢董副将。” 董青一抬手,“起来吧。” 六儿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眼皮始终没敢抬起来;她斜眼一看那两个倒霉的小肚兜……晕死的心都有了。 苍天无眼,倒霉到家。 好容易盼来大将军召见的好消息,还发生了这种意外事件。 真是有多大的脸,现多大的眼。 六儿的小脚丫在靴子里一抓一抓的挠地,一想到肚兜事件没准会闹得满城风雨,她恨不得把地刨出一个洞来赶紧钻进去。 董青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三十四天零一个上午,再次这么近的看到面前这个少女,他不由得心潮涌动起来。 看不下去了。 成何体统。 大哥难道是又要继续玩深沉? 董青的两个亲兵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一向冷静的大哥实在是有失风度,主要是还有群众围观偷看,影响多不好…… 俩人实在是憋不住了,故意放大了声音,“董副将军,咱们该回大营了。” 董青稍稍皱了皱眉,翻身上马,挺酷的甩了句“走。” 三人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可刚出七营没几步,董青就忍不住回眸。 身后两个亲兵冲他坏坏一乐。 董青一白楞那俩小伙,“乐什么乐,小屁孩,你们不懂。”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甭管你是多阳刚一爷们。 第三章 中军帐内 次日上午,苏六儿早早和老爹苏成渝,哥哥苏猛儿三人会合了。 苏猛儿把一张脸洗的格外的白净透亮,他对妹妹吹着牛,“我说什么来着。你哥哥我,那是一定会吸引大家注意的,结果怎么着?果然吧。连大将军都注意我了!” 六儿努着鼻子和小嘴,把眼珠子瞪的贼大,眉毛撇成八字型;扮丑给哥哥看,这是她小时候就喜欢和哥哥玩的游戏,看谁的样子最难看,先糗死对方,让对方呕吐为止。 “哥哥你又吹牛皮,吹死牛不长命。大将军一定是因为爹做了教头,可以给大家讲授怎么摆弄兵器,驯养马匹,所以才决定表扬嘉奖爹的。” 原来六儿的老爹苏成渝,年轻时曾得过当朝的武探花,但是朝廷重文轻武,他为人又十分爽直,所以干脆辞官不做了,带着老婆和一双儿女卷铺盖走人,隐居世外。 从此一家四口过着山野村民的生活,到也乐得逍遥。 但是,习武之人天生就有着那么一股打抱不平的劲头儿,空有一身本领,在国家危难之际却无用武之地,就好似虎踞深山,龙藏深海。 几年前,北方出现抗金义军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全国各地,人们奔走相告,激动不已。 苏成渝嘴上不说什么,只是从床底下找出了自己多年不碰的大刀,所幸的是鞘虽蒙尘,宝刀未老。 苏成渝天天进进出出,比比划划,要不然就是教一双儿女练习骑马射箭;要知道原来他只教六儿赤手空拳的功夫,扎扎马步而已。那时候他骗老太太说是为了让闺女也能强身健体。 有一天,老苏偷拿了家里的一点小钱,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匹农村的土马,平时人家那马就驮点粮食,或者临时耕耕地,用的挺稀罕。 可是一到老苏家,愣是把那马给累死了,因为三个人轮流用一匹马……最后老苏拿了一大笔钱买了三匹好马。 老苏媳妇寻思着,合着自己多年前从家里盖罗出的那点钱财,都快让这爷三给折腾光了。 心疼钱,更心疼人。 毕竟也是多年的老夫妻了,眼看着老苏东忙西忙,心事重重,老苏媳妇不免担心起来。 转眼间时光飞逝,儿子苏猛儿满十八岁了,女儿苏六儿也已经长到十五岁了。老太太觉得该放手了,想飞就飞吧,不能关老头和孩子们一辈子。 老苏其实就在等媳妇点头这一句话,老伴这关一过,爷三第二天早上就风风火火的出门投军了。 速度快的让老苏媳妇咋舌。 要问怎么收拾的那么快,爷三都集体酝酿好几年要革命暴走了,能不快吗。 爷三出了家门,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国家都这么乱了,老百姓苦不堪言。 老苏心想,都怪自己隐居太久,出来的太晚了,路上可得抓紧点;谦虚点说,自己应该是个能够扭转乾坤的经世之才…… 在老苏的遗传和感召下,这一双儿女马不停蹄,风餐露宿,自以为是,信心百倍的直奔杀场。 ***** “你闭嘴,听我说。屁也不懂的臭丫头。过去人家都会说,这是苏成渝的儿子和闺女;现在和以后会说,这是苏猛儿的爹和妹妹!懂吗你?死丫头。” “不懂不懂不懂不懂……”六儿做着鬼脸,继续糗哥哥。 苏成渝看到六儿和猛儿还是一点不长进,来到军营也不见成熟,一见面就吵架拌嘴。 不过,苏成渝也想不出大将军为什么单单召见他们爷三,难道真让六儿说中了,大将军知道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 毕竟自己也是当年朝廷里叱咤风云的一个武将啊,相当于七品,比芝麻官可大不少…… 想到那时候殿试时自己威武的样子,老苏心里也不免有些得意和膨胀起来,他严肃而柔和的批评了六儿和猛儿,让她们都学的谦虚点,内敛一点。 最好能以自己为榜样和楷模! 猛儿和六儿撅了撅嘴,乖乖的不敢吱声了,跟屁虫似的跟着老爹。 爷三提前一刻进了中军帐,环顾一周,但见这帐内的布置简洁肃穆,虽有些破旧,倒也还算威风。 前面正中的太师椅空着,大将军还没有来。 两边分列着两个副将军,以及二、三、四、五、六、七营的营官和副营官。 一营营官不在,昨天是七营出去讨敌骂阵的,今天又轮回来了。 南宋平西大营,目前共编了七个营。 军营生活目前就是一个七日,接着另一个七日。 “咚,咚,咚”三声破鼓敲过,于达于老头迈着四平八稳的书生步从门口晃进来了,身后跟着副将军董青。 自从来了平西战场,于老头这身形没见瘦,反而胖了不少。 想来也是,做监察史那些年,于老头天天都得琢磨事:你斗我,我整你;寻点私,舞点弊;走个后门,受个小贿;冒个坏水,装点慈悲。 最为可气的是,这些个门道圣贤书里一点都没教,全得靠自己模索揣测。 这回可好了,于老头本来是哭着喊着,挣扎着不想来;谁知反而因祸得福了。 自从老头来了平西战场,心灵和身体那是彻底的放松了。 皇上降旨,就比划两下; 被遗忘了,咱也不发愁。 咱有的是办法。 这不,安排七个营轮班到金人那边叫战比划去。 让谁看起来,咱平西大营的队伍都没闲着。 一直折腾并将始终折腾着。 最让人欣慰的是,金人那边也挺乱乎,一年半的时间,主帅都换好几个了。 似乎是那帮子皇亲国戚争地争功,成天搞得鸡飞狗跳,自顾不暇。 这不是,一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向朝廷的当月奏报又是:谨守阵地,平安无事。 挺好。 很和谐。 稳定是一切的核心。 于老头这个美呀,昨天晚上又来了点小酒,还即兴作了首小诗,就是可惜了,宋营除了几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基本都是大老粗,知己难寻哦。 “唉”于老头未曾开口,先叹了口气。 董青心说,这老头不是又要喷吧,自从老头被临时抓差调来平西大营,一升中军帐必先吟首诗作为开场白。 最初大家伙听着还挺新鲜,可时间长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并且吟诗作赋不能当饭吃,那是真的不能;如果能让士兵们吃饱饭,大家敢用脚丫拍巴掌叫好。 于达眯眼一乐,“唉,老夫昨日又做了一首诗,先给大家伙念念啊。” 董青虚与委蛇的附和着,“你们都好好听着啊。” 于达略加思索,“嗯,嗯。捷报又出平西营,大宋江山万里行。金人那边乱糟糟,全国欢喜乐不停。” “好。”七营营官周福臣皱着眉头,昧着良心喊了句好。 于达颤悠着身子,洋洋自得,欣慰的点了点头。 两边分列的营官、副营官还有副将,大家伙齐刷刷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周福臣。 兄弟太够意思了,终于结束了大家伙的噩梦。 于达这老头,乃一惊天地泣鬼神的唐诗发烧友。 如果他吟诗作诗没人喊好的话,他会锲而不舍,一首接一首不停的念下去。 唐诗三百首算什么? 光李白的诗他就能背至少五百首。 让你们大家听的天昏昏地暗暗心肝颤,不死不算。 ***** 于老头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堂下押的是何人啊。” 六儿有点想笑,大将军这是要开堂审案吗,这形容做派一看就是个文官出身——还是九品芝麻官出身。 苏成渝拿余光扫了眼六儿,单膝跪倒,抱拳道,“前朝武探花苏成渝,携犬子苏猛儿,小女苏六儿参见大将军。”六儿和哥哥也乖乖随爹跪了。 “好,抬起头来。”于达正色道。 “咯咯咯。”六儿抬起头,竟然调皮的笑出声来,实在是没憋住,于达念诗的时候她就想乐了。 那笑声好似银铃一般清亮,又好似泉水叮咚作响。 于老头虽说见多识广,却也不觉心头一震,只见面前这个少女……老头竟思维打结了,所有的华丽辞藻猛然间全无了用武之地。 似妖非仙,似仙非妖。 好一个凌波的仙子,绝色的佳人。 这少女若是月兑去一身戎装,霓裳羽衣,环佩叮当,保准能让皇上的佳丽们全都逊色三分,集体傻眼。 美人如酒,一见醉心。 于老头心中不禁发出了啧啧赞叹,他一高兴,竟情不自禁的乐了起来。 “大将军,您笑什么。”六儿呲着一口小白牙,眯眼一乐。 于达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亲切的问道,“小丫头,你今天怎么没穿一身红装呀?” “因为这里面你最大,我不能比你的风头还大;平时在外面,我才敢抖擞抖擞。”六儿说罢一吐舌头,十分俏皮。 董青倒背双手,站在于达身后,眼看六儿第一次拜见统帅,居然还是这般的肆意洒月兑,心中说不出的喜欢爱怜。 苏成渝嗔道,“六儿休得无礼。”他心说这小妮子怎么又翘尾巴了,一副没大没小的德行。 六儿抿嘴一乐,“爹,人家说的是实话。大将军,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对吧?” 说完这话,她偷眼望去,见爹的脸色铁黑,忙低下了头,决定还是少开口为妙。 于达的眼睛始终盯在六儿的身上,“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今天老夫召见,主要是表彰你们三人虽来自民间,但有颗保家卫国之心。老夫甚为感动。若中华儿女都有此番胸襟,我大宋天下永昌。” “誓死保卫大宋江山,任凭大将军差遣。”跪在地下的苏猛儿突然高声嚷了句,吓了大伙一跳。 苏猛儿一直纳闷,是因为自己生得太呆了?还是妹妹生得太灵了?怎么每次和妹妹出现,都被严重忽视。 于达定睛一看,哎呦,这旁边还有个人哪,他问道,“你是苏,苏,苏丙?” “额……正是。”苏猛暗想,屁大点功夫,大将军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 自己可得挣点气,早晚干出番大事,让你们全都刮目相瞧。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何足挂齿,不必计较。 苏猛儿可算出位了,要不是他这么一吼,于达确实没注意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 于达捋了捋胡子,笑道,“虎父无犬子,老怀甚慰。望你们建功立业,到时我必报禀天子,给你们加官进爵,让你们光宗耀祖,尽享荣华。” “谢大将军提拔,誓死效忠朝廷。”于老头话音刚落,苏猛儿就抢白着拍起了马屁。 他心想,万事必须先下手为强,妹妹这小丫头片子,绝不能让她先开口,太抢戏。 “好,你们三人暂且下去。好好表现,不日必有用武之地。”说着,于达挥了挥手。 “谢大将军抬爱。”三人跪谢过大将军,出得帐来。 ***** 爷三往前走了会儿,六儿高兴地蹦了起来,“小鸟出笼自由啰,爹刚才老瞪我,我都不敢说话了。” 苏猛儿一皱眉,泱泱道,“就你话多,话痨。” 六儿伸出两只小拳头,紧接着变成了双掌一拍,再使劲一撮,“你叫酥饼哥,那我叫麻团好了,爹叫大窝头。” 苏猛儿脸一红,大声吼道,“死丫头,你再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苏猛儿心想,妹妹平时真是让爹娘给宠坏了,不教训一下,日后还不得骑到自己脖子上作威作福。 苏成渝正色道,“六儿,别没大没小的,都十五岁了,还这么调皮,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六儿摇着头,撅着小嘴,“我到是不担心自己,我担心我哥娶不上媳妇。哈哈。” 苏猛儿一听就急了,“老天睁眼吧,我要是娶不上媳妇,也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妹妹。” 六儿望着哥哥,眨巴着大眼睛,“为什么呀哥哥?” 苏猛儿回道,“为什么?当然是让你吓跑了,小姑子厉害的像个小夜叉似的。” 六儿扮了个鬼脸,“谁稀罕,你娶你的媳妇去吧,我才不嫁人哪,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正说着,一阵寒风吹过,六儿只感脊背有些发凉。 提起娘,她心中一阵酸楚,爷三这次倒是虎出深山,龙飞九天了。可是,谁给娘烧火暖被呀? 以往到了隆冬,爹砍柴来娘烧火,六儿只管扑上床,吃的小肚歪,再给娘锤锤后背,揉揉肩膀,再拔上几个小火罐。 娘常高兴的说女儿是她最贴心的小棉袄…… 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天底下最温暖和幸福的事情,就算再寒冷的冬天,都好像有阳光普照。 想到这,六儿的鼻子有点酸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和娘团聚呀,寄出去的家书,娘收到了吗? 那些金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回家待着多好,不远万里来别人家作恶,真是没事找事,欠揍欠砍。 苏成渝见女儿眼中有点湿润,估计这孩子准是有什么心事了,就打发猛儿先回营了。 ***** 父女俩来在河边坐下,这条小河背后是座连绵的大山,翻过那座山,就是后方了。 冬天一来北风呼啸而过,山上全是悬崖峭壁和枯树枝子,见不到半点生机。 “六儿,不知道大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偏偏召见咱们爷三。不过,也可能是爹想多了。” 六儿娇声回道,“爹,别怕,不论怎样,我都会保护您和哥哥的。” 小丫头从小就说自己是个大英雄,说要保护全家。 有一次,六儿和村里的几个男孩子打架,她抡起大木棒,把人家头上打的都是大包。 最后终于真相大白,大人们传闲话,说她爹是犯了事让朝廷给罢官了,没脸见人,才搬到文江那小地方去的。 本是村里的小孩跟着大人学舌,没想到六儿一听就不乐意了,敢说我爹坏话,揍不死你们的。 这次投奔抗金义军,老两口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让闺女来,家里俩孩子都走了,万一有个闪失,可就后悔莫及了。 可是二老转念一想,就六儿这副活泼又火爆的性格,把她留在家乡,被欺负是不太可能的,还不定闯出什么祸来。所幸带在老头身边吧,有个管束反而周全。 事实证明,这担心不是多余的;六儿从小就爱惹是生非,一点不省心。 苏成渝苦口婆心道,“六儿,你哥挺高挺壮,但是心小。你自小到大,说实话是哪都比他好。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你把人家比下去了,并不是赢,而是输了。” “嗯。” “爹知道,你聪明伶俐,可惜是个女儿身。女儿家家的,早晚……” “早晚要嫁个好男人,爹,人家知道了。好烦。” “那是为你操心。爹越想越后悔。不该带你来投军。一时冲动啊。” “呵,爹这你后悔什么呀。”六儿拖着腮帮子,傻傻一笑。 虽说天寒地冻,可眼前这条小河,那薄冰下居然还有水波流动。 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到天涯就不必了,能回家就行。 六儿心念一动,突然蹦起来,“爹,我走了,你真啰嗦。”说罢,她几个箭步翻身上马,一松缰绳跑没影了。 苏成渝苦笑了两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调皮孩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六儿走的那么急作甚去了?因为爹太唠叨?那不至于。 其实眼见老爹双鬓染霜,她又怎能不愁到眉峰。 她着急回营琢磨事儿去了。 琢磨什么? 反正不是他爹说的那些。 那些在她眼里通通都是屁事儿,浮云。 第四章 铁杵成针 六儿骑马一溜烟的回到了七营,她把郭素素拉到了一个角落里。 “小六,大白天的,什么事情呀,那么神神秘秘的?”郭素素刚才正在认真磨她那根铁棒,突然让小六给打断了。 磨铁棒? 对,就是磨铁棒。 好像只听说过有磨刀,磨枪的,没听说有磨棒的。 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郭素素本是个大家闺秀,早年间家里请了个武师护院,她从小耳濡目染,人又聪明伶俐,到也学会了耍弄。 只是到了平西战场才发现,别人的兵器都是带刀带刃带尖的,再看看自己,唯独自己这个棒子,怎么看怎么没用。 尤其是自己的力气又没有那么足,面对弯刀,舞弄起来实在是杀伤力不足,自杀力有余。 可是,素素到现在,就会一套少林棍法,别的兵器模也没模过,于是她大胆的设想诞生了。 把铁棒的一头磨的尖一些,到不至于像大枪那么尖,有点尖就行了,自己用力一送手能给对方致命性的打击就成。 也不能太尖了,万一没摆弄好再抡起来扎着自己,那就彻底悲催了。 为素素每天打磨铁棒的事情,六儿没少嘲笑她。 素素也不管那么多了,慢慢磨吧,来平西战场一年多了,反正管理松散,整天也闲得直烦。 有时候人干某些事儿,纯属没来由,鬼使神差。 六儿一瞅郭素素累的那个惨样,大冬天的脑门子居然挂了汗珠,呼哧带喘的。 她插着小腰,颤巍巍,乐得前仰后合,“素素姐,瞧把你累的,真是楷模呀。佩服佩服,我要学习你百折不挠,锲而不舍,舍生忘死的精神,阿弥陀佛。” 郭素素用袖子模了模头顶的汗水,抿了抿嘴唇。 六儿猛地一弯腰,两只小手前后倒腾着,学着素素刚才磨棒子的模样,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姐姐,铁杵磨成针就是这么来的吧?” 郭素素挥起一记粉拳,轻轻挥在了六儿的后背上,“小丫头,真是找打,我这是件正经的事情。你不懂的。” 六儿模了模后背,眯眼坏笑着,“哎呦,好疼哦,疼死我了。我看姐姐你是闲的,要不然你去找他吧,省得你有劲没处使啊,哈哈哈。” 郭素素娇憨的又举起了小手,那薄薄的小嘴微嗔道,“臭丫头,又取笑我,你再贫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六儿吐了吐舌头,摇头晃脑,“你打呀,你打呀,你再打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郭素素一个兰花指笑盈盈的戳着六儿的脑门,柔声道,“你呀,也就会欺负我,我哪,也就会欺负你。” “哎呦”六儿呲牙裂嘴的叫了一声,原来郭素素猛地照着她的小脸蛋就是一掐。 六儿捂着酸酸疼疼的脸蛋,大眼睛瞪得溜圆,“好怕呀,你再捏我,我就把周大哥的事儿到处嚷嚷去,哼。” 郭素素一听“周大哥”三个字,立刻垂下眼帘,脸上绯红一片,一副欲语还休的娇媚之态。 六儿揉着脸蛋,得瑟的看着素素:樱桃口杏脸桃花腮,杨柳腰兰心蕙志。 真是个温柔妩媚,秀美动人的女子,谁要是把她娶回家就美了,爱干活爱劳动,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秀外惠中。 可惜自己是个女儿身,呜呜,便宜了别的臭男人。 六儿正在出神的想着,郭素素拽了拽她的衣袖,柔声道,“好妹妹,你可别乱说去。” 郭素素见六儿既然说出口了,自己也不想瞒了。六儿猜的正是,她已经深深的爱上了那个胡子拉碴,伟岸俊朗,又不苟言笑的周大哥了。 要说这周大哥倒也不是别人,正是七营营官周福臣。 郭素素记得第一次见周福臣的时候,感觉这人好像到哪都感觉自己怀才不遇似的。 其实她当时也是不明就里。 要说周福臣,那是一个挺威猛强壮的硬汉。刚来平西大营报道时,上面分配他管七营,他上任一看竟然有不少女兵,立马傻眼,悻悻怨怨。 他自小就听娘说过,“有鸡鸭的地方粪多,有女人的地方事多。” 这话他原来不理解;现在开始带女兵,他理解了,太理解了,没一个善类。 在他眼里,女人似乎就等于麻烦,如果加个期限,那一定是永远,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时的周福臣给郭素素的第一感觉是这样的:一个粗狂的老爷们,生活不能自理,不懂风情,不解天地,鉴定完毕。 然而,周福臣是个极其慢热的男人,他总是于无声处显身手,让人惊喜连连。 比如说,没过几天你竟发现这个粗狂的大汉能写得一手好字; 再过几天你又发现这个粗狂的大汉竟然是个丹青绘画的高手; 再再再过几天,你发现他除了能提枪上马,舞文弄墨,竟然还能顶替生病的炊事组组长炒几个地道小菜,糊弄过大将军刁酸的肠胃…… 真真是文武全才。 就连大将军于达都对这大汉刮目相看了,所以目前,周福臣除了担任七营营官,还担任着其他两项重要的工作。 一,战地宣传总管。说是总管,其实就一人,总管自己。 二,文件档案管理员兼文秘,主管文字资料和军事地图,以及与朝廷往来的奏报公文。 虽然只多管了这么点芝麻大的小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只是,可怜的周营官又遇到了新的烦心事。 以前他总觉得有女人的地方麻烦多,其实即有男人又有女人的地方,麻烦更多。 六儿这个鬼灵精怪,凭借着自己敏锐的八卦嗅觉,她一瞧郭素素看周营官那迷离的小眼神,就猜出了八九。 今天再用话一绕,果然不出所料。 行,这就好办了。 六儿倒背双手继续坏笑着,煞有介事,“姐姐尽管放心,小六我靠得住,嘴巴严得很。不过,想要我保密……你答应帮我个忙呗。” 郭素素轻轻蹙眉,啐了口,“呸,小丫头,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呀,竟给姐姐下套。你说我什么事儿不向着你帮着你,说吧,什么忙?” 郭素素长苏六儿两岁,两个姑娘一见投缘,彼此看着顺眼,没来由得亲热。 六儿的脸上飘过了一丝邪恶的微笑,“那我就说了,我真说了。咱们帐篷没人吧,不如回去再说。” 郭素素拉着六儿的小手一起跑回了帐篷,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六儿贴在素素的耳朵上,撒娇地说,“姐姐,从我未来姐夫那里,把金军战区的地图偷来给我瞧瞧。” 郭素素眉眼如月,吓了一跳,疑惑道,“小祖宗,要什么不好,这,这哪行呀。再说了,你要做什么?” 听见六儿口中念叨着“姐夫”二字,郭素素心中羞涩不已,可是偷地图这事……确实有些勉为其难。 那几张军事地图只有主帅将官们,研究作战部署时才会拿出来使用。一个大头兵,能瞄上一眼就算是万幸,还要偷出来?郭素素很想问个清楚。 六儿摇晃着脑袋,一本正色,“做什么我现在不能说,好姐姐,菩萨心肠的好姐姐,你到底帮不帮呀?” 郭素素为人一向求平求稳,她有点不置可否。 六儿见素素面露为难之色,便决定将他一军,“素素姐,你要是不帮我,我可厚着脸皮自己去借了。” 郭素素还是犹犹豫豫,咬着嘴唇。 六儿知道得下点猛药了,她身子晃动着,学着素素娇憨的模样,“人家顺便告诉周大哥,有个女人为她神魂颠倒,寝食难安,相思成疾,不久于世了……。” 郭素素看着六儿如此的耍宝,立马臊了个大红脸,自己一个女子,怎能让人觉得如此多情又轻薄。 她狠狠心肠,咬着嘴唇,“好了,好了,小祖宗,怕你了,我去就是了。不过可能根本拿不到。即便拿到了,你也得答应我,要还回去才好。” 六儿一挤眼,小嘴一撅,“好姐姐放心,我不会让咱姐夫为难的。” 郭素素莞尔,利落地一转身,“你在这等着,我去试试。” 她刚要掀开帐篷帘往外走,六儿嚷道,“屁话,什么叫试试呀。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姐姐,我看好你。阿弥陀佛。” 郭素素无奈道,“怕你了,小祖宗。”说着出了帐篷。 ***** 六儿回到床铺上,盘起小腿,拇指捏着中指,口中念念有词。昨天上午,刘彩云不是把六儿轰走了吗,害得两个美女差点大打出手。 六儿当天下午就搬走了,搬到素素她们寝帐来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本来六儿和素素就十分要好,最初也是分在她们帐篷的;可是只睡了一个晚上,六儿就彻底崩溃了。 帐篷里有个叫胖姐的肥妞,那呼噜打的叫个山响,外带磨牙和打嗝,五毒俱全。 六儿睡觉怕吵,实在不堪折磨才搬了出来,现在从哪来的,又夹着铺盖搬回哪去了。 可是胖姐还在,晚上睡觉咋办才好? 祸害呀祸害。 六儿心里暗自思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回可不能含糊了,她把爹娘给买的小首饰都摊出来,反正也没机会戴了;下血本吧,豁出去了。 “胖姐,来下。” “六儿,啥事?” “这些好看吗?”。 “太好看了。” “喜欢吗?”。 “嗯。” “行,都是你的。” “真的假的。”胖姐把那小缝眼瞪得和樱桃那么圆。 “这个簪子先给你。以后你和他睡上一个月,我就给你一个,你就睡去吧。”六儿正色道。 “啊?让我卖身,我可不去,我贞洁烈女。”胖姐一听六儿的荤话,都要气哭了。 六儿一跺脚,“放屁,不是卖身。刘彩云可没少笑话你,现在把我也赶出来了。她说我和你就是一条瘦黄瓜外加一个胖倭瓜。你甭管想什么办法,争口气,上那边帐篷睡去。” 刘彩云,那是多厉害的一个人物! 胖姐有点犹豫,可她自小是跑街卖艺的出身,从没拥有过那么多精美的首饰。眼看这些马上一件件都要归自己所有了…… 再说刘彩云群众基础实在不好,成天横眉冷对,带死不活;哪像小六整天眉开眼笑,让人一见忘忧那么讨喜。 妈的,豁出去了。 胖姐收拾铺盖,大步流星,强行入住刘彩云她们帐篷去了。 六儿乐得手舞足蹈,指天坏笑,“小样,我就不信吵不死你;跟六儿斗,纯属自取灭亡。” 于是昨天晚上,不幸的刘彩云失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六儿做梦都在偷着乐,半夜居然给乐醒了…… 所谓人小鬼大,正是如此。 六儿今天逗素素帮自己也是抖个机灵。 不过还好,六儿心善,她这聪明不算狡诈,顶多算是小小的狡猾。 六儿一想起自己耍的小聪明,正在“嘎嘎”的乐着,只听“嗖”地一声,郭素素慌里慌张跑进了帐篷。 一看郭素素进来一副紧张的表情,六儿就知道自己准又得逞了,她甜甜说着,“好姐姐,到手了吧。” 郭素素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小……小……姑……女乃女乃,你这盘腿……干嘛哪?” 六儿双手打了个揖,“我正在念经,我可不是为我自己,我是在向神明祈福,保佑你和姐夫终成眷属。阿弥陀佛。” 郭素素皱了下眉头,娇嗔道,“我在路上才琢磨过来,你就知道拿他逗我,让我跑腿儿。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紧张。” 六儿笑着跳下床,扑过去抱着素素的肩膀,“好姐姐,瞧你吓的,别怕,有我在!美人计得逞啦,喷喷香的地图出锅喽。” 郭素素和周福臣,虽然都是练武之人,可你是默默唧唧,我是慢条斯理。如此拿着捏着,何时才能成双成对? 小六都心急了,要不人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六儿这次倒是又平白给俩人制造了一次独处的机会…… 郭素素正色道,“快看,别贫嘴。我马上得给送回去。”说着她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展开了。 六儿低着头,仔细扫了几眼,念叨了几句,就了然于胸了,她转身走了几步坐回了床上。 郭素素吃惊的问道,“你……看完了?” 六儿点头,“然。” 六儿从小就博闻强识,记忆力超群;每次在私塾外面等哥哥放学,只听上几耳朵,哥哥回家背不出的书,她到摇头晃脑的念叨上了。 老苏和六儿娘看在眼里,真是即欢喜又无奈。 这小丫头的脑子怎么如此灵光,莫不是文曲星下凡? 可即便是文曲星下凡,也属于投错了胎,应该投个男儿身才对。 郭素素睁大眼睛问道,“什么叫然,这地图,你这么快就看完了。我不信。” 六儿嘿嘿一乐,“然也就是然也。” 郭素素拨了拨头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丫头,我真是服你了,折腾姐姐没商量,那我真送回去了哦。” 六儿一伸脖子,呲着牙,“带问我最最亲爱的姐夫大人好。” 让小六一逗,素素的脸又红了,她收起地图,好像想起什么似的…… 就在这时,六儿不知从哪掏出了一面小铜镜,“姐姐,在找这个吧。”说罢,她夸张的歪着身子举给素素照。 “就你机灵。”素素对着小铜镜照了照自己羞红的粉脸,六儿不时在身后做着鬼脸,吐着舌头。 素素忍住笑意,心想这小丫头倒也没白疼她,冰雪聪明,倒像是自己肚里的蛔虫似的。 素素整理完头发衣装正要出去,六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午饭我不吃了,我那份你吃吧。”说完她一蒙被子,大白天的居然倒头大睡起来。 第九章 七煞之刃(二) 爹带着六儿正要往出走,江雨忽然伸手一拦,双手抱拳,恭敬道,“老前辈,刚才晚辈多有得罪,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样神奇的女孩子,想是也得到了您的真传吧。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不当说。” 苏成渝不知道这小伙要做什么,但是,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好驳人面子。“江少主,你说吧。” 江雨看了看六儿,眼光充满着一股怜爱,“这样吧,老前辈,不知道您的女儿是否定亲,如果您不嫌弃,晚辈不才,我们俩家也许能结为秦晋之好。这样就不算夺人所爱了吧。” “啊!”,苏成渝的两眼瞪得大大的,这是什么道理,要刀还得搭一个女婿。 可是,六儿才这么小,俩人估计得差个七八岁。 这哪行啊,就算你愿意,我们六儿长大了万一不干可怎么办。 你们江家虽是富甲一方的豪绅,可又不确切的知根知底,再说老伴能同意吗,选女婿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和她商量下。 虽说面前的这个后生,身材高大,形貌英俊,气宇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家公子。 但是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匆忙决定,视如儿戏…… 苏成渝暗自后悔,责怪自己不该带俩孩子来趟这浑水。 本来想让俩孩子长长见识,不是来看刀的吗,怎么突然又变成要定亲了? 还是回绝了吧,六儿能够平平安安,嫁个小康人家的好男儿就行了;嫁到这样的大富之家,保不齐以后这公子还得娶个三妻四妾的,再加上公婆妯娌,丫鬟婆子,亲戚朋友,上上下下的,六儿能应付的了吗…… 罢了,罢了。 苏老爷子苦笑开口,“使不得,我苏成渝现在无官无钱,是个山野莽夫,我闺女也是个不着调的野丫头。江少主你仪表堂堂,家大业大,门不当,户不对,我们高攀不起。多谢你的美意。今天讨饶了,告辞告辞。” 说着,苏老爷子拉着六儿的手就往出走。 江雨又进了一步,目光急切,双手抱拳道,“老人家,这刀,您就收下吧。胭脂赠美女,宝剑送英雄。” 裘仁义笑着上来撮合,“苏壮士,一切好说。咱们暂且放下亲事不提,就算是一个大哥哥,送给小妹妹一把刀,这您总不会还不答应吧。”说着裘仁义把刀包好了,交给他们父女。 苏成渝一看对方如此热情,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正在犹豫…… 江雨忽然微微俯子,望着六儿,那眼神充满了怜爱和笑意。 面前这个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抿着小嘴,顽皮又害羞的模样实在可爱。 他用大手轻轻拍了拍六儿的头,“小妹妹,你喜欢刚才那刀吗?”。 六儿先看了看爹,又看了看那刀,再抬头看了眼江雨,不置可否。她憋了半晌,忽然冒出了句“喜欢。” 苏成渝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眼馋,没她不想要的东西,这江家也是你拿东西的地方吗。 但是他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既然人家百般的推让,要不然先拿回去,好好保管。哪天说不定人家变卦了,想要回去,再完璧归赵,奉还便是。 苏成渝无奈的开口了,“那这样吧,刀我们拿走,盒子就别给我们了,太贵重。” 江雨眼眸一闪,笑着,“如此甚好,果然是个痛快人。晚辈也不勉强和你们做亲家了。我们暂且定个六年的约定,如果六年后你的女儿未嫁,我愿意八抬大轿将她迎娶进门,到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穿不尽的绫罗绸缎……” “嗯,嗯。”裘仁义眼见少主越说越激动,只好咳嗽几声提醒一下,示意:您就别多说了。 江雨一经提醒,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他低头摘下腰上悬挂的一块玉佩,垂在手中。 定睛观瞧,这美玉洁白无瑕,圆盘上是一只正在熟睡的小猪,晶莹剔透,雕琢精巧,实乃一件难得的稀世珍宝。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仿佛似曾相识,那纯真的眼神,让他说不出的喜欢。 他一抬手,把这块玉挂在了六儿的脖子上。 “小丫头,哥哥把这个玉佩作为礼物送给你,留个纪念。” 六儿用小手拿起玉佩看了看,好一只可爱的小猪仔,真让人爱不释手。 她抬头看着爹,又是那无辜的眼神,意思是在问爹:我能要吗。 苏成渝一看,这玉可是太稀罕了,那刀咱不知道值多少钱,这玉肯定是无价之宝。 有心推月兑吧,再看闺女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没准以后两家真能结缘;反正既然刀都拿了,这块玉也拿着吧,他点了点头。 裘仁义揣测少主是真心爱慕这个小姑娘,便想成人之美,“苏壮士,不如你们留下,我让下人准备一桌便饭。” 苏成渝笑道,“多谢美意,已经太过讨饶了,我们还得去庙里接他娘。今天就告辞了,过几日我们再来府上拜访。” 裘仁义也不便再勉强,他们四人出了密室,带着门口正在等着的猛儿准备离开江家豪宅。 一路上,六儿在爹身边,时常偷眼看着这个大哥哥,江雨又何尝不念挂着她…… 行至在最外间的院落里,江少主和他们告别。 苏成渝一抱拳,“江少主,请留步吧。这个刀,您如果哪天想要,就差人给我个信,我再给您送回来。” 江雨客套道,“苏前辈,哪里哪里,既然送给你的女儿了,就是她的了。” 苏成渝拉着六儿的手,“闺女,快谢谢江大哥。” 六儿垂下眼帘,小脸一红,睫毛蒲扇,“谢谢江大哥。” 苏成渝挺纳闷了,平时六儿是多皮的一个孩子啊,鬼马精灵,一刻不识闲,想起来都让人头疼。 今天一见着这个江公子,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比以前温柔乖巧多了。 闺女才十岁,按理说还不懂什么情啊爱啊的。 也没准小女孩在这方面都有天赋,不像男孩那么木讷。 江雨凝望着六儿,他在那纯真顽皮的眉眼里,看出了一种别样的风采。 那不是一般女子的温柔妩媚,而是那种,明明美若天仙,却又不知道自己美若天仙,漫不经心,肆意洒月兑,任是无情也动人…… 眼看爷三就要走出大门了,江雨才想起来竟然没问小姑娘的名字,他追问着,“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六儿回头挥着小手,一吐舌头,“我叫六儿。”说着三个人离开了江家。 江雨站在苍翠的竹林旁,若有所思,一张俊朗而冷傲的脸,一身飘逸不凡的装扮,与这景致,俨然成画。 裘仁义见爷三走了,近前低语,“少主,刚才小人没敢问,刀就这么给他们了?我看您的意思是……” 江雨哼的一声冷笑,目光冰寒,“既然吴真人说,只要有人能够拔出这刀,天下就能易主,管他是谁拔出来的。” 裘仁义忙点头,他乐着,“是,少主。刚才您对这个小姑娘……” 江雨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只道她是个一般的小姑娘,我看不是。这个女孩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才小小年纪就生得眉峰似山,眼眸如水,又冰雪聪明,将来定会为后为妃。并且她一定会与我……”江雨顿了下,似是有什么隐情。 “与我江家有一段不解之缘。” 出了江家,苏猛说话了,“爹,你和妹妹进去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带我进去,你背后怎么多了把刀,?” 蒋成渝寻思,怎么和儿子说这事儿才好。 说清楚吧,自己没把刀拔出来,让十岁的小六儿拔出来了,和猛儿解释不清;这孩子一根筋,我这个当爹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要说定亲那段,这孩子就更不明白情啊爱啊的了。 况且猛儿和她娘特别的亲,万一去学舌,发生了这许多奇怪的事情,又得在老伴那里受埋怨。 干脆先不说吧。 猛儿一看爹没搭理自己,吐了吐舌头,自讨了个没趣。 爷三直奔庙外,苏成渝估计老伴肯定是等急了,准得生气不可。 不然中午就去庆丰斋吃鱼吧,让老伴高兴高兴。 没想到爷三一来到庙门口,看见老伴坐在庙外的台阶上,正拿着一个东西看着傻乐。 苏老爷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琴儿(老伴的名字),等急了吧。” “成哥,你们来了。”苏老伴一看家人来了,噌的一下把手里的东西给塞袖口里了。 苏老爷子笑着问老伴,“看什么稀罕宝贝啊,还藏着不让我看。”说罢就要去抢。 苏老伴双手一挡,笑说,“臭老头子,瞧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在孩子面前没个稳当劲儿。” 苏老爷子又是一乐,“我要是稳当,哪有这两个小毛孩子啊。” 苏老伴脸一红,翠道,“老不正经的,你就让孩子们笑话吧。我一会儿跟你说件事情。” 苏老爷子一咧嘴,眉飞色舞,“是吗,我也正有事和你说哪。” 俩口子相视一笑,领着俩孩子直奔庆丰斋而去。一家人逢年过节就去那吃鱼,今天也算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照样去吃。 到了庆丰斋,小伙计一看是熟客,给安排了楼上的座位,一边擦桌子一边问,“苏大爷,您一家还是老几样?” 苏成渝笑着,“就你小子记性好,还是那几样,再给我烫壶酒来。” 苏老伴有点不乐意了,“老头子,你就不能少喝点。” 苏成渝厚着脸皮一乐,“我这辈子一不能缺肉,二不能少酒,别的都无所谓。就这点子爱好,你就别管了。” 苏老伴一努嘴,看着猛儿和六儿,“你爹又带你们俩小东西去哪疯去了。” 六儿这回长了个心眼,笑着没说话。 猛儿刚才憋了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开口了,“娘,爹是带我们出去了,去……”还没说完,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正是苏成渝。 “琴儿,我正要和你说哪。今天真是奇遇。本来不想和你说,怕你乱想,但实在是,憋着太难受,见着你就想说心里话,都说给你听吧。” 苏成渝和妻子琴儿,是多少年风雨共度的伴侣。想当年,琴儿的爹不同意她俩的婚事,她愣是在家死守了十几年不肯出嫁,就是为了等着有一天苏成渝能够金榜题名,混出个样子来,能够让他爹同意这门婚事。 本来俩人是商量好私奔的,但是琴儿爹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是有身份的人家,这一私奔出去,还不得把老头子给逼死。 苏成渝也不想让一个大家小姐,不明不白地就走了,落下个有伤风化,不贞不洁,不孝不顺的名声。 为了明媒正娶琴儿,也是费劲了周折,最后终于中了个探花。 这才让老岳父点头应允了这门婚事。 这么多年来,俩个人在一起,恩恩爱爱,从不隔心,有什么事情,都在一块有商有量的。 六儿虽小,但是毕竟在感情姻缘的事上,女孩子比男孩子动心思要早许多。 她看着父母这么恩爱,耳濡目染,也在想以后要找到这么知心贴心的人才好。 别看调皮,她也是个有心的孩子。 苏成渝把椅子往前拉了拉,正要说话,小二端着小盘子上来了,“客官,您的椒盐花生米来了。” “行,伙计,一会儿就不用报菜名了,我们说事儿,上菜你就直接放桌子上就行了。” “得嘞,请好吧。”小二答的脆生生的就下楼了。 苏成渝拿起一把花生米,开始说了,“咱们这附近有一个宅子,豪宅,反正就是他们家有一管家,说他们家有把刀,想请各路的武林高手给去看看去,说是,好多年了,没人能给拔出来。这不是,前几天,我和老马他们喝酒,就听说有这么一事情了,他们都知道我,你老头子我原来是探花啊,窜到我去试试去。不过,人家说了,去之前得先有熟人去引见引见,起码让人家知道你的底细,心里有数,不能碰着个人就往家里带啊。可巧啊,没几天他们就引见我见了那个管家了,叫裘仁义。我们老哥俩一聊不错,他说让我这几天去看看去。” 苏老伴双手托腮,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些年来,她都把苏成渝当成心目中的大英雄和偶像。 这男人落魄窘困时是,金榜题名时是,辞官出走时是,山野村夫时也是…… 听到这,她一乐,看了看苏成渝背后背的那把刀,她笑着说,“结果老头子你就给拔出来了是吧,我就知道成哥你特别棒。” 苏成渝眨了眨眼睛,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似的。 一看,酒上来了,温的,还挺香,先喝口吧。 滋喽一口酒下肚,深深叹了口气,“没有,没拔出来,我当时头这个大啊,嗡嗡的,汗都留下来了,想当年殿试的时候,我这把子神力,那是震惊四座啊,现在老了,不中用了。” 苏老伴一乐,反正苏成渝干什么,她都喜欢,一把刀,没拔和拔出来,有什么分别,既不耽误吃饭,也不耽误养孩子。 不过,她还是问了句,“骗我哪把,那你背后这刀哪来的。” “六儿,我的宝贝闺女六儿,就那么一拔,居然给拔出来了。” 苏成渝脸上又有了光彩,接着又说了一句,“最逗的是,那个宅子的少主,居然看上咱们六儿了,还要定个亲,你说好玩不好玩。人家说了,这闺女得了我的真传……” 传字刚落,只听“额”的一声,六儿忽然间身子一歪,倒地不起。 第十章 七煞之刃(三) 只见六儿小脸刷白,眼睛紧闭,小嘴微张…… “六儿!”苏老伴一下子扑了上去,“宝贝,你这是怎么了。啊,六儿,娘的好孩子。” “六儿。”苏成渝窜起来了,一把拉开老伴,用手在六儿的鼻息上停了下,坏了,没气了。 “六儿怎么了?”苏成渝吼着,看着猛儿。 “爹,吃花生米……”猛儿也吓得小脸发青。 原来,苏成渝和老伴在说刚才的见闻,一个说的起劲,绘声绘色;一个听的入迷,津津有味。 两口子一时没工夫注意俩孩子。 俩孩子也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互相逗着吃那碟子椒盐花生米…… “哎,快,快找人。快,快找人来救命啊。” “他爹,他爹,找谁来啊。”听老伴这么一说,苏成渝一拍脑门子,抱起六儿就往楼下冲。 苏老伴跟了下来,猛儿也紧紧跟在后面。 苏老爷子飞奔起来,一边冲着周围的人嚷嚷着,“闪开快闪开。” “让让各位。”苏老伴也叫嚷着。 “他爹,他爹这是去哪啊。跟不上你啊。”苏老伴眼泪刚才就下来了,现在更是稀里哗啦的,跑了几步就呼哧带喘的。 俩人本来成亲就晚,加上三十多了才得了这个孩子,疼的不得了。 刚才这孩子还活蹦乱跳的,这怎么说话工夫就咽气了。 “同济药铺。”出了庆丰斋,苏老爷子早就甩开那娘俩,大步流星地跑出去几丈开外了。 “今天初一,人家那,那没大夫坐堂。”苏老伴使尽浑身力气喊了句。 苏猛儿也大叫:“爹回来,别跑了。” “啊。”苏成渝急急停了脚,不由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他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有块巨石闷在胸口,身子一侧歪,差点一头摔倒在地。 兵荒马乱的,光景又不好,连大夫都见少,这附近就同济药铺常年有大夫坐堂。 好容易有点希望了,还破灭了。 这个汉子开始怒吼了,“我闺女,怎么办啊,死了。要死了。”说着说着眼睛瞪的老大,热泪滚滚而下。 饭馆和路上的人一看,都知道准是出什么事了,纷纷要围过来,想看看热闹。 “对了,他爹,刚才那庙门口有个算命的,说还会治病哪,要不咱们去试试。”苏老伴紧跑了几步,可追上老头子了,窜得比兔子还快。 “狗屁,又是骗子吧,江湖术士……真的?” 苏成渝一想,现在只能病急乱投医了,何况还没有医了,听天由命? 我就不信我家六儿已经命归西天了。 “我骗你干嘛,今天我走到门口,那老道非要给我算一卦,还给了这个,要了五个钱。” 苏老伴从袖口里颤颤微微的掏出了一个琉璃挂坠。 只见那挂坠一头由绛紫色的丝线编织,上面有十来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它们分布在一个紫色的琉璃圆盘上,仿佛天上的星斗闪耀,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异常夺目。 苏成渝一瞧眼前一亮,这东西不是俗物,莫非真是高人,来不及琢磨了,去吧。 今天发生的事儿全都那么邪门,索性豁出去了。 于是抱着六儿一转头又往庙的方向奔去了。 六儿此时已经气息全无了,在爹温暖的怀抱里,浑身冰凉凉的。 她的脸蛋上是星星点点的水珠,胸前的衣襟也浸湿了一片,那是老爹悲伤而滚烫的泪水。 她的小脑袋被剧烈的奔跑震得一晃一晃的,两条小腿耷拉着,鞋子也甩掉了一只。 这乱世,风和日丽的一天,隐在这尚且安宁的小镇,能够和爹娘哥哥出来游玩,这本应是多么幸福的一天。 难道说,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这一天就要变成她的忌日。 此刻,阳光分外的刺眼,照着她苍白的小脸。 六儿最喜欢太阳了,小时候,她总说自己和太阳一样亮,是天空中最耀眼的星星。 难道这颗星星就要陨落,像所有流星一样即将划过生命的星空…… 三个泪人儿,苏成渝,苏猛儿,苏老伴疯了似地冲向庙里。 苏猛儿哭的泣不成声,小腿紧倒腾跟着爹跑。 他心想,真混球,自己干嘛要说那句“小心把你噎死。” 这个小妹妹虽然平时总和他斗嘴,又占尽了爹娘的宠爱。 但是,她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纯真,平时吃什么好的,用什么好的,都先想到自己。 娘平时老和猛儿说,你和你妹妹开玩笑斗嘴,怎么闹都行,我都不管,就两点:一不许动手,二不许提死字。 千不该,万不该呀…… 苏老伴在后面追着,跑跑停停,跟不上趟,这爷俩都是练家子,跑的太快了。 女人一般到关键时刻都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会想了。 跑吧,跟着老头子后面跑,反正这么多年了,不就是跟着他跑东跑西的。 再说苏成渝,来在了庙门前,只见门口一个道士模样的老头端坐在台阶底下的一张官帽椅上。 他身前有一张桌子,摆着木桶和卦签,还有笔墨纸砚,身后是一个小旗杆,上面挂着个大大的“卜”字。 见这个老道,道骨仙风,目光如炬,苏成渝的心踏实了一点,几步上前,“高人,高人。”紧接着双膝跪地,“请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哈哈哈哈,勿急。”老道微笑着,不紧不慢。 “刚才孩子吃花生米给噎着了,卡住了,没气了。”苏成渝赶紧形容下目前的情况。 “哦,你们今天得了一把刀?”老头手拈胡须,眯着眼睛。 “啊,是啊。”苏成渝心想,我这孩子都要玩完了,你问刀干嘛,也不理会老道。 自顾自得问道,“高人,您倒是想个法子啊,怎么才能救救这孩子。” “等一下,等一下。莫急。”老道的目光望向远方。 苏成渝心想,我能不急嘛我,我都要急死了。 此时苏猛儿也到了,看到这阵势,他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鸡牵碎米。 老道看了眼苏猛儿,叮嘱道“孩子,以后莫不要和你妹妹开这样的玩笑了,谨记。” 苏成渝一惊,原来这老道果然是位高人,俩孩子斗嘴的事情,他老伴绝绝对对不知道,当时就三个人在场,自己,猛儿,六儿。 现在,俩个跪在这,一个躺在这,都没机会说啊。 正琢磨着哪,老道发话了。 “苏安儿,你把刀拿给我吧。” “啊?”苏成渝满脸疑惑的看着老道,神了,神了。 安儿这个名字是娘给自己起的乳名,小时候自己体弱多病,所以才被送去学武,后来身体壮的跟牛似的,就没人叫了。 连老伴都不知道自己这个乳名呀。 苏成渝才发现,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把六儿放在地上,乖乖的摘了刀下来,双手递给了老道。 老道接过了刀,打开了外面包着的绒布,用手从上至下轻抚了一遍这口刀。 口中念叨了句,“你这淘气的小六儿。” 苏成渝又开始疑惑了,这老道的口气,怎么好像认识六儿似的。 可是,眼见地上的小六如死人一般苍白,僵硬,他还是忍不住大叫了句,“高人,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这孩子是我和老伴儿的命根子啊。您快点救她啊。” 老道眼睛眯了眯,“我在等一个人,他一到你们家小六儿就得救了。” 谁啊,苏成渝,苏猛儿如一头雾水,难道在等着神仙下凡,观音菩萨,如来佛,难道是孙大圣…… 俩人的头开始冒汗了,心中默念到底是哪个神仙哇,快来,快来。 俩人思量着,在加上太阳一暴晒,不由得晕晕糊糊的…… 等的谁呀,正是苏老伴,六儿她娘。 “老神仙。”大老远的,苏老伴呼哧带喘的就跑来了,一边跑一边捂着胸口。 “哈哈哈。此人来了。” 苏成渝和苏猛儿回头一看,如果说爷俩是一匹马和一匹牛在跑的话,苏老伴那就差不多是蜗牛跑了,太慢,活活能把人给急死。 “老神仙”,苏老伴一下子冲上来就和爷俩跪一块了,喘了口气,“老,老,神,仙救命。”说这句话时好悬没给憋死。 苏成渝心想,难为老伴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过,还是老伴嘴甜会说话啊。 “哈哈,不用我救,六儿娘,你把方才我给你那个挂件拿出来吧。” “啊?”苏老伴将信将疑地从袖口里掏出了那个挂件,幸好,没跑丢。 “哈哈哈。”老道接过那琉璃挂件,又拿起那把宝刀,把琉璃挂件挂在了那个刀柄上。 只见,那琉璃挂件忽然闪了一下,发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老道顺势在六儿胸前挥了一掌,紧接着,倒在地上的六儿“咯喽”一下打了个响嗝,一个圆圆的小花生米“扑哧”一下喷了出来,“咸……”。 六儿这口气可算是倒上来了。 “啊。”苏成渝,苏老伴,苏猛儿都惊呆了,真活过来了。 六儿眯缝着眼睛,隐约能看清一些,紧接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出现在了眼眶里,接着又模糊了,这老头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十一章 七煞之刃(四) “六儿,宝贝闺女,你醒啦。” 六儿一睁眼,见娘坐在床边,乐呵呵的看着自己。 “娘,我怎么了。” “没事,傻孩子,等等,娘给你做了锅鲫鱼汤。这就给你盛去。”苏老伴屁颠颠地去厨房弄汤去了。 这时候,猛儿从屋外闪了进来。 “哥哥,我刚才怎么了。”六儿抹抹眼睛上的芝麻糊。 “没事儿。”猛儿翻了个小白眼,其实,他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妹妹到底记不记得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儿。 六儿伸了个懒腰,“哥哥,我刚才做了个梦,好像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 猛儿一时间语塞了,正不知说什么好。 屋外一声大叫,“闺女,闺女,爹回来啦。”只见苏成渝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子。 “爹。”六儿见了爹,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爹,我头好晕啊,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哥哥和娘啊,一个鼻孔出气,也不告诉我。” 苏成渝一乐,“哎,不管他们那些,你看爹给你买什么来了。” 苏成渝一掏,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狗仔儿,放在地上,小家伙还不太能站稳,摇摇晃晃地,看样子好像才刚生出十来天。 “哇。”六儿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把抱起了小狗崽,一边扶模着小狗的脊背,一边眼睛笑成了缝,“爹你真好。” 猛儿一看妹妹从床上蹦下来了,又来精神了,于是又开始和她逗上了,“我看不是爹好,是狗好。” 苏老伴正掀帘子进来,“猛儿,还说你妹妹没大没小哪,这回又换成你没大没小的啦。快点吧,你也一块,和妹妹喝点鲫鱼汤,今天咱们没吃成鱼,你爹一回来就去买的,成哥,你也快喝点吧,瞧这一天把你给累的……” 猛儿一看,娘今天忽然怎么又向着妹妹说话了,有点不服,做了个鬼脸给六儿。 “讨厌,坏哥哥,哼,我不理你了,以后我和我的小狗崽玩。”六儿摇头晃脑的白了他一眼。 “快喝汤,先尝个鲜,一会再开饭。”苏老伴的托盘里放着四个大碗。 “喝汤喽!”六儿和猛儿高兴的什么似的,娘做的鲫鱼汤色香味俱全,特别好喝,尤其是还加了一大把香菜,看看都诱人。 “成哥,你也喝一碗吧。”苏老伴用身子靠着苏老头。 苏成渝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坐下了。 他一看闺女抱着小狗,活蹦乱跳的,跟复活了似的,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人应接不暇。 其实六儿早就嚷嚷着要买条小狗养了,可是,苏成渝一直没给买。 为啥,别说养狗了,就这俩孩子就够闹心的了,再弄一条狗来,家里还不得打开锅。 今天终于下决心买狗去了,也全是因为这一天的遭遇,让他感慨万分。 他忽然觉得当父母的到底能给孩子什么,给了一条命,但是未必能够让他们延续这条命。 一生太短,既然做人家爹了,就尽量满足孩子们的要求把。 哎,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怎么和闺女说遇到高人这件事儿哪。 刚才那个老神仙,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说遇到他的事情了。 还叮嘱说,这把刀与六儿有缘,但是它的戾气太重,所以必须用他给的琉璃坠子给压一压才行。 眼看就掌灯了,苏成渝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正要开饭,忽然听得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梆梆,梆梆。” 苏老伴皱了皱眉,“成哥,这是谁呀,这都要吃晚饭了,你不会被叫出去喝酒吧。” 只听门外传来了一个大粗嗓门,“开门,开门,苏大哥,你快开门。” 一听这声音,苏成渝一拍大腿,“唉,不是外人,是老万。我去开门去。”这老万是谁,正是本地衙门的总捕头,万青山。 苏成渝一个箭步就窜出去了,他心想什么事儿啊,找我喝酒? 不会啊,这些年,老哥几个都知道我的脾气,一般都是提前给我信,很少在饭点现提溜我的。 苏成渝,老爷子为人仗义,但是人家不为了仗义耽误家里事儿。 什么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那都是屁话,那是给那帮子不想对老婆孩子负责的男人们找的借口。 没见哪个男的不穿衣服就出门的。 老苏一开门,“老万,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万青山一进来,咧着个大嘴,“大哥,家里老小都好吧。” 老苏一头雾水,回着“好啊,挺好的。” 可又一琢磨,大晚上的,你这,什么意思。 万青山说“我,我进屋里说去。”说着吩咐两个小捕快在门外守着。 老哥俩来在了屋子里,万青山一坐在了张官帽椅上。 老苏冲着老伴,“快给万老弟倒杯茶水。” 万青山一摆手,“老哥,坏了,我给你送个信儿。” 老苏一皱眉头子,“怎么了,我说兄弟,出什么事情了。 万青山叹了口气,“大哥,徐淮杰出来了。” 老苏一惊,“你说什么,出来了?” 徐淮杰是谁,一个贼,这个贼曾经令附近的百姓乡里苦不堪言。 他不偷财宝,不好金银,就好——女人,没错,一个不折不扣的采花贼。 想当年,他仗着轻功了得,经常夜入民宅,强暴了不少的良家妇女,这个贼生冷不忌,上至五六十岁的老妪,下至十一二岁的孩童,都不能逃月兑他的魔掌。 很多女人不堪凌辱和家人的嫌弃,跳河的跳河,投井的投井,吞金的吞金……一时间,民怨沸腾。 衙门督办,万青山负责总管全权事宜,他借调了临地的一些衙役捕快,在附近布下天罗地网。 好容易有几次差点就逮住了徐淮杰,可是几次交手,都让他逃跑了。 原来此人不但轻功好,武功也极高,手中一把青锋宝剑,甚是了得,还重伤了几个衙役。 就在那时,万青山想起了经常一起喝酒的老哥苏成渝,前武科探花。 但是,他一直犹犹豫豫的没太敢开口,毕竟人家拉家带口的,也不再端那碗官饭了。 可是,苏成渝那是个深明大义的汉子,他一听就说愿意帮忙。 原来,这老头自从听说这事情,气就不大一处来了,他这人挺正直,好打抱不平。 于是,在一次投饵行动时,那个精力过剩,禽兽不如的徐淮杰和老苏遭遇了。 杀了二十几个回合,就被老苏拿下了。 当时逮到徐淮杰的时候,给上了重刑具,带了脚镣,生怕他会逃跑。 就这样,苏成渝帮助万青山为乡里除了一害。 后来把姓徐的扭送衙门了,这一审,好多百姓去围观,大快人心。 老百姓都说,这人非凌迟处死不足以平民愤。 当时要判来着,但是后来听说在别处犯过大事,那边也要人,也不知具体怎么回事,就移交走了,说是投入了死牢。 时间一久,这事情也就渐渐被人们所淡忘了。 没想到事隔多年,此人又重出江湖了? 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个人应该被处死呀。 老苏正想着,万青山喝了几口苏老伴上的茶水,“是啊,老哥,就这一个来月的事情,具体怎么着我还不知道,就是得着信儿了。这王八蛋又出来了,有人说又在这地界上看到他了,准是寻仇来了。哎,除了咱俩,当年办他的衙役有借调的,当时就回去了,还有几个衙役都调走了。要寻仇,也就咱俩这带头逮他的了。我,我这就回家把我家小给送到远房亲戚那去。你可千万得小心点,这家门啊什么的,可得看好了,叮嘱孩子和老婆没事就别出去了。” 万青山怕了,是的,确实是怕了。 年轻时候的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那时候他办案风风火火,不管不顾,拿的起来,豁得出去。 可是现在不行了,自从有了老婆孩子,胆子也不那么大了,做事也不那么急了。 “是,是,是。”老苏点着头,心中一阵子纠结。 其实,当时帮衙门抓徐淮杰的时候,老苏也是多了个心眼子。 他怕这畜生万一再出来祸害人怎么办,就捎带手废了他的武功,踹废了他的。 没想到,这一踹肯定是得结下血海深仇呀。 送走了万青山,老苏表情凝重,“琴儿,猛儿,六儿,来,都过来,先别吃饭了,爹给你们讲个事情。” 三个人刚才看着苏老爷子和万青山万捕头交头接耳,虽然没听真切,但是也感觉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老伴搂着俩孩子的肩膀,三人看着苏成渝。 “我,我,对不起你们娘三啊。我在几年前帮着衙门抓了个采花大盗,当时我就是觉得,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死不足惜,就废了他的武功。本以为,这个人必死无疑,当年移交外地,已经投进了死牢了。谁知道,最近老万得了信儿,那个兔崽子又出来了,并且最近有人在附近看到过他。必定是来寻仇的啊。他娘,孩子们,爹,对不起你们啊,自己逞了回英雄,连累你们……我不是个人啊。”说着苏成渝蹲到地上,缩成一团,嚎啕大哭。 “成哥,成哥,你别哭了,你是个好人啊,你做的没错,再说了,这不是就是听说吗,不是还没来吗。” 苏老伴蹲下抱着苏成渝,“成哥,你别哭了,咱们既然做了,就不怕,难道让他给吓死吗。” 哎呀,我是不怕他,问题是,我不能天天都粘着俩孩子和你啊,万一这个兔崽子对你,还有孩子下手怎么办,这俩孩子是咱们的命根子。不行,快点收拾东西,我先送你们娘三找个地方避避去。要不然,他娘,现在我赶快教你几招。不会用兵器,拿菜刀也能盯上点事儿。你别再嚷嚷不学武功了,原来一教你就跑,要知道会个一招半式的,就是不一样……” 老苏正和老伴说着话,忽然六儿蹦出来了,大叫了声,“爹,别怕,要是坏人敢来,我就一刀把他劈成两半。” 老两口一抬头,嘿,只见六儿正举着那把大刀,邪门了,怎么这东西放哪,都能让这小丫头片子给翻出来。 苏成渝暗中思量,莫非是这把不祥的刀,才给我们家带来了这么多的祸害? 自从这刀一被六儿拔出来,奇怪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的发生。 我们一家四口本来无风无浪,其乐融融。 不行,我不能再让这孩子拿这把刀了。 七杀刀,杀谁,没见杀别人哪,自己都快小命不保了。 想着,苏老爷子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了六儿手里的刀。 “丫头,别再碰这把刀了,这是不祥的东西,自从咱们拿了它,倒霉的事儿就一件件的跟着来。明天一早,咱们给江家送回去,还有你那块玉佩,也不要了。” “爹,你把刀给我,我喜欢它!你别送回去,爹,我求你了,爹,咱们不去……” 六儿揪着苏成渝的衣襟,说着说着,呜呜的哭上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今天你差点被一颗花生米给噎死,奇怪了,一个花生米还能耶死人,我就纳闷了。” “爹,那是六儿不小心,和这刀没关系,我不让你还回去,不让……” “臭丫头,你给我把那小猪崽子那个玉佩给我摘下来,还定什么亲,倒霉就倒这刀和玉佩上了。” 六儿蹬着两只泪眼,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摘,这个小猪崽玉佩是我的,不摘,不摘就不摘。” “噼啪”。 苏老伴和儿子呆了,苏成渝抡圆了胳膊,照着六儿脸上就是一巴掌。 “爹。”六儿的小脸顿时就肿了,挨了打,小丫头反而不哭了,眼里瞪出了一股子倔强的怒火。 “苏成渝,你这是要干嘛,你打孩子,你打我闺女,你着急害怕,你拿孩子出什么气啊。”苏老伴不干了,推了苏老头一把,眼泪下来了。 这么多年了,老头子压根没对俩孩子动过手,顶多就是他们练武偷懒的时候,拿小木棍子棒打两下手心,吓唬吓唬。 猛儿一看爹打妹妹了,连连的抱着爹,“爹,别打妹妹了,她还小,你平时不是最疼他吗。爹。” 苏老伴搂着六儿,“乖孩子,别怕,有娘在,他敢打你,咱们娘三和这死老头子拼了。” 苏成渝一看,好家伙,合着自己在这件事上里外不是人呀。 哎,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叹了口气,蹲地上了。 一家人正在折腾,只听“梆梆梆”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啊。”老两口惊呼了一声,难道说,寻仇之人已到。 amp;lt;ahref= 第十二章 七煞之刃(五) 苏成渝一家四口,但听得外面一吼,“苏大哥,我是万青山,开门。”老小子刚走不大功夫,怎么又回来了。 苏成渝吩咐老伴,“琴儿,你们去里屋避避,把床底下那把大刀找出来。” 他紧走几步开门一看,果是万青山,“老万,你怎么又回来了。” 万青山呼哧带喘,急切的问,“大哥,今天你们家是不是出事了,在庆丰斋,你怎么没告诉我啊,快跟我说说。” 老苏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他尴尬一乐,“哎,其实也没多大事儿,中午吃饭,小六儿吃了颗花生米给噎着了,以为断气了,后来又好了。你不看见了吗,那孩子在屋里活蹦乱跳的。” “老哥,算你们命大。” 苏成渝一时懵了,“这话啥意思?” 老万压低了声音,“那盘子花生米可能有毒。” “啊,不会吧。” 万青山接着说,“你们家是不是就小六儿吃了。” 苏成渝挠挠头,“嗯,我当时抓了一把在手里,光顾得和老婆子说话了。老伴光顾听我说,估计也没吃。猛儿我没太注意,小六肯定是吃了,吃了就噎着了,差点噎死。对了,你怎么知道花生米有毒的。” 万青山一坐下,擦了把汗,“你们当时抱着小六儿走了,那盘子花生米就放人家桌子上了,后来伙计给端后厨去了。结果,估计是快晚饭了,馆子太忙,一个跑堂伙计和一个厨子就顺手抓了几颗解饿,没一会儿就吐白沫子了。按理说,今天本来我当班的,不是出来给你送信吗,就吩咐他们有个大事小情先给盯着了,人家一报案,我手下的弟兄就带着衙门里的仵作去了。那仵作,老人了,他说十有八九是有人给下毒了,尸首都给抬衙门里去了。这不是,有小衙役找我来吗,正巧碰上了,我一听,赶紧跟你说一声啊。我走了,得回衙门去了。多加保重。” “啊。”苏成渝一下子愣那了,直觉轰隆隆如五雷轰顶。 他心说,到底怎么个状况,让我好好想想。 干脆都叫出来问问吧,“猛儿,六儿,他娘,都出来。快点。” 娘三都跑里屋躲着去了,一听老苏头召唤,呼啦啦出来了。 “你们三人都给我站好了,我要问话。”苏成渝好久没用这种官腔说话了。 娘三一看这架势,这是青天大老爷要审案呀,不过,老头忽然一严肃还挺吓人的。 “他娘,你吃那盘花生米了吗,就是上午咱们点那个花生米。” “成哥,你知道,我不怎么特别爱吃那个口味的,太咸。” “问你吃了还是没吃。”苏老头瞪了一眼。 “竟听你吹牛了,没来得及吃!”苏老伴心说,你个死老头,人家对你温柔点吧,你还挺得瑟。 “猛儿,你吃了吗?”。 “爹,我本来是要吃的,拿起一颗刚要塞嘴里,就让六儿给抢走了。她说,孔融让梨,让我学孔融,让她吃第一个,我就给她了。” “哦,就是说你一个没吃。” “是啊,爹,还没来得及吃,六儿就卡住了。” “六儿,你那?” “我吃了,就一颗,猛儿给我那颗。” 苏成渝想起来了,当时自己拿起了一把花生米,但是,讲的太兴奋了,还喝了几口酒,花生米没来得及往嘴里送,六儿就卡住了。 啊呀,好险啊,这么一分析,如果不是六儿一下卡在那,倒下了。 我们一家都得吃那花生米,那还不得全都去见阎王呀。 乖乖地,要这么说来,我们全家这是捡了四条命呀。 苏成渝摇了摇头,“走,咱们吃饭去吧,饭都凉了。” 苏老伴说道,“你不继续审我们娘三人了,孩子们,开饭。” 苏成渝有心和他们说说这事儿吧,又感觉,这不更令一家大小不安了吗。 但是,他隐约感觉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唉,正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啊。 甭多想了,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吧。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头不语,闷头吃饭。 “嗯,嗯。”苏老伴在桌子底下踢了苏成渝一脚,又挤了下眼睛。示意老头子赶紧说话,别再把俩孩子给吓着。 苏成渝平时吃饭,都会来上几个段子,有时是讲讲练武拜师那些糗事儿,有时说说做官那些烂事儿,有时候说说老哥几个喝酒听到的一些趣事,总能逗得俩孩子和老伴哈哈直乐。 可是今天吃饭,每个人都沉默不语,都有心事儿…… 苏成渝算计着该怎么应付那个采花贼。 苏老伴虽然劝自己男人的时候挺大气,可是,心里怕的和什么似的。 她心思着,不然明天一早就带俩孩子出去避避,是不是晚上就得收拾点衣物细软…… 苏猛儿,他忽然抱怨起自己怎么还不长大,什么时候才能成个男子汉,保护家人。 苏六儿吃的挺香,心里默念着:不要还刀,不要还玉佩,和那个江大哥成亲……她的小脸微微泛红了,四下一看,幸好,爹娘和哥哥没注意自己,估计也都有心事。 四个人边吃边想,边想边吃。 他们哪里知道,外面正有三个人伏在墙头,霍霍磨刀。 为首的一人,身材不高,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细声细气道“哼,个老不死的东西,慢慢吃吧,这可是你们家最后一顿晚饭了。” 说话的人正是徐淮杰。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身材健硕魁梧,也穿着夜行衣,蒙着面。 其中一个隐在黑影里,忽然发话道,“三师弟,还是等到三更再动手吧。” 另一个应和道,“大师兄说的没错,不可心急,待到夜半三更他们熟睡时,岂不利落省事儿。” 徐淮杰眼珠子一转,“行,听你的大师兄,咱们先撤,让他们再多活几个时辰。” 徐淮杰早在几年前就被废掉了武功,他十几年的功力毁于一旦,如今只能拿着把刀耍耍,充充样子了。 最要命的是,对他这样无色不欢的亡命之徒来说,忽然有天变太监了,更是奇耻大辱。 他这次报仇,本来想自己单独行动的,武功虽废了,但是搞个偷鸡模狗,阴谋诡计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毕竟在江湖上混了些年,投个毒就也算是个小把戏。 庆丰斋的投毒事件,正是他干的! 这个毒不是吃了立刻就死人的。 毒分很多种,有的是到了胃里和胃酸反应那么一会儿,才能死人的。 徐淮杰投的就是这种。 因为这样才能有个时间差,要是吃下去噶锛就死,别人谁还继续吃啊。 谁想到,六儿顽皮,一边笑一边吃,刚吃了一个花生豆就卡到气管里去,憋着了。 一家人没继续吃…… 徐淮杰一看,这都没得手,暗自叫苦,看来人算不如天算。 得了,还是用武力吧,于是去找的两位师兄。 本来这两个人是不想出手帮他的,因为无论怎么合计,为帮这个色比天大,丢人现眼的三师弟,平白无故和武林中人结梁子,再背上个命案,这事太不划算。 可是徐淮杰哭天抹泪,磕头作揖,把死去的师父都给搬出来了,这俩人才勉强同意晚上一起出动,月黑风高夜杀人。 再说六儿一家,吃罢晚饭,苏老伴叫苏成渝到一边:“我收拾点东西,明天早上带孩子出去避避。” 苏成渝点了点头。 临睡前,苏成渝来屋里看看女儿,手里拿着那把七杀刀,外面的绒布又给包上了。 六儿坐在床上,正在摆弄下午爹给买的那只小狗。 “六儿,好闺女。”老苏满脸堆笑。 “哼。”六儿一抱狗,扭过身子。 “乖女儿,明天早上你娘带你和你哥出去避避,爹把这刀还人家去。咱不要。” “爹,你,想还就还吧。” 其实,六儿对那把刀,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感情,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是,眼见这刀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如果爹不喜欢,那就忍痛割爱吧。 “好闺女,爹没白疼你。”苏成渝一边说,一边看着六儿脖子上露出的挂绳。 六儿何等的聪明,双手一捂,“爹,你是不是要把玉佩还给江大哥。” 苏成渝嘿嘿一乐,“来,好孩子,把玉佩摘了吧,我一块给人家还回去。” 六儿一努嘴,“爹,刀我可以不要,你随便,玉佩我不给,这是,是人家给我的定情信物。哼。” 苏成渝楞了,乖乖地,女儿才十岁,就知道定情信物这回事了,他挠了挠头。 六儿看爹还是不死心的样子,腾地站了起来,“爹,你明天真的要去还刀吗?要是去的话,今天能不能让我抱着这把刀睡,我就这个要求。玉佩,你就别惦记了,我死也不给。我喜欢那个大哥哥。” 说着,她脸有点红,怕爹笑话,一扭身,就把小狗放床边的小草垫子上了。 苏成渝有点犯难了,要说这件事,是因为六儿拔出刀,人家才要结亲送玉佩的。 结果,刀还人家了,玉佩没还,这事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正在发呆,六儿一把从他手里把刀抢了过去,嗖的一下抱着刀钻被窝里去了。 “爹,快出去,我要睡了。”六儿拿大被子一蒙头。 哎呦,这鬼丫头,才十岁就把爹糊弄的团团转了。 老苏一想,那就先让闺女高兴一晚上吧。 实在不行,明天早上把玉佩一夺,再把刀一拿,一块送走,省心。 是夜,宁静如水,苏成渝和苏老伴辗转反侧。 到了快后半夜,苏老伴扛不住了,睡着了,苏老头蹬着俩大眼睛,他自己那把刀,放在了枕边。 猛儿呼呼的睡了,这孩子吃得饱睡得着。 六儿刚才看爹出去了,跳下床,逗了会狗,玩累了就窜上床睡觉了。 睡觉时,搂着那把刀,刀上包的丝绒布,滑溜溜的,模起来还挺舒服。 万籁俱寂的夜晚,一点声响都听的十分清楚。 “噌,……噌,噌,”苏成渝的心蹦蹦蹦的跳了起来,他感觉,寻仇之人来了。 正是三更夜,徐淮杰和两个师兄来在了苏成渝家门外。 本来徐淮杰轻功了得,自从被废了武功,也沦落得和个普通人一样了。 两个师兄在墙头一边一个,他踩着这个翻过去,再踩着那个迈下来。 徐淮杰心里这个恨呀,死老头,想当初我在师兄弟里轻功最是了得,如今翻个墙都过不去。 一想起这个,气更不打一处来了。 恨不得马上手刃苏成渝全家。 三个人来在了院子里,只见一个大汉站在院子当中。 借着月光,可以依稀看清他的脸,浓眉大眼,一身凛然正气。 那人悠悠道,“徐淮杰,你终于来了,老夫恭候多时了。” “个老不死的苏成渝,哼。”这哼还是拖着长音的。 徐淮杰拿着把不知道从哪找的破刀,原来那把青锋剑被官府没收了。 “呦,几年不见,变太监了。”苏成渝冷冷一笑。 “笑什么笑,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啦。” 徐淮杰说话越来越娘儿们气了,两个师兄听着都烦,一身的鸡皮疙瘩。 其中一个蒙面的说道,“别废话了,都是练家子,刀剑说话。”说着三个人冲了上来。 苏成渝挥起了大刀,“你们这是要一块上呀,那就来吧。” 于是四个人展开了一番血战。 苏老爷子的刀使得出神入化,可是,架不住年纪大了,又有好多年没上手,全是凭着以前的功底,就这样,和那两个半人打个平手。 和三人对了十几招,苏成渝忽然发现徐淮杰不见了,“啊”他心中暗叫不妙。 徐淮杰哪去了,奔里屋去了,来的正是六儿的闺房。 为什么不进别人的,专门模到六儿的房间了。 六儿那门帘上绣的花花绿绿、莺莺燕燕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姑娘住的。 再说,徐淮杰那是资深采花贼,闻着女孩子的香味都能找过来。 六儿睡的和个小死猪一样,这一天,太折腾了,她感觉从未这么疲惫过。 她睡觉一向不老实,总是四仰八叉的,今天也是,小手垂在了床边。 正在睡梦中,她突然感觉左手指热乎乎、黏黏的,心里就是一激灵。 迷糊中睁开眼,只见小狗崽闪着晶亮的眼睛,仰着小细脖在添她的手指。 仔细再一听,外面隐约有刀剑打斗的声音,糟糕,准是坏人杀到家里来了。 她刚想起来,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蹦,蹦,蹦”她感觉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怎么办。”她吓的手开始抖了,一把把被子蒙在了脸上,在被窝里用力抱着刀。 不过紧张归紧张,她在被角留了条缝隙,以便观察情况。 这时,门帘子掀开了,一个细细的阴沉的声音,“小美人儿,别怕哦……” 说着那人来到了六儿的床边,六儿吓得在被子里开始哆嗦,她看见了那个人的两只脚。 这会是多么面目狰狞的一个恶人呀,六儿心中不寒而栗。 徐淮杰刚要掀开六儿的被子,只听“哎呦喂”一声。 原来是那只小狗崽,它照着这人内脚踝就是一口。 要说小狗牙没长好,咬的没多疼,但主要是忽然来了一口,吓了徐淮杰一大跳。 徐淮杰抬脚想看看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六儿噌地从被窝窜了出来,抱着刀撒丫子就往院子里跑。 借着月光,徐淮杰定睛一看,面前一只瘦瘦的小狗崽子蹲在那,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太稳,但是那不大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妈的,你个小畜生。”说着,他一脚就踹过去了,“啪”的一声,小狗崽飞起来弹在了墙上,脑浆迸裂。 再说六儿,飞身跑到院子里,一看爹正和两个蒙面大汉苦战,一把扽开了刀上裹的布,仓朗朗抽出了那把七杀刀,“坏人,看我不劈死你们俩。” 只见七杀刀在夜空中闪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此时屋里的灯也亮了,苏老伴和猛儿终于被惊醒了。 那两个蒙面之人被这道光惊住了,两人相视,这刀的模样,尤其是一看那极有特色的破刀鞘——这不是“七杀之刃”吗,这刀怎么会在这里。 要知道,这些年,试刀的可不只是苏成渝父女,还有很多绿林好汉和武林豪杰。 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她怎么一下就拔开了“七杀之刃”,两人心中疑问重重。 忽然间下手也不那么凌厉了,一边打一边还不忘用余光扫着六儿。 六儿挥着刀,刚要上前加入战斗,忽然感觉两只大手从背后抱了过来,直停在胸前。 “小美人,你往哪跑……”“撕拉”一声,她胸前的外衣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衬。 徐淮杰从后面抱住了六儿,使劲往屋子里拖,六儿的两条胳膊被勒的死死的,两条腿不停的踹着地。 “爹,爹,救我。” 挣扎中,那小猪崽玉佩一下子从衣襟里荡了出来。 月影下,线绳上的几颗小夜明珠,盈盈发光。 这时,她的刀和刀鞘也月兑手了。 苏成渝早就杀红眼了,可是一看女儿落在了徐淮杰这婬魔的手上,也不顾那俩人了,一转头,嚷着“你个畜生”,就没命的挥着刀冲了过去。 只听“扑”一声,有人应声倒地。 第十七章 苍鹰有悔 一把弯弓,精巧的弯弓,在有些人的手里,它是一件武器;在有些人的手里,它是一件神器。 稳步,凝神,搭箭,提肩,举肘,拉弓,瞄准,放箭,离弦“啪”……“当”又是一次正中靶心,毫无悬念。 刘彩云,一个人,在瑟瑟冷风中,深深吐了一口气。 这幽幽怨怨的西北风,居然没有使她的箭偏离靶心,没有丝毫偏离。 一个好的射手,就像是一只完美的苍鹰,不仅在风和日丽的天气能展翅翱翔。 山峦叠翠间,那风是助力; 乌云遮日时,那云是抚慰; 暴风骤雨中,那雨是沐浴; 电闪雷鸣中,那雷是乐曲; 哪管风霜雪雨,纵横万水千山。 当飞翔已不只是飞翔,每一次振翅,都是生命与整个辽阔苍穹的对话。直到飞抵远山,投奔怒海,与天地融为一体。 ***** 刘彩云,在她还没有弓箭那么高的时候,曾经见过绵延的苍山里,最有灵气的一只苍鹰。 她拉着娘温暖柔软的手,直指碧空,“娘,我要在天上飞,我想做一只鹰。” 娘莞尔,面如桃花,盈盈笑语,“傻孩子,人怎么会飞。” 她依偎在娘的怀里,“反正,我想去天上就好了。” 娘眼波似水,笑而不语。 晨光暮霭,照着这对碧玉雕琢般的母女,美伦美奂。 爹一咧嘴,瓮声瓮气,“做鹰,飞什么呀,爹一箭就给射下来了。” 母女回眸,横了一眼胡子拉碴,黑头黑脑的彩云爹。 那鹰忽然盘旋了过来,低飞而过,紧接着“唔”的一声又直刺云霄。 那声音仿佛在偷笑:你个粗鲁的愚汉,真是破坏了这诗意的画卷和画中的璧人。 那一年,彩云没有飞走,但是她的娘,却真的飞离了那片苍山。 那一年,天子施威,当地的官府再一次奉命剿匪,上行下效,本是常事;人人都说官匪一家,可是很不幸,他爹不在列。 招安不接受,老百姓不抢,官府不打点;绝对属于最让官府头痛的,骨头杠杠硬的三不匪徒。 他爹非但不在“官匪一家”的匪徒之列,竟然还和当地的一个官吏有着不解的深仇;所以,彩云的爹刘云奎变成了全省首要通缉巨匪。 ***** 某一天,秋风送爽,夜色静谧。 两路官兵突然似从天而降,夜袭山寨,一场鏖战之后,山上的小匪都被打散了,伤的伤,死的死。 彩云和娘一起,就在那片苍山间,被三个官兵追上了一个悬崖。 彩云娘生的很美,为首的一个兵头起了歹心,她娘虽走投无路,却誓死不从。哭闹挣扎间,一个小兵抱起了彩云,恶狠狠就往山崖边的峭壁走去。 “娘”彩云满是泪水,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嚷,回荡在山谷之间。 如果没有彩云,彩云娘会打定决心,为保忠贞,跳崖自尽;但是,为了比她生命还珍贵的女儿,这个女人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那一夜,她们母女活了下来,她娘没有哭,没有掉一滴眼泪。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仿佛要经历过千百年,也许是永远没有边际。 东方泛白,当伤痕累累的刘云奎冲上山崖,大叫着“老婆”的一刻,彩云娘忽然呆呆的笑了,笑得依然那么美丽,灿若春花。 只是,她笑着,笑着就跳下了那个山崖…… “彩儿,彩儿”七尺大汉,扑上悬崖边,五内俱焚。 “娘”五岁的彩云,拼命的拉着爹的衣服,嚎啕大哭。 父女俩在天地间撕心裂肺的恸哭着,那沉沉的悲鸣,竟然又引来了那只矫健的苍鹰。 彩云爹泪眼汪汪,抱着女儿安慰着,“彩云,你娘飞走了,她飞去天上做神仙了,和那只鹰一样,可以自由自在了。” 彩云擦干眼泪,眼神冷冷的说,“爹,我要和你学射箭,射死天上那只鹰,我讨厌会飞的东西。” ***** 第二年,刘云奎集结残部,凭着义气威名,东山再起。 他得到了一个消息,本来他依据山势陡峭所设的布防易守难攻;全因有一个奸细的告密,山寨才被官兵夜袭,全线攻破。 官府掳走了三四十个山贼,但是没有逮到刘云奎本人,他们索性砍了一个长的有些像刘云奎的小喽啰的头,又弄花了脸去朝廷邀功请赏。 负责的官员升迁了,加官进爵;那奸细因举报有功,本来也是要给个一官半职的,但那人还算机灵,怕树大招风,就领钱走人了。 刘云奎一得到这个消息,立刻派出探子,四处寻查。 某一天,一个放出去的探子回报:那奸细已隐姓埋名买房置宅,刚刚大婚娶妻,目前正藏在乌岭镇。 某一夜,刘云奎带着一百来号弟兄,手举利刃,群马飞驰,如旋风般夜袭乌岭镇。 那个官府的奸细,正是他八拜结交的二当家。 那一晚,他揪着他的衣领子,两眼喷血,狠狠问道,“你个畜生,山上的兄弟都被你害死了,大哥我是怎么对你的,兄弟们怎么对你的,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大哥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 二当家看着昔日的大哥,明知是个死了,“你个混世魔王,为什么天底下最好的女人竟然会嫁给你?” 刘云奎惊呆了,他虽然憨但并不傻,“你是为了采儿?你个王八蛋……我告诉你,她死了,被你引到山上来的官兵给祸害了,跳崖了。” 二当家混身战栗,接着又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们骗了我;我当初说我告诉你们布防的情况,除了钱,我还想要一个女人。” 二当家的精神忽然间崩溃了,他开始拼命的挣扎,眼神充满了绝望,“不会的,她不会死的。你骗我!你为什么不救他,她不会死的,她是仙女……” 刘云奎抬起一脚,直踹二当家的心窝,“对,是仙女,都上天了。你个千刀万剐的,今天来的弟兄们要一人剁下你一块肉,祭奠死去的兄弟,祭奠……” 一向劫富济贫,不动妇孺的刘云奎,早己经被悲痛折磨的失去了理智,他淡淡的对手下说了句:“兄弟们只管放开手做,我不问结果。” 那算是屠镇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一夜间,安宁闭塞的乌岭镇从一个世外桃源,变成了一个血与火交织的屠宰场。 ***** 刘云奎本以为手刃仇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杀更多的人,就一定可以忘记痛苦。 但是,时间这把利刃,只会把人的痛苦插得更深,直捣心脉与骨髓。 难道罪恶必须要用更深的罪恶来偿还吗? 刘云奎在自责与懊悔中,做出了一个决定:做一件他从未想过的事。 原来南宋和金国开战几年来,有只百姓和江湖豪杰自发组织的义军,慢慢开始活跃起来,不限出身,自愿加入。 某一天,又是那一百来号人,不是壮年,却宝刀未老。他们再次跟着刘云奎风尘仆仆,直扑军营。 这一次,也是杀人,斩杀金人。 刘云奎已为残害同胞百姓,深深的悔恨。 他要杀掉那些践踏别人家园和女人的禽兽恶鬼,以洗清自己深深的罪孽。但是,忘记这痛苦,竟然还是要用杀人来解决。 命运是一场杀戮与游戏,没有人是胜者,只有命运本身,永远在生存。 一次宋金遭遇战,双方杀得风卷残云,天边染血。 刘云奎死了,所有人都死了,确没有一个人,能够在这场共御外敌的战役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因为那些名字依然是朝廷重犯。 统帅上报朝廷,为彰显自己指挥有方,以少敌多,竟残忍的隐去了这一百几十号人的存在与死亡。 这就意味着历史的篇章,不会记录下这一群汉子的悲壮。 刘云奎被马刀劈倒的那一刻,重重砸在了地上,这是他咬牙扛的第五刀,但终于,他还是倒下了。 他的弓箭与红缨枪早就被打飞了,两条臂膀也已荡然无存,以几百人的血肉之躯,怎敌胡虏上千的弯刀铁骑。 临闭眼的那一刻,刘云奎的眼泪流了下来,“彩云她娘,我来找你。” ***** 十几年前的一天,一个员外的女儿在成亲的路上,被个山大王硬生生劫持而走。 抢了也就罢了,居然没有恐吓,也没有侮辱。 女人疑惑而恐惧的掀开盖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头黑脸,胡子拉碴的大汉,正歪着头看着她傻乐。 “真好看,你是画上走下来的吧。”那大汉咧着嘴,粗声粗气。 女人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涟涟;不吃不喝,绝食名志。 黑脸大汉急得四脚朝天,烦得坐卧不宁,最后绝望的吼了句,“不愿当压寨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饿死!” 黑脸大汉决定送女人回家的那天,女人坐在马上,大汉牵着马。山路崎岖,不免摇摇晃晃,到了山下,女人发现黑脸大汉居然憨到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为什么,山贼土匪不像爹娘说的那样十恶不赦;又为什么做官的不像书上说的那样仁义爱民。这个十六岁的大家闺秀实在想不通…… 黑脸大汉没有亲自去送,一个官府挂名的山大王,要是敢去城里招摇,那就纯属自投罗网,找死。 他派了一小队人马护送女人,由二当家领队,他们计划到了县城门口,放下女人就马上撤走。 一队人马远去的一刻,黑脸大汉看着女人窈窕美丽的背影,抹了抹眼泪。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一个穷苦人家的娃,怎么会娶到这种天仙。” 就当自己做了个大美梦吧,见过也就知足了。 还没到掌灯十分,二当家带着一小队人马赶了回来,马上竟然还是那个女人。 黑脸大汉掐了大腿一把,“疼,我这不是做梦吧?” 女人脸色秀红,“不是做梦。我爹把我嫁给了一个官当三房小妾,我不想;我,我做你的压寨夫人吧。” 成婚那天夜里,黑脸大汉喝多了,咧着大嘴,嘿嘿傻笑,“媳妇,我真的不敢想,你真是我媳妇啦。我一个大老粗,苦命出身,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你放着当官的不嫁……” 女人正色道,“仗义多是屠狗辈,读书最是负心人。” 大汉一拍脑门子,“什么意思,我不是杀狗的,我是山大王。” 一个知书达礼的美貌千金,一个卑微粗鄙的山大王,匪夷所思,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 如今,彦彩儿也走了,刘云奎走了,他们走的悄无声息:没有丧葬,没有鼓乐,甚至没有一口棺材。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 他们所留下的只有一个女儿—刘彩云。 只是,彩云不似她娘。她不喜欢颠沛流离,不想再提心吊胆,更不愿再做被人蹂躏的匪妻。 她想堂堂正正的做人,一个被称作夫人或者是无论什么的女人,只要不是匪妻。 一个员外千金,不愿嫁官,嫁给了匪; 一个匪的女儿,却不爱匪,爱上了官。 也许人生,就是一出戏;也许爱情,没有错与对。 刘云彩从背后抽出了一支箭,她在脚下冰冷的土地写下了一个炽热的名字……思念成伤。 第十八章 怒火中烧 再说六儿,发现爹那里多了一碗羊汤,正在问苏成渝。 只见苏成渝眯着眼睛一乐,“小丫头,你这是不着急啊,快找你的宝贝刀去吧,别瞎打听了。淘气孩儿。” 六儿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多心又八卦了,她骑着追风走了。 爹爹的那个小故事还真启发了她,她决定马上去寻找线索。 ***** 离开了爹,六儿一路坐在马上寻思,刚才那个叫朱三七的大哥从帐篷里出来,东瞧西看,鬼鬼祟祟,他端着那碗羊汤到底要去哪? 难道是给什么人送过去……该不是女人吧……一想到自己纯属先吃萝卜淡操心,六儿挠了挠头。 回到了七营,俩个门岗老伯大老远就嚷嚷开了,“小六回来了。” 六儿片腿下马,回道,“两位大伯,我回来了。” 门岗老吴说,“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样子,今天又窜到哪玩去了?” 六儿抿嘴一笑,“我还能去哪,我找我爹去了。” 门岗老李一摇头,叹了口气,“唉,还是养闺女好,老家那个不孝的儿子,他能想起有我这个爹,我都要烧高香了。” 六儿正为丢刀心烦,也跟着叹了口气,“大伯,其实人人都看别人好,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六儿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深沉而有内涵了。 老吴一拍老李的肩膀,“就是这个理儿。你别老念叨你儿子了,想开点。你儿子是那种球样;我老伴死了,老徐媳妇被人拐跑了。咱哥三……唉。” 果然是三个苦命的老哥们。 竟是一颗藤上的三苦瓜啊。 六儿听着,倒觉得自己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自己原来没发现呀……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老李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了,“你个老吴,谁儿子球样啊,我那儿子长的可不寒碜,随我了。” 要说这人也奇怪了,自己的儿子自己骂成,别人骂绝对不成。 老吴也觉得当着个外人,有点让老李下不来台,赶忙补救道,“呵呵,都是因祸得福,跟家都没有舒心日子过;谁能想投军打仗来,到挺乐呵的。” 平西战区,一个小战区,除了主帅副将,还有个别营官是上面指派来的;其余全是百姓自发来的。 什么绿林人士,武林豪杰,觉醒了的土匪强盗,特赦的重犯死囚,还有街头打把势卖艺的…… 江湖上各色人等,齐聚一堂。 要说大将军于达,也是老于世故的,自从他接任了原来的义军统帅后,他知道这帮活宝,绝不能按照正规军管理。 必须得实行老子的管理模式——无为而治。 这是一帮子兔子。 逼急了,咬人;放松了,乱窜。 于达让副将董青编了七个营,谁值门岗,谁管炊事,谁抓补给,谁管兵器,谁负责值夜,骑兵步兵分开,按作战水平和兵种分营管理。 要按岗定人,不能按人定岗。 尤其不能像过去那样,一打起仗来,男女带老少,拎勺子举锅,瘸马拄拐的,都往上招呼,这成何体统。 …… 六儿见两个老伯你一言我一语,又是义军里的老人了,何不模模她的底细。于是她冲着俩老伯一乐,“两位大伯,听你们聊天,太好玩了。我想和你们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们熟不熟?” 老吴说,“丫头,问谁?只要是咱们军营的,你说吧,从一营到七营,只要不是最近刚来的,能给你说道说道。” 六儿一拍小巴掌,“太好了,我问的就是咱们七营的。” 老吴一乐,“那更没的说了,问吧,谁。” 六儿压低了声音,“两位伯伯,咱们小点声说,我问的是,刘彩云。” 老李咂模了下嘴,面露难色,“她……” 六儿一乐,撒娇道,“大伯,怎么了,快说嘛,给我说说。” 老吴看了一眼老李,“嗨,六儿多好一个闺女呀,一见面就大伯大伯的叫着,人家孩子白叫了。瞧你这人,怎么那么唧唧歪歪的。” 老李“唉”了一声,“那闺女长的到是挺俊,只可惜是个苦命的人。” 老吴一推老李,“你这老头子,别唉声叹气的。你不说我说了啊。嘿嘿,不过,我没你知道的多,谁让我比你来的晚。” 老李一点头,“我大概说说吧,这刘彩云她爹,原来是个山大王,前几年带着这孩子和百十来号人投军。这帮子人真玩命,一上战场都杀红眼了,后来……” 老李似乎是有什么难以之隐,忽然皱起了眉头。 老吴打岔了,“反正是都死了……剩下彩云这个可怜孩子。” 老李深深叹了口气,“一提这事,我就想掉眼泪,反正我们老哥俩也就只能和你说这么多了。” 老吴接道,“彩云原来还能见着个笑模样,自从她爹一死,那小脸拉的,跟马脸似的。” 老李还算有点心计,问了句,“唉,小六,你打听她作甚?” 还没六儿琢磨出怎么回话才好,老吴搭茬了,“我估计准是彩云那臭脾气,把小六得罪了,俩小姑娘有什么大事儿。不过彩云这孩子挺可怜,你可别跟她计较。” 六儿没趁茬,赶忙谢过了两位,拉马走人。 六儿仔细想了想爹的小故事,再加上俩大伯所言……要说偷刀,也只有她最有可能了。 目前我有爹,她没有; 我还有个哥哥,估计她也没有。 羡慕,妒忌,恨的。 咦,可是素素的爹也不在了,也没见她对我那么凶;不过,刚才素素姐那个奇怪的眼神……不会是又和刘彩云有什么关系吧…… 一种强烈的直觉仿佛在指引着六儿,继续寻找答案并证明结果。 “六儿,小六儿。”又是一声山炮般的轰鸣声,六儿一回头,正是亲爱的可爱的没人爱的胖姐姐。 “我说你这死丫头,你可真行。连我你都敢忽悠!”胖姐插着腰一横她。 六儿还是一头雾水,“好姐姐你怎么了,凶巴巴的。” 胖姐的大手拽着六儿的小细胳膊,生生给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哎呦,哎呦,你轻点拉我。”六儿的胳膊被拽的嘶啦啦的生疼,她呲牙裂嘴的叫着。 “小混蛋,你说你一小丫头片子,怎么那么多心眼?”胖姐气势汹汹的。 六儿一边揉着胳膊,一边皱着眉,“姐姐,好姐姐,你今天是不是吃枪药了。我又怎么啦?惹的你暴跳如雷的。” 胖姐劈头盖脸,“我还想雷死你哪。我早晨跟你说那个英俊小生,你一推六二五,假装不认识。刚才素素她们回来了,合着你和那个鲁公子不但认识,关系还不一般。” 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 自己和鲁四宝的对话,难道全被她们听了个真切? 六儿眯着眼睛,乐滋滋的,“我以为天要塌哪,就这事呀,她们还说什么了?” 胖姐一坐到了地上,“还能说什么,还不是说你无声无息,暗地里确是个会勾人的小丫头。” 六儿两手怀抱前胸,歪着脑袋,仔细听着。 胖姐叨叨唠唠继续,“董副将军,我就不说了,亏我还为你辩白,说你不过就是屁孩一个,乳臭味干,他就是有心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六儿高兴的蹲子,轻轻抚弄着胖姐的胖脸,“嗯,算你了解我。” 胖姐一巴掌把六儿的手扒拉开了,“了解个屁,你最惯于装傻充愣了。如今又冒出了一个鲁公子,也是个好好的模样,又是和你不清不楚。” 六儿慌忙摆起小手,“别听她们胡说,没有的事儿,我们俩最清楚不过了。” 胖姐一瞪眼,“别打岔,没说完哪。咱们这后生竟是些歪瓜裂枣的,好容易有俩香饽饽,都被你尽数占去了。” 董青和鲁四宝是香饽饽? 那是你们没见过大馒头。 六儿一听,仰着脖子,咯咯吱吱乐了起来,“逗死我了,还有吗?还有什么都说出来,逗不死我的。” 胖姐一拍大腿,“说你要独占咱们军营的军哥,一个不给别人留下。就连周营官那么好的人,都,都不肯放过。” 刚才胖姐的话,不但没让她生气,她反而觉得这帮傻妞瞎嚼舌根子,听来倒也有趣。 要说和那两个香饽饽有关系,六儿倒也勉强接受了。 可一听“周营官”三个字,六儿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周营官? 开什么玩笑。 造谣简直是。 慢说俩人压根没什么瓜葛,她怎么可能去抢素素姐的心上人哪? 六儿两团怒火从眼睛里喷了出来,她两只小手钳住了胖姐的双肩,一下把胖姐拉了起来。 胖姐不禁吃了一大惊,暗想这个瘦瘦的小妹妹,怎么暗藏了那么大的劲头。 平时开个玩笑,捏一下抓一把都能疼的嗷嗷叫,要是真比试起来,恐怕两人得打个平手。 六儿的眼中一瞬间积满了泪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素素姐用那种冷漠而不屑的眼神瞥向自己了。 她努力仰着头,不让泪水掉下来,“你告诉我,这些话谁说的,气死我了,真的要把我气死了。” 胖姐见六儿热泪滚滚,有点不可思议,“小丫头,你哭什么呀?我一说,你一听就完了。你还……你还来真的呀……” 六儿拼命的摇晃着胖姐的身子,孩子一般委屈问道,“胖姐姐,你告诉我,谁这么中伤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胖姐一见原本活泼心宽,万事不放心上的六儿,怎么突然这么禁不起打击,哭的和个泪人似的。 那叫什么雨打浮萍吧…… 她不由得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孩子可不能惹。 一惹就哭的这么可怜,哭的人心都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哪。 胖姐扶着六儿,“别哭了,求你了,小姑女乃女乃,我说,我说,是刘彩云说的,听说素素一回去就躲被子里哭上了。” 六儿的脸上立刻就阴转晴了,小手也松开了。 终于问出元凶了。 表演完毕。 好你个刘彩云,扇风点火的本事还不小。 什么两个香饽饽,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对大窝头而已。 但是你不该黑心肚烂,把周大哥那么好的人扯进来,借此挑拨我和素素姐的感情。 就算你没爹,我有爹,你也不能这样:不但偷走了我的七煞宝刀,还在姐妹们面前中伤我,企图孤立我。 姥姥! 你这个卑鄙的坏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不和你算清楚这笔账,我不姓苏,改姓刘。 想着,六儿的小手猛地伸向了胖姐。 第十九章 蛛丝马迹 六儿一伸手,胖姐本能的腾的一闪,虽然她身材相当丰满,但是速度却是相当之快。 她在心中埋怨,小丫头这是要出招打我吗?就说给带个话吧,也不至于牵连到自己呀。 有一句话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还有一句话叫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只见六儿双手一拉,“噶啷啷”一响,一把流星锤已经拿在了她的手上。 胖姐一楞,“小丫头,你拿这做什么?” 六儿一笑,“好姐姐,刀都被人偷走了,你这把流星锤借我一用可好?” 流星锤——软兵器类,一般用蚕丝,人发,或者是鹿脊背上的筋做链子,一头系铁环,一头系浑圆,瓜型,或梭型的铁锤,大小自定。 平时主要用法是缠,抛,抡,扫,可以隐藏起来,缠在身上。 胖姐杀敌应战都是用她那把雷天大锤,平时就把流星锤缠在身上,作为贴身用的兵器。 “你干嘛用啊?”胖姐大声问道。 “嗯,你猜!”六儿眨巴着大眼睛。 六儿一边说,一边开始抖起了流星锤。 只见她两只小手上下左右交错,那小锤在她手里来回翻飞,忽而打左,忽而往上,忽而开始旋转…… 胖姐仔细观望,没想到小丫头还能耍的起这流星锤,果然聪明伶俐,她不由得又对这个小妹刮目相看了。 她忍不住问了句,“小丫头,你这手哪学的?”本来她是想夸六儿几句。 六儿眯眯眼睛,正在竟自得意,突然就听“啊”的一声壮烈惨叫。 原来六儿正准备收了锤受夸,可一激动没玩利落,小锤重重砸在了自己瘦瘦的肩头。 “哎呦,哎呦,哎呦,锤死我了,锤死我了。”六儿疼的五官拧到了一起,“别碰我,碰我我跟你急,还不是跟你偷学的。” 胖姐很想大笑几声,却假装纳闷状,“我什么时候教你的,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教了这么一招?” 六儿单手收了流星锤,疼的钻心的痛,却仍故作坚强,挤眉弄眼,“我就是在你平时练的时候,看了那么一两眼而已。” 把牛皮吹到死,是六儿的人生标语。 虽然被重重锤了一下,但是疏松了一下筋骨,六儿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 胖姐上下打量着六儿,“你拿它,不是要和刘彩云去打架吧?” 六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顺势往地上一蹲,“对啊,我就是去和她打架。” 胖姐也就势蹲了下来,嗔道,“瞧你这心眼子,你要和她打架,你到拿自己的兵器去呀?你那把破刀哪?” 六儿一扬眉毛,这可勾起她的伤心事了,“哎,刀,别提我的刀了。以后再和你说吧。就用这小锤子吧,挺衬手哦。” 胖姐一点六儿的眉心,“小祖宗,你至于吗,她说几句闲话,你还要真刀真枪的和她打去?” 六儿一个坏笑,回捅了下胖姐的肩膀,“谁真打呀,你这个小锤正好能防身。搞不好,三言两语不和,她一个飞刀飞枪飞针飞筷子……嗖……绑……我就啊一声,倒地咽气了!” 六儿耷拉着小脑袋,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借给我,就等着替可怜的小六儿我收尸吧。” 胖姐瞪着一对凤眼,“要照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让你去了。” 六儿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站了起来,想起桩桩件件的过往,她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胖姐,你千万别拦着我,你看她平时用的都是阴损的兵器,饶着人使这样的兵器,人品也总是背后捅刀子。