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猎宝生活》 01、四张车票 帝国新历,295年8月9号,周三。 首都朱京,火车中心站。 - - 帝国是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庞然大物。朱京作为其首都,除了是政治中心之外,还集经济中心、科技中心、文化中心等于一体。因此,朱京火车中心站的繁忙程度,在整个帝国内、乃至整个行星上,都是屈指可数、不出一手。 站台上,总有乘客拖着行李箱、抱着小孩,上车下车。这边,一班班列车离站出发;那边,一班班列车到站停靠。 出站口,人流永远熙熙攘攘。白天与黑夜的交替,只能让其有所增减,却不能令其停歇片刻。 而今天,这日复一日的人山人海中,多了一抹明亮的青春之色: ——朱京数十所高校的学生,来此接站迎新。 - - 红底黑字的显眼横幅。 一人多高的校名招牌。 成双成对、不停摇摆的竖幅。 各校学生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出站口两旁拉开了阵仗。明面上固然是迎接新生,暗中却也不免互相比较。 皇家大学。 朱京大学。 北方科技大学。 邮电大学。 帝国航天航空大学。 帝国政法大学。 首都师范大学。 首都影视学院。 第一外国语大学。 帝国外交学院。 …… …… 其中,最耀眼的,当数皇家大学与朱京大学。 皇家大学无论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均是一所不折不扣的贵族学校。尤其不负担科研任务的本科阶段,能够进入其中求学的,家中非富即贵。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没有,但实乃少数。所以皇家大学迎接新生的工作,重点在飞机场。 尽管如此,今天,皇家大学学生会在火车站摆出的阵仗,依旧引得路人频频瞩目。 男生清一色短袖白衬衫、黑西装裤、黑皮鞋;女生同样质地的短袖白衬衫、黑西装裙、肉色丝袜、黑皮鞋。 不提其它,光是这一份整齐划一,就已经月兑颖而出——或许,帝国国防大学的学生,足以与之媲美。 可惜,军事院校乃是提前批录取,国防大学的迎新工作早已结束,其大一新生早在“八一”建军节之前,就开始了长达八周的暑期军训。 朱京大学与皇家大学并称为“帝国松柏”,学术上与科研上的成就,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生源的背景不同,决定了毕业生的前途空间不同。所以,就像帝国各个行省的总督们永远隐隐压了总长们半头一样,一直以来,皇家大学也隐隐压了朱京大学半头。 今天,朱京大学学生会成员的穿着,与其它大学学生会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体恤、衬衣,牛仔裤、七分裤,连衣长裙、淑女裙、百褶裙,普普通通,却也青春靓丽。 当然,朱京大学并不是没有贵族背景的学生。由于皇家大学等阶森严、风气保守,很多时候未免沦于苛刻古板。在热情活泼的年轻人眼里,这一缺点更是格外严重。所以不少帝国贵族家庭的孩子,选择了朱京大学就读。 只是,与平民学生在皇家大学的情况一样,贵族学生在朱京大学,也居于少数。 这其中,崇尚独立思考与自由思想、往往还不修边幅的科技新贵,乃是主力——他们的长辈本身就是由于科技创新,才得以获取令人艳羡的财富、才得以封勋授爵的;到了他们这一代,或许转而学习管理家族资产的经济、法律等专业,但对科研界的人脉,却依然十分重视。 而论科研,尤其是理工方向的,皇家大学比起朱京大学,稍稍略逊一筹。更何况,去皇家大学,抢专利也好、抢人才也罢,难道还能抢得过在那儿根深蒂固的老贵族、为数诸多的帝国保皇派? 唯独在朱京大学,才最有利于近水楼台先得月。 朱京大学校学生会现任副主席,陈睿,就是一个此中典型。 校学生会主席今天逃不过坐镇学校,总领协调各院系学生会的迎新工作,忙得口干舌燥那是轻的。 校学生会副主席忙碌与否,视各人情况不同而有所不同,但也少不了出力一二。 陈睿这学期开学入读大三,按说正可以竞选校学生会主席一职,但陈睿却没有多少精力分给此事。 因为陈睿这个年纪,上学之外,还得跟在父母身边旁听实习,接触公司事务。 之前,陈睿跟着父母在公司长大,已经受到了不少熏陶;大学本科期间,陈睿不仅认识了许多本系与相关专业的同学,更认识了不少读研、读博的师兄师姐与青年教师;等到毕业后,陈睿将去跨国公司应聘就职,从新人做到中低层管理,认一认家门外的社会、了解一下他以前所不了解的公司基层情况;而后,如果时间宽裕,陈睿或许还会去联邦或者联盟的商学院读个一两年,学用结合,进一步开开眼界。 在此之后,陈睿才会回家接手公司。 从未离开过父母羽翼的孩子是不会成熟的。而这样的安排,既有本土基础,不会养出一个月兑根离基的太子爷;也有国际化,有利于陈睿与现代化的公司管理层合作。 也因如此,陈睿没有必要在校学生会里卖力拼命。 不过,由于从小玩到大的表妹胡怡今年也考入了朱京大学,陈睿还是到火车站迎新。 只是,别人是凌晨五点出发,乘坐学校大巴赶来车站;陈睿却是早上八点多,自己开着车子过来的。 - - 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多。 学生们忙碌了四五个小时,难免疲乏。 陈睿模出手机看看时间,挨个打了一圈招呼,与熟悉的几个聊了几句,而后踱到了矿泉水与迎新小牌那儿,站着打了两个哈欠,眯着眼歇了一会儿。 直到裤袋里“咚咚”一声清脆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陈睿模出手机看了消息,顺手拿了个统一定制的迎新小牌,走到出站口、挤过人墙,一边举高了牌子挥着,一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人流里张望。 “哥!”一个短袖紧身花体恤、外罩六号红色球衣的短发墨镜女孩检票出了站,扒开旁人拉出陈睿来,“别摇了,傻不傻?!我都已经出来了,你还没看到!” 陈睿“咳”了一声收了牌子,打量了一眼胡怡,挤出了人群,很是无语:“怎么穿成了这样子?以前还假小子,现在倒好,干脆就成了臭小子!裤子上多少口袋?十个吧!” “尝个新鲜呗!十二个,不是十个,我数过了。” “小心让薛院长看到你这幅样儿!他可是个老古板!到时候,看阿姨不唠叨你!” “这不还早吗。”胡怡指了指皇家大学的学生们,“那就是贵族里的贵族?当头那小子谁啊,瞧他那发型!去美容院吹的吧,啧啧!搞得跟开大议会似地。哟,还戴手表?!他脑子没出问题吧,沉不沉啊!要显摆也犯不着用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吧?!” “少说两句,小心让人听见。那是陇北行省总长的二公子,高友志。” “噢!来头不小啊。”胡怡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转而一怔,“呃,陇北?那个税收倒数的地方?” “对。所以他才巴巴地跑来这里,想第一个与圈子里的新生联络感情。不信你看看,沿海十五省总督总长的公子跟千金,别说来这火车站了,飞机场都不会去。” “哈?那去飞机场的是什么人?” “新生的亲戚朋友呗。哥哥姐姐,世交、发小什么的。” “也是。哎,那女生是他们的?可惜了。” - - 王颖站在那儿,望着皇家大学的牌子与人员,已经有一小会儿了。由于伫立不动,王颖在出站口一涌而出的人流之中,格外显眼。 陈睿闻言,顺着胡怡的视线看去,见状心生不满,当下挑剔地打量王颖。 身材太瘦。体恤与七分裤洗得发白。运动鞋倒是还有五六分新,耐克的,也算有个牌子,却脏兮兮的。背包地摊货吧?行李箱……唔,没有行李箱? 皇家大学的人也发现了王颖。 高友志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打招呼,只是毕竟年轻,嘴角的笑容就不免敷衍了些。 然而,几乎就在这时,王颖一转身,走向了朱京大学。 皇家大学与朱京大学的人齐齐一怔! 高友志更是一句“同学”噎在喉咙里,憋了个半死! 在自家妹妹面前,当然比在同学面前无拘无束得多。陈睿轻轻嗤笑了一声:“又一个做公主梦的灰姑娘。” 胡怡面色古怪了起来,默然目送王颖跟着一个师姐走去了一旁的阴凉处——由于人手有限,一般要凑上四五个新生,才会出迎新人员跑一趟,领去停车场的大巴那儿。 陈睿不解:“怎么了?” “我跟她一个车的。”胡怡小声道,“我临时推迟了一天,只买到坐票,上了车就去了软卧找了乘务员,想看看有没有人误了班次。你也知道的,直达车只有软卧,一个铺子上下两个床位,一个隔间左右两边四个人……” “然后?说重点。” “她那隔间空着三张床,我那高兴啊!可是——” “可是她不肯跟你‘孤男寡女’哈?” “什么啊!可是她手里有四张票。” “……” 02、胡怡 “幸好有两个人误了车,我到得早,还挑了个下铺。” “……” “哥,她很酷吧!” “什么酷不酷!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那你说怎么花?去酒吧钓美眉还是去天上人间喝花酒?这话谁都能说,就你没脸说!” 陈睿略有些讪讪,不过没跟胡怡争辩酒吧的事——以前陈睿曾经有一次把胡怡彻底惹急了,结果胡怡跑去告了状!还好胡怡留了余地,并没有全部揭发。 “干什么不去坐飞机?够买两张头等舱了。” “她高兴、她喜欢、她乐意!你管得着儿吗?!嘿!哎,哥,承认吧,别嘴硬了——你看走眼了!人家不是灰姑娘呀!” 陈睿大没好气;可看看胡怡得意洋洋的样子,又不禁失笑。 兄妹一边两个斗着嘴,一边走向了校友们。 虽然陈睿开了私家轿车过来,但是,胡怡并不愿意搭——反而想坐学校的大巴。 “你那车我什么时候不能坐呀,接新生的大巴就这么一次!”胡怡竖起食指,伸到陈睿眼前用力一晃,“这辈子,就一次!” 陈睿开车过来乃是因为早上起不来、不是专程接胡怡的。所以陈睿并不觉得一片好心付诸东流,当即无所谓一点头:“那行,我先出发,咱们学校见。新生要领的东西多了,被子啊热水瓶啊,学校里大多数地方车子开不了,我到了那边,拿了摩托车,去报到处等你,你下车就能看到我了;然后我陪你去办手续、整宿舍。” 胡怡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嗯!睿哥哥你最好了!” 陈睿很是受用,又忍不住直摇头:“马屁精!少来!”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一个马尾辫学姐一下子接到了四个学生。这四个学生是同一个城市、同一所中学的,又同样考取了朱京,所以相约结伴一起来。 这样,加上王颖、胡怡,再加上之前的一名学生和他的父亲母亲,就有九个人了。 马尾辫学姐连忙招呼大家去大巴。 陈睿过去说了一声,领了这顺路的差事。 - - 大巴上满了三分之一左右。 胡怡跟着陈睿,一路走在最前面;到了停车场与陈睿挥别后,也是第一个上车。 王颖第二个上车。 胡怡直冲右边第四排而去——这个座儿两个位子都没有人,又是余下的空座里最靠前的。胡怡直接占了挨着过道的,而后看了看身后的王颖。 王颖没瞧胡怡。 胡怡只好自己坐下了,等着挑个顺眼的女生来共享座位。 王颖看了一眼自己左前方的位置,目光挨个扫过破窗锤,走向了第二排,对座位挨着走道的男生道:“借过,谢谢。” 那男生纤瘦白净,脸上长了四五个青春痘,正与过道对面的两个男同学说话,闻声惊讶地抬头看王颖,懵头懵脑起身让了路,望了望后方那么多空座,茫茫然坐下来。 过道对面的两个男生也是讶然,而后他们冲青春痘挤眉弄眼,暧昧地笑了。 青春痘定了定神,转头看看王颖:“你什么系的?” 王颖在膝盖上搁了背包:“数学。” 青春痘颇有几分得意道:“我是计算机系的。” 计算机系录取分数线比数学系高,高不少。 王颖一点头:“哦。” 青春痘接着问:“你哪里人?我是蓉城人。蓉城五中的。那两个都是我同学。” 王颖没回答问题,只道:“蓉城是个好地方。” 青春痘至此也察觉到了王颖的淡漠,有些讪讪,脸色不好看起来,转回去不说话了。 王颖更不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一团软帽,抖开盖上了脸,合眼假寐。 胡怡把这一幕看了个清楚,见青春痘吃瘪,暗暗好笑,幸灾乐祸之外,对火车上时王颖待她的冷淡也抛开了许多。加上一时间没有后继的新生上车,胡怡无聊之下,略一想,干脆起身走到了青春痘旁边:“你好,同学。” 青春痘几乎没被吓一跳:“什,什么事?”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女生都主动找上了他! 前一个眉清目秀,但太冷漠;这一个也长得不错,还精神饱满、元气充沛,却是假小子…… 胡怡灿烂一笑:“请问,我能跟你换个座位吗?”。说着下巴朝王颖努了努,“我跟她同一个火车过来的。” “噢,行,当然。” - - 胡怡得了座,也不急着坐,先探身去王颖面前挥挥手连带狠狠盯了那帽子一眼——只恨还不熟,不能一把揭掉去! “嗨!我们又见面了。” 王颖掀起帽子,转头看了胡怡一眼:“是你。”一点头致意,而后就没了下文;不过收起了帽子,不曾再盖着脸睡觉。 胡怡无奈,微微一扁嘴,在王颖身旁坐了下来:“我叫胡怡,古月胡,心旷神怡的怡。你呢?” 王颖意外。但胡怡介绍得这么细致,不答很失礼。所以王颖微微顿了一顿,道:“王颖。三横一竖王,天资聪颖的颖。” 胡怡打开了背包:“我们以后就一个学校了,换个手机号吧?” 王颖这回答得顺溜:“好。” 胡怡一乐,翻背包的手在背包里比了个“v”,还晃了晃,而后才继续往下模去找手机。 不是胡怡有多喜欢王颖这脾气,也不是胡怡怎么崇拜王颖,而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胡怡想要交到几个关系稳固、相处自如的朋友,并不容易。毕竟家境相当的,是少数里的少数。可要是与家境寻常的同学走得近了,会遇到很多实际问题。 最典型的例子,譬如,送生日礼物的价格定在那个档? 送得便宜了,旁人说你吝啬,说你一毛不拔铁公鸡,甚至说你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寿星;送得贵了,寿星不好意思收,收了以后也难以回礼。将就来将就去,这不行那不行,很令人头疼! 结果就是,一开始再好的朋友,相处不顺,之后往往也逃不出渐渐疏远的结局。 而这个新同学冷是冷了点,但人无完人嘛!礼貌又不缺。最重要的是,能为了图个一夜清净,而买上四张卧铺票。 所以啊,总要试试。反正没什么损失。 - -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坐满了人,当即出发。而接班的大巴,也已经到了。 一路上,两个女孩交换了姓名、手机、院系——胡怡入读的是政法学院的法学系。 而后,胡怡又问了王颖的出生年月日,认了彼此的年龄大小,顺便也在手机里设置了生日提醒。 王颖话还是少;就算开口,吐出的词句也短。不过王颖依样画葫芦,都跟着来了一遍。 胡怡高高兴兴看着王颖照做,心中充满了鱼儿上钩的喜悦与成就感。 03、一路 皇家大学立于本朝,在城北近郊,由皇家划拨私产园林改建,占地达十四点六平方公里,建筑庄严华贵,古木成荫,景色极佳。 朱京大学却已经历经四朝,兴衰起落,数次搬迁。目前的校园,乃是鼎盛时期曾用地块的一部分,位于西城区中心地带,占地六点二平方公里,内有“一河三湖”。湖固然不大,河却是活水,且又连贯三湖。 两所学校,论气派、论风景,皇家大学自然更胜一筹;可朱京大学却另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地段便利,闹中取静。 朱山山脉沿脚,一向多石少水。 所以,这份妙处,不止在朱京的几十个高等院校中,乃是独一份的,就算放眼周围数十个城市里的上百所各级大学,也依然绝无仅有。 胡怡不是第一次来朱京了。车过市区,胡怡沿途向王颖轻声推荐了几个好吃好玩的地方,并试着邀请王颖过几天有空了一同前往。 王颖都逐一答应了下来。虽然淡然,但并不是敷衍。 胡怡高兴了;说到兴起,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乐滋滋道:“维司凯在这边的旗舰店,就在那条路上。他们家刚刚出的衣服不怎么样,倒是腰带很不错。” 王颖想了一想,不确定道:“联盟的牌子?” 联盟是个松散的政体,做事几乎每次都会意见不一、互相扯皮推诿。当然,推诿扯皮在帝国的各省之间、在联邦的各州之间,也同样随处可见;由此造成政策夭折、法令反复,也并不稀罕——但是,在这个行星上的三大政体之间,若是论一论这一问题的严重程度,还是当数联盟排名第一。 不过,也正是因为松散,联盟的公民享有近乎无拘无束的高度自由,民风宽和包容,对各种奇思妙想乃至诡思异想见怪不怪。结果联盟人在创新上成绩斐然——无论是科技创新,还是艺术创新。后者则提带了联盟的时装界。 “是啊!你也喜欢?” 王颖摇头:“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没买过。” “没买过?那你喜欢哪家的,萨其尼?” “也没。没钱。” 胡怡挑起眉梢,小声不满:“还‘没钱’!这话骗骗别人还差不多。说,钱都到哪里去了?玩车?游艇?” 王颖从窗外街景上收回视线,看胡怡,目光平静深邃。 胡怡只觉自己好像被x光照了个正着!心虚之下,愈发睁大眼睛瞪王颖! 用力瞪! 用力用力瞪! 王颖转开了目光,接着看窗外街景去了,同时也让步了:“机甲控制系统。” 胡怡轻轻惊呼,低低吹了一声口哨! 比起时装、比起车、比起游艇,机甲这个近十年来才兴起的东西,乃是更烧钱的爱好! 并且——更酷! 哪怕仅仅其中的控制系统,也价格不菲!光是对一套系统稍作调试,就需要一个专业工作组——“一组”专业电脑,不是“一台”专业电脑! 一般笔记本,四五千块;寻常游戏发烧友的配置,一两万之间;专业工作电脑,下限两万左右,上限么…… 帝国最新公布的超级计算机,盘古一号! 当初的项目预算,六点五个亿! 所以,这女孩有钱!绝对有钱! 至此,胡怡如释重负,一时间甚至有了秘密特工接头成功一般的欣喜,几乎两眼泪汪汪。 唉,谁都不容易!胡怡六个闺蜜——闺蜜哎!不是同学!而且六个呢!按说不算少了吧? 可从小到大,陆续走人! 不是去了联邦、联盟,就是去了南方大陆! 走了…… 统统走了! 就那么“丢”一下飞走了!!! 王颖是胡怡在大学里第一个闺蜜。 ……好吧!现在还只是“有望成为闺蜜的校友”。 - - 因为怀抱这样的期待,一下车,胡怡就直拉着王颖去找陈睿。 “这是我哥,陈睿。哥,这是王颖。” 陈睿笑得温文尔雅:“你好。我也在这儿读书,开学大三。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这并不是什么有诚意的许诺,因为陈睿压根没有报上手机号。如果说车站的高友志是“五十步”,陈睿无疑是“一百步”。 王颖淡然回了一点头,没接陈睿的话,看向胡怡:“表哥?”姓氏不一样。 胡怡刚刚翻给陈睿一个大大的白眼,正想说句什么打岔,闻言应得格外卖力:“bingo!猜对了!” 王颖端详了一眼陈睿,又端详了一下胡怡:“陈胡科技有限公司?” 陈睿缓缓一颔首承认了,同时微微一笑,不仅矜持,而且保留了对王颖的审慎;胡怡却是大乐:“你知道这公司?” 王颖只是略一点头:“听说过。” 然而下一瞬,王颖对上了胡怡闪闪发亮的眸子。 半秒、一秒! 王颖神色泰然,或者说面无表情。胡怡灿烂的笑容开始发僵、走形。 一秒半、两秒! 陈睿站在一旁,瞧着这两个女孩子一个出笑脸一个出冷脸,真人pk无声对决,默不出声看热闹,肚子里直抽筋,简直笑翻了天。 两秒半…… 胡怡笑容挂不住了,悻悻然一嘟嘴。 王颖见胡怡如此,眨巴了一下眼,又开了口:“那家公司很有社会责任感。当年盈利模式一稳定,曾胡夫妇就开始做慈善了。而整个公司,二十多年来,无论是在财务报表上,还是在业务方向上,均不曾出现过严重的丑闻。这样的例子,在帝国,实不多见。” 这话是对胡怡说的,但陈睿也听得乐了——他毕竟才二十岁! 胡怡更是大为欢喜:“哎,你家是不是也做这一类的?” 王颖眼神一冷:“不是。” 胡怡猛地一怔!僵在那儿不动了,只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小半圈,向陈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陈睿同样意外,不过到底更老练些,当即找了个话题岔开了:“走吧走吧,看这太阳晒的,我们把手续办了,早点去宿舍吧?” 他们这圈子里,钱多权多自由多,事情也随之多了。有的人家家中不睦、夫妻离散,小孩不愿提起,实属寻常! - - 学校为方便学生,将一系列手续统统集中在了设在体育馆内的报到处。 报到处旁边,就有各院系的迎新点。 不过,胡怡暂时没在报道处遇上的几个新同学之中,发现第二个合适的“闺蜜候选人”,所以胡怡一味拉着王颖同行,紧紧看着,片刻也不放开。 而王颖对师兄师姐与新同学,也只是淡然有礼,并没有结识的热情。 加上此时接近正午,迎新的学生与生活助教忙了一整个早上了,不停带新生去宿舍,沿路介绍,人人都跑了两三趟,正是疲惫困倦、吃饭歇息的时候…… 结果就是,胡怡指着王颖跟数学系的人一说“我认识路,行李也有人拿,我带她去”,对方当即就答应了! 两份新生行李搁上陈睿的摩托车。 这摩托车是轻便型的,不是重机车;但若是推着走,依然会很累。 所以胡怡挥挥手,陈睿“嘟”一下先一步开去了宿舍。 余下两个女孩,沿着主干道,走在浓浓的绿荫下。 胡怡上个暑假里来过,参观校园,在陈睿的客房里住了几天,去自习教室看了几回杂志,甚至还冒充学生去英语强化夏令营蹭课玩……此时,胡怡当仁不让成了导游,一路给王颖介绍了沿途的建筑。 “我最喜欢第五教学楼了,外面的松树很漂亮,有味道!八教上面几层也很好,对着树顶,带个望远镜,可以一直看到棒球场那边。你呢,颖颖,你最喜欢哪个?” 王颖对自己的新称呼微微一怔,看看胡怡,最终没抗议什么:“树。” “什么?” “这些树。” 胡怡抬头瞧瞧身旁的树,沿着树干往上看去。 是杨树。 树干水桶粗,笔直向上,直到三楼以上,才开始分枝。树叶绿得深沉,迎着炎炎烈日,沙沙作响间,洒下了一路浓荫。 “杨树啊。” “嗯,白杨。” “那五教外面的松树是什么品种? “雪松。喜马拉雅雪松。” - - “这个是法国梧桐?” “嗯。” “那个呢?那个松树跟五教外面的不一样。” “西伯利亚松。” “那个呢?又不一样!” “叫华山松。就是白松。” “还是喜马拉雅雪松最漂亮!颜色好,形状也好。它是不是特别贵啊,否则怎么种得这么少!” “不算特别贵。雪松种子少,扦插也不容易活。” “噢。松子是不是它们结的?现在有松塔吗?我们去——找一个?” “那得找白松。现在……” “有没有啊?有的吧?” “有。” “耶!白松,白松,那里!走!” “……” “咦,那个又是什么?好漂亮的花!” “……” “说啊说啊!认识就说啊!” “胡枝子。” “跟我是本家啊。这个呢?叶子好可爱!” “马蹄金。” 胡怡突然发现,平时不起眼的花木,原来竟是那么美妙! - - 胡怡玩着新鲜到手的松塔,挨个问着路边的花木。 王颖有问必答,只是答案短得不能再短。 两个女孩就这么走到了宿舍区。 陈睿与胡怡先送王颖到了十六号楼235室,而后两兄妹去胡怡的宿舍,十四号楼。 这时候,陈睿才与胡怡说了自己对王颖家庭情况的推测,又叮嘱胡怡不要打探王颖。 “我懂的啦,哥!” “那你还问。” “就问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逛街嘛!她已经答应了,我又没再问别的了!” “真的?那你们来的一路上在聊什么,我看她脸都绿了。” “哈?怎么可能!我就是问问她路边的花花草草叫什么啊。” “你就折腾吧。” “嗳,我突然发现,认识那么多植物——也很酷哎!” “……” “真的啦!哥,我郑重建议你学一学,然后泡妞用。这招帅!” 陈睿哭笑不得:“是是是,有道理!你最有道理!” 04、大时代 王颖谢过兄妹两个,拎着被褥进了自己的房间。 作为帝国高等院校中的“翠柏”,朱京大学的本科生宿舍,已经在五年前,率先摆月兑了四人一间乃至八人一间的拥挤,改做一人一个小卧室、四人共享一个客厅与卫浴间。 朱京大学拥有帝国最好的建筑系,宿舍楼没有愧对这一点,布局合理、设计巧妙,通过凹凸交替,令每一个卧室与客厅都享受到了对外的窗户。 但是,隔音良好的新材料价格较贵,宿舍里还不曾用上。 所以,王颖站在自己的卧室里,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左右隔壁的声响。 “静静,慢点上去,等我来扶凳子,小心跌一跤!” “噢,好。” “这是安全问题,一定要注意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了事再后悔,可就晚了。你一个人来这边读书,爸妈都不在身边,老这么粗枝大叶的,我们怎么放心?” “知道了啦,我记住了。哎,爸爸,你总算来了!” …… “哎呀,妈,都已经擦了两遍了,你坐下歇一会儿不行吗?”。 “这朱京的空气比我们那里差多了,喏,全是灰!黑鸦鸦的!不擦怎么行。” 王颖静静站了一小会儿,默默过去打开了窗,转身走向桌子。 桌子上随意拍着一张巴掌大的浅绿色“可再贴”。此刻,窗外的风轻轻吹了进来,便笺纸下端随之轻轻扬起。 是搬离这个房间的学姐留下的。 没有署名,只是说留下了一些东西给新主人,包括拖把、扫帚、簸箕、晾衣叉,以及十几个同一款的塑料衣架;而后祝福了这个房间的新主人。 王颖看了看,发现东西都还挺好,唯独扫帚的塑料毛有些卷了。可若是光看把手,却跟超市里卖的新货没什么两样。 想来不是买来的日子短,而是之前住这里的女孩子用得仔细。 而后不知为什么,王颖又去看那便笺。 风又吹了进来。 便笺下端又扬了起来。 王颖望了片刻,唇角随之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很浅很浅。 - - 扫地、抹窗、擦桌子。 倒水、倒垃圾。 摆书、铺床。 做这些的时候,王颖进进出出,认识了同宿舍的三个女孩。 高静,a卧。 钱楠,c卧。 黄思慎,d卧。 而后王颖离开了宿舍,下了楼去食堂吃饭。 但是马上,王颖发现这是个愚蠢的选择! 阳光耀眼,耀眼得刺目…… 新生与家长更耀眼、也更刺目! 他们多得简直无穷无尽,四下望去,到处可见,走廊、楼梯、书报亭,直到食堂的洗手台,更不用提大厅里! 他们的喜悦与新奇是那么明显,哪怕嗔怒、抱怨都透着一股高兴。这份快活洋溢在每一个角落,占据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让王颖透不过气来。 王颖买了一份现成的蛋炒饭,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食堂,又匆匆走出宿舍区。 直到走到主干道的杨树下,王颖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偏偏又有新生迎面而来——两个迎新的学长,一男三女四个新生,三个家长,几乎挤满了半条主干道。 王颖没有停步,只是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错身而过时,又一眼。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个往南,一群往北。 其中一个学长不知说了什么,换来新生们一阵清脆的轻笑与叽叽喳喳的讶然,还有追问。 王颖加快脚步往前走,仰起脸望向前方的白杨树树冠,面无表情,无悲也无喜,只是用力眨了一眨眼。 一只长尾雀停在高高的树枝上,刚刚慵然唱出婉转三声,蓦然一顿,好奇地一歪小脑袋,打量树下走过的少女。 密密丛丛的树叶间漏下点点阳光,到处抛洒。不知为何,落在王颖的眸子里的那几星,格外晶莹闪亮。 - - 朱京大学校内有一片家属区,实际建筑年龄在十到四十年之间不等,但只看外貌风格、布局造型,却活生生是上个世纪乃至上上个世纪的古建筑,没有高层或者说塔楼,只有板楼,以及独栋小别墅。 这是现用校区复建时的缘故。当时,朱京大学得以重回西城区,全赖各方校友倾力支持。而捐款捐地的几个主力校友,唯一的要求,乃是保留与重现他们读书时,“一河三湖”的景致,包括其中的建筑。 全部复建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三四成的校区已经开发成熟,拿回来的价格太过高昂,无法负担。 所以现在的朱京校区,一半现代,一半古典。古典里藏着现代的体贴,现代延续了古典的韵味。 现代的以校行政楼为代表,包括绝大多数院系所;古典的除了“一河三湖”,还有美术学院、外语学院、数学学院等“只需纸笔”就可以进行教学研究工作的院系所,以及家属区。 这倒不是因为朱京大学特别优待教工。这是因为,现代教学的需求,与古典园林的养护之间,有不可调和的冲突。反倒是日常居住,大部分可以融洽协调;而余下的小部分么……无疑是地下车库! 植物在地下的根系不会矮于其在地面的枝干,尤其在这气候干冷的北方;倘若建了地下车库,树木就长不大了,园林也就无可谓“林”了。 至于教学需求与园林养护的冲突,并非任何一方的责任,只是时代不同、技术不同,所以不相容纳而已。 譬如,理学部物理学院的地球物理学专业,有地动监测实验室,是深深建在地下的;并且周边一定距离内,逐次有防震要求——这里的“防震”不是“预防地震”,而是“防止震动”。因为仪器敏感又不具有甄别能力,倘若头顶上开过一列火车,它会当成特大地震提交警报。 又譬如,化工学院每天要处理大量重毒实验“三废”,废气、废液、废渣,操作程序虽然严格,却难保百密没有一疏,也不适合摆到水波湛湛的河边。 只是,随着新世纪的到来,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只需纸笔”的院系也开始有更多设备需求。 像数学科学学院下的三个系,就与计算机学院联手筹建了超级大型计算机“星河”四号,大部分时间与功能用以项目计算,小部分则用以向公众开放计算服务——当然,收费。 又像美术学院与电子工程学院合作的视听实验室,后来经生物学院、医学院等院系的加入,扩建成了生物电子实验楼。 实验室首位志愿者是一个失去双臂的残疾人,他在实验室用可以看到“骨骼”、“肌肉”与“神经”的新手臂,在键盘上缓慢但准确地打出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并抓起了一个苹果,而后是李子、樱桃。 第一次实验后,这个实验室所产的“手”,几乎是一眨眼就达到了“捏起瓜子”的水平;而同样是这个实验室所产的“脚”,则从“散步”,小跑着进步到了“小跑”。 正是在此基础上,十年前,机甲学作为一门具有战略意义的超大型综合学科,开始逐步成形、兴起。 而与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不同的是,现代的信息全球化,令这一次崭新的科技革命,在世界各地同时萌芽。 无论哪个政体,均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不同的是,小型政体无力投入研究也没必要投入;但作为这个行星上唯三的庞然大物,帝国、联邦与联盟,为了各自的发展空间,不得不进行激烈角逐,别无它路可选。 然而核保护伞的存在,又令最直接的掠夺方式,战争,成了众所周知的禁区。 所以,这三方只能一边加快探索与开发外太空的步伐,一边在机甲学上争先恐后,一边还要与南方大陆等其它政体眉来眼去试探个不停,连带在桌面底下彼此过阴招、下黑手。 就这样,在全球空前一致的压力氛围下,在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物质支持下,智慧的火花激烈迸发,推动太空大开发、推动机甲学,也推动整个人类的命运,滚向了谁也无法卜知的未来。 唯一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个大时代。 09、合力 四点三十八分。 胡怡找到了王颖的摩托车,掀掉防尘罩,开锁发动。 四点三十九分。 赵晰给王颖短信了物资情况,以及钱晶晶、严嘉、薛达胜、田帅四人的号码——人手是王颖要求的,人选乃赵晰决定的,全是赵晰认为比较热心的同学。 专用账户没有;布幅赵晰这边有一条大红的;募捐箱在院学会生活动室或许可以找到。 此时,王颖已经与打印店老板互加qq、传送了打印条目过去。 四点四十分。 “老板,你知道哪里有条幅卖吗?就是打标语用的、长长的红布条。另外,宣传幅呢?不用大,半人高,塑料膜展开的,或者三夹板的。 “横幅你阿姨的书店里有好几条,但是是紫红色的?没关系。能借我们吗?太好了,谢谢老板!二手书店,在澡堂那边?理发店、电子用品店上面的二楼?找得到,我这里有校园地图。 “老板,能不能再麻烦你打个电话,跟书店老板说一声?我这边马上可以有人过去拿。好的。很快的,也就六七分钟的事,最多十分钟。” 同时,王颖点开bbs上的校园地图,结果发现政法学院距离宿舍区约有两公里远,当即给赵晰回短信否决了这一条。 四点四十一分。 赵晰打通了男生宿舍的电话,召集大家去女生宿舍搬桌椅——本科生宿舍七层,没有电梯,法5的男生被安排在五楼与六楼楼,要搬客厅的桌椅下去,远不如女生宿舍方便。 王颖则短信了钱严薛田四人,询问他们的位置、交通工具,以及随身是否带钱。 四点四十二分。 王颖开始在电脑上罗列超市购物清单。 钱晶晶回复了短信。在宿舍,楼下有自行车。 王颖拨通了钱晶晶的手机。 四点四十三分。 王颖请钱晶晶骑车赶往二手书店取横幅。考虑到新生不熟悉校园,王颖保持通话、以方便为钱晶晶指路。 同时,王颖继续罗列清单。 四点四十五分,田帅第二个回复。 在宿舍南边的足球场看人踢球;身上有钱,但只有一百多块;有个scott——强调scott没有后座、带不了人。 王颖对着“scott”无语了一瞬,回短信请田帅去学生服务中心的邮局,买两个邮政打包箱,并且让工作人员用胶带从底下到上面、整个儿封闭好,最后在上方开一个口子;此外,有发票的话,记得要一张;之后,联络赵晰。 田帅瞅着最后一句直撇嘴:“不就几块钱么,当我捐了。” 四点四十六分。 王颖检查了一遍清单,用手机拍照;想了想,还是编织了一下短信。 赵晰带着一卷布幅,离开宿舍。 四点四十七分。 胡怡给王颖发来第二条短信。 王颖当即回了清单照片的彩信,并且发送了文字短信,而后是第三条消息——“记得要小票。我这边手机占线,有事回短信。买完东西跟赵晰师姐联络,她那边也该好了。” 四点四十八分。 严嘉回了短信。 王颖没理。 胡怡拎着一袋子标语走出打印店,去超市。 田帅走进服务中心,看到了前方胡怡所拎的塑料袋里的大字,当即赶了上去:“哎,法5的?募捐?” “啊。你也是?” “是啊。胡怡叫我去邮局,居然拿邮包纸箱做募捐箱。你呢,打印店?” 胡怡脸色古怪了起来:“还有超市。”略一想,把袋子交给了田帅,“我去超市慢,你买两个纸箱快,这个你先带过去。” - - 四点四十九分。 钱晶晶到达二手书店楼下,与王颖结束通话。 四点五十一分。 薛达胜回了短信。 王颖没理。 四点五十六分。 田帅捎着箱子与白底黑字,到了宿舍区内西侧的第七食堂正门口,与赵晰等人会师。 大家开始布置桌椅、分派工作。 此时学生与家长已经开始进出食堂,不时有人缓步瞩目。 四点五十七分。 钱晶晶带着条幅抵达第七食堂正门口。 赵晰、新生们与几个家长自己带下来一些固体胶、双面胶与透明胶,此时便开始粘贴条幅。 由于时间仓促,大家商量了几句,省略了剪字这一步骤。 四点五十九分。 胡怡骑着摩托车赶到第七食堂门口。 胶水、透明胶、美工刀、活页笔记本、签字笔、塑料绳。 五点整。 两个募捐箱上贴好了名字。 赵晰当仁不让抢到了第一个,抿起唇小心往左边一个里塞入了一张一百的。 黄萱曼的父亲买了一箱矿泉水回来,分了一圈,塞给女儿一瓶,见状往右边一个塞了五张一百的,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戒烟一个月,戒烟一个月。” 大家都乐了。其他人随之捐款。胡怡也跟了一笔。 五点零四分。 第七食堂门口的条幅挂好了;田帅带着第二套条幅与一半文具去西侧的第九食堂,那儿薛达胜等人已经布置好了桌椅。 - - 五点零八分。 又有两个新生加入第七食堂门口的募捐行列。赵晰看看人手充沛,让新生们自己商定班次,轮流吃饭。 五点十二分。 田帅踩着桌凳挂完横幅,跳了下来,模出手机给明亮打了个电话。 五点二十三分。 明亮混在人流里,老大远看了看食堂门口的田帅,嘿嘿一乐,从宿舍走过,走侧门溜进了第九食堂。 五点二十六分。 陈睿与校学生会财务部长以及两个交好的干事来找胡怡。四人带着一大卷条幅彩旗、两个新旧成色不一的募捐箱、一袋子文具,还有各自的工作铭牌。 见到募捐工作已经开展得有条不紊,陈睿十分意外,毕竟胡怡的电话是四点半多打的;转而,陈睿大感欣慰,高兴之下,把新生们好好儿夸赞了一番,又宣布请客——当然,得等一切忙完之后。 几个机灵的新生将校学生会的铭牌看在眼里,跟胡怡旁敲侧击。也有几个凑去找赵晰打听。 五点四十八分。 明亮吃完饭,这才懒洋洋出现在第九食堂正门口,跟田帅嘻哈了一顿,捐了钱,替下了田帅的班。 - - 晚上七点五十。 清点工作在学生服务中心校学生会办公室内结束,这里有验钞机。 由于除了学生家长,还有一些老生目前在读暑期课程、集训,或者做项目等,结果款项远高于下限估计,总计达五万一千八百三十七块。 这里面,不包括八十五块假钞。 善款装入牛皮纸信封,封条。胡怡在封条上签名。田帅也跟着签了一个。黄萱曼跟着凑了回热闹。陈睿好笑,没阻止他们。 接着,陈睿写了代管收条,又代表校学生会签字。 赵晰代表张慧娜签字,并保管收条。 而后信封搁入手提保险箱。保险箱搁入固定式保险柜——新生们讶然发现,保险柜内已然躺了另一个手提保险箱! 手提保险箱的钥匙,交由陈睿收起;保险柜的钥匙,还给财务部长保管。 诸事了结,陈睿连声招呼大家去吃宵夜。 10、夜宵 月亮比半圆胖,比满圆瘦。 几个家长纷纷告辞,相约回宾馆酒店。 陈睿留了一回,见他们诚心让新生自己聚一聚,也就没多说。 有两个新生舍不得父母,决定跟着送一送,却反而被自己的父母赶了回来。 一行人走在路灯与月色之下,去吃夜宵。 新生们好几个在暑期里逛过bbs,于是有的想去学校北门外,试试在学生们之间小有名气的烧烤店;有的则想去食堂地下私人餐厅。 他们讨论不出来,就去问赵晰哪个好。 赵晰心情极好,连声道:“都好都好,两个我都喜欢,你们挑吧!” 陈睿无奈了。 你丫的当的什么生活助教!都不考虑考虑实际问题,还真跟新生彻底打成一片了! 陈睿笑眯眯又听了一会儿,眼看一伙人没拿定出一个主意,当即道:“今天大家刚来报到,又忙了一晚上,都累了,要不,选个路近一点的吧?” 也是! 于是这帮人又回到第七食堂。 胡怡没参与讨论,一路忙着拨打王颖的手机。 - - 王颖陷在客厅沙发里,浏览着崭新的数学教材。 这些以前从不曾学习过的东西,现在一点不用看,已然了若指掌。 然而这其中的代价…… ——谁会想要、谁会愿意?! 更讽刺的是,这些知识…… 之前成了复仇的武器! 现在又成了发泄余怒的凭仗! 王颖怔怔出神了,视线越过书本上端,投向了阳台外的夜色。 灯火之外,夜色黑漆漆,无边无际。王颖的眸子也黑漆漆,深邃无底。只是不知何时,眼眶中渐渐开始泛起水光模糊。 手机响。 王颖蓦然惊醒,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狠狠砸去了墙角! 而后王颖探身拿起手机来一看,不由微微无奈,不过眉眼间也柔和了几分,当即接了起来。 那一头,胡怡十分兴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一两成是由于善款多于王颖的估算,八九成则是由于成功完成了第一次募捐。 这份高兴与满足传达到这一头,王颖也随之有了微微的笑意。 如果说之前只是出于妥协,那么现在,王颖对傍晚那三四十分钟的贡献,开始觉得有点儿值得了。 胡怡很快分享完毕,接着力邀王颖一起去夜宵。 王颖一句话浇灭了胡怡的蛮缠,顺带还赚了一把歉疚过来:“我在家里,走过去要半个小时吧——摩托车还在你那儿。” 胡怡“哦”了一声,悻悻然道别,挂了手机。 与此同时,大家已经进了食堂、下了楼梯,在地下一层的朱桦餐厅,占了唯一的一张椭圆大桌,还添了几个座。 薛达胜夸胡怡:“这次多亏了你,胡怡。” 胡怡听了不由小得意了一把:“哪里哪里。”但随即,胡怡一抬头看到了薛达胜的面色,却是高兴不起来了,语气一硬:“哪里有!” 陈睿坐在了胡怡旁边。 “别谦虚了!”薛达胜挨着陈睿右手边坐了下来,“哎,我看啊,明天班会,你竞选班长吧?” 言不由衷。 陈睿听出来了,淡然不语;胡怡也听出来了,由于还没决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钱晶晶困惑,看了胡怡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婉谢了黄萱曼的邀请、选了远离胡怡的位置落座。 赵晰探手拿过了菜单,故意调侃:“陈大会长,你请客哦?那我们点啦?” 陈睿半起了身,双手捧了赵晰的饮料、往赵晰面前送了送,笑眯眯狗腿道:“学姐请。” 赵晰当即接了:“别这么客气别这么客气,折寿了折寿了。” 新生们没全看出来之前那一节;就算看出来的,到此时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陈睿便问了赵晰要什么,而后又给大家点了一串东西,又让新生们自己添自己喜欢的。 这里毕竟是校园内的餐厅,跟食堂比是昂贵,跟外面比却低廉。一共十八个人,连饮料带吃的,四百块能全给填到十分饱了。陈睿也算是胡怡的家长,所以请这么一顿,师出有名,不怕招话。 但新生们已经不好意思了:“吃不完的吧?” 好些人附和:“就是啊。”“太多了。” 胡怡咕哝:“跟他客气什么!”可也不会标榜说自己表哥多有钱。 陈睿一点不急,扫了一眼男生,引手一请田帅:“连翅我来四个小意思,你能干掉几个?” 田帅看了一眼陈睿的体恤,当即心中有数,得意洋洋毫不客气道:“一打那是起码的!” 新生们讶然看田帅,而后哄然笑了。 这么一笑,之前的拘束也没了。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选着东西。还有两个新生傍晚五六点在别处,赶来参与募捐较晚、没顾得上去饭,胡乱啃了点面包之类,这会儿就要了鸡腿饭与鳗鱼饭。 大家边聊边等东西上来,互相认人认名字、输入彼此的手机号码。 严嘉想起来了,嗔怪胡怡道:“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啊?我在自行车旁边等你派任务等了好一会儿呢。” 胡怡忙道:“我不知道。短信是我朋友负责的,电话也是她打的,我叫她来帮忙,她懒得过来,说给我们做什么‘联络中心’,直接把我变成了跑腿的!连摩托车都是她的呢。只不过她用了我的名字。她那里有个什么虚拟号,可以一边电脑上发短信一边手机打电话,大概太忙了,左右开弓地,没注意到吧?” 严嘉释然:“虚拟号?那是什么东西?” 胡怡摇头:“我不知道。回头我去问她。” 钱晶晶也释然了,悄悄舒了一口气。 至于薛达胜,他只是回了短信、又没盼过任务,而且这会儿心烦意乱,哪里顾得上这一节,倒是暗暗埋怨胡怡那个朋友——外系的事,掺合个屁! 李斌与史泽龙口渴,盼饮料,结果发现吧台那边服务员把他们这一桌的东西装了整整四大盘!两人等不及了,去帮着端了两大盘子回来,这会儿听了个尾巴。李斌好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明亮也好奇:“哟,天生rl啊!她叫什么?”明亮暑假里刚刚玩上网游《魔兽世界》,rl是指raid-leader,玩家团队推boss、攻城大战时的指挥官。 胡怡正忙着与新同学解释,没听清楚明亮的话,更顾不上回答,只是仓促分给了明亮疑惑的一眼。 明亮抿了下唇角,不问了,喝了一大口雪碧。 田帅看了一眼明亮,谑然笑了起来,眼看胡怡说得差不多了,伸长手点点胡怡面前的桌子:“哎,被你抓差的那女生,叫什么来着?也是我们系的吗?”。 胡怡解释完最后两句,回头对田帅道:“王颖,数学系的。” 陈睿正有一点不高兴王颖抢了胡怡的风头,听着恶意调侃了田帅一句:“怎么,看上人家了?” 田帅当即想起了短信里嘱咐要发票的那一节,立马不屑:“怎么可能,那就一鸡婆!” 胡怡刚问了钱晶晶薛达胜的名字——之前分别在两个食堂门口,这会儿才认识——听得这话,顿时恼了,一记眼刀飞向田帅:“你说谁呢?!” 田帅意外,看看这么一大帮人,暗叫不妙,赶紧赖皮:“我说了谁了?” 胡怡没动真火,只是不忿罢了,所以声音不大、调门不高,只是连珠炮飞快:“还鸡婆,谁鸡婆了?!你才鸡婆!” “……好男不跟女斗!” “东洋人输了二战也说他们爱和平!爱死了和平!爱得吐血!” 哄笑。 田帅也无奈笑了,还挣扎:“谁说的?!” “《大和新宪》里写的!” 陈睿看着胡怡跟新同学斗嘴,止不住地乐,只觉自己这表妹精神抖擞,嗔怒之间,竟然更好看了!英气勃勃,帅呆了!一时间很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一点儿也不急着解围。 七嘴八舌的热闹间,陈睿没留意田帅,也就没发现,自己右侧隔了四个位置是明亮,而明亮也望着胡怡。 望着胡怡此时此刻格外熠熠生辉的眸子。 - - 夜宵散场后,胡怡与舍友说了一声“我得去还摩托车,今天先在我哥哥家里住了”,和陈睿两个摩托车“嘟”开回家。 胡怡去家属六号楼下原先的位置停了摩托车,快步走向亮着车灯给她照明的陈睿。 “哥,我在想,要不要去竞选班长。” “怎么,突然野心勃发了?” “之前没考虑,现在觉得吧,好像也不错——就像这次。” “不用急。大学里班长一年一轮,有四次机会。不过,一个人只能当选一次。” “为什么啊?” “一个是大学里跟中学不一样,学生自治度高,活动比较多,班长为同学服务,全压在一个人肩上,影响学习;另一方面嘛,就是毕业了,找工作了,简历上若能写一条‘大学期间曾任班长’,好看!所以大家分分。” “这样!那哪一年的班长当着最好呢?最有滋味!” “你要想热闹、要想搞活动,还是大一。新生感情好,热情足。大二大三,选课已经开始不一样了;到了大四,宿舍不在一起的,一个学期也未必碰见一次。” “好!我明天去竞选!就这样定了!” 11、得瑟 这天晚上,与之前的日子里一样,王颖睡得并不好。 早上五点不到,王颖彻底醒了、再无睡意,合着眼在床上躺到五点四十,起床收拾了床单、枕套与棉毯,捎去往纳物框里一丢,洗漱喝水。 刷牙的时候,王颖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的女孩,不由关了“嗡嗡”低响的电动牙刷。 一室寂静。 两个女孩对视良久,同时缓缓抬手、同时按在了镜面上,按在了一起,挡住了彼此的目光。 眼神。 这眼神实在不像一个学生。 六点整,王颖出门,沿着绿荫在校园内绕,跑了一个十公里,而后到音乐厅南边,在僻静的树林里、在柔软的草坪上开筋抖骨,练习格斗与摔功;接着回家拉上客厅所有窗帘,温习反关节术。 帝国长拳、东洋柔道等各种格斗套路,在冷兵器时代诞生时,的确是战场上杀人用的;但到了眼下这个坦克装甲车满地跑、导弹隔海漫天飞的时代,它们在民间传授时,已经被补充了许多健身性、观赏性的动作。 与它们不同,反关节术是犀利、简洁的制敌手段。全球而言,在民间,只有极少数人掌握;在军队里,则是特种兵与“编外军人”的必修课。 所以王颖认为,作为一个朱京大学新生,练习这个并不适合让路人看到。 而后王颖洗澡,将换下的衣服与床单等物一同丢给洗衣机,出门骑着摩托车赶到二手书店。 二手书店这边,除了一幢二层的小小商业楼,还有一幢四层的食堂,原先是第四食堂,也称西园食堂,现在改名“溢香西园”。 毫无疑问文绉绉的书面语很难口头流行。而因为两者之间留出了大片空地供学生们停放自行车,这里被学生们叫做“饮食广场”。 溢香西园除了食堂,也有像第七食堂地下一层那样,由个人承包的餐厅,只不过在一楼,窗外花木繁茂、绿树成荫,也算小有景致。 这个餐厅名为“会英馆”。 学生们不知把这名字嘲笑了多少次,但对其提供的油条与豆浆赞不绝口。会英馆的厨房是全开放式的。炸油条的过程欢迎观看;而豆浆不掺粉,别处极难买到,要家庭制作才有。与食堂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杯装豆浆一比,味道实在不一般。 当然,价格也不一般。 好在,是对学生而言的“不一般”。所以这餐厅很受校内教工与校外来客的欢迎。 王颖吃了豆浆泡油条,进眼镜店挑了一幅暗红的钛合金弹性全框眼镜、选了浅茶色的变色平光镜片。 结果,配完眼镜,王颖发现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到集合时间——数学系新生在宿舍区汇合、跟随生活助教去参观数学科学院的集合时间。 王颖不愿意提早去宿舍区。 家长们走了不少,可也还有不少来一趟朱京不容易,又或者不放心自家儿女,尚且留着。 而新生报到期间,学校周围宾馆爆满,学校照例特事特办,不仅开放了体育馆体操房、美术馆闲置的展厅,安排家长们留宿,还允许家长在新生的宿舍里暂住——截至军训开始为止。 所以新生妈妈在女儿宿舍住了一晚的也不是没有。甚至有同班新生“交换父母”的——女生的爸爸去男生宿舍休息,男生的妈妈去女生的宿舍休息。 于是王颖在饮食广场逛荡,去二手书店看了看。 此时胡怡刚刚起来。打着哈欠走到客厅,一看挂钟时间,不由尖叫一声!当即敲次卧的门喊陈睿,却发现陈睿已经出门了! 胡怡马上打陈睿手机,得到的回应却十分调侃——“我忙呢,没空给你当保姆,上大学了,一切自理”。 胡怡大为恼火:“谁稀罕你了!上个月我自己去蒙古转了一圈,你还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呢!可我还没买摩托车啊!代步工具!” 陈睿语塞,还理亏——这事他给忘了! “要不,你问问王颖?她可能还没出门吧?“ 胡怡重重一“哼”掐了手机,赶紧拨了王颖的。 “喂,颖颖,你出门了吗?”。 - - “嗯,我在饮食广场。怎么了?” “陈睿那家伙已经过去了——我没车子!昨天下午太热,晚上又去募捐了……” 胡怡说到这里缓了缓,正琢磨着怎么提,那边王颖已经开了口:“我回家拿个东西,正好捎你。” 胡怡哪里还不明白,感动得几乎要泪流满面:“你太好了颖颖!我爱你!” 王颖眼皮狠狠一跳!赶紧一伸手、让手机远离耳朵! 胡怡还在大发感慨。王颖小心拿近一点,听听差不多了,逮了个机会插了一句:“我大约十分钟后到,你早饭吃了吗?家里有吗?”。 胡怡蓦然惊醒:“没吃,还好家里有!”又腻乎了两句,匆匆挂了手机。 王颖微微呼了一口气,摇摇头,出了二手书店,下楼去取摩托车。 胡怡飞快刷牙洗脸收拾整齐,一溜小跑去开了冰箱,拿了切片面包、又抓了盒牛女乃,三口两口吃完,重新漱口;而后瞧瞧时间,发现还有好几分钟富裕,就从背包里翻出班长竞选演讲稿看了一遍,对着大镜台温习了一回。 这篇竞选稿并不长,才一分钟不到而已。它在昨晚写成,已经被反复彩排了四遍,并且有陈睿当观众兼评委。 - - 早上八点十八分。 胡怡在家属区六号楼东边与王颖碰头,坏坏笑了:“颖颖,你到底拉了什么东西在家,啊?” 王颖递给胡怡一个摩托车头盔:“这个。”而后戴上了自己的。 好冷的幽默! 胡怡无语看王颖,慢吞吞接过头盔,恨恨往自己头上一罩! 早上八点二十四分。 学生宿舍区14号楼南侧西头,法学系的四个班集合了一大半。 他们将会骑自行车过去。自行车是大学校园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新生大多数已经买好了,尚不曾购置的几个可以蹭同学的车后座。人少座多,绰绰有余。 李斌也有一个公路赛车,美丽达勇士系列的。此刻,李斌正在打量田帅的座驾。 而王颖捎着胡怡到了,稳稳停了车。 李斌问田帅:“这车到底有什么好?” 田帅一乐:“骑着就知道了。”说归说,一点儿也没有让座给李斌试一试的意思。 王颖把这一幕瞧了个正着。 胡怡摘了头盔还给王颖,结果发现王颖正看田帅。 田帅昨晚夜宵时说王颖“鸡婆”那一节,胡怡这会儿可还没忘呢! 所以胡怡蹙眉瞥了田帅一眼,无奈了,还不甘,勉勉强强问王颖:“你瞧着他不错?” 不是吧?! 不要啊!!! 看上谁不成啊?! 王颖轻轻一摇头:“我过去了。” “噢。”胡怡目送王颖掉转车头离开,眉毛一扬,琢磨了起来。 直到钱晶晶招呼胡怡,胡怡才回神走向了新同学们。 12、黑侠 九点出头。 胡怡他们参观院系,见了班主任老师与系主任,而后各自召开第一次班会。 王聪他们也参观院系,见了班主任老师与系主任,而后各自召开第一次班会。 班会由生活助教主持。 赵晰先让新生们自我介绍,而后为班委选举打气了几句,并且申明:“按照一向的惯例,这次竞选的是代理班委。因为大家还不熟悉。到军训结束,会有一次全班确认投票,如果做得不好,要下来让位的。有风险,明白了吗?”。 有好几个学生失笑。田帅夸张捂额:“还代理!那为什么不干脆等军训结束?” “因为军训期间班干部就有事情要做;等结束了才选,事情就没人做了。可是现在选呢,大家都不熟悉,说不定投了票又后悔。所以有这么一个弹劾程序。我们当年也是一样的。 “再重申一次,大学里班委是为同学服务的,当然也锻炼自己。不过,跟我这样的生活助教不一样哦——我们属于勤工俭学岗,每个月有钱领的。 “好了,有谁愿意吃这个苦?上来吧。” 胡怡果断起身,走上了教室前方的授课台,转身看看新同学们,还没开口,先笑了。 - - 与此同时,数学科学院数学系95届03班的新生们正在自我介绍。 王颖静静坐在第四排过道旁的位置上。等到前面的同学说完了,王颖起立,交代了短短一句:“我叫王颖,籍贯南东行省明州市。”就坐下了。 他们的生活助教,叫尚青云,是个研一的男生。 尚青云听了这自我介绍,有些疑惑又不确定,便翻开新生名单看了看——果然!王颖,南方大陆。 这个学生得重点关注。外籍学生跨国求学,生活上肯定有不习惯的地方,人际交往也不如本国学生自如。 所以等到自我介绍、竞选投票、宣布结果完毕,大家散会的时候,尚青云就赶上了王颖:“怎么只说籍贯?” 王颖暗嫌尚青云多事,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没有答话。 尚青云觉着棘手了,笑笑换了一个话题:“南方大陆风景漂亮吧?我交换生那会儿差点就过去了,不过后来去了联盟。” 王颖重新往前走,一边与尚青云同行一边回答:“当然。城市整洁美观,人们生活富足。” “比这边好?” “总体而言,是的。”个别而言,哪里都有区别、都有阶层。 “那你怎么来了这边?” 王颖又一次止步,转头看向尚青云:“个人选择。” 镜片挡住了冷冽的眼神,但是挡不住绷紧的下巴线条。 所以尚青云头大了,忙忙扯了个话题:“呃,国籍的事,我会保密。” 保密? 保得住么! 王颖点了一下头,淡淡丢下两个字:“谢谢。”开锁上车。 尚青云未免不悦,只是他问话不妥在先,加上负有助教的责任,还是指了指王颖的摩托车,道:“对了,你十七岁吧?我记得南方大陆好像十六岁就可以考驾照?我们这边是十八周岁。转驾照什么的,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跟我联络,院里能开证明。” 王颖收了车锁,转头跟尚青云解释:“我的监护人给我在这边找了个律师,他已经办好了。”语气温和了不少。 尚青云目送王颖开车走人,后知后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因为晒得厉害、还是因为交谈气氛紧张得厉害…… 尚青云摇摇头用家乡方言嘟哝了一声,而后模了手机看看时间并回复了四条短信,接着拿了自行车去食堂了。 - - 8月10号周四这一天的余下时光,王颖独自在家,午睡,看书、看新闻,玩游戏、玩自己——在铺着褥子的地板上倒立、徒手走路,滚过来、滚过去。 午饭是家属区超市门口的食品屋里买的凉皮,晚饭乃微波炉转的玉米。 就是不去宿舍区! 而胡怡很快与新同学熟悉了起来,并且组织人手,安排募捐的后续事宜:购买条幅与竹竿,准备宣传资料,等等等等。 此外,胡怡他们还敲定了周六去医院探望正在做疗程的张慧娜。 不知不觉天黑了,不知不觉天亮了,不知不觉,又一个下午来临了。 8月11号,星期五。 早上,王颖去学校机房,敲定了下一个祭刀的贪官;午睡起身后,王颖在家玩了小半个下午,估模着家长们也该走完了,便到饮食广场吃了晚饭,而后去了宿舍——先到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塞满了整个背包,而后去16号楼。 果然,只剩极个别的新生家长还在。 而235室的家长们,都已经走了。 高静、钱楠,与234室的蒋燕燕、余敏在客厅里,在明亮的日光灯下,围着两台宽屏笔记本电脑,一边吃零食、喝东西,一边聊天。 王颖还没进宿舍,就从走廊上、从大开的门口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滋味复杂。既因为这些女孩子的天真散漫而莞尔,又倍感苍凉遥远。 “嗨!”黄思慎端着一盆子甩干的衣服绕过王颖,止步打量了一回,“王颖?是王颖吧?我们屋的对吧?你总算出现了!” 四个女孩闻声看向走廊里。 高静冲王颖一笑,煞有介事摇头晃脑:“不晚不晚,还是赶上了的。” 黄思慎进屋:“是啊,刚好一起看‘黑侠’!” 王颖跟女孩们笑了笑,跟在黄思慎后面走进了客厅。 余敏晃了晃手里的上好佳海苔味鱼果儿,自己抓了几个,也不管剩下还有大半,整包塞给王颖,一边往嘴里丢鱼果,一边调侃:“王颖,你知道你这种卡着点儿抢东西吃的行为在我们那儿叫什么吗——叫‘长腿鹭鸶’!” 王颖尝了个鱼果,搁下背包,往外掏零食:“我也凑个份子。什么‘黑侠’?” “有瓜子吗?有啊!”余敏接了瓜子立马撕袋,“太好了!刚刚吃完!” 蒋燕燕把一大瓶可口可乐与一大瓶雪碧递到王颖面前:“你有杯子吧?没有我那儿有一次性的。” 钱楠在她的笔记本上玩扫雷,刚才只是笑了笑,没嚷嚷,此时诧异抬头道:“就是揭发贪污的‘黑侠’啊!每周周五晚上朱京时间七点整,准时爆料,跟新闻联播抢收视率!很有名的,你不知道?!” 王颖刚刚把第二个鱼果送进嘴里,闻言慢了一拍才咬下去:“知道。为什么叫她黑侠?” 钱楠乐滋滋解释:“因为他署名‘darkness’啊——黑暗!本来叫他什么的都有,‘网络包拯’、‘杀手黑客’,现在他的粉丝团倡导,改叫黑侠了!” 高静认真道:“我倒是觉得,这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更有可能是一个团体。” “我也这么认为。”余敏磕着瓜子,“不过那个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粉丝!” 17、触动 不知是因为李斌开了口,还是因为无法反驳王颖,田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颖也就没再说什么。 之后高静、胡怡她们陆续出来,两拨人各自吃饭去了。 当晚,王颖在宿舍走廊里看到一个阿姨。衣着朴素整洁,没有化妆,面相瞧着倒也年轻,不怎么显老。 这个阿姨王颖面熟,是她们隔壁233房间的。或许不放心女儿,或许还有别的缘故,多留了几天。 只是,此刻,这个阿姨端着一盆抹布肥皂等东西,站在233门外。 王颖见状就明白了七八分,主动上前问了一句:“阿姨,怎么了?” “我女儿吃饭去了。”阿姨尴尬,轻声细语地解释,“叫她给我留个门……她给忘了。” 不留门把钥匙拿到公用盥洗室,又能费多少力气?!不过得费个心记得,仅此而已。 王颖对那女孩心下不愈,不过并没说什么,只是道:“阿姨你从我们宿舍走吧,翻个阳台很容易的。” 宿舍的阳台只与客厅有一道门通行——如果每个房间都有门通往阳台,那就要开四扇门,不利于利用有限的空间——此外,隔壁宿舍的阳台两个两个连在一块儿,中间没有彻底隔开,只有一道半人高的矮墙。 如果放在商品房,这是给小偷提供捷径;但学生宿舍情况单纯,一旦发生偷盗事件,足以登上年度新闻前十头条,所以这么设计并没有什么妨碍,而且还方便那些出门忘了钥匙的家伙。 当然,也方便被女儿关在了门外的妈妈…… 王颖端了凳子领了阿姨去阳台。 “正好,那边门开着。”客厅到阳台的门可以从客厅里锁死。 “是啊,太好了!” 阿姨很不好意思,当即盆子一放,蹲身打开了两个凉鞋的搭扣,穿着丝袜就往凳子上踩。 王颖无语,连忙拉住这阿姨:“凳子擦一擦就好了,不碍事的。不穿鞋子,那边怎么落地?” 阿姨更不好意思了;因为王颖坚持,她没再推辞,踩着凳子翻过半墙,连谢了好几声。 王颖微笑道了“不用”,拎起凳子回房间擦了,发了片刻呆,叹了口气。 除却那极少数例外不提,天下父母对子女的爱,总是深厚长久;而子女对父母的,怎么比都是逊色。 - - 这一晚王颖九点钟早早上床。 总体而言,睡眠还是不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与昨晚一样,半夜之后有一段睡得不错。 而后凌晨四点多,王颖醒了。 没有闹钟就在这个时间醒来,对十七八岁的大孩子而言,实在罕见;但对现在的王颖来说,一点儿也不算早。 所以王颖模过手机开机一看,十分满意;又躺了会儿,起身去洗漱、晨练;接着回家洗澡,把换下的衣服交给洗衣机。 朱京空气干燥又多尘灰,餐客厅外的阳台乃是露天的,一个月不回来,衣服不能晾在这儿;同样地,因为朱京干燥,装修时的家具清单里没有烘干机。 因此,王颖抗了衣架、去了书房,拉开落地窗帘,将衣服晾在了飘窗后。 而后王颖盯着最大的白色“锅底”皱眉片刻,揉开眉头,命令自己转开目光、望向了郁郁葱葱的树海。 如果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希望她过得好一些、更好一些、再好一些,对吧? 王颖对此确信无疑。 所以,庞老师说得没错——应该去发掘乐趣。 发掘与寻找生活的乐趣。 只是…… 现在的她,有那个意识,却没有那个兴致、那个精神。 大仇已报,斩草除根也已经到了尾声。然而,随之而来的快意,只不过那么一瞬间;紧追而至的,却是巨大的空虚与失落。 王颖疲然转身,走到办公桌后往椅子里一倒,呆坐了良久,突然朝桌子上一趴。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骤然间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是出事之后,第一次哭泣。 没有抽泣更没有嚎啕,静悄悄地,几乎悄无声息,只是呼吸哽咽。 之前再难过再激愤,哪怕泪盈于睫,王颖都会把它逼回去! - - 王颖出门回宿舍前,在书房取纸写了个便笺,封了信;而后从客厅的小酒柜里挑了一个花雕。 给庞老师的。 黄酒性温,大闸蟹性寒。 所以花雕配大闸蟹正好——但愿大闸蟹还没被尽数消灭……只可惜厨房没有螃蟹,否则一同送上。 一个小礼物。 致谢。 为了回报善意而来的礼物总是让给予了善意的人心情愉快,而诚挚的道谢也会让道谢的人心情好。 此乃对送者收者均有利的好事,被牺牲的乃是这一坛花雕。 从家属区到本科生宿舍,略拐几步就能经过咨询楼。这会儿老师远未上班,倒是值班室有人。 王颖留下信与沉甸甸的小酒坛,返身出门,迎着阳光走下台阶,不仅手指上轻松了一公斤,心下也跟着轻松了一公斤。 摩托车“嘟”一下,再次出发。 主干道两旁挺拔浓绿的白杨树,齐刷刷向后跑去,一路洒下明亮的光斑无数。 王颖突然掀掉头盔,享受早晨的清风。 - - 这天早上八点,王颖拎着一个旅行包,与高静她们一块儿下楼,与同班同学集合;之后,去宿舍区前马路边乘车。 车子已经等在了那儿。 不是大巴,是运兵大卡。军绿色的车体,军绿色的大篷。乘客倒也晒不着太阳——但也看不到风景。 这令学生们既新鲜又紧张。 高静一乐:“我们也当一回兵!” 黄思慎好奇,踮着脚跳着脚往卡车上瞧:“座位是两边两条长凳子!” 钱楠打了个嗝儿。她早餐吃得急了。 唯独王颖见了反射性就暗暗蹙眉,又马上垂眼掩去了神色。 高静刚好见到了,不解又关切:“颖颖,你怎么了?” 王颖随手一指树下的车前草:“你看,它开花了。” 此时尚青云找到了他们班的车,过来招呼学生们过去。 王颖跟着在同学之间,走到了运兵大卡后方。男生们一窝蜂就上去了;其中几个甚至轻松上去又下来,闹着玩。 班长刘克在车厢尾部蹲了下来,冲余下的女生伸手:“来。” 余敏已经当先爬上去了。身形虽然算不上潇洒,但却很利落,见状无语:“用得着吗?”。 高静与钱楠对看了一眼。 尚青云莞尔:“都是同学,拉一把有什么。”说归说,他自己却只看热闹不动手。 王颖见状就缓了缓,站在尚青云对面,跟着瞧。 他们数学系这一届的二班,一共二十九人。十个女生,234两个,235、236满额。高静、钱楠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黄思慎则很大方。蒋燕燕一笑点头致谢。 236室的王卉在王颖身侧,轻轻推了推王颖:“你不上去吗?”。 王颖就快走几步一撑车厢底板,利索上去了。 刘克伸着的手等了个空,讶然赞道:“真潇洒!” 王颖微微笑了笑作为回答,却没有几分喜悦。高静拍拍身边空儿冲王颖招手。 - - 一路上,学生们起先还有些新鲜劲,后来就几乎打瞌睡了。 可是王颖睡不着。军卡特有的绿色勾起了不那么美妙的回忆,所以王颖只是望着后方不断跑走的楼房、不断泄去的马路,出神发呆。 若是早些年,帝国的大学生新生入学军训,并没有这么郑重其事。 那时候大多数学校,都是请来教官,在自己学校里搞个两三周、半个月就行了。 但现在不同。 自从机甲学初具雏形之后,三大政体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具有针对性。这样到了292年,帝国就颁布了一个《关于加强军训》的通知。 这是明面上的。 至于私底下的措施…… 给她带来巨大痛苦、也带来复仇能力的那个基地,所启动的那么疯狂的“太公”计划,也许,正是其中之一。 太公,也即姜太公——这个传说故事中的人类,为助武王伐纣,不惜列榜封神! 