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知返》 第一章 一语成箴生别离 夏日炎炎,唐清一手懒洋洋地支着头,一手操作鼠标翻看着网页。她身后的床上,趁假期来玩的堂妹正抱着她收藏的众多漫画书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哈哈大笑几声。外面邻居小孩你追我赶的吵闹声遥遥传来,合着模糊不清的汽车喇叭声,让人昏昏欲睡。 这只是一个平凡的下午。说得详细点的话,就是一个高考刚结束没多久的平凡下午,唐清跟唐莹都是刚刚从考试地狱中解月兑的准大学生,正充分利用苦熬多年得到的长假休养生息。 想到自己预测的考试成绩,唐清不禁叹了口气,网页上的小说也看不进去了。听到她的叹息声,唐莹扔掉手上的漫画凑过来。 “清姐,你好好的唉声叹气做什么,还在想考试的事?我考得比你差都没说什么了,反正考完了就安心玩耍呗,那么纠结做什么?反正一本院校对我们来说本来就是遥不可及,有个二本混混文凭很好了。” “我知道,就是想着有点不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人和人本来就有差别。人家有才的凭才,没才的凭财。我们这种无才无财也无权的普通人家,吃饱穿暖有得玩就够了。” 唐清闻言,微微摇头:“你说的道理我明白,我又没嫌弃自己现在的生活什么。”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将来就是读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安分守己毕业,然后要么找个寻常工作,要么考个研究生再出来找工作,年龄到了就找个男人结婚生子,庸庸碌碌等老死……这种几乎可以看得到头的未来,让她忍不住烦躁。 “啊~要是我也能穿越就好了!穿到一个乱世去,做个身怀异能的栋梁之才,指点江山,成就一番伟业!”唐清说到激动处,不禁握拳。 唐莹斜眼看她:“然后再顺便勾搭几个年轻英俊多金多才的皇帝王爷,做个倾国妖孽?姐,你中暑了吧?” 唐清拿起枕头轻轻砸了她一下,撇嘴道:“男人就不必了,女儿当自强。就算一定要有,我也不求什么**,只想要一个心意相通,可以执手偕老的人。” “是是,了不起,有追求~”唐莹夸张地敷衍她两句,重新投入到漫画的世界里。 本来就是随便感慨两句,做做白日梦而已,唐清也不介意唐莹的随口应付,起身到卫浴间冲凉。这边的天气,一到夏天就常常闷热得厉害,光是静静坐着都能流一身的汗。燥热黏腻的感觉被清凉的水流冲走,唐清穿好睡衣梳理头发的时候,忽然发现周围光线暗了一些,而且还有种淡淡的怪味。 难道下水道堵了? 把光线昏暗归结于可能是快要下雨了,唐清没有看窗外,而是低头打量卫浴间的下水道口,却没有发现淤堵的迹象,而那股怪味却越发浓烈。不等唐清想明白这异常是怎么回事,一股奇怪的拉力忽然拽住她的腰间,而后便是猛烈的天旋地转,唐清反应迅速地抓住洗手台都没能缓住这股力道,反而碰落了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清姐,你在浴室练空手道啊?”听到这边的异响,唐莹跑过来问道。 窗外,阳光依然灿烂,并无一片乌云。 身体不断翻转着,唐清初时尚能勉强睁眼捕捉身遭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但很快就敌不过强烈的晕眩感和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扯成碎片的凶猛力量。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有些人的喊声。 “……快!快用符箭射它!瞄准眼睛!” “去请道长的人还没回来吗?!” “它嘴里含着什么……好像是人!” 吵闹的人声唤回唐清的神智。腰间拉力仍在,但之前让她感觉疼痛无比的撕裂感已经消退了,只是觉得被勒得想吐。用力睁开眼,所见景象,险些让唐清心脏停跳——她,竟被不知什么生物的舌头卷着,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对方猩红的口腔内壁和微张的嘴外一方小小的天空。 本能地伸手扮动卷住自己的舌头,手上传来的湿滑感觉让唐清一阵恶心。 也许是察觉到猎物的反抗,那舌头又卷紧一些,让唐清眼前一阵阵冒金星,遂不敢再妄动。自己这是在做梦吗?难道真的中暑了,以至于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或者昏倒了?不知道头撞到没有……莹妹有没有发现…… 太过异常的处境,让唐清忍不住逃避思考。但身体上再真实不过的疼痛,却让她隐隐觉得,现在所见的一切,并非虚幻的梦境。 下方传来的模糊人声没有间断,还夹杂有金铁之声,也许是那些人正在用什么东西攻击含着自己的这个怪物。因为每每金铁之声响过,唐清就能感觉到这怪物一阵晃动,且喉管深处还有含糊的痛嘶声。 对战双方都在竭尽全力,唐清被怪物带着忽上忽下地摇晃,只能忍住恶心抓住那舌头借力,同时又担心这怪物忽然想开了一下将自己扔入胃袋——就算只是做梦,那样的未来也太过可怕了。 “道长来了!道长来了!快给他让路!” 之前还混乱不已的人声忽然因为这突兀的吆喝而停住,四周安静下来。唐清犹自懵懂着,还在想这安静是福是祸的时候,一道金光忽然在她眼前炸开,她匆匆闭眼,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下坠。 怪物难以形容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她从空中落下,砸到一块温热滑腻的土地上,虽有疼痛,好在有这古怪土地垫着,并没有受重伤。怪物声音渐息,唐清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砸在一块“土地”上,而是砸在一块巨大的碎肉上!身上穿着的睡衣被碎肉的紫黑血液浸染得肮脏不堪,刺鼻的腥味更让她难以忍受。 之前跟怪物作战的人群此时靠过来将唐清围在中间,窃窃私语。 “让开一些,你们这样堵着做什么……”一位穿着镶毛边的怪异衣裙的姑娘排开人群站到唐清面前,她愣愣地看向对方。 “这打扮……哎呀,这畜生来我们镇上,原来是想借灵穴捕食异界人啊!”那姑娘打量了一下唐清后,扭头对其他人说。 被她的话提醒,唐清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穿着风格跟这姑娘类似的衣服,只有自己的打扮,如此格格不入。 “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朝唐清伸出手。 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避开对方。 善意被拒绝,那位姑娘却也没有动怒,反而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唐清。顿了一会,姑娘才叹了一口气,再次缓缓地向唐清伸出手道:“吓坏了吧?每个像你这般被卷来此地的异界人,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反应。你算是运气不错,至少不但命还在,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对方淡淡的话语中隐约透出的血腥意味让唐清心底直发凉。 犹豫片刻后,她握住那只一直伸向自己的手,感受到人体的温暖,唐清才发觉自己一直冷得全身发抖。 “我……我不是在做梦?”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问。 姑娘摇了摇头。 “每个像你一样突然被妖兽带到大荒的人起初都以为自己是做梦,但这一切却是真的。你不是第一个因为身怀灵根被妖兽相中的人,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晚些说不定还会下雨,先跟我去我家,我再慢慢与你说如何?” 不祥的感觉得到证实,唐清眼前一黑,却生生忍住了。 “谢谢,请你……带路吧。”强撑着发颤的双腿,她借着姑娘的扶持站了起来。 见没有异样,那些围在旁边的男女老少渐渐散去,也有些人多跟扶着唐清的姑娘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才离开。这时稍稍接受现实的唐清才听出这些人的话语自己虽然听得懂,但语调却跟普通话稍有不同,感觉与其说是讲话,不如说带着些歌的韵律。 路上,姑娘向唐清介绍了自己和这个世界——她名为秦萝,是这座秦镇的镇长的二女儿。秦镇所属的世界被人们称为“大荒”,是一个全民修道,追求飞升成仙的世界,居民多多少少都会一些法术。唐清这样的异界人虽然不是时常出现,但在秦萝懂事以来连唐清在内也见过三人,多是有被称为“灵根”的特异体质,所以被妖兽魔怪看上的猎物。 三千世界,虽各有方圆,却也不是全无联系。这些妖兽魔怪为了增进自身修为,有时就会借助大荒中灵穴的力量,在合适的时机猎取异界人为食。唐清之前遇上的那只,是名为“疯蟾”的一种中等妖兽,若不是有道人及时前来相助,光凭秦镇人们的力量,是万万不够救下唐清的。 听到此处,比起劫后余生的庆幸,唐清却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秦姑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我年纪相当,互相叫姓名就行了。” “我……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去自己原来的世界?”唐清颤声问。 站在外间等她梳洗更衣的秦萝闻言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你可以在秦镇定居,我会让人安排你的住处。” 明白这是表示自己再无机会重返原来的世界,绝望的情绪将唐清牢牢缠住。想到一脸凶相却将自己宠上天的爸爸,总会做一桌好菜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妈妈,虽然偶尔会吵架却一直感情很好的妹妹,还有尽管杂乱却让自己无比放松的房间……这些,再也没有了的时候,唐清再也压抑不住地痛哭失声。 第二章 暂定心神寻变机 迟来的大雨终于还是降下,如冰珠落玉盘般的声音绵密不绝,却也无法完全掩去秦箩身后房间里叫人闻之断肠的哭声。她安静听着唐清的动静,心里担忧着这个来自异世的女孩能否挺过这一关。 秦箩还记得她七、八岁的时候曾见过的那名异界男子,他后来便是因为无法再忍受与亲人爱侣分隔两界的痛苦,发狂之后自尽身亡的。而她从小阅读的《大荒风物志》中,也不乏因无法适应环境剧变、或者由于相思之苦而或死或疯的异界人例子。 秦箩叹了口气,想起过世的祖父曾说过的话:万事皆有因果,各人的宿命,他人便是有心,也改变不了。 门“吱呀”一声被人由内打开,秦箩回头,看到已清洗干净,换上大荒服饰的唐清。十七、八岁的女孩红肿着一双眼睛,已不再流泪,神情中隐隐透出坚毅感,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见她这神色,秦箩就松了一口气。虽说同情对方遭遇,但若是捡回来一个镇日里自怜自艾、需要不停安慰的,也真是使人头疼。 “让你久等。我想向救我性命的人道谢,方便带路吗?”。唐清学着这世界说话的风格,却还是各种不适应。 秦箩笑起来:“我们请的道长没及时赶到,出手救你的是位路过的高人,现下早就离开了。他们这些修道有成者,原也不图一两句感谢。再说他诛了那作恶多端的疯蟾,取得疯蟾内丹,已是得了大大的益处,你尽可不必放在心上。” 唐清闻言,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秦箩拉起她的右手,轻轻放入一冰凉物件,说道:“这是那位高人临走前留给你的护符,佩戴在身可掩饰你身上灵气,以免再招妖邪觊觎。等你休息一些日子,我再教你点简单的防身法术。” 那护符为玉制,雕成一个文字般的形状,握之在手,顿觉心中清凉无比。唐清接过后爱不释手,当场就请秦箩帮她系在颈间。两人又交谈片刻后,秦箩将唐清带到客房休息。短短时间内经历诸多,唐清已疲惫不堪,便不多推辞,辗转睡下。 之后的三个月时光,唐清每日都会做差不多的梦。梦里有时是自己卧室暖黄的灯光,有时是母亲好气又好笑的叮咛声,忽而又幻化为仍被疯蟾衔在口中的情景……常常让她在夜深人静时惊醒,一抹脸颊,早已被泪水浸润。 住在秦镇的这三个月中,知晓并无方法可以让自己回去后,唐清并未绝望,只是央求秦箩教她大荒世界的文字。努力记下那些古怪的文字后,唐清每天不停地翻阅秦箩家的藏书,想找到一些能帮助自己的蛛丝马迹。每每失望,却从不气馁。 秦箩最初还怕她执着过甚走火入魔,教习之时多有保留。后来暗暗观察一段时间,发现唐清始终不失清醒后便不再犹豫,亲身教导知识、法术的同时,交予她一本《大荒字源》,由得她在自己有事之时自学。唐清也不含糊,拿出十多年的学海生涯从未有过的热情,日以继夜用功,进步神速。 这世界的书,实则名为“玉板”。外形是一块块边长约七、八厘米,厚约三厘米的方形玉石,玉石中间均嵌有一颗宝石,大荒之人称其为“珠核”,催动珠核之力,玉板内记载的内容便会以立体图文的形式展现眼前,非常方便。 唐清初见秦箩展示玉板查阅方法时叹为观止。觉得地球科技发达的将来,若能实现一切电子化的话,那景象大约也不过如大荒法术一般了。 如果是穿到她所知世界的任一朝代,唐清过去十数年所学知识或许还能派上点用场。但来到这神秘的大荒世界,她充其量顶多算初中生,对各种事物都仍处于一知半解的模索阶段。不过大荒世界的一些事物与中国神话传说有不谋而合的地方,倒让唐清不至于纯粹的双眼一抹黑。 这日,秦箩与镇上几个年轻人一起出门办事去了,唐清照旧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用功。翻到一本类似《三字经》的大荒启蒙读物时,她忆起童年时父亲将自己抱在怀里一字一句教着的情景,内心一动,眼泪险些又落下来。 自己是独生女,这么凭空失踪了,爸妈不知会如何伤心。且自己离奇消失在浴室中,外间的堂妹又要怎么解释?种种思绪交织不绝,唐清心头一乱,玉板的景象旋即消失。 察觉到自己又沉溺感伤中,唐清回神,恰巧看到一个孩童正趴在书房窗台上露出小半个脑袋打量自己。双方视线对上,孩童倒是大方,也不躲避,索性还跟唐清隔窗说起话来。 “喂,你就是姐姐捡回来的异界人?你叫什么名字?” 捡……自己又不是垃圾!暗道这孩子是秦箩的弟弟,又还不到十岁的样子,自己这个已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不必与之计较后,唐清缓下心头不爽,答道:“我叫唐清,你呢?” “我乃秦藤,是秦箩的弟弟,秦镇镇长的长子。”孩童老气横秋地自我介绍完,转个方向,推门而入。 他穿着件镶白毛的朱红小袄,头发分成两辫扎着,很是精神。负手在唐清面前站定,小正太偏头说:“凡是年过十二的人都要学着劳作,我看你也不小了,为何每日只是闲在书房里?” 秦藤强装老沉的样子虽是叫人好笑,他所问的问题却让唐清面红耳赤。前些天她随秦箩外出时确实见到一些比自己还小不少的孩子帮着家里看摊种地,谋取生计。而自己这个四肢健全的“大人”却在秦萝家白吃白住……就算以两界习惯不同为理由开月兑,怕也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唐清羞愧道:“是我自己太不通事理,小弟你能找点事情给我做吗?”。 秦藤闻言点头,嘀咕着“看来也不是无药可救”之类的话,猛地一把拉起唐清的手,喊道:“你跟我来,我爹去邻镇了,他的花圃无人照料,你刚好可以帮忙浇浇水。” 听到只是帮花圃浇水这种小事,想来不会太难,自己应该应付得起,唐清就跟着秦藤跑出去。秦箩家虽然是镇长宅院,却也不是很大,秦藤所说的花圃不多时就到了。唐清站定之后四下打量,不见任何水井、水缸或者取水用具的影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请问,我用什么浇水?”唐清问秦藤。 秦藤朝花圃中央一块半人高的白色石雕抬了抬下巴说:“看到那个没?把手压在顶上突起的地方,就会有水喷出来。” 半自动灌溉?唐清疑惑地走近那块石雕,没发现秦藤窃笑的表情。 她快模到石雕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秦藤说了声“地开”,便觉得自己脚下一空。唐清慌乱中挥舞双手,一度碰到石雕上的突起处,却没能借此缓住自己下坠的势头,掉进凭空出现的地坑里。与此同时,她还听见头顶响起隆隆水声! 须臾之间,唐清摔入的地坑就开始积水,源源不绝的水流气势凶猛地灌入坑中,唐清不会水,也只能拼命挣扎。而闯祸的秦藤,早已被这预料外的变故吓愣了。 若不是秦箩接到家丁通知及时赶回来停下招河碑的运转的话,今日唐清这旱鸭子非淹死水中不可。而秦镇长的花圃,在唐清被救出的时候,早已被招河碑唤来的滔滔水流冲得一干二净,仅余些许花枝残叶凄惨地倒在泥泞之中。 “秦藤!”一把拧住面如土色的弟弟的耳朵,秦箩怒吼。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试试新学的驱土法术而已,谁知道这个异界人竟然真的可以开启招河碑上的机关……” “还敢狡辩!请术士教你法术是让你害人用的吗?!秦宽,把他关进祠堂反省,这几日只送素食清水,等爹回来再亲自处置他!”打断对方的辩解,秦箩狠狠道。 见秦藤被家丁架走时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唐清本欲为之求情,却被秦箩一个眼神阻止。 “其实谁小时候不调皮……”唐清还是试图说项。 “调皮可以,却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我弟弟天资很好,将来家中或许会送他入仙门正式修行。但仙道之事,法术悟性固然重要,心性好坏也不可忽视。他今日如此不知轻重,不受些厉害的教训,迟早犯下祸事!” 秦箩条理清晰、铿锵有力的回答,让唐清意外之余,心生佩服。虽然彼此只差两岁,秦箩看问题却比她明理得多,也有原则得多。明白秦箩所为并非仅仅出于气愤后,唐清不再多嘴妨碍对方教育幼弟。 解决完善后,秦箩亲热地挽起唐清的手道:“不管那小子,今晚镇上有灯集,你换身衣服,我们吃了饭以后一起去逛逛。” 灯集……听起来就是什么热闹的集会之类。唐清被勾起好奇心,点头答应下来。两人轻声交谈着离开,谁也没有发现招河碑于夕阳照射下,闪过一道柔和的蓝光。 第三章 灯集一游有奇遇 用过晚膳,秦箩身上揣个钱袋就带着唐清出门。彼时夕阳余晖尚未散尽,但大半天幕已呈现暗蓝色泽。当初疯蟾来袭时损毁的街道俱已修复完毕,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一副升平景象。 唐清一路细细观察,这些显然跟她二人目的相同的镇民们,有些人身边会飘浮一两个做工精巧的灯笼。若不是灯光大多数是红色、橘色和金色的话,唐清几乎要想起来诸多《聊斋》里面的灵异情节了。见她面露好奇,秦箩低声解释,这些灯笼都是用灵符操控,不惧风吹,也不需手提。 “其实呀,这些灵符也只是法术上稍有造诣的信士所做,需贴在灯壁上,持续的时间也不过三两天。若是修道有成的道长,他们可直接将灵力聚于物件上,持久弥新,样式变化也更多。” 唐清听着秦箩的介绍,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灯集所在的通镇长街上。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到来了,此时长街上游人如织,处处欢声笑语。各色各样的灯笼仿佛有自己的灵魂一般随风轻轻飘舞,忽高忽低,带着悠然的韵律。行人置身其中,如漫步于光渊星河。秦箩一边对唐清细数此地风物,一边不忘提醒她跟紧自己。 “迷路事小,然妖物之中也不乏爱热闹的存在,有时它们会混入灯集游玩或者觅食。” 听说妖怪也会来游玩时唐清还不太在意,待听到“觅食”二字,这梦幻的灯集顿时让她觉得凶险不已。三个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她心里留有阴影,毕竟本是寻常人,再怎么努力适应,她也没办法短短时间接受人妖共处这超乎自己以往认知的现实。 以前把神怪故事等等当消遣看的时候,只觉得各类妖怪混杂于人群中引起的种种故事很有趣。但当自己很有可能成为那些故事中的悲剧主角时,这乐趣就大大打折扣了。 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引得唐清如此紧张,秦箩后悔之余,指向旁边一个小摊位。 “原只是想让你小心一些,没想到反而把你的兴致吓没了。作为赔罪,我请你喝点青扇汤如何?”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唐清只见那小摊位的柜子上放着一排五彩陶罐,内里装了何物却看不出来。自己玩性虽然已经少了很多,却也不该扫秦箩的兴……这么想着,唐清露出浅笑,缓步跟过去。 “青扇汤是什么?你可别让我喝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小摊旁边的木桌旁坐下,唐清半开玩笑说。 对大荒千奇百怪的东西还不太了解,她其实还真怕这青扇汤是什么怪虫之类泡制的。 只看她的表情一眼,秦箩已经看出她的顾忌,好气又好笑地回答:“你把我们这大荒当做什么蛮夷之地了?青扇汤是一种名为‘青扇’的植物叶片熬成的,喝了有明目定神的效果。虽然家中也有青扇叶,但我总觉得还是外面卖的比较好喝。” 也就是像酸梅汤、西瓜汁之类的东西了?听完,唐清放下心来。 两碗青扇汤分别在她二人面前放下,店家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后,继续转去招呼其他客人。唐清端起自己面前的白瓷碗细细端详,碗中的汤水呈晶莹透彻的浅青色,微微一嗅,便可闻到淡雅清香。虽未加热过,却带有些许暖意,勾得人只想快快品尝上一口。 她对面的秦箩,此刻已经等不及地灌下一口青扇汤,还不忘招呼道:“别光看啊,丰伯熬的青扇汤在镇上可是出名的,这些年他上了年纪很少做,不到灯集这样的场合,你还没机会饱口福呢!” 唐清不知道小小一碗汤还这么稀罕,赶紧抿一下。 秦镇所在地靠近大荒北部,气温偏低,入夜以后更有阵阵冷风往行人脖颈间灌。但这口带着暖意的青扇汤喝下去,那暖意竟然慢慢融入四肢百骸,叫人再也不绝寒冷。清新的香味更是随汤汁入口,唇齿留香。 “好喝。”唐清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句。 秦箩朝她露出“我说的可有假”的得意笑容。 借着休息的间隙,唐清四下打量,看到离卖茶汤的摊位不远处,有群人热热闹闹挤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其中又以女子居多。虽然一群人挤着,却无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反而都笑容满面,很期待的样子。 “秦箩,那边是在做什么?好热闹。”自己揣摩不出个究竟,又无法从拥挤人群的缝隙间看到内里是什么,最终唐清只得问身边之人。 秦箩一眼扫过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没什么,无非是请信士帮自己占卜极凶或者姻缘之类而已。” 唐清觉得有趣:“原来你们这世界也有算命的。” “也不过是卜卜近期运势而已,太长远的,这些信士算不到,就算偶然算出了,也不能讲出来,所以我说没意思。”秦箩撇撇嘴。“你要是对这些感兴趣,一会我带你去个地方,更好玩也更实用些。” “哦?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测算你灵力强弱之地。”秦箩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所谓灵力,这些日子以来唐清也从玉板中查阅了不少相关的资料。大荒世界,寻常人都有名为灵力的天赋,可用于驱使日常生活用得到的一些小法术或者机关;而能修道成仙者,则不光有灵力,更有名为“灵根”的资质。有灵根者细加修炼,根据灵根属性强弱,将来能达到不同的修炼境界。不过,要辨别一个人是否有灵根及其灵根的属性,却并非简单之事,通常只有专门修仙的门派才有辨别判定的方法。一般的地方,也不过有几个稍有法力的信士可以观别人的灵力强弱罢了。 唐清有灵力,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若她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人,也不会被疯蟾相中带来异界做点心了。只是她的灵力强弱如何,秦箩经验不足,无法判断。 “不过想来你的灵力灵阶应该是在玄阶左右才是……我家花圃里那块招河碑,非灵力接近玄阶之人无法启动。只是我不明白,它今日启动了机关也就罢了,反应还如此剧烈……那么多水漫出来,还溢到街上,大家都很经验呢。”秦箩说着,内心其实也在烦恼等爹爹回来自己要如何交代。 “抱歉。”自己虽非主因,但也不是完全无关,唐清垂头道。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们去欣姨家吧!她家有她亡故的夫君留下的一面探气镜,可以判断照镜人的灵力灵阶。” 唐清看她结了帐,这才问:“刚才我就想说了……你讲的灵阶,究竟是什么?” “啊,是我疏忽了。”秦箩一拍手,稍作思考后才解释到:“灵阶是大荒之人灵力强弱的层级划分。主分仙、正、凡三品,三品各自又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属于天生资质。配合修行而论的话,各阶又分为一至九重的修行阶段。我们这些凡人通常只有灵力,有资格修仙者则有灵根,灵根的层级划分其实也跟灵力一样。我一下子说太多,你估计也记不住,反正只要知道同一品级上天阶最强,黄阶最弱便可以了。” “那如果这些资质都是天生,资质弱的便注定一生低人一等?”在人人平等的观念养育下长大的唐清,听到这世界一切都要看天生资质的说法,就觉得无法接受。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修行有突破的人,也能转为上级灵阶。” 看唐清还是有些无法释怀的样子,三个月来与她多有来往,也听了不少异界之事,秦箩大概明白唐清在别扭着什么,就笑了起来:“还是觉得这样的划分不舒服?其实呀,我看你是多想了,如果不修仙,这些灵阶划分实际便无多大作用。即便是修仙,划分灵阶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众人能尽快找到适合自己的修行办法而已……往近了说,我这个正灵力地阶的小虾米不也活得好好的,没被人欺负吗?”。 唐清回忆了一下自己平日看到的秦箩生活,确实没什么“低人一等”的情况,反而是自己发散思维想得太多了。 她释怀一笑,才想问问秦藤又是什么灵阶的时候,忽然被身后路过的人狠狠撞了一下。 “嗯?呃……抱歉抱歉,喝得太多,有些走不稳,冒犯了。”察觉自己撞到人,那满身酒气的男人胡乱作了个揖道。 这种人多又杂的场面,遇上这样不快的事情也是寻常,唐清皱眉避开对方作揖时传来的浓烈酒气,轻轻拉了秦箩的衣袖就要走。那喝醉的男人一揖完毕抬起头来看了她的脸一眼,却忽然神色大变,伸手就将她拽住。 “你干什么?!”男人忽然撞出来的时候秦箩就已经戒备着,现下看他不顾礼节拽住唐清的手,当场便怒了。 “小姑娘,身怀灵根,为何不去修道成仙,反而在这市井之中闲逛浪费时间?”没有在乎秦箩的怒吼,也不介怀周围路人们的眼神,男人只盯着唐清的双眼道。 第四章 得指明路离秦镇(上) “我修不修道,关你什么事?!放手!”平生不爱跟人肢体接触,何况还是个醉酒的陌生男人,唐清此时也是气得双颊绯红。 许是被她挣扎的动作惊醒,男人终于发现自己失礼的地方,赶紧收回手,挠头笑道:“哎呀,是我唐突冒犯了,实在是可惜你天赋浪费所以一时激动了而已,还请见谅。”说完,振振衣袖,深深一礼。 此时唐清才看清楚,对方身上穿着道袍,只是似乎没有细心打理,所以多有发皱的地方。随着他振作精神,那振袖的动作才让人看出些许仙风道骨的味道,不像寻常的猥琐中年男人。即便是如此,唐清却也没有跟对方多说的打算,匆匆点头算是接受对方的歉意,她就想跟秦箩离开。 那醉道士却又挡住了两人去路。 “你到底想干吗?!”脾气一向直率火爆的秦箩已经快要抓狂了。“见你是个道人,这才对你礼让几分,若再如此纠缠不休,我们秦镇也不是任人胡作非为的地方!” 大荒之中,并无君主,仅各城各镇有负责统和城民、镇民的城主及镇长。可以说,某种角度看来,他们便是大荒之中除修仙有成者外最有权势之人。此时听见秦箩的说话,认出她乃镇长之女的镇民们大半已经面色不善地围拢过来,更有个年轻男子越众而出。 “这位道长,我们虽不知您修为几许,但想必贵仙派也不是无规矩的地方,您这般公然拦阻骚扰年轻女孩,纵是今日我们拦你不住,他日也定要上报贵仙派,请他们理论一二!您若识趣,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一番话说得有礼又不失气势,唐清听了,暗暗叫好。 眼见局面至此,已无可能再心平气和坐下慢慢谈,那醉道人摇了摇头,终是讪讪离开。临走时嘴里仍念叨着:“上好资质,却自甘浪费,可惜、可惜!若得成仙道,三千世界何处不可去,又何必拘泥这小小一镇?井底之蛙也……” 唐清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听闻三千世界无处不可去时,心头一动。她想追上醉道人细问,对方却不知是否用了什么法术,已然不见了。唐清心底,顿时怅然若失。 “真是扫兴!我看,欣姨家我们今日也别去了,还是先回家找点东西去去晦气再说。”秦箩说完,发现唐清神色有些不对,轻推了她一把问:“在想什么呢,你不是真信了那道人的疯话吧?告诉你哦,别看对方是个人就放心了,观他道袍所属,应是西岩派。传闻那西岩派中,并不乏修习歪门邪道,以年轻女子为鼎炉增进自己修为的恶道人,你还是与之保持距离的好!否则不小心被人掳去,我也救不了你。” “但他所说,可自由穿行三千世界……” “那也仅是传闻罢了。”秦箩淡淡道:“由古至今,仅有真正飞升成仙者才可做到自由来去万千世界。就我读过的玉板中,修习仙道而长寿者甚多,飞升之人却寥寥。” “也即是说,并非虚构了?”唐清却不在乎那“寥寥”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还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她只要希望并非为“零”就行! 秦箩观她神色已知她并未死心。明白唐清是为何如此执着,秦箩叹了口气:“你若真有心往仙道上走,也不必去寻方才那道人,我另有门路。” “真的?!” “骗你于我有何益处?”见唐清面露笑容,秦箩也觉得心情愉快不少。心里思索片刻,她叹道:“或许这也是缘分吧,偏你被擒来不死,又留住我家。要论如何得入仙门,这秦镇之中,我家论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 唐清此时心绪激动,本想追问,可看秦箩感慨中又有几分忧伤的模样,终究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知道你有门路,我就不急了。我们回去吧,明天你再细细跟我说。”挽了秦箩的手,唐清主动避开话题。 这一夜总算是平静度过。第二天一大早,唐清梳洗完毕赶到前厅,秦箩已一脸严肃地在那等着。见了她,秦箩点点头,手指旁边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道:“这位是欣姨,今天天未亮,我已差人将她请来,为你观测灵力。” 妇人向唐清蹲身作礼,唐清赶忙照样回礼,唤了一声“欣姨”。三人分主宾坐下,欣姨由衣袖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绸布包,一层层揭开后,内中是一面花纹古雅的椭圆形手镜。镜面或许因为年代久远,已有些模糊不清。 “这是亡夫留下的‘窥灵镜’,可辨人灵阶高低。”欣姨右手有些怀念地抚过镜面介绍道:“可惜我并无太强灵力,此物在我手中与寻常物件相差无几,不过是偶尔借人用用罢了。当年它握于亡夫手中时那灿灿光华的样貌,却是再不得见。不知今日,唐姑娘可否让我一尝夙愿。” 说完,她双手将手镜呈给秦箩,秦箩转手给唐清之前,镜面上方三颗宝石正中一颗发出淡淡黄光,光华循四环花纹里的第三环扩散,渗透下方五处镂空小孔。 “我是正灵力地阶五重。”秦箩低声向唐清解释窥灵镜的作用:“三颗宝石由左至右分别代表仙、正、凡三品;四环花纹则由内而外是天、地、玄、黄四阶;九处镂空为九重功力……此为灵力判断。若是有灵根者持之在手,此镜虽不能判别灵阶,却会光华大盛,代表该人有入仙门的根基。” 唐清听着,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看过的漫画中那些什么什么力量测量仪之类的东西。 第九章 玄天门下展威风 “为血枭。血枭能增益修为,不是吗?”。唐清脸色有些发白地说。 李休点点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修道人要争,自然是争对自己修行有助益的东西。刚才那对瘦胖男女,我看着不像善茬,且身上有极淡的妖邪气息,估计修的不是正道。我们没进山洞之前,他们也不知道躲在里面做什么,听见我们说话才假装高兴地出来搭话。否则,为何等我们待了那么久他们才出现,恐怕是躲在暗处观察了半天吧!所以我才不让小悠进深处去。” 唐清听完心惊:“那另外的三人岂不是有危险?” 李休却依然是态度淡淡地说:“那也未必。他们都是陌生人,不知根底,这对男女固然可疑,那三人也不见得就是省油的灯,真交起手来谁强谁弱尚在未知之数。何况,也不一定真会打起来。” 如果李休之前离开时没说那番“抓紧时间”的话点破彼此竞争关系的话,也许剩下的两拨人还真能相安无事到天亮。但竞争关系被李休说破,他又带着自己人离开,剩下的两拨人之间少了制衡……也许,他们打起来两败俱伤才是李休所期待的,甚至还不必他自己动手就能减少竞争对手! 想到李休心机如此,唐清惊讶之余,正不知该庆幸自己没有与他为敌还是该同情无形中被设计的那两拨人,身后他们刚离开不久的山洞中忽然传出妖兽嘶吼声与人类的惨叫声—— “是血枭!”唐清还记得这个声音,当场便断言。 “不可能,我手中的罗盘根本毫无反应!”詹星华一边反驳,一边看向自己手中的小小罗盘,上面如她所说,依然是一片平静。 “就说你的东西跟你的人一样靠不住了,你还不信。”李悠此时仍不忘讥笑几句。 唐清此时却无暇理会这二人的斗嘴。纠缠在她脑海中的,是秦中死不瞑目的脸和血枭月光映照下的森然利爪……最终,复仇之心胜过恐惧,她一手握拳,转身便往回跑。 “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回去帮忙!” “遇上血枭能不出事吗?哎,你别冲得那么急啊……”李悠看着唐清已跑远,收回手挠挠头问:“休哥,现在怎么办?” 詹星华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道:“还问个屁呀!唐清都去了,我们当然要跟上!”话音未落,人已急冲而出。 李休见状,叹了口气:“跟上吧,总不能让星华出事。”再说对付血枭,原本也在他们的计划中。 在这几人还在说话时,唐清已于黑暗中跌跌撞撞跑出一段距离。此时她终于想起为什么那个沉默的女人会让自己觉得不安了,那女人身上,分明是哪天她与血枭擦身而过时闻到的腥味!只是因为遇到雨天,雨水冲刷泥土的土腥味与属于血枭的腥味混在一起,所以她才没能第一时间辨别出来罢了。 也许,正是那对男女做了什么手脚,詹星华的罗盘才没能测出血枭的所在…… 她刚想到这里,詹星华已从她右后方窜出来朝她笑道:“冲得这么急,想一个人抢了功劳不成?” “我没这个意思——” “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紧张。你法术不会及格,急忙跑回来不是送死么?一会还是看我大展身手吧!”詹星华说着,见洞口已在眼前,她提气几个起落便甩开唐清一段,眼看就要进入洞内篝火所照射的范围。 唐清咬紧牙关拼命加速想追上对方,才冲刺一小段,詹星华已忽然扭腰翻身折返,一手扣住唐清肩膀,一手捂住她的嘴,顺着倒冲之势将她按倒在灌木丛中。 “嘘!情况有些不对,等休哥他们追上来再说。” 听到詹星华在耳边叮咛,唐清点头,对方这才放开她,两人一起矮身蹲在灌木后面,看向前方—— 山洞里的篝火仍旧两者,战斗在这顷刻间却已经转移到洞外。之前挽留李休未果的男子正一手持鞭摇摇晃晃挡在一名女子身前,而另一名本该存在的女子,此时只余血肉模糊的被弃置在洞前的烂泥中。 瘦男人站在篝火旁嘿笑道:“没想到这位道友居然还有几分真本事,就此做了血枭食物也有些可惜了。若不是之前那几个小的太精明,跑掉了,我们也不会把这‘牵肠香’用在你们身上。要怨,便怨那离开的阴沉小子吧!” “哼,原来他打的是这种主意。”后头赶到的李休听到此处,冷哼一声。“牵肠香专引妖兽食欲,人若沾上,就会全身无力。而妖若吃了沾染牵肠香的人,也会暂时妖力大减,倒是省事的好办法。” 如果之前她们没有离开,听瘦男人的意思,此时任人宰割的对象,就会有他们一份了——想道瘦男胖女将素昧平生的人当作捕妖道具,唐清惊讶心寒之余,更是愤怒。 这些人,将人命当成了什么?他们与长着人形的妖魔又有何不同?! “老关,给他们加几下,不然我施放在血枭身上的‘沉迷香’快要失灵了,它不吃饱就清醒了的话,也是大麻烦。”站在上风处的胖女人开口道。 闻言,瘦子手头一晃,几枚符咒闪着不祥绿光射向勉力支撑的男子,打得他口吐朱红。血枭嗅到这边新鲜的血味,立即丢开爪中残躯,转过身来。 全身覆盖暗红硬羽的四爪鸟身上,竟然长着一个人头! “啊!!!”见此情景,顾不得被发现的危险,詹星华与李悠齐齐惊叫出声,李休一咬牙,双袖微振,两手各握着五张符咒,念诵完毕后喝道:“浮空!” 他与李悠、詹星华瞬间飘上半空上风处,避开胖女人循声撒出的香粉。至于唐清,早在那两人惊讶时就已经就着地面滚出一段,爬起来一抹脸上泥泞,冲向重伤昏倒的男子方向,手中更是同时朝摇晃着靠近的血枭抛出秦箩交予她的锐光符。 “闪!” 随着唐清这一声,锐光符发出刺眼至极的白光,如平地一道闪电撕裂夜色,血枭受强光影响,虽然没遭到实质伤害,靠近的动作还是稍缓。但它也因为被唐清这举动激出了邪性,举动之间似乎又清醒不少。 “老关!先上来助我收拾掉这群小鬼!”胖女人的呼喊声响起。 李休三人浮空之后并未浪费时间,情绪稍稳,立即扑向擅用各种邪香、威胁更大的胖女人。此时四人斗作一团,难分难解。瘦子听到同伴求助,只好暂时放下唐清这边,掏出符咒冲上山洞顶部为胖女人助阵。 趁此机会,唐清想把受伤的男子搬开,奈何对方太重,她一人实在搬之不动,遂瞪向一旁呆愣的女子道:“快来帮忙把他弄走,难道你还想等死吗?!”这种生死一瞬的关头她至今已经经历了两次,此时此刻倒比在唱其他人反应镇定得多了。 被唐清斥责,女子缓过神来却无力站起,堂堂信士,竟急得要当场哭出来了一般。唐清看得心头火起,直想给她一耳光帮她清醒清醒。 “你不是信士吗?身上就没一张符咒可用?!哪怕是逃跑的也行啊!” 受她提醒,女子总算抖着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符,却又犹犹豫豫地看向唐清道:“那你……” 你妹啊你!唐清心中一句粗口爆出,总算明白以前她老爸看某些电视剧时为什么老是忍不住开骂了——多少人都是死在关键时刻浪费时间说废话上好不好?不抓紧机会那是在拖别人后腿啊! 不等她教训这女子,也许是几经生死培养出的直觉,唐清猛推女子一把,自己也迅速趴伏在地面。那日夺去秦中性命的劲风再次从她头顶扫过,落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面上,瞬间掘出一个大坑。 “我还有事,你带你的同伴走!” 这次听到唐清的喊话,女子不再犹豫,一手拖住自己的同伴,一手抛出符咒道:“我会招人来助你们的!遁!”白光一闪,两人身影已消失不见。 到口的肥肉消失无踪,沉迷香已失效的血枭顿时怒不可遏,再次疾速朝唐清挥爪。此时两者之间距离极近,趴到在地的唐清已经来不及躲开,正想自己的小命是否要交代在这里时,一物闪着银光罩住她周身,血枭的利爪便狠狠抓在这凭空出现的物件上。刹那间一阵闪电从罩住唐清的物体上直缠住血枭的爪子,剧痛逼得它松爪后退数步。 “银笼网!” 唐清方才的危机,洞顶战斗中的詹星华等人也有注意到,只是被胖瘦组合缠住了分身乏术,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下,却是顺便看清了救下唐清的东西。素来喜好收集法器情报的李悠一眼就认出那是有名的缚妖法器银笼网,必要时也可作保护自身的结界用。 两道紫色人影落在唐清面前,眨眼就毫不间断地与食人血枭战在一起。枭兽利爪的寒光、来人的剑光与四周飞扬的符咒光芒混作一团,看得人眼花缭乱。 第十章 行至望海诉别离 胖女人与瘦男人一看情况不对,慌忙用遁符逃走。詹星华顺势一跃而下,扶起唐清。许是感觉她并无恶意,那银笼网在詹星华靠近时已化作一团银球,飞入正在战斗中的一紫衣人影手中。 “是玄天门下。”詹星华悄悄在唐清耳边说。 听闻这两人便是自己想去的玄天派的门下弟子,唐清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奈何那两人与血枭的战斗节奏太快,以她现在的眼力,却是无法看得全面。直到血枭一声哀鸣伴随喷出的腥臭黑血倒下后,旁观的四人方才知道是哪方胜出,也才看清那两名玄天弟子的模样。 这次来的,却是全然符合唐清想象中修道人形象的两人——男弟子着白色长衣,外罩深紫色纱衣,剑眉星目;女弟子则是一身浅紫色纱裙,肤色白净,神态恬然。 收拾了血枭,女弟子回头向唐清等人笑道:“不知有人设结界干扰,故而来得迟了些,让各位受惊了。” 男弟子却不留情面,一声冷哼说:“与他们客气什么?不过又是一群妄想收拾了这妖孽便能加入我派的家伙罢了!”他看也不看四人一眼,自顾伸手掏出血枭内丹,又一把火焚毁血枭尸体。 “哎呀,可惜了那对眼睛。”女弟子低声叹息。 男弟子闻言皱眉:“这妖孽长了张人脸,我可不想要它那眼睛。如此变异,想必也是那自称‘仙长’的蠢道人所为,此事却是要速速回去禀报师尊。” 两人说着,如来时一般御风而去了,唐清四人,从头到尾却是连搭句话的机会也无。面面相觑片刻,四人脸上均是企图被人看穿,却又没有达成目标的尴尬,李悠更是因为那两名弟子无视的态度憋得一脸通红。 唐清暗暗叹了口气后,故意夸张地伸懒腰道:“总算又捡回一命,我们把这倒霉惨死的姑娘埋了以后,赶紧回城休息吧!捷径没走成,正途总还是能走的呢……不知他年等我修行有成,是否也能如刚才那两位般厉害?” 听她这一说,其他三人想到事情只不过是又回到原点而已,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沉默着葬好那不知名女子的尸体,詹星华吸了口气,笑着指指唐清的脸说:“我们倒还好,你却是真该仔细梳洗一番,长什么模样都看不出了。”唐清先是被詹星华扑倒在灌木丛中,后来又是自己在泥地里滚了一阵,此时早成了个泥人。 “自然是长得一副美人模样。”她开玩笑地应着,逗得李悠也加入到两人的嬉闹中,一会帮帮唐清,一会又帮帮詹星华。捕妖不成反丢脸的沮丧,就慢慢被他们抛到脑后了。 但唐清却注意到,回城的路上,李休始终一言不发。 此人看似内敛沉稳,其实却自信又自负。这次被那玄天男弟子当面贬损,一定很不甘心吧……想到此处,觉得自己的目光被对方发现也不好,唐清回头继续与詹星华、李悠说话,只作不知李休心头纠结。 回到星河城中,那率先讨回来的女子竟也没有食言,不知怎么说动了一些城民,正准备一齐上山救助唐清他们。四人意外之余,一边感谢众人心意,一边将血枭已被玄天弟子除掉的经过如实告知。得知心头大患已死,星河城居民们都是安了心,陆续散去。唐清又受了那女子的谢后,才终于能回客栈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这一夜着实累惨,她头刚沾上枕头就立即睡得人事不知,难得的没有梦到任何东西。 翌日,四人又在星河城里休养了一整天,感觉都恢复精神后,重新踏上前往猗天苏门的道路。 随后的一个月时间里,路上再没遇到什么险境,唐清总算可以稍稍放下自己莫非是扫把星的疑惑。路上有詹星华跟李悠的轮流指导,她的道术也进步许多。如此,大荒历八月初的时候,他们终于平安抵达猗天苏门外的望海镇。 还没入望海镇时,唐清已凭借詹星华教她的观气术看到了望海镇上诸多修道人的灵气汇聚而成的壮观灵光。李悠还就此打趣说,也幸亏此地算是玄天派属地,否则光这耀眼灵光,就不知道要引来多少妖魔鬼怪觊觎。 到了镇里,也是满街信士、道人打扮的人走来走去,穿着普通衣物的望海镇原住民们反倒成了稀罕的存在。对这每隔十五年就要出现一次的景象,除却部分少年和孩童外,望海镇的居民们都是处之泰然,还有人向唐清兜售疑似旅行纪念品的小玩意,弄得她哭笑不得。 “姑娘,不骗你,这平安扣乃是海外仙岛上的仙人亲自开了光的,佩戴在身保你半月后顺利通过光道入仙门!现在买一个只要铜方(大荒货币)三十个,若买两个,只需铜方五十,还附送仙人开光过的贝克耳环一枚……” 若非后头又有其他修道者路过,唐清真怀疑这热情的货郎要一直追着自己直至入了客栈为止。 向掌柜交纳了房钱,唐清回头看向一路上暗自嘀嘀咕咕,此时又不急着办理入住的三人,奇怪地问:“怎么了,你们不住店吗?”。 李悠跟詹星华面面相觑,李休则独自走到客栈门外立着。 “嗯……唐清,其实我们来此处,另有要事……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怕是不能与你一起了……”向来大方的詹星华,此时拽着自己衣角,吞吞吐吐地说:“其实相伴多日,又一同经历恶战,我本该邀请你一同去我二舅家的,但他脾气古怪,从来不收外客……” 言下之意,却是要就此分别了。 唐清木木地听着,也不知自己此时究竟是何种心情。最终她强笑道:“有亲戚家可去是好事。我呢,最怕去别人家做客,太拘束,你就算是邀我,我也不会去的,还是住客栈自在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詹星华闻言红了眼,低声说:“抱歉……” “你又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何必说什么抱歉的话。反而是我,该谢谢你们一路上的照顾才对……既然你们要去亲戚家,我就不留人了,咱们半个月后猗天苏门里再见吧!”唐清急急忙忙说完,不等詹星华回答,就埋头跑进自己的房间。 一头扑到床上,用棉被盖住了头,她才放任自己呆呆地出神。 几经波折,原本以为可以一路扶持下去的伙伴却在这个时候与自己分开,她虽然知道对方也有无奈,却还是禁不住觉得难过。说到底,这里终究不是生养她的那个世界,也终究没有真正的亲人包容安慰自己。即使与人短暂相处结下缘分,最后也还是要分开,能依赖到底的,只有自己。 认清这一点后,唐清强迫自己别再去想秦箩所说的如果入门不成,可以回去秦镇的话。静心打坐,想尽量在余下时间里多增强一些修为,为通过光道增添些把握。未来等着自己的路,只有不断向前——她如此告诫自己。 由于身边再无他人与自己聊天打闹的缘故,剩下的半个月唐清专心致志于修炼上,倒是进步神速。 转眼到了猗天苏门开光道的八月十五。 从日间开始,望海镇上的修行者们就有些骚动不安,待到入夜之后,气氛更是紧张到极点。上万修行者聚集在海滩上,初时还能听到嗡嗡的交谈声,而随着月亮慢慢移动到海天正中,交谈声渐不可闻,海滩上因众人的屏息静声,变得死寂一片。 ---------- 这章得过渡个人觉得不太满意啊……泪 十一章 水雾初开现天门 看着月光下平静的海面,唐清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但这种上万人在场却没人说话的场面,只会让她诡异地想起各种恐怖片盒灾难片中的情节。而传说中的光道,却是一直不见踪影。又过了约半个多时辰,海平线彼端缓缓出现一线金光,人群复又激动起来。 金光约十多米宽,并不刺目,反而有种朦胧的感觉。随着金光慢慢往海岸边延伸,线变为面,光面不断伸展,最终形成一条梦幻的光道,连接海岸和位于目不能及之处的猗天苏门。 神奇壮观的画面震撼得唐清一时无言。 其他人开始骚动着朝光道挤,空中却忽现蓝光数道,落下堵在路口。蓝光褪去,乃是一群紫衣道人,领头者是位貌如老寿星的老人,慈眉善目,令人一见便生出亲切信赖之意。其余人等俱是中年、青年模样,恭敬立于老人身后。 海滩上的人群见状停下推挤,似被老人的温和气场安抚了一般,竞相谦让起来。 “吾乃猗天苏门玄天派御宗仙长亦明,此次特来迎接各位有志入派的道友。”老人开口,并不见用力,却声如洪钟,传遍海滩每个角落。“凡自认灵根不凡、心志坚定者,自可步上光道,行之光道尽头者即可入派。途中若有灵力不济或心智动摇落海者,也不必忧心,自有我派弟子援救,将各位送回岸上。” 言下之意,这些道人只是负责维持秩序和救援能力不济的人,而考验尽在光道上了。 唐清将亦明仙长的话再心底反复琢磨数次,大约明白重点所在后,暗暗点头为自己鼓劲。 又听亦明道:“时辰已至,老道也不再废话耽误诸位时间。请!”语落,他与那些弟子腾空而起,让出路口。 先前跃跃欲试的众人,此刻却反倒踌躇不前起来。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一人主动站出来做那第一个尝试的。亦明见状也不催促,自顾笑呵呵地袖手等待。 唐清等得心焦,看众人不动,她就穿过人群,越众而出,来到亦明跟前。 “有一事请教仙长。” “哦?” “稍后我若落水,上岸后可否再试?”唐清所问的这个问题,也正是众人犹豫不前的原因——听亦明所言,此光道必然是要考众人灵根强弱、灵力深浅。道路尽头遥不可见,没走过的人固然是心中无底。而走过的人,但凡此时还在这海滩之上的,必然也是曾经失败之辈,更是不敢再冒然尝试。 亦明哈哈大笑:“这么些年,你倒是头一个站出来直接问老道这个问题的……一次落水若想再试,只要时限未过,自然是可以重来的。” 听了这话,人群中发出整齐的放松叹息。然后便有人性急地冲出来,一把推开唐清便朝光道上跑。 “噗通”一声水响格外清晰,人群里隐约有几声笑声响起。 亦明摇摇头看着那被玄天弟子们从海中捞出来的冒失之人,笑道:“虽说机会不限,但草率乱来,恐怕一夜之间也走不出百步,各位还是谨慎些为好。” 那被救起之人闻言面红耳赤,抬袖掩了脸就埋头钻回人群深处。 出了这样的插曲,唐清看着也忍不住一笑。认真向亦明作了一揖,她不再分心打量周遭情况,只管专心致志地一步步踏上光道。有失败出丑的先例摆着,其他人也缓缓收起调笑轻视之心,纷纷全神贯注准备接受试炼,海上因而重归寂静。不过此番毕竟不若先前等待时那样诡异紧绷,而有了几分静谧之意。 最先一个时辰的路程中,唐清还会看到周遭有其他人的身影。但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唐清蓦然发现,原先有十数米宽的光道不知何时缩减到只容两人并行,且她四下张望,前头无人,后面也不见人影,漫长光道上,竟然只余她一人!发现这情况的瞬间,唐清一时心慌,立马觉得脚下路面有变软消失之意,赶紧收敛心神,抬头看天上月轮。 “没事的,有其他人在是走,没其他人在也是走,不要怕……”她不断喃喃自语,只专心望月,慢慢的,也许是劝慰自身的话起了点作用,也可能是安详的月色生了抚慰的效果,唐清感到自己的心平静下来,重新迈步向前。 说来也奇怪,她前后已走了许久,却不觉得疲惫,只感到似乎有源源不绝的力量由体内奔涌而出,融入脚底光道——这是唐清首次清晰感受到自己体内真有灵气这种东西的存在,不禁又是兴奋,又是好奇。 正不自觉加快脚步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妈?”唐清不敢置信地轻声唤道。 人影闻声,脚步似乎微微一顿,却仍是缓缓前行。但便是那停顿的瞬间,对唐清而言已是足够。瞬间什么灵力、试炼、仙门……统统被她抛诸脑后,只剩下再见亲人的惊喜情绪在胸中冲撞不息,哑了她的喉咙,也模糊了她的眼睛。 “妈!”再次高喊出声,唐清迈开脚步便朝人影追去。 两人相距不远,唐清急速奔跑,人影徐徐而行,却始终追不上。不断的追逐间,时间不知过去多少,唐清已累得气喘难平,人影却步调依旧。而光道的光芒,却是暗去不少。 其实唐清何尝不知情况不对?但就如人有时做了美梦迟迟不想醒来一般,她此时也是明知异常,仍不愿放弃追逐母亲那微有佝偻的背影。想再靠在那不算宽广的背上撒一次娇,想再让对方温暖的手抚着自己的头,听她带笑的声音轻轻骂一句“傻丫头”…… 唐清怀着此种心情,继续跌跌撞撞跟在人影后面跑了一段,直到颈间忽然一烫,滞住了她的脚步。 是她被疯蟾擒住时救了她的那位道长留下的护符。因秦箩说这种东西要贴身佩戴才灵验的缘故,她特意用红线穿了戴在颈间,一直只当作安心用的装饰品。此刻那护符却散发出火光般的艳红光芒……刚才正是它忽然发热,才让唐清没有继续向前——前方,光道已然不见,只余一片幽暗。 看着身在那片幽暗中却依然清晰,因自己不再追赶而停下的身影,唐清逐渐冷静下来。 纵然再怎么想家,眼前这些也并非真实。当初在家中看动画漫画里的主角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还笑他们心智软弱,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也这么不争气呢?她心念一动,消失的光道重新延伸在与人影相反的方向。 唐清一咬牙,不再看那道人影,转身重回光道,就要离开。幽暗中的人影这时却忽然带着哭腔喊道:“清儿,你要去哪里?又要离开妈妈吗?”。 已经迈开的步子,就再也踏不下去了。因唐清的停滞,光道又有消退的趋势。 即使明知身后的人不是真地,独自在异界过了数月首次听到亲人熟悉的声音,还是让她觉得难以抗拒。唐清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最终含泪回头朝人影跪下叩首道:“妈,我一定会平安回家的,你和爸爸别担心!” 起身后她再也不敢看对方的脸,扭头便朝光道上跑去。这回也许是唐清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的缘故,路上再无波折。不知又过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刺眼阳光,她一手护住眼部,直冲而出—— “第三百七十二名。天色已亮,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 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宣告了这夜试炼的终结。 唐清立足于绵软的银白沙滩上,眼前所见岛屿不知边界,岛屿正中有一如云高山,山间汉白玉建成的漫长阶梯如白龙直飞入云般,尽头处乃是一道青铜制的巨门,门顶镂空处有金蓝两色灵气纠缠碰撞,互不相融,一如金蓝色的立体太极图般。门口云雾缭绕的山林间,隐约可见不少青色或白色的楼台殿宇之轮廓。而高悬天际的灿金太阳后方,模糊可见深紫色天幕和静谧银月。日月同出,却不显突兀。空中有大大小小数十座浮岛,一些浮岛上还有银练般的瀑布直挂而下,映照着日光如梦似幻。云中有不知名鸟鸣声,柔和悦耳,一如天籁。 之前说话的年轻男子面容温厚,似已习惯众人这种目瞪口呆的模样,耐心地等候他们回神。男子身后另有数十弟子分男女站立于阶梯两侧,也是安静平和,其后更有一些老少道生垂手而立,气氛庄严。 此地,便是唐清此行的终点和未来的起点,修仙福地,猗天苏门了。 十二章 懵懂观来处处奇 沙滩上站着的新人们陆续回神,那一直等在旁边的男子方才清清嗓子道:“在下是玄天派净宗辅事青篱,此次负责各位师弟师妹入派后的安排。诸位初入玄天,依照规矩,暂时不分宗属,各自向在后的师兄师姐们依序通报姓名以供记录。待你们在执教辅事指导下修行半年后,再上乾坤台划分宗属,正式入门。”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一片哗然。原本以为过了光道便是玄天弟子,前途无量,如今才知道过了光道不过是第一关,还要再修行半年才有定论,一时间由喜转忧,这心理落差让众人都有些情绪不稳。 “青篱师兄,若半年后分不出宗属的会如何?”有人颤声问。 青篱循声望去,淡淡道:“若是半年修行后表现平平,难分宗属,视其自身意愿,可选择留下做道生,或是自行回家。期间不守派规言行失状,或修行倦怠不思进取者,则会直接送反望海镇,还望大家慎之。” 沙滩上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得知随时有被“退货”的危险后,众人感叹玄天派不愧为屈指可数的大派之一,门风甚严的同时,也都没了最初的兴奋喜悦之情,大多仿如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忧心起自己的前途来。 唐清想到自己是最后一个通过试炼的人,心中也觉得压力很大。如果通过试炼的时间长短体现各人资质的话,她岂不是平庸得不能更平庸了? 发现自己还未开始修行就已心生退意,她赶紧拍拍自己的脸,轻轻道:“不能泄气,还有半年,就当再来一次高考最后冲刺了!” 那些站在青篱身后的玄天弟子们这时已经走下台阶挨个记录新人们的名字。有位师姐就听到了唐清的自言自语,“扑哧”一笑说:“虽不知这位师妹所说的‘高考’是何物,但有干劲终究是好事呢!其实多给你们半年时间,也是为了避免有人以前的修行方法不对,导致明珠蒙尘罢了,你们也不必紧张太过。” 唐清红着脸点了点头。 “对了,这位有趣的师妹,不知叫什么名字?”那师姐笑眯眯地问。 “唐清。” 问明是哪两个字后,那师姐一手抹过手中玉板,唐清的名字跃然其上。而后师姐一指自己旁边的中年男子说:“方才在我这里记下姓名的,就随这名道生上山吧!今日大家想必都累了,修行会从明日开始,大家好好休养一天。其他若有什么不明之处,也可向这位道生询问。” 那穿着灰色道服的中年男子便上前向众人施了一礼:“在下名礼槐。” 唐清等二十余人向他回礼。此时那师姐已经走向其他尚未记录姓名之人,他们便不再逗留,跟着礼槐上山。汉白玉阶梯走起来远比看上去陡峭,还没到青铜巨门处,除了礼槐外,其余人等都只剩下喘息声。唐清不由得庆幸还好猗天苏门这里天候异常,仿佛春季,不然台阶像望海镇之类地方一般结冰的话,只会让人更加辛苦。 随着与青铜巨门的距离越来越近,众人都看清了门上竟然还铸有各种符文法阵,俨然一件巨大的法器般。感叹其壮观的同时,唐清也发现在下面看着浑然一体的高山,原来却是两座,有建筑的峰头还在更远处。 为了迎新,青铜巨门毫无戒备地大大敞开着,一眼就能看见门内的云山雾海。踏入门中左右一看,这才知道外山竟是环状山脉,以青铜巨门为关卡。入了青铜门是一方青石建造的平台,唯有一座青石和铁链铺成的宽敞吊桥连接平台与云海中的内山。 在现世的时候,唐清并未去离家太远的地方玩过,更别提亲自踏入这样的风景中,一时只觉得天高地阔,心中的郁闷也被缓缓流动的云雾带走了一般。 吊桥走上去极稳,几乎没有摇晃的感觉。引路的礼槐边走边向众人介绍,此地乃猗天苏门乃日月同出的聚灵宝地,前山永昼,后山永夜,并无昼夜更迭。因为前山建筑多是讲堂、练功场之类,后山则主要是弟子厢房等。 “门中最高位者为掌门亦玄真君,真君之下有净、法、御、奇四宗宗主与四位道君。各宗主之下另有四位仙长与八名执事、十六名辅事……之后则是已分宗属的道长们。”礼槐说及派中职位时,不急不缓,清楚明白。 此时有好事者故意问:“那请问礼槐道兄又是何种位阶?” 这个问题却是失礼非常!若是如唐清这种来自异界的,还可推说是不知情。但大荒中的修行者,谁不知道所谓“道生”,便是负责各门各派中洒扫杂务的人。这样的人先天灵根不足,后天如无奇遇也不会有大突破。虽然能长生不老,却永无仙缘,乃地位最低者。问出这问题的人,摆明是要让礼槐难堪,好借此在同修中出出风头。 旁听之人此刻反应也各有不同。有兴奋看好戏者,有面露不忍者,也有暗暗皱眉者。但不论什么反应,刚到猗天苏门,大家都不想生事端,所以也没人出声制止这无聊的挑衅。 被针对的礼槐却不动怒,仍旧沉稳答道:“视各位道友他年修行成效,在下或许比诸位中的一部分好些,或许比另一部分差些,也有可能道友中会有人成为在下的同修……故而在下的位阶,算是足可度日吧!” 他态度不卑不亢,却也是提醒了仍在“留待察看期”的发问者,尚无得意资本。意图生事之人闻言均是神色怏怏,唐清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刚才这情景,总让她想到当初班上调皮的男同学与实习老师们的“过招”。 由于有了这段插曲,接下来再也没人找事。一行人安分走着,不久下了吊桥,就捡到立着块上书“太昊”两字的宽阔广场。不少玄天弟子正在广场上切磋练剑,或训练灵兽,生机勃勃,很是热闹。唐清看了一会,却发现这些弟子服色各有不同,虽款式相近,色调也都是以紫、白为主,却深浅有别。 难道这边的“校服”是用颜色深浅分等级?那到底是神色的比较厉害,还是浅色的更加威武? 有此疑问的并非唐清一人。在场这些人,大多也只是知道紫色是玄天派的代表色罢了。礼槐听到他们低声议论,就解释说:“我派并不以服色深浅区分尊卑,之所以会有分别,只是因为宗属不同罢了。” “可以详细地说一下吗?”。之前就一直听人说“宗属”,到现在却也只知道是净法御奇四宗而已,具体各宗有什么特色,唐清却是好奇不已。 “浅紫色为净宗,合天地自然之力为法力,掌派内药阁,负责炼丹与同修们的休养治疗;蓝紫色为法宗,掌奉天剑楼,司派内刑罚;深紫色为御宗,掌派内生园,与世间各灵兽仙兽为伴;灰紫色为奇宗,掌玉法阁,主修法器仙器炼制……各位入门时所见清玄铜门,亦是奇宗所制。” 听到最后一句,纵是之前兴趣平平的人也露出了惊讶之色——那样的巨门竟是人力所为,现如今的他们,实在是无法想象。 “派内有趣的地方尚有许多,等奇宗的道长们给诸位送来引路铃之后,大家可自行探索。”礼槐说完这话,众人也进入了后山极夜的范围内。 光线忽然毫无过渡地由明转暗,唐清相当不适应。悄悄后退几步到白昼处,再迈进极夜里,如此重复数次,变坏还没适应,眼睛倒被折腾得看哪都冒金星。 耳朵捕捉到几声带着讽意的笑声,唐清脸上一红,不再试了。 礼槐指着一排白石砌成的屋子道:“此处便是各位未来半年的居所,一个房间可住三人,请大家到那边的签台抽签。” 有人闻言大惊失色:“男女住一起?!” 一路上都很镇定的礼槐此时终于被这荒谬问题弄哑了一回,半天才缓过劲来说:“男子厢房在左,女子厢房在右,房门上有光环区分,男为青,女为黄……自然不会有混居这等……之事。”也许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表达,礼槐声音含糊了过去。 玄天派十五年才收一次徒,纵使他在这儿修行的时日稍长,估计也只经历过两三回而已。面对这些新人们千奇百怪的问题,礼槐很快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奇宗的引路铃送来,他立即扔烫手山芋般与这二十余人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 “真是不禁逗。”有名容貌姣好的女子轻笑道。 “哎呀,人家不过是个道生而已,就别太难为人了。”那女子旁边的同伴嬉笑着劝了两句,两人结伴离去。 虽说是抽签决定房间,但并非强制抽到哪就住哪。有善于交际的人便在人群中活动活动,将自己与交好的同修调到一处。而如唐清这种无可无不可的人,便随他们换来换去。最终安定下来的时候,唐清手中符匙已换了三回。他们这拨人共二十一位,十一男十女,唐清被换来换去,最终居然是独住一间的那个。 对这结果,若是脆弱点的人,大约会觉得自己受了排挤而暗自饮泣吧!但唐清自己却是欢喜不已——从小她就是自己有一个房间,来了大荒也没与人同房过,忽然给她两个室友,她才怕相处不来呢! 十七章 无心算计反见效 方素颜一把拉住刘莲。 “怎么了?”问了一句不见她回答,刘莲开始挣扎。“再不快点就追不上玉娇了!” “你追她做什么?” “做什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又见方素颜一脸淡漠的表情,刘莲慢慢回过味来,站住不动道:“那我们就不管玉娇了?” “从一开始就不该管她……你看那个高静多聪明,开打的时候躲起来,辅事来了才跑出来装姐妹情深。到最后她什么事都没有,气也出了,还博得个好名声。”说着,忍不住一声冷哼。 刘莲听了,神色郁郁。 方素颜看出她已没了之前的热心,转身在草地上坐下,缓缓说:“早先跟着她,不过想玉家独门法术不少,就算没落了,应也没有全部失传。偷着学上一两个,对提升自己实力引辅事们青眼有好处……结果你也看到了,一路上玉娇把她那些法术藏得好好的,口风都不露一点。” “也许是她还不太信我们,毕竟只是来猗天苏门的路上认识的。”刘莲道。 “那她要何时才会信任我们?等到我们像唐清所说那样,做了她的婢女之后,还是等我们下次再跟着她犯禁,被逐出师门之时?我是来修仙道,可不是来做奴仆的。就算要做,也不会做她这样的人的奴仆。”所以既然沾不到好处,就干脆放手。 “回头她发现你我没跟上,闹起来怎么办?” “就说她跑得太快我们跟丢了,只好回原地等。”看刘莲还有些不安,方素颜似笑非笑道:“还是你想跟着她和唐清乱闯,试试看会不会撞进反思崖深处去‘开开眼界’?” 刘莲一个寒颤。 传闻玄天派反思崖深处不光有各种妖兽,还囚了有真名的妖魔跟玄天派的叛逆弟子,若真的不小心闯入遇上他们……开眼界?那也要开了眼界之后还有命活下来才行! “辅事师兄……告诫过我们不要乱跑。”刘莲这么说着,蹲坐下来抱住双膝。 言下之意,她也不管玉娇的死活了。 而让两人商议了半天的玉娇,一心只追着唐清跑,也没发觉自己变成孤单一个。她是看出来了,唐清前面有一团东西在蹦蹦跳跳,引着唐清前襟。只是月色朦胧,她看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照常理说,会出现在这反思崖里的,体形再小应该也是妖物。但一想到唐清都敢跟上去,玉娇也豁出去了。 杂草乱林中,那团浅粉色的东西在前面蹦,唐清和玉娇在后面追,谁也没发现谁。 转了不知多久,唐清都想放弃了的时候,那盗了她符咒的小怪物却蹿进一个山洞里不见了。唐清追到洞口停下,后面的玉娇险些就刹不住暴露了,赶忙蹲低身子躲到一丛矮树后面,屏住呼吸。 这时她才发现刘莲跟方素颜不在自己身后。但不等她细想,就听见唐清低声说:“来都来到这里了……”之后便没有了动静。 怎么回事,她进去了? 玉娇耐心等了一会,周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便缓缓抬头……一张人脸不知何时悬在她头顶,吓得她失声尖叫,叫声之嘹亮,别说反思崖,怕是住得离反思崖近些的弟子们都听到了。 玉娇知道自己这么大喊大叫太毁形象,但情绪没发泄完之前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等她终于镇定些,便看到唐清正捂着耳朵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你中气真足。”唐清发出由衷的感慨,真诚得让玉娇红了一张俏脸——气的。 “你!” “你也是跟着那小怪物来的吧?何必鬼鬼祟祟的,我大方点与你同行好了!”不等玉娇反驳,唐清一口气说完,故意歪曲了对方的目的后,拽了玉娇的手就冲进山洞中。 两人进入时,洞口仿佛有层薄薄的光膜被撞破,闪过一丝微光。只是月色朦胧的关系,并未被人察觉。 唐清牢牢扣着玉娇的手走在阴湿的山洞里。 两人力气差不多,玉娇挣了半天没挣开,也就不挣扎了。闲着的左手理了理之前被树枝挂乱的头发,她故作镇定地问:“你到底想干吗?”。她是不清楚唐清如何发现自己的,但对方把她强行拉进这诡异山洞中,肯定不是出于好意。 自从与唐清结下梁子以来,玉娇就没有占到过上风,此时见对方又不按牌理出牌,心里着实忐忑。 唐清闻言眨眨眼,坦言道:“这山洞看起来有些危险,我拉你来壮胆。” 她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毫不掩饰,气得玉娇鼻子都险些歪了。骂又无从骂起——人都直接把目的说出来了,难道还会介意自己骂她卑鄙阴险? 想到此,玉娇一声冷笑:“一会要是有危险,我推你一把可不会手软。” “嗯。所以我也绝对会拉你点背,别担心。”唐清说得淡定。 山洞很快到底,尽头处是用铁栏杆隔出的一间牢房。牢门铁栏上贴满了各种符咒,唐清只认得其中一小部分,玉娇却识得大半都是禁锢用的,当场咒了眉。 牢房中有轻笑声响起。 “给我叼来这小礼物也便罢了,原来你还为我引来了稀客呀!”牢中女人的声音柔媚撩人之余,不知为何又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那女人走进牢门后月光照射的区域。 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柳眉下一双透着幽绿光芒的凤目,红艳似血的嘴唇勾起一抹娇俏笑容,再加上露出半抹酥胸和修长大腿的暴露打扮……一看,就可以直接跟“妖孽”一词画上等号。 “打扰你休息了,我们这就离开。”唐清目不斜视地说完,迅猛转身。 玉娇甩开她的手站在原地没动,只全身发抖。 不是吧,这样就吓到了?唐清很怀疑玉娇有没有那么胆小。 结果就听到对方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说:“这么不知廉耻的打扮……” 唐清一脸黑线地捂着玉娇的嘴将她往洞外拖——深更半夜的诡异山洞中,跟个美艳妖孽讨论对方的穿衣品味?疯了吧! 女妖急切喊:“别走呀,难得有人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如何?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们玄天派的一些秘密呢。” 唐清脚下一顿,回身靠近牢门。 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女妖正暗自一喜,就见唐清大大咧咧伸手探向自己胸前……的小怪物,然后拽住对方一直叼在嘴里的符咒,收走。 “差点忘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唐清淡淡说。 玉娇只觉得这人脑子里装的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玄天派的秘密”这么有诱惑力的事她不敢兴趣,反倒在意她那几张破符! 女妖也被唐清与众不同的反应噎了一下,但很快振作起来笑道:“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小妹妹你直说就是,难道我还不还给你吗?”。 “难说。”唐清很不给面子。 要不是牢门上贴了符,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伸不出去,女妖真想狠狠掐这拆台的小丫头几把! 明白装亲切对唐清没用后,女妖收了假笑懒洋洋说:“那我之前的提议你们接不接受?”看这两个丫头的打扮均是玄天见习弟子,她就不信她们对师门的秘密就真的不敢兴趣! 唐清同情地看了女妖一眼,说:“我以前待的地方有一句话……” “嗯?” “知道得太多死得快。”唐清摊手道:“你就是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太多才被关在这里的吧?就别来连累我了。玉大小姐,你如果要跟她谈心,麻烦等我走远了你们再慢慢谈。” 玉娇闻言惊醒。 她之前也是心思一歪,才对女妖所说的留了心。此时一听唐清的分析,她又不是傻子,为不知是真是假的“秘密”独自留下来与女妖作伴!警觉之后,玉娇赶紧跟在唐清身后往外走。 “喂!你们真不听?!”见二人不上当,女妖开始跳脚。“陪我说说话啊!我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两个活人,你们就陪我一会嘛!不听玄天派的秘密,我也可以说说跟你们切身相关的事啊!” 唐清与玉娇没回头。 “这次真不是说谎,我要说的事跟你们关系重大,你们要踩上去的那个地方……” 山洞中忽然一阵天摇地动,唐清与玉娇踩上的地方猛然下陷,地面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有陷阱。”女妖最后三个字总算说完,可惜为时已晚。 有一点唐清倒是没猜错,这女妖的确是知道太多才被囚禁在此处的。且将她关在这里的亦宗道君为防她在山洞中花言巧语引诱被送入反思崖的弟子错上加错,还特意在洞口设了障壁,隔绝内外。只是,障壁设的时间太久了,经年累月,出现了小裂痕,让女妖的抱着的那只小怪物能够自由进出。今日,更是把唐清她们引来彻底破坏了障壁。至于地上那坑洞……原是女妖指使小怪物挖出来,想将来亦宗道君再来时给他点颜色瞧瞧的,但挖着挖着发现下面有更大的坑洞就停下来了,只草草将土皮盖回去。 唐清她们进来时怕有危险,是贴着墙壁走的,故而巧合地把陷阱避开了。但离开时她们认定洞中除了这被关的女妖外一切正常,是直接从路中央走出去的,自然就……中招了。 “也不知这深坑通到哪。”女妖抚脸轻叹。 她怀里的小怪物闻言,抬头跟着唧唧地叫了两声。 ---------- 接下来的半个月比较忙,更新时间会比较飘忽,还请见谅。 十八章 另有洞天识寿老 唐清跟玉娇直落而下,初时还能勉强看到对方身影,被凸起的岩石擦撞几次后,很快便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唐清下坠时一直祈祷底下千万别是实地,否则落地瞬间,也就是她们俩丧命之时。 