我这是为民除害,灭灭她的威风,匡扶正义。” “呦,瞧你这两片小嘴,倒腾的还挺溜嗖。有句话叫,君子动口别动手,我都知道。你怎么脾气那么爆?一副好皮囊,脾气却臭的像头毛驴。” “哦额……哦额……哦额,我学的驴子叫像不像?我是一头小毛驴,我天天去赶集……” 六儿在那蹦蹦跳跳耍宝上了,“胖姐姐,你要不要去看毛驴小妹大战黑乌鸦妖女……待我和她大战三百回合,把她的乌鸦毛一根一根拔去。” “刘彩云中意董副将军。”胖姐肚子低头嘟囔着。 “啊,你说什么?”六儿的动作一下僵住了,并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威了,“哎呀呀,你怎么不早说?” 胖姐抬起头,缝眼一横,“你也没问我呀?” 六儿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跟两个大桃似的,“胖姐姐,你早说不就结了,原来她是个因色忘义的人。真的是暗恋董副将军?” 胖姐点点头,忽又变得不是十分确定,“十有八九……六七……四五是吧。” 六儿探着身子,“你确定一下吗,别吱吱呜呜的。我自诩火眼金睛,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份色心。你知道也不早说,害我这么惨,刀都丢了。” 胖姐惊了下,大着嗓门问了句,“啊,你刀丢啦。” 六儿的脸色一变,小手捂住胖姐的大嘴,“小点声,要是你的大锤丢了,你这么大声嚷嚷吗。” 胖姐忿忿回道,“废话,我当然大声嚷嚷了,我最恨贼了。要是谁偷了我的大锤,我就说你拿不拿出来,不拿出来,我砸死你个毛贼。” 六儿表情僵硬的瞪着胖姐…… 胖姐顿时感觉有股强大的气流朝自己迎面扑面,她挠着头,“这么吓唬人家肯定不会拿,不但不拿,可能还会扔掉,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六儿一拍小手,点了点头,“对,你终于明白了。” 俩人相视一笑,开心的乐了起来。 胖姐实在是太可爱了,一个真实、透明,好玩的女人。 六儿旋即收了笑脸,“以暴制暴是行不通的。我丢刀,你千万保密,我这么一世英名的风云人物,可丢不起那个人。刘彩云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胖姐神秘的一乐,“我今天刚发现的,刘彩云可真憋得住,也不怕憋死。” 六儿一挑眉毛,眨着大眼睛,撒娇道,“胖姐,你别逗闷子了,快说,我心急火燎哇。” 胖姐一摊手,“先把流星锤还我,这是我爷爷传给我的宝贝疙瘩,你可别夺人所爱。” 六儿看胖姐小气巴拉的呆样,忍不住“扑哧哧”的笑了起来,“急什么。我逗你哪,我才不要你的东西。我爹老早就说,君子不夺她人所爱。” 六儿说完这句话,忽然就沉默了,她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胖姐看着她,“发什么呆……” 冷风中,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个俏美女,一个胖丫头,俩人时而嘀嘀咕咕,唉声叹气;时而捶胸顿足,愤愤不平。 自成风景,到也十分有趣。 吐沫星子飞溅五步……六儿用双手托着腮帮子,仰着头,“胖姐姐,我说了这么多,你了解我的想法了吗?”。 胖姐点头如捣蒜,“了解了解。第一,你想找刘彩云把刀要回来,顺便解释下你们之间的误会;第二,目前周围没有一个你中意的人。” 六儿一点头,“正是。” 胖姐上前一拉她的小手,“起来,走,快点。”俩人连跑带颠的就来到了练兵场。 胖姐指着地上两个深深的脚印,“啧啧,你看,你看,你看。” 六儿一瞧是个女人的脚印,问道,“胖姐姐,什么意思?看这个做啥?” 胖姐说道,“你往前看。”说着她的大胖手往远一指,只见前面立着个射箭用的标靶。 六儿点了点头,“唉,我知道这是刘彩云经常练的靶子,这是她留下的脚印。” 刘彩云是个特别勤奋用功的人。 众所周知。 胖姐拍了下六儿的肩膀,“你要学会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蹲下看。” 六儿以为胖姐莫不是中邪了,难道是想让自己从刘彩云的脚印中找出报仇的线索吗? “看什么呀?” 胖姐压低了声音,“我早就发现刘彩云有个毛病了,走哪都爱拿个东西在地上划拉,不过划拉完了,马上就用脚给擦了。” 六儿盯着黄黑色的土地,一时间没看出什么稀罕。 胖姐接着说,“上午她们几个回来了,我听动静感觉有点不对,我掀开帐篷帘,看素素正在那哭哪。” 六儿撅着嘴,“素素姐平时多大气呀,要不是乌鸦妖女挑唆,不会哭的。” 胖姐小眼一瞪,“别打岔,扰乱我思路。我找小敏问了缘故,当时我想我要去劝素素吧,咱俩这关系,我怎么说才好哪。总不能把你骂一顿吧。” 六儿张开双臂楼了楼胖姐的肩膀,“好姐妹,果然好姐妹。” 胖姐一乐,“那是,我想我得快点告诉你,省得你吃亏都不知道怎么吃的。我出来找你的功夫,看见刘彩云了,不过她没发现我……” 胖姐咽了口吐沫,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等她走了,来这附近看看。虽说我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可我认识我的姓呀你看,这是不是董字?” 说着,胖姐找了根小木棍一指。 六儿趴在地上,定睛看去,眼睛都要贴在土地上了。 在一片好像用脚蹭过的地方,她用力望去还真有个特别小的字,依稀看的出,哇,还真是个董字。 在六儿的不懈努力下,她还找出了一个“月”字。 “胖姐,你太伟大了,这你也能注意到。” “六儿,你也很厉害,再次证明了我的发现” 哈哈哈哈哈。 刘彩云完蛋了。 原来她又写字了,但这次没擦干净。 俩个姑娘跟发现金子似的抱头大笑起来。 六儿恨不得把这小块土铲下来装在身上,作为证供,“胖姐,你怎么那么有心?” 胖姐不免得意起来,“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可是听你说到她处处针对你,我算是琢磨出来了,刘彩云准是相上董副将了,吃你的醋啦。” 董副将军传令……清晨送六儿回营…… 只这两件大家看在心里的事情,怎能不让刘彩云醋海生波哪? 六儿搂住胖姐,在她的大胖脸上亲了一下,“太高兴了,原来我是踢翻乌鸦妖女的醋坛子了。唉,不过这下可惨了,她更和我没完没了了。” 胖姐嘿嘿一乐,“你看你胖姐,还行吧,给你那什么云,那什么日了吧。” 六儿笑着接茬,“这叫拨云见日。” 胖姐说,“对了,就是这个词,想当初我们祖上也是大户人家,很有见识。你要见我都得上个拜帖。不过,后来让我爷爷全给败光了……” 胖姐的眸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六儿一时也没有留心,只是点头夸赞,“胖姐,我觉得你真是个人才也。那下一步,你看咱们怎么办?” 第二十章 等待黎明 冬日的下午,太阳是那么吝啬它的光芒。 六儿和胖姐,一起蹲在空地上,仰天叹望。 一个因为太美,为美所累。 一个因为太丑,为丑所恼。 “嗯。”胖姐一皱眉,哼了一声,忽然站起来了。 六儿忙问,“是不是想出什么好主意了,快说。” 胖姐一呲牙,“没,我腿蹲麻了。” 六儿沮丧了,小拳头捶向胖姐的粗腿,“唉,你真讨厌,竟浪费我的感情。” 胖姐晃着大脑袋,“要说打打杀杀,我还行。” 六儿踮着小脚,“再说到读书作文,我也不愁;唯独提到一个情字,百转千回,不知何去何从也。” 胖姐仰天兴叹,“我不像你,为了有人爱你发愁,我愁我没人爱。我就求老天,不管高矮胖瘦,穷富美丑,赐给我一个男人就行。真希望天上掉个大馅饼下来,嘿。” 六儿配合似的两眼望地,“你有梦想吗?”。 胖姐一愣,疑惑道,“你指哪方面的梦想。对于人生,我的一般梦想是有钱花,不会死;至于更大的梦想,有人爱就行。” 原来关于爱情这件事, 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 胖姐的梦想是有人爱。 素素的梦想是周福臣。 刘彩云的梦想是董青。 董青的梦想是娶六儿。 而六儿的梦想是什么? 其实人生最可悲的, 不是无法实现梦想, 而是根本没有梦想。 原来最可悲的是自己。 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那似乎大了点,她应该像所有女孩子一样,有个关于爱情的梦想。 六儿无法确定,五年前与江雨的相遇,到底算不算是爱。在她少女懵懂的心底,种下的那颗种子,是否有天会发芽、开花、结果。 若是真爱,即使误会、贫困、别离、疾病、战争、抑或死亡,都无法阻挡,那份心跳与思念的感觉。 昨夜,她居然又梦到了那身俊朗的白衣长衫,她梦到自己轻轻贴在那宽厚的背上,像个慵懒的小猫,委屈而又稚女敕,慵懒而又踏实,他的背好暖。 他缓缓转过身,那眼神仿佛是清冽的湖水,冷傲中透着脉脉的温情。 他只有在看她的时候,眼神里才能流露出那种温暖与爱怜。 她只有在看他的时候,才能柔情似水,心念平静乖巧如猫。 如今,她在这里,日日夜夜的回忆与思念。 而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万分火急的家事? 亲人亡故去吊念? 还是家族生意的失利,遁走他乡? 六儿曾找出千般理由安慰自己,她的脑海无数次回想起五年前那一天的往事。 ****** 在江雨把七煞之刃送给她后的第七天,她央求爹带自己去镇子上买芝麻饼。 芝麻饼铺子离江宅就隔了一条街,做爹的又怎会不知道女儿的心事。 苏成渝无奈的笑着,“傻闺女,爹看你不是馋芝麻饼,你是要去看你那个江哥哥吧。” 心事被爹望穿,她顿时脸颊绯红,“爹,咱们不进去好不好,只在门口转转就好。” 苏成渝知道在这种时刻,他必须拿出一个当爹的样儿来,“六儿,姑娘家一定要绷着点,要拿得住劲儿。你看你娘多沉得住气,爹费了多大劲才娶她过门。算起来,我们认识十几年后才成的亲。哈哈。” 六儿抿着小嘴,她小小的心忍不住在偷乐:我的天呀,你们居然浪费了十几年相守相对的好时光,多傻。 那天,六儿吃罢午饭,特地换上了一身她央求娘给新做的裙子。 六儿在镇上的画舫看到了一副美人图,她痴痴地拉着娘的手就去观摩了,“娘,我想要这件裙子。”娘笑着应了。 藕粉色,含苞待放的花朵般柔女敕的颜色,绣着精致的绛紫色的荷花纹样,一条紫罗兰色的丝绦缠在腰间,宛若仙子,袅袅云烟。 临出门娘还夸着,“我闺女穿这颜色才好看,婀娜多姿,我的六儿怎么生得这么美呀。” 哥哥苏猛儿傻乎乎的趴在窗口,叫唤着,“呦,咱家臭丫头变成臭美妞啦,一会儿你要和爹去哪,我也要去。” 六儿一听,笨哥哥要去非得搞破坏不可,她梳理了一下发辫,拉着爹的大手,飞也似的冲出了家门,临了送了个鬼脸给哥哥,“就不告诉你,哼。” 小女儿的一点小心思,只在江宅门口溜达,万一江大哥正好出来,或是刚要进去……到时就说是和爹来买饼,刚好经过。 一路上,她眉开眼笑,那笑容像是百合般纯真,又像是芙蓉般娇媚。 爹一看,哎呦,瞧把我闺女给美的;早知道,我答应下这门亲事不就得了。 六儿拉爹去买饼,老苏说:用这个借口出来,就非得花这份钱吗?十岁的小妮子一脸正色,“爹,你不懂,这饼是道具。” 爷俩提着一打芝麻饼,溜达到了江宅门口,只见当铺关张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大门紧闭,不见人影。 一打听才知道,四天前整个江宅的人都搬走了,拉了十几大车,浩浩荡荡,看样子估计家具器皿一样都没留下。 老苏狠狠跺地,无奈的叹了口气,拉着闺女扭头就走,六儿的眼中慢慢流下了泪水,她随手把一打芝麻饼给了路边街角的一个乞丐。 这道具彻底没用了。 六儿回到家进了屋,一头倒在小床上一病不起,一躺就是七八天。 老两口没办法,请了镇里最好的大夫来把脉开药。大夫号着脉,摇了摇头,老两口以为孩子要不行了,难过的眼泪都下来了。 谁知过了半晌,大夫开口道,“急火攻心,一个十岁的小孩能有什么烦心事急成这样?老夫想不通。” 六儿娘拽着老头子就往外屋走,“苏成渝,不是挺好的一门亲事吗,你当初怎么不应了呀。你不给人家江公子一个准话,人家搬走当然不会和咱家打招呼了。现在可好,上哪找人去呀。咱们闺女别看调皮,可是心眼特实,禁不起折腾。” 老苏一瞪眼,申辩道,“我当初也是怕那江公子以后三妻四妾的,咱闺女受了委屈,一犹豫就没应下来。谁知道六儿对这事这么上心,那姓江的说搬就搬了。再说她才十岁,这么早定什么亲呀?” 六儿娘横眼一吼,“早什么早,好多姑娘十四五岁都生娃了,再有两三年光景,咱孩子就该出嫁了。你以为都像我啊,一等就等了你十几年,我这辈子都让你给耽误了。呜呜呜。”说罢,六儿娘哇哇哭开了。 老苏也憋着一股子气,嗷嚎道,“哭什么哭,不就是有个豪宅吗?我看你不是为六儿着急,你是想攀个富姑爷是吧?” 六儿娘也急了,止住了哭声,“有钱有什么不好,这辈子跟着你,我也就不挑什么了。可你想想,还不是靠我爹给的那些钱,咱们才能小富即安的。咱闺女从小就没吃过缺衣少穿的苦……” 想当年,苏成渝的岳父世代书香门第,他从心底里看不起耍枪弄棍的;但是女婿还算争气,得了个探花,也算为自家添了面子。 可是好景不长,女婿突然辞官不做了,搞得亲戚朋友议论纷纷,渐渐疏远了他们。 老岳父觉得丢人丢大了,气得说要断绝关系,老苏这个牛脾气一上来,干脆带着媳妇儿女远走他乡。 老苏心想,你们这帮子庸人、笨人、势利小人,你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哪。 可怜天下父母心。 虽说岳父气的什么似的,但是女儿女婿临走时,老人家派人给送了许多珠宝银两,他担心女儿会受苦挨穷。 这些年,其实也就等于老岳父周济,他们一家才能过得如此滋润。 老苏一听,自己本来也是理亏,老太婆绝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气得浑身颤抖,一扬巴掌,“你,你……” 眼看老俩口就要动手。 六儿虚弱的躺在床上,微微睁开双眼。 大夫写完方子,捻了下胡子,“孩子,别太伤心,不易啊,摊上这么暴脾气的父母,受些刺激是难免的。” 说完,他留下方子走了,临走说,“孩子太可怜了,出诊费我不要了。” 阿弥陀佛,六儿心想您这糊涂大夫,就别给瞎添乱了;但是爹娘的对话她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万没想到,爹娘竟然要为这事动手,多恩爱的一对夫妻呀,俩人成亲后都没怎么红过脸。 惭愧之情在六儿心中懵然而出,这不是悲催的吗,为个一面之缘的大哥哥,害得父母失和。 她挣扎着起来,蹒跚着走到外屋,一掀门帘,只见爹娘正要扭打。 “爹,娘,别打了,我没事儿,明天我的病就能全好,以后咱家别提这事了。” 说罢,六儿一转身,眼泪如春潮破堤般涌了出来…… ***** 为什么时间不能让人淡忘那些回忆,越想遗忘的记得越清晰。 六儿忽然冒出了句。“胖姐,我想去找他。” 胖姐一激灵,晃悠着大脑袋,“一惊一乍的,你要去找谁呀。” 六儿迎着瑟瑟寒风,倒背双手,“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胖姐挠了挠头,“没想到你还挺诗意的,什么意思,一句没听懂。山啊,水啊,江啊,雨啊。” 六儿忽然扑哧一乐,歪着头盯着胖姐,“你真的不识字吗。” 胖姐嘿嘿一笑,“我其实吧,我还是认识几个字的,起码跑江湖卖的那些药名,我都认识。” 六儿眉眼一弯,亮出一口小白牙,“天才也,简直是大智若愚,我要找的那个人就叫江雨。” 胖姐身子一紧,抬着头,“我听见这名字怎么觉得浑身直冷啊。” 六儿一皱眉,嗔道,“你是没见过他,比什么鲁四宝,董副将……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胖姐一屁墩坐在地上,“你没和我提过呀。” “我上午才和你说过的,哎呀,就是我说上当受骗的那个人……”六儿脸一红。 胖姐一拍大腿,嚷道,“你有病啊,都说是骗子你还去找他。” 六儿一努嘴,“不是骗子,也许是个误会,其实他想告诉我他搬走了,就是没来得及。总之,我想去找他。” 胖姐憋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六儿,我说你是不是让西北风给吹傻了,咱们不是商量着先找刀吗?”。 六儿叹了口气,“唉,那刀就是他送给我的。” 胖姐一听,小眼一横,“那你不早说,那更应该先找刀去了。定情信物,必须要回来。走,还怕了刘彩云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胖姐挺激动,她虽然不懂爱情是什么,但是她觉得丢了定情信物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有些事情,估计想是想不出结果的,不如硬着头皮去做,也许反而会山水两重天。 所幸打开天窗说亮话:还刀。 俩人兴冲冲的去找刘彩云当面对峙,可是大伙说她出去了;这人一向一张冷脸,神出鬼没,大家从来不问。 六儿和胖姐吃罢晚饭,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胖姐摇头摆手,“她要是自己出去,一般晚饭前就该回来了。这是疯哪去了。” 第二十五章 灰色清晨 周福臣,要说这真是一条硬汉。 任凭土坡上面和底下站着的十几个女兵又哭又喊又闹,愣是心如磐石,一点没动摇。 董青冷冷的看着周福臣,这不是简单的上下级之间的分歧与埋怨,这是两个男人之间意志与力量的对决。 周福臣敢动上司看中的女人,就这一点足以说明,这个男人不简单。 郭素素失望的看着周福臣。 那是男女之间幽怨的眼神,打死她也不愿相信,周大哥怎么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是她魂牵梦系的周大哥吗? 她曾经那么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虽不张扬,但是她喜欢默默观察,她深信自己喜欢的一切,一定是最好的。 就像她初见六儿就觉得她们会成为挚诚的知己。 但是今天,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是否也会出错。 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简直冷血无情到了极点,难道这就是周大哥的真实面目? 再想到天真可爱的小六儿,一直窜倒自己赶紧和这个男人捅破窗户纸,赶快结婚生娃……她都为小六的热心不值,简直是吕洞宾被狗给咬了。 刘彩云看着董青,那幽怨的眼神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从他紧张却又努力克制的神情,焦急却又故作镇定的眼眸里,已经读出了那种强烈的感情。 凭女人的直觉,彩云能感受到董青有多么挂念和担心六儿的安危。 可是,即便如此,他却那么果断决绝,甚至为了维护他所秉持的军法,宁愿自己承受万般的折磨与痛苦,也不去破坏这种规则。 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可爱? 于情,为倾心的女人,痴痴惘惘; 做人,为将官的责任,刚直不阿。 可是,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要爱上别的姑娘。 而那个姑娘,又在昨天晚上,忽然变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今天,这个姑娘再一次站出来,把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揽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岂不是又多欠了她一份深深的情义。 六儿是多么鬼马精灵,快意恩仇又可爱的女孩;果她是男人,估计也会爱上她。 如果六儿也爱董青,两情相悦,这事情就简单明了了;俩人终成眷属,共谱一段佳话,自己不也就彻底死心了;可是,六儿居然不爱董青。 命运此时是一声叹息。 彩云想恨,但是,她不知道该恨谁;她忽然觉得,她活在世上实属有点多余。 胖姐看着周福臣和素素,看到了无情与怒火。 胖姐看着董青和刘彩云,看到了急切与纠结。 只是,她无法感同身受的理解他们各自的爱恨情仇。但是,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挺幸福。没人爱,也没爱人,等于省去了无边的烦恼。 底下站着的那些兵士看着周福臣。 这是咋的了,难道是被雷神劈了吗?一向不发狠心,和和气气的周营官,怎么忽然这么凶神恶煞,铁面无私了? 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来以后,兄弟们做事得小心点,那是必须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执行事件,让这个清晨忽然变得灰蒙蒙一片。 所有人的这些复杂情绪和想法…… 被六儿“啊”的第一声惨叫拉到了现实中。 看得出,六儿紧紧咬着牙,但还是叫了出来。 “啊”,紧接着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彩云,胖姐,素素哪管那几个小兵拦着,往前冲着,她们要救六儿,要救这个小妹妹。 周福臣的亲兵把刀一横,“敢过去,军法处置。” “六儿……”几个姑娘伸出手,张着手往前,往前,往前挥着。 仿佛这手能够触模到六儿,好给她力量。 “啊”又是一声。 董青的手抖的更厉害了,两只眼睛瞪的通红,额头的青筋直爆。 他的手,似乎有点不听使唤了,那刀拉出了一丝,一毫,一厘。 两个亲兵跟随他多年,和他感情十分深厚,看这情景,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低语,“大哥。”“大哥,你说句话吧。” 董青的一腔怒火和不理智,被这两小弟的话给警醒了。 他瞥了眼他们,又把刀柄按回去了。 如果现在,他只是一个大头兵,他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我管你什么周福臣,敢碰我心爱的女人,我砍了你的头,但是,他不是。 董青微微摆了摆手,深深吸了口气,眼中冒出了一股薄薄的水雾。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姑娘们,哪受得了这个,平时和金人打打杀杀,砍人放血,都挺能耐。 但是,看到小六儿被打,抖扛不住了,纷纷落泪。 练兵场有些人也忍不住开始擦眼泪了。 六儿平时总是乐呵呵的,她的脸上总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那就是——快乐。 那一张灿烂的笑脸,一颦一笑,忽然浮现在了大伙的脑海里。 “啊。” “啊。” “啊。”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开始骚动。 “周营官,饶了她吧。” “别打了。” “一个小姑娘不至于。” “下手太狠了。” …… “六儿,她怎么不动了,晕了,是不是晕了。” “别打了。”郭素素冲了上去,“周福臣,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打死她吗?我,我和你拼了。” 仓朗朗,啪的一声,胖姐的流星锤出手了,一下子缠住了周福臣手里的杀威棒。 刘彩云也冲了上来,她真后悔没和那个身怀绝技的老头子也学学点穴针,估计老头会那玩意,要是学了,现在不就能用上了吗。 事实证明,艺多不压身,多一项技能好处多多。 周福臣一瞪眼,胡子直颤。 原来那长不长,短不短的胡子,郭素素看着格外顺眼,觉得挺爷们,挺男人。 此刻,郭素素真想把它们一根一根拔下来,放把火点了算了。 “反了你们了。都给我拉下去,谁在上来拦着,我军法处置。” “啊” 这是最后一下了,二十杀威棒,终于结束了。 众姑娘刚才被拉下了小土坡,现在纷纷要往上冲。 周福臣一瞪眼,“谁也不准给我乱动,抬走。抬到军法营去。” “周福臣,你不是人。你让我们看看六儿啊。” “你这个冷血的……” “杀人魔头……” 周福臣一拔大刀,“我自会找军医看她,你们是要造反啊,谁不服,先从我的刀下给我过去。” “你们要把小六抬那里去,你们……” 郭素素走了过去,低声在周福臣耳边说了句,“咱俩玩完,一刀两断。” 周福臣没搭理她。 郭素素一个踉跄,差点没给气死,幸好彩云把她给扶住了。 胖姐提着流星锤,“姓周的,别看你是我们营官,要是小六儿有什么事,我们跟你没完。” 周福臣径直走到董青身边,“董副将,感谢您今天在七营主持大局。” 董青眼睛都绿了,冷言道“不谢。哼。” 他一甩手,带着两个亲兵扭头就走了。 只见,小六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紧紧闭着,浑身似乎僵硬了。 “六儿,都是我连累你了,你怎么被打成这样。” 彩云哭着冲了过去,被几个兵给架开了,她和郭素素楼着胖姐,三个姐妹抱头痛哭。 周福臣,瞪了她们几个一眼,一声嚎叫“哭,哭什么哭,闭嘴。你们几个下去给我站好了,不服是吧,不服上来,接着打。都回去给我反省反省。” 场下又鸦雀无声了。 周福臣清了清嗓子,“以后谁再敢触犯军法,我七营不容,胆敢试试,今天的事情就是你们的下场。再过两天,咱们营全都给我出兵应战,一个也不许请假。今天集合就到这,都散了吧。” 大伙陆陆续续的都散开了,但都忍不住私底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彩云,素素,胖姐大家互相安慰着,带着那些姑娘们也都回去了。 本来素素想趁人不注意单独找周福臣聊聊。 她不相信,她要听到周福臣亲口和她说,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全是真的。 周福臣一看她走过来了,直接就让俩亲兵把郭素素给架开了。 素素心中不由得冷飕飕的,这个周福臣,忽然间,真是判若两人了。 周福臣带着两个亲兵来到了军法营,这是一个简陋的关禁闭的小帐篷,里面有点像一个微型小监狱,有铁栏杆,和一张破床铺。 六儿一直趴在那块木板上,直到被抬到了里面,始终一动不动。 两个小兵在门口把守着。 周福成让两个亲兵把那俩人替换掉了,独自一个人走进了帐篷里。 “小六儿,小六儿,快醒醒。” 叫了几声,没有回音。 他伸手往自己的胸襟里掏去。 “苏六儿,我命你速速起来。” 第二十六章 出人意料 “小丫头,再不起,我接着打了!”周福臣厉声道。 “别,怕了,怕了。”小六儿把刚才那些女孩给盖的衣服扽到一边,噌的一下爬了起来。 “你刚才打的我好痛啊。”六儿皱着眉,拿手揉了揉,“哎呦,哎呦,好痛啊。” “小丫头,别装啊,我就打了一下。”周福臣无奈的摇了摇头。 “嘿嘿,怎么样,周大哥,这出戏演的还不错吧。”六儿站了起来。 周福臣点了点头,“今天你我这出戏,唱的不错。我都没想到你个小丫头装的那么像。果然是个伶俐的丫头。” 六儿一蹦,“我见你第一次落棒子点到为止,第二次落棒子,根本就不疼。但你却偏偏整了这么大的动静。所以我才和你唱了这出戏,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个理由吧。” 周福臣看着她,“你觉得会有什么理由。” 六儿一乐,“我开始还以为你是杀鸡给猴看,杀一儆百,为了整肃风气。但是,又一想,不对,你犯不着拿我小六儿开刀。所以我不明白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福成一笑,“苏六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可愿意再去一趟金营。” 啊,六儿一听,一个再字,不由得让她心中一惊。 这再,不就表示人家知道自己已经去过一次了吗。 乖乖地,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 哎呦,六儿心里一想,就为了偷两个羊腿,我,真是悲催的。 “不愿意了。” “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深夜私自出营违反军规吗?谁知道你到时会不会再来这么一出,到时你要是真打我,我不就惨啦。” “自然不会,今天这不也是演的一出戏吗。” “真的?” “真的。” “那我能说实话吗,说实话你就是让我去,我都有点不敢了。” “哦,如果我告诉你,这次是要你去见一个人,你可否愿意。” “谁?”六儿机警的问道。 “啰嗦。” 哇呀,六儿一听,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这都让人知道了。 前几日夜入金营,搭救自己的那个大哥,再三问他姓字名谁,那人就是不说,只留下了这两个字。 六儿觉得人家那个恩情,始终应该报的,而且她也不由得对那个人充满了好奇。 既然周福臣让我去找他,肯定俩人是认识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那个救命恩人,不如就应了吧。 “我愿意。”六儿点了下头。 “好。”只见周福臣一抬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蜡丸,这蜡丸是他刚才从胸襟里掏出来的。 “你今晚将这个蜡丸交给那个人。” “周大哥,我去哪找他,金营好大呀。” 周福臣在六儿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六儿接过那个蜡丸揣在了衣袖里。 正在这时,只听帐篷外的两个亲兵大声嚷了句,“董副将军,您来了。” “我们周营官说了,不让人探视。您……” 这一听,就是故意的,为了给里面的人提个醒。 六儿一皱眉,噌的一下子就趴回了木板子,顺手拉了那些衣服盖在了上。 周福臣放低了音量,“当夜即归,以免节外生枝。” 说罢,紧走了几步来到了帐篷门口,正和董青打了个照面。 周福臣一抱拳,“哎呀,董副将军,您这是来体恤下属的?” 董青白了他一眼,“你的兄弟不让我进,说没你的吩咐不许,这军营还没轮到你说了算吧。” 周福臣一乐,“哎,那是对别人,在下哪里敢拦您大驾,请进。” 董青命俩亲兵站在门口把守,瞥了周福臣一眼。 那意思是,兄弟,你不会还赖着不走吧。 周福臣自是心明眼亮,忙说了句,“下官还有要事要办,先告辞了。” 说着,带着两个亲兵就离开了。 董青一掀帐篷帘,一下子冲了进去。 只见小六儿趴在木板上,歪拉着小脑袋,紧闭着眼睛。 六儿的后身,没有渗血,一点都没有。 在别人看来,一是冬天穿的很厚,再加上,临执行前,那几个女孩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了。 想来也奇怪,有时候,你要演一出好戏,也得有群众演员积极配合才行。 董青忽然有点恨自己了,恨自己怎么不想办法制止,恨自己怎么不抢过那杀威棒,哪怕装装样子打两下也成啊,好歹有个轻重。 他一跺脚,去他妈什么的周福臣吧,这破木板子往凉地上一放,哪有军医来给看啊。 他冲着帐外的两个亲兵,“你们一个去传军医;一个拿水和棉被去。给我快点。” “小六,你还疼不疼了,你快睁开眼睛。你……” 说着,他蹲子,把小六儿的手握在了掌心里,轻轻的揉搓着,眼中闪出了泪花。 小六一皱眉,只感觉手热乎乎的,紧接着,浑身麻酥酥的。 苍天呀,不要啊,我小六的第一次牵手呀,就这样被…… 再说,你这一拉,万一被彩云姐看见了,可怎么办。 不要哇! 六儿此时真是头大了。 不过,有件更让她头大的事情。 她一冷静下来,不由得为刚才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不已。 贸贸然就答应再去金营了。 上次的遭遇一想起来还让人心中冷气直冒。 周福臣到底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夜入金营的事情? 他怎么会认识一个金兵? 他会不会是奸细或是? 他为什么要让董青来观摩她们挨批? 他应该知道董大人喜欢她,那他为什么要得罪上司? 刚才周福臣说要实行军法的时候,她心理也有些含糊。 但是直觉告诉她,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 当她挨那第一下棒子的时候,就感觉害怕是多余的。 毫无疑问,她的直觉再一次灵验了。 但是,怎么想起来,都觉得蹊跷。 难道人生,就是充满了这么多个意外吗。 这个秘,我小六儿一定要解开。 正想着,一个亲兵跑回来了,拿着两床棉被,一个水壶。 董青一听外面匆忙的脚步声,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松开了。 六儿真是长出了一口气。 董青和那亲兵把六儿趴着的木板子抬到了那个简陋的床铺上,好歹也比直接隔地上强。 董青伸手本想把盖着那几件衣服给拿开,再给六儿盖上棉被。 那手刚一伸过去,六儿喊了句,“疼。” 董青一摇头,这小丫头,估计是给疼的够呛,那就待会让军医处理吧。 伤的那个地方,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太上赶子给处理。 都整好了,军医也来了,这个医官正是上次给他看病的那个医官。 六儿一听军医来了,不由得一个激灵,心中暗想我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呀。 那大伯一看她,苦笑了声,“小丫头,怎么又是你呀。” 六儿脸红了下,“大伯,我想让他们先出去,我伤的是……” 大伯一摆手,“董副将军,恐怕多有不便啊,你们三个男娃先出去吧,把好帐篷门呀。” 董青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亲兵出去了。 那大伯,打开了一个随身带的木药匣子。 他先开了盖,再那么一拉,只见里面一层一层,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和药罐子,还有几包用牛皮纸包的药面,药粉什么的。 他慢悠悠地拿出了两个小药瓶,又慢悠悠的打开了瓶子塞。 六儿听着这动静,实在是趴不住了,她想,不能啊,千万不能让这老伯看伤啊,会露陷的。 豁出去了,她突然一个翻身,掀起被子,伸出手想点这老头的穴位。 说时迟,那时快。 却只见老头轻轻一闪,就给躲过去了。 “快趴下,只管叫唤就行了。”老伯低声道。 六儿坐在那愣住了,然后刺溜一下子回到被子里,乖乖趴在了那。 老伯抬高了声音,“小丫头,你伤的可不轻啊。” “啊,疼啊。”六儿哇哇的叫了起来。 “以后可不要太淘气了,免得吃这皮肉之苦。” “疼哇,轻点。” 叫了几下,六儿一歪头,看着老伯,调皮的乐了乐,又眨巴了下眼睛。 “好了,就快好了。” 说罢,老伯忽然在箱子的紧里面拿出了一瓶东西。 说着,一下子掀开了六儿的被子。 六儿一惊,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老伯忽然把瓶子盖打开,往她身上就是一泼。 第二十七章 错综复杂 六儿的被子被掀开的那一刻,她说不出的震惊。 再想起身,来不及了。 她只觉得后腰和屁屁,有点凉凉的,冰冰的。 天呀,我不会死吧。 她不由自主的一闭眼。 过了一小会儿,她一睁开眼,没死。 她歪过头看着那老伯,老伯一乐。 大声嚷了句“行啦,我把你这几件渗血的衣服给拿走了啊。好好养伤。” 说着,提着药匣子,拿着那几件衣服就往外走。 六儿一听,哦,难道那老伯给我洒的是血吗? 哇,不会是人血吧……汗呀。 董青在外面一听就冲了进来,“怎么样,她没什么大事吧。” 军医笑了笑,“还好,冬天穿的厚,又垫着几件厚衣服,伤的不是特别重。” 董青一看,那大伯手里拿着几件衣服,上面有些斑斑血迹,不由得一阵心疼。 他抱拳道,“多谢多谢。” 谢字刚落,忽然有人在外面喊开了。 “于大将军到。” “参见于大将军!” 六儿一听,忍不住“哎呦”的叫了一声。 怎么又有新情况了,看来还得卖力的装下去,将装伤进行到底。 董青心里一惊,于达这个老头怎么也来了,信儿传的可够快的。 要照理说,一个小兵卒子受军法处置,挨了十几二十军棍,我这个副将军亲自过来看,这可是说不过去呀。 但是自己已经在帐篷里了,帐篷又只有一个出口,再走也来不及了。 况且自己俩亲兵还跟外面候着哪。 没办法,硬着头皮往外迎吧。 军医大伯也跟在后面出了帐篷。 俩人一看于达,立刻行礼,“参加大将军。” “好,好,好。我刚才正在帐中苦苦思考破敌大策,有人报信说七营那边集体训话了哦。不但训话,还军法处置了一个违反军纪的小兵。嗯,很好吗。啊,好。” 董青看他那酸样,直唑牙花子。 这个老头,既然得信儿过来了,能不知道是六儿被打了吗。 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上次召见六儿褒奖的是他,说六儿挨打好的也是他,真是翻云覆雨的一个老匹夫。 于达看见邓军医也在这,又开口了,“邓军医,想你是已经看过了,什么情况,向本将军道来。” 邓军医正色道,“大将军,打得不轻,但是冬天穿的厚,伤得不算太重,已经上过药了。” 于达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用手捻了捻胡须,心中暗自寻思。 这个董青,年纪轻轻,仗着当过几年兵,家里又在朝廷里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平日虽然对我毕恭毕敬,但是,骨子里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老夫早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了,但是投鼠忌器,一直没得着合适的机会。 这个七营营官,刚好抓了那小姑娘现成的把柄,打就打了,任你有苦也说不出。 动你不行,动动你喜欢的人,还不行吗? 那个叫小六的姑娘,虽然伶俐,但是太过机灵。 打几下,让她吃点苦头,压一压她的傲气也好。 不过日后,老夫再找机会找补回来,老夫大权在握,做好人还不容易吗。 自从老夫来到平西大营后,一向息事宁人。 老虎不发威,你们当老夫是病猫? 唉,这件事办得还挺合老夫的心意,甚是不错呀。 依此看来,这个周福臣,倒真是歪打正着了。 他这一招出手,也算是或明或暗地站到老夫这边来了。 哦哈哈,看来老夫在平西大营又多了一个可用的人才了。 高兴归高兴,老头转念又一想,胡萝卜加大棒,给一巴掌揉三揉啊,还是得稍稍装装好人的。 想到这,于达缓缓开口了,问道董青,“挨罚的是什么人呀。” 董青一皱眉,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这个酸老头,还真能装啊,要是唱戏去肯定能成个名角。 但是,他还是沉住了气,“禀将军,挨打的是苏六儿。” 于达瞪大了眼睛,假装一惊,“啊,老夫万万没有想到呀,前几天老夫还传她父女三人嘉奖他们。这小女圭女圭,估计可能是有点翘尾巴,太顽皮了些。来人,刚才我传周福臣到此见我,传到了没?” 话音刚落,周福臣屁颠颠的就跑过来了。 “于大将军,我周福臣罪过啊,罪过,来晚了。参见大将军。” “周福臣,我听说你今天行了军法了?” “是。” “哦,刚直不阿,秉公办事。好啊,好啊,我大宋幸甚,万民幸甚。” “属下不敢。” 于达眼睛多尖呀,那是在官场练就的一双贼眼啊。 他早就看见了邓军医手上拿的那几件带着点血迹的衣服。 不过,那邓军医也确是故意要让人看见的。 于达忽然叹了口气,看着周福臣,“福臣呀,老夫听说是你亲自行的刑。” “正是属下。” “哦,原来如此,亲力亲为。不过,老夫觉得,你这个下手,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家的,未变太重了些吧。” “禀大将军,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在下也是秉公办事。” “哦好,秉公好。不过,当将领的要赏罚分明,也要爱兵如子哦。你私下里要多做做她爹的安抚,毕竟人家一家三口来投军,精神可嘉是不是。” 周福臣连连点头,“哎呀,多谢大将军教诲,属下真是有太多要向大将军请教学习的。” 董青心说好你个周福臣,原来没发现呀,合着你整个是一个马屁塞子。 于达一听有人给自己抬轿子,自是高兴。 怎么样,老夫,那是一般人吗,这些话说的多到位。 他接着说道,“福臣啊,我听说,执行军法的时候,还有几个女兵冲上去捣乱,还动武了,可有此事,成何体统嘛。这的门岗一定要加强,公事公办,不能一次执行个军法,呼呼啦啦的,杂七杂八的人都来探视。是军法大,还是她小六的影响大啊。” 说这话的时候,于达故意瞄了一眼董青。 周福臣一边回是,一边对邓军医说,“邓军医,以后每日,由你负责给这小姑娘换药送饭就是。” 邓军医点了点头,自是心领神会。 于达一看,该说的话基本都说到了,该打道回府了。 “行了,一个姑娘家,老夫也不便进去探视。老夫还要继续回中军帐操劳战事。你们,个自忙自己的正事去吧。” 说罢,他笑着扫了一眼董青,带着几个随从走了。 董青一看这阵势,算了,不如晚上,我换了便衣再来看六儿,他也带着俩亲兵撤了。 临走的时候,对邓军医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六儿。 六儿死死趴在帐篷里,纹丝没动。 但是,外面那些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耳朵太好使,天生的。 那个于老头,果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当里一套背里一套。 等我六儿好了,八成他还得想办法找补找补,哼。 不过,她隐约感觉,这次上演挨打这场戏,似乎应该还有着更深层的缘由。 虽然现在她还没有头绪。 这天上午,彩云,素素,胖姐,姑娘们在外面闹着要看六儿,都让俩站岗的给挡回去了。 爹和哥哥也跑来了,也都是没让进。 六儿在里面嚷着,“不打紧,回去,回去啦。” 中午,军医邓大伯提了些馍和糊糊来看她。 她坐起来了,一边吃着馍和糊糊一边低声问道,“邓大伯,你刚才往我身上洒的什么呀。” 大伯笑了笑,“小丫头,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呀,快吃你的吧。” 六儿乐了下,“大伯,早晨我要点你的穴,你不会生我的气吧,看你的身手,也是个练家子。” 大伯看了看这姑娘,“唉,老了。” 六儿眯着眼睛,继续低声道,“你看我这伤,大概得装几天才能下地呀。” 大伯一摇头,“小家伙,你呀,先装着吧。” 六儿“哎呀”了一声,“我可受不了每天在这里趴着,我会被憋死的。大伯,要不然,你没事来和我说说话吧。” 大伯看着六儿这孩子,吃的满嘴都是渣滓,连脑门上都是,跟个小猪似的,忍不住乐了。 六儿一边擦着脸和嘴,一边说道,“大伯,我看你比我爹的年纪还大些哪。” 大伯一点头,“可不是,你爹是五营那个临时的教头吧。我听大家都叫他老苏,我估模着是他。” 六儿抿着小嘴,“对呀,不过,我这一伤,爹又得担心了,都怪我。” 大伯的眼神忽然暗淡了起来,那暗淡仿佛是一种深深的忧伤。 六儿吃饱了,继续趴在被窝里了,坐起来太危险,容易暴露。 “大伯,你……”六儿唠唠叨叨,还想继续探点话。 邓军医一皱眉,站了起来,“孩子,我还有事忙,先回了。晚上再来给你送饭。” 说罢,拿着碗起身走了。 六儿趴在了被窝里,此时帐篷里就她一个人了。 何苦来的,这出戏唱的,简直是鸡飞狗跳墙。 刚吃了点东西,她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又听见外面有动静了。 “俩位小兄弟,辛苦辛苦,近来可好。” “你谁啊?” “俩位兄台,相逢何必曾相识。” “小子,别这拽诗啊,我们也会,一行白鹭上青天。” “唉,你俩对的不公整呀。” “别废话,你到军法营要干什么?” “两位大哥,让我进去看看人可否,我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你什么人呀?” “二位,实不相瞒,我是她未婚夫。” “刚才有个说是她爹的我们都没让进,哪冒出你这么一号来。这是军营知道不?” “就进去看一眼,不会为难二位大哥。” “不行不行,大将军有令,除了邓军医,谁也不许进去。这是军规知道吗,违反了要打的。这里面这就是违反军规被打的,知道吗?这是杀鸡给耗子看,知道吗?”。 “这两位大哥,非也,非也,鸡和耗子本来就是仇敌,是杀鸡给猴看,才对的。” “我说你一人晃悠到这,干嘛来了,捣乱来啦?” “两位大哥就通融通融吧,你看这真金白银。” “收回去,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义军,义军懂吗?我们哥俩来就是玩命来了,来杀金狗来了。想挣钱,来这干嘛。” “唉,那我就走了。” “走吧走……”两小兵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外面没动静了。 帘子一掀,一个人走了进来。 六儿早拿被子把自己都蒙起来了,包的和粽子似的。 “六儿,六儿。”这人叫着。 “六儿,你睡了呀。”他又继续问了句。 六儿还是蒙着被子,一言不发。 第二十八章 吐露真情 “六儿,是我呀,我来看你,我是鲁四宝。” “我知道。”六儿捂在被子里答道。 六儿刚才一听“我是她未婚夫”这话,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她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大活宝怎么来了,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添乱嘛。 本以为那两个小兵能够像拦着所有人一样拦住他,结果,还是进来了。 “真的?”鲁四宝一拍巴掌。 “你别躲着了,快出来吧。瞧你包的和个粽子似的,是为了躲着我吗?”。 “额”大冷天的,六儿浑身出汗。 “你出来吧,你这样,会憋死的。我来看看你伤的重不重?”鲁四宝唉声叹气的。 “六儿,难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难道你连一眼都不愿意看我吗?难道你至我的真情于不顾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从家乡一路走一路摔,摔到这里?难道你不知道为了来找你我都和我爹翻脸了?难道你不知道我怕死吗?难道你不知道我怕死还要来找你吗?难道……” “闭嘴!”六儿一下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两个眼睛直冒火光。 鲁四宝一看,乐了,“六儿,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吧。” 六儿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进来的。” 鲁四宝一看六儿和自己说话了,高兴的合不拢嘴“我就给那俩人点穴呗。” 六儿一挑眉毛,“你还会点穴?” 鲁四宝点了点头,“然也。” 六儿一努嘴,“别废话,你的功夫我还不知道。” 鲁四宝忙抢白,“你当然不知道,上次我被你揍,也是为了向你表白我的一片痴心。我鲁四宝为了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你说,你让我干什么。” 六儿一听,眨了眨眼,“真的假的?你能现在帮我一个事情吗?”。 鲁四宝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点了点头。 “你现在帮我去找个人。” “谁?” “胖姐。七营的。” “什么事情。” “把我床底下……” 六儿忽然止住了话语,光顾得答应周福臣去金营了,自己的飞钩没在身边带着。 有心让鲁四宝帮助去拿一下,可是,这么一来不是就都知道自己是装伤了吗? 鲁四宝好容易找着个机会在六儿面前表现自己了,谁知道可能又要歇菜了。 他焦急的问道,“六儿,你说呀,到底什么事情,我真的愿意为你去做。” 六儿没工夫理他了,她在想她除了怀里这把小弯刀,也没有件趁手的兵器了。 要是拿不到飞钩,就只能冒险去钻上次那狗洞了。 鲁四宝一看六儿沉默了,有点不知所措,“小六,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信不过我。” 六儿看着这人,心头一酸,这叫什么世道,喜欢自己的自己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丢了。 使唤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并非我小六所愿,“没事了,四宝哥,你走吧,谢谢你来看我。” 六儿一捂大被子,忽然想到上次从金营那个狗洞里爬出来,遇到狼的事了。 忽然又掀开了被子,“四宝哥,你知道,怎么样打狼吗?”。 鲁四宝一听,“狼?哪来的狼呀。如果真有狼,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说着鲁四宝忽然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怔怔的看着六儿。 原来他认真起来的样子还蛮好看的,以前似乎没发现。 他看着小六儿闷闷不乐,若有所思。 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铁扇子。 六儿一歪头,“唉,你这是什么?扇子吗?”。 鲁四宝一笑,“这个啊,是我的独门兵器,铁扇子,少林功夫。” 说罢,鲁四宝卖力地舞了几下他的铁扇子。 六儿看着看着,嘴角有点颤抖,忽然眼中闪出了泪光。 鲁四宝一看,立刻收了招,“你怎么了,六儿。对不起,是不是我哪点让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六儿有点想哭,“没事儿,看你耍这个,我在想我的刀。我……” 六儿的热泪忽然夺眶而出了,她看着鲁四宝,“我的刀丢了,我把它弄丢了,我想哭。” 六儿忍不住了,她哭了,却不只为了刀。 今天装伤,确看到了两个男人对自己的一片情义。 董青拉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的真切; 四宝为逗自己开心,是那么的卖力。 可是,这些关心、殷勤、热情,全部都是自己不需要的。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只等最爱,别无所求。 就算有更多的人喜欢自己,也不过是一阵风,一片云。 六儿伸出手,摘下了自己一直戴着的那个小猪玉佩。 “四宝哥,你看,这个玉佩,还有我那把刀,是我的心上人给我的定情信物。” 六儿的心是热的,所以,她不能再欺骗自己,也不想再耽误别人的真情。 鲁四宝一听到“心上人”三个字,觉得心口就好像被刀扎了一样。 还不只是一刀,是一连三刀。 他认真的看着六儿,故作镇静,淡淡的一笑,“不会的,在老家我就打听过了,你没定亲;那天和你哥哥也问了,怎么可能,你在骗我,对吗?”。 他一边问着,一边却心虚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六儿点了下头,“四宝哥,我没有骗你,是真的。” “啪嗒”鲁四宝的铁扇子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六儿,我知道,是你不喜欢我,编的谎话,对吗?”。 六儿低着头,她不想让鲁四宝看见自己的泪水,还有决绝的眼神。 如果换成别的姑娘,在没有找到自己心上人之前,会不会保留那么一点暧昧,留住自己的倾慕者;给自己一点骄傲的感觉;或是短暂填补一下自己心灵的空白。 也许。 但是天下无双的六儿,爱憎分明的六儿,她不会。 六儿抬起头,勇敢地迎着鲁四宝迷惘的眼光,斩钉截铁的答道,“不是。” 听到这两个字,鲁四宝紧紧闭上了眼睛,抱着头缩在地上哭开了。 就像小孩子打破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悲伤而绝望的哭开了。 这哭声,敲打着六儿的心。 对于一个千里来找寻自己的男人,做到冷若冰霜又铁石心肠,视而不见更听而不闻。 好难。 但是,一旦你的心中深深地埋藏了一份炽热的爱,那这冷漠与果断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爱情是一种慢性病,一旦你换上了,就像是深入骨髓,难以摆月兑。 不同的只是,每个人患的病不一样,但是痛苦却是相似的如影随形。 鲁四宝蹲在那里忽然止住了哭声,好像是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异常冷静。 他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能够倒流回很久很久以前…… 那一天在集市上,他看到六儿的第一眼,便被她深深吸引了。 他问家丁,“那天仙一样的女孩是谁。” 家丁说,“少爷,可躲远点,这姑娘会武功,在她们村里是个出了名的小霸王。” 鲁四宝本来是钟情扶风弱柳、千娇百媚的女子的,可是见到六儿,他忽然觉得,她更好。 也许爱情是没有理由的。 即使两个家丁再三阻拦,他还是极不理智的冲了上去。 鲁四宝其实相当玉树临风,很多女孩都抵挡不了哪怕他的一个微笑。 像和所有年轻貌美的女孩搭讪一样,他不自量力地跑去和这个仙子一般的姑娘贫嘴。 他一直标榜自己是风流但不下流的,对于他的魅力,他很有自信。 没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居然被拳打脚踢,一顿海扁。 原来这次冲上去,完全是为了体会失败和舍身挨打而去的。 被抬回家的时候,爹和娘骂自己比猪还笨。 他却在想,这样的老婆娶回家,一定是三贞九烈的,他要是能够有一个这么美丽又忠贞的妻子该多好。 他一直害怕骑马,但是为了来找六儿,他买了好马,风餐露宿,走了一路也摔了一路。 他以为自己这些诚意,多少总会打动这个暴脾气的小姑娘。 他来到平西大营,幻想着能够制造一次自然的偶遇,而不是他会惹她烦的那种千里寻亲。 他现在来看六儿,是想把她从这里偷走、抢走、劫走,管他什么军规,让她赶紧回家乡,赶快和他成亲。 六儿刚才的话,字字句句戳着他的心,也彻底的粉碎了他的梦。 但是他告诉自己,一个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若真的倾注真心。 就应该不但给她接受的权利,更会给她拒绝的权利。 他终于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一字一顿的说着,“我知道了,六儿,我走了,你多保重。” 说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帐篷。 这一走,也走出了他自己编织的美梦。 每个人都会犯同一个错误,总认为得不到的一定是最好的。 鲁四宝会,刘彩云会,董青会,六儿也不能免俗。不也是一个痴人。 命运也总是爱和人开这种玩笑,直到你走出这个怪圈。 回去,收拾东西,回家。 记得临出门的时候,四宝爹站在门口骂他,“你大老远的去追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不值。我真是糊涂,生了你这么个傻蛋。” 爹,怪不得你老说,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 你的傻蛋儿子鲁四宝,这就要回家了。 第三十三章 二探金营(二) 六儿一扭身子,奋力挣扎了几下,就觉得自己正在被什么东西往外拖,那力量要把自己拖出狗洞。 她运足内力,用手抠地,用脚挠地,企图增加阻力,可是那边的力量却忽然间增加了一倍。 只见地上吱吱啦啦的拖出了一道深深的印迹,两边一个往外拉,一个外里蹭,几番较量后六儿终于像一字一样被人家顺利拖出去了。 出狗洞抬头一看,月儿弯弯,星光闪闪,只见一根长长的逮狼的钩锁正竖在脑袋上方不远处。 原来是这钩子勾住了自己的后腰带,好精巧的功夫。 “大哥,快过来,这哪来一人啊,还是一女的。”只见一个大脑袋趴子凑了过来。 六儿的腰被那东西勾住了,使不上力,动弹不得,那人搬起她的脑袋,她用力挣扎,弄得脖子生疼。 月光洒下来,那人看了她一眼,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问道“大哥,不认识呀,哪跑出来这么一个女娃,咱们怎么处置。” 另一个大汉站在一边没动,一声冷笑,“黑灯瞎火,偷偷模模,管他是谁,杀。” 话音刚落,六儿仔细看着那人的脸庞不由得一惊,忙喊道,“崔小勇。” 啊,大汉倒退了几步,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怎么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说罢,那个站得稍远的大汉举着刀也过来了,低子追问道,“小女娃,你怎么知道我弟弟的名字。快说,不说,小心我手起刀落,要了你的小命。” 六儿哼了一声,“崔大勇,五年前苏家灭门,你们二人叫我小主。不记得啦。” “哎呀,你是小主,真的吗?”。 “当然,那天我还给了你们一吊钱和一瓶金创药。你们兄弟说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都忘了?” “小主,真的是你吗。哎呀,我们兄弟一直挂念非常。” 说着俩大汉赶快把紧紧勾在六儿后腰上那铁钩子给摘掉了,又把六儿搀了起来。 幸亏冬天穿的厚,不然六儿早和那狼一样身后见血了。 六儿惊魂未定,喘了几口粗气,“好悬呀,两位大哥,真没料到,我差点又死你们俩手上,缘分呀。” “小主,才五年,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样子也变了好多,我兄弟俩都认不出你了。”崔小勇眼中闪着泪花。 “是啊,小主,一别五年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幸亏你叫我们俩名字了,不然,我手快……”崔大勇顿了顿,挠了挠头,“你怎么今天跑这里来了。” 六儿本想回答,但是又觉得这俩人也挺蹊跷,怎么他们穿着金兵的衣服呀,于是决定回问一句,“你们俩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大勇和小勇互相使了个眼色,“小主,这个,恕我们兄弟二人不便透露,多多包涵。” 六儿一摇头,“唉,你们一直是神神秘秘的,我也不多过问了,这只小狼,你们干嘛要杀他。”六儿指着那只轻轻哀嚎的小狼。 小勇想张嘴,但是想了想又把嘴巴抿上了,大勇一低头,忍不住也有点想流眼泪了,俩兄弟忽然跪下了,“小主,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自从五年前一别,我们兄弟二人深受你的感动,也想过要改过自新,从新做人来着。但是,煤是黑的就始终是黑的,恐怕是洗也洗不白了。我们想走到正道上,但是人间的正道在哪呀,我们俩……”说着两兄弟齐齐抬头看着六儿。 六儿借着月光,看着两位大哥的脸庞,俩人比上次见着老了许多,想是这几年他们也历经了不少沧桑吧。她不禁有些心酸,她双手一摊,“两位大哥,你们俩快快起来吧。这狼干脆你们别杀了,它上次没有吃我,我这次再救它一次,也算是两清了。” 大勇和小勇互相看了看,“小主,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狭义呀。行,不过,你别把他带回金营就行。对了,你这是怎么跑到金营里来了。” 六儿一时也语塞了,她出现在这里的因由也没法说出来。唉,人人都想别人对自己坦诚相待,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对他人坦诚相待哪。她一摇头,“实不相瞒,两位大哥,我也不便奉告。见到你们我心里分外高兴,但是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得赶紧走了。” 小勇忽然又跪下了,“小主,今日一别,又不知何年才能相见,我们兄弟俩实在是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我们尚有一事未了,要是您日后能够有机会,还望您能够帮助我们。”说罢,他看了一眼大勇,大勇也跪倒在地。 六儿一看,这不是刚跪完吗,怎么又跪下了,“别多礼了,二位大哥,起来说罢。我一定尽力而为。” 两兄弟起来了,小勇说道,“小主,我们俩这些年自从师父死后,刀口底下讨生活,颠簸流离惯了,但是落叶总要归根,我们俩个想请您帮助我们去找个人。” 六儿正色道,“何人?” 大勇低下头,“小主不知,我们二人本不姓崔,崔是随了我们师父的姓。早年,我们很小的时候,被人拐走了,但是那人没能杀掉我们,就被我的师父崔挚友给救下了,一直抚养成人。那时候我两岁,小勇不到一岁,到现在我们再也没见过亲生爹娘长什么样,求小主,在大宋那边帮我们找找爹和娘吧。” 六儿看着这俩大汉,他们一说“大宋那边”,这意思莫非是他们已经投奔了金狗? 但是,六儿稍加思索,还是决定帮帮他们吧,于是开口道“嗯,好,只是,你知道你们父母姓字名谁吗,或者是有什么线索?” 大勇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两串红丝线栓的铃铛,“我们不知道父母是谁,但是我师父临死的时候说,他见到我们的时候,每个人脚上都套着串小铃铛,他交给了我们就闭上眼去了。” 六儿接过了这两串小铃铛,“两位大哥,那我就收在身上了,有朝一日如果真能见到你们的生身父母,我一定交给他们,你们有什么话要……” 话字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了急促地马蹄声,糟糕,肯定是金军的两个巡逻兵又奔这边来巡查了,六儿一皱眉,刚有些慌神。 忽听小勇说,“别怕,小主,有我们在。”他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两个金军的巡逻兵速度奇快,见大半夜的三人站在这,俩金兵和一个汉族女子,不禁下马拔刀过来一探究竟。 他们先是冲小勇嘟囔了几句话,小勇用金语回了两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那上面不是汉字,歪歪扭扭,六儿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只见那俩巡逻的金兵一见这令牌,忙跪下行礼。然后也不再盘问,还留下了一匹马,俩人同乘着一匹马,掉头走了。 六儿虽有疑惑,但是也不便细问了,只觉得这大千世界里,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呀。 “小主,这匹马您先骑着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去复命,不能多耽搁。”说道这,小勇稍稍犹豫了一下,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和刚才那令牌一模一样的令牌来。 “小主,不便细说,这块令牌您千万收好藏好,以后无论在哪,只要见到金兵,如有危难,就拿出来,应该可保性命。我们俩告辞了。他日有缘自会再见。”说着俩人上了马头也不回,随风而去。 六儿拿着这令牌,有点傻了,不是因为惊讶于小勇为什么给令牌,她郁闷的是,这令牌上居然还带着血迹,到底怎么回事儿。 哎,还有那只狼一直在那呜咽哪,自己刚才光顾得和二崔寒暄了,也不管那么多了,六儿一把抱起了受伤的小狼崽子,放在了马上。 那小狼崽子早已经奄奄一息了,偶然睁开一下眼睛,然后又马上闭上了。六儿翻身上马,把小狼往自己的身体上靠了靠,希望它能温暖点,“小东西,你可别死啊。” 说着抖开缰绳,“驾”一声,箭一般的冲了出去,直奔宋营。 六儿一边飞奔着,一边觉得这小狼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了,她放慢了速度,把一只手放在了小狼的身上,暗暗运了内力,“你上次没吃我,我欠你一个情。如今你要是死在我手里,我岂不是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了,所以你可不能死呀。” 六儿再低头一看,坏了,这只狼流了好多血,沾的自己手上都是,她停住了马,翻身下来,在自己的大棉袄上撕下了一大块带着棉絮的布,然后一巴掌给胡在狼崽子后背的伤口上了。小狼“个咯”了一声,六儿一听,不由得额头有些冒汗,一怒小嘴,“对不起,我手重。” 六儿手小,减少了受力面积,增大了局部压强,所以发同样的劲头,掌力反而更大,有时候给娘拍肩,没怎么使劲,娘就疼得嗷嗷的叫。 说罢六儿又翻身上了马,她手抚着小家伙,心想,真是悲催呀,那天差点让这小畜生给生吞活剥了,如今怎么又救上它了,唉,人是不是都这么矛盾呀。 但愿我不是那东郭先生,要是那样我就太悲剧了。一边想,她一边和小狼念叨,“我救了你,你可不要吃人了,多做善事,积德行善,来世投胎做个大英雄。”念叨完,她感觉自己够啰嗦够婆妈,一只狼,你听得懂吗,罪过罪过,哦米拖佛。 光顾得和狼说话了,跑着跑着,才发现就要到宋营了。不好,得赶紧下来,这马还是金人的马鞍环铲哪,这要是让宋营的人一看不就惨了。 六儿下了马,又把小狼抱了下来,小巴掌一挥拍在马上,“谢了老弟,赶快回家去吧你。” “嗯,嗯”那小狼忽然发出了两声呜咽,像极了可怜的婴儿。 “小家伙,你怎么了?”六儿问道。 第三十四章 埋葬理想 六儿目送走了那匹马,一匹为金营战斗的军马,她只想感谢它送了自己一程。转过身,那小狼崽子卷缩在地上,被瑟瑟的冷风吹的直打颤,六儿月兑下了自己的棉袄,给它披上了,“小东西,你不许死,你死了,我六儿的一世英名就付之流水了。” 那小狼崽,说是狼崽,个头可不小,顶多是只小狼罢了,努力睁开了双眼,在月光下散着微弱的绿光,那光已经渐渐散了,不似六儿上次见它那样凌厉了。 “走吧,小家伙。我抱着你走。”六儿拿棉袄把狼一包,抱在怀里,迎着风向前走,好肥的小家伙。那小狼忽然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六儿。六儿倒下了一跳,“哎呀,天呀,你不是饿了吧,这除了我恐怕你没的吃了;不过,我现在还做不到释迦摩尼舍身喂虎的境界,所以你先忍忍吧。” 那小狼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僵硬了,血染湿了六儿的棉袄,那血有一种很腥的味道,狼的味道,也或许还有人的味道,迎着风阵阵进入六儿的鼻子,她一阵干呕,好几次差点吐了出来。 “喂,睁眼啊,小家伙,你从哪来的,为什么他们要追你,喂,睁眼,睁眼呀。”六儿轻轻摇着它。 这个夜又是一个不寻常的夜,孤独忽然笼罩着六儿,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和这只小狼说上话了。如果说小狼一投胎为狼就注定走在了一条邪路上;那么大勇小勇应该算是无可奈何走在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邪路上。在爹描述的充满正义的义军里,居然也有那种婬贼败类,还有于达这样首鼠两端,老谋深算的坏老头。难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就对吗? 六儿有些迷茫了…… 那小狼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六儿一眼,然后又紧紧的闭上了,它的最后一刻的生命,竟然是在这个差点成为它盘中之物的女孩怀里逝去的。 六儿以为又是小家伙逗自己玩哪,“喂,你别装死呀,我听爹说很多狼会装死,猎人以为狼死了,就会俯去看看究竟,这时狼就会趁猎人不备,一下咬断猎人的喉咙,你可别吓我,你可别……” 六儿忽然感觉不到她的温度了,骤然间,那尸体完全冰凉了,僵硬了。她几乎要倒下去了,你个笨蛋小六,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从二崔的手里救下了小狼,就只是让它少挨了几刀而已,但是它还是死了。 六儿继续抱着他往前走,继续走,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山坡上。“小东西,我想把你葬在这里,这里地势高,我知道狼都喜欢在高处俯视猎物。不过,你下辈子别投胎做狼吧,要是那边实在还让你做狼,你少吃几个人也行呀。” 说着六儿开始刨土,奋力的刨土,这是她亲手埋葬的第二个畜生,当然,这还不算最糟;昨夜,准确的说是前夜,她亲手埋葬了两个人。 四个生命,同样是死亡,一个是义薄云天的死,一个是罪有应得的死,一个是临终悔悟的死,这只狼算是什么哪?它有没有悔悟,大概只有老天看得到吧。但是那又如何,小六儿在这荒芜的地方送上它一程,至少比死在用围栏高高围起来的金营里好,狼是向往自由的,它应该属于辽阔。 又是一次挖坑,这回不埋人,埋狼。 六儿固执的认为,凡是生命都应该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房子,不管是生存或是死亡。 埋葬了小狼,又在山坡上沉思了一会儿,六儿才想起自己必须要离开了,有那可能一会就天亮了。她揪了根粗壮的树枝子插在了小狼的坟头上,又扯了一块衣服上的布条,绑在了上面。 五年前那次埋葬小狗崽,上面还有块木板,刻写着“苏六儿义狗之墓”,这只狼刻写什么?一是没有木板刻刀,二是它有英雄事迹吗…… 六儿模了模袖口里的蜡丸,幸好还在,她下了山坡,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超宋营走去了。身上的棉袄沾了好多血,一并也埋了,清晨的风好刺骨呀。“阿嚏”六儿被冻得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时,远处跑来了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她一看,这不是周大哥吗。 周福臣纵马来到了六儿身边,厉声道,“小丫头,夜里不赶紧回去,你磨蹭什么哪,你棉袄哪?”他发现六儿连棉袄都没了,月兑下了外套,扔给六儿,“穿上。” 六儿一个傻笑,套上了那件外套,感觉身上暖和多了,“周大哥,给你蜡丸。”六儿掏出了蜡丸交给周福臣。 六儿一吐舌头。 周福臣一皱眉,“不赶紧回去,跟路上玩哪,胡闹。” 六儿被周福臣一骂,顿觉委屈,又觉得自己确实也挺疲沓,眼泪涌在眼睛里,要哭还没哭。 周福臣叹了口气,“唉,哭,就知道哭。” 六儿仰头看着周福臣,“那我现在回去是不是很危险?” 周福臣哼了一声,“当然危险,你这张脸谁不认识呀,自己看着办?” 六儿小手一把抓住了周福臣的衣服,“你这个坏人,大魔头,是你骗我出去的,现在又不管我了。天都亮了,我怎么回去。” 周福臣下了马,“你先别回去了,你索性等到里边的人出兵,你趁乱再进去吧。” 六儿一点头,撅着个小嘴,蹲在地上气鼓鼓的,“那好吧。” 周福臣把帽子摘了下来,“嗯,给你,带上,遮着点脸,遮点是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着拨转马头走了。 马跑了一阵,周福臣把蜡丸拿出来一看,嗯,这小丫头虽然麻烦了点,但是心眼还挺实,这个蜡丸倒了两手,还是那个。 六儿听了周福臣的,带上了帽子,把帽子沿往下拉了拉,又把周福臣那外套用腰带紧了紧,感觉自己还真有男兵的感觉了,她来到了离宋营大门附近的地方,蹲在了一个角落里,等待着出兵的队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六儿在想,现在还没过卯时,看样子怎么着也得再等个半个时辰。 六儿在宋营门口附近蹲等趁乱混进去,七营帐篷里的姑娘们这时也起了个大早,练功的练功,梳洗的梳洗。 **** 这是一个寒冷却充满了朝气的早晨,整个大地都在等待着这个冬日里的第一抹阳光。 胖姐像往常一样,拿了块半干不干的毛巾沾了点水在帐篷里擦脸。正擦着,忽然听到外面有姑娘在叫,“胖姐,有人找你呦。” 胖姐一听,还纳闷哪,谁呀这么早来找自己,难道是爹吗?不会啊,爹这点早起来站岗去了,胖姐她爹在五营门口站岗,六儿去五营经常看到那个大胡子老伯就是胖姐她爹。不过,胖姐不爱提起她这个爹,烦,一看见自己就我这个丑闺女哇,让人浑身难受。胖姐觉得自己哪有那么丑啊,小时候挺俊俏的,都是让爹给叫丑了,尤其是爹生怕人不知道她丑。 想到这,胖姐心里一阵心酸,她冲外面嚷了一嗓子,“这么早,谁啊?” 外面姑娘又喊了句,“一男的。” 胖姐一拍大腿,心说哎呀我这个爹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他来找我吗,真是气死我了。于是没好气的说了句,“没起哪。” 外面的姑娘又嚷上了,“说是有急事。” 胖姐憋不住了,彩云还没明白,胖姐这是怎么了,大早晨起来这么没好气,刚要问问,胖姐一个箭步冲上去掀开了帘子,“谁?”本来胖姐还想嚷嚷两句,可是忽然又不开口了。门口站着这个人是谁呀,正是鲁四宝鲁公子是也。 “大姐,小生我清晨来此多有讨饶,我有一事想和大姐说。”鲁四宝笑着一抱拳,身上还背着几个特大包袱,从前面一看,那几个包袱差点没把他给压没了。 胖姐一愣,“你等会儿啊,我马上就出来。”说着胖姐噌的一下子缩回了帐篷里,“彩云,那个,从你那小罐子里再给我倒点水,我好好擦擦脸。” 彩云坐在帐篷里,心想外面这谁呀,又不好出去看,其他几个在帐篷里的姑娘看到胖姐这样,有点忍不住想偷笑。 胖姐使劲擦了擦脸,嘿嘿一乐,“彩云你看,我擦完脸,是不是白点了。”“哈哈哈哈”帐篷里的姑娘们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了。彩云也忍不住扑哧了一声乐了出来,她点了点头。 胖姐一点头,心想彩云一般不说假话,那我就出去吧。她紧走几步一掀帐篷帘子出去了。 鲁四宝一看胖姐出来了,又是一抱拳,“大姐,可否到远些地方说话。” 胖姐一点头,“嗯。”又是震得鲁四宝头疼,他苦笑着,“大姐一大早中气就这么足呀,小生佩服。” 俩个人来在了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附近有几棵小树遮挡。 鲁四宝开口了,“大姐,我昨日交给你那张纸条,你没有给六儿吧。” 胖姐说道,“你等等啊。”说着往上衣襟的夹缝里一模,唉,还好,没丢。她掏了出来,“你看在这哪。” 鲁四宝一把把那个纸条拿了过来,狠狠地撕了个粉碎,然后又扔在地上拿脚碾了碾。 胖姐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干嘛,那里面写的是诗吧,可惜了啊。” 鲁四宝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是大姐,是首小生做的藏头诗,本来想给六儿看看,但是我现在觉得绝对是多此一举。” 说着鲁四宝一侧腰,把自己的几个包袱给放地上了,又开始解其中一个超大的包袱。悲催,扣系的是死扣,解啊,解啊…… 胖姐问道,“你这是要回老家呀。” 鲁四宝急的满头是汗,“是啊,等会儿啊,扣系死了,我慢慢解,拿个东西。” 第三十五章 一摔两半 胖姐认真地看着鲁四宝在那解包袱,直看到他满头大汗。胖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上前一步,把鲁四宝趴楞一边去了,“你可真费劲,起来,我来。” 胖姐那双大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包袱扣子解开了,她扭回头看着鲁四宝,吐了口气。 鲁四宝一看,点了点头,“大姐,能人也。”说着他蹲子把包包袱的一张大破棉布给打开了,只见里面,稀里哗啦一大堆的东西,他从里面一抽,刷的一下。 胖姐傻眼了,“这……” 鲁四宝歪着头看着胖姐“嗯”了一声,“把这个给六儿吧,别说是我拿的啊。” “噼啪”胖姐抡起胳膊一巴掌就扇鲁四宝脸蛋上了。 鲁四宝一愣,那半边脸瞬时就肿了,他委屈的看着胖姐,“大姐你打我干嘛?” 胖姐一把揪住了鲁四宝的耳朵,“我说你这个小王八蛋,合着六儿的刀是你给偷走啦,害得她……”胖姐说了半截打住了。 事实上是,如果没有丢刀的事情,她们就不会怀疑刘彩云,不怀疑就不会去找刘彩云,如果不去找刘彩云,六儿就不会杀人,如果不杀人她就不会夜归,不夜归就不会违反军纪被打。 但是胖姐转念又一想,如果六儿不去找刘彩云,刘彩云也不会得救呀,搞不好那两个婬贼再来个先奸后杀…… 唉,头疼,原来是一个无解的纠结,要这么说鲁四宝偷刀等于间接的救了一条人命。 想到这,胖姐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挠了挠头,“你把这刀拿走了,害得小六儿都要急死了。你拿它干嘛?”胖姐刚才短暂的思索,让她果断的做了个决定,不说偷了,改拿,这样听着比较舒服。 鲁四宝拿起刀,低下头嘟嘟囔囔,“我,我不想让小六儿上战场,我想她要是没有兵器了,就该躲后面去了吧,不会往前冲。我来这些天,也竟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她的情况,人家都说她可玩命了,老是冲第一个,外号红不怕。所以我……不过,我琢磨了一下,她要是没有这刀,上去死的更快,所以还是还给她吧。” 胖姐一吼,“呸呸呸,什么死啊死的,你快点给我吐口吐沫。”说着胖姐拿大手扒拉了一下鲁四宝的头。 鲁四宝本能的腾地闪了一下,双手举在头上,“大姐,别动手,你手忒重,有话好说。” 胖姐插着腰说道,“别废话,先吐口吐沫,说呸呸呸。六儿这顿打就跟你小子有关?你别咒她啊,不然我和你急。” 鲁四宝疑惑的看着胖姐,“大姐,她挨打怎么又和我有关呀,我没干什么呀。” 胖姐叹了口气,谁没有难言之隐哪,“反正是间接的被你害的,你这刀是要我转交给六儿吧?” 鲁四宝点了点头,“大,董姑娘,多谢你了。”他又想起来求人办事要客气了,所以没叫胖姐不喜欢听的“大姐”二字,说完他抱了抱拳。 董,姑,娘,胖姐这是条件反射吗?一听这三个字,头昏,脚底忽然感觉有点拌蒜,但是胖姐一运内力,站稳了。她一把接过了六儿的刀。“行,我会交给她的。对了,你就偷了这刀呀,没拿她别的东西吧。” 鲁四宝点点头,“大姐,我没拿,绝对没拿。”说着鲁四宝头上又有点冒汗了。 胖姐把六儿的刀拿在了手里,作为一个练家子,她不由自主的就把手伸到了刀柄上,往出轻轻一拔,没动;她又运足了内力口喊着“出”,这一声震得她自己的耳朵直嗡嗡,还是没动。她缝眼瞪了起来,“鲁四宝,怎么回事儿,这刀一到你手里怎么坏了。” 鲁四宝没说话,先抬起双手把头护住了,“别动手,好说,不是我弄坏的,我拔了好些天了,愣是纹丝没动。真的,我不敢欺骗大姐。”说着,鲁四宝从手指头缝隙里偷看凤姐的举动,他主要是怕胖姐不动手了,急了再给他一脚,他好闪躲。 胖姐一琢磨,不禁想起了六儿原来唠叨过,自己的刀是有咒语的,不念咒语不出鞘。难道是真的吗,以前跑江湖的时候,倒是见过不少的江湖术士,有真有假,但是肯定是有人有真功夫的。嗯,很有可能就是被高人下了咒什么的。她看了眼鲁四宝,没再说话。 鲁四宝一看,不行,我快跑吧,在这没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说错话了,到时八成还得挨打。他又一抱拳,“大姐,小生告辞了,家走。”说着他开始收拾地上摊的东西。 胖姐低眼一看,心说妈妈呀,这都什么呀,长条木头,还有布包里包的那是土啊,还是什么的,还有石头,一套军服,一个破帽子……胖姐挺好奇就问了句,“我说你这里都什么玩意啊,杂货铺呀,还竟是破烂?” 鲁四宝一边往包袱里拢着东西,一边笑着说,“我爹和娘都是家乡本土人,没出过远门,我给他们弄点这边的土,木头,还有军营的东西给我爹看看去,不然我爹又以为我吹牛哪。他没准以为我压根没走到平西大营,半截就给吓回去了。” 胖姐低头一乐,“嘿,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挺有心啊。” 鲁四宝一乐,收拢了东西,把破布的四角往中间一收,刚要系扣,胖姐一蹲,轻轻挡开了他的手,“行了,我帮你系吧,省得你又解不开。”说着双手在上面一摆弄,扣子系好了。 鲁四宝挺不好意思,“大姐,真对不住,小生竟劳烦你帮忙了,这样吧,这个送你,留个纪念吧。”说罢,他摘下了脖子上挂的一个绿玉如意,玉的个不大,但是品相上乘,雕刻得也挺精致。胖姐一看,闹了个大红脸,“我不要,挺贵的玩意,你留着吧,留着吧。” 鲁四宝往胖姐手里推,胖姐往鲁四宝怀里送,推推搡搡,搡搡推推,就听“啪”的一声,那个玉如意掉地上了,“嘎嘣”一摔两半。 哎呀,鲁四宝这个心疼,他心说,悲催呀,我的玉,好的时候送人还是个玩意,现在一摔两半,这东西就不值钱啦。胖姐也吓了一大跳,她这个懊悔劲儿就甭提了,其实她这人吧,不知道是不是让上次小六送金簪子那事给勾上瘾来了,慢慢爱上了金银珠宝翡翠玛瑙啥的…… 胖姐和鲁四宝站在哪,半晌没说话,怪谁啊,顶多算是俩人一起失手。胖姐先行动了,蹲子,捡起了两半玉如意,“有挂绳的这个你继续带吧,摔掉这半,我收着。” 鲁四宝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带上那半截子玉如意,他背起了包袱,和胖姐做了别,牵着马走了。 鲁四宝已经在董青那里打过招呼了,拿着张出门条往大营门口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周福臣正骑了马进了宋军大营,刚刚教训过六儿,他心情挺复杂,高兴的是,小丫头保护那个蜡丸完好无损;生气的是,小丫头玩心太重,什么事儿耽误她折腾了一晚上快天亮才回来,唉,一会有机会再细细盘问吧。 昨夜,周福臣沉沉地睡去了,但是半夜一个梦惊醒了他,他梦见小六儿被金兵给逮到了,不由得惊醒了,模模额头,竟然渗出了些冷汗。 他坐在床边,一直没有合眼,琢磨着小六儿的事情,再看着昨夜他救回来这个俊朗的年轻人。正所谓福兮福所依,祸兮福所倚,这一切的一切,是福是祸走走看吧。最近军营是多事之秋,别再出什么纰漏了。 想到这,周福臣披上了外衣,一个人出了帐篷,溜溜达达的来到了军法营。大老远一看,那俩亲兵各自倒在帐篷一边,正在呼呼大睡,他心中一急,几个箭步冲了上去,照每个人脸上给了一大巴掌。 那两个叫大壮,小壮的亲兵“哎呦”,“哎呦”两声惊醒了,一看是周福臣,忙站起身叫了声“大哥”。 周福臣深吸了一口气,“小六回来没有?” 亲兵大壮开口了,“可能没回来。” 周福臣气的抬起了一只脚,横声道,“什么叫可能,要讲事实,你给我说可能,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做军人的说一不二。进去给我看看。” 大壮跐溜一下子钻到帐篷里了,然后又跐溜一下钻出来了,“报告大哥,那姑娘没回来。” 周福臣一甩袖子,“你们俩给我站好了岗,别给我睡了,跟死猪似的,小六要是回来,马上派小壮给我去送信。”说罢周福臣扭头走了。 他边走边想,这个小六,照我估计的脚力也该回来了,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在金营被抓了?她要是平时在宋营窜倒窜倒也还罢了,别回头一边受了军法棒打,一边还活蹦乱跳的让人看见了,那就更糟了。这小丫头干得出这种事情…… 哎呀,为了上演挨打那出戏,我自作主张行事就已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了,这回再出点意外,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如果小六到了寅时还不回来,我必须出营去回来路上寻寻六儿,告诉她回来时注意隐蔽,别耍小聪明,跟个小蠢蛋似的。 没想到,果然如周福臣所料,小壮没来找他。那就说明,六儿还没回到宋营里。 周福臣穿戴整齐,准备出去,又一想自己一出去,万一床上这个晕倒的年轻人醒了到处乱跑怎么办。想着他从床铺底下扽出了几根麻绳,把那年轻人捆了个结实。 奇怪了,就这么折腾那个人都没醒过来。为了遮人耳目,他又把一大床棉被盖在了那人身上,搬动了一下那人的身子,让脸冲着里面。这样从外面看就像是他在帐篷里睡觉了。 收拾停当了,周福臣出了帐篷,骑了马来在了大营门口。照理说,天还没亮,他一个营官,岗哨都认识,自己这样溜达出去,岂不是挺让人纳闷的。 如果他没算错,今天这个日子,应该是七营管军需的老马带一组人去取远在百里以外的一些粮食。自己是七营的营官,跟着出去送一程,也没有什么不妥。周福臣盘算的不错,这个点了,那拉粮食的马车该到大营门口了。 正想着就听一脆亮的招呼,“周营官,您起这么早呀。”说曹操曹操到,周福臣抬头一看,只见一队人马正往大门这走,可不正是老马头吗。他带着二十几号人赶着七八辆破马车正过来。 那些当兵的一看自己的营官在这,纷纷要下马,周福臣一摆手,“各位兄弟,别多礼了,这大早,天寒地冻,我周福臣送你们一程。”大家伙一听,咱们周营官人真仗义,心里感动的什么似的。 就这样,周福臣在天不亮之前,挺自然的就出了军营的大门,和大伙走了一小段路,唠了唠家常,又和老马寒暄了几句,他就拨转马头走了,去找六儿。 一路上,他不禁为这个小丫头捏了一把汗。 第三十六章 奸细来了 还好,周福臣终于见到六儿了,这小丫头,急急匆匆,棉袄还跑没了,冻得跟个小兔子似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这丫头应该能自己顺利回到军营吧,周福臣想到这,先奔了军法营,因为一会儿,六营的两个站岗的兵就该来替换自己的亲兵了,要是没赶上这点,不又出岔子了。 一想起来就头疼,小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来呀? 六儿此时还在大营门口蹲着哪,等着等着,居然开始打瞌睡了,她心想,今天大营里的那些人怎么还不出兵啊,算起来今天应该是五营出兵了吧,我没准还能看到爹哪。 唉,这些人在那磨蹭什么哪,要是晚回去被人发现我不在军法营里就糟了,都怪自己,埋那只小狼又发什么感慨,还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发呆…… 就这样六儿迷迷瞪瞪地坐到了地上,也不管冬天的地凉了,先打个盹再说。 说是打盹,其实是半醒半睡之间,只听“咵咵咵”,步兵营的脚步终于踩响了,他们正在往宋营大门这边走。 六儿一听,来了精神,宋营的大木板门“滋啦啦啦”打开了,只见五营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出来了。 哎呀,太好了,六儿一跃而起,连窜带蹦,一下子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了,一边跑,一边把帽沿使劲往下拉,好多挡些脸。 刚才她在草丛里蹲着的时候,把脸上抹了好多土,把自己抹黑点,省得自己这张粉女敕的小脸太扎眼。 嗖嗖嗖嗖六儿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人家都往外走,她钻到队伍里逆人流而动。 “你干什么,人家都出去,你怎么进来了。”“嘿,嘿,嘿,说你哪,那个小个子,说你那,站住,站住。”岗楼上的哨兵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戴着帽子个子不高的小子往队伍里扎,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被帽子遮了一半,但是走的方向却是进营的,他们觉得不太对劲,就开始大声嚷嚷上了。 六儿哪管这些叫嚷,嗖嗖嗖东八棱西趴楞,出兵队伍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让她给窜过去了。 这时站在地上守门的俩个门岗也急了,“你哪的,那带帽子那个,站住,给我站住。”俩门岗一换眼色,心照不宣,别再是混进来的奸细吧,“抓奸细,有奸细混进来了,抓奸细……”他们在底下嚷嚷,上面岗楼的门岗抄起了自己的小铜锣开始“梆梆梆”的敲上了。 刚开始人太多了,大伙乌泱乌泱的往外走,好多人都没听清门岗嚷什么哪,可是岗楼上的人一敲铜锣,大家明白了,出事了,有情况。 再一听上面下面四个门岗都在嚷嚷着“奸细”二字,大伙激动了,小样的,还有奸细能这么光天化日的闯进来,不把我们当人呀简直是,“抓奸细,抓奸细!”大伙骚动开了。 六儿一听,坏了,弄巧成拙了,本来想靠轻功翻大营后面带着铁刺钢刀那栅栏进来的。 可是,军法营离宋营正大门特别近,她要是从大营后身进来,太危险,经过的帐篷和分营区太多,容易被人发现,毕竟自己被打了二十大棒,正在关禁闭,怎么能又出来跑跑跳跳哪。 于是想着走正门吧,反正早晨出兵大家伙往外走,自己浑水模鱼地趁乱进来总容易吧,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 这时,出兵队伍里,已经陆续有人转过身来了,一个,三个,五个,十几个……他们挥着兵器朝她奔来了,一时间刀气,剑气,锤子气,铁棒气……好强的一股子杀气排山倒海般向身后席卷而来。 六儿一纵身正要展开轻功往前逃窜,可是,忽然见迎面跑来了一匹马挡住了去路,马上的人背着几个超大的包袱,咦,那小脸怎么那么熟悉,啊,鲁四宝。 六儿一看,啊,有救了,四宝哥,对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她一运丹田之气往前一跃,照着鲁四宝的左腰就是一脚,把他踹下了马去,自己一坐在了马鞍子上,拉着马缰绳往怀里一带,拨转马头就跑。 鲁四宝连人带包袱叽里咕噜的摔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几个包袱散在了地上,借着惯性到处乱滚,超大那个包袱系的是活扣,东西都撒了出来,遍地都是,鲁四宝一下子摔懵了,也吓傻了。 他刚才本来是正要出营,刚好看到苏猛儿在这等他爹苏成渝。苏猛儿说自己今天没事做,说在这等等,一会儿想陪老爹一起去出战。 于是苏猛和鲁四宝这俩个家乡人儿,就在大营门口附近寒暄开了,不免耽误了些许功夫。要不然,鲁四宝早就出了宋营奔家走了。 这不是五营刚集结出来,苏猛儿见到爹了,和他爹一起随着队伍出去了。 鲁四宝目送走了他们父子,又上了马,刚要随着出兵的队伍后面出大门,忽然听见小铜锣“梆梆”地敲开了,还有人在喊“抓奸细啊”,“抓奸细啊”。 自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一个小个子黑脸的小子三步两步疯了似地往这边乱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嗖的一下子就朝自己扑过来了,紧接着就捱了一个飞脚,从马上滚了下来,重重地落了地。 还好,有几个大包袱垫了下,不然就摔惨了。“救命啊!”鲁四宝一闭眼,他心说,这么乱,我还是别起来了。 那些追过来要抓奸细的人哪管那套,纷纷或飞或跃或踹或蹭地从他身上过去了,他这个悔呀,再想站起来,起不来了…… “抓奸细,抓奸细。”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大脑袋,四方脸,浓眉大眼,中等的身材,属他叫唤的最起劲,此人正是苏猛儿,后面紧跟着老爹苏成渝。 苏猛儿今天实属闲得没事儿,想着自己和爹出兵陪陪他老人家吧,顺便再说说对妹妹六儿的管教问题。 爷俩正跟着队伍往大门外走哪,一听门岗嚷嚷有奸细混进来了,他麻利儿地扽着爹的袖子扭头就往回跑。 他心里这个美呀,乐坏了,今天早上可没白等我爹呀,天天盼着有立功的机会,这不机会就来了吗,我可得抢头功呀。 想着他脚底如风,爷俩拿着手里的大刀,一前一后,展开了轻功,“奸细,哪里走,看我苏猛儿逮着你怎么收拾你。”这话音一落,爷俩只见前面马上之人双腿一紧,身子伏在了马背上,速度更快了。 苏成渝苏老爷子看着前面这个骑马的小个子,忽然感觉,这人的背影怎么这么眼熟呀,这是在哪见过吧。心里想着他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可是苏猛儿混拙蒙楞的,哪管那些,径直追了过去。 前面那个带着破帽子的小个子“奸细”,正是六儿。她一听,妈呀,我哥在后面追着,那我岂不是完蛋了,他绝对是出了名的大嘴巴,要是他逮着我,太恐怖了,快跑吧我。 可是,眼看着两边和前面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后面还有人紧紧地追着。 她一想,我不能再这么胡跑乱撞地瞎周旋了,不然这帮子人越围越多,回头要是围得水泄不通,我就月兑不了身了。 想着她一纵马,嗖地一下子直奔军法营而去,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吧,我索性就这么回去了,直奔目的地。 她手一用力,朝着马上就是一掌,那马一疼,跑得更快了。 到了一个转弯处,正好有个帐篷遮挡,她暗运内力,在马头前“嗷”地学了声虎啸。 紧接着瞬间一个飞身跳下了马,就势往地上一滚,那马吓得一惊,一声惨叫,蹄子在地上一扑腾,嗖的转头就没命地往回跑了。 “快追啊,快追啊,那马跑那边去了。”后面追的人一看马改变了方向,不由得大叫着。 六儿一看,马暂时引开了他们的视线,我跑吧,说着她憋足了一口气,东窜西跳一下子闪进了军法营。 门口周福臣的亲兵大壮小壮刚才听见附近有马奔跑声,还有追喊的声音,乱糟糟的,一听就知道准是附近出了什么事了。 俩人刚要拔刀,只见一个戴着帽子的小个子男人朝他们俩冲了过来,俩人刚要举刀,忽听得那人低语了句“我”就闪进帐篷去了。 六儿到了帐篷里,一把掀开了两床大被子,跐溜一下就钻了进去。趴下后,她摘了帽子掖在了棉袄里,又吐了几口吐沫,用双手搓了搓小脸,把上面的土和灰抹抹干净。 谢天谢地,终于回来了,我以后可不能被周福臣这个大坏人忽悠了,好险,差点被我哥逮到。 六儿深深喘了两口粗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算是落地了。 就在这时,帐篷外响起了声音,“辛苦了两位弟兄,你们回去休息吧。”原来是大壮小壮换岗了,六营那俩兵又来接替白天的岗哨了。 六儿趴在床上,两只小腿一蹬一蹬地,小嘴抿着忍不住坏笑上了。唉,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呀,我这都赶巧了,哈哈,她又开始膨胀地得瑟起来了。 正在得意,忽听门帘子一挑,一个人走了进来。 第四十一章 欢喜冤家(三) 六儿一听,算是舒了口气,轻拍了下胸脯,柔声道,“董大哥,谢谢你来看我,只是我伤口有些感染,恐怕你进来,不太方便。” “啊?感染了,要紧吗,邓军医来看了没。本来我也不便进去看你,我带了些水和干粮,放在帐篷外了,我走了,你一会拿进去便是。”董青关切地说道。 “董大哥,多谢。对了,大将军今天让各营集结点厶,那有人替我告缺吧。”苏六儿问道。 “放心吧,你这个特例,大将军知道,大家都知道。我不和你多说了,大将军命各营派出一百人,由副营官带领抓阄互查,我得去各营督察,我…我走了。”说罢,董青走了,听那脚步声,后面好像还跟着几个兵士。 六儿瞪了一眼青年,吐了个舌头,小脑袋往藤筐那边一转一转地,示意青年过去,回藤筐那边蹲着去。 青年低着头走了过去,到不是怕死,主要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不值。 六儿听着外面确实没动静了,隔着帐篷帘子的缝隙,伸手出去模了模,有个水壶,还有一个油布包,里面似乎有几个馍,一并拿进来。 “呵呵”她忍不住乐了,然后眯着眼睛看着那傻小子,“臭小子,你饿了吧。哼。” 那青年一听,梗了梗脖子,咳嗽了两声,淡淡道,“不饿。” 六儿站了起来,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拎着油布包,“哼,你还想骗本姑娘,刚才你站在我身边,你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个不停,我虽然现在鼻子不好使了,可耳朵还是蛮灵光的。” 说着,六儿仰起头,吸溜了两下鼻子,往上怒着小嘴,又皱了皱鼻子,防止鼻涕流下来,她接着说,“瞧你肚子叫的,哼,还嘴硬。” 那青年也不客气,上前两步就把包着馍的油布包给抢到手里了。 “臭小子,我只是问你饿不饿,又没问你吃不吃,你怎么抢我的馍啊。”六儿一跺脚,她的肚子也在咕咕叫着。 那青年怕馍被抢走,打开油布包,朝着一个大馍,嘎嘎嘎地就咬上了,一边吃,一边唔噜唔噜的说着,“我不是抢,我主要是怕你鼻涕下来,糟蹋东西。” 说罢,他嗖地一下蹲到了远处,咔嚓咔嚓地吃上了,那牙仿佛是两排小钢刀,吃的渣子乱飞,人仰马翻;看的小六酸水直冒,天旋地转。 她本来盘算,江湖儿女,见面分半,分这青年两个吃,自己吃两个;谁想到,四个馍全被这臭小子给抢走了,直看着他风卷残云般把四个馍吃了个精光,连个渣子都没给剩下。 此时,六儿的眼中除了闪着怒火,还有些许泪光盈动,她一皱眉头,“小王八蛋,你把我的馍还给我,你是饿死鬼投胎来的吗?”。说着,她挥着小拳头就冲那青年扑了上去,她决定为了正义而战。 那青年噌地站起身往旁边一躲,惊呼道,“你这是干嘛?” 六儿的小拳头扑了个空,狠狠说道,“你知道江湖规矩吗,见一面分一半,我本来打算分你两个,可是你竟敢把我的馍都抢走了,实在是个自私鬼。今天本姑娘不教训你这个小兔崽子,我就不姓苏,我跟你的姓。哼。” 那青年一愣,挠了挠头,“我没有名,更别说姓了。” 六儿一怒,“臭小子,你还敢贫嘴,看我不锤掉你的门牙,祭奠我的馍。哼。”说着,她压低了底盘,使出了鹰爪拳的功夫,来了个大鹏展翅,“臭小子,我知道你有把子力气,不过,姑娘我今天要用最凛冽的鹰爪拳,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着,六儿两手一翻,扑到了青年人的身边,青年人举双手招架,俩人打在了一起。 青年虽然力气不小,但是功夫实在不济,没一会儿,身上被小六的手刀的一道一道的,衣服都裂开了。 不过,全都没有见血,六儿手下留着分寸,不然,恐怕那青年早就挂彩了。 打着打着,六儿忽然眯眼一乐,嗖嗖两下,点了青年的穴,那青年一时动弹不得。 “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再打下去,你必败,我必胜。本姑娘给你留点面子,要是你拜我为师,兴许我还能教你个一招半式的。现在点了你的穴,主要是怕你又干什么坏事。” 六儿得意了点了点头,弯腰拿起了地上的水壶,开了塞子,咕咚咕咚的喝上了。一边喝一边还在青年面前晃悠着,时不常舌忝舌忝嘴唇,笑眯眯地说道,“解渴啊,解渴,好喝。” 那青年看着六儿喝水,馋得眼睛都直了,他只觉得喉咙里面已经在冒烟了,干的生疼,连喘气都是干燥的,有着一种胸口被撕裂的感觉。刚才的馍太干了,再加上不知道自己到底多久没有喝过一口水了。 六儿坏坏的一乐,歪着脑袋,吐着小舌头,“臭小子,渴了吧?哼,要是你刚才和我分馍吃,还会有半壶水喝哪。可是你这个自私鬼,把馍都给独吞了。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这壶水,全是我的。哼。馋死你。” 六儿拿着水壶,兴高采烈,咕咚咕咚的喝着。喝到快见底了,她拿着水壶往青年耳边晃悠了几下,那水反复在壶里逛荡的声音,充满了六儿的得意。 她开口道,“喂,里面还剩了点,听见了吧?想喝吗,臭小子?”说着,她右手忽然把水壶一歪,咚咚咚地倒在了左手心上,一边倒,一边拿手抹着脸蛋,还不时用袖子擦擦脸。那指缝里露出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上…… 青年人一看,心里这个懊悔,多好的水呀,可惜了的,都让这臭丫头给糟蹋了。 六儿最后用袖子再用力地抹了抹脸蛋,一仰头,抿嘴一乐,“臭小子,这下你知道错了吧。你是大错特错了!水都被本姑娘用完了,一点没剩,哼。” 青年人再一看眼前的这个姑娘,这张刚才还灰头土脸,脏兮兮的面颊,忽然完全洁净了,仿佛是一场春雪,冲刷掉了大地的污浊。 那山是眉峰聚,那眼是水波横,那粉红的小嘴和粉红的面颊相映成画,如朝霞初升般明媚动人。 青年人的脸忽然一红,他被面前这个少女的美貌惊的说不出话来。 六儿喘了一口粗气,蹦蹦跳跳地坐回了床铺上,踢着两只小脚丫,来回摆动,“我说你呀,过去肯定是让你爹娘给宠坏了,都不知道要让着别人吗。你多大了?我今年十五了,可是,在家吃东西,我都让着我哥哥哪,他都十八岁了。我看,趁着你失忆,你不如重新学学做人吧。哼。” 六儿把腿往上一抬,两只小腿盘了起来,两手搭在了膝盖上,眯起了眼睛,沉沉说道,“让本姑娘给你讲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吧,臭小子,好好听着。话说在东汉年间,有个叫孔融的小孩子,他才思敏捷,巧言妙答,大家都夸他是个神童。在他四岁的时候,他爹买了几个梨子,特地拣了一个最大的梨子给孔融。谁知,孔融摇了摇头,却拣了一个最小的。他说我年纪最小,应该吃小梨,大的留给哥哥和爹娘吃吧。大家都被这个故事感动了,所以这个故事一直流传了下来。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讲给我听啦。” 说着六儿跳下了床,晃到了青年眼前,“臭小子,落地同根为兄弟,天下之大,推己及人,像你那样,光想自己,以后会渴死,饿死,知道吗。我看你是笨死了。就当是你重新投胎吧,让我好好教教你。” 说罢,六儿霸道地抬起了小手,扬手拍了一下青年的额头,青年的眉头微微皱了下,他怔怔地看着六儿,心中无奈。这个小丫头,欢蹦乱跳的,居然给自己讲起了做人的道理,看来,不只是那些老夫子们好为人师,这小姑娘也是一个极品。 六儿对自己刚才的因地制宜,有的放矢,因材施教,十分满意。高兴得小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平时苏成渝和老伴很少夸闺女,因为老两口都知道,这孩子一夸两句就能飘起来,找不着北;苏猛儿更是对小自己三岁的妹妹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六儿想到这里,眼珠转了转,忽然眯眼一笑,“怎么样,臭小子,被点穴的滋味不好受吧?是的话,你就眨一下眼睛;要不是,就连眨两下。速速回答本姑娘。” 那青年楞了半晌,似是思索着什么,过了会儿,他狠狠地眨了一下眼睛。 六儿点了点头,两只小手往后一背,正色道,“臭小子,既然你失忆了,不知道自己姓字名谁,年方几许,那本姑娘就大发慈悲之心了。我决定,和你……嘿嘿嘿嘿。” 说着六儿摇晃着小脑袋,一阵坏乐。 青年看得汗毛直竖,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又要耍什么把戏。 六儿“嗯,嗯”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哪,叫苏六儿,我爹叫苏成渝,我有一个哥哥叫苏猛儿,我俩和爹一起来投军。我今年十五岁了,我是六月初六生的,呵呵。” 青年人认真地听着,照这样叙述,这姑娘有个爹,有个哥哥,这里确实应该是军营。 六儿又接着说道,“我家还有一个老娘,我娘人很好。我家算是小康人家。”说着,她小脸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青年人感觉浑身冷汗直冒,苍天呀,这个姑娘什么意思? 刚认识第一天,就把家里情况全都说给我听。难道是要对我有什么图谋?