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传》 第一章 少林惊变 范君瑶虽是二十岁的人了,但他自小就在青峰镇长大,从没下过山,也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 青峰镇,虽然只是武当山一个小小村落,但在武林中,青锋镇的名气,可不下于武当山。 那是因为青峰镇住着一位武当名宿六指神翁的缘故,地因人名。 六指神翁修宗望,还是武当掌门人天宁子的师兄,武当派以内家拳剑,闻名于世,六指神翁修宗望不但拳剑功夫,已达炉火纯青,尤其在指功上,可说独步武林。他六指神翁的外号,就是从指功上得来的。 据说他已把武当派的“一元指”,练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还在十五年前,九大门派集会泰山,他当众现了一手,那是命六个武当门人,分立四周,他随手一弹,六人胸前长衣上,都被指风洞穿了一个绿豆大小的小孔,但里面的衣衫却完好如故。 当然,他是在这一瞬之间,接连点出了六指,但因出手实在快得不可思议,大家看到的只是他随手一弹。 从此江湖上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六指神翁”,那是说他好像生着六个指头。 “六指神翁”膝下无子,晚年得了一女,取名灵凤,今年才十八岁,出落得像花朵一般。 范君瑶是他唯一的门人,从小就在修家长大.师徒之间,情逾父子,就是因为范君瑶学艺已成,年轻人少不得要到外面去经历经历。 于是范君瑶别了师父,别了师妹,怀着黯然别绪,走出青峰镇,踏上了崎岖世途。 谲诈人心,险诡江湖,逐渐的在他面前展开,但他也在艰苦险恶的环境中,逐渐壮大起来! 范君瑶是五岁那年拜六指神翁为师,十五年来,他从未出过青峰镇一步,年岁渐渐长大,自然也想到家,想到父母,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那里?父母是谁? 为了这个问题,他曾经不止一次问过师父,但得到的答复,却总是那两句话: “孩子,你年纪还小,将来自会知道。” 这横亘心中的问题,直到离别的前夕,师父才说出那一段话: “孩子,你不止一次向为师询问你的身世,为师一直没有告诉你,一来是怕你练武分心,二来为师真的不知道。因为你五岁那年,由少林寺明善大师把你送来的,明善大师是为师方外至交,他没有说,为师也没有问。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为师一身所学,你已得十之七八,年轻人应该出去历练,为师这里有一封信,你可前去河南少林寺,叩谒明善大师,他自会告诉你身世来历。” 范君瑶怀着师父的书信,离开青峰镇,就取道河南,直奔嵩山。 一路上六指神翁早已替他开了一张路程单,晓行夜宿,他只要按单打尖,倒也平安无事。 这天傍晚,来到登封,第二天一早,就直向嵩山西峰而去。 少林寺在嵩山西峰,也就是少室峰的北麓,初建于东汉,及黄巾倡乱,群贼贻害伽蓝,僧众逐练武以求自保,少林武功,方著于世。后来达摩禅师在寺中面壁九年,传授禅宗心要,少林寺不但成为佛教禅宗的发源地,而且更为武术界开创了新天地,千百年来,在武林中,始终居于领导地位。 范君瑶到达少室北麓,但见黄墙碧瓦,古柏森森,巍峨壮严的少林寺,业已在望! 宁静肃穆,使人会立时升起一种无比的景仰之心。 范君瑶穿过平台,仰面一块横匾,虽是年代久远,稍嫌黝黑,但“敕建少林禅寺”六个金字,端正劲道,像做着少林寺古老庄严,领袖群伦。 两扇高大寺门敞开无阻,里面隐隐传出木鱼梵唱之声! 凡是上嵩山来的游客,莫不要来少林寺一游,因此少林寺长年香烟鼎盛,游客也络绎不绝; 范君瑶走上大殿,但见一名灰衣僧人迎了上来,双手合十,含笑道:“这位相公敢情是游山来的,请到客室待茶。” 范君瑶慌忙拱拱手,道:“大师父请了,在下专程拜谒贵寺明善老师父亲的。” 那灰衣僧人打量了范君瑶一眼,依然含笑道:“相公原谅,大师伯主持藏经阁,从不接见外客的。” 范君瑶听的一怔,说道:“在下奉家师之命由武当青峰镇专程来此,大师父能否进内通报。” 灰衣僧人听他说出“武当青峰镇来的”不觉问道:“相公贵姓?” 范君瑶道:“在下范君瑶,家师人称六指神翁。” 果然人的名,树的影,范君瑶说出师傅的名头,灰衣僧人立即肃然起敬,合十道:“原来是范侠,小僧多多失敬,范少侠请到客室奉茶,小僧这就去禀过知客大师。” 话声一落,立即侧身肃客,合掌道:“范少侠请随小僧来。”说完,走在前面引路。 范君瑶随他折入左首偏殿穿过月沿门,但见花木扶疏,小天井中放置着不少盆景。 迎面是一间宽敞的客室,称得上窗明几净,陈设古雅,中间一张紫檀八仙桌上,还放着六式精美茶点。 灰衣僧人合掌道:“范少侠随意请坐,小僧去去就来。” 范君瑶忙道:“大师父只管请便。” 灰衣僧人匆匆回身走出,接着一名小沙弥端上香茗。 过不一回,那灰衣僧人领着一个身穿青衣僧袍的僧人走了进来。 范君瑶举目望去,但见青袍僧人年约四旬以上,生得方脸大耳,面色红润,一望而知身份不低,急忙从椅上站了起来。 青袍僧人双掌合十,洪笑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范少侠光降寒山,贫袖有失迎迓。” 范君瑶连忙拱拱手道:“大师好说,在下如何敢当?” 青袍僧人连连拱手道:“范少侠请坐。” 范君瑶在椅上坐下,一面说道:“在下还没请教大师法号?” 青袍僧人道:“贫袖明性。” 范君瑶心中暗道:“原来他是明字辈的高僧,敢情还是明善大师的同门。”一面说道: “在下久仰了。” 明性大师目光一抬,问道:“范少侠是青峰老施主门下?” 六指神翁修宗望,还是武当掌门人的师兄,在武林中声望极隆,大家因他住在青峰镇,咸以青峰老人相称,这是表示尊崇之意。 范君瑶肃容道:“大师说的正是家师。” 明性大师道:“武当、少林,谊若一家,贫袖久仰青峰老施主盛名,只是无缘瞻荆。” 范君瑶欠身道:“大师好说。” 明性大师道:“大师兄昔年主持罗汉堂,经常在江湖走动,和青峰者施主乃是方外至交,老施主要范少侠远来寒山,不知有何见教?” 范君瑶心想:“原来他怀疑自己冒名来的,才会这等盘话。”当下从怀中取出师傅亲笔信函,一面说道:“在下奉家师之命,专程叩谒明善老师父而来,这是家师亲笔函件,请大师过目。” 明性大师目光何待犀利,一瞥之下,已然看清信封上写着:“面呈明善大师亲拆”字样,下面是“青峰山庄修缄”既是“亲拆”函件,自己如何能看? 他脸上微现尴尬之色,连忙陪笑道:“范少侠幸勿误会,大师兄主持藏经楼,乃是寒刹重地所在,轻易不见外客,贫袖职司攸关,不得不问清楚了,才能进去通报。” 范君瑶道:“不知大师还有什么垂询?” 明性大师呵呵一笑道:“范少侠既有青峰老施主的亲笔函件,贫僧自然信得过了。” 话声一落,立即朝站在边上的灰袍僧人吩咐道:“一胜,还不快去藏经楼通报,就说有青峰老施主门下范少侠持书求见。” 灰袍僧人躬身领命,退出客室,如飞而去。 明性大师陪着范君瑶谈了一回。 才见灰袍僧人一胜回入客厅,合掌道:“启掌师叔,大师伯请范少侠到藏经楼相见。” 明性大师站起身,合掌道:“敝师兄请范少侠前去相见,范少侠请吧。”一面吩咐道: “一胜,你领范少侠到藏经楼去。” 灰袍僧人躬身领命,朝范君瑶合十一礼,说道:“小僧替范少侠带路。” 范君瑶转身朝明性大师拱拱手道:“多谢大师。” 明性慌忙合掌还礼道:“范少侠恕贫衲不送了。” 范君瑶随同灰袍僧人走出客室,直往后进行去,穿过三进殿堂,到了一座高大的楼宇前面。 这座楼宇,一排六间,自成院落,楼前有两株古柏,枝叶茂盛,蓊郁参天,大可数人合抱,少说也是数百年之物,右首是一座七层宝塔,巍然独峙。 楼宇两边,各有一条长廓,围以x字雕栏,正中一方横匾,上书:“敕赐藏经楼”五个金字。 这方匾额大概年代久远,金字已经黯淡无光,但知使人有古老肃穆之感。 石阶前面站着一个身穿鹅黄僧衣的小沙弥,双手合十,鹄立不动,这时看到灰袍僧人领着范君瑶,走近楼前,立即迎了上来,躬身说道:“来的可是范施主么?” 范君瑶颔首道:“在下正是范君瑶。” 那小沙弥合十道:“老师父因经楼不是会客之所,已在禅房恭候,范施主请随小僧来。” 一面朝灰袍僧人躬躬身道:“师兄请回。” 灰袍僧人还了一礼,便自退去。 小沙弥引着范君瑶从藏经楼左侧长廊行去。 这藏经楼后面是一片花圃,围以石垣、一排五间精舍。 范君瑶随着小沙弥穿过一间佛堂,行到右侧禅房门口。 小沙弥脚下一停,朝里合十躬峰说道:“启禀老师父,范施主来了。” 只听禅房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请他进来。” 小沙弥恭声应“是”,立即退后一步,朝范君瑶合十道: “范施主请进。” 范君瑶朝小沙弥点头为礼,举步跨进禅房。抬头望去,只见靠壁一张禅榻上,坐着一个貌相清瘦的黄衣老僧,看到自己,缓缓站了起来,含笑合掌道:“范小施主远来,老袖失迎。” 范君瑶心知这黄衣老僧就是明善大师,慌忙趋前一步,拱手作了个长揖道:“弟子武当门下范君瑶,叩见老师父。” 明善大师连连还礼道:“不敢,范小施主请坐。” 他随着话声,退后一步,在禅榻上坐下。 范君瑶也不客气,就在右首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小沙弥奉上一盏香茗。 明善大师等着小沙弥退出,目光一抬,含笑问道:“范小施主是青峰老施主门下?” 范君瑶欠身道:“老师父说的正是家师。” 明善大师道:“老衲和青峰老施主,乃是多年方外之交,十几年前,老衲还去过青峰镇,回来之后,就接掌了藏经楼,从此就不曾出过山门一步,唔,算来和令师整整有十五年不见了,令师可好?” 范君瑶道:“多谢老师父,家师幸托粗安……” 正待从怀中取出师傅的信来! 只听明善大师又道:“令师门下,不知有几位高弟?” 范君瑶道:“家师门下,只有弟子一人。” 明善大师听的似乎一怔,口中不禁“啊”了一声,两道湛然神光之中,微现惊喜之色,只是打量着范君瑶,双手合掌,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范君遥不觉心中一动,立即取出师傅信件,双手递上,一面说道:“家师有书信一封,恭请师父过目。” 明善大师双手微见颤抖,从范君瑶手中,接过书信,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但他只看了一眼,脸上似乎飞过一丝诧异之色,又朝信笺上仔细看了一遍,两道花白眉微微皱起,抬目问道:“这是令师亲手交给你的么?” 范君瑶恭身答道:“正是弟子临行前夕,家师亲手交与弟子的。” 明善大师道:“这就奇了……”话声未落,突然“咦”了一声,沉声道:“不对!” 迅快把信笺笼入袖中,双手一阵互搓,在禅榻上盘膝坐定,缓缓闭上眼睛。 老和尚忽然打起坐来! 范君瑶不知师傅信上,说了些什么?但听明善大师口气,好像这封信上,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觉抬目望去,明善大师已是老僧入定,不言不动。 一时不知师傅信上,那里开罪了老和尚,他竟然不再理睬自己,心头一急,不觉“扑” 的一声跪倒禅榻前面,说道:“弟子不明身世,不知自身来历,伏望老师父慈悲,指点迷津。” 明善大师依然瞑目跌坐,不加理会。 范君瑶长跪不起,流泪道:“弟子是老师父亲自送给家师的,弟子身世,只有老师父一人知道,可怜弟子已经二十岁了,还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求求老师父,告诉弟子吧!” 明善大师还是跌坐如故,不言不动。 范君瑶原是仰起头说话,目光一直望着明善大师,这时渐渐觉出不对。 明善大师少林高僧,修为功深,年逾七旬,颜如渥丹,但前后不过一刻工夫,明善大师脸上却变了颜色,慈眉善目之间,似乎隐隐笼罩一片黑气! 范君瑶纵然一个没有江湖经验,但人的气色,总是看得出来,何况他自幼跟随六指神翁,在武功上,也小有成就。 眼看明善大师闭目垂帘,不言不动,脸上黑气,却愈来愈浓,心头不禁暗暗起疑,忍不住叫道:“老师父怎么了?” 那知等了良久,明善大师还是没有开口。 范君瑶仔细看去忽然发现他在膝盖上的双手,十个手指,全已色呈乌黑,心头不由蓦地一惊,暗道:“自己曾听师傅说过,只有中毒的人,指甲才会乌黑,莫非老师父中了毒?” 他不敢伸手去摸,立即站起身子三脚两步奔到门口,急促的叫道:“小师父,小师父……” 小沙弥听到范君瑶的喊声,急步从佛堂中奔出,合掌道:“范施主可是呼唤小僧么?” 范君瑶道:“小师父快去请知客堂的明性大师父来,老师父不对了。” 小沙弥听的一怔道:“老师父如何不对了?” 范君瑶道:“老师父好好的人,突然不言不动,双手指甲色呈乌黑,好像是中了毒。” 小沙弥脸色微变,睁大眼睛,不信的道:“范施主,老师父中了毒?” 范君瑶道:“小师父要是不信,不妨进去瞧瞧!” 明善大师修为功深,乃是少林寺第一高手,怎会无缘无故中毒?小沙弥自然不会相信,转身往禅房中行去。 范君瑶跟在他身后,跨进禅房,只见明善大师已然倒在禅榻之上。 那小沙弥猛一惊,双足点动,扑到禅榻前面,急急问道;“老师父那里不舒服?” 范君瑶只觉明善大师脸色愈来愈坏,隐泛黑气,这就接口道:“我看老师父情形不对,小师父快去请明性大师来瞧瞧才好。” 少林寺中,他只认识知客堂大师明性一人。 小沙弥摇摇头道:“知客大师不管这事的。” 口中说着,伸手去摸明善大师额角,但觉触手一片冰冷,心头大骇,再探他鼻息,原来早已气绝多时! 这一下,真把小沙弥吓得目瞪口呆,脸如土色,骇然道:“老师父死了!” 范君瑶心头“咚”的一跳,吃惊道:“什么,老师父已经死了?” 小沙弥没有再说,一个人飞也似的冲出屋去,口中喊道:“不好了,老师父死了,大师父们快来,老师父死啦!” 藏经楼,乃是少林寺根本重地,不但收藏着数量极丰富的珍贵经典,而且还有少林镇山瑰宝达摩手著易筋经和历代高僧笔录的武功精华,也就是世俗所称,七十二艺。 当初把藏经楼的的位置,盖在全寺之中,也就是含有全寺僧侣,一体保护之意,藏经楼既有如此重要,因此派在藏经楼的僧侣,也都是少林寺杰出的门人。 佛堂二侧,就是二排僧房,小沙弥这一嚷,立即惊动了僧房里的人,从二侧走廊,各奔出四个身穿黑灰僧袍的僧人,为首一个僧人沉喝道:“守志,你胡说些什么”” 少林寺僧侣,各院服色不同,以示区别,这身穿黑灰袍的,正是藏经楼的护法师。 小沙弥慌忙合掌道:“四位大师父,住持老师父圆寂了。” 为首僧人脸色一变,急急问道:“大师伯现在那里?” 小沙弥道:“就在禅房里。” 为首僧人道:“咱们快进去瞧瞧。” 四人身法快捷,扑进禅房,范君瑶依然楞楞的静立一边,四个黑衣僧人没有理会,迳自奔近禅榻。 那为首人伸手探了探明善大师鼻息,又检视了双手指甲,耸容道:“大师伯是中人暗算,身中奇毒致死……” 说到这里,才发现禅榻旁着的范君瑶,倏地转过身来,炯炯双目,逼视着范君瑶,脸上露出惊诧神色,问道:“施主何人?” 其余三个黑衣僧人,俱都面带惊怒,分左右围了上来。 范君瑶拱拱手道:“在下武当门下范君瑶,奉家师青峰老人之命,叩谒老师父来的。” 为首僧人听说他是武当门下,似是疑信参半,接着问道: “施主进来之时,敝师伯是否已经圆寂了?” 范君瑶道:“没有,在下进来之时,老师父还好好的……” 第二句还没接下去,为首僧人急着问道:“那是说施主见到敝师伯圆寂的了?” 范君瑶道:“是的,老师父看完家师书信,还和在下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在榻上盘膝坐定,不言不动,在下看出老师父神色有异,才叫小师父进来,那知老师父已经圆寂了。” 为首僧人朝小沙弥问道:“守志,大师伯圆寂之时,你没有在场么?” 小沙弥躬身道:“老师父请范施主进人禅房之后,弟子端茶进来过一次,就退出禅房,在佛堂伺候,并没在场。” 为首僧人又身范君瑶问道:“施主说是奉青峰者施主之命,投书来的,令师那封信呢?” 范君瑶道:“老师父看完家师书信,就收入左手大袖之中。” 为首僧人从明善大师左袖,取出信笺,只看了一眼,立即脸色大变,冷冷一笑,挥手道: “师弟们把此人拿下了。” 三名黑衣僧人突然逼上一步,正待动手。 范君瑶暗暗皱了下眉,脚下后迟半步,讶然道:“大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僧人冷声笑道:“贫僧怎知你是不是武当门下,敝师伯中毒致死,圆寂之时,又只有你一人在场。” 范君瑶骇然道:“在下武当门下,难道还是假的?不信,有家师亲笔书信为证……” 为首人道:“施主有话,最好见了敝寺方丈再说。” 范君瑶道:“在下并无逃走之意。” 为首僧人道:“那就只好委屈施主了。” 范君瑶道:“大师父要把在下怎样?” 为首僧人道:“在敝寺方丈未到之前,贫僧无法作主,只好先点施主几处穴道。” 范君瑶心头是极气愤,冷声道:“少林、武当,谊若一家,大师父这般说法,那是把在下看作凶手了?” 为首僧人微哼道:“不错,少林、武当,谊若一家,施主如若真是武当门下,应该真金不怕火,见了敝寺方丈自可无事,但施主此刻,若想在藏经楼逞强抗拒,只怕有伤二派和气,而且也是太不自量力了。” 范君瑶听他说出“有伤二派和气”的话,心头不觉一阵为难,接着点头道:“好吧,大师父既然坚持要点在下穴道,此时只怕多说也是无用,那就请动手吧!” 为首僧人道:“施主明白就好。” 手指疾出,点了范君瑶双臂穴道。左首一名僧人同时出指,也点了范君瑶腿弯“委中” 穴。 范君瑶心知他们点自己四肢穴道,只是怕自己乘机逃跑,点的既非重穴,出手也极有分寸,心中暗暗赞道:“少林寺僧,果然清规素严,不肯出手伤人。” 为首僧人朝其余三僧道:“师弟们好生看守范施主,我这就去禀报方丈大师。” 三名僧人同声应“是”。 为首僧人朝禅榻虔诚的合掌一礼,回敬又朝小沙弥道: “守志,你随我见方丈去。” 说完,率同小沙弥,匆匆出房而去。这一去,足足过了一刻之久,才听廊前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接着但见走进一个慈眉善目,面情凝重的黄衣老僧。在他身后,鱼贯走进四个身穿灰袍的老僧,那方才去报信的为首僧人和小沙弥,则又紧跟四僧身后。 三名守着范君瑶的黑衣僧人,一眼瞧到黄衣老僧即双手合什,恭敬的躬下身去,齐声说道:“小僧参见方丈。” 原来这黄衣老僧,正是少林寺方丈明道大师。 他只望了范君瑶一眼,当先抢步走近禅房,合掌垂首,默默诵念,神情极是庄严。 明道大师念完经咒,才缓缓抬头,说道:“明苦师弟,你仔细看看明善师兄,究是如何致死的?” 站在明道大师身后第二个瘦削老僧躬身领命,举步走上前去仔细检验明善大师尸体。 这样又足足过了顿饭时光,才回身退下,合掌道:“禀告方丈,明善师兄确是中毒身死,据小弟所知,此种毒药,江湖上极为罕见,而且毒性极烈,只须沾上一点,即可使人麻痹而死。明善师兄系由手指传入六经,(六经系手三阴、三阳经)因此很快就传到心脏,从中毒到毒发,前后最多不过一盏热茶工夫。” 范君瑶听得暗暗佩服,心想:“这老和尚敢情还是一位用毒的能手,听他说来,有如亲眼看到一般,少林寺果然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 他那里知道这位明苦大师,乃是药师殿的住持。 药师殿的僧人,自幼就专攻医药伤毒一门,少林寺疗伤解毒秘方,都存在药师殿,寺内所需的一切丸散膏丹、也悉归药师殿配制。 药师殿住持,自然是一位精通医道,熟悉各种伤毒的高僧了。 范君瑶想到这里,突然暗道:“不对,自己进来的时候,明善大师还是好好的,如何会中毒的呢?” 只见明道大师缓缓从大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说道:“你再看看这封信上,是否有毒?” 范君瑶目光投到那封信上,心头不住“咚”的一跳,那不是师傅要自己送给明善大师的信? 不,这信是师傅亲手交给自己的,师傅和明善大师乃是方外至交,决不会有毒,但想起方才明善大师看完书信,忽然搓搓双手,就盘膝跌坐,神色渐渐不对! 不,明善大师还问过自己,这封信是不是师傅亲手交给自己的?莫非真是信上出了问题? 但这又怎么会呢? 范君瑶一颗心,几乎直往下沉! 明苦大师双手接过信封,立即探怀取出一个磁瓶,拨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粉末,然后轻轻抹到信封之上。仔细看了一阵,说道:“这信封上并无剧毒。” 接着缓缓抽出信笺,又用指甲挑着药粉,抹在笺纸上,仔细谛视有顷,瞿然道:“毒药果然附在信笺之上,只是此人是个使毒的大行家,在信笺上附着的份量,正好毒死一个人。 也就是说明善师兄中毒之后,信笺上附着的毒药,已被他一人吸去,纸上已经没有毒药,所剩下的已只是少许的余毒而已。” 范君瑶大声道:“家师和明善师父方外至交,怎会在信上下毒,再说家师也从不使毒。” 明道大师微微颔首,目光转到范君瑶身上,问道:“你们点了他的穴道么?” 为首的黑衣僧人忙道:“弟子怕他逃走,点了他四肢穴道。” 明道大师道:“你们快替他解了穴道,我有话问他。” 范君瑶朝明道大师拱手作揖,说道:“武当门下范君瑶,见过方丈大师。” 明道大师合掌还了一礼,打量着范君瑶,问道:“小施主就是青峰老施主门下,给明善师兄送信来的人么?” 范君瑶道:“在下正是奉家师之命,叩谒明善大师来的?” 明道大师点点头,问道:“就是这封信么?” 范君瑶点头道:“是的。” 明道大师又道:“这是令师亲手交给你的么?” 这话,和明善大师问的一样!范君瑶听的不由一怔,答道:“是在下临行前夕,家师亲手交给在下的。” 明道大师善眉微拢,沉吟道:“这就奇了。” 这句话的口吻,又和明善大师如出一辙! 范君瑶又是一怔,心中暗道:“明善大师和明道大师都是这般说法,莫非这封信上,有什么不对?”一念及此,立即说道:“明善老师父看了家师的信,也曾这样问过在下,莫非家师信上,有什么不对么?” 明道大师抬手把信封递了过来,说道:“小施主看看这封信上,写了些什么?” 信上会写了什么? 范君瑶双手接过信封,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数行字迹,词句怪异,不可卒讯,好像是梵经文。一眼就可以认出不是师傅的笔迹,心中不禁大奇,抬目朝明道大师望去,正待开口! 明道大师道:“这是往生咒,青峰老施主怎会给明善师兄送往生咒来的呢?” 信笺上写的竟是“往生咒”,那不是催明善大师早日往生极乐! 范君瑶恍然而悟,暗想:“是了,明善大师看了书信,觉得不对,才问我:‘这是令师亲手交给你的么?’等自己回答他‘是的’,他一定感到十分惊异,所以说出:‘这就奇了’,这句话出口,敢情发现信上有毒,口中咦了一声,说出‘不对’二字,但那时他已经中了剧毒。” 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暗暗吃惊,心想:“这封信自己一直放在贴身,是什么人把信笺换了呢?这简直是不可能之事!”越想越觉事有蹊跷,望着明道大师说道:“方丈明鉴,这张信笺上,不是家师的笔迹。” 明道大师道:“这个老僧已经看出来了,信封上的字迹,和信笺上截然不同,但不知小施主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范君瑶听的一怔,道:“在下奉家师之命,远来叩谒明善老师父,这封信是临行前夕,家师才交给在下的,在下为了怕在路上遗失,一直收藏在贴身之处,直到见了明善老师父,才从怀中取出,是老师父亲手拆开的封口,方丈要在下如何解释呢?” 明道大师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尤其从范君瑶口气之中,听出他还是初出江湖,毫无阅历的人,两道修眉,不觉微微一拢,问道:“小施主可知令师此次要你贲书前来见明善师兄,有什么事吗?” 范君瑶道:“在下虽不知家师信中,写了些什么?但在下曾在临行前,听家师说过,在下原是明善老师父亲自送家师那里的,连家师也不知道在下身世来历……” 明道大师诧异的道:“你是明善师兄送去武当的?” 范君瑶应了一声是,续道;“在下此次艺满下山,家师特地备了一封书信,要在下叩谒老师父,他自会告知在下身世来历,不想老师父突然遭了恶人毒手,在下身世,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说到身世,但觉心头一酸,忍不住眼眶湿润,包满了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明道大师和身侧四个灰袍老僧没听完范君瑶的话,已然都变了脸色,明道大师回过头看看四位师弟,几人脸色,都有些异样,好像他们心里都想到了一件可伯的事。 尤其四个灰袍老僧,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愤慨之色,但却全没说话,明道大师脸色也相当凝重,双掌合十,低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才缓缓抬目,说道:“小施主奉命投书,但信笺上却被人涂了剧毒,明善师兄因此丧生,少林、武当、释道殊途,但数百年来,一直谊如一家。此事虽不致引起两派误会,但显然有人企图从中挑起是非,老僧意欲派人持函前赴武当,面见令师,并请小施主同往武当一行,不知小施一主意下如何?” 范君瑶躬身道:“方丈说的极是,在下远来叩谒明善老师父,却教恶人换掉了家师书信,致使老师父中毒圆寂,就是贵寺不派人前去武当,在下也非赶回去面禀家师不可。” 明道大师颔首道:“如此就好。”话声一落,回头朝右侧那个矮胖身躯的老僧说道: “明悟师弟,此事还是你去一趟。面见青峰老施主。” 这矮胖老僧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明悟大师,当下躬身合什道:“小弟遵命。” 明道大师随手把那封书信递过,说道:“师弟把这封信带上了。” 明悟大师接过书信,揣入怀中,双手合掌,躬躬身道:“方丈若无指示,小弟就和这位范小施主一起动身了……” 话声方落,忽听屋外人声喧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直奔到佛堂外面,止步不进。接着但见两名黑衣老僧,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见到方丈,立即扑的一声跪倒在地,说道: “启禀方丈,弟子该死,被人闯进经楼,盗走了祖师手著的易筋经……,,明道大师呆的一呆,问道:“是什么样的人盗走的?” 右首老僧道:“不知道,弟子和一清师兄,在经楼奕棋,“只闻到一阵香风,就昏了过去,直到方才醒来,发现正中间那座藏经橱,两扇橱门已被打开,铜锁也遭利器削断,藏祖师手著经文的三盒,已经不翼而飞。” 明道大师纵然平日修为功深,也不禁顿顿脚道:“楼下值日弟子和护法师何在?” 左首老僧道:“楼下八名值日弟子,和塔上七名护法师,都说不曾看到有人上楼,也没有人离开过藏经楼。” 右首老僧接道:“据二层塔上负责纪录出入人数的一航师弟说;今天从早晨起,只有知客堂一胜师弟进来通报,到过楼下,后来伺候老师父的守志,奉老师父之命,迎迓范施主,在楼前站了一回。他领范施主进入老师父禅房,又曾出去过,但没见他回转,后来守志又随一心师弟同去方丈室,是随方丈一起来的,此外就没有人进去过了。” 小沙弥守志听的脸色发白,全身机伶伶的一颤,扑的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启禀方丈,一航师父说弟子去过前殿,这是冤枉的,弟子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先是老师父要弟子到藏经楼前面去迎接范施主,范施主进入禅房之后,弟子送了一盏茶进来,就退了出来,在佛堂上伺候。直等范施主出来说老师父好像不对,弟子进去,看到老师父已经圆寂,后来就跟随一心师父去禀报方丈,这中间,一直不曾离开这里一步,一航师父只怕看错人了。” 明道大师回头道:“明悟师弟,你看如何?” 明悟大师是罗汉堂的住持,专门负责少林寺对外事宜,也经常在江湖走动,阅历较深,是以明道大师第一个征询他的意见。 明悟大师慌忙躬身合掌道:“方丈垂询,以小弟看来,一航看到的守志,只怕是贼人所假冒的无疑,目前为时不久,他纵然混出山门,也不会走的太远,咱们多派几个分头追截,也许还来得及。” 明苦大师合掌道;“明悟师兄说的极是,小弟也是这么看法。” 明道大师微微颔首,朝站在他右首的第二个老僧看了一眼,徐徐说道;“明通师弟,还是你和范施主去一趟青峰镇吧,明悟师弟可负责住持追查祖师手著经卷的失窃事宜。” 明悟、明通一齐躬身道:“小弟敬领法旨。” 明悟大师当下就把那封信交给了明通大师,一面朝明道大师合什一礼道:“小弟告退。” 说完,朝依然跪在地上的两名黑衣老僧道:“你们随我来。” 两名黑衣老僧慌忙应“是”,站起身子,紧随明悟大师身后而去。 明通大师也朝方丈合什行礼道:“小弟也告辞了。” 明道大师道:“好吧,你们也该走了,师弟见到青峰老施主,就代我致意。” 明通大师道:“小弟记下了。”转身朝范君瑶施了一礼道:“范施主,我们可以走了。” 范君瑶随着明通大师抱拳作揖道:“在下告辞。” 明道大师还礼道:“小施主好走,老僧不送了。” 这明通大师乃是少林寺达摩院的住持,他领着范君瑶回到达摩院,收拾了一个包袱,挂在杖头,就相偕朝外行来。 这时少林寺已经进入紧急状态,各处殿堂走廊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有灰袍僧侣站立其间。每人怀中都抱着镔铁禅杖,而且腰间还各配戒刀,一个个凝立不动,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他们看到明通大师偕同范君瑶走出,一齐躬身施礼。 范君瑶看得暗暗赞道:“少林寺果然不愧是领袖江湖的第一大派,只要看他们临事不乱,秩序井然,足见平日持戒谨严,尤其这些僧侣们,人数众多,看去个个眼神充足,凝重如山,分明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就是武当派只怕也难望其项背了。”——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章 毒函肆虐 明通大师和范君瑶二人离开少林寺,一路南行。 明通大师是达摩院住持,达摩院的职司,是督促全寺僧侣武功,明通大师平日很少外出,因此养成这位高僧的沉默寡言,这一路上,晓行夜宿,很少和范君瑶交谈。 范君瑶是绝顶聪明的人,心里自然明白,明善大师中毒身死,起因于自己送去的那封信上。虽说方丈明道大师已经看出那封信上不是自己师傅笔迹,显系途中被人掉换,自己仍然脱不了关系。 只是碍于师傅面子和武当派三个字,不好难为自己。方丈要明通大师和自己同行,持书去见师傅,显然含有把自己押去武当山对质的意思。 他们表面上对自己还算客气,那是有明通大师同行,虽没点穴道,但以他的武功,当然不怕自己中途逃走。 因此这一路上,明通大师很少说话,范君瑶也不好多说,两人默默的赶路。 从河南嵩山,到湖北武当,少说也有个七八百里路,这是第五天的午牌时光,已经赶到青峰山庄。 这是一座大庄院,背山带溪,有茂林修行,睛岚如屏之幽。 两人刚踏上庄院前一片草坪,就看到从栅门奔出一个绿衣姑娘,老远就娇声叫道:“范师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老远看到影子,就认出是你……” 绿衣姑娘不过十七八岁,鹅蛋脸、樱桃嘴,—双又细又长的剑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还有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鼓腾腾的胸前,不但美,而且娇! 她连纵带掠,快得像一阵风,一直奔到范君瑶面前,敢情才发现范君瑶身边还有一个老和尚,脚下不由一停,娇面上立时飞起两朵红云。 范君瑶忙道:“凤妹,这位是少林寺高僧明通大师,特地看师傅来的。”一面朝明通大师道:“她是在下师妹修灵凤。” 明通大师合掌道:“原来是修姑娘,老衲失敬,不知青峰老施主可在家吗?” 修灵凤眨动眼睛在范师哥身上打了个转,说道:“爹就在里面,我通报去。” 转身,低着头,往里跑去。 范君瑶抬手肃容,说了句:“老师父请。” 明通大师也不客气,举步进入栅门,走了十来步,刚到阶前,大门内已经急步迎出一个貌相清癯的蓝袍老人。 这老人须发都已花白,但一双眸子,却似两点寒星,顾盼之间,凌光如电,令人不敢逼视。此人一眼看到明通大师,脸上似乎微微一怔,立即抱拳笑道:“大师远莅,老朽有失迎迓。” 这老人正是武当名宿六指神翁修宗望。敢情听女儿说:有一个少林寺的老和尚和范君瑶同来,只当是明善大师,但见了面,这老和尚竟然十分面生。 须知明通大师住持达摩院,平日从未离开过少林寺,无怪六指神翁不认识了。 明通大师合什还礼道:“贫衲明通,久仰老施主盛名,只是无缘瞻荆,今日得瞻丰采,实是贫衲之幸,怎敢有劳老施主出迎。” 六指神翁听他报出名号,心头不觉又是一怔,他虽没见过明通大师,但少林寺五院住持和瑶儿同来,莫非有什么重大之事不成?心念转动,一面呵呵笑道:“原来大师是达摩院住持,幸会,幸会,快请里面待茶。” 说完,连连肃客,陪同明通大师进入大门,直到厅上,分宾主落坐。 范君瑶走上前去,朝六指神翁面前扑的跪下,叩头道:“弟子叩见师傅。” 六指神翁蔼然笑道:“瑶儿起来,你已经见过明善大师了?” 范君瑶跪在地上,俯首道:“弟子见过明善老师父,只是你老人家那封信,被人中途掉换,信笺上涂了剧毒,老师父拆看书信,就中毒圆寂了。” 六指神翁听得身躯猛然一震,双目寒光飞闪,急急问道:“瑶儿你说了什么?” 修灵凤站在老父身后,一双盈盈秋波,只是瞪着范师哥,流露无限关切之色。 明通大师适时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说道:“贫衲奉敝掌门师兄令谕,就是为此事,面报老施主来的。” 六指神翁面情凝重,欠欠身道:“大师请坐,不知贵寺方丈有何赐教?” 明通大师回身坐下,合掌道:“掌门师兄当时怀疑这位范小施主冒称老施主门下,要贫衲随同前来,旨在证实范小施主身份。如今范小施主既然确是老施主高弟,也就证明明善师兄中毒身死,不但另有凶手,而且还企图因此挑起贵我两派的误会。” 六指神翁修眉微拢,问道:“此事经过如何?” 明通大师道:“当时贫衲和掌门师兄闻讯赶去,明善师兄已经圆寂多时,此事经过,还是请范小施主述说较为详尽。” 六指神翁一手捋鬃,朝依然长跪地下的范君瑶点点头道:“你起来,此事经过如何,你且详细的说与为师听听。” 范君瑶依言站起,当下就把自己在少林寺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六指神翁手捋苍白长髯,只是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会有这种事?唔,瑶儿,为师那封信,你一路上放在何处?” 范君瑶道:“弟子怕途中失落,一直收藏在贴身之处。” 六提神翁又道:“你再仔细想想,这一路上,可曾遇上什么人吗?”口气微顿,接道: “为师是说,可有什么行迹行踪可疑的人,和你接近过?” 范君瑶道:“没有,弟子一路上都是按照你老人家所开的路程单,按站打尖,从未遇上过形迹可疑的人。”他想了想,抬头道:“弟子在汝州客店,曾遇上祖孙二人,他们也是到南阳去,正好和弟子同路,就结伴同行,只是他们并无可疑之处。” 六指神翁似是极为注意,问道:“你们在鲁山打的尖?” 范君瑶道:“那天是在铁牛庙打的尖。” 六指神翁道:“为什么不在鲁山打尖?” 范君瑶低头道:“因为那天赶到鲁山,只是未申之后,时光还早,同行的那位申老丈说还可以赶一段路,到铁牛庙落店,也是一样。” 六指神翁道:“你们路上一定走得很快。” 范君瑶听的不禁一怔,说道:“弟子并不觉得。” 六指神翁冷哼道:“你自幼练武,稍微加快,自然并不觉得,从汝州到鲁山少说也有百余里路,一老一少,若是脚下不快,岂能在未申之久,赶到鲁山?” 范君瑶听的又是一怔。 六指神翁问道:“那祖孙二人,是何等模样的人?” 范君瑶道;“那中老丈约有六旬左右,他孙儿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他们家在南阳.是到汝州探亲,回家去的。” 明通大师突然问道:“那位申老施主的孙儿,可是和守志差不多大么?”’范君瑶一呆.点头道:“差不多。” 明通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如此说来,只怕易筋经也是他们盗走的了。” 六指神翁神情一震、耸然动容道:“贵寺易筋经也被人盗走了么?” 明通大师合掌道:“不瞒老施主说,敝寺易筋经被盗,和明善师兄圆寂,两者几乎是同一时候发生的事。” 六指神翁微微叹息一声道:“一叶知秋,看来平静了一段日子的江湖,又将多事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范君瑶问道:“为师给明善大师的那封书信,可曾交你带来?” 明通大师合掌道:“掌门师兄已交贫衲带来,送请老施主过目。” 探手取过书信,双手送上。 六指神翁接过书信,抽出信笺,只看了一眼,脸上脸色一变,凝重的道:“这封书信,正是老朽亲笔所书。” 他此话出口,听的明通大师,范君瑶二人同时一呆! 这信笺上写的是“往生咒”字迹也和信封上不同,明明不是六指神翁手笔,他居然一口承认下来,说是他写的? 范君瑶惊疑的望望师傅,说道:“师傅是说‘往生咒’,就是你老人家亲笔写的?” 六指神翁炯炯双目注在信笺之上,看了一回,才抬目朝明通大师问道:“明善大师遇害,那张附毒信笺,大师没有带来么?” 这话更是离奇了,明通大师怔的一怔,指指六指神翁手上信笺,说道;“就是这一张了。” 六指神翁双目寒星飞闪,莞尔笑道:“这封信是老朽写给明善大师的,不信大师拿去瞧瞧。” 明通大师接过信笺,不禁脸如土色,连拿着信的双手,也起了一阵颤抖,骇异的道: “这……怎么会呢?” 明通大师住持达摩院,是少林寺五位长老之一,也算得是修为功深的有道高僧,居然也会这般惊骇失措。原来他接到手上的那张信笺,赫然竟是如假包换,六指神翁修宗望写给明善大师的亲笔函。 那么那张信附有剧毒的信笺呢? 他明明看到掌门师兄神色凝重的把它摺好装入信封,交与明悟师兄,再由明悟师兄递给自己。这一路上,自己一直放在怀里,没有动过,怎会再次被人换了回去?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他双手拿着信笺,不住的颤抖、但一颗心颤抖的更为厉害! 少林长老,五院住持的自己,竟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怀中换去书信,此事一旦传出江湖,自己丢人事小,连少林寺也将声誉扫地。 就在此时,突然范君瑶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失声道:“师傅,你老人家的手……” 不错,这一瞬之间,六指神翁十个修长白净的手指,指甲已经色呈乌黑! 修灵凤站在爹的身后,睁大双目问道:“范师哥,爹的手怎么了?” 范君瑶胆颤心惊的道:“信笺上有毒,师傅已经中了毒,这怎么好?” 六指神翁双目微闭,不言不动,只是岸立不动。敢情他已经知道自己中毒极深,正在以本身数十年修为的功力,和侵入体内的剧毒相抗。 这一情形,几乎和明善大师如出一辙! 范君瑶一颗心往下直沉,急道:“凤妹,快去请师叔,快,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修灵民吓得脸色发白,没了主意,听师哥一说,立即发足往外奔去。 明通大师终究见闻较广,放下信笺,急急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瓶,倾了一颗丹九,跨前一步,低声说道:“这是敝寺制的旃檀解毒丹,老施主快快吞下。” 手托药丸,缓缓朝六指神翁嘴边送去。 六指种翁依然紧闭着嘴唇,恍如不闻。 明通大师看出情形不对。暗暗皱了下眉,忙向范君瑶道:“令师正在运功抗毒,小施主还是扶他坐下来,才能喂药。” 范君瑶摇头道:“大师说的是。”一面朝师傅低声说道:“师傅,弟子扶你老人家坐下……”话声未落,已经伸手扶去。 这一扶,范君瑶不由得心弦猛震,大惊失色!原来六指神翁修宗望一个身子已经逐渐僵冷,范君瑶手指接触,登时“砰”然往后倒下去! 一代名宿,已然气绝多时了! 范君瑶这一惊非同小可,哭喊一声:“师傅!” 扑的跪倒六指神翁身旁,抚尸大哭。 明通大师听到范君瑶的哭声,心知六指神翁已是无救,当下也双手合什,低头默诵经咒。 就在此时,门口绿影一闪,修灵凤抢了进来,神色惶急问道:“范师哥,我爹怎么了?” 范君瑶泪落如雨,咽声道:“师傅已经不行了。” 修灵凤头顶宛如被木昆猛击了一下,但听轰的一声,双眼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范君瑶赶忙扶住她身子,叫道:“凤妹,凤妹,你快醒一醒。” 这时厅前又急步奔进一个人来,口中大声说道:“大哥,你怎么了?” 这人年约五句,身材瘦小,脸红如火,正是六指神翁的堂弟火眼灵猿修宗泽。喝声出口,人已奔到六指神翁身侧,探手往胸口摸去,突然脸色大变,双膝一屈,凄然道:“大哥已经去了么?” 修灵凤缓缓醒转,望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老父忍不住纵身扑去,大哭不止。 修宗泽忽然站起,流着泪水问道:“瑶儿,大哥好好的人,怎会中毒无救,死的这般快法?” 范君瑶垂泪道:“弟子奉师傅之命,前去少林叩谒明善大师,不料中途书信被人换掉,在信上涂了剧毒,害死明善大师。少林方丈大师要这位明通老师父和弟子同来,不料师傅那封书上,又给贼人做了手脚,师傅竟也中毒死了。” 修宗泽听说站在边上的老和尚,就是少林寺达摩院住持明通大师,不觉肃然起敬,抱抱拳道:“原来大师是达摩院住持,兄弟修宗泽。” 明通大师连忙会什道:“修施主武当俊彦,贫衲幸会。”口气策顿,又连念了两声佛号,续道:“敝寺掌门师兄要贫衲把那封附毒书信送请青峰老施主阅,实是怕因此引起两家误会。 不料又堕奸人恶计,老施主因此中毒过世,这叫贫衲如何对得起老施主?又如何向掌门师兄交待?贫衲实是罪孽深重……” 修宗泽目光一转,取起几上那张信笺,问道:“被贼人掉换的就是这张信笺么?” 明通大师面情凝重,点点头道;“是的,这原是青峰老施主写给明善师兄的信,范小施主送到之时,此笺已被掉换,写的只是一页往生咒,掌门师兄交给贫衲的就是那张信笺,不知何时又被人掉了回来,变成老施主的亲笔函,真教贫衲百思不得其解。” 修宗泽双目寒芒飞闪沉吟道:“大师想想看,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可疑的人么?” 明通大师双目合掌,苦笑道:“贫衲和范小施主由敝寺动身,一路同行同宿,既未遇上什么事故,就是连路人都未曾交谈过一句。此人能从贫衲身上把信封取去,换掉了信笺,再放回贫衲身上,实是不可思议之事。” 修宗泽听的暗暗皱了下眉,暗道:“这老和尚虽是名列少林五院住持,但听他口气,似是甚少在江湖走动,对江湖谲诈行径,毫无经验。” 心念转动,接着又道:“信笺决不会凭空被人掉换,大师再仔细想想,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譬如说:在行路之时,是否有人从大师身边探身而过?或是在落店之后,有人故意走错房间,闯入你们住处”诸如此类,看去无关紧要之事,也许就是线索……” 明通大师沉吟半晌,才摇摇头道:“贫衲实在想不出什么事来?” 修宗泽暗暗叹息,心想:“这老和尚毫无半点心机,在江湖行走,那能不出事?” 范君瑶忽然抬头道:“师叔,弟子想起了一件事。” 修宗泽目光一注,问道:“你想起了什么事?” 范君瑶道:“弟子和明通老师父一路行来,都是黎明即起,未晚投宿,只有那天在南阳落店,第二天早晨,弟子和老师父都熟睡了,起来之时,已是红日上窗……” 修宗泽心中不由一动,正待问话! 明通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贫衲平日是习惯早起,那也许是连日路程,途中劳累所致。” 范君瑶望望修宗泽,说道:“不,弟子记得那天早晨起来之后,还有些头昏。” 起来还觉得头昏,那就有了蹊跷。 修宗泽目光寒星飞闪,问道:“那晚你睡的很熟吗?” 范君瑶道:“老师父一路上都很少说话,因此落店之后,就各自就寝,弟子记得那天晚上,睡得极熟,并未醒过。” 修宗泽微微颔首,又道:“你平日入睡之后,是否也是如此?” 范君瑶道:“有时也会睡得很熟,有时半夜醒转,就起来解溲,不一定。” 修宗泽一手拈须,凝重的道:“如此说来,也许就是在南阳客店里出的事了。” 明通大师却微微摇头,不以为然道:“这似乎不可能,贫衲不敢自诩功力如何精深,但自问只要有人潜到门口,纵然尚未入室,也难以瞒过贫衲这双耳朵,那晚在南阳客店中,真要有人潜入,换去书信,贫衲怎会一无所知?” 这话由少林高僧达摩院住持口中说出,当然并没半点夸张,但有人从他怀中换了书信,也是不争的事实。 修灵凤跪在老父身边,嘤嘤哭泣的人,突然泪眼一抬,问道:“范师哥,你不是说过,在汝州遇上姓中的祖孙两人,是回南阳去的么?两次掉换书信,都在南阳出的事,莫非就是姓申的祖孙做的手脚?” 范君瑶神情猛震,点头道:“不错,准是那老贼……”突然转身往外就走。 修宗泽道:“瑶儿,你做什么?” 范君瑶双目满包红丝,切齿道:“弟子这就找他们去。” 修宗泽道:“站住,此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从明通大师身上掉换信件,武功岂同寻常,纵然给你找到,你有多大能耐,能替你师傅报仇?” 范君瑶目含泪光说道:“弟子纵然不是他对手,也要和他一拚。” 修宗泽道:“此人以一封书信,连续杀害少林、武当两位绝世高手,可谓心机毒辣,手段高明,除了想因此挑拨起两派误会,只怕其中另有阴谋。此事关系极大,我必须立即陪同明通大师去见掌门人,再作定夺,你是大哥唯一的门人,情逾父子,大哥后事就交给你料理了。” 范君瑶不敢违拗,只是唯唯应“是”。 修宗泽又朝修灵凤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话,就陪明通大师,上武当山去。 第二天武当派掌门人天宁子亲率八宫师弟,前来吊唁,并详细垂询范君瑶少林往返经过。 (武当八宫,计为津乐、近恩、五虎、遇真、南岩、紫霄。玉虚、太和,当有宫主一人,均由掌门人师弟担任。) 一连几天,范君瑶都忙着接待吊客,和替师傅营建墓地,择日安葬。 ,他五岁就由明善大师送上青峰镇,拜在六指神翁门下,十五年来,六指神翁已把他视如己子。名虽师徒,情逾父子,师傅突然中人暗算,毒发身死,范君瑶真像失去亲父一样的悲痛欲绝。 这天晚上,他留了一封给师妹修灵凤的信,就悄悄走了。 信上大意,是要师妹节哀顺变,好好在家守制,自己走了,天涯海角,立誓要追查师傅的凶手,割下他的脑袋,回家祭奠师傅——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章 不白之冤 南阳、城濒白河,为河南省的西南重镇。 城西南的卧龙岗,是诸葛武候的躬耕处,从前全国老百姓,也许不明了我国地理,但只要提起刘备三顾茅庐的卧龙岗,只怕没人不知道的。 南阳是水陆交通的要道,城内工商鼎盛,市肆林立车马往来,十分热闹。 范君瑶已经来了三天,大街小巷,茶馆酒肆,他几乎全跑遍了,但他要找的姓申的祖孙,却始终没有找到。 偌大一座南阳城,不知道人家住在朝南朝北,盲人骑瞎马似的乱闯,何异大海捞针? 这是傍晚时分,范君瑶站在一条横街上,看着熙攘往来的行人,呆呆地出了回神,又开始挪动脚步,往前走去! 蓦听身后响起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呵呵笑道:“是范小哥,你还在南阳。” 随着话声,就有一双手掌按在肩头。 范君瑶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去,身后那人是个瘦高个子的老者,一张刻划着不少皱纹的瘦削脸上,流露出欢愉的笑容。 他、赫然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姓申的老头! 范君瑶心头暗一喜,赶忙抱抱拳道:“原来是申老丈。” 申老头笑道: “小哥当时没说,老朽若要早知小哥一直没走,就该把你留到舍间去住,一个人何用再住客店?” 范君瑶道:“多谢申老丈的好意,在下有些事情,耽搁下来,原也不知道会在这里,住了这多天……” 申老头没待他说完,抢着道:“蜗居离此不远,小哥没事就去坐一回。” 范君瑶正中下怀,一面故作推辞道:“怎好打扰老丈?” 申老头笑道:“没关系,老朽家里,只有咱们祖孙两个,小哥不用客气。”说完,不由范君瑶分说,又道:“蜗居就在前面,小哥若不嫌简慢,就请到老朽家里去,走,走,老朽替小哥带路。” 这位老人,话说得甚是诚恳,显然不怀恶意。 范君瑶心中不住暗暗怀疑,付道:“看他相貌平庸,腰背已弯,连走路都有些蹒跚,根本不像是个练武之人,莫非自己判断错误了?” 两人穿过横街,这一带地势就显得冷落,还有几处坍的破屋,成了砾堆,有不少孩童就在瓦堆上面互掷石子为戏。 申老头领了范君瑶踏过瓦砾堆上的小径,走到一座墙门前面,脚下一停,回头笑道: “不怕范小哥见笑,蜗居又脏又小,实是见不得客。”伸手推开两扇木板门,举步跨了进去,一面说道:“小哥快请到里面坐。” 范君瑶跟着走入,里面是一个小院落,迎面三间陈旧房屋,中间一间,放着一张木桌,和几张竹椅,算是客堂。 申老头移了一张竹椅,含笑道:“小哥请坐,老朽替你沏茶去。” 范君瑶忙道:“老丈不必客气,令孙呢?” 口中说着,振腕一指,朝他身后“灵台穴”上袭去,一缕指风嗤然有声! 申老头匆匆往里行去,浑似未觉,口中答道:“小孙上学去了,还没放学,也快回来了。” 范君瑶看他不躲不避,分明不会武功,心头不由暗暗一怔:“他真要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自己岂能伤害了他?” 须知六指神翁以“一元指”享誉武林,范君瑶自幼练武,“一元指”功,已有七八成火候,自然能发能收。 这一发觉申老头果然不会武功,立刻收势,硬行把发出的指力收了回来。 申老头还不知道生死一发,巴巴结结的从里面捧出一把磁茶壶,倒了一碗茶,笑道: “小哥,喝口茶。” 范君瑶站起身,双手捧过,说了声:“谢谢。” 申老头笑道:“不用客气,小孙也快回来了,你小哥就在舍间便饭。” 范君瑶试出申老头不会武功,那就是说掉换书信的也并不是他,一时不禁大感为难,茫茫江湖,没有一点线索,又到那里去找?心中想着心事,一面站了起来道:“老丈不必客气,在下还有事去。” 申老头道:“这怎么成?这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光了,到了寒舍,那有不吃饭就走的道理? 小哥是有事去,也等吃了饭再走。” 正说之间,只见门外奔进一条人影,边走边道:“爷爷,我回来了。” 申老头喝道:“小敏,你看看谁来了?” 从门外奔来的正是申老头的小孙小敏,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只是瘦小了些,看去显得单薄。 他听到爷爷的喝声,目光一抬,两颗乌溜溜的眼睛从范君瑶身上滚过,忽然喜道:“啊,是范大哥,范大哥几时来的?” 申老头叱道:“小敏,你怎好没规没矩,叫他范大哥,快叫范叔叔。” 小敏被他爷爷叱的脸上一红,叹起小嘴,低头道:“我原叫他范大叔,是他自己说的,他比我大了几岁,还是叫他大哥的好。” 范君瑶忙道:“令孙说的不错,这是在下的意思,在下最多不过比今孙大了四五岁,叫在下大叔,听来怪不好意思的,还是叫在下大哥的好。” 申老头道:“这怎么可以?” 他虽说怎么可以但口气已缓和下来。 范君瑶笑道:“这叫做各交各的,江湖上也是常有的事。” 他听师傅说过江湖上老少两代,常有各交各的之事,不觉顺口说了出来,等到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已是不及。 这句话,申老头倒是没听出来,但小敏可不肯放过,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偏着头问道:“范大哥,你说江湖上,那是什么地方?” 范君瑶心中暗道:“这小鬼精得很。”一面说道:“江湖上不是地方,那是指会武的人,闯天下的意思。” 小敏听的眼睛一亮,抬头问道:“范大哥,你会武功么?” 范君瑶只得点点头道:“在下会一些。” 甲老头一手持髯,看着他们两人谈得甚是投机,蔼然笑道: “小敏,你陪范大哥一回,爷爷做饭去了。” 小敏答应一声,急着问道:“范大哥,我听人说过,练会少林拳,一拳就可以打死一头老虎,你练的是不是少林拳?” 范君瑶道:“在下练的不是少林拳。” 小敏道:“范大哥,那你练的是什么拳?快说嘛?” 范君瑶拗不过他,只好说道:“我练的是武当拳剑。” 小敏喜上眉梢,说道:“范大哥你会武当拳剑法,教给我好不好?” 范君瑶笑道:“在下自己还在学呢,如何能够教你?” 小敏失望的道:“范大哥那是不肯教我了。” 范君瑶道:“我说的实话,我自己还在学,那能教人?再说你没入门拜师,不是武当派的人,也不能教你。” 只听厨下传来申老头的声音,叫道:“小敏,天都快黑了,你还不点灯?” 小敏答应一声,起身点了灯烛,放到桌上,又道:“那要如何才算是武当派的人呢?” 范君瑶道:“拜了师傅,就是武当派的人了。” 小敏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问道:“范大哥,那我就拜你做师傅好了。” 范君瑶笑道:“我那有资格收徒,你真要学武,我可以把你引进到师叔门下。” 小敏眨眨眼睛,一脸仅是喜色,问道:“你师叔本领大不大?” 范君瑶道:“自然大了,他老人家一个外号,叫做火眼灵猿,剑洒开来满身白光统华,行动如风,你休想看到他的人影。” 小敏喜得展齿一笑,道:“范大哥,你一定要给我引到你师叔门下。” 他这一笑,露出两排白得像扇贝的牙齿,不但整齐,还晶莹有光! 范君瑶虽和他祖孙相识,但从和小敏单独相处,仔细看过他的面貌,此刻看到他笑的露出两排引齿,不觉多看了他一眼。 灯光之下,但见小敏一张苹果似的脸上,细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酒涡。 一个男人,若是笑的时候,露出两个酒涡来,岂不就有三分像女孩子了?他想到师妹修灵凤,也有两个醉人的酒涡。 小敏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没有说话,不由的脸上一红,伸手推道:“范大哥,你自己说的要给我引进到你师叔门下,好不好嘛?” 范君瑶口中啊了一声道:“你想学武,我自然会给介绍,只不知你爷爷会不会同意?” 小敏道:“我马上和爷爷说去。” 正好申老头端着两盘菜肴从里面走出,笑道:“小敏,你又出了什么主意,要和爷爷说的?” 小敏道:“爷爷,范大哥答应替我引进到他师叔门下,去学本领。” 申老头道:“学本领,你书都没读好,就想学武?” 小敏翘起小嘴,道:“我要学武咯,爷爷,你答应不答应么?” 申老头深深的看了范君瑶一眼,说道:“范小哥原来是武林中人,老朽失敬,不知小哥是那一派的高弟?” 小敏抢着道:“范大哥是武当门下。” 申老头又道:“小哥真答应小孙,把他介绍令师叔门下么?” 范君瑶没想随口说的一句话,他们祖孙都认了真,只得说道:“令孙真想学武,在下可以跟师叔去说。” 申老头点点头,问道:“范小哥令师是谁?” 范君瑶听他问起师傅,不禁神色一黯,说道:“先师人称青峰老人。” 申老头肃然起敬道:“原来范小哥是青峰老人门下。” 范君瑶心头微微一动,问道:“老丈也知道先师名号么?” 申老头笑道:“老朽从前在镖局里当过几年账房,令师六指神翁名满天下,老朽怎会不知?说起令师,老朽还听说令师博得六指神翁名号的一段佳话……” 小敏睁大眼睛,问道:“爷爷要讲故事么?” 申老头含笑道:“对了,爷爷要讲故事,你快帮爷爷把碗筷拿出来,咱们边吃边说。” 小敏听说爷爷要讲故事,喜孜孜的道:“我去,我去。” 三脚两步奔入厨房,捧着碗筷走出,放到桌上,又勤快的奔进去,端出一桶白饭。 申老头朝范君瑶含笑招呼道:“范小哥,快请坐下来,寒舍没什么招待,将就着吃吧!” 桌上只有两盘菜肴和一个汤,小敏装了三碗饭,催道:“范大哥。快吃了,听爷爷讲故事呢!” 范君瑶也不客气,大家围着方桌坐下。 小敏端起饭碗,就催道:“爷爷,现在可以说了。” 申老头笑道:“瞧你,说起讲故事,连饭都不吃了,好,好,爷爷讲。” 一面举筷朝范君瑶道:“范小哥,没什么菜.随便吃。” 范君瑶道:“这样才好,老丈不客气,在下也不用拘束了。” 小敏噘起嘴道:“爷爷还不说呢?” 申老头连连点头道:“说,说,那是十五年前,九大门派在泰山集会,这种集会,武林中叫做论剑,也就是各派切磋武功,规定与会的人,都得当众露上一手。轮到六指神翁,他命六个武当门人,分立他四周一丈开外,大家只看他快速无比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子……” 小敏奇道:“转了个圈,那是什么意思?” 申老头道:“大家根本没有看到他如何出手,但四周六人胸前长袍上,都被指风穿了一个绿豆大小的小礼,里面的衣衫却完好如故。” 小敏道:“这是什么功夫?” 申老头道:“那是武当派的‘一元指’,据说六指神翁就在迅速转了个圈的工夫,已经扬手点出六指,因为出手太快了,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他打了个圈,其实那时六指神翁不过五十出头,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长了一头白发、大家才以六指神翁相称。” 他当过几年镖局帐房,难怪武林掌故,说来如数家珍。 小敏双目眨动,望着范君瑶,问道:“范大哥,你是六指神翁的徒弟,一定也会‘一元指’了。” 范君瑶不善说谎,自然不好说不会,只得点点头道:“在下只是学了一点皮毛。” 小敏目中异采一闪,笑道:“范大哥,你使出来给我瞧瞧好吗。” 话声甫出,突然“砰”然一声,两扇木门已被人推开,从门外鱼贯直进五个灰饱僧人。 当前一个手拄禅杖的胖老和尚,一手持着一串念珠,缓步直入客室,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明悟大师。他身后四个老僧,也一律手持禅杖,却在小院中站定。 范君瑶看着暗暗一惊,忖道:“明悟大师也找来了!” 明悟大师也怀抱禅杖,当门而立,双手合什,目注申老头,口中低宣了一声佛号,说道: “阿弥陀佛,贫衲总算找到老施主了。” 话声一落,目光缓缓移到范君瑶身上,又合什颔首道:“原来范少施主也在这里。” 话音冷漠,尤其这句“也在这里”,话中有话,范君瑶绝顶聪明,自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想:“明悟大师自然是找‘易筋经’来的了,他们会找上申老头祖孙,那是自己说出来的,这误会要如何解释才好呢?”心念转动,连忙起身拱拱手道:“大师好。” 申老头早已站了起来,含笑抱拳道:“大师光临寒舍,请到里面用茶。” 明悟大师一脸肃容,说道:“不用了,贫衲来意,老施主大概已经明白。” 申老头微感惊愕,问道:“大师宝刹何处……” 明悟大师没待他说完,接口道:“贫衲明悟,忝主少林寺罗汉堂。” 申老头惊喜的“啊”了一声,连连抱拳道:“原来是少林寺高僧,老朽失敬了,大师佛驾光降,实在难得,快请到里面坐。” 明悟大师合掌道:“老施主不用客气,贫衲只是想请者施主赐还敝寺失物,立时就要告辞。” 申老头失色道:“大师,你说什么?大师是跟老朽来讨还贵寺失物的?这……这话从何说起?” 明悟大师虽然生得又矮又胖,但当门而立,却是宝相庄严,闻言微微一笑,合掌道: “老施主难得糊涂,只是老施主若不赐还敝寺失物,贫僧就无法回寺交差了。” 申老头变色道:“老朽久闻少林寺出来的,都是有道高僧,也为老朽钦佩,大师找上寒舍,硬要向老朽索还贵寺失物,老朽甚至连贵寺失落了什么,都一无所知,这教老朽如何说呢?” 明悟大师目光凝注徐徐说道:“敝寺失窃的是达摩易筋经。” 申老头道:“贵寺失窃易筋经,怎么找到老朽头上来了?” 明悟大师道:“只因敝寺易筋经失窃那天有人在少室北麓,见过老施主祖孙。” 范君瑶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莫非申老头果然是凶手不成?” 申老头忽然仰脸大笑道:“老朽从未到过嵩山,只怕是那人看错了。” 语气微微一顿,接道:“易筋经虽是武学宝典,但数百年来,流传颇广,江湖上精于此道者颇不乏人,已非贵寺秘技,何用向贵寺窃取?” 明悟大师道:“敝寺失窃的是达摩祖师手著真经。” 申老头道:“原来如此。” 明语大师道:“贫衲话已说明,老施主可以赐还了吧?” 申老头沉声道:“老朽一再声明,根本不知此事,大师怎能一口咬定贵寺真经是在这里?” 范君瑶在旁道:“大师,此事恐怕确是误会。” 明悟大师道:“何以见得?” 范君瑶道:“大师总已知道先师遇害经过了?” 明悟大师道:“贫衲已听明通师兄说过。” 范君瑶道:“半月前在下奉家师之命,前去贵寺,曾在鲁山遇见申老丈祖孙,结伴同来南阳,始行分子,在下怀中书信,经人掉换,明善大师手中毒圆寂,后来明通大师和在下同去武当,又在南阳客店中,发生了一点小事。因此怀疑到申老丈可能和此事有关。大师也可能因此线索,才找到申老丈的,但据在下所知,申老丈不擅武功,只怕是场误会。” 明悟大师表情严肃,徐徐说道:“小施主可知这位老施主的来历么?” 范君瑶听得一呆,说道:“这个……这个在下倒是不知。” 明悟大师道:“这位老施主,虽有二十年未履江湖,若是贫僧猜想不错,该是昔年人称万里飞云的侯大侠吧?” 范君瑶听的不觉一怔。 申老头突然大笑一声道:“大师好眼光,老朽正是侯某。” 明悟大师听他承认就是万里飞云侯耀堂,手中禅杖不觉一紧,注目说道:“老施主承认了?” 侯耀堂道:“老朽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大师既然认出老朽,老朽还能不承认么?” 明悟大师道:“那么敝寺失物,也在老施主这里了?” 侯耀堂阴沉一笑道:“不错,老朽奉命暂借贵寺易筋经,三月为期,自当原物壁还。” 范君瑶悚然一惊,两道目光直注侯耀堂,厉声道:“易筋经是你盗走的,那么明善大师和我师傅,也是你暗 下剧毒害死的了?” 侯耀堂道:“老朽一生从不使毒,今师和明善大师不是老朽使的毒。” 范君瑶道:“那是什么人?” 侯耀堂道:“老朽也不知道。” 范君瑶那肯相信,正待追问! 明悟大师已经抢着问道:“老施主,易筋经现在何处?” 侯耀堂笑道:“就在老朽身上。” 明悟大师道:“阿弥陀佛,依贫僧相劝,老施主还是交给贫僧带回去的好。” 侯耀堂大笑道:“老朽若要交还大师,又何用辛辛苦苦到贵寺去取?” 明悟大师肃然道:“老施主那是要贫僧动手了?” 侯耀堂忽然回头道:“小敏,看来咱们只有背水一战了。” 小敏咭的笑道:“爷爷要我先出手么?” 侯耀堂持髯笑道:“明悟大师,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功力深厚,还是爷爷先出手的好。” 话声一落,突然朝明悟大师呵呵一笑道:“大师既有动手之意,老朽也不用客气了。” 呼的一掌,朝当门而立的明悟大师劈了过去。他这一掌,凌空拍出,使的正是“劈空掌”,一股强猛掌力,直向明悟大师身前扑去。 “劈空掌”源出少林,侯耀堂这一掌,势道虽强,明悟大师那会放在心上,他手拄禅杖,一手持着一串念味,其实早有准备,一见侯耀堂击来,右手一抬,举臂格去。 双方掌势乍接,明悟大师登时觉出不对,侯耀堂这一记“劈空掌”后面,竟然隐藏着一股沉猛暗劲,直通过来,再待运功抗拒,已自不及,不觉被逼的后退了一步。 侯耀堂大笑一声道: “小敏,咱们走!” “走”字出口,身形一晃,趁着明悟大师身形后退一步之际,已从他身边闪了出去。 明悟大师蓦然一惊,口中大喝一声:“老施主那里走?”身形疾转,劈出一掌。 天井中四个灰袍者增四支禅杖,同时划起凌厉风声,一下挡住了去路。 侯耀堂身子堪堪闪出,脚下微退半步,猛吸一口真气,右手一挥,硬接明悟大师一掌。 双掌突击,响起蓬的一声大震。 侯耀堂突然大笑一声,身形拔空而起,快逾飞鸟,直向墙外飞去! 笑声摇曳,已在十丈之外! 他外号万里飞云,这一掌竟然借明悟大师一击之力,把他送了出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明悟大师心知上当,已是不及,瞥见人影一闪,小敏也跟着闪了出来。 老和尚已经送走了一个,岂肯再放过第二个,不觉怒叱一声道:“小施主请留下吧!” 突然伸手,往小敏手腕扣去。 小敏身形轻轻一侧,避开明语大师一记擒龙手,口中说道:“我为什么要留下?” 明悟大师一抓不中,不由又是一震。 须知他这一抓之势,使出来的乃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擒龙手法”,就是江湖上成名高手,也休想轻易闪避得开。小敏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童子,居然一下抓了个空。 明悟大师心头暗暗一惊.沉喝道:“小施主身手大是不凡。” 右手一招“徒手缚龙”,再次朝小敏肩头抓去。这一记老和尚含愤出手,疾风飒然,快逾闪电! 小敏气道:“老和尚,你当我好欺侮么?” 随着话声,左手五指舒展如兰,朝明悟大师手腕拂来。他拂出的手势,不带丝毫劲风,招数却是神妙无比,五个手指,竟然罩住了老和尚脉腕五处穴道。 明悟大师身为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平日见多识广,立时认出对方使的竟是“截脉斩穴” 手法。心头又是一惊,急忙缩手时,腕骨已被小敏拂着,但觉手腕一麻,整条手臂立时软了下来。 小敏趁机双肩一晃,闪了过去。 明悟大师真是阴沟里翻船,左手拇指急忙推拿右腕关节穴道,口中大喝一声:“快拿住他。” 那四名灰袍老僧其实不待明悟大师出声,已然禅杖一横,拦住了小敏去路。 小敏低喝一声:“让开。” 脚下一停,两手一分,朝中间两个老僧胸前拂去。 这一拂,掌势诡幻,出手奇快,两个老僧虽是罗汉堂高手,一时也感措手不及,两人不约而同的闪身旁跃。 小敏一低头,从两人中间窜出,迅快的掠出门去。 明悟大师不觉变了脸色,大喝一声道:“快追!” 四个灰袍老僧同时倏地转过身去,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四人身形一歪,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明悟大师心头蓦然一沉,一步跨到他们身边,俯身瞧去。但见四个老僧脸呈青黑,肌肉抽挛,分明是毒发之象,再伸手探探他们鼻息,已经气绝。 明悟大师眼看手下四名罗汉堂护法,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心头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双手合掌,朝四人遗体,连拜两拜,低头默诵经文。 从侯耀堂祖孙先后冲出大门,和四个灰袍老僧相继倒下,先后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范君瑶没想到这祖孙俩竟然深藏不露,武功会有如此高深,连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明悟大师都不是他们对手! 这时瞥见灰袍老僧突然间一齐倒下,心中更是骇异不止,急忙走到明悟大师身边,道: “四位大师父可是中了什么暗器么?” 明悟大师目光一抬,沉声说道:“他们是毒发致死……” 范君瑶惊然一惊,道:“中毒,这是谁下的毒手呢?” 明悟大师双手合什,低宣一声佛号,默然道:“除了侯耀堂,还有谁?” 就在此时,突听屋中响起一个森冷的声音道:“还有老夫。” 明悟大师武功高强,反应灵敏异常,突然回头喝道:“什么人?” 喝声中,人已飞跃而起,有如巨鸟凌空,直向屋外飞去。 范君瑶正待跟去,瞥见侯耀堂座位桌面上,似有字迹,心中不觉一动,急忙走了过去。 低头瞧去,果见桌上写着一行字迹: “如有疑问,可去云中。” 似是他临走之时,用竹筷秘书,入木不深,但却清晰可辨。 范君瑶暗暗忖道:“可去云中,这云中不知是什么地方?” 心念转动,功运右掌,轻轻一抹,把桌面上的字迹抹去。 明悟大师已从屋后走了出来。 范君瑶道:“大师可曾找到人了么?” 明语大师手拄禅杖神色凝重的道:“没有。” 范君瑶一呆道:“这就奇了,方才明明有人在屋后说话。” 明悟大师道:“贫僧迟了一步,已被他逃走了。”说到这里,两道目光都凝注在范君瑶脸上,缓缓说道:“小施主请坐下来,贫僧有事请教。” 范君瑶心中暗道:“看样子,老和尚好像对自己动了疑心。”一面答道:“大师有何见教,只管请说。” 明悟大师道:“贫僧想请教的是小施主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范君瑶道:“大师大概已听明通大师说过,先师遇害之后,在下再三推测,两次书信被人中途掉换,事情好像都在南阳发生,也只有申老丈祖孙告诉过在下家在南阳,因此在下就找到南阳来了。” 明悟大师道:“小施主不知道他就是万里飞云侯耀堂么?” 范君瑶道:“不知道。” 明悟大师又道:“小施主不知道他姓名,偌大一座南阳城,又如何找到他的呢?” 范君瑶道:“在下来了已经三天,茶馆酒肆,大街小巷,几乎都跑遍了,就是没找到申老丈祖孙,直到今天傍晚时光,才无意中遇上……” 当下就把遇上申老头的经过约略说了。 明悟大师沉吟道:“那么小施主又怎知他不会武功呢?” 范君瑶脸上不禁一红,说道:“在下来时,曾在他背后出指相试,申老丈连头也没回,生似一无感觉,不像是个会武之人,没想到他竟是深藏不露,在下信以为真,几乎上了他的当。” 明悟大师合掌当胸,低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君子可欺之以方,小施主从未涉足江湖,这也难怪” 范君瑶问道:“大师可知万里飞云侯耀堂是怎样一个人么?” 明悟大师道:“侯耀堂虽是黑道中人,但昔年在江湖上倒颇有侠名,而且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 范君瑶道:“先师和明善老师父都是他毒害了。” 明悟大师微微摇头,沉吟道:“像侯耀堂这样的人,似乎不会抵赖,他承认盗取敝寺易筋经,但却不承认是他使的毒……” 范君瑶道:“他说的会是真话么?” 明悟大师徐徐说道:“江湖上有时候讲究说话算数,他说的也许可信。” 范君瑶听得不觉一呆,问道:“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明悟大师微微叹息一声道:“此事也许另有原因……”忽然住口不言。 范君瑶暗暗一怔,不知老和尚说的另有原因,又是什么? 明悟大师忽然目注范君瑶问道:“小施主现在何往?” 范君瑶几乎忍不住要说出侯耀堂在桌面上留字,然而其用意,似乎不想让老和尚知道。 话到口边却又忍了下来,沉吟了一下,抬目道:“师仇不共戴天,在下原是找寻毒害先师的凶手来的,一天不找到凶手,天涯海角,没有一定的去处。” 提到师傅,忍不住眼眶湿润,隐含泪水。 明悟大师双手合什,低诵佛号道:“小施主有此存心,我佛自会保佑,小施主请吧。” 范君瑶听老和尚口气,似是要自己先走;这就拱手道:“在下那就先走一步了。” 明悟大师合掌还礼,说道:“贫衲须稍事逗留,小施主只管请便。” 范君瑶退出院落,回转客店,已是初更时分,解衣上床,心中只是想着今晚遇上之事,听明悟大师口气,好像毒害师傅和明善老师父的凶手,并非侯耀堂! 而且自己提到凶手,明悟大师似乎脸色有异,不愿多说,这究竟为了什么?对了,从万里飞云侯耀堂留的:“如有疑问,可去云中’,这两句话看来,侯耀堂纵非凶手,也定然知道毒害师傅的凶手是谁。不然他不会在桌上书字,交待自己如有疑问,可去云中了。 今晚要不是明悟大师突然闯来,说不定他早已告诉自己。 范君瑶想到这里,突觉心头一朗,烦虑尽去,如今剩下的只有“云中”二字了。 范君瑶虽没出过门,但六指神翁课徒极严,平日除了练功习武,也读了不少书。 这时他把“云中”二字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云中”不可能是人名,侯耀堂叫自己可去云中,那一定是地名无疑。 地名和“云中”有关的不多。 第一是云中郡,史记赵世家: “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其地在今之绥远。 其次是古雁门、太原,亦称云中郡。还有就是湖北安陆、云梦,古称云梦泽,也叫云中。 再就是山名,共有两处,都在山西,一在沂县,一在河津。 侯耀堂说的“云中”,不知究竟指的那里? 范君瑶仔细考虑之下,觉得自己目前已在南阳,离湖北较近,自以先去安陆云梦为宜,如果并无所获,再去山西不迟。那里一共有三处和“云中”有关的地名,再无所获,就由山西前往绥远,也是顺路。 想到这里,心中有了主张,也就浑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跟柜上打听了去湖北安陆的路程,会过店帐,正待出门? 忽听身后有人笑道: “这位小哥要去安陆?咱们兄弟是五螺寺的,正好同路。” 范君瑶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个黄脸老头,生得獐头鼠面,年约五旬,身穿一供蓝布长衫,像个乡巴佬。他身后是个扁脸汉子,同样穿蓝布长衫,年约四十出头。 蓝君瑶还没开口,掌柜的接口笑道: “这敢情好,这位客官没去过湖北,两位正好要去湖北,出门人有伴儿,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范君瑶直觉的感到这两人不像好路数,但人家既然说出来了,自己怎好拒绝?再说自己也未必怕事。当下朝两人抱抱拳道:“在下范君瑶,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黄脸老者皮笑肉不笑也抱抱拳道:“原来是范相公,兄弟董崇仁,他是我老二崇义。” 那扁脸汉子也跟着抱了抱拳。 范君瑶道:“在下从未到过湖北,要二位多多照应。” 董崇仁道:“范相公好说,大家都是出门人,照应不敢当,路上有个伴,大家不寂寞倒是真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摸出银子,会过店帐。就相偕上路。 范君瑶随身只有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件替换衣衫,这董氏昆仲却连包裹也没有。 出得城来,范君瑶一路暗暗留神,发现两人步履轻快,分明身会武功,只是猜不透他们要藉故和自己同行,究竟有何目的? 走了十来里,董崇义忽然开口道:“老大,咱们就在这里歇息再走吧!” 董崇仁摸着两撇胡子,点点头道:“不错,咱们该在这里歇息再走。” 范君瑶问道:“二位走累了么?” 董崇仁耸着肩膀,笑道:“是有些累,走长路第一要诀,就是走走歇歇,沿途多作小息,才不会太累,来,来,那边有大树,咱们到树底下坐。” 说完,举步往树下走去,俯身吹吹沙,就靠着树根坐了下来。 范君瑶也在一支树根上坐下,把包裹和一柄长剑放在一起。 董宗义一双脚踏在路旁一块大石上,身子半蹲半俯,侧脸朝老大说道:“老大,还是你跟范相公说吧!” 董崇仁点点头,说道:“该说,该说。” 范君瑶心中一动,问道:“二位有什么事吗?” 董崇仁干咳一声,笑道:“小事情,咱们兄弟,只不过想跟范相公打听一件事。” 范君瑶道:“不知二位要打听什么?” 董崇仁皮笑向不笑,朝他徐徐说道:“咱们兄弟听到传说,少林珍藏的达摩手著易筋经,遭人取走,不知是否属实?” 范君瑶听得不觉一怔,少林寺藏经被盗,确是事实,但此事关系少林寺声誉,对外守口如瓶,不曾泄漏一句,自己怎好说出? 董崇仁面露微笑,不待范君开口,笑道:“其实范相公不说,咱们也早已知道了。” 范君瑶道:“二位既然知道,何用再问?” 董崇仁干笑一声道:“范相公出身武当,自然知道达摩手著易经筋的妙用了?” 范君瑶听他一口气道出自己是武当门下,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原来你们早已知道我的来历。” 一面淡淡一笑道:“易筋经强筋健骨,是学武的人扎根基的功夫,目前江湖上,南北各派,精于此道的人颇多,已经算不得少林秘技了。” 董崇仁大笑道:“范老弟,那你就不懂了。” 范君瑶道:“在下如何不懂了?” 董崇仁道:“易筋经乃是达摩祖师九年面壁,参悟而来的上乘心法,少林七十二部,可以说无一不是从易筋经中变化而来的,只因经中文字,是从梵文传译而来,文句深奥,晦涩难解。目前流传南北各地的易筋经,练的仅是十八图样,那是舍精华而取糟粕,那里谈得上是易筋经?” 范君瑶听的大感惊异,抬目道:“老丈立论精辟,足见高明。” 董崇仁得意的笑了笑,续道:“只有少林寺珍藏的达摩手著易筋经,才是真本,而且数百年来,经历代高僧诠注,实是武学上一部集大成的巨著。” 范君瑶道:“听老丈一席话,真教在下茅塞顿开。” 董崇仁干咳一声,嘿嘿笑道:“好说,好说,不瞒你老弟说,咱们兄弟,也练过几年粗浅功夫,只是限于秉赋,永远也练不出名堂来。” 范君瑶道:“二位原来也是武林中人,在下失敬了。” 董崇仁道:“范相公武当高弟,咱们兄弟练过几年庄稼把式,那里算得什么武林人物,没教你老弟笑话。” 他敢情说得高兴,忽然回头朝董宗义道:“老二,你来练一式给范相公瞧瞧,人家武当门下,名门 大派出来的,若有不到之处,也好点拨点拨。” 董崇义道:“老大这不是叫我献丑?” 口中说是“献丑”,人却已经站了起来,右臂松动了两下,手掌缓缓伸出。这一瞬间,但见他脸上渐渐胀红,似是在强摒着一口真气,他伸出的右手,也渐渐变得火红。五个手指几乎粗胀了一倍,整只手掌,殷红刺目。 范君瑶看得暗暗吃惊,心想:“他这练的是什么功夫?” 董崇义一张脸,此刻也已胀得通红如火,头上冒着蒸蒸热气,手掌迅快的朝一方大石上印去。手掌接到石上,只听一阵“吱”“吱”轻响,大石上居然飞起几缕青烟,手掌渐渐往石中陷去。 范君瑶突然想起自己曾听师傅说过,旁门中有一种叫做“红焰掌”的功夫,可以烁金毁石,击中人身,伤处如同火灼,不觉失声道:“这是红焰掌?” 董崇义吸了一口气,缓缓收回掌去,大石上赫然留下了一个足有寸许深的巨大掌印,色呈焦黑,果然像是烈火灼过一般! 董崇仁呵呵大笑道: “范老弟一口就叫了出来,足见高明,老二,你且歇歇,现在该我来了。” 说完,转了个身,右手一伸,五指笔直,朝树身上插去!他出手极快,那树身就像豆腐一般,丝毫没听到声息,整双手掌,一下子就插了进去。 这一手,虽然并不见如何出色,但他手上功夫,也已着实惊人,错非数十年勤练不克臻此。 范君瑶心中暗暗嘀咕,他想不能这董氏昆仲何以要在自己面前,卖弄武功,究竟有何企图? 就在他思忖之际,董崇仁已经收手,冲着范君瑶干笑道:“范老弟,见笑见笑。” 范君瑶道:“老丈功力深厚,在下算是开了眼了。” 董崇仁阴阴一笑,忽然俯下身,凑着嘴朝树身上他手掌插入之处,鼓气吹去。 这一吹,但听“呼”的一声,敢情这棵合抱大树,树身上已被他指风洞穿,一股夹着大蓬木屑的风声,从另一边吹出。 范君瑶举目瞧去,一点没错,树根中间,果然已有手掌大一个孔洞,对穿过去。 这下可把范君摇看得暗暗咋舌,董老大这一手,功力之深,比他老二还高明得多;这两人有此高绝身手,决非寻常人物! 董崇仁一脸诡笑,得意的道:“范老弟,咱们兄弟这点浅薄之技,还可以一看么?” 范君瑶双手抱拳,正容道:“二位神功盖世,在下何幸,得遇高人。” 董崇仁侧目道:“范相公说的是真话么?” 范君瑶道:“在下衷心钦佩,自然是真的了。” 董崇仁道:“承蒙老弟夸奖,咱们眼前就有一件事情,要老弟帮忙。” 范君瑶一怔道:“老丈究有何事?” 董崇仁干咳一声道:“兄弟方才说过咱们兄弟嗜武如命,几十年来,虽已小有成就,但限于天赋,再也休想更上一层,武林中人,那个不想出人头地?因此想和你老弟商量商量。” 这话奇怪,要出人头地,要和自己商量商量! 范君瑶睁大双目,问道:“二位要和在下商量什么?” 董崇义连连笑道:“是,是,范相公非帮这个忙不可。” 范君瑶道:“二究竟要在下帮什么忙?” 董崇仁嘿嘿干笑道:“老弟你是明白人,难道兄弟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范君瑶真听不懂他们话中之意,望着董崇仁愕然道:“在下真的不明白,老丈有话不妨明白见告。” 董崇仁哈哈笑道:“老弟真的不明白,兄弟就只好说明了,咱们兄弟一身所学,老弟也看到了,若想更上一层,只有易筋真经,才能脱胎换骨,打破难关。” 范君瑶“哦”了一声道:“二位想要易筋经。” 董崇义忙道:“误会了,咱们并不想要易筋经,只想借来看一看。” 董崇仁一手摸着八字胡子,连连点头,阴笑道:“老二说的是,咱们兄弟只是暂借一阅。” 范君瑶道:“二位向谁借?” 董崇义诡笑道:“还会有谁?自然跟老弟借了。” 范君瑶听的一呆道:“我?二位要跟在下借易筋经?” 董崇义目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声道:“莫非范相公不肯?” 董崇仁截道:“老二,范老弟没说不肯,本来咱们是和他情商的。” 范君瑶脸色一正道:“二位只怕弄错了,少林寺失窃易筋经,是万里飞云侯耀堂取去的,与在下丝毫无关。” 董崇义哼道:“范相公倒推得干净。” 范君瑶道:“在下说的是实话,二位若是不信……” 董崇仁没待他说完,拦着笑道:“范老弟,江湖上的事儿,有多少瞒得过咱们兄弟?老实说,咱们找你老弟之前,早就打听清楚了。” 范君瑶听的不觉有气,哼道:“二位打听清楚了什么?” 董崇仁皮笑肉不笑,说道:“老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弟和侯耀堂在鲁山见面,之后老弟先行,侯耀堂一直跟在老弟身后,同上少林,这总不假吧?” 范君瑶道:“在下奉命前去少林,怎知身后有人跟踪?” 董崇仁道:“好吧,那么老弟从少林赶回武当,何以又一个人匆匆赶到南阳来找侯耀堂呢?” 范君瑶道:“在下是找毒害先师的凶手来的。” 董崇仁嘿嘿干笑道:“但侯耀堂和你老弟却亲如家人……” 范君瑶怒道:“在下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万里飞云侯耀堂。” 董崇义不耐烦道:“这小子当真不识好歹。” 范君瑶大怒道:“二位把在下看作何等样人?在下忝列武当门墙,怎会去盗易筋经?” 董崇义道:“咱们早就知道你是武当门下了,武当派也唬不倒人。” 董崇仁道:“咱们兄弟是和老弟情商,只想暂借一阅,并无侵占之心,老弟何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范君瑶怒笑道:“二位借也好,夺也好,怎么不去找万里飞云?” 董崇仁诡笑道:“姓侯的走了,真经下落,只有你老弟知道,咱们不问老弟,又去问谁?” 范君瑶怒声道:“二位当真纠缠的可笑,在下怎知道真经下落?” 董崇仁阴恻侧的看了范君瑶一眼,徐徐说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昨晚之事,全落在咱们兄弟眼里,范老弟何用推的这般干净?” 范君瑶道:“我有什么事落在二位眼里了?” 董崇仁笑了笑道:“姓侯的桌面上留的字,不就是告诉老弟真经藏处么?他走了,少林和尚就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由你去取,那确是再妥当也没有了。” 范君瑶听的一呆,说道:“那是另有一回事,与真经无关。” 董崇仁豁然笑道:“咱们兄弟,可不是三岁孩子,老弟若不是怕少林和尚见到,何用一掌把字迹抹去?再说咱们兄弟对老弟并无恶意……” 范君瑶又气又急,说道:“信不信由你,在下可以对天起誓,侯耀堂留的字,和易筋经毫无关连,二位要经,尽可去找侯耀堂,在下要失陪了。” 董崇义冷嘿道:“起誓有个屁用,你想走可以,只要把真经藏处说出,等咱们取到了,自会让你上路。” 范君瑶剑眉一轩,冷冷笑道:“两位打算怎样?” 董崇仁还是堆着一脸诡笑,说道:“范老弟何必生这大的气,兄弟早就说过,咱们是向你老弟情商,暂借一阅,并无霸占之意,再说……” 范君瑶截着道:“不用再说,在下身上没有易筋经。” 董崇仁笑道:“是,是,老弟身上自然没有,只是你老弟知道藏处。” 范君瑶斩金截铁的道:“在下不知道。” 董崇仁干咳一声,诡笑道:“咱们兄弟的粗浅功夫,老弟也见识过了,老弟是明白人,真要是红了脸,对老弟并无好处。” 董崇义道:“老大,别和他多说了,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流泪。” 董崇仁拦道:“老二,范老弟不是那样的人。” 范君瑶站立不动,怒哼道:“在下武功纵然不是你们对手,但武当门人威武不屈。” 董崇义大喝道:“小子,武当门人又怎样?你敢说个不字,老子……” 董崇仁道:“老弟,再仔细考虑考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范君瑶道:“在下不知道。” 董崇义厉笑道:“好小子,不给你点苦头吃,还当咱们不敢对你下手。” 突然欺其过来,五指箕张,朝范君瑶当胸抓来。 这一抓,使的正是鹰爪功,五指尖风,势劲力足,威力不凡! 范君瑶不敢硬接,跃后正待发指! 董崇义欺来的身子,忽然一颤,就往地上倒摔下去。 要知董崇义一身武功,在江湖上数得上一流高手,竟然一招之间,哼也未哼一声,就摔倒在地上,董崇仁根本连范君瑶如何出手,都未看清,心头不觉一怔! 他早已打听清楚,范君瑶虽是六指神翁门下,但只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自己两人有一个出手,就已绰绰有余。但老二竟会在人家一招之下,栽了筋斗,还爬不起来! 他目光一注,陡然发觉不对,这一工夫,董老二已经脸如死灰,隐现黑气,全身扭曲,僵卧不动。 董崇仁心头又急又怒,猛一抬头,朝范君瑶狞笑道:“姓范的,亏你还是武当门下,原来你练的是天毒指!” 双手齐发,疾扑而至。 范君瑶正在奇怪,自己还未出手,董崇义居然自己倒了下去,此刻听到董崇仁的喝声,不觉一呆。 疾快的向旁闪出,避过董崇仁一记扑击,口中喝道:“老丈,你说什么?” 董崇仁一击落空,厉声道:“小子,你还假惺惺,拿命来吧!” 扑来的身子,一个急旋,双手随势带转,掌风如涛横扫而出,他含愤出手,势道凌厉无匹! 范君瑶自知和他功力悬殊,呛的一声。拔剑在手,身形嘀溜溜一转,洒出一片剑光,护住全身,向左旋出,怒喝道:“住手。” 董崇仁双目通红,狞厉的道:“老夫兄弟,还当你武当门下,没想到你竟是天毒指的传人……” 范君瑶仗剑当胸,左手一指道:“你说什么?” 董崇仁看他左手指点,脸色倏变,急急闪跃开去,但他跃出的人,还未站稳,好像脚下一绊,仰天栽倒。 这一下,大出范君瑶意外,心中不觉又是一怔,低头看去,这一瞬工夫,董崇仁也和他老二一样,脸色变成死灰,隐现黑气,全身扭曲,僵卧不动,死得好快! 中毒!是中毒身死! 前后半月工夫,范君瑶亲眼目睹,毒发身死的,有少林明善大师、自己师傅,和昨晚四个少林罗汉堂护法,加上这董氏昆仲,已有八人之多!而且死后形状,竟然完全相同,分明使的是一种毒药,也分明出自一人之手! 范君瑶看的目眦欲裂! 这凶手会是谁呢? 听董崇仁的口气,万里飞云侯耀堂好像真的走了,那么这个屡次在暗中使毒的凶手,果然不是他。 董崇仁临死之前,还一直认为是自己下的毒手——“天毒指”的传人。 “天毒指”这一定是某种毒功了!但自己怎么从未听师傅说过呢? 范君瑶怔怔的出了会神,眼看此处邻近大坑,董氏兄弟毒发身死,暴尸路边,心有未忍。 这就拔出长剑,在林前草地上挖了个大坑,把两人尸体埋好,覆上泥土。忙碌了一阵,已经累出一身大汗。直起腰,吸了口气,拍拍身上泥沙,收好长剑,提起包裹,迈步朝大路上奔去。 就在范君瑶离去不久,树林中闪出一个一身灰袍僧袍的矮胖老和尚,一手提着禅杖,缓步走到一坯新土前面,双手合掌的低宣一声: “阿弥陀佛。” 双目如寒光电,望着范君瑶行去方向,面色凝重,顿顿的道:“果然是他,这孽障竟会是‘天毒指’的传人!” 话声一落,身形急掠而忙起,一道灰影飞也似的跟了下去。这矮胖老和尚非别人,赫然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明悟大师!——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章 千里寻凶 这是唐河一处渡头! 从南阳到唐河县,是一条大路.但唐河一衣带水,江面潦阔,那时候还没有这么长的桥,行人车马,都得靠渡船渡河。 这种渡船,是专门渡河的,船舱内容得下几辆马车,还可以载上三五十个人,两边对开,此来彼往,整天像穿梭般在江面上行驶。 旅客们都得在船埠头候上一回,等渡船来了,才能上船,因此在埠头两边,就有许多卖茶水和包子馒头的摊子,叫卖不绝。 人声乱哄哄的,倒也着实显得热闹! 这时渡船快要开了,两名水手弯下腰、正待会抽跳板! 只听埠头上传来一个脆朗的声音,喊道: “喂,船家,等一等。” 随着话声,三脚两步匆匆奔下一个人来。 那是一位身穿蓝绸长衫的相公,一手还握着一柄摺扇,跨上跳板,直是喘气,一面朝两个水手点点头,笑道: “多谢船家。” 两名水手看是读书相公,不敢怠慢,慌忙陪笑道: “相公快请上船。” 蓝衫相公走在跳板上,敢情有些胆怯,跨不开步。 左边一名水手好心伸过手去,说道: “相公,来,小的扶你一把。” 蓝衫相公一缩手道: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摇摇晃晃的踏上船尾。 两名水手抽起跳板,解开船缆,两支竹篙点着河岸,渡船缓缓离岸。 蓝衫相公上得船来,他敢情嫌船舱里人多,大家挤在一起,气味不好受,脚下移动往船头走来。 船头迎风破浪,空气自然要好得多! 蓝衫相公刚刚踏上甲板,正好遇上船身一倾,读书人文质彬彬,那还站立得稳?一个踉跄,一脚踩在边上站着的那个青衣人的脚背上,连人也跟着往那人身上撞了过去。 那青衣人手快,一把扶住蓝衫相公臂胳,口中说道: “兄台小心。” 蓝衫相公惊魂甫定,口中才“啊”出了声,抬目望望那人,感激的道:“多谢兄台。” 四目相投,两人同时为之一怔! 青衣人身上虽然穿的是一件青布长衫,但却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看去不过二十来岁,清俊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蓝衫相公更英俊,面若傅粉,唇若涂朱,长眉凤目,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像会说话,不但俊,简直美,就嫌文弱了些! 一望而知这位相公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粉装玉琢,带点脂粉气息,敢情还是个贾宝玉型的多情种子。 两人似是各被对方秀逸的丰神吸引住了,四道眼光久久舍不得移开。 本来嘛,惺惺相借,这是老话。 蓝衫相公脸上一红,禁不住面泛喜色,但又歉然道: “小弟不留神,踩了兄台一脚,真是对不住。” 青衣人笑道: “兄台不用客气,船身倾侧,站不稳脚,也是常有之事。” 蓝衫相公拱手道: “还没请教兄台贵姓?” 青衣人忙道: “不敢,在下姓范。” 蓝衫相公道: “原来是范兄,我姓方,君子可以欺其以方的方。” 话声出口,不觉笑了,好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晶莹如玉,像是姑娘家皓齿。 青衣人一抱拳道: “方兄是读书人。” “不第秀才。”蓝衫相公倒是挺爽直的,接着目光一抬,道: “我叫珏人,范兄大号如何称呼?” 青衣人道: “方兄人品如玉,果然人如其名,在下草字君瑶。” 方珏人笑道: “瑶者,美玉也,范兄大名,岂不也是君如瑶华?岂不也是人品如玉?人如其名?” 范君瑶笑道: “方兄真是会说话。” 方珏人道: “彼此,彼此。” 范君瑶看了他一眼,问道: “方兄是一个人?” 方珏人道; “小弟有一亲戚住在汉阳,那里有一所书院,我是到汉阳读书去的。” 范君瑶心中暗想: “有钱人家的子弟,自然要拣好的书院念了。” 方珏人看他没再作声,问道: “范兄是到那里去?” 范君瑶道: “在下是到云梦去。” 方珏人喜的眼睛一亮,拍手道: “这太好了,云梦过去,就是汉阳,这一路上,小弟和范兄做伴做到底了。” 又是做伴,范君瑶听到“做伴”二字,深感头痛,但实在眼前这位方相公,不但人品英俊,谈吐不俗,而且更有一种使人乐于亲近的感觉。 这回不该是有意来钉自己的吧?因为自己还没说出去云梦之前,是他先说到汉阳去的。 不像那董氏兄,听到了自己说去云梦,才凑上来说和自己同路。 方珏人看他依然没有作声,忍不住道: “范兄可是不愿和我作伴么?” 范君瑶口中“啊”了一声,忙道: “不,不,在下只是在想,这条路,我从未走过,能有方兄做伴,实在是太好了。” 方珏人喜道: “范兄说的是真话?” 范君瑶道: “在下和方兄一见如故,那会有假?” 方近人目中闪过一丝异采,高兴的道: “好个一见如故,小弟能交上范兄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他不让范君瑶开口,接着目光一注,问道: “范兄还是第一次到云梦去么?” 范君瑶点头道: “在下很少出门,云梦还是第一次去。” 方珏人拍手笑道: “范兄说的对极了,小弟也是很少出门,但这条路,一年中间,总得走上两趟,可以说最熟悉没有了。” 这就无怪他一个人出门了。 范君瑶道; “如此就好,有方兄作伴,在下就用不着沿途向人询问了。” 方珏人甜笑道: “这个自然,不信你就瞧着,这条路,小弟闭着眼睛,也可以把你范兄领到云梦去。” 范君瑶也笑道: “在下自然相信。” 船家开始向乘客收取船资,手上拿着一个竹箩,随客自使,丢上一、二枚制钱。 方珏人抢着掏出一小块银子,往箩中一丢。 这锭银子少说也有一二两,船家呆的一呆,连忙陪笑道: “相公赏的太多了,渡一次河,不要这许多银子。” 方珏人挥挥手道; “多就多了,我又没叫你找,快去吧!” 船家又是一怔,连声道谢,退了下去。 船抵对江,已是未牌时光,两人入城之后,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酒楼打尖,这时午牌已过,楼上酒客不多,两人挑了一个临街的座位。 酒保送上两盅茶,替两人摆好杯筷,陪笑道: “两位相公,要些什么?” 方珏人一挥手道: “关照厨房,把拿手的菜做来就是了。” 酒保连声应“是”,接着陪笑道: “两位喝什么酒?” 方珏人道: “花雕。” 酒保哈着腰退了下去。 方珏人冲着范君瑶笑道: “这一顿酒,是小弟作东,一来是替范兄接风,二来也是庆贺小弟交上了范兄这样一位知己。” 范君瑶感动的道: “方兄好说。” 方珏人仰脸道: “说实在的,今天是小弟最高兴的一天,咱们反正不走了,痛痛快快的喝几杯。” 范君瑶听的一怔,这真是公子哥儿说的话,这时不过未牌时光,到日头下山,足足还有半天时光,可以赶路,他却说不走! 望着方珏人问道: “方兄是说今晚就在这里落店?” 方珏人笑道: “今晚自然在这里落店了,小弟每次到汉阳去,都在这里落店的。” 范君瑶道: “方兄怎么不骑牲口?” 这是有些奇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出门,会没骑牲口。 方珏人笑了笑道: “骑牲口,果然走得快些,但小弟嫌骑牲口显得难受,再说小弟没带仆人,要我去伺候牲口,可化不来,还是走一段路的好,要等过了山区,就可雇到车子,不是比骑牲口,省事的多?” 范君瑶点头道: “方兄说的也是。” 方珏人霎霎眼睛,忽然低笑道: “我想范兄心里一定在想,今天还可赶路,何以要在这里落脚,是不是?” 范君瑶被他一口道破心事,不觉脸上一红,只好点头道: “在下确是有些疑问。” 方珏人拍手笑道: “果然给小弟猜中了。” 范君瑶道: “我想方兄每次经过,都在这里落店,必有原因。” 方珏人笑道: “范兄说的没错,小弟从方城来,一路都是官道大路,可以雇车直达唐河,但从这里到枣阳,却只有一条羊肠小径,虽有几处村落,像上顿、免羊庄、湖阳、和湖北境内的陈村、太平,都是桐柏山附近的山村小集,那有客店给你落脚?明儿个,咱们一清早,就得赶出城,要到摸黑才赶到枣阳。” 范君瑶恍然道: “原来如此,在下早就说过,这条路从未走过,一切悉听方兄作主好了。”’说话之时、酒保送上酒菜。 方珏人抢过酒壶,先给范君瑶斟满了酒,然后自己斟了一杯,举起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范君瑶,说道: “范兄,你我一见如故,我看你比我大,这样好了,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叫我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范君瑶看他一片诚挚,不禁笑道: “承方兄不弃,我是求之不得。” 方珏人脸上微红,喜不自胜的道: “那我就叫大哥了,大哥、来,这头一杯,就算小弟敬大哥的。” 范君瑶也高兴的举起酒杯和他一干而尽,笑道: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认了一个兄弟。” 一杯下肚,方珏人脸上更见酡红,喜孜孜的道: “这就是缘,小弟子日生性孤傲,从没有一。个朋友,但见了大哥,就使小弟倾心不已。” 范君瑶道: “兄弟把我说的太好了。” 方珏人眼皮一抬,问道: “大哥府上那里?” 范君瑶神色一黯,微微摇头道: “我没有家。” “没有家?”方珏人觉得好不惊奇,睁大眼道: “那么大哥家里的人呢?” 范君瑶笑道: “我不知道。” 方珏人愈听愈奇,问道: “大哥这话怎么说?” 范君瑶痛苦的道: “不瞒贤弟说,我活了二十岁,连生身父母是谁,都一无所知” 方珏人望着范君瑶,问道: “大哥那是什么人扶养长大的呢?” 范君瑶脸色黯淡,说道: “先师,武当青峰老人。”’ 方珏人道; “难怪大哥身边佩着长剑,原来是武当名宿青峰老人的高弟,小弟真是失敬了。” 范君瑶没有说话。 方珏人接着问道: “青峰老人也没告诉大哥身世么?” 范君瑶道: “先师也不知道,因为我五岁那年,由少林明善老师父送去托交先师的。” 方珏人想了想道: “如此说来,大哥身世,倒是十分曲折,那你不会上少林寺,去问问明善大师?” 范君瑶道: “明善大师已经死了。” 方珏人似是替大哥十分着急,口中“啊”了一声,道: “那该怎么办呢?老和尚临死也没留下什么话吗?” 范君瑶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 “明善老师父是我去了才死的。” 方珏人又“啊”了一声,他没有问。 