她也曾尝试掏出飞遁符逃亡,但此地总有股由下而上的劲风刮着,符纸刚刚掏出来还来不及看清是哪一种就已经被风吹散卷走。 风中忽然带上潮湿的气息。 不会吧! 唐清心中才爆出这声悲鸣,整个人便已经掉进冰冷海水中。饶是她落下瞬间用了个化力咒还是被冲击力撞得险些五脏移位。 没被直接摔死,可这结果对唐清来说也只是早死跟晚死的差别罢了——她不会游泳。 紧闭双眼拼命憋气,在唐清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时,颈间一暖,一道红光在她失去意识前迅速包裹了她的全身。 “呼!”同样在落水瞬间用了化力咒的玉娇猛地从海中钻出来。 这唐清真是自己的克星,和她扯上关系后就没一次顺利,现在还差点把命赔上了!想到此,玉娇四下环顾一圈,不见唐清身影,只有一片平静的海面。 “不会淹死了吧?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玉娇喃喃自语。 两人相争时她虽然下手不留情,但若唐清此时真这么轻易就意外身死了,玉娇却也觉得无法接受。不管怎么说,唐清毕竟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头一个不因玉家的背景讨好她,也不因玉家的背景轻视她,只单纯看她不顺眼才跟她作对的人…… 看一眼高不可攀的洞顶,又看一眼包围自己的海面。玉娇深吸一口气,再度借着手中夜明珠的光芒潜入水中。 真是麻烦! 唐清却不知哪个眼高于顶的玉娇此时居然在找自己。她从昏迷中转醒,看清周围环境的一瞬间就傻眼了。她此刻置身的地方是一处不大的山洞。虽说是山洞,却似什么人的住所。洞中不但有块铺着被褥、好像床一般的平整石台,还有整整堆满一面洞壁的玉板。洞中央的地上则有一个小小的火炉,只是现在炉中并无火光。 太过正常的情景,使得之前那冷入骨髓的海面如梦一般——如果不是她全身还湿着的话。 “对了,玉娇。”看到自己还在滴水的衣裙,估计没有昏过去多久,唐清立即想起某个“难友”来。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她站起来喊道:“请问有没有其他人在?玉娇,你听到的话就答一声!” 没有回答,洞口之外隐约能听到回声。 唐清跑出山洞,洞外是很容易让人想到“百花谷”之类的所在,绿树成荫,花草成海,中央还有一条淙淙溪流淌过,让她想起人们常说的“别有洞天”一词。 只是这时唐清却无暇欣赏眼前风景。 此处天地并不大,放眼望去隐约可见尽头。虽然抬头就能见到一方湛蓝天空,但人却仿佛被装在瓮中一般,寻不到出口。她不死心地四周奔走查看,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也没有找到可以离开这怪地方的路,甚至连自己怎么进了这里都不知道。 想起之前那道红光,她扯出挂在颈间的护符自语:“难道又是你帮我一把?” 护符自然不会回答,但却有人说:“吵死了,从刚才起就不停跑来跑去的家伙就是你?” 忽然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唐清吃惊之余瞪大眼四处看,却没发现说话之人。溪流之中一只圆桌大小的乌龟正抬头与她对视,之前她还以为这是块青石板。 “我幻听了吧……”自嘲地摇了摇头,唐清丧气地随便坐在地上,与乌龟大眼瞪小眼。 然后她看到乌龟嘴巴动了动:“看什么,没见过这么玉树临风的神龟吗?”。 “……”灵异现象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唐清一时无语。 自称神龟的乌龟爬到唐清面前问:“小鬼,你怎么进来这里的?从……嗯,多少年以前来着?那个死小子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活人了。” 因对方的话回神,唐清问:“你是这里的主人?” “算是吧!”乌龟得意地甩了甩头,就见唐清张开双手朝自己扑来。它赶紧脖子一缩躲进龟壳里喊:“你要做什么,想谋财害命吗?!就知道你们这些修道人没一个好东西……告诉你,弄死我你也没好处的!听到没!” “救我的同修。”唐清根本没在听乌龟喊什么。“你能把我弄进来的话,就能把她弄进来。救我的同修,快点,不然要出人命了!” 乌龟在壳里被她推得摇来晃去,声音都抖起来了:“你这不知礼节的小鬼才不是我弄、弄进来的……叫我救人、就救人……你是我的谁啊啊?” 一只乌龟还摆架子! 唐清啪啪地拍打着龟壳威胁:“你不救人的话,我就把你翻过去了。” “别!会死的!”乌龟闻言求饶道:“你要我救人,好歹也让我知道是要救怎样的人啊!” 唐清听了暂时停手:“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家伙。反正是个长得不错但是脾气很差,有点本事可是自以为是又心狠手辣的女人。” “听起来你对对方意见很大啊,那还救她做什么?” “要你管。反正她是跟我一起掉海里面的,你要真是神龟的话,就帮我救她出来证明自己吧!” “海里?”乌龟小心翼翼探出头,靠近唐清感应了一下,自言自语:“原来是那儿啊,离这里不远,难怪你会跑进这里来。我看看,嗯……” 只是一眨眼的空隙,唐清面前就多了个呆滞的人,还维持着像在游泳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可笑。 那人与唐清视线相对。 “你果然还没死啊!”两人异口同声。 玉娇看到唐清,本已萎靡的斗志重新又燃烧起来。她从地上爬起,努力地想挽回自己的形象。可惜发髻散乱,一身泥灰,实在是撑不起几分气势。唐清估计自己现在看起来也跟对方差不多,好在她向来比较随便,所以也不觉得狼狈。 “这是哪里,你搞了什么鬼?”玉娇不是傻子,立时就发现周围环境的异样。 唐清一手指着地上回答:“我也不知道,你问这只乌龟。” 玉娇视线随她的手指投向地面,青绿色的大乌龟正愤怒地抗议:“什么乌龟!我是神龟,神龟!你们这些后辈该称我一声‘寿老’才对!” “一只乌龟居然还有名字。”玉娇稍稍惊讶了一下。 倒是唐清想到也不能太欺负对方,笑了笑之后,正色蹲下对乌龟说:“不管怎么说,刚才多亏你帮助,谢谢。” 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的家伙忽然客气起来,寿老反而有些不习惯。 哼哼两声后,它转过方向要爬回溪中。背上一重,拖慢了它爬动的速度。寿老大怒,叫起来:“臭丫头!你又想做什么,叫我救人我都救了,从我背上下来!”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呢。”唐清趴在龟壳上说。 “你有本事自己跑进来居然没本事出去?玄天派怎么收了这么没用的弟子……”寿老还要再说,感觉到唐清在轻轻敲打自己的壳,威胁意味很重,它赶紧停住。 唐清把自己置身此地前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寿老跟玉娇都是安静听。 等她说完,寿老仰了仰头道:“你那护符,给我看一下。” 对方只是只会说话的乌龟,唐清也不怕它搞鬼,就把护符摘下在寿老眼前晃了晃。乌龟猛地一缩头躲进壳中说:“把这东西离我远点,这符是火性的!”虽然伤不到它,但水性的龟遇上火性的符,感觉还是太讨厌了。 唐清把符重新戴好问:“看出什么没?” “符上有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死小子的气息,估计是洞里的灵楔感应到你有危险后,把你当作他带进来了吧!这小子,自己离开了还给我添麻烦……”寿老开始念念叨叨。 “一直听你死小子死小子的叫,你到底在说谁?” “就是一个不知道多久以前被我救到这里面来的小子,我都不嫌弃他一身灼炎气息了,他还嫌弃我这里水汽太重。后来他在那边的洞穴里修行稍有成效后,某天离开了就再没回来,也不知道还活着没……不过既然你这符上有他的气息,应该就是还活着吧!” 龟脸上是不是有表情唐清看不出,但她却感觉到对方情绪有些低落。 “老龟,你想他的话,送我们出去以后我帮你找找?” “我才没有想他!不过他受我照顾都还没好好道谢,所以我要教训他一下而已!”寿老嘴硬道。 “好啦好啦,随便你是想他也好是要教训他也好,先告诉我你知道他的哪些事吧~” “他也是玄天弟子。” “然后呢?” “让我想想……”寿老偏偏头以后说:“俗家名字好像叫岑什么风,时间太长,我记不清了。” “真是靠不住。”唐清失望摇头。 “又不是我想忘记的,活太久有些事自然慢慢就会忘掉的了!”寿老吼了两句,不再废话。“再让你待下去我非得被气出病来不可,这就送你们回玄天派吧!” “找到那人的话我怎么告诉你?” “你那护符可视为此地钥匙,等你修为足够的时候心随意动,便能轻易进出此地了。去吧!” 十九章 山中岁月匆匆过 寿老说完,唐清跟玉娇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阵扭曲,再睁眼就看到自己重新回到了反思崖中……也不知这老龟怎么知晓她们原来所处的地方的。互相看了看对方脏兮兮的样子,确认这一夜经历的一切不是梦后,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擅闯囚妖禁地一事,被辅事们知道了说不定又要受罚,瞒着比较好。”玉娇忽然说。 这是在跟自己商量? 唐清微挑眉:“那我们这副模样怎么解释?” 玉娇一时愣住。 倒是提问的唐清脑子转得快些,破罐破摔地说:“算了,就说我们俩又打了一架吧!”反正两人不合也是众所周知了。 也没别的好理由……玉娇点头同意下来。 之前还是水火不融,现下却已合谋起如何瞒过辅事们,这短短时间内的关系变化,即使是较为随遇而安的唐清都有些适应不良,更别提玉娇了。 好在两人并未尴尬多久,已听到詹星华呼唤唐清的声音。 听出那声声呼唤中的担忧,唐清只觉一股暖流直直钻进了心里,玉娇却是神色为之一黯——先前她跟踪唐清时,刘莲与方素颜并未露面,如今詹星华寻找唐清之际,这二人也毫无动静……玉娇只是自傲了些,却不蠢,如何不明白两人这般态度是何意? 暗暗地,她羡慕起唐清来,却又不允许自己将这份羡慕形露于外。 “找你的人来了,自去吧!先旨声明,你我争斗未休,我日后仍是要找你麻烦的。” 唐清闻言轻笑:“哦,你不怕又吃亏?” 想到自己被她连累得又是被关反思崖,又是闯禁地掉海的……玉娇没好气地甩袖走了。 唐清这才循着詹星华的声音找过去。 两人会合后,她自是免不了要挨詹星华一顿教训。想到对方被玉娇那声夜半尖叫惊醒,却发现自己不在身边,又遍寻不着的忧虑……唐清老实听着,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冥冥中又觉得,在原来的世界老被同龄人当大姐依靠的自己,来到大荒后却先后被秦箩与詹星华二人视为妹妹关心,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有心与詹星华好好说说洞中女妖与寿老的事,奈何整夜折腾,她实在累得不行,最终没讲几句便沉沉睡去。 夜钟三响,詹星华把唐清推醒。 两人循着入崖时留的记号返回入口处,玉娇与刘莲、方素颜三人已等在那里。虽然三人神色与平常无异,但由站位的细小区别,却可看出她们的关系与入崖时已不同了。 詹星华垂下眼睑。 昨夜发生之事,唐清已粗略告知她。虽然知道了玉娇不若原本想的那般无情讨厌,詹星华还是没兴趣管她们那党人的破事。爱闹不闹,于己何干? 五人怀着自己的思量沉默等待。良久,终于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从入口法阵外传来。 碧和撤去法阵之力,才要叫五人出来,就因唐清与玉娇狼狈的模样愣住。 “你们……”碧和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气又好笑地说:“速速回房去清洗一番吧!别被荷师姐看见了,到时又要被数落堂堂仙门弟子,弄得如市井流氓般……” 他语调温和,唐清等人却已想象出了凛荷寒着一张脸说这些话的模样,纷纷一缩脖子,低调地溜回晨楼。 这场矛盾至此总算结束。 由于有唐清、玉娇二人闹事被罚入反思崖的先例,再加以那夜玉娇那声被人越传越离奇的惨叫,接下来的日子中,这些见习弟子们总算是安分了不少。渐渐的,磨合期过去后,众人都将精力集中到修行上,还猗天苏门一片宁静祥和。 而上乾坤台划分宗属的日子也在这安静的时光中慢慢到来了。 将上乾坤台的那日,唐清晨钟未响便已起来,就着房内灯光梳洗完毕,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这半年光阴,身在其中时只觉得岁月漫长,一回头又仿佛白驹过隙。 镜中容貌未有明显更改,但她却觉得自己神色间多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忽然有人推她一把。 “别看了,再看也不会生出朵花来。”詹星华打趣道。 “要是真的脸上生花,那才是要出事了。对吧,高静?”唐清反击之余不忘拉人帮忙。 高静捂嘴笑,摆明两不相帮。 玉娇跟唐清说过不喜欢高静胆小怕事,唐清却秉承父母“人各不同,要学会与各种性格的人相处”的教育,并不介意高静当初没与自己一起受罚一事。至少,她也没害自己不是吗? 所以半年来,三人仍是相处愉快。 詹星华作势要掐唐清:“就会找人帮忙,一会分了宗属,我看你还拉谁撑腰?” 一句话点破了将要分离的事实,彼此眉宇间的笑意便减了几分。 “不知芬了宗属后还能不能常常见面。”高静轻轻说。 “应该可以吧,我们平日在太昊广场上不也常看到些有宗属的师兄师姐在修行吗?”。唐清的想法很天真。 詹星华淡淡笑了一下道:“若是要像那些师兄师姐一样,那还不如不能常见面的好。” “为什么?” “因为那些师兄师姐都是各宗的外门弟子,也就比道生和见习弟子们好些罢了。虽有宗属,却根本没机会受宗主和仙长们的亲身教导……总之,差内门弟子差得远,与入室弟子更是没得比。”詹星华怕还未上乾坤台就吓到她们,大致说了一下后,摆摆手表示不愿多谈。 唐清二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外面有人敲门催促:“辅事师兄说让大家动作快些,时辰要到了,不能反让诸位尊长等候。” 三人就不再交谈。 自半年前入门那日后,此番还是唐清首次看到数百名弟子聚在一起的场面。与半年前不同,如今这些见习弟子衣着统一,气质也稳重了不少。众人无声地列好队鱼贯而行,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种静谧庄严的氛围来。 走出后山极夜范围,穿过太昊广场一路往上,沿途每隔一段距离就能见到两名外门弟子手持拂尘立于宽阔长阶两侧。此路终点是一座巍峨大殿,朱漆门柱,雪白墙壁,乌青瓦檐。门上悬着一块烫金字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清极殿”三字。 见习弟子们在清极殿门口分男女由左右侧门进入。出了轻烟缭绕的正殿,便可看到殿后那座汉白玉所建高台,高台外圈半空中浮着一大八小九个莲花状的浮台,台上摆放桌椅器皿,各有神色祥宁的六名弟子护持。 “此处便是乾坤台了。”引路的辅事在台前空地下驻足道:“半空九座浮台乃是掌门、四位道君与四位宗主的位置。不过这次掌门云游未归,法宗宗主另有要务,均不会到场。” 已对玄天派的这九位最有权势之人好奇许久的唐清闻言,不禁有些失望。这回不能一次看全的话,下次要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得等到何时去了。尤其掌门真君听来就是个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四位道君大人只是来观礼,但若见到投缘者,也不乏当场收为入室弟子的可能,诸位师弟师妹们可要努力了。” 引路辅事的话拉回唐清注意。 资质天成,就算经过半年努力修炼又能改变多少?这时候叫他们努力,也不过纯属一句安慰的话罢了。 时辰已至,乾坤台地面泛起光芒,传出齿轮转动般的吱吱声。而后除了正中属于掌门的浮台没有动静外,其余八座浮台都陆续有人踏开虚空现身其上。八座浮台上领头之人老少不一,均是衣袂飘飘,一派世外高人的清隽风范。 “弟子等见过各位道君、宗主。” 见习弟子们跟着各师兄师姐沉声喊完,道君中看来辈分较高的那位老者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唐清闻言,忽的紧张起来。 二十章 乾坤台上定乾坤 老者说话之时衣袖轻挥,乾坤台四周乃至整座清极殿范围的天色立时昏暗下来,厚厚云层翻涌不休,将天边赤日遮住,只留乾坤台上的微芒流转。唐清听见詹星华满是佩服地说了声“厉害”。 “一挥袖便能改变天色,这样的修为,不愧为玄天四君……只是不知是哪位道君……须发皆白,这个年纪的……难道是亦宗道君?” 听到这名字,唐清心头狂跳。 亦宗,岂不就是半年前在禁地中遇到的那被囚女妖所骂之人?不知这位道君有没有发现他所设障壁已被破除一事……应该是没发觉吧?不然那洞窟中陷了诺大一个坑,只要有人看到就该明白出事了,且女妖也没有替唐清、玉娇保密的道理。 先是吃惊紧张,后又找了一堆理由安慰自己,唐清思绪纷乱,连同修们上乾坤台的情形都忘了观看,还是詹星华见她神色不对轻轻推了她一把。 “在想什么,你不先看看前头的人怎么做的,一会上了台小心出丑。” “这是测灵力又不是玩杂耍,看别人怎么做的有用么?”唐清强词夺理地回了句,还是暂时把半年前经历的事先抛开,专心看乾坤台上。看着看着,发现熟悉的地方,她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了?”看她今日自起床就有些浑浑噩噩的样子,詹星华问道。 “这乾坤台的运转……跟我以前见过的窥灵镜好像!”唐清说。 虽然他们这些见习弟子立在乾坤台下,看不清台上的详细情况,但只看有人站入乾坤台中驱动灵力引起的阵阵光晕变化,就知道与窥灵镜极其相似……就如刚才上去的那位师兄,唐清就见到他左前方正中晕起朱红光芒,而后往外扩散出金色光圈,又升起六道细小光柱。 而后辅事大声宣布:“正灵根黄阶六重,主火辅金。入法宗内门!” 唐清微微摇头:“不对,跟窥灵镜又有些许不同……窥灵镜没有五行划分。” 詹星华已听她说了窥灵镜是何物,此时笑道:“你所说的那个镜子,顶多算是仿法器而已,与乾坤台这样的法宝如何相比?两者自然是有区别的。” 又感叹:“法宗内门弟子,很不错了。” “先前就听你说什么外门、内门、入室之内的,到底是在讲什么?”唐清终于忍不住问。 “指引你来修仙的人,却没有跟你说过这其中分别么?”詹星华略微吃惊,然后解释道:“其实也就是个师门内的等级划分罢了。以玄天派来说,就是掌门、道君与宗主、各位仙长、执事、辅事、入室弟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见习弟子、道生这样的区别。其中只有内门弟子以上才有机会任辅事,受执事和仙长们指导;入室弟子以上才能任执事,受仙长指导,偶尔能获宗主点拨;而入室弟子中的真传弟子,则是直接由宗主或道君培养,更可谓万中选一,前途无量。” “也就是说,资质高低决定能跟随的师父强弱,师父的强弱又影响自己以后修行的效率?”唐清用自己的理解简单概括。 詹星华点头。 她就笑问道:“星华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灵根?”照詹星华平日表现,她家虽然不在五大世家之中,应该也不是寻常修道家族,总不会连子孙后代的灵根都判别不出吧? 果然詹星华答道:“来猗天苏门之前测算,是正灵根地阶五重。主木辅土偏金……这半年修行,功力该又涨了一两重吧!” “什么主啊辅啊之类的……又是什么意思?” “灵根分五行,其中最强一种五行之力是主灵根,次之名为辅灵根,再次便是偏灵根。通常一人有三、四种灵根很正常,但若这三、四中灵根分不出强弱的话,那人的天分也就算是废掉了。五行均衡者,被称为‘杂灵根’,多被人瞧不起,没有奇遇的话,与没有灵根之人相差无几。而只有一种灵根或两种灵根的,则多半是强者,通常为正灵根地阶以上。” 唐清正被詹星华快速的灌输灌得头晕眼花,领队辅事听到她们二人交谈不休,目光已扫了过来。她才一缩脖子,忽然听到身边见习弟子们爆出惊呼——转向乾坤台,便被其上闪出的璀璨光华耀花了眼。 “这是……” “好强的灵气!” 就连一贯稳重的辅事们此时也有不少人沉不住气地议论起来。唐清尚未跟上状况,便听到九座莲台其中一座响起爽朗笑声。 “仙灵根玄阶,如此资质的弟子我已多年未见了!此子我要收为亲传弟子,你等谁也别跟我抢!” 听声音,说话的应是位中年道君。 其他几座莲台上的人见他已表态,纷纷礼让,只有一位玩笑道:“亦魁师叔好生不讲道理,难得有个奇才,您一句话就要走了。仙灵根之人可不是随便扔块石头就能砸到的……我可要先说好,再有其他资质出色的,师叔您就不能再跟我们抢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之后的弟子们我一个也不要了总可以吧?绡丫头还是这么不肯吃亏。”亦魁道君笑说。 其他几座莲台也有笑声响起,倒是让全场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被亦魁道君开口要走的那名弟子,一脸喜气洋洋地在众多同修羡慕的目光中走下乾坤台,远远可见亦魁道君的莲台上有人下来迎他。 “这才是一步登天了……”詹星华低声说。“四位道君都是掌门的师兄弟,无一不是藏神期的高手,能得他们收为亲传弟子,修为进境定可一日千里。可惜,我是没有那个命了,就不知小清你有没有这运道。” 见詹星华一副指望自己的样子,唐清不禁觉得好笑,才要说点什么,台上唤道:“詹星华。” 被点到名的詹星华赶紧走上乾坤台,测试结果也与她之前所说相差无几——她乃正灵根地阶七重,也算不错,只是有珠玉在前,被对比得毫不起眼,最终分入净宗内门。詹星华之后的弟子,再无表现如之前那位师兄般突出之人,都是平稳分入各宗的内、外门,但求他日修行有得,可以升为入室弟子罢了。 唐清终于也踏上乾坤台,这才看清台上布局。 正前方三块巨大灵石各自雕为太极图样,与窥灵镜的四圈花纹对应的则是地上四圈符文构成的可活动的巨大法阵,法阵底端便是判断灵力几重的十二个小灵石,划分却比窥灵镜更细得多。 虽然没把詹星华之前的话当真,但唐清站上乾坤台时还是忍不住幻想了一下自己周围爆出比之前那师兄更强的光华震惊四座的情景……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 她稍稍与别人不同的地方,不过是五行属性在火与木之间摇摆不定,最终才定为主火辅木而已。 “唐清,正灵根玄阶五重,主火辅木,入御宗内门。” 主持的辅事一句话,决定了唐清今后很长时间的命运。 --------- 推荐票很凄凉,我低调地求一下推荐票好了……事关眉菁日后的推荐位之类,还请各位有推荐票的书友别藏着,先说句谢谢了^_^ 二十六章 麻烦上门疑虑生 据《玄天派史》记载,玄天派始建于七万五千年前,自创派者玄瑬道祖羽化后,曾有过漫长的低谷期。直至现任掌门亦玄真君于两千年前成功达到藏神后期,一脚踏入出尘境界,成为傲视大荒的三位顶尖高手之一后,玄天派才再度被世人公认为四大仙门之首,其中种种波折,不可谓不惊心动魄。然却有不少秘史细节已随时间推移慢慢遗失,又或者被掌权的前辈们封存,后人不能轻易知晓。 现今的玄天派,掌门之下四位道君分别名亦宗、亦华、亦元、亦魁,均是掌门的师兄弟们。亦宗道君乃前任法宗宗主,长于阵法;亦华道君曾执掌净宗,擅长丹术卜算;亦元道君为当今大荒数一数二的剑修;亦魁道君则是体修的顶峰代表。四人各有各的本事、特色,虽然已不在明面上掌权,却还是在背地里默默支持着玄天派的运转。 四位宗主中,净宗宗主青岚真人与法宗宗主凛明真人均是亦玄真君的嫡传弟子,御宗宗主碧绡元君师从亦宗道君,奇宗宗主则是亦元道君门下。 唐清读了玄天派史,这才明白宗属之分并不是修行道路的分别。虽然大部分御宗弟子最后走的都是与灵兽并肩作战的兽修一途,却还是有少部分丹修、器修、剑修等。凡执事以上,每月会有一人负责为门下弟子们开大课,有兴趣学习的弟子们自可到讲课的前辈之处听讲,宗门并不会干涉。 “难怪方师兄跟王师兄所修的怎么看都不是一路。”喃喃自语一句后,对自己该选择什么,唐清反而更加迷茫。 如果是照她在现世时玩游戏的偏好来选择的话,以气御剑,以剑克敌,长袖挥洒,意气凌霄的剑修,怎么看怎么帅气潇洒。然而这修行之路并非是在玩游戏,一着不慎,影响的就是自己今后修为的进境。比照剑修一生养一剑,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再不问其他这种要求绝对专注、摒弃杂念的苛刻条件,她自认从来不懂刻苦专精为何物的自己是无法走下去。 而兽修,很大程度上又非常依赖于搭档灵兽的强弱,这样的修行,与将自己性命交予他人之手中并无区别,唐清独自在这异世中活着,虽然也有朋友,却还是习惯在与人往来时替自己保留一些余地——待人尚如此,何况灵兽?而她若不是全心信任灵兽的话,对方会愿意为她舍命战斗吗?又或者用武力强行收复灵兽,那样到底是想借对方克敌呢,还是嫌自己死太慢所以专门养个敌人在身边? 至于阵修需要术算天分,丹修、符修、器修又太仰赖外力,都不是唐清喜欢的风格。 她想得头都大了,终于忍不住哀叹着趴在桌面上哼哼:“难道绕一大圈,最后我还是要跟着王师兄去做体修吗……” 玉板被她无意间一碰,页面又翻到别的地方。 唐清哑口看着玉板新呈现出的一页,终于明白之前在兽苑内遇到的那熊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妖修。世间万物只要有机缘长期沾染灵气,便是一块石头也有可能生出自己的意志,何况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这些吸天地灵气而生,又有心向道的妖精怪物们,在拥有相应概念又能幻化人身后,如果愿意,便也可以如人一般拜入玄天派。 而这点,也正是玄天派与同类修仙门派最大的不同之一。据《大荒风物志》记载,无论是西方的摩耶派、东方的卧龙洞府还是南方的朱离派都不承认妖修这一分支的存在,其中轻者对妖修视而不见,重者将妖修与妖兽同等捕杀,只有亦玄真君主张给妖修们一席之地。 “天生万物,人是万物之一,妖精怪兽亦是万物之一,人可修道寻仙,他们如何不可……这位掌门真君的观点倒是有趣,不是很像我以前常看到的众生平等之类言论吗?若有机会,真想见他一面。”唐清感慨完,既已了解了一些常识,她总算也没忘掉自己此时最该做的事。 修行。在这以实力说话的大荒世界中,个人的修为境界高低能决定一切。 照《初阶练气概略》的指导,唐清努力将全身每一处的灵气不断聚集、压缩到下丹田处,慢慢感受自己的灵气由最初不规则的气旋不断变化、扭曲,最终旋转慢慢减小,化作一个灵气聚集的球体。 她轻轻舒了口气,一瞬间感觉全身灵力充沛无比,心神格外清明,仿佛触到了以往从未接触过的一个境界。 又控制着灵球运转片刻后,唐清一边回忆玉板记载,一边缓慢放松控制,让灵气所聚成的灵球重新旋动、舒展、扩散,直至随全身经脉游走,完成一个循环。 她睁开眼,仍觉得意识还停留在那随灵力虚空平步的感觉中。 如果不是灵脉贯通后变得比以前强很多的听力敏锐地捕捉到一些异响的话,唐清也许还会维持这半是发呆的状况一些时间。通过刚才的控气,她已经明白自己虽然现在还是练气五重,但其实早具备进一步突破的能力,只需对灵力运行再多适应一些日子便能突破六重。当下也不急了,反而以与以往不同的沉稳态度,不露声色地轻轻开启房门,循着异响发出的地方而去。 震卦三十一苑中的灵兽已经有大半聚集在引起禁制异变的那人身边,却无一只显露出敌意,反而还有一部分发出焦急的鸣叫声。 感受到唐清的到来,灵兽们为她让出一条道,方便她看清了中央那压倒好大一片灵草的花甲男子。 “这是……”对方身上穿着御宗的弟子服装,她想接近对方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便伸出手推了推那头发花白老人,低声问道:“这位师兄,你可是哪里不舒服,需要帮助吗?”。 对方眼皮抖了几下。 唐清看有戏,就又靠近了一些,蹲下问:“师兄,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这次她话没说完,对方忽然暴起,一下掐住她的咽喉,满脸狰狞之色。 窒息的感觉让唐清说不出话来,正欲先反抗了再说,对方脸上的凶狠神色已经慢慢淡去,反而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问:“你是谁?” “我……我是照看这三十一苑的弟子。”咳嗽几声才勉强把话说完整,唐清暗暗打量这说动手就动手的人,小心退开一段安全距离,并执符在手戒备。 对方察觉出她的动作,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而后挥挥手:“我亦是这苑中弟子,不需要你帮忙,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完,自顾踉踉跄跄地往木屋去了。 唐清猜测,这大约就是王易修所说的那个暂时不在的王纪师兄,与王易修是同族,论辈分,可算是他的叔叔。 王易修虽然比自己早入门几年,却也不过二十四岁年纪,他的叔叔……为何看上去却如此衰老?唐清百思不得其解,又想到此事或许关系王易修家内部问题或王纪难言的秘密之类,遂很快将之抛诸脑后。 ------- 发现本文的推荐票一直很悲剧,大家有多的推荐票的话,请给一张啊tat 二十七章 寻常家族藏暗涌 第二日唐清醒来后刚出木屋,便看见王纪正在苑中用灵力助一只白鼬运功调气。对这个师兄,因为感觉与方林、王易修不同,似乎总存在什么不安定的地方的缘故,唐清其实是想尽量避开对方的,此时遇上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王师兄。” 对方淡淡看她一眼,嘿笑道:“唐师妹怎么说至少也该在主岛上修行了半年多,怎么现在仍如凡人一般日落而息?” 唐清被问得有些发窘。 原先跟詹星华她们住一起的时候她便已经发现了,詹星华跟高静虽然不是完全不睡,但睡眠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她们的“休息”就是打坐调息。但自己之前生活的十八年都是规律的早睡早起,用打坐代替睡眠之类的事,她试过,却至今没有习惯。 同样让唐清不习惯的,还有道门内少见人间烟火,全派上下基本都是服用辟谷丹的这点。就算吃了辟谷丹不会饿……但天南地北各处食物所具备的风味,却是辟谷丹远远比不上的。只是看大家都吃得很习惯的样子,唐清也不好发表自己的观点。如今上了玄极岛,回想起当初住晨楼时偶尔还能吃到的糕点,只觉得是好大的奢侈了。 若问这问题的是王易修,唐清可随便答了,也可以直接不回答,因为王易修多半只是想调侃调侃她而已。王纪却不同,看到唐清窘态,他也不让步,一副非等到一个答案不可的样子。 唐清看着逼不过去,便叹息地回答:“我本来就还是个凡人。”她没有这大荒之人们追求仙道的虔诚想法,她想的只是如何通过修仙问道找到返回原来世界的办法而已,只要有其他途径可以达到目的,她根本不是非要成仙不可。 王纪忽然大笑站起来:“唐师妹倒是谦虚,我可听说你是正灵根玄阶的双系灵骨啊!凡人哪来这般资质?” 觉得这笑声中有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唐清借看幻猫的机会又悄悄跟对方拉开一段距离才回答:“灵根之类都是天生的,与我自己的努力和想法并无太大关系。” 王纪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冷冷道:“好轻松的话语,却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日夜努力,也求不来你这点‘天生’。” 从昨日见面就已觉得王纪跟自己不对盘,对方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唐清原本不是多温和绵软的性子,就觉得既然话不投机,自己也没必要再与对方勉强交谈下去。 她微微拱手说:“王师兄说的也有理,是我说话没考虑清楚。师妹今日还要带幻猫出去吸食灵气,先告辞了。” 看王纪没有再说什么,唐清暗松一口气就带着幻猫往外走。 “唐师妹。” 她快到门边时才听到王纪唤了一声,犹豫一霎后,唐清回头,只见王纪带着有些古怪的笑容对自己说:“听闻昨夜我好像对你有所冒犯,当时受创严重,神智有些不清,还请你原谅师兄一次。” 他这么一说让唐清想起自己颈上留着的那五道乌青指痕,心中不安愈盛,只仓促点头道:“师兄既是无心,何必道歉,你没事就好。” 有些仿佛落荒而逃地离开震卦三十一苑,唐清脚步越走越快,幻猫或许是感觉到了她心中浓重的不安,沉默地跟在后面。眼看已经到了王易修练功的地方,唐清猛地停住脚步,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恢复平常的模样上前跟王易修打招呼。 对方的目光在她颈间扫过,脸上露出愧疚之色道:“我这叔叔下手不知轻重,让师妹你受惊吓了。” “王纪师兄是受伤之后心神失控,也不能怪他,是我疏忽了才引来这伤的。”如果自己当时不要只看对方穿着御宗弟子服就放松戒备的话,也不至于受伤。这点,唐清很清楚,并且以后也会引以为戒。 王易修看她这样明理更加内疚:“我昨夜回去听到叔叔提起此事时师妹你已经休息了,今早我就去药阁取了生肌膏来,你一会记得自己抹上。”他拿出一个青绿的玉盒,半个巴掌大小,透着清晨的阳光,显得很是玲珑可爱。 “这装药的玉盒倒是好看。”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后,唐清说。 王易修摇摇头无奈地笑道:“这玉盒不过是保存生肌膏的药效用的罢了,也就你们女孩子家会在乎装药的盒子长什么样。” 唐清听他说着也不气恼,男女各自看问题的角度本来就不同,照她这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反正脖子上的指痕过不了几天自己就会消掉,那药效果如何她真是不介意。倒是这玉盒在原来的世界难得看到,此时拿在手上,只觉得喜悦一点点在心中弥漫开来。 见唐清真心欢喜的样子,王易修就说这玉盒其实并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她要是喜欢,以后自己下山任务时顺便在仙市的器具店里给她带些回来,听得唐清连连点头,只差没有当场就问“师兄你什么时候下山任务”了。 经过这一番关于玉盒的讨论,两人之前的气氛轻松不少。王易修看时机差不多了,就转而说起自己这位叔叔的事。 “纪叔是我爹最小的弟弟,当初在我们家中也算是个有天赋的,因此三十多年前就被送来玄天派修行。但虽是在当时我们家里他是数一数二的信士,归入玄天派中却又不算突出了……当年一开始分宗时他就险些被分入外门,后来三十年纪叔苦修不断却始终升不到管事弟子的层级。再加上一次强催功法意图筑基,伤了经脉,现在修为只有练气十重了。他自认怀才不遇又兼时运不济,心中难免有些愤世嫉俗,偶尔也会做出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叛逆之事。”顿了顿,王易修又说:“再加上我四年前入门后刚好又分在御宗内门,与纪叔他同苑修行……” 王易修是晚辈,不能说王纪说得太过分,但他话中的意思唐清也大多领会了——一个自认天才实际却很平庸的人,因为乱来毁了自己本就不算强的根基,再看到三十多年后自己族中的晚辈都跟自己是一样的地位…… 想象了一下王纪的心情,唐清总算明白自己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阴郁之气并不是错觉。 王纪这人太过不安定,自己日后没事的话还是对他能避则避的好。这么想着,唐清低头看看脚边的幻猫,对方仿佛知道她的心意一般,喵了一声点点头。 笑意就轻轻染上唐清双眼。 她与幻猫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这短短几日中两者之间似乎已经开始产生了些许友情一般。若不是自己修为还不足以碰触幻猫,她真想把对方抱在怀中蹭一蹭,以换取有人陪伴的那种安心感。 ---------- 二更大概晚上7点左右送上。 才知道自己下周有个青云榜,届时我会努力更新,大家的推荐票什么的,也请给一些哦~^_^ 二十八章 未及欢喜已逢险 因为有王易修从旁帮助的关系,之后的一周唐清与王纪皆是相安无事,除了偶尔碰到时仍然会因为对方晦涩的目光而阵阵发寒外,两人连话都没有说过。 这日天色不太好,隐隐有山雨将来的感觉,唐清与幻猫就没有照常出门,而是留在房内练气。她本来天资中上,以前只因是外来之人不了解修行的路子才会在练气五重不断徘徊,入御宗认真学过《初阶练气概略》与《中阶练气概略》后,将两者相比较,自己融会贯通,两日前已经隐约感觉到了练气第六重的门槛。 “今日一鼓作气冲一冲的话,我应该能再进一重了。”对趴在木桌上无精打采甩着尾巴的幻猫说了一下后,唐清见对方没什么兴趣地扭开头,不禁笑了笑,自顾闭上眼开始调息。 如最近常做的一般将全身灵力集中到下丹田内,不断压缩提炼,唐清脑海中缓缓勾勒出自己灵气此时的模样——如涓涓细流,然而流动的速度却缓慢无比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压制一般。她越是用力,那股力量的压制就越是强横,而在两者相争的间隙中,唐清就能隐约感觉到一个自己正在逐渐接近一个新的界限。 那界限仿佛一道堤岸,一旦她灵气汇成的溪流冲破这堤岸的限制而出,飞流直下的感觉一定畅快非常! 唐清越发专注地将全副心神放在灵力的积蓄上,渐渐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连王易修在门外说话都未听见。而王易修一看自己在门外叫了半天都无人回应,也静心放出一丝灵气试探唐清房内状况,感觉到她正在冲关时刻不宜打扰,王易修只得寻来白纸写下自己欲说之事,而后轻轻一声“去”将纸化的白鹤送入唐清房内。 想了想自己这日出岛短则两三天,长则十日左右才能回来,王易修犹豫片刻后,在唐清房外设下一个小禁制——他是体修,阵法之类非他所长,最强也只能做到如此程度了。禁制被破的话,房内的唐清该会有所察觉,也不至于对危险全无所知。 在王易修心里并不想承认自己这番做法是为了防备王纪。但这位叔叔这次离岛回来后怪异的感觉愈盛,连他偶尔跟对方面对面都会觉得不舒服……实在不敢把小师妹的安全寄托在王纪的身上。 准备工作做完后,王易修出门就看到王纪站在苑内,一脸讽刺地看着自己。 “易修,这苑中就算你离开了也还有我在,你设那禁制不是多此一举吗?”。 “总是有备无患。”见王纪已经知道了自己设禁制保护唐清冲关一事,王易修微微皱眉。这次的任务是执事一级的师姐直接派下的,他却不能随便就推掉了,如今只能祈愿唐清好运而已。 思及此,王易修不再耽误,对王纪行了晚辈里后干脆离开。 横竖还有宗纪处的监察队会来往巡视,王纪再多不对劲,也不会丧心病狂到不顾后果地对同宗动手吧! 另一方面,唐清却不知王易修的离去和他离去前的纠结,开始尝试冲击那横在自己进阶之路上的堤岸。 一次、两次、三次……每失败一次,她都在灵力上再加重一层力,终于在使到九成灵力的时候感觉到那堤岸内部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痕。这下唐清不再保留,全力施为,灵力化作的小溪水量暴涨为洪流,一鼓作气冲向阻拦自己的堤岸,终于撞得堤岸土崩瓦解……她的灵气量那一瞬间似乎又涨了几层,如畅流的瀑布一般直冲而下,出下丹田辗转全身,将所有灵脉都扩宽了些许。 唐清咬牙体会这灵力在体内扩散直至安静的过程直至结束,她才缓缓睁开眼,只觉得自己的视力听力又较以前好了些。 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功力进阶的感觉,她隐约感到颈间护符传来微振。 这是头一次,她可以通过这护符感应到来自寿老洞天的气息……知道机不可失,唐清毫不迟疑,立即将练气六重的灵力集中到护符上,当灵气积攒到一个界限后,她眼前一花,已经站在寿老洞天的洞穴中。 洞外传来一阵水声,寿老缓缓爬了进来。 “小丫头,还以为你也跟那个岑什么的一样把我忘了,原来却是进阶太慢所以至今才有能力来此啊!”半年多不见,寿老说话仍是架子大大,毫不客气。 唐清闻言一笑,答道:“老龟莫非是寂寞了?” “什么老龟!叫我前辈!” “死在前面的那辈。”唐清笑声嘀咕。 寿老的龟壳微微抖起来。唐清起先还以为是自己说话太过分真的把对方气到了,正反省是不是太不知轻重的时候,却听寿老哈哈笑起来。 “死在前面的那辈……小丫头还真敢说,照你这么将,全玄天派多的是死在你前面的前辈了!唔,不过这也不算很错,只是修仙界里能活多久却是修为所定,像你们的掌门,该有三千多岁了。” 这数字唐清曾经算过,此时也不惊讶。 寿老在她身边绕了一圈,又闭上眼高深莫测地感应了一会后说:“看来小丫头是进了御宗,身上有兽类的气味。这是……幻猫吧?养得好的话,将来或许会变异也不一定,不过届时就算变异也没你的事了,就你这大半年才练到练气六重的进步速度,啧啧,怕是一颗长生丹的时间用光,你也还没碰到筑基的边啊!” 又顿了顿后,龟脸上露出几分严肃问:“你身边都有些什么人,为何我会感觉到些许晦暗不祥的气息?玄天弟子理应光风霁月,不该有这种阴气才对。” 唐清闻言就想起王纪,才要对寿老说,心底忽然升起前几次生死关头才有的那种感觉。 “寿老,我师门中或许有变,改天再来陪你闲聊!”匆匆说完,也不等寿老反应,唐清心念一动,人又重新回到房内,正赶上王易修设下的禁制最后一层被破除的瞬间。 禁制被迫的气流冲开房门,王纪站在门外对她轻笑道:“唐师妹,现今兽苑中只有你我二人,出来切磋一番如何?” ------- 二更送上,吃饭去了~ 二十九章 一念之差劫难至 “切磋……”自己这个刚突破练气六重,连根基都还没时间巩固好的,跟一个修行了三十多年不止,曾经碰触到筑基边缘的人“切磋”?这事即便是当做笑话看待也并不好笑吧!何况看王纪眼中此时毫不掩饰的恶意,他非但不是开玩笑,更有要借此从自己身上夺取什么的架势。 唐清面上显得有些呆愣,心中却很清醒。这毕竟并非她来大荒后首次面对的来自于人的恶意,是以王纪把企图明明白白露出来,让她知道避无可避之后,她反倒镇定得很。 “王纪师兄,门内不是禁止私斗吗?”。 “是禁止私斗没错,所以我才说……我们是切磋。”王纪回答期间仍是带着笑容,面部肌肉却有些怪异的抽搐。 唐清细心观察着对方的变化。此时此刻,她已不把王纪当同宗的师兄看待,而是凭着直觉,将对方视为生死一搏的对手。暗暗加速灵力运转尽快巩固六重练气的根基,唐清一边拖延时间地说道:“师兄想必也知道我修行不精,这切磋也是多余,不如我直接认输如何?” “唐师妹你忒客气了,才入门半年便进阶一重,虽是比不上那些15、6岁就成功筑基的天才,可也是个人才了,不必妄自菲薄。”王纪说着,态度益发从容地道:“师妹你可知长生丹使用的限制?” 虽不知对方为何忽然转移话题,但只要交谈继续下去,就对自己有利。想清楚这点后,唐清顺势回答:“玄天弟子一人一生可服三次长生丹,练气期一颗长生丹延寿百年,筑基期一颗延寿两百年,金丹期一颗延寿五百年。”这些都是她在玉板中看的,此刻就当复习所学知识了。 王纪负手皱眉道:“我是问你限制。” “派内内门弟子分宗之际即可领取一枚初级长生丹,之后突破筑基再领一枚中级长生丹,入金丹期则可领一枚高级长生丹。如果不能稳步进阶,便只能听天由命。” 听了她的回答,王纪总算有些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你可知道,说一人一生只能服食长生丹三枚,纯属放屁?” 他忽然爆粗,质疑的还是师门规则,唐清自然不会接话。 王纪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带着诡异的笑在唐清门外绕圈踱起步子来,边踱边自语:“我这次下山,虽因任务缘故又受重伤,却也因此知道了一种可以代替服食长生丹延年益寿的办法,而且还能增进自身功力——师妹,你可想知道?” 话说到后面,他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起来,却反叫人听了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唐清摇摇头:“我已平白增加百岁寿限,何苦再急急追寻长生办法?何况修为增进的话,寿限原本也会跟着增加不是吗?”。她没说出口的,却是自己本来目的就不在与天地同寿之类飘渺的事上。 王纪“嘿”了一声道:“年轻人说起这样的话来倒是有底气,只是你以为练气升筑基,筑基升金丹就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不过你还有些光阴可以蹉跎,我却不同,年过半百又经脉受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次下山习得的秘法,危是危险了点,却能助我渡过眼前难关。”他说完,猛地停下脚步,目光贪婪地锁住唐清。 早就知道此人来意不善,又见他乱七八糟扯完什么寿限、功力之类的事后用蛇看青蛙般的眼神盯着自己,唐清终于按捺不住,随着弓身竖起毛发的幻猫一声厉叫,她已经手中暗扣的符咒扔了出去。 抢攻! 本来就处于弱势,再以防守为主只会更加被动,不若以守代攻,出其不意! 唐清为人,一旦下了什么决心行动起来便异常迅速。引雷符丢出的同时,她已经又抛出了一张聚风符和两张凝水符——这招乃是詹星华所教的,风生水起,水聚雷威,环环相扣可以增加法术造成的伤害。 一时间房内风雷交加,雨落不绝,欲冲进来的王纪被雨水雷电汇成的电墙微微一挡,唐清已推开窗户直接跳入外面的兽苑。 横竖已经动手了,不如把阵仗做得再大些,看看能不能招来其他同宗的注意。 唐清这么想着,落进兽苑中后却是一愣。 震卦三十一苑还是震卦三十一苑,但苑中珍兽灵兽却不知去了何处,显得整个院落空空如也,且气氛沉闷,仿佛空气中凝了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起来。 她身后,王纪已经追出,看唐清有些茫然的样子,哈哈笑道:“唐师妹,师兄既然想跟你好好切磋切磋,怎会不做准备?你放心,这兽苑中已被我设下乾天隐踪阵,除非有哪位高人闲着没事用灵视之法四下查看,否则是不会发现我们的动静的。” 他说的这什么阵,唐清压根就不知道,自然更谈不上破阵了。明白想求助于外力已是妄想后,唐清索性开门见山问:“你到底想如何?” 许是觉得自己的布置已经万无一失了,王纪当真说出目的:“本来是想将你用作鼎炉助我修复伤处的,但这样一来怕是会影响之后取出的心脏品质,所以只好作罢。” 唐清不知道“鼎炉”是指什么,但光听对方打算取自己的心脏,她便已经不寒而栗了。 王纪那把苍老的声音却越发轻柔地说:“我在山下已做过几次试验,保证取心过程快速干脆,不会让师妹你痛苦太久的……待我服下你的心脏,你刚融进体内不久的长生丹和你全身灵力,自然就归附于我了,届时我冲破筑基界限,自不会忘了给师妹你多烧些纸钱。” 说话间竟似已把唐清当做死人一般! 心中愤恨对方把自己视作砧上鱼肉,唐清伸手欲掏符咒,王纪却早有准备地一道火咒直冲她面门。唐清匆匆闪开已失了先机,王纪趁胜追击,一直伏地的幻猫却在此时飞身而起扑到王纪身上! “幻猫!”没想到对方会出手帮助自己,唐清稍一吃惊,很快便意识到不是废话的时候,赶紧在符袋中翻找出几张藤木符扔到王纪脚下。藤木符仿佛有自身灵魂般钻入土中,很快便幻化生长出手腕粗细的褐色长藤将王纪牢牢缚住,对方也许是被幻猫的幻术所影响,竟然没有挣扎。 看见王纪有些呆滞地让藤蔓缠绕,唐清判断对方暂时没有威胁后,便开始在兽苑内四下寻找破阵的办法。其实认真说来,将王纪杀了才是一了百了,但唐清就算心里清楚,又哪里下得了手?一看对方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她便只想月兑身出去找宗纪监察队的人来。 正无头苍蝇般在苑中四角寻找多出来的怪异东西时,唐清忽然听到幻猫凄厉地叫了一声。 她回头,便看见幻猫被王纪身上冒出的黑气震开的一幕。 王纪此时似乎仍未清醒,但他身上却升起沼泽般咕嘟作响的浓厚黑气,这黑气与兽苑中的道家清气格格不入,所到之处,灵草尽皆枯萎。王纪自身也随着黑气的涌出发生着异变——之前在屋内时,他只是脸上偶尔会有怪异的抽搐,现在却是全身皮肤都开始凹凸起伏,仿佛他皮肤下面正藏着什么东西欲破皮而出般! 唐清看着王纪那布满疙瘩的皮肤,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三十四章 心意渐通可为友(下) 原以为对方会继续之前争执的话题,没想到苍巽却问了一个自己完全没有准备的问题,唐清一时不知要从何答起。 苍巽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地说:“跟你结另所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些奇怪的画面,平时跟你相处时偶尔也会在你心中感到一些温和的波动。我想那大概就是跟你家人相关的地方吧?” 唐清听着,慢慢明白过来了。苍巽这个问题,是在尝试着了解自己啊! “我们灵兽的父母与后代几乎不会见面。雄兽与雌兽结合后就会离开,雌兽产下幼崽后也会离去继续过自己的生活。终其一生,他们也许都不会再出现在子女面前。即便出现,也不会有什么骨肉亲情之类的东西。”苍巽顿了顿,又说:“身边的修道人也没见过几个眷恋家人的,即使是那些大家族看似团结友爱,其实也不过为了整个家族合起来势力更大罢了。” “你自出生便在兽苑中?” “嗯,这兽苑中的灵兽,大多是由玄天派人为培育出来的。我初次睁眼看见的便是碧绡元君,之后没在她的重绡殿住多久,灵力属性确定后就被送到震兽苑了。” “难怪……人类的父母,是会看护子女直至对方长大成人,仍然将对方当做孩子关怀备至的存在。虽然也有不少会抛弃或者虐待自己孩子的人,但大多数父母都把孩子看得比自己重要。尤其是母亲,总担心孩子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被欺负,快不快乐等等会让孩子忍不住觉得她管太多的琐事。”唐清边说,边回忆自己与家人的生活。“有时候会嫌父亲平日跟自己交流那么少,关键时刻却老摆一家之主的架子训话;有时候也会觉得母亲啰啰嗦嗦,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想法还什么都要干涉……所以家人之间也经常吵架。” “听起来真麻烦。”苍巽给出直接的听后感。 唐清闻言一笑:“是很麻烦。我在家的是很啊,几乎每三天左右就要跟父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一次,每次吵完的时候都会气得想干脆离家出走算了。” 那你现在来了大荒不是正中下怀?苍巽心想。 唐清伸手揉了揉他后颈的长毛道:“但是每次想离家出走的时候,过一两个小时,就又会觉得自己过分了,该向父母道歉,让他们别生气。” 苍巽甩甩头避开她的手问:“为什么?” “因为我爸每次跟我吵完没多久又会想办法逗我笑,我妈就算跟我冷战自己不吃饭也还会帮我把一日三餐准备好。虽然我爸那些笨拙的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虽然我妈生着闷气我也吃不香……但除了他们,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不管我是什么样,都在心里觉得我最好,时时关心我的喜怒哀乐。” “愚昧。”苍巽忽然冷哼一声,摆摆尾巴道:“修仙本就是为了屏弃七情六欲的影响,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 “所以说,我不一定能成仙啊,没有那个觉悟呢!”唐清笑了笑说:“苍巽你都不懂情,还跟我说什么太上忘情。” 一阵沉默。 以为自己一时忘形又将对方得罪了,唐清正暗自着急,却听苍巽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不懂情,不该随便与你论情。不过今日所说的这些事我还要再想想,有关我们未来相处的办法,你也该考虑考虑。”要互托生死,彼此的观点却无法相融,这可不是小问题。 受对方严肃的态度感染,唐清也郑重地点头应道:“嗯,我会的。” 约定各自思考三日再商量的时候,唐清并未想到在自己看来虽然有些难却很清楚的事对苍巽来说却是很大的困扰。直至三日后,她找到卧在兽苑树荫下的苍巽,发现对方全身滚烫时才知道出事了。第一时间,她便抱起苍巽想去重绡殿求救,但刚迈出门没走多远,就遇到终于任务归来的方林正降下云头。 “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可随便碰触幻猫吗。嗯?怎么这只幻猫的形态……” “方师兄,求你帮我看看苍巽为什么会这样!”唐清打断对方的询问。 居然连名字都取好了!方林瞪她一眼,见唐清真心担忧的样子,又兼这只被取名苍巽的幻猫情况的确很不好,方林便决定暂时放她一马。 “过后记得把前因后果给我好好说清楚,现在先抱它进去。“ 明白方林这是答应了自己所请,唐清心头一松,赶紧照做。 方林将自身灵气凝成细丝状轻轻探入苍巽体内,检查片刻后,他忽然笑了声,把唐清吓一跳。 “还未入筑基期就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了,这家伙倒也有趣得很。只是不知何事能让一只灵兽想得疯魔。” 听方林笑时本以为问题不严重,此时他又说什么走火入魔……唐清焦急问:“师兄,怎样才能让苍巽好受些?” 方林看她一眼,撤回自身灵气道:“你与它结了灵契?” “是,我们结了太初灵锁。” 方林微微扬眉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面色如常地说:“既如此,你守在一旁用自身灵力温养它即可。剩下的,就看它自己什么时候想通了。” 闻言,唐清立即毫不犹豫地盘膝坐到床上,将苍巽抱到怀里,缓缓释出自己的灵力包裹对方全身。 “对了。”方林要出门时才忽然想起般语气轻松地说:“如果它在你灵力耗尽时仍然没有想明白困惑自己的问题,那你们俩可能会一起走火入魔而死;开始交换灵力后如果一个不小心断了灵气循环,你们俩也会死,唐师妹你可要当心。” 分明就是故意等自己开始运功时才说的! 唐清明白自己中了方林的算计,却不可思议的全不动怒,只是淡淡回道:“多谢方师兄指点。” 方林眼中因她的平静闪过一丝笑意。 “这关能渡过的话,你与它的修为都会进阶,也算是福祸相依吧!”说完,他随手替唐清合上房门,又在屋外设下多重界阵为其护法。 心知苍巽的困惑因己而起,唐清此时也不在乎方林所说的那两种失败的可能。一则是因为此时的苍巽已经是她的责任;二则……有太初灵锁相连,苍巽若死她本来也活不成,自然更无所谓最后是哪种死法。 闭上眼,唐清进入心神空明的境界,稳稳操控自身灵气运转,渐渐竟连时间流逝也忘掉了。 唐清与苍巽这一耗就是整整七天。 这七天中因为苍巽意识不清体内灵气乱窜的关系,唐清也是吃尽苦头。无数次她的灵气灌入苍巽体内被对方当作敌人抵御对抗,正想着收回灵气时,苍巽的体内又仿佛产生了一个贪婪的漩涡,将唐清的灵气源源不绝地吸入,大有将她的魂魄也一并吸走的趋势。好几次紧要关头唐清都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却又紧咬牙关鼓励自己只要再撑一下就好,如此反反复复……直至第七日凌晨时,苍巽乱窜的灵气开始变得平和规律起来。 熬过了? 感到自己的灵气终于不再与苍巽的灵气纠缠争斗不休,唐清还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下一波煎熬的前奏。这时,她忽然发现苍巽睁开眼,一双碧蓝眸子中清楚映出自己身影。 仿佛不知这几日的变化,苍巽醒来第一句就是:“唐清,我想清楚了,既然现阶段我们各自无法理解对方的观点,那就暂时不理解也可以,互不干涉地过下去,总有一天慢慢会明白的吧!” 他执着专注的较真性格真让唐清又好气又好笑。 看苍巽一副等自己同意的样子,唐清却是施施然把他放到一旁后,挪动自己僵硬的双腿站起来,缓慢地伸了个懒腰道:“行,你说什么都行……我现在却是要去祭一祭五脏庙了。”这七天唐清都是靠着辟谷丹撑下来,现在实在是提到都恶心。 苍巽这才发现自己的灵气虽然充沛不少,身体却有很疲惫的感觉。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对唐清说道:“谢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一起去觅食吗?”。唐清眨眨眼问。 “不,我觉得自己朦胧中好像看到了一个界限,想再试着冲一冲。”苍巽的话语中有暗藏的跃跃欲试。 唐清想到方林所说的撑过这关修为就能进阶,也不勉强对方,自顾自走了——觅食是一回事,方师兄那边,也该去道个谢吧! ---- 嘿嘿,今天更新得算早了吧~\(≧▽≦)/~ 第一章 冒闯幻梦生死阵(上) 聚元潭位于玄极岛南面。 唐清找到秦蔓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后,对方也没有废话,直接就给她引路。两人经过玄极岛正中青玉台的时候,唐清看到那些认认真真在切磋讨论,等待大课开始的同修们,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计划好的听大课之事,因为种种麻烦已经又搁置了。 等重新安顿好以后,这次一定不能再忘记。 她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追赶已经走出一段路的秦蔓。 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这飘然若仙却也格外冷漠的背影,唐清心头忽起一阵冲动。她便趁着这份冲动,突兀开口道:“秦师姐,你可有一位叫秦箩的妹妹?” 秦蔓的脚步一顿。 随后,她缓缓转过身来,仿佛此刻才真正把唐清看在眼中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秦蔓脸上表情依旧漠然地问:“你为何会想到问我此事?” “我来玄天之前,秦箩曾托我这个朋友带一件东西给她的姐姐。”终究唐清没有提及那封信,只是拿出秦箩随信交给她的那枚小小的玉符。 这玉符成色不佳,但看得出应是常常有人抚模,所以显得格外温润。 秦蔓的目光在玉符上淡淡扫过,有那么一瞬间,唐清觉得对方目光中该是有几分怀念之意的,但一眨眼,秦箩就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边走边答:“虽然也姓秦,但我并无家人,你大概认错了。” 没料到对方居然会这么说,唐清意外之余不禁质疑:“可师姐你明明也叫秦蔓……” “天底下难道就没有同名同姓之人么?”秦蔓冷了声音反问道。 唐清不再说话。 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但既然秦蔓无论如何都不承认她与秦箩是姐妹,唐清也不便继续追问。 两人维持着尴尬凝重的气氛一步步走上连接玄极岛和聚元潭的云桥。 隐约可以从前方雾气中看到些许建筑物的轮廓之时,秦蔓悠悠道:“唐师妹,修仙一途,唯有自己强劲才是正理,想要依靠外力协助,便是有短暂的进境也是好处有限。” “我不懂师姐此言何意。” “我是不知你为何非要将我认作你那朋友的姐妹,但即便你以此为由跟我攀交情,对你以后的修行也是没什么用的。”秦蔓说。 一股怒火腾地在唐清心头升起——秦蔓不肯承认她是秦家的大女儿也就算了,唐清还可对自己解释说也许她有什么苦衷。但自己明明没有要借秦箩与秦蔓攀关系的意思,对方却说得好像自己想借此巴结她捞好处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唐清几乎就要出口反驳,可握紧的双手间,玉符上凹凸的花纹却忽然提醒了她要冷静。 秦蔓与方林不同,方林虽然外表孤傲其实内心和善,而秦蔓却是从内到外的冰冷。 如果唐清此时得罪她,本来已经打算栽些莫须有的东西到唐清头上的秦蔓想必是不会手软。照那日在重绡殿所见,秦蔓既然能指使其他弟子担当护卫重绡殿的责任,她的地位怎么说应该也是辅事以上了,其修为与此时的唐清比起来,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压下心头火,唐清尽量平静地回答:“秦师姐大约是误会了什么。” 见她明明已经动了气却能很快忍下去,秦蔓眼神愈发深沉,依旧是淡淡地说:“是误会的话最好。聚元潭到了,我不住此处,就不再陪你进去。到了聚元潭里面,凡是没人住的屋子你都可以自由挑拣。” 语毕,就这么把唐清晾在原地,自己驾云走了。 目送秦蔓的身影远去,唐清还在发呆,却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轻轻地碰了自己一下。 她低头,就见苍巽的头正靠在自己腰间。 “这个秦蔓性格有些古怪,唐姑娘你以后还是尽量少与她往来的好。”渡过一劫后,苍巽对唐清的称呼又恢复成之前客客气气的“唐姑娘”了。刚才唐清与秦蔓的对话他都听着,虽然没有过问,但多少也猜到其中一些门道,此时怕唐清傻傻地再去找秦蔓吃亏,不禁提醒她一下。 唐清一笑,觉得心底剩下的几分闷气此时也因为苍巽的关心而消散了。 “本来我也没打算再去找她。日后我专心在聚元潭修行的话,想跟她再遇上也难吧!”毕竟又不是没事就跑到重绡殿那边闲逛。 看唐清不是敷衍自己,苍巽点点头,与她一起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笼罩整个聚元潭的浓雾上。 “这雾气有些古怪。”鼻头微动,苍巽嗅了嗅浓雾后说。 唐清学他的样子却闻不出什么来,但苍巽不管是阅历还是修为都比她高得多,他既然说古怪,这雾气自然就不会简单。 “感觉得出来是什么吗?”。既然自己不懂,唐清就虚心求教。 苍巽摇了摇头:“具体是怎样的东西不清楚,不过大约跟阵法之类有关吧!聚元潭住的都是碧绡元君的入室弟子们,就算有十数个阵法保护都不奇怪……你对此怎么打算?”总算他还想到问一下唐清的意见。 对于苍巽的小心翼翼,唐清却是答得轻松无比:“不怎么打算,就这么直接走进去。” “嗯?” “你刚才也说了,这聚元潭里住的都是碧绡元君的入室弟子,那她总不可能设下一些害人的阵法来对付自己的徒弟吧!”唐清说完,当真毫不犹豫地一脚迈进浓雾里——秦蔓故意把她扔在阵法外面自生自灭又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她就不信玄天派这样的地方,真能发生让自己门下记了名的弟子不明不白死掉的事情。 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唐清的苍巽眼看对方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雾海中,“啧”了一声之后,匆匆跟进去。 就在这浓雾深处,某间屋子的屋顶上,一个小女孩轻轻“咦”了一声,而后趴在屋檐边上,弯头向檐下喊:“甄师兄、林师兄、司徒师姐……好像有新人来了呢!” “哦?”檐下屋内有人应了一声。 又有女子的声音笑道:“这新人好像没人引导啊,居然就这么踏进这幻梦生死阵中去了。” “难得有戏可看,我们今日的切磋就到此为止吧,一起去看看如何?”之前应声的人提议。 另外两人还未来得及回答,屋顶上的小女孩已经拍起手来。 “看戏看戏,这聚元潭可是好久没有新人了,要好好欢迎一番才行!” “你啊……”檐下的三人纷纷摇头。 这边的种种讨论,此时已经身陷阵中的唐清,却是完全听不到的了。 ------ 新卷开篇稍微卡了一下,所以更新得晚了,大家见谅-_-||| 第二章 冒闯幻梦生死阵(下) 白茫茫的云雾仿佛没有尽头,之前在外面时隐约可见的屋角房檐已经全然不见踪影,仿佛海市蜃楼一般。唐清走了半个时辰都没走出去后,也明白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但因为还没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她并不慌张。 在她看来,除了雾大一些,看不清周围五米范围外的事物之外,一切都很平静。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换得苍巽忍都忍不住的一个白眼。 “这阵要是困上你十数日,就算什么危险都没有也能饿死你。”有时候苍巽真搞不清楚唐清脑袋里的思维是怎么运作的。 唐清呵呵笑道:“不怕,来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尽量装满了辟谷丹。”说着,她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别看这小小的锦袋不过巴掌般大,内中空间却有五平方米大小,如果这里面全被唐清塞满辟谷丹的话……那倒的确够她吃个一两年的,只要她自己还没腻味死。 苍巽已经放弃跟唐清讨论常识之类的事了,他痛苦地将头扭到一边。 阵外四人透过与幻梦生死阵相连的巨大镜子虽然可以看到阵中情况,却听不到声音,不知道唐清在对苍巽说什么。此时看她信心满满地拍储物袋的样子,纷纷开始发挥想象力。 “这师妹看上去修为不高,打扮也很普通,难道却暗藏了什么厉害的法器?” “不好说,不过她那头灵兽看上去品级不低,她既然能够驾驭这样的灵兽,我觉得其道行不能从外表判断。” 之前趴在屋顶上的小女孩听着师兄师姐的讨论,偏头问:“如果她有利害的法器,为什么不早点使出来破阵?都半个多时辰了,小艾无聊得都要睡着了。” “这……也许是因为未逢险境,所以她才有所保留。”之前断言唐清有法器的人犹豫道。 “那还不简单,她要险境才出手的话,我就帮她制造个险境好了!”小艾高兴地一拍手,两手结印便催动镜框周围的符文。 这幻梦生死阵,入阵的人想强行突破不容易,阵外的玄天派弟子们想要操控却只需要有一定的灵力并知道法诀即可。 随着小艾的动作,镜中数道虚影晃过。 能入聚元潭的人,虽不一定是碧销元君的亲传弟子,却必然是御宗的精英。既是精英,当然多多少少有些傲气。此时在场四人均好奇唐清这新人的实力,所以对于小艾擅自催动阵势变化的做法并无一人有意见——反正只是幻梦生死阵的第二重罢了,练气十重左右的人应该都能勉强应付,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阵势一变,唐清尚未察觉,苍巽已经敏锐地作出警戒的姿态。 一道风刃自虚空中而来,苍巽低咆一声,利爪一挥便将那风刃撕裂,同时提醒道:“危险来了,自己小心!” 不用他说,唐清在苍巽低咆时已经发现情况有变,急急忙忙给自己用了一张轻身符。接下来连绵不绝的风刃攻击中,大部分风刃被苍巽或以爪,或以长尾拍散,剩余的小部分零散风刃也被施了轻身符的唐清敏捷地一一躲开。 “反应不错嘛!”观看镜中情形的人里有人称赞。 小艾不满地嘟哝:“她还不用法器……” “再等等看吧,这第二阵都还没到头呢。” 仿佛为了回应外面的这句话般,阵中除了风刃,又增加了不时劈下的闪电,唐清渐渐显得左支右绌、应对不暇。见状,苍巽明白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当机立断道:“唐清,到我身后去!” 唐清也不问他要做什么,立即照办。 莹白光芒闪过,苍巽伸展开之前隐藏起的双翼,翅膀一振,烈风四起。看他的用意,竟是打算以力拼力,强行吹散这困人的云雾了。 “其貌似虎,背生双翼,可驭风雷……这,难道是狴犴?!” 外面围观的四人都是御宗入室的精英弟子,关于灵兽的知识自然累积良多,此时认出苍巽的模样,纷纷生起羡慕、嫉妒、疑惑、愤恨的种种情绪。 “师尊都不许我挑选灵兽,为何这修为还不如我的新人却有狴犴?不公平!”小艾年纪最小,自然也最沉不住气,此时已经忘了最初只是想试探一下唐清实力深浅的这个目的,两手再次结印,却是将幻梦生死阵往后推进了两重。 “小艾!” 幻梦生死阵从第四重开始就要筑基以上修为才能应付了,此时小艾的鲁莽举动一出,来不及制止她的其他人均是脸色大变——阵法一旦启动,凭他们在场这几人的能力却是无法由外部强行阻止的。 “我去找仙长或是师兄们来!”有人说着,正要跑开就被小艾抓住衣袖。 “不要去!她有那么厉害的灵兽帮忙,肯定会没事的!不要去啦!” “放手,这可不是儿戏,一个不小心就要出人命的!” “可是——” “你们在吵什么?”一道温和的男声插入两人的争执。 众人心虚地低了头一起唤道:“碧和师兄。” 目光在四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又看向镜中景象,碧和即刻就想清楚事情经过。 “待会儿我再跟你们说。”留下这句话,碧和衣袖微振,整个人化为虚影,瞬间融入镜面。 镜中此时已经不是云雾缭绕的模样,而是光线昏暗,飞沙走石,唐清虽然避到苍巽的羽翼下,终究还是受了不少的伤。 听着耳边鬼哭神嚎般的怪异声响,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毫无规律的混乱攻击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唐清终于有些怕了。 是怕自己要因为今天的冒失付出惨痛代价,更是怕庇护自己的苍巽受伤。 “苍巽,你还好吗,实在不行……” “伏低些!”因为尚未成年的缘故,苍巽的体型以狴犴来说还小,没办法完全将唐清罩在自己的羽翼下他也甚是焦急。 前方忽然有成人手臂粗细的藤蔓伸出来,并迅速分裂为更细的分支钻入云底,仿佛落地了一般迅速生长,开枝散叶,在唐清与苍巽周围形成一个藤篓般的护罩,把一切攻击都隔绝在外面。 碧和从护罩入口处施施然走进来。 “唐师妹,还能动否?” 忍下因站起牵动伤口生出的疼痛感觉,唐清点点头。 “那便随我出阵吧。”碧和轻松说完,法诀一施,藤篓般的护罩迅速缩拢将两人一兽护在中间,化为一个球体迅速钻出幻梦生死阵的限制。 双脚重新踏上实地,唐清看着围在镜旁的四人。 会出现在此地的均是自己的同修,按理说就算不欢迎自己,应该也不至于好像愧疚般不敢正视自己的脸才对,除非……唐清也不是傻子,来大荒这些时间,察言观色的本事进步不少,心下顿时也是雪亮。 “唐师妹,你先去梳洗休息吧。”碧和温和说道。 “是。不过梳洗之前,我尚有一个问题想问。”唐清目光停留在四人中唯一一个瞪着自己的女孩身上,缓缓问:“刚才我经历的那些,可是谁添了一把力的结果?” 她嘴上说是问问,实际神情已说明了她不但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而且对是谁做的已经有了猜测。 小艾狠狠哼了一声回答:“是我做的,又如何?” 将对方的脸认真记住,唐清点点头说:“不如何,很好。碧和师兄,我先告退了。” 此时不是直接找人算账的好时机,唐清打定主意今日的事,来日再找机会慢慢清算。 被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碧和将他们训示了一番后,走之前又对小艾笑道:“小艾,你以后跟唐师妹相处可要自己当心了。” 他可是还记得唐清还是见习弟子时就被送去反思崖的丰功伟绩的。 听碧和这么说,再想到唐清走前的眼神,小艾面上虽然仍是倔强的样子,心里也不禁打起鼓来。 第三章 火灵潭边暂安居(上) 唐清从幻梦生死阵外的高台往下,看清聚元潭全貌的第一感想就是这地方很像自己原属世界的景点九寨沟,只是更广阔,颜色也丰富。 聚元潭的“潭”不止一个,而是成百上千、大小各异。从幻梦生死阵所在的高处往下看,大大小小色彩缤纷的水潭就像是无数宝石拼凑成的精美首饰一般,风一拂过水面,就闪动如梦般的绚丽水光。然风景虽美,下方的灵气分布却是混乱复杂。 修仙界的羽士们为了便于区分,所用的法器、地势的灵气等等也分了等级。不过灵气的品级不像人和灵兽的分得仔细,除去了仙、正、凡的基础划分,改为按五行直接划分天、地、玄、黄四级,每级共五品。其中一品最佳,五品最劣……另外如灵药之类,其分级也参照灵气的品级。 苍巽低头看了一会道:“至少某处的灵气是什么属性倒是一目了然。” 火属性的水潭为红色,木属性绿色,水属性蓝色,金属性黄色,土属性褐色。至于其颜色深浅,大概代表的是灵气的浓度——当然,灵气浓度也不是越浓越好,至少黄级一品的灵气再浓郁,也不可能比得上天级五品灵气的一点点。 唐清却没注意下方的水潭多久,而是四下张望不休。 “你在找什么?”看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苍巽忍不住问。 “找下去的办法。”这高台离地百米以上,她总不能每次都用浮空符飘下去吧?有钱也不能这么烧,何况她还没钱。 苍巽轻松回答:“我驼你下去不就行了。” 这倒是,有会飞的灵兽就是方便啊!唐清暗自庆幸一下。 她刚爬上苍巽的背,碧和已经训完人赶过来,见她要走了,急急喊:“唐师妹,留步,有东西要给你。” 以两人交情,碧和还不至于会特意给唐清这新人准备什么礼物之类,那这东西,应该就是入室弟子份例里该得的了。 唐清重新落地向碧和行了礼,接过对方手上的青布袋。 “里面是记录住在聚元潭需要学会的法诀的玉板、证明你身份的腰牌和一些常用的药丸。药丸之类,每月都可以凭入门弟子的腰牌在给事殿领取一定分量,你自己要记住。”碧和说完,看了唐清一会后,问道:“唐师妹,你之前说记住了小艾,可是当真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以为碧和要当老好人居中协调,唐清一笑说:“怎么可能,不过吓吓她,希望她心里有所顾忌后别再给我添乱罢了。”每日专心修行时间都不够,她哪里还有空闲陪一个明显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胡闹? 感应到唐清的想法,苍巽发出赞同的咕噜声。 碧和闻言一笑:“别她啊她的,小艾入门比你早一年,你也该称她一声‘师姐’才对……你不打算继续跟她计较的话自然最好。