虽然她长的很美,但是,我也不能这么草率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呀,想着想着他脸一红,感觉浑身发烫。 六儿一看青年脸红了,伸出小手,照着青年的脑门子又是一巴掌,“喂,臭小子,你脸红什么。” amp;lt;ahref= 第四十二章 两个秘密 苏六儿打了那青年一巴掌,顿觉自己似乎过于暴力了些。不过她心中忍不住暗笑,看这傻小子脑门冒汗,脸蛋绯红,莫不是以为本姑娘对他一见钟情,这就要轻许终身了吧。 “嘿嘿,臭小子,你别做梦了,还敢往歪地想。你听好啦,本姑娘的意思是说,我是六月初六生的,你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那你就算六月初七生的吧,先随了我姓苏再说。” 说着,六儿嘴角一弯,开心地一拍小巴掌,“我做梦都想有个弟弟妹妹,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喂,你发什么呆,以后就有姐姐我罩着你啦,喂,你不乐意呀。” 青年的大脑中,先是一片空白,进而又变得灰蒙蒙的。面前的这个姑娘,才刚一认识,先是被教训了一通,紧接着自己怎么就变成这个女孩子的弟弟了,谁比谁大还说不定哪。 六儿自顾自地说着,猛地一抬眼,见那青年的眸子仿佛凝住了一般,她伸出小手,张开五指,在青年眼前上下挥动着,“喂,臭小子,呆若木鸡说的就是你吧。” 青年像蜡像一样站在那里,紧接着噼啪噼啪的眨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如果说六儿刚才给他灌输了肢体语言的话,眨一下眼睛表示同意;那么眨这么多下,岂不是代表了严重不同意。 六儿心里一阵失落,又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吸溜了一下鼻涕,又拿小手抹了抹,“嗯,我不会强人所难,不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以后就没机会了。” 说罢,六儿冲着青年狡黠地一乐,像个淘气的小猫咪。 她又回到了那张破床铺上坐下了,“臭小子,懒得理睬你,我要打坐了,这样我的伤风受寒能快点好。不要打扰我呀。哦,我得先把你装筐里再说,省得一会儿有人进来发现你。” 六儿又下了床,走了几步,朝着青年人的后背翻了一掌,然后低子把青年人像扇子一样,折起来。她试图把青年抱在怀里,可刚一抱,就立刻松开了手,“哎,个子太大,抱不过来。臭小子,你都这么壮了,还和我抢吃的,看你这样,饿个一顿两顿死不了。” 那青年浑身僵硬,像个大于号一样被放在了地上,六儿把那藤筐拿了过来,照着青年的就套了过去,“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大功告成。” 六儿念叨着,好为自己鼓劲。 终于把青年又给塞回筐里了,她喘着粗气,“饿你三天,再塞进去,就不会这么费劲了,到时候,让邓老头打包把你拿走,走了省心。”说着,六儿把筐扶正了,拖到了角落里。 青年人此时很想哭,自己又进筐里了,不同的是,上次是朝上,这次是朝下。 其实筐里没完全装满,但是六儿又不能把青年筋骨搬的太厉害,像一坨坨排骨似的给塞进去。 这回虽然把人给塞进去了,但是头顶又露出来了一截子,还是很明显啊,而且,筐都挤得有些变形了,再拉拉塞塞的几次,筐就该完蛋了。 “臭小子,你就忍忍吧。” 说罢,六儿捡起地上的一堆堆药草,往青年的头上盖了盖。可是,怎么盖都遮不住那半个脑袋,她所幸利落地月兑下了自己的大号棉袄,连堆再盖地铺在了青年的头上。又在他后脑处,留了一大块缝隙,以便他呼吸,“盖上我的棉袄,把你的小猪头挡一挡,这样才安全。” 六儿远远近近地看了看,又在筐旁来回走了走,感觉这伪装大业算是基本完成了。就回到了床铺上,开始双盘,调息,宁神,打坐。 刚才青年问六儿是不是在打坐,六儿说不是,其实,她是会打坐的。 提起这打坐,那是有很多种方法的。 最厉害的当属道家的打坐心法。 天下法门三千六,人人各持一苗根,唯我道德通玄净,不在三千六百门。 这个打坐的功法,是六儿十二岁那年,偶遇一个仙人教给她的。 那天下午,正值雨后,天空有些阴沉,六儿背着七杀刀去接哥哥下私塾,每次她都早早动身,希望能在门口多听些掌故。 一个白衣老头骑着头灰色小毛驴,在乡间小路上跟了她很久,她走着走着忽然一转身,歪着小脸,冲着老头乐了起来,“老爷爷,你是老神仙吗?”。 那老头一惊,脑门有些冒汗,“小女圭女圭,你缘何这么说。” 六儿一吐舌头,“我们这的毛驴和牲口都不敢过那边那个木板子桥,还有,你的驴子走这么泥泞的小路,蹄子都不脏的吗?拜托老爷爷,做神仙出来扮人,要拿出一些专业精神。” 那老头一边擦汗,一边尴尬地笑着,“女圭女圭,我与你相交颇深,不过,想你也不会记得,你身后这把小刀还是从我那里偷去的。” 六儿眨巴着眼睛看着老头,疑惑不已,我偷老神仙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六儿当然不知道,这把七杀之刃,却是几千年前,她的前身七煞星从这老神仙处所得。 那天,几个神仙开个小型聚会,品尝典藏版王母寿宴蟠桃。可是吃到最后,五个神仙要分四个桃子,六儿自告奋勇的要主持公平,便借了这老神仙的宝贝水果刀切桃子,谁知切也就切了,桃子给吃了,刀竟也易主了。 再后来,这把水果刀七煞一直带在身边,所以这刀早已汲取了七煞星的神气,直到某天不明遗失,这才落入了凡间…… 老神仙见六儿面露不解之色,走上前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将一套打坐修炼功法的咒语教给了六儿。并且再三叮嘱,这玄妙的法门不可对外人轻传,当受伤或是生病时,找上一幽静处,小坐片刻,定能恢复如初。 六儿感谢再三,临别挥手道,“老神仙,您下次再跟着别人不用跟在后面了,跟在前面会比较有创意,而且看的清楚。” 老神仙轻捻胡须,连连点头,不禁泪光闪闪,顿感老怀甚慰,于是倒骑毛驴,翩翩悠然远去。 这老神仙姓张,名国老。 六儿自从得了这真传,每有练功受伤或是伤寒发热,便夜晚独自在房间内运功调息,默念咒语,每每小坐片刻,第二天果然恢复如初,神采奕奕。 最近几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这军营里的生活和以前爹给自己描述的金戈铁马,壮士扼腕,豪气干云那种洒月兑,简直云泥之别。 周大哥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他是坏人,那么素素怎么办哪? 邓老头又是什么人? 啰嗦大哥又是什么人? 大勇,小勇怎么成金兵了? 装在筐里这青年人到底是谁? 四宝哥离开时那么悲伤,早晨又被自己给踢下马了,伤的重不? 刘彩云好歹也算是和自己冰释前嫌了,可是却是以自己杀人惹祸为代价换来的,最揪心的是董大哥又对自己情意绵绵,日后怎么解决这复杂的关系? 埋的那两个婬贼,真的埋好了吗?以后不会让人给找出来吧? 还有刀,刀还丢了! 身边原本熟悉的人,一下子好像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模糊得让六儿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六儿忽然觉得,此刻自己的心,似乎比这冬月更加萧索;原来简单美好的生活,仿佛在顷刻间都化为乌有了。 还要几天才能窜出这个军法营,去和胖姐,素素,还有彩云一起到广漠的平原上去骑马,射箭,欢笑。 唉,最近发生的一切,装装件件的事情全都涌上了六儿的心头,六儿提起一口真气,但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凝神定心。 原来,人是这么害怕孤独,一旦自己的世界宁静了,所有烦恼的小鬼,就全都蜂拥而至了。 六儿下了床铺,径直走向了大藤筐,她把那件大棉袄掀了起来,歪着脖子一看,青年人乖乖缩在里面。 “小猪头,你还在里面,在就好。我不能给你解穴,解开以后你乱跑闯祸就不好了,忍忍吧,再忍几天。唉,你要是真的变成一只猪,该多好,还能吃肉。鱼香肉丝,东坡肘子,软炸里脊,糖醋小排,爆炒肝尖,梅菜扣肉,再溜个小腰花,……咦,吃上一个月不再重样的。” 青年在筐里面一听六儿念叨菜谱,只感觉后背嗖嗖的冒着凉气,他对自己说,淡定,千万要淡定。 不知道是不是连着说了几个猪和肉字,六儿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估模着时辰,也该到饭点了,邓老头怎么还不给自己送饭来呀? “阿嚏,阿嚏”六儿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心说,又是谁呀,连着两下喷嚏准是有人骂我了。 正想着,帐篷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六儿,我是胖姐。” 啊,胖姐来了,六儿的眼眸顿时就亮了起来,激动地一时语塞,她怎么来了? “六儿,说话呀,我是胖姐。”大嗓门的胖姐姐,在诸多铁一般的事实磨练下,终于可以灵活操纵自己的声音频率和音量了。 “我是六儿!哈哈。”六儿突然伸出手,连帐篷帘子都没掀起来,一把把胖姐扽了进来。 “嘿,小丫头,你,你怎么站起来了?”胖姐一看六儿站在自己面前傻乐,身手还那么利落,不免疑问丛生。 “嘘,秘密,不许说啊,秘密。”六儿拉着胖姐的手,再掐了掐她的胖脸蛋,“哇,一天不见你又胖了。” “什么秘密呀?”胖姐凑过耳朵来,六儿小巴掌轻轻一打,“没事,总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好了。” 胖姐点了点头,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素素她们?” 六儿眼珠子一转,黑色的眸子闪了下,摇了摇头。 胖姐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六儿,我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跑,我以为得有人在外面把守哪,还不错,这会子没有。长话短说,你那刀找到了!” “啊!”六儿挥着两个小拳头拍向自己的两肩,“真的?”六儿眨巴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怎么找着的?” “嗯,秘密。”胖姐一眯眼睛,眉毛挑了挑。 “这是什么秘密呀,我的东西,我找着我自己东西还有什么秘密呀?”六儿眯着眼睛看着胖姐,“老实交代,快说,不说我就给你点穴啦。”说着她挥着两只手指,在胖姐眼前晃悠。 胖姐一巴掌拍在小六肩膀上,“你看,你有一个秘密,我有一个秘密,行,就这么着了,互相交换完了。” 六儿一抿嘴,“你个坏姐姐。” 胖姐一皱眉,一项大大咧咧的她,忽然间有些欲说还休,好像有什么事憋在心里。 六儿仰头盯着胖姐,胖姐比她高了半个头,“心里憋什么事了,姐姐,别憋着了,你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心,快说。” 第四十三章 姐姐心事 胖姐唉声叹气道,“早晨的事儿你听说了吧,听说混进来一个奸细,那个该死的王八蛋,把四宝弟从马上给踹下来了。” 六儿嘴角一动,翻了个白眼。什么王八蛋呀,那是你妹妹我!不过我没使多大劲,脚下留着分寸。料想四宝哥应该没有大碍。 “阿弥陀佛,众神护佑。”她双手合什,打了个揖。又关切问道,“四宝哥现在怎么样了,伤的重不?” 胖姐扁着大嘴,摇了摇头,“听说摔的倒是不重;不过让那帮子追奸细的人踩的够呛,给抬回去了。可怜的四宝弟,这是招谁惹谁了。我想去看看他。” 胖姐说罢,紧抿嘴唇,羞答答地瞄了一眼六儿。 胖姐早晨送走了鲁四宝,一个人在那几棵树下溜达了一会儿,依依难舍。 四宝弟这就要走了吗? 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风尘仆仆的来,千里迢迢的去。 这又是何苦。 她来回踱着步子,忽然担心起俊朗的四宝弟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傻?给布包袱系上个扣子居然都解不开;这样的一个公子哥愣是沿途跋涉,千里寻亲而来。 不但来了,还活着到了。问题是回去的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胖姐看周围没人,轻轻拍了自己的胖脸蛋一下。 呸,呸,呸,乌鸦嘴。 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这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小子既然走,就走了吧。免得在这里,自己还得丝丝寸寸地挂念。有的人就像张大风景画,再好看,但是带不走,不是自己的,就甭惦记了。 胖姐弯下腰,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子,蹲想试着在土地上写下“鲁四宝”三个小字,可是,她居然忘记了鲁字要怎么写才好。 原来读书这么有用。 连思念一个人也需要用文字来表白。 怪不得小六要吟那首什么什么江,什么什么雨的破诗。 不过,四宝这个名字比起那个江雨,可听着喜庆贴己多了。 虽然六儿是她最知心的姐妹,但她仍然替鲁四宝觉得不值。要是四宝弟喜欢的是自己该多好,胖姐愿意为他去当牛做马,去赴汤蹈火,去…… 不过,做县长公子的媳妇,日后再混个诰命夫人,怎么感觉都像是个梦,太遥远了。 远不可及。 踩在脚下的,这片寂寥土地上的义军军营才是她现在的归宿;想到这,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把树枝子扔到了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帐篷。 寝帐里胖姐闷闷不乐,若有所思。姑娘们见她出去了一趟,跟变了个人似的,神情反常。正要窜上来问个究竟,没想到帐篷外忽然人生嘈杂,一阵大乱。 好事的姑娘们都坐不住了,有窜出去看热闹的,有到处打探消息的。 唯独胖姐挺老实,往帐篷里一蹲,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四宝弟,没工夫跟她们凑热闹,瞎折腾。 没一会儿功夫,姑娘们前后脚都回来了。大家都精神气十足,各个摩拳擦掌,捋胳膊挽袖。 “你说,咱们几个能不能把那奸细逮着?” “够呛,好些大老爷们都没给追上。” “听说那人骑着马,把大营入口那边给整的鸡飞狗跳的。” “大家这通追呀,你说邪行不,楞没逮着。” “据说那奸细身手可利落了,把一人从马上踹下来了,抢了马就跑。” “谁那么倒霉催的,给赶上了。” “不知道名哪,据说背后背着好几个大包袱,要回老家说是。” 大包袱? 回老家? 胖姐的心一紧,怎么听着那么像四宝弟,她故作镇定,“那人没事吧?” “呵,胖姐,你终于说话啦,我们以为你一回来变哑巴了哪。” “听说摔得不重,掉地下后有个大包袱在身下垫了下。” “妈呀,你打听的真够细的。” “那是,别插话,没说完那,不过让追奸细那帮人给踩的够呛,抬走了。” 胖姐的身子一颤,她急得升高了嗓门,“抬哪去了?” 姑娘们不明就里,齐齐白了她一眼。 胖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嘿嘿一乐,“我这是好奇的。” “抬一营去了。说是一营的。”有人接茬。 大包袱。 回老家。 一营的。 条件全符合,除了鲁四宝,没别人。 受伤了? 自己果真是乌鸦嘴。 胖姐自责的脑门子不停渗汗珠,心里挺急,还不能立马让人看出来。不过说来也奇怪,她隐约感觉得知四宝受伤的消息,自己怎么还有点想偷着乐。 受伤了,就是说暂时走不了了。 耶! 一声小小的欢呼从她心里迸发出来。 但是紧接着,胖姐就有些羞愤自己了。 再然后心情又变得矛盾了起来,去看四宝弟,似乎不太合适。名不正,言不顺的,以什么理由去呀? 六儿毕竟是个小毛丫头,万一当时一激动拒绝了鲁四宝,以后又吃后悔药了也说不定。比如,万一六儿找不到那个心上人,或是那心上人已经令结良缘了;六儿再决定吃个回头草。 自己在里面一掺和,岂不是和小六连个朋友都没得做了。虽然自己挺稀罕四宝,可是未必会有什么结果,但是…… 真是纠结。 考虑再三,胖姐决定去找趟小六,起码探探口风;这样即便再去看受伤的四宝,也能有个合适的说辞。毕竟代表六儿去看他,更合情理。 胖姐刚要出门,七营副营官就派人来传令了,大将军命各营士兵在小练兵场集结点厶。姑娘们赶紧准备,擦脸的擦脸,叠被的叠被,然后簇拥着齐齐奔了练兵场。 到了那,只见乌压压的人群,副营官令众人列队。 宣布大将军手令之后,开始按照花名册点厶。 念到苏六儿的名字,胖姐嗷的一嗓子“到”;副营官也知道小六儿的情况,打了勾并叫胖姐出列。他紧紧皱了皱眉毛,强忍笑容道,“我记得你名字叫董婷?” 胖姐绯红了脸一点头,副营官拿毛笔在花名册上又是一勾。 董婷。 多么温柔娴雅,窈窕淑女的名字。 大家纷纷用异样的目光向胖姐行着注目礼。 胖姐尴尬地笑着,这个名字是爷爷起的,爷爷是大户人家出身,他希望孙女能够袅袅婷婷。 可惜自己太抱歉,和这名字一点不沾边。 副营官正色道,“董……胖妹,你马上去军法营,把今天的精神去给苏六儿传达一下,一会儿回来集合。” 说罢,副营官轻了轻嗓子,“全部在小练兵场给我站好了,一个都不准离开。我点名的站出来,列队排好,大将军有令每营抽调人手,今日各营互查。张全德……” 胖姐暗自庆幸,正怕见不到六儿。真是老天有眼,傻人傻福气。 一路上她编排着自己要说的话,可一见到六儿,她却支吾起来。 六儿看胖姐前言不搭后语,忐忑不安的样子,坏坏地一乐,“胖姐,你是不是要问我,想不想让你去看他?” 胖姐的两颊飞过了两片火烧云,“我其实吧,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爱关心个人,热心。再说,他是为了你才来咱们军营的是不?要不是你,人家一个细皮女敕肉的公子也不上这破地方来。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代表你去看看他。” 六儿捂嘴乐了起来,眸光闪烁,“胖姐,我正式委任你代表我去看四宝哥,好好安慰他受伤的心灵。阿弥陀佛,善哉。” 胖姐两只大手互相握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六儿捋了捋头发,邪恶的小眼神一瞄,“我说胖姐,你就别拐弯子了,是不是相上我四宝哥了?” 胖姐的大胖拳头拍在了六儿肩膀,“当然不是,那词叫什么来着,乌鸦什么的。” 六儿一记粉拳回拍,“爱屋及乌?” 胖姐一揽她肩膀,“就是这个意思。” 六儿白眼一飞,“切,别装啦,我是我,他是他。你喜欢他就实说。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有什么反应呀?竟操那没用的心。我和四宝哥是不可能的。我喜欢的男人是很深沉,很内敛,很成熟,很有霸气……” 胖姐搭茬道,“知道,不就是江雨那样的。” 六儿一拍巴掌,呲着两排小白牙,“正是。” 胖姐为自己的担心而羞涩,“你的梦中情人那么好呀,就是名字听着感觉浑身都冷。” 六儿眯眼一乐,“既然有人帮你把他留住了,你就搞定四宝哥吧。” 胖姐胸口飘着的一大团乌云,终于散开了。 望着六儿真挚清澈的双眸,胖姐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这小丫头不应该是乌云,她是明媚的朝霞,火热的小太阳。 她激动地拍了拍六儿的肩膀,“要是有机会,我先替四宝报仇,双锤先砸成大饼再说。这筐上什么玩意?” 胖姐的眼光忽然停在了藤筐上。 六儿暗暗叫苦,千万别看出什么破绽,阿弥陀佛。 第四十四章 顽皮少年 只见胖姐忽然紧走两步来到了筐旁边,六儿心中一惊,但是又不好上去阻拦,她紧跟在胖姐身边,紧张地盯着胖姐的举动,以防不测。 “胖姐,怎么了。”六儿故作镇定的看着胖姐。 胖姐忽然一拍大腿,“我说,这大棉袄谁的呀?” 六儿怔住了,一时不明白胖姐这问话里是什么意思,没敢吱声。 胖姐继续说道,“看这布料,这针线活,这棉袄不是素素做的那件吗?”。 六儿一听这话,琢磨过来怎么回事儿了,这棉袄准是素素姐做的,然后偷偷送给了周大哥。胖姐不会想到这点吧,她在往下一想,周大哥的棉袄怎么会放在我身边,那样的话,我可怎么跟她解释才好。 六儿就感到头皮有些发麻,心肝开始打颤。 胖姐没注意到六儿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道,“记得是秋天吧,那时候你还没来咱们大营。有一天我早早醒了,躺在床上,发现素素坐在那缝棉袄哪。我一看,嘿,这么大号的棉袄,我心里这个美呀,心话说,难道是给我胖姐做的,我当时就没吭声。眼看到了冬天了,你看这都多冷了,我说素素怎么没把棉袄送给我哪。合着送给你这丫头片子了。真是的,还是岁数小有人疼。伤心啊,我走了啊。” 说罢,胖姐无奈地摇了摇头,扁了扁嘴巴,一扭身出去了。 六儿直感觉自己刚才眼冒金星,幸亏胖姐没有注意到这个筐里的东西,也没往下细琢磨棉袄的事儿,提心吊胆,吓死我也。 送走了胖姐,六儿往帐篷外探了探头,看到外面挺安静,也没人走动,就回了帐篷。她走到筐边开口道,“你看,危险吧。我给你点穴,是怕你乱动。如果不是点了穴,你万一一个没憋住,有什么举动,岂不是早就被别人发现了。” 说着,六儿一掀棉袄,把食指探到青年的面旁,探了探鼻息,还好,热乎乎,痒痒的。刚才她还担心着,头上捂个大棉袄,别再把这青年给捂死了。 知道这人还喘着气,六儿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把棉袄继续半堆半盖在了那个青年的头顶上,坐回了床上,膝盖蜷着,两手托着腮帮子,望着帐篷顶发呆。 苏六儿啊苏六儿,你怎么总是闯祸呀,幸亏爹不知道今天自己发生的乌龙事件,要知道了,非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现在,周大哥知道自己杀人的事情了,会不会不小心走嘴让邓老头也知道。要是那样,自己可就完蛋了,岂不是更要受他们摆布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两声咳嗽声,“咳,咳。”听声音有些沙哑苍老。 想曹操,曹操到。正是邓军医。 六儿一扬脖,回道,“邓伯伯,进来吧。” 帘子一挑,邓老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小筐,六儿动了动小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地粥香。 她眯眼一乐,“今天中午有大米粥喝呀?” 邓老头沉着脸,没开口,把粥碗,筷子和几块咸菜干从小筐里拿了出来,扭头就要走。 六儿一愣,这邓老头是怎么了,怎么一句话都不和自己说呀,忙开口问道,“邓伯伯,您怎么了,怎么话也不说就要走了,今天受伤的那个人,没事吧?” 邓军医转过身,眉头一皱,一声叹息,“唉,应该把你放到金营,放哪哪乱。” 六儿还想再问几句,邓军医瞥了她一眼,一掀帘子,老头走了。 唉,六儿深深叹了口气。 把我放金营,嗯,是个好主意,估计我一折腾,他们准得人仰马翻;要是把我放金国王宫,估计他们得亡国。 想着想着,六儿自己都觉得脸有点发烫,是不是脸皮太厚了,不过她着实感觉自己这样的人才,怎么没被好好利用一下哪。 “天生我才必有用。”六儿摇头晃脑地念叨着这句诗,怪不得自己那么喜欢李白,知己知己。 想着,六儿拿起了碗筷,好香的大米粥,平时都是棒子面和玉米糊糊,来了军营自己就没喝过一碗正宗大米粥。这下可好,装伤装得都喝上大米粥了。 拿筷子一搅合,还飘上来几棵女敕女敕的苋菜叶子,还有什么?点点滴滴,金光灿灿的香油微粒。 晕啦,六儿感觉自己掉进了幸福的粥海里,她感觉自己快溺死在这碗香喷喷的苋菜叶子大米粥里了。 六儿泪光盈盈地看着这碗粥,根据粥量,菜叶量和咸菜疙瘩的大小,她正在估算着是平均喝上三口粥,来一口咸菜疙瘩,再挑上一根苋菜叶子;还是喝上两口再吃咸菜和苋菜。 “渴。”一个微弱的声音轻轻从筐里发出来,但并没有打扰专心思考的六儿。 六儿正在琢磨,自己得赶紧把这碗粥喝光,可不能让筐里的青年看见。如果他把这粥也吃光了,那我苏六儿不就等于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两次吗。 真是的,笑话,我六儿能有那么傻? 六儿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可嘴还没挨上碗,那筐里又冒出了一声,“拉。” 六儿顿时感到有条泥鳅仿佛要从胃里跳出来了,昨夜的隔夜饭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她彻底愤怒了,箭步冲到了藤筐旁边,横眉冷目,照着藤筐就是狠狠一脚,“臭小子,闭嘴,你要死啦,我在吃饭哪!” 筐里不出声了,异常安静。 世界仿佛都变得清静了。 六儿转身回到床边,刚要吃,可转念一想,那青年人说要便便,那就证明他可能一会要去便便,那一会儿是多少会儿哪? 有的人,比如说是我哥那样的,属于控制力弱,从小到大,都是要便便就马上去的…… 啊,不好呀!筐里那个人不会是…… 六儿一想,放下碗筷,嗖地就窜到了筐边,一把把棉袄给掀了起来,一脚把筐踹倒,生吞活剥一般把青年人给拽了出来,啪啪两下解开了穴位。 她皱眉问道,“你要那个是吧?” 青年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看着那青年,只见他小脸儿憋的通红,即便憋的通红,狼狈不堪,居然还那么好看,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六儿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能忍一小会儿吗?”。 青年人的脸更红了,摇了摇头。 “你要整死我吧,你娘小时没教你每天要定时便便吗?比如说早晨,或是晚上,不能像猫猫狗狗一样,想在哪里那个就在哪里那个?你懂不懂啦,死小子。” 说着,六儿照着青年的肚子就是一记粉拳,青年人一呲牙,双手捂着肚子,眉头锁在了一起。 一股气息似乎飘了过来,六儿一看,坏了,莫不是……她一把揪住了青年的衣襟,“跟我来。”说着她把青年人拽出了帐篷,直拽到帐篷后的几棵树下,看了看周围没人,六儿指着一棵树坑,“嗯,就这吧,你快点,小心便便要了你的小命。” 六儿噌地就跑远了,背对着青年。 可是又不敢离得太远,一是不能远离军法营;二是不能远离青年。万一他有什么意外,自己没法跟邓老头交待,季布一诺千金,娘从小就教过自己。 不一会儿,她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人在朝这附近走动。 难道是整个军营的集结点厶结束了?人们陆续开始解散了。那我们俩个可怎么回帐篷? “嗖。”六儿在唇上打了个哨子,示意背后的青年麻利儿地加快速度。 那青年早已起了身,离弦之箭一般的冲了过来,一阵风似的从六儿身边绕过了,然后一拐弯就闪进帐篷了。 六儿摇了摇头,心想这臭小子这也太快了吧,风速? 她一走神,不小心脚底一滑,被块石头给绊倒了,砸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脚脖子还给地上的拉拉秧子给缠上了。 六儿使劲往前拽着脚丫,可是,不知怎地,冬天的秧子格外地筋斗结实,那秧子越缠越紧。 就在这时,军法营门口有人嚷嚷上了。 “人哪,那关禁闭的姑娘哪。” “坏啦,不是跑了吧。” “这里边怎么多了一筐?” “不知道啊。” 六儿心中一惊,直觉刺骨寒气从头顶凉到了脚心,她拼命大叫道,“没跑,人在这哪!” 寻着声音,两个小兵跑了过来。 六儿趴在地上仰起小脑袋,傻傻一乐,“两位大哥莫急,小解去了,摔倒了。” 面前两个小兵,正是前日六营借调来看小六的那两个人,一看小六在地上狼狈地趴着,俩人扑哧一笑。 “小丫头,你也太淘气了吧,大白天的都能摔这么大一跟头。” 说着两人拔出刀,把六儿脚脖子上缠的拉拉秧子给砍断了,把她扶了起来。 六儿刚才这么一摔,再一起来,小脸蛋又乌七麻黑的了,她抱拳努嘴一乐,“多谢两位大哥。” 那一高一矮的小兵一摆手,“快回去,小丫头,这回你可有伴了。” 有伴了,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绕到了军法营的帐篷前,只见有个四十来岁的大胡子黑脸大汉,五花大绑的在帐篷门口站着,旁边跟着的是大壮小壮。 这个人到底是谁哪?小六看了看,似乎不认识。 第一章 南爷之死(一) 六儿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但其实,南霸天是这么死的。 三年前,农历二月初八,文江百里外,陈家湾南霸天豪宅内。 二套院,锦绣轩,太师椅上,十四房端坐,她眼睛微闭,手中轻捻佛珠,“祥叔,今年又快到三月了吧,每到春天,老爷就又要娶上一房新太太了。” 侧垂首,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细眉毛,吊梢眼,穿一身藏蓝色绸缎长衫,正是管家详叔,他低头答道,“十四太太,正是,不过老爷今年似乎没有这打算。” 十四房双眼微睁,诧异道,“哦,还有这种事情。” 详叔走近了一步,耳语道,“我看那老头的身子股快不行了,咱们得赶快让博文出头上位。”说着,祥叔的手轻轻搭在了十四房的肩膀上。 十四房侧目一瞪,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把手给我放下。” 祥叔后退了一步,小声嘀咕道,“这又不让碰了,儿子早都生出来了,你如今怎么又吃斋念佛了。” 十四房小声嗔道,“以后你注意点,已经有人风言风语了,说博文不似老爷的容貌做派,你还不注意,小心害死我们娘俩。阿弥陀佛。” 祥叔眯起小眼,捋胳膊挽袖子,“谁说的,我宰了他。” 十四房低语道,“还有谁,死婆娘,十八房。这话小心传到老爷耳朵里。” ******* 三套院,榕爽斋,碧月橱内,十八房喝着参茸羹,砸吧了几下,沉沉道,“三十,你沉住气,不就是老爷可能要讨四十二房吗?你怎么这么大火气,真不知道过去十一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三十房嗔道,“十八姐,老爷一年一个新媳妇,都那么大岁数了,头发都大把大把掉了,听说老腰都不行了,还要娶。虽说这么大份家业,可再大个西瓜,禁不住切的人多呀。我们家南西东,还不晓得今后能分多少。” 十八房一瞪眼,兰花指一点,“三十,给我闭嘴,分什么分,你不知道老爷最忌讳有人说分家产的吗,你再大声点,小心让那些下作的人听了去。让老头知道,你们娘俩也别再见我了,直接上后院待着去。” 后院,代名词,在南宅特指佛堂后那个小坟场。 三十房一听“后院”俩字,浑身麻酥酥,手脚有点发软,她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十八姐,你可别吓唬我。这宅子里的母鸡是年年下蛋,年年黄,掰着手指头数数,活着的可不多了,就这几个蛋,他舍得杀吗。” 南霸天年年娶媳妇,你生,她生,大家生。 可是年年生,也架不住年年死,目前为止,生娃的速度略微高于死娃的速度。 必定是缺德事做多了。 天谴…… 十八房瞥了一眼贴身大丫头小丝瓜,示意她去门口守着,小丝瓜心领神会,滋溜一下钻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三十房紧走几步,凑到了十八房跟前,笑道,“小姨,我就知道你今天叫我来,准是有大事商量。” 十二年前,十八房太太感觉自己人老色衰,又未有子嗣,恐怕地位不保,就想出了让外甥女做三十房的主意。 不过这事儿一瞒就是十二年,天知地知,两人知罢了。 十八房眯眼一乐,那鱼尾纹开开合合,昔日的美貌早已是昨日黄花,她耳语道,“三十,你们家南西东,才十岁,万一老头噶本死了,怎么争得过那些个太太和公子。现在我,你,西东,咱们三是一家人,一条心。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得着确切地信儿了,那死老头的贴身背心夹袄里,有这宅子的房契。咱得想办法搞到,那才是真的。” 三十房对十八房,素来感激涕零,是小姨让她从一个家徒四壁的贫家女,一跃成为豪门阔太,尽享了荣华富贵。 要说三十房的儿子南西东,能够在这大宅子里,平平安安长到十岁,也是多亏了十八房从中照看斡旋;不然,这孩子恐怕早就似有些兄弟一样,不明原因死亡了。 所以平日里,三十房对十八房那是言听必从,服服帖帖。 但是这次她皱了皱眉,嘬了嘬牙花子,“小姨,您这太难为人了,老头子都十几年不碰我了,他身边多少保镖武师,天天防贼似的防着所有人。我怎么近他的身啊,我有这个心,可真没这个本事。” 十八房眼睛一瞪,“蠢货,所以我想出了一个主意,得让老爷娶四十二房,必须娶,不娶不行。” 三十房眼眸一闪,“真的?小姨,这么说你早就心里有数了,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你吩咐就是。” 十八房看着三十房,“你虽生了个儿子,难免遭人白眼,但是向来一副痴线的样子,人缘还不坏。你去说服那帮子往日里走的近的太太们,窜捣老头娶四十二房就成,别的我来安排。时机一到,咱们把南西东往上一推,他是老爷子正牌的亲儿子,他当家谁敢说个不字。” 三十房一听,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小姨,到时您可就是南宅的老祖宗了。” 十八房满脸皱纹一堆,“急什么,得等老头子……”说着她那老手轻轻往下一砍。 两个半老徐娘相视一笑,眼看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 四套院,涟漪堂,藕色纱帐内,女人红润着脸庞,娇喘微微,频频发出一声声柔弱的申吟声。 她的一双玉手来回轻抚着一个强壮的脊背,她轻轻扭动着身子,神情迷离妩媚。那柔软而丰满的胸脯,充满韵律的抖动着,细白柔滑的长腿,扶风似柳般上下轻摆。 男人紧闭着双眼,雄武健硕的身子卖力地颤动着。 朦胧纱帐内,只见两个赤条条的身子影影绰绰,起起伏伏,仿佛要把彼此彻底融化掉。 直到那男子擦了擦满头汗水,喘着粗气,坐了起来,俩人这才罢手。 女人忽然掩面而泣道,“一一,咱们这样偷偷模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早晚让人知道,咱们俩就该去后院了。” 男人若有所思,一件件穿起了衣服,又蹬上靴子,那俊朗的侧影看得女人心疼,她的胸口缓缓地起伏跌宕。 男人背对着他,整了整乌黑的发辫,淡淡道,“能和你做上一天的夫妻,死而无憾。我必须得走了,老爷再找不到我,该骂人了。” 女人拉起被子,香肩一抖,呜呜地哭的更加伤心了。 男人才离开一会儿,丫环在门外大声喊上了,“三十房女乃女乃过来看你了。” 女人赶紧将床铺整了整,又从枕头下拿出个小香瓶在被褥和纱帐上洒了洒,披上了件外衣,斜倚在床头。 一个嗲气的声音从屋外飘了进来,“哎呦呦,大白天的,听说你躺下了,也不起来接我,真是个懒鬼。”说着三十房一推门就进来了。 女人莞尔一笑,“三十姐,你来了,失礼呀,今个我身子不太舒服,躺躺。” 三十房一进屋,凭着女人的嗅觉,她觉得这屋子似乎有点不大对劲。环顾四周,她的眼睛在床铺那一溜,稍稍楞住,嘴角也微微动了一下。 她慢悠悠,笑盈盈,一步步走近了女人,“妹妹,你看你,也太粗心了吧,这是哪个相好的,把裤头都落这了。” 说着,三十房脸色一变,噌地从两个褥子的夹层中,一把揪出了一个男人的裤头,拎在手里,又在女人眼前晃了晃,冷冷道,“三十七妹,你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原来这床上的女人,正是南霸天第三十七房太太,她此刻早已吓得手脚冰凉,小脸刷白,抖成一团了。 虽说抓奸要抓双,但是这个证物还不足矣说明什么吗? 去年,第三十九房太太大病一场,竟和给她看病的那个青年郎中,一来二去渐生情愫,作下苟且之事。 结果被十四房带着管家祥叔,给抓了个现行,当晚就被南霸天明正典刑了,那次全部太太悉数到场观摩。 现在想起那俩人被处死的一幕,三十七房都觉得脊背冷冷发凉,汗毛根根直竖。 其实,南霸天是个喜新厌旧之人,这许多老婆,有的他连名字都记不得了,日常更是疏于管理,除了钱随便花,爱那是给的极其吝啬。 故此众多太太中,偷鸡模狗的事情时有发生。 南老头这几年岁数大了,宁愿睁一眼闭一眼;可一旦折腾出大动静,他再不下狠手,那就太跌面了不是。 三十七房明白,这事情要是一张扬出去,不仅是自己和小情郎,估计连两个贴身大丫头都得跟着去见阎王了。 一想起南霸天那诸多残忍至极的手段,比死更可怕…… 权衡利害,三十七房稍稍酝酿了下感情,顿时热泪盈眶,噗通一下跪在了三十房的面前。 她双手抱着三十房的膝盖,头仰成了四十五度,颤巍巍,苦苦哀求,“姐姐,求你了,千万别说出去,说出去,我就活不成了。你若答应保全妹妹,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来世继续再报答你的恩情,只求你今天放妹妹这一马。” 三十房低头看着她,眼珠子一转,双手搀扶她站起来,嗔道,“唉,快站起来,哭什么,这个劳什子,谁要它呀,姐姐还你便是了。” 说着,把那裤头往床上一扔,自己一坐到了床边,压低了声音,“傻妹妹,今天的事情,姐姐横竖不说。不过你得对天指个誓言,从此听我的差遣,凡是依我的主意。以后自然没有你的亏吃,想你也是个聪明人。” 三十七房忙指天起誓,又说了诸多好话,向三十房表忠心。不过,自己的底细也全被她套了去,原来刚才和她缠绵的那男人,正是南宅第一美男保镖,保安总管周一航。 日后,三十七房自是找机会,将这遭遇讲给周一航听了,周一航淡淡道,“看来纸包不住火,不如先下手为强。” ***** 五套院,南霸天的正宅,他觉得前后四个院子,他在正中住下才安全,老婆可以随时换,安排在了一、二、三、四套院里;儿女们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就安排在了六、七、八、九套院里。 对于这安排,南霸天十分得意。 青纱帐内,三十七房罩着一件透明的粉色纱衣,躺在床上玉体横陈,“老爷,快过来呀,我可想你了嘛。” 南霸天斜靠在黄花梨的罗汉塌上,喝了口乌龙茶,摆了摆手,“唉,老爷我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三十七房坐了起来,手捧着丰满地胸部,撒娇道,“老爷,我看你是喜新厌旧了,才四五年光景,你就不喜欢人家了呀。” 南霸天满脸横肉一堆,“怎么会呀,小宝贝,要论姿色,论品行,老爷我素来最疼你的。” 三十七房把食指放到嘴唇里,湿滑的含着,“那你这一年,都让四十一给迷得丢了魂似的。” 南霸天叹了口气,“唉,小宝贝,莫要打趣了,老夫已经被掏空了。正月里,请了个算命的,那人说,我是不能再近了。” 三十七房一惊,忙问道,“那你不准备娶四十二房啦?” 南霸天一瞪眼,“小妖精,你要老夫的命呀。” 三十七房忙赔笑,“不是啦,我觉得您必须娶,每年都添一房,今年不添了,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您的身子不行了吗。一分精神一分财,一分精神一分威。照我说,这四十二房,您必须娶,不但娶,还得大办,岂能让人看了笑话。” ***** 六套院,静心斋,官帽椅上,十四房太太的儿子南博文,手捧着一本《尚书》正在认真研读。 桌旁斜靠着一个少女容貌,却是少妇衣着打扮的美人,香鬓云腮,玉肩斜露;她手里也捧着本《尚书》正在嘻嘻笑着,那一条玉腿半跪在官帽椅子上。 这美人痴痴地咬着朱唇,眉目含情,“呆子,这书有什么好看……”说着,她的玉手轻轻在自己的大腿外侧滑动着,似是在召唤这青年来。 南博文沾了口吐沫,将书翻了一页,“夜已深了,我觉得你该去歇息了。” 那美人也不理会,所幸斜躺在了书桌上,朱唇微启,嗔道,“南博文,难道你对我就一点都不动心吗。自从见到你,我没有再让那脏老头碰过我一下,我为你守身如玉,挨了老头多少抽打,你要看吗?”。 说着,美人的双手就要拨开自己的轻薄上衣。 南博文噌地站了起来,“四十娘,夜已深,望您自重,我博文虽然不敢比古圣先贤,但是我知道起码的礼义廉耻,人伦纲常。请您以后不要再饶我清闲了。” 四十房,老爷前年刚讨的二八美眷,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她自从见到了飘逸斯文的南博文,就疯了似地迷上了他。 四十房站起身,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是块木头,原来你是因为那死老头的缘故,才畏首畏尾,哼,咱们走着瞧。” ***** 这一晃,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三月初八,南宅高朋满座,喜气洋洋。 一阵鞭炮声过去,只见一个娇小的美人盖着红盖头,在众人的搀扶下,款款走下了八抬大轿;她轻移莲步,跨过了南宅第一道门槛。 随后轿子跟上,新娘复又进了轿子,被众丫环婆子簇拥着一路送到了五套院内。 新娘被搀扶进了寝室,端坐在了富丽堂皇的喜床之上。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进来,吩咐下人们退下去,缓步走到了新娘身边,低声道,“小秀儿,那东西在背心的夹袄里,记得一定要到手。”说罢她转身离去。 过了半晌,见屋内没人了,新娘轻轻拉下了盖头。 她微微一笑,露出一只小虎牙,那眉眼秀美,举止月兑俗,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六儿。 (年年感谢朋友们的厚爱,求收藏,推荐与pk票,年年会竭尽全力,奉献好玩好看的小文给亲们。) 第二章 南爷之死(二) 方才进屋和苏六儿说话的中年女人,正是南爷的十八房。 她一出门,招呼外面候着的下人们都去前院吃酒,大家互相看了看,没敢挪窝。 十八房皱纹横飞,嚷嚷道,“我十八房打包票,你们去吃酒时多说点拜年话,准能得着不少赏银。今天老爷可是高兴坏了,这个新媳妇才十二岁,那叫一个鲜亮。这闺女是小家子的娃儿,眼界浅,你们一群乌泱泱的婆子丫头,再把孩子吓着了。都跟我走吧,一会儿簇拥着老爷过来,用心伺候这新媳妇不迟。” 婆子丫环们就这样被十八房都招呼到前院去了。 苏六儿端坐在喜床上,眨巴着大眼睛,上下左右打量着这间屋子。床上铺盖着大红的锦缎被褥,四周搭着绣着金丝线的红色帷帐。 喜床对面是张黄花梨的罗汉塌,上面铺着红色金丝绒的软垫;罗汉塌上面挂着四副美人画轴,上边分别用小楷写着貂蝉、西施、王昭君、杨贵妃的香名。 四大美女…… 苏六儿眯缝着眼睛,心中纳闷:这画怎么和自己原来见过的不太一样,上面的人都不穿衣服。 其他美人也就罢了,都是鲜花簇拥着,果也就果了;唯有王昭君,冰天雪地里,也是赤条条。 苏六儿小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大冷天不让人穿衣服,南霸天果真是个大大的坏人。 “咕噜噜”,苏六儿的肚子忽然叫唤上了,她往床头一瞥,原来床头旁的小八仙桌上,摆着个精美的红色磁盘,里面放着四个又红又圆的大苹果。 怪不得阵阵果香扑鼻。 苏六儿舌忝了舌忝嘴唇,嘿嘿一乐,侧身一伸手,够了个大苹果往嘴里一塞。 咔嚓咬下去,轻轻咀嚼,只觉得果子鲜美多汁,酸甜可口。她眯起眼睛,颤悠着身子,嘎嘎地笑了起来;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拿小手顺着胸口,以防噎着。 才刚开春,这么香甜的苹果哪来的? 这个南霸天,生活的还挺讲究,居然把秋天的苹果保存的这么好;哈哈,把其他三个苹果装走,给家人尝尝,不能糟践了。 苏六儿照着手中的苹果,又狠狠来了一口。刚想起身,突然觉得右脚腕生疼,热乎乎,紧紧的,动弹不得,她吓得“嗷”一声,半拉苹果飞了出去。 只听床底下一个狠狠的声音传了出来,“小丫头,老实点,别叫唤。” 苏六儿微微俯身观瞧,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手,把自己的脚腕给握了个结实。 不好,从哪冒出这么一位? 这人躲在床底下干嘛? 苏六儿一时搞不清状况,就觉得浑身肌肉紧绷,小腿肚子也跟着抖上了,她低声哀求着,“好汉大哥饶命,我保证不叫。” 一边说着,她轻轻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匕首,插在了袖口里。 床下大汉叹了口气,无奈道,“丫头,你合作点,我不会伤你。” 苏六儿琢磨着,这人大白天的藏床底下,不会是个窃匪毛贼吧? 可要是想偷东西,趁着没人,早就该下手了;要不是偷盗,莫非就是杀人了? 与其胡乱猜测,不如斗胆一问,“好汉大哥,敢问您尊姓大名,藏在床底下有何贵干?” 床下大汉压低嗓子冷冷道,“别废话,我不会告诉你,一会儿你趁乱逃跑就是。” 苏六儿脑中闪现了一个念头:难道这人也是南霸天的仇人?俩人是同路中人? 正想着,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苏六儿赶紧蒙上盖头,床下大汉的手也瞬时缩了回去。 难道是南霸天来了? 床上床下的俩人都紧张起来。 门吱扭扭的开了,苏六儿的后脖埂子一紧,即兴奋又害怕;她在盖头垂下的缝隙间,眼见藏蓝色的长衫下,一双白底黑靴缓缓移动到了近前。 苏六儿的心腾地一紧,她屏住呼吸,紧抿小嘴,小手紧握刀柄。 她能感觉到床下微微地颤动着,莫非是床下大汉这就要冲出来? 正在此时,藏蓝长衫开口了,“这是十八房夫人给老爷准备的鹿茸八宝海参汤,小的放桌上了。一会儿您服侍老爷用了才是,醒酒而且特别滋补身子。可千万劝老爷饮下才是,您可千万记住了,这是十八房夫人的特别关照,一定要让老爷喝下去,小的下去了。” 话音一落,藏蓝长衫快步转身离去。 苏六儿听这苍老低沉的声音,猜度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 这人前脚刚一把门带上,床下大汉就嘟囔了句,“妈的,狗娘养的玩意。” 苏六儿也不理会,一双大眼睛早盯上了那碗参汤,闻着那鲜香的滋味,馋虫又开始作祟。 她又想起身,刚冒出这个念头,脚腕就被死死抓住了。 这回,外加明晃晃的刀尖伸出来比划,“干什么?要去报信。” 苏六儿又被吓了个激灵,她擦擦额头的冷汗,苦笑,“好汉大哥,您能不这么吓唬人吗?拜托您把刀拿开行吗,我就是想去喝两口那碗热汤。” 床下大汉把钢刀撤了回去,手没动,“小丫头,老实点,乖乖坐着,哪也别去。” 苏六儿看出来了,此人果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她便也不似刚才那般惧怕了。 她笑着问道,“好汉大哥,您这是要杀南霸天吗?”。 床下大汉一抖,低声吼道,“闭嘴,这是秘密!” 苏六儿忍住笑意,心中暗想:您这还叫秘密? 如此这般出来杀人,还不如我一个十二岁的小毛孩专业。 藏哪不好,藏床底下;万一没来得及爬出来,或是刚好给卡住了,被人上来一顿乱刀砍死也说不定。 如此笨的杀手,真是可笑可叹,可敬可悲。 苏六儿正在心里偷乐,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窗根底下,隐约有人在说话。 她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 “博文,我再问你一句……” “四十娘,您别再闹了,今天高朋满座……” “废话,就是因为今天高朋满座,宅子里乱了套,我才要让他们更乱,我杜秋秋豁出去了,我为了你我……” “啪”一声,有人狠狠把房门给踹开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阴阳怪气,“嗬,老头子的新媳妇呀,盖着盖头我也能看出来,水灵到家了。博文,你天天读圣贤书,你爹天天行小人术。你们爷俩到也有对儿。听说这丫头才十二岁,你爹口味越来越低龄了。” “杜秋秋,你给我走,你再这么闹下去,我爹会杀了你的。趁现在没人来,你别在这撒酒疯了。跟我回去。”一个青年低吼着。 “南博文,你别拦着我,你喜欢我是吧?你既然不喜欢我,你追到这干嘛?你不喜欢我,你管我死活干嘛?我杜秋秋从今个起,就不是你的四十娘了……” “杜秋秋,你到底走不走,一会我爹就该过来了,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南博文,我呸,帮不了能怎么样?不就一个死字吗?横竖让他来。哈哈哈,你会心疼吗?你要是真心疼我,那你就趁乱把我带走,我现在生不如死……” 话刚说半截,就听院门外热闹开了,有人老远就喊上了,“老爷回院了,老爷回来了,快点,你们好生伺候着,快点快点,丫鬟婆子拿醒酒汤去……” “杜秋秋,快走。” “走他妈什么走。又没后门。博文,你快藏屋里去,别让老头看见咱俩,我杜秋秋不连累你这个正人君子。” “你何苦,我不躲,我正大光明。” “光什么明,呆子,进去,罗汉床下能塞一个人。” “我藏什么?我跳墙……” “就你,你跳的过去吗?”。女人撕扯着声音喊着,又狠狠给了男人一脚,自己冲向了院门。 南博文窜进寝室,带上了门,扑地钻到了罗汉塌下,惊魂未定。 院门又开了,就听女人开口笑道,“老爷,四十来恭贺您今天大喜呀。” “疯婆子,你来干嘛,喝的烂醉,想捣乱,给我拉下去。你们快点!”说话的正是南宅保安总管周一航,他冲两边的家丁一努嘴。 俩个家丁架起女人就往院门走,女人奋力挣扎着,声音高亢而颤抖,“周一航,你这个王八蛋,臭走狗,你反天啦?我好歹是老爷的四十房。” 周一航冷着脸,沉沉道,“那也是过去了,谁不知道老爷早就把你打到冷宫了,给我拖下去。” “周一航,你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勾引……”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到了女人脸上,顿时,那女人的鲜血从鼻孔和嘴边流淌了下来。 此时,南霸天已经醉的晕头转向了,被两个家丁搀着,身后还簇拥着丫环婆子。 南爷有点喝高了,光想着如花似玉的四十二房小美人了,根本没功夫搭理让他厌弃的四十房。 可是女人的话,却把周一航吓得脸色铁青,他的脸不由抽动了一下,“仓朗朗”一把拔出了配刀,“你个臭娘们,喝了几口猫尿,满嘴放炮,关柴棚里,饿你八天,让你叫唤。” 女人怎肯罢休,借着酒劲,火往上顶,“你和三十……” 周一航的配刀“噗”地一声捅进了女人的心窝,四十房太太杜秋秋,登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院子里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眼看着一刀就给捅死了。 “混蛋,你个兔崽子。”南霸天见周一航动刀见血了,立马清醒了过来。 他甩开两个家丁,抬起脚重重踹在了周一航的下月复,直踹得周一航呲着牙,连连倒退了几步。 南霸天三角眼一横,怒吼道,“小兔崽子,找死啊,老爷我今天大婚。你在这杀人,你要拆我的台,扫我的幸啊。”说着他满脸横肉乱颤,扑上去揪住了周一航的脖领子。 周一航吓得双膝一弯,噗通就跪下了,“老爷饶命,小的不敢,小的是想替您除了这个祸害。您是知道的,两年来一航对您是一片忠心啊。” 南霸天眯着眼,狠狠瞪着吓得发抖的周一航。 其实,刚才他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但四十房和周一航的对话,他是听了个真切。 那四十房刚说到三十,周一航就急着杀人灭口,可见其中必有隐情,有人确实对我不住。 究竟是三十几房红杏出墙,可惜四十没来得急说,就奔了鬼门关了。 我南霸天总不能把三十到三十八房都杀了吧;不如从长计议,虚与委蛇,查出真相,再手刃奸夫婬妇也不迟。 想到这,南霸天眼珠子一转,皮笑肉不笑,“唉,算了,把这疯婆子抬下去葬了就是,好生打扫院子。走一个,来一个,也好,天意。” 周一航连忙磕头作揖表忠心。 南霸天一甩袖子,急匆匆奔了寝室。 周一航站起身,见南霸天不再追究,他脸上的惊恐之情立刻收了起来。 家丁处理四十房尸首,自不必表。 周一航统领着八个保镖,还有八个丫环婆子站在门外候着。 ***** 苏六儿把外面的动静听了个仔细:这南霸天,还没露面,就先杀了一个媳妇,够狠。 她的心不由得崩崩崩的乱跳,头皮发麻,小腿发软,真后悔自己当初太爱吹牛。 早知道南宅是这样的龙潭虎穴,就不夸下海口冒失前来了。 天真是傻瓜。 冲动是魔鬼。 果然没错。 寝室外恶狠狠的南霸天,一脚迈进温柔乡,身子立刻就酥软了,他笑眯眯地走向了自己的四十二房小新娘。 怜香惜玉是他一贯的美德。 “小秀儿,老爷来了,你都等急了吧,小美人,让我亲亲你的小脸蛋。”说着他伸手去接苏六儿的盖头。 (年年感谢朋友们的厚爱,求收藏,推荐与pk票,年年会竭尽全力,奉献好玩好看的小文给亲们。) 第三章 南爷之死(三) 南霸天一想到马上又要见到朝思暮想的秀儿了,心里美得冒泡,还记得第一次见秀儿是那样一个情景。 ***** 南霸天大婚前二十五天 “祥叔,我说衙门口站着那个姑娘怎么那么美呀?让轿子走慢点,老爷我好多看几眼。”南霸天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拿牙签剔着牙,一张大胖脸贴在轿帘子上,刚才他偶然一掀帘子,惊鸿一瞥。 谁知这一瞥,又一瞥,再一瞥,瞥起来就没完了。 “老爷,咱先回去成吗,那小姑娘正和个官人说话,您忘啦,那官人是文江总捕头万青山,邸老爷的人,在方圆百里,很吃得开。”祥叔皱着眉头,紧紧跟在轿子旁。 祥叔知道,他要不拦着点,照南霸天这潇洒奔放的个性,准能让家丁上衙门口抢人去。 南霸天用大肉手拍着胸脯子,嗷嗷道,“我心跳怎么这么快呀,哎呦,都要跳出来了,清纯少女,仙子下凡,要是这小姑娘回去当四十二房……祥叔,打听去,这姑娘姓字名谁,慢慢给我模清了底细。” 南霸天昨天早晨就出门了,参加文江附近一个世豪乡绅的寿宴,小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用罢午饭,正走在回陈家湾的路上,身旁二十几个保镖家丁簇拥着,好不威风。 他的八抬大轿后面还有一乘小轿,四个丫环婆子跟着,轿子里坐的正是四十一房。 “把祥叔叫过来,怎回事儿呀,前面轿子走那么慢,粘地上啦,我还急着回去泡澡护肤哪。”四十一房撅着小嘴吩咐丫环。 祥叔得信窜了过来。 四十一房一个媚眼横抛,嗲气十足,“祥叔,老爷这是怎么了,不会又是见着美女走不动路了吧。” 祥叔一唑牙花子,点头道,“您别说,还真是。” 四十一房丹凤眼一瞪,啐了一口,“呸,个老不死的。让我瞧瞧,是谁让他丢了魂?” 祥叔手指一点,“衙门口。” 四十一房一看,脸色铁青,心内一惊,“刷”地放下了轿帘子。 四十一房翠翠,野心可不小,她一直以为她能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彻底结束南老头的添房工程。 看这样子,难道这如意算盘要落空吗? ****** 南霸天大婚前二十五天 快开春了,那天早晨苏成渝去文江捞鱼,收获颇丰,中午家里炖了一大锅酥闷鲫鱼,用豆豉汁调的,加足了作料。 吃罢午饭,老苏盛了满满一砂锅鱼汤,带着六儿去衙门给好哥们万青山送去尝鲜,万青山就好这口,吃了个盆满钵尽。 老苏带着六儿拎着砂锅从衙门后门出来,老苏和万青山哥俩依依不舍,聊的挺欢。 六儿站在台阶上,正闲得没趣,忽见一队人马从远处斜街横穿过去,只见二三十个奴仆簇拥着一大一小两乘轿子,好不威风。 她好奇地问万青山,“万伯伯,那轿子里是什么人呀?” 万青山瞥了眼,叹道,“那就是南霸天,我认识他们管家祥叔,就是一祸害百姓的主,没辙,人家朝廷有人。” 在文江的地界上,包括附近的陈家湾,孙家坨,李家铺,赵家庙,总捕头万青山那是一马平趟。 唯有陈家湾的南宅,是官人们的禁地。多少年来,此地的失踪案,杀人案,甭管你查到什么程度,一到了南宅门口,那就等于嘎然而止了。 老苏开口了,声音嗡嗡地,“老万,那里边就是南霸天?来文江十年了吧,我还真没见过,听说很少出门,老在陈家湾蹲着。” 万青山无奈道,“老啦,缺德事做多了,怕出来让人砍死。” 老苏嘿嘿一乐,“你说咱文江,就没人能办的了这老兔崽子。” 万青山无奈一笑。 苏六儿皱了皱眉。 ***** 南霸天大婚前二十四天 祥叔派手下到文江来调查衙门口小姑娘的底细。偏巧放出去探听回话的人是个大舌头,他屁颠颠回来和祥叔汇报,“姑娘叫舒秀儿,十二岁,家里是卖砂锅的,家有好几口人,不太富裕。” 祥叔一听,一拍大腿,“老弟真能干,那姑娘昨天在衙门口可不就拎着个砂锅吗。” 其实,不是什么舒秀儿,衙门口摆摊卖饼的人告诉大舌头,昨露面的小姑娘叫苏六儿。 那大舌头一出口就变成了“舒秀儿”。真赶巧,文江居然还真就有个叫舒秀儿的小姑娘,家里是开小铺卖砂锅的。 祥叔心里挺美,回禀了南霸天,南老头从此就坐下病了,整天秀儿啊,秀儿的念叨。 祥叔下去使了手段,逼舒秀儿父母签卖身契嫁女自不必详表。 不过祥叔办这差事儿,没瞒过南宅第一保镖周一航,于是三十七房就得着信了,上报三十房,三十房又往上汇报到了十八房。 十八房派人去舒秀儿家威逼利诱。 没有不透风的墙。 十四房拉拢收买。 四十一房妒忌成怒,派人放了把火。 可怜的砂锅店老板一家…… ***** 南霸天大婚前五天 午觉醒了,苏六儿背着七杀刀,和爹娘打了招呼出去溜达。 溜达溜达就来到了文江堤坝边上,六儿见这江水,经过了寒冰一冬,终于奔涌不息,欢快流淌了。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她蹦蹦跳跳地,一会儿踢腿,一会儿耍刀,一个人在文江边上就撒开欢了。 忽然间,不远处一个瘦小的姑娘抹着眼泪急匆匆往江边走,眼看着离堤坝越走越近,脚步越来越快,苏六儿就觉得不好,嗖嗖几下窜了上去。 那小姑娘刚想攀过堤坝往江水里跳,就被苏六儿有力的小手一把揪了下来。 苏六儿也不客气,上去“噼啪”“噼啪”给了小姑娘两个嘴巴,“臭丫头,你找死呀。” 那瘦小的姑娘捂着脸蛋,眼含热泪,开口嚷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儿,你打我干嘛?好疼。” 苏六儿一插小腰,“臭丫头,你还知道怕疼,那你不怕死呀。我叫苏六儿,你知道吗?”。 瘦小姑娘琢磨了一下,摇着头,“没听过。” 苏六儿一跺脚,狰狞着小脸,“孤陋寡闻,连小霸王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小瘦妹。” 瘦小姑娘见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虽然凶巴巴的,可是身后背着把大刀,长的又和仙子一样,她怯生生的答道,“我叫舒秀儿。” 苏六儿乐了乐,一拍她肩膀,“打疼你了吧,不过你该打,好好的,寻什么死?死了就没法吃闷酥鲫鱼了,不过你下去能吃生鱼到是真的。” 瘦小姑娘擦着眼泪,嘴角一弯,“我爹娘要把我嫁给一个六十多的坏老头。” 苏六儿心想,居然还有这样禽兽的父母,我得好好问个究竟…… 那天傍晚,苏六儿握着小舒秀儿的手,“别怕,包在我身上,管保要回你的卖身契,顺便教训那老色鬼,让他不敢再欺负你们全家。那天早晨我们就如此这般……”六儿贴着小秀儿的耳朵,轻轻嘀咕着。 初春的文江边,两个同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并坐在堤坝上,窃窃私语。 一锅焖鲫鱼。 一只大砂锅。 南霸天。 苏六儿和舒秀儿…… 命运就这样将她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 南霸天追忆着二十五天前的惊艳一瞬,心里都乐开了花,他伸出大胖手撩起了四十二房新媳妇的红盖头。 命运似乎挺垂青南霸天,不过命运和六儿开了个玩笑,绕了一圈,六儿还是端坐在了南霸天的喜床上。 “啊”南老头使劲眨巴了几下小三角眼,嘴张的大大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只见面前这个少女,一张粉女敕的脸庞,明眸善睐,顾盼流转,虽未涂脂抹粉,仅是清点朱唇,就已美若云霓,霞光万顷。 南老头只觉自己脆弱的心脏蹦蹦地狂跳着,什么美艳娇女敕的三十七房,什么风骚露骨的四十一房,什么柔情似水的三十八房,什么**的三十六房……俱已皆是浮云。 六儿的右手始终揣在袖子里握着刀柄,她本想等这老色鬼扑上来,再拔刀要挟。 谁知面前这个白净面庞,细眉毛三角眼,满脸横肉的胖老头,捋了捋胡子,并未上前造次,竟然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 刚走了两步,南霸天忽然转过身,泪光点点,“淡极始知花更艳,任是无情也动人。我道这句诗写的是天上的仙子,没想到人间竟然也有如此的绝色。老夫明天就传画师来,让他把你的容貌描摹出来,挂在墙上,把四大美女通通都摘掉。老夫要和你日夜相对,长命百岁。” 六儿肩膀一颤,心头一惊,我的妈呀,难道六儿我也要光着上墙?坏老头,打不死你的。 南霸天在喜床对面的罗汉塌上坐了下来,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怎么也看不够面前的这个仙子下凡。 此刻,老头只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忽然站了起来,奔着床榻走过来,小六儿以为他要过来施暴,胳膊不免有些抖上了,紧紧握着刀柄,两眼死死盯着他。 此时南老头的心情是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如此一个纯美的仙子;难过的是,要是早几年娶到就好了,现在人老了,不中用了。 南霸天也不言语,径直来到了八仙桌前,端起托盘上的鹿茸八宝海参汤就开始囫囵上了。 鹿茸八宝海参汤乃南宅的常规补汤,也不知道管用不,先喝了再说吧,只见南霸体把一碗汤全都喝进去了,一口没剩。 “小秀儿,老爷会对你好的。明天派人给你家送上五千两银子和两处房产,以后老爷眼里就只有你了。”说着南霸天一步跨到了六儿身边,头一歪,鼓着张胖脸,厥着大嘴,就朝六儿的粉脸亲过去了。 “啊。”突然,南霸天惊叫了一声,他肩膀一颤,浑身抖着,汗登时下来了,他感觉脖子凉飕飕的,一把小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年年感谢朋友们的厚爱,求收藏,推荐与pk票,年年会竭尽全力,奉献好玩好看的小文给亲们。) 第四章 南爷之死(四) “南老头,别出声,给我老实点。”六儿侧身瞄了一眼窗外。 南霸天被吓的浑身直打哆嗦,胖胖的身子使劲往外淌虚汗。 他开始懊恼自己了,刚才怎么没多个心眼,过去嫁过来的那些太太们,虽然大多乖乖顺从,但是也有新婚当天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可是绝对没有这么夸张的,一见面就拔刀,真乃冤家也。 不过,南老头毕竟经多见广,他颤抖着还不忘堆起笑容,“小秀儿,你是嫌老爷我岁数太大吧,可是大老公会疼人呀。再说,你要是真不乐意,也犯不着动刀啊,老爷派人把你送回家就是了。” 六儿一仰头,点指老头的胖脑门,“呸,谁是你的秀儿,你这个老东西真不要脸,这么大年纪还要娶那么多老婆。快把秀儿的卖身契给我交出来。” 南霸天一听卖身契三字,琢磨过味儿来了。原来小丫头就是要卖身契啊,确实在自己身上带着,可是和房契放一起了,这怎么能随便拿出来。 六儿见南霸天脑门冒汗没言声,举着小匕首在南霸天的咽喉处笔划了两下,狠狠道,“臭老头,我的刀可不长眼,再不交出来,我就为民除害了。” 南霸天一看这小丫头怒火中烧的样子,估计不是在玩笑,怕是要动真格的。他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嘻嘻笑了起来,“小秀儿,我还想着洞房花烛时给你哪,我就放褥子底下了。” 六儿一皱眉,心里一想,还真没准,平时爹娘也把银票房契什么的塞床底下,她举着匕首,手腕一抖,“臭老头,别想耍花招,不然,有你好看。” 南霸天脸上横肉一堆,三角眼眯着,“小秀儿,你挡着哪,我没法给你拿,你挪挪地方,我好找呀。” 六儿一听,也没多想,就觉得自己的匕首还在南霸天的脖颈处,量他也甩不出什么花招。于是,她稍一侧身,准备挪地,只见一片白*粉突然间从南霸天袖子里喷了出来,洒了她满脸。 “啊。”六儿就觉双眼烧灼般的疼痛,她手一软,刀被南霸天一把夺了过去,眼睛迷糊着,再也睁不开了。 原来南霸天趁这功夫,从袖子里抖出了一包毒药粉,一下子迷住了六儿的眼睛。 南霸天一横匕首抵住了六儿的咽喉,他一阵冷笑,“小丫头,老爷我能混到今天,你以为是吃素的呀,老爷我几十房太太白娶了。你这叫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点灯。在南霸天这玩暗算,你走错了门了。这下你知道厉害了吧。” 南霸天一拧床榻边的机关,只听嘎啦啦,几条绳子从帷帐里射了出来,缠在了六儿的身上。 南霸天乐了,“小美人,老爷我这床可是重金特制的,机关重重。我都心疼我花这钱。这下可好,正用你身上了。” 原来南霸天为了增添情趣,特地请人制作了这么一张大床,如今,谁想到还能派上这用场。 南霸天扽起一根绳子就要拉紧打结,他想把六儿绑在床上也好,岂不是又多了几分乐趣。 虽然南霸天也是个练家子,可是近几年,身体虚耗殆尽,也不敢说马上就能制服这妞。 只是美色当前,他一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这个绳索游戏,便觉得老夫一定要成功。 正在此时,床下忽然嗡的一声,原来床底下那个大汉正要出来,谁知南霸天一开床上面的机关,床板底下控制机关的几个木轴承就开始转动变形,大汉太壮了,被活活卡在里面出不来了。 他使出浑身力气企图把床顶起来,可是,这床乃是特制的千斤重物,牢不可撼。 床下大汉的这声动静,着实吓了南霸天一大跳,他倒退了两步,跐溜一个跟头就仰面倒地上了。 请注意,老头是后脑勺朝地倒下的,邦的一声,摔了个结实,还带回响,当场就晕了。 刚才六儿吃了半拉的大苹果,不是月兑手飞了吗,让南霸天给踩了个正着。 可见,乱扔果皮瓜果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六儿迷糊着眼睛,两只小手乱抓,她就感觉床底下颤巍巍的,南霸天在那唠叨,紧接着就听梆地一声。 她疼得躺在床上叫着,“好疼啊。” ***** 南霸天寝室屋外 南老头的寝室隔音好,外面的丫环婆子,还有众保镖们虽然听着声响不小,但就隐约听见一句“好疼”。 大家面面相觑,嗬,屋里够热闹的,看来老爷很尽兴。 周一航见里面声响越来越大,笑着对大伙说,“老爷正忙,你们大家继续去喝酒,这里交给我把守就好。” 大家见保安总管周一航发话了,心想老爷到是挺高兴,咱们也不能闲着呀;其实刚才大家都没喝痛快,好容易能得闲,有美酒佳肴诱惑,又能划拳行令,自是欢喜不已,兴冲冲地都走了。 此时,候着的两个老妈子是十八房太太早安排好的,她们互换了下眼色,簇拥着三四个丫环也一起去了前院。 周一航见他们都离开了,长了个心眼,把院门从里面给锁了个严实。 **** 南霸天寝室的罗汉塌下 南博文刚才听到四十房在院子里被杀了,早已瘫软在了罗汉塌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着。他躲着没敢出来,他知道他爹是什么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他听到外面的动静,有心冲出去救救这个可怜的小新娘,却又不敢忤逆他爹。 君臣父子之礼应守,但是守着这么一屎蛋到家的爹,就别再遵循什么孝顺的纲常了。 所以说,这人就属于读圣贤书读到臭脚丫里去了。 可是眼前,他爹摔了个大跟头,他到真是心急了,噌噌几下从罗汉塌下爬了出来,只见南霸天仰面倒地,双眼紧闭,像是晕了;再看那小新娘,脸上身上洒的全是白*粉,瑟瑟发抖;床底下有个人还来回移动折腾着要出来。 六儿一听又有动静了,知道可能是罗汉塌下那人窜出来了,挥着小手喊着,“救命,救命。” 南博文一模,他爹鼻孔还出气,再看看小新娘,他憋足了劲头向外面大叫了一声,“周一航,快进来。” **** 南霸天寝室屋外 周一航忐忑不安,更诚惶诚恐。 方才他手起刀落干掉了正撒酒疯的四十房,并不是一时冲动,那是因为他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他知道就算他不杀四十房,自己和三十七的事情也早晚要被曝光;老头虽然醉醺醺的,恐怕也听到了四十房的话了,早晚要和自己算账;并且,三十七房已经怀孕了,这要是让南老头知道,横竖是个死,不但三十七死,他死,他们的孩子也得死。 他虽然豪言壮语地要保护三十七和孩子,但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本事干掉南霸天。 只有婚宴,南霸天这老东西才能放松警惕;也只有婚宴,南宅严密的保安系统才能濒临瘫痪。 他原打算在老头大婚之夜动手,纵火烧佛堂,支开其他人,暗杀南霸天,然后和三十七房远走高飞。 但是几天前,十八房和三十房会同三十七房商议,让周一航大婚这天,进去接应偷房契的新媳妇,既然有了替罪羊,所幸将计就计,把老头的死嫁祸给这新媳妇,再由周一航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可是,周一航根本没把房契的事情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杀死南霸天。 周一航一个人在院子里静静等待着动静。 可是屋子里,怎么少爷南博文突然叫上了,这出戏怎么又多了一个人,没人和他打过招呼呀。 容不得多想,周一航冲过来破门而入。 (年年感谢朋友们的厚爱,求收藏,推荐与pk票,年年会竭尽全力,奉献好玩好看的小文给亲们。) 第九章 干爹你好 六儿尴尬地望着阿达,额头的冷汗孳孳直冒。 糟糕!忘记告诉臭小子我爹的名字了,这下可让邓老头给问住了。 不过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 六儿是谁呀? 被狗屎运气笼罩之神人也。 她腾起弯起身子,两只小手放在腰后摇头摆尾,不停抖动;眼睛睁地圆圆大大,望着阿达。还好,她站在了邓老头的背后。 原来这是在猜字。 阿达一看六儿的样子,似乎是在模仿鱼儿游泳,学得倒也有几分贴切,虽是连蒙再猜,倒也从容应答,“苏大鱼。” 六儿眯了眯眼睛,站直腰板,悄悄竖了个大拇指给阿达,夸他聪明。六儿心里这个美呀,还好阿达没说我爹叫苏大狼,我学的不像大尾巴狼就已经万幸了。 邓老头回过头,沉声道,“小六儿,你爹不是叫苏成渝吗,怎么又变成大鱼了。” 六儿五官皱在了一起,夸张地笑了笑,“我爷爷就是打鱼的,那是我爹的小名,后来他当官了,总得起个有文化的名字;再说了,谁出去弄私生子留真名啊。阿达他娘属于被骗,是吧,阿达。” 阿达嘿嘿傻乐,心说,这丫头真能给我编,这么会儿,我又多了一个娘。 邓老头端详着阿达的样貌:身材挺拔,骨骼圆润,眉目俊朗,眼光纯澈,怎么看都不似奸恶之人。并且六儿这小丫头,眼下如此的神情举动,明显就是在极力袒护这青年。 这丫头看着调皮捣蛋,但是只身一人,两出两入金营,竟然全身而退。就凭这一点,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战乱时最缺什么? 人才。 老夫若再为这青年的事情纠缠下去,惹毛了这小丫头,不再为我差遣,恐怕得不偿失。 退一万步讲,倘若这俩女圭女圭不是演戏,青年若真是小六儿的亲弟弟,那到更可靠了,她们俩就成了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谁也跑不出老夫的手心;若另有蹊跷,以老夫的武功要想制服他们,也是易如反掌。 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老夫暂且虚与委蛇,假装信了这小丫头,稳住她们俩人。至于青年的真实身份,日久天长不怕他不露出马脚,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在手,老夫便能顺藤模瓜,揭开谜底。 想到这,邓老头捻了捻胡须,微微笑道,“原来如此,竟是你们的家事。可害苦了老夫,为了这青年的安危担惊受怕,寝食难安。既然这样,不如过几日咱们再做出戏,让他正儿八经地来投军,那样留下才妥当。六儿,这样可好?” 六儿歪着脑袋,双手抱拳,“多谢邓伯伯,到时候还请您老人家从中斡旋。我们姐弟俩是赖上您了。”说罢,六儿冲阿达一使眼色,又拉住阿达的胳膊,“扑通”跪倒在地。 “干爹在上,请受苏六儿,苏达姐弟一拜。” 阿达让六儿一拉,顺势也跪了下来。但他是男人,膝下有黄金,给这老头下跪,给个理由先。 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他心中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分。他暗暗较劲,整崩着想要站起来。 六儿一个霸道的眼神给他吓回去了,他虽然读不懂她眼神的意思,但是他情愿相信她是有理由的。 短短的接触,他也见识了这小丫头八面玲珑的本领,最会讨人欢喜,见风使舵;最重要是心肠还不坏。既然她如此这般,他便也依了,大不了一会儿再问清原委就是了。 邓老头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如此赤果果地攀亲。 老头压根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六儿这丫头一跪一叫,等于是将了他一军,如此老谋深算的老家伙,竟然也有些六神无主了。 目光所向,只见面前跪着的:一个是天姿美貌的绝色少女,一个是俊朗英俊的翩翩少年。这一对璧人,让这灰暗简陋的帐篷顿时异彩流芳,耀耀生辉起来。 仿佛是仙子仙女下凡一般,一个纯净无邪;一个清丽无双。 让人怎生不怜爱欢喜。 六儿见邓老头有点吓傻了,再一次抱拳拱手道,“干爹,还求您日后悉心栽培,多多教诲。我们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邓老头有点想哭,自己简直就是多余问那青年的事情;什么时候问不好,偏非和这小丫头扯上关系。 要是真认了亲,以后再面对这俩古灵精怪的小女圭女圭,恐怕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了;无端端就陷入了被动之中。 这明显就是块狗皮大膏药,粘上了还能下来吗? 况且一粘还是两块。 额的神! 玉皇大帝! 赶紧把这俩人收走吧! 老夫的伟大理想,十年计划怎能就此止步哪,千万不能泡汤…… 六儿见邓老头呆呆地,还不答话。忽然间泪光盈盈,皱眉紧锁,颤声道,“干爹,六儿昨天做梦都梦到自己有干爹啦。结果今天我一看,我梦到的不就是您老人家吗?您是不是高兴地都说不出话来了。干爹,以后咱们父女俩不用客气了。阿达,快站起来。叫干爹。” 六儿使劲拧了一把阿达的小臂,阿达疼地一皱眉。此刻他的思想斗争极其激烈,为了让自己有个身份,先是认了个小丫头当姐姐,然后又冒出了一个受骗的妈。 现在可好,连亲爹的面还没见过,又给自己倒腾出了一个干爹。 阿达这个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不幸落入到了一个混乱的羊群中;最危险的是,这羊群里可能还有个把披着羊皮的狼。 一个人在人世飘, 所有亲人找不到。 一个人在红尘中, 孤独寂寞谁知道。 谁能够带我离开这黑暗的池沼。 给我一丝希望的光亮。 这一刻,阿达觉得自己是一个诗人。 一个失意的人。 阿达目不转睛地盯着六儿,那柔美的脸蛋与醉人的眸光下,却是她最猛烈地暴力行径,用坚硬的指甲掐他的手背;不但掐,还往死里掐着。 阿达要紧牙关,憋红了脸,就是一言不发。 六儿心想,你这臭小子,既然当我的弟弟,居然敢不听你大姐的话,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六儿的眼珠滴流转着,忽然间,她把那邪恶的小眼神投向了小篮子里的那碗葱花面条;她得意地看了看阿达,然后又看了看那碗面。紧接着一歪头,仰着眉毛,憋着小嘴。 那样子,简直坏到家了。 她在心中默念,并用眼神传递着,“臭小子,我都是为你好。笨蛋阿达,再不叫,本姑娘让你今天晚上饿得满地打滚。” 他在心中回应,并用眼神回传着,“臭丫头,我不会屈服,不会再任你摆布;虽然我叫你一声姐姐,但是那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为一碗葱花面竟折腰。别做梦了,去死。” 邓老头此刻百感交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六儿和阿达正挡在了帐篷帘子的前面。 老头忽然感觉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凉。 老了老了,还让六儿这小东西摆了自己一道。 六儿见阿达始终不肯低下他那讨厌的头,忽然生出了一个更加邪恶的想法——改变战略。 六儿望着阿达的眼神,忽然间闪着炫目的光晕,仿佛像黑夜里的星辰般,扑朔迷离。 阿达倔强的表情,突然被这眼神震撼了。 六儿的眼睛仿佛在微笑,那笑意温润如春风,柔和地缓缓吹入他的心中,让他无法拒绝,更无力抵挡。 阿达的瞳孔收紧了,脸颊微微发红,他感觉到自己心脏崩,崩,崩有力而快速地跳着,他讨厌这恬谧的感觉,这眼光让他颤栗。 他终于不情愿地开口了,有些为难地冲邓老头喊了句,“干爹。” 阿达这声清亮的低声呼喊,仿佛比六儿银铃般的声音更有穿透力,这声音深深地穿透了邓老头层层伪装地强大内心,直抵他最脆弱地灵魂深处。 “哎。”邓老头情不自禁地应了句。 应完以后,邓老头自己都傻了,真想扇自己两大巴掌。 老邓啊老邓,你怎么就应了哪? 一生叱咤,行走江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刀山火海没赴过。这么俩个乳臭味干的毛孩子,几滴虚伪地小眼泪,一声干爹就把你给蒙住了。 真真是白活了! 不行,老夫我要反悔。 邓老头干咳了两声,鼓足了勇气,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小六儿给抢白上了,“干爹,我知道您肯定不会反悔的。” 邓老头打了个寒颤,浑身开始颤抖。 见过无耻的人,但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邓老头感觉天旋地转。 不行,必须得说两句,老夫不能被这小丫头片子,就这么就给忽悠了,“我……” “干爹,看把您激动的,话都说不利落了。让六儿给您捶捶背吧。”说着,六儿往前一窜,一双粉拳雨点般砸向了老头的后背。 邓老头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浑身紧张而僵硬。 他算是彻底服了! 什么叫坚持不懈锲而不舍,这就是;什么叫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这就是。 一个没留神,连小娃的捶背也接受了,邓老头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你们俩个小娃如此有心,那老夫也就却之不恭了。” 六儿张开了粉红的小嘴,露出两排珍珠般地小白牙,甜甜一声,“谢谢干爹。” 从此六儿的必胜宝典里又多加了一条:世上无难事,只怕不要脸。 邓老头故作淡定道,“好了,不早了,你们该躺的躺,该藏的藏吧。莫要给老夫惹麻烦便是。明日宋营大军集结与金军对抗,恐怕将会是一场血战;你们俩人在这里好生待着,休要乱跑。” 邓老头看了看六儿和阿达,那冰冷的眼眶竟然淡淡晕红了。他急急收了碗筷,提着小篮子,一甩袖子出了军法营。 阿达窜上去抱起了那碗面,“饿死我了。” 六儿上前一把拧住了阿达肉乎乎的大耳朵,“死阿达,就知道吃,还不快谢我,要不是我,你小命又悬了。” 阿达一脸疑惑地看着六儿,然后拾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埋在面碗里吃上了。吃了半截,他忽然冒出一句,“这邓老头是好人吗?咱们为什么要认他当干爹?” 六儿撅着小嘴,“你问的这是一个问题。” (年年感谢朋友们厚爱,求收藏推荐,多谢支持。) 第十章 四宝再见 阿达还想继续问个究竟,六儿白眼一飞,“这是一个秘密。”然后扑上小床,只听一阵邪恶的小呼噜声响了起来。 呼吱,呼吱吱,呼吱……极有韵律。 她早已像只死狗一样,呈大字型满铺在了床上;话多伤神,讲了半天的故事,她已精疲力竭了。 望着这憨憨入睡的小丫头,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全不似平日里那只汪汪乱叫的小狗。阿达的眼神里竟淡出了一份怜爱,他轻轻走过去,想把被子给六儿盖上。双手还悬在半空,小丫头忽然身子一抖,似是而非地喃喃自语,“要揩油,死鬼。”说着一骨碌把被子缠在了自己身上。 “笨蛋,藏好。” 一滴晶莹透亮的口水,悄悄从六儿的嘴角淌了下来,她用粉女敕的手指胡乱一抹;然后翻饼地似的转了个身,重重拍在床上,只把背影留给阿达。 白日里霞光万顷的纯美仙子,睡觉时不仅打着低沉的小呼噜,流着粘腻腻的口水,还夹杂着几句呓语般的梦话…… 人神共愤。 真是大煞风景。 但是,他却深情地凝望着她,睡得如此沉醉;情愿她一直很安静,永远不要清醒。 小丫头,终于闭上嘴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少男的嘴角勾出了一抹无奈地笑意。 ***** 是夜,晚饭时间刚过。 一营的某寝帐里传来了鬼哭狼嚎般地惨叫,“救命啊,来人啊。” 鲁四宝斜靠在床铺上紧闭双眼,一个人嗷嗷地叫着;叫了一会儿,微微睁开眼,四下依旧无人。 他长出了一口气。 妈的,我这么折腾都没人搭理我。 先歇会吧,叫了半天,口干舌燥;早知道我先要点水喝再叫唤。 大早晨起来,刚办妥了手续要出营回家,连营门还没迈出去,就让人一脚给踹回来了。 摔倒也就罢了;摔倒再爬起来啊;自己怎么就没爬起来哪。 一个侥幸心理,结果让人踩的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还有,这是哪个孙子呀,你摔跟头就摔吧,你都摔倒了还在小爷我身上揩油,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你…… 鲁四宝今早被断袖了。 其实就是被人稍微模了那么一把,作为一个大好处男,他的心灵和备受残害。 鲁四宝后悔了,自己离家的时候,怎么没把那本老黄历给背来;那本老黄历是他爹重金聘请的高道专门给他写的。 上次在家乡被六儿暴揍那天,就是没看黄历出的门;如今,悲剧再次重演。 难道我四宝就那么倒霉吗? 幸运之神真的就不会降临到我头上? 他努力给自己一个幸运的理由,哪怕能找到一个也行。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一个:幸亏自己受伤了,明天正式出兵就不用去了。可是,本来自己来平西战场也不是为了打仗呀,他是为了把六儿接走。 要是六儿知道我受伤了,一个同情怜悯再回心转意,嘿嘿。 人家是塞翁失马;我是四宝落马。 异曲同工! 妙! 鲁四宝正嘎嘎地偷偷乐着,乐得浑身的伤口都要裂开了,乐得青紫的脸都开始疼上了。 忽然听到帐篷外一声山炮似的高声大叫,“四宝弟,我是,是我。” 鲁四宝大叫一声,“谁啊。” 帐篷外回叫,“胖姐,董婷。” 鲁四宝的眼睛一亮,就好像老鼠马上要见到大米,激动的差点从床上滚下地去。 今天这悲壮地一摔,居然没有一个人来t恤自己,全他妈是看热闹的。 表哥董青不知所踪。 六儿自己也伤着哪。 没来几天,一营的兄弟和自己也不熟…… 如今四宝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连屎壳郎都要绕着哥走开。 妈的,可有个人真心来看我了。 鲁四宝浑身的毛孔都兴奋了起来,他颤抖着嘴唇叫着,“快进来。” 胖姐一听,哎呀妈呀。 臊了个大红脸,瞧我这一来把四宝弟美的,看来我胖姐也是挺受欢迎的。胖姐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好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其实上午别了六儿,从军法营出来,胖姐就风风火火地来找鲁四宝了。 谁知走到鲁四宝的帐篷门口一看,立马傻眼。 各营集结点厶解散之后,宋营的人们兴高采烈地结伴来看鲁四宝;那人啊,乌泱乌泱地,一波接一波。 没抓到奸细,能看看被奸细弄伤的人也行啊;反正看一眼也不要钱。 再说上午的恶性事件,只有这么一个受害者;人们都好奇,这万分之一的不幸,让哪个倒霉蛋给赶上了。 因此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胖姐在人群中整崩了几下,愣是没挤进去,她悻悻地回了七营。 吃罢午饭,胖姐难以抑制自己冲动的心情,刚要出门,正赶上大将军组织全军大会:金营下战书,明天要在五里坡大决战。 该死的金人! 你们早不打,晚不打,不能等我看完四宝弟弟再打吗? 胖姐在会上表态:对于金营下战书这件事情十分恼火,姑女乃女乃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刚一散会,胖姐就骑着马冲来了。 此刻站在门外,一听四宝招呼快进去,胖姐激动的喜不自禁,腰肢乱颤。 哎呦,好像没有腰呀,胖姐模了模自己的胖肚子,把腰带紧了紧,这样看起来就有腰了吧…… 鲁四宝可等不及了,可有人能照顾他了,他急急嚷了句,“千万别走。” 胖姐的手颤抖着一掀帘子,迈了进去。 只见微弱的烛光下,四宝的头上缠着厚厚地白色棉布,左一层,右一层,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 胖姐心疼地走了上去,“四宝弟,你怎么变这样了。”说着,胖姐的手不自觉地伸向了四宝。 鲁四宝一摆手,“别过来,千万别靠近我!我浑身疼,全身都是伤。” 胖姐的手一缩,尴尬道,“我不过去。我替小六儿来看你。” 鲁四宝叹了口气,“我的婶啊,我不活了!我现在和小六是同命相连了,你回去替我慰问她;买卖不成情意在,难得她还想着我。” 胖姐点头,关切的问,“邓军医给你看过了?” 鲁四宝皱眉,哭腔道,“我伤这么重,老头楞说死不了,养养就好。”胖姐一抿嘴,忽然把手伸向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里,摩挲着…… 鲁四宝吓得一激灵,紧闭双眼。 他心想,这是要干什么? 我一代美少年,这大姐难道要趁人之危,对我非礼? 鲁四宝顿觉冷汗直冒,双手僵硬,满脸通红。 只见胖姐低头不语,认真地在怀里模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小蓝布包。借着烛光一看,那针线活缝的,七扭八拐,线头都没剪利落。她颤巍巍地打开布包,从里面取出了鲁四宝给她的那半块玉如意。 “四宝弟,还给你。这是你的护身符吧,它一摔两半了,你就倒霉了。” 鲁四宝拍了拍胸口,原来如此,吓死我也。他长出了一口气,“我给了你,就是你的,送人的东西哪能收回来。” 胖姐红扑扑的胖手拿着那半截玉佩,硬往四宝手里塞;鲁四宝推月兑着。你推,我让。就这样,俩人的手不经意地碰在了一起。 男人一愣,瞠目结舌;女人一惊,欲语还休。 烛光摇曳着,映照着他们各自的容颜身形。 胖姐烛下望四宝,越看越俊越激动;四宝烛下观胖姐,越看越肥越揪心。 鲁四宝眼珠一转,微笑道,“别推了,反正两半了,这半也送你吧。” 胖姐一听,眼中春水涌动,嘴唇有点颤抖,“那就谢谢了。” 鲁四宝暗想,我得赶快把这块玉佩鼓捣出去。还敢号称玉如意,我自从戴上它,一天也没如意过;赶快转送,让厄运去,阿弥陀佛;想着,他摘下了那半块玉佩,递给了胖姐。 胖姐这次很慎重,只捏了玉佩上的挂绳,没有接触四宝的手。她把玉佩慢慢塞进了早晨匆匆赶制的小布包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鲁四宝盯着胖姐,欲言又止。这种要求要怎么开口才好,多难为情……过了片刻,他眼神凄迷,幽幽道,“大姐,四宝有一事相求。” 四宝透过白棉布的缝隙里,露出的莹亮目光,让胖姐心生怜爱,笑着点头。 鲁四宝羞涩道,“我想要一面铜镜,照照我这张脸。顺便给口水喝。”说罢,他巴巴地望着胖姐。 如果六儿在这里,先会上前扇鲁四宝俩大巴掌,后带奉送上一句警告:水给你喝,可一个爷们,受点伤照什么镜子,去死。 可是胖姐不是六儿,她很想为这个小男人去做每一件事情,“我这就去拿。” 要知道,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夜晚。明日巳时,南宋义军和金军就将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厮杀较量了。 可是,呆呆的胖姐早已将这些抛在脑后。 她骑着马从一营出来,穿过二营,三营,四营,五营,六营,到了七营;再穿回六营,五营,四营,三营,二营,跑回一营。 千军万马中,大家在检查武器,舒展筋骨,喂饱马匹……积极为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没有苏六儿的美丽活泼;刘彩云的冷艳清丽;郭素素的雅致窈窕;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来去。 可是她却飞奔在路上,平凡无奇;她滑稽可笑,渺若尘埃。 风驰电掣,一路尘嚣。 只为了给四宝弟送一面小小的铜镜和一个小小的水壶。 如果这都不算爱,还需用什么来表白? 当满头汗水的胖姐飞身下马,喘着粗气,走向帐篷的那一刻,里面悠悠传出来两个声音: “呦,兄弟,艳福不浅,听说有个姑娘来看你。” “唉,别逗我了,一个肥婆。” 肥婆! 胖姐脚下一软,肉乎乎的脸蛋抽动了一下;额头的热汗,立刻被风吹冷了。 那感觉仿佛是三九严寒,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到脚心,寒彻骨髓。 一股自卑的寒潮,轰然间滚滚奔来,它汹涌地冲垮了胖姐自尊的堤坝;眼看这堤坝渐渐就要融化与倒塌。 “邦郎”“邦郎”两声,铜镜和水壶从胖姐颤抖的手中跌落了,摔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一颗滚烫的心,冷了。 (同年感谢朋友们的厚爱,你的收藏和推荐,将给我最大的鼓舞。让我竭尽全力奉献更好的作品,以飨读者。) 第一章 大战在即(一) 星空寂寥,“邦郎”“邦郎”两声划破了暗夜的凄冷。 鲁四宝在帐篷里一抖,惊呼道,“胖,董姐姐,是你吗?”。 胖姐咬着双唇,艰难地开口道,“镜子和水壶放门口了,我走了,保重四宝。” 说罢,胖姐紧走几步,翻身上马,她握着马缰绳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没有留恋,也不再抱有幻想。 就这样,扬尘而去? 既然走了,绝不回头。 “驾” 一声马鞭长鸣夜空。 这马鞭却也重重抽打在了鲁四宝的心头,他呆住了。 这时,一个身影窜出了鲁四宝的帐篷,只见他弯腰捡起了铜镜和水壶,转身进去拿给了鲁四宝。 “鲁四宝,给你,屋外没人了,那肥婆跑得还挺快。” 鲁四宝一听到“肥婆”两个字,脑袋嗡嗡直响,他嚷了句,“我说苏猛,你怎么说话哪,谁是肥婆?董姐姐人挺好。” 刚才和鲁四宝对话的人,正是六儿的哥哥苏猛,他代表老爹苏成渝来看一眼四宝;毕竟人家是为了六儿才大老远跑到平西大营的。 苏老爷子挺仁义,还懂礼。 苏猛就是个愣头青,他脖子一伸,争辩道,“你不说是肥婆吗。” 肥婆! 四宝呀四宝。 身在异乡,重伤在塌。 你不是心里挺感谢胖姐姐的吗,怎么嘴里冒出了一句“肥婆”。 鲁四宝现在最他妈恨的就是这两个字。 仔细想想,确实伤人不浅。 那胖姐姐以后不会不理我了吧? 毕竟一个姑娘家,被个男人在别人面前这么形容自己,隔谁都会觉得难堪不已。 鲁四宝心中满怀歉意,他双肩一纵,随口道,“你不懂,那,那是爱称。” 鲁四宝这句话本是戏言,可是偏巧苏猛是个一根筋的人,他翻着白眼,正色道,“四宝兄弟,你这变心也忒快了点吧,整个一陈世美。前几天还喜欢六儿那种小瘦妹,这几天就改成大胖姐了。” 鲁四宝一看苏猛义正言辞的样子,把自己活月兑说成了禽兽不如,气得一把蒙上被子,“小爷我要歇着了。” 苏猛一摇头,幸亏妹妹六儿没跟他,不然非变第二个秦香莲不可。 都临走了,苏猛的嘴还不消停,“还爱称哪?都爱走了。我看人家八成听见你叫她肥婆了,气都气死了。明天就开战了,万一一个没留神,让那帮金兵的弩给射上了,还肥婆,瘦妹你都见不上了。” 鲁四宝一听,火气登时就窜了上来。 好你个苏猛,我还以为就我鲁四宝是个乌鸦嘴;我要是乌鸦你就是大乌鸦,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你说你刚才瞎问什么,你要是不问,我也不会说“肥婆”两字;要是不说那两字,胖姐姐就不会被气走了。 鲁四宝这么一推理,得出了一个让他心里好受点的结论;原来错误都在苏猛! 他暗暗庆幸:幸亏没把六儿娶进门,不然面对这么一个大舅子,我得早死! 鲁四宝在被窝里越想越生气,气得肺都快炸了,他叨叨着,“去去去去,趁小爷我要发飙之前,给我出去。” 苏猛一跺脚,不屑道,“我说你真是小肚鸡肠,说句话你至于吗?该摔,摔一次都便宜你了。” 说罢,苏猛匆匆离开了。 ***** 苏猛儿出了一营,扬鞭策马不停歇,直奔七营地,去看他的心上人——刘彩云。 刘彩云出了七营,扬鞭策马不停歇,直奔一营地,去看她的心上人——董副将。 董副将出了一营,扬鞭策马不停歇,直奔军法营,去看她的心上人——苏六儿。 结果。 苏猛儿没找到刘彩云。 刘彩云没找到董副将。 董副将被大壮小壮拦下了:苏六儿已睡着,小呼噜都打上了。 苏猛儿垂头丧气回了二营。 刘彩云闷闷不乐回了七营。 董副将脸色铁青回了一营。 大战前夜,来回的马蹄印迹在各营间交错穿插着。那马蹄声声,好像在谱写着一段依依难舍,望君珍重的离别曲。 ***** 啥叫无福之人跑断肠,有福之人不用忙? 七营营地。 郭素素趁没人注意,溜溜达达就晃到了周福臣的帐篷附近。 她学着布谷鸟的叫声,轻轻打了个口哨;帐篷里立刻有了回响,她开心极了,跑到了不远的一棵大树旁躲了起来。 这棵大树,被冬风吹得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可是胜在足够粗壮,足矣隐蔽;素素喜欢它,素素叫它相思树。 周福臣的帐篷里,摇曳烛光下,两个身影正在窃窃私语,一个青年站着,一个老者坐着。 听到外面的那声暗号,周福臣在唇边吹起了黄莺般的哨子。 坐着的老者稍有不快,低沉道,“福臣啊,你都多大的人了,男人大丈夫,岂可感情用事。儿女之情误事,老夫不想多说,劝你最好早做了断。”开口的正是邓军医,老头眯着眼睛,捻了捻胡须。 周福臣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纠结,“属下知道。” 邓老头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记住,这次大战后,把六儿和那青年一起放到伙房,多加保护,日后老夫留有重用。还有,你明天保住性命要紧,切不可莽撞冲锋杀敌。” 周福臣稍一欠身,目光坚定,抱拳正色道,“属下谨记。” 邓老头冷冷一笑,眉间掠过一丝无奈,“快出去吧,有人等你;留住你人,难留你心啊。一会儿老夫自会离开。” 周福臣皱了皱眉,倒退几步转身出了帐篷,他几个箭步就窜到了那棵大树之后。 月光下,一个窈窕的倩影婀娜多姿,依树而立;那淡淡地一笑,柔美得就像是深夜里带露的薄雾。 郭素素一见周福臣,心如甘泉,甜丝丝涌出一声,“周大哥。” 大战在即,生死相悬。 素素早已没了往日的矜持,她上前一步,用细细的臂膀紧紧拥住周福臣。 周福臣用力挣月兑着,但是素素绝不妥协;仿佛一松手,这男人就要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一般;她越抱越紧。 周福臣的身体在挣扎,但是他的心却想靠近。这柔情让人深深沦陷,无力自拔;情愿沉醉不愿醒。 就这样,不觉间,他们抱了很久很久。 直到彼此手脚麻木,精疲力尽。 周福臣轻轻扶开了素素,故作冷漠,“素素,别再来找我了。” 素素绝望而不解地凝望他,“周大哥,为什么你总说这样的话,我会伤心,你知道吗?”。 周福臣的大手捧起素素的小脸,心疼地说,“你和我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 素素摇着头,眼底生出一团薄雾,急切地问,“什么叫不会有结果,难道你,你娶妻生子了吗?”。 周福臣眸光黯淡,双唇颤抖,决然道,“没有。” 素素仰起头,一记又爱又恨的粉拳挥向他,“那就没什么能阻拦我们,你是不是怕我们会战死,会被金人杀死?才说不会有结果?” 周福臣低下头,辩白道,“不是,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死。唉,你不会懂的。”说着,周福臣轻轻推开了素素。 素素的两只小手牢牢抓住周福臣的肩膀,头顺势偎在他的怀中,柔声低语,“周大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分开,我们永远在一起……” 夜的风不再凛冽咆哮,仿佛周遭的一草一木,都想要偷听这对男女的声声低语。 素素的一头秀发,被柔和的夜风吹得轻轻飘散,一种少女独有的清新香气,慢慢萦绕在周福臣的心间。 那感觉甜中有苦,苦中带甜,如酒似蜜,沁人心脾。 周福臣的身体和心灵都在顽强抗拒着,抵挡着这温柔女儿香。 很久以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坚强的不再需要爱情,不再需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 可是命运的双手,偏偏又把另一个美丽贤惠,柔情似水的女人推到了自己的面前,挥之不去,情何以堪。 素素的体温缓缓停在了他的胸口,可是他的身体非但没有温暖,反而更僵硬了。 骤然间他恐惧地闭上了双眼。 几年前那段悲伤的记忆,无数次在睡梦里,在现实中跳月兑出来,遍遍重复,然后猛击他脆弱的神经。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 不能再连累另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 想到这,周福臣突然往旁边一闪,暴虐地甩了句,“走,你走吧。” 素素被吓了一跳,她眼底的薄雾顿化为滴滴泪珠,那薄薄的嘴唇一字一顿,“周大哥,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你没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周福臣背对着她,他不想再见到她那无辜的眼眸。 他用拳头猛烈地捶着身边苍老的大树。就连树上最后一片顽强的冬叶,也飘摇了下来,从少女的眼前缓缓坠落,直到融于大地,等待归于尘埃。 素素滚烫的热泪滑落到嘴角,她用纤细的指头,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依然是不舍不离的口吻,“明天你一切保重。我先走了。除非这棵大树连根拔起,不然,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 素素转身而去,那飞扬的发丝再一次掠过了周福臣忧郁的眼眸。 周福臣猛然间住了手,目送着素素黯然远去的背影,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唉” 一声叹息。 周福臣的手背上竟然已印出了点点血迹。 他幻想用身体的痛,掩盖与遁去心里的更痛? 于是拿这棵大树发泄? 大树刚才在颤抖哀鸣着,如果它能开口,它会咆哮着自嘲:什么他妈相思树,老子是棵倒霉树。 它更会破口大骂:周福臣是笨蛋。 他仿佛听到那低嘲,随夜风席卷而来,仔细想想,自己确实笨蛋得可笑。 “周营官,周营官,大将军有请。” 不远处有个小兵站在他寝帐外喊上了。 (请喜欢这本书的亲们给予收藏和推荐,万分感谢。你的鼓励将给我最大的动力,拿出好作品,以飨读者。) 第二章 大战在即(二) 周福臣纵马直奔一营,大将军寝帐。 周福臣来在帐篷外,轻声道,“大将军,您可歇息了,福臣在外。” “福臣,近来吧,你就别见外了。”于达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才一下午的功夫就感觉苍老了许多。 周福臣一挑帘子走了进去。 只见于达与往日装扮不同,身着紫灰色朝服,足蹬黑色朝靴;斜靠在虎皮凳上,一只手撑着脑门,胳膊肘拄在椅子扶手上,双目微微闭着,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帐篷正中生着暖暖的火盆,那火焰似乎比平时烧的更旺了,但帐篷里的气氛却冰冷凝重。 听见动静,于达缓缓抬起了头,皱纹紧蹙,“福臣啊,来老夫身边坐吧,方便说话。” 周福臣阔步上前,恭恭谨谨的坐到了于达下垂手的官帽椅上。 “唉……唉。”于老头沉沉地,连着叹了两口气。 老头浑身上下,孳孳地不停冒汗,他抖着老手,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这一夜格外寒凉,火虽烧的很旺,帐篷里的温度却正适中;那汗,纯属吓出来的。 于老头白天一接到战书,吓得差点晕倒,幸亏周福臣给搀住了;下午大家商讨作战方案,老头慷慨激昂,情绪亢奋。 老头在人前尚能摆出气定神闲的样子,毕竟不能辱没了两朝元老的显赫头衔。 可那纯属装的。 手下们告退后,他一个人待在寝帐里,早已如惊弓之鸟,吓得软成一滩烂泥了。 他想不明白,金营这就下战书了? 来平西战场后,双方仿佛约定俗成,都坚守着:“互不惠,互不利,互不打,互不闹,互不下战书”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并且一直贯彻落实的很到位。 怎么说变就变了。 金营怎么突然疯了似的就要宣战了。 有道是,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要等到圣上批示再迎战,恐怕平西大营早就被金兵踏平几个来回了。 哎呦,糟了! 老头子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振作了下精神。 都吓懵了,才想起给朝廷写份奏报;刚才光顾写家书了。 老头大笔一挥,平西奏报,密封急件,快马加鞭,直承我主。 此时此刻,如果没估算错,那封家书,估计已在千里之外了,比朝廷奏报略微领先那么几百里…… 哎呀妈呀! 老头越想越后怕,吓出了一脑门子冷汗。但又一琢磨,孟子都说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家摆在国之前。 照这么说来,给朝廷的奏报可以晚一点嘛,家书不能迟。 老夫天子门生,读圣贤书,修孔孟之道;不能学岳鹏举那帮小子,家国不分,没文化…… 这么一想,心情稍微欣慰了些。 唉,喝点酒压压惊吧,俗话说什么来着,酒壮英雄胆;也有另解,酒壮怂人胆。 他命小兵把中午搜出来的那坛子女儿红给抱上来。 一开封盖,香飘四溢。 于老头坐下尝了一小盅,这酒还真不错,甘甜醇厚,回味绵长。 他咂模着滋味,摇头晃脑,悠悠开口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吟罢,他看了看旁边的小兵。 居然面无表情。 