可惜,姜太公只适合奴隶社会末期封建社会早期,不适合这个创新乃第一生产力的时代。 这个时代,已经不是皇帝与子民的时代。 这个时代,属于公民! - - 高静昏昏沉沉,脑袋一点点;点得厉害了,终于磕到了王颖肩头。 王颖索性搂了高静一把,让她倚着自己睡。 高静含糊了一声“颖颖你真好”,抱住王颖的胳膊,呷呷嘴没两个呼吸就真给睡着了。 留下王颖“唰”一下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把之前的严肃问题彻底忘了个精光! 18、军训 车出城区,又跑了一段,才到地方。 这里的建筑最多五六层高,没有摩天大楼,树木较多。四顾望去,三面是青山。 教官们跨立列队等在哨兵站岗的大门内。队伍前的上尉见到车队抵达,喊了“立正”,说了几句动员的话,下令解散。 教官们按照分配好的院系所班寻去,与随车而来的生活助教们碰头之后,握个手熟悉几句,一同领了各班学生去安顿。 一个班三十个人,正好一个排。营房已经腾了出来。 因为那营房平时没人用,难免积了灰。为了面子好看,这里的驻军在学生到来之前,已经帮着彻底大扫除了一回…… 所以学生们一到,直接分配床铺、领取军训物资。 物资包括迷彩服一套、夏季常服一套、迷彩t恤一件,胶底军鞋两双。无花肩章一对、帽徽一个。 此外就是夏季用的被褥草席一套。 高静拎回被卷,开了袋子往床上一倒:“这些东西都崭新崭新,才睡一个月,就没用了,太浪费了。” 黄思慎往上铺爬,随口玩笑:“要不卖给收破烂的好了。” 钱楠一边铺一边点头:“这主意不错。糟蹋东西可不好。不过,这里有收旧货的吗?”。 高静回想了一下:“我没看到。颖颖你呢。” 王颖刚刚将黄思慎的被卷开了封取出来递了上去。她本不想开口,此时无法,简短道:“也没看到。不过,会有人来收的吧。” 高静大奇:“谁会来?” 黄思慎有点嗅出来了:“什么价?” 王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高静恍然:“二十块一套?总不至于才五块钱吧。” 钱楠叹了一口气,老气秋横:“后勤一向油水多。我跟你们说呀,我们那高中,每学期都统一收钱、统一发作业本,每学期都写不完!你说他怎么就不让我们自己去买呢?难道还怕我们累着了?” 王颖轻轻一笑。高静直摇头。黄思慎笑不出来,咬牙骂:“腐败无处不在!都烂透了!” 高静没精打采一耸肩:“所以叫权贵资本主义嘛。” 钱楠冷笑:“是啊。就这样还想跟联邦联盟竞争……做白日梦去吧!” 高静一皱眉:“这倒不一定,它们也有它们的问题。” 王颖岔开了话题:“好了没?我们换了衣服,出去看看吧。快吃饭了。” - - 当天中午,学生们排队吃饭。 因为军训还没正式开始,教官们只是整理了队伍,但没有搞齐步走、拉歌之类。 食堂的伙食,油水十足,不过花样比学校里的食堂少,口味也单一,更不用说跟家里比了。 学生们忙了一上午,这一顿饭吃得挺香;同时又普遍对接下来四个星期要以此为食表示忧虑。 王颖对营房、食堂、厕所之类并没什么不满的——只不过区区小事,王颖无所谓。 倒是那军绿色实在碍眼,王颖怎么也看不惯。 当天下午,军训开幕式;晚上,一部分班级在大会堂上《军事理论课》。 会堂建筑很老了,内装修又新了几十年,能容纳一千多人,要供全体本科生上课就不够大,所以得各班分批次上课,由军事研究员滚动授课;等到结业时,还要统一考试。不过是开卷考。 这课中间休息两次,分为三小节,每小节四十五分钟。 一大半的学生听得昏昏欲睡。也有人乃是军事迷,两眼放光,甚至还高高举手问问题;还有些人担心考试,拉起扶手上的横板,卯足了劲,认真做笔记。 王颖瞧着他们班的张教官还算好说话,就看了看前排的位置、左右的同学,挪了挪,选了个掩护周全的角度,戴上无线小耳麦,腰板笔直坐在那儿玩psp9000。 张教官很快就发现了。 只是,王颖手指按键时快时慢,脸上却一直面无表情。这样子,稍远一点看过来,没人能发现王颖在干什么。 加上王颖是女生,坐的位置又与走廊隔了三个女生…… 张教官嘴巴动了动,又动了动,最终摇摇头失笑,却没说什么。 课间小憩的时候,王颖摘了耳麦,连带游戏机往兜里一揣,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出了礼堂没一小会儿,看到了胡怡。 胡怡也看到了王颖。 两边隔着十几米,王颖就冲胡怡挥挥手笑了笑。 胡怡却是一溜烟过来了,大叹特叹:“这课太无聊了,我刚才都睡着了!” 王颖失笑。 胡怡正想继续说什么,却发现王颖的军裤口袋鼓囊囊的;胡怡仔细瞧了一眼那形状,笑了,冲王颖笑了,笑得又欢快又谄媚,好像守着鸡笼的小狐狸。 王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游戏机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这会儿、在大礼堂、这是稀缺资源!王颖不由好笑,明知故问道:“干嘛?” 胡怡当即就往王颖跟前凑了凑:“你带了游戏机?我没敢带!借我玩玩吧,就一节课!下一节课还给你。我那手机上才几个游戏,早腻了!” 胡怡的手机王颖见过,王颖也认得。那玩意瞧着其貌不扬、小巧玲珑,其实防水防震、二十一天超强续航、全球gps定位,而且平时拨的乃寻常通话,有需要时却可以直接拨打卫星电话。 最后,它还兼职干高压防狼电棍的活儿。 所以那手机,真要论价格,足够买一辆小车了。 相应地,它的娱乐功能就比较有限。 - - 王颖两手空空回去,上第二节课。 上课没十分钟,张教官匆匆从后面赶到女生这一排后方,从男生堆里探身敲了敲王颖的椅背:“哎,注意点啊,别玩了。” 王颖眨巴了一下眼,无辜抬头看张教官。 张教官这才发现王颖手里没东西,不由怔了一怔;不过张教官也没空琢磨为什么了,马上站直了。 因为一个五十左右的上校,背着手缓缓踱了过来。 这上校嘴角两边微微往下耷,眼睛不大,瞧上去又严肃、又凶狠。他走到王颖这一排,止步一停,扫了王颖等女生们一眼,又瞟了张教官一眼,继续往前去了。 等到上校走远了,张教官才呼出一口气:“那谁,你那游戏机呢?” 王颖超前努努嘴:“他手里拿的就是,我看见了。” 高静他们就吃吃笑了:“你借给别人玩了?”“颖颖你好心有好报啊。”“是呀,运气真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 张教官也觉得运气好,当即宽慰道:“没事,就当借他玩几天;等军训结束了,保准原样奉还。” 王颖微微笑了:“我设了开机密码。” 学生们乐得更厉害了。张教官不由汗颜,忙让大家安静。 - - 第二次课间小憩。 王颖照旧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胡怡逮着田帅与李斌在门口等人;一见王颖,胡怡狠瞪了两个男生一回,“嗖”一下蹭到了王颖跟前:“颖颖,我对不起你!我没看好他们,他们居然把你的游戏机暴露了!” 19、晨遇 王颖失笑:“没事。等军训完了会还给我的。” “这还能叫没事呀!”胡怡一摆手,“带过来不就是为了打发军训的吗?!李斌,我记得你也带了一个?” 李斌一笑点头,点完头补充了一句:“我那个是7000的,田帅带了个9000的。” 胡怡当即拍板:“那就田帅的!我的是8000的。” 田帅瞪了一眼李斌,很不甘心——没了游戏机这军训的日子可怎么挨啊!“姐姐,那也不能全怪我啊!那里面的夜鹰3,还没中文版呢!我不就吓了一跳嘛。”转而问王颖,“哎,你哪里弄来的?” 自己翻译的!不就一个语言转换的事儿嘛。 只是王颖不能坦白,也不爱撒谎,就岔了开去:“姐姐?她是你姐姐?” “什么啊!”胡怡笑得乱颤,“他就这样,急了就到处乱认哥哥姐姐!”说着搭了王颖的肩,冲田帅招招手,“来,再叫声‘姐姐’来听听,不然我们不告诉你。” 田帅当然不肯喊。死活不! 田帅越不肯,胡怡越要逗田帅,两人就拧上了。 王颖乐得站在胡怡这边看田帅吃瘪,所以王颖就不吭声,只是瞧热闹。 李斌也不说什么;直到第三节课快要开始时,李斌才提醒了一声:“快要上课了。” “上课了上课了!”田帅立马一个转身投奔大会堂去了! 王颖走在后面,悠哉悠哉问胡怡:“你住在几号营房?借我玩的游戏机,我呆会儿去你们那里拿?” 胡怡刚要答应,正好看到前面的田帅,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当即就乐滋滋道:“自然是我们给你送过去!你住哪儿?” 田帅脸儿一垮直翻白眼;李斌又好笑又庆幸,拍拍田帅的肩。 - - 田帅的psp不仅是9000的,还是限量收藏版的。 所以胡怡押着田帅找王颖“交割赔偿”时,田帅不仅肉疼得要命,还很不放心,对王颖千叮咛万嘱咐——能放心吗?田帅深切指望着,这个东西过两年退休之后、搁起来放上十年几十年,而后来个身价百倍呢! 王颖听着田帅唠叨,开机翻了翻目录,抬眼看田帅。 田帅瞅着王颖,突然一咧嘴扯出了一个笑。 王颖不由莞尔,当即直接把机子还给了田帅:“这几个游戏我都玩过了。” 田帅一顿,眉头一开:“真不用啦?” 王颖点头。 田帅飞快接了过去,眉开眼笑冲王颖大乐:“谢啦!”一把揣起东西,“嗯,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着就挥挥手走了。 胡怡意外,又笑得不行:“他怕你反悔呢!” 王颖也是好笑:“不就一个机子,至于么。” 胡怡看王颖:“就这么放过他了?干嘛这么心软。” 王颖不在意道:“反正我还有东西解闷。” “什么东西?” 王颖斟酌了一瞬,开口说了其中两个,两个可以归入“出色”范畴,还没到“非正常”范围的:“霍奇猜想跟黎曼假设。” “嗯嗯——哎,解释,我可不是数学系的!那两个是什么?” “七个千年数学难题之二。” “……每个悬赏一百万联邦币的那七个?我好像听到新闻报道过。” 王颖留心着胡怡的反应,轻轻一点头:“对。” 胡怡对着王颖足足瞧了四秒,而后胡怡挥挥手转身走了:“我回去洗洗睡了。解出来了告诉我一声啊。” 王颖一乐:“知道了,还早着呢!” 胡怡忿忿回头一哼,甩着胳膊大步走了。 王颖望着胡怡的背影,渐渐敛了笑意,心中极为羡慕。 - - 接下来的四天,立正稍息向后转、跑步队列过障碍。 学生们一个个飞速变黑。有些个防晒霜没抹到位的,还晒伤了。 至于教官,他们本来就晒得黝黑的。 同时,学生们的饭量也变大了。食堂里的东西虽然并不曾变好,大家却也个个有胃口。 王颖倒是挺轻松,高静她们也觉得不算很累,但跟她们一片操场的班,第一天有两男一女中暑晕倒了。 张教官看得清楚,怕自己排里也出事,以“好好训练”为条件,当即将原计划十五分钟的休息延长了一倍,惹得学生们好一通夸赞。 这样到了周六,终于两天休息。不训练,早上虽然也要集合一下,但时间比前几天晚了一个半小时。 学生们大多多睡了一会儿。 王颖却早早起了身,去做她自己的训练。 学生住的这一片,浪桥障碍齐全、单杠双杠都有,就是操场破旧,一大半泥地一小半沥青,又被占用了不少,跑个八百一千没什么,跑十公里就嫌小了,总是在转弯,绕得头晕,不那么舒服。 至于前几天军训时,教官吹着哨子带全排一起跑的路线,则是“从营房到食堂”、“从食堂到大会堂”,诸如此类,更不方便。 王颖出来绕了七八圈,遇到了搬着文具、椅子,一列齐步走直线的四个兵。王颖一想自己还得练两个周末,就跟他们打听:“这里跑步哪里好啊?”关键是,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啊! 当兵的在军营里极难得见到同龄的年轻姑娘,本来的两三分好心这下子不知翻了几番,当即七嘴八舌给王颖指了一条路,仔仔细细介绍道:“沿着那条路往前跑,上了坡到了岔路口,转回来。”“一个来回二公里一,我们连长量过了!”“那山上没什么人,不过你不用怕,这一片儿都是我们的,有站岗的,没外人。”最后一个瞧着年纪小些,害羞,冲王颖乐,不吭声。 谁怕了! “岔路那边不能去?” “能去,就是路不好,没铺水泥。” “多谢啦!” “嗐,这有什么!”“拜拜!” “拜拜!” - - 王颖第二次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田帅。 两人隔着一角操场、隔着三四十米,看见了彼此。 田帅讶然吹了一声口哨! 王颖点个头当作打招呼,依旧转身、原路跑上坡去。 “喂!”田帅喊住王颖赶了上去,“你也跑,一块儿?” 这姑娘不扣他心爱的收藏品,就是好人!好人!大好人! 至于关于黑侠的争论,那不就事论事嘛。什么?“鸡婆”骂的谁?那个田帅早忘了! 再说了,跑步最无聊了,有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作伴,多好哇! 20、小曲 一开始,田帅还与王颖闲聊了两句。 “你也打算报马拉松吗?十公里还是半程?” “什么马拉松?” “十月份的那个啊!” “不是。” “噢。起得这么早,跑了多久了?” “第三趟。” 之后田帅讶然发现,王颖的速度很快。哪怕不如专业运动员,至少也能进校田径队了——大不了二队! 田帅是冲着十月份帝国国庆的全市马拉松去的,凑热闹参与一把第一,自我证明第二,成绩压根不考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全程。 王颖又不同。换做以前,她也与田帅一个样儿。但如今她这具身体……眼下这个运动量,只是日常保持而已。 两人一路上坡。 田帅虽然之前没有这类锻炼,却仗着身量比王颖高了十几二十来厘米、人高腿长,与王颖齐头并进。可耐力运动日积月累很重要,田帅刚开始临时抱佛脚,怎么也不轻松。所以田帅就闭嘴了、顾不上说话了。 王颖更没有什么要聊的。 他们跑了两个来回,王颖开始第五趟。 田帅哪里肯丢这面子,何况是在女生面前,所以他一步也没拉下,但他其实想结束了——好累哇!这才第一天,四千,还是上下坡的,还不够啊?! “还跑几趟啊?”您有完没完啊! 听话听音,王颖心知肚明田帅什么意思。可叹她如今这身板,也不是自己锻炼得来的,没什么好自豪的,甚至都不能深想…… 所以王颖只是默算了一瞬:“上了坡我就结束了。你呢?” 田帅一下子高兴了!“一样!”狠喘了一口气,“上坡就到了噢!” - - 两人到了岔路口。 王颖减速停下,抖腿放松了片刻,开始压韧带。 十公里下来,整个人都热开了,王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些,早就娴熟了,压得舒缓从容——其实跑个几百米热身就有同类作用,只不过未尽全功,效果远没这么好而已。 田帅走了几步坐下来歇息,一开始纯粹无心,闲看王颖忙碌。而后田帅发现王颖全神贯注、旁若无人,伸展之间身体曲线都打了开来……不由暗喜!他瞧了片刻,转开眼望望四下又瞄了王颖几下,到底没好意思也不敢盯着看——怕出丑——就起身踱了开去,在附近溜达。 可是山林杂草哪里有女孩子好看?! 田帅也不想自己一个先回去,结果他逛荡了一小圈又回到了原地,拉开架势跟着王颖压,每隔三五秒乐滋滋瞅一眼,心下还振振有词——“我就是学习学习”。 王颖察觉了。可难道还能赶人不成?于是当作不知道。 按说王颖这个年纪,害羞是难免的。然而当时实验的不止王颖一人,联接更分单人进行、多人同时进行……结果就是,另外一些实验者的记忆,王颖这里也有了好些片段。 这事也不能往下想,否则压根没法儿活了!所以王颖只是专注自己的事,呼出月复中空气,最后一次抱腿贴面,而后起身放松,连带扫了田帅一眼。 田帅做贼心虚,赶紧奉承:“你真行!这都能去杂技团了。” “你也压啊。” “啊。”田帅懵懵然应了一声。 王颖唇角轻轻一翘,当即走了过去。 本来王颖也没打算跟田帅算帐。不过既然田帅自己送上了门来…… 王颖弯身问田帅:“要帮忙不?” 田帅抬眼瞅王颖,心下大叫不妙!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不用”两字就是吐不出来! 两人对峙了两秒钟。 田帅委委屈屈点了头:“好吧。” …… “疼不疼?” 答“疼”太没用、丢面子,答“不疼”还得继续往下压。 田帅踟蹰了一瞬,一咬牙:“不疼!” “好,接着下去。疼吗?”。 “似乎——有一点儿。”所以您老就高抬贵手吧,啊? “什么叫‘似乎有一点儿’。缓缓地呼出空气,再吸回去一点。行了,继续。” “……” “疼不疼?” “……疼!” “是酸胀还是撕裂的痛?” “酸得要命!” “酸胀就没关系。集中注意力,适应一下。一、二、三。三秒。好,再来一个。一、二、三。继续往下走。” “……下不去了!真下不去了!” 王颖暗笑,也不强求:“那就再坚持两个,然后来个倒计时。一、二、三。一个。一,二,三。两个。十——九——八——七——” “……”为什么您越数越慢了啊! “六——五——四——” 别看压韧带不用奔跑跳跃,但压到极限,整个人绷了起来,肌肉紧张,耗氧量非常大。就像蹲马步似的,听着容易,其实能蹲上几分钟就不赖了,那还没绷紧韧带呢。 所以就这一小会儿之间,田帅脸都涨红了,汗珠蹭蹭往外冒。 田帅就想起来。可是王颖的手牢牢摁在他背上。田帅往上略略一抬,王颖就加了一把力气;田帅不往上抬了,王颖倒也不往下摁。 “三——二——一——零!” 田帅听到那个“零”字的一瞬,差一点就泪流满面! 王颖松了手,为免田帅真给恼了胡怡那边不好交代,赶紧夸了两句:“好了,非常好。这样练一个月,就能劈叉了。” 夸奖谁不喜欢!田帅刚刚为前面一句高兴了一瞬,却又听到了后面的……田帅当即不乐意了,爬起来,揉着大腿直睨王颖——他一大老爷儿们,练劈叉干啥?! 王颖望着一只长尾雀子从路上低空掠过,脸儿略略一转,无意间把田帅的忿然瞧了个正着。 田帅忙收了忿忿,可马上又奇怪了——为什么要怕王颖?他长这么大,怕过谁啦?!所以田帅突然间大没好气:“没那必要吧?” 王颖微微一笑没回答。 当然没必要。反正帐已经跟田帅讨了,这点小是小非,又何必争论。 - - 两人走回去。 半路上也有营房,只不过住的不是学生,是两年一期的义务兵。澡堂、厕所,都是成排的大间。一列黄铜水龙头齐刷刷戳在水槽上。 田帅此刻看到那哗啦啦的自来水,比看到爹妈还亲!当即直奔了过去,掬水洗脸,还喝了一顿。 王颖跟了过去,摘了眼镜洗了把脸。 义务兵周末也休息。未必是彻底放假,但空暇多了不少,打扫内务什么都方便。 结果他们过去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人吆喝着唱小曲。公共水槽长,两边隔得远,那两个当兵的又玩得高兴,没发现背后有人过来。 “早上起来洗裤头, 多少儿女水中游。 不是你爹不要你哇~~~ 只是没娘可收留!” 王颖一下子就乐了。 这才是真正的军营。学生们住的那边,房子对,人不对。 田帅起先也乐了,不经意间看到王颖,不由呆了一呆。 好像…… 不大一样? 眼镜一摘,就—— 就很不一样?! 王颖察觉了,抹了脸上水珠,戴上眼镜往回走。 - - 这一天余下的时光,两人各过各的。 王颖看到军绿色心底里就忍不住冒煞气,所以王颖对参观营区没兴趣,对军民联谊的打篮球等活动也敬谢不敏——篮球场正对的那面墙,漆的丛林迷彩绿——除了吃饭,王颖就是窝在营房里,借了同学的小说看,演算几个东西,读报纸翻新闻。 田帅只觉大腿发酸,韧带那儿还胀痛,打球就懒得去了。早上,田帅四处晃悠了一圈,小卖部里瞅了瞅;下午热,太热,田帅躲在营房里玩游戏;玩着玩着,突然机子一揣,跑去找了胡怡。 胡怡正与同学玩牌。田帅招手叫了胡怡出来。 两人走开一段,看看四下没人听得到,田帅才开口问:“哎,那个王颖,她家里——干什么的?” 胡怡乐了,心底下大叫“现世报”,嘴上却还要吊一吊田帅:“干嘛,当上警察了啊。” 田帅斜了胡怡一眼,自顾自往下问:“跟你家里一样?” “不知道。”胡怡不负责任道,“反正她在家属区有住处。” 田帅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胡怡处境相仿,对此深有同感,点点头:“是啊。”又好心道,“回头我帮你问问她?” 田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有嘴。” 胡怡就乐了,坏坏地乐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给护上了?! 活该! 活该!! 活该!!! - - 第二天,星期天。 清晨,王颖照旧起来训练,讶然发现田帅已经在了。 25、距离 王颖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无奈瞅瞅田帅,压根不知道说什么——这问题应该换个人问才对吧? 莫名其妙拔腿走人的到底是哪一个啊! 田帅也有些尴尬;踟蹰了片刻,突然探过去握住了王颖的手。 王颖一怔,低头看看两人的手,缓缓蜷指回握,同时放弃了寻求答案——众所周知,电脑偶尔会当机;既然如此,田帅偶尔抽个风,也是正常的。 眼下、此刻,更吸引王颖的,毫无疑问是两人扣在一块儿的手。 是这种…… 触感。 真实而温热的触感。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有一半的时间,王颖并不拥有正常的触觉;剩下的一半里,王颖曾经数次与人握手,但不曾与恋人拉手。 同样是肢体接触,一个因为社交礼节,一个因为私人感情。两者带来的感受,随之大不一样。 前者没给王颖留下什么印象,而眼下的后者,却令王颖觉得…… 温暖。 在那一切结束之后,格外明显的温暖。 所以王颖看了一小会儿,小心动了动手指,指月复摩挲摩挲田帅的手指,眉眼浅浅一弯。 - - 一开始,田帅莞尔,瞧着王颖摩挲他的手指手背手掌心。 渐渐地,田帅觉得有点不对了——琢磨个什么啊?!那不是研究对象,那就是他的手好吧! 最后田帅无奈了,拉了王颖往一旁树荫下走,掸掸老旧的绿漆木椅,拽着王颖坐了下来。 “看够了么?” 王颖没吭声,只是拉过田帅的手,两手抓着,偶尔摆弄一下。 田帅往回抽手。 王颖一把扣住!瞪田帅。 还抗议!还这么凶!这到底谁的手啊?!田帅眼皮子一抽:“很好玩?!” 王颖轻轻一摇头:“模着很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田帅怀疑这句话乃是调戏!冷调戏!不过王颖的神色不像开玩笑,田帅实在无法判断。所以很快,田帅抛开了这点小事儿,任由王颖抓着他的手玩儿:“王颖。” “唔?” “颖颖?” “……嗯?” “以后还给我买蜂蜜?”一直一直买? “嗯——” 居然犹豫!田帅不满:“嗯什么啊?” “你不习惯蜂蜜、习惯川贝枇杷膏的话,吃一点也没什么。那个主要成份是其它,中药比例不高,摄入量不大,对小孩不大好,对成年人副作用很小。” 田帅气着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王颖不解:“怎么了?” 田帅更气了,拼命翻了个大白眼。 王颖碰了碰田帅的小臂:“怎么了呀?” 田帅大吸一口气,伸头瞪王颖:“笨!” 王颖一讶,倒仰了开去:“嗳?” “笨蛋!!!” “……” 王颖好歹能确定田帅骂的这个“笨蛋”并非“小心考试不及格”的那种意思。但王颖不知道田帅到底意指什么,所以王颖默然了,还迷惑。 - - 两人又坐了几分钟,田帅嚷嚷着“午睡午睡”,送王颖回营房。 王颖并不想高调,与之前一样,建议田帅自己回去。 但田帅这回特别坚持。 王颖回头婉谢了一次,田帅当作没听见;王颖挥挥手赶人,田帅斜睨王颖;王颖只好放弃了,由着田帅去了。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到营房时,王颖班里的女生基本上都在了;见了田帅送王颖回来,高静她们三个倒还好,王卉等之前不知道的,不由惊讶,叽叽喳喳跟高静、钱楠打听了起来。 田帅瞧着这一幕,挑眉斜了王颖一眼:“她们之前不知道是吧?还藏着掖着!” 王颖很不解:“低调点不好吗?”。 田帅打鼻子里喷了一声气儿:“老子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王颖恍然!便没接口了。 田帅见王颖闭嘴,自觉打了胜仗,下巴一扬挥挥手,心满意足回去了。 王颖瞅着田帅那模样,不由无奈,可也莞尔。 黄思慎也看了个清楚,笑得不行:“颖颖,你没做什么坏事吧?看他那眼神!差一点就押送犯人!是不是哪个男生找你叫他抓了现行啊?” “不是。” “那是怎么啦?” “别提了。这年头,蜂蜜也不安全。” - - 之后军训照旧,两人也照旧。 一直到周五晚上,既没有军事理论课,也没有文娱联谊、不用学习唱军歌,两人便出来碰了面,一起散步。 路边有蛐蛐叫得热闹。 王颖悄悄止步。 近处的蛐蛐察觉有人,不叫了。远处的依然“唧唧”个不停。 “走啊。” “——嘘!” “干嘛?” “等它们叫起来,看看能不能逮一只。” “……” 田帅等了一会儿,蛐蛐还不开口,田帅无聊了,小声儿问王颖:“明天早上还是跑步吧?” “不跑。” “啊?” “例假。” 皎洁明亮的月光,还有青白的路灯灯光,毫发必现地照亮了王颖的脸庞。 毋庸置疑,王颖吐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压根没有什么羞涩,连迟疑都没有,就好像在说“明天早饭吃食堂”。 结果田帅呆了呆,耳根一热、脸庞“腾”一下烧了起来! 王颖若有所觉,转脸看田帅。 田帅不等王颖看个清楚,立刻大步往前走! 王颖不解:“怎么了?” “逮什么逮!站在那儿喂蚊子啊!”田帅没好气,“还不走啊!” 王颖无奈跟了上去:“帅哥果然脾气不大好。”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两人一路无语往前走。田帅在肚子里暗骂了一串“无耻”,耳根总算退了烧。而后田帅瞅瞅王颖,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颖看看田帅,也不开口。 田帅正有点尴尬,手机响了。田帅偷偷呼了一口气,忙道:“我接个电话!” 王颖应了一声,走开了一小段,方便田帅通话。 田帅压根没看懂王颖这份好意,跟着王颖踱了过去。 王颖无语止步;过了一秒钟,微微失笑。 而后王颖笑意渐渐收敛。 因为田帅应着电话,眉头皱了起来。 - - “怎么了?” “我表哥住院了。” “呵?!”王颖第一反应就想起了自己一家人当初遭遇的车祸!转而王颖意识到情况未必那么严重,当即镇压了翻滚的情绪:“怎么回事?” 田帅原本并没打算细说;此时见王颖惊得厉害,才解释:“酒精中毒。喝多了。洗了胃,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颖松了一口气;因为白白紧张了一回,就有点恼火:“糟蹋自己身体,活该!” 田帅无奈:“他本来九月一号订婚。” “本来?” “我做伴郎,都说好了。临到头来,又取消了。” “噢。” 王颖并不打算细问。 但田帅却需要一个人倾诉。 “所以我不喜欢黑侠。他做事太鲁莽了。” 王颖神色微凝,抬眼看田帅:“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田帅没发现,正对着树荫踢草:“因为黑侠上上周拎上祭坛的那一位,就是我们来军训前那一个,原先当过我姨父的秘书。拔出萝卜带出泥,加上姨父正好跟人有竞争,那人一捅开,事情就闹大了,牵连了好几个。现在姨父也就是等退休了。偏偏表哥那对象的老爸也是从政的,比姨父还年轻几岁,还有前途;表哥跟那女的,是相亲认识的,刚刚今年开年的事儿。那女的现在出去旅游散心了;他这边公司忙,走不开。因为姨父的关系,好几注生意都黄了,然后应酬的时候喝多了。” 王颖明白了。 怪不得田帅对黑侠的行事不满。 什么人什么角度。 她与田帅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双方立场不同、利益冲突。 王颖能理解田帅的感受——亲疏远近么,这是人之常情。 但王颖自己无法产生这样的感受——譬如黄掉的那几注生意,本身就不是田帅的表哥应该得到的。 换做以前,王颖并不会介意,十之八九还同情一把。 然而现在,王颖再也无法那么宽容心软,王颖甚至隐隐快意、隐隐幸灾乐祸! 因为王颖心中还有余留的愤怒与怨气。 因为王颖一家成了牺牲品。 成了两个阶层利益冲突的牺牲品之一。 乍看之下,两者并不相关。但事实上,它们就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若不是制度缺陷、若不是权贵腐败、若不是问责不到位,一方面,怎么可能老爸一当官,妻儿亲戚都发达;另一方面,又怎么会有那场的车祸! 譬如,这次出产了她的“新身份”的南方大陆,就没有这些。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哪怕田帅再帅,也没有用处了…… - - 田帅说完,没听见王颖安慰他,连开口都没有,大为不解,当即看王颖。 这里是两盏路灯的中间,灯光微弱,月光清冷。 王颖面若寒霜。 田帅微微吓了一跳:“怎么了?” 盛夏的夜,孜孜不倦的山风轻轻吹过。 王颖缓缓吸了一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能开口:“我父母都是车祸里去世的。那座桥坍了。质量问题。” 这都是实话,只不过——没说何年何月何日。 田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颖没看田帅,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径自走了。 田帅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硬生生咽回去了,只是盯着王颖走远。 王颖身姿挺拔,脚下步伐一贯如常,不曾回头,也不曾犹豫。 田帅恨恨踢了一脚草。 01、机会 8月26号。 星期六,上午。 晴。 营房旁的白杨在风里枝叶轻摇,沙沙作响。 知了拖着慵懒的长音,孜孜不倦地叫着,一声又一声。 明亮提拎着两根绿豆冰棍从小卖部出来,一根自己咬了一口,一根递给田帅。 田帅没精打采接了过来,撕了包装纸,舌忝了一下。 明亮看不下去,给了田帅一记:“什么死样子!不就是个女人吗。” 田帅缓缓斜了明亮一眼,“喀嚓”咬了一块冰,“咯吱咯吱”嚼了吃了,慢吞吞开口:“胡怡这几天总是跟李斌在一块儿忙活。” 明亮眼睑一扇,蛮不在乎地“嗯”了一声,继续吃他的冰棍。 田帅端详了明亮一小会儿,“哼哼”哂笑,往椅背里一倒,恶狠狠咬冰棍。 明亮先吃完了,叼着小木棍走神,不知不觉间把小木棍吮得干干净净。 而后明亮拿下小木棍玩着,转头问田帅:“那个李斌,什么来头?” 田帅睨了一眼明亮片刻不停的手指:“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那!” “少废话!” “他说他爸是公务员,妈妈是教书的。” “噢。你们几个班委都忙活些什么呢?” “找人写广播稿,就是那个拿分的。还要拍照,搞个‘军训剪影’。” “唔。” “哎,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 “磨蹭什么啊,再想人都名花有主儿了!” 明亮踢了田帅一下:“少乌鸦嘴!” 田帅给了明亮一脚:“我在给你当军师!” “还军师!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 “狗咬吕洞宾!” “先搞定你自己那位吧!” “别给我提她!” 两人正踢来踹去、推来攘去,明亮突然一顿,望着田帅侧后方不动了。 田帅赶紧连踢了明亮两脚,捞了个够本,而后才跟着瞧去。 - - 两个教官、两个生活助教与十几个学生,正朝上坡那条路走。 李斌、薛达胜、刘克与尚青云等男生围着两个教官讨论着什么。 稍后的胡怡、严嘉、高静与钱楠四个人则兴奋地说着另一个话题,间或转头问一句王颖。 王颖瞧上去没什么兴致,回答不是一点头,就是摇摇头。 还有一个黄思慎,哈欠连天跟在王颖侧后,走路都不看脚下,从沥青地到水泥路时,一个趔趄、直直朝前栽去! 幸亏王颖反应快、一把托住了黄思慎的胳膊。 明亮大奇:“那就是你那个王颖吧?她跟胡怡不是两个系的吗,怎么都凑到了一块儿?” 田帅倒不觉得奇怪:“胡怡之前说过,想要找个外系的班搞联谊。” “咱们过去看看?” 田帅有些犹豫,没有立即起身。 明亮推了推田帅:“走啊!” 田帅恼火,瞪了明亮一眼:“见色忘友!”反而扣住椅子背、死活不肯动了。 然而胡怡已经看到了田帅与明亮,当即含笑回头瞧了一眼王颖,冲田帅卖力招招手:“喂,田帅!” 一大半的人闻声望了过来。 田帅不好不过去,明亮趁机推了田帅起身。 高静与钱楠冲王颖嘻嘻笑、嘿嘿乐。 王颖无语。 黄思慎一个小哈欠打到一半,瞧见田帅与明亮,还没意识到;等到哈欠打完,看到侧前的王颖,黄思慎微微一怔,突然明白过来了,一下子来了精神! - - 高静、钱楠与黄思慎极为默契地往队伍前方拥了过去,把王颖拉在了后边、丢给了田帅。 王颖瞧着三个舍友冲她暧昧奸笑的模样儿,哭笑不得;转而看到田帅,不知怎么地,就觉得难过。 田帅跟尚青云、胡怡他们好好儿地点头打招呼;转而一朝王颖,立马绷起了脸。 王颖没吭声。 明亮眼神儿老往胡怡那边飘,人却是跟在田帅身旁。 田帅一开始还暗暗催了明亮一回,明亮没去;田帅哂笑了一记,也不好硬生生明着来,便没管了,一个劲儿斜睨王颖。 这点小压力!王颖当作没察觉。 田帅憋不住了:“喂,板着脸干什么!谁欠你钱了不成?!” 王颖无奈:“没谁。” 两句话换了两个字! 田帅更不忿了:“那是昨晚上失眠了?!” 歪打正着!王颖便没回嘴。 田帅意外;转而想起王颖的父母是因为桥梁坍塌遇难,心里一软,火气去了一大半:“这是去干什么呢?兴师动众的。” “去半坡那个草地,教官练大倒功给我们看。” “噢。” - - 比起队列、军体拳,倒功难度更高了许多,当仁不让是整个军训的关键重点——至于打靶,那固然是最后的压轴戏,同时却也是娱乐节目……学生中一大半戴着近视眼镜,能打几环?! 由于难度高,虽然按计划,倒功安排在第三周,但事实上,第二周中,教官们普遍已经开始了这一项目的教学。 尽管如此,学生们要学的,只有最基础的“四倒”——前倒、后倒、侧倒、卧倒。 这四倒,这个驻地的军人们习惯称之为“小倒功”。 此外,还有跃起前倒也即大前扑、跃起后倒、前空翻后倒等等,“大倒功”,属于进阶动作,难度更高,危险性也更高,不在军训内容的要求之中。 不过,不用学、学不了,并不是说不能看、不能开开眼界。 这一小群学生,就是奔着瞧热闹去的。 去半山坡。 那里有一小片草地,在两棵大树之间,仅仅八九个平方米大。 据说,最初是营房前方绿化花坛里用剩的多余草皮铺的;后来因为位置关系,鲜少有人踩踏,日积月累下来,竟然长得非常茂盛厚实,成了上好的演练场地。 而教官们周末无事,大多也乐意与学生们一块儿玩耍,打发时间。至少法01的吴教官、数03的张教官,并不例外——军营生活,单调而紧张、规律而枯燥。而除去教官这层身份不提,他们也是年轻人。年轻男人。 比学生们大了两三岁的年轻男人。 所以,有男生羡慕他们的体能与身手,有女生在一旁鼓掌欢呼,也是一种快乐了。 - - 早上这会儿,日温还没爬到最高点。树荫浓密,山风习习,就算出了汗,也痛快。 胡怡、高静她们看得高兴。 史泽龙、薛达胜,与数03的刘克、赵凯、张成文,前两天学“小倒功”时既肯吃苦,又有悟性,已经把基础四倒掌握得很不错了;这会儿气氛热烈,他们好胜心起,便跟着教官学大前扑。 王颖无意出这种风头,只是看,还有点儿走神。 田帅记着昨晚的仇,既不肯说好话去哄王颖,又不肯挪窝,自己跟自己气了一通,自己也觉得无聊了…… 于是田帅左右瞅瞅,望了胡怡那边一眼,斜睨了身旁的王颖与明亮一回——突然一把推了明亮出去! 明亮猝不及防:“干什么?!”王颖也意外,回神看这两人。 田帅瞥了王颖一下,冲明亮眉飞色舞咧嘴乐道:“送你个表现的机会。” 02、遗恨 王颖不赞同地看了田帅一眼。 田帅正等着呢,可不逮了个现行:“看什么啊?!” 王颖无奈道:“这个有一定危险性。他既然不想上,怎么能勉强他?” “瞎操心!”田帅不乐意了,很不乐意!“操的什么心!” 王颖不想吵嘴,于是不吭声了。 田帅没得到回应,只觉有去无来,好大不乐意,于是也不吭声了。 他们两人这几句话之间,余敏和蒋燕燕从上坡下来,发现有好几个同班同学在这边,当即拐了过来。 而明亮已经与李斌他们打过了招呼,与两个教官招呼了一句,当下加入了其中。 这一来,就看出不同了。明亮动作干净利落,几乎赶得上两个教官了。 法01班的学生们认识明亮,因为之前明亮给他们做了一场“募捐外援”,更因为这名字太好记了!此刻见到明亮身手利索,乐的乐鼓掌的鼓掌。 田帅嘿然一乐,趁着明亮对着他这边,冲明亮挑挑眉得瑟——多亏了老子给你这机会啊! 王颖目光微微一凝:“他练过?” “聪明!”田帅对明亮的好身手与有荣焉,正要接上一句什么,一偏头瞧见王颖专注盯着明亮看,又不乐意了!再度闭嘴。 王颖看了田帅一眼,斟酌了一瞬,没有问。 田帅瞥了王颖,哼了一声气儿,也不开口!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偏偏一片沉默。 还好王颖瞧出了苗头,小声问起了另一件事:“明亮喜欢胡怡?” 田帅点头应了一声:“胡怡还没主儿吧,你帮我问问?” 王颖又端详了明亮片刻,微觉不妥,便不置可否。 胡怡虽然热情,但在迎接新生的大巴上,也不是没试探过王颖的家境;而且真要论起来,最初在软卧车厢里那一个照面,只怕功不可没。可见胡怡十分珍惜她的热情。而明亮的人瞧着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明朗明亮,王颖并不认为胡怡会喜欢,所以王颖没答应:“他们已经认识了,由他们去吧。” 田帅意外:“嗨?!不是吧!举手之劳啊!” 王颖无意说明亮不好,因为那样肯定会令田帅愤怒、招来争执,故而王颖又一次不吭声了。 田帅连喷了两下气,更不开口! 结果两人又不说话了。 直到一帮人相约去买饮料。 - - 王颖起身拍拍草屑,高静与黄思慎赶着前面的钱楠走了:“颖颖,你们俩慢慢儿来噢!”胡怡正与他们的吴教官说话,也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嘿嘿乐。 王颖一怔! 田帅一下子乐了,大感这俩姑娘有眼色,坐在地上泰然不动,慨然冲她们挥挥手! 王颖低头看田帅,不知第几次无奈了。 田帅抬眼瞅王颖,一脸纯洁无辜,肚子里好不得意!就说该送到营房门口嘛!这不有效果啦! 殊不知高静正小声跟钱楠、黄思慎八卦:“那谁,叫田帅是吧,长得是不错,可是架子很大啊!瞧着脾气不好。” 黄思慎点头:“帅哥脾气大多不好,这也是难免的。从小被宠的呗。不过,颖颖觉得行就行了。” 高静还是有点担心:“我还是觉得颖颖适合温柔大度的,她对黑侠都挑成那样儿!”又忙着笑话黄思慎:“思慎,你听起来很有经验啊~” 黄思慎摆摆手,淡淡一笑。钱楠乐了:“你是不是还记仇啊?记着她说黑侠不好的仇!” - - 大部队呼啦啦去了小卖部。 田帅拍拍,慢吞吞站起身来,悠哉悠哉往前踱了几步,一看王颖没跟上来,回头不满:“喂,你戳在那儿干什么那!” 王颖沉默。她以为昨晚之后,田帅不会再找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很没好气,但也只是很没好气而已! 按田帅的脾气,难道不是该再也不理她的吗? 田帅不满了:“回魂了!叫你那!” 王颖看田帅。而后王颖悲哀地发现,她不想看到田帅——不是不想看到田帅本身;是不想对着这个人,想起他所属的阶层、想起那些事。 田帅若有所觉,隐隐感到不妙,嗓门小了下来:“走了。” 王颖转开了目光,没看田帅:“对不起。” 田帅意外:“说什么呢。” “昨天晚上,对不起。”王颖转开了脸,“只是,理智上,我知道那些事与你没有关系——没有直接关系;但感情上,我无法把你跟他们彻底区分开来。” 田帅皱眉:“什么意思啊?!”恼完这一句,田帅突然明白了,结果他更恼火了,“你直说你迁怒不就得了!” 王颖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是的。” 田帅一噎,转而怒了:“你凭什么啊!”田帅极想踢王颖一脚!然而与此同时,田帅也想拥抱王颖。因为王颖看上去……很可怜?!两者角力之下,田帅什么都没做,只剩愤懑:“我怎么了你了!” 王颖有片刻没吭声,而后王颖轻轻开口道:“不止你。” “什么?!” “不止对你。” “什么‘不止对我’?!”田帅一奇,转而明白了、更愤怒了,“噢,不止我一个?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就有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什么意思?!” “不是故意针对你一个。不是你的缘故。是我的原因。我——” “你什么?!” 王颖咬紧了牙,片刻后对着下坡的树挤出了回答:“我没办法!” 这一刻王颖神色冷硬决然!一副平光眼镜遮掩不了那么多。田帅瞧得清楚,突然安静了下来,望着王颖,良久没有说话;而后田帅肩膀微微一垮,泄气了,一肚子的恼火与愤怒一眨眼全跑光了! 好像全闸大开的水库一样,积累了数天的暴雨山溪,不过片刻,统统放完。 田帅走向王颖,试着搭上王颖的肩。 王颖对田帅本身并无反感,加上歉疚,没有拒绝。 田帅小心扳过王颖来:“你那会儿——事故处理,很不公平?” “呵!”王颖忍不住哂笑,“事故处理?!”短短四个字,说不出的讥诮。 田帅沉默了。他专业念的法学呢!好歹偶尔也瞄一眼法制频道之类,怎么会不知道?!现实情况中,这类事故处理中不对死难者家属动用保安甚至警察,就算很好了;但真要依法而言,是应该追究相关人员刑事责任的。 然而,民告官,谈何容易!压根是走投无路。 - - 林间的风从两人之间掠过。 田帅明白了七八分:“所以你支持黑侠?” 王颖一点头。 田帅想了想,缓缓道:“他做的事,唔——寻常人做不到。我表哥他……唉,反正那也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都第四第五个了吧?我也糊涂。” 王颖又点点头,望向田帅,忽然觉得伤心:“不止。” “什么不止?” “不止这些。” 田帅感到不妙:“颖颖——”别说! 03、一见 王颖蓦然转开了目光,眼神冰冷:“我也在车上!” 死伤遍地、血肉模糊! 亲眼目睹! 亲身经历! - - 王颖此刻的神色瞧着平静,其下却掩藏着狂野乃至…… 田帅看不全、看不清楚,却直觉悚然、心头一惊! 王颖察觉了,当即视线一垂阖上眼转开了脸。 两人俱都无言。 良久之后,田帅咕哝着叹了一小口气:“你怎么这么直接。” “这样不好?”王颖微微忡愣,回忆了一瞬,不待田帅回答,轻声接着道,“以前我并不是这样。但那次事故告诉我,该说的、该解释的,一定要说出口、解释清楚。不要拖延。否则,或许下一刻,你就会后悔。” 田帅无言以对。 王颖轻轻捉下了田帅的手。 田帅抓住王颖的手、盯着王颖。 王颖却没看田帅,只是低头看着两人扣在一块儿的手;片刻后,王颖轻轻道:“是我不好。我们——就这样吧。”说着亲了田帅一下,放开田帅、径自走了。 田帅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两三秒钟后才确定发生了什么!田帅想对王颖生气,气不起来;田帅想为这个吻高兴一下,高兴不起来。 结果田帅好奇地模了模脸上被亲的地方,鼓了鼓腮帮子,戳在原地发呆…… - - 当天傍晚。 明亮去找田帅。 田帅正烦闷,见了明亮眉宇间的愉悦之色,又羡又妒,不由没好气:“干什么啊?” “吃了火药桶了?”明亮弯起嘴角轻轻一撇,“我说你跟她到底怎么了?这才几天呢?‘七年之痒’压缩成‘七天之痒’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蜂蜜水,嗯哼,蜂蜜水!” 田帅大为恼火:“她讨厌我家里——”蓦然顿住了,“我没跟她说过……”没说过父母是干什么的! “她讨厌当兵的?做生意的?”明亮不解,转而皱眉,“还是说——” 田帅摇摇头。 明亮一奇:“不是?” 田帅闷不吭声了。 明亮确认道:“都不是?” 田帅瞥了一眼明亮,不说话。 明亮瞧出了猫腻:“你是不是又闹了个乌龙?” 田帅忿然:“那能怪我吗!那是她的问题!” 明亮无奈,又幸灾乐祸:“这话你该跟她说。” 田帅狠踢了一记床脚:“不解释!老子不解释!”说完想起王颖的直接坦白,不由一怔,随之犹豫了。 明亮瞧得清楚,送了田帅一声嗤笑。 田帅大没好气,瞪明亮:“你找我干什么?” 明亮收了笑,闭嘴了;顿了顿,一清嗓子道:“拷两个游戏。” 田帅瞧了明亮口袋一眼,当即翻出他的宝贝机子,抛去明亮怀里:“拷啊!” 明亮压根没带游戏机,微微尴尬。 田帅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你拷啊!别客气!千万别客气!跟我客气什么呢,啊?!” 被这样子笑话,尴尬过了上限,明亮反而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假笑了一记:“我忘带了!”慨然将机子递还给田帅。 田帅无语接了。 这回轮到明亮变本加厉:“怎么啦,不行吗?!” 田帅摇摇头,光棍道:“行,怎么不行!”一挥手赶人,“那你可以走了,回去拿机子吧!” “噢,我——”明亮脸皮一厚,“不拷也没什么。我还有事儿问你。” 田帅了然嗤笑,抬头四十五度,瞅窗子上方,端架子。 明亮恼羞成怒,蹿身扑过去动手:“你个猪头!叫你鼻子里插大蒜!” 田帅哪里肯吃亏,两人滚成一堆。 - - 田帅最终还是把他知道的、关于胡怡的所有信息,告诉了明亮——当然,是在摆够了款儿、打闹够了之后。 次日。 8月27日,星期天。 晴。 田帅头一晚翻来覆去,入睡晚,睡着了之后倒是酣然无梦,结果一大早就醒了。田帅躺不住,转念想起马拉松,索性起来去早跑;这一去还没到操场,老大远就发现瞧见王颖一个人在压腿,有条不紊、从容舒缓。 田帅一喜!紧接着,田帅为此一怔,当即暗骂自己犯贱。不过到底还是过去打了招呼:“不是说不跑吗?”。 王颖转头看到田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压个韧带,保持一下。” “噢。” 而后田帅一趟上坡回来,发现操场已经空了,王颖不见人影;田帅心头黯然一沉,又恼火又怅然,转身重新跑上了坡去。 这天早上,田帅只觉极限来得特别快,还特别难熬。 田帅跑了两个来回加大半个上坡,停了下来,走到岔路口,又走下坡,一路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去跑马拉松半程。 而后田帅想凑个十公里,又跑了半个上坡加一个下坡;可惜,由于前面节奏控制得不好,体力浪费大、损耗多,到底没能接着继续。 这一天的余下时光,田帅除了跟同学聊天、玩他那个宝贝游戏机,就是去了两趟小卖部;王颖则一直呆在营房里。 两人没有碰面。 - - 眨眼又是周一。 高静她们瞧出了端倪。三个舍友这些天相处下来,都挺不错的,谁也不想破坏这份关系,所以均小心避开、没有提及。 然而234、236的几个女生,说认识吧,认识;说熟悉吧,却不熟。加上她们这间营房里还有八个数02班的,虽然不是同一个班,但军训两周下来,拜田帅的殷勤高调所赐,哪怕最迟钝的,也都知道田帅跟王颖的事、认识田帅那个人了,这就打探得多。 王颖虽然遗憾难过,却不在意这些,只是轻轻一笑,淡然置之——比起她所经历的,这点小小的幸灾乐祸,又算得了什么?谁恶意谁没人品,心里记下、从此远之就是,何必浪费口舌? 不值得! 倒是余敏听得烦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来了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问!” 王颖意外看余敏。 后者正跟蒋燕燕说话,没看王颖。 王颖不禁由衷莞尔;继而想起余敏对黑侠的好感与观点,心中缓缓生出一股羡慕与怀念。 这个女孩子,爱憎鲜明,从容坦荡,实在不错。 而说一句大言不惭的,她以前…… ——也是这样儿的。 哪怕没有十足十,也有七八成。 - - 这天晚上的拉歌联谊晚会结束得早,因为教官们留出时间让学生们回去练倒功。 女生们在床上练前倒。上铺不便,下铺加上四个体操垫,大家轮流来。 王颖出去洗手间。 余敏瞧见了:“哎,王颖等等我!” 这女孩不是那种跟谁腻乎起来就一起上洗手间的。所以王颖大奇:“怎么了?” 余敏没说话,推着王颖出了营房,瞧着营房里的人听不见了,才问王颖:“那个明亮,你认识吧?是哪个系的?” “……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吗?”。 “唔,是啊。” - - - 终于补上了上个月25号的加更! 呼! 04、颁布 王颖心下微叹:“航天航空学院。具体什么系不清楚。” 余敏欣然一乐:“谢啦!” 迎面有一个隔壁营房的女生过来,王颖便没立即开口。 两人走了四五步,王颖见四周没人了,这才轻轻添了一句提醒:“他家里,至少有点小钱。” 王颖并没有特地去查过明亮的背景。但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一者,明亮与田帅如此交好,两人经济条件不可能相差太大,而田帅那辆scott仅仅车架就差不多得五位数了,整辆车至少上万,高了数万;二者,明亮衣裤一般,但那运动鞋实在不错。 这么做或许对明亮不公平,但王颖才不管那些! 为了余敏当初点评黑侠的那几段话,王颖对余敏颇有好感、甚至可以说在心里记了余敏一份人情…… 所以王颖绝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余敏两眼一抹黑地栽进单恋里吃苦头! - - 余敏几不可察地一滞:“这样啊……”笑意褪去、看向王颖,一颔首认真道:“谢谢。”比之前那一声郑重许多。 王颖回以一笑:“不用客气。” 余敏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田——唔,那天我看他身手很漂亮。这么说来,没准是反绑架训练咯?” 王颖微微一笑,附合应了一声:“我看也没准。”心下却是大叹! 余敏想到的是田帅与她王颖的家庭背景吧! 但刹车了、没有问。 聪明剔透! - - 此后余敏对王颖的态度还是一样。 不过王颖留意到,余敏倚着被子躺在上铺,戴着耳塞听音乐、对着数学书发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一页未翻。 之后两天王颖过得平静,除了晚上还是睡得不好、总是失眠大半夜。 不过失眠也有失眠的好处——不怕突袭! 八月二十八号凌晨一点半,教官们吹了紧急集合的哨子。 王颖彼时正阖眼养神,连浅眠都没有,听见响动,无语模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而后爬下了床,去门边一抹开关、打开了营房所有的日光灯,接着回到自己床铺前穿好迷彩服、鞋子,扣上帽子,还撕了一张湿面巾将就着“洗”了把脸,这才戴上眼镜、不急不慢走了出去——学生的半夜集合不要求打好背包,只要求衣冠整齐。 结果,王颖哑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挤进了前十! 全连前十!不是全排。 张教官为此特地夸了王颖两句——当然这并不是王颖独有,比她早的三个男生也得到了赞赏。 而王颖到的时候,各个教官用力吹着哨子,对着自己面前一只手数得完的学生,一个比一个无奈!有些个还直摇头。 这突袭不是他们选时间,是他们的上级选时间,所以事前并无一点儿口风。学生们白天训练累、夜里睡得沉,哪里反应得过来?! 而在大会堂巡逻军事理论课的那个中校,就站在营房前的屋檐下,耷拉着嘴角虎着脸,默不作声看着。 就在这漆黑而一团混乱的夜色下、操场上,王颖遥遥看到了田帅。 两人视线相遇,田帅飞快撇开了头。 王颖也转开了目光,没再看那边。 - - 八月三十号下了一场雨。 不大,不过持续了十一二个小时,降水总量还可以,不仅仅打湿了地皮,还令营区里山坡上下几道天然的溪沟中,潺潺淌起了浅浅的水。 雨后天气凉爽多了。军训按计划进行、内容不变,但学生们普遍觉得轻松了许多。 接着过了八月三十一号,又一眨眼,就是九月一号了。 九月一日并不是高等院校开学的时间,也不是军训结束的日子——然而,却是《财产申报法》颁布的日子。 这一天同时也是星期五。 中午吃完饭,回营房休息的时候,王颖翻出了手机,看新闻。 《财产申报法》虽然还是试行版本,虽然这一颁布要等到帝国新历296年1月1日才生效,但各大媒体网站,都对此进行了高调报道。 帝国人口总计十八亿四千万,其中至少有十八亿人,为此欢欣鼓舞。 因为他们盼了几十年了。 随着手指轻按,一条条相关新闻挨个而现。 王颖面上却不见喜色。 钱楠好奇:“你在看什么呀?这么严肃。” 王颖没回答,只是把手机一转,给钱楠看。 “哟,《财产申报法》?!”钱楠讶然,“太和山那帮老头子开窍了?!还是吃错药了?!” 余敏听见了,跟着翻出手机上网一瞧,乐了:“黑侠肯定很高兴!”又对钱楠道:“别把那些老头子一棍子打死,他们之中有的人已经彻底没治了,可也有人想要改革的。毕竟到了他们那个地步,钱啊权啊都没法更进一步、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帝国繁荣富强才是他们想看到的。这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普遍会有的抱负,就跟我们当初想考上好学校一样。而要帝国长盛不衰,谁都知道该干什么。” 钱楠正忙着高兴,欣然同意:“这倒也是。” 高静浏览了,想了片刻:“你们说黑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看,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哈?!”钱楠一讶,马上皱脸,“不要啊!” 黄思慎抓抓头搁下书,也跟着看新闻了:“黑侠那么做挺危险的,我支持他退休。” 钱楠一听,恋恋不舍叹了口气:“对哦……好吧,我也支持。” 高静看了看一直默不吭声的王颖:“颖颖,这下你不用担心黑侠贪污了。” 王颖搁下了手机:“我想,不会这么快。立法是立法,执法是执法。” 黄思慎皱眉搁下书,抓抓头发:“这话没错!帝国宪法还规定,公民们人人生而平等,享有一样的受教育权呢。你们说,我们跟朱京的学生,哪里一样了!” 余敏从书中抬起头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已经运气很好了。你想想贫困地区,那里义务教育段的学生,连营养合理点的午饭都吃不到,每天蒸个白米饭,肉都不见一块。” 蒋燕燕接口道:“听说岭西那儿的山区里,小学生初中生吃得最多的是米饭蒸黄豆。蛋白质跟磷脂还行,钙质铁质不够,个子都长不高。” 高静摇摇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不过,黑侠还要继续吗?”。 余敏也有些担忧了:“这也是没办法。黑侠现在就收手,反对申报法的人,马上就会重新嚣张起来;支持者推行难度剧增,法令很可能名存实亡。” “是啊,那些吸血鬼、贱骨头,不治不老实!”王颖点头,“不过我想,她可能不会再这么勤快了。” “不是吧?”钱楠又惊讶又好笑,“黑侠也会偷懒吗?一周点名一次已经不算多了。全国五十七个行省,挨个敲打一遍要一年多呢!” 余敏则问王颖:“王颖,你认为黑侠会怎么做?” 王颖含笑反问余敏:“你说呢?” 余敏也微微笑了:“随机点名?” 王颖当即赞同:“我也这么认为。” 高静沉吟了片刻:“不确定的突袭,破坏总量不怎么样,但却是最有威慑力的。因为人们会害怕。之前我看到有个精华贴给黑侠提建议时就这么说。那帖子好像是军事迷写的。” 黄思慎一挑眉:“就像279年联邦突然炸了我们使馆一样?” 余敏耸耸肩:“没错。” 王颖平静道:“联邦的确比我们强大。何况那一次联邦联盟站在同一个利益立场上。那是内金地区四分之一的战略空间,涉及全世界十分之一多的陆地储油。” 高静呼出了一口气:“还好现在海油开采越来越容易了。” “这是技术进步的必然。联邦也不吃亏,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每年也有那么多科研投入,原生创新怎么就不行呢?世界百分之十几的投入,百分之一的申请。” “体制问题。” “哎,等一下!”钱楠喊停,“不是说每年好几万篇论文,占世界百分之七到八吗?”。 余敏对着书谑然一笑,叹了口气:“那是论文数量。比如说,以前很流行的mp3。最初它是在德国的实验室里诞生的,那就是原生创新;后来很多厂家生产它,那相当于论文数量。在产业界,在初期,这种模仿还很有效;但在科研领域,第一就是制高点!” 钱楠直挺挺往床上一倒,捂着脸申吟:“噢,天哪……” 黄思慎直摇头:“没办法,人才就像种子,要健全均衡的体制土壤才能茁壮成长,开出漂亮的花,结出甜美的果。可惜——”清清嗓子,唱了起来,“我们家就在黄土高坡~~~” 她有一条好嗓子,而且受过正规训练。这一声嘹亮调侃,惹得大家都乐了。 余敏笑得厉害,笑着笑着举手提议:“不说那些了——至少现在有个好消息!我提议,我们庆祝一下吧?” “为了《财产申报法》!” “是的。也为了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为了十八亿四千万帝国人,在从封建子民到现代公民的路上,又跨出了一步!” “好!” “怎么庆祝?” “晚上喝一杯?” “小卖部的那种汽水?” “可乐雪碧什么的也有卖。” “下酒菜呢?” “牛肉干?” “我还有两筒薯片。” 王颖望着兴致勃勃的女孩子们,由衷欣然、由衷愉悦。 能活下来…… 也挺不错! 那个时候有多可怕、多黑暗,眼前这一刻,就有多美好、多明亮! 09、拦路 八分钟后。 4302。 王颖拎着两包牛肉干,无语望着田帅搁在桌上的一摞六本书。 《锋芒》是小量印制的网络小说。非严肃作品。而当初那个基地的数据库,对收录的文献有一定的要求与标准。像《锋芒》这样儿的,自然没有资格列入其中。 所以,王颖没有“读”过《锋芒》,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田帅已经开了电脑,刚刚创建word文档、开始录入教官写的报告。一边盲打,一边还有空分心看顾王颖:“怎么啦?坐啊,站着干嘛。” 王颖瞥了一眼田帅,搁下牛肉干,拿起书:“我回去慢慢儿看。”说着就转身朝门口去了。 “哎——你!”田帅大为光火,强自按捺了下去,“你好歹给我留两本吧?!” 王颖止步转头看了一眼田帅,取了第五、第六册,回身放在了桌子上。 ——不是吧?! 田帅大为皱眉!斜睨那两册书,又瞪王颖。 王颖重新往门口去。 田帅急了:“等一下!” 王颖又一次止步、回头。 田帅恼恨:“我自己也才看到第二本!” 王颖无语了一瞬,取了第一本,把余下的三本也都放到了桌子上,而后走了。 田帅气极,咬牙切齿半晌,狠狠拍了一记桌子!然后忙不迭甩着自己的手,疼得连连倒抽气、脸都歪了。 - - 《锋芒》讲的是两百年后,人类与外星人的星际大战。 王颖翻了个开头,就对这书所讲的故事失去了兴趣。 不过,书中涉及的“拟真游戏”,倒是给了王颖一点启发。 书中说,这种“拟真游戏”只需要一个眼罩,可以在睡觉时玩。不仅对睡眠没有影响,而且还有助益。 王颖看了直摇头。 谁都知道,人脑、脊椎,是人体神经系统中枢所在,两者联接紧密。要想大脑“奔跑”在广袤的虚拟世界里,人体却不做出任何动作、好好儿睡觉,那就必须截断人脑与脊椎之间的神经信号,免得让大脑兴奋之下,指挥身体做出“跑步”的动作、打扰睡眠。 而这种信号截断,乃是很危险的。日积月累,大脑与身体的联接就会出问题——这与电视看得过多、视力随之下降,是同一个道理。 以后,随着科学发展,肯定会有技术来解决这一关键问题;然而可惜,现在还没有。 这与机甲驾驶员不同。 王颖很清楚,目前,机甲的控制系统,可以大致分为两个大的发展方向:一种是手动命令,这需要驾驶员背熟一整套操作指令,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掌握各种组合命令;一种是动作拷贝,这需要驾驶员本身有很好的运动基础。 前者的缺点是反应较慢,优点是根本不需要读取驾驶员的神经信号,少了一套机载设备,成本较低。 后者的优点是反应较快,缺点是离不开一套特定的机载设备。该设备的作用是把驾驶员的神经信号综合处理,导入机甲操作系统——这个过程中,固然读取了驾驶员的神经信号,但也只是拷贝一份、拿出来用而已,没有对驾驶员身体里的神经信号本身,进行截断。 至于将机甲接受到的外部信号,用生物电子手段,转换成感官刺激,传递给驾驶员,那也是有选择、有过滤的。 譬如—— 机甲在战斗中少了一条腿,处理得当,还能继续操纵、还能保持几成战斗力。这在实战中,是很有价值的。因为实战绝大多数是集体行动,在那些情况下,少了一条腿的机甲,至少可以作为固定火力点。 但若把这种巨大的痛苦,模拟成生物电子信号,导入给驾驶员……驾驶员不惨叫一声昏厥过去,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白白损失战斗力,还危及驾驶员的生命安全,怎么可能采用?! 所以说,神经信号截断,是连各国的军事研究所都谨慎对待的项目。 这样一类技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市场化、大众化。 王颖对此不是没有兴趣,但王颖不认为自己现在有条件去涉足这一领域——太敏感了!不是被情报人员暗杀、就是被悄悄抓起来! 相比之下,倒是全息游戏,目前有相对成熟的技术基础。 全息游戏的基础,是全息影像技术。 这个技术已然诞生,只是设备成本还很高。 而如果以此为基础,作出全息游戏,那么,玩家就可以戴上专用眼镜,外接观看扩大的图像,获得与游戏角色一模一样的视野。 这意味着,你可以躺在电脑椅里,享受奔跑在森林之中的狂野快感! 甚至试试从百米悬崖上往下跳! 只是,这样的游戏,操作要求更高,现有的键盘条件十分有限,很可能需要一些改进。 或许,专用手柄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躺椅也可以改成专用健身椅。如此一来,玩游戏就与锻炼身体有机结合在了一起……当然健身椅的开启与关闭,应该与游戏的开启与关闭月兑离,把选择权交给玩家。 唔,周边设备也会很赚钱的嘛! - - 王颖玩着笔,思考着她目前可以进行的“小计划”,偶尔“唰唰”一下,写下短短几个关键词。 高静与钱楠从食堂回来。 “怎么还趴在床上奋笔疾书?”高静奇了,“颖颖,颖颖?” “唔……” 余敏失笑,帮着叫了一声:“王、颖!” 王颖蓦然回神:“啊,什么?” 钱楠乐了:“你不去吃饭吗?”。 高静好笑得不行:“都十二点二十了,还不饿?” 余敏好奇,踮脚往王颖的上铺瞅了一下:“写什么呢,这么专心。再不去就没什么吃的了。” 王颖探向挂在床头的背包,模出两条巧丝:“我不去了。” “呵?” “哈!不是吧。” 余敏耸耸肩,扒开自己的背包看了看,掏出一包达能三层高钙女乃盐味,直接抛去了王颖床上:“给。只剩这个味的了。” “谢啦!” “谢什么。” - - 王颖干掉了一条巧丝、两块饼干,喝了两百多毫升的水,而后王颖继续她的工作。 不过进食总是会把为四肢与大脑服务的血液,召唤到肠胃去。结果就是,到了十二点三十五分,王颖困了。 于是睡午觉。 午睡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王颖总体浏览了一遍上午写下的东西,离开了营房,走到了分支小路上阴凉的树荫下。 这里视野开阔,同时又没人打扰。 三点十二分,王颖拨通了她的“监护人”在朱京为她聘请的律师的工作电话。 之前,这位三十不到的秦先生与其说是律师,不如说更接近于保姆;不过现在开始,这位先生会有更多机会,来展现他的专业水平与人脉储备。 王颖不认为秦律师能够胜任往后的第一律师之位。但王颖愿意给一个机会,让秦律师成长到其所能够的极限。 看在之前的保姆工作一丝不苟的份儿上。 - - 电话打完,王颖伸了一个懒腰,呼吸了几口雨后的空气,惬意转过身。 却看到小路尽头的岔口,一个年轻的军人一身常服,冷冷盯着她,堵住了去路。 鲜红的肩章上,一杠一星。 是少尉。 - - - 求收藏,求粉红,求推荐~~~ 10、安慰 王颖不由莞尔。 这张脸,不认识。 但是—— 这双眼睛,认识! 少尉两手戳在裤袋里,跨立在小路正中央。人高马大又冷着张脸,瞧上去凶神恶煞。 可惜,吓唬谁也吓不到王颖。 王颖不急不慢踱了过去,压根不绕着人走,光明正大直接道:“让一让,借过。”说着看向了前方十几米开外、绿化带对面、大路上路过的学生与军人。 少尉不由对王颖的态度意外,随着王颖的目光偏头看去一眼,正好迎上那边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好奇打量的目光。少尉没好意思再堵着,偏身让王颖过去了,一伸手跟王颖要东西:“拿来。” 王颖彻底乐了,一边开步走,一边明知故问道:“什么?” 少尉恼火,跟上了王颖:“打火机!” 王颖闲闲道:“抽烟又不是好习惯。” “多谢你关心我呀~”少尉唇角一翘,转而飞速冷了脸,“要你管!” “你小学语文及格了没啊?”王颖无奈看了少尉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是说,我没那种坏习惯。所以——”说着拍拍两个空荡荡的裤子口袋,冲少尉一摊手,“没有。” 少尉无奈了,模模脸自觉这上面的皮不比王颖的厚,不得不放弃了斗嘴:“你们住那边是吧?”下巴一指营房,“不远,很近。现在过去拿。” 恼火加上习惯使然,少尉用了命令的语气。 王颖当即顶了回去:“谁告诉你在宿舍里的?!” 少尉不信,“哼”了一声:“别告诉我你扔了!” 王颖悠然一摇头:“怎么会扔掉呢,那也太浪费了。” “那——”少尉奇了,“送人了?” 王颖微微一笑,转而飞快冷了脸:“那是我的东西,我把它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这是报复! 赤果果的现世报! 少尉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低了嗓门:“那是我……女朋友送的!