小艾是艾家第十代家主的掌上明珠,要是唐师妹你硬跟她杠上,她家中的长辈怕是也要对此‘关心’一二。” 艾家?想起《大荒风物志》中五大家族的第三家便是姓艾,唐清总算明白那个小艾嚣张的底气来自何处了。她本来想碧和是要帮小艾说话,如今看来确实在提点自己小心……唐清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立时向碧和道谢。 碧和却不是计较虚礼的人,随意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又与唐清聊了一会,给她指出聚元潭内用作通行工具的莲台所在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唐清取出青布袋中的玉板学了召唤莲台的法诀后,总算不必操劳苍巽。布袋中另有增元丹和回灵丹各三十粒,避水丹、驱毒丹十粒。唐清仍旧把这些丹药留在青布袋中,一并丢进自己的储物袋里。 对她这毫无章法的整理方式,苍巽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一人一兽在唐清熟悉玉板上的法诀后,开始乘着莲台在聚元潭里来回寻找住处——此地建有院落的大潭约有一百余个,而住在此间的弟子才三十多人,看上去似乎选择面很广,实际上照着五行属性挑下来可选的就去掉了一半,再扣掉灵气品质太差的和已经有人住了的,唐清可挑选的便更少了。 避开院墙上印了符文表示已经有人的院落,路过一个水属性灵潭上空时,唐清很是心动。 “此处灵气该有地级四品吧?”她说。 聚元潭此处最高级的灵气到地级二品为止,这地级四品的灵潭已经是很好了。只是…… “你一个火属性灵根的住水系灵潭,简直就是……反正不合适。” 苍巽也许想说类似占着茅坑不那啥之类的话,但最终因为天性里的严谨守礼咽了回去。 唐清也不是不明白属性要相配的道理,只是看着那水色纯净如蓝宝石般的灵潭总有些舍不得——多美的一个地方,怎么就没人住呢?有人住的话自己也好死心啊! 她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最终跟苍巽商量后,唐清在一个火属性地级五品灵气的灵潭边住下。 殷红的潭水倒也是清澈见底,只是这容易让人想到“血池”的景象,终究不讨唐清喜欢。 “以貌取潭,肤浅。”苍巽终于忍不住说她一句。 “别仗着自己是灵兽就乱改词啊!”唐清抗议道。 “灵兽怎么了,我们灵兽……”涉及整个种族的荣誉问题,就算一直努力作出沉稳样子的苍巽也兽血沸腾了,开始从上古时期追溯他们灵兽的历史。 唐清无奈地捂了耳朵看天。 何泽等人来唐清的住处时看到的就是这一人一兽僵持的样子。虽然苍巽的声音只有唐清听得见,但是看他们俩的互动,旁人也不难猜出多半是灵兽在说什么唐清不乐意听的话……不过,定契的灵兽与羽士之间的沟通都是脑海中完成的,她捂了耳朵有用吗?何泽疑问。 唐清看到过来的三人是之前幻梦阵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心里一阵疙瘩。 苍巽也停下灵兽发展史的强制授课,回头看向何泽等人。 “三位师兄师姐,不知有何事?”动手设计自己的固然是那个叫小艾的姑娘,但这三人明明在一旁也不插手,唐清是断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对自己有多少善意。 胡沁雪仿佛没发现唐清的戒备一般微微笑道:“我们是为之前的冒失来道歉,顺便跟新来的师妹你认识认识的。” 第四章 火灵潭边暂安居(下) 说是道歉,但彼此都明白这只是客套。 唐清作为新来聚元潭,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新人,师兄师姐都放低姿态了,她又怎么好继续摆脸色给人看?何况这三人还真不是动手的那个,只不过是旁观而已。纵使心中仍是不舒服,唐清却也明白需要忍耐的道理。 双方各怀心思地分主宾找了位置坐下。 胡沁雪将自己与何泽、何丰两兄弟介绍了一下后,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壁,笑道:“这里的院子虽然因为建在灵潭旁少有尘埃,但摆设之类却太过简单了些,让人看上去都觉得没劲吧?” 唐清闻言回答:“反正只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唐师妹这么说就不对了,就算只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这也是你要长期居住的住处。稍微收拾收拾,摆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至少看着赏心悦目啊!就连亦连仙长或碧和师兄那般修为的人,也是有自己的摆设讲究的。”顿了顿,胡沁雪右手食指轻轻抵在下巴上回忆说:“亦连仙长那里满屋子的茶具,碧和师兄房中则挂了不少书画卷轴……不知唐师妹喜欢什么,不如一会先从我那边抱个花瓶来装饰着?” 对于对方这份热情,唐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沉默摇头——胡沁雪的热情与詹星华不同,后者让人觉得温暖,前者却给人一种被逼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何丰轻声说:“胡师姐,你说慢点,我看唐师妹都有些懵了。” 胡沁雪这才煞住话头,责怪地瞪了扫自己面子的何丰一眼。 唐清有些感激地朝何丰点点头。 对方微红了脸道:“之前艾师妹胡闹时没有及时劝阻她,要不是碧和师兄路过,或许就要害唐师妹你受重伤了,对不住。”他言语虽然简短,却诚恳得不像作假,眉宇间的懊悔自责也很真实。 唐清犹在观望,何泽已经看不下去自家兄长低头的样子,说道:“就算碧和师兄不在,二哥你不是也正准备去找人帮忙吗?别太自责了。我看,唐师妹现在也没受什么大伤的样子。” 一番话说得唐清默默在心里竖中指,但也明白自己错怪了何丰。 虽然其他两人的道歉没甚诚意,至少何丰却是真心的。唐清不想这看上去比女子还柔弱的师兄为难,尽管月复诽何泽,还是配合地说:“都过去的事了,也是怨我自己学艺不精。”后一句说得有几分真实的懊恼。 听唐清这么说,胡沁雪忽而眨了眨眼道:“说到修为,唐师妹你这头狴犴好生威风,该是已入筑基期了吧……不知是怎么得来的?”她目光投向趴在里间休息的苍巽,满是艳羡。 “机缘巧合而已,我与他都吃了些苦头。”具体过程唐清不想多回忆。 何泽扬眉道:“能得此强力仙兽,再多苦吃起来也不亏了!” 唐清一笑,对此倒是不否认。 胡沁雪继续围绕苍巽的来历打听:“如此说来,此兽并非宗主分派给师妹的了,不知你们所结的是哪种灵契?” 驭使灵契只是短期契约,期满即解除;长伴灵契则比较麻烦,非一方身死一般无法取消。看唐清的修为不超过练气八重的样子,狴犴却已是筑基期……他们俩顶多也就结个长伴灵契吧! 觉得胡沁雪的目光有些晦暗,唐清心中暗暗警惕地回答:“我们结的乃是太初灵锁。” 空气中的紧迫感因她的回答,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何泽与胡沁雪掩都掩饰不住的失望神色。唯有何丰,仍是真心欢喜的样子恭喜唐清能得此生死相伴的强助。 之后的交谈愈发冷场。 唐清在幻梦生死阵中累了许久又受了些轻伤,此时一心只想休息无意多说话,胡沁雪与何泽是心神不宁,何丰则不擅牵动话题。最终没过一会,大家就客客气气地各自散去,唐清总算能松口气给自己的伤口上点药。 把增元丹碾成粉末洒在伤口上,看伤口吸收药力后迅速恢复,唐清这才烂泥般摊在床铺上问:“苍巽,你觉得胡师姐问我们结的灵契是为了什么?” “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把我抢走吧!”苍巽兴趣缺缺地回答:“如果你我是短期灵契那当然皆大欢喜,即使我们是长伴灵契她也可以想办法使点手段……”但他与唐清结的偏偏是无法分割,生死皆同的太初灵锁,胡沁雪跟何泽即使杀了唐清也达不到目的。 听出苍巽未竟的意思,再想到之前那凝重得让人窒息的气氛,唐清目光一沉,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便是所谓的怀璧其罪?但,他们怎敢在师门内动手?”玄天派正式弟子要遵守的派规底限便是不得伤及同门性命啊! “他们只要确定事情有可行性,便是耐心等一段时间的机会也无妨吧!你现在是修为还低没什么机会出门,等你突破练气九重,开始做师门任务后,他们还愁没机会下手么?到时候杀了你再将你的魂魄打散,一切便一了百了,查无可查了。” 唐清听得心寒,模下床搂住苍巽毛茸茸的头,勉强笑道:“你知道的真多。” 感觉到唐清的不安,想想自己说得确实也有些深入了,苍巽配合地转移话题:“这些事是刻在我血脉中的知识。灵兽们生下来便知道修仙相关的种种知识和修仙界的情况,只是需要随着成长慢慢理解消化而已。” “听起来好方便。”唐清的声音仍是有些疲乏。 苍巽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唐清的脸,安慰道:“别担心,就算真有人要打你我的主意,至少也要过了我这关才行。胡沁雪跟何泽不过是一个筑基期一个练气十二重而已,并非无法对付。” 暖意在唐清心里升起,她更使劲地抱住苍巽。 “谢谢。” 听见这句道谢响起在自己耳畔,苍巽有些害羞般动了动:“我也不是为你,只是因为他们把我当个可以随便拿走的物件看待所以很不爽罢了……喂,很热啊,快放手……” 唐清硬是又闹了苍巽一阵才睡着。 之后数日再没人来打扰唐清——修仙门派大抵如此,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遇大事的话平时都是各悟各的道,没必要不会玩什么串门之类的无聊事。唐清便专心巩固自己练气七重的修为,直到一只纸鹤飞来,带来外出的王易修已归,想见她一面的消息。 -------- 总字数今天突破十万字了!自己夸一下自己xd 第九章 隔墙有耳探过往 唐清看到并跟踪的那两人,正是当日在星河城外的山上,有意牺牲他人性命猎取血枭的胖女瘦男搭档。本来两者如果分开行动的话,以瘦男子的模样是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胖女人虽然又高又肥有些抢眼,但绝对没有他们俩走在一起招人怀疑。 这两人,在星河城那边“打猎”未遂,就转移到夜明城来了? 心中疑惑着,唐清更加小心收敛气息观察这对搭档又想做什么——在她心里,已经认定有这两人出现的地方绝对没好事了。而且当初在星河城发生的那场意外,到头来究竟是前城主自作自受,还是胖女瘦男做了什么手脚撩拨血枭也未可知。 秦中大哥……想到那一路护送自己最后却死于非命的人,唐清更觉得不能轻易跟丢前面这两个小人。 如果给她机会证实当日之事有这对男女一份的话……哼。 不管唐清这边的心思如何变化,胖女瘦男却是还未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而是与这夜明城里其他来往的羽士、信士们一样,东看看西看看,偶尔砍砍价买点自己需要的东西。 原本认为对方出现在此地是因为此地即将生变的唐清,渐渐也没了把握。 难道他们只是来夜明城补给的? 想到夜明城是玄天派附近最大的一个常仙市所在地,这对男女出现在此地也不是说不过去。唐清一路尾随这两人,对方逛店她便在店外等,对方逛街她就隔一段距离偷眼观察。如此,不知不觉间红日将沉。 想到苍巽还在城外等着自己,唐清正考虑要不要放弃这无意义的跟踪离开的时候,忽然见那叫“老关”的瘦男人朝胖女人使了个眼色。 原本已经有些疲倦的唐清瞬间又打起精神。 假装绕到街上看一个纸糊的面具,唐清试面具的时候,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老关跟胖女人身上,看见他们也是假装看摊位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后,趁没人发现时,忽然朝一旁的暗巷中闪去。 终于有行动了! 唐清心中既是激动又是紧张,将面具放下以后,她手中扣上几张刚买进的灵符,靠到暗巷旁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定四周没人后,也迅速走进去。 这过程说起来动作虽多,但做起来不过眨眼的事,唐清入暗巷时,还能看见胖女人那浑圆的身体正拐入一个小院。 唐清犯愁了。 如果是在大街上,她还能想怎么跟就怎么跟,即使被老关跟胖女人发现,也可以说只是碰巧路线一致。但对方进了明显属于私人居住的院落中,唐清既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跟进去,也没把握爬上屋顶掀瓦偷听不会被人发现——这可是人人都懂一些法术的大荒世界,想来原住民们比起武侠小说中的高手该也不遑多让。 也不知这世界有没有窃听用的法器之类…… 脑海中渺无边际地想着,唐清也没有直接放弃,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院落,缓缓绕院墙转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可以让自己有机会进去。 这一转,她才发现老天待自己不薄,原来那对搭档也没有进院中的屋子,而是站在院子里面说话。唐清悄声绕着院墙走的时候,刚好就听到老关的声音,赶紧停步附耳到墙上。 两人似在说生意的事。 只听老关叹气说:“唉,这次没有什么好货色在手上,连见袁老板都只能站在这院子里等……娘的,这群势利眼的东西!”还唾了一声。 胖女人声音有些沙哑磁性,语气还带着几分妩媚地说:“手头拿不出好东西,受点冷落也认了。你在这里叽叽咕咕地乱说话,小心给袁老板听见……他可不缺供货的人,我们想再找个这么大方的金主却难了。” 老关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后,又笑道:“还是柔儿你忍得。说起来,我们能搭上袁老板这条线,也多亏你这手使香的绝技。诶,袁老板还有没有跟你商量买香的事情?” 听到胖女人居然叫“柔儿”的时候,唐清觉得胃部一阵抽搐,赶紧又将精神集中到两者交谈的内容上。 柔儿冷笑说:“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下向我买香的主意的,但我靠这玩意吃饭,独门绝活怎能外传!” “留着点筹码也好,让他惦记着,然后为了你这香,继续高价买我们的东西……” 听到老关这么说,柔儿也低声笑起来。 唐清从两者对话中也只能听出此处院落属于一个姓袁的老板,对方为了让柔儿把使香的技术卖给他,所以高价从两人手上收购货物。至于这货物是什么,唐清觉得该是妖兽内丹之类的东西。 墙内两人笑完了,继续说话。 柔儿说:“这袁老板,看上去修为也不是很高的样子,镇日里收购这些内丹去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用……要说转卖,我们也留心注意过了,这市面上并无我们打来的内丹流出。可若不是要转卖的话,除了我们他还有好几个供货的,囤这么多内丹难道摆好看?” “有钱人的想法,你我又怎么清楚,据说他还收集活的妖兽。可惜了,上次那血枭要是抓成,你我足可以休息个一两年。” 终于听到自己最关心的部分,唐清咬住嘴唇再次提醒自己,不管一会听到什么,都不能打草惊蛇。 “原本算得好好的,血枭逃跑的时间跟方向也跟我们预计的差不多,还有冤大头自己送上门来做饲料,最后却是白白便宜了其他人。玄天派那些该死的门生!都没在他们地盘上闹事了,他们也不嫌管得太宽!我呸,装正人君子给谁看,这修仙界有几个人是真正圣洁不染的?!” “嘘、嘘,你之前还叫我低调,怎么自己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老关见搭档点了爆竹一样,赶紧安抚。 唐清暗自握紧拳头。 事情至此,至少她已经知道当日血枭发狂的确与这两人有关系,那他们便要为秦中和星河城里死伤的那些人负起责任!但自己一个人或许不是他们的对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他们身上留下记号,供自己日后追踪的…… 唐清迅速回忆着这些日子在玄天派看的那些玉板中记录的法术,忽而灵光一闪。 现阶段她能学习的法术中,确实有一种是追踪用的,叫“千里悬丝”,可以将自己的灵气极致压缩后作为标记留在要追踪的人身上,这样未来半月内,不管对方走去哪里都可以找到。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有要用这法术的一天,所以虽然记下了方法,却从未练习过。但这时候也不能犹豫了,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碰到这对男女? 决心一下,唐清就在心中默默念起咒决。 城外的苍巽因与她有灵锁相连,此时感应到她要施法,赶紧出声问道:“唐清,你要做什么?这夜明城常仙市中不能擅自动用法术,否则会被艾家的巡城羽士们抓走的!” 它这提醒来得太晚,唐清已经念完了咒决,灵气凝成的无色细丝正要穿墙而入—— “你是何人?” 猛然听到自己身后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唐清惊慌之下衣袖一扬遮住自己的脸,丢出一张轻身符就要逃走。 院里老关跟柔儿发现自己被人窃听,此时也是愤恨地翻墙而出。 唐清回头看时瞄到老关翻墙落下时衣袖沾到了自己放出的千里悬丝,当场稍稍心安,脚步却更快了。 这时候若是被老关等人抓住,自己便是前功尽弃! 深知其中厉害,唐清暗恼那个不合时宜出现,扰乱自己计划兼暴露自己行踪的男子,但怕脸被人看到,她也不敢再回头记住对方长相。 感觉身后追击越来越近,唐清也不敢跑到大街上,一个劲地在暗巷中穿梭,还得多谢这夜明城的暗巷少有死路,且柔儿跟老关忌惮着艾家的势力,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使用法术坏艾家的规矩,三人一时间跑动速度倒还算势均力敌。 轻身术毕竟与腾云驾雾不同,只是能帮助施术者跑得快些跳得高些而已,唐清体力不济,知道这么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追上,一边稳住苍巽让它不要强行跑到城里来接应自己,唐清一边逼自己赶紧想月兑身的办法。 恰此时迎面走来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 唐清目光一闪,借着刚过一处转弯,老关二人暂时看不到自己行踪的机会,她壮着胆子跑上前挽住那青年的手,不顾对方的诧异高声说:“二哥!你明明答应今日回来要给我带礼物的,礼物呢?拿不出来的话,陪我逛仙市的约定可不能再废了,小心我告爹娘去!” 忽然冒出个便宜妹妹,年轻人显然很意外,脸上几分诧异几分苦恼,看上去倒真有点被妹妹缠得头疼般的感觉。 “你……” 华服青年刚要说话,老关与柔儿二人已经追过来,唐清心中发急,临时演技居然超常发挥了,捂脸作出要哭的表情,数落起来:“自从嫂子进了门,二哥你就不常陪我玩了,这次难道还要食言么?呜呜……既然这样,我就识相点自己滚,免得被你赶!” 她一跺脚,就与老关两人擦肩而过。 柔儿回头看了一眼这与己方反方向的女孩儿,再看看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青年,真信了听到耳中的话,一心一意跟老关继续去找不知道躲去了哪里的窃听者去了。 唐清跑出一段后停下喘气,确定再无人跟过来才稍稍放下心,同时庆幸还好自己进城之后就先去成衣店里买了套夜明城中最常见的服装换了原来的玄天派弟子服,否则刚才光凭服饰也要被人认出来。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反正千里悬丝已经被老关自己沾上了,也不怕失去他们的踪迹。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后,唐清快步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城与苍巽会合。 ------- 昨天断更,今天就双更补上。分量很足吧?求推荐票/(ㄒoㄒ)/~~ 第十章 世事从来多曲折 站在苍巽跟前,唐清有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平日里苍巽就算脾气不好也会尽量压抑,稍有这么直接地在脸上写“我不爽”的时候——而且他这次居然没有直接开骂,只是气势十足地瞪着唐清,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做错事等着大人批评的小孩。 想着被动不如主动,唐清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太鲁莽了。” 苍巽眼里的怒火果然小了些,念叨道:“说风就是雨,一点计划都没有就乱来,你的小命里还有我一份呢!” 唐清乖乖听训,等苍巽结合古往今来大荒史上众多因为乱来而死于非命的例子训够了之后,她方才抬起头说:“我怀疑那两人与我入门前遇到的一桩怪事有关,当时我还因此失去了一个朋友。如果不查明真相,难慰他在天之灵。” “那也不必这么冲动。”苍巽没好气地顶了一句后,缓下语气说:“你可以叫我跟你一起,也好有个保障。” “你这样子太显眼了。”唐清说完,将苍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肯定地点点头说:“本来你体型就不小,而且现在看来,你似乎比刚进聚元潭中时又要长大些了。” 苍巽给她气得直想翻白眼:“我本来就还在成长中。” 唐清认真想了想他说的这话代表什么后,大惊道:“那等你长定了有多大?我们那住处……” 一起想象了一下苍巽再继续长大,房门都挤不进去的场景,顿时沉默。 各城有各城的规矩,夜明城虽名为“夜明”,却是天一黑就锁城门,严禁随意出入。唐清这时候已经无法再返回城里住宿,就跟苍巽一起在城外草地上将就了一晚。 夜冷风寒,好在有苍巽的毛皮垫着,唐清倒也没觉得很难熬。 浅浅睡了一觉,翌日刚到开城门的时间唐清便蹦起来感应自己昨日设下的千里悬丝的位置——仍在夜明城内,而且似乎没有大范围移动的意思。 唐清看了苍巽一眼,对方正在优雅地梳理睡乱的毛发。 感应到唐清的目光,苍巽严肃地说:“别想又把我丢下。” “那你的模样……” “再去符店买几张隐匿符吧!届时贴一张在我身上,不出大动静的话一般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唐清依言买了十张隐匿符,财产就只剩些上品和中品的碎玉了。 她摇着荷包叹了口气:“除了做师门任务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赚钱的呢……”师门任务不仅可以赚灵玉,还能积攒声望换些修炼用的好东西。但师门任务要练气十重以上的才能领取,唐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可以自己种点灵草卖,也可以到大荒各地寻宝。” 因千里悬丝固定在一个地方没动的缘故,唐清跟苍巽才有聊天的闲暇。 “聚元潭那里准许自种灵草么?寻宝的话,又要怎么做?”唐清求助地看着苍巽。 “咳,回去再商量吧。”苍巽说。他哪知道这些事的详情啊?他也只是头未成年的狴犴而已! 有关生计的话题就暂时放下了。 唐清给苍巽贴上隐匿符,两人走到老关滞留的地方后,脸色都有点发青。 老关这家伙居然是住在花街里面! 虽然说大清早的,正是这些在花街柳巷里讨生计的人们休息的时候,不仅不热闹,甚至有些冷清。但看着那些垂纱闭户的精致小楼,唐清还是觉得尴尬。更何况,还有那些仍在指点伙计打扫善后的老鸨们朝她投来的暧昧眼神…… “死人了!” 一声高分贝的女人尖叫声响起,花街上其他人也顾不得看唐清这个一大早只身跑来花街的姑娘想干什么了,纷纷挤去传出尖叫的那栋青楼看热闹。 那正好也是唐清此行的目的地。 她循着人群移动的方向凑过去,听见该青楼的老鸨挥着手帕骂晦气的时候,仍在想时不时老关又动了什么手脚害人性命。如此,真正看到老关的尸身被人抬出来时,唐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惊诧之余,唐清顺口问:“跟这人一起的女人呢?” 正捏着艳红的手帕哭自己命苦的老鸨闻言就朝唐清扑了过来,被人拉住后犹自在骂:“老娘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头一次沾染到出人命的事儿就够倒霉了,你个狠心的小妮子还嫌看戏不够热闹,想把我家的姑娘也绕进去?!哎呀我的天,这日子没法过了……昨天看这人就一副倒霉相,要不是有袁老板的面子,我也不会让他住下来啊……” 老鸨越嚎越来劲,直到她身边的人面色难看地猛拽了她的衣袖一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脸色煞白。 唐清不再听对方结结巴巴的辩解,悄声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退出来。 她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昨晚叫柔儿的那胖女人并未和老关在一起,带他来青楼的是那并未与自己谋过面的“袁老板”,对方在这夜明城中的势力很大。不过,老关死了,柔儿又去了哪里,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搭档死了,如果知道,她会做什么? 这种种问题搅得唐清脑海中一团混乱,她浑浑噩噩地买好亦连要的茶叶,选了些便宜的仙草苗子,又买了点零碎的小玩意后,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既然袁老板跟老关他们有说不明白的关系,那打探与他相关的事情就在所难免了。唐清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些主意,只是实施起来还需要时间而已。好在袁老板应该是一直住在这夜明城中的,倒也不怕日后没地方找。 揭下苍巽身上的隐匿符,唐清爬上对方的背,淡淡道:“我们回去吧。” 控制情绪的本事倒是确有一些进步了……苍巽一路关注着唐清的模样,发现对方心性确实成熟了一些后,觉得有些欣慰。 回玄极岛聚元潭,入映月如天向亦连交待了此行见闻,又把茶叶及余下的灵玉交还给亦连后,因对方不再有吩咐,唐清恢复到以前自行修炼的日子。 有关老关和柔儿,以及袁老板一事,唐清隐瞒下来了。 亦连该是看出她有所保留的,却也没有问。 接下来的日子,唐清每日都把精力全部用到修行上,几乎是不言不语的专注。从练体,到练气,一刻不停,理论上的知识学习她也没落下。 看到唐清这般上进,苍巽却反而担心起来。虽然唐清现在的灵力日益充沛,可是涨势太快难免根基不稳,照她这般急进,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你到底在急什么?”逮到唐清暂作休息的空隙,苍巽问。 “我想早点进入练气十重的境界。”唐清答道。 练气十重如今对她而言代表的已经不光是修为进步。从练气十重开始,玄天弟子们就能不经辅事等同意前往猗天苏门的诸浮空岛,可以量力领取师门任务,且只需做了登记便能随时离岛外出……这些都意味着更大的自由。 唐清修仙的目的与他人不同,被师门管束着,虽然修行有明确方向,却没什么时间空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她才需要取得练气十重的修为,这样才能获得她此时最需要的,有后盾的自由。 当然,唐清也没有忘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这些日子的修行看起来虽然是极端,实际自己仍然把握着一个度。因此苍巽观察了她十多日,看她没有要走偏的趋势,便也不再担忧了,转个身自己也专心修行去——有唐清的修为在那里限制着,苍巽进步速度也有限,但所谓厚积薄发,他日日练着,等什么时候唐清突破新界限,他就能顺势进阶,何乐不为? 火灵潭边这两个潜心修行,最爱找麻烦的艾晓晓虽然已经放出来了,可她家中似乎有什么变故,在唐清闭关期间,艾晓晓的三叔亲自来玄极岛将她接了回去。 一时间聚元潭内风平浪静。 因为没人干扰外加心无杂念的关系,唐清练气八重和练气九重是一口气突破的,但到了练气九重阶段后,不用人说,唐清也知道自己现阶段的体质不能支撑她继续冲下去了。虽然心中有些遗憾,还是暂时缓下修行的速度。 看着院里带回来以后草草种下的那些仙草长得无精打采的样子,唐清郁闷一会后也看开了—— 练气九重进练气十重说起来只差一阶,实际却不然。练气九重始终是在练气中期这个阶段,练气十重却是已经进了练气后期的门槛,两者不可一慨而论。到了这阶段,想要急功近利地冲关是不可能的,需要有一定机缘才行……唐清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就养养花草学学炼丹,好好修身养性,顺便巩固一下被自己强硬的修行方法搞得摇摇欲坠的根基。 还有星华那边……看着自己当日从夜明城里带回来的小玩意,唐清本是打算送人做礼物的,也因为一头热地栽进修行里而耽误了。 算算日子,自己从夜明城回来到突破练气九重已经过去快三个月,唐清向亦连仙长报备行踪,求得通行令牌后,决定前往净宗玄净岛探望詹星华,顺便也领略一下其他宗门的风采。 十一章 别后重逢辟蹊径(上) 玄天派除了本岛的清玄铜门有人看守外,浮空九主岛也各有其弟子巡逻。唐清骑着苍巽一路往玄净岛而去,刚到玄净岛上空,就遇到一队净宗的巡逻弟子,而且很不幸的,对方是当初到御宗讨要灵兽未遂的那三人。 真是冤家路窄。 唐清跟苍巽还记得这三人的长相,对方自然也记得唐清的相貌,只是苍巽变化大,他们一时没发现这是当初那只幻猫。 “哟,这不是御宗的师妹吗,来我们净宗有何贵干?”当初出言挑衅王易修的那精瘦弟子,现在依然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唐清拿出亦连仙长给的令牌晃了晃答道:“得了尊长允许,特来探望旧友。” 这是玄天派的规矩,就算是同门,到不同宗属的岛上去也要有个证明。见唐清准备充分,少了个找茬的理由,精瘦男子很是怏怏。 那吴师兄却是想旧事重演夺唐清的令牌,好在她早有准备,匆匆避过对方的手。 “师妹,你不把令牌给我验验,我怎么知道你这通关资格是真是假?”抢夺不成,吴石召皮笑肉不笑地说。 其他两人领悟了他的用意,也是一脸暗爽。 唐清也甜甜一笑:“师兄,这仙家的令牌又不同于凡间,你隔空用灵力一探就足够了,有必要拿去手上细细把玩么?这可不是什么精致玩意儿。” “总是要小心一些,毕竟我们净宗可是与别不同。”吴石召眯了眼。 混蛋,又一次踩低御宗! 唐清火起,悄悄给了苍巽一个眼神——故意刁难是吧?反正自己令牌不是假的,他们再不让道自己就硬闯,闹大了也不是没理。 苍巽了然地一呲牙,正准备吓这三人一下,又有别的声音插入。 “几位师弟师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来人穿着象征净宗入室弟子身份的服饰,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行为举止颇有翩翩君子的感觉,让人一看便觉得心情舒畅。 唐清看到吴石召脸色变了变,不甘不愿地拱手道:“叶师兄,我等今日巡岛刚好碰到以前去御宗时认识的师妹来访,故而跟她叙叙旧而已。” “哦,远远看来还以为你们几个故意找小师妹麻烦,看来是我多想。”叶青聿露出歉然的表情以后又说:“不过石召你们说话行事还是该温和些,吓到别宗的师弟师妹,人家会以为我们净宗都是些凶神恶煞。” 吴石召暗暗咬牙:“多谢叶师兄提醒。你是有事要办吗?”。如果有事的话就快滚吧! 叶青聿微笑:“是有点事要办,不过去办之前还要禀一下师尊。这位师妹,我顺便给你带路吧!” 求之不得。 知道对方这是在为自己解围,唐清识相地点头跟上。路上两人稍作交谈,都是客客气气的。唐清觉得这位净宗的师兄看上去温温和和,接触起来却又让人难以亲近,某种程度来说也是神秘。不过她本来也不是花痴,没有见到一个优秀的师兄就巴过去的习惯。 “内门弟子都住在观霞峰,你可自去。”又飞了一段后,叶青聿给唐清指了方向。“在下还有事,在此就要分别了。” 唐清赶紧行礼道谢:“已经麻烦师兄很多,唐清在此谢过了。” 叶青聿点点头离去,从头至尾他没提自己的名字,唐清也没问,两人多少都存有反正以后不太可能再见,没必要再多作接触的意思。 找詹星华不难。唐清拿出前些日子买回来的空白符纸,按照玉板所教的画了个寻人咒之后抛出,那白色纸符便化作一只小鸟飞在她前方带路。各岛的戒备主要是在入岛之时,如今唐清已深入到岛内,路上遇到的净宗弟子们大多只是好奇地看她这外来者几眼,倒没有人再刁难。 她一路顺利地走上观霞峰,远远就看到跟一群同门一起打坐练气的詹星华。 知道这不是贸然打扰的时候,唐清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对方修行告一段落——原来净宗内门弟子们是统一修炼的,这做派倒是与御宗的放羊式教育截然不同。 会有这样的差别,唐清只以为是因为两宗宗主性格不同的缘故,却不知道这也跟两宗弟子修行方向的差异有关。净宗的弟子多是气修,对天地灵气的掌控运用能力要求很高,必须得有前辈在一旁悉心引导方向、及时纠正错误;御宗的弟子则是体修、术修居多,无论淬体还是术法,主要都是靠自身锻炼琢磨,前辈只需要偶尔提点即可,插手多了反而妨碍后辈发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唐清看了一会儿后见这边授课还没有停下的趋势,索性席地而坐,也听起讲来。 她倒不是对气修感兴趣了,而是觉得这各路的修行方法,自己了解一些也不错。 心静下来之后,对时间的流逝感觉就不那么明显。把自己在玉板中学得的一些知识,与观霞峰的这位执教仙长的言谈结合起来,唐清听着听着,渐渐觉得神台空明,仿佛无形中看到了一个说不清的边界一般。 正待她要再细细探究的时候,净宗内门弟子处一阵小骚动,却是散课了。 掐指一算才发现居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唐清感叹时间流逝无声的同时,急忙叫住要离开的詹星华:“星华!” 乍听到熟悉的声音唤自己,詹星华还以为自己是修炼太久产生轻微错觉了,等回头看清确实是唐清后,她脸上瞬间也染上笑意。 两人很是兴奋地靠近拉了手,詹星华上下打量一番唐清的打扮,惊讶道:“你竟然已是入室弟子了?” 玄天派用服色区分宗属,式样区分等级。等级越低的弟子服装式样越简单,等级越高的弟子服饰越精致。如各宗入室弟子,其服装就是三层修腰长袖的式样。 唐清微微面红说:“沾了定契仙兽的光而已。” 詹星华这才把目光大大方方放到苍巽身上——方才听仙长授课时她就听到身后有些微骚动,只是因为净宗规矩大不敢随便回头看,现在想来,引起骚动的该就是唐清养的这头看起来品级就不低的仙兽了。 “好运气也算是实力。”詹星华笑着说了,拉着唐清要去找高静。“小静前几天刚刚突破练气七重,正准备参加入内门的测试,我们一起去给她打打气。” 为了不埋没有潜力的弟子,各宗都有类似选拔考试的制度,唐清是知道的。 不过看到高静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印象中那个圆脸很富态的小姑娘,现在居然瘦下去了,脸色也有些憔悴,一身衣裳有些松松垮垮的。 “都是太用功了累的,我怕她虚耗过度,你这次来得刚好,我们一起想办法让她稍稍分分心,别那么紧绷。”跟高静打招呼前,詹星华在唐清耳畔小声说。 仍是表面粗枝大叶,实际关心人不落痕迹的性格。 唐清心头一暖,暗暗点头答应。 高静看到唐清出现也很是意外,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吓一跳吧,我今天听仙长讲完课以后就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便看到她了。”詹星华一手拉了唐清,一手拉着高静笑道。 高静也跟之前的詹星华一样,把唐清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却有些晦涩。 “这身衣裳你穿着挺合身。”她赞唐清的衣服,也没说看到对方是欢喜还是什么。“阿清看起来似乎进步神速,你现在修为到什么程度了?” 被对方开口就问修为问得有些发愣,唐清还是回答:“刚刚突破练气九重,正在慢慢巩固根基。” 詹星华轻声惊叹了一下。 练气九重的人在玄天派内并不算什么,但她跟唐清相识得早,知道对这个来自异世的姑娘来说,要靠着刚刚掌握的知识把修为从六重提升到九重绝不是动动嘴皮子这么轻松的事,看向对方的眼神除了亲切外更多了些欣赏。 高静神色一黯。 想到两人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让高静稍稍宽心,唐清见状转移话题:“前些日子替亦连仙长买东西的时候去了一趟仙市,顺带自己买了些小玩意,今天是特意来看你们顺便让你们挑点自己喜欢的去玩的。”她说着,打开储物袋把那些各色各样的物品倒到桌上。 这些玩意有的是信士们制作的仿法器,有些则只是纯粹的工艺品,但不管哪种,都是做得精致可爱,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礼物一出,果然分了高静的愁绪。唐清坐在一边看高静跟詹星华围着桌子挑挑拣拣,再不时跟两人搭搭话,气氛渐渐没了之前的那一点点生疏,重新变得融洽欢快起来。 等詹星华跟高静挑完东西收好之后,唐清才顺势对詹星华说起在夜明城仙市看到老关跟柔儿一事。 当日跟血枭那一战詹星华也还印象深刻,闻言肃然。 听唐清说完后,詹星华问道:“这么说,你不准备禀报师门,打算自己解决此事?” “师门如果要知道,早就该有那天的师兄师姐报上去了……此事毕竟也关乎我的私怨,我不想多生枝节。”唐清说的也是自己多次考虑后的决定。 詹星华点点头:“需要我帮把手的时候你便用传音符通知我。” “嗯……放心,我现在还不急着动手,怎么也要取得接师门任务的资格,能够自由出入门派之后再说。”提到这个唐清也有些发愁:“不知道我何时才能过了练气十重的这关。” “机缘总会来的,你灵根资质在那儿摆着。”高静虽不知道前因后果,还是安慰道。 詹星华却笑说:“其实你若是等不得,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你领取师门任务。” 十二章 别后重逢辟蹊径(下) 玄天派为了弟子们的安全,单人任务的话要求修为必须练气十重以上,但若是多人一起做任务,就可以稍稍降低标准——一支三个人的队伍,只需要修为在练气八重以上就可以了。这点虽然没有在派规中明确写出来,但是混久的都知道这默认的规则。 唐清听完詹星华的解说,最先的感想是,星华还是这么擅长跟人打成一片。 眼珠转了转,唐清一脸烦恼地叹气说:“这办法比让我自己突破练气十重还难啊,互不相识的人哪会那么轻易跟人组队去做任务……”暗暗看向詹星华。 这家伙,想拉自己下水还要等自己先亲口提出来! 詹星华没好气地戳了唐清一下,被她笑嘻嘻地避开了,便无奈地说:“既然是我给你提的办法,我自然是要舍命相陪了……不过就算你我一起,也还差个人啊!” 高静尴尬地笑了笑说:“可惜我的修为不足。” “即使你修为够了,我们也不好在内门考试要开始的这时期找你一起啊。”詹星华柔声安慰道。 唐清也点头:“还差的那个人,我们去秉事处领任务时再找就是了。” 高静又是歉然了一会,唐清看自己外出时间要到了,这才打住话题跟两人告别。 送唐清离开玄净岛时高静才看到苍巽。 早些时候,因为外门弟子的住处较为混乱,唐清是让苍巽在门外等候的。此时见唐清终于出来,等久了的苍巽不耐烦地振了振双翅催促她出发。 “改日我做好准备以后再给你传音。”唐清跟詹星华约好等自己根基巩固了就一起去领任务后,依依不舍地跟两人告别:“有时间我会再来,或者你们也可以去玄极岛找我。” “好的,挑个好时间我也去看看御宗是什么样的地方。”詹星华答得爽快。 高静一双眼都凝在了苍巽身上,忘了作答。 唐清看对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当她是在烦恼升入内门的试炼,摇摇头走掉了。 詹星华就听到高静有些恍惚地说:“一别不过数月的时间,她竟然已经是练气九重的入室弟子了,还有这么强大的仙兽,真是……格外好运。” “谁说不是呢,但阿清自己的努力应该也不少吧!”詹星华笑着应了句之后,也辞别高静而去。 看着已没了唐清踪影的天际,又看了看詹星华所走的观霞峰方向,高静咬紧嘴唇。 *** 唐清回到聚元潭就看见自己院子里的仙草被拔出来扔了一地,罪魁祸首却不见踪影。 她皱了眉。 苍巽甩甩尾巴,好笑地说:“难道艾晓晓那家伙已经回来了?” 唐清轻哼:“大概吧,除了她我还真想不到谁这么无聊。” 仙草种植是很讲究的,本来唐清院里这些草苗就长得无精打采,如今再被人恶意拔出来乱扔,更是彻底失去生机了……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只要自己再种植仙草,一个不留神艾晓晓就会来破坏,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思及此,唐清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的护符。 “苍巽,今日给你引荐一个‘人’。”想到自己之前进入寿老洞天时苍巽也曾在一旁,唐清索性不隐瞒对方了。 带着苍巽进了屋,又在室内设下简单的预警法阵后,唐清双手揽住苍巽的脖子,专心回想寿老洞天的景象。 下一秒,她与苍巽就出现在寿老洞天内。 “这是……”唐清这异界人不识货,苍巽却是知道的,虽然寿老洞天的空间并非收在唐清佩戴的护符内,可也是用上了连接两个空间的中级“纳虚藏径”法术,可以想见设置这联系的人,其修为至少在子虚之上! 苍巽忍不住问:“你怎么获得此处的‘钥匙’的?” “说来话长。”唐清示意以后再谈后,开始四下寻找寿老。 这处空间并不算大,加之寿老喜欢栖息在溪边,实在是再好找不过。但也许是气唐清上次话说到一半就丢下自己离开,这么久都不回来打声招呼的缘故,对于唐清这次的出现,寿老毫无反应,还特意挪了个背面给她看。 唐清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只老龟还是如此幼儿心性。 她故意绕到寿老面前,对方见状继续转个背对着她。唐清与寿老就互相折腾地绕圈圈,直绕得苍巽这个看的都有些眼花以后,唐清才停步。 “唉,难得有时间来看某只乌龟,偏偏人家不待见我,那我只好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唐清叹得很大声,显然是故意要让人听到。 苍巽目露笑意,甩甩长尾,在寿老洞天的草地上趴下休息,等着看戏。 见寿老明明好奇地动了动仍然不看自己,唐清也不理会它了,径自取出储物袋里的玉铲玉锄,开始挥汗如雨地开垦药田。 初时寿老听到唐清拿东西的声音还能淡定,再继续听下去声音越来越不对,显然是挖土声的时候,它终于按捺不住回头来看,一看就怒了,大声问:“唐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种灵药仙草啊。”唐清偏头一笑:“舍得理会我啦?” “谁许你在我的地盘上种东西了!”寿老如果不是顶着厚重的龟壳,估计要跳脚了。 “你这里如此荒芜,我帮你开开荒还不好么……灵药长成以后分你一份如何?”唐清利诱道。 寿老气呼呼不说话。 “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我自己会经常进来照料,只是借个地嘛……”唐清利诱不成,开始好言好语地撒娇。 寿老听到她说“会经常进来”的时候,心动了。 “你说的要常来啊,如果你食言,我就把你这些花花草草全吃光。” 听到寿老这威胁,唐清差点就笑出声来,赶紧忍住回答:“嗯嗯,我一定言而有信。” “还有,来的时候还要给我带点吃食,我在这里困了多少年了,吸灵气都吸厌了。”寿老跟进一步要求。 “我给你带吃的,你也要帮我照顾灵药。”唐清提出交换条件。 寿老瞪眼。 “没人悉心照料的话,灵药长成也不值钱啊,我没有收入拿什么给你买吃的?”唐清晓之以理。 想想她说的也有理,寿老勉强答应下来。两人达成共识后,寿老才转头看苍巽。 “这是你的仙兽?小女圭女圭运气很好嘛,这么快就混到仙兽了。我看看……嗯嗯,居然还是定了太初灵锁?”寿老意外了。 唐清比它更意外:“你看得出来?” “废话,灵兽里面我也算得上老祖宗了,对吧,小鬼?” 苍巽听见寿老问自己,鼻头微微耸动了一下后,伏低身体作出尊敬的样子。他不知道寿老是什么来历,但可以察觉到对方寿命和修为跟自己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寿老得意一笑,对唐清说:“唐丫头,你的仙兽可比你有礼貌。” 唐清暗暗“切”了一声,由着寿老跟苍巽这两个帮不上忙的家伙去聊天,她则专心照着玉板说的方法开垦药田,种植灵药。 见唐清渐入无视周遭影响,专心做事的境界,寿老点了点头。 “她比当初刚到我这里时的样子耐心多了。”观察一会后,寿老说了这句,又问苍巽:“数月前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这么快发生改变,修为似乎也提升不少。” 因为看唐清跟寿老熟悉的样子,苍巽也不隐瞒,把王纪被附身、艾晓晓找茬这两桩事都说了。寿老听得若有所思——对艾晓晓那任性姑娘的事它没多大兴趣,倒是听到有御宗弟子被附身时眼皮抖了抖。 “碧绡元君没查?” “不知道,就算查了她也不会特意告诉唐清吧。”苍巽说。 “那也是,不过是个靠着你的威能混成入室弟子的小丫头而已。”寿老说到此,看见唐清正要挖的一处地方,赶紧出声:“那边不能动,那里是……” 一阵华光大作,苍巽都忍不住眯了眼。 唐清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手腕处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硬要钻进她的骨髓中一般,痛得她蹲,恨不得当场剁了这只左手。 “……那里是这地方的核心。”寿老是凭着条件反射把话说完的。 此时华光已经退去,唐清左手手腕的疼痛也渐渐消失,她赶紧低头查看,却见左手手腕处出现一圈像手镯又像纹身的莹蓝色符文。 寿老已经爬到唐清身边,看到她手腕处的符文很是惊讶:“居然认主了,连当初那个混蛋小子那样的修为都没能让这地方认主,你为什么可以做到,明明都是火属性灵根啊……” 唐清仍是愣愣的。 她虽然不知道寿老在说什么,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多了一股跟寿老洞天互相呼应的充沛灵力。认主……是说这个地方认自己为主?这与自己用护符做钥匙进入此地有什么区别吗? 脑海中诸多问题走马灯一般晃着,唐清还未来得及细细询问寿老,灵识中就传来外界的动静。 一道女子的声音在呼唤:“唐清师妹在吗?有事相商。” 十七章 好心未必得好报 李休为人向来稳重坚毅,能让他直接判断为“糟糕”的情况,唐清实在不愿细想到底糟到什么程度,只能扶着詹星华僵立原地不敢乱动。感觉到詹星华的身子一直往下滑,唐清不禁加大搀扶力道——詹星华刚才绊了那一下,左脚似乎受了伤,自己根本站不稳。 等她提起裙摆,唐清低头看了一下,顿时抽了口冷气。 原本只当詹星华是没站稳崴了脚,等她的裙摆掀起来,唐清却发现詹星华左脚脚踝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翻出二指宽的血红伤口,正向外汨汨地流着血。 詹星华额头满是冷汗,硬咬着唇没有发出声音。 唐清让詹星华在地上坐下,蹲身将生肌膏与助生水融在一起后,小心洒在詹星华的伤口上。一边任由对方用力掐紧自己的肩头,一边极力忽视掉树林中越发紧绷压抑的气氛专心包扎。 “是暗银蛛妖……”如果之前詹星华还没看出他们遇到了什么的话,自己都受伤了,就没可能判断不出来了。 此物唐清只在《大荒风物志》中隐约看到过,属于毒性很重天生凶残的妖兽中的一种,以人和其他妖兽为食,尤其繁殖期更喜欢活捉灵力充沛的信士之类,用毒液将之融化后喂食幼蛛。 越来越多的银丝像触须一般在唐清等人的周围飘荡,显然是在寻找闯入禁地的三人。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发现……心里虽然清楚,唐清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眼前的危机。 苍巽用头碰了碰唐清的肩,他现在体型长大了些,碰对方的肩比腰轻松得多。 等唐清回过头来,苍巽道:“那个姓李的应该也看出来了啊……你们运气不好,碰上繁殖期的暗银蛛妖了。” 唐清咬牙,强自镇定地说:“什么叫‘你们’,苍巽你跟我可是一条绳上的。” “有人在,它没兴趣先吃我。”苍巽甩甩尾巴,似乎有些得意的样子。 紧张的气氛因为苍巽这模样反而轻松了些,唐清好气又好笑地放开詹星华起身,轻声问苍巽:“如果你现在带我们三人飞起的话,逃月兑的可能性高吗?”。 苍巽瞪眼反问:“我看起来像驼得动三个人的样子吗?”。 “没用的仙兽。”唐清嘟哝。 苍巽朝她呲牙。 李休下定决心般看向唐清,握紧手中长剑道:“空地上那个黑丝茧里面估计就是暗银蛛妖的卵袋了。虽然母蛛现在还没现身,但它感应到有人入侵后出现是迟早的事。一会我劈开蛛网吸引母蛛的注意,你带着星华逃。” “不行!” “不。” 詹星华跟唐清几乎是同时反对。 “我不会留下休哥你一个人自己逃掉,若真要牺牲一个,那还不如把我这伤兵留下,你跟阿清跑。”詹星华说。 唐清却有不同的观点:“我力气小,懂的也没有李师兄你多……你带星华走,我来吸引母蛛注意。” “胡闹。”李休皱眉:“你那点三脚猫本事,留下来就是死。” “我有苍巽,它保护我一个还是够的。”唐清微笑地拍了拍苍巽,对方不甘愿地草草点一下头。 李休还在皱眉权衡,詹星华也在酝酿劝说的话。 唐清收起笑容正色道:“是三个人都活着划算,还是死一个留两个划算,你们也有数。” 树林中,蛛丝围出的范围外已经有爬行的声音渐渐传来。 李休微抿唇,迈步向前扶起詹星华后扔给唐清一把短剑道:“留着防身。” “休哥!”詹星华刚要反对,已经被李休一掌击在后颈处劈晕。李休将她背上,看了唐清一眼。 “我们在雾障林入口等你。” 明白对方未竟的话,唐清郑重点头。 见李休已经准备好,唐清深吸一口气,用手中短剑猛地劈开围住己方的蛛丝。之前隐约可闻的爬行声顿时变得狂暴起来。 “走。” 不等唐清多催,李休已如离弦之箭背着詹星华钻入树林深处,靠着轻身咒的加持,几个起落就没了踪影。唐清自己也没有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死,而是挑了与李休相反的方向飞奔,边跑边不时用几个引火咒烧一烧暗银蛛妖的蜘蛛网,以免对方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开。 苍巽为防万一已经飞到半空中,一边看唐清的动作一边提醒:“小心别碰到暗银蛛妖的黑丝茧,万一卵袋不小心被打破了,里面的小蜘蛛冒出来的话,这个林子里的玄天弟子们都要遭殃。” “我知道了。”唐清又丢了一个引火咒,回头猛然看见一只长着银白色长绒毛的蜘蛛腿。“苍巽!” 听唐清这声叫都要破音了,苍巽赶紧降下来就要叼住唐清。 斜刺里忽然飘来一个红色的圆环打断苍巽的动作,随后又一个略小些的青色圆环袭向唐清。 从唐清斩断蛛网、李休带詹星华离去,到唐清逃跑,被蛛妖追上同时遭遇偷袭不过是瞬息间发生的事。 赶到的暗银蛛妖朝唐清喷出万缕蛛丝,她靠着引火咒烧掉一部分,剩下的则用短剑斩断。 唐清怒目瞪向树丛后面,咬牙道:“艾、晓、晓。” 平日里艾晓晓不时来找她一点麻烦也就算了,这都到了生死关头,艾晓晓居然还暗下黑手! 苍巽一下扑到唐清身上将她带到一边避开暗银蛛妖的又一波攻击,安慰道:“先别管她。” 唐清也非是不分轻重缓急,开始拿出符咒反击暗银蛛妖——原本她打算的是情况实在太过危险的话就带着苍巽躲进清河洞天里面,结果现在知道艾晓晓就在一旁,清河洞天她是绝对不能暴露了。 只剩下战! 这只追着唐清不放的暗银蛛妖据苍巽所说并非母蛛,所以功力跟唐清相差不大,只要小心避开对方喷出的蛛丝不要被黏住就还能应付。而暗地里偷袭唐清的艾晓晓此时为了不被蛛丝裹住也不得不现身,落入跟唐清一样进退两难的境地。当然,她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唐清之前的大肆破坏已经成功让蛛妖恨上了自己,艾晓晓只要小心点闪避别被误伤的话,蛛妖根本没空理会她。 就在唐清以为自己也许可以解决的时候,艾晓晓一个手诀想收回她之前扔出的青红子母环,祸事因此降临——那青红子母环中,青色的子环原本就是在几乎擦到黑丝茧的时候落地,艾晓晓这一用召回手诀,子环破风而来,直接割裂了包裹保护暗银蛛妖卵袋的黑丝茧。 被黑丝茧“消化”掉一部分躯体的那些玄天派弟子的尸体落在地上,同时落下的还有银白色装了至少百来只小暗银蛛妖的卵袋。 “啊!!!!”这下纵然是嚣张至极的艾晓晓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转身刚想跑掉,就被黑丝茧后面的树洞里飞出的银丝裹住。 这次的蛛丝并非追逐唐清的那只蛛妖所出,速度、色泽都大大不同,艾晓晓瞬间就被裹住,唐清只来得及看见似乎有一道紫光将艾晓晓围住。 “上来,这次真的麻烦大了!” 唐清惊醒,跳上苍巽的背飞上半空后,俯视地面,雾障林里此时显然乱了套。 暗银蛛妖的幼蛛纷纷从卵袋中爬出,月光照射下到处可见拳头大小,背上有银纹的漆黑幼蛛四散爬动,树林深处则冲出一个上半身是女人模样,下半身却是蜘蛛身体的妖怪。 唐清脑中“嗡”的一声。 她是不了解妖魔,但是她知道有人型的妖怪至少也是筑基期了。 艾晓晓在蛛丝裹成的“茧”里面挣扎不休,唐清则不知为何与苍巽一起僵在半空中无法移动。 苍巽恨恨地说:“一不留神着了道了,这蛛妖会定身咒。”此话方落,苍巽失去最后一丝对抗的力气,砸到地上。 唐清从他背上摔下老远,万幸没有骨折,只是全身痛得厉害。 母蛛脸上没有瞳仁的八只青绿色眼睛似乎看了唐清一下,但很快转而关注地上挣扎蠕动的艾晓晓,随后,母蛛发出暗哑的笑声:“小蠢材身上似乎宝贝不少,居然能顶住不被我的蛛丝腐蚀。” 仿佛为了回应母蛛这句话般,蛛丝结成的茧忽然从内部裂开,艾晓晓身上披着一件残破的紫色稠衣坐起来。 唐清闭上眼不看主要跟艾晓晓之间的较量,只专心对抗自己中的定身咒,苍巽亦然。 打斗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法器破风的呼啸声,蛛妖施展法术的念咒声,还有近千只小蛛妖爬动的声音……因为闭上眼,这些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唐清凝注灵力梳理自己体内的脉络,冲破定身咒设下的限制后,一跃而起,跟苍巽一起重新浮上半空。 “靠向艾晓晓。” 看出与蛛妖的对战中艾晓晓明显落在下风,身上已经多处见红,唐清终究狠不下心看对方死,因而对苍巽说。 知道自己的搭档心软,苍巽依言靠过去,唐清伸手拉住艾晓晓。 苍巽往高飞。 蛛妖追击。 艾晓晓在唐清身后坐下,而后—— 她猛地一把将唐清往地上的暗银蛛妖推去! ------- 回家以后看了一下书评区被一些跟本文无关的不知所云的万精油书评淹没了,心情严重受影响。调整了半天才把今天的更新写出来……憋气啊,根本不看本文的人却跑来我的书评区刷分,真的被恶心到了(╯﹏╰) 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上) 苍巽急冲向下想接住唐清,艾晓晓却揪住苍巽后颈的皮毛妨碍。两者相争之际,唐清已砸到暗银母蛛面前。对方看着这幕就在自己眼前上演的窝里斗,沙哑的笑声响起:“人类还真是有趣,大敌当前也有空对自己人下手。可惜我还要赶着去领会我那些走散的孩儿,却没空陪你们玩了!” 一只蛛腿抬起,眼看唐清就要被刺穿,她赶紧用短剑挡了一下。 青碧流光闪过剑锋,与蛛腿相碰,发出金铁相撞般的声音。暗银母蛛向后退了一点,眯起眼道:“这把短剑倒是有些棘手……”那八只眼睛中齐齐展露的贪婪光芒格外明显。 苍巽一时甩不掉艾晓晓,见唐清这边已经危险了,立刻忽略艾晓晓直接鼓动双翅向暗银母蛛发出龙卷咒进行牵制。唐清趁机站起来,谨慎地与暗银母蛛对峙。上空有艾晓晓干扰,借苍巽之力逃走的这条路她暂时是不想了,更没心情这个时候问艾晓晓这么做的原因然后再与对方谈人生谈理想谈价值观。 “苍巽,你别管我这便,先想办法摆月兑艾晓晓。”唐清用心音与苍巽说话,同时将短剑横在胸前,审视暗银母蛛——之前追击她的那只也许是雄蛛,此时已经不见踪影,也许是改追李休他们去了。母蛛体型比雄蛛要大得多,唐清整个人只有对方一条腿的高度。单对单的话……这样的体型差异,对方的行动应该比自己迟缓吧? 想到此处,唐清摒弃杂念,蓦地一矮身钻到暗银母蛛的月复下。 察觉唐清的意图,暗银母蛛虽然移动不快,蛛丝却立刻如浪潮般扫向唐清。银色蛛丝仅是沾到便会蚀去一块皮肉的毒性让唐清心惊,她立即在蛛腿之间穿梭躲避。 原本还想斩断暗银母蛛的腿以后再作打算,现在被蛛丝逼得喘不过气来,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暗银母蛛长腿一动,唐清也跟着蹿得更快。看不到身下情况又打不到唐清的情况持续一段时间后终于让暗银母蛛不耐烦起来。 母蛛仰头发出“嘶嘶”的声音,并不高昂却暗含特殊的韵律,散到树林中的暗银子蛛开始朝这边汇集过来。 唐清知道自己的迂回战术没用了。 心一横,她用力斩向暗银母蛛的一条腿。 锐响过后暗银母蛛毫发无伤,唐清倒被震得手麻,一只没跑多远的暗银子蛛已经赶回母蛛月复下,猛地弹起扑向唐清的脸。她心里一阵恶心,本能地挥臂击飞子蛛,顾不得手臂的剧痛,迅速躲到一棵树后避过子蛛喷出的毒液。 树干被腐蚀出一个冒烟的窟窿。 此时唐清也能区分出暗银蛛妖的几种攻击方式了。会变得灰黑的蛛丝硬度极强,毒性稍弱;纯银色的蛛丝锋利如刀,含有剧毒;至于毒液,那跟浓硫酸差不多,她绝不想亲自体验一把那滋味。 返回的暗银子蛛越来越多,唐清不再靠近母蛛,而是用引火咒结合离火符威慑子蛛们。 同时她发现,暗银母蛛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甚至能听到对方恨恨地低语:“可恶的玄天弟子……” 唐清猜测是因为散出去的暗银子蛛被雾障林里其他同门灭了一部分的缘故。如果自己坚持一下的话,会有同门前来援助吗? 念头刚刚闪过,唐清就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身陷危机中只有相信自己才是正经。 她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双手,返回的暗银子蛛的数量却已经突破三位数,已经开始不惧唐清造出的火焰不断向她扑来,毒液更是喷射不断。唐清短短时间内就无比狼狈,身上挂彩的地方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这还得多亏她抽空服下驱毒丹才没有直接中毒倒下。 用手中短剑劈开几只暗银子蛛,唐清正感到越来越乏力的时候,苍巽回来了,一口叼住她的衣领将她带上半空。 暗银子蛛不会飞,暗银母蛛却忽然开始不断吐丝,黑色的蛛丝铺天盖地,很快遮掩了雾障林的风景与月光。 唐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心头一凉。 她知道自己大概被裹进李休称为“黑丝茧”的东西里面了,虽然内部还有些空间,却与方才的情形截然不同。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点火。 蜘蛛的视力不佳,这黑丝茧中的黑暗对她和对暗银蛛妖而言都有影响,她不擅自行动还能多僵持些时间。 暗银子蛛们在黑丝茧内壁上爬动的声音如同爬在唐清身上一般,让她浑身发毛。 对方直接靠数量地毯式搜索的话,找到她还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必须想办法让场面混乱才行! “你在这黑丝茧中看得见东西吗?”。想到旁边还有个夜视的猫科仙兽,唐清问。 “没问题。”苍巽说。 “告诉我一个没有子蛛的地方,我们分头捣乱,破坏黑丝茧。” “好,你左前方的方向暂时还没围住。” 唐清闻言立即跃向左前方,落地没有踩到子蛛,她松了口气。苍巽那边的捣乱已经开始了,她可以听到苍巽的爪子挠在黑丝茧上的声音。 唐清也用短剑乱砍一通。 不能用法术,一用就等于告诉暗银母蛛自己的位置——苍巽是不会火系法术的。 不能用法术的情况下,唐清与苍巽徒手的攻击比不上艾晓晓那青红子母环的威力,一时半会死不破黑丝茧的包围。 分辨不出哪边是唐清,哪边是苍巽,暗银母蛛也继续吐丝把地面也隔绝在外,包围的范围越发缩小。黑丝茧的蛛丝暗银蛛妖踩着没影响,苍巽皮粗肉厚一时也不怕,唐清却不能接触。感觉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唐清也被激出凶性,猛地点起火符看清暗银母蛛的位置后,不等苍巽阻止,唐清已经直接迎向母蛛。 “小心!”苍巽消灭暗银子蛛的同时一回头就见到唐清脑袋差点被暗银母蛛的蛛腿敲碎的景象,心头一惊。 唐清用刚身符硬碰了一下,借弹起的瞬间短剑劈入暗银母蛛腿部的关节稳住身形,而后施放轻身咒,朝暗银母蛛身上爬—— 她要试一试,对方那人身的部分,是否也刀枪不入! 十九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下) 雾障林中的骚动自然也传到亦宗道君耳中。 让这些年轻弟子去雾障林里搜寻逃走的女妖时亦宗道君已经料到会出些风波,他本意只是想让这些没什么战斗经验的玄天弟子练练胆量,却没想到居然有人大胆到把产卵期的暗银蛛妖都给招惹了。 见亦宗道君对黑银蛛妖大闹雾障林的消息没什么反应,他的五弟子忍不住开口:“师尊,您看要不要徒儿去处理一下,这么闹下去,怕是还要牺牲好几个师弟师妹。” “你倒是有心。”亦宗道君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苏子正低头一揖就要赶去雾障林。 “子正,别插手。”亦宗元君叫住徒弟,淡淡说:“生死有命,他们既然招惹到了暗银蛛妖就该自己解决,解决不掉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祸患自找。” “但……” “玄天门下诸多弟子,一旦修为够了都免不了要出去历练,你能每个人都救到吗?终究还是要各人走各人的路。” 苏子正沉默了,他无法反驳师尊的话。 “且坐下等着看最后是什么结果。你这急性子,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点进步呢……”亦宗道君说着,看向雾障林的方向。天象显示为大凶,但凶中又并非没有生机。若真有弟子能闯过这关,那即便修为不提升,心性也会变得强韧不少吧! *** 唐清一手抹开遮挡视线的刘海,身上满是脏污的痕迹——其中有她自己的血,也有暗银母蛛的血。她几经辛苦后已经成功爬到暗银母蛛的背上,李休给的短剑此时正插在暗银母蛛的肩头替唐清稳住身子。 如她之前所料一般,暗银母蛛人身的部分很脆弱,并不像蜘蛛的部分坚不可摧。而且暗银子蛛们似乎对母蛛有所敬畏,并不敢随便爬上母蛛的身体,唐清因此赢得一点喘息的机会。 苍巽大展神威,已经清除掉黑丝茧中约三分之一的暗银子蛛。 唐清喘息着在母蛛耳边说:“做个交易如何?你放我们离开,我们就不再杀子蛛……你也不想辛苦生育,最后却一只活的后代都不剩下吧?” “笑话,你何时听说过妖怪会跟人做交易的。”暗银母蛛回了这句,有蛛丝向她背后的唐清缠去。 唐清一动不动,引燃了自己布下的离火符。 噼啪燃起的火焰虽然没有对暗银母蛛造成很大的伤害,但唐清却能感觉到对方心里对火焰的恐惧。 “我这次来雾障林目标不是你,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放我走对彼此都好。” “我倒觉得把你吃下去更好!”暗银母蛛忽然一震身体,黑色蛛丝抽过,目标却不是唐清。 暗银母蛛将自己左边整个肩部都卸掉了。 唐清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狠,瞬间失去着力点往下坠。她的下方是等待多时的子蛛群,母蛛的人身部分则缩进了蜘蛛身体内,化成了原形。 唐清落入暗银子蛛群中,虽然苍巽立刻用卷风替她护持,还是有不少小蜘蛛瞬间爬上唐清身体并咬住。 毒液入体,服用的驱毒丹失去效力,唐清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了。 艾晓晓此时已经不在了,是避进清河洞天还是不避?如果避进去,谁来灭暗银蛛妖的口—— 唐清纷乱地想着这些问题时,眼前忽然幻觉般出现了一丝光。 剑光。 剑光如银链,细而不断,透着压抑到极点的凌厉。 原以为牢不可破的黑丝茧被劈开一个裂缝,李休一跃而入,干脆利落的剑气扫掉唐清周围的暗银子蛛。 唐清立刻翻身而起,给自己喂下一颗驱毒丹。 心神稍稍清明一些后,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太慢,我过来看看。” “星华……” “有其他同门照看。”李休看一眼唐清的狼狈样,皱眉道:“不是说引开注意就逃的吗,你怎么不知死活的跟暗银蛛妖斗上了?” 唐清沉默。 好在仍是战斗中,李休也没空多于她啰嗦。两人联手起来,又有苍巽的帮助,倒比之前被蛛妖掳去做子蛛食物的那几个同门要好了许多。毕竟以前也有过半吊子的联手经验,又曾经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唐清跟李休的配合还算有默契。 眼看两人清光了暗银子蛛,就要击倒暗银母蛛的时候,一道寒冰般的蓝光射向唐清,同时传来的还有艾晓晓愤怒的声音:“唐清!你竟然让灵兽将我扔去沼泽里!!” 暗银蛛妖临死前的毒雾正好喷出,唐清正在闪避,艾晓晓却直直冲过来。 提醒对方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被唐清咽下,艾晓晓整个被毒雾包裹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唐清则被她含恨扔出的法器重重击伤。 “阿清!”苍巽迎过来接住被法器击飞的唐清,隐约听到对方在说话。“什么?” “……看看,艾晓晓死了没……如果没死……”就帮我解决掉她。用灵识对苍巽说完这句话后,唐清真正晕了过去。 眼前是混沌的一片灰雾,阴冷的气息仿佛还在雾障林中一般。 唐清觉得自己似一抹没有肉身的幽魂在飘荡,眼前有时会滑过一些过往的片段。原来的世界的、大荒世界的都有,快乐的、悲伤的、恐惧的……唐清茫然地看着,直到艾晓晓灰败的脸出现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中。 一片朦胧的意识中,唐清好像听见有声音在问她为何要害死自己的同门。 她心头一紧。 无论是没有提醒艾晓晓避开暗银蛛妖的垂死挣扎,还是对苍巽下令让它补艾晓晓最后一击,唐清的目的是要艾晓晓死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为什么……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偶尔幻想一下不寻常生活的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心狠起来?唐清茫然自问。 那询问她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仿佛指责一般。 又有温和的声音与严厉的声音唱对台般,说着也许她并不是故意的,她现在心里应该也很自责的话。 不管是温和的语气还是严厉的语气,那声音其实都是唐清的声音,她心里清楚这其实是自己对自己的质问。 听到温柔的声音一遍遍为自己辩护的时候,唐清动了动嘴唇,发声道:“我不后悔。” 此语一出口,眼前的灰蒙雾瘴仿佛被狂风吹散一般,唐清睁开眼,又被耀眼的阳光刺激得很快闭上。 “你醒了?”詹星华惊喜的声音在唐清耳畔响起。 唐清试着缓慢地再次睁开双眼,撑着动一下都会疼痛不堪的身体坐起来,哑声问:“我晕了多久,星华你没事了?” “我那只是小伤而已。倒是你,现在觉得如何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会?”詹星华连珠炮似的问。 唐清想了想,重新躺回去说道:“总觉得没力气。我再睡一会,你别守着我了。”目光轻轻看向苍巽。 “艾晓晓已经死了,你放心。”苍巽说。 提及这件事,他就忍不住要想到唐清失去意识前说的那句话,心里很有些别扭。唐清平日给他的印象就是个软软的,受了欺负会生气却也不至于太激动地报复的类型,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想对自己的同门下杀手。 他的疑惑,清晰地传达给了唐清。 唐清闭上眼装睡,同时在心里回答苍巽:“事不过三……她已经算计我太多次了。” 本来如果最后关头艾晓晓没有再度出现的话,唐清还可以与对方勉强相处,也许日子久些就会忘掉艾晓晓把自己推向暗银蛛妖送死一事。但艾晓晓却偏偏每次都挑唐清最不想看到她的时候冒出来找茬,一再挑战唐清忍耐的极限。尤其她自己冲进毒雾中以后,如果没死,那日后唐清可以预料到艾晓晓必然会加倍地针对自己,不死不休——想到艾晓晓被毒雾瞬间腐蚀的容颜,唐清心里发寒。 这个被宠坏的小姑娘绝不会认为毁容是自找的结果,只会将一切算到唐清头上。 原本为了争夺苍巽艾晓晓已经是手段百出,再让她真的记恨上,自己的日子会更难过。宽容?宽容不是给不知道节制的人的。自己,还要留着命回家啊…… “苍巽,她是被蛛妖杀死的么?”唐清沉默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 “嗯,直接就被毒雾吞噬了,最后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块。”苍巽说。 唐清心头微微轻松了一些。也许她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但那不代表她弄死了一个活人一点感觉都没。艾晓晓死于暗银蛛妖的最后一击,要比死于苍巽之手让唐清好受一些。 “李休呢?”唐清想到最后关头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这人。 “已经返回法宗了,詹星华还是亦连仙长同意后才能暂时留在聚元潭看顾你的。” “那个逃走的女妖……” “据说有高级弟子去雾障林里整个搜索过了,她应该已经离开猗天苏门的范围,不知所踪。”看唐清似乎还有继续提问的架势,苍巽不耐烦地说:“你刚醒来就别问东问西了,好好养养元神。告诉你,艾晓晓的事还没完,关于她的死因艾家吵着要说法,等你苏醒的消息传出,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将你叫去问话,你也要有个准备才好。” “嗯,我知道了。”想到接下来等着自己的阵仗,唐清尽力抛开杂念,速速入梦。 二十章 暗暗交锋谁得益(上) 碧绡元君静静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艾君风。 对方听说自己妹妹死于非命跑来质问的时候,那一脸悲痛和愤怒的表情此时已经找不着丝毫痕迹。这转着手中茶杯的青年,看上去真是镇定得不得了,透着成竹在胸的气势。 一个原本就存在于碧绡元君脑中的想法,此时因艾君风的表现越发清晰起来——他自己的妹妹悄悄跟着别人跑进雾障林那样的地方,他为什么不知道?如果是知道的,那……将艾家这些年来传出的一些事细细过了一遍,碧绡元君双目微垂,也跟着淡定起来。 不就是一出戏么?小辈都这么沉得住气,自己这个前辈怎好自乱阵脚? 重绡殿内越发静寂无声了,直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师尊!”碧翎声音未落,人已经进了正殿。 “慌慌张张的别让你师弟师妹们看了笑话。不是让你去叫唐清来吗,怎么一个人就跑回来了?”昨日听说唐清苏醒了,今日一早碧绡元君就当着艾君风的面差自己的小徒弟亲自去叫唐清过来。如此慎重,也是给艾家面子。 碧翎草草站稳,头一低,有些为难地斜眼悄悄看了一下碧绡元君的脸色,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等兴师问罪的艾君风。 小徒弟的这些举动碧绡元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刚好艾君风也把视线转过来,碧绡元君眨了眨眼,说道:“是不是唐清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你当着艾二少的面说了无妨。” “是。”得到师尊允许,碧翎直起腰,声音清晰地说:“弟子一早过去唐师妹的住处时,她人已经不在了。据亦连仙长说是方林师兄接了个任务要一个低级弟子帮忙,他便派唐清去跟着方师兄……学点经验。” 听到此处,一直不动声色的艾君风扬扬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这么巧,难道这位方师兄不知道宗主正要找唐师妹么?” “此次的事本座暂时还封锁着消息,那方林是看守兽苑的弟子,应该是不知情。”稍作解释后,碧绡元君话锋一转,问道:“方林这次的任务是要去哪?” “弟子不知,据说是个游历任务,所以亦连仙长才让唐师妹跟着去长长见识——听到弟子说宗主要找唐师妹的时候,亦连仙长相当意外,当场便派人去找方师兄,但方师兄已经带着唐师妹离开多时了,就没堵住。” “哼。”