老头摇了摇头,心说这句可能有点难为他,来句通俗点的。 于是合着拍子,踩着乐点诵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吟罢,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小兵。 仍然面无表情。 于老头眨巴着小眼,沉沉问道,“小娃,老夫吟诗,这韵律,这念白,你听起来,就没有什么感觉吗?”。 那小兵一愣,挠了挠头,正经道,“您在帐篷里坐着,我没看见月亮啊。” 老头皱着老脸,浑身颤抖,都要哭了,一抬手,“出,出出,出去!” 小兵吓得一翻白眼,我没干什么呀? 难道大将军要撒酒疯? 快跑吧。 他还没来得及窜出去,老头一琢磨,哭腔道,“站住,你先别跑,去把七营周营官给我叫来。” 说完这句,老头眼泪花的就下来了。 没他妈一个知己啊! 一帮大老粗。 除了福臣…… ***** 眼看周福臣坐在面前,老头汗也不流了,泪也不掉了,看啥啥美,喝啥啥香,身体夲棒,乐的牙直打哆嗦,嘎嘣乱响。 老头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福臣,老夫,老夫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下有襁褓中的重孙,老夫……咳咳咳。”于老头一阵干咳,激动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周福臣面露难色,稍一欠身,关切道,“大将军太过操劳,万望保重身体。” 于老头头发凌乱,一张老脸凑了过来,低声道,“老夫不是在说自己,老夫的意思就是:要保存实力,等待时机。且不可在平西这弹丸之地,丢掉性命。” 周福臣一听,原来老头是不想让自己冲锋陷阵,想保全自己的性命。 这棵橄榄枝一伸过来,其心昭然。 于老头扁了扁嘴,压低了声音,“福臣,你可知道老夫怎么来的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吗?”。 周福臣一皱眉,双手抱拳,谦谨道,“下官愚鲁不知。” 于达面带红晕,有些神秘,“福臣,实不相瞒,老夫和秦会之是江宁同乡。就因为老夫是他的故交,这才……唉,福臣,来,自己倒酒,喝几盅。你我知己一场,说说也无妨。” 周福臣不爱喝酒,可老头一招呼,勉为其难,自斟了一盅,“学生愿闻其详。” 于老头颤巍巍接着说,“福臣,老夫和秦会之素来相交甚好;此人长袖善舞,聪明过人,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他干了件事情,惹得当今这个万岁爷很不高兴。”说着于达挑了挑眉毛,目露寒光。 周福臣一皱眉,疑惑道,“学生迂腐,还请您明言。” 于老头压低了声音,三角小眼里的光芒明明灭灭,“靖康之变后,秦会之被金人给逮着了。放回来以后,给当今这个万岁爷献计,说南人南归,北人北归;这不是找死吗?北边人归金人管,南边人归宋人管;那万岁爷,照理,可是北边的。这……你该懂的。” 周福臣连连点头,如鸡钳碎米。 一提起秦会之,周福臣太认识了。 虽然二人品级相差悬殊,但是,他和秦会之又何止有一面之缘。 秦会之,就是大名鼎鼎,臭名昭著,名臭青史,千夫所指的大奸臣秦桧是也,“会之”是他的字。 于老头自从来平西大营,都快憋死了,没个说心里话的,如今可逮着一个了。 明日又有一战,生死未卜,所幸豁出去了,照死里说。 老头滋喽来了一口小酒,兴致上来了,“福臣,我们那几个同乡知己,有的连降八级。”老头食指,拇指一分,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八字。 “有的直接一撸到底,还有的告老还乡了。老夫这也是忍辱负重,领了个将军之衔,到他妈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唉,还不是为了顺万岁的意,保住我老于家后世的子孙基业。福臣,喝呀,喝点。” 周福臣心说,怪不得老头一个监察史调这来了,这官场沉浮还真是厉害,伴君如伴虎。 他惺惺作态,轻轻抿了口酒。 于老头可算打开话匣子了,“老夫这是勉为其难,本想着来到义军这,客串几天主帅也就罢了。啊,装颗葱,冒瓣蒜。”说着,老头一拍巴掌,双手一摊,一翻白眼。 接着说上了,“谁知天意弄人,本想无惊无险,又晃一年。别光听,喝,喝你的。唉。命苦不能愿我主,点背不能怨秦桧。” 你甭说,老头这句话说的倒挺押韵,至少赶点儿了。 什么叫秦桧都有三相好? 连秦桧那种人居然都有三五故交知己? 周福臣有点想哭。 自己这辈子,似乎还真没有什么朋友。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为自己,喝一盅,周福臣端起酒杯,仰头而尽。 不喝酒的下属,不交心;不交心的下属,不能用;不喝醉的下属,不能重用;每次都喝醉的下属,不能多用。 这是官场守则,亘古不变。 于老头见周福臣如此痛快,脸上露出了笑意,身子又往前探了探,低声说,“秦会之虽然几经沉浮,但是,将来必成大器。老夫与他一直书信往来,照他的意思揣测,当今万岁,似乎并不想北伐讨金。” 周福臣一惊,这个消息实在有点突然。 皇上的举措可是关系到大宋存亡的大事。 他心中急迫万分,表面却又不屑的一笑,“呵呵,大将军,何以见得,此话怎讲,学生笨拙了。” (对不起,传晚了,稍后还有一章,腰疼的不得了,感谢朋友们支持年年。请喜欢的朋友多多收藏推荐吧,年年感激泪流。) 第七章 岁月恩仇(一) 是夜,宋营热闹非常,士兵们欢天喜地前去参加大将军庆功宴。 却道东边日出西边雨,几人欢喜几人愁。 七营寝帐内,郭素素、刘彩云和几个姑娘围坐在一起泪眼汪汪,盈盈抽泣。 胖姐自从被抬回寝帐,一直没有苏醒,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偶尔呓语几句,还高烧不退…… 大家只好又差人去请邓军医,等了半晌仍不见踪迹。 邓老头确实太过繁忙,一边自己诊治重伤伤员,一边还得给两三个医术不入流的小军医们,擦解决后遗症。 寝帐外,一棵枯枝懒散的老树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汉,呜呜的蹲在地上哭开了,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天明誓,“老天爷,便是要收人,也收了我去吧。闺女命苦,投胎到我们这个破败之家。虽浪迹天涯,卖艺为生,又投身军旅,却不敢吝啬亏待,你不该把她那挨千刀的娘……”老汉浑身颤抖,哭得更伤心了。 这老汉正是胖姐的老爹。 老汉捶胸顿足,多年前的往事,重又笼上心头…… ***** 胖姐的爹名叫董忆秋,胖姐的娘名叫马艳儿。 董忆秋三十八岁那年仍未娶亲,他虽然长的高大壮实,相貌却粗俗不堪;再加上父子俩人到处卖艺、四处漂泊,所以终身大事一直悬而未决。 父子俩有天赶路,偶然碰到了一个逃婚的女子,名叫马艳儿;这个不堪被地主老财霸占,拼死逃出来的美貌女儿,说与其回狠心父母那,还不如跟着董家父子一起漂泊江湖。 父亲董涣然说啥也不同意,他劝儿子忆秋,“马艳儿不似规矩之人,心中放心不下。” 马艳儿年方二十一,又美得像初开的芙蓉,不仅对董忆秋嘘寒问暖,还频送秋波,芳心暗许。 董忆秋三十好几的人了,有如此美女相伴,哪听得进去爹的忠言逆耳,执意带着马艳儿行走江湖并成了亲事。 跑江湖卖艺卖药虽然挣钱不多,但是足够一家人吃穿了。赶上个把好时候,有出手大方的看官多赏几个钱,竟也能顶上普通农家一年的收成了;况且来去自由,倒也不错。 转过年,马艳儿生下了一个女娃,爷爷给取名叫做董婷。 董家四口有一年来到了闽南的一处乡镇落脚,那年董婷已经长到了三岁。 见此处风调雨顺,光景很好,一家人打算要常驻落脚。 ***** 三伏天的一个晌午,烈日炎炎,酷暑难耐。 董家父子像往常一样支起摊子,挂上幌子,敲着小锣,招揽生意。 马艳儿在树荫底下的小凳上坐着,脚下放的是等着收钱的小笸箩。她一边扇着凉风,一边逗弄着女儿,“好婷婷,乖啦,今日收工,娘给你买糖吃。” 正在这时,几匹马溜溜达达的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人英俊高大,风流倜傥,他一看此处有人杂耍卖艺,翻身下马凑了过来。 一番流星锤的杂耍表演后,董忆秋擦着汗吆喝着,“各位父老乡亲,董氏祖传跌打损伤药,擦一擦伤痛不疼,抹一抹当天见效,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品。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还望各位有钱的出个钱场,没钱的出个人场。甭管您是喜欢我的把式,还是要买我的药膏,小弟这厢谢过了。” 话音一落,马艳儿起身端着小笸箩开始收钱。 周围的人们,刚才顶着烈日还看的兴致勃勃,一见有人来求赏钱,纷纷或散或躲,或面无表情,或推手摆头。马艳儿转了一圈,只有几个人掏出个把镚子扔进了笸箩里。 马艳儿不禁有些失望,她踱步到了刚才下马的男子面前,这个人似乎刚才在人群中叫了声“好”。 马艳儿微微抬起头,一见是个风流后生,不由得双目含情,眼波流转。 男子心中一惊:哎呀。 面前这娘子一身粗布衣裳,未涂脂粉,远看灰暗无光,但是走近了仔细打量,却是容颜秀美,身量婀娜,一股子娇柔媚态看得人春心荡漾,情难自已。 男子不由得神情恍惚,这就是“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春。”吧。他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两银子随意洒月兑的往小笸箩里一放。 不管高矮美丑,爷们掏钱的动作最帅。 马艳儿眼中一亮,她身子微蹲道了个万福,接着眉眼一弯,柔声细语,“奴家多谢这位相公了。”董家父子也连连抱拳相谢,周围看热闹的人,到是没当意外,似乎只觉平常。 男子听到面前这娘子的吴侬软语,骨肉酥麻,他轻摆衣袖,不屑道,“区区小钱,不足挂齿。”说罢,和身后的几个人转身上马离开了。 董家父子和马艳儿转身收拾卖艺的家伙事,大伏天的,终于可以早些收工了。一家人欢天喜地,买菜买肉,又添了些米面油盐,回到了赁住之地。 临走时,马艳儿多了个心眼,与周遭卖瓜的摊主问出:那男子是本地首富,名叫西门丁。 ***** 是夜,西门丁的寝室中,西门的头号身边人胡翠花刚刚服侍过西门大官人。她明显感到老爷今日兴致不高,虽然她极尽挑逗之能是,西门却仍然心不在焉。 她用柔软的小手轻拂着西门丁的胸膛,娇声道,“西门老爷,您今天是怎么了吗,不喜欢我啦,你说嘛,你说嘛。”胡翠花摇晃着西门丁的双肩。 西门丁微闭双眼,轻轻推开了胡翠花,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吵我了,你先回房吧,老爷我想自己清静一番。” “你……”胡翠花虽然气闷,确也不好造次,毕竟这是自己的衣食主子。她悻悻地胡乱穿了外套,塔拉着绣花鞋,气夯夯地出了屋子。 走到院子里,她轻轻啐了口,“呸,别惹小姑女乃女乃,小心哪天卷了你的银子脚底下抹油。” 西门丁四仰八叉的躺在帷帐里,思绪万千。 其实胡翠花这娘们要说长得还算挺好看,大鼻子大嘴,浓眉大眼,体格也算风骚;每次还投*怀*送*抱的,但是怎么感觉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差了什么哪? 西门也想不清楚,总之是看多了腻歪,没有回味。 ***** 第二日晌午,西门丁和几个家奴从酒楼里吃饱喝足溜达出来,到街市上闲逛。走着走着,偏巧又赶上了董家父子正在卖艺。西门丁晃来晃去又挤到了人堆里看热闹。 寻了半天,他心中纳闷,怎么没见昨天那个小娘子? 西门丁大失所望,扭头便挤出了人堆。他走到了不远处摆摊卖瓜的小摊前,掏了几块散碎的银子扔在地上,“老王头,来个瓜,要皮薄馅大最甜的。” 卖瓜的老王一看是贵客,忙赔笑,“西门大官人,承蒙您照顾生意。您这银子可给多了,这是寒颤我呀,赶明您要吃瓜尽管叫小的来拿便是。不是我吹,老王的瓜就是甜。”说着,他麻利的把银子揽起来掖在怀里。 老王纳闷,今个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吧,这吝啬鬼居然出手这么大方;管他哪,为人谁和钱有仇,装到兜里便是。 西门丁眼睛一眯缝,“乡里乡亲的,别说见外的话,这大热天的,去买杯茶喝。”说罢,他眼眸一闪,忽然压低了声音,“那边那个摆摊跑江湖卖艺的,你熟吗?”。 老王憨憨一乐,“熟啊,他们来咱们这得有十来天了,街面上的人都知道。不过,您这样的贵人,都是出入大宅门,经历大场面的,到不见得知晓。” 西门丁眼珠子一转,凑近问道,“看那几个人可不像是本地的,他们在这有落脚的地方吗?”。 老王一边仔细的低头挑瓜,一边回话,“有啊,就在这附近,仁堂药铺往后一拐有个小院,那小院是田大婶的,暂时赁给他们住几日。” 西门丁没动声色,带着家丁抱着西瓜七拐八拐就奔仁堂药铺去了,往药铺后一拐,果然有个小院子。 西门丁认识田大婶,见过几面,他清了清嗓子,在门外嚷了句,“田大婶可在家。” 院子里半晌回了句,“在着哪,您是哪位?” 西门丁的家奴不耐烦了,在外喊着,“哪他妈那么多废话,让你出来你就出来。再不出来爷砸门了啊。” 西门丁一皱眉,“啪”的一声,回手一个巴掌抡在家奴脸上,“不上台面的东西,老子白教你了,话都说不好。要斯文,斯文,你他*妈*懂吗?”。 话音刚落,院门开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半老徐娘探出了半边脸。她一见是西门大官人,先是愣了下,马上又乐得和朵花似的,“哎呦,西门大官人,这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我这老婆子岁数大了,手也慢,脚也慢,迎接来迟,让您久等了。” 西门丁忽然收起了往日的狂傲,双手抱拳道,“田大婶子,刚才下人冒昧了,是我失礼才是。烈日当头,实在口渴难耐,不知我进去坐坐,讨杯水喝可否方便。你这院子没外人吧?” 田大婶子一听,还有这好事哪,谁不知道西门大官人是本乡本土的首富,平常的人,攀都攀不上。她忙摊手往里请,“院子小,简陋,您将就将就,可别笑话了咱,您这几位小兄弟也往里面请吧?” 西门丁一回头,立刻拿出主子的威风,正色道,“你们几个门外候着,我不叫一个都别进来。” 哎呦喂。 田大婶心里不禁一动。 打听院子里有没有外人? 让下人外面守着不让进来? 外面那么多凉茶铺子都不去? 找自己这半老婆子可干什么来着?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难道是相中自己了。 虽说自己面皮老了点,但也是风韵犹存,靓艳十八街。 再说了,爱情是不分年龄,不分地位,不分出身的。 这不是传说中的第二春到了吧? 再看着西门进了院子后东张西望,左顾右盼那个紧张的神情…… 根据田大婶子以往的经验所在,她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疑问;这老娘们的心中敲上了小鼓,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她一步三摇的把西门让进了正屋,沏了杯尚好的乌龙茶摆在茶桌上,安抚了几句,转身进了里屋。 西门也确实口渴了,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抿嘴慢慢品着。 茶真不错。 田大婶这回下了血本。 趁这功夫,田大婶子对着个破铜镜,不知道怎么倒持自己好了;扑了扑粉,还嫌不够美艳,又点了个红唇,擦上了胭脂。 之后,她按捺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将衣领子往下拉了又拉,又把有些干瘪的胸部往中间挤了又挤。一边念叨着“你是最美的。”一边掀开帘子,款款几步凑上前来,冲着西门媚眼一挑,柔声道,“西门大官人,蒙您错爱奴家,您竟请放心,这院可安全了,浓情惬意,奴家爱相随。” “噗”的一口,西门丁吓得喷了田大婶子一脸乌龙茶汤。 (同年感谢朋友们的关注,虽为新人,但是愿以自己的精诚努力,博得朋友们的喜爱和信任。求收藏和推荐,多谢了。) 第八章 岁月恩仇(二) 田大婶子一闭眼,辛苦涂的大白脸立刻就花了:一道黑,一道白往下流汤,配着那大红嘴唇,还有星罗棋布的墨绿色大茶叶…… 西门丁被雷了。 自作多情这个词太好了。 到位。 要不是今天另有所图,西门绝对会动武。 田大婶子不明就里,冲回里屋找手巾擦脸,还撒娇道,“西门大官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嫌人家粉涂的厚,就直说呗。” 西门丁被雷劈了。 恬不知耻这个词也挺好。 精彩。 西门丁站了起来,一只拳头狠狠捶打着自己的手掌,噼啪作响。他想说点什么吧,又不知从何说起,呲牙裂嘴的坐回了座位。绞尽脑汁,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摆在了桌上。 田大婶子在里屋把脸擦干净了,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她还一头雾水哪,自己寡居多年,平时要有个偷鸡模狗的人,那都是黑天半夜来,一来就直奔里屋。 这个西门大官人真奇怪,要不说人家是体面人,还讲究个循环渐进的过程。 田大婶子虽然有些牢骚,但是一看桌上那锭银子,又绽放出了芙蓉一般的微笑。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人情看钱情。 她又沏了壶茶,这回没放乌龙茶,冲水后叶子太大,再喷脸上,擦着费劲;改小叶龙井了。 那脸皮厚的,抖落着膀子,扭着肥肥的臀部,凌波碎步晃到了西门丁面前,刚张口,“西……” 西门丁一摆手,心说可不能让这婆子开口,听着直起鸡皮疙瘩,再开口不定又说出什么没羞没臊的话来。 他正色道,“这银子,你且先收了去。我有一件事问你,你站到门口回答便是了,切莫靠近。” 支得远点,起码离开面前三步。 省得太吓人。 田大婶子一把抢过银子,麻利塞到怀里,屁也不放一个,乖乖的站到了门口,低眉顺眼。 钱他妈真好使。 西门丁自小到大,直到在这一刻才深深感觉到:有钱真好。 能让世界清静。 什么花钱鱼翅海参,什么散财玩乐嫖赌,什么破费支持红牌……皆是浮云。 他收拾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口道,“我且问你,有几个外乡卖艺的人可住在你这院子里。” 田大婶子一张嘴,一口歪歪斜斜的老牙,“是啊。” 西门丁点了点头,一摆手,“说话就说话,你就别把嘴张那么大了。” 田大婶子扑哧一乐,丹凤眼一瞟,捂上了嘴。 西门丁兴奋地接着问道,“里面似乎有一个女子,二十来岁年纪,你可熟识?” 田大婶子一看西门那个热乎的表情,再加上西门这个急切的话音,她就明白了八九分。 这娘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原来是自己会错意,表错情了;人家西门是冲着那小娘们来的。 够现眼的。 白激动了。 田大婶子爱做梦,喜欢幻想,但是她可不傻,活那么大岁数了,好歹也吃过几年的干饭。 田大婶子低着头,巴巴的回着,“熟啊,那女的名叫马艳儿,可俊了,我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西门丁端起茶,微微一笑,轻轻抿了口,心情舒畅多了,“唉,这茶不错。” 田大婶子偷眼观看这个青年,那小脸白净细女敕,那鼻子挺括高耸,那眼眉俊朗有情,那身板……那腰包更是鼓的不行。 只可惜自己早生了二十来年,没赶上趟。 不过能够成人之美也不错,兴许还能捞上不少的好处。 想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一步,“那小娘们,是和她男人还有他老公公一起来的,还有一闺女叫婷婷。那娘们虽然生过娃了,但是那小身段,小模样,啧啧,我年轻三十年我都赶不上,水灵啊。” 西门丁抿着嘴,眼中浮现出了一种柔亮的光彩,“他们住哪?” 田大婶子又凑上来一步,眉毛一挑,眼睛一眯,小声道,“后院。” 西门丁一皱眉,“退后,远点站,我说田大婶子,你不用这么激动。那女的今天我怎么没在街上看见啊。”说着,西门丁一端茶杯。 田大婶子一看见这茶杯,实在怕的慌,乖乖退回了门口,“听说病了,说是身子不太舒服,可能是中暑啦。”田大婶子说完,拿眼角溜着西门。 西门丁摇了摇头,“唉,一个女人家家的,顶着个日头赚钱,不易啊。”憋了半晌,他又来了句,“能去后院看看不?” 田大婶子一听,吓了一跳,不由得心说:这也太快了点吧,这事怎么着也得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朋友。 这要是没安排好,冒冒失失就囫囵了。让人家那个当家的男人知道,自己也月兑不了干系,这种事情在大宋可是重罪。 田大婶子有点含糊了,“西门大官人,这个,不太……” 西门丁脸色阴沉的站了起来,倒背双手,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回头一乐,眼又放光了,“偷看总行吧?” 哎呀! 田大婶子的心,都融化了。 这才叫做真情呀。 排除万难,不畏险阻。 西门大人好样的。 士为知己者死。 田大婶子被感动了一把,她一拍胸脯,舍身忘死状,“走。” 西门丁一听,乐得五官都变形了,跟着田大婶子撒丫子,蹑足潜踪就往后院奔去。 来到了后院,只见一扇小门半掩着,田大婶子一指门缝,抿嘴一乐。 “娘”小院里传来了一声女娃的叫唤,吓了西门丁和田大婶子一跳。 西门丁仗着胆子歪着头往院子里瞧去,但见: 茂密的槐树下,一个三岁小女娃站着,握紧小拳头,两手一上一下,正在给昨天那个小娘子捶腰,那小娘子的身子轻轻扭着,还嘻嘻笑着。 “娘,婷婷好累。”女娃一边擦汗,一边嘟囔。 小娘子一回头,春风一笑,连哄带骗,“婷婷,娘多疼你呀,一会你再给娘扇扇风。” “呵呵呵呵”,西门丁忍不住乐了,瞧这小娘子,一颦一笑的,多招人疼啊。 什么叫乌龟找王八,王八看绿豆…… 田大婶子一听,轻轻拍了下西门的肩膀,“大官人,小点声,再让人听见。” 这时就听院子里发话了,“田大婶子,您在门外呀,咋不进来坐呀。”那小娘子扭扭捏捏的站起身子,一伸懒腰往门口走来。 哎呦妈呀。 田大婶子一拍大腿,都让人听见了。 眼看西门丁的眼睛都直了,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那个没出息的熊样,田大婶子这么无畏的一个人,瞧着都有点臊的晃。 毕竟拉皮条不是什么正经的事儿,见不得光,她这也是第一次干,生手。 万一那小娘子是个刚烈的娘们,看出来自己的这些小伎俩……田大婶子脑门上的汗滴滴答答的就流了下来。 门吱扭扭的打开了。 田大婶子吓得腿都打软了,都忘记拉西门逃跑了,她急得老眼一闭,心中暗念:阿弥陀佛,去他地,爱咋地咋地。 只听耳边: “你好,我是西门,西门丁。我们见过。” “你好,我是马艳儿,昨天刚见的。” 田大婶子再一睁眼,西门丁和马艳儿的手早就搭在了一起,像熟人那样寒暄了起来。 她擦了擦汗,暗挑大拇指。看来自己这是读老书替古人流泪,咸吃萝卜淡操心。 西门丁和马艳儿在院门口,一个靠着,一个站着;你望着我,我盯着你;一个英俊,一个漂亮;电光火石,惊雷闪电。俩人恨不得都快贴上了,全然不把田大婶子放在眼里。 这是要卸磨杀驴? 田大婶子不太高兴。 这时候,院里的小女娃羞羞答答跑到了门口,揪了揪马艳儿的裙摆,“娘,我要找爹去。” 田大婶子趁机搭话了,“呦,咱们婷婷要找爹去啦。艳儿,走,咱们三人一起上街,我也帮你们拿点家伙事,凑个帮手。” 西门丁一低头,忙抱拳道,“田大婶,马……先告辞了,改日再会。”说着,西门扭身,一步一顿的走了。 马艳儿靠着门,娇美一嗔,“相公走好呀,奴家不远送了。”说着,一抖落香帕子,淡淡冷语,“田大婶,大热天的,您就回屋老实歇了吧。” 马艳儿弯身一揽小女娃的肩膀,“婷婷,你爹一会儿就回来。咱回屋娘给你讲故事去,讲大旱天的及时雨呀是怎么掉的。” 田大婶子一瞅这架势,平日里没看出来,小娘们装得跟个贤妻良母似的;今日里一副凤舞杨柳的狂浪样,再加上这指桑骂槐的臭德行……她心中甚是不服。但是一想起从这事里,没准还能捞着不少的油头,忍就忍了吧。 这边厢,田大婶子看出了马艳儿不是个省油的灯;那边厢,不能让西门那条大鱼咬了钩又月兑开身去。 你们见了面,勾搭上话了,把我田西西甩一边,姥姥。 西门大官人要是如了这个心愿,这笔经纪人的钱我是挣定了。 不收上这笔钱,田字倒着写。 骑驴看唱本子,咱走着瞧。 ***** 是夜,田大婶子搂着身边的老头子一个劲的猛啃,啃得老头都喘不过气来了,挣扎着干咳了几声,“我说你是要我命啊。一把老骨头,啃什么啊。啃瓜啊。” 田大婶子一推老头,“你丫懂不懂,这叫情趣,情趣。一头死木头,臭猪,卖你的瓜去。死老王。” 原来田大婶子寡居多年,卖瓜的老王头也是鳏夫一个,俩人一来二去就偷偷发展出了一段友谊。 但是年纪都不小了,怕被邻里四方耻笑,俩人也就是偶尔有个接触,老王头有时候来过过夜,仅此而已。 老王头嘿嘿一乐,牙噶蹦蹦直响,“你看,你又看不起我卖瓜了,我卖瓜不比你往外租房子来钱?没有瓜,还有那些菜,你就死磕你那后半院吧。” 田大婶子一把掐向老王头的老腿,“死鬼,告诉你,我想出了一个挣大钱的办法。别小瞧人。” 老王头一转身,“拉到吧,你先把人家拖欠你那房租都追回来,我就给你鞠躬磕头,外带念阿弥陀佛了。” 田大婶一个倔强,坐了起来,打床底下模了会儿,模出了一锭银子,扑到老王头身上,硬生生给塞手里去了。 “你模模,不用睁眼。闭眼,你闭眼模模,这是什么?” 老王头一碰有点冰凉,再一模,又一模,这是一锭银子。好多好多的血汗钱,无数无数的大西瓜也换不来的一锭银子。 哪来的? 田大婶子难道? 老王头不禁打了个冷战,“老婆子,可不能干那种勾当,要杀头的,搞不好要凌迟。” “啊?”田大婶子心中一惊。 真神了,这死老头子是怎么知道的? (同年感谢朋友们的关注,虽为新人,但是愿以自己的精诚努力,博得朋友们的喜爱和信任。求收藏和推荐,多谢了。) 第九章 岁月恩仇(三) 田大婶子正在诧异,老王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开口,“你个挨千刀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这可是官银,你哪来的?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田大婶子一愣,摇晃着老王头的肩膀,“你说啥,啥官银。” 老王头捂住她的嘴巴,有点紧张,“小点声,把油灯点上,死到临头了你还嗷嚎。” 田大婶子七个不情,八个不愿的从床上滚起来,胡乱抓了衣服披上,模索着点上了油灯。 灯光闪烁下,老王头把银锭翻过来,只见“闽州府”三个小字正刻在银锭右下角。 田大婶子立刻吓了个脸色蜡黄,目瞪口呆,颤抖着说,“老头子,这不是我眼花了吧。”她哆里哆嗦的看着老王头,白天她光顾琢磨怎么撮合西门大官人的好事了…… 田西西觉得自己的美好生活还在后面。 银锭算什么,以后还得有金锭送上门。 老王头狠狠瞪了她一样,“你眼还花,就属你眼尖。看清楚了,这银子是个祸种,掉脑袋的玩意。这批官银上月底被人劫了。” 田大婶子一听,顿时六神无主,一下子扑在了老王头怀里,“唉呀妈呀,可不是我劫的。” 老王头揽着她,似嗔非嗔道,“废话,你哪有那个本事,快说,这银子哪来的。” 田大婶子又气又恼又悔恨,吱呜了半天,终于憋不住说出实话,“西门大官人给的。” 老王头一推她,侧目眯眼,“田西西,你是插上尾巴就要变猴啊,存心耍我?西门不求你不欠你,他平白无故给你银锭干啥?有这好事,我怎么轮不上。” 田大婶子一皱眉,细纹横生,“我……” 老王头眼珠一转,眸光明灭,“好你个半老婆子,你不会连西门都勾上手了吧,还惦记大小通吃,瞧你背着我干的好事儿。” 田大婶子一心急,差点说月兑了嘴,自己倒是有那个颠龙的心,无奈西门没有那个倒凤的意。 她一把夺过银锭,利索的塞在怀里,急道,“你吃的哪门子飞醋,我这黄脸婆,他看得上我吗,也就你把我当个心肝爱。” 田大婶子终于能够脚踏实地,接受现实了。 珍惜眼前人吧。 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了。 下了这座不定能爬上那座。 她这个年纪,再加上往日的不良口碑,也就卖瓜的老王能看得上眼了。 今天之前,她还幻想自己能够找个年纪相当,多金又俊俏点的好人再嫁。 但是,西门大官人那个不屑的鸟样;蔑视的眼神;滚热的茶汤,让她似当头棒喝,如梦初醒。 让往事随风。 幻想如浮云。 都淡淡去吧。 田西西这朵昨日黄花,在二十,三十,四十岁的爷们眼中,绝对是彻底的歇菜了。 老王头瞧着田大婶子低头皱眉的苦样,却也真有些心疼,毕竟他们这段友谊还是挺深厚的。 “小田瓜,小蜜瓜,你瞧我这一说,你怎么就恼了。我这也是爱什么海参,责什么妾,什么的,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别当真。” 眼见着老王头说了软话,田大婶子便就坡下驴,“瓜,还是瓜,你就知道瓜。以后要再冤我,咱就一拍两散。西门官人看上了后院的那个风流人物了,想让我……” 老王头眼光一闪,“你说的是马艳儿,莫非他想让你当个马泊六(旧时撮合不道德的男女之事的人)。” 田大婶子腰肢乱颤,一双老手揉了揉老王头的脸蛋,“什么叫马泊六,我这叫经纪人,知道吗你?可惜还没给人办成。” 老娘们的脸居然飞出了两朵憧憬的红晕。 行业新人都这德行。 老王头无奈的点了点头,“行,叫经纪人行吧,我看你和西门一搭上茬,说话都像上等人了。反正乌鸦再描绘也是黑的。” 田大婶子撒娇道,“我要是黑乌鸦,你就是只老黑猪,我踩在你丫头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乱说的,呵呵。你就等着沾我的光吧,我要是成功跳槽,转了行市,做成闽州府第一经纪人,黑乌鸦就变彩凤凰了。” 老王头心说,怪不得西门丁这只铁公鸡出手如此大方,挑个破瓜竟撒了不少银子。敢情先在我这探了消息,屁颠的寻觅新情儿的住处去了。 还没成功,先扔进去一个银锭,够烧包!便宜了这穿针引线的老娘们。 没想到瓜是圆的。 世界也是圆的。 绕个圈圈,费那么大事,还是没转悠出我老王的眼界。 见老王头低头不语,似乎憋着什么心思,田大婶子也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她凤眼一横,肥臀一扭,“琢磨什么哪?官银的事儿你怎么得着信儿的,我怎么就不知道。” 老王头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有些得意道,“一个小小的包租婆,这么大事你能知道吗?我在闽州府,上上下下的关系……” 田大婶子扑哧乐了,“又吹夸上了,什么上上下下,你是切切分分,一个卖瓜的,就别显摆了。你们祖上就是卖瓜的吧?”说着,田婆蹿上了床。 “唉。”老王头一转身,留给田大婶子一个大后背。 老头卖了三十多年的西瓜蔬菜,每天在街上看着那些达官显贵,富豪乡绅们穿金戴银,来来往往,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谁不想当个体面人呀。 老王头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市井小贩一个;但是身边有不少说书串街,唠闲嗑的,怎么也听过些典故,他可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 自己为啥就非得是个贫贱的命? 田大婶子见老王头不睬自己,起了身借着油灯的光亮,在铜镜下端详臭美。她见自己好像美艳了几分,回身打趣道,“你看我这面皮是不是白净点了。” 老娘们大胆的猜想:用乌龙茶叶子擦几下脸,兴许有美白却黑的功效。 老王头哪有心思端详那张老脸,他的脑子在飞快的旋转着。 现在闽州府官银被劫的事情,府衙上下人尽皆知,内部早已开始悬赏通缉,只不过一般平头百姓还没得到信而已。 老王头知道这事也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前两天热的厉害,一个押司带着几个衙役出来挑瓜,絮絮叨叨谈及此事,本是说者无心,却被老王头有意给听去了。 刚才黑灯下火的,田大婶子硬让自己模模那银锭,巧的是还真能模出凹凸的纹路:点凹点凹凹。 那手感,确跟当日里挑瓜的押司形容的一般模样,原来每批官银都有自己的特定记号。 老王头还记得:当时那押司眯着眼睛,说上账的时候在库里面,忽然灯油烧尽了,周围一阵黢黑,自己闲得就那么一模,如何如何。旁边的几个衙役还逗趣他,官银不是你给卷走的吧?那押司急赤白脸的抢白,那官银是在咱们自己的库里失的吗,那是在外运时让人劫去的。 府衙上下一个劲的让大家暂时保密,待上面回了公文批示再做筹划。 可这帮子官差听喝拿钱,没个靠谱的,张张的鸟嘴,衙内的机密就在瓜摊子上,让这老头听去了。 老王头当时也就当一乐子,心思官银被劫跟我这个卖瓜的能有什么关系;自己可扯不上那些大案子,顶多也就是缺斤短两,有个把乡邻投诉而已。 其实,刚才模银锭时,老王头心里也有些打鼓,没敢太当真,本也是想吓吓田大婶子。谁知道一点灯,瞧个仔细,可不就是闽州府的官银。 要照田大婶子的话,银锭既然是西门赏的,那他和打劫官银这案子可就月兑不了关系了。 哎呀。 闽州首富西门丁。 抢劫官银的通天巨匪。 这两者…… 闽州府的悬赏赏银历年来都少的可怜,买盐不咸,买醋不酸;去官府通风报信,不但给的银子少,搞不好钱还没捂热,人头就被贼人报复搬走了;实在不值。 但要是得个合适的机会,能够在抢劫的盗匪手里狠狠敲上一笔竹杠,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全身而退…… 嘿嘿,那银子可就哗哗的来了。 真有了钱,雇人给我卖瓜;扇着扇子,喝着凉茶,坐树荫子底下看着他们卖瓜;再明媒正娶个年轻俊俏的媳妇,最好像后院的马艳儿那样俊俏。哎呦,到时田西西这老娘们可怎么安置才好…… 老王头很有幻想力。 老王头和田大婶子都是很有幻想力的人。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特别的志同道合。 田大婶子一双老拳捶打在老王头的后背上,娇娇的问着,“咋回事,银子的事情你咋知道的,快和奴家说说,也不枉咱俩相好了一场。” 老王头脸都没扭,淡定的一笑,“那银锭你千万藏好,那可是无价的宝贝,但也是惹事的苗子。这两天,我先不去卖瓜了,住你这。灭灯,睡觉。” ***** 西门丁的寝室外,他的头牌身边人胡翠花徘徊了一会儿,没敢敲门。白天见西门丁回家后若有所失,她便觉不妙。 根据以往的经验,西门八成又在外面遇到什么莺莺燕燕,红粉知己了。瞧那魂儿呀,啧啧,跟丢了似的,这是又让谁给勾搭走了? 自从胡翠花使用各种暴力和非暴力,以及冷暴力手段以后,西门很少往家领相好的了。 原来那些个,基本都让大鼻子大眼大嘴巴大力气的胡翠花给大规模肃清了。 这是出了啥事了? 甭管出了啥事都得掐死在摇篮里。 自从西门丁的正房看破红尘出家为尼以后,他的正房就一直空缺。 胡翠花万分恼火,自己青春貌美,体格风骚,热情奔放,又会花钱,凭啥不给自己转正?真是越想越来气,胡翠花不由得在门外哼哼了几声。 西门丁的寝室里忽然亮了起来,西门不耐烦的甩了句,“我说外面闹耗子哪,还让不让人睡了。” 胡翠花扯着脖子啐了句,“没闹耗子,闹猫哪。” 过了半晌,西门丁披着长衫打开门,惺惺睡眼,正义凛然,“胡翠花,向后转,回屋去,别废话,老子最近谢绝。”说着,西门刚要关门,胡翠花一脚顶在门上,“丁丁,干嘛呀你,你这是要守身如玉啊。老娘告诉你,你要是再不稀罕我,小心我把你的秘密……” (同年感谢朋友们的关注,虽为新人,但是愿以自己的精诚努力,博得朋友们的喜爱和信任。求收藏和推荐,多谢了。) 第十章 岁月恩仇(四) 胡翠花挺识趣,话说了半截子就给收回去了,她一副自鸣得意的小样憋着西门丁。 西门丁的惺忪睡眼终于完全睁开了,在黑夜中发出了两道凶狠的光芒,但是这光芒转瞬间就温存了下来,他嘻嘻一笑,“你看你这张小嘴,巴巴的不饶人,小夫妻的秘密,就别跟院里嚷嚷了,也不怕让人听见笑话。” 说着,西门丁摊开了双臂,胡翠花娇美一笑,十分配合的拥入了西门热情的怀抱中,那食指咬在唇边,一副风流样,“死鬼,人家想死你了。” 门吱扭扭的关上了。 西门丁一进屋,忽然搡了一把胡翠花,转身坐到了一字交椅上,那张脸变得跟三月的天一样,立马晴转阴了。 胡翠花身子晃了两下,吓了一大跳,眼见西门官人那张销魂的小白脸,如今在昏暗的光线下,和一团乌云相似,面目分外狰狞。 西门捋了捋头发,斜眼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半晌没说话。 沉默。 沉默是如此的充满了力量。 在某些时候,沉默甚至是邪恶的无底洞。 比任何凶狠残暴的话语都更加让人如临深渊。 暑热的闽南的夜晚,连风也是温暖的,胡翠花的后脊梁却如同铺上了一层冰霜。 西门丁绝对是一个潇洒倜傥的美男子,但是从一个闽州府中等富二代,在几年中迅速崛起为闽州首富,可绝不是靠那一张潘安般的脸蛋就能搞定的。 他的心是漆黑的无尽的夜。 与女人,从来只谈风月,只谈情。 什么莺歌雀跃,凤舞蝶飞,全钻不进他的内心;谁要是斗胆敢在他事业的大路上插上哪怕那么一脚…… 胡翠花明白,她觉得男人在银子上动心思,女人在男人身上动心思,是天经地义的。 只是这一晚,不知是色令心迷,还是被没来由的妒忌冲昏了头脑,她第一次踩了西门丁的雷,谁知道会不会勾出他的心火…… 人们恐惧的时候,或者是无条件的屈服,或者就是拼命的挣扎与反抗。 胡翠花仗着胆子往前凑了凑,颤抖着嘴唇,“西门大官人,您这是干嘛呀,我就是开句玩笑,您别这么看着我。” 西门丁翘起二郎腿,冷冷一笑,随手一提八仙桌上的凉茶壶,“翠花,你知道人的嘴是干什么用的吗?”。他轻抬茶壶把水倒进了一个小茶杯,自斟自饮着。 他现在爱上了小叶龙井。 这茶有一种思念的味道。 胡翠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摇摇头,“不知道,不,不,不,知道,是说话,吃饭的。”刚才还咧着一张大嘴在门口嘚嘚的她,顿时变得比院里的使唤丫头还乖巧。 西门丁又倒了第二杯茶,咂模了一口,意犹未尽,“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哪。” 胡翠花想起来了,她的记忆中的不知道哪根神经拨动了,西门大官人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哦,想起来了,那是在前年,西门家药铺的一个老伙计,被几个爷们蹿捣去喝酒,也不知是不是预先人家下的套,几杯猫尿下肚后,竟把几种名贵抢手药材的进货底价和渠道透给了同行。 那次西门也是这么问的。 后来那老伙计就不见踪迹了,据说是回老家了。 胡翠花的牙齿开始打颤了,她皮笑肉不笑的挪着碎步移向西门,“大官人,您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以后保证好好做人,不再挑拨是非,不再让您烦,不……” “哈哈哈哈,瞧你吓得,你这么尽心服侍我,浓情蜜意,爱你还爱不完,疼你也疼不够。” 西门站了起来,扑到胡翠花面前,他薄而润泽的嘴唇贴上了胡翠花的大嘴,深情蠕动着,粘腻而柔软。 驾驭女人,西门家族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 胡翠花更是个无脑的蠢物。 一碰到西门那紧实健美的胸脯,再被那有力的双臂牢牢圈住,耳边是催人情动的急促呼吸…… 胡翠花的杏花眼中,早已经春水泛滥,身子也酥麻了,西门只一勾手她便丢了心肝魂窍,才一个拥吻就似梦如醉,她的大嘴中发出了低低的沉吟。 西门忽然停住了热吻,将身上披的长袍一挥手,潇洒的往床上丢去。 西门大官人的寝室,又和刚才一般黑漆漆了。 龙窝凤榻卷云天,赤肌雪肤颠倒间。 君羞莫见。 ***** 是夜,田大婶子家后院,老槐树下,董忆秋和老爹蹲着乘凉,他手里一把大蒲扇给爹扇着,“爹,您别老唉声叹气的,艳儿挺好的,都三年了吧,不对,婷婷都三岁了,都四年了,我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您老喊狼来了,您就放心吧,狼来不了。” 董涣然冷笑着,眉毛胡子一拧,“小秋子,你今年多大了,都四十有二了吧,亏你还是跑江湖的,不嫌臊的晃。米白吃了,身上光长肥膘;路白走了,脚下光长脚垫,就是不长脑子。让爹说你什么才好,唉。” 下午,小婷婷跐溜偷跑到爷爷身边,把中午有个陌生叔叔和娘拉小手的事情学了遍。 这孩子从小就鬼机灵,她知道:娘和爹是一头的,自己和爷爷是一头的。 董涣然一听,老脸一抽,头皮直发麻,他怕伤着宝贝孙女,哄着笑说,“婷婷,爷爷的乖孙女,握手是,是礼貌,小孩子,不懂,别乱说了。” 老头把孙女哄得似懂非懂的,自己在一边偷眼观察马艳儿的行为做派。你别说,的确与以往有些不同,说不出的一种什么劲头。 感觉很不乐观。 他左思右想,想把这事委婉的告诉儿子,一家人不然收拾行李,再换个地方过活就是了。 儿媳妇马艳儿再不济,也给自己董家留下了香火,虽然是个女孩,也毕竟是血脉骨肉。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要是真有那个苗头,掐了就是了。 何必让星星之火燎了原。 老头这不是编排了半天,旁敲侧击的和儿子聊聊吧,谁知董忆秋人直率又没有心机,全然不当回事。 “唉”董涣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了,只有多留些心眼,日后见机行事了。 ***** 是夜,田大婶子后院,里屋套间里,马艳儿早早上床歇息了,已经二十四岁的年纪,不小了。为了保持永远的青春美丽,她坚持睡好每一夜美容觉。 她知道:女人绝不能让岁月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否则她的人生就完蛋了。 甭管活多大。 女儿婷婷躺在娘的身边,眨巴着一双不大的眼睛,似有心事。 中午见到一个好看的陌生叔叔,不知道为什么和娘拉小手,婷婷有些害怕,有些紧张,她不安地跑去和爷爷告密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 她辗转反侧,越想越不踏实,干脆一转身爬起来,腻歪歪的蹭着马艳儿的胳膊,在耳边央求着,“娘,娘,别睡了,和囡囡说话。” 马艳儿轻轻一整崩身子,眯着眼睛,瞄了一眼婷婷。 不看还好点。 越看越来气。 这孩子怎么生出来的,一点都没随自己:两道八字眉,眼睛小而细长,蒜头鼻子塌,嘴巴还大,脸蛋子还黑不溜秋的,扔面缸里都洗不出白来…… 整随她爹董忆秋了。 亏的董忆秋还说,“艳儿,娶了你这么美的女人,我们老董家要改种了。” 呸! 改他妈什么种。 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马艳儿不耐烦的甩了句,“去去去,找你爹去,娘得睡觉,不睡变黄脸婆了,丑死了。” 婷婷一撅小嘴,眼中立刻闪出了一圈水雾,她用小手抹了抹眼眶,溜溜的躺在娘身边,乖乖闭上了眼睛。 她自言自语,“娘不会离开囡囡。”然后蒙上被子,睡去了。 人们都说孩子的心是最纯真的,他们能看到一切,我们看不到的未来。 ***** 这一夜,闽州府的百姓们全都安静的睡去了,夜静的,只能听见蛙叫蝉鸣。二更夜里,忽然间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在大街小巷间响起…… “梆梆,梆梆”田大婶子家的院门被人用力的敲打着,她正搂着老王头睡得香甜,忽然被这阵重重的敲门声吓醒了。她披上衣服,扯着脖子嚷了句,“吃错药啦,这么晚敲门,让不让人睡了,要买毒药啊这是?” “我看**是活腻歪了,赶惹你差人爷爷,快快给我开门,闽州府府台令,兹有要案,全城戒严搜查。” 田大婶子和老王头一听,顿时抖做了一团。 (继续求收藏推荐,明日继续更新,感谢朋友们厚爱。晚安。) 第十五章 打宝不平 六儿奔去一营找鲁四宝算账,她七拐八绕找到了鲁四宝的帐篷,根本没有言声,学习刘彩云大踏步进去的风格。 一掀帘子,正看到鲁四宝在微弱的烛光下仔细的在照镜子。 六儿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 “鲁四宝,你……”话还没说完,鲁四宝自己把镜子从脸部移开了,他听出来了,这是小六的声音。 四宝脸上缠着几块破布,脖子上也是,病歪歪,惨兮兮的…… 六儿长嘘了一口气,她本想上来就抡圆了拳头对鲁四宝一顿海扁,外带胖揍。但是看到鲁四宝这个糟样,实在是有点没忍心下手。 先问清楚了吧。 问清楚再揍也不迟。 六儿就这点好,特别讲道理。 绝不欺负弱势群体。 鲁四宝一看面前站着的居然是小六,他立刻呲出了一口小白牙,“六儿,我就知道你得来看我?你的伤好啦?” 六儿也不答话,插腰点指,“鲁四宝,你挺好的?” 鲁四宝把小镜子抱在怀中,心扑通扑通的直跳,苍天有爱呀,难不成小六回心转意,准备接受自己了? 哈哈哈哈。 千古一摔。 值。 他舌忝着脸,其实那不能算是张脸,蒙着层层布,只露出眼睛,嘴巴和鼻孔,五官蠕动着,“六儿,我挺好。” “哼哼。”六儿眼睛一眯,坏坏一乐,通常她这样的时候都是要发飙来着,“你还照镜子,挺滋润的呀?” 鲁四宝激动的浑身颤抖着,“我怕我毁容,准备每天照照,及时掌握恢复的情况。”说罢,他羞涩的低下头。 “呦,你还挺稀罕你这张脸?”六儿微笑着,一只脚蹬上了鲁四宝的床沿。 鲁四宝身子一晃悠,两只大手紧张的互相抓着,他能感觉到六儿淡淡的气息,小铜镜早就滑落到了床沿上。 是爱的力量。 让四宝心波荡漾。 怪不得人说爱情的姐妹是同情。 六儿从没有这么好气的和自己寒暄过。 早知道如此,摔伤了直接抬进军营找小六提亲不就行了。 多么俱有杀伤力的求爱。 何至于费劲了周折。 赔了夫人又折兵。 六儿歪着头,摇晃着身子,配合的“嘿嘿”笑着靠近鲁四宝。 鲁四宝幸福的闭紧了双眼,他还以为心上人爱的初吻就要在今夜降临,于是不由自主的撅起了嘴巴…… “啊。” “啊。” “啊。” “救命啊。”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破喉咙。” “啊。” “哈哈哈哈,小铜镜抽人耳光可比手好用多了。” “六儿,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鲁四宝吓得惊慌失措。 六儿手里抡着自己的小铜镜,“鲁四宝,你别给我整出一副怨妇的样,我这是替天行道,见义勇为。” 鲁四宝双手捂着脸,吓得缩成了一块老地瓜,“放过我吧。” “好啊,四宝哥哥,你最近做什么好事来着,快说?” 鲁四宝的大手始终在脸上护着,“我,我,我这几天都躺这,挺老实的,没干什么?” 六儿晃着小铜镜,“没干什么?那你拿的镜子上怎么刻着我的名字?” 鲁四宝往后躲着身子,“我,我,这镜子真是你的?” 六儿一比划,往他面前一举,用手点指,狠狠道,“这不是写着个六字吗,这是去年我爹给我买的,怎么跑你这来了?是不是偷的?老实交代。不然,今天不打九九八十一下,咱不算完事。你别想逃啊,也别喊了,大家都庆功哪,没人听得见。” 鲁四宝真聪明,跐溜钻到被窝里去了,哭腔着,“我说,是胖姐,啊,不是,是昨天夜里我让董婷姑娘给我拿的。” “嘿嘿,算你识相。她光拿镜子来啦,不会吧?就没发生点什么事情?别蒙我,快说,不然你藏到被子里,我踢着可更解气。”六儿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潇洒的一甩头,此刻此时她又找到了彼时彼刻,在文江做小霸王时的威风。 鲁四宝两手揪着被子,在里面抖成了一团,浑身吓得冷汗直冒,“我,我说实话,你真不打我了吗?”。 六儿一笑,“那是当然,你尽管说吧。” 鲁四宝试探性的从被窝里露出了一双眼睛,心虚不已,“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唉,就是……” 六儿又在手里“啪啪”的敲了两下小铜镜。 鲁四宝拿被子一蒙头,吓得够呛,“我其实就是叫她肥婆来着。” “唉,你早说实话不就得了。出来吧,我绝不打你,我说话算话,你懂的。”六儿镇定的弯着腰把铜镜放到了地上。 鲁四宝喘了口气,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还不忘颤颤巍巍的补充一句,“真不赖我啊,是你哥哥苏猛儿非得问我,是哪个姑娘来找我。我就随口一说是个肥婆,谁知道那么巧,人家正在门外,就听了去。” “呵呵呵,呵呵呵,四宝哥,你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六儿眨着纯真的大眼睛笑着。 鲁四宝立刻举起右手,一脸正色,“我发誓,句句属实,你哥还说哪,小心明天她被箭射死了,我别说肥婆了,连瘦妹都见不到了。不信你问他去。” “去”字话音还没落,六儿的一只腿早就踩在了鲁四宝的身上,紧接着,侧踢腿,膝盖顶如雨点般细密频繁的落到了四宝身上。 “疼。” “疼。” “啊。” 鲁四宝最后连喊疼的声音都没有了。 紧咬牙关。 舍生忘死。 就不信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把我踢死。 爷是条汉子。 “哎呦,累死我了,踢你我都踢出汗来了。” 好一块滚刀肉。 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六儿最后累得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直喘,还嫌不解气,“你个乌鸦嘴,还有我哥也是,你们俩一对老挝,赶快去双宿双飞吧。胖姐今天中箭了,伤的还挺重。邓军医说了,还有心火,你凭什么那么说她。她要是死了,一半是被你气死的。我呸呸呸。”六儿吐了下舌头。 “呜呜,呜呜,呜呜。”鲁四宝躺在床上咧着嘴哭上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没想说,我就是……唉,昨天没有人真正的来看我,只有她一个。” 六儿站了起来,义愤填膺,“那你还恩将仇报,你可以不喜欢一个人,但是你不能这么侮辱别人。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像你一样又好看,又有钱。但是每个人都有权利去喜欢别人。你可以轻蔑一份感情,但是你不能轻蔑这个人。你懂吗?”。 “懂。”鲁四宝蚊子一样哼了一声。 “懂什么呀?你这人真没劲,肤浅的要死。我走了,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死的明白。还有,我只答应不打你,没说不踢你。所以,我是守信用的。再见。”说罢,六儿捡起地上的小铜镜扭头就要往出走。 “别走。”鲁四宝咬着嘴唇。 “干嘛?”六儿一回头,没好气的问了句。 “咱俩真的不可能了吧?”鲁四宝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六儿皱了皱眉,憋了半天组织语言,最后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字,“嗯。” 鲁四宝自嘲的一乐,“行,我知道了,我一直是自作多情。你还不是一样在嘲笑我的感情。” 六儿转过了头,一本正经,“我那叫拒绝,不叫嘲笑,拜托你搞清。” “别走。”鲁四宝有些犹豫了又蹦出了两个字。 六儿连头都没头转,“啥事,说。” “带我去看她,我要去看她。”鲁四宝勉强撑着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六儿。 六儿再一次回过了头,她紧抿着嘴唇,眉心紧锁,眼中竟有一丝泪光悄悄闪动,她赶紧侧着脸,不想让这小小的感动被四宝发现。 ***** 今晚的宋营,真是一个狂欢的夜晚,百无禁忌。 六儿的爹爹老苏,发扬了老壮士的一贯优良作风,庆功宴上只闻了口酒香,先人后己,碰都没碰,溜溜达达的去旁边的军法营看闺女。 今天白天,六儿上演的那一出飞锅大戏不仅被邓军医看穿了,老苏也看着感觉不对劲;毕竟是养了十五年的闺女,凭感觉也能猜到是她。 老苏在回来的路上是又高兴,又生气,又得意,又无奈。 自己培养的闺女好容易干了件这么露脸的事情,还没法和人到处显摆,老苏晚上连酒也没敢喝,生怕自己喝点酒,一激动就把事说漏了。 闺女不是因为夜晚私自出营让人一顿杀威棒打了吗,看她飞出两口炒锅的那份潇洒劲头,还有骑着小黑毛驴,雄赳赳,气昂昂的得意小样,哪像是受了伤的人呀?比一般人看着都壮实。 搞什么哪? 女大不由爹啦? 出什么事情也不和爹商量下? 不行,趁着今晚够乱腾,问问去? 老苏边想边溜达到了军法营门口。果然,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了,整个大营,除了受重伤的老实躺着没法动换,其他兵士基本都去庆功宴玩闹吃酒了。 他站在帐篷外先咳嗽了一声,“六儿,爹来看你了。” 等了片刻,里面没出声音。 他又近前了一步,更大声了,“六儿,宝贝闺女,爹来看你了。” 又等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一伸手挑开了帘子,顿时吓了一跳。 (年年感谢大家的收藏推荐和各种支持,努力中努力中,新年快乐,我的朋友们。) 第十六章 深夜一吻 老苏目瞪口呆:一个英俊的青年小伙,衣服撕成一条一缕的,活活被绑在铁栅栏旁边…… 阿达呲着牙,尴尬的望着面前这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彪悍老头,想必这就是自己传说中的爹吧? 老苏进来以后,上下打量着阿达,左看看,又瞧瞧。 这两天没听说有人犯事, 这小伙谁呀? 看着不像坏人。 谁给孩子绑这的,看着这么可怜。 老苏上前俯子关切问道,“孩子,你这是,谁给你绑在这的?” 阿达憋了半天,嘟囔了句,“不认识,一个挺好看的姑娘,穿着一身黑衣服。” 老苏一拍大腿:哎呀。 连飞锅将军的行头都没月兑? 难道是被六儿给劫持回来虐待着玩的? 天哪,六儿这丫头中邪了吧。 这疯到外面是不是又去劫别人去了? 老苏利索的把阿达的绳子给解开了,他心疼的看着阿达,眼光和蔼,“孩子,绑你的人哪?你没伤着吧?” 六儿这丫头,在自己那学了几招鹰抓拳,居然又卖弄上了,瞧把这孩子的衣服给撕的。 阿达站起身双手抱拳,微微一笑,“多谢老伯松绑,绑我的那个姑娘走了,我没伤到。” 老苏点了点头,背着双手,“孩子,你这是从哪来的呀?” 阿达的双眼迷茫而空洞,“我不知道。” 老苏见这孩子目光坚定,不像在说谎,又问了句,“那你叫什么呀?” 阿达红着脸蛋,心说自己就先别说姓苏了,“我叫阿达。” 哦,老苏明白了,这是个弱智的孩子;在闽南,一般脑子有问题的呆娃才叫阿达。 六儿原来可不这样,她从来不欺负比自己弱的孩子。 难不成是上午才当了英雄,下午就膨胀过度了? 幸亏自己及时赶来,不然闺女指不定怎么糟改这孩子哪? 老苏的眼中充满了些许愧疚,接着问道,“那你姓什么呀,你总得有个姓吧?” 阿达吐了口气,终于问到关键的问题了,叫什么?怎么说哪?说私生子那段?这老头会不会打人呀? 他见面前这个老汉神色凝重,气宇轩昂,倒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模样。 阿达想了想,算了,豁出去了,实话实说,“我叫苏达。” 老苏咧着大嘴乐了,大手扶在阿达的肩膀上,“孩子,这么说,咱们俩同姓啊,我也姓苏,你叫我老苏就行了。你在这先等等,我去去就回来。” 老苏一转身掀起帘子出了帐篷,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看这孩子也就十五六岁光景。六儿这个小混蛋,太不像话了,绑了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百般凌辱,这是要反了天呀。 老头一路颠颠小跑,回去拿自己换洗衣服去了;这孩子太可怜了,大冬天的,没件保暖的衣服。 不多时,老苏拿了身换洗的干净衣服,还有一件新棉衣,进了帐篷,“孩子,快换上。” 阿达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这身破衣服,这两天确实挺冷,难得面前这个老汉能这么关心自己,他赶紧换上了老苏的衣服,又扎上了新棉袄。 老苏看了看,咧着嘴拍了阿达一巴掌,“精神多了。” 老苏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能把这孩子留这了,想着他一把拉着阿达,“孩子,走。咱不在这待着了。”说罢,俩人一前一后嗖嗖嗖的跑了。 老苏心想,明天再跟六儿算账,什么破孩子,家门不幸呀。 ***** 彩云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胖姐身边守候,不离左右。她心慌意乱,却平静如水。她没好意思溜出去,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溜出去。 大家说去通知六儿胖姐重伤的消息时,她是早有打算,才自告奋勇的骑着黑旋风出来,只是她忘记了六儿是个火爆的急性子,怎么可能耽误哪怕一时一刻…… 于是只好眼巴巴,看着六儿抢走了自己的黑旋风绝尘而去。 彩云回到了军法营,她斜眼环顾一周,顿生一计,三下五除二便把阿达捆了个结实。 阿达刚才见这姑娘一团和气,笑意盈盈,还在心中念叨:怎么哪个姑娘都比六儿和气可爱呀;六儿简直就是一个夺命小夜叉,小…… 当他被刘彩云拖到铁栅栏旁又捆了一圈的时候,开始懊悔不已。 “对不起啦,姐姐有事,让你跑了,我没法和六儿交代,你暂时受受委屈。”说着,彩云笑着走了。 “放开我,快把我放开。”阿达气得鼻子冒烟,脸憋得通红。 阿达方才想到六儿的种种好处,每次他和六儿一起,总是六儿上当受骗。 长的好看的女人,果然都是害人精。 不是太凶,就是太阴险…… ***** 彩云可没心思听阿达叫唤,她的脚步都要飞了。 彩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有歉意,守候着胖姐的分分秒秒,她竟然思绪早就游离在外。 昨晚大战前夜,跑去看董青,居然没有碰到自己的心上人。 其实碰上了又能怎样,远远的看一眼,继续心心悬念? 上午大战,彩云眼看着董青在四十会合后,体力渐渐不支,露出许多破绽,稍有一招半式的偏颇,可能就小命不保。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金扎吉的双刀,紧张的手一直紧握弯弓;好几次想搭上箭,悄悄射出去,一箭命中金朝大将的眉心。 她不准许任何人伤害她爱的男人。 可是,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萦绕:彩云,这是冷箭,你还要放吗? 放还是不放,这是个问题。 她瞟了瞟周围的人,幸好大家都在注意场上厮杀的两元大将,没有人留意到她的轻微举动。 结果董青果然被那锋利的双弯刀砍中了双肩,幸好躲闪及时,败下阵来。 她开心的在马上一颤,可紧接着又心疼不已;她知道:他一定很难过,技不如人兮,颜面无光。 她在搭弓射箭,寻找金扎吉的影子,谁料金兵的弯刀铁骑风云而至…… 彩云天真的以为,如果自己能结果了那个金朝猛将,就没有人会想起董青落败的事情了。 谁知道,老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紧接着出现的漫天乌云,电闪雷鸣,黑毛驴载着飞锅大将军仿佛从天而降,更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当金扎吉落马的一刻,宋营的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 唯有她和他,怅然若失。 同样的冷傲,同样的自尊,同样的自信。 也同样的输不起。 冥冥之中,仿佛能彼此感应,却又浑然不知。 一个英雄横空出世了,是不是就需要有一个狗熊作陪衬? 她和他的脑子里竟然同时闪过了这个念头。 彩云能感觉到,她和董青都是那种把荣誉看得,恨不得比生命还宝贵的人。 她知道董青的伤在心里,而不是身体。 所以她必须来看他,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力量。 至少她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彩云在董青的帐篷外徘徊了一会儿,她犹豫不决,编造了很多个借口,但是却又都被自己推翻了。 居然没有一个借口,完美的让她能够坦然面对这个男人。 彩云正在编织着另一个更好的借口…… 忽然抬头看见董青的一个亲兵进出,她忙上前问道,“董副将军人哪?” 亲兵仔细一看,认识,军营一枝花,冷美人刘彩云,他挠了挠头,“董副将军去庆功宴了。” 彩云眨巴着眼睛,眸光黯淡,“不是伤的不轻吗,怎么?” 亲兵摇了摇头,嘀咕着,“大哥非要去,拦不住,你找他有事儿?” 彩云一撅嘴,给了个冷脸走了,“没事。” 亲兵望着彩云远去的窈窕背影,无奈道,“这是吃了枪药吧,真凶,怪不得人都说是冷美人。绣花枕头,估计是好看不中用。” 彩云一路奔着人生嘈杂的大练兵场走去了。 正走着,借着月光,她发现前面的大树下有个人歪歪斜斜的靠着,手里好像还拎着一个酒壶。 彩云紧走几步上前,那身影是,她激动又兴奋,却故作镇定,“董,董副将军。”她轻轻扶住了董青。 董青本来打算去找于达,提醒自己的二把刀上司,大战刚刚结束,怎能如此放纵轻敌,万一金兵今夜来个突袭…… 谁知他刚接近狂欢的人群,猛然听见边上几个小兵喝着酒,大谈上午的战事: “那飞锅将军怎么逗啊?” “好家伙,两口炒锅,楞给金国那猛士揍下马了。” “这算咱胜了吗?这是暗器吧?” “屁话,你们家暗器那么大个。还是人家有本事。” “你们说,要是让飞锅将军和咱们董副将打一仗,真刀真枪的那种,你说会怎么着呀?” “我看你纯属吃饱了撑的……” 董青的脑子嗡的一声,一口浓痰涌上咽喉,这是心中的火气在上窜……他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趁着这几个小兵没注意自己,赶紧回去吧,哪凉快哪待着去。 他认为于达做将军是个二把刀。 搞不好人家还觉得他这个副将军也是个二把刀。 至少今天在战场上的表现如此。 从小到大,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刚想往回走,于达那个眼尖的亲兵看见他了,“董副将军您才来呀?” 董青正在憋闷寒颤,正怕引起大家伙的注意,被那亲兵一叫,更加觉得头脑发晕,脸上发烫,他一把抢过亲兵手里的小酒壶,“爷先尝尝。”说着,扭头就走。 董青大步流星,避开人群,“咚咚咚”几口热酒下肚,好不痛快。 本想麻木自己,谁知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心情反而变得更糟了。 他找了棵大树靠上,正想把最后一滴酒倒出来,往口中灌下,忽然被人打扰了,心中自是不快。 他神智弥顿,半眯着眼睛,借着月色都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没好气的问道,“你谁呀?” 彩云好不心疼,眼中含情脉脉,“我是彩云啊,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董青顺势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轻轻埋入自己的怀中,“什么云啊,雾啊的,你穿着一身黑啊。” 说完这句,董青忽然抬起头眼光一闪,带着醉意傻笑着,“你小子就是飞锅将军吧,你能,你两个飞锅飞那个大鼻子,我是什么,什么副将军,如今是个小丑了。狗熊一个……” “哈哈哈,哈哈。”董青咧着嘴,本来就不胜酒力,再加上心情郁闷,他的眼光突然暗淡下来,冷漠而绝望的看着前方。 目光呆滞而又愤懑。 一种深深的失落涌上了这个男人的心头…… 彩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董青,在他酒醉失态的时候,在他昏昏颠倒的时候。 那又如何。 若爱一个人,就该有这样的潇洒:爱一场,痛一场,醉倒何妨,死便埋。 她的头轻轻靠向董青,“你不是,至少在我心目中你不是……”说着,彩云闭上了双眼,她大着胆子,歪着头轻轻的吻了一下董青的脸颊。 董青僵硬的脸上突然一热,他猛然间感受到了一股女孩子的香气,不由得浑身一激灵,歪拉着脑袋,吼道,“离我远点,我喝多了!” 董青把头紧紧靠在树上,用力闭紧双眼,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内疚,他缓缓的开口,“在我睁眼之前,你最好离开,越快越好,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快点走吧。” 彩云咬着手指,深情又无奈的看了眼董青,直感到浑身发烫,羞涩的转身跑了。 这算是初吻吗? 董青的脸蛋软软的,热热的,淡淡的酒气缓缓散在胸前,他那张刚毅的脸,居然好像红了…… 彩云低着头开始奔跑,心中好像有一只小鹿在跃跃而出,她避开了嘈杂的人群,一直往前跑着。 刚才自己怎么那么…… 好难为情呀。 跑着跑着,她来到了一棵大树旁,也学着董青的样子坐到了树底下,接着轻轻抚模着自己的脸颊,偷偷的笑了起来。 今晚的月色好美呀。 连星星都在痴痴的爱恋。 ***** “救命呀!”一声惨叫响彻耳鼓。 远处似有一道闪电飞过。 (求推荐收藏。年的腰呀,疼的要命,现在斜靠着,坚持写着,因为一想到会有朋友能够和我一起期待下一章,累也值得。) 第十七章 不如不爱 亲爱的书友们,请放心跟读。谢谢朋友们始终如一的支持,不离不弃,雪中送暖。 ~~~~~~~~~~~ “哎呀,你别叫了,一会就到了。”六儿翻手给了身后的四宝一下螃蟹掐。 “救命,救……别别别,别掐我。”鲁四宝呲牙裂嘴的叫着,脸上缠着的破布严重变形。 他的眼中噙着泪光,哀求着,“六儿,你打,也打了,踢也,踢了,放过我吧……” 六儿杏目圆睁,一脸坏样,“哼,不是你说要去看胖姐的吗?”。 鲁四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咳,咳,我去,也,也不能大头朝下去啊。” 六儿应鲁四宝的强烈要求,把他从帐篷里拖了出来;她左思右想,虽说鲁四宝受伤了,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两人总不能骑在一匹马上吧? 无论是他在前,她搂着他;或是她在前,他搂着她…… 一想到那种画面,六儿的头皮直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咦,算了。 绑上吧,当个货一样给运过去。 嘿嘿。 六儿从鲁四宝身上扯下了两根绑腿,交叉系扣,把四宝结结实实的绑在了马背上。 鲁四宝一路嗷嗷的叫唤,“非要这样吗?”。 可怜的四宝趴在马背上,大头朝下,头昏脑胀,加上一路上吃着追风踏起的滚滚烟尘,呛得要死,连咳嗽带喘惨不忍睹。 鲁四宝是下定决心了,决不能再招惹这个小姑女乃女乃了,姓苏的人他以后理都不要理了。 苏猛儿,苏六儿,活月兑月兑一对小阎王兄妹:一个是丑丑的乌鸦嘴,一个是美美的小夜叉。 简直是一切男人和女人的克星。 赶明可得找个温柔点的娘子娶回去,还得挑个顺眼点的大舅子或者小舅子,不然非得中年早逝不可。 自从来了平西大营,遭罪遭大了。好不容易说要家走吧,从哪冒出来一个小王八蛋?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让自己赶上了,弄了个伤痕累累,好悬没让大伙给踩死。 怪不得算命老道说自己五行属木,西为金,不宜西行。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 鲁四宝的心中放声高歌,呼苍天,唤大地;唉,生命不可承受之轻,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四宝哥,你怎么不叫唤了?” 六儿一路听着鲁四宝充满节奏和韵律的“救命”声,居然听上瘾了,忽然消停了,还真不适应。她连问了几声,不见回应,她略微回头一瞥:鲁四宝像块木头一样,僵硬不动,悄无声息了。 六儿吓得一拉马缰绳,翻身下马,她拼命晃悠着四宝,“四宝哥,你怎么了,你不会是挂了吧?” 六儿伸手一模鲁四宝的鼻息,热的,有气,又玩装死?她刚一抬手,鲁四宝开口了,嘴巴蠕动着,“别打了,再打我就散架了。” 六儿深吸了一口气,嗔道,“四宝哥,你和胖姐,你们俩真是有对。你叫了一路,忽然不出声,吓死我了。” 鲁四宝很冷静,生活教会了他许多,比如说坚强和镇定,他淡淡道,“闭着眼睛,是防止被烟尘给迷住;闭上嘴巴,是害怕呛得玩命咳嗽。别废话,走你的。小爷我挺的住。” 六儿听了这话,心中突蒙出了些许歉意,刚才自己一顿掌拍脚踢,实在太暴力了。 爱情的事情,勉强不得。 她自己深有感触,又何必强人所难。 她咬了咬嘴唇,小声哼了句,“对不起,四宝哥。” 鲁四宝愣住了,暗黑的夜里太阳难道要升起来了? 人是不是都特别贱呀? 在家乡,鲁四宝认识个美貌姑娘,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家常便饭一般。 认识六儿以后,自己光受伤了:拳伤,踢伤,踩伤,掌伤,踹伤,一点好处没得着;更别提拉个小手了,连碰都没碰过。 赶了几万里路,受了这么多委屈,六儿的一句轻声的对不起,一切痛苦仿佛都要灰飞烟灭了。 鲁四宝的心情异常的矛盾,他见六儿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纯真无辜,还有点坏坏的眼神,让他心烦意乱。 六儿不知自己最近为什么,火气很大。 小丫头一直盼望有一天能够改变世界,可是,现实很残忍,她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能再见江雨哥; 不能把老娘变出来; 不能让董青注意彩云; 不能使鲁四宝爱上胖姐; 不能求哥哥对自己好一点; 不能催周大哥对素素赶紧表态; 更不能让金人撤兵,让天下太平。 这么点屁事都做不成,真是一事无成。 六儿无奈的一抿嘴,拉着马缰绳,翻身刚要上马,忽然听见不远处似有人喊他的名字,“六儿,六儿是你吗?”。 六儿寻着声音望去,大树下居然有个人在坐着,像摊泥巴一样,筋骨无力的靠在树上,她走进了借着月色一看,竟是副将军董青,旁边地上还扔着个小酒壶。 “董大哥,你怎么在这?”六儿蹲下了身子,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她眨巴着眼睛,“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你没事吧?” 董青刚才醉醺醺的,被个姑娘亲了下脸颊,管它什么云姑娘,雾姑娘的,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只感觉浑身发软,不是激动的,说不上是气,是恼,或是羞愧懊恼。 居然有点不慎失身,更确切说是失吻的感觉。 一个男人的初吻,至少是第一次被亲吻,也是神圣不已的。 他当然希望给他这种惊喜的人,是他的刺猬仙子……那个鬼马精灵,美丽异常的小丫头,现在在哪里? 其实他知道她就在那里,始终在那里。 即使知道,小丫头现在一个人在军法营中,受伤后孤独无助,董青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去看她。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个男上司单独去看个女下属? 他是一个还算自律的男人,至少他自己认为。 他又是如此矛盾的一个男人,想爱,又不敢爱的轰轰烈烈,彻彻底底;不爱,又丝丝寸寸的牵挂忧心。 他都快爱上自己这种自我折磨的感觉了,酒是辣的,爱情也是辣的、痛的吗? 正在踌躇,就感觉远处有匹快马飞奔而来,紧接着停在了附近,他竖着耳朵一听,一男一女正在说话,那女孩居然是,居然是六儿的声音。 没错,那银铃般的声音,时而清脆,时而婉转,暴烈时像只汪汪叫的小狗崽;柔情时像只喵喵叫的小猫咪。 六儿似乎和一个男人在说话,那男人怎么是表弟鲁四宝? 俩人不是彻底的断了吗? 所以自己才没和鲁四宝提喜欢小六的事情。 怎么又跑到一起去了? 不会是旧情复燃吧? 董青本来喝得烂醉,浑身臭烘烘的酒气,身上还缠着两道绷带,实在不想让六儿看见自己这副糗样。可是一想到俩人又往一起凑了,他心中酸辣异常,所以才开了口。 月光下,六儿的眼眸水样的柔美,那粉女敕的小脸透着光彩,她关切的看着他。他试图站起来,爷们点,硬汉点,不想让六儿看到自己落魄的醉鬼样,“六儿,你怎么在这?” 六儿看着董青,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心疼,她上前一搀董青,温柔的问道,“董大哥,你的伤没事儿吧?” 董青突然一把拉住了六儿的手,低下头猛地在她女敕滑的小脸上飞过一吻。 六儿吓得一哆嗦,赶忙挣月兑了董青,“董大哥,你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我要走了,再也不要见到你。”说着六儿赌气的一扭头,羞得小脸发烫,嘴唇发抖。 董青刚毅的眼眸里,难得的闪出了一丝柔情,他鼓起勇气问了句,“六儿,你愿意做我的老婆吗?”。他看着六儿羞涩气恼的模样,反而更加欲罢不能,是男人的征服感在驱使他吗? 理智的他,冷静的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六儿,“我们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小丫头”。 六儿懵了。 彻底懵了。 晕头转向。 天旋地悬。 她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她没有接受这份求爱的意思,只是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又或者说,一个花季的青春少女,第一次被一个阳刚气十足的男人拥抱在怀中,那种紧张热切又害怕的感觉,是她前所未有的。 她仰起头,眼神有些迷惘,她浑身的刺被收去了一般,瑟瑟发抖着。 董大哥的怀抱,好温暖,那激情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想挣月兑,但是她手脚发软…… 董青的一只大手抬起了六儿的下巴,那温柔似水星辰般的眼眸,那娇艳欲滴的双唇,也许才是一个男人最终漂泊的港湾。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想在那双唇上留下深深的一吻…… 六儿的肌肉僵硬了,她颤抖着握紧了拳头。她告诉自己,即使她不讨厌他,他很英俊,很优秀……可是,她不能贪婪的享受这种温暖的感觉。 这个人不属于她。 她必须要抗拒这个吻,这个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她用尽浑身力气挣月兑;而他的血脉在扩张着,借着酒力,他很想追随心意,大胆去爱一回,去尝试亲吻的味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醉是醒,亦或是彻底爆发了自己最深刻的感情。 “哼。”暗夜里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了,那女人飞步到追风前,翻身上马,一扬马缰绳,夺马而去。 “淅沥沥。”追风鸣叫了一声,竟然跑了。 六儿吓得一回头,茫茫夜色中,她依稀感到马上正是彩云姐的背影。 六儿拼命挣月兑开董青热烈的怀抱,用双拳猛烈地砸着董青的前胸,眼中泪光顿生,大吼道,“我恨你。” 董青皱着眉头,眼光闪亮,一字一顿,“我爱你。” “你,你……气死我了”六儿一转身,奔着追风的方向飞奔而去,“彩云姐,别跑了,彩云姐,你等等我……” 暗夜的宋营,一边是狂欢醉舞的人群;一边是失魂落魄的男女们,独自悲歌。 第十八章 她要生了 (《小七》稳定了,一切如常,如释重负,如获新生。心情大靓,请放心跟读,年继续盼望大家的支持和鼓励,求收藏推荐。) 董青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做错了吗? 为什么自己的爱,在六儿的口中居然变成了恨? 刚才小丫头的眼光里,竟喷射出了愤怒的火光,离去时眼眸里满是冰冷和哀怨,全不见了如水的明媚。 爱情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让人这么的痛苦? 心很痛,痛得不想再做自己了。 就像飞蛾扑火,明知九死一生,却又欲罢不能…… 夜寒露重,董青摇摇晃晃的朝着住处蹒跚走去了,无论天大的烦恼,只需沉沉的睡上一夜,云淡风轻。 ***** 六儿的脸颊通红,喘着粗气,捂着肚子,身子微微弯着,居然跑岔气了,她嘟囔着,“唉,没义气的风风,你和我一起,也没见你,跑这么快呀?哎呦,哎呦。” 她知道自己除非插上翅膀,否则追上彩云是绝无可能了。 多么尴尬的一个夜晚,如果自己不那么多事,一路不停的去找胖姐,不下马问候董青,怎么会节外生枝哪? 又或许,不怪自己;董大哥的事情,总会在某一天,用一某种方式彻底解决…… 六儿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溜达着往河边走,她想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透透气,远离所有人。 练兵场上嘈杂的人声,在寂寞的寒夜里分外的震耳,直到那声音渐行渐远了,被她甩在了身后。 快乐在这一刻,暂时远离了她。 生活从来就不由自己的心去掌握。 董青的一个突然的亲吻,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心中,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六儿原本平静的心湖,终于被一颗试探与暗恋的石块,打破了应有的安宁。 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男人和女人? 他们之间又为什么会有一种叫情的东西? 许多的疑问,成长的烦恼,随着这个小丫头的慢慢长大,将更多的以各种状况突袭而至,不期而来。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坦然承受,抑或是应接不暇。 真是过分,苏六儿的小脸是想亲就能亲的吗? 世界上有种最讨厌、无耻、恶劣、霸道的动物。 叫做男人。 六儿又气又恼,又恨又羞,在河边寻了棵高大的白杨树,蹲坐了下来。 面前说是河,其实早已结实的冻成了冰河;但也只有如此的寒冷冰凉,才能让一个心绪烦乱的人彻底清醒。 她伸出冰凉的小手,爱怜的模着自己仍在发烫的小脸蛋,自言自语道,“淡定淡定。唉,冷静不了了。这回糗大了。” 初吻,就这么被人夺去了吗? 真是苍天无眼? 六儿想痛哭一场,祭奠自己的初吻逝去,可是,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 欲哭无泪? 悲伤的最高境界? 悲从何来? 今天办砸了一件事儿,驮着鲁四宝马不停蹄的去看胖姐,如此简单,简单到两点一线的问题,居然都让自己给弄的一塌糊涂。 最可怕的是连锁反应:董青,刘彩云,鲁四宝,当三个痴男怨女出现在同一个地点,那暗流澎湃,简直能让山崩地裂。 山也许不崩。 地也许不裂。 自己却快要死翘翘了。 六儿忽然双手合十,诚心祷告起来,“阿弥陀佛,恢复如常就好。只当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梦醒十分,再回首,一切依旧。” 六儿心中烦闷,顺手从身边捡起了一根枯树杈子,所幸以树枝做大刀,舞动天地,颠倒烦恼。 正在肆意耍着,猛见一黑影在河岸边的树林里晃悠着,六儿机敏的望了过去。 这么晚了,天寒地冻,究竟是什么人,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难道比自己还倒霉,也是来散心吗? 眼见那黑影由走变跑,越走越快,直奔河边而去。 六儿一看吓坏了,这人不是要寻死吧?她扔下树枝子施展轻功,飞步上前,迎着黑影,如闪电惊雷般冲了上去,“站住。” 就听“鍒”“邦”六儿重重地将那个人一个虎扑扑倒在地。 “救命呀?”六儿身下,一个女人的声音哀嚎着。 借着月光,六儿缓缓抬起脸,她发现自己居然扑倒了一个中年女人。 怎么肚子还鼓鼓的? 唉,六儿脑门子的汗下来了,她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没等那女人再开口,无耻的先发治人了,“我说你怎么搞得,这么大冷天自杀,还想跳河,河都冻上了,你不知道呀?” 中年女人躺在地上,眼神明灭,一副哭腔,“真的冻冰啦?哼,你才想自杀哪,你,快,快扶我起来。” 六儿挠了挠头,狡辩道,“我说这位大姐,你要跳河,我不拦着你。但是麻烦你挑个合适的时间。不要赶上我在这里,我六儿是个义薄云天的人,你在我面前死,岂不是折杀了我的威名,我……” 中年女人忽然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拽着六儿的衣服,“救救我,肚子,好疼,我,我,可能,要,生了。” “你说什么?”六儿的眼珠子瞪得像石榴那么大,顿觉面前晕眩,“你真是孕妇?” 也就是说我把一个孕妇撞倒了…… 六儿慌得赶紧俯子,轻轻把中年女人扶了起来,“对不起,大姐,我以为,我……” 那中年妇人坐在地上,身子摇摇晃晃,已经支持不住了,她忽然拉住了六儿的双手,嘴唇颤抖着,“姑,娘,你救,救我。”说罢,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醒醒,醒醒,大姐你……”六儿吓得眉毛鼻子快拧上了,她用右手拇指的指甲狠狠的去掐女人的人中。 居然没用。 天哪。 怎么办? 六儿浑身的汗哗哗的流了下来,她有些慌了神,干脆背走吧,找邓老伯去,他应该会接生吧? 想着,六儿的背一弯,把女人的双手搭在自己的前胸。 刚想起身,忽然想到不妥,这样会压到孕妇的肚子;她扶着女人的上半身,小心地移到女人的背后,用自己的两只胳膊从女人的双侧腋下叉过去,往上一抬,“一,二,三,走你。好沉啊。” 六儿一边轻轻呼唤着,“大姐,可千万不能有事,你挺住啊,坚持一会儿。”说着,她的舌头抵着上牙堂,封住自己的气息,两脚抓地,腰胯用力奔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唉,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吗? 别人都是飞来横祸? 自己这是飞来孕妇。 这女人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不然,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人说一级浮屠是做一百件好事。 这么说,我做了七百件好事? 不对,如果不是我撞她,她也不会摔倒在地。 那我这算是无功无过了吗? 好事和坏事怎么互相换算的…… 六儿的心乱糟糟的,开始她还能健步如飞,因为纷繁的思绪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可是到了后来,她的脚步越发沉重了,后背上的女人仿佛从一坨面粉,渐渐变成了一座小山。她的汗水顺着脊梁滚滚流淌下来……胸前也慢慢湿漉漉的一片了。被刺骨的西北风呼呼吹着,又冷又湿,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六儿的眼前一晕,脚底下一打滑,差点摔倒,她晃悠着身子,举步维艰的走到一棵大槐树旁,无力的将头重重的靠在了大树干上。 这样,身子就能少用些劲头了。 能靠会儿是会儿吧。 这女人好重,六儿的腰都快累折了,骶骨处生生的撕裂般的疼痛,大腿颤颤发抖,膝盖也慢慢打软了。 额头的汗水一滴滴越过眉毛往下趟着,转瞬间,六儿的眼睫间居然湿润了。 平时练功时候都没出过这么多的汗水。 六儿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她的嘴唇干涩而爆裂,热热的汗水,出了一片,被风吹干;再出一片,复又吹干;周而复始,痛苦不堪。 六儿的心里有个声音飘了出来,“歇歇,让我歇歇,不行了,快死了,扛不住了,好累呀。” 这时,一个幽怨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唤着,附和着,“放下吧,放下,量力而行。” 可是紧接着,一个强硬而彪悍的声音开始铿锵作响,“要是放下,你就爬不起来了,你肯定爬不起来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好好练功就好了,起码不会这么亏气。 六儿的眼皮重重的,耷拉了下来,这一次,无疑是挑战着自己身体的极限,种腰酸背痛,精疲力竭,她整个人都要被耗尽了。 可是,奇怪的是,这种上的极致折磨,反而让她不安的心,不再那么烦躁了。 原来身体的痛苦,比起心灵的痛苦,要好受的多。 六儿,走吧,继续,向西,不要停,你不会停下…… ***** 鲁四宝被绑在马上,他感到自己像货物一般,被人肆意蹂躏着,这回骑马的又是一个女人,没看清,但是他知道是个女人。 他气得都要背过气去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他的耳朵能够听到,更能确切的感受到,方才和六儿说话的男人,不就是表哥董青吗? 表哥啊表哥,太过分了。 亏我和你那么交心。 怪不得六儿不喜欢自己。 原来被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夺人所爱。 早知道,把六儿的那把破刀扔了算了。 还什么定情信物。 绝交,和表哥绝交,必须的。 抢表弟的心上人,算什么英雄,狗熊,绝世大狗熊…… 彩云的心中五内俱焚,她心中七上八下:六儿,你抢我的男人,我,我抢你的马。 她一路骑着追风狂奔,越过小树林,踏过练兵场。来世汹汹,去世猛猛,对整个宋营进行了毁灭性的破坏。 妒忌,无疑已经淹没了她的理性。 跑着跑着,彩云才想起马上还绑着一个人,她忽然带住了马缰绳,没好气的问道,“你谁呀?” 黑灯瞎火,鲁四宝脸上又缠着好多条破布,她实在看不出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董青。”鲁四宝都气蒙了,心中念叨着表哥的诸多不是,竟然一张口答出了表哥的名字。 第二十三章 暗夜心曲 (年年恢复正常更新,最近春节回婆婆家了,亲戚众多,每日繁忙,万望大家体会理解。年年是一个很坚持的人,这是刚到家写的新章,让大家久等了,请大家继续支持。) 彩云一直靠在鲁四宝肩头大声哭泣,四宝的脸上挂着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喜的奇怪表情。 原来被一个人需要的感觉竟然这么的好。 四宝很享受这种被美女扑在怀抱里的情绪,只是,彩云的身子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来;彩云这重重的一压,似乎想把自己十八年来所有的委屈、伤心、隐忍……通通的倾泻出来,翻江倒海倾吴蜀。 只是目前的四宝,好像还没有这么强的承受能力,无论是身体,抑或心理。 他缓缓移动着身子,企图找个更利于自己顺畅呼吸的合适姿势,可是彩云竟然深深的埋在了他的怀抱里,让他无法动弹。 四宝觉得自己憋得都要喘不上气了,他终于胆怯的问了句,“能先让我透口气吗?”。 彩云哭得如此的投入,仿佛旁若无人;她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的低声念叨着心事,也不管四宝能不能听见,能不能听懂。 管他哪? 爱谁谁? 有个人倾听就成。 是活的就行。 彩云的身体已经感觉到了四宝正企图挣扎,她哭着说,“不许动,你,让,我再哭,几声,不要破,坏情绪,呜呜呜……” 四宝无奈的摇了摇头,胸中虽然喘不过气,心里却美得开了花。 此时,这个多情少男额头上,刚被彩云抽打出的鞭伤,正丝丝拉拉,时隐时现的痛着。只是那些伤痛和拥抱的热烈温暖比起来,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额头和脸颊上的鲜血已经被夜风吹干,凝固了。 此刻,这个多情的少男痛并快乐着。 “别在为谁哭泣,来吧到我怀里,就算问我一千零一次,我还是那么的肯定。”四宝开始轻轻哼着自己创作的情歌了。 彩云在清冷月光下,低声倾诉着自己的心曲,四宝听不清; 四宝在浩瀚星空下,轻轻吟唱着刚作的情歌,彩云听不懂。 仿佛是鸡同鸭讲,鸭同鸡唱。 但那又如何。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追风的身子轻轻侧了过去,就连马儿都在羞涩着脸颊,敲打着心中的小鼓。 追风知道自己不能再怯懦与沉默了,过几天,它要向自己的心上马儿一吐相思的衷肠。 蚂蚁和松鼠们互相蒙着眼睛回到了自己的爱巢,于小天地间谈风论月,耳鬓厮磨。 这个异常寒冷而美好的夜晚,无疑是属于爱情的。 这爱情不分种群年龄,不分高低贵贱。 当它来临时,无论世界上最高耸的山峰或是最深邃的海洋,都同样无法阻挡。 ***** 金兵的三千铁骑眨眼间旋风般的回到了金营,金扎吉的脸上依旧是那么的冷静而呆板,他端坐在马上严肃的训话,“都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本将军放你们一天假,不必操练。此外,明天中午有好酒好肉,只是谁来晚了,可就没份了。” 金扎吉翻身下了马,和几元副将交待了一番,又嘱咐亲兵去叫随队军医给孕妇医治。 金扎吉镇定自若的,就好像从没有度过生命中如此倒霉而尴尬的一天。 上午拼大战,被两把飞锅砸中鼻子,晕眩落马,败走五里坡; 晚上搞偷袭,对宋人女子一见钟情,理智丧失,撤回大本营。 金扎吉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的灾难与纠结,竟都来源于他为之钟情的宋人女子—苏六儿。 这个粗犷彪悍的北方汉子,这个铁面无情的大将军,甚至都忘记去问心上人儿的芳名。他使了个眼色,小兵们把婴儿从六儿手中抢过去抱走了,又给小丫头来了个五花大绑。 六儿气得直跺脚,她一拧眉毛,眨巴着大眼睛,伸手想去阻拦,“金扎吉,你,你要把孩子弄哪去。再说,你不是说不绑我吗?”。 金扎吉一吹胡子,瞥了她一眼,带着两个亲兵推搡着六儿七拐八拐,走了一阵,来到了一个帐篷外,他伸手一指,也不抬眼,“你先住这吧。” 一路上,周围正在巡查和没睡着的金兵们,或在路旁边晃悠着,或扒开帐篷帘探着脑袋张望着,或歪着身子躲躲闪闪的在帐篷间来回蹿动。 这些金兵万分好奇的往六儿身上来回打量,其中还时常夹杂着一些挑衅的口哨声。 不过,这帮子小兵再怎么张狂,也全被金扎吉的凶狠眼神给瞪走了,大家像见了瘟神似的,纷纷四处躲散了。 “喂,你怎么,怎么这么对我,我睡这安全吗?你绑着我,万一你那些手下有个不轨,我可没法反抗。”六儿仰起头撅着小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金扎吉面无表情,似有心事;他不气不恼,不笑不答,只是低头摘下了自己的虎头佩刀,轻轻挂在了帐篷门口。 挂完,他和亲兵低声耳语了几句,一扭头就离开了。 “喂,金扎吉,你答应过我,不会杀那个女人和孩子,别忘了你说的话!”六儿晃悠着神身子,惦着脚尖,扯着脖子冲着金扎吉的背影大叫着。 金扎吉魁梧的背影,在六儿怨恨的眼光下,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了。 金扎吉留下的两个亲兵不敢怠慢,一个在外面看守,另一个掀开帘子,进去点了油灯,燃了火盆,又到附近打了开水端进去,才请六儿进了帐篷。 六儿说不上是害怕还是不怕,毕竟自己也算小有见识了。她只是不知道金扎吉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这个金扎吉,不会是想霸王硬上弓吧? 哼,自己怀里还有一把小弯刀。 就是从这个金营里顺出去的小弯刀。 六儿一向认为自己算是一个经风见浪的女中豪杰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她沉住气,镇定的走进了这个帐篷,忽然一股女乃茶的清香味淡淡飘来,借着火盆和油灯的光亮,环顾一周,她立时有些呆住了: 迎面是一张铺着梅花鹿皮的巨大床榻,床榻的上面叠放着几张雪白的羊皮坐垫,旁边还有一床金色丝绒暖被。 床榻左边是两把紫檀的太师椅,右边是一张紫檀八仙桌,上面摆着精美的银器酒具和瓷器茶具,桌上面竟然还扔着一本《春秋》。 乖乖的,搞什么鬼,这个帐篷从外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里面布置的这么雅致讲究,啧啧啧。 六儿一步步走近那张梅花鹿皮铺盖的巨大床榻,紧接着她眼珠子一转,大声叫嚷着外面的金兵。一个金兵应声跑了进来,低眉顺耳。 六儿眯着眼睛,左右看看自己身上绑着的绳子,再看看那个金兵,微微一乐。那金兵也不含糊,耸了耸肩膀,眼睛瞪的溜圆,跐溜一下子跑了出去。 居然没得逞…… 六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小脑袋一歪达,一头倒在了床榻上。真是太惬意了,柔软的鹿皮,舒服至极,就是感觉有些残忍,阿弥陀佛,小鹿早死早超生。 小丫头伸着脖子,试图用牙齿把金丝绒暖被给咬散开,再盖到自己身上,连续尝试了几次,未遂未果。 我先睡吧,睡醒再说。 人哪,不能太贪心,就这样和衣而睡,没被子盖也好,反正火盆烧的紧,帐篷里越来越暖了。 原来人最幸福的,就是到哪都能倒头睡着。 甭管遇到天大的事情。 睡一夜,风平浪静。 六儿无疑是个幸福的人。 沾床就着。 ***** 金扎吉刚才本来干净利索的走远了。可没多久,他拐了几道弯,前后思量,又绕回了自己的帐篷。他的寝帐原来就在六儿睡的帐篷旁边。 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一名矮个小兵,屁颠颠,有些猥亵的跟在身后。 金扎吉进了自己的寝帐,摘下了重重的头盔,端坐在床铺上,叹了口气,“你叫,李,李什么来着,我听说你熟悉汉人的事情。” 矮个小兵偷眼看了看他,镇定的点了点头,“回大将军,我叫李东田,倒是略通一些汉地的风土人情。” 金扎吉起身用大手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的络腮胡,眉头一皱,略显羞涩的问了句,“我听说很多汉人都刮胡子,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矮个小兵心中虽然有些纳闷,但仍毕恭毕敬的答道,“是的,大将军您问这个……”说着,矮个小兵挑着眉毛,看了看金扎吉。 金扎吉闻罢,惊喜不已,双眼炯炯放光,身子一弯,“真的?是不是有什么工具?好用吗?”。 矮个小兵慌忙点着头,“有工具,好用啊,当然好用,我每天都用。” 金扎吉激动的一把扽着矮个小兵的衣领子,对着小兵的脸蛋看了又看,果然光滑平整,令人羡慕。 他的嘴角微微翘着,唇上的胡子飞扬,“你,那个,能给我用用吧。” 矮个小兵目瞪口呆,简直是哭笑不得。 多大点事情啊,借个刮胡刀片。 刚才他生生被金扎吉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半夜突然被人叫起来,说大将军要单独问话,吓得他浑身直出冷汗,连连回想进来的过错…… 金扎吉见矮个小兵呆得说不出话来,使劲给了他肩膀一拳,“给句回话,本将军只是借用一下,用完就还你。” 矮个小兵疼的一哆嗦,呲牙裂嘴,“大将军,不用还,我,我我送给您,您能先把我松开吗?”。 金扎吉乐得像个孩子吃了糖似的高兴,一掌拍向矮个小兵的肩膀,“快去拿来,跑步往返。” 第二十四章 全都是人(加更) 金扎吉站在寝帐外,他手中拿着刚刚给六儿披上的那件披风,呆呆地伫立着。 那样子,仿佛在等待着黎明的来临。 这个男人不懂得怎样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冰冷与孤独了太久。 夜已经深了,太阳早已隐退熟睡了,只有散淡的星光和一弯月儿悬挂在天空。 其实金扎吉一直喜欢看日出日落,那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他已经傻傻的看了二十八年的日出与日落。 从天寒地冻的北国家乡,一直游荡到草原,又从广漠无边的草原踏上了江山秀美的中原大地。 辗转来回,纵横南北,他竟然发现:原来大家看得都是同样的日出与日落。 照这么估计,再强大的帝国,也造不出两个太阳,既然这样,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无法回答,也不会回答。他所能做的就是服从主子的命令,随时被派往任何一个战场,快刀杀敌,甘洒热血,如是而已。 做威风的大将军时,他是一个自由的人;而陪伴主人的时候,他又变回了一个奴隶。 要么做一个孤独的人,要么做一个不孤独的奴隶。 别无他选。 金扎吉曾经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这样的生活,他忍受了太久,没有人准许他觉醒,更没有人需要他觉醒,但是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金扎吉方才萌生了一个突然的决定:为自己做一件自私的事情。娶老婆,娶一个宋人女子做老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一种反抗与挑衅,在大金国,目前只有王孙贵族们能讨得汉族女子做妻子。 但是,那又怎样。 金扎吉觉得自己跟随主子多年,又立过无数次战功,讨个老婆算什么天大的事情吗? 不算。 不算。 金扎吉的嘴角微微一乐,方才在马背上,他忽然想到上午大战时,大宋的小白脸将官提起的刮胡子事宜…… 他心神不定,又有些犹豫不决,但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问小兵借刮胡子刀,他想要拾到的利落一点,才能配得起那个美貌的少女。 由刮胡子向自我发起第一轮挑战。 嘿嘿,一切改变从脸开始。 ***** 彩云在鲁四宝的怀抱里,终于哭得累了,哭得精疲力尽了。她缓缓的抬起了头,看也没看四宝一眼,一扑腾站了起来。 四宝还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一见美人,立刻忘记了黑夜白昼、阴天晴天……可怜的胖姐还在忍受着伤痛的折磨,他却见色忘义,早把要去看望胖姐的事情忘到爪哇国去了。 还好,老天从来都不曾放过谁。 也不曾姑息谁。 不同的是,老天对于不同的人,打盹走私的时间长短不一样。 但惩治的结果都相同。 如此而已。 彩云苍白的脸依旧苍白,唯有眼皮红通通、肿胀胀的,她看也不看四宝,只当他是一坨狗屎,冷冷无情言道,“就当我今晚没有见过你,闭紧你的嘴,赶乱说,小心本姑娘割掉你的舌头。” 不是吧! 四宝张着干裂的嘴唇,眨巴着忽闪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额头,突然间刀割一样的钝痛起来。 这他妈是什么女人呀? 抱也抱了。 还抱了这么久。 现在一站起身子,甩甩衣袖,拍拍,不认账了。 他以为只有风流男人才能干出如此恶劣的勾当。 没想到女人也会。 四宝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拥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觉得自己亏了,亏大发了。他愤愤的嘟囔着,“你,什么意思,我,我白抱啦。” 彩云轻轻理了理凌乱的秀发,红着眼睛,抑扬顿挫,“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聋啦?我今晚没有见过你,你今晚也没有见过我。再见。不对,应该是再也别见。”说罢,彩云箭步翻身上马,用力一带马缰绳,竟然一溜烟绝尘而去。 四宝立时傻了,完全陷入在了悲痛与懊悔之中。 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与打击。 只因为一个叫做彩云的姑娘。 四宝以为,彩云不说感激涕零,怎么着也得对自己礼遇有加吧,最起码也得和风细雨吧…… 但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四宝直到这一晚才琢磨明白点,男人的肩膀,是不能随便借人用的:借好了,没准是两情相投;借不好,还不如一双破鞋。 ***** 是夜,六儿直挺挺的躺在鹿皮巨塌上睡熟,突然不知怎地,从梦中惊醒了。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油灯依旧亮着,火盆依旧着着,只是桌子上的女乃茶变得冰凉了。 六儿感觉一道冰丝丝的冷汗,渐渐从后脖颈流出,一直顺着脊梁往下流淌着。 她腰月复用力站了起来,走到八仙桌旁,弯子,用牙齿叼了只精巧的亮银酒杯,走到帐篷帘子附近;蹲,尽量把头往地下靠的近些,“绑朗”一声轻响,小酒杯落在了地上。 大功告成。 六儿总觉得睡得不太踏实,把银质酒杯放在帘子附近,这样有人进来,自己就能马上听到起来了。 哈哈哈哈。 大笑四声,麻利睡觉。 ***** 是夜,六儿帐篷旁的大将军寝帐里,金扎吉背着手在里面来回踱步,火盆熄灭了,屋子里却仍然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金扎吉用手心和手背,反复轻轻蹭着自己的脸颊,真光滑,唉,黑亮亮的胡子,说没就没了。不过身边的小兵和那个叫李东田的小兵到都说:大将军简直是帅呆了,酷死了。 真的? 假的? 金扎吉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坐立不安,明天要是万一那个少女不喜欢怎么办?万一那帮子手下嘲笑自己怎么办?大汉扑到床上抓耳挠腮,辗转反侧。算了,还是睡吧;明天再说,多大的眼咱都现过,这算什么。 头可断,发可剪,胡可剃,气魄不能丢。 ***** 这一晚,宋营和金营一样,也是那么的热闹和不平静。 胖姐似乎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一个人。 她凭着坚挺的体魄和坚强的意志,呼呼的大睡起来,仿佛后心挨那一箭,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小事一桩…… 郭素素发扬着一贯的贤女姐姐风范。 她瞪着一双大眼,直看到胖姐昏昏睡去,已无大碍,才交代其他姐妹代为照顾,自己抽身匆匆去庆功宴,寻找一天不见人影的周福臣…… 彩云骑着追风一路狂奔赶回七营营房。 她整理好衣衫妆容,收拾好心情,大踏步走进女军寝帐。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就好像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捆绑无辜的小阿达,偷吻喝醉的董青,抢走六儿的追风,依靠四宝的肩膀哭泣…… 董青懊悔不已、窘迫至极,踉踉跄跄的走回了自己的寝帐,盖上被子,倒头欲睡。 可是一闭上双眼,他就看到六儿狠呆呆的大叫着“我恨你。”