你不是不吸烟吗,留着也没用!” 他中间含糊了一下,似乎漏了一个或者几个字,又似乎没有。 王颖看了一眼少尉,也不追问这一点,只是摇头:“早说嘛!还兜圈子。” 少尉恼火!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王颖卡着点儿道,“看在这份儿上,告诉你就告诉你吧——我把它上缴了。” 少尉正要怒,听到后面一句,强咽下了一口气,不解:“上缴?!” 王颖无奈看了少尉一眼:“是啊。那打火机是我‘捡到’的,对吧?” - - 当然! 否则说出去,全副的丛林迷彩伪装,却去偷听女生聊天,还打算偷看女生解手……嫌丢不死人啊?! 虽然是他先到的那儿! 但八卦一旦传开,哪个不是热闹得轰轰烈烈,谁还会在意这一点?! 可惜,王颖的记录实在算不上纯良,少尉心有忌惮,瞅着王颖打量了一瞬、迟疑了片刻,才点了一下头。 “所以咯,‘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没听说过?‘交到人民警察叔叔手里边~’!” “……这里哪来的警察?!” “那不还有教官嘛。” “哪个教官?” “张教官。” “什么张?张什么?” “弓长张。名字不知道。” “……你几排的?还有,你怎么跟教官说的?” “十六连三排。就是捡到了一个打火机呗。”王颖一挥手告别,走向了小卖部那边儿,“不用谢啦。” 少尉几欲吐血,盯着王颖背影大恨:“谁要谢了?!”抬腕看了眼时间,匆匆朝营房去了。 殊不知王颖正大为不解,心底里一个劲儿嘀咕:“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了?” 难道是因为…… ——拷贝到了其他实验者的记忆?! 不是吧?! - - 王颖进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出来找了个僻静的椅子坐了,叼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喝了几口,却是连汽水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如果说记忆拷贝导致了一些改变,那现在这个人…… ——还是王颖吗? 她到底变成了什么了?! 王颖呆呆想了半天不得要领,除了愤懑孤独,就是自厌茫然。而后王颖搁下汽水使劲搓了搓脸。 “嗨!喂,叫你呢!” 一个人连跨带跳横穿过后方的花坛,踩扁了几棵小花小草、一坐在了王颖身旁。 是田帅。 王颖大为意外! 田帅看看王颖,神色古怪道:“怎么啦,被男人甩啦?”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颖一个字也怠于说,直接朝田帅比了一个中指! 田帅对着那个中指一愕,语气却反而好多了:“那又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早上不是还很有精神吗!” 王颖此刻压根没有斗嘴的兴致,瞥了田帅一眼,还是不开口。 田帅瞅瞅王颖,突然三个指头捏螺蛳一般提拎走了王颖的汽水:“正好,我渴了。”说着拔掉吸管,直接“咕嘟咕嘟”给喝掉了一大半。 ——喂喂喂,不是吧?! 王颖撑大了眼睛看着田帅,无语! 田帅一半惬意一半夸张地打了个嗝儿:“出了什么事了,死了爹妈似的……呃!” - - 寂静。 王颖冷冷横了田帅一眼。 然而田帅会奔过来,是因为关心。虽然从头到尾没好气、虽然还无意说错了话,但那只是犯别扭、只是一时疏忽而已。 王颖不喜欢田帅的说话方式。但在经历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之后,比起计较这点小瑕疵,王颖更看重这份好意的关切。 所以王颖横过一眼就算了,没说什么,也没拂袖而去。 层层叠叠的白杨树叶在上方随风微动,漏下细碎的阳光。 “你运气固然不好,但也是不好里面的很好了。”田帅有片刻没吭声,而后他缓缓道,“能健健康康活着,本身就很幸福了。好多人连这个都没有。” “我知道。”王颖往后一倒,倚去了椅背上,“但我——我愿意用我的健康,终生健康,换回父母。” 田帅轻轻点点头,默然了一小会儿,而后他转头看王颖:“可是你也清楚的,那不可能。” 王颖倦然一点头:“是。”多吐出一个字都觉得费力。 田帅略看了一眼四下。近处无人。田帅突然问王颖:“嗳,你初中哪里读的?” “明州五中。”这问题莫名其妙,王颖听出田帅有后文,“怎么?” 田帅又喝了两口汽水,而后他转着汽水瓶子,小声道:“我没上过初中。小学只上了两年。” - - - 二更! 求收藏包养~~~ 求粉红~~~ 11、安慰(二) “唔?” “小时候受到过惊吓,幼儿园上到一半没法儿上了。小学去了两年,不能适应班级生活,只好又回家请私人教师。后来慢慢儿养好了,才进了西柏高中。也不全是考进去的,小提琴加分。就这样儿,进的还是普通班。” 王颖一怔,目光一动,落去了田帅左手手腕上——所以恋物症? “是啦,你猜对了!到现在还有后遗症!”田帅缩起了手,偏偏穿的是短袖,再缩也遮不住手腕……结果田帅恼羞成怒! 王颖挪开视线,抬眼看田帅,发现田帅耳廓浅浅晕红了。 田帅自己也察觉耳脖发热、脸上发烫,更加用力地瞪王颖! 王颖微微忍俊不禁,继而一乐。 田帅又接着恼了没两秒,也给乐了,缓缓道:“那些年,我也觉着活着没意思。不过后来不一样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生命贵在折腾。你丫的进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还一张苦瓜脸,太糟蹋了!” 王颖笑意微敛:“我也不全是考进来的。” 田帅奇了:“嗳?!加分?” 王颖轻轻一摇头:“我是外籍学生。进朱大的考试与高考不一样,时间也不一样。进来后,再通过专业测试、语言测试,从国际学生部转入数学系。如果没有这层身份,我进不了朱京大学。但要是可以选,我宁愿进不了。” 田帅默然了一霎那,打岔道:“外籍?” 明面上的身份,很多人都会知道。所以王颖此刻并不隐瞒田帅:“出了事之后,明州济慈会帮了很大的忙。那是我父母的同宗发起的慈善协会,首先看顾本家分家的老幼,其次看顾整个明州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创立者是从明州出去的人。现任的理事们,祖籍在明州,但出生、事业,都不在国内了,是接了他们父母长辈的班。 “父母双亡、遗孤没有成年的情况,很容易遭到侵权,甚至因为父母的遗产而与亲戚起纠纷。所以这一类人,也是济慈会重点照顾的对象。主要是法律支援。然后因为我的伤比较严重,后续治疗很麻烦,我现在的监护人知道之后,让我转去了南方大陆。之后就留在那边了。” 这个慈善会真实存在。只不过,几个月前,它得到了一笔一亿四千万的遗产…… 遗产处于逝者生前创立的基金会监管下。该基金会位于联盟,它的任务是妥善地监管与打理遗产,并按照死者的遗嘱使用这些财产。它本身并不直接从事慈善工作。 基金会给予明州济慈会的善款,并不是一次性给付,是每年划拨五百万。此外,若遇灾害,特殊情况特殊拨款。用完为止。 不过,考虑到五百万只占一亿四千万的二十八分之一、百分之三点六不到,这笔年度支出完全可以从本金的孳息里面拨付。也就是说,没有太糟糕的连续意外的话,这项善款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随着全球经济冷暖转换,会有一定幅度的上下波动。 而随着遗产而来的,还有一个古板严苛的外国律师与他的两名助理,以及逝者的一堆要求。 按照法律,要想继承这笔善款,就得达成逝者的遗愿。 好在遗愿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繁琐了点:整改办公程序;规范工作流程;规范款项用途的公示过程;添加网站功能…… 一言以蔽之,捐款人想要让明州济慈与国际接轨! 而事实上,在得到这样一笔善款之后,明州济慈会本身就会做出一些改进,现在仅仅是多了一个确定方案罢了。虽然罗嗦了点…… 但拿人钱财,了人心愿! 况且,这可比俗称“要饭”的募捐容易多了、轻松多了。 王颖也没干什么坏事。只不过,在明州济慈会整理电子档案的过程中,早年的援助记录,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份…… 谁会发现呢? 当时的工作人员早已经跳槽了,理事们则远在世界各地。后者向济慈会持续捐款只是尊重长辈的心愿而已,他们本身对明州并无感情。以往这边济慈会开个季度例会,那边的理事们都靠电视会议系统出面。而这次得到老乡的慷慨捐赠,理事们高兴了一把,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这是遗产!这位低调的同乡大老板已经过世了,与之联络并没有什么人脉可以拓展。 - - 田帅不解:“那你为什么还来朱京上大学呢?南方大陆有很多好学校。” “父母心愿。”王颖轻轻道,“而且,我自己也想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帝国是不是还那样儿。” 田帅无语了片刻,而后无奈了:“自找麻烦!真是闲得!” 王颖略一耸肩。 “那你看到了,结论是什么?” 王颖冷然:“还是老样子。好像还越来越糟了。” 田帅单手捂住了脸,偷瞥王颖:“好丢脸。太丢脸了。” “是啊。”王颖看着田帅作怪逗人,微微好笑,转而却到底还是有些恨恨,“他们无耻!” “不要管那些了!管不了的!”田帅一指两人前上方,“你看,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叶是绿的——”点点王颖脚边,“小草会开花。” 王颖跟着看了看蓝天、白云、绿叶、小草,而后看田帅。 田帅再接再励:“唔,这小黄花还挺好看。是野的吧?怎么跟花坛里那种红色的叶子一样?” “这个是黄花酢浆草。那个是红花酢浆草。” “不是三叶草?” “不是。不一样。” 田帅起身过去,从花坛里的红花酢浆草丛中摘下了一片叶子,回来给王颖看:“我还以为碰上好运气了呐!” 那叶子是四瓣的。 “这个也有四叶幸运的说法。” “真的?” “其实就是抽叶芽的时候,dna复制出错了。紫外线、化肥,都会提高这个概率。花坛里的花有人施肥,比野外的更容易出现四片叶子。” 田帅捻着叶柄转着叶子玩儿,嘴角微微抽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斜睨王颖:“这就是理科的思维?!” 王颖后知后觉发现刚才说的那些很扫兴。只是一时间,王颖也分不清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没吭声。 田帅伸手把叶子递给王颖。 王颖看看田帅,微微忡愣,小心接了过来。 - - - 求收藏~~~ 求粉红~~~ 12、白工(一) 之后两人没再聊什么,只是坐在一条椅子上,吹着傍晚的山风。 王颖模出餐巾纸,打开一张,把四瓣儿的酢浆草叶子搁在右侧,而后将左侧餐巾纸折覆上来;接着王颖取出学生证的ic卡与餐卡,一上一下夹住了餐巾纸与酢浆草叶,平平整整放进了钱包。 田帅看着王颖干这些:“做标本?” “嗯。” “我以前用旧报纸。” “然后?” “报纸上的字印上去了!” “那什么年代的报纸啊,还铅字油墨。” “单位的内部刊物。小范围发行的。不是大规模印制。设备忒老了。” 王颖应了一声,没有多问——既然对此过敏,那就避而不知的为上。 田帅瞅了王颖一眼,微微一撇嘴,也不说话了,喝光了瓶底余下的几口汽水,继而倚在椅背上、倒过瓶子来,百无聊赖地接舌忝了最后几滴。 - - 之后,晚饭开饭的军号响了,他们回去了。 这个星期天的晚上,数学系与法学系又一次有军事理论课。 王颖感激田帅;但事情过去才这么几个月,那是王颖人生中最重大也最糟糕的经历,而王颖在此之前只不过一个普通的中学女生…… 所以王颖承认,她现在还无法以寻常心面对为政府工作的人。 于是课间的时候,王颖便没出去。 田帅在门口旁边转悠了一小圈,一嘟嘴,低头踱了两步,一脚踢开了拦路的小石子! 胡怡揣着她自己的游戏机出来透气,正好看到那一脚,当下就乐了。 “哎,你‘一个人’干嘛呢?” ——这重音放得真妙! 田帅斜了胡怡一眼,不吭声。 胡怡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两步:“你们俩吵架了?” 田帅警告地给了胡怡一瞥,没精打采,还是不吭声。 “喂,吭气儿!” “……” 胡怡不满了:“还男生呢!怎么这么不痛快?!拖泥带水的,吵架也活该!” 田帅肚子里叫屈,却不好跟胡怡分辩也不耐分辩,眉毛一耷拉踱了开去。 胡怡直摇头,一转身进了大会堂,找王颖去了,一路问人。 可惜没等胡怡问到数学系的位置,上课铃响了。 没戏可看了! 胡怡懊恼了一下,拔腿往自己班级跑。 - - 这节课在王颖看来,似乎有点……长? 对田帅而言,颇为漫长。 对胡怡来说,更是漫长得不可忍耐——她急着找王颖挖八卦!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次课间休息,铃声一响,胡怡立马出发。 两分半之后。 胡怡找到了王颖,仗着自己是女生,堂而皇之从蒋燕燕等人膝前借过,一占了高静留下的空位:“怎么闷在这里,不去外面透口气?” 王颖轻轻一摇头:“不去了。” 胡怡张嘴要劝、要挖八卦、要调侃嘲笑,然而却看到了王颖的侧脸、看到了王颖镜片后的目光。 平静、淡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坚硬与锋芒。 结果胡怡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换了:“十一国庆我想去逛街,你去不去啊?” 王颖应得干脆:“好。” 胡怡还想说什么,到底说不出来;胡怡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一拍王颖:“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啦。” “拜拜。” “拜拜!” 胡怡原路返回,越走越懊恼、越走越奇怪,懊恼自己没说正事,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说正事:“唉,白跑一趟!” - - 周一,半夜拉练。 王颖的失眠这次帮了倒忙。因为军训中唯一的这一次拉练,时间是公开的:夜里十一点半集合,接着各营各连各排最后做一遍检查,三四分钟的训话后,十二点十分,准时出发。 如果是军人,并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检查打包的被褥。但学生们的身体素质一年不如一年,近视率一年比一年高,令教官们头疼。为了避免开拨后才发现问题,这个检查就做得十分仔细。 而王颖每天晚上能睡着的时间,一般在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结果就是,二十公里的公路行军,王颖打了近百个哈欠。 不过,由于体力充沛,除了微有犯困之外,王颖并没遇到其它问题。 回到营区,已经是早上五点多。 王颖用前一晚准备的一瓶热水兑水擦了一把身,洗了衣服,正好去食堂吃饭;吃完回来,王颖倒头就睡,一口气睡到中午十一点多,深沉好眠,酣畅无梦——这可真是难得! 当天下午,全体休息;到了晚上,有军事理论课的院系照旧,其它院系自己安排。 周二,照常军训。 一眨眼到了星期三,令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打靶终于来临了。 供学生们使用的不是什么好枪,更没有枪种比较、拆洗教程,连子弹都是预先给上好的,只是摆上老掉牙的八一杠,而后扣几下扳机。 子弹倒是给得慷慨,每人十发——这慷慨是相对而言的。因为据尚青云回忆,他们那一届就五发:那会儿还没颁布军训强化令,朱京大学新生军训还在学校里进行,打靶则拉去城郊靶场。是一个离学校较近的部队单位,不是在这儿。 王颖对此没什么兴致,趴下瞄准了一下,试射两发校准了手感,而后一口气把余下八颗子弹送进靶子中央,就揉着肩膀起身了——后坐力真不小! 这个时候,高静跟钱楠第一发子弹还没舍得打出去。 因为是野外靶场,堆砌掩体壕沟的关系,射击区与靶区都高高垒了起来——这样工程量比挖低整个靶场中间更小。 学生们射击时,教官全程看顾到尾;等到全排学生全部完事儿、重新集合,教官们就轻松了。 张教官在给两个战友派烟,等了一会儿,从负责管理靶场的军人手中,拿到了成绩单。 不少学生好奇,簇拥上前问自己打了几环。因为涉及其他学生的成绩、事关隐私,教官们不便让学生们自己浏览单子,只好逐一查阅、逐一回答。 王颖对此没有兴致,站在一边阴凉处歇息。 而后连长拎来了一包尚带余温的子弹壳,吆喝了一嗓子“十六连的,统统过来”。 大半的学生蜂拥而去。人群一稀,张教官转眼见了王颖,便招手叫过王颖过去,点着单子叫王颖看:“你看,满环!神枪手!简直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真不考虑了?” 王颖一笑摇头:“真地不了。” 张教官遗憾点点头:“去拿子弹壳吧。”说着想起什么,模了口袋掏出烟与打火机,冲王颖一亮,嘿嘿一乐,“失主上门了。” - - - 二更! 求粉红~~~ 求收藏~~~ 17、中秋(三) 王颖心下急转,还真找到了突破口! “不是这个——你那阿姨不仅给你打扫房间,而且给你做饭吧?” “啊。”田帅懵然应了,“怎么啦?” “我家又不用人打扫。”王颖振振有辞,“而且,我想请的是厨师,修过营养学的。” “罗阿姨那样儿的,其实很难找。要不然她辞了快两个月了,我也不会还没着落。所以啊,你要是寻好了厨子,我跟你一人一半,自己再随便叫一个钟点工就行了,挺好的。”田帅对这设想十分满意,“你能少出一半,我也能省点钱。” 王颖无语了,还十分混乱。田帅不是很得瑟、小尾巴乱翘吗?军训时半夜集合那晚上,田帅不是不想看见她吗?什么时候,两人之间又变成这样儿了?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发生的?! 田帅瞅瞅王颖,见王颖满脸困惑、但神色间并没恼火,心下暗笑,也不紧逼王颖立即答应,转而催促道:“话说,你家为什么不用‘人’来打扫?快点快点,上去让我看看。” “……” 两人到了七楼。 王颖开了门,玄关的灯应声而亮。王颖示意田帅先进去。 - - 餐客厅本来就没隔开,南边阳台用的是落地玻璃钢拉门,视野没有阻隔;厨房又砸了内墙,砌了个料理台,做成了开放式的;连次卧都不要了,一半左右并入主卧,扩展了浴室,余下的则并入了餐客厅;最后,整套房子在色调上,采纳了现代欧式的风格,明快大方;在空间利用上,则是日式一贯的精巧,纳物布局人性体贴。 所以玄关的灯一亮,田帅不由讶然:“好大的客厅!这儿房型跟别的不一样?还是你把次卧打开了?” 房型? 你怎么知道家属区这几幢楼什么房型? 王颖看了田帅一眼:“后者。” 田帅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正忙着瞧客厅墙上晶莹剔透的一小团淡金色光晕。玄关的声控灯亮度适中,距离一远、光线不足,田帅看不分明那光晕是什么东西,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那是什么?” “刷墙蜘蛛。仿生学作品。” “地上那个淡绿的呢?” “扫地大扁螺。” “……这名字起得!” “怎么了?” “大便!太猥琐了!” “大扁!扁!黄豆扁豆四季豆的扁,第三声!” “那能怪我吗,那么像!你说话又那么轻!” “……” “还是叫田螺好了。” “随便。” “那个又是什么?幽蓝色那个。还在动?!” “杀虫壁虎。那个蓝色光吸引蚊子,有一定诱捕作用。不过主要还是靠移动捕杀。” - - 田帅催着王颖开了灯。 王颖照办了,在玄关鞋柜里扫了一眼,找到了两打一次性拖鞋。 只是,等王颖拆了包装取出一双来,田帅早已经踢掉运动鞋,一溜烟跑去看蜘蛛壁虎田螺了。 王颖无语了一瞬,不禁莞尔;自己换了鞋,将拖鞋拿给田帅:“地板凉。” 田帅一乐,套上了拖鞋:“我洗个脸。”也不待王颖指点方向,熟门熟路去了客厅东侧,在书房房门对面的镜台前模索了一下,抹开了灯、拧开了水。 “嗳,这里还有一个!水母?” “抹布章鱼。” 田帅小心翼翼捉起章鱼捏了捏,探头缓缓看向王颖,直摇头。 王颖茫然:“怎么了?” 田帅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了——你不是地球人!你是起名无能星人!” 王颖:“……” “洗面女乃给我用一点!” “好。” 这年头,男生用护肤品一点儿也不奇怪!空气污染严重!不提护肤品专营店,就随便哪一家超市里,都有男式洁面乳卖呢! 但王颖毕竟没遇到过这种事,答应归答应,却还是嘴角微抽了一下,忍不住好笑。 而后田帅进了客卫。片刻后水一响,田帅奔出来了:“哎,你那个洗衣机能烘干?上面标着快速程序只要一刻钟?” “是啊。” 田帅期待道:“我吃晚饭前冲过一个澡了,可是刚才那茶话会——又出汗了!” 王颖默然了一瞬,败下阵来,又止不住好笑,当即走向了主卧:“洗吧洗吧,我给你拿沐浴液。” 田帅就高兴了。 结果等王颖取了洗发乳与沐浴液出来,发现田帅正倚着镜台乐呵呵等:“淋浴房里也有个章鱼。” “是啊。” “我跟它一起洗的话,它不会坏掉吧?” 真是童心未泯! 王颖忍俊不禁:“不会,那个本来就是打扫水池池壁的。”朝客厅去了。 田帅冲王颖无声一哼,想起了什么,回头瞅瞅、一把抓起镜台前的章鱼,冲王颖挥了挥! ——两个章鱼陪着洗澡?! 王颖绝倒! 田帅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更多却是新鲜好奇,屁颠屁颠去了客卫。 王颖又好笑又松了口气,取了碟片盒出来,不经意见看到客厅墙上的挂钟,突然灵光一闪,终于发现自己之前为什么觉得不妥了——借碟子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一借,田帅肯定要来她家里! 然后一切就由不得她掌控了! 一如眼下! - - 王颖喝了一杯水,开了家庭影院,翻着碟,又丢开了,扫了两圈频道。 而后田帅一身清爽奔出来,一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舒服!真舒服!”又跟王颖不好意思道,“我没找到吹风机。” “在里面。” “你这儿就没预备客人的?” “应该有。还没拆过,不清楚在哪个柜子里。” 田帅就不吭声了。用客人的不如用王颖的。 王颖去主卧的浴室里拿了吹风机,一出来就看到田帅把扫地的、刷墙的、杀蚊的、清洁洗脸盆的,都逮到了茶几上,济济一堂。 清洁程序使然,田螺沿着茶几边沿兜圈圈,蜘蛛与壁虎则往茶几下爬。 田帅把它们赶回去,用杯子、纸巾盒之类围住,圈养了,挨个捏捏:“蜘蛛的材料是不是特别高级?手感最好。话说有蜘蛛为什么还要田螺,瞧,它也能扫地呀!” “结构不一样,造价也不一样。能在墙上爬的,要比只是在地上走的,贵四五倍。” “噢,也是。这些哪里买的?我也想要,多方便!” “实验室里的东西。还没到量产的阶段。” “那你这儿怎么这么多?” “我在调试它们的控制程序。” “哇!瞧不出来!”田帅讶然看王颖,“天才!” 什么天才! 后遗症罢了…… 故而王颖并无喜色,误导道:“我没高考,学习负担也轻,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就把不少时间与精力花在了这上面。” “所以我们被题海淹没的时候,你在做这些?”田帅重重一鼓脸,顺手又将扫地田螺抛了两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王颖不欲多言这个话题,便把蝶盒递给田帅,岔开了:“你要看碟吗?”。 田帅就把田螺塞到了膝盖之间,一边吹头发,一边翻碟子;等到头发吹完,碟子也拣出了四五张,田帅就关了吹风机,拿了碟子去试放,同时犹自抓着田螺。 王颖觉得饿了,开冰箱,看了看冷冻盒里的腌渍肉串:“我吃夜宵,你要吗?”。 “要!” “牛肉、羊肉、鸡翅、鸡心、鸭胗,就这五种,要什么?” “都要一个!” 王颖无语了一瞬,依言照办,自己选了鸡心与羊肉各一串,取出来搁微波炉盒里;而后燕麦片加碎红枣干,热水冲了粥。 “粥我也要!” “我冲的两碗。” “噢。嗳!” “怎么了?” “它——它不会动了!” “没电了。” “啊?” 王颖指了指墙角的充电匣:“清扫工作只是去尘,每天都干,灰尘不多,地板又光滑,用不了多少电量;而等到剩下百分之三的时候,会自己爬去充电。它应该是电量不多了。你又折腾了它半天,一直没放手,所以它就不行了。” 田帅咔吧咔吧眼,眉头一耸,愁苦了,当下把扫地田螺轻轻放到了地上,弯腰瞅田螺。 扫地田螺没动静。 “真的是没电了?” “嗯。”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坏了呢?” “没事,我会修。” “那多不好意思!”田帅放心了,讪讪了一瞬,戳了戳田螺,“喂,醒醒,醒醒呀!家去吧,开饭了,啊?” 18、惊雷(一) 燕麦片虽然几近寡淡,红枣却有微甜。 搭配香喷喷、油水十足的烤串,刚刚正好。 王颖又打开冰箱、拉开果蔬盒找了找,洗了几个红彤彤的小番茄。 接着王颖把自己的那份端去了餐桌上,还翻过餐桌上的水杯,提瓶给自己兑了一杯温开水,这才拉开椅子、坐下来开动。 田帅本想拿去沙发那边、边看边吃,此时见王颖正儿八经入席,不由嘟哝着埋汰了一声,却也跟着改了主意、搬了盘子、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在过去的半年里,王颖但凡在家里吃饭,均是一个人。 孤零零一个人。 而在这一点之上,田帅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这两人都挺珍惜这顿简单的夜宵,吃得安静,细细享受食物的味道。 彼此间不仅相安无事,甚至可以说气氛很好。 王颖东西少,先吃完了,略喝了两口水,把自己的盘盏端去水槽洗了。 田帅跟着吃完了,也去洗盘子:“所以说么,我们俩搭伙吧!” 王颖的确心动;可由于见识了今晚田帅这般“功力”,同时也实在犹豫;转而又想起以前与爸妈在家里一起用餐的日子,深为怅然,一时间没有说话。 田帅没听见回答,转而睨王颖,这一睨却微微一顿,转开了目光、也转开了话题:“《深夜》看过吗?”。 “没有。” “你几点睡觉?那碟是超清的,这里放效果好,那液晶电视五十几寸的吧?我想看!” “放吧。睡觉么,一点之前吧。” “真的?那我真放啦?” “唔。那片子讲什么?” “外星人入侵,科幻惊悚的。看吗?还是要换一个?” “就这个吧。” 田帅嘿嘿一乐。 王颖只以为田帅又是孩子脾气,微微一笑,没往心里去:“我也冲个澡。你先看吧,不用等我。”说着去了主卧。 恕不知,田帅这回完全是有预谋的! 这个片子,乃田帅特地挑选出来的。既不是他要借走的片子,又要吓人。 因为田帅玩过一个叫《十二花姬》的养成小游戏,那里面,看恐怖片、惊悚片,容易增进与游戏女主角的亲密度——女主角有很大的机率,会尖叫。这个时候及时选择“安慰”、“拥抱”,就可以加一颗红心。 女生胆小! 不对吗? 田帅对此深以为然!所以今天就将其付诸实践了。 - - 主卧的浴室有浴缸。打掉次卧,倒有一大半是为了这个浴缸。不过既然田帅在,王颖便没有泡澡,简单冲了冲,换下的衣服丢给洗衣机,套了个最普通不过的短袖圆领t恤、一条柔软的瑜伽运动裤,就出来了。 田帅已经看了个开头,见王颖出来,重新开始放,自己起身去了厨房:“有零食吗?”。 王颖抓了个垫子,搂着往沙发里一倒:“冰箱里。饮料水果巧克力。爆米花也有,微波炉转的那种。” 冰箱是双门的。田帅夸张搓搓手,用力开门,第一眼就找到了爆米花!女乃油的!因为冰箱里空着大半,寥寥几样东西,不显眼也难…… 田帅瞧了说明,吹起纸袋子,搁微波炉里转上了;又高高兴兴回去翻别的。 这一翻田帅惊讶了:“嘿!威士忌?!” 王颖微微被吓了一跳,不知第几次无奈了;偏偏这房子里从未像眼下一样有生气,而这一切得归功于田帅,所以王颖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倒是有点好笑:“威士忌果汁汽水。调和的。就是鸡尾酒。” 酒精加糖分,助眠。有那么一点点助眠效果。 “你要吗?”。 “不要。” “可乐、雪碧跟青苹果,要哪个?” “可乐吧。” 威士忌果汁汽水有六个口味。 田帅挨个看看口味,左右犹豫了一回,提拎出两瓶,转头冲王颖乐了一下、晃晃汽水。 王颖忍俊不禁:“喝吧喝吧。我有那么小气吗。” 田帅又取了一瓶可乐与一瓶雪碧,统统拎过来搁到茶几上;而后田帅开了蜜桃味威士忌鸡尾酒汽水,尝了几口,连带看了一眼片子。 片子还在放开头,刚才看过的部分。微波炉里的爆米花“噼里啪啦”爆了起来,越来越热闹;热闹到后来,又逐渐消停了。 田帅听着没声响了,提前关了微波炉,开炉就拿——结果烫手! 田帅拼命甩甩手,开了橱柜,选了个水晶盘子盛爆米花,端到茶几前,尝了一颗,心满意足;再抬眼一看片子,刚好! - - 田帅吃得很高兴,往上丢爆米花、张嘴去接。 五颗里面接到了三颗,还有一颗掉进了领子里,田帅撩起t恤下摆,把它逮了出来,吃掉;最后一颗掉到了沙发里,田帅模了小半晌才抓到,也吃掉了。 王颖看得乐了,也被爆米花那浓郁的香气诱惑,尝了几颗爆米花,开了可乐喝了两口。 田帅有点恼:“笑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别掉啊。” 王颖学田帅,往上扔了一颗,正正掉进嘴里。 “这才一颗!” 王颖又扔了一颗,还是正正掉进嘴里。 “唔,不错不错,值得表扬——不过我扔了五个。” 王颖抓了三颗爆米花。 第三颗,依旧正正掉进嘴里。 田帅错了眉头——真不妙,平手了! 第四颗,仍然正正掉进嘴里。 田帅肩膀一耷拉。输掉了,呜…… 王颖看看田帅,瞅瞅手里的第五颗。 “张嘴。” “呵?” 王颖手腕一振,爆米花飞进了田帅嘴里。 田帅乐了,端过爆米花盘子整个儿塞给王颖,张嘴:“啊——” 王颖:“……” - - 盛情难却。 王颖又喂了两个,眼看田帅卯上了,低头瞅瞅盘子里一大堆的爆米花,暗叫不妙,当机立断,又一颗出手时,故意偏了几分。 爆米花打在田帅锁骨间、钻进了田帅衣服里。田帅撩起下摆把它逮出来,吃掉:“偏了偏了!哎,这个偏了!” 王颖偷笑了下,趁机把盘子放回了茶几上。 “你是不是练过啊?” “嗯。” “跆拳道?空手道?黑带?” “防身术。没考过带。” 片子渐入正题,场景越来越惊怖、节奏越来越快。 两人没说话了,只是看。 男女主角认识没半天,开始一起逃命。一连串的飞车狂飙、竭力奔命之后,刚刚松一口气,突然遇袭! 田帅刚拿了一颗爆米花送嘴里,分心之间、猝不及防,被骇得一哆嗦,咬到了自己手指! 王颖没动静。 田帅担心王颖瞧见了他这小小的丢脸,不动痕迹地睃了眼王颖,结果愕然! ——睡着了?! 王颖睡着了。 19、惊雷(二) 这回轮到田帅无语了…… 田帅在那儿足足默然了半分钟,模过遥控器调小了声音。 看片子,音效也很重要。声音一轻,加上沙发后的壁灯是暖色,外面月光又明亮,从拉门外泄进来,把大半个客厅照得清清楚楚,惊悚的氛围就去了大半。 片子播到三十二分钟,影片里的男女主角第二次开始更艰难的逃命。 田帅试着朝王颖挪了挪。 王颖睡得安安静静。 田帅嘿然一乐。 片子播到四十五分钟,男女主角发生了分歧,激烈争执。 田帅又朝王颖挪了挪,挪得两人之间只剩两个拳头的距离。 王颖察觉到有人靠近,朦胧之间神智清楚,就是四肢沉得很、人也倦得要命,所以王颖知道是田帅、并没有警惕惊骇:“什么事?”声音不仅轻,而且含糊。 “没,睡吧睡吧。”田帅把声音放到了最轻;顿了顿,又道,“眼镜我帮你拿掉。” 王颖应了一声——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在田帅而言,只看到王颖嘴唇一动、微微嗫嚅了下。 田帅有点拿不准,小心捏着镜架两断、轻轻取下眼镜,趁机屏住呼吸、近距离瞅了瞅王颖。 王颖只觉鼻梁上、耳朵上微微一轻,惬意呷呷嘴,往下蜷了蜷。 田帅呼吸憋不住了,让开身换了一口气,将眼镜放向茶几——却发现透过镜片看到的东西不变形、不移位。 平光的?! 田帅确认了一下,顿时大为不解。 看王颖的行事,不像是那种会为了搭配衣服特地去买一副眼镜的人啊! 不过眼下机会宝贵,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田帅瞅瞅眼镜,搁去了茶几上;想了想,又改为放到下层,嘿嘿一乐;而后田帅瞅瞅王颖,抬手在王颖面前缓缓晃了晃。 王颖没反应。 田帅又晃了晃。 王颖还是还反应。 田帅伸出食指,点了点王颖的额发,又撩了撩。 王颖依然没反应。 田帅就乐了。乐不可支!只是为免吵到王颖,没笑出声来。 不等田帅乐完,王颖人一歪,倒在了田帅肩侧。 田帅蓦然撑大了眼睛! - - 次日一大清早,五点出头。 晨光微曦。 麻雀叫得热闹,还有四只在阳台窗棂上小憩了片刻,跳来跳去;十几只白的灰的鸽子“扑棱棱”掠过窗外,灰蓝的翎羽油亮,在金色的晨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王颖醒了,心情极好。 因为这一夜酣然无梦、安然畅眠。 不曾横渡沙漠的人,不懂清水的甜;不曾失眠过的人,不知道一觉睡到大天亮是多么幸福。 过去的一年多里,前面半年压根谈不上正常睡觉,后面半年则夜夜难以入眠。 所以这一刻,王颖心满意足,唇角噙笑。 而后王颖发现了田帅! 客厅的沙发是“l”形的,短的那头压根不够一个人睡觉。倒是地上有柔软的脚毯,棕色、米色交错着白色,织成了明快温和的格子花纹。 田帅就睡在脚毯上。 枕着一个沙发垫、抱着另一个,卷裹着一条毯子。 那毯子好像很眼熟…… 王颖低头一看自己腿上的——是被子。卧室里的薄被。 “书房有床,要去那儿睡吗?”。 “唔……嗯。” - - 王颖进了书房,三下五除二铺了榻榻米,仔细拉上落地窗帘的遮光层。 田帅揉着眼睛跟进了书房,走到榻榻米前,坐下来、往后一倒、扯过被子一卷,没半分钟,睡着了。 王颖失笑,顺手拎了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出了书房、无声无息带上门,将电脑放在了餐桌上。 而后王颖洗漱、出门晨跑练功;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又去饮食广场吃了早餐,这才回来冲澡。 等到王颖清清爽爽出了主卧,打开电脑,输入自设密码、登入无线网络,客厅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七点四十。 田帅还在睡。 王颖端着电脑走向沙发,顺路看了一眼书房的门,莞尔一乐,熟门熟路登录了“红客之家”论坛。 这个论坛是帝国黑客的大本营——当然,是公开的、面向所有网民的大本营。 由于帝国的国旗乃是大红色,再结合“黑客”这个词可知,这里面的“红客”其实乃“红色帝国的黑客”的简称。 论坛的属性使然,从这里,可以第一时间得知有关“黑侠”的最新动态。与官方媒体报道不同,这个论坛上转载的新闻,集中了境内境外、整个业内的各种态度,更全面、更翔实。 黑侠一出,黑客在无数年轻人心中地位上升,“红客之家”的人气随之飞速飙升,以至于六月初的时候,站主不得不将服务器扩容了一回。 而王颖,则与许许多多大学生一样,在几个月之前、在这个论坛里新注册了一个用户名,利用这个论坛关注黑侠的消息、关注四面八方的评论。 就像今天一样。 网页一打开,一条置顶红字标题的消息跃入眼帘——《黑侠再开新战场,内幕交易太惊魂!》 王颖眉梢一扬,微微冷笑! 果然——来了! 冒牌货! 王颖当即点开帖子浏览了一遍;又点了链接,去看这个“黑侠”发布的原帖。 但是这一看,王颖良久没动一下操作,倒是面色越来越冷。 这个“黑侠”用了她一向使用的加密网页! 而要用这个网页,必须先破解四道联动的特殊算法! 一加一等于二,四个联动却不止四或者八,甚至不仅仅十六、二百五十六——那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王颖关机,往后一倒,陷入了沙发里。 所以,不是她小看天下英雄…… 对于算法被破解,王颖一开始就有准备;但至少明年四月之前,不该出现啊! 因为所需的软件刚有了个设计构思、刚开始编写,还没成熟、也不曾调适,更不用提完工。 毕竟,没人能心算卫星轨迹,必须依赖程序辅助——除了她! 除了实验造成的似人非人的怪物! 嗯?! ——实验怪物?! 王颖悚然!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女孩。那么…… 既然她能活下来,谁说别人不能活下来?! 既然她能逃出来,谁说别人不能逃出来?! - - 八点二十。 田帅出了书房,伸了个懒腰扑在了盥洗台上,开水掬来洗了把脸:“有牙刷吗?”。 王颖揉揉额角:“在柜子里。” 田帅听着不对,探头一看,奇了:“怎么啦?” 王颖偏头瞅田帅。 田帅怔然呆了片刻,浑身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你那什么眼神?!” 王颖终于发现自己没戴眼镜:“我眼镜呢?” 田帅乐了:“茶几下面那层。平光的,戴了干吗?”。 王颖找到眼镜戴上了:“好看。” “切!”田帅压根不信,找到了牙刷,顺带还捎了一根毛巾,洗漱。 王颖转脸望了窗外片刻,突然问田帅:“你看过《x战警》吗?”。 “看过啊。” “你说,如果人类真地进化出了异能,那么这些异能者,会和人类怎么样?”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知道。我更想知道早饭吃什么。” “……” - - - 双更! 求粉红~~~! 20、惊雷(三) 王颖家里有吃的,但除了大米与袋装面条外,就只有成品与半成品,没有鲜蔬、没有鸡蛋。 幸好锅铲倒是一应俱全,而且有两套:单人食量的小号,跟寻常家用的中号。 而那袋装面条则是日式豚骨面——除了面条,还有汤包。 不过,没有料子。 田帅拉开冰箱左右两门,站在那儿从头到尾把冰箱的内部检阅了一遍,摇摇头,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煮了海苔牛肉豚骨汤面——没有小葱,所以放海苔,波力海苔,零食里找的;至于牛肉,毋庸置疑,是从烤串上拆下来的,扯成了丝! 接着,又用微波炉烤了两串羊肉、四串鸡心。 另外,还找了一个卤蛋,一刀劈成两半,放在面里头。 最后,田帅瞅了瞅面,拉开果蔬盒胡乱模了三个小番茄洗了,直接丢面碗里。 绿的海苔,白的面条,黄的蛋心,红的番茄。 田帅欣赏了片刻,大感满意,重重一颔首。 王颖瞧得有点傻眼,眼看田帅端着面条要出厨房,赶紧提醒:“哎,你——” “干吗,你也要吃?不早说!” “……不是,我没见你放盐。” 田帅一怔:“我没放吗?”。放下面尝了一口汤,脸一垮直摇头,找了盐罐子舀了半勺添了。 王颖不禁失笑。 此时阳光正好,小半个沙发被照到了。明媚灿烂,一片敞亮。 田帅看看餐桌又看看茶几,毅然把面条与烤串搬到了茶几上,选了个对着窗子的角度,席地坐下来开吃;吃了两口,觉得不大自在,瞅瞅一旁的王颖,拿了一串鸡心递了过去。 王颖接了。 田帅一乐:“乖,别看了啊,我脸上没长花。” 王颖无语,转而忍俊不禁:“这算是贿赂吗?”。 “错啦,这是小费!” - - 早餐之后,田帅把琴盒丢在王颖家里,自己去看了看他外公家正在翻修的房子,勉勉强强算是督了一回工。 王颖这才知道田帅的外公外婆都是朱京的教职工。两年前田帅的外公中风,抢救及时,但一半身体动作不便。而田帅的大姨、舅舅、母亲均在联邦,有经济条件,那边的疗养院也更好;相比之下,这边只有小姨一个,并且还没退休,能探望的次数有限。所以两老口就去了联邦;至于房子,则是出租了。 当然,如今自然不租了,收回来给田帅住。 不过,原来的租客是三个在朱大附中上学的中学生,合同一年一订,到六月底才结束。而为了避免影响这三个学生期末考试、升学考试,房子也没提早要回来,所以翻修是从七月初开始的,现在还没结束。 王颖对此感到有一点疑惑。 一者,田帅为什么不跟母亲去联邦?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全球范围内而言,最好的大学教育,在联邦而不在帝国。 二者,田帅母亲那边的“经济条件”是怎么来的? 帝国官员的妻子或者亲属,通过各种关联交易,从而定居海外的,实在太多了! 不过,王颖什么也没问,只是笑意微敛;默想了一下“预备役炸弹”与今年十月份的“季度点名名单”,发现只有一个姓田的,儿子也不叫田帅,就搁开了。 而田帅瞧瞧王颖神色,斜了王颖一眼,也什么都不说! 沉默之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了起来。 王颖不仅沮丧于田帅的家庭背景,还对自己感到厌烦。 然而,父母大仇的恨,不是这么容易放下的,尽管王颖已经尽力了、已经熬得很累了。 归根结底,在那场车祸发生之前,王颖只不过一个平凡的中学生。经历的只不过一些普普通通的烦恼、普普通通的幸福,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人生境遇,并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心境与能力。 而逃命与复仇倚靠的是机智、“变异的体质”与一些运气,但心中的恨却无法依仗这些去解决。并且如今没了父母在身侧,所有一切只能靠自己捱过去。 王颖自己也知道,她没有因为逃命时的杀戮而发疯、没有因为复仇中所见的丑陋而失去理智,已经很了不起。比同龄人偏激了一些——又或者激进了许多——都再正常不过,不必苛责。 但王颖很累。被心中的仇恨拖得累。 这一点,田帅也看出来了,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因为王颖直白坦然、并不讳言;结果田帅气了片刻,气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问王颖:“中午吃什么?” “啊?” “早饭我做的,午饭你做啦!”田帅抓过琴盒去了书房,“我要练琴!” “……我早饭在会英馆吃的。” “笨!做没做是我的事,吃没吃是你的事!” “……”你丫的一开始就只打算弄一碗面、并且自始至终只弄了一碗面好吧! 田帅进了书房阖上门,忽然又探出了头来:“我要吃鱼啊!红烧的!” 说完关门。 - - 王颖很无语!无语至极! 但王颖并不生气。因为经过了那么多之后,这点小事实在没到令王颖生气的地步。 而且王颖对田帅还有点内疚。 结果就是,王颖无语完毕,起身去了菜场…… …… 朱京大学之内,吃住在此的,尤其白天在此的,至少有五万人,多了则有个小十万。因为作为帝国最好的两所学校之一,朱京大学不仅对本科生有强大的吸引力,而且对研究生而言也是极具魅力。每一届的研究生,不比同届的本科生少。 再加上整个学校那么多院系所、实验室、研究室、图书馆的教职工及其家属,食堂、锅炉房等后勤人员,附中、附小的师生,银行、邮局、派出所、超市的部分人员,以及各种培训班、研讨会等住招待所的“流动人口”,达到这个数字,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尽管有那么多食堂、尽管绝大部分人都吃食堂,朱京大学内的菜场还是拥有中小等的规模,卖鱼的摊子有六个。 三个只卖淡水水产,两个兼卖海产与淡水水产,最后一个,摊子前竖着个纸板,上面斗大两个黑色墨汁写的字——“野生”。 王颖看了一下卖海产的两个摊子,罔顾摊主热情的招呼,走得毫不留恋;而后王颖在野生鱼摊前站住了,探头瞅桶里的活鲫鱼。 野生鱼摊的老板翘着脚在假寐,一见有顾客,放下了脚,不过并没开口招呼,很有点“大爷我的货色好,你爱买不买、总有人买”的意思。 王颖看完活鲫鱼,又看摊上的胖头鱼。 就在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短袖衬衣加长裙的女人也走到了同一个鱼摊前,看了看又看了看,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疑惑道:“这胖头鱼真是野生的吗?”。 25、同学(二) 两人奋斗了一下午,到晚上五点半,步行去会英馆吃了两份牛肉盖饭;而后回到家中,洗漱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奋斗。 这样直到晚上七点半,王颖做完了四份试卷,开始看闲书、看绿光公司发过来的报表与资料提要——更详细的资料因为设计技术保密的问题,不会从网上走,会派专员送达。 到了晚上八点钟半,田帅“歇工”,不顾王颖“那么点东西一个人轻轻松松拎得动何必去两个人”的抗议,拖着王颖一同去菜场的熟食店买了一份凉皮与两根烤腊肠,回来从冰箱里提拎了一瓶青梅味的威士忌鸡尾酒汽水,将东西装了盘,把凉皮拨了三分之一给王颖,欢欢喜喜拿去书房的飘窗上。 王颖一看方向不妙,连忙打岔:“阳台不好吗?”。 田帅端着托盘在前,已经进了书房:“好!可是飘窗更好!”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你这里没有那什么‘书房不能吃东西’的破规矩吧?” 王颖很想说“有”!可两人目光一碰,王颖不知怎么就说了实话:“没有。” 田帅大乐:“那就好!” 王颖随之一乐,立马又无奈了!对自己无奈了!因为吃的都在田帅那儿,只得跟了过去。 田帅搁下东西,欣然望了一眼窗外,转而见了王颖的神色,顿时不解:“这里不是很好吗?你看那树,多漂亮!可惜今晚上没风,天空暗暗红红的。前几次哪天晚上来着,风把上面那云吹开了,能看到星星!” 王颖闷闷嘟哝:“反正我就是不喜欢——”眼看田帅瞪了过来,想想扫人兴致似乎是有点十恶不赦……最重要的是,这个是田帅,王颖不忍心!于是改口,“不那么喜欢。” 田帅恨铁不成钢:“暴殄天物!” 王颖抬抬眉毛,没解释。 田帅以为王颖不信:“真的!那么多户人家就三户才能开出这样的风景!那些树上了年头了,很高,六楼视野被挡了很多,没这么开阔;后面几期的新房子,窗子是有,但那会儿地皮更贵了,等着分房的教工又多,房子的设计格局紧凑,开不了这么大的窗子,只够一个人坐的。” “噢。”王颖随口应着,“你怎么知道。” “笨!”田帅大叹了一口气,“我外公外婆在这儿,少不了串个门的好吧!” 王颖奇了——田帅小时候不是没有上学、请了家庭教师吗? 但这话不好问,王颖就道了一声“这样子”,没有问。 倒是田帅看出来了:“是啊,我那会儿是没上学,所以外公外婆特地让我跟他们同事的小孩玩,于是经常你来我家我去你家。这里的老师人都很好的。不说百分百、全部绝对,九成九都是好的。大人好,小孩也跟着好。我还真得谢谢他们呢。” “噢。” 田帅不忿王颖只是应了一个字,谑然跟着学:“噢~” 王颖失笑:“那你们现在还一起玩吗?”。 田帅无奈摇摇头:“他们成绩好的,十个里面八九个考了奖学金,本科就去香江念了,或者出国念;成绩一般的,大学也就不在这儿读了。出去念书这种事情,都很一窝蜂的。从小一起长大、考试成绩每次都比来比去,轮到读大学了,你去他去,于是我也要去。” “这样。” “没办法,这里的教育、科研,条件的确不如外面。越是自己搞这个的,越清楚这一点。所以啊,尤其是那些从小想当科学家的,早出早好。他们从小家庭熏陶在那儿,嘿!一半的人,理想是成为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剩下一半,理想是成为现有的诺贝尔奖得主的嫡传学生。” “那你是前一半,还是后一半?” “我可没指望过那些——不过,一定要算的话,还是归入前一半吧。你看,如果琴再学得更好一点,而后去欠发达的国家与地区免费巡演,再出席和代言一些国际援助行动,那就有希望获得一个诺贝尔和.平奖——唔,提名。我只要提名就行啦!” 王颖乐得不行。 “你真的‘不那么喜欢’这个窗子?” “嗯。” 田帅狐疑:“为什么?那你还特地装修得这么好?” 王颖略一耸肩:“设计师画的图纸好吧。” “那拍板的又是谁呢?!” “我看着还行就没改了。” “你就嘴硬吧!” “没啊。” “其实,我想说——我很喜欢这个窗子;你不喜欢,要不送给我算了。” “……行,你敲下来扛走吧。” - - 因为第二天早上田帅要集合去跑马拉松半程,两人吃过夜宵,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了一会儿,早早睡了。 这回王颖提醒田帅设定一个闹钟,并且…… ——放得离枕头远一点! 田帅的手机闹钟响过一遍,如果没有取消,过五分钟又会再响起来。 结果次日早上,闹钟叫到第四遍的时候,田帅终于把它按掉了;过了十几分钟,起来了。 开跑时间是八点。 田帅不敢吃油腻的东西,也不敢吃太饱,就着乳腐解决了一碗纯燕麦片,瞅瞅冰箱,呷吧呷吧嘴,扭开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王颖想起田帅之前数次赖皮、把碗留给她洗的记录,盯着田帅,监督。 田帅眼看逃不过,只好自己洗了碗,不知第几次惋惜了一通王颖没有报名,出门去宿舍跟班里同学集合、乘学校提供的大巴出发。 王颖摇头失笑。 没过二十分钟,田帅发来一条短信:我真英明!他们没睡好。 王颖:为什么?紧张了兴奋了? 田帅:这倒不是。昨晚有球赛,大多数人今天又不跑,很多人看,进球还不少,看的人欢呼!宿舍隔音不好,他们给吵着了。 - - 田帅跑完坐大巴回学校,去食堂吃了饭,在宿舍里狠狠睡了个午觉。 而后下午三点半,田帅的短信到了王颖这边:你在家吗?话说我作业还在你那儿。 ——这理由真好! 王颖看完短信,微微一笑,回了一句“中午刚买了葡萄”,去了主卫;而后洗手的时候,王颖无意间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王颖若有所思,试着摘下眼镜,再看。 是的,的确不一样了——眉眼间那种凌厉冰冷,淡了许多。 26、同学(三) 田帅一到,见了葡萄就惊呼:“哇,这个好漂亮!紫得发黑、亮晶晶的……不会是搽了药油吧?!” 王颖指了指厨房:“冰箱里还有没洗的,你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正常货色了。” 田帅还真去看了,看完呼了一口气,又奇了:“怎么洗完了就这么漂亮?葡萄皮上不是总有白白的东西么。” “用牙膏洗的。把它们剪下来,牙膏在手上搓开,而后轻轻搓一搓,一次四五颗,很快的。”王颖一边捡着片子一边道。 田帅一点头,去镜台前拿了牙膏,开冰箱拎出一串葡萄。 王颖一抬头看见了,不由奇了:“咦,你干什么?” “我试试。我外婆老说我吃葡萄的习惯不好,要剥了皮,不准直接用嘴,因为上面有农药——下次我洗给她吃!哼!” “已经洗了这么多了,吃得完么。” “放心,有我呐!” 田帅洗完葡萄,盛盘子里,心满意足观赏了一回,还跟王颖的比了比:“我洗的比你干净!”吃了十几颗,进书房写小论文去了。 王颖失笑:“那是,牙膏都被你用了半支。”搁开手里的片子,放了《蜡笔小新》的碟。 而后王颖的手机响了。 是胡怡,来敲定逛街时间。 由于气象预报三号晴、四号多云转阴,两人便选了四号——逛街么,下雨固然不行,太阳晒得太厉害了,也不好。 而后胡怡话头一转:“颖颖,田帅是不是在你那儿?” “嗯。怎么了?要叫他吗?”。 “不用不用——就是,唔,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呀?” 王颖瞟了一眼书房,起身去了阳台:“怎么说呢。喜欢当然喜欢。说很喜欢,才认识这么些天,也不可能到了那地步。只是,他咋咋呼呼的,还喜欢得瑟,让我觉得热闹。” “这倒是。他太闹腾了,你太冷了,但你们两个凑一块儿,刚好互补。”胡怡沉吟了片刻,“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你听了别生气啊。我也不想的。问题是,知道了不说,以后若是你知道——你会怪我。” “说吧。” “田帅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了。” “噢。” “你不惊讶?” “他没提这个,但他跟我说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听得出一点苗头,所以有一定心理准备。”离婚而已!比起车祸、实验、杀人逃命,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谢谢。消息是你灵通多了。” “谢什么。我本来也不知道。那个明亮——所以我哥去打听了一下。嘿,别提了!” 王颖当即猜到了:“明亮的父母也离婚了?” “嗯。”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你的性格而不是明亮的。但他看你的眼神的确跟看别人的不同,所以,如果你不反感,未尝不可以暂且放下这一点,互相了解一下。看看人品,看看相处。”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的。因为,说句大实话,像我们这样的,以后要接手家里的公司,拿钱买玩乐的不提,真能过一辈子的人,无论男女、无论我哥还是我,都很不好找。乍看物质条件,明亮很合适。但是——明亮中学六年交了四个女朋友,两个同居过。” “六年四个?!”王颖无语了一瞬,“而且这么早!” “男人么,看见美女眼睛发直很正常,我看见帅哥还高兴一把呢。问题是,他必须懂得婚姻与家庭在人生中的价值和份量,愿意并且能够克制自己。明亮对恋爱、对女人的态度不郑重,很轻佻。他今天喜欢我,对我认真,明天呢?浪子回头这种奇迹,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吧,但我可创造不来。” “我明白了。” “唔……颖颖,明亮跟田帅一直很要好。” “我知道。你那儿有吗?或者我自己去打听,也不难。” 胡怡没说她那儿有没有,只是道:“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打听吧。唉,男人就没一个靠谱的!最可怜的还是小孩子!” “你爸你哥也不靠谱?” 胡怡轻嗤了一声:“对我靠谱,对别的女人可未必!”说完微微一顿,转而大叹,“我爸都快六十了,也算是见过千山万水、收心养老了,没什么要操心的。可我哥——他玩几年还不够吗,再玩下去,吃亏的还是他自己!就不能正儿八经找个嫂子定下来吗?!我都替他着急!” “他才比你大几岁,还不想定下来吧。” “现在不考虑,以后玩腻了刚好碰到一个合适的?!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等他想定了,好女人都当妈了!再说了,大学里还纯情点儿,这会儿不找,往后相亲?没感情基础,更不靠谱——稍微闹点矛盾,没准就给散了;事业压力大了进入低谷了,能陪他扛过去吗?!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王颖听到这里,万分确定胡怡不止受了明亮家庭背景的刺激;然而这种话题,不方便问,所以王颖只能无奈劝道:“你别咒他呀,那是你哥。” 胡怡大恨:“就因为他是我哥,我才上火!他要不是我哥,我管他去死!做生意的,在外应酬那么多,喝酒喝到胃疼,回家没人给他弄口热汤喝,什么日子!那么多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他怎么就……不提了不提了!四号逛街哦?” 王颖暗暗抹了一把汗:“唔。早上八点半,楼下见。” - - 挂了电话,王颖才发现自己疏漏了——要打听田帅的事,换之前,肯定是黑侠出马;但现在黑侠不能用了、已经死了,而论人脉,王颖初来乍到,哪来的资源。 不过王颖转念想到之前她催田帅起床时,田帅恼羞成怒到那个地步,便把这事暂且搁下了——田帅既然那么害羞,那就肯定还没轻佻到明亮那个地步。 说真的,王颖觉着吧,她手上这么多人命、心里又有黑腾腾的怨气,没资格挑剔别人。所以,田帅只要立世做人没有大问题,这个那个缺点、过去的女朋友、家里的矛盾,都是小事,不值得计较。 再说了,两人现在厮混得挺好的;往后会怎么样,现在怎么知道? 而就算往后不好,也无法否定眼下这段美好。 一码归一码。 27、情报(一) 一个下午,田帅在书房里做作业,其间出来小憩了四次、陆续吃光了两盘葡萄。 王颖跟田帅抢了七八颗葡萄,余下就是看片子、听音乐;下午茶尝了大半个莲蓉馅儿的月饼当点心,因为太过甜腻,余下小半个搁在碟子里,实在不想碰了。 傍晚五点半左右的时候,两人一同去饮食广场吃了晚饭。 待到晚上七点四十多,田帅的各科作业、两份小论文,也全部收工完结,他就舒坦了——同时也有空了! “终于搞定了!啦啦啦啦啦!” 王颖正在阳台上乘凉、看杂志,闻声失笑:“恭喜恭喜。” “你的呢?” “我没小论文,作业上课的时候写完了。” “上课的时候你怎么知道老师会布置什么作业?” “第一节课的作业,第二节课的时候写。” “噢。你看的什么书?” “《国家地理》。” “那书不好看,压根就是旅游广告!还要花钱买。” “不是《帝国国家地理》,是《国家地理》。繁体版的,联邦出版、宝岛翻译。” “我也要看!” 王颖指了指书房:“都在那儿。书架中层。” 田帅去取了两本书,又来了:“你在吃什么?” “口香糖。” “我也要吃。” “自己拿啊。” 田帅倒了两颗口香糖嚼了,翻了四五页书,搁开了手:“不想看了。下午一直对着课本,腻了。你今天看了什么片子?” “……”怎么这么多问题! “别告诉我没有看——饮料空瓶还在茶几上呢。” “早上看了一个《末日浩劫》,下午看的《蜡笔小新》。” “我也要看。” “自己去放啊。我已经看过了。” 田帅就自己去看了;过了没十分钟,暂停了片子,又来喊王颖。 “喂——” “干什么?” “沙发比这里更舒服。” “……” 看片子居然还要人陪! 那又不是恐怖片! 可是夜色已降,阳台外黑乎乎一片,沙发却被明亮的灯光温柔笼罩,还有个大活宝…… 王颖憋了半秒钟,禁不住诱惑,起身转移了阵地。 - - 片子看完,王颖问田帅次日早跑还要不要去。 田帅直摇头:“七点去跑还差不多!六点半也还行。六点太早了。” 王颖并不在意田帅去不去;只是听了这话,忍不住打击田帅:“就你这样,跑完今年的就不练了,还想跑全程呢。没门,窗子都没有!” 田帅不高兴了:“谁说我不练了?!可你为什么要一大清早去跑呢?我们系里都是下午三四点这样开练的。” “下午校内车子行人多,路况远不如早上好。” “去操场啊!” “绕圈太无聊了,而且论路面情况,在学校里跑水泥路,比塑胶跑道更接近公路马拉松。” 田帅眨巴了下眼,没词了,在睡大觉与马拉松全程之间权衡了片刻,探身对着王颖期待道:“那六点半起床,六点四十出门,好吧?” ——又给晚了十分钟! 王颖很想说“不”!很想说“要么六点,要么免谈”!但王颖瞧着田帅片刻,肩膀一垮无奈答应了:“好。”转而看了一眼挂钟,“九点四十了,去睡吧。否则明天早上起不来。” - - 结果十月二号、十月三号这两天,两人早上都跑了个十公里,过得健康无比,堪称帝国青少年的典范。 除此之外,田帅每天练琴,跟班里同学踢了一场球,小腿上落下一块大乌青。 王颖则在家里看书做题、准备提前考试,还有就是看片子打发时间。 田帅试图把王颖叫去看他们男生踢球,没成功;田帅就埋汰上了:“你怎么能这么宅?!” 王颖回了一记哂笑,不说话。 田帅一见王颖这么笑,那点鼓起来的脾气就泄了,正儿八经劝道:“出去玩玩,啊?老闷在家里不好。” 他好好儿地劝,王颖也就好好儿地回答:“明天就不宅了,逛街去了。” 田帅蓦然想起来了:“跟胡怡?我也去!然后再叫两个人,怎么样?” 换之前,王颖会把这事儿转给胡怡决定。但现在,既然知道胡怡对明亮的态度,那么她这一关,就得挡住了! 所以王颖摇头:“我们女人逛街,你掺合什么。” 田帅煞有介事:“谁说我掺合你们了!我跟亮亮一起去,这不刚好凑到一块了吗,人多热闹。” 王颖只好把事情点破:“你就别操心了,胡怡对他没意思。” 田帅不信:“真的?” “真的。”但陈睿打听明亮的事,并不合适拿出来明说,王颖也就没提——尽管这是常例。 因为胡怡那个圈子里,男人到处疯玩的很多,女人这么做的相对而言少了许多,所以但凡称职的父母兄姐,为免自家女儿妹妹吃亏,遇到了追求者,都要先打探打探! 田帅眨巴了下眼:“那你们去哪里逛啊?” ——打探情报? 王颖意外看了田帅一眼:“我刚来朱京,哪里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卖什么。跟着胡怡走就是了。” 田帅往沙发里一倒,无言了片刻,突然道:“晚上给我做熏鱼!” “呵?” “不做我就跟着你们去逛街!” “……” 这威胁! 太有水平了! 王颖闭嘴看田帅,不开口。 田帅等了三四秒没等到同意,马上来软的了:“好不好啊?你做的熏鱼很好吃。” 王颖心下失笑,憋住了。 田帅打量了一眼王颖,再接再励:“我以前没吃到过。我外婆会烧的是肉,不是鱼。罗阿姨也不会。” 王颖忍俊不禁。 “答应啦?” “你打下手。” “……好吧。” - - 一开始打下手的时候,田帅格外愁眉苦脸。王颖置之不理。田帅眼看这一招无效,只好老老实实干活。 不过,等到熏鱼装盘,田帅洗干净手,探头一看、深深一嗅,突然就眉开眼笑了! “这鱼有一半是我做的!” “嗯。” 王颖尝了一块。 而同样的时间内,田帅已经美滋滋吃掉了两块、掂起了第三块;第三块咬了一口,田帅忽然想到什么,踟蹰了一下,跟王颖道:“我想拿一点去给霍老师。这里走去她家就两分钟。” 这有什么不行的!王颖取了个保鲜盒给田帅:“去吧,多装点。” 田帅瞅瞅那盒子,连忙换了个小一号的:“一小半一小半,我还吃呢!” - - 第二天早上,两人照旧晨跑,一切如常。 而后时间差不多了,王颖下楼去找胡怡。 八点半出门逛街实在有点早。之所以选了这个时间,是因为陈睿。陈睿今天有事要办,开车过去,正好拐几分钟的路,把两个女孩捎带到目的地。 田帅也跟了下去,与陈睿点了个头认了个脸:“哟!专用司机啊。妹奴!” 陈睿失笑:“有什么,都在金融街,分分钟的事。” 王颖正要上车,闻言缓缓转头、看定田帅:“我说你怎么这么勤快,还特地下来晃荡。” 田帅笑容就僵了。 28、情报(二) 车子出发。 胡怡好不幸灾乐祸,招呼王颖上车,隔着车窗用力挥挥手,一脸笑眯眯地跟田帅告别。 王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田帅,徐徐勾起了唇角。 ——回来再算帐! 陈睿好笑,瞧着这三个,谁也不帮、光看热闹,很有一点长辈的风范。 田帅目送车子出发,抓抓头苦恼了小半晌,慢吞吞爬上楼,让电子识别系统验了人,拿王颖找出来借他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换了鞋直接走过去朝客厅的沙发里一扑!过了片刻,抱了脑袋大叹一口气,探身模过手机,就这么趴着打了个电话。 给明亮。 “喂,亮亮?他们去的金融街。刚出发。” “我?我就不去了。祝你好运哈!” “什么啊!谁怕她了!她能把我怎么样?!就是——我昨儿踢球伤着了,好大一块乌青呐,腿疼!” 电话打完,田帅翻过身、拉来个垫子枕着躺了会儿,想想王颖出发前那一笑,心中实在不安,琢磨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一看客厅四下,打了个响指、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有了! - - 车上。 王颖问胡怡:“田帅很惦记这个事,八成会给明亮通风报信,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胡怡蹙眉:“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躲什么躲!” 陈睿正开车,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胡怡一眼,劝了一句:“要不还是避着点吧,免得逛街逛到一半碰上了,怎么都是尴尬。去辰光怎么样?那儿好像东西还更多吧。” 胡怡沉吟了一瞬,点了头:“也好。就是你,那么远,来得及吗?”。 陈睿一乐:“我到金融街把你们放下,你们俩叫个出租车不就行了。”又道,“要不是你还不能开车,我那里有个bmw_m6闲着!” 胡怡直摇头:“那车开到学校里来?太白痴了!学生说单纯也单纯,说复杂也复杂,生怕抢劫犯不认识你啊!” 陈睿叫冤:“这不没开啊,搁车库里呢。不过,开了上街还是挺好的。” 胡怡了然,谑然道:“吊美眉噢。” 车上王颖也在,不止兄妹俩。陈睿就有点尴尬了,清清嗓子从后视镜里瞪了胡怡一眼。 王颖插嘴岔开话题:“车我倒是能开。提前批的c1照。” “哎,你外籍?” “那也不好弄啊!” 王颖紧跟着添了一句:“但我不认识路,所以还是出租车方便。” 三人失笑。 陈睿眼看气氛不错,试着问王颖:“对了,明亮的事,你没跟田帅说?” 王颖耸耸肩:“说了胡怡没那个意思,没说你们打听明亮的事。我瞧着吧,他不信。” 陈睿点点头,歉然道:“倒叫你尴尬了。”又试着问王颖:“田帅现在住你家里?” 这么快?! 定下来了?! “有时候住一住。”王颖没有第一时间听出陈睿话中的言外之意来,寻常解释,“他喜欢我家书房。” 而胡怡抬腿就踹了驾驶座一脚! 王颖一奇,看了看胡怡;足足两秒之后,才明白过来陈睿什么意思。 而陈睿被妹妹一抗议,便不再问田帅的事了;只是见王颖如此反应,免不了月复诽王颖是个“天然呆”,转而问道:“你的书房是不是在东边开了窗啊?” “嗯,开了。” “那风景肯定不错。” “的确不错。” 胡怡倒是觉得王颖比新生入校那会儿好多了:“哎,颖颖,你家住几楼啊。我看过了,你们那幢最东边,三四五六七都开了窗。尤其七楼那个,特骚包!骚包得要命!” 