碧绡元君冷冷哼了一声道:“亦连前辈和方林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这唐清醒来也不知道先向本座交待一声,真真是异世来的,一点规矩也不懂。艾二少,本座这就派人去把他们二人追回来,你且安心。” 艾君风闻言笑了笑:“怎好让元君再费周折。唐师妹这一去是做任务,那总有任务完成回来的时候,届时晚辈再上门求教不迟。” “这……” “原本也只是想问问晓晓死时的具体情形罢了,也没旁的意思,元君不必太放在心上。”顿了顿,艾君风收起笑,淡淡道:“总是同门,就算唐师妹身上有晓晓法器留下的伤,那也不能肯定她对晓晓做了什么。” 这话看似替唐清辩解,实则却已经不动声色把“杀害同门”的罪名扣到了唐清头上。 碧绡元君脸色有些不好看,最终还是当着艾君风的面派了五个弟子出去寻找方林跟唐清,并且保证一有消息就会通知艾君风。 玄天九君之一都做到这程度了,艾君风也只能一味地客气着,安安分分地离去。 只不过,一出猗天苏门的范围,艾君风就叫来了艾家的密探前去追查唐清的下落——不知情?这样的话,他要是真信了,也不会是艾家这一辈子孙里最有前途的那个了。 碧绡元君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白玉长塌上舒了口气。 碧翎调皮地笑笑说:“师尊,弟子表现得如何?” “装得太假,艾君风估计早看穿了。”碧绡元君先是一盆冷水给对方泼下去,随后也笑起来:“不过他就算看出来我们是对好了口径演戏又如何?艾家这些年的确势大,但要跑到我的地盘上质问我的徒弟……他艾君风分量还不够!” 原本艾晓晓就不是碧绡元君自己愿意收为入室弟子的,她当初是看在艾家三爷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但艾晓晓入门后的骄横霸道,碧绡元君何尝不知?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次对方自己往死路上跑,不说跟唐清有没有关系,就算有关系又如何,谁不知道修仙界的规矩就是一旦做了某个行动,那后果就要自己一力承担?唐清对艾晓晓做了什么尚不得而知,但唐清身上艾晓晓的法器打出来的伤却是明明白白的。就这种情况下,艾君风还敢跑来重绡殿要说法……想到此处,碧绡元君又是一声冷哼。 碧翎乖乖地在一旁立着,心里却一阵好笑。 原本吧,艾晓晓再惹祸身后还有艾家撑着,唐清则不过是个异界来的没有背景的女孩儿罢了,两者相争出了事,为了给艾家说法碧绡元君自己就要调查一下的。结果艾君风却偏偏在碧绡元君下令之前就跑上门来质疑,这就扫了碧绡元君的面子。 所以,觉得艾君风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碧绡元君就改了主意,索性给方林示意,让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把唐清带走。 质问?行啊,人都不在玄极岛了,你就问苍天大地去吧! “你回头也注意跟方林保持一下联系,让他们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是,弟子明白。” 重绡殿里这对师徒简单交谈完,相视一笑,气氛融融。 另一边的唐清跟在方林身后,心里却满是疑问。 苍巽告知她自己有可能要被叫到宗主面前问话时,唐清就一直忐忑地做着心理准备。没想到终于等到有人来找自己了,却是方林拿着亦连仙长的令牌说带她去做任务。计划好的应对方式都没用了,唐清对这峰回路转的变化有些跟不上。 看方林没有要主动说明的意思,觉得被师兄瞪几眼总好过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疯,唐清示意苍巽停住。 --------- 二更会在晚上十点左右~吃饭去了(*^__^*) 二十五章 细观禁制寻漏洞 方林还想向唐清好好分说分说跑到妖族禁地不一定就会死,刚动嘴却忽然神色一凛,拉了唐清一把道:“文修替我炼的长枪要出炉了!” 两人急匆匆赶回法器店,远远的便看到文修的法器店上空有厚重乌云徘徊不去。 方林面露喜色:“天雷将至,看来这次出炉的会是一个极品。” “你自己随后来,我先行一步!”扔下这句话,方林招出翠宝葫芦一跃而去,连抗议的机会都不留给唐清。 无奈地看向苍巽,用眼神诉说自己的请求后,唐清心满意足地爬上苍巽的背。 她乘着苍巽赶到之际,刚好几道天雷劈下来,虽然为碧天设出的结界所阻碍,那凌厉的声势仍是让唐清很受震撼——她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传说中的天雷,真正领略到什么是天威难测。 文修的炼器炉开始发出荧荧光芒,他随即加倍注入自己的灵力,直震得炼器炉微微颤动。 唐清不自觉地揪紧苍巽皮毛。 炼器炉忽的发出一声响,炉门震开,文修提高声音对方林说道:“接枪!” 一道银光迅速飞向方林,他一振衣袖,右臂一挥,已经将那道银光牢牢擒在手中,随后他立即手持银枪,气势大涨地迎向正在劈下的那道天雷,而碧天也十分配合地在此时撤去结界。 天雷劈上枪尖,方林咬破左手将一串血珠甩到银枪上。 力与力的对抗中,银枪枪尖光芒大盛,将天雷劈成碎光消散,天际乌云尽褪,又是朗朗晴空。 “此枪名‘碧海银蛟’,希望你去炼峰时能帮得上忙。”文修五日不休不眠,虽面有乏色,语气里更多的却是欣慰。 “多谢。”方林这话说得诚恳。 文修目光转向唐清道:“原先不知道还会有位师妹来,所以并未准备给你的礼物。不过你身上似乎已经有不错的法器了,可否借我一观?或许威力能增强一二。” “法器?”唐清微愣。“我没有法器啊!” 文修闻言也愣了一下,喃喃道:“莫非是我感觉错了?可你身上确实有隐约的剑气……” 唐清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了。 李休那把短剑,还在她身上带着,一直忘了归还。 “剑是朋友之物,我不好乱动。”虽然很想让文修加工一下那把短剑,但想到也许加工过的东西不合李休的意,唐清只好婉拒了文修的好意。 “这样……”文修有些遗憾,却也不勉强。 “不识抬举。”碧天低声道。 “其实就算给她法器,她现在的修为也用不好,何必浪费文修的精力。”方林说。 唐清都不知道这师兄到底是在帮自己还是损自己了。 碧天嚷着护法做了五天腰酸背痛腿抽筋,要好好休养休养,方林脚步一转,拦在对方面前,笑出一口闪亮的白牙道:“文修都送了我碧海银蛟,你这个同门好友不是更应该给点表示吗?”。 碧天面无表情,方林寸步不让。 最终碧天败下阵来,给方林一个装了各类丹药的储物袋,附带唐清也沾光拿到一个小些的药包。 方林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方抠门!”碧天狠狠叫了一声方林当初在御宗流传甚广的绰号,关门自闭哀悼自己的损失去了。 方林对唐清扬了扬下巴道:“苍巽留在这里,你跟我去炼峰。” 此话一出,唐清跟苍巽都表现出不甘愿的抵抗。 “你我二人还可以服隐息丹隐藏灵气,它却不能用同样的方式藏匿行踪,很容易就会被妖族发现的。”方林揉揉额头解释。 “可以用隐匿符啊!我们以前在夜明城就这么做过,没人发现。”唐清说。 “那玩意不过藏匿行踪,妖族观察周围主要是靠感应各种气的流动,隐匿符根本没用。”方林狠狠驳回唐清的提议。 “算了,我留下,你有危险时就在心中唤我,我会尽快赶过去。”知道方林所言并非夸大,苍巽蹭了蹭唐清安慰道。 唐清仍是不安。对她而言,在大荒世界最亲近的友人其实唯有苍巽一个,她与苍巽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朝夕相处,同入同出,仿佛连体婴。此时忽然知道要去一个未知的危险之地,还要离开苍巽的陪伴……而且她不在的时候,万一谁又打苍巽的主意的话? 看出唐清的犹豫,文修也上前一步说:“你这伙伴就交给我照料吧,定不让旁人给它受委屈。” 苍巽爪子刨了刨地,抗议自己成了被保护的“柔弱灵兽”。 唐清见状一笑,心里稍稍放松了些。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她认真地看着文修说:“如此,苍巽就拜托文师兄了。”同时交出自己的储物袋。 “帮你照看灵兽不算什么,给酬劳之类就见外了吧?”文修哭笑不得。 “我知道,所以这里面装的只是苍巽的口粮。”唐清回答。 苍巽丢脸地垂下头,方林则看不下去了,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抓住唐清后领将她拖走。 *** 上炼峰之前,唐清已经按照方林的指示服下一颗清心丹,饶是如此,她踏上炼峰外围土地的瞬间,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地涌出一丝烦躁的感觉。 方林说这是地火影响下的正常反应,唐清灵根属火的话,影响更明显。 再三告诫自己耐住性子,唐清感觉内心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打量眼前这座被灰雾牢牢罩住的山峰。 她与方林此时所站的位置接近炼峰的半山腰,以半山腰为分界线,下半峰是仙门封锁妖族的界阵,上半峰则是妖族防备羽士们的禁制。仙门界阵感应到方林跟唐清身上属于玄天的浩然之气后并未启动,他们走得还算轻松,可到了妖族禁制外,难题便出来了——妖族的禁制虽然不似仙门的界阵结构严谨,却处处凶险环环相扣,稍有不慎缺胳膊断腿还是轻的。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半山腰走了一圈,并未发现明显的突破口。 “难道王纪当初进去的入口已经被妖族堵住了?又或者,他的焰鹊草也是从旁人手上取得的……”方林停下脚步猜测着,拒绝承认王纪能进入的地方自己却进不去。 唐清没理会这正太外形的师兄装深沉的样子,自己朝着之前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走去,拿出掘地三尺的精神一寸一寸检查后,终于发现了妖族禁制的一个小小漏洞。 “方师兄!”唐清叫了声:“我发现可以进去的地方了!” 方林闻言快步靠近,一见唐清口中所说的入口,他瞬间黑了脸。 二十六章 孽缘良缘各自知(上) “这……就是你说的入口?”方林指出去的手指有些颤抖。 唐清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点点头。 方林甩袖,气哼哼地背过身去说:“想都别想!我绝对不会钻这种狗洞的!” 在妖族密密麻麻的禁制中,唯有唐清发现的这个地方有一处不算高的狭窄空档,可供一人匍匐爬进去。 听到方林义正辞严的宣告,唐清淡定问:“难道方师兄打算大摇大摆用你的碧海银蛟破开禁制,然后以一人之力大战炼峰数千妖族,成就大荒又一则传奇?” “为什么是一人之力?”你是死的吗?方林的眼神说着。 “因为我是还没筑基的柔弱小羽士啊……”唐清笑嘻嘻地摊手。 “……” 僵持片刻,最终两人还是服了隐息丹之后,从唐清找出的那处漏洞钻进炼峰的上半峰。刚入上半峰的瞬间,唐清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管是此地过于浓密的妖气,还是越加逞威的地火之力,都让她觉得浑身难受,不禁习惯性地模向颈间,扑空后才想起来那护身符已经被自己绑到左腕上去了。 方林拍干净自己身上的草屑,打量一下周围环境后,选定一个前进方向。 “这边。” “是因为这边的花草长得比较好吗?”。唐清问。 “因为这边暂时没妖气。”方林咬牙低语。他忽然觉得再次跟唐清相处是个错误的决定,这家伙不知道受了什么影响,性格隐约有点变异的征兆了。 妖族禁制内的炼峰并不像之前看到的那般云雾缭绕。唐清跟在方林身后,只看到一片平静祥和的景象,别说妖怪了,就连野兽都没看见。 “别因为眼睛所见的就放松警惕。”想到身后跟的是只菜鸟,方林提醒。 “嗯。”事有反常便为妖,好好的一座山峰居然没有什么野兽出没,怎么看都不正常。 仿佛为了回应两人的期待一般,方林的话刚说完没多久,唐清感觉自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走在前方的人便不见了。 “方师兄?”小声叫着对方的名字,唐清看着这片根本没有藏身之地的风景,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方师兄,你去哪了……” 压着声音叫了一刻钟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唐清停下脚步。 是继续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祈祷能跟方林撞上,还是原路返回禁制外,等方林的联系……两条路摆在唐清眼前。而她正考虑原路返回的时候,回头一看,就如恐怖片里常见的桥段一般,她跟方林来时的那个“狗洞”已经不见了。 这是中了人家请君入瓮的计吗? 心头一紧,这个时候唐清万分后悔将苍巽留在了法器店里。她试着用心音联系苍巽,却跟叫方林一般,迟迟得不到回答。苍巽的脾气虽然不算很好,但唐清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从不曾不闻不问。所以现在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妖族禁制把唐清跟苍巽之间的联系也暂时隔断了。 抬头看看依然明丽耀眼的太阳,唐清缓缓闭上眼,告诉自己要冷静——不就是回到只能依靠自己的那个时候吗?她既然能走出玄天光道,就也能走出现在的困局。 心里觉得眼前所见这些大概都是幻觉,唐清却也不敢随便乱采取行动测试这幻觉的真相在哪里。因为看过太多小说漫画,主角陷入困境中的时候遇到怪物,贸然出手把对方打死或打残才发现那竟是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之类的例子,唐清心底的顾忌就多了不少。 将她与方林打散的人或者妖也许不大满意唐清现在的表现,所以又动了什么手脚,她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被脚下弥漫的浓雾包围,很快就看不清自身以外的事物。很显然,对方想让唐清慌乱起来。 而因为看不见的对手这一举动,反而更让唐清确信自己此时经历的都是幻觉,且幻觉的始作俑者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要不,一会不论青红皂白,只要有任何生物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立刻攻击?方师兄修为高处自己那么多,应该不至于被自己伤到才是……唐清心中原定的谨慎计划开始动摇。 咔嚓一声脆响,有人踩断了树枝。 唐清立刻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扔了块石头过去试探。 很快她便听到有人惊讶地说:“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暗器,怎么却是块石头,难道这附近蹲着的其实是山猿?” 是自己的“难兄难友”呢,还是困住自己的敌人? 唐清心里暗暗权衡,却听对方继续说:“喂~附近蹲着的,是人就说句话,是野兽就滚开,是妖的话可以直接出来动手了!” 唐清开始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听过。 将李休的短剑拿在手中,唐清咬了咬下唇,朝有人说话的方向问:“那边的,难道是艾君风师兄?”她听着有七八成像,只是还不能断定。 对方稍稍沉默了一会后轻笑回答:“唐师妹?唉,这到底是良缘呢,还是孽缘呢?” 唐清干笑道:“是巧合。” 她如此回答的时候,艾君风已经穿过浓雾,来到与她仅咫尺之隔的地方。 “闲来无事上炼峰逛逛,居然能巧遇唐师妹……正好,我们来将在玄极岛未有机会说清的事好好谈谈吧!”艾君风一副故友闲聊的语气,提议的事对唐清来说却不那么美好。 所以唐清不露声色地说:“炼峰这里,好像不是闲逛会逛到的地方。” “呵呵,我不过为彼此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掩饰掩饰,唐师妹你又何必急着说穿呢?”艾君风含笑说完,又道:“转移话题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一直忘了告诉唐师妹你……我的脾气,其实不太好。” 唐清开始考虑自己借浓雾的掩护逃走的可能性。 离他们二人不到两米的地方,忽然响起孩童嬉笑的声音,唐清与艾君风均是脸色一变。 “是羽士吧?是羽士呢,好久没看到活的羽士了~”一个男童的声音说。 “抓去送给峰主,他会不会表扬我们呢?”一个女童的声音说。 “应该会吧,先抓去看看好了,峰主不喜欢,我们就吃掉。” “嗯,抓看看,吃掉!” 两名“孩童”就用天真无邪的声音,决定了唐清和艾君风将要面对的局面。 二十七章 孽缘良缘各自知(下) 浓雾中有两道半人高的黑影冲出来,完全不需要交谈,唐清立即选了个跟艾君风相反的方向转身就跑,然后她跑出一段,转眼便看见艾君风出现在自己面前——并非对方移动了,却是自己跑回了原处。 唐清沉默站定,不再做无谓的尝试浪费体力。 “咦,你怎么不跑了?这样一点都不好玩~”雾气稍稍向周围散去一些,唐清看到艾君风面前站着的那两个小孩中的女娃正偏头看自己。 两个小孩长得白胖水女敕,如果不是一个长了三只眼,另一个长了尖耳朵的话,堪称金童玉女。而在唐清读过的神话故事中,这样的孩子出现,如果不是送福的,就是大祸临头了。 目光在两个妖怪小孩跟艾君风之间徘徊片刻,唐清略作权衡后,稍稍靠近艾君风一些。 “艾师兄,你可有把握对付他们?”唐清小声问。 “唉……若是平时的话我是不惧收拾两个小毛孩的,问题是这炼峰上半峰全是妖族的地盘,弄死两只就会立即引来一群,这样的生意太赔本啊……”艾君风假意烦恼地回答。 “设个界阵之类呢?”唐清回忆着当初王纪对付自己时设的那个乾天隐踪阵。 艾君风悠悠一笑,甚至还掏出把折扇摇了摇才缓缓说道:“在满山都是妖族禁制的地方设置个仙门的隐踪阵?那还不如直接杀了面前这两只引来一群的好。” 这确实是自己忘了处身环境与平时不同了。 “而且……”艾君风拖长了调子,冲唐清眨了眨眼说:“你杀了我妹妹,我为何要帮你?” “杀艾师姐的是暗银母蛛。”唐清心里一凉,嘴上却丝毫不露口风。 “就算是吧!”艾君风轻易地就放弃追究了。 两个小孩一直笑嘻嘻地听唐清与艾君风的对话,此时听到两人原来有矛盾,男娃咯咯地笑起来:“姐姐,他们俩有仇呢~不如让他们互相斗殴好了~” “万一打死了一个怎么办?”小女孩问。 “死的我们吃,活的给峰主!” “这样好。”小女孩开心地拍拍手,而后蹦到唐清面前,仰起头问她:“哎,你们都听到了,怎么还不动手?” 唐清手中的剑立刻向对方刺了过去。 她没学过剑招,这一刺完全是凭直觉,只求让对方跟自己保持距离而已,所以当然没刺伤小女孩,但对方却被她挑衅的行为激怒了。 “让你们自己动手不肯听,非要吃苦头吗?!”小女孩扯着自己被划破的衣袖道。 “姐姐,我帮你教训她!”尖耳的小男孩一卷衣袖,右手朝唐清的方向扇了一下。 凌厉的风让唐清想起当初玉娇的那一手,立刻驾轻就熟地躲开。同时她也发现了,这两个小妖似乎不如之前想的那么厉害,虽然两只小妖联手,她还是能够勉强应付,如果加上艾君风的帮助的话……唐清百忙之中抽空看了艾君风一眼,差点把自己气吐血。 艾君风看唐清成功地拉住了两只小妖的仇恨,此时正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看热闹呢! 唐清一咬牙,火符逼得尖耳男娃暂时停住之后,她豁出去地一把抓住三眼女娃的脚,猛地朝艾君风掷过去。 本来艾君风看戏看得正起劲,一看战火忽然转到自己眼前,本能反应就出手了—— 一阵刺眼的电光闪过,三眼女娃重重地落到地上,一动不动。 “姐姐!!!” 不等唐清惊讶艾君风出手之狠绝,随着尖耳男娃一声高喊,炼峰之上四面八方都传来各种各样古怪的叫声,仿佛连峰顶都被震得晃了晃。 艾君风左手迅捷地穿透三眼女娃的尸体掏出内丹,右手同时擒住尖耳男娃的脖子。 “快走。” 听到这声提醒,唐清立刻跟上艾君风。 虽然视野里看不到什么变化,唐清还是能感受到炼峰各处的妖气正快速向三眼女娃尸体的方向汇聚,如果他们此时被追上,就算想死得“好看”一点恐怕都难。 “这附近有什么藏身之处?”艾君风问被他擒住的尖耳男娃。 对方回给他一个白眼。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对妖怪,我的耐心实在很少?”艾君风眯眼轻声说。 唐清看到尖耳男娃害怕地缩了缩手脚。 “我说,我说,别用雷电劈我!这边往下方右转,然后朝西北方向跑,有个被树荫遮住的山洞……” 艾君风立刻拎着着尖耳男娃朝他指的方向前进。 但跑了不算短的时间,他们却始终没有发现男娃所说的那个山洞。艾君风冷冷看向尖耳男娃,对方抱住头求饶:“就在这附近,你放我下来我给你找!” “你如果跑的话……” “不跑不跑,羽士哥哥你这么厉害,我才不会那么笨!”尖耳男娃拼命保证。 艾君风半信半疑地稍稍放松钳制,尖耳男娃忽然转了对向艾君风跟唐清二人。一股带着浓烟喷出,唐清转瞬失去知觉。 *** “唐师妹,唐师妹?唐清,醒醒,再不醒妖怪抓你做肉汤我可不管了……” 听到耳边有人不停叫着自己,唐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努力睁开眼睛,就看见艾君风背着手坐在地上,正低头看自己。 “艾师兄,你这姿势真奇怪。”唐清快言快语。 艾君风脸色一僵,苦笑道:“又不是我自己要摆这样的姿势。” 唐清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这才想起昏迷前的事来。一回忆起那阵恶臭,她就恨不得再晕过去一回。 小心呼吸一下确定周围没什么异味后,她问:“这里是牢房?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小妖怪到底是什么东西……” “黄鼠狼。”艾君风一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样的低级妖怪抓住,就恨不得挠墙一百遍,因此为了压抑内心的冲动,脸上就格外地面无表情了。 “……”对方此时的心情唐清多少可以领会,一时也想不到安慰的话。 试着运动自身灵力,却发现灵脉仿佛被什么东西锁住,她挣扎了一会站起来,走到牢房的铁栏前向外看。此处的牢房不止一间,全部都是用牢固的青石砌成,她隐约可以看到附近的几间牢房阴影处有人影晃动,说明妖怪抓住的“食材”不少。 心底叹了口气,唐清说:“艾师兄……我现在知道你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嗯?”什么问题? “你我相遇,绝对是纯属孽缘作祟啊!”艾家的人说不定与自己八字相克,遇到他们就从来没好运过——唐清流着血泪想。 二十八章 妖族亦有难念经(上) 此时此刻,在唐清心里,艾君风这似敌似友的人根本就是一个大麻烦。如果艾君风不在,她独自关一间牢房的话,只要躲进清河洞天就可以找寿老将自己送去其他地方了,反正炼峰的妖族不知道她的身份,完全不怕事后被揭穿。可艾君风也在此处,情况就不同——唐清做不出自己逃命把艾君风仍在牢房里等着被妖族吃掉这种事,退一万步,就算她做得出来,万一艾君风成功逃出呢?那以后自己跟艾家的梁子岂不是越结越大? 想到此处,她看艾君风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在想什么?”被看的人镇定自若坐在地上,仿佛是坐在什么名贵家具上一般地扬眉问。 “……在想我师兄此时不知如何了。”自己真正的想法自然是不能说的,唐清随便找个别的话题敷衍。 唐清说的师兄是谁,艾君风自然清楚。 唐清问:“说起来,艾师兄你到底为何跑到这炼峰之上?” 艾君风答:“看风景。” “你家妹妹死了,你还有闲心跑出来看风景?” “正因为我心中悲痛,所以才需要寄情山水之中缓解一二啊!” “……”对艾君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唐清自叹弗如。 “或者如果唐师妹你能告知我,你跟方林到这炼峰之上做什么的话,我就考虑考虑能不能给你点别的答案?”艾君风笑得一脸算计。 唐清眼也不眨地回答:“约会。” 一阵沉默。 艾君风默默抬头看着牢房的天花板说:“我真想见见听到你这回答,方林是什么表情。”唐清并非大荒第一个异界人,“约会”这样的词,艾君风还不至于不懂其意思。 唐清想象了一下方林会有的反应,一个冷颤,转移话题道:“艾师兄你跟方师兄很熟?” “不熟。” “那你对他这么好奇……” “就因为不熟才好奇。”见唐清不解,艾君风换了个坐姿后才悠悠地说:“毕竟他可是碧绡元君的三弟子,我好奇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唐清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她早就怀疑过方林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对方真正的身份居然是碧绡元君的三弟子。 “怎么,你跟他相处这么久,居然不知情?唉……”艾君风叹气。 虽然明知道对方这么感慨目的是要扰乱自己的思绪,唐清的情绪还是免不了受些影响——曾经觉得方师兄还是把她当自己人看待的,现在却从外人处得知被方林隐瞒了一些事,唐清难免觉得沮丧。 但还是忍不住替方林辩驳:“也许方师兄有难言的原因。” “难言之隐么……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吧!据说他曾犯过错,所以被罚去兽苑。”艾君风一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说起来,这炼峰传说也跟方林那次犯的错有关,不知道他此回故地重游,会不会思绪万千啊!” 唐清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越发担心下落不明的方林来。 而被她担心着的方林,此时正在寻找记忆中炼峰万妖宫的入口。 之前几乎是唐清消失的瞬间,方林就已经察觉了。但尽管他第一时间放出寻踪术,还是没能找到唐清的踪迹。这便说明两人被分开,不光是中了炼峰禁制影响的缘故,冥冥中应该还有别的力量在施加影响。 炼峰方林是第二次来,于路径之类,其实他也有不少熟悉的地方,找不到唐清,他便立刻决定直奔万妖宫。 万妖宫是炼峰妖族之主的住处,方林当年来时,曾与对方有些交情,甚至可以说,他算是对方的恩人。这次接下师尊之命前来炉山一带打探情况,一方面是为师门着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担心炼峰峰主出了什么意外。 而他的担忧,很快就在发现万妖宫改了守备安排的时候成为现实。 以前的万妖宫,说是峰主所住之处,其实却没有很严格的讲究,平时就两三只小妖守在入口处担任个传话的职责。可这次他来,却发现万妖宫入口守了十个妖力十重,相当于人类练气十二重的成年妖怪,而且以灵气稍作感应,就能发现万妖宫深处还有不少修为不低于妖力十重,甚至高过十重的妖怪盘踞。 潜伏在暗处观察了一会,确定万妖宫现在守卫森严后,方林打消光明正大现身求见峰主的念头,准备悄悄潜入。 “希望当年的密道还在……” 抱着这样的期待,方林绕道而行,转到万妖宫入口的背面,拂开地上的残枝败叶后,庆幸地看着眼前只是积了些灰尘的暗道入口。 暗道入口被一个约两米直径的圆形井盖封住,井盖上刻着妖族的密文。 方林凭着记忆将灵力灌注到相应的密文中,很快便感觉到井盖微微一震,然后分成两个半圆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黑黝黝的洞口。 稍稍适应洞中昏暗光线后,方林轻轻一跃,跳进密道。 井盖在他身后重新封闭起来。 *** 唐清在牢房里来回转着圈,一边思考,一边观察牢房的墙壁有没有什么缺陷。艾君风原本不打算管她,但看她半天不消停,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别看了,我已经检查过了,这牢房建得极好,连水都不漏一滴。” 唐清这才死心坐下休息。 旁边一间牢房忽然有人“哐哐哐”地撞起铁栏来,一边撞一边喊:“叛乱的杂种们,有胆把爷爷放出去好好较量一番,让你们见识见识厉害!丢我妖族的脸!你们这些猪猡!” 对方暴露在牢房走道烛光下的脸上有老虎般的纹路。 “妖怪?”这意外发现让唐清一愣,艾君风也迅速站起向外看。 侧耳听那虎妖闹腾了一会后,艾君风微微皱眉道:“炼峰妖族内乱?不可能啊,炼峰峰主那般强势,怎会给手下的妖怪们这样的机会……” “也许是有外力帮助?”唐清想到魔修曾在炉山活动过,兼之古往今来从不缺乏内贼联合外患反叛的例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 艾君风闻言露出沉思的神色。 -------- >_ 三十三章 猝然交锋尘埃定(上) 无法与对方的气势正面抗衡,唐清僵持一会之后,最先放弃对抗移开目光。 男子哼了一声,问道:“张彤呢?” “不知道。”看到对方危险地眯起眼,唐清却是一脸坦然——她都已经让张彤自己逃了,又如何会知晓她的下落?所以这不是说谎啊 “本来看你年纪还小不想太为难你,但现在看来,你是非要吃点苦头。”男子说。 “我可以问问苦头是指什么吗?”。 “等你尝到了自然便知道。”男子说完,向将唐清扛来的属下使了个眼色。 对方拎小鸡一般一把抓住绳子把唐清提起来,直至两人可以目光相对的高度。唐清嘴唇微动,刚想说点什么,小月复就传来一阵剧痛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试起……看你的模样也不像善于淬体的体修,皮肉之痛怕是承受不了多少吧?”男子的声音越发轻柔。 唐清咬牙撑过月复部被重拳击中的痛处,扯出一抹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体修,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就来验证一下我有没有看走眼好了。”男子点了点头。 拎起唐清的那名魔修再度开打,此次却不是一下就停手,而是一下接一下,拳头犹如暴雨一般打在唐清身上。 暗自照着读过的玉板中教授的方法运用灵力稍稍保护自己的身体,唐清发现虽然此举避免了她被打得骨头断掉的危险,却无法隔绝挨打的疼痛。这招深入虎穴……真有些不值。在脑海中想着各种杂事分散注意力,唐清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平静一些,以刺激对手。 男子看着唐清嘴角渗出一抹血迹却不吭一声的顽固样子,终于抬起一手制止属下继续。 “看来你的身体有没有体修的根基尚可不论,精神韧性却是一流。”他一挥手,唐清便像被磁铁吸引的铁钉一般砸到他脚下。 男子一脚踩住唐清,低下头问:“再给你一次机会,张彤在哪?” “反正就在这上宫之中,你手下那么多,何不自己找找?”唐清一边挣动一边回答。她其实只是表面还算冷静,其实心底早已怒火冲天了。想她在原来的世界中时,就连亲生父母也没对自己下过重手,现如今在异界被人暴打一顿也就算了,居然还被踩在脚下——疼痛她可以忍,屈辱的感觉却不能忍 就在唐清要放弃自己原本的计划时,男子忽然移开脚,袖袍一荡,一股狠厉气劲猛地击向唐清身后的空地。 “喵嗷” 随着这声惨叫,长相丑陋的姜黄色怪猫现出身形。 “看来潜入这万妖宫的喽啰不止一个……也罢,我就多留你一口气,等你的伙伴赶来好了。”男子略作沉思便下了决定,他随便一提,将唐清踹进一旁的铁笼中。 不等唐清弄明白擦过自己脚下的那冰凉湿滑的东西是什么,铁笼已经重新上锁。 怪猫作为方林的灵兽,与他联系紧密。因而这边怪猫一出事,那边方林就感应到了。让行动缓慢的万飞霞随后赶来后,方林自己一抖碧海银蛟就直奔怪猫出事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凡是挡路的妖怪或者魔修,修为稍弱的都被他几下撂倒。 万飞霞绕道自己原来的房间从暗格中取出法宝后,看到这一地横躺的尸体或申吟不休的敌人,目光中也生出几抹夹杂怀念的豪气来。 听到方林破门而入,坐在上位的男子并未吃惊,仅是扬了扬眉。 而追在方林身后的妖怪跟魔修弟子们未得他们口中的长老同意,也只敢围在门外堵断方林的退路。 当万飞霞也跟着走进大殿的时候,男子的表情终于变了变,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找了半天,没想到你最终却是自己送上门来。” “废话少说,张砺,我夫君呢?”反正已经正面对上,万飞霞也豁出去了。 “你夫君,不就在那边吗?”。张砺随手往关住唐清的铁笼一指。 被他指中的唐清瞪大了眼——她自然不可能是眼前这美丽女子的丈夫,那这铁笼中剩下的就只有……唐清目光移向正在她身边吐着信子的巨蛇。 万飞霞看清笼中情况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方林也拧紧了眉头。 现场受影响最小的,也许只有不知道妖族被打回原形是多严重后果的唐清一人而已。 此次不必等任何开战的信号,万飞霞发疯一般冲上前攻击张砺的行为就已经宣告战端开启,原本围在门外的张砺之属下这时也是纷纷冲进大殿迎战。方林原本闯入时看到地上挣扎着的怪猫之际便已经存了动手的心思,此时又见唐清被囚、张蛟打回原形,万飞霞心碎欲狂……自然也是毫无保留地出招。 碧海银蛟寒光霍霍,每次挥出都似滔天巨*拍打暗礁一般扫平一片敌人。 张砺见属下不敌,也不再端坐上位摆姿势,从容站起,抽出缠在腰间的漆黑长鞭。他一振臂,长鞭就如剧毒的长蛇一般缠上方林的碧海银蛟,同时长鞭上还冒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青绿色瘴气。 见方林与张砺交手,万飞霞立刻跃至他身后隔绝杂兵们的骚扰。她手中七彩的绸带荡开,发出刺眼光芒,绸带圈中的范围内立刻落刃如雨,让杂兵们狠狠品尝了千刀万剐的滋味。 “自己把握好尺度。”简短提醒身上负伤的万飞霞一声,方林便专注于跟张砺的斗法。 大殿中顿时银浪席卷,黑风阵阵,还夹杂刀霜剑雨,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唐清作为旁观者,很快便看出方林不是张砺的对手。 双方的斗法唐清目前的眼界是看不很清楚,但方林一脸凝重,张砺却越发从容,这两者的对比所显示的真相她还是明白的。 忽然,唐清感觉到手腕一痛,似乎被什么腐蚀了一下。她回头,看到巨蛇正低头用牙齿磨自己身上的绳子,牙齿中的毒液侵蚀绳子的同时,难免就落到了唐清手上。 察觉唐清的目光,巨蛇停下动作抬起头。 唐清用嘴型对对方说了句“继续”。 等唐清带着两手的蚀伤挣月兑束缚的时候,方林正好被张砺一鞭抽出去。这次他没有像前几次一样稳住身形,而是重重地摔到地上。 “师兄”唐清一边使出引火咒阻了张砺一下,一边快步跑到方林身边。 张砺暂停动作,转头看了看被打开的铁笼和地上散落的绳索。 “我可以问一下,你灵力无法外放的情况下是如何打开这玄铁笼的吗?”。仿佛真是虚心求教一般,张砺问。 唐清向对方展示了一下被自己藏在手中的薄铁片回答:“人族有种技术叫开锁。”这还是她当年跟初中同桌苦练一年学来的手艺。 “哦,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会记得先把你的手折断。”张砺说完,长鞭挥向唐清。 方林用力推了唐清一把,忍着伤势重新投入战局中。 明白自己冒然插手也只会大乱方林的节奏让他败得更快,唐清正焦急之际,“轰隆”一声响,万妖宫大殿的殿顶忽然塌出一个大洞,紧接着数十道身影迅速落入殿中。 玄天派的援兵到了,同来的还有艾家的人马。 唐清看到领头的碧和先是心头一松,见到立于一名中年男子身后的艾君风又是一阵紧张。 原本该是让唐清、方林和万飞霞安心的局面,因艾家的加入而变得气氛诡谲起来。 张砺趁机发出一声呼啸,瞬间万妖宫大殿四角的空气一阵扭曲,走出四名打扮跟张砺大同小异的魔修来。 混战随即展开。 唐清那点本领是不足以参战的,就连负伤的万飞霞也只是在一旁掠阵。在玄天御宗以连方林在内的四名亲传弟子为中心,十二名入室弟子为外围列阵制住魔修们之前,这场混战在唐清看来其过程就是表面上御宗与艾家的目标都是张砺为首的五名魔修高手,实际上却是三方交战中,御宗跟艾家又微妙地不时给对方下些绊子。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实在搞不明白自己的同门们跟艾家这样互扯后腿的做法,唐清慢慢移动到万飞霞身边低声问。 “此战,关系到之后炼峰归属。”咬牙说完这句话,万飞霞纵身赶到铁笼旁,与那条巨蛇深情对视。 混战渐渐趋于平静。 张砺一方的魔修阵亡两人,生擒一人,逃走一人,张砺自己则被艾家一个长辈穿胸一拳打成重伤。而御宗这边除了方林受伤较重外,亲传弟子基本都没事,只有三五个入室弟子需要包扎,艾家情况亦然。 唐清正要靠近方林身边,就见张砺捂着伤口阴狠地看了自己一眼。 “坏我好事,你们终将付出代价。”趁大多数人将注意力分到这句话上之际,他垂死挣扎地将手中长鞭掷向巨蛇。 “爹爹”不知何时混入大殿的张彤挡在巨蛇前面。 “彤儿”万飞霞见自己来不及阻止那鞭势,一声惨叫。 几道雷击落下,把黑色长鞭钉在地上阻却攻势。出手的艾君风摇了摇折扇对张彤道:“***,这次就算我还清你的相救之情了。” 三十四章 猝然交锋尘埃定(下) 随后张砺被杀,剩余魔修各凭本事逃离炼峰。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却因为炼峰峰主元神受损,一两百年内都不可能恢复人形而蒙上阴影。 看一眼居住了近三十年的万妖宫,又看看连人语都无法说的夫婿,最终万飞霞决定携夫君张蛟和女儿张彤迁居别处,以防魔门寻仇。他们一家三口下山那日,唐清得了方林同意,一起跟着走了——方林和御宗的其他人还要留下来跟艾家好好“交流”一下炼峰今后归属的问题。这些事唐清既不懂,也插不上嘴。 自唐清离开文修的法器店,到炼峰之上诸事尘埃落定,仔细算来不过三四天的事情,但重新站在文修的法器店门口时,唐清还是有些感慨。 尤其看到感应到自己气息的苍巽急急冲出来迎接的样子,唐清越发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柔软了。 “你此行收获如何,没受伤吧?前些天怎么会忽然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苍巽一个接一个问题丢出来。 唐清高兴得眯起了眼,慢慢回答:“前些天被抓了,今日宗门里来了一些师兄帮忙,炼峰上的麻烦基本已经解决。至于伤……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说着,她把衣袖又努力往下扯了扯。 苍巽将唐清的举动都看进眼里,才要教训几句,跟出来的文修开口道:“唐姑娘此去辛苦了,先进来喝杯茶好好歇口气再说吧。” 虽然唐清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一身沾满灰尘夹杂血迹的衣衫还是让人看出激烈战斗的一丝痕迹。苍巽跟唐清订下太初灵锁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了,所以才没有像文修那般关切。 在苍巽看来,只要人还活着没有缺手断腿,那就可以说混得还不错。不过,他还是给唐清让出行走的空间。 刚沾上店里的椅子,唐清就觉得自己的骨头快散架了,之前忘掉的种种疼痛重新冒头,让她煞白了一张脸。而更让唐清莫名心慌的是,她忽然发现虽然张砺已经被方林杀死,对方封锁她灵力的法术却似乎依然有效,而且效果还越来越明显——之前唐清只是无法将灵力外放,现在却是体内运转灵力都有些凝滞的感觉。 看出唐清脸色不对,文修皱眉问:“可是哪里不妥?” “阿修你那么关心做什么,小师妹要是出了事自有方林这个指导师兄操心。”躺柜台上当装饰的碧天哼唧了一声。 “方林此时不在,我替他照顾一下唐姑娘又怎么了?”回了碧天一句,文修继续看向唐清。 唐清原本想说自己没事,胸口窒闷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一手揪住衣襟,唐清开始大口喘气,额头更是滑下好几滴冷汗。 “文……师兄,不知为何,我觉得四肢百骸都很冷……”勉强挤出这句话之后,唐清全副心神都用到对抗心头的剧痛上了。 此时原本摆着事不关己态度的碧天也看出不对劲来,匆匆跳下柜台变回人形。 从唐清说冷到碧天替她把脉不过瞬息间的事,碧天却只觉得被自己握住的手腕滚烫如烙铁一般,若不是他及时运气自身灵气相抗,差点就要一手甩开。 “像是中了咒术。”碧天沉吟片刻后判断道。 苍巽着急地抬起爪子抓了抓唐清的衣袖,却只见对方面色如纸地闭上了眼。在场的人里面,知道唐清在炼峰遭遇了什么的只有她自己,碧天此时就算想要施以援手也无从下手,最终只能往唐清嘴里塞一枚稳定灵脉的丹药暂时控制一下她身体的异变。 碧天做这些事时,文修则到店外用传音符给方林传话。 等接到传音的方林把炼峰商讨的权力交托给碧和赶下山来,唐清看上去已经整个人失去意识了。对于唐清中咒术的原因,方林只能想到是自己还没赶到万妖宫正殿时唐清与张砺交手吃的亏——再忆起张砺临死前说的话,这个可能性就越发高起来。 一般的咒术只要施咒之人死去就会自然化解,但若是对方施的是死咒,那死后不但不会自然消散,反而会更加难解。尤其魔门十三宗专精的都是这类为玄天派所不齿的“邪道”,方林这个并非术修的人就更是无法可想了。 方林与碧天关起门来商量了一个时辰,最终面色凝重地来到守护唐清的苍巽面前。 “我们二人商议至今,能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试探张砺的咒术是针对唐清哪一点,而后再决定是否能够驱除。” 苍巽听到这话,眼瞳缩成一条细线,面上露出狠色。 方林此语显然不是说他们找到了解除咒术的办法,而是打算用比较粗暴的方式——咒术针对的如果只是唐清某个部位,暂时危及不到性命的话,那就把那个部分去掉,这才是方林二人的意思。其原理,大约就跟如果有人中了剧毒,那便将中毒的部分整个剐去。 “我知道你不赞同,但此时并无更好办法。”方林看了床铺上如同死人的唐清一眼后,又说:“师妹现在根本没有意识,在场属你与她关系最亲密,所以需要你来做这个决定。” 苍巽很想说他不同意。但理智地考虑过后,他知道唐清此时恶化的情况已经不足以支撑到方林他们带她回师门求救。咒术已经化为肉眼可见的青蓝色纹路,慢慢从唐清的身体延伸到脸和四肢,如此下去,等咒术染上唐清的魂魄就再也无解了。 最后,苍巽沉重地点了点头。 碧天立刻重新为唐清诊脉,很快,便探出这咒术主要针对的是唐清的主灵脉,只要将主灵脉的灵气截断,咒术便失去凭依的对象,自然没有效力。 话虽如此说,讲出这个结论时,碧天素来豁达的脸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如果唐清只是个三流的羽士,那废掉主灵脉保命并不是什么可惜的事情。可是,唐清却是年仅十九岁就到达练气九重的人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再努力个一两年,也许就能到练气十二重冲击筑基期……此时将她的主灵脉截断,今后她的修为别说取得进展,怕是还要后退到练气六重左右。 当初王纪的修行之所以再也无法取得突破,正是走火入魔伤了主灵脉的缘故。 “谁下这个手?”碧天望向方林问道。 “我来。”方林说出对方预料中的答案。 如果不是自己轻估了盘踞炼峰的魔修实力,让唐清跟自己走散的话,这个缺乏经验的师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结果。方林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自责的,正因为自责,他更坚持要由自己下这个狠手。 碧天让出床前的位置。 苍巽猛地跃上床铺,卧在唐清身边,发出不甘的咕噜声,但终究没有阻止。 方林目光如电,动作也极为迅速,从灵气凝结为刃送入唐清体内到挑断对方的火系灵脉只是眨眼间的事,他却做得一手冷汗。 这个师妹……从此算是废了。 听到唐清的呼吸声趋于平缓,方林叹了一口气,跟碧天一道走出房间,轻轻地合上了门。 最初的时候,唐清的意识中断在碧天第一次给她把脉之时。但其实她并未失去意识太久,很快就又能听到周遭的动静,只不过仿佛意识被无形的力量从身体中剥离了一般,她不再感觉到疼痛,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作出任何动作。 感觉自己如游魂一般飘浮在某个灰色地带,唐清无奈地听完了方林等人商议的过程。 当听到对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要截断自己的主灵脉时,唐清彻底慌了。她至今为止虽然修行不算拼命,但也称得上刻苦,好不容易才把修为累积到练气九重眼看就要突破练气十重的时候,却得知自己的灵脉将断……这就像一个苦练了几十年的武林高手得知自己要保命就要自散功力一般,叫她如何接受? 理智明白方林和碧天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感情却让唐清忍不住大喊着“不要”。只是她游魂状态下喊出声音,根本没人听得见,就连苍巽也感应不到。 最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林出手。 火系灵脉被截断的痛苦就如同从唐清的魂魄中直接挖去一块般,让她恨不能直接死掉了事。在这入骨的疼痛纠缠下,唐清心头一震,就感觉到自己重回躯体中了。 虽然意识回复清醒,唐清却只是静静地维持紧闭双眼的状态,听任方林与碧天叹气离开。 其实虽然主灵脉的火系灵脉断掉了,她作为双系灵根拥有者,也还有辅灵脉可用。但她为辅的木系灵脉连正灵根都不算,只不过是凡灵根玄阶而已。飞升?她连继续留在御宗聚元潭的资格都没有了,更别提什么飞升 难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便是这大荒之中,一辈子庸庸碌碌地活下去不成? 想到飞升后归家的这个愿望真正成了泡影,两行泪水从唐清的眼角静静滑落,很快便融入枕头中,连一旁的苍巽都没有察觉。 三十五章 如人饮水心自知 关于唐清苏醒以后会有的反应,方林、碧天跟文修三人各自都有一些猜测,但他们谁都没料到的是,唐清醒来后竟像没事人一般如常与他们交谈说笑,仿佛完全没发觉自己灵力衰弱得厉害的这个事实一般。 几番暗中打量都没发现对方笑容中的破绽,方林终于开门见山地问唐清:“你可知自己的主灵脉被我废掉了?” 正打量文修店中法器的唐清回头,笑容稍敛,却依然平静地回答:“知道。”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师兄是为我好。”唐清说了这话,又补充道:“还未向师兄道谢。” 她这明事理的模样,让三人准备了大半天的安慰话语都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各自沉默。 苍巽担忧地蹭了蹭唐清。 “我没事。只要命还在,什么都有可能。”这话唐清躺在床上装睡时无数次地用来安慰自己,说得多了,慢慢的便相信了。此时她又依样画葫芦地拿来安慰担心自己的人。 “你若能如此看开,那是最好。”文修轻轻笑了一下,从一个放各类饰品类法器的架子上拿下一串红玛瑙般的珠子递给唐清道:“这是我以前闲暇时试做的护身法器,唐姑娘这次来炉山我一直都没给过见面礼,如今就算补上了。” 那串念珠颗颗都是一样的大小,红艳夺目,很是漂亮,长度恰可以在唐清手腕上绕两圈做手链用。 见文修送得诚心,唐清也不客气地收下道了谢,心里更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以后实力下降没有东西可防身。 “方师兄,我们何时回师门?”唐清转而问方林。 “……就在这几日吧,碧和他们已经与艾家谈妥了,届时决定好留守的人员就一起回师门。” “那就好,我才离开玄极岛这么点时间,已经开始想念了。”唐清点点头道。 方林闻言目光一黯,安慰的话月兑口而出:“回去请师尊给你看看,也许有修复灵脉的办法。”心里却很清楚,就算真有奇法可以修复灵脉,那代价也不是唐清这个没有世家背景的异界人付得起的。 唐清默默点头,忽而道:“既然快离开了,那我可要趁今天好好逛逛炉山才行,难得无事一身轻。” “需要人作陪吗?”。文修配合着唐清的话问。 “不必了,我一个女孩子逛街,你们都是男的跟着不方便。”唐清婉拒之后,拍了拍苍巽的脖子:“走了。” “我难道不是男的?”苍巽抗议。 “谁让你是我的仙兽呢?”唐清无辜地眨眨眼道:“你不去,谁帮我扛东西。” 苍巽闻言,闷闷地跟上。 其实羽士们都有储物袋这方便的东西,哪里还需要仙兽帮忙驼物品?唐清无非是心里不安又不愿意麻烦其他三人,所以才缠着苍巽罢了……也只有对苍巽,她所有的情绪想法都无需隐藏。 这次逛炉山市集,唐清也没真对市集上卖的东西上心,只是借这机会出门换换情绪,顺便跟苍巽商议回师门后怎么办。 “玄天派这样的大门派素来等级分明,我如今的修为,回去师门以后至少也会被调去外门吧”唐清沮丧够了,此时倒是能坦然谈及自己未来的处境。 “你打算安安心心做个平庸的外门弟子了?”苍巽低头问——不知何时,它已经长得足以俯视唐清了。 “不然呢?” “照方林所说的,找碧绡元君给想想办法啊” “以什么立场和身份?” 唐清这个问题将苍巽问哑了。是啊,就算说都怪碧绡元君考虑不周把唐清派来炉山探查炼峰才导致悲剧发生,但碧绡元君是尊长唐清是徒弟,晚辈根本没有责备前辈的资格;而要说碧绡元君是尊长理应多为后人费神,唐清偏偏又不是对方的嫡传弟子…… “再看看吧,如果最后真的无法可解,我其实有个别的打算。”唐清说,而这才是她真正想跟苍巽商量的事情。 “你有什么打算?” “我主灵脉被废一事传入宗主的耳朵,她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愧疚怜悯吧?如果她无法帮我修复灵脉,我打算借此机会向她求个离岛跟散修们一起修行的恩典。” “跟散修?你疯了?”苍巽不赞同地停下脚步。 唐清瞪眼答:“我当然没疯,这可是我认真考虑过了的——玄天派的各项法术虽然精妙完整,但是对天资的要求也很高,我现在天资上已经不如当初了,继续留在玄极岛上除非奇迹出现,否则也不会有什么大造化。散修们则不然,他们修行路子杂,也许真能让我碰到什么奇缘呢?” 其实这些都是她自己想的,心中也是没底,但此时为了得到苍巽的同意,唐清还是说得振振有词。 苍巽看她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受刺激太大脑子出问题的样子,便顺着唐清说的话认真考虑起来。 要说继续让唐清留在玄极岛上,撇开将来前途不说,她这个因为“运气”早早成为御宗入室弟子,又在极短时间内从云端摔落的异界人,此番回去师门也许还要做好迎接来自各方的恶意的准备才行。 如艾晓晓那样出生世家名门,自己天资也不差的人尚会因为嫉妒唐清有头仙兽而屡屡算计,何况其他那些天资受限难得大道的弟子们?喜欢看天才变庸才而后幸灾乐祸,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习性。 如此想来,就算为了避风头也该让唐清暂时离开玄极岛。 “你如果是决心要体验一下散修的生活也可以,不过离开玄极岛之前,一定要请碧绡元君或者亦连仙长好好给你检查一上有没有留下任何魔门的印记。”苍巽提起另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唐清状态最佳时都不是魔修的对手,现在变成三流中的三流,要是还被魔门之人当做报复对象予以追杀的话,那真是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此点确实不在唐清的考虑中,被苍巽提醒后,她也没有嬉闹,而是认真地点头记下。 毕竟是跟自己性命攸关的事呢。 “既然准备去跟散修们混在一处,那就需要多作准备了。”未来的安排商量出个大致轮廓后,唐清觉得自己又重新有了斗志。打气似地一拍手,她拿出自己跟艾君风两人的储物袋蹲到街角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清点了一下此时的财产。 发现艾君风的储物袋中竟然有两块上品灵玉和三百中品灵玉的时候,唐清是真的震撼了。什么叫有钱人,这就是有钱人啊跟艾君风这储物袋中的财产对比起来,唐清自己的储物袋中上次买东西剩下的下品碎玉根本就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做富二代真幸福……”唐清感叹了一句。 “富二代?” “唔,我们那个世界用来指这些世家子弟们。”唐清随意地解释了一下。 忽然发现自己有钱了以后,唐清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分配这笔意外之财了。买法器?文修已经给了赤莲念珠了……不然买个攻击用的法器,毕竟李休的短剑这次回去是要还给人家的。法器之外呢?符纸还剩很多,灵药自己就可以种,术法相关的玉板的话,在这种地方想来也淘不到好的…… 唐清一会冒出一个念头,很快又自己否决掉。如此折腾着,主灵脉被断的伤感郁闷倒是因之消散不少。 苍巽听她说了一会后,晃了晃脑袋建议道:“实在不知道买什么的话,就多给我买点口粮算了,上次在夜明城时我就想试试那店里卖的七彩珠是什么味道,可惜你钱不够……” 唐清瞪了自己这吃货搭档一眼,但没有否决对方的要求。 说是这么说,但买什么灵兽口粮也不可能花得光两块上品灵玉和三百中品灵玉。所以最后除了买够苍巽想要的口粮之外,唐清又给自己买了一套演练阵法用的沙盘、一个方便携带的小型丹炉和一套用于保护自身的“通灵异罩”阵旗,就算是不通阵法的人,只要按顺序插下去也能发挥效用,很适合唐清这样的新手。再买上点布匹之类的杂货,最后剩下一百一十块中品灵玉的时候唐清终于收手了。 “这样,应该不缺什么了。” 听到唐清这么说的时候,苍巽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连锅碗瓢盆这样的日常用品都买了,要是还缺什么那才叫奇怪 “民以食为天啊”感应到苍巽的鄙视,唐清为自己辩解。 “吃太多人间烟火,你小心体内浊气越来越多。”苍巽狠狠道。 “反正我飞升的机会也没了。”唐清淡淡说完,见苍巽露出内疚的表情,赶紧笑了笑补充道:“我开玩笑的,不吃多,只是尝尝味道怀念一下往昔。” “随便你吧,自己把握个度就好。”苍巽没忍心训下去。 两天后碧和等人除了留一个嫡传的碧渊和两名入室、一队内门弟子守护炼峰外,其余人都回到炉山,稍作休整,便要返回师门了。 一照面碧和就发现了唐清的变化,但见对方神色并无特别沉郁之处,他就只是平和地说了句:“活着就好。” 此语简单,对遭遇剧变的唐清来说,却比各种关怀备至的话语要适合自己的心境得多。 三十六章 自择前程别御宗 回到玄极岛的那一日的场面,相较于方林偷偷模模带着唐清离开时的情景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碧绡元君得知自己的弟子们成功拿下炼峰三分之二的治理权后便安排了人专门在玄极岛承云台上迎接他们的归来。这次算是特殊的大型师门任务,凡是参与之人过后都会按其表现积累师门的声望,日后可以用声望换取一些修行用的东西,就如现代购物的代币券一般。 唐清刚从苍巽背上下来,就听见来迎接的外门弟子中有人用周遭人都能听得清的声音“低语”道:“这些厉害的师兄师姐们当中怎么会混进一个修为看上去比我们还不如的人?而且她竟然还有那么厉害的仙兽相伴,不是我眼花了吧?” “嘻嘻,说不定人家是哪个世家的小姐呢?”旁人随口附和。 方林目光淡淡往出声之人的方向扫了一眼,四下里立刻又安静下来。 唐清垂下双眼,脸上并无特别的表情。 碧和见此情景,对方林说道:“任务交接一事我来处理就好,你先带唐师妹去见师尊吧”方林的打算路上已经对碧和说过,他也是赞同试一试的。 “嗯。”彼此认识不是一两天,方林也不客套,点点头就带着唐清往重绡殿去了。 再次面见碧绡元君,也许是想着反正自己已经这样了的缘故,唐清完全不似第一次见面之时那样紧张得呼吸的声音都尽量放轻。 碧绡元君不喜欢废话,三两句问清楚事情经过后就将唐清唤道自己跟前仔细检视。 看着眼前这位玄天派最尊贵的女子平静的面容,唐清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希望——她毕竟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说看开就真看开了。如果能有办法挽回自己的灵脉的话,那自然是谢天谢地的好事。 然而这好运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碧绡元君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续回灵脉不成问题,但毕竟已经伤了根基,接回灵脉也不可能达到以前的水平了,还不如专心修炼辅系灵脉。” 听到碧绡元君如此说,唐清一时难掩失望地低下头应道:“弟子明白了。” “手给我,两只手。”碧绡元君忽然说。 唐清茫然摊开两掌,碧绡元君微勾手指,搁置在一旁书案上的毛笔就沾了朱砂飞入她手中,她笔尖轻转,在唐清两只手的手心里各画下一个符号。 “散”低声念完一段咒决后,碧绡元君一声轻喝,朱砂绘成的符号发出淡淡红光融进唐清血脉中,她的手心又恢复白净一片。 见唐清不解,碧绡元君说道:“这是修复灵脉的符文,半月左右你断掉的主灵脉便能重新长好……虽然灵根已经不如当初,但灵脉能恢复完整也是好的,至少以后你运用起其他系别的灵力来不至于到了火系灵脉处就凝滞不前。” “谢宗主。” 看着唐清乖巧应答的模样,碧绡元君沉吟片刻后,终于还是说:“你……现今已经不适合继续居住在聚元潭中,对于将来,可有什么打算?若是你愿意,做个轻松位置的道生也是可以的。” 唐清心头一震。她原以为碧绡元君只是要把自己安排去外门,没想到对方竟然要直接将自己降为道生 “师尊”旁边安静听着的方林觉得此举不妥,终于忍不住出声。 碧绡元君抬起一手示意方林闭嘴,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仍旧牢牢盯在唐清脸上。看唐清不答话,她又问:“你意下如何?” “弟子……不想做道生,请宗主允我离开玄极岛,到猗天苏门散修们修行的地方去。”唐清按下心中升起的委屈情绪将原先的打算说了出来。 “散修?”唐清的回答明显不在碧绡元君的预料中。 碧绡元君以为唐清对自己的安排会觉得不满、委屈,继而反抗或者乞求,没想到对方却说要去跟着散修混,这不禁让碧绡元君有些下不来台。 “怎的想去做散修?你已经是我玄天弟子,跑去跟散修修行,岂不是在说瞧不起玄天术法?”碧绡元君声音沉下去一些,隐隐透出了威逼之势。 唐清坚持自己的想法:“派内术法之精妙,弟子或许穷尽一身也无法尽窥冰山之一角。但与其做个道生,却不如做个散修。一来可以将所有精力放在修行上,二来散修杂学诸多,或许能让弟子好运碰到什么转机。” 碧绡元君缓缓地眯起了眼,看方林皱眉,她的手掌微微抬起后拍在桌案上。 “碰”的一声吓了唐清一跳,已经作好要吃苦头的准备了,却忽然听到碧绡元君笑起来:“上次见面之时倒是没发现你竟是性子如此倔的人……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很好,我喜欢这样的性子。你要跟散修混一段一时间便去吧,不过你既然入了我御宗,又没犯大错,我现在也不会逐你出门。将来嘛……若你真的遇到什么转机重拾修为,我入室弟子的名单上,照旧留你一个位置” 忽然逆转的局面让唐清跟方林都哑口无言。 “你自己准备好后就下去猗天苏门吧,不必再来向我汇报了。”如此说完,碧绡元君朝唐清一挥手,一道轻柔气劲就将她送出了重绡殿。 等在外面的苍巽一见唐清的身影就靠过来问:“怎样?” “宗主同意了,还保留了我御宗弟子的身份,只是什么位阶没有说。”唐清略去了碧绡元君曾打算让自己去做道生一事,免得苍巽发飙。 “这结果已算不错了。”苍巽表示比较满意。点完头却发现唐清已经爬上自己的背,还一直催促快走。他不禁没好气地说:“急什么,后面有魔修追你不成?” “宗主没提及你的归属……万一她忽然想起来,要我把你留在重绡殿怎么办?” 一听唐清这猜测,苍巽也镇定不了了,赶紧腾云离开。 聚元潭中居住的那些人,唐清只选择向亦连仙长跟碧和两人道别,所以了结得很快。詹星华和高静处唐清觉得现在告诉她们自己的遭遇也只是平白让她们为自己担心难过,便省略了告别一事。唯李休处,当面还对方的短剑,修为突降是瞒不住的。 好在李休不是多管闲事的类型,发现唐清灵气不稳后也只是大致问了个简略的过程,没有多说什么。 但提及还剑的时候,李休沉默片刻,却对唐清说:“你留着吧。” “但……” “我已为剑修,一生一剑,这短剑就算还回我身边也只是空置的命运,不如给你防身。你没有趁手的攻击法器吧?”李休虽是用的问句,其实对答案却很肯定。 唐清尴尬地点了点头。 在炉山的时候她是想过要买攻击法器的,但却没有遇到那种会让自己一看就知道非己莫属的契合法器,所以最后秉着宁缺毋滥的想法,没有买。李休的这把短剑唐清用了好一段时间,已经有了些感情。此时对方明说不会再收回去,唐清羞愧的同时又无法否认心底喜悦的感觉。 “既然这样,就谢师兄的赠送了。”看着手中短剑,唐清眼中浮起淡淡幸福的笑意。 “此剑名为‘临渊’,你以后修为练回来后,可以着手将它炼化,届时用起来会更顺手。”留下这句话后,李休头也不回地离开。 已经习惯了对方待詹星华跟李悠以外的人都有些冷冰冰的态度,唐清并不介意,规规矩矩向李休离开的方向施了一礼算是感谢。 临渊……想着短剑的名字,唐清左手轻轻抚过临渊的剑身,而后小心地划破自己的手指,让临渊剑滴血认主。此道手续完成后,临渊剑上原本不明显的水之气息就蔓延开来,挥动之际甚至可以看见剑身上溅出小小水花般的光芒。 唐清略微欣赏了一会后,把临渊剑收进清河洞天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的她没有保住临渊剑的本事,为防有心人惦记,只能暂时寄放于清河洞天里了。 “苍巽,我们走吧。”该办的事都办完,最后看一眼玄极岛的方向,唐清扭头对苍巽说。 “坐稳了。”柔声说完,苍巽猛地降下云头。 此番下去猗天苏门因为不是要交接任务或是其他,唐清并没有在玄天界内多逗留,直接穿越清玄铜门而出,往猗天苏门的东部去。在玄极岛过了段正常昼夜更迭的日子,再适应猗天苏门日月各半的天色需要些时间。出于趋光避暗的本能,唐清就先选了横昼的东部地区历练。 玄天弟子服唐清已经月兑下收好,此时她身上穿的正是之前逛市集时买的寻常衣服,因此来到猗天苏门东部散修聚集的“昼观沧海”处时并未引起什么骚动。这昼观沧海的散修们来来去去不知凡几,多一个新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之事。 因为不明白散修之间有没有什么默认的规则,唐清初来的第一日也不敢乱动,挑了个没人的角落用简单术法搭起自己的木屋后便暂时安顿下来。 四十一章 此心自有小算计 “若非你与这狴犴感情深厚,我也不会有今日的作为。”何丰看着唐清愈发涣散的双眼,很是得意。“阿泽跟沁雪都太单纯,一听你与这狴犴结下了太初灵锁便放弃了。殊不知……无法夺得灵兽,却可以控制那约束了灵兽的人,一如此刻的你我。” 有把握唐清的心神已经完全被自己控制住,何丰对自己的计划再无掩饰。 “从当初得知你与狴犴结下太初灵锁时我就在想要如何不露痕迹地使唐师妹你乖乖听我的话了。虽然借由长时间的相处慢慢增进信任也不是不可以,但毕竟太费时间,而且人心易变,不够稳固。所以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潜心钻研丹术,终于做出那枚囚神丸。”何丰谈及此处脸色蓦然一变,狠狠道:“谁知我的丹药炼成了,你却折腾得自己主灵脉废掉,白白拖累了这狴犴日后的修为” 唐清听了真相,又被何丰如此责备,按她以往的脾气早该奋起反击,此时却像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一般乖巧安静地伫立不动,苍巽看得越发着急,在心里唤起对方的名字来:“唐清,唐清,你醒醒,被这么个疯子控制住你甘心吗?喂你别连累我被他使唤啊” 唐清没有任何回应,只缓缓地转头看了苍巽一眼,那眼神分明没有任何焦点。 何丰由唐清的动作看出苍巽似乎在说什么,目光也凝在苍巽身上,轻轻说:“你想唤回她的心神?没用的,只要我在她眼前,她眼中就不会有其他东西。” 你才是东西 苍巽在心里愤愤反驳,狂暴之下刚想发狠咬唐清一口,空气中立时出现一阵电光把他击倒在地。 这便是太初灵锁在发挥作用了。 平心而论,太初灵锁对灵兽一方是比较不公平的。此灵锁不但让羽士跟灵兽的生死皆同,更是限制灵兽对定契的羽士发起攻击——苍巽之前伤到唐清实属攻击何丰造成的误伤,因而太初灵锁的制约并未发作,但此时他是真心想要攻击唐清,所以立时便被制约所伤。 何丰冷哼一声:“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虽然只是个将永远停驻在筑基期的家伙,毕竟算是仙兽,日后对我还有些用处,何必弄伤自己?” 苍巽发出极力压抑怒火的呜声。 何丰忽然抬手模了模唐清的脸道:“其实唐师妹长得还不错,将来若真的修为毫无进境……嗯,不若我下次给你带些调和灵气的丹药来如何?派不上别的用处,总还能做个适格的鼎炉。” 似乎是被“鼎炉”两字触动了回忆,唐清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何丰一时警惕,刚要再验证一下唐清被控制到了何种程度,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对方的名字。对同门下手之类的事在修仙界虽然并不少见,但毕竟不是能摆到台面上来的,何丰当下不敢再逗留以免引人注意。 “别对任何人提起我。”留下这个命令,何丰肩头的三足鸟体型突地变大,他跃至三足鸟背上,乘风而去。 无形中帮了唐清一次的人是詹星华与高静二人。 尽管唐清来昼观沧海前没有向她们提起过自己的任何打算,但以李休与詹星华的交情,也不可能明明了解一些情况却不告诉詹星华。因此,从李休处得知唐清出事的詹星华便赶来昼观沧海了。 两人跑到唐清身边,看她有些呆愣地望着海面,詹星华立即伸手推了她一把。 “发什么呆呢?瞒着我们一个人跑来这乱七八糟的地方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不理会我们?”詹星华没好气地说。 高静赶紧制止对方更暴力的行为低声劝道:“阿清现在的心情大约也不好,你就别上来便数落她了……”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也是自找的就算是遵师命不得不去炼峰那地方,好歹自己小心些,练气十重的修为都没也敢一个人乱闯,这不是找死吗……”声音一低,看到唐清表情木然似乎真是心伤得狠了的模样,詹星华眼中有水光闪过,双手按住唐清肩头道:“还好没有把命也丢掉……这是什么” 一碰之下,她才发现之前因唐清的服色而被忽略掉的那肩头伤口。 虽然因为近日唐清在练淬体的关系,身体恢复力更强了,但是这伤口太深,此时仍是微微向外渗着血。詹星华查看完唐清的伤口,又看了看苍巽还带些血丝的爪子,眉毛一竖就要说话—— 唐清忽然伸手按住詹星华道:“不关苍巽的事,只是意外而已。” 苍巽惊讶地发现唐清居然似乎恢复正常了。 “什么意外能让定契的灵兽攻击自己的的契主……”詹星华还想细问,唐清却摆明不合作地摇了摇头。 “星华的肩膀好痛,你帮我包扎一下好吗?”。唐清模了模苍巽,又转移话题地拖住詹星华。 高静也帮忙劝说,两人总算把詹星华稳住,拖回唐清的住处。 詹星华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和火气替唐清治伤,又借着批这住处简陋等等稍微发泄了一些情绪,才叹着气坐下。 “去炼峰受伤一事已经过了我也不说什么了,但你这么固执地离开御宗是为了什么?你现在变得这般弱,更是需要靠师门力量庇护的时候啊” 唐清笑吟吟看好友为自己担忧的样子,轻声答:“因为宗主对我说,可以给我安排个轻松的道生差事做。” 詹星华跟高静闻言俱是讶然。 虽然说仙门中人想来感情淡泊,但唐清出事好歹是因为碧绡元君交派的任务,现在事情了结了,碧绡元君竟然要一脚把她踢去做道生,如此寡情竟不怕座下弟子们心寒? 高静捧着茶杯轻叹:“原来平日里听说的传闻竟是真的。” “什么传闻?”唐清与詹星华异口同声追问。 “我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曾听人说过有关于现任玄天九君们的一些事……其中关于碧绡元君,曾有人说她素来心狠果决,所以才能成为玄天九君中唯一的女性羽士……可我觉得那日乾坤台见到的碧绡元君,分明是个爽朗可亲的前辈,所以并不相信。” 詹星华沉默地看了看唐清。 唐清仿佛未察般说:“也或许是一些男羽士不喜欢碧绡元君以女人的身份占去玄天九君一个位置,所以出言抹黑呢?”所谓心狠果决,若无详细例证的话,怎能知道谁是谁非? 詹星华这个护短的见唐清受了委屈还为碧绡元君说好话,当场一声冷哼。 高静有些为难地笑笑说:“也许吧。阿清你心性真好,凡事都能往好处看。” 唐清摇头道:“凡事往好处看,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少受一点罪罢了。” “怎么说?”詹星华扬眉问。 唐清呵呵笑:“就是其他地方已经蒙受了大损失,所以不想心里也不舒服啊……劝自己看开些,才不会轻易就绝望嘛。” “一通歪理。”戳了唐清的额头一下,詹星华转而道:“你执意要留在昼观沧海等待过龙门的话,我也不强迫你离开,只是若有人找你麻烦,记得用传音符通知我。” “过龙门?”唐清目露疑问。 “……”高静与詹星华一见她这样子,就双双生出了想叹气的感觉。 詹星华无力地拍了拍唐清的肩道:“你该不会连‘过龙门’都不知道就跑来昼观沧海了吧?” 唐清点头。 高静咳嗽两声解释道:“所谓过龙门,就是我派专门为这些散修准备的一项考验……凡是自认为实力足以通过龙门的人均可以前往尝试,一旦通过了,最差也会是内门弟子。故而取鲤鱼跃龙门之意,那关卡入口处的门楼就名叫‘龙鱼门’。” “你不甘做御宗道生,我还以为你是打算过龙鱼门另投宗属。”詹星华补充说。 唐清无奈地笑道:“我根本没想得那么远,只是觉得散修们修行方式与玄天派不同,也许能给我些启发罢了。” 她这在其他二人看来都过于随便的理由,实在使人不好评价。 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詹星华看着离开净宗的时间已有些长了,率先起身道:“改日我们再来探望你。” 唐清闻言浑身一震,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怎么了?”发现她的异常,詹星华立刻问。 唐清摇摇头:“没什么,不小心扯到伤口,有些痛。” “你自己多小心一些……别看这里的散修一个个都是规矩模样,实际上暗潮汹涌着,你千万别随意相信谁的示好。”詹星华细细叮嘱,唐清则一味点头。 好容易将二人送走了,唐清对上苍巽写满疑问的双眼,又是一阵语塞。 “你没受何丰的丹药影响?” “受了,但影响没有他料想的那么严重。”唐清见苍巽不信,又说:“我被他召唤之前,给自己服用了一些清河洞天中的明心草。”那是一种不算难得的黄级二品灵药,唐清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吃了一些,没想到真能有些效用。 “那你还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任他乱来”苍巽不禁指责,隐约还有些替当时担心唐清的自己觉得委屈。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留后手,而且现在又无真的破解之法,与其硬碰硬,不如先让他相信我真的被控制住了再图谋他法来得稳妥啊……”唐清解释道。 苍巽闻言认真的看了唐清几眼后,点头感叹道:“没想到你也变得狡猾了。不过,这样的你我还比较看得上眼。” 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唐清只想笑。 其实为了不让苍巽多担心,她还是瞒下了一点事没说——虽然心神中还剩一丝清明,但她的行动却全然不受自己主宰。所谓的将计就计,不过是安慰苍巽的话罢了。 四十二章 真心总被无情负 高静与詹星华分开以后,看着观霞峰起伏不定的云海,想起之前那位找上自己的御宗师姐说的话——碧绡元君欲将唐清放去做道生,是想借此转移掉那些暗中不满唐清“好运”之人的怨气,而后等时日稍久,唐清的身影在众人印象中淡去时,再将她接回聚元潭。 “毕竟有那头威风的仙兽在呢,宗主怎可能真的舍她于不顾?灵脉受损虽是难以修复了些,但以玄天御宗宗主的背景,也不会真的束手无策……” 那人的话语如魔咒般在高静耳边响个不停,煽动着她本就未曾平静过的心。 “唉,其实也不怪其他同修们嫉妒,唐师妹确实也是太过好运了些,居然还没到练气后期就有了个筑基期的仙兽,怎能不让人眼红?说起来,我御宗命令禁止弟子擅自与灵兽定契的,她却偏偏坏了这规矩……说是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但阵法之内发生的事,谁知道真相呢?当初那传说中的魔修,又至今都没找到……” 是啊,对质的对象不在,那不是唐清想说什么都可以么?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构造了一个魔修入侵的假象,借以与有潜力的灵兽定契?不知不觉间,高静的思路已经随着那人挑拨的话语走了。 “……对了,你跟唐师妹是同期入门的吧?听说感情挺好的样子,不过原本两人修为相近,她却曾借着仙兽之势甩了你一大截早早成为入室弟子。现在虽是去了昼观沧海,但大约有了仙兽相助,迟早会有通过龙鱼门重回高位的一天吧……如果你有这机缘……” 是啊,如果自己也有那么厉害的仙兽相助,就不必做这末位的净宗内门弟子,日日担心一着不慎被赶回外门了。 “其实我查了御宗的禁术,太初灵锁也并非绝对不可动摇。唐师妹此时实力衰弱太多,根本配不上狴犴,只要有人敢冒险一试禁术,就能将太初灵锁的灵契转移到自己身上……高师妹,你可有兴趣?” 听到那人如此问的时候,高静虽然不相信一个陌生人会毫无理由地帮助自己,却还是不能否认,那瞬间,她心动了。如果能夺走苍巽,相信会让很多原本瞧不起自己的人刮目相看,以后再不必做任何人都能随意差遣的卑微羽士。但,唐清与自己并无冤仇,又是朋友,在她落难的时候雪上加霜…… 高静用力摇了摇头,似要抛开脑海中那一丝邪念般。 正在她内心挣扎之际,一阵嬉笑声传来:“那个高静,听说今日被星华领着去了一趟昼观沧海呢,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自己将来被撵出门做准备,想先看看昼观沧海风水好不好?” “哈哈,有可能。话说她光是看外貌都与我们净宗不搭衬啊,也不知是如何混进来的……莫不是测算灵根的时候,乾坤台坏掉了?” “有可能,被她那体重压坏的吧” 说到此处,那几人大声笑起来,却没注意到蹲在树后发呆的高静将这些话语都听完了。 几点殷红的血液滴落地面,高静才发现自己默默忍耐之时不小心咬破了嘴唇。看着自己流下的血液,高静呆立片刻后,眼中出现了诡异的凶光。 “我就知道你迟早还是会来找我的。”秦蔓收到高静的传音符后,很快便来到净宗观霞峰下。 “请师姐教我如何夺取灵契”仿佛怕自己后悔般,高静大声道。 秦蔓微微皱眉:“小声些,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算计同门兼好友的仙兽吗?”。 高静闻言一阵面红耳赤,心中已经生出的妄念却更加深刻了几分。 看出高静内心对力量的渴望,秦蔓面带微笑地朝她招了招手道:“附耳过来。” 唐清收到来自高静的传音符时很是意外。见面刚过去一日对方就再度邀约,难道是有什么要紧急事?想到这种可能,她立即便回复高静,将对方约到冰凌瀑布下见面。 正当唐清在冰凌瀑布处等待多时不见高静踪影,想起内门弟子不能随意进出宗门的规矩时,高静微胖的身影却真的出现了。看到唐清还没离开,她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抬手抹了抹汗说:“累你久等,我要溜出来有些困难……” “是什么事这么急着见面?”看到素来胆小谨慎的高静这副模样,唐清担心起来。 高静摇头笑道:“其实并非多急的事,只不过我回去以后才发现原先为你做的护符忘了给你,所以才又将你约出来一次——此地是你修行的地方?灵气看上去倒是很充沛,只比宗门内的差些。” 唐清掏出手绢替高静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点了点头:“一个护符你何必冒那么大的险,好不容易才升入内门,要是私自外出被发现了受责罚怎么办。” 高静的神色就有些慌张,赶紧拽了拽唐清的衣袖说:“我当时也没多想,只念着要早些把东西给你……怎么办?会不会我现在已经被发现了……” “别慌,东西给我,你快些赶回去就是。”唐清柔声安慰道。 高静手有些发抖地在储物袋中翻找着,最终拿出一个浅粉色的符袋来。 “就是这个,我帮你戴上。”她说着,要将符袋往唐清颈项上套。 唐清好笑地闪了闪,抬手挡了挡说:“别,我很久都不往脖子上戴东西了,不习惯……” 唐清手碰触到那符袋的瞬间苍巽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匆忙阻止道:“别碰那个” 他说慢了一步,唐清与高静推拒的过程中,两人的手同时拿住了符袋的两端。 那瞬间唐清全身仿佛被电流刷过,让她动弹不得,苍巽身上也被忽然冒出的雷电之网缚住。 “你……”唐清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做朋友的人,竟也挑这个时候来落井下石。 计划成功,高静本该欣喜万分的,但她却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发现情况与秦蔓所说的有些不同,她与唐清各自握住换契符的一端时,本应是属于唐清的灵力传入她体内,将灵契一并带过来的,可是真正做了,高静却发现是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被抽出。 “怎么会,怎么会”乏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高静急切地想甩掉手上的符袋,那符袋却生出暗红的光丝,将她与唐清的手牢牢缠住。 “这是什么?”唐清这边的情况其实也与高静相差不远,只是她对诡异之事经验较为丰富,一发现符袋在抽取自己的灵力,立即便停止了自身灵气的运转,所以尚有余力。 高静语带哭腔地喊起来:“秦师姐,秦师姐,为什么这符的效果与你所说全然不同?你在的吧?你出来呀” 唐清心里咯噔了一下。提到“秦师姐”,她能想起的只有那个对自己的态度忽冷忽热的秦蔓…… 紧接着,用隐息术藏起自己身影的秦蔓果然现身了。 看了一眼唐清和高静的处境,秦蔓满意地点了点头才说:“本来想死到临头之前让你稍稍做个美梦的,现在看来,废物始终是废物,唐师妹就算是断了主灵脉,资质也还是比你强呀……”在场只有三人,她所说的“你”是谁,不言而喻。 高静闻言霎那间变得面白如纸,大受打击地质问:“你骗我?” “我没骗你,唐清与狴犴的灵契此时的确是可以‘偷’走的,只不过‘偷’之前,要先送上一条人命作为代价罢了。”秦蔓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高师妹,你活得既然那么自卑痛苦,为何不早早死掉算了呢?这么挣扎求存却做不出点成绩来,我看着都替你难过。所以想到换灵契的时候,一听说有你这么个人,我便立刻决定让你的小命变得有些价值了。” 高静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声,然而任她如何剧烈地挣扎,却是分毫都挣不月兑符袋的咒力束缚。 渐渐的,高静挣扎的力度变小,双眼也开始涣散,仿佛生命已经开始从她身上抽离。 秦蔓有些感兴趣地望向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的唐清说:“没想到你比我设想的要冷静得多……被好友背叛,我本来以为你会悲痛愤怒的。”如果唐清心神动摇,她要夺取灵契就会来得容易许多。 唐清冷冷一笑:“若是你像我这般短短时间经历几番算计,你也会冷静无比。”她现下只觉得自己已经要忘了愤怒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秦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厉光。 对视的两人似乎都忘了已经瘫软在地的高静的存在,她自己不禁挣扎着想扯住唐清的裙摆。 发声这简单的一件事对高静来说已经很困难,仅能从她的口形看出在说“救我”。 唐清略微闭眼,蓦然爆出一丝灵力与符袋的牵引抗衡,夺得瞬息空隙后退一步,避开了高静的手。 对方目光黯淡下去,魂魄即将离体。 秦蔓抓住这个机会一个闪身,手诀一动碎开符袋,然后伸手抓住符袋中散发淡淡红光的换灵符。 “星移斗转,乾坤易主” 随着秦蔓这一声喝,唐清立刻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再不受控制,猛地向秦蔓冲了过去 四十三章 逢难仍有转机存 听到秦蔓所诵的口诀之后苍巽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奈何在此事上,他根本无法阻止。 当初与唐清结太初灵锁时是苍巽主动,因而按这大荒世界无形中存在的法则,唐清便也有一次公平的选择机会——苍巽并未向唐清说过,由于唐清并未正式与他交换灵契的关系,所以只要她想,就可以在任何时候解除太初灵锁的联系。 那时苍巽没有向唐清说明,是因为觉得人素来贪心,大多是有便宜可占绝不会放过的习性,而他却是想日后与唐清处不来便寻机解除灵锁的……所以为防唐清真的将自己牢牢控制住才隐瞒了真相。 但这些时间相处下来,他早就没了要误导唐清解除灵契的心思,只是觉得没必要才没特别提起当初自己的想法。当然,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由于他怕唐清得知自己隐瞒情况后恼了自己,强要解除灵契。 患得患失的结果,就是现在秦蔓要夺灵契了,苍巽却不能反抗。 而一旦秦蔓夺契成功,就以为着太初灵锁真正完全连接了人与灵兽双方,苍巽日后便必须对秦蔓俯首了 想到这样的未来,苍巽也是拼命反抗身上的雷电之网。 秦蔓腾出一手轻挥,数道寒光悬到苍巽头顶。她冷冷道:“看你就快是我的仙兽了才特意警告你一次,莫要再挣扎,如果你太不识抬举,别怪我让你受点皮肉之痛” 苍巽是木系灵兽,雷电本是他的能力,所以之前并未受大伤。然而金克木,如果秦蔓招出的那万仞阵真的打到他身上,必然会重伤。 本来一脸懊恼的唐清忽然笑了一下。 秦蔓见状呆愣了瞬间。 唐清却悠悠道:“秦师姐若真想要我这身灵力,只管拿去便是。不过,你别后悔。”这话刚说完,她就像怕秦蔓反悔一般,竟然自己主动将全身灵力逼向秦蔓的方向。 唐清这样的举动让秦蔓心惊,不知她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但……也许唐清是故弄玄虚吓唬自己呢?眼看着要到手的利益是那么明显,秦蔓虽然心里存疑,却没有甩开唐清,反而更加快抽取对方灵力的速度。 苍巽着急得在脑海中一遍遍呼唤唐清,对方却没给他任何回应,就仿佛被何丰控制住的那时候一般。 也许是灵契快要转移结束的缘故,唐清与秦蔓的全身都被笼罩进一层耀眼光华中,即便是在昼观沧海这恒昼之地,那光华仍是有些刺目。 唐清因全身灵脉中的灵力都将被抽干的缘故,蓦然一口鲜血喷出。 同时她左手手腕上传来一声玉器破裂的声响。 一团火焰从唐清左手手腕处燃起,在她跟秦蔓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便重新消失,仿佛那火焰只是两人共同的幻觉一般。 唐清感到原本剧痛阵阵的体内似乎有清泉流过。 不及细想这变化出现的原因,她在察觉到灵气开始流回自己体内,且自己可以挪动,不再受换灵符限制之时,当机立断地截断灵气与秦蔓之间的联系,猛地后退数步。 几个金色的符字从秦蔓体内溢出,与空中分成两行,一行飞蹿入唐清额头,一行则印进苍巽脑中。 苍巽知道这才是太初灵锁的真正形貌。 尽管不知道原因为何,但秦蔓夺取灵契一事似乎失败了,那被真正激醒的太初灵锁此时已经牢牢锁住了唐清与苍巽的魂魄,即使再有人拿着换灵符跑来,也无法故技重施。 秦蔓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煞是“好看”。 正当她犹豫着要放弃离开,还是再试一次之际,唐清原本表情灵动的脸上忽然失去所有情绪,仿佛千年古井或是万年寒潭一般波澜不兴。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唐清身边鼓动,那愈发强烈如涨潮般的气势竟然秦蔓心生胆怯 而本已进入半死状态的高静,察觉到异变后也拼命挪了挪身子想离唐清远些。 猗天苏门一角,忽然有水蓝色光晕升起,如海水倒灌般直冲天际。秦蔓认出那是乾坤台的方向后,再看看这一瞬间突然灵气充盈,与乾坤台遥遥呼应的唐清,脸色大变。 挥手招出五彩云,秦蔓刚欲逃走,空中从不同方向传来了数道沉郁的灵压,逼得她摔下云头。 而那些灵压仿佛没察觉秦蔓般,直接向失去意识的唐清试探过去。 “仙灵根地阶,水属。”空中传来一人声音,并不高,却直震听者心灵深处。 隐隐知道对方说的是谁,苍巽瞪大眼看着全身泛起浅蓝微光的唐清。 “这小猫好生糊涂,明明跟人定了灵契,却似连跟自己结了灵锁之人真正的能力也不清楚啊”空中另有他人声音笑道。 “要怪得怪这小姑娘隐藏太深。” “咦,那碎在地上的玉符气息……似乎是凛明的手笔呐” “是么?难怪这丫头原先的灵根一直摇摆不定,最后才勉强停在火位上,原来竟是真正的灵根被凛明这家伙的玉符封住了。” “呵呵呵,那她岂不是因祸得福?先说好,这唐清还算是我御宗的弟子,诸位别打她主意啊……”碧绡元君的声音也想起来。 唐清双眼慢慢恢复神采,听到碧绡元君此语,她冲口说道:“唐清既然已经离开了玄天,再回去,也要通过龙鱼门回去” 四周一静。 稍后,那来自各方的数道灵压除了属于碧绡元君的之外,俱是带笑般的微微震动。 有人毫不掩饰兴趣地对碧绡元君道:“看来你这无情的宗主是被嫌弃了,既然小丫头这么有志气,我等就等她通过龙鱼门重返玄天好了,届时她要选谁的门下,任何人都不得异议。” 碧绡元君冷冷哼了一声。 那数道灵压如来时一般突兀消散,唐清想要找人问问题,却发现已经寻不到这些前辈们了。 苍巽这才靠近唐清身边嗅了嗅说:“水之气,原来阿清你本是水系灵脉。”如此以来,她被废的火系灵脉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唐清听了这话却是毫无反应。她表面上虽然是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早就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合在一起,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自己之前还是个“主灵脉”被废,前途渺茫的倒霉人士啊,这一转眼,竟然又成了潜力股?且乾坤台这检验过了无数玄天弟子的法宝,怎会到了自己处便不灵光了? 如此想着,她的目光便落在裂成几片后落在地上的玉符上。 方才唐清虽然有些闪神,却还是有将几位前辈的话语听进耳中的。 这玉制护符曾护着她免于再度被妖兽盯上,也曾多次就她月兑离困境,因此唐清一贯是珍而重之地佩戴着。却没料到,这护符竟然还有封印自己主灵脉的能力她心里先是一阵不解,但很快便想通了——大荒中有能力将异界人代入大荒的妖兽,多半都具备自己辨别世人灵根天赋的能力,当初把护符交给唐清的凛明真人,也许就是为了避免她的潜力一再招来妖兽觊觎,这才用离火护符封印了她的水系灵脉吧 而除了化险为夷的好运让唐清欣喜外,更让她觉得惊讶的是自己水系灵脉中灵力的充沛程度。 按理说被凛明真人的离火护符封锁这么久,唐清的水系灵力应该会比较衰弱才对,但她此时自己感受了一下,体内灵力竟是挣月兑了桎梏的猛兽般,生机勃勃。 “水者,看似软弱无定形,实则韧性非常,遇强越强。你的灵力大概是长久压抑着却不曾断绝,所以反而更添绵延威势吧” 唐清忽然听到了来自清河洞天中的寿老的声音。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声:“寿老?为何……我竟能听到你说话了?” “因为你真正的潜力爆发的关系,清河洞天已然醒了大半,所以与你的羁绊便也更加紧密了。等你下次进来看到内中景象,定会吓一跳。”寿老卖关子道。 唐清立时就想进入清河洞天中,只是被苍巽制止了。 “旁边还有人呢。”苍巽提醒。 唐清这才发现虽然秦蔓已经悄然逃走了,高静却仍在地上横着,看向自己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有压抑不住的恐惧。 两人此时的实力已经不再是伯仲之间,而是相差甚远了。 唐清在水系灵脉冲破封印的时候便发觉,自己的修为已经随着灵力重新灌注进经脉中,轻易地突破练气十一重的禁制了,此时的她要对付险险达到练气八重又损耗过多真元的高静,实在是轻而易举。 高静微胖的身子仿佛置身冰窟般颤抖起来,唐清看着对方这卑微的模样,原本心里还剩下的一些郁气也慢慢放下了。 “你走吧,今后别再让我看到。” 终究曾把对方当成朋友,且高静也是被秦蔓煽动,唐清纵然恼恨对方设计自己,却也做不出杀人泄愤这样的事来。何况,没有高静中秦蔓的计采取行动的话,唐清手上的离火护符想来也不会这么早就耗尽灵力裂开,解除对她力量的约束。 深知如此的宽待换到别人手上根本不可能发生,高静轻声泣了几声,踉跄离开。 唐清扭头看了一眼玄极岛的方向,她知道,既然碧绡元君没有放话要如何收拾秦蔓,那对方就仍会跟以往一样留在玄极岛上,做她那颇具地位的辅事。 唐清缓缓握紧双手。 第一章 路遇奇人(上) 清澈的露珠轻轻滚落粉红色的花瓣,本来只有鸟鸣溪流声的山谷中响起青草被人踩过的沙沙声。 唐清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树枝,看向前方。 这条几乎被杂草完全覆盖的曲折小路,据说就是通往龙鱼门的道路,然而她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却仍然看不到龙鱼门的踪影,不禁有些怀疑那指路的散修是不是耍着自己玩。 俯身嗅了一会的苍巽却点头说:“应该没错,前方有断断续续的上品灵气传来。” 唐清只得叹了口气继续走,她甚至觉得该不会这曲折小路已经算是龙鱼门的试炼之一了吧?考验到此的散修们的心志坚定与否。 正月复诽着,走了近一个时辰的唐清终于在这条路上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活人。 前方一道白发及腰,穿着深蓝色布袍的人影正扛着根鱼竿手提鱼篓悠闲地走着,从对方在这清晨湿润的杂草中穿行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打湿衣摆的步子中,唐清猜测此人必然也是一位羽士。 只是看对方白发如雪,身姿却很是挺拔,实在无从判断其年纪。 “这位……前辈,请留步。” 听到唐清的声音,那人回过头来,却是有一副三十岁出头的俊逸相貌,只是沉静双眼透着让人不敢冒犯的端肃气息。 唐清被对方气场所震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道礼后说:“晚辈正在寻找龙鱼门,前辈可知从此处往前,还需要走多久?” 对方原本平静无波的眼中慢慢染上一丝笑意道:“你要挑战龙鱼门?” 唐清点点头。 白发羽士轻轻摇了摇头就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边走边说:“你此时心态、修为都不适宜入龙鱼门,还是回去多练一段时间再说吧” 唐清闻言驻足。倒不是她真那么容易被人说服,而是这白发羽士的气度让她觉得对方的判断可以信赖。对方既然说她现在不适合过龙鱼门,那应该就是不适合——没有原因的,唐清就是信了此人的话。 看白发羽士将要走远,唐清心念一转,默默地跟上去。 发现她的小动作,白发羽士脚步微顿,又若无其事地按着自己的步调走了。 苍巽抬爪踩住唐清裙摆问:“你想干什么?”既然不去龙鱼门了,那就该找个地方好好修炼啊,依他看来,清河洞天就挺好。 唐清微微一笑道:“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跟过去看看。” 她这理由直接让苍巽无语。 跟白发羽士一前一后地又走了一会,地势渐矮,沿着长了青苔显得有些湿滑的台阶往下,两人一兽来到一处荒废的平台旁。白发羽士放下手中鱼篓,随性坐在一块石头上,轻轻地抛竿。 鱼钩一声轻响钻入水中。 唐清想靠过去一些看看,才往前两步,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走,都一直离白发羽士有一段距离。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不知不觉踏入别人布的阵里面了。 看着白发羽士无动于衷的侧脸,唐清停下绕圈圈的动作,安抚一下苍巽后,原地打坐。 时间无声地在山谷中滑过,唐清最初是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到后来却变成了不知不觉间真的全神贯注到练气上。苍巽本来想要提醒对方这种不明不暗的局面并不适宜放松,但感觉到唐清身上新添的水系灵气慢慢跟自己的木属性灵气交融之后,他略微挣扎了一下,终于舒服地闭上眼。 原本静坐垂钓的白发羽士此时才以眼角余光淡淡地扫了唐清一眼,而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唐清肉身打坐的同时,精神其实也没闲着。 与上次误打误撞灵识离体进入清河洞天的情况不同,这一回是她有把握自己应该有能力较长时间地维持神识离体后才作出的举动,意图就是在将来的修行之路上,为自己增加多一张底牌。 寿老再度看到唐清的灵识出现在清河洞天中并未十分惊讶,反倒是对对方的灵根和灵脉变化表示了好奇。 在大荒世界,灵根灵脉跟唐清所处世界的指纹声纹差不多,人人不同,而且从出生便已定性,唐清的却能发生变化——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并非完全没发生过,但多半是还未成长稳定的信士才会如此,像唐清这般的,寿老只能解释为给她护符之人实力高出她太多,以至于对方关注灵气的护符居然能掩盖掉唐清本来的气息,甚至封锁她的主灵脉。 如果唐清没有走上修仙之路的话,那人留下的护符,当是能护着她如普通大荒之人一般平平安安地生存及死亡。但当唐清走上修仙之路后,随着她自己的灵力一天天变强,月兑离原主、力量渐渐衰退的护符自然就克制不住她的力量了。 秦蔓跟高静搞出的那乱子,也不过是在原本已经很脆弱的封印上又推了一把而已。 这推测与唐清自己所想相同,她没什么障碍地就接受了寿老的说法。 “难怪你能让清河洞天这个水属性的福地认主,原来是因为你自己本来就是水系灵根。”寿老有些感慨,复又得意地说:“如此看来,我居住的清河洞天可比你们玄天派的那什么乾坤台厉害多了。” 唐清对它王婆卖瓜的说法撇了撇嘴。 寿老问:“那现在你打算做什么?上次我已经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尝试灵识离体……虽然你现在比当时承受能力高了很多,但也不能不防外界有人伤及你的躯体啊” “外面有苍巽看着呢。”唐清放心地说。 不理会寿老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念叨,唐清检视了一下药田,又尝试碰触成熟的灵药未果后,这才在清河洞天内的溪流旁坐下。上次她灵识离体又返回外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虽然这样做对身体负担很大,但无形中也是一种锻炼——自己似乎越是被逼到极致,功力进步得就越快,仿佛身体中有一处取之不绝的水源一般,每每在灵力将要衰竭之时,又重新送来生机。 寿老见自己的话被对方无视了,哼哼几声终于不再啰嗦。 看着唐清刚刚坐下就渐渐进入忘我的境界,寿老沉思很久后,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也许假以时日,你真能让整个清河洞天活过来也不一定……”才说完,又觉得自己太高看唐清了,于是它甩甩头,爬回溪流里,任凭溪旁的唐清沉浸在自己内心的世界中。 外界守着唐清躯体的苍巽无聊地甩了甩尾巴赶走落在他尾尖上休息的一双蝴蝶,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自从唐清的封印解除,两者真正被太初灵锁牵引后,彼此间的感应就比以前更加鲜明得多。是以他当然知道,唐清的灵识已经进入清河洞天历练去了。 对唐清这当着陌生人的面又被阵法所困还灵识离体修炼的冒险做法,苍巽其实还是赞同的。 他认为这样的做法适合磨练唐清的心性,让她的承受力更加坚韧。 而在唐清灵识离体期间,苍巽所需要做的,就只是看护好对方的躯体,别让不远处垂钓的那白发羽士做出什么危及唐清的事就行了。 最初的几个时辰,苍巽是全神贯注地留意白发羽士的一举一动,但发现对方真的只是在专注钓鱼,仿佛设个阵法只是为了阻隔唐清的骚扰以后,慢慢的,苍巽的警惕性就有些下降了。 而正在他打呵欠的这一瞬间,白发羽士忽然动了动。 一道金光从对方衣袖中飞出,不等苍巽反应,就将他牢牢捆住。苍巽才尝试挣扎,那金色的绳索就捆得越发紧了。 缚灵索 意识陷入混沌之际,苍巽已经明白自己着了什么道,可惜却是悔之不及了。 白发羽士放下钓竿,缓步走到唐清打坐的躯体旁边,神色莫测地看着她的脸。 唐清待在清河洞天中的灵识原本一片空明如静寂无波的潭水,但忽然,她感觉到有什么在干扰自己的灵气运转,仿佛石子投入潭水引起阵阵涟漪一般。并不激烈,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种时候立即放弃冥想返回躯体才是最稳妥的应对措施。 但唐清皱了皱眉,却固执地没有挪动。 修行最先修心。吃了这么多次亏以后,她认真反省过,已然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沉不住气。不管是好运之时,还是倒霉之时,她都太容易被自己的情绪或者外界因素影响,导致每次做事都不尽完美,现在,该是改一改的时候了。 干扰的涟漪一波接一波在她心中扩散开,她则依旧闭着双眼,一遍遍与之对抗,试图用更强的力量将这涟漪压制到深处,重还心湖平静。 在这无声的对抗中,忽然一瞬间,唐清觉得自己耳畔响起了鱼儿离水那瞬间身上水珠落入溪流砸出的清脆声响。 心中似乎有一扇门缓缓开启。 唐清睁开眼,一朝顿悟,竟是直接达到练气十二重境界,距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那仿佛一直坐在原处未曾动过的白发羽士背影依旧端肃而又透着悠然,唐清站起来走向对方,这次却没再被任何力量阻止。 敛起脸上惊讶、喜悦的情绪,唐清轻声道:“多谢前辈相助。” “唔。”白发羽士淡淡地应了一声。 第六章 炼器 所谓法器、法宝等物不比灵丹妙药,于所有者的功力精进并无直接帮助。但羽士们为了得到自己需要的各类修仙资源,一件乃至几件犀利的法器却是不可或缺的。也因此,在修仙界中,不少一流的炼器师地位超月兑,备受重视。 以玄天派而言,大部分炼器的责任都由奇宗负责,但这也不等于其他宗属的弟子就不必学习炼器。别的不说,自己最重要的法器,于修仙界中只要有能力者都不会交给别人炼制,以防对方在其中动什么手脚。即便是从炼器师处高价购得的法器,时候其主人也必然要自己重新炼化一番——即便如此,不时还是会有某某羽士中了别人算计的例子产生,可谓防不胜防。 唐清自是明白法器强弱与自己的关系,听到亦玄真君要亲自指导,立时肃立以待。 只见亦玄真君右手食指中指相并轻轻拂过临渊剑剑身,一股灵动之气立时从临渊剑中传出,连剑刃锋芒似乎都锐利了几分。 “好剑,难得你一个刚筑基的弟子能有这样的东西。”先是赞了一下临渊剑,不等唐清接话,亦玄真君又道:“可惜此剑似乎只是对剑中的子剑,虽是不错的法器,却不能做真正主攻的武器。” 这点,唐清在过往的战斗中偶尔也有感觉。 轻叩剑身听了听临渊剑的剑吟后,亦玄真君看向唐清问:“此物你是打算今后都做主攻法器,还是只打算炼制为辅助用的飞剑?” “这……”略微犹豫后,唐清老实说:“弟子于炼器一途上并无了解,不知其中差异。” “飞剑灵动易控,炼制起来也较为省事,只是如此一来你就需要再寻一个趁手武器,且此飞剑与可以御剑飞行的法器不同,只能绕在剑主身边做攻防一体的武器用;而作为主攻法器炼制的话,此剑长度不足,重新炼制势必要耗费不少时间精力,材料如何取得也是个问题。”亦玄真君较为简练地说了一番。 唐清认真思索,从师祖的话分析来,不管她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可以轻松完成的办法,既然如此…… “弟子希望将临渊剑炼为主攻法器。”毕竟用了很久,感情深厚。 而让唐清作出这决定的原因另有一层,便是把临渊剑炼为飞剑的话,自己又要去何处再寻一把厉害的武器? 仿佛已料到唐清会有这般答复,亦玄真君点点头,把临渊剑抛给唐清后,转向一旁的小库房中翻找起来。 “师祖您这是……?”唐清跟在后面,隐约猜到对方要做什么,又觉得不太敢相信。 “你身后并无家族势力扶持,有些东西就算我让你去找你也没有门路,而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一直等你条件齐备。既入我门下,此回炼器的材料,便算是我送你的入门礼物好了。”亦玄真君淡然说着,从一个长条状的盒子中拿出两块巴掌大的奇石。 那两块奇石一块色泽暗蓝,一块色泽赤红,如果有识货之人在场,立刻就能认出这是不少羽士求而不得的“阴阳双玉”,它不但可以增加法器炼制成功的几率,还有可能另外生出附加的属性来,是不少炼器师的至爱之物。 “你那短剑因是子剑的缘故,天生有些亏缺,是以须得用阴阳双玉辅佐,重新平衡其中乾坤。”亦玄真君向唐清讲解着自己总结归纳的炼器知识。 唐清一一点头听了,又不懂之处立刻询问,两人不断交流,气氛甚是融洽。 此时听到亦玄真君提及剑中乾坤,唐清不禁疑问:“师祖这么说来,仿佛这剑也有生命一般。” “万物皆有灵,法器自然也有器魂在。上好的法器,还会有器灵,虽然器灵永远不可能成仙成魔,却轻易便长生不死,也算是天地之间特立独行的一类。”看唐清还有些怀疑,亦玄真君补充道:“你可知我玄天派的奉天剑楼?” “听闻乃是法宗弟子镇守之地。”唐清想起入门之初听到的玄天派常识。 “奉天剑楼分阴阳双楼,阳楼存放可供后辈弟子们使用的剑器,阴楼则供奉死去弟子们遗留的剑器……其中便有不少剑灵。” “如此说来,我们玄天派有不少剑修?”不然怎会还有专门供奉剑器的地方? 亦玄真君点头关上眼前的箱子,转回炼器所。 “玄天法宗一脉,俱是剑修,无一例外。” 听到这看似轻描淡写,又仿佛重有千钧的话,唐清默然,被自己脑海中想到的一宗上下齐齐舞剑的场景所震撼。 挥手将阴阳双玉放到一旁桌案上,亦玄真君朝唐清招手道:“过来,我教你开启炼炉。” 唐清难掩紧张地靠近那灰紫色的炼炉旁边。 “此炉名为‘四象紫云炉’,炼器者依自身法器所需,从四个炉口之一注入灵力催动炉火升起,再等时机成熟之际加入材料。你所需要记住的,便是不能只向单一炉口注入灵力,需知四象轮回相辅相成,五行之属可分强弱却不能缺其一,否则炼制的法器便会留下致命缺憾,一旦对阵中途被敌方发现,轻易可毁。”顿了顿,亦玄真君交给唐清一块玉板道:“炼器途中不宜分心,我此时将所需注意的地方向你说清楚后便要离开,之后结果如何,全凭你自身造化。” 唐清接过玉板一番浏览,又由亦玄真君指点一二后,将对方送出门去,她转头看向静静等待着的四象紫云炉。 门外的亦玄真君其实也未走远,待唐清合上门后,他便已折返门口。 方才的教授中,亦玄真君实际有所保留,只看唐清自己能否领悟。比如他说了四个炉口对应四象金木水火,却未说明五行之土要从何得来。另有灵力接续之类的知识,也未曾明确提醒。仙道之路上,资质只是起点,悟性更为重要,亦玄真君并不想收一个空有资质却无领悟力的徒孙,因而对唐清的接连试探,难免就严苛了些。 而唐清虽然不知亦玄真君这复杂心思,却也没天真以为此间的炼器与自己当初在原来世界里玩的网游一样,找个炼炉,装备丢进去,然后按照比例加材料接着拼人品等结果就好了——别的不说,凡是需要使用者灵力为能量的东西,自从来大荒之后她遇上了就没有一次轻松解决过。 把亦玄真君留下的玉板认真研究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把内容点滴不漏的都记下后,唐清握了握拳,以玄武炉口为起始,试探性地开始注入自身灵力开启炼炉。 强化法器之炼制方法与制造法器时并不相同,法器并非一开始就放入炉中,而是要等到炉火调节完备之后,才可将法器送入,火候把握十分重要,炼制途中灵力更不能有霎那断绝。 唐清在启动炼炉的同时,已经将亦玄真君日前所给的丹药拿在手中,只待自身灵力不济之时便服下强行支撑。 由于唐清自身乃是水系主灵脉的缘故,灵力从玄武炉口注入之时十分顺利,她眼看着黑色火焰在炉口深处燃起后,便将自身灵力凝结为丝缓缓缠上黑色火焰,将之引导往一旁的青龙炉口。如此一环口一环,接连点燃四个炉口之后,颜色各异的四团火焰便集中向炼炉中央,然而碰撞多时,却始终没有凝为一簇。 如此局面,自是不能将临渊剑放入炉中的。唐清急得一头大汗,又在脑中将亦玄真君所说的话回顾了一遍。 四象轮回相辅相成,五行之属不能缺一……不能缺一……是了现在五行之中她只集中了金木水火四种炉焰,却没有土但是土之焰要如何才能取得…… 中央的四团火焰屡屡不能融合后,已渐渐呈现出衰弱的迹象,唐清看在眼里,越发焦急。 玄武黑焰属北,青龙绿焰属东,白虎金焰属西,朱雀红焰属南,东西南北都有了,剩下的便是“中”。 唐清目光骤然投向四象紫云炉顶部的那处镂空。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炼炉的装饰部分,但如若不是装饰,而是必要部件的话……一咬牙,唐清再催灵力,把炉中飘荡不定的四团火焰齐齐逼向炉顶。 刚刚把想法付诸实行,唐清便已经感觉到强大的阻力传来。但此时有阻碍恰恰证明她的思路是正确的,唐清心中一喜,反倒不绝疲惫地强行与阻力对抗。 终于,四团火焰冲开无形阻隔,四象紫云炉炉顶的镂空处突地冒出了一团土黄色的火焰。 五行齐备。 土黄火焰与之前的四团火焰合为一体,炉中焰光立刻化为耀眼白色,唐清见时机成熟,立即打开炉门将临渊剑送入。 之后的过程便要简单许多,只需注意灵力接续不让五行火焰中的任何一团熄灭即可。 暗暗关注炼器所内变化的亦玄真君看到唐清眼中生起喜悦执着的情绪之时,含笑撤回了灵识的窥探。 “孺子可教啊……”双手负到身后,亦玄真君看着烛明岛近千年没有改变过的漆黑天幕,微微感叹道。 第七章 回秦镇 唐清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中找到规律以后,慢慢地,她注视着临渊剑剑刃上跳动的火光,心中竟生出一种平静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是风平浪静的静,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静,仿佛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只待那白驹过隙的瞬间。 五色火光一道道抚过临渊剑的剑身,在某一刹,唐静精神一振,将阴阳双玉抛入炉中。 关炉门,服丹药,再催灵力。 一连串动作唐清做得顺畅无比,如同已经经历千百次一般。 看不到四象紫云炉中具体的情况,她却渐渐能感觉到炉中有气流与自身灵气相互呼应。那气流静似深渊潭水,动如蛟龙翻腾……这便是临渊剑的气息 唐清不禁闭上眼,细细感受此时奇妙的感觉。 虽然尚未看到重新炼制后的临渊剑的模样,唐清已经预感到自己一定会第一眼就喜欢上。因为对方给她的感觉与苍巽不同,是更加清晰的,与自己彷如一体的感觉。 就在唐清神游物外之际,亦玄真君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全神贯注,入血,专心于脑海中为其塑型” 唐清被这声音影响得一阵气血翻涌,如同心湖被狂风卷起,搅得天翻地覆。她于这骤然混乱的变化中抓住一丝清明,眼前赫然闪过一物的模样。 该物两指宽,轻薄敏捷,色泽冰蓝中有一线墨黑。 心念一动,唐清咬破舌尖,打开炉门向炉中喷出一口鲜血。 本该四散落下的血珠连成一串钻入应是临渊剑位置的火光中,霎那间,火光尽消,淬火重铸的临渊剑呈现在唐清眼前,正是之前短暂的幻觉中她所见到的模样。 唐清仅是心动了一下,临渊剑便有所感应地飞到她身前,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剑身。 虽是刚刚出炉,却冰冷如故。 这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法器……唐清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感动。但不等她继续流连,亦玄真君已推门进来催促道:“法器既已练成,就不要继续在此浪费时间了,我还有其他东西要教你。” 听到此话,唐清强打精神站稳因为耗力过度而有些虚浮的脚步。 随后的日子里,亦玄真君教了唐清符术与一套剑术。在他看来,唐清心思虽纯却不够专一,不适宜走剑修之路,不如学得杂些,几样技艺互相弥补,总能少吃点亏去。而唐清直到自己的剑术练得像模像样以后,才知道亦玄真君这么紧逼盯人地教她诸多知识,皆因一个名为“问鼎论道”的盛会即将开始的缘故。 所谓“问鼎论道”,顾名思义,自然是大荒各仙门的羽士们聚集在一起较量,只不过“论道”不是用嘴皮子,而是用真本事。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三百年一次的盛会,也有一层目的就是借此决出最强仙门,均衡各方势力范围的变化。 唐清听完亦玄真君的解说,并无多大兴趣,甚至当场就问:“弟子可否不参加?” 便是一向稳重端方的亦玄真君,此时也忍不住给她头上来了一下敲打道:“我乃玄天派掌门,你是直接挂在我名下的弟子,如此盛会避不参加,岂不是存心害我名声受损?” 唐清闻言苦了一张脸,在她看来,这问鼎论道大会对自己来说除了浪费修行的时间以外根本毫无益处。 看出她心中不情愿,亦玄真君决定抛出点甜头诱惑:“论道会中各组胜出的羽士,可以进入长思幻境历练,若得奇遇,修为可突飞猛进。” 这便是参加问鼎论道大会的羽士们心中的另一个目的了。 唐清听到这个奖励后,果然有些心动。 “离论道会开始还有半年多时间,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亦玄真君说。 “考虑过后,就可以拒绝吗?”。唐清问。 “可以考虑,不容拒绝。”亦玄真君说完,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你还是多花精力考虑怎么取胜的好。筑基组的名额有二十四个,若你无法成为二十四人之一……如此庸才,留在派内也是丢我的脸,届时我会帮你解月兑。” 唐清无奈地离开。 “哈哈哈,真是可怜的后辈,竟然被您如此威胁恐吓。”雾烛殿的一角忽然传出个爽朗的笑声。 亦玄真君冷哼一声:“此时不先把她威慑住,将来翅膀硬了岂不是会变得跟某人一样目无尊长?” 站在角落里的人苦笑着走出来乖乖向亦玄真君一礼道:“徒弟这不是怕师尊在烛明岛上寂寞了,特意前来探视吗,怎能说我目无尊长,真是好生冤枉。” “进入长辈居所不事先通报,还默不吭声站在一旁看热闹难道是礼貌?炼遥,我越来越担心奇宗会被你带成什么样子了。”亦玄真君淡淡地说。 炼遥真人嘿嘿笑道:“担心的话,师尊您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必了,反正这次论道大会一开始便能见真章。” 听到亦玄真君这么说,炼遥真人目光一亮:“师尊您这么说来……这次论道会确定由玄天派做东了?” “嗯,奇宗届时责任重大,你多费点心思。”亦玄真君之前云游,正是为了确定这论道会的场所。 炼遥真人收了不正经的笑容,态度端正地说道:“师尊放心,定叫其他仙门之人哑口无言。” 得了这消息,他也无心思多逗留,立时便告辞回奇宗准备去了。 “问鼎论道?” 因着唐清被亦玄真君严厉训练的缘故,苍巽与她是聚少离多,难得她终于被准了几天假,立刻就给苍巽带来了这大消息。 眨眼默算了一下,苍巽点头道:“上次论道会的时候我已出世,确实有所听闻……亦玄真君让你参加是好事啊,别一副倒霉相” 唐清抚脸叹息:“就知道你有了热闹看就不管我死活。” “话不能这么说,你辛苦修行难道就不想找人印证一下自己进步了多少吗?论道会可是个好机会,届时四大四仙门五大世家的人都会齐聚一堂,还有其他一些中小门派及散修们也会参与,能从中学到不少玄天派所欠缺的东西。”苍巽一本正经地教育道:“而且长思幻境也不是寻常地方,此地据说乃是近三千年前的一次仙魔大战的遗迹,由四仙门的掌门们联手封印,非论道会不得开启,其中奥妙无数,是众多羽士们都向往的宝地。” 唐清听完打趣道:“别的羽士如何我不知道,眼前倒是有头仙兽已经按捺不住了。” 苍巽恨恨地轻撞了她一下以示抗议。 唐清在草坪上滚了滚,叹气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对论道会一点好奇都没,只是要准备论道会的话,掌门师祖大概就不会允许我离岛了……”想到自己原本的计划,她忍不住郁闷。 “你又要离岛做什么?”唐清的计划尚未对苍巽说过,故而他此刻是听得一头雾水。 唐清微微一笑:“我想回原来收留我的人家看看。” 苍巽听了,点点头道:“知恩图报是好事,你若坦白告诉亦玄真君,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才是,反正离论道会也还有半年嘛。” 见自己的意思被误解了,唐清也不多解释,倒是苍巽的话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反正择日不如撞日,唐清立刻就跑去找亦玄真君说明情况。 “论道会于来年三月十八开始,你提前一个月回来。”如苍巽所料,亦玄真君确实没有反对唐清回秦镇的请求,只是给她划了个时限。 如此结果已经比想象中好得多,唐清道谢过后,翌日早早地便离开了烛明岛。 时近秋末,唐清趴在苍巽背上小寐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自己十九岁的生日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多时了,都没有为自己稍稍庆祝一下,顿时不禁有些惆怅。但想到很快便能再见当初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秦箩,她又有了精神。 此番回去秦镇当然不能空手,唐清临行前已经跑到夜明城的仙市上买了不少东西——因秦箩没有修仙天赋的缘故,唐清准备送给她的东西皆是些只要有些许灵力就能使用的小玩意。这些东西数量虽多,却因对羽士们而言用处不大的关系,价钱并不贵,唐清完全负担得起。后来又想到秦箩的弟弟秦藤将来也许也会入仙门修行,唐清又多买了一套给未成年的信士们用的小法器作为礼物。 凡人要赶一个多月的路程,唐清有苍巽这厉害仙兽,只花了两天便已足够。苍巽甚至摇头晃脑地说,这还是因为他尚在成长期的缘故,等将来修为更加增进后,如此距离半日可达。 看到那住了大半年的熟悉小镇出现在眼前,笑容毫不掩饰地便爬上唐清的脸。 随着苍巽降下云头落在秦镇街上,唐清这么年轻的羽士,又带着头一看便非寻常的仙兽,立时就成为秦镇居民们目光的焦点。 顶着种种或好奇、或敬仰的目光,唐清跑到秦家门口,却见秦府的仆人们正进出忙碌着张灯结彩,似有什么喜事一般。 第八章 亲事难成 不过相隔一年而已,秦府的下人们自然还记得唐清的模样。只是他们尚未来得及跟唐清打招呼,正门里走出来的秦藤已经先开口了。 “啊~这是谁呀?你是专门跑回来给我姐姐送嫁呢,还是没入得了仙门,被迫灰溜溜地……”秦藤话未说完,目光落到唐清身边的苍巽身上,立刻张大嘴失了声音,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和羡慕的情绪。 对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说话方式已经养成无视习惯的唐清,自行抓住关键之处问:“秦箩要成亲了?”当初离开时还一点征兆都没,怎么不过一年的时间就…… 秦藤回神,得意地笑道:“对啊,姐夫可是邻镇出名的信士,他们俩成亲,将来或许可以生出几个有灵根的孩子也不一定。” 如果说其他世界婚嫁看重双方财富地位的话,在大荒世界中,看重的自然是双方血统中的灵脉资质。 “那婚礼是哪天?”唐清问。 “后天酉时。”说完,秦藤又不甘愿地补充道:“姐姐现在在她房里清点要带去夫家的东西……你若有意,可以去探望一下。” 唐清闻言笑着拍了拍秦藤的头,毕竟过了一年时光,这小子总算也懂事些了。 忽略掉被抛在身后的秦藤抗议的声音,唐清熟门熟路地转往秦箩所住的院落,路上遇到的秦家下人们认出她以后均是含笑招呼,一如当初唐清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一般,让她心中觉得格外熨帖。 到了秦箩住的院落,老远唐清已经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在指挥下人们收拾东西,不禁笑着打趣道:“哎呀呀,都是要嫁人的新娘子了,怎么还一点都不温柔?” 秦箩闻声动作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定定看着这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朋友。 “唐清”确信并非自己幻觉后,秦箩快步走过来,抬手就拍了唐清一下。“混账,原来你平安无事?怎么也不让人送封信来……可知当初我们看到秦中的棺木被人送回时何等担心……” 责备的话变成了哽咽,秦箩毫不掺假的关心让已经甚少落泪的唐清也禁不住红了眼。 星河城内独自一人彷徨无助的日子其实过去才没多久,回想起来却似已经隔世一般。不欲让待嫁的秦箩落泪,唐清深吸了口气笑道:“虽然之后是遇到不少事儿,不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对了,这是我的仙兽,名叫苍巽。苍巽,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刚到大荒之时收留我的秦箩。” 苍巽甩了甩尾巴道:“早就知道了。” 秦箩情绪稍稳后也是立刻便注意到了唐清身边的大块头,此时听闻是唐清的仙兽,她欣慰一笑说:“看来你是得入仙门了,难怪看起来与当初很是不同。” 见秦箩似乎还有话要说,怕她问起秦蔓下落,唐清赶紧转移话题问道:“要说变化大,你变化比我大得多吧?新郎是怎样的人,你们怎么认识的,快跟我好好说说”说着,扯住秦箩衣袖晃了晃。 这类似撒娇的小动作让把唐清当妹妹看待的秦箩笑得更加温柔,两人于是携手走进里屋。 看着秦箩虽然仍旧爽朗的动作中不经意带上的成shu女人的婉转风情,唐清确信对方对这桩婚事是满意的,这才放下对自己认知里古人结婚大多是包办婚姻的担心,认真听秦箩说起两人分别后的种种事情来。 “那人姓赵,名祝言,我与他……”秦箩细细聊起与新郎相识的过往。 这一聊,便从下午时分聊到夜深人静,唐清想到婚礼上的繁琐程序很耗体力,这才主动告辞。 当晚,她歇在自己原来住的房间,一夜好眠。 之后的一日唐清帮着秦箩清点物品,过得忙碌又平静,到了迎亲当天,一大早唐清便被外面人们来往说话的声音吵醒,赶去秦箩的房间看她梳妆打扮。 对于唐清这次及时的归来,秦家上下都甚是欢迎。 别的不说,有一位筑基了的羽士带着仙兽送嫁,这是大大长了秦家的脸面,秦镇长直接笑眯了眼。 唐清看着一身新娘子大红色衣裙的秦箩在婢女的帮助下梳妆,一点点褪去属于少女的青涩变得艳丽无双,忍不住在一旁说些玩笑话,逗得秦箩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渐渐便到了将近吉时的时刻。 秦箩有些紧张地顶上盖头,唐清笑看对方绞紧了手帕的双手,盘算着难得看到一次传统的婚礼,定要好好观摩。 却只见时间一刻刻过去,到了酉时,却仍是不见新郎家迎娶的队伍到来。 秦府中人们也从最初的高高兴兴变得沉默而担忧。 “这是怎么回事,新郎家难道要悔婚?”苍巽眨了眨眼问。 “别胡说,不吉利”唐清给对方头上来了一下。 酉时将过,秦镇长终于坐不住命人前往邻镇探查情况后,急得在秦箩房里来回踱步,看着一身嫁衣的女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箩轻轻扯下自己头上的盖头,木然道:“他若不来便算了,爹爹你也不必叹息。” “胡说什么,许是有事耽搁了也不一定,你放心,爹一定替你出头……”秦镇长正要再安慰,唐清猛地站起来。 现在的唐清比之秦府这些凡人来说各方面的感应能力都强了许多,遥遥的已经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随风传来的还有掩不住的血腥味。 “小心些”出声提醒秦府众人,唐清也暗暗握住临渊剑的剑柄。 一会儿后,秦府派出查看情况的下人跌跌撞撞高喊着“不好了”一路闯进门来,刚入秦箩的小院就跌倒在地。 “老爷姑爷他们迎娶的队伍半路上出了事,好像……好像是被妖物袭击了” “什么?”听到这意外消息,屋中众人均忍不住大呼出声。 眼看在场只有自己还算镇静,唐清上前几步拉起那下人,霭声问道:“说清楚些,出事的地方是哪里,新郎官怎么样了?” “地方?”下人有些愣住,很快回神道:“地点、地点就在离本镇不远的山路上,我们赶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地尸体,那、那绝对不是人力所为” 秦箩眼前一黑,脚步晃了晃跌坐回椅中。 下人一个大喘气,又道:“不过那些尸体里没有像姑爷的人……我们去的四个人留下三个在那附近寻找,我先回来禀报……” 这下不等秦箩说什么,唐清已经轻轻一按对方肩头道:“我去帮忙。” “我也去”秦藤站出来喊道。 “小屁孩,留在家里陪你姐姐吧。”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唐清将几张施过法的传音符塞进秦箩手中说:“若是有什么消息,就用传音符通知我。” “你多加小心。”知道自己能力不济跟去也是多余,秦箩只是皱眉叮嘱。 “放心,既然没见尸身应该就还活着,我定带回你的如意郎君就是。”轻轻一笑,唐清叫上苍巽便赶出门去。 “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管闲事了吗?”。腾云途中,苍巽哼哼道。 “秦箩的事不是闲事,她于我有恩。”唐清淡然回答。 尽管没有人前头带路,唐清骑在苍巽背上,还是靠着那下人一路跑来留下的血腥味找到了出事之处。 该地虽然快到秦镇,却是正处在一个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山头,地势有些陡峭,两旁都是密林,恰恰适合偷袭。除了一地尸体之外,还有一些法术施放的痕迹,想来那个信士出身的赵祝言该是做了些反抗,只是看起来没有什么效果。 找到在密林里乱窜的秦家下人,唐清担心这三名凡人继续留下不但找不到赵祝言还会把他们自己的性命赔上,便问清赵祝言的模样后给他们一人一张护身的符咒,将人赶回秦镇,只留自己与苍巽继续寻找。 天色渐渐浓黑如墨,唐清点了一张烛光符。 昏黄的光线在空中起伏飘荡,刚可照亮唐清周遭三米左右的范围。 苍巽抬起头嗅了嗅风中的气息,虎脸上满是凝重。 “如何,可有发现?”尽管知道对方若有发现肯定会第一时间对自己说,唐清却还是忍不住出生催促。 苍巽回了她一个白眼:“这妖怪行迹隐藏得太好,我现在除了林外那些尸体的血腥味,其他什么都闻不到,包括那新郎官的气息也一样。” “那赵祝言果然是被掳走了?”唐清说出自己的猜测。 苍巽点点头。 “林外那些人虽然死了,尸体却无残缺,可见妖物目的并非猎食。但是独独掳走赵祝言又是为何……”如果赵祝言是个女的,唐清还能套一下神怪故事中美女被妖怪掳走做压寨夫人的情节。 “也说不定那妖怪就是恰好看上赵祝言的血肉,掳走养起来做储备粮呢?他可是信士,血脉里好歹有些灵力。”苍巽的看法现实得多。 唐清闻言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毫无预兆地,她蓦然觉得附近有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这是……”不及思考这气息代表着什么,唐清脚下已经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第九章 灵穴引来黄粱梦 不甚清晰的灵气缓缓从唐清前进的方向溢出,她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究竟于何处感受过这灵气。为何这灵气给自己的感觉,既怀念,又恐惧……远远地看到前方密林中朦胧红光之时,唐清停下脚步,不再靠近,转而掏出两张符纸抛过去。 轻飘飘的符纸有生命般目的明确地飞向红光处,尚未碰触到红光的最外围已经骤然起火变为灰烬。 “那妖怪在这里面。”唐清抛出的符纸上画的符咒乃是亦玄真君亲自传授,专门用作探查妖物用。 苍巽摩拳擦掌准备冲上前,唐清却在它头上按了一下止住其势头。 “你干吗?”。 “我想起来这个地方为什么让我觉得熟悉又有些害怕了。”唐清极力平稳地说道:“这是当初疯蟾借以把我抓来大荒的灵穴所在地。” 当时场面太混乱,自己又在生死关头,所以并没有清楚看全周围环境,但此时静下心来一感应,唐清便认出了此处灵穴的气息。 “看来这妖怪是有备而来。”原本想秦镇这边自上次疯蟾大闹之后就很是平静,这次的意外该是过路妖怪顺手犯下的,但此时一看对方都挑灵穴建好巢穴了,显然一开始目的就明确的直指赵祝言。 没兴趣站在原地瞎猜,苍巽问:“上,还是不上?你干脆点。” “上。”都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再后退? 那红光泛出的灵穴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小的水潭,让唐清一眼便想起玄天派聚元潭内的景色。发现四周没有埋伏之后,唐清绕着小水潭走了一圈设下刚学会不久的禁锢阵法,便要潜入潭中寻找妖怪的巢穴。 苍巽看着那只比自己的头大些的小潭,很是郁闷地刨了刨地面。 “太窄了,我进不去。”如果自己已经是金丹期的话就可以随心所欲控制大小,会比现在有用得多。 唐清安抚性地笑了笑道:“你在外面替我护法吧” 话虽这么说着,要进灵穴之前,唐清还是用一根施过法咒的金线将自己的左手与苍巽的一只前爪联系起来。 “若是发现情况不对,你就借此把我拖出来。”唐清说。 “放心,再拉十个你对我来说都与没分量差不多。”苍巽保证道。 两手捏诀在自己身周聚气一层薄薄的气罩,唐清维持着平稳的心态跃入灵穴的小潭中——进了几乎只容一人进入大小的潭口后,下面的空间比唐清所想的要宽敞不少,至少她手脚可以尽情舒展开来。 连着吃了不少次水下战斗的亏,唐清这次算是准备充分。有气罩在身边隔出一个小小的无水空间,呼吸无碍,她看清水下红光的方向后,如平地散步一般轻松靠过去。 距离近到一定限度后,唐清尚未来得及看清楚红光来源是什么,就已经感觉到一股强劲吸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在原来世界看的那个每次都借水穿越两个世界的魔王的故事,真心觉得要是能这么回到本来的世界也是不错的事。 可惜现实总是不如想象来得美好。 看着眼前盛放着灼灼桃花的桃树林,连空气都仿佛被花瓣染成粉色一般的梦幻景象让唐清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以确定并非生在梦中。虽然不觉得妖怪住的地方就该阴暗潮湿遍地尸骸,但眼前这太过平和的景象还是让唐清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古怪的灵穴抛错了地方。 “师妹,你让我好找啊” 在唐清茫然四顾的时候,这忽然响起的声音虽然陌生,还是让她精神一振。 原本还想着莫非自己是遇上了玄天派四处云游除妖的弟子之一的唐清在看清楚来人打扮后不禁有些失落。 如果只是没穿玄天弟子服也就罢了,反正外出任务时大家通常会换上普通衣服,但眼前此人穿的却很明显也是某派弟子专属的服装,只不过唐清认不出而已。 浅褐色的单薄道袍被来人穿出了温暖如春日阳光的感觉,对方脸上的笑容也是叫人一见便生好感。 唐清盘算着自己该回对方一句“你认错了”之时,来人已经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 这神来一笔的发展叫唐清立时僵住。 来人却全然不觉地维持着笑容道:“虽说此地风景不错,但近来大荒各地都有些不太平,还是小心为妙。刚才回头竟不见你的身影,吓得我够呛……要是出门一趟把你搞丢了,回去我却是要如何向师父他们交代?” “这位道友,你……”唐清想说“认错人了”,话到嘴边却她却感觉到自己脸上似乎也挂上笑容,轻轻回答对方一句:“我这不是没事吗,赵师兄你真是瞎操心。” 出口的声音竟与她自己的声音截然不同。 这诡异的发展中,唐清似乎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属于她自己的心理智又莫名地看着眼前一切,另一部分则是似乎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说着她完全不想说的话语做着她绝对没想做的动作。 看到自己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住来人的手腕,再听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声音冲对方撒着娇,唐清一阵恶寒却无法阻止,更甚者仿佛灵魂出窍般,一瞬间灵识竟然就自动月兑离了她的躯体。 最终她只能将这异常的变化归结于灵穴中那道红光的影响。 自己这是被幻象所迷惑了呢,还是在重复着某段某个人曾经有过的经历?察觉无力摆月兑眼前的发展后,唐清索性就做起了游魂一般的绝对旁观者,看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占据自己的身体,与那“赵师兄”互动。 等等,“赵”这姓氏……细细打量眼前男子的眉眼,对方的相貌与秦府下人描述的赵祝言并不相同,难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这意味着什么? 有东西可想时间就过得快,唐清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跟着那赵师兄走了一段。 到达一棵参天古树前,那人从怀中拿出一面花纹古朴的小圆镜,冲着树上的一处烙纹晃了晃。树干前的空气仿佛水中涟漪般起了波折,唐清与那人眼前的景象顿时开阔,变成一处云海围绕的竹制建筑。 唐清听到“自己”说:“这次外出不小心竟把两仪镜弄丢了,还好师兄你想到来接我,否则我便到了家门也无法进入啊” “呵呵,你这迷糊性子老是不改,难怪师父总不放心你出门历练,这要被哪个妖怪骗去了可得了?”那赵师兄平和地笑了笑,又说:“师妹你自去梳洗休息,师父那里我替你禀报就是。” “这……”唐清看到“自己”略略犹豫了片刻便高兴地点点头道:“也好,我才不要停爹爹教训呢,那师兄,改天我再去找你玩” “行。”赵师兄宠溺地应了一声,朝着某个方向去了。 唐清这才发现留在原地的“自己”,其实长相不知何时已经改变了,完全不是自己的模样,而成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这女子比先前高了小半个头,身材玲珑有致,虽是少女模样,却又透着些成熟媚态,让她看着看着,又觉得似曾相识。 女子忽然笑了声,狡黠双眼灵动地眨了眨道:“来此多时都没能入来一探,没料到今日竟遇到个呆子自愿带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嗯……这呆子日后或许还有用,定要先将他的心牢牢抓住。” 言辞完全不见之前天真娇惯的形貌,虽然调皮感觉仍存,却多了不少算计。 这情景,难道自己眼前正生生上演一出“引狼入室”的戏码?这女子既然能幻化模样,那就应该是妖物了……唐清不禁替眼前这一看便该是某处仙门的地方担心起来。 之后的日子,她便日日看那疑似妖物的女子一边在这不知名的仙门中四下搜寻,另一边又不断逗弄那赵师兄,过得无比逍遥。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数次。 期间唐清试过数次想月兑离眼前这诡异的情景却未曾成功过,在她快要放弃挣扎,等着看眼前这出落花有意流水亦非无情的戏码什么时候才能演完时,变数就真的产生了。 仍是与之前的时日相差无几的平凡日子,最大的差异就是那赵师兄与那冒充他师妹的神秘女子已经是两情相悦,快要谈婚论嫁。唐清百般无聊地看那两人在其师门的某处小花园内执手诉衷情,破坏气氛的人就出现了。 “大师兄师父让你速速去他那边,有要事相商”一个同样穿着褐色道袍的陌生面孔在花园入口处喊。 唐清注意到对方看向女子的目光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戒备。 难道说这女子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但之前不是连那不知流落何地的小师妹的亲爹,这仙门的掌门都已经把神秘女子当成亲生女儿全无疑心了吗,这破绽又是怎么露出来的?唐清看着赵师兄与其师弟离去的方向想着。 反正被困在此处,唐清已经隐约猜到这只是幻境,倒也不如最初那般急着月兑离去找赵祝言了。自己看似在这不知名之地耽搁了不短的时光,实际上这一切也许不过是霎那之事罢了。 预感到将自己困住的关键即将浮出水面,唐清一反之前随遇而安的态度,小心提防起来。 第十四章 玄天奇宗 唐清心里记挂着那两个于灵穴中忽然冒出来的陌生羽士的来历,回烛明岛见亦玄真君时便提了起来。以那两人的态度,她实在怀疑对方是魔修,然而亦玄真君却是摇头道:“魔修现在没空出来游历,以往每一届论道会,他们总是最后到的。” 亦玄真君说这话时,眼中甚至有些笑意,唐清于是不再多问。 她不语,亦玄真君却是另有事情交待:“你回来得正好,替我送件东西去奇宗,他们搭论道台用得上。” 唐清接过亦玄真君手上那块黑沉沉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石头,本以为会很沉,接过托在手上却似托了一朵云彩般,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亦玄真君两指并拢在唐清眉心一点,一丝灵气便罩住她全身,取代通行令牌。 “去吧。” “是。”点头应下,唐清却忽然想到了宋克的遗物和正在奇宗修行的某人。也许……可以将宋克的遗物交付给他? 因为心中有了这念头,往奇宗御奇岛去的路上,唐清未作耽搁。 本以为虽有亦玄真君灵气护持,进御奇岛还是免不了要遇到一番麻烦,谁料唐清来到御奇岛,一路上却根本没人理会她。倒是眼前御宗的景象,让唐清大开眼界。 玄天派各宗驻地皆有其特色,如御宗的灵兽遍地,净宗的清新自然和法宗的庄严稳重。而奇宗,唐清却还是初次来到,放眼望去,只见满岛地上跑着空中飞着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感觉有点像……嗯,她在原来的世界看的科幻小说中的景象,只不过奇宗这些古怪东西的造型大多是古典优雅,所以削弱了那份违和感。 仅是从空中俯瞰一番便已觉得自己大概要迷路,唐清也不犹豫,直接掏出传音符写上李悠的名字。 一会儿之后,一脸不甘愿的李悠搭着一只蝙蝠造型的木制法器飞来迎接。 “你没事来奇宗做什么?”见面第一句话,他就说得相当不客气。 “我自然是有事才来奇宗的。”这家伙性格还是这么不讨喜,衷心希望他在奇宗被前辈们好好修理过了——唐清阴暗了一下后,拿出亦玄真君让她带来的东西晃了晃道:“掌门师祖让我把这个带来,我该交给谁?” 看到唐清手上的东西,李悠也顾不得追问她为何会称掌门为师祖了,当场便脸色大变地惨叫了一声。 这叫声不光吓了唐清一跳,更是引来了附近本在讨论法器制作的其他奇宗弟子。 方才还一派安详景象的御奇岛承仙台上立时变得气氛险恶起来。 玄天派的门徒们无论什么宗属,都有一个统一的特色,那就是同宗之人关起门来怎么斗都无所谓,却绝对不能让外宗之人欺了去。此时听到李悠叫得那么惨,站得离他最近的唐清又显然不是奇宗弟子……被一群人用防备的眼神狠狠盯着,唐清压力很大。 其中倒是也有理智之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悠,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神志也不像被控制了,不禁有些奇怪地问:“这位师弟,你看起来一切安好,怎么会忽然大喊大叫的,白白让大家担心了。” 听说李悠没事,围过来的奇宗弟子们脸色稍微缓了缓。 李悠却伸出手颤巍巍地指住唐清道:“她……她……” 难道其实还是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们没发现?奇宗弟子们神色复又严肃起来,那冷凝的气氛都快赶上法宗了。 李悠及时把话说完:“她的手上” 在场的人纷纷将目光由唐清的脸转到她的手上,这一下,惊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如有不明状况之人路过御奇岛,大约会以为此地发生了灭宗惨案。 唐清头疼地想捂住耳朵,结果她拿着黑石的手刚动了一下,那些古怪的奇宗弟子叫得更响了。 “沉云石你竟然把沉云石这么随随便便的拿着,要是损坏了怎么办?” 约有五十人的大和音,惊得唐清后退了几步。看看奇宗弟子们紧张的神色,她也受其影响,小心翼翼地把黑石收起来。等她放好黑石,在场之人均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大荒奇宝中排行第七的沉云石,你居然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处置,真是……”李悠一时找不到词形容唐清。 旁边有人接话:“牛嚼牡丹” 亦有人摇头感叹:“不识货最可怕啊……” 唐清被说得红了脸——亦玄真君将这名为“沉云石”的黑石交给自己时也是一副随性的模样啊,她如何知道这东西几近无价?看围观之人还有继续谴责的架势,唐清急急招来在不远处摇头晃脑看戏的苍巽,抓住李悠衣领,就这么把对方拖走了。 路上李悠对苍巽上下其手了一番后,才静下来向唐清解释沉云石究竟是什么东西:“《大荒风物志.珍奇篇》之中有载:‘所谓沉云石者,千年积云沉淀而成也,其色偏暗,以纯黑者为贵。’其中指节大小的暗灰沉云石,炼化后便可托起一个凡人居住的大宅院,你手上这块几乎有拳头大,又是最珍贵的纯黑色,可想而知其价值。” “哦。”听完李悠的话,唐清却是平静依旧。 李悠不满道:“你不能表现得惶恐震惊些吗?”。 唐清笑答:“一来我不炼器,二来这东西也不是我的,我又何必激动?” 如果说以前的唐清处事态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大咧咧惹人心烦的话,现在的她看起来便是截然不同的看开一切的从容,虽然尚有些生涩的地方,但已经渐渐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气质。这点日日相处的苍巽也许不易察觉到,但自分了宗属后就未曾与唐清见过面的李悠却能感应得很清楚。 这定睛一看之下,他又是一惊:“你筑基了?”刚见面时他已觉得唐清有哪里跟以往不太一样,但当时注意力很快便被沉云石吸引,现在才发现这跟以往不一样的地方,并非只是二人近一年不见的关系。 “嗯。”唐清淡淡点头。 从练气到筑基,她中途经历的事太多了。不过一年的时间,却像已经过了一世一般,早没之前的期待筑基的兴奋。 又发现唐清服装不再是御宗弟子服,李悠面露好奇。怕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唐清赶紧转移话题道:“其实今天来,除了替掌门送东西以外,我也有一物要给你。” “你会送我礼物?”李悠抬头看看天道:“没有要下红雨的征兆啊” 忍住把对方从苍巽背上踹下去的冲动,想着好歹话题是转移了,唐清拿出被她收在储物袋里好一段时间了的两卷布轴说:“这些图是一位名为宋克的师兄留下的,我看不懂。你既然热衷于炼器,或许对你会有所帮助。” “宋克?听都没听说过的人,能弄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李悠的嘀咕在打开布轴的瞬间便消散了。 见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布轴中绘制的草图,唐清配合地保持沉默。 片刻后,李悠再掩不住脸上的惊讶神色,声音有些发颤地说:“这上面记载的东西……虽然还有些地方需要完善,但是想法很是独特啊只要我找几名师兄一起琢磨琢磨,或许真能制出来你说此人叫宋克?这位宋师兄现在在哪,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草图交给你这个对炼器知之甚少的家伙的?啊啊,我要找他请教……” 看宋克的设计竟然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李悠连声感叹,唐清替宋克感到欣慰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 “他已死了。” 唐清的话如同在李悠头上泼了盆冷水,让他瞬间安静下来。 李悠只是脾气骄傲了些,却不傻,看出唐清眼中流过的遗憾和难过,他想这其中必然又是一个过程比较波折,结局又很不好的故事,是以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咳嗽两声,李悠摆出一副得意的模样说:“好在你虽然不通炼器,至少还有选人的眼光。放心吧这两卷布轴到了我手上,日后一定会变为实物震惊大荒的” 唐清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谢谢。” 安慰人的意图被看穿,李悠一阵脸红,却不知唐清这道谢中,更多是为了他愿意将宋克的理想传承下去。 说话间不觉已到了奇宗打造论道台的对方,李悠一抬手给唐清指出了奇宗宗主炼遥真人所在后,趁着宗主跟师兄们都没看到自己,揣着两卷布轴就开溜了。 唐清无奈摇头,正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与炼遥真人打招呼时,正与真人说话的一人转过脸来。 却是唐清的熟面孔,李休。 上次见到对方时,正是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对方既没有表露同情,也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给了自己临渊剑。且临别前李休那句“你以后修为练回来后,可以着手将它炼化”的话,无形中对唐清亦是一种鼓励,对此她一直默默感谢。 当时还以为此生也许不会再见到这个寡言冷淡的师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与李休重逢了。 唐清迎上李休诧异的目光,不禁露出笑容。 第十五章 备战 李休忽然的停顿,与他交谈的炼遥真人自然发觉了。闭上嘴,炼遥真人一回头,就看到唐清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前辈。” 唐清刚开口,炼遥真人就忽然一声咳嗽,震得她有些茫然。 “叫师叔,前辈太老了。”炼遥真人说。 师叔难道就不算是前辈吗?无语地看着炼遥真人一脸的严肃,唐清顺从地改口道:“师叔,师祖让我给你送沉云石来。”说着,唐清汲取教训,将那块漆黑的沉云石慎重地双手捧着交给炼遥真人。 “哈哈,有此物的话,再过十天论道台便能建成了你回去告诉师尊,让他放心。” “是。”唐清应着,目光又滑过一旁的李休。 方才便已经注意到这两个晚辈互动的炼遥真人,此时有了自己的事做,也无意在一旁听他们要说什么了,摆摆手告诉李休回头再谈后,他自己揣着沉云石到一旁与奇宗的仙长们讨论去了。 “李师兄。”唐清这才与李休打招呼。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李休平淡地说着,眼中却还是有些喜悦。“听方才你与炼遥前辈的话,莫非现在不在御宗了?” “是的,我现在属于烛明岛门下。”看了看周围来往忙碌的奇宗弟子们,觉得自己二人站在这里有些妨碍别人做事,唐清提议换个地方再谈。 李休听了侧头想想后说:“今日前辈大概没空再理会我,我这就要返回法宗,你要做的事若是已经做完了的话,一同回去的路上边走边谈如何?” 这提议甚合唐清的心思,两人省略了与李悠等人告别,直接离开御奇岛。 路上唐清把自己到昼观沧海后发生的事拣要紧的部分说了一下,又再次向李休道谢。听她说及拜在亦玄真君失踪的弟子名下一事时,李休虽有意外却不是很感兴趣。待到听到唐清重炼了临渊剑,李休眼中又现出波动。 “可否让我一观?” 剑本来就是李休的东西,就算他要要回去,唐清也不会说个“不”字,何况他只是要看看?唐清当即便把剑卸下来递给李休。 对方修长手指稳稳地抚过临渊剑重炼后散发着暗紫光芒的剑身,轻轻赞道:“好剑,看来你炼化之时,心中对它很是珍视。” 随手舞了几个剑花,李休忽然调转剑锋对着唐清说道:“我若就此捅你一剑,然后收回临渊剑的话,你当如何?” “剑是你的,你要拿走自然可以,但受的伤我总会让你还回来。”唐清正色说完,又笑道:“可惜师兄你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 李休装出来的狠厉神色也随之缓和,他点头道:“我是不会拿,但你若每次有人要看就毫无戒备地交给对方,迟早会吃亏。” “也不是什么人来要,我都会把临渊剑展示出来的。”唐清说着,接过李悠递回的剑。 “我此次来御奇岛,其实是奉了宗主之命。”李休忽然说起了自己的事。“此回论道我将会参与,师尊让我请炼遥前辈帮忙,强化一下武器。” “哦……”唐清想起当初雾障林里李休那使人惊艳的剑法。 今日一见,她已发现李休的修为同样入了筑基期,以他的性格才智,参加问鼎论道的话,有很大可能为玄天派在筑基组的争斗中夺得荣誉,也难怪法宗的凛明真人会对他青眼相加。思及此,唐清才发现自己还未曾好好见过李休的佩剑。 “师兄,刚才让你看了临渊剑,你是否该……礼尚往来一下?”唐清眨眼道。 李休仅是一愣,便招出了自己的佩剑。 