;他尝试着睁开眼睛,可是一睁开双眼,眼前就浮现出自己被金扎吉结结实实砍了两刀的经典画面…… 周福臣一白天和一整晚,都围绕在宋营大将军于达的身边,不离左右。 他今天的马屁拍的,十分以及万分的到位,拍到了于达老头的心坎里。大家只看到了周福臣的长袖善舞和笑意盈盈,却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心中正在勾勒着什么计划…… 鲁四宝一瘸一拐的走向遥远的一营营地。 他心中一边默念着:女人是老虎。一边唉声叹气:完了,就这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天亮之前能走回营地就不错了。额的神,当初为什么从帐篷里出来的?这个可怜而可恨的傻小子,居然忘记了自己是为看胖姐才出来的…… 六儿的老爹苏成渝倒是中了奖一般高兴。 他兴冲冲的带着阿达跑去庆功宴喝酒划拳,这个小阿达,脑子好像不怎么痴呆,猜拳行令居然一学就会,输得老头总得翻跟头、耍把式,折腾的不亦乐乎…… 阿达开心而英俊的脸蛋下是一颗悬而不落的心。 他实在觉得以自己的聪明智慧,划拳行令好像是幼儿游戏一般容易。他隐隐的竟在担心着六儿的去向,这个小丫头,居然把自己扔给了一个人面兽心的黑衣巫女…… 六儿的哥哥苏猛左顾右盼的寻找着自己暗恋的彩云…… 黑暗的夜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一样的心事。 他们各自寻觅、各自疗伤、各自快活和悲伤着。 只是,所有的生命,都害怕这漫长的夜晚,比起夜晚,他们更向往太阳照常升起的黎明。 第二十五章 放我下来 (年年的《七煞新娘》恢复每日更新,今日晚还有加更,敬请收藏,放心阅读。) 东方翻起了鱼肚白,又是崭新的一个早晨。 六儿放在帐篷帘子附近的银质酒杯,始终没有发出声响,她睡得简直比猪还死。直到日上三竿,门外有人叫着,她才勉强醒来。 “姑娘,大将军差我给您准备的早饭。能进去吗?还是给您放在门外。”外面的小兵叫唤上了。 六儿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心里偷着乐了起来,居然还有早饭吃,听这金人小兵,普通话说的还挺利索。“送进来便是。”说着,她一翻身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巴巴的等着。 “是。”话音刚落,一个矮个小兵,端着一个木制大托盘,一掀开帐篷帘子,低头走了进来。“姑……” “是你。”六儿先是一愣,接着晃悠着身子,呲着小白牙乐上了。 “是你。”那小兵也是一愣,表情复杂。 俩人认识。 原来这小兵,正是六儿第一次夜探金营偷盗羊腿,出来搭救她的那个啰嗦大哥。 “啰嗦大哥,怎么是你?”六儿一见熟人,立时来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腾地站了起来。 矮个小兵看着六儿被五花大绑着,居然还欢呼雀跃的,无奈的摇了摇头,“小点声,唉,昨天半夜,我听说金扎吉去偷袭宋营,回来时抓了两个宋人女子,抢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万没想到,居然有你,小丫头。” 六儿看着啰嗦大哥的脸,愁云惨雾一般,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别担心了,我没事儿。” 矮个小兵把大木托盘放在了八仙桌子上,“金扎吉,他,他抓你来做媳妇。” “哈啊啊哈。”六儿无所谓的笑着,俯子低下头,鼻子贴着大木盘子嗅着,两眼贼亮,“什么东西这么香啊,烤羊肉,还有女乃茶飘香呀,哎,真不错。” “小姑女乃女乃,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的,想办法赶快逃命去吧。”矮个小兵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看到六儿这没六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六儿眯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蒲扇着,“莫要惊慌。昨天金扎吉去偷袭,刚巧我在河边溜达,有个孕妇要跳河,我就帮她接生了,结果,孩子刚出来,我们三就都被绑来了。大哥,快给我松绑,我好吃东西,饿死我了。” 矮个小兵伸手拔出腰刀,把六儿身上的绳子砍断了,他皱着眉头,“小丫头,你以为是孩子过家家啊,你怎么一点也不急。晚上我来,听我暗号,再从后面的狗洞把你送出去。” 六儿晃着身子,抖落了绳子,一坐在鹿皮床榻上,“啰嗦大哥,你先坐,坐下,你有什么话,等我吃完了再说。” 矮个小兵叹了口气,扭身坐到了太师椅上,“昨天半夜,金扎吉叫人把我叫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事情。结果,是跟我借刮胡刀……” “扑……”六儿口中热热的女乃茶喷了自己一身,她胡乱拿手蹭了几下,又拿起了一块烧烤小羊排,咔嚓咔嚓啃着,“借那玩意干嘛?” 矮个小兵激动的站起了身子,“还不是因为你,我帮他刮的胡子,他还问了我好多汉人娶亲的事情。我看他是动真格的了。” 六儿咯咯的笑着,边笑边吃,“大哥,你能不逗我乐嘛,我正吃羊肉哪,要是噎着了,可怎么办。” 矮个小兵歪着头,瞪着六儿,“小丫头,你没病吧。你被摞来,邓,邓大人还不知道信哪吧。” 六儿嘴里塞满了羊肉,欢喜的咀嚼着,“什么邓大人,你说什么?”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吓得一惊。“你说的是邓伯伯啊,什么时候变大人了。军医现在都有官衔啦,我怎么不知道。” 说罢,六儿饱满的小嘴又咀嚼了起来,民以食为天,吃饭最大。 矮个小兵也不作答,面色一沉,才感觉到自己说话有点冒失。他环顾一周观察着这座帐篷,“真奇怪,这个帐篷布置的挺雅致,住的是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帐篷?” 六儿大口喝了口香喷喷的女乃茶,“这帐篷不是金扎吉住的呀,我还以为他把帐篷让给我了哪。” 矮个小兵嘴角一翘,眼睛一眯,似有心事,“小丫头,这可不是他的寝帐。”说罢,他坐回了太师椅上。 六儿终于把木制托盘上的小烤羊排全部干掉了,女乃茶碗也喝得见了底,她打着小饱嗝,甜甜一笑,“我说,啰嗦大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总不能老叫你啰嗦吧。” 矮个小兵见面前这个姑娘,可爱中透着股子灵气,算起来,这算是俩人第三次打交道了,他倒是把心放宽了,“李东田。” 六儿立刻站起身抱拳,“李大哥,今日小妹终于有幸知道您的尊姓大名了。请受小妹苏六儿一拜,谢谢上次的搭救之恩。”说着六儿微微一笑。 矮个小兵慌忙站起了身子,“唉,小丫头,别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外人面前且不可行此大礼。金扎吉派我来,是专门伺候你的。” 六儿的嘴角一抿,心中暗想,这个金扎吉,不是真的……想着她的脸颊闪过了两抹红晕。 金扎吉,那个胡子拉碴的臭男人,叔叔级别的…… 苏六儿,你不是一下真玩大了吧,还是早想办法月兑身才是。 六儿正在寻思,忽然听得外面的帐篷帘子掀了开来,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矮个小兵一弯腰,“大将军。” 什么? 面前的这个人是——金扎吉。 没搞错吧。 六儿歪着脑袋,疑惑的斜眼看着面前这个男子:梳着整齐的发辫,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薄厚得当的嘴唇,那眼神深邃而明亮,外貌伟岸而英俊。 额的神。 这个是金扎吉吗? 胡子拉碴,邋里邋遢,乌七麻黑的金扎吉。 六儿惊呆了。 金扎吉也呆了。 难道今天自己这身打扮不好吗? 难道自己这次胡子刮的不好吗? 他皱着眉头看着矮个小兵李东田,那眼神仿佛在深深的抱怨:你不是说这种发型是汉地最流行的吗?瞧你把我打扮的,这鸟样,心上人不喜欢了吧? 矮个小兵李东田楞了,他看到了金扎吉那抱怨的眼光了。此刻,他是一个下人,本来应该速速离开,退到帐篷外面去;可是,他又担心六儿遭到什么非礼不测。 金扎吉习惯性的抚模着自己的下巴,只是这一模,胡子没了,实在不太习惯,“你先退下去。” 李东田一点头,偷眼瞥了下六儿,千言万语在心头,却没法再多嘱咐这个小妹妹了。他快步走出了帐篷,在外候着。 六儿居然捂着嘴巴笑了,她跃步到金扎吉的面前,小拳头一挥,正顶在金扎吉的下巴上,眉眼一弯,“喂,你的那些大胡子哪?” 金扎吉吓了一大跳,他忽然变得羞涩了起来,想了片刻,“太热了,刮了。” 六儿拍着胸口,又嘎嘎嘎嘎的笑了起来,“太热,这天,冷得都要下雪了,我看你八成是得病了。” 金扎吉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帘,“反正刮就刮了,真有那么好笑吗?”。 六儿摇了摇头,心想,金扎吉怎么了这是,性情大变呀? 难道是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不成。 “喂,那个女人和小孩没事了吧?”六儿倒退几步,端坐到了太师椅上,一本正色,倒像是在审查金扎吉。 金扎吉脸憋得通红,也不说话,箭步冲到六儿身边,犹豫了一下,一把拉起了六儿的袖子,那双大手有力的抓紧了她纤细的胳膊,“跟我走。” “唉,唉唉唉,别拽,我刚吃饱,让我歇歇。”六儿张着小嘴叫唤着,企图挣扎开金扎吉那只有力的大手。 谁知道金扎吉顺势一拉她,身子一侧竟然把六儿扛在了肩头,“走吧。” “喂,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羊肉,羊肉要出来了。我的烤羊排要从肚子里挤出……” 金扎吉的脸上刚毅的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单手扛着六儿,大步的迈出了帐篷,径直往前走去。 “放开我,放开。”六儿在金扎吉的肩膀上使劲正蹦着,一边用一双小拳头狠命的捶着金扎吉的后背,“坏人,坏人。” 来往的金兵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妈呀,这是,这是咱们大将军呀,中年大汉怎么一夜之间,忽然变身帅气青年了;再看着他肩膀上扛了个姑娘…… 昨晚那富有戏剧性的故事,早就传开了。 由那帮子大半夜寒风里,奔走往返的三千铁骑将士,播撒到了金营的各个角落。 很多青春年少的士兵们失眠了,他们竭尽所能的幻想着,昨夜激情燃烧的一幕幕精彩画面。 这大白天里,反应过来的士兵们,偷偷的坏笑着,也有胆子大些的跟着起哄。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我是那个,天煞星下凡,会用眼光杀人的。”六儿在金扎吉的后背恶狠狠的嘟囔叫唤着。 “那就杀了我吧。”金扎吉的眼光直视前方,那红润的嘴角竟荡出了一丝微笑。 (晚上还有加更,补回春节欠大家的损失,年年诚恳,求收藏。) 第二十六章 你挣扎吧(加更) 少女的百般挣扎,反而给男人,带来了更大的征服与荣誉感。 他觉得肩膀上扛的美丽少女就像是自己的猎物一般。 金扎吉曾经打过很多的猎物,鹿兔鼠鸟不计其数,豺狼虎豹偶尔有之。但是今天他觉得这只猎物,才是他一生最大的收获。 爱情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 不需要。 这是他第一次穿汉人的长衫,这长衫放在他的行囊里有些年头了。他不明白汉人的老爷们穿这个干嘛,骑马不得骑,练武不得练,唧唧歪歪,够娘们的。 这是他第一次学汉人刮胡子,开始胡乱摆弄了几下,居然把脸给刮破了。真邪门了,平时两把大弯刀用的那么精湛,竟被一个小小的刮胡刀给难倒了。 这是他第一次粗鲁又温柔的对待一个少女。平时那些王孙贵族们抢夺婬乐汉人的女子时,他总是无奈的背过身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因为他也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奴隶。 这是金扎吉第一次完全丧失了理智。 太多的第一次。 都源于昨夜的惊鸿一瞥。 少女在月光下愤怒而可爱的表情,让他第一次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放下……额,我要吐了。”六儿的嘴厥得老高,脸色铁青。刚刚吃进去的烧烤小羊排,肉质鲜女敕,色香味俱足,她不能就这么给呕出来。 “吐吧。”金扎吉目光坚定,简洁而明快的回答着六儿的叫嚷。 “无耻。”六儿的心怦怦的跳着,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她似嗔非嗔的大叫着。 “我有牙。”金扎吉咬了几下自己的牙齿,噶蹦蹦直响。 “我说你无耻。”六儿拧着眉毛,两只腿来回不停踢着,整崩的浑身都快散了架。她竭尽全力喊出了这最后一声,就彻底喊不出来了。 香喷喷的烤羊排的味道,从胃里直往嗓子眼里蹿。 那些嚼烂的肉和着浓香的女乃茶,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全部堵在了胃部与食道的交界处。随着六儿弯着身子,在金扎吉的背上颠簸,几乎都快涌出来了。 六儿知道再折腾,烧烤小羊排全得吐出来,那就真是白吃了。 暴殄天物圣所哀。 既然羊羔都舍身成羊排了,咱就别辜负它的牺牲了。 六儿默默叨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肉肉穿肠过,慈悲心中留。 金扎吉扛着六儿,轻松的仿佛就像扛着一只小兔子。他大步流星,神色凝重的来到了一个帐篷门口,先是咳嗽了两声,接着掀开帘子,迈步走了进去。 刚进了帐篷,他轻轻俯子,小心的把六儿放了下来。 六儿贴着金扎吉的身子缓缓站起来,她甚至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他的怦然心跳。 这大汉的表情是那么的镇定冷静。 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可是他的心却跳的那样急切奔腾。 六儿站稳了脚,低头用小手努力的顺着自己的胸脯,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往肠胃里赶赶,打了两个小饱嗝,她抬头一看: 昨天晚上她搭救的那个妇女,头发凌乱皮肤黝黑,斜靠在床铺上,盖着暖暖的大被子。她一手怀抱着婴儿,自己还在,居然正在满嘴流油的啃着只喷香的小羊腿! 六儿的眼登时就直了,搞什么搞,她猛地一回头,怒目圆睁,“啪”的照着金扎吉的胸口上就是一巴掌。 金扎吉愣住了,表情呆滞,这巴掌似乎毫无理由。 他原以为自己如此妥善的安顿这个少女的同族,一定会得到少女的感激,进而给自己的表现加分。可是,为什么这个少女怒气冲冲的,还要拿小手打他的胸口? 他的眼神异常无辜而疑惑的凝望着六儿。 六儿的五官早就拧做一团了,伸出小手插腰点指,“她,她在坐月子,你懂不懂,不能吃大鱼大肉,要喝粥,吃清淡的,知道吗?”。 六儿从小听娘讲过一些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别得没记得太多。反正她特别知道,女人坐月子,不能大鱼大肉的胡吃海塞,要以清淡为主,不然会什么来着,她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金扎吉着实有些委屈,他低下头直勾勾的望着六儿滢亮的双眼,得意的申辩道,“我们,我们那里的女人生完崽子,都是这样好吃好喝的。” “你,你,你,你……”六儿气得突然结巴上了,她撅起了娇艳的小嘴,纵身窜到床前要夺妇人手中的小羊腿。 那妇人机警麻利的一个侧身,全然不像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女人,“别,别,别,我不用清淡。我都素了快一个月了,上次吃荤的,就喝了一碗羊汤。我不怕大鱼大肉。” 金扎吉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了。他知道,至少他这么安排,深得那个女人的满意。他以为少女听了这话,总该高兴了吧。 谁知道,偏巧六儿是个喜欢捍卫真理的倔强丫头,她缩回了小手,吐了个舌头,一个鬼脸丢给那妇人,“大姐,算你狠,想吃你就吃吧,我好心当做驴肝肺。” 说罢,她一跺脚,伸着脖子看了眼那个熟睡的小婴儿,上天庇佑,万幸母子平安。她松了口气,回头气鼓鼓的一瞪金扎吉,转身就走。 金扎吉一看这情形,有些慌神了,跟着六儿走了出来。 六儿在前快步走着,金扎吉紧紧跟在后面,俩人前后脚的奔走在兵营里。才走了八九步,六儿就停下了,她沉思片刻一转身,皱着眉头,“怎么走,我迷路了。” 原来金营里扎的帐篷几乎一模一样,白花花的一片帐篷,六儿根本不知道要往哪继续迈步。 金扎吉低头抿嘴一笑,扭转了身子,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 “嗨,金扎吉,你……”六儿这回没了脾气,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要是自己再得意洋洋的胡乱在金营里瞎晃荡,那可就绝对是羊入虎口了。 金扎吉的脸,孔武庄严,不怒自威,他一直向前走着,也不说话。 金兵们三三两两的经过,见到金扎吉,无不低头弯腰,全都十分恭敬,只是眼神多少都有些诧异,“大,大,大将军。” 这回,轮到六儿着急了,她乖乖的跟在后面,“喂,你,你要去哪?” 小丫头一赌气,站住了脚步,一双动人的眼睛眨巴着,嗓子眼呼呼冒火。 金扎吉转过身子,一阵寒风吹过,他乌黑而有些卷曲的头发,飘在了脸颊前,样子蛮酷,“嗯,这个问题问的好。” 第三十一章 朱氏祖奶(四) 如此秋高气爽的日子,早晨起来我还喝了一碗加料燕窝粥,外加啃了两只肥女敕的三黄鸡腿。 如此幸福的我,这是挨雷劈了吗?饶着他把我命说得那么凄惨,我还得给他钱? 姥姥! 我咬了咬牙,腾地站起了身子,正要义无反顾的扭头就走。 吴真人颤巍巍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了,“你给我站住,不许走。你以为我这是菜市场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什么? 我陈玉莲在晋城还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居然还有我想走却离不开的地方?我高高的抬起了我的六寸金莲…… “姑娘,别走。贫道给你点钱。”吴真人的话音明显带着哭腔,我听得出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真诚。 什么?我来算命,你还倒贴我钱? 乖乖的,没听错吧,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吴真人该不是觉得自己说的根本不准,给点钱要封我的口吧? 还是我长的太好看了,他惊鸿一瞥,色令智昏,老糊涂了? 正想着,吴真人猛然间把桌子上的蜡烛给点亮了,整个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 我镇静自若的转过身,只见这白胡子老道不知从哪掏出了两个金锭,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你收好。刚才贫道掐指一算,你应该用的上这个。” “吴真人,这不太好吧。我陈玉莲虽乃一介女流之辈,好歹也是一代名媛淑女。家里也是有身份的人,初次见面,我怎么能占你的便宜。你挣点钱也不容易。” 说罢,我面带惊诧的表情,手却毫不客气的拿了其中一个金锭,看也没看,利索的揣在了怀里。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要不接着,对不起自己。 但是咱不贪心,拿一个金锭足矣,不能不给吴老头留条活路,俗话说山不转水转,山水还有相逢。 “吴,吴神仙。准,算得太准了。小女陈玉莲这就告辞了。”我高声嚷给屋外的顾客听着。 说完,我挥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吴真人算命小铺”。 刚出了小铺的门,我实在是憋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咧着大嘴,埋头撒丫子就往家跑,脸上擦的白*粉抖落了一地。 远远只听身后那些人们再次交头接耳起来。 “别人都是哭着走出去的。” “这个居然是笑着跑出去的?” “不会是受刺激,疯了吧。” 对,没错,疯了,乐疯了。 要是有人说你一生要跳三次河,然后你活得屁颠颠的,打娘胎出来,内心就特别强大,压根就不是那种能寻短见的人。 只听几句屁话,就能得一个金锭,这么合算的事情,你能不乐疯吗? 我快跑到一个冷清的巷子拐了进去,哆里哆嗦的掏出了那个金锭,送到嘴边咬了又咬。 虽然我毫不犹豫的拿了金锭,但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吴真人不会逗我玩吧,比如拿街上买的假玩意糊弄我。 咬了又咬,看了又看。 真是真的,哦的妈呀,是真的耶。 我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又把金锭揣了个严实。紧接着哼着山西晋城小调儿,一扭一扭的蹦着就往我的家——陈府去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鸟,陈玉莲这次发达鸟,算个小命得金锭,我乐得美个天儿唉,乍看狗儿像老虎嘞喂……” 哈哈哈,金子在手,我看街上的狗都顺眼多了。 终于有了这么多的私房钱了,这回该能给女乃女乃买个好点的玉镯子了,以前溜须拍马都是光说不练。 到时候女乃女乃高兴一点头,爹正式收了娘做妾,那我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三小姐了吗。 俺要扬眉吐气做人。 哈哈哈哈。 “阿花,今天俺真高兴,下午给你吃大骨头。”我旋风一样的跑到了家门口,冲着看门狗阿花眉开眼笑。 可是我的腿还没迈进陈府的大门,就被老管家阿福气冲冲不由分说的一把拦住了。 “阿福伯,这是咋的了?咋不让俺进去?”我站在台阶上,疑惑而天真的抬起头,笑望着管家阿福。 “咋的嘞?咱家出事咧,出大事咧。老祖宗刚才没了。”阿福抬起手,在衣袖上抹了抹似有若无的眼泪。 “啥玩意?女乃女乃没了?你骗俺奏啥?不可能呀,早晨还嚷嚷着要吃三黄鸡哪?”我大步往上迈了一个台阶,心急如焚。 “呸你个小王八羔子。你还敢提三黄鸡。老祖宗就是让你娘的三黄鸡给毒死嘞。” “你胡说,俺娘是个大好人,咋会干毒害女乃女乃的事?你让俺进去,让俺进去看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没事,你们准是又商量什么幺蛾子,整害俺们娘俩。” 早晨出来还好好的,没到晌午回来咋就死人了? 开什么玩笑? 女乃女乃能死? 我死了女乃女乃都死不了。 女乃女乃要是插上对翅膀,立刻能飞仙:八十多了,腰不弯,腿不瘸,眼不花,耳不聋,一颗牙没掉,啃骨头啃得比我都干净。 煲汤、养花、按摩、打坐……天天养生,一样不能少,活得比皇上他妈都在意。 女乃女乃死了? 你们把我当二傻子了? 准又是大妈二妈看我娘不顺眼,又嘀咕出什么坏主意整蛊我们娘俩。 怪不得早上起来,俩老太太鬼鬼祟祟的往一处瞎凑。 “俺骗你奏啥?俺都报案啦。晋城县衙的人马上就到。大太太二太太说啦,不能让外人,尤其是你个小王八羔子进去捣乱。” “啥叫捣乱?俺咋是外人?俺不是!俺是爹亲生的,俺是俺女乃女乃的孙女,俺……”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回我自己家你拦着我干嘛? 我正想豁出去算了,揍趴下管家阿福硬往里闯,回自己家,不算私闯民宅,你们能咋地? 还没来得及捋胳膊挽袖子,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让开,让开,让开……。” “晋城府衙接到报案,先封锁现场,仵作进去验尸,其他弟兄跟着我把陈府的人都集中到前厅,统一问口供。反了,老子当差十几年,没听说过还有下人毒死主子的事儿?简直反天了。” 带头的捕快一眼瞥见了站在大门口的我,他没好气的问道,“你谁啊你,这府里出人命了知道吗?你堵在门口什么意思呀?妨碍公务?” 那捕快头子又冲着管家阿福一努嘴,“这女的谁呀,要堵门口这是,让不让我们进去了?” 老管家阿福皱着眉头,满脸皱纹一堆,狠狠瞪了我一眼,“不认识,过路的。” 我一听此话,泪水立时夺眶而出,疯了似的迈步就往台阶上冲去。 “阿福伯,俺不是过路的,俺是陈家三小姐,你咋能这么对俺。俺不是过路的,俺不是……” 捕快头子上前推了我一把,眯着小眼,轻蔑的冷笑了几声。 “三小姐?你以为我们傻啊。咱晋城府谁不知道陈季常,陈老爷子就俩闺女。你打哪冒出来的?还小三?快给我滚开,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俺凭什么滚开,你们让俺进去,就连这大门口的看家狗都知道,俺是俺爹陈季常的三闺女!” 我竭尽全力的大声咆哮着,眼中冒着直勾勾的怒火,心头更是烈焰滚滚。 “汪,汪,汪汪。”大黄狗阿花的两只前腿,往我脚上和小腿上扑腾着,他焦急而无助的摇晃着尾巴,那清亮的眸子一闪一闪。 捕快头子冷哼了一声,面无人色的冲身后的衙役喊道,“把大黄狗哄进去,把这笑娘们给我拖走,哪来这么一疯婆子。” “汪汪汪。”眼看阿花的四只爪子紧紧扒着地,摇头摆尾的不停挣扎。 狗都能进门,我却不能? 妈的,这什么世道! 热滚滚的泪水奔涌而出,我的浑身僵硬而颤抖,我承认我打不过面前将近二十个衙役。 说实话,兴许连揍趴下老管家阿福都够呛。 但是我还是运足了力气出招了,是的我出招了,为了我仅剩的一点尊严而战。 你们可以不承认我娘的身份,但是我是我爹亲生的,这是天王老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还没等我把架子摆出来,两个大块头的府衙扑上来一边一个驾着我的双臂,只轻轻往起一提,然后晃荡了两下,像扔死狗一样,就把我甩在了门口的大石狮子脚下。 “去你妈的,什么玩意。一张挂了面粉的黑脸,还陈老爷的三闺女?烧火丫头吧。” “你要是陈老爷的三闺女,我就是玉皇大帝的大儿子。” 你们扔就扔吧,甩就甩吧,但是为什么要倒栽葱似的扔我?大头朝下?还要骂骂咧咧的侮辱我的身份。 我陈玉莲不会放过你们…… 额头忽然热热的,湿湿的,紧接着,我头一昏沉,嘛事不省。 第三十二章 朱氏祖奶(五) “玉莲,玉莲,醒醒,醒醒。”一个老男人的声音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 不是吧,就那么一摔就要见阎王爷了?到了这边我还是没身份啊,连认祖归宗都不行…… 不行,我不能死,我得为自己的尊严证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可怜的娃,睁开眼儿,俺是你阿福伯嘞。” 哎呦,那我还是先死着吧,这个缺德的老头,要不是他把我说成过路的,我还能进去跟爹娘见上一面。 “娃啊,你快醒醒。” 什么玩意?我不是在做梦吧,娘怎么会毒死女乃女乃?娘不会的。 再说那只三黄鸡,我也吃了,我怎么没死。 娘是六月飞霜,蒙冤不白呀。 一,二,三,走你。 想到此,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我,拖着昏沉而无力的身体坐了起来,“阿福伯,你要害死俺们娘俩怎地?” “傻娃儿,要害死你们的不是俺。”阿福伯脑门上的汗珠子都要下来了,“俺说你是过路的,就是不想把你牵扯到里边。” 我疑惑的看着阿福伯,他哆里哆嗦擦了擦汗,“娃啊,你娘是被人陷害的,可是,你就别往里瞎搅合了。虽说咱府里上下,都知道你们娘俩是咋回事。可是,官府和外人毕竟无凭无据的。” 阿福伯这话还真没错。 当初娘生我的时候,因为娘没有名分,又是个未出嫁的青年女子,所以登记我的户籍是独立的,并没有和我娘有任何关系。 书面上,也就是大宋律法上讲起来,我是个被陈家抱养收留的弃婴,跟着主户才姓的陈。 要这么说起来,我就更惨了,连娘都没有。 我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似乎阿福伯伯倒是一片好心,“阿福伯,到底是谁要害俺娘的。” 阿福伯的瞳孔微微收紧,眉头紧锁,“娃儿,别问嘞,你快跑呗。跑的越远越好。” “阿福伯,俺咋能丢下俺娘一个人跑了,别人冤枉俺娘,俺咋能不管她。再说,俺爹呢?爹他咋不管俺们俩死活哪” “傻娃儿,你爹病了,现在已经人事不省了。唉,你跑吧,快跑吧,俺不能多说了。千万别和人说是俺救的你,俺可还有家小。” 照福伯的意思,我还是非跑不可了。 我昏沉沉看了一下这间“屋子”,灰墙图瓦,四处透风,破破烂烂,不知是个什么地方;自己身上盖的被子也是大窟窿小眼的,周围还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臭气。 不管此处是何地,我还是赶紧离开才好,免得给人家添麻烦。 我一把掀开破被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脑袋还是有些晕眩,头疼欲裂。 用手一模,脑门上箍着圈包扎伤口的破布条,脑门正中一触碰就疼的要死。 临出门时,我感恩戴德的谢道,“多谢福伯救命之恩,玉莲有机会一定报答。” “玉莲娃儿,你娘今天巳时在晋城府衙开堂受审,你撒丫子快奔,兴许能来得及看上最后一眼。” 娘…… 我悲痛的呼唤着,急步冲出了这间破屋子,冷冷的秋风犀利的一吹,我呆住了。 往南?往北?往东?往西? 这里居然是一个十字交叉的小巷…… 晋城府衙往哪边跑来着?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后、左、右,我迈出的任何一步,都能改变我今后的方向是吧? 我问着自己,明明知道答案只有一个。 “嗖”……阿福伯那老胳膊老腿儿,居然跑得比我还快!佝偻的衰老身影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巷子的一头。 此时此刻,我还能依靠谁?信赖谁?去找谁? 我承认自己的内心还算彪悍,但是再彪悍,毕竟是个小小的女子,总得有个依靠不是。 我,我,我去找牛根生,对了,去找那兔崽子。 据说他已经暗暗倾慕我两年了,还说什么,对我一见钟情,今后要迎娶我过门。 没错,他说过这些话,信誓旦旦的,就在前天。 虽然我一向看不上这个杵窝子,废物点心;但是,好歹是个爷们来着。 往西,往西,往西,没有偏移。 我咽了咽吐沫,真是又渴又饿,但是跑得却比平时都快了。 大妈和二妈的样子突然从我的脑海里飘了出来,邪恶的飘着,飘着…… 我聪明伶俐的脑子猛然间一片空白了,就只没命的往前跑呀,跑呀。 我想的很简单,让牛根生陪我去县衙门,实在不济,要是那帮衙役再敢把我往石狮子上摔,好歹有个人能把我抬走收尸。 ***** 我喘着粗气,刚才动作太猛,肠子差点拧一块。 终于跑到“三元当铺”的小侧门前了。 “梆梆梆,开门,开门。根生,开门。”我浑身无力,像个癞皮狗似的贴在门上。 “来了,来了,来了,这是叫丧哪。也不怕把门叫破了。”院子里传来了一个老女人的叫喊声。 “吱扭扭”门缓缓打开了,我一看正是牛根生他娘——陈三元。 “陈大婶,俺……俺找根生。”我气喘吁吁的,直摩挲自己的胸口。 “哎呦,是玉莲儿姑娘。你这大早上的,急急忙忙,这是来典当什么啊?” “陈大婶,我找人。找根生。” “打住,根生,啧啧啧,根生是你叫的吗?”。 “娘。”牛根生惺忪着睡眼,一步三晃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猛一见到我,眼前一亮,神情既激动又害怕,“玉莲,你,你咋来了,我,我昨天还想去找你,可是……” 说罢,他偷偷溜了他娘陈三元一眼。 看到牛根生怯弱的眼神,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我现在别无选择,就仿佛是一个不慎溺水即将濒死的人,好容易看到了一颗救命的稻草,实在不忍放手。 我咬着嘴唇,眼眶湿润的看着牛根生,“根生,咱们出去说话行呗。” “去哪?你个小贱人,要把我儿子的魂勾走啊?根生,你跟她说清楚,娘是怎么和你说的。啊,说啊!”根生娘陈三元斜楞着吊梢眼。 牛根生怯懦的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娘,吱吱呜呜,“玉莲,我……我……娘我说不出口。” 根生娘陈三元双手一插老腰,“说不出口,你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窝囊废。说,今天你要是不说,告诉你,分家没你什么事儿。” 根生的眉头一皱,哀求着,“娘,您就高抬贵手吧,让我和玉莲出去说句话。” “告诉你,牛根生,你要是敢迈出咱三元当铺的门,咱家就是你大哥二哥的,没你什么事儿!多大能耐啊,没有你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你们哥三能活到今天?” 牛根旺,牛根发,牛根生哥三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为肺病去世了,三个人全是陈三元一人拉扯大的。 虽然面前这个叫做陈三元的老娘们,很坚强也很能干,但是我窃以为:她把三个儿子,全当做她的私有财产了。 这三头小牛在我眼中,和当铺的幌子、家里的板凳、黑乎乎的锅台,并没有本质的区分;都是任她摆布,没有自我的东西而已。 而我陈玉莲的娘,纵有千般不是、万般错误,至少她把我当成了一个人。 就为这,我觉得这辈子能够和我娘做一对母女,不冤。 我的嘴唇颤抖着,眼神热切的望着牛根生,这个据说是暗恋了我两年的窝囊废。 牛根生不停地往地上看着,好像地上铺着黄金。;他说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敢正视我美丽漆黑的眼眸。 这他妈的是情话吗?至少现在我觉得不是。 我在心里默念着: 根生,拿出点人样来,拿出点爷们样来。 根生,勇敢地走出来吧。 根生,对你个人来说,这只是一小步;但是对你的人生来说,这是一大步。 此刻如果可以,我应该擦点粉再出来,这样更美艳多姿一点,他会不会就义无反顾的迈步出来了。 啊? 我不是做梦吧,根生终于微微抬起眼皮了,他灰暗无光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而果决,我第一次看到这兔崽子爆发出如此的男子气概。 他的身子在微微前倾…… 他的大脚在缓缓抬起…… “给我退回去,连你娘的话都敢忤逆?啊?”陈三元这老太太到底是修行了多年,那三角耷拉眼的凌厉眼神,如针似刀,足矣杀伤以至杀死九牛二虎。 更何况是小小的一个牛根生。 “娘,您可千万别动气。俺不出门,俺绝对不迈出三元当铺的门,俺在这跟玉莲说几句话成呗?娘,俺求你了。”牛根生的身子立刻笔直了起来,大脚也缩了回去。 妈的,憋了半天,我以为这个兔崽子能说出什么豪言壮语,做出什么惊天之举来。 谁知道,还是这副孬样。 “陈玉莲,你真行啊,还没过门哪,就开始破坏我们母子的感情啦。我今儿把话给你挑明了吧:来当东西的,我们可以不问出处来路;但是进门的媳妇,得有个身份出处。” 牛根生呲牙裂嘴,两只大手扶着他娘的肩膀,“娘,求您了,您就少说几句吧。” 陈三元老太太真不含糊,一晃悠肩膀,眉眼一横,“娘怎么了,娘没报官抓这小贱人,就够给她脸了。你娘可是晋城府,咱们全山西有名的贞洁烈女。她娘是个什么东西?小三,爬上老爷床的小三。我能跟这种人当亲家,我呸!” 我的两只小拳头纂进了,我能听到自己骨骼嘎嘎作响的声音。 我的肺要炸了,要气炸了。 我张大了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疯了似的怒吼,“陈三元,你说什么?俺娘是被俺爹骗了,说要娶她,要让她当妾的。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再敢骂俺娘,俺跟你拼了。” “啪。”一个结结实实的嘴巴重重的抽响了。 “啊。”我的脑子嗡嗡的巨响,用手轻轻抹了抹嘴角,鲜红而咸腥的血液,力道够足,味道不错。 我瞪着牛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三元。 我感觉我的全身都在热烈而悲愤的颤抖着。 我想还手,可是整个人已经在风中凌乱了。 “想嫁进牛家?做你的梦去吧?下毒谋害婆婆,呸,不要脸的货,你娘想转正想疯了吧!我要是让你这个杀人犯的闺女进门,你再谋害死我,我就是全山西最傻的傻娘们,没有之一。” “咣当。”“三元当铺”的小侧门,刚才怎么开开的,现在就怎么关上的。 妈的,我的右手怎么了,我为什么不举起手来给这个老太婆一掌? 妈的,我的右脚怎么了,我为什么不抬起脚来给这个老太婆一腿? 狠狠的,惨绝人寰的,忘记尊老爱幼祖训的。 因为我真的做不到。 有理走遍天下,可我,我好像是真的没有。 至少在娘没有转正,和我的身份户籍上,我没有。 这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在昨天我还期望和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名正言顺的做陈季常的三闺女,能够在阳光下自由的行走。 但是一眨眼,我的梦全都破灭了。 我仿佛马上就要失去我全部的亲人了。 我知道,就算看门狗阿花都找到亲爹了,我仍然只是一个弃婴的身份,甚至在户籍上都不是我娘的孩子。 娘,你在哪呀?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娘,我恨你,我好恨你。 可是我再恨你,也抵不过,我爱你。 娘,别怕,玉莲这就去找你。 玉莲要大闹晋城府衙,把你救出来,等我,千万…… 第三十三章 朱氏祖奶(六) 我一把摘掉了头上缠的布条,姑女乃女乃我,不需要这个东西了。再多的布条也没法包扎我心灵上的伤口。 我狠狠砸着不远处胖铁匠铺子的大门,“开门,买把刀,大个的,锋利的,能砍人的……最好能揣怀里。” 谁也别拦着我,谁拦着我跟谁急。 等了片刻,胖铁匠的大脑袋往门口一探,表情严肃,“陈玉莲,你这是要干吗?千万别干傻事儿。你也算是晋城四大美女了……” 美女?开什么玩笑?以为叫句美女就能熄灭我的怒火吗? 从小大家都说我黑不溜秋的,嘴还有点大……我早就给自己烙印了“丑丫头”三个字。 我眨巴着湿润的眼睛,极不自信的问,“胖子哥,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是美女?” 胖铁匠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对啊,你不知道呀,晋城四大美?” “我,我,我美吗?”。问出这句,我立时觉得自己的脸皮,其厚无比。 “当然了,你的眼睛又大又亮又有神,眉毛长长弯弯的,鼻子高高小小的,还有身材,也挺那个的……就是嘴大了点,但是那是一种野性,不同寻常的美。”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听到有人这么直白的夸我,心跳立刻加快了,激动的都有点手足无措了,“真的,假的,怎么以前没人告诉我?” 胖铁匠憨厚的一乐,“你成天跟个小公鸡似的,到哪都仰着头,不拿正眼看我们,谁敢和你说这个呀。” “我,我那是……”我尴尬又感动的冲着胖铁匠笑了笑。 其实,我那是自卑的,我害怕别人会笑我的出身,会用鄙视的样子看我;为了避免尴尬,我总是选择先俯视别人。 唉,有人这么青天白日,明目张胆的叫我美女,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我的心头忽然涌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的感觉。 胖铁匠认真的挠了挠头,“那什么,玉莲,你还买刀不?我进去给你挑把个大的,锋利的,包你一刀剁死俩。” 我的短暂的幸福感觉,转瞬间就被恐惧和委屈所代替了。 从胖铁匠的话外音里,我能感觉到,就连平时这么木讷的胖铁匠,都知道我娘被抓的事情了。 看来,娘投毒害死女乃女乃的传闻,已经家喻户晓了。 这么说来,我陈玉莲在晋城已经无所遁形了。 ***** 我站在街角,平静的等待着,晋城府衙门那道大大的红门能够早点打开。 我疯狂的往手上吐着唾沫,用这些粘腻腻的口水,用力的擦着自己的脸蛋,直搓的小脸生疼。 陈玉莲不需要擦白*粉了,有人说了,我的脸其实很好看; 我也不用再为脸黑担心了,因为这世界上既然有讨厌我的,就会有喜欢我的。 我不要再伪装自己的脸了。 脸黑不可怕,心黑才可恶。 我决定在临死前,用黝黑而健美的样子,做回我自己。 加油,陈玉莲。 你这种美女加智慧,还需要用刀去解决问题? 我眼含热泪,赤手空拳,却笑意盈盈。 一个、两个、三个……衙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这些人多可悲,喜欢看杀头和别人倒霉的人,永远比在别人困难时拉一把的人,要多的多。 ***** “咚,咚,咚,咚。”伴随着沉重的鼓声,晋城县衙的大红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 “快点,人多,站后面就看不见了。” “别落下啊。” “晋城快讯,看大才子陈季常家杀人事件最新进展。家斗争宠疑云,抑或奴才害主奇闻,晋城书苑最新发售……” 我皱着眉头,狠狠给了那个卖小报的老头一踩。紧接着,我随着百十来个看热闹的人,乌泱泱的奔进了晋城县衙的大门之内。 “升堂……威武……咚咚咚咚咚。”身着红衣的二十个衙役,威武的分列在大堂两边,人人手持杀威棒。 大堂正中挂着“正大光明”的大匾额,一个四十来岁的九品官员端坐在堂上。那白净宽大的面庞,叠着厚厚的双下巴,八字眉下的小眼微微一眨,“带犯妇秦香怜,陈诗美上堂。” 啊,我心中立时一惊,秦香怜是我娘不假。 那陈诗美,那是我二妈呀。她怎么也和娘一起给抓起来了? “喀拉,喀拉,喀拉。”重重的锁链声响起来了,金属拖在地上那刺耳的声音,让我的头皮阵阵发麻,后背也立刻渗出了一片汗水。 我努力的踮起脚尖,用颤抖的嘴唇轻轻呼唤着“娘,娘”,接着我使劲浑身力气,拨拉着挤在前面的人群,苦苦的乞求着“让,让,各位,让……” 看到了,终于看到了,都快被挤着扁了。 那背影,那熟悉不过的两个背影,不正是我娘和二妈吗。我心中一阵酸楚,居然连个侧脸都没来得及看到。 “堂下可是犯妇秦香怜?”县官那尖酸的声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娘驼着背,弓着身子,声音沙哑虚弱而无力,“禀大人,正,正是秦香怜。” “禀大人,俺是陈诗美。”二娘那气吞山河的声音,在公堂之上,骤然间变得跟个蚊子哼哼似的了。 “大胆犯妇,本官没问你,多什么话。竟敢藐视公堂。来人,先掌嘴二十。”县官的小眼恶狠狠的一瞪,一个衙役照着二娘的脸上抡起胳膊,左右开弓。 “啪,啪,啪……” “啊,唉,呀……” 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在公堂上响了起来,一向强势的二娘在堂上疼得吱哇乱叫,背影歪歪斜斜。 “听说这老婆子是陈季常的二房。” “不是说毒死老太太的是伙房的管事婆子吗?”。 “你那是昨儿的消息了,今儿个清晨又有最新进展了……” “嘘,有点公德心。别透露剧情,人家一大早就来排队看热闹了。” 前面几个老爷们情不自禁的交头接耳上了,无聊的嚼着舌根子,简直比女人还要女人。 二十个耳光很快抡完了,我却觉得这段时间格外的漫长。 可恶的二妈,还有我那可恶的二姐,十六年来,无时无刻不琢磨着整害我。 在女乃女乃和爹那里扎针,报告,上眼药,让我挨打受罚那都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抓癞蛤蟆包了皮,血淋淋放在我被窝里,吓得我高烧十几天不退,总撒癔症,差点挂了; 把烧热的滚烫的炭团扔到我衣柜里,就那么着到二更,幸亏我半夜起来方便,不然差点没把我给碳烤火烹了; 和下人一起骗我玩藏猫猫,蒙着我的眼睛,愣是往后院的井边带,幸亏我鼻子好,闻出了旁边一个有些发霉的木桶味…… 现在想起来,我能活到十六岁真是奇迹。 打二十个耳光,那都算少的,真算便宜了这个狠毒的女人了。 陈玉莲,你稍稍开心点,这回二娘总算恶有恶报了。 我安慰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这么的堵得慌,憋得难受…… “秦香怜,你看到了吧,藐视公堂是要吃苦头的。本官开始问话,你可要从实招来。我且问你,昨日巳时,是不是你做了只三黄鸡,并且亲自送到了陈府老太太的寝室里。说!” 两边的衙役喊着震耳的“威……武……”声,紧接着“啪,啪,啪”用力的往地上戳了三下杀威棒。 娘冷冷的开口了,声音异常的沉重,“是我。” 县官点了点猪头般的大脑袋,眉头一紧,“据陈府主子下人们的口供记载,日常老太太的一日三餐,有丫环专门负责,每道菜品要用银针试过再端出伙房。可昨日你为何亲自去送,恐怕有什么蹊跷吧,是不是令有图谋。快说!” 娘颤抖着双肩,那驮着的后背渐渐展直了,“不是,不是。我没有,知县明见啊。” 县官微微欠起了身子,眉毛一扬,“秦香怜,你说什么不是?本官怎么听不明白。不是你送的,还是你没有别的图谋。说!” “大人,我是冤枉的呀。昨天一大早,府里的丫环平儿,说给捎个话儿来,老祖宗馋嘴了,要吃三黄鸡,还让我给送去。大人,平日我速来守规矩,几乎不去老祖宗房里。” 娘是冤枉的,娘真的很少去女乃女乃的房里。她担心女乃女乃不喜欢她,一直本分的在伙房里操持全府上下的伙食饮品。我能证明啊。 还有,女乃女乃活得极仔细,比陈府上上下下的任何一个人活得都谨慎;她每道吃食,从燕窝海鲜到精致小点,全都要丫环金锁用银簪子试了尝了,才肯吃的。 要不是娘端去的三黄鸡,女乃女乃怎么可能不试试就吃下去哪? (同年继续求收藏和推荐,一直很勤奋,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鼓励和支持。) 第三十四章 朱氏祖奶(七) (年年在这里祝贺书友们,元宵节快乐,合家团聚,幸福开心的生活。) 我想的头都要晕了,可是,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肥腻腻的白胖知县又发话了,“秦香怜,照你的意思,是丫环平儿叫你给老太太亲自去送三黄鸡的。传证人平儿上堂!” 衙役开口传话,“传丫环平儿上堂问话。” 不多时,平儿一身白色的素衣翩翩上堂而来,她跪下便娇声道,“奴婢平儿参见县官大老爷。” 白胖知县点了点头,“堂下的平儿,本官要你把昨日的情形,据实招出。” 平儿微微仰起头,柔声道,“知县大人,小奴容禀。昨日早上,奴家在院子里行走,老祖宗的贴身丫环金锁吩咐,让我去伙房支应一声,叫秦大婶给做只三黄鸡亲自送去。小奴这才去的。” 白胖知县眯缝起了小眼睛,“不是吧,那金锁三天前就回老家吊丧去了。你这婢女,好大的胆子。昨日在你们二夫人陈诗美的房间搜到了八钱砒霜。分明是陈诗美主使秦香怜下毒,要你去伙房送信是不是?” 平儿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大人,不是,确实是老祖宗的丫环金锁让我去传的话。我和她是老乡,一起伺候主子多年,我怎会认错哪?” 白胖知县眉头锁紧,“呔,你个大胆的小奴,还敢狡辩,现在人脏俱在。仵作从老太太的身上和三黄鸡汤里,验出了砒霜。你们全府上下,搜了个底朝天,只有二夫人房里搜出了砒霜。” 二妈陈诗美“咳咳咳”的连连咳嗽了几声,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大人,委屈啊,冤枉啊。不是我,要真是毒死老太太,也是秦香怜这个贱人一个人干的。” 白胖知县笑着连连点头,“犯妇陈诗美,你可真能推月兑呀,明明是主子买通仆人谋害的老太太,如今怎么又成了秦香怜一个人干的了。她一个下人,有什么理由要毒死自己的主子?” 二妈陈诗美理直气壮,“大人,秦香怜有动机呀。大人,秦香怜可不是下人,她,她,她是我家老爷的……的” 白胖知县探了探大胖脑袋,“的什么?说!” 二妈陈诗美阴阳怪气的开口,“的相好的呗。十七年前,这贱女人勾引我相公,还生下了一个野种。因为老祖宗不松口,所以,秦香怜继续在伙房当差,没个名分。可她生的那个小贱人,一直在府里跟个小姐似的吃喝出入。” 白胖知县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隙,用手点指,“秦香怜,可有此事?” “大人,我,我……确,确,确有此事。”娘的身子颤悠了几下,似在犹豫,可终于还是承认了。 “哦!”大堂下的人群发出了鄙夷而又兴奋的哄声。 被这声音包围着,我的眉头一皱,脸上滚烫,心似油烹。 虽然这件事在晋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再多人传言,也只是传言。 如今,当事人,也就是我娘,在大堂上居然亲口承认了,红口白牙,白纸黑字,那就不再是传言了。 我舌忝了舌忝爆裂的嘴唇,其实我明白,这件事情肯定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的。 只是这一天,来的似乎有点太早,也太过残忍了些。 白胖知县肥嘟嘟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旁人很难察觉的狡诈的笑容,“哦,原来如此。” 二妈陈诗美见缝插针,“大人,大人,秦香怜还亲口说过,要是老太太能早点百年,她就能早点转正了。” 白胖知县抿了抿嘴唇,微微点了点头,瞪着我娘,“秦香怜,陈诗美所言,可是实情。你如实禀报。” 刚才人群中的哄声,定是已经深深的刺伤了娘的心了,我能感觉到她此刻的无地自容和伤心欲绝。 娘,挺住啊。 千万别趴下。 我握紧了拳头。 千万不能承认这句话。 要守口如瓶。 这句咱不占理。 从后面看去,娘的背变得更驮了,仿佛那脊梁骨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一字一顿的开口了,“我……说……过。” “娘,别……”我出声了,就那么站在人群中大声的嚷了出来。 情不自禁。 情难自已。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明显对娘真是丝毫的帮助都没有。 “唰。”前面站的两三排人,男女老少,齐齐回头,诧异又惊喜的看着我,就好像我是在公堂上,突然冒出来表演耍猴的一样。 白胖知县那小耷拉眼立时瞪得大大的,居然还闪出了一对斗鸡眼,“大,大,大胆,底下,是,是什,什么人,敢如,如……此咆咆,哮公堂,不,不,不不想活啦?” “唰。”前面站的两三排人,男女老少,分别向左右两侧分列开来,给我腾出了一条小路。 妈的,这都什么人啊,我胸口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看,看什么看。”我咬了咬牙,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再让我暴露的更彻底点吧。 我嘬了嘬腮帮子,下巴往下微微一兜,希望脸更小巧瓜子一点;又深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脯,姑女乃女乃从来没有把腰竖得这么直过。 能够有一个完美的亮相,也不枉我被陈诗美称作“小贱人”了。 我怯怯以为,这是一个褒义词,特别是从一个老娘们嘴里狠狠的说出来,那就更加有存在感和力量了。 唉,要是揣把刀出来就好了。 万一有个不测,跳出来吓唬吓唬他们,然后冲上去一把横在白胖县官的脖子上,三声大笑:哈,哈,哈。给我一匹马,给我特赦令,放我们走,如若不然,姑女乃女乃要你的命! 唉,没有刀,怪我心太软,主要是顾及自己得来不易的美女称号,没狠心买。 白胖知县惊奇的看着我,居然美滋滋的笑了,“哎呦喂,堂下的女子,你叫犯妇秦香怜什么,娘……还娘……。昨天正愁找不着你哪,你到自己蹦出来了。带上来,甭废话。” 我冷冷道,“不用带,自己会走。”说着,我迈开脚直愣愣奔着白胖知县而去。 白胖知县伸出大胖手一推,“站,站,站住,走那么近,你要,干嘛?快跪下。” “扑通”我膝盖一弯,潇洒自如的跪下了,紧紧挨着娘和二妈,确切的说是跪在了她们两人的当中间。 这姿势我太熟悉了,从小给女乃女乃跪,给爹跪,给大妈跪,给二妈跪…… 干坏事跪,干好事跪,过节跪…… 我是跪到大的。 白胖县官喘了口气,“堂下女子何人,姓字名谁,与犯妇秦香怜是何关系,如实招来。” 我一扯脖子,“俺就是小贱人。” “哈哈哈哈。”身后的人群中,男女老少,爆发出了欢乐而惊喜的笑声。 我猛一回头,黑着小脸,“笑啥,有啥笑的。俺就是秦香怜的闺女。但是俺得说清楚,不是俺娘勾引的俺爹,是俺爹骗了俺娘。有钱的男人三妻四妾,古来有之,谁能说出俺娘个不字,只是俺爹没有履行承诺。你们笑俺娘干啥,笑俺爹才是!” “哈。”短暂的笑声后,是良久的沉默。 身后的人群中,男女老少,整齐划一的,耷拉下了眼皮。 我知道他们与她们都不敢面对我充满无辜和憎恨的眼神。 说着说着,怎么我的眼睫间倒笼起了一片淡淡的白雾。 终于有机会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光明正大”的牌匾下,替我娘伸白几句了。 这个机会是如此的难得,十六年了,自从我懂事起,这些话如鲠在喉。 但是,我不可能揪住一个人就对他或她,怨妇般的伸白这些。 也许,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只是,这机会出现的实在是太过惨烈了。 身后的人群没有再发出大的响动,只有依稀的一些窃窃私语。 白胖知县眼眉一拧发话了,“哦,看来你们府上的人到没有扯谎,果然有你这么一个人。秦香怜,这姑娘说的可是事实?” 娘跪在地上,猛然间用力移动着双膝,“崩崩崩崩”几下跪到了我的身边,小声嘀咕,“来干啥?摘还摘不清。” 白胖知县一看娘这举动,立时急了,“啪”的一声惊堂木拍下,“反了,反了,反了。公堂之上交头接耳,这是要串口供怎么着?把老爷我当死人啦。老虎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掌嘴二十。” 刚才执行的衙役站了出来,疑惑的问着白胖知县,“大人,您说吧,打哪个?” 白胖知县“啪”的又是一声惊堂木,“饭桶,当然是老的那个。” “慢着。”我嚷了句,“你要打就打俺吧,父母有过,子女带受。别打俺娘。” “谁是你娘?”娘猛地瞪了我一眼,把眼瞥向了白胖知县,“大人,冤枉啊,这是天大的冤枉。我怎么突然冒出了一个闺女?” 白胖知县脸上的青筋抽动了几下,“这姑娘刚才不是叫你娘吗?”。 “哼。”娘冷笑了一声,“我,我承认是跟陈老爷有过一段感情,这不假。可是我可没生过娃,这女的不是我闺女。十六年前,她是管家阿福从外面抱来的弃婴。” 白胖知县模了模大胖额头,左顾右盼,一时间有点不知所谓了。 正在这时,一个师爷打扮的瘦子,突然从后堂跑了出来,蹿到知县身边,小声说着,“大人,咱今天是在审杀人的事儿,先问那段要紧,私生女的事儿,您得往后拖拖。” 瘦师爷觉得自己是小声说的,可不幸的是,我们全听见了。 白胖知县眨巴了几下眼睛,“那就先审下毒的事儿。犯妇陈诗美,本官问你,如若是秦香怜一个人干的,怎么在你的房间搜出砒霜来了。啊?难道你是买来保健的。” 二妈陈诗美的身子一缩,一副哭腔,“大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是那个挨千刀的栽赃嫁祸我呀。我是好人,我,我这几年吃斋念佛,一心向善,连蚂蚁我都不敢踩……” 白胖知县五官满拧,看得出他又动情了,“呸,你是好人,你要是好人,本县官立刻回家卖白薯,不干了。你是好人?你捆小人扎小人玩?来人,把从陈诗美床下搜出的那几个小人,还有装砒霜的小纸包,一并端上来。” 不多时,一个衙役从后堂端了个木托盘上来,上面还盖着块灰布,那衙役走到二妈陈诗美面前,一掀开灰布: 一,二,三,四。 总共四个五颜六色,和手掌那么大的小布人,身上扎着大概有百十来根小银针。 外加一个小白纸包。 上面写着“砒霜”两个大大的毛笔字。 衙役眯着眼睛,学么着小布人上面的名字,“陈方氏(女乃女乃),陈季常,柳月如,陈玉荷。大人,就这四个人。” 我的眼蓦然瞪大了。 居然没把我和娘给捆了扎针。 呦喂,二妈还行呀,够意思。 “哈啊哈哈哈。”白胖知县开心的乐了,“陈诗美,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这算是人赃并获了吧。你的心可真毒啊,你们一家大小,除了你和你闺女陈玉萍,其他人都捆上了。” 白胖知县激动的咽了口吐沫,接着说,“要照你说,秦香莲和这个叫什么,小贱人的,要真是你相公的相好和私生女,也算是你们家人了,她们俩怎么没被捆小人啊?” 嘿,白胖知县不傻啊? 我刚才老以为他是个半吊子县官。 二妈陈诗美也急了,“大人,我没骗您。她们俩真是我家老爷的相好,还有私生女,我是没有她们娘俩的生辰八字,要是有我就都办了。” 白胖知县咧着大嘴点了点头,“哦,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扎的小人,诅咒陈季常全家死光光了是吧?你刚才自己说的。” 二妈陈诗美立刻摇头,“不是不是不是。” 白胖知县一瞥二妈陈诗美,“不是什么呀?文瑞庵的老尼姑你认识吧?她昨个上吊了。” 我用余光看到陈诗美的嘴角轻轻颤了一下。 白胖知县正色道,“陈诗美,你别得意。本县顺藤模瓜,一举端掉了文瑞庵这个窝子。打着宗教的名义,到处装神弄鬼、蛊惑人心,搅乱晋城治安。那老尼姑是畏罪自尽了,可是她的口供在本县手上。要不要给你念念,重温一下岁月往事?” 白胖知县将手上的一张供纸交给了身边的瘦师爷,瘦师爷开始念到: “年关刚过,本县陈季常老爷家的二夫人陈诗美,来本庵烧香算命。她暗中向老尼打听如何诅咒人生病速死。一来二去达成交易,本庵收取了她纹银五十两,按照她提供的生辰八字,制作了四个纸人,并于每月初一十五施以咒语做法。” 二妈陈诗美的浑身抖做了一团,她的眼中几欲喷血,她猛地移动身子扑向了瘦师爷,又张开血盆大嘴,一下子叼住了那张供纸。 (年年明日更新,因为今天是过节,没敢写血光之事,明日敬请书友们观看。) 第三十八章 暗夜凶猛(四) 啰嗦此刻夺了一把弯刀,正在和十几个金兵大战,怎奈英雄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的身上已经是道道血痕了。 眼见着六儿骑着马又回来了,他一边挥刀招架一边大喊,“快走,别管我。” 六儿冲上去纵马一跃,立时踏翻了两个金兵,她一把拉着啰嗦大哥,“别废话,上来。” 啰嗦虚弱的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纵身越上了马。“傻丫头,你带我跑不快。我……” 六儿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握了握啰嗦冰冷的手,“抓住我,别掉下去,我们冲出去。” 啰嗦的头重重的搭在了六儿的肩膀上,虚弱的开口,“为什么回来……” 六儿一边挥刀砍杀着金兵,一边回道,“上次你救我,这次我救你。” 啰嗦的声音微弱而颤抖,气力已经明显不足了,“放下我,带我逃不掉。” 六儿把嘴唇咬出了鲜血,“闭嘴,别捣乱,我看你要是死也是啰嗦死的。”她只顾挥着弯刀,就像金人砍向汉人一样,无情而冷血的砍向了他们的头顶。 生杀予夺之刻,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六儿知道,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好玩了。 *****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眼看大火被风吹的越来越烈。 大家一开始从伙房里抬着仅有的十几大桶水出来灭火,可是,纷纷一泼,水就都没有了。 冬日里,金营附近唯一一处水源,那条后身的小河面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冰。没办法,百十来个金兵用斧头猛烈的砸着凿着,盼望能露出一些水来,或者干脆就往火里扔冰吧。 其实过冬的棉衣棉被,也能用来灭火,可是都用去扑火了,大冷天的大家穿什么? 最后,大家只能铲土盖火了。 金扎吉一边焦急的指挥分配人手救火,一边焦急的审问着看守粮仓的小兵们。 四个小兵跪在地上,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浑身抖做一团。 四个人众口一词,都说一没喝酒,二没偷睡;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起火了,并且是二十个粮仓同时起的火。 金扎吉双手插腰,气的浑身抖着,他走近了四个小兵,仔细闻了闻,果然没有一点酒气;对于自己教出的兵士,他还是有自信的。 但见这火势,再看看风向,粮仓的火着的太过蹊跷,明显是有人故意放的…… 气死我也! 放火放的那么不是时候! 扰人恩爱简直是! 猪狗不如! 禽兽! 禽兽都不如! 此刻的金扎吉,全身被各种火气紧紧包围着,又有好事者跑的屁滚尿流,忙来给他回报:有蒙面人偷了马劫了女人奔前门而去,还跟着俩自己人。 哎呀! 还有内奸! 居然还有两个! 难道是里应外合? 放火,救人。 金扎吉大呼上当,料定自己是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他后悔不已,立刻点了十员猛将,骑快马,急匆匆奔金营前门而去。 他准备活捉放火者和被劫的女人,扒皮吃肉掏心以泄心头之恨。 ***** 六儿已经把零散的追兵,远远甩在了身后,眼看再有两百米就要到岗楼的大门下了,那大门敞开着,没有一人把守。 本来,前门岗楼上的六个哨兵,在粮仓起火的混乱过程中,在金扎吉的严格教下,谨守岗位,方寸未乱。 可是他们在方才,转瞬间全部倒在了邓老头的独门暗器下;邓老头开了大门,带着陈玉莲和孩子已经纵马逃出了金营。 往前进一百米……就在六儿快接近大门的一刻,她骑的马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口哨声惊住了,无论六儿怎么叫嚷拍打,那马都纹丝不动了。 原来金扎吉是个驯马的高手,他那特殊的口哨声控制住了这匹马。 六儿此刻如果纵身下马,本来是可以逃走的,可是,她是不可能把啰嗦大哥留下的。 啰嗦沙哑的喉头挤出了一个字,“走。” 六儿侧头冷冷看着他,“我不会丢下你的。” 啰嗦张开了嘴,两排牙齿狠狠往六儿肩膀咬了下去,他的嘴角流着鲜血,那是六儿滚热的鲜血,“走,不然我咬舌。” 六儿肩膀一缩,疼的吱哇乱叫,“啊,你不是咬舌吗,咬我干嘛。” 这时,金扎吉带着十员干将,早已经把六儿团团围住了。他眼看着六儿背后那个男子紧紧的挨着六儿,还,刚才居然还在亲密的咬她的肩膀…… 金扎吉的心中一种悲愤的酸楚冒了出来,他怒目横眉对着六儿,气的七窍生烟,“为什么?” 六儿的右肩流着血,疼得她直皱着眉头,她都快被啰嗦给气死了,所幸拿金扎吉撒气。 “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你们不在自己的地盘待着,来我们宋国干什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这都是活该。” 金扎吉气的手颤抖着,不自觉的去抓自己的络腮胡子。 可是,胡子,已经没了。 已经剃了,剃的还很干净。 为了这个他无限迷恋的汉人少女而剃。 最为可笑的,居然是趴在少女肩头的这个男人,帮他剃掉的。 世界是个圈圈,甭管你怎么转。 山水还有相逢哪…… 金扎吉看到六儿背后的男人,他的个子是那么的矮而瘦小,一看就知道是个伪军;金扎吉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如果他此刻知道,就是这个人帮自己剃的胡子,他会更加的失去理智,暴虐万分。 在草原上,白山黑水间,男人是讲究抢与杀的,最猛烈的男人,拥有的女人和财富最多。 这就叫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金人崇拜强者,崇拜暴力与杀戮,也许这是一种大自然最原始的崇拜。 金扎吉的体内,一种原始的男性的冲动,让他鄙视所有汉族的男人,他认为他们没有资格去拥有最美丽的女人。 最美丽的女人,一定要在他们这样强壮而威猛的男人身边,才能找到灵与肉的极乐世界。 金扎吉尽力平息着心头的怒气,他假装对趴在六儿肩头的男人视而不见,故作冷静道,“因为,你们是弱的民族,而我们是强的民族,弱者必须被强者统治。” 其实,此刻,金扎吉内心真正想大声表白的是,“我才是你的主人,没有人可以那样靠在你的背上,没有人能够触碰与占有你的身体。我才是你的全部世界!” “哼。”六儿哼了声,“金扎吉,还什么强者,呸。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你知道谁是砸伤你的飞锅将军吗?本姑娘是也,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金扎吉的五脏六腑都在猛烈的抽搐着…… 什么? 飞锅将军。 这个对他来说充满着侮辱的字眼,让他心神不定,更无地自容。 原来他所有的骄傲与霸道,所有的梦想和渴望,全部被这个美丽如妖精一般的少女给毁掉了。 他的尊严,他的爱恋,骤然间通通被埋葬掉了。 金扎吉的怒火,即使倾倒五湖四海都无法熄灭,他眼见六儿肩上趴着的那个男人,穿着金兵的衣服,而他心爱的少女,竟然也穿着金兵的衣服…… 他们居然离的那么近,还紧紧相依着…… 一种妒忌的恨意,让金扎吉举手挥刀架在了六儿白女敕的脖颈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六儿微微闭上了眼睛,“你动手吧,但你要答应我,放掉我背后的这个人,火是我放的,和他没关系。” 月光下,六儿的脸庞依然是那么的丰润而美丽。 就像金扎吉第一次在月光下见到她一样。 她的美的令人目眩的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只是,这次的鲜血,不是为宋人孕妇接生而溅上的,这次是杀掉金人而溅上的鲜血。 金扎吉的手臂一直在不停的颤抖着,他纵横沙场,弯刀挥舞,从不曾犹豫;可是面对这个如梦似幻的少女,他真的下不了决心。 少女被夜风吹过的乌黑秀发,在月光下飞舞飘荡着,那发丝轻轻拂过弯刀与他健壮的手臂。 一个曾经杀罚果断的将军,在此刻,已经与理智二字彻底绝缘了。 少女的眉梢与眼角的弧度,那灵动而茂密的睫毛,那含苞待放的双唇……这个少女为什么如此的美丽。 美丽的不像是一个人。 像是妖精,或是一个仙子。 “你们走吧。”金扎吉紧闭着双眼,蓦然扔掉了手中的弯刀。 六儿明亮秀美的眼眸看着金扎吉,她深深喘了口气,一字一顿悠然道,“我应该谢谢你吗?”。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拨转了马头,跑出了金营的大门,她关切的侧头问着啰嗦,“啰嗦大哥,你怎么样了。” 啰嗦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刚才对战中,有一刀正捅在了他的命门之上,如今那血液已经染红了他的脊背和马鞍。 他强忍着疼痛,“我……一时……半……会还……死……不……额。”紧接着“扑通”一声他猛地从马上跌落下去。 啰嗦早已知道自己必定是伤重难医,此命休矣。他的灵敏的双耳已经听到了背后强硬而阴冷的风声,于是本能的猛地向后一倾,一个人挡住了那只长而尖锐的强弩。 ***** 金扎吉本来心已经软了,但他看到六儿对身后的男人那么关切的样子,胸中的怒火再次复燃了。 这少女是他的猎物。 这个猎物只属于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就算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 爱不得是一种无法阻挡的恨意。 他以惊人的速度搭上了一只强弩,瞬时瞄准了两个人的背影,如此近的距离,定能射穿两个人的心脏,一箭双雕。 他要亲手杀死这个从他手里逃月兑的少女,顺带埋藏自己荒唐无比的爱情梦想。 他从来没有这么的恨过一个人。 从来没有。 他又变回了一个杀人的武器,他要杀掉眼前这个少女…… “啰嗦大哥。”六儿也听到了那冰冷的声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带马缰绳,回头望去,眼见啰嗦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那支强弩已经扎穿了他的身体,那锋利而沾满鲜血的箭头,挑衅似的竖起。 啰嗦的嘴角最后抽动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自己能趴在这么美的姑娘肩头死去…… “六儿,快跑,成大事者不惜小情。”邓老头在远处横马张望着动静,眼见六儿和啰嗦安全出了金营的大门…… 邓老头刚才一出来,本有心抛下陈玉莲和她怀中的婴儿,让她们先走,自己跑回去救六儿;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陈玉莲吓得使劲拉着他的衣服,怀里的朱十一嘤嘤呀呀的哭声,更是哭的他心烦意乱。 很多年前,他也被这哭声烦恼过,他那时觉得,这哭声简直比鬼哭狼嚎还令人厌烦。 可如今,他风烛残年时,能够仔细聆听这种生命的悦动,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他的心爱的孩子们,而今都散落在哪里? 又有谁能知晓。 自从成为了一名大宋的高级特务,他就把儿女私情、老婆孩子抛在了一边,他以为自己铁血心肠,为家国事业真的全能抛下。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寂静的深夜里,苦苦思念着自己失散的妻子和三个孩子。 没有经历过他这种长夜痛哭与悲伤欲绝的人,是永远不会真正懂得什么是坚强与冷漠的…… ***** 邓老头的劝阻,丝毫没有阻挡住六儿的愤怒。 她掉转了马头,与金扎吉对望着,气愤难忍的点指,“金扎吉,你这个小人,言而无信,我鄙视你。咱们战场见,我苏六儿一定会光明正大的把你打下马,再用刀戳穿你的心。” 金扎吉颤抖着双手,整个脸在抽动着,面前少女那哀怨的眼眸,充满着无边的恨意,那恨深的好像一辈子都无法解开。 他微微低下了头,他以为他已经不再会爱恋这个少女。 但是,如果不再爱恋,为何不敢去正视她依旧迷人的双眸。 金扎吉终于撕心裂肺的嚷了句,“好,我等你,杀了我。” 六儿的发丝轻轻飘扬起来,脸儿苍白而淡漠,异常凄凉的冷笑了一声,“如果我能活着离开。你有本事再放一箭,从我背后穿过我的心。” “我……”金扎吉的话还没说完,就“扑通”一下栽倒在了岗楼之上,一把飞刀直插他的后心而去。 高个黑衣人隐在一个角落里,放下了手臂,深深出了口气。 矮个黑衣人带着三个随从凑了上来,低语道,“大哥,你不是说不杀金扎吉,不管我了吗?”。 高个黑衣人眯着眼睛,“我突然发现我看这厮特别不顺眼,我最讨厌人在背后射冷箭,捅刀子了,跟你没关系。” 矮个黑衣人又问道,“大哥,咱们现在……” 高个黑衣人的手往下一闪,“所幸帮主子再多除几个吧”…… 大黑、二黑、三黑,外加高个、矮个,齐齐出手,五个人十把飞刀,正好结果了那十个金人的性命。 大家从来没有配合的如此默契过。 五个黑影相视一笑,闪电般的涌出了金营的前门,伴随着几声响亮的口哨声,五匹高头大马从远处的树林里飞奔了出来。 他们齐齐向六儿行了抱拳之礼,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六儿赶紧把啰嗦大哥扶了起来,使劲力气生生拽到了马背上,“你可别死,你要死了,咬我那下谁还。你不会死的。” 六儿模了模生疼的右肩膀,一抖马缰绳,朝着邓老头的马儿跑去…… (年年很用心的写作,为了和更多朋友分享小说带给我们的乐趣与感动。求收藏和推荐,你们的支持让我充满力量。) 第三十九章 我是特务(一) “快点,你快点走,别乱看了。” “干嘛哪?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咱们兄弟工作很繁忙,你这都几点了,啊?” “我们这属于加班,加班,知道吗?”。 “大哥,别跟他说这个,这小子加过班吗?世上有像咱们这么频繁加班的吗?”。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大晚上折腾的了,尤其是二更天。” “对啊,没听说过那句话吗?阎王让你三更死。” 刚才那一幕在金营的拼死搏杀,奋力出逃……那些场景怎么全都消失殆尽了。 我的七彩斑斓的世界,似乎彻底的灰飞烟灭了,忽然间钝化成了两片黑与白,在眼前跃动。 面前则两位蹦蹦跳跳,举着小旗子的大哥,难道是黑白无常吗?我的心中冒出了这样的猜想。 “我是小黑,他是小白。知道你丫就得心思这个。” “大哥,咱们和他说这么多话,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要是下辈子投胎变头猪,就没机会说了。这叫什么,这叫人道。不是咱们底下说的那种人道啊,你懂的……” 果然不出所料,我现在应该赶往在黄泉路上,同伴是黑无常和白无常。 ***** 阴曹地府贵宾审讯室 进这个审讯室时,我下意识瞄了一眼门口的牌子,“审讯室”三个字旁边居然写着极小的“贵宾”二字。 审死官一身紫袍,那张紫脸像极了戏台上的老生,他皱着眉,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姓名?” 周围一团漆黑,唯有我和他的周围,光亮如白昼,这感觉很阴森也很奇特。 我很镇定,处变不惊是我的必修课,“我叫啰嗦,不,我叫李……东……田。” 审死官怒目而视,“说实话,必须的。你以为这是哪?这是阴曹地府。” 多年的磨练训练以及苦练,再加上我从入行第一天起,所树立的高尚的职业素养,还有无数他妈血泪事实教会了我:既然说与不说,都是个死,那么打死也不能说。 因为任何时候,说实话都是要倒大霉的。 “时光荏苒,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忽然跳闪在我的脑海中。 这些年,什么老子庄子孙子韩非子,什么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隐;琴棋书画,诗歌礼韵;轻功刀剑,骑马射箭;煎炒烹炸,缝补绣花。 除了生孩子,我好像现都已经学会了。 用十年的时间,一直走到今天,完成了人生最为华丽的蜕变。 十年时光,从一个大字不识,成天流着鼻涕,到处要饭的丐帮小乞丐,到被组织上赏识,挖掘,悉心栽培…… 我从一个标准的少年无业游民,成长为了一个大宋三等特务。 我实在应该为自己的一生感到荣幸。 审死官晃悠着脑袋,拍着桌子,“喂,别发呆,我这是不给钱的加班,拜托你尊重一下我的劳动,老弟,我问你哪?你叫什么?” 周围的莫名的白光,让我的思想游离了,游离在黑暗之中。 看到眼前这个地狱官差,如此的不淡定,我淡定的缓缓开口了,“俗话说一死百了,一切都应该如此简单。不是直接看生死薄,依据功过善恶,折算一下是去哪层地狱,然后投哪个道?不用这么费劲吧?” 我习惯了,淡然处之的外交辞令。 避重就虚,就不答你丫问的。 审死官无奈的摇着头,“那是他们,你不行,你这个属于特殊情况,上面特批的,得记录清楚,配合一下。” 我心中有些惊诧,我真的有什么与众不同吗? 如果真有与众不同,那就是我的特殊职业。 我决定装疯卖傻一下,“什么意思,我不懂,真的不懂。” 审死官扬着一条眉毛,“想知道吗?”。 审死官又扬着另一条眉毛,“真想知道吗?”。 我咬着嘴唇,冷静的回答,“当然。” 好奇是一个特务应该具有的基本素质,即使是用自己最宝贵的一切去交换一条诸如:汴梁的大白菜明早开市多少钱一斤的消息。 审死官看了看卷宗,抬头看我,“你先说说姓名,性别,职业,年龄,婚否,爱好,有无住房,基本条件。你先说实话,我再慢慢和你说你的问题。” 我明白了,这是交换秘密。 很公平的交易。 我努力的回忆着我的原始姓名,“我叫什么来着。马小云,唐小俊,罗小浩……” 审死官听的不耐烦了,“你叫端木凌云。” “我叫端木凌云?”我稍稍有些激动。 这是我离家出走后,第三次这么正式的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认真追忆,第二次是在加入组织的时候,庄重而威严;第一次是在很多年前…… ***** 丐帮吴中分部,实际上就是一个破庙。 一袋长老插着腰,颐指气使,“臭小子,你擦擦鼻涕,你瞧你这脸黑的。姓名报一下。” “狗蛋,狗剩,二狗子,写什么都行。”我用力抹了抹脸,蹭了蹭鼻涕,我这脸还叫黑,我就是抹黑了,我也是个白净的人。 一袋长老拿起毛笔,白了我一眼,“说大名。那些个是名字吗?啊?” “我,我,我叫端木凌云。”我颤抖而骄傲的爆出了这个让我恶心想吐的名字。 一袋长老直着腰,目瞪口呆,“你可真行,你一个要饭的,还是没有组织,一直自己单干的要饭的,你居然起了这么一个高雅的名字?谁给你起的。” “我爹。”我极不情愿的开口回答,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厌恶“爹”这个字眼。 一袋长老挠了挠胳肢窝,闪进了里屋。 不多时,他弯腰驼背的走了出来,眉开眼笑,“我看你聪明伶俐,非常,十分符合我们丐帮的要求。想不到,丐帮居然能傍上你这个富二代。你知道你爹悬赏找你吗?”。 我冷冷的说道,“我爹已经不在了,我没有爹。”紧接着,我又甩了一句,“给句痛快话,你们收不,不收我继续当个体乞丐去了。” 我那个没有人性的爹,很不幸,其实还活在世上。 不是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吗? 我真的不知道,他啥时才能抛妻弃子丢小三,直奔阎王爷那去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 作为一个人,我为我有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渣爹而自卑和脸红。 但是作为一个特务,我又何尝不曾干过一些黑暗而又龌龊的勾当。 我曾经无比憎恨这个男人,可是当我明白,就算这个男人真的倒霉透顶了,我娘也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这种恨就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淡漠了。 只是很不幸,在我变得坚强以前,我娘就揣着满是泪痕,字迹早已模糊的一纸休书,含恨而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离开了家乡彭城,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足足离我家有十里路远。 我要急死渣爹,就不让他找到我,我要冷静的看着,看着他和那个胡美丽是如何覆灭的。 我那时常会问自己:这样是不是太不孝了? 但是就算天打五雷轰,我也不要再去认他。 我知道,如果和他朝夕相对,即使天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我也会疯的。 因为每次看到他,我会不停的想起娘的音容笑貌…… 想当初,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不幸的是,之后她竟鬼使神差的嫁给了爹,同时也把自己的家产带给了这个曾经一穷二白的书生。 爹,你怎么就能这么恨心。 占了人家的家产,人家的房子和地,让人家给你传宗接代,你还要赶人家走,临走了还送张休书? 我恶狠狠的诅咒这个男人,这个本应该和我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男人。 有一天能变成天底下最彻底的倒霉蛋。 即使我知道,这诅咒很不孝,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厄运。 但是,那又怎样? 哥不怕,哥死扛着,为了娘,值得。 老天似乎一直在考验着,我的意志品质是否足够的坚定,于是我这一诅咒就是十年。 皇天不负苦心人,不知道是我的诅咒,还是天道循环终于应验了…… ***** “啪。”审死官气得直拍桌子,“别走神,再发呆我给你动刑了!继续,你继续往下说。问啥说啥,先别回忆不该回忆的了。怎么上面来的人,都这奏性。” 人可不是都这样? 虽说与现实相比起来,回忆更加痛苦。 可是我怕喝了孟婆汤,去了望乡亭,就再也不会记得这辈子在人世曾经走过一遭了。 我原以为我不会留恋尘世,就像当初加入组织的宣誓:视死如归。 但是很明显,我在为自己拖延活着的时间。 只是,眼瞅着审死官那对比黑夜还要漆黑的黑眼圈,我知道自己得够意思点,让人家早点下班回家。 “我叫端木凌云,性别,你也看见了,男,职业特务,二十五岁,未婚娶,爱好好像没有,没房子,当然如果女方有房的话……” 审死官“绑”的敲了一声惊堂木,“别啰嗦,你真他妈……啰嗦。呸呸呸,阎王说不让说脏话了,刚开完会,要注意语言美。就算你回答属实吧。” 我一皱眉,“都知道了你还问?我说完了,但是,您好像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正式的审问我,我为什么是特例?对吧。” 审死官叹了口气,“唉,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救了下凡的七煞星。” 我瞪大眼睛,语气却平静,“谁,你说我救了谁。” 审死官一摊手,“七煞星,唉,就是宋营里那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苏六儿,偷羊腿那个。刚才你给她挡了一箭,哦是,是弩吧,我的线报上说的。” 我疑惑的问,“哦,她不是人?” 审死官挠了挠头,“你就别操心她了,她的身份也很特殊。不过,上面发红头文件了,无论如何,不让我们这边收她。她来我们也不要啊,倒哪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我们这也讲究和谐。” 我又点了点头,“哦,她是神仙。” 审死官皱了皱眉,“现在不是了,太白金忽悠她喝神水了,然后一张混元大网就给拍下来了。” 他回忆了一下,肯定的说道,“好家伙,当时差点没把我们第五层地狱给砸穿了。到现在上面四层的窟窿还没全部补好。” 我乐了,有点没绷住,在嘴上和心里都发出了笑声,我怎么觉得是我在问审死官。 审死官看我笑了,样子很生气,“严肃点,你严肃点,咱们这审死哪。我继续,下面是选择题啊。你别笑。你救她的动机是什么?靠,谁写的这是,这么长,这么拗口,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了屎黄色的审死壮, 一,出于一个三等特务的高尚而又无私的责任使命感。 二,出于一个人之初性本善纯洁美好慈悲的人性本能。 三,出于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单纯倾慕与暖暖暗恋之情。 四,出于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的一种临时冲动。 这他妈是人写的吗? 我都要哭了。 审死官往前探着身子,“你好好看看,选一下,多选或单选随意。” 我的眼中涌出了泪光,“真的非得选吗?选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审死官一怕脑门,“你傻啊,当然有了。要是你救别人就好说了,你救了苏六儿,她是这届下凡拯救黎民的特使,你功劳很大。但功劳不能白沾。你的动机如何,决定了你下辈子的命运和福报。” 我听此话的意思就是说,苍天不但有眼,还有心眼。 真真是一分一毫都要和你算清楚的,还是秋后算总账那种。 我又仔细看了看这些个选项,真让我说实话吗,好难开口…… 我开口了,“大人,我觉得和您特别有缘分。” 审死官一摆手,“打住,别套磁,来的都这么说。” 我站起来装出很傻很天真的样子,“大人,我好不容易死一回,您就不能发发善心慈悲一下我,透露点内幕消息。选什么会比较好。” 审死官激动的站了起来,愤怒的啐着我,“呸,想作弊,不要脸。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立刻变脸,严肃起来,“大人息怒,我是开玩笑的。我其实,我当时大脑一片的空白。” 审死官认真的看着我,“那你救人总得有个动机吧?就是往后猛的一倒那下……” 说着审死官站了起来,学着我当时的样子,两手抓住前面莫须有的少女的衣服,上下抖动着身体,猛然间往后一仰身子,紧接着“绑”一声从马上跌落…… 你别说,学得还挺有神彩。 不仅动作到位,还有适度的表情配合。 …… 他怎么知道我当时的表情。 我的崇拜之情突然间油然而生,“啪啪啪”我连拍了三个巴掌,看他的举动,我就知道,这大人不是吃素的。 “大人,您十分真实的还原了当时的情形。要是有机会,我们没准能交流一下,关于表演……” 审死官喘了口气,“我这是家常便饭了,模仿秀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是不是能套出别人心中的实情,以便我们公证的裁决。这也是职业需要。我辛苦表演了一遭,你还不快如实招来。” 我模着自己的良心,摇了摇头,“实在有点辜负您精彩万分的表演,我真的……没有动机。” 审死官摇头一乐,态度看起来好多了。 看来刚才的马屁奏效了。 我就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他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成千上万数亿的档案资料里,翻找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纸袋。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打开了纸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了桌面上,“你先看看上面写的,再回答我。” (qq群:133310106.年年感谢大家的收藏和推荐,虽然是个新人,但是一直在不断的努力前进。因为喜欢写字,所以能够和朋友们一起分享生命中的喜悦和感动,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第四十章 我是特务(二) 我接过了这一页陌生的纸张,默默的看着,一言不发。 审死官问道,“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奇?这么的平静,实属少见。” 这张纸清晰的记录着我的心路历程,它甚至比我自己的大脑,更加清楚而完整的记录着我的故事。 我才明白为什么当他问我救人动机的时候,会有那四个选项,一种暖暖的爱恋,还是暗恋的感觉? 这么细微的一点点感情的波澜,居然都被这帮孙子给捕捉到了,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 某日,我的直接上级——大熊,我们从加入组织开始,就不再使用自己的名字,即使是潜伏下来临时用的名字,也是绝对不能被暴露的。 大家都一样,反正全都是在伪装,姓名就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我的代号叫灰兔。 大熊发来一条消息:兔,这一两天大概将会有人潜入金营,目的不祥,望你观察动向,注意隐蔽自己,见机行事。 唉,终于接到上级的任务了,不然我怕我该生锈了。 金营这边待的实在是太爽快了,我都怀疑这是组织上给我的特殊福利。 前任统帅本多哈,几乎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我们成天不用操练,不是吃肉就是喝酒,再不然就是倒头睡觉。 害的我来金营之后,长了不少的肉。 接到上级的这个指示,我慵懒的身体和心灵,瞬间全被惊醒了。 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耐心的等待与思考着:即将准备潜入金营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和我是同道中人,也有着特殊的使命? 看吧。 我决定想尽办法参加近几日大将军的巡夜工作,以方便自己开展进一步的调查行动。 估计大白天的,没人会这么笨吧,白天进来…… 于是当天下午,我在一个要和金扎吉值夜的某铁杆亲兵的水壶里做了手脚,哥们已经太累了,也该歇歇了,回去狂泻不止吧。 这样我才有了机会,以好弟兄的说辞,自告奋勇替他加入到了巡夜小分队里。 这些年,经验告诉我,要想躲避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危险靠得最近。 我确信,当我和金扎吉离得最近的时候,才能在关键时刻,最及时的出手。 ***** 终于等到了夜晚的来临,一切很平稳,风平浪静。 可是,当我看到伙房外倒着的两个金兵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萌然而生,凭着我的敏感,我知道此刻伙房附近应该躲着一个人。 更准确的估算与定位的话,没准那个人就藏在伙房里。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吗,封闭的环境是最难逃跑的。 这个傻蛋不会就是上级说的那个——需要我监视的人吧? 有没有搞错,这个傻蛋居然不畏严寒、不辞辛劳、不怕危险,大老远冒死来金营的伙房里偷东西吃。 很不幸,这俩倒着的大活人也被金扎吉看到了,除非他眼瞎了,不然是个人都能看见。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刀劈死三个,也不可能为这样一个傻蛋,暴露我辛辛苦苦一直隐藏的很好的身份—本分老实的伪军一个。 于是我灵机一动的说这两个人肯定是喝醉了,并及时爆出了“本多哈”这个名字——金营平西战场的前任主帅。 掌握大量的信息,对一个人的判断与处事,是那么的重要。 说这话之前,我就知道:前任统帅本多哈和刚刚到任的金扎吉,不是一个派系的,他们各有自己的主子。 这俩人一向不和,据说从光腚一直掐到长胡子,还没掐完,没完没了。 他们之间难解的矛盾,足矣点起金扎吉无边的怒火,他一定会借此去打压本多哈的旧部,借以提高自己的威望。 我帮他找到了一个机会,趁机栽赃。 他被我带到了沟里。 于是我就达到目的了。 可喜的是,事情发展的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金扎吉雄赳赳,气冲冲的去整治本多哈遗留的酗酒士兵了,他居然留下了我继续看守那个伙房。 真是正中下怀,天上掉馅饼。 我就知道,一个正确的决定,会导致一个又一个正确的结果。 其实我早就想进这个伙房来一探究竟了。 自从昨日金扎吉到平西大营接任,我就觉察到了,金营忽然有了一种反常的动向,似乎什么人随着金扎吉悄悄来到了平西战场。 要知道在金营里,伙房少的可怜,更多时候,大家都是露天支锅做饭。 如果不是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金扎吉不会如此紧张这个不起眼的伙房,特地调出人手来整日把守,并且我发现小羊圈里的羊似乎多了很多。 这个神秘的要人,两天来隐藏的非常好,我细心的观察着,但是尚未发现可以深入探查的蛛丝马迹。 我意识到这个人应该是金国上层的一个要人,王爷抑或是公爵…… 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猜测而已。 不过,很久以来,我的猜测与假设总能帮上自己的大忙。 毫不迟疑的说,我的人生似乎就是为了做一个优秀的特务而来。 站在伙房之外,我的脑海里想的都是,如何解密最近两天出现的反常现象。 这种本能的疑问和思考,几乎让我忘记了目前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任务: 一个大宋堂堂的三等特务密探,竟然为了监视一个——大晚上从宋营跑过来偷吃东西的人。 而给自己费尽心思接近的——金扎吉的某铁杆亲兵下了猛药。 不但如此,还胆大心细,见缝插针的去激发离间金扎吉和上任主帅本多哈的个人矛盾。 这种心思付出和收益,让我觉得万分可笑。 这傻蛋不会知道,他的偷吃行动不但牵动了大宋的三个高级特务,并且还让两个金国高层武官掐的不亦乐乎,势将明争暗斗进行到底。 真是气死我也,为了这么他妈点屁事,头儿居然不惜启用了我这种人才,这纯粹属于用大刀砍蚊子,拿大象腿做卤煮猪蹄,忒扯淡。 我为什么要救丫?我真的不想救丫。 但是当我掀开帘子的那一刻,确切的说是我看到这傻蛋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居然还挺兴奋。 要知道在掀开帘子之前,说实话,我很想抽丫一顿。 直到看到这傻蛋竟然是一个小丫头! 她那被吓得僵硬的表情,还有瞪得像灯笼一样大的眼睛,让我的怒火不知不觉的竟消了一半。 什么?她居然在肩膀上扛了两只,那是,那是烤羊腿吗? 居然还用油布包着,包的还特别仔细! 这得是多么有预谋的一次偷肉行动,她竟然能一个人模进来,胆子够肥的。 我来不及细想了,我突然觉得,我太有责任了,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赶紧安全送走。 出了帐篷,借着清冷的月光,公证的说,身边这个少女……太……美了,我都有点不敢正视她了,所幸完全忽视吧。 她就像是月夜下的仙子,或是妖精什么的,反正不像个人,就连那两只羊腿,在她手中都好像是嫦娥奔月,倒背琵琶。 我就觉得她不是个人。 还好,直到我死去,终于证实了我当初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 当时,我能感觉到自己心底那种微微的波澜起伏,但它并不影响我的表情冷静,反应机敏,沉默寡言。 那一晚,我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送走了她,我的心情激动不已,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纯纯脆脆的二傻子外加馋鬼了。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什么人呀?能为了偷点吃的,不怕把自己给弄死。 这丫头真是个奇怪的女孩,要不然骂人都说鸟人哪。 不过即使是鸟,她也应该算是只好看的鸟:鹦鹉,八哥……或是凤凰什么的。 清冷的月光下,想着想着,我居然情不自禁的笑了。 毕竟多年来黑暗而冷酷的特务生涯,能够带给我的快乐几近于零。 要照这么说来,组织上还挺会给我找乐子,我不断安慰着自己,直到所有的气愤和憋屈渐渐的不见了。 我星夜回复消息给大熊:熊,那人来了,女,来……偷烤羊腿,已安全送走。 谁能想到那一天,南宋的某二等特务和某三等特务,居然为了如此一件荒唐事,动用了飞鸽传书,并搞得彼此紧张不已。 那之后,我以为,我和那姑娘不会再见面了。 ***** 刚刚平静了一些,大熊的消息又传来了:头说此女可作为组织培养和发展对象,晚上借机一试。 收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鲁莽的一个漂亮花瓶二傻子姑娘,能,能当特务? 但是头儿的命令,我是不能违背的。 头儿是我和大熊的统一领导。 于是那天晚上,在组织的安排下,我和那姑娘又见面了,看的出,经过上次的锻炼,她已经能够从那个狗洞里自由的出入了。 想来想去,她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够瘦,这样就不用像我这么劳心费力的苦练缩骨功了。 藏也好藏,躲也好躲,狗洞还爬得。 第二次见面,这姑娘神秘兮兮的交给我一颗蜜丸,我使了个障眼法,又还给了她,她丝毫没有察觉。 迎着月光,我能看清她漂亮的小脸蛋,和几乎相当于白痴的大脑,以及纯真无比的内心。 没和她多说话,我先撒丫子走了。 我知道,对于美人,看两眼就够了,看多了伤神。 大熊第二天给我发了一个消息:蜜丸未动,此女靠谱。 那之后,我又以为,我和那姑娘不会再见面了。 ***** 自此以后我暂时没有接到新的消息和任务。 但是不多久,我传递了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给大熊:金营有异常,最近准备下战书宣战。 我之所以一直潜伏在不起眼的金军平西大营里,是因为这个地方,对我们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这个地方,我能接触到各种金国上层的武官,对的,没错,就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凡是郁郁不得志,暂时失宠受打压的金国武官,必来平西战场走一遭。 仗,打与不打都是一样的,自己看着办,打不死就熬死你丫的,熬不死的,就踏实待着吧,慢慢等待结束雪藏,恢复被皇帝老儿重用。 拜他们所赐,我在这里得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情报。 这些失意的金国武官们,经常会把一些最新的内部消息,随着自己的不满一起宣泄出来:比如最近皇子们之间正在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储斗争。 这点,金宋一样,彼此没有任何区别。 每个皇子都在积极培植着自己的贵族势力和武装势力,即使现在的争斗似乎还未现端倪,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们模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平西战场主帅的更迭,甚至能直接反映出,金国内部主要政治势力的活跃情况。 目前这个统帅叫做金扎吉,皇子完颜亶派系,不过,他和所有被调到这里的主帅一样,不是我要吃的那碟菜。 (年年继续求收藏和推荐,谢谢鼓励,一直在努力。) 第四十一章我是特务(三) 我必须像个屹立不倒的青楼名ji,永远只会对下一个主顾,殷勤与微笑的更多。 没办法,我需要等待与忍耐,为了自己的特殊使命,那个终极使命的代号:就不告诉你。 大熊就是这么和我传达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任务究竟是什么。 我只知道,作为一个不是金人的伪军,我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不着痕迹的紧紧围绕在金军主帅的周围。 然后,像条贪婪而又无耻的水蛭,靠上去尽情的吮吸着他们桀骜的血液中流淌的全部信息。 这一年半载间,我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否到位。 只是,上任金军统帅本多哈,那个有头无脑的莽夫,竟然激动的要把我列入他的亲兵卫队,好能朝夕相处。 我是不是表现的有点太过优秀了? 幸好,那个天真的胖子最终还是没有把我带走。 因为我的天赋就是,珍惜眼前人,但更爱下一个——目标——金扎吉。 金扎吉,又是一个从奴隶爬到将军的成功典范,一个年纪轻轻的老牌金国武将,一个双手同样沾满了宋人鲜血的魔头和刽子手。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热烈而又邪恶的走向他,并展现我最灿烂的微笑。 从金扎吉到任的第一天,我就按部就班的重复着自己屡试不爽的伎俩。 想方设法接近统帅的亲兵骨干,进而一步步取得信任,再建立深厚的友谊……直到混到能和金军的最高统帅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即使不能一起把酒言欢,能够在丫身边斟酒切肉听喝马屁,也等于成功了一半。 很久以来,据我观察,来平西大营的前几任失意的统帅们,只是把这里当做了一个歇脚打盹的地方。 终日醉生梦死,不亦乐乎。 他们的放纵,仿佛在约定俗成的配合着对面宋营的举动。 你不玩命,我不较真;天天演戏,点到为止。 我以为这个金扎吉和过去的那些主帅,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可是,这一次,我的判断好像出现了一些误差。 我能从金扎吉冷漠而凌烈的眼神中,捕捉到他对汉人的那种敌意,那是一种近乎于偏执的血统与种族歧视。 这歧视狂热的种植在他的头脑中,根深蒂固,仿佛已滋生千年。 一个金扎吉的铁杆亲兵,在我的热情招呼下,才来两天就和我打的火热,正是他告诉我,他们的大将军只要几天不打仗,就会浑身难受。 果然,他前脚刚踏进军营,没待几天,连床铺还没捂热,就准备风风火火的给宋营下战书了。 昏昏欲睡的平西战场,终于被金扎吉的两把绝世弯刀和一双大号马靴,踏破了往日的宁静与美梦。 我算看出来了,丫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战争狂。 即便是被皇帝老子雪藏,人家也要真刀真枪的玩命。 我焦急而麻利的发消息给大熊:熊,金营战书,不日即到。 我以为我的及时消息能够引起宋营的足够重视,可是上级大熊回信:兔,顺其自然,保护好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收到这个回复,我忽然开始担心起来,宋营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还有我的上级大熊和头儿俩人的安危。 大战前夜,我心事重重,水米未尽,晚上居然失眠了…… 老天总是爱和人开玩笑,从无顾忌。 大战的结果无疑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我从来没见过金扎吉的脸色那么难看过,莫名其妙的飞锅将军仿佛从天而降,以两口小黑锅彻底粉碎了丫的轻狂和傲慢。 说实话,那天在战场上,我在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后面,真的替那个骑着毛驴的黑衣人捏了一把冷汗。 要说,我们这些做特务的,都是在见不着光的地方,大胆妄为。 这哥们,居然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毫不留情,不知死活的骑着毛驴袭击金扎吉。就算是去送死,也不能那么去送呀。 我以为以金扎吉残暴凶残的个性,他一定会下令让乱前齐飞,把那个黑衣人射成一只巨大的刺猬。 谁知道,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草原大汉,居然,宽容而又大度的放过了那个人。 那个黑衣人,似乎太有狗屎运了。 