王颖略略一顿,无奈道:“我就是那骚包。” “……”“……” 陈睿失笑,说胡怡:“你还惦记着啊!” 胡怡微微尴尬,讪笑了下,扮了个大鬼脸;没过半分钟,忍不住跟王颖哀怨道:“那房子我哥先去买的,给我买;结果被你抢走了!” 这回轮到王颖讪笑了。 陈睿给两个女孩子打圆场:“好房子人人想要,稀缺资源么。尤其朱大校园里的家属区这块,一年未必出得了一套。再加上你们两个同一届,撞车也不奇怪。” 胡怡点点头:“那是!”想想王颖买了总比别人买了的好,至少串个门儿做个客方便,很方便!又近又是闺蜜家里还没有长辈住着,两边彼此间也能当小半个自己家了,这就又精神回来了,转而跟王颖道:“所以今天你请我吃午饭吧!” ——这么快就消气了?! 真不错! 王颖十分欣然:“没问题,你挑地方。” 倒是陈睿小小妒忌了一把:“这么容易就过关了?”要换成他,不知得闹多久! 胡怡冲后视镜里的陈睿一翘下巴:“颖颖态度好啊!哪像你,老爱抵赖!” - - 陈睿到了金融街,在出租车停靠站下略停了一下,放下胡怡与王颖,忙他的去了。 两个女孩子很快叫了一辆出租车,去辰光购物中心广场。 路上王颖问了问胡怡募捐的情况,得知学生、教工的募捐已经告一段落,学校bbs上开帖进行的网际校友募捐,进展顺利;针对性的晚宴募捐,则定于10月14号星期六晚上举行,请柬已经发出去了。 “我的也邮寄?” “统一邮寄。你的应该到宿舍去了。” “……” 如果晚宴之后还差一点,那就再去食堂门口摆两天摊。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是够了,还能小有盈余。 盈余部分若是数额较小,会交给张慧娜改善营养条件;若是数额较大,则会交托给系里的校友基金代管,以后用在情况类似的学生身上。 “这主意不错。” “但愿那钱不会被用到。” “愿望很好,数据很无情。” “怎么?” “现在帝国的癌症患者,每年有二百七八十万人,与总人口一比,是千分之一点五左右;再乘以人均寿命七十六岁,可知人群中的癌症发病率,大约是百分之十一点四。也就是说,大致上是九个里面一个。当然,年轻人得这个病的又少一点。不过,法学系每年入学新生好几个班——不是我乌鸦嘴,你问问赵晰,我估计她之前也做过这种募捐。” “是的,她大二的时候做过一次。怎么这么多!” “环境污染,烟控不力。政府体制有问题,老百姓拿命埋单!”就像她父母一样!只不过一个慢慢儿地死,一个一下子就死了! 胡怡不知道究竟,只是见王颖恨意刻骨,不禁担忧:“颖颖……” 王颖垂下目光,深深换了一口气,缓缓道:“不提这个了,前面快到了吧?” “是快到了。这么说寒假还是去我姐姐那儿的好。哎,你护照是哪儿的?南方大陆吗?最好是,我姐姐在那边。” “嗯,正好。” “那我们寒假还能串门呀!我姐她在莫尔大学,开了个咖啡店。” “我在梨蚌山。” “好像……很近是吧?” “不算近,但也不远——在莫尔东郊的海边,四十分钟的车程。” “oy!哎,师傅,刷卡!” 33、派对(一) 玄关添了一桶铁线蕨,柔绿的枝叶十分茂盛。 茶几上摆了一桶蟹爪兰,伸过竹篾撑起的支撑圈,垂向四下、瀑布一般。 北边窗子后,银边吊兰挂在窗帘架末端,一支长长的茎条伸向餐桌。 南边阳台,一对铁树守在门两旁。 最后,沙发的转角里还多了四只浅棕色的泰迪熊。一只比一只小,一只怀抱一只,就那么坐着。 田帅得意洋洋:“怎么样?” 王颖老老实实承认:“挺好的。” 田帅满意了;而后“刷”一下拉长了脸:“我晚饭吃的麦片粥!” 居功索赏? 王颖好笑得不行,故意道:“你减肥?那个营养挺好的,倒也不会伤身体。” 田帅气着了,哼哼一回,左右看看,抓出小小小熊就砸向了王颖。 王颖侧身一步轻松接到了手里。 田帅一把抓过小小熊,作势要砸,直嚷嚷:“我现在又饿了!” 王颖:“……” “我要吃面!” - - 王颖投降了,只是忍不住说两句。 “你几岁啊?” “肉丝炒得焦一点,香!肉皮多点。” “饮食广场那边一直有吃的啊。超市也有。” “这是酸豆角?多放点。” “下面而已,你自己就不会吗?”。 “青菜也多点。别切,要一株一株的。” 王颖无奈了,放弃了:“怎么突然想到买盆栽?” 田帅微讶,这才发现王颖忘了!田帅若无其事瞅瞅一旁的冰箱:“就当房租啦!”说着揭下便笺磁贴,又拍了回去。 王颖瞧着就不信;可王颖一时间也没想起早上的事,只剩摇摇头。 田帅好奇地瞧了眼王颖。不过田帅先稳稳当当吃完面、美滋滋喝够汤,心满意足抹了嘴,这才开口问:“哎,你们逛街逛得怎么样啊?” 王颖收拾了厨房洗手去沙发里歇息,临走前冲田帅指指洗碗槽:“不错。” 田帅瞅瞅洗碗槽,丧气,不过还是端了碗去洗了:“买了什么?” “一个包一双鞋,还有点手工巧克力。” “巧克力我要吃!” “……好。” “不就一点巧克力吗,还舍不得?” “没有啊。就是超市里也有卖巧克力的。” “味道不一样。走了一天就买了这些?” “下午碰到人了。” “谁啊?” 王颖恍然,拍了一把维尼熊,冲田帅诡笑:“不是明亮。” 田帅小小一个激灵;转头看看王颖没有深究的意思,追问:“那又是谁?” “齐达。” “他没去海钓?” “没去。你认识?你也知道他们海钓?那你怎么不去!” 田帅洗完了碗:“我晕船。公会里说起过。认识但不熟,哥儿们的哥儿们,所以见过几次。” “公会?” “游戏里的公会,有专用聊天频道。那你们仨干什么啦?” “去齐达家里玩,吃了晚饭,而后就回来了。” 田帅扔着小小熊,有一会儿没说话;而后田帅正色跟王颖道:“亮亮挺喜欢胡怡的。” “这个我也看得出来。” “那不就得了!” 王颖思索了一瞬,发现这事不说清楚,田帅会一直执拗下去:“你认识明亮以前的女朋友吗?”。 “……那都过去了!” “你认识几个?” “哎?!” “你看,你都不清楚。” “到底怎么了?他高三没啊,高二有一个,之前好像跟另一个……走得比较近吧。” 王颖一摊手:“你自己问他去。” 田帅琢磨了一下王颖的脸色,没抗议了,搂着小小熊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突然道:“明天我去扫街,你去不去?” 王颖还真没计划过五号干什么:“明天我——” 田帅皱眉:“你什么?!” 王颖考虑了一瞬,让步了:“我跟你去扫街。” 田帅就乐了。 - - 这一晚的谈话之后,田帅没再跟王颖提明亮的事。而另一方面,田帅有没有再帮明亮创造机会,王颖也不过问。 十月五号,两人在学校里溜达了半个早上加一个下午。 田帅背着他的宝贝相机、宝贝镜头,全副武装。 王颖两手空空,戳在运动外套的兜里,悠哉悠哉跟着。享受着金秋十月的风,以及阳光。 一开始,田帅还试图教王颖摄影。后来见王颖溜达得正舒坦、压根懒得费神,田帅就放弃了,倒也不恼。再后来,田帅趁王颖不注意,偷拍! 早上,他们去了球场,去了宿舍,去了教学楼,也去了主楼。 下午,田帅借着领路之便,把王颖拐去了音乐馆、拐去了乐团二队平日里训练的老厅;待到暮色初降、游客渐少,他们又去了一河三湖旁转悠。 当天晚上,田帅挑了满意的照片去印制,而王颖则继续看书、备考。 十月六号,早上田帅踢球,王颖看书;下午与晚上,田帅查辩论资料,顺便逮了王颖帮忙。 十月七号,田帅成天都用来查资料了,还抓了王颖不放。 王颖正好想吃红烧肉,从网上下载了烹饪步骤,一板一眼做了一盘;为了摆月兑差事,王颖分了一大半给田帅。 而后假期结束了。 王颖挨个找任课老师进行提前考试;田帅则数着日子备战辩论赛。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极快,一眨眼又到了星期六,十月十四号。 - - 这天中午,胡怡与王颖约了时间,一起在食堂吃饭,吃完坐着闲聊。 胡怡对王颖的课程表很好奇。 “你的课题组选得怎么样了?” “还没想好去哪个。拿了资料,先看看。” “要多少学分才能正式申请这些?” “这个有弹性,主要是知识储备够不够支持研究工作,另外也看班主任跟系主任了。我们系主任挺好的,他给打了几个电话,跟物理老师、生物老师、化学老师打了招呼,我去的时候就简单多了。” “你们不是数学系吗?”。 “平台课。据说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综合素质,知识储备的广度。” “你觉得怎么样?” “够呛。不用则废,那些东西不出大二全忘光了。而且上课与考试的模式跟高中里的一样,对学习兴趣不利。” “提前考试到底怎么考的?” “就在办公室里考,老师定个手机闹钟。也有让助教安排的。” “那以后就不用上课了?” “大一的课基本上没有要上的了。不过会去旁听,听大三的跟研究生的。” “打算提前毕业不?” “无所谓了。学分如果够了,申请一下就行了。如果不够,也不会专门去修。毕竟主次在那儿摆着。” 胡怡长吐一口气:“你牛!说得我也想申请了。” 王颖摇摇头:“不是我牛,是因为我的升学考没有高考那么大的压力,所以把你们准备高考的时间,花在了自己——‘感兴趣’的科目上。换成谁,都一样的。” 胡怡点点头:“对了,今天的晚宴真的不过来?” “不了。” “那行。那下下周我大伯的老兄弟的小女儿生日,你去不去?” 34、派对(二) 王颖乍听之下,只以为胡怡是随口一提:“不去了,又不认识。” 可胡怡卖力鼓动:“好些个人会到,谁能全认识了!还不是朋友的朋友占大头。大多是年纪差不多的,认识几个人一起玩,挺好的。东西你不用买,我哥包办了。我自己也跟那姐姐不熟,只是以前照过面,压根不知道该买什么。你就陪我一起去,啊?他们家院子挺大的,还养了两缸金鱼!” “怎么了?”王颖不解至极,“那不是你姐呀,这么卖力干什么。” “去不去嘛?就当帮我个忙了!你放心,不会闷死人的。” “这么要命?那行,我去。” “对了,记得问问田帅,他应该也会去,我们正好一块走。还有齐达,他八成也会到。” “嗳,那是谁啊,面子不小!” “没,人都退休了。所以我大伯才勒令我们几个一定要到,他跟我哥说的时候还很和蔼啦,他跟大武哥小曦姐说的是——‘缺席了老子巴掌伺候’!还让我们多喊几个同龄人,大家一起热闹点。但这同龄人哪有那么好找!颖颖你最好了!” “少肉麻!你大伯很细心啊。” “什么啊,他心粗着呢。就是交情不一样,还有点物伤其类吧。听我爸说,他们俩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现在我大伯年纪也到了,明年也就退了。” “一起打过仗,那当然很不一样。对了,寿星姐姐叫什么?” “伍文婷。” - - 接下来两周依旧。只不过田帅彻底把书房划作了自己的地盘,偶尔才去宿舍交一回作业、看看同学。 好在大一新生的基础课程都一样,田帅仍然与班里同学熟得很快。相比之下,王颖所熟络的同学,除了三个舍友两个对门的女生,就没几个了。 王颖仍然早起晨跑十公里;而田帅赶着八点之前到教室上课,又不想在王颖跟前丢了面子,咬咬牙,把起床时间往前一推,定在了六点一刻,一天接着一天,不知不觉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两个礼拜足以改变或者养成一个习惯。而人体自己有调节能力。田帅早上起得早,一天下来,不仅中午忍不住趴一会儿,而且到了晚上九点冒头,不用看挂钟,自己就天然犯困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这话绝不是谎言。何况还天天不曾落下会英馆的早餐。 这样的两周过去,田帅发现自己更加精力充沛,于是对早跑的事,也从为了面子死撑、变成了心甘情愿。 王颖则开始旁听,跟各课老师抄了一串串的阅读目录。 然而,令王颖感到胸口不畅的是,这些书她都“看过”。 统统都看过! 所以,两天旁听之后,王颖转移了重点,开始组装最复杂的“四手蛋”,并且编写“点心厨子尝试版01号”系统,试验与设定各种简单的点心食谱——对机器人来说,做点心比炒菜更容易,同时做点心也是炒菜的基础。 十多天的时间,控制系统大致构建完毕,“四手蛋”学会了制作唯一的一样零食——甜味爆米花。 王颖再接再励,给“四手蛋”添加了“均匀搅拌——油性液体与中等颗粒固体混合物”的分支小程序功能块,进而制作女乃油甜味爆米花。 - - 十月二十七号,又到周末。 星期五的晚上,田帅跟班里系里的同学踢了回球,一半时间在场下看,一半时间在场上跑。等到散场,田帅没回宿舍也没去食堂,顺路从会英馆捎了一袋子外卖,就直奔家属区——这都晚上七点多了,没凑上饭点,让王颖给做口面条比登天还难!就算凑上了,也要看运气。至于自己弄了吃,还不如这外卖呢。 田帅到的时候,王颖刚爆了一盘玉米花,吃了一颗,又接着调试。 田帅清清嗓子:“还忙那?!” 王颖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田帅盯住那“四手蛋”哼哼一回,奔客卫洗澡去了。 等到田帅洗完澡出来、扫荡了外卖,王颖仍在专注努力。田帅看了一会儿,心中缓缓宁静下来;又看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不由无趣,撇撇嘴去书房写期中小论文了。 可是论文写得不顺利! 田帅打开笔记本电脑,创建了个文档,打开敲上标题,发了回呆;写了两行开头,又走了回神;翻开图书馆借来的两本参考书,没看完一页,再次发呆——这回田帅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重。但又响又脆。 而后田帅深呼吸一个,恨恨拿脑门磕了两下冷冷硬硬的办公桌,蓦然直起身,捧了笔记本电脑与书去了客厅,书一扔、笔记本一放,气哼哼霸占了餐桌;还倒了一杯水,“砰”一下顿在桌上。 动静太大。王颖转头看田帅:“怎么了?” 田帅小小心虚了一把,却毫无内疚!“没事没事,忙你的吧。” ——不对劲! 可王颖此刻脑海里充斥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控制模板、翻滚着一行行互相嵌套的指令代码,思维一时间拔不出来,又转回头去了。 田帅气消了,瞅瞅手边的水杯,自己也觉得丢脸;看看王颖认真做事,又一次随之安静了下来,也专心写论文了。 - - 晚上九点不到。 王颖长出了一口气,卖力伸了个懒腰。 田帅见状一乐,加快速度敲上最后四行字,收工跟王颖聊天。 “明天晚上文婷姐姐那儿,你也去的吧?” “嗯。要换正式一点的衣服吗?”。 “不用,干净漂亮就行了,换了正装还怎么玩?那些老人家没几个,来了也就是旁边看热闹、搞怀旧的。也就一开始打个招呼,不会跟我们凑一块儿,连吃饭都不开一桌,所以不用管他们。” “噢,不是正式晚宴?” “不是。又不是整寿。年纪轻的人过生日不爱大整,怕折了福。而且那伍伯伯以前在总后,凡事低调惯了。” “这样子。” “我说你——到底在弄什么?从进门到现在,就看你折腾那个了!头都没抬一下!” 王颖最后通览了一遍程序,从写卡器里取出芯片、装入“四手蛋”,出了厨房。 田帅瞧着“四手蛋”,若有所觉,看看墙上徐徐爬行的“壁虎”、瞅瞅墙边休息的“田螺”,又看“四手蛋”:“这恐龙蛋搞定了?上个礼拜就在捣鼓这个了。” 王颖冲田帅一乐,回身下令:“女乃油甜味爆米花,一百五十克!” 35、派对(三) 一个中性的电子声响起,音色悦耳而清晰,可惜平板机械了些:“女乃油爆米花,中等甜度,一百五十克,确认、取消?” “确认。” “确认收到,本机启动。” 一尺来高的“四手蛋”底盘上六个多向滚轮一转,无声无息滑过料理台,伸出“探头手”、“四指钳手”,拉开了碗柜门,取出一个中号的、盖子上带出气孔的微波炉盒,校对确认出气孔开启。 而后它抓住了冰箱门把、打开,“探头手”伸长、扫描,找到了盛放玉米粒的蔬菜盒,“四指钳手”取出盒子,关上冰箱门,打开盒盖;“多功能手”亮出“六指笼爪”,以“抓取中等颗粒”的模式,就像人们用手抓东西那样,抓取了一把玉米,放到头顶电子称台上;继而又调整了两次玉米颗粒的数量,最后称取了一百五十点二克玉米,放入微波炉盒中。 “多功能手”回缩,机身上的吸尘探头伸出、工作,清理了一遍多功能手;“四指钳手”盖上玉米粒盒、送回冰箱内;“探头手”寻找、确认黄油盒,“四指钳手”取出黄油盒。 “多功能手”伸出扁勺,在“四指钳手”的协作下,切得一小块黄油三立方厘米,也放入微波炉盒中。这回是常温喷火探头工作,将扁勺清理完毕。黄油燃烧后没有残余,扁勺随之回缩。 “多功能手”亮出“六指笼爪”,紧缩成小颗粒模式,跟“四指钳手”合作,抓取了白糖颗粒五毫升,向微波炉盒内均匀布撒一圈。之后照旧由吸尘探头清理。 到此时,原料齐备。 接下来,“多功能手”第三次亮出“六指笼爪”,彼此抓握成“打蛋器”模式,以肉眼可见的“安全慢速”,搅拌了玉米粒、黄油与白糖。 最后,“四指钳手”打开盖上盒子、端到微波炉前,放下盒子、打开微波炉门,将盒子放入到微波炉转盘中央内,选择火力档次、开启微波炉。微波炉开始工作,“四手蛋”又一次打开碗柜,取出一个水晶果盆,静静等待。 田帅忍不住乐了:“太神了!以后大家都不用做菜了!” 王颖摇头:“还早。它现在只能处理盒装的食品,以及放在抽柜、架子柜里的碗碟与粮食,袋装的、系绳的,还不行。而且,以它的个子跟机械手配备,就算程序全部完善,烧肉、烧鱼,做个小蛋糕,是极限了,整鸡整鸭处理不来。” “那也够了啊!足足够了!”田帅倒是很满足,“还有一个手干什么的?” “刀锯和钻孔器。” “听起来很危险。钻孔器做什么?” “很多。比如,处理生鸡蛋。让它对半磕鸡蛋它不行,因为鸡蛋壳儿上拦腰产生的裂缝形状,有很大随机性,不好处理,所以只能钻孔。” “汗!果然还是机器人!” 两人聊天之间,微波炉设定时间走完了,“叮”一声响起。 “四指钳手”打开微波炉炉门,取出微波炉盒,搁置料理台上、打开,将爆米花倾倒入果盆内。 “哟,不怕烫啊!”田帅乐颠颠奔进厨房瞅瞅,端了热腾腾的爆米花出来,“我决定了——这家伙以后就叫‘天使’!‘天使蛋’!‘四翼天使’!你那名字那么拗口又不好听,作废作废!” 王颖忍不住笑了:“会做爆米花就是天使?那会做菜的是什么,上帝么?” “笨!那当然是人了!” “好吧。” - - 两人吃爆米花。 “对了,先前做了那么多爆米花,没见你扔啊!” “之前的甜味爆米花,阳台上喂麻雀了。后来那些女乃油的,小鸟吃了容易拉肚子,很可能会死掉,就带去送同学了。” “同学还不如麻雀!”田帅瞥了王颖一眼,直好笑,又往嘴里丢了个爆米花,“哎,那你还打算请厨师吗?我看不用了。” 王颖摇头:“厨师归厨师。只是让陌生人天天来家里,不舒服,所以耽误了。但是,想要这个能顶事,还早呢。现在构架已经有了,可还得慢慢儿调试程序块。用造房子来作比的话,那就是地基竣工,余下是起柱子、砌墙、安装门窗、管道、刷墙、清洁扫尾等等。离市场化还远。另外,现在造价太高了,成本降下来得花不少时间。” “让那个什么研发部的人想想办法!那边人多。” “他们主项目不是做这个。” “那做什么?” “好些,我也没细看。有一块是全息视频,目前在市场化。” “全息?!那个很漂亮的,简直真假难分!”田帅眼睛亮了!转而哀怨:“那你怎么不拿来调试啊?!” “有些项目,性质使然,不适合在家里做;又或者,需要更多专用精密设备,占地方。全息视频,两者都占了。” “噢。” - - 第二天早上,田帅回了趟家——晚上的派对,虽然不用正式着装,但平日里的t恤牛仔裤去也不好穿过去。好歹是去祝生日快乐的,收拾得光鲜一些,乃是对人的尊重。 与此同时,胡怡则拎来两个小提袋,里面各是一个朱锦小盒;胡怡将其中一个递给王颖:“你的是手镯,我的是挂坠与戒指,一套的。一个人送太显眼了点,算两人份儿刚好。” 王颖打开看了一下,赞道:“这玉很不错。”阖上盖子搁回了袋子里,又好奇,“那你哥呢?” “一个小把玩,白狮子狗戏红绣球。”胡怡比划了一下,“你喜欢玉?” “瞧着谁不喜欢,戴着就嫌碍事。” “我也是,也就挂坠好点儿。不过玉养人,戴一个也不错。这边很有几家老字号,回头一起去看看吧。” “好。” “田帅呢,他送什么?趁现在开开眼,出了手可就不好讨来看了。” “我也不知道,他回家收拾去了。” “说起收拾——你不换身漂亮点儿的?” 王颖打量了一回胡怡:“别告诉我你打算穿裙子。” “居然让你猜中了!”胡怡笑拍了王颖一记,“我呀,偶尔也装一次淑女!苏格兰毛呢裙,格子吊带的。这个季节刚好。” “那裙是淑女穿的么?那裙是女王穿的!”王颖失笑,当即起身,“我上阁楼找找。” “哎,怎么?” - - 一分钟后。 胡怡跟着王颖爬上电动折叠伸展梯,转眼对上了八个整整齐齐排成两行、犹自贴着名签的大号行李箱,再一看托运日期,不禁无语望天、对着阁楼天花板直翻白眼! 王颖左右瞅瞅,挪出三个箱子:“秋冬季衣物。我闹不清楚哪个秋天哪个冬天了。” - - - 迟到了! 捂脸>. 36、派对(四) 开箱、翻寻。 试穿、敲定。 熨烫今晚要穿的衣服;整理其余的,挂入主卧的试衣间。 胡怡参观了一下王颖的卧室,并没有深看多呆,回客厅帮王颖搞定了选定的衣服,而后嚷嚷要王颖叫五星级外卖:“早知道我就下午过来了!居然给你当老妈子、烫衣服!” 王颖忍俊不禁,当即一溜小跑、捧起手机、殷勤递给胡怡。 胡怡装模作样接过王颖的手机,憋不住笑了、将手机抛还给了王颖;而后模出自己的、翻出号码,叫了学校南大门外一家寿司店的外卖——“五星级”也就是开开玩笑,好吃干净就行,谁在乎评级——接着,胡怡瞧瞧王颖,颇为意外道:“颖颖,你,嗯——开朗多了。” 王颖直觉胡怡真正想说的是另外一个词儿:“开朗?” “刚开学的时候,你可不会这样儿开玩笑。”胡怡煞有介事点点头,瞧瞧沙发转角里的四只熊,“那是田帅买的吧?那家伙二是二了点,对你倒不错。” “为什么不能是我买的?还有,他二?”不是吧?! “唷,这就恼啦?”胡怡偏头瞅瞅王颖,贼笑,又直摇头,“不是你‘不能’买,是你‘不会’买。至于田帅,他不二谁二!把我们章老师、于老师弄得哭笑不得。” 这跟王颖对田帅的印象很不一样! 不过胡怡正兴味盎然,此时不适合开口细问,否则不仅得不到答案,还会被调侃戏谑。所以王颖只是瞅瞅胡怡,并没再多说什么了。 - - 田帅到的时候,正是下午茶时间。胡怡喝着热腾腾的牛女乃红茶,在宽敞的客厅里闲踱;王颖则正在餐桌前编写“天使蛋”的程序,教它做玛格丽特小饼干。 上次借了王颖备用钥匙,田帅就没还——王颖问了一次,田帅装作忘记了,王颖没再问第二次——这会儿田帅自己开门进屋,正好看到王颖。 白色毛线帽,白色长袖紧身衫,灰色半袖背心女圭女圭裙,黑袜裤,灰短靴。 简洁可爱。 而后王颖呷了一口热女乃茶,觉得热了,摘了帽子丢在一旁,露出了一头利索的短发。 田帅顿时回神,连带发现一旁胡怡正瞅着他乐,恼羞成怒埋汰王颖:“这还没出门呢,你就露馅儿了!” 王颖不解回头:“什么露馅?” “卖萌可耻知道不!” 王颖正琢磨着手上的事,没打嘴仗,“噢”了一声转回去了。 田帅大马金戈往沙发里一坐:“哎,你跟谁一块儿走?他们,还是我?” 胡怡闻言“吃吃”乱笑。 王颖没好气,正要回嘴,却发现田帅盯着她,右手隔着袖子、不自觉地转着左手手腕上的什么东西……线衫的袖子翻皱间,露出了一角,是心率带。 田帅被王颖看得不安,低头瞧了瞧自己、翻翻衣袖:“看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 “不许逃避问题!” 王颖歉然给了胡怡一眼,道:“跟你一块儿吧。” 田帅灿然大乐,嘴巴咧到耳根下;胡怡见状差点喷了茶,“咳咳”呛着扑餐桌上去了,笑得直捶桌子。 田帅斜睨了眼胡怡,打鼻子底里“哼”了一声,耳廓却是自下而上红了起来。 于是王颖也随之忍俊不禁。 田帅没脾气了,咕哝了一句,冲王颖招招手。 王颖没动:“怎么了?” 田帅用力招招手,还拍拍身旁沙发。 王颖只好走了过去。 田帅一把拉了王颖坐下来,喜道:“你想通了?” ——原来一直在为军训那会儿说的话赌气?! 王颖好笑,又隐隐悲凉,轻声承认:“什么想通不想通。这个我知道,分得清楚。但是,就像我那会儿跟你说的,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给我时间。” 田帅张了嘴要说什么,又咽回去了,忐忑睃睃王颖。 王颖见状不解;只是在经受过那么糟糕的生死离别之后,田帅闯个祸,在王颖看来,再大也算不上大。所以王颖镇定从容得很:“说吧,还有什么事?” 田帅垂眼溜开了目光,不自觉又转了转左腕上的心率带:“要多久?” 王颖认真想了片刻,结果苦笑:“不知道。” 田帅一怔,恼火了:“不是吧?!” ——换成你试试! 王颖知道这是因为田帅被误导了,误导了事故年份;但王颖还是忍不住忿然,偏头深吸一口气撇开了情绪,沉吟片刻,回头与田帅轻声道:“如果放下了,我会告诉你;如果在那之前你不想继续等了,也跟我说一声。好吧?” 田帅欲言又止,没看王颖,片刻后点了点头。 王颖瞧着田帅的侧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说田帅答应得勉强吧,他瞧上去也没委屈的意思——以王颖的经验,让田帅自己洗个碗他就能垮了脸给你看! 不过胡怡正做贼一般溜向门口,这令王颖没有时间问清楚她的疑惑。 “这就走了?” “不走干吗呀!”胡怡含笑瞥了王颖一眼,“行了,我不当电灯泡了,也该回去收拾收拾出发了。四点过去,别忘了!” “嗯。” - - 田帅从家里过来时,坐的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不是什么名车豪车,价格就比经济型高一档,二三十万之间。真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洗得干干净净。 不过,牌照却是军号。 两人下楼时,司机踱在车旁,吞云吐雾。 王颖见了牌照,顿时一奇——那是总参的! 总后的车牌挂给关系户不奇怪,总参的不至于吧?! 田帅小声道:“那我哥的车。”而后又一次欲言又止。 王颖一点头,没有再问;司机已经丢了烟踩灭了,冲田帅笑得暧昧。 田帅突然快走几步、上前拉开车门,请王颖上车。 平日里连一个碗都要千方百计赖掉让你洗的家伙,突然做起这种事,实在反差太大! 所以王颖诧然看向田帅。 田帅尴尬了,用力指指车内! 王颖没有深究,钻了进去。 此时司机已经笑得不行了,只是顾及田帅面子,强忍着没出声。 田帅有些讪讪:“孙叔,我们走了!” 司机连忙点头上车;可直到车出西校门,跟上在路边稍等的陈睿与胡怡,他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完。 - - 伍文婷的生日派对放在朱京西北近郊农村的四合院里。 那四合院也不是买的,是伍文婷的父亲伍志梁从亲兄弟、堂兄弟与邻里手里,买了些宅基地,合在一起扩建的,专为养老而用。 买地基、建房子加上装修,搁在朱京大学附近的地段,也就一个小单身公寓的价钱。 派对选在这里,明说起来是图个宽敞,权当农家游了,还能看星星!暗地里还有个目的,乃是热闹热闹,哄老人家高兴。 为了避开晚饭前后车辆出入城的高峰,陈睿亲自选了下午四点出发。结果四人还没五点就到了。 但有人比他们更早——胡怡的大伯,张盛,已经在了。 连带张盛在朱京的一儿一女,张世武、张若曦。 41、宁静(三) 田帅走上小圆台,在触模屏点唱板上连敲菜单,不加思索地选定了一首歌。 ——《童话》。 七彩的灯光旋转摇曳闪烁,小圆台后的大屏幕徐徐印出了画面。 田帅捧起话筒,“喂”了几声试好距离,看向王颖,眼睛熠熠发亮,认真而宁静。 王颖一怔! 胡怡大乐!陈睿也乐了,只是目光里带着一种大人看小孩的缅怀与淡然。刘守康额外打量了王颖片刻。齐达在这里的八个人之中,与田帅认识最久,仗着交情长久,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戏谑的怪叫!而李斌显然没想到起哄能挖出这么大的节目,意外之下笑了笑,睃了一眼胡怡——结果被陈睿瞧了个正着! 随着前奏走过,临时观众们迅速安静了下来。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田帅唱到最后两句时,极为投入陶醉。 而这令王颖糊涂了——她跟田帅告白过?有吗?没有啊! 好吧,这只是歌词。 可是,随着后面一段的到来,王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歌词。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一起写我们的结局” …… 王颖不相信童话。 不过,王颖相信诚意。 所以王颖记住了这首歌——记住了这个晚上。这个晚上的聚会,这个晚上的包厢,以及这个晚上的田帅。 至于诚意能坚持多久,乃至是不是有幸贯彻始终、达成目标,那是另外的问题了。 - - 十一月中旬,田帅外公外婆家的新装修终于完成了。十一月十八号星期六,两人去验收了一下——只是,真正负责监督质量、结清款项的,乃是孙叔。当然,孙叔是代表田帅的哥哥田旭出面。 由于预备着老人家回国时可以落脚,整套房子尤其是主卧,延续了之前装修的风格,比起王颖家的,更为传统庄重,色调也没那么明亮。加上这套房子并没有打通厨房、打掉次卧,格局上也不如王颖家的开阔。 而毫无疑问,田帅这个年纪,更喜欢明快的色调、宽敞的布局,看了一圈之后,兴致缺缺道:“还是你那个设计好。” “这里质量很好。” “少来了,你那儿就不好了?!” 王颖一笑不再多说,参观了一遍,尝试着问田帅:“现在你可以把备用钥匙还给我了吗?”。 田帅一摆手,慨然道:“我回家还要你开门,多麻烦呀!而且有时候你不在,难道还要我去找你?!” 王颖本就没指望田帅会同意,只是问着玩而已,当下作罢。 可是田帅被这么一问,微微忿然,末了奔菜场买了两斤排骨,丢给王颖,强烈要求做糖醋小排! 王颖起先还不愿意动手,直到田帅叨叨了小半天,王颖才撑不住投降,老老实实打印了菜谱,抓了田帅拖到厨房打下手,一边看菜谱,一边按部就班照着来。 田帅瞧着王颖一板一眼按着菜谱行动,好笑之下捣蛋心起,趁王颖不注意,把菜谱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王颖找了一圈没找到,一转头看到田帅那表情,举着铲子探头瞅瞅垃圾桶,没找到也不打算掏,当即果断关火、匆匆赶去书房又打印了一份。 田帅笑得不行! 代价是小排焦了四块…… - - 刚刚装修完毕的房子,油漆材料正挥发各种有害气体,不宜住人。而且天气已经冷了,朱京的第一场雪下来了,一夜之间银装素裹,同时开窗通风排毒也成了个小麻烦,要跟着天气预报来。不像之前,少雨多晴,基本上天天都行。 所以田帅还是牢牢占据着王颖的书房,而且在可预期的将来没有搬出去的意思。 只是,住归住,吃归吃——田旭没到,不过他给田帅找的厨师到了。 这人姓秦,以前也是五星级酒店响当当的大厨,手下一大帮的白案小厨与帮工之类。只是厨师熟练之后,就是个体力活儿。秦大厨年轻时拼命赚钱,又出身寻常人家不注意节制保养,而且职业的关系,吃饭时间不如寻常人规律,还趁便往肚子里塞了不少油水,结果四十冒头就挺起了一个大大的啤酒肚,更查出了糖尿病! 糖尿病控制不好是会要人命的! 所以那之后秦大厨害怕了,辞了工作去进修了营养学,米饭限量一碗,吃苹果一次只来半个,多蔬菜少肥肉。一开始自然痛苦,可坚持到如今,啤酒肚消失,身体反倒比前几年更轻健些,秦大厨对此不仅松了口气,还十分得意。 而对现在的秦大厨而言,酒店的活儿,太辛苦了,不敢再接,所以就找了私人厨师的工作。少赚点,但胜在负担适中,对健康有好处——其实说少也不少,拿到手的,算上奖金社保等,一年足有二十万。只是与以前不能比。 厨师一到,田帅重提之前的搭伙建议。 王颖对此无所谓,只是担心菜系差得太远,口味不合;点了几个菜尝了一回之后,欣然同意。 秦大厨每天采买了东西,去田帅家里开伙,七点二十送早餐,十一点半送午餐,下午六点送晚餐——这是冬令时。午餐与晚餐均是四菜一汤。每样菜色,东西不多,也难得一见鱼翅熊掌之类的东西,只是全乃有机食品。而秦大厨与孙叔也有一份,所以两边合在一起,倒也没有东西太少不好下锅的问题。 按着两人的课表,一周里面,星期二、星期四,加上周末,一共四天时间,下午三点半,秦大厨还负责一顿下午茶:热腾腾的各色点心,又或者汤品等。 有时候,田帅或者王颖提前说一声,可能会取消下午茶或者早餐,乃至午餐、晚餐;当然,两人也可能会让厨师提前备个夜宵——秦大厨晚上回家,所以夜宵一般不提供现场制作。 此外,田旭偶尔回京,如果在家里宴请朋友,也是秦大厨的活儿。八凉八热之类的席面,秦大厨做起来跟四菜一汤一样轻松。 “我就说嘛,厨子早该请了!” “嗯。” “什么叫‘嗯’?吭气儿!” “怪不得你皮肤这么好。” “……这是遗传的好吧!” “饮食也功不可没。” “……你真是在夸我吗?”。 “当然。” 十一月二十号星期一,鲁鑫打了电话,提醒王颖当天下午去一趟实验室,王颖欣然前往。 十一月二十四号星期五,鲁鑫把捕捉到的信号拷贝给了王颖一份,自己迫不及待埋头破解去了。 当天晚上,王颖把“天使蛋”做蛋炒饭的程序,调试完毕;星期六早上,两人戴着帽子手套耳罩去晨跑,回来冲了个澡吃了早餐,王颖看鲁鑫给她的拷贝。 田帅则开了电视机,挑选碟片。 然而不等田帅选中哪张新出的大片、切换模式,一条紧急插播的早间新闻令两人傻在了那儿、目瞪口呆。 42、涟漪(一) 是朱京民族歌剧院。 在那儿看音乐会的人被劫持了。包括两千六百多名观众,两百多名演员及工作人员。 王颖只是惊愕了一瞬,便安静了下来。 一个庞大的民族国家想要发展,必然得付出代价。立场不同,利益之争永远无法避免,区别只在于程度如何。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白来的。恐怖袭击只是其中之一。其它的,譬如各种尖端实验中,长年默默无闻、困守一地的研究人员与驻军,大有争议的实验品……以及相应的后果! 然而田帅无法接受:“怎么会?!这里是朱京!” 王颖轻轻嗤笑。 田帅用力瞪王颖:“笑什么?!你笑什么!” 王颖嘲讽道:“朱京怎么了?天下最大、宇宙中心?凭什么不会发生坏事!” 田帅一愕,倒也没发火,只是闷闷闭嘴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这是昨晚发生的?” 这种接受速度令王颖刮目相看,回答也变得耐心柔和多了:“对,上面说昨晚九点。” 田帅大奇:“那为什么是插播?!” “一开始打算封锁消息吧?然后封锁不住了。” 田帅点点头,咕哝着骂了一句什么,丢开碟片,拿了手机上网;没几分钟,找到了大热门,手机一伸给王颖看:“嘿,又是这家伙!他这回可不地道啊,这样对人质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他不宣布消息,大家也会知道。这么大的事,外媒还没死光呢。” “那也没必要瞎掺合吧!他又不内行,万一对拯救行动不利呢?” “这个不好说了。我不清楚。” “你也有不清楚的啊!” 王颖微微一笑——假黑侠又有行动,这对她而言是个很不错的好消息。因为真正的黑侠先前那么多次动作,各方面虽然均未能顺藤模瓜、抓住正主儿,但至少积攒了一些经验。所以现在假黑侠动作越多、动作越大,就越可能暴露。 王颖在乎黑侠的名誉,也在乎黑侠这个身份;然而这种在乎,比起对自身安全的关注,九牛一毛都不到。不过,至少是在乎的——故而王颖很乐意看到给她捣乱的家伙倒大霉! “哎,笑什么?” “笑也不可以吗?”。 “不是,只是——”田帅瞅瞅王颖,踟蹰了一瞬,才说了下去,“笑成那样子,怪怪的……”让人心里毛毛的! “完美微笑”为什么会出纰漏? 因为……距离? 王颖意外,连忙转开话题:“前段时间不是有‘真假黑侠之议’么,我对现在这个黑侠,持谨慎的保留意见。” “噢,那个我没看。” 而后两人又看了会儿电视,田帅转着台寻找消息。 但电视上都是官方口径,没有第一手消息。而且现场封禁了,压根不让直播,哪怕隔着一条街的直播,只有新闻发布会。 于是不一会儿,王颖继续去看截取的卫星信号样本了。 田帅则转回朱京台,百无聊赖摊开四肢歪在沙发里,一肚子的不高兴!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城市,所以这里发生恐怖事件,田帅当然不高兴!很不高兴! 不过隔岸观火,注定了田帅只是不高兴而已,远没到着急焦虑的地步。 就在王颖默推了底层算法,丢开信号样本,翻开菜谱,为“天使蛋”挑选下一个菜品时,敲门声响起。 王颖起身而去,还没开门,就从门边的监控小屏上看到了来客,不由意外:“孙叔?” 田帅听见了,心中一拎,蓦然弹坐了起来! - - 田帅大步蹿到玄关,王颖已经打开了门。孙叔向王颖颔首问好,但并没有换鞋进屋的意思。而这令田帅愈加忐忑不安:“什么事,怎么不打电话?” 孙叔听见了电视的声音,看着田帅道:“民族歌剧院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吧?” 田帅盯着孙叔没吭声,只是缓缓点了一下头。 孙叔说得清晰而缓慢:“老板昨天下午到的这边,柯总请客洗尘,吃完饭去听音乐会了。” 最坏的情况被验证,田帅紧绷着的肩膀颓然松了下来,目光却彻底茫然了:“他怎么不先回家?也没跟我说。” “老板习惯先处理生意上的事,余下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又不是偶尔坐飞机,天天在飞,而且这次过来,机场有客户接,你星期五下午有课,他就懒得说了。本来应该会今天找你。” 田帅无力:“我知道。” “你要在这边等消息,还是过去看看?” 田帅立马摘了他的羽绒服外套。 王颖随后把菜谱丢去了沙发里:“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啊?好。”田帅一口答应,答应完了才想起这事儿他自己不懂,于是又看孙叔。 孙叔点头同意了,倒是问田帅:“早饭吃了吧?” 田帅上火,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王颖刚摘外套,闻声看了田帅一眼。田帅火完自己也觉着不对,没一秒钟,又蔫下去了:“吃了。” 孙叔没说什么也没生气,帮田帅扯着羽绒服袖子让田帅穿好外套,而后便领路下楼:“车子在下面等。”王颖迅速道:“我拿个手机。”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屋里飞快收拾了个包出来。 - - 车还是那辆车,但开车的不是孙叔,是另外一个中年男人,比孙叔大了十来岁。王颖以前没见过,田帅喊“贺叔”——其实倒也未必有多亲近,只是叫“贺先生”当然不可能,叫名字因为年龄的关系,不合习俗,于是这么称呼。绝大多数时候,还是省略的;实在需要用了,才喊一声。 车子一开,王颖便问前面两人:“你们早饭吃了吗?”。 贺叔一摇头,孙叔轻松道:“吃的哪里没有,到了那边再买。” 田帅一听,有点不好意思了。王颖拉开包,掏了手机,余下的递给田帅。田帅低头一看,当即抓出两包苏打饼干,直接抛去副驾驶座上的孙叔怀里,而后紧跟着一瓶矿泉水。 饶是气氛沉重,这么一来,也不由轻松了一些。 而后田帅问了情况,然而孙叔也只知道目前各国大使正准备进入剧院,与绑匪谈判要求释放各自的公民。因为绑匪态度坚决,显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所以只能先从儿童、妇女、与民族矛盾无关的外国人身上局部入手。 王颖静静听完,打了个电话给乔。 灰石公司的创始人兼合伙人之一,乔.j.亚当斯。 43、涟漪(二) 当初王颖以“监护人”名义收购的两个公司,绿光的全名意译成中文,为“绿色的光明”。看名字便不难猜测,做的乃是低环境损耗的新技术、新产品。 兴趣使然,王颖主要看中它的研发中心。 另一个乃灰石有限公司,是以公司驻地命名的。 灰石并不是上市公司,无法通过强行买入股票来收购。王颖动用各色手段拿了几笔大单子,以那些油水丰厚的生意为条件,谈判成为合伙人;紧接着又把刺头们梳理了一遍,恩威并施之下,才真正入主了灰石。 而这一个,王颖拿来看家护院。 在帝国境内,由于制度使然,灰石公司不能设立分公司。但作为雇佣兵,在这个全球主旋律为和平的时代,国际化才是取财上策。所以灰石公司,在内,拥有各个军事强国的退伍特种兵,包括帝国的;在外,于全球所有“不那么安分的战略关键地区”,均有人脉关系。 因为雇佣兵的生意,最赚钱的不是冲锋陷阵,而是拿人钱财,给人情报、帮人打杂,或者给双方搭线收其中介费,倒卖一些物资捞取差价等等。 广为人知的“风险越高,回报越高”这句话,放在雇佣兵业内,还漏了后面一半,那就是“短期或许,长期相反”。 缘故很简单——命只有一条,而生意是永远做不完的。 简化来说,对公司而言,与其高危任务组织一次每个赚十万,去十个死五个,雇主抚恤金——如果有的话——以及保险归死者遗属,公司入账五十万,另外往往没准还得出点钱,最后盈利不足四十万……还不如低危任务一次每个赚一万,每次去十个,来个六次就是六十万!稳稳胜过前者。足足高了百分之五十。 对个人而言,自然更不用说——除了少数爱找刺激的家伙,谁乐意赚脑袋别在裤腰上的钱?! 都是没办法!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王颖正是利用这一点,以大笔“低危险与零危险”的生意为条件,令灰石公司无法拒绝她的收购。 - - “乔,我是劳拉。早上好。” “啊,早上好,劳拉!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看来你昨晚没有去听音乐会。这对我们大家而言可是个好消息。不过——伯纳与庞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两个半小时后会抵达你那儿的机场。” “缺席投票?我记得每个合伙人都有一票否决权。” “噢,当然!当然有!不过,我们开电话会议的时候你那儿还是凌晨,何况这只是一笔小支出,额度没达到全席会议的下限;另外,布林先生也十分赞同——我记得你还有好几个月才成年吧?而且庞不是很英俊吗,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们呢?有他们开车跑腿不是挺好的吗,毕竟费用是公司承担。” 布林是王颖在南方大陆的代理律师,也是主理私人律师。不过那位布林先生没有帝国律师执照,而且需要坐镇绿光,此外还得按时飞往联盟去监督基金的运行情况。所以一般而言,布林只与王颖用电话会议联系。 “我讨厌的是保镖,不是某个人。” “其实保镖也能很可爱的!” “嗯哼。” “好吧……不管怎么样,劳拉,这次你千万不能再拒绝了。注意安全是个好习惯,而且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还关系到我们整个灰石公司、乃至更多的人的生计问题。就算是为了让大家的心脏都安稳一点,好吗?我想老王先生从天堂看下来见到那个糟糕的歌剧院也会同意的。” “我知道。我同意让他们来这儿轮班渡假。”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过,低强度任务,嗯,的确差不多。对了,你打电话肯定不是为了问这个,有什么好消息吗?”。 “没有好消息,只有一个——危机。” “危机的意思就是危险与机会并存。说吧。” “我的朋友的哥哥在剧院里。” “……那个剧院?一夜之间举世瞩目的那个?” “是的。” “我马上过来,和安迪一块儿。那个倒霉的男人是干什么的?他的职业、家庭、信仰——你看,劳拉,目前的情况,动手无论如何轮不到我们,只有谈判;而谈判要人的话,有些东西会产生微妙的影响,譬如一个信仰真主的人质就比一个信仰上帝的更容易获得进展。” “我不知道。我会尽快把他的资料发给你。有路子吗?”。 “我没有,但安迪可以试试。不过你得明白,劳拉,这种事谁也无法保证什么。就算这一秒控制了百分之九十的局面,下一秒也可能被翻盘。何况我们远没有那么胜券在握。” “我明白。” “那么,回头见?” “回头见。” - - 王颖挂了电话,车子里一下子显得特别安静。 田帅在裤子上擦擦手汗,但他自己没自觉:“你有办法?” “确切而言,我们两边的资源合作一下,或许可以试试。” “噢。合作?” “我能找到合适的中间人,去尝试谈判你哥哥的事。但这个人怎么与剧院里的劫匪获得联系,得看你那边了。这里毕竟是帝国首都,而我的人不具备外交官的身份。” 田帅缓缓点头:“我知道了。应该可以。” 王颖开始用手机编写短信:“告诉我你哥哥是干什么的。他们或许能多挖到一点路子。如果有别的人脉,也都说出来。” “我大姨跟我舅是畅科软件的创始人。我哥他是公司的营销副总。我妈心脏不好,这事儿肯定瞒着她。”田帅探手拍拍孙叔的椅背,“那边知道了吗?”。 “知道了,昨天晚上就知道了。总经理调集现金,同时找了老同学,想让联邦大使进去谈时,把老板捎带出来。但老板是这边的身份,所以希望不大。” “那怎么不告诉我?!” “已经很晚了。先跟那边通了情况,这边又去打听了下消息。所以——” 田帅沮丧摆摆手:“行了,我懂了!” 王颖失笑,把这一段也输入了短信里。 田帅不解:“这个也要说吗?”。 “联邦大使在先。如果不成,那就是一个人质被提及两次。你还想瞒着中间人?会搞砸的。” “噢。” “还有呢,你爸会帮忙吗?”。 “会——”田帅说话声音小了下去、语速也变慢了,“我爸是中将,姓傅。” 王颖一讶:“皇室?” 田帅有片刻没吭声,然后面无表情闷声道:“他没出五服,我出了。” “十服也没用,这放在今天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王颖斩钉截铁下了结论,又话锋一转,“不过,这样至少不用担心搭不上线。对了,你跟你妈妈姓,那你哥呢?说真的,跟你一样会比较好。” 44、涟漪(三) “跟我一样。”田帅轻声道,说完仔细端详王颖。王颖忙着编写短信。田帅放松了大半:“他叫田旭。旭日东升的旭。你输的汉字?” 王颖“唔”了一声:“乔懂英文、汉文、法文、俄文,以及阿拉伯语。”一边说一边迅速按键输入字句,“畅科软件有做慈善吗?如果是援助了那些帮助战地妇女儿童的组织,或者贫困地区医疗援助之类的,那就更好了。要是给老兵组织送‘八一’礼物的,那就别提了。你懂的。跟公司要一份资料吧,记得梳理一下。” “这个很容易,有现成的。我也发个短信。”田帅模出了手机,又疑惑,“但是这个有用吗?”。 王颖发送了短信,把手机往包里一丢,往靠背里一倒:“他们有四位数的人质。他们是抱着目的来的。这意味着他们会进行谈判、会对外进行呼吁,甚至要求媒体播放。而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在商谈过程中,为了表现诚意,为了减少竖敌,他们会释放一些情况相对特殊的人。比如儿童、急症病人、孕妇,以及外国人。前三者不用说,外国人是因为他们不想跟整个世界、跟所有国家与地区、所有跨国公司作对,事实上他们也承受不起那个后果。” 田帅听完,呆呆道:“是这样没错,但——” 王颖转头看田帅:“但什么?” “但——”但是你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这些东西?田帅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问:“但是,你不生气吗?”。 这是没说完的问题吗,还是换了一个? 王颖看着田帅的眼睛,有些疑惑。 田帅垂下了目光,又看王颖,提醒道:“你看,我爸是当兵的,我妈做财务,而我哥做市场。他们的工作跟我姨父的都不一样。先前,军训那会儿……我没告诉你。” 王颖这才想了起来,顿时眉头一皱,不等田帅缩完脖子,马上又展平了:“先办正事” 田帅乐了一下,又立即觉得这会儿高兴不合时宜。 不过,王颖虽然生气,却不像是很生气,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然而,田旭还在歌剧院里,当然一切都有希望,并且这也不是他头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忧虑焦虑当然有,可要说吓得魂不附体那就太矫情了 结果田帅一小半松口气,一大半担心,而一大半的担心里还有一部分信心与期待……田帅纠结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会儿什么感受—— 车子起先走的是机动车道八条、六条的大路。开到能遥遥望见歌剧院的时候,拐弯钻入了四机动车道的小街;又开了一段,靠边停车。 这是一片普通的商业住宅区,有门岗值班房但大门建得不算气派。而现在,小区外的街边停满了车。 都是好车。平均一下,价格足以用百万计。一小半的车里,有司机等着。 毫无疑问田帅的座驾属于拉后腿的那一类。 孙叔留在了车上;贺叔下车,领着两人往前走。 干冷的风吹在脸上,小刀子一般。王颖顺势把围巾拉上了鼻子,习惯性一扫四下环境,见了车子,顿时心下了然;一想到这些车主人的钱是仗着什么来的,登时极度不虞,唇角冷冷一翘,讽然瞥了眼田帅:“你哥也不买个好的,不怕丢脸么” 田帅意外看王颖,不完全明白、但又大致明白,虽然不高兴被刺,然而到底是心疼居多,轻声道:“我哥后来又买了,这车子接送我的时候居多,主要是高中三年,所以换好的没必要。” 王颖突然觉得无力,也有些不好意思。田帅想笑又不觉着不该笑,趁机抓了王颖的手、拉了王颖往前走。 两人都没戴手套,所以走了没几步,王颖把田帅的手塞进他兜里,自己也往兜里一戳。 田帅微有悻悻然,回头看看王颖,缓了一步等了等。 孙叔在后方车里瞧得清楚,忍不住笑了半下,往后一仰、假寐—— 三人走了六七分钟,拐了两个弯,就到了一道小门门口——也不知道是侧门还是后门。 大冷的天,门外没人,门内墙后避风处,坐了个裹着军大衣跺脚的年轻人守门,二十几岁,看不到肩章。 守门人看看贺叔与后面两人,没有拦人。贺叔也没与守门人打招呼,领着两人熟门熟路往里走。穿过院子,进了一幢半新不旧的六层建筑,避开一二两层忙忙碌碌的人们的视线,没去搭电梯,从洗手间旁装着消防通道指示灯的楼梯,直上四层;而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最东边的417室。 “这边。” 417至东边尽头的短短一段走廊里,烟雾缭绕。因为天冷,没开窗。六个男人在其中。三个在低声说话,两个等在一起没吭声,其中一个手指间夹着烟;最后一个蹲在地上、背靠着墙,正抽闷烟。 贺叔示意两人进室内,跟田帅道:“我去看看怎么样了,你们俩瞧着太起眼,不好过去。”又问王颖,“对了,机场那边几点到?让小孙去接一趟。” “飞机要十个小时左右吧。” “航班知道吗?打个电话问问吧。” 王颖微微无奈:“其实——等乔到了,伯纳他们肯定有车了。” 田帅大奇:“到底有几拨人?” 这还真不好说。王颖无辜,扳手指:“高手已经快到了,合伙人刚出发,中间人应该正在联络。所以至少三拨。” 田帅有些傻眼。贺叔抓住了关键:“第一拨已经快到了?” “给我的保镖两小时之后,抵达这边的机场。” “那让小孙接他们吧。牌子上写什么?” “不用管他们。他们里头至少一个人懂中文。过来肯定带了钱,也有我的地址。打的去就近的酒店,兵分三路,一头找房子,一头租车,一头踩盘子,两个小时足足够了。然后吃饱喝足,一头来我这儿,一头去接乔。而且——”王颖看向田帅,“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七天,三班倒或者四班倒,不止四个人,你那车坐得下吗?另找车子,再去机场,没准已经赶不上了。所以,让他们自己坐大巴、打的好了。” 贺叔无言了一瞬,道:“我一会儿就过来。”见两人点头,便走了。 田帅也无言,劝王颖道:“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然后?” “客气点啊?” “我抠门?” “唔——也没有啦。”—— 说是这么说,田帅推门进417的时候,还是有点同情王颖的保镖们,可又指不出哪里不对。 结果这一走神,田帅被别人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田帅?” 开口的是个中年女人。四十多岁,保养得宜。不过,容貌只是中等,算不上美人,所以也说不上风韵犹存。 田帅见了,过去规规矩矩打招呼:“赵阿姨。” 王颖暗道稀罕。 “坐坐。”中年女人扣住田帅的小臂,往自己身旁的空椅上摁拽,“唉,田旭也在里边是吧……你说他们做什么不好,怎么就去听什么音乐会?你哥刚下飞机,他都不累吗?”。 这算什么?怪罪救命稻草? 王颖在心底里冷冷嗤笑,便没把围巾扯下来,更没上前打招呼。 田帅也腻烦,装着看手机上的时间月兑开了手,应付了两句,逃也似地溜去了房间另一头。 王颖跟着在田帅身旁坐下来,打量了一遍四下。 这个房间是会议室。不过陈设老旧,应该不常用。至少不会被这里的最高领导们用来开会。 现在,算上他们两个,房间里一共二十一个人。有些有人陪同,有些不。像那田帅称为赵阿姨的中年女人,就是独自一个人。共同点是,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大顶事——不是年纪还轻,就是女人。只有一个削瘦的五十多的男人。 王颖看过一遍,挪了个背柱对窗的位置,轻声跟田帅说话:“新闻上说,首相取消了访问。事情都闹得这么大了,我们坐在这里,就没人来赶?” 田帅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末了道:“这楼就要拆了。前面那幢新的才是办公点。” 人质两千,家属二十。这么大比例的对比,令王颖语带嘲讽:“你倒是很熟悉。” 田帅微恼:“颖颖~” 王颖换了一口气:“对不起。” 田帅意外,当即不恼了,凑近王颖:“这个分局亮亮他老爸呆过。我高中时来过几次,所以认得。你当我每天进警察局么?” 王颖扯扯嘴角没吭声。田帅微微不满,胳膊肘捅了过去——而后就没收回来,抓王颖的手去了。正好手机铃响,王颖拍开田帅,接了起来。 是乔。 中间人联络好了。是一位传教士,梅朗先生。 这位传教士先生与灰石合作过数次。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组织了一条穿越沙漠的简陋补给线,陆续将六千多名难民,领出交火区、领入难民区——后者有基本的安全保障,有人道组织提供帐篷、食物与药品等。 当然,灰石的人做这类工作时,会从各种人道基金组织那儿领取报酬——基金的工作人员干不了这样的活儿、也大多不愿意去,他们更擅长更乐意的是准备衣服与面包。 而这类报酬,大多是按人数来算。所以雇佣兵们的行动目的与传教士一致:尽量多救些人。 尽管他们一方为了上帝,一方为了钞票。 由于难民是当地人,交火双方正常情况下不会攻击他们。外国大公司才是武装者感兴趣的目标,联合国驻军之类也“不是好东西”。所以这种雇佣兵工作,固然繁琐细碎,却很安全——相对而言的“很安全”。毕竟在动荡地区没有“绝对的安全”。 但至少游击队的狙击手偷袭时,爱找铁丝网后的军人,而永远不会是难民营的组织者。 在灰石的“合作者列表”中,梅朗先生不是唯一做过这类事的传教士。不过,他是传教范围最接近劫匪家乡的一位——事实上,两者之间有不小的交集。 49、巨影(五) 安迪的建议一出,王颖莞尔;贺志胜马上反应了过来,精神一振;孙友良也明白了,合手搓了搓。 乔微微笑了,看向安迪:“你又用这一招。” 安迪摊摊手:“有效就好。” 梅朗先生也赞同:“这主意不错。”作为一个以帮助平民为天职的传教士,梅朗执着,却并不死板——若是死板,他怎么可能长年在战乱地区从事人道主义工作,有十条命也挂完了。 所以梅朗一点儿也不介意向魔鬼送点好吃的作为贿赂。毕竟,一旦有所回报,那可是以人命为单位的 安迪一乐,而后他收敛了笑意,倾身问梅朗先生:“那儿有什么盛行的特色菜吗?”。 安迪熟悉当地,不过职业使然,安迪的活动范围比较大、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比较短,这里一段时间那里一段时间;而梅朗先生的教堂是固定的,所以他在更小的范围内了解得更深入。于是这两人开始商量着写下清单,以当地风味为主,另外世界各地的经典美味也来了一些。其中,后者不用他们考虑,酒店中西餐菜单上点几样定个数目就行。 孙友良则打电话到服务台,联系订餐,因为数量不小时间又早,与酒店一贯的工作节奏不符,需要特地交涉一下,最后主要的菜目改为从附近一家地方特色餐馆订购。 米教授一开始只觉不可思议;不过惊讶了一小会儿之后,米教授连连点头。 田帅跟着高兴了没几秒钟,担心了:“这里的做法不算正宗吧?都本土化了” “恐怕是的。”王颖耸耸肩,“不过风味正宗与否只在其次,好吃就行。劫匪们也是人,他们会喜欢被人拍马屁的。” 田帅一愣,哭笑不得:“你有必要说得这么直接吗?”。 “‘拍马屁’有什么问题吗?连行贿受贿都还远着呢。” “……好吧,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儿童基金会提供的面包和水,易于保存、方便简单,显然是奔着人质而去的。 当然劫匪也能够取用。随心所欲地取用。因为目前,不管是帝国首相还是联合国主席,都管不了他们。 但不管取用了多少,这并不意味着劫匪们会为此感激。在他们看来,一天里给人质们发放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已经是他们大发慈悲、绰绰有余了。 不过这也是必要的。 一方面,不给吃喝可不行,因为饿极了人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足够维持生命的食水,人质才会安份,才会寄希望于外面的军警、而不是恐慌混乱暴动。 另一方面,给多了也不行。饥肠辘辘、头昏眼花的人质,比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的更容易控制。 在这一个问题上,儿童基金会的人考虑的角度不同——尽管他们不会奢求劫匪释放所有人质,尽管他们把拯救的努力集中在少数几个儿童身上,但他们无疑担心人质因为没有食水而受到损伤、甚至导致本可以顺利获救的人出现伤亡。 因为,毋庸置疑的是: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耐得住断食断水三天,尤其身带心血管疾病的那些。二、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这些享受惯了和平的人们,行为更容易失去理性;而失去理性,在面对持有枪支的劫匪时,很可能导致送命。 能做多少做多少。 所以他们昨晚送进去的面包跟矿泉水成箱成箱,多了一点…… 这也是今天他们被打出来的一部分原因。 然而,没人能说他们是咎由自取 而这一次送进去的套餐,很不一样。 歌剧院里没有厨房。 劫匪们带足了干粮。但无论多么美味的干粮,在连吃至少三顿之后,都不会再吸引人的食欲——何况干粮跟美味往往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这种时候,谁送来好吃的,谁就受到欢迎。至少看门的几个家伙就很痛快地用对讲机往上通报了—— 儿童基金会是个国际组织,资金使用有严格的章程。“给劫匪送套餐”这种支出可谓奢侈,而且往往不被人们所理解。所以,尽管帝国分会的负责人庄女士一听就懂得了这样做的目的与好处,却为如何入账感到为难。 时间不等人。米教授做主,这边直接认下了费用。 而后,扬仗着他的亚洲人面孔,跟着过去了,备着跑腿。而乔、安迪、伯纳、黛娜、米教授,以及两个未成年人,则留在酒店里等候。 目前,歌剧院四周被政府牢牢控制,外国面孔与太过年少的面孔一旦出现就会引起高度瞩目,因为这两者都显而易见地既不是军警也不是政府工作人员——而这种不必要的高调对营救田旭一点好处也没有 不过,贺志胜自己以及他领着的人,也只能送人送到封锁线。而后贺志胜、孙友良与扬,都就地等候。 梅朗先生进去之后,在里面呆了足足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才出来。 但没人责备这一点。甚至都没几个人在意这一点。因为梅朗先生出来的时候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的脸上犹带泪痕,小腿上鲜血淋漓,是割伤与大面积擦伤,用一条割下来的秋衣布料止了血——这会儿是冬天。因为受到惊吓,加上吃得太饱了,这个男孩呆呆的。而当医护人员上前接手时,他紧紧抓着梅朗先生的外套不放。 梅朗先生不会汉文,只能向他微笑;青年医生与中年护士一起安慰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 而后梅朗先生被官方负责人叫走,要求他提供歌剧院内的情形。 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梅朗先生才得以坐车回酒店—— 门铃一响,田帅豁然站了起来。米教授也按着桌子,不自觉地起了身。 梅朗先生一进来就注意到了田帅,安抚道:“你的哥哥没有受伤,我已经见过他了。不过目前还没法让他出来,还得谈。” 扬是这一行四人之中最轻松的:“另外,我们还收获了一个男孩。” 梅朗先生欣然点头,向米教授解释道:“那个孩子是唯一受伤的孩子,他们让孩子们与我试毒吃东西。而后我建议给那个男孩清理伤口,除了吃的我们还带了些药品进去。不过他们直接让我带了他出来。就像,嗯——赠品。” “就像处理了一个小麻烦。”安迪了然,“他们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梅朗先生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接过黛娜递上的热毛巾道了“谢谢”、擦了擦脸与手:“还行。你不能指望太高。”又无奈耸耸肩:“唯一的问题是,我真不该在进去之前吃早餐。” 帝国有一句俗话,“吃顿好的再上路”,常用来指死囚临刑前的断头饭,也可以指军人们上阵前的壮行餐。 作为亡命之徒,作为生命进行最后倒计时的武装分子,放过送到嘴边的美味大餐,显然太愚蠢了。 而就算劫匪的首领坚决拒绝这种“糖衣炮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不得不考虑手下们的情绪问题。在劫持了整个歌剧院接近四十个小时之后,在神经高度绷紧了接近四十个小时之后,很少有人愿意放过这份福利。 所以梅朗先生被留在了剧院里,还被勒令吃掉一大盒子热腾腾的食物,喝掉大半杯混合饮料。这些食物与饮料是从五六份套餐里这里挖一块哪里倒一点凑成的。 劫匪们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折腾梅朗先生——他们只是在试毒。 而作为一个致力于帮助难民的传教士,梅朗先生陷入过各种困境、吃过缺食少水的苦头,不止一次。所以梅朗先生真心认为,他的“花色套餐”算是很不错了——看看,有蔬菜,有肉,还是热的,而且是新鲜的,不是回锅饭 嗯,高品质 相比之下,四下沉默的人质们极为饥渴的目光,更让梅朗先生不舒服。尤其是那些来自孩子们的,而后是来自青少年的、来自女士们的。 梅朗先生清楚食物没有问题,于是他顺从地吃了几口之后,当机立断……向劫匪建议让孩子们一起来 至于惠及更多,那是不可能的。一者,套餐虽然多送了一些,但总量有限;二者,劫匪们不会让成年人吃饱喝足,因为成年人的体格更健壮、更有威胁。 而接待梅朗先生的劫匪同意了。让谁试毒对他们而言并无不同,两者一起更快更好。 当然,他们很清楚梅朗先生今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目的是什么——除了救人,还是救人。不过,梅朗先生迄今为止在他们那儿已经从事人道工作多年,所救下的儿童、所帮助的母亲、所施予的医药数不胜数。而且以后还会继续。看在这些份儿上,他们不想伤害梅朗先生,也不会在这种对他们而言无害的小事上与梅朗先生锱铢必较,甚至没有冒犯梅朗先生的。 因为他们尊重乃至敬重梅朗先生。 劫匪几十,并不是每一个都知道“尊重”。但至少他们的头儿懂得这个。要想成功策划一场地点这么举世瞩目、规模这么大的人质劫持,单纯就行动难度而言,一点儿也不容易。所以劫匪头儿的脑袋,一点也不比某位局长或者经理蠢笨。他明白,今天给梅朗先生一枪托容易,可明天受到损失的,就会变成他的同乡、他的故乡。 他今天之所以手染鲜血,之所以在这儿亡命,一不为钱财,二不为美女。 他为的是故乡。 故乡的和平,以及独立—— 田帅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再像昨天那样一味憎恨劫匪:“你说,谈判能成吗?我是说官方的谈判。” 王颖漠然给了三个字:“不可能。” 田帅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皱起了眉:“那这事儿最后会怎么样?强攻?” “嗯。” “不是吧……” “还能怎么办?利益冲突。” “嗐,不都是一国的吗” “真的吗?首先,那儿的地界问题一向有争议——停你说服我没用,得说服他们才行。第二,而从国家的高度而言,需要牢牢掌控那块战略要地。但从当地人的角度而言,他们只希望外来的军队滚出去。” 田帅闭嘴了。 王颖凉凉加道:“而这是不可能的。一个是十四亿八千万,一个是几百万。” 田帅默然了良久,而后轻声道:“牺牲品?” 王颖沉沉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乔他们正在商量晚上的事。 梅朗先生临出来前,表示还会接着送饭。 而劫匪头目的考量又复杂了一些。一方面,他乐得用免费的——考虑到那个男孩以及梅朗先生表露出的意向,至少是近乎免费的——套餐来安抚手下的焦虑与暴躁;另一方面,却又并不想让自己的手下被热腾腾的美食夺去太多注意力。 所以他让梅朗先生中午休息、晚上再去。 乔定下了傍晚行动的主旨:“晚餐要比早餐更丰盛。不过,时间上,我们——得稍微晚一点。你跟他们约了几点了吗?”。 50、巨影(六) 田帅听得清楚,不禁神色古怪,看向王颖小声奇道:“稍微‘晚’一点?” 王颖微微一笑:“吊吊他们的胃口。” 田帅又惊讶又担心又好笑:“心理战术?吃到嘴不容易,味道就格外好?于是他们会对梅朗先生更有好感、会更好说话?” “是的。” “……好吧,这就是‘专业人士’” “你到底站在哪边?怎么听起来好像不乐意似地。” “没有,绝对没有” 乔、安迪、梅朗先生、贺志胜与米教授五人商量了一下时间。