那把剑比唐清重新炼化后的临渊剑要长两寸左右,但如寒冰凝成的冰蓝色剑身却比唐清的临渊剑要更薄更细,看上去锋利无比,阳光照射下,仍然透出隐隐寒气。 “此剑名‘极渊’。”李休介绍说:“乃是东海玄冰打造。” “很美。”唐清直观地说出自己的第一反应,引得李休无奈摇头。 “看你的样子该是也要参加论道会的,还剩下一点时间,抓紧练习吧如果需要人相陪拆招,可到御法岛寻我。”眨眼已到法宗地界,李休临别前说。 唐清只是道谢,却没有麻烦对方的打算。 拆招……既然自己不打算做剑修,那便不必专注与剑法较量,寻常拆招,与苍巽练习就足够了,唐清想。 谁料刚返回烛明岛,苍巽却宣布他要闭关。 “之前在灵穴崩毁之时就隐约有了一些念头,我现在想专心领悟一下,也许修为可以更上一层。”苍巽说。 “你是指……结丹?” 苍巽郑重地点点头道:“现下虽然还不知道论道会能不能让灵兽参战,但有些准备总是好的,我不想届时拖你后腿。” 一番话说得唐清很是惭愧。若说拖后腿,她拖苍巽后腿的时候要多得多了。 惭愧完,唐清问起正事:“你准备在何处闭关?”有必要的话,自己那套阵旗也可以贡献出来。 苍巽得意道:“我已经想好了,就在清河洞天内闭关,不怕外界打扰。” 唐清有些犹豫:“清河洞天里现在的灵气太杂,怕是对你没有多大帮助。” “日前寿老曾与我说过,清河洞天里的灵药变异,已化为各种植株向清河洞天的各处蔓延……如此一来,木系灵气想必也是相当充沛了,我觉得可以一试。”清河洞天与唐清几成一体,苍巽跟唐清又是紧密相连,是以寿老也可以直接找上苍巽。 看他一切都已经盘算好,唐清没什么可补充的地方,只得点头叮嘱:“你多加小心,若是不顺利也不要勉强。” 自从上回在龙鱼门里险些吃了大亏以后,唐清就对升仙各阶段的考验仔细了解了一番。筑基期渡劫比较简单,但从金丹期开始,就迈上了截然不同的一道坎。如果说筑基时需要渡的各种各样的劫只是小打小闹的热身的话,金丹期渡劫便是动真格的困难艰险。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从金丹期开始,羽士们每上一阶便要历一次雷劫。 劫雷凶猛,传说连甲壳最坚硬的灵兽都要畏之三分,实在不容小觑。 相对于唐清的紧张,苍巽却是从容的很地说:“我只是试试,并不是真的要渡劫了,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若是届时觉得自己的修为不足以对抗劫雷,我是不会随便应劫的。” 唐清这才稍感放心。 连仙兽都这般刻苦,唐清又如何能继续得过且过?当下她立即找到亦玄真君将自己修炼的难度又提高两层。见徒孙上进,亦玄真君很是欣慰,也没有多问,只是倾囊相授。 如此内外因共同作用下,唐清进步很快,可以使用的法术也从原先的七种增加到了十六种。虽然并非十六种法术都适合应用于实战,但好歹是实力进步的显著证明。 这种亦玄真君专心教授,唐清认真学习的好日子,截止在某日亦玄真君听说唐清修仙的真正目的时。 当时亦玄真君当场便发了好大一通火,斥责唐清小觑了天道,不知自己斤两。 唐清从未见过亦玄真君抛开前辈高人的气度像一个普通人一般愤怒责骂的模样,震惊之余对对方的指责都是沉默以对。 “你这样不纯的心思,教你也是白教,退下吧。”骂完后,亦玄真君有些意兴阑珊地说。 唐清不敢反驳,乖乖离开,却不知道亦玄真君后来发出的不安的叹息。 “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一事诱惑力就这么大吗……挥手招出当日自己旁观唐清闯龙鱼门时看到的异界景象的幻影,亦玄真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三千多年前那场震动大荒的惊世一战。 在那一次道魔大战中,玄天派的前任掌门与天机城前代城主陨落,静意寺则更加惨烈,不但寺主身亡,寺中佛修更是死伤大半,至今没有恢复元气。 而那一战的起因,只是一个异界人。 一个想要回去其原属世界的异界人。 唐清这丫头……不能再让她自由发展下去不能让她成为第二个禁忌人物 想到三千年前那哀鸿遍野的战场,亦玄真君的目光中透出坚决——如有必要,或者可以直接在修行道路上给唐清指些歪路?但此女天资不错,若是自己故意误导害她与仙路的缘分断绝,未免又于心不忍…… 这一夜,亦玄真君心绪百般纠结。 不知自己的话掀开了亦玄真君心里尘封的记忆,修为日渐精进的唐清却是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她见到了一位看不清面貌的男子。 虽是看不清对方的脸,她却能感觉到对方在朝自己微笑。那笑给她的感觉,既是亲切,又是危险。是以唐清不敢随便靠近对方身边,只一味地防备着。 对方似乎看出唐清的不安,也不靠近,只嘴唇微动,仿佛在说着什么,但隔在两人中间的雾气却是连声音也隔绝了一般,让唐清完全听不到对方究竟在对自己说什么。 最终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的男子似乎摇了摇头,伸出手给唐清指了一处地方。 她极力睁大眼想看清对方所指何处时,却是忽然醒来了。 第十六章 苍巽渡劫 被怪梦所扰,唐清醒来以后愣了片刻,最终转入清河洞天查看苍巽的现状。 此时清河洞天中已经长出了一片较为广阔的绿色,更有零星花草向远处的荒漠安静蔓延,苍巽便在绿意的正中央吸纳清河洞天内的水系及木系灵气助自身淬炼体内灵力。 因为已经言明要闭关,所以苍巽似乎已封闭了自己的五感,既是唐清走到他身边,他也未有反应。 唐清便立在苍巽面前打量对方。 平时日日相处着,不光是苍巽难以发现唐清的变化,唐清也几乎没有仔细地看过他。此时观去,一身雪白夹黑纹皮毛的苍巽闭着双眼的样子,除了威风凛凛外,更有几分真正属于仙兽的庄严感觉。浅蓝色的水系灵气与浅碧色的木系灵气纠缠着在他身边萦绕,然后又无声融入他的灵脉之中催生其灵力,生生不息。 看到这样专心致志的苍巽,唐清心中因怪梦而起的波澜便又回归平静了。 左右无事,她索性在苍巽面前坐下,一起调理起体内灵气来。这一次的随性而为,很快就给唐清带来惊喜——不知是否太初灵锁影响的缘故,苍巽与唐清同时修行时,两者的灵力竟然互相牵引,互为增益。 察觉到这变化,唐清惊讶之余并未停止运功,而是同时开动大脑。随后她便想起了当初苍巽筑基之时,自己以自身灵气助他一臂之力的往事。 此回苍巽闭关结丹,是否可以像当初一样相助于他呢? 心念一动,原本还有些顾忌的唐清慢慢放松了对自身灵气的约束,任由苍巽吸取,而她也仿效苍巽灵气运行的方式,由苍巽身上吸纳灵气作为补充。 如此一来,苍巽、唐清彼此之间形成一个小循环,各自又与清河洞天外界的灵气结成一个大循环,大小循环各自运作,互无干扰却又隐约连为一体。在适应了这种奇妙的感觉后,唐清由最初有意识地运作灵气,转为放空心神顺其自然,渐渐进入忘我境界。 水中寿老感觉到岸上灵气涌动,浮出水面看了一眼两者修炼的情形后,没停多久又安静地沉下去。 清河洞天中时序无声变化,慢慢的,唐清已不知道自己在这洞天内已过了几个寒暑,只是有一日她仍是安静修炼时,忽然感觉到自身灵气与苍巽的灵气连接处有些异常,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截断了一般。 这一发现让唐清猛然回神,来不及细看风貌又变了不少的清河洞天,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在清河洞天上空汇聚的黑云。 “这是——” 不等唐清惊讶完,原本入定了许久的苍巽也在此时睁开眼,对她喝道:“你快出去” 网状电光伴随着闷雷声响在黑云中忽隐忽现,蕴含着尚不明显却颇具威慑力的强大力量。 寿老的叫声响起:“啊啊啊这小子要渡劫了唐清,你快点离开,我也要躲深一些才行了……可惜这刚长出的花草树木……” 声音渐小,显然寿老已潜入了湖中最深处。 见状,唐清还有什么犹豫也得放下,最后看了苍巽一眼,她一言不发遁出清河洞天。 离开时,唐清依稀看见苍巽身边有一道闪电落下。 原以为离开了清河洞天,苍巽渡劫对自己就没有影响。结果刚刚踏上实地,唐清就觉得心口与左腕符纹处都是一阵剧痛,那疼痛来得如此突然,让她瞬间跪倒在地,体内灵气也是一阵乱窜。 想到这也许是因为清河洞天跟苍巽都与自己关系密切,所以苍巽在其中渡劫,自己才会受到影响。唐清本想灵识离体入内探视一番,却因顾忌亦玄真君而作罢。认真算来,她此次进入清河洞天的时日不短,就算洞天内的时间与大荒有差异,算起来唐清也是消失了一月有余。 也亏得仙门中人向来随意,筑基期之后的羽士们离开师门数月乃至一年半载不回来都是很正常的事,唐清这“失踪”才没有惊动他人。亦玄真君也只道唐清是被自己训斥了之后闭门反思,是以未作探问。 细细感应了一下周遭都与自己进清河洞天时没有太大分别后,唐清转而凝神与剧痛相抗衡。 在她心中,莫名觉得这次的意外发展会带给自己的不光是痛楚,也许……还有机遇 就在唐清对抗调整体内乱窜的灵气之时,某处深沉的黑暗中,也有一道人影微微动了动,仿佛在舒展僵硬的身体一般。 苍巽在清河洞天中渡劫的凶险唐清未能亲眼一观,但从她自己曾一度被虚空中现出的雷电劈得焦黑的左腕上,却能窥知一二。 此时的清河洞天内,想必是劫雷阵阵,天昏地暗吧 看着手腕被外漏的劫雷劈焦的部分死肉月兑落,迅速长回原样,唐清苦中作乐地想,这算不算是自己淬体有成的证明? 刚笑完,她忽而想到苍巽渡劫成功的话,向人解释自己住处毫无动静的情况下便出了头金丹期仙兽亦是个难题,唐清一个激灵,强忍疼痛掏出一枚腾云符。 此符招出的云彩就如当初碧和带新弟子们上玄极岛时所用的一般,但不过是外观相似,碧和所用绿云大约为法器所化,只要法器不毁,便能一再使用;而唐清用腾云符招出的符云,却是一次性的。 当初在炉山购入腾云符时唐清想的便是可以应付不时之需,这次便是机会了。 爬上符云,唐清也顾不得选择方向,一心只想着符云消失之前飞离玄天地界越远越好,待到她回神时,便发现自己置身一处陌生深山中,已不知离猗天苏门多远了。 身体因苍巽与劫雷相抗而产生的疼痛于无形中减弱了许多,唐清由此推测苍巽那边应该已经进展到尾声了,遂安下心来。 不久之后,一声来自清河洞天的巨响在唐清脑海深处爆开,她浑身一震,将通灵异罩阵旗放出后,进入清河洞天。 呈现在唐清眼前的是一派遭暴风雨蹂躏后的凄凉景象。树摧花残,一片狼藉。 天空中的黑云缓缓散去,璀璨阳光拨开云雾照到渡劫成功的苍巽身上。对方的外表并无明显的变化,只是莫名让人觉得越发稳重……仿佛,那会暴跳会一本正经对唐清说教的狴犴终于成年了一般。 待到唐清走近,才发现苍巽并非全无变化,他背上的羽翼或许是在对抗劫雷的过程中被击伤,现时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且原本的附在翅膀上的羽毛也随之褪得干干净净,露出下方强化之后仿佛金属一般的纯白色双翅,仿佛一动便可轻易切割任何物体一般。 “很威风。”迎上苍巽湛蓝依旧的双眸,唐清笑道。 渡劫成功的苍巽喉咙里发出得意的咕噜声。 “不过毁了这个地方,你得帮我恢复才行。” 听到唐清追加的这句话,苍巽瞬间很想垂下头装死,奈何最后还是败在唐清“我无言地瞪着你”这招之下。 而带着苍巽重建清河洞天的过程中,唐清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也许该备一件飞行用的法器了,否则论道之时若是不能带灵兽出战,她要如何与对手较量? 原本提到法器的话,唐清是可以去找文修帮忙的。 但是一来找上文修对方也许会不收钱让自己白占便宜,这样太不好意思;二来只是要个代步的飞行法器,唐清又不追求极品,实在没必要劳师动众。 得知她的打算后,苍巽道:“何不问问亦玄真君的意见?我记得玄天派是有只让门徒进入的法器阁的……对了,是叫‘玉法阁’,就在御奇岛上” 有了明确的方向,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 唐清返回烛明岛找到亦玄真君说出自己的打算后,对方很干脆的便给了她一枚玉符,用以兑换飞行法器。 因这玉符是从掌门处取得,唐清到玉法阁的时候,受阁师兄对她很是客气,筑基期可用的飞行法器更是任由挑选。 而让那位师兄大感意外的是,唐清既没有选飞剑,也没有选女弟子们常常比较喜欢的飘带纱菱之类的法器,反而选了一个葫芦。虽然那葫芦也是不错的飞行法器,但是由女羽士用起来,总是让人感觉不那么和谐。 因此对方忍不住问:“师妹可否告知你选择这玉净葫芦的原因?” 收了法器正要离开的唐清闻言回头,笑弯了一双眼道:“因为方便啊,可以坐可以躺,还能载点别的东西。” 这随意过头的回答,让对方哑口无言。 而唐清此刻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当初与方林结伴同行时,对方靠在他的翠宝葫芦上懒洋洋又惬意的神态。也就是那时候起,唐清便决定了自己将来若要弄飞行法器,定要弄一个类似的。 拉回唐清思绪的是旁边其他出入玉法阁的弟子们的惊呼声。 她朝着人群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云层聚到御奇岛某处,夹杂狂风呼啸,威势逼人。 唐清刚怀疑是否有人渡劫时,却见那处地面七彩霞光亮起,仿佛暗夜昙花一般亭亭绽放。 有奇宗弟子兴奋喊起来:“是论道台论道台炼成了” 第十七章 贵客纷至 论道台炼成,对玄天派尤其是对玄天奇宗的人来说是件大事,唐清自是也想去开开眼界的。无奈奇宗诸位仙长、执事们早就跟着炼遥真人把论道台附近封锁起来,连辅事一级的弟子都不能随意靠近。 人头涌动处,依稀还能听见炼遥真人的声音在喊:“急什么,急什么等问鼎论道开始的时候不就可以看了?” 也有胆肥的奇宗弟子回答:“早看也是看,晚看也是看,宗主您又何必执着于这一小会儿的分别呢?让我们看一眼吧,就看一眼” “不成不成,你小子还对我说教起来了?去去去,没事干的都自己找玉板琢磨去。”炼遥真人赶苍蝇一般摆着手。 “玉板看太多也不如实例嘛……宗主……求你了……” 一部分人继续央求着,另有一些奇宗弟子则想趁着炼遥真人不注意偷溜进去,被仙长、执事们一个个揪住以后仍不死心地朝论道台的方向伸出手扭动挣扎,口中念咒般喊着“难得的观摩机会”之类的话,场面一时间热闹不已,看得唐清直想笑。 这奇宗上下的相处模式,倒是比玄天派的其他宗属要融洽得多。如果换成是法宗的话…… 仿佛回应唐清的想法一般,千万道璀璨剑光气势恢宏地从天而降,向论道台周遭的人群发起突袭。 原本围着炼遥真人的奇宗弟子们惊叫着闪开,炼遥真人自己也是有些狼狈地挡掉部分剑气后指天大骂:“凛明你这混蛋剑往哪儿斩呢?” 半空中率一众法宗剑修御剑而来的凛明真人面无表情道:“奉掌门之命看守论道台,其余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这是唐清首次正面看到这位传说中向来不苟言笑的法宗宗主,却莫名有些熟悉感。与好脾气的炼遥真人截然不同,凛明真人的威势显然要让人顾忌得多,有他坐镇,场面顿时一肃,不甘愿的奇宗弟子们也只能小声嘀咕着散开。 见状,唐清暂且撇下心中异样的熟悉感,识相离去。 刚入手的玉净葫芦必须要炼化后方能操纵自如,她其实也很忙。 待法宗剑修们规矩地散开守卫,四周真正安静下来,炼遥真人吁出一口长气,驾着云彩飘到凛明真人旁边抱怨道:“也不早点来,我都快被那些家伙七嘴八舌地烦死了” 凛明真人斜眼看了他一下,冷哼道:“御下不严,自讨苦吃。” 炼遥真人被说得苦了一张脸:“这不是机会难得,看他们那么热心上进的模样我也开心吗……”论道台这种大型法宝可不是随时想做就能做的,多少炼器师穷其一生也见不到一件,更遑论亲手模一模?所以炼遥真人倒是很能理解弟子们的激动。 这回凛明真人连冷哼都欠奉了。 两人僵持片刻,炼遥真人有些虚软地坐倒在云上时,听到身边之人说:“法宝已成,你还撑着给谁看?滚去休息吧” 他于是呵呵一笑,从储物袋里掏出两个酒坛道:“不急一时,难得你踏足御奇岛,怎么说也要醉上一场才行。” “谁先倒还不一定。”凛明真人眯了眯眼,伸手接过。 另一边,唐清原以为自己与苍巽一起在清河洞天中修行了许久从而步入筑基中期的修为要炼化玉净葫芦应该不难,谁知她辛苦了五日,也只将葫芦炼化了两成,实在有些挫败。 苍巽小心地伸出爪子拨得玉净葫芦在院中滚了滚,有些感兴趣地说:“这玩意大约有玄级一品,很不错了。” 筑基期羽士们所用的法器大多是玄级三品一下,唐清闻言,总算又燃起几分斗志。 只是今日力竭,不宜再勉强。唐清有些无奈地将玉净葫芦缩为巴掌大小收好,而后灵光一闪,转头问苍巽道:“听说灵兽、仙兽们金丹期以后可以化形,苍巽你能不能变个人形给我看看?” “人形?”苍巽一愣,继而翻白眼道:“你没仔细看《风物志.异兽篇》吗?灵兽与仙兽至少也要子虚期之后才能化人,我现在也就能变化一下大小而已。” “但是妖兽明明能很早就变为人形。”唐清想起那只暗银母蛛,不禁疑问。 “所以它们才那么弱。”苍巽嗤之以鼻道:“越早化为人形的家伙实力就越弱,妖兽、灵兽、仙兽皆是一样。” “为何?” “不知道,反正我体内流动的血是这么告诉我的。”苍巽说。 听完苍巽的话,唐清正神游天外若有所思,苍巽忽然化形,身姿轻盈地落到她洗头。感觉到膝上一沉,唐清低头的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苍巽竟然变成了当初幻猫时期的模样。 看唐清面露惊讶,苍巽舌忝了舌忝爪子说:“这模样虽然不够威武,但收敛起气息却能麻痹敌人,倒也不错。” 唐清闻言取笑:“变阴险了。” 苍巽缩起尖锐的指甲,用肉爪子拍了拍她的脸以示抗议。 时间就这么平静地过着,唐清一边练功一边继续炼化玉净葫芦,间或进清河洞天中打理一下花草药田,过得很是充实。那株扎根清河洞天的紫藤树苗并未毁于上次的雷劫中,反而长得越发精神,让唐清很是意外。 离论道会还有九天的时候,唐清终于完成了玉净葫芦的炼化,松了口气。 詹星华心有灵犀般送来一纸传音:“明日殊仙市将在猗天苏门北边海面上开市,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游玩一番?”她尚未筑基,自然与这次的论道会无缘,反而一派轻松。 看来是从李休师兄那里得知自己回归一事了……感叹以詹星华的急性子能够等到现在才找上门来实属不易,又想着两人好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很有些话要说,唐清爽快应下。 翌日一早,唐清乘着玉净葫芦,带着幻猫形态的苍巽去玄净岛接詹星华,路上遇到不少面露期待的同门们,显然也是要赶去殊仙市凑热闹的。这边正热闹着,猗天苏门南边的天空中却起了一阵骚动。 平日里安静地环绕猗天苏门飞翔的五彩鸟群被惊得四散逃开,一队约有两三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骑着云马停在猗天苏门的防御障壁外。 唐清原本并未发现这发生在相反方向的异变,但很快一道洪亮的声音便引起了所有玄天门人的注意。 “天机城洛端率座下弟子前来拜会,还请亦玄真君收起障壁” 此人话音未落,唐清再熟悉不过的亦玄真君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远道而来,辛苦了,贤侄入内说话吧” 南方天际一道霞光闪过,下一瞬,霞光带着天机城之人一齐落到猗天苏门的太昊广场上。 洛端的脸色变了变。 看不到太昊广场上的情形,唐清只想着此事反正与自己无关,稍作留意后便继续飞往玄净岛。 伏在她脚边的苍巽却摇头感叹:“这些人啊……” 唐清闻声,自是知道苍巽在感叹什么——那位洛城主毫无征兆地突然来临,又传声直呼玄天掌门之名,立威之意昭然若揭。而亦玄真君一句“贤侄”却硬生生划清两人辈分,又将天机城众人强行传入太昊广场,从身份上和实力上都让洛城主吃了个闷亏……看来四仙门之间的关系并不如《大荒风物志》所说的团结啊还未开始问鼎论道便已暗潮汹涌,待到论道之时,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分析着的唐清,却忘了自己也是要参与论道会的,届时若争斗激烈,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詹星华与唐清重逢,看她一切都好,便剩下一切询问,只顾拉她散心。 看出詹星华是担心自己起起落落的心态还未缓过来,唐清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是感谢对方的体贴。 殊仙市唐清曾经听说过,但第一次殊仙市开启时她资格不够,第二次开启之时又出了意外,两次都没能成行。这次她与詹星华结伴进入,单从往来人员的无意间流露的灵气中就体会到了这半年一次的殊仙市与常仙市的不同。 不光只是规模的差异而已,殊仙市本身具备的气势,就不是常仙市能够比拟的。 在入口处花二十下品碎玉买了块引路玉牌,因殊仙市中物品至少都是玄级三品的好东西,唐清与詹星华这两个平凡羽士却是少有买得起的货物,大多是看看就罢。 想到早晨曾看过的热闹,唐清正在向詹星华请教有关四仙门五世家的详情,却被对方用力拽到路边。 “怎么了?”唐清模不着头脑地问。 “魔修。”詹星华答得言简意赅。 殊仙市的街道上,正迎面走来的五个羽士,怎么看也不是正派人士的打扮瞬间就将他们魔修的身份出卖了。虽然说魔门十三宗也算是四大仙门之一,但因沾了个“魔”字,行事又较为诡异,难免被其他门派之人忌惮,寻常情况大家都不愿与之扯上关系。 “四仙门的其他三派已经到了两派……那也许五大世家也已经来了好几家了吧”詹星华低声说。 众所期待的问鼎论道,这才真正开始进入状态。 二十二章 论道初赛(下) 这一击显然出乎“灯柱”羽士的意料之外,对方连贯的攻击动作一时停顿,露出了明显的破绽。 唐清见状也不再旁观了,临渊剑剑气一聚,她借着临渊剑与水蛟属性相近的特性,生生将那一击带得歪了个方向。 潭下被这威猛的一击震得混沌一片。 无数泥沙被激流卷起,唐清三人视野里只有一片看不清是何物的浮尘,水蛟也借此机会潜伏起来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灯柱”羽士胡乱地舞起长枪护住身侧,搅得水更浑了。 唐清见这么发展下去对己方不利,拽了觉悔就开始往上游——他们下来后耽搁的时间远超她的预料之外,避水术快要失效了。 “灯柱”羽士虽然看不到水蛟的动向,要发觉出手相助的唐清却不难。见她撤离,那人也“啧”了一声跟着往上浮。 “哗啦”三声水响,唐清、觉悔和“灯柱”前前后后探出头来。 那“灯柱”居然还指着唐清二人抗议道:“你们也太不厚道了,竟然一句话不说丢下我就跑” 觉悔这人实在,刚被指责便红了脸要道歉。 唐清翻了个白眼回答:“这位道友,你我素不相识,之前水下我助你一次已算厚道了,你现在来指责我们,是不是有点以怨报德?” “反正你们中途弃战离开就是不对。”此人完全不讲道理。 懒得与对方浪费唇舌,唐清直接对觉悔说:“看来水下这条路不好走,我们还是换个方向另寻出路吧” 本来就怕水的觉悔自然是连连点头,两人就真的上岸调转方向出发。 “喂话还没说清楚啊,你们要去哪?喂”那人在后面跳脚引不起注意,声音越来越大地喊:“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天机城洛雅元君的七弟子洛威喂听我说啊” 他不提天机城还好,一提唐清就想到天机城城主对玄天派的示威行为,更加没好感了。 也许连伏在暗地里的妖兽们都受不了洛威这种旁若无人的嚣张态度,本来已经没有什么妖兽的潭水周围忽然聚起不少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有一定数量的妖兽正在集结。洛威再狂妄也不敢托大,一见此情形立刻闭嘴,长枪挥开打头阵攻过来的几只小妖兽后,哐当哐当地迈着步子追赶唐清和觉悔去了。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个觉悔在,唐清真想躲进清河洞天中避开这人。 无奈地忍受身后的噪音,很快三人来到之前觉悔与唐清相遇的地方。右边既然已经走过了,这次唐清也不必再丢一次玉符,直接冲着左边的路口冲进去。 将拦路的妖兽都视作洛威,唐清这回当真是招招狠厉,惹得觉悔不断“作孽作孽”的念。 “闭嘴。”扭头瞪了这啰嗦和尚一眼,唐清此时杀气很重。 觉悔赶紧沉默。 洛威见两人出现矛盾,赶紧见缝插针地挑拨道:“道友,你看这女人的嚣张劲,何必勉强跟她同行受气,不如我们俩另外挑条路走,让她自身自灭算了” “呃……不好,不好。”觉悔赶紧摇头拒绝。 洛威皱了皱眉——其实他很想自己一个人行动,但这迷宫之中局势太乱,还是身边有点人一起比较安全。若不是看上静意寺的佛修特有的佛法的话…… “不识抬举。”恨恨地唾了一声,洛威正准备跟这两个不卖自己面子的家伙分道扬镳,脚下忽然一空。 三人猛地掉了下去。 不给三人喘息的机会,掉落过程中四周墙壁不断有法术交替射出,三人此时谁也顾不上谁了,只能各凭本事护住自己。 好不容易终于落地,唐清还未站稳就觉得脚下不对,顿时顺势一滚。 她原本立足的地方冒出四五根手臂粗的金属尖刺。 觉悔双手一开,撑开一个他展臂宽的气罩悬停在半空。而穿着笨重的洛威就没那么好运了,倒地瞬间就发出一声闷哼,随后感到自己腰间湿漉漉的液体蔓延开来。 血腥味永远是刺激妖兽的好东西。 不消片刻,唐清就发现他们三人被密密麻麻的妖兽包围住了,此情此景,纵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她还是禁不住怀疑这初赛的门是把自己等人待到了妖族的地界,否则如何解释这灭之不尽的诸多妖兽来历? 奇怪的是,妖兽们虽然聚集起来了,却没有立即朝三人发起攻势的打算,而是躁动不安地仿佛在等待什么。 它们等待的东西很快出现在唐清三人面前。 陷阱里昏黄的灯火被突起的阴风吹得一阵摇晃,不等唐清看清楚,一头越有六米高的狮身怪物就一步步向他们靠过来,那怪物狮头的额头上嵌着一张人脸,正面无表情地与三人对视。 “联手必须联手”洛威喊了起来。 对此唐清并无异议,她再烦洛威,好歹对方是个人类,总比这庞大的妖兽安全些。 觉悔轻轻落地,禅杖朝洛威一指,碧绿光芒过处,洛威的伤口立即复原。这疗伤法术正是静意寺的绝学之一,全大荒仅玄天派的净宗能与之一较高下。 有洛威这个皮粗肉厚的打前战,又有觉悔这个擅于治愈法术的和尚做后援,唐清顿时觉得信心倍增。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把文修给的赤莲念珠也用上了。 火红的念珠四散开来在唐清身周不断打转,替她隔绝各个角落可能出现的攻击。趁着洛威大喝一声冲上前吸引注妖兽注意的机会,唐清仗着伸手敏捷,不断地从旁出手,专挑妖兽的关节与眼睛之类容易造成伤害的地方攻击。 但战斗过程中,唐清也慢慢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陷阱内,原本有这么宽阔吗?为何与这妖兽不断纠缠厮斗了这么久,也没有碰到边…… 她这边念头刚动,原本就被战斗形成的劲风刮得东倒西歪的灯火忽地灭了。 习惯了依赖光照的双眼一时间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三人显然都是有一定战斗经验的,此时纷纷屏息听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那头巨大的妖兽和包围他们等待分一杯羹的小妖兽们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竟然再无任何动静。 良久,觉悔微微松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唐清突地横剑指向暗处一角。 纵使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感觉到唐清的动作,其他两人也瞬间重新警戒起来。 气流的动向有些不对……有东西靠近了 数道寒光破空而来,洛威与唐清各挑一个方向迎上去,两人与还看不清楚面目的第三者在黑暗中迅速交锋。法器的光华在黑暗中不断闪现,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有那么一瞬间,唐清的临渊剑似乎与对方正面接触了,她明显地感觉到临渊剑振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剑吟。 难道—— 不及多想,唐清迅速撤剑后翻,同时喊了一声:“李师兄” 对手的攻击一顿,之前不知何时将这附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雾随着唐清那一声喊无声无息地散开,显出与他们三人战斗了半天的那道身影来。 不是李休又是谁?他手上的极渊剑此时也和临渊剑一般微微震动着,显然双剑先于其主看破了双方的身份。 “唐清,你怎么会……”李休一愣。 他之前遇到一头凶猛妖兽,一路追踪对方而来,意欲诛杀取丹。本来很确信路上并未跟丢,结果现在却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唐清和两名不认识的羽士,如何能不意外? 显然这迷宫古怪的地方远超他们所想,四个人都被耍了一把。 “没想到李师兄也选了西门进入。”唐清叹道。 “金者,兵也,战斗对我来说算是最简单的途径。”李休淡淡地说完,向旁边模不清状况的二人施了一礼道:“在下玄天法宗弟子,李休。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天机城洛威。” “静意寺,觉悔。” 尽管不明白交战的对手什么时候被掉包了,看唐清的态度又听李休自报山门,其他两人也知道危机暂时解除。 扭头一看四周不着边际的荒原,四人都有些茫然,不知到底置身何地。 外间监察门内试炼的执事“咦”了一声,转而对旁边闭目假寐的亦福仙长说道:“师尊,竟然已经有人破解西门的第一重迷阵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哦?”亦福仙长闻声坐起,目光在唐清与李休的佩剑上来回数次后,已经看出症结所在,笑道:“原来是占了法器的益头,运气倒是不错。” 不管怎么说,看到占优的是自己门派的弟子,亦福仙长自是高兴的。 “就不知道接下来的第二重阵,他们要怎么月兑身了。”一扫之前两眼迷茫的懒散模样,亦福仙长目光炯炯地说道。 阵中四人原地站了半晌,周围除了不断有冷风刮过外,却无任何变化。 李休冷静道:“看来此处虽是与战有关,却不仅仅是战斗那么简单。” “我们现在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四处走走寻找出路?”洛威问。 “走?需要吗?”。唐清看着这有棵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平坦广袤的空间,觉得洛威的提议实在是无聊至极。 二十三章 探本之术 荒原上的冷风照旧刮着,随着时间推移,被困的四人心理素质的差异就慢慢展露出来了。 洛威一看就是冲动的类型,所以自然也是第一个被这种空旷感逼得抓狂的,站起来喊了一声“**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事干还不如到处试试”后就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狂奔在旷野上。 洛威之后,有些失控的则是觉悔,虽然他表现出来的动静没有洛威那么大,但是就凭他已经开始打坐念经就能看出其心已乱。 至于李休,表情仍是淡漠的,唐清看不出对方情绪是否有变化。 觉得自己的心绪也有些纷乱,唐清席地而坐,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在清河洞天内放置的一块玉板中曾经看过一种法术,叫“探本”,讲的是如何将自己分离的神识融入到周遭环境中掌握环境的细微变化的办法。唐清为了冷静而在脑海中思索自己所学的东西时想起来这个法术,觉得恰恰适合眼前这种情况。 双目半垂,神识离体这种事唐清已做过太多次,此时再做来实在是轻松得很,只是一霎,她的灵识便已经独立出来,俯视自己安静坐着没有动弹的身躯。 似乎察觉到唐清的变化,李休稍稍向她身边靠近了一些。 觉得将身躯交给李休看护应该不会出问题,唐清开始琢磨起如何让灵识融入眼前这处处透着古怪的荒原中。 这阵虽然是亦福仙长与其他几名仙长设下的,却也并非能完全把握其中的一切变化。 一如此刻,唐清灵识离体,亦福仙长透过法器“梦见镜”却是看不出来的,只当这丫头跟静意寺的小和尚一样在修炼心经使自身冷静下来了。 唐清瞧着眼前的土地有些犯愁。 她灵识离体一事做起来虽然是熟练无比,但却不代表她的灵体很强大。事实上,因为唐清每次灵识离体都只是钻入清河洞天中的缘故,直至此时,她的灵体仍然是稀薄如清晨将尽时的雾气一般,只有个淡淡的轮廓。 按理说这样的灵体要融入环境中该更容易才对,但任凭她对眼前这片荒原如何试探,对方就是连一丝缝隙也不露。 时间渐长,想到自己灵识离体的时限,唐清焦躁起来。 要如何才能让我融入这片土地中…… 这个思考了无数次的问题再度滑过脑海,此时却终于划出了一丝灵光——为什么要想着让“我”融入这土地中呢?“探本”这法术玉板里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无我无形,从心所欲,天地自由……那是不是只要想象自己就是这片荒原,是这荒原的每一粒土、每一根草、每一阵风……就可以真正融入其中? 不得不说,唐清的悟性和行动力还是很不错的。 心念刚动,她已经很快地把构想付诸实践。刚开始的时候要放弃“我”的观念还有些困难,但等到唐清一点一点模索出门路来以后,终于有一瞬间,她忘了身周的一切,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与这荒原合为一体了一般,她能够清晰地看到这荒原上每一处景色,也能清晰听到荒原上的每一丝在细微不过的声响……甚至能看到那徒劳地奔跑在荒原上把自己折腾得疲惫不看的洛威。 唐清轻轻地笑出来,然后很快发现,这次的“笑”并不是自己的情绪。 是这片荒原在笑。 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不让荒原发现自己已经混入其中。唐清让自己的神识不断扩张开去,细细地搜索了一遍荒原上方,没有任何感应。 症结不在地面上,那…… 收回放出的神识凝为细丝般的一线,唐清向荒原内部漆黑一片的空间钻了过去。 向里,向里,再向里。 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到一个就算暴露身份也不会被赶出荒原内部的深度,唐清一边继续由着神识往下沉,一边询问这片荒原:你是谁? 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唐清的神识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要求,即使没有回应也没有放弃。 而后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片荒原,只不过是一个幻阵而已,她、李休、觉悔和洛威其实还在原来的迷宫中原地打转。而被困各种幻境中的人,还不止他们四个,粗略统计了一下大约有七、八百人左右的数字。 知道是幻阵,只需要找到阵眼将其破坏便行了,而做到这点对神识已经与荒原合在一起的唐清来说一点都不难。 可是寻找阵眼之时,她却多想了一个问题——这么多幻阵,支撑其运行的肯定不会是一个两个羽士的灵力,而需要一个更持久强大的灵源,那灵源在哪?它所生成的,是否仅限于这个荒原和跟荒原类似的那些小幻境?如果它的能力不止如此,那是否自己在踏入试炼的西门的时候,就已经踏入了一个幻境中…… 一些之前没留心或想不通的零碎细节,在思维发散开的此时开始一点点联系起来。 唐清觉得心中一片清明,她已经将自进入试炼地以来所遇到的一切连成了一根清晰不过的线,剩下的便是证明其正确性。 不顾灵识离体的时限已到,唐清已忘了其他一切,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找出支撑这一切运转的灵源。 为了多一些撑下去的力量,她的灵体开始汲取清河洞天中的灵气作为支撑。 原本淡如薄雾般的灵体在有了后援以后颜色变得浓了一些,所过之处均留下星星点点的微芒。唐清迅速地穿过荒原幻阵的范围,向更远处追寻。 然后她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某个角落有一颗金色的“珍珠”在旋转着,不断向外释放着灵气。 唐清再清楚不过这颗“珍珠”是什么。 只要破坏它外围的灵气罩,就可以解除眼前的困境,还可以顺便将这灵种收入自己囊中……不难,只需要稍微拼一拼而已…… 一股难言的冲动从唐清心中生起,她不自觉地向那颗金色的灵种伸出手。 发现外敌入侵,灵种周围保护自身的灵气罩强烈地抗拒着唐清的手探入,双方僵持,唐清虽落下风,却也没有败。 这番对抗自然不会对外界没有任何影响。 李休察觉到立足的地方微微地震动,他一边稳住下盘,一边细细关注身遭的变化。然后他发现了荒原的范围似乎开始缩小了,甚至周围的风景都在发生轻微的扭曲。当景色扭曲到某个程度,现出一点点迷宫的模样时……李休毫不犹豫地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射出剑气 荒原的景象受到李休的剑气袭击,很快被剑网撕裂,现出了迷宫的原貌。 一把扶住似乎还没有回神的唐清,李休有些意外地发现这阵异变不仅仅发生在困住他们四人的幻境中,甚至连试炼地的迷宫也受了影响。 低头看着被自己扶住的人半垂双眼神游物外的平静脸庞,李休心中升起一个问题—— 唐清,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说之前陷入幻境中被困的羽士们借着这阵异变找到破绽纷纷月兑身是喜多于惊的话,那外面监察试炼地变化的亦福仙长等人就是绝对的震惊了。 “这状况……师尊,难道试炼地要毁了?”一名执事喊出在场之人共同的想法:“不可能啊这些人都只是筑基期的修为,谁会有那个能力捣毁如此规模的灵穴强夺灵种?” “别慌”一声喝镇住场面,亦福仙长也是满脸凝重地吩咐道:“把戍卫队的人叫来,如果今日西门灵穴真的被毁的话……绝不能让罪魁祸首逃掉”言下之意,对灵穴的存续已经不报太大希望了。 察觉到亦福仙长话中透出的这层意思,其他人都是脸色苍白。 玄天派作为大荒最大的仙门之一,立派多年,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自然也不少。而如问鼎论道这样的盛会,固然不少年轻后辈是为了一试身手出人头地,可是也绝不缺少想浑水模鱼探查玄天派秘密的心怀不轨之辈。为了防备这一类人,玄天派设置的试炼地自然以不动用自己师门内实际存在的地方为根本思想。 因此,才会由掌门亦玄真君和其他各位道君一起选出了猗天苏门上的九处灵穴,借其充沛灵气以虚转乾坤之法构建了筑基期的五个试炼地和金丹期的四个试炼地。 原想此举可以顺利解决场地问题又不会暴露玄天派各地的实况,实为两全其美的办法……没想到,现在不知是谁看穿了灵穴设阵的真相,竟然想要将西门灵穴连根拔起而且对方还只是个筑基期的羽士 难道是窥机镜出了什么问题,不小心漏掉了某个高手? 这念头刚在亦福仙长脑海中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 可如果不是窥机镜出了毛病,那眼前的局面…… 眼看着西门灵穴将毁,亦福仙长终于再也站不住,一个转身就疾风般朝着西门试炼地的方向冲去了。 二十四章 祸端 此时外界的动荡已经完全干扰不了唐清,她眼中只剩下那粒滚着金色灵气的灵种。 几番试着寻找灵气罩的破绽以便自己的灵气侵入未遂后,唐清放弃了硬抗,转而开始蚕食鲸吞地吸纳起灵气来。 这处构成庞大迷宫的灵穴作为玄天派外围护阵灵穴之一,其规模自然不是秦镇的那个小小灵穴所能相提并论的。唐清不敢托大,心知单凭自己一个筑基期羽士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接纳全部的灵气,所以在开始吸纳灵气的一瞬间她已将自己的灵识抽回。 神识刚刚回体,唐清顾不上观察周围状况,立即便将自己带出来的几缕陌生灵气连到左腕清河洞天的符文上。 这一下就仿佛打开了清河洞天与此处灵穴的连接,当日秦镇外的情景立时重演。 支撑迷宫的灵气如千江入海一般气势汹汹地灌入清河洞天,迷宫的墙壁、地面……每一个角落都开始出现裂痕,随着裂纹不断扩大拉长,还在迷宫中的羽士们也不敢再耽搁,统统将试炼抛之脑后,各展神通逃出生天。 已近结束之时,唐清不敢有一丝托大,全副心神都放在感应灵气变化上。她这副模样,如果李休还看不出与迷宫崩毁有关的话,也白费了他的天分。微微一个换位将觉悔疑惑的目光挡在身后,李休一边继续扶着唐清,一边说道:“看此时景象试炼之地将毁,却不见洛威的踪影,别是一个人陷在了哪处麻烦的地方,道友你可否去找他一下?毕竟相识一场……” “哎?”觉悔注意力几乎都在震动不绝的迷宫上,听到李休的话,一愣之后立即领悟,赶忙点头道:“说得是,我这就去寻他,那唐清……” “她是我同门,我自会照顾。” 听到李休这么说,觉悔再无疑问,随便找了个方向就喊着洛威的名字跑出去。 尚欠一点点,等这丝灵气也被吸尽…… 时机到来的瞬间唐清双眼一亮,左手一挥挣开李休的搀扶后退几步,金光嵌入她手腕中,转瞬便没了踪影。 “……李师兄。”看清还未收回手的人和周围的景象,唐清讶然。 “出去再说。”没有多问什么,李休见唐清自己可以站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目光一凝,雪光般的剑气已四散开来。 看着迷宫坍塌,参与西门试炼的羽士们一个个月兑身出来,亦福仙长皱着眉头微微示意,随他而来的玄天派戍卫队之人立即有条不紊地把每一个从西门试炼地逃出的羽士拦下,客客气气地将对方请到旁边坐下休息。 说是压惊,其实却是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羽士都控制住。 亦福仙长的目光从这些羽士的脸上一个一个看过去,大部分人都是惊惶疑惑的样子,少部分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却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疑之处。 若不是亦福仙长确定迷宫界阵设置绝不会出问题的话,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了。 “还有几人未撤出?”因迷宫中所遇一切皆是借灵穴之力所成的幻觉,所以实际上本该没有人员伤亡,最多不过是被淘汰者陷入昏迷之中等待戍卫队将其带出……但此时发生这样的意外事故,亦福仙长也不敢笃定了。 旁边一名执事回禀道:“原本留在阵中尚未被淘汰的有五百一十四人,现在逃出四百八十三人,还余三十一人。” “唔……”这剩余三十一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亦福仙长刚这么想的时候,只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一道金光闪闪的身影猛地掀开迷宫坍塌后的碎砖站起来,手上还拖着个光头佛修。随后,又是猛烈的剑气从残垣断壁中刺出,李休与唐清二人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看到外面这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唐清已知不妙,但此时想要不动声色地离开又谈何容易,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罢了。 在他们之后又先后有七名羽士狼狈不堪地爬出迷宫废墟,这便是幸存的全部了。 其余未能走出迷宫废墟的二十人,全数死亡。 唐清不自觉地按住左腕仍是灼痛不堪的符文处,心跳如擂鼓。眼前这凄惨景象皆因她而起,但却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灵种的那一瞬间自己会动了心,甚至不顾后果地强行抢夺,这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啊 而此时摆在她眼前的,却是比起怀疑自己为何会作出不符本心的事更严重的问题——整个灵穴被毁,亦福仙长既然将所有人留下,那必然就要追查到底,若查到自己,该如何说? 相对于唐清的不安,李休却没事人般一脸淡定地拂去身上沾到的灰尘,镇定地与洛威、觉悔二人点头示意后才对唐清说:“此事后续看来一时半会不能结束,我们也去那边歇一歇吧。”他手指的,正是戍卫队安排西门试炼地月兑出的羽士们休息的地方。 与其继续立在废墟上惹人注目,混到人群里是不错的选择,唐清点头接受李休提议的同时,又不禁要想事发时李休理自己这么近,他可有察觉到什么?如果察觉到了异常,为何他却一句不问,是性格使然吗? 一处试炼地被毁不是小事,很快亦玄真君与其他仙门掌门、世家代表也纷纷来到此处询问。 亦福仙长见到亦玄真君,立刻凑到对方耳边低声将自己所见如实告知。 亦玄真君略作沉吟后,扬声对周围议论纷纷的众人说道:“今日我玄天派做东组织此回盛会实为幸事,然而却出了这等意外,老道在此向诸位道歉了不过,此事来得蹊跷,疑为有人故意破坏灵穴所致……虽然明白诸位既然参加此回论道,定是胸怀坦荡,但小人难防,为查明真相,接下来有些为难问题需要询问参与西门试炼的各位,还望稍作配合,老道在此谢过” 一番软硬兼施的话既给足了各方势力的面子,也阐明了玄天派绝不会敷衍了事的决心,在场诸人此时不论出于什么心思也不好明着反对亦玄真君的意思,纷纷出言表示愿意配合询问。 这关唐清早知避不过,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面上的神色终于恢复平静。 船到桥头自然直,咬定自己也是受害者,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唐清身上发生的异变自己都说不清楚,就更不敢轻易露出蛛丝马迹让玄天派的前辈们把自己仔仔细细研究一番了。 盘问四百九十四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在没问到唐清以前,她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当有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时,唐清又觉得这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快得她都来不及多作一些准备。 见上前的是自己门派的弟子,又是之前曾得自己关注之人,亦福仙长面色稍稍缓和。 “只是些简单问题,你如实告知即可,不必担心。”草草安慰了一下唐清,亦福仙长问道:“之前你在阵中之时,除了幻境可有察觉到别的什么异常的地方?” 唐清不知己方四人有段时间的举动一直被亦福仙长看在眼中,此时听他询问,只是摇头。 这反应也没什么,大部分逃出迷宫的羽士都是跟唐清一样的茫然。 亦福仙长有些失望,又问:“与你一起的那名剑修弟子呢,他也没有发现什么?” 没料到话题会拐到李休身上,唐清微愣,又是摇头,小心翼翼答道:“弟子在阵中之时苦无办法,一心只想着等时间久了看看幻阵会不会有变化,所以只顾自己打坐冥想,并不知师兄发现了什么……不过若是师兄真的有所发现,以他之性格早就带着我们破阵而出了,想来不会拖到异变突起迷宫崩毁才出来。” “你二人很熟悉?” “不算熟悉,但我们是一起入门的,彼此也有一定了解。” “嗯……”将唐清所说与自己通过梦见镜看到的景象联系起来两相比较,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疑心的地方,本来就觉得捣乱的行为不会出自玄天弟子之手的亦福仙长点点头后便示意唐清可以离开。 唐清之后便是李休。 因为有戍卫队之人盯着,唐清不便留下旁听李休与亦福仙长的对话,脚步微顿后,她一咬牙,匆匆离去。 李休有没有发现什么,他会不会把自己的异常说出来…… 无数念头在唐清脑海中翻腾,她忽然觉得喉头一甜,居然吐出一口血来。 “阿清你受伤了?”已经久候多时的苍巽落在唐清肩头问道。 “没事……”摇摇头擦去血迹,又轻轻模了模苍巽的头后,唐清压低声音道:“大约是灵穴被毁时灵气相撞,一时适应不了所以才会咯血,稍后就好了。” 说完,找出一粒归元丹服下。 西门试炼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赶来的所有人里面除了唐清,苍巽就是第二接近真相的。此时见唐清的样子不似勉强,顾忌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外人,他于是也不再问,沉默地趴在唐清肩上,静静地蹭了蹭对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二十五章 各有所思 西门试炼地的骚动终于慢慢平息袭来,最终亦福仙长也未能找出夺走灵种之人,心情极为恶劣,整张脸都是黑的,吓得收拾善后的道生们大气也不敢出。 正气氛沉重时,一阵茶香随风来到亦福仙长身边,却是难得出门的亦连仙长到了。 “师弟,掌门师兄让大家集中议事。”眼前惨况似乎没有对亦连仙长造成任何影响,他悠然依旧地拍了拍亦福仙长的肩道。 议事…… 想到西门试炼中断引起的后续麻烦,亦福仙长已经不止脸黑了,额角更有青筋直跳。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身道:“走吧,这边一时半会看来是不会有什么线索了,对方该是有备而来。” “未必。”亦连仙长随之移动脚步,一边说:“若是有备而来,本不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何况目的是灵种的话,天下灵穴何其多,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故意跑来猗天苏门挑衅,职位了一颗灵种。” 而且还只是外围法阵的灵种。 亦福仙长毕竟没有气糊涂,此时与亦连仙长一番讨论后,心中渐渐也有了想法,眉头微展后,转瞬又皱得更紧。 “临时起意夺灵种,又有能力隐藏得不让我们和窥机镜察觉到一丝异常气息,这人修为该强到什么程度了?强成这样的人,又为何能参与到筑基组的初赛中不露丝毫痕迹?” 这些问题亦连仙长自然也想过,却是同样不得其解,只能摇摇头。 亦福仙长又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派点人手去盯着魔门那些人吧”左思右想,也只有魔门之人会闲着无事就给他人找不痛快了。 亦连仙长在这点上并不认同对方看法,但想着有点事给亦福仙长做,让他发泄发泄情绪也好,最后就什么也没说。 两人来到猗天苏门太昊殿的时候,玄天派仙长以上诸人皆已到齐。 亦玄真君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如何善后,你们心中可有打算?” 竟是没有追查罪魁祸首的意思 在场之人听出亦玄真君话中之意,俱是惊讶不已。但毕竟最差也是子虚期的高手了,一个个面上倒是都不露分毫。 有人确认地问道:“掌门之意,是西门试炼地的这些羽士如何处理?” 亦玄真君点了点头。 “既然罪魁没能查出来,他们这些人便都有嫌疑,索性全数淘汰如何?”亦华道君微笑道。 如此狠辣的决定却如此轻松说出口,其余人等都忍不住摇头感叹。 这样的提议自然是不会通过的,亦华道君说完自己的想法,倒也不介意其他人是否认同,自顾饮茶闲坐去了。 亦宗道君肃然道:“我觉得应该让他们重赛一局,以示公平。” “重赛?今日西门众人经历之事严格说来远比其他几处试炼地的人多,就我看来,大半不仅受了伤,精神上遭的罪也不少,再让他们重赛一局,太严苛了吧?”这办法本算稳妥,却被最爱与亦宗道君唱反调的亦魁道君反对。 对亦魁道君的横加干涉,亦宗道君也不意外,冷冷问:“那依师兄之见,却要如何处理才好?” “要依我看,便该全算通过”亦魁道君也不谦让,大手一挥爽快道。 一片哗然,亦宗道君甚至冷笑了一下以示不屑。 碧绡元君微微拧眉道:“原本几位师叔师伯说话,碧绡这个做晚辈的不该插嘴,但亦魁师叔所说的全算通过,实在不妥——此番论道,其他试炼地之人都是本本分分比试,也规规矩矩接受比试的结果。总不能因为西门众人比较倒霉,就让他们占个便宜全数通过吧?如此做法,难以服众。” “他们也没占多少便宜啊,这不是一口气死了二十个么,其他哪个场地能与这边相提并论?”亦魁道君打了个呵欠说。 “简直是无理取闹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门下的人大多选择了西门,这才提出这种荒谬的办法吧?”亦宗道君终于听不下去拍桌道。 眼看这还没商量出个好的处理办法就要先内讧了,炼遥真人赶紧出来劝解:“亦宗师叔,亦魁师叔也只是提个意见而已,这不是还没定吗?且听听其他人有无别的想法如何?”说着,暗暗给凛明真人递了个眼神。 对此次的意外,凛明真人心中自然也有一番计较。此时收到炼遥真人的眼神,感叹交友不慎的同时,不得不开口道:“不如这样如何?幻阵崩毁前已被淘汰之人便是淘汰了,幻阵崩毁之后还剩下的人就算通过。” 一阵沉默,众人脸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幻阵崩毁时情况很是复杂,能抓住机会月兑身而出确实也需要几分本事,算他们通过到也不是很过分……”青岚真人不偏不倚地分析着,明里暗里也算是帮腔凛明真人与炼遥真人了。 见下一辈的弟子们团结一致,亦玄真君心中很是欣慰,又看其他人没有什么意见后,点头道:“既如此,明日我问问其他三位掌门的意思,若他们也同意,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如此甚好。”众人见有了个结果,都不欲多谈,纷纷赞成。 待大部分参与议事之人都散去以后,亦玄真君留下亦元道君与亦宗道君二人。 有些疲惫地靠向椅中,亦玄真君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如炼遥之类晚辈,或是亦福之类入门较晚的师弟,大约都会以为是哪方高人隐藏实力混迹在人群中捣乱吧但我却不作此想法。一来现在的大荒不可能存在这种程度修为还不为我们所知的高手,二来……你二人也是跟我一样经历过三千年前那场剧变的,想来对类似今日的事件,心中该还有印象才是。” 被留下的两人互视一眼,都是沉默点头。 亦宗道君说:“正因为想到了当年那桩先例,我方才才会提议让西门众人再赛一次,借此可以试探一下他们。可惜却被亦魁那家伙搅黄了” “他啊……”对于亦魁道君这个粗枝大叶的师弟,亦玄真君也是颇为无奈。 “现在既然已经成了这局面,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这次的意外跟三千年前那事并无关联,否则此次论道会怕是要出大变故。”亦元道君揉了揉额角道。 “嗯,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你们俩带着手下的人都多留心一些吧”亦玄真君无奈道。 对西门试炼地崩毁的处理结果一出来,顿时在筑基期羽士中引起了一番争议——其中大部分人,包括参与西门试炼的那些羽士们自己都是以为还要再赛一局的,却未想到玄天派竟然这么干脆,只要当时仍滞留幻阵内,事后又没死之人,全数晋级。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经历该劫难还活蹦乱跳得以晋级的人自然是欢喜不已,其他几处试炼地被淘汰之人却是大呼时运不佳。至于西门未能坚持到幻阵崩毁就出局的那部分人,更是郁闷到吐血。 但无论对这处理结果满意与否,既然此处理办法已经得到四仙门的掌门们一致通过,五大世家也未有异议,最终有意见之人也只好默默将意见眼瞎。 得知晋级,唐清心中并无多少喜悦的感觉。 本来她对奖励就没有什么所图,此时更是大半心神记挂在自己为何会突然执意要夺取灵种的这个问题上,对晋级与否,就更是不关心了。 看到唐清闷闷不乐,本来在替她高兴可以省事一点晋级的苍巽也安静下来。 “我说,你别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行吗?不就是又毁了一个灵穴,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不一样,上次秦镇灵穴被毁,没人因此丧命。”唐清说。 这一次迷宫坍塌造成二十名羽士陨落一事唐清已经知晓了,别人只道这二十人运气不好,她却是深知若非因为自己,这些人并不会死,这要她如何不介意?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听到唐清喃喃自语,苍巽不耐烦地抬起爪子拨了拨耳朵道:“你在那边神经兮兮地嘀咕什么呢,这二十人绝不可能全是因为迷宫坍塌来不及逃走死掉的,他们中必然有一部分人是死于内耗。” “内耗?”唐清瞪眼。 “你总不会以为所有参加初赛的羽士都是乖宝宝,让遵守规则挑战自己,就真的一心只想如何让自己通过试炼,而不对他人使绊子吧?”苍巽嘿笑道:“初赛看来似乎你们所有人彼此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是谁不知道通过初赛者,复赛中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既然早晚都要对上,那借迷宫这里的地利,提前解决几个又有何不可?” 唐清听完,露出淡淡的笑容模了模苍巽的头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便是想提前解决对手的人里面干得最出色的了。” “喂……”担心唐清又要钻牛角尖,苍巽甩开她的手,才要说点什么,又被唐清制止住。 “随口说说而已,你放心,即使背负了这样的血债,我也不会就此止步不前的。”唐清说给苍巽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我还有我不能放下的事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三十章 意外 “唔……”与唐清背对背环视周围的男子应了一声,唐清以为对方是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却听到他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是适合互通姓名的时候吗?”。唐清有些无语。 男子却低笑道:“至少一会你如果死了的话,我过后好心给你立碑也得知道死的是谁啊” “那还真是承你吉言……”脚下一个换位让开蒙面人扔出的暗器,唐清回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要知道凡事难免都会有意外呐” “意外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对方刚刚说完,唐清就感觉到他的右手似乎聚起一股强劲的灵气,耳边只闻弓弦之声,男子已经一箭射向他前方的那三名蒙面人。但这箭的准头……饶是唐清这样的外行,也可以看出根本不会射中任何人。 蒙面人们眼光自然也不差,见那箭气势凌厉地射过来,竟无一人挪动脚步。 显然都是看出这箭已然射偏了。 男子见状却是勾唇一笑,仿佛成竹在胸。 携风雷之势而出的飞箭转眼已经射到蒙面人们眼前,却在空中忽然一箭裂为七段,分落七处,沾地瞬间便发出强光钻入土中,随后几道光线从地底穿出纵横的纹路,把那三名蒙面人包裹在其中。 之前被射穿一腿,暂时还无法移动的侏儒惊叫出声:“七星索命箭阵” “还算识货。”男子称赞道,下一句更是让听者吐血:“死在这箭阵里面,你们走这一遭也值得了。” 言下之意,已不把那三人当做活人。 唐清被这人不明原因的强大自信搞得有些呆滞,对方却悠哉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你这边很闲?” 唐清目光转向跟她一样有些愣住的另外三人。 男子抬手拍了拍唐清的肩膀道:“一人三个,很公平,谁那边先搞完,这小矮子就归谁处理。”语落,猛地推了唐清一把。 在对方的手按住自己肩头时就已经戒备在心的唐清,此时被推出去反而不觉得意外。 倒是另外一边的这三个蒙面人见唐清用这种出人意表的方式冲向己方,迎战得都有些慌乱。 唐清迎着三人的攻击走了几圈就已经察觉到对方的配合上有明显的问题。 本来看这些人用着一样的法器,她还以为对方全是某个仙门的弟子,结伴在沉云之界里“狩猎”的,但现在稍作试探后就发现,这三人用的法术和战斗的习惯全然不同,根本找不到一丝默契。 难道说这些人也只是临时合作的?那他们为何会有同样的法器?若是有人提供的,那人还真是大方慷慨得很…… 脑海中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唐清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兼之有苍巽的协助,一人一兽解决这三个人倒也不难,只是因为唐清坚持不轻易杀人,所以才多费了点时间。 正要回头看男子那边的战况如何,唐清便听到一声惨叫。 她猛地回头,只见看到局势不利己方便想偷偷潜逃的侏儒已经被男子一箭穿胸钉到了一旁的树上。这一箭仿佛会吸食人的性命一般,转眼就让那侏儒的尸体变得干瘪随后化作飞灰。而在侏儒化为飞灰的瞬间,两块玉牌齐齐落到树旁草坪上。 男子从容优雅地走过去,拾起两枚玉牌,又看看唐清这边的情况。 发现那三人没死的时候,男子眼神沉了沉,似笑非笑地说:“心慈手软大多数时候不是件好事。” 唐清回以沉默。 看男子干脆利落收拾掉侏儒的手段,唐清总算明白为何自己完全没有闻到来自他那边的血腥味——此人的所用的弓箭,与其说是法器,不如说更像是魔器了。 不介意唐清的沉默,男子掂了掂此战收获的五块玉牌,忽然盯住唐清道:“只要我再稍微费点劲的话,今天似乎可以收获更多的样子。” 唐清只觉得寒毛一竖,临渊剑立即紧握于手。 眼前之人正邪难辨,她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初次见面便是对方在追杀人场面……唐清自然不会傻到以为两人联手对付了一次不算危机的危机后便可以成为朋友。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男子周身的气氛却忽然又是一变。 不再诡谲难测,而是让人见之便觉得心头一松。 “看在你没主动招惹过我的份上,还是算了。”男子轻声说道。 唐清仔细盯住对方的双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之后,也很干脆地收起临渊剑,转身背对男子搜起地上三人的玉牌来。 她这副毫不防备的模样,倒叫男子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把三人玉牌拿到手中,唐清并无犹豫地直接将之销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做法到让男子无法继续沉默旁观了,忍不住说:“你倒是果断,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自信还是狂妄了。” “我既不是自信,也不是狂妄。”唐清冷静地回答:“只是不想惹祸上身,平白让人惦记而已。” 话语中大有怀疑男子现在虽然不与自己动手,以后却也不会安分的意思。 男子闻言放声笑了出来,半晌才停下笑声,一本正经地说:“你对我的性格倒是猜中了几分。只是现在多余的玉牌虽然没了,你却也真的让我惦记上了。” 那“惦记”二字,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 唐清微微皱眉,对方却忽然招出一艘小型云舟跳了上去,临行前留下话:“我是苏捷飞,希望日后太虚幻境中还能再见。”语毕,潇潇洒洒地走了。 唐清等苏捷飞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发现自己手心中握了一把冷汗。 苍巽蹭了蹭唐清的脸,说道:“这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仿佛……不止是筑基期羽士一般。” 这点唐清亦有同感,但却无法解释苏捷飞如果不是筑基期的话,当初是如何骗过窥机镜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不用再与此人面对面还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唐清振作精神,没有理会地上躺着申吟的那三人,带着苍巽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就要离开,脚下却忽然踩到一物。 唐清低头将那东西拾起,才发现大概是苏捷飞不小心遗下的一个锦袋。 这锦袋并非多稀罕的东西,甚至不具备储物空间的功能,但却让唐清瞪大了双眼。 因为这锦袋之上,赫然绣着一个“苏”字——不是大荒文字,而是唐清那个世界的文字。 三十一章 落难(上) 沉云之界里仍是危机四伏。 外界虽然看不到此间的动静,但在场凡是稍有分量的,都不是首次参与问鼎论道了,甚至其中一些人还曾经亲身体验过,对内中战况的激烈程度自是心里有数。因此,在外等待结果的众人都比较安静,唯有洛端洛大城主脸上一直带着有些得意的笑容不时与人说说笑笑,引得魔门的吉怡元君频频皱眉,显然看不惯他这副姿态。 论战力,天机城的弟子们倒的确是数一数二的。这点,由陆陆续续弃权退出的羽士们身上也看得出个大概来。 天机城的人目前还一个都没有。 弃权的人中,以散修居多,其次便是各世家实力参差不齐的子弟们。而被淘汰者较少的则有玄天派、静意寺与玉家。不过前者是实力,后两者则是因为根本没几个人参与复赛,自然能淘汰的就更少了。 实际上,弃权人数多寡也不能完全说明沉云之界里现在哪方占优——毕竟还有来不及弃权便已死亡的无法统计。 正当洛端清清喉咙又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又是一道代表弃权的光芒闪过,一会儿后,一名天机城弟子被戍卫队的人扶了出来,全身血污,狼狈至极。 洛端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 当着其他人的面也不好发作,洛端压着火气,等那名弟子跌跌撞撞来到身边后才低声问:“怎么回事?”天机城这次进入复赛的弟子不少,而洛端事先也吩咐了他们入沉云之界后尽可能地一起行动减少损失,按理不会落得这样凄惨才对。 那名弟子振作精神答道:“遇到一个狠角色,师兄师弟们折了五个,弟子实在斗不过,所以……”逃了。 洛端一个耳光将此人打翻在地,狠狠道:“废物。” 打不过就跑,他尚且可以理解,但对方逃跑以后不思再度反击,而是弃权退出,简直是不能容忍 那名弟子瑟缩在地不敢再说话。 过了一会,洛端情绪稍稳后又问:“那人是哪一方的?” 弟子嗫喏了半天,才声如蚊呐地回答:“是……玄天剑修。” 洛端眼中霎时闪过寒光。 李休收回极渊剑,闪着冰蓝光华的剑身滴血未沾,仍是美丽非常。 他目光淡淡地清点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少一具,也许是趁乱逃了。对此李休并不意外,也不介意。 搜出六具尸体上的玉牌,李休想,传说中擅于联手出击的天机城弟子们也不过如此。虽然自己也受了伤,但是比起这些人直接丢了命,仍是划算。玉牌共有十枚,显然在遇上他之前,这些人已杀了五名羽士,李休能感觉到那多出来的五枚玉牌上淡淡的怨气。 李休微微抿唇,欲将手中玉牌全数毁掉。 “啊” 一声清脆的叫声打断了李休的动作,他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穿着玄天派弟子服的女孩正仓促地捂住自己的嘴。对方的衣服有些破烂,还沾了血,显然也是经历几次恶战了。 见李休望过来,女孩脸色有些发白,但眼中又燃着几分希望。 显然是看到李休与自己一样是玄天弟子,所以暂且安了心,并不急着逃走。 “师、师兄。”女孩抖着声音打了声招呼。 是净宗弟子…… 认出对方服色,李休放松警戒,“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那女孩见他神色虽有些冷淡,却并无杀气,更加放心地靠了过来。 “这位师兄,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啊?”净宗的女孩问着,不等李休回答,她又急忙解释道:“我刚才被人夺了玉牌,现在想弃权也不行了……你让我跟着吧如果你要弃权的话,顺便带我出去……”说到后面,也许是想到李休刚才利落的身手,女孩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终于听不见。 之后她果然听到李休说:“我不会弃权。” 女孩沮丧地垂下头,似在自责自己连句话都说不好。此时忽然有一物落到她脚边,她顺势一看,却是一枚李休方才夺得的玉牌。 见女孩茫然地看了看玉牌,又看了看自己,目光慢慢染上难以置信,李休有些叹息似地说:“继续还是离开,自己决定。”对方那知道自己犯了错而怕挨骂的心虚表情与李休记忆中詹星华小时候很像,兼之也是净宗弟子,李休不自觉的边有几分把她当妹妹看待的意思。 平白得了好处,女孩先是兴奋一笑,又红了脸小声道谢。 而无意多说的李休调转方向就要离开。 “师兄你真是好人”女孩清脆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又诡异地沉下去几分,笑着重复道:“真是……好好骗的人……” 李休未及转身,背上已是一阵剧痛。 太大意了 “饶命我认输了,认输了” 唐清迅速地捂住耳朵,还是没能完全隔绝掉这一声嚎叫造成的魔音穿耳效果。无比麻利地跪倒在地的胖子抖着手递给唐清一枚玉牌,脸上浮起讨好的笑容。 “这位厉害师姐,玉牌给你了,我可以走了吧?”胖子问。 唐清从容回以一笑,临渊剑却在对方迈步要走时准确地插入离对方的脚只有毫厘之差的土中,吓得胖子肥肉一抖。 “你编号多少?”唐清问。 胖子一愣,双眼贼溜溜地转着,稍后才结结巴巴地回答:“一、一百七十五” 唐清转过自己手中的玉牌,上面清楚刻着“二百零二”几个字。 见没忽悠过去,胖子垂头丧气地坐下。 “请你当着我的面弃权吧”唐清干脆地说。 胖子见她一脸认真,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放弃地叹了口气,又从鞋底模出一枚玉牌注入灵气,代表弃权的光芒瞬间闪过。唐清看着对方做完这些,满意地点点头离开。 她也是毁了之前那三人的玉牌后才忽然想起,对方要退出试炼的话必须有玉牌,否则只能继续滞留在沉云之界中直到复赛结束。而且没盯着那三人弃权,也许他们不死心又会去夺其他人的玉牌继续比赛…… “烦呐,不知道这里面还剩多少人。”唐清一直紧绷神经防备偷袭,实在有些累了。 抱怨完一看苍巽,对方正左右张望,鼻翼还不住地动着。 唐清不禁好奇地问:“你在干吗?”。 “闻到一股有点熟悉的血腥味……”苍巽说着,突地缩小身形钻进树丛中,唐清见状也只得跟上。 随后眼前所见,让唐清万分庆幸自己跟来了——李休意识不清地倒在一片血泊中,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气。 苍巽不受影响地拷过去查看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还活着。” 唐清回神,赶紧上前将李休扶起。手刚一接触对方的背部就被鲜血染得殷红,唐清皱眉,掏出几颗归元丹碾碎洒在李休的伤口上,总算先止住血。 而后才轻轻摇晃对方,唤道:“李师兄,李师兄……” 李休的嘴唇和手指分别动了动,眼睛却没睁开。 唐清求助地看向苍巽,对方叹了口气,抖抖毛,瞬间体型变大,让唐清得以将李休扶到他背上。 天边火烧一般的红霞正慢慢褪去艳丽的颜色。 “找个地方避一避先。”唐清提议。 三十二章 落难(下) 有苍巽在,要找一处有水源的隐蔽之地并不困难。唐清让李休在一棵树下趴着,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扒对方衣服——她对大荒的习俗并不了解,虽然这里好像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但也只是“好像”而已,具体有没有,实在无法确定。 唐清可不想治好李休的伤以后,这冷面师兄却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他愿意负起责任之类。 听了唐清的犹豫,苍巽一个劲地翻白眼:“治伤而已,伤口附近的衣服撕开些不就行了你用得着把人剥光吗?”。 “呃……”唐清无言以对,她是真没转过弯。 苍巽又出主意:“其实你可以用清河洞天里的水兑了归元丹再给他敷上,效果肯定更好。” “清河洞天里的水还能疗伤?”唐清将信将疑。 “反正比旁边这小河沟的水好多了,我试过。”苍巽信心十足。 想到苍巽上次渡劫渡得一身伤,但没多久就好了的情况,唐清不再迟疑,交待苍巽帮忙看顾李休及留心周围情况后,她便进入清河洞天里取水。 被水面传来的波动惊醒,寿老浮上水面靠近唐清。 它本想指责对方又是好一段时间没出现,却因感应到唐清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灵气而闭嘴——这股不属于唐清的灵气,让寿老觉得既是陌生,又有些熟悉。 “你身上带了什么?” 听到寿老的询问,唐清有些茫然。 寿老于是又补充道:“有股跟你自己的灵气完全不同的气息缠在你身上。” 这下,唐清想起了那个让自己五味杂陈的锦袋,便掏出来递给寿老道:“你说的是这个吧?今天刚捡到的。” “捡到的?”