我不得其解,却又心有所动,后来终于琢磨出来了,那是一种常人很难理解的情怀。 勇气 崇拜。 征服。 很明显,黑衣人舍身忘死的大胆举动,至少在那一瞬间,征服了金扎吉自以为彪悍的强大心灵。 其实,他又何止征服了金扎吉。 就连一向理智的我,脑海里都不由得幻想着:骑着小毛驴,飞锅定乾坤,哼唱着神曲,踏歌而去。 那是多么欢乐的一幕。 不远处宋营的人们振臂高呼时, 那毛驴的身影匆忙远去, 但是有一种叫做信仰与希望的力量, 已无声无息的蔓延在我们的心里。 我仿佛看到了灰暗的大地, 寂寥萧索的五里坡, 甚至是那些盘旋的乌鸦们, 都不再彷徨和孤寂。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永远都不要醒来的美梦。 远离冰冷的现实,最好长睡不要醒。 直到当夜,金扎吉突然毫无征兆的集结了三千王牌精锐部队,准备夜袭宋营,报仇雪恨。 那时我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 现实是冰冷而残酷的,我应该感谢他吗,把我又拉回到现实中来。我在第一时间就将这条残酷的消息发了出去。 即使我明明知道,金扎吉汗血宝马的速度,要比我信息到达宋营的速度快上许多。 但是,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金扎吉回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了许多。 夜袭的部队整齐划一,夜袭的人马没有伤亡。 难道他兴师动众,只是为了搞一次突如其来的军事演习? 我带着疑问隐在角落里冷静的观察着:金扎吉的身边多了一个少女。 没错,就是那个仙子一般美丽的少女,那个头儿准备大力培养的我未来的同行。 她竟然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只是这回,她不是自己跑来的,明明是被抓来的,却没有五花大绑;和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晕倒的女人和一个小不点婴儿。 一时间,我有些懵了,夜袭宋营怎么转眼间变成了劫持妇女? 我本想追加一条消息给大熊报告此事,但是令人疑惑的是,我放出的信鸽,竟然不见返回的踪迹。 那一晚,我努力的思考着这些事情。 直到金扎吉深夜突然派人把我从床上叫起来,那一刻我有些紧张,难道他……发现了我平时的一些蛛丝马迹,想要连夜提审我? 又或者是那个姑娘……暴露了我的存在,所以我们俩注定要一起完蛋? 我面无表情的移动着脚步,但脑子在飞快的转动着,如何应付这个难缠的金扎吉…… 谁知,这个自命不凡又苛刻严格的金扎吉,居然放下架子,热情而关切的询问我:关于汉地男女成亲的事宜。 当他厚着脸皮让我为他刮胡子的时候,我算彻底明白了。 大半夜把我叫起来,实际上和我无关。 这个性情狂暴的金扎吉,不知怎地迷上了那个仙子一样的姑娘。 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早该想到。 除此无他。 我一边认真而仔细的给金扎吉剃着胡子,一边不着痕迹的不断向他重复与强调:大宋的女子是如何如何重视贞洁这个问题。千万不能没入洞房就……否则那个女人就只能,被一次性使用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似乎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 他猛地抬起头,我的刀片瞬时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血口,但是他却不以为然,好奇的问我,“什么叫一次性使用。” 我叹了口气,告诉他,“如果一个大宋女子没有成亲就**,她多半会自尽,就是抹脖子,跳河,上吊,喝毒药。懂吧。” 一个金人,一个宋人。 一个将军,一个士兵。 静悄悄的寒夜里,温暖的帐篷内,两个男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剃胡子,那是一个多么荒诞而离奇的场景。 刚刚的三言两语,看似随意和无意。 却是出于同样的关心,因为同一个少女。 金扎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那冷酷的双眸里居然闪现出了一丝,怜爱的温柔。 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机警而敏感。 我讨厌那眼神,更确切的说是憎恨。 我知道一个男人流露出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我怎么会生出憎恨? 奇怪的是,那种憎恨似乎完全月兑离了什么他**的民族荣辱,什么保护妇女权益,什么堂而皇之的正义…… 虽然我一直觉得那个姑娘真是个二傻子外加二愣子;但同时我也不得不承认,她身上具备着一种非凡的勇气和一种特殊的,令人倾倒的魅力。 好吧,我承认,这其实是一次无意识中的有意识。 因为我想要保护我要保护的那个人…… 金扎吉一边抚模着自己刚刚被剃干净的左脸,一边满意的对我下达着命令。 “既然你是汉人,明天一大早,你去伺候她吧。然后给我准备大婚的酒席,你以后就列入我的亲兵,专门伺候……嗯,大将军夫人。” 我继续冷静的给金扎吉剃着他茂密而茁壮的胡子,但是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救她出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我默默在她的帐篷外隐藏着,守护着。 外面无人把守,只在门口挂着金扎吉的一把将军佩刀。 她居然一整夜都没有出逃;相反,那一晚她睡的似乎格外的香甜。 我甚至能强烈的感觉到,以她的一点点小女人的小聪明,想要逃出金营并不是件难事。 我稍加思索后肯定,她是为了那个被抓的妇女和孩子,才不肯一个人逃跑的。 所以,我更不能离开她的附近了。 没有人给我下达任何的命令,但是我居然极不理智的这么做了。 一种责任感,或者说,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让我情愿挨冻受凉,默默保护她的平安。 说的好听点,那是准备接应;说的再那个点,这是准备英雄救美。 审死官探着紫壳大脑袋面带微笑,“喂,小子,我已经够宽待你的了,想了半天,你决定好了吗?救她是什么动机?” 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我是因为…… 邓老头,陈玉莲,朱十一,苏六儿和啰嗦,齐齐胜利逃出了火光冲天的金营。 一路狂奔之后,邓军医和六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啰嗦放下马来。 “喂,啰嗦大哥,你醒醒,醒醒。”六儿含着眼泪,蹲在一旁。 “六儿,别叫了,他已经没救了……”邓老头的大手搭在啰唆的脉上,垂下了眼皮。 “不会的,他怎么会死,胖姐不也后心中箭了吗,她怎么就活下来了。”六儿撅着小嘴,疑惑的看着邓老头。 “玉皇大帝,阎王老爷,求求你们,救救啰嗦大哥,他是个好人,还救过我的命,不然,我把阳寿分他一年……” 第四十六章 我是特务(四) 阴曹地府贵宾审讯室(审死官) 我望着眼前这个无助的青年——端木凌云,我知道那场风波的结果,改变了他的一生…… 七天以后,案子终于彻底了结了。 彭城县衙断:卖艺少女胡美丽的老爹——胡不三系被一块天降陨石砸伤致死,与任何人无干。 让人意外的是,望春茶楼东家将茶楼低价卖给了端木凌云的爹——端木花。 郑泰并没有像自己吹嘘的那样黑白通吃,望春茶楼没他的份。 作为补偿,端木花把自己守寡多年,风情万种的大姨子温晴,慷慨的过户给了郑泰为妾。 望春茶楼停业整顿,重新开始装潢布置。 一个月后,茶楼改头换面,正式更名为“花美人更美”绸缎布艺庄,卖艺少女胡美丽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娘。 也就是那一天,端木花的结发妻子——温氏家业的唯一继承人温柔,在家产被骗走后,又遭到了人生的另一个致命的打击——一纸休书,玩去。 十五年前,小端木怀着一颗懵懂的同情心,天真的拉着刚刚丧父,无家可归的少女胡美丽回家了。 他以为自己强大了,就像是个英雄。 终于可以帮助弱小了。 谁能料到,当这个如此可怜纯真的少女,踏进温府的那一天,一场灾难就降临在了这个原本还算平静的家里。 小端木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看似至真至纯的少女胡美丽,半年前刚刚埋葬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拜师学艺的那个老乐师,在之前的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疯狂的占有了她。 她的亲生父亲得知后,异常的愤怒,拼命的挥着木棒打着这个不贞的女儿。 那个老乐师在背后适时而沉重的砸了一锤,只一锤就把她砸成了一个孤女…… 她吓的哭了。 他说既然一个死了,那就让另一个顶替上吧,叫一声爹没有那么难吧? 他再一次撕下了自己伪善的面具。 为了永远把她骑在身下,永世占有她,让她不得翻身。 那个老乐师逼着她与自己假扮父女,准备借卖艺为名,寻个大富大贵的殷实人家,把她嫁出去,顺带给自己找个长期的安乐窝。 小端木更不会知道,那个纯洁无瑕的少女,为了给这个假父亲偿还赌债,不仅一点红唇万人听唱,更是一点红唇万人尝…… 那些不光彩的肮脏沉痛的过去,让那个少女变得疯狂而**了,她竟然从恐惧与屈辱中,感受到了一种放纵的快乐,并慢慢沦陷其中不能自拔。 她幻想挣月兑,却无力闪躲。 她无数次在睡梦中哭醒,却发现身子被紧紧的捆绑在他的床上。 那个老乐师每每见她在夜半醒来,都会平静的对她说同样一句咒语: 跑吧,你跑到天边,我就追到天边; 你嫁人了,我就跟着你嫁人; 不过,你的东西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除非我死了,不然,你还是我的。 这个梦魇般的咒语,像是孙行者的紧箍咒,紧紧的卡在了少女的心中。 只是念咒的不是善良的观音, 而是一只十恶不赦的禽兽。 那个少女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逃离这炼狱般的沉沦生活。 直到风雪天路边的一曲“品三国”……惹出郑泰的一块飞来巨石。 于茶楼的舞台上,不早不晚,刚刚好砸死了那个禽兽不如的老乐师。 ……天亮了…… 这之前一切一切的侮辱与罪恶,在那老头倒地的一瞬间,完全都被洗白了。 被那鲜红色的,肮脏的禽兽之血洗白了。 那个受尽**,yin乱不堪的胡佩佩,彻底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少女胡美丽。 她坚信自己一直很纯很清新。 过去不过是很傻很天真。 只可惜好人才做了不到一天半…… 当这个叫做胡美丽的纯情少女第一次踏入富丽豪华的温府,第一眼见到英俊多金的端木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忽然又迷失了。 找不到北了。 于是,她借着请端木花老爷为自己书写状纸之机,百般可怜,媚眼如丝…… 直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勾动起天雷地火,惹得雨打娇莲…… 她才发现自己所有的yin欲与邪恶之火,竟又再次复燃。 她刺破手指,滴血点点,泪水涟涟,“奴本是清白人家,处子之身,如今怎得做人,不如一死了之……” 端木花心怀舒畅,早已被迷得团团乱转,错把妖孽作仙子,竟意兴阑珊,信誓旦旦。 胡美丽下定决心要用自己全部的手段,去攀附与痴缠这个男人。 她要独自一个人占有这个集英俊和富有于一身的优秀男人。 从身体到心灵再到财产。 独自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必须一个人。 他的善良贤惠的妻子温柔。 他的风骚入骨的情人温晴。 甚至是他的儿子端木花。 一切阻止她幸福生活的人,都必须全他**滚蛋。 受不了了,我崩溃了…… 我做为一个资深的审死官,我他**的真的崩溃了。 阎王老爷,原谅我再次说脏话了,不文明了……可是……我他**的真为这帮人渣感到恶心和寒颤。 还好,他们都死去了,惨烈的死去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把我看到知道的一切真相,告诉面前这个可怜的青年。 我情愿他就那么傻乎乎的死去吧…… 永远都不要把这个肮脏而灰暗的世界看清。 我,我必须要跳出他的记忆与那段过往了。 不然我会崩溃到底。 我怎么,我到现在有点……不像个审死官了…… 我不是救世主……我是堂堂的地狱审判者! 请让我的意志再次回到阴曹地府审讯室吧,别让我在凡间心怀凌乱,备受摧残。 寂寥的狂野上,六儿的呼唤出口了,她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呼唤着玉皇大帝和阎王老爷。 伴随着这句话,不觉间一颗滚烫的热泪,从她美丽明亮的眼眸中轻轻滴下了。 不知怎的,暗夜里突然升起了一道卷天的乌云。 阴曹地府审讯室(端木凌云) 我,我的脸,上怎么突然感觉,有一点湿润和温热,那……是……一滴……眼泪吗? 我伸出手轻轻触模着自己的脸颊,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我自己了…… 我内心的恐惧此时才真正的迸发出来。 我……怎么……没了? 这种荡然无存的恐怖,竟然比死亡还可怕。 但是,当我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时候,当我的已经无法再被自己触模的时候…… 我居然能感觉到那个姑娘眼泪的温度。 湿润。 温热。 一种久违的柔软。 突然袭来。 我痛苦的微笑着,“我是因为出于一个三等特务的高尚而又无私的责任使命感,才救的那个姑娘,除此无他。” 审死官那漆黑的黑眼圈,轻轻的颤动了两下,他微微点了点头,在那张屎黄色的审死状上打了一个对勾,“哦,我知道了。” 哦,我也知道了。 我再一次熟练而老道的扯谎了。 就算是死,也让我死得有一点职业操守吧。 我已经习惯说谎了,掩饰内心是我必须掌握的生存法则。 我只想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在我此生的轮回上,请认真的记录下这样一句话: 端木凌云,一个优秀的特务,死于二十五岁,他没有一天虚度光阴,除了窃取情报就是追忆往昔年华。 不知道我的这个要求可以吗? 我想尽量让我的人生纯粹点,一个爷们,写写事业就好了,别再扯上什么女人,悲伤与身世不幸了。 审死官居然没等我开口,就似有默契般,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审讯室突然变得安静了。 审死官写着写着,突然扬起手,把毛笔扔到了桌上,毛笔上漆黑的墨滴四溅而起,洒落在了我的判词之上。 他,在做什么? 我没看错吧。 当这个家伙颤抖着双手,再次抬起头来看我时,我竟然……看到了他的眼角……盈动着……不该出现的泪光。 审死官幽幽说道,“小伙子,我进入你的记忆了,我写不下去了,我真是没法再写下去了……” 谁能料到,审判到中途,丫竟然双手抱头缩成一团,悲痛的哭了起来,那哭声竟让我几欲心碎。 “我,我是一个审死官,可是我刚才进入你的回忆时……太痛苦了!审问的时候怎么能有感情?我又违规了。你……懂……吗?”。 他痛苦的抬起头,用铜铃般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的嘴角微微翘起,心念翻转,却仍然轻描淡写,“我……懂,大人,这没什么,我们都一样,违规了。” 但是,那又怎样。 有些情感,注定只能深深的埋在我们最深的心里。 那是任何人,任何神,任何妖魔,任何大罗金仙……任何岁月都无法触及的距离。 我知道我可以蓦然的死去。 我明白我的心痛,我的盼望,我的挣扎。 可我无法欺骗自己。 我必须承认,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次见到那个美丽的像妖精仙子一样的姑娘。 我也曾经幻想过,她能成为我最亲密的同行。 虽然很危险很刺激,但是,至少我能经常见到她。 我知道我很自私,太自私。 甚至,我承认我还梦想过,我龌龊的梦想过……紧紧拥她在我的怀中,亲吻她靓丽无双的脸颊,让她做我的新娘,纱帐床帏间与她缠绵一世。 但是,那又怎样。 谁能阻止我? 谁能那么残忍的阻止我,和幸福的感觉,哪怕只有一瞬间,再度重逢。 再此之前,我还以为我的心,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冰冻了,永远都不会再消融与苏醒…… 审死官握紧了拳头,“小伙子,你可不可以,不再胡思乱想……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体验你的感情。” 一张紫色的大脸,两条如墨的蚕眉,两只铜铃般的眼睛,一只硕大的鼻子,一个血盆大口。 在我看来,审死官并没有传说中长的那么凶神恶煞。 他只是脸上的五官和颜色以及表情,略微夸张了那么一点而已。 但是,我真的很痛恨看到丫的样子。 因为我从他的脸上,同样看到了自己丑陋而扭曲的表情。 “可以,大人,不如结束审判吧,我即死,一切听从天意。”我居然勇敢的伸出手去,轻拍审死官的肩膀,只想给他一丝安慰。 空的,空空的。 原来我亦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原来这哥们和我一样,躯壳与全都已经无法再被任何人触及。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世间一切,果然不过是虚幻而已。 审死官的干枯而酱紫色的大手,粗狂的抹了抹泪水,“慢着,反正,我也是违规操作了,我决定做一件离经叛道,突破自己的事情。” 他转过身,再次去成千上万数亿的档案资料里,翻找出了三个白色的小纸袋。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打开了纸袋,从里面依次掏出了三张皱巴巴的纸,放在了桌面上。 他认真的问我,“小伙子,你的人生还有没有什么遗憾?” 我不知他在做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唉,对于今生,我无话可说,亦无怨无悔。” “胡说,你放屁,在我面前你都敢说假话。刚才,我是为了成全你,才听你扯淡的。什么,什么完全出于一个特务的操守?你信吗?”。 审死官扬着两道蚕眉,那不屑的表情,仿佛像是一个和我熟识多年的好友。 “我……”我张口结舌。 “我什么,你明明就是对苏六儿动心了,出于一种复杂的情感,想要保护和保全她。别以为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哼。”审死官瞪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我……”我低下头。 “你还什么无怨无悔,我在你的回忆里看到了,你的痛苦所在,居然还敢说自己无怨无悔。”审死官气的直打自己的脑壳。 我紧紧的咬着嘴唇,我的心脏沉重不堪,我的泪水盘旋打转, 突然间,那泪水终于难以抑制的流了下来。 我再也不能再伪装。 十五年前,十岁的我,就是一个无敌傻蛋。 我知道我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男孩和男人,没有之一。 当我充满幻想的把那个可怜的胡美丽领回家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竟然在幻想着能够娶那个美丽的姐姐回家,我要抱着她每天唱三国给我听,我要读书,我要认字,我要写书,让她唱我写的…… 比“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破曹的东风一时绝,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还要好的曲子。 所以我瞎了眼,疯了心,引狼入室,毁掉了我的家。 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所以我活该倒霉。 十五年前,我拉着一个美丽少女的手,拉着她一路回家,结果害了我的家。 现在,我又拉着一个美丽少女的手,一次又一次的保护她,结果我害死了我自己。 扯平了…… 只是第一次,我很傻;这一次,我很满足。 我这样剖白自己可以了吗? 别审了。 赶快终结我的人生吧。 阴曹地府贵宾审讯室外的走廊里 暮然间,审讯室的门“吱扭扭”的打开了,牛头和马面只开了个门缝,神神秘秘的探着两个大脑袋,“大人,您正忙着哪?阎王说请你出来商量点事。” 审死官此刻,正在加班加点的,对一个叫做端木凌云的死人,进行着声泪俱下的特别审判。 他听到牛头马面的召唤,对着面前这个让他无限惋惜的青年说道,“先等等再终结吧。” 审死官面色凝重的来到了走廊里,牛头开口了,“大人,出事了。” 审死官挠了挠头,“出什么事了?” 马面道,“七煞星刚才冲着天上叫了声玉皇大帝,阎王老爷,说是想给这人一年的阳寿。” 审死官摇了摇头,“是……是吗,我看够呛,咱们阎王是最讲求公平公正的。” 牛头道,“唉,咱们阎王刚从玉皇大帝生日宴会回来。” 马面接茬,“结果,他一高兴喝高了,哭着回来的,说他一激动就答应了玉帝说…一年算什么,再让活十年都没问题。” 审死官一听,心中兴奋不已,“所以……” 牛头一皱眉,“阎王爷回来以后捶胸顿足的,正在哇哇哭哪,说从来没徇私舞弊过,一世英名就要让七煞星闹得付之东流了。” 马面补充道,“大人,这……” 审死官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安慰安慰他老人家,别哭坏了身子。” 审死官掩饰着心中的喜悦,踱步到审讯室里查了查典籍和资料。 他沉思了一会儿,对端木凌云开口了,“小伙子,算你没白救她,七煞星一叫唤,玉帝阎王都知道你了。” 端木凌云双手使劲的抱住了自己的头,“这个小丫头,害我丢人都丢到天上去了。” 审死官一乐,“丢什么人呀,你得谢她,阎王爷特赦你再活十年。可是,这个不讲规矩的头儿该怎么开哪。我研究了一下,有这么几种选择啊。 第一,你被救醒了,但是失忆了,就是忘记这辈子所有的事情了;十年后死于一场高空坠物,被,被一块陨石砸死,砸扁;再堕畜生道。 第二,你现在立马投胎,兴许还能赶上,有一个小男孩,十年后死于麻疹,水痘,猩红热,痢疾……出疹子打摆子发热带蹿稀至死;再堕畜生道。 第三…… 端木凌云瞪大了惊讶的双眼,“大人,别说了。我现在立刻死了,难道就不能投胎做人了嘛?” 审死官撅着嘴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立刻死了投胎,堕畜生道,只能变猪。” 活着是失忆。 死了是做猪。 再活是借个躯壳,苟延残喘十年。 再堕畜生道是在劫难逃…… 端木凌云喘了口气,异常冷静,“大人,我为什么这么惨?” 审死官从一个档案袋里拿了一张白纸出来,“端木青,端木道……你们家的祖先一直老实本分,但是到了你爹这一代……所以……” 端木凌云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大人,您不用再说了,既然我是因为他才来到人世的……我……” 审死官的手有点颤抖了,“唉,我看都不是很好。不然……我这里偷偷留了一个番邦外国的名额,有个叫意塔林的地方,再投胎的话姓马,是个人。” 端木凌云笑了,“我不想选了,就这个吧,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用一个全新的眼光,看这个世界。” 审死官掐指头算了下,“那要等上两个花甲子,也就是一百二十年了,你等得了吗?”。 “额的个神,额的个神,你咋死了哪?”陈玉莲抱着朱十一,嗷嗷的哭上了。 她推了推六儿,“他真死了吗?俺咋觉得他还能活过来,他咋长得这么不结实?你看俺被你飞扑在地,还怀着娃哪,都没死……” 第四十七章 烈火担心 “玉莲姐,你别这么声嘶力竭的成不?他就算是活过来了,也会被你再吓死的。”六儿瞪着流满泪的双眼嚷道。 “不……会……吧。这样就……这是死了吗?”。陈玉莲探着身子左看看,右看看。 啰嗦僵硬的身体似乎开始复苏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艰难的竖起了右手食指并轻轻摆动着。 邓老头见况附子,把耳朵贴在了啰嗦青紫色的唇边,啰嗦在他耳边咬了几句话,邓老头不住的微微点着头。 表情十分漠然,漠然而冷静。 邓老头慢慢竖起了身子,对着啰嗦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玉莲拉着邓老头的衣襟,“他这是,是不是死不了了?” 邓老头回头瞪了一眼陈玉莲,小声的嘀咕了句,“回光返照。” 六儿轻轻的抓住了啰嗦的手,“啰嗦大哥,你要挺住,你不会走的。” 啰嗦看着她,嘴角微微颤抖着,“我的名字……叫端……木……凌……云,别……哭…都好好活着……我会……投胎……姓马。” 这是自己十岁离家以后,端木凌云第四次说起他的真实姓名。 第一次是在丐帮。 第二次是加入组织。 第三次在审死官面前。 第四次在苏六儿的面前。 端木凌云最终决定拿了审死官的那个私藏名额,如审死官所说:他会在一百二十年之后投胎,名叫——马可点波罗。 啰嗦终于去了…… 准确的说是端木凌云终于去了。 在现实的旷野上…… 在苏六儿,老邓,陈玉莲,朱十一的面前。 含笑九泉。 六儿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直到啰嗦的心跳和脉搏完全的停止了,整个人僵硬而苍白了,她才渐渐放开了他的手。 六儿回头望着邓老头,泪眼婆娑,“干爹,啰嗦大哥,是真的死了吗?”。 邓老头拍着六儿的肩膀,沉沉道,“是,别哭了孩子。他说,他很开心。” 六儿扭过头,风再次吹着她凌乱的飘舞的长发,泪水此刻吞没了她的理智,“你是骗人精,人死了怎么会开心哪?” 邓老头低着头,表情仍旧冷漠,他不想看到六儿悲伤的样子,“傻孩子,人总有一天会死的。死亡不过是新生命的开始。你要习惯分别,毕竟真正的人生,分别比相聚要多。” 六儿拼命摇着头,她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结果,“胡说,你胡说。我们来打仗,不就是为了大家都不要再分别吗?家人不再分别,爱人不再分别吗?”。 陈玉莲怀抱着睡得甜甜的朱十一,努力劝着六儿,“妹,莫哭,大伯莫说谎,俺一天间没了爹和娘。俺不是照样活到现在,俺现在不是,也没了娃儿爹。” 六儿抹了抹泪水,声音哽咽,“干爹,你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救我,啰嗦大哥是不是不会死?” 六儿的问话,邓老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逻辑问题。 如果六儿不出来瞎溜达,就不会碰到金扎吉,不碰到金扎吉就不会阻止一场残酷的夜袭; 而啰嗦不去救六儿的话也确实不会死,他一直隐蔽的非常之好; 但是啰嗦的使命就是一定要救出六儿,所以他死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苏六儿救了大宋当夜狂欢们的士兵,而啰嗦救了苏六儿。 只是啰嗦的死,没有任何一块墓碑可以清楚的记载,也没有任何一个墓志铭能够写上他人生的丰功伟绩…… 邓老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应该怎么和六儿解释哪,他只能安慰六儿道,“其实他比很多……都幸运,不但留了全尸,还有人能够记住他是为何而死。” 六儿拉着邓老头的胳膊,祈求道,“干爹,我们把啰嗦大哥好好葬了吧,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吧。” 邓老头点了点头,仍旧面无表情,“走,我要把他和为国捐躯的那些将士们葬在一处,没有……可以死得像他一样,这么……” 荡气回肠? 可歌可泣? 英勇壮烈? 惊天动地? 其实,邓老头想用的只是安详坦然。 多少年了,多少大宋的特务和密探暴露身份后,被金人酷刑拷打,抽筋扒皮,挖月复掏心,群狼剥食…… 每个人都不应该忘记,那些为了自己的民族和信仰而牺牲的无名英雄。 端木凌云是幸运的,他有幸和那些好汉们同葬在一起,死也可以死的安然,没有遗憾了。 六儿一行人将啰嗦的尸体,仔细掩埋在了五里坡上,和大战那天牺牲的士兵们一起安葬了。 老邓,六儿,陈玉莲抱着朱十一,四个人最后留恋的望了一眼啰嗦的墓碑——一根枯树枝。 六儿细心的在上面用小弯刀刻上了四个大字,“永远不死”。 陈玉莲一直在劝着六儿,“妹,别太难过,走吧,好好活下去。俺下女乃的事儿,你还得给张罗哪,十一可是你给弄出来的。” 老邓听了这话,无奈的望了望六儿,紧接着摇了摇头。 六儿猛然间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果然十分重大,也就渐渐止了哭声。 世界就是这样在轮回着,有些人来了,有些人去了。 周而复始。 始而复周。 谁能知道,就在这几天的光景,寸草不生的五里坡,在被灵魂与热血浇灌后,默默滋生出了一颗颗根芽。 待到春暖花开时,会有一片又一片并不鲜艳,却异常坚强的小花,在漫山遍野里悄悄开放。 那种花叫做——死不了。 因为中华民族的魂不会亡。 永远不会。 他将与天地日月同辉。 金营粮仓的火仍然在熊熊的燃烧着,火势只比开始时稍稍有了些减弱。 这冲天的火光不但搞得金营一阵大乱,连远处大宋军营中正在熟睡的人们都被惊醒了。 大家纷纷跑出帐篷往金营的方向放眼望去。 整个大营乱成一片,就连睡的跟死猪似的宋营统帅——大将军于达都被惊醒了。 于老头怎会错过如此精彩的场面,他手脚麻利的翻身起床,披着大斗篷,塔拉着暖鞋,斜斜依靠在一棵歪脖树下,边看边拍巴掌叫好。 准确一点的说,应该是开心的都快哭了。 女乃女乃个球的,怎么着的火? 还着那么大! 快哉!快哉! 不过,这大火可不能白烧?能不能做点文章……于达老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命人速速传来了周福臣,在新近红人周福臣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周福臣接到命令,立刻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早,日出东方。 整个宋营再次的沸腾了,前几天丢失的两个女人全部都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多了个小孩儿——朱十一。 去了俩,回来叁。 大大的喜事。 这个新生命的诞生,给平西战场大宋军营的人们带来了一种新的希望。 苏成渝,苏猛儿,素素,彩云和姑娘们闻讯后,也都匆匆赶来看六儿,见小丫头毫发无损,就是弄了一身的血迹,便拿了换洗衣服给她穿上。 在金营,金扎吉倒是叫人送了换洗衣服给六儿,可是她没敢换,生怕一个不注意,让人占了眼睛的便宜。 如今这接生婆的一身臭皮,早已经臭气熏天,腥臊难闻了。 彩云依然装作没事人似的问候着六儿,六儿倒也客气的回应,同样装成没事人一样的说笑。 但是彩云半夜抢走追风的事情,小丫头可是在心底里记下了一笔小账。 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六儿一贯是如此的性子。 军营里产仔的利好消息,让大家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 各分营区的人们奔走相告,一拨又一拨的人们激动不已的去看望这个坚强的母亲——陈玉莲。 陈玉莲吓得直拉六儿的小手,“六儿,这咋,俺一走失,再回来,咋就成名人了。俺有点迷失……还有俺那个下女乃的事儿……” 六儿呲牙裂嘴的点着头,然后匆忙去给十一洗新扒下来的臭尿布。 小丫头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责任——朱十一的贴身女乃妈。 她边用冰冷的水揉搓着尿布,边不停的向来往的人们,耐心解释着这个孩子的出生,以及她们三个人不小心的走失。 什么遇到饿狼…… 什么遇到猛虎…… 什么遇到豺狼虎豹的围攻…… 全部被她一个人赤手空拳,打伤打死打跑啦……诸如此类。 牛皮吹的那是天花乱坠。 但是被掳到金营的事情,她只字未提,她和陈玉莲说好了,这段,打死也不能说,包括老邓和啰嗦的事情。 全部都要咽到肚子里,烂死在肚子里。 陈玉莲傻中带着机灵,她琢磨着自己的男人走后,得有几个知心的人儿照料贴己,六儿和这老头都是神通广大了不起的人,更要好好维系,不敢疏忽。 邓老头在旁边看着六儿眉飞色舞的这通吹牛呀,听的鼻子都要歪了;但是又觉得这孩子越胡诌,便越没人再会仔细追查了。 邓老头想的及是,于达于老头哪有闲心去管两个女人的来去与死活。 昨夜,周福臣领了于达的命令跑去探听金营情况,他在路上遇到了邓老头,问了详情,于是回来汇报。 今天清晨,金营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大军整顿后足足撤了至少五十华里。 于达琢磨了片刻,奋笔疾书,承上奏折:“急奏平西战场告捷。” 蒙我主隆恩浩荡:微臣不敢倦怠乘胜追击,连夜火烧金营粮草大仓,未损一兵一卒,重创平西金营大军,尔等小辈退兵一百五十华里,大乱矣。 连日快马,五百里加急密电直奔皇庭。 这期间,有好事者频频汇报大营走失妇女的事情,于达却只顾喝着小酒,写着奏报,如此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功劳都砸到头上了…… 什么走失不走失的? 还不明原因走失? 还走失的蹊跷? 走失的奇怪? 于达一概推去不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根本不想细问,有什么可问的,活着回来还问? 眼看宋军的平西大营在他的管理下,那是蒸蒸日上,屡创佳绩。 谁敢破坏和谐? 谁破坏和谐弄死谁。 不过,于达于老头到也不是傻到一无是处,他怕大营里有朝廷的密探监视,便让周福臣悄悄放风给大家:昨夜大火全系于大将军精心安排,注意保密,不要乱传。 哗…… 于是宋营又再次沸腾了,大家纷纷膜拜着这场熊熊烈火和于达于大将军的审时度势与足智多谋。 整个宋营的人都充满着喜悦与激动,唯独有个人,闷闷不乐,一看到六儿回来,竟然气都不打一处来。 (谢谢朋友们的订阅,年年虽然愚笨,但是一直在努力,从未停止努力。感谢书友们,感谢。) 第四十八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那个人见了六儿,倒像是老鼠见到了老猫,不说不笑不理不怨,只在远处盯着六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六儿越是兴高采烈、口吐莲花;他越是悲伤低落、心如刀割。 好不容易赶上了一个档口,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憨态可掬的朱十一身上,那个人蹿上来,一把拉着六儿的小手就往帐篷外面跑。 六儿的小手在冰冷的木桶里才泡了一小会儿,就冻的像两只小胡萝卜了。 那个人明显感觉到了这彻骨的凉意,便更加使劲的握紧了她冰冷的小手。 “喂,喂,喂。”六儿惊的心中小鹿碰碰,臊的脸面通红,“停下,停下,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放开人家啦。” 那个人哪管六儿的苦苦挣扎和拼命叫嚷,只冷冷甩了句,“叫,有本事你就叫的再大点声,看你有多大本领叫唤。” 愤怒的阿达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到失踪的六儿了。 那一晚,可恶至极的六儿把他一个人抛下就跑了,害得他上了黑衣女人的当,被捆了个结实…… 自从那个夜晚过去,六儿就没有任何音信了。 仿佛要同世界做个诀别一般。 悄无声息的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两轮日月轮转,少年和少女再度重逢时,竟然多出了些生分。 阿达皱着眉毛,话也不说,只管紧紧拉着六儿的小手,径直跑到了一个偏僻处。 六儿气喘吁吁,才站稳了脚,就听“啪”的一声,阿达抡圆了一个耳光抽在了六儿粉女敕娇俏的脸蛋上。 大大的五指印, 淡红色的印迹, 缓缓的消失着。 痛却是持续的。 “小混蛋,这两天你跑哪去了?”阿达颤抖着,也呼呼的喘着粗气。 六儿还以为阿达想说几句关心或者好奇的话,谁知道竟猛的挨了一个大巴掌。 她被打的有点晕头转向了,羞愤难当,娇女敕的小脸抗议着,“你干嘛打我,你才是混蛋。” “啪”六儿气急败坏,毫不客气的挥着小手回敬给了阿达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阿达照着六儿的小脸上又是一个重重的掌掴。 “我是关心你,小疯丫头,你跑哪玩去了,害得我……我们不停的担心你。” 阿达说话的时候,头上的青筋爆裂,他再次举起铜板手,准备在六儿粉女敕的脸蛋上留下第三个掌印。 “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你打人表示关心吗?那你打死我好了。”六儿瞪着通红的眼睛,像个被惹急了的兔子。 “苏六儿,你那天丢下我就走了,简直没有人性,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我吗?”。阿达的两只眼睛瞪的充满了血丝。 六儿挑着新月般的眉毛,撅着樱桃一般的小嘴,瞪的漂亮的眼珠子都要跳跃出来了。 她无耻的挑衅着,挑衅着这个比兔子还要疯狂的小公羊,“左脸一巴掌,右脸一巴掌。再打,你有本事再打……哼。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在乎你?” “我……我……我,我是你弟弟。你爹的私生子!怎么着吧。”阿达结结巴巴,气的双手一摊,蹲在了地上。 “你……简直不可理喻,泼夫。” “你……就是疯疯癫癫,泼妇。” “再见。” “再见就再见。” “再见你还跟着我?” “再见怎么就不能跟着你了?” “我跑。” “我追。” “我哭。” “我笑。” “疯子疯子疯子。” “傻蛋傻蛋傻蛋。” “你简直不是人。” “你简直就是禽兽。” “你连禽兽都不如。” “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你才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我怎么会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你就是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我就是冷酷无情,无理取闹,怎么着吧,你?” “不怎么着,再见。” “再见,你想再见就再见,凭什么?” “凭我是苏六儿,你是谁,你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还敢管我?” “我是苏达,你爹的私生子,你说的。” “那是我为了救你,才编出来的,其实咱们俩没有关系。” “什么叫没有关系,我就是我爹的私生子,我打死也是,我就赖……赖上你你……你们全家了。哼。” “老掉牙的癞皮狗。” “你怎么不说我是无耻之徒。” “我怕你没文化,不识字。” “你才没文化,不识字。不信你和我比比,谁更有文化。” “比就比,比什么?” “对唐诗。” “对就对,我会的唐诗比你会的字都多。” “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上句是什么?说。” 六儿一时愣住了……“一树梨花压海棠。”……听起来好熟呀……上句是…… 少年插着腰,得意的在风中凌乱。不多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沾沾自喜的胜利微笑。 可是他不知道吗?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貌似是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个人一直在旁边悄悄的注视着这对小儿女如何的互相追逐,逗嘴打架,彼此谩骂…… 他的僵硬的大手用力的抓着旁边的一棵老杨树皮,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这个人见六儿落了下风,便鼓起了勇气,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两个人。 他开口了,大声的念着,“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如此熟悉的声音,居然在此情此景下突然冒了出来。 六儿小心的回头一望,原来是……副将军董青。 哎呀这首诗,哥哥苏猛儿给自己讲过的,私塾老师说那是东坡居士嘲笑好友张先的,是一首讽刺老牛吃女敕草的诗。 里面有个名句“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鸳鸯? 还被里? 六儿的小脸顿时羞的红通通的,头也不回的撒丫子逃跑了。 阿达见状正要去追,却被董青伸手拦了个正着,“站住,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阿达看到董青穿着便服,便不客气的回敬了一句,“你是谁?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到来问我了,这究竟是何道理。” 董青心想,乖乖的,这平西军营里,哪有一个他不认识,不认识他的。 所有士兵的编制分配,他通通大包大揽;来探亲的他都要过目登记。 董青能够百分之百的肯定,面前这个英俊异常的少年男子,自己根本没有见过。 哪冒出来这么个小子? 大白天的和小六儿没大没小的追跑打闹。 董青一想起刚才俩人那些亲密的场景,更加的恼羞成怒了,“放肆,见了本副将军你还敢这么放肆,你哪个营的?编号多少,姓字名谁,报上来。” 六儿羞也羞死了,臭阿达,死阿达,竟用这首污言秽语的yin诗来考自己。 这么糗的样子,还居然被董大哥给看到了,董大哥看也就看到了,居然还大摇大摆的过来对诗…… 什么鸳鸯被里成双对。 还要不要见人啦? 六儿一路上低着头,没命的往前跑着,生怕这件事被每一个熟识的人都听了去,让自己没脸做人。 正往前跑着,“苏六儿,站住。”忽然有个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六儿回头一看,却是七营营官周福臣,他倒背着双手,一脸的严肃。 六儿吐了吐舌头,蹭着步子,挪到了周福臣的面前,“周营官好。” “跟我过来一下。”周福臣一转身,往一处僻静处走去了,六儿低眉顺眼乖乖的跟在了身后。 苏成渝和邓军医在陈玉莲的帐篷外,倒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俩个老哥们聊的很投缘。 帐篷外还围了些前来看望朱十一的士兵们,素素和彩云也在,大家蹲成一个圈,听两个老头东一竿子,西一棒子的乱侃大山。 苏成渝先开口了,“唉,这个玉莲和三七啊,早和大伙说清楚要生了不就成了,现在可好,三七兄弟也去了,丢下孤儿寡母的,怪可怜的。” 郭素素在一旁搭茬,“往后我们几个女孩,过来帮助照料照料,给玉莲姐搭把手。” 刘彩云点着头,但是她的心早就被一个人把魂给勾走了,她隐约看到董青好像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难道,董青又去找小六儿了吗? 六儿失踪的这几天,刘彩云的心情异常复杂,她有些怨恨自己了,冲动的抢走了六儿的追风,又把受伤的鲁四宝一个人丢在暗夜里。 但是,一种得逞后的快感紧紧缠绕着她,让她的心情很舒畅,畅快淋漓。 如果,六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说: 遇到豺狼虎豹…… 遇到金营骑兵…… 遇到妖魔鬼怪…… 随便遇到什么,都足以让这个美得像仙子一样的小丫头被撕碎,被折磨,被**……生不如死,直到彻底的从人间消失。 消失以后,董大哥会很悲伤吧,很痛苦,很绝望……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把她忘记,把她从记忆里抹去。 永远的抹去。 然后,她就可以取而代之了,一辈子,生生世世的和她的董大哥相守到白头。 刘彩云昨晚整夜整夜的做着恶梦,梦到金兵们肆意**着六儿。 她看到六儿身上留下了片片血迹和道道伤痕,绝望而悲伤的泪水,从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里滚滚低落。 刘彩云惊醒了,于是在漆黑如墨的深夜里,她竟然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轻轻的抚模着自己的身体。 那滑女敕的每一寸肌肤,那双纤长的玉腿,洁白圆润又柔软的胸部……她的整个生命都在焦灼的等待着心上人的疯狂。 一种青春的等待的苦闷,埋在她的内心深处,无人察觉,却又无处闪躲。 她渴望着董青那浑厚的双肩,那俊朗到让人喘息的眉目,那宽阔的足以埋葬她的胸膛,肆无忌惮的向她冲撞而来。 从痛苦到喘息与申吟。 就像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一只漂泊无依的小船, 承受着滔天巨*, 直到一浪高似一浪, 将她的身体淹没, 在那种酣畅淋漓中, 永不复生。 没有人注意到刘彩云细微的情绪变化,她的脸部表情从来都是冰冷如一的,即使是微笑,也是冬月的腊梅花,除了美就是冰冷与冷冰。 大家饶有兴趣的听着苏成渝继续慷慨陈词,种种迹象表明,六儿人来疯的毛病绝对遗传自她爹。 “这个做人吧,你就说我家小六吧,今年才十五岁……”老苏激动的比划了一个十,又比划了一个五,给众人看着。 “十五岁啊,就能见义勇为给玉莲妹子接生了,我都没想到,这孩子,真是不简单。” 郭素素浅浅笑着,“邓老伯,我看六儿这侠义的做派,倒是随了您了。” 苏成渝一听晚辈夸赞自己,心里这个美啊,他眼睛都乐成一道缝隙了,“那是,我老苏不敢说别的,咱毕竟是个从朝廷上隐退下来的。” 大伙连连点着头,表示理解。 苏成渝继续道,“那段就不提了,但我老苏绝对是一个有情有义,行得正坐得端的人,得给我那俩个娃做个好楷模是不是……” “苏教头,老苏壮士是哪位?我听说他在这哪。”大老远跑来了一个小兵,呼哧带喘的嚷着。 苏成渝话说了半截,看到一个小兵奔着人群喊自己,“啊,我是,我在这哪。” 小兵紧走了几步上前,“苏壮士,是吧?董副将军抓了个人,说是您的私生子,叫……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私……生……子! 苏成渝一口鲜血差点没从心窝里喷出来,自己这么重视名誉,洁身自好的人,怎么会有私生子? 天大的冤枉。 六月的飞雪都不足以表白。 大家正听着自己崇拜的老前辈在讲着做人的大道理,猛一听到“私生子”三个火爆香艳的字眼……不由得纷纷惊讶而崇敬的看着老苏。 那种目光怜悯中带着同情,同情中带着鄙夷,鄙夷中带着不屑,不屑中带着好奇。 老苏浑身的冷汗和热汗融合交汇在一起……唰……唰……唰……的流了下来。 小兵又继续开口了,“老苏壮士,董副将军请您过去一下,说这个人来历不明,既不是在编的士兵,又不是登过记来探亲的……初步怀疑是个奸细。” 奸细? 苏成渝这才醒过闷来,他光顾得和众人云里雾里的海聊了,竟然没有发现一直跟在身边,不离左右的少年苏达不见了。 这几天,大家光顾得到处去找苏六儿和陈玉莲了,根本没人注意到军营里多了一个陌生的来客。 甚至在一旁的老邓,都不由自主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一心全扑在了小六儿的身上,怎么竟也忽略了那个少年。 如今,还没给那个少年寻个好的出处和来由,就落到了副将军董青的手里…… 想那董青,青春气盛,性情猛直,是个极不好说话的人。 他抓到了那少年,还不知道会整出什么风波来。 唉,失策失策。 老邓偷眼望着苏成渝,苏成渝心中又何尝不着急万分,这两天任他怎么询问,那少年都坚持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还说确实是没有说谎。 老苏对那少年着实的喜欢爱怜,所以就没有再追问;如今谁想他竟被误会为奸细,老苏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小兵见苏成渝扭扭捏捏的原地不动,便急急催促道,“董副将军把那个人五花大绑了,说要彻底查查,要是没人认领的话,就当奸细砍了。” (感谢朋友们的支持和订阅,慢热的书,用心的写,回报书友,责无旁贷。) 第四十九章 私生子事件引发的…… 董青端坐着,一脸严肃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姓字名谁,年庚,家乡,父亲姓名……和……和苏六儿什么关系?” 阿达被绳子紧紧的捆着,死硬的站着不肯低头,“副将军,你都第六遍问我了。” 阿达经过了一番折腾,终于知道了面前端坐的就是大宋军营的副将军董青。 董青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眼皮耷拉了下来,“不问这些,你想让本副将军和你闲坐聊天啊,还是大眼瞪小眼啊?” 阿达晃悠了几子,他有心反抗,但是最终忍了下来,眉心紧锁,沉沉道,“我再说一遍,姓苏名达,六月初七生人,家乡文江,父亲姓苏名成渝,我和苏六儿是姐弟关系。” 董青搬着手指头,轻轻拨弄了几下,紧接着往前一耸肩膀,“你是六月初七生的,苏六儿是六月初六生的,你们是姐弟?你觉得可能吗?”。 董青的眼中满是抱怨和怀疑。 他对六儿的生辰早已经心知肚明。 他问这句,无非就是想听面前这个少年,第六次厚着脸皮重复“我是我爹的私生子”。 仅此而已。 不知为什么,他第一眼见到阿达,就有一股无名之火直冲眉梢。 阿达压抑着心中的烦躁与屈辱,故作坚强与镇定,仍旧一副赖皮赖脸的样子,“我刚才都说了,我是……我爹的私生子,我和苏六儿不是一个娘生的。副将军,我已经第六遍回答这个问题了。” 董青毫不理会,漫不经心的拿起了台案上的毛笔,在桌面的白纸上圈圈画画了一会儿。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目光冷冷的,“姓字名谁,年庚,家乡,父亲姓名,和……和苏六儿什么关系?” 阿达咬着嘴唇,他早已察觉,自己就算真是一个不明来路的奸细,也没这么翻过来倒过去折腾着审问的。 “我……”阿达的满腔怒火眼看就要**出来了,他彻底被激怒了…… 正在这时,“报董副将军,苏壮士在外求见。”董青的亲兵在帐篷外叫着。 董青在帐篷内单独审讯着阿达,他刚才让两个亲兵都出去候着。 “哦,请进来吧。”董青一听是心目中的未来老岳父,语气顿时缓和了不少。 苏成渝沉了口气,一进来便抱拳拱手,单膝下跪,“苏成渝参见董副将军。” 董青站起身子,摆了摆手,“哦,苏老壮士,快快请起,我本不想讨饶您老人家。但是,有一事,不得不惊动您。” 苏成渝对董青爱慕自己闺女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但仍旧谦卑而恭谨,“岂敢,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董青一本正色的开口道,“苏老壮士,我方才发现了一个人,此人没有编号配制,也没有探亲的登记,形迹十分可疑,所以我就叫人把他绑了。但是,这个人说,是您的……” 董青说话时的表情温和而有礼,他始终对苏六儿抱有一线幻想,至少目前,他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所以话说一半,留了一半。 他把球踢给了老苏。 苏成渝侧头看了眼苏达,“禀副将军,这……” 苏成渝的心中波澜起伏,面前这个高高端坐,威武庄严的名叫董青的后生,实在让他心里没底。 俗话说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县官不如现管。 如今,虽说身在义军大营,管理不甚严格,但是面前这件事情说小是小,说大是大。 万一这个董青董副将军是个一根筋,死活和阿达杠上了,判个金国的奸细…… 阿达的小命就没了。 可是,让自己当着顶头的上司,一个小小的晚辈承认自己有个私生子…… 这话传出去,实在是好说不好听的。 老苏不知道自己该说是,还是不是。 真是进退两难。 苏成渝这个气呀,也不知道少年阿达怎么想出了这么一个证明自己身份的馊主意。 老苏如今仍然蒙在鼓里。 他哪知道是闺女六儿给编排的这段私生子插曲;阿达还真敢照单全收,不仅全收,还全给卖了出来。 他要知道他死的心都有了。 老苏艰难的思索了一会儿,狠了狠心,决定避重就轻,“这……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孩子。” 董青见苏成渝脸上变颜变色,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紧接着剑眉倒竖,“苏壮士,傻子?傻子他会念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诗?打死我也不信啊。” 苏成渝虽然不怎么爱念书,但是作为一个前朝武探花,他很不幸的必须要读点书,更加不幸的是,他知道这首诗。 老苏痛苦的陪着笑脸搭茬了,“他真是傻子,傻的就会这句了,我……老夫亲自教的。” 苏成渝没有正面回答董青的问题。 没有接茬,没法回答。 说什么? 说这个是我的私生子? 一张老脸往哪里搁呀。 自己一生坦荡清白,就一个老婆,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绝对没有任何越矩的行为。 自己的人品在家乡,在军营里都是响当当的…… 如今让自己…… 董青咂模着苏成渝的话头,他可不傻,他能看出来苏成渝认识这个少年,否则这个老头不会因为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说这样的话。 但是很明显,苏成渝没有继续自己的问话……那就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苏成渝是这个少年的亲爹,但是迫于面子,不好意思承认; 第二,苏成渝根本不是这个少年的亲爹,所以根本不会承认,但是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系。 董青想了想,又开口了,“哦,苏老壮士,这么说您认识他了?” 董青其实并不在乎苏成渝和少年有什么关系,董青在乎的是苏六儿和少年有什么关系,这才是他愤怒与发飙的根源所在。 董青不想难为苏成渝,但是他必须要从某一个人嘴中得到一种确切的答案,这个少年和苏六儿没关系。 苏成渝知道自己最好能拖延时间,慢慢耗着,一直等到小六来,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转机,自己先不要急着表态和下定义,虚与委蛇就好,“老夫认识。” 董青低下头,再次摆弄了几下自己的毛笔。 毫无疑问,他在审讯中遇到了难题。 此刻,让董青再追问一句,“那么说他是您的私生子喽,来了军营也没报道,就这么乱跑,这可该受罚。” 这像一个女婿对未来的老岳父说的话吗? 不像,太他**不像了。 董青本以为审讯会非常的顺畅,可是他忘记了人有见面情这个道理。 他更加忘记了一句话:有欲则柔,无欲则刚。 他某天还会求到苏老爷子……未来的泰山,把宝贝闺女许配给自己;如今自己万一一个不小心,把老头得罪了,和六儿的事情估计就更没戏唱了。 事到如今,董青真恨自己,干嘛非得看到六儿和面前这个英俊少年在一起追逐,一起吵架…… 他们是那么的认真和投入。 吵个架都吵的风起云涌,真情流露。 而他,不过是轻轻在她粉女敕迷人的脸蛋上飞过一吻,都要受到那种责怪。 董青一想到那晚被拒绝后的痛楚和孤独,太阳穴上的青筋就开始爆裂了,他极不冷静又极其冷漠的问了句,“你们什么关系?” 苏成渝见高高端坐的副将军终于直截了当的问话了,不再拐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直逼主题。 老苏不得已的臊着一张老脸,脸部的肌肉颤抖着,“我是……” “阿达是我爹的儿子。”六儿一掀开帐篷帘子,走了进来。 六儿美丽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董青,一步步接近着老爹苏成渝,她没有看阿达,而是看着董青。 “董副将军,这是我的家事呀,只不过,我一时任性顽皮,没有及时给……给我弟弟在你这里登记备案,还望大人恕罪。” 董青一见到六儿,就又不理智了起来,“他,这个自称叫苏达的,果真是……你的弟弟。” 六儿微微一笑,“当然啦。” 董青还是不能确定,姐弟……是真的吗? 他开口了,“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出这句,他自己知道自己相当的冲动。 什么奸细? 什么私生子? 此刻都和他无关,他最关心的就是少年和六儿是不是……一对有情人。 六儿瞥了眼阿达,然后望着董青,“董副将军,苏六儿和苏达是如假包换的姐弟,不过是同父异母,你懂吧?不要我多说了吧。” 见董青还是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六儿突然双膝跪地,“董副将军,都怪我一时顽皮,没有把弟弟来找爹的事情,及时上报登记,请您按照军法处置我吧。” 六儿只能出这步恨棋,将董青一军了。 刚才六儿羞的跑了,在半路上被周福臣叫住……之后邓老头急急忙忙的找到了他们,告诉了阿达被抓的事情。 六儿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她怎么能把阿达暴露在董青的面前? 这么死较真的一个人,这么难以应付的人,一贯的把什么军法啊规矩啊,看的比天都大的人…… 更何况自己和阿达吵架对诗,对那个什么破“一树梨花压海棠”,还被董青看见了。 阿达完了! 阿达真的快完蛋了! 六儿拼命的奔跑来拯救阿达,她知道只有自己能救阿达。 什么私生子? 什么老爹被叫去协助问话? 自己才是董青的软肋!!! 董青看到苏六儿,美丽的苏六儿毕恭毕敬的跪在了自己的脚下,那么无助那么虔诚,那么的楚楚可怜。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无比的满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利用权力之便,去追求过这个少女。 他小心的应付着,强烈的克制着,傻傻的等待着……他们能自然而然的擦出爱的火花。 可是没有用。 火花没他**擦出来。 这个少女根本不买账。 一个吻换来的竟是一句恨。 董青一度认为自己的爱情怎么会那么的渺小,如今看来,只有权力,只有自己目前顶着的这个副将军的头衔。 才能让这个桀傲不驯的少女放低身姿,可怜巴巴的跪对自己。 董青没有答话。 他真的很享受这种被心爱的女人跪对的感觉,面前的苏六儿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他的手中正握着生杀予夺的皮鞭。 他要抽向她吗? 还是…… “苏六儿,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大营管理的不够严格,觉得本副将军一向纵容违纪行为,你才这么放肆的容留一个外人。” 董青决定拿糖,让苏六儿多跪一会儿。 平西战场的大宋义军们,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因为不是朝廷的正规编制,所以他们从来只是单膝跪倒。 他们觉得这样就是对义军主帅的最高尊敬了。 如今,六儿双膝跪着,却等不到董青的批示,她仰起了头,眸光里有笑意,有焦急,还有一丝不服,“不是,是我,忘记了。” 苏成渝看着这个场面,他隐约感觉,闺女和董青之间,除了传闻,还应该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 阿达感受着这个场面,他强烈的意识到,这个董副将军喜欢……苏六儿。 董青的身子往后撤了撤,他的胳膊肘搭在了椅子扶手上,轻轻扶住自己的下巴,“哦,忘记了。呵呵,这个理由不错。前几天大营来了奸细,你又私自容留外人,也未免太巧合了吧?照理说,你这样也该吃几棒子的。” 董青俊朗的眉眼严肃的看着六儿,他缓缓开口了,“不过,念你年纪还小,看在苏老壮士的面子上,算了,你起来吧,本副将军既往不咎了。” 没有人看的出,六儿的身上已经暗暗的湿透了,她缓缓的站了起来。 这几天,所有熟悉的人都注意着六儿的安危:比如邓老头,周福臣,苏成渝;本来早就该给阿达的出现找个合理的借口,竟没有人想起来操持此事; 所有军营里的人都关注着两个女人的深夜走失;所以阿达的出现,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多事的人去大将军和副将军那里上报。 阿达的出现是一件极不合理的事情。 阿达的存在是一件极不靠谱的事情。 阿达的被抓却是一件极其靠谱的事情。 六儿感觉到了,除了感觉到董青的秉公和决绝,她更感觉到了他浑身上下透出来的,一股子挡也挡不住的酸味。 陈年的老醋,加蒜的。 腊八醋。 她告诉自己无论怎么样都要帮阿达蒙混过关,所以她跪了,特别认真的跪了……如果他还是不肯放过阿达,她准备嚎啕大哭,或者搞个上吊什么的…… 可谁知董青吓了自己两句,却又和气了起来,决定不予追究了。 这事了结了吧? 真的就这么了结了吗? 没完哪! 没完没了! 董青冲着帐篷外嚷了句,“去把周福臣给我叫来,怎么带的兵,平时的军规都没抓好。” 搞什么? 不是都结果了吗? 既往不纠了,怎么又对另一个人发飙了。 第五十四章 最毒莫过妇人心 “我……我早晨去给她做了点野菜汤,我怕她……”彩云吓得面色惨白,一大碗汤“咣当”一下洒到了地上,红的,绿的……遍地皆是。 眼尖的阿达蹲子,从绿菜叶子里用指尖拾起了一块姜,“你干嘛给她吃姜?” 彩云见阿达怒目对着自己,眼中忽然委屈的冒出泪花,“我,看她难受,怕她体力不支,只是想给她喝碗野菜汤。” 阿达咧着嘴扽着彩云的衣领子,“你没听到昨晚邓军医说不让吃辛辣的热物吗?她……她不能吃姜,你……你是要害死她吗?你?你……你当时没在吗?”。 郭素素见阿达愤怒的样子,生怕出什么意外,她见到六儿的嘴角继续渗着紫黑色的血液,脑门突然开始发青,浑身又开始抽搐了。 便急急叫住了阿达,“阿达弟弟,快别责怪她了,快去叫邓军医吧,六儿是不是要……不行了。” 阿达松了手,愤怒的点指彩云,“你…你……唉。” 众姑娘纷纷劝阻,“小弟,别动怒,彩云也是好心,是好心办了坏事不是。” 阿达双手抱拳深深给郭素素鞠了一躬,“这位姐姐,烦劳你照看六儿,什么都别让她吃了。我去请邓军医。” 说罢,阿达飞奔去找邓老头。 刘彩云受了阿达的埋怨,难过的泪水涟涟,不论大伙怎么规劝都止不住她的哭声,她边哭边一个人跑出了帐篷。 但是刚一出了帐篷,她见四下无人,脸上立刻闪出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冰冷笑容。 苏六儿,你这个骗子,骗子,口口声声说你不喜欢董大哥,为什么要和他拥抱在一起,为什么? 昨天董青审问阿达的事情,刘彩云偷偷跑去看了,她一开始就想揭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阿达。 她想让苏六儿难堪,让她难受,让他们全家都受牵连。 但是她想了想,万一这少年的出现再牵扯到周福臣,郭素素,胖姐……再牵连出那一晚她和小六遇到两个yin贼的事情…… 岂不是间接等于把自己也给暴露了出去。 遇到yin贼……自己的清白声誉还能保住吗? 所以思索再三,她决心还是不要去揭发阿达了,把大家牵出来,谁也不好受,况且她还要维护自己的形象。 何必公开和小六儿作对。 但是她悄悄的看着,观察着,直到苏成渝,阿达,周福臣三个人从中军帐里出来…… 她的心立刻冰冷似水,他们都出来了,那么就是说只有苏六儿和董青单独在一起了。 刘彩云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她又想起了那一晚,董青深情而执着的拥抱着苏六儿,那么情意绵绵的一个吻,他们在一起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 金童yu女吗? 难道自己就真的不如苏六儿吗? 自己难道就不是女人吗……凭什么输给那个傻乎乎的丫头……凭什么要把自己心爱的男人让给别人。 她感到窒息了,她从未那么害怕过,她凭着直觉,她知道董青一定又在对苏六儿进行着肉麻无比的爱的告白。 她不准许,不准许董青爱别人。 他是她的。 无论是心灵还是……哪怕是身体。 一个邪恶的念头在这个被爱情折磨的心理畸形的女人的脑海中诞生了。 刘彩云骑上了六儿的追风,直奔六营而去。 刘彩云自从那夜过后,便喜欢上了追风,她想占有和抢走小六儿的东西,全部。 刘彩云一个人来到了六营的某个帐篷外,口中打着哨子,“吧吧吧古,吧吧吧古。” 不多时,一个黑影蹿了出来,他和刘彩云互换了一下眼色,便来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黑影双手抱拳,“小姐,您叫老奴有何吩咐?” 刘彩云咬了咬牙,“老黑,你……你身上那种,你还有那种药吗?”。 黑影皱着眉,“小姐,您问的是哪种,我老黑纵横江湖,配的药多了。” 刘彩云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就是那种……那种药。” 黑影挠了挠头,“小姐,我当初被武林人士追杀,幸亏遇到刘大当家的收留我,如今您就是刘大当家托付给我的遗孤,您有事尽管说。小的都照办就是。但是您说的是什么药啊?” 刘彩云的脸羞的红了,“就是,给男人吃了……那种的药。” 黑影惊得张大了嘴,“小姐,您要那种药干嘛?” “你的药真的管用吗?”。彩云低着头。 黑影傻乐了两下,“这个,管用是管用。但是自从我被刘大当家的收留,他就不让我弄这种害人的玩意了。我……我也是发了毒誓了。” 刘彩云发狠道,“老黑,你只管说你身上有还是没有?” 黑影犹豫了一下,“有道是有,这些毕竟是我多年潜心研究的玩意,如今改邪归正了,虽说一直没用,但是……全都带在身上。不过,有些年头了,不知道,药力……您作甚用啊?” 刘彩云瞪着眼睛,“老黑,我爹说让你好好照顾我,你是不是答应了。你只管拿出来就行了,不过,你说这药年头长了,会不会不管用。” 黑影一拍胸脯,“小姐,包你满意,任他是大罗金仙,还是嫦娥仙女,吃了这个药……” 彩云手中的小飞刀猛的抵在了黑影的脖子上,“老黑,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这事你给我吃到肚子里去。你要是敢乱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黑影吓得缩成了一团求饶道,“小姐,老奴不敢,老奴的命是你们刘家的,老奴怎么敢。” 彩云狞笑着,“谅你也不敢,你知道军营里失踪的那两个人……死的有多惨,你知道吗?”。 黑影吓得脸部肌肉抖成一团,“难道……难道是小姐您动手……” 彩云一把揪起了黑影的耳朵,用冰冷的刀子在他耳背上蹭着,“不是我,要是有人问起来,查起来,你就说是苏六儿杀的就好了。” 黑影面露难色,“小姐,这是要栽赃嫁祸?这我……行,老奴听您的。” 黑影看到刘彩云手中来回挥舞的小刀,再想起神秘失踪的钱大海和徐小昆,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小看面前这个丫头了。 黑影抖着双手翻出了随身携带的十几个小药包,从中拿出了一个…… 刘彩云手里握了一小包药紧紧揣在袖子里,骑着追风悄悄离开了。 老黑望着刘彩云的背影,这个小丫头可比她爹刘云奎狠多了。 够黑。 够狠。 够毒辣。 老黑心思这丫头莫不是要拿这药…莫不是要去辱没了哪个男人女人的清白…… 自己半生为非作歹好容易改邪归正了,这,这姑娘怎么竟往邪道钻呀?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老黑感到浑身如同千万银针贯穿,不寒而栗起来。 董青一早就昏沉沉的躺在自己的帐篷里,昨夜的缠绵与激情,让他精疲力竭了,但是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让他的身体颤抖着。 他赤条着身子躺在床铺上,轻轻吹起了口哨…… “董,董,董副将军,小人有报。”帐篷外响起了声音。 董青抓了床铺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进来吧。” 两个亲兵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报,大哥,您可算是醒了,刚才我们兄弟听说,苏六儿中毒了?” 董青甩着及腰的长发,轻轻揽起发辫,“中毒?怎么可能。昨天……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两个亲兵摇着头,“大哥,真的,是真的。邓军医说可能是走失这两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昏迷不醒了。大家都知道了,从七营传过来的信。” 董青一登靴子,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亲兵齐齐报道,“昨晚上,我……我们也是今天早晨刚听说的。” 闻及此言,董青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俩先退下吧。”董青掀开自己的被子,灰蒙蒙的褥子上,竟然沾了几滴血迹…… 董青的手立时在脑门上狠狠抓出了几道淡淡的血痕…… 要是中毒的是苏六儿,那么昨天夜晚穿着红衣来找自己的女人是谁? 昨夜晚饭刚过,董青照样一个人猫坐在自己的寝帐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喝酒,这种他最痛恨的猫尿,如今却是自己的心头好。 他的两个亲兵正好不在身边,他们见大哥每日晚饭后就开始酗酒,对自己疏于管束了,便去别的营房里玩牌九去了。 二十岁,正是青春苦闷的年纪,董青喝的正无聊,只听帐篷外响起了几声咳嗽的声音,他开始还以为是路过的人,后来发现是个女人的咳嗽声,并且一直隐约的响着。 出于好奇,他起身掀开帐篷帘子,只见月光隐隐下,面前的女子身穿一身红衣,披着红色的披风,披撒着长发,脑后撺一把烟云,袅袅婷婷的背对着自己。 面前不是六儿吗? 自己莫不是眼花了? 董青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你,你怎么来了我……” 红衣女人一转身,董青就感觉一种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紧接着自己就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觉得一种神秘而邪恶的力量在指引着自己。 第五十五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红衣女人似乎是闪进了自己的寝帐。 烛光摇曳,董青激动而失控,他将那个红衣女人抱在了床铺之上,俩人如千年干柴遭遇万年烈火,情不自禁的退去了彼此的衣衫,之后疯狂的扭动在了一起。 女人咬着牙不敢大声的叫出来,男人咬着牙也不敢发出大的响动。 女人紧紧抓住男人的脊背和宽阔的肩膀,男人握住了女人饱满而充满弹性的**。 彼此间的堤坝倒塌了,苦闷的青春与人生仿佛终于在对方的身上找寻到了出口。 女人咬着发丝,咬着男人的唇舌,男人吮着女人的手指,膜拜着女人胸前鲜红fen女敕的两朵蔷薇花。 男人吹动号角,女人击响擂鼓。 两军相迎,角鼓相望。 男人的马蹄荡起征尘,直奔荆棘而去,直杀的女人星云散落,七断八续,泪眼婆娑。 男人两肩上的新伤还没有痊愈,可是,女人却在每一次激情冲撞的瞬间用尖尖的指甲挑拨与滑弄他的伤痕。 那种yu仙yu死的感觉,让俩人仿佛进入了太虚幻境。 烟雨缥缈,云程蔼蔼,浑然忘我,不眠不休。 暗夜里,女人羞涩的用发丝挡住了脸颊,男人紧闭着双眼只管感受着女人妩媚与悦动的身体,他们看不清彼此,也不想看清彼此。 但是这并不影响着他们之间激情四射的交流与争斗。 鞍上将似南山猛虎,坐下马如北海苍龙。 这是一个活色生香,龙虎酣斗,星月都羞于见人的夜晚。 不多时,男人疲惫而幸福的睡去了,带着一个男人第一次感受激情美好之后的些许感动与脆弱,沉沉的睡去了。 只是男人不可能永远的睡下去,他终于会醒来…… 想起昨夜自己那种失控与癫狂的状态,董青的浑身冰冷的颤抖着,不是……这不可能,昨天就是苏六儿来找自己了,他们情不自禁,他们青春冲动…… 董青来不及多想,他飞速迈步冲出了寝帐,骑上白马涛涛直奔七营而去,他的身子几乎都无法在马上坐直了,昨夜的酣战还是羞愧难当? 他为自己昨晚令人作呕的禽兽之举而汗颜不已。 昨夜那个美丽而多情的姑娘,难道……不是苏六儿吗? 董青站在帐篷外犹豫再三,但还是掀开了帐篷帘子,但见众人无精打采的围坐在屋子里,沉默不语,死气沉沉。 六儿的如瀑青丝散落在枕侧,脸白似薄冰,没有一点血色,几乎盖上棉被就可以直接入殓了。 董青只看了一眼六儿的凄惨模样,就觉心似刀割,再难入目了。但他还是镇定了心绪,问身边的郭素素,“小六怎么会这样?” 郭素素想不出为何一向对六儿最痴情的董青会姗姗来迟,她不冷不热的回着,“董副将军,她走失这几天,邓军医说,可能是在外面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中毒了,昨天傍晚就晕倒了,昏迷不醒,方才还吐了口血,刚擦干净。” 董青的眼睛没有失明,他看的见那些被褥上暗色的血迹……这血迹是濒死垂危的心上人的血……而早晨在自己的寝帐见到的那血迹是…… 罪恶的。 肮脏的。 董青咬的后槽牙嘎嘎作响,他握紧了拳头,原来昨夜和自己激情缠绵的……真的不是苏六儿。 就在早晨起床的一刻,他还兴冲冲的准备正式去找苏老伯提亲,希望在平西和苏六儿成亲,好对心爱的姑娘负责终身。 可是如今看来,苏六儿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苏六儿,只是奄奄一息,命在悬危; 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洁身自好的自己了,一夜间变得**不堪,禽兽不如。 董青背起手点了点头,紧接着平静的开口了,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你们几个好好照顾她吧,无论如何,救活她,不要让她死。和邓军医说,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不行的话,从南边再买……唉,行了,你们看好她吧。我先走了。” 在外人看来,董青的反应是如此的无情,原来那么执着追求的一个人,竟在六儿命在旦夕的时候说出这样薄情的客套话,不疼不痒,不咸不淡。 没有人明白,董青的心中忍受着怎样的煎熬,那种煎熬仿佛是打翻了一锅滚烫的热油,在他的五脏六腑中流淌着,无情的炙烤与烧灼。 董青骑着自己的白马涛涛灰头土脸而去了,他没有脸再见苏六儿了。 一路上,他不停的问自己,怎么会和别的姑娘……难道是酒后乱性吗……这该死的猫尿,误了多少英雄豪杰,而今竟也悔掉了自己。 董青回到寝帐里把两个亲兵叫了进来,低声的问道,“你们俩说实话,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苏姑娘中毒的?” 说罢,董青把配刀重重拍在了床铺之上。 两个亲兵你看我,我看你,还想继续打着马虎眼,“今天早上,今天早上。” 董青从这两个小兄弟的眼中分明读出了慌意,他的嗓音沙哑了,“扪心问问,我……这几年是怎么待你们的,把你们当亲兄弟。说实话,说,给我说。” 一个亲兵颤抖着双肩,吱吱呜呜面犯苦青,“董……大哥,昨天半夜我们在外面玩牌九就听说苏姑娘中毒了,我们俩一刻没敢耽搁急匆匆跑回来,可是我俩听见……您帐篷里好像有女人……的声音,我们就没敢打扰你……” “什么?你们昨夜来过?”董青额头上的青筋爆裂着,他顺手把酒壶和酒盅高高举过了头顶,然后“哗啦”一声扔到地上摔的粉碎。 他低着头,用力的抓着自己灰暗的床单,他几乎想把它们揉碎,他刚毅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硬了。 连同那破碎的酒壶与酒杯,他的心也碎了,他听到了一颗心破碎的声音。 昨夜晚间,自己的心上人中毒倒在床上,生死未卜;自己却几杯猫尿下肚,和另一个女人在这个灰暗的帐篷里,这张灰暗的床铺上颠龙倒凤,行巫山**,极尽男女之欢事。 就算面前的两个亲兵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天也会知道。 到底是谁,谁穿了六儿的一身红衣? 也怪自己酒醉,难道是酒后乱性吗? 还有红衣女人一回头,口中喷出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而今,想这些还有用吗? 有用吗?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圣贤书白读了? 董青,你个禽兽啊,禽兽。 昨夜的风流快活,不过是一阵云烟,但是这种铭心刻骨的痛楚与懊悔,他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董青“绑”的一声痛苦的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他的心中满是绝望,“这件事你们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去中军帐把笔墨砚台和行文的纸张拿来吧,我……我要请调。连带你们俩一起。” 好男儿本该志在四方与沙场,志在家国与孝慈。 命运总在你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帮你做出选择,但他总会让你为自己的懈怠付出代价。 早知道是如今这个结局,自己又何必贪恋苏六儿哪。 到头来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也许别的男人能够飞花丛中沾点香,之后忘个一干二净;但是董青不是这样的男人,他有自己的操守。 他不能原谅自己对于爱情的背叛,即使这场爱情的赌博只有他一个人参与。 但是愿赌服输。 他把自己裁出局了。 邓老头整整打坐打了一夜,他此刻已经疲惫不堪了,六儿的确是中毒了,只是中的还不止一种毒…… 照情形看,至少有两个人在不同的时刻给她下了毒药。 目前,这两种毒在六儿体内纠结婉转,互相作用又互相抵抗,所以她才不至于立刻暴死。 邓老头昨夜给六儿调息的过程中,将这两种在六儿体内纠结的毒性,转移了一部分到自己的体内。 对于拯救六儿的事情,他由衷的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究竟是什么人要加害苏六儿? 这个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和身份? 在她身上怎么会发生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 邓老头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中邪了,居然不惜代价的一次次保护和帮助这个小丫头。 就目前来讲,付出的那么多,却一点收获都没有。 除了两声甜腻腻热烘烘的“干爹”。 这绝对是一桩万本无利的买卖,即使邓老头偶尔想做点好事,为自己的前半生恕罪,但是这好事也未免做的太尽力了吧。 这不对啊,这完全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邓老头一夜都在苦苦的思索着,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救活这个姑娘,不然自己付出的就更捞不回本了。 血本无归。 “爹……爹,你可在里面休息。”阿达在帐篷外焦急的叫着。 邓老头眨了眨眼睛,头昏沉沉的起身走出了帐篷,“阿达吾儿,我正要……” 阿达不由分说,拉着邓老头的手,“爹爹,快走,六儿喝了口姜汤水,吐血了。” “你说什么?”邓老头的眉毛倒竖了起来,“不是不让她沾这东西,老夫千叮咛万嘱咐。” “爹爹快跑,六儿命在旦夕。”阿达有力的大手握住了邓老头干瘪而有力的老手,俩人飞驰闪电般往六儿的寝帐跑去。 第五十六章 一个陌生的白衣女人 阿达此刻真想插上一双翅膀,飞到六儿的身边。 邓老头见阿达神情紧张,提心吊胆,便暗暗将功力传了些给阿达,阿达在不知不觉间脚步更加飞快轻盈了。 眼见俩人一闪进了苏六儿的帐篷,阿达霎那间……呆住了。 鲁四宝的外伤大有好转,他目前主要是心里的创伤还没有愈合,那一夜刘彩云那一扑,一抱,一搂,一跑…… 害得鲁四宝由黯然**变成了黯然神伤。 这几天,鲁四宝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六儿好,就算是做朋友,也是六儿好。 苏六儿毛病虽然一箩筐,但起码不像刘彩云那样给个甜枣后再抡个大巴掌,先把你扔到天上,再把你甩在地上。 狠狠的踏上一万脚。 那滋味真不好受。 鲁四宝几乎能断定,如果刘彩云是个男人,绝对会是那种提上裤子就走,毫不负责的坏男人。 可惜,刘彩云当时连裤子都没有月兑掉…… 鲁四宝无疑是鸡飞蛋打了,他本来准备一大早拎包裹骑马儿开溜走人,没有丝毫留恋。 昨天之前,他还放心不下走失的六儿,可是六儿不但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还戴着个独眼眼罩,故意扮丑去看他。 六儿其实是想让鲁四宝给鉴定鉴定,自己的新造型到底够不够让男人们退避三舍的程度。 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小疯子 但是鲁四宝看着六儿笑嘻嘻的傻样,沮丧的心情忽然靓艳了起来,他觉得还是六儿这样的女孩更可爱和亲切。 看来他还是适合找个阳光下爱笑的女孩子,而不是冰凉如月光的冷美人。 昨夜,鲁四宝收拾好了包裹,早早就睡下了,他准备今天早晨谁也不通知,默默的离开。 一夜无话,终于盼来了黎明。 鲁四宝再次瘸着腿,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骑着他那匹黄骠马出门了。 可又是还没走出营门就被迫留了下来,他正碰到苏猛儿和苏成渝去看六儿。 六儿不是刚失踪归来吗? 怎么又中毒了。 没有一天是消停的。 整个大宋军营如果是一个巨大的舞台,那苏六儿绝对算是独领风骚的第一女角了。 鲁四宝百思不得其解,苏六儿是不是怕大家太无聊太闷得慌,故此频频使出各种诡异的招数吸引眼球,博众一笑。 可他转念一想,那是博众一笑吗? 每次都搞得和猴子走钢丝似的,生怕人不担惊害怕…… 多情的鲁四宝决定再留几天吧,希望上天能够赐给他一个奇迹或是更多的奇迹。 鲁四宝是个特别简单的男人,他的曾经的天地小的就只有爱情和未来的老婆;不过,五里坡的宋金大战还是对他有所触动的,一向贪生怕死的他…… 其实也有点萌生了留下来再看看的想法,大不了装病装伤,不去打仗就是了。 鲁四宝不知道,他这一留,就真的没有机会再离开…… 世事难料。 鲁四宝脸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利落,一边的乌眼青还没完全退去,他拄着一根破拐棍在苏猛儿的搀扶下来看六儿;这个多情的公子实在是放心不下苏六儿。 爱情没有了,友谊长存。 买卖不成仁义在。 只是鲁四宝似乎是太重情义了,他看到六儿带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样子,竟然扑地倒头痛哭了起来。 简直是肝肠寸断,五内俱焚,“六儿,六儿,我的妻啊,你死的好惨啊,你……” 苏成渝眨巴着眼睛,这……这,苏六儿怎么又变成他的妻了? 苏猛儿在一边皱着眉头,这愣小子竟然觉得鲁四宝这出真情表演异常精彩,妹妹要是能找这么一个相公也不错。 站在一边的郭素素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她不好意思自己去拉鲁四宝,她就在苏猛儿耳边小声说着,“他……他这样,六儿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怎么这么哭呀?再把小六儿吓着” 苏猛儿侧着头,深受感动,“别拦着他,患难见真情,我怎么觉得鲁四宝这人挺好我都感动了。” 阿达站在帐篷门口,目瞪口呆,面前这个扑地大哭的男人是谁? 很不幸,鲁四宝和阿达没见过面,一面也没见过。 压根没有机会见到。 我的妻? 阿达的眉眼有些不自在,他径直走了上去,拍了拍鲁四宝的后背,“老兄,你……不用这么悲伤吧?你刚才说什么?我的……我没有听清,我的妻是什么意思?” 鲁四宝也从没有见过阿达。 两个英俊少年见面分外的…… 乖乖的,鲁四宝看到阿达也楞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貌若潘安,没想到这个陌生的少年竟然比自己还要英气和伟岸不凡。 鲁四宝眨巴着眼睛,抹了抹眼泪,“我是……你是谁呀?” 阿达无奈的看了看苏成渝,头又转向鲁四宝,“嗯,这个问题,我一会儿再回答你,我是想让你闪开些,邓……”阿达没有在外人面前叫邓老头爹爹。 邓老头不让他叫。 “让邓军医给六儿诊治。” 鲁四宝见了少年阿达,便有添了份好奇,更加的不想走了,他站了起来,抱歉的笑了笑,“我……我是着急六儿的伤势。我们是,我们是……老乡。” 阿达轻轻拉开了鲁四宝,口气客气了几分,他仰着头,“哦,老兄,别太激动,还有,妻这个字,不是乱叫的。” 鲁四宝擦了擦眼泪,整个帐篷里,没有一个人是哭的,只有他…… 伤心并不一定要流眼泪。 但是流眼泪一定是因为伤心。 众人齐齐退后,邓老头走上前去,拉起了苏六儿的胳膊,他搭手一诊脉搏,脉象竟然没了。 原来苏六儿的身体躺在床上,她的魂魄早已经被圈了去。 “六儿,六儿,你在吗?在吗?”。一个微弱的女人的声音轻轻呼唤着六儿。 六儿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有一片光明在指引着她,眼前似乎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前面好像有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正佝偻着身子往前走着。 周围好冷,漆黑而阴森。 六儿的脚下仿佛拴着沉重的铁链一般,“救我,救我,救我……六儿,跟着我,紧紧跟着我,救我。” 六儿冷的怀抱着自己的前胸,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女人,“你……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好冷,我们去哪里?” “不要问,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女人的声音尖细而沙哑…… 六儿低着头,只见脚下是一汪汪深深浅浅的小水沟,面前的白衣女人始终不肯回头,但是她的嗓子中好像发出着一声声低沉的叹息。 六儿始终跟着白衣女人,一直来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那白衣女人渐渐的挺直了身子,“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吗?苏六儿。” 六儿的身子吓得缩成了一团,她呲牙裂嘴的,“我,我不认识你,怎么会记得你哪?” 白衣女人微微低下了头,“这里是南霸天的家啊,你不记得了吗,三年前你假扮小新娘大闹南宅的事情。” 六儿一惊,“你怎么会知道我假扮的新娘?” 白衣女人微微的扭过了身子。 六儿吓得一闭眼。 白衣女人安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看见我的脸的,我是南霸天的四十房太太,我叫杜秋秋。” 六儿仔细的回想着,三年前那个三月初八,在南宅的喜屋里听到……似乎听到了一个女人在和一个男人在屋外叫着,好像就叫杜秋秋。 可是那天她听到这个杜秋秋,明明是被南霸天一个心狠手辣的保镖给杀掉了。 杜秋秋应该是死人。 那面前这个声称自己交杜秋秋的女人,应该是——鬼啦。 六儿咬了咬嘴唇,“杜姐姐,你那天……” 白衣女人沉沉的答道,“不错,我被人杀死在院子里了,之后,我的冤魂不散,变成了一棵月桂树。” 六儿稍稍松了口气,即使面前的女人是个鬼,也是个未曾谋面的半熟鬼。 好歹心里有个底了。 白衣女人忽然哀怨的求道,“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你能够救我一救。” 六儿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杜姐姐,你有什么所求,尽管说吧,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我会尽力的。” 白衣女人侧着身子,“你往后退几步吧,你的魂魄尚在,我的阴气太重,怕别伤了你。” 六儿也感觉到自己浑身毛孔紧缩,一股股阴风席卷而来,她乖乖的往后退了几步。 白衣女人唉声叹气,“我当日被南宅的保镖总管周一航杀害,总有一股怨气不能消去,所以不能归了去投胎。幸好南霸天的儿子南博文每日在南宅里讲诵**,我耳濡目染,倒是也听了些许,有所顿悟。” 六儿点着头。 白衣女人接着说道,“本地的土地爷爷,待我极好,他见我每日半夜哭泣,怨仇久久无法散去,便借着去阴曹地府探听得一些消息。” 六儿好奇的问道,“是何消息,是不是你能化去投胎的消息?” 白衣女人说道,“那周一航的前世本是个罗刹,后来机缘巧合这世投胎为人,后来,他陷入江湖仇杀,本来沦落到文江府,饥寒交迫命已该绝,但是有个少女丢下了几个饼子让他活了下来。” 六儿尴尬的点了点头,“嗯,是,那天是我给的他一打芝麻饼。” 白衣女人似乎笑了,“唉,是他命里的定数,碰到了你这个小神仙……”白衣女人说道这时身子颤了颤,沉了又沉,“遇到你这个神仙心肠的女孩。但是你虽然救了他,他却仍是个恶人,现在还在为非作歹。” 六儿低着头沮丧不已,“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他那些饼子,我……真的不知道。” 白衣女人摇着头,“不必难过,土地爷爷说,那周一航的命本是你给的,如今要拿,你便拿了去,为民除害;也正帮了我的忙。” 六儿揪着衣服,“啊?又是杀人啊,我可万万不敢了,上次杀了两个宋人,虽是yin贼吧,但是终究也是性命攸关,如今再要我……我可不……” 白衣女人猛地转过了头,吓得六儿暮然间闭上了眼睛,“我就说到这里了,这也是天意,你本也要去做的。只是我向你报了这个信,便能得了圆满投胎去了。五日之内,你要赶到落凤镇,千千万万要去,切记切记。” 第五十五章 绑架皇帝? 白衣女人蓦然间消失了,只留下了两个声音,“苏六儿,记住,给你下毒的一个是你身边的人,一个是你要去找寻的人,我走了……保重,千万记得五日内赶到落凤镇。” 邓老头闪亮的脑门上,无人察觉的泛起了一层冰霜,他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抖上了,面前的六儿莫不是已经魂归森罗殿,去到望乡台了。 姜汤啊。 谁给六儿喝的姜汤呀。 老夫定不饶恕。 没有人看的出邓老头此刻的心跳有多么的剧烈,事已至此,是立刻向大家宣布六儿已经亡故的消息……还是…… 邓老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异常沉重的跳动着,他于内运功调息,于外保持着平静的面貌,却仍难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悲伤。 “小六她……”邓老头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欲言又止,“她……她……” 正在紧要关头,“落……凤……镇。”六儿紫丁香般深暗的嘴唇缓缓的开启了,她那芍药一般洁白无瑕的脸庞,让人肃穆与揪心。 邓老头的食指、中指、无名指连带着右臂微微抖动了一下,六儿已经荡然无存的脉搏居然又恢复了缓慢的跳动。 平滑而稳健。 这脉动怎么反而比昨日的更强韧有力了。 “我要去……落凤镇,去落凤镇……”六儿的唇角微微的翘了翘,密密长长的睫毛蒲扇着,眼睛眯成一道缝隙,眸光在淡然中似乎还有着些许的希望。 大家都聚拢了过来。 “六儿,你醒了?” “臭丫头你醒了。” “妹妹你醒了?” “醒了。” “六宝。”苏成渝激动的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他唤着六儿的乳名。 这个叫六宝的小家伙当初在她娘肚子里转筋的时候,肯定不会料到,自己总是让身边的人玄心不定。 六儿勉强睁开了眼睛,眸光黯淡,目若悬珠,她打量着每一个人:郭素素,邓老头,爹,哥哥,阿达,鲁四宝,刘彩云…… “……给你下毒的有一个是你的身边人……”刚才在梦里,还是在幻境里,遇到的那个白衣女人,在消失的最后一刻,郑重的发出警告。 真像是一个梦魇。 六儿带着三分恐惧七分怀疑紧紧闭上了双眼。 说实话,六儿不愿意相信那个陌生的白衣女人,但是一种强烈的预感,又让她浑身不舒服,怀疑自己最亲近的人,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见到六儿死而复生,邓老头趁人不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长出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六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老夫为你号脉的时候发现,你的脉象沉稳有力了,看来老夫昨夜为你运功调息,真是没有白白的耗费功力啊。” 邓老头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付出的必须得有回报。 没有回报也得落声叫好。 六儿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表情有些不自然,“多谢干爹。好,好多了,刚才我是不是吐了……一口黑色的血,现在心口……感觉……舒畅多了。我,我想起床。我能起来” 六儿试着掀开被子坐起来。 邓老头轻轻按住了六儿的双肩,“傻孩子,躺着吧,好好将养几日,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六儿侧着头歪歪的点了点,嘴唇从绛紫色渐渐恢复了一些粉红,“干爹,我没事了,你们……你们都出去吧,不要担心我,我想让……” 六儿偷偷看了眼阿达,有些羞涩,“阿达……我想和他说些话。” 大家互相看了看,再三嘱咐六儿注意休息后,纷纷退了出去。 阿达蹲在六儿的身边,见人们都出去了,立刻变了嘴脸,一副恶狠狠凶巴巴的模样,“你……如果不是看你这么虚弱,我还会打你的。没出息,以后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 说着阿达抓住了六儿冰凉的小手。 六儿莹莹的目光仿佛是暗夜里的星光,“我不会死的,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一个白衣女人来找我,她说她认识我,要我五天内一定要去落凤镇。” 阿达伸出了大手,把手背贴在六儿的脑门上试了试,“小胖猪,你是不是发烧了。唉,怎么一点都不烫啊。” 阿达像个孩子一般,气的两颊鼓鼓的。 六儿强撑着精神笑了笑,“我们……你和我去落凤镇。” 阿达轻轻抚弄着六儿的头发,“傻瓜,这世界上真的有落凤镇吗?”。 六儿狠狠的眨了下眼睛,“有的,我和爹来的时候,经过了那里,我要去。” 阿达双手抱在怀里,无奈的歪着头,“我和你去,我们……不如,离开这里。” 六儿看到阿达的眼神里似有着什么心事,“你……” “唉。”阿达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如果我们在这里,要怎么才能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姐弟哪。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听到阿达这句贴心的话语,六儿心中忽然暖暖的。 她得意的想起了梁武帝的那句诗,便缓缓开口了,“登长乐之高山。下句。” 阿达坏坏的摇着头,“好像是鸳鸯什么吧……” 六儿努起了小鼻子,“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打趣我,你不会了吧,我就知道,你不会。” 阿达低头笑了笑,“浴……爱河之深际,爱河里还是有鸳鸯呀,难不成,你让成双成对的鸳鸯和小鱼都死了不成。” 六儿望着阿达红红的眼睛和黯黑的眼圈,“我很想哭,阿达,我……好孤独。” 话音刚落,阿达伸手毫不客气的照着六儿的小脸上就是一巴掌,轻轻的,“真是混蛋一枚,你有爹,有哥哥,有朋友还有,还有个情哥哥,你还孤独?无病申吟。” 六儿轻轻的抬起了冰凉的小手,寻找着阿达的大手,“阿达,我没有骗你,我从小的时候,就觉得,我很孤独,好像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这话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阿达表情平静的抓住六儿寻来的小手,“唉,我真是罪人了,你刚恢复,别说那么多话,我出去了,我先出去了。” 阿达站起身,忽然不声不响的跑出了帐篷。 六儿的泪水缓缓的滴落在灰暗的被褥上。 世界这么大,她是如此的孤独。 难道没有人懂得她的话吗? 连阿达也不懂。 痛苦的时候,不如睡去,在梦境里寻找自己…… 六儿蒙了被子沉沉的睡去了。 世上难得一知己,可惜没有人懂的自己的心声,没有人愿意走进来看看这个小丫头最真实的内心。 他们只看到她像烈日,像火花。 却不知道,她在暗夜里也有过泪水和悲伤,迷茫和恐慌。 落凤镇…… 六儿想让自己梦到陌生女人说的那座小镇。 当一个人,只能通过做梦才能活得不再孤独,她的人生就不再是灿若星辰了。 她是七煞星,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 阿达跑出了帐篷,一个人在军营里横冲直撞的跑着,怎么可能,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个人和自己一样,觉得自己生而孤独 阿达失忆了,但是他与生俱来的孤独的感觉,从来没有消失过,如影随形。 周围的人奇怪的看着这个奔跑的英俊的少年,他们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惊喜或刺激,可以让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尽情奔跑。 一个确定的不能再确定的决定在阿达的脑海中定格了:有一天要带着六儿离开,无论去哪里,离开这里。 然后去寻找真正的自己。 第二日清晨,六儿已经能够下床了,在邓老头的眼中,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苏六儿告诉了大家一个决定,她要告假去落凤镇。 只因为一个梦就要去……听说落凤镇已经被金人占领了,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否定。 但是,没有人能够改变她的决定,她去找董青告假,谁知董青推说病了不想见她,从热热乎乎忽然变得冷冷淡淡…… 苏六儿当然不会知道董青发生的那件他永远都不想提起的事情。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那个秘密是董青心里不能撩拨的一根鲤鱼刺,直刺入心,动捻就能要命。 与董青的懊悔痛楚相比,某一个人在世界上最阴暗的角落里却悄悄的笑了,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 董青要请调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了。 刘彩云机关算尽,但是,她没有算到董青会走。 但是就算他要走又怎样,她愿意默默随他到天涯海角,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过去她的心是属于他的,现在她的身也是属于他的。 她恋着他,病入骨髓,无药可救。 六儿在众人的阻拦之下,还是无法放弃自己的想法,她于这一天的下午消失在了军营里,带着阿达。 作为报复,六儿偷了刘彩云的黑旋风马走。 阿达发现,这个一贯傻乎乎呆兮兮的小丫头,一夜间仿佛改变了许多。 为了出去方便,六儿换了一身男装,带着她那个掉进冰河里都没有冲走的独眼眼罩。 这眼罩在阿达心目中颇具喜感。 落凤镇要翻过一坐山,穿越两个重镇才能达到。 一路上六儿少言寡语,阿达也若有所思着,俩个人只管赶路,各怀心事。 六儿实在是不得不琢磨白衣女人的话,给她下毒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她要寻找的人,一个是她身边的人…… 那女人何从说起…… 阿达见六儿一整天只顾骑马赶路,对自己不理不睬,有点按耐不住了,“喂,你有心事吧?叫我出来陪你走一趟落凤镇,一路上愁云惨雾,也不对我说句话。” 六儿撅了撅小嘴,“我在思考。” 阿达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思考,傻傻的小六开始学会思考了?” 六儿瞥了一眼阿达,思量了一会儿,“我想去找一个人。” 阿达挠着头,“找什么人?” 六儿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帘,“我……我身后这把刀便是他送我的,我想去……” 阿达一脸冷漠的带住了马缰绳,煞有介事的问着,“是男的吧?” 六儿也停了马儿的脚步,“嗯。” 阿达顿时火冒三丈,情难自已,“你?哼,你自己去吧。我回去了。” 说罢,阿达一拨转马头,侧脸对着六儿,“你……是我的居然还敢想别的男人,谁要陪你去。我走了再见。哼。” 六儿以为阿达只是说笑,谁知道,阿达真的说着就没影了。 六儿狠狠用小脚跺着地,“死阿达,心眼的比蚂蚁还小,我只是想去试试看江雨大哥能不能寻到……” 天地这么大,她到哪里去找江雨哪? 