乔建议安排在下午七点;米教授认为这个时间太晚了,担心惹恼绑匪。尽管乔与安迪不认为会有这么显而易见的可怕效果,但他们体谅家属的心情,最后还是调整了一下,改定在了下午六点半。 考虑到眼下这个时节的朱京傍晚五点就天黑,下午六点半开晚饭也不算早了。 接下来,休息的休息,准备的准备。 而田帅旁听了行动安排,眼看大家分头散去,傻站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犯愁了——这会儿才上午十点不到,还得将近九个小时,他要怎么熬啊—— 王颖同样为一整个白天用来做什么感到犯愁,于是跟她最近的黛娜吩咐了一声,让把读卡器与“天使蛋”的芯片取来,顺便收拾一身衣服——昨晚与今早换洗的衣服是就近买的。 至于是谁过去拿,王颖无所谓,也相信酒店里的三个老伙计自己能协调好。 田帅正在一旁犯愁,一听马上巴巴地添道:“还有我还有我衣服跟小提琴唔,游戏机也带上,再加个电脑。” 黛娜乐了,转转钥匙圈,打量打量田帅,笑得暧昧又调侃:“也在劳拉那儿?” 就外型而言,黛娜是个挺拔健美的成shu女人;就气质而言,黛娜有一种硬朗的野性魅力。与她相比,田帅完全还是个孩子所以田帅讷讷了一声“书房里”,脸红了,一半羞的一半恼的,因为白白同居了这么久、没吃到肉……真惭愧 两个女的一起看田帅。 而后王颖向黛娜送过去一个唇角翘起五度的假笑。 黛娜马上投降,结束娱乐、迅速出发了;王颖继续看田帅,乐了。 田帅则火了,低吼:“你怎么也笑成那样儿” 王颖一怔转而哭笑不得 她其实也很纯情的,一点不比田帅更有经验真的 前提是,不考虑那些“二手记忆”…… 不过,不到十秒钟后,王颖突然欣慰了,带着沧海桑田的感慨,由衷欣慰了——因为王颖发现,同样是想起“二手记忆”这桩事,自己的心态已经跟几个月前的很不一样了。 然而田帅误解了王颖的表情“很得意?你很得意是不是?哼”—— 这天午饭之前,田帅在套房的客厅里打了几个电话,跟同学说了临时有事、踢球不能去了,又向辅导员请假;而后田帅练了琴。 学琴多年,小提琴几乎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一支曲子一旦开始,田帅不由自主就进入了状态。指下起伏的琴弦、流畅的音符,令田帅心中的担忧与焦躁安静了不少。 而王颖则在一旁编写程序。 午饭后两人午休睡觉。 王颖睡得不多,一个小时不到就起来了;但田帅一口气睡到下午…冒头。这也是个熬时间的办法,何况一切顺利的话,田旭还能赶得上来这里吃顿晚饭,到时候田帅肯定很高兴,连带折腾……而折腾是需要精力的 所以王颖就没去叫田帅。 下午…半不到,田帅起床了。 二十分钟后,田帅软磨硬缠叫上王颖,去了行政套房。黛娜之前呆在他们的套间里,此时见保护对象全部转移,当即也跟了去。 休息充分的贺志胜看到田帅,安慰了田帅一两句。孙友良正在忙,不在客厅里。扬与伯纳在,两人招呼田帅与黛娜玩牌。田帅兴致不高,不过却飞快应允了。 下午五点左右,田帅渐渐没了玩牌的心情,最后把打到一半的牌塞给了王颖,附送讨好一笑。 王颖莞尔接了手。 下午五点十分,客房服务到了,大家吃晚饭。 下午五点四十多,田帅一声不吭地把梅朗先生、贺志胜、孙友良以及扬送到电梯口,看着电梯门合上,站着发了片刻呆,胡乱抓抓头,跟着王颖回到套房里,在客厅窗前兜了几个来回,一坐进沙发里,继续发呆。 晚上七点不到,扬先回来了—— 开门的是离门口最近的安迪。 田帅起身盯住了扬:“怎么样?” 扬冲安迪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意思是“这会儿我怎么知道”;不过他理解这种担忧,所以他看看田帅,考虑了一瞬,笑了笑道:“那些家伙把梅朗先生跟晚餐放进去的时候,动作可快了。” 田帅点点头,意识到现在谁也还没消息,又坐了回去。乔不明白扬为什么先回来了:“怎么了?” 扬耸耸肩:“黄女士,就是先前那个红十字会的黄女士,带了个女人,说是同事,要求与梅朗先生一起进去。那位女士大约三十不到,我试了一下,恐怕是同行,所以贺先生他们两位对此并不赞同,梅朗先生也不乐意。但封锁线在官方手里,最后还是一起进去了。而后贺先生与孙先生去找他们的老朋友了。我两边都没法儿跟,那边手机信号又屏蔽了,就先回来啦。” 米教授皱眉。安迪抬了抬眉毛。乔神色不动,点点头,赞许地拍了下扬的肩膀。田帅支着耳朵听,听懂了,于是也就更担心了。王颖对田帅爱莫能助。而黛娜则在窗前欣赏外面的灯火夜景,时不时瞄一下两个未成年人。 扬的心情不错,因为他尽到了他的使命、得到了头儿的夸奖,同时又不像田帅与米教授那么担心田旭;不过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哼小调,当下在沙发里坐下来,伸开了腿、戴上手机耳麦听音乐。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田帅一直坐在沙发里没挪窝,不过半个小时里换了八次姿势。 而后门铃响了。 ——这可比昨天快了太多连试毒的时间都不够 田帅蓦然抬眼、死死盯住了房门 51、巨影(七) 安迪再次开门。 门外,一个年轻的酒店男侍推着餐车。餐车上是一整套的咖啡壶与杯盘,还有咖啡豆,以及砂糖盒等伴料。 田帅长出了一口气,往后一倒陷在了沙发里。 乔察觉了田帅的动静,看看田帅,解释了一句:“我们叫的咖啡。” 米教授自己也紧张了一回,此时又想起来了:“是的没错,因为今天晚上很可能会晚一点。” 对乔与米教授等人而言,速溶咖啡固然也能提神,却实在不是什么好喝的饮料。相当于让喜欢纯豆浆的人喝豆粉与糖精冲成的“豆浆”。所以在无奈之下,他们会将就;可如今既然在酒店里,还有时间,他们就要了一壶好的。 侍者把东西送进房间。米教授也正等得心焦,乐得亲手煮咖啡来熬过十几分钟几十分钟,于是便让侍者回去了,自己动手。 等到咖啡好了,它的香气也溢满了客厅。米教授干脆服务到底,挨个问过。大家凑趣,都要了一杯。米教授就端着一盘咖啡逐一送到位。这些事他在家里也常做——只不过给孩子的大多是果汁与牛女乃等饮料——所以一点也不笨拙。 王颖道过“谢谢”,啜了一小口,还没放下杯子,门铃响了。 米教授刚把给田帅的一杯咖啡搁在茶几上,闻声手一僵。田帅正一半羡慕一半夸赞地说米教授“怪不得莉莉姐的手艺比大姨的还好,中西融贯,原来源头在……”,听见铃声,脸色也变了,嗫嚅着吐出了最后两个字,“这儿”。 安迪看了他们一眼,第三次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梅朗先生、贺志胜与孙友良。 田帅不死心,还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第四个人,有气无力地倒进了沙发背里。 安迪一见,神色就变了:“发生了什么?”连忙把三人让进来。 屋里的人这才发现,梅朗先生走路的姿势不对,一瘸一拐的;另外,他的衣服也换掉了。 乔当即让出了位置,方便梅朗先生就近落座。 梅朗先生摆摆手,示意乔与安迪去问贺志胜,自己疲惫地坐了下来;坐下后角度一转,梅朗先生看到了米教授,缓缓道:“明天早上我会再去。”平静而坚定。没再说别的。 米教授大为动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田帅撑大了眼睛,望着梅朗先生,良久没有挪开。 王颖并不觉得意外,伯纳他们三人也不惊讶。 安迪担忧地拍拍梅朗先生的手臂:“不急着下定论。我们先得确定情况还没变得太坏。”至于变得太坏了怎么办,安迪没直接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乔为梅朗先生倒了一杯现成的热咖啡,而后转向了贺志胜,严厉质问:“那两位女士到底搞了什么鬼?”这是贺志胜一方的责任——合作双方,乔他们负责找到合适的中间人、进行妥当的谈判,米教授这边则负责出钱与联络。 贺志胜嘴唇动了动,颓然长叹:“是我们的错,只是我们没办法知道他们的整个计划。现在何女士已经牺牲了。黄女士则进了手术室。” 乔比划了个无奈的手势:“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详细地。”—— 劫匪放谈判者进去的时候,并不允许这些人携带武器、通讯器材与摄影器材等物。从一开始的各国大使,到后来进去的黄女士,再到梅朗先生,均是如此。 不过,各国大使坚持带了武官进去,也并不是白费。壮胆远在其次——能胜任大使一职的人,均有足够的镇定与沉着去进行这样一场谈判,何况进去之前,专家们会给他们不少有用的叮嘱与帮助——关键是,各国武官作为训练有素的军事人员,能够从专业角度观察歌剧院内劫匪与人质的分布,估算劫匪数量,出来后,再把这些情报汇总,就是一份宝贵的资料。 一旦发起强攻,这足以左右战局。 当然,外面封锁线上的军警,也尽了一切努力在侦察歌剧院内的情形。 因为这个缘故,黄女士要带那个女人进去,贺志胜与孙友良虽然认为对谈判没什么好处,但还是退让了一步、妥协了——他们问过,回答是没携带任何东西。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 …… “他们连你们也隐瞒?” “……这场行动并不归田旭的父亲直接指挥。” “那至少也是皇室坐镇吧?” “是的。但……皇室很庞大。” “行了,我们明白了。她带了窃听器?” “是的。她的口香糖,里面裹着微型窃听器。很小的窃听器,半粒大米都不到。她的使命是——”贺志胜做了一个吐痰的动作,“找个机会将口香糖吐在地毯上,最好是在‘蝎钩’呆的房间内。我们知道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去了。” “口香糖导致那帮家伙开枪了?”乔猜测了一句,皱起了眉头,“就为了这个?看来他们的神经已经绷得很紧了。这很危险。还是他们发现了窃听器?” “他们发现了窃听器,仪器的警报响了。”梅朗先生捏揉着鼻梁末端,“我没看清那是什么仪器,但可以确定体积不大,就装在‘蝎钩’外套的口袋里。” 乔皱眉:“这样。能探测到最新的窃听器,体积还这么小……那可不好搞到真不知道他们哪里弄来。” 梅朗先生放下了手,端起了咖啡喝了几口,这才继续:“他开的枪,‘蝎钩’。开枪的时候很镇定,也非常冷酷。先打了四肢,而后才射击了心脏。” “那黄女士呢?” 梅朗先生叹了口气:“她也不知情。但‘蝎钩’仍然给了一枪。我也一样,不过子弹打偏了,只是擦到了小腿。黄女士月复部中弹。应该能抢救得过来。” 贺志胜感激补充:“多亏梅朗先生把黄女士带出来。” 梅朗先生摆摆手,又转头跟安迪道:“所以我认为,明天早上还可以去一趟——我自己,没有其他人。” 安迪这一次没有反对。乔也微微点头。 劫匪还没歇斯底里,甚至很有理智,并且对梅朗先生依然保有一定的尊重与好感——否则“蝎钩”不会放过梅朗先生,更不会同意让梅朗先生带了黄女士出来。之前打伤的人质可一个也没被放出来,除了早上梅朗先生带出来的男孩——所以梅朗可以与他们去谈,但不能再与别人一同去。 田帅听完,呆了一会儿,跟王颖道:“为什么让一个女的进去装窃听器?” “因为‘蝎钩’与大多数劫匪都是男人,女性不容易引起他们的警惕与敌意。”—— 这一晚田帅失眠了。 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田帅翻来翻去,烙饼似地;翻到十一点二十多分,田帅起身去洗手间,一开门却发现王颖、黛娜、伯纳与扬正在客厅里忙碌。三台笔记本开着,都是伯纳他们带来的那种,不是米教授的、更不是他的。除了扬在翻看阅读板,其他三个一人一台电脑。 田帅微微发懵,不过此时此刻,这四个人没睡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但同时田帅也有点儿恼火,因为王颖跟伯纳他们三个在一块儿,而不是跟他在一块儿…… 田帅走到王颖近前,见王颖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在王颖身旁坐了下来,好奇地看看电脑屏幕,却发现是个英文论坛:“这是在干什么?” “查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入货渠道。” “……乔让查的?明天要用?” “对谈判没什么影响,但对灰石公司可能影响不小。”王颖起身走向沙发,从点心盘子里选了个驴打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那些武装分子有渠道弄到这么先进的设备,对公司在那一带的业务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更严重一些,有可能会威胁到人员的安全。因为这样先进的设备,全世界也就那么几个军事大国拿得出来,比一般的军火更难以到手。难得多了。不是他们该弄得到的。所以得尽快打探清楚。” “这样。”田帅跟着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跟着捏了个驴打滚吃,“那如果找到了,能不能把这个当作条件,用来跟‘蝎钩’谈判?” 王颖意外看田帅,莞尔。黛娜也意外,笑了,给了田帅一个“答对了”的媚眼。扬唇角一弯。伯纳也是一乐:“这正是用途之一,所以今晚加班。不过,从亡命之徒手里要人质,威胁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那些家伙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很容易就作出一些‘不那么理智’的事。所以只要条件允许,尽量不要来硬的。还是来软的更稳妥,比如让梅朗先生出面。” 田帅一听就懂了:“也是。” 话音未落,王颖的那台电脑“叮咚”一声响起了提示音。 王颖刚掂起一根姜丝排叉,才咬了一小口,闻声整个塞进嘴里、忙忙起身过去。 伯纳侧身先帮着看了看,期待道:“是论坛邮件。” 52、巨影(八) 这个论坛供业内人士使用。买消息的人开帖,卖消息的人会回贴,又或者用论坛邮箱回复联系。 乍听起来,上这个论坛与寻常上网没什么不一样,但其实大有不同。 第一,论坛登入页面是经过伪装的,能进去的人要么在黑客的领域有几把刷子,要么得到了正确的网址、已然注册的账户与密码,不管是花钱买的还是同伴送的。 第二,论坛向每一个帐号提供收费的ip伪装,水准还不错,至少足以难倒九成九的论坛用户。 第三,上网的双方一般都对自己的ip地址进行了伪装,所以即使技术比论坛服务提供者还好,想要追寻买卖消息的人所在的位置,也未必能成。 第四,灰石这样的公司固然没有隐藏的必要,可以大摇大摆、开诚布公地收购消息,但那些一边买消息一边又不愿意泄露身份的“业内人士”,往往会上一次论坛、换一个地点。 最后,这种论坛不止一个,互相之间也算有业务竞争。不过全世界而言,最常用的也就那么四五个。 所以,一听是邮件,黛娜与扬都来了精神。 而王颖打开邮件一看,立马骂了一句娘——邮件里只有一句话:“我看到你的帖子了”,署名是“蓝鹫”。 田帅还是第一次听到王颖爆粗口,顿时诧异,瞪大了眼睛瞅王颖,而后谑然乐了。伯纳不解问王颖:“不跟他聊聊?” 王颖发现了田帅的反应,不好意思了一瞬,冲田帅翘翘下巴,回答伯纳道:“这家伙不可能知道。他八成想买二手货。”说着丢开了电脑起身。 伯纳不禁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挪到王颖的位置上,沉吟片刻,回了一句话。 王颖看了眼伯纳,又看了看黛娜与扬,最后还瞅了瞅田帅,发现四个人都等着回答,考虑了一瞬,简短道:“他是这里的人。要是知道,早报上去了。今天晚上那位女士也就不会殉职了。” “这里?官方?”扬嗓门高了四度。王颖点头。扬长叹:“噢——不”黛娜撇撇手,耷拉了一下眉毛。 伯纳得到了回复,失望丢开:“果然是来凑热闹的。”愈发不解:“可我更好奇了,你怎么知道蓝鹫是这里的人?” 王颖回了他一个假笑。 这就是无可奉告的意思了。 于是伯纳不问了,大家继续工作。 王颖毕竟是老板,虽然是小老板,但怎么也不领薪水,与伯纳他们一起干活只是因为彼此熟悉、只是作为安全事务学习的一部分,所以王颖去洗漱了,准备睡觉;丢下三个雇佣兵熬夜赶时间。 田帅精神正亢奋,跟王颖互道了晚安,回了趟房间拿出他的收藏版游戏机打起了通关——客厅里有人作伴,比卧室里好。 扬趁着王颖在洗手间,向田帅凑了凑:“嘿,你去问问劳拉吧,问问她是哪里来的消息。” 黛娜与伯纳没说话,不过也很期待。 田帅考虑了半秒钟,判定这笔“美男计”买卖是胳膊肘往外拐,于是不乐意了:“凭什么呀” 扬神秘微笑,缓缓撩起外套,从后腰拔出一把枪:“问来答案,这个归你——等我回去的时候。” 田帅惊讶至极,也有点儿心动了,一按暂停键:“你有这儿的持枪证?”帝国不允许一般公民持有枪支,得特批。 王颖刚好从洗手间出来:“贺叔弄来的吧。毕竟,谁也说不清‘蝎钩’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在歌剧院外面。” 既然是贺志胜办的,这枪也就不是扬带入境的,而是贺志胜给的了;等到扬离开时,自然也要还给贺志胜,因为这把枪在南方大陆没有对应的合法证件,是“黑枪”。 田帅恍然大悟,冲扬忿忿哼了一声:“空手套白狼”扬脸一垮,哀怨地看向王颖:“你就不能晚点出来吗?”。黛娜与伯纳哈哈大笑。 王颖一笑不语,回房间睡觉去了。 田帅用鄙视的目光把扬扫描了足足一分钟,而后继续打游戏——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田帅困得厉害,不过他挂念着梅朗先生“送早餐”的事,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了。 洗漱,喝了些温热的水,与王颖一同去酒店的健身房早跑。 而后田帅心不在焉吃了早餐,占据了行政套房的沙发一角,魂不守舍地等待:打游戏,通关刷新记录——低分记录;玩牌,连出昏招,被伯纳跟黛娜杀得片甲不留,最后两个雇佣兵都开始有一点儿不忍了,更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个牌友,他们玩起来十分无趣。 伯纳收拢了牌没洗,搁到了一边。黛娜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要喝点什么吗?”。 田帅熬时间熬得难受,一点儿也不想牌局中断:“接着打啊” “噢——”黛娜长叹;伯纳无奈看田帅,还夸张地往一边儿挪了挪。 田帅明白了,扯扯嘴角,突然灵光一闪,模出钱夹掏出一张一百的,诱惑两个雇佣兵道:“我们来点彩头?” 黛娜乐了。伯纳也是好笑,黛娜与伯纳对看一眼,伯纳问王颖:“你来吗?”。王颖无语一摇头。黛娜就重新坐了下来,也模出了钱来:“行,我们继续” 米教授轻轻摇头,不过并没阻止他们。 田帅不解伯纳为什么要问王颖;但他这会儿正焦虑不堪,加上昨晚没睡足,思维比平时迟钝一点,何况伯纳利索洗了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分发,田帅就没问了。 三个人玩一副牌,一局只需几分钟时间。田帅注意力不集中,基本上打一局牌看一眼时间,加上黛娜与伯纳是老搭档,有默契,虽然不会互让但却很会合作卡田帅,田帅很快就一气输出去八百块——这还是他手气不坏。 而后田帅现金不够了。王颖给了田帅一点支援,都是崭新的一百块;田帅不大想把王颖的新钱也输出去,打起了点精神,后面几局赢回来几次。 黛娜手气最好,赢得最多;伯纳小赢了一点,够买几包好烟的。 而后田帅终于玩不下去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吧这都过了九点了。”说着起身去窗前,张望外面的马路。 黛娜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带着一点意犹未尽的小遗憾、夸张地瞥了田帅余下的赌金一眼,收拢纸牌装进盒子——赢家服务;伯纳冲王颖乐,抖抖新票子:“我们赢到你的钱了” 王颖一笑。 米教授问田帅:“要喝点东西吗?”。 田帅转回身,点点头,走向米教授。 米教授这次没叫咖啡,只是在房间的茶盘那儿,选了一个袋装茶泡了。田帅也胡乱冲了一个,而后对着热气袅袅的杯子发呆。 而后门铃响了。 田帅正端起茶杯,闻声手颤了一下,差点泼出热水来,忙忙又放下茶杯。米教授好一点,去开了门。 是乔与安迪。 田帅失望垂下头,揉揉太阳穴。 王颖走过去按着田帅的肩,同时发现乔与安迪的脸色不对:“怎么了?”—— 昨晚伯纳他们三个——还有凑热闹的王颖——梳理了那个探测器的情况。要知道这类东西、这么小的体积、这么好的性能,在全世界也就那么几个款型;而它们可能的出产国,一个手数不数得过来不好说,但肯定个位数。所以真要找出来源,范围不大,难在确认是哪一条渠道。 黑市买卖军火这种事,最容易的是允许在民间流通的武器——“正品”与“水货”,“正品”就是警察见了也不能没收的,“水货”一般与正品没有区别,只是来源渠道不合法。 其次是大规模装备的非法武器,虽然非法,但东西多,这里不行那边行,总有漏洞,总有办法弄到手,典型的例子就是核料。 最难的,则是高精尖的设备,尤其是里面的新品。因为它们数量少,装备范围小,而且掌握在最忠诚的军人手中,还管理严格。 “蝎钩”的探测器属于第三类。 伯纳等人完成的是确认范围的工作,同时也逐一校对了灰石公司通常联络的各色渠道,发现统统没有经手这份买卖——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今天早上乔与安迪送走梅朗先生一行后,接手了刚刚新鲜出炉的情报,而后以此为基础,用他们的人脉去打听消息。 这部分工作是伯纳他们无法胜任的,给了号码也没用,因为电话那端的人很少会卖他们的帐。当然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也会攒起人脉。只是未必能像乔的、安迪的这么丰厚。 而此时,安迪从他的一位老交情那儿得到了答案:“那是个赠品。” 乔挥挥手示意安迪暂缓,起身去窗前看了看,拉上了窗帘。伯纳与黛娜检查了一遍房间——尽管他们之前检查过。乔没说话,写了一行字,给众人挨个看过,而后一拨打火机点燃,搁在茶杯里,仔细烧了个干净。 ——“他们带的不是炸药,至少主要不是炸药,是‘小太阳’。” 田帅彻底懵了,想起了什么,看向王颖。 王颖毛骨悚然自从重返人间之后,第一次毛骨悚然。 乔端着杯子去洗手间,把灰烬冲了个干净。安迪严肃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又转向王颖,“詹姆斯兄弟公司的飞机九点三十五分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正在这时,米教授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套间内的肃静,七个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手机上。 米教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贺志胜。”咽了口唾沫,接了起来。 57、避难(三) 陈睿一笑:“公子哥儿。典型的公子哥儿。待人接物粗直大气,火起来了脾气也不小。”说话间看了明亮一眼。 明亮避开了陈睿的目光,接起了手机,起身走到一边说电话去了。田帅在xavix游戏机这边,与兄妹俩与明亮均离得远,当即转向王颖,头一埋遮住眼,小声哀叹:“太惨了,亮亮太惨了”王颖好笑。刚好田旭进来,把田帅耍宝逗人的一幕从头看到了尾,恨铁不成钢地斜昵田帅。结果田帅直接给瞪了回去 王颖随之望去,与田帅轻声调侃道:“你哥生气了。”田帅哼声不屑:“他那是妒嫉”王颖刮了下田帅的脸庞:“得瑟鬼,还马屁精。”田帅忿忿:“我说真的呐”王颖狐疑,并且感到不解。田帅:“真不骗你啊,我哥他——”可田旭走了过来,拿起了一边的小球拍,盯着田帅看:“你们不玩了?我来耍耍。”田帅就没吱声了,拉王颖去了放着饮料的吧台。王颖笑得不行,任由田帅拖走。田旭直摇头,退出棒球游戏,换了网球的。 与此同时,陈睿正继续给胡怡“普及常识”:“他是最小的儿子,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今年也有三十五六七了吧,未婚——注意啊,不是离婚,是未婚——挂着个闲职,环游世界,一门心思吃遍全球美食、泡遍各族美女。他家老爷子门生故交满天下,退是退了,能量还是很大。连带他到哪里,都有人做东。” 胡怡骇笑:“吃喝玩乐,顺便做做中间人、帮哥儿们搭搭关系是么?”不过,因为唐应坤不是结了婚在外面偷吃,有资格玩,倒也不会叫人心生恶感,所以胡怡兴致勃勃地接着八卦:“姓唐——他爸以前当过华亭市的市长?” “对,就是那个唐市长。后来去省里当过厅长,抓经济;再后来又进了部里。” 田帅拿了些冰块,挨个看酒架上的酒,看了看田旭那边,跟王颖努努嘴:“颖颖,你认识的人里面,有好姐姐不,帮我给我哥撮合撮合。” “嗳?”王颖很意外,“我能认识几个人,也就跟胡怡去充了一次数。那回你也去了不是么。” “我不是说朱京,我是说这边。”田帅直摇头,“我妈前几年还想让我哥找个华人,介绍的都是黑眼睛黑头发的;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要求了,只求我哥给我个找个嫂子。哪怕黑人” 王颖无奈:“这事要看你哥自己的意思。何况你哥也就三十……唔,冒头吧,条件这么好,急什么。” “条件好跟急不急没关系吧他马上就三十四了。” “比你大了十七年?怎么差了这么多?” 田帅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拎出一瓶果酒,没回答为什么。 王颖看田帅不想说,也就没追着问:“说真的,我认识的三十冒头的女人,都是公司里的,要么白领,要么像黛娜那样儿的。前面一种,你哥自己认识的还少么;后面一类,我觉着吧,两边的生活经历,差别太大了一点。” “年龄差一点也没关系。” “四十的行不?” “嗐,往下。往下往下啊” “哪能只往下不往上呢。”王颖戏谑了一句,而后正色道,“二十冒头的姑娘,各方面都不错的,能有几个喜欢嫁给比自己大十年的男人?至于那些把经济能力考虑得太重的,你哥会乐意么?” 田帅没反驳,只是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妈急了,今年开年过年那会儿,连我都抓了壮丁。” “于是你就来抓了我?”王颖无奈,“你叫你哥多出去玩玩吧。旅游什么的。这世上单身的好女人多了去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两个问题——” “说。” “你哥自己想定下来不?他要是不想,我们怎么用力也白搭。” “想。就是他见得多了,不想弄个只奔着他钱来的老婆。当然经济条件好是一种优势,这倒没什么不能发挥利用的。只是不能全看这个。” “第二,你哥交过女朋友没?” “那当然了”田帅不满,“这有什么?都过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么纯洁啊便宜你了” 王颖憋不住失笑:“我的意思是,他交的是女朋友,不是男朋友,对吧?” 田帅这才明白,刚点了个头,还来不及抗议,乔的手机响了;与此同时,明亮也挂了电话,紧皱着眉头走回来:“额济纳基地临时准备发射火箭。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帝国内部的媒体不会报道,但其它国家的卫星观测到了。” 那是帝国的火箭基地中,距离朱京最近的。 乔接了电话,简短应了四声之后,道了谢,就结束了:“联邦与联盟一起向帝国提供技术支持。这事很快会上新闻。当然,不会直说。” 凯文不解:“技术支持?” 安迪指了指天花榜上的灯:“制作一个灯泡,需要设备;打碎它,却不需要任何特定工具。‘小太阳’也是类似。在点燃它的时候,需要专业设备发出一道超高强度的激光,或者微波加热。而在‘点燃’之后,控制反应速度、承受高压高热,就全仰仗磁场束缚——那个磁场束缚所消耗的能量,来自‘小太阳’本身。两者之间有一个脆弱的平衡。这也是为什么,那个‘透明圆柱体’本身并不散发巨大的热量,因为‘小太阳’的产能,都被它自己的‘外壳’消耗了。而磁场束缚,建立极难,打破相对容易;一旦打乱,反应就会失控。不过这个失控需要一点时间。如果在这个短时间内,把‘小太阳’丢进类似的磁场,虽然不能彻底阻止恶化,但可以再争取到一点时间——然而,也有更可怕的一种情况,那就是把‘小太阳’的‘壳儿’打破,而后将它丢进更多的核聚变燃料里。” 凯文揉揉额角:“谁卖的这个‘灯泡’?真糟糕。”而后他起身,“我去外头露个面,免得那些家伙闹起来。” 乔点点头:“小心点。”又问安迪:“能不能再问问那边,看看‘蝎钩’到底搞到了多少料?” 安迪耸耸肩:“有消息他们会打电话过来。来源不止一处,太多了,时间不够。如果给我两个星期,才能大体模清楚。” 一时间没人说话。 而后田帅小声问王颖:“地球末日?” 王颖无奈叹了口气:“没准。情况还不清楚。” 田帅懊恼:“还真让你说中了。” “什么?” “我后悔了。” “嗯?” 58、避难(四) “该说的该解释的,一定要说出口解释清楚,否则没准后悔——这话不是你说的么。”田帅一开始口齿清楚,说到后来,变成了嘟囔,并且耳烧脸热,偏偏还瞅着王颖不放,“我还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赌气了……浪费时间” 这算表白么? 王颖两肘支在吧台上,对着电视上被静音的女主播,微微失笑;而后王颖转头想说什么,却正遇上了田帅的目光,一时间就给忘了。 “咳咳”乔大声清了清嗓子,“不早了,我去休息了。” 安迪跟着起身走了。胡怡笑得贼兮兮,朝王颖小幅度挥挥手,一把拉上了还想再看一会儿的陈睿。田旭冲田帅摇摇头,无声笑着出了门。最后是明亮。 剩下两人无语,还有些窘迫。只是田帅瞧上去显眼点儿,而王颖则面无表情。 而后田帅仔细端详了一回王颖,欣然赞叹:“你瞧着不怎么担心。”后面还有一句“过了一道生死险关,果然比别人从容多了”,却是被咽下去了——车祸可不是什么美好回忆,说起来破坏气氛。 王颖“唔”应了一声:“这次事关全球,大家都不想死,肯定会一起努力。我瞧着吧,应该不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以她作为活例,可知“人造人”也不是喜欢“跟地球一起翘辫子”的家伙——至少大多数不是。而以那四位当下最红的科学家的大脑,以那些人的本事,应该能拿出技术方案、协调各方势力,最后处理好这件事。 “这么有信心?”田帅微讶;不过并没细问这件事,因为他忙于望着王颖、一字一字道:“那我也不想再后悔了。” 王颖看田帅。 他们越来越近,他们尝试接吻—— 这天晚上的深夜时分,乔被一个来自他老朋友的、“还你一个人情”的电话叫醒;乔接完电话,叫醒了安迪,嘱咐安迪再打听一下消息,自己则又去叫了凯文与王颖。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四人在客厅隔壁的书房里打电话、上论坛,用各种方法联络各方人士,并且紧盯最新新闻。 与王颖不同,田帅一夜好眠,睡得香甜酣美至极,直到早晨——不是因为灰石的四个合伙人在担忧的事,这事儿并没有向全体避难所人员公布;是因为田旭。 田旭夜里发起了烧。 不不不,这跟生化危机无关,也不是太空新病毒感染,这纯粹只是因为之前田旭在极度紧张与巨大恐惧之下,体力精神双重透支,也就是累着了,严重疲劳;加上歌剧院里虽然有供暖却毕竟不是用来睡觉的地方,田旭过了三个晚上,难免有一点着凉;之前刚得救时,田旭就像绷紧的弦,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在飞机上有热水澡与热食缓了一缓,又马上投入了重大情况,一时间“弓弦”再次绷紧,所以也没露出来;但到了这会儿,该向家人报的平安报过了、该与之通风报信的朋友也打过电话了,三五天内没什么事要做,会发生什么不是他能支配的,于是田旭心神一松,他的身体就开始跟他算总帐了。 王颖他们四个合伙人正紧盯消息,因为在这里的清晨、也即在帝国的凌晨时分,军方派出特战队发动了强攻;庞他们等公司员工则忙着半硬半软地留住家属与密友,阻止上班族上班、学生上学,并且开始严锁消息,具体表现主要就是盯着公用电话听非公司员工们打,严禁出现“敏感”词句。所有家属均由无关员工监督,从而进行交叉保密。 当然,那些机灵的家伙用一些熟言熟语通知默契老友的,灰石的人也管不了。反正监督的重心与关键不在这一点上,而在于矿井的位置与入口。 因为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他们这些人将共度接下来的灾难,而避难物资毕竟有限——昨天运下来的是派对物资,包括新鲜的肉与蔬菜等等,不是避难物资,后者是一直贮存在避难所中、并且定期更换的长保质期物资,包括军用压缩食品、纯净水、维生素复合片等补充食品,以及常用药品、制式衣物等等——所以矿井入口的详细地址,不能泄露出去。 至于昨天的消息扩散,那是最后的一点努力……或许能令几个警惕性高的家伙及时躲进家中的地窖,从而幸免于难——如果灾难发生的话。 所以中心区之内,有空的人只剩下陈睿、胡怡、明亮和田帅四个。而毕竟是亲兄弟,田帅当仁不让,跑进跑出充当了医生兼护士。幸好田旭的热度堪堪38摄氏度之下,可以不请医生,这就免去了目前情况下最不方便的一项;余下的措施,只不过服用点常备感冒药,并且卧床休息。 陈睿则与胡怡在客厅玩保龄球——虚拟的,不是现场版的。明亮一个人,起先吃完早餐还回了房间,没到半个小时他呆不住,出来去看了看王颖他们四个,不好打扰,又转身踱到了客厅。 在未知的命运面前,在整个地球的前途悬而未决的这一刻,明亮前所未有地放下了表白被拒带来的颜面损失;而胡怡也同样前所未有地把“健忘”这种能力发挥得近乎完美;至于陈睿,他在自家人面前固然会吐露几句真心的牢骚,但在别人面前,包括在明亮面前,一向温文可亲,这会儿自然也不例外,还格外真诚。 结果这三个家伙最后凑在一起玩起了扑克。 田帅看着田旭睡下,带上门出来,去看了看王颖,没呆上三分钟,就因为安迪的忙碌、乔的揶揄和凯文的戏谑而败退了,借着桌子遮挡飞快捏捏王颖的手,也逃回了客厅。 又一分钟后,三人结束一局牌,田帅挤开陈睿与明亮,一坐下来,加入其中。 四个人第六局牌打到一半,乔出了书房,行过短短几步走廊,走进客厅,带着熬夜的疲惫与大半的释然:“临时火箭刚刚发射。” 胡怡看看乔,看看乔身后的王颖,试探着问:“我们能上去了?” “如果它及时飞得足够远。” “怎么说?” 59、外客(一) 陈睿大感不妙:“什么意思?” 王颖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乔已经开启了客厅的家庭影院,把优盘插入了电视机一侧的接口:“看。” “这是我们估算的上下限。”安迪点着控制板上的触模屏,向客厅里的所有人展示简图,“‘蝎钩’弄到的‘好料子’的量,最少到这里,最多有这么多。如果把它们全部投入到一个‘小太阳’里,并且这个小太阳不被约束、自然反应的话,相对应的持续时间,最少是三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最长是五十七个小时左右。” 乔接了一句:“在约束下的反应速率,与不受约束时的相比,非常慢,前者除以后者接近零,所以约束下的同位素损耗,可以忽略。” 凯文摇着头叹了口气:“我们不知道那个‘超级灯泡’是什么时候失去约束的,但它肯定已经失去约束了——否则也不会紧急发射火箭。我们也不知道官方用的措施能争取多少时间,只是不容乐观——当然也还不用绝望。” 王颖总结呈词:“所以——等。”而后王颖摆摆手打着哈欠转身走了:“我去睡一会儿。” 田帅一搭王颖的肩,跟着王颖走了;一开始田帅忙着乐,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对了,让亚瑟进来帮我哥看看?” 王颖点头:“没问题。”而乔笑了,还给笑出了声。 王颖打哈欠,站住了但没空儿管;田帅不解回头:“笑什么?” 乔往桌子上一坐,乐得不行:“亚瑟的确是个不错的外科医生,但他对内科一窍不通。而且他对付感冒的方式,比较,嗯,富有特色。” 田帅感到不妙:“什么意思?” 乔悠然道:“他会推荐龙虾或者牛排之类,加上一杯马丁尼或者威士忌什么的。情况不大妙的话,那就再加个冰袋。” “哈?” 凯文也乐了:“我知道那个什么——‘后勤’加‘补给线’,还有‘黑鹰’。” 田帅彻底懵了:“‘黑鹰’直升机?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吃好的补充营养,这是后勤;酒精加速血液循环,血液供给身体各部分包括免疫系统各种营养素,这是补给线;两者一到,就能加快速度消灭感冒病毒。冰袋则可以防止高烧损害大脑,是救急的直升机。所以你看——按照‘亚瑟理论’,感冒就是病毒入侵人体而发生的一场战争。你要做的,是发动身体的免疫系统去打仗。防守、反击,并且获胜” 王颖听得点头;田帅则犯愁了,对这个理论无语耸起眉头,又失笑摇头:“有道理。的确是这样没错。” 而后田帅推着王颖走了。 乔谑然冲着田帅的背影扬声问:“嗳,你确定你是去找亚瑟吗?”。伴着三四个笑声。 田帅充耳不闻—— 田帅推着王颖一溜烟穿过走廊,路过王颖的卧室,没停。 王颖忙道:“哎,那就是我的房间。” “知道。”田帅推着不放,“早饭吃了没?” “之前吃了一点土豆泥。唔——”王颖回忆了一下,“大概在五点吧,还是四点……” “吃了再睡吧。熬了大半宿了,补充点营养。” “饼干加热水就行了。” “别千万别我伺候您,啊。” 王颖抬起眉毛看田帅。 “你那什么表情”田帅立马抗议,“放心啦,我刚给自己煎了一份,没问题的。” “……好吧。” 田帅忿然叉腰,头一伸盯住了王颖:“嗯?” 君子审时度势 于是王颖飞快道:“我是说,那再好不过了” “哼”田帅给了王颖“算你识相”的一睨,而后下一秒他就绷不住乐了,“牛排,黑胡椒的,怎么样?我就吃的这个。”换别的做起来没经验 王颖一听,想到那喷香多汁的肉,还真觉得饿了:“好啊” “几分熟?” “八分。” “稍等”田帅搓搓手兴冲冲开工,开冰箱拿东西,点齐了牛肉与辅料,一溜儿放在手边,利索开火倒油,居然还像模像样。 王颖一时间看得大为意外。 不一会儿之后,田帅把牛排翻了一面,举着铲子洋洋得意道:“我今天早上刚刚发现,我很有烹饪天赋” 王颖瞅着牛排翻过来的那一面上、煎得半焦发硬的金褐色一大片,忍俊不禁——这就是“八分熟”,嗯?确定不是十六分熟? 不过这一次,王颖没说什么去打击田帅。 像田帅这样的家境与年龄,肯挽起袖子下厨,除去为了心底里的甜蜜之外,还能为了什么呢? 所以王颖舍不得。 她更愿意享受这一刻。 反正田帅没有笨得烫到手,也没有忘记黑胡椒汁与盐,亦不曾放得太多。 这就够了,不是吗?—— 王颖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就被乔的电话叫醒了。 当王颖简单洗漱,走到客厅时,除了田旭,能出入中心区的人都在了。 乔坐在最靠近屏幕的地方,侧对着显示屏,也侧对着其他人;看到大家到齐,乔露出了笑容,指了指屏幕左边一半显示的分图像:“好了,这是那枚肩负前所未有的使命的火箭,火箭英雄,嗯。与一般的卫星火箭不同,这枚火箭不管卫星,也不管轨道,它唯一的使命是尽快远离地球。所以它现在已经离地三十一万公里多了。这是个好消息,挡住大量辐射的大气层就一千公里左右厚。”说着鼓掌。 其余人也感到了喜悦,笑的笑,鼓掌的鼓掌。田帅还吹了声口哨,而后往后一跳坐上了桌子。包括王颖,虽然她只是微笑。 乔也一同欣喜了一小会儿,而后乔收敛起笑容,肃然指了指右边。 右边的分图像,播放的是一道银金色的身影。图像质量一般,距离远加上目标物在高速移动中,看不清轮廓。 “不过,我们有一个不速之客。它是在八分钟前被发现的。不过我想,它发现我们地球,不像是仅仅几分钟。” 客厅里一时寂静。 “不明飞行物。” “何必呢?何不直说——外星人。” 又是寂静。 而后陈睿大奇:“这直播怎么来的?不是电视台的,没标志;官方那儿来的……呃,要是不方便,当我没问。” 60、外客(二) 乔并不在意,坦然道:“没什么不方便。不是来自官方,是我们买的,从‘铂铱合金’那儿。至于他们,我想是从军事卫星上拷贝下来的。” 陈睿与胡怡对看了一眼,明亮瞪大了眼睛:“盗窃——军事信号?” 乔看向明亮,悠然道:“我们仅仅购买了一点实况直播,知道这个‘有可能’是盗版货。不过也就这些了。” “当然。”明亮忙回了个笑容,“我只是难以置信——居然,居然有黑客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也很惊讶。”安迪小叹了口气,“照理说,很难,极难;然而仅仅从理论上而言,的确是可行的。因为不管什么卫星,它传回地面的图像,并不是一张一张的印刷物,而是电波、是编码,所以只要破译了编码,并截取信号,就可以——”安迪指了指图像,用力一摊手,“当然,想要做这种买卖,得有一些不太便宜的接收设备,还得有能耐不让官方找到老窝。” “……这个贵吗?”。明亮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看向灰石的四个合伙人。 王颖耸耸肩。安迪欣然道:“不贵,跟请大家看一场电影差不多。” “那他们能赚钱吗?信号追踪可不是小花费。” “看他们卖了多少份儿了。” “很简单。”乔接过了话题,“经过了这一次,‘铂铱合金’在黑客世界的地位,将至高无上。” 所以这场买卖,不亏就等于大赚。 “黑客,顶尖黑客……这就是世界顶尖黑客的实力”陈睿点点头念叨了一回,还想讨论句什么,田帅蓦然打断了他们:“看看这方向他们去的是朱京?他们想做什么?” 王颖有一小会儿没出声,只是凝视着屏幕上那不明飞行物的轨迹;而后王颖后沉沉开口:“不,他们去的不是朱京。是——乌克兰,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石棺’所在地。” 这回轮到安迪跳起来了:“‘石棺’?他们想干什么?” 田帅还一头雾水,明亮一个激灵,挤开陈睿与田帅,找出菜单里的参考辅助线,迅速给不明飞行物加上,并且调整了一番:“什么‘石棺’?那个——核电站?” “嗯。当年华约联邦的核电站。”王颖键入了关键字一搜,分屏幕显示的网页上很快出现了图文资料,“喏,出事后浇筑了大量水泥,吸收辐射、隔绝危害。结果像个巨大的石头棺材。” 那会儿的数码存储设备尚且笨拙,体积大而容量小,所以相机仍然以底片为主流。众人看着扫描上传的老照片,一时间没有吭声。 田帅依然没能完全进入状态,慢了那么小半拍,带着点茫然道:“泄露事故?听说过一点。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去了干什么。” 陈睿悚然:“他们想干什么?” 明亮不敢置信:“破坏隔离层?” 王颖回答了,还很无辜:“不知道。” 田帅失笑,瞅瞅王颖;明亮无法欣赏这种偏门的幽默感,焦灼之下,没好气给了王颖一眼。王颖没在意——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又遇到这种前所未有的冲击,不能要求太高。可田帅冲明亮小喷了一鼻子气。于是明亮彻底无奈了不仅无奈田帅这会儿居然还有闲心计较这个,更无奈田帅重色亲友……女人果然是祸水 这两人正忙着瞪来瞥去,乔长出了一口气:“取样。看——他们抓走了一些东西。” 田帅挠挠脸儿:“长期受辐射影响的动植物?那能用来做什么。” 这是个不需要问的问题,所以没人接腔。直到两秒钟后,王颖发现了这个小情况,好心递过去了一句:“做研究。” 不明飞行物开始升高。看那陡峭的角度,是要离开大气层了。 安迪放松了肩膀:“他们要走了。” 凯文没这么乐观,凉凉提醒:“别高兴得太早,谁知道他们除了‘拿’之外,有没有‘扔’下什么小玩意儿。” 乔用力一耸肩:“噢,我可不那么希望。看上去没有吧。” 凯文仍然不放心:“这年头光肉眼看可不保险。地球产的可控核聚变一下子就蹦出来了,还只有水桶大,外星人的炸弹就一定大到你能看得见?” 安迪倦然按按太阳穴:“好了,别猜了。我说我们为什么要傻呆在这里?午饭时间到了,走吧走吧,去吃饭吧。我先盯着消息,记得给我带一份过来。” 凯文接了一句:“牛排好了叫你。”还真就转身而去了。 安迪忙忙道:“我要女乃油焗通心粉和烤三文鱼谢啦” “没问题。”—— 午餐的大厨是乔,其余人等打下手。除了跟进一手情况的安迪,以及出去安抚众人、有限通报一点好消息的凯文——凯文可不打算告诉所有人“外星人来了”那样儿他就别想回来赶上午餐了,会被人揪住问上无数问题的。 昨晚的派对虽然热闹,但准备匆忙,没有中餐。 而此时,陈睿发现了泰国香米。 于是中午有了米饭。 田帅则找到了一盒豆瓣酱。他立马抓住王颖让王颖给他做一份菜。 不过田帅也不知道他要王颖用豆瓣酱做什么菜。 所以王颖上网找了找菜谱,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帝国南方的口味,烧了一份大豆肉丝茭白豆瓣酱。 这是典型的中式菜,在连吃了几顿西餐之后,尤其显得珍贵。所以田帅早早警觉——菜一出锅,田帅就把它分成了两份:一小半归他自己,一大半给其他人,包括胡怡他们三个。 末了田帅想起还有病号田旭,又从那一大半里分了一小碟出来…… 乔好奇,拿过王颖没用完的大半盒豆瓣酱,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 而后乔点点头,把豆瓣酱刷抹到了烤鸡翅跟烤三文鱼上。 之后的午餐,颇为愉快。中西交汇,各取所爱。因为带了“庆祝我们与地球劫后余生”的意思,乔额外多做了几样,所以菜色格外丰盛,远不是平日里的工作餐可以比的。 凯文乐滋滋取够了牛排、烤鸡翅与水果沙拉,选了一瓶小量装的淡酒,端着盘子去换了安迪。 安迪欣然享受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乃油焗通心粉,并且对新口味的烤鸡翅很有好感:“很不错。我是说酱料的风味。当然火候也很好。” 乔大乐:“谢谢。” 不过陈睿与明亮就没这么轻松了。他们一个担心自家的公司受到冲击,一个担心航天业有遽然大变,都对外星人的到来颇为担忧。一边用餐,一边小声交换了几句讨论。 胡怡一者还没接触太多公司的事,二者学的不是高新技术类的专业,对这些没明确概念。而田帅比胡怡更光棍,他不耐烦明亮跟陈睿在说的话题,跟明亮道:“先吃饭。就算外星人打地球,我们也不能不吃饭啊” 但明亮却紧张了:“对了,你说那些天外来客,对地球——会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打仗?” 和平,还是战争? 65、从未离开 田帅没立即应声,过了一小会儿才问:“什么?” 王颖看着田帅,缓缓开口:“昨天晚上你就问过了。” “噢。”田帅茫然,但开始感到不妙,“那又怎么了?” “你不信。”王颖一针见血,“否则干什么问了又问?” “哪儿有啊。”田帅立马否认;片刻之后,加了一句,“就是忘了。” 王颖偏头端详田帅,而后王颖想起了田帅家里的事,暗道了一声“怪不得”,没说什么。 毕竟不是真地有什么分歧,一时误会而已。而且两人都有责任,谁也没比谁更怎么着,扯平了。所以三分钟后,他们就挨挨蹭蹭地和好了。 于是王颖看看天色,提议道:“我们跑步去吧?” 田帅刚够过电脑,看了眼书单目录,正好听到这一句,再加上腿还有点酸,不由一滞,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两斤小排——照着食谱来,一板一眼、按部就班,腌渍下锅、热油煎炸,美味无比 他田帅真是……真是好大一盘菜啊 好好吃哇 新鲜美味呐 完了还不吐骨头还要当陪练、去跑步 王颖看着田帅的脸色,察觉不妙,挪了开去。 田帅深深吸气:“要去自己去老子才不奉陪” “……噢。”王颖就抓过了运动毛巾。 “哎,你就不用歇歇吗?”。 “歇什么?” “不是说,那什么,头一回的……”田帅脸热了,说不下去了,只是瞧王颖。 “那个啊——”王颖看了眼田帅,起身几步走到空处,拧了拧身预热了筋骨,一个高鞭腿就抽在了半空,而后施施然收腿,瞅田帅。 事实上,王颖的新身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层膜,也没有阑尾。后者在危机关头一发作,可就乐大发了。倒是扁桃体腺捅不了大篓子,又能提醒人身体状况,让王颖给留下了。而阑尾切除一事在“人工制作”的医疗档案里,也有对应记录。 所以此刻,田帅哑然无语,对“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期待彻底破灭得一干二净,还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在床上的前途——感到深深的忧虑当下连连摆手:“快去,快去吧,啊?你看太阳都老高了” 王颖莞尔:“早餐见。” 田帅一点头,眼看王颖出了房间,听着王颖下了楼,捂住眼哀叹一声,软趴趴倒了下去—— 清晨的梨蚌山,空气清新。坐山面海的关系,风景也开阔。 贺志胜跟孙友良职业关系,保持体能是必须的,一大早就起来练功了。 而田旭也有晨练的习惯,否则他那么大压力的工作,早撑不住了——做市场是赚钱,但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不过田旭今天发烧刚好,还有点虚,还得休息,所以没去跑步,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四下看了一通,回来与刚起床的陈睿一起搜刮了一回厨房,弄了顿中西合璧的早餐。 至于胡怡,还在睡;明亮也是。 田帅下楼的时候,田旭正开面包机。田帅立马凑过去瞅了瞅,撕了一点尝了尝。 “没去早跑?”田旭毕竟不是当**,才不管田帅洗手没洗手,随口问了一句;可说完田旭却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对啊,你怎么没去早跑?这学期不是天天在跑吗?”。 田旭如今虽然难得跟田帅聚个头,但他们年龄差那么多,父母又离异,田旭多年下来,完全当得起“长兄若父”四个字——不是田帅他爸、胜似田帅他爸田帅近两年的日常生活,费用、人员,最清楚的人,不是长年在部队的父亲,不是身体不好母亲,也不是年老体衰的外公外婆,而是田旭。所以“每天晨跑”这种良好的重大改变,田旭早知道了。 田帅撕开盒装牛女乃倒了一杯:“你管我去不去。” “可我刚才看见——”田旭说着,探头往外找了找,正好看到王颖从上坡跑回来。田旭飞快转头看看田帅,又去看王颖,目瞪口呆了片刻,笑了:“她练过?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不止入个门。” 田帅脸热:“练过又怎么了?” 田旭乐得不行,一整个幸灾乐祸。 田帅恼火,气鼓鼓虎了脸,却找不出什么可说的,干脆再抓一片面包就往外走:“我去看看花园。” 田旭连忙喊住田帅问正事:“我没想到进展这么快。既然这样,有些事你得自己有数——王颖她家里,不是‘胡一刀’那样儿的吧?不然怎么……练过不奇怪;练得这么精,可就少见了。” “不是。我估计她是吓着了,加上为了身体好。”田帅停步跟田旭道;说着望了王颖那边儿一眼,瞧着左近无人,又走近了些,轻声补充,“她以前车祸,动过大手术。好像还不是一回搞定、是一个系列好几次的那种。” “这样。那就难怪了,很伤元气。”田旭点头,不过肚子里还是决定把王颖家的底子模一模。到底是田帅的事说媳妇也好,嫁女儿也好,相看、打听,统统都是该的。如今么,自由恋爱归自由恋爱,可这家庭背景,不求了如指掌,至少得确认没有危险威胁吧?南方大陆的华人,灰石公司的新合伙人,有了线头就不难理清楚。 而后兄弟两个看到了一辆敞篷吉普沿路而上,徐徐驶来。 是乔跟凯文。 田旭眉梢动了动,绽开了笑容:“瞧,来了两个蹭饭的。” 田帅闻言一乐,又担心了:“不会又有什么事吧?” “吃你的吧少乌鸦嘴”—— 王颖冲完澡出来的时候,乔与凯文已经在吃早餐了。乔露了一手煎肉,胡怡嫌一大早吃这个太腻,陈睿、明亮也吃不消,田旭来了一块小些的,贺志胜与孙友良很感兴趣,不过最捧场的还是田帅。结果田帅又被田旭低声笑话了一回。 他们吃完早饭,三个合伙人转移到院子里喝茶。 王颖先问了一声安迪:“安迪已经飞了?” “嗯,一大早就过去了。我们的人挺好,不过当地一团乱,他得去那边镇着。” 王颖点点头。 乔掏出一支烟嗅着玩:“八月份百慕大群岛那个沉船的消息已经确认了。‘老犀牛’看上我们在那儿的点了。” “黑水?” “对。你瞧着呢?” 王颖略一摊手:“他们家最大的雇主与后台是政府。”其次跨国公司。 而灰石不一样,灰石没那么大的规模,核心人员更单纯——这正是王颖为什么选中灰石——本来是以本地大公司的业务为主;现在主营两块,新增的是“非常态地区”人道任务。这块原先也有,只是没人脉,蛋糕很小。 概括而言,虽然均是雇佣兵公司,但灰石与黑水的业务风险、利润率,都不一样。两者在市场上基本没竞争,因为细分方向不同。 至于高下,那要看怎么比了。人数一样,谁怕谁;整个公司上阵,那自然寡不敌众。 凯文原本倚在椅背里,此时坐起了身来,俯向王颖:“所以我们举棋不定。” ——明明是心存侥幸不死心 王颖不以为然,不过没说什么,给了凯文一个标准微笑。 凯文以前碰过壁,没有再撞,模模鼻子倒回了椅背里。 乔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正色问王颖:“真没油水?” 王颖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看向乔。 凯文受不了了:“噢,拜托说吧,别逗我们了”说着一指田帅他们,“小帅哥在那边” 王颖失笑:“会撑死的。” 凯文挑眉。乔比凯文更喜欢保守一点的生意,当即道:“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一打灰石也吃不下。” 凯文泄气。乔搔搔下巴:“那行,我给他们另外找点差事。” 王颖想了想:“好像我们在那儿有些……以资抵债收来的‘存货’?” “对,都快发霉了,谁知这回刚好。”凯文贼笑了一回,蓦然警觉,“你说这个干什么,不再放几天?” 王颖敬谢不敏:“别。我们只是个小公司。” 乔当即道:“那就趁着还没搞大,把它们出掉。” 凯文无言揉揉鼻子;但王颖能成为第四个合伙人,而不仅仅是个大客户或者上面的小老板,正是因为王颖有他们没有的消息渠道,凯文见识过,所以他也没抗议,只是忍不住跟王颖又好奇了一次:“在朱京大学上课还能有助于耳目灵通?或许我也该去旁听两年。” 王颖一笑:“欢迎至极。不过,你真不是冲着美女去的?” 乔也乐了,佯道:“我要去告诉安妮。”安妮是凯文的妻子。 凯文恶心得不行,同时又好笑:“你女儿四岁不是你四岁” 之后他们两人就告辞了。乔得去医院检查一体,同样安排的还有昨天下午参与搜索的那几个;凯文则去公司。 而王颖送完两人,看着车子开远消失在路旁的灌木后,短促地叹了一口气。 出门还有一会儿。田帅整好了他的行李,来找王颖,正好看见了:“怎么了?” “你说那些外星人,接下来会干什么。” “不是走了吗,难道又回来了?” “没回来。不过,或许有一些……从未离开。” “哈?” 66、耿耿于怀 田帅一头雾水。只是王颖既然不想细说,田帅也就不问了——他来找王颖不是为了这个,另外有事。 “唔咳”田帅酝酿了一下,“哎。” 王颖微奇,看向田帅:“干嘛?” 田帅有片刻没吭声,而后他嘴一咧乐了:“老婆~” “……”王颖面无表情。 田帅得寸进尺,凑近王颖循循善诱:“你该叫我啥呀?” “……” “说啊” 王颖瞅了田帅小半晌,转开眼,抬手捂住了胃部。 田帅默然了两三秒,而后到底有些惴惴:“怎么啦?” “消化不良。” “……少来你又没吃什么油腻的” “吃了好大一个肉麻。” “……”—— 尽管如此,等到这天晚上回到家里时,田帅成功如愿以偿。 因为一路上田帅逮着机会就凑到王颖耳朵边来上一下子。王颖一开始面无表情,后来就适应了。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过,等他们搁下东西洗了澡,秦大厨送来了新鲜的晚餐,顺带好生感激了一番,而后才回家——因为秦大厨家里跟贺志胜、孙友良家里一样,都是因为有了南方大陆过来的电话,才逃过这次的麻烦。不同的是后两者有贺孙两人记挂,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虽然不知道全情但无疑被告知了最妥当的处理方式;而秦大厨是孙友良通知他的,属于二手消息。 好在朱京大学作为帝国最好的大学之一,紧急设施自然齐全。学校预先得到了上面的通知,给生活辅导员们下达重大命令后,拉响了演习警报,学生都转入了防空洞。 秦大厨用的是田帅家的厨房,有田帅家的钥匙,虽然不是住户,但秦大厨是酒店里退下来的,善于打交道,刚来那会儿没几天就与左右邻居混了个脸熟,所以这回跟着家属区的人躲去避个难,尤其是短期避难,一点问题都没有—— 秦大厨一走,田帅就对着桌上的四菜一汤戏谑了起来:“瞧瞧,越来越用心了啊”说着吊儿郎当坐下了,拿筷子拨拨自己面前的素炒山药。 听话听音,王颖不由看田帅。 田帅脖子一直:“干嘛” 王颖没跟田帅对瞪,淡然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换成你我,只怕也差不多。” 田帅就静了下来;过了片刻,点点头。 王颖把烤羊肉换到田帅面前:“吃吧,凉了损味。” 田帅先往碗里挟了一大筷子肉,而后半真半假道:“可我今天想吃素的。” 王颖微微失笑,没说什么,又把素炒山药换了回去。 于是田帅彻底没脾气了,还不大好意思,瞅瞅王颖,谄笑了下,乐了,埋头扒了一大口饭。 王颖暗暗发笑,心道“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看着田帅玩味了片刻,在田帅耳根的红晕染到脸上之前,扶起了筷子—— 饭后离睡觉时间还有以会儿,田帅便开了电视看新闻,看得直叹气。 而王颖没追着看,只是进出之间偶尔扫一眼,目光冰冷。 田帅起先没瞧见,而后他发觉了,不禁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飞快转了频道;没过一会儿,干脆关了,去整他的行李。 王颖对田帅的行李好笑:“带过去,又带过来。” 田帅三分不好意思,七分理直气壮:“那不以为要逃难了吗”说着看见了盒子。 王颖也看见了。 田帅瞅瞅盒子,端出来搁到了桌子上:“过来。” “干嘛?” “给你的。” 王颖打开一看,是福瑞斋的那樽“福”字盆景。 “喜欢吧?” “……”王颖记得很清楚,她当时明确地给予了这个问题否定的答案。 不过显然,此时此刻,最好不要再重复一遍。 幸好田帅也不是一定要王颖夸他的礼物:“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看那些珠宝的眼神儿,还真跟看石头一样,笑都不带一个。也就它了,多瞧了两眼。我瞅着不错,就买了。你说呢?” 王颖就点了点头。这不是撒谎,这只是接纳好意。 田帅乐了,而后他犯愁了:“我本来打算把这当圣诞礼物或者新年礼物什么的,这下好了,提早暴露了,到时候可怎么办?” “到时候你做饭给我吃好了。” “哎?” “那不替你省钱吗。” 田帅“嘿嘿”得意了:“用不着你给我省,我有分红” 王颖奇了:“你不是你爸妈老哥养着?” “没,我哥就是管着我钱,不让多花公司一开始的启动资金是外公外婆给的,卖了个专利还是什么,所以我妈跟小姨也有点儿。当然不多,而且我没经营权。” 王颖上上下下打量了田帅一回:“米虫。” “你不也一样吗?”。 “我干活儿的。” 这个看乔他们对王颖的态度就知道了。所以田帅只剩一撇头:“哼” 王颖见状,捧起“福”字摆设把玩了一番:“挺不错。” 田帅趴在吧台上冲王颖无声假笑了一下,没追究。 但没追究,并不代表什么都不做。 结果就是,到了临睡的时候,王颖蓦然发现,自己卧室的抽屉里、衣柜里里多了不少东西……全是田帅的—— 这个星期五的下午,田帅上完课,去超市买东西。 必须买的其实只有一种东西.不过田帅还脸女敕,没好意思只拿那么一盒,拎了个篮子去选了几件零食打掩护。走过薯片架的时候,田帅目光无意间扫过货架,突然一凝 而后田帅眼睛亮了 要知道,田帅对自己变成了“一道超级大菜”这一点,十二分地耿耿于怀 所以田帅奸笑着,果断挑选了一包薯片、一包青豆买回来——芥末味的薯片,蒜蓉味的青豆。 因为之前的灾难,目前不宜出门。外面倒也不是一片混乱,只是医疗系统压力很大,连带警察们也忙碌了起来。 所以这一晚,两人就跟以前一样,在家消磨吃饭,而后消磨时光,看片子。 片子还不错,不过王颖中午接到了一个来自乔的电话,这会儿心里想着事情,走神了。 田帅瞄了王颖一眼,拆了芥末味的薯片吃了一点,然后挪过去抱住王颖、用力亲了下去…… 67、宴请(一) 第二天早上,王颖照常起来早跑。因为外面气温零下好几度,王颖出门时全副武装。不仅戴手套,而且戴帽子。 扬在楼下等王颖。 “早。等了很久了?” “没,两三分钟。以后都是这个时间?” “嗯。起得来吗?”。 “我起得来。他们——不知道,也无关紧要。” “呵,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倒霉差事。你就这么认了?” “没办法,谁让我长得好。” 这不是说英俊什么的,这只是指肤色问题。人种关系。虽然朱京大学里外籍学生很多,但外国人还是比帝国人显眼。王颖失笑:“那你怎么放假?我听说这里有个好去处叫‘天上人间’。” “黛娜会换。她长得也不错。”黛娜是混血儿。“而且下一拨人,可能更本地化一些。我是说单指面孔而言。” “你会长驻这边?” “嗯。乔他们没跟你说?本来这边就是个小强度任务,不过目前看来,最好把一些名额改成长驻。” “说了,我没想到是你。呃,那个亚麻长发姑娘怎么办?我是说,你想的话,过一小段时间,我们可以调吕或者范过来。” “谢谢,不过不用了。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噢,抱歉。其实——学校里也有很多美女。” “没什么。工作期间,不能沾麻烦,我也没祸害小孩的坏习惯。反正有那个——‘天上人间’,对吧?我的中文还没好到说成语的程度。” “是的,‘天上人间’,没错。”—— 田帅睡到八点四十多,爬起来找到手机一看,急急忙忙收拾好自己,背上琴时看到了贴在琴盒上的便笺条,按图索骥从锅子里拿出热水套着的豆浆跟包子,三两口塞完了早餐,赶去音乐馆——元旦乐团有表演安排,所在在那之前的最后这几周,他们星期六早上也要训练。 其实乐团老师本来定在早上八点开始,跟平时上课一样嘛;但因为抵不过学生们拖得长长的哀叫与可怜兮兮的眼神,于是改成了九点。 与此同时,王颖刚刚在胡怡家的书房里坐下来,给笔记本电脑接上交流电源。至于早餐,王颖在家里的餐桌前花了小半个钟头美滋滋地吃完了——那会儿八点还不到。 “他自己有家不回去,又住你家?” “你知道的。” “书房现在空着吗?”。 “嗯。” 胡怡看看王颖,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低头从包里往外掏课本。 王颖开机,没看胡怡:“别担心。一定要担心,你也该担心他。” “谁担心了”胡怡反应很大;过了片刻,胡怡无奈了:“好吧,是有点。你不觉得太早了吗?我不是说年龄,成年未成年什么的,我是说——大一第一学期都没过去。” 王颖一笑:“有些事或许不能只用时间来衡量。而且,他跟别人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 “他这个年龄的男生,绝大多数,找的是女朋友;而他找的,固然是女朋友,但更是——”王颖斟酌了一下词汇,“一个家。或者说,一种类似于家庭的稳固关系。” 胡怡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王颖便打开了文档,同时轻声嘀咕了一句:“至少现在是。” 胡怡没听清楚这一句,她总觉得她发现了什么但没抓住,若有所思了一小会儿,突然恍然大悟:“你也想要一个家,是不是?所以你们俩刚刚正好” 王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默认了。 胡怡没再提这个,只道:“我跟我哥请你吃饭吧?私房菜,还挺不错的。今天中午怎么样?那老厨子每天就只做中午三桌,初一十五还关门休息。” 这是致谢。王颖也不客气,一点头模过自己的手机发短信:“你都说不错,那菜肯定好吃。我跟他说一声。” 而后她们一个开始看公司邮件,一个开始看报表了——胡怡这个年纪,公司事务还不会直接接手,但报表什么已经学着看了—— 中午说是四个人,其实远远不止…… 陈睿与胡怡各有两个保镖跟着。田帅那边的贺志胜与孙友良得了两天假,去看家人了——他们的妻儿在老家躲了回防空洞,但惊魂甫定——毕竟要别人给你忠心卖命那就不能让人罔顾妻儿。不过接手的人更多,车也更多。因为只是出学校吃顿饭,连司机出了三个人,一辆车,七座的防弹suv,外观低调,说不上华贵也说不上威猛。 结果最后还是王颖带的人最少,只有本地面孔的扬一个。而且车也不开,直接上了田帅的。 扬很自然地就占了副驾驶。田帅的三个“新叔叔”交换了下眼色,略有不满但没说什么,最靠近车头的人对自己的两个同伴唇角一勾,迅速上了驾驶座,剩下的两个可怜的保镖就无奈地钻入车里去了第三排——这辆suv车内空间的大小一般,第三排位置略显局促,一米八九十的男人坐上去可不算舒服,膝盖直接会顶到第二排的椅背。 王颖并不打算对扬的行为发表什么评论,所以她只当没看见。田帅不大好意思地看看后面两人,吐了吐舌头,无声乐了。 “b6还是b7?” “b7。” “福利不错。” “不,不是福利。买得起这个车是因为有公司,人倒是我爸那边来的。” 