范君瑶并未隐瞒,把自己远上少林以及接连发生之事,简扼说了出来。 方珏人惊讶异常的道: “天下竟会有这等事,那么大哥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范君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痛苦的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师仇、身世,都像大海里‘捞’针,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方珏人关切的道: “可惜小弟不会武功,不然,我真想和大哥并辔江湖,寻访仇人,查访大哥身世,也好替大哥分忧。” 范君瑶感激的道: “兄弟这份情意,我一样感激不尽。” 方珏人道: “大哥怎么这样说呢?可惜我无缚鸡之力,帮不了大哥的忙。” 范君瑶道: “我们不谈这些,兄弟,你倒说说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方珏人移动了一下,抬头道: “小弟家里么?”眼珠一转,笑道: “除了家父、家母,还有一个妹子,她今年十八岁,比小弟小一岁。” 范君瑶感叹的道: “兄弟真好福气。” 方珏人摇摇头道: “说起我那妹子,和小弟完全不同,我这做哥哥的,时常被他欺负。” 范君瑶笑了笑道: “那一定是令尊令堂宠爱之故。” 方珏人道: “岂止宠爱,简直被家父家母骄纵得不像话,女孩儿家,不拈女红,整日舞刀弄剑,像一匹没缰的野马。” 范君瑶奇道: “令妹练武?” 方迁人道: “家父从前当过几任武官,后来告老致仕,有几个得力部下,没地方去,就留在家里充当护院,妹子就整天缠着他们武刀使棍,骑马射箭,还时常讥笑小弟,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斟了杯酒,笑道: “如今我结识了一个会武功的大哥,而且又是武当高弟,几时真想请大哥到寒舍去盘桓些日子,最好替小弟教训教训她,也替小弟出口气。” 范君瑶笑道: “咱们认了弟兄,有时间我理该到兄弟府上拜见伯父伯母,至于教训令妹,这个我可不敢。” 方珏人道: “还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大哥,自然也是我妹子的大哥,大哥教训小妹,有何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在笑。 范君瑶摇摇手道: “这个如何使得,兄弟若是要我去教训令妹,以后我可不敢上你家去了。” 方珏人眼珠转动,忽然笑道: “大哥,这样好不?咱们明天就去,你到舍间盘桓几天再走。” 范君瑶道: “不,我去云梦有事,兄弟也要去汉阳求学,府上以后再去不迟。” 方珏人道: “大哥既然有事,小弟就不好勉强。” 两人边谈边吃,不知不觉把一壶酒喝完。 范君瑶一张脸,红得发烧,方珏人更红,连眼睛都有些水汪汪了。 酒保过来陪笑问道: “两位相公,可要再添酒么?” 范君瑶忙道: “不成了,你去叫厨房下两碗面来就好。” 方珏人抚抚脸颊,笑道: “原来大哥也不会喝酒。” 范君瑶道: “要不是兄弟叫了酒,我平时是不喝酒的。” 两人吃了碗面,就付过酒帐,出了酒楼,方珏人领着范君瑶,走到一家叫做老万安的客店,推门而入。 一名店伙迎了上来,哈腰道: “相公要住店?” 方珏人冷然道: “不住店,到客店里来做什么?” 店伙连连陪笑道: “是,是,相公请随小的来。” 方珏人道: “两间,要最好的房间。” 店伙边走边应道: “是,是,小店上房,都是最好的房间。”说完,领着两人上楼。 唐河,只是一个偏僻小县,这里的客店,自然不能和通都大邑相比,所谓上房,也只是用木板间隔的房间,因陋就简,房中除了一张木床,窗下放一张半桌,和两条木椅,再无别物。 范君瑶原想说,两个人有一个房间,也就够了,但继而一想,这位方兄弟出身富贵人家.平日娇生惯养,也许不习惯和人同榻而眠,话到口边,又忍了下去。 店伙替两人送来脸水,各自洗了把脸。 方珏人在酒楼上多喝了一杯,这一路行来,感到有些头重脚轻,吩咐店伙沏了一杯浓茶,就朝范君瑶笑笑说道: “大哥,小弟喝醉了,要小睡片刻。”就关起房门睡了。 不,他并没有真的躺到床上去,掩上房门,就悄悄的走到南首窗下,用他尖细的指甲,在纸窗上戳了一个小孔,凑着头,往下望去。 这南首窗户,正对着天井,一眼就可以看到从店堂里进来的人。 这时正有一个穿青布长衫瘦个子,在天井里徘徊,他好像刚进来不久,像似找人,又似在等人。 本来嘛,既是客店,进出的人就杂,无所谓打眼不打眼,但方珏人认出这瘦个子曾在渡船上见过。方才在酒楼上,他就坐在自己邻桌,只隔了一张桌子,他虽然并没有时常朝自己两人打量,但看他那副样子,明明就在留神自己两人谈话。后来,自己两人会帐出门,他也跟着起身下楼,而且一直在身后远远尾随。 当然,他不可能跟踪自己,那么他是一路缀着大哥下来的? 这人会是什么路数?他跟踪大哥,又有什么企图? 瘦个子在天井中站了一回,就缓缓回进左首厢房里去。 原来他也落了店。 方珏人暗暗冷笑,心想: “大哥是初次出门,但你可别想瞒过我的眼睛,我倒要瞧瞧,你想干些什么?” 离开窗户,这回倒是真的和衣躺到床上。 他没醉,他只是躺下来想着心事,终于他笑了,那是会心的微笑,笑得很自然,也许是想到了某一件得意的事。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房中已经一片幽暗! 房门上起了剥落叩门之声,那是范君瑶的声音,在门外叫道: “方兄弟,你醒了么?” 方珏人其实没睡熟,但他故意轻“噫”了一声,然后应道: “是大哥,怎么天黑了?”起身开出门去,一面还在揉着惺松睡眼,笑道: “大哥没睡。” 范君瑶道: “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方珏人道: “这么说,小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范君瑶笑道: “那也不是,兄弟方才喝多了酒。” 方珏人道: “是啊,小弟从没喝过这么多酒,方才有些头昏,现在总算好了。” 范君瑶笑道: “那是咱们都不会喝酒,其实那一壶酒,一共只有半斤,会喝酒的人,三两口就喝下肚去,咱们差点都喝醉了。” 方珏人道: “那半斤酒,小弟一人就喝了五两。” 范君瑶笑道: “全算你喝了,也只有半斤。” 方珏人道: “大哥,该吃晚餐了,咱们还是到那家酒楼去。” 范君瑶道: “怎么,你酒才醒,又要去喝了。” 方珏人道: “这叫还魂酒,喝醉了酒的人,醒来再喝些酒,以后酒量就会大了,走,走,反正回来就睡了,还怕什么?” 范君瑶拗不过他,只得和他一同上酒楼去。 此时华灯初上,酒楼上食客满座,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子,酒保认得两人中午来过,招待特别周到,要过酒菜,很快就吩咐下去。 方珏人暗暗留神,果然没多一回,那身穿青布衫的瘦个子也匆匆上楼,一双鼠目迅快的朝人丛中打转。当他目光掠过范君瑶、方珏人的桌子,就立即转过脸去,缓缓的在楼梯口一张桌上坐了下来。 方珏人看在眼里,心头暗暗冷笑,如今他已确定这人是冲着大哥来的了。但看此人身手似乎并不如何高明,就可以猜想得到他不是正主儿,也许只是奉命暗中跟踪的人。 方珏人脸上丝毫不露,依然和没事人一般。 一会工夫,酒保送来酒菜,两人边谈边吃,这回一壶酒可没喝完,范君瑶只喝了两杯。 方珏人心中有事,更是浅尝即止,他说的好,还魂酒(喝醉了酒醒来再喝)只要喝上一二口就够。 两人吃过饭,会帐下楼,方珏人回头看了一眼,那穿青布衫的瘦个子还在那里据案吃喝,反正天也黑了,他要钉的人也落了店,自然可以安心喝酒,不用再钉。 回到客店,因为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也就各自回房休息。在方珏人想来,既然有人缀着大哥下来,今晚说不定会有事情,他不想告诉大哥,那是因为自己是个读书相公,怎会知道江湖门槛,岂不自露马脚?用此他吹熄灯火,一个人静悄悄的守在窗前。 ‘初更过后,那穿青布衫的瘦个子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只要看他脚步踉跄、黄汤一定灌得不少,一进屋子,就大着嗓门叫伙计沏茶。 方珏人从窗口望下去,自然看得清楚,暗暗哦了一声,心想: “敢情他们人手还没赶到,今晚大概不会有事了。” 这一晚果然无事,翌日清晨,范君瑶、方珏人黎明即起,盥洗完毕,吃过早点,就会帐出门。 他们抄的是小路,沿途崇山峻岭,盘曲而行,几乎走上一二十里都不见村落,好在两人结伴同行,倒也并不寂寞,方珏人不时回头张望,却不见那瘦个子跟着下来,暗暗觉得纳罕。 中午时分,赶到湖阳,这里虽是一个小集,但因这条路通向枣阳,也算得山区间的必经之路,路边有一家卖茶水、面点的小店,两人打了个尖,依然不见瘦个子的影子。 继续上路,直到黄昏时候,果然赶到了枣阳。这一趟路,少说也走了百十来里。 范君瑶练武的人当然并不吃力,方珏人是个读书相公,这就表现得吃不消了,落店之后,一个人几乎累得脱了力。 店伙沏了一壶茶来,方珏人坐在椅上,已经站不起身,要店伙倒了一盅茶,一手托着茶盅,喝了一口。抬头望望范君瑶,苦笑道: “大哥,这趟路,真把小弟累坏了,看来明天是走不成了,咱们在这里多耽一天,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范君瑶笑道: “兄弟今天赶了这许多路,已是不错,既然累了,那就休息一天再走不迟,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急事。” 方珏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道: “大哥,你真好。” 谁知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反正不是真累罢了。 一宿无话,方珏人也许真的走累了,也许是故意赖在床上,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方始起身。 店伙替他打来脸水,正好梳洗完毕,范君瑶也走了进来,含笑道: “兄弟昨晚一定睡的很好吧?” 方珏人直是摇头,苦笑道: “不要说了,昨晚真是苦了小弟,躺在床上,一双脚酸得简直没地方放,那还睡得着觉? 直到鸡叫了,才朦胧睡去。” 范君瑶点点头道: “这也难怪,兄弟平日很少走过这许多路,真是难为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我方才看到大街上有一家车行,明天上路,就可以雇到车子。” 方珏人笑道: “大哥说的是,小弟也这么想,从前我一个人坐在车厢里,闷都把人闷死了,这次有大哥一路,车上就不怕寂寞了。” 两人谈了一回,范君瑶看看天色,快近午刻,站起身,回头道: “兄弟没吃早点,咱们就早用饭,我去吩咐伙计,到厨下做几样可口的饭菜,给咱们送来。” 方珏人听得慌忙站起身子,连连摇手道: “不,不,大哥,不用了,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吃的好。” 方珏人的举动显然有些异样,但范君瑶没看出来,依然说道: “兄弟昨天走了不少路,还是休息一回吧,叫伙计送来,也是一样。” 方珏人挺挺腰,笑道: “大哥真把小弟看作了无用之物,连从这里走到街上都走不动了,老实说,客店里的厨司,那会做得出什么拿手菜来,咱们还是上街去吃的好,东大街的骤丰园,酒菜不错,小弟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去光顾他们的生意。” 范君摇看了他一眼,道: “兄弟好像对饮食一道,颇为讲究,我是随便什么都可以吃。” 方珏人笑道: “大哥这是骂我,其实一个人最重要莫过于饮食,一天当中,走路、说话、举手、投足,都要靠吃下去的东西来维持,不吃得好,吃得饱,那来的精神力气?尤其昨天走累了,今天更应该好好吃一顿,补充补充。” 范君瑶笑了笑道: “兄弟大有辩才。” 方珏人也笑道: “予岂好辩也哉?予不得已也。” 两人就在笑声中,出了客店。 聚丰园酒楼,是枣阳城里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座落在最热闹的东大街上,一排五间,着实够气派。 这时还不到正午,门前已车水马龙,食客盈门。两人上得楼来,偌大五间楼厅,差不多六成以上的座头。 这楼上雅座,酒客都是衣冠楚楚的人,但只要有许多人在一起,不论你有多高尚,一旦喝上了酒,大声喧嚷,叫闹之声,和赤脚朋友并无不同,乱烘烘的人声,就是这样来的。 两人找了一处靠近街口,又较为清静的角落上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堂倌问过两人要些什么,便自走开。 这时食客愈来愈多,渐渐已把座位坐满,人声喧华,闹成一片。 方珏人一手托着茶盏,他眼锋不时的注意着酒楼上上下下的人,忽然他在人丛中看到了穿青布长衫的瘦个子,心中不觉暗暗一怔,忖道: “昨天整整一天,没见这厮影子,自己还当他不曾跟下来,原来他还是跟踪来了。” 那瘦个子也远远的瞥了两人一眼,就行若无事,找到离楼梯口不远的一个空位上坐下。 过不一回,堂倌送上酒菜,方珏人替范君瑶斟了一杯酒,笑道: “大哥.你尝尝这聚丰园的酒菜,做的还不错吧?” 在自已面前也倒满了一杯。举杯喝了一口。 范君瑶笑道: “兄弟,你少喝些酒,莫要又喝醉了。” 方珏人夹起一块葱油鸡,一面笑道: “不会……” 他无意之间,往街上看了一眼,突然脸色一变,慌慌张张的放下鸡块,说道: “糟糕。这丫头果然跟来了,这……这如何是好?” 说话之时.一脸焦灼,大是坐立不安。 范君瑶正好也夹了一筷菜肴,正待往口中送去,见状不觉一怔,问道: “兄弟有什么事?” 方珏人双眉紧皱,苦着脸道: “是……是舍妹跟来了。” 范君瑶道: “令妹,她人在那里?” 方珏人道: “小弟看她从大街上走过。” 范君瑶道: “那你该招呼她一声。” 方珏人连连摇头道: “不成,唉,小弟最好躲她一躲。” 范君瑶笑道: “看来兄弟好像很怕令妹。” 方珏人苦笑道: “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范君瑶道: “那是为了何事?” 方珏人目光瞥着街上,叹了口气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小弟只当她开开玩笑,那知这野丫头竟然真的找来了,唉!这怎么好……” 范君瑶看他急成这个样子,心中更觉奇怪,问道: “兄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珏人搓搓手道: “都是梁山伯、祝英台害人。” 范君瑶听得好笑,说道: “令妹和梁山伯、祝英台有何相干?” 方珏人也忍俊不禁,嗤的笑道: “舍妹就是看了祝英台女扮男装,到杭州去念书,忽发奇想,也要女扮男装,跟小弟到汉阳书院里念书去。大哥,你想,这不是笑话?女孩儿家,那能穿了男装,去念书?这要给同窗知道了,小弟这张脸往那里搁……”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声道: “不好,她……往这边找来了……”忽的站起身,说道: “大哥,我还是躲一躲的好。” 不待范君瑶回答,急匆匆奔下楼去。 范君瑶看的好笑,心想: “看来他的妹子真是被父母娇纵惯了,连她哥哥都会拿她毫无办法。” 方珏人走了,他独自喝了口酒,目光只是注视着楼梯口,看着方珏人的妹妹,是否真的找上酒楼来?等了一回,依然没见有姑娘上楼,心想: “也许他妹子只是打酒楼经过,不一定会上楼来。” 心中想着,伸筷夹了一双虾仁,缓缓送到嘴里。 就在此时,但听楼椅登登作响,走上一个全身似火的姑娘来! 这姑娘不但美,而且娇! 不,是骄,上得楼来,看人就直瞪眼睛!但美也是真美,春花般的脸,配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直鼻梁,红菱般的嘴,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会舍不得移开。 她打扮得更是惹火,上身穿一件绣着金花的紫红箭衣,配着同色套裤,脚上穿一双滚金边的马靴。头上包着浅红纱巾,腰间束一条紫金带手中还执着一支乌黑的马鞭。 这副模样,有些像刚骑马来的。她站在楼梯口,一双亮得发光的眼睛,只是朝乱烘烘的酒客头上乱转。 范君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美而且骄的姑娘,一点没错,准是方珏人的妹子。因为她那张吹弹得破的粉脸,无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一处不和方珏人生得极像。 只要她换上男装,不就是活脱脱的方珏人? 范君瑶心里暗暗好笑,“这两兄妹真是有趣,做哥哥的斯文纤秀,弱不禁风,就像是个女子,妹妹却偏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倒像个男人。”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红衣姑娘两道亮晶晶的眼神,已落到高楼梯口不远的一张桌子上! 那桌上坐着一个穿青布长衫的瘦个子,红衣姑娘一手执着马鞭,笔直朝瘦个子走了过去。 这一刹那,姑娘春花般的脸上,忽然上了一层秋霜,柳眉儿一挑,樱唇儿一披,手中马鞭“笃”的一声朝桌面上一指,冷冷哼道: “偷马贼,原来你在这里。” 酒楼上的食客,自从姑娘上得楼前,大家目光本就投注到她一人身上,这回听她指着穿青布长衫的瘦个子,说他是偷马贼,大家目光,不由又全转到瘦个子的身上! 瞧他那副尊容,生得獐头鼠目,两个肩胛扛个头,脸上没四两肉,一望而知不是个好路数。 偷马贼,准没错! 瘦个子正在吃喝,给姑娘马鞭指着桌面,骂自己偷马贼,心头大是恼火,一抬头,瘦削脸上,微有怒意,双目注视着姑娘,问道: “姑娘,你说什么?” 红衣姑娘瞪着杏眼,娇哼道: “姑娘说的话,全楼的人都听了。你没听见?问你姑娘的马呢?” 方才人声嘈杂,也许还有人没听得见,这回全堂食客都静了下来,姑娘家莺声呖呖,说得又娇又脆,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瘦个子脸色一变,目光隐射凶光,冷笑道: “姑娘大概找错人了吧?” 红衣姑娘粉脸含嗔,柳眉儿一挑,手中马鞭指着瘦个子鼻尖,哼道;“偷马贼,姑娘眼睛没瞎,还会找错?你说你把姑娘马匹,卖到那里去了?” 范君瑶眼看那瘦个子不似善类,怕他恼羞成怒,出手伤了姑娘,自己总不能坐视方兄弟的妹子吃亏。心念疾转,人已站起身子,缓缓走了过去。 瘦个子气的脸色发黄,霍地站了起来,狞笑道: “你说卖到那里去?窑子里。” 这话自然是损着姑娘家,全堂爆出了笑。红衣姑娘粉脸一红,突然罩上了一片寒霜叱道: “好个贼子,你敢在姑娘家面前发横。” 玉手扬处,刷的一鞭,朝瘦个子当前抽去。 瘦个子身子一仰,往后疾退一步,冷冷笑道: “丫头,你想跟太爷动手。”左手一抬,要抓姑娘马鞭。 红衣姑娘冷笑道: “偷马贼,姑娘打了你,还要把你送官究办。” 玉腕一抖,落下的马鞭在空中划了个圈,又是“呼”的一声,朝瘦个子伸来的左腕上抽出。 这一下,要得漂亮已极,出手可也真快,瘦个子一抓落空,“拍”的一声,左腕上登时添了血红一条! 范君瑶看的暗道: “自己还替她耽心,就凭这一鞭,使的竟是软鞭的招式‘寒梅迎春’,姑娘家真还有一手。” 瘦个子挨了一鞭,咬咬牙,怪叫道: “好哇,臭丫头,招惹太爷,有你乐子瞧的。” 刷地横跨一步,翻腕之间,已经从身边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 食客们看他亮出凶器,大家本已围成了一圈,纷纷后退不迭! 人丛中有人喊道: “喂,朋友,有话好说,快不可动刀。” 一人开口,接着另一个人说道: “是呀,刀动不得。” 范君瑶看他取出匕首,也不觉皱了下眉,只要姑娘一遇险,自己就准备先夺下他的刀来。 红衣姑娘连正眼也没往瘦个子匕首瞧上一眼,冷哼道: “动刀,你还不配。” 又是“刷”的一声,长鞭划起一个圆圈,朝瘦个子右腕抽去。 还是那一记“寒梅迎春”! 瘦个子冷笑一声,身形霍地一矮,疾闪而进,右腕翻处,雪亮匕首已经送到了姑娘左肋! 这一记双方几乎是同时出手,但见姑娘抽出的鞭梢忽而拐了弯!“拍”,不偏不欹,正抽在瘦个子右腕上。 这一下,敢情比上一鞭重得多,瘦个子大叫一声,匕首当啷堕地,他抱着右腕,暴退了两步。 红衣姑娘可没有肯饶他,左脚倏地跟进,口中哼道: “你还敢在姑娘面前耍刀不?” 反手又是一鞭,抽了回去。 瘦个子退的不慢,但忘了马鞭子有多长,鞭梢抽在他脸上,登时暴起一条血痕。 范君瑶看的暗暗皱眉,心想: “方兄弟这妹子果然够凶!” 瘦个子一手抚脸,双目几乎冒出火来,咬着牙根,迸出声道: “你打得好!” 红衣姑娘道: “自然好,你认为说几句硬话,我就会怕了?” 扬手又是一鞭,往他头上抽去,口中接着喝道: “我说过打了你,还要送官究办。” 她鞭势直落,旁人看不出什么手法,但范君瑶自幼跟六指神翁长大,自然瞧得出红衣姑娘这一记马鞭之中,暗含着几个变化,任你瘦个子如何躲闪,也不易躲闪得开。 瘦个子气疯了心,身形朝左闪而出,口中大喝道: “老子和你拚了。” 双手箕张,正待扑起。 又是“拍”的一声,抽中顶门,这下瘦个子顶不住了,砰然跌坐地上。 红衣姑娘又跨上一步,右手一抖,一条马鞭挣得笔直,一下抵在瘦个子胸前,冷冷说道: “偷马贼,你再敢发横,姑娘就毙了你。” 马鞭子顶在心头,真像一支长矛! 瘦个子脸色煞白,抽搐着肌肉,抬头道: “姑……姑娘的马,不是……小的偷的。” 红衣姑娘马鞭往前轻轻一送,粉脸罩着一层寒霜,哼道: “还说不是你偷的,你再说一个不字看看?” 瘦高个子痛澈心肺,杀猪般的叫了起来,额上冷汗像黄豆般绽了出来,连连点头道: “是,是,……小的偷的。” 红衣姑娘脸上绽开了笑容,偏头朝食客们娇然一笑道: “大家都听到,他自己承认了。” 这一笑,犹如百合乍放,全楼食客看的不觉一呆,这姑娘方才凶巴巴的,手段好不厉害,但笑起来可实在真美! 红衣姑娘回过头去,冷冷说道: “你既然承认了,姑娘也不为已甚,今天给了你一个教训,以后好好做人,去吧。” 手中马鞭,随即收回。 瘦个子满脸羞惭,恶狠狠的瞪了姑娘一眼,一声不作,站起身子,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丢到桌上,连头也不回的往楼下奔去。 满堂食客眼看好戏散场,纷纷各自回座,范君瑶也在大家散去之际,悄然回到自己座位上。他刚刚坐下,红衣姑娘一手执着马鞭,笔直跟了过来——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章 有美同行 大家才看过红衣姑娘出手惩了瘦个子,这回又见她朝范君瑶身前走去,只当又有好戏,所有的眼光,不约而同的朝范君瑶看去。 这回大家心头都在暗暗嘀咕,方才那瘦个子生得獐头鼠目,一望而知不是好路数,但靠窗这张桌上坐着的青衫少年,人家可品貌出众,不像是做坏事的人,不知红衣姑娘找他又有何事?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之时,红衣姑娘已经悄悄在范君瑶面前站停下来! 这回姑娘家可没像方才那样挑柳眉、瞪杏眼,但见她红馥馥的脸上,透化出春风般的笑意!侧目凝睇着范君瑶桌上两副杯筷,含笑问道: “这位相公,可是和令友共饮么?” 范君瑶暗暗皱眉,心想: “糟糕,这回找到自己头上了。”一面慌忙站了起来,拱拱手道: “姑娘……” 他目光一抬,人家姑娘正好笑盈盈的望着自己,那一双黑白分明,亮得像天下星星的眼睛,就凝注在自己脸上! 范君瑶自小至大,除了自己师妹修凤,从未和别个女子打过交道,这回四目相投,他但觉眼睛一亮,脸上有些热烘烘的,口中只说了“姑娘”两字,底下的话,竟然说不上来。 红衣姑娘可够大方,朝他嫣然一笑,说道: “我是找一个人。” 范君瑶问道: “不知姑娘要找的是谁?” 红衣姑娘道: “我哥哥。” 范君瑶和她说过几句话,神色也渐渐自然了,问道: “姑娘令兄也在酒楼上么?” 红衣姑娘“嗯”了一声,眼珠一转,轻笑道:“我问你的话,相公还没回答我呢?” 范君瑶脸上一红,愕道: “姑娘是问什么?” 红衣姑娘道: “我是问你,可是还有一位朋友在一起。” 这还用问,桌上明明摆着两付杯筷咯! 范君瑶连连点头道: “是,是,在下和敝友一起来的。” 红衣姑娘道: “那么令友呢?” 范君瑶不知方珏人躲到那里去了?口中又啊了一声道: “姑娘是问敝友,他……他有些事情走了。” 红衣姑娘嗤的笑道: “他不是有意避开我的?” 她偏着头,笑盈盈的侧目凝睇。 大家看两人攀谈起来,没有好戏可瞧,也就不好再向他们直瞧。 范君瑶被她问的一怔,窘笑道: “姑娘说笑了,敝友确是有事下楼去了,怎会有意避开姑娘?” 红衣姑娘浅浅一笑,问道: “我想请问相公一声,不知相公肯不肯说?” 范君瑶道: “姑娘清说。” 红衣姑娘笑吟吟的道: “我想请问的,是相公这位朋友,姓什么?” 范君瑶不善说谎,但又不好实说,心头一阵为难,蹑嚅说道: “敝友……他……他……” 红衣姑娘嗤嗤一笑,抿抿嘴道: “大概是令友不让你告诉我,那就我说吧,他姓方,对不对?” 范君瑶听她说出来了,只好承认,这就点点头道: “原来姑娘认识敝友?” 红衣姑娘眼睛更亮了,甜甜一笑,道:他就是我哥哥咯!” 范君瑶故作惊奇,道: “敝友会是姑娘令兄?” 红衣姑娘柳眉一扬,咭的笑道: “其实我在楼下早就看到你和我哥哥坐在一起。” 范君瑶道: “姑娘姓方?” 红衣姑娘白了他一眼,道: “我哥哥姓方,我自然也姓方咯!”她眨大眼睛偏头问道: “你不相信?那就看看我和你朋友像不像”” 人家姑娘说出来了,范君瑶不好不看,其实他早就看出她是方兄弟的妹子。 美丽的小姐,许你作刘帧平视,这该是无上荣幸! 范君瑶可不敢多看,只是约略打量了一眼,点点头道: “姑娘确和敝友有几分相似。” 红衣姑娘面有喜色,嗤的笑道: “这就是了,大家都说我们兄妹像极了,你敢说我不像?” 没待范君瑶开口,接着笑道: “我哥哥方珏人,这总不会错了吧?” 范君瑶点点头,不自然的笑了笑。道: “在下曾听方兄弟说过,有一位妹子。” 红衣姑娘眼珠一转,问道: “你叫我哥哥兄弟?那你也是我的大哥了,嗯,这位大哥尊姓?” 范君瑶道: “不敢,在下范君瑶。” 红衣姑娘眼中又是一亮,喜孜孜的道: “原来是范大哥。我叫方璧君。”她瞟了范君瑶一眼,浅笑道: “范大哥请坐呀!” 原来两人一直站着说话。 范君瑶原是怕她赖着不走,不敢说出请坐的话来。但姑娘偏偏来了,一时脸上一热,讪讪的道: “真对不住,这话该在下说的,姑娘请坐。” 方璧君嫣然一笑,在他横头坐下来,一面说道: “没关系,我知道我哥哥交的朋友,都是老实人。” 糟糕,她这一坐下,方珏人还肯回来? 堂官一见红衣姑娘坐了下来,立即端了一盏茶过来,堆笑道: “姑娘可要吃些什么?” 方壁君道: “我哥哥有事去了,还没回来,酒菜都没动过,你给我添付碗筷就好。” 她既是找哥哥来的,自然要等,堂倌答应一声,立时替她添了付碗筷。范君瑶心里暗暗焦急,但又不好流露出来。 方璧君咬着红菱似的嘴唇,斜睨了他一眼,轻声问道: “我哥哥跟你说起过我?” 范君瑶笑了笑道: “那只是随便说说。” 方璧君不肯放过,眨眨眼问道: “他怎么说了?哼!一定在背后编排我了。” 范君瑶忙道: “姑娘莫要误会了.令兄只是说姑娘生性豪爽,喜欢练武。” 方璧君披披嘴道: “范大哥,这是你帮着我哥哥说话,他才不会说我的好话呢?” 范碧瑶道: “姑娘这是冤枉了令兄,在下怎会骗你?”接着笑道: “姑娘方才露的两手,就十分高明。” 方璧君羞涩一笑,道: “范大哥这是取笑我了,我学的几手三脚猫,那能说得上高明二字?”俏眼瞥过范君瑶座位上放着的剑囊,抬头问道: “范大哥带着剑,那一定是会武的了?” 范君瑶道: “在下练过几年。” 方璧君大眼睛中流露出喜色,笑道: “这太好了,没想到我哥哥酸气腾腾的人,也会结交像范大哥这样一位少年英俊侠士。” 范君瑶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尴尬的道: “姑娘夸奖了,少年英俊侠士这六个字,在下如何敢当?” 方璧君嗤的笑道: “少年英俊,是说范大哥翩翩少年,侠士,则是行侠江湖,见义勇为,范大哥有什么不敢当的?” 范君瑶笑道: “姑娘口齿令俐,比今兄还要会说话。” 方璧君朝他嫣然一笑。 两人谈了这一阵子,依然不见方珏人回来,方璧君不觉气道: “真气人,哥哥怎么还不来呢?” 范君瑶心中暗道: “你坐在这里,方兄弟怎会回来?”看看时光,午牌已过,楼上食客,也已走了大半,不觉皱皱眉道: “方兄弟这时候不来,大概不会来了,姑娘还未用饭,酒菜已凉,在下要伙计再去热一热。” 说罢,招呼堂倌把菜肴拿去热一热送来。 方璧君翘起小嘴,气鼓的道: “哥哥一定看到了我,才故意躲开的。” 范君瑶笑道: “这是姑娘多心,令兄怎会故意躲你?” 方璧君道: “范大哥,你不知道,这一趟我原想和大哥一同到汉阳去,哥哥就是不肯和我一路,是我偷偷的跟着他来的,他看到了, 还会不故意躲开我?”她那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一转,侧脸笑道: “范大哥,你知道我哥哥为什么要躲着我么?” 范君瑶早已听方珏人说过,但这话可不好说出来,慌忙摇头道: “在下不知道。” 方璧君抿抿嘴笑道:?“我要跟哥哥到汉阳书院里去念书,哥哥只是不肯,说什么女孩不能去的,我说:我可以改扮男 装,不就可以进去了么?哥哥就这样躲着我?” 范君瑶笑道: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方兄弟要避着你了。” 方璧君娇嗔道: “范大哥,你还说不帮着哥哥说话,这就帮着他了。” 堂倌热了菜送来,两人匆匆吃毕。 方璧君取出手帕,轻轻抹着小嘴,一面抬目望着范君瑶问道: “范大哥,你和哥哥一定住在一家客店里了,你领我去好不好?” 她是非找到哥哥不可,事到如今,范君瑶那能推托?只好点点头道: “看来在下只好替姑娘带路了。” 方璧君眼睛一亮,娇笑道: “是啊,你是我哥哥的大哥咯,你不带我去,还有谁带我去呢。” 范君瑶没多说话,两人一同下楼,会帐出门,范君瑶领着她穿过横街,刚到客店门口。 脚一跨进店门,就有一店伙迎过来,陪笑道。 “客官才来,那位相公已经走了。” 范君瑶听得一怔,问道: “你说和在下一起住店的那位相公,已经走了么?” 店伙连连哈腰道: “是,是,那位相公人是走了,房间可没退。” 方璧君道: “那只是出去,还会回来的。” 店伙陪笑道: “那相公真的走了,不回来了。” 方璧君道: “他又没退房间,你怎知他不回来了?” 店伙道: “是那位相公临走的时候吩咐的,房间是给姑娘留的。” 方璧君一呆,回头望望范君瑶,说道: “这么说,我哥哥真的走了。” 店伙诌笑道: “那位相公还留着一封信,是给相公的。” 范君瑶道: “信呢?” 店伙道: “小的已经放到你老房里去了。” 方璧君道: “真气人,一声不响的走了,范大哥,快去看看他信上写了些什么?”范君瑶皱皱眉,领着方璧君登楼。 店伙抢着替范君瑶打开房门,说道: “信就在桌上,小的替两位沏茶去。” 范君瑶跨进房门,果见窗口横桌上,放着一封书信,随手取起,信封上写着: “留陈范大哥亲启”字样。 范君瑶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 好一笔娟秀的字体! 方珏人不但人生得纤秀,就是这一笔字,也纤秀得如出女子之手,真不愧他是个秀才。 但范君瑶只看了两行,眉峰不禁又是一皱,接着俊脸也红了。 方璧君忍不住问道: “范大哥,我哥哥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快给我瞧瞧。” 范君瑶嚅嗫的道: “这……这……” 方璧君一把把信笺接了过去,娇笑道: “不用你说。我自己会看。” 她低头看着信笺,柳眉儿不觉轻轻一挑,那不是气她哥哥,是喜上眉梢! 看,连她一双俏眼睛,都在闪着异样光采,心里一定会想: “哥哥做什么事,都婆婆妈妈的够讨厌,但这封信才算合我心意。” 你道信上写了什么?这是给范君瑶的难题: “范大哥! 舍妹一心要去汉阳书院念书,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找来了,小弟只好先走。 舍妹生性喜武,但从没出过门,小弟走了,只好把舍妹托付大哥,她最崇拜英雄,以小弟想来,她如果知道了大哥是武当派的高弟。她一定会欣喜若狂,自然也会听大哥的话。 她是我的妹子,你是我的大哥,我希望妹子把你当大哥看,也希望大哥把她当妹子看待。 临别匆匆,书不尽意, 敬祝旅途愉快。 小弟珏人留上” 方璧君望望范君瑶,眼圈有点红,幽幽的道: “哥哥真的走了。” 范君瑶道: “姑娘打算如何?” 方璧君似是没了主意,随口道: “我也不知道。” 范君瑶道: “那么姑娘还是回家的好。” 方璧君咬着下唇,一颗头摇得鼓浪似的,过了半晌,才道: “我才不回去呢,好不容易出来,干么就要回去?”她忽地眼珠一转,说道;“你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我哥哥把我托付了你,你上那里,我自然跟你上那里去。” 范君瑶道: “那怎么成?姑娘……” 方璧君道: “那有什么不成?是哥哥托你的咯!常言说的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哥哥不是要我把你当大哥看?不是要你把我当妹子看待么?” 范君瑶只是摇头道: “话是不错,只是……” 方璧君拦着道: “你承认了就好。” 范君瑶“唉”了一声,道: “不是我不答应……” 方璧君没待他说下去,甜甜一笑,抢着道: “那你答应了。” 范君瑶又“唉”了一声道: “姑娘不知道,我有我的事,再说姑娘和我同行,也有不便。” 方璧君道: “这有什么不便,你有事,只管办你的事,我又不会碍着你。” 范君瑶道: “这……这……” 他原是不善说话的人,给姑娘逼急了,一时不知如何说好? 方璧君粉脸微酡,“嗤”的笑道: “我知道,你是怕男女同行,给人家看到了也不方便,但你莫忘了,你是我的大哥咯,兄妹同行,有什么不方便的?” 范君瑶道: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方璧君道: “那是什么意思?” 范君瑶道: “不瞒姑娘说,我流浪江湖,是为了寻访杀害先师的仇人。” 方璧君双目一睁,问道: “杀害范大哥师父的仇人是谁?” 范君瑶道; “不知道。” 方璧君道: “不知道,范大哥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找法?” 范君瑶道: “就因为我行止无定,所以姑娘不能和在下同行。” 方璧君道: “我也练过几年武,说不定也可以帮范大哥的忙,就算帮不了忙,有两个人也好商量商量。” 说话之间,店伙巴巴结结的替两人沏了茶送来,一面陪笑道: “姑娘的房间,就在隔壁,可要小的领你去瞧瞧?” 方璧君道: “不用,我知道啦!” 店伙识趣的退了出去。 方璧君替范君瑶倒了一盅茶,含笑道: “范大哥,我们已经讲好了。” 范君瑶沉吟道: “在下总觉得姑娘还是回去的好。” 方璧君倏地站了起来,粉脸绷得紧紧的,气道: “范大哥一定不肯,我也不能勉强,反正我出来了,是不会马上就回去的,明天,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可以往那里去,我也可以往那里去,只要不和你同行,你总不能干涉吧?” 说完,一扭头,气鼓鼓的回身往外就走。 范君瑶一呆,望着她,摇摇头,赶忙起身喊道: “姑娘留步。” 方璧君口头道: “我们话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事?” 范君瑶暗暗皱了下眉,说什么总是方兄弟托付了自己,就无可奈何的笑笑道: “姑娘别再生气了,在下答应就是了。” 方璧君睁大眼睛,噗嗤笑出声来,回嗔作喜,问道: “真的?” 范君瑶道: “方兄弟既然托了我,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乱跑。” 方璧君娇笑道: “大哥真好。” 这回连“范”字也不带了。 范君瑶摇摇头道: “方兄弟真没说错,你像一头没缰的野马。” 方璧君目光柔顺,嫣然一笑道: “谁说我没缰绳了。” 范君瑶笑道: “姑娘会听在下的话么?” 方璧君直点头,幽幽的道: “你是我大哥咯,我一定会听你的。” 说到这里,忽然美目一瞟,翘起小嘴,嚷道: “瞧你,人家口口声声叫你大哥,你还是姑娘,在下的,给外人听到了,就不像是兄妹。” 范君瑶道: “妹子……说的是,在下记住了。” 他“妹子”二字出口,不觉脸上红得一红。 方璧君啊了一声,嗤的笑道: “又是在下。” 范君瑶啊了一声,敲敲脑袋,笑道: “在下忘了。” 方壁君抿抿嘴,笑的好不妩媚? 第二天,两人会帐离店,在马贩子手里,挑了两匹川马,并辔上路。 方璧君坐在马上,留神身后,果见昨天酒楼上被自己狠狠教训了一顿的瘦个子,在街尾掩掩藏藏的张望。 方璧君看在眼里,不由的暗暗冷笑。 出城不远,只听身后惊铃大响,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是一个身穿灰短袄的汉子,生相骠悍,一手扬鞭,在空中打得“劈拍”作响,坐下马匹,四蹄如风。当他超过两人马前之时,两只三角眼狠狠的瞪着范君瑶直瞧,然后疾驰而过。 照理说,两匹马上,有一匹坐的是花朵般的姑娘,只要你生着眼睛,怎么也不会去看姑娘边上的人。这灰衣汉子目中隐射凶光,只是盯着范君瑶打量,显然有悖常情。 方壁君一眼就看出灰袍汉子是那瘦个子的同党,心中暗生警惕: “看来就会在前途有事。”但她并没告诉大哥。 范君瑶从无江湖经验,自然不会知道一直有人缀着自己。 第一天,依然平安无事。第二天的午牌时光,两人抵达随县,没有进城,只在路旁一处面馆打了个尖,就继续上路。 走没多远,迎面来了两匹马,马上是两个身穿灰衣短袄的壮汉,他们到得两人面前一丈来远,便自动勒住马缰。 左边一个汉子双手抱拳,高声说道: “前面这位可是武当门下的范少侠么?” 方璧君眨着眼睛,心中暗道: “果然来了。” 范君瑶忽然看到马上二人居然道出自己来历,而且还知道自己姓范,心中大奇,连忙抱拳还礼,道: “在下正是范某,不知二位……” 左首灰衣汉子喜道: “果然是范少侠,在下兄弟那就没找错了。” 范君瑶道: “二位找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两名灰衣汉子一跃下马,两人同时拱拱手道: “在下兄弟奉山主之命,特来迎迓范少侠的。” 方璧君听他们说出“山主”二字,心头暗暗一惊,忖道: “是了,自己怎的没想到这里正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大哥怎会和山主结了梁子呢?” 范君瑶听的一奇,楞道; “在下和贵山主并不认识。” 左首灰衣汉子恭敬道: “敝山主名帖在此,请少侠过目。” 说完,取出一张大红名帖,双手递上。 范君瑶接过名帖,只见上面写着: “闻公亮”三个大字。 他听师傅说过,大洪山主闻公亮,外号九头狮子,为人止派,在两湖地面上,黑白两道,不论有多大的事,只要闻山主一句可决。他看到名帖,不觉肃然起敬,说道: “原来是闻山主召见,在下自当趋谒。” 右首汉子道: “咱们替少侠两位带路。” 说完,两名汉子同时翻身上马,策动缰绳,朝前奔去。 范君瑶、方璧君二骑紧随两人而行,四匹马展开脚程,奔行了将近半个时辰,业已赶到大洪山麓。但见依山傍林,一片村落,约有一二百户人家,四周围着木栅,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山城。 前面两骑,到得栅门前面下马,两名灰衣汉子立即迎上前来,替两人拢住马头,含笑说道: “两位请下马。” 范君瑶、方璧君相继下马,右首汉子牵着两人马匹退下。 左首汉子立即含笑道: “二位请随小的来。” 说完,引着两人进入栅门,走到右侧一排小屋前,含笑道: “二位请在这里登记姓名。” 原来那小屋内放着一张横桌,面向门口,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他面前放了笔砚和一册簿子。 壁上贴着一张白纸,书: “来宾留名,解剑入村。”八个大字。 那中年汉子看到二人,慌忙站起身子,拱拱手道: “二位来宾请在这里留名。” 说着双手送上那册簿子。这是人家的规矩,入境自得随俗。 方璧壁君举目一看,这本簿上果然写着许多姓名、来处。想来都是求见闻山主的人,当下也就提起笔来,写了“范君瑶、武当青峰镇”几个字。 方璧君道: “大哥,我自己来。” 接过笔,写了“范君璧”三字,在“来处栏里”,同样填了“武当青锋镇”。 既是兄妹,自然是姓范,自然也是从武当“青峰镇”来的了。 最妙的她“璧君”二字,倒过来成了“君璧”,和范君瑶真成了亲兄妹。 那中年汉子一双鼠目,溜过范姑娘身上,然后朝范君瑶陪笑说道: “范少侠请把随身兵刃留在这里。” 范君瑶看看壁上贴着的字条,人家既是规定“解剑人村”,自己自然不能例外,依言解下长剑,放到桌上。 那中年汉子陪笑道: “对不住,不知范少侠身上有何暗器,如果有,也请一并留下,等少侠出来,再行奉上。” 范君瑶道: “在下武当门下,从不使用暗器。” 中年汉子连连陪笑道: “这是敞村规矩,在下只是随便问问,二位身上既然没有暗器,那就请吧。” 陪同两人进来的灰衣汉子立即躬躬腰道: “两位请随小的来。” 说完,领着两人朝右首一条石子大路走去。这条路不过里许来远,就已绕到村子后面,那灰衣汉子忽然舍了石子路,朝小山小径走去。 方璧君方才入村之时,对壁上那张“解剑入村”的纸条,已经启了疑窦。因为“解剑入村”既是他们村中的规矩,应该行之已久,那张字条,就早该发黄了,但那张白纸,明明是新贴上去的。此刻又见灰衣汉子领着自己两人,忽然绕到村后,朝山的小径走去,心头就更觉可疑。忍不住问道: “请问管家,还没到么?” 灰衣汉子答道: “快了,山主喜静,常年都住在山上,再有半里光景,就可到了。” 这话没错,闻山主名闻武林的“山主”,不住在山上,还叫什么山主? 两人跟着灰衣汉子,登上了半山腰,这山腰上,就有较为平坦的山道,两边古木参天! 一条铺着黄沙的平整道路,朝西斜斜绕过半座山腰,便有一道宽阔的石级,一片苍茫暮霭。 峰顶迎面,是一道石砌围墙,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 灰衣汉子走到门前,伸手轻轻叩了两下。 半晌之后,黑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同样穿着灰布短袄的汉子,目光打量了范君瑶两人一眼,问道: “已经来了么?” 灰衣汉子点点头道: “来了。” 守门汉子道: “方才四爷已经吩咐过,客人来了,就请上去。” 灰衣汉子应了声“是”,回身道: “二位请进。,’ 两人也不客气,双双进入大门。守门汉子脸上飞过一丝狞笑迅快的关上大门。 这峰顶,是人工开辟的一片平台,两边各有一排平房,一望而知是护院庄丁住的。在两排屋的中间,有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连接峰后另一座小山峰。迎面又是一道宽的石级,通向峰顶。 灰衣汉子引着两人拾级而上,走了约莫百来级,登上峰顶,眼前豁然开朗,这片山顶,少说也有一、二十亩田的大小,古木葱郁,中间盖着一座高大屋宇,正中两扇大门,依然紧紧闭着。 灰衣汉子领着两人从左首一道侧门而入,穿过长廊,到了一间小客厅前面,躬躬身道: “二位请到厅里奉茶,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不待范君瑶回答,神色略显慌张,忽匆匆的退了出去。””两人自是没去注意他的脸色,相偕跨进客厅。 这时天色已近昏黑,也没见有人掌上灯来,当然更没有人送茶来,那灰衣汉子说的“请到客厅奉茶”,只是口头客套罢了。 范君瑶、方璧君两人坐了一回,天色更黑,依然不见半个人影,渐渐有些不对。像这般不理不睬,让客人摸黑枯坐,那里还是待客之道?分明瞧不起人咯! 两人又坐了片刻工夫,还是不见有人前来,方璧君低声道: “大哥,情形有些不对。” 范君瑶道: “如何不对?” 方璧君道: “我看这里好像没有人住的。” 范君瑶笑道: “这怎么会呢?” 方璧君道: “大哥不信,你且摸摸咱们坐的椅子,不是蒙着一层灰尘么?” 范君瑶给她一说,果然伸出一个指头,往椅子上抹去,这一抹,当真抹起一撮厚厦的灰尘。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说道: “也许这间小客厅,很久没接待宾客了。” 方璧君摇头道: “就是很久没接待宾客,也该有人打扫才对,我看这里大有蹊跷。” 范君瑶道: “何以见得?” 方璧君道: “有人一路缀着大哥下来,大哥一点也不知道?” 范君瑶愕然道: “有人缀着我,那是什么人?” 方璧君道: “就是在枣阳酒楼上,被我狠狠抽了几鞭的那个瘦个子。” 范君瑶笑道: “那是冲着你来的,你教训了他,心有不甘……” 方璧君披披嘴,没待他说完,抢着道: “才不是呢,这个瘦个子早就一路缀着大哥下来的。” 范君瑶奇道: “妹子如何知道的?” 方璧君道: “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范君瑶愈听愈奇,问道: “方兄弟几时告诉你的?” 范君瑶道: “哥哥走的那天,在我屋里留了字条,说他发现有可疑的人,暗中尾随着你,要我多加留心。” 范君瑶道: “原来如此。” 方璧君道: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个瘦个子极可能是闻山主的手下人。” 范君瑶道: “闻山主的手下,他为什么要一路暗中缀着我呢?” 方璧君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范君瑶道: “我也觉得奇怪,我和闻山主素不相识,他居然会派人在路上相邀。” 方璧君站起身,走到门口,但见长廊上一片黝黑,根本不见一丝灯光,也听不到半点人声。偌大一座房屋,生似没有人住的鬼屋!心头愈觉可疑,忍不住侧脸低声叫道: “大哥,咱们出去瞧瞧。” 说着,举步跨了出去,范君瑶听了方璧君的一番话,心下也自起疑,闻言跟着站起,走出小客厅。 方璧君指着廊前一片小院落,低声说道: “大哥,你看,这小天井里,长满的青草,本不像有人居住。” 范君瑶道: “奇怪,他把我们两人引到山上这座空房里来,究竟是何居心?” 方璧玉道: “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阴谋。” 范君瑶望着她道: “你说会是什么阴谋?” 方璧君道: “我要是知道,不早就说出来了么?”一面顺着回廊缓缓步去,一面低声说道: “江湖上人心险诈,谲风诡波,防不胜防,说不定这是人家安排好的陷阱。” 范君瑶笑道: “听妹子的口吻,倒像是个老江湖。” 方璧君回过头来,笑了笑道: “我虽没在江湖上走动,听总听人说过。” 她举手掠掠秀发,忽然轻声道: “譬如他们一路派人暗中缀着你下来,等咱们卖了两马,他们就换一个人也骑着马跟踪……” 范君瑶听的又是一怔,道: “有人骑着马跟踪咱们?” “嗯!”方壁君轻嗯了一声道: “大哥没有注意,自然不会发觉,前天早晨,咱们刚一出了城,不就有一个穿灰衣的汉子纵马从咱们身边擦过么,这人始终忽前忽后的盯着咱们,直到今午打尖,才没看到他。” 范君瑶道: “妹子怎不早说?” 方璧君嗤的笑道: “跟大哥说上又有什么用?官塘大路,咱们能走,他也能走,咱们总不好去盘问他吧?” 范君瑶道: “至少我可以多一分警觉,防范着他。” 方璧君笑道: “我早就留意着他,真要有什么举动,我自会告诉你了。”’接着说道: “我想他们一路派人跟踪,大概只是监视咱们的行动,主要是把咱们引到大洪山来,而且还故意藉词收去了大哥的随身兵刃,这种种迹象,都好像有预谋的……” 范君瑶神情一动,问道: “妹子说他们是有意收去我长剑的?” 方璧君道: “我想是的,那张‘解剑入村’的字条,明明是咱们来的时候才贴上去的,先前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疑,如今越想越觉他们是故意以‘解剑入村’作藉口,把你长剑收去的了。” 范君瑶道: “我听先师说过,闻山主为人正派,我和他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以他的武功声望,真要对我不利,也用不着如此煞费周章。” 方璧君道: “反正我们已经来了,是祸是福,大概也快分晓了。” 两人说话之时,已经走到回廊尽头,这里有两扇腰门,闩门木闩。 范君瑶拔下木闩,开出门去,外面又是一条长廊,通向大厅。前阶是一个小天井,铺着平整的青石板,但石板缝中也青草杂生,显然很久无人居住。 两人沿着长廊,走到大厅前面,只见六扇花雕花门,紧紧闭着,两人点起足尖,从花格子往里望去。但觉这座大厅幽深宽广,黑沉沉的看不清里面景物,似是厅上还有神龛供桌! 范君瑶迟疑的道: “这里像是祠堂!” 方璧君道: “我们进去瞧瞧。” 伸手一推,两扇木门呀然开启,方璧君随着往里走去。 范君瑶怕她有失,跟着跨进大厅,但就在此时,方璧君突然脚下一停,口中发出一声惊“啊”! 范君瑶不知她发现了什么可怕之事,急忙一步掠到她身边,说道: “妹子别怕……” 黑暗中,方璧君花容失色,急促的道: “大哥!我们快走!” 范君瑶道; “看你伯成这个样子,你看到了什么?” 方璧君伸手朝上指指,催道: “快走,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范君瑶抬头望望栋梁,什么也没看到,不觉奇道: “妹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方璧君脸露惶急,说道: “大哥,有话出去了再说好么?” 范君瑶道: “你总该指给我看看,究竟有什么可伯之事。” 方璧君道: “大哥没看到上面那块匾么?” 范君瑶心中暗暗奇怪: “一块匾有什么好怕的?” 不由自主的抬头又望了望那匾一眼,说道: “看到了。” 方璧君道: “这里是他们祖师堂。” 范君瑶笑道: “不错,匾上就写着祖师堂三个字,你不说,我也看得清楚。” 方壁君道: “大哥看到了,这是陷阱。” 范君瑶悚然道: “你说这厅上有机关埋伏?” 方璧君跺跺小剑靴,(怎么碰到这样的傻b:ocr者按)轻唉一声,道: “你这人真是的,这还要机关埋伏么?” 范君瑶道: “那你催我快走,又怕了什么?” 方璧君加重语气道: “大哥,这里是大洪山的祖师堂。” 范君瑶点点头,笑道: “这里如果没有机关埋伏,我想不出你说的陷阱是指什么?” 方璧君道: “难道你们武当派没有祖师堂?” 范君瑶笑道: “武当派怎会没有祖师堂?” 方璧君道: “是不是禁地?” 范君瑶一呆道: “你说这里是禁地?”(现在才反应过来,笨蛋一个:ocr按) 方璧君道: “大哥没看到神龛里一排排放着的骨灰盒子,那该是大洪帮历代帮主的骨灰了。” 范君瑶神情微震,讶异的道: “大洪帮?” 方璧君眨眨眼睛,问道: “怎么,大哥没听人说过?” 范君瑶道: “我没听说过。” 方璧君缓缓朝厅外走去,一面细声说道: “大洪山原是立山头,开香堂的一个秘密帮会,据说立帮之初,志在反清复明,当年势力遍及长江下流。但传到闻山主这一代,正好遇上白莲教倡乱,官府严禁各地帮会活动,出了事,随便给你扣上叛逆的罪名,就诛连多人。闻山主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他是鉴于帮中龙蛇杂处,良莠不齐,是个不易收拾的烂摊子,既官府要禁,他就趁机把大洪帮收了。这就是大家不称他帮主,改称山主的原因,这里既然悬着祖师堂的匾额,自然是大洪帮的祖师堂了。” 范君瑶道: “看来妹子对江湖上的事儿,知道的比我还多。” 方璧君低头一笑道: “我也是听来的咯。” 她话声甫落,接着螓首一抬,低低的道: “每一个门派的祖师堂,都是禁地,不容外人乱闯,咱们胡里胡涂被人引到这里来,我想一定是有人预先安排好的陷阱,大哥,我们还是快些走的好!”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退出大厅,并肩走上长廊。 范君瑶点头道: “妹子说的是,咱们应该及早离开此地。” 方璧君沉吟道: “这里是山顶,不知后面有没有小径,可以下山?” 范君瑶怵然道: “不错,他们若是存心布下的陷阱,前山只怕已经走不成了。” 突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接口道: “二位不用走了。” 两人闻声一惊,急急回头瞧去,就在此时,但听“砰”然一声,大天井前两扇朱漆大门启处,走进三个人来! 为首一人身穿团花古铜色绸袍的老头,浓眉鹞目,满脸红光,颏下一部花白胡子,身材高大,看去生相威猛。红脸老者身后,左边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蓝衫汉子,脸型瘦削,目光阴隼。右首一个五十出头,身材不高,白胚脸,留着两撇八字胡子。 这三人身后,跟着八名灰衣劲装大汉,一手挑灯,一手执着雪亮的钢刀,跨进大门,立即左右排开。红脸老者目射凌威,一脸俱是怒容,打量了两人一眼,敢情看到两人年纪甚轻。 似乎微微一怔,沉哼道: “二位夜闯大洪山,出手伤人,所为何来?” 方璧君看到红脸老者,心头暗暗震惊,傍着范君瑶,低低说道: “大哥,为首的老人,大概就是闻山主了,快上去答话,小心一些。” 范君瑶慌忙上前一步,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恭敬的道: “老前辈大概就是闻山主了?” 红脸老者沉声道: “老夫正是闻某。” 范君瑶道: “在下武当门下范君瑶。”回头指指方璧君道:“这是在下舍妹范君璧。” 方璧君跟着敛衽一礼,说道; “晚辈见过闻山主。” 闻公亮点点头,算是答礼,依旧沉着脸道: “老夫问你们夜闯大洪山,出手伤人,所为何来?” 他似乎对范君瑶报出“武当门下”四字,毫不动容,这老儿不是没听清楚,就是没把武当派放在眼里——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六章 险蹈陷阱 范君瑶听他说出“出手伤人”,不觉愕然相顾,拱拱手道: “在下兄弟,是奉山主之召而来,并无出手伤人的事。” 闻公亮脸色一沉,冷哼道:“年轻人,老夫面前,还想抵赖么?” 范君瑶抬目道;“在下说的确是实情……” 左首瘦削汉子没待他说完,大喝道: “住口,姓范的小子,你出手偷袭,杀了我三哥,还想狡赖。” 范君瑶听说还死了人,身躯陡然一震,暗道: “果然是有人嫁祸!”一面正容道: “山主明鉴,在下兄妹路经随县,是山主派人相邀,引来此地,怎会出手伤人?” 那瘦削脸汉子目射凶光,咬牙切齿的瞪着范君瑶,俯身朝闻公亮说道: “山主,这小子满口俱是胡言,小弟把他拿下了,不怕他不从实招供。” 闻公亮一摆手,然后朝范君瑶问道: “你说是老夫派人把你们请来的,那人是谁?” 范君瑶道:“那是一个穿灰衣布短袄的人,把在下兄妹引来此地,说进去通报山主,就匆匆走了,在下兄妹,一直等到此刻,因不见有人招呼,才从腰门出来,发现这里是贵帮的祖师堂。” 闻公亮怒笑道: “说得好,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们夜入祖师堂,必有图谋。” 说到这里,回头喝道:“吕总管,把他们拿下了,问问清楚,是什么人指使来的?” 站在他身后右首的吕总管躬身应“是”,直起腰,举步走出,目注范君瑶,说道: “范朋友,乖乖的束手就缚吧!” 他这一举步,八名灰衣汉子,立时有两个跟着走出,似狼似虎般直欺过来。 方壁君看的大急,娇声喝道: “且慢!” 吕总管道;“姑娘有什么事?” 方壁君转脸道: “大哥,你怎么不把闻山主的那张名帖,拿出来给他瞧瞧?” 范君瑶给他一言提醒,立即探怀取出一张大红名帖,随手递了过去,说道: “这张名帖,就是那灰衣汉子持来相召之物,总不会是在下伪造的吧?” 吕总管接到手中,只看了一眼,就大笑道: “范朋友果然设想周到,连山主的名帖,都准备好了来的。” 方壁君道:“听吕总管的口气,这是咱们伪造的了?” 吕总管道: “难道吕某说错了?大红纸上,写上山主的名讳,就是山主的名帖了么?” 方壁君道: “吕总管说的也是,闻山主的名帖,也许有人假冒了,但我们进入贵村之后,曾在村口登记了来宾姓名,并遵守贵村‘解剑入村’的规定,我大哥留下了长剑,才由那人领我们到山上来,吕总管要是不信,尽可先去查对。” 吕总管听的大笑道: “姑娘这番理由,听来倒是像是真的一般,但吕某可以告诉姑娘的,咱们这里,并没有来宾登记名字这项规定,更无须解剑入村,姑娘说的未免太离谱了。” 范君瑶道:“这就奇了,我妹子说的全是实情。” 方壁君接口道: “就说贵村没有这项规定吧,但进入贵材之后,若是没有贵村人的领路,这山上是禁地所在,我们能顺利到达这里么?” 瘦削脸汉子怒哼道: “负责守护后山禁地的是我三哥,他已经死在你们‘天毒指’之下了。” “天毒指”,这三个字听到范君瑶耳中,不觉蓦然一震,抬目道: “天毒指!令兄是死在‘天毒指’之下的?” 瘦削汉于切齿道: “你明明就是‘天毒指’的传人.还想赖么?” 范君瑶道:“尊驾也许误会了,在下武当门下,不是‘天毒指’的传人。” 闻公亮一手捋髯,沉哼道: “范朋友,你当老夫还不知道你底细么?你是武当门下原也没错,但你现在已经不是武当门下了。” 范君瑶道:“如何不是?” 闻公亮道: “因为你已被武当除名,逐出门墙了。” 范君遥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急声道: “在下不信。” 闻公亮面露不屑沉哼道; “范朋友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明白。” 范君瑶看他说得不像有假,心头一阵激动,反问道: “在下做了什么事?” 闻公亮道:“你做了什么,不关老夫的事,但你们夜闯大洪山禁地,还杀了老夫内弟,老夫岂能放过你们?” 范君瑶道: “闻山主明鉴,此事分明是有人设下了陷阱,意图陷害在下……” 闻公亮道;“事实俱在,何用抵赖?” 方壁君道: “闻山主在武林中威名赫赫,该是通达事理的人了。” 闻公亮脸色微变,沉哼道:“老夫如何不通事理了?” 方壁君道: “我听江湖传说,闻山主生平嫉恶如仇,主持正义,为江湖同道所推崇,何以对我大哥之事,会听信一面之词,不查查清楚呢?” 闻公亮双目寒光直射,直注方壁君,点点头道: “好,老夫要吕总管去查,但你们两人,也得暂时屈留老夫庄上,只要确与二位无关,老夫自会立即释放你们。”话声一落,回头朝吕总管吩咐道: “你过去,点了他们两人穴道,送到山下去。” 吕总管躬身应是,正待朝范君瑶走去! 陡听闻公亮大喝一声,扬手一掌,朝吕总管身后劈来!一股强猛劲风,应掌而生,呼啸着掠过吕总管胸腹,擦身而过。 直吓得吕总管面无人色,惊悸的望了闻山主一眼,恭身叫道: “山主……小的……” 闻公亮一张枣红脸上,呈现郁怒,摆摆手,两道寒电般的目光,转注到范君瑶身上,嘿然道: “瞧不出小友居然把‘天毒指’练到无声无息,当真难得得很。” 范君瑶骇然道:“闻山主是说在下偷袭吕总管么?” 吕总管这才知道方才山主这一掌,是替自己挡过了“天毒指”,心头不禁暗暗凛骇不止。 范君瑶惊异的道: “闻山主难道没看到在下根本连手也不曾动过一动,如何发指伤人?” 闻公亮炯炯巨目,只是打量着范君瑶、方壁君二人,问道: “适才那缕指风,明明就是从你立身之处发射而来,难道老夫还会听错不成?” 范君瑶道: “方才在下也依稀听到一缕极其轻微的劲急风声,确曾从在下耳边擦过,但决非在下所发。” 方壁君讶然的道: “大哥,我怎么没有听到?” 范君瑶道: “妹子站在左首,那缕劲风,是从我右后方射来的。” 他右后方,就是祖师堂,六扇雕花长门紧紧闭着,那有什么人影? 闻公亮看他说的不像有假,证之刚才从侧面劈出一掌,把“天毒指”一缕指风击歪,但也发觉那缕指风势道极劲,功力之深,不是范君瑶这样年纪的人,所能发得出来,心头也暗暗觉得起疑,目光缓缓投注到祖师堂,一脸肃穆,沉声道: “尔等守在这里,老夫进去瞧瞧。” 站在他左首的瘦削汉子道: “山主,这姓范的小子要不要把他拿下?” 范君瑶剑眉一剔,朗笑道: “阁下大可放心,在闻山主没有查明真相以前,在下不会走的。” 闻公亮点头道: “老夫自会还你公道。”说完,大步朝祖师堂走去。 两名灰衣汉子慌忙抢在前面,手挑灯笼,替山主打开两扇雕花长门,然后一左一右在门口站定。 闻公亮一脸凝重,缓步进入祖师堂。 范君瑶、方壁君站着没动,但瘦削脸汉子却一手按着刀柄,目光直注两人,生似怕他们趁机逃走一般。 过不一回,闻公亮已从祖师堂出来,第一眼,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范君瑶脚下。 敢情他在祖师堂里,无意之中发现了某一个人的脚印,因此他要和范君瑶脚上穿的靴子,加以印证,但只看了那一眼,没有作声。 瘦削汉子迎着问道: “山主没发现什么人吧?小弟早就知道这小子是在胡扯……” 闻公亮哼了一声,不耐道; “你给我住嘴。” 瘦削脸汉子眼看闻公亮脸色不善,那里还敢作声。 闻公亮双目一抬,望望范君瑶道: “二位虽非老夫邀请而来,但今晚暂且作为老夫的客人,请到宾舍下榻,二位所说的一切经过,只要属实,老夫自会查明真相,但二位若有半句虚言,老夫也不是易与的人。”说到这里,不待二人开口,就朝吕总管吩咐道: “吕总管,你先把他们二人送去宾舍休息,回头到老夫书房里来。” 接着又朝瘦削脸汉子道: “老四,你三哥已死,这里就交你负责,好生守护,不论发现什么,立即发出警讯,在老夫未到之前,不准轻易妄动。” 瘦削脸汉子躬身应道: “小弟省得。” 方壁君听他称瘦削汉子“老四”,心中不由的一动,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 吕总管朝闻公亮躬躬身,然后向二人抬手道: “二位请到宾舍休息,在下带路。” 一面从一名灰衣汉子手中接过一盏灯笼,举步往外走去。 范君瑶、方壁君也不客气,别过闻公亮,随着吕总管下山。但见从山顶直达山麓,一路都是宽阔的石级。 范君瑶目光转动,悄声说道: “妹子,这不是咱们来的路了。” 方壁君点点头,问道: “吕总管,我想请教一件事。” 吕总管道: “姑娘想问什么,在下可以奉告的,自当奉告。” 方壁君道: “从这里下去,就是贵庄么?” 吕总管道: “不错。” 方壁君道: “那么咱们来的时候,那灰衣人领着咱们走的是一条小径,那是另一条路了。” 吕总管迟疑了一下,才道: “二位来的时候,可能是从村后上山的。” 方壁君又道: “我还想请教一件事。” 吕总管道: “姑娘请说。” 方壁君道: “闻山主身边那个瘦削脸,是贵庄什么人?” 吕总管道: “那是四爷,咱们山主的内弟。” “四爷”,方壁君心头更加证实,但他依然没有说什么,含笑道: “谢谢吕总管。” 吕总管道: “姑娘不用客气。” 不多一回,已经到了山麓,吕总管领着二人踏上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行到一座庄院的东侧门,轻轻叩了两下。 木门呀然开启,一名老管家看到吕总管领着二人走入,似乎微感惊奇,但只打量了二人一眼,也没说话,待得三人进入,便自关上了木门。 吕总管走在前面,绕过长廓,进入一道腰门,但见一排三间,自成院落,吕总管推开左首房门,点起了灯火,一面说道: “这里就是敞庄宾舍,二位请进。” 这两间客房陈设简单,收拾得倒甚是干净,左右各有两卧房,中间是一间客堂,放着两排椅儿,和一张八仙桌,想是给客人进膳和休息之用。 吕总管让两人坐定,然后说道: “两位看看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方壁君道: “谢谢吕总管,咱们不需要什么,只是咱们日落时分,就被引上山去,至今还没吃晚饭。” 吕总管道: “在下立时就交待下去,给二位送来。”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室中只剩下两人,范君瑶皱皱头道: “妹子,你看这会是什么人把咱们引来的呢?” 方壁君道: “自然是他们庄上的人了。” “我真想不通,这人把咱们引到祖师堂去,究竟为了什么?” “祖师堂是大洪山的禁地,这人大概想激怒闻山王,借他之手,把大哥除去。” “我和他无怨无仇,干么要用借刀杀人之计,陷害我呢?” 方壁君道; “也许这人和你有仇。” “我从没在江湖走动,那来的仇人?”忽然“啊”了一声,“还有,方才在暗中施展‘天毒指’的,不知又是什么人?” 方壁君抬眼问道: “大哥,方才真有人从你身后发指?” “当然是真,那缕指风,嘶然有声,从我耳边擦过,我听的清清楚楚。那会有假?” 方璧君道: “如此说来,也许设计陷害你的,就是此人了。” 范君瑶叹了口气道: “唉,此人既已练成‘天毒指’,要杀我易如反掌,何用把咱们引到大洪山来,而且此人好像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方璧君睁大一双妙目,奇道: “大哥,你说他暗中一直跟着你?” 范君瑶嗯了一声,遂把自己离开武当,到南阳去找姓申的祖孙,那晚就有人在暗中以“天毒指”杀了少林罗汉堂四个高手,后来自己和董崇仁兄弟结伴同行,这人又把两人杀死之事,告诉了方壁君。 方壁君静静听他说完,不觉柳眉微蹙,沉吟道: “这人行径大是古怪,既像害你,又像在暗中帮你……”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只听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走进来一个灰衣汉子,手捧木盘,含笑道;“吕总管要小的送酒菜来了,二位请随便用吧。” 一面替两人摆好杯筷,然后从盘中端出酒菜,放到桌上,回身退出。 范君瑶看看桌上放着四菜一汤,一壶黄酒和一桶米饭,那四色菜肴,倒是十分丰盛,不觉笑道: “妹子,不是你说,我真还不好意思开口?今晚就只好饿肚子了。” 方壁君嗤的笑道: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闻山主要把咱们留下来,就得给咱们吃的喝的,总不成要客人饿肚子呀!” 范君瑶道: “好了,菜快凉啦,咱们不用客气,请吧!” 方壁君道: “慢点!” 范君瑶道: “妹子还有什么事?” 方壁君没有作声,伸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银针,细心的在每盘菜肴中,都试了试,看看是否有毒? 范君瑶道: “妹子怕他们在饭菜里做手脚么?” 方壁君回头道: “试试总是不会错的,古人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虽然够聪明,就是世故不深,经验不足,君子可欺以方,有时候就会吃亏上当……” 说到这里,银针在汤里一搅,等到取起,已有半支色呈乌黑,范君瑶变了脸色,低声道: “毒” 方壁君冷冷一笑道: “你瞧,今晚要是只有你一个人,不就着了人家的道,有我跟着你,还不错吧。” 范君瑶星目放光,怒声道: “妹子,咱们找闻山主。” 方壁君急忙摇手道: “大哥,此事只怕闻山主未必知道。” 范君瑶道: “这碗汤,就是证据,他不知道,咱们更应该告诉他去。” 方壁君轻声道: “不,咱们若能不动声色,抓住了下毒的人,不是更好么?” 范君瑶道: “敌暗我明,咱们如何抓得到他?” 方壁君娇笑道: “这个容易,大哥,你俯耳过来。” 范君瑶依言凑过头去。 方壁君在他耳边低低说道: “那人既在汤中暗下毒药,自会前来偷觑,咱们只要将计就计,假装中毒,就可把他抓到。” 范君瑶喜道: “咱们就这么办。” 方壁君道: “大哥,那就快吃饭吧!” 宽敝的书房里,点燃着一支儿臂粗的红烛。 九头狮子闻公亮高大身躯,靠在他那高背太师椅上,枣红脸上呈现着郁怒之色,似在沉思之中。 这时但听门口有人低声下气的道: “山主。” 闻公亮道: “吕昌寿,进来。” 吕总管应道: “小的在。”急步闪身而入,趋进大师椅前面,垂手恭立。 闻公亮依然半靠着身子,问道: “你查过了么?” 吕总管陪笑道: “小的已经查过了。” 闻公亮道: “可是咱们庄上的人把他们引上去的?” 吕总管躬躬腰,一脸尴尬的陪着笑,却是没有说话。 闻公亮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炯炯眼神,投射到吕总管脸上,沉声道: “吕昌寿,你怎的不说话?” 吕总管可以感觉得脸上被寒光照射,越发不敢抬眼,只是连声应“是”。 这下可把九头狮子激怒了,靠着的身子呼的坐起,右手砰然一掌,击在太师椅靠手之上,怒喝道: “吕昌寿,你好大的胆子,老夫问你,你还不实说?” 这“砰”的一声,吕总管一颗心,也砰的跳了起来,打了个哆嗦,连连躬身道: “山……山主息怒,那……那是四爷派人把他们引上山去的。” 闻公亮听的一怔,问道: “那是说,人家说的全是事实?” 吕总管道: “是……是……” 闻公亮怒哼一声道: “他好大的胆子,老四人呢?你去叫他来见我。” 吕总管连连陪笑道: “山主容禀,小的还有下情……” 闻公亮一脸具是怒容,沉哼道: “你说。” 吕总管道: “这不是四爷的主意。” 闻公亮目射奇光,问道: “这是谁的主意?” 吕总管嚅嗫的道: “这是夫人吩咐的。” 闻公亮听的一怔,奇道: “夫人?她干么要老四把他们引到祖师堂去?” 吕总管陪笑道: “那是想山主出手,把两人杀了。” 闻公亮道: “要老夫杀他们,那是为了什么?” 吕总管道: “私闯祖师堂,按咱们的帮规,律当处死,山主自非出手不可。” 闻公亮皱皱眉道: “胡闹,简直胡闹,这两人和夫人何仇,她非要亲自出手不可?” 吕总管道: “随大爷、二爷出去的玉竿子,昨晚已经赶回来了,据说大爷、二爷都在南阳附近遇害……” 闻公亮一呆道: “他说什么?老大、老二全遇害了,他们遇上了什么硬点?” 吕总管道: “据王竿子说,凶手就是那姓范的小子。” 闻公亮道: “胡说,那姓范的小小年纪,能有多大能耐?不用说老大了,就是老二,他一手‘红焰掌’,江湖上有几个人接得下来?” 不待吕总管开口,接着“晤”了一声,又道: “此事只怕另有蹊跷,说不定和今晚之事有关……”目光一抬,说道: “你去把两人领到书房里来,老夫有话问他们。” 吕总管答应一声,正待退出! 闻公亮道: “慢点” 吕总管赶忙站住,躬躬身道: “山主还有什么吩咐?” 闻公亮一手捋须,问道: “老夫要你通知四大护法,你已经通知了?” 吕总管道: “小的已经通知了,要他们今晚二更,在护事厅集合,只是田护法外出未归,小的没找到他。” 闻公亮目光一凝道: “田绍五那里去了?” 吕总管道: “田护法中午就出去了,小的不知他去了那里。” 闻公亮哼了一声,挥挥手。 吕总管赶忙哈着腰,退出书房,一脚朝宾舍而来。 这时也正当范君瑶、方壁君吃饱饭,把汤倒去了大半碗,倾在饭桶里,看来好像两人都喝下了大半碗,然后双双倒卧下去。 就在两人堪堪卧下,走廊上已经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方壁君低低的道: “来了,来了。” 两人伏下头,赶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范君瑶在卧下之时,早已准备好了跃起的姿势,他身子左侧,左手垫在腰际,左脚微屈,右手放在胸前,这样他只要左手一撑,左足一点,立可飞跃而起,必要时可在跃起之时,踢出右足,欺进一步,用右手袭击敌人,头脸微扬,藉着阴暗,左眼还可微睁,觑伺敌人行动。 脚步声及门而止,在门口出现的正是吕总管! 范君瑶心头暗暗冷哼,忖道: “果然是他!” 吕总管骤睹两人双双倒卧在地,不由怔得一怔,口中“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一面急急问道: “二位怎么了?” 范君瑶、方壁君动也没动。 吕总管目光扫过桌面,心中有些狐疑,这情形,明明是两人饭吃完了,才躺下去的,但他只略一注目,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诡笑,开口道: “范相公、范姑娘,你们可以起来了,山主在书房等候,特命在下来请二位的。” 吕总管果然不愧是大洪山闻山主手下一员大将,经验老到,一眼看到范君瑶仆卧地的姿势,就知是故意装作的。 范君瑶被他一口道破,只好挺身一跃而起,冷笑道: “吕总管没把咱们毒倒,是否交不了差?” 方壁君跟着站起,笑道: “咱们正要找闻山主问清楚呢,你们大洪山待客,也像五毒门一般,要上一道毒菜,才算表示地主之谊?” 吕总管脸色一变,佛然道: “二位这是什么话,谁在菜里下毒?” 方壁君笑道: “谁说菜里有毒,吕总管不是把毒下在汤里么?” 吕总管道: “姑娘这是误会……” 方壁君冷哼道; “汤里下了毒,事实俱在,这还是误会么?” 吕总管道: “姑娘息怒,汤中下毒之事,在下一无所知,但此事在下自会查明严办。” 方壁君道: “既然闻山主见召,咱们就去告诉闻山主吧。”说着伸手从桌上端起汤碗,一面回头道: “大哥咱们走。” 范君瑶心中暗笑道: “这位妹子得理不让人,无怪方兄弟看到她,要偷偷溜走。” 吕总管淡淡一笑道: “在下替二位领路。”说完,当先朝门外走去。 范君瑶、方壁君跟着他出了宾舍,穿过一进房屋,到得书房前面。 吕总管脚下一停,凑着门口,躬躬身道: “山主,范相公、范姑娘来了。” 屋中传出闻公亮的声音道: “请他们进来。” 范君瑶掀帘而入,两人跨进书房,只见闻公亮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脸上神色十分严肃。 范君瑶拱拱手道: “闻山主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闻公亮抬抬手道: “二位请坐。” 他看到方壁君手上端着一个汤碗,目中不禁飞过一丝诧异之色,却并未询问,方壁君道: “闻山主就是不召见,咱们兄妹也要来求见了。” 闻公亮目光一注,问道: “姑娘有什么事?” 方璧君道: “咱们兄妹承蒙闻山主盛情招待,但在这碗汤里有人下了剧毒,不知闻山主是否知道?” 这话问的好,闻公亮要是知道,那不成了他主使的么? 闻公亮目光如炬,盯住到吕总管的脸上,问道: “你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吕总管打了个哆嗦,连连躬身道: “小的不……不知道,小……小的立时去查……”随着话声,正待退下! 闻公亮怒喝道: “站住!” 吕总管惊得面无人色,赶忙站住。 闻公亮望着他,哼道: “吕昌寿,你这个总管如何当的,你没交待下毒,谁敢在莱里下毒?” 吕总管骇得不知所措,连连躬身道: “小的……就有天大胆子,也……也不敢擅专,这……这菜……怕是……四爷交待的……” 闻公亮嘿然道: “老夫不是要老四守护祖师堂么,他敢擅自回来,连住进老夫宾舍的人,都敢下毒!” 说到这里,沉喝道: “吕昌寿。” 吕总管立即直立身子,“唷”了一声。 闻公亮一脸寒霜,吩咐道: “把老四传来见我。” 吕总管迟疑了一下,道: “四爷……” 闻公亮拍嗒一声,击在太师椅靠手上,怒喝道: “还不快去?” 吕总管不敢再说,应了声“是”急步退出。 闻公亮回头过来,看到范君瑶兄弟依然并肩在那里,抬抬手道: “二位请坐。” 范君瑶、方壁君欠欠身道; “多谢山主。” 然后在边上一排椅子上坐下。 闻公亮道: “老夫请二位前来,有一件事,要问问范小友,希望范小友实言相告。” 他深沉目光,紧紧盯在范君瑶的脸上,似在等候他的回答。 范君瑶道: “山主可是觉得在下方才说的话,有不实之处么?” 闻公亮道: “非也,老夫要问的是两个人。” 范君瑶道: “不知山主要问的是两个什么人?” 闻公亮道: “老夫两个内弟。” 范君瑶道: “山主内弟,姓甚名谁?” 闻公亮一字一字的道: “他们姓董,一个叫崇仁,一个叫崇义。” 范君瑶听他说出董崇仁、董崇义两人名字,心头登时恍然大悟,暗道: “原来董崇仁、董崇义是闻公亮的内弟,敢情把自己当作了杀死两人的凶手,才要把自己骗上大洪山来,目的是替两人报仇。”当下不由的心头微愠,冷笑道: “山主要问什么?” 闻公亮目注范君瑶,问道: “小友认识老夫这两个内弟么?” 范君瑶道: “认识,三日前在下还和他们二人同行了十几里路。” 闻公亮道: “在什么地方?” 范君瑶道: “从南阳到三十里屯。” 闻公亮道: “后来呢?” 范君瑶道: “他们在半路上死了,还是在下给他们埋葬的。” 闻公亮眼中陡射两道森森寒光,问道; “他们如何死的?” 范君瑶道: “在下也不清楚,听董老大的口气,好像死在‘天毒指’之下。” 闻公亮道: “他们死时,还有什么人在场么?” 范君瑶冷冷一笑道: “没有,就是在下,山主可是怀疑在下杀的么?” 闻公亮望了他一眼,一手捋须,嘿然道: “老夫并不是怀疑小友,因为他们二人一身修为,老夫清楚的很,凭你小友和老二还差得远,老夫只是想知道当时的情形,小友可否说的详细一些?” 范君瑶听他这么说了,也就心平气和,当下就把那天经过情形,很仔细的说了一遍。 闻公亮一语不发,听得十分用心,直等他把话说完,才一手捋须,说道: “这情形和今晚差不多,也是从你身后发的指。” 范君瑶想了想道: “只有一点不同,今晚在下发觉那缕指风,擦过在下耳边,那天在下却一无所觉。” 闻公亮点点头道: “老夫还有一点小事,小友能否见告?” 范君瑶道: “山主请问。” 闻公亮道: “小友因何离开武当?” 范君瑶道: “在下为了寻访毒害先师的凶手,才下山来的。” 闻公亮微微摇头道: “老夫不是指此而言。” 范君瑶道: “那么山主是问什么?” 闻公亮道: “武当派已把小友除名,难道小友真的不知道么?” 范君瑶身子一震,脸上流露出惊愕之色,急急问道: “山主此话当真?” 闻公亮看他神色惊多于愕,不像有假,徐徐说道: “武当派开革门人,例必通知江湖各门各派,老夫是前天接到通知的。” 范君瑶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流泪道: “在下真的一无所知,不知在下犯了何罪?竟遭师门除名?” 方壁君道: “大哥,此中怕又是误会,日后自会澄清的。” 闻公亮沉吟道: “武当开革小友,也许又是和‘天毒指’有关。” 范君瑶道: “在下根本连‘天毒指’这三个字,还是那天听董老丈说的、在下这样糊里糊涂的逐出师门,岂不冤枉?” 闻公亮安慰道: “小友也不必难过,这‘天毒指’传人,已接连杀死了老夫三个内弟,老夫也不会放过他的,等老夫擒到了他,小友也就洗刷清楚了么。” 说到这里,那吕总管已匆匆走进,朝闻公亮躬身道: “回山主,四爷不在。” 闻公亮怒道: “你不会去找?” 吕总管道: “小的已经找过,没有看到四爷。” 闻公亮怒喝道: “你真是饭桶。” 吕总管连连哈腰道: “是,是。”忽然凑上一步,陪笑道: “山主,已经快二更了,三位护法已在厅上恭候。” 闻公亮“晤”了一声,道: “你先出去,老夫就来。” 吕总管又应了声“是”。才行退去。 闻公亮回头道: “小友之事,老夫已经查明,那是四内弟崇智,怀疑小友是杀他两个兄长的凶手,才把二位引上敝山祖师堂去,老夫深感歉意。” 范君瑶道: “山主言重,此事既已查明,纯出误会,说过也就算了,只是在下入村之时,曾把兵刃留下,还请山主赐予发还。” 闻公亮点点头道: “这个容易,待会老夫要吕总管给小友送去。”口气微顿,目光注视着两人,接道: “二位跋涉远来,本该早些让二位休息,只是老夫有一件事,要请小友随我同往,作一见证,不知小友是否愿意?” 范君瑶听得一怔,问道: “不知山主要在下见证什么?” 闻公亮道: “老夫隐居大洪山,已有二十年不曾下山,本村居民,虽是昔年本帮弟兄,也都大安居乐业,从不再出江湖……” 他从几上取过茗碗,缓缓喝了一口,续道: “今晚先是老夫据报,有人潜入本山禁地祖师堂,等老夫闻讯赶去,发现守祖师堂的老三,已死在半山亭中,这老三,就是老夫第三个内弟董崇礼。” 范君瑶问道: “他死在‘天毒指’之下的么?” 闻公亮道: “不错,等老夫赶到山上,就发现了二位……”话声一停,又道: “后来老夫要吕总管把二位送去宾舍,吕总管也查明真相,老夫四内弟认为二位是杀害他二个兄长的仇人,才把二位引上山去,此事真相既明,原已无事,但老夫却在书房发现了一封怪信。” 范君瑶、方壁君一直听他说话,没有开口。 闻公亮续道: “这封信上要老夫在今晚三更,齐集本门高手,到东村关帝庙候令,信上并无具名,他要老夫等人去做什么?此事虽和二位无关,但老夫料想,也许就是那个‘天毒指’的传人。” 范君瑶目中神光闪动,说道: “如若真是‘天毒指’传人,在下能在今晚揭穿他秘密,也就不虚此行了。” 闻公亮道: “此事只是老夫的猜想而已,是否就是此人,眼下也无法证实,老夫之意,小友可随老夫同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范君瑶道: “在下极愿和山主同去。” 闻公亮郑重的道: “只是有一点,老夫声明在先,不论遇上何事,小友只宜旁观。” 范君瑶道: “在下省得。” 闻公亮道: “老夫业已说明,咱们可以走了,老夫要送范姑娘先回宾舍去。” 方壁君眨眨眼道: “不,我大哥去了,我自然也要去。” 闻公亮道: “今晚也许会发生故事,姑娘还是留在宾舍,较为……” 他“安全”二字,还没出口,方壁君抢着笑道: “山主放心,我和大哥,武功虽然不高,但决不会妨碍了山主的手脚,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范君瑶心里明白,这位妹子听说今晚有事,她决不肯一个人呆在宾舍里的,说了也是白说。 闻公亮略作沉吟道:“好吧,姑娘那就一起去吧”。方壁君回头朝范君瑶嫣然一笑,挑着柳眉,喜道: “多谢山主。” 闻公亮站起身来,回顾二人说道: “二位请随老夫来。”举步朝后走去。 两人跟在他身后而行,穿过一重院落,进入议事厅。 范君瑶目光转动,只见厅中红烛高烧。两排八把紫檀椅上,坐着三个人,见到闻公亮走去,一起站起身来。 他们正在纳罕,山主突然在夜晚召见,不知有何紧要之事?此事眼看身后跟着一双陌生青年男女,走了进来,更觉蹊跷,六道炯炯目光,不约而同的一齐落到范君瑶、方壁君两人身上。 闻公亮朝他们颔首为礼,抬抬手道: “三位护法请坐。”大步走到上首一把椅上,坐了下来,一面指左首空的座位,说道: “二位请坐。” 范君瑶欠欠身,和方壁君在左首椅上坐下。 目光一转,但见自己上首,坐着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左眉已断,双颧突出,五短身材,年约五旬以上。 左首两人,上首一个也有五十出头,短眉细目,身躯微胖,手掌中盘着两个铁球,不住的滚转,但是不闻丝毫的声音。下首一个约摸四十五六岁,一张苍白的瘦削脸,虽然含着笑容,却使人有冷傲之感。 闻公亮指指范君瑶,说道: “这位小友是武当名宿青峰老人的令高徒范君瑶范少侠,这位是范少侠的令妹。” 座上三人一听说范君瑶是青峰老人门下,不知他们是否已经知道范君瑶被武当除名之事,但他们脸上都流露出诧异之色,这也许是因为闻山主忽然逞着一个武当门人到议事厅来的缘故。他们同时抱抱拳道: “范小侠,范姑娘,幸会。” 这自然是客套话。 范君瑶想到自己被师门除名,不觉脸上一红,连忙抱拳道: “在下末学后进,还请三位多多指教。” 闻公亮微微一笑,道: “这三位是本山三位护法。” 一面指着三人—一作介,左首的断眉老人是雷公佟仲和,右首身躯微胖的是铁胆赵万生,下首的瘦削脸是穿云箭纪少夫。 范君瑶起身抱拳为礼,道: “在下慕名已久,今晚有幸,得晤高人。” 闻公亮道: “小友请坐。”一面朝三人说道: “老夫今晚要吕总管把三人请来,原是有一件事要相商,本门议事,一向从无外人参加,老夫把范小友兄妹邀来,乃是今晚之事来得奇特,可能也和范小友有关。” 雷公佟仲和道: “山主说的究是何事?” 闻公亮道: “此事也许和范小友无关,但事情正好发生在范小友兄妹到大洪山之时,由范小友的来山说起,较为清楚。” 当下就把董崇仁兄弟,遭“天毒指”杀害,老四设计把范君瑶兄妹引上大洪山,老三又遭“天毒指”杀害,弃尸半山亭,以及今晚在自己书房中发现怪信之事,简扼告诉大家。 佟仲和道: “那信上没有具名么?” 闻公亮神色凝重,微微摇头,从袖中取出信来,随手朝佟仲和递了过去。 佟仲和抽出信笺,只看了一眼,不觉神色一变,失声道: “他竟敢冒用咱们帮主的令符……” 闻公亮颔首道: “不错,此人不但冒用帮主行令暗记,以老夫看,他对咱们大洪帮昔年机密,知道的也是不少……”话声未落,突然抬目喝道: “什么人?” 话声沉喝,恍然焦雷,范君瑶心头不觉一震,暗道: “九头狮子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声大喝,足见他内力精深,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随着问山主这声沉喝,檐前忽然飘落一人,应道: “属下田绍五。” 闻公亮道: “田兄快请进来。” 接着但见从门外走进一个五旬左右中等身材的人,朝闻公亮抱拳一揖道: “属下追踪一个形迹句疑之人,刚才回来,就听说山主见召,迟到一步了。” 闻公亮极为注意,目光一注,问道: “田兄可曾追上?” 田绍五道: “说来惭愧,属下追过几座山脚,终于被他逃出视线之外,失去了踪影。” 闻公亮道: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田绍五道: “那时天色已黑,属下没法看得清楚,从他后形看去,个子瘦小,极像是个女的。” 闻公亮一手捋须,沉吟道: “会是女的?” 他说出此话,就像陷入深思之中,一直没有说话。 其余的人也不敢作声,议事厅上,登时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闻公亮又道: “田兄怎会发现他的?” 田绍五道: “属下回来之时,栅门已闭,属下远远看到一道人影,从栅内飞身纵出,心中暗暗觉得奇怪,正待上前查询,那知他一见属下,拔腿就跑,属下喝了两声,他不加理会,属下就追了下去。” 闻公亮道: “他轻功如何?” 田绍五道: “胜过属下甚多。” 闻公亮道: “朝那个方向去的?” 田绍五道: “朝西北逸去。” 闻公亮轻轻咳了一声,道: “一叶知秋,看来莽莽江湖,又将多事了。” 田绍五目光掠过在场之人,不觉多看了范君瑶二人一眼,问道: “山主见召,不知有什么事么?” 闻公亮颔首道: “不错,今晚有人向老夫下书,约在村东关帝庙见面。” 田强五满腹狐疑的道: “此人敢向山主下书,不知是什么人?” 闻公亮道: “此时还不知道,但咱们到了关帝庙,就会知道。” 田绍五望望佟仲和道: “此人如此狂妄,山主何须亲自赴约。” 闻公亮道:“他盗用本门帮主行令暗记。老夫非亲自会会他不可。”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正,肃容道: “今晚之约,自从本门退出江湖二十年来,未曾有过的事,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这叫做不是猛龙不过江,也许是咱们大洪山的强仇大敌,但在真相未明之前,四位护法,切勿轻举妄动。” 佟仲和道: “属下等人,悉听山主号令行事。” 闻公亮微微颔首,站起身道: “咱们可以走了。”当先朝外行去。 四大护法和范君瑶、方壁君也立时相继站起。 佟仲和朝二人抬抬手道: “范少快二位请。” 范君瑶道: “自然是四位护法请先。” 佟仲和笑道: “二位远来是客,范少侠不用客气了。” 范君瑶只好拱拱手道: “前辈一定要客气,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便和方壁君追在闻公亮身后走出。 紧接着是雷公佟仲和,铁胆赵万生,穿云箭纪少夫,开碑手田绍五。 厅外,总管吕昌寿率同八名灰衣劲装汉子,一手提灯,肃然而立。一见山主走出,立时有两名汉子执灯前导,吕总管率着六名汉子,紧随众人身后而行。 行近栅门,两名守门的灰衣大汉,看到山主亲率四大护法走来,立即打开栅门——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七章 会无好会 夜深人静,山林间一片阴晦! 一行人放腿疾行,片刻功夫,已到了一座土岗之上,但见十几棵古松大树,飞檐黄墙,矗立着一座庙宇,敢情就是关帝庙了。 闻公亮走进庙前,脚下一停,目光四顾,沉声道: “你们随老夫进去。” 两名汉子高挑灯笼,走在前面,一行人进入大殿,吕总管举手一挥,六名灰衣汉子就有四名留在门口,分左右站定,另外两名站在阶前。 这时走在前面的两名汉子,已在殿前燃起两支红烛,也一齐退到阴暗前站定。 闻公亮神情肃穆,缓步走到神案前面,朝关帝神像恭恭敬敬拜了拜,才行站起,一手捋须,说道: “那人还没有来?” 吕总管陪笑道: “山主,这时候三更还差一点呢! 闻公亮只是摸着花白胡子,缓缓踱到殿左,在靠壁一张八仙桌旁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就在他堪堪坐下,突听穿云箭纪少夫道: “来了,来了!” 闻公亮抬目道: “来的是何等人?” 纪少夫望着山下,说道: “看去还在一里之外,有一盏红灯,就是朝这里来的。” 闻公亮道: “那就不会错了。” 雷公佟仲和凝目望了一阵,嘿然道: “此人来的倒是极快,已经快到山下了。” 闻公亮霍地站了起来,凝目看去,果见小山下正有一盏红灯,冉冉低飞,来势奇快,就是看不清这盏红灯后面,究竟有几个人? 红灯已经上山来了,小山岗能有多少路,转眼工夫,红灯已然上了土岗。 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顶黑色软轿,红灯就挂在轿杠右侧。抬轿的两个黑衣人,连头也包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他们上得山岗,脚下就慢了下来。一直行到庙前,一片空地上才把软轿缓缓从肩头放落,一齐退下,在轿后左右站停。 另有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提降魔杵,跟在轿后,敢情是护轿的,软轿停下之后,他就大步走上前来,站到轿前左方,木然不动。 闻公亮久历江湖,见多识广,但看到这顶软轿,真还识不透对方来历,浓眉微微一皱,吩咐道: “吕总管,你去问问。” 吕总管恭身应“是”,大步走出,在庙前一站,大声道: “朋友该是赴约来的了?” 轿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不错。” 这人敢情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使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吕总管一抱拳道: “敝山主如约而来,已在庙中恭候多时,朋友请进。” 软轿中人冷冷说道: “贵上既然来了,怎不出来见我?” 吕总管微有怒意,哼道: “在下方才说过,山主已在庙中恭候大驾!” 软轿中人问道: “你是什么人?” 吕总管道: “在下吕昌寿。” 软轿中人冷声道: “原来是大洪山庄的吕总管,在下失敬了。” 吕总管道: “不敢。” 软轿中人道: “吕总管总该知道,今晚是我约了贵上,贵上才会赴约来的,那么我约的地点是在庙外,不在庙内,你去请贵上出来吧!” 吕总管听得一呆,接着道: “好吧,朋友亮个万儿,在下进去通报。” 软轿中人道: “贵上已经知道我是谁,你只管进去通报,说我在庙外恭候。” 只听闻公亮洪声道: “不用通报,老夫已经出来了。” 随着话声,闻公亮高大的身躯已在庙门口出现。他身后紧随着大洪山四大护法,和范君瑶、方壁君,一齐走出来。 吕总管慌忙退后一步,站到边上。 闻公亮目光如炬,朝软轿抱了抱拳,洪声道: “老夫已经出来了,朋友也可以请出来了吧?” 软轿中人道: “咱们这样说话,也是一样。” 雷公佟仲和沉哼一声道: “朋友好大的架子。” 软轿中人道: “岂敢!” 佟种和目中寒星飞闪,正待发作! 闻公亮一摆手,示意佟仲和忍耐,一面问道: “朋友不愿和老夫见面,总该报个姓名给老夫听听。” 软轿中人道: “我看不用了。” 闻公亮道: “那么朋友约老夫来此,究有何事?” 软轿中人轻笑道: “闻山主问对了,我是奉令传达命令来的。” 闻公亮道: “朋友奉何人之命?向谁传达命令?” 软轿中人道: “我奉何人之命,闻山主似乎不用问,但敝上这道命令,却正是给闻山主的。” 闻公亮面现郁怒,仰天长笑一声道: “向老夫传达命令?” 软轿中人道: “敝上给闻山主的信柬上,不是已经写的很清楚么?要闻山主到这里前来候命?” 闻公亮怒声道: “当今武林之中,有谁能命令老夫?” 软轿中人道: “在下只是传达命令的人,有没有人能命令山主,就不关在下之事。” 闻公亮心头虽极愤怒,但他还是忍了下来,点头道: “朋友不妨说出来听听。” 软轿中人道: “敝上交待,限山主三日之内,交出大洪帮。” 闻公亮怒笑道: “贵上原来是觊觎大洪帮的基业。” 软轿中人道: “敝上人要在下告诉山主,这是命令。” 闻公亮道: “老夫不接受呢?” 软轿中人笑道: “命令之为命令,就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闻公亮狂笑道: “贵上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瞧瞧他终究是何方神圣?” 软轿中人道: “好了,我命令已经传到,闻山主准备三日之后,迎接敝上吧。”话声一落,一面吩咐道: “好啦,咖门可以走了。” 两名黑衣轿夫正待俯身抬轿。 闻公亮大喝一声道: “且慢!” 软轿中人道: “闻山主还有什么事?” 闻公亮目射凌威,沉声道: “老夫要把你留下。” 软轿中人道: “闻山主,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在下只是奉命传达命令的人。” 闻公亮道: “老夫只是把你留下,并不伤你性命。” 软轿中人道: “闻山主名震江湖,这样做岂不于理有亏?” 闻公亮哼道: “老夫说出来,只怕由不得你。”突然回头喝道: “你们谁去把他拿下了。” 开碑手田绍五一闪而出,应声道: “属下去把这厮抓出来。”大步直向那软轿欺去。 只听软轿中人低喝道: “轿前护法何在?” 站在软轿左首的黑衣人转身朝软轿躬了躬身。 软轿中人道: “好,你得截住他。” 这两句话的工夫,田绍五已经奔近轿前,冷喝道: “朋友还是自己出来,还是要田某动手?” 突听黑衣人张口低啸一声,挥手一掌,朝冲到轿前的田绍五迎面击来。 掌风挽着累啸,还未劈到,潜力已是逼人!尤其那一声低啸,仿佛出自野兽口中听得众人毛骨悚然,皆为之一怔。 田绍五心头暗暗一惊,但他外号开碑手,素以掌力著称,岂肯示弱,立即凝聚掌力,迎击出去。 两人掌势乍接,但听“砰”然一声,田绍五双足连移,直退了四五步之多,再看那黑衣人只是上身晃动,依然凛立不动。 开碑手田绍五身为大洪山四大护法之一,这台如何坍得起?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声,纵身一跃,掌先人到,疾向那黑衣人扑过去。 黑衣人一声不作,降魔杆往地上一竖,不待田绍五手掌临头,双掌疾翻而起,迳自反击过去。又是“蓬”的一声闷响,两股内家掌力撞在一起,登时狂飚四卷! 田绍五吃亏在凌空扑击,一个身子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摔出一两丈,落到地上,但觉内腑震动,血气翻腾。只好站立不动,缓缓闭上眼睛,运气调息。 那黑衣人仍然只是身上摇晃了一下,一袭黑衣,被罡风吹得猎猎飘飞,人却一步未退。 交手两招,就把开碑手震飞出去,无力再战,此人武功之高,简直是太以出人意外! 直看得九头狮子闻公有脸色大变,炯炯双目直注在黑衣人身上,一霎不霎。雷公佟仲和闪身而出,朝闻公亮抱拳道: “山主,属下去会会他。” 闻公亮一手捋须,沉吟道: “此人武功十分怪异,佟兄会会他也好,只是不宜力敌” 佟仲和点点头道: “属下省得。” 迅快从身边撤出大铁椎,举步朝场中走去。 只听软轿中人低沉的道: “轿前护法。” 那黑衣人听到呼唤,也不说话,只是走近轿前,躬了躬身。 软轿中人道: “过来听令。” 黑衣人依言又走上一步。 软轿中人又道: “掀起帘子。” 黑衣人依言开了轿帘。 大家因黑衣人挡住视线,看不清轿内动静。 只听软轿中人低沉的道: “好了” 黑衣人放下轿帘,缓缓回过身来,凛然而立。 佟仲和走到黑衣人身前七八尺处,便自停步,举椎抱拳道: “佟某向朋友讨教。” 黑衣人目光直视,傲不为礼,也没有作声,生似丝毫没把佟仲和看在眼里。 这下可把雷公激得大怒,冷哼道: “阁下好大的架子,那就请赐招吧!” 黑衣人依然手抱降魔杵,凛立不动,佟仲和目中金芒闪动,大笑道: “阁下既不肯占先,佟某有僭了。” 大铁椎一记“乌云蔽日”,飞身朝黑衣人当面点去。黑衣人低啸一声,降魔杵一挥,迎击而出,他一出手就是硬砸招数! 佟仲和那肯和他接触,身形倏然向左闪出铁椎一沉,有如迅雷惊霆般疾向对方拦腰扫去。 黑衣人降魔杵“一叶知秋”,斜封而出,左手一振,霍地一指,朝佟仲和肩上点来。 佟仲和目光一注,但见他指色腥红,怵目之极,心头蓦然一惊! 就在此时,但听身后微风一飒,响起闻公亮的声音喝道: “佟兄速退。” 一道人影快同击电,一下抢到佟仲和前面,大袖一挥,拂出一股无形潜力,挡住指风,右手已然搭上黑衣人右腕,身形一旋,左手一掌,拍在黑衣人背后大穴之上,右手一松,黑衣人颓然跌坐下去。 他这几手一气呵成,快得无以复加,大家几乎没看清楚他如何出手,已把黑衣人制住。 范君瑶看得暗暗赞道: “闻山主果然不愧是威震两湖的老英雄,只要看他这几手,干净俐落,出手如风,一身武功,就非比等闲。” 闻公亮一手放倒黑衣人,突然目光一抬,直注软轿,沉喝道: “朋友还不给老夫出来?” “呼”的一声,一团黑越越的东西,从轿中飞出,挽着劲急风声,直向闻公亮当头罩来。 闻公亮大喝一声,扬手一掌,朝前劈出,他心头愤怒已极,凛若天神,这一掌劈出了一阵倒海狂澜般的劲力,把飞来的那一团黑影,一齐倒撞回去,但听“喀啦”一声巨响,前面一顶软轿,登时被掌风震得四分五裂,碎片纷飞! 但就在软轿震碎之际,突然从轿中飞起一道瘦小人影,冲天直上,如天马行空,快若流星,划空而逝! 闻公亮没想到那人会在自己掌碎软轿之时,借机逃走;更没想到此人一身武功,居然如此高明,不觉怔得一怔! 突听赵万生、纪少夫齐声叱喝,闪声追出。 闻公亮急忙喝道: “赵兄、纪兄不用追了。” 赵万生、纪少夫闻言止步,佟仲和早已在软轿中人飞身逃走之时,出手制住了两个抬轿的黑衣汉。 