寿老衔住那锦袋仔细感应了一番,难掩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是他……虽然很像……” “他?” 听到唐清的疑问,寿老立即闭上嘴。 唐清见状,不满地敲了敲对方的龟壳说:“你是乌龟,别学蚌壳。” 寿老愤怒地扭头欲咬唐清两口,被她灵活避开。一人一龟你来我往你过了一会儿招,寿老始终拿唐清没办法,最后气喘吁吁地放弃与她计较。经这一闹,自上次清河洞天擅自吸收灵种之后唐清与寿老之间僵持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两者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最初见面那时唐清爬到寿老背上胡闹的那一幕。 寿老神色缓了缓,对唐清说:“我的意思是,这东西的原主不是元清真君苏则已。” 唐清闻言挑了挑眉道:“本来也不可能是苏则已。不过,有没有可能是苏则已的子孙?”她似漫不经心般提起自己捡到这锦袋后闪过脑海中的推测。 “子孙?”寿老呆了呆,而后肯定地说道:“不可能,真君一直是独来独往,哪里会有什么子孙。” 这下唐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稍感安宁,还是觉得失望了。 她原本想着,如果苏捷飞是苏则已的后人的话,也许自己可以从对方处打听到一些苏则已的消息——她想知道这人是否成功飞升,有没有返回原来的世界。 但这可能性此时已被寿老否定了。 伸手拿回锦袋,唐清有些丧气地坐在湖边发呆。寿老见她不说话了,也不欲在水面上多待,很快又沉回湖中。 清河洞天内此时正值冬季,唐清发呆的期间,鹅毛般的雪花片片飘落,很快就给湖周围都盖上一层白色。觉得身上发冷,唐清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呆坐太久了。 好在清河洞天的时间与外面不同,她就算再待久一点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毕竟不放心外面的苍巽与李休,唐清回神以后没有再耽搁,立即返回外界。 刚着地便听到苍巽抱怨:“去这么久,你难道还在里面修炼了一段时间不成?” “久?”唐清不太理解苍巽这话的意思——清河洞天一月才相当于大荒中的一日,她这进去顶多在里面待了半天时间,外面应该不过过了一刻钟都不到才对,怎么苍巽就觉得久了? 想到这里,唐清半开玩笑地问:“你是太想我了还是怎样,才这么一会儿就觉得久。” “才一会?你都进去一个多时辰了”苍巽没好气地回答。 唐清闻言脸色一变,苍巽这下也看出对方不是在耍赖,而是真觉得进去没多长的时间。 面面相觑一会,唐清有些迟疑地说:“洞天里的时间跟大荒时间的差异,好像渐渐变小了?” 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苍巽很沉默。 这不自然的安静便一直持续到李休那边发出了一声申吟。 “李师兄?”唐清试探地叫了一声。 李休的动作顿了顿,就在唐清以为刚才那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之时,李休问了句:“……这是哪?”却是真的清醒过来了。 唐清放心地笑了笑,才要答对方的话,一道圆形的光圈将两人及苍巽罩在其中。 “哟,这次遇上的居然还是一对儿~”从容降下云头之人油腔滑调地说着。仿佛回应他一般,树下的一块阴影忽然动了动,而后直竖起来,形成一个人形。 “早点解决,别废话了。”那阴影化成的人说道。 “真是性急。”使用古怪光圈把唐清他们困住的羽士撇了撇嘴,神情中立即多了几分认真,然而却不靠近唐清二人,只是绕着光圈外围走了一转后,仿佛找准了什么方位一般盘膝坐下,闭上了眼。 此人口中开始低低地念诵着一些古怪的音节,唐清在试着破除光圈所以没有注意,李休却皱起眉。 “这人是阵修。” 听到李休低声说的这句话,唐清顿觉头疼无比。 她虽然从未与阵修交过手,但是却已经吃过好几次法阵的亏,此时有个暂时失去战斗力的李休在一旁拖着,这一战显然只会更艰难。 似乎知道唐清心中没底,李休又小声说道:“一会照我说的方位走,我交你破此阵……不过要小心别被他们看出来。” 唐清闻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而后朝苍巽使了个眼色。 比起唐清跟李休这介于熟人与友人之间的关系,她跟苍巽的默契就要强得多了。一收到唐清的眼神,苍巽立时便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于是马上装出暴躁的姿态,凶猛地在光圈圈住的范围中左冲右突。 “呵,困兽之斗。”那阵修低笑了一声,根本没把苍巽的挣扎放在心上。 这光圈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构成,无论苍巽朝哪儿撞,总会被突然出现的光壁阻挡,它屡试屡败,索性吼了起来。而唐清就隐藏在苍巽狂暴冲撞的身影后面,悄悄按着李休的指点踩起方位来。 此事说起来轻松,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却困难得多。 别的不说,这阵法毕竟不是摆好看的,即使李休不说,唐清也渐渐察觉得到对方这阵法在渐渐吸走自己体内的灵气。想来这便是这两人一出手没有直接攻击唐清他们的原因——唐清看到那阴影中冒出来的人拿出了一个小香炉一般的东西放在外面,而她、李休、苍巽的灵气正被阵法导入那小香炉中。 这两人……想用我们的灵气炼制什么东西? 唐清心中刚起疑惑,便听到李休咳嗽了两声。 这在敌人看来,是李休伤重咳血,但唐清却知道这是李休在提醒自己不要分心。她收敛心神,按着李休的指示踏下最后一步的同时,那阵修也抬起右手做了个收拢五指的动作。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阵修作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光圈就该往中间缩紧,让这二人一兽粉身碎骨。 然而这阵修与他的同伴期待的景象并未出现。 他收拢那五指,倒像是给唐清的一个讯号般,随着她踏下最后一步,那光圈也无声地碎开了。 那阵修脸色一变,却也没有慌乱,见自己阵法被破立刻毫不犹豫地飞身后退。 唐清的引雷咒自然就击空了。 没时间遗憾这落空的一击,唐清正要追击那阵修时,她这一方李休这个明显的“弱点”也被那阴影中的人牢牢盯住。 唐清见那人攻向李休,不得不回身相护,几番交手下来完全占不到上风。 当唐清又一次勉强挡下砸向李休的法术时,忽然听到他说:“别管我了,你走吧。” 这话李休说得异常的清晰,敌方二人也听得清清楚楚。那阵修又猥琐地笑了起来,说道:“这位道友倒是有情有义,不过我想女道友应该舍不得真的扔下你吧?” 唐清接下来的行动却让此人目瞪口呆了。 李休让她走,唐清便真的略一停顿以后,连句废话都没就扔下李休乘着苍巽钻入树林中,动作快得两名敌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可恶”到嘴的鸭子飞了一只,阴影中站着的那人愤愤地骂了声。 那阵修的脸色也不好看,连着两次被唐清用实际行动打了脸,他的脸色阴得可以,恨恨的目光锁定在李休身上,他冷笑道:“还以为今日要看一出同命鸳鸯的好戏,没想到最后玩的却是劳燕分飞……你要怨便怨你那自私听话的好师妹吧” 这次他也无心多于李休说什么,直接就聚起一团烈焰掷向动弹不得的李休,仿佛要直接将李休一把火焚为灰烬 三十三章 问询 这阵修并不擅长法术,但他很自信自己这一击绝不会落空。看着烈焰将李休包住,他甚至还有闲暇与同伴说笑。 “不知道玄天派的这玉牌材质如何,可别跟人一起烧化了。”虽然就算烧化了,他也不在乎。 站在阴影中的人正要回答,蓦然脸色一变:“快躲开” 他的提醒已经来得迟了,阵修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寒气已经将他的胸口穿透。 折返回来偷袭的唐清从容地收回手,发觉阴影中之人要逃,唐清朝空中掷出赤莲念珠,火红的光芒绽开,瞬间将周围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那人无法遁入阴影中,急出一身汗。而最让他绝望的是,原以为会被同伴放出的火焰烧成灰烬的李休还好端端地坐着,最后一丝火苗正无力地从他身上退开。 “怎么……可能……”他明明亲眼看到李休被火舌卷住的 李休没有回答此人,而是扬眉对唐清说:“你的水系法术很熟练了。”一道冰壁术将李休护得好好的,他连那火焰的温度都没感受到。 苍巽没理会这两人的废话,一爪子轻轻松松将对手解决。 唐清驾轻就熟地翻出这两名偷袭者的玉牌毁掉。 “得换地方了,师兄能走动了么?”赤莲念珠放完光芒以后落回唐清手上,她想到刚才那道光必然会引来旁人注意,于是问道。 李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草屑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迅速无比的恢复力让唐清咋舌——她上次练习淬体之后自认身体的恢复能力已经比以前强了许多,而李休却比她更强,只能证明对方平日修行也比她刻苦得多。 李休此时一双眼却是阴沉得很,虽然他并未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唐清还是能感到他身上暴涨的杀气。 “刚才多谢相助,我现在要去找个人,唐清你自己找个地方藏身吧。”李休说。 唐清闻言,略略偏头笑了笑:“把我这个只有些三脚猫本事的家伙随便丢在这密林中,李师兄好狠的心,还说谢谢我相助呢” 听到她把当初自己在雾障林中评价她的话翻出来,李休有些尴尬。 但仍是坚持地说:“你没必要卷进来。” 唐清也是寸步不让地回答:“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卷进来了,而且我对能伤你那么重的人长什么样子也挺好奇的。” 知道说服不了唐清,李休冷冷一笑道:“不过是个小人而已。” 看到是同门就放松警惕,导致自己被偷袭差点丧命一事对李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回忆,所以他也没有对唐清细说,只提醒对方接下来即使遇到同门之人也不要随便就相信了,以免吃苦头。 两人将要离开,李休忽然脚下一顿,说:“已经有人来了。” 唐清立即进入战斗准备,但随后出现在眼前的人,却让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对方看到唐清显然也有些意外,愣了愣之后才说:“什么啊,是你呀……” 李休见这两人的脸色,知道他们认识便不再说话。 “他是苏家的人,叫苏捷飞。”唐清小声对李休说道。 苏捷飞耳尖听到了,抗议地哼了一声道:“跟别人介绍我以前,你是不是该先向我介绍介绍你自己?” “唐清。” 回答简短得苏捷飞忽然有了种抽人的冲动。 唐清不理会这边的感觉,扭头对李休说:“师兄,你先走一步,我跟这人有点事要处理。” 李休目光扫过苏捷飞,问道:“不需要帮忙?” “嗯,只是几个问题要问他而已。” 知道不需要动武,李休也不磨叽,转身就走出一段距离,刚好到听不见唐清二人对话,出事时却又能立即援助的地方停下。 “你要问我什么?”苏捷飞主动开口。 “这是你掉的吧?”唐清拿出那个绣着“苏”字的锦袋晃了晃,苏捷飞对此的反应只是眨了眨眼,并无什么情绪波动。 “还以为丢掉了,原来在你手上。”漫不经心地说着,苏捷飞伸出手勾了勾。 唐清却将锦袋握紧,问道:“苏则已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苏捷飞身上忽然爆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凶狠到远处的李休几乎是立刻便戒备地望了过来。被李休的目光一激,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控后,苏捷飞深深吸了几口气,笑道:“大荒之中难得会有人当面问我家的人这样的问题,你究竟是不知者无畏呢,还是嫌活太久?” 言下之意,便是苏则已的确与他们家有关 刚才被苏捷飞的杀气引出的恐惧感瞬间被燃起的希望压下去,唐清迫切地追问:“他还活着吗?”。 这急切的态度倒让苏捷飞搞不清楚她的目的了。 “你跟元清真君认识?” 听到苏捷飞这么问,唐清一愣,摇了摇头。 “那他是死是活就跟你没关系了。”苏捷飞狡猾地笑了一下,活动活动双臂后说:“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猎物’,没想到赶来却看到个呆头呆脑的丫头,我还真是倒霉……就此别过吧,你也不必送了。” 看这人什么都没回答就要离开,唐清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对方的衣袖。 苏捷飞脚下一滞,无奈地回过头来,见唐清抿紧嘴唇倔强地看着自己,他想了想,说道:“元清真君苏则已,三千多年前与妖魔勾结,险些毁掉半个大荒……最终在四仙门联手对抗之下战败,下落不明,应该是死在哪里了吧” 这意外的答案让唐清瞪大了眼。 苏捷飞倒是不介意地笑了一下后,忽然伸手弹了唐清的额头一下:“他是我家老祖宗的救命恩人和结拜兄长。所以纵使全大荒都耻于与苏则已扯上关系,我们苏家仍是会跟他用同样的姓氏,苏家供奉的牌位里,也永远不会少了这么个人。” 语毕,不等唐清再问,苏捷飞已抽回衣袖施施然地走掉了。 “少主,你刚才是不是说得多了点……” 苏捷飞走出老远后,一只毛色雪白的大鹰忽然落到他肩头,抖了抖翅膀说。 “说得多……这些事难道不是在大荒随便找个像样点的羽士打听就能打听到的吗?只不过她想在玄天派打听到,实在有点难就是了。”想到玄天派跟苏家之间的尴尬关系,苏捷飞呵呵地笑起来。 大鹰啄了他的发带一下:“前面的话确实是随便打听就知道,但后面苏家的态度那些事,你没必要说出来的啊” “唔,顺口而已。”苏捷飞敷衍地说。 “顺口……少主,我们这次来参加问鼎论道可不是来玩的,你……” 苏捷飞一抬手扔了块吃食进大鹰的嘴,趁对方被呛到说不出话来的机会,他慢悠悠地说道:“行了,来干什么我心里清楚的,你别跟个老妈子一样成天喋喋不休,吵死人了。” 大鹰抗议地在苏捷飞肩头蹦了几下。 “有空在这儿跟我闹腾,你不如去帮我盯着那唐清。”苏捷飞说。 大鹰闻言偏头问:“是她发现了什么吗?”。 苏捷飞摇摇头:“不,那丫头明显什么都没发现,但是我对她打听元清真君的理由很好奇。” “哦,那我去看着她,反正这沉云之界的试炼对你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鹰答道。 苏捷飞刚要点头,忽然“啊”了一声。 大鹰紧张得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一边警惕地盯着周围不放过一丝动静,一边低声询问:“怎么了?” “我的锦袋,忘记拿回来了。”苏捷飞很是惋惜地说。 那一瞬间,大鹰觉得自己真是跟错了主人。 在苏捷飞与大鹰讨论着唐清这人的时候,李休与唐清、苍巽也在怀疑着苏捷飞这人的身份——之前唐清已经听苍巽说过感觉苏捷飞的修为不止筑基的程度,而后李休也表达了跟苍巽类似的观点。 “虽然他灵气的波动确实是筑基期羽士的,但通身的气度却远远不止。”李休说。 “气度……也能做判断实力的标准?”唐清对此不太相信。 李休却淡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道:“若是凡人,气度这飘邈的东西的确不能判断什么,但若是羽士……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看到的景色都与他人截然不同,其心性气度,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唐清若有所思地将这番话记下。 李休忽然停下脚步。 被对方的动作勾起注意,唐清听到风中有人说话的声音,似是一群人在说笑,声音听起来都很愉快的感觉,其中有一名女子的声音特别清晰。 “……你在这边等。”李休说道。 不等唐清询问,他已经离弦之箭一般循声冲去,唐清怎可能真的原地等待?自然是紧跟过去。 林中一片空地上,五名穿着玄天派弟子服的羽士正一派悠闲地说着话,气氛融洽得好像此时不是在进行你死我活的复赛,而是在师门里讨论术法心得一般——三名男弟子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一个容貌娇俏可爱的女孩,而另一名女弟子则冷了张脸独自坐在一边。 唐清与李休的闯入让这群人的交谈声为之一停,但看清两人是同门后,那群人脸上又挂起笑容。 一个御宗的男弟子朝唐清他们随意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一起坐下。 唐清则一眼认出了那冷着一张脸独自坐在一旁的人是久违了的玉家大小姐,玉娇。 第二章 师门贡献 方林看到唐清那眼神就想直接朝对方的头敲下去。还以为这家伙长进了,结果内在的本质仍是个半懂不懂的傻蛋。 忍了忍没忍住,方林抽了唐清一下才说:“以前我不是就跟你说过吗?玄天弟子们平日里做师门任务会积累贡献,而积攒的贡献则可以用来换取东西。” “说过?”唐清觉得自己没什么印象了。 “……没说过?”方林自己其实也不太确定,看唐清怀疑地盯着自己,他假咳了一声道:“就算没说过也当说过了。你可以到配事殿查询自己积攒了多少贡献,问鼎论道中的表现我记得也算在师门贡献中的,也许你的贡献已经够了,那就可以直接换一件法衣。” “哦。”唐清闻言心中稍定。 方林又提醒道:“所有配事殿的贡献记录都是一样的,你若是要换法衣、法器的话,最好去御奇岛的配事殿。” 其中原因,他不说唐清也知道。 御奇岛毕竟是玄天器修们的大本营,御奇岛配事殿的法衣、法器也许不是全玄天派最好的,但绝对是相同品质下最便宜的。 两人又坐了一会,忽然兽苑篱笆外的树丛一阵乱响,苍巽蹦了出来,直接跳上唐清膝头。 方林目光与苍巽对上,淡淡笑了笑,弹了苍巽的鼻子一下道:“这家伙倒是够意思,一直都陪着你。有它在,长思幻境中你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苍巽呲牙咬向方林的手指,被对方灵活躲过。 唐清顺势打听起长思幻境的事:“师兄,我只知道长思幻境是仙魔大战的遗迹,却不知道那其中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可以给点提示吗?”。 “我进去长思幻境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说给你听用处也不大。”方林随口答了后,又补充道:“反正你要记住,长思幻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又是假的。”他的话自相矛盾,唐清一下也听不懂。 既然一时搞不懂,唐清索性放下,转而问:“师兄,一直听说仙魔大战,我却不知道这其中说的‘魔’是什么,若是说魔修的话,他们不是还好端端的跟我们一起参加问鼎论道吗?”。 方林愣住,半晌摇头感叹:“又忘了你不是大荒之人……其实三千多年前的仙魔大战,魔只有一个人而已。” “元清真君苏则已?”这是唐清第一次清清楚楚地与玄天派之人说起这个名字。 方林微皱眉道:“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个名字?” 唐清拥有清河洞天一事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告诉任何人,此时方林问到,她便回答:“在沉云之界里曾经遇到一个苏家的人,从他口中得知的。” “苏家的人……”方林沉吟了一下。 唐清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此时提起这事是否合适,只是问题压在心中太久,她实在需要一个答案,或者一条能够碰触到答案的线索。 “你以后别跟苏家的人接触太多,他们参加论道会肯定有别的目的,你当心把自己陷阱去。”方林提醒道。 这点唐清也发现了,点头答应会小心注意。 “那,苏则已究竟是为什么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只听说他差点毁掉半个大荒,却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没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方林有些生硬地打断唐清的话,劝道:“你也少花点心思在苏则已的事上,尤其别在掌门面前提到苏则已。” “为什么?”唐清问。 方林没有回答。 然而唐清心中想起亦玄真君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已经知晓了大致的答案。 她于是轻声说:“是因为我跟他都是‘想回去’的异界人对吗?苏则已他……” 方林竖起一指示意唐清不要再说下去。 “有些事,自己心里晓得个大概就可以了。”方林这话算是变相承认了唐清的猜测,同时他又警告道:“你为什么踏上修仙之路我不会管,但是你决不能做出跟苏则已一样的事来,否则师门下令肃清的时候,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语气凛然,全无玩笑之意。 唐清被方林的杀气压制了一下,觉得背脊发凉的同时,又忍不住笑道:“师兄,你把答案泄露给我了。”有关苏则已为何差点毁掉大荒的答案。 方林闻言翻了个白眼道:“我什么也没说,全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 唐清想苏则已如果是跟自己一样想返回原来的世界的人,那他也许是发现了什么办法,在尝试的过程中却动摇了大荒的根基。而那差点毁掉大荒的“办法”,唐清也可以隐约猜到——定是跟寿老所说的八十一个灵种有关。 清河洞天原本是属于苏则已的洞天,寿老生在这洞天之中,它所知道的一切,该都是从苏则已处得知的。 觉得一直一来困扰自己的问题终于有了个解释,虽然这解释中还有些未竟的地方,唐清已经觉得比较满足了。 方林在唐清开始发呆时就已经把她丢下,自己又重新弹起琴来。 悠远的琴音飘荡在震兽苑中,一下一下,拨动着唐清的情绪,又给她以安抚。 当日唐清留在玄极岛震兽苑里好好地休息了一晚,醒来也不急着离开,就继续留在兽苑中帮方林照料灵兽,顺便询问他一些术法上的问题。 那冷冰冰的烛明岛,如果可以的话,唐清是真不想回去了。 以传音符确定玉娇醒来了之后,唐清让她转告玉泽小心一些,便带着苍巽飞往御奇岛的配事殿。 说起来这配事殿虽然在玄天派的每一座浮空岛上都有,唐清与之接触得却不多,印象中依稀只有刚刚分派宗属的时候,她曾去配事殿领取过新弟子的配给,那之后便再未踏足过。 御奇岛的配事殿就在玉法阁旁边不远处,找起来倒是轻松之至。 唐清一入配事殿的门,就看到一块巨大的照壁竖在进门处。照壁上是一幅猗天苏门全景图,图中云雾还会不时流动,如有生命一般。 “门派贡献五千六百七十点,烛明岛弟子唐清,你来此何事?” 就在唐清驻足于照壁之前观察画面变化时,照壁却发出了舒缓的女人声音询问。 一听唐清的贡献,配事殿里来往的弟子都忍不住看了这边一眼。 玄天弟子们平素积攒师门贡献都是靠接任务后的完成度换取,筑基期的弟子们普遍分数都在两千上下浮动,唐清忽然冒出来,却有接近六千点的贡献,也难怪他人侧目。 有关注了问鼎论道结果的,听到唐清的名字以后便释然了。 玄天派此回问鼎论道复赛过后取得资格进长思幻境的弟子共有三十一位,唐清作为其中之一,贡献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顶着众人的围观,唐清对照壁客客气气地说:“请问,若要换取法衣,该去哪里?” 御奇岛的配事殿内部也分有具体的区域,远比外面看到的广阔,没有指引的话实在难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照壁中的一个黑点越变越大,最终化为一只飞鸟冲出照壁,围着唐清转了一圈。 这样新鲜的引路方式让唐清眼前一亮,便跟着飞鸟在配事殿中穿梭。 女敕黄色的飞鸟最终落在一名正在整理箱笼的女子肩头,仿佛跟她说话一般,偏着头用在对方耳边叫了两声。 女子回过头来朝唐清一笑:“师妹想看看法衣?” 唐清点头,目光已不自觉地被这片区域悬挂和叠放的各式各样服装所吸引。 “不知师妹你想换各种品质的法衣?”一看唐清的形貌便知道她大约是初次来此,女子柔柔地笑着,亲切询问。 唐清收回视线道:“呃……我只有五千多贡献,不知能换哪种品质的法衣?”她实在不懂行。 女子听到唐清的贡献值之时只是略略眨了眨眼,倒比刚才那些围观的人镇定得多。 “你是打算五千多贡献全用掉?”女子确认地询问。 唐清点头。 她此行的目的就只是为自己弄一套好些的法衣,自然是不会吝惜贡献。 “稍等。”女子目光一一看过自己身边这些衣橱箱笼,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师妹你若是真舍得贡献的话,此处摆放的地级四品以下法衣都可以换取。” 对一个筑基期的羽士来说,地级的东西都是难以获取的存在,唐清乍听到自己可以换地级四品的东西,心中都忍不住激动了一下。 女子又问:“你想要偏重攻击的呢,还是偏重防御的?或者自带特殊法术的法衣也不错……”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套又一套精美的法衣摆到唐清面前方便她仔细比较。 唐清会想到要法衣都是因为苍巽的提醒,其中具体的分类她又怎么知道? 但听女子耐心地一一解说过后,唐清没什么犹豫地决定要收一套自带特殊法术的法衣。 “请问师姐,有没有什么法衣,带有可以治愈伤口的法术的?”唐清把女子摊在自己面前的法衣都看了一遍以后,轻声问。 “治愈法术?”女子呆了呆,有些遗憾地笑道:“确实是有一套法衣带着你要的这种法术,但是那套法衣属于地级二品,师妹你的贡献不够换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给唐清指了指那套叠放在后方木架上的浅紫色法衣。 蓝紫色的灵气如檀香的烟雾一般轻轻绕着那套法衣旋转,一看便不是凡品。 第三章 师兄的用处 唐清第一眼看到那套法衣就移不开视线了。 并非因为那套法衣显露出的强大与美丽,而是一种缘分到了一般的感觉,觉得这是最适合自己的法衣,再没有其他。 女子见唐清的表情变化,显然是真心想要,便又多说了几句:“或者,师妹你可以接些任务攒一点贡献再来换?” “这套法衣需要多少贡献?”唐清回神询问。 “八千点。”女子说。 有人在一旁抽了口凉气,插嘴道:“八千点?怎么会这么贵的啊八千点都能换几套地级法器了……这位师姐,你还是不要冲动。”后面那话却是对唐清说的。 其实对贡献要得是多还是少,唐清心中并无一个准确的衡量。 她的师门贡献并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一点一点地做着小任务攒起来的,而是经历几次生死之战后不知不觉间累积的。如果唐清一开始就知道做什么事能攒多少师门贡献,那她此时也许会心疼犹豫,但她是做完了才知道自己居然还赚了师门贡献这种东西,满心都是飞来横财的感觉,听到一套法衣要八千点,心里想的却是…… “只要八千点,不算太贵啊。”唐清对那插话的女羽士说道。 对方整个傻住了,都不知道唐清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直到听见唐清向看管法衣的女子询问御奇岛的秉事殿在哪里时,才确信唐清是真的要换那套法衣。 “疯了,真是疯了。”那人抚额感叹了一句,看到还蹲在一旁的苍巽,无奈道:“你也不劝劝你那主人?” 苍巽回对方一个白眼。 跟灵兽讲人的价值观,这才叫真疯了,钱赚来就是要花的嘛,师门贡献不也是一样?什么能贵得过自己的命去 为了方便弟子们量力而为,玄天派所有秉事殿发布的任务都是按难度从高到低排列的。不过,对于“难度”的认定,却是各宗都有不同,真正符合一般标准的,大约只有猗天苏门的秉事殿发布的任务,而四宗放出的任务,则根据他们的偏向,判断难度的标准也不一样。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难度高的任务,必然风险性也高。 至于任务的内容,如果是法宗,那必然是诛杀或者擒拿某地作乱的妖灵,在奇宗这边,却基本是寻找制作法器需要的材料。 这些任务有以奇宗名义发布的,也有以私人名义发布的。 奇宗名义发布的任务对可以领取的弟子修为等级作了严格限制,如唐清这个筑基期羽士,无论如何也不能领取金丹期的任务;而私人名义发布的就不同了,只要敢接,什么人都可以尝试,只是尝试的结果不一定那么美好而已。 如果考虑安全因素的话,唐清本来该领取奇宗发布的任务的。 但是她对比了一下布告栏上自己可领取的奇宗任务和私人任务的奖励,最终还是选择了风险比较大的私人任务,毕竟她没几天就要进长思幻境了,自然是奖励贡献越高的任务越好。 唐清所领的这任务是个叫秦鹏的人发布的,内容是收集一百根五彩鸟的尾羽,完成后奖励三百点师门贡献或者十五块下品灵玉。 这也是私人发布的任务与宗属任务不同的地方。以一宗的名义发布的任务,奖励只有师门贡献,而私人发布的,却有贡献、灵玉甚至其他东西作为选择。 五彩鸟是猗天苏门特有的灵兽,其尾羽可以用来做法器或者法衣的材料。要获得难度不大,就是比较麻烦。玄天派不允许弟子们伤及五彩鸟的性命,唐清想要拔尾羽,就只能够活捉,而且得是尽量不伤到五彩鸟的情况下活捉,否则不等她任务完成,戍卫队的就要先把她给抓去了。 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里还剩有一些前天在夜明城买的灵兽口粮,唐清叫上苍巽,决定到猗天苏门外山去试一试。 虽然五彩鸟平日不停地绕着猗天苏门盘旋飞行,它们也还是有要停下休息觅食的时候。 这种灵兽喜光,休息也只会在恒昼的这边休息。 唐清在一眼山泉旁边找到了几个五彩鸟的足印后,决定就先从这边下手。 把灵兽口粮倒出些许撒在山泉旁边,唐清以法诀在半空中悬了一张无形的气网,只要五彩鸟啄食,她就将它们一网打尽慢慢拔毛。 而她做这些的时候,苍巽不时在一旁跳来跳去,却没有提什么意见。 唐清到树后藏身,暗暗期待着五彩鸟快点来饮水然后中自己的陷阱。老天也不辜负她的期待,没过多久就有三只五彩鸟翩翩飞来,唐清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的影子投在草地上的形状。 结果那三只五彩鸟却是在空中盘旋了一下,连落脚都没有落下来,直接又转身飞走了。 “可惜”唐清懊恼地轻轻捶了一下树。 苍巽却忽然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蠢死了你以为你要抓的是凡间那些傻鸟啊,只要见到吃食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五彩鸟可是灵兽这平时没人来的外山里面忽然出现灵兽的口粮,还刚好就落在它们饮水的山泉旁边,猪都知道有陷阱了。” 他这笑声中气十足,显然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唐清一脸惭愧,她的确是忘了灵兽跟普通的飞禽走兽并不相同。 仰头看着那些仍在湛蓝天空里自由挥动翅膀的五彩鸟,唐清满心的郁闷——这样的任务只给三百点贡献,私人发布的任务果然是靠不住啊 既然五彩鸟通灵,唐清后来索性就对对方采取了对付人类的办法。 下药。 跑去净宗找詹星华要了些无色无味,可以使灵兽昏昏欲睡的灵药,唐清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匆匆地又溜了,气得詹星华直跳脚。 而唐清去寻药期间,苍巽则在外山上寻找各处有五彩鸟活动痕迹的水源。 等唐清回来,一人一兽偷偷模模地在每一处水源中都添上点詹星华配的灵药,接下来就是静待收获成果的时机。 猗天苏门极昼之地的阳光从金黄色变为橘黄色,意味着黄昏已至。虽然这橘黄色的阳光不会黯淡下去,只会慢慢地恢复为金黄,但是却也准确地向栖身猗天苏门的生灵们提示一天休息的时间到了。 五彩鸟群缓缓朝着山泉处飞来。 这一次,唐清小心地消去了所有自己留下的痕迹,又用隐息术把自己跟苍巽藏了起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出现出师未捷这样的事了。 领头的五彩鸟落在山泉旁的树枝上,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仰头朝同伴们叫了几声。 紧接着约有二十只左右的五彩鸟就纷纷降落,覆盖着绚丽羽毛的翅膀交错挥舞,仿佛一团彩云从天而降一般。看着这些五彩鸟毫无防备饮下加了灵药的泉水,虽然知道不会对它们造成伤害,唐清还是愧疚了一下,顺便再在心中将发布这任务的秦鹏抽打了一通。 半个时辰后,唐清觉得自己的脚都有些发麻了时,那些五彩鸟终于一只接一只地垂下头,陷入梦乡。 行动 掏出准备好的剪刀,唐清缓缓模过去,结果刚碰到第一只五彩鸟的尾羽,对方就警觉地醒过来,虽然不能飞,却是振翅挣扎着拍了唐清个灰头土脸,为她这注定倒霉到家的夜晚拉开了帷幕。 翌日唐清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回到震兽苑时,一身狼狈的样子引得一路上遇到的御宗羽士们都频频回头。 方林更是毫不客气地问:“你这是练习土遁术失败了?” 唐清只好干笑着避开回答。 原本唐清还想看看发布这变态任务却只给三百点贡献的秦鹏究竟是什么模样,结果对方却是把任务的交接全权委托给了秉事殿轮值的人,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害唐清想记下他的相貌日后盖个麻袋揍一顿都不行。 “他该不会是想到领了这任务的人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才故意不出现的吧?”唐清怀疑道。 苍巽不屑地回答:“你想太多了,像你这种任务难度都判断不准确的菜鸟还是很少的。” 简直就是给唐清已经所剩不多的自信心又捅了一刀。 自己亲身体验了一番做任务的苦后,唐清再不敢随便碰布告栏上私人委托的任务,只得规规矩矩地把奇宗发布的宗属任务做了一些,于是直到入长思幻境的前一天,她也没攒够换那套紫绶法衣的贡献。 看唐清一脸的遗憾,看管法衣的女子也替她可惜。但是贡献不够就是不够,她也没办法开后门。 正当女子要劝唐清改换比紫绶法衣稍差的另外一套法衣时,方林走过来了。 “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天天早出晚归奋斗的目标?”一眼看到摆在唐清面前的那套紫绶法衣,方林伸手碰了一下便点头道:“这是炼遥师叔亲手制的,确实当得起高价。你贡献够了没?” 唐清摇头。 “差的部分,从我的贡献里面扣吧。”方林这话是对那名女子说的。回头见唐清还一副茫然的表情,方林笑道:“傻了?让你自己努力一下只不过想让你知道贡献得来不易而已……师兄师姐是拿来做什么的?就是缺东西的时候可以让你敲诈的。” 唐清闻言忍不住也笑出来:“这话可是方师兄你自己说的,日后被我赖了可别怪我。” 方林挥了挥手一副不介意被人宰的样子,施施然的又走了。 第四章 坦诚相待 方林的好意唐清记下了,也没矫情地再客气什么——要说比起这套法衣,当初唐清要被碧绡元君派去当洒扫道生时,方林的维护更让她感动。作为一个独生女,唐清一直想要一个兄长,而这在原来的世界无法达成的遗憾,来到大荒以后却由方林填补了。 尽管这师兄的性格离唐清理想中温柔的兄长差了太多,但至少可靠。 晚点的时候唐清本要回震兽苑,却被方林拒绝了。 面对唐清疑问的眼神,方林只说:“你还是该往烛明岛走一遭,掌门或许会有些话要交待予你。” “哦……”唐清想到那静谧得冷清的烛明岛和亦玄真君孤独的背影,终究没有说自己不想回去。 就当孝敬老人家吧,虽然掌门师祖的脸还年轻,但毕竟也是活了三千多年的老人了。 唐清无意间想起曾听詹星华说过的亦玄真君的年纪,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许亦玄真君曾参加了当年的仙魔之战。 “迟钝。”苍巽习惯性地鄙视了唐清一下,在她肩头点评道:“目前四大仙门之中,玄天派的亦玄真君、亦华道君、亦宗道君,魔门的门主安长殷、吉怡元君,静意寺寺主慧休、首座慧悟……都是参加过当年仙魔之战的人。” “天机城没参加?”唐清发现四仙门少了一家。 苍巽点头道:“当初仙魔大战时,天机城的前任城主冲关失败陨落了,天机城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所以并未参与。也因为这样,他们才得以保存实力,现在已可与玄天派抗衡。” 唐清闻言又问:“那魔门呢?我刚才听你说魔门门主……之前不是说魔门没有一个统一首领,十三宗各自为政吗?”。 “魔门门主当年的仙魔之战结束后就闭关去了,一闭三千年不出现,大家都猜测他也许早就死在魔门禁地中,但是又没人敢前往证实。所以魔门没有新门主,十三宗才会各行其事争斗不休,现在总体实力还不如天机城。”苍巽对这些人折腾自己的本事实在是无法理解。 唐清打趣道:“听起来苍巽你似乎很看不起天机城的样子。” 苍巽毫不掩饰的就承认了:“大敌当前,只不过死了个城主就乱成一团避而不出的窝囊废门派,亏他们那之后还有脸参加问鼎论道大会” 对此唐清不表示任何意见。一来她与天机城之人不熟,二来跟她有过接触的天机城弟子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时苍巽却忽然有些犹豫地说:“不过……” “不过什么?”难得看到这快言快语的伙伴犹豫的时候,唐清很是意外。 “天机城现任的那位城主,看上去冲动得很,有时候却又会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不过反正论道结束他们就会离开,到时候洛端要在天机城内怎么生事都与我们无关了。”说着说着,苍巽又自己把问题抛开了。 唐清心中却无法像他这样轻轻松松地将不对劲的地方忽略。 从得知玄天派要举行问鼎论道时开始,她心中就总有个角落不断发出警告的声音,虽然她尽量让自己不去介意,这声音却从未消失过。她之前会想要回避问鼎论道,心中的警觉正是最主要的原因。 看唐清因为自己的话变得紧张起来,苍巽不好意思地安抚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啊。天机城就算想搞鬼,也无非是初赛、复赛时使点手段让自己门下的弟子们可以多有几个进长思幻境。但这时候长思幻境的进入名额都确定下来了,洛端再想做什么,也是无用。” “但愿如此。”烛明岛已在眼前,唐清不再多说这个话题。 烛明岛内骤然变暗的光线让眼中还残留着外间极昼光芒的唐清一阵眼花,这才想起自复赛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来过此地了。 开满焰色金菊的道路依旧,道路的尽头却站着一个唐清没有想到的人。 亦玄真君。 对于这位师祖,唐清的感觉很复杂——当初在昼观沧海寻找龙鱼门时与对方接触,她只当这是位脾气比较古怪不爱理人的隐居前辈;后来得知对方是掌门亦玄真君,自己被他认作徒孙之后,又得他指导学会了炼化临渊剑,本来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结果在她无意间透露自己修仙的目的时,就被亦玄真君疏远了。 尽管亦玄真君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态度,唐清还是感觉得到,对方自那一天起便将自己牢牢排据在他的心门外,不会再亲近了。 但此时那已经说过不想再指导唐清的亦玄真君却站在雾烛殿门口等候着…… 这烛明岛素来没有什么访客,因此唐清很确定,亦玄真君该是感应到了自己进入烛明岛地界,所以才在这里等着的。 无论心中如何波澜起伏,唐清还是规规矩矩收了玉净葫芦,走到亦玄真君面前行礼。 “师祖,唐清回来了。” “嗯。”点头受了唐清的礼,亦玄真君转身往殿内走去,这举动无疑证明了他确实是在等唐清。 见亦玄真君因为自己没跟过去而停住,唐清赶紧跟上。 却不知掌门师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发现这次走的路并非通往自己之前常常来往的那些地方,唐清心中正疑惑时,亦玄真君已开口了。 “你明日就要进长思幻境,有些话,我觉得此时对你说清楚比较好。” 听到亦玄真君这么说,唐清也打起十二分精神。 亦玄真君道:“关于长思幻境此地,想来你该是也听说过了,乃是三千多年前仙魔之战的遗址。当年诸多修为不凡的羽士在那一战中陨落,而他们大战时所用的法术、界阵、法器……却还在长思幻境中留有痕迹,为防长思幻境残留的混乱灵气对大荒造成影响,我与其他几位掌门才会决定将此地封禁,只在论道之时开启,让你们这些筑基期与金丹期的后辈进入。” 看唐清听得仔细,亦玄真君暗自点头,又说:“你们入长思幻境以后,若遇到什么机缘,自己又能及时顿悟的话,旁观过去残留的痕迹,修为或可突飞猛进。不过,让你等进入长思幻境,目的却并非只有助你们提升修为这一桩。” 此点,唐清自己也猜过,她却没想到亦玄真君会这样开门见山地告知自己。 在她愕然之际,亦玄真君已经毫不停顿地说:“你等入长思幻境后,要尽可能将其中有用的东西带出。” 这“有用”二字可涵盖的范围太广,唐清忍不住问:“请问师祖,你所指的是哪些东西?” “记载法术的玉板、前人留下的法器……或是任何能看出当年仙魔之战经过的东西,你自行判断。”亦玄真君给的答案仍是有些模糊,但他却不欲在这事上多说的样子,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唐清很快就看到一栋被诸多法阵包围住的小楼。 “此地是我闭关之处。”亦玄真君介绍完,又说:“内中无论说什么,外界都无法通过任何手段偷听……你随我进去。” 唐清这才知道,刚才所说的一切,都还不是今日亦玄真君等待自己的目的。 小楼内有上下两层,楼中摆设与当初唐清看到的求索阁差不多,只是没有划分区域。亦玄真君自己坐下后,又示意唐清也找个位置坐下。 “当**说到自己修仙的目的时,我曾将你训斥了一通,想来你心里或许有些不服吧?” 闻言,唐清本想摇头说自己没有在意,可看到亦玄真君平静中透着包容的双眼,这违心之言她便说不出口了,反而有些压抑不住心里委屈地点了点头。 亦玄真君叹了口气。 唐清这毫无算计的坦率回答让他放心的同时,又让他觉得有些愧疚。 两人无声静坐了一会,亦玄真君才又说:“其实无论目的为何,修真之人只要心志坚定无愧于己,旁人也不能说什么。我会斥责你,却是迁怒居多。” 唐清看向面露怀念之色的亦玄真君。 对方缓缓道:“三千多年前,也曾有一位来自异界之人加入我玄天派。他天资不俗,人也是聪慧无比,虽然飞升的目的是想回去他原来所处世界的这点让人有些遗憾,但毕竟是值得尊重仰望之人……直到他有一天忽然突发奇想,要夺取大荒八十一个灵穴的灵种用以穿越界与界之间的分隔为止。” 唐清听到“八十一个灵穴”这里时,心中一颤。她以为亦玄真君发现了什么,但提醒吊胆地看过去,亦玄真君却还是一副沉湎于回忆中的样子,并无异色。 唐清于是重新收敛心神倾听。 “天地万物,其形成都有自然的道理,我等羽士修仙虽是逆天而行,却也得依循无形中的天地法则。他为一己之私四处谋取灵种,害得大荒各处生灵涂炭,也惊动了四仙门五世家的人。此人被玄天派逐出师门后,与大荒一些心术不正的羽士联合,想要再起波澜,因而最终被四仙门的诸多羽士联手诛杀,他手下那些入魔羽士也无一幸免。”亦玄真君说到此处,神色凛然道:“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苏则已。” 这句短短的话,千钧重一般砸在唐清的心上。 她想到当初跟寿老提及借灵穴之力将自己送回原来世界的时候,寿老质疑她无法同时借用八十一个灵穴的灵气,她却从容回答自己有清河洞天的那句话。 自己心中也藏着一个自私的鬼。 如果不是今日听亦玄真君开诚布公地说出他心中顾忌的话,唐清或许也不会发觉这点,而这发现,让她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清河洞天是苏则已的东西,当年的苏则已,是否就曾用清河洞天储存他夺取的那些灵种?因此上次清河洞天才会忽然自动吸收了西方试炼地的灵种……唐清一点点推测着,越想越是心惊。 原来这“洞天福地”,却不是自己的“福地”…… 唐清心中的纷乱体现在脸上,亦玄真君看了,只当她是忽然听到了这些内幕一时反应不过来,心中一软,安慰道:“也许是我反应太过,你现在跟他的修为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会他那些古怪的术法。” 然而唐清听了,脸色更白。 她也许修为的确跟苏则已相差甚远,但她却有苏则已留下的可以夺取灵种的清河洞天,而清河洞天中,更留下了记录苏则已自创的那些法术的玉板如果亦玄真君不说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会毫无所觉地利用清河洞天把大荒毁掉? 唐清脑海中此时一阵混乱,可以跟她商量的苍巽却被留在了小楼外。 看到唐清神色中竟有一点走火入魔的倾向,亦玄真君迅速走到她身旁,以自身灵气牵引唐清,使她体内的灵气重归正途。 脑海中纷扰的声音渐渐消失。 唐清抬起头看向亦玄真君,这从来没什么表情的师祖,此时仍是平静地说:“你刚才思虑太过,险些走火入魔。” “谢谢师祖相救。”唐清低声道。 “人救不如自救,你毕竟不是苏则已,不要因为我的话,反而钻了牛角尖。”亦玄真君开始有些后悔此时跟唐清说这些。 但对方明日就要进入长思幻境,这时不将心结解开,到时候进入幻境里太过凶险。 毕竟不是苏则已…… 唐清听到这话,自己在心中暗暗重复了几遍后,眼神恢复了清明。 是的,她不是苏则已,也绝对不能成为苏则已那样的人 在心里将这话大声说出来后,唐清站起来对亦玄真君一揖道:“今日多谢师祖坦诚相告,唐清心中疑惑得解,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我,不会做第二个苏则已。” 她的声音并不高,语调也不重,但亦玄真君看着眼前这个挺直了脊背向自己承诺的女孩,却相信对方是真的不会违背誓言。 于是亦玄真君点了点头道:“我信你。此去长思幻境,定要平安归来。” 唐清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一声:“是。” 第五章 启程 转眼便到了要进长思幻境的日子。 之前提醒玉娇当心有人想夺她兄长的柳露盘时没有收到对方的答复,唐清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道义上的责任,就没再记挂此事。结果众人聚集到论道台等待亦玄真君引路进入长思幻境时,玉娇与玉泽却亲自找到了唐清。 “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觉得既然要道谢,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伤势痊愈的玉娇脸色还有些差,但精神已经恢复了。 唐清看到玉娇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些欣慰。 两人虽然曾有过互看不顺眼的时候,却终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随后各自修行,再多的矛盾也慢慢被时间消磨了。唐清有时候甚至还挺欣赏玉娇的,对方这种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的干脆自信,她是绝不会有的了。 “我只是刚好听到,所以顺便告知你而已,犯不着这么认真啊。”唐清笑道:“你这么慎重地来道谢,我会觉得你是认为我回不来了,所以才突然变得客气起来。” “废话你当长思幻境是跟反思崖一样的地方么?”习惯性地呛了对方一句,玉娇才说道:“柳露盘是我玉家的传家宝,我们家再没落也总有保住它的办法,你不必担心。” 你家我宝贝我担什么心? 唐清心里想着,又觉得自己还是该再说一句:“宝贝是死的,人比较重要。” 那些目的是夺取柳露盘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如果是为了保护一件法器而牺牲无数人命的话,以唐清自己的观点看来,实在太不划算。所以才会暗示玉娇,如果情况严重,不如让出柳露盘。 玉娇却笑道:“宝贝固然是死的,但凝聚在宝贝身上的心血荣誉却是活人积攒起来的……若是连祖宗们留下的东西都拱手让出,那即便保住性命活在世上,又有什么脸面抬起头做人?” 围绕柳露盘处理方式的两种观点,也是唐清与玉娇永远不可调和的价值差异。 唐清一心想要回去原本的世界,对她来说,保全性命比什么都重要;而生长在大荒的玉娇,却是觉得守不住家族荣誉,一切都是空谈。 知道谁也无法劝服谁,唐清也不再提这事。 看看亦玄真君所乘的祥云离论道台越来越近,唐清顺势就要告辞离去。 “唐清。”玉娇叫住唐清,犹豫了一下后说:“这次的论道会不正常,你进了长思幻境以后,最好谁也别相信,以免被暗算。” “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沉云之界里面的时候,就觉得这次论道会有一股模不出其目的的势力混进来了……我没办法说得更准确,但是只要一想到这股潜伏的势力,就会觉得全身发凉。”玉娇难得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想,同时断言:“这股势力的目的绝不只是问鼎论道中拔得头筹这样简单,他们另有更大的目标。” 自参加问鼎论道以来,玉娇还是唐清认识的人中第一个如此清晰地对她说出感想的人。 相信对方的直觉不会错,唐清点头道:“我记下了,会注意的。如果你的直觉准确,那也许那股势力的目标不止长思幻境,你们在外面……也要小心。” “嗯。” 这下再无话题可说,唐清与玉娇沉默对视了一会,都有些尴尬。 玉泽这才笑着说道:“既然关键的都说完了,我们就别在这里耽误唐师妹的时间了吧?还有什么要闲聊的,待她回来以后再说不迟。” “我跟她才没什么要聊的,又不是朋友。”玉娇哼道。 唐清闻言轻笑:“我还以为你特意跑来跟我说这么多,是终于打算跟我做个朋友了呢。难道是我误会了?” 一句话问得玉娇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最后一跺脚,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唐清因为又多了一个朋友,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跟晋级的一百多名羽士集合的时候。相对于刚开始复赛时人头攒动的景象,这次晋级的一百多人站在论道台上,显得这论道台空旷无比。 一身剑意的李休站在人群里,唐清几乎没费什么力就看到了对方。 而李休也在同时转过头,目光跟唐清对上,他淡淡地点头算是招呼,嘴型动了动,是在说“一起行动”。 唐清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虽然玉娇特别提醒进了长思幻境中不要相信任何人,唐清却不会将李休也划入“不可信任”的范围内。相识至今,她得李休直接间接的帮助不少,对方若要害她,根本不必特意跑去长思幻境内再害。 这次还没成行,就已经从各方面听说了长思幻境的凶险,有个熟悉的人相伴,心中底气也多些。 唐清没想到的是,提出一起行动的居然还有一个人,却是那个有些神秘的苏捷飞。 仗着自家的大鹰高空视物的优势,苏捷飞找到唐清也是容易得很,见面后更是干脆的一句话:“进长思幻境以后一起走。” 这位却是唐清不欢迎的队友了。 与对方拉开距离,唐清客气道:“苏师兄还是跟家族里的人一起行动方便些,我也习惯了跟同门们一起。” 站在苏捷飞肩头的大鹰赞同地叫了一声。 “家族里的人之前朝夕相对早看腻了,这次就分开透透气吧”苏捷飞轻描淡写地驳回了唐清的建议。 唐清闻言苦笑:“这又不是去踏青。”你的态度会不会太轻松了点。 仿佛没听出唐清的意思一般,苏捷飞目光一转,却忽然将目光落在唐清的左腕上。 “不错的护身念珠。” 在发现苏捷飞的目光落到自己左腕上时唐清就已经紧张起来,听到对方只是称赞赤莲念珠,她松了口气:“谢谢。” “是炉山的文修做的吧?”苏捷飞随口问了句以后,忽然笑道:“可惜做得太精致了,真正用起来还不如加了法咒的一般护腕。” “苏师兄说笑了,一般的护腕怎么能跟这赤莲念珠比。”唐清微微皱眉。 “至少一般的护腕遮掩一些东西的效果比这念珠好得多。”苏捷飞语气仍是一派轻松地说。 唐清的脸色冷了下来。 唐清左腕上连接清河洞天的符文,自从寿老提示过之后,她一直小心掩饰。赤莲念珠的确不注意遮挡住全部的符文,但唐清已经在左腕上施了障眼法,赤莲念珠不过是掩盖法术的痕迹而已……即使这样,还是被苏捷飞发现了。 虽然他也许并不知道这些符文代表着什么,又或者他只是发现了唐清对自己的左腕施了障眼法,所以出言试探…… 种种可能性被唐清在极短的时间内过了几遍,最终她决定装作没听懂。 “如果苏师兄是看重的遮掩的用途的话,这念珠的确比不上护腕,是我误会了。” 听到唐清事不关己的回答,苏捷飞也没有继续刺探。逼得太急把人逼跑了的话,长思幻境里要找起来就太费事了。 唐清的猜测中有一点倒是没错,苏捷飞只是发现了她左腕有施法的痕迹,想试试她在隐瞒什么而已。 亦玄真君落到众人面前,目光一一看过这些后辈们的脸后,没有多说什么地转向炼遥真人道:“出发吧。” 炼遥真人点点头,众人立刻发现这偌大的论道台开始移动。 最终速度甚至不亚于风火轮一类的飞行法器。 人群中传出讨论的声音,大家一时间倒是把长思幻境的种种先放下了。 吉怡元君旁观气氛变化,也不得不服气地说:“玄天派只凭奇宗一脉,也足以立足大荒。”言语中有些羡慕之意。 洛端闻言笑道:“玄天派作为大荒第一仙门,实力自然毋庸置疑。倒是吉怡元君你,真能替代魔门门主开启封印吗?”。 “哈。”吉怡元君冷笑道:“洛城主你是晚辈,我就特别跟你说明说明好了——当年封印长思幻境之时,魔门在场之人如今存活者唯门主与我二人而已。若是我都无法开启封印,那往届论道会时代替门主前来的那些宗主们,就更不可能做到了。还是你比较健忘,忘了这三千年来门主虽然不在,我魔门上下却从未延误过长思幻境的开启?” “哦,我倒是真忘了你是前辈……毕竟这三千多年来,你的修为好像也没有什么增进……”洛端又被提醒了一次辈分,应答起来便失了风度。 慧休终于听不下去地调停道:“二位想要叙旧,我们这些老人另寻时间未尝不可,何必这时候争执不休影响后辈们心情呢?” 那两人才意识到还有一百多名后辈羽士正在身后看着自己,于是面色一僵,齐齐闭嘴。 “这两人……”此次随行的亦华道君听到旁边的斗嘴终于结束,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们这种性格冲动的倒也还好。”亦玄真君淡淡说了一句。 心知师兄所烦的是这回来了论道会之后一直低调沉默,安分过头了的几个世家,亦华道君沉默了一会,终究没找出劝慰对方宽心的话。 修真本来是要求得自在,为何他们这些人却是活得再久,都还是避不过利益争斗呢…… 亦华道君看着前方茫茫的云海,又一次想起这困惑了自己许久的问题。 第十章 端倪微露 “这地方有修真者在。”离开了城门之后,李休低声对唐清道。 “嗯。”灵玉这种东西,只对修真者有用,唐清疑问道:“只是不知对方是哪里来的修真者,是人,还是鬼。” “是人是鬼不重要,只希望不要有利益冲突。”李休显然对此不是很好奇。 谈话间两人已来到丰都的街道上,城门正对的照例是城中主道,唐清刚踏上这青石板铺成的平整道路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直直钻入自己的心中,引起一个激灵。光线昏暗、弥漫着雾气的丰都街道上,无声地来去着一些没有影子的“人”。他们面容灰败,双眼毫无精神,仿佛长着血肉的傀儡一般。 这本是进入丰都之前唐清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会看到的景象,但真正看到时,她还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那些缓慢行进在丰都街道上的鬼当中,唐清竟看到有些穿着玄天派弟子服的人 虽然说那些鬼身上的衣衫都有些破旧,式样与唐清二人所穿的也不全然相同,还是能辨认得出那是玄天派弟子的服装。 李休自是也发现了这点,一向谨慎的他立刻停下脚步。 “难道说,这些人是……”唐清想到一种可能性,却不愿意相信。 李休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或许,这些人都是三千多年前仙魔大战中阵亡的前辈们。” 长思幻境一直被四大仙门所封印,其他人根本不能随便进出,而以往进入这长思幻境中的羽士们,陨落的人数加起来也绝对不够这丰都街道上来往的人数。发现这点后,两人站在这丰都的街道上,都有些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做什么。 苍巽猛地打了两个喷嚏,破坏了骤然沉重的气氛。 “我说你们俩,要发呆也好,要想办法也好,能先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吗?这里灵气稀薄也就算了,还有腐尸的气味,我实在受不了了。” 听到苍巽的话,唐清两人才意识到一直飘荡在空气中的淡淡臭味,一阵恶心。 放眼望去,主道尽头是一座很大的宅院,即使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也可看到那半隐在雾气中的楼台,唐清想,若丰都有“官衙”一类的东西,那处宅院显然就是了。与李休对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 “过去看看吧。”李休道。 两人一兽终于继续向前走。 走近那些来往的鬼身边时,唐清还曾担心对方像之前刚到这处板块上时遇到的那种鬼怪一样二话不说扑上来攻击,但对方却只是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就又移开视线,慢慢地走着自己的路。 如果不是安静过火的话,这丰都街道上的鬼们看起来就跟凡间的人一样,在逛着市集买东西一般。 唐清越靠近那处大宅,就越发现这丰都中的建筑都比较完整,不像其他板块上只有断壁颓垣。尤其是最大的这座宅院,更是完好得如同新建一般,敞着朱红的大门,任由这些孤魂野鬼进出。 大宅门口并无守卫,但进了宅院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这处宅院的东南角一处偏院里,唐清看到有不少孤魂野鬼正排着队,而在队伍的尽头,是一张材质极好的雕花木桌,桌案后面站着三名鬼差。左边的鬼差正指挥这群孤魂野鬼排队,中间的鬼差则在一只只鬼挨着询问什么,而右边的鬼差运笔如飞地记载着。 若是旁边再出现个煮汤的老婆婆和一座名为“奈何”的桥的话,唐清真要以为这里是真正的地府,而这些鬼在排队等投胎了。 宅院其他方向并无什么动静,唐清与李休略一合计,就站到了孤魂野鬼的队伍中。 队伍缓慢地前进着,终于,唐清排到了可以听见鬼差说话的距离。 左边的鬼差还在嚷嚷着:“不要挤来挤去的告诉你们,资质不好插队也没用谁要是捣乱,直接丢到采炼场去,听到没有?” 中间的鬼差让来到他面前的鬼将手按到一个铜制圆盘上,圆盘镂空雕花,嵌有色彩各异的灵玉,显然是跟窥灵镜、乾坤台相似的法器。 “鬼魂难道也分等级?”唐清小声问李休。 对方回给她一个“我怎么知道”的眼神。 又过了一会儿,唐清已经站到了桌案前。她抱紧变成幻猫模样的苍巽,不敢再跟李休交谈。排在唐清前面的那只鬼将右手放到了圆盘上,圆盘“嘎吱嘎吱”的响了几声,停住不动了。 那只鬼立即惨叫起来:“不对不对肯定是哪里出错了,我怎么可能是鬼尘差爷,差爷求求你再让我测一次吧,再让我测一次……” 他伸出手拽住中间鬼差的衣袖哀求着。 那鬼差却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偏了偏头,不知之前隐藏在何处的另几名鬼差就大步上前,铁链锁住这只鬼,直接拖走。 负责测试的鬼差一拂衣袖,不屑道:“只不过是能做炉渣的东西,居然也敢胡闹,真是不知死活。”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得过分。 此鬼差看了唐清一眼,道:“下一个快点上来,别浪费爷的时间” 唐清有些后悔凑过来一探究竟了,他们之前根本没料到这边会有测算灵力的东西——这活人的灵力波动跟死人的灵力波动有没有差别?如果被发现不是鬼魂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排队的鬼魂们跟三个鬼差的视线都集中到唐清身上。 明白此时已经不能退了,唐清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就要伸出手…… 一人抢在她前面将手按上了那个圆盘。 “李师兄”唐清失声叫道。 而比她声音更大的,是三名鬼差的咆哮:“混蛋已经说过无数次不能插队的” 唐清仓促四顾,猛地撞翻了桌案,那铜盘还未能测算出李休的灵力就掉到地上。本来已经愤怒非常的三名鬼差此时更是气得脸都绿了,纷纷冲上前就要将唐清跟李休二人拿住,苍巽见状也不再安静待着,一口咬上离自己最近的左边那名鬼差。 对方的手刚被苍巽咬住立刻就像被什么力量雾化了一般消失,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有猫” 没想到这丰都之中的鬼差竟然会怕猫,唐清看那其他两名鬼差恐惧地扶着负伤的同伴后退几步,一手捞住苍巽,对方趴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些鬼差是半实体。” 东南院落的骚动很快传到宅邸的其他地方,唐清跟李休被团团围住,之前排队等待测试的孤魂野鬼们有的抱头颤抖,有的则依旧麻木不仁地晃着。 “请鬼师大人们出来,快快”宅邸各处发出人不人、鬼不鬼的喊声。 很快,唐清二人就看到四名穿着赤红衣袍的“人”赶了过来。对方的打扮跟鬼差不太一样,更诡异的是,这四个“人”有影子,这还是唐清入丰都以后看到的第一批有影子的“人”。 这就是他们喊的鬼师? 不等唐清多想,那四人看到被包围住的唐清跟李休之后,其中一人当场冷笑道:“我道怎么会有鬼民养猫,原来竟是活人混了进来……难道外界又过去三百年了?” 由此语,唐清与李休二人立刻明白了此地也并非完全隔绝于世的地方,更是肯定了此处有修真者的推测。 甚至……眼前这四人,或许就是修真者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后悔冒然进入这处宅邸,唐清与李休互视一眼,正要各选一个方向突围,却被四名鬼师看穿,其中一人突地朝他们扔出两个指节大小的饰品,唐清想要躲开,那玩意儿却是如影随形,最终猛地贴到她的额头上。 “啊” 双手本能地捂住额头,唐清被剧烈的疼痛弄得叫出了声,另一边李休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古怪的饰物贴上了他的脖子,痛得他瞬间以捡撑地才没有跪倒。 “哼,两只小虫子也敢来丰都捣乱……也好,我们还缺些人手,回头乖乖让鬼差们给你们测算测算灵力然后分派工作。对了,可别动反抗或逃走的念头,只要你们身上的‘锁魂帖’还在,胡来的话就只是让自己多吃点苦头而已。”一名戴着面具的鬼师说道。 唐清二人此时根本没空听此人在说什么,全被那跗骨的疼痛镇住了。 待疼痛褪去的时候,唐清双目恢复清明,这才他们二人已经不再置身那处朱门宅邸中,而是被扔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苍巽却是没了踪影,想来是趁乱的时候躲起来了,这发现让唐清稍稍安心。 没有被一网打尽,就表示有希望。 李休一言不发地靠坐在墙角,显然比唐清更早恢复,此时正在运气调整,而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正凑在李休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 那少年双目灵动,带着些不解世事的单纯,出现在这昏暗的山洞中,显得有些诡异。 唐清不禁出声问:“你是谁?” 少年闻声转过头来看了看唐清,蓦地咧开一抹大大的笑容道:“好久没有伙伴来啦我叫丰七十七,你们叫什么呀?” 十一章 采炼场苦力 “唐清。” “李休。” 二人分别说了自己的名字,惹得丰七十七一脸茫然,喃喃地说:“你们的名字跟我不太一样啊……难道是外面进来的?” “外面?”唐清疑问。 “对呀,听八女乃女乃说,丰都之外有时候会进来一些怪人。”说着,丰七十七面露恐惧地后退了几步,不再围着李休转。“你们、你们不会是想来毁掉丰都的吧?听说外面的怪人都很坏” 唐清很有种翻白眼的冲动。 她跟李休只是进丰都看一看就被抓来了,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处理,要说坏人,怎么看也该是丰都这边吧?想到这里,唐清迟疑地抬起手模了模额头,发现那所谓的“锁魂帖”还紧紧贴在自己的额头正中,她真担心这玩意会在脑中生根。 也许此时没有感觉到唐清有反抗的意思,锁魂帖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李休难得温和地对丰七十七道:“我们是今天才知道有丰都这个地方的,又怎么可能对这里不利?这其中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了。”不过这误会大约只存在于丰七十七与他们之间,那几名鬼师的出手绝不是什么误会。 感觉丰七十七似乎有些单纯过头,唐清二人也不想多谈被抓一事,而是旁敲侧击地问起此时身在何处来。 丰七十七一开始不愿意回答唐清他们的问话,后来默默相对了一会后,发觉这两个外人似乎真的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丰七十七这才缓缓在地上坐下说:“这里是采炼场啦” 采炼场…… 这个地名唐清之前在那处宅邸中就曾听到过几次,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鬼差也不会用来威胁那些孤魂野鬼遵守秩序。想到此,唐清忽然伸出手碰了碰丰七十七,吓得对方弹起来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丰七十七带着哭腔喊。 “碰得到……”唐清惊讶地回头看向李休,对方也露出意外的神情。 丰七十七见唐清不再靠近,愤愤地说:“当然碰得到了我又不是那些鬼尘” “鬼尘是指什么?”唐清忆起之前被鬼差们拖走的那只鬼魂,追问道。 “外人就是麻烦,什么都不懂……”嘟哝了几句,丰七十七小心翼翼地靠近唐清二人,蹲下捡了几个大小不同的石头在地上边排边解释:“在我们丰都,根据力量强弱,划分有鬼主、鬼将、鬼师、鬼兵、鬼奴等五个等级,五级之中,鬼主最高,但除了鬼将级的大人以外,几乎没人见过他的样子……鬼主之下有十二鬼将,鬼将之下则有三十六名鬼师,四百四十鬼兵。至于鬼奴,更是数不胜数。” 李休听着,神色渐渐凝重。 他根本没想到这丰都中竟然有这么多鬼,如果这些鬼都是敌人的话…… 正烦恼着,却听那边唐清不受影响地问丰七十七道:“那你呢,你是哪个等级的?” “鬼兵……”丰七十七有些不甘心地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我可是排名第七十七位的而且掌管这里的八女乃女乃可是有接近鬼师的实力” “哦。”见从丰七十七身上问不出更多,唐清应了一声之后就靠着墙壁闭上眼。 苍巽的气息感应起来还很正常,想来是成功月兑困了。有太初灵锁在,唐清不担心对方找不到自己。而既然醒来以后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至少表示这些鬼民暂时还没有要自己跟李休性命的意思——也许是觉得难得的苦力,不充分利用对不起自己? 总之既然性命无虞,唐清就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必慌张。 再偷眼瞄了一下另一边坐着的李休,对方也是淡定无比地继续打坐,唐清甚至能感觉到李休身周循环不绝的灵气。有这样一个镇定的同伴在,唐清心中更有底气,慢慢进入到了忘我的入定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丰七十七正看着这两名怪人打坐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洞口处传来了一阵铁链拖动的声响。 丰七十七浑身一颤,悄声后退了几步。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这两个似乎在睡觉的怪人时,却见那两人早已睁开双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名身高近两米的鬼差走进山洞,目光扫过丰七十七,在唐清与李休之间来回。 “新来的,出来干活了”鬼差大声说着,将两副脚镣分别丢到唐清跟李休的面前道:“自己戴上,免得吃苦头。” 唐清见到那副脚镣心头一火。 她自来到大荒之后,危险是遇到不少,但何曾受过这种屈辱?被人当做奴隶看待……还未发作,却听悉悉索索一阵响,李休竟然已经沉默地将脚镣戴上,朝唐清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在她额头处停顿了一下。 唐清想起之前那仿佛有东西在自己的脑中粗暴翻搅的痛楚,咬了咬牙,勉强将脚镣戴上。 魁梧鬼差这时才靠近二人,仔细检查了一下他们没有在脚镣上动手脚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用力推了丰七十七一把,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这两人就归你负责了,还不快点带他们去做事” 丰七十七敢怒不敢言,扭头对唐清二人说:“跟我来。” 走出山洞,外面如唐清他们预料的一般,早已是跟丰都截然不同的景象。这处名为采炼场的地方,四周都被光秃秃没有树木的黑色山峰包围住,在山与山环抱的正中央,则有一条宽阔的黑河在缓缓流淌。 唐清觉得这景色有些莫名的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黑河旁边,不少鬼民正拖着各式工具不断挖掘着地面,似在寻找什么。 丰七十七将唐清二人带到一块没有鬼民的土地上站定,自己拿起一柄锄头道:“我做给你们看一下,仔细学着,要是今天采不到既定的量,就会被鬼师们从你们身上榨取灵气补足缺额……那滋味,可不好受。” 唐清两人从丰七十七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股掩藏不住的恐惧,知道对方并非吓唬自己,遂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 少年用力挥起锄头,锄头落地的瞬间,唐清看到锄身上有灵气一闪。而后锄头砸到地面,溅起细小的火花,地面露出一个拇指宽的缺口。这看似柔软的黑土地居然会坚固如斯,唐清一脸意外,蹲身模了模地面。 手指轻易就陷入土中,唐清茫然抬头看丰七十七。 少年得意地笑了笑道:“呵呵,不知道了吧?用手抓起来的软土是没用的,要用灵气将软土变得坚硬起来,然后从中采出的石精才有用。你们自己试试吧”说着,将锄头丢给唐清二人。 唐清接住锄头研究了一下,她对法器之类的东西并不了解,但手上这锄头显然是特制的法器,以灵气探入其中,可以感觉到这锄头里藏着诡异的波动。她轻轻以锄头敲击地面,方才用手碰时还柔软无比的土地发出一声脆响,连个痕迹都没留下。唐清想,这锄头状的法器中该是施加了什么法术,以至于碰到地面的瞬间就将地面的性质改变了。 李休跟着试了两下,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虽然被送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做苦力让人很不愉快,但是这奇妙的经历却稍稍缓解了两人心中的怨气,很快就照着丰七十七的示范做起来。 看这两名外人如此配合,丰七十七悄悄松了口气。 八女乃女乃告诉过他,这两个被送进来的外人实力远在一般的鬼民之上,所以才被鬼师用锁魂帖控制住,万一对方真要暴起反击的话,就算最后这两人不会有好果子吃,丰七十七却是死定了。 死是什么呢?丰七十七听说,外人死了还有魂魄残留,而鬼民死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只会化作虚无……好可怕。 咬了咬唇,丰七十七强迫自己把不安丢开,盯紧唐清二人的动作。 唐清和李休的修为在丰七十七之上,挖掘起来速度也比他快得多,但即使是如此,挖到第一块石精还是废了不短的时间。那名为石精的东西乃是菱形,两个指节大小,颜色深黑中透着点紫光,有着与唐清手中锄头相似的力量波动。她想,也许这就是锄头可以让地面“凝”住的原因。 丰七十七早在两人中间放了一个玉桶用于存放采出的石精。 听到连续的两声“叮”响,丰七十七回头看了看玉桶道:“离今天的份还差二十八颗。” 唐清这才真正觉得这的确是份体力活。 而在他们身旁,那条长长的黑河旁边,又有另外的一些鬼民正不断把其他人采集来的石精装在篓子里浸入河水中,淘沙一般轻轻晃动着。 唐清手上不停,双眼却不住地大量着周遭环境。 不时有巡视的鬼差经过,有的修为大概只比丰七十七高些,有的则应该比唐清要强点。 