王颖一点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司机与第三排的两人。 田帅不想跟王颖谈论这些,因为说不定哪一句话会令王颖眼神变冷,虽然不是冲着他,但那也不好受,所以田帅扯开了话题:“亮亮也打算请你吃饭。他让我问问你。” “吃饭当然不错。”王颖耸耸肩,“可他的账单不是我开的。”是乔。 “……那我去告诉他,请你一顿食堂就行了。” “好啊。” “真的?” “骗你干吗。食堂里素的怕农药荤的怕激素,但面条还是有好师傅的。就第七食堂,一层,刀削面。”—— 车出了学校就往西北开,末了停在一个老式小区外。小区楼房地上不是五层就是六层,楼间距不大,还有花坛,所以车子都不进去了,各留两人守着,回头换班。 陈睿带路,一行人进了17幢最西边的楼道,沿着老旧而且不怎么干净的楼梯往上,直到五楼。 门铃一按,一个五十左右、爽利清瘦的大妈开了门,见了门口的陈睿又看了眼还在楼梯上的一溜儿保镖,并无讶色,和和气气问:“您是哪一位?” “一号桌,陈先生。” 68、宴请(二) 这里的房子户型老旧,两室一厅而已。五楼这两户的卧室隔墙打通了一道门。因为是顶楼,上面没什么重量,承重没什么问题。 如今东边的一套,是厨房与三号包厢,以及男女两间单人盥洗室;西边的一套,则是一、二两号包厢与进门的玄关客厅。 老厨师身材适中,精神矍铄,不仅眼睛明亮有神,牙口也不错。他过来跟客人们照了个面,给陈睿看了一下说好的菜单,便去忙了。 因为田帅训练的关系,他们到得不算早了。二号桌的客人正好有两个先走,还在客厅里打了个照面。 “菜单定位子的时候就说好了,因为这里就做三桌,东西得现买。”陈睿熟门熟路进了包厢,歉然解释了一句,招呼两个客人去了阳台,“我们四个弄张小桌子,刚好。” 这里的一席,有上限没下限。上限是十六人的大圆桌,下限两个三个都行,哪怕你一人来独斟也成,只要提前说明白了。不过一般的客人都是四五人六七人,或者八九十,所以包厢里放的都是十人圆桌,带旋转台的。如果哪一席的客人多,从厨房隔壁的贮藏间里,滚了大的桌面过来,换一换就成。 因为如今毕竟已经不是旧时候,很多客人平日里让家庭厨师司机保镖跟自己吃得一样,只不过分桌,这里也随时俱进,提供分菜服务——但怎么分也得在一桌菜里面分,别指望一桌变成两桌。 一号包厢的阳台上现成就有张小圆桌,配着四张圆凳子,本意是给人少的客人多个选择——坐得近些,方便说话。桌凳成套,乃是酸枝木的,有旧款式精致典约的模样,又有新家具光滑锃亮的漆面。 田帅见了略有些疑惑:“这是老家么吗?”。 陈睿一摇头:“不是,砸了也赔不了几个钱。” 田帅立马庆幸:“明智。要是换成古董,可不得人伺候家么。哪有家么伺候人的好。” 胡怡跟田帅抬杠:“那用这种算不算附庸风雅?” 田帅“切”了一回:“管别人说什么。就算全套紫檀木,又或者彻底环保,都有人嚼舌头。” 王颖没开口,只是抬眼看向天空。 阳光从云层间逐渐挣出了脸儿来。不过几秒之间,阳台上一下子从天然光线充足,进步到了阳光满地。 四人都觉得惬意,一时间没说话了。 阳台整个用双层窗包了,供暖充足,并不冷。眺望出去,正是小区后墙。地上的白雪被踩得轧得灰脏漆黑,墙上的一溜儿依然白皑皑。靠近路口那边的一段,印着一些个手印,看痕迹是人跳着拍的。 墙外是河,夏天大概臭得不行,但在这雪后冬日里,却披上了一路银装,直奔入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不见。 胡怡忽然问陈睿:“哥,你带相机了么?” 陈睿摇头。田帅遗憾呷呷嘴:“下回再来。” 而后大妈端上了第一道菜。 是蒜泥白肉。 白肉片得薄如蝉翼,卷着一小条青瓜,码成了半圈——还有一半分装了——圆心撒着红彤彤的小辣椒碎末,底下则是黑红彻亮的酱料。 另配有一小碟青的白的蒜丝,照顾客人们的口味轻重不同—— 这一顿饭四个人慢悠悠吃,没谈什么事情。陈睿问了王颖与田帅要什么饮料,王颖专心吃菜无意喝酒,田帅倒是乐意来一点,可他酒量不行对付不了白酒,葡萄酒则嫌突兀,最后还是陈睿解决了这个问题——黄酒。 陈睿在家里自小养成的习惯,不喝啤酒不喝白酒,喝当地出产盛行的黄酒。胡怡跟陈睿一样,自小的习惯,也喜欢喝一点。陈睿平时应酬没办法,可今天这顿介于应酬与家宴之间,这就随意得多了。所以这次陈睿定位子的时候就点了,只不过本来打算王颖喝什么另叫而已。 第一道菜上了之后,阿姨便把黄酒给拎上来了——是个挺现代化的电热炉。上了电源,温控可以精确到一摄氏度。 田帅乐了:“这炉子不赖。” 王颖也跟着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可田帅不肯放过:“你说呢?” 王颖刚试了一点黄酒,闻言眼皮子都不抬:“不是国产的。” 胡怡“噗哧”一声。田帅想反驳又找不准点,悻悻然闭嘴,片刻后才冒出一句:“吃饭吃饭,不谈国事,知道吧啊?”陈睿没参与这幼稚的对话,慢条斯理咀嚼。 他们坐下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一直消磨到下午两点多,才起身打道回府。 王颖与田帅都想要这里的号码,陈睿让大妈给拿了两张名片,三人落在了后面,只胡怡一个吃饱喝足心情正好想要走走,蹦蹦跳跳先下去了。她的保镖边套大衣边跟了下去。 门开着。名片刚到手,一行人听到楼下响起一个大嗓门:“***,17幢509是这儿往上吗?”。声音热情亲切,带着男人都懂的意味。 陈睿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而后还不到一秒,又倏然绽成了微笑,快步出门赶了下去。或者确切而言,冲了下去。 陈睿的保镖一边无奈模模自己的头,一边赶紧跟了下去——他们换班,四个在车里——田帅冲他的“司机叔叔”使了个眼色,于是退伍兵也无奈了,一同下去。 剩下田帅瞅王颖,王颖瞅田帅。扬懒洋洋倚了楼梯扶手坏笑,乐得不行—— 两人下来时,王颖正看到一个四十左右、圆头圆脑、带着两个跟班的男人正笑嘻嘻跟陈睿让烟,夸胡怡“高材生”啦,问了一句什么专业,又赞“以后当大律师”之类,一张嘴巴没个停顿。 陈睿皮笑肉不笑,但却接了烟,而且神色渐渐缓了过来;胡怡冲那男人微微冷笑,只是看在陈睿与之认识的份儿上,不好说什么重话,末了丢下一句“你们有事你们聊”,自己先往小区外面去了。 圆头男人就松了口气,跟陈睿道:“实在不好意思啊,改天摆酒谢罪” 这是客气话,陈睿也客气了两句。 王颖与田帅暗笑不已,不好插嘴说什么,只当没看见,若无其事走了过去,与胡怡一同踩雪玩儿,在车子附近等下文。 一小会儿之后,陈睿出了小区,没好气道:“你们猜猜那是谁。” “谁?” “唐应坤他不认识你。”陈睿跟胡怡说了一声,又转向王颖,“说来他还欠你个大人情。” 王颖略一耸肩:“不是说他三十五六七吗,我瞧着怎么四十上下了。” 胡怡撇撇嘴:“酒色过度呗吃够了玩够了,早死早超生。”这话换成平时,陈睿一定不会应,毕竟陈睿也是信奉“男人风流不是罪”的人,但这回陈睿跟着点了一下头。 之后他们便回去了。 不料第二天周日,唐应坤还真让跟班送过来四张请柬。 是圣诞节派对的入场券。在太和山的希尔顿酒店。 73、宴请(七) 在演出结束之前,乐团的人从老师到学生都隐隐绷着一根弦。说不上紧张,但肯定要好好把握休息节奏,以备演出。 所以王颖到了房间之后,田帅只是来送了一趟票,说了几句话,又叮嘱孙友良帮着照顾一下明亮,因为后者这回只带来一个跟班——另一个昨天晚饭时间这样,好端端开着车去跑个腿,却被一醉酒驾驶的给蹭了手臂骨折,去了医院。 王颖听了问田帅:“上面的气氛,还是比较紧张?” “嗯。想轻松恐怕要到过年后了。你那边不该没消息啊” 王颖鼓鼓腮帮子。 田帅神色微凝:“怎么了?” “按照我那边的消息,如果明亮只是有个当警察局长的爸爸的话,不用这么严阵以待。当然,有备无患也是好的。” 田帅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他**妈……我是说亲妈妈,不是继母,现在是上校,军情局的。她是外交学院毕业,真正的高材生。以前老是驻外,唔,很忙,没什么时间顾家。而后有一次,出差回来,刚好撞见了……唉,所以说,会分开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外交学院培养忠于帝国的情报工作者,大多是明面上的。毕业后不少进入帝国驻外的各使馆。 故而王颖听完,只剩一摊手。 而后田帅讨了一个亲亲当作安慰,又讨了两个当作点心,匆匆回去了。 王颖送走田帅,翻出候机时买的闲书来看——过了小半年,市面上总算出了几本值得一看的、王颖没读过的畅销小说。 ——赞美人类的创造力 可惜书还没看两行,手机响了。 是乔。 王颖很意外,因为这个时间乔那儿已经是晚餐后了。属于家庭时间。 “嗨,乔,我是劳拉。出了什么事?” “‘雌曼巴’给你寄了一张请柬,寄到了公司这边。” “什么时候的聚会?” “没写。除了你的名字与‘恭候莅临’,就是一串密码与一个网址。我给你发了扫描过去,你自己看。” “好的。我先上去瞧瞧,再打给你。” “行,我等你电话。”—— 链接网址的过程很顺利。密码包括数字、字母与图形,输入快捷键不熟悉的话,在登入框旁边有小虚拟键盘,鼠标点击就行。 王颖很快登入,而后得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txt文件,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行行数码。不是常见的十进制,也不是计算机用的二进制及其拓展而来的四八、十六进制等,而是九进制。 “看来不是请我们去吃饭,是请我们玩破译游戏。” “小心病毒。我去叫四眼熊看看这个,不行再问外人。” “好。那就这样。” 挂了电话之后,王颖又把那文件看了几分钟,不禁蹙眉——很像文字或者图形的编码:每个数字代表一个小方格的一种简单状态,一定数量不同状态的小方格依照一定规律排列,就能呈现出一个字或者一张图。 但王颖的知识来自硬生生的灌输,解题还行,活用不足,能破解卫星民用信号的底层算法是因为前面与很多类似例子,依样画葫芦即可,而且这个“画葫芦”的过程本身可以促进对知识的系统整理,否则王颖也不至于积极去旁听、去写论文;现在,面对一种前所未见的编码方式,王颖感到捉衿见肘。 而后明亮到了,过来敲门跟王颖打了个招呼,顺路叫王颖去吃饭。 “怎么没一起过来?” “在实验室。就是那该死的研讨课。” “噢,潜力是挖掘出来的。” “少幸灾乐祸,换你去怎么样” “好吧,我闭嘴。对了,杨静她们在楼下。” “去看过了,现在不好拉她出来。等演出完了再好好儿去玩。” 王颖对明亮没什么可说的,明亮也是同感。不过好歹有个伴,总比没有的好。而且两边跟班都在,不说话也算不上“两两无言”,没什么尴尬——至少王颖是这么觉得的。 饭后各自回房。王颖搜索了一些编码资料来看。因为不在学校里,网络连接的ip不对,权限没有,上不了学校购买了使用权的那些个国际论文数据库,找到的都是些皮毛。 王颖把这些“皮毛”粗粗翻过一遍,刚安排出一个阅读顺序,手机短信音响——田帅打了声招呼,抱着书包上来了。 王颖开了门,还有些意外:“你干嘛呢?” “我作业还没写呢他们几个大三的谈事情,我就出来了。” “哟,挺用功呵。” “嗐,你以为我想啊笨鸟先飞” 王颖是开玩笑,说过一句就乐了,重新倒回床上看资料。 田帅却不是,带上门书包往桌上一搁,推开电话机与号码簿之类,拉出凳子坐下,转头看看王颖:“有时候吧,我还真觉得朱大招了我挺冤的。” 王颖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目光看田帅,沉吟了一瞬,故意问:“智商测试你做过吗?”。 “做过。” “不及格?” “那倒不是。就中档。分数不给小孩说。” “没不及格就行了。你又没打算做*因斯坦。噢不,帅因斯坦。” 田帅憋了两秒,忍不住失笑,又叹气,跟王颖招招手。王颖犯懒,眨巴了下眼瞅田帅。田帅“啧”了一声,再用力一招手。 王颖只好下床穿了拖鞋过去:“到底怎么啦?” 田帅拉了王颖坐自己膝盖上,搂了王颖蹭了两下:“你知道,我是加分进来的,有时候跟人比比,真觉得自己挺笨的。” “好啦,我不会为这个嫌弃你的——我一开始就没认为你比谁谁聪明了。” “……不用这么直白吧?” “别忙着伤心啊,听我把话说完。智商比平均线高一点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稀罕的。可你有智慧。” “……智慧?” “啊。你当初劝我的那些。军训那会儿。新生四千多,很可能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当然,换一种说话,那就是早熟。 田帅嘴角一翘,眉眼就开始弯了,又蹭了一气。 王颖好笑得不行,推推田帅:“话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搞了一把忧郁。” 田帅拨拨额发耸耸肩,过了片刻才道:“我爸要回朱京了。刚刚知道。” 王颖第一反应就是自由的两人世界结束了、家长来了:“哎?” 田帅眉头一拢,无奈道:“明面上是升了半级。” “实际上不掌兵了?年纪到了吧。” “没到。真要干,还可以再站最后一岗。不过提早一岗退了的,也不少。” “有人要整他,还是出问题了?” “都不是。就是早一步让贤了。” “还能顶用何必退,总有个缘故……他上头的人脉拼不过人家?” “对。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那你——想带我去见他?” 田帅瞅瞅王颖:“不是。我是想——你能不能别去见他?” “嗨?”能不住一起就行,这个想来是没问题的;而田帅周末可以少回去几次,那就更好。可是连面都不见,这又过了 田帅正要解释,有人敲门。田帅摇了下王颖催促:“喂?” 王颖忙答应了:“好,这上面听你的。”又意有所指道,“哪天你改主意了,我也照听。” “不会。你不懂。”田帅微吐了口气,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古怪,带着讥诮。 王颖看在眼里,没说话,只是弯身亲在田帅的额头上;片刻之后王颖放开田帅,看看田帅不那么笑了,一捏田帅脸儿,而后迅速起身去应门。 田帅哪里肯白白被调戏,立马伸手抓王颖,可惜到底慢了—— 门外是明亮。 明亮找田帅有事。话还不短,哥儿俩去了明亮的房间。等田帅回来,已经是十来分钟后了。 王颖看田帅既没说的意思也不是情绪波动不小的样子,便没问,只是接着看资料。 两人各自卖力。田帅做的作业是他不喜欢的科目,所以田帅其间起身上了一趟厕所,倒了两回水,还吃了一个甜橙。可是看到王颖专注的样子,田帅每次都不由自主回到桌子前……结果等到下楼回去时,田帅不仅写完了作业,还看完了课件。效率比平时高出一小截。 “晚安。” “晚安。早点睡啊。” “嗯。” 王颖应完,田帅却没走。王颖不解:“怎么了?” 田帅书包往肩上一甩,抱住王颖用力亲了一口:“晚安。” ——这个说过了 王颖有些疑惑,看田帅。 田帅发现了王颖的目光,可是那种微妙的安心田帅无法解释,只剩假恼:“看什么看,没见过恋恋不舍啊”而后放开王颖往电梯与楼梯口去了。 王颖失笑,往身后门框上一倚,目送田帅。 田帅走到一半,回身倒退了几步,看着王颖傻乐了一回,转过去走;因为电梯不在附近楼层,田帅去了楼梯口,下了一格台阶,又转身给王颖抛了个飞吻,才下去了—— 演出是在元旦当天,晚上七点半开始。不过,乐团的人次日早上就得开始准备。服装、化妆,都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加上场地陌生,需要认一认更衣间之类,在后台花的时间难免多些,要想妥当,下午才去就不妙了。 倒是出场次序之类无须操心,因为已经在自家音乐馆排演得再熟不过。 早餐王颖与田帅还能一起吃,但午餐他们就没法儿凑一块了。 田帅下来时,电梯半路停顿时,进来的人里面有一个匆匆忙忙的白领。那白领对着镜子检查仪表、翻好自己的领子。 一开始,田帅没在意;片刻之后,田帅突然笑了一下,而后他模到自己衬衣领子,把右边的翻了出来 74、宴请(八) 一时间全电梯十一个人八个都看田帅,尤其同行的黎衡伟。 倒是孙友良,以前跟着田帅去酒吧时,见过田帅跟人打架、伸腿绊人,还被迫帮过几回忙,承受能力锻炼出来了,此刻见怪不怪,眉毛都不掀一下。 田帅到了自助早餐厅,四下一张望,找到王颖,偷笑了一下,径直就过去了。 黎衡伟恍然大悟;孙友良摇摇头一笑—— 王颖发现了:“哎,领子。” ——动嘴不动手? 田帅登时不乐意了,瞥了眼王颖,脖子一伸送了过去。 王颖莞尔,从外衣口袋里抽出手,帮田帅把领子翻好。 田帅还有些不满:“我要吃煎鸡蛋。” “噢。” “你帮我拿,我去端牛女乃。记得拿个七成熟的啊别忘了酱油” 分工节省时间,这很自然。王颖还是没意识到:“好。” 自助餐的鸡蛋有三种:带壳儿白煮的,煎的,去壳搁圆模子里白煮的。其中煎的均是单面煎,分成了两摊:一摊全熟;一摊六七八成熟,虽然不均匀但也算是有了。 结果等鸡蛋到位,早餐齐备,两人落座,田帅清清嗓子,瞅着王颖:“今晚我们要演出。” 王颖至此终于明白了,瞧瞧田帅,给田帅理了一遍领口袖口,掸掸外套,最后捧了田帅脸儿亲了一口:“你没问题的” 田帅转过脸让王颖在另一边也亲了一口,收工吃饭。 王颖只以为田帅对亲近的人本来就会撒娇,要知道人的性格是多面的、立体的,像田帅这样的家伙干出这种事来,一点不奇怪,所以王颖压根没多想;但黎衡伟却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好他还知道不要拆台,直等到早餐结束,乐团一行人回去等集合、王颖看不到了,才问田帅:“刚才那是你吗?不是换了外星人吧” 田帅得意洋洋:“师兄你这就不懂啦,女人吃这一套尤其那些独立有主见的。” “是吗?”。黎衡伟将信将疑,“听上去经验十分丰富啊——可她不是你第一个女朋友吗”少卖弄 田帅随口道:“嗐,我见多了。” 黎衡伟想到了明亮,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田帅臭屁劲儿还没过:“师兄你也试试?很好用的。” 黎衡伟直接一拳捣去田帅肩头,又作势踢田帅:“刺激我是吧?” 田帅哇哇乱叫,飞快跳开—— 乐团早上的节奏尚不算紧张,还大略参观了一下南方科技大学,熟悉环境;午休之后,才正式开始忙碌;到了晚饭的时候,大家进餐大都盯着份量,以求用半空月复的状态上台——演出一共二小时不到点,对体力要求不低,空月复上去不好,可太饱了也不怎么妙。 相比之下,王颖跟明亮就轻松多了。 明亮近期被研讨课折磨得实在**,这回趁机彻底休息了一天;王颖虽然不解以“雌曼巴”的鼎鼎大名,怎么会突然广发请柬还对她感兴趣,却没把这个当成头等大事——头等大事莫过于复仇,王颖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了——只是看资料,看闲书,就是不着急。 明亮也没出去玩,中午又去叫了王颖吃便餐。 两人吃完饭各自回去午休。而后到了下午两点出头,王颖睡了一小觉又看了一会儿小说,在房间里呆不住了,下去喝茶;礼尚往来,去敲了敲明亮的房门,问了明亮一声。 明亮早上自己去学校里溜达一圈参观了一遍,此刻也正闲得无聊,两人就作伴去了酒店本身自带的茶厅,找了个幽静的位置闲坐,对着室内瀑布,一个玩手机一个看书,慢悠悠喝东西。 他们的杯子以一种蜗牛爬行的节奏此起彼伏。除此之外,两人还是无话可聊;偶尔交谈,都是“这个咖啡喝着怎么样”,“我要块小蛋糕,你要不要”之类。 这样消磨到将近五点,他们结伴去吃了晚饭,而后回房换了衣服。 其实学生演出的音乐会,着装远没那么严肃。但他们两个要去捧场,这又不同。 等到收拾妥当,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又结伴步行,走去科技大学的体育馆——南方科技大学招生规模尚小,没建专用音乐馆,也没组建交响乐团,只有个小军乐团。因为乐团大多是特长生在支撑,而特长生比例有限,多了不行。 扬换了身休闲西装,没配领带,溜溜达达走在王颖后面,目之所及,把学校里的女孩子全都看了一遍,就像看鲜花那样儿。 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另一边过来,走进了体育馆。 扬僵住了;而后扬马上紧赶几步,追上了前面的王颖:“劳拉,糟了” 明亮的跟班一惊,快步走到明亮身旁,又轻轻推着明亮,两人不着痕迹走去了一棵大树下——树木可以挡子弹——同时他的手伸进外套、按上了腋下。明亮一切照办,就像个乖乖牌。 王颖退后两步走近了另一棵树,略略环顾四下:“怎么了?” 扬迅速检视四周:“莉亚,刚才那个是莉亚我看到她了她已经进去了” 明亮他们两人齐齐看扬。王颖哭笑不得。 “你不明白她跟我是同学,军事中学的同学” “只是同学?”王颖随之望去,谑然笑了,“噢,所以今晚你隔着四五十米的路灯照明仅凭背影就认出了一个昔日的——同学?” 明亮幸灾乐祸看扬。 扬深吸气挪开了视线,片刻后正色看王颖:“她是个爱找刺激的疯子。她出现在哪儿,哪儿就一片混乱。” 王颖收敛了笑意,盯着扬,没说话。 扬没有回避王颖的目光:“我承认我跟她有过一段。但那已经过去了。而我跟她不同,我不想每天拿自己的小命坐过山车。” 王颖没有立刻吭声。 扬急了:“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大家都会后悔” “她搞恐怖袭击?那我们应该报警。一般警察不顶用,不过——”王颖指指明亮,“有他跟田帅,我们总能叫到几个顶事的。” “不,不是。她不干那个。是——‘业内行为’。” “那你紧张过度了。” “可,可——” “好了,放轻松。我没打算置之不理。这样,她喜欢什么?” “什么?” “你那位昔日同学,喜欢什么东西?除了刺激。” “……钱跟武器。还有强有力又聪明灵巧的东西。比如赛车,马,钻井机,以及——”扬又深吸了一口气,眼皮子直跳,“军人里面与我们这行内的佼佼者。” “佼佼者?”王颖敏锐地追问了两个字,“男人?” “无论男女。” 扬的表情看上去好像跟谁有仇。 王颖失笑,没再多问,只是调侃:“看来你很了解她。” 扬张了张嘴要分辩什么,王颖赶紧道:“鲜明的爱好,而且还挺健康的,不是么?这样,我给你授权,去跟她谈谈。” 扬已经冷静了许多,但依然不大情愿:“那不保险。” “让她帮我们避开麻烦,顺利享受今晚的音乐会。作为回报,我可以送她一点小礼物;或者她愿意过来当面谈谈,彼此认识一下交个朋友的话,也不错。” “……好吧。” 75、宴请(九) 一行人进了馆,扬离开去找人。 王颖与明亮他们两个人一起,对号入座。 孙友良和新来的跟班李伟两人,跟的是田帅。此时李伟在后台出入的侧门外溜达,而孙友良早已经在座位上了。 明亮的跟班与孙友良说了门外的事情,孙友良不由看王颖。 王颖给了他一个微笑:“扬在公司四五年了。” 这是说相当程度上,扬可以信任。所以孙友良就没问了,只是毕竟记挂着。 而偏偏扬这一去,几乎就成了那打了狗的肉包子,好久没回来;直到灯光亮起,乐团人员即将上台入席的时候,扬才匆匆而来。 明亮他们三个齐齐看扬。 扬身后跟着一个瞧上去三十左右的瓜子脸女人,一袭及膝的深灰蓝羊毛裙点缀着一朵钻石领花,黑色的裤子裹出了腿部流畅的曲线,踏的却不是高跟鞋,而是登山靴。 她就那么跟在扬身后,步态悠然闲适,并没掩饰她的不情不愿。 王颖不禁乐了,也没特意起身,主动向瓜子脸道:“晚上好。” 瓜子脸略偏头瞥了扬一眼,问王颖:“听说你想跟我谈谈。怎么?” 王颖诚恳回答:“不是什么家国大事,只是希望能一起享受这场音乐会。”因为心中对混乱并无一般人的那种惧意,王颖的姿态轻松从容。 瓜子脸微微无声一哂,端详了王颖一眼,矜然道:“不坏的主意。但我的票位置不怎么样。” 王颖看了扬一眼,直接一指扬的座位,邀请瓜子脸落座:“这里怎么样?” 瓜子脸却没坐下,只是把她的票递给了扬;扬慢了一拍半,才在瓜子脸的目光下匆促掏出他的票给瓜子脸。 瓜子脸满意落座,与王颖道:“莉亚。”孙友良忙示意扬坐他身边李伟的位置——孙李两人虽然都有田帅给了票,但总要有一个盯着后台,所以李伟不会过来——王颖与扬的票是田帅给的,第一排;而孙友良李伟的票,同样也是田帅给的,只不过第一排毕竟有限,他们的就在二三排了,在王颖的身后左近。 王颖投桃报李:“你可以叫我劳拉。” “我怎么听说你叫王颖?” “我想你小时候也不叫莉亚。” 小小的交锋结束。王颖就像在闲聊,莉亚也不见气恼,相反她微微失笑。 倒是两人后面的扬,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看着没什么,其实几乎没掏出手帕擦汗。 孙友良对此很好笑,但毕竟不便笑出来,只好转脸看看入场的听众,转开了注意力。 至于明亮,他有些模不到这两个女人的节奏,茫然了下搁开不管了—— 音乐会作为一种高雅艺术,在帝国处于快速上升阶段。而帝国的制度决定了,除却乐团及其成员的亲友票不提,还有很多演出票,是被单位购买,而后“分下去”的;而不是由爱好者购买。 两者相加,这场演出的观众就……并不全部都那么捧场。 好在后排的说话的声响、动作之间椅子的声响,甚至嗑瓜子吃东西的声响,影响不到第一排的人。而舞台上的乐团也无暇注意没有灯光照顾的后方。 王颖悠然享受;不过王颖当初所在的军事基地,其数据库是自然科学方面的,音乐上有一些零碎的专辑等,主要是工作人员的休闲用品,但没有“全球交响乐大全”之类的子数据库。 所以王颖根本不知道这一晚上拉的什么——她只是在放松地聆听。 从头到尾,王颖只认出了四支曲子。而且会知道其中三支,还是因为田帅在家里练多了,王颖听熟了的缘故。 剩下的唯一的那一支,是压轴节目,热门流行歌曲《年年今日》。当然,写成了交响谱——这毕竟是新年音乐会,不是歌剧专长,追求一个人人同乐,曲目选择考虑了听众的不同欣赏水平与不同喜好口味。 这支曲子刚起了个头,指挥便收起了指挥棒,击掌打着拍子,又不断招手,示意观众们一起来。 指挥看上去热情洋溢又乐在其中,下面的人很快受到感染。击掌声起先还零零落落,不一会儿就像宣纸上的水墨颜料一般,向四周晕染开来。连之前压根没有好好听的人,只要没提前溜走,此时都有八九成加入了进来。 指挥一边在舞台明亮的灯光下,向观众们高高击掌,压着节奏,一边走去邀请了一位小提琴席内、靠近舞台前缘的女生跳舞。 这是趁兴节目,只要舞台与第一排观众席之间有些空地,就可以上的节目。远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转了几圈,等到一小节结束,各自分开,指挥担心节奏越赶越快,回到中间打拍子去了。 女生笑着去邀请了黎衡伟。 而后这一对再次起舞,分开。田帅自然认识那女生,冲她连连挤眉弄眼。乐团里的人大体都知道同伴们的亲友票给了谁,何况同属小提琴席的。所以女生乐不可支,走向田帅的时候,还故意耽误了两三拍,这才伸手相请—— 王颖只能说是会跳,田帅却是舞步流畅。不过六十分加九十分,往往能大于一百五十分,他们两人今晚也不例外。何况与大多数观众不同,王颖穿的并不是家常衣服,而是晚装。所以当这两人挽手起舞时,九十分不敢说,八十五总是有的。 田帅正在兴头上,既得意又满足,骄傲地问王颖:“怎么样?” 王颖一半真心,一半拍马屁,赞美道:“你在台上的时候特别帅” 田帅明明很高兴,还要找碴:“我是说音乐听了有什么感受没?” 王颖回味了一下,认真道:“好像洗了个澡。” 田帅差点一脚踩着了王颖:“洗澡?” 王颖点头:“心情好像洗了个澡” 田帅就露出了“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心灵的洗礼?” “别说得这么古板。”王颖苦了下脸,看了一眼田帅的脸色,按下不表,继续深入回味,“而且是泡泡澡。对着阳台晒太阳的泡泡澡。” 田帅失笑。 王颖挑起眼角瞥田帅:“你刚才那什么反应,觉得我俗不可耐?” “哪能呀”田帅飞快否认,“音乐的魅力果然无敌。” ——什么叫“果然无敌”?谁特别迟钝了? 所以王颖微笑;待到一小节结束、两人分开去邀请别人的瞬间,王颖踩了田帅一脚:“还嘴硬少用你的爱好给我打分狭隘” 田帅又不能停下来,回嘴也来不及,只剩怒瞪了一眼王颖,而后努力保持着适当的表情,去邀请下一位女士。 王颖邀请了扬。 扬兴致不错,欣然应邀。何况跳舞而已,就算没兴致,转两步又不费什么,何必拒绝老板? 但王颖一句话败坏了扬的好心情:“帮你创造个机会请莉亚,不谢谢我吗?”。 扬的回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十分感激” 王颖谑然端详了一下扬,没说话;直到两人分开的时候,王颖才道:“说真的,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失态。谁能告诉我,你这是为什么?为了什么事,还是为了什么人?” 扬的表情几乎要杀人。王颖乐滋滋去邀请下一位。 第二回,王颖邀请了一个她自己看着长相觉得顺眼、并且明显有意向跳舞的英俊男人。 这个男人瞧着二十五左右。两人转了几步,男人开口问王颖:“刚才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他瞧上去不错,但远不及你。” 这点调戏 王颖毫无压力,当下微笑以对:“你是说衣服?眼力不错呵。” ——王颖一身晚装,虽然低调,至少也是限量版。而田帅穿的是乐团的统一礼服,质量一般,入门级的,只能说是合格产品。 没办法,在这一点上,乐团的女生更有优惠:她们如果成了首席,无论是“首席里的首席”,即小提琴的首席,还是单簧管的,都可以自选演出服,一般是华美的、适合舞台的裙装,反正只要合适就行。因为一个醒目美丽的首席将令整个乐团锦上添花。 然而男生就不行,至少田帅目前所在的学生交响乐团不行。谁让男式礼服单调呢?在舞台耀眼的灯光下,同样是黑色礼服,质地上的差异也会引起不同的反光,观众很容易发现,这就会破坏乐团的整体感。所以男生只有成了指挥,才可以自选。 然而年轻男人并没放弃,他看着王颖的眼睛道:“我是说人。” 王颖哑然无语刚好田帅想反击之前那一踩,带着女伴转过来,王颖便趁着她与田帅背向背擦身而过时,一脸无奈道:“那个小傻蛋?” 他们又转开了。 王颖给出了后面四个更关键的字:“是的,没错。” 田帅给了王颖警告的一眼。王颖回了田帅一个完美微笑—— 他们一行人回酒店的时候,王颖跟田帅一路斗气吵嘴,田帅几乎暴走,而王颖只差没再踩田帅一脚。 与此同时,杨静抱着明亮送的兰花束,两人并肩而行,间或柔声细语地交谈一两句,甜蜜得羡煞了一干路人。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76、宴请(十) 清晨。 阳光明媚。 两人藏在被窝里聊天。 乐团昨晚就乘飞机回去了,因为一月一日元旦是周一,所以,连着周末一口气休息三天之后,到了一月二日周二,就要上课了。 田帅不想半夜赶车赶飞机,何况良宵美景,辜负了多可惜加上他周二的课都不难月兑身——专业课一节,任课老师好说话;思想教育课与选修课各一节,任课老师压根不点名——于是田帅便跟乐团老师说了声,提出自己另外走。 演出任务顺利完成,老师心情很好,又清楚田帅有孙友良他们跟着,知道虽然田帅还没成年但是也不必他来操心担责任,所以一口答应;由于演出时见过亲友席上的王颖,知道田帅为的是什么,还取笑了田帅一句。 至于王颖,哪怕最严肃的任课老师都会给她开绿灯。因为勤恳又聪明的学生总是惹人喜欢;遇到水平超前上课上与不上没什么影响的,老师们更是乐意给予相当大的自由度。 于是,一月二号的这个早上,这两人就在酒店里睡懒觉…… …… 在寒冷的季节赖床,是一件很棒的事儿——至少田帅这么认为。所以他不仅自己赖,还拖着王颖一起赖。 王颖本来还想照旧去晨练,被田帅蛊惑了一把,也动摇了,给扬发了个短信,钻回了被窝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不知怎么提及昨晚的吵嘴。对此田帅还有一点余怒,王颖却是乐了,坏坏地乐了。 田帅看着更气了:“你居然说我狭隘” 王颖直接就道:“你不就是觉得我没什么音乐修养,白瞎了你拉小提琴的高水平嘛。” 田帅一噎,嗓门更大了:“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我告诉你好几次的曲目,你都记不住” “那能怪我吗。”王颖理直气壮,“第几号什么大调什么曲——这种名字天生就比较容易忘。我是外行,外行!外行~换成《马赛曲》那样儿有独特名字的,就好记多了。” 田帅无语,哑然了片刻,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于是动手动脚开始反击。 王颖起先以为田帅闹着玩;后来一看不对,赶紧爬开了一点:“还来?小心明天体育课跑不动。” 朱大传统,本科生体育课是必然要测长跑的。这会儿也渐近期末了,课上体育老师每每都会让学生练,否则不及格太多。所以田帅乍一听,还真有那么一点忧虑了;但马上,田帅发现王颖才是体力更差的那个,于是变本加厉:“来呀~给爷儿嘴一个~” 王颖好笑;而后王颖酝酿了短短一瞬,很配合地求饶了:“不行了~” 胜利来得如此之快,田帅意外之下,反而无趣了,停手冲王颖哂笑:“你也有不行的时候啊。” 王颖坦然得很:“那当然了。” 结果田帅彻底郁闷了,清清嗓子恳求王颖:“害羞一下,恼羞成怒一下,啊?” 王颖失笑,当即酝酿了一下,可惜这回失败了;于是王颖干脆不干了:“为什么啊?早说过了,像掰手腕那样,单纯论肌肉力量,我本来就不如你啊。性别差异。” 田帅满意“唔”了一声:“知道就好。” 王颖玩得高兴,闻言让开些看田帅,轻轻一挑眉梢:“不过嘛——我会生小孩,你成吗?你这辈子都不成啦” 田帅眉头高高一抬就要打击王颖,可话到舌尖,却没能说出口,相反田帅怔怔地默然了。 这不是王颖预料中的反应。王颖瞅瞅田帅,凑过去了点:“嗨?” 田帅挪了回去,斜睨王颖:“会生小孩了不起啊” 王颖听着不大对头,便没吭声,闷声发大财。 可田帅却没沉默,他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问王颖:“喂,你说说——让你去当代孕妈妈,你干么?” 这说的是代孕妈妈,但肯定又不止代孕妈妈。 “现在看来当然不会;但世事无常,上一秒在天堂,下一秒可能就是地狱——”说到这个,王颖不禁怅然,“所以我不敢打包票。如果有一天,处境很困窘不堪,会屈服也说不定。” 田帅不满,皱眉恼了:“那你把小孩当什么了” 王颖并不想一味说好听的,何况那样也可能会适得其反;王颖只能小心尝试着让田帅换个角度去看,去宽恕,去谅解。哪怕不能放下全部,那放下一部分也是好的——一如田帅当初为她做的一样。“你既然知道代孕妈妈,那你有听说过,有钱的女人去做这个的吗?”。 田帅微一摇头,发了一小会儿呆,道:“那些当代孕妈**……没钱并不是最糟的。” “当然。”王颖深以为然,经历了复仇,王颖深深了解金钱的力量,“但没钱已经够糟了。很糟很糟。” 田帅应了一声,阖上眼搂了王颖,跟抱家里那玩具熊似地蹭了一顿。 王颖好奇得很;不过王颖忍住了,咽下去了,没有问,只是乖乖充当了一回布偶。 之后他们又赖了半个小时左右,起床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下去吃早餐了。 却碰到了彼此一字不说的明亮与杨静—— 明亮看到田帅与王颖,温和笑了笑,主动跟两人问了早安,还招呼两人“坐这边吧”。 田帅见状就垮了脸,应了一声去拿盘子自选东西。 王颖没放在心上,倒是有些好笑,当下跟着打了个招呼,跟着去选东西了——二十上下的年纪,谈恋爱斗个气乃至分个手,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一不能干涉,二不是生死大事,有什么要担心的。 田帅转到培根盘前,瞅瞅明亮那边看不到了,跟王颖苦了脸抱怨:“完了完了,这下惨了” 王颖漫不经心接过话头来:“怎么啦?” “亮亮又要分了。” “哈?” “他上次就是这样”田帅郁闷至极,“这算什么事” “你确定明亮不是在跟杨静吵架赌气?” “我希望是。” 王颖还有些不信:“真的。” 田帅斜了王颖一眼,懒得说了。 早餐厅是在二楼,下一层这个位置正是一楼大堂,所以早餐厅可以看到外面旅店门口的花坛,以及更远几步处的宽阔马路。 他们两人坐下的时候,一队警车匆匆经过。当头几部开了灯鸣着笛,后面跟着一小串特警防暴运兵车。 王颖闻声望去,谑然吐出三个字:“真忙啊。”语气淡然,嘲讽却刻骨。 田帅正叼着个煎鸡蛋忙着吮蛋黄,一听就明白,抬眼瞅瞅王颖,松嘴丢下了鸡蛋:“嗐,他们混的这碗饭,也是没办法。都不容易,啊?快吃吧,别凉了。”明亮对王颖的语气不满,当即看了王颖一眼,不过看在田帅面上,到底没说什么。杨静则仿若什么都没听到。 王颖没说话了,可心情已经坏了,一下子好不回来,于是筷子一伸拖过田帅的第二个鸡蛋,吮光蛋黄,再丢还到田帅的盘子里。 田帅无语凝噎了一瞬,一半真的一半夸张,特哀怨地看王颖。 王颖面无表情瞅着田帅不吭声。 田帅就微一摇头,两口并做一口把那蛋白干掉了。 王颖满意了,接着吃饭;吃到一半,在桌子底下小腿蹭蹭田帅的。 田帅还没做过这种事,筷子一顿,而后田帅眼睛亮了,一边若无其事地吃饭,一边兴致勃勃地尝试用同一种“语言”回应。 明亮不用弯腰装作捡筷子,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在干什么,轻轻无声一嗤—— 早餐之后他们就兵分两路了。 没吵架的两个去南泽市观光,顺便吃个便餐;而后下午的飞机回家,到学校里刚好吃晚饭。 车上的时候,王颖多瞅了扬一眼。扬看上去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就好像昨晚一惊一乍的压根不是他。王颖暗道“有情况”,但与莉亚如何毕竟是扬的私事,王颖也没多问。 帝国的几个大城市,繁华的市区没什么大的区别,所谓标志建筑也没风格上的不同。所以这短短半天的时间,两人没选闹市去了中英街。 中英街在历史上有它独特的一笔——它与柏林墙、朝鲜“三八线”齐名,并称为世界三大“人为屏障”。它曾经“一街两治”,那时候两界的守卫在界碑两边各据一边,对话,又或者对峙;它曾经是边防禁区,甚至发生过震惊世界的军事摩擦;它曾经是贫与富的分界线,这边是年均收入一百,那边却是七万;它曾经还成为过“购物天堂”,伴随着观光客中口口相传的“不逛中英街,白到南泽”。 而时至今日,南泽市比它更繁华的商业街不知凡几,中英街又变回了一条普通小街——就像它很久以前那样儿。 两人都没想买的东西,只把街两边的店铺当风景瞧,慢悠悠逛过去;而与许多来此追寻历史的游人一样,他们也去看了界碑——那是一个一米左右高、底座两米左右长、碑石稍短的新界碑。 田帅一见,不由不满,踢了底座一脚,很不满:“老的哪里去了?真是暴发户。” “全帝国哪里不是暴发户了,皇家的园子也新修了没几年啊。帝都人的优越感,嗯?”王颖谑然,“至于界碑——以前的进了历史博物馆养老吧?我也不清楚。” “怎么啦,不成啊?”田帅斜看王颖,“老子爱朱京老子还爱国” 比起既要显摆又要装无意、装低调的,田帅这么直接,反而显得很可爱。所以王颖莞尔,一迭声应:“成成成当然成。” 结果田帅只觉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胜利还是来得太快斗嘴的乐趣在于斗,王颖的态度太好了。 王颖其实知道田帅在干嘛,故意跟田帅作对而已;所以一看田帅郁闷,王颖就更高兴了,乐滋滋玩味了一小会儿,眼看田帅越来越没好气、濒临爆发,这才踮脚亲了田帅好几下。 第一下田帅还偏头避了避,后面的就没躲了,只剩模模脸擦一把莫须有的口水,再睨王颖一眼—— 他们接下来的半天过得开心。 然而刚下飞机,两人还在回家的车上,王颖的手机响了。 是乔。 81、沉船(五) 王颖当即卸下手机卡收好,右肩一矮月兑出背带,单肩挂着书包,低头拉开拉链装作找东西,一边拿眼角余光留意着男生的行走速度与位置,一边迎了上去;最后十来步,突然加快速度。 “啊哟” 男生被撞了个墩,东西撒了一地。 王颖连连道歉,忙忙帮着捡东西,统统擦干净塞回男生资料带里,又试着递给男生一张一百的:“外套不好洗,送去干洗店吧。” 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无心之过,态度这么好,再说自己也该看着路…… 所以男生有火也发不出来,气恼去了大半,自认倒霉,钱也不要了,反正不缺这么几块,搁下几声“没事没事”,犹豫了一下,看看王颖,跟王颖搭话:“这么急,是不是男朋友等着吃晚饭啊?” 王颖回了他大方甜蜜的一笑:“嗯让你猜中了。” 男生便没问别的了。 于是一个朝南而去,一个朝西而去。 王颖走了两步,模出手机,很高兴地发现,没有锁键盘密码,于是继续上网查阅东西——没错,这手机是男生的 刚刚调包,新鲜出炉。 至于那男生…… 劳烦他去买张手机卡吧。 话说,这个机子的品相,比王颖的要旧了不少呢,勉强算是补偿了。 没办法,朱京城里管得严,买手机卡是实名制;用户上网查询东西时,可以根据信号与个人登记信息追踪到手机所在地——这年头,不提公安的侦缉技术,就说杀手的跟踪技术,也都与时俱进更新换代、古今结合 不过,到了郊区就好办了:私人营业厅,有的是开好了户的卡,给钱就能买,不需要身份证,连身份证号码都不用报。 那种卡从运营商那里拿来就已经万事俱备,批发的,一张身份证n张卡,抄了网上营业厅的密码了一起往外卖,谁有本事用那个找人呀—— 正是下课没多久的时候,主干道上人流如梭。王颖顺着人流走在其间,看上去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食堂门口的自行车停车处有勤工俭学的学生帮着排车,王颖远远看了一眼,没过去,略拐了个弯,走到了研究生男生宿舍32号楼南侧楼下。 数学系有个叫王杨的师兄,研一,跟王颖一起上两个课,有一辆在学生中而言挺不错的二手山地车——美利达的,全新的大约千把块钱,最基础的入门级——为了带女朋友,硬是焊装了个明显不协调却十分皮实的后货架。 王颖见过几次,对那辆车的“一车两治”,很有印象;此刻,王颖欣然发现,那车就停在楼下半层的车棚内。 王颖当即走上前去,没入灯光没照顾到的暗处,同时不着痕迹一扫四下。 天冷,大家都想尽快回到温暖的室内,几个匆匆出入的男生没注意王颖。 王颖书包往货架上一夹,用身体与外套挡住四周的视线角度,利索祭出长柄钳,干干脆脆剪了链条锁,直接骑上就走。 顺路去了教学楼区,找了个没人的取款机。招商银行的,每笔上限三千,一口气十四笔;再输错三次密码,让机子吞了田帅的卡。 幸而是学校里,路过几个学生,有留意到王颖连取多次,微微诧异的,但并没被人盯上—— 当晚七点半不到。 田帅坐在陌生的卧室里、崭新的床单上,先听了他爸爸一个七八分钟的电话,主要内容是训斥“交友不慎”;接着又听了他老妈一个十几分钟的电话,中心思想……没有中心思想,就是问了一遍衣食住行,学习演出,等等等等。 田帅耷拉着眼皮,有一声没一声应着;等到终于挂了手机,田帅长长吐出一口气,尽情伸了个懒腰。 有人敲门。 “进来。” 是孙友良。 孙友良在田帅面前一向镇定可靠,很有父亲兄长的范儿;然而此刻,孙友良满面讪笑,几乎谄媚,冲田帅递出自己的手机。 “老板打不通,拨到了我这里。” 田帅颓然垮掉了肩膀—— 与此同时,王颖在私人营业的手机店里买了张卡,推着车走进了旁边的“鑫鑫旅社”。 至于那男生的卡,一出朱大校园,就被王颖丢进了路边的下水沟。 这是朱京西郊的大学城。这一带的学校,以二本、三本与专科为主。所以学校外的小旅馆多如牛毛,前台坐着的中年妇女看多了来开房间的大学生,对王颖的到来毫不觉得意外,只是道:“车子不能推进来。” 王颖扫了眼价目表,跟前台道:“要个一楼的二人房,包一晚。”说着自己拿过前台上的登记薄,拔出笔,草草写下了“刘欣欣”以及十八位数字——名字灵感来自旅馆的名字;至于后面那串数字……说真的,天知道这是谁的身份证号码,看上去符合格式而已。 前台便没对王颖的车子说什么了:“八十块。” 钱总数有限,花一块少一块。做贼虽然不难,但有风险。所以王颖当即道:“六十。” “那怎么行,八十就是八十。” 王颖指了指马路对面:“这条路上还有好些家。对面那家就比你们大。” 大冬天的,学校里又没举行四六级之类的考试,小旅馆生意正清淡,前台清楚晚上的客人压根不可能多得要与王颖拼房,想想王颖出了六十包个双人房,其实有二十完全可以算是白给的……不由暗暗得意,一嗤而笑,同意了—— 这一晚,田帅差点失眠,琢磨着王颖现在在干什么,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 这一晚,王颖躺在床上用手机上网,搜索新闻,又去公安局的政务网看通缉犯清单,老时间睡觉,合衣而眠,外套与背包就放在身边。 倒也睡得不错。 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早上,王颖一大清早就醒了,起来洗漱,骑车出去,在路边店里吃了热腾腾的豆腐脑与包子,顺路买了些两包压缩饼干两瓶矿泉水,而后进了小商品市场。 等到出来的时候,王颖手里多了一个鼓囊囊的地摊包,身上的衣服鞋子,连带外头的羽绒服,全部加起来,不到二百。 而后王颖去了垃圾场——垃圾填埋场。 王颖到的时候,垃圾分拣工刚刚上班不久。王颖停了车,冲一四五十岁的女工笑了笑:“大姐,我来收个身份证。” 那大姐一听喜道:“成,我给你去拿昨天找着两张呢” 旁边两个女工一听,都很快搁下活儿,一起回宿舍去了;另外一个男工上上下下打量王颖:“以前没见过你啊,还是学生娃吧?” 王颖也不否认,只是微微一笑:“哥发烧了,我替他来一趟。他只让我收身份证,说了手机跟mp4什么的,等他回头自己来买。” 常来这里收身份证的几个男人,并没有谁提起有个妹妹。但“哥”这个称呼,做兄妹里的兄长理解,固然没问题,做情侣间的男友理解,也完全可以。 所以问话的男人问:“亲的?” 王颖“嗯”应了一声。 男工又问:“那你哥姓什么?” 王颖警惕地看男工:“你问他去。” 男工哈哈一乐,手指点点王颖,不说话了,啧啧嘴也回宿舍去拿身份证了,一路摇头,也不知在感慨些什么—— 王颖给的价格是网上新闻里查来的,十五到二十块一张。刚刚今年九月份出的新闻,这价格顺利通行。 视原主人年龄、性别、户籍所在地这三条,王颖像模像样地与卖身份证的员工们讨价还价。所以一开始几个还想欺负王颖水女敕多卖几块钱,后来的就不存这指望了,报价实在许多。 四五十间宿舍,王颖挨家挨户敲门;大约一个半小时后,王颖带着一寸半厚的身份证,骑车离开了。 沿着国道线,一路往南泽走。 与此同时,朱大政法学院旁最近的校内餐厅里,一间包厢内,扬、亚瑟与巴力,正向田帅追问王颖的去向。 而田帅装土豆——种在了座位上,就是不吭声。 孙友良与李伟则在旁边坐着:今天开始,田帅但凡上课,他们要出两人跟着,跟着旁听,或者在旁边的空教室呆着;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接送到政法学院门口,甚至免除接送,只在田帅出校活动时才跟随。 尽管政法学院有自己的保安。 扬火大:“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耽误、她越是危险?” “她自己走的。”田帅实在烦了,“我倒是觉得,你们越是找她,她越是危险。” 扬一怔,恼火地问亚瑟:“什么意思?她怀疑我们?” 亚瑟听了田帅的话,眉头也皱得更紧。 田帅见他们误解王颖,不乐意了,很不乐意:“不,她没有。我想她之所以要自己溜,是因为——你们应付不了。” 扬大怒,旋即在一瞬间冷静了下来、抓住了关键:“你说什么?你说我们应付不了?你怎么知道?” 亚瑟按了按扬的肩膀示意他小声点:“她还说了些什么?” 田帅自觉失语,郁闷地白了扬他们三人一眼,又不吭声了。 亚瑟上前一步还想问,孙友良起了身,走到了田帅与扬他们之间:“差不多了啊,你们都问了好一会儿了,看来她没留下什么话。我们吃饭吧,这都快一点了。” 田帅一边拉过菜单点了个炒肝,一边懊恼地暗暗发誓——再有人问他,他一定要把土豆从头做到尾 哼 82、沉船(六) 一月四号,星期四的晚上。 田帅坐在电脑椅里,腰部以上保持不动,以下部分百无聊赖地转来转去玩着椅子,跟乔视频——反正视频里也就看到个脸与脖子。 身后的沙发上,一边坐着孙友良他们,一边坐着扬等人。 乔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足足十分钟。 田帅一声不吭,就是不开口,偶尔憋得难受了,瞥扬一样,立马又有动力了。 最后乔放弃了——他又不能跟田帅动粗,而扬也已经上报了所知道的情况。何况乔清楚王颖是在登上聊天室短短一小会儿之后发现了什么,所以,很明显,“雌曼巴”的邀请有问题。 那么,按着这个往下查就行了。左右收到请柬的不止他们灰石公司的这个年轻合伙人。 会弄明白的—— 与此同时,王颖已经跑出朱京将近四百公里了,还扫荡了第三个垃圾场的身份证,并且第四次更换了装束——从头到脚,到行李箱包——坐上当天第四辆高速大巴。 之前偷山地车,是为了尽量快速、尽量低调地离开朱大校园,也就是离开最后登入那个聊天室的地方。 因为出租车也好,公交车也罢,私家车亦同——在傍晚五点多的下班高峰,在朱京这个“首堵”城市里,它们都远远不如自行车快。 何况是能变速的山地车——三四寸的台阶,直接轻松上去;若是下的话,那就更厉害了。 而等到第一个垃圾场逛完,王颖骑到最近的快递站,直接把山地车托运回朱大数学系,还给王杨师兄去了;自己拦了个过路的出租车,直奔长途汽车客运站。 没办法,自从发生了歌剧院的事,朱京的飞机火车都查得严: 上飞机要过身份证读卡机,用不是自己的身份证,肯定不成,哪怕证件本身是真的,因为失主绝大多数已经挂失重办了。 而火车呢,买票上车倒不是问题,票可以从乘客手里转买,说一声“忘带了身份证”就行,凭着年轻女学生的气质,加几块钱,一准搞定;上车查的身份证,只是给检票员看看,不像飞机,所以也上得去;但万一行驶期间公安局把她通缉了,那再想跳车,就晚了 就要大费折腾,甚至大开杀戒了。 那可太不妙了。 结果只能是高速大巴。 因为大巴上面没警察;而且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劫车也容易,月兑身不算难…… 即使如此,王颖也不买长途大巴的票,只坐相邻的、或者同一行省内的城际大巴——后者路上时间短,万一情况有变,被同车乘客发现的可能性微乎极微,应变更容易、选择更多;而且,能顺便去垃圾场。 ——唉,淘一张好用的身份证不容易啊 何况一张不够。 当天晚上,公安局通缉清单上一直没动静。 倒是朱大,有个新帖子,是一个电子系的大一新生发在自己院系板块的,说是他从主楼的机房下来时,见到三辆情报局的车开到了主楼;而后有一串儿人下来,进了门,打头的冲保安亮了证件。 下面回帖说“少见多怪”的有,嚷嚷“求照片为证”的也有。 大学bbs的大多数板块,都能匿名以游客身份浏览。王颖浏览全站新帖标题时见了这个,微微一笑,暗暗祈祷了一句“希望情报局跟‘雌曼巴’没有合作,两边正好比划比划”,在背包里翻捡完新的身份证,坐在座位上浅眠—— 次日周五。 早上九点不到,王颖到了西京市。 出站寄存了拎包后,王颖直接打车,去找一个卖身份证的小贩子——这个小贩是从淘宝上找到的,连地址都在了,一清二楚。 王颖让出租车在楼下等,许了一小时一百块钱,独自上楼,压低帽子,戴上黑色弹力面巾遮了下巴与口鼻,最后戴上手套,敲响了小贩的家门。 小贩是个二十四五、中等个子的青年,脸有菜色,还有些驼背;应声开了木门,没开防盗门。 王颖拿着手机、拎着一袋子身份证,冷冷盯着小贩,压低声音道:“徐杰是吧?” 小贩警惕又不解:“对,干什么?” 王颖在手机上输入“110”,给徐杰看了看,而后将身份证往徐杰递了下示意,搓搓拇指与食指。 徐杰瞧了就明白了,顿了顿,为难道:“我没这么多钱,现在手头只有两百不到。这生意不好做,难得有一笔。大哥你要我收,我也收不下啊。” 王颖没说什么,指了指门。 徐杰没开:“要不,我把钱全给你,你卖我三十张,行吗?”。 王颖二话不说按下了通话键。 ——卖身份证可不是合法生意 徐杰连忙开了门:“别啊,大哥都是混口饭吃,有话慢慢儿说” 王颖把手机亮给徐杰看屏幕,徐杰忙按掉了通话键,笑道:“唷,这机子真好我用的是这个。”说着掏出了一个山寨机。 王颖没理徐杰,进屋看了看,确定这个两室一厅里没有其他人在,便掏出弹簧刀玩着,把那袋身份证丢在了桌上。 徐杰跟在王颖后面,张嘴还要说什么,王颖骤然开了刀,直接往衣柜门上一甩——“笃” 弹簧刀扎在了家具上,刀尾颤动;徐杰骇得闭紧了嘴—— 一分钟后王颖从徐杰家离开,身上多了四千块钱,少了那袋子二百七十一张身份证。 从这里开始,王颖不再扫荡垃圾场——垃圾场那么多员工,百分百有人记得她这个不是常客的收购者。而追踪的人一旦发现了这个规律,就能按图索骥知道她到过哪里。 所以,既然现在证件已经有了,而且已经是事发第二天了,敏锐点的杀手与警察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垃圾场的线索,那么就不用、也不能再这么做了。 而且,王颖的化妆也改变了风格与幅度。 之前,王颖一直把自己扮成一个年轻的、拎着行李回家或者换工作的打工者;而现在开始,王颖把自己扮成出差的白领、找工作的大学生,不仅更换衣服,还用假发、鞋垫、肩垫与浓妆艳抹来改变身高、身形与面目。 并且,王颖依靠她对军事监控系统的了解,一路避开车站内的摄像头,迫不得已进入监控视野时,也用眼镜、围巾、帽子、大衣领子等遮住了脸——这样,当今全世界军警系统所用的最先进的脸部识别软件,也无法从这些录像带里找到她了。 当天傍晚,王颖在西红市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一百八十度掉头,往东而去。 在这个方向上,有七个帝国大城市,其中一个还是国际大都市。故而,目标选择这个方向,对情报局或许没什么妨碍,但“雌曼巴”的人若是跟来了,就要头疼了—— 与此同时,田帅在他的临时居所,迎来了两名便装军人。 孙友良就在一旁陪着,李伟开的门,另外还有田帅的一位堂叔也在侧旁——这位堂叔的爸爸,与田帅的爷爷,不是同一个人,不过是亲兄弟。 嫡亲的、同父同母的兄弟。 至于排行,却不大好说——是按田帅爷爷那辈算呢,还是再往上一辈的孙子们都一起来排?又或者再上一代开始算? 前者当然没问题,可后者的范围内,有走得近的,也有不怎么走的。 毕竟皇室几百年,各支起落不一,彼此间结仇的有,交好的有,甚至连结婚的都有——出了上下左右的直系三代,青梅竹马,合法婚姻——所以这种老规矩,近几代已经不叙了。 田帅瞅着这两人进来,无奈一扁嘴;算算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了,又暗暗一乐,面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深深坐在沙发里,打定了主意继续当土豆。 两名军人一位四十岁左右,一位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后者一进门见了这阵仗,面上顿时有不忿之色;被前者隐蔽地瞪了一眼,喉头滑动了下,竭力敛去了神色。 两人在田帅对面坐下来,中年人温和道:“我姓梁,你叫我老梁就成;这个是小齐。” 田帅抓过个坐垫搂了,不吭声。 田帅的堂叔傅修国微微好笑,放下了茶杯:“小孩子还没成年,不知道规矩。帅帅,怎么不跟客人打个招呼?” 这话重点不是叫田帅打招呼,重点是告诉梁齐二位,田帅还没成年,有事先要问问田帅的监护人同不同意。 中年人连连摆手:“没关系,我们一向不招人喜欢。”田帅转眼瞅向傅修国,仔细看了一下,还是不开口,只是冲老梁与小齐各点了个头。 “这孩子”傅修国无奈一叹,“他也是被吓多了。绑架,炸弹,还有上回的歌剧院,不是正主儿也沾个边,七灾八难的。唉,你们有什么事,就问吧。他要是不配合,等他老爸回来,好好儿教育他。” 这依然是反话。“好好儿教育”而不是“好好儿教训”,而且要“等他老爸回来”——也就是说,今天在这里的,不管是梁齐二位,还是他暂代监护人傅修国,都不能动田帅。 所以小齐的脸都黑青了。而老梁显然经验丰富,见多了这种阵仗,“呵呵”笑了两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a4,递给田帅。 是招商银行的取款清单。 两天之前,周三晚上的。 “你的卡已经领回去了吧?” 田帅有些讪然,笑了下——还是不说话—— 之前有一天晚上凌晨才更,今天的加更算补更。 83、消失(一) 一月七号,星期天,晚上。 老梁与小齐再次上门,而旁边坐的除了傅修国,又多了田帅刚刚调回朱京的老爸傅审知。 经过一番听上去和和气气的讨价还价,两边终于各让一步取得了妥协——田帅配合工作,诚实回答;不过,老梁他们也要放弃尖锐问题。 于是田帅乖乖开了金口。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下午五点多。” “五点多多少?尽量回忆一下。” “下了课,收拾了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四点五十五分下课,走到家里——”因为孙友良他们在学校里来去不靠自行车,靠步行;也不打算配,反正没几步路,而且步行有利于保持对环境的即时观察,所以田帅跟着走路了。“五点十分这样吧。” ——“家”? 小齐做的笔录,老梁在心里圈了一下,面上不露声色。而傅修国借着端起茶杯,顺势看了傅审知一眼。 傅审知坐在那儿,依然慢吞吞呷着茶,瞧上去什么反应都没有。 “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一个人离开吗?”。 田帅摇摇头,目光略略一低,落在了老梁的衣领上:“不清楚。” “你推测呢?” 田帅没吭声。 老梁向前俯身,支着膝盖诚恳道:“她之前发表了一篇论文,你知道的吧?小小年纪就达到这个水平,很了不起我们需要专业人士解决一些问题,所以才找她——找的也不止她。她有个师兄,叫鲁鑫的,还有论文指导教授,都已经开始帮我们做研究了。当然,这忙我们不会让人白帮的。” 田帅点点头,正要开口,傅修国抢先一步悠然道:“按纪律,你们不能透露重要情况的吧。” 这是肯定句,只不过缓和了语气,意在提醒田帅,老梁说的只是一些细枝末节,不是关键重点。 田帅一听就明白了,顿时没好气,抿起唇瞥了老梁一眼:“就为了这个?我不信她不干就没别人干了再说了,她不是这里的国籍,你们真会找她破解什么情报?” 小齐一直低头做笔录,此刻落笔的力道不禁大了许多,差点戳破纸。老梁“呵呵”笑了笑:“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怕你也不大清楚,说起来尴尬——她不是有个公司叫绿光的吗。我们嘛,除了找她做研究,还想跟她买两个芯片。” 这回田帅压根不信了,挑眉道:“真就这些?” 老梁收敛了笑容,用力道:“就这些” 田帅瞅着老梁,琢磨着说什么。傅审知放下了茶杯,不轻不重“砰”一声。田帅当即看他老爸。孙友良起身提瓶过去给加了些热水。傅审知看着热水注入杯中,不容置疑道:“那小姑娘是在逃命。” 意思是说,你们的目的远不止这些。 也不知是傅审知久居上位,积威使然,还是因为连着两次当着家长的面儿忽悠小孩,而且连着两次被拆穿的缘故,老梁被堵得一时语塞,片刻后才打哈哈道:“女孩子胆子小了点,也是有的。我们真没想要她的命” 田帅咬牙:“我可不觉得她胆儿小” 谈成这样,又不能来硬的,已经问不下去了。 所以傅修国起身送客:“这样,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吃个便餐,再慢慢聊吧。” 虽然不是同一个系统,但好歹傅修国级别高些,而且关系人脉不是老梁能比的。所以老梁无意得罪,连忙跟着起身:“谢谢,可惜我们有纪律。今天就先这样吧。”又与傅审知致歉,“您刚回来,还没歇歇就被我们打扰,实在是——” 傅审知一摆手:“都是工作。”—— 梁齐两人一走,傅修国叫了傅审知的警卫点菜选酒,傅审知则把田帅叫进了书房。 父子两个隔着一张写字台默然对坐。 傅审知只是喝茶,田帅低头绕手指玩。 而后傅审知茶杯往旁边一搁,田帅没反应过来;傅审知指了指一旁的热水瓶,田帅这才明白,犹豫了一下,想到刚才在客厅里傅审知说的两句话,还有这住处也是傅审知安排的,便上前给傅审知续了热水,捧回到傅审知面前。 傅审知将田帅的犹豫看得清楚,很没好气,但也没提这个:“你都知道些什么?” 田帅坐回椅子里,瞅瞅傅审知:“也没什么。” 傅审知冷哼:“连我都瞒着?” 田帅就游弋了目光,过了片刻,小心道:“外星人?” 傅审知忙竖手止住了田帅;顿了顿,到底多叮嘱了一句:“别跟人提。” 田帅乖乖儿点点头。 傅审知又喝了一口茶,缓缓放下杯子道:“下回他们再来,就该换阵仗了。” 这是说情报局那边。 田帅笑了笑,狗腿道:“这不是有您嘛“ ——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我?我拦得了小鬼拦不了阎王”傅审知不禁怒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田帅缩缩脖子:“她没要我不说啊,就是——能拖一两天的话,更好。”说着坏笑了下,“这都四天多啦” 傅审知眼皮一掀瞪田帅:“长进了啊” 田帅抬头看看上面的天花板,偏头瞅瞅一旁的君子兰。 傅审知气了一小会儿,按捺了怒气问:“你们俩——还不错?” 田帅没回答,可是忍不住给乐了。 这样甜蜜而舒展的笑容,傅审知从来没有在田帅身上看到过;倒是四十年前,曾经在镜子里、在一张极为相似的年轻脸庞上看到过…… 因此傅审知微怔了一下,继而索然一叹:“那就好好地。” 田帅点点头;又有些不明白,看看傅审知。 傅审知扬扬手:“吃饭吧。” 田帅“哦”应了一声,起身走出了书房。 可傅审知没起身。 田帅在门口不解回头,看见傅审知端起了茶杯喝茶,便没催,轻轻带上了门—— 田帅在陪他爸爸吃洗尘的家宴时,王颖已经完成了八次大幅度变装,连带换车八回,从西红市到了春申市,又辗转到了南泽,悄然落脚了: 首先,在华强北附近租好了房子,因为是两个女白领缺个女生合租,又是朝北的小房间,地段虽好,八百块一个月; 其次,买好了文凭,五十块钱,营销专业,做工精美没有错别字,还带壳儿,瞧着挺正规; 最后,以三会市二十一岁姑娘刘嘉嘉的身份,以买来的文凭,在英才网等招聘站点上,注册了id,并挑选出南泽市十四家做电子线路板的外贸公司,向它们发送了简历——照片直接拿透明胶把遮光窗帘往墙上一粘,而后用手机拍的。其上的王颖……哦不,刘嘉嘉,笑得爽朗灿烂。 做完这些,王颖倒头就睡——她已经四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一路而来,都是间歇性短觉,而且得保持警觉。 不过以前有过更辛苦的时候,所以王颖并不在意,状态也保持得很好。只是多次化妆换装的缘故,钱用了不少;加上越早掌握上面的情况越好,所以明天开始,王颖打算直接出击找工作——没错,招聘上是说了审核完简历会联系应聘者,但谁规定发了简历就不能再自己找上门去了? 外贸销售,做的是产品推销,那么就先从推销自己开始吧 并且,电子线路板这块,很多东西都是禁运的。是国外买家贪图利润,当了二道贩子,换了名称标号,卖进来的。 所以,虽然联盟联邦对帝国禁运一系列东西,但帝国这边,却也不是全部都买不到。 这类生意,最大最肥的客户,无疑乃是军工企业与研究所。 而知道了这一行的大客户订单的数量变化,乃至需求动向,便间接知道了帝国上层的大概氛围,知道了事态演变的大概情况,顺带也可以据此推算田帅的“叔叔”是多了、少了,还是保持着原样。 ——要想弄到情报,未必就得黑了军用卫星 对避风头的王颖而言,大隐隐于市,从一个无人注意的角度关注进展,耐心等待机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王颖早在她坐上“朱京-三会”城际大巴时,就选定了这个地方,这个行业、以及这份工作—— 一月八号,星期一。 田帅不得不请假一天,因为他迎来了两位他老爸都起身与之问好握手的客人——客人一男一女,其中那位温文尔雅的女士,赫然是明亮的老妈 生母。 这是软牌同时也是强力牌。 还不得不接。 所以田帅无语凝噎 与此同时…… 王颖一身千把块的入门级黑白职业套装,踩着跟高七厘米的黑皮鞋,画了精致的彩妆,打的到赛格广场,乘电梯直上四十八层,“迪咯迪咯”,款款走向了南泽市博光科技有限公司的前台。 由于把头发烫了小卷还染成了红栗色,上了假睫毛,用了b+罩杯的海绵胸衣,戴了指甲片儿上了油绘,更重要的是,改变了走路说话、待人接物的方式,如今的“刘嘉嘉”,看上去就是个明媚的白领,与在学校里安静低调甚至有些冷漠的王颖,风格截然不同。 02、消失(二) 王颖上来就是笑容。 时间早,前台小姐到岗没多久,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见王颖冲她笑,也回了一笑。 “你好。我姓刘,找你们罗经理,就是负责销售的那位罗经理。” 前台小姐略顿了下:“稍等。”拿起了电话分机拨了号—— 两分钟后王颖进了罗经理的办公室。 “您好,罗经理。”罗经理的办公桌不是很宽,王颖瞧着还行,问好的同时俯身伸手,“我叫刘嘉嘉。” 罗经理半起身握了王颖的手轻轻一摇就坐了回去,连带跟王颖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奇怪道:“你——是来买东西?” 王颖坐下了,坐了半个,腰板笔直,小腿斜并去了一边,标准的女式社交姿势,王颖出门前练过:“我是投了这里的简历。离面试还要两个星期,太长了,空着可惜,所以我想提前上班——不要底薪。” 罗经理略有些意外,倒也不是很惊讶——他工作好几年,见的情况多了,类似今天这种并不是没有——失笑道:“这都还没录用你呢” “那就现在面试?经理决定一个小兵兵,分分钟的事。” 罗经理随手打开电脑看了看:“嗯,你是投了简历。”转得正对王颖,“那么,你认为营销是什么?” “营销是什么,这个对不同的级别有不同的意义。对我这样的小销售而言,营销就算是三个字——卖东西” 罗经理笑了:“那怎么才能把东西卖出去呢?” 