闻公亮缓步走到碎轿前面,俯身从地上捡起一件团成一团的黑衣,正是方才从软轿中打出,被自己击落之物,心中暗暗忖道: “此人能把一件长衫,当暗器打出,居然风声劲急,势道不轻,可见他一身内力,已臻上乘!心中想着,回过身来,一手捋髯,目视蒙面人,朝吕总管吩咐道: “吕总管,把他蒙面巾揭下来,看他是谁?” 吕总管答应一声,走上前去,伸手撕下黑衣人蒙面黑巾,这一撕开黑布,吕总管口中不禁低“咦”一声,睁大双目,几乎说不出话来! 闻公亮一手摸着胡子,问道: “是老四么?” “老四”,就是他四内弟董崇智! 他这句话说得甚是平静,好像早已知道这“轿前护法”的黑衣人,就是老四了。 吕总管躬身道: “回山主,他……真的是四爷。” 闻公亮口中“晤”了一声,又道: “这个抬轿的呢?” 吕总管转身走到两个抬轿的身边,撕去面巾,口中又是一声惊咦,失声道;“会是大楞子、王小七!” 大楞子、王小七,都是大兴山村里的人。开碑手田绍五经过一阵调息,体力业已恢复。 四大护法眼看这神秘软轿的“轿前护法”竟会是四爷,抬轿的又是村子里的人,一时全都变了脸色。 雷公佟仲和望望山主,说道: “这事依属下看来,内情颇不简单。” 闻公亮面色凝重,沉吟道: “老夫认为老四他们可能被药物所迷……” 铁胆赵万生凛然道: “山主必有高见。” 闻公亮缓缓说道: “这道理十分简单,董氏四杰各有一身绝艺,但以老大(崇仁)老二(崇义)的功力最为深厚,足可和你们四位抗衡,老四纵然练成‘朱砂指’,但年纪还轻,和四位相较,相去犹远,方才田兄和他硬接两掌,当可知道他的掌力,并非本身功力胜过田兄,极可能是对方预先给他服卜了某种药物,激发他体内潜在的能力所致。” 开碑手田绍五道: “山主说的极是,董老四咱们都是极熟的人,以他老弟的功力,最多接下属下一掌,决不可能把属下震伤,这委实是不可思议的事。” 佟仲和皱着眉头道: “董老四怎么会去担任对方轿前护法,真使属下百思不得其解。” 闻公亮一手捋髯,轻轻叹息一声道: “今晚之事,咱们可说全都落在人家计算中。” 佟仲和一怔道: “山主是说咱们中了人家之计?” 闻公亮道: “也可以这么说,这是对方故布的疑阵,他用药物迷失了老四的本性,再要他扮演轿前护法,而且算准老夫会把他们三人截下,这样一来,他第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要咱们自乱阵脚,但他这点鬼蜮心机,又如何瞒得过老夫?话声一顿,接着又道: “此事咱们回去再作计议,吕昌寿,你要他们把老四三人背回去。”一面回身朝范君瑶二人说道: “范老弟,咱们走。” 吕总管答应一声,指挥庄丁背起董崇智三人,大家回转大洪山庄。 闻公亮引着众人,直入书房,那三个庄丁把人放下,便自退出。 闻公亮面情凝重,朝范君瑶道: “老弟,目前情势演变,愈来愈复杂,此事和二位原无关系,二位若是累了,不妨先回宾舍休息。” 范君瑶正待开口! 方壁君抢着道: “我大哥只是想知道今晚此人,是不是‘天毒指’的传人,目前形势演变,虽是愈来愈复杂,但此人来历,也更为可疑,山主如有不便,我们自当告退,否则的话,晚辈兄妹既遇上,倒想看看究竟。” 这话就是说不想走。 闻公亮大笑道: “老夫并无不便,二位就留在此地也好,只是老夫无暇招待,二位要多担待些了。” 方壁君道; “山主不用客气。” 闻公亮不再说话,转身走到董崇智身前举手一掌,拍开他受制穴道。 董崇智穴道一解,登时霍地站起身来,口中低啸一声,右手倏举,正待朝闻公亮劈来! 佟仲和在旁急急喊道: “山主小心,他似是神志不清!” 闻公亮双目神光暴射,沉喝道: “老四,你连老夫也不认识了?” 他这一声大喝,声若问雷,董崇智似是被他神威所慑,正待劈出的右掌,不觉停得一停。 突然目射凶光,一下转过脸来,扬起右掌忽然朝佟仲和劈来。 闻公亮就站在他对面,抬手一指,点了他右臂“曲池穴”。这下可把董崇智激怒了,口中又是一声低啸,左手呼的一掌,朝闻公亮迎面劈来。 闻公亮浓眉一皱,说道: “看来他果然神志已迷。”挥手又点了他左手“腕脉穴。” 董崇智双手穴道被遏制,飞起一脚,踹向闻公亮小腹。 闻公亮左手疾拍,又是一指闭了他“阴谷穴”。 董崇智这下再也站不住,“砰”的一声,一跤跌下去。 就在此时,只听门帘响处,一个妇人声音含悲说道: “山主,老四究竟犯了什么律条,你要这般摆布他?” 范君瑶回头看去,只见进来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一手扶着青衣使女肩头,双目满包泪水,颤巍巍站在那里。只要听她说话的口气,就可知道来的是老山主的夫人董氏了。 闻公亮回过头来,皱皱眉道: “夫人,怎么出来了?” 董氏夫人气苦的道; “还问我怎么出来?我要是不赶快出来,老四不被你摆布死了?”她一面流泪,一面续道: “我们董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老大、老二,跟了你几十年,四兄弟被仇人害死了三个,如今只剩下一个老四,你还放不过他……” 闻公亮道: “夫人,你少说几句行不行,老四被人家迷失了本性,老夫……” 董氏夫人没待他说完,截着道: “我顺从了你一世,今晚我是和你拚了,你说老四被人迷失了本性,他迷失了本性,你还惩他。” 闻公亮脸色一沉道: “老夫不点他四肢穴道,他神志不清,见到人就乱打乱踢,不信你问问他们。” 董氏夫人道: “我不用问他们,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闻公亮摇摇头道: “好,那你就在这里看,只是不准无理取闹。” 董氏夫人道: “你说我无理取闹?” 闻公亮不耐的挥挥手道: “不要再说了,老四穴道被制,时间不宜过久。” 董氏夫人道: “老四究竟……” 闻公亮没有回答,朝吕总管吩咐道: “昌寿,你去把咱们的‘飞龙夺命丹”和‘神砂清心丸’取来。” 吕总管道: “属下已经取来了。” 闻公亮点点头,从吕总管手中接过一个磁瓶,倾了三粒朱红药丸,一手捏开董崇智下颚,把药丸送人他口中。 吕总管接过磁瓶,也把一个小玉瓶递了过去。 闻公亮取过玉瓶,打开瓶塞,用指甲挑了些许药粉,弹入董崇智鼻孔之中。然后又替两个抬轿的汉子如法施为。过了一回,只听三人同时打了几个喷嚏。 闻公亮道: “药力已经打开,他们都该醒过来了。”说话之时,两道眼神,瞪注在董崇智身上,问道: “老四,你觉得如何了?” 董崇智依然两眼呆滞,除了直视,不会转动,望着闻公亮,一语不发。 闻公亮眉峰微聚,徐徐说道: “这就奇了,他们服下了三粒‘神砂清心丸’,纵然是江湖上最厉害的岭南温家迷药,也该解了,何况鼻孔还吹了专解迷香的飞龙夺命丹’,双管齐下,怎么还不清醒?”董夫人冷冷说道: “你点了他们穴道,自然会和常人有些不同了?” 闻公亮脸上一片严肃,不理董氏夫人,目光投到雷公佟仲和脸上,徐徐说道;“以老夫看来,他们不像是服下了迷药。” 佟仲和迟疑了一下,才道: “属下曾听江湖传言,有一种神奇武功,能伤人头脑经络,外表依然和常人无异,只是记忆全失,行动受施术人控制,倒和他们有些相似。” 闻公亮听的神情激动,点点头道: “昌寿,你把老四抱到榻上去。” 吕总管答应一声,抱起董崇智,放到榻上。 闻公亮道: “扶住他,让他坐起来。” 吕总管依着董崇智坐起。 董崇智神志不清,双目直视,不言不动,任人摆布。 闻公亮跨上锦榻,盘膝坐定,缓缓伸出右掌,朝董宗智背后“脊心穴”按去。 董氏夫人望着闻公亮吃惊道: “山主,你这是做什么?” 佟仲和慌忙趋前一步,低声道: “夫人不可大声说话,山主是以本身真气,催动董老四行血,寻查他伤在何处?” 董氏夫人吁了口气道: “原来如此。”口中说着,双目还是一霎不霎的望着闻公亮,神情显得极为紧张。室中诸人,也同样的凝望着闻公亮,一时间,书房中静得堕针可闻。 只见闻公亮右手堪堪按在董崇智背后,忽然间脸色大变,急急收回手掌,跨下榻来。 这一情形,看得大家全都深感意外,不知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董氏夫人一脸俱是关切之色,急急问道: “老四怎么了?” 闻公亮道: “他一切正常,并无负伤迹象!” 董氏夫人道: “那他怎么还不清醒呢?” 闻公亮道: “此时老夫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还需仔细想上一想,夫人只管放心,先回后院去吧。” 董氏夫人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说道: “好吧。”扶着使女,回后院而去。 闻公亮回到太师椅上坐下,抬目道: “昌寿,你要人暂时先把他们三人送到左厢房去,多派几个人守护。”回头又朝穿云箭纪少夫道: “守护三人之责,就由纪兄完全负责。” 纪少夫抱拳道: “属下遵命。” 吕总管招呼三名庄丁,把三人送去左厢房,纪少夫也跟着出去。 闻公亮又朝开碑手田绍五道: “田兄,目下情势极为夏杂,这三日这内,咱们村中,要严加防范,各处岗位,均需重加部署,此事就交由田兄完全负责。” 田绍五躬身道: “属下遵命。” 闻公亮加重语气说道: “如遇紧急事故,你可和佟兄商议。” 田绍五目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不好再问,只得点点头道: “属下省得。” 闻公亮一挥手道: “时机紧迫,你可以去了。” 田绍五虽是满腹狐疑,领命往外行去。 闻公亮转脸朝范君瑶道: “今晚经过,二位亲自所睹,毋庸老夫多说,以老夫判断,也许在本山周围,已有对方之人严密监视,二位此时也无法成行,老夫之意,想屈留二位在敝庄暂住,此刻时间不早,还是先去休息吧!”目光一抬,接着又朝吕总管吩咐道:“昌寿,你送范老弟二位到宾舍之后,就立即回来,通知本宅所有人等,从此刻起,在老夫书房四周,未奉老夫之命,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吕总管躬身应了声“是”。 范君瑶眼看闻公亮在这一瞬之间,似是已有重大发现,他把众人全支使出去,独留雷公佟仲和,铁胆赵万生二人,也许有什么机密之事相商。 这就抱了抱拳道: “在下兄妹告退了。” 当下仍由吕总管带路,退出书房,朝宾舍而来。回到宾舍,吕总管立即告辞而去。 方壁君冷笑道: “他是押我们回宾舍来的。” 范君瑶道: “妹子怎好如此说,不是吕总管送我们回来,这座宾舍,真还找不到呢” 方壁君望着他浅浅一笑,道: “好啦,时光不早,天都快亮了,快去睡一回也好,天亮之后,只怕还有事!” 范君瑶听的奇道: “天亮之后,还有什么事?” 方壁君抿抿嘴,笑道: “瞧你一点事都不留心,闻山主只怕已中了贼人暗算。” 范君瑶愈听愈奇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方壁君道: “我看他气色不对,而且方才安排的,都是防范贼人的守势。” 范君瑶道: “那也不一定是他中了贼人暗算。” 方壁君道: “大哥没有看到他方才替老四运气查伤?手掌刚刚按上董老四背后,就神色大变?” 范君瑶点点头道: “看到了。” 方壁君道: “他根本还没有看董老四,就因运气之际,发现自己中了敌人暗算,才把大家遣走,他要独自在书房运功疗伤。” 范君瑶道: “闻山主还留了雷公佟仲和、铁胆赵万生两人。” 方壁君道: “大敌当前,他要运功疗伤,自然要留下替他护法的人。” 话声甫落,忽听廊前依稀似有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 范君瑶自幼从师,耳目灵敏,闻声大喝道: “什么人?” 正待纵身外追去。 方壁君低笑道: “大哥,不用追了,人家已早走啦!” 范君瑶奇道: “妹子也听到了?” 方壁君道: “我看到一个人影,只一闪就不见了,好像是吕总管。” 范君瑶一怔道: “是吕总管,妹子你没看错?” 方壁君道: “这大概是闻山主授意的,他要吕总管暗中听听我们说些什么?因为他对我们始终没有释疑。” 范君瑶道: “所以他要把咱们留下。” 方壁君道: “那倒不是,他虽然对我们疑念未释,但要我们留下来,确是一番好意,所以他才要吕总管暗中听我们的谈话。”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方壁君催道: “大哥快去睡吧,我也要睡了。”说完,翩然朝自己房中而去。 范君瑶回到房中,东方已透鱼肚白,一晚未睡,此时确也有些困倦,和衣躺到床上,就浑然入睡。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方始醒来,睁目一瞧,方壁君早已梳洗完毕,一个人托着腮坐在窗下。 范君瑶一跃下床,说道: “妹子,你起来了?” 方壁君站起身,嗤的笑道: “我早就起来啦,方才吕总管已经来过两次,我看大哥睡得很甜,没敢叫醒你。” 范君瑶道: “吕总管可曾说有什么事吗?” 方壁君微微摇头道: “他没说什么,不过我看他神色匆忙,好像有什么事找你。” 范君瑶道: “他找我会有什么事?” 方壁君道: “也许闻山主找你有事?” 说话之间,一名老妈子端着脸水送来。范君瑶朝她点头称谢。正在盥洗。 只见吕总管匆匆走入,朝范君瑶拱拱手道: “范相公起来了。” 范君瑶连忙还礼道: “吕总管方才已经来过两次,在下失礼得很,不知有何见教?” 吕总管道: “在下是奉佟护法之命,特来相请。” 原来不是闻公亮见召,是雷公佟仲和叫他来请的。 范君瑶心中觉得有些奇怪,问道: “佟护法见召,不知有什么事?” 吕总管陪笑道: “佟护法只是要在下前来瞧瞧,范相公起来了没有,若是起来了,就请范相公过去一谈。” 范君瑶问道: “佟护法现在何处?” 吕总管道: “佟护法就在书房候驾。” 范君瑶道: “佟护法既在书房等候,在下立时就去。” 吕总管看了方壁君一眼,又道: “佟护法交待,也请范姑娘同去。” 方壁君嫣然一笑道: “我大哥去了,我自然也要跟着去了。”一面朝范君瑶唔的笑道: “大哥快走啊,别让佟护法等久了,不好意思。” 吕总管忙道; “是,是,佟护法已经在书房等了一回,在下替二位带路。” 说着话,人已举步向外行去。三人离开宾舍,直奔书房。 只见走廊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庄丁们手仗兵刃,腰间点鼓腾腾的,不知是什么暗器,一个一个精神抖擞,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吕总管领着范君瑶两人进人书房,偌大一间敞轩之中静悄悄的,只有雷公佟仲和一个人坐在一张锦椅之上,看到两人,立即站了起来。 范君瑶慌忙趋上一步,拱手道: “佟护法见召,不知有何赐教?” 雷公佟仲和连连抱拳道: “二位请坐,兄弟是奉山主之命,特请二位前来,有事相商。” 范君瑶、方壁君也不客气,各自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 佟仲和朝吕总管抬手道: “吕总管也请坐下来好谈。” 吕总管略作谦让,也在下首搬把椅子坐下。 范君瑶举目看去,但见书房里,门帘低垂,不闻人声,忍不住问道;“闻山主还没起来么?” 佟仲和断眉微微掀动,神色突转凝重,望着范君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山主昨晚遭了贼人暗算。” 范君瑶心头微微一震,道: “山主中了贼人暗算?”心中暗暗忖道: “妹子心细如发,果然被她料中。” 佟仲和道: “不错,山主回来之后,还不知中人暗算,直到替董老四运气查伤,才发觉不对!” 这和方壁君说的完全符合! 范君瑶不觉“啊”了一声,问道: “不知山主伤势如何?” 佟仲和道: “山主功力深厚,那贼人如凭真实功力,岂能伤得了他?” 范君瑶奇道: “那是如何受人暗算的呢?” 佟仲和道: “毒” 范君瑶又是一震,吃惊道: “山主是中了毒?” 佟仲和道: “要使山主在不知不觉中受人暗算,只有使毒,才能得手。” 范君瑶剑眉微微一皱,关切的道: “山主情形如何?” 佟仲和道: “山主发觉中毒,就试图以本身功力,把剧毒逼出体外,但他中的剧毒,似是十分奇特,以山主的修为,不但未能把剧毒逼出体外,连咱们大洪山秘制专解各种奇毒的‘百草丹’,都失去了功效。” 方壁君道: “山主现在觉得怎样了?” 佟仲和道: “山主在天亮之后,已渐渐陷入昏迷之境。” 范君瑶道: “佟护法见召,是否觉得山主中人暗算,和‘天毒指’有关?” 佟仲和微微摇头道: “那倒不是,兄弟请贤兄妹前来相商,也是山主的意思。” 范君瑶面露诧异,说道: “不知山主有何指示?” 佟仲和望望方壁君道: “山主在尚未昏迷之前,已经自知无法支持,当时曾嘱咐兄弟,务请贤兄妹赐助。” 范君瑶抱抱拳道: “在下末学后进,山主这般看重,如何敢当?如有效劳之处,在下决不推辞。”(还自以为是自己,可笑:ocr按) 佟仲和微微一笑道: “山主曾说,昨晚幸蒙范姑娘及时提醒,中毒尚轻,否则只怕更是不堪设想。” 范君瑶听得大奇,回头问道: “妹子跟山主说了些什么?” 方壁君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佟仲和已陪笑说道: “兄弟听山主说,昨晚山主一掌劈碎软轿之际,耳中仿佛听到有人喊了声‘小心暗算’,山主惕然警觉,因此就横跨了一步,避开正面……” 范君瑶道: “山主可曾说那说话的人是谁?” 佟仲和微微一笑道: “山主只听出是一个女子之声音,当时在场人中,只有范姑娘是女的而且也只有范姑娘站在山主身后不远之处。” 方壁君嫣然笑道: “因此山主认为出声警告的就是我了。” 佟仲和道: “山主内力精纯,平日十丈之内,飞花落叶,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大概不会听错的了。” 范君瑶目露惊异,望着方壁君道: “真是妹子?” 方壁君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 “大哥也相信是我么?”接着抿抿嘴,笑道: “旁人也许不清楚我有多大能力,大哥该是清楚不过的事,闻山主是何等功力的人,那里还用我提醒他?” 她有多大能耐,范君瑶可说一无所知,但如今方壁君是以他妹子身份在此作客,当着外人,总不能不点头。 佟仲和有闻山主先入之言,那肯相信,笑笑道: “范姑娘深藏不露,也许不愿人知。” 方壁君道: “佟护法过奖,我只是粗通拳剑,还是平时跟大哥胡乱学的。” 雷公佟仲和也是老江湖了,方才话已点明,人家范姑娘既然坚决否认,也就不好再说。 方壁君举手掠掠鬓发,抬眼道: “佟护法,我觉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治好闻山主身中之毒。” 这是有意把话岔开; 佟仲和颔首道: “姑娘说的极是。”他断眉微蹙,长长叹了口气道: “只是本山‘百草丹’乃历代祖传下来的秘方,能解百种奇毒,在武林中列为三大解毒神药,如今连‘百草丹’都失效用,兄弟也深感棘手……”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 “方才山主陷入昏迷之后,兄弟已派人去五螺寺敦请一位名医,此人医道虽精,不知是否能治疗山主身中之毒?” 方壁君道: “这位名医不知是谁?” 佟仲和道: “点头华佗唐驼。” 范君瑶道: “点头华佗,在下曾听先师说过,据说不论任何疑难杂症,只要他点个头,就可得救,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吕总管道: “在下一早就派人快马赶去,只是五螺寺离咱们这里,少说也有两百里路程,往返费时,最快也得明午才能赶到。” 方壁君回头看了范君瑶一眼,欲言又止。 她这一情形,自然瞒不过雷公佟仲和的眼睛,轻咳一声,说道: “范姑娘不知有何高见?但请直说。” 方壁君雪白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迟疑了才道: “我自幼喜欢浏览医藉,略懂医道,想瞧闻山主中毒情形。不知是不是方便?” 范君瑶听得不觉一怔,他从没听说过这位“妹子”还懂得医道,但当着大家,自己又不好多问,只得保持缄默。 佟仲和却听得一喜,忙道: “兄弟不知范姑娘还擅医道,山主就在里面躺着,兄弟替姑娘带路。” 随着话声,站起身来,当先朝里间走去。 方壁君、吕总管、范君瑶也跟着站起,一同朝内室走来。 这里是闻山主的静室,除了中间放了一张锦榻之外,只有一张半桌,两把椅子和一张茶几,就别无他物,地方不大,却收拾得十分雅洁。 半桌上还放着一个玉石小葫庐的药瓶,和半杯开水,敢情是方才问山主服药之后,并未收起。 闻公亮仰面躺在榻上,身上只覆了一条薄被,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佟仲和低声道: “山主昏迷不醒,范姑娘是否要切切他的脉。” 方壁君只是点了点头,走近榻前,先仔细察看了闻公亮脸部,再伸手翻起他眼皮,仔细看过,才抓起左腕,纤纤玉指,左脉门上搭了一阵,缓缓放下闻公亮手腕。 范君瑶看得心中暗道: “妹子倒真像是个大夫!” 佟仲和道: “姑娘是否还要切切山主手脉息?” 方壁君微微摇头,道: “不用了。” 吕总管道; “姑娘可曾看出山主病势来了?” 方壁君道: “就山主脸色、眼色看来,丝毫瞧不出中毒征候,只是脉息沉滞,本来不该昏迷不醒,照这情形看来,此种奇毒,多半是由鼻孔吸入,直达脑部……” 佟仲和道: “姑娘说的对极,不知可有解救之药?” 方壁君道; “除了使毒之人,炼制的独门解药,旁的药物,只怕很难奏效……”目光掠过桌上,随手取过玉石小葫芦,偏头问道: “这就是贵山秘炼的‘百草丹’么?” 其实她已是多此一问,拿起葫庐,上面就刻着“百草丹”三字。 佟仲和连忙点点头道: “正是” 方壁君拔开瓶塞,倾了十几颗药丸,凑近鼻子,闻了一闻,忽然神色微变,一言不发,把药丸倒入葫芦中,塞好瓶塞。缓缓转过身来,再次伸手抓起闻公亮右腕仔细的切起脉来。 她明明说不用切了,此刻又切起右腕,就显得情形有异! 佟仲和、吕总管、范君瑶三个人六双眼睛,一齐望着方壁君脸上,静静的等她开口。 方壁君这回是特别仔细,足足过了盏茶工夫,才吁了口气,放开闻公亮手腕。 佟仲和迫不及待的问道: “姑娘是否有什么发现么?” 方壁君道: “贵山炼制的‘百草丹’只此一瓶?” 吕总管道: “共有三瓶,一瓶由夫人保管,一瓶放在祖师堂密室,这一瓶,是敞庄经常使用的药物。” 方壁君道: “平日就放在山上静室中的么?” 吕总管道: “不,这瓶是由在下保管的。” 方壁君又道: “收藏之处,除了吕总管,是否还有其他的人知道?” 她不答佟仲和的问话,却追讯“百草丹”藏处,就使人有不寻常的感觉! 吕总管睁大眼睛,流露出不安之色,答道: “这‘百草丹’藏处,是敝庄一间密室,知道的人很多、但门上锁匙,只有在下一人能开。” 佟仲和也听出方壁君口气有异,急急问道: “范姑娘,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么?” 方壁君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昨晚咱们走后,佟护法是否一直在这里?” 佟仲和: “不错。” 方壁君道: “山主是否在服了‘百草丹’之后,毒发不支?” 此话一出,佟仲和、吕总管全都身躯一震! 佟仲和道: “姑娘果然医道如神,山主服了‘百草丹’,不过盏茶工夫,就渐感不支,终于昏迷过去。” 吕总管道: “范姑娘是否觉得‘百草丹’和山主身中奇毒,药性有冲突么?” 方壁君道: “这‘百草丹’中,杂有颜色,颗粒完全和‘百草丹’相同的毒药。” 吕总管脸色大变,额上急得绽出汗来,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这……怎么会呢……在下……锁匙……一直放在……身边……” 方壁君道: “我方才闻了‘百草丹’,就觉得气味有些不对,但还不敢确定,所以再搭山主右脉,才发现山主胃脉有异,分明是中毒之象。这胃中奇毒,山主也已发现,但他只当毒已入胃,因此仗着精纯内功,已把胃中毒药逼在一起。一个人心无二用,他逼住了胃中毒药,却忽略了鼻中闻入的毒药,以致在脑中逐渐发作,终于陷入昏迷之境。” 佟仲和道: “范姑娘即能洞察山主中毒情形,不知可有良策,解救山主身中之毒?” 方壁君摇头道: “我只略谙药理,只能说出山主中毒情形,但无法从脉象上诊出山主中的是什么毒?怎能用药?再说某种毒药,在练制之时,依其性道,配制解药,这就是江湖上所称的独门解药,除了使毒之人,旁人也无法解救。” 吕总管忽然目光一亮,说道: “范姑娘不是说这葫芦‘百草丹’中,被渗杂毒药,咱们只要找出毒药……” 方壁君不待他说完,笑道: “没有用,这是贼人使的狡计,他算准山主发觉中毒,必然会服用‘百草丹’,因此预先在‘百草丹’中杂以毒药,使山主服药之后,发觉毒已入胃,全力通住胃中毒药,而忽略了吸入鼻中,已在脑部逐渐发作之毒。但其实渗杂在‘百草丹’里的毒药,和‘百草丹’同服,等药性化开,自可无碍,换言之,‘百草丹’自能克制毒药,并不碍事,这不过是贼人故意诱使山主分心而已,山主中的并不是此种毒药。” 范君瑶眼看“妹子”侃侃而言,条理分明,心中暗道: “自己还当她只是一个刁蛮的姑娘,如今看来她却并不简单。” 佟仲和道: “如此说来,山主是无药可救了。” 方壁君道: “那也不然,只要有解药,总有办法可想。” 佟仲和听的心中一动,暗道: “山主料事如神,只要听她口气,这位姑娘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一面连连抱拳道: “全仗范姑娘赐助。” 方壁君嫣然笑道: “我那有这大能耐?”说到这里,忽然哦道: “那董四爷,和二个抬轿的庄丁,不知如何了!” 佟仲和道: “董老四和二个庄丁,都安置在花厅西厢,目前依然如故不曾清醒。” 方壁君道: “咱们同去瞧瞧如何?也许可以从他们病情中,看出一些眉目来。” 佟仲和点头道: “姑娘说的是,兄弟陪姑娘前去。” 方壁君略作沉吟,低声道: “目前虽是白天,情势紧急,山主尚在昏迷之中,此地必须留人照顾……” 吕总管道: “在下留在此地,照顾山主。” 方壁君看了他一眼,问道: “平时山主习静之际,是否有人可以不待通报,进入书房中来?” 吕总管道。 “山主书房,只有夫人一名贴身侍婢,叫做翠娥,端送参汤前来,但也不得进入山主静室。” 方壁君道: “如此就好,吕总管可说山主正在行功,不准她惊动就是了。” 吕总管道: “要是夫人来呢?” 方壁君听得一怔,问道: “山主中毒,夫人还不曾知道么?” 佟仲和道: “董氏四杰,老大、老二、老一,均遭‘天毒指’杀害,老四又神志被迷,夫人手足情深,已是十分哀伤。因此目前山主中毒之事,兄弟觉得暂时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方壁君点头道; “佟护法说的也是。” 佟仲和搓搓手道: “半日一天,也许还瞒的过,但是山主依然不醒,兄弟这责任,就背大了。” 当下就由吕总管留在书房之中,佟仲和陪同范君瑶、方壁君出了书房,穿过长廊,就是花厅。 庭院前面,就站着四名武装庄丁,看到佟仲和,一齐躬身施礼。 佟仲和问道: “纪兄就在里面么?” 一名庄丁答道: “纪护法陪同夫人,都在里面。” 佟仲和低声问道: “夫人几时来的?” 那庄丁道: “已经来了一回。” 范君瑶道: “佟护法,夫人在里面,在下兄妹进去是否不便?” 佟仲和道: “二位昨昨已经见过夫人了,再说范姑娘是替董老四看病去的,没有什么不便。”说完,领着两人,跨进书房去。 范君瑶举目一瞧,这间西厢,十分宽敞,西首靠壁,放着一张木床,董崇智身上覆了一条棉被,仰卧不动。 董夫人就坐在床边一张椅子上,似是极为哀伤,望着床上的董宗智垂泪,身后侍立两位使女,搀扶着她。 穿云箭纪少夫站在右侧,一眼看到佟仲和陪同范君瑶兄妹走进,忙道: “夫人,佟兄来了。” 董夫人拭着眼泪,抬头道; “佟护法,我老四该怎么办呢?” 佟仲和抱拳一揖道; “夫人也在这里,山主要兄弟陪同范少侠兄妹,探望董老弟来。” 董夫人目光看到范君瑶两人,脸色微微一变,问道: “这姓范的就是‘天毒指’的传人么?” 范君瑶只觉她目光怨毒,仇视甚深! 佟仲和慌忙陪笑道: “夫人这是误会,据说范少侠的尊师青峰老人,可能也是被‘天毒指’害死的,‘天毒指’也可以说是范少侠的杀师仇人。” 董夫人冷笑道: “就是因为他毒害师傅,武当派才把他逐出门墙。” 这话听得范君瑶勃然变色,但他拙于词令,一时搭不上话去。 方壁君接口道: “夫人轻信人言,设计陷害我兄妹,幸蒙山主明辨是非,洞察奸宄,留下我兄妹,就是为了追究‘天毒指’传人,夫人一直把我兄妹当作仇人,岂不让真正凶手逍遥法外么?” 佟仲和道: “夫人,范姑娘说的是,山主……” 董夫人道: “不用说了,山主要他们到这里来作甚?”——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八章 多事之秋 佟仲和陪笑道:“这位范姑娘精通医理,山主要兄弟陪她看董老四的病势来的。” 董夫人看了方壁君一眼,冷笑道: “她能医得好老四的病症么?” 方壁君道: “对董四爷的伤势,山主昨晚替他运功检查,早已找出病因,命我前来替四爷诊脉,也不过是给山主做参考罢了。” 董夫人哼了一声,冷冷的道: “好吧,你进去瞧吧” 佟仲和忙道:“范姑娘请。” 方壁君也不客气,走近床前,先察看了董崇智眼色,然后伸出纤纤玉指,切过腕脉,口中不禁轻“咦”了声。 佟仲和站在她身边,问道: “范姑娘看他病势如何?” 方壁君道:“是否有人点了董四爷睡穴?” 穿云箭纪少夫道: “是兄弟点了他睡穴,好让他安静躺上一回。” 方壁玉道: “纪护法是否在点了他睡穴之后,就解开他四肢穴道?” 纪少夫道: “正是如此,范姑娘是否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方壁君道: “没什么不对,只是我从他脉象看来,董四爷和好人一般,丝毫没中毒征候。” 董夫人哼道: “老四和好人一样怎么还不清醒过来?” 方壁君道: “那是因为董四爷被点了睡穴,正在沉睡之中。” 董夫人道:“纪护法,你解开老四穴道看看!” 纪少夫望望佟仲和,迟疑道: “这个……只怕不妥吧?” 佟仲和道: “范姑娘,董老四真的没有中毒现象,已和常人无异了么?” 方壁君道: “他脉象确是如此,依我看来,正该解开睡穴,才能知道是否仍然昏迷不醒。” 佟仲和点头道: “那就只好仍然点了他四肢穴道,方可解开睡穴。” 纪少夫道: “不错,兄弟这就动手。”话声一落,立即跨上一步,举手点了董崇智四肢穴道,然后一掌推开他睡穴。 但见董崇智身躯一震,倏地睁开眼来,身子一挺,似想坐想,但他四肢穴道受制,无处着力,并未挺身坐起。目光一转,口中惊异的道: “佟兄、纪兄,这是……”他想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一眼看到董夫人,立即“咦”道: “大姊,你也在这里?” 董夫人惊喜的道: “老四,你果然醒过来了,真是阿弥陀佛,皇天保佑……” 佟仲和大喜过望,说道: “董老弟清醒就好了,你觉得那里还不舒服?” 董崇智躺着说道。 “兄弟觉得四肢麻木,动弹不得。” 纪少夫道: “佟兄,是否可以解开老四穴道了?” 佟仲和道: “董老弟神志已经恢复,自然可以解开他穴道了。” 董崇智犹如大梦初醒,一脸注然道: “兄弟被谁点了穴道?” 佟仲和道: “老弟先休息一回,再说不迟。” 说话之时,纪少夫已经替他拍开四肢穴道。佟仲和双掌凝聚功力,隐藏袖中,两道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严加戒备。 董夫人一脸俱是怜惜之色,柔声道: “老四,快躺着别动,有话待会再说,我要翠娥替你去炖一碗参汤来。”一面接着叫道: “翠娥,快去炖一碗参汤,快去。” 她身右一名使女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行去。 方壁君听董夫人呼唤翠娥,不觉朝那使女多看了一眼。 董崇智穴道一解,立即翻身坐起,说道:“大姐,小弟没有什么。”说着,举足跨下床来。 董夫人眼圈一红,说道: “老四,你给我歇一回,昨晚真把我急死了,你们四兄弟,如今只剩了你一个,万一有什么差失,叫我如何对得住你们死去的爹娘?”她一把抱住董崇智,老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董崇智道: “大姊,快别伤心,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董夫人一面拭泪,一面说道: “我也说不上来,你去问佟护法吧!” 董崇智望望佟仲和,一脸疑惑的道: “佟老哥,昨晚小弟可是负了伤么,怎么小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佟仲和道: “老弟昨晚中了贼人暗算,神志被迷,清醒过来之后,自然记不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行动了。” 董崇智吃惊道; “什么,小弟被贼人迷失了神志?” 佟仲和点点头,就把昨晚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董崇智听得一脸俱是惊异之色,说道: “会有这等事?” 董夫人道: “老四,你是中人暗算,才会如此,山主不会怪罪你的。” 佟仲和道: “夫人说的是,山主昨晚检查了你伤势之后,就已发现老弟神志被药物迷失。”说到这里,口气停得一停,手摸着花白短须,目注董崇智,问道: “董老弟,你仔细想想,昨晚是如何会中了贼人暗算。” 董崇智沉思有顷,才道: “三哥被‘天毒指’杀害之后,山主就派小弟守卫祖师堂……”下面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佟仲和道:“后来呢?老弟再想想看。” 董崇智道: “后来……”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眼光一亮,哦道: “小弟想起来了,那是快二更时分,小弟在山上作例巡视之后,正待回入屋去,瞥见山径上有一条人影,缓缓而行。” 佟仲和道:“是男是女?” 董崇智道: “那人影和小弟相距,少说也有七八丈远,看不清他是男是女,但后形看去,此人身材瘦小,好像是个女子。” 佟仲和突然想起开碑手田绍五追逐的也是一个女子,心头不觉一动,问道。 “老弟发现此人,就追了上去?” 董崇智道: “小弟看他形迹可疑,连喝了两声,他全不理会,小弟就飞身追扑过去。” 佟仲和道: “此人轻功极佳,老弟没追上他?” 董崇智道: “他一直缓缓而行,竟似丝毫未觉,小弟只是两个起落,就已追到他身后……” 佟仲和忽然点头道: “欲擒故纵,不是如此,老弟也不会疏于防范,中他暗算了。” 董崇智道: “佟护法说的是,就在小弟追到他身后之际,那个人忽然转过脸来……” 脸上流露出犹有余悸的神色,说道: “小弟也经历过不少阵仗,但从未遇上这等可怕之事,此人回过头来,脸上既没有眉毛,也没有眼睛,鼻子,看去完全像一张白纸,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对小弟吹来一口气。” 董夫人脸色发白,惊悸的道: “老四,你是遇上了鬼,我一早就求菩萨保佑,难怪你很快醒过来了。”说着连念“阿弥陀佛”不止。 佟仲和道:“你如何会跟他走的呢?” 董夫人抢着道: “一个人被鬼迷了眼睛,自然会跟着鬼走了。” 佟仲和笑了笑道: “夫人不谙武功,不知江湖上人,时有扮神装鬼的勾当,老四遇上的。明明是贼党扮的假鬼。” 董崇智道: “小弟也不信有鬼,挥手就是一掌,打在他脸上,但听‘扑’一声,如中朽木,后来就不知道了。” 董夫人道: “这就是了,不是鬼,谁禁得起老四一掌?” 正说之间,翠娥已端着一盅参汤,走了进来,说道: “夫人,参汤已经好了。” 董夫人忙道: “老四,忙喝下去,好好休息一回。” 佟仲和自然听得出来,董夫人这话,是暗示自己让老四休息一回,说实在,董老四才清醒过来,确实让他好好休息。 当下识趣的道: “此间有纪兄照顾,兄弟还要陪范姑娘去瞧瞧大楞子和王小七两人。”说罢,朝董崇智道: “老四好好休息,兄弟少陪了。” 别过董夫人,陪同范君瑶、方壁君二人,退出厢房。 穿云箭纪少夫跟着走出,说道: “大楞子,王小七,就在对面小屋,那就有劳佟兄陪范少侠二位过去了。” 佟仲和点点头道: “夫人犹在房中,也许有什么事,纪兄不用来了。” 纪少夫答应一声,便自回转,佟仲和陪着两人越过小天井,朝对面小屋而来。 这一排三间瓦房,原是堆放杂物,和打扫花厅的两名庄丁住的,闻公亮为了便于保护,才把两个神志被迷的人,临时安置到这里来的。 因为花厅和书房只隔着一条长廊,如今这一进屋宇,已进入紧急状态,各处都有劲装庄丁,严密防范。 佟仲和走在前面,推门而入,跨进屋中,只见一名小厮双手蒙头,靠着桌子,正在行盹,连有人推门进来,都一无所觉。 佟仲和断眉微皱,沉喝道: “四柱子,你还不起来?” 四柱子,正是打扫小厅的小厮。 佟仲和这声沉喝,声音虽然不响,已足把一个打瞌睡的人惊醒,但他沉喝出口,四柱子恍如未闻,依然沉睡不醒。 佟仲和怨哼道:“这小厮……” 方壁君目光一注,摇手道: “佟护法,他不像在打瞌睡。” 佟仲和猛然一惊,变色道: “会是中了人家暗算?” 话声未已,人已一个箭步,掠近四柱子身边,一手抓住他后领,翻过头来,四柱子双目微闭,一颗头软软的生似十分好睡! 佟仲和双目暴射,怒声道: “果然被人点了穴道。” 举手一掌,拍在四柱子后颈之上。四柱子身躯一震,悠悠地睁开眼来,瞧到佟仲和一脸怒容,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打了个哆嗦,连连躬身道: “小的该死,不知佟护法来了……” 佟仲和一摆手道: “快别噜嗦,我有话问你。” 四柱子连声应“是”,道: “佟护法要问什么?” 佟仲和炯炯双目,逼视着四柱子,问道: “你是如何被人制住穴道的?” 四柱子一脸茫然,说道: “没……没有,小的没有被人制住穴道?” 佟仲和道: “那你怎会睡着的?” 四柱子惶恐的道: “小的一个人坐着没事,不觉睡着了。” 佟仲和道: “你记不记得睡了多少时光?” 四柱子想了想道: “没多久,小的好像刚睡熟,护法就来了。” 方壁君在两人说话之时;举目看去,里首两张铺上躺着两个人,敢情就是昨晚抬轿的两个汉子。心中暗暗起疑: “花厅四周戒备森严,什么人会潜入小屋,点了小厮的穴道,他有何企图呢?”一面侧脸问道: “佟护法,这两人是否穴道未解?”” 佟仲和被他一言提醒,连忙点头道; “正是,昨晚兄弟点了他们睡穴……”接着抬目道: “姑娘之意,是否要解开他们穴道?” 方壁君道: “我想董四爷清醒,他们也该清醒过来了。” 佟仲和道; “姑娘说的是。” 范君瑶自告奋勇的道: “在下去解开他们穴道。” 方壁君扯了他一下衣角,说道: “大哥,各家点穴,手法不同,佟护法点的穴道让佟护法亲自去解的好。” 佟仲和微微一笑道: “范姑娘果然慧目如电,敝门点穴手法,确和一般点穴稍有出入。” 随着话声,举步朝里首直去,但当他这一走近榻前,目光落到躺着的大楞子脸上,登时发觉不对,回头朝王小七看去,两人同样的脸如死灰,已无一丝生气,心头不禁一惊,急忙伸手朝大楞子鼻子探去,果然早已气绝身死! 方壁君看他举动有异,问道: “佟护法,这两人怎么了?” 佟仲和脸色凝重,徐徐的道; “已经死了。” 方壁君道:“佟护法可曾看出他们如何死的么?” 佟仲和仔细检视一了阵,才道: “被人点了死穴。” 方壁君道: “如此说来,方才果然有人进来,向他们下了毒手。” 佟仲和道:“贼人向他们两人下手,目地何在?” 方壁君道: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杀以灭口;一是有意造成咱们这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惶惑人心。” 佟伸和点点头道: “兄弟不解的是青天白日,这进屋宇四周,又戒备森严,贼人是如何混进来的?”说到这里,回头朝站在一旁的四柱子吩咐道: “你去叫门口站岗的弟兄,进来一个。” 四柱子躬身领命,转身朝外奔去,不多一回,领着一个灰衣汉子走入。 那汉子朝佟仲和抱拳一礼,说道: “佟护法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佟仲和道:“你是在院中值岗的?” 那汉子道: “院中共有四处明岗,四处暗岗,十六名弟兄,派在门口的,连小的一共是两班人负责。” 佟仲和颔首道:“你们是日班?” 那汉子应了声“是”。 佟仲和又道: “从早晨起,到此时为止,这进院中,进出过什么人,你还记得么?” 那汉子道: “纪护法有命,本宅之人,未奉特准,不准出人,小的从清晨值岗起,到此时为止,只有夫人带着两名随身使女春娥。翠娥探望四爷伤势,进入院中,没多久,就是护法陪同两位进来,再就没有了。” 佟仲和道:“真的没有了?” 那汉子“哦”了一声,道: “夫人身边有翠娥姑娘,说是奉夫人之命,端参汤去的,曾出去过一次,过没多久,就进来了。”佟件和道: “再没有人了?” 那汉子道: “真的没有了。” 佟仲和挥挥手道: “好,没你的事了。” 那汉子躬身一礼,便自退出。 佟仲和断眉微蹙,但觉事情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董老四清醒过来,两个抬轿的却反而死了。如此说是为了杀人灭口,就该向董老四下手才对,难道他们两人知道的会比董老四多? 从范姑娘的推测,贼人杀死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造成大洪山庄草木皆兵,这倒大有可能。 从昨晚迄今,对方连面都没露,就把威震武林的大洪山庄,弄得人仰马翻,手忙脚乱。如果传出消息,大楞子和王小七被人害死了,人们自然会惶惶不安。 闻山主昏迷不醒,大洪山庄一付重担,全落在首席护法雷公佟仲和的肩上。他这一阵工夫,脑际间千回百转,但觉平日成名赫赫的大洪大庄,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心头又是焦灼,又是感慨,只是低头不语,连站在面前的范君瑶兄妹,都忘记了一般! 就在他思忖之间,室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 佟仲和猛然抬头,喝道: “什么人?” 室外响起穿云箭纪少夫的声音说道: “是兄弟。” 四柱子忙去开门。 佟仲和朝范君瑶兄妹歉然道: “范少侠、范姑娘请恕我失礼。” 范君瑶道: “佟护法正在思考之中,何须客气!” 纪少夫跨进屋来,问道: “佟老哥方才召询值岗之人,不知有何发现?” 佟仲和道: “夫人回转内宅去了么?” 纪少夫道: “已经走了。” 佟仲和道: “大楞子、王小七死了。” 纪少夫吃惊道: “如何死的?” 佟仲和道: “被人点了死穴。” 纪少夫听得一怔,道: “那是什么人下的手?早晨兄弟还来瞧了他们,病况并无变化。” 佟仲和道: “兄弟进来之时,四柱子还被人点了睡穴,据兄弟看,被害的时间,不会太久。” 纪少夫惊异的道: “这凶手如何进来的呢?佟兄方才问门口值岗的弟兄了,他怎么说?” 佟仲和微微摇首道: “一点眉目也没有……” 话声未落,突听室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声。 佟仲和朝四柱子吩咐道: “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人?” 四柱子答应一声,还未转身。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庄丁的声音,说道: “吕总管打发弟兄前来,请佟护法急速到书房里去。” 佟仲和心头又是一怔,迅速忖道: “莫非山主有什么变化不成?”提高声音道: “告诉他,老夫就去。”话声出口,立即朝纪少夫道: “贼人真要为了杀人灭口,董老四体力未复,纪兄千万大意不得,莫要再让他受人暗算。”语气一顿,接道: “还有这两个人遇害身死之事,最好也莫要泄漏出去。” 纪少夫点头道: “兄弟省得。” 佟仲和朝范君瑶兄妹拱拱手道: “贤兄妹请到书房里坐,兄弟还有事请教。” 当下就和范君瑶兄妹匆匆回书房,一脚跨进屋去,就看到铁胆赵万生一身污泥,神情狼狈,闭目坐在那里,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似乎还负了伤! 佟仲和身躯猛震,急急问道: “赵兄怎么了?” 吕总管慌忙趋上来,说道: “赵护法伤的不轻。” 铁胆赵万生倏地睁开眼睛来,只见他一双满包红丝的眼睛,射出慑人的厉芒,直向佟仲和投来,微胖身躯,起了一阵颤动,咬牙切齿的道: “佟兄,咱们栽到家了。” 神情狞厉得怕人,显见他此刻心头气怒已极! 佟件和凝理的道: “赵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万生长长吁了口气,道: “佟兄料得没错,咱们大洪山周围,业已被人家监视住了。” 佟仲和道: “李长发呢?是否已经上路了?” 他口中的李长发,正是派去五螺寺,敦请点头华佗的庄丁。 赵万生黯然道: “死了” 佟仲和失声道: “他死了?” 赵万生叹了口气道: “连兄弟都负了伤,李长发还能活着回去?” 佟仲和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 闻山主中毒昏迷,所指望的救星,就是点头华伦能够尽快赶来,如今连派去的人,还未出得大洪山,就送了性命。暗中护送他出山的赵万也负了伤,这情势,你说有多严重? 佟仲和平日为人持重,还回也听得神色连变,左眼断眉不住的跳动,问道: “赵兄事情经过,究竟如何?” 吕总管眼看范君瑶兄妹,站着没动,连忙含笑道: “范少侠、范姑娘请坐。” 范君瑶、方壁君也不客气,在右首两把椅子上坐下。 赵万生右手紧握着拳头,他平日在掌心运转如飞的两枚铁胆,敢情全脱了手,如今空着手,显得有些不习惯,连说话都没有了手势,目光一抬,惨笑道: “佟兄,说来也许你不信,咱们一举一动,全叫落在人家计算之中,就拿李长发赶赴五螺寺这档事说吧,人家就守在路上,等候咱们。” 佟仲和道: “这怎么会呢?派人去五螺寺……” 他望望吕总管,才道: “是咱们三人临时决定的,就是李长发,在没到书房里来之前,也还不知道派他什么差事。” 赵万生道: “兄弟也觉得奇怪,在李长发上路之后,还是佟兄说的,怕对方有人在咱们庄外监视,要兄弟暗中护送他一程,只要登上官道,就不会再出岔了……” 佟仲和点头道: “这是山主发现中毒之后,就对兄弟说的,对方以三日为期,可能另有阴谋,说不定咱们庄子四周,早已有人暗中监视。因此兄弟才想到咱们派去的人,会遇上截击,请赵兄暗中加以护送,没想到果然出了事。” 赵万生道: “李长发离庄之后,兄弟也很快跟了下去,当时兄弟还特别留心咱们庄外,是否有人潜伏?但一路上竟然瞧不出半点迹象。老实说,这条路,兄弟从小跑了半辈子,那里可以藏得住人,只要有个影子,就别想瞒过兄弟这双招子。” 铁胆赵万生,在大洪山庄中,名列四大护法,就是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这话自然不是吹的。 大家谁都没有插口,只是静静的听他说话。 赵万生口气微顿,接道: “李长发骑的是马,兄弟暗中保护,只是跟在他身后,相差最多也不过半里来路,他当然不知兄弟跟在他马后,但兄弟却可看到他,就在快到五道沟的当口,那匹马忽然前蹄一蹶,跪了下去,兄弟还当是马跑的太快,不小心滑,那知定睛看去,跌下去的马,只就地一滚,就不见动静……” 佟仲和神色一变,哼道: “好家伙,还没出十里,那是有人喂了暗青子?” “八里。”赵万生接着道: “兄弟看出情形不好,立即赶了过去,但依然藉着树林掩蔽,并没现出人去,兄弟隐身之处,和他失事地点,大概只有三丈来远。这时李长发站在那里,满脸怒容,向着右侧一片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林子里,伤我牲口,还不给我滚出来?” 他话声甫落,只听有人冷冷说道:‘朋友说话最好客气一些,我是在这里猎兔,不小心伤了你牲口,一匹马能值多少银子?也用不着出口伤人?’随着话声,从林中走出一个青衣人来,背上果然背着弓箭,像是个猎人。” 佟仲和目光一注,问道: “赵兄看清楚了,那是怎样一个人?” 赵万生道: “看清楚了,此人身材瘦小,脸色苍白,没一点血色,浓眉细目,嘴唇很大,年纪大概三十出头。””” “身材瘦小”四字,听到方壁君耳中,不觉心头一动,问道: “赵护法听他口气,是男是女?” 赵万生一怔道: “此人说话声音,确是有点怪,兄弟听不出是男是女,但兄弟可以肯定他脸上戴的是人皮面具。” 佟仲和沉吟道: “身材瘦小,声音也听不出他是男是女,那就是说也可能是女的了。” 赵万生点点头道: “晤,有可能。” 佟仲和道: “后来呢?” 赵万生道: “李长发怒声道:‘你在大洪山打猎户’ 青衣人大笑道:‘大洪山是你家的?不准打猎,又是谁规定的?’李长发道:‘朋友没打听打听大洪山是什么地方?’青衣人冷笑道:‘不用打听,大洪山还能唬人,也不会有今天,老实说,我是因为你马跑得太快了,惊我的兔子,我才给你一个教训。’李长发听得大怒,刷的撤出单刀,喝道:‘原来你存心射我马的。’青衣人冷笑道:‘人还没死,你去报什么丧,何用跑得这么快法?就算存心射马,没射你人,已经箭下留情,够客气了,还凶什么?’兄弟听他口气不善,但他只有一个人,是以仍然没有现身。 李长发大喝道:‘好小子,你既是冲着大爷来的,那就亮出兵刃来,咱们不用多说废话’青衣人冷哼道:‘凭你还不配和我动手,还是叫你保镖的出来,我有话问他。’兄弟听他这般说法,明明已知我隐身近处,只好现出身去,这匹马中的是毒箭,早已倒毙,这就吩咐李长发回来换马。 不料那青衣人冷喝道:‘站住,想回去搬救兵也得听我把话说完了再走。’兄弟问他要说什么?那青衣人冷声道:‘五螺寺不用去,三日之内,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大洪山庄一步,听明白没有?’ 兄弟看得再也忍耐不住,正待发作。 那青衣人冷冷一笑道:‘姓赵的,我给你看一件东西,不知你认不认识?’他不待兄弟问他,忽然从怀巾取出一件东西,当着兄弟展了开来。” 佟仲和怀疑的道; “他给你看的是什么东西?” 赵万生嗒然若丧,长长叹了口气,才道: “云开见洪峰。” 范君瑶不知“云开见洪峰”是什么?心中却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朝方壁君看去。 佟件和脸色骤变,骇然道: “会是咱们帮主的洪峰旗令,赵兄可看清楚他手上的是真是假?” 赵万生道; “似乎不假。” 佟仲和断眉深蹙,说道: “洪峰旗令,收藏祖师堂密室之中,怎会落到外人手中去的?” 赵万生道: “当时兄弟看他亮开旗令,心头不禁大吃一惊,立即喝问他这旗从那里来的?” 佟仲和道; “他如何回答?” 赵万生道; “那青衣人左手执令,右手指天、凛然说道:‘赵万生,你身为大洪山护法,难道忘了云见洪峰,底下的一句话么’?” 佟仲和睑色煞白,说道: “他竟然以执行帮主使命自居?” 赵万生道: “是的,他问兄弟这句话,就是要兄弟答他‘千山万壑尽低头’,向旗令行跪拜之礼……” 佟仲和道: “赵兄如何答他?” 赵万生苦笑道: “就算旗令是真,兄弟又岂能向贼人屈服?何况那时兄弟还不知道旗令真假,心念一转,立即想到如能把此人拿下,不怕他不说出幕后主使的人来。当下就大笑道:‘赵某不知朋友手中这面旗令是真是假?’喝声甫出,兄弟掌心两枚铁胆,也闪电打出,兄弟那两枚铁胆,原是一大一小,小的一枚,击向他手中旗令,较大的一枚,直取他左肩。” 佟仲和点头道: “赵兄此举,设想周到,咱们洪峰旗令,是天蚕丝揉合金丝织成,宝刃不损,百年如新,铁胆自然损毁不了它,但若是假的,这一击就会把它震得粉碎。” 赵万生道: “兄弟也是这样想法,但这一击却证明了那厮手中确是咱们帮主的洪峰旗讼?” 佟仲和道: “赵兄以铁胆成名,胆无虚发,旗令若是没被震碎,那就可能不假,不知赵兄可把那厮擒住?” 赵万生惨笑道; “还想擒住人家?这两枚铁胆,不但送了李长发的性命,连兄弟都负了重伤。” 佟仲和吃惊的道: “贼党来了帮手?” 赵万生摇摇头道: “没有” 佟仲和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赵万生长吸了口气,道: “兄弟在这两枚铁胆上,少说也下了三十年苦功,一向自诩胆无虚发,但这回真是栽到家了,连兄弟自己都不敢相信……” 说到这里,抬目望了佟仲和一眼,续道: “兄弟方才说过,两枚铁胆,同时出手,一取旗令,一取那厮左肩,就在两枚铁胆快要打到那厮身前。只听那厮喝了一声:‘赵万生,你好大的胆子!’唉!兄弟也没有看得清楚,好像他把手中旗令展了展,两枚激射而去的铁胆,居然被他反弹回来。那简直快到无以复加,只听身旁的李长发响起一声惨叫,也许是同时,兄弟左肩剧毒欲裂,两眼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兄弟心头清楚,强忍着伤势,迅快从身边撤出刀来,但等兄弟定神瞧去,那青衣人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只有李长发倒卧地上,业已重伤致死。” 佟仲和面情凝重,说道:“那是说赵兄并未和他真的交手。” 赵万生点头道:“这还不够么,他把兄弟条出去的两枚铁胆回敬过来,一招之下,就造成一死一伤之情。” 佟仲和微微摇头道: “兄弟看去,并不如此。” 赵万生道: “佟兄的看法如何?” 佟仲和道: “咱们大洪山一派,在武功上,走的是阳刚路子,以力为主,除开山主不说,就是咱们老弟兄,也都有几十年修为。那厮纵然武功不弱,也断难一下接得住赵兄发出去的两枚铁胆,大概除了山主,武林中能同时接下赵兄两枚铁胆的人,只怕也为数不多,因此兄弟认为那厮使的可能是某种借力手法。” 赵万生道: “佟兄说的也是有理,只是借力卸力,属于巧劲,最多只能把兄弟两枚铁胆震飞出去,决不可能利用兄弟的铁胆伤人。” 方壁君道: “我曾经听人说过,武林中有一种手法,好像叫做‘依样葫芦’,不论你用什么兵刃,暗器,掌风指力,他都可用‘依样葫芦’这种手法。来回敬你,倒也和赵护法说的情形,颇有几分相似。” 佟仲翟然道: “不错,兄弟好像听山主说过‘依样葫芦,的名称。” 赵万生废然道: “依样葫芦,天底下真要有这样一招神奇手法,武林百家。秘传绝艺,岂不是全没有用了?” 佟仲和双眉紧皱,徐徐说道: “目前咱们最重要的,该是派人去五螺寺,尽快把点头华佗请来,解了山主身中之毒,才能应付这艰险局面……” 方壁君道: “对方明知山主中毒,咱们必然会派人去请点头华佗,因此也必然会在路上埋伏,决不会让咱们的人出去。” 佟仲和愤然道: “为了山主,山下纵有埋伏,咱们赴汤蹈火,也得一拼。” 方壁君道: “以昨今两天发生的事情看来,对方在向大洪山庄发动之前,早已有了周密部署,可以说他们对大洪山庄的一人一物。一举一动,早已了如指掌,而大洪山庄在事变前既一无所知。 就是目前,也依然摸不清对方路数,这叫做敌暗我明。咱们如果只是为了去请点头华佗,尽出高手,硬冲出去,咱们因不知对方究在山下埋伏多少高手。人去多了,就削弱了大洪山庄的防守力量,反而予敌人以可乘之机,人去少了,未必就能冲得出去。” 佟仲和听得不禁一呆,问道; “依姑娘之见,该当如何?” 方壁君道; “我只是想到就说。也许说的不对。” 佟仲和道: “姑娘心思缜密,论事精辟,就是兄弟,闯了多年江湖,都自鸣勿如,兄弟诚心请教,姑娘有何高见,但请直说。” 方壁君道: “佟护法既然这样说了,我只好直说,我觉得就是把点头华佗请来了,只怕也未必能解山主身中之毒。” 佟仲和道: “姑娘之意……” 方壁君道: “闻山主中的若是秘制奇毒,那么就只有对方的独门解药可解,尤其闻山主虽是中毒昏迷,但毒性并不太烈,足见对方下毒,极有分寸,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想真的毒死山主。” 佟仲和听得一怔道: “姑娘是说对方有所要挟。” 方壁君点点头道: “也许如此,因此我想他们迟早会送药来的。” 佟仲和又是一呆道: “但山主……” 方壁君笑了笑道: “目前最重要的,不在山主,而在于应付对方,只要应付得宜,山主身中之毒,也自然迎刃而解。” 佟仲和目中异彩一闪,翟然道: “山主在尚未昏迷之前,曾交待兄弟,务必留住贤兄妹鼎力赐助,姑娘有何高见,兄弟洗耳恭听。” 方壁君道: “佟护法言重,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佟仲和道; “姑娘只管说。” 方壁君眨眨眼睛,说道: “这话其实我不说,佟护法、赵护法,大概也想得到,那只有六个字。” 赵万生道: “不知是那六个字?” 方壁君望了范君瑶一眼,方低声说道: “攘外必先安内。” 赵万生脸色微变,双目精芒迸射,沉声道: “这话没错,兄弟也觉得咱们里面有了内奸。” 佟仲和也同时神情激动,问道: “姑娘莫非……” 方壁君忙道: “不,我只是有此怀疑,譬如贵帮洪峰旗令的落在外人手中,譬如‘百草丹’的被人渗入毒药,譬如大楞子、王小七的遭人毒手,在在都显得贵庄之中,定然潜伏有对方羽党,如若不能肃清内奸,如何能对付强敌之侵袭?” 佟仲和点头道: “姑娘说得极是,只是目前咱们该如何进行呢?” 方壁君微一沉吟,说道: “目前干头万绪,一时也难以分辨的清,但任何事情,只要细心观察,抽丝剥茧,总可找得出头绪来。眼前有两件事,先得弄清楚了,多少也许对整个局面,会有一点帮助的。” 佟仲和道: “姑娘说的是两件什么事?” 方壁君道: “第一件事,是先去查看贵帮存放在祖师堂密室的旗令,是否真已被人盗走?第二件事,是存放祖师堂的一瓶‘百草丹’,是否还在,如果还在,就请一并带来。” 佟仲和作难道: “祖师密室,只有山主一人才能进去,兄弟……” 赵万生道: “目前山主昏迷不醒,事贵从权,依兄弟之见,佟兄受山主重托,住持大局,佟兄自然可以去得。” 佟仲和道: “山主要赵兄和兄弟共同负责,进入祖师堂密室,有干本山禁律,兄弟一个人去,只怕不妥吧?” 赵万生道: “这有什么不妥?咱们既然发现洪峰旗令有被盗的可能,自然该去瞧瞧,这也是咱们职责所在,义不容辞之事。” 佟仲和略作沉吟,毅然道: “好吧,兄弟这就去。”回头朝吕总管道: “吕兄和兄弟同去走一趟。” 吕总管吃惊道: “佟护法乃是本山首席护法,又是山主交待,主持全局,自然去得,在下只是庄中一名总管,连祖师堂都不准擅入,何况入室密,这个在下难以应命。” 佟仲和微微一笑,从身边摸出一块紫金令牌,说道: “这是山主的命令,因为此一行动,十分机密,不能让庄中任何人知道,目前赵兄负伤,纪兄、田兄又各有任务。只有吕兄可以随兄弟同去,其实吕兄也不用进入密室,只在密室入口,替兄弟担任警戒就好。” 吕总管看到紫金令牌,肃然起立,躬身道: “佟护法一定要在下去,在下只有遵命。” 佟仲和朝范君瑶兄妹拱拱手道: “兄弟去去就来,贤兄妹务请在书房稍待。”说完,便和吕总管匆匆往外行去。 赵万生伤势尚未痊好,方才多说了几句话,佟仲和走后,他又缓缓闭上了眼皮,正襟危坐,调起息来。 范君瑶了方壁君一眼,由衷的赞道: “妹子你真能干。” 方壁君嫣然一笑道: “大哥现在才知道。” 过了约摸顿饭工夫,佟仲和偕同吕总管匆匆由外走入。 吕总管捧着一柄长剑,送到范君瑶手中,说道: “这是范少侠的宝剑,兄弟要王竿子找回来的,范少侠请收了。” 范君瑶伸手接过,说道: “多谢吕总管。”正待往腰间佩好。 方壁君道: “大哥,你把宝剑给我。” 范君瑶道: “妹子要剑何用?” 方壁君道: “我要看看咯!” 范君瑶递过长剑,方壁君一按吞口,抽出长剑,仔细看着剑叶,忽然冷笑一声,扣着中指,朝剑身中间弹去,但听“拍”一声脆响,长剑齐中斩断。 范君瑶吃惊道: “妹子,你这是作甚?” 方壁君披披嘴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贼人在大哥剑上做了手脚,你还看不出来?” 佟仲和脸色一变,怒哼道: “这还得了,吕总管,你马上要人去把王竿子拿来,这是什么人做的手脚?” 吕总管也脸色铁青,连连点头道: “兄弟就去。” 方壁君抬手道: “吕总管不用去了,贼人心机恶毒,他既要在我大哥剑上暗做手脚,谅那王竿子也未必知道。”说到这里,接着低声道: “此事咱们暂时不宜声张,否则打草惊蛇,那时反而不好。” 吕总管道: “范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方壁君道: “我想请吕总管给我弄两柄剑来,不知是否方便,我大哥要一柄长剑,我要一柄短些的。” 吕总管连忙道: “有,有,剑现成的就有,书房里放着十几付百练精钢宝剑,长短都有,任凭两位挑选。” 范君瑶道: “这里是闻山主的剑,在下如何能取。” 吕总管道: “不,这是本山练制的,原备山主送人之用,二位但取无妨。” 说着走近左首一口壁橱,打开橱门,里面果然放着十几口宝剑。 范君瑶、方壁君也不客气,各自选了一柄。 赵万生道: “吕总管你给兄弟挑了一口份量较重的,看来咱们随时随地,都可能和敌人动手,兄弟也得佩上一口才好。” 吕总管答应一声,挑了一柄较重的,送到赵万生身边。 赵万生接到手上,掂了掂份量,点点头道: “这柄还差不多。”随手往几上一搁,抬目问道: “佟兄,你去过祖师堂密室,咱们旗令还在不在?” 佟仲和凝重的道: “确已被人盗走了。” 赵万生一呆道: “那厮手上果然是真的,哦,佟兄可曾检点,还短少了什么?” 佟仲和苦笑道: “这个兄弟就不清楚了,几口铁箱,都锁得好好的,并未动过,只有藏收旗令的檀木盒不翼而飞,此事只有等山主清醒过来,才会知道。”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递到方壁君面前,说道: “这是放在药橱里的‘百草丹’,不知道贼人是否也做了手脚,那只有请姑娘检视了。” 方壁君“嗯”了一声,伸手接过,就揣入怀里。 范君瑶眼看妹子连看也没有看,就揣入怀里,心中觉得奇怪,正要开口。 方壁君朝他使了一眼眼色。 范君瑶不知妹子心意,到口的话,只好咽了下去。她这一举动,看得佟件和、赵万生、吕总管三人,也觉得奇怪,但又不便多问。 就在此时,只见两名庄丁,送来酒饭,已经走到书房门口。 佟仲和心头暗暗震惊,望了赵万生一眼,赵万生微微点了点头。 吕总管也自然察觉,忙道: “这是兄弟要他们送到书房里来的,范少侠二位,也在这里用了。” 两名庄丁摆好杯筷,便自退去。 佟仲和道: “田兄呢,不到这里来用么?” 吕总管道: “田护法那里,兄弟已着人另外送去了。” 佟仲和点头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不用等了。” 大家各自入席,匆匆饭罢,一名小厮收过盘碗,又替大家沏上香茗。 方壁君取过绣帕,轻轻抹着嘴角,一面抬头道: “吕总管,我又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了。” 吕总管陪笑道: “姑娘只管请说。” 方壁君伸手朝右首一道门指了指,问道: “那里可是还有间房么?” 吕总管点点头道: “是,是,那是一间密室,山上遇有机密的大事,常约几位护法,到里面磋商。” 方壁君道: “我可以进去吗?” 佟仲和笑道: “里面并无机密,姑娘有事,就要吕总管把门锁开了。” 方壁君道: “我确实有些事情,要单独进去一回。” 吕总管道: “兄弟替姑娘开门。”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串锁匙,打开门锁。 方壁君回头朝范君瑶嫣然一笑道: “大哥,你在这里坐,我进去一回就好。”举步跨进密室,随手掩上房门。 范君瑶不知妹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暗暗纳罕不止。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时光,方壁君才开门出来,朝佟仲和招招手道: “佟护法我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向你请教,你可否进来一谈?” 佟仲和已然识到方壁君此举,必有深意,这就点点头道: “范姑娘有何见教?”急步走了进去。 方壁君已在一张方桌对面坐下,微微一笑道: “佟护法,你把门掩上了。” 佟仲和心中略作犹豫,只得掩上了门。 方壁君指指对面一把椅子,说道: “佟护法请坐。” 佟仲和依言坐下,还没开口。 方壁君已把面前放着的一个白玉小瓶推了过来,含笑说道: “我方才化了不少工夫,把这瓶‘百草丹’,每一颗都仔细验看过了,贼人百密一疏,也许他们进入密室,盗取旗令,时间仓促,这瓶里竟然没有渗入毒药。” 佟仲和“咦”了一声。 方壁君道: “闻山主中毒昏迷,我想这三日之内,贼人必有举动……” 佟仲和道: “姑娘非常之人,想必已胸有成竹,还望不吝指教。” 方壁君浅笑道: “佟护法把我说得太高了,我只是依据常理判断,他们盗去贵帮旗令,又向闻山主下毒,此中自是正在酝酿着某一件大阴谋。尤其从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上看来,贵庄之中,也许已有对方羽党潜伏,敌友难分,更是莫大的危机……” 佟仲和断眉微皱,说道: “姑娘此言,一针见血,敝庄人手虽然不少,兄弟确也感到无人可以信赖了。”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道: “只有山主清醒过来,才能应付目前的危局。” 方壁君沉吟道: “山主中的极可能是无形之毒,这两种药合用,也许有效。” 佟仲和听得眼睛一亮,急急问道: “姑娘说的不知是两种什么药?” 方壁君道: “‘百草丹’,加上寒家密制的解毒丹,这两种药丸,都是专解剧毒之药,天下奇毒,有这两种解药合用,无不立解,但无形之毒,素有毒药中的毒药之称,能否奏效,尚难预料。” 佟仲和道: “试试总是不妨。” 方壁君微微摇头道: “佟护法只知其利,不知其害,凡是能解剧毒之药,性道大都十分峻烈,两种合用,往好处说,也许一举解了山主身上之毒,若往坏处说,也许用药过猛,后果不堪设想。” 佟仲和听得一呆,道: “这个……” 方壁君道: “我想了很久,觉得除此之外,又别无善策,山主若不能在三日之内清醒过来,贵山基业,只怕就无法保全,此事只有佟护法作主了。” 佟仲和面有难色,沉吟半晌,才道: “兄弟对用药一道,是门外汉,不知能否把药量用得轻一点?” 方壁君道: “我也曾想到了这一点,但药量用得轻了,只怕力道不够,不足解除山主身中之毒……” 口气一顿,从身边摸出三个纸包,接着说道: “我已经把寒家解毒丹,分成三包,纸包上写着‘一’、‘二’、‘三’字,第一次用第一包,和‘百草丹’五颗,以温水送下,若在半个时辰之内,山主依然十分平静。再服第二包,要用‘百草丹’十颗,仍用温水送下,若是依然平静无事,过了半个时辰,再给他服第三包,但这次就要用二十颗‘百草丹’,以高梁一杯送下。” 佟仲和吃惊的道: “敝山百草丹,最多只能用五颗。” 方壁君笑道: “那是用以治疗普通中毒,对无形之毒而言,用五颗‘百草丹’根本不会见效。”接着又道: “山主服下第三次药,如果这两种药,有效的话,大概有顿饭工夫,就可清醒过来,因此,服药须在晚间,而且佟护法必须亲手喂服,在这段时间之内,千万不可离开一步。” 佟仲和收过三包药粉,点头道: “兄弟一定遵照姑娘吩咐。” 方壁君道: “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佟护法不可忽略了。” 佟仲和道: “姑娘请说。” 方壁君笑了笑道: “我已经写在纸上了,佟护法看看如何?”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递了过去。 佟仲和心中暗道: “这位姑娘当真深藏不露。”伸手接过笺纸,仔细看了一遍,不觉面有喜色,说道: “姑娘此计大妙,咱们就这样办。” 方壁君道: “那是全仗这两种药生效,山主服药之后,能够迅快清醒过来才行,如果不能解除山主身中之毒,这办法也就行不通了。” 突听门外响起弹指之声,接着只听赵万生的声音说道: “佟兄快请出来。” 佟仲和迅快把那张花笺摺起,贴身藏好,开了门去,问道: “赵兄有什么事?” 赵万生道: “方才由田老五着人前来通报,说离咱们三里许的枫树岭,曾发现敌踪,但在快到山前时,突然隐去不见。” 佟仲和愤然道: “好大胆的贼人,他们居然越逼越近,真把咱们大洪山视作无物了。”目光一转,书房中不见吕总管在座,忍不住问道: “赵兄,吕总管那里去了?” 赵万生道: “吕总管到中院去了。” 佟仲和一怔道: “中院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事故,吕总管自然不会在此时赶去中院了。 赵万生点点头道: “不错,方才中院管事赶来禀报,说停放在中院西厅董老三的棺木,被人撬开,尸体也不见了。” 佟仲和陡然一震道: “大白天有人开棺盗尸?这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大洪山庄?” 正说之间,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及门而止,一名庄丁在门口站定,躬身说道: “田护法刚才打发弟兄进来,说有紧急之事,要请佟护法去前厅一行。” 佟仲和挥挥手道: “知道了。” 庄丁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佟仲和道: “田老五着人来叫兄弟,前厅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唉,看来咱们这里,真成了多事之秋。”一面朝赵万生,范君瑶兄妹说道: “赵兄和范少侠贤兄妹请留在此地,兄弟出去看看。”说完,随手取过大铁锥,匆匆往外行来。 刚出长廊,就见开碑手田绍五拿着大红名帖,站在厅前,一眼瞧到佟仲和,立即抬头说道: “佟兄,外面有人找你。”——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九章 借著代筹 佟仲和目光注视他手中名帖,问道: “是什么人?” 田绍五已把那张名帖朝他面前送了过来,问道: “金刀会的韩世海,佟兄和他们有过梁子?” 佟仲和接过名帖,上面果然写着“韩世海拜”四个字,不觉呆得一呆,摇头道: “没有,我和他们几个兄弟前几年见过,绝对没有梁子。” 田绍五道: “这就怪了。” 佟仲和攒攒眉道: “怎么,他是指名找兄弟来的?” 田绍五道: “正是。” 佟仲和道: “人在那里呢?” “庄外。”田绍五接着道: “他着人进来通报,自己却不肯入庄,说在庄外恭候佟兄。” 佟仲和道: “这倒确是有些奇怪,且待我去会会他。” 田绍五道: “佟兄可知董老三的尸体被人盗走了么?” 佟仲和道: “兄弟知道了。” 田绍五道: “金刀会韩世海在此时此地,前来找上佟兄,说不定和贼人一党,他出面邀佟兄出庄,可能是诱敌之计。” 佟仲和道: “他指名叫阵,兄弟岂能不去?” 田绍五道: ‘那么兄弟和佟兄一起出去。” 佟仲和道: “不,田兄负责全庄各处椿卡,责任重大,自宜坐镇前厅,切不可轻离,兄弟还没把金刀会的几个弟兄,放在眼里。” 田绍五道: “佟兄一定要去,那可得小心一些才是。” 佟仲和道; “有劳田兄费心。”手持名帖,往庄外行去。 这时大洪山庄整个山村,全已进入戒备,一条通向庄外的青石板路,也很少有人走动,村内每一转角处,都有庄中武士两人一岗,挺胸凸肚的站在那里。 村前木栅门也已关上,栅门内外,两边站着四个庄丁,看到佟仲和走出,一齐躬身施礼。 庄外原是一片草坪,足有二十亩田大小,两边山麓间,各有一片密林。 佟仲和出了栅门,不见金刀会韩世海的人踪,又走出了两丈来远,还是不见有人,不由暗暗纳罕,心想: “他约自己出庄,怎会不见踪影?” 心中想着,已在草坪中间停下步来。 就在此时,忽见左侧山径上,出现一条人影,如飞而来。 眨眼工夫,已到身前,那是一个腰佩单刀的褐衣汉子,只要看他刀柄札着的金边黄绸,就知是金刀会的兄弟了。 那汉子奔到跟前,双手抱抱拳道: “这位大概就是大洪山庄的佟大侠了。” 佟仲和含笑道: “不敢,兄弟正是佟仲和。” 那汉子道: “在下奉当家之命前来,恭请佟大侠屈驾一行。” 佟仲和心中暗道; “果然诱敌之计。”一面问道: “韩兄现在何处?” 那汉子道: “二当家就在前面恭候,佟大侠过了这座山脚,就可看到。” 佟仲和身为大洪山首席护法,岂肯示弱,这就点点头道: “好吧,韩兄难得上大洪山来,兄弟理当前去一会。” 不待那汉子答话,就加快脚步,朝小径上行去。 转过山脚,果见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身穿紫袍,背负金刀的紫面中年汉子,正是金刀会的老二紫衣刀煞韩世海。 佟仲和目光朝四外一转,只见除了韩世海,竟然不见有第二个在场,不像有意诱敌。一时猜不透对方来意,老远就拱手道: “韩兄侠驾远莅,兄弟有失迎迓,深感歉意,怎的不到庄上宽坐,喝杯水茶?” 紫衣刀煞韩世海双拳一抱,回礼道: “佟老哥不用客气。” 佟仲和轻咳一声道: “韩兄远来大洪山,不知有何贵干?” 韩世海冷漠的道: “兄弟就是为佟老哥而来。” 佟仲和含笑道: “韩兄来找佟某,不知有何见教?” 韩世海道: “兄弟专程赶来,想和佟老哥借一件东西?” 佟仲和道: “不知韩兄要借什么?” 韩世海脸上略现尴尬,缓缓说道; “兄弟要借的是佟老哥的项上人头!” 借头,这倒新鲜得很! 佟仲和微微一笑道: “韩兄说笑了。” 韩世海冷冷说道: “兄弟说的不是笑话。” 佟仲和目注韩世海,问道: “佟某那里得罪韩兄了?” 韩世海道: “兄弟和佟老哥并无怨仇。” 佟仲和道: “佟某自问和贵会也并无过节。 韩世海道: “没有。” 佟仲和道: “兄弟就不解了,韩兄此举,既非私仇,亦非公怨,不知要佟某头上人头何用?” 韩世海道: “这个么?”他脸色忽然变得阴沉无比,冷冷说道: “这是兄弟的事,你老哥不必多问。” 佟仲和强自忍下气愤,淡淡一笑道: “韩兄找上大洪山,总不会无缘无故要借兄弟项上人头,韩兄如能说出一番道理,义之所至,兄弟也许割下来,这等咄咄逼人的口气,未免是欺人太甚了。” 韩世海冷笑道: “兄弟既敢找上大洪山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饶幸得手,兄弟就带走佟老哥的人头,不能得手,兄弟就把命留在这里。” 佟仲和听他言词分明另有隐情,但对方口风极紧,不肯吐露只字,心头暗暗觉得奇怪! 非怨非仇,硬是要借自己项上人头,天下还有比这件事更荒唐的么?他断眉跳动,哈哈一笑道: “韩兄说得痛快,江湖上本就是能者为强,用不着说理,佟某人头在此,不知韩兄要如何取法?” 紫衣刀煞脸上微微一红,张了张口,但又把话缩了回去,右手迅快从背上撤下雁翎金刀,目光一抬,冷冷说道: “事难两全,今日之局,咱们两个人中,注定有一个人非倒下去不可,佟老哥,兄弟在兵刃上领教了。” “事难两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雷公佟仲和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大小阵仗,也经历得多了,但像这样以性命相搏而又说不出理由的糊涂阵仗,当真还是第一次遇上。但人家既已亮出兵刃,自己总不能不亮兵刃,当下伸手从腰间抽出了大铁锥,点头道: “韩兄苦苦相逼,兄弟只有奉陪了。” 紫衣刀煞韩世海金刀在手,却并未立即发招,回头朝跟来的汉子一招手道: “你过来。” 那汉子趋上几步,躬身道: “二当家有何吩咐?” 韩世海金刀往下一挥,切下一片衣角,俯身取起,说道: “拿去” 那汉子不知二当家的忽然割下一片袍角,究有何用?一脸惶惑的应了声“是”,双手接过。 韩世海道: “记着,我和佟大侠一非私仇,二非公怨,这场拚搏,和大洪山、金刀会,全不相干,我若死在佟大侠手下,就以这片衣角为证,不许会中弟兄向佟大侠寻仇,你知道么?” 那汉子望望韩世海,点头道: “小的记下了。” 韩世海左手挥挥,道: “好,你可以走了。” 那汉子口中又应了声“是”,似要开口。 韩世海沉喝道: “还不快走?” 那汉子不敢多说,手中握着衣角,果然转身如飞而去。 佟仲和皱皱眉道: “韩兄这究是为了什么?” 韩世海冷然道: “你老哥不用多说……”他金刀一举,似欲发招,但却依然停在胸前,抬国道: “佟老哥已知兄弟抱必死之心而来,为的是阁下项上人头。” 佟仲和道: “弟兄知道。” 韩世海又道: “今日之局,既是生死之搏,动上了手,那就各展所长,唯恐对方不死。”佟仲和点头道: “正是如此。” 韩世海道: “兄弟除了金刀之外,还有十二口淬毒飞刀,见血封喉。” 佟仲和心中暗道: “此人倒不失是条汉子。”一面含笑道: “韩兄紫金柳叶刀,百步穿杨,赢得紫衣刀煞雅号,兄弟听人说过。” 韩世海道: “那就好,佟老哥请赐招吧!” 佟仲和道; “韩兄远来是客,兄弟不便占先,还是韩兄请先。” 韩世海道: “兄弟有僭。” 雁翎刀一招“风起云涌”,刀风嘶然,朝佟仲和前胸飞卷过来。 佟仲和心中暗道: “此人刀上功夫,果然不弱!” 挥动大铁锥,挡开刀势,手腕一送,朝他左肩上点去。 要知雷公佟仲和手上这柄大铁锥,全长二尺八寸,既似一根铁棒,又似一只铁针,前端锋锐,栖后是一个圆锤。使展开来,可刺可击,集枪、剑、棍、鞭之长,还可作点穴之极,判官笔用。柄后圆锤,是发射他成名暗器雷公钻之用。 韩世海挫腕四刀,封开铁推,腕势一转,拦腰斩去,刀光如雪,一闪而至,带起一片冷森刀风。 佟仲和交手两招,已知对方武功,大非易与,倒也不敢大意,口中大喝一声,手起锥落,当的一声,把金刀压在底下。 韩世海急急往后跃退,突然纵身而起,金光连闪,一口气攻出八刀。这八招一气呵成,记记都是向致命要害下手,刀势辛辣,狠毒无比! 佟仲和看他形同拚命,心中也自有气,暗想: “我是容让着你,你居然不识好歹,着着进逼,看来不给你一些颜色,还当佟某是徒有虚名之辈了。” 心念一动,右手大铁锥立还颜色,但见锥影布展,幻化出数十支锐利尖锥,密集如刺,截住了急攻而来的刀光,同时爆出一阵密如连珠的金铁狂鸣! 韩世海被佟仲和挡开八刀快攻,但觉虎口剧痛,一条右臂震得酸麻无力,雁翎刀差点脱手飞出!心头猛吃一惊,疾快的向后门退了五步,双目通红,厉声道: “你小心了。” 金刀横胸,左手杨处,两柄柳叶飞刀,化作两道金虹,朝佟仲和当胸破空电射而来!他心中明白,佟仲和一身所学,高过自己甚多,仅凭两柄飞刀决难伤得了对方,是以打出两柄飞刀之后,右手雁翎刀往地上一插。双手连扬,柳叶飞刀连翩出手,一口气射出八柄之多! 他刀煞之名,果然不虚,这八字飞刀,发出连珠,一柄紧着一柄,刀走直线,看去宛两道紫色长虹,激射如电! 佟仲和大笑一声,右手铁锥,忽然交到左手,这一换手,大铁锥就倒了过来。只见他左手连挥,使出他发射雷公钻的绝技,用锥柄的锤朝激射而来的柳叶刀上磕去! 这一手当着快到无以复加,但听“叮”“叮”轻响,八柄飞刀,来势既快,去得更是神速。 这“叮”“叮”之声未绝,那边已经连续响起“夺”“夺”轻震。八柄紫金淬毒飞刀,飘着金边黄绸,一字排开,端端正正插在紫衣煞身前三尺的山石之上,深浅如一,十分整齐。 韩世海看的一呆,面有愧色,拱拱手道: “佟老哥手下留情,兄弟认栽。” 佟仲和道: “韩兄还有四柄,怎么不使出来了?” 原来韩世海发到第八柄上,便已停止。他心中明白,如,若佟仲和要取自己性命,这八柄发刀回敬过来,全可钉在自已身上。 闻言点道: “兄弟这技差一着,再发百柄,又何用?”突然仰天说道: “大哥,兄弟已尽人事,技不如人,夫复何言?” 说到这里,举手一掌,朝自己顶门上击去。 佟仲和看得大惊,身形一闪而至,五指如钩,一把扣住了韩世海要击上脑袋的手腕,喝道: “韩兄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条铁铮铮汉子,怎的遽萌短见起来了?” 韩世海流目四顾,忽然低声说道: “兄弟有机密奉告,佟兄把兄弟擒回庄去,再作长谈。” 佟仲和心头一怔,忖道: “果然另有内情。”心念一动,也低声说道: “如此委屈韩兄了。” 左手随着递出,点了韩世海穴道。韩世海果然并不挣扎,任由他点了穴道。 佟仲和俯身拾起雁翎刀,和八口递刀,一手挟着韩世海,急步向庄中奔来。 进入栅门,就见开碑手田绍五迎了过来,一脸惊异,问道: “佟兄把他擒回来了?” 佟仲和道: “田兄要各处岗上弟兄,多加注意,留心敌人后援。” 田绍五点头道: “兄弟省得。” 佟仲和不再多说,挟着韩世海直入书房。赵万生、吕总管和范君瑶兄妹,听到佟仲和擒着一个人进来,俱都面露诧异,站了起来。 赵万生问道: “佟兄,此人是谁?” 佟仲和放下韩世海,一手拍开他穴道,拱拱手道: “韩兄请坐,这是山主的书房,并无外人。” 一面又替大家引见。双方说了几句久仰的话。 佟仲和就把方才之事,说了个大概,接着说道: “韩兄方才曾说过有机密见告,现在可以说了。” 韩世海道: “兄弟感佟老哥不杀之恩,才要佟兄把兄弟擒来,我想佟老哥一定有很多疑问,还是由佟老哥发问,兄弟知无不言。” 佟仲和道: “兄弟奇怪的,是咱们无怨无他,韩兄要取兄弟项上人头,不知究是为了什么?” 韩世海道: “兄弟实系受人所逼,不得不来。” 佟仲和奇道: “金刀四杰,在江湖上也算得响当当的招牌,韩兄怎会受人所逼”’韩世海黯然一叹道: “那是因为老大中人暗算命在旦夕……” 他口中的老大,自然是金刀会的大当家铁甲关刀程万里了。 赵万生吃惊道: “程老大,他怎么了?” 韩世海目光一抬,问道: “赵大侠和老大有旧?” 赵万生细目含光,笑道: “兄弟和程老大相识之时,程老大还没组金刀会呢。” 韩世海一抱拳道: “兄弟失敬,赵大侠多多包涵。”接着道: “老大是被人下了奇毒。” 佟仲和心头一动,问道: “韩兄可知是什么人下的毒么?” 韩世海摇摇头道: “不知道,老大前晚还是好好的,昨天早晨,一直不曾起来,引起兄弟怀疑,破门而入,才发现已经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佟仲和道: “是了,此人一定以程老大的性命,胁压韩兄来找兄弟的了。” 韩世海道: “正是如此。” 佟仲和道: “那么韩兄定然见过此人?” 韩世海道: “没有。” 佟仲和道: “那是什么人胁逼韩兄来大洪山的呢?” 韩世海道: “那传言之人,只是敝处一家客栈的伙计,要兄弟在三日之内,取到佟老哥首级,才能给与解药。” 佟仲和并不放松,追问道: “韩兄大概总问过那客栈的伙计,是什么人交给他的信?” 韩世海道: “佟老哥说的不错,兄弟确实问过,据那伙计说,交给他这封信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生得眉清目秀,像是富家人子弟,赏了一锭银子,嘱他把这信交兄弟。” 佟仲和沉吟半晌,又道: “韩兄方才说的机密,不知又是什么?” 韩世海道: “他信上曾提到了贵庄。” 佟仲和道: “信上提到敝山什么事?” 韩世海道: “贵庄所有通路,已被某一帮神秘人物严密封锁。” 佟仲和“噢”了一声。 韩世海续道: “这帮人,极可能和毒害老大的是一夥的人,他在信中说,要进入贵山,如遇有阻拦,不用开口,白天以手指日,夜晚以手指月,即可通行无阻。” 佟仲和听得神情一动,说道: “那是他们自己人的暗号了。”心中却暗暗忖道: “白天指日,夜晚指月,这暗号莫非和他们的帮会有关。” 赵万生怒哼道: “贼党欺人太甚!” 佟仲和笑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既已订在三日之约,咱们目前不必理会。” 韩世海道: “兄弟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这就告辞了。” 佟仲和忙道: “贵会程老大中毒昏迷,兄弟不好挽留,只是兄弟之意,韩兄最好还是等天黑了再走,较为妥当。” 这是说,你是被我擒来的,此时出去,岂非是个极大破绽! 韩世海想了想道: “不,兄弟已经出来了一天,不知老大的病情,是否会有变化,兄弟实在一刻也耽搁不了。” 佟仲和道: “韩兄既是急于要走,兄弟送韩兄出去。”一面朝几上一指,道: “韩兄请把兵刃、暗器带上了。” 韩世海也不多说,收好兵刃,朝大家拱手告辞。 佟仲和一直送出大门,才行作别。回转书房,吕总管站了起来道: “佟护法已经知道中院发生的事了?” 佟仲和点头道: “兄弟已经听田兄说过,怎么?董老三真的被人开棺盗尸?” 吕总管道: “董三爷尸体确是被人盗走了,在下闻讯赶去,棺盖还掀开着,原样没动,就是尸体不见了。” 佟仲和断眉连掀,困惑的道: “大白天居然会有人在咱们庄上开棺盗尸,已是奇事,中院各处转角,都有岗位,村子里一条通道,也派了双岗,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一具死尸,如何会被人盗走?” 吕总管道: “在下也觉得此事大有古怪,但咱们这座庄子里,可说全找遍了,只差……” 他忽然觉得这话自己不该说,话声一顿,没再说下去。 佟仲和目光一凝,问道: “只差什么?” 吕总管嚅嚅道: “在下只是说……只差上房没去找……” 上房是董夫人的住所,他当然不好找。 佟仲和打断他的话头,问道: “吕兄已经跟田护法报告了么?” 吕总管道: “报告了,据田护法判断,董三爷的尸体,极可能尚未运出,只是被藏起来了,他已吩咐各处岗上弟兄,特别注意。” 铁胆赵万生道: “此人要盗董老三的尸体,究竟有何目的?” 佟仲和道: “范姑娘说的没错,这是贼党故布疑阵,志在扰乱咱们人心。” 赵万生道: “扰乱咱们人心?” 佟仲和道: “从昨天起,贼党有意迷失了董老四神志,要他扮作轿前护法之后,山主中毒,大楞子、王小七的被人点了死穴,接着派人在五道沟埋伏,赵兄负伤而归,和胁迫紫衣刀煞来借兄弟的项上人头,有人开棺盗走董老三尸体。这一连串的事故,说穿了,都是贼人的阴谋,而且早有安排,显然和他们订的三日之约有关,志在造成大洪山庄人心惶惶,瘫痪咱们的斗志,到那时候,咱们真的变成不堪一击了。” 赵万生一呆,目光灼灼问道: “那么咱们该怎么办?” 佟仲和朗朗笑道: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目前敌暗我明,那里去找?暂时只好按兵不动,各处严加防守,等到三日之后,和他们一刀一枪,拼个死活。” 赵万生恨恨的道: “那也只好如此。” 一天很快的过去,转眼又是上灯时分。厨下送来酒饭,饭后,范君瑶、方壁君便起身告辞,回转宾舍。 佟仲和朝赵万生道: “赵兄伤势初愈,还是早些休息吧,这里自有兄弟和吕兄照料。” 赵万生道: “兄弟伤势已经好了,山主关系大局,昏迷不醒,须得有人守护,贼势猖撅,夜晚更应提防,兄弟还支持得住,佟兄负责全局,还是先去休息的好。” 佟仲和想到今晚还要替山主喂药,心中一动,略作沉吟,点头道: “那就这样吧,咱们都留在书房里,吕兄叫人去把密室收拾一下,作为临时休息之所,今晚由赵兄和吕兄轮值上半夜,兄弟值下半夜,万一有什么事故,只要招呼一声就好。” 吕总管道: “密室原有一张炕,在下立时叫人前来收拾。” 说完,转身走出,招呼庄丁进来收拾密室,铺好被褥。 赵万生道: “佟兄既轮值下半夜,兄弟也不和你客气了,此刻时间还早,你先去休息吧!’,佟仲和点点头道: “赵兄说得是,兄弟那就少陪了。” 说完,拱了拱手,举步进入密室,也不脱衣,在炕上坐定,调息运气,做了一阵功夫。 初更方过,佟仲和跨下炕床,朝外走来。 赵万生目光一抬,笑道: “此刻才不过初更天气,佟兄只管去睡,到时候兄弟自会叫你的” 佟仲和微微摇头道; “不用了,兄弟一则睡不熟,二则也放不下心,想出去看看。” 赵万生笑道: “各处岗位有田兄负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佟仲和道: “本山地方潦阔,田兄一个人只怕也照顾不过来,这里上半夜有赵兄、吕兄二位轮值,兄弟抽空正好去各处看看。” 吕总管道: “方才田护法着人来报,他怕咱们旧的暗号,贼党也许已经知道,今晚接班之后,临时编了两句口令。” 佟仲和道: “换了什么口令?” 吕总管道: “上句一天星斗,下句是万里无云。” 佟仲和点点头,举步朝外行去。 出了书房,突然身形加快,穿过一进院子,这里是护法堂,每位护法都有一个自成院落的住处。 佟仲和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单刀,匆匆登楼,掩上屋门,开启箱筐,找出一套黑色夜行衣,又撕下了一块黑巾,蒙住头脸,把大铁锥贴身藏好。 然后轻轻打开后窗户,一道人影,像一缕轻烟,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范君瑶、方壁君回转宾舍,一名老婆子替两人掌上了灯,接着又沏了两盅香茗送上,一面伺候着道: “范少侠、方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方壁君含笑道: “不用了,老婆婆,时间不早了,你去睡吧!” 那老婆子躬躬身,便自退出。 范君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抬目望着方壁君,徐徐说道: “妹子你真了不起。” 方壁君粉面一红,白了他一眼道: “我那里了不起了?” 范君瑶道: “直到今天,你才显露了才华,是个智勇双全的人,佟护法说的没错,妹子真是深藏不露。” 方壁君抿抿嘴,低笑道: “智勇双全,大哥未免把我说得太高了,其实我在家里见一样,喜一样,什么都学,但什么也不精。” 范君瑶道: “旁的不去说他,就是江湖经验,妹子对任何一件事,都说的头头是道,老江湖也不过如此。” 方壁君咭的笑道: “江湖经验我虽然没有,但听总听得多了,有许多事,我是凭理推想,说出来也只是提供参考,对与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范君瑶忽然哦了一声,问道: “妹子和佟护法,在密室里说了些什么?” 方壁君神秘一笑道: “天机不可泄露,大哥到时自知。” 范君瑶道: “好,那我就不问。”接着又道: “哦,妹子,我们要在这里耽多久?依我看,大洪山庄接连发生事故,这是非之地,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全无一点行侠仗义之心,不知怎么会有人喜欢他:ocr按) 方壁君深注了他一眼,说道: “我是为了你好。” 范君瑶惊异的道: “为我好?妹子这话我听不懂。”(没办法,笨到极点:ocr按) 方壁君娇媚一笑,道: “目前大可不用懂,到时自会知道。” 范君瑶道: “又是到时自会知道,妹子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方壁君噗嗤笑道: “这叫做天机不可泄露。” 范君瑶张了张口,还待再说! 方壁君接口道: “大哥,你还是好好的坐下来,喝口茶,休息一会吧,如果我料没错,今晚会有不速之客来找我们呢!” 范君瑶瞠目道: “会有谁来?” 方壁君道: “来的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但有人会来找我们,应该不会猜错的。” 范君瑶惊异的道: “这人找我们又有什么事呢?”(问出这种问题,傻子一个:ocr按) 方壁君嫣然笑道: “大哥也真是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他找我们有什么事?待回人家来了,你再问不迟。” 范君瑶目注方壁君,道: “妹子不知此人来意,怎会知道有人来找我们呢?” 方壁君喝了口茶,站起身,咭的笑道: “朋友已经来了,怎不请出来呢?” 她这话是对着右首房门的,那是方壁君的房间。 范君瑶听得身躯一震,一手迅快按上剑柄,倏地转过身去。 只见右首房门呀然开启,果然从里面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穿黑衣,面蒙黑布,只留了两个眼孔,但一双眼神,炯炯逼人,嘿然道: “在下本来只想找姑娘一人谈谈,既然在下行藏,已被姑娘识破,那就只好当着两位一起说了。”(范君瑶这笨蛋当然不用重视了:ocr按) 方壁君淡淡一笑道: “他是我大哥,朋友有话,自然该当着大哥说的了。” 范君瑶道: “阁下是什么人?” 方壁君嫣然一笑道: “大哥没看他用黑布蒙着脸么?他若肯自报来历,还会蒙着脸来?” 黑衣人道: “姑娘说对了,在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居然大模大样的在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抬手道: “二位请坐。” 方壁君早已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盅悠闲的喝了一口。 她神色从容,似是把黑衣人的突然出现,当作意料中事。 反是范君瑶感到有些紧张,依然一手按着剑柄,只是打量着黑衣人,并未落坐。 方壁君回过头来,柔声道: “大哥,你也坐下来咯,人家是找我们谈事情来的。” 范君瑶依言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黑衣人双目盯着方壁君,问道: “姑娘已知在下的来意了么?” 方壁君淡淡一笑道: “朋友没有说出来,我怎会知道?” 黑衣人道: “那你怎知在下是和二位谈事情来的?” 方壁君笑道; “朋友不是自己说的,要找我们谈谈。” 黑衣人轻哼道: “看来姑娘确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人。” 方壁君道: “朋友要和我说事的,就是这句话么?” 黑衣人道: “自然不是。” 方壁君道: “那么朋友要说什么,就请说吧!” 黑衣人目光一掠范君瑶,然后转注方壁君身上,徐徐说道: “你大哥说的不错,这是是非之地,你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方壁君举手掠掠鬓发,说道: “你都听到了?” 黑衣人嘿然道: “在下这是忠告。” 方壁君眨动眼睛,问道: “为什么?” 黑衣人道: “姑娘不用多问,因为你们犯不着淌这场浑水。” 方壁君道: “我们要是不愿意走呢?” 黑衣人道: “非走不可。” 方壁君冷笑道: “朋友要撵我们走?” 黑衣人冷声笑道: “在下这是好意相劝。” 方壁君披披嘴笑道: “好意心领,走与不走,是我们的事,不劳朋友相劝。” 黑衣人微有怒意,哼道: “二位请酒不吃,莫要吃罚酒,那就无趣了。” 方壁君道: “有时候不想吃请酒,吃吃罚酒,也蛮有趣的,大哥,你说是么?” 范君瑶只觉两人针锋相对,自己连一句话也插不上去。 黑衣人已经站了起来,冷笑道: “在下话已说在前头,听不听悉凭二位自己抉择,在下不妨再说一句,二位在明天午前,还不离开大洪山,若有不利二位之处,莫说在下事前不打招呼。”说完,正待举步。 方壁君突然低喝道: “你给我站住。” 黑衣人闻声止住,冷声道: “范姑娘有什么事?” 方壁君道: “我要问你一句话。” 黑衣人道: “请说。” 方壁君道: “朋友方才曾说,是来好意相劝,但你临走,却又出言威胁,到底你是来劝说我们的? 还是来威胁我们的?” 黑衣人道: “都可以说。” 方壁君道; “那我还要问你一句。” 黑衣人望着方壁君道: “你问什么?” 方壁君道: “若说朋友是来劝说我们的,至少我们之间,该有接受你劝告的交情,但我们并不认识你,若说朋友威胁我们来的,那我倒要请问你一声,朋友凭什么威胁我们?” 黑衣人听得不禁一怔,显然他被方壁君问住了,一时答不上口来。 方壁君粉脸倏地一沉,对范君瑶道: “大哥,他若没有满意答覆,别放他走出此屋。” 范君瑶身形一闪,挡到了门口,朗笑道: 妹子放心,他走不了的。” 黑衣人又是一怔,冷笑道:“二位想动手么?” 方壁君微晒道: “动手,你不怕露了底细?再说,凭你也不配。” 黑衣人目露凶光,锵的一声,击出长剑,朝范君瑶厉声道: “凭你姓范的,还留不下在下。” 他说话之时,两道目光,有意无意的朝院前扫了一眼。 方壁君看在眼里,冷冷一笑道: “你那位朋友,正在阶前打瞌睡,大概已经睡熟了,你别指望他来帮助你了。” 黑衣人神情一变,怒喝道: “是你把他怎么了?” 方壁君笑道: “等你自己逃得出去,再把他扶走就是了。” 黑衣人怒吼一声,道: “丫头,我先毙了你。” 长剑疾发,朝方壁君左肩刺来。 方壁君娇躯轻轻一闪,口中叫道: “大哥……” 其实不用她叫,范君瑶一见他长剑出手,向妹子刺去,心头不禁大怒,喝道: “好个毛贼,你敢向我妹子出手。” 右腕一抬,长剑还未出鞘,人已直向黑衣人欺去。声到人到,等他掠到黑衣人面前,长剑也正好出鞘,一圈银虹,闪电击出。 这一招,正是武当派“两仪剑法”中的“一元初动”。 范君瑶十年的苦练,光凭这出鞘一剑,迅捷沉稳,功力非凡,不愧是六指神翁的得意门人! 黑衣人没想到范君瑶剑势来得这般快法,身形暴退两步,手腕一抬,一招“吞云吐月”,飞快划起一道寒芒,“当”的一声,架开范君瑶的长剑。 范君瑶一招领先,剑芒连闪,分刺黑衣人两处要穴。黑衣人一侧身长剑斜里击出。 两人在这间小客堂中动上了手,进退不过六七步之景,却居然互不相让,各展所学,打得剑光人影,难分难解。 方壁君在两人动手之后,早已退到八仙桌后面去了,一双纤纤玉手,扶着桌面,静静的隔桌观战。 春花般的脸色,笑意未泯,对两人的凶狠拚搏,敢情觉得甚是好玩,丝毫也没替大哥耽心,好像范君瑶十拿九稳,决不会败,但事实上,可并不如此。 黑衣人一身武功,本在范君瑶之上,剑招更是老辣,每一剑都直袭要害大穴,恶毒无比。 范君瑶剑势轻震,运用自如,剑上造诣原也不弱,只因武当剑法,乃是道家护身剑法,原以护身为主。看去剑势绵绵,划起一圈圈的剑光,却是守多于攻。 转眼工夫,已经搏斗了二十余招,范君瑶虽未落败,但终究对敌经验较差,遇上这等凶狠恶毒的对手,却也打的相当吃力。 黑衣人打到二十几招,心头不耐,他原先还顾忌范君瑶兄妹,有两个人,但这一阵工夫下来。眼看方壁君只是站得远远的观战,分明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就算会上几手,也决不高明。不觉胆气一壮,口中冷嘿一声,手上陡然一紧,剑化一片寒芒,席卷过来。 范君瑶圈剑封出,那知黑衣人这一剑,连剑带人一个翻滚,突然由右侧攻入。范君瑶一剑封了个空,心知要糟,赶忙疾退三步。 黑衣人又是一声冷笑,剑势直入,把范君瑶长剑封住,一点寒锋,已经点近前胸。 范君瑶手中长剑,被他封出门外,一时是无法接架,心中一急,左手腕一指,朝他剑尖上点去,但听“叮”的一声,刺来长剑,果然被他“一元指力”震了开去! 不,对方居然五指一松,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黑衣人一条右臂也同时垂了下来,但他究竟武功高强,明知中人暗算,依然临危不乱,猛一吸气,身子往后疾退出去。 就在他退到三步左右,突然觉得后心已被一支锋利剑尖抵住,同时响起方壁君娇脆的笑声: “朋友,你再退一步,刀剑无眼,这是你自己送上来的,莫要怨我。” 方壁君明明在隔桌观战,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欺到了身后。 