她其实只想去确定江雨是不是已经成家生子了,还是一直恪守着那个六年之约。 一想到往事,六儿又矛盾了起来,万一江雨尚未婚配,那么自己要怎么选择哪…… 忽生情愫的少年,还是六年来自己一直朝朝暮暮思念的大哥哥? 六儿片腿上了马,她拉了拉自己的独眼眼罩,颇有一种壮士扼腕的感觉,此次去落凤镇,去结果周一航,为民除害…… 颇为让人纠结的一件事情。 一提起杀人,六儿是真的怕了,一想到钱大海和徐小昆,六儿想起了自己义兄陈老八,大哥怎么一直也没来看自己呀,难道是太忙了吗? 不会呀,自己失踪的事情折腾的满军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难道是…… 陈老八已经在战场上亡故了? 和啰嗦大哥一样为了光复大宋的河山,殒身不恤了…… 六儿迎着山间阴凉的风儿,心里一阵酸楚,死者长已矣,生者要继续好好活着,有一天可以让他们看到大宋的江山恢复万里无云。 终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吧。 六儿正想着,就感觉到身后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声。 “喂,你慢点,苏六儿,说你哪?”阿达纵马一跃,蹿到了六儿的身侧。 六儿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和我再见吗?”。 阿达低下头尴尬的笑了笑,“我……我那是去方便了,这路没有人陪着,你一个人怎么办才好,万一遇到豺狼虎豹山鸡夜猫,哈哈哈。” 六儿拨开嘴角吐着粉女敕的小舌头,“才不会哪,我们穿过这座上,再绕些路便能到飞霞阵,我记得上次和爹爹就是这么走的。” 阿达关切的问道,“你……不怕吗?我说你就这么出来。” 六儿摇着头,“怕啊,可是,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出来,上次我一个人跑到金营去偷羊腿,然后又去送情报……” 话一出口,六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儿弯弯的笑了起来,“我是说,阿达,嗯,你……你想过你以后的打算吗?”。 阿达认真的看着六儿,夜风把他的发吹的飞扬起来,冷峻而迷人,“想过,自私的带你走。” 六儿不解的看着阿达,“我……我不会和你走的,我不能把我爹,我哥哥还有素素胖姐姐她们丢下。” 阿达吐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了一种超越年龄的理智,“你在这里只能等死。” 六儿的嘴唇颤抖着,“我知道。” 阿达往前带了几步黑旋风,一打横拦在了六儿的追风前,“臭丫头,我不让你死,你不许死” 六儿喘着粗气,“你……你,你,你是不是大宋的子民,生为大宋的子民,又是江湖豪杰,怎么能自己在北边或是南边苟且偷生哪。至少,我要跟着我爹。” 阿达带着马缰绳重又催动了马匹,“明知道你会死,还让你去死,我失职。你是我的,你不许死。” 六儿哼着没有搭理阿达,过了一会儿,她嘟囔道,“胆小如鼠的胆小鬼。哼。” ‘哈哈哈哈。‘阿达狂笑着,霸气超然,‘你们这样打打杀杀又用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道理你们都不懂,要是我,也学了金人,他们绑咱们的皇帝,咱们绑他们的岂不妙哉。‘ 第六十二章 蹉蹉和跎跎(三) 阿达的话音刚落,蹉蹉便兴冲冲的推开了破木门,连蹦带跳的进了破茅草屋。 他得意洋洋的把手中的短刀翻来覆去的打量着,光看似乎还嫌不够过瘾,他用拇指和中指轻轻在刀背上一弹。 “铛——铛”清脆的金属回音在茅草屋里回荡了两个来回。 “我说才子先生,你那只破笛子,能当饭吃不?锅里的水过会儿就要煮开了,你就不能提前准备点麻油和酱醋什么的?一会儿把屋角我藏的那杜康酒,就那堆草里埋的,拿出来。” 刚才怪老头说的天花乱坠,什么煎炒烹炸……焖烤炖。 如今好像只是下到锅里去涮一涮…… 六儿紧锁的双肩顿时瘫软了,连同着自己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微弱与衰竭到,一时半刻,才能凑合着蹦蹬一下的地步了。 心情即怕又惊,浑身即冷又困,。 这困意并不正常,就好像那天从冰河里出来被阿达背在身上一般,眼皮重重的,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剜走了…… 她告诉自己不能睡着,不能……如果睡过去,阿达怎么办,如果睡过去…… 阿达的身子僵硬而冰冷,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搪塞的话,会引起跎跎的什么反应,他本来胸有成竹的以为:跎跎会焦急的继续追问,然后自己再见机行事,没准会有什么转机…… 但是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老谋深算的跎跎没有继续和他对话下去。 跎跎回到了发霉了的小木墩子旁,一坐了下去,又开始摆弄起自己的竹笛来,他听到蹉蹉埋怨他,倒也不气不恼,“你瘦你当然要多忙了,我要是有你那么瘦,比你得勤快一百倍,不止。” 说罢,跎跎忽然话锋一转,将目光锁到了阿达的身上,“年轻人,你刚才说你们要去落凤镇,我没听错吧?” “是的。”阿达用灵巧的舌头舌忝了舌忝自己干的有些爆皮的嘴唇,他的心跳的也是弱且慢,在死亡面前,人与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去落凤镇干嘛?那里乱的很,前一阵子有股兵痞还是金军来着,驻扎了几天,现在不知撤没撤走。”蹉蹉举着刀轻松惬意的在六儿的身体上方横竖比划着。 六儿在昏昏欲睡的节骨眼上,猛然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气正笼罩在自己身上,她的双肩腾的一缩。 “啧啧啧,小丫头,别怕,我不会杀你的,不会用刀杀你。哈哈哈。”蹉蹉阴森的眉目和一张核桃皮似的老脸搭配得当,极具恐怖之感,那样子估计比地狱最丑陋的小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两个怪老头根本不用费事,只派出蹉蹉一个人于三更半夜突然站在路中间举着短刀狞笑几声,效果应该比撒网要好。 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六儿还忍不住三心二意,胡思乱想…… “我……你……你们为什么不吃峡谷里那四个劫匪?”六儿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 她的困意已经被吓得踪迹全无了。 她的身体好像在告诉她,此刻这个怪老头比她中的毒要可怕的多,至少是在此刻。 六儿冒出这句话时,蹉蹉灵巧的老手正在离她月复部不到一寸的位置,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比划,“吃他们四个?小丫头,你脑子坏啦?他们是坏人,脏心烂肺,吃不得……可惜你也吃不了,这么好的心肝脾肺肾,若是下汤锅,一定滑口弹牙,人间极品美味。唉……我还是……” 说话功夫,蹉蹉的短刀瞬间划开了阿达胸前的衣襟,刀法精准到刚好划开他的棉袄衣衫,而又没伤及到一丝一毫的皮肉。 蹉蹉念念有词的说道,“先从这里的东西开始煮吧……我的刀很准,保证你里面的东西都能原样重现出来,不破不损不伤不……” “呜……哇。”六儿再也憋不住了,心口的火盆彻底的燃烧了起来,她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身子暮然缩成了一个大虾米,在地上来回整崩着,眼泪与鼻涕俱下。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把钢锥捅了进去,不会致命,只让她一点一点的往下滴血,直到血流干了,人才会死。 “禽兽,你这个恶老头简直是禽兽不如,你们要杀人也……也罢了,却又要吃人……你们吃人也罢了,却又要活着折磨人……” “你说什么?禽兽?”蹉蹉的一只魔爪突然伸进了六儿的嘴巴,他的食指和中指紧紧夹住了六儿滑腻腻的舌头,“臭丫头,信不信我掐断了你的舌头。说我们是禽兽?你问问这世上有几个不是披着人皮的禽兽。吃人算什么?要是我吃你们是禽兽的话,我老婆和孩子被人吃了,算什么,那些人又是什么?” 蹉蹉说着说着忽然松了手,神奇的蜷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球伏在地上,他声音嘶哑的像是嗓子刚刚被烈火烧灼过,眼神中充满了彻骨的忧伤。 “她们被围困在了辽阳城,三个月,整整,没有人去救他们……开始大家都吃死人,后来发展到了强者生存,大家抓那些女人和小孩……我老婆知道自己一定活不了,她在我家玉兰树下埋银子和财宝的地方,留了信给我。” 跎跎平静的听着蹉蹉叙述,这已经是蹉蹉第十八次讲起自己的故事了。 “咕嘟咕嘟……咕嘟”破灶台上的那口青灰破铁锅里的水烧开了,突突的冒着热泡。 好像地狱之手在向地上的少男和少女召唤着……“快来吧”……“快来吧”…… 跎跎站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灶台旁,他从破水缸里又抱出了一个稍小一点的冰坨,那冰坨冷的似乎被沾在了底下的冰上,跎跎稍稍费力的把它扽出来,随手扔到了冒着热气的铁锅里。 破铁锅里的热泡泡干瘪了下去。 跎跎就知道,又得来这么一出。 每一次,蹉蹉都要声泪俱下的解释一遍自己的悲催的心路历程。 仿佛他必须要为自己的罪恶找到最深的心灵根源,才能变成一个坦然的食客。 乐此不疲。 哭天抢地。 不过,蹉蹉这次叙述的时候没有哭天抹泪的,因为他其实很欣喜,阿达是一个非常令他满意的“至尊大礼肉包”。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阿达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他此刻反倒没有了太多的恐惧,他唯一明显的感觉就是冷……真冷……从锁骨到肚脐,自己的棉袄和夹衣从正中被一破为二;但是身上的皮肉丝毫无损。 说不恐惧,其实是吹牛,真正恐惧的瞬间在刚才蹉蹉落刀割衣的一刻,阿达就感觉到了。 即将被生吞活剥之苦。 比死可怕。 阿达甚至以为,阿鼻地狱的最酷刑与最惨辣也就不过如此了。 这个少年的身体已经从僵硬变成抽搐了,完全的对活下去绝望了,此刻除非……除非一道惊雷闪电同时劈死两个怪老头。 但是这种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 “六……儿,”阿达的脸象是一团死灰一般,上面满是零星而密集的汗珠,那眸光里全是空洞与泪水…… 阿达曾经以为自己会是天下最坚强的男人。 至少是不会掉眼泪的男人。 但是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控制着眼泪不要从酸胀的眼眶里流出来,仅此而已。 “两位,我死前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们要杀我的老婆,就一刀把她结果吧,千万要一刀结果她,我不想让她……” 阿达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薄唇微微的颤抖着,“不想让她……受折磨。我能听着……听着刚才那首曲子死去吗。” 第六十三章 蹉蹉和跎跎(四) “唉”蹉蹉深重的叹了口气,冲着跎跎说道,“才子,您现在终于找到马屁塞子和崇拜者了,他要听着你的笛声死,既然这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个要求了,你就再吹一次吧。我说你是不是这辈子只会吹这一段呀。嘿……” 蹉蹉说罢,利落的站起身子,像是自言自语道,“正好我调麻油和酱料,估计剩的不多了。”然后他突然抬高了嗓音,“我说才子,咱们那半根蜡烛哪?你先把蜡烛找出来点上,虽说我是用刀的高手,可是暗夜里操作也是极其高难度的。” 蹉蹉边说边推门出去了,“我再去外面拔点野菜根,涮肉怎么能没有菜,肉吃多了不消化?” 破草屋的破木门被带上了,又是一阵瑟瑟冷风被灌进了屋里。 跎跎听蹉蹉的动静渐渐远了,神色紧张的站了起来,他一边在身上模索着什么一边紧走两步俯身低声问道阿达,“我说,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阿达的双眸擦出了两点希望的火花。 “带我去找那个吹笛子的人,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帮你们走。”跎跎眯缝着眼睛把声音压的更低了,那张肥腻腻的大胖脸几乎都快贴到阿达的脸上了。 “可以,但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找到那个人后不会杀掉我们。”阿达蠕动着嘴唇,轻声问着。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就是我的儿子。我要找我儿子……”跎跎的被满脸肥肉挤成两道缝隙的小眼,突然淡出了星星点点慈祥的光芒,他的双肩上下抖动着,胸口跌宕的起伏着,活像只刚游上岸呼吸空气的大癞蛤蟆,连两腮都是鼓鼓的。 “嗯……”阿达的唇齿间刚蹦出一个字…… “噌……噌……噌”蹉蹉的脚步声又在草屋外轻快的响起了,跎跎的眼光往门口方向一瞥,然后双指飞快的点在了阿达的身上。 只一瞬间,阿达觉得自己好像能动了…… 跎跎优哉游哉的站了起来,那张因为激动而变形的老脸暮然间恢复了刚才平静的样子。他从身后的厚草垛里模了半根蜡烛出来,拿在手里走到了灶台边。 破铁锅里的水又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了。 寒冷的屋内再次升腾起了一团热乎乎的水汽。 阿达轻轻扭动着脖子,却又不敢动作太大,他把头调整到刚好能用余光看到六儿的角度。 刚才痛哭流涕的六儿,此刻悄无声息的外拉着脑袋,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她居然在不觉间睡着了。 唉,阿达用力的将胸中的一股怨念和恐惧之气吐了出来,这口气憋在胸口当中,像团带着钢尖的乱麻。 嘶啦啦让人体会着呼吸的痛楚。 小丫头真是每逢大事有静气这生死关头的当口都能泰然入梦…… 果然不同凡响,与众不同。 阿达见到六儿安然入睡了,心里反倒多了些踏实……最起码不会看到自己被生吞活剥……她会吓疯的……会吓死的。 阿达将自己的头调正了,尽量不让一会儿要进来的矮瘦老头蹉蹉看出自己已经被解开了穴道。 不管此刻面前的这个大胖子是否真的会帮自己,但是起码给了自己一分生的希望。 只要有这一分希望,自己就不会被吓倒。 不会放弃活下去。 可是很奇怪,那个老头怎么好像走到了门口,却又迟迟不肯进来……难不成又在琢磨什么幺蛾子? 与此同时,站在灶台前的跎跎一直紧紧攥着手里的半根蜡烛,他正在用另一只手看似不经意的轻轻搓动着蜡烛捻子。 他若有所思,却又不紧不慢的回过头和躺在地上的阿达对视了一下。 一个要找儿子。 一个要活下来。 协议达成。 成交。 这次放手一搏,跎跎并没有必胜的信心,因为蹉蹉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如果不是怕一个人行走江湖太过孤单,蹉蹉早就把肥的流油的跎跎结果后大快朵颐了。 但是身为人,谁不需要朋友与倾诉的对象? 哪怕这个人像头猪,似头驴……甚至完全没有思想和智商,只要他能在你寂寞的想撞墙的时刻,在你大呼小叫唠唠叨叨之后,报以一句轻轻的“嗯”或是轻轻的一个点头。 那么他的存在就变得金贵了起来。 任何人都需要朋友, 即使是神仙魔鬼也不例外。 比如牛头要配个马面; 比如玉帝要配个王母; 比如一起去取西经要组个团; 比如过海要八仙一起去…… 尽管跎跎一直不喜欢蹉蹉这个朋友,他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彻底的摆月兑他,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和绝对自由。 更何况,蹉蹉一直不知道跎跎还有个儿子。 以蹉蹉这种暴虐而畸形的性格,在他的妻儿被人吃掉之后,他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唯一的朋友——爱吹牛武功差学别人武文拽墨却始终不得章法的蠢蛋大胖子跎跎,还能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儿子苟活于世上。 蹉蹉要是知道跎跎决定去找儿子,他会魔性大发而疯掉的,他会因为妒忌之火把胖跎跎撕的粉碎,再把他一寸一丝的吞噬掉。 ……想到那种画面,跎跎的一双老胖手微微开始发抖了,就当自己是只飞蛾吧,为了儿子和自由,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振翅欲飞……全力扑火。 破茅草屋里的诡异气氛,于这周遭的冬日黑夜一般死气沉沉。 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刚才还势同水火,却在陡然间跳到了同一个战壕里,等待着并肩作战。 杀 这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在跎跎和阿达的心中猛烈而澎湃的迸发了出来。 尽管这两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波澜不惊与我必成功。 但是,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心中的恐惧已经被无限制的放到了最大…… 蹉蹉在门外磨蹭了一小会儿,终于推门走了进来,他的声音里满是饥饿与期待,“才子,幸亏我眼尖,绝不放过一颗野菜根,我就知道门口的几颗野菜根早晚会变成我的下酒小菜。哈哈哈,我说才子,你倒是点蜡烛呀,怎么叽歪的像个娘们” 闻听此言,跎跎“呵呵”的笑了两声,他蹲子,拿着半根蜡烛的大胖手缓缓伸向了灶台,“我这就点。” “嚓”的一声,灶台里的火燃着了蜡烛,茅草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蹉蹉被闪的眨巴了几下眼睛,他的双手里捧的满是挂着干泥土的毫子菜根,刚才那把磨的锃明刷亮的短刀别在了他的腰间。他蹲子,又在地上摔打起毫子菜根来,“刚才我一个人在外面磕了半天的土,还是不干净,不行舀点水出来先冲冲吧……我说……” 不知怎地,蹉蹉的眉毛眼睛突然缩成了一团,他呲牙裂嘴的问着,“什么味道……什么……”他下意识的猛地扭过头,死死瞪着刚才背对着他的跎跎,双眼满是仇恨的怒火,“才子……你下……” 第六十四章 蹉蹉和跎跎(五) 跎跎木然的站着,没有摆出任何回应的姿态,此刻他的大脑如被一阵飓风呼啸而过,只留下了一片荒瘠与空白。 “为什么……你要……”蹉蹉试图调息运功,抵抗那种诱人的香气,但是他的脑仁却疼的几乎要迸裂出来,他肿胀而充血的双手只顾环抱着自己疼痛的脑袋。 阿达也被一种奇异的香气迷得晕头转向了,他本想一跃而起扑到恶魔蹉蹉,然后用双手生生的把他勒死,或是干脆用整个人的重量压住他。 可是阿达忽然发现自己的四肢骤然间如棉花一般松软而虚弱,血管里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冰霜凝结住了,他的后背刚刚离地,就重重的摔回了地上。 一个声音从他的心中残喘而出:与虎谋皮,你上套了。 阴冷的风环顾着破茅草屋,但是屋内不仅阴冷,而且还很阴暗,一种只属于恐怖的阴暗让人无处躲闪。 驼跎不知什么时候半靠在了破木门上,他双手抱胸,镇定而又怡然自若,“蹉蹉,你感觉怎么样?” 蹉蹉紧闭的双眼强撑着张开了,他的四肢不断的抽搐与挣扎着,如狂蛇在火中,似苍龙于泥潭,“曼陀罗……你……好毒……” “是的,你果然聪明,这种毒是配了些曼陀罗的,然后又加了些特别的东西,所以武功越高的人吸入以后……死的越快。你不要再试图调息了,你现在像是一只垂死的老臭虫,还是慢慢的享受死亡吧。” 蹉蹉骨瘦嶙峋的双手竭尽所能离开了他的脑袋,他企图张开双手用力一扑,与面前的死胖子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但是他发现他离死亡很近,离驼跎很远。 “你……你……好毒……”蹉蹉一张口,一口鲜血从他的唇边缓缓流淌了出来,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筋脉仿佛被堵塞了千万只蚂蚁,奇痒而憋闷,那蚂蚁不仅到处游走,还在疯狂的吞噬着他的血液与骨髓。 蹉蹉的脸痛苦成了一个多褶的包子,他的身子再次缩成了一个肉球。 那肉球颤抖着在地上来回来去的滚动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情愿……饿死我……自……自己也不肯吃……你……好毒。” 驼跎冷眼看着他最好的“朋友”,话语和表情都异常平静,“我有个儿子,一直活着,刚才这两个人说见过他,我现在要去找儿子了。我知道你不会希望我比你过的好,所以,我们之间没有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蹉蹉奋力的扬起了自己的头,中毒至深的他已经面如黑漆,眼眶两侧也流淌出了黑红色的血,“为……什么……” 驼跎缓缓的开口了,那张胖的像银盆的大脸上满是波澜不惊,“因为你是一个恶魔呀……你说自己是一个恶魔的,你忘记了吗?你那么凶残,你怎么可能准许我比你过的幸福?啊?就连我会吹笛子你都会感到妒忌妒忌” “绑当”一声,蹉蹉的身子已经柔软无骨了,他再也撑不住了,他整个人铺展在了地上,那双绝望的小小的三角眼里,泪水伴着血水缓缓流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只会为你……高………” 话未说完。 “额”蹉蹉的双手此时已经抽缩成了一对鸡爪子,它们纠结在了他的咽喉处,伴随着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声音,一动不动了。 “啊。”一个娇女敕而虚弱的声音在破茅草屋里微微的发出了。 驼跎皱起了眉头,神情错愕,从始至终他一直在茅草屋的破木门附近,他要和蹉蹉保持着他自以为安全的距离,“喂,小丫头,你醒了,你居然不怕我的毒?” “没有。”六儿像个小猫咪似的闭上眼睛蜷缩起了身子。 其实驼跎也没有把握他的毒气是不是真把蹉蹉给熏死了,那是一种他秘密潜心研究多年的毒,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杀蹉蹉。 为了确认蹉蹉真的死了,他决定役使这个吓得嗷嗷叫的小丫头过去一探究竟。 “喂,小丫头,你过去看看那个瘦老头是不是真的死了。要模脉,要模心,还要,你踢他几脚试试。” 六儿在网里缩起来浑身抖得像个小筛糠一般,说话声音更像是在抄崩豆,“不……不……不去。” 驼跎眯着眼睛,像头狮子一样呼呼喘着粗气,仿佛马上要张开血盆大开把面前的一切吞掉,“去……你要是不去,我就吃了……你……你……你。” 这个“你”字驼跎说的格外的用力。 用力到四面漏风的破茅草屋都出现了回音。 扁着小嘴的六儿抖抖索索的小声嘀咕着,恨不得赶紧寻个老鼠洞地遁而去,“我去看他,他要是没死,他杀我;我要不去,你杀我。再说了,我在网里,想起也起不来呀?” “哼,真是个叼嘴蛮舌的小妮子。”驼跎蹲下来,往前探了探身子,一下子够着了六儿网上的绳索,他轻轻一缠,在手里轻轻一挽,“行了,你自己出来吧。” 六儿的眼泪含在红润的眼眶里,她忽然涨了胆子,“你不会骗我吧,真的能出来吗?”。说着,她手脚并用,身子扭来扭去的居然顺利的从大网里钻了出来。 六儿她抖落着肩膀,蹬了蹬小腿,又转了转手腕子,先是看了一眼身边动作怪异吓人的瘦蹉蹉,再看了一眼站在破木门口凶神恶煞一样的胖驼跎。 左边是悬崖,右边是陷阱。 六儿咬着牙齿抹了抹眼泪,就是再大胆的人都抵不过遇到食人恶魔,况且一出现还是两个。更何况是十五岁的姑娘。 “我……胖……大伯,非得让我摆弄摆弄瘦……坏人吗?他要是没死,会不会……一下子咬断我的喉咙什么的……” 驼跎掠了掠自己头顶花白的几根老毛,点了点头,“嗯,有可能。” 六儿的眼睛和嘴巴全成了一道缝隙,那声音恐惧中透着娇蛮,“那你答应我,要是他真死了,你……可不可以不吃我们俩人,你先发个誓,要是吃我们就会被雷劈……死。我再帮你看看瘦老头死了没有。” 六儿的话音一落,驼跎用大胖手搓着自己的肥下巴,不耐烦的开口了,“你怎么那么啰嗦,爱看不看,你不看的话,我扭头就走,把这个少年带走,把你和那瘦老头缩在茅屋里。” …… …… 看来别无选择了。 “不要,我看……我看就是了。”六儿咽了口吐沫,再次用冰冷的小白手指抹了抹眼泪。 她缓缓移着步子走近了瘦蹉蹉,然后轻轻俯子,先是锅着腰用小脚碰了碰瘦蹉蹉的脚面,只一碰再灵巧迅速的收回来。 一下,二下,三下…… 第六十五章 蹉蹉和跎跎(六) 六儿经过了反复的试探,见瘦蹉蹉始终保持着双手攒在喉头的诡异姿势,便回头冲着跎跎认真说道,“他真的死了,一动不动了。” 跎跎双手抱胸的姿势始终没有变过,那是一种自我保护与自我支持,他看到面前的小丫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冷静的开口了,“臭丫头,你以为踹几脚就能应付的了我吗?你去模模他的心还跳不跳了,去模,别废话,不要妄想糊弄我。” 六儿怒了努小嘴,极不情愿的仗着胆子伸出了右手,那动作慢的简直是一丝一寸的往前磨蹭着,六儿总感觉这个瘦老头没准会一下子张开双臂,然后伸向自己细长而脆弱的脖颈。 跎跎终于快失去耐心了,他的鼻孔气的往外翻着,“我说你是蜗牛吗?蜗牛要是爬都爬到了,就模那么一下又那么费劲吗?瞧你吓的,看你还是练过几下子的。简直是胆小的比老鼠还要小。” 说这话的时候,跎跎大言不惭。 如果不是情形恐怖而危机,六儿会反驳的,她会说明明是你怕的要命,要我帮你去做替死鬼,勇先锋。 但是六儿没有开口,她背对着心急火燎的跎跎,她的右手飞快的伸向蹉蹉胸口的时候,她的脑子在极力的盘算着…… 蹉蹉的身子缩在地上活像一只大虾米,而且他的脸背对着六儿和跎跎。 “没气了,不跳了,真的,胖大侠,不信,你过来亲自看看,我知道您不是害怕,您只是想试试我的胆量。”六儿起身转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强抹出了三分笑意。 “唉。”跎跎横肉滋生的老胖脸上,那些紧张到僵硬的肉团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小丫头,算你聪明,你闪到一旁,待老夫亲自看看。” 说着跎跎自然的放下了双臂,三步并作两步跨过了地上直挺挺躺着的阿达,而六儿也知趣的闪开了,衣副害怕而胆颤的孬样站在一旁,倒背着双手。 跎跎迫不及待的走过来,蹲子伸出了胖手,他的个子虽然高,但是胳膊却有些短,所以他轻轻探着身子……猛然竟发现蹉蹉……蹉蹉的两只手臂死死僵在了胸前……也就是说小丫头根本不可能一下就轻易的模到他的心跳…… “额……”胖跎跎后心一紧,他艰难的回过了头,眼神中满是凄恐和懊悔,他一字一顿,“你……骗……我。” “对啊,我骗你的。”六儿的右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小弯刀,那弯刀上的肥腻暗紫色的血液正一滴滴的顺着刀剑往下流着,那血液溅到了六儿雪白的脸颊和脖颈上。 “我……要……找……儿子。”跎跎用尽了最后一些气力嘟囔着。 “放心吧,找到你的儿子,我……会告诉他你是一个大英雄。”六儿紧闭着双眼,她的第二刀缓缓却又深深的再次刺入了胖跎跎肥厚的后背。 “阿弥陀佛……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跎跎的身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挣扎与颤抖过,他重重的趴在了瘦蹉蹉的身上。 六儿的胸口并没有像她想象的一样起伏剧烈,她曾经的小小的脆弱的心脏此时变得平静而刚强了。 这世界不需要眼泪与懦弱。 尤其是对待坏人的时刻。 六儿在胖跎跎的身上将小弯刀上的血迹擦干了,然后一手奋力拖着阿达,一手举着那根蜡烛冲到了破茅草屋外,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的飞起了蜡烛扔向了茅草屋顶。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蹉蹉和跎跎两个老魔头了。 只留下岁月给我们就好。 六儿站在茅草屋外见风吹起那蜡烛点燃的星星之火,那明亮的火苗在茅草屋的屋顶上迅速的蔓延着。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在六儿的脑海中闪现着。 这该死的战争, 这该死的杀戮, 必将引起更多的生灵涂炭。 如果天下太平,世间的人们会不会就变得本性纯良起来。 当一个自控能力强的人遇到灾难与苦痛时,他会更加珍惜与善待身边的人; 但是当一个意志不坚的人遇到灾难与苦痛时,他只会加倍的去伤害与毁灭更多的人,为求心灵上的平衡,为求一种报复的快感。 如果这两个怪老头能够一家尽享天伦之乐,他们还会不会丧失人性与理智…… 六儿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此地,她背不动阿达,只能一路弯腰缓缓拖着阿达按照自己记忆的方向往前拖去,她的心绪烦乱不堪,她甚至忘记了阿达还在昏迷之中。 就这样艰难的往前走了一阵,她忽然感觉阿达的身子开始在微微的动作了,便停下了脚步,俯身温柔的关切问道,“阿达,你没事吧,快醒醒。” 阿达紧闭着双眼,直挺挺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阿达忽然又没了反应,六儿往他身上抹了抹手上的鲜血,然后拿两只纤细的带着一点长指甲盖的食指戳着阿达的脸蛋,“臭阿达,快起来,快醒过来,不然我继续戳你。” 六儿气鼓鼓的小样和刚才在茅草屋里的镇定比起来,又好像恢复了一个小儿女的矫情。 见阿达还是没有反应,六儿所幸站了起来,伸出小脚噼噼啪啪的朝着阿达的大腿和小腿踹去,“死阿达,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给我醒过来,起来,起来,起来。” 六儿仿佛按摩般,把阿达双腿两侧的胆经踢了一遍,又把他大腿内侧的肝经和肾经踢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踢都不醒? “起……呜……”六儿的眼眸酸涩而湿润,寂寥的旷野上,背后是熊熊燃烧着的茅草屋,面前是死一般昏迷的阿达。 六儿泄气的一瘫倒在冰冷的地上,仰面朝天泪眼摩挲,小嘴轻轻开启,满是咒怨,“阿达,你……是骗子,骗子,你说要……”痛哭的架势拉开了,但是小丫头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想起什么似的,三下五除二的扒拉掉阿达的两只鞋子和袜子,举起小手照着阿达双脚脚心的涌泉穴玩命按了下去。 那力道相当的有力道。 “唉……哎呦……唉,呵呵……”一动不动的阿达猛地双腿在地上一阵抽搐,他的身子也跟着紧缩了起来,紧接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别,别,好痒……” “死阿达,坏人,装死呀,你装死是不是不想保护我了。坏……”六儿挥着两只小手抡起小拳头打着阿达的小腿,见到自己的努力没有枉费,阿达突然醒了,她刚才还愁云惨雾,梨花带雨的粉脸立刻转成晴空烈日了。 “轻点轻点,六儿,你……你不是晕了吗?我们这是在哪?”阿达揉了揉眼睛,有些吃力的坐了起来。 “我……”六儿琢磨了一下,“刚才一道惊雷,把那两个恶魔劈死了,你看那边,茅草屋都着火了。”六儿轻描淡写的回着。 “我真没用,没能保护你。”阿达欣慰的笑了笑。 “傻瓜,我……没事,你,你怎么晕了?是不是真的晕了,还是装的?我醒来时发现你晕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那个瘦老头好像是中毒了倒在地上,样子很可怕。然后……总之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没事了。” 六儿刚才还挂泪的星眸,突然就化作了两牙新月。 “什么……什么没事?哼,你说什么?说我是装的?你……真是过分。哼,我……我走了。”阿达喘着粗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第七十章 寡妇镇(二) (昨日重病在家歇息,断更一天,各位订阅的朋友们,万分抱歉。) 六儿一头雾水的脖子左扭扭,右转转,方才的惊天动静告诉她:原来栖雁镇上有人。 万幸。 那只破鞋和半个吃剩下的馍馍没有砸到她。 破鞋不偏不倚砸在了方才倒洗脚水那女人家的木窗上,“绑当”一声,鞋无虚发; 半个馍馍滚在了街道黢黑的石板地上,一只脏乎乎的小手一把伸向了那半个馍馍。 “喂,小dd,又见面了。”六儿笑着跳下了马,从背后一拔七煞之刃轻轻架到了小男孩的小脏手上,“这下你逃不掉了吧。” “怕怕,姐姐饶命,别糟蹋了我的馍。”小男孩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像只小狗一样,直扑半个馍馍。 谁知,这回让六儿逮了个正着,他泪汪汪的看着六儿,手指死死扣着那个脏馍。 “饶你可以,不过我警告你,小东西,别耍什么花招?这馍脏兮兮的,你吃了不怕拉肚子?” 六儿收起了刀,插在背后的刀鞘里,她所幸将小男孩抱了起来,放在了黑旋风的背上。 “这下你跑不掉了,你要是跳下来,摔折了小腿,我可概不负责。”六儿仰着小脸,眯缝着一只大眼睛假装恶狠狠的说道。 小男孩坐到了黑旋风的背上,担惊害怕的往地上看了看,大概估模了一下距离,估计自己掉下去准得摔的不轻,于是连害怕带吓唬的说道,“你可不要和我闹着玩,万一摔坏了我,小心我爹把你抓起来,送到……” 小男孩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六儿也没理会,直接问道,“小家伙,你说你爹,你爹在哪,这镇子上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大街上空空如野,你母亲那?你家在哪?你叫什么?” 小男孩撅着嘴巴,有气无力的回答,“我叫万豆丁,我娘去势的早,我爹不见了……我找了我爹好多天了,镇子上的婶婶姐姐嫂子们都不告诉我爹去哪里了。” 六儿看到小男孩可怜巴巴的样子,掂着脚尖抚弄了一下他的头顶,“唉,豆丁,别怕,姐姐带你去找你爹好不好?镇子上的人都跑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豆丁想了想低下了头,不肯开口了。 六儿无奈的牵着黑旋风和追风两匹马,离开了街道,慢慢往镇子的深处走去。 小豆丁回头留恋的看了看黝黑地上扔着的半个馍馍,咸咸的口水在他的小嘴里打着转,他依依不舍的小声渴求,“姐姐,我想要那个馍,我饿。” 六儿闻声回头看了眼地上那个馍,“豆丁,别舍不得了,你们这里有没有饭馆或者客栈,难道真的一点吃的都没有了吗?”。 小男孩模着后脑勺想了想,“去我家附近吧,我家附近有个饭馆,不过,我偷偷去找过了,没找到能吃的东西。” 六儿牵着马,按照豆丁的指引走向豆丁所说的那个饭馆。 走了一小会儿,顺着豆丁的小手,只见街道拐角之处有一个二层小楼上写挂着“栖客楼饭庄”的牌匾。 看这装潢和门面,过去生意应该还不错,六儿依稀记得她和爹投军来的路上到过这家饭馆吃饭。那时候这里虽然也不算满买兴隆,但是好歹有些路人光顾。 在饭庄门口拴好了两匹马,六儿小心的把豆丁抱下来,拉着他的小手径直走了进去,“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六儿叫唤了几声,见没有人回应,便大步流星的拉着豆丁奔后厨寻去了。 方才进了饭馆,见桌椅摆的相当整齐,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如今进了后厨,照样是利利落落,锅碗瓢盆一样不缺。 六儿对栖雁镇发生的诡异事情十分的纳闷,她东翻西找却找不到哪怕是一丁点的米面和菜肉。 她一边仔细的观察着整个后厨,前前后后的看了个遍,一边问豆丁,“豆丁,你几天没吃饭了?姐姐在这里似乎也找不到东西给你吃。” 正说着,六儿的眼睛一下子盯到了高高的房梁上好像坠下了一小根麻线,那麻线也就有一个小拇指关节那么长,特别不起眼的,飘飘忽忽的在那悬着。 六儿充满好奇的纵身跃起,一只小手照着那根线绳轻轻一拉,就觉得手里重重的,再往下顺手一扽——原来是一块大大的烟熏火腿肉,用线绳捆的好好的放在了房梁上。 “有肉啦,有肉啦。”小豆丁亟不可待的拉着六儿的衣角,脸上乐开了花,他二话不说,扑抱着烟熏火腿就大口啃了起来,“噶吱,嘎吱……好硬,啃不动。” 豆丁失望的撅着沾着油星儿的小嘴仰头看六儿,六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自己心爱的小弯刀,“傻豆丁,这个要炒的,要炒的才能吃的。” 豆丁的头无力的耷拉了下来,眼中的亮光减淡了,“好麻烦,我都饿死了,姐姐,你会炒吗?”。 六儿眨巴着眼睛,无不得意的回道,“会啊,我什么都会。你,你去大堂坐着等吧,我给你炒烟熏火腿肉片吃,我们一起吃……” “吃?吃什么?把偷我家的火腿肉给我放下。”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女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双手插着腰堵在了后厨的门口。 那身彪悍的肥膘把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别说是人了,猫狗都出不去。 豆丁一看似乎认识,他吓得拉着六儿的衣角,嗖的藏在了她的背后。 六儿见饭庄的主人出来了,顿时有些脸红了,他羞涩的马上放下了火腿肉,收起了小弯刀,抱拳拱手道,“这位婶婶,冒昧了,我们想吃东西,刚才叫了半天,看没有回应,以为这里没有人,所以……” 中年女人惺忪着睡眼,眼睫间还沾着芝麻糊,一副膀大腰圆不好惹的样子嚷道“没人,没人你们也不能随便拿啊,这叫偷,偷,偷知道吗?”。 六儿羞愧的低下了头,立马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块散碎的银子,往前递去,“这位婶婶,那我们买吧,既然你开门做生意,我买总还行吧?” 中年女人的肚子抖了抖,上面全是老母猪肉,她捋了捋头发,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大步走了过来,伸手去拿六儿手里的钱,嘴还嘟囔着,“肉留下,钱也别拿走了。你得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听得此话,六儿的肩膀往后一闪,脸上露出了不快之色,“不卖就不卖,不卖我们走就是了,钱你凭啥拿。”说罢,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躲着的豆丁,“豆丁,我们走。” “走”中年女人一举手抄起了案板上的一把切菜刀,“棒”的一声朝着案板剁了下去,“敢走一试试,我武大娘开饭馆开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不把我当回事的。钱留下,不然……” “不然什么……”六儿的手轻轻从中年女人的胸前掠过,“这位婶婶,肉我给你留一半,想来这里可能缺吃缺喝,钱我都给你,借贵宝地一用,做顿饭,然后就此别过了。” 中年女人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窝脖,蹬腿,弯腰,皱眉,定在了那里。 关键时刻,还是要凭武力,六儿的点穴功夫再次派上了用场。 遇到泼妇可以不必理论,直接用手解决就好。 六儿履行若言,用弯刀割了一半的烟熏火腿放在了案板的一边,她又把刚才掏出的几小块散碎的银子塞到了中年女人的衣襟里。 紧接着,她拿起了一把切菜刀开始剁熏火腿肉,先都切成片堆在了一边,然后找了火石点起炉灶支起了大锅,见没有豆油,她片了片猪皮滑到锅里翻炒,猪皮化成猪油后,慢慢冒起了淡淡的白烟。 “刺啦啦……”一声,烟熏火腿肉片下锅了,六儿拿大铁勺翻炒了几下,然后在盐罐子里抠出了些盐巴撒在了锅里。 “好哦好香哦。”豆丁在一旁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神奇的姐姐,只一伸手就把老板娘定住了,三下五除二就把烟熏火腿肉炒香了。 可惜,没有葱姜蒜,也没有有豆瓣辣子麻油…… 做饭这种小事,六儿这种馋鬼还是无师自通的,她左右翻炒了几下,试图再豆丁面前玩个潇洒的惦锅,怎奈锅太沉了,未遂。 六儿暗自偷乐自己的自以为是,从柜橱里拿了个白色大盘子把炒熏火腿肉片盛了出来,放到了灶台旁,“豆丁,我们端出去吃吧,吃完以后,我带你去找你爹。” 第七十一章 寡妇镇(三) 炒烟熏火腿肉片还没来得及被端到大堂里,小豆丁就馋的拿手抓上了,一边抓一边往嘴里塞,“好吃。”“好烫……哇哇哇,好烫。” 六儿被小豆丁又馋又傻的样子逗的前仰后合,看来这一盘香喷喷的肉片算是被小豆丁黑不溜秋的两只小脏手彻底给糟蹋了,她如今只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了。 六儿无奈的笑看着这个饿坏了的小孩子,一种爱怜从心底悄然升起。 说实话,在六儿十五年的人生岁月中似乎从未缺过吃穿,她之所以无法体会饥寒交迫的真正含义,完全是因为她比那些颠沛流离的人们,拥有的幸福多的多……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上吊了,有人上吊了。”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救命啊,救命啊。” 平静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疯狂的叫喊声。 六儿在恍惚间闻听此声,只听到什么“上吊”“救命”的词语,她就知道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所以来不及和豆丁说话就冲出了“栖客楼饭庄”的后厨。 一跑出饭庄的门口,只见刚才还空荡荡的街上陡然间红的、绿的、蓝的、紫的、粉的……姹紫嫣红,百花齐放起来。 一道道身影从六儿面前蹿了过去,齐齐奔着栖雁镇的东头跑去。 六儿利落的解了马缰绳,片腿跃上了追风,双腿点蹬大喊一声,“各位让让,马蹄无情。各位让让” 追风很通人性,它的四蹄在地上刨踏了几下,见前面奔跑的人群自觉闪出了一条小路,才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让让,让让,救人的来啦,救人的来啦。”六儿撅着小嘴,焦急的在马上嚷嚷着。 街道上,街道上拼命奔跑的怎么全是女人……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五十几岁,六十几岁…… 竟然没有一个男人 六儿骑在马上,马腿在倒腾着,她的眼睛可没闲着,她发现街上跑的竟是女人,怎么没有男人?就说女人爱看热闹吧,也不能都是女人呀? 在前头带头跑着的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大婶,她听到后面的动静不对,便哭哭啼啼的不断回头,直到她猛然发现人群中冲出了一匹红马;马上坐的好像是个男人,但是细一看,怎么又娘们唧唧的;再一听声音,就是个女人,还是个小姑娘。 墨绿长裙的大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挥着手臂,“喂,快点,快点,这边走。”说罢,她身子向右一拐,拐到了一片开阔之地上。 这片开阔之地上有一座破旧的庙宇,庙宇前面是一颗高大的歪脖子柏树,柏树下面吊着个奄奄一息的蓝衫男人,胳膊腿往下垂着,头像死鱼一样捻耷着,脖子上系着一根灰绒的裤腰带。 六儿跟着墨绿长裙的女人跑了过来,她坐在马上见到眼前这一幕,迅速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小弯刀扬手一飞,就听“啪哒”……“扑通”两声。 蓝衫男人上吊用的灰绒腰带被从中斩断了,紧接着他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啊。”奔跑的众女人站在六儿身后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她们中发出了一片惊呼。 六儿没有理会,兀自扬了扬眉毛,飞身下了马,她对自己的飞刀手法能够如此超水平的发挥万分满意。 众女人还没等六儿走过去,一窝蜂似的扑到了男人的周围,有上去摇晃肩膀的,有人上去掐人中的,有人在旁边哭鼻子,有人在旁边对骂着,还有人慌里慌张的提溜着一桶凉水冲了上来把男人全身浇了个遍。 “镇长,镇长,你醒醒,醒醒。” “你咋会想不开啊。” “多大点事情呀。” “你可不能死呀” “皇上老子都没你这么好命啊。” “咋的了你是?” 六儿好奇的凑了过去,掂着小脚尖,伸着小细脖使劲往女人堆里望过去,就感觉身后奔涌而来聚集在一起的女人越来越多。 她粗粗的回头一数,乖乖的,没有七十也有六十。 蓝衫男人在众女人的折腾捣鼓下,终于“哎呦”一声清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像是方才被裤腰带勒住脖子憋的够呛。 几个女人赶紧又是给他拍背,又是给他摩挲胸口,蓝衫男人见状赶紧闭上了双眼,过了好半天才开了口,那声音有气无力,“是谁?到底是谁把我从树上弄下来的?” 众女人瞪大眼睛,吐着舌头,缩拉脖子,齐刷刷看向了站在人群中的六儿,“她。” 六儿双肩一耸,即得意又含蓄的挠着头,“不,不,不,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举手之劳。” 蓝衫男人的一双眼睛顺着女人们的指点瞥向了六儿,这中年男人的眉目清秀至极,下巴上还飘着三寸美髯,一副中年书生的正统模样,倒也有几分俊朗。 男人那眼光看的六儿莫名其妙,其妙莫名。 过了半晌,蓝衫男人细长暗淡的眼眸里突然射出了两道仇恨的光芒,他猛然间挣月兑开了周遭的众女人,以一股极其巨大的爆发力冲向了六儿,“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太缺德了我跟你拼了。” “额。”六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救人还救出错来了,还要拼命。 说时迟,那时快,蓝衫男人伸出两只大手就扑向了苏六儿,六儿只能摆动着身子积极闪躲,一边灵巧的左右腾挪,一边还不忘劝慰道,“莫急,有话好说,看你也是读书人的模样,君子动口不动手,斯文,斯文是大。” 蓝衫男人见眼前这个打扮奇怪的小姑娘左躲右闪,动作十分敏捷迅速,心思这应该是个练家子,他开始还抡胳膊踢脚玩命扑腾,后来见一切都是徒劳的,就渐渐停了下来,后来索性一蹲在了地上。 “斯文,什么斯文,我的斯文都扫地了,我只能以死以谢孔孟众先贤了,呜呜……”说罢,蓝衫男人旁若无人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堂堂七尺男儿,说哭就哭? 六儿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这个蓝衫男人,“这位兄台还是伯父,不知怎样称呼还好,咱们有话好说,你这样自尽身亡,真是有愧天地,这是没办法投胎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蓝衫男人抬起头,淌眼抹泪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少来拿这些迷信的东西唬人。” 六儿微微笑了起来,俯子耐心道,“当然是真的,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活着吧,有什么过不去的沟沟坎坎,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唉。”蓝衫男人缓缓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各人,无奈道,“我……我万紫山这辈子是完了。” “万紫山?”六儿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的名字听起来好熟悉,我爹有个故交,与他感情甚好,在文江做总捕快,叫做万青山,他和你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真的?”蓝衫男人再次抬起了垂下的头看着六儿,然后又低下了,“他……他是我大哥。” “哦,是真的吗?太好了,这就叫做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吧。平时我都叫万铺头万伯伯,如今喊你做万二伯可好,请受小女苏六儿一拜。”说着,六儿笑着抱了抱拳。 “这……这……”蓝衫男人吱吱呜呜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那些女人,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既然有渊源,那苏姑娘不必多礼,此地说话不便,如果不嫌弃,不妨去寒舍小坐喝杯茶吧。” “好啊,万二伯。”六儿点了点头。 “爹……爹……爹……爹……”一个孩童的声音从六儿背后传了过来,紧接着“腾……腾……腾……腾”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了过来,一下扑在了万紫山的怀中,那小拳头雨点般的挥着打向万紫山的肚子,“爹,爹,你不要我了,你去哪了,我都好几天找不到你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六儿一看,原来扑上来的小孩正是刚才她丢在“栖客楼饭庄”里的豆丁,小男孩嘴巴周围全是星星点点的油光,连脑门都发着亮。 “孩子,爹不好,都是爹不好,爹不是人,爹是禽兽,爹……”万紫山挣扎着抽出两只大手左右开弓向自己脸上打去,“噼啪……噼啪……噼啪……” 六儿见状忙用两只小手按在了万紫山的双肘上,只微微发功就钳制得万紫山不能发力,“万二伯,既然你们父子团聚了,你就别再糟蹋自己了,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回家去说吗?”。 万紫山的脸红的像是一根水萝卜,在晚辈面前丢了如此大的人,他懊恼不已的开口了,“苏姑娘,你……你放开,我不打自己就是了,咱们快回家吧。” 第七十二章 寡妇镇(四) 六儿点了点头,但谁知万紫山身后的那些女人们竟然不依不饶,纷纷抢白抱怨了起来,“镇长,你不能这样啊,想死就死,想活就活,遇到个新来的不男不女的小娘们儿,拍拍你就领着走了。” 恼羞成怒的万紫山正了正衣襟,浑身湿透的感觉分外难受,他吹胡子瞪眼朝着那帮娘们儿叫喊道,“你们些泼皮无赖的,休要辱没了这姑娘,这是我的侄女儿,一同和我回家叙旧。”说罢,他领着儿子豆丁大步往前就走。 方才那个领着众女人跑来解救,身着墨绿衣裙的中年女人,横眉竖眼的不干了,上前来一把揪住万紫山趁乱系上的半截子腰带,“事情不是你想走,想走就能走。哼,咱们道要说个是非分明。” 万紫山一看那女人的双手纠缠住自己的腰带,憋得脸胀的紫红,又羞又怒,“你……你……柳大媳妇,你给我放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成何体统。” 原来这个咋咋呼呼的女人是此处铁匠柳大的媳妇,她膀大腰圆,粗眉粗眼,出口更是像炒崩豆一般,“体统,提什么桶?没有我,你早就吊死了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你的书都读到脚底板下去了,我是谁,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回去,跟我回去,你……回……” 六儿真真的不知这帮子女人到底为何这般作践万二伯,只感到栖雁镇上仿佛是一群泼妇在横行霸道,她实在看不过去,又闪出了小手,一个点穴将柳大媳妇定在了原地。 “你们这些女人休要造次,要是再唧唧歪歪不依不饶的难为我万二伯,就和她一样,先在彻骨冷风中站上三五时辰再说。” 此言一出,六儿一手拉着万豆丁,一手牵着马缰绳。 万紫山明明被整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却还要在晚辈六儿和儿子豆丁面前应充好汉一条,连哆嗦也没哆嗦一下,带着他们急匆匆转身奔自己家走去。 独丢下那些表情各异的女人们在风中伫立。 六儿在外间厢房里端着个小茶杯暖手喝茶,万紫山进到内宅去换干净衣服,小豆丁找到了爸爸自是欢喜不已,一个劲儿的在六儿面前耍闹耍宝。 不多时,万紫山着一身灰色便装走了出来,看样子还从新洗面收拾了一番,他未曾说话,脸上先露出几分难色,“唉,苏姑娘,今天的事情实在让我这个伯父羞愧难当,还请你不要挂在心上。方才多谢你救命之恩,伯父感激涕零。” 六儿站起身子连连抱拳,“万二伯,不必客气,救人危难本是江湖儿女的分内事,又何况您和万世伯是亲兄弟,我们一家老小在文江,承蒙他的诸多照顾,所以都是自家人,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六儿本来还想问问这个万二伯缘何自尽,可是细细思量也觉得有失妥当,至于他是如何把儿子弄丢了,致使父子多日未见,豆丁孤苦伶仃……似乎就更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万紫山见六儿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却十分得体,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风采在身上,只是这姑娘家却是男儿的装扮,还带着一个煞有介事的独眼眼罩,让他不由得费解。 六儿何等机灵巧变,自己羞红了脸儿拨拉了一下独眼眼罩,一把拉了下来,塞在怀中,“万二伯见笑了,行走江湖,为了方便,呵呵。” 听闻此言,万紫山但见面前的苏姑娘容貌之美如仙子拂尘,又似嫦娥下凡,便也理解了她乔装改扮的苦衷。 这时,小豆丁扑上来和爹爹亲近起腻,“爹爹,刚才是这个姐姐给我找到的吃的,给我做的肉片吃。” 万紫山不禁心头一动,惭愧之情立时浮在脸上,“唉,苏姑娘,真是见笑了,伯父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放松了犬子到处乱跑,希望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 六儿伸出小手,只是抚弄了几下小豆丁的发辫,“万二伯,真是一件有缘的事情,我来栖雁镇第一个碰到的就是豆丁儿,要是没有他,恐怕我还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的乱撞。我还得谢谢这个小家伙儿。” 万紫山俯子,一把拉住儿子豆丁的肩膀拢在怀里,左看右看忍不住眼眶红透,“儿啊,儿啊,爹爹对不住你。这个苏姐姐可是,可是我们万家的救命恩人。” 说罢,万紫山倒头便要跪下。 他这一举动,吓的苏六儿连连退后了几步,摆手搪塞,“使不得万二伯,都是碰巧,晚辈实在担不得您的跪拜。我就是有一事不明,想听个详细可好。” 万紫山听到六儿这样劝阻,倒也没有真的跪下,但是这个理儿他不能落下,“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罢,我这个做伯父的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能够感谢你的了。” 六儿心明眼亮,只用余光一扫,心想万二伯这镇长当的,除了房子还算敞亮,看起来真是快家徒四壁了,但是她又岂是什么施恩图报贪图钱财的人儿。 她倒是直截了当,“万二伯,晚辈一事不明,这镇子里怎么,好像只看到了您一位……其他尽是些女人。我今晨一到这里,下了一跳,一个多月前我和家父路过此地还见街上有些人来往,但不知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我心中打鼓,纳闷不已,愿闻其详。” “唉。”万紫山叹了口气,顽皮的豆丁在爹爹面前像是老鼠见了老猫一般乖巧不语。 “苏姑娘,你既然问道,我也就不再隐瞒了。离此地不远有一处大道观,名叫清风观,那里有个道长素来是手眼通天,黑白两道熟络,和宋金西夏无不结**好。就在四十天前,他们那里的一个赖头道人领着几百官兵把镇子围住了……唉,我没用,没用啊。” 说着,万紫山蹲在了地上,难过的抱住了自己的头,沮丧不已。 六儿皱了皱眉头,此地附近除了平西战场,没听说有那么多人的兵力部署,她不禁心下生疑,“官兵?是咱们大宋的吗?”。 万紫山抬起头,满是心事摇头道,“不像,也像,我也不知道,官不官,匪不匪,有些看着还像金人的模样,总之二话不说冲进屋子拿了我,说借这镇子上的百十男丁用上一年半载,结果就让他们生生都给绑走了。” “啊?绑走了?绑走做什么?”六儿好奇的问道。 “当时不知道做什么,因为我死活不同意,被他们冲上来好一顿毒打,到现在身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一到半夜肋骨痛的钻心。我当时懵了也晕了,在床上连吓带伤躺了不足半个月,才有力气挣扎着起来四处打听。” “万二伯,您可打听到什么结果了没有?” 万紫山迎着六儿急切的目光点了点头,“打听到了,打听到了,说是,说是要修一个叫做什么龙骨塔的东西,不知是做什么的。因为这个栖雁镇多住的是些泥瓦手艺人,所以才悉数被抓了去。” “龙骨塔?是个什么东西。”六儿坐到了木凳上好奇的捧着自己的小脸儿。 第七十三章 众人皆醉我独醒(五) 万紫山捻了捻三寸美髯,轻轻摇了摇头,“是个风水什么的什么,总之就是一个塔,前些日我身上稍好些往那边寻去,可是那地方被上次那群官兵封的死死的,我也靠近不了,只得悻悻然无功而返了。” 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栖雁镇的男人们被一个赖头老道带着一群来路不明的官兵劫持而走,去修一个叫龙骨塔的东西。 六儿端起青瓷茶杯喝了几口冷茶,点头道,“原是这么个缘故,镇子上的成年男人都被掳走了,怪不得这里的女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对人如此无礼,想是她们来央告您前去解救不得结果,才哭闹耍狠难为万二伯的。” 万紫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自己也坐到了凳子上,一手揽着儿子豆丁在膝盖上抱着,“真是,苏姑娘,让你见笑了,镇上遇到这种事情,我这个镇长居然束手无策,唉,唉,唉……” 万紫山连连叹了三口气。 一声重似一声。 他沉默了片刻,放下豆丁,起身回了内宅,不多时端了盆凉水,搭了条湿冷的毛巾过来,给豆丁擦着小手和笑脸,头却偏向了六儿,“苏姑娘,你家在文江,如何到了这个偏远不宁的地方?” 六儿站起身,一本正色,“说来话长,家父乃是前朝武探花,后来辞官不做,但是心却还向着家国,晚辈跟随爹爹哥哥前来投奔抗金义军,一个多月前到的平西大营,如今我为点私事要去趟落凤镇走上一遭。” 万紫山一听落凤镇三个字,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谨慎了起来,“你一个人去落凤镇?你……前些日子那里被一伙金人占上了,据说非兵非盗,其余我就不知道了,你此去凶险颇多,还是小心为好。” 六儿只是笑着,看到豆丁的小脸被毛巾擦干净了些,立时变得俊秀可爱了起来,她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望着小豆丁,“小豆丁,没想到你的小脸白净了以后,这么可人爱,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顽皮好玩的弟弟就好了。” 豆丁呆呆的听着爹和六儿对话,一直没敢张口,如今听到面前的姐姐夸奖自己,忍不住高兴的手舞足蹈,“苏姐姐,苏姐姐……”说罢,他扭头看向爹怯生生的说,“爹,我喜欢姐姐,我想有个姐姐照顾我。” 万紫山低着头无奈的苦笑着,“自从他娘去世之后,我们父子天天也是残羹冷炙,饥一顿饱一顿的,这孩子跟我受了不少的苦。人都说千里做官只为财啊,可是,我混了些年头竟是个偏僻地方的乡下人。” 说罢,万紫山眼眸亮了起来,他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却又好像不得不说,“苏姑娘,我……我一直有个念想,就是不知道得不得说,且也找不到可信的人托付。” 六儿是个直爽的姑娘,见万紫山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便道,“万二伯,有事但说无妨,不是外人。” 万紫山听罢终于有了些底气,“苏姑娘,若有信得过的亲朋回南边,把我这儿子带走吧,带到我大哥万青山那里托付照看。这孩子在西边,惊一日安一日,吓一日好一日,恐怕对他不利,我一片苦心经营,谁想到战火连连不太平,此生不过了了,但求能够给孩子多积些后路和福德了。” 六儿看了看豆丁再看了看万紫山,沉思了片刻并未急着回话。 万紫山见苏六儿表情虽然平静却好像心底在盘算什么,也没有催促追问,只是撒手放了儿子豆丁在六儿身边玩耍说话,自己竟自走到内宅去了。 六儿实在是有些难以答话,如今谁回南边去哪?兵荒马乱的,谁又是可以依托之人,再说谁也不可能专程去送一趟孩子,她思前想后,没了主意,所以默不作声起来。 一旁的小豆丁看在眼里,今年这孩子也有六岁大了,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事情,他闷闷不乐的依偎在六儿的身旁,“姐姐,我爹是不是要把我送走,我不想离开我爹,我要和爹在一起。” 说着,豆丁的两只小豆眼里竟涌出了两朵晶莹的泪花。 六儿自从自告奋勇做起朱十一的女乃妈,便喜欢上了照顾小孩子,她心疼的把豆丁抱在怀中,“好弟弟,不哭哦,姐姐在,不哭哦,你和你爹不会分开的。”说着,她用小手在豆丁脸上摩挲着,帮他轻轻拭去泪水。 小豆丁好久没有得到母爱,如今见了个如花似玉温暖如春的小姐姐在身旁,腻歪歪的靠着六儿的肩膀,像是只温顺的小狗,“姐姐,你要离开这里吗?我不想让你走,不让你走。” 六儿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心头不由得难过了起来,不多时憋的眼眶也红了,“姐姐再待会儿,吃些东西就要赶路走了,过些日子我来看你好不好?豆丁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一点哦。” 其实六儿也是故作坚强,现在人虽然在这里,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个挨千刀的阿达,真是半点玩笑也说不得的金贵人,娘从她小就唠叨,因着男人贪玩,所以总是比女人心智成熟的晚些,如今看来果不其然,难道到要自己去向他赔不是认错。 哼,门也没有,窗子也没有。 如今六儿这股子倔劲儿上来了,刚才还动了些骑马溜回去寻寻阿达的心思,现在被一股子气顶着,所幸就抛到脑后吧,爱怎地怎地。 说是这么说,六儿的心始终觉得空落落的,她甚至幻想着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阿达活月兑月兑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弯着嘴角一乐……所有寒烟尽灭,日光初起。 再说万紫山见面前这个姑娘对自己的不情之请没有应声,颜面有些挂不住了,再想想自己这几天的境遇,忍不住背着人伤心落泪起来。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掸,那是一定未到伤心处。 他心里只是盘算巴望着有好人能够将儿子带走转托哥哥照顾,自己也就好一了百了了。 原来万紫山赴死之心未灭。 正在这个落魄镇长烦闷纠结的时候,万家的大门“梆梆梆……梆梆梆”的被叩响了,紧接着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老万,老万,镇长,万镇长,你开门啊,妾身给你炖了汤滋补哦,紫山……开门呀。” 万紫山一听这个女人的声音,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七十八章寡妇镇(十) “哈哈哈,真是弱不禁风,就这样就不行了。”三个女人乐了起来,脸上的粉儿和头上的花乱颤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绑,绑,绑。” 柳苏苏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缝隙,她又喝了口茶水,“八成是栖客楼的胖厨娘给咱们送好吃好喝来了,我去看看。” 说着,这女人站起身子摇摆着腰肢抖落着手帕直奔门口而去。 开了门,柳苏苏的笑脸立刻僵在了哪里,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激动还是应该失落,原来面前站的正是胖厨娘,但是旁边还站着刚才那个英俊少年。 方才阿达敲遍了附近的门,却始终没寻到六儿的下落,他在巷子里徘徊着寻思对策,忽然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大婶提着个竹子食盒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阿达上前躬身行礼十分客气,不一会儿便问出了六儿的踪迹,这厨娘见到面前这个英俊的后生,自是热情回应,把六儿和她打听柳苏苏住址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上午把她点穴的糗事,她没好意思出口。 阿达这才知道,方才六儿去了巷子里的一户人家里,老槐树往里第三道门,不就是刚从那个风骚妩媚的大姐家吗,那女人怎么说不知道马儿的主人是谁哪,好歹也要说两句对陌生人的见闻吧。 这其中应该必有蹊跷。 想到这里,阿达又说道,“这位大婶,我刚才去那个女人家打听,她和我说没有见过马的主人,说什么都不知道,可能看我是个外乡人,又是个男人,不敢多说话,不如你陪我去问问,帮小弟一个忙可好。” 胖厨娘看着面前的花样少年,看的目不斜视十分喜欢,如今一听这少年要自己帮忙,更加的高兴了,她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隙,“啊,别客气,这有何难,正好我要去给她们送外卖食盒,我和她们极熟悉。走吧。” 于是柳苏苏一开门就看到了这两个人。 胖厨娘瞄了一眼阿达,对柳苏苏说,“苏苏,我来了,口渴死了,你看这小兄弟找你来打听人了,你是不是真的没有看见啊,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有时候脸上还带着个难看的独眼眼罩。” 阿达礼貌的点头一笑,配合着胖厨娘。 柳苏苏再次见到这么一个少男尤物,又是欢喜又是悲哀,但是她很理智,知道这个雷还是不碰为好,“哎呦,我说胖子,刚才这个小公子来问过,我真的没看见,要是看见了,怎么会不告诉他哪。你这饭菜和酒肉一共多少钱,我给你付了啊。” 说着柳苏苏就往袖口里伸着去拿钱。 胖厨娘不干了,她一向大大咧咧缺根筋,她以为柳苏苏赖账了,不让她参与万镇长的事情,顿时急红了脸,“柳苏苏,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卸磨杀驴,这饭菜酒肉不是钱的事情,我自己的存粮都快不够吃了,如今拿了这么些好东西给你,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柳苏苏不留痕迹的做着暗示,一会儿眨眨眼睛,一会儿模模脸,示意胖厨娘先回去,可是胖厨娘除了做菜买菜点钱,其他事儿一概不通。 胖厨娘把食盒揽在怀里,一脑门子官司,“别眨眼睛别模脸我今天必须到你家坐坐。” 柳苏苏的表情很尴尬,又怕胖厨娘一个激动再说漏什么就糟了,她一把拉着胖厨娘的胳膊,“那你进来坐吧。” 柳苏苏把胖厨娘拉进了门槛,笑着望着阿达,“这位公子,我们都是女眷,男女授受不亲,我就不招呼你了啊。”说着她就要关门。 “啪”的一声,阿达的大手拍在了院门上,“这位姐姐,小弟进去讨一杯水喝可好,只小坐片刻,口渴难耐,看你是个热情好客之人,况且我是个晚辈后生,恐怕也没什么不便吧。”阿达的大脚不由分说迈进了柳苏苏家的门槛,他一回身利落的关上了院门。 胖厨娘不知是什么状况,见这少年进来了反而心情大靓,“苏苏,难得这个小哥路过这里和咱们打听事情,你何必那么小气,进去喝杯水总不会没有吧,我这顿酒肉饭菜可都不要你的钱了。就算是我带来了,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说罢,胖厨娘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住了阿达的袖子,表现的分外亲热,“这个苏苏啊,是自己人,自己人,不必客气啊小兄弟。” 阿达客气的拱手道,“多谢二位招待,小弟感谢不尽。”说着阿达谨慎的环视着院子里的情况,跟着两个女人往里走去。 柳苏苏被阿达搞了个没脾气,她可没敢把阿达往自己的睡房带,只是领到了外屋里,指着个小凳子让阿达坐下,“这位公子先坐这里歇息吧,我去沏茶给你。” 阿达正襟端坐了下来,微微一笑。 柳苏苏慌忙拉着胖厨娘闪进了卧房里关上了房门,她冲着刚才三个老女人压低了声音“你们都别出声。”说罢,她在胖厨娘的耳边责怪道,“胖子,你怎么把这小子给弄来了?” 胖厨娘放下食盒,莫名其妙的看着柳苏苏,“咋了?” 柳苏苏一把捂住了胖厨娘的大嘴巴,“你小点声,杀猪哪?我长话短说,这小子是找那个姑娘来的,那个姑娘知道了万镇长和咱们的事儿,下午来找我兴师问罪。如今正被我关在后院的小黑屋里,可能快没气了,你把这小子弄来,岂不是没事找事?” 胖厨娘的小眯缝眼睁的大大的,摇了摇头挣扎开来,也乖乖的把声音压低了,“真的?苏苏,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上午我被那臭丫头点穴了,好一阵动不了,气的我直肝疼。后来,她来找我问你家在哪里,我说了,她才给我解了穴。” 柳苏苏一个巴掌拍在了胖厨娘的肥脸蛋上,“傻蛋,合着是你泄露了我的住处,差点害死我。她下午拿着刀顶着我的后脖颈子,装神弄鬼,冒充万紫山死了的老婆警告我,警告个屁,被我略施小计,让家床底下的老鼠夹子夹了个正着。” “噗嗤。”胖厨娘忍不住捂着嘴巴乐了,她崇拜的伸出了大拇指在柳苏苏面前晃悠了几下,“高人也。” 柳苏苏又是一掌落在胖厨娘的肥脸蛋上,“高兴什么?门外的小子看起来可不是善茬,我得想想怎么才能制服他。” 三个半老徐娘早就围了上来,听书一样听着柳苏苏和胖厨娘的对话,这时她们中的瘦婆子开口了,“这又何难,你当初怎么制服的万镇长,就怎么对付他呗,上个迷魂汤一喝……” 胖厨娘嘻嘻的咧着嘴乐了,“好哦,和这个小子一比,那个万老头就是一泡尿,一坨屎。” “哎呀,你臭不臭呀,那叫玉树临风。”柳苏苏压低了嗓门桃花一般的眼睛蒲扇着,她轻手轻脚的跑到了床边的一个小厨子旁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然后捻了一把白色粉末在手中,然后收好纸包揣在怀里。 她走到桌子旁,顺手拿起个干净茶杯,把白色粉末捻在了里面,又拿茶壶往里倒了半杯水,那白色的粉末不用搅合,居然迅速的全部溶解在了茶水里,看不出踪迹。 柳苏苏不动声色的推了门出来,轻移步伐端到了待客的厢房里,“这位小兄弟,招呼不周啊,茶是有些凉了。” 阿达抬起头,但见这女人的神色举动有些异常,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妥,于是接过茶杯,送到嘴边,但是想了想又把茶杯放下了,“大姐,多谢,这茶还真是凉啊,小弟近几日肠胃不适,能不能再倒杯热的来。” 柳苏苏眯缝起了眼睛,有些不情愿的端起了茶杯,“嗯,也好,不过那你就得等等了。”说着她再次进入了自己的睡房中,带上了门。 胖厨娘和三个老女人凑了上来,小声关切道,“苏苏,怎么样?他喝了没有?” 柳苏苏一摆手示意大家轻声些,她把茶壶放到了小炉上,又往里加了点水,再次烧了起来,嘴里还嘀咕着,“真是多事,这么麻烦。” 胖厨娘有些沉不住气了,走上前来,“苏苏,这小子不是看出什么了吧?故意拖延时间。” 柳苏苏拿眼一横,小声嗔道,“这你怎么又明白了起来,不管了,再烧热了,端过去,到时她要喝还则罢了,她要是不喝,你们听我摔杯为号,一起冲出来,扑到他身上,我就不信,咱们五个人还压不住他。” 其余四个女人一致表示赞成,她们觉得男人们被摞走以后,自己简直是无所不能,男人算什么,凭什么能够寻花问柳,肩挑手举,女人照样可以。 男人干的事情,女人都能干。 女人干的事情,男人有的干不了,比如生孩子。 栖雁镇的寡妇们,确切的应该是说准寡妇们觉醒了,至少是这几个娘们要彻底颠覆男尊女卑的旧面貌。 不一会儿,茶水就开了,柳苏苏提下茶壶,倒出了茶杯里的一些水,再次把小茶杯斟满了,正要端出来,就听外面的门“咣当”一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紧接着阿达开口了,“几个巫婆,你们没戏唱了,快把那姑娘交出来,不然,我就点火烧房子了,烧的你们变成烤鸭熏鸡,一丝不留。” 原来刚才阿达溜到门板处,悄悄听到了柳苏苏她们的对话,并且刚才他猛然发现柳苏苏的鞋底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在上面。 这所有的怀疑加上刚才偷听到的对话,阿达的内心几乎认定了,这几个老女人肯定知道六儿的下落,搞不好是被她们协同绑架了。 于是他趁着里面烧茶的功夫,蹑手蹑脚的去院子里燃起了一只火把,又抽出了背后背着的大刀,喊了起来。 屋里的四个女人吓得抖成了一团紧紧抱着柳苏苏,“苏苏,怎么办,被人家知道了吧。” 柳苏苏身子一甩,故作镇定,“慌什么?人还在我的手里,再说他说放火你们就信呀,一个个没出息的孬地瓜,咱们五个往门口跑冲出去。” 胖厨娘吓的快缩到了地上,“我可没参与啊,我可没害人,别算我。” 柳苏苏“咣”的一脚踹在了胖厨娘的肩膀上,直踹的她差点一个趔趄坐到地上,“站起来,就你劲儿大,咱们和那小子拼了,去床下拿老鼠夹子,飞也把他砸死。” 柳苏苏不愧是一个具有领导才能的女人,危急时刻,她一声令下,四个女人吓得只能为马首是瞻,全部冲向了床底下。 第七十九章岁月谜团(一) 柳苏苏毕竟是个女人,女人一害怕做事总不免慌乱,她忘记告诉四个女人该怎么拿那些个老鼠夹才好了,于是只听“啪”“啪”“啪”的三声,三个女人的手被老鼠夹子夹了个正着。 紧接着三声三绝人寰的叫声在厢房里响起了。 柳苏苏一回头,又气又恼,“没用的东西,笨的要死。” 三个女人一个个痛的呲牙裂嘴,哭爹喊娘,“柳苏苏,亏你出的馊主意,简直是要人命。”“快给我们放开,手要折断了。”“缺德带冒烟简直是。” 一时间厢房内哭骂声不断。 阿达有些着急了,他又大喊了一声,“速速把那个姑娘的去处告诉我,不然我真点了。”说着,阿达拿火把燃起了身边的一把木凳,燎起了阵阵黑烟。 厢房里子哇乱叫的女人们一看外面果真冒起了黑烟,无不吓得惊慌失色,柳苏苏才没工夫管那三个女人的死活,急急跳上床,推开后窗往外看了眼,屋后是一个不深不浅的小河沟。 三个被老鼠夹子夹了手的女人气的嘴歪眼斜,“柳苏苏,你个王八羔子,先把我们的夹子打开再跑。” 柳苏苏狰狞着面目回过头,“自己看着办,如今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了。”说着双手扒着窗户沿就要往外跳。 胖厨娘这回真的急了,她冲上来一把拽住了柳苏苏的两条腿,“你敢情是能钻出去,我可出不去,想跑,没门。” 胖厨娘的蛮力终于派上了用场,她索性倒栽葱一般提着柳苏苏的两只脚脖子把她从床上拉了下来,然后奔向门口处冲外嚷着,“小兄弟饶命,这事情和我们没关,都是这恶婆娘干的。你只要和她算账就行了。放过我们可好。” 此时厢房里从门缝钻进来的的黑烟越集越多,三个老女人在床边哀嚎哭泣着,连咳嗽带喘。 阿达在门外捂住口鼻说道,“你先让她说出那姑娘的下落,我自会放了你们,不然一个都不准出来。” 胖厨娘把柳苏苏的身子翻转了过来,堵在墙上,左右开弓扇了柳苏苏一通耳光,“快说,那姑娘在哪,不说信不信我一拳给你毁容。” 胖厨娘真是被气着了,如此美好的一个夜晚,充满期待,却被柳苏苏给搞砸了。事到如今,她唯有把一腔怨气撒在柳苏苏的身上了。 柳苏苏歪拉着脑袋,脸肿的像个大包子,“在,在后院的小柴房里。” 胖厨娘鹦鹉学舌,“小兄弟,那女孩子在后院的柴房里。你可得放了我们。” 阿达一手推了屋外的八仙桌和几个家俬顶在门上,故意大声说,“大哥,你们终于来了,看到我在门口做的记号了吧,快来拿刀看在这门口,不要让里面的人跑了。” 接着阿达又瓮声瓮气的学着一个大汉的声音大喊,“兄弟,放心,谁要是赶出来,我把她切成肉馅。” 说罢,阿达一转身奔向了后院。 嘈杂声中,小黑屋里的六儿昏昏沉沉的被惊醒了,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用头撞门给外面的人报信。 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她依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的阿达来了,是吗? 想着,六儿的心思激动起来,但是这一激动,经脉受了震荡和刺激,她再次晕眩了过去。 “砰”的一声,就在六儿的头刚刚触地的一瞬间,阿达一脚踹开了小黑屋的门,那一刻,他惊呆了。 借着开门的一丝光亮,他看到六儿脸色惨白,身下都是血,脚上还夹着个什么东西。 阿达的心就是一痛,他俯子轻轻唤着,“六儿六儿快醒醒。”然后阿达试图打开那个铁夹子,可是始终不得法门,那夹子夹的六儿的脚丫在淌血。 阿达只好把六儿抱在怀中冲出了小黑屋,这夹子大概那个女人应该会开。 此刻阿达的心悔恨交加。 如果昨晚他没有赌气离开,如果他一直陪伴在六儿的身边,六儿怎么会受这么多罪……原来再坚强勇敢的女人也需要男人的保护。 即使苏六儿也不例外。 阿达来到了燃着滚滚黑烟的厢房中,见没有床榻和大点的椅子,地上又凉,他就把六儿放在了八仙桌上,拉到了院子里,他刚才感觉到了六儿的身子冰冷而僵硬,于是月兑掉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六儿的胸前。 屋里的五个女人还在不停的打着嘴仗,刚才阿达的虚晃一枪倒真是把她们镇住了,她们真的以为外面的少年来了援兵,就更不敢造次了,只能各自哭喊怒骂。 “柳苏苏,你这狐狸精,都是你出的什么幺蛾子。咳咳。” “我要呛死了。” “额……”有一个干脆就晕了过去。 胖厨娘死死的攥住柳苏苏的肩膀,唾沫如雨点般啐道了她的脸上,“扫把星,真是扫把星,我们……咳咳,都要被你害……死。” 阿达方才把火把熄灭了扔在一边,他又冲进了厢房挪开了挡在里屋门上的家俬,举着刀闯了进去。 柳苏苏和胖厨娘一见方才的少年挥刀破门而入,吓得缩起了头,阿达此刻眼神凶狠凌厉,“那姑娘脚上的夹子是谁扣的,速速出来。” 床边哀嚎的几个女人抖着自己的手,带着老鼠夹子指向柳苏苏,胖厨娘也一把提拉起来柳苏苏,“是她,英雄,和我们没有关系,是她。” 阿达的一双眼睛顿时喷出了怒火,一把钢刀横在柳苏苏的脖子上,“你少耍花招,快去把那姑娘脚上的夹子取下来,不然,手起刀落,要你的命。” 阿达又见胖厨娘似乎良心未泯的样子,便客气的说道,“这位婶子一看就是个好人,帮我看着里面这三个女人。” 胖厨娘梗起了脖子,此刻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正义的化身,或者说是改邪归正的典范。“没问题,小英雄。” 阿达眼睛一眯,又吓唬道,“火被我灭了,暂且留你们一条活路,方才我那几个大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魔王,正说要冲进去把你们都剁成肉酱,被我拦在外面了。要是你们敢耍什么花招,我一声口哨呼唤他们冲进来,到时候可就没人能救你们了。” 五个女人吓得纷纷摇着头求道“不敢不敢,英雄饶命。”。 柳苏苏此刻脚也软手也软垂着头,在阿达的押解下来到了院子中,她此刻心中七上八下,因为这个田鼠夹子的机关,她其实也不甚了解。 当初她就是想把六儿逮到算了,谁知道如今还要打开,这可如何是好,可是一柄钢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架着,总不能说自己不会开吧,看这少年狠辣冷漠的眼神,真让人彻骨寒凉,寒毛直竖。 第八十章岁月谜团(二) 柳苏苏颤颤巍巍的走到院子里,但见自己心爱的红木八仙桌上歪拉着那个姑娘,脚上夹着田鼠夹子,滴滴答答的淌血。 其实柳苏苏不心疼这个陌生的姑娘,她心疼她的酸枝木八仙桌,那是她家的一个宝贝家俬,如今上面不仅躺着人,还沾染上了血迹。 “我地天……”柳苏苏竟然难过的想要哭。 阿达的钢刀离她的脖颈更近了一寸,“老实点,快把这夹子打开。” 别看柳苏苏挺能咋呼,有时候又胆小的要死,看到面前血了呼啦的,她颤抖的斜眼看着阿达,“小英雄,你这刀离我脖子稍微远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打开,打开就是。” 说要打开,柳苏苏也不会,双手沾了血多的血,却摆弄不开那个破劳什子,这可如何是好,柳苏苏愁上眉梢,一滴滴的冷汗顺着后脊梁流了下来。 阿达见她哆里哆嗦,便问道,“你会打不?你到底会不会。” 柳苏苏慌忙摆着手,“别动粗,我,我真的不会,这是我男人新研制的田鼠大夹子,专门想卖给有钱的大户人家的,新研制的。” 眼见六儿面如死灰,面前这柳苏苏却不着急不着慌,阿达火气虽大,但是面对女人,他真是不屑于动手,“那怎么办,要是再打不开,我就杀了你。” 柳苏苏眨巴着眼睛,“不然,小英雄你,你用你的刀劈劈看看。” 阿达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左手掐在柳苏苏的脖颈上,右手挥刀向六儿脚上夹的田鼠夹子砍去,“绑当”,“绑当”,“绑当”。 那夹子比刀还结实。 刀居然都劈出了豁口。 阿达一时间气急了,扔了刀在地上,右手再次摆弄了一下那大夹子,那夹子还是没开,这个机关太炫秘了,急的阿达也有点慌神了。 倒是柳苏苏提醒了他,“我家有斧子,不然你拿我家后院的砍刀和斧子劈一个试试。” 阿达的眉头皱了起来,拾起刀架着柳苏苏奔后院取了斧子,又找了绳子把柳苏苏绑好推了出来,栓在了院子里的碾子桩上。 阿达抡起斧子狠命的朝六儿脚上的田鼠夹子劈去,“绑当”,“绑当”,“绑当”。 夹子连斧子都劈不开。 一旁的柳苏苏看着又可气,又可笑,又可怕,毕竟这姑娘要是被折腾死,估计自己也得小命不保;这女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上了,忽然嚷了句,“这丫头的包裹我扔在那小黑屋里了,里面好像还有把破刀。” 阿达瞥了一眼她,飞步跑去刚才关六儿的小黑屋,不多时拎着六儿的包裹出来了,眼中布满红血丝悻悻然道,“斧子都劈不开,这把破刀能劈开,要是再救不了她,你就去陪葬,陪葬。” 阿达从破刀鞘里抽出了六儿的七煞之刃,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双手举过头顶抡下去试试,只听“绑”的一声,田鼠夹子的一根铁棍子居然一分两半了。 不仅阿达被这一幕震惊了,就连柳苏苏都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方才她绑六儿的时候,大概看了看六儿的包裹,发现除了几件浆洗的不值钱的衣服就是几个破药瓶,还有一把破刀,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就随手扔在了小黑屋里。 目前看柳苏苏错了,这把刀一定是一把千年难遇的宝刀。 削铁如泥。 锋利无双。 柳苏苏这个悔恨呀,何苦来想出这幺蛾子绑了这小丫头给自己嘬瘪子,早知道想法偷了这刀,一定能卖个大价钱,到时候什么万紫山万镇长,我呸,找一百个小白脸伺候自己也是没问题的。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阿达竟然也不知道六儿居然藏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稀世珍宝,他来不及多想,举着七煞之刃就往田鼠夹子上劈去,只几下,夹子就四分五裂了。 六儿的脚丫和小腿已经麻木了,此时忽然没有夹子,猛的血液冲击通畅起来,她的身子也禁不住抖动了两下。 阿达明明心疼的要死,却还要像个爷们似的镇定,他慢慢的缓缓的把六儿的鞋子月兑了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心爱的人弄痛。 六儿的小脚丫满是鲜血,阿达小心的帮她一层层拨开缠脚的白布,之后他走进了厢房里把胖厨娘叫了出来,“大婶,你去做点开水,找些干净的布条。” 胖厨娘见了六儿的惨样,吐了吐舌头,赶忙跑到后厨去做水了。 柳苏苏被绑着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看到少年再次冲进屋中,抱了一床被子盖在姑娘的身上。他皱紧眉头心疼的着她的脸蛋和额头,然后他把她冰凉的小手放在手心中,紧紧的握着,“六儿,快点醒来吧,如果你……你醒不来,我怎么办。” 阿达说完这句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柳苏苏面前,眼神中伸出两把利剑,“我问你,这姑娘和你到底有什么过节,你要这么对付她,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你是不是人啊?啊?” 柳苏苏吱吱呜呜难以启齿,只好把头缩在肩膀里。 阿达几次气的伸出了手,想教训面前这个女人,但是他始终觉得一个男人大丈夫打女人……不像回事,要不然就一刀杀了算了…… 正在阿达犹豫的时候,胖厨娘端了个铜盆走了过来,肩膀上搭了几块干净的白布,“水开了,翻了些干布条。” 阿达接过盆子,扯了块干净的布条,沾了些开水,等凉一凉了,给六儿擦拭着伤口,他像哄着自己的小闺女一样,即使六儿根本听不到他的话语,“小乖娃,洗一洗伤口,洗干净了,我给你……上药。” 药字刚出口。 阿达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他心爱的六儿,为什么总是让人担惊受怕,总是让人如此揪心,她太顽皮了,也太捣蛋了,怎么总是闯祸,闯了祸之后就晕一晕了不醒人事了,要不然就是消失了…… 害傻傻的他独自垂泪、焦急、纠结、揪心。 胖厨娘见面前的这个少年哭了,自己竟然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感动了,少年给姑娘擦拭伤口的动作很笨拙,但是她能感到他心中的爱满满的。 面对着这个痴情的少年,胖厨娘从肩膀上拉下一块干净的布来,也沾了铜盆里的开水小心翼翼的给六儿擦拭着伤口,“我来吧,女人做这个毕竟比男人心细。” 柳苏苏狡猾的坐在地上斜眼看着这一切,她好像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这么好,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没有什么跌宕的激情,有的是默默无言和心中感同身受的悲喜情怀。 老天怎么这么的不公平。 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这么对待自己。 如果自己的第一个丈夫能够这么对待自己,那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可是这世上大多是“大难临头各子飞”的夫妻。 难道不是吗? 柳苏苏看到阿达和胖厨娘细心的为六儿擦着脚上的血迹,白白的脚底板,脚背,然后轻轻挽起她的裤管,因为脚踝也被夹伤了,那脚腕是如此的纤细而白皙,那……那是什么? 六儿脚踝上的一串带血的银铃猛的刺痛了柳苏苏的眼睛。 第八十一章岁月谜团(三) 阿达兀自给六儿擦拭着伤口,铜盆里的清水已经渐渐变成了红色,胖厨娘积极的去换水了。 柳苏苏的眼神一下子呆滞了,她的心灵深处仿佛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冷漠无情的眼中忽然闪出了一丝泪光,“你们别碰她,让我……让我照顾她,她,她是我的婷婷。” 阿达抬头看了一眼柳苏苏,“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别想耍什么花招,什么婷婷,她是我的六儿。” 柳苏苏张开嘴愤怒的吼着,仿佛一只丢失了孩子的母狮,“再说一遍,你别碰她,让我照顾她,她是我的女儿。” “什么?你说什么?她娘现在在文江,哪又冒出来你这么一个娘。”阿达觉得八成这个女人一时神经错乱了,也不理会。 谁知道柳苏苏不依不饶,破口大骂起来,“小王八蛋,快放开我,她是我失散的女儿,你……你,她的脚链,那个挂铃铛的是,是我的,是我给我女儿挂上的。求,求你了,让我看看那铃铛。” 阿达又瞥了一眼柳苏苏,他看到这个女人好像忽然变了,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清。 此刻的柳苏苏心中充满了悔恨,早知道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十几年前丢开的婷婷,她万不会如此折磨这孩子。 阿达见柳苏苏神智似乎十分清醒,于是摘了六儿脚上的那串铃铛走到柳苏苏之前,“你不是要看吗?看吧,快些看。” 柳苏苏把眼睛瞪的大大的,“是我的,就是我的,她生出来的时候,我把这串铃铛带在她的脚上的。快点救活她,求你了,小英雄,我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情。” 说着柳苏苏哭了,泪眼婆娑中,一段往事涌上了她的心头。 十七年前,这个女人名叫马艳儿,她就是董婷的生身母亲,那一夜被官府的人抓走之后,衙门的人再次确认了她果然就是文明全国的女匪燕不留,验明正身之后,她被打入了死牢。 那些日子她的丈夫董??????? 用不多的积蓄多方奔走,可是始终没有机会和她见上最后一面。 本来这个燕不留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临刑前的一个三更夜,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被牢头放进了死牢。 那个人露出自己脸颊的一刻,借着微弱的烛光,燕不留看清了,原来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西门丁西门大官人。 西门丁为什么会来看自己? 燕不留来不及细想就被西门丁打晕了。 原来这个燕不留并不会武功,况且还带着重重的刑具,更是无力躲闪和还手。 等到燕不留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身边的男人竟然不是西门丁,而是闽州府府台杨大人。 之后,燕不留被杨大人纳为了妾氏,改名叫做邓春红。 燕不留知道,一定有一个替她去受死刑了,她千方百计苦苦的哀求,只是杨大人始终不肯松口,只告诉她从此月兑胎换骨便罢了。 就这样,杨大人对他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新妾宠爱有加,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带着这个美妾一路赶奔北方,说是升官了。 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西门丁,董涣然和董婷婷。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再之后,杨大人东窗事发,因监守自盗,盗取府衙国库银被朝廷满门抄家,她侥幸逃月兑,再次改姓更名,也不敢再去繁华地方,再奢望享受富贵荣华,于是沦落到了栖雁镇。 之后这个改了许多名字的女人正式更名为柳苏苏,她嫁给了卖老鼠药的李木墩,在栖雁镇一住就快有十年。 那李木墩虽然家境一般,但是为人憨厚笨拙,又有把子力气,精于床帏之事,柳苏苏倒也还算满意。 只是将近十年,柳苏苏一直未有生儿育女,所以董婷就是她唯一的女儿了。 如今见到这个脚链,柳苏苏以为面前的这个就是自己的女儿,殊不知六儿的脚链是胖姐转赠她的。 原来胖姐——董婷随着身体越来越胖,脚腕子也粗了许多,近一年居然带也带不上了,自从刘彩云事件之后,她见六儿给了她许多的金银首饰,心中不好意思,所幸把这个脚链送给了六儿带。 所以今日才会使得柳苏苏误会。 现在柳苏苏认准了面前这个晕倒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儿,她登时热泪横流,“小英雄,她,她真的是我的女儿,我要知道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这么折磨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且信我吧,我真是她娘啊。” 阿达收了脚链又给六儿戴上,轻轻呼唤了一会儿,仍然不见醒来,阿达所幸打开她的小包裹,把金疮药拿了出来,小心仔细的给六儿涂在伤口之上。 柳苏苏嗷嗷的哭了一会儿,口气到也软了起来,她见面前的少年对自己的女儿竟是这般疼爱呵护,倒也十分欣慰,称呼也立刻改了,“我说,未来女婿,我女儿到底是怎么了,她……她怎么一直昏迷不醒。难道是那田鼠夹子夹的……都怨我,挨千刀啊,老天啊,你让我死都别让我的闺女死哦。” 站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胖厨娘实在憋不住了,“我说柳苏苏,你说你的脑瓜子得有多灵,明明是做了亏心事,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怎么一改口又当上人家姑娘的娘了,有这样的娘吗?真是笑话,我活着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虎毒还不食子哪。” 柳苏苏眨巴了几下眼睛,“闭嘴,肥婆,我的女儿是失散多年了,如今忽然失而复得,那是老天开眼,可怜见我思念女儿的心。” 胖厨娘一听上前啐了柳苏苏一脸,“呸吧你,柳苏苏,你说你多大,你来镇子上的时候说你是十八,你待了不到十年,满打满算你才二十八,这姑娘怎么着也得十五六岁了,你十二岁生的呀?乖乖的,你是仙女啊。” 柳苏苏见胖厨娘和自己掰扯起岁数的事情,就是一愣,自己的女儿怎么着如今也得二十岁了,可是这姑娘像十五六岁的,难道是随了自己,面女敕显小吗? 况且,这姑娘的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自己的婷儿小时候可是小眼睛,黑脸皮。 如今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吗…… 柳苏苏一时间不再言语了,她的心里也打起了鼓来。 阿达只当是看着一个跳梁的小丑在演戏,并没往心里去,他给六儿上好了药,便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等她醒来。 六儿昏昏沉沉的依稀听到了一些周围的对话,又难过又惊喜,但是没有任何力气睁眼和开口了。 还记得当时胖姐送给自己这个脚链的时候,到说是自己的娘从小系上的,六儿说什么也不肯要,可是胖姐说自己的娘异常狠心,根本就不想要她们父女和爷爷了,所以她不想睹物思人,徒增伤心。 六儿当时泱泱的,说你不喜欢,我更不想要了,但是胖姐说这是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家当,送了六儿是表示一份好姐妹的情义。 这样六儿才收下的,谁想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居然有幸见到胖姐的生母。 只是用这种血腥的方式见面,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六儿想着挣扎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害怕阿达为了给自己报仇再对这个叫柳苏苏的女人下手,就糟糕了。 “阿……达,你……不要杀她。”六儿用尽身体的力气说了一句,然后又晕了。 柳苏苏仰起头冲着阿达激动的说道,“你看,我就说她是我的女儿吧,我的女儿这么美,我这个准女婿这么仪表不凡,真是天生一对,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阿达被六儿突然的一句话惊了一下,不管为什么,只要六儿说不要杀她,那自己的也就不好有什么想法了。 不然依照阿达的脾气,他一定会给六儿报仇出气的,就算不杀了柳苏苏,怎么着也得给她夹上两个老鼠夹子方才能解心头之气。 院子里一时间,胖厨娘、阿达、柳苏苏都在等待着六儿的再次清醒。 正在阿达烦恼难过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六儿可在里面?” 第八十六章岁月谜团(八) (谢谢订阅推荐收藏,呵呵。) 阿达轻轻扶着六儿的头发,“脚还疼吗?”。 六儿唉声叹气,“好丢人啊,本想为民除害,结果被当老鼠夹,你说世界上真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我怎么看见好人都吃亏倒霉死了,坏人都活的美滋滋的,你说老天的眼瞎了吗?”。 阿达听了这话不由得眨巴着深邃的眼睛,“也许只是暂时的闭上吧,应该没有瞎,不过只是暂时瞎一瞎就很可怕了。不过做人,尤其是好人就更不应该任人屠宰了,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就去做,好人才应该掌握更多权利,这样才能保护更多的好人。” 六儿望着阿达,她感觉自己有些渺小,只有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渺小的,懵懂的,没有头脑的。 但是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娘一样,喜欢听爹讲很多事情,喜欢到处和爹一起跑,去天涯海角…… 阿达看着六儿在发呆了,便问道,“傻丫头,想家了吧?” 六儿歪着头,烛光映的她的容颜如画,“嗯,又被你知道了,我想我娘了,我都有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了,一种冲动吧,没有在家好好照顾她。” 阿达拉过六儿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你是为了认识我才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吧?” 六儿吐着舌头,又恢复了小女孩一样的顽皮,“别盲目抬高自己了,臭美,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阿达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坐正了身子,没有答话,却开了另一个话题,“朱十一被偷走了。我在路上遇到了偷他的两个贼。” “啊?十一被偷走了?”六儿也坐直了,惊的再说不出什么。 “对,我听的很真切,也看到了,但是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把孩子安全的抢过来,毫发无损,所以我没有下手。”阿达说这话的时候波澜不惊,眼里都是镇定。 六儿气的脸红红的,挥着小手锤向阿达的胸口,“我是十一的女乃妈,知道吗?你,玉莲姐姐会着急死的,你……” 面对着激动的六儿,阿达两只有力的大手搬住了她,“冷静点,十一被一个贼人背着,结结实实的捆在一个人的背上,那孩子才那么小,如果我硬打硬杀,别说孩子受不了刀剑之伤,就算是摔到地上也活不了啊。也许你认为我很没用,但是我有自己做事的风格。” 六儿这才不再激动,她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她一样的狗屎运加身,做什么事情完全不用构想和设计的,到时候准会成功…… 其实生活是残酷的,生活不是这样的,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偶然和残酷的必然。 阿达的不紧不慢的情绪和智慧,就在这一刻慢慢的跃然在六儿的视线里,这个少年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思维。 六儿见到他,他是她人生的克星,立刻就蔫了起来,“下一步怎么办,我要救十一,那些人为什么偷十一的?” 阿达挠了挠头,又恢复了傻傻的表情,“我把零星听的话加工分析给你说吧。董……”阿达说这个字的时候很不自然,他顿了顿,“董副将军和一个女人在帐篷里嗯嗯,结果被他的亲兵知道了。其中一个兵说走了嘴,害怕的找他去认错,结果被他打了一顿;正好这个亲兵的表哥是个人贩子,在替一户有钱人找个八字合适的孩子,两个人凑到一起,就把朱十一偷走了。” 六儿听的有点像雾水泼头,“你说董大哥做那……”她红着脸,“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他人蛮好的,唉。” 女人就是女人,阿达在想,这么重要的事情没听明白,居然会关心这些。 他明知道六儿对董青没什么,却故意嗔道,“你激动什么?是不是生气了?嗯?” 六儿所幸一蒙被子,不停的重复着,“没有,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情。” 阿达叹了口气,“那是你不愿意相信,董青长的像正人君子,但未必是,而且,这种事情,也保不齐是什么人使坏,他倒霉赶上了。” 阿达可不就是说对了,董青就是被刘彩云算计了,弄的自己尴尬的要命,坐立不安,整日快气疯了。 想哭,不能大声哭。 想说,不能和人说。 谁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当时不知道什么情形自己就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退一万步讲,未婚男女那样也没什么,只是他一向自诩是个正人君子,铁性男儿。 