王颖不假思索:“这个问题我在来之前仔细想过,最后归纳出了三条。第一、了解产品的性能,了解公司的销售步骤,知道卖的是什么,才能知道谁会是买家。第二,能打电话,能见客户,有耐性,肯坚持,吃得了苦,受得了气——打了一百个电话没用处,那就打第一百零一个第三,能够不断总结情况,发扬自己的优点,改进缺点,这样销售额才能上去。” 罗经理略一颔首:“很有自信嘛。不过,你做得到吗?”。 王颖一字一字道:“我可以。”说完一笑:“如果哪天我受打击了、消沉了,还请经理提醒我我今天说过的这些话。” 罗经理微吸了半口气,欣然笑了:“好。”起身往办公室外去。 王颖连忙跟着起身。 “你跟我来。”—— 罗经理先带王颖去了销售总监张先生那儿,打了个招呼,毕竟提前招了个“两周免费”的小姑娘,怎么也要与上司打个招呼。 张总监正在整理文件,打量了王颖一眼,也没叫王颖坐下,也没搁下笔,随口问:“你知道我们公司卖的什么吗?”。 “电路板”王颖迅速回答,而后笑了笑补充,“很不错的半导体集成电路。” “怎么个不错法?” “别家少有。”王颖自豪道,“在华强北是最好的” 罗经理乐了,在王颖背后冲张总监指指王颖;张总监也笑了,跟罗经理轻轻一点头:“这话我都不敢说。” 王颖跟着笑了笑。 “那你说说看,你要上哪里去找客户?” “先是公司的客户名录库里,而后从网上找同类公司,最主要的是——”王颖停顿了一下,“机械类的国企?”船舶坦克飞机 张总监也没说对也没说错:“小罗,这小姑娘你辛苦点,多带带。”便示意两人出去—— 罗经理带着王颖在外面的开放式办公区转了一圈,先让王颖跟销售要打交道的各部门小头头认识了一下,这才带着王颖到了自己的三个属下那儿——其中一个不在,见客户去了——挨个介绍了一遍,又指定了四十多岁的宋时起当王颖的“师傅”,最后安排了个小隔间,就回办公室去了。 或许是因为比另外一个黄凯军闲很多,或许是由于上司亲口吩咐,宋时起还算耐心地指点了王颖去找了抹布整理隔间,领取了办公文具与产品说明书等,而后为王颖打开了公司内部系统软件。 “这里是产品列表,这里是客户,这里是询价。你先把这个软件弄熟了,然后对着产品列表看看说明书。” 王颖这一坐下来,就是一上午。 午休的时候,先是宋时起说了一声“见客户”,走了;而后,黄凯军跟王颖招呼了声“还不去吃饭啊”,匆匆走了;没一会儿,罗经理叫了外卖,等候之间闲得无聊,伸着懒腰出来溜达,瞧见新属下还在,顺便过来看了看,结果讶然发现王颖已经用掉了近百张便笺纸 ——黄色、粉色、绿色与蓝色的便笺,几乎贴满了小隔间的三面墙。上面抄摘了各种各样的行业知识,从封装到品牌,从数字到模拟,从型号到电路图。井井有条。 罗经理骇笑了下,微微点头,看着王颖埋头抄完了又一张便笺,这才道:“吃饭去了,回来再继续。” 王颖抬头一笑:“我打算网上找个外卖。”把刚抄完的便笺也贴好。 罗经理摇摇头,探头在黄凯军的隔间看了看,从东西堆得小山一般的桌子上、从文件的覆盖之下,拎出了个用光了的小号餐巾纸盒给王颖——里面全是附近餐饮店的易携式外卖小菜单。 有肯德基麦当劳,有匹萨,有面条,有韩国,甚至还有巴西烤肉,等等等等——当然,正宗不正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颖乐了,忙道了一声“谢谢经理”,一翘两个大拇指。 罗经理也乐了,溜溜达达回办公室去了。 纯粹吃个饭的话,午休的时间足够好几回的。罗经理吃完饭整了整桌子,一时空闲,好奇心起,又来看王颖。 结果发现王颖在背电话,背南泽各个区的电话,以求做到一看来电就知道是哪个区;同时还用快捷键切换着公司的软件与十个网页。 罗经理不禁有些惊喜了:“哟,练功啊” “嗯。” “老宋说的?” “是啊。不过,我来之前自己也百度过做销售的基本功,所以——” 罗经理只剩点头赞“不错,不错”,又溜溜达达回去了—— 当天下午,黄宋两人都没回来。王颖瞅着隔壁销售组男同事有空的,过去问了问公司的内部流程,以及公司主要的竞争对手。 而后王颖找同事要了个闲置的购物袋,装上所有他们组负责的产品的说明书,从包包里掏出一双运动鞋换上,问清楚位置,与罗经理说了一声,请他打了电话与仓库那边提了提,而后去了公司的仓库。 在仓库里,王颖一边看说明书,一边过目样品,时不时用黄色荧光笔倚着一条硬纸板划出说明书上的关键数据。 其中有四张说明书,王颖看过之后,另要了一份,放进了挎包里——而不是购物袋中。 作为一家大规模现货供应商,公司仓库里的产品足有一千四百多种。不过罗经理这一组负责的,只是其中一个大类——但也有三百多种 所以做完这些,也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王颖却回了公司:先按照产品名称的首位,将购物袋里的说明书依次排放,逐一归档到两个分格文件夹里;而后与公司夜班询价的同事搭伙叫了一盒外卖,便去了洗手间;等回到座位上,王颖开始查资料——按照挑选出来的那四种半导体集成电路的性能,查它们的生产商、替代品,以及组装后的对应产品,还原它们的“真身”或者“原身”;而后再查询帝国制造的同类产品,从而获取需要这四种电路板的客户名录。 作为任何一个国家而言,技术封锁、产品封锁,都有着它的战略目的,是必须的;但作为一个寻常的公司而言,追求利润,才是天赋本能。 所以,禁运清单里,那些最好的产品,极少流出;但次一等的、擦边的,却不是那么稀少。 而不得不说,帝国在半导体芯片这种精工产业方面,还是地道的三流水准——一流做标准,二流做品牌,三流做产品。 正因如此,国外商人才有动力把这些二等货,改头换面卖了进来,还卖成了一等货。 对整个帝国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但对王颖而言,这是一块很好用的问路石。 至于公司的既存客户中,当然也有购买这四个产品的,可那都已经有人跟进了,与王颖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天晚上,王颖八点离开公司。 次日早上,王颖穿着运动鞋上班。 罗经理刚上班,王颖便换了高跟鞋,拿着一个文件夹敲了门。 门是开着的。罗经理正挂外套,见了王颖便一点头。 王颖款款而入,将文件夹摊开在办公桌上:“经理,这份合同帮我审一审吧。如果没问题,约好今天早上给客户回音的。” “嗳?”罗经理来了兴致,合同是格式合同,只不过填了数量价格日期之类,所以几秒钟就看完了,“哟,也有一千多刀啊”唰唰签了名,一合文件夹,递还给王颖,“不错不错,想当年我也是第四天才开张。你这个是量测类的客户,单子虽然小了点,但比较稳定,好好维护。这是你第一个衣食父母” 王颖只是乐,乐完请教客户分类。 罗经理此刻无事,便给王颖倒了一遍流水帐,简单提了提各类客户的特点。 王颖全部摘下,而后笑眯眯道:“经理,初级销售的任务,每个月15k刀,对吧?” 罗经理了然笑了:“是啊。怎么?”—— 刀:联邦币。 联邦币:帝国币=6:1 07、风云(三) 一个周末过去,同样是销售部开会,人居然少了三分之一。 会议室显得格外空旷。 王颖瞟了一眼老宋往上的座位。那儿本来是罗经理的老位置了。而现在,它空着。 王颖轻声问宋时起:“黄凯军也跳了?” “不清楚。猎头找你了没?” “嗯。区域经理。我想想自己没管过人,而且我那些客户,你知道的,工程师出身占了十之八九,那些研究所又是进去了难得出来的,他们一辈子都在一个地方干,认死理的多,换公司肯定不招他们喜欢,就没去。你呢?” “也找了。让我去当个行省经理。我才不想替他们操心。而后又开了个大客户经理给我,那个免不了要出差,我也懒得去,还是买菜做饭要紧。不过那个职位设计,倒是挺适合你。” “说过了,但提成不比这边高,就差了那几千块底薪,没什么意思。呆会儿我去跟总监表表决心,看看他能不能给我加了。” “提成不比这边高?看来你先前跟总监谈的价格不错啊。”宋时起好笑,“不过照我看,没准不用你去问了——你想想啊,你要是总监,手下销售跑了一半,那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加薪?” “是啊,肯定是跟总经理表明困难嘛就是不知道大老板大不大方了。” 就在这时,时间到,人齐了,张总监宣布开会。 两人便不交谈了。 张总监开篇第一句话,不是斥责,而是感谢,直接起身站着道:“今天还坐在这里的人,都是对公司特别忠诚的员工。我——张胜明——在这里谢谢大家了”说着他向下面深深鞠躬,保持九十度弯腰的姿势良久没有起来。 王颖意外,旋即不禁钦佩,与宋时起对看了一眼,抬手鼓掌。宋时起笑了笑,跟着一起拍手。 有人带头,其他的人便一同鼓掌。 大概是被这么多空位子刺激了,掌声还颇为热烈。所以张总监起身的时候,也有些激动了,脸涨红了三四分,重新坐下来时,嗓门大了一半:“我跟大家说句心里话,这个行业说大大,说小也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在这圈子里做,跳槽的人,百分之九十;但跳得太绝,对自己没好处,那是百分之一百大家想想,我在这一行的时间比各位都长,能没见过吗?当然,这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今天就不去说它了——今天要说的,是公司的新待遇” 底下一阵低低的欢呼。 “初级销售,底薪两千六百;中级销售,底薪三千六百;高级销售,底薪五千二百” 分别比麦欣那边高了一百、一百、两百。 麦欣大规模挖人,这边走的销售也有想带熟人过去做班底的,所以那边底薪早已经是人人皆知了。一帮销售一听,当即鼓掌,还伴随着嘻哈窃笑。 “多了一百” “就不能大方点吗,三千四千六千” “有多就是好的。” 张胜明等了一小会儿,等到大家的兴奋稍稍平息,清清嗓子接着念:“一级经理,底薪八千八;二级经理,底薪一万一” 这回轮到王颖高兴了,一边鼓掌一边小声跟宋时起道:“oy比那边还多了八百块,十分之一果然,姜是老的辣”结果鼓了几下,发现只有她一个在拍手另外几个在会的经理,不是笑得高深莫测,就是在低头研究自己的手,再就是专心看文件。 张胜明对王颖点点头,又挨个看那些人,似笑非笑。 王颖囧了;旋即王颖豁了出去,坦然对张胜明道:“总监,谢谢你给我加薪中午我请客,必胜客销售部全体都有” 张胜明笑了:“好”宋时起很卖面子地欢呼;其他人里,与王颖或者宋时起交情但凡还不错的,看在匹萨份上,也跟着热闹了一把。 气氛就又好了起来。 张胜明接着向王颖道:“不过你有一件事弄错了——不是八百块,是一千块。” 王颖略有些意外,转而明白了。 张胜明见王颖神色变化,欣然颔首,扫视了一眼全体员工,大声宣布:“今天开始,刘嘉嘉成为我们的二级经理,担任第三大组负责人的职务”说完带头鼓掌。 王颖连忙起身,向张胜明、向同事们分别鞠躬。 之后张胜明把王颖当作典范,表扬了一顿,并借此鼓舞了属下们一番,继而又宣布了一系列提升任命。 主要是把另外两个一级经理,提成二级经理,放到第五、第六大组负责人的位置上;而后把宋时起等四个高级销售,提到了一级经理的位置上——不过张胜明考虑到王颖还是宋时起同组的后来者,没把宋时起放王颖的第二大组,而是放第五大组去了。 这样一来,大组负责人都有了,但小组负责人还空着五个,缺销售人员的组更是遍地皆是。 所以就要招新—— 因为时间紧迫,这次招新除了网上下载简历,还直接去人才市场摆摊,有些资历老的干脆打电话挖熟人跳槽。 第二大组本来有四个小组,也就是四名一级经理,十二到二十名销售。现在空了一半,其中一名小组经理还是新提上来的。 张总监会后把六个大组负责人挨个叫进自己的办公室谈话。 别人的情况王颖不清楚,反正她自己受到的是鼓励,而且提成又涨价了——不仅自己做的单子涨了,还有属下的“孝敬”部分,也涨了。 张总监直接告诉王颖:“我给你的待遇,是最好的了接下来就看你能做到多少你们第二大组,这个月只要能冲上一千k刀,我再给你千分之一点做奖金;一千五,两个点;两千,三个点。依次往上。另外,你要是能顶到五千k刀,我的对应提成给你永久这机会就这几个月,过期不候” 上司的许诺,没兑现前,就当放屁——尤其是关于钱的。 所以王颖瞪大眼睛瞅张总监,只是不吭声。 张总监见状,似笑非笑,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给王颖:“行了,你自己瞧吧。复印件拿一份去。”顿了顿,对着王颖这么年轻的面孔,到底有些不放心,“别跟组里的人说,免得他们没心思做事。” 王颖点点头:“不会的。我看完放抽屉里。” 文件是公司大老板签了名盖了章的。 王颖看了一遍就明白了,总经理这么一做等于削弱了张总监的权限,加强了下面大组经理的职责与权限。看这架势,等情况稳定一点,很可能要把销售部改组,全国分成几个大区,大区经理上面对一个总监负责,下面是分区销售,还是分类销售,则由大区经理自己决定——以此跟麦欣针尖对麦芒,死磕 而张总监的手下里突然出现大批跳槽,怎么说也有个失察的过错。所以,接下来张总监如果能尽快稳定情况,挽回劣势,那还能提拔;如果力挽狂澜时表现不好,没准就得走人了。 所以张总监才会许以重诺。因为这样,最多只是提前两三个月给了手下利润,但显然有助于提升二级经理们的动力,挽回公司局面,也就有助于他自己续任总监。 王颖想起宋时起说的“二十多个点的毛利”,沉吟了一瞬,道:“总监,价格战,第一个报出底线价的有优势。” 张总监叹了口气:“我会跟老板谈的。” 这就是说过了,但老板反应不积极。 所以王颖没提什么了,告辞出来—— 之后,王颖把各组各人的入职时限与业绩情况看了一下,整理了第二大组的客户资料,找宋时起问了问四小组赵经理的脾性,而后便召开了一个短会,将没走的原四组赵经理连带他手下一老2新三个全挪去了一组;并将三四两个小组原先的稳定客户、现在没着落的,均拨给了第一小组;最后补了一个三组的老手老余给老赵。 “从现在开始,老赵,你这个小组就是我们的第一小组。资格最老,责任也最重。这些客户,都交给你了,你要负全责,一个都不能丢丢十万的单子,我找你要二十万我知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这下面怎么分配就由你决定了——万一到月底出了问题,我不会问他们四个,只问你。怎么样,一言为定不?” 虽然没升职,但第一小组比第四小组好听,这是名;而且能接手一批客户,提成也会随之增高,这是利。所以老赵翻了翻那些客户,心下有数,笑了笑接了:“有什么不敢的。”没说什么不好听的,但也没有多尊敬。 将心比心,无论那个老资格被一个刚进公司三个月的新人骑到了头上,都不会太尊敬。所以王颖并不在意,一笑置之:“那就是帮了我大忙了”接着又将其余客户交给第二小组新提上来的、年龄貌似相仿的冯玲:“玲玲,你的任务跟老赵不一样——老赵要守城,你除了协防,还要出击,对麦欣出击。所以我对第二组的要求,是在保证这部分客户的同时,尽全力稳住这些客户。我知道后者不是优质客户,但现在情况特殊,只要他们这两个礼拜没跑掉,就胜利了一半。还有一半,则是这些优质的。” 给冯玲的客户比给老赵的多,人手一共三个,是原先二四两个小组合并,加上三小组剩下的新手,开春刚进的公司。 所以冯玲试探道:“这客户质量不一样,同样的功夫花下去,效果也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但这不一样不会太久——等这个月底,新人进来了,这些客户正好交给新人去练手。玲玲,你就辛苦两个礼拜,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冯玲想想自己刚提的一级经理,论资历肯定不能与老赵比,论业绩也的确逊色一筹,就答应了:“好,这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担心业绩上不去,到时候王经理你可别骂我。” “这个我心里有数。”王颖宽慰了冯玲一句,正了神色,目光扫过在座的九人,在四个既是老手、业绩又好的高级销售脸上多停了片刻,“不过,客户只要肯下辛苦,总是会有的。而且,这个月我们要进新手;下个月初,我们还要把三、四两个小组的一级经理提名交给总监。所以,玲玲、老赵,宋豪、朝阳、庄兰、志咏、张鑫,还有培培和雨雨,我们大家要一起努力。” 这名字的顺序有讲究,老赵一听就明白了,看了看宋豪与方朝阳——这两人,分别在第一、第二小组,而且是四个高级销售里业绩第一位、第二位的。 可庄兰与蒋志咏也差得不多,紧随其后。而且他们两人原先分别在第三第四小组,现在则被王颖分别放入了第一、第二小组。 这些高级销售原本的客户,自然在他们手上。而接下来的两周,为了小组负责人的位置,为了提成,这四个人必然要拼业绩—— 做完这些,王颖拿着必胜客的外卖单,把销售部都问了一遍,打电话订了餐说好了送达时间;接着,又去了人力资源部,找了负责的齐经理,笑眯眯提了提自己对新入人手的要求。 齐经理模模啤酒肚,闲闲看王颖:“要几个能喝酒的,再要几个一看就是当过兵、人很精神的?” “嗯。美女可遇不可求,如果有的话,也给我留着啊” “康强也要美女啊”而且已经答应了“到时候反正你们自己也过来面试,你跟他直接说吧,啊?”美女总是有优惠的,无论是当客户面对销售的时或,还是此刻齐经理面对王颖。 “成,那喝酒的跟当兵的给我留着啊” “留给你是不难,新进来的小伙子也乐意有个美女大组长不是。可我有什么好处呢?要不,给我买包中华?” 这一半是玩笑。可王颖立马把它做实了:“一言为定两个能喝酒的换一包,两个当过兵的也换一包越多越好我一共要十一个啊” “那要是十一个,算五包还是六包?” 王颖斩钉截铁道:“当然六包”而后挥手跟齐经理拜拜。 齐经理看着王颖出去了,舌尖划划牙床:“六包,三百三啊。”不禁来了些精神。 反正让属下找就是了,不对吗? 而后齐经理一拍脑门:“对了,还有那既会喝酒,又是当过兵的呢?这该怎么算?该算一包吧,哈?” 08、风云(四) 整个公司被挖人的,其实不止销售,只不过销售的灾情最严重罢了。 所以人事部也受到了总经理的施压,不得不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作了起来。 这样到了周四,第一批销售就进来了。 张总监亲自参与了面试,新上的三个大组经理也全到了。康强抢走了新进人员里唯一一名真正的美女;作为补偿,其他人康强让王颖与胡忠杰先选。 至于其他缺人手的大组经理,毕竟缺口小一点,或者在余下的里面挑合意的,或者不满意,那就等下一周了。 王颖选人的方法很简单,先看过精神面貌,坐立举止,而后只有两个问题:“能接受出差、加班吗?以前强度最高的工作,是什么情况?” 时间紧迫,没条件去挑别的了。何况忠诚度这个东西,就算是同一个人,也因时、因事而异的。 周四这天招完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十一个新人,两个是做过同类销售的,三个做过别的产品销售,余下六个以前没有这一行的经验。 这里面六个能喝酒,三个当过兵,其中一个是两者兼具。 齐经理就追着王颖喊:“九个条件达标,算五包啊” 王颖一口答应了,把人带回销售部,让整个大组去会议室开会,拿了四百块钱派宋豪去跑腿:“我不懂烟,怕买了假的。宋豪你常在抽的,帮我买五包中华吧?多谢啦” 宋豪平时可不爱干跑腿的活儿,但一级经理的位置还没到手,今天他倒觉得跑个腿也不错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接了钱下楼去了。 王颖则召开大组会议。简短欢迎新同事之后,王颖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分配事务:“暂时第三第四小组先不组建,新来的全并入第一、第二小组,一组六个,二组五个。两位组长辛苦一点,负责带人。”因为高级销售们要忙着拼业务、争夺第三第四组的小组经理职位,相对而言更忙;而其他人自己的业务都不行,虽然能教基本流程,但没有榜样价值,对新人产生不了上进刺激。“明天大家熟悉一下公司;这周周末,也就是后天、大后天,新人进行礼仪突击训练,我来上课。公司的确没有加班费,但我包午餐。老销售要来的,也热烈欢迎,同样待遇。好了,散会”—— 四月二十号,周六。 农历谷雨。 最近局势越来越紧张,小型恐怖事件频发,朱大的交响乐团取消了原定的出国交流汇演,周六不再排演。 不过田帅周六早上还是要练琴——去霍老师家里练,由保镖悄悄地送过去。 这天早上田帅到时,霍老师兴致正好,在书房里踩着踏板弹钢琴,是即兴的,一边还和声唱歌。不过没歌词,全是“啦啦啦啦啦”。 田帅远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了,可还是微讶,因为这么早出现这种情况的并不多。 余老师给田帅开的门,冲田帅耸耸肩,又好笑又无奈:“早上起来看着天气好,去楼下转了一圈,买了俩包子回来,吃饱喝足就突然发大兴了,就变成这样儿了。” 琴声与歌声一顿,霍老师嗔道:“外头那个谁,你说我什么呢”而后又继续弹唱了,毫无滞涩。 就仿佛林间的风,一阵接着一阵,中间那点停歇,再自然不过。 田帅乐了,孙友良憋笑,李伟扭头看客厅的吊灯。 余老师就很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着示意田帅他们进去,自己拎着个竹蔑提篮——不是他老式,是为了环保——出门买菜去了—— 孙友良与李伟熟门熟路在客厅沙发里坐了,安安静静,存在感极低。 田帅去了书房。 霍老师见了田帅,停了唱歌没停钢琴,下巴一扬,示意田帅一块儿来。 田帅紧了弓弦,拎出琴,轻轻试过音,因为每天在用,也没经过长途颠簸,并不需要校音,于是候了个小段落结束的机会,跟上了。 一开始还不错,后来霍老师越弹越高兴,华彩连连,田帅兴致没起来,也没暖手,就觉得吃力,悄悄给停了。 霍老师也跟着停了,看田帅。 田帅不禁窘愧:“对不起。” “这有什么。上次就拉得不错啊。今天没心情?”霍老师并没责备田帅,招招手示意田帅坐到她身边,“怎么了?” 田帅搁下了琴与弦,挨着霍老师坐了下来,想了小半天,好多不能说,只剩下一句话:“最近消息挺多的。” “担心王颖?” “唔。还有就是,如果局势紧张,甚至军管了,法学这个专业,还有什么用呢?” 霍老师轻轻一点头,想了想,安慰田帅:“怎么会没用,可以去当纠察兵啊。就是管军人的军人。” 田帅哭笑不得。 霍老师看看田帅,有些不好意思:“不行吗?我也搞不清楚这些。你没近视,身体也健康,不能当兵吗?”。 田帅莞尔,道:“以前的病历,总是有影响的。当然,一定要进,进得去,不过也就混口饭吃了。可我不喜欢当兵;而且,她也不会高兴我去吃皇粮的。” “她不会同意你去?” “不是。但她的资产都不在国内。何况,进了军队,人就得——怎么说呢,‘格式化’了。” 霍老师点点头:“那你想过拉小提琴吗?”。 田帅没立刻回答,只是看向霍老师。 霍老师微微无奈,认真道:“你可以的。完全可以。” 田帅不好意思笑了笑,点点头。 “业余十级,考过的人很多;但考完过了一两年,还能把练习曲拉得很好的,就少了;这里头表现力好的,更少。所以你可以的。而且,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一定要有多出名,就是去当一个专业的演奏家,有什么不好呢?进呢,可以做商业表演;退呢,当个中小学音乐老师,或者自己带学生,这总没问题吧?再不济,也可以去当个文艺兵。”霍老师乐观道,“何况,政法学院的课程,我知道的——每天安排出两个小时,还是没问题的,所以你也不用马上就放弃法学,就是少玩一点。可你现在不是不能出门吗?本来就没得玩呀。再说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田帅开始郑重考虑这条路,到底还有一些犹豫:“我考了十级就没怎么下功夫练了,只是每天拉一点。” “又不是明天就去考了。”霍老师好笑,“你呀,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听辨不错,节奏也好;乐理嘛,复习一下,不好也难。而且啊,你以为专业学生能练多少时间?有效练习,每天最长也只有两个小时这样;再多的话,超过一星期,就会适得其反。对技巧或许有点好处,但对表现力其实反而有害。因为人的本性在那儿摆着,会厌倦。不信你试试,别说一星期一个月,就一天里面,全神贯注练足两个小时,再叫你拉着玩,你也不会想要玩的了。” 田帅就听进去了:“也是。” “每天在家练吗?”。 “练。一节课这样。最起码温习指法,多了就没上限了。” “这不就好了吗来,自己选一首。” 田帅起身重新拎起了琴,下巴一夹,思索了一瞬,瞅霍老师:“选什么啊?难一点的?” “嗐”霍老师不满,皱了皱鼻子,“别管难度,最想拉的。” 田帅沉吟了一瞬,架弓开奏—— 一曲结束。 “自己改编的?” “嗯。” “我不知道这首歌,可能听过也可能没有。不过——”霍老师看着田帅的眼睛,认真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这都听得出来啊。”田帅感叹却不惊讶,赧然乐了,“是《ibelieveinyou》,一支流行歌曲,英文的。其实我就是想拉最后那句‘there′snothingthatyoucannotdo.ibelieveibelieveibelieveinyou.’” 霍老师无声绽开了眉眼,连连点头,末了望着田帅的眼睛鼓励他:“sodoi.”顿了顿,不大确定道,“还是soido?” 田帅亲身体会到了余老师的烦恼兼乐趣:“两个都合用,但意思不一样。老师你想说的是‘我也相信你’,还是‘我也相信她’?” “当然是前面一个了。差这么多吗?”。霍老师狡黠笑了,“那好吧,我不想说第一个了——我两个都想说” 田帅:“……” “到底哪个是哪个啊?” “……”—— 田帅对霍老师束手无策的时候,王颖正在料理她的属下们。 新进的十一个都到了;路培培与陈雨两个小姑娘也赶过来了,就是陈雨瞧着并不怎么想来。 这些是王颖预期的。 老赵与张鑫没来:老赵要消化一些客户,因为与跳槽的同事竞争,保住那些客户难度不小,陪了小心当了孙子搞不好还要打价格战;而张鑫业务本来就不怎么样,短期内没有上升空间,于是没有动力。 这两个王颖也不奇怪。 冯玲却是来了。 王颖对此感到有些意外:“玲玲,你的着装言谈都很专业啊,在我们公司那么多销售里面数得着的,我是没办法,你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09、风云(五) 衷心的夸奖总是令人振奋愉快,更何况是来自上司的。 冯玲就乐了;乐到末了,叹了口气:“我以前在学校里上过礼仪课,可惜没好好听,十分里面没学到五分。工作了才知道多可惜,今天来补一补。” 王颖亮出一本配图的礼仪教材,大众书:“我就打算按着这个来,比不上学校里的选修课。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别溜了,当一回助教哈” 冯玲要过王颖手里的书,翻了翻:“哎,我们老师就是这么给我们讲的”仔细看了书名,“我也去买一本。”又道,“当助教好啊。不过有工资嘛?” “发钱?没有。午饭便当,有。” “不是钱。那个,我们组还差一个人。今天明天,我都过来给你当助教;到了月底呢——能不能让我先挑啊?就那么一个不过,也可能是两个。” “不是来蹭课的吗,怎么一眨眼就变成‘给我’当助教了?玲玲你谈判很厉害” “嘿,成不成?” “成一个没有问题,两个——我这里没什么不肯的,可还有老赵他们。” “帮帮我呀,你看我组里就两个能干活的,到时候还要走一个” “嗯,也是。嗳,不对,你自己不算吗?”。 “可跟老赵还是不能比啊。” “没有啊,我看你们业绩差距不大。这样,你到时候要抢得快。明白不?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有什么办法,关键是别人想要跟你啊。” “噢~~~” “噢什么啊,明白了?” “嗯” 两个年轻的白领女人一本正经握了握手,而后嘻嘻哈哈笑得花枝乱颤。 旁边的十一个新人,八个是男的,五个看直了眼—— 最后,四个高级销售来了两个,还两个都迟到了。 是庄兰与方朝阳。 这两人一见对方,庄兰就恼火,问方朝阳:“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方朝阳只是笑:“我说过吗?”。 “说过了” “噢,那就是忘了。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记性不大好。” 他们虽然压低了嗓子,王颖却耳聪目明,还是听了个清楚,不禁对此感到无语,但也没什么好训的,招呼了他们一声,就不管了。 而后这两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脸皮没厚到插队加入进去,就悻悻然离开会议室,去了自己座位——私人企业,名义上是一周工作五天,其实周六加班是常事。这与采购部做询价的要按着供应商的时差打电话过去,也有关系。 不过加班虽然没有加班费,做出了业绩却有提成,所以抱怨归抱怨,该来还是照来。 王颖继续给十三个新的女敕的陪站。冯玲在他们背后挨个看过去,帮着矫正不足。主要是腰与肩膀的“横平竖直”。 突击培训是八点开始。到了早上十点一刻的时候,王颖供应了一顿牛女乃、矿泉水与苏打饼干做上午茶,休息半个小时,接着来。等到了下午一点,王颖才宣布去吃饭,却不是肯德基麦当劳之类,而是进快餐馆点小炒;到了餐馆门口,列队讲话:“今天这顿饭,不仅是吃饭,还要学习进餐礼仪。” 就有低低的嘟哝,也听不出来说的什么,只听得出来是女人的声音。 王颖转头看过去,那杂音立马又消失了。 “只是中餐而已,不是西餐,还远算不上难。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是像这个人一样——”王颖扬了扬手里的书,“‘好好儿’地把午餐吃进肚子里去;第二,是不许浪费,谁点的谁负责吃完。最后,吃完饭,休息到下午…,再开始上课。好了,有什么问题吗?现在提出来。” 没人举手。倒是有人摇头示意没问题。 “真的没有?” 稀稀拉拉的“没有”。 “听不清楚” 这招当兵的最熟悉,三个退伍兵笑了两个,一个直摇头,当即大吼:“没有” “这里有十三个人上课的,还有一个助教哈,我怎么只听到三个人的声音?午饭就在前面——大家真的没有问题?” 冯玲抿嘴乐。十三个新的女敕的终于一齐喊了一回:“没有” “大声点” “没有” “吃饭。”—— 下午过了一点,商业区的餐馆就空闲了许多,很顺利地要到了两张桌子。一伙儿吃饭的时候,王颖几乎没坐下来过,手把手地一个个教,主要是坐姿:“放松,没事。我不会吃了你的。” 然后等吃到一半,王颖宣布:“好了,余下的你们慢慢吃。记住,…整”去结了帐,自己先回公司了。 冯玲早吃完了,帮了会儿忙,见状也跟着先走了。 她们两人一离开,马上就有人嘀咕:“真是消化不良”可也有人心里佩服,暗记不语的。 接下来的下午…到五点,与上午一样,按部就班学东西;次日也是同样安排。 其中,第一天的午餐,大家还拘谨;第二天的午餐,几个囊中羞涩或者想占小便宜的,厚着脸皮一人点了两盘肉——譬如一份排骨,加一份五花肉。 王颖见了只是一笑,什么也没说。 此外,王颖提醒每个人检视自己的仪表,回去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主要是几个男销售的头发留得太长了,还有几个女销售没有化职业淡妆的习惯。男女都有的问题是手,也就是指甲的修剪与清洁。 最后是服装。招人的时候,有些个穿着体恤牛仔裤就来面试了。王颖明确要求周一上班,一律正装。 “我没钱啊怎么办?” “身份证拿来抵押,我借给你。没要求穿牌子货色,整洁精神就行。一件衬衫一条西装裤,三百块够不够?” 就这几句,没人再有意见—— 同一个周末,康强与胡忠杰也趁空进行了特训。 因为王颖包午饭,他们俩不好没动静,还把王颖埋怨了两句。其中康强两天都叫了外卖;而胡忠杰没管午餐,但周日晚上请客,让参训的人大吃了一顿。 接下来的一周,过得像打仗。 张总监上火,嘴角都烧得起泡了。 倒是王颖,其实还是原样——新人都交给老赵与冯玲了,业务有四个高级销售在拼搏,王颖只要开拓好自己的客户就行了。 而且王颖交新人的时候交得很隆重、很高兴先跟张总监打了个招呼,得了张总监欣然肯首,就让十一个新来的列队去见了张总监,并且一个一个叫出他们的名字,把他们介绍给张总监,最后与他们一起向总监问好。 张总监鼓舞了几句,挨个握手,最后夸了王颖两句,让王颖把人带回去。 整个过程没花五分钟。 办公室门一关,张总监就摇摇头;想了想,又失笑点点头。 而外头大厅里,王颖正兴高采烈,或者确切而言,幸灾乐祸地向一二两组的一级经理做交接:“老赵,玲玲,我已经把他们的外在都料理好了;现在开始,他们需要提高内涵——这就要靠你们了” 老赵:“……” 冯玲笑了:“当然,我会好好带他们的。”—— 这一个星期,田帅除了原本的上课写作业之外,每天早晚各练琴一个小时,晚上还温习乐理。 不是随手练习,是针对性的、分阶段的技巧练习。注意力高度集中,疲累程度直追期末考试。 不过田帅还是蛮有信心的——虽然不能说“十分”有信心。 这当然要感谢霍老师,此外也要感谢上学期的期末成绩。 或许因为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或许还因为跟王颖一块儿写作业效率明显较高,田帅的期末总成绩进了系里的前百分之五。 这是田帅从来没有达到过的名次 ——他高中成绩以高考与几次模拟考为最好,也就前百分之十左右。而且那里面有高价家庭教师的功劳,田帅清楚自己占了很多别人没有的物质优势,自觉考到前百分之十,已经挺丢脸了…… 可上学期的情况完全不同,压根没有任何辅导老师 所以这一回,田帅突然发现,他好像用不着怕他那些高分同学、行省状元行省榜眼行省探花哦? 只要肯下功夫 只要静下心来 照此可知,既然乐感挺好,那么技巧也就是一个时间与汗水的问题—— 同样是这个星期,王颖按照之前做功课整理的潜在客户资料,挨个打电话——原来王颖柿子挑着软的捏,只打有把握的电话;而且王颖毕竟不是要在这一行扎根了,所以先前,只要做到了足够晋升的额度,王颖就收手了。 可现在不行了。 一个大组,月销售怎么也要一千k刀——其实平均到每个小组,也就是一个一级经理,加两个高级销售的事儿:每个小组要二百五;一百加两个六十,这就了有两百二了。还有三十,一般不用看其它人,光一级经理的超额就足够了。 而这一千k刀,并没算二级经理自己的业务。 手下这个月是指望不了了,下个月也悬,下下个月还悬,所以咯,那就自己想办法呗 张总监也知道这个月“半空架子”第三大组要做到一千k刀,很有难度,否则他怎么会许诺达到了就有奖励? 王颖没选择下力气抓新人——皇帝不急太监急,抓不出来的;王颖选了发扬自身优势,发扬自身优势,还是发扬自身优势。 毕竟,这个客户群,完全符合王颖的“安全需求”。 因为,即使都属于军事编制,采购与采购,也有很大区别。 寻常的地方驻军,战略需要,或者地方上防洪防涝防汛的需要,这个镇子放一个连、那个镇子放一个连,连队里自己配有炊事班。这样的炊事班,采购的开车出去买东西,不说回扣如何如何,抽两包好烟怎么也是有的。 可换成有任务在肩的研究所,又不同。 这些研究所,是帝国科研的顶尖前沿,卫星他们搞,飞机他们造。规模大、部门多,分工明确、监管严格。有的单位,在办公楼内行走,都不止警卫站岗、刷卡对人,还要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一起,保密、避嫌,这就更不用提出门了 这种单位里的采购,一者不是招了人就能做的,得懂技术。毕竟做的东西高精尖,买的零件也高精尖,不肯下几本专业书,压根不懂所以往往是工程师里面转过来的。 二者,他们很少有爱出差的。因为出差不可能是一个人。互相监督之下,拿回扣的难度太大了。辛苦跑腿就那几块差旅补贴,值个什么? 就算瞒过了同行的或者拉了人下水,揣了钱回来,大家都住在一个大院儿里,门口持枪的站岗,幼儿园小学连带菜市场,全在里面不在外面,连今天多买了两斤羊肉也能有好些个人知道,这钱有地儿花么? 王颖找的就是这一类客户,并且只有这一类。 给他们寄样品,跟他们侃技术,听他们怀旧,拍他们马屁——“噢,你们那儿啊,我知道,歼20就是你们做的” 这些采购大多挺高兴网络成熟,快递普及的。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工作更轻松、更省事了。人到中年,上班接接电话、下班看看孩子功课不好么,谁乐意天南地北地跑啊 赶上王颖这个对技术性能一清二楚、办事条例分明干脆利落的,下起单来更是痛快;再听王颖问他们哪里还有需要的,想想最近的项目,就把有任务的同类单位的电话报给了王颖。 而赶巧的是,或者说,没什么奇怪的是,最近这些单位的任务都特别多…… 王颖对此毫不意外。 上头风云涌动,下面泥水翻腾啊。 ——那麦欣,不就是冲着这个机会来的吗? …… 这样到了月底,王颖一个人做了六百八十多k刀的单子。 四个高级销售也争气。蒋志咏后来居上,黑马突起,做到了一百二十多k刀。不过王颖为了树立威信,把自己的总额做进图表里给他们看了;结果望着王颖的额度,蒋志咏兴奋劲儿跑了一大半,只剩哀叹的份儿。 宋豪遇到了些麻烦,不是很顺利,但以前的客户垫着,也有九十一。而待到最后几天时,宋豪向老赵敬了烟;老赵却不过,反正他自己的够了、回头提成能要回来,就拨给了宋豪一笔单子,凑到了一百零一。之后宋豪又找了王颖说好话,请王颖帮他,下了保证下个月能完成任务——毕竟没有他,别的大组也有高级销售想上来的。 这种情况,换以往是不能升一级经理的。但现在缺人,又不一样。王颖心里清楚,答应宋豪尽量在张总监那儿争取。 而老赵自己与冯玲同样没闲着。方朝阳跟庄兰则闹了些口角,但两人的正事都没耽误,一个七十多,一个八十不到点。再加上张鑫顺利完成了中级任务,陈雨和一个做过同类销售的完成了初级任务,末了汇总下来,第三大组一共做了一千五百零九k刀。 合同都是签一份、过目一份。所以王颖汇总完毕,喜滋滋拿去向张总监报告。 张总监对宋豪的事为难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成绩差了点啊,最后这笔都有十分之一了。不过,看在你的份上,我就给他一次机会他下个月的销售任务,你要负起责任来” 王颖暗骂“太假了”,笑眯眯连声谢过,末了要求发奖金:“总监,好消息来来来,我等米下锅。” 张总监盯着那“1509”四个数字半晌,又是欣慰,又是苦笑,末了无奈点点头签个人支票给王颖:一万八千一百零八块 “这个不止我们组有吧?” “嗯。每组都有。要求不同,毕竟你们是‘重灾区’。” “对啊对啊,我们空了一多半” “这钱你打算怎么分啊?” “不大好分啊。一部分分掉吧,老赵跟玲玲带新人,给点辛苦费;晋升的都来一点奖励;再按销售额分一些,新人里面开了张的,人人有奖。一部分呢,请客一顿。剩下的,下个月还得忙呢,给他们包午餐吃完拉倒” “奖金算我发的?” “要不,还是说公司发的吧?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 张总监点点头:“这样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王颖坏笑:“噢对了总监,下个月我们接着赚奖金啊” 张总监无语了一霎那,笑道:“下个月指标不一样了,统统往上提五百k刀。”—— 四月三十号周二。 这天的晚餐,第三大组的销售从上到下一起聚餐。 王颖点了老赵去兑支票,嘱咐老赵记得搭配一些五十的十块的;跟余下的人七嘴八舌讨论了一顿,就近选定了一家较有档次的福至酒楼,打电话过去订了一个两桌的包厢。 要刺激销售们的业绩,去好一点的酒楼吃一顿,告诉他们努力一把以后天天来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发钱啦?” “是啊” 带人的辛苦费按照人头来算,每个值一百块,所以老赵拿五百,冯玲拿六百,“收了钱管到底啊”,一共一千一;七个新进来的开张了,不论多少,每人两百的红包,一共一千四;宋豪与蒋志咏的晋级申请张总监签了,每人五百,“下个月不行了奖金还给我们啊”,一共一千。 三项总计三千五百。 而后有业绩并且达到了初级任务15k刀以上的,均按业绩给奖金。不看四月份的职务,只看四月份的成绩。每k刀五块钱——也就是比千分之一点的提成少一块——不足五十的零头,抹下来请大家吃饭:一百三十算一百,两百八十算两百五。 这项总计七千一百。其中王颖自己就占了三千四百。 说起来,完全按照业绩分的话,这笔钱里面,王颖有八千多块。不过不算这一笔,王颖光提成具有十六万多,还有一万块的奖金,所以王颖不在乎吃点小亏。 对此,人人艳羡眼红,但没一个说得出“不该拿”的。 两桌酒席连带饮料四千二百多。 个人支票手续费一块钱。 最后还剩下三千三百零七块,王颖公开交给老赵保管:“明天起,老赵你就是我们的超级大厨啦午餐叫什么,你拍板,吃完为止” 老赵才懒得掌这种琐碎的小权可他还没回答,大家已经哄然应了,老赵眼看不好扫众人的兴,想想能按着自己高兴选餐也不错,就笑呵呵点了头。 最后是新人分配的问题。 与其让四个一级经理私底下找她要人,浪费时间大堆抱怨,最后人人觉得自己没受到照顾,人人都记恨他,不如让他们自己在这里抢人。 所以王颖直接道:“四个经理都已经到位了,老人就不挪了,有特殊情况的,私下自己来跟我说;现在把新人分配一下。主要看自愿,有问题就协调。” 冯玲抢着道:“我要高栋跟詹玉柱” 王颖就看这两人。 詹玉柱受宠若惊,忙不迭点头:“谢谢冯姐看得起我”高栋犹豫了一下,看看蒋志咏,对王颖道:“老大,我想去三组。” “当然可以。”王颖安抚了冯玲一眼,对蒋志咏道,“志咏,那高栋就交给你了。” 蒋志咏笑了笑,没什么得意的意思,倒是看了冯玲一眼,而后才道:“好。” 王颖嗅出了一丝暧昧的味道;不过办公室恋情可不是什么美事,何况还是竞争对手,王颖就只当没看见。 而老赵趁机插嘴:“我这里简单,也没别的——陈峰是我带的,留给我就行了。” 宋豪懊恼嚷嚷了起来:“哎,老赵,让你给抢先了你有庄兰,有张鑫,有路培培,我可是白手起家说不得,今天要厚着脸皮跟你抢人了” 老赵意外,恼火指着宋豪点了点,可毕竟只是一个能喝酒的新人,远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所以骂了一声“你个小兔崽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宋豪连连告歉,与陈峰道:“陈峰,过来帮帮兄弟我怎么样?只要你肯吃苦,半年,包你做到高级我这话放在这里,大家作证” 陈峰看看老赵与宋豪,骇笑了笑,一脸为难地看王颖。 这其实已经有选择了。王颖微微一笑:“你自己决定。” 陈峰就跟老赵说了“实在很抱歉,赵哥”,选了宋豪:“我去四组。” 10、风云(六) 地上灯火璀璨,天上星子寥寥。 这一晚散场时,已经九点多了。 王颖找了个空档,安慰了冯玲一句。 冯玲倒也不伤心,只是气恼:“他以为人家会把客户给他么,没错,我是指望他顶业绩,可我打算教他的东西,别人未必肯教” 王颖对此不予置评,而后看着大家协调好了男同事怎么把路远的女同事送回去,就自己沿着大街走回家。 很近。 悠然步行,不到十分钟。 黑西装白衬衫的保安浓眉大眼,站在门岗外,看到住户而且是个年龄相仿的女住户回来了,当即亮出了一个明朗的微笑,抬手示意岗亭里面的同事开路栏。 王颖回了个微笑,进了电梯按了“23”,对着镜子里孤零零的自己,抱臂往后一倚,又笑了笑。 田帅除了身高长相九十分,也就一个心态还能打九十分,其它的,论家庭背景物质不缺但父母离异,论勤奋刻苦顶多也就七十分,论脾气更是勘勘六十…… 可跟这些同事一比,王颖突然发现,田帅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所以,为田帅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吧? 那不是很难。危险性嘛,与在公司里上班相差无几—— 五月六号星期一的时候,博光的总经理江先生终于露面了。 宋时起私下里告诉王颖:“肯定是在澳门玩够了,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嘿,他不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他嘛好歹在华强北混” 召开了一个全体员工会议之后,这位挺着个啤酒肚、五十来岁的江总经理,又召见了财务部门的管理人员,而后分别是行政人事部门的、采购仓储部门的,最后才是销售部的——这个公司就四个部门,有销售没市场。不是国际标准的结构,是本土私企的典型。 王颖年龄最小,进去就占了末座,悄然敬陪。 张总监做了简短报告,江总经理“唔”了一声不置可否,态度不冷不热,只是让在座的人对公司面临的困境发言。 王颖心里直嘀咕“要不是你老把利润全往自己兜里揣,还懒得优化公司结构,销售怎么会出这么大问题”,面上却装着无话可说,低头不语。 但大老板要求发言,不能不说。于是老成的几个先开了口: “现在这个形式,一致对外嘛联邦和联盟对帝国的武器禁运,不说解封,闸门提高一点,放松一些,肯定是有的。这样一来,我们这个行业,前景随之更加广阔,我个人认为,很值得下功夫去做——但有一个关键,就是那些新产品,我们要弄到货源。至少不能比麦欣的差了。” “我也同意。而且麦欣会进来,别的国外贸易公司也会进来,早一点晚一点的问题。我们有本土优势,但说到底,还是要有东西可以卖。” 江总经理点点头:“很好,说得很好。还有没有?” 胡忠杰是本科生,而且是一本,学历在公司里面属于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了,当下举手示意:“还有就是,销售这边,提成可以再高一点吧?或者设置一些奖金。另外,如果能把客户像麦欣那样分区也不错。这样各区的销售在自己的地里下功夫,就不会互相竞争甚至互相冲突了。” 王颖依然不吭声——这胡忠杰是想再往上一步呢。走了张总监,资历使然,张总监的位置也难以轮到他;可公司一旦改制,他就有机会了。 “很不错的想法。还有没有?” “没了。” 江总笑了:“好了,大家都谈得很到位。现在我说一下公司的措施。产品采购方面,麦欣的产品库里,的确有一些是我们没有的,我已经给采购部下了要求,要他们这个月内拿到这些货源。销售方面,有三条。一是提成改制,二是分区销售,三是增设大客户部。这里是新的章程,发了讨论一下,还有什么不足,尽管提出来。” ——照搬麦欣—— 末了江总让与会的销售挨个表了决心,张总监又接过话头总结了几句,就散了。 当天中午,王颖跟宋时起一起吃午饭——没办法,冯玲作伴也算不错,可惜冯玲忙着跑客户去了;其他同龄人,王颖谈不来;倒是宋时起,心态不错,两人聊得到一起。 宋时起嘛,一者说得来,二者图个“美女下饭,赏心悦目”,也乐意爆料给王颖听个好玩。 反正aa,各吃各的。 这次吃饭时,宋时起就问王颖:“见过大老板了吧,什么感受?” 王颖钦佩:“不是白给的。他其实已经拿定主意、做足准备了,就是让我们自己说一说,重头戏还是给每个人下销售额。” “那当然”宋时起难得有些感慨,“别看他年纪比我大,其实他进这行做的时候,跟我注册公司那会儿差不了几天。可如今他起来了,我就混了个小康。” “老宋你也有比江总强的地方——你比他苗条” “哈哈苗条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有钱难买老来瘦’。” “得了,不提这个了。对了,我上午碰见于东明那小子了。” “噢。” “你就没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 “你还给了他不少客户那,他就这么跑了,你就不气?还有,现在你手下那几个……没养熟,太大方了,小心又是白眼狼。” “嗨,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东明那么做,也不算白眼狼。再说了,我有什么吃亏的呢?那些客户不转交,我也签不下来的。让他们去试试,成了我有好处的。至于罗经理,要不是他,我不可能这么顺,更不用提了。” “说起来,我还欠着你一个单的提成。” “别,现在形势不一样啦,能签下来,是老宋你的本事,不是我的功劳” 王颖说得斩钉截铁、真心诚意,心里却忍不住直摇头:“怪不得江总起来了,你的公司却关了——言而无信,下次有好处,谁还记得你我不在乎那点提成,心里记个人品事情就揭过去了;换成一个在乎的,搞不好还得给你下绊子” 不过人无完人,这一点也不妨碍王颖继续听八卦。 而后两人各吃各的,交换了一些其它消息,嘻哈笑了几次,回去上班。 由于章程改革后,提成是按着毛利润来,不再按着销售额来,销售们的压力更大了。 王颖把需要去跑客户的单子轮流交给四三二一组。不论肥瘦,反正没签之前也看不准;就是挨个发。 凡是采购能出来吃饭喝酒、“唱歌”“按摩”的单位,经费都不是最充沛的。何况下面的人谈成了,王颖这里也有一点进帐。所以王颖发下去时,一点都不心疼。 黄凯军还是在原来的小组。据他自己说,销售集体跳槽时,刚好出差去了。 这话没几个人信,都认为是他待价而沽,可惜那边的猎头没谈拢,又看着这边涨了底薪,重新回来了。 王颖也听了这些,一笑丢开。 黄凯军遇到王颖,仿佛没看见。 王颖便也当他空气。 这样忙到了五月九号,星期四,王颖接到罗经理的电话,说是周末请王颖的客,让王颖选周六还是周日。 毕竟是以前的上司,待她也挺不错,要给面子,王颖就答应了—— 又是福至酒楼。 不过这回换了窗景很好的小包厢,吃烧鹅。 罗经理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于东明。这一次找王颖,罗经理的确是有挖人的意思;不过听说了王颖的新职位,罗经理就闭口不谈这个了,只是劝菜,聊天说笑。 因为两边从没红过脸,又各自都正春风得意,王颖的态度里对罗经理他们突然跳槽也没有怨尤,这顿饭吃得相当不错。 中间罗经理接了个电话,瞧着是客户的,去了窗边说话,留下两个不足二十的年轻人。 于东明趁机掏出一个信封给王颖:“嘉嘉姐,这是说好的。第一个月的提成。” 王颖不禁意外:“哎?” “忘了?那几个单子啊要不是你给了消息,我也签不到他们。我知道这几块钱你怎么也不缺,可是不给你,我心里实在过不去辗转反侧,日夜难安小心肝扑通扑通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收下吧” “有那么严重?”王颖失笑,接过来塞进了挎包里,“好,我收下了。你可以安心了。” “点一点啊。” “不用,这还信不过吗。” 而后两人接着吃菜。 等到酒足饭饱,罗经理飞快结了帐。 因为席间罗经理跟王颖打听了一些博光的最新变动,细到各级提成,王颖看在之前承情的份儿上,都逐一说了,此时王颖便也没跟他抢这个—— 这样忙到下旬,五月二十六号,星期天,王颖去了南泽火车站,在车站旁就近找了个网吧。 注册免费的国际邮箱,设定定时发送的邮件。 邮件发给田帅上次买巧克力的那家甜品店,订了生日蛋糕,选了女乃油花纹与祝语,填了送货地址、送达日期、收货人手机号码、收货人姓名——并且勾上了“货到付款”。 虽说田帅的生日礼物,还让田帅付钱,有点不怎么搭调,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想来某人近来正宅得要命,零花钱统统还在兜里呆着,不会为了这点花销恼羞成怒的。 对此王颖确信无疑。而后她施施然结帐,出了网吧。 迎面刚好走来一个衬衫长裤、大太阳镜的年轻女人,拉着个小行李箱,瞧着刚从火车站出来。 两边都发现了对方。 “劳拉?” “莉亚。” “……我说我没认出你,还来得及吗?”。 王颖轻轻摇了摇头。 莉亚沮丧地耸了一下肩,转而又马上变得无所谓了:“那好吧,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王颖漠然:“我不感兴趣。” “你难道以为我会束手就死?有了这个秘密,你就不会担心我去出卖你了。” 15、无双(五) 好像主人开门揖客一样,莉亚抬手之后,那团白光便徐徐穿过了玻璃;穿到四分之一剩在外,不动了。 王颖静静看着。 李敦瞪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不仅忘了呼吸,脸色也开始青白 莉亚察觉了,拍拍李敦:“光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后头。” “那东西瞧着自己进不来。”王颖说话的时候,莉亚已经模向那团白光。但李敦一把扯回莉亚的手臂莉亚无奈了,可也甜蜜,好笑地瞧了李敦一眼。王颖莞尔。 李敦脸上更挂不住,没管莉亚冲王颖凶:“干吗?笑什么?” 这种无害的张牙舞爪,王颖在田帅身上见多了,便只是微微一笑:“看,楼下路边那个。” 离他们最近的、靠边停车看异像的是个青年男人,戴黑框眼镜。他起先拿手机在朝空中拍,此刻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身前的光团上,早忘了拍摄了;随着光团的靠近,他戒备着往后让了些,以至于背后靠到了自己的车子。 于是青年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神,小心碰了一下那光团。 青年男人没有异状;光团变成了多彩的。因为距离远,看不清细节如何。 莉亚向李敦安抚微笑了下,模上了光团。 白光轮转,四周变成了彩虹色,中间放起了一段动画—— 那动画很简单。四个地球人——一个白人、一个黄人、一个黑人、一个棕人——站在一块儿,仰头看着一团白光从天而降。 接着四个地球人谨慎地试探了白光,白光里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六边形机器;地球人代表们让小小的六边形机器从手上取血、用白光扫描了全身,而后他们便获得了一个印记——在手上,白光扫描时看得到,离开白光就看不到;完成这些步骤之后,机器的后方便出现了一扇门;门打开,露出了美丽的星空。 四个地球人代表试探着走进门去。他们很快放松了,适应了,怡然自得地开始在门里门外来来去去。 机器依旧呆在远处。一只小哈巴狗屁颠屁颠跑过来,也同样做了个检查,而后小哈巴狗想进门——却进不去。 这段动画很快重播第二遍。只不过第二次跑出来的动物,就换成了一匹小马;第三次,换成了一只鹦鹉…… …… 莉亚与王颖看过第一遍,便试着把手伸进动画内部,观察它的成像是否受到影响、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三维投影。我们也有这技术。” “嗯。但没这么成熟,设备复杂许多。光是从这一点看——”王颖心算了一下,“单纯技术差距,也就十五年左右。”十个摩尔周期足够了。“涉及市场普及的话,时间另说。”因为设计经济发展平衡与否等其它很多因素。 “那要是算上外面那道大光柱呢?” “算进去了。核聚变炉提供能量,足以支撑这个规模的演出。” 莉亚隔着玻璃指了指外面的小:“再加上这个小东西?” “我还瞧不出来它是什么动力的。如果不是我们已知的供能方式,那就不好说了。一个新理论的突破除了基础积累,还需要灵光一现。” 李敦已经不紧张了,搂着莉亚在莉亚肩头蹭蹭下巴,瞧着窗外光团内的小东西琢磨,对这两个女人尚且能够镇定讨论感到无语。 而后莉亚打开了窗,将那小机器放了进来—— 一切与动画中演示的没不同。 莉亚第一个。小六角形取血后,没有换探头,但高热消毒——那温度灼热逼人,蛋白质早燃烧了。 整套过程只不过两秒多的事儿。 王颖示意李敦第二个上。李敦还以为王颖谨慎过头,微微嗤笑了下,结果这个笑容还没完全敛去,就僵住了——王颖得到自己的身份认定后,一把抓住了六角形小机器 李敦瞠目结舌:“喂……小心点儿啊”忙拉了莉亚退开了两步。 莉亚之前就知道内幕,并不像李敦这么紧张,不过也没说李敦什么。 小机器“嘀嘀”急叫,白光疯狂闪烁。 王颖牢牢抓着不放,拿到近前仔细观察了一遍,察觉到手里的六角形越来越热、热得发烫了,这才松手。 小六角形一溜烟就从窗缝里飙射出去了头也不回迅速飞远了 “什么动力?” “直接观察看不到,有可能是蓄能的。但有一个新的问题——它为什么能飞?不是喷气推动。” “我不懂这些。无轨磁悬浮?” “但愿。那个我们还算有点基础。” 这句话落下之后,三人便没交谈了,只是静静在窗前看外面的壮丽异像。 李敦模出手机拍照、摄像;而王颖与莉亚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地球将迎来新的一页。 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又或许并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至少,她们从今天开始,不用背负她们的身份秘密一辈子。 ——情报局?警察? 嘿,那些家伙现在还有精力来找她们的碴儿么? 这么大一道光柱,不止南泽,方圆千里均能一眼望到,那么多人可未必个个像他们一样。就算有一目了然的小动画开路,也难免会引起混乱、难免有人浑水模鱼,那可够政府各部门忙碌的了—— 当分针赶上时针,双双指向12点时,李敦的担忧已经退潮一般消逝得一干二净:“真是壮观” 莉亚失笑,在手机上调出了一个收藏的网址,找了找,递给李敦:“瞧瞧这个。” 王颖转头望了一眼,见是全球的异像出现地点汇总简图,便没管了,从购物袋里取了一盒葡萄汁,一边吮一边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小饮料,好景色,这房间开得值 李敦则对着那小小的世界地图琢磨了一小会儿:“这是数目吗?一共三十一个城市。” 莉亚拿了条牛肉干吃:“按人口来的?” 王颖反射性就道:“人口上千万的城市,二十九个。”说完想起这数据怎么记下来的,鼓鼓腮帮子吹了下自己的额发,狠吸了口果汁。 李敦把手机伸给莉亚看,翻翻购物袋里的东西,拿了两条牛肉干一罐啤酒出来:“我看是跟人口有关,瞧,都是人多的地方。差两个大概是流动人口吧。要不人口密度?” 他们在沙发上排排坐,吃吃喝喝,看热闹。 可惜这种惬意在李敦撕开第二条牛肉干的时候被打扰了。 16、无双(六) 李敦将包装塑料纸往茶几上一丢。莉亚发现了自己手机上的显示——代表新德里的点闪烁起了红光,一秒一下。 王颖坐在莉亚另一边,瞧不见莉亚搁在腿边的手机,只是察觉了异常,看向莉亚;李敦则正忙着“啊呜”一口咬下三分之一条牛肉干,没注意到。 莉亚没有开口解释。因为下一刻,李敦与王颖一起看到了窗外的柔和光柱有了新的动静。 两道红色的弧光倏然而出,流畅地切入了天空。它们的光亮随之熄灭,身形隐没在了夜空里。 李敦含着牛肉干忘了咀嚼:“搞什么?” “抓人。在新德里抓人。他们能来这,他们的逃犯当然也能来这儿。”莉亚给李敦看手机,“而且要抓的人很可能拥有能与他们抗衡的武器。这里过去的,是做外围包抄的。” 王颖望了这两个人一眼。莉亚能这么有耐心地解说,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他们的关系令王颖觉得很不错。 “不干我们的事儿哈”李敦放心了,呷了一口啤酒。 然而,充满泡沫的酒液还没被李敦咽进肚子里去,三人看到他们正对的窗外的光柱突然开始大规模吐出与之前两架一样的飞行器。 这些飞行器在光柱西北侧迅速集结,排列成群,幽红慑人。 而后很快,它们像渔网一般四撒而开,不过七八秒的功夫,已经从遥远的光柱冲到了近前。这里面竟然有十几道直奔酒店大楼,其中一架更是直冲客厅、直冲沙发而来—— “down”莉亚一个跃身将李敦推下了沙发。王颖的反应不比莉亚慢,扑去了房间墙角。 那道弧光“哗啦”撞入窗内、从沙发上空掠过、微侧调整了一下,“砰”一个拐弯消失在骤然大盛的刺目红光里。 留下一地碎玻璃,一道灰尘蓬蓬的残墙。 好在酒店的承重依靠柱子,毁掉一道面对走廊的墙壁无伤主体。 李敦爬起来,对着狼籍的房间无语了一瞬:“这不会让我们赔吧?他们能跟外星人讨债么。” 莉亚好笑,懒懒道:“保险公司。” “噢,对哦。”李敦去看沙发背,“不可抗力?这是烤焦了吗?瞧,有一道痕。” 宁静的走廊上突然传来尖利低哑的破空声,很轻微。 然而王颖的听音辨位是训练过的,心知那声音朝着这边而来,当即忙对李敦喊:“趴下” 李敦看了下王颖,侧耳听了听,没听见什么,将信将疑俯低了身。 莉亚此时还没起身,瞧着不行,手一撑地长腿一勾李敦的脚踝 李敦“啪”一个五体投地亲地板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抗议,一道橙光飞行器掠过他的背后上方,冲入了夜空;紧接着,十一道红光飞行器追着它,高速冲出窗外。 只不过两三个眨眨眼的功夫,它们就统统看不到了。 王颖很没好气,对李敦假笑:“免礼平身起来吧。” 李敦狠狠白了王颖一眼,因为自知理亏,没回嘴;可他起身的时候,却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后腰。 “叫你趴下没听见”莉亚见状更是大没好气,剥下李敦的衬衫,团了团砸在了李敦脑袋上,瞧了眼李敦后腰,把李敦往沙发上一摁,“现在你可以好好研究了。” 李敦从小到大哪里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也就是打球崴个脚而已,此刻不禁疼得龇牙咧嘴;因为是自作自受,李敦敢怒不敢言,抓下头上的衬衫,一个劲儿冲莉亚的背影翻白眼:“我背上疼~” 莉亚硬邦邦哂笑:“算你走运,起泡而已。” 王颖从购物袋里翻出药品与纱布,扔给莉亚,自己凑近去看李敦的伤。 李敦惊讶,要躲。莉亚一把按住了李敦。李敦悲愤了:“您两位想干啥啊?”眼看王颖伸手,更急,“不许碰我” 王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事儿她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便跟莉亚道:“你来吧,看看他小泡旁边还有触感不。”莉亚瞥了眼李敦,微微邪笑了起来,递给了王颖一根棉签:“用这个就行了。” 李敦萎了:“没听人让你来吗?”。 莉亚笑嘻嘻刮刮李敦脸儿。 李敦知道这是没得讲价了,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直翻白眼。 “看着不红也不白,应该没有烫伤。”王颖小心拿那棉签戳小燎泡旁边的皮肉,“疼吗?”。 “痒” 王颖换了个更近的地方:“疼吗?”。 “痒痒~” “这里呢?” “痒痒痒” “就这几个小泡泡。”王颖丢了棉签,“要不,去做个辐射检查。” “那也得等天亮了,这会儿哪里开着设备。”莉亚三下五除二给李敦挑破了那些小燎泡,处理了伤口,开了一粒云南白药胶囊,洒上了药粉——这点小伤,干燥消毒就行了。也不用管用药有多对口。 李敦血都没流一滴,就是损失了一些表皮与组织液。所以莉亚一忙完,李敦又活蹦乱跳地去看沙发上的焦痕了:“我总觉得这个有点怪。” “怎么?” 李敦找了酒店备在客厅里的打火机,点火在焦痕旁边烤了片刻沙发背,而后瞧了瞧,自得一点头:“果然看,这两个不一样。” 飞行器留下的焦痕,黑乎乎一道,与旁边的无损地带边界分明;打火机烤的地方,中间焦黑,四周焦褐,痕迹渐淡,而后才是无损地带。 王颖探头瞧了一眼:“这是因为那些飞行器外表的热量集中,与火焰旁边的温度递减方式不同。所以你才只是燎起了点小水泡。那要是个大号儿打火机,你可就惨了,背上大面积烫伤不说,没准还飘起了烤肉香。” 李敦不高兴了:“说啥呢” 莉亚冷哼:“她说的是实话。在战场上乱蹿,丢条小命容易得很。” 李敦瞅瞅莉亚,没吭声了。 莉亚皱眉:“记住这次” 李敦面上下有些不来,嗓门也大了不少,只是听着气虚:“我有那么笨吗?还用你说” 这就是说记住了。莉亚也不计较,问王颖:“那架逃跑的东西你看清楚了吗?我瞧着它比红的小。这能说明前者比后者性能更好吗?”。却看到王颖拿起了沙发上的手机。 “现在已经有六个城市了。”王颖蹙眉,“这么多……事情不大对啊。” 17、无双(七) 是不大对头。 所以莉亚当机立断:“走,去我的别墅。” 李敦“哈”一声瞪大了眼:“你还有别墅?” 王颖关心的则完全是另外一方面:“在什么位置?附近有兵营、电厂之类的吗?”。 莉亚笑了:“当然没有。倒是离警察局不远。” 王颖便一点头拎起了一只购物袋:“还得搞个车。” 李敦茫然眨了下眼:“你们不会……在担心他们轰炸我们吧?” 莉亚抓起了第二只购物袋,顺带香了李敦一口:“聪明。”—— 聪明的李敦不知所措地跟着两个女人下楼了——他们走的楼梯。电梯虽然只是坏了一架,但谁能保证那帮外星人不会再杀回来呢?被困在电梯里倒还不怕,开门爬缆索就是;万一来个“直达地下停车场”,再好的身手也只剩变成肉泥一团了。 而后走到十五层的时候,李敦终于回魂,瞅瞅前面两个女人拎的东西,不自在了:“我来拎啊。” 王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莉亚没好气:“歇歇吧你,病号” “哎,轻伤不下火线。”李敦也不是认真的——背上有伤口,动作幅度大了生疼,所以李敦下楼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这绅士就不好当了。“不过,我说——你们不是去买吃的吗,怎么买了绷带?这么多药品?” 王颖不禁莞尔——你终于发现了啊 莉亚头也不回:“听到了点风声,有备无患。” 李敦脚下慢了慢,又跟上了,奇怪道:“我咋没听到?” 王颖趁着转弯,看了莉亚一眼,见莉亚没阻止的意思,便试探道:“良民呗,当然听不到。但就算你是衙内,其实也听不到——只是瞧着爹妈忙得连轴转,心里有点数儿罢了。” 李敦没吭声了,皱起眉看着脚下的楼梯走路。 莉亚回头看了李敦一眼,见状缓下脚步等了等,问他:“你家里有消息?那你要不要回家避一避?”王颖却是步速不慢,走下楼去了。 李敦不大自在:“我妈小学那会儿就没了,我爸——我以前去他那儿,也就是要个抚养费,嗐,顺带给他添添堵;现在好些了,但还是没什么可说的。” 这么听起来,李敦的母亲之所以去世,李敦父亲只怕有些责任在里头,大多是间接的。所以莉亚没细问;王颖更是装作没听见,继续往下走。