被人剑尖抵住后心,就算她不会武功,也可以刺你一个窟窿,这回真栽到家了,除了束手就擒,已经毫无反抗余地。 黑衣人急出一身冷汗,切齿道: “你们要待怎的?” 方壁君娇笑道: “我方才问你的话,朋友还没有回答。” 黑衣人道: “你问什么?” 方壁君道: “我问的是你凭什么威胁我们离开大洪山,不过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凭你这点武功,是威胁不了我们的,再说我们也不是可以威胁的人。”说到这里,剑尖突然一收,喝道: “好了,我们不想为难你,去吧!” 范君瑶长剑一横,道: “妹子,我要揭开蒙面黑巾,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斜退一步,目射凶光,厉声道。 “姓范的,光棍只打九九,你莫要欺人太甚。” 范君瑶哼道: “朋友还敢发横么?” 方壁君朝他使了个眼色,柔声道: “他见人不得,不用看了,让他去吧!” 范君瑶道: “今晚便宜了你。”长剑一收,让开了路。 黑衣人连长剑也不要了,急往外掠去。 范君瑶在后叫道: “喂,朋友莫要忘了阶前打瞌睡的同伴。” 黑衣人一声不作,拍开同伴穴道,两道人影,刹时走的没了影子。 范君瑶回过身来,诧异的道: “阶前那人,是妹子制住他的?” 方壁君嫣然一笑道: “我赏了他一颗菩提子,打中睡穴,他真的熟睡了。” 范君瑶听得一怔,吃惊道: “米粒打穴,这是江湖上久已失传的功夫!” 方壁君微微笑道: “暗器只是小巧工夫,比起大哥的‘一元指’来,就逊色多了。” 范君瑶想起方才情形,忽然“哦”了一声,笑道: “我正在奇怪,黑衣人长剑堕地,连他一条右臂都垂了下来,‘一元指’那有这等威力,那一定也是妹子打他一颗菩提子了?” 方壁君两个手指,抬着一支细小银针,在范君瑶面前一晃,笑道: “我要知道大哥会在紧要关头,施展‘一元指’,那就不用我出手了,我打了他一针,正愁被他把针带走,恰好他退了过来,我用剑抵住他后心,顺便把针起了下来。” 范君瑶笑道: “妹子也真的,一支针就是给他带走,也没什么?” 方壁君道: “才不呢,我针上有着暗记,不想落到人家手里去。” 范君瑶道: “妹子针上有着什么暗记,给我瞧瞧。” 方壁君右手朝身后藏去,粉脸娇红说道: “没有什么好看的。” 正说之间,但听檐前“刷”的一声轻响! 方壁君低声道: “有人来了。” 范君瑶一个箭步,掠到门口,手按剑柄,喝道: “什么人?” 喝声出口,只见一个头蒙黑布的夜行人,飞落院中,身形一晃,很快掠到门口。低声说道: “范少侠,是兄弟。” 范君瑶听出来人竟是雷公佟仲和,心下不由一怔,凝目道: “你是……” 方壁君已在身后接口道: “大哥,快让开,有话到里面再说。” 范君瑶心知佟仲和改装而来,必有事故,连忙退后两步。 蒙面夜行人大步跨出客堂,才伸手从头上除下蒙面黑布,果然是雷公佟仲和,他抱拳道: “兄弟不速而来,惊扰了贤兄妹。” 方壁君笑道: “佟护法今晚收获不少吧?” 佟仲和怔的一怔道: “姑娘已知兄弟来意么?” 方壁君嫣然道: “佟护法来意,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了佟护法今晚换上这身装束,使我想起紫衣刀煞的话来,随便问问罢了。” 范君瑶奇道: “妹子,紫衣刀煞真是说过么?”(笨,笨,笨:ocr按) 佟仲和忽然叹了口气道: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兄弟就为了此事,才簧夜向姑娘求教而来。”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动,看到方才黑衣人遗留地上的长剑,不觉奇道: “这柄长剑是什么人留在这里的?” 方壁君道: “佟护法认识这柄剑么?” 佟仲和道: “敝山铸造的刀剑,柄上都有一座山峰为记,兄弟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范君瑶道: “这贼人使的竟是贵山的兵器。” 佟仲和吃惊道: “贼人?这是贼人留下的么?” 范君瑶就把方才之事,大概说了出来。 佟仲和神色连变,点点头,叹了口气道: “不错,咱们大洪山庄,好像一座大厦,外表虽然壮观,内里早已被虫蚁蛀空了,随时都会倒坍下来。”他抬目望着方壁君,说道: “如果兄弟猜得不错,姑娘必已知此人是谁了?” 范君瑶听得心中一动,暗道: “是啊,妹子不让我揭开黑衣人蒙面黑布,定然已知此人来历无疑。” 心中想着,两道目光,忍不住也朝方壁君望来。 方壁君低头一笑道: “佟护法心里,大概也有个谱儿了。” 佟仲和脸色凝重,点头道: “不错,兄弟早就觉得他可疑,只是不敢确定。” 方壁君沉吟道: “我想他可能受人利用,在他背后的人,还没露面之前,暂时不宜揭露他的身份。” 口气微顿,接着微微一笑道: “不过他右肩今晚被我打了一针,我那针上,淬过某种药汁,”没有我的解药,三五天之内,整条右手,酸麻无力,无法使用兵刃。” 佟仲和面有喜色,说道: “这就是证据了,兄弟倒要找他问问去。” 方壁君道:“佟护法目前最好装作不知,千万不可打草惊蛇,本来敌暗我明,处处都被对方走了先着、如今刚找出一点头绪,正好循这条线索,抽丝剥茧,找出对方幕后人物,和他们全盘阴谋来,若是给对方察觉了,这点仅有的线索,势必又将失去。” 佟仲和老脸一红,连连点头道: “姑娘说的极是,兄弟差点误了大事。” 范君瑶问道: “妹子,你们说的究竟是谁?” 方壁君低低的道: “大哥目前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怕范君瑶不快,接着柔声道: “不是我不肯说,因为此事和大哥也有极大关连,大哥若是知道了,嘴里纵然不说,神色上难免会流露出来,对方狡猾如狐,给他们有了警觉,反而不好。” 范君瑶听她说出此事和自己有关,心中虽觉纳罕,但妹子这样说了,当着佟仲和,不好再问,淡淡一笑道: “好吧,我不问就是了。” 佟仲和笑道: “令妹顾虑极是。” 方壁君回眸道: “咱们说了半天,佟护法还没说你的来意呢!” 佟仲和哦了一声,摸摸胡子,笑道: “事情是这样,兄弟听紫衣刀韩世海说出咱们大洪山已被贼人暗中严密封锁,出入暗号,白天以手指日,夜晚以手指月。这就使兄弟联想到贼党这一手式,也可能适用于咱们庄上,因为以敝庄目前防守布置来说,莫说是人,就是飞鸟,也逃不过所有岗位值岗弟兄的眼睛,但咱们庄上,却连续出事,连董老三的尸体,都会被人开棺盗走,那一定是咱们的岗位有了问题。” 范君瑶、方壁君都没有说话,用心听他述说。 佟仲和口气顿得一顿,接着说道: “因此,兄弟决定今晚改扮装束,到各处一试。” 方壁君笑着道: “结果使佟护法大吃一惊?” 佟仲和叹了口气道: “不错,确实使兄弟大吃一惊,敝庄前后三十六处岗位,经兄弟指月为号,轻易通过的,竟达十三处之多……” 方壁君道: “还好,至少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没问题,嗯,不知这些有问题的人,佟护法是否全都记下来了?” 佟仲和道: “他们都是本山人氏,兄弟已经记下来了,只是本山弟兄,有许多人被对方收买,兄弟深感棘手,特来向姑娘请教。” 方壁君道: “佟护法言重了,请教我可不敢,这些人并不重要,尽可留待明天再说,眼前倒有一件重要之事。” 佟仲和道; “不知姑娘说的是那一件事?” 方壁君道: “这话我原不该说的,但此刻却又不得不说……” 佟仲和道: “姑娘只管请说。” 方壁君道: “我是说,除了佟护法,其他三位护法,不知是否可靠?” 佟仲和一楞道: “这个……兄弟就不敢说了,赵兄和兄弟都是追随山主多年的老人,纪兄、田兄,也都是在本山长大,十年前两位护法去世,才由他们两人递补的,照说也不该会有问题。” 方壁君道: “三天约期,已只剩下明天一天了,对方步步紧迫,咱们却连自己人中,还是敌我难分岂不事事制肘,因此我觉得今晚机会不可失,佟护法既已改换了装束,何不也去一试?” 说完,又低说了一阵。 佟仲和听的连连点头,喜道: “姑娘此计不错,兄弟这就去替范少侠找一套来。”立即往外行去。 过不一回,佟仲和挟着一套黑衣,匆匆走入。 范君瑶接过黑衣,转身入房,换了一身夜行衣走出。佟仲和递给他一方黑布,两人都蒙好头脸,相偕飞身上屋——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章 勇挫贼党 方壁君回到房中,也换了一身衣衫,佩好短剑,她原想暗中随两人身后,去打个接应,但就在她一脚跨出房门,已经发觉不对。 原来客堂门口,一左一右,悄无声息的站着两个一身黑衣,面蒙黑布的汉子。 客堂上首,一把椅子上,同样坐着一个黑袍蒙面人,只要看他额下露出一把白髯,想来是个老叟。 方壁君这下事出意外,也不禁猛然一震。 端坐的白髯老者沉声道: “范姑娘你不用走了。” 方壁君这一瞬,已定下神来,目光一瞥,冷冷的说道: “你们倒来的真快!” 白髯老者道: “姑娘没想到吧?” 方壁君道: “阁下说说来意。” 白髯老者一阵嘿嘿干笑,道: “老夫来意姑娘应该知道。” 方壁君依然冷冷的道: “我不知道,阁下干脆些,有话快说,我不喜和人噜嗦。” 白髯老者一手捋须,点点头道: “好吧,老夫方才派来的人,大概已经告诉你过了,贤兄妹必须明日午前,离开大洪山……” 方壁君没待他说下去,截着道: “阁下派来的人,我大哥早就打发他回去了,他应该已经向你回报,我们不接受任何威胁。” 白髯老者道: “你们兄妹,犯不着淌这场浑水,老夫原是一番好意。” 方壁君道: “好意心领,阁下还有什么话么?” 白髯老者嘿然道: “老夫派来的人,你用什么暗器伤了他?” 方壁君道: “你怎知是我伤了他?” 白髯老者道: “老夫不管是谁伤的,既然伤了老夫的人,就得把解药交出来。” 方壁君道: “我不交呢?” 白髯老者冰冷的道: “好是姑娘还不知道老夫来意。” 方壁君冷笑道: “我本来就不知道。” 白髯老者道: “很好,老夫不妨告诉你,和本帮作对的人,只有一条路。” 方壁君道: “你说是什么帮?” 白髯老者道: “这个对你不重要,你应该问问老夫,是一条什么路才对。” 方壁君道: “既然只有一条路,那就不用再问了,我倒想走走看。” 白髯老者道: “这条路一个人只能走一次,但只要姑娘交出解药,和令兄一起离开此地,老夫还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 方壁君冷笑道: “我说过从不受人威胁。” 白髯老者目中精芒连闪,哼道: “姑娘那是置令兄于不顾了。” 方壁君暗暗一震,问道: “我大哥怎样?” 白髯老者道: “因为贤兄妹不听老夫劝告,老夫已要人把令兄送出山去,姑娘交出解药,老夫自会派人护送,与令兄见面。” 那是说范君瑶、佟仲和全已落在他们手中了,这话似未可信。 方壁君先是一怔,继而嫣然一笑,目注白髯老者,缓缓朝前逼去,说笑道: “那很好,我也会把你留下的。” 白髯老者目中冷芒一闪,哼道: “丫头,你有多少斤两?配和老夫动手。” 方壁君锵的一声,短剑出鞘,指着白髯老者道: “你也不是正主,你才不配和我动手,我要留下你,易如反掌……” 白髯老者朝门口两个黑衣人喝道: “你们给我把这丫头拿下了。” 那两个黑衣人站在门口,应该听到白髯老者的喝声,但他们依然站着没动。 白髯老者愤声道: “你们听到了没有,还不上去,把她拿下?” 方壁君吃吃笑道: “我出来的时候,早就看到你们三个人。” 白髯老者眼看手下两人还是没动,已经觉出情形不对,哼道: “三个人又怎样?” 方壁君道: “情形很明显,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们有三个人,双拳难敌六手,我岂不太吃亏? 所以……” 白髯老者目中杀机隐现,没待她说完,截着道: “所以什么?” 方壁君轻笑道: “先下手为强,制住了他们两个,剩卜你糟老头,一对一,我就不怕了。” 白髯老者气怒已极,嘿嘿冷笑道: “小丫头,老夫用不着人多。” 方壁君道: “真的吗?那就让姑娘见识见识。” 白髯老者一双眸子,从黑布眼孔中射出两道凌凌泠芒,厉声道: “老夫今晚不打算杀人,看来确是留你不得。” 话声未落,“刷”的一声,抖手一剑,直奔方壁君胸口。 从拔剑到发招,动手之快,令人无法看清他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 方壁君身子灵巧的一侧,避过剑势,右手短剑轻轻向下拍出,口中冷笑道;“凭你这一手,连姑娘衣角都沾不上。” 话声中,锵然剑鸣,白髯老者一剑刺空,手中长剑一沉,几乎被方壁君拍落地上,心头方自一惊。 方壁君短剑朝上一抬,剑尖直指白髯老者咽喉。 白髯老者惊骇的往后一仰,暴退三步,目中寒芒飞闪,怒喝道: “小丫头,老夫和你拚了。” 身形疾扑而上,右手一振,飞起五朵碗大的剑花,分袭方壁君三处要害。这一招剑势奇幻,无论你朝那一个方向闪出,都无法避开他的锋镝,而且剑风嘶然,劲急无比。 就在五朵剑花,快要及身一刹那,站在前面的方壁君,忽然不见! 白髯老者没见她如何闪避,忽然失去了踪影,心头方自一凛,陡觉背后寒锋逼体,分明方壁君已经问到身后发剑! 一时无暇后顾,微一挺腰,向前窜出。 方婆君冷笑一声,如影随形,追踪刺到,一支森寒剑尖。 还是直抵后心。 白髯老者大吃一惊,只好继续纵身向前窜去。 那知方壁君动作奇快,白髯老者脚下堪堪落地,发觉寒森森的剑尖,还在后心。并未摆脱。心下一急,突然上身向前一俯,疾快扭腰滚身,从横里闪出,右手闪电一剑,反扫过去。 但无论他如此转身,只觉背后那一支剑尖,挥之不去,稍一停步,就刺入衣衫,点在背脊之上。 白髯老者心胆俱寒,又急又怒,突然站停身子,愤怒的道: “小丫头,你有本领,就和我好好打一场,钉在人家背后,算什么本领?” 话声甫出,突觉眼前一花,方壁君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已经站在他面前,手中短剑,直指前胸。 冷冷说道:“这算不算本领。” 白髯老者迅快往后一挪,忽觉碰上墙壁,才知身后已无退路,愤愤说道:“你杀了我吧。” 方壁君目光凝注,在他脸上一阵端祥,右手长剑忽然收起,冷声道: “我看你不像是个糟老头。” 左手一探,疾快无伦从白髯老者颏下,一把把白髯扯了下来。 白髯老者被她扯下白髯,口中不禁惊叫声,一低头,纵身急闪,夺门而出,连两个手下也不顾了。 方壁君望着他后形,也不追赶,迅快从两个黑衣人后颈,起下两支银针。收入怀中,然后在两人身上,各击一掌,冷喝道: “还不给我决滚?” 两个黑衣人如梦初醒,抱头急掠,飞也似的越墙而去。 方壁君披披嘴,哼道: “你们真把姑娘看扁了。” 随着话声,人已腾空飞起,朝前院赶去。 前院大厅右首的一进院落,是大洪山庄的帐房。 左首一进院落,是闻山主平日接待宾客之处,如今由开碑手田绍五坐镇,就近指挥全庄巡逻武士,和各处岗位。 这时快近二更,院中灯火未熄,院子里站着两名灰衣劲装武士,怀抱单刀,好像一对门神。屋中陈设精雅,开碑手田绍五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在闭目养神。 蓦地一阵轻风过处,院中悄然无声息飘落两个黑衣蒙面人。 站岗的武士悚然一惊,沉喝道: “甚么……” “人”字还未出口,那两个蒙面人已然同时振腕发指,闪电般制住了两人穴道。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见人影晃动,开碑手田绍五人已到了阶上,黑夜之中,双目炯炯发光,凝视着两个蒙面人,沉声喝道: “二位是那一路的朋友?” 左首蒙面人正身卓立,井没说话,举起右手,指了指天空半轮明月。 田绍五不自觉的仰头望望月亮,凝目道: “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左边蒙面人哼道; “朋友真的不懂?” 田绍五微笑道: “二位既然闯进大洪山庄来了,田某不懂也得懂,有何见教,田某绝不含糊” 左首蒙面人突然大笑一声道: “田兄果然不含糊。” 田绍五身躯微震,楞得一楞,目注左首蒙面人,凝神道: “你是……” 左首蒙面人笑道: “兄弟佟仲和。” 随手揭下蒙面黑布,果然是雷公佟仲和。这时右首蒙面人也迅快揭开蒙面黑布,那是范君瑶。 田绍五目光飞过二人,诧异的问道: “佟兄这是做什么?” 佟仲和舒了口气道: “田兄幸勿误会,方才宾舍发现敌踪,有人假冒田兄,经范少侠兄妹击退,等兄弟赶去,贼人业已逃逸无踪。” 田绍五佛然道: “佟兄可是怀疑兄弟勾结贼党?” 佟仲和道: “那倒不是,兄弟陪同范少侠前来,旨在证实有人假冒了田兄” 田绍五道: “佟兄方才以手指月,又是什么意思?” 佟仲和道: “那是贼人的暗号,指月为记。” 田绍五嘿然一笑道: “原来如此。” 佟仲和依然覆上蒙面黑布,说道: “兄弟和范少侠还得去各处看看,失陪了。” 范君瑶也随着覆上了黑布。 田绍五道:” “佟兄二位如果回头来找兄弟,最好先招呼一声,免得兄弟敌友不分出手误伤。” 说完,随手解开两名武士穴道,转身往里行去。 佟仲和知他心头不快,但总算证明田绍五没有被贼党收买,已是不虚此行,回头朝范君瑶低低说了声: “咱们走。” 刚一转身,突闻一阵“扑”“扑”轻响,从墙垣上接连飞落四道人影! 佟仲和举目看去,只见这四人一式黑色夜行衣靠,头脸上蒙着黑布,只留两个眼孔。这身打扮,竟然和自己两人,一模一样,心头方自一楞,暗道: “这倒真是无巧不成书,自己假扮贼,却把真的贼人引来了。” 就在他一楞之际,为首贼人,已然举手为号,指了指月。 佟仲和灵机一动,立即以“传音入密”朝范君瑶道: “范少侠随我行动。”一面也伸手指月,算是回答。 只听为首那人低沉的道: “你们还没把姓田的点子料理完么?” 原来田绍五也听到了声音,回进去的人,已停下步来,一声不作,站在阶上。 佟仲和手握单刀,突然一把扯下蒙面黑布,大笑道: “朋友看错了。” 人随声发,欺扑而上,手中单刀,漾起一道冷芒,朝为首那人卷去。 为首蒙面人飞快后退一步,冷笑道: “姓佟的,原来是你。” “刷”的一声,掣剑在手,封开佟仲和刀势,发剑还击。 两人一交上手,就连使杀手,刀光剑影,立时打成一片。 范君瑶也在佟仲和出手之际,跟着扯下黑布,长剑一摆,朝左首一个蒙脸人直欺过去,朗喝道: “阁下接招。” 那蒙面人使一对狼牙棒,狞笑道: “小子,你是送死。” 手起一棒,架住长剑,左手狼牙棒一挥,横扫而出。 范君瑶长剑回旋,身随剑走,避招进招,斜削他执棒右腕,同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田绍五静静的看了一阵,突然从腰间撤下一柄山斧,举步走下石阶,大笑道: “佟兄,你们不是在做戏吧?” 他早就看出,来的真是敌人,故意这般说法。 佟仲和力战那为首贼人,接口笑道: “田兄莫要出手,且请替兄弟掠阵,咱们今晚好歹也要放倒几个,看看这些见不得人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首蒙面人一柄长剑,使得矫若游龙,武功不在佟仲和之下,闻言嘿嘿冷笑道: “姓佟的,待会你就会知道,今晚究竟是谁放倒谁了?” 这时从院中涌出八名执单刀的劲装武士,田绍五挥了挥手,八个人立时左右分开,朝战场中包抄过去。 另外两个蒙面人,一个手持判官笔,一个斜抱锯齿刀他们根本连看也没向八个勇士看上一眼。 八个武士没有田绍五下令,也只是围住战场,谁也没敢出手,其实此时场中四人,刀剑翻飞,战况极烈,他们也插不上手去。 激战中,但听那为首的蒙面人大笑一声,剑势骤然一急向佟仲和一口气连攻八剑。这八剑竟然一剑狠似一剑,剑上进发的剑气,也愈来愈强。 佟仲和使的一口单刀,只是随手抓来,他为了假扮贼党,自己的成名兵刃大铁锥,只好藏在贴身。如果遇上普通高手,以他的武功,单刀也足可应付,偏偏为首的蒙面人剑上造诣,极为精湛,动上了手,着着进逼,手上这柄单刀,究非趁手兵刃;这一阵工夫,不但久战无功,而且被对方逼得步步退后。心头不禁大怒,口中暴喝一声,振腕一刀,陡然朝前劈去。 那这一刀含愤出手,势劲力急,使蒙面人倒也不敢硬接,身形闪动,斜退了一步。 佟仲和眼看机会不可失,猛地吸气飘身,向后暴退丈许,口中大喝一声: “着!” 扬手处,单刀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银虹,朝为首蒙面人胸前激射过去。 为首蒙面人长剑一挥,“当”的一声,拨开他投来的单刀,深沉一笑,如影随形,欺身直上! 在这一瞬时间,佟仲和已经缓过手来,从腰间取出大铁锥,随手一掂,大笑道: “阁下接招!” 右腕一振,大铁锥撤出万点寒星,朝为首蒙面人飞洒过去。铁锥出手,精神立即抖擞起来,两人重又打在一起,一阵阵金铁互击之声,像连珠般爆出。 和范君瑶动手的蒙面人,一对狼牙棒,使展开来,上下翻飞,快得如同星流电击,全是急攻路子,也端的厉害。 范君瑶一支长剑,左挑右封,用尽工夫,虽未明显败落,但已是守多攻少,有些左右支细。 就在此时,西南屋脊上,倏地出现出了一个身躯肥胖的人影,快同流星,眨眼之间,已飞堕院中。一双精光熠熠的双目,迅快一掠,洪声笑道: “果然进来了几个魔鬼子!” 话声一落,忽地转过脸来,目注田绍五,沉声道: “田兄怎地不上?” 手中长剑一领,举步直对怀抱判官笔的贼人欺去。来人正是铁胆赵万生,他人还未到,长剑一记“横扫干军”拦腰斩去。 田绍五微微一怔,立即纵身直上,开山斧“乌云蔽日”,跟着向那使锯齿刀的贼人袭去。 使锯齿刀的冷笑一声,挥刀迎战。但听一阵金铁狂鸣,田绍五的长剑和锯齿刀撞在一起,震得二人各自退了一步。两条人影,一退即合,立时刀斧齐出,展开搏斗。 这时赵万生和使判官笔的,已经以快打快,连续抢攻了七八招。赵万生剑势展开,开闭如风,那使判官笔的使的是一身小巧功夫,专门寻暇找隙,取人穴道。一个剑光绕绕,一个笔影点点,看得人眼花潦乱。 场中八个人,分成四起,作对厮杀,刀光剑影,打的好不热闹。 佟仲和和那为首的蒙面人,功力相持,自从取出铁锥,扳回劣势,双方旗鼓相当,大概没有干招以上,休想分得出胜负来。 赵万生和使判官笔的贼人,都以快速动作,想抢制先机,此刻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田绍五和使锯齿刀的一对,硬打硬拚,不时响起一阵阵金铁交鸣,同样的半斤八两,难分轩轻。 这四对人中,只有范君瑶年纪最轻,经验最差,但和他动手的那个人使狼牙棒的贼人,出手最是狠毒。两人打到百招左右,范君瑶已被逼的旋身游走,封闭不迭,心头急怒交迸,力贯右臂,长剑陡然一震,划起一道剑光,朝前送去。使狼牙棒的贼人一看来势奇强,赶紧回棒封架。 范君瑶这一剑含怒出手,用上了十成力道,但听“当”的一声大震,黑夜之中,飞闪起一串火花。 至少被他削断了五六枚狼牙,两人各自斜退一步。 范君瑶得理不让人,左手振腕一指,朝贼人右肩点了过去。这一指,又快又准,指风嘶然,“一元指”一股破空轻啸,应指而起。 使狼牙棒的贼人没料到范君瑶有此一着,口中间哼一声,身子往后一仰,脚下跄踉,连退五步。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尖锐的哨音,由远处传来,划破长空,摇拽而逝。 使狼牙棒的贼人脸色一变,顾不得找范君瑶拚搏,双脚猛地一顿,跃上墙头,朝外掠去。 几乎是同一时候,战场中爆起了一阵急骤金铁交呜。和佟仲和、赵万生、田绍五三人正在激战的三个贼人,同样抽身急退,快若飘风,分头飞身上墙,朝院外急掠而去。 赵万生怒吼一声,顿足上屋,大喝道: “魔仔子,有种给我站住。” 那四个贼人,身手都极高明,这一瞬工夫,已在十丈以外,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佟仲和道: “赵兄,穷寇勿追,让他们去吧!” 赵万生飞身落地,气愤地道: “这些魔仔子,把咱们大洪山庄视作无人之境,不放倒他们几个,这口气真叫人蹩不下来。” 田绍五道: “方才那声哨音,似是他们撤退的暗号,莫要有人闯进后院去了?” 佟仲和道: “后院今晚由董老四负责,中院由纪兄负责,他们都没有发出求援讯号,贼人不可能闯进去,兄弟觉得那声哨音,似是从西首传出……” 话声方出,突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檐角飘落。 赵万生长剑一挥,厉声喝道: “什么人?” 佟仲和急忙低喝道: “赵兄不可造次” 只听娇脆的声音应道: “赵护法是我。” 那是方壁君,她眨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了范君瑶,嫣然一笑道: “大哥,这里没事吧,差点把我急死了。” 范君瑶道: “这里方才闯进来四个贼党,妹子要是早来一步,还可看到一场激烈的拚斗。” 佟仲和问道; “范姑娘刚从宾舍来,可曾遇到贼人。” 方壁君道: “遇上了,那是三个蒙面贼人,为首贼人说大哥已经落到他们手里,要我立即离开此地。” 范君瑶吃惊道: “他们有三个人,妹子……” 方壁君没待他说完,哈的笑道: “我趁他说话之时,偷偷的用飞针打伤了两个,那为首的贼人给我唬住了,话没说了,拔足就逃,我怕大哥真的落到他们手里,才匆匆赶来。” 佟仲和心中暗想: “方才闯进这来的四个贼人,武功都不在自己几人之下,但他们听到哨音,立即撤退,不用说,今晚来犯贼人,当以吹哨人为首。为首的人,武功自然要高出这里的人,岂会被一个姑娘的几支飞针,就能唬住,撤身就逃,极可能为首贼人吃了姑娘的亏,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才会吹哨示警,命大家退去。” 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早已猜到范姑娘不是寻常之人,但当着众人,范姑娘既然不愿明说,他也就不好多问。目光一掠,说道: “贼人已经退去,时光不早,大家也该休息了。” 范君瑶朝大家拱拱手,便和妹子一起走了。 佟仲和就把自己今晚假扮贼人,巡视各处岗位,发现有十三处岗位,经指月为号,轻易通过之事,告诉了田绍五。 这话直听的田绍五惊然变色道: “这还得了?兄弟马上去查,把这些人一起废了。” 话声一落,正待往外行去,佟仲和一把拖住他,说道: “田兄莫要打草惊蛇,十三处岗位,就是撤换了,你能担保咱们这些庄了中没有奸细? 这些人中,谅他们也作不了大用,咱们知道了就好,暂时不宜采取行动。” 田绍五道: “兄弟遵命。” 赵万生呵呵笑道; “佟兄果然厉害,一下就找出这许多漏子来,难怪贼人进了大洪山,竟能来去自如了。” 贼人已经退了,时间也过了午夜,差幸各处都没发生意外,大家就各回寝处。’这一晚总算平安渡过,天色渐渐露出曙光! 雷公佟仲和一晚未睡,这时安祥的坐在一张高靠背椅上,双目微瞌,正在闭目养神,身边茶几上,放着他成名兵刃大铁锥。 只要看他脸上神情,和昨天不时的断眉深锁,好像千金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身上,有着显著的不同,经过这两个更次,他心境显然开朗了许多,纵是一晚未睡,但靠在椅上的人,就悠然自得。 隔室有了脚步声! 赵万生和吕总管两人,相继从密室中走出。 赵万生双肩伸动,全身骨节,发出一阵连珠暴响,然后目注佟仲和,洪声道: “佟兄,现在你该去休息了。” 佟仲和双目一睁,霍地站起身来,微笑道: “没关系,兄弟还不累。”接着呵呵一笑,又道: “山主这张太师椅,确实不错,兄弟一个人在这里静上一阵,只怕比二位两个人挤在一张榻上,还要舒服得多!” 小厮替三人端来脸水,大家洗了把脸,小厮已经送上早餐,在桌上摆好。 三人各自坐下,佟仲和刚伸手取起一个馒头,撕了一片,送入口中。 只见院中一名值岗的弟兄,匆匆走人,说道: “启凛二位护法,夫人来了。” 佟仲和听得一怔,暗道: “夫人这么早就来了,不知有什么事?” 心念转动,立即放下馒头,和赵万生二人,匆匆迎了上去。只见董氏夫人扶着两名使女肩头,已经进入院中,董夫人身后,紧跟着董崇智,缓步走来。 佟仲和、赵万生二人,同时抱拳说道; “不知夫人驾临,有失迎迓,真是失礼之至。” 董夫人望了二人一眼,颔首道: “二位护法早。” 吕总管跟着迎上一步,躬身道: “在下见过夫人。” 董夫人徐声道: “吕总管不用多礼。” 佟仲和望了赵万生一眼,迟疑的道; “夫人来得不巧,山主正在……” 董夫人没待他说完,脸色微沉,截着道: “佟护法之意,我不用进去是不是?” 佟仲和本来就有挡驾之意,但被她说破了,倒不好阻拦,慌忙道: “兄弟不敢。” 赵万生陪笑道: “夫人请到里边坐。” 董夫人道: “我是听说山主中了贼人的暗算,昏迷不醒,所以一大清早就赶来书房探看,不知是真是假?” 佟仲和听得一呆,问道: “夫人如何知道的?” 董崇智左手递过一张字条,道: “佟老请看。” 佟仲和看他右手下垂,也没多说,伸手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闻公亮中毒垂危,如无本门特制解药,五日必死。” 佟仲和目中精芒闪动,沉哼道: “这是贼人留的字条么?” 董崇智道: “是的,昨晚有一名贼人潜入后院,等兄弟追出,贼人已经远去,只留了这张字条。” 佟仲和怒声道: “这些贼人,可恶已极。” 董夫人道: “山主真的中了贼人暗算么?” 佟仲和只好点点头道: “山主确是中毒昏迷,已有一日一晚。” 董夫人跨上石阶,听得身躯陡震,急道: “你们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他……他怎么了?” 佟仲和道: “这是山主的意思,目前本山之人,尚无一人知道山主中毒。” 赵万生道: “夫人勿急,山主中人暗算之后,已有妥善安排……” 大家把董夫人让进书房,董夫人并未落坐,扶着”丫环,直向里间走去。 佟仲和忙道: “夫人请留步。” 董夫人正行之间,听得不觉一怔,住足道: “我不能进去看看么?” 佟仲和暗暗皱了下眉,陪笑抱拳,道: “山主曾有交待,三日之内,不准任何人惊动。” 董夫人道: “那是为什么?” 佟仲和道: “山主内功精湛,他发现中毒之后,就如此吩咐,也许正在运功逼毒,切忌有人惊动。” 董夫人叹了口气道: “贼人字条上不是说没有他们独门解药,五日之内,就要毒发身死么?” 佟仲和道: “这是贼人恐吓之词,夫人不可深信。” 董夫人道: “但山主昏迷不醒,也是事实。” 佟仲和道: “夫人且请宽心,山主如有不幸,佟某当一死以谢。” 董夫人冷冷道: “佟护法言重,山主真有不幸,佟护法一死以谢,又有何用?” 佟仲和一呆,道: “兄弟之意,是说大家全都希望山主能很快恢复健康,兄弟和赵兄,自当尽心竭力,维护本山安全。” 董夫人道: “我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这是人之常情! 佟仲和不好坚持,只得说道: “夫人一定要进去探视,兄弟自是不好阻拦,但山主确是不宜惊动,进去人数,不宜太多。” 董夫人点头道: “好。”回头朝董崇智道: “老四,你留在这里吧。”一面向身边两名使女吩咐道: “春娥也停在这里,翠娥随我进去。” 佟仲和抢在前面,打起门窗,说道: “夫人请进。” 董夫人伸手扶着翠娥肩上,跨进里室,只见闻公亮躺卧榻上,双目紧闭,脸色灰黯,连气息都甚是微弱,显然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董夫人看到山主这等模样,身躯一颤,双目之中,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惊呼道: “山主还有救么?” 佟仲和急忙低声道: “夫人轻声。” 董夫人垂泪道: “翠娥,快扶我过去看看。” 佟仲和吃了一惊,慌忙拦道: “夫人不可再过去,山主虽是中毒,心头清楚,曾再三交待,三日之内,不可有人惊动,也许正以内功逼毒,夫人请到外面坐吧。” 董夫人又望了山主一眼,用手绢拭着泪水,无可奈何的退出内室,问道: “你们怎么没请大夫来瞧瞧。” 佟仲和跟着退出,随手放下门帘,答道: “咱们四周已被贼党严密封锁,昨日派出请大夫的人,遭到喊人拦截,连赵兄都负了伤回来,目前只有等三日之后,看看山主是否能自行把剧毒逼出体外?” 董夫人冷笑道: “咱们大洪山被人封锁,就不去请大夫了?” 赵万生陪笑道: “夫人暂且放宽心事,昨日派人去请大夫,还是兄弟和佟兄擅自作主张,山主在毒发之前,早已知道一经发作,可能会昏迷过去,要我们不用惊慌,也不准张扬出去,兄弟觉得佟兄说的也是有理,且待过了三日,山主要是仍然不醒,再行设法不迟。” 董夫人黯然一叹,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徐徐说道: “二位护法既这么说,那就只好等过了三天再说。”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 “山主在昏迷之前,作了些什么安排?” 佟仲和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山主指派兄弟暂时维持全局,由赵兄负责保护内宅,后来赵兄负了伤,正好董老四清醒了,就请董老四负责内宅,纪兄负责中院,田兄负责本山各处岗和巡逻事宜。” 董夫人道: “那姓范的兄妹呢?还在咱们庄上么?” 佟仲和道: “范少侠兄妹,是山主留下来的,目前仍在本庄。” 董夫人冷哼道: “我看还是早些要他们离开这里的好,哼,说不定还是贼人一党。” 佟仲和道: “夫人放心,据兄弟所知,范少侠兄弟,决不是贼人一路。” 董夫人道: “佟护法能保证他们不是贼人一党?” 佟仲和知她因董老大、董老二死在“天毒指”之下,对范君瑶兄妹成见极深,一时也未便解释。 吕总管陪笑道: “夫人,听山主口气,范少侠兄妹并非天毒指传人,此中只怕是误会……” 董夫人作色道: “你不用多说,大洪山庄,不欢迎他们,你要他们今天就给我滚。”说完,怒匆匆的站了起来,正待朝外走去。 佟仲和道: “夫人且慢,兄弟还有一件事,要跟夫人报告。” 董夫人道: “佟护法有什么事?” 佟仲和道: “赵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兄弟之意,仍请赵兄负责守护内宅,把董老四调到书房里来,也好就近照顾山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董夫人道: “山主既然要佟护法负责全局,调派人手之事,自由佟护法作主,我没有意见。” 佟仲和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 董夫人没再作声,转身扶着两名使女朝外行去。 佟仲和道: “董老四,你送夫人回转上房,就到书房里来。” 董崇智道: “兄弟遵命。” 佟仲和、赵万生一直送出书房。 赵万生目送董夫人去远,低笑道: “佟兄,看来夫人和范少侠兄妹,芥蒂颇深,这事该怎么办?” 佟仲和道: “山主若能早点醒转,此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赵万生皱皱眉道: “山主中毒昏迷,一时如何会醒?” 佟仲和道: “明天就是贼人约期的第三天了,要救山主,只有逮住他们几个,才能逼他们交出解药来。” 赵万生洪声道: “对!擒贼擒王,咱们能逮住贼党为首之人,就不怕他们不交出解药出来了。” 两人回进书房,吕总管要厨下重新送来早点,三人匆匆吃毕。 吕总管请示道: “佟护法,夫人交待,那范少侠兄妹,你老之意,该怎么办好?” 佟仲和淡淡一笑道: “夫人说的只是气话,吕兄不妨缓办。”接着又道: “对了,吕兄此时就去请范少侠兄妹到书房里来。” 吕总管道: “在下就去。” 吕总管走后,佟仲和又和赵万生低低的商量了一阵。 只听一名庄丁走到阶前,高声说道: “禀护法,董四爷来了。” 佟仲和抬目笑道; “赵兄,该你去换班了。”一面朝门外说道: “请他进来。” 董崇智脸有愤色,盛气的道: “佟护法,这些庄丁简直欺人太甚,兄弟是奉命调到书房来的,门口居然不让兄弟进来。” 佟仲和含笑道: “董老弟幸勿介意,这不能怪他们,目前情势所通,山主又昏迷不醒,兄弟是不得已才下的令。任何人未经通报,不得擅自放入,老弟多多原谅。” 赵万生抓起长剑,虎的站了起来,笑道: “董老弟来了,兄弟就得走了。” 佟仲和道: “赵兄,内宅重地,可得小心。” 赵万生大笑道: “放心,兄弟若是连后宅都看不住,这护法还能干么?”大步朝外走去。 不多一回,吕总管引着范君瑶、方壁君两人走入? 范君瑶抱抱拳道: “佟护法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佟仲和起身让坐,说道: “兄弟请贤兄妹来此,有机密之事相商,二位请坐了再说。” 范君瑶、方壁君相偕坐下。 佟仲和回头朝吕总管道: “吕兄,你叫这里领班了盛进来。” 吕总管答应了声,走近书房门口,高声叫道: “丁盛,佟护法叫你进来。” 只听院中有人应了声“是”,立刻走进一个怀抱单刀,年约二十五六岁的汉子,朝佟仲和身子一礼道: “属下见过佟护法。” 佟仲和抬目道: “你们一班共有几个人?” 丁盛回道: “十二个人。” 佟仲和道: “如何分配呢?” 丁盛道: “院外八个,院内四个。” 佟仲和道: “好,你立时传我之命,从现在起,未得我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入书房一步。” 丁盛躬身道: “属下遵命。” 佟仲和一挥手,丁盛便自退了出去。 佟仲和从身边摸出一紫金令牌,朝日总管道: “吕兄,我要丁盛守书房,不准有人擅入,但有些人,只怕丁盛不敢拦阻,也未必拦阻得住。兄弟有重要之事,须和范少侠贤兄妹及董老四密谈,不能有人闯入,你可持山主令牌,站在阶前,就算是夫人或几位护法来了,一律替我挡驾。” 吕总管微微一怔,双手接过令牌,躬身道: “在下领命。”说完,正待转身走出。 佟仲和道: “吕兄给我带上书房门户。” 吕总管答应一声,果然带上门户——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曙光乍现 佟仲和转过脸来,脸上神色,已然变得十分严肃,朝董崇智说道: “董老弟,现在咱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了。” 董崇智身躯微震,说道: “佟护法要说什么?” 佟仲和道: “自然是有关贼党侵犯本山的事了。” 董崇智冷声道: “兄弟前晚被贼人药物迷失经过,已经详细奉告了,佟护法难道还要兄弟再说一遍么?” 佟件和道: “兄弟是说董老弟还知道些什么?譬如贼党内情如何?有些什么企图……” 董崇智没待他说完,作色道: “佟护法这是什么意思,兄弟怎会知道贼党内情?” 佟仲和道: “老弟是山主内戚,和本山休戚相关,目前山主中毒昏迷,大洪山庄濒临存亡绝续之境,大家竭尽所能,同心协力,抵御外侮,犹嫌力量不足,老弟知情不说,岂不令人大失望了?” 这话说重了! 董崇智脸色一沉,怒哼道: “佟仲和,你说什么?” 佟仲和肃然道: “董老弟,你年纪轻,也许受人胁迫……” 董崇智虎的站起,怒喝道: “姓佟的,你说话最好清楚一点。” 佟仲和道: “兄弟还说的不够清楚么,你老弟最好平心气和,仔细想想” 董崇智道: “你是说我勾结贼人?” 佟仲和道: “老弟何用生这大的气,兄弟觉得你老弟也许另有苦衷,受人协迫……” 董崇智脸色铁青,哼道: “你有什么证据?” 佟仲和道: “山主平日把老弟视如子弟,一身武学,大半出自山主所传,老弟一定要有证据,才肯说么?” 董崇智冷笑道: “佟护法想在书房里严刑逼供么?” 佟仲和道: “兄弟只是奉劝老弟……” 董崇智冷冷道: “在下无可奉告,佟护法既已见疑,在下留上无益,告退了。”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佟仲和断眉轩动,突然大喝一声道: “你给我站住!” 董崇智目光冷峻,望了他一眼,傲然道: “姓佟的,少在我面前耍威风,你能把我怎样?” 佟仲和双目精芒四射,大笑道: “董老四,佟某受山主嘱咐,负责大洪山庄安危全局,我要你来了,没问清楚,你想出去,那有这般容易?” 董崇智道: “你待怎的?” 佟仲和沉声道: “佟某手里执掌山主令牌,对本山叛徒,格杀勿论。” 董崇智道: “那你就杀了我吧!” 佟仲和道: “老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这等不合作,实是叫人寒心……” 董崇智道: “你要我如何合作?” 佟仲和道: “因为你老弟心里隐藏了许多隐秘,都没说出来。” 董崇智道: “你如何知道我隐藏了许多隐秘?” 佟仲和笑了笑道: “譬如你老弟根本并未被人迷失本性,而是受贼人的胁迫,不得不担任轮前护法,当时你功力大增,只是贼人为了掩饰你的行藏,让你临时服用了某种药丸,把你一身潜力,都提了起来,但这种药丸,竭泽而渔,最是耗人体力,因此你第二天无法恢复,整整躺了一天……” 董崇智脸有异色,没有作声。 佟仲和接着又道: “再说昨晚,你潜入宾舍,当然也是受贼人胁迫而去,被范姑娘金针所伤,至今右臂无法举动,应该也是事实。” 董崇智听到这里,额上已经绽出汗来,摇摇头道: “我……我没有……” 佟仲和道: “老弟,你不用再隐瞒了,事实真相,即将大白,一个人甘心受贼党驱策,只有二种可能,一是利诱,一是威胁。老弟是山主内弟,自幼在大洪山长大,利诱决不可能,那么只有威胁一途,较有可能,但能威胁老弟的,只有一点,也许贼人……” 董崇智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痛苦的道: “你不要说了。” 佟仲和道: “老弟说出来,咱们才能设法解决,明天已是贼人订的最后一天,你若是不肯直说,岂不误人误己,连大洪山百年基业,都将毁之一旦,你老弟如何对得起山主?” 董崇智依然摇摇头道: “我说出来了,也不能解决。” 佟件和皱皱断眉问道: “他们究竟如何威胁老弟?” 董崇智望了他一眼,坚决的道: “我不能说。” 佟仲和道: “他们在你身上下了毒?” 董崇智两眼望着地板,微微摇了摇头。 方壁君朝佟仲和眨眨眼,张口打了个暗号。 佟仲和又道: “那是他们在夫人身上下了毒。” 董崇智没有作声,没有作声,就是默认。 佟仲和又道: “你知道他们下的是什么毒药?” 董崇智被逼得无可抵赖,只好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看大姊毒性发作之时,那种痛苦,简直非人所能忍受……” 佟仲和道: “夫人怎会不告诉山主呢?” 董崇智道: “这种毒药,每隔五日,就得服用他们特制的药丸,若是未能按时服用,就会毒发而死……” 方壁君突然插口问道: “夫人服用的药丸,自然是有人按时送到,不知他们如何送夫人手中的呢?” 董崇智道: “这个我也不太详细,听大姊说,每次送来解药,没有一定地点,也不知道送药的人是谁,但都能在毒发之前送到。” 佟仲和叹息一声道:唉!老弟若是早把真相告诉了山主,就不至于会有今日这等局面了。” 董崇智摇头道: “没用,那种奇毒,除了他们练制的独门解药,咱们的‘百草丹’,和少林寺专解奇毒的‘梅檀丸’都不管用。” 佟仲和笑了笑道: “老弟但请放心,夫人中毒之事,包在佟某身上。” 董崇智依然摇摇头道: “佟护法就是把点头华伦请来,只怕也无法解得。” 佟仲和微笑道: “这个兄弟自有道理。” 董崇智神色一黯,道: “就算大姊得救……”忽然住口不言。 佟仲和一怔道: “老弟还有什么顾虑么?” 董崇智沉吟半晌,苦笑道: “我既然说了,索性全说出去吧,我三个家兄,全落在对方手中。” 这话听得佟仲和身躯一震,愕然道: “老弟三位令兄,全落在贼人手里?” 董崇智的三个哥哥,那董崇仁、崇义、崇礼。 董崇仁、董崇义死在“天毒指”之下,还是范君瑶替他们掩埋的,董崇礼前晚同样死于“天毒指”,停棺未葬,尸体昨日被人盗走,如今董崇智说他们全落在贼人手里。 董崇智道: “是的。” 佟仲和道: “尸体?” 董崇智道: “不,家兄他们都没有死。” 范君瑶双目一睁,急急问道: “三位令兄不是全死在‘天毒指’下的么?” 董崇智道: “是的,但他们都还活着。” 佟仲和道: “老弟和三位令兄见过面了?” 董崇智道: “见过了。” 佟仲和道: “确是本人?” 董崇智道: “兄弟决不会看错。” 范君瑶道: “这就奇了,董老大、董老二的尸体,还是在下亲手掩埋的,怎会死而复活?” 方壁君道: “也许是贼党故意安排的阴谋,他们只是中毒,大哥不察,还当他们已经死了,贼党不会等你离开之后,再把他们掘出来?江湖上有一种毒药,可使人在七日不死,在不知底蕴的的人看来,却和死去一般,只要再喂以解药,即可复生,这也并不是稀奇的事。” 一面从怀中摸出一个扁形磁瓶,倾了一粒药丸,朝董崇智面前递了过去,含笑道: “昨晚多有冒犯,董四爷请把这粒药丸吞下,右肩麻木,即可消失。” 董崇智略微迟疑了下,接过药丸,吞入口中,一面说道: “多谢范姑娘。” 佟仲和道: “老弟真的不知道对方来历么?” 董崇智苦笑道; “兄弟确曾见过两次,但他以黑巾蒙面,既不知他是否为对方住持人物,连是男是女,也分不出来。” 佟仲和望望方壁君,拢着断眉,沉吟道: “董老大等三人,落在对方手中,这倒是一件棘手的事。” 方壁君道: “贼人心机恶毒,落到他们手中的人,只怕全受他们控制……” 董崇智失声道: “姑娘说得不错,兄弟看到家兄之时,确实觉得他们神情有异。” 方壁君道: “董四爷在那里看到令兄的?” 董崇智道: “就有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山谷之中。” 方壁君一双明亮的眸子,瞪着董崇智,问道: “以董四爷看,那处山谷,会不会是他们贼巢?” 董崇智想了想道: ‘用里是一个很大的岩洞,带我去的贼党,不让我走近,除了看到三个家兄都在里面,旁的就没看清楚。” 方壁君道: “你认不认得路径?” 董崇智道: “兄弟记得。” 方壁君目光一抬,朝佟仲和道: “我想那里就算不是他们巢穴,至少也是他们临时歇脚的地方,咱们这时就去,也许可以逮住他们几个。” 佟仲和目光一亮,道: “姑娘是说咱们此刻就去突袭他们巢穴?” 方壁君道: “这才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贼人认为咱们处处都已陷入被动,自顾已是不暇,决无力量反扑,防范必疏,咱们如能一举把董老大等三位救出,岂不是好?” 佟仲和大喜道: “对,对,攻其不备,啊,范姑娘,你是咱们的军师,这一突袭,要多少人去?” 方壁君道: “人手不用多,就咱们这几个人,再挑上四个身手矫捷的庄了武士同行,也就差不多了。” 佟仲和连连点头道: “兄弟立时去办。”说完,转身就走,拉开书房门,叫道: “吕兄” 吕总管站在阶前,闻声立时转过身来,应道: “佟护法有何吩咐?” 佟仲和道: “有劳吕兄,去挑选四名身手矫捷的兄弟,要他们立时到书房来。” 吕总管心头虽觉奇怪,却也不好多问,立即领命而去,不多一会,领着四名武士,来到阶前,回身进屋,说道: “回佟护法,四名弟兄已在阶前,听候调遣。” 佟件和起身道: “咱们走。” 董崇智、范君瑶、方壁君同时跟着站起。 佟仲和朝吕总管招招手,一面低声说道: “兄弟和董老四、范少侠兄妹,有事出去,这里就交给吕兄负责,保护山主了。” 吕总管惊异的道: “佟护法要上那里去?” 佟仲和道: “此事关系重大,等兄弟回来,再行告诉吕兄吧。” 吕总管听出他们此行,似是十分要密,慌忙道: “在下失言,佟护法幸勿见责。” 佟仲和微微一笑道: “吕兄留此保护山主,也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吕总管不安的道: “在下只怕能力薄弱,佟护法能否请纪护法或田护法来此坐镇。” 佟仲和道: “纪兄、田兄各自职司,这里警卫森严,又是大白天,决不会有什么意外,兄弟很快就可以回来,万一有事,只要传出警号,纪兄自可立时赶来,此时不用惊动他们,还是吕兄辛苦些吧。” 吕总管双手交还令牌,说道: “那么这令牌请佟护法收起了。” 佟仲和道: “令牌乃由吕兄执掌,山主未曾清醒以前,任何人不准擅入的命令,仍然有效。” 吕总管道: “在下遵命。” 佟仲和道: “咱们走。” 当先跨出书房,朝四名武士说道: “你们跟我来。”举步向前行去。 四名武士手抱扑刀,躬身应了声“是”,让董崇智和范君瑶兄妹先行,立即跟在众人身后鱼贯走来。 一行人穿过长廊,刚到前院,就见开碑手田绍五率两名武士,由前门进来。他一眼瞧到佟仲和等人率同四名武士走出,脸上不禁闪过一丝诧异之色,立时迎了过来,道: “兄弟刚才巡视了各处哨岗,佟兄几位,到那里去?” 佟仲和道: “昨晚贼人来去自如,说不定他们就在近处落脚,兄弟想趁此刻在本山附近搜索一番。” 他因此举行踪必须十分机密,是不愿多说。 田绍五看了几人一眼,点头道: “佟兄顾虑极是,只是搜山之举,人手不宜过少,佟兄可要多调派几队兄弟同去?” 佟仲和笑道: “人手多了,固可谓派得开,但也容易打草惊蛇,咱们志在搜索敌踪,还是少几个人的好。” 田绍五道: “佟兄可有什么吩咐么?” 佟仲和道: “兄弟已命他们带了本山特制响箭,如遇上贼党,就以响箭为号。” 田绍五道: “兄弟记下了。” 一行人出了大洪山庄,早有守栅庄丁,打开栅门,大家鱼贯走出。 佟仲和回头道: “董老弟,那座山谷,在什么方向?” 董崇智道: “就在西北角一处幽谷之中,离这里只有七八里路,那地方极为隐蔽,外人很难发现,兄弟带路。”说完,当先朝东北方向行去。 大家跟在他身后,展开脚程,一路疾行,向山中进发。 奔行了三里来路,登上一座峻岭,董崇智伸手朝北首一指,说道: “那处山谷,就在前面那座前峰的左边,咱们绕过峰脚,就到了。” 佟仲和道: “那么咱们快走。” 方壁君倚着大石,悠闲的坐在树根之上,玉手在沙石中捡了两颗石子,正在把耍,闻言回头说道: “佟护法,咱们歇一回再走好么?” 范君瑶走了过去,关切的道: “妹子,你走累了?” 方壁君感激的瞥了他一眼,嫣然笑道; “还好。” 佟仲和忙道:“咱们赶到那里也许有一场斯杀,在这里休息一回也好。” 他口中说着,那一双深遂有光的眼睛,却只是凝足目力,朝那座插云高峰的右侧了望。 方壁君手中两颗石子,一上一下的随丢随接,一面侧过脸来,含笑道: “大哥,你也坐下来歇一回,我们一起来玩好不好?” 范君瑶在她身边坐下,笑了笑道: “这是小孩子玩的,妹子不怕大家笑你么?” 方壁君披披嘴道: “这有什么关系,你也是个大孩子呀!” 四名武士看得脸上都有了笑容。说实在,方壁君长得太美了,她的一举一动,无一不美,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就该带点稚气。 佟仲和世故极深,他和范君瑶兄妹,相处了二日,从他们神情上,渐渐发现他们似乎不像是亲兄妹! 方壁君没再说话,她把两颗石子,一上一下,随丢随接愈丢愈快,突然其中一颗石子,宛如离弦疾矢,带起一丝尖风,直向天空电射而去。 在场几人都是行家,耳朵自然十分敏锐,听出那颗石子带起的尖风有异,不禁全都一齐看来。 就在此时,但听“扑”的一声,似有一团东西,从空中堕落地上。 佟仲和突然醒悟,此处正当两座山岭之间,若是有人从大洪山庄放起信鸽,此处正是必经之路。心中暗暗钦佩方壁君心思缜密,难怪要在这里歇脚,心念转动,目光直注远处,喝道: “信鸽。”一面朝站着的武土挥挥手道: “你们快快把信鸽捡来。” 当下就有二名武士纵身朝草丛中飞扑过去,捡起一只死鸽,提了过来。 佟仲和急急问道: “这鸽子脚下,可有信筒?” 一名武士答道: “回护法,这是一只野鸽,脚上并没有信筒。” 佟仲和道: “这就奇了,喊人既然放出信鸽,怎会没有系上字条?” 方壁君咭的笑道: “飞鸽固可传书,但飞鸽也可以报警,只要鸽子飞到了,警号也传到了,何用再缚上信筒?” 佟仲和连连点头道: “姑娘高见极是,唉,若是让这只码子飞到谷中,咱们的行踪也就泄露了。” 董崇智好奇的道: “范姑娘怎会知道有人放出信鸽报警的呢?” 方壁君笑色道: “大洪山庄早已有贼党潜伏,他们虽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何在,但有人出庄,放出信鸽报警,总不会错。” 话声未落,玉手抬处,又是“嘶”的一声,第二颗石子又脱的飞出,凌空而上! 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果然又有一点灰影,快如流星,朝岭上划空投来。不用说又是一头信鸽。但就在它堪堪飞到头顶,在空中翻了两个身,直堕下来。 佟体和脱口赞道: “姑娘高好明的手法。” 方壁君嫣然笑道: “佟护法过奖了。” 说话之间,一名武士不待吩咐,飞快的迎了上去,从地上拾起死鸽,朝佟仲和躬躬身道: “禀护法,这头鸽子上,也没有书信。” 佟仲和为人精细,接过鸽子,亲自查看过了,才把死鸽丢弃。 方壁君扭头笑道: “好啦,我就是等这两头鸽子,现在可以走了。” 范君瑶道: “妹子如何知道贼人准会放出两只鸽子来?” 方壁君道: “如果放鸽子的人是我,我也会放出两头来的,万一被人截住了一头,不是还有一头么?” 由岭后下山,已经没有山径可循,一行由董崇智领路,踏着危壁断崖,以刀剑拨草而行。 这样足足走了顿饭工夫,才算抵达峰麓。高峰右侧,有一道干涸的山涧,润水不深,只有中间一条,曲折如带,但山润却甚是潦阔,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乱石。 董崇智领着众人沿涧而上,又行了里许光景,忽然朝左弯去。 那是一条从两山之间流出来的小涧,草高及人,小洞随着山势曲折,形成一条狭仄的山谷,渐渐升高,但因两边山势高峻,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甚是阴湿幽暗。 狭谷尽头,半山腰上,挂着一道飞瀑,远远望去,状若匹练。这一路居然没有一个贼人,好像他们毫无防备一般。 董崇智老远就停下步来,伸手指指飞瀑,说道: “那洞窟就在飞瀑右侧。” 佟仲和点点头,然后低声说道: “咱们八人,可分为三组,兄弟和董老四一组先行,范少侠兄妹一组随后接应,四名弟兄一组,可守住洞窟,拦击贼人,不准放走一个。” 分配停当,佟仲和摸摸腰间插着的大铁锥,低声道: “董老弟,咱们走。” 两人当先长身纵起,起落如飞,朝山崖阁扑去。 飞瀑右侧山崖上,有一片小小平台,壁间果然开凿了一个洞窟,上书“黄龙洞”三个大字。 佟仲和、董崇智两人,堪堪跃上平台。 只见洞口前面站着一个眉目清秀,年约十四五岁的道童,双手合掌,迎了过来,含笑道: “家师算知今日四位贵宾莅临,特命小道在此恭候。” 这道童来得好不奇突? 佟仲和微微一怔,问道: “小道友的尊师是谁?” 小道童含笑道: “家师不问尘事,没有道号,贵宾见面,就会知道。”说着,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望望崖下,说道: “家师曾说,共有四位,怎么只有二位呢?” 佟仲和心中暗暗惊奇,忖道: “自己一行人,行踪极密,他师傅怎会知道的呢?”一面答道: “不错,咱们确有四人,两个同伴,也快到了。” 说话之时,范君瑶、方壁君两人,也已穿出树林,走到崖下。 小道看得大喜,慌忙趋近崖前,打着稽首道: “两位施主快请上来,家师已在洞口恭候多时了。” 佟仲和心头泛疑,只得说道: “范少侠,这里住着一位老道长,算准咱们四个人同来,早说就命他高徒在门口守候,你说奇不奇怪?” 方壁君秀眉一蹙,低低说道:“好个狡猾的贼人,他居然放出了三个信鸽。” 他们已经截住两头,还走漏了消息,自然是贼人放出三头信鸽了。 范君瑶吃惊道:“那是贼党已经知道咱们行动了。” 方壁君低声道:“他们就是得到消息,也为时不会太久,待回咱们进入洞窟,大哥不可和我离得太远。” 范君瑶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两人相继登上石崖,只见壁间有一个人来高的洞窟,洞门口挂着黄布棉帘,看不到洞内情景。 小道士迎着两人打了个稽首道: “家师命小道,在外恭迎四位宾客,如今人已到齐,那就请吧。”说完,急步走到洞前,打起棉帘。 佟仲和明知对方必有阴谋,但人家既命门人在洞口相迎,岂肯示弱,当先举步跨了进去。 董崇智紧随他身后而入,范君瑶第三,方壁君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紧随着大哥身边。 小道士等四人走入,立即放下了棉帘。 大家只觉眼前一暗,各自凝功戒备,防人乘暗偷袭,但等大家站停身子,倒是没人出手偷袭。 经过这一瞬工夫,目光已经恢复过来,洞窟内不再像方才那般黑暗,大家可以清晰看到这洞窟并不太大,大概只有四五丈见方,中间壁上,供着老君像。 一张石桌,点燃着一盏油灯,一只石香炉,燃着一支线香,香烟缭绕,弥漫一室,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石桌旁,坐着一个灰衣老道,面前摊开一卷书,正在全神贯注,默诵经文,对四人进入洞窟,恍如不见。 小道士慌忙趋到佟仲和身边,低声陪笑道: “每天这时候,都是家师诵经的时间,四位请多担待了。” 佟仲和道:“咱们等一回,不要紧。” 小道士歉然道:“黄龙洞只有小道师徒,平日生活十分清苦,贵客来了,连茶水都没有实在过意不去。” 佟仲和没有理会,炯炯目光,只是朝洞窟四周打量,一面问道: “董老弟,你昨天来过,这洞窟里面也是这样么?” 董崇智点点头道:“一样,只是没有这道棉帘。” 小道士吃了一惊,望望董崇智,陪笑道: “原来这位施主昨天来过。” 董崇智道:“不错,我问你,昨天这里有许多人,这些人呢?” 小道士松了口气,道: “原来施主不是他们一夥,施主差点吓了小道一跳。” 董崇智道:“他们人呢?” 小道士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那是一夥强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家伙,好不怕人,幸亏他们只待了半天,就走了。” 佟仲和目光凝注,望着洞窟右首似有一个里洞,口中说道: “董老弟,咱们到里面瞧瞧。”举步走了过去。 小道士忙道:“那里是家师和小道睡的地方,又小又脏,施主不看也罢。” 佟仲和那会理他,一手紧接大铁锥,行到洞口,凝足国力,朝里望去。 小道士说的没错,里洞比前洞略小,地上铺着草褥,还有几条棉絮,果然是睡觉的地方,不见有人隐伏,但佟仲和是老江湖了,一眼看出地上铺的草褥,至少也可睡上五六个人。 看情形这座洞窟,分明是贼党临时落脚之处,自然决不止老道师徒两人,那么其它的人,又到那里去了呢? 方壁君因小道士奉命在洞口迎客,而且在等齐了自己四人,才引入洞窟,已然想到潜伏大洪山庄的贼党,放出三头信鸽。自己截住了两头,另一头飞鸽,自然先自己等人到达,为时虽然不多,却已足够贼人布置。这时眼看那老道目不旁视,只是坐在那里默诵经文,对自己等人恍如不见,听了董崇智说出昨天来的时候,洞口没有那道棉帘。 再看洞中香烟缭绕,心中突然一动,暗暗叫了声:“不好。” 趁小道士不见,迅快探怀取出四颗药丸,自己吞了一颗,把一颗塞到范君瑶手中,低低说道:“快含在口中。” 范君瑶心知“妹子”为人机智,忽然有此举动,必有道理,接过药丸,就很快纳入口中。 这时也正是佟仲和察看了后洞情形,正待转形,只听方壁君叫道: “佟护法,你们快过来。” 佟仲和听得一怔,道:“范姑娘……” 他想说“范姑娘有什么事”,但只说到一半,陡然觉得不对!原来他随着话声,转过身来,但就在转身之际,腰背微感麻木,竟然由不得自己。 当然,转是转过来了,但转得十分勉强,再一举步,双脚也沉重得提不起步来,心头大吃一惊,怒哼道:“不好,咱们上了贼人恶当。” 正在默诵经文的老道士适时站起身来,满脸诡笑,打了个稽首道: “无量寿佛,诸位贵宾远莅,贫道有失远迎,不知老施主那里感到不舒服了?” 董崇智也在此时,变了脸色,要待拔剑,只感到五指麻木,力不从心,不由嗔目喝道: “好个妖道,你在咱们身上,如何使了手脚?” 老道士诡笑道:“四位自己送上门来那能怨得贫道?” 在他们说话之时,方壁君低低说道:“大哥莫要妄动。” 范君瑶朝她暗暗点了点头。 雷公佟仲和、董崇智二人,虽未倒下,但全身麻木,功力全失,定在那里,半步移动不得,已经闭上眼睛。 只有范君瑶、方壁君口中含了解药,并未中了减人暗算,但他们二人故意装作中毒的模样木立不动。 老道士望望四人,得意一笑,道: “四位闻了散功香,一身真气痪散,功力尽失,贫道也不难为你们,暂且委屈一下,等有人来了,自会把你们送回大洪山庄去的。”说到这里,回头朝小道士道:“你去瞧瞧,外面四个人如何?” 小道士答应一声,掀帘而出,没有一回工夫,就很快回了进来,笑嘻嘻的道: “全放倒了。” 老道士点点头道: “那好,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咱们可以走了。” 方壁君听老道士口气,好像这洞中果然只有他们师徒两人,此时再一听他们就要离此而去,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这里十分隐秘,他们还要到那里去?”一面怒声喝道: “妖道,你们要到那里去?”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笑道:“贫道自有去处。” 方壁君道:“你要把我们怎样?” 老道士道:“贫道已经说过,四位留在此地,等有人来了,自会把你们送回大洪山庄去的。” 方壁君道:“我倒觉得你们师徒两人应该留下。” 这话听得佟仲和心头一动,不觉睁开眼来。 老道士十分机警,目中神光一闪,注视了方壁君一眼,接着大笑道: “姑娘能留得下我们么?” 小道士不耐道:“你尽和她磨菇些什么,还不快走?” 老道士躬躬腰,笑道:“是,是,贫道遵命。” 看来他们并非真正师徒。 方壁君娇叱道:“站住,我要你们留下,就得留下。” 小道士横了她一眼,冷笑道:“丫头,你发什么横?” 方壁君纤手一抬,叫道:“大哥,拦住他,别让他们出去。” 她这一抬手,两点寒芒,直向老道士双肩电射过去。 老道士早已有了警觉,只是有些不信,闻了“散功香”的人,还会有抵抗能力? 他一见方壁君武功不弱,飞出两点寒芒,心中暗暗一惊,口中冷笑一声,闪身避让…… 这老道士武功不弱,自然没把方壁君打出两点暗器,放在眼里,那知明明看到两点细芒朝自己射来,明明已经侧身闪避,就是躲闪不开,但觉双肩一麻,两条手臂,立时垂了下去。 方壁君双肩一晃,一下欺近过去,伸手点了他穴道,娇笑道: “我这是散功针,打中人身,一身真气痪散,功力尽失。” 话声一落,再也不去理他,转身把手中两颗药丸,纳入佟仲和、董崇智二人口中。 再说范君瑶在方壁君说话之时,早已暗暗蓄势,听到方壁君的知会,立即“锵”的一声,击出长剑,一跃而上,大喝道:“小杂毛,还不束手就缚?” 小道士脸色一变,迅快往后退出两步,冷笑道;“凭你也配?” 身形一退之势,手中已然多了一柄亮银短剑,寒光一闪,突然递出,攻向范君瑶前胸。 出手好不快速! 范君瑶长剑一振,划起一圈剑花,“当”的一声,拨开对方剑势,正待还击。 小道士短剑一收即发,手腕连挥,没待范君瑶还击出手,居然抢先发招,一口气攻出了七剑。 范君瑶急急举剑封架,被逼得连连后退,心头不觉大怒,口中大喝一声,奋力一剑,迎面劈去,把小道士逼退数尺。乘机接连攻出三剑,闪出一片剑芒,反击过去。 刹那之间,两人剑光银花,各不相让,互争先机,打的十分激烈。 方壁君凤目轻抬,嗤的笑道;“大哥,你和一个小道士有什么好缠斗?把他拿下就好了。” 她正好站在小道士身后,话声南出,手腕抬处,伸出一奶羊脂白玉般的纤指,一下就点了小道士“凤眼穴”,出手不快,但点的不轻松! 小道士身躯一颤,那里还有挣扎余地? 范君瑶收起长剑,然后从小道士手中夺下短剑。 方壁君望着老道士师徒,笑了笑道: “我是不是把你们两个留下了?”话声一落,脸上笑容忽敛,冷声道:“你们落到我手里,死活也操在我手里了,对不对?” 小道士怒声道:“你只管杀了我们。” 方壁君冷笑道:“你不想活命,我要杀你,比杀鸡还要容易,但你若敢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我会叫你比死还要难受。”——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巧获绝艺 老道士道: “姑娘打算如何对付我们?” 方壁君道: “我要你们说实话。” 老道上道: “贫道只怕知道的有限。” 方壁君道: “那你就把知道的说出来好了。” 雷公佟仲和眼下解药,身上的麻木,已经逐渐消失,闻言接口道: “你说,董老大弟兄三人,现在何处?” 老道土道: “他们白天出去,只有晚上回来睡觉。” 董崇智道: “他们去了哪里?” 老道士道: “这个贫道也不清楚,好像就在不远……” 董崇智道: “他们被迷失了神智?” 老道士道: “他们神志确实有些迷糊,但贫道看到他们的时候,就是如此,只是他们武功倒是不弱。” 董崇智道: “我大哥他们既然神志不清,如何知道晚上回来?” 老道士吃惊道: “他们三位,原来是令兄。” 董崇智道: “我问你的话,你还不快说?” 老道土犹豫了一下,才道: “三位令兄是由一个姓张的,和一个姓夏的率领。” 方壁君看他们正在问话,探怀取出一个三瓶,递给范君瑶,低低说道: “大哥,你出去看看,四名武士,只怕全着了他们的道,这是解药,每人喂他们一颗。” 范君瑶接过三瓶,掀帘往外行去。 方壁君转过身来,问道: “你们这帮人,究竟是何来历?” 老道士面有难色,迟疑道: “贫道……” 方壁君道: “你不肯实说?” 老道士道: “贫道委实知道的有限,只知……只知本帮叫做大洪帮……” 佟仲和怒哼道: “胡说,江湖上谁不知道大洪帮早已退出江湖,改名大洪山庄,兄弟就是大洪山庄的护法,几时又有一个大洪帮来了?” 老道士面露惊容,懦懦说道: “这个贫道就不知道了,其实贫道还是新近加入的……” 方壁君听他说出“大洪帮”,心头不禁一动,暗想: “铁胆赵万生护送李长发出山,遇上拦击的人,就曾展露过大洪帮的帮主旗令,后来佟仲和亲自去祖师堂密室查看,发现那面‘洪峰旗令’,已被人盗走,由此种种迹象看来,莫非贼人借尸还魂,确实打着大洪帮的旗号?”心念一动,忍不住道: “你说下去。” 老道士哭丧着脸道: “贫道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姑娘还要我说什么呢?” 方壁君道: “就算你们是大洪帮吧,你说,你们帮主是谁?” 老道士道: “这个贫道知道,本帮帮主是人称九头狮子的闻公亮。” 佟仲和大怒道: “好个老杂毛,你再满口胡说八道,佟某就废了你。” 老道士愕然道: “贫道说的句句是实。” 方壁君道: “你可曾见过你们帮主?” 老道士道: “没有,贫道说过,是新近才加入的。” 方壁君道: “你怎么会加入大洪帮?” 老道士道: “贫道原是这里的主持,前几天找来了两人,一个姓张,一个姓夏,他们认为黄龙洞地势隐僻,是落脚的好地方,因此劝贫道入帮,仍可在这里担任主持。” 方壁君道: “他们可曾说在帮中是什么地位?” 老道士连连点头道: “说过,他们两位,都是帮中的护法,地位仅次于帮主。” 方壁君见他有问必答,说来不加思索,前后也无矛盾之处,似乎不假!一面冷冷一笑,注目问道: “你们师徒二人,武功不弱呀!” 老道士机伶一颤,陪笑道: “不瞒姑娘说,贫道原是江湖人,只因在湖南地面上犯了案,官家到处缉捕,逃来此处,已有数年。” 方壁君回头道: “佟护法,这两人如何处置?” 佟仲和道: “兄弟之意,不如把他们带回庄去,再作道理。” 方壁君点点头道: “如此也好。” 老道土听说把他们带回大洪山庄,脸上不期间过一丝喜色。 当下就由董崇智押着二人,掀帘走出。 四名大洪山庄的庄丁,经范君瑶喂他们服下解药,已经复原,分站洞口,看到三人押着一老一小走出,立即躬身施礼。 方壁君目光一转,不见范君瑶的影子,心头一急,就朝一名庄丁问道: “我大哥呢,到哪里去了?” 那庄丁欠身道: “范少侠吩咐小的们在此守候,他独自一人朝瀑布那边追过去了。” 方壁君吃了一惊,急急问道: “他发现敌人了么?” 那庄了道: “范少侠没说,小的只见他急匆匆的掠了过去。” 佟仲和问道: “范少侠去了已有多少工夫?” 那庄丁道: “约有盏茶工夫了。” 佟仲和回头朝董崇智道: “老弟留在此地,兄弟和范姑娘过去看看。” 方壁君心头焦急,没待佟仲和说完,当先跃下平台,一路脚尖连点,在乱石堆上,身形如彩凤展翼,贴地低飞。 佟仲和跟在她身后提气纵掠,那有姑娘家轻灵自然,心中暗暗忖道: “方姑娘一直深藏不露,光看她这份轻功,自己数十年苦练,还不如她远甚,今天若非范少侠忽然不见,只怕还不肯展露呢!” 从黄龙洞平台到瀑布岩前,相距不过三十丈远近,两人施展轻功,眨眼工夫,便已赶到岩前。但见匹练飞泻,水势如雷! 这里正好是一个山坳,山上都是石岩,没有树林遮蔽,站在半山腰上,谷底景物,一览无余。 除了黄龙洞口站着一簇人,空谷寂寂,那有范君瑶的人影。 方壁君平日里心思敏疾,料事如神,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一旦临到自己头上,就方寸大乱。站在一块大石前面,双眉含颦,仰望着空阔的飞瀑流水,颤声道: “我大哥会到哪里去了呢?” 再说范君瑶拿着玉瓶,走出洞窟,果见随来的四名庄丁,一齐倒卧平台下面的小径之上,显然着了人家的道,当下飞落平台,打开玉瓶,倾了四颗药丸,纳入他们口中。 不大工夫,四个庄丁一齐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倒卧地上,不禁大为惊讶,纷纷一跃而起。 其中一名庄丁朝范君瑶欠身道: “小的们中人暗算,是范少侠救的了?” 范君瑶心中奇怪,洞窟中老道士点燃迷香,又挂了一道棉帘,才使人不知不觉间,闻了香气。但站在洞外的人,如何也会被贼人迷翻的呢?这就问道: “你们怎么会中人暗算的?” 那庄丁道: “小的四人,两个站在洞口,两个守在平台下面,方才有一个小道士掀帘走出,小的两人,正待拦阻,不料他身法甚是滑溜,被他在小的两人中间,闪了出去。走到崖边,探身朝下指了指,回头向小的说道:‘你们快来瞧瞧,下面两人已经死了!’小的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但叫了两声,下面两人果然没有答应……” 范君瑶道: “那是小道士在崖上探身之时,撤下的迷香。” 那庄丁道: “是,小的听下面弟兄没有回答,心头顿感不对,当下就分出一人,下去探视,只听小道士又伸手指了指道:‘咦!奇怪,你们下去的一个,也倒地死了。’小的喊了一声,果然没有声音,正待赶进洞去禀报,只见那小道士一下欺了过来,笑道:‘目前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快躺下吧。’挥手弹出一蓬黄烟,小的只觉一阵昏眩,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范君瑶道: “你们快下去,洞里两个贼子,已被制住了。” 正待转身回上平台,瞥见左首山腰上,似有一条白影,一闪而没,心中不觉一动,暗道: “莫非有贼党隐身石后?” 当下也没和庄丁们说明,只是挥挥手道: “你们先上去,我到对崖去瞧瞧。” 话声一落,就纵身掠起,朝白影隐没之处,飞奔过去。 他认定白影间没之处,是在飞瀑左侧,这时奔到飞瀑前面,但见这道飞瀑,从峰腰倒挂而下,直落谷底。 俯瞰崖下,深邃幽暗,绝壑干寻,只听水声洪洪,直泻而下。要到瀑布左边去,就得从瀑布下面一块突岩之下过去,这突岩足有十余丈大小,瀑布从峰腰而来,泻落突岩之上,再由突岩下泻。 突岩下面,不知是什么人开鉴的,像走廊一般,有一条逼仄的石梗,通过瀑下,可达左侧。 这突岩之下,除了一条石梗,可容一足,壁上既无攀援之处,下临绝壑,必须贴壁徐行,缓缓移动双脚,才能通过。 突岩虽然十分险峻,但却难不倒范君瑶,他微微吸了口气,足尖轻点,便已飞渡过去。 到得瀑布右侧,仔细察看了一阵,这里虽有不少乱石,峻峨成堆,但若有人隐伏,一眼就可看得出来。方才那白影,一闪而没,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找了一阵,四周并无可疑之处。只有一丛山藤,蔓延岩石之间,大大小小不下数十根之多。 因邻近瀑布,时有水珠飞溅,藤须上都长满了青苔,只有其中一根老藤,粗逾儿臂,直向崖下垂落,藤上不但没长青苔,而且色如古铜,十分光滑,显然是有人经常攀援! 范君瑶心中不禁一动,寻思: “这道瀑布下泻之势,少说也有数十丈深,也许还不止此数,但这条山藤,至多不过一二十丈,势难垂到谷镀。那么用这条山藤,垂援而下,只能到得半腰,莫非下面另有通路?” 想到这里,不觉伸手握住山藤,用力一拉,觉得山藤甚是坚固,这就决心往下一探究竟! 他自幼追随六指神翁,一身造诣,在年轻一辈中,已数得上高手之列,一草一叶,俱可借力。何况这根山藤,十分坚固,他缓缓提吸真气,两手握住山藤,缘壁而下,双手互换,当真捷如猿猴。 一回工夫,已经揉下二十来丈,山藤已到尽端,他停住身子,游目四顾,此处依然是一片削壁,没有通路。 只有右首两丈来远,有一块突出的岩石,长着一些藤曼,除了这块岩石,两边都是平整光华的石壁,那有立足之地? 心中暗暗忖道: “这根山藤如此光滑,显然经常有人攀援,这人如果不是为了飞渡到那突出的岩石上去,他攀援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估量凭自己的功力,纵到那块突岩之上,也并非难事。 只是到了岩上,回来之时,要拿捏得准,抓住山藤,那就较为困难,一个失手,就得堕落百丈深渊之中,范君瑶双手紧握山藤,既然时常有人上下,既被自己发现,岂可半途而废? 他在好奇心驱使之下,那肯回头?暗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纵过去再说,好歹也得探个水落石出。” 主意打定,立即暗暗吸了口气,脚尖在石壁上轻轻一点,用力朝突岩上幌去,身形跟着飞起。双手一松,身子凌空飞落岩石之上。审视自己站立之处,足有数丈方圆,因已离瀑布极近,时有霏霏蒙蒙的水珠,因风飞溅过来。 岩石上长满了青苔,里首靠壁处更是薛草蔓生,又不像有人经常援藤而下,飞落石上。 心中更是委决不下,到底适才看到的白影,究竟是不是自己眼花? 继而一想: “就算自己一时眼花,但那根山藤光滑得不能生根须,显然有人经常攀援,总是事实。” 想到这里,决心在这数丈方圆的岩石上,仔细搜索一番,当下拔出身边长剑,披荆斩棘,缓缓朝壁间走去。就在他剑尖拨开藤蔓之际,目光一瞥,发现壁间竟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窟! 范君瑶心头不禁一喜,暗想: “这里可能就是贼人的巢穴了!” 他这一发现,那还犹豫,立时运气行功,百穴自闭,右手长剑,紧护前胸,左手拨开藤蔓,跨步便向洞窟闯去。 这座石洞,洞口仅能容得一人进出,前行十余步,忽然开郎,那是一个足有七八丈方圆的大石室。并且微有光亮,足可看清四周景物。石室中间,放着一张圆形石桌,和几把石凳,此外就别无一物。 石洞至此,似乎已无通路,范君瑶正在打量之际,突听身后“吱”“吱”两声轻叫。 心头蓦然一惊,急急回过身去。只见身后不远,站着一只比人略矮,浑身披着雪白长毛的白猿,闪着一双金眼,朝自己咧嘴而笑。 范君瑶心头“哦”了一声,忖道: “莫非自己看到的白影,就是一头白猿了。” 暗暗蓄势戒备,脚下凝立不动。 那白猿也只是打量着范君瑶,忽然嘻着一张血盆大口,朝范君瑶嘻嘻傻笑,比了比手势。 范君瑶看了一回,觉得它似无恶意,只是看不懂白猿比的手势,只好微微摇头,一面问道: “这里是你住的地方?” 那白猿听得连连点头,又朝他指手划脚比着手势。 范君瑶看它居然能通人言,不觉大喜,说道: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么?” 白猿又连连点头,口中“吱”“吱”的叫了两声。 范君瑶道: “可惜你比的手势,我看不懂。” 白猿听得连连摇头,毛手抓着耳朵,又接连比划着手势,看它模样,大是猴急。 范君瑶看了半天,还是不懂。 那白猿更是着急,忽然蹲下身去,伸出毛手,在地上乱划。 范君瑶看它划的手势,像是写字,心中不禁暗暗诧异,忖道: “难道这白狼居然还认识字?”但看了半天,仍然看不清楚,心中忖道: “莫非它写的字,笔划颠倒,是以自己看不出来?” 一念及此,就仔细地把它的笔划,一笔一划,记了下来。 白猿反复写的,似乎只是一个字,范君瑶把部份笔划并了出来,极像是一个“胜”字,当下问道: “你写的是‘胜’字么?”” 也伸手在地上划了一个“胜”字,给白猿瞧。 白猿嘴中“吱”“吱”直叫,喜得跳了起来,又朝范君瑶比着手势,又朝洞顶远指。 范君瑶问道: “你说上面有什么?” 白猿点点头,伸出毛手,来拉范君瑶的衣袖。 范君瑶问道: “你要我随你去么?” 白猿又点点头,毛手指指洞顶。 范君瑶暗道: “是了,它要我上去,那么它写的胜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面问说: “你要我上去?” 白猿嘻开大口,连连点头,拉着范君瑶衣袖,转身就走。 回身就是朝洞外走,范君瑶身不由己让白猿拉着衣袖,走在前面,这样走了七步,白猿忽然朝右首石壁走去。 原来这右首石壁间,有一道两尺宽的裂缝是斜斜向内,又正好是在暗陬,不到近前,决难发现。 不,就是到了近前,你也不会去注意到它。 白猿已经侧身闪入裂缝,范君瑶跟着侧身而入。这条裂缝只有入口处须侧身而行,走了十来步路,就渐渐宽敞,已可容得一人,地势逐渐向上。 虽无石级,脚下踩到的,尽是手掌大的石片,走在上面,发出细碎声响,但前面白狼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 范君瑶暗暗觉得惭愧,自己十年苦练,轻功还赶不上一头白猿。 这石缝在石壁之内,就像一条暗道,斜斜向左弯去愈走愈高,范君瑶暗自估计,少说也走了将有半里光景。 此时耳中已可隐隐听到洪洪水声,心中忖道: “这明明是瀑布的声音!” 前面白猿忽然“吱”“吱”叫了两声,朝前一蹦一跳,便自不见。 范君瑶急忙跟了过去,原来石缝已到了尽头,右首壁间,开着一个一人来高的门户。身后右转,跨进石门,但觉眼前一亮,似乎已有阳光透入,耳中水声洪洪.也更加响亮。 他目光迅速一瞥,这间石室,略呈方形,中间也放着一张方形矮石桌,没有石凳,四周空荡荡再无一物。左首壁间,又有一道门户,光线就是从门户中射出! 白猿就站在门口,一张毛脸上,本来嘻开的大口,已经闭了起来,看去状极严肃,两颗金睛,望着自己,在打手势。 好像要自己跟他进去。 范君瑶看得大奇,举步走了过去。 白猿神色虔敬,转身走进石门,顿觉眼前大亮,一股寒气,迎面而来。但见这里又是一间长方形的石室,前面是一个天然石窗,足有四五尺高,一道飞瀑从上倒挂而下。 正好像是一道水晶帘幕,照得全间石室,十分明亮,但除了寒气袭人,却没有一点水珠,溅到洞内,里面石壁下,端坐着一个蓝袍老人,面如槁木,须发俱白,此时闭目垂帘,一动不动。 老人面前,放着一堆新鲜水果,敢情是白猿从山外采来的。 范君瑶看得方自一奇,心中暗道: “这老人不知是谁?” 正在心念转动之际,白猿伸出毛手,轻轻拉了自己一下衣角,又朝蓝袍老人面前指了指。 然后恭恭敬敬的走了上去,跪在老人面前。 范君瑶暗暗“哦”了一声: “这老人大概就是白猿的主人了,自己误闯洞窟,它才把自己引来见它主人。” 那白猿跪下之后,回头望望范君瑶站着不动,毛手连比,似是催着自己也跪到它身边去。 这手势范君瑶自然看得懂,心想: “这老人看去年纪比自己师傅还大,跪就跪吧。” 这就走了过去,跟着白猿跪下,口中说道: “晚辈蒙神猿引路,叩见老前辈。”说着拜了几拜。 蓝袍老人端坐如故,对范君瑶说的话,恍如不闻。 白猿等他拜毕,已从地上站起,嘻开大口,朝范君瑶嘻嘻一笑,伸出毛手,拉拉他的衣袖,好像是说: “现在可以起来了。” 等范君瑶站起身子,白狼已走近石壁右首,回身朝范君瑶招招手,又朝石壁上连连指点。 范君瑶跟着走近,原来白狼毛手指点之处,有着一片字迹,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写着: “余遭仇人围攻,身中天毒指,双足被胁,自分必死,幸得灵猿救来此地,忽忽二十载矣。近日每感异征,或许不久于人世,二十年来,静修有得,创为排云一掌,扫云三剑,裂襟为记,留赠后之入此洞者。终南束秀夫以指书。 字迹苍劲,乃是以金刚指所书。 范君瑶看完这篇字迹,心中大为惊异,暗道: “原来坐着的这位老人家,已经仙去了多年,无怪自己朝他跪拜,他端坐如故,一动没动。” 白猿看他站在壁前发楞,又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然后走近蓝袍老人身边,俯身取出一卷东西,随手打开。 那是一面尺许见方金漆藤为杆的小旗,旗质似绸非绸,色呈淡黄,中间以金线绣着一个“胜”字。另外有一方白布,卷在旗中,上面是用木炭写的字,正是“排云掌”和“扫云三剑”的图式。 白猿嘻嘻一笑,一起塞到范君瑶手中,又拉拉他的衣袖,朝蓝袍老人指了指,意思是要他再过去磕几个头。 范君瑶这一阵工夫下来,对白猿比的手势,已能领悟,当下就朝白猿点点头,然后走到蓝袍老人面前,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说道: “武当门下弟子范君瑶,蒙老人家赐赠奇招,自当行侠仗义,行道江湖,不负老人家之赐。”说完,站起身来。 白猿嘻着大口,似是十分高兴,一面又朝范君瑶连比手势,意思是说: “现在你可以走了。” 范君瑶把写着武功的一方白布,仔细招好,收入怀中。他不知道这面绣有“胜”字的小旗,又有何用?但白猿既然交给自己,必有用途,把旗卷好,插在腰间。回身朝白猿拱拱手道: “多蒙神猿指引,在下敬致谢忱。” 白猿更是高兴,嘴中“吱”“吱”的叫了几声。 一人一猿仍循原路,回到下面大石室。 范君瑶拱手道: “在下尚有同伴,就在谷中,不克多留,就此别过。” 白猿深通人言,朝范君瑶挥挥毛手。 范君瑶退出石窟,只听崖上隐隐传来一声尖叫: “大……哥……” 左边就是飞瀑,水声如雷,因此那声音听来并不清楚,但范君瑶已可辨出那是方壁君的声音。心中想到自己已经下来了好一阵工夫,方壁君在上面找不到自己,只怕已等得十分焦急了。当下凝聚真气,仰首朝上,发出一声长啸,作为答覆方壁君的信号。 匆匆走近崖边,吸了口气,双臂一张,纵身朝那根山藤飞扑过去,到得切近,五指一拢,右手抓住山藤,身子随着往上腾起,左手也同时抓住。暗暗松了口气,就两手交替,朝上疾揉而上。 头顶上响起方壁君的叫喊之声: “大哥……” “那声长啸,明明是大哥……” “大……哥……” 声音显得十分焦灼! 范君瑶仰头叫道: “妹子,我没事……我上来了。” “啊!大哥就在这里……” 方壁君听到范君瑶的声音,不禁欢呼起来。范君瑶疾快的揉上断崖,翻身而上。 方壁君一脸欢愉,关切的道: “大哥,你怎么一声不响的缘藤下去,差点把人都急死了。” 佟仲和道: “范少侠可曾发现了什么了?” 范君瑶长长呼了口气,点点头说道: “在下是追踪一条白影来的,下面有一个洞窟……” 佟仲和脸色凝重,急急顺道: “里面有人?” 范君瑶笑了笑道: “是一头通灵的白猿。” 方壁君美国一注,指着范君瑶插在腰间的金漆藤杆,问道: “大哥,这是什么?” 范君瑶道: “是一面旗。”伸手取出,朝方壁君递了过去。 方壁君好奇的问道: “这是大哥在下面石洞中捡到的么?”随着展了开来。 佟仲和国注旗面,惊异的道: “胜字旗!范少侠果是在洞中发现的么?” 范君瑶看他一口就叫出“胜字旗”,而且脸上还露出惊异神色,不觉目光一抬,问道: “佟护法知道这旗的来历?” 佟仲和道: “胜字旗是昔年威震中原胜字会会主姜太公束秀夫的旗令,这位束会主一度曾被推举为武林盟主。旗令所至,江湖九大门派和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莫不俯首听命,只不知这面胜字旗,怎会在崖下石洞之中,被范少侠发现的?” 范君瑶道: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谈吧!” 三人依次渡过瀑下石梗,范君瑶就把自己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佟仲和道: “如此说来,范少侠在洞内看到的蓝袍老人遗骸,就是胜字会的束会主无疑,当时江湖传言还说他是被清廷抓去的,死在天牢里呢!”说到这里,一面说道: “范少侠机缘巧合,得到昔年束会主遗留的一掌三剑,至于这面旗令,尤宜妥为收藏。” 方壁君早已把旗子卷起,闻言不觉心中一动,听出佟仲和似是言有未尽,但说话之时,已经快到黄龙洞,不便再追问下去。这就把旗子递还给范君瑶,说道: “佟护法要你妥为收藏,大哥快收起来吧!” 范君瑶接过旗子,依然插在腰间。三人回到崖下,佟仲和招呼董崇智,命四名武士,押着老道士师徒下来。 一行人退出峡谷,一路朝大洪山庄而来。这时已是午牌稍偏,大家急于赶回庄去吃饭,奔行极快,不到一刻工夫,便已赶抵庄前。 佟仲和一马当先,到得庄前,但见栅门大开,一眼望去,老远就看到大洪山庄两扇大门也已敞开,门前还集合了不少武士,一个个肃然停立。 这情形看得佟仲和不禁一怔,不知庄上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急步奔近栅门。 那守在栅门的八名弟兄,一见佟护法回来,立即一齐躬身施礼。 佟仲和神色凝重,急着朝一名武士问道: “庄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武士回道: “回护法,庄上并没有发生事故。” 佟仲和问道: “那么弟兄们在庄门前集合,又是什么事?” 那武士道: “小的也不知道,方才府中传出十三响云板,那是集合弟兄的号令。” 佟仲和又是一呆,心中暗道: “山主剧毒虽解,但这是定下的计,不到明晚,贼人未来之前,山主依然作中毒昏迷,是不会露面的,此刻忽然传出山主的紧急命令,那是果然有了重大变化。”一念及此,立即回头道: “范少侠兄妹,董老四,咱们快走。”当先举步,匆匆朝里行去。 范君瑶、方壁君、董崇智也已感觉到事非寻常,可能有变。 董崇智朝身后四名武士打了个手式,大家脚步加快,紧随佟仲和身后而行。 一行人堪堪奔到大门口,只见铁胆赵万生和穿云箭纪少夫两人,匆匆赶来,一眼瞧到佟仲和,立即迎了上来。 赵万生浓眉微轩,舒了口气,笑道: “佟兄弟回来了就好,刚才兄弟还听吕总管说,佟兄和董老四一起搜山去了。”说到这里,忽然注目问道: “山主昏迷未醒,这紧急号令是谁发的?” 佟仲和心头一沉,问道: “赵兄也不知道?” 赵万生道: “兄弟守护后院,连佟兄搜山,也是刚才听吕总管说了,才知道的。” 佟仲和断眉微蹙,说道: “这就奇了。” 纪少夫看看董崇智身后四名武士,押着老道土师徒,不觉问道: “董老四,这两人是谁?” 董崇智道: “是咱们搜山之时,在黄龙洞抓到的贼党。” 佟仲和道: “咱们先进去瞧瞧再说,董老四,这两名减党,就要他们先押下去,严加看守,咱们走。” 四名武士躬身领命,押着两人退去,一行由佟仲和为首,匆匆进入大门,穿过二门,直向大厅走来。 大洪山庄的大厅,并非接待宾客之处,而是大洪山的议事厅。 佟仲和穿过大天井,只见厅上静悄悄,不见半个人影,心头更觉事有蹊跷。想到明日已是顺党三天期约,这时庄上忽然传出紧急号令,必须立即在庄前集合,整个山庄的戒备,岂不尽撤了?想到这里,不禁急出一身冷汗,蓦地脚下一停,急急说道: “这是贼党的狡计,咱们全上当了。” 赵万生道: “佟兄说什么?” 佟仲和道: “山主紧急号令,显系潜伏庄中的奸细所发,大家都在庄前集合,咱们全庄的防范,岂不悉数尽撤了?” 赵万生听得一呆,连连点头道: “此话不错。” 佟仲和道: “赵兄,纪兄快快回去,兄弟立即传令要大家速回岗位。” 话声一落,急匆匆转身朝外就走。 就在此时,大厅上忽然走出一个身穿宽大黑袍,面如黄蜡的汉子,大不刺刺的在阶上一站,冷漠喝道: “帮主请诸位入厅相见。” 光凭这话,就听得佟仲和等人禁不住心头狂震。这是大洪山庄的议事厅,贼人居然鹊巢鸠占,还堂而皇之的发出紧急号令,命大洪山庄全体集合。 佟仲和一颗心直往下沉,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但黄蜡脸的黑衣人,明明就站在厅上,一点不假。 佟仲和脚下一停,脸色深沉,大喝道: “尔是何人?” 黄蜡脸黑衣人面上一无表情,冰冷的道: “帮主请诸位入厅相见。” 佟仲和大怒道: “这是大洪山庄,朋友说的帮主是谁?” 黄蜡脸黑衣人昂然站在那里,并不作答。 赵万生道: “佟兄,咱们进去,瞧瞧究竟是些什么不成气候的东西,胆敢到大洪山庄来兴妖作怪?” 佟仲和道: “不错,自然要进去瞧瞧。”伸手从腰间取下大铁锥,大步朝阶上走去。 赵万生也“锵”的一声,掣出了长剑,跟着就走。 这一瞬间,穿云箭纪少夫、董崇智也相继掣剑在手。 方壁君紧依着范君瑶身边,低低说道: “大哥进入大厅,你不可鲁莽,咱们得相机行事。” 范君瑶微微点了点头。 只听站在阶上的黄蜡脸黑衣人一个一个的喊着名字,说道: “佟仲和、赵万生、纪少夫、董崇智、范君瑶、范君壁(方壁君)晋见帮主。” 议事厅上首,正中间放着一把虎皮交椅,原是山主闻公亮的坐位。此刻虎皮交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宽大黑袍,面垂黑纱的人,右手靠臂弯,展开一面绣有五色祥云,上端露出一座插天高峰的旗子。 此人敢情就是他们口中的“帮主”了。 在这位“帮主”身后,侍立着两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脸如黄蜡,死板板的毫无表情。 “帮主”左右两边,一边站着三个黑衣人,同样的脸如黄蜡,面目冷森! 最使人感到惊异的,这些黑衣人,不但身上都穿着一袭宽大黑衣,都有一张黄蜡般的脸孔,竟然连每个人的面貌,都长得一般无二。 这一点,原也不足为奇,谁都想得到他们脸上都戴了一样的面具,但看来总使人有诡异之感——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敉平叛乱 佟仲和看得不觉大怒,戟指着面蒙黑纱的“帮主”沉喝道: “尔是何人,胆敢到大洪山庄来扮神装鬼?” 蒙纱人两道熠熠眼神,透过蒙面黑纱,投射到佟仲和的脸上,徐徐说道: “佟仲和,见了本帮主,还不行礼?” 佟仲和大笑道: “阁下自封帮主,你们是什么帮?” 蒙纱人冷冷一笑道: “你没见本帮主手中执的是什么旗令么?除了大洪帮,还有谁以洪峰为号?” 佟仲和心头暗暗一凛,忖道: “贼人果然以大洪帮作号召,这一着倒是十分厉害。”一面冷哼道: “胡说,大洪帮早在昔年,已经公告天下,解散帮众,退出江湖,你是何方妖孽,胆敢以大洪帮主自居?” 蒙纱人阴沉哼道: “佟仲和,你这就错了,闻公亮身为一帮之主,不恬守祖训,擅自解散本帮,实是本帮罪人,本帮主志在复兴本帮,继承祖师遗志,有何不对?”口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你身为大洪山护法,见了云开见洪峰旗令,还不跪下?” 佟仲和大笑道: “阁下窃取本山旗令,佟某正要找你……” 蒙纱人沉喝道: “住口,本帮祖师历代相传,洪峰旗令是帮主的信符,见旗如见祖师,你难道忘了?” 他对大洪帮帮规十分熟悉。 佟仲和一时之间,被他说得无言可对,怒哼道: “阁下既以大洪帮帮主自居,何以还要这般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蒙纱人冷冷一笑道: “本帮主到了适当时候,自会以真面目和你们相见。” 佟件和心中暗暗估量,贼党连“帮主”在内,一共只有九人,自己这边,也有六人之多。 而且此地究是大洪山庄内,自己也占地理之胜。 山主剧毒已解,方才的十三响云板,自然也已听到,庄中发生了重大的变故,自会赶来。 那么不妨和他拖些时间,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套出贼党的阴谋,和这些人的来历。想到这里,故意沉哼一声道: “何谓适当时间?” 蒙纱人徐徐说道: “你们等着瞧就是了。” 话声一落,目光缓缓移到了铁胆赵万生身上,叫道: “赵护法。” 赵万生洪声道: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赵某面前装模作样。” 蒙纱人冷冷一笑道: “这么说,你也不服本帮主号令了?” 赵万生嗔目喝道: “赵某何人?岂肯从贼?” 蒙纱人冷然道: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顶撞本帮主,真可谓不识时务。” 赵万生洪声喝道: “好个贼子,你莫忘了这里是大洪山庄。” 蒙纱人淡淡说道: “但从现在起,已经是大洪帮了。”他没再理会赵万生,目注董崇智,沉声道: “董老四,你也敢反叛本帮主么?” 董崇智这一阵工夫,只是打量着蒙纱人左右六个黑衣人,心想: “这六人之中,定然有三个是自己兄长,只不知道是哪三个?” 是因这六个黑衣人,同样身穿宽大黑衣,同样戴着黄蜡面具,实在不易辨得出来。这时听了蒙纱人的话,心头激动,怒喝道: “你把我三个哥哥怎么了?” 蒙纱人平易的道: “你不是看到了,他们都很好么?” 董崇智道: “你在他们身上下了迷药?” 蒙纱人道: “不错,但过了今天,他们都可获得解药,恢复神智了。” 董崇智道: “我要你立刻给他们解药。” 蒙纱人道: “立刻给他们解药,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把解药先交给你,等过了今天,由你喂他们服下,这样你总可以相信了。” 董崇智道: “好,你把解药交给我。” 蒙纱人道: “解药是现成的,但我有条件。” 董崇智道: “什么条件?” 蒙纱人道: “你必须归投本帮。” 董崇智道: “这个得难从命。” 蒙纱人道: “难道你忍心看你三个哥哥永远陷于神智不清?” 董崇智脸色一变,道: “你的意思,是在下不投入你们帮里,在下三个哥哥,永远得不到解药了?” 蒙纱人道: “正是如此。” 董崇智一脸俱是激愤之色,但三个哥哥都落在人家手里,心头大是作难。 方壁君道: “董四爷,你就是投到他手下,他也不会给你解药的。” 董崇智道: “他方才说过,解药是会给的,只是要过了今天,才能给家兄服用。” 方壁君冷冷一笑道: “过了今天,大洪山庄已经落到他手里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所谓交给你解药,正好假你之手,毒死令兄……” 董崇智听得脸色大变,切齿道: “我和这帮贼人,势不两立。” 蒙纱人端坐上首,冷冷说道: “小丫头,你想挑拨离间?” 方壁君道: “我说的不对么?” “对!”蒙纱人声音答得十分严厉,接道: “本帮主昨晚通知你们兄妹,限今日午前离开大洪山,你们为什么不走?” 方壁君冷笑道: “走不走在我,没有人能强迫我们,我们不走,是不是怕坏了你的大事?” 蒙纱人冷峻的道: “那是你们命该如此。” 方壁君道: “人定胜天,我从不相信命运。” 蒙纱人道: “很好,我会叫你认命的。” 方壁君轻哼道: “未必见得。” 蒙纱人微微一笑,转脸朝右首一个黄蜡脸黑衣汉子吩咐道: “传田绍五。” 右首一个黄蜡脸汉子躬身领命,走近厅前,大声道: “帮主请田护法入内。” 只见开碑手田绍手急步走入大厅,朝上首行去,到了蒙纱人面前一丈来远,便自停住。 恭恭敬敬的抱拳一礼,说道: “属下田绍五参见帮主。” 他这一举动,直看得佟仲和等人神色大变,田绍五竟然会出卖大洪山庄,勾结贼党,甘愿认贼作父! 赵万生双目一睁,洪喝道: “田绍五,原来你竟是贼党奸细,丧心病狂,猪狗不如的东西。” 田绍五微微一笑道; “赵老哥,你错了,山主解散大洪帮,实是有背历代帮主遗训,方今江湖乱象已萌,正是本帮崛起武林,复兴基业的大好机会,兄弟秉承帮主之命,为本帮效力,如何不对?” 赵万生厉喝道: “住口,你满口胡言,赵某先毙了你卖主求荣的走狗。”右臂一举,正待挥掌劈出。 佟仲和一把拉住他,低声道: “赵兄不可造次,反正就在大洪山之内,不怕他们逃上天去,咱们暂且忍耐,先看看他们究竟有些什么花样。” 同样只见蒙纱人也摆了摆手道: “田护法不用理他。” 田绍五恭谨的应了声“是”。 蒙纱人问道: “田护法,本庄弟兄,你已经告诉他们了么?” 田绍五躬身道: “属下已经宣布了。” 蒙纱人道: “好,你要他们进来。” 佟仲和听得心头暗暗震惊,忖道: “本庄数百弟兄,若是全被田绍五巧言说服,投到贼人那一边去,今日之局,就不可收拾……” 只听耳边响起方壁君的声音,说道: “佟护法,此时务必沉着应变。” 佟仲和听得惊然一惊,迅速付道: “是啊,附贼的人,早就附贼,索性趁这一机会,清分泾渭,也是好事,何况本帮弟兄,平日爱戴山主,只要山主一经露面,立可扭转全局。” 想到这里,心头顿觉平静了许多。 只见田绍五探手从怀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大步走出,到得大门口,举旗一挥,大声道: “各位弟兄,方才田某已和各位说过,本山从现在起,恢复昔日大洪帮名号,帮主已在厅上,弟兄们可随兄弟入内,参见帮主。 他这番话,说得摸棱其词,旨在混淆视听。果然他话声一落,但听大门前广场上,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田绍五手中小旗向空中一展,说道: “大家随我进去,”说完,转身朝里就走。 身后二百名庄丁,迅速分成四队,随着田绍五身后,进入二门,在大天井中列队站定。 田绍五收起小旗,朝厅上躬身一礼,说道: “本山全体弟兄,参见帮主。” 随着他话声,四队武士一齐躬下身去。 从大天井中望到厅上,相距虽远,大家隐约还可以看到,这一抬头之际,看到大厅上首,坐着一个面蒙黑纱的人,根本不是山主。在顷刻之间,大家心头,止不住疑窦丛生,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佟仲和眼看机不可失,立即朝大家使个眼色,低声道: “赵兄、纪兄,咱们先把他拿下了。” 他话声甫出,大家原已各有准备,正待朝上首围去。 只听蒙纱人喝道: “佟仲和,你们给我站住。” 佟仲和手中大铁锥一指,大喝道: “你在大洪山庄内自称帮主,今天叫你来得去不得,你还是束手就缚?还是放手一搏?” 蒙纱人依然端坐如故,好像有恃无恐,毫不在意,冷冷一声道: “你们还是给我稍安勿躁,站着不动,尚保得一命,只要动一动,管教你们毙命于此。” 赵万生阔剑一摆,大喝道: “佟兄,咱们别听他恐吓,这话只能唬唬三岁孩子……” 猛地跨步朝上欺去,但他只跨一步,就听弓弦响处,“嗤”的一声,一道绿芒,快如流矢,朝他当胸激射而来! 赵万生久历江湖,耳中听到弓弦之声,正待伸手去接! 但听方壁君低喝一声: “接不得,箭上有毒。” 范君瑶挥手一剑,已把射来短箭击落地上。 那是一支长仅一尺的短箭,通体色呈青绿,分明是淬过剧毒。须知此时大家都在严神戒备,但这支箭,只听弓弦响,它究竟发自何处?谁也没看出来。 铁胆赵万生不禁脸色一变,怒哼道: “好歹毒的暗器!” 蒙纱人微微一笑道: “现在你相信了吧?”接着缓缓叫道: “纪护法!” 他此时忽然叫起穿云箭纪少夫来! 大家心头不由又是一沉,迅速忖道: “莫非纪少夫也和贼党沆瀣一气?” 