开采这些石精肯定是更高层的人在积蓄石精中的诡异力量试图做点什么,唐清不知道此地是否有休息的时间,那样她可以跟李休交换一下彼此的想法…… 十二章 梦魇再临 采到第三十二颗石精的时候,唐清看到一名穿着与其他鬼差都不同的人从天而降,宣布今日的开采到此为止。 唐清认出此人应该是一名鬼师,却不知对方是否是擒住自己的那四人之一。 丰七十七看到超额完成了两颗,很是高兴。 随后就有没有完成任务的鬼奴被鬼差们从队伍中拖到那鬼师面前,鬼师手中捧着一个香炉模样的法器。被拖出来的鬼奴刚到那香炉前,炉中就飘出缕缕青烟将其包裹住,紧接着那群鬼奴就发出凄厉的叫声。 唐清一边忍耐着这叫声激起的心中寒意,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鬼奴们自己的灵气被香炉的烟卷入其中,而后化为一粒粒裹着烟气的细小圆珠从香炉中落出,掉进等在下方的玉盘里。 被过度抽取了灵气的鬼奴们全身都呈现出将死的灰白色,鬼师一扬手,他们就被鬼差们默默地拖走了。 在场剩下的鬼奴无一人敢吭声,纷纷跪倒在地低下头。 唐清见状,也蹲子。 那名鬼师又在场中巡视了一番才宣布解散。丰七十七立即带着唐清跟李休返回之前那个山洞,显然这就是他们以后的住处了。 有些话当着丰七十七的面显然是不能说的,唐清有些焦躁。 这时山洞外却来了一个老婆婆,丰七十七一见她就喊着“八女乃女乃”冲了出去,两人交谈着渐行渐远。唐清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李休。 “你怎么想?”接触到唐清的视线,李休问。 “有人在此地汇集力量想做点什么。”唐清说出自己之前的猜测,又道:“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之前几届进来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这样的地方。” “也许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发现的人没能逃出去。”李休说着,自嘲地动了动叫上的镣铐道:“一如你我此刻。” 唐清默然。 稍作沉默后,唐清又说:“话是这么讲,可我刚才在采炼场里面已经特别注意过了,周围并无如我们一样的羽士在。总不可能这三百年的时间里,上一批进入丰都的羽士没能离开的都死掉了吧?” 对于她这疑问,李休也认同。 每一届进入长思幻境历练的羽士其构成都很复杂,就算其中一个仙门的人抵死不从牺牲了,也不可能每个仙门的人都那么有气节。那这些没有离开长思幻境,又不在采炼场的羽士们却是去了哪里?以能进入长思幻境的修为来说,是绝无可能被认定为鬼尘这种只能用来祭炉的等级的…… “丰七十七说,鬼师有三十六名鬼师,四百四十鬼兵。”唐清忽然道。 “以三千年前仙魔大战的激烈程度来说,不可能剩下这么多人。”李休目光一凛,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那些被擒的羽士中有一部分也许跟丰都这些人同流合污了。” 唐清苦笑:“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不是吗?为此作出什么都不奇怪。” 李休眼中却泛起淡淡笑意道:“你也是为了求生什么都能做吗?”。 唐清原本想说自己可以,但是静心想了想后,她摇了头。即使是为了生存,有些事情却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做的——比如对不知什么来历的那些所谓鬼师们摇尾乞怜。 “我也一样。”李休说完这话,一时不再言语。 唐清又伸手碰了碰额头的锁魂帖。 “别乱动,小心这玩意忽然发作。”李休提醒到。 “我只是想知道,强行取下会有什么后果。”唐清想着,忽然说:“问丰七十七的话,他是不会回答的吧?” “那是自然,再怎么说,他也是丰都这边的人。”李休不知道唐清怎么会冒出这与其说是天真,不如说是呆傻的念头。 唐清却不介意对方古怪的目光,欣然道:“既然他不说,那就只能演一场戏了。” 丰七十七跟八女乃女乃汇报了今日采炼场里唐清二人的表现,对方缓慢地点了点头道:“若是他们安分的话那是最好……丰都鬼民自你之后已很少再有新的人口增加,若是这些外人肯好好做事,大伙也轻松些。” “女乃女乃。”丰七十七犹豫了一会后,终于说:“一直让我们做事,说是为了丰都好,可是我们做的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义?今天丰一八二和丰三三六他们都因为没做好事被鬼师惩罚了,看上去好可怜……” 八女乃女乃以跟年迈身姿不同的迅猛动作捂住了丰七十七的嘴,压低声音道:“嘘,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只要埋头做事,不要想,更不能问出口,会招来祸端的。” 丰七十七眼中露出慌张和不赞同。 八女乃女乃见了,更是心焦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鬼师虽然说这些事都是为了丰都好在做,可是为丰都好不等于为我们好,他们也是为鬼主办事……我等在鬼主庇佑下活于这混乱的空间里面,能保住一口气就不错了,多的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说,不要管,记住了吗?”。 丰七十七见八女乃女乃苍白了脸瞪大眼睛的样子如同被什么附身了一般,吓得连连点头。 捂住他嘴巴的手这才撤开。 被丰七十七忽然冒出的逾矩问题惊吓到,八女乃女乃也无心再跟他说什么了,立即吩咐道:“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着那两个外人,虽说有锁魂帖控制着,但他们这样的人最是难以驯服,以前多少被擒的外人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拼了一死,这两人也难保不会如此。” “嗯,我会盯着他们。”丰七十七乖巧应了,一路跑回山洞。 八女乃女乃看着这孩子跑远,眉宇间全是愁绪。也许她不该让丰七十七去看管那两个外人,这才一天的时间,丰七十七就受影响了……但是看管这些实力强劲的外人却可以减少丰七十七受罚的机会,让他过得好些…… “唉,一切都是命啊”叹着气,八女乃女乃其实有时也会想,若是自己在当初那场大战中死了的话,现在会不会更轻松些? 但这一切也只是想想罢了,事实上,她仍要拖着这老迈的身躯,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丰七十七顺着熟悉的道路在乱石中穿梭,很快就跑到居住的山洞口。 而后他便听到山洞中唐清正痛苦地哀叫着。 心下一惊,丰七十七急急忙忙冲进去,就看到唐清抱着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除了不断申吟外,连呼吸都弱下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丰七十七焦急地看向显然也是束手无策的李休。 李休深吸了口气道:“师妹她,刚才坐着坐着忽然说要把头上的锁魂帖撕下来,我来不及阻止,就变成现在的局面了。” 丰七十七闻言跺脚转起圈圈来,边来回走动边要哭了似的说:“锁魂帖一旦贴上就不能取下的,如果强行要取得话,帖子立即就会在你脑中生根抽取你全身的灵力,到死方休,根本无法可解她、她是活不成了……我该怎么向鬼师交代?呜呜……” 原本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唐清忽然停止动作。 丰七十七还以为她已经断气了,却见她好端端没事人一般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咦?”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丰七十七只发出了一个音。 “居然是这么阴毒的东西,那几名鬼师……我记下了。”唐清咬牙说完,拍了拍丰七十七的肩道:“跟你开玩笑逗你玩呢,我没事。” 少年“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面对这被自己吓了一跳又忽然安心,一时间缓不过情绪来哭得大声无比的丰七十七,唐清也跟着手足无措起来,而一旁李休早将头扭开,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唐清没哄过人,最终只得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坐下,等丰七十七自己哭完。 也幸亏这采炼场也许施了什么法术,鬼师们自信内中的鬼奴逃不掉,所以晚上都没人巡视,不然丰七十七闹出的这动静就该给唐清他们招来**烦了。 不过……此时真的是晚上了吗? 这长思幻境里就如猗天苏门的极夜之地一般,永远都是黑漆漆的天空,根本难分日夜。 唐清在脑海中将早些时候在外面时看到的景象过了一遍,一无所获。苍巽能找到办法进入这铁桶般的采炼场吗?感觉到这伙伴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唐清既是期待,又是担忧。 在两种情绪交杂的情况下,她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这一次,唐清做了一个梦,梦里再度出现她让清河洞天认主时曾于她梦中现身的那名面目不清的男子,而对方这次却是站在采炼场里,也没有看唐清,只是沉默地看着采炼场中流淌的那条长河。 唐清看到他手指微动,似乎在掐算着什么。 鬼使神差地,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唐清却忽然觉得她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然后她有些茫然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苏则已……” 男子回过头来,唐清第一次看清了对方的长相,疏朗清俊的容貌,眉宇间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狂妄。 他朝唐清扬眉一笑,唐清蓦然惊醒。 十三章 暂时脱困 “怎么了?”感觉到唐清的气息非常不稳定,李休不禁问道。 唐清沉默地摇了摇头。 经过刚才那一梦,她已经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采炼场眼熟了——那四周环山内里空旷,唯有一条大河贯穿其中的格局,不正是跟清河洞天一模一样吗?而跟当初刚接管清河洞天时一样,梦到苏则已……是否表示,长思幻境里面的这些古怪之处也是他的杰作?但是照亦玄真君的说法,当初长思幻境被封印的时候苏则已就已经下落不明了啊甚至,连跟他关系密切的苏家都不知道他这些年来是死是活…… 唐清全神贯注地想把自己至今为止知道的所有线索串成一条线,结果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正当她苦恼万分时,却听闻外面采炼场里突起骚动。 本来在睡觉的丰七十七听见骚动声时立刻就弹起来冲向外面,唐清两人见状,也随即跟上。 站在洞口的丰七十七一脸惨白地看着下方的惨状。 守卫采炼场的鬼差们正在三名鬼师的率领下与一名闯入者斗作一团,那名闯入者身似流云一般飘渺而难于捕捉,但下手又似雷霆一般迅速且毫不留情。很快在场中的鬼差们就折了四、五个,唐清跟李休却认出了那名闯入者。 “苏捷飞” 本以为对方跟他堂姐苏捷桃的战斗没这么快了结,没想到他却这么快就赶过来了……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唐清二人在采炼场的? 唐清与李休心中对这个问题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这问题的答案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正与三名鬼师周旋的苏捷飞忽然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当初唐清见过的那把长弓,三箭连珠一般向空中射去。下一瞬,空中也降下一阵火雨作为回应。 苏捷桃的身影出现在上空灰蒙蒙的云层中。 唐清恍然大悟。 原来苏捷飞来到采炼场并非为了寻找他们,却是因为跟苏捷桃且战且走碰巧路过此地。 这苏家姐弟俩动起手来都是毫不顾忌周遭情形,也不怕误伤的主,尽管有不少鬼奴和鬼差们在采炼场中埋头乱冲,他们该用的法术也是毫不吝惜。最后采炼场中就形成了鬼师、苏捷飞和苏捷桃三方乱斗的局面。 “糟了八女乃女乃”丰七十七惊呼一声,顾不上唐清二人,急冲冲就朝八女乃女乃住的地方跑去。 唐清见状,立即跟上。还顺手拽了李休一下说:“师兄,我们也走” 眼下苏家姐弟俩无意间营造出的这混乱局面正适合唐清他们月兑身,但是要月兑身也不是随便找个方向就能跑掉的,最低限度,他们也得知道这采炼场的出口在哪里才行。 要知道这个答案的话,去问丰七十七口中的八女乃女乃,显然是不错的选择。 脚上的镣铐有些碍事,李休右手轻微一动,极渊剑已经握在手中,他毫不犹豫地一剑斩向唐清脚下。“当啷”一声,镣铐应声而断。李休依样画葫芦地朝自己脚下挥剑,也是立即就月兑离了桎梏。 对于羽士们来说,这镣铐根本不算什么,唯一值得顾忌的不过是身上被贴的锁魂帖而已。 但在被贴上的人没有强行撕下锁魂帖的情况下,这玩意要发挥作用似乎必须得有鬼师操纵才行。不过那些鬼师们……李休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划过讽意——这些鬼师们此时此刻,怕是根本没空注意少了两个苦力吧? 丰七十七虽然熟悉地形,但此时心中慌张,跑得跌跌撞撞,唐清他们跟踪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很快,丰七十七跑到一个明显跟其他山洞有些不同的洞口,朝里面高声喊:“八女乃女乃,八女乃女乃你没事吧?忽然来了两个入侵者,鬼师他们都在跟对方较量,你要不要找个地方避一避?” “吵什么。”丰八斥了一声,拄着拐杖稳稳地走出来,看了一眼跟在丰七十七身后的唐清跟李休道:“瞧瞧你都把什么人引来这里了” 丰七十七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后还跟了两条尾巴,一时嗫嗫喏喏不知说什么好。 “老人家,这里不太好玩,我们想离开了,你能不能给我们指条路?”唐清微笑问。 丰八给她一个嘲讽的眼神道:“你我立场不同,你觉得我会给你们指路吗?”。 “你给我们指路的话,我们就立即离开此地;你若是不愿意帮我们一点忙,那我们就只好去跟那两名闯入者联手杀出去了……说起来,我跟他们原本也是认得的。” “认得的,那你还想丢下他们跑掉?”丰八问。 “对啊,这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唐清说着,目光却谨慎无比地与丰八对视。 不过眨眼空隙,丰八手中那看上去寻常不过的拐杖就朝唐清挥来,她纵身后退两步,临渊剑在手,挡了一下。 “李师兄,你先看着。” 李休脚步刚动了一下,就听到唐清对自己说。他想了想,配合地站定。 “七七,你也待在一边别过来”丰八朝焦急得想要上前助她一臂之力的丰七十七吩咐道。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斗在一起,唐清的招式都以防守为主,一时间似乎反倒被丰八这老太太给压制住了一般。然而李休全神贯注一看,却觉得唐清似乎在踩着一股奇怪的步法,一点点地将丰八引入自己的节奏中。 当主动权渐渐转移到唐清手中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挥剑卸掉丰八拐杖上的灵气后,空闲的一手猛地抓住对方的拐杖道:“前辈,您在这不知生死的空间里面待得还不腻吗?”。 丰八闻言浑身一震,口硬道:“你在胡说什么,谁是你前辈?” “我刚才所踏步法乃是亦玄真君所传,你能一步不漏地跟上,显然是玄天派之人。”唐清一语点破。 没料到自己竟然中了这后辈的套,丰八迅速冷静下来,也不再否认。 “是玄天弟子又如何,我早已被师门舍弃了。” 听到丰八这么说,唐清与李休顿时默然。当初四仙门联手封印长思幻境的时候,显然并未确认内中是否还有生存者,而像丰八这样的人,自然也不止一个两个。 “掌门师祖他们也是有苦衷。”照唐清所知,当初封印时显然是如果不当机立断,长思幻境这片区域就会带着大荒其他部分一起崩溃。所以亦玄真君他们,才会选择以最小的牺牲保住大荒整体不毁吧 “是或不是,也不重要了。”丰八冷冷一笑,收回拐杖后,干脆道:“既然你能认出我的身份,我也不好不卖你这晚辈一个人情——出口就在西北方向,你们从这边过去的话,势必要经过闯入者与鬼师们的战场的。” 闻言,唐清笑道:“正是求之不得。” “你果然没打算丢下他人独活。”丰八说。 “前辈你不也是一样?这丰七十七,是哪位前辈的后代吧?”唐清回道。 丰八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年长思幻境被封,他们这些困在其中的人有些发狂而死,也有更多人选择了依附于那来历不明的鬼主,改换身份活下去。羽士们自己知道自己的寿限,明白无法取得更进一步修为之时,渐渐就有男女羽士互相结合,留下传承自己血脉的后人。 丰八虽然没有那么做,但她仍是将连丰七十七在内的这些同修们留下的后人看成自己的孩子一般,为了看顾他们,拖着一口气活到如今。 “也许真的是活得太久了,所以连变化到来也没发现……”丰八看着唐清他们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见丰七十七露出不解的神色,她笑了笑,恢复沉默。 此时采炼场中的乱斗也渐渐显露出了结果。 那三名常年生存在长思幻境中,无法摄入天地精元辅助修行的鬼师哪里是苏家姐弟的对手?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相继败下阵来,而苏家姐弟之间的较量,又是苏捷桃明显占了上风。 “苏捷飞”唐清跳入场中,以赤莲念珠替对方挡了一下。 “诶,怎么这次不叫师兄了?”那负了伤的人竟然还有闲情开玩笑。 苏捷桃没有把闯入战局的唐清放在眼中,手一扬,一道厉风刮过,伴随唐清多时的赤莲念珠应声而断。 唐清见状,顾不得心疼,拉住苏捷飞就要往西北方向跑,对方却挣开她的手,回身又射了苏捷桃几箭作为牵制。 “走啊,发什么愣。”苏捷飞撞了唐清一下道。 随后而来的李休看了看苏家姐弟留下的争斗痕迹,神色有些古怪。苏捷飞跟唐清退出去好远了,看到他没动,叫了两声他才做出反应。 唐清奔跑中低声问苏捷飞:“若我能阻你堂姐一瞬的话,你能不能带着我跟李师兄甩掉对方?” “你说的一瞬是怎样的一瞬?”苏捷飞谨慎问。 “就是让她完全感觉不到我们的一瞬间。”唐清道。 “若你能做到,那我自然可以带着你们甩开这凶女人。”苏捷飞自信满满地回应。 得他承诺,唐清从储物袋中取出买回来之后从未使用过的换时钟,朝着苏捷桃的方向轻轻晃了晃。那一霎那间,一阵钟声似响在耳畔,又似直接响在脑中,让唐清都差点恍惚。 而苏捷飞却是神志坚定地抓住这次机会,一手拉住唐清一手拽住李休,流光一般蹿出采炼场西北方的出口。 十九章 争分夺秒 九霄殿中,唐清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大抵都是玄天奇宗的弟子们,正一个个目光灼热地盯着九霄殿正中央放置的那面几乎顶到殿顶的巨型镜子,其中几名穿着入室弟子服的师兄师姐还不时碰碰那面镜子的一些地方,低声交流几句。 看到炼遥真人带着面相陌生的唐清进来,其中一人上前问道:“师尊,掌门下令了吗?”。 炼遥真人点点头。 “万岁”在场的奇宗弟子居然同时爆出一声欢呼,吓了唐清一跳。 之后就仿佛唐清不存在一般,那些人纷纷四散开去,唐清环顾四周,发现以那面巨大的镜子为中心,九霄殿内另有五十四个小型法阵环绕,而此时,每个法阵中都站上了一名奇宗弟子,旁边法阵外分别又有两名修为稍逊一些的弟子护法。 看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唐清想问炼遥真人,对方却已经沉默地走到中间那面巨型镜子前方坐下。 手指飞快捏了几个法诀,炼遥真人念咒的速度快得唐清根本跟不上。 但很快,她就从镜子中看到外面猗天苏门的战况——玄天派综合素质虽然强劲,此时也渐渐在诸多势力的联合攻击下慢慢败退下来,镜中清晰可见,青玄铜门外的玄天道生们已经在正式弟子的引领下陆续退入铜门中。 炼遥真人手中拂尘一挥,青玄铜门上方流转不休的太极光球忽然凝固了一般形成色彩分明的阴阳双鱼,随后,就见青玄铜门缓缓地合上了。 一道耀眼金光从青玄铜门合拢处扩散开来,形成圆形的障壁将整个猗天苏门属于玄天派的部分统统裹进金光中。下一瞬,唐清忽然觉得脚下似乎震动了一下。 还在疑惑是否自己的错觉,那震动越来越明显,唐清当场便要跑出殿外查看,步子才迈出一点,却见九霄殿中众人都是平静如初,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股震动一般。同时,五十四个法阵中的人与坐在镜前的炼遥真人身上都开始出现与外面障壁同样色泽的光芒,一看便知其中必有联系。 镜中景象这时也发生了变化,唐清清楚地看到,她原以为亘古不变的猗天苏门内山连同半空中的诸多浮岛,正慢慢升高 苍巽目瞪口呆道:“炼遥真人他们,难道准备把整个玄天派都搬一个地方?” 唐清闻言一愣:“这种事,做得到?” “自然。”似乎法阵运作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炼遥真人也有了空闲回答唐清:“这世上只有我们玄天奇宗想不到的东西,没有我们做不出来的。这些移动整个玄天派的法器早在本次问鼎论道之前就已经在玄天诸岛中放好,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这么说……师祖他是一早就知道这次问鼎论道会出事?”唐清无法相信。 炼遥真人摇头一笑:“那怎么可能,要是早知道会出这些事,一开始就出手阻止不是更方便么?只不过问鼎论道从来都容易出问题,防范于未然罢了。” 却没想到这防范还真派上了用场。 从师门整体的利益来说,炼遥真人当然是不希望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但是从奇宗的角度出发……费尽心血制出的法器能够派上用场,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心情激荡的事。 稍稍稳住自己的情绪,炼遥真人又对唐清说:“你在这边也帮不上忙,我们要做什么你都看到了,要不要带着你那头狴犴去帮一帮你待过好一段时间的御宗?” “帮御宗……做什么?”唐清问。 “关门打狗啊现在整个玄天派都被阵法封锁了,外面之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那些胆敢闯入的,难道不给他们吃点教训?”炼遥真人笑道。 这说法对唐清的胃口,原本紧张的情绪稍缓,她也笑了笑:“那我这便去了。” 炼遥真人点点头,目光转回镜中。 这移动了整个玄天派的巨大阵法,其运转的每一步都离不开他的指引,所以他其实也不像表面那般从容自如。 要紧玄极岛对唐清来说不是难事,给方林送去传音符说明来意,对方恰好在前往玄极岛承仙台集合的路上,直接就让唐清也过去。 这还是唐清头一回看到玄极岛上所有的御宗弟子一起行动。 比起服装统一的御宗弟子们,那五花八门的灵兽才是让唐清惊叹的重点。苍巽出生以来也是第一次同时跟这么多灵兽并肩作战,唐清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兴奋与迫不及待。 碧绡元君作为亲自率领全宗出战的人,看到唐清这个与自己也有过几分牵扯的家伙出现,并未多说什么,只淡淡地朝她点点头道:“既然来了,一会你便与方林一起行动吧” “是。”跟碧绡元君之间虽然有过些不愉快,但又没有什么仇怨,唐清立即答应下来。 碧绡元君转而对全宗弟子说道:“现在本派的情况,本座不说你们也很清楚,目前法宗上下与净宗全体正在拦阻想要破坏我玄天派安宁的那些闯入者,我御宗弟子也不可落后照之前安排,除了方林这队人前往反思崖之外,其余人等,统统前去支援法宗、净宗的同门们” 众人齐声应答,声贯云霄。 唐清倒没想到自己竟然刚离开反思崖没多久就又要回去了。 看向方林身后,这队人虽然只有十余人,但是大半都是碧绡元君的嫡传弟子,显然是御宗最强的精英们。 应答的声音方落,玄极岛承仙台上的御宗弟子们纷纷带着自己的灵兽飞离。 方林也不废话,微一点头,他这队人也出发了。 路上方林才问起唐清从何处来,得知她已经进过反思崖,甚至到了迷踪谷门口,便问起其中情况。 深知每一个细节都关系到接下来的交锋,唐清细细把自己观察到的苏家那群人的形貌都描述了一遍。 方林听完沉默,碧和说道:“我们这队过去,对上苏家也许会有些勉强,是否请凛明师叔他们也抽调些人手来?毕竟,玄天派战力最强的还是法宗剑修。” 关系到师门,此时也没人计较什么宗属之争了。 “嗯,碧漪你走一趟御法岛。”方林对一名女弟子说道。 而他们这些剩下的人也没有耽搁,碧漪刚刚离去,其余人就继续朝反思崖前进。此回到反思崖,方林手上似乎也有什么通行的证明,一行人竟未被反思崖的阵法阻拦,直接就从空中落到迷踪谷谷口。 阻隔反思崖外围跟迷踪谷的光阵,恰如唐清预料的一般,已经消失了。 对于玄天派的异动,此时身在迷踪谷中的苏家众人自然也有所觉,苏袖云在察觉到玄天派整体在震动的时候,脸色一变:“不好,这样下去怕是要被亦玄真君他们来一招瓮中捉鳖了” 他们这次联合其他势力一起进犯玄天派,本就是铤而走险的事,此时亦玄真君直接不客气地把全派上下都封锁起来,如果他们此行没有找到苏则已的话……显然,亦玄真君会毫不手软地把他们这些闯入者全部剿灭。 以亦玄真君经历了三千多年那场大战后还能活下来主持玄天派大局的本事,苏袖云毫不怀疑对方该下决定的时候坚决的程度。 “也不知道捷桃到底找到丰都了没有之前捷凌传音说,捷飞已经从长思幻境中出来了。”苏袖萍也是焦急地说。 “捷飞对长思幻境中的事有没有说什么?”苏袖云问。 苏袖萍摇了摇头。 在场都是苏捷飞的长辈,他是怎样的性格,这些人又如何不清楚?苏捷飞不说,也许并不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他做了什么不便说的事…… “我们在迷踪谷一事,捷凌没有透露出去吧?”苏袖云忽然问。 苏袖萍一愣,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没有透露出去”是指有没有透露给苏捷飞知道后,神色有些尴尬地回答:“已经晚了。捷凌说,就在刚刚,捷飞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他倒是胆大……”苏袖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苏捷飞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家族的事,否则他不可能扔下苏捷桃独自离开长思幻境。想到这里,立即对身边其他人说道:“一会捷飞来了,什么多的话都不要说,就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 不然真不敢保证这个时不时随心所欲地给人添点麻烦的小辈会做出什么事来。 其他人闻言点头。 苏袖云目光重新投向前方迷踪谷闪着荧光的灰雾。心中有些烦躁——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手中的六象罗盘仍是没有任何反应,难道说,他们猜测苏则已被困在迷踪谷的这件事错了?这回孤注一掷,如果找不到苏则已的话,苏家怕是要从此从大荒修真家族中彻底除名了…… 仿佛嫌苏袖云还不够烦似的,空中忽然响起两人打招呼的声音。 “苏兄弟,你动作真快,竟然已经一声不响地跑到这边来了,倒让我们好找。” 来者,正是洛端与吉怡元君。 “啧。”苏家这群人中性子稍急的当场就露出了暴躁的神色。 正在此时,苏袖云手中一直没反应的六象罗盘忽然动了一下,虽然极轻微,几乎要让苏袖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的确是动了。 抬手制止自家人与洛端起口角,苏袖云仿佛自己不曾甩开天机城与魔门行动一般,自然无比地对洛端和吉怡元君说道:“等二位好久了,我们家也是刚刚找到元清真君所在的地方,袖云一人可无力破除封印,还要请洛城主与元君出手相助一把。” 这狐狸 后来的两人虽然心中不约而同地骂了一声,面上却也是平和依旧地靠近苏袖云所站之处。 吉怡元君看着对方手中缓缓转动的六象罗盘问道:“苏兄弟,你确定就是此处?” 苏袖云点头:“两位若不相信,可以由我用鲲鹏石先行试探一下。” “成那你便赶紧试吧”洛端毫不客气地就点了头。 苏袖云也不动气,从容笑了笑,之前曾经用来困住过唐清的鲲鹏石再度出现,此回散的比困住唐清时还要细,几乎已是粉末的感觉,然后慢慢地钻进苏袖云脚下的土地。 方林等人的灵兽在将入迷踪谷时忽然齐齐停步,各自发出几声警示的叫声。 苍巽也烦乱地甩了甩头,对唐清说道:“有人改变了迷踪谷内的灵气……我觉得应该是之前夺走麒麟令牌的那个苏袖云,他手上的鲲鹏石据说运用得当可以改变一切阵势。” “对方一路进入迷踪谷都是尽量低调,你觉得他现在忽然发动自己的法宝,是因为觉得反正都被我们发现了,再隐瞒也没意义,还是……”唐清低声道。 “大概是已经找到了他们要找的。” 方林此时忽然说道:“让你们的灵兽都分散到迷踪谷各处去,驱赶迷踪谷内的妖魔,能阻挡一刻是一刻。” “好”其他人并无异议地照做。 方林又问唐清:“苍巽可有感应到苏家那群人的位置?”迷踪谷内的雾气不光对苏家的人有迷惑的效果,对他们这些玄天弟子也是一视同仁。所以,此时只能指望曾跟苏袖云交手过的苍巽能够寻到对方的灵气。 而苍巽也没有让方林失望地点了点头。 唐清赶紧道:“苍巽让我们跟他走。” 话音方落,苍巽已经敏捷地冲进左边的浓雾中,方林等人立即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尽管有迷踪谷中的妖魔干扰,但这时围在苏袖云身边的都是些苏家的高手,何况还有洛端跟吉怡元君在,这些妖魔根本没能阻拦上多久的时间,苏袖云甚至不需要看它们一眼,其他人就会帮他解决,连让他分心的价值都没有。 唐清他们赶到时,苏袖云已经完成了对地下的探查,正跟洛端、吉怡元君商议要从何处下手解除阵法的屏蔽。 看到这些玄天御宗弟子们到来,苏袖萍笑道:“你们来晚了一步。” “也未必。”亦玄真君的声音忽然响起,唐清便见到从苏袖云所站之处,一道光织成的“网”迅速于地面上扩散开来,“网”越织越大,唐清越看越眼熟,终于认出,这是她在昏晓楼参见亦玄真君时,对方所排的那个阵法 难道,终于完成了? 二十章 摊牌 苏袖云的脸瞬间就黑了。 亦玄真君前前后后只派了两批弟子起来试探,连一名仙长都没有出动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但只认为对方大约是被其他事拖住无法分身……结果现在一看,哪里是无法分身,亦玄真君根本是排好了陷阱就等他们苏家人往下跳 虽然中了计,苏袖云却没有放弃,示意其他人替自己挡一挡后,四散的鲲鹏石合一,苏袖云一挥手,竟是将鲲鹏石直直朝之前他探查出的位置掷了下去。 远在烛明岛的亦玄真君对对方这豁出去的举动也是无法阻拦。 鲲鹏石这件法宝,本身特点就是偏向增强或削弱阵法的效果,因此,亦玄真君的法阵虽然是把苏家这群人与吉怡元君、洛端都困在其中使之无法彻底突破地下的封锁,但是却不能阻拦鲲鹏石一路破开阻碍直入猗天苏门地底深处。 下一瞬间,仍停留在迷踪谷内的人都不约而同进入一种不知是否幻觉的境界。 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漆黑无比的空间,而这片空间中,有一处焚烧着炽热的烈焰,烈焰里又有一丝冰蓝色的光芒……在那丝光芒中,一名容貌俊朗的男子正缓缓睁开眼朝众人看来。 唐清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般,剧痛无比,同时还有恐惧。 她想起自己在原来的世界玩游戏打到终极boss时的感觉,跟此时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此时此刻醒来的这个人,明显要有威胁力得多了。 “亦玄,你还活着啊”被困在火焰中的苏则已轻轻一笑,对着远在烛明岛的亦玄真君说道。 迷踪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唐清、方林、吉怡元君、洛端城主、苏袖云五人似乎已经被醒来的苏则已拉入了这个囚困他的地方,碧和等人跟苏家那一群却是不见踪影。在这些被卷进苏则已所在空间的羽士中,唐清是修为最低的,但也是苏则已跟亦玄真君打过招呼后,最先注意到的。 “你拿了我的清河洞天。”苏则已平静地对唐清说道。 在场其他四人连远处的亦玄真君闻言都是一惊。 清河洞天,这是很久之前,苏则已被封印之前就已经传遍大荒的一件珍贵的法宝,在苏则已失踪之后,大荒中凡是有些野心的仙门在探查他下落的同时,也未曾放弃过寻找清河洞天,尤其苏家,更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结果现在他们却亲耳听到苏则已一派轻松地说,众人找了三千年的清河洞天,就在唐清这个怎么看修为都只是金丹初期的年轻羽士身上 “不好,快走”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方林已经用力推了唐清一把。 他这动作就像给其他人发了一个讯号,洛端、吉怡元君、苏则已三人不约而同朝唐清冲来,苍巽见状变回战斗形态,双翅一展,罡风卷过,配合方林的法术稍稍阻拦了三人短暂一瞬,唐清借势又后退去数丈远,却仍是没有退出这片囚禁苏则已的黑暗空间。 一道光壁及时降在唐清身边将她罩住。 洛端三人的法术被光壁无声吞噬,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清从他们眼前消失。 “诸位既然对玄天禁地如此好奇,便留在底下陪元清真君多游览一阵子吧”亦玄真君话音一落,方林跟苍巽也被他带走。 “亦玄老儿”吉怡元君气得跺脚大骂,洛端则已经在寻找离开此地的方法。 面对这些人各不相同的反应,苏则已这名囚犯却仿佛是看戏的看客一般,一味地笑着,笑够了,才像忽然发现一般,侧头询问苏袖云道:“你是苏家第几代当家了?” 与吉怡元君跟洛端不同,苏则已才是苏袖云这次闯入玄天的主要目的,见对方问起,他恭敬地行礼道:“晚辈是苏家第七代当家,苏袖云。曾祖母曾交待,见到前辈以后要替她问好。” 苏则已这才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苏觅她还活着?” “是,晚辈就是奉曾祖母之命来找您的,外面还有五人与我同行。”苏袖云道。 苏则已摇了摇头:“你解不开我的封印,我曾告诉过苏觅,如果没死就去找清河洞天……现在持有清河洞天的小丫头站在亦玄那边,你们可有另外派人混进长思幻境?” “有。”苏袖云点点头,说道:“只是长思幻境内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所以现在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已找到丰都。” “就算找到丰都,能不能说服我那些好部下也是个问题。”苏则已冷冷一笑。 对此苏袖云自然也有自己一番想法,听到苏则已这么说,他平静地回道:“若无法说服,全数杀了想来也是可以的吧?” 这份不动声色的狠劲倒是很对苏则已的胃口。 长思幻境里,留在丰都内的那些人的确是苏则已的安排,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开始就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其中大半都是三千年前大战中与他站在对立面的人,后来被封锁在灵源稀少的长思幻境中,才迫不得已为了活下去屈服于苏则已。 后来苏则已离开丰都时一个大意被亦玄真君与慧休联手擒下,静意寺众僧付出惨痛代价把他封印在这无间之中,与丰都自然就断了联系。 三千年过去了,丰都此时想来也形成了自己的体系,要让他们再次听从于自己,苏则已可没那么天真。 知道苏袖云也不是想法单纯的类型后,苏则已情绪稳定。 虽然苏家派了何种程度的人进入长思幻境中,苏袖云并未说明,但是……以长思幻境里灵气稀薄的情况分析,那些当年排的上号的高手,现在怕是大多熬得油尽灯枯了,根本不足畏惧,几名子虚期的晚辈应该就能拿下。 想完,苏则已对苏袖云道:“既然你都已经有了打算,那我就安心等着从这鬼地方出去了。”解除自己刚才无声无息施展的隔音法,他继续笑看吉怡元君与洛端在旁边热锅蚂蚁般焦急的样子取乐。 苏袖云见了苏则已露的这一手之后,对这传说中的人物是真的服气了。且不说吉怡元君跟洛端都是藏神期的高人,苏则已被阵法所困封住了全身大部分灵力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瞒着他们悄无声息地放出隔音法,在在昭示了三人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苏袖云想,也许苏则已的修为早已进入了出尘期也不一定……那说他掌握了飞升的诀窍,也不是毫无根据的乱传了。 传送的光壁消失,唐清微微踉跄了一下便站稳。 此时她已经置身昏晓楼内,亦玄真君阵法结成后虽然不必再在阵中打坐,为了以防万一却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对上师祖严厉的眼神,唐清解释的话就说不出口。 亦玄真君问:“你何时取得清河洞天的?”苏则已说的“拿”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拿”,照他的意思推测,唐清应该是已经让清河洞天认主了。 原本也打算时机成熟就告知亦玄真君此事的,既然意外曝光了,唐清也不再隐瞒,如实回答:“当初还是见习弟子时,被罚在反思崖反省就接触到清河洞天了,正式让其认主则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无意间完成的。” 亦玄真君又问:“为何不早些告知师门?” 唐清沉默。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寿老那看似危言耸听,却又相当真实的警告——被人发现身怀异宝,唐清自己的性命就有危险,她还有未完成的愿望,不想为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丧命。 其实亦玄真君虽然问了这个问题,自己心里却也是知道答案的。 此时终究是叹了口气放过唐清。 “难怪我之前跟你提及苏则已的作为时,你神色有异……”亦玄真君摇头感慨了一下,左手捏诀,被他暂时隔在另一边的方林与苍巽也从虚空中落出来。 “掌门。”方林此时也收起自己平时傲然的态度,规规矩矩向亦玄真君施礼。 “你出去传令众人,尽最快的速度把闯入者们赶出去,猗天苏门……也许又要再起战火了。”亦玄真君送走方林,又对唐清说:“还好你与苏则已毕竟不同,清河洞天在你手上,也许是上苍给大荒众人的一个机会。” “师祖,我与法宗的李师兄在长思幻境中曾见到与清河洞天很相似的存在。”唐清见亦玄真君没有加责于自己,立即提起让她介意的这件事。 话一出口,果然看到亦玄真君皱起眉头。 “你详细道来”想到苏则已在自己带走唐清时流露出的不以为然的表情,亦玄真君不敢掉以轻心。 唐清觉得就这样说或许会有表达不准的地方,一声“失礼”后,她伸出手拉住亦玄真君,把对方直接带入清河洞天内。 这传闻中已听说过很多次的奇异法宝内部,亦玄真君也是头一回进入。 看着俨然已自成一个世界的清河洞天,即便是几经风浪的亦玄真君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讶然神色。 二十一章 动荡开始 “这就是清河洞天……”心中感叹着苏则已的确不负其天才之名,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一个空间来,亦玄真君亲身感受了一下清河洞天中充沛的灵气,估算此地大约已收入了多少个灵穴。 唐清则在一旁说道:“长思幻境中有一处名为‘丰都’,而丰都的采炼场则跟清河洞天的格局一模一样。只是清河洞天因我灵力尚不足以完全驾驭的缘故,中央只成了一个湖泊,而丰都采炼场内则是一条河流。” “原来如此。”与唐清不同,亦玄真君只听她描述,再结合清河洞天的实际情况,就已经明白苏则已的构想。 见唐清仍是不解,亦玄真君直接招出祥云,将唐清带上清河洞天半空。 指着下方的土地,亦玄真君道:“你将这湖泊换为贯穿清河洞天的长河,看看像什么?” 唐清盯着中央那比起整个清河洞天的面积来还显得比较渺小的湖面看了一会儿,闭上眼,在自己脑海中重塑景象。 “啊” “明白了?”听到唐清那一声低叫,亦玄真君问。 唐清默默点头——这清河洞天跟丰都采炼场的格局说穿了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太极图而已,只不过因为没有明显的阴阳双色的区分,唐清又未曾从空中仔细观察过丰都采炼场和清河洞天,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 不过清河洞天的布局如何已经不是此时的重点,唐清望向亦玄真君,问道:“师祖,要毁掉这里吗?”。 既然清河洞天是苏则已为了自己的计划所制的东西,那留着只能是后患无穷吧? 亦玄真君却摇了摇头:“暂且留着,也许日后还有用得着此处的地方。我教你一个法诀,可以切断你与清河洞天之间的联系,你且听来……” 竟然是不问唐清的想法,已经决定把清河洞天接过去了。 唐清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但亦玄真君的态度显然已经是不打算商量了,她只得点头。 亦玄真君见状淡淡一笑,才要说话,清河洞天却猛地震动了一下 唐清坐倒在地,清河洞天也不知是感觉到将要被迫与唐清分隔开还是其他的原因,这一震动愈演愈烈,大有崩毁的征兆,绝望的感觉更甚于唐清与李休双双渡劫的那日。 “这地方,难道有自己的意识吗?”。唐清一边摇晃着站起,一边询问脸色阴晴不定的亦玄真君。 亦玄真君摇头道:“不,此时的震荡并非清河洞天本身所引起……出去” 两人进来时是唐清意志所引导,出去自然也一样。 回到大荒,唐清发现烛明岛竟然也在震动,仿佛清河洞天的异常一直扩散到了外界一般。 亦玄真君神色越发凝重,此时,他列在昏晓楼内的阵法符文竟然一个个变成了晶莹的结晶状从地面飘起,以飞快的速度旋转着,变化着排列。 唐清看不懂眼前发展,却听亦玄真君道:“看来是苏家留在长思幻境中的那部分出来了我分明已经将长思幻境重新封住,他们又是如何找到这两界之间的联系出来的?”此时情况却不容亦玄真君多想,因为苏捷桃那批人不光自己从长思幻境中出来了,他们还带出了长思幻境中的一样东西——丰都采炼场。 亦玄真君神识感知范围素来遍布猗天苏门,此时自然也发现了采炼场这个异物的存在。 顾不得再对唐清交待什么,亦玄真君自己直接驾云赶往丰都采炼场挤出的裂缝处,把唐清留在了昏晓楼内。 苏袖云将手中捏碎的青蚨果随手丢弃在地。 青蚨果此物说是怕苏家人进了长思幻境中以后找不到彼此,其实更大的作用却是在万一计划暴露,亦玄真君强行封锁住长思幻境时,用来连接此界与彼界的道具。本来当初苏袖云作出此安排只是本着未雨绸缪的谨慎性格,但如今事情却真的走到了他设想的这一步。 有青蚨果彼此之间的吸引在,成功夺取丰都采炼场的苏捷桃就有了回到大荒的契机。 虽然以她和随她前往长思幻境的那群苏家子弟的本事,不足以撕开亦玄真君的封印,但他们却能利用采炼场这个创造出来就是为了穿越空间所用的东西打开长思幻境与大荒的连接点。 黑沉沉仿佛不见底的深渊一般的丰都采炼场,其全形终于缓缓出现在猗天苏门上空。 这意料之外的东西一出现,原本斗得激烈的各方势力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茫然地看着头顶这乌云一般的存在。 “家主,我们回来了,幸不辱命”看到熟悉的大荒景色出现在眼前,苏捷桃也是喜悦非常。 苏袖云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做什么,他们的任务,只是把清河洞天,或者丰都采炼场搬到苏则已眼前而已,剩下的,对方自有打算。 苏则已看到这个自己三千年前做的半成品如今将近完成的模样,轻声一笑。 随后他被火焰枷锁困住的双手微微一动,采炼场长河中的地精骤然一起发出光芒,仿佛是嵌在采炼场中的银河露出其原貌了一般熠熠生辉。 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灵气注入自己被封印封锁了三千年的躯体中,苏则已微微勾唇,左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便听闻“啪”的一声轻响,他左手缠绕着烈焰的镣铐就已经碎成了粉末。随后,右手、颈项、腰、双腿……苏则已身上的重重枷锁一点一点月兑落,这个沉寂了三千余年的人终于是彻底摆月兑了束缚。 远在烛明岛的唐清突然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 “阿清”被亦玄真君派出来以后,找到李休与之并肩作战的苍巽感应到唐清那边出了事,猛地停下动作。 李休利落地代替苍巽解决了他擒住的魔修,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痕问:“怎么忽然停下来,出事了吗?”。 苍巽的回答是直接扭头弃下眼前的战场,朝着烛明岛的方向飞去。 李休见状,略微犹豫后也是立即跟上。 二十二章 面对面 独留昏晓楼内的唐清此时只觉得自己丹田内的灵气似乎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强势抽走,牵动四肢百骸,只有无尽的疼痛。她明白问题的根源并不在自己身上,灵识内探,看进清河洞天中,只见清河洞天某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气旋,气旋不断汲取清河洞天里的灵气,导致洞天中一派天翻地覆的景象。 花草凋零、湖水枯竭、山摧树倒、大地崩裂……在破坏到了一个极致的时候,清河洞天不甘被毁,也开始急速地自我修复。裂地重聚、枯树新芽、旱地涌泉……在这激烈的对抗中,清河洞天与那黑色气旋像在不断演绎着从生到死,沧海桑田轮回不休的过程一般。 然而,与黑色气旋那无止境的吸力相比,清河洞天自身拥有的灵气却不如外来的破坏力量强盛,在其修复的速度赶不上破坏的速度时,清河洞天便开始向它的宿主唐清索取力量。 这便是唐清骤然吐血的原因。 此乃身体传出的警告——唐清自身的灵气,也不足以支撑清河洞天的运转。 造出清河洞天的人乃是苏则已,一个修为已达出尘期的羽士。而唐清,不过是个刚入金丹门槛的后生晚辈而已,她如何能像苏则已那般从容自若地以自身灵气引导诺大一个洞天的变化? 察觉自己内腑已经因清河洞天与黑色气旋的僵持而首创,唐清忽然自嘲一笑。 若是灵气不济,自己全身灵气被清河洞天卷走以后,身体会变成怎样?会不会像一些恐怖片里演的那般,内外翻转,然后整个人被吸进黑洞中,连渣都不剩? 在唐清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之际,苍巽的声音传入她脑海中。 “喂喂,阿清,你还活着吧?我马上就到了,先坚持住。”苍巽说。 唐清听着心头一松。 其实苍巽就算赶来,估计对这局面也帮不上忙,但在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刻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对唐清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 本来已经有些放弃心理的唐清再次振作起来。 清河洞天内的气旋绝非突然生成,那它是怎么来的,其目的是什么?唐清将全副精力集中到寻找问题的答案上,忽略掉周身的剧痛。从清河洞天发生异变的时间分析起的话,是在亦玄真君说了要教唐清隔断与清河洞天的联系之后没多久。但亦玄真君已经否定了清河洞天自己有意志抗拒分隔的猜测,同时他离开前还说苏家留在长思幻境中的那部分人出来了……清河洞天是苏则已所制,长思幻境里也有苏则已制造的丰都采炼场,难道,是苏捷桃他们把丰都采炼场带出来了? 唐清虽然不像亦玄真君耳目通达,但她却掌握了不少亦玄真君都不知道的情报,这一分析下,倒也给她猜到了烛明岛外的现状。 丰都采炼场显然是个还未完成的东西,由风景来看,其完成度甚至不如清河洞天。如果丰都采炼场积蓄的力量不够苏则已使用的话会怎样?唐清想到此,终于明白那黑色气旋的由来——想必是苏则已当初制作的时候就特意留下了这么一个漏洞,以便将来串联自己制造的这两个空间,使彼此之间的灵气可以相互融通,皆为己用…… 专注地想到这里,唐清忽然发现清河洞天崩毁的情况慢慢停下来了。 她想,也许这表示苏则已已经达到了某个目的,暂时不再需要清河洞天的力量。挣扎着想站起来去看看外界的情况,唐清刚站稳一些,就见一道白色闪电般的威风身影冲进阵法中,扑到自己怀里。 “阿清”来者自然是苍巽。不等唐清反应,他已开始数落道:“我才离开一会,你又在搞什么鬼,是活腻了拿自己的小命找新鲜吗?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一想到每次自己跟唐清暂时分开,最后对方都会陷入差点死掉的糟糕局面,苍巽决心这次无论谁来都要死守在唐清身边了。 唐清模着苍巽的大脑袋,朝随后到来的李休打了声招呼。 “怎么回事?”李休看着唐清苍白如丰都鬼民般的脸色,皱眉问道。 “苏捷桃从长思幻境出来了,大概还带出了丰都采炼场,只是采炼场的灵气似乎不够,于是苏则已利用采炼场与清河洞天的关联,从这边抽走了大量灵气……”唐清说。 苍巽闻言惊问:“现在他还在操控清河洞天吗?那你还能撑多久?” 唐清赶紧安抚道:“没事,对方动作现在已经停下来了……我想,大概是苏则已他已经月兑出囚笼了。” “难怪猗天苏门整个格局都发生变化。”李休忽然接口道。 “猗天苏门怎么了?”唐清茫然。 苍巽得知她暂时性命无虞之后稍稍放心,又恢复平时精神抖擞的模样说道:“你看到烛明岛外的情况,所以大概不知道……猗天苏门现在已经不是日月同出了,和其他地方一样有昼夜轮替,只是很不稳定,一会白天一会黑夜的,闪得眼花。” 若猗天苏门异常的景象是为了困锁住苏则已而成的话,现在苏则已已经月兑出,那猗天苏门自然也要回到日夜更迭的正常规律中。只是这规律已经改变了三千多年,所以大概一时间还无法完全恢复吧 继续留在烛明岛内也没什么意义,唐清趴到苍巽背上说:“我们出去看看吧。” “看看?你是生怕苏则已找不到你吗?”。苍巽吼。 “他找我做什么?”唐清问。 “你拿了他的东西,他不找你找谁?”苍巽瞪眼道:“难道你真以为给苏则已一个丰都采炼场,就可以让他放弃清河洞天吗?亦玄真君到底在搞什么,也不帮你隔断清河洞天就跑了……” 唐清这才明白为何亦玄真君会那么急切地要让自己学会法诀。 也许对方的确有取代唐清掌控清河洞天的想法,但也不能否认他是为了救唐清的事实。 但,现在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学会法诀,苏则已要找来的话,自己躲在烛明岛就安全吗?对方可也曾是玄天派的弟子,而且还是天资出众的弟子,他会不知道怎么进入烛明岛? 唐清觉得躲在此处不是办法,但要出去面对苏则已,她也得做些准备才行。 “你让我想想……”唐清示意苍巽稍安勿躁,自己心中却是一点头绪也无。 此时,李休忽然伸手碰了碰亦玄真君那个化为结晶符文的法阵问:“这是法阵?”然而他似乎并不需要人回答,已经自行感应起来。 过了一会,李休转头对唐清道:“这个法阵似乎是用来隔绝、封锁灵气流动的,你若是能利用起来……” 唐清闻言,眼前一亮。 “师尊”亦玄真君赶到时,玄天派四宗宗主都已各自率领座下弟子把破空而出的苏则已团团围住,见亦玄真君到来,炼遥真人赶紧唤了一声。 四宗宗主中,以炼遥真人的修为最低,此时虽然四人结阵,他这边却是明显的弱点,已经快要被苏则已冲开了。 亦玄真君自然对徒弟的修为心知肚明,一掌挥向炼遥真人的方位,闪着荧光的“封”字就烙上无形气墙,帮助众人暂时稳住局面。 苏则已看向亦玄真君,笑道:“何必呢,我都已经出来了,你以一派之力难道还能再把我封回去不成?哦,不对,你还有个帮手……不过静意寺现在想来不剩几人了吧慧休,你这是想要让静意寺最后的一支力量也断送吗?”。 比亦玄真君稍晚一些到来的静意寺寺主慧休闻言,却是神色泰然地回答:“当年我不曾后悔,今日自然也不会犹豫,真君,你就不要白费唇舌了。” “真是冥顽不灵。”苏则已对慧休这种不管你威逼利诱都没反应的性格也是没办法。 一个眼神,苏袖云上前朗声道:“诸位,其实这只是个小误会,我们苏家来接了元清真君就会离开,你们何必堵着不让走呢?大家打起来,谁也占不到好啊” “呸接了人就想走,你当我玄天派是你苏家后花园啊?”亦魁道君唾道。 苏袖云也不动气,反而笑着说:“亦魁前辈,你想必也听说过元清真君掌握飞升诀窍一事吧?这三千年来你们瞒着大荒诸位同道,把他禁锢在猗天苏门底下,难道就不曾动过从其口中探听一下的念头?还是,你们把元清真君关起来,本来目的就是独占飞升的诀窍?” 如果说之前苏袖云的一番话还未造成什么影响的话,那此时他所说的话,便无异于往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的水潭中扔进一块大石头,掀起巨*的同时也激得乱流浮出。 原本站在玄天派这边的方家、玉家、静意寺……甚至玄天派自己人中,都出现了被“飞升诀窍”和“独占”两个词煽动的人。 这些人不约而同地把疑问的眼神投向亦玄真君。 明明是同盟,为何之前你没有把这些事告知我们?你若不是想独占,又何必要隐瞒,害得大荒上下三千年来都以为苏则已死了? 本来安静无比的场面,渐渐响起了众人讨论的声音,这些声音很快汇成不和谐的洪流,直指亦玄真君。 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 亦玄真君微微闭目,重新睁开眼后,是绝不动摇的坚定。 面对众人的疑问和苏袖云这个煽动者看好戏的眼神,亦玄真君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你说苏则已有飞升的秘诀,那他自己为何还没飞升?” 场面立时死寂。 众人心中的天平又倒向亦玄真君这边——对啊,苏则已如果真的那么厉害,那他为什么还没飞升,却憋屈地被压在猗天苏门下面三千年?根本说不通嘛 洛端见局势又开始对站在苏则已这边的人不利,赶紧说道:“既然亦玄真君你说苏则已没有什么飞升秘诀,那你何必把他禁锢在猗天苏门?” 这问题一出,本来跟他站在一处的吉怡元君不禁别开头暗骂一句“蠢货”。 果然,亦玄真君镇定不改地回答道:“当年苏则已要毁掉大荒,这是参战诸人都知道的事实。而他身为我玄天派的弟子,我们将他擒住以后关押起来有何不妥?洛城主不会要指教玄天派,如何肃清门户吧?” 洛端脸色霎时涨得像猪肝一般。 相对于玄天派其他人暗暗为掌门损了洛端这武夫一把而高兴的情绪,亦玄真君心里却是丝毫不敢放松——他注意到,苏则已这个中心人物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反倒是左顾右看,在寻找什么一般。 感应到亦玄真君的视线,苏则已转头跟他对上,直接问:“那个拿了我清河洞天的小姑娘呢?她似乎跟我来自同一世界,我想与她聊一聊。” “唐清学艺不精,怕是没什么可与你聊的。”亦玄真君回答。 “原来她叫唐清……”苏则已点了点头,笑道:“我又不是要跟她探讨修真之法,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没有可聊的?罢了,看亦玄你这么不愿意帮忙,我还是自己来的好。”说着掏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也不知道用血写了什么。 “拦下他”亦玄真君突然喊道。 “晚了。”苏则已说罢,符纸已经化光冲向烛明岛的方向,而玄天四宗主设下的封阵对他来说仿佛不存在一般,只是一挥手便已轻松打破。 “追,不能让他与唐清见面。”亦玄真君一边叫四名道君与自己一起追赶苏则已,一边对四宗主下了命令:“把苏家这些人全数拿下。” 没有聊到苏则已会忽然抛下自己等人离开的苏袖云此时也有些举手无措。 但四宗主已经按照亦玄真君的命令动了起来,苏袖云也只得打起精神指挥苏家人应战。吉怡元君见状,不动声色地悄声撤离,追赶亦玄真君他们而去。洛端反应慢了些,便无法抽身而退了。 “可恶”洛端怒吼一声,把火气发泄到围攻自己的玄天弟子身上。 但围攻他的这群人恰好是炼遥真人门下,一个个都奉行其宗主的教诲“打不过的,缠死他就行”,没有一人傻到跟洛端正面交锋,全是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与之周旋,一时间居然还隐隐占了上风。 烛明岛内,苍巽在一个劲催促:“阿清你快点快点,行不行啊?我感觉到已经有个很强的高手朝这边来了” “之前没遇到过的气息,是苏则已吧。”李休也证实苍巽的话。 被他们的话急出一头汗的唐清无暇搭理,只一个劲地将亦玄真君遍布昏晓楼内的封灵法阵收纳进清河洞天中。 正当她成功收走最后一个阵法符文时,一股强劲气流忽然袭来。 唐清、苍巽、李休全凭生死一瞬的本能伏低身子避过这突然袭击,气流冲过后,他们抬头一看,只见不光雾烛殿和昏晓楼毁了一半,就连烛明岛的上空罩壁都整个被人削去了一般。 不过眨眼间就变得亮堂无比的烛明岛上空,苏则已衣带临风翻飞,从容俯视着他们。 “亦玄还是这么不擅长藏东西,如此轻松就让我找到了。” 听到苏则已这么说,唐清不禁回道:“我又没有躲。” “哦?”被唐清反驳,苏则已也不生气,只是笑道:“这么说来,你也是想跟我谈谈了?” “谈什么,游戏、购物、小说?”唐清装傻。 苏则已脸上居然出现了些许茫然,唐清由此断定,就算同为异界人,他与自己或许也不属于一个时代,否则不会对自己说出来的那三个词露出不知道是什么的表情。 思及此,唐清也不知自己是松口气还是遗憾。 “你不想回去自己原属的地方吗?”。苏则已不知道唐清说的那是什么,索性直接转去说自己相谈的话题。 这一招转移话题不算高明,但却很有效。 因为他问的恰恰是唐清心里最渴望的。 细心捕捉到唐清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自信又回到苏则已脸上,他悠然道:“我帮你如何?” “唐清”之前为拦阻苏则已与之过了一招就削掉一半烛明岛的亦玄真君见情况不妙,赶紧提醒唐清:“他尚有别的目的,你不要相信” 唐清却没听到问苏则已:“你要我做什么作为交换?” 与一个明白状况的人说话显然要让人舒服得多,见唐清这么上道,苏则已也是开门见山:“不需要做什么,你把清河洞天还给我即可。” “已经认主的东西要怎么还?”亦玄真君之前所说的也只是隔断联系的办法,并非解除契约的办法。 苏则已笑了笑,下一瞬,他忽然就从空中变到唐清面前。 唐清听到对方柔声道:“很简单,你死,我自然就能收回清河洞天了。” 苏则已电光火石间,右手手掌已如利刃般穿透唐清胸口,同时他还安慰地说:“放心,等我回去,自会把你的尸身带走,让你魂归故里。” “那恐怕不行。” 一直被苏则已忽略的李休忽然开口,见对方望过来,李休缓缓道:“唐师妹是要活着回家的。” 本该命丧苏则已之手的唐清,其身躯突然化为涓涓水流落下,浸入他脚下的土地。 二十七章 归来(全文完) 方林答道:“这法子其实也不是我想的,只是今日掌门让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句话——再过几日他与四位道君将要联手处理掉苏则已留下的那两个空间,届时灵气乱冲之下也许会再次打开异界的通道,你若愿意一试,可在明日去清极殿。” 唐清闻言只愣愣地瞪着眼。她虽然从未放弃过回家的希望,却也没想到下一次机会会这么快就到来,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师兄你所说的‘几日’大约是什么时间?”唐清问。 “大约就在这三五日之内吧,那两个空间留得越久引来的麻烦就越多,掌门他们商议之后想早些把这隐患解决掉。”方林说完,又补充道:“你若是有想要道别的人,正好趁这段时间把想说的话交待了。毕竟……这一次若是成功,你大约就没有机会重回大荒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方林一向意气风发的语气也带了丝不舍。 唐清当初探头探脑地来到震兽苑管自己叫“小师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眨眼,竟然就到了也许要永别的时候。 方林别过头不看唐清一脸的恍惚,沉声道:“其实大荒有什么不好?” 唐清默然。回想起她来大荒后的种种遭遇,历险的时候不少,却总能化险为夷,遇到的恶人不少,但也总有好人相助……认真说来,其实过得很精彩,只是…… “没什么不好,只是我志不在此。”唐清答道:“其实凡人庸庸碌碌数十载,也自有其乐趣在,不过追求不同而已。仙路寂寞,我终究不是坚强到可以一个人走下去的那块料。” “哼,脆弱”方林说完,甩门而出。 唐清微微抿唇,知道这其实只是师兄不舍的表现,等心中想开了,他总会回来。 苍巽低头问唐清:“你打算找哪些人道别?詹星华那边肯定要去吧,还有李休……秦镇呢?” 唐清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詹星华那边肯定是要好好与她道别的,李休那里也要当面把临渊剑还给他,李悠那边唐清想看看他将宋克留下的图纸研究得怎样了……文修与碧天可以一封书信托方林转交……秦箩,自己必须好好向她道谢才行。 “明日见过师祖之后,我们先去一趟秦镇吧”唐清最终决定。 “好。”苍巽点点头,反正他是要跟唐清一起走的,反倒毫无心理负担。 翌日唐清早早醒来,方林已经坐在院子里,唐清便顺势将要给文修与碧天的信交给对方。 经过一夜,方林似乎也放弃了说服唐清留下的念头,沉默着接过信,他说道:“原本想要给你点东西让你带回去做个纪念的,但也不知大荒的东西能不能带往异界……” 唐清笑:“师兄肯在我离开前来送我,我便很高兴了,大荒的东西,就算能带回去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啊” 方林叹了口气:“说得也是,那你去吧,信我会等你离开以后再交给文修他们。” “嗯。”暂别方林,唐清转往猗天苏门的清极殿。 亦玄真君似乎早已料定唐清不会拒绝这次机会,所以看到她到来,全无意外的神色。只是一开始也没直接提起开启通道的事,而是先跟唐清说起猗天苏门被闯入的经过,唐清这时才知道,苏家众人之所以能够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反思崖的光阵中,乃是有下落不明的秦蔓引路的缘故——当日算计唐清不成,秦蔓就转到魔门十三宗投靠吉怡元君,后来吉怡元君被擒,秦蔓也未逃掉,已被碧绡元君亲手囚于玄极岛牢狱中反省。 不管如何,总还是留了一条命。 “你与那秦蔓也算有些渊源,所以我想这事你应该会想知道。”亦玄真君说。 唐清点了点头:“多谢师祖告知。” 亦玄真君有些倦意地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叫我师祖了,既然你已经决定放弃修真,重返异界,那我不得不将你逐出师门。” 此事不在唐清预料内,她不禁抬头看向亦玄真君。 对方的神色并无责备之意,只是有些遗憾。 “其实你资质不错,肯潜心修行的话,将来或许能取得比我更高的成就也不一定,可惜了……”叹完,亦玄真君又说:“本想再劝你几句,但是想到你执念甚至能压过苏则已,我就算劝了,估计也是白费唇舌,便由得你去吧” “师祖体谅之心,唐清感激不尽。” 果然是一点都不动摇吗…… 听到唐清的回答,亦玄真君又细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终于完全放弃地说:“三日后,卯时,我将与四位道君一起施法销毁清河洞天与丰都采炼场,届时你自己注意,只要通道开启,立即进入,以免生出跟苏则已一样的意外来。” 此事重要,唐清自是很清楚。 说完正事,亦玄真君招手示意唐清上前,带对方屈膝跪下后,亦玄真君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点上她眉心,缓缓说道:“烛明岛弟子唐清,其心不坚,难成大器,现逐出玄天,从此再非玄天弟子” 微光闪过,唐清原本记载在玄天弟子玉册中的名字随之消去。 觉得心里既是轻松,又是失落,唐清默默起身,向亦玄真君施礼道:“多谢掌门成全,唐清尚要去会几位朋友,就此别过。” “去吧”亦玄真君一挥袖,已背过身去。 唐清找到詹星华时,对方正与其他几名净宗弟子一起施法治疗这次争斗中受伤的玄天弟子们。听完唐清的来意,詹星华愣了一会后,强压伤感道:“这么说,你的愿望就要达成了?这是……好事啊” 说着一个劲地替唐清高兴,却决口不提自己的不舍。 唐清听着詹星华的絮叨,脸上带笑,眼眶却渐渐湿了。 “只可惜以我的身份,三日后怕是不能到场为你送行……”詹星华说道此处,失落的神色终于掩不住。 唐清不知要如何安慰对方。 詹星华却是猛地一摇头,振作起来对唐清说:“你回去了也不要松懈修行,也许哪天你飞升了,可以回来看我们呢” 这真是…… 唐清没想到詹星华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本来伤感的情绪立即被弄得哭笑不得。 詹星华却拉了她的手一定要她答应,唐清只好点头保证,只要回去以后那边的条件也可以修行的话,自己一定继续修炼,绝不松懈。 “那,说定了?”詹星华仍是要唐清明明白白答应。 “说定了。”唐清笑开。 去拜访李休时,唐清意外撞上了到御法岛向李休炫耀自己近期研究成果的李悠,从对方眉飞色舞的模样也知道他在法器制作上又取得了不小的进步,唐清目光扫过李悠手上拿的那件样品,认出这是宋克的图纸中所绘的一物后,她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问李悠什么了。 对唐清要离开一事,李悠的反应又与詹星华不同,只听他说:“啊?你要回去异界?等等,走以前你先跟我说说,你当初来的时候的细节,也许哪天我就能做出一件比苏则已那两个破烂好得多的法宝来,到时候三千世界,小爷爱去哪就去哪……” 说着竟当场就认真询问起唐清当初被卷来大荒时的过程来。 以往这时候,李休总会出来管住李悠不让他胡闹,今日李休却是没事人一般任李悠把唐清问得头大如斗。待到唐清总算答完了李悠的问题将他送走,再要还李休的剑时,对方摇摇头拒绝了。 “以前我就说过,临渊剑给了你就是你的,如果它不能跟着你去往异界,那毁掉也无妨。”李休坚决地说。 唐清拗不过对方,只得在心中祈祷,希望能把临渊剑带回家。 毕竟多少次靠着这把剑出生入死,她心中也甚是不舍。 最后轮到去见秦箩的时候,唐清来到秦府门外时忽然改了主意,只给自己与苍巽施了隐息术,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去了秦箩跟赵祝言成亲后居住的院落。刚进院门,她就看到了正抚着微微隆起的月复部,坐在院中桂花树下浅浅微笑的秦箩。 将为人母的温婉恬静的气质彻底取代了秦箩原本风风火火的感觉,唐清静静看着对方,只觉得秦箩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着微光一般。 其实就算自己留在大荒修真,与秦箩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多了,又何必让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去,凭添伤感呢…… 想到这里,唐清心中豁然开朗。 秦箩似乎有些犯困,唐清看着她眨了几下眼后终于挨不住地睡去,这才现身走到秦箩身旁,把装满自己整理好的东西的储物袋轻轻放到她手边。里面有唐清积攒下来的灵玉、灵药,还有她逼着李悠送给自己的一件护身法器。 做完这些以后,唐清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三日后,卯时,亦玄真君与亦魁、亦华、亦宗、亦元四位道君齐聚烛明岛废墟处。此地乃是离清河洞天跟丰都采炼场最近的地方,适宜结阵。而唐清则带着苍巽站在清河洞天与丰都采炼场交界处,一如当日的苏则已。 “时辰已至,开始吧” 随着亦玄真君这句话,五行之力由他与四位道君齐齐使出,互为生灭,唐清所立“太极图”感应到这股巨大的灵源,缓缓转动起来。 当日曾出现过的裂缝重现天际,亦玄真君一声低喝,其余四人沉默地随他一起将自身灵气猛然灌入清河洞天与采炼场的阴阳双眼内,两者衔接而成的“太极”随即开始崩溃,而天空中的裂缝也越来越大,唐清清楚看到了自己家附近的景色。 “快过”亦玄真君提醒。 唐清在脚下最后一寸土地崩毁,天空中裂缝撑到最大的瞬间,骑着苍巽冲向裂缝另一边的世界。 金光一闪,苍巽竟被弹回大荒,唐清却顺利通过了裂缝。 “苍巽”眼见对方与自己越离越远,唐清伸出手,却是无能为力。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之后,唐清双膝猛然跪地,已然回到了自己家的浴室里。 模到贴着冰凉瓷砖的地面,唐清还有些发愣,只听“当啷”一声响,临渊剑却是跟到了这个世界。 “苍巽……”想到被弹开的苍巽不知此时如何了,唐清茫然拾起临渊剑,门外猛地响起拍门的声音。 “姐,姐?你没事吧,刚才怎么忽然叫了一声,你不会摔了吧?” 唐莹的声音在浴室外响起,唐清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只觉得若不是临渊剑在手的话,大荒的一切就如梦境一般。 唐莹得不到唐清的回答,似乎已经有了要破门进来的趋势。 唐清赶紧把临渊剑藏在门口,打开一个门缝对唐莹说:“没事,只是洗完澡才发现自己忘了拿衣服进来,你帮我随便在衣柜里翻几件。” “你……真是无语了。”唐莹翻了个白眼,没有疑心地去给唐清找衣服。 看来虽然自己在大荒待了好几年,在这个世界却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暗自估算着两个世界之间的时差,唐清苦笑了一下,接过唐莹从门外递来的衣裳,静静换上的玄天弟子服,与临渊剑一起藏在门后。 待到当晚家人都休息后,唐清这才又把玄天弟子服与临渊剑包好,放入自己的衣柜深处。 之后的日子唐清又做回了那个刚考完试的悠闲准大学生,大荒发生的一切慢慢被日常生活所冲淡,除了她每个深夜仍记着与詹星华的约定,抽出些时间打坐……还有时不时梦到大荒的那些人与事以外,没有留下更多的痕迹。 漫长假期将要结束的一天夜里,正听着音乐躺在床上发呆的唐清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喵”的一声。 她疑惑地转头一看,立即瞪大眼。 那趴在她房间的窗外,用爪子挠着玻璃、背有双翅的白猫,不是苍巽又是谁? 猛地翻身下床拉开窗,把苍巽搂进怀里的时候唐清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但随后她就看到了站在自己家楼下的两个人。 李休,与李悠。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唐清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苍巽蹭了蹭她的脸回答:“你以为你都离开大荒多少年了啊?李悠那小子真的把可以穿梭异界的法宝做出来了,这次我们三个就先试验一下,等过些时间,詹星华也要来。”当初被弹回大荒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料到那裂缝却未对苍巽造成更多的伤害,只是不让他通过而已,苍巽估计,这也许是因为他是大荒的生物,与苏则已那个跟唐清同属一个世界,却不属于一个时空的人自然不同。 李悠二人已经不客气地飞起来,直接从窗户进了唐清的房间。 “咦,这些就是异界的东西?看上去还挺有趣嘛”李悠进屋就被唐清的电脑吸引住了,凑过去模个不停。 李休则笑着对唐清说道:“看来你虽然没落下修行,却也没多刻苦啊” 唐清这才回神无奈道:“这边与大荒时间不同,我才回来一个多月呢,能有多大进步,倒是你们……” “我们过来看看,有些好奇。”李休答得很轻松。 李悠回头道:“感谢小爷吧,有我做出来的乾坤仪,以后你随时都能在大荒与这边之间来回,这样就不必为要放弃哪一边难过了” 唐清闻言扬眉:“乾坤仪好像是宋师兄设计的啊……” 李悠嘿嘿笑:“自然也有宋师兄的功劳,掌门已经把他补记入玄天奇宗弟子的玉册里了。” 唐清还想问问其他人的事,忽闻母亲敲门:“阿清,很晚了,早点休息,你明天还要收拾去学校的东西呢别一天到晚看电视剧看到半夜……” “知道了”唐清滴着冷汗高声回答,再扭头,除了苍巽懒洋洋趴在她床上甩尾巴以外,李家兄弟已经没了踪影。 苍巽得意笑:“他们溜啦,你有什么话明天再问他们吧又不是见不到了。” 唐清一想,的确是来日方长,于是笑着扑过去揽住苍巽的脖子滚了滚,慢慢闭上眼。 这一夜,她的梦里终于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