莉亚轻声跟李敦道:“现在形势不明朗,你跟我们呆一块儿,未必比回去危险。所以你要是不想回去,也可以。但是——万一之后有需要,你能联系上家里么?” 李敦点了下头:“打电话呗。卫星电话。否则你以为我不想换个你那样儿的新手机啊?” 莉亚哭笑不得:“一旦开战,你觉得我们的卫星保得住么?” “那就找个地方,用用保密线路。” “如果他们那边被轰炸了呢?” “……别乌鸦嘴啊你”—— 从骂完这一句开始,直到在前台退房退钱完毕,李敦一直默然。 莉亚也没安慰李敦——说了也是空说。王颖更不曾开口。 而后他们三个乘电梯下了停车场。 李敦自己又精神回来了,一边走,一边比划着贼兮兮小声问:“我们要怎么弄车啊?你们会那个——接电线?” 王颖一耸肩。莉亚无语:“你不是会开车吗,见过那种线路板么?这都什么年代了,古董车才那技术。真是电影看多了” “噢。那怎么办?” 然而莉亚没再回答,因为两个女人已经发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老大远地,有个中年男人刚停了车,匆匆走向电梯这边。 莉亚小幅度活动了一下:“那车瞧着不错,没指纹跟声控吧?” 王颖满不在乎:“要有就带上人呗,半路丢了他。” “总是个麻烦。人归我,眼睛归你。”莉亚看了看四周,轻轻一推李敦,示意他在一旁阴影里呆着别出声,自己放下东西走了过去。 “好。”王颖也看了看四周,也搁下了东西,掏出黑色垃圾袋,扯下一个来吹开了,拧卷起了口子,卷得变成翘着一角的小扁兜,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莉亚烟视媚行地走过去。王颖隔着二三十步跟在后面,手一扬垃圾袋就套上了摄像头,稳当当挂在了上面。地下停车场没什么空气流动,这事儿干起来很顺利。 李敦睁大了眼睛看着。王颖绕了点路,废了三个摄像头的时候,莉亚也迎上了中年男人,妩媚一笑,凑近前去。 中年男人意外,反射性回了个微笑,没退开,只是无声微嗤——而后被莉亚轻松一记手刀敲在颈动脉上 男人软软昏倒。 莉亚娴熟托住中年男人的背,将他拖到一旁车缝里,让他倚在了车胎上。 一切悄无声息,干净利索。没有惊叫,也没有鲜血。 莉亚模出中年男人的车钥匙;王颖留意着四下,冲李敦勾勾手。李敦正感同身受地模着他自己的脖子,见了拎了两个袋子屁颠屁颠赶过去。 半分钟后,一辆bmw_x5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保安正听着对讲机里的忙碌混乱幸灾乐祸,压根没发现这车是刚刚开进去的那辆,还换了主人。 酒店停车场,好车多了。就这么一辆一百多万的进口车,中上而已,有什么值得多看?反正买不起—— 时值深夜,路上几乎无人。虽然因为之前的破坏,警车“呜啦呜啦”全出动了,但一辆偶遇的好车,警察们还没想到要拦。 他们离开酒店十几分钟后,经过一小区外的街道时,略停了停,从一条长龙停在街边的私家车里选了辆还算不错的,下了人家的车牌,跟自己的换了一换——明天这车主起来上班,八成不会去念自家车牌的号码,只怕还发现不了;而等车主或者警察发现了,他们早不需要这车牌了。 至于螺丝刀……莉亚的钥匙圈上挂着一条三寸来长的灰色哑光金属条,扁扁的,有洞有凸凹,瞧上去活生生乃是后现代艺术品挂坠,其实设计巧妙合理,可以对付常规型号的一系列螺丝。 有了这玩意儿,拆汽车虽然不够,拆个自行车绝对够了。实乃小偷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李敦看着莉亚下了一个螺丝,抢来自己接手了这活计;末了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玩那小条条。 王颖乐了:“你也想要是吧?莉亚肯定有存货。” 李敦眼睛“噌”一下亮了,望向莉亚:“真的?” 莉亚正开车:“嗯。买多给优惠。反正这种东西,总要备着些。” 李敦就凑了过去:“别墅有货吗,给我一个啊?” 莉亚痛快点了头:“没问题。” 李敦乐了;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后座还有个王颖,就回头问:“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王颖失笑,摘了钥匙冲李敦亮了一亮——那上面也有个挂饰,也是哑光的,不过是黑色的,而且与莉亚的不同,大略呈半圆,两寸多长,四五厘米宽。 李敦奇了:“这——款型不一样?这玩意儿还分款型?” 王颖一乐:“怎么没有,人家也是为了赚钱。” 莉亚也乐了:“是啊。” 李敦哑了一瞬,问王颖:“你这个多少?” “七八十。联盟币。” 莉亚不等李敦问,就堵了李敦的乐子:“价格一样。” 李敦无趣了:“千把块?这么贵。” “这是压铸的。租个压铸机也得花钱,总比自己去做便宜些。” “压铸的怎么啦?” “同样成份的合金,压铸的强度大。一般的小玩意儿都是浇铸的,再去个毛刺抛个光什么的。压铸不用。如果说压铸是揉面团做拉面,浇铸就是水拌面粉下汤疙瘩。” 接下来的一路上,莉亚开车,李敦上网给自己科普压铸浇铸的区别,王颖则闭目养神,偶尔看一眼全球简图上的状况—— 他们到了别墅,开着电视放着新闻吃了个夜宵,王颖与莉亚定了轮班值守的时间,洗漱完就睡了。 王颖先睡了两个小时,扎扎实实养足了精神,而后起来换了莉亚;四个小时后,天已经大亮,莉亚起来做了点吃的,又换了王颖。 因为值班的只须简单观察别墅四周,连带守候最新消息,还不用盯着看,只要把电视当背景音乐听,再每隔十来分钟刷新一下网页就行,强度很小,所以王颖吃完东西也没什么困意,看了一圈风景,数了数莉亚放养在院子里的鹅,直到见李敦出来了,才一笑回了客房卧室——留莉亚与李敦独处。 等到王颖这第二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窗外阳光绚烂,绿意满院。 王颖下楼。 一楼客厅里,电视放着外星人的飞行器,报告着全球各国各地区的消息。不是安全警戒级别提高了,就是战备了。因为莉亚这里自己接了一口卫星“锅”,而且从职业黑客那里买了收费频道的解密,所以此刻这位主持人,棕发绿眼,口吐英语。 而莉亚抓了一只鹅,正在厨房宰杀。 李敦从来没干过这事儿,只是小时候见过几回大人操刀,凑在一旁打下手瞧稀罕,端了个碗泵忙着接鹅血,倒也没有害怕嫌恶,相反还有些跃跃欲试。 由于莉亚拿胶布贴了鹅的扁嘴,这只鹅叫不出声来,所以院子里的鹅群大部分浑然不知,安详自在地找食吃;少数几只也仅仅有些慌乱,没更激烈的反应。 王颖望了一小会儿鹅群,哂笑了下,转身去看了看厨房里的存货:“烤着吃,还是红烧?” 18、无双(八) 莉亚冲一旁的烤箱努努嘴,而李敦则立马道:“红烧” 话音一出,这两人对瞅。 王颖乐了,给他们和稀泥:“半只红烧半只烤吧。这么大个儿,全一个做法,腻味。” 那鹅是公的,足有十来斤重。所以王颖这么一说,李敦就点了头,咽咽口水跟莉亚道:“中午先红烧啊” 莉亚谑然乐:“那你来烧?” 李敦投降,也没大在意:“好吧,先烤着吃。” 莉亚乐得更坏了:“烤鹅得整个儿的,得往肚子里填料子。” 李敦萎了,委屈了,而后反弹抗议了:“你就不想红烧是吧?” 莉亚一下子笑得不行,李敦气鼓鼓地瞪着莉亚没几秒钟,没脾气了:“够了没啊你。”莉亚笑完道:“烤鹅还得晾晾。中午先红烧一只,你不是想动手杀么?去逮吧。” 李敦顿时高兴了,摩拳擦掌;擦到一半又想起件事:“这么大,吃不完啊我们” “这院子是朱嫂在给我照看,送半只过去。”—— 大半个小时后。 莉亚把第二只鹅烫皮,浇糖,挂起来晾上,而后炒了一盘青菜——刚刚院子里拔的。虽然因为照顾不精,叶子上有不少虫洞,但吃起来很放心,而且新鲜甜女敕,味道很好。 此时,锅子里的红烧鹅已经香飘满屋了。 李敦乐滋滋取了盘子去盛,还探头探脑地往锅子里瞅——第一碗是要送人的,不能捡坏的给,但也不能把他喜欢的脖子段儿给挟上了 莉亚凑过去逗了李敦两句,掌不住失笑。 王颖望一眼电视,看一眼厨房里的俩人,也是莞尔。 朱嫂自己家就在别墅所在的风景区外,在镇子上;她本人在莉亚东南侧的别墅给主人家守屋子,包了日常清洁与照顾花木的活儿,事情不算重但很繁琐。莉亚给朱嫂的薪水是一季度一结的,但不像企业那么精确,这会儿也可以结今年第二季度的了,便带了钱,端着红烧鹅过去了一趟。 等到莉亚回来,也就六七分钟的事。但李敦已经吐了一小摊骨头,吃得饱了,正在打嗝。结果被莉亚一记巴掌拍在后颈下:“还说减肥慢点吃啊。” 莉亚下手不重,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可李敦模了下自己肚皮,又捏了捏,还真给苦恼了:“你说我怎么就开始发福了呐?” 王颖随口道:“大四?大四没事儿干吧。” “大二” 莉亚去给自己剩了碗饭:“吃多了呗。能量守恒知道不。” 李敦死瞪莉亚。莉亚回身时看到了:“行啦,你这样又不算肥胖,虽然肉多了点,可也在健康范围内。挺好的,嗯”说着还香了李敦一口,才坐下来,就是有些漫不经心,显然不是第一回遇到这个话题了。 王颖解决一块鹅肉,美得心满意足:“这手艺好。都是让你给喂出来的吧。” “没啊。”莉亚挟了一大筷青菜,“我又不是天天在,一个星期最多两顿。” 这话一落,李敦掸掸膝盖,起了身:“对了,我还没参观过这屋子。”—— 李敦上了楼。 王颖看着莉亚,缓缓一摇头。 莉亚不解:“怎么?” 王颖也没拐弯抹角:“他在你那儿没安全感。” 莉亚若有所思了一小会儿,点点头:“应该是了。不过他一向没安全感,也不单单在我这儿。” 两人没说这个了,继续吃饭。 接下来的半天,过得平静。 因为莉亚的别墅里没什么存粮,一向是来的时候新鲜买一点,所以三人中午休息过了一会儿,便开车去附近超市买了些大米。 从镇子上,可以遥遥看到南泽市那边的光柱。所以当地已经掀起了抢购潮;但因为政府强制限定,大米与盐等必需品的价格并没有飙涨。 可怜当地的民警协警城管,夏天的大中午,本该是在局子里午休打盹的时候,这一天却全部出动,跟交警同甘共苦,汗流浃背地在街上巡逻,维持秩序。 李敦下车去买了东西,两个女人隔着光滑如镜的遮阳膜,打量外面的情况。 莉亚瞧得直摇头:“真是一锅粥。”语调却是从容,没什么紧张的意思。而后莉亚翻翻手机上的新闻,又问王颖:“你怎么看?” 王颖也是悠哉:“如果那帮外星人只是来抓他们要的目标,那么大家紧张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就跟警察逮人,邻居围观似的。而且外强压境,还直压到地球老巢旁边,各大国的战略都要调整。你我这样儿的,倒是可以重见天日,不用跟他们玩捉秘藏了。” “他们可没那么好心。” “利益交换而已。” “给他们卖命?算了吧,我宁愿捉迷藏。” “如果是去卖命,那我也宁愿捉迷藏。不过不至于。先锋已经有人打了。” “你是说——之前歌剧院的事?” “对啊。那只是一个地区性的极端民族主义组织,还是家里没石油卖的那种,弄两个脏弹不奇怪,但怎么能弄到最新最重要的实验室成果?那可不是化妆水配方,那是崭新的能源。” “这么说来,这幕后的手不小。” “是不小。但也不是没对手。” “那条蛇?” “嗯。南方大陆份量在那儿摆着,天生的墙头草;艾非大陆虽然大,但现在毕竟还没什么实力。这样下来,地球村里只不过东西两岸,一边是联盟与帝国,一边是联邦。其中联盟老了,帝国还女敕,两者之间不是什么亲兄弟,但各有所需;而联邦之前荣光了几十年,可到了现在,也积累了问题。这样三家正好牵制平衡。再看‘雌曼巴’——” “那家伙一向在帝国与联盟之间活动,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左右逢源,喜欢做共赢的买卖;可偏偏那个威力巨大、人畜皆灭的‘小太阳’,却是出现在帝国首都——哟,这简直就是打脸啊” “是啊。所以我瞧着,那两边不是一队的。” “但愿他们都是我们这样儿的人。但愿他们别死磕。” “嗯。” “你说他们谁会占上风?” “单挑不好说。但‘雌曼巴’做事有个底线,送‘小太阳’进京的简直就是个疯子——” “没有人会想要让一个疯子当老大。对了,那条蛇开会的时候,你在家里上的网?我可是出去兜了一大圈。别告诉我你只有南方大陆的身份。” “我真不该偷懒。” “真是偷懒?还是想试探某个人的底线?” 王颖张嘴要反驳,却发现她自己清楚当时的行为可能会有几种后果、什么后果,所以王颖哑然了,末了只剩一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毒舌?” “有。一向的。” “李敦?” “是啊。” “什么时候?” “骂我的时候。” “他胆子不小,就不怕被你修理?” “顾不上了吧。” “顾不上?你是说……” “对,没错,在床上。” “可怜的家伙。” “不,我认为你应该说‘幸福的家伙’。至少也是性福。” “好吧,好吧……” “这怎么能怪我呢。他嗓子很不错,知道么。” “……所以活该被你折腾?” “他也很享受啊。哎,你家那个的音色也不赖” “……” “没试过?” “……” “还是你舍不得?” “我接受的是传统启蒙教育。” “得了,就算是禁欲的修道院启蒙教育,到了现在,也该消灭干净了。” “好吧,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是很习惯那么亲密的接触,过头了,很有些过头了……你明白吗?”。 “能猜到个大概。”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他之前,被我模过脖子的男人都被送去见马克思了……所以后来,他就喜欢温柔一点的。” “温柔与尖叫不矛盾。” “……尖叫?” “不想试试,嗯?”—— 十几分钟后。 李敦推着购物车出来到了停车场,不等他敲车窗,后备箱开了;驾驶座的玻璃窗降了下来,莉亚瞅瞅李敦,眉眼一弯。 李敦失笑,把大米跟一些海鲜蛋肉蔬菜扔进后备箱,拎着一袋子几件换洗衣服,上了副驾驶座。 却发现后座的王颖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崭新的目光打量他。 没什么恶意。但李敦难得觉得诡异不安:“怎么了?” 王颖很无辜:“什么?” “我脸上长花了?” “没有。” 李敦又瞅了王颖几秒钟,最终一头雾水地放弃了。 莉亚早乐了,倒车离开了超市—— 他们回到别墅,莉亚把鹅烤了,王颖帮着做了两菜一汤。 至于李敦,他从小城市里长大,难得见到动物,趁着傍晚凉快了,拿水管飚水玩儿,浇院子里的鹅。 一开始鹅群也挺高兴,权当下雨了么;但不一会儿李敦加大了水量,这就成了欺负了。偏偏李敦玩得不亦乐乎,把它们撵到东,又撵到西,还美其名曰“跑跑更健康”。 最后几头公鹅火了,“昂昂昂”追着李敦拧。 李敦赶紧逃回屋里,可惜他实在不算皮粗肉糙,大腿上已经落了三四块瘀青。这把李敦气得直跳脚:“给我等着回头统统杀了吃掉” 莉亚去看了看李敦的“伤势”,模了一把,送了一个哂笑。 王颖尝了两筷自己炒的菜,当作没看到那两人在客厅里腻乎。 六点不到,三人享用了一顿简单新鲜的晚餐;吃完休息了一会儿,待到天彻底黑了,他们带了之前买的矿泉水与压缩饼干,捎上防身的,避开邻居,爬山去了当地的一个小林场—— 真不知道今晚能更新几章、能补上多少。 会尽量,但不要等。 23、重聚(四) 老梁与小齐打头,王颖随后。 范石松跟上了王颖,兴致盎然道:“开自己的车过去吧,回来方便。”同样新调过来的混血儿露伊一听,了然笑了。 王颖瞧了范石松一眼,并不急于知道答案:“好啊。” 不过到了停车场,王颖面对范石松示意的陆虎s120,还是有些意外了:“这车租的?” “买的。”范石松乐了,为王颖打开车门,“这是‘你’用公司的股份分红贷款买的车。因为肯定要用到。” 王颖无奈耸了下肩,上了车:“乔很生气?这么跟我的钱过不去。” “没吧,买了车他还很高兴来着。”范石松愉快地启动了车子,“其实乔本来看中的是悍马的h5,但安迪说要买就买最好的,不仅防护,还有外观。” 王颖瞅了范石松的后脑勺一秒钟,失笑:“这个的确更低调一点。”买了这车,最高兴的还属这些保镖们。 王颖敢打赌,他们每个人都上过驾驶座过了瘾了—— 局里有专用的问讯室。 不过出于“团结友好”的目的,老梁还真领王颖去了他的办公室。 这样双方距离感近。 五人分宾主而坐,小齐去会客室拿了最好的茶叶,端了一盘瓷杯,热水烫过,冲了五杯茶,一杯一杯搁到各人面前。 王颖点头谢过,范石松便跟着卖客气,伸手接过了茶。气氛一下子格外友好,老梁则趁机递给王颖两份a4纸的资料,一份足有近百张,一份只有两页纸:“看看吧。” 厚的那份是调查王颖的资料。王颖一页一页浏览过一遍,确认不是捏造出来诈她的,而后就搁到了一边。 情况还不错。 这帮人查出她是“黑侠”,包括在朱京大学机房的活动痕迹;也查出“黑侠”用了不少黑色灰色的手段攥取了不少工具,后期又将它们转化为资产,但没查出她自哪儿来。 可能是暂且按下不提,留着当底牌;也可能,是别的…… ——譬如帝国被毁的基地不止一个? 王颖不急不慢翻,边看边思索。 老梁稳稳坐着等,耐心十足;小齐有些着急,抓起了笔玩,但一个字也没说。 两页的那份王颖一目了然:“四联算法的基本构架。” “你叫它四联算法?” “嗯。名字而已。叫置换算法也一样。” 老梁就笑了笑,从公文包里取出记录本打开:“摘一下,免得忘了。” 这难道还能反对不成。说一句只是客气。花花轿子众人抬,老梁客气,王颖也就一点头。 而后老梁写完,把记录本交给了小齐负责,自己又从文件包里取出一份资料:“那这个呢?” 王颖这一次花了些功夫看,末了蹙眉:“这是半九算法。还没解出来?” 老梁有些为难,笑了笑没回答——按纪律他不能说。但事情明摆着,王颖猜出来了也不是他的错。 王颖也没追问:“不该啊。你们不是查到‘二号黑侠’了么?他应该有能力做这个。哪怕直接上不行,软件设计肯定是有思路的。除非——”除非那个人你们抓不到;或者去抓了,但没抓到活的。 老梁搁开了公文包:“不提这个,你能解的,不是吗?”。 王颖直接道:“我否认也没人相信吧?但会做,不等于可以做。”说着掏出皮夹,取出证件朝他们亮了一亮,“这是我的护照。” 南方大陆公民。 不是帝国的。 王颖收起了证件:“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是有国籍的。” 小齐听了这一句,表情五颜六色,顿时比颜料碟还精彩,强忍着没说话。倒是老梁,早料到不会这么顺利,之前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看到这一幕反而踏实了,正色道:“我们可以合作。” “噢?” “你要相信我们的诚意。” “那就说来听听。”—— 详细谈谈不是老梁能谈的。因为王颖为算法出力,那么就要有所回报——这不仅是对王颖的激励,也是一个信号。帝国向全球发布的信号。对人造人友好的信号。在联邦有那么一艘印着“对色国旗”的飞行器在帝国上空炫武耀威之后,帝国必须得发出的信号——所以除了涉及研究问题,还涉及资产问题。 这是一个利益捆绑的过程。彼此试探,出招拆招,漫长而充满变数。 故而,不仅老梁要向上级汇报,等待领导们讨论出一个结果,自己退居陪同人员,王颖这边也得召集律师、智囊,并且与合伙人、与同在董事会的成员商谈。 这个过程既涉及南方大陆的绿光与灰石两家公司,也涉及王颖在联盟的一系列持股公司,甚至关系到一些联邦公司——早在多年之前,对富有阶层而言,这就已经是一个股权全球化的年代。 所以,当王颖命令她的基金改变资产组合,买入军工企业的股份时,后者购入的一系列股票,不仅有联盟的,也有联邦的。只不过联邦那边,因为针对事关国家安全的行业的特殊法律规定、因为家族大股东对外来者的挤出机制,份额很小而已。 起先两天,一切顺利。 王颖解决了老梁转交的一个关于四联算法的应用问题;老梁则陪着他的领导,乘坐官方派车,后面跟着王颖的防弹车,去机场接了两趟——凯文与布林先生一行人;绿光的首席执行官巴奈特先生及市场部经理等人。 结果晚上王颖在医院里陪田帅吃饭时,田帅问完近日情况,不满了:“你出的是真货色,他们就是摆个样子。” “他们还负责挡箭。” “挡箭?” “现在打仗是不会,但乱得很。他们负责确保我以及相关人士的安全。” “……就不怕他们故意放水?” “那对他们没好处。我的资产又不在帝国内,就算我死了,他们想没收也没收不到。偏偏我以及我那些资产里,又能提供一些他们想要的东西。这是近在眼前,看得见模得着的利益。还有个‘万金买马骨’的效应。” “万一呢?” “你要相信情报工作者与特种兵的忠诚。这是帝国的命脉部门。如果这些部门的人员都不能保证,那帝国早完蛋了。何况,就算有个混进来的,扬他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盯着。” “盯着特种兵?” “当然。” “……噢。” “嗯哼。” “那要是——”田帅略换了个姿势,看着王颖,慢慢儿道,“要是扬他们……呢?” 王颖无奈一笑:“第一,利益一体;第二,我知道他们的老底。而且,他们要是干掉了我,能从这里逃出去吗?”。 “那他们能行吗?那是特种兵啊。” “他们以前就是干这行的。一对一肉搏或许不如那些帝国兵王里的兵王,但综合比较,肯定胜出。因为他们的阅历更丰富。怎么说呢,这就像你看高中生。让你去给高中生做家教,计划一下准备一下没问题,不是吗?他们也一样——没有比‘过来人’更了解情况的了。” “可那是全国最好的‘特殊行业务工者’。” “特工不是神话,特工也是人。部队里的特种兵,十八岁入伍,二十岁入选,总要三年,才算摆月兑新手身份;再过三年,成熟进入黄金期。而后他们的生活一成不变,就是卖命——除了那些不断提拔、成为中层军官的人,会学习新的东西。情报人员里的行动人员,也是差不多。老梁这样的,属于文职。但扬他们不同。他们是佼佼者,而且工作一直有新内容。有些人甚至才枪杆子那么高时,就入行了。到了现在,随便拉出一个来,不敢说抵得上帝国兵王里的校官,上尉总是有的。” “真的?” “真的。不是最好的,乔会雇他们,我会给他们找买卖?给了他们他们也吃不下。毕竟,背着把狙击枪找个地方埋伏起来爆掉一个目标容易,把一大群平民安然带出交火区难。在任何行业里,安全性高、利润附加值高的工作,都比其它的更难做。这一行也不例外。” “这么好的人才,干嘛呆在你们那小公司?” “灰石是不大,但质量好。一者,薪水;二者,他们喜欢跟同水平的同类合作,能互相理解,有默契——让他们跟民兵搭档,他们会觉得日子很无聊、人生很灰暗的。” “……他们薪水多少?” “自己问他们去。” “这还保密?” “不是保密,我不知道。这一块不是我管的。一般的,大约二三十万吧,税后。不是人民币。看业务情况,各人也有些不同,出差什么的。” “南方大陆的军官有这么高的薪水?” “军队里有很多福利,公司的少一些。而且他们的收入自然要比部队里水平相当的军官好一两个档次,否则他们早去当白领了。” “他们能当白领吗?”。 “至少会一门外语。做同声翻译,做外贸业务,都没问题。” 这场谈话结束后,吕鑫叩门叫王颖时,发现田帅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他瞅。 这令吕鑫感到头皮微凉。 不过吕鑫很快就没时间去管这个了。 24、重聚(五) 因为当天晚上,田旭到了。 田旭下了飞机,直奔医院看田帅。 田帅很高兴:“那边卡得紧吗?居然让你过来了。” 田旭递给田帅一小袋子新出的音乐碟片:“我是负责‘吆喝’的,股份也小,海关多看几眼,过还是能过来。舅舅他们就麻烦了。” “气氛不对?” “那倒也没。照现在这样,不出岔子的话,过几个月就好了。而且到了那时候,合作的机会将暴涨。” 两兄弟交换了家人近况,聊了大半个小时,田旭回去休息,田帅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儿。 王颖起身送田旭出来。 田帅对此无语了一瞬:“跟他客气什么” 田旭笑了笑没回答,王颖耸耸肩丢给田帅一句:“有事情要谈。” 田帅只以为是公司合作的事,都是高科技的么就没在意了—— 王颖与田旭出了病房,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一时间都是默然。 而后田旭开口道:“鲁老师那边我已经联络了。这边,明天我会跟他说。你要不要在场?” 王颖点头:“早上行吗?”。 “行。把事情交代清楚,而后出院。” “那就这样。回去吧,早点休息。” “嗯,晚安。” 王颖转身回了房间。 田帅正趁着睡前背东西准备考试,不禁意外:“这么快就谈完了?” 王颖“唔”应了一声,过去俯小心拥抱了一下田帅。 田帅瞅瞅王颖近在咫尺的脸庞,若有所思了一瞬,搁开书单手搂住王颖往下一摁:“压不坏的。” 王颖试着把体重放下去,最后变成了斜趴在田帅胸膛前。两人脸儿对脸儿胡蹭了一顿,消磨了一会儿时光。 而后田帅赶走王颖,按铃叫了护士——睡前“排放”一下,总好过半夜被王颖调戏;等护士走了,王颖回自己的沙发床,两人隔着床与床之间的空隙道了晚安,熄灯睡觉。 当天夜里,朱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至次日凌晨零点零四分,二十一分钟内,地球发射的、迄今为止已然离开太阳系的八个深空探测器,全部被毁。 在民间,这条新闻消息只引起了极小一部分人的注意,其中大多数是天文爱好者与军事迷;但在各国军政首脑之间,却导致了一阵阵的沉默与担忧,并直接令原本协商中的远程会议,被安排在次日早上召开—— 这是一个不被媒体报道的会议。 但王颖知道。 因为早上乔给王颖打了个电话,肃然提醒王颖注意那条小小的天文新闻。 彼时王颖刚刚开始吃早餐,看过之后,王颖不禁望了一眼窗外。 一晚上过去,汽车尾气飘散了大半,早晨的天空,露出了一片明净。蔚蓝的天空下,白云细卷如鳞。因为是夏天,阳光慷慨至极,早已经撒得满世界都是,正渐渐变得灼热。 “怎么了?”田帅小心拎起一个小肉包子咬,瞅王颖。 王颖在手机上找到新闻,展示给田帅看:“看来外星人没忘记我们。” “唔?”秦大厨做的包子,面发得极好,馅子也调得鲜美,偏偏没用味精鸡精,用的是材料的新鲜原味。田帅嚼得心满意足,又捏起了一个包子。“好像不大妙。” “是不大妙。那帮蠢货” “谁?” “发射探测器的人——银河系有数以千亿计的恒星,此外还有别的星系。从概率上来说,外星人肯定存在。所以在我们自己还没深入掌握宇宙航行的技术前,就发射探测器,这相当于在原始丛林里大喊大叫,会招来猛兽。” 田帅耸耸左肩,安慰王颖道:“其实,巴布巴里没有特地去做什么坏事,就是太狂妄了,把我们当小透明。可惜我们的确是小透明。你看,警察扫黄运动,也有让小姐游街的呢。那还是‘人民内部矛盾’。强者对弱者,不可能礼遇。”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关键在于,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巴布巴里?就算是,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改了主意。” “……再不吃包子要冷掉了。” 王颖自己也发现此时谈这些糟蹋美味,闭上了嘴—— 早餐后不到一个小时,田旭到了。 只是田旭坐下来后,却不知道怎么说,与田帅扯了一些闲话,甚至还问了问田帅期末考试有几门课。 王颖并没催促,坐在一旁等。 然而王颖等得了,她的合作对象等不了…… 九点冒头的时候,扬敲门:“劳拉,巴奈特先生与陈先生那边,希望你能尽快安排个时间开个会。至少要两个小时。” 王颖点头,扬就带上了门。 而后田旭还没捡起之前的话题,田帅先不耐烦了,瞅瞅田旭又瞧瞧王颖,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就说吧,都小半天了。”田旭不禁讪笑了下,田帅已经接了下去:“是不是我的腿?” 田旭惊愕,哑然了两秒钟,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王颖心念电转间,倒是明白过来些——她了解那种躺在手术台上的滋味:任人宰割,但却不是一无所知。 所以王颖没有问,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来,握住了田帅的左手。 田帅瘪了下嘴,无奈道:“手术虽然有麻药,但还是明白一些。我记得他们很快处理好了我的手,但腿就慢了。慢得多了。” 田旭点点头,只剩喟叹。 田帅咕哝:“慢得太多了。”顿了顿,问田旭:“到底怎么样?” 田旭涩然:“如果情况顺利,寻常走路可以,但跑步不行。”说着半起了身,又坐回去了。 王颖见状紧紧田帅的手,让开了空儿;田旭就走到床边,拥抱了田帅,还用力揉田帅的头。 王颖在一旁瞧着这俩兄弟,越看越觉得他们是父子…… 等到这个拥抱结束,田帅转眼看向王颖,带着些不安,倒也不是很多:“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来那天。” “……我爸跟你说的?” “嗯。” 房间里有片刻没人说话,而后王颖微微笑了,俯身亲了田帅一口,在他耳边轻声道:“抗得住就好。我为你骄傲。”田帅蹭蹭王颖,回亲了一口,突然诡笑了下,迅速亲了第二记——并用舌头舌忝了下王颖的脸儿 田旭给笑出了声;王颖赶紧站直身,模模口水,重重捏了下田帅的脸儿报复:“我得过去了。晚上去你那儿看将军楼。” “去吧去吧。赶紧去吧。” 25、重聚(六) 巴奈特先生那边,是要问一问王颖有没有意向迁移资产。 把绿光从南方大陆迁过来。 陈先生是合作方的一把手,作为帝国中央政府全权控制的企业掌门人,陈先生带来了朱京市政府许诺的优厚条件。 巴奈特先生是国际经理人中的佼佼者,但这并不曾令他在南方大陆遇到这样的优待。所以巴奈特先生不禁心动了,当下积极联络,不仅第一时间告诉王颖,还知会了另外几个小股东。 王颖却是深知帝国的情况,知道政策的多变,以及帝国人模仿学习的能力、办公室政斗的能力,有多么强悍。所以当陈先生将优惠一一道来时,王颖只是听着,不急不慢喝茶——顶尖的碧螺春。 陈先生介绍完情况,看看王颖。 王颖没有表态。 陈先生便没有追问,热情道:“这都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便餐,边吃边谈吧。”说着起身引路。 王颖微笑一点头,随之起身,缓缓走在了后面。 巴奈特先生趁机低声问王颖意向。王颖小声道:“帝国有一句俗谚,‘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与政府比,我们只是小虾米——你或许已经了解到了一些,在这里,政府参与经济活动。找法官不如找当官的有用。” 巴奈特先生缓缓点头。 “像摩根当初与建设银行组建中金公司,是为了他们在帝国这边的战略布局;但最后,他们只是赚了一笔。当然,我们不是投行,我们搬过来不行,不过可以效仿微软与ibm,在这里分设一个研发中心。这里人力成本低廉,并且本地政府正寻求此类项目,与他们合作有利于我们把成果产业化。然而中金的例子,值得时刻铭记——这是我的想法,说说你的。” “我先前看好全球统一的趋向,以及在此趋向下,这边政府扶持的重工项目乃至军工项目。不过现在看来,操之过急了。” “会有机会的。” “我很期待那一天。除了研发中心,你认为开设工厂怎么样?” “这一个我不清楚。成本当然低廉,但蓝领水准是个问号,管理体系也不好说。组织一个专家团去工厂考察一下,再下决定。回头你直接给我答案吧——不过,看现场那一天,记得捎上我。我还没见过生产一线。” 巴奈特先生失笑:“当然,没有问题。”—— 这一天忙碌的不仅王颖,还有田旭。 田旭的小车能有一个总参的牌照,不是白来的。这是受惠自上一辈的两位创始人兼控股大股东。他们两位已经多年没有回来,但他们作出的贡献不容置疑,所以田旭就代他们享用了这种特殊的、无关金钱却极为便利的回报。 任何一个国家,军用的东西,都是自成一套系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弄到别人的玩意儿,而后研究学习。 否则缴获一架隐形飞机也不至于那么令人高兴了。 不过整机到手的情况是很少的。一般而言,通过第三方买入被禁运的零配件,是一种获取手段,起点低,非法,作为老板,从此不能踏足零配件输出国的国土,除非想去监狱里过日子;而通过在外的功成名就的别籍华人施加影响,在合适的时候,获取合同上或者协议上的进一步优惠,甚至促成谈判,则是另一种手段,公开,合法,不用担心有一天情报局找上门。 两种各有利弊。前者随时可以进行,后者需要等待好机会;不过前者只是细水长流,后者却是将大坝的闸门提高了一点。 田帅的大姨与舅舅,就是成功地实施了后者。 但他们在过去几十年里,也只遇到那么一次机会。 眼前则是第二次。 如今外来压力巨大,迫在眉睫、不容置疑,所以尽管很多地区还没取消警戒乃至军管,但各国高层之间,已经开始积极寻求合作了——虽然把尚不曾火烧眉毛的重大难题留给后任,是政治大人物们惯用的手段,但这一回不同:谁也不想退休后走在街上,突然就被头顶“开快车”的外星人给无意间祸害了…… 所以他们现在充满了民族使命感、人类使命感。 结果就是,田旭作为业内高管,作为铁证凿凿的爱国人士的后辈亲属,充当起了友好联络者的角色。 就联盟那边的基金所持股的几个公司而言,王颖的情况与田旭类似。不同的是,王颖同时还代表着她自己的利益;但田旭在公司业绩上面未必会有收获。 不过这些不同,并不妨碍他们到傅审知家里吃晚饭—— 王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客人。因为是第一次做客,带了两套48色水溶性彩色铅笔,作为给小孩的礼物。 一进客厅,王颖便见傅审知坐在沙发旁,就将彩色铅笔的拎袋搁到了傅审知膝旁:“伯父,一点小玩意儿。” 傅审知往袋子里看了下,点了一点头:“自己人,以后不要这么客气了。” 王颖应了。 傅审知就起身去了楼上。 一旁田帅坐在轮椅里瞧得清楚,转了轮椅过来瞧了瞧,撇嘴:“给他们这个干嘛,现在小孩负担重着呢,哪来的功夫画画。” 王颖一下子就笑坏了:“头一回过来,送小孩东西不会出错。这醋你都吃?” 田帅哼哼:“谁告诉你我吃醋了?” 王颖乐得不行:“好啦,明天给你也买一套。” 田帅嗤了一声:“稀罕” 王颖循循善诱道:“这是48色的,有72色的。” 田帅就顿了一下,而后他白了王颖一眼,点了下头:“好吧。” “还说没吃醋” “真没。就是,总不能他们有我没有吧?还你买的呢。” “……” 两人聊了这几句,傅审知又从楼上下来了。在他之后不一会儿,跟着下来两个小孩。 女孩大些,就像春天的抽条的柳树一般,正在蹿身高;男孩瞧着不到十岁,跟在姐姐身后。 傅审知重新在沙发里坐定,转头发现身边没人,不禁朝楼梯上皱眉:“磨蹭什么?” 田旭正好从院子里出来,问了傅审知一声:“那本老的《西游记》在这边不?”傅审知不大确定:“要在就在书房。”田旭就上楼去了;半途遇到了两个小的,都不让一让,更不用说点头,直接当他们三个不存在。 倒是两个小的,扶着扶手,止步停在了一边,让田旭先过。 傅审知见了,没吭声。 王颖同样看得清楚,一下子就明白了田帅无视继母、无视一双同父异母弟弟妹妹的态度,是从哪里学来的,不禁看田帅,却发现田帅正似笑非笑对着这一幕。 傅审知略叹了口气,转头正好见到田帅那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要骂——然而王颖更快闪电般掐了下田帅的脸儿。 田帅猝不及防,“哇”一声痛呼,扭头瞪王颖:“你干嘛?欺负我”王颖白了田帅一眼,冲傅审知亮出一个标准微笑。田帅随之一看傅审知,见了他老爸的脸色,有些明白过来了。傅审知闭嘴,微微摇头,取出袋子里的两盒水彩笔,推给两个小孩:“谢谢姐姐。” 两个小孩规规矩矩道了谢。王颖客客气气回了话。 男孩一脸不屑,但被女孩拉了一把,又加上傅审知就在面前,没敢造次—— 当晚的家宴,抗大梁掌勺的是秦大厨,打杂则有勤务兵,加上司机保镖另开一桌让他们吃,人多,气氛并没什么尴尬。 但却与王颖熟知的家庭晚餐相去甚远。 傅审知是最欣慰的。田帅也算高兴,不过到了房间里,他还是对王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现在瞧着,来这边住,好像不是很方便,吃饭不像在家里那么舒服。” “你才知道?”王颖好笑,“之前不是也住在这儿么。” “他们小学择了个好的,过去路远,一大清早就出门了,每天早上见不着,早饭就我跟我爸。中午我在学校,晚餐有时候也在学校。而且我爸前些日子忙,晚饭常常没法回来吃,剩下我跟他们,也很少凑一起了,各吃各的。” 王颖失笑:“有所得必有所失。你要陪你老爸,还是要吃饭舒服,自己选吧。” 田帅转着轮椅沉吟,过了一会儿道:“现在你也忙,我还是住这边吧。总不能刚安排好又搬出去。暑假到了,这里我认识的人还多些。学校里太冷清了。” 王颖亲了下田帅作为安慰:“二十一号生日,该考完了吧,我们多请些人。明亮胡怡他们。” 田帅点点头:“其实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王颖伸手讨。 田帅一偏脸儿翘起了下巴:“谁让你自己不回来——”眼看王颖瞬间冷了脸,忙忙道,“等我生日再给你。” 王颖失笑:“一换一是吧?” “唔”田帅乐了,又添道,“明天别忘了彩笔。” “我已经写进日程了,包括素描纸。” 田帅心满意足弯眯了眼,过过了会儿,突然道:“颖颖你真好。” “才知道啊。”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嗯。” “……就一个‘嗯’。” “啊?” “我在跟你‘表、白’请你感动一下好不好?” 26、重聚(七) “干嘛这么激动……别别乱动我一直很感动ok?可是,我早就知道了,现在你说这个,我不可能非常惊讶啊。除非假装那样。” “我以前又没说过这是第一次” “那还用说吗。” “……那不用说吗?”。 “当然,当然要说。但不说也看得出来啊。” “可我没说出来过” “可还是看得出来啊。” “……” “哎,喂?” “……” “……你还好吧?” “好得很” “那个,我一直认为,行动比语言更有诚意。看一个人,重点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 田帅像一只孵蛋的鹌鹑一样坐在那儿半晌,而后他往后一仰,懊恼申吟:“活该我没早说成了吧” 王颖乐了一回,过去挠挠田帅的下巴:“看来,你太闲了。” 田帅痒得猛一缩脖子,没领会过来:“什么?” 王颖端详端详田帅,由衷一笑。 田帅瞅得清楚,就开始觉得不妙了……—— 第二天,星期五。早上十点半左右。 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继母逛街去了,王颖也不在家。田帅温过会儿书,又不能拉琴,从让田旭带过来的新碟子里选出一张,搁客厅cd机里放了,就着两个小音箱听——傅审知不是音乐发烧友,他的继妻以及第三第四个小孩也不是。就这普及版的音响,还是田帅避风头在这边住的时候,傅审知才添上的。 听到一小半的时候,武从云接到电话,跟江大钧搁下句“他们买了东西”出去了——现在的情形不似以前,快递进不了大院,包裹还要在门口警卫室那儿过一下安检。 田帅起先没反应过来,接着品味他的新碟;足足半支曲子之后,田帅突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了,转头问江大钧:“谁买了东西?” 江大钧不禁失笑:“这里到传达室,走过去也就几分钟。” 田帅斜睨了一下江大钧,转开了轮椅,开始心猿意马。 江大钧瞧得好笑,实在忍不住,掏了烟走了出去,在院子里笑了一回,点了一根抽了两口。 而后武从云拎着个电脑包与一个纸袋回来了。 纸袋里是72色的彩色铅笔、素描纸与两本书——《素描入门》,《水彩入门》。 田帅见了电脑包很不解:“我有笔记本啊用用足够了。”没必要买新的 可包一打开,取出里面的卡片一看,田帅眼睛就亮了。 这台笔记本有性能优良的独立声卡,并且已经装了两款常用的正版专业软件,是一个电子音乐工作台。包里附带软件说明书,另配了一副高品质耳麦。 这是一个入门级的专业工作室,但还不是豪华工作室。 不过,足够田帅折腾了—— 这一周周末两天,王颖周六下午早早回来,周日好好休息了一天。 但傅审知不行。他只回家吃个晚饭、睡个觉,两天均是一大清早就去加班了。 王颖面临各种压力与暗示。然而这些,比起以前王颖干下的“好事”,并无出奇,也算不上更加艰难。所以周日早上,王颖悠然在家看书读论文。 田帅奇怪了一回:“你居然还能放假?”毕竟很高兴王颖有空,又喜欢新到手的软件,抓紧时间飞快完成备考的学习任务,摆弄电子音乐去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有碰面。周六下午半天下来,王颖已经知道了田帅的继母姓吴,有一个在她们那一代人中间重名度很高的名字——“丽芳”;知道了两个小孩一个叫晶晶,一个叫翔翔,却不知道他们的全名。 因为田帅的态度在那儿摆着,王颖并没问这扫兴的问题,看够了书闲来无事,挪到靠窗边,与田帅分享一张书桌,拿她自己送给田帅的彩色铅笔,选了院子里的一丛木芙蓉,摊开纸来,慢慢儿描。 田帅意外惊喜:“写生啊,你会画画儿?” 王颖悠然翻开了《素描入门》:“学呗。” 田帅无语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垂头一捂眼睛。 王颖拔过一支彩色铅笔就抽了过去—— 水溶性彩色铅笔画画,要重复上色。所以这一丛仲夏的紫荆树,王颖画了不止一个周末。 田帅在家,每天让护士过来帮着给洗澡,定期换药,除此之外,听课都靠同学从网上传来讲课录音,不踢球也不训练了,所以田帅闲得很,有时候也难免胡思乱想,担心王颖受委屈,又或者应付不来,还为这个探了探傅审知的口风;但每每看着王颖在那儿描线、刷水、晾画时悠哉悠哉,一点也不见焦灼不安,田帅又安稳了,该做功课做功课,该捣鼓捣鼓去了。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说艰难艰难,说容易也容易。 一眨眼,田帅就考完了;再一眨眼,田帅生日到了。 是一辈子一次的成年,偏又重伤在身。这个生日,实在够叫人难忘的。 正好是周六,王颖早就空出了日程。 一大清早,秦大厨就过来了。 田旭在傅审知这里没有自己的房间,与以前一样,住他自己的房子;不过这一天,田旭也到得早,都还没九点,便开始指挥李伟跟勤务兵布置客厅,自己也亲手上;见王颖顺手给递东西,一乐:“你去歇着。娇客啊” 王颖也不勉强,随手把固体胶往勤务兵的口袋里一塞,跟田旭道:“你倒是干劲十足。超级足。” 田旭耸了耸肩:“哎,这些天总是在外面当孙子,难得松快一下,今天也轮到我指挥人了” 正好田帅转着轮椅出来瞅热闹,听见了“当孙子”三个字,不禁看王颖。 王颖微微一笑,走过去,特意挑了田帅右边,模模他的脸儿。 田帅想依样画葫芦,可他左手朝右边来,这就先天短了一截,还别扭,够不到王颖。 田旭笑得不行—— 为了客人们来去的方便,生日宴办在中午而不是晚上。 这天上午,王颖终于看到了胡怡。 胡怡已经与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来看过田帅一次了;因为她来的时候是周六上午,没见着王颖。这次一碰头,胡怡逮住王颖好好打量了一回,放心道:“还好还好,没瘦,好像还更精神了。”并不问王颖为何突然休学,也不问王颖最近在忙什么。 “你呢?”王颖反问了两个字,调侃地抬眼看向旁边含笑望着她们俩的齐达,“有人减肥了啊,为什么?英雄难过美女关?” 胡怡拍了王颖一记。王颖嗔胡怡:“这么快就护着了啊。” 齐达瘦了一圈半,瞧上去也比以前多了一股沉静之气;此刻听王颖这么说,齐达赧然笑了笑,认真道:“强化训练——就是‘淘汰营’——我参加了。” 入伍是条不归路,只能在体系内往上升,没有跳槽一说;而且去哪里身不由己,要服从分配,很可能导致长期的两地分居。 这个大男孩已经选了他这一辈子的路。 王颖心下感慨,既为胡怡欣慰,也为胡怡担忧。然而又能说什么呢?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只能应一个“好”字而已—— 王颖送给田帅一套音乐发烧友喜欢的中档小音响。既方便携带,又表现力高超。现在可以放在家里,卧室就足够,不占什么地方;开学了则不妨带去宿舍。 什么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乃大和民族的产品,不是帝国货色…… 这是齐达的评语。 田帅压根没空注意到这一点。他忙着恼火,因为明亮嘲笑他“你怎么突然比我矮了一半”…… 而与此同时,王颖则注意到了另外一幕:伍文婷也来了,正与田旭聊天。 拆礼物,切蛋糕,吃饭,打牌搓麻将玩“杀人”游戏。 这样闹到下午三四点,就陆续散场了。因为现在外面远不如去年这个时候安全,虽然朱京警卫力量充沛,但夜晚行车若无必要,还是免了的好。 田帅转了轮椅回房间,不一会儿转了出来,腿上多了两个包装好的盒子。一只扁平,一只比拳头略小。 田旭走得晚些,见状笑了:“哟~这个小的是什么,戒指吗?干什么刚才不求?” 田帅怒瞪田旭,脸都涨红了。 王颖意外;田旭更意外,怕田帅气出个好歹来,虚按了按讨饶,赶紧快步走出了客厅。 剩下两个人呆在一下子显得空旷的客厅里。 田帅突然就有些忐忑,把盒子递给王颖,看着王颖拆了包装:“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不是没想到。这个不算。你就当它首饰。喜欢吗?”。 戒指是简洁典雅的白金素戒,线条流畅而温润。 王颖端详了一下,真心道:“喜欢。”戴上去看了一会儿,又摘了下来,“可是不方便。用手不方便。” 田帅不禁叫屈:“我就想着你总是在捣鼓这个、捣鼓那个,手上没个空儿,镶钻石的必然嫌麻烦,一不小心还会蹭着,肯定不会戴。可是——怎么连这个都要嫌?” 王颖失笑:“我有一些链子,白金的也有,拿这个当挂坠好了。” 田帅就高兴了,把第二个盒子递给王颖。 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张空白碟,上面写了短短三个单词。 for my_love “曲子?” “嗯。我自己写的。你画画的时候写的。”—— 接下来的六月末,一直到七月上旬,忙乱归忙乱,情况倒还不错。乱七八糟的爆炸逐渐绝迹,新闻主持人的脸上开始恢复微笑。 田帅一开始还跟踪新闻,后来就开始腻烦,只扫一眼报纸头条。不过田帅另有消息渠道——他看着傅审知加班渐渐减少,周末开始能歇上一天,压根不用问,直接就把小心肝稳稳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这一切在七月十二号被打破了。 那艘喷涂了对色联邦国旗的飞行器,带回来了太阳系外的消息。 31、开端(五) “杨挺的表哥。念的军校,下部队的时候分到了我爸那片地儿,不过他是陆军。本来不知道的,杨叔叔也没说。可他们那个驻地旁边山上有个厂子,不合标的那种,每期的兵一百个里面总有两三个得血癌。厂子是当地政府罩的,驻地领导被塞饱了,他就找了我爸。” “那种事都瞒上不瞒下。从上往下不费什么事儿。带兵带到了一二把手位置的人,哪怕手底下不干净,也不会去昧这种带血的人命钱。” “是啊。不过那样儿越级往上一捅,他呆在原单位就不大吃得开,以后也没指望‘进步’,所以咬咬牙考了军校研究生,好像是电子通信方面的一个专业。他那会儿找到我爸那儿时,都哭了,后来一直很感激这事儿;这次有机会过来,拎了好大一堆东西。你知道的,他要找关系没必要走我爸这边,杨叔叔那儿尽够了,所以连我爸那么老的脸皮,都不好意思了,就叫他吃个饭。” “以前那会儿,你还小吧,知道得这么清楚?” “杨挺告诉我的。那会儿杨叔叔已经调走了,不过杨挺跟我通信。他知道我没上学,加上杨叔叔嘱咐他关照我,他就什么事情都往信里写。那个事情他最清楚了。要没他,刘胜宏也不知道怎么找我爸。” “他们人挺好的。” “嗯。但杨挺中考作文几乎拿了满分也是写信的功劳。” “不是吧,还要计较这个?” “他老妈本来反对,怕杨挺跟我一起萎蔫了;中考之后就没反对了。” “现在还有消息吧?” “有。他去联盟了,学建筑。有邮件。可惜比那会儿短多了。” “长短有关系么?” “当然没有。我就是觉着吧,他写的段子好看。比如他表哥哭了那一回。” 王颖莞尔:“蔫坏。” 田帅抗议:“我哪里蔫了” “好吧,那月复黑。” “你才月复黑” 王颖莞尔,只是摇头,没再出言反驳——田帅这种,叫月复黑;她干的那些,事涉人命,哪里是月复黑这个词压得住的—— 第二天周五中午,傅审知又给田帅打了个电话,让田帅给秦大厨放假,不必带去他那边,也让别人回家聚聚。 彼时田帅正跟王颖坐下来吃饭,听了这话就搁了筷子,唇角一挑笑了:“爸,你这是想考考你儿媳妇儿的手艺啊?” 听话听音,王颖觉着不对,抬眼瞅田帅。 田帅正皱眉,那边说了几句什么,田帅“唔”了一声:“小杨掌勺也行。颖颖可不会下厨。那就这样。” 王颖看着田帅挂了电话,故意问:“我不会下厨?” 田帅很有些恼火,不过不是冲着王颖:“你会做菜,但你可不会下厨给那仨做饭” “这个意思。哎,中文真复杂。” “是啊是啊。” “吃完饭你别忘了跟人说啊,要不然明天冬至,小心秦大厨今天就备了配菜。他每次节气都会搞点特色,生怕对不起我们付他的薪水。” “唔。” 于是两人接着吃饭。 田帅扒了两口,心不在焉,又停下了:“你说,我爸到底想干什么?让我跟那三个友好往来?他面子大着呢,叫我去吃饭都跟下命令似的,无缘无故地,怎么会打这第二个电话” 王颖咀嚼着米饭,瞅瞅田帅,舀了一勺汤喝;趁着喝的功夫,想好了说法:“你爸几岁了?” “六十冒头,我想想,前年还是大前年六十大寿来着……” 王颖无语了一瞬,接着往下道:“他是觉得自己老了吧。” 田帅刚夹了块豆腐,一听丢在米饭上使劲一戳,冷然哂笑:“所以希望过年过节的,小孩儿都在身边?那要不要把我妈也接来啊两个老婆四个孩子,多热闹多威风” 王颖小心道:“他未必想要你跟那俩小孩处得怎么样,但肯定希望,以后他管不动你们了,你跟你哥,可以不去找那三个的麻烦。” “我有那么无聊吗”田帅嗤了一句,愣了片刻,叹了口气,“这倒也说得通。我哥有案底,也不买这个帐,他只能从我这儿曲线救国。” 王颖忍不住摇头,又宽慰田帅道:“没准不是这个,是想替你庆祝唱片开始畅销的事儿呢。” “得了吧他觉得那是不务正业,是靡靡之音,还不成体统,丢皇室的面子要不是我哥在那儿挡着,他没办法,我早做不成了。” “我瞧着——你爸没那么保守吧?” “你是说我们的事儿?” “嗯。” “嘿,自作多情他是拿你没辙儿,也管不了我。” “……” “要是能把我抓去关起来,他早下手了。” 王颖彻底无语。 田帅瞧着王颖那样子,乐了,大乐。 王颖半晌没想到有什么能说的,末了只好指指菜:“吃饭吃饭。”—— 这天晚上,王颖开了阁楼。 “找点东西明天拿过去。” “还带礼物?” “你当然不用,我总要带点。这些东西搁在这里也就白白搁着,选个送过去,也免得浪费不是。” 田帅右腿不似以前,走楼梯没什么,这种窄而陡的梯子,上来得就慢;他又好奇,在半梯上就探头看:“都有些什么啊?” 王颖弯腰仔细看箱子上的标签,又看了看薄灰的痕迹——这些箱子显然被人动过了。好在不会少什么,甚至都看不大出来:这就是专业情报人员与小毛贼的区别了。前者搜检的时候,一边翻寻一边归位,不会弄得一团乱。 “主要是衣服。还有乱七八糟的小商品,我也记不清楚了。以前逛街买的。那会儿有些心不在焉。” 田帅就没问了,缓缓爬上阁楼,琢磨了下,道:“这样,送东西可以,但得找个给我爸的。” 王颖一下子就忍俊不禁:“行,听你的。那你下去接一把吧。” 田帅看看脚旁的楼梯口:“哈?” ——他才刚上来 …… 两人用梯子的升降功能,把箱子挨个放下去,搁在客厅里,齐齐一排全打开。 而后王颖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多……我买的?” 田帅“嘿嘿”斜了王颖一眼:“我也觉得不大像,你都多久才逛一次街。” 王颖若有所思,转头看田帅,抬手模模田帅的脸:“可能是心里满足吧,没想要买东西来填补。而且我有充沛的运动,也不用逛街来锻炼身体。” 田帅乐了,回蹭了下,弯身翻翻不全是衣服的箱子,一下子就找出一叠红色的羊毛毯:“这是什么?” 王颖不解:“毯子啊。”这还用问 田帅翻了个白眼,把它们依次在沙发上铺开。 是四条厚实的红色毛毯,长宽各不相同,面积相差无几,均在一个平方米左右。图案精美得可以当壁挂。勃艮第酒红,猩红,樱桃红,玫瑰红,珍珠红,各种各样深深浅浅的红色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了花朵、小鸟、风景与叙事画。 “我可不信朱京有这样儿的毯子卖。” “手工毯子,天然染料。联邦南边那儿的。风景区,一个当地人开的店。当地的羊毛,当地的燃料。” “我爸膝盖不大好,就送一条这个吧。反正我们还能剩下三条。” “好。” “你喜欢哪些,留下来。不喜欢的送他去。” “都喜欢。那店里全是这样的毯子,我买了最喜欢的四条。” “……总有上下吧?实在喜欢就全留着。” “把那幅山脉风景画拿过去好了,反正还有一幅山水的。” “嗯。真漂亮。我们怎么就没这样的工艺品。” “有,怎么会没有。只是没这么商业化。” “话说把这个拿去给他盖,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会。这些是脚毯。” “不是墙上挂的?” “墙上挂的那儿也有,也可以定做尺寸。这些也可以挂,自己喜欢就好。怎么用,谁会计较呢。” “这倒未必,有人就是喜欢讲究这种事。” “会计较的客人,下次不请就好了。” “……我是说我爸。” “我们别告诉他?” “好。”—— 傅审知看上去对收到这份礼物微有不满,对王颖道:“上次不是说了吗,不用客气。” 田帅正等着夸赞呢,一听也不满了,立马道:“就是让你冬天搭腿上,盖盖膝盖。不是风湿么” 王颖瞧着这两张相似的脸庞上相似的不满,心底暗笑不已,在一旁保持缄默。 傅审知又道:“而且颜色这么红,不是我这个年纪的人用的。” 田帅“哼”地一声:“这叫风格又没叫你穿身上。” 王颖心底里笑得厉害,实在忍得辛苦,便转脸去看客厅餐桌上的鲜花。 父子两个说话的时候,翔翔从楼上下来,正好见到田帅跟傅审知争执,不禁讶然止步,扶着楼梯拐角忘了走。 傅审知看到了,老脸就有点挂不住;田帅随之看到了,哼笑了一记。 还好这个时候,前面的客人也到了。 王颖赶紧拉了田帅迎出去。田帅走得不快,因为一快就瞧得出来有些瘸。王颖趁机抓紧时间笑了个痛快。 “乐什么那?” “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啊?” “跟你爸抬杠抬成那样子。” 田帅一怔,而后叹了口气:“什么叛逆期,我就是……不大习惯跟他说话。” 的确。哪怕是暑假里住在这儿的时候,田帅与傅审知谈话的机会也不多。想来上半年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王颖便宽慰道:“不吵起来就好,没话可说更糟。所以,抬杠不是坏事。” 话音落下,两人看到了院门口的人。 田帅端出了小主人的微笑开了门,而王颖一见之下,哭笑不得。 是当初军训时勒索过的上尉。 32、开端(六) 刘胜宏见了王颖,怔了一怔,也认了出来,同样有些哭笑不得,倒也没记仇生气的意思。 “世界真小。” “是啊,朱京更是太小了。” 田帅讶然看看两人,给王颖递过去询问的一眼。 王颖给田帅解释:“军训时见过。” 三人寒暄着,田帅引了刘胜宏穿过院子、走进客厅。刘胜宏向傅审知问好去了;田帅望着刘胜宏的背影,思索了片刻,突然问王颖:“那个纠缠你的上尉?” “呵”王颖一下子忍不住失笑,“不是他纠缠我,是点小误会。” “真的?” “真的。” “你不用替他留面子。” “我没。那会儿你看见了?” “看见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呢。” “怎么?” “那个时候,你不是乱迁怒嘛,我本来决定再也不理你了,谁稀罕;结果一看到他跟你拉拉扯扯,我就——实在忍不住了。哎,真丢脸。” “这也觉得丢脸?” “当然啦偏偏叫你你还没听见,不知在想什么,一个人坐在那儿,瞧着怪可怜的。” 王颖胡乱拍了田帅一下,笑得更厉害了。 田帅也乐了。 两人正嘻哈的时候,吴丽芳从厨房出来了,在围裙上擦擦手:“哟,小刘你到了啊那开饭吧?” 田帅的笑容就褪了大半,只剩下两三分挂在唇角,并不曾到达眼底。 王颖看看田帅,拍拍他手。 田帅眼睛微微一眯,倦然低声道:“我知道。以前的事虽然抹不掉,但近两年我爸也没少替**心。他担心两个小的,那我也要卖他个面子,让他放心,少劳点儿神,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午餐的气氛,总体而言不错。 田帅对两个小孩倒也还好,也就是对待普通小孩的态度,比对陌生人好,比对朋友的孩子冷淡,有那么一份成年人面对孩子们时常常可见的宽容,但没有更多的了;却不待见吴丽芳,不过看在傅审知的面子上按捺了。 结果就是,当吴丽芳试着招呼田帅时,田帅就装没留意到。 傅审知见状,眼角一吊。还好王颖已经有了经验又反应快,赶紧接口应答;又有刘胜宏插科打诨,傅审知瞪了田帅一眼,最终没开口说什么。 这支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餐桌上并没有出现太尴尬的局面。吴丽芳也没再热情第二次。 于是也算宾主尽欢。 饭后吴丽芳泡了特级普洱,又安顿两个孩子上楼;傅审知与刘胜宏又转移阵地到沙发里接着聊天。田帅在旁陪着,王颖跟着一块儿取了杯茶,啜了两口,捧着茶悠然去了厨房,跟小杨夸了夸中午的菜色与饺子:“秦师傅没来,实在是辛苦你了。” “嗐,这算啥”小杨一边麻利地刷盘子,一边回头压低了嗓门跟王颖挤了挤眼,冲客厅一扬下巴,“你呀,别客气其实啊,首长打电话的时候,我刚走到门口那——先把我叫进去,问了我会不会做菜,才拨的号码。” 王颖不禁失笑,又无奈摇头。 小杨也跟着直摇头,末了看看王颖,小声:“首长也不容易。” 王颖暗道一声“自作孽”,到底没有跟勤务兵爆料陈年旧事的道理,就微微一笑,“我有数儿。” 正在此时,吴丽芳下楼来了厨房,见状不由微讶,打量了一眼王颖,又打量小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王颖不喜欢这种带着刺探的语气,这又不是在餐桌上,还要打个圆场救田帅,王颖便缓缓啜茶,没说话,只当不曾听见;小杨连忙道:“说午餐好吃呢,特别是饺子跟素三鲜。” 饺子一半是吴丽华包的,素三鲜是吴丽华炒的,所以吴丽芳一听顿时高兴了不少:“你喜欢素的?” 王颖没接这话头,只是继续道:“水煮鱼跟脆骨也很好。” 小杨大乐:“那辣湘脆骨我跟秦师傅学的今天刚头一次上桌” 吴丽华揶揄笑了起来:“嘿,真会抓紧机会,打算开饭店去啊?” 王颖听着更不顺耳——学东西是好事,哪怕只是一个拿手菜秦大厨又不是你雇的,要你管就算是你雇的,只要没耽误做事,教人几手又怎么了你了? 小杨只是呵呵笑:“退了能开个饭店挺好啊可没钱啊。” 王颖欣赏小杨这份宽厚,当即道:“启动资金?真想开就找田帅找我。” 说完不管吴丽华作何评价,转身回客厅去了—— 王颖在沙发里坐下时,傅审知已经关心完了刘胜宏的父母健康,刚开始关心刘胜宏的工作情况。 刘胜宏研究生毕业后,进了研究单位,军队系统下的;进去之前,老规矩,要军训。 田帅听到这里,“哈”了一声:“这么说,去年八月份那会儿,你也在军训?” “是啊。”刘胜宏无奈看了王颖一眼,“教官是特种大队的人,‘响箭’的,要求严得没边儿了,差点要了我们的命。不过训完回头一看,很有收获。“ 田帅乐了,放在右腿上的手略一动,端起杯子喝茶。傅审知没看见,正忙着告诫刘胜宏:“严格是好事。” 刘胜宏连忙应“是”。 而后说到了刘胜宏近来的状况。 结果刘胜宏又看了王颖一眼:“我在单位里见过你。” 田帅“哈”一声奇了,王颖倒不意外:“是吗,我没注意到。我是外援,那儿到处要划卡,电梯口什么的都有站岗的,就没串门了。” 刘胜宏笑了笑:“那回我在走廊上,看到你跟江老,还有曲老一块儿从电梯里出来。”又道,“其实江老那组的功劳很大,后来你离开,实在可惜了。” “这有什么办法。”王颖懒洋洋一笑,“何况凡事都是两面的。譬如你们一辈子要闷在所里,我就不用。” 刘胜宏又笑了笑,有些不知怎么接话。傅审知就问他:“按说你们现在任务很紧,怎么放假了?” “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刘胜宏犹豫了一下,委婉道,“下个任务说是规模不小,重要性突出,封闭时间也短不了,所以让调整一下。” 这话点到即止,傅审知一下子明白了,点点头岔开了话题。田帅与王颖也听明白了,其中王颖正转着手里捧的茶杯玩儿,听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又接着转了起来。 田帅看了王颖一眼。 王颖神色自若,没有开口。 田帅便也没有立即问—— 直到刘胜宏告辞后,两人回客房里午睡,田帅才问王颖:“刘胜宏他们那任务是不是元旦的首航?” “我看是了。” “首航怎么了?” “人类真正迈入太空的第一步,好得很。” 田帅就起身抓了王颖抱住,做回床边上,不让王颖动,先赖住了,再打破沙锅问到底:“到底怎么了?” 王颖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利益、荣耀与风险并存。” “有风险是肯定的,这个谁都知道。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 “编队一共六艘。其中喷对色联邦旗的,有两艘;帝国、联盟各一艘;‘雌曼巴’一艘,‘新金三角’地区,也有一艘。去的路上还好,回来的路上,我不认为这支队伍能齐心协力。” “还有呢?” “谁说还有了?” “还有没有呢?” “……有。我们那艘的中心系统,恢复得不怎么样。” “那你干嘛不早说?” “说了有用吗?你以为我神仙啊。给我一打水平差不多、专业领域互补的人,我们或许可以拉起一支攻坚队伍,花两三年大致修复整个系统。但他们等不了。” “你是说刘胜宏这次去……很危险?” “九死一生。” 田帅良久没吭声,搂着王颖沉吟不语。 王颖模模田帅脸儿:“怎么了?” 田帅就往后一躺,蹬了鞋子抖开了被子:“杨挺不喜欢女人。” “嗯?噢,我知道了。我有合适的男朋友会给你说的。” “……瞎操心我是说杨挺因为这个,才一定要去联盟,在这里过,太压抑了。当初他爸爸还好,他**妈其实不支持他出去,觉得要留学可以读研究生,高中就过去太早了,而且风险也大,高一高二就得开始准备语言、申请,万一那边没奖学金这边高考成绩又下降,可能会两头空。杨叔叔虽然‘进步’得挺顺利,但自费留学还是负担太重了。” “然后呢?” “刘胜宏凑巧知道了,还给了他很多鼓励。我虽然以前没见过刘胜宏,但杨挺在信里提及很多。” “嗯。所以?” “我想保住刘胜宏。虽然我爸是个将军,虽然为国捐躯的确是做贡献,虽然成为第一批正式迈入太空的人十分荣耀、名垂史册,但我还是要说——我才不稀罕英雄。” “这只有一条路。” “不让他去。” “是的。而且他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怨你。” “我又不是为了刘胜宏,我是为了我自己心里舒坦——明知道是送死,怎么能不拉住呢?再就是为了杨挺高兴。要不然往后见到杨挺,我就会觉得对不起他。” “你清楚这个就好。” “那——借两个人用用?” “嗯?” “巴力他们。弄两张外国面孔,去跟刘胜宏吵架。但问题是,孙叔这边,怎么让他答应这事儿。” “晓之以理,诱之以利。不过未必要孙友良。” “李伟?告诉他伤人等于救命,而后二十万?好像不大合适。” “人哪个都行。告诉他刘胜宏军训时得罪过你,所以要教训教训他,让他找几个本地爷儿们干,能不自己上就别自己上。一切顺利最好,给钱就搞定;万一事情闹大了,让他顶缸。顶缸了,那就不是钱的事了。他们都结婚了吧,小孩读书了?农村小学?送安家费,加一个朱京户口。教育资源,这比钱更贵重。” “……怎么解决?” “自己想啊。” “去问问我爸?” “那还是算了。绿光签的那个工厂,属于高新科技,又是与央企合作,指标有,而且拿到不难。” “那就说定了?” “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别忘了联系下明亮。” “干什么?” “以防万一,安排私了啊。要是场面没控制好,难道你还想让你的‘叔叔’们被判个故意伤人,进监狱?” “……你果然月复黑。” “真算不上,这只是做个计划。” “你是说我计划都做不好?” “头一次嘛。下回就好了。” 两人在被窝里密谋完毕,睡觉。 vip卷 尾声 这天下午王颖回家了,田帅在傅审知的地方多住一天。 第二天星期日,明亮过来看田帅。两兄弟玩得无聊,拉上了刘胜宏,出去泡酒吧。 结果与两个外国人起了口角,划下场子较量起来,又被一群本地混混搅合了。 人多之下、混乱之中,跟班忙着互助,刘胜宏小臂骨折,头上还被人拿啤酒瓶开了个瓢儿,轻度脑震荡。 田帅为了月兑嫌,跟明亮互换了一拳。 于是明亮紫了左颊,田帅青了右嘴角。 星期一中午。 王颖重新看到田帅,还有明亮,对着他们的“新造型”,不禁哈哈乐了…… …… 饭后明亮回去了。 田帅吃饭时腮帮子运动过度,吃完就在那儿模着嘴角雪雪呼痛。 王颖给田帅补了些红药水,含笑瞅瞅田帅,突然有一种找到同伴的感觉。知道自己要什么,肯为此付出代价……有这样的田帅在身边,以后的路也不显得那么寂寞艰难了。 不论是地球内的,还是地球外的。 “我之前以为你下不了这种决定。” 田帅斜了王颖一眼:“现在呢?” “不那么想了。”王颖亲了田帅一下,“真不错。” “真的?” ——又来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的。” “真的?” “……你干嘛呢?” “再说一遍。” “真的。” “不是这句。” “嗯?” “前面一句。” …… …… …… 完结,番外 很感激大家四个月的陪伴 写完了这本,新书会晚些日子。 番外: 本书的放到公众版。 而后是《天造地设》的未完番外。 再是其它文未完的番外,以及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