就在此时,但见纪少夫一下闪出身来,他竟然也朝蒙纱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应道: “属下在。” 他迅快闪身,为的是怕大家出手拦击。 赵万生几乎气炸了心肺,抡手一拳,朝他背后劈去。这一掌,当然落了空。 蒙纱人目光一抬,徐徐说道: “你手下的人呢?不妨让他们瞧瞧。” 纪少夫躬身道: “属下遵命。” 话声一落,也和田绍五一样,探怀取出一面三角小旗,向空一展。但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过,大厅两边,同时飞闪出八名持弓搭箭,面如黄蜡的绿衣人来! 这些绿衣人手中持的弓箭,小得如儿童玩具;但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特别制造,每支箭上,都淬了奇毒,中人立毙。 纪少夫外号“穿云箭”,这十六名绿衣弓箭手,定是他一手训练而成,只要看方才那一箭,来得如此神速,就可想见他们箭法之精了。 情势愈来愈是不利! 这种出人意外的变化,不但佟仲和、赵万生、董崇智三人脸色连变,一时闹得个手足无措。就是方壁君,也觉得事态严重,深感束手。 这十六名绿衣弓箭手分左右两边,一字排开,每人都张弓搭箭,对准了站在一处的五人,不言不动,全神贯注。 此时只要对方一声令下,毒箭齐发,左右夹击,大厅上毫无遮蔽之处,纵有一身武功,也万难躲闪,后果不堪设想。 蒙纱人深沉一笑,徐徐说道: “佟仲和,你们都看到了。” 佟仲和冷哼道: “果然是早有安排的恶毒阴谋。” 蒙纱人道: “可惜你知道的已经太晚了。” 正说之间,只见吕总管匆匆从厅外走入,进了大厅,一脸诚惶诚恐,还未走到蒙纱人面前,就连连躬身,朝上说道: “属下吕昌寿叩见帮主。” 又是一个卖身投靠的人。 佟仲和身躯颤抖,简直不忍卒睹,大洪山庄有这许多内奸,如何不瓦解土崩? 蒙纱人点点头道: “很好,你还算识时务,仍可担任本帮总管职务。” 吕总管脸有喜色,连连躬腰,感激涕零的道: “多谢帮主宏恩,属下粉身难报。” 好个奴颜婢膝,古往今来,多少卖主求荣的人,都是这副嘴脸。 赵万生洪声道: “佟兄,兄弟想要杀人!” 佟仲和道: “赵兄,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大洪山庄,只有咱们这几个人了,咱们千万要忍辱负重。” 蒙纱人道: “你把闻公亮带来了么?” 这句话,听得几人又是一震。 只见吕总管陪笑道: “闻山主是昏迷不醒的人,帮主有命,属下岂敢违抗,早已着人抬来了。” 蒙纱人道: “好,你要他们抬进来。” 吕总管一连应了几声“是”,正待回身退出。 佟仲和这下已是忍无可忍,大喝道: “吕昌寿,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洪喝,震得整座大厅,嗡嗡作响。 吕总管慌忙停住,转过身来,陪笑道: “是佟护法叫唤兄弟么?”说话之时,暗暗朝佟仲和霎霎眼睛。 佟仲和这时气疯了心,那会理他,双目圆睁,喝道: “吕昌寿,山主待你不薄,你居然丧心病狂,卖主求荣,投到贼人手下去了,我问你,你真把山主抬来了?” 吕总管一脸焦急,连连使着眼色,一面拱拱手,陪笑道: “佟护法,识时务者为俊杰,山主早已中毒昏迷,不省人事,帮主既然命兄弟把山主送来,兄弟那能不遵?” 佟仲和厉声道: “住口……” 喝声堪堪出口,突听方壁君“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 “佟护法,时机未到,此刻还不宜和他们冲突。” 佟仲和听方壁君一再劝自己不可妄动;但形势却愈来愈见恶劣,不知她说的“时机”,又是什么时候?他虽知方壁君机智过人,如此说法,必有所见,只是在这等紧要关头,也不免疑窦丛生。 蒙纱人不待佟仲和再说,朝吕总管一挥手道: “他执迷不悟,你不用理他,只管把闻公亮抬上来就是了。” 吕总管道: “属下遵命。” 三脚两步,奔出大厅,朝走廊招了招手。 只见两名庄丁抬着一块门板,往厅上走来。 那门板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但因身上覆了一条棉被,盖住头脸,大家都没瞧得清楚。 不用说,该是闻山主无疑。 佟仲和、赵万生但觉心头激动,几乎忍耐不住! 适时两人耳边又响起方壁君的声音道: “这是咱们成败关头,二位千万冲动不得。” 吕总管领着两名庄丁,抬了门板,直上大厅,才朝后摆了摆手,命两人停步,一面躬身道: “回帮主,闻山主已经抬来了。” 蒙纱人道: “要他们抬上来,放到右首。” 吕总管又应了声“是”,指挥两人把门板放到右首地上,一挥手,两名庄丁便自回身退下。 蒙纱人端坐着身子,缓缓移动了一下,身向右侧,两道眼神,直注在挺卧门板上的闻公亮,徐徐说道: “吕总管,你把棉被揭开来。” 吕总管躬身领命,过去揭开蒙在闻山主头脸上的棉被。 这许多人中,只有佟仲和知道闻山主剧毒已解,只故作昏迷,这件事,他守口如瓶,连赵万生都没告诉。那是方壁君吩咐他的,大洪山庄已经有了内奸,在真相未明之前,谁都有内奸的嫌疑。 吕总管奉命把闻山主抬上大厅,在佟仲和想来,山主如能在此时蹶然而起,不难一下制住蒙纱人。 那么整个局势,也立时扭转过来了。他眼睁睁的盼望着,在吕总管揭开棉被之时,山主自然会及时跃起,这定最好的机会了。 他握着大铁锥的手心,这时不由的已经沁出汗来,只待山主跃起,自己等人,也该出手了。 吕总管已把棉被揭了开来;但闻山主并没有一跃而起,依然双目紧闭,直挺挺躺卧如故。 蒙纱人缓缓站起身子,举步朝闻山主走去,两道眼神,直盯在闻山主脸上,冷冷说道: “闻公亮,你也算得是一世之雄,昔日的威风,如今到哪里去了?” 佟仲和看得大喜,心头忖道: “这机会更好了,看他们此时踌躇满志,毫无或备,山主只须出手一击,就可把他拿下。” 在他心中,山主处事果断,决不会放过机会,那知等了一阵,依然不见山主有何动静? 机会来了,必须把握,一经轻放,就无迹可求。 佟仲和望眼欲穿,几乎要大声喊了出来,但闻山主就是不想利用这一机会下手,始终挺卧如故。 蒙纱人只是站着不走,好像非常欣赏闻山主中毒昏迷的模样,也许是因为他亲手下毒的。 一个威震江湖的大洪山主,不用一招一式,就躬在他面前,而且他取代了他的地位,你想会有如何得意? 但不是,蒙纱人一霎不霎,直停在闻山主脸上的目光,忽然一动,口中也同时沉哼一声。 倏地抬起头来,目光透过黑影,射到吕总管的脸上,沉喝道: “吕昌寿。” 吕总管背脊突然感到一阵发麻,慌忙躬身道: “属下在。” 蒙纱人徐徐说道: “你好大的胆子。” 吕总管机伶伶一颤,连连躬身道: “属下……不敢……” 蒙纱人声音突然严肃,喝道: “你说这人是谁?” 吕总管变了脸色惶恐道: “他……是……闻……山……主……” 蒙纱人冷冷一笑道: “在本帮主面前,你不说实话,那是想找死了。” 吕总管急道: “帮主明鉴,他……就是闻山主,小的……属下……有几个脑袋,敢……敢欺瞒帮…… 主。” 蒙纱人哼道: “你怕我害死闻公亮,把他藏了起来,是不是?” 佟仲和听到这里,暗道: “原来此人并非帮主,唉!真可惜。” 吕总管脸无人色,额下已经滴下汗来,结结巴巴的道: “没……没有……的事,帮主,属下实在不知道。” 蒙纱人缓缓逼了一步沉喝道: “快说,你把闻公亮藏在何处?” 就在此时,厅上突然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接口道: “老夫不用他藏。” 只此一句,佟仲和大喜过望,一颗心也几乎爆炸开来,因为说这句话的,正是九头狮子闻公亮山主。 蒙纱人同时身躯暴震,倏地回头瞧去。但见屏后出现一个高大人影,身穿古铜长袍的红脸老者,目光如炬,神威逼人。 他不是山主是谁? 大厅上突然响起一阵“咕咚”连响! 从大厅前后两根横梁上,人影翻堕,接连跌下了八个绿衣人来,一齐倒地不起。 原来是八个弓箭手,隐藏在横梁之上,无怪方才射向赵万生的那一箭,大家都没有看清楚发自何处? 也在这一瞬之间,佟仲和、赵万生、董崇智、范君瑶四人,同时快如掣电,飞射朝四个脸如黄蜡的黑衣人扑了过去。 四个黄蜡脸黑衣人一声不作,挥动兵刃,和扑去的四人,立时动起手来。 穿云箭纪少夫眼看隐身在横梁上的八名弓箭手,跌堕地上之后,没有一个人站得起来。 同时左右两边十六名弓箭手,一个个张弓搭箭定着目光,不发一矢,心头立时感到不妙。 他外号“穿云箭”,擅长射击,这二十四名弓箭手,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每一个人都箭无虚发。照说他们以十六个人,围着佟仲和等四个人,等于三个人监视一个,不论任何一人,稍有异动,箭在弦上,立时可以发射,三发箭中,总有一支可以把人射到,但十六支箭,竟然一支未发。他心头蓦地一紧,立即把手中三角小旗一展,口中低喝一声: “速退!列阵!” 他喝的“速退”并不是退出大厅,而是“列阵”保护”帮主”。但他喝声出口,十六名弓箭手依然定在那里,一动没动。 只听方壁君轻笑道: “纪护法不用招呼他们,我想他们再也不会听你的了。” 闻山主双目圆睁,盯注着蒙纱人,右手提在胸前,一步步朝前直逼过去。 蒙纱人显然因事出意外,心头感到无比震惊,闻公亮朝前逼进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开碑手田绍五呆在那里,没敢出手,那是他认贼作父,出卖大洪山庄,内心感到愧疚。 不,那是因为总管吕昌寿就站在他面前,而且已经撤出一双短戟。 吕总管有个外号,叫做“双戟将”,在双戟上着实下过工夫,别的不说,光是跟闻山主当了二十年总管,武功如何,想想也可以有个谱了。 吕昌寿不动,是因为开碑手田绍五总究身为大洪山庄的护法。田绍五也忌他一着。是以两人一直保持距离,没有兵戎相见。 九头狮子闻公亮一直逼近十余步。蒙纱人一直后退了十余步。 蒙纱人身边,两个身材瘦小的黄蜡脸黑衣人,手中已掣出兵刃,他们手上执的是一双短剑,跟着蒙纱人缓缓后退。 突然闻公亮洪喝一声: “你给老夫站住。” 蒙纱人冷冷道: “你当我怕你?” “你”字出口,突然身形微向前扑,右手抬处,“铮”的一声,从他大袖中飞射出一道蓝殷殷的光芒。那是一柄软剑,剑长三尺,剑身极薄,尖端十分锐利,色呈暗蓝,一望可知,曾淬过剧毒。 就在蒙纱人一挥之际,软剑已经挣得笔直。只是在他身形微向前扑之际,一剑已经刺了出去。 这出袖一剑,当真快速到无以复加! 就在蒙纱人一剑出手的同时,他左右两个瘦小黑衣人也各自抖动短剑,分由两侧攻来。 他们三人一直在徐徐后退,这一猝然之间,突起发难,闻公亮空着双手,确有无从对架之感! 但就在此时,只听闻公亮大笑一声: “来得好!” 身子忽然一侧,左首黑衣人刺出的一剑,贴着他前胸刺过,右首黑衣人刺出的一剑,贴着他后心刺过,两人都刺了个空! 但他们这一剑,至少用了八成力道,而且又是短剑,一剑落空,身子自然会向前冲上。 好个闻公亮,果然不愧一方雄主——大洪山的山主,他在身形一侧之际,早就料到对方两人动静。 左脚闪电一腿,向左扫出,当胸右手,手肘向后一顶,左手大抽一挥,同时朝蒙纱人刺来的软剑上卷上。 他这一连串几个动作,侧身、扫腿、顶肘、挥袖,快得几乎像是一个招式!但听两声尖叫,和一声大喝,同时响起! 右首黑衣人被一肘撞上左肩,一个人踉跄后退,几乎收势不住,跌坐下去。左首黑衣人更糟,一腿被扫出去一丈来远,跌仆在地,久久站不起来。 闻公亮根本没去理会两人,左手大袖一记“铁袖神功”,卷住蒙纱人软剑,口中跟着一声断喝。向右顶出的右手,趁势扬起,呼的一掌,迎面朝蒙纱人直劈过去。 这一掌,他含怒出手,一股强猛的潜力,随掌迸发,罡风激荡,带起了风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涌撞过去,威势惊人至极。 蒙纱人不敢硬接,迅疾抽回软剑,向侧闪出,但见他身形一个急旋,不退反进,欺进闻公亮身侧。蒙光乍现,一支森寒剑尖,已然刺到左肋。 闻公亮冷嘿一声,袍袖猛然一抖,朝下挥落,身随袖转,右腿飞起一脚,踢向蒙纱人执剑右肘。但听“呛”的一声,这一记“铁袖神功”拂在蒙纱人软剑之上,立时把一柄软剑震荡出一尺之外。 蒙纱人自知功力不如闻公亮,借着反震之力,撤剑飘身后退。 闻公亮双目寒光电射,洪笑一声道: “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 飞身扑进,一招“雷电交击”,双掌连环,轰击过去。 蒙纱人冷冷哼道: “你又有多少能耐?” 振腕舞处,剑尖涌出一片蓝光,疾卷而出。 闻公亮左掌闪电般一划而过,只是一记虚招,右手紧着一掌去势如迅雷忽发,才是真正劈击的招式。他一掌比一掌凌厉,当真若雷霆万钧,声威骇人! 蒙纱人身在掌风笼罩之下,更加感到对方这一掌的厉害,自己奋力洒出去的一大片剑光,受到掌风的压力,竟然招挡不住!心头止不住大骇,急急向旁闪开了两步,不等闻公亮发招,软剑疾展,蓝芒轮转,展开快攻。 他功力虽然比不上闻公亮,但剑上造诣,却是不弱,此刻右腕连挥,一柄蓝森森的软剑,展开快攻,招式却也奇幻无比!剑势飞旋,一口气攻出十几剑,一幢耀目蓝光,层层波波的攻过去。 闻公亮双掌开阖,大袖飘飞,在对方一轮抢攻,十几招快速攻势之中,也反击了五六掌。 但他每一掌出手之间,都带起一股强大的暗劲,使蒙纱人感觉到手中软剑,有着十分沉重之感,有时不得不中途变招。 这几十招下来,蒙纱人已被迫下风,攻势渐渐已呈强弩之末。激战中,但听闻公亮突然长笑一声,双掌齐发,左手五指如钩,疾向蒙纱人剑柄抓去。右手紧跟着一记“横澜干里”,掌势如波澜壮阔,拦腰横扫过去。 他右手这一掌,劈出的掌风笼罩了四五尺方圆,任何人想在一下闪避开他的掌力,极非易事,何况双方正在攻拒之时。 蒙纱人看他五指如钧,竟然来夺取自己长剑,心头一惊,兵刃那能让对方抓住?不假思索,剑尖一弹,洒出六七点寒芒,疾刺过去。 那知闻公亮出手夺剑,去势极快,收回得更快,这一式“赤手缚龙”,才到中途,便自然收了回去。 蒙纱人剑尖洒出六七点寒芒,原是针对他夺剑左手而发,对方中途收招,这一剑自就刺了空!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他剑尖堪堪点出,闻公亮右手一记“横澜千里”,强猛绝伦的掌力,已经扫到! 闻公亮这一招拿捏得极为准确,掌力击上较剑,但听“呛啷”剑鸣,蒙纱人手中长剑,再也握不住,立被掌风震飞出去。 蒙纱人蓦地一惊,左手振腕一指,朝闻公亮迎面点去,突然跃身而起,直向厅外扑去。 显然自从闻公亮现身之后,他自知大势已去,早就准备趁机逃走。因此他和闻公亮动手,一直朝大厅西首退去,因为佟仲和等人,都在大厅东首,西首没有阻拦他的人。 此刻一指点出,人就朝西首一道门户中掠去。 闻公亮一掌震飞蒙纱人软剑,突见他一指点来,不觉双目乍睁,厉喝: “天毒指!”身形轻轻一侧,让过指风,蒙纱人早已掉头掠出数丈之外,不觉心头大怒,洪喝一声: “你往哪里走?”飞身追来! 但就在蒙纱人掠到门口,只见一条人影,挡在门前,冷笑道: “我早就知道帮主想溜了。” 这拦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壁君。 蒙纱人身形不停,怒喝道: “丫头找死!”挥手一掌,连人带掌撞击过去。 方壁君不避不让,右手一抬,竖掌硬接。只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竟然功力悉敌,这一掌硬拚,双双被震得后退一步。 这一瞬间,闻公亮已然扑到,一指朝蒙纱人身后点来。 蒙纱人回手反击一掌。闻公亮一侧身,不待蒙纱人转身过来,左手疾出,一把扣住蒙纱人右肘关节,右手紧随着一指,点了他“凤尾穴”。 其实闻公亮扣住蒙纱人右肘之前,方壁君早已五指轻弹,连点了他“将台”、“期门” 两处穴道。 穿云箭纪少夫自睹蒙纱人被擒,不禁心胆俱碎,转身往外就走。 吕总管双戟一扬,喝道: “纪护法慢点走!” 纪少夫那还理他,发足狂奔而去。 这时四个黄蜡脸黑衣人,还在佟仲和等四人激战未歇。 这四个黑衣人似乎个个都是高手,攻势猛烈至极,以佟仲和、赵万生的武功,和对方只能打平手。董崇智、范君瑶两人,功力较逊,还落了下风。 范君瑶一柄长剑,展开武当“两仪剑法”剑光打圈,守多于攻,但他左手不时抬腕发指。 六指神翁以“一元指”享誉武林,范君瑶是他嫡传唯一的门人,在指功上,自有独到的造诣。 因此,他的剑法虽是守势;但点出的“一元指”,却是攻势凌厉,辅佐剑法,才能支持不败。 这时和范君瑶动手的黄蜡脸黑衣人,突然刷刷三剑,把范君瑶迫退了两步,左手迅快探怀取出一个东西,塞入口中。 范君瑶不知他塞入口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心中方自一迟疑,突见他撮口吹出一声尖厉的哨音,转身朝屏风后疾掠而去。 方壁君急叫道: “大哥快截住他。” 范君瑶这一迟疑,那黑衣人早已跃入屏后,等范君瑶扑入屏后,早已逃走,不见踪影。 和佟仲和、赵万生、董崇智激战的三个黄蜡脸黑衣人,哨音乍响,一齐闻声而退,转身跃去! 方壁君已经赶了过来,叫道: “佟护法你们快住手。” 双手连扬,但见几缕寒芒,快如星火,一闪而没,三个黑衣人跃到屏风便已一齐停住。 佟仲和外号雷公,一手雷公钻,向无虚发,但他看到方壁君打出的几缕寒星,快得连肉眼都几乎无法看清,也暗暗自叹勿如。再一定睛看去,只见三个黄蜡脸黑衣人背后“凤眼穴” 上各钉着一颗比黄豆略小的珠子。 方壁君在三个黑衣人定住身形之时,已飞快的抢了过去,纤手一抬,迅速起下三人“凤眼穴”上的珠子,收入怀中。然后又点了他们的穴道,一面回头朝董崇智说道: “董四爷,这三人可能就是令兄了,只是神智被迷,在没有给他们解除去这魂药以前,暂时不宜解开他们的穴道。” 董崇智感激的道: “多谢范姑娘。” 方壁君浅笑道: “不用谢。” 佟仲和依稀看到方壁君收起珠子,都有一支极细的银针,心头猛然一动,暗暗吃惊道: “穿珠神针,莫非她竟是哪位神尼门下?” 恰好范君瑶追不上吹哨的黑衣人,从屏后转出,回入厅来。 方壁君问道: “大哥,你没追上么?” 范君瑶摇摇头道: “等我追出去,早就不见了。” 方壁君轻轻一叹道: “可惜给他逃走了。” 范君瑶笑道: “咱们已经擒到他们主子,逃走一个狗腿子,谅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方壁君微微摇头道: “我可不是这么看法。” 范君瑶听得奇怪,要待再问。 方壁君轻声道: “大哥,咱们过去看看。” 佟仲和、赵万生已经收起兵刃,走了过来,朝闻公亮躬身一礼道: “山主神威,总算把乱党敉平了。” 闻公亮呵呵一笑,迎着范君瑶兄妹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 “老朽总算老眼没有昏花,要佟兄留住贤兄妹二位,不然,大洪山就沦入万劫不复之境,二位大恩,老朽不敢言谢,请受老朽一拜。” 范君瑶、方壁君双双闪身避开。 范君瑶道: “山主这等说法,岂不折煞在下兄妹?” 闻公亮郑重的道: “范少侠二位毋须太谦,对大洪山有再造之德,设无二位仗义相助,今日之局,何堪设想?” 只听董崇智失声道: “山主,这三人果然是家兄。” 原来他已经很快揭下了三个黑衣人黄蜡脸面具,果然他三个兄长董崇仁、董崇义、董崇礼三人。 闻公亮听得一奇问道: “他们没有死?” 董崇智把自己被贼党胁迫之事,说了出来。 闻公亮回到虎皮交椅上坐下,叹息一声,道: “由此可见贼党处心积虑,谋夺大洪山基业,已非一朝一夕之事,可惜老夫一直被奸人蒙在鼓里。” 这一阵工夫,吕总管已命人把二十四名绿衣弓箭手,放在一起。 好在他们被方壁君喂毒针打中,人已昏迷过去,不须再点穴道。 接着又命两名庄丁把两个身材瘦小的黄蜡脸黑衣人拖过去放在一起。这两个黑衣人,敢情是“帮主”亲信,他们一直随在“帮主”身后,方才被闻公亮震退之时,也吃方壁君飞针制住穴道。 那两名庄丁奉命把两个黑衣人拖到了大厅角落上然后走到吕总管身前低说了两句。 吕总管愣了一愣,立即朝闻公亮躬躬身道: “禀山主,那两个黑衣人竟是女的。” 闻公亮想起刚才曾听到两人尖叫之声,不觉浓眉轩动,说道: “这些贼党,好像都戴上面具,你去把他们的面具,揭下来看看。” 吕总管答应一声,走到大厅左角,俯下身去,伸手把一个瘦小黑衣人脸上的黄蜡脸面具,缓缓揭下。 这一揭,吕总管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噫”了一声。 闻公亮倏地回过头去,问道; “是本山的人么?” 吕总管道: “回山主,她竟然会是翠娥……” 翠娥是侍候董夫人的贴身”丫环! 这话听得佟仲和、赵万生等人齐齐一震。 闻公亮问道: “还有一个人呢?” 吕总管又把另一个黑衣人的黄蜡脸揭了下来,失色道: “这是……春……娥……” 春娥、翠娥都是伺候董夫人的使女—— 飞雨天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 闻公亮脸色一变,说道;“会是她们!” 赵万生急的大吃一惊,说道;“这两个丫头是赃党,夫人莫要中了她们算计,兄弟负责守护后院,实在该死……”一面朝董祟智招招手道:“董老四,快随兄弟去后院瞧瞧。” 佟仲和机伶一震,立即接口道:“不错,你们得快去才是。” 董崇智心急乃姊安危,答应一声,匆匆就走。 闻公亮抬眼望望范君瑶兄妹道:“范少侠二位,也请坐下来歇息。” 范君瑶、方璧君依言在他下首坐下,佟仲和却过去帮同吕总管把二十四名绿衣弓箭人脸上面具,都揭了下来,这一揭去面具,竟然全是大洪山庄的人! 佟仲和直起腰来,切齿怒哼道:“这些人真该死!” “砰”的一声,右足顿处,把两块水磨青砖,踩得粉碎! 闻公亮一手捋须,问道;“他们全是本山的人么?” 吕总管脸色发白,应了声:“是。” 闻公亮感慨的道;“这些人附贼,并不足奇,连奉山二位护法田绍五、纪少夫都是贼人—党.这许多年来,他们自然多多少少会煽动本山一些意志不坚的弟兄,结成死党,不然如何能在本山举事?” 佟仲和道;“山主,这些人如何发落?” 闻公亮神色凝重,缓缓舒了-气,道:“不忙。”一面朝吕总管吩咐道;“吕总管,你去清查一下本山兄弟,纪少夫、田绍五是否带走了多少人?” 吕总管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行去。 佟仲和眼看为首贼党蒙纱人,穴遭受制,跌倒地上,一动不动,忍不住问道;“山主,这贼人死了么?” 闻公亮微微摇头道;“他只是穴遭受制.昏了过去,老夫耍查清楚本山情形,再问他口供。” 话声甫落,突见两条人影,飞闪入厅,那是赵万生、董崇智二人。 只要看两人一脸急愤,后院准出了事。 闻公亮目光直注,还未开口。 赵万生抢着说道:“山主,夫人果然被贼党劫持了。” 闻公亮身躯一震,双目寒光进射,急急问道:“赵兄查看后院,拙荆失踪了么?” 赵刀生拭着汗水,说道:“守护后院的八名弟兄,悉被贼人点了穴道,董老四找遍上房,没有夫人踪影,被贼党劫持无疑。 佟仲和沉吟道;“贼党发动举事,在山主没有现身之前,他们几乎控制了全局,大洪山庄已在他们掌握之中,照理用不着劫持夫人……” 他说话之时,有意无意照方璧君看去,大洪山庄几乎全已沦入魔掌,能在极端劣势之中,扭转全局,反败为胜,可说全仗方璧君一人策划。 雷公佟仆和对方璧君可说佩服得五体投地,把她视作天神。因此他说了这番话,想请教方壁君的意见。 那知方璧君根本没听到,只是和范君瑶并着头低低说话,好像在商量什么。 这时只见昌总管匆匆走入,朝闻公亮躬身道:“回山主,属下查点的结果,咱们庄上有三十二名兄弟,跟田护法一起逃走。” 闻公亮朝他摆摆手,说道:“这是—个教训,老夫认为咱们已经退出江湖,已与江湖无争,因此平日里就少加注意,竟然任由匪徒安下了卧底之人,像蛀虫一般,蛀蚀了大洪山庄。 这多年来,老夫忘了咱们是江湖人,永远无法脱离江湖,你自己忘了江湖,江湖上却并没有忘记你,你虽不去汁算人家,人家要计算你,不能自强,就只有落后……” 这几句话,他妤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像是和佟仲和说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感慨! 但江湖,确是如此。 大家心情,都感到沉重,谁也没说话。 过了半晌,赵万生抬目道;“山主,咱们现在可以问问他了。” 闻公亮浓眉掀动,突然间,“砰”的一声,拍在太师椅靠手之上,好像下了极大决心,点点头道;“不错,老夫已经决定,咱们大洪山从今天起,就要重出江湖,退缩绝不是办法,第一件事老夫非把附贼叛徒,追缉回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赵万生洪声笑道:“山主说的是,咱们需要重整大洪山声威。” 闻公亮一抬手,朝吕总管吩咐道:“吕总管你去把他面纱撕下来,老夫要亲自问问他的口供。” 吕总管答应一声,举步走到蒙纱人身前,俯下身去,—把撕下他蒙面黑纱。 蒙面黑纱这一揭开,呈现在大家面前的,竟是一张满布皱纹,而又貌相清秀慈祥的老妇人面孔! 这一下,大家都怔住了! 一手把大洪山搅得鸡犬不宁,自称大洪帮帮主的贼首,竟然会是山主闻公亮的结发妻子董夫人! 这真是太以出人意料了! 佟仲和、赵万生、吕总管等人,在江湖上也算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但从未遇上过像今天这样离奇变幻的局势,一时之间,不禁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谁也作声不得! 董夫人穴遭受制,坐在地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却脸色铁青,睁着双目,怨毒的目光,宛如两柄利剑,瞪得吕总管心头发毛,脚下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两步。 董崇智失声惊呼:“会……是大姊。” 闻公亮紧闭着嘴唇,心头更是惊骇无比,两道凌厉眼睛,盯注在董夫人脸上,一直没有说话;但他内心,却显得十分沉痛,阴谋毒害自已,企图一手颠覆大洪山庄的,竟会是自己结发数十年,平日长斋念佛的夫人! 纵然闻山主外号九头狮子,昔年威震江湖,叱咤风云的一方雄主,但遇上这样一件棘手的事,一旦揭开真相,不但使他面上难堪,也使他有难以处置之感,只是皱着浓眉,搓搓手道;“夫人,你这是何苦?” 方璧君突然插口道:“山主仔细瞧瞧,她真是夫人么?” 闻公亮听得一呆,回目道:“范姑娘的意思,难道说她不是拙荆么?” 董夫人穴道受制,口不能言,但他们说的话,却可听得见,目光怨毒,狠狠的盯了方璧君一眼。 方璧君淡淡一笑道:“我也只是猜想罢了,夫人平日是怎样一个人,山主应该最清楚了。” 闻公亮深深呼了口气,说道:“拙刑为人温和,老夫和她结发数十年,咱们从无一句争吵……”他口气微顿,又道:“只是近年来,她脾气似乎比从前稍有不同。” 方璧君道:“山主最好仔细想想,这几年来,夫人平日有何行动?” 闻公亮沉吟了一下,说道:“她长斋礼佛,终日都在佛堂里面诵经,老夫难得见一次面,但老夫总觉得她有些变了。” 方璧君不肯放松,追问道:“山土觉得她如何变了。” 闻公亮微微摇头道:“老夫只有此感觉,但却说不出来。” 董崇智道:“山主,据小弟所知,大姊不会武功。” 闻公亮道:“不错,咱们结发数千年,老夫从未听说过她会武功。” 方璧君道;“那就证明她不是夫人了。” 闻公亮摇头道:“不,是她,老夫决不会看错。” 佟仲和在旁插口道;“贼党中人,个个都戴而具,莫非她脸上也戴了面具,假冒夫人?” 方璧君淡淡一笑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 闻公亮道:“范姑娘想到什么?” 方璧君道:“不知山主是否还记得,方才她企图逃走之时,被我拦在门口,当时曾和她对过一掌。” 闻公亮点头道:“老夫自然记得,没有范姑娘阻拦,早就被她逃出去了。” 方璧君嫣然—笑,又问道:“我还想请问一声,不知夫人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闻公亮听得心头疑惑,范姑娘无端问她年纪,这和真假有何关连? 但他还是答道:“拙荆属鸡,今年已经五十有九了。” 方璧君忽然“咭”的笑出声来,说道:“那就不对了!” 话落站起身子,俏生生朝董夫人走了过去。 董夫人目中闪光连闪,恨不得把方壁君一口吞下腹去,但她大穴受制,身子半点也动弹不得。 方璧君一直走到她身前,伸手抓起董夫人右腕,把她衣袖掳了起来。当然上了年纪的人,皮肤纵然白净,但年纪不饶人,指节、手背,都已布满了皱纹。 方璧君同眸一笑,说道:“方才她和我对了一掌,咱们功力差不多,我记得她衣袖受到掌风的震荡,好像比现在还要褪高一些。”口中说着,顺着董夫人手臂,把衣袖往上抡。 这一抡,登时有了分晓! 原来她手腕上好像套着一截手套,手肘关节以下,皮肤松皱,一望而知是老年人的手腕。 但手肘关节以上,却是白嫩细柔,肤如凝脂,根本是年轻女子的玉臂。 一个人的身上,一条手臂,居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肤色! 方璧君徐徐放下她衣袖,含笑道:“山主现在相信了吧?” 闻公亮刹那之间,脸色剧变,沉郁的道;“她果然是假冒了拙荆,但……老夫竟然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方璧君道:“她能在大洪山庄,一耽数年,自然是早有准备,岂会露出丝毫破绽?” 闻公亮道:“姑娘说她戴了面具么?” 方璧君迟疑了一下,才道:“她岂止戴了面具?连手肘上都戴了手套,为了要瞒过山主法眼,我想她这副面具,该是特制而成,可说是世上最维妙维肖的人皮面具了。” 这话,她虽说得隐约,但闻公亮是什么人? 江湖上制作人皮面具,并不算是什么?但无论面具也好,易容也好,明眼人多少总可以看出一些破绽来的,若要把这个人份得维妙维肖,而又丝毫看不出破绽,那只有剥了人脸上的皮,做成人皮面具。 除此之外,谁也无法做出—副完全相同的面具来。 这道理,闻山主自然懂,他听了方壁君说的“特制”和“世上最维妙维肖的面具”这些话钻进耳朵,只觉一颗心直往下沉,身躯一阵颤抖,厉声喝道:“吕总管,快给老夫揭下她面具来。” 吕总管迟疑了下,抬头道;“山主……” 闻公亮拍着太师椅靠手,怒喝道:“她不是夫人,就算是夫人,你也给我剥下她的皮来。” 吕总管连声应“是”,走到董夫人面前,仔细在她耳后、发际等处,仔细察看了一阵。 又抬头望着闻公亮,嚅濡的道:“启禀山主,属下真的瞧不出来。” 闻公亮瞧得大怒,喝道:“真是饭桶,连这点都办不好。” 方璧君道:“这是错怪吕总管了,不管她是不是夫人,吕总管确有不便之处。”接着朝董夫人走了过去,笑道;“还是我来替吕总管代劳吧!” 吕总管拭着汗水,感激的道:“多谢范姑娘.” 方璧君盈盈一笑,道;“不用谢。”走到董夫人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哼道;“这张人皮面具,可能连着脖颈呢!” 举手轻轻一划,但见董夫人颈间衣领,立时如同锋利刀刃划过一般,割开了三寸来长— 条。 范君瑶看得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妹子这一手,指风如刀,自己不如她远甚,原来她一直瞒着自己。” 这一割开衣领,顿时无所遁形! 只见董夫人露在衣领以外的脖颈,还是皱如鸡皮,和脸上一般;但衣领以下,就肌肤白嫩,两种颜色,截然不同! 方壁君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伸出两个手指,轻轻一搓,果然随着她手指,搓起—层薄如蝉翼的浮皮! 董夫人身不能动,自然无力反抗,只好闭上双目任她摆布。 方璧君小心翼翼的从她头颈,缓缓揭起一张人皮面具。 大家都瞪大眼睛,全神贯注,要看清这个自称“帮主”,假冒董夫人的人,究竟是谁? 面具终于揭下来了! 这女子的脸型,倒有几分和董夫人相似,看她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岁,敢情常年都戴着面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闻公亮突然一个箭步.从方璧君手中,取过那张人皮面具,双手一阵颤抖,呛声叫道: “夫人……这是从夫人脸上剥下来的……”脸上一阵抽搐,忍不住流下两行老泪,切齿道: “好毒辣的手段,闻某和你们何怨何仇?要用这等恶毒卑鄙手段,对付闻某,杀害闻某的家眷……” 称雄武林数十年的九头狮子,在这—刹那间,软弱得颓然在太师椅上坐了下去。 董崇智听说这张人皮面具,竟是从大姊脸上剥下来的,心头不禁大恸,哭道:“大姊,你死得好苦!” 猛然纵身扑了过占,口中喝道:“好个妖妇,我劈了你!”一掌朝那女子头顶劈落! 方璧君吃了一惊,慌忙举手一架,叫道:“董四爷快快住手,咱们要留活口。” 董崇智这一掌,含愤出于,力道何等强猛,但被方璧君轻轻一架,宛如斫在一团棉絮之上!脚下浮动,一个人被震得不由自主,跳起数尺来高。早被赵万生、吕总管两人劝住了。 闻公亮脸上挂着两行老泪,沉声道:“老四,范姑娘说得是,咱们这样杀了她,岂不太便宜她了?” 他把人皮面具往桌上一放,虎的站起身来,直向那女子走去,他心头愤怒已极,紧闭着嘴唇,两道凌威毕露的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来!左手闪电拍出两掌,刚解开她受制穴道,蒲团般右手,已“砰”的一掌,击在她“百会穴上”。 这一掌,出手虽然不重,但却足以震散她一身武功。 那女子机伶伶打了个冷噤,宛如泄了气的皮囊,登时瘫痪在地!睁开双目,满是狠毒之色,死命的盯了方璧君一眼,恨恨地道:“小丫头,都是你……” 闻公亮凛若天神,站在她面前,沉喝道:“老夫看你年纪轻轻,不像是极恶元凶,你说,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那女子冷冷哼道:“闻公亮,你杀了我吧,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我栽了,还有第二个人会来接掌大洪帮的,你等着好了。” 吕总管喝道:“山主问你,你还不好好的从实招来?” 那女子脸色狞厉,冷笑道:“好,我告诉你们,不出三个月,你们都得死!” 话声出-,突然身子—侧,扑地不动。 闻公亮双目精光暴射,足尖一桃,把她身子翻下过来,只见她嘴角间缓缓流巾黑血.已经服毒而死。 闻公亮脸色郁怒,沉喝道:“吕昌寿,你要他们把那两个丫头带过来。” 吕总管答应一声,朝守在厅左的武士招了招手。 立即有四名武士一左一右,挟着春娥、翠娥二婢,送到厅上。 闻公亮伸手朝春娥一指.吩咐道:“解开她穴道。” 吕总管走上前去,一掌解开春娥穴道,喝道:“春娥,山主有话问你,还不跪下!” 舂娥双目一睁,看到闻山主端坐太师椅上,不远地上,扑卧着一人,从衣着上看去,正是夫人,心头不禁一慌,果然扑的跪了下去,叩间道:“山主饶命。” 闻公亮沉声道;“春娥,你老实回答老夫,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 春娥道:“山主在上,小婢不知道。” 吕总管在旁喝道:“如不想死,就得从实招来。” 春娥吓得脸色发白,哭道:“小婢真的不知道。” 佟仲和道;“你是谁派来的都不知道么?” 春娥道:“小婢真的不知道。小婢从小由—个叫金嬷的人扶养长大的,教我们武功,三年前,金嬷吩咐小婢,来侍侯夫人,一切都要听夫人的。” 佟仲和道:“那教你武功的金嬷,在什么地方?” 春娥道:“小婢也不知道。小婢从懂事起。就一直住在—座很大的庄院里面,金嬷对我们很凶。除了练武,不准外出一步,也不准我们多问,我们只知道那庄院院是在一座深山,旁的都不知道了。” 赵万生怒喝道:“你敢胡说。” 春娥道:“小婢说的句句实话。就打死小婢,小婢也说不出来。” 佟仲和道:“三年前你是如何来的?” 春娥道:“是金嬷送我们来的。离开那庄院时,门口已有一辆马车等候着,我们上车之后,立即把车帘封死,不准偷看外面景色。好像在路上换了几次车,小婢记得是由田护法把我们接到这里来的.就一直侍侯夫人。” 佟仲和道:“你知道这假冒夫人是谁么?” 春娥吃惊道;“什么?夫人有了假冒?” 闻公亮道:“难道她从没有告诉过你?”春娥道:“小婢只知道夫人是山主夫人,她说山主解散大洪帮,违背祖训,她要恢复大洪帮……” 闻公亮看她神色,似是说的不像有假,朝吕总管点点头道;“废了她武功,先押下去。” 吕总管答应了声“是”,抬手—指点了春娥穴道,命两个武士,把她押下。 闻公亮朝吕总管以目示意。 吕总管又拍开了翠娥穴道,喝道:“跪下。” 翠娥望望闻公亮,只得屈膝跪下。 闻公亮喝道:“翠娥,你们是金嬷派来的么?” 翠娥一脸俱是惊容,低头道:“是.” 闻公亮道;“你知道金嬷是什么人么?” 翠娥道:“她是我干娘。” 闻公亮道;“她派你们到大洪山卧底来的么?” 翠娥道:“金嬷只吩咐小婢们,到了大洪山庄,—切都得听夫人之命。” 吕总管道:“春娥都已招供,你敢支吾其辞,大概没吃苦头,不肯实说。” 翠娥道:“春娥和小婢一起来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婢不知道的,她也一样不会知道,总管要屈打成招,那只有乱说了。” 闻公亮伸手一指在地上的女子,问道:“你认识她么?” 翠娥仔细看了那女子一眼,摇摇头道:“小婢从未见过.” 吕总管道:“她就是妄想篡夺大洪山庄,假冒夫人,自称帮主的人,你怎会不识?” 翠娥道;“不!不是她,她不是夫人。” 吕总管道:“她明明就是方才自称大洪帮帮主的贼首。” 翠娥道;“不,要恢复大洪帮的,就是山主夫人,金嬷派我们来就是要我们竭尽全力,辅助夫人,重兴大洪帮,这人不是夫人.” 闻公亮心中暗道:“看来这两个丫头,果然不知内情!”当下就摆子摆手。 吕总管依样画葫芦,一指废了翠娥武功,两名武士,押了下去。 闻公亮一手捋须,叹息一声道:“咱们虽然把一场乱事,平定下来,但咱们还是一无所获。”佟仲和道:“看来这幕后的主使人,阴谋篡夺大洪山庄,早已步步为营,部署周密。这假扮夫人的妖女,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的傀儡而已.如今线索已断,更无从查究了。” 闻公亮怒声道:“大洪山庄重出江湖,老夫立誓非把这帮贼党找出来不可。” 方璧君心中暗道;“力才大哥没有追上那吹哨黑衣人.身份可能还在‘帮主’之上,只可惜被他逃走了。” 她因那人是大哥放走的,因此就没说出来。 吕总管躬躬身道:“启禀山主,那边还有二十四名附贼的弓箭手,该如何发落?” 闻公亮道;“—律废去武功,逐出山去。” 吕总管躬身领命,正待退下。 闻公亮喝道:“回来。” 吕总管赶忙停住,躬身道:“山主还有什么吩咐?” 闻公亮道:“要人把这具死尸拖出去埋了。” 吕总管又应了声“是”。 方璧君忙道;“我想该搜搜她身上,董老大三位,神智被迷,不知解药是否会带在她身上?” 闻公亮听的连连点头道:“不错,范姑娘果然想得周到,老夫差点忘了。” 一面接着说道:“此人总究是一个女子,这搜身之事,老夫想来,还是请方姑娘搜上一搜,较为适宜。” 方璧君道:“山主吩咐,自当效劳。”说完,就走上一步,伸手在那女子怀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方暗色绢帕,和一些碎银子,就别无他物。 方璧君觉得奇怪,心中暗暗嘀咕:“她身上决不止只有这件东西。” 当下一把撕开她身外那件宽大的黑袍,里面是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果然佩着一个革囊。 方璧君迅快解下革囊,打了开来,这回东西多了! 计有金叶子一包,夺命神砂一袋,大小药瓶六个,人皮面具三张,圆形紫金牌一面。 方璧君取六个药瓶,仔细一瞧,好在瓶上都贴有标签,那是“夺命神砂解药”,“七步闻香”,“七步闻香解药”,“忠勇散”,“忠勇散解药”,“太极救伤金丹”。 方璧君心中暗道:“七步闻香,大概是放在黑手帕上,临阵迷人之用,‘忠勇散’可能就是迷失心神的药了。” 想到这里,立即取起“忠勇散解药”那个瓶子,倾了三颗药丸,朝董崇智招招手道: “董四爷,你把这三颗药丸,快去喂给三位令兄服下。” 董祟智接过药丸,迟疑的道:“方姑娘这是解药么?” 方璧君笑道:“决错不了,只是我不知该用几颗,所以先让令兄服下一颗试试,如果无效,待回再加—颗看看。” 董崇智点点头道:“在下就喂他们去。” 就在此时,只听“咕咚”一声,有人栽倒下去。 原来那是赵万生,他在方璧君和佟仲和说话之际,也跟着过来,蹲下身子,仔细看着一件东西。正当他拿起那方黑帕,突觉一阵浓香,直往鼻孔中钻,登时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往后就倒。 闻公亮看得一惊,问道:“赵兄怎么了?” 方壁君轻笑道:“赵护法误触‘迷魂帕’,他站的又是下风头,自然迷过去了。”一面就把写着“七步闻香解药”的小玉瓶,递给范君瑶,说道:“大哥,你用指甲。挑上少许,弹入赵护法鼻孔,他就会醒过了。” 范君瑶依言旋开瓶塞,挑了少许药末,弹入赵万生鼻孔。 但听他打了两个喷嚏,果然一倏地睁升了眼来,目光四顾,讶异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好像忽然昏晕过去了?” 佟仲和笑道:“那方黑帕,是迷魂香,你沾它不得。” 赵万生道:“那么方姑娘怎会没事?” 方壁君轻笑道:“我们方才就怕“帮主”有什么诡计,我未雨绸缪,就和大哥各人服了一粒‘辟毒丹”,自然不怕她帕上的迷魂了。”说到这里,从地上取起那块紫金牌,朝闻山主道:“山主见识多广,看看这个金牌,山主是否认得出来。” 闻公亮接到手中,仔细向金牌看了一阵,只见这面紫金牌,入手甚沉,想是纯金制的。 正面雕刻的是一只右手,中指直竖,其余手指拳屈掌心,同步首刻着一个极细的“柒” 字,再看反面,是篆书“天毒府”三宇,别无花纹。闻公亮两道浓眉,忽然皱了起来,沉吟道:“这像是他们的身份号牌,只是‘天毒府’这三个字,老夫倒是从未听人说过。”目光一抬,向佟仲和、赵万生问道:“你们可曾听到过讧湖上还有‘天毒府’这样字号么?” 佟仲和、赵万生同声说道:“没有,在下从未听说过。” 方璧君道:“会不会是昔年‘天毒指’的传人,新创的字号?” 闻公亮一怔,技着连连点头道:“有可能,大有可能,这贼妇最后点出一指,使的正是‘天毒指’,但据老夫看来,此人‘天毒指’还只有四五成功力。”说到这里,愤然道: “只要他们有字号,老夫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方璧君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山主……” 闻公亮不待他说完,洪声道:“贤兄妹对大洪山有再造之德,别说一件,就是三百件,三千件,不论是大洪山是否有能力办到.也当竭尽全力而为。” 方璧君道:“山主言重了,我因为大哥蒙不白之冤.被武当派除名,固此天涯海角,也要把杀害少林明善大师和武当六指神翁的凶手找出来不可,此人身上,既有‘天毒府’金牌,定然和‘天毒指’传人有关,这革囊里的东西,对大哥极为有用,因此想请山主赐给我们。” 闻公亮呵呵大笑道:“老夫还当什么事,这革囊既和贤兄妹追查天毒传人有关,只管取去就是了。”接着回头朝范君瑶微微—笑道:“老夫和令师叔天宁子,数十年交谊,谅他还信得过老夫,明日老夫修书一通,详述本山祸乱始末,证明‘天毒指’与老弟无关,再要老夫去一趟武当山,劝他们收回成命就是了。” 范君瑶躬身道;“多谢山主,在下感激不尽。” 闻公亮大笑道:“咱们老弟兄,还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 xxxxxx 离开大洪山,方璧君已经换了一身男装,看去真像一位翩翩佳公子! 范君瑶望着她笑道:“妹子这一改扮,真和令兄一模一样。” 方璧君披披嘴道:“我哥哥是书呆子,你说我也是书呆子?” 范君瑶道:“令兄文彩风流,根本不是书呆子,你这如今一改扮,比令兄更俊美,更潇洒。” 方璧君抿抿嘴,笑的好不高兴,但忽然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你又忘啦,咱们如今是兄弟,你该改口叫我小弟才对。” 范君瑶连连点头道:“是,是。兄弟,兄弟。” 范君瑶为了追查那毒害少林明善大师和自己师傅六指神翁的凶手,当日曾得万里飞云侯耀堂的暗示:“如有疑问,可去云中。” 他把“云中”分作三个步骤:第一。是湖北安陆,云梦,古称云梦择,也叫云中。 第二是古雁门太原,称云中郡,第三是山名,一在山西忻县,一在河津。 这回有方璧君作伴,并辔江湖,由大洪山动身,在安陆、云梦一带,几乎找遍了,那有半点眉目。 这天中午时分,到了汉阳,两人在一家酒楼门前下马,早有小厮按过马匹。 店中伙计一看来的是少年公子,早就迎上来,哈着腰陪笑道:“二位公子爷,稍高升一步,楼上雅座。” 两人上得楼来,挑了一处临街的座头坐下。 堂馆倒了两盅茶送上,—面陪笑问道:“公子爷要什么?” 范君瑶道:“你要厨下把拿手的菜做来就好。” 堂倌又道:“公子爷要什么酒?” 方壁君道:“我不想喝,大哥呢?” 范君瑶道:“兄弟不会喝,少喝些,就来花雕吧!” 堂倌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范君瑶举目略一打量,这酒楼,大半都是行旅客商,只有右首一张桌上,坐着两个蓝布衣褂的大汉,两人横头一张板凳上,放着两个长形布囊,一望而知是随身兵刃。 那两个汉子一面喝酒,一面细声交谈。 酒楼上人声嘈杂,两人话声又说得极轻,范君瑶看出他们似是形迹可疑,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过不一回,堂倌送来酒菜。 范君瑶取过酒壶,含笑道:“兄弟,来,你也喝一杯。” 方璧君展齿笑道:“大哥要喝,小弟只好奉陪。” 范君瑶借着方璧君斟酒,凑过头去低低说道:“妹子,我们右首桌上那两个人,你看是什么路数?” 方璧君道:“大哥别老是朝他们看,这两人最多也只是踩踩盘子的底下人,我们还是喝酒吃菜吧!” 范君瑶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忽然道:“哦!我们到了汉阳,该去看看令兄才是。” 方璧君道:“我才不去看他,大哥住在姑丈家里,我和你一起去。多不好意思?” 说到这里,不禁双颊绯红,低下头去。 范君瑶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也不觉脸上一红。 方璧君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低笑道:“大哥知不知我为什么要改扮男装?” 范君瑶道:“你不是说,这样在路上方便些?” 方壁君笑道:“才不是呢,云梦、汉刚一带,离我姑丈家近了,我怕撞上熟人,被他们看到。” 范君瑶笑道:“原来如此。” 隔座两个汉子已经会账下楼。 范君瑶已把一壶酒喝完,不过四两,他的脸已经红了。两人各自吃了一碗饭,也就会账下楼。 酒楼小厮赶忙替两人牵过马匹,范君瑶接过缰绳,随手赏了他一锭碎银子,就各自上马。 方璧君一抖缰绳,当驰马去。范君瑶只得策马跟着她驰去—— xmwjw扫描,chenjinocr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幽谷隐逸 一回工夫,就已出了西门。 范君瑶忍不住问道:“妹子,你这是到哪里去?” 方璧君回头白了他一眼,道:“大哥又忘了,我现在是你兄弟。”接着笑道:“你不用多问,到了你自会知道。” 范君瑶问道:“远不远?” 方壁君“咭”的笑道:“不远,也不太近就是了。” 说完突然催马急行,像风驰电卷般朝前奔驰而去。 范君瑶知道她这般纵马急驰,必有缘故,也只好一夹马腹,加速奔行,一路追了下去。 两人骑的这两匹马,是大洪山庄精选的良驹,脚程极快,不过半个小时,就奔驰了五六十里路程。 范君瑶眼看方璧君依然催马疾行,并未稍停,心头觉得奇怪,也催加马鞭,赶了上去。 和方璧君并马而行,口中叫道:“你这般紧赶,到底要到哪里去?”方璧君鞭朝前一指,说道:“九真山.” 范君瑶奇道:“到九真山做什么?” 方璧君笑了笑道:“这几天我们跑了不少地方,大哥要找的‘云中’,连一点影子都捉摸不到,力才酒楼上,我听那两个汉子提到九真山……”范君瑶急急问道:“妹子听到他们怎么说?” 方璧君道:“他们声音说的极轻,我也没听清楚,只听他们提到九真山,又说什么府主志在必得,我想他们口中的‘府主’,莫要是天毒府的主持人,因此想赶在他们前面,到九真山,也许会发现些什么?”范君瑶道:“妹子怎不早说?” 方璧君道:“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 范君瑶道:“九真山,你去过?” 方璧君摇摇头道:“没有。”接着笑道:“所以我们要走快些,赶在人家前面,先去看看山中情形。” 高耸入云的九真山,愈来愈近,远近山峦起伏,人烟渐稀! 方璧君马鞭一指,说道:“大哥,再过去,只怕没有人家了,这小山麓间,还有几户农家,我们马匹,只好寄在这里了。” 范君瑶点点头,两人放缓缰绳策马徐行,到得小山麓间,就跳下马鞍,牵马匹走到一家农家门口。 范君瑶说明来意,并取出一锭银子,算是酬劳,把马匹寄在农家,就双双就道。 这时才不过申牌时光,出了山村,眼看四外山势荒凉,毫无人迹,就施展轻功,一路朝九真山奔来。两人并肩飞驰,不消多时,便已奔到九真山麓。但见一座高峰正中,群峰如拱! 范君瑶回头笑道:“妹子,妹子,你一直都瞒得我好紧。” 方璧君抬腕拭拭汗水,睁大星眸,说道:“我什么事瞒着你来?” 范君瑶笑道:“妹子一身武学,分明曾得高人传授,但却一直深藏不露。” 方璧君嫣然笑道:“我早说我略会武,难道你要我自己吹,如何如何高明? 那不笑掉人家大门牙才怪!” 范君瑶道:“妹子师傅,究竟是哪一位前辈高人?” 方璧君看他一眼道:“大哥一定要问,我就只好直说了,我师傅住在九华青莲庵……” 范君瑶惊哦一声道:“妹子原来是千手神尼门下,难怪有这等高绝的身手。” 方璧君道:“大哥听谁说的?” 范君瑶道:“我听先师说过,千手神尼不但武功自成家数,江湖上罕有敌手,一手‘穿珠神针’,更是独步武林,遂有千手之号。” 方璧君嗤的笑道:“大哥知道的还不少呢!” 范君瑶笑道:“还有呢,据说当年白莲教倡乱,江湖各大名派联手围剿,最后在大别山一战,教匪中有一个叫金光圣母的,有撒豆成兵之能,其实她最厉害的暗器,是‘下毒金珠’,每颗只有绿豆大小,但却剧毒无比,只要被它击中一颗,就得当场毒发身死,但她一把就可撒上千百颗,恍如一阵金雨,十丈之间,无人躲避得开。那一次她双手齐张,一阵金雨堪堪出手,就纷纷堕地,大家起先还不知‘千毒金珠’何以曾忽然堕地?事后检视,发现每颗金珠都被一支极细的银针穿过,才知是令师及时赶到,挽救一场浩劫,所以江湖上,又把令师称为针神,她老人家的银针,大家也称做了‘穿珠神针’。”方壁君听得惊喜的道: “啊,大哥说的这段故事,我从没听师傅说过,这就难怪,师傅她老人家曾一再告诫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许我轻易出手。就是出手之后,也必须把打出的针收回来,而且我也只知道它叫做‘太阳神针’,不知道它还叫‘穿珠神针’。”接着笑道:“是啊!师傅传我‘太阳神针”的时候,曾说这种针一把可发三百六十支,但我最多只能打出三十六支,同时为了起针方便,每支针尾,都附有一颗小珠子,这样就不会没入人身。师傅还说,针上附着珠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遇上最厉害的敌人,他只要看到针上的珠子,自会退去。”范君瑶笑道:“穿珠神针,无异是神尼的记号,天下武林,有谁敢得罪神尼?” 两人边说边走,入山渐深! 范君瑶忽然站定下来,说道:“妹子。我们这样走法到哪里去?” 方璧君被他问得一怔,不觉停步道:“我明明听说九真山,我想山中—定会有事故,我们地理不熟,一时找不到罢了。”说到这里,伸手一指道:“九真山危崖深谷,灵境甚多,我们翻过这重山岭,去看看再说。”范君瑶关切的道:“我们跑了这许多路,你不累么?” 方璧君甜甜一笑道:“我不累,你呢?” 范君瑶笑了笑道:“只要你不累就好了。” 翻越过一座陡峭的山岭,这后山地势幽僻,草木华滋,两人轻蹬巧纵,一路奔掠而下。 刚到得山脚,只见一道清溪,流水潺缓,一条曲折小径,沿溪而去。 方璧君喜道:“大哥,在这里了。” 范君瑶道:“你发现了什么?” 方璧君指指小径,说道:“这后山人迹罕至,那来的小径?这分明是有人经常沿溪走动,才会走出这条山径来。” 说着.当先朝小径上走去。这条小溪,不过一丈来宽,水流迂缓,清可见底,两人沿溪而行,走了半里来路,发现小溪是从一道幽谷中流出来的。两人刚到谷口,忽听一声震天般的大吼。那吼声恍若半空响起的一声焦雷,直震得四山皆动。 范君瑶闻声—惊,本能的一下挡在方璧君身前。 方璧君道:“好像是虎吼。” 两人同时随着声音,抬目望去,但见谷口右侧一座崖石上,正有一头硕大如牛的白额虎,睁大一双铜钟似的虎目,朝自己两人发威! 那一座崖石,正当谷口门户,少说也有四五丈高,白额虎居高临下,不住的摆动虎尾,大有向人扑噬之势。 范君瑶吃惊道:“好大的一头老虎。” 方璧君道:“大哥快退下来。”拉住范君瑶的手,急急住后跃退。 范君瑶刷的一声,撤出长剑,笑道:“武松打虎,卞庄刺虎,我把它宰了。” 方壁君依然拉着范君瑶的手,说道:“算了,深山里,随时都可以遇上虎豹,大哥犯不着多花力气,和野兽有什么好斗的?我们还是走吧。”说着,拉了范君瑶回身就走。范君瑶道:“这头白额虎硕大如牛,生性凶猛,也许伤过不少人呢,咱们既然遇上了,把它除去,也是为世人除害。” 方璧君只是拉着他往外走去,一面催道:“大哥,快走咯!” 范君瑶只当她怕老虎,只得顺着她,往外走来。 方璧君脸上并无惧色,一手拉着范君瑶,走的也并不太快,这样走了百来步。 范君瑶回头看去,那白额虎并未追来,已经隐入崖后,不由脚下一停,笑道:“妹子身为青莲庵门人,—身武功,足可当得高手行列,原来却怕老虎。”方璧君笑道:“大哥当我怕老虎?” 范君瑶道:“难道你不怕?” 方壁君道:“我是有意试试它的。” 范君瑶奇道:“试试它的?你试什么?” 方壁君笑道:“老虎要吃人是不是?” 范君瑶道:“老虎吃人,这还用问?” 方壁君又道:“它方才向我们发威,大有扑噬之势,你说它是不是应该扑下来?” 范君瑶点点头。 方壁君又道:“它居高临下,为什么不扑下来呢?” 范君瑶道:“也许我们见机的快,已经跃退。” 方璧君又道:“但我们走的并不太快,它也没追噬。” 范君瑶道:“也许它肚子不饿吧!” 方璧君摇摇头道:“这道理说不通。” 范君瑶道:“依妹子之见呢?” 方璧君道:“这头虎有人养的。” 范君瑶道:“妹子如何知道的?” 方壁君道:“因为它不让我们进入山谷里去。” 范君瑶道:“我不信。” 方璧君道:“不信你再去试试。” 范君瑶道:“好。” 说到“好”字,就转身欲走。 方壁君道:“大哥慢点!” 范君瑶道:“妹子还有什么事?” 方壁君道:“有两件事,大哥莫要忘了。” 范君瑶道:“那两件事?” 方璧君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说道:“第一,我们不知谷中住的是什么人,大哥只能逗着那头虎发怒发威,不可伤了它。” 范君瑶道:“第二件呢?”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第二件是一句老话,不论在人前人后,你都该叫我兄弟,不许再叫我妹子了。” 范君瑶点点头,笑道:“抱歉,我又忘了。” 方壁君披披嘴:“这一路上你老是忘记,我不知说过多少次了。” 范君瑶道:“你不知道,叫惯了你妹子,改口叫你兄弟,你不知有多憋扭。” 方璧君白了他一眼,道:“一个人要随机应变,你不会当我是个男的,是你兄弟?” 范君瑶连连点头道:“好,好,我当你兄弟。” 两人说着,重又回身,朗那山谷行去,果然没走进谷口,但听崖上又是一声震天的大吼传了过来,那头白额虎,又在崖上现身。 这回好像触怒了它,全身虎毛,根根倒竖,口中啉咻有声,虎尾左右摆动,作势欲扑。 方璧君轻笑到:“大哥,你相信了吧?” 范君瑶因方璧君说过不可伤它,是以并未掣剑,左手往后一摆,说道:“兄弟你退后些,由我来对付它。” 方璧君依言后退了几步,一面关切的道:“但大哥你也仍然要小心点才行。” 范君瑶凛然而立,舌绽春蕾,大喝一声道:“孽障,胆敢挡我去路。” 左手扬处,振腕一指,朝那白额虎迎头点去。 “一元指”武当内家奇学,力足洞贯金石,这一指真要击中虎头,自然一举就可把者虎击毙,但范君瑶听了方壁君的话,只是要激它发怒发威,因此指风出手,就微微一偏,并没真的朝虎头击去,但饶是如此,一屡急劲指风,有如流矢划空,嘶然有声!白额虎那会知道你井非伤它之心?一见范君瑶出手凌厉,益发狂怒,又是一声大吼,猛地涌身跃起,双爪当先,朝范君瑶当头扑来。 范君瑶艺高胆大,耶会把—头老虎放在心上?等到白额虎凌空扑落,身形轻轻一闪,向旁闪出。右手呼的一掌,朝白额虎腰间劈去。 他这—掌倒用了全力,一股内家掌力,撞上白额虎的腰际,它纵然毛厚肉壮,却也吃痛,狂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拧腰回头,朝范君瑶咬来。白额虎凶性已发,后脚突然人立而起,一个虎跳,纵起两丈来高,对准范君瑶凌空扑来。 方璧君睹状大惊,急急叫道:“大哥小心!” 范君瑶一见白额虎凌空扑来,立即施展挪移身法,飘闪出去五六丈外。 那虎扑了个空,一看范君瑶居然躲了开去,又是一声大吼,回过身子,又朝范君瑶当头扑来。 方璧君叫道:“大哥,对了,你已经把它激怒,现在只要施展大挪移身法,让它去扑好了。” 范君瑶身形闪动,一面说道:“这是做什么?” 方璧君道:“你不用管,照我的话做就是了。” 白额虎总算是畜牲,凶猛成性,一连几次都扑了空,怒吼连声,一双铜铃般的凶睛,凶光四射,只是盯着范君瑶,你闪到那里,它就扑到那里,山石砂泥,被它连扑带抓,腥风四卷。范君瑶施展挪移身法,白额虎纵然纵扑如风,也休想扑到一点影子,但却也不敢十分大意。 这一阵子工夫下来,范君瑶也闹得浑身大汗,摇摇头道:“这样躲闪,比武松打虎,还要吃力得多,这畜牲再要不识好歹,我真想—指毙了它算了。”方璧君道:“大哥,你不能把它杀死。”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叫道:“大黄,不许伤人。” 声音起自谷口,口音甚是稚嫩,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孩发的话。 白额虎正在发威之时,听到了这一声叫喊,它根根倒竖的虎毛,立时缓缓平静下去,虎头低垂,温驯得像一头大猫,拖着一条长长的虎尾,朝谷口走去。范君瑶、方璧君同时回头瞧去,只见谷口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虽然穿着一身土布衣服,但一张苹果脸上,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晴,额前覆着刘诲,两条辫子,一直垂到胸前,不但生得甚是清秀,还带着一脸稚气。她眨着眼睛,望望两人,伸手拍着虎头,说道:“大黄,爷爷叫你不许伤人,你又在惹事了。” 那白额虎本来—颗虎头挨着女孩,显得甚是亲呢,但听了小女孩的话,口中低吼一声,回头望望范君瑶,好像有些不大服气。 方璧君含笑道:“小妹妹,这头老虎是你家养的?它很听你的话呢!” 小女孩小脸一红,道:“真对不起,大黄是爷爷养它看门的,你们不到谷口来,它不会伤人的。” 方璧君趁机道:“是啊,我们是游山迷路,发现溪边有一条小径,就寻了过来,不想遇上了老虎。” 范君瑶拭拭汗水,笑道:“你家的大黄真凶。” 小女孩看了范君瑶一眼,说道:“爷爷平日不许大黄出谷一步,只要你们不惹它,它不会追出谷来的。” 方璧君看这小女孩说话天真,含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小脸又是一红,低着头道:“我叫祁琪。” 方璧君道:“你家住在山谷里?” 祁琪点点头,道:“我们家里,只有爷爷和我两个人,还有就是大黄和小金。” 方壁君道:“小金是谁?” 祁琪道:“小金是爷爷养的一只金丝猴,最顽皮了。” 方璧君道:“这么说来,你爷爷一定是一位隐居林泉的高士了,小妹妹,我和大哥游山迷路,这时天色快黑,想借宿一宵,也想拜访你爷爷……”小女孩面有难色,说道:“我爷爷从不见外人,他老人家养着大黄守在谷口,就是不让有人入谷惊扰……”她望望两人,迟疑了下,又道:“但天色真的快要黑了,你们又迷路了,怎么办呢?”范君瑶听说她爷爷不愿外人打扰,正待开口。 方璧君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笑道:“我们游山迷路,这时天色快黑,只要借宿一宵,明天一早就走,不会添你们什么麻烦的。” 小女孩对两人好像颇有好感,想了想道:“那也只好如此了,你们没有地方去,天又黑了,我拚着挨爷爷骂上几句,就带你们进去吧!”话声甫落,只听一个苍老声音接着笑道: “傻丫头,看你把爷爷说成怎么样的人了,难道爷爷真的不通一点人情?” 祁琪喜的跳了起来,叫道:“爷爷果然也来了。” 这“果然”两字,就露了口风,昆然就是说她早就知道爷爷已经跟来了。 谷口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黄衣老人,手扶竹杖,看去大有隐逸之风。黄衫老人呵呵笑道: “小丫头,你居然跟爷爷耍起心机来了,你只知道爷爷平日不愿见外客,怕爷爷不肯留他们,明知爷爷跟着你出来,却故意拿话来激我。其实爷爷不愿见的是俗客恶客,这两位相公人如玉露明珠,平日请都请不到,爷爷欢迎还来不及,那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祁琪小脸一红,一头钻进老人的怀里,不依道:“爷爷,我不来了!” 黄衫老人一手扶着祁琪的头,慈笑道:“快别孩子气了,佳客莅止,倒叫人家笑你像个野丫头。” 一面抬目笑道:“二位不嫌简慢,请到谷中奉茶。” 范君瑶慌忙抱拳道:“老丈高蹈遁世,悠游林泉,在下兄弟何幸得识高人!” 黄衫老人呵呵笑道:“山野村夫,那里称得上高人,倒是贤昆仲二位少年俊彦,老朽幸会之至,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范君瑶道:“老丈过奖了,在下范君瑶,他是舍弟君璧。” 祁琪道:“我爷爷叫做退谷老人。” 黄衫客瞪了祁琪一眼,含笑叱道:“小孩子家多嘴。”一面拱拱手道:“老朽祁尧夫,自从隐居此谷,就自号退谷,别教二位见笑了。”方璧君听出他说出祁尧夫三字,不觉暗暗一惊,拱手道:“原来老丈就是甘年大名顶顶的武林四掌之一的金沙掌祁老英雄,在下兄弟失敬了。”武林四掌,是指:“寒玉”、“紫煞”、“金沙”、“白骨”,是昔年武林中最厉害的四种掌。 祁尧夫道:“那是昔年武林朋友抬举,区区微末之技,说来实在惭愧得很。” 祁琪讶异道:“爷爷,你老人家外号金沙掌,我怎的没听说过。” 祁尧夫莞尔笑道:“你只知道我是你爷爷就好了。” 这话听得范君瑶、方璧君都笑了起来。 祁琪不依道:“爷爷,原来是你老人家藏私,我不管,从明儿起,你就得传给我。” 时间已近黄昏,山林间,渐渐笼罩起一片暮色。 祁尧夫抬手肃客,引着两人往谷中行去。这条山谷,两边山势如削,但到了里面,却豁然开朗,小山如丘,一片数十亩大的平地,芳草如茵,栽了不少花木,山谷间群峰如屏,小山上修徨千竿。山麓间茅芦三间,清溪一潭,景物极为幽美,谷势盘曲到此,似是未尽! 再进去两山又忽然束成一道狭谷,向里廷伸,只是在那谷口,却有一道半人高的竹篱,拦在两壁之间,把后山谷遮断。 方璧君看得暗暗奇怪,自己两人只是求宿而来,不好多问。 祁尧夫把两人让入屋中,一面朝祁琪吩咐道:“琪儿,佳客莅止,你快去汲些新泉,沏一壶茶来。” 范君瑶忙道:“老丈不可客气,在下兄弟,打扰清居,已感不安,怎好添小妹妹的忙?” 祁琪笑道:“汲泉烹茶,本来就是我的事,你们不来,平时这时候,我也要替爷爷沏茶的。”说着,翩然往后屋行去。 祁尧夫拉过两把竹椅,请两人坐下,一面含笑道:“老朽隐居此地,将近二十年,日常无事,读了不少书籍,对风鉴之学,也稍有涉猎,二位老弟神朗气清,英华内涵,实乃人间祥麟,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弟?”范君瑶道:“老丈谬奖,在下兄弟愧不敢当,先师武当青峰老人。” 祁尧夫一手捋须,呵呵笑道:“小哥原来是武当名宿青峰老人的高弟,难怪弱冠之年,已有此造诣……”说到这里,忽然双目—睁,道:“老弟说什么,令师青峰老人已经作古了?”范君瑶神色—黯,说道:“先师去世不过二月。” 祁尧夫微微一叹,问道:“老朽和尊师青峰老人,有过数面之缘,以他一身修为,已得内家上乘境界,可说寒暑不侵,百病不染,怎会忽然仙逝?”范君瑶因他和自己师傅相识,不好隐瞒,这就答道:“先师是误中奇毒致死。” 接着约略把出事经过,说了一遍。 祁尧夫吃惊道:“会有这等事?”接着略作沉吟,目注范君瑶问道:“少林失经,和令师中毒,自是出于一人之手,两大门派同时发生如此巨变,莽莽江湖,足见又萌乱象,不知这毒害令师的凶手,可有眉目?”范君瑶微微摇头道:“至今尚无眉目。” 祁尧夫捋须道:“老朽遁迹荒山,已有二十年未曾涉足江湖,贤昆仲远来九真,当不是专为游山来的吧?” 姜是老的辣,这句话问到骨节上来了! 方璧君道:“老丈说的是,家兄当日蒙人指点,要他前去云中,这人又没说清楚,和云中有关的地名,又有数处之多,愚兄弟只好先来云梦,但一连数天,都找不到半点朕兆,今天只是路过此地,久闻九真山之名,顺着一游,不想在后山溪边,发现了一条小径,得遇老丈。”祁尧夫听她说出“云中”二字之后,似是并未听到她后面那一段话,一手捋须,微微沉吟道:“云中……云……中……” 他说了两句云中,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禁神色大变,仕口不言。 方璧君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一动,但人家不说,她不好多问。 这时祁琪沏了一壶茶走出,替两人倒了两盅,放到几上说道:“二位叔叔请用茶。” 祁尧夫含笑道:“二位老弟,且试试这茶叶如何?” 祁琪抢着道:“我爷爷一生,就喜欢喝茶,这茶叶看起来很粗,其实是真正云峰茶,小金从山顶撞藤而下,在削壁上采来的。水是咱们门前小潭里的活泉,爷爷自己做了一只独木小舟,烹茶用的水,一定要到潭心去汲。”祁尧夫笑着叱道:“你又多嘴了。” 祁琪小嘴一噘,说道:“我说出来了,二位叔叔才好细细品尝咯!” 范君瑶取起茶碗,果见茶水色淡清,喝了一口,觉得甚是清香,不觉笑道:“晚辈饮茶一道,十足外行,但此茶入口,确是清香隽永。”这时,天色已经昏黑! 祁琪点起一盏油灯,说道:“爷爷,看来唐爷爷今天又不会来了。” 祁尧夫白眉微拢,道:“奇怪,他和爷爷说定了,初三一定可以赶来,今天已经初四了,怎会不来?如是明天午前还赶不到,那就又得再等上一年了。”祁琪道:“唐爷爷去年端午,说是来不及准备,难道这长长—年工夫,还会配不齐全。” 祁尧夫道:“也许他有别的事耽误了。” 祁琪披嘴道:“难道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范君瑶、方壁君两人不知他们祖孙说的是什么事?但听他们口气,这件事似是十分重要,而且错过明天,好像又要等上一年,此事究竟何事,竟有这般重要?方璧君想起酒楼上两个汉子提列九真山,又曾说什么府主志在必得,莫非和他们祖孙有关? 正在思忖之间,突听—声虎吼,远远传了过来。 祁尧夫瞿然道:“天色已经黑了,莫非还有什么人来不成?” 祁琪喜道:“莫要是唐爷爷来了?” 祁尧夫笑道:“大黄怎会连你唐爷爷都不认识了?”随着话声,人已站了起来。 祁琪一下跳到门口,说道:“爷爷,要不要我去瞧瞧?” 祁尧夫道:“也许是什么野兽经过谷口,大黄发了威,早已吓跑了,不然怎会没有再吼?” 只听远处有人按口道:“好哇,你老哥居然把兄弟当成野兽啦!” 祁琪喜得直跳起来,叫道:“真是唐爷爷来了!” 山谷上正有一条人影,大步朝茅舍走来。 祁尧夫拂髯笑道:“唐兄怎么这时候才来?” 人影来得极快,眨眼工夫,已经到了门前。 那是一个两须花白,腰背微驼的瘦小老头,穿着一件湖绉长衫,一张画脸,满堆着皱纹的笑容,双目又小又圆,酒糟鼻,嘴上留两撇八字胡子,颔下有一小把疏朗朗的花白髯,生相有些滑稽。只见他右手却抱了一个朱漆药箱,笑嘻嘻的道:“今晚赶不到,就得再等上一年,须知多过一年,这东西也随着气候增进,再要一年,只怕就更没把握制住它了。”祁琪早已冲丁上去,一手去接他药箱,说道:“唐爷爷,我替你拿。” 瘦小老头把药箱交给了祁琪,一而叮咛道:“小琪琪,你拿可以,只是要放得轻些,里面有几件东西,一碰就碎,可得小心!” 祁琪道:“总不会是鸡蛋吧?” 瘦小老头呵呵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那业面确是放着几个蛋,但不是鸡蛋,是鹅蛋。” 祁琪咭的笑道:“唐爷爷药箱里放着鹅蛋,那是你老人家饿了当点心的。” 瘦小老头咄了一声,正容道:“你可别小觑了这几个鹅蛋,唐爷爷足足花了好几个月工夫,才让它生产出来的。” 祁琪听得好奇,笑着问道:“鹅蛋会是唐爷爷生的?” 祁尧夫喝道:“琪儿不许没大没小,对唐爷爷一点规矩也没有。” 瘦小老头笑道:“兄弟就是喜欢小琪琪天真无邪,小孩儿家好奇,祁老哥别责怪她了。” 随着话声,一脚跨进茅屋。 范君瑶、方璧君双双站了起来。 瘦小老头看到两人,不觉怔得一怔,随着笑道:“祁老哥难得有客,这二位……” 祁尧夫忙道:“唐老哥,这二位范老弟,是武当青峰老人嫡传高弟。”一面朝两人说道: “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点头华佗唐老哥!”原来这瞧不起眼的瘦小老头,竟是点头华佗唐驼! 果然腰背有些驼! 范君瑶、方璧君连忙拱拱手道:“唐老丈誉满天下,活人无算。在下兄弟久仰得很。” 点头华佗眯着一双小眼,呵呵笑道:“不敢,不敢,老朽只是运气好。没医死人罢了!” 这句话,听来虽是说笑,但一个大夫,要没医死人,又谈何容易? 祁琪早已端了一张竹椅过来,说道:“唐爷爷,你走累了,请坐!” 点头华佗坐了下来,捶捶腰道:“人老了,一年比一年不中用,从前跑这点山路,两腿如飞,如今走得腰酸背疼,差点没爬。” 大家都坐子下来,祁尧夫道:“时光不早,大家一定饿了,老朽得去准备做饭。” 祁琪道:“爷爷,我帮你去做。” 祁尧夫道:“算了,还是爷爷去做的好,你只会给爷爷添忙。” 祁琪小嘴一噘,道:“爷爷就是不让我做,我会炒蛋,唐爷爷说我炒的蛋又香又脆。” 点头华佗呵呵笑道:“没错,没错,小琪琪,去年炒的蛋,唐爷爷还没忘记。 又香又脆,倒是真的,只是妙焦了,有点苦味,好比唐爷爷做的药……” 祁琪气道:“唐爷爷,我不来了。” 点头华佗圆滚滚的脸上,堆起笑容,忽然z招招手道:“小琪琪,别生气,唐爷爷蛤你带来一件小小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祁琪道:“唐爷爷给我带来了什么?” 点头华佗探怀摸出五寸来长的一个铜管,笑道:“就是这个。” 祁琪睁大双目,夺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点头华佗笑道:“这是梅花袖箭,可以连发五支,是唐爷爷特地给你做的,每支箭只有三寸长,你别看它小,三丈之内,没有射不中的东西,就算老虎,保管它躺下来。”祁琪高兴的道:“唐爷爷,这是毒药箭?” 点头华佗笑道;“毒药箭,小孩儿家那能使用?” 祁琪道:“不是毒药箭,这么小一支袖箭,会射得死老虎?” 点头华佗道:“谁说射得死老虎?” 祁琪小嘴一翘,不高兴道:“方才是你自己说的咯,就算老虎,射中了也会叫它躺下来。” 点头华佗连连点头道:“没错,唐爷爷在箭簇上放的是一种麻药,不论人兽,一经射中,就会昏沉沉的躺下来。这种麻药,又不须解药,过了一时半刻,就会自己醒来,给你防身就足足有余。”祁琪接过袖箭筒,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唐爷爷,你真好。”接着偏头问道: “唐爷爷,这一简只有五支,用完了怎么办?” 点头华佗道:“唐爷爷一共给你练制了二十五支小箭,够你用的,何况打出去还可以收回再用。” 说着,又从身边一个革囊中,取出两排皮鞘,一齐递给了祁琪。 祁琪高兴得合不拢嘴来,——面叫道:“爷爷,唐爷爷给我做了—简袖箭呢!”转身往里奔去。 不多一会,祁琪帮她爷爷端出碗盘,在桌上排好。 祁尧夫端出酒菜,笑道:“山野地方,只有些野菜粗肴,大家只好将就着吃了。” 点头华佗摸摸酒糟鼻,笑道:“兄弟只要有酒就好。” 祁尧夫笑道:“你唐老哥嗜酒如命,到山上来,那一次少过你酒?”一面朝范、方二人笑道:“二位老弟,来,来,住在山上,都是现成东西,大家快坐下来,不用客气。”桌上菜肴不多,大多是鹿脯、野鸡、山笋、野菜之类,但却别具风味,另外是一大壶酒。 点头华佗也不客气,端起酒碗,咧嘴笑道:“老朽酒虫已快要爬出来了,二位范老弟,来,老朽敬你们一碗。”说完,咕噜咕噜—口气喝了下去,咂咂舌头,笑道:“祁老哥住在穷山僻谷,兄弟看不出你这穷谷,好在那里,只有这酒么,还实在不错。”祁琪道:“唐爷爷,我给你斟。” 点头华佗一把从她手上接过酒壶,说道:“用不着,唐爷爷是自己倒的好。” 说话之时,早已随手倒满一琬,又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范君瑶举起酒碗,笑道:“唐老丈洪量,在下兄弟不会喝酒,只好随意了。” 点头华佗眯着一双小圆眼睛,纵声笑道:“老弟艺出青峰老人,那能不会喝酒?” 说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道:“二十几年前,令师母患了伤寒,令师把老朽请去看病,准备一罐五十年陈酒,老朽连看病都来不及,先和令师喝起酒来。这一喝,令师没醉,却把老朽醉了,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那知令师母却在老朽喝醉之时,已经仙逝。事后大家都说老朽明知他夫人无药可救,故意装醉,不肯开方,说实在那次老朽是真醉了。”他外号点头华佗,只要他点个头,就是要死的人,也得从阎王手中要回来,他喝醉了自然没点头。 好在他名声大,没有救的人,死了也不会怪到他头上。祁尧夫道:“唐老哥今晚醉不得,若是一醉醉到明天中午,那就误了大事。” 点头华佗已经倒了第三碗酒,喝了一口,道:“醉不了,兄弟从不误事。” 祁琪惦记着药箱里的鹅蛋,忍不问道:“唐爷爷,你药箱里放着几个鹅蛋,做什么用的?” 点头华佗又喝了口酒,笑道:“那是唐爷爷从雄鹅腹中培养出来的。” 祁琪好奇的道:“雄鹅怎会生蛋,唐爷爷你在骗人。” 点头华佗摸着两搬八字胡子,笑道:“唐爷爷几时骗过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唐爷爷不是说过,为了这几枚蛋,足足化了唐爷爷好几个月的工夫。”祁琪道:“这几个鹅蛋,有什么用?” 点头华佗正容道:“用处大着呢,明天要活捉那东西,全在这几枚蛋上。” 祁琪睁大双目,惊喜的道:“真的?唐爷爷,你快说咯,这几个鹅蛋,究竟有什么用处?” 点头华佗微微一笑道:“唐爷爷去年从这里回去,就遍查古籍,据书上记载,那东西除了畏蟾蜍之外,喜食鹅蛋,但只要有一只雄鹅在旁,它就不敢近前。因此唐爷爷就养了一大群鹅,仔细加以研究,才发现雄鹅喜禽的几种青草,竞然含有毒性,除了雄鹅能消化这种毒汁外,若是人误服了,就令人昏睡。唐爷爷把那几种毒汁,用针刺破了鹅蛋,故在蛋里面,令人找了几条毒蛇,来傲试验,结果吞下鹅蛋的毒蛇,没有多久,都像冬眠一样,蛔屈不动。”大家听他说话,谁都没作声。 点头华佗笑了笑,接道:“唐爷爷本来就是想找出几种毒性较烈的麻药,合制药粉,但有了此一发现,就四处搜罗这几种青草,榨出汁来,练取精华。然后从雌鹅腹中,取出软蛋,注入这种毒汁,移植到雄鹅腹中,一面又大量喂它们吃这几种青草,让软蛋在雄鹅腹中长大……”祁琪道:“唐爷爷,为什么要把软蛋移到雄鹅腹中去呢?” 点头华佗咕噜的喝了一大口酒,笑道:“问得好,雌鹅生性不喜吃那几种草,无法把注了毒汁的软蛋培养长大。” 祁琪道:“唐爷爷,你不是说只有雄鹅能把这儿种毒草消化,那么软蛋移到雄鹅腹内,毒性不是也会被化去么?” 点头华佗道:“所以要喂它们专吃那几种草,但雄鹅不会生蛋,唐爷爷算准时日,等鹅蛋快要长成,再从鹅腹中取出,装回雌鹅腹中。但十个鹅蛋之中,经过两次剖腹移植,能够顺利生下来的,不过一、二个,其中有半数是被雄鹅化去了,另外一半根本没有成长,就已死去,唐爷爷化了半年多时间,一共只弄到八枚鹅蛋。前些日子,又找人弄来一条足有丈余长的乌梢蛇,让它吞服一枚鹅蛋,那蛇不到盏茶工夫,就昏睡过去。直到唐爷爷动身来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天,还没醒来,由此证明这鹅蛋十足试验成功了。” 祁琪道:“唐爷爷药箱里,那只有七枚鹅蛋了?” 点头华佗笑道:“这七枚鹅蛋,全让那东西吞入腹去,就算它再恶毒,也会乖乖的让咱们活捉回来。” 方璧君听点头华佗的口气,再前后印证,好像这山谷中有一条其毒无比的毒蛇。准备用鹅蛋把它活捉过来。 范君瑶自然也听出了一点端倪,忍不住问道:“唐老丈,你们说的究是什么毒物?” 祁琪抢着道:“范叔叔还不知道呢,你们来的时候,不是看到后面山谷里,拦着一道竹篱笆么,再进去,里而有一条噩子,是蛇类中最恶毒的毒蛇,我们拦了一道竹篱笆,就是怕它游出来。”范君瑶道:“拦一道竹篱笆,它就游不出来了么?” 祁琪道:“才不是呢,竹篱笆一共有两道,里面还有一道,中间养了计许许多多癞蛤蟆,那也是唐爷爷说的,那毒蛇最怕癞蛤蟆,它自然不敢游出来了。”范君瑶道:“虽子,在下从未听人说过?” 点头华驼道:“它原是蝮虺一类的蛇,但它比虺蝮更毒,不但是毒蛇中最毒的蛇,而且也是最恶的蛇。普通一条子,大约只有两尺来长,若是到了一丈以上,少说也是百年之久,噩子若是到了百年以上。它居住的地方,至少有十里周围,上无飞鸟,下无虫鱼野兽,甚至寸草不生,树木枯死,完全成了死地……”范君瑶道:“这蛇有这么厉害?” 点头华佗道:“这不是它厉害,只是太恶毒了,只要它游过的地方,草木立即枯死,鸟兽若是沾上它游过的地方,立时会中毒而死。 因为它游过的地方,常常会留下毒液,而且它也经常在它游过的地方,来回游行,布成像蛛网般的游行路线,来猎取食物。如果到了百年以上,它会向空嘘出毒气,若有飞鸟经过上空,就会中毒堕落,成为它的食物,因此孺子若有百年,十里之内,几乎成了死绝之地。” 祁琪道:“唐爷爷,你还没说它身上有三宝呢!” 点头华佗一手摸着他山羊胡子,呵呵笑道:“唐爷爷只有一张嘴,哪里来得及说?”一面目光一抬,朝范君瑶道:“噩子虽是天下最恶毒的蛇,但到了百年以上,它身上就有三种宝物。”方璧君道:“不知那三种宝物?” 点头华佗右手摇摇酒壶,叫道:“小琪琪,快给唐爷爷添酒来。” 祁琪接过酒壶,返身往里行去。 点头华佗指着竹篮,说道:“这噩子到了百年,双目之间,渐渐隆起,成三角形,那是一块其坚如铁的三角骨,骨中藏有一颗辟毒珠,能解天下奇毒。第二它的蛇胆,能使人明目夜视,专治一切眼症,第三是它一身蛇皮,刀剑不伤,是最好的细麟软甲。除了这三宝之外,还有一宝,是它身上有一个毒囊,贮藏毒汁,如果喂在暗器上,中人无救,是以江湖黑道中人.也把它视作一宝。”方壁君想到汉阳酒楼上两个汉子的话,心头登时暗暗“哦”了一声。 心想:“莫非他们说的‘府主志在必得’,就是此物?”一面朝点头华佗问道:“如此说来,这谷底中的噩子,已是百年之物了?”祁琪捧着一壶酒走出,接口道:“据唐爷爷说,朝阳坪这条噩子,只怕已有一百五六十年以上了。” 方璧君道:“不知这条噩子是谁人发现的呢?” 祁琪道;“唐爷爷。” 点头华佗一手接过酒壶,倒了一大碗,一口喝完,说道:“事情是这样,自从祁老哥隐居此谷,他酿得一手好酒,老朽和他算起来是总角之交,每过些时候,都得到这里来叨扰他两三天,少说也要喝他一罐,再带上一罐回去。前年重阳,老朽来时祁兄说起,由此谷进去,发现一处寸草不生,遍山枯木,连鸟兽都绝迹的死谷……”他一面说话,一面又倒下一碗酒,喝了一口,续道:“老朽听得大奇,问他这座死谷,周围有多大,祁兄说他没有深入,据估计大约有一二十里方圆,老朽当时就想到这谷中必潜伏有极毒之物……”他说到这里,又举碗喝酒,一面回头朝祁尧夫说道:“还是祁兄来说吧!”祁尧夫接口道:“老朽在这里住了二十年,只知从咱们这里进去,是一道人迹罕至的深谷,崇山峻岭,林木幽深,不知通向何处?好在咱们这里,略呈葫芦形,自成一谷。后谷狭口,好似咱们的后门,安静的住了十几年,只有初来时,到里面查过一次,也只深入了一二十里,就没有再进去。”口气微微一顿,接道:“前年中秋前后,老朽—时兴起,带了小琪琪,想一瞧究竟,就率同大黄、小金一路深入。走了约有四五十里,最后群山之间,发现一座死谷,不但谷中寸草不生,就是谷外也草木枯萎,乌兽绝迹。大黄、小金到了这座谷,就畏缩不前,可见此物定是十分厉害……” 范君瑶问道:“老丈当时没有进去探看?” 祁尧夫笑道:“这座死谷,和老朽住处,只隔了五十来里,而且出路只有一条,老朽焉得不去探个明白?当下就要大黄、小金陪同小琪琪退到远处,老朽一人也不敢太过冒险,从谷口起,就纵身上树,踏着树干,小心翼翼的一路进入谷中。只见这一幽谷,四面都是插天高峰,中间一片盆地,有些小山起伏其间,少说也有一二十里方圆,但一眼望去,满山都是枯木,色呈灰白,偌大一片平地,除了有些地方是沼泽之外,竟然寸草不生,也听不见鸟兽的声音,竟然是一座死寂之谷。老朽察看了许久,也没看到有什么奇异之物,老朽昔年还算在江湖上混过,但身历这种一片死寂之境,也不觉毛骨悚然,一面也因心中惦念着小琪琪,就循着原路,退了出来。”他说到此处,看了点头华佗一眼,笑道:“从那次回来之后,老朽一直放不下心,正好没过多久,唐兄来了,老朽和他一说,唐兄也认定那死谷之中,必有极毒之物,问老朽有没有胆子再去探看一次?这和老朽切身有关,难得有伴,自然非去看个究竟不可,就这样,咱们第二天就再去死谷探看……”范君瑶道:“二位老丈这次有没有看到?” 祁尧夫微微一笑道:“看是看到了,咱们去的两人,若是其中之一不是点头华佗,那就回不来了。”一面笑道:“咱们只顾说话,怎么把筷子都停下来了,来,来,咱们边说边吃,贤昆仲莫要客气。”接着说道:“老朽和唐兄去的时候,就带去了三只公鸡,和一头小猪,就是存有诱使那怪物出来之意。到了谷口,经唐兄仔细检视,才发觉那谷中潜伏的可能是一种极毒之物,但当时也想不到会是噩子。咱们为防万一,除了口中预先含有辟毒扶瘴的药丸,唐兄还在咱们鞋内撒了预防剧毒的药末,才相伴进入谷去。”大家听到紧张之处,别说喝酒,连筷都停了下来。 只有点头华佗碗到干,这一阵工夫,又把一大壶酒喝得涓滴不剩,嚷着小琪琪给他再来一壶。 祁琪倒也听话,果然又给他打了一大壶酒送来。 祁尧夫续道:“咱们深入了八九里路,到了一座小山岗下,就把三只鸡,一只猪一齐放下,咱们就迅快的上了山岗,只听三只公鸡,一阵鸡哮,跑没几步,就扑着翅膀,倒死下去,那头小猪也发出杀猪的尖叫,但也只有跑五六丈远,在地上滚叫了一阵,同样寂然无声。唐兄变了脸色。只说此物极毒无比,慌忙取出一瓶解毒丹药,又倒了七八颗,要老朽赶快吞服。”范君瑶道:“那噩子还没被引出来?” 祁尧夫道:“就因为那山谷一片死寂,因此这几声鸡叫猪号,可以传出老远,但唐兄却说那东西也许是鼻子很灵,闻到了气味,才赶来的,哈,你们当它从哪里来的?”范君瑶道: “就在小山底下?” 祁尧夫笑了笑,道:“谷口。” 方璧君点点头道:“想必是谷中已经投有东西可吃,它到谷外去找食物,闻到了气味,赶了回来。” 栉尧夫倾首道:‘老弟猜得一点没错,老朽和唐兄躲在小山之上,只听谷口响起一阵呱呱异声,来势极快,只见一条足有一丈五六尺长,蛇身粗逾海碗,全身黑褐斑的巨蛇,昂起来足有七八尺高,人立面行,快捷如风,不过转眼工夫,已经到了小山岗下,看到倒地死去的公鸡,一口一只吞下去,呼的一声,吹出一蓬鸡毛,四下飞散,它吞了三只公鸡,竟犹未足,又把一头小猪,一口吞了下去。”方璧君道:“它没有发现二位?” 祁尧夫道:“发现了。” 范君瑶不觉惊啊了一声! 祁尧大道:“它吞下小猪,这顿美食,本来也差不多了,但敢情闻到了生人气息,一颗笆箕似的三角头,忽然直昂起来,两颗铜铃般的凶睛,闪着红光,宜向咱们存身之处望来。 这下老朽看得清楚,它两眼之间,喷起三角骨,鼻上有钩,肚呈赤红,生相狞恶已极!就在它举头望来之际,唐兄拉了老朽一下衣袖,低喝一声:‘决走!’就在此时但听那怪蛇呱呱两声怪叫,直向山岗上追来,老朽和唐兄总算见机得快,立即施展轻功,向另一方向飞奔下山,往谷外就跑。那怪蛇居然跟在咱们身后,紧迫不舍,一路只听呱呱之声,怒叫不绝,据唐兄说,那天差幸是逆风。若是顺风的话,它喷出来的毒气,咱们含在口中的解毒药丸,力量不足以解它的毒气,那就非昏倒不可。”范君瑶道:“这噩子竟有这般厉害。” 祁尧夫道:“据唐兄估计,这条噩子,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年,咱们回来之后,唐兄就说,若要除它,非得制几种解毒丹药,和克制的药物不可。”他顿一顿,接道:“当时他就要老朽在后谷里拦起两道竹篱,多养一些癞蛤蜞,以防它闯到咱们这里来。” 方璧君道:“它怕癞蛤蟆么?” 点头华佗笑道:“癞蛤蟆又名蟾蜍,皮黑多疣,内贮白汁,即是蜡酥,噩子双睛特大,最怕蟾酥入目,它鼻上有钩,嗅觉特灵,多养些癞蛤蟆它自然不敢出来了。”祁尧夫道: “唐兄本来约定去年端午来的,因最凶最恶的毒蛇,端阳正午一个时辰,必然蛰伏不出,咱们可以布置,但唐兄去年端午因药物尚未齐备,并没有来,今天端午要是再不能赶来,那就得等到明天端午去了。”范君瑶道:“二位老丈准备明午除此毒物,如有用得着在下兄弟之处,在下极愿效棉薄,也想见识见识这稀世毒物。” 祁尧夫道:“这是一件极为险恶之事,老弟不说,老朽就不好出口,其实咱们人手正嫌不足,能有贤昆仲相助,自是最好不过……”话声甫落,突然目注门外,沉声喝道:“门外何人?”—— xmwjw扫描,chenjinocr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点头华陀 祁琪听到爷爷的喝声,呼的站起,正待朝门外跃去! 方璧君一把拉住她的小手,低声道:“小妹子,你不可出去。” 祁琪被她握住了手,不禁羞的小脸一红,轻轻一挣,想缩回手去,这一挣,方壁君也已察觉自己穿了一身男装,这样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难怪她又羞又急,就这一松手,放开了祁琪的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只听门外有人接口道:“金公子拜会祁老英雄来了。” 祁尧夫,点头华佗同时站起身子,朝外行去。 祁琪挣脱方璧君的手,依然满脸飞红,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慌忙跟着爷爷身后,飞奔出屋。 范君瑶、方璧君两人也随后跟了出去。 只见一丈开外,站着三人,前面两个是一身灰色劲装的大汉,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小包裹,肃然而立。稍后一人身穿蓝长衫的青年,脸型瘦削,看去不过二十四五,两道剑眉,目光冷酷,腰悬长剑,静静站在夜色之下,神定气闲。 范君瑶一眼认出那两个灰衣汉子,正是汉阳酒楼上见过的两人,不觉望了方璧君一眼。 方璧君朝他微微点头。 祁尧夫拱拱手,道:“三位夤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蓝衣人走上两步,双拳一抱,含笑说道:“在下金玉棠,奉义父之命,特来拜会二位老英雄。” 点头华佗道:“你知老朽是谁么?” 金玉棠敞笑一声,道:“唐老英雄乃是武林中首屈一指医林圣手,在下焉有不识之理?” 点头华佗又道:“金公子虽然识得老朽,又怎知老朽会在这里?” 金玉棠淡淡一笑,道:“武林知名之士的行动,就算在数百里之外,在下义父也了如指掌,唐老英雄前来九真,怎会不知?” 祁尧夫双目微微一拢,道:“金公子令义父是谁?” 金五棠含笑欠身,道:“在下义父石城府主是也。” 祁尧夫道:“老夫山野村夫,遁迹林泉,不曾昕人说过。” 他已知对方来意不善,所以词色甚是冷淡。 金玉棠微微一笑,道:”那么祁老英雄大概听说过侯廷炳这三个子吧?” 点头华陀脸色微变! 祁尧夫同样怔得一怔,道:“金公子说的,莫非就是昔年人称申公豹的候延炳土么?” 金玉棠含笑道:“一点不错,义父开府石城,自然就是有石城府主了。” 提起申公豹候延炳.江湖上倒是无人不知帅人物,那是因为他生来是个歪头,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歪头申公豹。他武功虽然不算太高,心机却是超人一等,黑白两道人头极熟,却是恐怕天下不乱,倒和封神榜上申公豹有几分相似之处,因此许多正道中人,渐渐不齿其人。 这些年来,申公豹绝迹江湖已久,大家也早已把他淡忘了,不想他居然在开府石城,目号起石城府主来。 祁尧夫冷然道:“候大侠要金公子远来,不知有什么事?” 金玉棠潇洒一笑,道:“义父久慕二忙盛名,当此开府伊始,特命在下前来趋候,备有薄礼两盒,不之敬,聊表心意,还望二位老英雄笑纳。”说完,朝身后两名灰衣汉子抬手示意,一面说道:”你们把东西送过去。” 两名灰衣汉子答应一声,手捧包裹,缓步朝茅屋中行来。 祁尧夫道:“且慢,老朽隐迹己久,不敢收受厚赠,烦金公子替老朽向侯大侠致意,老朽心领了。” 点头华佗道:“不错,无功不受禄,老朽谢了。” 金玉棠含笑道:“这是义父仰慕二位高风,一点薄礼,二位老英雄要是不肯赏脸,在下如何回去覆命?”一面喝道:“你们还不给二位老英雄送进去!” 耶两个灰衣汉子听了公子吩咐,依然手捧包裹朝茅屋行来。 祁尧夫脸色一沉,道:“二位给我站住!” 那两个灰衣汉子呆得一呆,只好站停下来。 金玉棠微微一笑,道:”既然祁老英雄不要你们送到屋里去,那就打开包裹,让二位老英雄过目,也是一样。” 两名灰衣汉子躬身领命,—齐把手中包裹放到地上,然后迅快解开花布包袱,里面是两只形式相同的紫檀镂花小木盒。盒上还锁了一把精巧的小铜锁,另有一个细练,穿着一支小铜钥,连在盒盖之上。 金玉棠吩咐道:”把它打开来。” 两名灰衣汉子立即取起小钥,开启铜锁,打开盒盖。 这一开启盒盖,大家顿觉眼前一亮,原来两只紫檀镂花木盒中,每盒都整整齐齐放着一百颗明珠,这些明珠,每颗都有紫葡萄那么大小,虽在黑夜之中,珠光宝气,耀目生花! 像这样大小匀称明珠,每颗都值得数百两银子,若以这两盒明珠的价值估计,至少也在十万两以上! 祁尧夫,点头华佗齐齐一呆! 范君瑶、方璧君也各自互望了一眼,心中暗暗奇怪,这是两份重礼,石城府主要他义子送来这两份重札,究竟有何图谋? 金玉棠含笑拱拱手道:“这两盒明珠,不成敬意,只是义父的一点心意,二位老英雄务请笑纳,这里还有义父的两封聘书,一并请二位过目。”说完,朝两名灰衣汉子点了点头。 两名汉子迅快从花布包裹中取出两只长方形的拜盒(拜盘是放名帖用的)打开盘盖,取出两份泥金封套。一人一份,双手送到祁尧夫和点头华佗面前,恭敬的呈上。 祁尧夫接到手中,果见封柬用八分书写着“聘书”二字,伸手从封套中取出经折式大红洒金笺,上面写着:“本府草刨伊始,久仰侠名隆誉,望重武林,兹特敦聘台端为本府上宾,共襄机密,不胜荣幸企祷之至,此陋。石府城主侯延炳顿首拜起。” 祁尧夫心头甚是气愤,把聘书和封套一齐朝那灰衣汉子手上一丢,冷冷说道:“拿回去。” 点头华佗也正好把那“聘书”看完,点头道:“对了,这聘书老朽看不懂,你给我拿回去。” 同样朝另一名汉子手上递去。 两名汉子望望两人,不禁呆得一呆,不敢作主。 金玉棠瘦削脸上,飞过一丝冷笑,徐徐说道:“你们回来。” 两名汉子迅快退下。 金玉棠目光一抬,望着祁尧夫、点头华佗二人,似笑非笑,说道:“二位看了义父的聘书,不肯应聘,那是在下面子不够了?” 祁尧夫冷冷说道:“老夫息隐此地,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终此一生,不想再作出岫之云了。” 金玉棠目光一转,朝点头华佗道:”唐老英雄之意呢?” 点头华佗呵呵一笑,道:“老朽是个草头郎中,只会看病,只要是病家来请,哈哈,有这样一颗明珠,老朽就会背了药箱出门。这百颗明珠,足可教老朽奔波一百趟,但无功不受禄,到贵府去当上宾,老朽实在不配,明珠不敢收,聘书更不敢接,烦请你金公子,替老朽向府主谢了。” 金玉棠受了两位奚落,毫不动气,反而呵呵一笑,点头道:“二位高蹈隐世,高风亮节,在下十分敬佩,昔年诸葛武侯高卧南阳,刘玄德三顾茅芦,才肯出山,看来二位要义父亲自来请,才肯屈就了。” 他居然把歪头甲公豹,比作了刘备,口气可谓不小! 说到这里,回头朝两名汉子吩咐道:“你们去收拾盒子,随我回去。” 两名汉子迅快锁上木盘,仍用花布包袱包好,背到背上。 金玉棠嘴角微噙冷笑,一抱拳道:“在下告退。”说完,率着两个汉子,朝谷外如飞而去。 祁尧夫目送三人远去,微哼道:”申公豹此举,只怕是不怀好意。” 点头华陀笑道:“中公豹已有多年未曾在江湖山现,如今开府石城,看来野心不小。” 祁尧夫冷冷笑道:”此人昔年武功平平,只是有些心机,谅他也成不了多大气候。” 点头华佗效微摇头,道:“兄弟看法,和祁兄有些不同。” 祁尧夫道:“如何不同?” 点头华佗道:“申公豹昔年行径,江湖上虽有许多人不齿其人,但时隔二十年,岂可以昔年申公豹来衡量,他重出江湖,必已练成惊人之艺,不然那就是有扎硬后台支持着他,否则他岂敢开府石城?俨然以一派之主自居。” 祁尧夫点头道:“唐兄此话也有道理。” 点头华佗摸着他嘴上八字胡子,笑道:”岂止有理,更是八九不离十,你只要看他出手就是两百颗明珠,来聘请咱们两个糟老头,这两盒珍珠,少说也值个十来万两银子,除非他开了银矿。” 祁尧夫道:“不错,此事确实有些奇怪。” 点头华佗忽然仰天人笑,道:“想不到咱们两个糟老头,还值这许多银子了。” 方璧君在旁问道:“二位说的申公豹,不知是怎么一个人物?” 祁尧夫不屑的道:“此入昔年……” 祁琪突然“啊”了一声,叫道:“爷爷,大黄守在谷口,一声不吼,任由他们进出的呢?” 祁尧夫瞿然道:“不错,大黄还是唐兄来的时候,吼了一声,就一直没吼过。” 点头华陀道:“大黄吼的时候,兄弟早已进来了,如此看来,这小子是随兄弟身后来的了。”祁琪道:“我去看看。” 祁尧夫道:“此时天色已黑,还是爷爷去吧。” 祁琪道:“这条路再黑些,我也会走。” 祁尧夫道:“平时你一个人去,爷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今晚情形不同,你乖乖的跟唐爷爷回屋里去,爷爷去去就来。”说完,转身朝谷口飞奔而去。 点头华陀拉起祁琪小手,说道:“咱们进去。” 大家回到茅屋,点头华佗一手抓起酒壶,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突然放下酒壶,目注祁琪,大喝道:“好个小丫头,你这酒壶里,掺了多少水。” 祁琪咯的笑出声来,说道:”爷爷说你每次来的第一天,都会喝醉,明天可不比平时,咱们有正经事要办,唐爷爷醉不得,所以……所以我在第二壶酒里渗些水,第三壶再多掺些,这是第四壶了……”点头华佗气道:“第四壶水渗们更多。” 祁琪点点头。 点点华佗道:“难怪一壶比一壶差,连肚子里都喝胀了,方才咱们在说毒蛇,还不觉得,这一回进屋来,第一口就不对劲。”刚说列这里,只见尧夫脸色凝重,一脚跨进屋里。 祁琪忙问道:“爷爷,大黄没事吧?” 祁尧夫愤怒道:“大黄被人击毙了。” 祁琪吃惊道:“什么?大黄被谁打死的?” 祁尧夫道:“准是姓金的小子。”他脸色有些黯淡,接着说道:”爷爷到了谷口,看到大黄依然蹲在崖石上,它平日只要看到爷爷,就会欢欣的站起来,跟爷爷献小殷勤。这回却一动不动,爷爷己觉不对,等爷爷纵上崖石,才看清它头上被人用手法击中,外表虽然看不出伤痕,但脑骨也碎,死去多时……” 点头华佗—手扶须,说道:“不对,大黄若是发现有人,就不会蹲在崖上,若是蹲在崖上,那就表示未发现敌人,既未发现敌人,怎会被人击毙?” 祁尧夫攒眉道:“唐兄说的极是,这点兄弟也想到了,据兄弟推测,在大黄发现有人走近谷口之时,它曾发出一声大吼,那时也就是在唐兄入谷差不多时光。” 点头华佗道:“没错?兄弟入谷之后,走了没多远,就听大黄吼了一声,兄弟那时还当大黄通知祁兄,说我来了。” 祁尧夫道:“这姓金的一共有三人,他们看到大黄守在谷口,发出一声大吼,因此就很快退去,但其实退去的只是那两名随从,姓金的可能以极快身法,闪到了崖后,大黄看他们退走,也就蹲了下来,那姓金的就在此时,出其不意,飞身而上,一掌把它击毙。” 祁琪道:“爷爷这也不可能,大黄鼻子极灵,附近有人,一定嗅得出来。” 祁尧夫只听得一呆,道:“不错,大黄能在十丈之内,嗅出生人气味,这……” 点头华佗道:“再说姓金的小子,年纪极轻,他有多快的身法,会在大黄蹲着不动之时,一掌就把它击毙?这点就算你老祁,只怕也未能够办得到吧?” 祁尧夫点头道:“一掌击毙一头老虎,并不稀奇,但要使蹲着的大黄一无所觉,此入身法之快,不但兄弟望尘莫及,就是江湖上,只怕也找不出几个人来……”说到这里,不觉瞿然道:“那是另有高人,潜入谷中来了。” 点头华佗蓦然道:“看来都是冲那毒东西来的了。” 祁尧夫脸色微变,说道:“不错,歪头申公豹言甘礼重,准是和那毒蛇有关。” 点头华佗大笑道:“何止歪头申公豹,据兄弟看,垂涎那东西身上四宝的人,只怕不在少数,眼下这座山谷内外,恐已来了不少高手,然后乘机劫夺,兄弟应用之物已齐备,咱们明日一朝,还是早些动身,免得为人所乘。” 祁尧夫道:“唐兄不是说已有不少高人,闻风赶来了么?” 点头华陀大笑道:“就算天下英雄,全都到齐,没有兄弟领头,进入死谷的人,别说弄到毒蛇身上的宝物,就是想活着出来,都办不到呢,兄弟早些动身,就是要太阳初出之时,到达死谷。”说道这里,目光一注范君瑶,方璧君两人,又道:“咱们务必在黎明前动身,现在大家好好去休息。” 祁尧夫点头:“唐兄说得是,琪儿,你领两位范叔叔到隔壁房中安寝。” 祁琪答应一声,点了盏灯,回身朝两人道:“两位范叔叔,请随我来。” 范君瑶突然听点头华佗以“传音入密”说道:“范老弟,记住了,咱们今晚三更就要动身,二位不可睡熟。” 范君瑶因他是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只好朝他暗暗点了点头。两人随着祁琪,走入右首厢房。 祁琪放下灯盏,说道:“二位范叔叔睡吧,我走了。”说完转身自去。 这厢房陈设简陋,仅有一张木床,和一张小桌,一把木椅。 方璧君等祁琪走后,立即以传音入密问道:“大哥,方才点头华佗和你说了什么?” 范君瑶也以“传音”答道:“你怎么知道?” 方璧君微微—笑,道:“我看他嘴皮微动,是以传音和大哥说话了。” 范君瑶道:“他说今晚三更就要动身,叫我们不要睡熟了。” 方璧君道:“大哥,你熄了灯,我们在床上坐息一会儿就好了。” 范君瑶道:“这里仅有一张床,还是妹子睡吧!” 方璧君道:“—张床,有什么要紧,现在已快要初更了,三更就要动身,仅能静左—回,养养精神,快上床去吧,我都不怕,大哥还怕什么?” 