此刻,可怜的董青的光辉的倒霉事迹,已经悄悄的在大宋军营里传开了,还是那句话,没有不透风的墙。 每个人都把秘密说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只是每个人又都有另外的好友。 那请调令已经加急发出了。 董青正在自己的帐篷里度过他最难熬的青春时光。 六儿听到阿达说“使坏”二字,倒是触动了她的心弦,她缓缓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阿达,我想和你说件事情。不过你要答应我去救十一。” 阿达看到六儿傻乎乎的居然用这个和自己谈条件,一时间苦笑不得,“十一我是一定会去救的,偷他的那户人家,就在栖雁镇,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真的吗?”。六儿飞快的在阿达的脸颊上蹭了蹭。 阿达有些羞涩的低着头,“你严肃点,和你说正经的,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情,说吧。” 六儿坐直了腰板,真的正经起来,“我考虑再三,决定告诉你,那个给我托梦的白衣女子说,给我下毒的是好几个人,有我最亲近的人,还有我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不知道是谁。你说是真的吗?”。 阿达沉思了会儿,“完全有可能,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失踪那几天去哪里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真是很过分。” 六儿想到了被金扎吉掳走的那段短暂时光,还有死去的啰嗦大哥和那场大火,还有大勇小勇二兄弟……() 第八十七章岁月谜团(九) (谢谢订阅和支持,年年一直努力着。)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六儿还是没有直接说出口。 “因为,你不想说的事情,我就不想问。你失踪了那几天,我x夜担心,甚至比你爹和你哥哥还要着急,等到你回来的那天,我感觉你和原来不太一样了,我料定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一般的事情。” “是不一般,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起才好。” “不想说就别说了,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无论什么事情。”阿达沉重的站了起来,他不想去追问六儿那几天和谁,在一起,做什么? 他甚至在脑中有过六儿被金人掳走惨遭蹂躏的念头,但是他渐渐平复了那种恐惧,他对自己说,这个女孩子我喜欢,无论她什么样子,她是我失忆后第一个给我真切温暖和关心的人。 六儿望着阿达的背影,那背影苍劲而挺拔,但是六儿依然看出了一种失落。 ‘我被……我被金兵的统帅抓走了,在我给玉莲姐接生以后……”说着,六儿用那双无辜而美丽的眼睛幽怨的看着阿达。 “抓……走了。”阿达没有回头,他的心咯噔的一下,剧烈的疼痛的感觉在他的五脏六腑间蔓延。 苏六儿是美丽的,夺目的美丽少女。 到底发生了什么…… 用身体交换了自由还是其他什么更加让人痛苦的事情…… 阿达的脑子很乱,他不可能再理智了,他突然转过了身子,冲着六儿咆哮着,“你为什么要乱跑,你那天为什么要丢下我走掉,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丢下我走掉,你根本保护不了你自己……你这个畜生,禽兽,没有人性的自私鬼。” 阿达的双拳捧着太阳穴,泪水晃着,在眼中,未流下,只为了存一点最后的尊严。 六儿有些慌神了,继续说道,“然后他要娶我,结果,我被邓老头救走了,我不说是因为他们是特务,不让说,说了就不保密了,做人的操守问题。” 说罢六儿歪着头看着痛哭流涕的阿达,“喂,你没事吧?” 阿达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没事了,完全没事了,你不和我说,因为你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我?我都要把我的心剖给你了,你知道吗?知道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可以抛下一切,以后我即使有了江山,也可以为了你抛下一切。你……这颗没心没肺的石头心。” 六儿被阿达的话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气的,也哭了起来,“傻瓜,傻蛋,你是一头猪啊,我是个女孩子,你还要我怎么样对你,好心当驴肝肺。嗯,我要……睡了。” 阿达喘了几口粗气,拿六儿实在没脾气,“我警告你别哭了,不然明天让你拄拐,我可不背你。” 说着阿达一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又回来了,把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放在了一开门能够碰到的地方,压低了声音,“出门在外,你自己小心,有事就叫。哼,要管你,石头人。” 六儿见阿达又骂又关心的傻样,一下子破涕为笑了,“臭猪,再见哼。” 这时候,小布丁忽然出现在阿达的面前,睡眼惺忪,“我想和六儿姐姐一起睡。” 阿达再次瞠目结舌了,心说你这个小色鬼,真是……阿达一手搂着豆丁的肩膀,扭头冲着六儿顽皮又无奈的眨着眼睛。 “哥哥陪你睡吧,哥哥会讲故事,讲好多故事。”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讲不死你的……小鬼。 六儿蒙着被子在被窝里咯吱直的笑了起来,这一夜梦是香甜的,当然六儿也不望起来打坐了一下,按照张果老给的那个打坐的秘诀。 第二天一早,东方破晓时分,六儿的脚已经好了一大半了,她偷偷的下地转悠了两圈,然后坐回了床上。 门旁边放的水杯和茶壶依然好好的放在那里,安全无虞。 不一会儿,阿达在外面敲门,“苏六儿,起床了,太阳要晒了。” 六儿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一下开了门,开门的时候受伤的脚丫弯了回去,一蹦一跳的回到了床上,“早起了,别你起的早多了。” 阿达心疼的蹲下来,拿手按了按六儿的脚,左模模,右模模,害得六儿痒的难受,“你,你能不能不这么对着我的脚看了又模的。” 六儿低下头,脸烫烫的。 阿达站了起来,“消肿了居然,看来都是我昨天对你的伤口处理的得当,真是人才,我都佩服我自己了。” “咳咳”六儿端起昨夜茶杯里的凉茶,差点呛着,“对,多谢你了,呵呵。” 阿达一抬头不要紧,六儿看到阿达的一个眼圈居然青紫了,她吓了一跳,“阿达,谁欺负你了,伤这么重,都成小乌鸡了。” 阿达皱着眉毛,眯缝着眼睛,“还不是那个豆丁,睡觉不老实,一脚丫踢在我的左眼眶上,我现在还在疼哪。” “啊哈哈哈。”六儿笑了起来,顺手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独眼眼罩,在阿达的脸前比划了几下,“不然,你带上吧,为你度身做的一般。” 阿达倒是不客气,一把抢了过来,“我要是带啊,我就把好的那只眼睛带起来,露出乌鸡眼,这样才唬人。” 说着,阿达带上了六儿的独眼眼罩,又把整齐的头发弄的凌乱了些,他走到铜镜面前照了照,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样子蛮不错的。”说着回过头,向六儿做了个山大王威武的插腰姿势。 六儿摇着头,肚子都快笑破了,“还……还差点,哈哈,把我的假胡子也带上吧。” 阿达又带上了六儿乔装用的假胡子,再一照镜子,竟然完全认不出自己了,他喃喃自语道,“请为这位好汉你是?” “哈哈哈哈啊哈。”六儿眯着眼睛捂着嘴巴,开心的笑了起来。 无论在哪里,阿达是她快乐和悲伤的源泉,不过还是快乐更多,毋庸置疑。 辞别了万紫山,阿达和六儿各骑了追风和黑旋风出了栖雁镇,这两人风风火火的赶往最终目的地——落凤镇。() 第八十八章岁月谜团(十) 第八十八章岁月谜团(十) (感谢收藏和订阅@@)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一切还都是未知,不过这个辞别的清晨,万紫山和六儿再次提起了龙骨塔的事情,他说龙骨塔离落凤镇很近,紧紧有一水之隔而已。 话不再多,点到为止。 六儿笑了笑,若有所思。 白衣女人托梦。 惩治坏人周一航。 抢回被盗的朱十一。 如果能顺带到龙骨塔一探究竟顺便救人就更好了。 六儿得意的盘算着,她又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带着一种近乎于盲目的自信 她和阿达骑着马在路上奔跑,万紫山装了些干粮给他们,还有一些水。 一切的一切都顺利而平静,只是他们竟然忘记了小黑屋里关着的柳苏苏,经过了一晚,这两人竟然稀里糊涂的上路了。 人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这是命中注定也未可知。 一路上无话,阿达对六儿照顾备至,六儿乐得装疯卖傻,装傻充楞,好让阿达送水送饭到嘴边,尽享千金小姐和公主般的高贵待遇。 男人说到底还是喜欢看起来弱小的女人,即使你不弱,装总装的出来吧。 就这样两人走走歇歇,却不见路上有人迹,到处萧条不已,两人图生出许多的感叹来,便又觉得去金国实施大计是件重要的事情了。 第二天晌午十分,饥肠辘辘的六儿和阿达终于赶到了落凤镇,与附近的景致不同,这个镇子居然熙来攘往,热闹非凡,活月兑月兑的像是一个快乐的净土,繁华的市镇。 六儿皱着眉头,“阿达,好奇怪,这里怎么这么的繁华,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阿达摇着头,“不知道,谁知道这些人从哪出来的,我是第一次来,应该我问你才对,情况很不一般,处处小心为好。” 六儿笑着不语,嘴角淡出一朵莲花。 阿达的眸光再次触到了她的眸光,于繁杂的市集上,越过双双好奇的眼睛,静水流长。 这两个人太奇怪了,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宝马良驹,一个是女扮男装的美玉一样的人儿,一个是带着独眼眼罩留着小胡子看起来丑陋凶狠的少年郎,居然走在街上你侬我侬。 男人们唏嘘。 女人们也唏嘘。 阿达瞟了六儿一眼,“你猜他们在想什么?” 六儿低下头,“要你开口打听客栈,你倒好了,问些没用的。” 那表情样子全然像是对老夫老妻。 阿达得意洋洋坏笑着,“这帮俗人肯定在想,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哦,不过牛粪才养花啊。” 六儿一带马缰绳吐了吐舌头,她们来到了一个卖烧饼的摊位前,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正在擦桌子凳子,小摊位上写着“烧饼热羊汤”,六儿翻身下马,阿达也下了马,俩人纷纷坐在了凳子上。 六儿招呼道,“老伯来一下,我们要一碗热汤,一个烧饼。” 阿达歪着头,“我吃什么?自私鬼?” 六儿不说话,掏出了几分钱递给走过来的烧饼老汉。 “好,马上来。”烧饼老汉抡起了手上的抹布,不一会儿就把汤碗和烧饼盘子端到了桌子上。 那羊汤里基本没有肉星,只有几片菜叶子,味道却很膻气很熶,那烧饼上几乎没有芝麻,个倒是不小。 战时一切从简,能够吃喝上这些已经算是不错了。 六儿看了看汤和烧饼,叫住了烧饼老汉,“大伯,多谢,出来贵宝地,人生地不熟的,晚辈和您打听一个人,叫周一航,这里又这个人吗?”。 烧饼老伯扭过身子,“叫什么?周什么?” 六儿又重复了一遍,“周一航。” 烧饼老伯努力的思索了一阵子,摇了摇头,“还真不知道,没听说过啊。” 阿达有些饿了,端起羊汤喝了一口,但是他立刻表情僵住了,吐到了旁边的地上。 六儿关切的握住阿达的手腕问道,“阿达,怎么了?” 阿达擦了擦嘴角,看了眼烧饼老汉,又看了看六儿,“呛着了,没什么。” 六儿点了点头拉着阿达翻身上马冲老汉说了声再见就往前走。 不知为何,六儿捂着嘴巴,呵呵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的样子,阿达催马追了上来,“笑什么笑?幸灾乐祸。” 六儿侧着头一吐舌头,“那汤和饼一定难吃无比,我要了两份东西不过是为了方便打听路而已,那老头不像是个经营饮食买卖的,倒像是个摆弄马的。” 阿达有点不服气,“汤不好喝不代表烧饼不好吃,我们的干粮都吃完了,你总得让我吃点东西,祭奠祭奠五脏庙吧。还好我把那一个烧饼带上了。” 说着,阿达就要吃烧饼。 六儿把马往他的马边一靠,然后一把拉住阿达的手,“快扔了吧,那面是酸的。” 阿达偏非不信邪大口咬了下去,“我……”紧接着阿达的肠胃呕了一下,一生气把烧饼扔向脑后,“居然卖坏了的烧饼,我得去找他。” 六儿伸手一拦,压低了声音,“傻瓜,那老头不是做生意的,是个眼线,你看他的小摊位那么干净,可是我知道他根本不善于做饭……” 六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被打断了。 “喂,外乡的两个小子,不想活啦?你们的烧饼砸到了我家夫人,快站住。”身后一个粗鄙的声音响了起来。 六儿和阿达相继回过了头,只见一个美艳的**一脸愤怒,身后跟着七八个彪形大汉插着腰虎视眈眈的站在了街心,一副人多势众挑衅的架势。 地头蛇? 六儿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三个字,她见阿达有些火大,赶忙抢先翻身下马径直走了过去,双手抱拳面露和蔼之色,“这位夫人,我兄弟刚才吃了个酸烧饼,才气急败坏的随手丢了出去,多有得罪。” 美艳**大冷天的只穿了两层夹袄,露出白皙的脖颈,举手投足间风情无限,不知怎的,她一看到苏六儿居然气消了一半,竟轻描淡写的说,“不妨事不妨事,你们也是外乡来的,怪不容易的,大家相安无事就罢了,我可不是小家子气的人。” 说罢,美艳**瞪着刚才身边嚷嚷的大汉啐道,“一点芝麻小事,也至于大呼小叫的,快给这位……小公子陪个不是。” 刚才嚷嚷的黑脸大汉有些不情愿,但是不敢忤逆主子的话堆了不太好看的笑脸,“对不住了,小……兄弟,多有冒犯。” 六儿明明知道这女人的容貌身姿做派,还有那些威风的手下,这一切的一切绝不是吃素的,但是那美艳**居然没有当场发作……() 第八十九章岁月谜团(十一) 无论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知趣的抱着拳,“夫人不仅貌美如花,人更是宽厚贤淑,多有得罪,二位小弟我们继续去赶路了。” 六儿还没等美艳**反应过来,就翻身上了马,一带马缰绳和阿达奔前走去了。 美艳**身边的大汉面露凶光,侧头低声说道,“夫人,您今天真大度,那明明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丫头,您干嘛叫公子……” 美艳**在懒懒午后阳光的照耀下,目送着马背上的两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傻蛋,谁看不出那姑娘是个女的,这绝色的美人儿,咱们那里的货全加起来也抵不过她一个,叫两个人盯紧了,时机合适的时候,一个抓,一个杀。” 已入腊月,冬风瑟瑟。 阿达一时想事,太过在意六儿的言语,竟然忘记了六儿脚上的伤势,方才六儿心急,也忘记了继续一瘸一拐的做样子。 “我真的饿了,找一家好点的馆子吃点吧?”阿达模了模自己的肚子,委屈的看着六儿。 六儿一抬头,“好,公子大人,这不是门前就一家客栈吗?凤舞九天大客栈。” 阿达也看见了,他和六儿下了马,“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两个人迈步刚要往里走,忽然被拦住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灰袍子的青年,“两位请留步,本客栈不对外营业。” 六儿笑了笑,“两位小哥,路过贵宝地,饥饿难耐,看这店面豪华气派,想进去打打牙祭,银子我们出的起。” 灰袍子青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六儿,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真是了得的一个佳人,让人看了心生喜爱,只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越了主子的规矩,“对不住了,姑娘,我们客栈只住熟客。” 阿达眯缝着眼睛,他闻到了客栈里居然有酱牛肉的阵阵香气飘出来,“熟客?一回生,二回熟,不进去一次怎么成为熟客?” 灰袍子青年互相看了看,“这就是本客栈的规矩,总之就是你们不能进,请走吧,吃食的小馆子,镇子上还有几家。” 六儿看着阿达,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撤吧,既然人家不让进去。 谁知道阿达的馋虫被勾了出来,自从失忆后,他连肉味都不记得了,整日在宋营里竟是些馍馍菜叶,人瘦了好几圈。 那酱牛肉的香气很是撩人,他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就进去了,你们能怎么样?钱我们不会亏欠,再说你这牌子挂着,既然挂着就要经营,不经营,干脆摘掉算了。” 两个灰袍子青年见说不过这两个陌生人,有些不耐烦了,“叫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我们要不是看在你身边这个仙女一样的美人份上,早对你不客气了,难道非要我们动刀动枪吗?”。 说着两个灰袍子青年一起抽出了腰中的短刀,“你要是再敢撒泼,就别怪我们下黑手了,也不打听打听,凤舞这牌子是你们使横的地方吗?”。 六儿用力拉了拉阿达的衣襟,低声道,“走吧,强龙不压地头蛇。” 阿达想到六儿的脚伤未愈,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万一动起手来,六儿岂不是很吃亏,他拉着六儿的手,冲着两个灰袍青年,“今天先不和你们计较了,别太嚣张,没什么用。” 说罢,阿达扶着六儿上了马,又问了几句伤势,自己也翻身上马,两个人继续往其他地方寻吃的去。 落凤镇是个几百年的古镇,小道纵横交错,六儿和阿达一前以后的走着,忽然到了一个转角,六儿猛的带马一回身,“我说你们跟着我们做什么?” 原来刚才美艳**的那两个手下被六儿发现了,她几个眼神,阿达便会意了,此刻她插着腰用手点指着,“甭管谁派你们来的,本姑娘暂且饶你们不死,不然,我背后的宝刀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跟的话,请两个麻利的人来。” 两个人影抱头鼠窜的跑了,六儿和阿达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两个人的样子。 阿达和六儿笑着继续赶路,正在嘲笑着两个傻蛋,六儿只是无意的用余光向身子左边的巷子里一瞟,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 她快要晕倒了,手脚也开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刚才一个人影被几个人簇拥着走了过去,那身影竟是——消失了五年多的江雨哥哥。 阿达见六儿神色有些不对,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我看你额头直冒虚汗,是不是毒又发了,不舒服?” 六儿摇了摇头,镇定了一下心神,“没有啦,真的,我没事。” 话音刚落,刚才那两个在后面跟踪的人似乎又追了上来,六儿和阿达本能的拔出了背后的刀回转马头,“你二人还要怎么样?” 那两个人吓得屁滚尿流的冲上来,不该离的太近,“我……我们夫人请你们二位去凤舞九天客栈小酌一番。别动武,我们没恶意。”说罢,俩人吓的走了。 六儿和阿达面面相觑,六儿开口了,“阿达,你敢去不?” 阿达拉着马缰绳,“那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是个死,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不过,我会保护你的。” 六儿吐着舌头,脸涨红了,跟着阿达又奔回了凤舞九天客栈,这就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凤舞客栈的有凤来仪包间内 “怎么样?二位,还满意吗?本客栈最好的雅间,经典菜品,罗摩酱牛肉,蒙古烤全羊,西湖醋鱼……” 望着一大桌子的菜,阿达和六儿馋的不行,六儿刚要动筷子,忽然从袖口里扽出了一根银簪,往酱牛肉上插了一插,哈哈,颜色没变。 六儿笑着拿筷子夹了起来,“阿达,吃吧。不管怎么说,先喂饱肚子再说。” 阿达也伸出了筷子,两个人紧紧挨着做着分别把筷子伸向了自己喜欢的菜肉。 招待的人纷纷退了下去,任由两个肆意吃着。 凤舞客栈顶楼的密室里 美艳**靠在一个英俊中年人的身边,嗲声嗲气,“一航,你可不知道,今天我逮着条大鱼。” 英俊中年紧紧搂着美艳**,“宝贝,一航这名字,你就别总提了,还是叫我李大官人吧,虽说过去了三年了,可是这个地方也不一定太平,说不定被什么人翻出旧账来。” 原来这客栈的主人就是三年前从文江逃出来的南宅保镖总管周一航和南霸天的三十七房姨娘。 周一航现在的化名叫做李大元,美艳**就是响当当名震落凤镇的李夫人。 三十七房啐了一口,从周一航的怀里挣扎出来,“瞧你胆子小的,现在你还有什么可怕的,什么大宋的,大金的,西夏的那帮子王孙贵族们,都要高看你几眼,你何苦乱想。唉,你还没问我大鱼的事情哪?” 三十七房扑到周一航的怀里,又柔情似水了起来。 周一航见老婆有些不高兴了,忙哄着,“什么大鱼啊,我聪明老婆又捡到什么宝贝了。”() 第九十四章岁月谜团(十六) 这金国王爷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通的直跳,这颗衰老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剧烈而快速的跳过。 自从四年前,他见了这张画以后,便开始寝食难安了,这画他觉得自己志在必得,于是就叫人偷了来,自己收着,成天做着白日梦希望有机会能够和画上的仙女小酌了心事,床帏共赴春。 如今终于见到这画上的美人了,他的心情溢于言表。 这次这老东西是动了真心了,他当即决定要娶这个姑娘做自己的王妃,并亲自带回大金去册封。 事实证明,这将是一个多么冲动又愚蠢的决定啊。 但是老色鬼无怨无悔,乐得甘心。 六儿虽然服了解药,但是身体还是难受的要命,浑身的骨节和筋肉麻酥酥的,软弱无力,用力整崩了几下,手脚还被绑上了。 这个场景和三年前在南宅是多么的相似啊,捆绑,一个老,前途未知。 六儿想哭,却真的是哭不出了。 金国王爷见六儿没有答话,傻乎乎的跑去自己的大百宝箱子里翻出一堆珍珠玛瑙来翡翠玉石来捧在怀里,走到床边,“你看,这些金银珠宝,还有无穷无尽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我都给你好不好?我给你做珍珠缝成的衣服,给你做翡翠做的床好不好,我,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给你,希望你能答应嫁给我。” 六儿此刻被气的肺上顿痛,她的眼皮迷迷糊糊的睁不开了,“谁稀罕……你们……从我们汉人这里抢走的……哼。” 金国王爷摆着手,让两个婢女把满怀的宝贝放回了箱子里,接着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的美人不喜欢金银珠宝,在外候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你以为你不嫁就不嫁了?一个小丫头,手脚被捆,还谈什么民族气节,试过才知道谁才是天地的主宰,是优秀的大金民族。 老色鬼迫不及待的把手伸向了六儿。 六儿见如今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本来想咬舌自尽一死了之,谁知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好汉饶命,别,别,刀别真砍,我是被逼的,被逼的。我说王爷,王爷你可千万别动手,那姑娘,那……” 话说一半,“彭”的一声,门就被踢开了,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倒背着双手立在了屋子中间,“王爷,您好雅致啊。” 紧跟着白衣公子身后闪出了五六个随从,为首的两个驾着三十七房,气势汹汹。 老王爷回过头,“完,……江公子,你这未必太过分了吧,我的房间你就这么闯进来了,是不是有点不太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放在眼里。‘ 白衣公子淡淡的一笑,“王爷,我不过是找人,找一个姑娘,找到了就走。”说着他回头冲身后的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蹿到床边定睛一看,连连惊呼,“真的是六儿姑娘,真的是苏六儿姑娘。” 白衣公子的两道剑眉扬了起来,分开众人大步上前,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四肢被绑的美貌少女,那样子依稀还能看出一点点十年前的模样,但是没有人肯定,没有那把七煞之刃,他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就是当年那个拔刀的小姑娘。 “六儿,我……我是江雨。”白衣公子爱怜的垂下头轻拂着六儿如丝的秀发,大勇和小勇上来用大刀斩断了捆在六儿手脚上的绳子。 江雨迫不及待的一把将六儿抱在怀中,“终于找到你,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罢,他狠狠的瞥了眼老王爷,“我自会再叫这个李夫人送上绝色美女给你,多少银子,我出,但是这一个是我订婚的未婚妻。” 白衣公子没有多一句废话,他叫手下两个随从放开了三十七房,“你好生伺候老王爷,所有日用开销算在我头上就是了。” 说着,白衣公子带着六个随从旋即离开了屋子去往自己的住所,身后紧紧跟着的正是大勇和小勇,两个人见及时救下了苏六儿,心中欣慰不已。 原来刚才两个人经过院子的时候,见一个老婆子正拿着七煞之刃在胡乱的摆弄,便上前询问,开始哪婆子还吱吱呜呜的不肯说实话,说是捡的呀,废铜烂铁啊。 后来被扇了重重的几个耳刮子,口角流血才说道,“我家夫人用药麻翻了一个美貌的姑娘,然后绑了献给老王爷去,这刀是那姑娘的。” 大勇小勇焦急的问道,“那姑娘可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肤白如雪,眉眼极美,中等个子。” 那婆娘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看的我家夫人喜欢的不得了,屁颠颠的就给老王爷送去了,夫人还嘀咕,那姑娘长的像老王爷画轴上的人。” 大勇小勇方才意识道六儿准是被人给抓了,十有八九就是她;本来两个人最近几次见六儿,都是瞒着主子不知道的,他们俩也感觉到了,六儿和金人根本不是一路的。 他们如今的主子,也就是江雨原来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孙子完颜充(完颜阿骨打的庶出长子完颜宗干的大儿子)。 五年前,他前去江南就是为了笼络富家巨商、江湖人士还有一些心向大金的大宋官员,但是当年就在他遇到六儿后的几天内,金国那边的上层利益集团的关系,一再发生着变化,他逼不得已匆匆收拾东西赶回去处理一些事宜。 那次一别之后,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和六儿分开五年之久。 那次一别之后,他回到金国之后,就被安排了一段让他很不满意的婚姻,以巩固他所在的利益集团的地位。 他是被逼无奈的,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他心里中意的还是那个懵懂安静又可爱的小姑娘。 很久以来,他几乎都接受了自己已经有妻子的事实,但是那天在竹林间那个叫六儿的小姑娘的一颦一笑总是萦绕在他的心间。 这次他再度来到中原地区,来到闭塞的落凤镇是为了参加一个由宋、西夏、大金上层贵族召开的一个会议。 因为大金现在有一个秘而不宣的消息——皇太子完颜亶失踪了,就在不久以前。 其实这个会议是一定要召开的,只是完颜亶失踪以后,这个会议变得更加的有意义了。 江雨希望在太子找到之前,得到各方面的或经济或军事的支持,让他提前登基,成为金国的新任皇帝。 在汉地,江雨不过是完颜充的化名,这个名字不张扬又好说好记。() 第九十五章岁月谜团(十七) 在落凤镇期间,江雨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便睹物思人,一路上他派出了两个亲信去打听六儿的下落,但是那两个人回来却告诉自己,根本找不到这个人了。 江雨不肯罢休,又派了大勇和小勇出去寻找,结果大勇和小勇明明见过了苏六儿,却回来也说,找寻不见。 这个结局让江雨十分失落,一颗心从希望到绝望,从绝望再到失望,一种少年的初恋情结在他的心中始终挥之不去。 他并不知道,他的妻子多美自从他离开金国就一直尾随左右,因为他曾经在一次酒醉后,于床帏中诉说了自己这段少年往事。 多美是个普通的女人,她非常爱自己的丈夫,自然心生妒忌的恨意,她怕自己心爱的丈夫一到了这边,万一找到了那个女孩,再旧情复燃…… 于是她伺机收买了江雨最早派出寻找苏六儿的那两个亲信,其实这两个人早就是多美的眼线了。 多美让他们找到那个女孩就做掉她,这两个人功夫了得,在江湖也颇有些来头,凭着各方关系他们果然打听到了苏六儿的下落,但是那时的六儿还在宋营义军中,考虑到那里高手多,下手不便,两个人没有擅自行动。 在这之后,江雨又向大勇和小勇发出了一道命令:暗杀金扎吉,或是想办法削弱他的兵权与威望,让他失宠,当然干掉更好。 因为金扎吉是太子完颜亶一派的干将,江雨必须除掉完颜亶手下的所有绊脚石。 金扎吉大营里那场大火就是大勇和小勇带人放的,但是多美派出的两个人比他们早了一步,在金兵给六儿送的女乃茶和吃的里下了毒药。 这两个人一边对江雨说找不到这个姑娘,一边向多美去邀功请赏,多美对自己的手段颇为满意,她以为她的聪明和美貌一定会永远的留住自己爱的男人。 可是她错了,怕什么来什么。 江雨和苏六儿又碰面了。 而且五年的约定一直还深深的藏在两个人的心中,挥之不去。 六儿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自己朝思暮想的江雨哥哥,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雨一直抱着六儿,心疼,焦急,还有很多的开心和激动。 就这样他回到了自己住的精致小院里,这个小院在凤舞客栈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里面却布置的美轮美奂,因为江雨喜欢一切美的东西,仅仅如此。 江雨将六儿放在了床上,命人拿了热毛巾和热茶来,亲自给六儿擦着脸颊,“别怕,小家伙,我在这里,你……”说着,江雨把三只细白滑长的手指搭在六儿的脉搏上,“脉象这么乱,我都模不出了。” 说罢,江雨抓了六儿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快点醒来吧,快点醒来。” 六儿冰冷的小手被江雨的热泪弄湿了,她鼓起勇气睁开了自己的眼眸,那发紫的唇轻轻开启着,“真的是江雨哥哥吗?”。 “是,我当然是。”江雨俯子,用双手小心的将六儿的双肩抱起,“你看看,真的是我,是我。”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眼前仍然是一片雪白,江雨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他像是一片洁白的雪一般,六儿张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面前的江雨,她的双臂猛然间抬起了,紧紧的搂着江雨的脖子,“江雨哥哥,你为什么丢下我走了,为什么丢下我。” 江雨紧紧抱紧了这个一眨眼出落的如此之美的少女,心似醉酒般,“对不起,我当时是有重要的事情,才没有通知你们,对不起,你要不要打我,骂我,总之你怎么样都好。” 这话一说完,江雨便轻轻推开六儿的肩膀,他的眼眸满是思念和迷离的目光,那目光让六儿无法拒绝更无法逃离,那种牵绊与拥抱的温暖,不正是六儿心之向往的爱情吗? 六儿在这爱的目光的烧灼下,竟然羞涩的低下了头,她的脸颊上满是红霞飞舞。 江雨的手指在她滑腻的脸庞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唇还是那么美,娇艳欲滴,她的眼神比五年前更加清澈了,他情愿迷醉在她少女的绵绵柔情中。 是的,六儿只有见到江雨才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她娇媚的抬起头,像是盛开的百合花一般,欲言又止。 他也只有在这个少女的面前才能放下自己的所有的骄傲和冰冷,变得像孩子一样无所顾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奔腾的心跳声,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跳。 面红耳赤的男人和少女在久别重逢后,被一种意乱情迷的氛围所紧紧拢住了。 江雨自然的抬起了六儿圆润可爱的下巴,他的红润的嘴唇轻轻的靠近她并贴近她的唇,六儿开始还往后缩了一下,但是她双目所见全是江雨的样子,双耳所听都是江雨的声音,她甚至能够闻到江雨身上的那种独特的幽香,一种茶香,醉人不已。 敏感的江雨感到了六儿在往后闪躲,他的另一只手一把托住了六儿的芊芊楚腰,“你嫁人了吗?你的鬓角未平,你的脸儿未开,你还有着少女的体香,我不相信你已经嫁人了。” 六儿不想迎着江雨深情而执着的目光,她扭过头,“我……对不起,江大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相信,你怎么,你不是才十五岁,你还没有过十五岁,我们不是说过,五年之约吗,我……我没有毁约,我找到了你就不算是毁约。” 江雨犹豫了一下,他没有说自己已经在五年前娶妻的事情,他也不打算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江雨的一席话到让六儿被掖的语塞了,要是江雨没有娶妻的话,那不就等于自己的失约了吗……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六儿低下了头,江雨哪管她的反应,这一次他不能让这个少女再离开自己了,他不会再给她和自己机会。 “不是,我们见到了,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你知道吗?有些人在一起很久也不会有感情,可是有些人是一眼误终身的。”江雨再次轻轻的温柔的抬起六儿的下巴,“看着我,你面前的人是你未来的依靠和最爱的人。” 江雨的湿漉漉而柔软的双唇一下子触到了六儿的唇,“不要躲了,你是我的,小丫头。”六儿的身子在颤抖着,她无辜的缩在江雨的怀里不肯抬头。() 第九十六章岁月谜团(十八) 两个唇就那么一触就滑动开了,但是这一触足矣让两个人心中澎湃。 六儿爱着阿达,这个和她有说有笑爱生气的男孩,是她现实中的爱情; 六儿不忘江雨,这个一面之缘,情定五年的男人,是她梦幻中的爱情。 她一时间难以抉择了,她冥茫了,要是有个心里的审判官问她的话,她会毫不迟疑的告诉他,她到底爱的是谁哪? 江雨见六儿始终羞涩而恐惧,也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唐突了,这个少女居然口口声声还说自己有了什么“心上人。” “心上人。”这三个字让江雨心中很不舒服,他竟然在心底就萌生了一种冲动而难忍的恨意。 但是他表面上始终是风度不减的,“对不起,小丫头,五年后再次见到你,我太激动了,没有吓到你吧,你先安静的躺着休息会儿吧,我叫两个侍女来伺候你,然后去给你点些好吃的东西。” 江雨大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叫门口候着的大勇和小勇,还有另外两个亲信跟着来到了院子外,“你们四个人不是说,没有听到过叫苏六儿的这个姑娘的任何消息吗?啊?怎么人就在这里,你们还不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养你们不如去喂狼喂狼都比留着你们有用。” 四个高大的汉子低头不语,一口大气不敢喘。 江雨似是琢磨出了什么,语气又缓和了起来,“当然,大勇小勇还是立了功的,能够及时发现七煞之刃,不然……唉,下去吧,你们俩守在院子里,盯紧了,不要让任何人进屋打扰六儿姑娘的休息。” 江雨的心中多少对囫囵尔王有着忌讳,这个老色鬼风流成性,在大金无人不知,他有些怕这老不死的色心不死,再来抢人,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这样,江雨大踏步的领着令两个亲信去找凤舞客栈的主人夫妇,也就是咱们的周一航和三十七房。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贼夫妇多大的胆子啊,敢绑架未来大金皇帝的心上人。 一支笔难写两家事,话说的金国王爷正在意兴阑珊的时候,到手的美人眼睁睁的被人从床上抱走了,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利益集团雍磊的主子。 总不能为了个女人,至于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把自己的家业前途断送了吧。 放手,罢了。 这老色鬼是又气又恼又没脸又心酸,直冲着三十七房嗷嗷着,“该死的东西,你怎么把江公子引到这里来了,我马上就要上手了,这可好,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我的美人啊,可惜了我的美人啊。” 三十七房呜呜的吓的坐在地上直哭,“我哪知道他们玩横的啊,谁知道那妞儿是江公子的人,要是知道我可不敢绑她,不过……” 狡猾的三十房擦了擦眼泪,“老王爷,那个江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呀,他年纪轻轻的,您怎么还怕他啊?真是稀罕事情了。” 见缝插针,见缝扎针。 老王爷惆怅的拿起酒壶痛快的喝了几口,抹了抹嘴角,一双狡猾的狐狸眼睛瞪向三十七房,“谁?你问江公子?” 三十七房点了点头。 老王爷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他心中一口闷气实在出不去,面前这个女人虽然靠不住,但是毕竟是个倾诉对象,说就说吧,说了能怎么样? 他缓缓的开口了,“就是完颜充呗,我大哥完颜宗干的大儿子,目前看来是要做未来大金皇帝的。” “啊。”三十七房吐了吐舌头,一骨碌爬起来去找自己男人了,这要是江公子哪根筋不对了,找补起这事情来,自己岂不是小命不保。 还真让这女人猜对了,很多话,比如此事的来龙去脉,江雨是不好问苏六儿的,问来问去未免伤了两人的感情,久别重逢应该满是欢喜感动才是。 三十七房跑到周一航面前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周一航靠在黄花梨的罗汉塌上,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不是人家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哪,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劈向自己,幸亏自己没有莽撞行事,不然,恐怕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要是真做了,早晚让人知道。 夫妻二人吓得连连在屋子里供的佛像面前烧香跪拜,求神明保佑自己,江公子能够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 只是江雨可不是谁都能得罪,得罪完了讲一句对不起就行了的主儿,他要是那样的好脾气,就不会野心爆棚到做皇帝,更不会主使手下人暗杀完颜亶——这个金国名正言顺的太子—金太祖完颜旻的嫡长子完颜宗峻的长子。 江雨很单纯,他的名字都很单纯,让大宋江山风雨飘摇,仅此而已;好战的他甚至觉得怀柔政策不好,设置什么伪政权让那个刘豫在北边当皇帝也不好,他有自己的思想报复和政治主张,他需要皇帝的位子,帮助他实现一切儿时的梦想。 原来大金国自建国的几十年以来,皇帝的传位有些乱套了。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死后没有把皇位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给了——自己的四弟金太宗完颜晟(sheng)。 这位目前的大金皇帝金太宗在手下王公贵族的一致要求下,要把自己的皇位再传给哥哥完颜阿骨打嫡出长子完颜宗俊的儿子完颜亶(dan)(也就是完颜阿骨打的嫡出长孙)。 这样以来,完颜阿骨打的庶出长子——完颜宗干就有些受不了了(就是江雨他爹),既然自己的爹能把位子传给弟弟,为什么就不能打破嫡出长子继承的旧制哪? 自己是庶出,但是是长子,本领也比爹的嫡出长子完颜宗峻要大许多,自己的儿子难道就没有能力和权力去竞争未来的皇位吗? 这种愤愤不平在完颜宗干父子心目中是一种难解的纠结,他们妄图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打破这一旧制,从而向世人证明:庶子也有成功的,哼。() 第九十七章岁月谜团(十九) 江雨在去找凤舞客栈老板娘之前,又回来和下人们吩咐了,谁要是向六儿姑娘走漏了他的真实身份,杀无赦。 大勇小勇当然也在被警告之列。 这俩人看江雨走了,商量了一下,便由小勇敲门进了六儿的房间,两旁伺候的两个侍女被他打发了出去,起初那两个侍女还有些不敢,但是大勇小勇是江雨的得力干将,这二人也不敢违背。 六儿见有动静,缓缓坐了起来,掀开了床上的帘幔,一看是小勇,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难过,抑或是忧心忡忡,两汪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小勇。” 小勇看到六儿虚弱的样子,有些心疼了,他弯着腰,始终是一副下人的样子,“小主,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六儿一直担心着阿达的安危,便和小勇说道,“小勇,我本来想问问你江大哥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托付你。” 小勇一抱拳,“小主,你说吧,我定当孝犬马之劳。” 六儿咳嗽了几声,小勇见状递给六儿一杯热茶,“慢点说,我看您的身体似乎是……” 纯真的六儿抿着嘴,勉强一笑,“没事,也就是中了毒,然后这次又被不知道什么药麻的浑身无力,几乎动弹不得了。” 小勇点了点头,“恐怕是十香软筋散,服过解药了吧。” 六儿的身体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她的眸光渐渐暗淡了下来,“吃了一包,去有凤来仪帮我救个人,他是我的……”六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生死知己。” 说罢,六儿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块绣着荷花的小丝帕交给小勇,“快……快去。” 这话讲完,六儿的胸口一阵热血喷涌,但是她的嘴中紧紧的含着从嗓子眼里喷出的一口热血,这血不能吐出来,如果吐出来,小勇肯定会叫人全力救治她,自己不忍离去。 小小的六儿此刻像个成熟的历经波折的大人,镇定的挥着手示意小勇快点走,小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六儿把床上的粉色帘帐慢慢放了下来,与此同时,她的嘴角淌下了一道黑血。 一定是有神明护佑,不然这个十五岁的女孩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也或许是一种强大的生存的意志,让她能够坚持的走下去。 很久以来,这个不切实际的小丫头都希望自己可以改变世界,但是世界几乎没有一刻一分一秒为她而改变过。 但是,如果做一个好人,能够让这世界稍微的美好一点,她也就此生无憾了。 六儿方才没有和江雨提阿达的事情,出于什么原因她也说不清,只是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其实已经开始害怕命运了,她害怕一得后必有一失。 粉色帘帐内,悄无声息了,这个少女再也撑不住了,命运把一个梦中人带给他,那么另一个心上人哪,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再见…… 阿达,你没事吧,阿达,你不要死,你要活,活着来见我。 泪水和血水燃烧了枕头和被褥,少女的脉搏越来越慢了。 门外的两个侍女走了进来,关上门,傻傻乖乖的站在床榻两侧,以为床上的这个姑娘准是香甜的睡着了。 一切无声无息。 小勇听了六儿的话,来不及和大勇解释,只说离开片刻,有人问就说去走水了,便头也不回的奔了有凤来仪雅间。 因为小勇是江雨的人,在凤舞客栈也住了一段时间,因此上上下下无论是掌柜的还是跑堂打杂的,抑或是婆子打手,都和他混了个脸熟。 他没费周折就来到了有凤来仪包间外,一看门外上着一把大铜锁,便从袖口中取出了一根细细的铁针,一下子捅进了锁眼里,只转了几下,就听门锁“吧嗒”一声开了。 小勇轻轻的推开了房门,机敏的他先是扒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全打开了一下蹿了进去,又把房门带上了。 这个雅间的正中是一张杯盘狼藉的大八仙桌,右边是一排矮凳,左边有个大大的铁笼子, 里面一个男人蜷缩在里面。 小勇蹿了上去,估计这就是六儿小主让自己救的人,他先是观察了一下,这铁笼子肯定是有什么机关的,很快他发现一进门的一张古画有些蹊跷,这是一张猛虎下山图,但是虎头确顶着个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毕竟是在道上混了多年的,小勇伸手在那鼓包上一转,就听“孳楞楞楞”的铁笼子慢慢升了起来,小勇的嘴角流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冲上前去一把扶住那个人的双肩,“兄弟,你怎么样了,兄弟,我家小主人让我来救你。” 叫了几声,小勇用力摇了一下,才想到这个人应该也是中了十香软筋散的毒,于是他在怀里模了模,掏出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准备给面前这个少年服下去。 可是当他扶起这个少年的头的时候,他有些呆住了,这个人,这个人…… 小勇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这个人不就是自己和哥哥大勇奉命刺杀的金国太子完颜亶吗? 原来数天前,贪玩的完颜亶悄悄的和家奴兼好伙伴金扎吉到平西大营来,他准备小住几日就回去,谁知道在回去的路上,遭到了一伙武林高手的劫杀。 那一天,小勇清楚的记得他所带领的高手将太子完颜亶的手下杀了个精光,只剩下完颜亶和他最后一个老家奴苦贝汗,高手们将主仆俩逼下了一个山崖,他亲眼见这两个人跳了下去。 这……这不是真的。 难道完颜亶真的没有死吗? 面前这个是人是鬼。 许多天来,因为这件事情,大勇和小勇经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原来完颜亶的父亲完颜宗峻死后,江雨(完颜充)的爹爹完颜宗干把他接到了自己的身边,一直当亲儿子一样的对待。 完颜充和完颜亶本来应该是一对好兄弟,可是江雨生性暴虐好妒,他不能接受一个文治武功都不如自己的弟弟要当未来大金皇帝的事实。 他早就有取而代之的心,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直到他们得到了密报,太子完颜亶居然偷偷去了平西大营游玩…… 于是本如手足的哥哥江雨亲自策划了一起刺杀事件,只可惜天不随人愿,那一天深夜,身高马大的老家奴苦贝汗紧紧的搂着完颜亶滚下了山崖。 当完颜亶醒来的时候,发现他重重的压在了血肉模糊的一个大汉身上,自己就这么侥幸活了下来。 但是从山崖滚落的过程中,完颜亶的头部被石块碰伤了,失去了记忆,他一个人月兑掉最外面的血衣,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发现了一匹在吃草的黝黑的马驹,他想飞身上马,可是刚一踏上鞍韂,自己就重重的趴在了马背上,人事不省。 接下来,那匹黑马驮着他一直走向了平西站场的大宋军营。() 第一百零二章左右为难(四) (年年的书已经接近尾声了,感谢朋友们对年年第一本小说的一路支持。) 多美的表情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大勇和小勇这两个粗心的大男人也没多想就让多美进去了。很多男人很难理解女人之间的醋意,他们甚至无法想象女人有多么无法忍受男人的三妻四妾。 此时的六儿正难过的挣扎着起来收拾东西、叠被子、铺床,准备整理停当后就离开,她知道这个男人不属于他,过去不,现在不,今后也不会是她的。 谁知正这功夫,多美推门走了进来。 六儿听到声响回头一看,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站在面前,她的年纪大概二十岁上下,一身素裹的白衣,浓眉大眼,装化的十分的妖冶标致,她端着酒菜笑着,浅浅的两个酒窝在脸颊上跳动,“好妹妹,你这是去哪呀?” 语气中充满了温柔和关怀。 弄的六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羞涩又抱歉的说,“对不起,你就是江雨哥哥的妻子吧,我不知道江大哥有妻子了,姐姐放心,我不会夺人所爱的,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家。” 多美把托盘放在了八仙桌上,款款走了过来,这多美本是金国贵族,从小受了很多汉人的礼仪教育,行事倒也大方得体,“妹妹,快别这么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我家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到处留情,尤其喜欢你这样美貌的少女。” 这话说的六儿心中十分的不快,难道江雨就是这么一个之徒吗?她有点不敢相信。 多美见六儿对自己爱答不理,只顾铺床叠被子,就上前了几步,眼睛打量着六儿的身材容貌头发举止,嘴也不闲着,“怎么,妹妹不信吗?府上他的姬妾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个个是丰胸细腰肥臀,他每次总要在房里把玩几个通宵。害得我总说他也不听。” 六儿听到这些话,脸不由得红了,“姐姐这话和我说不着,我这就要走了。” 多美望着六儿弯腰时候那丰润的圆臀,十分的醋劲上来了,说话更加没有边际了,“妹妹,怎么你们还没有睡过吗?他的功夫很是了得,搞得人家好**的。” 这**的词语让六儿听了羞愤难当,她明明就是一个清白的女儿家,难容得这么污蔑,“姐姐,他是你的男人,不是我的,我真的要走了。我……我有未婚夫。” 六儿不说这句还好点,一说这句,更加勾起了多美的火来,她的面目立时变了,不再是温婉的妇人了,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泼妇,“狐狸精,你有男人还勾引我的,你真应该去死。” 说着,多美的怒火完全被点燃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汉族的少女太美了,那婀娜的身姿不得不让男人们乱想,那月中仙子的容貌和银铃般的声音让人妒忌的要死,还有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美如秋水含情脉脉…… 她疯狂的拿着筷子插向了六儿的眼睛,“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要不是你充哥哥不会不爱我的,不会……” 六儿一手抓住了多美的手腕,一本正色,“姐姐,替我和江大哥告别,你这点功夫就不用冲我来了,我不知道他有老婆,如果知道,我不会再喜欢他,再见了。” 说着,六儿一把放开了多美的手腕,“再见了,姐姐。” 六儿正要去拿行李开门,谁知多美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弯刀刺向六儿的后心,“我要你死。” 六儿真的不想和这个女人纠缠下去,她真为自己不值得,可是这刀,她没能躲开,她的心思不在这里,也没想到多美会对自己再下杀手。 只是应声倒地的不是她,而是多美。 原来江雨醒来见妻子不再,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穿好衣服奔了六儿这里来,果然不出所料,多美来找六儿了。 江雨的及时出现救了六儿的性命,却要了多美的命,他手中的刀插入了她的后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六儿吓得回过头,但见多美倒在地上死了,江雨面无表情的拿着沾满血的刀,大叫着,“来人,把她拖下去,埋了。” 见到刚才还活生生的多美一下子倒在血泊中,六儿的脚下不免开始打软了,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是江雨的妻子呀……对待自己的妻子怎么能下这种杀手。 江雨看到六儿倒退了几步,扔了刀,上前一把扶住她,仿佛刚才自己只是杀了一只鸡鸭般平静,“小丫头,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你。” 在这个时刻,江雨越是表现的对妻子不在意,六儿的心就越痛苦,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发妻如此的狠毒。 六儿挣扎着不肯让江雨的手和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碰到她,她索性退后几步坐到了床沿上。 这时,屋子外候着的两个侍女和大勇小勇冲了进来,四个人见到这情形,吓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动窝。 江雨回头冷冷的一瞪,“没听到我的话吗?拉下去,把血擦干净,埋了去。” 这四个下人只觉得脊背发凉,如同有千万冰山压在胸口,他们的美丽的女主人就这么突然死去了,男主人居然好像不关己事一般淡定。 但是江雨的威严和狠辣素来已经让这些下人麻木了,他们麻利的清理着现场。 六儿的浑身忍不住在颤抖,她一想到刚才多美的话和江雨的表情就不寒而栗,江雨心疼而焦急的坐到她的旁边,如若无人的怀抱她在臂弯里,“别怕,小丫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可是,她是你的妻子。”六儿侧着头眼中又是盈盈泪光了,江雨什么也没有说,轻轻闭上眼睛吻着六儿的脸颊和耳朵,“我们在一起是个错误,我很庆幸这错误结束了。” 六儿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了冰窟窿里,她用力甩开江雨的怀抱,扑在枕头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的江雨哥哥为什么要这样……” 就在这一瞬间,六儿的关于爱情的梦想破灭了,她的飘逸的俊朗不凡的儒雅的江雨哥哥居然是个冰冷的禽兽,自己的妻子刚刚死去,就怀抱另一个女人你侬我侬。 江雨竟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觉得他完全是在保护六儿的安全,他的手小心的在六儿的脊背上着,又迷恋的摩挲着她的乌发,“我一直是这样的,从来没变过,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你还是个小姑娘,但是我的眼睛怎么也无法从你身上移开,那一天,我把七煞之刃给了你,我的心也被你带走了。我常常在想,我怎么会爱上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 第一百零三章 左右为难(五) (感谢支持年年,感谢厚爱。) 说着江雨的双臂再次紧紧搂住六儿的双肩,“不要背对我,小丫头,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这次你不要离开我了,你这样我觉得心里很冷,别人可以觉得我冷漠无情,但是你不行,我若是冷漠无情,就不会在心里装了你整整五年。” 江雨的话说到半截,他的双眸中就流下了泪水。 他人生中第一次哭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的话说的很天真。 如果不是天真,他就不会一直做着当大金皇帝的美梦,就不会想去学什么秦皇汉武一统天下真正罢黜战争和饥荒,更不会孤注一掷穷凶极恶的要干掉正牌太子完颜亶。 二十三年的岁月中,江雨长在一个贵族之家,他所想所料的江湖与天下,其实只是一个霸道而任性的大孩子从书上和请客们口中得知的世界。 金银、财宝、美女、地位、古玩、兵器、字画、仆人,他想得到的一切宝贝,属于一个男人的所有的宝贝,他都得到了,但是他偏偏要的太多。 梦想太大,不如没有梦想。如今看来,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他就要大开杀戒,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些东西是否应该属于他。 这个天真的大男孩,只有二十三岁,他见到六儿始终不肯转身理睬自己,居然一时间慌了手脚,就是这个男人,或者说男孩,在大金国自己的住所居然养了很多只恶狼,谁不听他的违背他,就要被狼吃掉。 谁能想象到,如此一个残忍霸道的人,居然也会流泪,也会爱上什么人,也会有一个纯洁的爱情梦。 过去的六儿真的只是活在自己编造的爱情梦想中,那时候距离产生了美,但是如今这个人在自己的身边和眼前的时候,她才强烈的感觉到梦碎了,这个人不是自己要找的爱人。 但是江雨却不这么想,他以为天地都要为他变色,按照他的思想去改变四季的运转,他爱的人一定要爱他。 所以江雨不肯放弃,他柔声细语好生相劝,可是任凭如何努力,六儿沉默的像是只被狼咬了一口的绵羊,只顾哭泣和蜷缩。 费劲了心力的江雨,简直要捶胸顿足起来,他站起身子一遍又一遍的问六儿,“难道你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不成,难道要这样你才肯回头看看我吗。” 六儿还是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懊恼中,不言不语。 气的江雨双手将八仙桌上的茶具和碗筷盘碟都推到了地上,还嫌不够解气,又捡起地上的刀,在屋子里对着八宝阁里的古玩一件一件或砍,或掀打翻在地,摔个稀烂。 院子里垂首听喝的一干下人们从没有见过主人如此为一个女人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失态不已,心下更觉得,这姑娘真真的是主子的至爱了。 去处理多美尸体的大勇和小勇,两个人不断的责骂自己,万一江雨没有感到,六儿姑娘被多美一刀捅死可怎么办。不过,虽然江雨是不得已出手杀多美的,他们兄弟二人仍然感到恐惧和心寒;毕竟多美是江雨结伴五年日夜相对的发妻。 这样虽然说明江雨很爱六儿姑娘,但是他对别人的无情很可能随时会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重演。 想想昨夜死去的图氏兄弟、刚刚死去的女主子多美、还有许许多多跟过江雨的随从和谋士,江雨的手中沾满了多少人的血…… 权衡利弊,小勇终于忍不住告诉了大勇,自己昨天救了金国正牌太子完颜亶,因为他是六儿的朋友。 大勇很平静,他说自己知道小勇一定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他感到小勇的心绪波动了,只是他不会问,除非小勇主动告诉他。 小勇说完后问大勇,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大勇思索了片刻,没有做正面的回答,只说走走再看吧,兄弟二人找了一处野地埋了多美的尸体。 小勇顺路带着大勇去找完颜亶的藏匿之处,俩人环顾前后左右见没有人盯梢,一路来到了附近的一处荒废的破庙里。 只见小勇走了了一个残旧的木观音像的后面,弯下腰把一个盖着破草席的人拖了出来,“大哥,他中毒了,十香软筋散,昨天我一路背着他把他藏在这里,没有想好怎么处置,大哥你看……” 大勇蹲子,用手试了试完颜亶的鼻息,又看了看小勇,“弟弟,咱那当时是在晚上行刺,又蒙着面,他应该不知道咱们是谁。” 小勇点着头,但还是有点做贼心虚,“大哥,如今完颜亶要是醒来以后看见咱们俩,肯定会问起主子,肯定会去投奔主子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准备回大金,咱们还是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呀。” 大勇听了这话,从怀里掏出了两块黑布,给了小勇一块,自己带上了一块,“弟弟,既然你救了他,那么咱们就救到底吧,把解药掏出来给他吃了吧。” 小勇掏出解药给完颜亶服下了,又给他灌输了一些内力,不多时,只见完颜亶微微的睁开了眼睛,他面对着着面前的两个黑衣人问道,“这二位是?我……” 完颜亶也就是阿达,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绑绳已经松开了,又出了铁笼子,虽然他不知道面前的两个人是做什么的,但是大概肯定他们应该没有恶意。 大勇小勇互相对看了一眼,“小弟,你走吧,速速离开这里就是了。” 完颜亶感激的看着面前的两个蒙面人,双手抱拳,“但不知两位英雄尊姓大名,在下姓苏,叫苏达,感谢了,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走,我的未婚妻子苏六儿还生死未知,我得回客栈去救她。” “你说你叫什么?”大勇双手按住了完颜亶的肩膀。 完颜亶答道,“我叫苏达,大家叫我阿达。” 大勇和小勇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救错人了,正在心里犯嘀咕,忽然阿达从脖子上解下了一块玉佩递在了大勇的手中,“这两位英雄,在无长物,唯有这块玉佩可能还值得两个钱,送给你们表示感谢。” “啊”大勇和小勇接过这玉佩,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完颜亶的玉佩。 想当初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听说汉族人最喜欢十二生肖里的猪,都说猪是最有福气的,就命匠人给每个孙儿打了大小相同的小猪玉佩,只是每个人的玉佩成色和花样不同。 但是那做工和式样,分明就是完颜亶的欢喜小猪。 大勇把小勇拉到了远处耳语道,“这玉佩分明就是完颜亶的,可是这人怎么说自己叫阿达;若是他是完颜亶,怎么会把爷爷给的这么珍贵的东西送人哪……”() 第一百零四章 左右为难(六) 正在两人犹豫之际,完颜亶也就是阿达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再次抱拳,“二位英雄,小弟实在就这个值钱的宝贝了,你们别见笑,日后见到你们,小弟混好的话,必有重谢。” 日后混好的话…… 你还用混,你现在就是金国正牌的太子…… 大勇和小勇被一头雾水笼罩了,俩人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敢表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又不能让完颜亶去救苏六儿,否则这兄弟二人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眼看着完颜亶急匆匆就要走出破庙了,大勇情急之下冲过去给了阿达后脑勺重重的一掌,将完颜亶打翻在地,不省人事。 “不行,你不能回去。”大勇叹了口气,他做了一个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决定:无论大金未来是否真的能一统中原,大金都需要一个宅心仁厚的皇帝,为了百姓苍生、为了两地百姓,权衡利弊,还是完颜亶去做这个未来的皇帝才好;他们的主子江雨……还是算了吧。 就这样,大勇和小勇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又补充道,“弟弟,咱们俩个这些年跟着主子,真是没做什么好事,不是暗杀就是捣乱,害死了不少的人,这个人,我情愿相信他就是完颜亶,你看他忠厚爽直的样子,全不似江雨那么冷酷无情,我想,我们两个人中的一个送他回大金吧,另一个留下来保护苏姑娘。你看如何?” 这番话,还真是说到了小勇的心里,他和哥哥是因为年少就与父亲失散,落入贼人之手才沦落江湖,本质并不差,只是目前的战乱情形,有些不知方向而已。 经过了这些年的事情,包括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江雨的做法越来越让人寒心了,宁可负天下人,不可负于自己…… 实在为大勇和小勇所不服,他们兄弟的心已经已经倒向了完颜亶。 小勇握住哥哥的手说,“大哥,你送完颜太子回去吧,我留下保护六儿姑娘,到时候我去找你。不过哥哥,江雨那边怎么交代才好。” 大勇抱着弟弟的双肩,“好兄弟,你就说我找到杀父仇人了,去报仇,你拦不住我,和我风崩离析就是了。如今一别,咱们兄弟不知道能不能相见了。” 说罢,大勇和小勇拥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哭罢,两个人分别了,一个去找快马,一个回了江雨的住所——凤舞客栈。 这边厢大勇小勇两个好汉商量好了各自做事,那边厢江雨铁了心的要娶苏六儿为妻子,在风舞客栈举办场小型的婚礼,苏六儿死活不依,江雨于是叫犹大和其他高手把她软禁了起来。 小勇一个人回到了凤舞客栈,声泪俱下的与江雨诉说着去掩埋多美,路遇杀父仇人,哥哥一意孤行前去追杀的事情。江雨虽然震怒,但是好歹小勇还是忠心的,能够回来继续效力,江雨让他带领犹大等人在小院中看守苏六儿。 自己又指派了几个高手,前往风舞客栈的密室去会见他相约而来的各国高层人士。 大婚的日子定了,就在明日。 今夜,江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召开小型机密会议,商讨如何鼓动当今万岁完颜晟正式昭告废太子,另立新太子完颜充。 这一夜,苏六儿秉烛夜坐,心中想念着生死未卜的阿达,她找机会叫了小勇进来低声问道,“小勇,我……让你救的人。” 小勇点了点头,“他已经走了,此刻应该安全了。苏姑娘,你是不是不想嫁给……” 苏六儿这才说了真话,“小勇哥哥,实不相瞒,我和那阿达已经私定了终身,爹爹也十分喜欢他,我想逃出去,可是外面高手林立。” 小勇咬着嘴唇,过了半晌开口了,“苏姑娘,你知道那个少年是谁吗?你知道江雨是谁吗?”。 苏六儿在盈盈灭灭的灯光下一字一顿,“江大哥是金人是吧,我其实早就感觉到了,从你们给我令牌的那一刻,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富贵。” 小勇压低了声音,“事到如今,我就全盘托出吧,江雨本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长子的儿子,是金国的小王爷。” 苏六儿紧紧的皱了皱眉头,“我早该想到,不然他们得到了王维的那副传世名作,那画儿据说一直在大宋皇宫珍藏,早先在文江的江宅大院里,我看到就应该想到,他的身份不同一般。” 小勇摆了摆手,“苏姑娘,我看你的为人很直爽,又在大宋军中效力,肯定是不会接受嫁给金人的是吧?” 六儿端起了一杯茶水,不断摇晃着杯子,那茶汤晶莹剔透,纯洁透明,“不会的,我们宋人和金人,始终不是一路人,他们践踏我们大宋的河山,掳走了我们的皇帝,这是不共戴天之仇,我虽然不能手刃江雨,但是也不会嫁给他的。” 唉,小勇见着六儿这番话,有些糊涂了,完颜亶不也是大金的人吗……一个愿意嫁,一个不愿意嫁,他开口问道,“苏姑娘,那天你让我救那个人是宋人?” 六儿瞥了小勇一眼,“他……他是我们在宋营里从马背上捡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也许是盗贼,也许是匪患,也许是^金人,但是他心地善良,人很好的。” “哦,你是说他是在马背上。”小勇问道。 “小勇哥哥,他当时失忆了,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个人每日在一起,有说有笑,情意相投,我愿意和他一起,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怎么也不来救我。” 其实六儿急怕阿达来救自己,又盼望阿达来救自己,怕的是江雨妒忌生杀意;盼的是阿达真的能够对自己情比金坚。 “苏姑娘,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啊。”小勇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那小子,那小子不是宋人,是个金人,他就是……” “是谁?”六儿闻听此言也站了起来。 小勇低下了头,“当今大金皇太子完颜亶,完颜阿骨打的嫡孙,今年一十五岁,如果我计算不错,不出意外,元月后可能就要登基了。” “咣当”六儿的手颤了起来,她的茶杯跌落在地,紧走一步到小勇近前,“你说他是……” 门外的犹大听到屋里的动作声音很大,机警的敲着门,“小勇,没事吧?” 小勇冲外面喊着,“没事,我就是想劝劝苏姑娘,谁知道她生气了拿酒杯砸我,现在没事了。”() 第一百零五章囚爱 (年年的故事接近尾声,感谢大家的追看。) 此时,小勇见六儿浑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他等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才说,“苏姑娘,你别激动,这……我想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早点知道真相的好。” “我……”六儿抬起头,于臂弯中看着小勇,“我一心想和爹爹来报国杀敌,可是命运却让我和大金的皇子皇孙们纠缠在一起,这是……多大的打击,你不会知道。” 小勇站在屋子里僵硬了,许久他说出,“苏姑娘,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说者二三呀。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如今要是你不嫌弃,我救你走吧,我看你要是真和江雨成了亲,也不会幸福。” “幸福……” 苏六儿还有幸福吗,到头来一切不过是一场空而已,她惺惺念念的人,她朝夕相处的人,居然都是她民族的仇人,这还不够荒唐和可悲吗。 “小勇,你说的阿达,就是完颜亶,他去哪里了,我想离开,可是我想和他说句话再离开。” 对于阿达,六儿还有话要说;对于江雨,她无话可说。 此时,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万千的豺狼虎豹撕扯着,悲难形容,痛彻心扉。 “苏姑娘,你别怪我们兄弟,迫不得已,我大哥送他回去准备登机去了,现在的大金皇帝完颜晟已经病的很重了,为了天下的苍生,我们决定还是送太子回去吧,他做皇帝,起码……” 小勇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六儿说,告诉她,爱她的人要杀她爱的人,告诉他江雨要刺杀阿达吗? 本来这复杂的感情就够让六儿姑娘纠结的,再加上这一段恩怨,他是万万不想再说了,想到这里他对六儿说,“苏姑娘,此刻院子周围高手太多,恐怕我一个人难敌四手,明日趁乱,我救你走,你有多远走多远吧,就忘记这两个男人吧。” 说这话时,小勇没有抬头,虽然他不知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感觉那种叫做*情的东西,应该很让人揪心。 六儿咬着牙,流着泪花,“小勇哥哥,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接受现实了,既然是段孽缘,不如就散了吧。” 小勇抱了抱拳,“明日记住别吃别人给的东西别喝什么,我怕他们给你下药,你不吃不喝就好,我找机会把你带出去,今夜,我在落凤镇西口给你准备一匹马,你跑了就是了,我没有别的相求,替我找我们的父亲,生给他带个信儿;死了的话,帮我们上上坟吧。” 六儿点了点头,“小勇哥哥,请你把这个交给江雨。”说着,六儿把自己脖子上的小猪玉佩摘了下来,“明天我离开以后,你想办法给他,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即使我……” 说了半截,六儿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朱十一还生死不知,他被掳到镇子上来了,可是她现在无法出去,阿达更是一转眼化身成了金国太子。 想到这里六儿忽然跪下了,小勇见状赶忙双手想搀扶,“苏姑娘,我应该跪你,你跪我做什么?” 六儿有些难为情,但是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小勇哥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个极好的姐姐,她有个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名叫朱十一,他被贼人偷到落凤镇来了,那贼人说是给一个大户人家偷了去当儿子,想请你帮我找到。” 一听这事情,小勇皱了皱眉,把拳头握的生响,“真是狗*养的,我和我大哥从小就被人偷走离开了父母,如今看到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一件管一件,知道十件管十件。只是时间有点紧张,我试试去找吧,好在这镇子不大。” 六儿不管小勇的阻拦,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小勇哥哥,这第一个头是为你救我;这第二个头是为了你要去救小十一,这第三个头是为你救阿达。” 说完,六儿站了起来,坚强的抹了抹眼中的泪水,再三谢过小勇,小勇转身大步离开了屋子,带了门出去。 六儿合衣坐在凳子上,对着红烛,神情恍惚准备熬到黎明。 小勇到了院子里,犹大过来问了句,“兄弟,你和这姑娘很熟呀?” 小勇瞥了他一眼,大手扶在他的肩头,“兄弟,倒是有些渊源,主子让我劝劝她,放着这么好的荣华富贵不享,以后到哪找对她这么好的男人去,呵呵,她倒是也听进去了,说既然嫁就嫁吧。” 犹大狡猾的看着小勇,眸光一亮,“大哥,佩服,对付女人果然有一套啊。” 小勇笑了,“别叫大哥,你比我还大三岁哪,我刚才口干舌燥,去喝口水歇息一下,这边的兄弟,你帮着照看点,虽说说通了那姑娘,但是也保不齐有什么变数,还得有劳犹大哥多照看,到时候得了赏银,咱们俩平分就是了。” 犹大点着头,“好说好说,你只管去喝茶倒着,这边有我看着万无一失的。” 小勇又和七八个高手交待着好好看着里面的姑娘,才闪出了院子。一出了江雨的小跨院,小勇就开始抓瞎了,这么大的个落凤镇,到哪去找一个小孩子,还在襁褓之中,仅仅有一夜的时间。 唉,自己刚才义愤填膺的夸下了海口,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 想着小勇闷头在凤舞客栈的后院里往出走,身边经过了两个老婆子正在嘀嘀咕咕,见到他倒是认识,客客气气的,“大爷好。” 小勇开始也没注意,只当是江雨吩咐了老板和老板娘吩咐吓人准备明日行婚的诸多东西。可是他无意的竖起耳朵一听,这俩老婆子似在议论什么秘密,俩人神神叨叨鬼鬼祟祟的。 他留了个心眼,蹑手蹑脚跟了上去,但听得两个老婆子对话道: “你说咱们夫人也真成,三年多了吧,一个蛋没下,如今也不知道听谁的注意,买了个孩子来当儿子。” “小点声,可不兴多说的,小心夫人扒了你的皮。” “得了吧,谁不知道啊,这里体面点的小姐和下人谁没听说,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你见着那孩子没有。” “哎呦,见到了啊。” “长什么样子?” “跟个瘦皮猴似的,没什么肉,一看就是穷人家的。” “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章了断(一) 六儿当时就是一惊,她飞身想翻墙而出,刚探了个头,只见外面黑压压的一团金兵,足有一两千之重,将大大的凤舞客栈围了起来,最外面是弓箭手一个个拭目以待。 为首的一个金盔金甲,身上还打着绷带的正是——金扎吉。 他的身边端坐着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也是一身的铠甲装备,骑一匹高头战马,英武非凡,那…少年正是她日夜惦念的阿达。 她越过墙角看到,阿达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大勇哥哥,大勇哥哥摇身一变,身着铠甲,也是十分的英武。 就见阿达往前带了带马,一转身冲着身后的将士们说道,“我完颜亶,今日代叔父收服叛党完颜充,他犯了结党营私,谋害本太子的重罪,你们能够手刃他的,我封你们大将做,你们中有谁能够活捉他的,我封你们世袭罔替的爵位。” 只见身后的一两千千金兵举着弯刀,士气大振,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 阿达和旁边的大勇说道,“恩公,你带着三百精兵去里面找完颜亶,凭他什么武林高手,能敌得过几百弯刀。”说罢他又看了看金扎吉,“你的伤势未愈,在外面带领人手看住前后同路,无论男女老少,不准放出一个活人,胆敢逃出来的乱箭射死。” 说着,大勇气势汹汹的带着三百金兵冲进了凤舞客栈,“把所有喘气的人都给我绑起来,无论男女。” 一时间,整个凤舞客栈乱做一团,说是客栈,这里建造的和个小型的庄园差不多,里面的房间层层叠叠,院落也是里外环套,再加上后身的凤舞坊,规模更是不小。 一听到外面有金兵来,里面的歌舞ji女、老婆子丫环、打手跑堂的四散奔逃,原本热闹的凤舞客栈顿时间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就连刚刚布置好的大厅都被整的一团糟了,红绫幔帐被扯到地上,有些个不服气的还想要抵抗一番,可是眼见着身高马大的金人挥着弯刀,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不多时,金兵们就捆了二十几个歌舞ji女,十几个老婆子使唤妈妈,二十几个打杂的男人,再加上一些商贾王公贵族,和带来的仆人保镖,统共一百二三十口人。 此外还有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若干悉数被拉了出来。 这些人被推推搡搡的集中在了凤舞客栈的大厅内,阿达和大勇亲自审问验看,其中大多是凤舞客栈的人,这些人绑了一队,一些看起来形迹可疑的人被挑了出来。 其中一个胖胖肥肥的老头正缩成一团,忽然被阿达一眼认了出来,他走上前去,“叔叔,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拉出来。” 就这样囫囵尔王完颜宗望最先被揪了出来,在被擒者中,裘仁义也在列,大勇先把他揪了出来,逼迫着指认了几个金国的大商贾,和西夏和大宋的完颜亶支持者,全都一并绑了,一个不差。 裘仁义一见太子完颜亶亲率几千铁骑包抄,便知道大势已去了,他越想越难过,与其被乱刀诛杀受尽折磨不如一死了之,于是这老头咬舌自尽了。 这许多人里唯独不见了罪魁祸首江雨和几个亲信高手,还有凤舞客栈的老板李大元和妻子。 大勇在阿达面前小声嘀咕着,“太子殿下,这客栈怕是有机关密室,不如您下令,再不出来用火攻就是了,到时我们都扯出去,任凭他们是什么金刚之体,恐怕也难逃一死。” 阿达此刻已经不再是那个小阿达了,他在昨天被大勇一掌即击中了后脑后,居然在醒来后恢复了记忆。当初被江雨派人刺杀的时候,他跌落山崖,也是脑部被石块撞伤,如今这掌,却是误打误撞的治好了他的失忆。 阿达恢复了以后,首先就是想到赶回平西战场的大金军营,先去找自己的家奴和亲信金扎吉才是,他想起了自己秘密离宫出来小玩几天,却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人追杀……他也认出了大勇是哥哥完颜充的护卫。 虽然对于和六儿相处的那些事情他都忘记了,但是他能感觉失忆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大勇见如此,不如索性把实情说出,如今自己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太子应该不会亏待自己,但是交代的时候,大勇没有提当时是小勇豁出性命背着完颜亶跳出凤舞客栈逃跑的,他也没有提苏六儿这个人的事情。 当大勇一五一十的说出小王爷完颜充(江雨)是如何得到密报,追踪而至,派人下毒手半路截杀太子完颜亶(阿达)的时候,阿达已然做了决定”第一,重谢重封这个救命恩人;第二,先斩后奏结果了完颜充这个乱党贼子;第三,一举铲除异己,将完颜充的支持者赶尽杀绝。 于是俩人连夜赶到了大金兵营,先是大勇出世了自己的金牌得以见到了大伤未愈的金扎吉,金扎吉听到此事,从床上一跃而起,马上点两千金兵突袭落凤镇,准备把完颜充一伙赶尽杀绝,为主子报这刺杀之仇。 阿达见大勇的提议不错,但是他终究不忍在大宋的地盘太过招摇,于是又命人去风舞客栈彻底搜了一遍,见实在找寻不见,才命人点了火把到处叫嚷说要让凤舞客栈成为一片火海。 可是士兵们到处嚷了半天,仍然不见江雨的踪迹,阿达只能狠心如此了,他决不能做放虎归山的事情,于是先斩杀了一干江雨的支持者,取了向上人头装好,再帅重士兵撤了出来,将凤舞客栈团团围住后,开始放火。 一开始,风向不对,火势不烈,到了后来风向突变,整个凤舞客栈淹没在火海之中,这时候,但见一个红衣女人突然从墙内一跃而起,跳了出来,这个女人正是苏六儿。 她刚一出来便被十几个金兵团团围住,阿达带了大勇走了过来,“火攻果然厉害,这么快就逼出了一个女同党。”() 第一百一十一章了断(二) “阿达,我是六儿。”六儿用袖子擦了擦熏的黢黑的小脸,伸长了脖子,可是阿达此刻却不再是阿达了,他不怒自威的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姑娘,“谁是阿达,我不认识,姑娘你认错人了,你是完颜充的同伙吧?” “我不是,我是六儿,我们……”六儿看到了身边的大勇,忙对大勇说,“你找到小勇没有,大勇是我啊,我是苏六儿。” 谁知大勇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太子,这个女人是……是完颜充要娶的姬妾,完颜充十分喜爱她。” “完颜充要娶的姬妾?”阿达模了模下巴,“原来如此,那这样吧,你们派人在四周去喊,她的女人在我手上,如果再不出来,我就一刀一刀的结果她。” 手下的人照命去做了,此刻,谁能更好的给太子效力,就能迅速的上位,轻则有封赏,重则加官进爵。 六儿不知道大勇为什么忽然就变了,她怀里抱着孩子大声的斥责大勇,“大勇哥哥,小勇还在里面,你放火他就再也出不来了,我知道完颜亶失忆了,我知道他可能再也不记得我,但是你别忘记了,当初是小勇把完颜亶救出了这里,你就算不念及我,怎么也要念及你的弟弟呀。” 大勇命几个金兵绑了六儿,一把夺过她背上背的朱十一,“这位姑娘,就算你想逃命,也不用和完颜亶撇清楚关系,这里随便审审,谁不知道,你是那个江公子的未婚妻子,你就别东拉系扯了。” 原来大勇取得了太子完颜亶的信赖后,很怕自己的当初参与刺杀的事情败露,他一个劲强调自己是听弟弟所说,并未参与。 如今,苏六儿和小勇若是活着,难保很多事情会真相大白,到时候,完颜亶就会知道,当初是自己的弟弟抢先救了他,那他往哪里摆…… 人啊,都是有私心的,没有什么人真正值得信任,这个大勇和小勇虽然是一女乃同胞,但是关键时刻,那个小勇为了情义惨死刀下,而这个大勇却摇身一变成了金太子完颜亶的红人。 阿达也没有想到,他派下去的人这么一嚷嚷,江雨真的献身了。 他带着身边仅存的三名高手,从凤舞客栈的正门里跑了出来,江雨的一身紫衣已经破烂不堪了,刚才四个人东躲西藏,但是见火势如此大,再加上他们嚷着苏姑娘被抓了,江雨实在忍受不住三个人的劝阻,急匆匆赶了出来。 其实,如果江雨一直憋在密室里,也许他真的会活命,可是他始终是有着一颗未泯的心,即使苏六儿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夺路而逃了,他始终也不愿意她受到任何伤害。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网而深。 江雨见自己的大势已去,这三个高手还在跟随着自己,方才还劝着三人继续在密室中躲避,不要出来送死,这三个高手纷纷跪了下去,说愿意追随他赴死。 一项高傲的江雨竟然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他说自己已经死而无憾了,这种境地还有三个死士追随。 于是这四个人从密室冲了出来,从火海一片的凤舞客栈正门冲了出来。 阿达再一次见到了江雨。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 江雨先开口了,“完颜亶,我知道,我难逃一死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但是,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发誓,不要伤害苏姑娘,放她走吧。” 说着,江雨弯下了自己的膝盖,后面三个高手见主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委屈自己,纷纷嚷着,“主子,大丈夫输就输了,何必跪哪。要站着死。” 六儿望着江雨的样子,眼中忽然涌出了滚滚的热泪,“你……为什么。” 江雨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六儿,“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为所当为,我即是做了皇帝的梦,也风光了二十三年,轰轰烈烈了二十三年,我死而无憾了,我只是难过,你要逃走,你伤了我的心。可是,我不怪你,你若要跟着我,成是太子妃皇后,败不过是乱臣贼子的老婆,人人唾骂,难免备受**。是我自私,要你嫁我。” 六儿摇着头,“我……江雨哥哥,如果你不是金国的小王爷,如果你只是一个随便什么人,什么撑船打铁的,我都愿意一生和你一起,我……真的很喜欢你。江雨哥哥。” 六儿跪着走到江雨的面前,“江雨哥哥,你为什么要生在那样的地方,我们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是什么乱臣贼子,是因为我们不同民族,我们的民族之间有割不断的仇恨,所以我不能嫁你。我知道你是为我才出来的,我曾经恨你,怨你,但是此刻,我唯有感谢你,你也许可以活下去,但是你却为了宁愿舍弃你自己。” 六儿把头轻轻靠向江雨的肩膀,“江大哥,从你家离开的几天后,我和爹去看你,可是,你走了,我病了很久。我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永远都抹不去的。” “小丫头,我……我当初把你掳走就好了,我当年回去是为了娶多美,因为,她的父亲手握兵权,能够帮我实现我的梦想。是我辜负了你……现在找到了你,但是这缘分却尽了。” 江雨捧起六儿的脸颊,轻轻的帮她擦着眼泪,然后把他拥在怀里,他的冷傲的脸对着完颜亶,“弟弟,你的父亲早早就去世了,你当我的父亲是你的父亲,但是我既然对你不起,你不必当我是你的哥哥,要杀要剐随你,但是你答应我,给这个姑娘一条生路,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曾经的阿达,此刻的完颜亶,他明明不认识面前这个姑娘,但是为什么这两个人在一起互吐衷肠的时候,他的心里酸溜溜的,“你既然爱她珍惜她,为什么不求我放你们一马?” 江雨冷冷笑着,“你不会的,我了解你的为人,但是我也知道你一言九鼎,你若放了她,我便学项羽乌江自刎。” 说着江雨一把推开六儿,猛的抽了一个金兵的刀砍向自己的脖颈,那鲜红的血液渐在了六儿的脸上和胸前。 这个男人知道,他死的越是彻底,越是惨烈,他爱的女人越是能活的彻底,有更多的生还机会。 江雨,不,应该说是完颜充,还是了解完颜亶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了断(三) “江雨哥哥。”六儿几乎瘫软在了地上,她一字一句的问着完颜亶,“你就是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江雨一死,他身边的三个高手看到了躲在一边的大勇,纷纷月兑口大骂道,“大勇,你这叛徒,一定是你出卖了主子,你们兄弟真的不得好死。”说罢,三个纷纷自断筋脉吐血而死。 完颜亶让手下将江雨的人头取下,之后又处理了凤舞客栈的其他人,一个不留,全部抛入火海,活活烧死。 唯独对苏六儿,他说了句,“我完颜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你们任何人不许为难这姑娘,让她带着孩子离开吧,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阿达,你的哥哥想要窥视你的王位,可是这些人,这些丫鬟婆子们这客栈的人没有罪呀,你不能大开杀戒,你这样屠杀手无寸铁的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达站在冷风和死尸中,双手抱胸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女,“你快走吧,要是你再在这里大放厥词,我不会容你撒野。” 说罢,阿达上了马,带着大勇和金扎吉以及两千铁骑绝尘而去。 六儿一时间在凤舞客栈的灰烬中,来回踱步与哭泣着,怀里的朱十一熟熟的睡着,即使吃了解药也不愿意醒来,仿佛不想睁眼看这满目荒凉的世界。 一切就这么被一把火结束了吗? 落凤镇散落的居户和一些不知道作甚的人们听得金人走了,都夹杂着金银细软和家俬四散而去了。 刚才这些人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藏了起来,如今看到这镇子不再太平,又做鸟兽散了。 六儿见状也知道自己不能自怨自艾的在此久留了,她向着凤舞客栈的灰烬鞠了三个躬,为了英雄赴义的小勇,为了很多无辜的人们,更是为了江雨哥哥。 战争与杀戮扭曲了人们善良的天性,对名权利的争夺更是让人们迷失了自我,小小的六儿想拯救这个世界,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无用的蝼蚁。 她抱着朱十一去落凤镇西寻了小勇给自己预备的一匹快马,直奔平西大营而去,所有的过往不过如风飘散而已。 光怪陆离的世界,似乎已经不再值得她眷恋。 时光如水一样的流过,六儿回到了宋营中,忽然变得闷闷不乐,不再回答阿达的去处,不再有欢声笑语。 董青终究还是走了,调任去岳鹏举的军队效力,刘彩云默默相随的前一夜,相对六儿热泪滚滚,她没有对六儿说自己发生了什么,六儿也没有对她说自己发生了什么。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紧紧相拥而泣的那一刻,所有的前嫌不过是一场梦幻而已。 胖姐和鲁四宝,在六儿生病后离开的几天里,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与难过,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于一个深夜走到了一棵树下。 在那里,胖姐曾经帮助鲁四宝系上他要归家的行囊,在那里,胖姐曾经留下了自卑与难过的泪水。 上天终究是仁慈的,它安排这个孤独的大男孩和这个孤独的大姐姐走到了一起。 这是六儿回宋营以后唯一能够开心起来的事情,她义无反顾的把朱十一交给了胖姐和鲁四宝,并劝他们带着朱十一回南方安定生活。 因为,朱十一的母亲陈玉莲,终于在朱十一失踪后的第三天,忍受不住丧夫失子的巨痛,跳到那个冰河里自尽了,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这冰河真的像六儿说的那样,能够摔死人的。 大家把陈玉莲的尸体抬了回去,埋葬在了五里坡上,和他心爱的丈夫朱三七一起,这对夫妇是那么的平凡,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何方,但是大家知道他们终于可以一起归去了。 六儿每一天都会去五里坡上,静静的看着陈玉莲、朱三七、陈老八、啰嗦大哥……还有许多死去的将士们用木牌做的简陋的碑文。 这五里坡的木碑里,还有一块架起来的新坟,那是老邓的葬身之地,原来六儿和阿达走的那天忘记了将胖姐的母亲柳苏苏放出,但是这女人终究想办法跑了出去。 心怀报复之情,她的一个拼头正是落凤镇上一个大宋的特务眼线,这娘们把事情一说,人家原来也早就注意到老邓和当今万岁不是一条心,心底藏私…… 于是某日的一个夜晚里,老邓莫名的死去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走失的两个儿子远隔天边,近在咫尺,那就是大勇和小勇。 上次奔到金营里去救六儿的时候,他就那么和两个儿子擦肩而过了。 原来许多年前,他在皇城司当高级特务的时候,得罪了朝中的权臣,结果那人买凶偷了他的两个宝贝儿子,绑架了他的老婆女儿,女儿和媳妇被卖到青楼去了,两个儿子本来是要卖去做奴才下人的,结果被个武功高手搭救。 他更不会知道,那个叫柳苏苏的,本名叫做雁不留的女匪,也就是胖姐的亲娘,正是当年他被拐走的女儿,那女孩流落烟花柳巷,被一个做黑道营生的老头救起,从小培养些鸡鸣狗盗、坑蒙拐骗的勾当。 这个女人一生本是苦命,却在受尽迫害后,仍然不存善心,于最后的时刻出卖了自己的亲爹,结果被不知什么人勒死在自己的睡房里,钱财被洗劫一空。 栖雁镇的男人们都被放回了,因为龙骨塔不过是江雨听信了一个道人的话,设的风水布局,说在那艮位上盖塔,能助他早登帝业。 凤舞客栈的老板娘三十七房和老板周一航在金人围剿叛贼的那一天,藏入了地下密室中,但是大火烧尽之后,他们俩发现出口被死死的堵住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双双死在了一起。这正应了周一航当年在南宅对三十七房的承诺,“生虽然不能同时,死却可以同日同时同穴。” 多半个腊月,她都在发呆和泪水中度过,直到有一天,她不再哭泣。 腊月的最后一天,周福臣和郭素素在六儿的操办下,在军营里举办了一场还算隆重的婚礼。 经历了许多,六儿只是希望,能有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怕做一天的夫妻,也是人生幸事。 正月里,听说大金的皇帝完颜晟驾崩了,一个叫做完颜亶的十五岁少年皇帝正式登基。 那天六儿一个人默默的来到了阿达为她捕鱼的河岸边上,只见冰雪融化,大地已经渐渐回春,只是她的心仿佛永远的停在了冬天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大结局 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年年古代言情类新书《春随人意》开始上传,谢谢收藏和关注。) 新书简介: 小窗愁黛望秋山, 浮云有影月羞含。 谁解红尘烟波里, 春随人意依栏杆。 才子佳人、风花雪月不过饮食男女四字,一个少女的成长故事,一个家族的恩怨兴衰。 —————————————————————————————— 一个月后,大金皇帝完颜亶亲帅大军西征,首战直奔平西战场,宋营的人们在经历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终于再次迎来了一场真正的血战。 那一天,五里坡上旌旗招展,三两乌鸦哀鸣盘旋,战斗从清晨直杀到日暮十分。 宋营的一万名义军几乎全军覆没。 眼见着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只有一个顽强的红衣女子,仿佛打不死、射不到、杀不绝。 就连亲自督战的完颜亶都注意到了,命层层的金兵围住了她…… 没有什么比欲哭无泪还要悲怆的哭泣,当五把明晃晃残留着血迹的金国弯刀,同时架在六儿白皙的脖颈上的时候,她的牙把嘴唇咬出了一道深深的印迹。 五里坡上,这个十五岁的少女双膝跪在萧索的大地上,她抬头望着面前这个高头大马金盔金甲的少年。 早春二月的料峭中,六儿的剪水双瞳满是冰冷的哀怨。 命运无常,造造化弄人。 曾经携手相约浪迹天涯的爱人,如今却成为了势如水火的仇敌。 完颜亶的眼眸还是那般的明亮,好像天山上的湖水般深邃滢澈,只是红唇上多了两撇金国王孙贵族标志性的八字小胡。 这是过去那个小阿达为了向自己懵懂的少年时代彻底做个告别吗。 意气风发的完颜亶昂首端坐在汗血宝马上,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风在他的一举一动中肆意挥洒。 他一定忘记了,他人生中最晦暗与最快乐的时光,是在这片土地上度过的;他可以忘记,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亲历与记载着年华的过往与青春的故事。 完颜亶冰冷如寒夜的眼神从六儿的脸颊上掠过,“我完颜亶要我们大金国的铁骑从此所向披靡,征服西夏和整个中原,弱者终将被强者统治,没有人什么人能阻止我金国勇士的铁骑。” “万岁,万岁,万岁”身后的金兵们挥舞着弯刀和马鞭积极响应着。 完颜亶说罢缓缓低下了自己的头,他俯视着面前的红衣少女,他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发生过某种故事,或者是上次凤舞客栈的相遇,让他在心里为她留了个位置。 不知道被什么触动了,完颜亶始终无法下令杀掉这个少女,他飞身下马倒背双手围着六儿转了两圈,“这位姑娘,朕上次不杀你,饶你不死,只因为你是完颜卓的女人,朕和他有着男人之间的承诺,但是这一次,是两军对决,你的出现让朕感到十分棘手。” 六儿的身上挨了几处刀伤,声音微弱但是充满着力量,“大金的皇帝,你不用犹豫了,人终究难逃一死,我的爹爹,哥哥和朋友们都去了,我不会一个人苟活的,你动手吧。” 六儿莹润的脸庞,在早春夕阳的脉脉余晖下,美的像个妖精仙子。 完颜亶竟然一时有些恍惚了,他觉得自己的梦里一定出现过这个少女的样子,可是他现在是一个国君,怎么能因为一个大宋的战俘心慈手软动了恻隐之心…… 六儿侧过头,她不想再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庞了,她看到他,心会痛,他们一起的欢笑、吵嘴、打架、重逢,短暂的时光却让她足足可以回忆一生悲伤一生。 面前少女那不屑的表情与闪躲的目光,更如两把锋利的小匕首深深刺进了完颜亶的胸口。 他讨厌被忽视,更讨厌被这个少女抗拒与忽视,一种莫名的侮辱与冷漠让完颜亶冷冷的对手下命令道,“你们把她拴到朕的马鞍后,朕不想……看到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 就连完颜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 说罢,完颜亶翻身上马一挥手中高高扬起的马鞭,马儿四蹄快舞荡起征尘无数,他的声音嘹亮的划过了夕阳西下的天空,“大军向前进发,占领大宋平西军营” 完颜亶的汗血宝马第一个冲下了五里坡。 六儿虚弱的身体被完颜亶的马生生拖了下来,她晶莹的泪水始终莹润在眼眶之中,直到渐渐顿化成了两道薄雾和热流。 那杂草和碎石折磨着她的肌肤与骨肉,渐渐的鲜红的血留在了曾经寸草不生的五里坡上。 宋军的一片木碑依然孤独的在五里坡上,它们默默的看着这个曾经绽放的生命,慢慢被消磨。 身体的痛她可以渐渐的麻木掉, 但是那些皮肉的折磨与撕裂永远不会大过心灵的痛。 为什么,爱一个人是那么的痛苦。 被伤的最深时,也是爱的最真时。 那段逝去的爱情, 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 那段惺惺相惜的美好时光, 在这山河破碎的时刻, 人如蝼蚁,情似水波。 “阿达,阿达。”在经过那片河岸的时刻,六儿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喊出了她心底的声音。 嘈杂的马蹄声居然没有掩盖住这呼唤,完颜亶忽然带住了自己的战马,他缓缓回过头,怔怔的看着夕阳余晖下,这个依稀在梦里见过的少女。 “你,你是……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五里坡上残留的唯一生命,那些娇小的名叫死不了的花儿,在这乍暖还寒的早春依然顽强的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