范君瑶脸上一红,嚅嚅道:“这个……” 方璧君娇嗔道:“别这个那个了,窗下也许有人窃听,我们上床之后,我还有话跟你说。”两人这一阵工夫,都以“传音入密”交谈。 范君瑶点点头,—口吹熄灯火,跨上床去,盘膝坐下。 方璧君也跟着上床,在他对面坐定,仍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我看那点头华佗目光阴睛不定,不像是个好人,明天我们可得提防他一点。”范君瑶道:“我们又不想跟他们分什么宝物。” 方璧君道:“你这样想,人家可不这样想法。” 范君瑶道:“难道他还想害我们?” 方璧君道:“人心难测,他也许不敢,但我们不得不防他一着。”不待范君瑶说话,接着说道:“好啦,我只是提醒大哥一声,时间不早,快些休息吧。” 两人各自闭目调息,做了一阵工夫,已是三更时分。 只听房门轻启,闪进一个人来,那是祁琪,他放轻脚步,走进床前,低声叫道:“二位范叔叔,爷爷和唐爷爷已经起来了,我们就要走啦。” 范君瑶轻声应道:“我们立时就来。”随着话声,两人一齐跨下床下。 祁琪低低说道:“唐爷爷要告诉二位范叔叔,不可点灯,说话也要轻一些,也许咱们四周,隐伏着强敌,咱们不能让他们发觉。” 范君瑶道:“我们记住了。”当下跟在祁琪身后,走出卧房。 黑暗之中,只见祁尧夫、点头华佗都已换了短褂,扎脚裤,各自佩带丁兵刃。 点头华佗手上执着一柄三尺长的药锄,敢情就是他的兵刃,左肩背着药箱,一见两人走出,立即轻笑道:“二位老弟,咱们此刻立即就走,路上莫要说话,二位可跟在老朽身后,由祁兄断后。” 说完,一步跃出门口,轻轻拨开门闩,开出木门,身形轻悄悄的闪出门去,目光迅快一转! 就朝范君瑶两人,打了个手势,纵身一跃,人已到了两丈开外。 范君瑶、方璧君和祁尧夫祖孙,相继掠出,紧随他身后,直向谷后奔去。五条人影成一条直线,迅如飘风,越过竹篙,但见两山夹峙的一道峡谷之中,癞蛤蟆数以千计。这峡谷不过两丈左右宽窄,两侧高峰插天,壁立如削,寸草不生,就是有一等轻功,也无法由峭壁上过去,这是通向后山的咽喉要道。好在中间每隔七八尺远,都竖立了一支松树木椿,人可踏着木椿,飞渡而过。 这一段养着癞蛤蟆的峡谷,不过十丈来远,接着又有竹篱,挡住去路。 大家越过竹篱,只听“吱”“吱”两声轻叫,—点黄影,直向祁尧肩头扑来。祁尧夫一抬胳膊,就把那黄影接住,原来是头金丝小猕猴。 这小猕猴正是在后谷负责看守癞蛤蟆的小金,只见它跃上祁尧夫肩头,口中不住“吱” “吱”乱叫。两只小毛手,挥动着朝谷连比,毛脸上似乎有激愤之色,咧着两排利齿作出害怕之状。 祁琪随在她爷爷身后,低声道:“爷爷,小金好像在告诉你什么呢!” 祁尧夫胜色凝重,说道:“不错,它是说,有人闯闽进后山去了。” 小猕猴听得连连点头,又是一阵“吱”“吱”低叫,毛脸流露出欢愉之色。点头华佗走在前面,忽然脚下一停,说道:“祁兄,小金没说错。” 祁尧夫道:“不会错了,小金已经在点头了。” 点头华佗道:“这道峡谷约有三百丈远近,若是有人先我们进去,咱们就得赶快走完这道峡谷才好。” 说完,脚下突然加快,朝前奔驰过去。 范君瑶等四人,也同时展开身法,一路奔行。 片刻工夫,已把三百丈一道峡谷走完,前面地势开朗,虽然仍是—道斜谷,但却是较为平坦,斜斜向右弯去。 点头华佗右手紧抓着三尺长的纯钢药锄,身如箭射,一下冲出狭窄的谷口,飞落在数丈之外。身后几人,也相继掠出狭谷。 就在此时,但见右首窄道上,转出四个黑袍人,—声不作,缓步行来。 这四人不但同样穿着—身黑袍,也同样有着一张冷森的面貌,他们走的甚是缓慢,不用说,这是有意挡住大家的去路。 点头华佗口中异采一闪,仰天笑道:“果然人人闯进来了。” 祁尧夫示意祁琪和范君瑶、方璧君站到一起,自己举步迎了上去,抱拳道:“四位何方高人?阻挡我等去路,不知有何见教之处?” 左首第一个黑袍人冷冷说道:“阁下就是名动三湘的金沙掌祁大侠?” 祁尧夫道:“不敢,正是祁某。” 那黑袍人目光—掠点头华佗,又道:“那么这位当是有武林第—国手之称的点头华佗唐大夫了。” 点头华佗道:“没错,老朽就是唐驼。” 那黑袍人冷冷道:“二位来得比咱们估计的早了两个更次。” 祁尧夫道:“四位那是有心在此等候咱们的了。” 那黑袍人道:“祁大侠说对了,咱们在此已经恭候多时。” 祁尧夫道:“四位有事么?” 那黑袍人道:“没有什么,咱们守在此处,只是要请二位在此稍候。” 祁尧夫道:“为什么?” 那黑袍人道:“请二位等一个人。” 祁尧夫道:“阁下要咱们在此等什么人?” 那黑袍人道:“祁大侠待回自知。” 祁尧夫冷笑—声,道:“祁某要是不愿意等呢?” 那黑袍人道:“那也没关系,祁大侠和那三位可以先行,只要唐大夫留在这里好了。” 点头华佗仰天大笑,道:“听阁下的口气,唐某好像非留下不可?” 那黑袍人冷冷说道:“正是。” 点头华佗道:“莫非贵上生了急症?” 那黑袍人冷哼道:“唐驼,你说话小心些!” 点头华佗作色道:“不是贵上患了急症,阁下要老朽留下来做什么?” 那黑袍人道:“因为有人要见你。” 点头华佗道:“老朽另有要事,不想见他。” 那黑袍人道:“他要见你,你就非留下不可。” 点头华佗道:“他是当今皇上?” 那黑袍人冷声道:“虽非当今皇上,但也差不多了。” 点头华佗道:“那我更是不见,前几年连京里宣召,老朽都没去。” 那黑袍人冷竣的道:“你可以不应皇帝宣召,但今晚要见你的人,你非等不可!” 点头华佗大笑道:“是凭他的势力要老朽留下,还是凭四位的武力,要老朽<留下?” 那黑袍人道:“都可以说。” 点头华佗大笑道:“凭势力,老朽谁都不卖账,凭武力,四位只怕留不下老朽。” 那黑袍人道:“你可想试试?” 四个黑袍人一字排开,既不相让,也没出手,但正好可以看得出他们都已经集了全身功力。点头华佗心中也自举棋不定,面对四大高手,个个功力不弱,真要动手,但以双方实力来说,凭自己和祁尧夫两人,对付他们四个,当无问题,只是听他们口气,好像他们身后,另有首脑人物,尚未赶来。 自己要这时候动身,原想避开暗中监视之人,只要赶到那座死谷,就不用耽心敌人赶来了。如今既然有人早已在此守候,自己倒颇想见见他们首脑人物,索性在这里解决了也好。 点头华佗心机较沉,忽然回头笑道:“祁兄,时光还早,兄弟倒想噍瞧他们主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咱们就在这里坐下来憩憩也好。”祁尧夫眼看双方话已说僵,此时除了动手,别无他途,忽听点头华佗口气一变,说要在这里休息了,表面看来,好像他软了下来。但祁尧夫深知点头华佗的为人,极工心计,决非软弱。因此点头笑道:“唐兄说的极是,咱们在这里休息一回也好。”一面回头朝范君瑶三人招呼道:“范老弟,你们也坐下来歇一回。” 这一阵工夫,这片山谷前面,却是静得出奇,只有远处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啼声,尖锐得刺耳。 蓦听来路谷中响起了一阵长笑之声,笑声由远而近,瞬息间,已到狭谷出口处。 点头华佗和祁尧夫在听到那声长笑之后,脸上都变了颜色。那是因为这声长笑,不但响澈云霄,而且悠长清越,可见来人内力极为精纯! 大家不期而然的举目朝峡谷出口处望去,只见夜色中,缓步从谷口走入一个头脸微向左歪的青袍人来,这人脸长如驴,白中透青,额下留着一把花白胡子,看去—脸奸相,但他两道眼神,却是炯炯有光,*人生寒! 只要看他歪着头,不用说就是自称石城府主的歪头申公豹子侯延炳了。他身后跟着迅快走入八个十面目冷森,身穿黑衣的大汉,走入谷口,就并肩在他身后站定。 先前四个黑袍人,—齐欠身道:“属下参见府主。” 申公豹侯延炳朝四人点首为礼,目光迅速一转,立即拱手笑道:“祁兄、唐兄,久违了。” 点头华佗呵呵笑道:“我当是谁,原来要留下兄弟的还是你申公豹侯朋友。” 只听侯延炳身后八个黑衣人中,有人冷冷喝道:“你见了府主,还敢如此放肆?” 点头华佗目光朝说话那人直射过去,冷声说道:“唐某不是他手下走狗,有什么放肆不放肆?” 只听另一个黑衣人冷喝道:“姓唐的,你少卖狂……” 申公豹侯延炳微微一笑,抬手制止那人再说,一面说道:“这位唐兄和这位祁兄,本府已聘为‘上宾’,即将是你们的上司了,不可无礼。”祁尧夫道:“谁答应你了?” 申公豹侧着头,微微一笑道:“二位会答应的。” 他这句话,说的充满了自信,好像祁尧夫、点头华佗一定会答应的一般。点头华佗冷冷一笑道:“侯朋友要他们四人在这里拦截去路,这是什么意思?” 侯延炳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兄弟有事奉商,怕一时赶不上,才命他们在此恭候,唐兄千万不要误会。” 点头华佗冷笑道:“误会,若不是兄弟抱定息事宁人,只怕早就动上手了。” 申公豹侯延炳连连笑道:“这怎么会呢?兄弟只是要他们在此恭候唐兄大驾,他们怎敢无礼?” 点头华佗道:“阁下派人在此等着兄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申公豹侯延炳深沉一笑道:“兄弟先替二位老哥介绍……” 伸手一指先前拦路的四个黑袍人,然后又向身后八人指了指说道:“这是敝府四辅、八弼。” 说话之时,意气扬扬,颇有自得之色。 点头华佗冷声道:“他们是谁,兄弟用不着知道,你有什么话,还是快些说吧!” 拦在路上的四个黑袍人听得大怒,四个人一齐动作,猛地跨前一步,由左首—个黑袍人冷声喝道:“唐驼,你敢小觑四捕么?” 他们虽说只跨前一步,但这一步,却跨出丈许远近,一下就欺到了点头华佗面前。点头华佗早已看出他们一身武功极高,不可轻敌,—面凝神戒备,冷冷问道:“你们想和唐某动手么?” 申公豹侯延炳朝四人一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去。” 四个黑袍人面目冷峻,一身武功,大是不弱,但对申公豹侯延炳确是十分恭敬,闻言果然退了下去。他们四人动作划一,欺来的身法极快,这飘退之势,也同样迅速,一下退回到他们原来站立之处,这—进一退,竟然分毫不差。 站在申公豹身后的八个黑衣人,号称“八弼”,其中一人悄悄跨前一步,在申公豹耳边,低声说了一阵,才行退下。 申公豹侯延炳挥手要“四辅”退下之后,不再注意他们行动,目光却落在范君瑶、方璧君二人身上,含笑问道:“这二位是什么人?” 方璧君道:“我们有通名的必要么?” 侯延炳微微一笑道:“二位如果不愿意说,老夫并不勉强。” 方璧君道:“我们姓范。” 侯延炳一手捋须,徐徐说道:“果然是一位姑娘。” 方璧君心中突然一动,暗想:“那是他手下有人认出自己来了。”一面故意冷哼一声道: “姑娘又怎样?” 点头华佗眼看申公豹现身之后,尽说些不相干的话,心头已是不耐,说道:“侯朋友夤夜赶来,究有何事?有话就请快说。” 申公豹侯延炳脸含微笑,温和的道:“兄弟久仰祁兄、唐兄盛名,值兹敝府草创,特命兄弟义子奉上薄礼,敦聘二位担任敝府上宾,以便朝夕承教,怎奈二位老哥拒不受聘,实使兄弟深感遗憾。”祁尧夫一扬两道浓眉,冷然道:“祁某已有二十年不出江湖,侯朋友这番盛意,兄弟心领。” 点头华佗接口道:“侯朋友夤夜赶来,要说的就是这几句话么?” 侯延炳依然含笑道:“真人面前,不用说假,兄弟所谓合作之事,正和二位老哥此行有关。”祁尧夫冷晒道:“侯朋友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倏延炳歪着头,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和兄弟合作?” 点头华佗嘿嘿冷笑道:“这是一件为世除害的事,侯朋友确有兴趣,只管跟咱们—起进去,用不着说什么合作不合作?”在他原意,只有他花了两年时间,遍查古籍,研制成一种专解蛇毒的药丸。只要把他们引入死谷,等于生死之权,就*在自己手里了,因此一口答应,让他们一起进去。 侯延炳点首笑道:“唐兄快人快语,果然豪爽,只是兄弟觉得咱们事先若不谈妥当了,一旦获得那条噩子之后,在分配上,难免引起争执。” 点头华佗道:“依你之见呢?” 侯延炳道:“兄弟一向主张先小人,后君子,咱们把话说清楚了最好,因此兄弟认为咱们不妨在这里先把恶蛇身上四宝,分配好了再进去。” 点头华佗道:“兄弟正想听听侯朋友的意见。” 侯延炳轻咳—声道:“兄弟听说百年以上的蚤子,身上有四宝,不知对是不对?” 点头华佗毫不迟疑的说:“不错。” 侯延炳笑了笑道:那么依理而论,咱们两拨人,各得一半,这该是十分公平之事了。” 点头华佗道:“公平,但不知侯朋友要如何分配?” 侯延炳一手捋须,侧着头,略微沉吟了下,忽然拱拱手,正容道:“不瞒二位老哥说,这噩子身上,有两件东西,兄弟志在必得。” 点头华佗道:“那两件?” 侯延炳徐徐说道:“辟毒珠和它身内的毒囊,二位如肯相让,兄弟不但感激不尽,而且也略有薄酬。”点头华佗冷冷一笑道:“如是咱们不愿相让呢?” 侯延炳侧头向天,长笑一声道:“兄弟说过志在必得,二位老哥有什么交换条件,只要兄弟能力所及,不计代价。”点头华佗回过头来,朝祁尧夫暗暗递了一个眼色,问道:“祁兄,意下如何?” 祁尧夫道:“兄弟隐居此谷,二十年来,原是抱着终老此乡之意,不料后山竟然潜伏着一条百年以上的噩子,对兄弟安居此谷,成了莫大的威胁。兄弟志在除毒,至于蚤子身上的宝物,兄弟本无求取之念,如何处置,悉听唐兄作主就是了。” 点头华佗突然笑道:“不错,兄弟只是应祁兄相邀,助他除害,原也不是为了求宝来的。 侯朋友也算得是咱们二十年前的旧识,江湖上道义为重,你侯朋友说过志在必得,想来必有重要用途,咱们卖你这个交情,就照侯朋友说的分配好了。”申公豹侯延炳大笑道: “好说,好说,唐兄盛情,兄弟感激不尽。” 点头华佗见他已坠自己计中,心头暗喜,慨然道:‘既已约定,各取其二,那也不用说什么感激不感激了,时间不早,咱们可以上路。”侯延炳连连点头道:“唐兄说的极是,只是兄弟听说唐兄花了两年时间,才制成专杀毒蛇之药,咱们既成一路,不知可否先让兄弟见识见识?” 要知申公豹侯延炳,乃是江湖—代枭雄,岂肯轻易相信人言。 百年噩子身有三宝,以“辟毒珠”为首,其余二宝,(细麟蛇皮和蛇胆)只是附属品而已,点头华佗居然一口答应,其中自然有诈,毒囊只有黑道中人认为是宝物,那是毒性奇烈,无药可解,但不能算为一宝。 点头华佗微微一怔,道:“侯朋友就是要看,也等到了谷口再看不迟。” 侯延炳道:“兄弟和二位衷心合作,唐兄何吝先让兄弟一观?何况唐冗乃是名满武林的华佗,自然也咀配制了专解巨毒的丹药,咱们既成一路,自该在入谷之前,分配给兄弟—份了。”点头华佗道:“侯朋友说得原也不错,咱们还有许多路要赶,等到了谷口,兄弟自会按人分配,不信你可问祁兄,咱们同来五人,都尚未分配解药,侯朋友未免太性急了。”侯延炳道:“这倒不是兄弟性子急,既然到了谷口,同样要由唐兄分配解药,此处分配也是一样。据兄弟所知,那死谷谷外五里,均已布满巨毒,唐兄坚持要到谷口再行分配解毒丹药,岂不太迟了?” 祁尧夫听得吃了一惊道:“什么?巨毒已蔓延到谷外五里来了?侯朋友此话当真?” 侯延炳微微一笑道:“怎么祁兄还不知道么?兄弟几时打过诳语?” 祁尧夫浓眉连皱,说道:“此物再不除去,很伙就会出谷来了。” 点头华佗道:“这倒极有可能,前年咱们进去探看之时,那噩子已有向谷外求食的趋势,事隔两年,它自然逐渐向外发展了。” 侯延炳冷冷一笑道:“唐兄两年来,先后入谷,不下十余次之多,就是最近三个月中,也已经连续来过两次,何用再装糊涂?”祁尧夫听得不觉一怔,自己就住在谷口,点头华佗两年来入谷不下十余次之多,何以未向自己提过?点头华佗忽然道:“候朋友对兄弟行动,倒是清楚得很。” 这话,他无异承认了申公豹说的是事实。 侯延炳笑道:“岂敢,兄弟开府石城,江湖名人的行踪,若是弄不清楚,还能在武林立足么?”祁尧夫问道:“唐兄确曾进去过多次了?” 点头华佗笑了笑道:“兄弟为了观察这条毒蛇的毒性,和它平日行动潜伏的时间,几次匆匆来去,那是试验几种药物,无暇和祁兄多叙。” 这话说得是。 侯延炳道:“兄弟还知唐兄收集巨毒,练成了剧毒无比的暗器。” 点头华佗脸上飞过一丝怒意,沉哼道:“这和侯朋友相干么?” 侯延炳深沉一笑道:“自然有相干之处,万一捉到垩子,唐兄为了独吞四宝,来个一网打尽,骤下毒手,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点头华佗愤怒的道:“唐某是这种人么?” 侯延炳道:“这很难说,见财起意,也是常有之事,何况这条噩子身上藏有四宝,咱们既然议定合作,唐兄还得把你练成的独门暗器解药交出来。”点头华佗脸上闪过—丝狞厉之色,冷笑道:“兄弟若是不交出来呢?” 侯延炳歪着头,仰天笑道:“侯某既能开府石城,说出来的话,就得算数。” 点头华佗冷笑道:“侯朋友打算如何?” 侯延炳淡淡一笑道:“诛杀这条噩子,除了唐兄,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办得到,咱们议定之事,仍然有效,兄弟也不想难为唐兄,但唐兄这只药箱,得让兄弟检查检查。”点头华佗不禁大怒,喝道:“办不到。” 侯延炳冷声道;“兄弟说出的话,办得到也要办,办不到也要办,非办到不可。” 话声微微一顿。一抬手道:“你们把他药箱取下来,只是别伤了他的性命。” 那拦在当路的四个黑袍道人,答应一声,倏地朝点头华佗身前欺了过来。点头华佗听申公豹叮嘱他们“别伤了他的性命”,这句话分明含有四人武功高过自己之意,心知不可轻敌。 一面斜退一步,凝神戒备,手中药锄一横,呵呵笑道:“很好,四位准备一起上呢?还是那一位先动手?” 四个黑袍人这一欺近,已采取了合围之势,仍由左首一人冷漠的道:“咱们奉命取你药箱,白然要一起动手了。” 点头华佗嘿嘿一笑道:“好,四位那就一起动手吧!” 祁尧夫虽觉点头华佗十进死谷,竟然没和自己提起只字,似是存有私心,但自己和他总算有数十年交情,眼见申公豹下令“四辅”截取点头华佗药箱,不觉浓眉一轩,双目寒光凌射,沉喝道:“且慢。” 他这一沉喝,声若焦雷,显见中气极足,但四个黑袍人哪里会理他?迅速的向点头华佗欺身而上。侯延炳道:“祁兄有话,和兄弟说也是一样。” 祁尧夫怒声道:“侯朋友不嫌欺人太甚么?” 侯延炳歪着头,徐徐说道:“兄弟只要检查唐兄药箱,井无他意。” 祁尧夫回头看去,点头华佗已和四个黑袍人动上了手,心头不觉大怒,沉声道:“住口,侯朋友是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明白,今晚既是冲着咱们老弟兄来的,兄弟就向你讨教几招。” 申公豹侯延炳忽然后退一步,淡淡笑道:“祁兄要和兄弟动手?” 他语气之中,似乎含有惊讶神色,但这种惊讶,多少可以看得出他是自恃身份,不和祁尧夫动手之意。祁尧夫右掌当胸,霍地跨上一步,怒喝道:“侯朋友可是觉得祁某不配么?” 就在申公豹后退,祁尧夫*进之时,申公豹身后八个黑衣人已经一跃而出,拦在前面。 祁尧夫目光—掠,怒道:“你们给老夫站开去。” 呼的一掌,猛向身前八人横扫过去。 他外号“金沙掌”,昔年就有“武林四掌”之称,这二十年退隐林泉,但武功并未搁下,二十年潜修,功力自然愈见精纯。这一掌出手,但听掌风呼啸,有如一道横澜,汹涌朝八人撞去。那八个黑衣人武功也自了得,人影闪动,很快闪避开去。 申公豹侯延炳右手一挥,轻描淡写的道:“你们分四个人,拦住他就好。” 他此话一出,右首四人,立时扑身而上,左首四个,却悄然退了下来。 祁尧夫大笑道:“只有四个,只怕不够老夫打发。”口中说着,双掌开阉,接连劈出。 四个黑衣人中有人断喝道:“只怕未必。” 四条人影,骤然一合,立时各出全力,展开抢攻。 祁尧夫腰间插着—支兵刃,但他并不取用,只凭双掌攻敌,每一掌都如开山巨斧,劲力十足,掌风盈耳!四个黑衣人好像走马灯一般,围着祁尧夫,也不撤取兵刃,同样的挥动双掌,奋力抢攻。刹那间,人影飘忽,掌风激荡,打得十分惨烈。 祁尧夫原以为对方八人,不过是申公豹手下“八弼”,武功纵然不弱,也不会强到哪里去。那知道一动上手,才发现对方四人竟然个个都是高手,一身武功,和自己也相差无几! 以自己的功力,一对一,单打独斗,还可获胜,如今以一敌四,只要时间稍长,就非落败不可! 想到这里,顿觉自己利在速战速决,先下手为强。一念及此,立即运气行功,力贯双掌,每劈出一掌,必有一股极强的潜力,应手而出。这一阵双掌连出,掌势如山,直把四个黑衣大汉*得绕场疾走,不敢和他硬打硬接。和点头华佗动手的“四辅”四个黑袍人,也并未撤出兵刃,四对肉掌,连抓带劈,只是在点头华佗四周,盘旋夹击,当然,他们是志在药箱。 点头华佗心头不禁大怒,一柄药锄虽只三尺来长,但在他手中使出,却是别具威力。这一经施展开来,重重锄影,从他身旁涌起,飞旋如风。那四个黑袍人号称“四辅”,在石城府中,地位在“八弼”之上,武功自然也在“八弼”之上,但这一阵工夫,他们竟然被点头华佗一柄药锄,*得避让不迭,休想欺近到点头华佗身边去。 既然不能近身,自然休想夺下他的药箱来。 申公豹侯延炳背负双手,歪着头,站在林前,神态悠闲,好像两处龙争虎门,都和他无关。也好像是他十分信得过自己手下,他交下去的任务,他们一定能胜任愉快,他也不用再替他们耽心。 但此刻申公豹侯延炳脸上神色,却已经有些变了。 金沙掌祁尧夫,昔年夙有“武林四掌”之称,武功之高,自在意料之中。但点头华佗唐驼,一生精研医药,虽也名满江湖,那是他医道高明,疑难杂症,着手成春。并非从武功上扬名立万,得来的盛名。 江湖上大家都知道点头华佗会上几手,那也只是会会而已,并不是说他有如何如何高明之处。此刻金沙掌祁尧夫和“八弼”中的四人动手,还未必能占得上风,但点头华佗力敌比“八弼”武功要高的“四辅”,却居然挥锄如风,*得四人游走闪避,近身不得。 这—情形,直看得申公豹侯延炳耸然动容,转过身子,缓缓朝点头华佗五人动手的场中走去。方璧君低声道:“大哥,他有出手之意呢,快喝住他。” 范君瑶听了妹子之言,立即大声喝道:“姓侯的,你给我站住!” 侯延炳回头朝他微微一笑,脚下未停,还是朝那场中缓步走去。 就在此时,但听“八弼”中另外四个黑衣大汉有人沉喝道:“小子,你穷吼什么?” 人影一晃而至,一个黑衣人已经闪到了范君瑶前面,探手朝肩头抓来!这—下,来势奇快,儿乎声到人到,勾屈五指,也同时抓到,而且这是一记“大擒拿手”!范君瑶连思索如何应敌都来不及,匆忙之间,右手挥手一掌,朝前迎击出去。他自从在黄龙洞附近的瀑布岩下,一处石洞中,得到昔年胜字会会主姜太公束秀夫遗留的—掌、(排云一掌)三剑,(扫云三剑)经他日夜苦练,均已十分纯熟。这挥手一掌,不加思索,使出来的正是“排云一掌”,但听“砰”的一掌,那欺来的黑衣人,竟然不堪一击,像稻草人一般,应掌飞了出去。 这一下,不但范君瑶大出意外,连方壁君也睁大-—双凤目,深感惊讶!试想八个黑衣人号称“八弼”,武功自然不会如此差劲,连祁尧夫以“金沙掌”驰誉武林,尚且被四个黑衣人围攻,堪堪打成平手,一个也震飞不出去,范君瑶的功夫,比起祁尧夫来,自然还差得远。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其余三个黑衣人眼看同伴被范君瑶一掌震出去,不由呆得一呆。 他们号称“八弼”,对自己几人的功力,自然最是清楚不过,这一呆之后,但听有人叱喝一声:“好小子,先拿下他再说。” 人影闪动.三个黑衣人同时朝范君瑶欺扑过来! 范君瑶一掌出手,就把对方震飞出去,巳然发觉自己方才无意之中,使出来的就是姜太公束秀夫遗留的武学“排云一掌”,但还不相信这一掌会有这大的威力! 此时眼看对方三人一欺而上,那还犹豫?右手又是—记“排云一掌”,朝右首那人挥出。 他这一掌不像方才无意施为,劲运右腕,力道自然也增强了几分,但听又是“砰”的一掌! 欺到他右首的黑衣人,爪先人后直袭而来,他几乎看都没看清楚,就像断线风筝,飞摔出去。 范君瑶这下业已证实“排云一掌”的威力,心头不禁狂喜,精神为之一振.左手振腕一指,使出自己看家本领“—元指”来,—缕指风,嘶然有声,朝左首黑衣人迎面点去!“一元指” 武当绝技,那欺到范君瑶左首的黑衣人识得厉害,不敢硬接,身形幌动,迅速的朝横里闪避开去。范君瑶*退左首黑衣人,身形猛地跨前一步,右手又是一掌,朝正面黑衣人击去。三个黑衣人原是品字形欺扑过来,正面那个黑衣人眼看范君瑶举手之间,就把左右两个同伴击退,心头方自一怔,双掌作势,还未劈出! 范君瑶的掌势已经到了他面前,又是“砰”的一声,把正面黑衣人同样震飞出去。左首黑衣人避过方壁君一记凌厉指风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他几乎连范君瑶是如何把三个同伴击飞出去的,都没有看清楚! 范君瑶连使三记“排云一掌”就震出三个强敌,心头豪气顿生,星目一转,落到左首黑衣人身上,朗声道:“现在只有你一个了。” 人随声进,左手抬处,还是那记“排云一掌”,直挥过去。 左首黑衣人早已被他气势所慑,心有怯意,那里还敢封架?双足一点,又向横侧闪跃出去!他明明看到范君瑶挥手一掌,是朝身前挥过来的,自己明明已经闪避开去!但觉自己身上,依然被一股令人窒息的潜力,撞个正着,身躯离地飞起,摔了出去! 这一掌,范君瑶自己也发现了,对方明明已在自己掌势末到之前,闪开数尺之远,但却还是被自己掌势扫撞出去! 这就证明了一点,“排云一掌”,一经出手,敌人是无法躲闪的! “排云一掌”之奇,也就在此!直到此时,方知姜太公授这一记掌法,取名“排云”的意义!武当“一元指”,练到十二成功力,足以洞穿金石,不是不够凌厉,而是敌人只要留神戒备,身法够轻快的话,是可以躲闪得开的。不,武林中任何厉害的武功,都可以躲闪得开。就是“排云一掌”令人无法躲闪开去。这就是自己在转眼之间,接连使了四掌,把四人震飞出去,道理也就在此。 四个黑衣人被“排云一掌”震飞出去,各人站在原地,正在闭目调息,敢情内腑受震,就算他们伤得不重,至少已无再战之力。 祁琪已知道方璧君是女的了,当然,她只知道方璧君是范君瑶的妹子。她和方璧君站在一起,自然也不会害羞了。这时睁大一双秀目,喜得直是拍手,高声叫道:“啊!范叔叔,你本领真大!” 就在范君瑶震飞四个黑衣人的同时,两处战场上,也都已停手。 原来申公豹候延炳眼看点头华佗一柄药锄,力敌四人居然*得“四辅”无法近身,心头大是惊异! 这时也正是四个黑衣人朝范君瑶拦去的同时。 申公豹忽然呵呵一笑,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便如凭虚御风,凌空飞起,带着一声长笑,从“四辅”头顶飞掠而过,悬空张开双掌,直向点头华佗扑击而下! 这一下迅快至极,笑声未落,人已到了点头华佗面前。 点头华佗吃了一惊,药锄疾举,一招“仰望云霓”,舞起—片锄影,护住头顶,人却向后疾退三步。 侯延炳身未落地,右手大袖一挥,朝药锄卷拂过去,人如流水行云,离地数寸,向前滑去。左手一探,已然一把扣住了点头华佗的右手脉门。 这真是眨眼工夫的事,点头华佗被申公豹一下拿住右腕,赶紧运集功力,猛然—挣。但他那里知道申公豹今非昔比,他这扣住点头华佗的五指,有如—道铁箍,那想挣扎得脱? 侯延炳呵呵一笑道:“唐兄是否肯和兄弟合作,一言可决,唐兄还请三思。” 点头华佗怒哼道:“阁下开出的条件,唐某方才已经同意,你这般相*,唐某恩怨分明,岂是受人胁迫之人?”侯延炳阴笑道:“庸兄且低头看看!” 点头华佗低头一瞧,不禁脸色大变,失声道:“你……” 侯延炳阴森一笑道:“唐兄最好莫要声张。” 却说祁尧夫眼看点头华佗被擒,心头急怒交加,大喝一声,呼呼两掌,*退两个黑衣人,纵身跃起,朝申公豹飞扑过来。 侯延炳轻轻一带,点头华佗身不由己的被他拉着挡在身前。 祁尧夫右掌蓄势,冷喝道:“姓侯的,你放不放手?” 话声方落,那四个黑衣人已连袂朝祁尧夫飞扑过来。 侯延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去。” 八个黑衣人果然依言退下。 侯延炳目光一抬,朝点头华佗道:“唐兄,兄弟并无恶意,你也该请祁老哥退后几步。” 点头华佗顶门上已经有了汗水,脸包惨白,朝祁尧夫道:“祁兄,你就后退几步吧!” 祁尧夫眼看点头华佗受制于人,投鼠忌器,冷哼一声道:“祁某虽已退隐二十余年,一向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也从未怕事,侯朋友最好莫要*人太甚了!”随着话声,果然后退了几步。 侯延炳微笑道:“方才之事,原是唐兄误会了兄弟的意思。”忽然五指一松,放开点头华佗右手,一手拂须道:“兄弟方才和二位约定的各取其二,仍然有效,兄弟只是想看看唐兄药箱,不知唐兄是否肯赏兄弟这个面子?” 话声一落,却以传音说道:“唐兄只有十二个时辰可活,如若肯和兄弟合作,过了明午之后,兄弟自当奉上解药。”点头华陀也有他自己的想法.立即一口答应下来,说道:“好吧.兄弟此次专为噩子而来,药箱之中,也只带了三种药物,侯老哥既然要看,那就请看吧!”说罢,从肩头取下药箱,往山石上一放,然后探怀摸出一个小铜钥,打开箱盖。方璧君一手拉着祁琪,回头朝范召瑶道:“大哥,我们过去看看。” 范君瑶点点头,大家都走了过去。 点头华佗的药箱,共分上下两层,上层放着三个蓝花磁瓶,和三个葫芦形的青色磁瓶。 他取起上层,下面是两个大纸包,和用棉花包着的七个大鹅蛋,就别无他物。 侯延炳问道:“唐兄药箱内是那三种药物,可得闻乎?” 点头华佗一指三个蓝色磁瓶,说道:“这是专解巨毒的药丸,不过不到死谷之内,不可服用。” 侯延炳道:“为什么?” 点头华佗道:“垩子是天下最毒的蛇,此药专解巨毒,药性自然甚烈,一次三丸,只有到了有毒物的地方,才能含在口中,但也不可一下吞下。遇到毒物的时候必须再加三粒,如果遇到毒物喷出毒气,就得再另加三粒,再用两粒塞住鼻孔,入谷的人,每人共需十一丸。” 他—面伸手一指三个仙芦形磁瓶,说道:“这是三个空瓶,兄弟准备收取毒囊之用。” 接着又指指两个大纸包道:“这是避毒药末,入谷之人,可撒在鞋内,以防奇毒由脚心传入。” 最后指指七枚鹅蛋,说道:“只有这七枚鹅蛋,才是克制噩子的东西。” 侯延炳道:“唐兄说的,兄弟完全相信,只不知这两种专防巨毒的药物,是否能分与兄弟等人?” 点头华佗道:“兄弟所带药物,只够十人之用,阁下手下人数太多了,只怕无法分配。” 侯延炳目光转动,望了祁尧夫祖孙和范,方两人一眼,点头道:“你们一行,已有五人,那兄弟这边,也算五人好了,其余的人可以不用入谷。”点头华佗伸手一指药箱,说道:“这三瓶中,共有二百颗药丸,每人身上,必需备带二十颗,以防意外,设若毒发不支,可速把二十颗药丸,一齐吞下,及时退出谷来,可保无虑,侯兄五位,请先取吧!”侯延炳微微一笑,依言取过药瓶,数了一百颗药丸,随即分与了“四辅”,各自收起。点头华佗随后也把药丸,分给祁尧夫祖孙,和范君瑶、方璧君两人。 大家都用纸包了揣入怀中。 点头华佗道:“这两包药末,兄弟之见,咱们一路同行,还是到了谷口再分配吧!” 侯延炳道:“如此也好。” 点头华佗又道:“阁下要不要分几个鹅蛋去?” 候延炳笑道:“唐兄入谷十余次,对除噩之事,必有详细计划,这鹅蛋即是克制噩子的东西,还是由唐兄使用的好。”点头华佗嘿然笑道:“侯老哥也知道捉拿这条噩子,非兄弟不可。” 侯延炳深沉一笑道:“捉拿噩子,自然非唐兄莫属,咱们既然联手合作,唐兄<p>好比一行人的主帅,咱们全得听候唐兄调遣。”点头华佗大笑道:“侯老哥此话当真?” 侯延炳伸手一指“四辅”、“八弼”,正容道:“不但兄弟听命唐兄,就是他们等人,也悉听唐兄差遣。” 点头华佗点头道:“好,咱们该走了。”收起药箱,举步朝前行去。 申公豹侯延炳脸含微笑,抬手道:“祁兄请。” 祁尧夫也不客气,一手牵着祁琪,举步行去,小金蹲在他肩头上,露出雪亮的牙齿,向“四辅”作出凶狞之状。方璧君暗暗拉了范君瑶一下衣角,两人紧随祁尧夫祖孙身后而行。 申公豹并不争先,让众人先行,然后率同“四辅”、“八弼”,随后压队—— xmwjw扫描,chenjinocr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白费心机 一行人一路疾行,谁也没说话,不过半个时辰.就已奔到死谷附近。 相距还有数里,点头华佗脚下一停,举手朝身后一摆,说道: “大家停步。” 众人依言停下,祁尧夫低声问道: “这里离死谷还有五六里路,不能再进去了么?” 点头华佗仰首看看天色,说道: “此时快近五鼓,垩子可能还在谷外觅食,牲鼻上有钩,能嗅到一二里内的东西,咱们不能打草惊蛇,让它发现。” 申公豹侯延炳也走了上来,问道:“那么咱们何时才能入谷?” 点头华佗笑了笑道:“今天是五月初五,日头最烈,各种蛇虫,一见日出,就会躲避,差不多要到黄昏时分,才会出动,咱们最好等太阳升高些进谷去,就万无一失。” 侯延炳道: “咱们行止,悉听唐兄安排。”说完,就在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 点头华佗朝祁尧夫干笑道: “时光还早,祁兄和小琪琪都可以好好休息一回,早知只有侯老哥一行,咱们就该等天亮了再动身也不迟。” 侯延炳奇道: “唐兄认为来的不止兄弟一拨么?” 点头华佗道: “这个兄弟也不清楚。” 祁尧夫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目注申公豹,说道: “兄弟有一件事,要向侯老哥请教。” 申公豹歪着头,笑道: “不敢,祁老哥有话只管请说。” 祁尧夫面色沉郁,缓缓道: “兄弟养了一头老虎,平日守护谷口,不准闲人入谷,今晚突然遭人用重手法击毙,不知可是侯老哥的杰作?” 侯延炳愕然道; “兄弟并不知情。” 祁尧夫知道申公豹为人虽是奸诈,但他一口否认,倒似不像有假,不觉冷冷一笑,道: “那是贵府几位高手干的了。” 侯延炳回过头去,朝“四辅”问道: “你们是谁杀了祁老哥的守谷老虎?” “四辅”为首一个黑袍人躬身答道: “属下入谷之时,并未见到守谷老虎。” 祁琪气鼓鼓的道: “那一定是你姓金的干儿子杀了大黄。” 侯延炳微笑道: “不瞒祁老哥说,四辅原是和玉棠一起来的,玉棠向二位以礼求见,他们四人却先行来此恭候,他既末见到守谷老虎,自然也不是玉棠杀死的了。” 祁琪披披嘴道: “这话有谁相信?” 侯延炳手拂花白长髯,呵呵一笑道: “几年来,江湖上认识申某的人,不在少数,但老夫却从未说过一句谎言,小姑娘若是不信,不妨问问你爷爷。” 祁琪还待再说,祁尧夫拦道: “小孩儿家,不许多嘴。” 点头华佗道: “这就奇了!” 侯延炳目中精光一闪,嘿然道: “如此说来,倒是真有高人,已经潜入此谷来了。” 方璧君拉着大哥,坐在较远的—块大石上。方壁君低低的说道: “大哥,我看点头华佗和申公豹可能有了默契。” 范君瑶道: “何以见得?” 方璧君道: “方才申公豹扣住点头华佗脉门之时,我看两人嘴皮徽动,似乎在交谈什么。” 范君瑶道: “他们都是为垩子身上的宝物来的,咱们又不想得什么宝物,管他们呢!” 方璧君道: “但我们和他们一路,凡事总得提防一些的好。” 范君瑶道: “这要如何提防?” 方璧君道: “这两人心里都有鬼,我们进入死谷,就得处处小心,别为他们所乘。” 天色已经大亮,朝曦渐升,照得山林间,好像铺上了一层金黄色彩。 五月的骄阳,委实厉害,你只要看上它一眼,心里就会有焕热之感。 红日渐渐升高,如今该说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点头华佗蹶然而起,说道: “现在可以进去了。”说到这里,已经打开药箱,取出两包药末,—面说道: “来,来,大家把这药末铺在靴底里,可以预防地上遗留的毒,大家快些铺好了,好赶着上路。” 众人各自取了一大把药末,撤在靴内,然后穿好靴子。 点头华佗又道: “谷外就是垩子遗留的毒气,大家取出三颗避毒药丸,含在口中,方可进去。 这一行人,因点头华佗熟悉垩子的行动,又是当代良医,自然以他为首,依言各自取出三颗药丸,含在口中。 点头华佗自己也取了三丸,纳入口中,当先往山谷中行去。祁尧夫祖孙,范君瑶、方璧君紧随他身后而行。 申公豹侯延炳回头朝“八弼”摆了摆手道: “你们可守在此地,不用进去了。” “八弼”躬身领命。侯延炳率领“四辅”,相继入谷。 这一路山势迂回,两边都是崇山峻岭,所经之处乱石累累,敢情是一条干涸已久的山涧。 众人只是随着山势,盘曲而行,走了三四里路,渐渐发现草木枯萎,落叶萧萧—片深秋肃杀之景。 点头华佗走在前面,脚下忽然一停,转头道: “快要到了,前面不远,已是死谷了,这东西也许还在谷外逗留,大家从此刻起,不可说话,免得惊动了它。” 话声一落手持药锄,腰背微弯,双目不住的朝左右搜索,缓缓行进。 大家听了点头华佗的话,也各自严神戒备,小心翼翼的随着他行去,每个人心头,都有说不出的紧张。 点头华佗一面用药锄拨动枯草,一面又俯下身去,凝视着地上砂石。这一里来路,足足走了顿饭工夫,山势至此,忽然一束,形成一道谷口。 点头华佗直到谷口,才直起腰来,口中轻“咦”了一声道: “奇怪!” 祁尧夫低声道: “唐兄发现了什么?” 点头华佗道: “这东西昨晚居然并未外出。” 侯延炳道: “唐兄之意,那该怎么办?” 点头华佗道: “它没有外出,那就在谷中,咱们进去就是。”说完,昂着头朝谷中走去。 大家跟在他身后,举目望去,这道山谷,斜向右弯,两边山坡上,本来是浓密从林,但如今却成了一片枯木,色呈灰白,看来使人从心底油生怖意! 这是死寂之谷! 即使不知谷内出了一条最恶最毒的垩子,也台一望而知决非善地。 一行人由点头华佗为首,深入数十丈,便已到了狭谷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是无数插天高峰四周围绕的一大片盆地。 站在谷口,向下看去,少说也有十数里方圆,还有几处小山,起伏其间,偌大一片平地,果然寸草不生,遍地都是色呈灰白的枯树,实在触目惊心。 天风徐来,隐隐可以闻到一股触鼻的腥秽之气,中人欲呕。 点头华佗脚下一停,取出两颗药丸,塞好鼻孔,站在谷口,用手指点着谷中地形,说道: “垩子住的洞穴,就在北首一座高峰之下,但此时离午刻还有半个多时辰,它也许尚未回入洞穴。咱们现有人数,该分作三路,逐步搜索,一直到北首那座高峰下会合,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侯延炳道: “唐兄要如何分配?” 点头华佗回头看看人数,略为沉吟了下,说道: “兄弟之意,侯老哥和‘四辅’—路,下谷之后,沿左首山脚绕去。二位范老弟和小琪琪一路,下谷之后,循右首山脚绕去。兄弟和祁兄搜索中间几座小山,咱们必须在午时抵达北首峰下……” 侯延炳道: “咱们若是遇上了垩子呢?” 点头华佗道: “据兄弟推测,它可能已经回入洞穴,而且它干日行走路线,也以中间这条路较多,因此左右两路,极少会遇上它。不管那一路,一经发现,即以长啸为号,其余两路,听到啸声,立即赶去会合。”接着笑了笑道: “侯兄若是怕我和祁兄见宝起意,不妨派二位贵属,随咱们走中间一路。” 侯延炳阴沉一笑道: “这个兄弟倒是信得过二位。”口气微顿,接着说道: “但如果咱们这两条路中,万一遇上垩子,除了长啸为号,又该当如何呢?” 点头华佗道: “兄弟还有话没说完。” 他随手打开药箱,取出四枚鹅蛋,分别递给了侯延炳、范君瑶二人。 侯延炳、范君瑶接到手中,正待开口。 点头华佗已接着说道: “若是中途遇见垩子,咳,咳,这话该说若是垩子遇上了人,它必然人立而起,和人追逐,同时口中必然喷出毒气来。 此时最重要的必须沉着,第一步,先吞服九粒解毒药丸,然后尽力向横闪掠,因为垩子迫人,是‘之’字游行。等它张口喷第二口毒气时,可同时把两枚鹅卵,朝它口中投去,但必须立时横掠开去,而且要不停的横掠,千万不能给它追上。” 侯延炳道: “两枚鹅卵,就能制服它了么?” 点头华佗笑道: “据兄弟估计,一枚也差不多了,两枚已经绰绰有余,在它吞就两枚鹅卵之后,最多不会超过盏茶工夫,就会渐渐昏睡,那时咱们也可以闻讯赶来了。” 侯延炳点头道: “兄弟记下了。” 点头华佗道: “还有,大家要千万小心,就是不可和垩子正面相对,第一,是它行动如风,十分快速,数丈距离,一晃而至,那时再要闪避,就来不及了。第二,是不可直接被它毒气喷中,兄弟药丸纵能解毒,但被它毒气直接喷中必死无疑。因此如若一旦发现子,在它人立而起之前,最要紧的就是不住横掠。”说到这里,挥挥手道: “好了,兄弟要说的都已说完,大家可以走了。” 接着朝祁尧夫道: “祁兄走吧,咱们这一条是老路,也是垩子经常出入的必经之路,咱们可得特别小心才是。” 祁尧夫命祁琪随范君瑶、方璧君同行,一面叮嘱道: “琪儿,你要听二位范叔叔的话,不许乱跑。” 祁琪道: “爷爷放心,我会听话的。” 点头华佗、祁尧夫两人,一路朝谷下飞奔而去。 申公豹侯延炳朝身后“四辅”挥了挥手,五道人影,同时飞快的循着左首山脚,飞掠下去。 范君瑶把手中两枚鹅卵,分丁一枚给方璧君,说道: “兄弟,这枚给你。” 方璧君伸手接过,然后一手拉着祁琪道: “你让我牵着手,千万不可再挣脱了。” 祁琪小脸一红,道: “我已经知道你是女的了,啊,我该叫你什么呢?叔叔,还是姑姑?” 方璧君笑道: “你没听我大哥还是叫我兄弟么?你自然该叫我叔叔了。” 三人不敢怠慢,一路掠下坡,就循着点头华佗指点,朝右山脚走去。 范君瑶左手紧握着鹅卵,右手拔出长剑,眼看四方,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 方璧君一手拉着祁琪小手,一手也握紧鹅卵,同样目光不住的向左右打量,一面说道: “大哥,你宝剑不可触到枯草树叶,当心沾上巨毒。” 范君瑶笑道: “这不是更好么?江湖上有许多人还在兵刃上淬毒药呢,我剑尖上沾了巨毒,就等于淬了天然毒药。” 方璧君道: “那可不一样,人家在兵刃上淬毒,必有解药,你剑尖若是沾了毒,无药可解,万一误伤了人,该怎么办?” 范君瑶听得心头一凛,说道: “兄弟说的也是,那我就把剑收起来。”说着果然收剑入匣。 祁琪忽然说道: “那申公豹说唐爷爷收集了不少巨毒,练成毒药暗器,不知是真是假?” 方璧君道: “我看申公豹似已暗中派人监视你唐爷爷的行动,他说的话,大概不会错了。” 祁琪道: “我真想不通,唐爷爷为什么要练这种无药可救的歹毒暗器呢?” 方壁君道: “你唐爷他是武林第一名医,他既然搜集巨毒,练成睹器,自然也配制了解药。” 范君瑶道: “快别说话了,前面有一片泥沼,腥臭难闻,莫要垩子就隐伏在里面?” 方壁君嗤的笑道: “大哥只管放心,点头华佗要小琪琪和我们做一路,这条路上应该不会遇上垩子的。” 范君瑶道: “但腥臭之气,愈来愈重。” 方璧君笑道: “这片沼泥,堆积了许多腐叶朽木,再经烈日一晒,自然发出臭味,这些腐叶上,自然也沾了不少巨毒,就更腥秽难闻了。” 三人绕过泥沼,翻过一座小山,一路果然没有遇上垩子的踪影,片刻工夫,已经到了点头华佗说的北首一座高峰之下。 祁琪笑道: “范二叔叔果然料事如神。” 方璧君道: “看来垩子已经躲起来了。” 范君瑶道: “何以见得?” 方璧君道: “他们两拨人都没有发出啸声,就证明都没有遇上垩子了。” 说话之间,只见申公豹侯延炳率领“四辅”,如飞而来,一下掠到三人前面,目光阴晴不定,似笑非笑道: “你们倒来得好快。” 范君瑶道: “我们也刚到一回。” 侯延炳道: “咱们两拨人,绕着山脚来的,都已经到了,祁兄、唐兄走的是直径,理该早就到了。” 方璧君冷冷说道: “你们如何知道?” 侯延炳看了他一眼,嘿然道: “姑娘对老夫说话,最好收敛一些。” 方璧君冷声道: “我说话一向都是如此。” 侯延炳目中精光一凝,森然笑道: “你一再出言顶撞老夫,那是还不知道老夫是谁了?” 方璧君道: “我早就知道你叫歪头申公豹。” 侯延炳最忌人家叫他“歪头申公豹”,闻盲不觉脸色微微一沉,哼道: “小丫头看来不知死活。”挥手一掌,劈了过去。 他这一掌,出手虽然虚飘飘的不着力道,但一股无形暗劲,应掌而生却朝方璧君撞了过去。 方璧君听他骂自己“小丫头”,柳眉一挑,哼道: “你敢开口骂人?” 不退反进,左掌横拂,使了一招“疏影斜横”,把申公豹劈出的掌力,向旁侧引开,右手骈指如戟,朝申公豹眉心点去。 申公豹侯延炳怎么也想不到,方璧君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家,竟会有这等高深武学。 只觉自己随掌发出去的一股内力,忽然被对方朝侧引开。 心头方自一怔,方璧君一缕指风,业已直向面门点来。 申公豹久经大敌,发觉不对,立时双眉微一晃动,人已退出去八尺开外。 方璧君冷笑一声,身形疾欺过去,双掌疾发,连贯拍出三掌,这三掌发的虽有先后,但她拍出速度实在太快,看去好像是三掌同时出手,使人有无法封架,无从闪避之感。 侯廷炳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见他有何动作,身子忽然离地三寸,向后平飞出去一丈来远。 “四辅”眼看“府主”迭遇险招,四遭人影,同时飞掠而出。 范君瑶早就注意着他们,此刻一见四人飞身出去,口中大喝一声: “你们想做什么?”同时纵身迎了上去。 祁琪急忙掏出唐爷爷送给她的袖箭,跟在范君瑶身后纵了过去。 申公豹候廷炳目光一掠“四辅’,喝道: “你们还不退下去。”接着面向方璧君,忽然呵呵一笑,拱手道: “住手,姑娘高招,老夫拜领了。” 此人果然老奸巨滑,看出方璧君身怀绝艺,忽然看风驶舵,自找台阶。 方壁君暗暗骂了声: “好个狡猾的老贼。”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侯延炳仰首向天,长笑一声道: “崖上有何方高人?怎不请出来,让侯某一瞻乍采。” 话声甫落,突听十余丈上方崖石间,紧接响起一声清朗大笑,一条人影随着笑声,电射而下。 方璧君暗暗吃了一惊,心想: “这老贼果然厉害,崖上有人,自己还一无所觉,却被他发现了。” 举目瞧去,只见来人羽衣里冠,腰束黄绦,斜插一柄银丝云拂,足蹬逍遥履,生得白面黑须,飘然道貌,大有出世之概,只是脸上冷冰冰的,看去毫无表情。 申公豹侯延炳微微一愕,含笑道: “我道是谁,哈哈,神君也来赶这场热闹。” 方璧君听他说出“神君”二字,登时想起一个人来,暗道: “此人这般装束,莫非就是‘武林四掌’之首的的‘寒玉掌’冷面神君?” 冷面神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略微颔首道: “老夫听说侯兄开府石城,可有此事?” 侯延炳含笑道: “正是,正是,兄弟正想奉邀神君,到敝府一叙。” 冷面神君并未说话,只见用鼻子孔哼了一声,两道冷电般眼神,落到方璧君的身上,问道: “这女娃儿是那位高人门下?” 侯延炳阴沉一笑道: “兄弟只知她姓范,旁的一无所知,神君怎不问问她自己?” 冷面神君道: “老夫看她方才几招,极为神妙,年轻姑娘,有这等身手,倒是难得的很。”说到这里,目光一抬,朝方璧君道: “姑娘尊师是谁?也许是老夫旧识。” 方璧君心头暗自冷笑,一面淡淡说道: “家师不愿人知,无可奉告。” 冷面神君目中寒芒闪动,嘿然道: “那是老夫多问了。” 就在此时,只见两条人影如飞而来,正是金沙掌祁尧夫,点头华佗唐驼两人。 申公豹侯延炳歪着头,迎了上去,说道: “二位老哥,怎么此时才来,莫非发现了什么吗?” 点头华佗急急问道: “侯老可曾遇到什么人吗?” 祁尧夫一眼瞧到冷面神君,不觉一怔,道: “这位不是冷面神君么?” 冷面神君目注两人,颌首道: “祁兄二十年不见了。” 祁尧夫忙道: “唐兄,这位就是盛名久着的冷面神君。”一面又朝冷面神君道: “这是兄弟多年知交,人称点头华佗的唐驼。” 点头华佗两颗豆眼,打量着冷面神君,连连拱手道: “兄弟久仰神君大名,幸会之至。” 冷面神君神色倨傲,微微颔首道: “好说。” 侯延炳听点头华佗方才问起可曾遇上什么人,心中不禁一动,朝点头华佗问道: “唐兄二位究竟发现了什么?” 点头华佗道: “咱们自然不会是遇上那东西,只是在前面小山石崖上,发现有人留的字迹。” 侯延炳道: “他写了什么?” 点头华佗道: “那处石崖,离地四丈高处,有人用金刚指功夫留下一行字迹,咳,那地方无处立足,留字的人,若无绝艺轻功,凌空作书,实在无法办到……” 侯延炳道: “此人到底写了什么?” 点头华佗道: “他写的是‘此谷遍地奇毒,中人必死,百日之内,不可深入,有人误入此谷,速速退出’。” 侯延炳看了冷面神君一眼,拂须道: “那是冷面神君留的了。” 冷面神君道; “老夫发现此谷毒气弥漫,刚从后峰削壁下来,并非老夫所书。” 侯延炳脸色微变,说道: “那是另有高人先咱们入谷来了,祁兄、唐兄咱们得赶快进去才是。” 点头华佗连连点头道: “侯老哥说得是,兄弟替诸位领路。” 侯延炳阴笑道: “冷神君既然来了,可是一起进去瞧瞧?” 冷面神君诧异的道: “诸位相偕而来,此谷究竟发现了什么?” 侯延炳道: “神君随咱们进去,就知道了。” 点头华佗回头道: “要进入那东西的洞穴里去,每人都要吞服九颗避毒药丸,方可无事,还有一事,就是大家只能跟在兄弟身后,不可乱闯。” 说完从怀中掏出药丸,一下吞入口中。 其余众人,也纷纷取出解毒药丸,吞了下去。 点头华佗又数了九颗药丸,朝冷面神君递去,说道: “这是兄弟特别练制的解毒丹,神君若要进去瞧瞧,就得把这九颗药丸吞下。” 冷面神君眼看大家都吞服了药丸,倒也并不生疑,一手接过药丸,纳入口中,一面冷声道:“这是什么东西,竟有这般厉害?” 祁尧夫道: “这里潜伏了一条百年以上的垩子。” 冷面神君吃惊道: “百年以上的垩子。” 这时点头华佗已经领先朝峰右弯去。这高峰右侧,是一道干壑,乱石参差,高低不平。 一行人踏石而行,眨眼夫,巳到壑底,一阵阵浓重的腥恶臭,令人头昏欲呕。 点头华佗向后摆了摆手,打开药箱,抓了一把药末撒在地上,放轻脚步,身子贴着石壁,一步步循壁根走去。一面又伸手朝身后众人,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要大家跟着他贴壁而行。 腥臭之气愈来愈重,大家巳可看到壑底一块数丈高的巨石之下,果然有一个黑黝黝的岩洞,那腥臭之气,就是从岩洞穴中发出来的,可见垩子果然躲在洞中无疑。点头华佗走到离那洞穴三丈来远,脚下一停,仔细察看了一阵,再抬头看看天色,已是日值午时,这才说道: “垩子果然已回到洞中,躲了起来,此时决不会出来,咱们得分散开来,各自找一隐身之处,藏好身子,但须避开洞穴正面,防它喷出来的毒气。兄弟把它引到洞口,诸位就以石块掷它头部,目的是把它激怒,它在正午之时,不敢出洞,但会在洞口喷出毒气,诸位就在它张口之际,掷出鹅卵,向它口中投去。” 大家依言纷纷跃起,各自在石后隐好身子。 点头华佗渐渐*近洞穴,走到一丈来远,便行停住,探怀摸出—个圆形的东西,奋力朝洞穴中投去。那东西脱手,点头华佗双足一弹,人如箭射,快捷无伦飞出二丈来远,一下隐入一方巨石之后。 大家凝神望去,但听洞穴中传来“拍”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就冒起一股黄烟,那黄烟散布极速,愈来愈浓,眨眼工夫,整座洞穴,全被黄烟所弥漫,渐渐向洞外冒出。 数丈之外,已可隐隐闻到雄黄气味! 垩子只不过是潜伏在穴洞中而已,总究不是冬眠,它忍不住浓重的雄黄气,自然要探出头来,向洞外呼吸新鲜空气,看来点头华佗果然计划周详! 守在洞外的人,一个个屏息凝神,目光紧注着洞口! 好在大家早巳各自分配妥当,有的人手中紧握鹅卵,没有鹅卵的人,就手握石块,只等垩子探出头来,就分别出手。 时间在大家睁大双目,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之中,渐渐溜走! 黄烟,袅袅缕缕,还在不住的向洞外冒出,随风四散! 兀自不见垩子探出头来。 大家足足等了一刻工夫之久,如今洞穴内的黄烟,已经由浓而淡,渐渐消失,依然不见垩子有什么动静? 点头华驼一双巨眼,虽然还紧盯住洞穴,但他躲在石后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圆滚滚的脸上滚露出惊诧之色。他实 在难以相信,自己花了两年时间,研制成的雄黄弹,垩子会忍受得了,除非这条垩子成了精。那就算它成了精,只要还是蛇,也一样受不了。 试看白蛇娘娘修练千年,只喝了一口雄黄酒,还不是一样显了原形! 申公豹侯延炳也在此时,从一方石后站了起来,问道: “唐兄,已经有一刻时光了,那东西怎么还不出来?” 点头华佗皱皱眉道: “事情确实有些古怪,兄弟这雄黄弹,配合了几种药物,只要是蛇,就算它有五百年道行,也受不了。” 侯延炳道: “莫要唐兄配制的雄黄弹,那东西受不住,被烟薰昏过去了?” 点头华佗道: “这个似乎不太可能,它若有这般容易就会被烟薰的昏迷过去。兄弟何用大费手脚,去孵这七枚鹅卵?” 这话没有错,他自己练制的药,自己自然清楚。 侯延炳道: “那么依唐兄之见,它何以不探出头来呢?” 点头华佗用力搔着头皮,攒攒眉道: “兄弟也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祁尧夫道: “会不会它根本没在洞内?” 点头华佗道: “这更不可能,端午午时,它非回到洞穴躲起来不可。” 申公豹侯延炳道: “午时转眼就要偏了,唐兄是否另有妥善之策?” 点头华佗耸耸肩道: “兄弟对付它的法宝,就只这两件,本来该说是十拿九稳,谁知道…” 冷面神君没待他说完,冷声道: “这不是说废话,区区一条垩子,能有多大气候?它不出来,咱们不会进去睡瞧?” 侯延炳接口道: “神君说的是,唐兄时间宝贵,咱们只能进去瞧瞧。” 点头华佗道: “怕死莫吃河豚,诸位既然要进去瞧瞧,兄弟自然奉陪。” 大家听说要入洞搜索,全部纷纷从石后走出。 点头华佗摇摇手道: “那洞穴里面,不会太大,人去多了,反而碍手,兄弟觉得进去的人,越少越好,万一发生了事故,也好迅速退出,行动愈快愈好。” 祁尧夫看了范君瑶、方璧君两人一眼,说道: “贤昆仲和琪儿还是留在这里吧。” 说着,一抖手,把蹲在肩头的小金,交给了祁琪。 范君瑶心头好奇,原想随他们进去,正待开口,发觉方璧君轻轻扯了自己一下衣角,只好把话忍了下去。 申公豹也朝身后“四辅”吩咐道: “你们也留在此地,不用进去了。” “四辅”躬身应“是”。 当下仍由点头华佗为首,缓缓朝那洞窟中走去。他一手持锄,一手握着两枚鹅卵,一路贴壁而行,到得洞口,便自站住,凝足目力,探首朝洞穴中望去。 这壑底地势幽深,终年照不到阳光,尤其这洞窟上面,是一方巨大的岩石,突出如盖,是以洞穴里面更形幽暗。 点头华佗到了此时,不得不冒险深入,因为过了今天午时,那就得再等上一年,明年端午再来。 古人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这个洞穴,可比虎穴凶险上万倍。 他左手紧握两枚鹅卵,把右手药锄,往肋下一夹,腾出右手,探怀摸出一个精致火折,擦一声打亮火折,点着脚尖,往里走去。 申公豹侯延炳等他走了丈许光景,才跟着进去。 接着是祁尧夫,他朝冷面神君抬了拍手道: “冷面神君请。” 冷面神君嘿然笑道: “这又不是请客喝酒,有什么好客气的?祁兄可是不敢进去了?” 祁尧夫笑道: “咱们一行人中,真正受到这条垩子威胁的,就是兄弟,何况唐兄和侯老哥俱已入洞去了。兄弟何惧之有?”说完,当先朝洞穴中走入。 冷面神君嘿然道: “祁兄二十年潜居不出,脾气一点也未改。” 祁尧夫道: “这叫做江山好改,本性难移。” 冷面神君道: “祁兄可知候延炳开府石城,有什么人撑了他的腰么?” 祁尧夫道: “这个兄弟倒是不清楚,不知冷面神君是否已经查清楚了?” 冷面神君道: “我也并不清楚,只是此人昔年武功平平,忽然开府石城,俨然一派宗主,必有支持他的人。” 两人边说边走,这几句话的功夫,前面两人已经走远,点头华佗手中的火筒,只剩下一点光影。 祁尧夫道: “冷神君咱们快走。” 两人内功修为,都臻上乘,洞穴之内,虽然黑暗,但以他们的目力,只要有一点光亮可借,就能看得清楚,这就各展开脚程,赶了上去。 前面的点头华佗和侯延炳依然保持一丈距离,他们愈深入,脚下也走得愈慢,那是因为和垩子的距离已经愈来愈近了。 此刻四人进入洞穴,少说已有十四五丈光景。 这洞穴地方不大,愈到里面,地势愈低,也愈见阴湿,腥臭之气,也愈来愈重! 走在最前面的点头华佗口中突然“噫”了一声,仰首向天,一颗头左右转动,一阵乱嗅,惊异的道: “不对!” 侯延炳急急问道: “什么不对了?” 点头华佗道: “难道侯老哥没闻出来吗。” 侯延炳道: “兄弟自然闻到了,这里腥臭愈来愈浓,大概离那东西已经很接近了。” 点头华佗冷冷一笑道: “侯老哥再仔细闻闻看。” 侯延炳生性多疑,心头暗暗冷笑,忖道: “想我多闻几口毒气,我岂会上你的当?”心念转动,立时屏住呼吸,一面答道: “兄弟闻过了。” 点头华佗道: “侯老哥结交满天下,定然见多识广,自然也闻到什么异味了。” 侯延炳道; “唐兄好说,兄弟怎会闻不出来?” 点头华佗道: “侯老哥既然闻不出来,那就可看到了,咱们这趟算是白来了。” 侯延炳听得一怔,问道: “唐兄此话怎么说?” 点头华佗道: “侯老哥难道没有用过化血丹?” 侯延炳身躯微震,奇道: “化血丹如何?” 点头华佗道: “这股腥臭气味中,含有极浓的化血丹气味,侯兄当真没闻出来?” 走在两人身后的祁尧夫接口道: “唐兄是说垩子已被人诛杀了么?” 点头华佗道: “兄弟正是此意。” 侯延炳双目寒光暴射,惊异的道: “会有什么人诛杀了垩子?唐兄,我们快进去看看。” 点头华佗丧气的道: “不用看,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只是这人会是谁呢?” 侯延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冷说道: “唐兄不是说过,只有你能收服这条垩子么?” 点头华佗道: “不错,兄弟说过。” 侯延炳冷笑道: “那么唐兄倒说说看,除了你点头华佗,还会有谁?” 点头华佗道: “侯老哥认为是兄弟杀了垩子?” 侯延炳阴沉的道: “这很难说。” 点头华佗怒声说: “你觊觎垩子四宝已久,而且昨晚派人入谷,还在咱们前面,焉知不是你下的手?” 冷面神君打鼻孔里沉哼一声道: “你们还没有看到垩子是否被人诛杀,光在这里争论,又有何用?” 祁尧夫道: “冷面神君说得极是,咱们该看清楚了再说。” 点头华佗道: “还看个屁?转个弯就到了,里面总共只有二三丈见方,垩子如果还在里面,咱们闻到它的腥臭之气,早就头昏脑胀了,现在除了一股强烈的化血丹味道,头也不昏,脑也不胀。” 祁尧夫道: “咱们既然来了,好歹总得仔细瞧瞧。” 点头华佗不再多说,一手举着火简,朝左角弯去。 此处已接近洞穴尽头! 大家虽听点头华佗说出已有人捷足先登,诛杀了垩子,但还是小心戒备,每人保持着一段距离,缓缓前行。 洞顶崖石突出,四个人须低着头才能通行。 点头华佗说的没错,眨眼工夫便已到了洞底,这里是一个二三丈见方的石窟,除了腥秽之气,较为浓些,石窟中空空洞洞,那有垩子的踪影,腥秽之中,果然杂着强烈的“化血丹” 气味。 “化血丹”,在江湖上并不算是什么秘方。“化血丹”用量少,通常只须指甲挑着弹上少许,就可把一具尸体化成一滩浓血,毛发无存,是以也不会有多大的气味,“化血丹”有如此强烈气味,差不多整瓶都倒下去了。 点头华佗急步走上前去,手中火筒,照向地面,一双精光直注的豆眼,盯着地上一大滩黑水,缓缓蹲下去,口中连声说着: “可惜,可惜!” 申公豹侯延炳自然也看到了,冷冷道: “垩子果然被人捷足先得了。” 点头华佗道: “此人诛杀垩子,取走三宝,就用“化血丹’化去垩身,可惜他不知垩子身上的毒囊也是一件稀世之宝,竟然没有取出,一并毁了。” 祁尧夫道: “唐兄,咱们原是为世除害而来,垩子既已被人诛杀,咱们纵然白跑了一趟,也总算尽了咱们的心意。” 点头华佗突然仰首大笑道: “为世除害,哈哈!兄弟化了两年心血,却给别人捡了便宜去,你说兄弟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我非找到这人不可。” 侯延炳阴恻恻笑道: “唐兄果然唱作俱佳。” 点头华佗双目一翻,沉着脸道: “侯老哥此话什么意思?” 侯延炳阴笑道: “兄弟想请教唐兄,在谷外说过的话,不知还算不算数?” 点头华佗道: “兄弟在谷外说的不少,不知哪一句话?” 侯延炳道: “垩子身上四宝,各得一半。” 点头华驼怒道: “侯大哥不是亲眼目睹,这条垩子已化作一滩黑水么?” 侯延炳阴笑道: “此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兄弟。” 点头华佗变色道: “怎么?你还认定是兄弟干的?” 侯延炳道: “唐兄方才已经亲口承认,除了你天下再无第二个人能收拾得了这条垩子。” 点头毕佗一双豆眼隐射凶光,盛怒道: “但咱们是一道进来的……” 侯延炳大笑道: “这就是唐兄高明之处。”口气微顿,接着说道: “垩子身上四宝,武林中人,莫不视若奇珍,原来唐兄当真慷慨得很。” 点头华佗怒极,厉声喝道: “你胡说什么?”呼的一掌击劈过去。 侯延炳一闪避开,大笑道: “唐兄居然和兄弟动手?” 反臂点出三指,把点头华佗迫退了两步。 点头华佗目光注定侯延炳,厉声道: “姓侯的,你故弄玄虚,独吞了垩子三宝,却把帽子扣到唐某头上,唐某今日若是让你生离此洞,我唐字就倒过来写。” 突然提聚真气,双手齐发,扑了过去。这一扑之势,双手连续拍出三掌,无一不是暗含拂脉截穴手法。 侯延炳看得暗暗点头,忖道: “此人一身武功,果然十分诡异,这许多年来,扛湖上竟然没有一人,知道点头华佗身怀绝技,即此一点,可见此人心机如何深沉了。”心念转动,一面大笑道: “兄弟倒要瞧瞧唐兄能把我怎样?” 说话声中,人也迎着点头华佗欺身而上,以攻还攻,左掌横扫,右手直劈。 点头华佗只觉他一击之中,暗藏了甚多诡奇变化,一时间想不到如何破解?只得一吸真气,收住扑击之势,闪身横掠出去。 倏延炳阴笑道: “唐兄怎么不敢接招么?” 点头华佗闪出的人,忽然右臂一横,手腕向外平挥,一掌朝侯延炳咽喉斫来。 这一招倒像是“马后拖刀”,虽是平淡无奇,但却从未有人在掌法中使过。 侯延炳只觉点头华佗这一掌,生平未见,一招出手,刀风豁然,似乎暗藏着极厉害的杀手,心头暗暗一惊,竟也不敢硬按,飘身后退了数尺。 点头华驼大笑道: “侯老哥怎么也不敢接我这招拖刀之计?” 祁尧夫眼看两人在洞穴之内,动起手来,不觉皱皱眉道: “二位可以停手了吧?” 侯延炳回头道: “此人心机极深,他十几次偷偷进入死谷,连你祁兄都瞒得紧紧的,足见他早有预谋,此事和祁兄无关。” 他这话极尽挑拨,意思自然是不希望祁尧夫插手。 点头华佗接口道: “没错,祁兄且退后些,兄弟非和侯老哥在这里分个高低出来。” 突然双掌齐扬,迎着候延炳劈去。 侯延炳怒哼一声道: “很好。” 双手提胸,硬向点头华佗劈来的掌势上迎去。 祁尧夫还待解劝,只听冷面神君以极细的声音说道: “祁兄且退,咱们看看申公豹的招术路数,也是好的。” 祁尧夫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是有理,果然不再多说。但听“砰”的一声,两人双掌击实,同时被震的上身晃动,各自后退了一步。 侯延炳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 “没想到唐兄掌力,居然有这般雄浑,兄弟真是看走眼了。” 点头华佗阴笑道: “彼此,彼此,你侯老哥的掌力,也雄浑得很。” 侯延炳道: “那么唐兄再接兄弟一掌试试。” 左手直竖,左右摇摆了两下,缓缓朝前推去。 点头华佗大笑道: “兄弟正有此意。” 右手一圈,迅速拍出。这一掌,两人似是都用上了全力,掌势出手,洞窟之中,疾风飒然! 紧接着是又“拍”的一声,侯延炳、点头华佗也同时—声闷哼,两人齐齐向后倒退开去。 这一掌硬接,歪头申公豹和点头华佗都受了伤,两人各自后退,同时闭上双目。 祁尧夫看得奇道: “以他们两人的修为,这一掌交击,还不至于伤得如此厉害。” 冷面神君点头道: “祁兄说得是,其中只怕另有文章。” 正说之间,突见侯延炳双目一睁,沉哼道: “好个匹夫,你敢在侯某身上暗中下毒。” 点头华佗也双目乍睁,哈哈一笑道: “侯兄莫要忘了是你先在兄弟身上下了毒指。” 侯延炳目光深沉,直注点头华佗,问道: “解药呢?” 点头华佗圆滚滚的脸上,绽出一丝谲笑,说道: “侯兄的解药呢?” 侯延炳脸涌郁怒,右手徐徐举起,狞笑道: “唐兄听说过杀鸡取卵么?” 中指挺直,色黑如墨,四指微曲,正待朝点头华佗迎面点去。 冷面神君目光一凝,怵然道:”天毒指!” 点头华佗连退两步,阴声道: “侯兄且慢!” 侯延炳正待点出的手指,悬空一停,沉声道: “你还有何说?” 点头华佗左手迅快的从革囊中抓了一把东西,手掌一摊,诡笑道: “侯兄是否识得此物?” 原来他左手上早已戴上了鹿皮手套,此时手掌摊处,握在掌心的,却是一把细小的铁砂。 侯延炳目光一瞥,微哂道: “兄弟看不出唐兄这把铁砂,有何异处?” 点头华佗得意一笑道: “这是垩砂,侯兄不是说过,兄弟进入死谷十余次之多,收集了不少巨毒,即是此物。 只要被它打中一颗,立时毒发无救,因此兄弟要奉劝侯兄,你‘天毒指’虽然厉害,但比起兄弟这把垩砂,只怕要逊色的多了。” 侯延炳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 “唐兄要待怎样?” 点头华佗阴笑道: “兄弟有这把垩砂,足可和侯兄对耗下去,侯兄所中剧毒,业已逐渐发作,兄弟昨晚虽被侯兄毒指所伤,距毒发时间尚早,咱们不妨看看谁先倒下去?” 侯延炳大笑道: “唐兄这是枉费心机了,侯某若无解毒之能,那就不用开府石城了。” 点头华佗跟着大笑道: “唐某若是被你毒指点中,就会毒发身死,那也不用叫点头华佗了。” 这两人都是老奸巨猾,针锋相对各逞心机。 侯延炳沉嘿一声道: “好,兄弟就此告退,不过兄弟要奉告一句,垩子头上那颗避毒珠,本府非要不可,天下虽大,没有唐兄隐匿之处,良言尽此,唐兄自己琢磨吧!” 点头华佗大声道: “兄弟为什么么隐匿?” 侯延炳冷笑道: “那很好。” 话声一落,转身往洞外行去。 就在他经过祁尧夫、冷面神君身前之时,阴笑道: “二位老哥也不妨运气试试,是否中了人家暗算?” 冷面神君厉声道: “侯朋友你说什么?” 侯延炳脚下一停,回头微微一笑道: “兄弟是提醒二位,莫中了人家暗算,难道还会是兄弟做的手脚?”说完,飘然朝洞外而去。 祁尧夫、冷面神君听他口气,似是明指点头华佗在自己两人身上,下了剧毒,当下各自暗暗运气检查。这—运气,两人脸色登时为之大变,那是发现腹中果然集聚了一种剧毒,已在逐渐发作! 冷而神君双目寒光暴射,右手缓缓当胸竖起,沉喝道: “唐驼,你说!老夫身上奇毒,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寒玉掌”是昔年“武林四掌”之首,冷面神君发觉自己果然中人暗算,心头怒恼已极,这—掌若要出手,点头华佗非立毙掌下不可。 点头华佗却有恃无恐,毫不在意,连连点头,又摇着头道: “是,是,但……但……” 冷面神君微哼道: “你承认了。” 扬手一掌,朝点头华佗当头劈去。 祁尧夫慌忙抬臂一架,说道: “神君且慢!” 冷面神君的“寒玉掌”,虽被祁尧夫及时架住,掌势未发,但一股奇寒之气,已然透掌而出,*砭肌肤。 冷面神君道: “祁兄何用替这种卑鄙小人说话,一掌毙了他就是了。” 点头华佗只是微笑不言。 祁尧夫道: “兄弟和他结交数十年,只是想问问清楚。”一面回头朝点头华佗道: “唐兄,咱们身上奇毒,真是你下的么?” 点头华佗双肩一耸道: “这是天大的冤枉。” 冷面神君怒哼道: “你方才不是已经承认了么?” 点头华佗道: “药是兄弟配的,兄弟自然只好承认,但……但……” 他连说了两个“但”字,只是搓手。 冷面神君没待他说下去,冷笑道: “你给咱们吞服的避毒丸中,掺了毒药,对不对?你一心想独吞垩子四宝,等到宝物得手,咱们也正好剧毒发作,这心机当真毒辣得很。” 点头华佗头上绽出汉珠,急道: “冷面神君这是误会,兄弟……” 冷面神君喝道: “这还是误会么?” 点头华佗“唉”了一声道: “兄弟在未入谷之前,早已说过,因为垩子是天下最恶毒的蛇,这解毒药物,自然也是毒性极烈之药,才收以毒攻毒之效。咱们吞服下九颗药丸,除了必需避开垩子正面,预防直接被它毒气喷中,仍然无救,但四外被风吹散的毒气,和深入洞穴,均可无害,试想这药力,该有何等强大?” 祁尧夫道: “唐兄是说咱们中毒,是受了避毒药丸之害?” 点头华佗连连点头道: “是,是,咱们服下药丸之后,才能入洞,但没想到洞中垩子,不但业已被人诛杀,而且还用‘化血丹’把它化去。这么一来,洞穴中的垩子余毒,几乎全已消失,兄弟这药丸,既是为克制垩子剧毒而制,药丸中的奇毒,也需要垩子的剧毒,才能互相抵消,不会损到人体,但如今洞中巨毒,消失殆尽,服下去的药丸,一经发散,投有大量的巨毒和它抵消,就失去了中和作用,毒性那得不发?” 这话听来倒也有理。 祁尧夫听他说得不像有假,忍不住问道: “唐兄在配制此药之时,没想到这一点?” 点头华佗苦笑道: “祁兄事前可曾想到垩子会被人诛杀么?”接着又补充道: “只要垩子没被人诛杀,咱们收捡了垩子,自然也有一段较长的时间,留在洞穴之中,割去它身上四宝,咱们体内的余毒,也正好抵消,咱们自可安然无事。” 祁尧夫道: “如此说来,唐兄并未配制解药了?” 点头华佗道: “没有,但兄弟配的解毒丹,即使中毒,也并无大碍,只要不用内功排毒,它很快就会在体内消失。” 冷面神君道: “但毒性此时正在发作。” 点头华佗陪笑道: “不要紧,普通大概有一个时辰,药性就会过去,如果留在这洞穴之中,因为这里多少还有一些垩子残留的余毒,抵消的就要快些,有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冷面神君疑信参半,哼道: “此话当真?” 点头华佗依然陪笑道: “兄弟和冷神君虽属初交,但兄弟和祁老哥几十年交情了,那会害他?”话声一落,接着说道: “祁兄,小琪琪和两位范老弟还留在洞外,兄弟去叫他们进来。”说完,不待祁尧夫回答,转身往外就走。 ******** 洞窟外面,左首是范君瑶、方璧君、祁琪三人,站在一起。 自从点头华佗等四人进入洞窟,到现在已有一刻时光,但三人六只眼神,还是紧盯着黑越越的洞窟,好像—直没有眨过。 洞窟右首,一方大石前面,站着申公豹手下的“四辅”,四个差不多的脸型,也差不多同样冷漠得木无表情的黑袍人。 他们八道眼光也同样紧盯着黑越越的洞窟。山风刮过,只吹拂着他们的袍角,四个人却自始至终,没有动一动。看去好像是长在崖石前面的四根黑色石笋。 时间逐渐过去,从日直午时,到这时候,太阳渐惭偏西! 进入洞窟的四人好像已经被黑越越的洞窟所吞噬,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祁琪关心着爷爷的安危,苹果般的小脸上,已经流露出不安之色了! 范君瑶,方壁君同样感到等得有些焦灼,但四个黑袍人,依然凛立如故,木无表情如故,生似进去的四人,都被垩子吞入蛇腹,也和他们无关。 就在这时候,峡谷上忽然传来一声娇呼!—— xmwjw扫描,chenjinocr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变生意外 死寂之谷,万籁俱寂,这一声娇呼,听来就分外清晰! 因为它划破了原来的沉寂! 那是个年轻女子发出来的惊呼! 范君瑶心头猛然一怔,他只觉这声惊呼,传入耳际,声音极熟! 惊呼当然不像说话,无法分辨出这人是谁! 方璧君自然也听到了,螓首微抬,朝上看了一眼,说道: “好像是个女子,这会是什么人闯进谷来呢?” 惊呼就只有那么一声,不再有第二声。 范君瑶总觉那入耳之声极熟,心头暗暗嘀咕,接口道: “她只叫了一声,好像是呼救的声音。” 方璧君道: “大哥,我看还是你上去看看,莫要有人闯进谷来,不小心中了巨毒。” 范君瑶点头道: “好,我就上去。” 话声一落,登时提气轻身,纵身拔起三丈来高,足尖在石崖上借力一点,直向谷上飞奔而去。接连几个起落,便已登上峡谷。站停身子,纵目四顾,死谷之中,依然一片死寂,空荡荡那有什么人的踪影? 范君瑶心头暗暗奇怪,方才明明听到一声娇呼,就在崖上不远,自己只和方璧君说了两句话的工夫,就闻声赶来,怎会踪迹全无? 他站在北首一座高峰之下,少说也可以看到三四里远近,就算自己在赶来之前,稍微耽延了一下,但这娇呼的人,也决不会有这么快就消失了身形。 这时差不多已快要未牌时光,日光稍偏西! 就在他凝目扫视之际,忽然发现相距三里许的一座小山上,似有—条白影,在那里晃动。 凝目瞧去,只觉那白影虽然停在那里,没有移动,但山风吹过,像淡烟轻纱,飘曳欲飞! 那好像是一个穿白衣的人! 范君瑶心头暗暗惊异,方才自己也曾举目四顾,根本没看到这条白影,此人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在转眼之间,凭空多出来!心念闪电一转,那还犹豫,立即提吸口真气,纵身朝那小山飞掠过去。 三里来路,说远不远,说近了不算太近。范君瑶提气急掠,展尽脚程,不到盏茶工夫,便已赶到小山脚下,接连几纵,跃登小山,定睛瞧去,那有什么白影?身在小山顶上,视野自然比方才更开阔,死谷周围十里,尽在眼底,压根儿就没有半点白影。 范君瑶在这一时之间,竟被一连串的奇怪事儿,弄得满头玄雾,木然呆立,暗暗发愣! 方才那一条白影,明明就在小山之上,这会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会是自己的幻觉不成? 这不可能! 他想到方才那一声娇呼,等自己闻声赶上谷来,就不见人影。 明明看到一条白影,停在这里,等自己赶来,又一无所见。 这两回事,都会有这般离奇。 娇呼听到的不只自己—个人。 白影虽只自己一人看到,但决不会错。 他想起在大洪山黄龙洞附近,也是追逐一条白影,那是一只通灵的白猿,而且瀑布左侧,就是一个深谷。 这小山附近,只是一片山谷盆地,什么也没有,就算是白猿一类通灵之兽,也没有匿身之处。 何况死谷之中,鸟兽绝迹,虫蚁无存,自然不会再遇上一头通灵白猿的事,想到这里,不觉自言自语的道: “这真是怪事,难道不是人?” 话声方落,蓦地身后一声轻咳,传了过来! 范君瑶声音入耳,心头陡然一惊,霍地转过身去。这下,他怔住了! 自己跃登小山,这山顶上,就只有这么大一点地方,根本没有半个人影。自己也曾凝目向四外搜索,死谷周围十里,空山寂寂,连鬼影也不见一个。但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相距不到一丈,却多了一个头梳双辫,一身紫衣,秀美绝伦的小姑娘。 看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生得柳眉粉脸,红菱似的小嘴,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两道秋水般眼神,直向自己望来! 范君瑶心头这份震惊,当真无以复加,望着小姑娘,几乎说不出话来! 紫衣姑娘眨动眼睛,瞧着范君瑶咭的笑道: “你方才说的什么怪事?” 范君瑶问道: “小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 紫衣姑娘发出一声轻笑,反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范君瑶道: “在下方才怎会没有看到姑娘?” 紫衣姑娘“嗤”的一笑道: “我方才也没有看到你呀!” 范君瑶道: “此谷遍地都是蛇毒,姑娘一个人来做什么?” 紫衣姑娘道: “你不也是一个人么,到这里来做什么?” 范君瑶看她甚是调皮,—句话都问不出来,不觉皱皱眉道: “好,我不问你这些。” 紫衣姑娘抿抿嘴,侧着脸笑道: “那你想问什么?” 范君瑶道: “在下刚才听到北首山上有人惊呼,等在下赶到,却不见有人,不知那声惊呼,是不是你?” 紫衣姑娘眨眨眼睛,笑道: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怎会出声惊呼?” 范君瑶道: “不是姑娘,那会是准呢?” 紫衣姑娘奇道: “她不是你一路的么?” 范君瑶听她这句话,证明方才果然有人惊呼了,这就问道: “你看到那人了么?” 紫衣姑娘道: “自然看到了,她中了巨毒,已经到山峰上去了。” 说着,伸手指了指南首那座插天高峰。 范君瑶愈听愈奇,仰首看看南首那座高峰,但见云雾缥渺,高不见顶,忍不住问道: “这人既然中了巨毒,怎么会到峰顶上去呢?” 紫衣姑娘咭的笑道: “自然是飞上去的了。” 那座山峰巍然独峙,高插云霄,就算是轻功最好的人,也飞不上去。 范君瑶被她戏耍了半天,心中好气又好笑,不禁正容道: “在下好言相问,可不是和姑娘开玩笑。” 紫衣姑娘小嘴一撇,轻哼道: “谁和你开玩笑了?我明明就看她飞了上去。” 范君瑶看她说的又不像有假,忽然想起方才看到这里站着的白影,口中“哦”了一声道: “那人可是穿着一身白衣?” 紫衣姑娘“噗嗤”一笑,说道: “你看到穿着白衣的人,是个仙人。” “仙人?”范君瑶奇道: “这里还有仙人?” 紫衣姑娘笑着道: “当然有咯,这里是九真山,山上有九仙殿,本来有九个仙人,但八个仙人,都飞升到天上去了,只有一个仙人,还留在山上。” 范君瑶淡淡一笑道: “原来如此。” 紫衣姑娘认真的道: “你不相信。哼!你听着,我说的话,有诗为证。”接着低低吟道: “仙人未必皆仙去,还在人间人不知。” 范君瑶道: “好诗,这两句诗,果然有些仙气。” 紫衣姑娘美目—睁,咭的笑出声来,说道: “你现在相信了?” 范君瑶不想和她多说,朝她点点头道: “在下还有事去,失陪了。”说完,正待回身朝山下纵去。 突然间只觉一阵昏睡,上身晃了两晃,几乎跌倒下去。原来他服了点头华佗的“避毒丹”,午时一过,毒性已在体内逐渐发作。他内功修为既没有冷面神君和金沙掌祁尧夫那样深厚。两次提气纵跃,毒性发作得更快。他站停下来,和紫衣姑娘说话,还不觉怎样,这一提气,顿觉不对,全身真气痪散,头脑胀重,分明是剧毒发作之象! 紫衣姑娘看他好好的人,忽然摇摇欲倒,不觉吃了—惊,口中“咦”道: “咦!你怎么了?莫非中了巨毒?” 范君瑶勉强站住身子,他心头明白,只当是紫衣姑娘趁自己不备,暗中做了手脚,一时不禁大怒,冷喝道: “奸个妖女,你敢在我身上下毒!” 他竭力支持着身子,不让自己摔倒下去。 紫衣姑娘睁大双目,朝范君瑶尖声道: “不是我!” 范君瑶这一瞬工夫,连声音都哑了,嘶声道: “不是你,还有谁?” 紫衣姑娘气道: “你这人好没来由,明明自己中了巨毒,还说是我下的毒。” 范君瑶愤怒道: “我早已服下专解巨毒的药,如何……还会中……毒?” 话声出口,但觉两眼—黑“咕咚”栽了下去。 紫衣姑娘看着他,披披嘴道: “真是不识奸歹,要不是遇上我,你就没命了。” 说完,探怀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一颗药丸,俯下身去,纳入范君瑶的口中。 过了盏茶光景,范君瑶依然双目微闭,牙关紧咬,并未醒来。 紫衣姑娘心头大奇,口中“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 “这就奇了,主人配制的‘解毒丸’,专解巨毒,应该早就醒过来了。” 她半蹲着娇躯,凝眸望着范君瑶怔怔出神。 就在此时,但见一只硕大无朋的彩鸾自天而降,从鸾背上,飘然跃下一个紫衣姑娘,叫道: “紫霓,这人怎么啦?” 这姑娘看年龄比先前的紫衣姑娘略大,胸前同样垂着两条乌油油的辫子,身上同样穿着—身紫衣。人也同样长得秀美绝伦,也更丰满些! 先前那个紫衣姑娘(紫霓)脸上一红,慌忙站了起来,说道: “紫云姐姐,你来的正好,这人身中巨毒,昏迷过去,服下主人的‘解毒丹’,快有盏茶工夫了,依然没有醒过来,你看该怎么办?” 后来的紫衣姑娘(紫云)瞧了范君瑶—眼,说道: “我是奉主人之命,来接他上去的。” 紫霓脸上流露出惊异之色道: “主人怎会知道?” 紫云说道: “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紫霓疑信参半,抬头道: “主人不是……” 紫霓叱道: “不许多说,还不快把他抱到鸾背上去?” 紫霓粉脸一红,披披嘴道: “我才不抱他呢,这人不识好歹,方才还硬说我在他身上下了毒,还骂我妖女,你说气不气人?” 紫云道: “小丫头,你敢违抗主人之命?” 紫霓咭的笑道: “主人要你来接他,就该由你抱他上去才对。” 紫云哼道: “我抱就我抱,你以后有什么事,也休想我帮你。” 说完,果然蹲下身去,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抄起范君瑶的身子。 在这一刹那,她只觉这男人纵是双目微阖,脸如白纸,但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生得十分英俊! 不!英俊的男人,世上多得是,但再一细看,就会觉得这男人和别的男人不同,好像他身上没有一处不使少女倾心! 紫云莫名其妙的一阵脸红心跳,赶紧别过头去。 紫霓偷偷的瞧了她一眼,噗嗤笑道: “紫云姐姐,你怎么脸红了?” 紫云低叱道: “小丫头,还不快走?” 两人一起纵身跃上鸾背,彩鸾一声长鸣,巨翅一展,升空直上,渐渐没入云霄。 xxxxxx 范君瑶去了老半天,依然没见他回转,方璧君两道柳眉,不禁渐渐锁了起来。 自从昨晚范君瑶大显身手,仅以一招“排云掌”,就震飞申公豹手下的四个“八弼”。 方璧君深信大哥纵然遇上了强敌,也不致吃亏,但去了这许多时光,还没回来,总有些放心不下。独自站在崖前,不住的仰首向崖上眺望,神色渐渐显的不安! 就因她心中惦记着范君瑶,没和祁琪说话,就让她独自坐在石上。这时回头看去,忽见祁琪脸色发白,坐在石上的人似乎昏昏欲睡,心头不禁吃了一惊!急忙走近她身边,低声问道: “小妹子,你哪里不舒服了?” 祁琪眼皮沉重,有气无力的道: “范二叔,我头好昏,一点力气没有,就想睡觉。” 方璧君心头暗暗震惊,问道: “你不会运气,快运气试试!” 祁琪摇了摇头道: “我不能运气了。” “不能运气”,这四个字听到方壁君耳中,更是一凛,好好的人,怎会不能运气?莫非中了巨毒?但她和自己一样,入谷之前,也吞服了点头华佗九颗“避毒丹”,而且她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自己没有中毒,她又如何会中毒呢? 心念闪电一动,急忙暗自运气检查。这一运气,方壁君粉脸变色,这不是中毒,而是某种强烈的剧毒,正在内腑中逐渐发作!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这是什么人在自己等人身上,做了手脚?” 方璧君心思缜密,立时想到点头华佗的“避毒丹”中,定然有鬼! 当下不动声色,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倾了两颗药丸,自己吞服一颗。 把另一颗,迅速纳入祁琪口中,—面附着她耳朵,低声说道: “小妹子,这药丸入口即化,只要盏茶工夫,就会好了,但你必须仍然装作昏昏欲睡模样,不论有什么事情,都不可说话。” 她刚收起玉瓶,就见申公豹侯延炳从洞窟中匆匆走出。 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不由使得方璧君暗暗一怔,身形闪动,一下拦在侯延炳前面,冷声道: “他们人呢?” 侯延炳自从午前领教过方璧君的武功,已知这位姑娘一身所学,不同凡响,他心中没有制胜的把握,不敢贸然出手,脚下一停,含笑道: “姑娘可知洞中出了事么?” 方璧君道: “出了什么事?” 侯延炳道: “咱们进入洞底,那条噩子已被诛杀,不但噩子身上三宝,被人取走,连整条蛇身,也被‘化血丹’化去……” 他在说话时,两道眼神,也一直盯注在方璧君身上,察看她的神色。 方璧君淡淡笑道: “这样最好,免得大家见宝起意,你争我夺。” 侯延炳大笑道: “但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方璧君道: “还有什么事?” 侯延炳道: “姑娘莫要多问,最好先运气试试。” 方璧君故意问道: “为什么?” 侯延炳道: “因为点头华佗在解毒丹中,渗了毒药,只要午时一过,剧毒就逐渐发作,志在将咱们一网打尽。” 方璧君变色道: “会有此事?” 侯延炳阴笑道: “姑娘不信,只须运气—试,就知道了。” 方璧君道: “你不是也服了点头华佗的解毒丹,你是否也发作了?” 侯延炳道: “不错,兄弟也服了点头华佗的解毒丹,哈哈,姑娘总该知道兄弟开府石城,若是区区剧毒,就能制得住兄弟,那也不成其为石城府主了。” 方璧君问道: “他们都中了毒么?” 侯延炳道: “不错,但以冷面神君和祁老哥的修为,大概还可以支撑上个把时辰。” 方璧君道: “你要到哪里去?” 侯延炳道: “噩子三宝,既已被人捷足先得,兄弟已无留此必要,自然回府去了。”不待方璧君开口,阴恻侧一笑,接着说道: “姑娘体内剧毒已在逐渐发作,如肯加盟本府,兄弟自当奉上解药。” 方璧君冷冷道: “我没有兴趣。” 侯延炳阴笑道: “兄弟当先退出洞窟,就是想请贤兄妹到敝府一叙。” 方璧君道: “盛情心领,你可以请了。” 侯延炳目光左右一扫,咦道: “令兄呢?他到哪里去了?” 方璧君道: “我大哥有事离去,你问他作甚?” 侯延炳道: “令兄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委屈姑娘,随兄弟一行。” 方璧君道: “我为什么要随你去?” 侯延炳目露邪色,阴恻侧说道: “兄弟是一番好意,姑娘随兄弟同去敝府,兄弟当替姑娘解去身受之毒。” 方璧君道: “我不去呢?” 侯延炳道: “姑娘剧毒已发,点头华佗在毒药之中,配制了散功之药,姑娘此刻已无动手之能,要不去也不成了。” 话刚出口,左手—探,闪电般朝方璧君右腕脉门扣来。 方璧君笑道: “你想和我动手!” 右腕抬处,纤纤中指,迅快朝他脉腕点出一指。这一指,劲风嘶然,出手十分凌厉。 侯延炳倒也识得厉害,双肩微晃,人已退出数步,呵呵笑道: “姑娘逞一时之勇,妄运真气,那是加速毒发,再有三招,剧毒攻心,就无药可救了。” 方璧君道: “我没有耐性和你多说,只管出手好了。” 侯延炳目光杀机一闪,冷冷笑道: “老夫只是念你年纪轻轻,一身修为,能有如此造诣,实在不易,因此劝姑娘加盟本府,实是一番善意,凡是不能为我所用之人,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方璧君道: “我不管你有几条路,你认为我再有三招,就是死数,那就攻三招试试,看我接不接得下?” 侯延炳沉哼一声道: “这是你自己找死!”挥手一掌,劈了过来。 方璧君冷冷一笑,右手一翻,使了一招“拨云捉月”朝侯延炳迎击而出。她右手一拨之势,已把侯延炳疾猛掌风,向右引出,五指屈指轻弹,五缕细劲指风,有如五支尖椎,梅花形朝侯延炳胸前袭去。这一招“拨云捉月”,前半招是“拨”,拨开敌人掌势,后半招是“捉”,以攻还攻。 一招之间,她使了两种佛门神功——“接引神功”和“多罗叶指”。 侯延炳纵有一身武功,也惊骇无比,向后暴退数步! 他究竟见多识广,一眼便已认出方璧君引开自己掌力,使的竟是“接引神功”,一下退去八尺远近,身形一停,目中流霹出惊异神色,说道: “姑娘使的极似‘接引神功’,不知尊师是谁?” 方璧君冷声道: “凭你还不配问。”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侯延炳岂肯轻易饶过?但此时在方璧君口中说出,他却丝毫也不敢发作。那是他从方璧君这一记“接引神功”上,想到了一位连他主子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物。当下一阵嘿嘿干笑,双手抱拳,说道: “姑娘果然高明,兄弟失陪了。” 说完,也没待方壁君开口,挥了挥手,率着“四辅”,匆匆而去。 方璧君突然想到范君瑶尚在峡谷之上,自己和祁琪已经服了师傅练制的解毒灵丹。 范君瑶没有服解毒药物,此刻只怕剧毒业已发作,如被申公豹撞上,他定会劫持大哥而去。 一念及此,顿觉心头大急,自己非赶出去不可。这就朝祁琪叮嘱道: “小妹子你躲到石后去,除了你爷爷出来,什么人都不可出声,我找大哥去,很快就会回来的。” 祁琪点点头道: “我知道,范叔叔快去吧!” 说完,就躲到—方大石之后,藏了起来。 方璧君也不再多说,匆匆纵身掠起,一路上脚尖占着谷底大石,纵掠如飞,转眼工夫,赶到崖上。凝目瞧去,申公豹一行五人,急勿匆朝谷外奔走而去,似乎并未遇上大哥。 但死谷之中,方圆数里,除了色呈灰白的枯树,疏朗朗一目了然,那有范君瑶的人影? 朝下看,死谷周围景物,悉在眼底。 此时申公豹等五人业已出谷而去,整座死谷,除了毫无生气的枯树,根本不见一个人影! 大哥会到哪里去了呢? 她想到方才那一声娇呼,像是女子的声音,以此推测,那女子不是中毒,便是负伤了。 也许是被强敌追踪,入哥赶了来,可能就和追踪女人的敌人动上了手,以大哥目前的身手。 自可把敌人击退,那么大概追出去了? 不对,他此刻体内剧毒,正在逐渐发作,申公豹方才说的没错,点头华佗在毒药之中渗了散功药物,妄运真气,是加速毒发。那么大哥准是敌不住那人,被人擒走了。 方璧君虽然只是心中推想,但却愈想愈觉自己的推想不错,心头更是惶急!想到祁尧夫三人,尚留在洞窟之中,自己虽要急于赶出谷去找寻大哥,但总不能一走了之。心念转动,人已跟着掠下了小山,一路飞跃,回到谷下,往祁琪藏身的大石后面一瞧。 她明明躲在石后,又会到哪里去了呢?当下就大声叫道: “小妹子。” 祁琪没有回答。 这谷底有着不少巨石,祁琪也许躲到另外一方巨石后去了。她目光四顾,又叫了一声: “小妹子,你在哪里?” 祁琪依然没有回答。 方璧君一个人站在石崖上,心中暗道: “莫非祁琪不见自己回来,入洞找她爷爷去了。” 一念及此,立即举步朝洞窟中走去。 她艺高胆大,提气而行,深入十四五丈光景,洞窟已到尽头,眼前黑越越的听不到一丝声音! 方璧君心头大奇,从怀中取出火折子,随手晃亮,举目瞧去,只见左首靠壁处,盘膝跌坐着两人。 那是金沙掌祁尧夫和冷面神君,却不见点头华佗的踪影,看情形祁琪根本就没到里面来。 方璧君一看这般光景,心头立时想到在自己离开之时,祁琪可能是被点头华佗带走了! 祁琪不会不顾她爷爷,随着点头华佗走的,那是点头华佗把她掳走了。 火光照处,两人脸色灰黯,额上汗出如雨,分明正以本身内功*毒,但点头华佗在毒药之中,配入了散功药物。武功最强,修为最深,也无法抗拒。 方璧君暗暗皱了下眉,探怀掏出玉瓶,取了两颗药丸,塞入两人口中。她这解毒丸,乃是师父千手神尼遍历名山大川,采撷灵药配制而成,专解各种奇毒。 冷面神君和祁尧夫正在运功*毒,他们仗着数十年修为,虽把体内逐渐发作的剧毒*聚一处.但本身真气,却在逐渐耗散。 两人修为功深,自然知道目下剧毒虽被*聚一处,但无如真气正在逐渐散去,只要真气一散,也就是自己两人毒发身死之时。 此时正当两人咬紧牙关,拚命提聚真气之际,突觉有人塞入一颗药丸,那药丸入口之后,立即随津而化,一股清馨之气,顺喉而下,头脑顿时为之—清。 不过盏茶工夫,两人同时睁开眼来。祁尧夫一眼瞧到方璧君站在面前,心知方才那颗解毒药丸,是方璧君所喂,这就含笑道: “范老弟,是你救了老朽。” 方璧君道: “老丈不用客气,我身边携带的药丸,正好可解散功之毒。” 冷面神君愤怒的道: “这姓唐的用心毒辣,若非姑娘的解毒灵药,咱们差点毁在此地了。” 祁尧夫叹息道: “人心难测,兄弟和他相交数十年,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的人。” 冷面神君道: “下次再给老夫遇上,非把他立劈掌下不可。” 祁尧夫忽然问道: “令兄和琪儿,留在洞外么?” 方璧君摇摇头道: “我大哥和小妹子都失踪了。” 祁尧夫吃惊道: “什么?令兄和琪儿失踪了?” 冷面神君道: “莫非被申公豹侯延炳掳走了?” 方璧君道: “不是申公豹。我大哥离奇失踪,找不到丝毫痕迹,至于小妹子,据我推想,可能是点头华佗掳去的。” 祁尧夫双手握拳,愤然道: “他在我身上下毒不算,还劫掳小琪琪,真是可恶已极!” 他只有祁琪一个孙女,祖孙相依为命,难怪他动了真怒。 说到这里,忽然抬目问道: “贤昆仲和小琪琪不是在一起么?” 方璧君道: “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就把听到谷上有娇呼,范君瑶一去不返,自己发现祁琪中毒,及至申公豹率同“四辅”退走,自已怕大哥毒发被劫,追踪出谷,始终不见范君瑶人影。 据自己猜测,可能被人劫走,准备追出谷去,那知回到谷底,发现祁琪也不见了,自己以为她入洞来了,才跟着进来,准备向祁老丈说一声,就去追踪大哥。 入洞之后,才知道点头华佗已经离去,他离去的时候,也正是自己离谷去找大哥的时候,因此推想祁琪可能是被点头华陀劫持而去,一字不漏的悦了一遍。 祁尧夫听得不觉一怔道: “原来洞外接连发生这些事情,唉!小琪琪被点头华佗掳去,已是无可置疑,但令兄呢? 又是谁掳走的呢?如若有人闯入死谷中来,那来人必有目的,也决不可能掳了令兄就走,这倒真是令人费解得很。” 冷面神君道: “走,咱们不论追范姑娘令兄也好,迫祁兄的小孙女也好,都要出谷去的,好在此谷只有一条通路,不怕迫不上他们。” 方璧君道: “冷面神君说的是。” 她心急大哥安危,自然巴不得早些追上去,话声一落,当先举步朝外就走,但就在她举步跨出之时,突然脸色一变,口中轻“咦”了一声! 原来她这—举岁,右脚竟然并未跨出,仍在原地,心头不禁大为惊凛,再举左脚,也是如此,未能跨得出去。 不,双脚好像钉在地上,动也没动。 当然她这举右脚,再举左脚,只是她心中这么想想而已,双脚根本没有动过分毫。这好比心里已经发出开步的命令,但这命令虽已传到脚里,双脚都抗不受命,不听指挥。 她没有动,祁尧夫和冷面神君自然看不出来,因此她口中发出这声轻“咦”,两人都极为注目。 祁尧夫问道: “范老弟发现哪里不对了?” 他虽已知道方璧君是个女子,但一时不好改口,是以仍然称她“范老弟”。 方璧君失声道: “我的双脚……” 她平时机智过人,但这回实在事情发生的太以突兀,一时竟然说不上口来。 祁尧夫看她脸色有异,心中大感惊奇,问道: “范老弟双脚如何?” 方璧君站着的人,粉额上已经有了汗水,骇异的道: “我……我双脚……忽……然不能移动了……” 祁尧夫神情一震,道: “会有这等事?” 冷面神君道: “你快运气试试,是否中了毒?” 方璧君给他一言提醒,果然凝立不动,缓缓纳气下行,这一运气,她脸上更是惊诧,颤声道: “奇怪,我双脚经络,全已僵硬,真气无法下行。” 她此话出口,祁尧夫、冷面神君全都变了脸色。 须知练武之人,最怕的就是经络僵化,这在术浯上叫做“走火入魔”,就像平常人中风一样,刹那之间,半身不遂。 这是突发之事,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无法预防。 冷面神君,祁尧夫对望了—眼,两人心头都感到有些沉重。 冷面神君沉吟道: “姑娘也许是踩到噩毒,毒气从‘涌泉穴’侵入,姑娘身上不是带有尊师解毒灵丹,快吞服试试。” 方璧君没有作声,迅即取出玉瓶,倾了一颗药丸,纳入口中,缓缓闭上眼睛。 祁尧夫、冷面神君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在方璧君脸上,流露出关切之色。 时间渐渐过去,约莫等了一盏热茶工夫。 才听方璧君长长舒了口气,睁开眼睛。 祁尧夫一见她睁眼,立即问道: “范老弟,你觉得如何了。” 方璧君摇摇头,苦笑道: “家师练制的解毒丸,只能解毒,我双脚自膝盖以下,麻木不仁,似乎不像中毒……” 祁尧夫听得一怔,道: “那是说你双脚仍然不能行动了?” 冷面神君道: “老夫倒有一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 祁尧夫道:; “冷面神君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 冷面神君道: “兄弟之意,合你我二人之力,也许可以冲开范姑娘闭塞的双脚经路。” 祁尧夫道: “冷面神君之意,要替范老弟逆脉冲穴?” 冷面神君道: “除此之外,只怕别无良策。” 祁尧夫目注方璧君,说道: “范老弟,看来也只有此法可行……” “逆脉冲穴”,不但施术之人,要功力精纯,而巳也极耗真力。 方璧君摇摇头道: “二位老丈盛情,我心领了,我双脚麻木,来的突兀,我自己知道,决非一般练武之人的运岔真气,走火入魔,因此‘逆脉冲穴’,只怕也未必有效。” 祁尧夫道: “那是什么缘故?” 方璧君道: “不瞒二位说,家师精于针灸,兼通医道,我追随家师多年,也略通皮毛,方才服下家师解毒丹之后,运气*毒,一无效果,因此我怀疑双脚僵麻,可能还是中了点头华佗的暗算。” 冷面神君动容道: “有可能,这姓唐的鬼域居心,实在可恶已极!” 祁尧夫攒攒眉道: “这是什么毒药?竟有这般厉害?” 方璧君道: “这也许不是毒药,我听家师说过,苗疆有一种麻人草,人畜不慎沾上草汁,四肢就会麻木不仁,要经过一两天时光,才能逐渐消失,这是属于麻药一类,不是解毒丹所能奉效的。” 祁尧夫瞿然道: “会不会是申公豹做的手脚?” 冷面神君道: “也有可能,他走的最早,可能在洞口撒了麻药。” 祁尧夫道: “不错,他开府石城,曾要他义子以明珠百颗为聘,要兄弟和唐驼担任他府中上宾,被咱们拒绝了,兄弟从他语气中听来,似是未肯就此罢休。何况冷面神君也是他罗致的对象,他离去之时,行色匆匆,也许是故作姿态,如果是他做的手脚,他定会再来。” 冷面神君道: “不是唐驼子,就是申公豹,这两人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 接着说道: “祁兄说的也是,不论是谁,既在洞外撒下麻药,自非回来不可,咱们出其不意,只要把来人截住,不怕他不交出解药来。” 祁尧夫道: “他若是把麻药撒在洞口,咱们如何出得去?” 冷面神君呵呵笑道: “不要紧,兄弟脚下,不怕麻药侵袭,由兄弟把你们运出洞去就是了。” 说话之时,忽然举起脚来,原来他足上穿的,竟是一双铁靴。 祁尧夫道: “不,洞外都是乱石,动手不易,要把他截住,更是不易,咱们莫如把他引入洞窟中来,只要截住出口,就不怕他飞上天去。” 冷面神君道: “那也要到洞口去才行,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动起手来,掌风极易把火熄没,仍有给他逃走的机会。” 方璧君恨恨的道: “只要他走近一丈之内,我决不会让他轻易逃走。” 祁尧夫心中暗道: “这姑娘年纪极轻,口气不小,不知她是何人门下?”一面点点头道;“冷神君高见极是,咱们就到洞口去,那里地方较大,也施展得开手脚。”一面回头朝方璧君道: “老朽论年龄,比姑娘要痴长几十岁,姑娘行动不便,那也不用避嫌了,老朽扶你出去吧!” 冷而神君接口道: “范姑娘双脚麻木,扶着如何能走,来,还是老夫背你出去吧!” 方璧君道: “小女子双脚不能行动,那就只好有劳冷神君了。” 当下由冷面神君背起方璧君,当先朝洞外行来。 三人到得洞口,便自住足,冷面神君放下方璧君,让她依着石壁站定。自己和祁尧夫也各自选了有利地位,盘膝坐下。 方璧君凝足目力,仔细察看,果见洞外地上,似是撒有一层灰色细末,不觉轻轻叹了口气道: “果然是申公豹侯延炳做了手脚,在洞外撒下了麻人草药末,在他离去之时,点头华佗也尚在洞内,由此可见他存心要把三位困在洞中的了。” 祁尧夫接口道: “不错,他认为唐驼子留在洞内,可能会给咱们解药,因此他要在洞口布下麻人草,咱们纵然解了体内剧毒,也走不出死谷去,只要等咱们双脚发麻,不能行动之时,他就可把咱们一网打尽,生擒回去了。” 方璧君口中“噫”了一声: “由此看来,只怕点头华佗已经落在他手里了。” 只听冷面神君低声说道: “有人来了,祁兄,咱们得装成运功*毒不可出声。” 祁尧夫点点头,两人同时阖上了眼皮,稍微运功—遍,头上就绽出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 看去好像正在运功苦苦支撑一般。 方璧君依着石壁,闭目凝立,粉脸上,同样*出淋漓汗水,一动不动。 石窟中火折子早已熄没,静悄悄的没有声音,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大概走到离洞窟三丈来远,便自停步—— xmwjw扫描,chenjinocr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勾心斗角 方璧君站在暗陬,悄悄睁开了一线眼缝,往外望去! 只见当前一人正是歪头申公豹侯延炳,他一脸俱是得意之色,已在洞口三丈外停住,两道炯炯眼神,直向洞内瞧来。 他身后紧随着义子金玉棠,一身天蓝色长衫,腰悬长剑,虽然生得剑眉星目,英俊之中,显得有些轻浮! 这父子两人后面,则是四个长袍人——“四辅”。 申公豹侯延炳看了一阵,举步走到离洞一丈来远,再行站定。 这一走近,洞中虽黑暗,但他内功已臻上乘,自然看得清楚,祁尧夫和冷面神君两人跌坐运功的情形,脸上飞过—丝阴笑,一手捋着苍蜕,呵呵笑道: “冷神君、祁兄,兄弟特地给二位送解药来了。” 冷面神君、祁尧夫跌坐如故,没加理睬。 侯延炳自然知道两人此时,剧毒发作,一身功力,已不足惧,但他生性多疑,依然不肯贸然进去。脚下又缓缓朝前走近五尺,朗朗说道: “冷神君、祁老哥,请听兄弟—言。” 冷面神君、祁尧夫依然没有作声。 侯延炳续道: “点头华佗在毒药之中,还加了散功之药,三位仗着多年修为,纵能把剧毒*聚一处,但时间稍长,功力逐渐散去,那时*聚的剧毒,—旦发作,就无药可救,而且散功药力,也不是运功可以*出,二位不用白费气力了。” 他这话倒是没有半点虚假。 冷面神君故意掩去了眼中神光,缓缓睁开眼来,右掌当胸,冷声道: “侯延炳,你回来作甚?” 侯延炳看他满头大汗,眼中神光也弱了许多,心头暗喜,一面陪笑道: “兄弟特地给二位送解药来的。” 冷面神君哼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安着什么心,当老夫不知道么?” 侯延炳阴森一笑道: “冷神君这话不对了,兄弟实是—番好心……”他随着话声,又跑前两步。 冷面神君抬动了一下右手,沉喝道: “侯延炳,你再敢走近一步,老夫就要你尝尝‘寒玉掌’的厉害。” 这是欲擒故纵。 侯延炳大笑道: “冷神君‘寒玉掌’,名列四掌之首,威震江湖,兄弟是闻名已久,只是散功之毒,已经发作了一回,冷神君纵能勉强支持,要发‘寒玉掌’,只怕力不从心了吧?” 冷面神君怒哼道: “侯延炳,你敢小觑老夫?不错,散功奇毒,虽已逐渐发作,但老夫数十年修为,拼着毒发,这最后一掌,和你同归于尽,老夫自问,还办得到。” 侯延炳脸色微变,脚下果然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三步,接着陪笑道: “冷神君这又何苦?兄弟和你无怨无仇,要拼着和兄弟同归于尽,岂不太冤枉了吗?” 冷面神君道: “老夫不准你过来。” 侯延炳耸耸肩膀,说道: “冷神君对兄弟可能有什么误会,兄弟特地亲自送来解药,其实并无丝毫恶意,兄弟开府石城,只想敦请二位加盟……” 冷面神君冷喝道: “办不到。” 侯延炳道: “冷神君对敝府不屑一顾,祁老哥也许肯和兄弟合作。” 祁尧夫倏地双目一睁,淡淡说道: “祁某也保留了最后一击之力,你可想试试?” 他双目虽睁,但神光也弱了许多。 侯延炳大笑道: “祁兄不肯和兄弟合作,倒是大出兄弟意外之事。” 祁尧夫道: “你认为祁某一定会答应的么?” 侯延炳道: “正是如此。” 祁尧夫道: “为什么?” 侯延炳阴沉一笑道: “因为兄弟救了祁兄的小孙女。” 这话听得祁尧夫大感意外,据方壁君的推测,祁琪该是点头华佗掳去的,怎会落到了申公豹的手里?心念方动,只听方璧君以“传音入密”说道: “看来点头华佗不是为他所掳,便是两人已经有了勾结,祁老丈可以将计就计,表示为了小孙女,答应加盟石府,同时也可劝冷面神君加盟,诱他进入洞来。” 祁尧夫朝她微微颔首,突然目光一凝,变色道: “你劫持了小琪琪?” 侯延炳大笑道: “祁老哥难道没听兄弟说,是兄弟救了你小孙女?” 祁尧夫故意沉声道: “此话怎说?” 侯延炳微微一笑道: “祁老哥的小孙女,是点头华佗临走时掳去的,但被兄弟在谷口截住,小姑娘在入谷之时,同样服了点头华佗的九颗避毒丹,自然也中了剧毒,兄弟给她喂下解药,难道不是兄弟救了她么?” 祁尧夫道: “侯兄盛情,兄弟这里谢了。” 侯延炳笑道: “些许微劳,祁兄何须言谢?” 祁尧夫道: “小孙女呢?她可在洞外?” 侯延炳道: “祁兄只管放心,令孙女很好,兄弟已命人先送去敝府了。” 祁尧夫哼道: “你把小孙女当作人质,认为兄弟就会屈服么?” 侯延炳低沉一笑道: “祁老哥这话就严重了,不论祁兄肯不肯屈就敝府上宾,兄弟决不敢有此存心。” 说到此处,口气微微一顿,又道: “即以日前之事来说,二位老哥真气已在逐渐耗散,兄弟送来解药,原是一番好意,二位纵然对兄弟存有疑忌之处,但二位命在旦夕,兄弟送来的如果是毒药,最多也不过一死,如果确是解药,能解二位体内之毒,二位又何妨—试?” 冷面神君哼道: “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拉咱们入伙。” 侯延炳冷笑道: “冷神君,一个人只能死一次,你不肯加盟敝府,那就死定了。” 冷面神君面现郁怒,大喝道: “姓侯……” 他连“的”字还没出口,突然住口,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刹那,只见他一张脸上,神色惨白,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前绽了出来! 祁尧夫吃了一惊,急急问道: “冷神君怎么了?” 侯延炳看在眼里,心头一喜,忙道: “冷神君剧毒已发,祁老哥也发作在即,只有兄弟解药可救,生死系于一发,祁老哥该有明智抉择。” 就在此时,盘膝而坐的冷面神君,身躯起了一阵颤抖,似是他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精湛内功,已经支撑不住体内突发的剧毒! 祁尧夫侧面看了他—眼,决然道: “好吧!你把解药拿来。” 申公豹侯延炳心中忌惮的是冷面神君的“寒玉掌”,此刻已无顾忌之心,阴笑一声道: “祁兄说得是。”随着话声,迈步进入石窟。 就在此时,突听—声娇叱,紧接着一道人影,闪电般从横里飞出,一下就挡住了洞口。 原来方璧君双脚虽然不能移动,但她武功仍在,猛力提吸真气,一个腾空飞起,落到洞口,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青虹吞吐,凝神而立,也正好挡住了侯延炳的退路。 侯延炳正待回身,但听冷面神君朗笑一声,盘膝而坐的人,倏地站了起来。 这同时,右首祁尧夫也趁势一跃而起,三个人品字形,把申公豹侯延炳围在中间。 侯延炳为人何等机警?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身形一个急旋,呼呼两掌,朝方璧君劈去,人已跟着朝洞外冲去。 方壁君双脚僵麻,身子凝立不动,直等两道强猛掌风*近身前之际,她左手轻轻一拨,使了一招“推波助澜”上身跟着向前一侧,侯延炳拍出的两道掌风,受到接引,像汹涌怒潮,朝洞外奔腾泻溲而去。右手短剑,朝上一翘,根本什么招式也没使。 但侯延炳冲来的人,因掌力突然泻溲,一个人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朝方璧君剑尖上撞去。 这一下,直把申公豹侯延炳骇出一身冷汗,他总究久经大敌,发觉不对,立时双脚一住,硬行刹住前扑之势,吸气后退。 冷面神君冷冷喝道: “姓侯的,你若是还要命,就给老夫站住。” 守在洞外的金玉棠,一见义父入伏,手中长剑一挺,飞身朝洞窟冲来! 方璧君冷笑道: “你给我站住。” 左手一挥,打出一支银针。 金玉棠堪堪冲到洞口,突觉右肩一麻,一条右臂登时沉重的再也举不起来,五指不由— 忪!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心头蓦然一惊,急急向后飞退。 申公豹侯延炳一下未能冲出洞口,心知已糟,果然依言站定,苦笑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兄弟一片好心,给二位送解药来的,这……不是为好成怨了么?” 冷面神君冷哼道: “你送来解药,虽是不假,但却想趁老夫和祁兄毒发之时,劫持而去是真。” 侯延炳苦笑道: “这真是冤枉已极。” 方璧君道: “侯延炳,你在洞外撤下麻人草,难道也冤枉了你了么?” 侯延炳朝方璧君双脚望了一眼,忽然阴笑道: “姑娘从洞外进来,双脚应该早巳不能行动,但姑娘仍能一招*退兄弟,实在难得的很。”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回头又望望祁尧夫、冷面神君两人,阴笑道: “二位老哥,若是劈死兄弟,只怕今生今世也无法出这个洞去了。” 冷面神君冷冷一笑道: “姓侯的,你看老夫脚下穿的是什么靴子?” 侯延炳朝他铁靴看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冷面神君怒哼道: “你笑什么?” 侯延炳道: “冷面神君去试试就知道了。” 方璧君忽然“哦”了一声道: “不错,他可能把洞外十丈之内,都撒了麻人草末。” 冷面神君道: “这有什么不同?” 方璧君道: “麻人草晒干之后,其质甚轻,只要有人走过,药末就会随风而起,冷面神君脚上纵然穿了铁靴,但走完这十丈路,也就中了麻人草之毒。” 侯延炳点头道: “姑娘全对了。” 祁尧夫道: “侯老哥落在咱们手中,形势就不同了。” 侯延炳道: “你们就算杀丁兄弟,于事何补?” 祁尧夫道: “不错,侯兄只要交出麻人草解药来,咱们自可放你回去。” 侯延炳道: “说来三位也许不信,这麻人草解药,不在兄弟身边。” 方璧君道: “你放在哪里?” 侯延炳道; “不瞒三位说,兄弟昨晚赶来之时,志在噩子身上的‘避毒珠’,虽然带来了—瓶麻人草,原也是备而不用之物。不想今日形势转变,出人意料,兄弟在离洞之时,才想到利用麻人草,或许可以把他二位一齐请去,这是临时决定的事,因此麻人草解药,兄弟根本未曾带来。” 方壁君冷冷说道: “解药既然不在你身边,那就只好屈留你在这里呆上几天。” 侯延炳愕然道: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方璧君道: “麻人草质量极轻,有一天时光,就会被山风吹散,那时祁老丈和冷神君就可离洞而去。 我双脚麻木,大概需要三天时光,才能恢复,你就在这里呆上三天,等我完全恢复了,自会放你。” 侯延炳阴沉一笑道: “姑娘知道的倒是不少,只是兄弟这麻人草经过特别练制,没有兄弟的解药,不会自动消失。” 祁尧夫道: “侯兄可以打发手下,去把解药取来。” 侯延炳为难的道: “兄弟藏放解药之处,只有兄弟一人知道,旁人无法取到。” 方璧君冷冷一笑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跟你去拿了?” 侯延炳道: “正是,三位如是不肯见信,大可点了兄弟穴道,随兄弟前去。” 冷面神君冷哼道: “姓侯的,你狡狯如狐,江湖上出了名的申公豹,你说的话,如何能信?” 侯延炳道: “兄弟自愿给你们点了穴道,随兄弟同去敝府取药,兄弟还能使什么花招么?” 冷面神君道: “老夫先搜索你身上,可有解药?” 侯延炳脸色微变,后退一步道: “冷神君……” 冷面神君没待他说完,哼道: “姓侯的,这可由不得你。”伸出一指,朝侯延炳肩头点去。 侯延炳被三人品字形围在中间,除了硬拚已无还手之能,他忖度形势,果然岸立不动,任由冷面神君点了他肩头穴道。 冷面神君冷冷一哼,伸手朝侯延炳怀中摸去,果然一下就给他摸出一个翠绿葫芦磁瓶。 冷面神君沉声道: “这里面是不是解药?” 伸手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正待凑着鼻孔去闻。 方璧君看他倒在掌心的药丸,色呈翠绿,心头蓦然一动,急急叫道: “冷神君,快把手中药丸丢去。” 冷面神君听得一怔,问道: “这是什么药丸?” 他掌心依然摊着那几粒药丸,面有惊异之色。” 方壁君道: “冷面神君快快丢去,这药丸颜色不对,只怕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毒药。” 冷面神君依言把药丸丢去,但见药丸落在地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冒起袅袅一缕绿烟! 冷面神君看得脸色骤变,怒哼道: “好厉害的毒药!” 侯延炳望着那一缕瞬即消失的绿烟,口中说道: “可惜,好好一粒‘天毒丹’,给你这样轻易糟塌了。” “天毒丹!”方璧君不觉一怔! 突听冷面神君口中“咦”了一声! 祁尧夫、方璧君抬目瞧去,只见冷面神君托过药丸的右手掌心,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已呈一片翠绿,甚是怵目! 祁尧夫吃惊道: “冷神君染了奇毒!” 侯延炳冷冷的道: “只怕‘寒玉掌’已经发不出来了。” 冷面神君勃然大怒,喝道: “老夫劈了你……” 正待举掌,突觉—条右臂,沉重得竟然举不起来。 方璧君看出情形不对,慌忙掏出玉瓶,倾了两粒解毒丹,递了过去,说道: “冷神君快快服下。” 冷面神君没有再说话,伸出左手,接过药丸,立即吞入口中。 侯延炳阴森一笑道: “没有用,就是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的仙丹,也没有用。” 祁尧夫道: “你练制这等奇毒之药,自然也有解药。” 侯延炳不加思索,答道: “有,但解药不在兄弟身上。” 祁尧夫道: “解药又不在你身上?” 侯延炳道: “这粒‘天毒丹’,是兄弟准备毒死噩子用的,解药自然不会带在身上。” 这话倒也可信。 方璧君道: “解药那是也藏在你石府之中了。” 侯延炳道: “正是。” 他话声方出,但听“砰”然一声,冷面神君突然跌坐下去。 大家回头看去,这一阵工夫下来,但见冷面神君双目微开,头脸等处,已然隐泛青绿! 一个人若是脸呈青绿,该有多么可怖? 就在此时,突听侯延炳一声阴笑,右手乌黑中指,闪电朝方壁君眉心点出,身形同时急掠而起,向洞外冲去。 中指乌黑,那是‘天毒指’!这一着确也发动的正是时候,冷面神君跌坐下去,祁尧夫、方璧君顾了冷面神君,自然顾不到侯延炳。 高手之间,有不得一丝疏忽,何况侯延炳早已计算及此,发动得快速无比,指风点出,人也掠到洞口!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就在侯延炳一指点出之际,突觉手腕一麻,紧接着但听方璧君响起—声清冷的笑声: “想走可没这般容易。” 话声入耳,同样有一缕指风,迎着侯延炳面门袭来! 侯延炳心头猛然一跳,急急朝横闪出,避开指风袭击,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右手脉门上,赫然钉着—支银针,针尾附有一颗比米粒略大的珠子! 这下申公豹侯延炳一颗心猛然—沉,一张马脸神色大变,望着方璧君,骇异的问道: “姑娘竟是千手神尼门下。” 祁尧夫自然也看到了候延炳腕脉上钉着的珠子银针,目中不禁神采连闪。 方璧君没有回答,冷冷说道: “侯朋友该是昔年以‘天毒指’扬威武林的天毒子的唯一传人了?” 侯延炳脸上已经滴下汗来,摇头道: “不,不,兄弟并非天毒子的传人。” 方璧君冷笑道: “侯朋友方才使的难道不是‘天毒指’么?” 侯延炳道: “是……是‘天毒指’,但……但……” 他说了两个“但”字,底下的话,竟然说不上来。 方璧君道: “侯朋友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侯延炳咽了一口口水,连连陪笑,说道: “姑娘说的是,姑娘是神尼门下,兄弟也不敢隐瞒,只是这里非谈话之处,姑娘若肯驾临敝府,兄弟自当据实奉告。” “天毒指”,正是范君瑶要全力侦查的对象,方璧君岂肯轻易放过?她听侯延炳的口气,其中似是另有一件极大的隐秘,心念转动,点头道: “好,我正想去石城见识见识。” 侯延炳尴尬的道: “敝府能请到姑娘,实在是兄弟的荣幸。”没待方璧君开口,接着说道: “兄弟不知姑娘是神尼门下,兄弟该死,竟让姑娘中了这麻人草之害,兄弟解药,委实藏放敝府,没带在身上……” 方璧君看了冷面神君一眼,问道: “冷神君中毒昏迷,还能赶路么?” 侯延炳阴笑道: “天毒丹发作极快,但若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给他服下解药,可保无恙。” 方璧君道: “咱们能在十二个时辰内,赶到贵府么?” 侯延炳连连点头道: “能,能,快些上路,大概有十个时辰,也就赶到了。” 方璧君心头暗暗冷笑,忖道: “果然早有预谋!”但她此话,却井未说出口来,攒攒眉,回头朝祁尧夫问道: “祁老丈意下如何?” 祁尧夫道: “看来咱们只好去一趟石城了。”说到这里,干咳一声,又道: “只是令兄……” 方璧君心内何尝不惦记着范君瑶?只是死谷之中,既然没有范君瑶的踪影,他可能已经离开死谷。但自己等人仍在这里,他也决不可能一人离去,除非他发现了什么,来不及通知自己。 她心念连转,只得说道: “我方才出去找寻,谷中不见大哥踪影,可能他已离此而去,目前小妹子已经去了石城,冷神君又中毒昏迷,教人要紧。我们只好先走了,至于大哥,他也可能赶回死谷来,我们在璧上留几句话,告诉他已去石城,也就是了。” 祁尧夫点点头道: “那也只好如此了。” 侯延炳右腕被方璧君珍珠神针打中,虽没流血,但一条右臂,已经下垂,毫无知觉忙道: “姑娘这支神针,不知是否可以起下了?” 方璧君冷冷一笑道: “针可以起下,但解药可得到了贵府,再行奉上。” 侯延炳目中闪过一丝厉芒,只好干笑道: “姑娘说得也是,兄弟一到敝府,自当先行奉上解药。” 方璧君冷声道: “你知道就好。” 侯延炳伸手起下珍珠神针。 方璧君道: “拿来。” 侯延炳依言把针递过,方璧君收入怀中。 祁尧夫道: “咱们既然说定,那就快些走吧。”一面回头朝侯延炳道: “阁下在洞外十丈,撤下麻人草,咱们如何出去?” 侯延炳道: “兄弟手下都已服过解药,不畏麻人草,兄弟要他们背三位出去。” 方璧君道: “不成,我不要他们背,你可叫他们用谷中枯树,临时扎两个山兜,抬我们出去好了。” 侯延炳只要他们肯去石城,自然一口答应,当下就吩咐“四辅”,到谷上砍丁几棵枯树,扎成山兜,然后把冷神君、祁尧夫、方璧君三人,分三次抬出洞窟十丈之外。石城“四辅”,身份不低,如今却只好权充轿夫。 方璧君要侯延炳、祁尧夫等人率同两个黑袍人,抬着冷面神君先行,自己走在最后,用火炭在一处石壁上给范君瑶留下了字句。 大意是说,自己一行,已去石城,点头华佗避毒丹中,渗了剧毒,如觉毒发,自己在石壁下留下两颗解药丸等语。 —面倾了两颗药丸,用空瓶装好,塞到石壁底下,然后跨上山兜,由两个黑袍人抬着往山外而去—— xmwjw扫描,chenjinocr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仙缘遇合 范君瑶揉揉眼睛,蓦地睁开眼来,只觉自己躺卧在一张石榻之上,身上还覆了一条浅绿薄被,心中不禁大奇!一下翻身坐了起来,举目打量,但见室中布置雅洁宜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更弄不清自己怎会躺在这张榻上?缓缓跨下石榻,正待朝右首垂着一道浅绿门帘的门口走去! 但见门帘掀处,走进一个一身紫衣,胸前垂两条乌黑辫子的姑娘,一眼瞧到范君瑶起身下榻,眨动一双剪水般的眼睛,喜道: “相公醒过来了?” 范君瑶从未见过这位姑娘,只觉她生得秀美绝伦,又好像在那里见过?心中有些迷糊,一面说道: “这位姑娘,在下好像在那里见过?” 紫衣姑娘被他瞧的脸上一红,抿抿嘴笑道: “相公见过的是紫霓,我叫紫云。” 范君瑶道: “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在下怎会到这里来的?” 紫云霎着一双亮晶的眸子,问道: “相公记不起来了?” 范君瑶突然口中“噢”了一声道: “在下想起来了,在下是在死谷一处小山上,遇上了一个紫衣姑娘,是她……” 紫云披披嘴,抢着道: “你说紫霓妹子在你身上下了毒,对不对?” 范君瑶道: “难道不是?” 紫云道: “你遇到紫霓妹子以前,就已中了奇毒,在和紫霓妹子说话之时,就毒发不支,昏了过去,紫霓妹子只当你中的是巨毒,喂你服了一颗传解巨毒的丹药,你却始终没有醒来,后来我们把你接来此地……” 她想起自己抱着他乘坐彩鸾,一张娇靥,登时红上了耳根。 范君瑶道: “后来是姑娘救了在下?” 紫云红着脸道: “才不呢!后来主人切了你的脉,才说你中的是散功毒药,若不赶快救治,就会一身功夫散尽而……”说到“而”字,忽然住口,接着说道: “反正你已经好了!” 范君瑶道: “如此说来,在下是贵主人赐救的了,只不知道贵主人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紫云瞪了他一眼,道: “我家主人姓名,怎能告诉你?” 范君瑶愕然道: “贵主人救了在下性命,大恩不言谢,但贵主人的姓名,在下总该知道才是。” 紫云抿抿嘴,嗤的笑道: “我说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 范君瑶道: “那是为什么?” 紫云俏皮的道: “没有为什么。” 范君瑶道: “在下蒙贵主人相救,理该当面叩谢,不知贵主人是否肯予延见?” 紫云忽然轻“啊”一声,道: “主人要我来看看相公醒了没有?我只顾和你说话,差点忘了,我这就进去禀报,看看家主人要不要见你?”说完,急急转身往外行去。 过没多久,只见紫云笑吟吟的掀帘而入,朝范君瑶招招手,娇声道: “我家主人请相公过去相见。” 范君瑶随着走了过去。 到得门口,紫云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等他走近,忽然凑过头来,吐气如兰,低低的道: “相公见了我家主人,说话可得小心!” 她好像对范君瑶有着无限关切。 范君瑶朝她点点头,微笑道: “多谢姑娘关照。” 紫云瞟了他一眼,羞涩一笑,才道: “相公快出来了。” 掀门帘,让范君瑶跨出门出口,才行放下,说道: “小婢给你带路。”说完,闪身走在前面。 范君瑶跨出室门,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山窟洞府,石室外面,像是一道走廊,走了十来步路,走廊左首,出现了一个石钟乳凝结的月洞门。跨进这道月洞门,只觉奇香氤氲,这里既像一间四方形的小石室,也像一个小院落。 迎着竖立着一方镂空的石屏风,剔透玲珑,出自天然! 紫云领着范君瑶转过屏风,又是一道圆洞门,低垂着鹅黄门帘。此处石壁光泽,浑美如玉,立得稍近,可鉴人影! 紫云走近门口,立即脚下一停,躬身禀明: “小婢已把范相公请来了。” 只听帘内响起一个清脆得如同银铃般的声音,道: “请。” 只是一个“请”字,就像一颗明珠,滚滚落在玉盘里,那么娇脆! 范君瑶心头“咚”的一跳,忖道: “她们主人,原来是个女的!” 紫云早巳一手掀起鹅黄软帘,低声道: “范相公,仙子请你进去。” 仙子,这里当真像是灵峤仙境! 他忽然想起另一个紫姑娘(紫霓)曾经说过两句诗: “仙人未必皆仙去,还在人间人不知。”“莫非自己真的遇上了仙人。”心中想着,人已跨进室去。 这间石室,布置的极为雅洁,纤尘不染,一张青玉案上,放着七弦古琴。案旁玉立亭亭,站着—个秀发披肩,全身白衣的女郎,云髻如螺,底下覆着白纱,正好把她一张粉脸遮住! 但纵然看不到她的面貌,只要看她窈窕身材,秧纤适中,修短合度,长裙曳地,飘飘欲仙,已是凌波仙子,月里嫦娥! 只要看上一眼,就使人觉得她有一种淡雅高华的气质,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范君瑶看得不禁一呆,那白衣仙子一双眼睛,神光闪动,透过蒙脸白纱,也朝着范君瑶脸上看来。四目相投,范君瑶忽然感到心头一阵跳动,慌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只听白衣仙子清脆如铃的声音,说道: “范相公请坐。” 范君瑶俊脸骤然一红,暗道: “今天我怎么会这样举止失措起来,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见了面,自该先向她致谢才是。”心念一动,立即双拳一抱,作了个长揖道: “在下身中奇毒,幸蒙仙子相救,大恩不敢言谢,并承赐予延见,得瞻仙仪,深感三生有幸……” 话才出口,突觉不对! 三生有幸,这话岂能对仙子说得?不想还好,这一想,他一张玉脸竟是愈来愈红,大为局促不安,只觉头脸发痒,像有小虫在脸上爬行,那是汗水! 白衣仙子看了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在面纱里面,有了浅浅笑意,说道: “范相公不用客气,能到我这里来,总算有缘,请坐下好说话。” 随着话声,她已在青玉案后,一个玉墩上坐了下来。 范君瑶欠身道: “在下谢坐。” 跨上一步,就在案前左侧一个玉墩上落坐。 紫云手托玉盘,俏生生走到范君瑶身边,从盘中取出一只茶盏,放到青玉案上,低低的道: “范相公,请用茶。” 白衣仙子螓首微抬,说道; “紫云,我有话和范相公说,你不用在这里侍候,听我呼唤时再进来。” 紫云一双大眼睛闪过一丝奇光,看看主人,又看看范君瑶,口中应了声“是”,缓缓退了出去。 如今室中只有白衣仙子和范君瑶两人了。 范君瑶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不知她要和我说些什么?” 白衣仙子霎着一双清如秋水的眼睛,娇柔的道: “范相公请用茶。” 范君瑶取过玉盏,轻轻喝了一口,放下玉盏,抬目道: “仙子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白衣仙子盈盈一笑,道: “是的,我有几件事,想请教范相公。” 她不但声若笙簧,好听已极,口气也相当温柔,听了她的话,使人如沐春风。 范君瑶忙道: “仙子言重,请教二字,在下如们敢当?仙子有什么事,只管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白衣仙子道: “我还没有请教范相公的大号呢!” 范君瑶道: “在下草字君瑶。” 白衣仙子道: “不知范相公是哪一门派的高弟?” 范君瑶道: “在下武当门下。” 白衣仙子道: “武当派玄门正宗,素受武林同道所推崇,范相公是俗家弟子,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范君瑶道: “先师修宗望,人称六指神翁。” 白衣仙子轻“哦”一声,道: “原来范相公是六指神翁门下,那是和令师妹一起来的了?” 范君瑶惊异的道: “在下师妹也来了么?” 白衣仙子面纱后面,同样闪起诧异之色,问道: “难道范相公不是和令师妹一起来的?” 范君瑶道: “在下是和几位朋友一起来的。”说到这里,忽然目注白衣仙子,问道: “听仙子口气,好像见到过在下师妹了。” 白衣仙子微微颔首道: “是的,令师妹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话,垩子头上的辟毒珠,可破‘天毒指’,因此只身犯险,进入朝阳坪,不但身负重伤,还中了巨毒……” 范君瑶听得心头一震,急急问道: “在下师妹,现在何处?” 白衣仙子淡淡一笑道: “范相公只管放心,令师妹被我救来此地,已无大碍了。” 范君瑶想起自己在谷底听到的那声女子尖叫,声音极熟,原来竟会是师妹。 不错,自己追上谷去,已经不见人影,后来曾看到小山顶上,似有一条白影,那就是白衣仙子无疑。心中想着,一面抱了抱拳道: “仙子不但救了在下,也救了敝师妹,这份大德,真是感谢不尽。” 白衣仙子面纱后面两道眼光,忽然一亮,“嗤”的轻笑道: “你要怎样谢我呢?”, 范君瑶只觉她透过轻纱的眼光,也正对着自己看来,神光之中,含有脉脉情意,心头暗暗一凛,急忙移开目光,说道: “仙子大恩,在下不敢言谢,只有永铭诸心而已。” 白衣仙子也似有所觉,微闭双目,淡淡说道: “我只是说着玩的,范相公莫要认真。” 范君瑶道: “敝师妹伤势如何,不知在下可否去看看她么?” 白衣仙子道: “令师妹服了解毒治伤之药,剧毒已解,伤势也好了十分之六七,此刻我正要紫霓传她以本身内功疗伤的吐纳功夫,暂时还不能去看她。”接着目光一注,又道: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范相公。” 范君瑶道: “仙子请说。” 白衣仙子沉吟了下抬眼问道: “范相公如今的身份,该是胜字会会主吧。” 范君瑶听得暗暗一怔,接着心头恍然敢情是方才昏迷之中,她们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胜字旗”,心念一动,立即答道: “在下不是胜字会的人。” 白衣仙子一怔,从她蒙面轻纱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直注在范君瑶脸上,徐徐说道: “范相公既非胜字会会主,身上怎会带着胜字会会主的旗令?” 她话声虽然还是相当温和,但词锋却甚是锐利,似是微有愠意! 尤其从她面纱闪动的眼神,好像含蕴着无上威力,令人一望就油生敬畏。 范君瑶心头暗生警觉,忖道: “莫非她和胜字会有仇?”当下神色一怔,说道: “不错,在下身上确有一面胜字会的旗令,但这是在下无意中得来的。” 白衣仙子追问道: “范相公是如何得来的,可以和我说么?” 范君瑶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仙子垂询,在下自当奉告。” 接着就说出自己在某一山谷中追逐一头白猿,发现一个洞窟,原来是那白猿有意把自己引入洞去的。洞窟上层有石室,盘膝跌坐一个蓝袍老人,身边就孜了一面胜字旗,这老人原来只是一具尸体。身边留有此旗留赠有缘字样,自己就取了旗退出。 他看出白衣仙子行踪神秘,一身武功,似乎极高,尤其方才问到“胜字旗”,目中寒光进射,极可能和胜字旗会有仇。因此他不敢说出那地点是在大洪山黄龙洞附近瀑布之下,只说在某一山谷中,而且把姜太公束秀天遗留一掌三剑之事,也略过不提。 白衣仙子听他说完,接着问道: “范相公说的是在什么地方?” 经过这一阵工夫,范君瑶已经想好了应付之道,脸上神色一正,欠身拱拱手道: “仙子对在下有救命之恩,仙子垂询之事,在下理该知无不言,但关于这一点,在下实在碍难奉告。” 白衣仙子听得不期一怔,问道: “那是为什么?” 范君瑶淡淡一笑,答非所问的道: “仙子对胜字旗追问的如此详细,不知为了什么?” 白衣仙子道: “范相公可是对我动了疑了么?” 范君瑶道: “仙子对在下有救命之恩……” 白衣仙子没待他说完,截着他话头道: “范相公不要老说救命之恩了。” 范君瑶道: “那么恕在下直说了。” 白衣仙子点头道: “你但说无妨,就是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范君瑶道: “因为那位蓝袍老人,当年遭仇人围攻,逃到那座山谷的时候,双脚已被仇人削断。” 白衣仙子身躯一颤,失声道: “什么,他……双脚已被仇人削断?” 范君瑶点点头,续道: “此事相距不过三十年,这位老人家的仇人,也许仍在世上,一旦知道了那处山谷地点,可能会赶去损毁老人家的遗体,在下如何对得起那位老人家?” 白衣仙子沉吟了下,螓首微颔,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 范君瑶听她语气温和,似是毫无怒意,这就接着说道: “仙子对在下虽有救命之恩,但老实说,在下对仙子来历,一无所知,仙子连真面目都不肯和在下相见,在下怎好把地点告诉仙子呢?” 白衣仙子似是十分为难,沉吟了半晌,才道: “你要我如何才肯说呢?” 她这句话娇柔之中,带着些焦急的口吻! 范君瑶道: “仙子可是一定要在下说出来么?” 白衣仙子道: “范相公一定要知道我的来历么?” 范君瑶心中不禁一动,他自然渴望知道这位白衣仙子的来历,笑了笑道: “仙子这般追根问底,也许和那位老人家有什么渊源,在下若是知道了仙子来历,自当奉告。” 白衣仙子问道: “范相公可知这位老人是谁么?” 范君瑶道: “在下事后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昔年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也是胜字会会主,人称姜太公的束秀夫束老前辈。” 白衣仙子神情有些激动,缓缓低下头去,声音有些咽哽,说道: “他老人家就是我爷爷。” 范君瑶听得大感意外,不觉怔得一怔,失声道: “仙子会是束老人家的令孙女。” 白衣仙子点点头,略带羞涩的道: “我叫束凤君,爷爷三十年前一去不返,十五年前,家父为了找寻爷爷,离家之后,也从此杳无消息,自从家父走后,家母一病不起,那时我才只有五岁,巧遇先师经过,就把我带来此地。这些年,我时常带着她们找遍名山大川,就是没有爷爷和家父的消息,今天幸遇到范相公,总算有了爷爷的下落。” 十五年前五岁,如今正好双十年华,和范君瑶同年的。 白衣仙子束凤君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 “范相公如今总该相信了吧?” 范君瑶道: “仙子说的,在下自然相信。” 束凤君道: “你还要我取下面纱来么?” 范君瑶道: “仙子既肯以来历见示,不嫌唐突,在下确有一瞻仙子庐山真面目之想,日后在江湖上遇上仙子,也不会认错人了。” 束凤君没有说话,她两只大眼睛中,神光闪动,盯在范君瑶脸上,看了一阵,忽然一言不发,缓缓站起身子。 范君瑶只当自己坚持要看她的面貌,触怒了她,心中感到一阵惶恐,不由自主也跟着站了起来。 束风君没有理他,低着头,莲步轻移,十分缓慢的走了两步。又回到青玉案前,伸出一只羊脂白玉般的纤手,修长指甲在弦琴上轻轻弹拨了一下。弦琴发出一声“叮当”轻响!范君瑶看她这阵工夫,好像心事重重,一面深思,一面又拨弄琴弦,显示出她内心犹豫莫决。 范君瑶几次要待开口,不知自己该如何说好? 就在此时,只见束凤君突然抬起头来,这一瞬间,她好像决定了一件极大的难题,口齿轻启幽幽说道: “范相公,这些年,我经常在江湖走动,但从没有一个人见过我的真面目。” 原来她犹豫不决,就是为了此事! 范君瑶暗自责怪自己,不该强人历难,正待开口,想说: “在下不该勉强仙子,唐突之处,仙子幸勿介意。”但他还未开口,束凤君已经伸出玉手,缓缓从脸上取下蒙面轻纱。 范君瑶只觉眼睛一亮,心头跟着狂跳起来! 师妹修灵凤,俏丽清婉,方璧君娇美明艳,都算得人间绝色,但眼前的束凤君,却是广寒仙子,凌波洛神,若非群玉山头儿,疑是瑶台月下逢。 这份淡雅如仙的绝代容光,就算把世上一切赞美女人的字眼,都搬出来,犹嫌有人间烟火气! 范君瑶被她照人艳光,看得眼花撩乱,目摇神驰。呆得一呆,禁不住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四目交投,束凤君娇靥上,也不觉飞起两朵红云,举手缓缓覆上了面纱,娇柔的道: “天下男人,见过我面目的,只有你一个,今后也只有你……” 她话声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细得几乎已经听不清楚。 范君瑶虽然避开目光,但心头还是波动不已,连束凤君说的几句什么话,都没听清楚。 等到定过神来,束凤君已经覆上了面纱,心头不禁暗自警惕: “自己怎可如此失态?”一面慌忙拱手一揖道: “仙子绝世容颜,果是天人。” 束凤君嫣然一笑道:“范相公不要再叫我仙子,我也是凡人。” 范君瑶已从身边取下“胜字旗”,又从怀中取出姜太公束秀夫裂襟所书的一掌三剑,走上一步,双手送到束凤君面前,说道: “这是令祖遗留的东西,姑娘请一并收下了。” 束凤君看了白布一眼,问道: “这是什么?” 范君瑶道: “这是令祖截下衣襟,所书的一掌三剑。” 当下就把吵束夫在石壁上所留的字迹,念了出来,一面也向束凤君解释了,方才自己没有说出来的原故。 束凤君怔怔的道: “我爷爷是伤在‘天毒指’下的,那又是谁削了他老人家的双脚呢?” 她清澈的目光,缓缓投注到范君瑶的手上,先把“胜字旗”轻轻一推,说道: “这是我爷爷留赠有缘人的东西,执此旗令的人,就是胜字会的会主,你先把它收起来。” 范君瑶道: “姑娘是束老前辈的后人,此旗该幽姑娘收回才对。” 束凤君抬眼笑道: “我是女孩儿家,不能担任胜字会会主的,再说胜字会,虽已在江湖绝迹了三十年,但仍有不少胜字会的老人,留在终南山。范相公他日若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只要捎个信去,有此旗令,胜字会的人,自会听凭差遣,赴汤蹈火,唯命是从,你不用推辞了。” 范君瑶只得把旗令收起。 束凤君纤纤玉手,从范君瑶手中取过那方白布,展了开来,但只看了一眼,就抬头问道: “这一掌三剑,不知范相公都学会了么?” 范君瑶道: “在下已经全学会了。” 束凤君道: “你学会了就好,我因这是爷爷留憎有缘人之物,该是范相公所有,范相公以我先人手迹见赐,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样吧,我传你九招剑法,咱们就算长交换的好了。”不待范君瑶回答,已经站起身来,回头说道: “你随我来。” 说完,轻盈起步,转身朝室中走云。 范君瑶进来之时,一直没有仔细打量。 原来这间石室,略呈长方,此时才看清楚,这间石室中陈设十分精美,除了前面的青玉琴案之外,以白玉为床,水晶为奁,罗帐银钩,锦褥绣被,赫然是姑娘的香闺。 难怪方才束凤君打发紫云出去,紫云脸上曾闪起惊诧之色,视为异数! 范君瑶脸上不禁一红,一时不知她要领自己到哪里去?只好跟在她身后走去。 方才和她隔案而坐,纵然心里想多看她几跟,但一直不敢细看,这时走在她身后,只觉束凤君颈后肤如凝脂,发如轻云,令人油生遐思。 尤其这缓缓行去,婀娜身段,轻盈若仙,莲步细碎,曳地长裙,随着款款摆动,纤细的腰肢,在轻衣中,简直不胜一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非兰非麝,直沁心睥。 只要是男人,闻到了,谁不失魂落魄,如醉如痴? 范君瑶不是好色之徒.但此情此景,由不得他陡觉心神一荡。 束凤君走到右首壁下,举手轻轻一推,原来这里是一道石门,门户应手而启,里面又是一间石室。 束凤君回头道: “范相公,请随我进去。” 范君瑶听得一惊,他立时清醒过来,只觉脸上骤然一热,不敢作声,随着她身后跨入室内。这间石室,广约两丈见方,左右两边石壁上,映出淡淡青光,照得满室通明。 室中间并无摆设,只有上首地面,放着二个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中间石壁上,镌刻了一个手拄竹杖的老道姑画像,看去栩栩如生。 束风君进入室中之后,走上几步,面对画像,肃然站定,双手徐徐取下面纱,朝蒲团上跪了下去,神态十分虔诚,好像在默默祈祷。 她没有说出声来,范君瑶自然也没有听到。 这样过了足有盏茶工夫,才盈盈起立,重又覆上面纱。 范君瑶站在她身后,依稀可以从侧面看到束凤君站起来的时候,双颊飞红,低着头,似乎有些不胜羞涩模样,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束凤君转过身来,举手掠掠鬓发,说道: “这里从没外人来过,就是紫云、紫霓,也不准擅入,我带你进来,所以要在师傅面前立下重誓……” 忽然住口,没再说下去。 范君瑶道: “姑娘若有为难之处……” 束凤君深情款款的注视了他一眼,没待他说完,轻笑道: “没有什么为难,我已和师傅说好了。”说到这里,忽然低下头去,幽幽的道: “你到了这里,也该朝我师傅面前跪下去,磕几个头呀。” 范君瑶忙道: “姑娘说的是,在下该向她老人家磕几个头才是。” 说着,果然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磕了几个头。 束凤君等他站起,手中托着一颗龙眼大的药丸,说道: “这是我师傅昔日采撷灵药,配制的‘练气丹’,功能凝气培元,增长功力,足可抵得普通人十年苦练,这已是最后一颗了,你快吞服了。” 随着话声,手掌平伸,送到了范君瑶面前。 范君瑶低头看去,果见她滑润如玉的手掌中,托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朱红药丸,心中略一迟疑,抬目道: “这等珍贵丸药,姑娘还是留着……” 束凤君娇趺道: “你这人怎么啦?只有服下‘练气丸’,我才能助你打通生死玄关,你要玄关通了,才能练师傅的‘灵飞九剑’,还不快些吞下去了?” 说完,掌心托着丹丸,直向范君瑶口中送来。 范君瑶要伸手去接都来不及,只好张嘴,任由她把药丸纳入口中。 束凤君对他已不像先前那般矜持,娇笑道: “你快盘膝坐下,我好用本身真气,助你行功,冲开生死玄关。” 范君瑶丹丸入口,只觉很快随津而化,一股清馨之气,化作一缕热流,从喉头直下丹田,当下就依言走近蒲团,盘膝而坐。 束凤君把另一个蒲团,移到他前面,随着和他面对面盘膝坐下,缓缓伸出一双纤掌,说道: “范相公,你也伸出手来,和我手掌相抵。” 两人相距咫尺,鼻端隐隐可闻到她说话之时,吐气如兰! 范君瑶心中不觉一荡,赶忙定了定神,才依言伸出手去。 束凤君的玉掌立即迎了上来,四掌乍合,范君瑶好像触电一般,登时面红心跳,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束凤君似有所觉,娇躯也跟着一颤,急忙低声道: “你怎么了?快快收慑心神,摒除杂念,运气行功。” 范君瑶经她一说,心中暗暗叫了声: “惭愧。” 他毕竟定力极强,立即双目垂帘,眼观鼻,鼻观心,澄心净虑,摒除杂念,缓缓运起气来。就在此时,突觉从束凤君掌心,传来两股热流,循臂而上,和自己运起的真气相合,缓缓运转。 要知道这一阴一阳,两股真气,此刻化而为一,正是调坎离,济水火之功,缓缓运转三十六周天,十二重楼,生死玄关,如水到渠成,不冲自破。 范君瑶只觉四肢百骸真气流畅,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耳中只听束凤君缓缓吸了口气,娇声道: “好了,恭喜你玄关已通,现在由你自己练吧!” 说完,很快收回手去,自顾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运功。 范君瑶睁目一瞧,眼看束凤君就坐在自己对面,一动不动,正在调息行功。心知她以本身真气,助自己打通生死玄关,自己虽觉冲破得十分顺利,宛如水到渠成。但束凤君定然耗损了不少真气,心中一阵感动,要想说几句感谢她的话,又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只见束凤君眨动一双清澈大眼,缓缓站起。轻笑道: “你玄关初通,正该多运几次功,老是看着我干么?” 这话,她丝毫没有生气的成份,但范君瑶却禁不住俊脸一红! 束凤君接着幽幽的说道: “你不用说话,快练功吧,再练上几遍,就可以开始学剑了,‘灵飞九剑’就在左首石壁上,你自己慢慢揣摩,我走啦!” 说完,飘然出室而去,随手推上了石门。 范君瑶不敢怠慢,收慑心神,双目内视,把体内真气,缓缓运至“尾部”,再由“尾部” 上升“夹脊”、“双关”、“天柱”、“玉枕”,由“百会”下行“神庭”、“黄庭”、缓降“丹田”。只觉一身真气,如龙行虎奔,内莹神仪,外宣宝相,有豁然贯通之妙! 这样运行了几遍,才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仰着向天,微微吸了口气。那知这一吸气,自己一个身子,竟然离地飞起,心中不觉吃了一惊,急忙站定了身子。 才知道这无意中,吸了一口气,身子忽然离地飞起,正是自己内功,已经到了身随意动的上乘境界。 前后不过半日工夫,一身修为,居然判若云泥!心中这份高兴,自不待言,一时对这位美若天人的多情仙子,更是感激不止。 当下就缓缓朝左首壁下走去,这座石壁,略呈淡青,光滑如玉,站得稍近,可鉴人影。 范君瑶仔细看去,果然隐隐刻着好些持剑刺击的人像,只是笔划细如发丝,若不细看,决难发观。偌大一座石壁,就像壁画一般,持剑的人像,忽高忽低,排列得并不十分整齐。 他听束凤君说过,这九招剑法,好像叫“灵飞九剑”,但壁上人像,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之多。 范君瑶耐着性子,从右到左,仔细看了一遍,原来每招剑法,都有三个动作,共计二十七个图形。 他这一细看,才发现这“灵飞九剑”,除了前面三招,九个姿势,是在地上发剑之外。 从第四招起,后面六招十八个姿势,全是翩然飞起,身在空中回翔飞刺的招术。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束凤君何以要给自己服下“练气丹”,再助自己打通生死玄关?因为“生死玄关”不通,不能微一吸气,身子就离地飞起,那就根本无法练习这套剑法的。 她想成全,又怕自己不肯接受,不故意说出交换的话来,她对自己…… 最难报答美人恩! 他平静的心情,不觉又起了一阵涟漪!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心中暗道: “束姑娘肯把师门‘灵飞九剑’相传,这是旷世奇遇,自己岂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当下掣出长剑,先把第一招“飞云出岫”前面四句口诀,念了几遍,然后对照图形,揣摩剑势,把三个姿势,加以连贯,这就举剑比划,练习起来。 这第一招,虽然只有三个姿势,但却是“灵飞九剑”中的基本动作,三式剑法,足足化了将有半个时辰,才算练会,也练出了他一身大汗。 略事休息之后,再看第二招“飞星入户”的四句口诀,对照图形,揣摩剑势,又化了将近半个时辰,方始练会。 又休息了一阵,再练第三招“飞花随水”。这一招,出剑姿势,和身法手法,都得像行云流水,相当快速,他依样葫芦,反覆练习,又化了半个时辰。 这前面三招,都是地上发剑,还算容易,从第四招“飞凤展翼”起,后面六招,全是腾空发剑,自然比前面要难得多。 范君瑶依然先念口诀,然后仔细推敲,照图演练,发剑之先,就得提吸真气,剑势发出,身子也跟着离地起飞。 反正一遍不对,再来第二遍,反覆练习,纵然一时之间,不能全得要领,至少也要和图中的姿势差相近似。 光是这四招,就练习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稍中规矩。 第五招“飞龙在天”,也练习了一个多时辰。 束凤君出去之后,始终没有进来。 范君瑶按图练习,愈练愈觉这九招剑法,博大精深,奇奥莫测,也愈练愈有精神,但练到后来,愈练愈难,每练完一招,都要休息一回,再练下一招,这样歇歇练练,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好在他服了“练气丹”,腹中一直不感觉饥饿,练到后来,根本已经忘记了时间。 第六招“飞凤盘空”。 第七招“飞鹏拂云”。 第八招“飞虹贯日”。 第九招“飞轮经天”。 反正练到最后的几招,愈练愈难,要练会一招三个剑式,至少都在一个时辰以上。 九招二十七式剑法,终于练完了! 范君瑶舒了口气,停下手来,又在蒲团上坐憩了一回,心中暗道: “束姑娘还不会进来,我何不把这九招剑法,再练一遍,务求使用纯熟,下山之时,就不至于再有遗忘了。” 当下站起身来,调气凝神,缓缓展开剑法,这次从第一招“飞云出岫”起,一直演练下去。但觉兴之所至,剑光挥出,带着自己的人影,离地飞起,忽高忽低,在这方圆二丈的石室之中回旋飞舞,不能自己,如电闪雷掣,匹练缭绕,满室都是错落剑光,就在此时,但听石门启处,传来一声脆若银铃的喝彩声: “好!” 范君瑶急忙收剑,飘落原地,只见束风君白衣飘逸,俏生生当门而立,从她蒙面轻纱中,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目光,盯在自己脸上,流露出一片惊喜神采! 范君瑶慌忙抱拳拱手道: “姑娘赐传绝学,在下不敢言谢,唯有永铭诸心……” 束凤君没待他说下去,轻轻摇着玉手,说道: “不用说感激的话,我们只是互相交换的,你不是也给了我爷爷的一掌三剑么?” 她举手掠掠秀发,接着笑道: “我本来是想进来看看,你已经练到第几招了?因为后面几招,变化繁复,不易领悟,我也许可以从旁稍加指点,没想到你已经全学会了,根本用不着我来指点。” 她声音娇美,又带着些喜悦,听来更是清婉动人。 范君瑶道: “多谢姑娘关注。” 束凤君幽幽的道: “我不要你谢……”目光转动一下,又道: “范相公资质过人,我原以为你最少也得有三天时光,才能完全练会,那知你只练了半天一夜,居然全学会了。” 范君瑶听得一怔道: “半天一夜?” 束凤君娇笑道: “怎么?半天一夜,你还觉得多么?当年师傅传我这套剑法的时候,她老人家还不时的在旁指点,我足足练了五天,才算学会,师傅还夸奖我悟性强呢!” 说到这里,不觉抿抿嘴,吃吃娇笑起来。 范君瑶心中暗道: “看来她也和一般女孩子一样,稚气未脱,和刚见到她的时候,那种矜持模样,前后居然判若两人!” 他那里知道,姑娘家真是动了真情。 这一刻工夫,石室中相当寂静! 两人默默地站着,过了半晌,束凤君才缓缓说道;“我要紫云准备了早餐,已经快要凉啦,我们可以出去了。” 范君瑶道: “在下还不饿!” 束凤君低笑道: “我师傅配制的‘练气丹’,服用一粒,只要不吃东西,可数日不饥,但粥是为你煮的,你总得去吃。” 两人走出石室,果见紫云站在青玉琴案前面。案上一张古琴,已经移开,放着一个紫铜小锅,另外还放着一只玉碗,和一个玉匙。 紫云看到两个人并肩走出,脸上飞过一丝神秘笑意,躬了躬身道: “范相公早。” 范君瑶含笑道: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了?” 紫云抿抿嘴,娇笑道: “日上三竿。”一边说话,一边打开锅盖,装了一碗稀饭,说道: “范相公,请用粥了。” 范君瑶看看束凤君道: “姑娘呢?” 束凤君道: “我们都已吃过了,你快吃吧!” 紫云接口道: “范相公,这锅粥,是仙子特地吩咐小婢替你煮的。” 范君瑶脸上微微一红,说道: “多谢紫云姑娘了。”就在玉墩上坐下。 紫云轻笑道: “范相公不用谢小婢,要谢就该谢仙子才对。” 她笑的好不刁钻! 范君瑶俊脸更红,讪讪的道: “仙子大德,在下是不敢言谢了。” 束凤君道: “别说啦,快吃吧!” 范君瑶端起玉碗,只见这粥色呈淡青,好像是莲心粥,还没有吃,就闻到一股清香,直沁心脾。一手取过玉匙,舀了一匙,吃入口中,但觉香腴清芬,甜美无比,而且精神为之一爽,不由惊奇的道: “这是什么东西煮的?” 束凤君笑着问道: “好不好吃?” 范君瑶道: “太好了,只是在下吃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紫云抿抿嘴笑道: “这是用咱们峰上的野蜂蜜煮的遗心粥,不过这莲子可不是普通莲子。” 范君瑶哦道: “那是什么莲子?” 紫云道: “大雪山的雪莲子。” 范君瑶吃惊的道: “雪莲子!” 紫云道: “这是咱们去年从大雪山掘来的,小的不要,这些莲子,少说都在百年以上,吃了不但可以培本固元,大补真气,还能清心明目,益智养颜,好处多着呢!” 范君瑶很快把一碗雪莲粥吃完。 紫云瞧着他抿嘴笑道: “范相公大概没吃饱,下次来,小婢一定给你多煮一些。” 范君瑶道: “够了,在下已经吃得很饱。” 紫云收过碗锅,含笑而去。 束凤君望着范君瑶偏着头说道: “范相公,令师妹伤已痊愈,今天可以下山,你也该走了。” 范君瑶点头道: “姑娘说得是,在下确实该告辞了,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睹仙姿……” 他说话之时,忍不住抬目朝束凤君望去。 束凤君一双晶莹美目,也正好透过面纱,一霎不霎的望着他,她缓缓别过头去,低声道: “相见不如不见……” 范君瑶心里一跳,拱手作了个长揖道: “姑娘留步,在下就此告过。”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束凤君低低叫道: “范相公,慢点走……” 范君瑶闻声停步,回头道: “束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束凤君急急奔近床前,打开妆奁抽斗,伸手取出一个羊脂玉瓶,走到范君瑶面前,又从怀中摸出一颗龙眼大的珍珠,一并递了过来,说道: “这玉瓶内是我师傅练的三颗治伤灵药‘夺命金丹’,这颗就是垩子头上的‘辟毒珠’,能解天下奇毒,你一并带在身上,行走江湖,也许有用。” 范君瑶听得一怔,没想到她手上托着那颗“辟毒珠”,就是从垩子头上取来的。细看这珠子,已有龙眼大小,色呈淡黄,宝光氤氲,忍不住轻“哦”道: “原来死谷那条垩子,就是姑娘诛杀的了!” 束凤君含笑点点头,口中“嗯”了一声,说道: “你快收下了。” 范君瑶从她手上,取过玉瓶,说道: “在下此行,受赐已多,‘夺命金丹’在下拜领了,至于这‘辟毒珠’,还是姑娘留着吧!” 束凤君粉脸一红,急道: “这是我送你的,你……是第一个看到我面貌的人,范相公,你放心,从今之后,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看到我的面貌了,我……已经在师傅神像前面,起了誓……” 这句“你放心”,姑娘家的心意,已全在里面了。 范君瑶心头直跳,问道: “不知姑娘在令师神像前面,起了什么重誓?” 束凤君羞涩的道: “你……日后自知……”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她虽隔着一层纱,但范君瑶看得出来,那面纱之中,一双秋水般的眼神,包含着无限别情离绪,心中更是没了主意。 只听束凤君焦急的道: “你快把珠子收了……”纤纤玉手,带着轻微的颤抖,把“辟毒珠”塞到了范君瑶的掌心。 范君瑶心头一阵激动,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一把握住了她温软如玉的柔荑,胀红着脸道: “在下永远不会忘记姑娘大德。” 束凤君任由他握着玉手,并没立即缩回去。 两人默默相对,石室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彼此心房激烈的跳动! 过了半晌,束凤君才缓缓抽回手去,从她面纱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低声说道: “你可以走了,令师妹已在外面等你,我不送你了。” 他如醉如痴的举步走出石室。 只见紫云脸含娇笑,站在屏风外面,迎着说道: “范相公,小婢带你去看修姑娘去。” 范君瑶“哦”了一声,忍不住又回头看去,石室门口,鹅黄色的门帘,已经放下来了! 帘内隐绰绰的人影,那不是束凤君? 她还站在那里! 紫云已经当先朝外行去,范君瑶不能不跟着走去,他感到脚步沉重,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怅惘,暗暗说道: “束姑娘,我走了,但愿你如花长好,永远美丽快乐。” 走出月洞门,踏上走廊,前面的紫云忽然回过头来,抿嘴笑道: “范相公,我们仙子从没理睬过男人,我看对你可真不错!” 范君瑶随口道: “姑娘对在下也不错呀!” 紫云娇靥骤然飞起两朵红云,轻咋道: “范相公说到哪里去了?” 她原想取笑范君瑶几句,那知给范君瑶这么一说,她登时想到了自己抱着他上来时的情景。只觉心头小鹿直跳,那里还敢多说,低着头,急步朝回廊上行去。 范君瑶随在她身后,只见走廊尽头处,又是一间石室,门口低垂着一道紫色门帘。 紫云脸上娇红未褪,回头说道: “这里本来是紫霓妹子住的,修姑娘来了,紫霓妹子就搬到我房里去,把这里腾了出来。 后来范相公来了,只好把小婢的房间也让了出来,昨晚幸好范相公练了一晚的剑,不然,我和紫霓妹子,都只好搬到仙子房里睡地铺了呢!” 范君瑶道: “原来在下来的时候,就躺在姑娘榻上,真是不好意思。” 紫云道: “那是仙子的意思。”刚说到这里,已经走到尽头,脚下一停,说道: “到啦,范相公请进。”一手替范君瑶掀起了门帘。 房中坐着一个绿衣姑娘,敢情她听到了脚步声,回头朝门口看来。只看到帘外走入房来的是—个青衫少年,似乎吃了一惊,倏地站起,道: “你……” 范君瑶已接口笑道: “师妹,是愚兄。” 那绿衣姑娘正是六指神翁修宗望的独生女儿修灵凤。她睁大双目,怔的一怔,鹅蛋脸上登时流露出惊喜之色,失声道: “是范师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范君瑶道: “说来话长,愚兄也是被这里仙子救来的。”目光注视在修灵凤的脸上,轻吁了口气,道: “唉!师妹,你消瘦了些。” 修灵凤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粉脸微微一红,关心的问道: “范师哥也中了巨毒?” 范君瑶道: “不,愚兄是中了散功之毒,哦,师妹,你怎么一个人闯到死谷里头来,师父他老人家呢?” 他口中的师叔,是指六指神翁堂弟火眼灵猿宗泽。 修灵凤道: “二叔也出来了,只是他老人家没到这里来,我是听人说,朝阳坪出了一条百年以上的垩子,头顶有一颗‘辟毒珠’,能破‘天毒指’……” 范君瑶忍不住摇摇头道: “你还不知这条垩子有多厉害?你一无准备,一个人就闯了进来,真是好险!” 说到这里,只见门帘掀处,紫霓门了进来,含笑道: “范相公、修姑娘,彩鸾已在洞外等候,二位可以下山去了。” 范君瑶问道: “彩鸾是谁?” 紫霓抿嘴笑道: “彩鸾原是咱们老仙姑饲养的仙禽,由它送二位下山去。” 范君瑶道: “下山还要彩鸾送么?” 紫霓笑道: “范相公和修姑娘来的时候,也是彩鸾送上来的,咱们这里,四面石壁如削,远在云上,没有彩鸾,连普通飞鸟也飞不上来,你们如何下得去?不要紧,它最多可以乘坐三个人,二位只要抱住它颈子,闭上眼睛,一会就到,根本不用害怕。” 修灵凤抬头望望范君瑶,说道: “范师哥,我们多蒙这里仙子相救,该去向仙子当面道谢一声。” 范君瑶心头“咚”的一跳,还没开口。 紫霓抢着道: “不用了,我们仙子这时候正在坐功,不能惊动,二位只管走好了。” 修灵凤道: “那就只好请姐姐代我们向仙子致谢了。” 紫霓道: “修姑娘不用客气。” 两人随着紫霓,走出洞窟,但见自己立身之处,是在一片亩许大的平台之上,洞外遍种奇花异卉。平台四下白茫茫一片云海,宛如平铺着的棉絮,看不见底下景物。 平台中间,停着一只硕大无比,五彩绚烂的彩鸾,足有一人来高。 紫云就站在彩鸾边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羽翼,看到紫霓领着两人走出,立即拍拍彩鸾翅膀,含笑道: “范相公、修姑娘出来了,你快蹲下来。” 彩鸾听了紫云的话果然蹲了下来。 紫云忙道: “二位请坐上去了,好让彩鸾送你们下去。” 紫霓道: “范相公,你先上去,抱着它头颈。” 范君瑶依言跨上了鸾背。 紫霓又道: “修姑娘,现在该你上了,你坐在范相公后面,可得抱紧范相公的身子。” 修灵凤虽是和范君瑶从小在一起长大,但当着紫云、紫霓的面,要她抱住范师哥的身子,一时羞的粉面通红,忸怩道: “我会坐稳的。” 紫霓道: “修姑娘,这可不成,彩鸾一下飞了起来,你若不抱住范相公,准会摔下去,你们是师兄妹咯,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昨天范相公昏迷不醒,就是紫云姐姐抱着他上来的,我看她抱得紧紧的,也没害羞。” 紫云被她说的红透双颊,啐道: “小丫头,你乱嚼什么舌根?” 紫霓道: “本来就是你抱着范相公上来的,说说有什么要紧?” 紫云羞急道: “你再说,看我饶你!” 紫霓忙道: “紫云姐姐,算我说错了,好不?你还是要修姑娘坐好了,快叫彩鸾送他们下山,才是正经。” 紫云道: “修姑娘,从这里下去,不下千丈,你真该抱住了范相公才好。” 范君瑶道: “师妹,我抱住彩鸾头颈,你抱住愚兄的腰际,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怕什么?” 修灵凤听他们这般说法,只得伸出双手,抱住了范君瑶的腰际。 紫云道: “范相公、修姑娘,你们坐稳了。”说到这里,一面叫道: “彩鸾,好啦,你可以站起来了,飞得慢些,不飞太快,知道么?” 彩鸾一声低呜,缓缓站了起来。 紫云、紫霓同声道: “范相公、修姑娘,你们珍重了。” 范君瑶道: “多谢两位姑娘。” 修灵凤也回头道: “谢谢两位姐姐,也替我谢谢仙子……” 她话声未落,彩鸾一声长鸣,巨翅展动,破空飞起,朝云中雾中疾投而下。 两人坐在鸾背上,直如腾云驾雾一般,但觉冷风拂面,白云沾衣,急剧下降! 修灵凤不由自主的双臂紧紧环抱着范师哥,心头小鹿,跳个不停,闭着眼睛连瞧也不敢瞧! 其实她就是睁开眼来,正当彩鸾穿云直下,四外白茫茫的,也看不到什么?看不到自然不会害怕。 只不过盏茶工夫,风声渐小,下降的势子也逐渐缓慢,彩鸾已经安然落降在死谷小山顶上。 缓缓蹲了下来,俯伏不动。 修灵凤依然紧闭着双眼,抱着范君瑶不放。 范君瑶低低的叫道: “师妹,已经到了。” 修灵凤“哦”了一声,睁开眼来,问道: “范师哥,这是什么地方?” 范君瑶道: “这里就是死谷,你先跳下去。” 修灵凤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师哥,脸颊一红,慌忙松开双手,跳下鸾背。范君瑶跟着跨下。 彩鸾等两人落到地上,立即站了起来。 范君瑶朝它拱拱手道: “多谢仙禽相送。” 那彩鸾偏着头,望望范君瑶,忽然引吭长鸣,身如箭射,冲霄直上。 修灵凤目送彩鸾,穿入云层,才巨过头来,问道: “范师哥,我们可以走了。” 范君瑶道: “我还有几个朋友,不知走了没有我们下去看看。” 修灵凤道: “他们在哪里?” 范君瑶朝北,说道: “就在那边谷底。” 当下领着修灵凤,奔下小山,沿着干壑,朝谷底行去。 修灵风跟在他身后,看到这条高低不平的干壑,不由“啊”了一声道: “范师哥,上次我就是走到这里,觉得心中作呕,一阵头昏,才昏过去的。” 范君瑶回头笑道: “我就是听到你那声尖叫,我才赶上来的,不然我也不会遇上仙子了。” 他说到仙子,心头不禁升起一丝怅惘! 不大工夫,便已赶抵谷底,一方巨石之下,露出一个黑越越的洞窟,但洞窟前面早巳没了人影! 范君瑶目光转动,说道: “他们都已走了!” 修灵凤问道: “范师哥,这就是垩子住的洞么?” 范君瑶点点头,忽然看到右首一方大石上,似有字迹,急忙走了过去。仔细一瞧,那是方璧君留的字,大意是说: 她已经赶去石城别府,点头华佗在避毒丸中,渗了散功毒药,她在石壁下留了两颗解毒丸,毒解之后,可去石城等语,下面写着“璧君留字”四字。 范君瑶看得心头恍然大悟,自己身中“散功奇毒”,原来是点头华佗的手脚,但奇怪的是妹子他们,怎么会赶去“石城别府”? 修灵凤跟了过来,悄声问道: “范师哥,这壁君就是你的朋友了?他写的是石城别府,又是什么地方呢?”——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石城别府 申公豹侯延炳命“四辅”做了两个山兜,抬着中毒昏迷的冷面神君和双脚麻痹的方璧君。 自己和义子金玉棠则陪同祁尧夫走在前面。 一行人离开死谷,奔行极快,数十里路程,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到了祁尧夫祖孙隐居的退谷出口,一路赶到山下。 只见一片松林前面,拴着五六匹健马和四名黑衣汉子,他们看到侯延炳父子陪着祁尧夫等人走出,立即迎了上来,朝金玉棠躬身一礼,说道: “公子回来了……” 金玉棠一挥手道: “快去找一辆车来,要快。” 其中一名汉子答应一声,立即纵身上马,急驰而去。 另一名黑衣汉子神色恭敬,朝金玉棠躬躬身道: “启禀公子,小的已经准备好食物,不知可要在这里食用?” 申公豹侯延炳目光一抬,呵呵笑道: “祁老哥、范姑娘都已半天未曾进食,兄弟特地命他准备了食物,此刻马车尚无雇到,咱们只好在这里将就食用了。” 金玉棠朝那汉子点点头。当下就有两名汉子迅快端上五六个食盒,揭开盖子,在草地上摆好。 这五六个食盒之中,分装着卤肚、烤鸭、粉蒸排骨、酱爆牛肉,另外还有一锅热腾腾的牛肉没,和一大包馒头,一壶黄酒。这些酒菜,看上去香味俱佳,做的相当不错。 金玉棠陪笑拱拱手道: “这些菜肴,是在下要他们特地从百里外的汉阳松鹤楼买来的,只因时间稍长,已经冷了,只有这锅牛肉汤,是在这里煨的,祁大侠,范姑娘将就着用吧。” 他说话之时,三名黑衣汉子已替大家摆好碗筷。 侯延炳微笑道: “来,来,山野地方,大家也不用客气,就席地坐吧!” 祁尧夫道: “侯兄设想倒是周到得很。” 侯延炳大笑道: “此时已是申牌时光,兄弟想到诸位尚未进食,才命他们在此伺候……”目光一动,眼看祁尧天、方璧君只是坐着不动,不由呵呵一笑道: “二位莫非怕兄弟在酒菜中下毒么?哈哈,祁兄和范姑娘答应远去敝府,就是兄弟的上宾,兄弟岂敢再在酒菜中下毒?” 他右手脉门被方壁君的“穿珠神针”打中,至今依然无法举动,只得用左手取酒杯,一口喝干。然后用筷夹着每盘菜肴,放入口中,先行吃过,以示无毒。 金玉棠也随着他义父,干了一杯酒,同样取食了每一样菜,一面含笑道: “若是酒菜中有毒,在下和义父就得先行中毒了。” 祁尧夫淡淡一笑道: “这菜肴果然无毒,只是面对侯兄,咱们不得不小心将事。” 侯延炳大笑道: “祁兄真是兄弟的知己。” 祁尧夫没有理他,回头朝方璧君道: “范姑娘想必腹中饥饿,那就不用客气了。” 方璧君确实感到腹中饥饿,这就点头道: “祁老丈说得是。” 大家匆匆吃毕,那去雇车的汉子,已经叫了一辆马车,风。驰电卷般赶来。 驾车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戴着阔风帽,看去极是精干,他这辆车,倒也还有五成新,皮蓬漆得又黑又光。 马车驰近林前,那黑衣汉子一跃下车,朝金玉棠躬躬身道: “公子,车已来了。” 金玉棠满脸春风,朝方璧君含笑道: “范姑娘,车子来了,兄弟扶你上车去。” 方璧君双脚不能行动,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金玉棠看她并没反对,心中暗暗欢喜,急忙朝那黑衣汉子喝道: “还不快帮我扶范姑娘上车?” 原来他右肩中了方壁君的“穿珠神针”,只有一条左臂,自然不能用两手搀扶。 那黑衣汉子答应一声,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方璧君上车,等方壁君坐定。 金玉棠才吩咐两个黑袍人把冷面神君抬上车厢。 金玉棠毫不客气的居中坐下,朝黑衣汉子吩咐道: “开车。” 方璧君道冷冷的道: “你怎么不下去?” 金玉棠谄笑道: “冷面神君昏迷不醒,姑娘又不能行动,车上总得有人照应,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在下好了。” 方璧君冷哼道: “我没有什么事。” 说话之间,车把式已经挥动长鞭,车轮缓缓转动,朝前驰去。 侯延炳朝祁尧夫拱拱手,笑道: “祁兄也请上马了。” 早有两名黑衣汉子牵过马匹,祁尧夫也不答话,跨上马背。 侯延炳紧跟着纵上马,得意的笑道: “石城别府,能请到祁老哥,真是兄弟莫大的荣幸。” 两人上马之后,四个黑袍人——“四辅”也相继上马,紧随两人马后而行。 xxxxxx 车厢中,冷面神君中毒昏迷,除了微弱的呼吸,已是奄奄一息,方璧君早已阖上眼皮,靠站扶手养神。 金玉棠居中而坐,车厢中只有这么大,就是正襟危坐,也不会有太大的距离,何况他上车之时,为了让冷面神君可以躺卧下来,身子就稍稍的向左移动。 此刻驾车的马匹,展开脚程,车轮滚动渐速,车身的颠簸,也随着加速。 从方壁君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一阵阵钻进金玉棠的鼻孔,直把这位一向自命风流的石城别府少主,如饮醇酒,意乱情迷,如醉如痴。 若不是知道方璧君是青莲庵干手神尼的门下,自己招惹不起,当真恨不得抱住她一亲芳泽。 纵然不敢胡来,但能够和美人同车共载,像这样静静的闻着如兰如麝的香息,也着实令人消魂。 坐在车中的人,自然要比坐在车前,挥鞭赶车的人,舒适得多,但时间长了,坐在车厢里的人,又颠簸,又闷气,反不如赶车的人可以浏览景物,不易疲倦。 方璧君坐的久了,她双脚麻木,忍不住移动了一下身子,举起粉嫩的玉掌,掩着朱唇,打了个呵欠。 这是机会! 金玉棠岂肯放过?他尽量放轻声音,温柔的笑着问道: “范姑娘原来没睡熟,坐在车厢里,实在太闷气了。” 方璧君“唔”了一声。 想和姑娘家搭讪,就是怕你不加理睬,只要你“唔”上一声,这就是有了反应,只要有反应,以后你就会开口。 金玉棠自然懂得这门道理,他干咳一声,又道: “范姑娘可要把帘子卷起来,看看外面的景色?” 方璧君冷声道: “不用。” 果然开口了! 金玉棠微笑道: “姑娘家出门,都喜欢坐车子,为的就是车上有帘,车帘垂下了,就不易被人看到花容月貌。” 方璧君冷冷哼道: “谁说的?不是你干爹在洞外撒了麻人草,我才不坐这老牛破车,颠得人烦都烦死了。” 金玉棠声音放得更柔和,说道: “在下说的只是一般女子,范姑娘巾帼英雄,女中丈夫,自是和一般庸脂俗粉,不可相提并论。” 姑娘家十个有九个喜欢奉承,纵然心里厌恶其人,但奉承话,谁都听得进去。 方璧君轻轻哼了一声。 金玉棠又道: “范姑娘也不知道令兄去了哪里么?” 方璧君听到他提起范君瑶,心中一动,突然回过头来,冷声道: “祁琪被你们掳去石城别府,我大哥是不是也被你们掳去了?” 金玉棠道: “范姑娘这话从何说起,祁琪是点头华佗掳走的,他在出谷之时,被在下义父截住,派人送去石城,令兄却并未出谷……” 方璧君睁着一双清澈大眼,奇道: “你怎知我大哥并未离开死谷?那么他人呢?” 金玉棠道: “奇就奇在这里,在下听手下人说,和令兄同时在死谷失踪的,还有一个女子……” “还有一个女子?”方璧君身躯微微一震,目注金玉棠,问道: “那是什么人?” 金玉棠道: “在下也不大清楚,听说是一个穿绿衣的姑娘。” 方璧君沉吟道: “穿绿衣的姑娘,这会是谁?” 金玉棠道: “事情是这样,昨晚在下义父和祁大侠祖孙、点头华佗、贤兄妹等人入谷之时,曾派‘八弼’守护死谷入口,焉知点头华佗早有计谋,守护谷口的‘八弼’,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做了手脚,直到今天午刻,才发觉不对,每人都感真气渐渐不能凝聚……。” 方璧君道: “他们也中了散功毒药?” 金玉棠道: “可能如此,但就在此时,忽然从谷外闯进一个绿衣姑娘,当时‘八弼’正在运功*毒,但看到有人闯入,不得不起来阻拦。据说那绿衣姑娘年纪不大,手底下却是不弱,这要换在平时,‘八弼’中任何一人,都能把她擒下。只是八人散功奇毒正当逐渐发作,力不从心,终于被她闯进谷去,但据说绿衣姑娘和‘八弼’动手之际,似乎也负了伤……” 方璧君想到范君瑶是听到女子一声惊呼,才赶上谷来的,当下问道: “后来就没有见他出来?” 金玉棠道: “没有,正当‘八弼’毒发不支,义父正好从谷中退出,喂了他们每人一颗解药,后来点头华什挟着祁姑娘匆匆走出,就被义父截住,那绿衣姑娘不会出谷。” 方璧君双眉微蹙,奇道: “难道我大哥和那绿衣姑娘仍在死谷之中?” 金玉棠道: “这也不可能,义父截住点头华佗之后,就命‘八弼’护送他们先去石城,由在下率领‘四辅’,搜遍死谷,已不见绿衣姑娘的踪影,那时在下还不知道姑娘令兄也在死谷中失踪。” 方壁君道: “会不会‘八弼’中毒昏迷,没有看到绿衣姑娘出去?” 金玉棠笑道: “八弼在义父出去之时,剧毒虽已发作,人却并未昏迷,他们异口同声说没见一个人出谷,那是决不会错。” 方璧君想到大洪山黄龙洞峡谷中,大哥曾被白猿引去之事,忍不住道: “这死谷中,是否会有什么幽深的洞窟?” 金玉堂笑道: “这个姑娘更可以放心了,死谷周围,都是百丈峭壁,谷中遍地只有枯木,一览无遗,除了垩子藏匿的一处洞窟之外,已别无洞窟了,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在下已经仔细搜索过了。” 方璧君轻哼道: “那么他们人呢?” 金玉棠道: “奇就奇在这里……” 方璧君哼道: “奇事多着,那么这条垩子,又是谁诛杀的?” 金玉棠深沉一笑道: “除了点头华佗,还会有谁?” 方壁君冷笑道: “所以你们要把他擒去石城。” 金玉棠尴尬一笑道: “姑娘这话就不对了,点头华佗,义父慕名已久,让他去石城,即是敝府上宾,岂是为了区区一条垩子?” 金玉棠目中异采一闪,微笑道: “范姑娘此言,必有所据。” 方璧君道: “你们不是看到死谷小山一处石壁上,留着的字?” 金玉棠口中“噢”了一声,点点头道: “范姑娘说的是。” xxxxxx 大别山横亘豫、鄂之间,方广数百里,石城山是大别山脉的头上,又称冥山,楚之冥厄。 因山势高峻,石壁陡峭如城,因号石城。 “石城别府”,就在石城之西,群山峻岭之间,一关当道,地势隐僻,也相当险峻! 天色由黑夜渐渐黎明,淡黄的晨曦,已经从东方缓慢的升起! 山野间绿草芊芊,宿露如珠! 经过半天一夜,马不停蹄的急驰赶路,当真已经人疲马乏。前面两匹马上,是申公豹侯延炳和金沙掌祁尧夫,他们并辔而行,宾主之间,似乎谈得不错。 稍后四骑是四个黑袍人,石城别府的“四辅”,他们每一个人,都脸色冷淡,坐在马上,有如四尊木偶。 从昨天未牌时分起,直到此时,已有半天一晚,从没听他们交谈过一句话,人与人之间,好像视同陌路。 马车已经和前面六骑马,落后了一大段。 赶车的老头可不是武林中人,何况又上了年纪,贪图几两银子,卖着老命,这一晚没睡,当真够他受的。此时坐在车前,没精打采,只是打着呵欠。 坐在他身旁的黑衣汉子忍不住催道: “老儿,你怎么啦?还不快些赶上去,咱们这辆车,至少已经落后了半里来路。” 赶车的老头挥着长鞭,陪笑道: “大爷,这可不能怪老汉,前面的老爷们,是骑的马,咱们的马,是拖着车,这段路又崎岖不平,老汉和马儿,都已尽了最大的力气……” 黑衣汉子双眼一瞪,哼道: “你老儿再不快赶,真是想找死。” 赶车的老头人老了,火气可不小,两颗神光散漫的眼珠一翻,冷然道: “大爷雇老汉的车,老汉是以劳力换饭吃,人穷志不可短,拚着老命,连夜赶路,没出一句怨言,为的是多赚几两银子。你大爷开口就咒诅老汉找死,老汉活了一大把年纪,又不是你养活我,出门讲究的是平安渡日,你大爷一清早开口就不干净,你可要保我三天的平安。” 别看他一晚没睡,老态龙钟的模样,这下惹火了他,车也停了,满是皱纹的脸上,绽起青筋,嗓门可就不小! 黑衣大汉目闪凶光,怒嘿道: “你老儿……” 右掌如刀劈去! 车厢篷帘掀处,金玉棠探出头来,沉喝道: “褚彪,车子怎么停了?” 黑衣大汉一个哆嗦,赶忙缩回去,恭敬的回道: “公子,小的要他赶快些,不想这老儿……” 赶车的老头没待他说完,抢着道: “公子爷想必也听见了,这位大爷—清早,就说老汉找死,老汉活了一大把年纪,可从没有人一清早就诅咒老汉找死找活……” 金玉棠剑眉微拢,温言道: “老丈不用说了,快赶车吧,到了地头,我会关照账房,加倍给你车资。” 赶车老头陪笑道: “公子爷真是好人,老汉就赶,赶!” 他面有得色,瞧了黑衣大汉一眼,欣然挥动长鞭,口中连声叱喝着,马车又开始辘辘上路。 黑衣大汉坐在边上,那里还敢出声,但心中却暗暗冷哼道: “老家伙,你死在临头,还得意个屁?” 又赶了十来里路,山路愈来愈见险峻,前面两山夹峙,巨石矗立如门。 就在石门前,左右站着四名身穿黑色劲装,腰跨单刀的彪形大汉。他们一眼瞧到府主侯延炳回来,立即肃立致敬。 侯延炳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只是在马上一抬手道: “祁兄请。” 陪同祁尧夫策马进入石门,后面“四辅”也鱼贯进入谷道。 等到马车驰近石门,四名黑衣汉子一齐躬下身去,口中说道: “小的叩见公子。” 车厢中金玉棠只哼了一声。 其中两名黑衣汉子在一左一右走了上来,打了个手势,命令驾车的老头停车,驾车老头勒住马头,问道: “公子爷要在这里下车么?” 左首黑衣汉子说道: “你老儿该在这里下车。” 驾车老头奇道: “老汉这里下车?那么车呢?” 左首黑衣汉子指指坐在车上的褚彪,说道: “车子由他驾驶进去。” 驾车老头道: “那为什么?” 左首黑衣汉子道: “车到这里为止,外人不能入关,你老儿快下来。” 右首黑衣汉子道: “你老儿只管放心,这里等着就好,褚老哥送公子进去,向账房领了车费,自会驾车出来的,你怕什么?” 驾车老头看看他们都跨着腰刀,还挂了腰牌,忍不住问道: “军爷,你们这里是什么关?” 左首黑衣汉子叱道: “叫你下来,你就下来,那有这么罗嗦?” 驾车老头心中有些害怕,连声应“是”,依言爬下了车座。 褚彪扬起长鞭,驱车朝关中直驰而去。 左首黑衣大汉上前一步,朝驾车老头喝道: “老儿,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驾车老头用手挺挺毡帽,陪笑道: “这里该是石城山吧?” 左首黑衣汉子道: “不错,你还知道什么?” 驾车老头道: “山上好像有一座府第,叫做石城别府。” 左首黑衣汉子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驾车老头陪笑道: “没有,老汉只是在赶车的时候,听公子在车上说过。” 左首黑衣汉子冷笑道: “你老儿耳朵倒是灵得很。” 驾车老头道: “老汉年纪大了,但耳朵总算还没聋,赶了一辈子车,听惯了,就算车轮声音最响,车厢里说的话,老汉还听的到……” 他唠叨的口水四溅,但说到后来,忽然看到左首那黑衣汉子目射凶光,脸上隐现杀气! 心头不禁一窒,赶忙两眼望着黑衣汉子,惶恐的道: “军……爷,老汉那里说……错了?” 左首黑衣汉子冷冷说道: “就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你不得。” 左手五指如钩,一把揪住了驾车老头后领,沉喝道: “走。” 驾车老头大惊失色,嚷道: “军……爷,你要老汉到哪里去?” 左首黑衣大汉抓着驾车老头后领,喝道: “朝前走。”驾车老头颤声道: “你……们要……杀我……” 右首黑衣汉子一手按着刀柄,也跟了过来,说道: “老梁,还是到林里去。” 两人押着驾车老头朝右侧一片树林走去。 驾车老头大声嚷道: “原来你们是强盗,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怕我认识了你们贼窝,去向官府通风报信……” 左首黑衣汉子“呛”的一声,掣出的单刀,沉喝道: “你老儿死到临头,还穷嚷什么?快些走,老子还会给你个干脆。” 举起刀背,朝他背脊上敲去,但听“扑”的一声,刀背敲在驾车老头脊骨上,竟似敲在尖石上一般,一柄刀直弹起来! 这下震得虎口裂痛,心头不禁大惊: 驾车老头大声叫道: “你还说给我干脆,这下不是给我老骨头敲碎了?” 拔腿往林中跑去。左首黑衣汉子抓着他后领,自然也身不由己的跟了进去。跑进树林,驾车老头背脊骨一挺,忽地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左首黑衣汉子抓住他的后领,自然也落了空。 这一瞬间,他本来弯腰弓背的龙钟老态,已经一扫而空,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两枚铁胆,面对左首黑衣汉子冷笑道: “兔崽子,是你给老子干脆?还是老子给你干脆?” 左首黑衣汉子睹状大惊,手中单刀正待劈出,一枚铁胆已经打中胸口,闷哼一声,往后就倒。 右首黑衣汉子比他们迟了一步,这时才跟着入林,听到有人“咕咚”倒地,问道: “老梁,解决了么?” 话声甫出,驾车老头已从—颗树后转了出来,笑道: “解决了一个,现在轮到你了。” 手中铁胆激射而出,又是一声闷哼,右首黑衣汉子连第二句话都没出口,跟着倒下去。 驾车老头洪笑一声,大踏步朝山下奔去。 那守关的两名黑衣汉子,瞥见驾车老头出树林,朝山下奔去,自己两个兄弟却不见走出来。心知不妙,大声叫道: “驾车的老头逃走了,大家快追!” xxxxxx 马车进入两山夹峙的谷道,登时轮转如飞,驰得相当快速。 那是因为入“关”之后,已经不是山野间的崎岖,它是石城别府唯一对外的通道。 进入关口,也等于进入石城别府。 因此两山夹峙之中的这条山道,看去是险峻狭谷,实则平整宽阔,足可容得二辆最华丽的大汉车,并道而驰。 车轮滚在铺得平平的细砂之上,除了发出“沙”“沙”细响,不再辘辘的震得人心烦。 这条两壁陡峭的山道,不过两里长,驰出山道,眼前顿形宽敞。 这是群山环抱中的一大片平地,东首奇峰插天,正是石城主峰,山麓间矗立着一座极大的庄院。自然就是最近崛起江湖的“石城别府”了! 马车驰过广场,直到大庄院石阶前面停住。 这座大庄院,好不气派,光是蹲在石阶上的两座青石雕刻的狻猊,就比人还高,八个黑衣大汉跨刀凛立两旁,俨然像是到了督宪衙门! 庄院前面,两旁竖立的石碑中间,是一根三丈高的旗杆,迎风招展着一面杏黄大旗。 正中间绣的是一只黑色左手,中指直竖,大指和食指、无名指、小指、拳曲掌心,这面旗大概就是代表着石城别府。 褚彪迅快跃下车座,打起车帘。 这时“石城别府”的两扇黑漆大门,业已打开,府主侯延炳早已陪同祁尧夫进入大厅。 阶前也早已有两名黑衣汉子担架伺候,另外还有两名青衣使女,同样肃立一旁。 褚彪先吩咐两名黑衣汉子把昏迷不醒的冷面神君抬上担架,送入府去。 金玉棠随着下车,然后由两名青衣使女搀扶着方璧君下车。 金玉棠满面春风的抬抬手道: “范姑娘请。” 方璧君双足麻木,任由两名使女扶着跨上石级,但就在她抬头之际,心头不觉蓦然一沉! 大门上高悬着一方金底黑字的横匾那三个大字,赫然是“天毒府”。 所谓“石城别府”,原来就是“天毒府”! 本来她虽然发现申公豹侯延炳也会“天毒指”,但功力似乎不深,只是可能和“天毒指” 传人,有着密切的关系。如今“石城别府”即是“天毒府”,那么申公豹侯延炳,自然就是“天毒指”的传人了。 以此推断,杀害武当六指神翁和少林明善大师的,也就是他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可惜大哥在死谷无故失踪,不然这真是个好机会。 大厅上,侯延炳正陪同祁尧夫坐着闲谈,这位“申公豹”一脸谄笑,对祁尧夫极尽奉承。 金玉棠领着方璧君,进入大厅,立即抱拳拱拱手道: “范姑娘请在厅上奉茶,在下更衣之后,再来奉陪。” 说完,潇洒的转身而去。 侯延炳早已起身招呼,含笑道: “范姑娘请坐。” 方璧君由两名使女扶着在椅上落坐,一名使女端上香茗。 侯延炳举起茶盏,笑道: “范姑娘请用茶。” 方璧君道: “冷神君一路昏迷不醒,侯府主该早些给他服用解药才好。” 侯延炳连连点头,笑道: “范姑娘放心,兄弟已命令把冷神君抬入厢房治疗去了,不久,他就可以行动了。” 方璧君道: “麻人草解药呢?” 侯延炳陪笑道: “姑娘既然来了,兄弟自然奉上解药,只是还请稍待。” 方璧君道: “为什么?” 侯延炳诡笑道: “因为有人想和二位当面谈谈。” 方璧君道: “那是什么人?” 突听屏后有人接口道: “是兄弟。” 这三个字随口说来,声音虽略带尖沙,但却有金石之声,铿锵震耳,如同有物。一听便知来人是一位内功已臻上乘之士。 祁尧夫、方璧君同时一惊,急忙抬目看去,只见从屏后履声橐橐,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穿一袭青缎长袍,脸长如驴,白中透青,留着一把花白胡子,一颗头微向左歪。 但虽歪着头,却是步履从容,顾盼自豪,大有踌躇满志之概! 祁尧夫、方璧君不觉又是一怔! 这人竟然会和歪头申公豹侯延炳长的一模一样! 这两人到底谁是申公豹侯延炳? 就在这一愣之际,从屏后走出的申公豹侯延炳呵呵一笑,连连拱手道: “祁老哥、范姑娘都是兄弟久仰之人,今日得蒙宠临,实在是敝府无上光彩,兄弟失迎之处,二位多多包涵。” 他俨然主人口吻,自然是“石城别府”的府主了,那么陪同自己来的申公豹侯延炳呢? 他又是何许人? 祁尧夫、方璧君心意相同,不觉同时转脸望去。 陪同来的申公豹侯延炳,却在此时,同样朝两人连连拱手,陪笑道: “祁大侠、范姑娘多多恕罪,兄弟实是诸秋松,职司敝府总管。” 他在说话之时,缓缓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 那是一个眼小如鼠,脸型瘦削的中年汉子,只要看他脸色灰中透青,说话之时,皮笑肉不笑,就知是个阴恶奸险之辈。 祁尧夫听他自报姓名,不觉轻“噢”一声道: “阁下是昔年人称灰背狼的诸朋友了。” 口气之中,大是不屑。 灰背狼诸秋松当年原只是江湖上一个三流角色,却因夤缘得法,居然摇身一变,一度当过两江总督府的幕宾,后因贪赃枉法,畏罪潜逃。他和申公豹原是一丘之貉,申公豹侯延炳开府石城,他充当总管,原不足为奇。 诸秋松连连陪笑道:“正是,正是,祁大侠居然还记得兄弟的匪号。” 方壁君冷声道: “你把我们骗来石城,意欲何为?” 灰背狼诸秋松一脸惶恐的道:“姑娘言重,兄弟奉府主之命,只是代表府主,恭迓两位。” 申公豹侯延炳呵呵一笑,接口道:“范姑娘幸勿误会,二位是兄弟的贵宾,平时请都请不来,诸总管只是代表兄弟前往迎宾,如有不周之处,兄弟这里当面同二位告罪。” 说完,果然朝二人抱拳作揖。 祁尧夫微哼道:“府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侯延炳歪着头,呵呵大笑道:“祁老哥果然爽快,兄弟此次重出江湖,开府石城,久慕祁老哥、唐老弟盛名,曾命义子金玉棠敦请二位出山,担任敝府上宾,如今已蒙唐兄俯允应聘……”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金玉棠急步走了进来,躬身叫道:“义父。” 他已经重新梳洗,刻意修饰,身上也换了一件簇新的天蓝长衫,薄底粉靴,看来更是潇洒英俊。 侯延炳话声一停,回头道:“什么事?” 金玉棠超上几步,附着侯延炳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侯延炳脸有了笑容,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说到这里,回过头来,含笑道:“冷神君方才已经清醒过来,并已答应加盟敝府了,不知祁兄尊意如何?” 祁尧夫道:“这是出于冷神君自愿的?” 侯延炳深沉一笑道:“加盟敝府,自然必须出于自愿,兄弟决不勉强。” 祁尧夫冷冷说道:“那么兄弟还是一句老话,祁某息隐退谷,已有二十年之久,早已不想重作出岫之云了。” 侯延炳脸色微变,嘿然道:“祁老哥最好考虑考虑。” 祁尧夫道:“兄弟不必考虑。”口气微顿,接道:“兄弟是接小孙女来的,府主把小孙女叫出来,兄弟立时告辞。” 侯延炳一张马脸上,又堆起了笑容,说道: “人各有志,祁兄既然不屑加盟敝府,兄弟不好勉强,令孙女正在后院,兄弟自当立刻命人去叫,好使祁兄放心,只是祁兄远莅敝府,不论加盟与否,都是兄弟的嘉宾,兄弟自该稍尽地主之谊。”接着回头朝诸秋松吩咐道: “诸总管,你去把祁兄令孙女领来。” 诸秋松躬领命而去。 侯延炳又朝方璧君拱拱手道:“范姑娘是青莲庵神尼门下,令师佛门高人,兄弟无缘待只,能把范姑娘请来,实是石城别府无上光彩。令兄在死谷无端失踪之事,兄弟已派出多人,前往搜索,一二日内当有佳音,兄弟自然也竭诚希望贤兄妹加盟敝府,此事等令兄来了之后,还望姑娘善为劝说。” 方璧君为人何等机智,她听侯延炳的口气,好像大哥在死谷失踪,也是被他们劫掠来了,不然,侯延炳会说得如此肯定,“一二日内,当有佳音”?也许这是他们的手法,目的自然是*使自己两人就范。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的暗暗冷笑,一面说道:“我大哥失踪,目前尚无眉目,我心里乱极了,何况加盟之事,我也作不了主,要等大哥来了再说,我误中贵府诸总管散布的麻人草,诸总管答应一到贵府,就交出解药,如今该把解药见赐了吧?” 侯延炳微微一笑道:“范姑娘,解药自当奉上,只是此时尚非其时。” 方璧君粉脸一沉,冷笑道:“侯府主还有条件。” 侯延炳一张马脸,堆着奸笑,连连摇手道:“范姑娘误会了,兄弟决无此意。” 方壁君冷冷说道:“那么侯府主就把解药交出来。” 侯延炳道:“范姑娘有所未知,这麻人草解药最好在晚间服用,姑娘如是要一定提前服用,那么此刻午牌已过,且等饭后服用不迟。” 方壁君道:“为什么?” 侯延炳道:“因为麻人草解药,服后会令人昏睡,约需一刻时间之久,兄弟已命人准备酒筵,立时可以入席了。”说着,回头道: “玉棠,你去请冷神君、唐华佗前来入席。” 金玉棠躬身道:“孩儿遵命。”急步朝外行去。 方璧君听说服下麻人解药,会昏睡一刻之久,此刻人家既然准备了酒筵,就要入席,自然不便使用,一时间也不好坚持非要他交出解药不可。 过不一会儿,总管诸秋松领着祁琪走了进来,祁琪一眼看到爷爷,立即三脚一步,奔了过来,口中叫道: “爷爷。” 祁尧夫一把抱住祁琪,蔼然问道:“小琪琪,你没事吧?” 祁琪偎在爷爷怀里,说道:“是唐爷爷要把我带走,多亏侯府主把我救下来的。” 申公豹侯延炳呵呵笑道:“现在祁老哥相信了吧?兄弟并未把令孙女掳作人质,来威迫你老哥吧?” 申公豹昔年是出了名的阴损小人,一肚子坏水,他有这机会,居然不拿小琪琪作人质,胁迫自己,还把小琪琪放了出来,此举实出祁尧夫意外。那么他此举也许是向自己示惠。 祁尧夫心念转动,不觉微微叹息一声,说道:“爷爷和唐爷爷相交数十年,真想不到他会不顾道义……” 话声未落,只见金玉棠已陪冷面神君、点头华佗两人走了进来。 点头华佗脸上堆着笑容,一面呵呵笑道:“祁兄这是冤枉了兄弟,当时兄弟是想先把小琪琪救走,然后回头再救祁兄的,咳,咳!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只怕兄弟再解释,祁兄也不会再相信的了,喏,喏,此事就算兄弟不对,兄弟这里给祁兄陪罪。”说着双手连拱,作了个长揖。 祁尧夫冷哼道:“你在避毒药中暗下散功之毒,难道还是假的么?” 头点头华佗看了侯延炳一眼,苦笑道:“兄弟在避毒药中,暗渗散功毒药,倒是不假,那原是兄弟防范侯府主等人的,兄弟能在药中加毒,自然也能解毒,只是事情演变的出乎兄弟意料之外,唉,如今一切都已过去了,不说也罢。” 他言中之意,自然是说当时在避毒药丸中使毒,纯是为了申公豹延炳一干人,只要他们毒倒了,我自会给你祁老哥祖孙解药的。 侯延炳哈哈一笑道:“祁兄和唐兄数十年深交,也不用为这点小事,心存芥蒂,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垩子身上四宝,咱们劳师动众,一无所获,反倒伤了彼此的交情,实在划不来。来,来,兄弟已命厨下准备了酒筵,一来表示兄弟一点地主之谊,二来也好替祁兄唐兄杯酒释嫌,大家请吧广说着,抬手肃客。 他开府石城,当了府主,果然大有“府主”的气度,举手投足,踌躇满志。 大厅左首,是一道圆洞门,低垂着紫绒门帘,这时早有两名使女一左一右掀起门帘,里面是一间宽畅而精雅的餐厅,早已摆好一张圆桌,金盏银箸满桌菜肴。 方璧君仍由两名使女扶着入席。 这一席酒,是由申公豹侯延炳给祁尧夫祖孙、冷面神君、点头华佗、方壁君等人的接风宴,自然十分丰盛。 并由侯延炳和义子金玉棠作陪,连总管灰背狼诸秋松都挨不上边。 席间主人除了殷勤劝酒,没有再向祁尧夫谈及加盟之事。点头华佗对祁尧夫负疚在心,满脸堆笑的敬了祁尧夫几杯。冷面神君一向以冷面出名,自然很少说话。 金玉棠人本英俊,更因有义父在座,表现的甚是温文有礼。 因此这一席酒,觥筹交错,倒也宾主尽欢,大家都有了几分酒意。 席后申公豹侯延炳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双手递到方璧君面前,含笑道: “范姑娘这纸包中,就是麻人草解药,以温水吞服,但这药性有催眠作用,服后会使人昏睡,如内功精纯,大概坐息一回,即可复原。兄弟命人送姑娘去宾舍休息,如是姑娘不放心的话,可由祁老哥的令孙女作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方璧君接过纸包,冷冷说道:“多谢府主了。” 祁尧夫道:“范姑娘只管放心,老朽愿为姑娘护法。” 侯延炳深沉一笑道:“如此更好,敝府接待贵宾的宾舍,一排五间,原是比邻的房间,祁兄可住引范姑娘隔壁一间,而且和冷神君、唐老哥都在一起,总不致吓疑兄弟使诈了。” 说到这里,朝两名使女抬抬手道:“你们好好扶持方姑娘到宾舍去。”一面站起身道:“祁兄,冷面神君请。” 当下由侯延炳、金玉棠父子亲自陪同祁尧夫、冷面神君、点头华佗先行,两名使女搀扶着方璧君,步出大厅。 一行穿越长廊,到了一处花圃庭院,但见朱栏曲折,花木扶疏,石阶前面还放着不少珍贵花卉盆景。迎面一排五楹精舍,飞帘高耸丹碧相映,幽静之中,显得十分华丽,敢情却是贵宾宾舍了。 侯延炳亲自陪同大家进入宾舍,当然每一个房屋都陈设得富丽堂皇,极为豪奢。 这五楹精舍,中间是一间宽敞的客室,左右两边是四间客房,左右两间住的是点头华佗、冷面冲君。祁尧夫祖孙和方璧君被安顿在右首的两间。 两名使女扶着方璧君进入右首靠边一间房中,祁琪得了爷爷的暗示,也跟着走入。 侯延炳拱拱手,笑道:“诸位如有需要,只管吩咐,兄弟暂且告退。” 金玉棠脸含笑容,朝方璧君道:“义父已把麻人解药,奉交姑娘,在下和诸总管被姑娘所伤,至今右臂若废,不知姑娘可否也把解药见赐。” 方璧君探怀取出一个玉瓶,倾了四粒药丸,冷声道: “拿去,一粒内服,一粒嚼烂了,敷在针口,以后小心些。” 金玉棠毫不生气,接过药丸,拱拱手道:“多谢姑娘了。”说完,随着侯延炳身后而去。 这一排五间接待贵宾的房间,不但宽敞舒适,而且布置豪华。 方璧君在垫着锦墩的雕花椅上坐下。一名使女很快的送上香茗。 方璧君朝二名使女挥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 两名侍女躬身应“是”,相偕退出。 祁琪跟着过去,关上房门,一面从怀中取出神箭筒,轻声道: “范姐姐,你现在可以服药了,只要有人进来,我就给他一箭。” 方壁君含笑道:“小妹子,你只和我做伴就好,料那姓侯的还不敢暗算我的。” 然后打开纸包,伸出手举起茶盏,把一包解药服下。 祁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方璧君服药时,直是攒眉,不觉问道: “范姐姐,苦不苦?” 方璧君道:“凡是解毒药物,都是苦的,所以一般解药都做成药丸,为的是便于吞服,但药丸不如药末,功效较快。” 祁琪吐吐舌头,说道:“我最怕吃药,有一次给蛇咬了,爷爷喂我服药,也是药末,苦得要命,我怎么也不肯吃,后来是爷爷点了我的穴道,硬灌下去的。” 方璧君服下解药之后,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果然渐渐感到有些睡意。 这情形,早经侯延炳说过,因此倒也不疑有他,抬目说道:“小妹子,你扶我到榻上去。” 祁琪吃惊的道:“范姐姐,你哪里觉得不对了?” 方璧君道:“没什么,我只是想上躺上一回。” 祁琪双手扶着方璧君走到榻前,方璧君双脚麻木,无法盘膝,只得仰面卧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祁琪看她呼吸轻匀,似乎正在调息行功,一时不敢惊动,悄悄退到窗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她从小随爷爷住在山上,一切用具,都是因陋就简,这寸看了这间房中的豪华布置,什么都感到新奇,别的不去说它,光是铺在地上的地毡吧,不但又厚又软,上面还绣着的色彩鲜艳的牡丹花。不用说走在上面,软绵绵的,好不舒服,就是翻几个筋斗,也不会摔痛。 临窗的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无不十分精致,那座笔架山,就是青玉雕成,剔透玲珑。 山上有孤松,有茅舍,还有策杖看山的隐士,雕刻的栩栩如生! 还有水晶镇纸,紫玉水盂,白玉墨床,竹刻拦腕,件件都是精晶! 祁琪好奇的东看西看,有的连名称也叫不出来,但当她回头之际,心头不由的猛吃一惊。 那是因为躺在锦榻上的范姐姐,竟然不见了! xxxxxx 方璧君很快就醒来了! 她只觉迷迷糊糊的好像闭目小睡了不多一回,如今双脚已经不再麻木,可以活动了。她一下翻身坐起,发现窗下一张椅子上,坐着的不是祁琪,竟是侯延炳的义子金玉棠! 榻旁伺立着一名青衣使女。心头不觉一怔,跨下锦榻,冷声问道: “金玉棠,你什么时候来的?祁小妹子呢?” 金玉棠潇洒的站了起来,含笑拱手道: “范姑娘醒过来了。” 方壁君哼道: “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祁小妹子哪里去了?” 金玉棠口中“哦”了一声,说道: “祁姑娘出去了,在下刚来不久。” 方璧君心头暗暗起疑,忖道: “祁琪是来陪自己的,自己未醒之前,她决不会离去,此中必有什么诡计。”心念闪电一动,冷声道: “你来作甚?” 金玉棠面带笑容,说道: “在下一来右臂已愈,特来向姑娘致谢,二来是有件事,要和姑娘商量……” 那站在榻前的青衣使女,不待金玉棠吩咐,已经悄然退出房舍。 方璧君道: “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未完,请看下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慧心脱困 金玉棠含笑道: “在下义父开府石城,在下奉家师之命,前来辅佐义父,在江湖上开创一番事业,就因草创伊始,自然不容有其他门派和咱们并峙,但偏偏武当派、大洪帮,都在咱们境内,因此义父之意,先得收服了这一帮……” 方璧君冷哼道:“好大的口气!” 金玉棠微微一笑道:“义父眼中,收拾几个武当道士,并不须费什么气力。” 方璧君道:“就凭天毒指。” 金玉棠得意的笑了笑道:“姑娘猜错了,义父并未使用‘天毒指’,已把武当掌教天宁子擒来了……” 方璧君听得暗暗吃惊,讶然道:“你们把武当掌教擒来了?” 金玉棠微晒道:“在下方才说过,义父并未把一派一帮放在眼里,一个天宁子,又算得了什么?”口气微微一顿,接道:“但义父派去大洪山的人,却功败垂成,全军尽覆。” 方璧君心中一动,暗道:“这话是指自己和大哥了。” 果然金玉棠目注方璧君,微微一笑道:“那是拜贤兄妹之赐。” 方璧君冷笑道:“你们要待怎样?” 金玉棠慌忙摇手道:“姑娘切莫误会,在下只是把前因后果,向姑娘叙述而已,老实说,令兄只不过武当门下一个俗家弟子,义父连天宁子都不放在眼内,令兄敢和石城别府作对,那是自找死路。姑娘应该知道,义父要取令兄性命,只是举手之劳,但义父始终不曾向令兄下手,姑娘可知那是为什么?” 方璧君冷冷的道:“为了什么?” 金玉棠潇洒的一笑道:“那是看在姑娘的份上,义父一向敬重姑娘令师,为了姑娘之故,才对令兄也特别优容。” 方璧君冷冷的道:“不优容又如何?” 金玉棠道:“义父之意,想请令兄加盟本府,同时……” 他忽然住嘴,英俊而瘦削的脸上,微现忸怩之色! 这种神情有些古怪! 方璧君道:“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金玉棠踌躇了一下,才嗫嚅说道:“义父之意,认为姑娘如果……” 方璧君道:“我如果什么?” 金玉棠脸色微红,仰脸道:“义父要在下向姑娘求婚……” 方壁君脸色倏沉,没待他说下去,立即柳眉一挑,娇叱道:“你给我住口!” 金玉棠尴尬的陪笑道:“姑娘息怒,这是义父的意思,咱们两家联了姻,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方璧君伸手一指,怒叱道;“你给我滚出去。” 金玉棠温文一笑,走上一步,道:“在下对姑娘仰慕已久,一片痴情,有天可鉴,还望姑娘见怜,好事得谐,在下愿永侍妆台,一辈子拜倒石榴裙下……” 方璧君气得脸色发白,大声道:“你滚,滚出去,再不滚,莫怪我出手无情。” 金玉棠望着她狡笑道:“姑娘身上兵刃暗器,在下已叫彩花替你收起来了。” 方璧君伸手一摸,腰间盛放着穿珠神针的革囊,果已不见,敢情就是方才那个青衣使女在自己昏睡之际,偷偷解去了。想到这里,不觉心头大怒,冷哼道:“我没有‘穿珠神针’一样教你认得厉害!”话声出口,左手一挥,朝金玉棠迎面拍去。 这一招非指非掌,五根纤纤玉管般的手指,舒展如莲,轻轻幌动,便已笼罩了金玉棠胸前五处大穴。 金玉棠不识对方手法,但他身如轻絮,一下就闪了出去,望着方璧君轻笑道: “姑娘何用生这么大的气?姑娘身上革囊,是在下要彩花取下的,在下连一根手指也没有碰上姑娘……” 方璧君一招落空,心中暗暗吃惊,自己这使的一记“玉莲临风”,乃是师傅千手神尼独创的“雪莲七式”,极为厉害的手法,制敌不备,可说例无虚发,却被金玉棠轻易闪了开去。 即此一点,可见金玉棠的武功,居然并不在自己之下,也许因为在死谷中,自己先发制人,一支“穿珠神针”,打中了他的右肩,以致一直轻估了对方。 金玉棠脸含微笑,潇洒的站在那里,接着说道: “在下是真的爱慕姑娘,才来跟姑娘当面求亲,允与不允,权在姑娘,在下并无勉强之意。” 方璧君心头虽然气恼,但她为人机警,既已试出金玉棠武功极高,尤其当她看到金玉棠的笑容时,他那只眼睛里,隐隐流露出一股邪恶之色! 这种邪恶之色,最能令女子心惊情怯,形势对自己不利,她自然不敢再贸然出手,只是冷冷的直:“不用说了,你给我出去。” 金玉棠淡淡一笑道: “姑娘要在下出去,在下自己告退,只不过在下要提醒姑娘一句,到了石城别府,只有答应在下这门亲事,才是上上之策,姑娘最好仔细想想。” 方璧君怒声道:“我不用想,你给我滚!滚!” 金玉棠冷冷一笑,举步往外行去,到得门口,忽然转过身道: “姑娘虽是青莲庵门下,但老实说,就凭令师千手神尼,也并未放在石城别府的眼里。” 说完,转身自去。 方璧君目送金玉棠走后,不觉暗暗舒了口气,她没想到金玉棠的武功,竟然会有这么高强。尤其他临走时说的话,似乎非恐吓之词,她已隐隐感觉到石城别府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单纯。 歪头申公豹侯延炳的开府石城,似乎有极大的野心,也似乎有着极大后台。 他不但没有把武当派、大洪山放在眼里,甚至连对自己师父,都不放在他们眼里。 这后台会是谁呢? 金玉棠的师傅?因为金玉棠曾经说过,他是奉师傅之命,辅佐他义父,开创事业来的! 他所说的“事业”自然就是野心,消灭异己,横扫武林。 她忽然感到此事不同寻常,非告诉祁老夫不可,这就举步,走到门口伸手推门。 哪知道一推,她才发现这道门户,竟是扇铁门,心中暗暗震惊,急忙回身朝南首一排窗户掠去。她记得南首一排花格子窗,糊着薄薄一层棉纸,那是酸枝木雕刻的花,只是如今已放了鹅黄色的窗帘,她不假思索,伸手撩起窗帘。花格子窗不见了,看到的只是一堵黑黝黑的铁壁! 方璧君明白了,自己已被软禁起来,长剑、穿珠神针,也被他们取走,再大的本领,也冲不出铜壁铁门的牢笼! 她突然伸手抓起一雕刻精细的椅子,猛力向铁壁上砸去,但听“砰”的一声大响,椅子撞在壁上,立被砸得粉碎。 当然,铁壁分毫也不会有什么损毁的,她此举只不过是聊以泄愤罢了! 椅子掷出后,一时间,她怔立当地再也不能动了。 天底下所有的禁室,或是地牢,都是黝黑的,潮湿的,但这间禁室,布置装饰,依然如此豪华。 方璧君方才醒来之时,并未发现室中的光亮,是四盏六角琉璃灯的灯光,假使她早些发现,就该警觉到大白天,何以要燃灯了。 除了四面都是铁壁,这里还是一间贵宾的卧室。其实你不去掀开色彩鲜艳的鹅黄绸幔,铁壁也看不到,你当它仍是接待贵宾的卧室,亦未尝不可。 方璧君缓缓回到锦棍前面,拉过绣枕,缓缓的侧身躺下,她双眼仰望着帐顶,尽量让自己的激愤的心情平静下来。 只有镇定下来,才能应付目前的情势。就在此时,她耳中忽然听到轻微的异响,似是右首壁间传来。 方璧君身在禁室之中,自然特别警觉,声音入耳,已从锦榻上翻身坐起,娇叱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我出来?” 右首的帐幔动处,果然闪出一个人来,轻笑道: “范姑娘好灵的耳朵,是老婆子我,伺侯姑娘来的。” 那是一个身穿蓝布衫的老媪,一头花白头发,黑丝绒包头,脸长如驴,堆着满脸皱纹的奸笑,装作一付巴结的模样,迎着走来。 方璧君凛然站在棍前,冷声道: “你是什么人?” 蓝衣老媪道: “老婆子是奉公子之命,伺候姑娘的,范姑娘叫我金嬷就好。” “金嬷。”方璧君突然想起在大洪山之时,曾听派去大洪山庄卧底的春娥侍候闻夫人的使女说过,他们都是由一个叫金嬷的人,负责训练。此刻这蓝衣老媪自称金嬷,不觉目光一凝,冷冷道: “你就是金嬷。” 金嬷臂弯上还挽着一个花布包袱,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堆笑道: “范姑娘认识老婆子?老婆子原是金公子的奶嬷,金公子小时候,就是吃老婆子的奶长大的,他要老婆子来伺候姑娘,老婆子哪得不来?” 说话之时,已把花布袱从臂弯下退下,放到榻上,一面打量方璧君,谄笑道: “瞧你范姑娘真是花朵般的人儿,身上穿着一身男装,还是这般俊俏,要是换上女衫,真不知风靡了多少郎君?就像金公子,一向眼高于顶,普通小姐,他连正眼也不会瞧一回,他特别吩咐老婆子来伺候姑娘,他口里虽没说什么,但老婆子可瞧得出来,他对姑娘是动了真情……” 她竭力讨好方璧君,也正是竭力在替金玉棠吹嘘,这口气倒有些像是媒婆。 方壁君愈看愈觉可憎,愈听愈觉讨厌,冷冷的道: “我不用你伺候,你给我出去。” 金嬷毫不动气,依然陪着笑道: “这怎么成,范姑娘到了这里,那也不用客气了。” 她动手解开花布包袱,接着笑道: “这是几套女衫,范姑娘试试是否合身?等姑娘换了装,老婆子好替姑娘梳头。” 包袱里面,果然是几套衣裙,质料考究,非罗即缎,加上精工刺绣,颜色鲜艳。金嬷已经一套套的取了出来,放到锦榻之上,意思自然是任由方璧君挑选。 方璧君依然冷冷的道: “我这样很好,用不着换,你给我拿出去,我也不用你梳头,快给我滚。” 金嬷似是早就知道方璧君会发脾气,她毫不在意,反而陪笑道: “范姑娘千万别生老婆子的气,姑娘是千金之躯,气坏了,老婆子可赔不起,再说姑娘这一身衫,已有几天没换。姑娘就算不喜女装,也不妨先换着穿,等老婆子拿去给姑娘浆洗好了,再换回来不迟。”方璧君铁青着脸道:“我不想换,也不用你浆洗,你出去吧!” 金嬷嬷忽然低低一笑,道: “姑娘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方璧君道:“石城别府也好,天毒府也好,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金嬷奸笑道:“姑娘大概还不知道石城别府崛起江湖,武林各大门派,都将臣伏,因此石城别府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姑娘就是有天大的来历,到了这里,也就得委屈一点。” 方璧君冷笑道:“石城别府还唬不到我。” 金嬷笑了笑道:“姑娘大概还不知道老婆子是石城别府的什么人吧?” 方壁君道;“你是负责替侯延炳训练女子,派往各地卧底,你当我不知道么?” 金嬷脸色微变,笑道:“姑娘知道就好,石城别府经老婆子一手调教出去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为本府工作,只求完成任务,不择手段,每个人都可以牺牲色相,去笼络各地武林中人?但她们初来的时候,个个哭哭啼啼,好像每个人都是三贞九烈的节妇,到后来不是乖乖的听老婆子的话?” 她说到得意之处,一张马脸,更显得阴森,连笑都带些残忍的狞笑。 方璧君和她目光相对,渐渐觉出有些不安之感。 只听金嬷道:“老实说,经我训练出来的人,老婆子要她们到东,不敢往西,老婆子要她们到西,就不敢往东,你当为了什么?第一,他们知道不听老婆子的话,她们会得到最不幸的后果,那就是废去武功,拨到‘如家房’去。咱们石城别府有几百名武士,轮班休息的人,都可以到‘如家房’去寻欢作乐……” 方璧君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金嬷又道:“咱们公子看上姑娘,这是姑娘大大的福气,老实说,姑娘若是不答应这门亲事,那就得拨到老婆子手下去,接受训练,不成就得废去武功,拨到‘如家房’去,到了那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方璧君终究是姑娘家,听到这里,心头止不住一阵颤栗,冷哼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石城别府这般胡作非为,你们的报应也就在眼前了。” 金嬷阴笑道:“姑娘用不着替我们耽忧,还是想想姑娘自身的事吧?老婆子暂且告退。” 她不待方璧君回答,身形一下朝石壁闪去。 方壁君突然跟踪掠去,她身法并不慢,但金嬷更快,只在帐幔间轻轻一幌,便已不见! 等方璧君追到壁下,掀起帐幔,依然是一堵铁壁,哪里还有金嬷的人影?她怔怔的站在帐帽前面,心中暗道: “这堵铁壁,定然有着一道暗门,但自己找不到暗门,也是徒然。” xxxxxx 禁室布置纵然豪华,但禁室终究还是禁室。 禁室中没有天光,虽有四盏精致的琉璃灯,散发出柔和的灯光,把室内照得十分明亮,但却使人不辨昏晓。 方璧君自从申公豹侯延炳替大家接风酒宴之后,进入这间宾馆算起,那时正当午牌时候,那么此刻该是黑夜了。 她开始感到腹中饥饿,但却没有人送饭进来。 铁壁既有暗门,对方可以随时进来,她不敢躺下睡觉,回到榻上,只是盘膝坐室,缓缓运气调息。 如今该是第二天了? 这一天依然没人理睬,也没有人送吃的东西进来。 她饿得十分厉害,感到头昏眼花,四肢无力,纵有一身武功,也几乎被饥饿夺去了十之六七。 方璧君想到这是他们有意的安排,企图用饥饿来威胁自己就范,她只有咬紧牙齿,打点起精神。竭力忍受。 一切折磨,都可忍受,只有饥饿是无法挺得下去的。 她自然知道一个人的体力有限,捱得过今天,未必捱得过明天。 如今她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在死谷中无故失踪的范君瑶,能够安然无恙,能够看到自己在石壁上所留的字,会来石城别府,但她又担心大哥毫无江湖经验,赶来石城别府,无异自投罗网。 xxxxxx 这该是第三天了! 挂在室中四角的精致琉璃灯,贮存油量快要燃尽,灯光正在逐渐的昏黄下来。 方璧君两眼发黑,一个人已经饿得十分虚弱,扑在锦榻上,几乎没有半点力气,眼皮沉重,困倦欲睡。但饥火中烧,却又无法使她安然入睡。 “碰!”一声沉重的铁门关上的声音,震得四壁都发出巨大的震动。 方璧君被这声巨震,从昏睡中惊醒,双眼迷朦,依然看到一个人踉跄而入。 那人脚下一停,两点目光,一下就投到方璧君身上,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咦”,嘶哑的道: “你……是妹子,是你……” 这声音钻进方壁君的耳朵,突然心头一震,睁大了双目,朝那人望去! 灯火纵然昏暗,但她饿了两天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 那是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剑眉、星目和那挺秀的鼻子,有菱角的嘴唇。 他虽然略显得清瘦,还是那么英俊! 那不是她一直盼望他来,却又担心他会自投罗网的“大哥”范君瑶? 他终于来了! 就站在她面前! 方璧君在这一刹,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她惊喜的娇呼一声: “大哥……” 突然扑入范君瑶的怀里,泪珠已经夺眶而出! 她从未有过这样激动,也从未和范君瑶有这样拥抱,虽然她心中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们兄妹相称,以礼相待。 这回她突然在她日夜盼望中出现,她在惊喜交集之下,再也顾不得少女的矜持,这是她心目中,早巳把他看作了唯一的亲人。 范君瑶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他任由她扑在自己怀里,一面柔声道: “妹子,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方壁君抱着他一颗头几乎贴在他脸颊上,她一颗心快要跳出口腔,同时隐隐可感觉到大哥的心,也跳得很厉害! 但她没有松开抱紧他的双手,在他耳边,幽幽的道: “我们在死谷遇到了申公豹侯延炳,并不是真的侯延炳,他只是天毒府的总管诸秋松,他把我们骗到这里来,这五间宾舍,竟是囚人的禁室,他们把我囚禁在这里,无非是想*我们归顺天毒府……” “啊!”她话未说完,突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心头机灵一震,脱了范君瑶的怀抱,眨动双目,凝注着他,问道:“大哥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她真到此刻,才想到方才那声“碰”然巨响,是铁门关上的声音。 这不就证明范君瑶是被人推进来的? 莫非他果真不出自己预料,自投罗网,被他们关到禁室中来了。 不错,他脸上清瘦了许多,连声音也显得有些嘶哑,他定然受了他们的折磨,至少和自己待遇相同,已经挨了一两天的饿。 她一想到这里,整个人几乎要瘫痪下去! 落君瑶清俊的脸上,双眉微拢,苦笑道: “我是看到妹子在石壁上留的字,才赶到石城山来的,没想到他们竟以妹子的生死作要胁,要我解剑投降……” 方璧君望望他身边,果然没带长剑,忍不住的急道: “大哥怎会相信他们的呢?” 范君瑶道:“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但他们却拿出妹子的随身宝剑和革囊为证,叫我如何不信?” 方璧君听得一呆,接着气愤的骂道:“该死的金玉棠,最卑鄙的东西。” 范君瑶不由自主的微微却步。 方璧君续道:“他们乘我不备,支使丫头偷去了我的兵刃、暗器,却拿去诓你,你怎会轻易就上了他们的当?” 范君瑶吁了口气,苦笑道: “他们并没有诓我,妹子不是被他们囚禁在地下室中么?” 方璧君又是一怔,奇道:“什么?这里是地下禁室?” 范君瑶点点头道:“难道妹子还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地下禁室之中?” 方璧君惊奇的看看室中四周布置,完全和宾舍卧室无异,心中大加奇怪,但地下禁室和地下禁室,此刻对她并不重要,他急于想知道的是范大哥怎么会进来的?这就继续问道;“大哥还没说完呢,你后来怎样了?” 范君瑶道: “我看了妹子的兵刃、暗器,才相信妹子果然已经落在他们手中,我答应他们解下长剑,但我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看到妹子,再作决定。” 方璧君道:“现在你决定了没有?” 范君瑶微微摇头道: “没有,那是前天早晨的事,他们领我到地底石室,就把我关在里面。” 方璧道:“大哥已经被他们关了两天?” 范君瑶道:“岂止是关禁,这两天来,他们竟然不理不睬,足足被他们饿了两天。” 方璧君切齿道:“这批该死的东西真该把他们剑剑诛绝。” 她关切的望着范君瑶,低低说道:“难怪大哥消瘦了,那么他们怎会又领你到这里来的呢?” 范君道:“直到方才,他们才派人领我到这里来,那人曾说,妹子也已经饿了两天,要我来劝劝妹子,你如果不答应的话,咱们俩人就得活生生的饿死在这里。” 方璧君突然又泪如涌泉哭道: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在石壁上留字,要你到石城别府来的,这是我害了你……” 范君瑶柔声道:“妹子用不着自怨自艾了,你就是不在石壁上留字,我也会找来的。” 方璧君垂泪道:“我不说石城别府,你怎会找到这里来?” 范君瑶淡淡一笑道:“妹子不用说了,试想他们既把妹子囚禁起来,怎肯放过了我?妹子纵然不在石壁留字,他们也一定会把消息故意透露给我,我岂不是同样会自己送上门来?” 方璧君听的一呆道:“这话倒是不错。” 她双眉微蹙,口中“嗯”了一声,愁苦的道:“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范君瑶沉吟道:“我想他们主要目的,是胁迫我们投效到石城别府,我们不妨权且答应……” 方璧君愕然道:“你要答应他们?” 范君瑶目光一闪,低声道:“我说过,这是权谊之计。” 方璧君道:“那么我呢?” 范君瑶道:“妹子自然也答应他们了。” 方璧君道:“大哥知道他们要我答应什么?” 范君瑶面露惊疑,问道:“他们不是要妹子归顺石城别府么?” 方璧君气愤的道:“他们要*我嫁给金玉棠。” 范君瑶身躯猛然一震,双手握拳,握得紧紧的向空中用力一晃,愤然道: “这姓金的小子,我非宰了他不可!” 他这般气愤,也正表示了他深深的爱着方璧君。 只有爱情是自私的,有如眼睛里容不得一粒细小的砂子。 方璧君嫣然一笑,柔声道:“你想我会答应他么?就是活活饿死,我也不会答应的。” 范君瑶忽然神色一变,说道:“此室四壁都是铁板,比之一般石壁,还要坚固,我们手无寸铁,只怕真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这是实情,被关在这铁室之中,就算武功通天,也休想逃得出去。 方璧君道:“只要活着,总有法子想的。” 范君瑶微微摇头道:“我们已经饿了两天,只怕再有一天,就会饿得有气无力,那时……” 他望了方璧君一眼,忽然住口不言。 方璧君粉脸变了色,姑娘家兰心蕙质,范君瑶这话,虽没说出,但她哪会听不出来? 只要再饿上一天,等自己两人,饿到没丝毫力气的时候,就只有任人摆布! 男人还好,女人若是任人摆布,那就比死还要糟糕。 她柳眉微扬,一脸俱是坚决之色,说道: “大哥,你放心,真要到了那种地步,我会自己解决的,大哥,士为知己者死,我要以一死酬知己,保持我女儿清白之躯……” “妹子!”范君瑶激动的一把握住了方璧君的柔荑,温柔的道: “你切莫如此,咱们要坚强的活下去,你方才不是说过,只要活着,咱们总有法子好想。”他把她轻轻的拉了过来,声音更是温柔,说道:“患难见真情,妹子这份对我的情意,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方壁君任由他握着双手,身子缓缓偎入他的怀中,过了半晌,忽然“哦”了一声,仰脸道:“大哥,我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范君瑶轻抚着她的秀发,说道:“什么重要之事。” 方璧君道:“我听金玉棠说,天宁子也被他们掳来了。” 范君瑶一怔道:“天宁子武当掌教,怎么会被他们掳来的?” 方璧君一双秋水般的眼波,只是凝注在范君瑶的脸上,说道: “这话似乎不假,侯延炳开府石城,好像另有扎硬后台,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要向武当派和大洪山庄开刀。” 范君瑶一双眼睛也一霎不霎的看着方璧君,口中含糊说道: “知道了又有什么?我们……”他原意想说: “自身尚且难保”。但他看着方璧君,似是有些意乱情迷,话才说到半句,便自停住,接着低低的道: “妹子,你真美。”一颗头缓缓的低了下去,正待朝她樱唇上吻去! 方璧君粉脸酡红,娇羞的一偏头,避了开去,伏在他肩头,轻嗯了一声道: “大哥你……” 她只说了三个字,突觉心头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不由自主的双臂一环,两手后抄,紧紧抱住了范君瑶的身子。 不,她十指倏落,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连点了范君瑶背后七处大穴。 范君瑶正在心猿意马之际,自然不提防方璧君会向自己骤然下手,七处大穴受制,一个人立时瘫痪下去,萎顿地上!心头不禁大骇,望着方璧君叫道: “妹子……” 方璧君脸色铁青,没待他说话,扬手就是“拍”的一声,在他脸上掴了一记耳光,冷笑道: “你这卑鄙无耻的东西,你当姑娘瞎了眼睛?” 范君瑶骇然道: “妹子,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璧君怒声道: “谁是你妹子?你再敢口齿轻薄,我先扭断你的手臂,你当我饿昏了头?告诉你,我有扭断你手臂的力气,也可以点你五阴绝脉,不信,你就试试。” 范君瑶一身动弹不得,只有嘶哑的道; “你……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变了?” 方璧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面门,冷笑道: “我变了,哼!你才变了,你自己说,你为什么要假冒我大哥?说!” 范君瑶惶然失措的道: “我假冒了你大哥,唉!这话从何说起?” 方璧君道: “你根本不是我大哥,你是谁,还当我不知道么?” 范君瑶苦笑道: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不是范君瑶,我会是谁?” 方璧君左手扬处,又是“拍”的一声,掴在他右颊之上,道: “你是谁?你是无恶不作,帮着侯延炳兴风作浪的金玉棠。” 范君瑶被她连掴了两个耳光,居然毫不变色,忽地笑道: “我会是金玉棠?” 方璧君冷笑道: “你还不承认?” 范君瑶直是皱眉,道: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方璧君道: “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天毒府‘四辅’、‘八弼’,全都戴了面具,诸秋松不是也戴了面具假冒侯延炳,把我们诓到石城山来的么?可见你们天毒府精于制作面具,你假冒我大哥,自然也并不足奇!” 她没待他开口,接着道; “就因为你无法学像我大哥的声音,才说饿了两天,装出嘶哑的声音,但我不是也饿了两天么?我声音也并没嘶哑。” 范君瑶摇摇头道: “你太武断了,总不能因天毒府会制面具,和我声音嘶哑,这两点说我不是范君瑶。” 方璧君怒叱道: “我不许你说我大哥的名字,你这狗嘴会污了我的大哥的名字。”接着又道: “还有,我告诉你天宁子已被侯延炳掳来了,你丝毫没有震惊的表示,天宁子是大哥的师叔,你无意之中,居然也叫他天宁子。这就证明你是假冒了我大哥,一时说漏了嘴,还有,我打你两个耳光,你脸上红也不红,这却证明你脸上戴了面具。” 范君瑶道: “还有没有?” 方璧君道: “自然还有,我大哥正经老实,衣上从不薰香,只有你下流成性,自命风流,学那花花公子,衣衫都薰了香,你假冒我大哥,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我还是闻得出来。” 范君瑶半响不语,抬头道: “姑娘现在要待怎的?” 他这句话,已是承认自己是金玉棠了。 方璧君冷笑道: “本来我可以剥下你的面具来的,我就是要你亲口承认。”缓步走到金玉棠背后,一掌推开他右肩穴道: “你把身上的东西,都取出来。” 金玉棠知道无可抵赖,只得从身边摸出三支七寸长的金色小剑,递给了方璧君。 方璧君看了金色小剑一眼,哼道: “这剑倒是精致的很。”随手收入怀中,一面说道: “你怀中还有什么,快取出来。” 手指在他后脑轻轻点了一下。 金玉棠但觉头脑一阵剧痛,忙道: “我拿,我拿。” 果然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扁形玉瓶。 方壁君问道: “这是什么?” 金玉棠道: “这是袖剑的解药。” 方璧君哼道: “原来你在金剑上还淬了毒药,还有什么,快些取出来。” 金玉棠无可奈何,只得又从贴身处,取出一柄二尺长的短剑。 方璧君接过短剑,一按吞口,抽了出来,只见剑身略呈青色,看去甚是锋利,冷哼道: “好剑。”还剑入鞘,配到自己身上,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手指,抵着金玉棠后脑,冷冷说道: “还有呢?” 金玉棠道: “没有了。” 方璧君道: “大概你苦头还没吃过吧?告诉你,把身上的东西,全拿出来,不然我这一指,就可以戮穿你的脑袋。” 金玉棠叫屈道: “姑娘,真的没有了。” 方璧君道: “我不信。” 手指微微一用力,金玉棠后脑剧痛欲裂,忍不住闷哼一声。 方壁君道: “快拿出来。” 金玉棠痛得双眼直冒金星,一时哪里还敢违拗,伸手入怀,又取出一个玻璃扁瓶,和一方玉符,嘶声道: “现在真的没有了。” 方璧君一手取过玻璃扁瓶,问道: “这瓶里是什么药?” 金玉棠道: “是……是‘天毒指’的解药。” 方璧君哼道: “胡说,‘天毒指’中人立毙,还用什么解药。” 金玉棠道: “在下不敢欺骗姑娘,这确是‘天毒指’的解药,中指之人,不过毒发昏迷,立时不省人事,但在半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还是可以得救。” 方璧君道: “每次服几丸?” 金玉棠道: “三丸。” 方璧君再看那方玉佩,倒是上好汉玉,正面是雕刻精细的云层,云层之中,隐现宫阙,反面刻着四个篆文,那是“五色祥云”。心中不觉微动,手掌一摊,问道: “这是什么?” 金玉棠道: “这是在下的佩玉。” 方璧君道: “我问你这是做什么用的?” 金玉棠苦着脸道: “这是一件古玩,在下经常佩在身边,没……没有什么用处。” 方璧君自然不会相信,因为这方玉佩,和“天毒指”解药,不是自己硬*着他,他还不肯拿出来。但一时又想不出它的用途来,也就不再多问,连同“天毒指”解药,一起揣入怀中。一面又点了他右肩穴道,接着问道: “这间禁室之中,你要如何才能和手下人联络?” 金玉棠道: “左壁有一处小孔,可以通知外面的人。” 方壁君举足朝他脚弯上轻轻一蹴,解开他脚上穴道,左手举剑在手,剑尖抵着他后心,左手抓着他后领,喝道: “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走到左壁去,要你手下人送饭莱进来,记着,只要你敢在姑娘面前耍半点花枪,剑尖就会刺穿你的后心。” 金玉棠道: “在下不敢。” 方璧君道: “好,你过去。” 金玉棠依言走近左首壁下,方璧君左手依然抓着他衣领,用剑尖掀开帐幔,果见壁间有一个小圆孔,这就说道: “你去吩咐手下,要厨下送最好的酒菜进来。” 金玉棠只得提高声音,对着小孔说道: “何武,你去吩咐下厨,拣最好的酒菜送来,要快。” 方璧君放下帐幔,要金玉棠在临窗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又点了他双脚穴道,一面在他肩肘等处,连点两处经穴,又替他解了肩头大穴,说道: “我这点穴手法,是青莲庵的独门手法,此刻你双手已可伸缩自如,吃饭拿筷,都不成问题。只是经穴受制,真气无法运行,你若妄想运气冲穴,造成右臂残废,莫怪我没先告诉你。 金玉棠举了举手臂,果然已能伸缩自如。 方璧君又道: “等一回,酒菜送来了,如果是彩花或金嬷跟着进来,你就吩咐她们,这里不用伺候。” 金玉棠苦笑道: “在下一切自当遵命。” 方璧君又道: “还有,你告诉彩花,把我兵刃、革囊取来。” 金玉棠道: “在下知道了。” 过不一回,只听门外响起一阵铁闩拔除之声,接着铁门开启,彩花领着两名使女,手提食盒,送了进来。 在中间一张太湖石小桌上,摆好了两付杯盏,然后取出六七盘精美莱肴,和一小壶美酒,一齐放到桌上。 两名送菜来的使女悄然退去,随手掩上了铁门。 彩花手捧银壶,在两个玉杯中,斟满了酒,她果然留下来侍候,并没退出去。 方璧君饿了两天,早已饥火中烧,看到满桌精美菜肴,大有饥不择食之感,但她却故作矜持,目光一抬冷冷说道: “金玉棠,你要她先去把我兵刃、革囊取来,否则我宁可饿死。” 这话自然是一记“乌龙”。 金玉棠倒是相当合作,抬目朝彩花吩咐道: “彩花,你快去把范姑娘的兵刃、革囊取来。” 彩花不疑有他,答应一声,转身走出,不大工夫,就拿着方璧君的宝剑、革囊,一起送上。 方璧君伸手接过,检视了革囊中的东西,果然一件不少,这就佩好革囊,把宝剑往桌上一放,回头向金玉棠看去。 金玉棠自然会意,挥挥手道: “彩花,你出去好了,这里不用际侍候。” 彩花脸上闪过了一丝神秘之色,躬身道: “那么婢子告退了。”转身朝外而去。 方璧君在金玉棠对面坐下,脸色缓和,点头道: “金玉棠,你是聪明人,现在知道该做什么?” 金玉棠和她隔着一张小桌,对面而坐,此时看到方璧君脸色稍霁,顿时如沐春风,只是望着方璧君发怔,闻言连连点头道: “在下知道,姑娘怕酒菜中下毒.在下当以身试毒,给姑娘先尝尝就是了。” 说完,举筷在每样菜肴中,夹了一筷,先行尝过。然后举杯一饮而尽,笑道: “姑娘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方璧君没有作声,过了约模一盏热茶工夫,看看金玉棠并无异状,证明菜中果然没做手脚。 当下也就不再客气,自顾自吃喝起来,菜肴精美,大快朵颐。 方璧君饱餐一顿之后,取出手绢,轻轻抹了抹嘴角,站起身来说道: “金玉棠,现在还有一件事,要你合作,希望你不使姑娘为难才好。” 金玉棠坐对佳人,看得他如醉如痴,闻言爽朗的笑道: “姑娘是要在下送你出去。” 方璧君道: “不错,我解开你脚上主穴,但仍须闭住你几处经络,可以行动,无法纵掠,只要你送我离开天毒府,我自会替你解除受制穴道。” 金玉棠忽然叹了口气,说道: “姑娘纵不解除在下穴道,在下也会送姑娘出去。” 方璧君冷冷说道: “我如何信得过你?” 金玉棠淡淡一笑道: “在下已经想通了,情爱之事,不可勉强,在下既不能使姑娘垂青,姑娘留此无益,还是离开石城别府的好。” 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诚恳。 方壁君想起金嬷说过,不答应这门亲事,那就得拨到她手下去,接受训练,再不成,就得废去武功,拨到“如家房”去。心念转动,一手抓起宝剑,说道: “那就可以走了。” 说完,举掌拍开金玉棠双脚大穴,然后迅快的又点了他腿弯上两处经穴。 金玉掌站起身,走到左壁,对着壁上小孔,叫道: “何武,开门。” 铁门外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一望而知果然是在地下石室之中。 方璧君心中暗暗奇怪,那五间宾舍,明明建筑在地上,怎会到了地底?难道整间卧室,都可升降不成? 就在两人跨出铁门之际,只见两名守卫铁门的劲装汉子,互望了一眼,敢情他们看出金玉棠受制于人。 当下由左首汉子躬躬身道: “公子,这位范姑娘是……” 金玉棠叱道: “没有你们的事。” 两名汉子不敢多说,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金玉棠引着方璧君走完甬道,眼前是一道石级,盘曲而上,迎面又是一堵石壁,挡住去路。 金玉棠伸出手朝壁上一个铁环指了指道: “在下手腕无力,请姑娘拉动此环,铁门自启。” 方璧君右手本来一直按在剑柄之上,闻言用力拉动铁环,但听一阵轧轧轻震,壁间果然缓缓裂开一道门户,眼前登时一亮,已可直接看到天光。原来此处正在一座假山的六角亭子中间。 两人跨出石门,石壁门户又缓缓阖起,那是一方丈许高的石碑,镌着“凌云亭记”四字。 “凌云亭”建在假山的半腰上,朱栏曲折,危磴绕着剔透玲珑的假山,谁也想不到这方石碑,竟是他们地下石室的出入门户。 这座花园并不很大,似在“天毒府”正厅的东首。 金玉棠任由方璧君扣着脉门,并肩而行,他不但丝毫不感到威胁,被扣的右手,反而感到温馨。这一缕温馨由手腕直传到他心房深处,因此他和方璧君并肩行来,颇为怡然自得。 从花园进入月洞门,是一条长廊,走完长廊,跨出腰门,已是天毒府的二门。 两人并肩徐行,倒确实像一对手携着手的情侣。 就当他们跨出二门,行径一座小天井的时候,只见总管灰背狼诸秋松率着四个黑袍人匆匆赶出来。那四个黑袍人,正是面貌一般深沉的“四辅”。 诸秋松一眼瞧见金玉棠,立即满脸堆笑,躬身道: “属下见过公子。” 方璧君脸情冷漠,一手紧按着剑柄,心中暗暗忖道: “他定是闻讯赶来,但金玉棠在我手中,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心念转动之际,只见金玉棠目光一抬,说道: “诸总管可有什么事吗?” 诸秋松怔得一怔,陪笑问道: “不知金公子和范姑娘,要到哪里去?” 金玉棠淡淡说道: “我送范姑娘出去。” 诸秋松听得一呆,望望方璧君,朝身后“四辅”递了个眼色,一面说道: “金公子想必是受了范姑娘的要胁?” “四辅”得到暗示,在诸秋松说话之时,倏地跨上一步,形成包围之势。 金玉棠脸色一寒,冷峻的道: “谁说我受了范姑娘的要胁?是我自己要送范姑娘出去的。”目光一掠“四辅”沉喝道: “你们这干什么?” 他这几句话,倒是大出方璧君的意外! 当然诸秋松更觉惊异,他那张老奸巨猾的瘦削脸上,不禁飞过一丝诧异之色,陪笑道: “属下觉得……” 金玉棠不待他说下去,已经回过脸去,冷峻的道: “诸总管不用说了,这事与你无关。” 昂然举步,朝前走去。 方璧君不知金玉棠究竟是何用心?怕他们在身后突起发难,左手扣着金玉棠脉门,右手紧按剑柄,和金玉棠并肩行去。 诸秋松看得心头大急,急步跟了上去,说道: “金公子请留步。” 金玉棠不耐道: “你还有什么事?” 诸秋松为难的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位范姑娘是青莲庵的门下,府主人谕扣留的人……” 金玉棠连头也没回,冷冷说道: “我知道,但我已答应了范姑娘,亲自送她出去,义父那里,自有我负责,你们都给我退下去。” 灰背狼诸秋松终究只是天毒府一名总管,金玉棠这么说了,他哪敢多说?拿眼望望“四辅”,口中只得连声应“是”。 金玉棠话声一落,回头道: “范姑娘不用理会他们,我们走吧!” 话声甫落,突听院中传来一个苍劲而尖沙的声音: “玉棠。” 听到这一声沉喝,大家已知来人是谁了! 金玉棠脸色微变,低声道: “范姑娘请稍待,义父来了。” 方璧君冷笑道: “你义父来了,又待怎样?” 金玉棠低声道: “姑娘不用担心,在下自会应付。” 这两句话的工夫,只见申公豹侯延炳履声袅袅,已从二门内走了出来。 金玉棠躬身道: “孩儿见过义父。” 侯延炳一张马脸,依然含着笑容,一手抚须,两道眼神,直射到方壁君的身上,然后又缓缓落到金玉棠的脸上,徐声道: “怎么,你要送范姑娘出去?” 金玉堂道: “孩儿答应了范姑娘,自该送她离去。” 侯延炳道: “出于自愿?” 金玉棠道: “孩儿既然答应,自然是自愿的了。” 侯延炳微微皱了下眉,说道: “你答应了范姑娘,为父自该成全你的信诺,只是你可知道范姑娘并不姓范,她是青莲庵千手老尼门下的方璧君么?” 方璧君心头暗暗一怔,忖道: “原来他们都已知道。” 只听金玉棠道: “孩儿知道。” 侯延炳道: “你知道就好,为父开府石城,放眼武林,唯一可能和咱们作对的,就是千手神尼,为父要留下方姑娘,你总该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金玉道棠道: “孩儿知道,义父受命行事,千手神尼虽是咱们唯一大敌,但这和方姑娘无关。” 方璧君听得心中一动,暗道: “侯延炳开府石城,乃是‘受命行事’,如此说来,他们果然另有幕后主使之人。” 侯延炳呵呵大笑道; “真是孩子话,咱们留下方姑娘,千手老尼自会找上门来,义父劝你切莫感情用事,你如果真喜欢她,为父不反对你们结合,但决不能放走方姑娘,你知道么?” 方璧君冷笑道: “姓侯的,你能留下姑娘么?” 侯延炳双目精光进射,哈哈大笑道; “方姑娘,放眼武林,大概只有令师一个,还能在老夫手下,走出三百招,姑娘若想和老夫动手,大概不出二十招,老夫就可把你拿下。” 方璧君道: “好大的口气。” 金玉棠道: “姑娘确实不是义父对手。”一面朝侯延炳躬躬身道: “孩儿已经答应方姑娘,自然不能自毁信诺,义父就让孩儿送她离开石城吧!” 侯延炳只是沉吟不语。 金玉棠道: “孩儿奉师尊之命,辅佐义父而来,释放方姑娘,自有孩儿一力承担。” 他这句话已有抗出他师傅的大帽子,压人之意。 方璧君心中暗想: “不知金玉棠的师傅是谁?听他口气,敢情侯延炳也非卖他师傅的账不可。” 果然侯延炳听他提起师傅,忽然脸色一霁,颔首道: “好吧!你既然坚持要送方姑娘离去,为父就答应你这一次。” 金玉棠躬身道; “多谢义父了。” 侯延炳一挥手道: “你们去吧!”说罢,转身往里行去。 灰背狼诸秋松眼看府主答应放行,也就率同“四辅”,悄悄退下。 金玉棠、方璧君相偕走出大门。金玉棠朝鹄立门外一名汉子招了招手。 那汉子立即趋上前来,躬身一礼,说道: “公子有何吩咐?” 金玉棠道: “你去要他们给我备马。” 那汉子答应一声,匆匆退下,不多一回,两名马夫牵着马匹走来,在阶前伺候。 到了此时,方璧君不得不松开金玉棠被扣的手腕,口中说道: “你先上马去。” 她在说话之时,手心早巳暗暗扣了三支“穿珠神针”,只要发现金玉棠有逃走的企图,立可把他制住。 金玉棠身上大穴被制,行动也受了限制,走下石阶,跨上马背,显得相当吃力。 方璧君也在此时,从一名马夫手中,接过缰绳,跨上马鞍,回过道: “金玉棠你在前面领路。” 金玉棠没有作声,随手一带马头,当先朝前驰去。 方璧君自然不会落后,紧随金玉棠马后而行。 两匹马越过广场,穿林而入,方璧君在驰入树林之际,更是耳目并用,严神戒备,不过眨眼工夫到达关口。 两匹马相继出了关门,站在关门前的四名劲装汉子一眼看到出来的是个陌生青年,但却骑站金公子的马匹。 他们知道金公子的马匹,是不允许别人骑坐的,那么这青年人该是金公子。四名汉子一念及此,不约而同立即肃立致敬。 金玉棠视若无睹,一马当先,驰上关前一条山路,两人策马徐行,走出半里来路。 金玉棠勒住马缰,缓缓跨下马来,然后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他脸上一直装成范君瑶模样),拱拱手道: “在下送到此地,已经远离关门,姑娘恕在下不送了。” 方璧君跟着翻身下马,从身边取出三支金色小剑,一方玉佩,和一柄短剑,一起放到地上,然后替他解开穴道,说道: “承你一路送我出来,我在这里谢了,这三件东西,也一并奉还,神剑和‘天毒指’两种解药,总是有用的。” 金玉棠缓缓舒了一口气,说道: “姑娘只管留下就是了。” 方璧君一跃上马,说道: “好了,后会有期,我要走了。” 金玉棠忽然叫道: “方姑娘请留步。” 方璧君正待策马驰去,闻言不觉缓得一缓,目注金玉棠,问道: “你还有什么事?” 金玉棠抬起头,望着方璧君怔怔说道: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和姑娘相见?” 他瘦削而英俊的脸上,流露出黯然惜别之容。 方璧君想起他方才坚持要送自己出来,觉得这人倒也不错,心中觉得有些歉疚,微微一笑道: “行走江湖,随时都有见面的机会,好了,我要走啦。”话声出口,一抖缰绳,拨马京走。 金玉棠双脚展动,跟着马匹跑前几步,说道: “姑娘找到令兄,劝他千万不可再上石城山来。” 方璧君道: “多谢关照。” 马匹已经风驰电掣般驰了出去。 金玉棠只得停下步来,望着方壁君的倩影,渐渐远去,消失不见,才暗叹了口气,回身收起兵刃暗器,纵身上马,回转石城别府——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一剑解围 晨光熹微,宿露未收! 十里河北首的一条小径上,正有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那是一个头戴毡帽,身躯微胖,穿着一件蓝布大褂的老头,只要看他健步如飞,准是一位武林中人。 就当他快要奔近十里河的时候,这只有一二十户人家的小村落里,并肩走出两个面目冷森的黑衣人,一下挡住了蓝褂老头的入村去路。 蓝褂老头脚下一停,双目之中,精微暴射,喝道: “两位朋友无故阻挡老夫去路,那是冲着老夫来的了。” 只见站在左首的黑衣人冷声道: “不错,咱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说话之时,但见左右两边林间,同时出现了四个黑衣人,两人一对,并肩而立!身后也同样出现了一对黑衣人,缓步*来!左右前后,一共是四对,八个黑衣人。 这八人不但同样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连八张脸孔也同样冷森,几乎像是八个孪生兄弟! 蓝褂老头仰首洪笑一声道: “老夫还当是那一路的神圣,原来是石城别府的八弼。” 方才说话的黑衣人阴声道: “知道就好,咱们手下,从无漏网之渔,你老儿还是跟咱们走吧!” 蓝褂老头道; “要老夫跟你们走?” 那黑衣人道: “不错,跟咱们回石城别府,听候发落。” 蓝褂老头嘿然道: “老夫很想跟你们走,只不知老夫的伙计,肯不肯答应?” 话声甫出,左手扬处,一大一小两枚铁胆,突飞而出! 大的一枚,直奔那说话的黑衣人当胸,小的一枚,则射向他右首黑衣人左太阳穴。 同时“锵”的一声,右手已经多了一柄剑身奇阔的长剑。 当前两个黑衣人,名列“八弼”身手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 左首一个,身形一晃,侧闪而出,右手顺势一掌,拍在铁胆之上,把铁胆荡飞出去,口中嘿然冷笑道道: “你是铁胆赵万生。” 他右首的黑衣人上身后仰,同时避开那枚较小的铁胆,往后跃退了两步。 蓝褂老头大笑道: “你说对了!” 身形突然向左一侧,两枚铁胆经他左手一扯之势,快同流星,朝左首扑来的两个黑衣人当胸砸去。 原来这蓝褂老头正是大洪山护法铁胆赵万生。 他假扮车把式驾车,送金玉棠、方璧君,和冷面神君上石城山,在关前杀死了两个守关贼党,才离开石城,不想却在这里被“八弼”截住。 在赵万生铁胆出手,袭向当前两个黑衣人的同时,其余六个黑衣人也同时发动,朝赵万生扑攻而来。 赵万生在大洪山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久经大敌,虽觉“八弼”没有一个弱手,但也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他一对铁胆上,系着一条百练金网的细索,可以收发由心,因此在他铁胆出手,把当前两个黑衣人*退出一步之后,身形一侧,带转两枚铁胆,分击左首两人。 右手阔剑一拢,剑使“横扫千军”,朝扑攻过来的右首两个黑衣人扫去,这一剑宛如匹练扬飞,划起了一道森寒剑光! 那左右夹击而来的四个黑衣人扑来之势,虽然极快,但赵万生这一记胆、剑同使,迅逾掣电,势道十分凌厉。 扑来四人,不敢轻敌,同时闪身避让开去。 要知赵万生随手带转的两枚铁胆,只是一记虚招,左首两人闪身避让之时,他五指一招,铁胆业已收回,这时他身后两个黑衣,正好双双扑到。 赵万生霍地转过身去,左手再扬,一枚大铁胆迎着左边一个黑衣人飞去,右手阔剑随着变招,一记“回光反照”,朝右边黑衣人拦腰截去。 右边黑衣人扑进之势,猝然一停,右手寒光一闪,“锵”的一声,手中多了一支拇指粗的纯钢短箭,一下抵住了赵万生的剑尖,身形一缩,往后跃退。 赵万生细目圆睁,寒芒迸射,大喝道: “你是纪少夫!” 他眼看对方从袖底飞出的这支铁箭,便已认出此人正是叛离大洪山的护法穿云箭纪少夫。 这一阵工夫,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 八个黑衣人被他*退了一步之后,在这一瞬之间,已经各自掣剑在手。 只听为首的黑衣人冷冷说道: “姓赵的,你此时弃剑投降,还来得及。” 赵万生个子不高,但他站在“八弼”中间,左手握着两枚铁胆,右手阔剑当胸,却是大有气吞河岳之概!闻言不由的短眉掀动,仰天大笑道: “就凭你们这几块料,还不在赵某眼里,来,来,你们一起上,看看谁把谁料理了?” 为首黑衣人惑哼一声道: “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手中长剑一摆,沉喝道: “那就剁了他。” 话声出口,人已直欺而上,长剑疾展,一道冷芒,朝赵万生飞卷过来。 这一声令下,其余七个黑衣人,同时由不同方向,一凑而上,七柄长剑同时出手,朝中间扑攻而来。 八人合围,声势登时大盛,但见人影闪动,八道剑光,汇成了一片耀目光幢,从四面八方攻到。 要知“八弼”面上,自然全戴了面具,他们虽然武功各异,但所以要扮成一模一样,为的是不让敌人认出他们来历,和武功路数,再一联手合搏,敌人记忆最好,也认不出谁是谁来。 武林中不乏精于合搏的人,那是必须武功剑路,完全一样,才能收相辅相成之力,决没有八个武功路数完全不同的人,联手合搏的。 “八弼”的厉害也就在此,他们武功各异,却组成了八人合搏之术,那是他们除了有一种相同的步法之外,剑上招法,依然各使各的,因为步法相同,此进彼退,绝不相扰,故而不用担心有碍出入之处。 相反的,被围在中间的人,因为他们没有一致的攻守,就得和八个强敌同时动手。这样一来,你连封架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 铁胆赵万生一身武功,原极精纯,“八弼”中任何一人,和他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对方八人这一合围,八支长剑在八个方向,因时制宜,使出八种不同的攻敌招式,从不同的角度攻来,实使人穷于应付。 赵万生口中洪喝一声: “来得好。” 手中阔剑连展,洒出朵朵剑花,盘旋飞舞,把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刹那之间,但听接连响起一阵阵的金铁交鸣之声。 以一人之力,每人硬接一剑,就是八剑,两招下来,就硬接十六剑,臂力最强的人,也无法一直硬接下去,但他被困在中间,除了挥剑硬接,实在没有第二种打法。 铁胆赵万生剑发如风,接连硬接了八人几剑之后,一条右臂,已被震得隐隐酸麻,而且对方八人,此进彼退,剑发如雨,他外号“铁胆”,但这般近身相搏,左手空自握着两枚铁胆,竟然没有机会出手。 “再是这样下去,不出十招,自己非被他们八剑分尸不可。” 赵万生心念闪电般一动,陡地一声断喝,奋起全身功力,右臂一振,剑使“八方风雨”,但听一阵“锵”“锵”金铁交鸣,火星连溅,八个黑衣人每人都被他挡了一剑。 要知赵万生自幼练的是“童子功”,功力深厚,他手上这柄阔剑,乃是大洪山所铸的百练金钢氏剑中份量最重的一柄。 他这一记“八方风雨”,使出了全身力道,八个黑衣人全都感到手中一震,掌心发热,身不由己各自后退了一步。 赵万生一击得手,口中狂笑一声,左手抖处,两枚铁胆,电射而出!他没待对方出手,左手连铁胆上下飞舞,快如流星。 八个黑衣人都有同样的感觉,那铁胆似是朝自己飞砸而来,一时不敢硬接,纷纷朝后跃退。 赵万生两枚铁胆上各有八尺长一条细练,而且两者可以互相伸缩,这一施展开来,忽远忽近,呼啸生风,直把“八弼”*出去一丈开外。 八个黑衣人手上的兵刃,是一柄长剑,三尺青锋,自然不能和八尺远的两枚铁胆作战。 八个人虽然把铁胆赵万生围在中间,但却无法近得身去。 为首的黑衣人看的不由大怒,口中大笑一声,觑准铁胆横飞过去的一丝空隙,突然身形一矮,使出“游鱼逆水”身法,闪电般飞扑而入! 但他却没想到赵万生两枚铁胆,欠铁胆抡飞外面一圈,*住了八人的攻势,小铁胆是守护内圈,在大铁胆的里面一圈上下飞舞。 他乘隙闪入,避过了大铁胆,正好遇上小铁胆,他身形堪堪扑近,小铁胆“呼”的一声,业已迎面飞撞过来。 此人不愧是“八弼”之首,临危不乱,炯炯目光,看准小铁胆来势,猛吸一口真气,身子凌空拔起,脚尖在小铁胆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右手长剑,抖手朝赵万生当胸掷去,同时迅快从身边取出一柄开山巨斧,但见一轮斧影,迎着大铁胆的那条细练上斫落。 他这几手当真俐落迅疾,若不是对赵万生的铁胆路数,胸有成竹,就不敢有如此冒险动作。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赵万生右手阔剑,“锵”的一声,架开贯心射来的一柄长剑,但觉左手一震,同时响起“绷”的一声,大铁胆上一条细练,已被为首黑衣人开山巨斧斫断。 大铁胆挟着啸声,破空激飞出去,小铁胆经他脚尖一点,也突然往下一沉。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为首黑衣人一斧斫断大铁胆细练,口中高喝一声: “并肩子,上!” 赵万生眼看大铁胆被人一下斫断,心头急怒交进,迅快收回小铁胆,望着为首黑衣人,目皆俗裂,大喝道: “田绍五,原来是你这丧心病狂,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子今天先宰了你。” 突然飞身扑起,阔剑—抡,当头劈落。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 “赵兄眼光不错,居然认出田某来了。” 开山斧“横架金梁”,朝上迎起,两人这—招,各出全力,剑斧交击,响起一声震天价的金铁狂鸣。 赵万生、田绍五各自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一阵衣袂飘飞,和金刀劈风之声,倏然交汇,七个黑衣人同时期身而上,剑光迸发,集中攻到。 赵万生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口中大喝一声道: “老子和你们拚了!” 阔剑起处,飞洒出一片寒光,绕身而起! 这一场搏斗,当真杀的日月无光,凶险绝伦,战场中人影缭绕,剑光如雪,不时响起连珠般的金铁交击之声。 这时十里河南首,传来了一阵得得蹄声,正有两匹健马,从村落间一条黄泥小径上并晋驰来。 马上两人,一个是丰神清俊的青衫少年,一个是胸垂两条乌黑辫子的绿衣姑娘。 这两匹马刚一出了村落,就看到林前剑光翻飞,激战正殷! 绿衣姑娘一双凤目,盯注着战场,举手掠掠鬓发,偏头道: “范师哥,你看这些黑衣人,会一会是石城别府的人,光天化日,居然在这里行凶。” 青衫少年瞿然道: “不错,一共是八个,好像就是‘八弼’!” 突然“咦”了一声道: “那个被围困在中间的像是大洪山赵护法,哦!师妹且在这里稍等,赵护法情势不利,我去替他们解了围再说。” 话声甫落,一条人影,已从马上飞起,矫若神龙,划空掠去,身在半空,口中大喝一声: “赵护法,在下助你一臂。” “锵”,一道银虹,有如黄河天来,飞卷而下。 剑光盘空一匝,战场中立时接连响起一阵“锵”“锵”剑鸣,就在这一阵金战击中,老远就可以看到七八道精光,破空飞起,激射出去。 剑影寒光,倏然尽敛,八个黑衣人连人家影子都没看清,手中兵刃,已被悉数震飞出去! 这下八个黑衣人当真惊骇无比,纷纷向后跃退。定睛瞧去,但见场中已绎多了一个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青衫少年,连长剑都已经回入剑鞘。 这青衫少年,“八弼”对他并不陌生,他,正是在死谷中无故失踪的范君瑶! 只要看他凌空飞来,人未落地,一招之间,就震飞了自己八人的兵刃,这份功力,岂同小可!他们真没想到武当六指神翁的徒弟,竟会有这等绝世身手。 铁胆赵万生同样呆得一呆,他身上已有几处被“八弼”剑尖划破,鲜血不停的从衣衫内渗出!他除了奋力发剑,什么也不知道,根本没看清楚来的是谁?如何把“八弼”杀退的。 等他定过神来,“八弼”已经悄悄溜走,站在面前的竟是范君瑶,一时惊喜交集,猛地跨上一步,一把握住范君瑶臂膀,大笑道: “原来是范老弟,哈哈,老弟来的正好。” 范君瑶道: “赵护法身中剑伤,先止了血再说不迟。” 赵万生惭然道: “血!我……” 低头瞧去,才看到胸口、肩头、手臂等处,衣衫已被划破,剑伤虽然不重,但鲜血却已染红了半身衣衫,不觉叹息一声道: “这八个贼党中,就有两个是叛离敝山的护法,范老弟再要迟来一步,兄弟非被他们八人分了尸不可。” 范君瑶奇道: “八弼之中,有两个是大洪山的护法,那是田绍光、纪少夫。” 赵万生一面在伤口撒上了刀伤药,一面切齿道: “不是这两个败类,还会是谁?田绍五还当上了‘八弼’的头目。” 范君瑶从鞍上取下包裹,拿了一件长袍,递给赵万生,说道: “赵护法一身血污,不知在下长衫,能不能穿?” 从前的人,衣衫都比较宽大,赵万生脱下蓝布大褂,穿上范君瑶的长衫,他人虽肥胖了些,但勉强还可以穿着。 范君瑶等他换好了衣衫,才朝马上绿衣姑娘招招手道: “凤妹,你快过来。” 绿衣姑娘依言跳下马背,走了过来。 赵万生打量了姑娘一眼,问道: “范老弟,这位姑娘是……” 范君瑶笑了笑道: “她是在下师妹修灵凤。”一面朝绿衣姑娘说道: “这位是大洪山的赵护法。” 修灵凤眨动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粉脸微赧,朝赵万生福了福道: “赵护法好。” 赵万生听说绿衣姑娘是范君瑶的师妹,姓修,不觉叹了声道: “修姑娘莫非是六指神翁修老英雄的千金?” 修灵凤黯然点头道: “赵护法说的,正是先父。” 赵万生目注两人,问道: “范老弟两位,可是要去石城山么?” 范君瑶点点头道: “正是。” 赵万生道: “范老弟那是追踪令妹来的了,令妹误中‘麻人草毒’,双脚僵麻,无法行动,还是由兄弟假扮车夫,把她送上石城别府去的,同车还有冷面神君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修灵凤听说范师哥还有一个妹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偏头朝范君瑶望去。 范君瑶脸情尴尬,接着问道: “还有金沙掌祁老英雄祁孙呢?” 赵万生道: “祁尧夫和申公豹侯延炳骑的是马,一同上石城山去了。” 范君瑶剑眉微拢,沉吟道: “他们怎会信任申公豹,到石城别府去的?” 赵万生道: “据兄弟一路上听他们的口气,好像令妹中的麻人草,解药只有石城别府才有,祁尧夫的小孙女,也被他们弄去石城别府,当作人质,这是*上梁山,不得不去。” 他说到这里,一手摸着短须,压低声音说道: “几天前,令师叔曾到过大洪山,据他侦查所得,杀害令师的天毒指传人,可能和新近重又在江湖现身,开府石城的申公豹侯延炳有关……” 范君瑶道: “在下见遇侯延炳,他武功虽然极高;但不可能会是天毒指的传人,因为他武功比起使‘天毒指’的贼人,似乎还差得远。” 赵万生道: “山主怀疑石城别府,可能就是天毒府,可惜这次兄弟乔装车把式,还是被他们在关前挡住了,无法进入里面,觑探虚实,差点还送了老命。”不待范君瑶开口,接着说道: “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走,咱们到应山城里去,山主和令师叔约定在应山会面,这两天也该赶来了。” 他口中的令师叔,自然是指火眼灵猿修宗泽。 修灵凤道: “二叔也要来么?” 赵万生道: “贵派来的,只怕还不止修二侠一位呢!” 范君瑶听出赵万生口气,似是另外发生了什么事故,当下就把马缰朝赵万生手递去,说道: “赵护法请上马。” 赵万生大笑道: “老弟这干什么?兄弟这点皮肉之伤,还挺得住,老弟只管骑马,这里到应山不过十来里路,不用和兄弟客气。” 范君瑶道: “赵护法方才流了不少血,还是以马代步的好,既是十来里路,何须和在下客气!” 两人谦让了一回,赵万生拗不过他,只好骑了马匹。 修灵凤飞身上马,嫣然一笑道: “范师哥,你到我马上来吧!” 他们青梅竹马,自幼惯了,觉得范师哥已把马匹让给了赵万生,既然只有十来里路,那就和自己同乘一骑,有何不可? 范君瑶当着赵万生,不禁俊脸微微一红,含笑道: “不用了,你马匹跑得再快,我仍可追得上。” 修灵凤娇笑道: “我才不信呢!”话声出口,果然缰绳连抖,马匹放开四蹄,朝前驰去。 范君瑶朝赵万生拱拱手道: “赵护法请吧!” 赵万生含笑道: “令师妹已经驰出老远,老弟只管请。” 范君瑶潇洒一笑,举步追了上去。 赵万生跟在范君瑶后面,原也只是策马徐行,哪知出了十里河村落,只觉范君瑶脚下忽然加快。自己不策马疾行,竟然渐渐落后,当下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他骑在马上,自然看得清楚,前面的范君瑶依然青衫飘忽,缓步行去,居然并未施展陆地飞腾,但一个人就像行云流水,脚不点地,去势之快,就算施展轻功,也未必有这般快法。 赵万生看得心头暗自惊骇不已,想起方才自己力战“八弼”,正在连遇险招之际,范君瑶飞身扑来,一招之间,就震飞了八人兵刃,自己竟会连他如何出手,都没看得清楚。 试想范君瑶只是武当门下一个俗家弟子,像方才那一招剑法,就算六指神翁,也不过如此。 这兄妹两当真令人莫测高深!心中想着,也不觉频频催马,朝前赶去。 十来里路,不过一刻工夫,便已赶到应山。 修灵凤一路纵马急驰,赶得娇靥通红,只当范师哥非落后一段不可,哪知到得城门,回头看去,范君瑶气定神闲,脸上含着微笑,就站在自己边上,心中不觉又惊又喜,睁大双目,喜道: “范师哥,你跑得真快。” 说话之间,赵万生也随后赶到,在马上呵呵笑道: “范老弟轻功造诣,果然不同寻常,兄弟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要知范君瑶玄关已通,一身造诣,已臻上乘境界,岂止轻功不同寻常而已? 范君瑶忙道: “赵护法谬奖了。” 这时已是午牌时光,三人进得城来,赵万生对城中街道,甚是熟悉,引着两人走到大街上一家酒楼门前,把马匹交给了应门小厮,就相偕入内。 那酒楼掌柜的一眼瞧到赵万生.慌忙走出帐柜,迎了上来,连连拱手道: “赵老光顾,小的有失迎迓,怏请楼上雅座待茶。” 赵万生点头笑道: “掌柜好说,此刻生意正忙,你不用招呼,不知可有清静房间?” 掌柜的连连陪笑道: “有有,楼上还有一间清静雅座,小的替三位带路。”说完,亲自领着三人登楼,走到一间小房,打起门帘,让三人入内,一面抬手肃客,说道: “三位请坐,赵老难得到小地方来,今天这顿酒,算是小的孝敬你老。” 赵万生拦着摇手道: “掌柜千万不可客气……” 掌柜的道: “你老平日请都请不来,光顾小店,这是瞧得起小店,酒菜都是现成的,不成敬意,你老再要客气,那就见外了。” 说完,就吩咐伙计,先打来洗脸水,沏上香茗,然后恭敬的告退。 范君瑶知道这两三百里方圆,都是大洪山的势力范围,赵万生是大山护法,自然有许多人巴结他。 赵万生等那掌柜走后,回头笑道: “看来,咱们这一顿非白吃不可了。来,范老弟、修姑娘,先喝口茶。” 范君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忍不住问道: “赵护法方才说的除了敝师叔,不知还有什么人要来?” 赵万生道: “目前还不知道,据说来的可能是贵派八宫中的二位宫主。” 武当山共有八宫,计为净乐、迎恩、五虎、遇真、南岩、紫霄、玉虚、太和。其中紫霄宫是武当根本重地,掌门人居住之处,但这八个宫却分由八个师弟住持。 范君瑶听的不觉一怔,问道: “赵护法可知敝派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万生道: “这还是半个月以前的事……” 忽然目注门外,住口不言,随手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 只见两名伙计掀帘而入,陆续送上酒菜。 这一席酒菜,自然十分丰盛,范君瑶接过酒壶,替赵万生面前斟酒了酒。赵万生连说不敢。 范君瑶又在自己面前斟了一杯,抬目朝修灵凤问道: “凤妹,你要不要也喝一些?” 修灵凤娇靥微微一红,摇摇头道: “范师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会喝酒。” 赵万生笑道: “修姑娘不会喝酒,那就吃菜好了,来,范老弟,咱们先干一杯。” 两人对干了一杯,范君瑶因他方才只说了一句话,就住口不说,正待追问。 赵万生自然看得出来,摸着短须,笑道: “老弟不问,我也要说了。” 他稍稍压低声音,说道: “这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是贵派每月一次,由贵派掌门人天宁子亲自主持的八宫宫主会议,当日大家都觉得贵掌门人在主持会议之时,精神恍惚,脸上神色,也显得十分憔悴,就从那天起,贵掌门人除了终日打坐,连八宫宫主,都很少能够见面……” 范君瑶吃惊道: “掌门人中了人家暗算?” 赵万生微微摇头,声音说得更低,“大概在十天前,八位宫主都接到一封密柬。” 修灵风春花般的有个飞过惊异之色,向道: “那密柬上怎么说呢?” 赵万生道: “密柬上指出贵掌门人天宁子系有人假冒,真的掌门人已为贼党所掳,被囚禁在天毒府地牢之中。” 范君瑶听得一呆,说道: “会有这种事?” 赵万生道: “这是修二侠亲口告诉山主的,主要就是要山主协助,暗中查访天毒府究在何处?此事自然不会有假的了。” 范君瑶沉吟道: “这投奇密柬的,又是什么人呢?” 赵万生道: “据说那封密柬,都是端端正正放在八位宫主的寝室之中,是八位宫主起床时发现的,柬上并未具名,不知投柬的人是谁?” 范君瑶愤然道: “这中间,可能有着极大阴谋。” 赵万生道: “老弟说的极是,山主当日也作如此猜测,只是对方阴谋何在?实是令人费解。” 范君瑶道: “二位宫主来了之后,准备如何?” 赵万生道: “山主之意,准备会合令师叔,前往石城别府拜山,还有两天时间,咱们不妨先在这里憩息。” 酒醉饭饱,那掌柜的又上来招呼,说了许多简慢的话,自然不肯让赵万生付账。 赵万生取了几锭碎银子,赏了伙计,才离开酒楼。陪着两人穿过横街,走进一家叫长泰的客店,要了三个上房。 赵万生说要去找一个人,就匆匆走了。 房中只剩下范君瑶、修灵凤二人。 修灵凤手中托着一盅茶,雪白的贝齿,咬着朱唇,半晌没有作声,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只见她轻轻摇摇头,接着目光一抬,俏皮的笑道: “我在想,范师哥几时有了一个妹子?” 这唏话,姑娘敢情已经在心里蹩了好久。 范君瑶脸上一红,尴尬的笑道: “这是我不好,一直没告诉你。” 修灵尽目含幽怨,看了他一眼,才道: “范师哥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我原不该问你的。” 范君瑶道: “凤妹,这是误会,我一直没告诉你,那是这几天匆匆赶跑,没时间告诉你……” 修灵凤睁着一双妙目,浅浅一笑道: “现在不赶路,范师哥可以说了吧?” 这浅浅一笑,只笑得范君瑶玉脸一红,接着把自己在唐河渡船上,遇到一个蓝衫书生,名叫方珏人,生得丰神俊逸,谈吐斯文,自己和他谈得十分投机…… 修灵凤睁着发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插口阅道: “他是女扮男装?” 范君瑶道: “不,你听我说下去。” 接着把自己和方珏人结伴同行,有一天中午,在湖阳一家酒楼上,方珏人忽然坐立不安? 说是在街上看到他妹子,说要去躲一躲…… 修灵凤咭的笑道:“他怕她妹子?” 范君瑶道: “不,他是怕他妹子纠缠。” 一面解释说:方珏人要去汉阳书院念书,他妹子也要去,书院是不收女子的,他妹子说: 祝英台女扮男装,不是也到杭州念了三年书?她可以女扮男装,因此偷偷的跟了上来。 方珏人怕她闹出笑话,就悄悄溜走,他妹子终于找上楼来,而且找到了自己的座头,自己只好陪着到客栈去找方珏人,哪知方珏人只在房中留了一封信,人已走了。 修灵凤听得柳眉轻展,问道: “他信上怎么说?” 范君瑶道: “他信上说我们一见如故,结为兄弟,我是他的大哥,他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要我多加照顾。” 修灵凤一双凤目,只是瞧着她范师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本来也并没感觉什么?但此刻她一直望着他,愈看愈觉范师哥丰神玉貌,英俊潇洒! 他的美,美在那俊秀中透着刚健,英武中带着温文,他的一举一动,一个微笑,都和别的男子不同,尤其他两道亮得像星一般的双目,闪着会使每一个少女迷醉的光辉。 她脸上一阵红晕,渐渐低下头去,一面幽幽的道: “就这样她做了你的妹子?”没待范君瑶回答,接着问道: “她美不美?” 这是她最关心的一名话。 范君瑶看着师妹,笑了笑道: “她和你长得一样的美。” 修灵凤忽然不敢朝他多看,粉脸微酡,披披嘴道: “范师哥你说笑了,你可不敢和人家比。”话中有些酸溜溜。 范君瑶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子看待,此刻听了她这句话,不觉怔得一怔。 小师妹已经不小了! 修灵凤问道: “范师哥,她叫什么名字?” 范君瑶道: “方璧君。” 修灵凤忽然心头一动,抬目问道: “死谷石壁上留字的‘壁君’,是不是她?” 范君瑶道: “是的。” 修灵凤披披嘴道: “那天你还说是什么兄弟呢!” 范君瑶道: “没错,那是离开大洪山之后,她改扮男装,对人就说是我的兄弟,叫做范君瑶。” 修灵凤道: “是了,我听二叔说,你在大洪山帮了闻山主的大忙,闻山主还写了封信给掌门人,替你说了许多好话。掌门人要二叔赶来大洪山,调查属实,才准予收回逐出门墙的令谕,你是和你妹子一起到大洪山去的了?” 范君瑶听说掌门人已经收回逐出门墙的令谕,心头一阵感动,但听她说出“你是和妹子一起去的”,不觉脸上又是一红。 接着就把自己如何被误会为“天毒指”传人,遭人骗上大洪山说起,一直说到大洪山如何敉平一场变乱,自己为了寻访“云中”,在九真山遇上金沙掌祁尧夫祖孙,端午同探死谷,详细说了一遍。 修灵凤道: “原来方姑娘是千手神尼的门下,我真想见见她。” 范君瑶道: “凤妹也知道千手神尼?” 修灵凤道: “我是听爹说的,难道只有你知道千手神尼,我就不知道了?” 范君瑶听她提起师傅,不觉心头一黯,切齿道: “只要找到天毒府,我非把这些贼人,剑剑诛绝不可。” 天色渐渐昏暗,还没见赵万生返回客店。 店伙端上灯火,一面伺候着问道: “相公二位是上街用饭,还是吩咐厨下给你们二位准备?” 范君瑶因赵万生尚未回转,抬目道: “我们还有人没有回来,等一回再说吧。” 店伙退出不久,赵万生匆匆回转,一进门就朝两人招招手压低声音道: “老弟,咱们快走。”范君瑶看他神色匆忙,忍不住问道: “赵护法发现了什么吗?” 赵万生道: “令师叔已经到了。” 修灵凤喜道: “二叔现在哪里?” 赵万生道: “你们随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范君瑶、修灵凤没再多问,就随着赵万生出门,穿过两条横街,一路朝南行去。走了半里来路,地势渐僻,只有远处民房,隐隐透出灯火。 修灵风追上两步,问道: “赵护法,我二叔在哪里?” 赵万生脚下没停,伸手朝前一指,说道: “就在前面。” 这是旧校场,一片草地,足可容得数千人*练。赵万生一路领先,直向校场中走去。 范君瑶心中暗暗奇怪: “师叔怎会约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心念方动,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问道: “诸总管,人来了么?” 赵万生连声应道: “来了,来了。”身形一晃,忽然横闪出去。 范君瑶听出事情似有蹊跷,脚下蓦地一停,左手一伸,拦庄了修灵凤前行之势,双目寒光暴射,朝赵万生喝道: “你是什么人?” 这人当然不是铁胆赵万生,只见他阴声笑道: “范少侠久违了。” 范君瑶目光凝注,冷笑道: “你是申公豹侯延炳?” 他听出这假冒赵万生的人,正是在死谷中见过的侯延炳的声音。 只见假冒赵万生的那人,忽然伸手从脸上取下一张面具,那是一个脸型瘦削,色如纸灰的中年汉子,他双手一拱,阴声笑道: “范少侠耳朵果然灵的很,咱们在死谷见过,但那时是申兄弟假扮了候府主,兄弟诸秋松是也。” 范君瑶不知道灰背狼诸秋松是石城别府的总管,闻言冷冷一哼道: “诸朋友把范某引来此地,意欲何为?” 诸秋松阴声道: “岂敢、岂敢,兄弟是奉二位供奉之命,请范少侠来此一叙。” 范君瑶道: “二位供奉,人呢?” 话声甫出,只见从数丈外一棵大树后面,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他“玄关”已通,不但目能夜视,而且可以看到十丈以外的景物,这两人并肩走出,左首一个长髯修伟,年约四旬,看去脸色略带淡青,身穿一件天青长衫,右首一个五旬开外的瘦矮老头,面色惨黄,紧闭着嘴唇,身穿半截黄衫。 就在两人现身之时,范君瑶隐隐听到身后同时响起一阵轻微的足步声。目光一溜,果见身后像幽灵般,出现了四个黑袍人,一字排开,在一丈开外站定下来,似是怕自己逃走,挡住了退路。 范君瑶气定神闲,凛然卓立,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微微冷哂道: “四辅,你们也只有这点阵仗。” 只有这点阵仗,这口气不小! 当前青衫人仰首发出一声清朗长笑,缓缓说道: “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范君瑶道: “二位大概就是什么供奉了?” 诸秋松站在对方两人身侧,接口道: “范少侠总听说过武林四掌吧?” 范君瑶道: “不错,在下听说过。” 诸秋松道: “二位供奉,就是武林四掌中的前两位,寒玉掌慕容供奉,紫煞掌秦供奉。” 修灵凤听说对方两人,竟是昔年大名鼎鼎的“武林四掌”中的寒玉掌慕容元,紫煞掌秦士贵,心头不禁暗暗焦急。 范君瑶却是神色不动,淡淡一笑道: “说来倒是幸会之至,只不知诸位劳师动众,把在下师兄妹引来,有何高教?”——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大显神威 只见寒玉掌慕容元微微一笑道: “听说你一招之间,震飞了‘八弼’的兵器,老夫要试试你有多少斤两?然后把你生擒回去。” 范君瑶俊目之中,飞闪着晶莹异采,朗笑道: “要试试在下斤两,阁下只管划道,至于要把在下生擒回去……”目光一掠寒玉掌慕容元、紫煞掌秦士贵,再从灰背狼诸秋松掠到“四辅”身上,不屑的道: “就凭诸位这几个人,只怕还办不到。” 紫煞掌秦士贵厉笑一声道: “好小子,你狂妄得连天都没有了,来,来,老夫先要掂掂你斤两,看你是否接得下老夫一掌?” 范君瑶大笑道: “很好,阁下尽管出手。” 修灵凤曾听她父亲说过“武林四掌”,不由急的皓腕一伸,挽住了范君瑶的胳臂,低低叫道: “范师哥……” 范君瑶潇洒一笑,道: “凤妹不用怕,愚兄还没把这些江湖败类放在眼里。” 他话声虽没说的很响,却也不低。 这句“江湖败类”,听得寒玉掌慕容元、紫煞掌秦士贵等人脸色剧变! 秦士贵惨黄的脸上,飞过一丝狞笑,厉喝道: “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 右手一振,衣袖后退,露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只见他五指舒展,渐渐色呈紫红,令人怵目惊心。 灰背狼诸秋松看得大惊,急急说道: “秦供奉,府主一再交待,不可伤了姓范的性命,你老……” 紫煞掌秦士贵右手高举,“紫煞掌”已凝足了十成功力,停在空中,冷冷说道: “老夫不取他性命就是了。” 范君瑶在他举掌之际,侧过脸去,朝修灵凤道: “凤妹,你退后些,这几个人自有愚兄对付,你千万莫要出手。” 修灵凤依言后退了四五步,此刻眼看秦士贵的“紫煞掌”红中透黑,看去十分可怕,心中大惊,急急叫道: “范师哥小心。” 范君瑶朗笑道: “凤妹放心,区区‘紫煞掌’,还伤不了我……” 话声甫落,秦士贵怒笑道: “小子,你接住了!” 高举空中的“紫煞掌”,突然朝范君瑶拍下! “紫煞掌”,是旁门中最歹毒的掌功,一掌出手,不见半点风声,击中人身,也毫无感觉,只如轻风拂体,但却能铄金碎石,摧毁内腑,伤人于无形。范君瑶早有准备,一见对方举掌拍来,口中冷笑一声: “来得好!” 双手直竖,朝前缓缓推出,但只推到一半,双手忽然向左右一分,势如排云。 要知范君瑶在九真山经束凤君替他打通生死玄关,一身真气,收发由心,此刻使出来的,又是姜太公束秀夫留下的“排云一掌”,专门化解各种外门掌指功的一招绝学。 就在他双手一分之际,一股如山潜力,朝前排涌而出,双方暗劲,乍然一接,紫煞掌秦士贵立时觉出不对! 他拍出的掌力,虽然不见丝毫风声,但发出的暗劲,突然遭遇到巨大阻力,不但无法再进,而且有被*的反震回来之势,心头不禁大骇,再待收掌跃退,已是不及,他终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心头尽管惊骇,立时右手微屈,左手迅疾递上,双掌一并,奋力推出。 站在他边上的寒玉掌慕容元眼看秦士贵拍出“紫煞掌”之后,忽然面有惊色,手足忙乱,心头方感奇怪!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秦士贵双掌堪堪平胸推出,口中忽然闷哼一声,一个人脚步不稳,踉跄后退了四五步,凝立不动,缓缓闭上眼睛,似是伤的不轻。 这下直看得寒玉掌慕容元、灰背狼诸秋松及“四辅”等人,全都骇然变色,谁也想不到一个武当俗家的弟子,居然一招之间,震伤享誉武林三十年的紫煞掌秦士贵。 修灵凤看得大喜过望,娇声道: “范师哥,你胜了。” 范君瑶傲然一笑,朝寒玉掌慕容元点点头道: “阁下是否也有兴趣赐教?” 寒玉掌慕容元脸上隐现青气,嘿然道: “小子,你有多大的火候?先接老夫一掌试试” 话落掌发,右手扬处,拍出一股森寒掌风,直朝范君瑶身前卷来。 “武林四掌”,寒玉居首! 范君瑶双掌直竖,缓缓朝前推出,他使的依然是“排云一掌”,潜力应掌涌出。 两股掌力一接之下,慕容元的“寒玉掌”力,居然被他硬行挡住,摒诸门外。就在这一瞬之间,范君瑶突然感到不对,对方掌力虽被自己挡住,但丝丝寒气,却从自己发出的掌力中,直渗而入,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陡地大喝一声,趁着双手左右一分,奋力向前推出之际,身形后退半步,右手立手如剑,连挥两挥。 总算他见机得快,推出“排云一掌”,眼看挡不住对方森寒之气,立即变招,以掌代剑,使出“扫云三剑”中第一式“扫云出岫”,把渗透过来的寒气,扫荡开去。 慕容元数十年江湖,竟然识不透范君瑶使的究是何种掌法?心头怒极,狂笑一声: “很好!” 人随声发,身形一晃,闪电扑出,双手齐发,左手五指如钩,疾扣范君瑶腕脉门,右掌如刀,快速绝伦,当胸划落,这一招两式,蓄怒出手,身法招法,均皆迅逾飘风,疾若掣电,不但快,而且既狠又辣! 适时但听一声阴笑,另一条人影飞掠而起,迅逾鹰隼,一下扑到范君瑶身后,一只紫色手掌,悄无声息的朝范君瑶背后印到,这人正是紫煞掌秦士贵! 这下,直看得领队而来的石城别府总管灰背狼诸秋松骇然惊叫: “两位供奉,千万手下留人。” 奇怪,他居然替范君瑶着起急来! 范君瑶生死玄关已通,功力造诣,已臻上乘之境,他一招“扫云出岫”还未收招! 寒玉掌慕容元已然直欺过来,到了面前,一只淡青手掌,挟着凛烈寒风,势如冰刀,距自己前胸不过数寸!同时他也警觉到身后有人突起发难,一时豪气飞扬,口中朗笑一声,紧接着“扫云出岫”,使出第二招“拨云见天”,右手化剑,倏地一圈,向上翻起,格开慕容元的一掌。立即带转掌势,化作第三招“扫荡烟霞”,身随掌转,“拍”的一声,掌缘斫在秦士贵的右腕之上。 这三招以掌代剑,使的一气呵成,变化奇奥! 寒玉掌慕空元劈出的一掌,但觉被一股极强震力,硬把自己手掌托了起来,心头不期悚然一惊,急急向后跃退。 紫煞掌秦士贵突起发难,袭到范君瑶身后,满拟一击奏功,哪知一掌印去,蓦觉眼前人影一旋,范君瑶移形换位,已经到了自己侧面,击出的一掌,眼看落空。但听“拍”的一声,右腕已被对方掌势扫中,奇痛如折,口中大叫一声,捧着右腕,往后连退。 须知姜太公这一掌,三剑,乃是他双足被削,困居洞穴,经三十年潜心精研而来的克敌奇招,本身原已具有极大威力。 何况此时的范君瑶,今非昔比,他虽然只是以掌代剑,但在他真力贯注之下,手掌和宝剑也并无什么差别。 紫煞掌秦士贵跃退数步,低头看去,但见右手中掌处齐腕断折,腕骨全碎,只有皮肉相连,直痛得他额上汗水,像黄豆般绽了出来,数十年苦练,名满江湖,威震武林的“紫煞掌”,随着右腕断折,付诸流水! 他急怒攻心,悲愤填膺,双目尽赤,厉喝一声: “姓范的小子,老夫今晚认栽,咱们后会有期。” 左手紧握右腕,纵身飞掠而去。 灰背狼诸秋松急忙叫道: “秦供奉请留步。” 秦士贵没理他,转眼工夫,就走得不见踪影。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站在一旁的修灵凤直看得目瞪口呆,弄不清范师哥只不过数月不见,不知从那里学来的如此奇奥手法?”其实范君瑶只不过牛刀小试,他身怀盖世奇学“灵飞九剑”,还没使出来呢! 灰背狼诸秋松和四个黑袍人同样看得脸色大变,心底悚然生寒! 寒玉掌慕容元双目寒光进射,一张脸色,青得怕人,蓦地发出一声清越长笑!笑声中,探手入神,缓缓取出一只长约一尺四五,精莹*人,冷气森森的青玉手掌。目光注定范君瑶,清冷的道: “小兄弟果然身怀绝艺,老夫这青玉掌,从不轻使,今晚要以此玉掌,和你周旋十招,只要小兄弟接下十招,老夫就披发入山,江湖上从此就不再有寒玉掌这号人物,你亮剑吧!” 他从“小子”居然改口以“小兄弟”相称,口气已经客气了许多,可见他对范君瑶的估价,已是大大的提高,不敢稍存轻视之心。 寒玉掌慕容元,三十年来,一直以掌功驰誉武林,谁都不知他袖中还有一柄青玉手掌。 看只这青玉手掌,才是真正的“寒玉掌”。 范君瑶看他说的郑重,倒也不敢怠忽,伸手从腰间撤出长剑,傲然一笑道: “在下接你三招,大概也够了。” 这份口气,实在太狂了! 寒玉掌慕容元说出十招,已是对他估得极高,他说出三招大概够了,显然全未把慕容元放在眼里,这下不禁把慕容元已经沉下去的火气,重又燃起,脸上青气也愈来愈浓,沉哼一声道: “小兄弟未免也太以狂妄了,老实说,三十年来,老夫玉青掌下,从未有人走过十招,你话莫要说得太满。” 范君瑶大笑道: “多谢阁下提醒,但在下说过三招,就是三招,决无反悔,三招之内,在下若是无法取胜,就弃剑受缚,悉凭阁下处置。”这话更狂!寒玉掌慕容元纵然看出他身怀绝艺,也不禁听得心头冒火,怒不可遏,狂笑一声道: “好,好,老夫出道江湖,数十年来,从未想到过三招之内,会折在人家剑下,看来小兄弟倒是老夫一生中,第一位遇上的高人了!”说到这里,手中青玉掌斜斜扬起,沉喝道: “你发招吧!” 范君瑶潇洒一笑,道: “是阁下划的道,还是阁下请先。” 他连剑也没举,只是随手提着,但那份从容潇洒的气度,有如玉树临风,根本不像大敌当前,即将与人搏斗的姿态,但却隐含着一股慑人的气慨! 修灵凤几乎看的呆了,她和范师哥从小一起长大,但却从未见过范师哥这般神采! 寒玉掌慕容元久经大敌,愈看愈觉这年轻人一身所学,高不可测,他心头似乎有一种预兆,感到今晚自己确非败在他剑下不可!只是此刻势成骑虎,不得不发,口中干嘿一声道: “如此,小兄弟接招。” 左掌刀立,向外一引,右手青玉掌向前一点,缓缓斜劈过来。 这是一场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恶硷,引得在场诸人个个面色凝重,全神贯注,但大家都觉得奇怪,寒玉掌慕容元这出手一招,何以这般缓慢? 只有身临其境的范君瑶却已感到慕容元这一招出势虽缓,但一片阴寒之气,先掌而至,几乎像一片浮云,缓缓移动,笼罩住自己身前,心中不禁暗暗惊凛,无怪寒玉掌口气托大,看来他这柄青玉手掌,别有妙用。 心念闪电一动,长剑也随着缓缓举起,剑尖向天,朝前推去。他这回不敢掉以轻心,出手就使出“灵飞九剑”中第一招“飞云出岫”。 这第一招上,双方出手都十分缓慢,因此在场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每人心头都不期又浮起一丝疑念: “两人都像在摆着架势,这样哪能伤得了人?” 但就在这一刹那,慕容元脸色微微一变,迅快的横跨了一步。原来范君瑶这一招“飞云出岫”,剑势推出,虽极缓慢,但剑刃上已经满布剑气,随着推出之势,把慕容元青玉掌上*出来的一片森寒之气,反*回去。 两人这一招只是遥遥比了个架势,实际上掌、剑相距,还有数尺距离,慕容元这一步横跨,就等于结束了第一招。 范君瑶长剑依然竖立如故,微微一笑道: “这是第一招。” 慕容元脸上青气氤氲,怒哼一声,青玉掌一挥,突然飞身扑起,攻势快逾掣电,几乎使人目不暇接。 范君瑶突然身如行云流水,轻轻一旋,从他身边飞起一道耀目寒光,但听一阵“当” “当”清响,密如连珠! 没有人数得清这一阵金玉交鸣,一共响了几声?也没有人看得清青玉掌和长剑是如何互相交击的?当然两人在这一招上,变化如何?更没有人看得清楚。 在一阵连珠般的金玉交鸣声中,慕容元、范君瑶人影一合即分,依然各自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一个青玉掌斜指,一个长剑当胸竖立,连形式都和未动手前一样。 只是慕容元一袭天青长衫,不住的飘忽,脸上青气,也愈来愈盛,一双熠熠眼神,宛如两道青色电光,直注在范君瑶身上,一霎不霎! 范君瑶以一招“飞花随水”,接下对方第二招,接连挡开对方九个变化,但觉每记剑掌交击,从青玉掌传到剑身上的寒冰之气,把自己一柄长剑,冻成了冰剑,握剑五指,几乎冻僵,手指麻木,冷得隐隐作痛,连长剑都几乎被震脱手,差幸他玄关已通,真气运行较速,才算把对方第二招接了下来。 但慕容元也并未在这一招上占得便宜,他飞身扑攻,只觉范君瑶一支长剑上,布满剑气,招式奇幻,令人莫测先机,而且每一剑都带起强烈锋芒,大有刺破自己护身真气之势,若不是自己趋避得快,一身长衫至少已有几处被剑芒划破。 两人四目互注,足足对峙了半晌。 慕容元沉喝道: “这是第三招了!” 这句话,他虽已试出范君瑶身怀绝艺,但自问只要小心应付,第三招上决不会败在范君瑶剑下。 因为方才范君瑶曾夸下海口,三招之内,无法取胜就弃剑受缚,话中自然含有警告之意,这是最后一招了。 范君瑶领首道: “不错,这是第三招了。” 慕容元沉喝道: “接招。” 青玉掌突然向天一圈,但见青气缭绕,化作一幢青影,冉冉飞起,直向范君瑶当头罩落,一大片奇寒澈骨的凛烈寒气,扩及两丈方圆,砭人肌肤! 连站在两丈外的修灵凤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冷得像身上没穿衣服一般!她心头又惊又急,睁大双目,对范师哥关怀之情,胜过她身受之寒! 就在青蒙蒙一幢光影,压顶罩落之际,只听范君瑶响起一声清朗的长笑,笑声中,一道夭矫匹练,宛如经天长虹,冲霄直上! 不,剑光飞起三丈多高,突然如玉龙倒挂,飞卷而下! “当……”一声清脆的金玉激撞之声,余音缭绕,历久不绝! 青气倏敛,剑光也同时收去,两条人影同时落到地上。 修灵凤简直连大气都压得透不出来。 灰背狼诸秋松和四个黑袍人在江湖上都算得上一流好手,而且十道眼光都在全神贯注着这场搏斗,但却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两人在这一招上,究竟有没有分出胜负? 范君瑶这一招,使的正是“灵飞九剑”的第五式“飞龙在天”。 他只觉飞起之时,自己身子已和剑光合而为一,冲破了对方一幢青蒙蒙的冰寒之气,旁的他也不大清楚,因为他只知道自己依照剑诀,全心全意的发出这一招剑式来,而这招“飞龙在天”,正是飞身跃起之后,回剑俯冲的招式,他顺势而下,剑势实在太快了,耳中所能听到的也只是一声金玉交鸣而已! 因此他飞身落地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胜了对方?他只是听束凤君说过,最强的敌人,也挡不住“灵飞九剑”的三招。 寒玉掌慕容元落到地上,同样的并不知道胜负谁属?他只知道自己运起全身玄功,飞扑过去之时,被范君瑶强烈剑气,飞冲而起,这一冲之势,几乎把自己“玄冰真气”冲散,在范君瑶回剑反击之际,自己硬接了他一招,如此而已! 但他这一回到地上,双脚落着实地,登时发觉不对,目光一注,才看到自己仗以成名的一柄青玉掌,五个手指已被剑光削断,只剩了光秃秃半个手掌。 这一下,顿使他雄心成灰,一张本来还算清癯的脸色,变得煞白,口中不禁长叹一声,目光抬处,望着范君瑶颤声道: “小兄弟果然剑术精深,老夫甘拜下风,从此之后,江湖上就没有我慕容元这号人物了。” 收起青玉掌,返身飘然而去。 灰背狼诸秋松做梦也想不到寒玉掌慕容元会在三招之内,折在范君瑶剑下,一见他返身而去,急急问道: “慕容供奉,不回府去了么?” 慕容元连头也没回,只传来他的话声,说道: “诸总管覆上府主,老夫自惭无能,从此永绝江湖了。”话声渐渐远去,人影在黑暗中消失。 修灵凤喜得目含泪水,飞快的掠到范君瑶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兴奋的道: “范师哥,你削断了他的玉手,方才真把我吓死了!” 范君瑶被她挽着手臂,不禁脸上一红,他知道师妹天真无邪,这一举动,出于过度兴奋,一时又不便把她推开,只得微微一笑道: “愚兄连自己也不知道一剑居然削断了他的青玉手。” 修灵凤披披嘴道: “你怎会不知道?方才你自己说过三招胜不了他,就弃剑受缚,我真替你担心呢!”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灰背狼诸秋松朝“四辅”打了个手势,五人悄悄退走。 范君瑶突然回过头去,朗喝一声道: “诸总管,你给我站住!” 他虽然剑已还鞘,但此刻的范君瑶,看在灰背狼诸秋松的眼里,那份神情、气派,隐含一股慑人威仪,简直不敢仰视! 诸秋松心底悚然生寒,拱拱手,陪笑道: “在下自知不是范少侠的对手,在下奉上命差遣,身不由己,范少侠高抬贵手……” 范君瑶冷冷一笑道: “范某若要杀你,易如杀鸡,我是有话问你。” 诸秋松道: “不知范少侠要问什么?” 范君瑶道: “我问你的话,若有半句不实,当心你的脑袋。” 诸秋松耸着双肩,连声说道: “不敢、不敢。” 范君瑶道: “好,我问你,石城别府,是不是天毒府?” 诸秋松道: “是、是,敝府正式名称,确是天毒府,石城别府,只是敝府的别称罢了。” “天毒府”的匾额,巍然高悬在石城别府的大门之上,自然已经不算是秘密,也不怕人知了。 只是范君瑶没到过石城别府,并不知道,闻言冷冷一哼道: “果然是天毒府!”接着问道: “武当掌教,可是被你们劫持去了?” 诸秋松脸上飞过一丝诡异之色,为难的道: “这个……” 范君瑶俊目含煞,喝道: “还不快说?” 诸秋松目光左右一转,此时“四辅”早已去远,这才低声说道: “这是府主亲自去武当山请来的,在下那时,正奉命假扮府主,去了死谷,事前一点也不知情,直到回去之后,才知天宁道长已在府中。” 范君瑶道: “人在哪里?” 诸秋松依然低声道: “人在敝府地室之中。”说到这里,一脸央求神色,苦笑道: “范少侠见问,在下不得木据实奉告,但这些话若是给府主知道,是在下泄露的,在下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范君瑶一挥手道: “你可以去了。” 诸秋松连连拱手,抱头窜鼠而去。 范君瑶低低道: “掌门师叔,果然会落在他们手里了。” 修灵凤偏头问道: “范师哥,你方才使的是什么剑法?我连看都看不清楚。” 范君瑶道: “那是‘灵飞九剑’。” “灵飞九剑?”修灵凤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问道: “你是哪里学来的?” 范君瑶脸上不禁一红,道: “是在九真山学来的。”一面催道: “凤妹,我们快回吧!” 修灵风道: “九真山是不是那位白衣仙子住的地方?是她教你的?” 范君瑶点点头,边走边道: “那位白衣仙子叫束凤君,是姜太公束秀夫的孙女儿,我在洪山黄龙洞附近一处洞窟中,无意得了姜太公写在一幅衣襟上的一掌三剑,后来知道束风君是姜太公的孙女,就把这幅衣襟还给了束姑娘,她不愿平白接受,才以‘灵飞九剑’作为交换。” 修灵凤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范师哥,原来得了这许多好处,咽!我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起过呢?” 范君瑶道: “方才在客店里,我只和你说到死谷觅宝,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这姓诸的假冒赵护法进来,把话岔开了,你要我怎么说?” 修灵凤道: “你现在要说了吧。” 范君瑶摇头道: “方才不是已经全说出来了,还有什么?” 修灵风俏皮的笑了笑道: “白衣仙子对你很好是不是?”她粉脸忽然一红,又幽幽的道: “我知道,女孩子遇上你,就都会喜欢你的……” 范君瑶同样脸上一热,勉强笑了笑道: “凤妹休得取笑。” 修灵凤低着头道: “是真的,我想的大概不会错……” 只见前面有人奔了过来,大声道: “范老弟、修姑娘,你们到哪里去了?” 那是铁胆赵万生的声音。 范君瑶慌忙迎了上去,说道: “赵护法怎么找来了?” 赵万生道: “兄弟方才回到店里,不见二位,问起店里的伙计,他看了兄弟一眼,说道:‘范相公、修姑娘,和你老一起出去,没有回来过。’ 兄弟听得大奇,问他:‘我几时和他们一起出去的?’那店伙道:‘那是半个时辰之前,你老一回来,就匆匆和范相公他们一起走了。’兄弟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说不定是贼人设下的圈套,心头一急,没再多说,就匆匆赶了出来,哪知找遍几条大街,连一点影子也没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们……”接着问道: “范老弟是否已把贼党打发了?” 修灵凤道: “赵护法怎么知道的?” 赵万生道: “你们不把贼人打发了,怎会回来?唔,那假冒兄弟的是谁?” 范君瑶道: “那是石城别府的总管,叫诸秋松,” 当下就把此行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赵万生怒哼道: “该死的东西。” 范君瑶问道: “赵护法,你方才出去,不知可有敝派师叔的消息?” 赵万生哦道: “兄弟听玄妙观的道士说,贵派二位宫主和令师叔修二侠,明天中午可到……” 说话之时,已回到客店。这一阵折腾,差不多已快要二更时光了。 赵万生道: “时光不早,范老弟、修姑娘也该休息了。” 于是三人各自回房。 xxxxxx 现在范君瑶已经躺在床上了。 灯也熄了,只是他还没有睡熟。 突然后窗传来“刷”的一声轻响,这响声十分轻微,几乎比风吹落叶还轻,但范君瑶听的十分清楚,那是有人欺近窗前。 他心头忽然一动,立即转过脸去,果见淡淡的月色下,正有一条人影贴着墙壁,站在窗子右首! 似是正在全神贯注,窥伺屋中的动静。 范君瑶看的心中暗暗好笑,这人还以为自己睡熟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何举动? 心念方动,鼻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 这是什么香气?再一凝视,发现黑暗之中,正有一缕袅袅青烟,在房中浮动,渐渐散布开来。 范君瑶看得吃了一惊,暗道: “莫非是迷香?” 这当然是贼人打不过自己,才出此下策,想把自己迷昏过去。 范君瑶想到这里,哪敢怠慢,立时摒住呼吸,迅快的一跃下床,正待悄悄开门出去! 江湖上只有下五门的人,才使用迷香。迷香又叫五更鸡鸣返魂香,只要闻到香气,就会迷昏过去,不到五更鸡鸣,是不会醒的。一个人闻到迷香,再待摒住呼吸,那是万万来不及的。 范君瑶没被迷昏过去,是仗身上佩着束凤君送给他的“辟毒珠”,迷香、毒药,遇上“辟毒珠”都会失去它的效用。 就在此时,突听窗外有人惊“啊”一声,接着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 “有贼!” 范君瑶只觉此人声音极熟,但此刻也无暇多想,掠到门口,迅快的拔开门闩,闪身而出! 走道上正有一条人影,脚下踉跄,奔了进来,差点和范君瑶撞个满怀! 那人敢情吓破了胆,口中还在低低的道: “贼……贼……” 范君瑶目能夜视,虽是一瞥之间,业已看清这人是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书生!这人非别人,正是阔别多时的方珏人——方璧君的哥哥,他这时神色懂张,往里奔来。 范君瑶大喜过望,口中喊了声: “方兄弟。”一把捉住方珏人的胳臂。 方珏人在黑暗之中,自然看不清来的是谁,骇然道: “你……你是什么人?” 范君瑶道: “方兄弟,是我,我是范君瑶。” 方珏人这下听清楚了,喜的啊了一声,道: “是范大哥。”他也一把抓住了范君瑶的手,脸上犹有余悸,压低声音道: “我……方才看到一个贼,就在外面走廊上。” 范君瑶皱皱眉,心想: “给你这一嚷,贼人只怕早已跑了。”一面颔首道: “我们快去看看。”说完,很快转出走廊。 这条长廊,面对后院天井,围着一道木栏杆,一排窗户,正好是上房的后窗。 两人走出腰门,方珏人突然“啊唷”一声,往后却步,伸手一指道: “他还在哪里!” 范君瑶自然也看到了,就在自己窗前,果然有一个人影,上身微俯,站着不动。 这贼人好大的胆子! 但当范君瑶目光一注,不由的怔住了! 那黑影赫然是铁胆赵万生,他手上还拿着一只制作精巧的白铜仙鹤,鹤嘴还在冒着一缕袅袅青烟。 方珏人这一声“啊唷”,声音可不低,把邻室的修姑娘惊醒过来,窗门启处,一手提剑,很快穿窗而出,娇声问道: “贼人在哪里?” 方珏人只看到一个苗条人影,穿窗而出,不觉迎了上去,喜道: “妹子,你也醒来了。” 修灵凤长剑一指,冷声道: “谁是你妹子?你是什么人?” 方珏人看到明晃晃的长剑,吃了一惊,大声道: “妹子,你疯了,你居然连大哥我也不认识。”他一下转过身来,嚷道: “范大哥,她……不是我妹子,她是什么人?我妹子又到哪里去了?” 范君瑶此时已经掠到赵万生身边,他目光迅速一转,发觉赵万生身后穴道被制,当下伸出一掌,推开了他受制穴道,一面问道: “赵护法,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万生直起腰来,长长舒了口气,说道: “方才兄弟卧下不久,无意中发现窗外有一条黑影,一闪而过,兄弟看得起疑,悄悄跟了出来,那贼人正躲在老弟窗下,把‘五更鸡鸣返魂香’朝房中送去。兄弟出其不意,一把抓住了他手腕,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兄弟伸手之际,另一个贼党同时掩到了兄弟身后,只觉腰眼一麻,反被贼人制住了穴道。最可恶的,是他们把薰香喷壶塞到兄弟手中,还嗷嘴笑道:“姓赵的,你替我站一回吧!’说完,双双飞身上屋,走的无影无踪……” 范君瑶虽觉可疑,但此时邻近几个房间的旅客,也已惊醒,纷纷开启窗户,探出头来,一时不便多问。 铁胆赵万生终究是多年的老江湖了,忙双手抱拳,高声道: “诸位已经没事了,方才有人在窗外,发现飞贼,现已逃走,大家只管安心睡吧!” 众人听说飞贼已经逃走,果然各自闭窗睡觉。 方珏人走到范君瑶身边,惊异的道: “大哥,我妹子……她没跟你在一起?” 范君瑶道: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回到房中再说。” 方珏人瞧瞧修灵凤,问道: “这位姑娘是……” 范君瑶道: “她是我师妹修灵风。”一面朝修灵凤道: “凤妹,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方珏人方兄弟。” 修灵凤嫣然一笑道: “也就是范师哥的妹子方璧君的哥哥,对不对?” 范君瑶给她说的脸上一红,还未开口。 方珏人接口道: “对、对,原来修姑娘和舍妹早就认识了,范大哥是我大哥,我妹子自然也是范大哥的妹子了。” 赵万生道: “范老弟先和这位相公到房中请坐,兄弟还想去四面看看,也许贼党仍留在附近。” 方珏人望了赵万生一眼,拱手道: “这位是……” 范君瑶道: “方兄弟,我们只顾说话,忘了替二位引见,这位是大洪山的赵护法。”接着又朝赵万生道: “这方兄弟,就是方璧君方姑娘的令兄。” 赵万生哦了一声,拱手道: “兄弟失敬。”接着道: “方相公请,兄弟暂且告退。”说完,正待转身往外走去。 方珏人道: “赵护法请留步。” 赵万生道: “方相公有何见教?” 方珏人压低声音道: “方才在下在酒楼上听到一件机密之事,好像和大洪山有关,在下只是读书之人,不在江湖走动,因此并不在意,但方才听范大哥说出赵护法是大洪山的人,那么此事就相当重要,非跟赵护法说不可了。” 赵万生神情一动,问道: “方相公听到了什么消息?” 方珏人目光一溜,低声道: “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还是到范大哥房中再说不迟。” 四人进入范君瑶房中,范君瑶打亮火摺子,点起蜡烛,各自落坐。 赵万生忍不住问道: “方相公现在可以说了。” 方珏人依然压低声音,说道: “在下在酒楼上听到几个人在低声说话,好像是说大洪山的什么山主,约在明晨赶来玄妙观会晤什么人,他们声音说的很轻,在下听的不大清楚,又说什么府主决定亲自赶来,要在大邦店附近,先把他们解决,然后……” 赵万生脸色微变,不待他说完,急着问道: “方相公,他们还说些什么?” 方珏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又道: “他们好像还说由一个姓什么的……哦,对了,他们说由一个姓诸的人改扮什么山主,就可以一举生擒两位宫主,唉,我听得断断续续,大概就是这样了。” 赵万生道: “方相公可曾看清那几个什么人吗?” 方珏人道: “他们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什么公子,还有一个是瘦小老头,那公子称他唐兄,还说什么要他先去玄妙观……” 范君瑶心中暗道: “他说的公子,该是金玉棠了,瘦小老头,姓唐,莫非是点头华陀?”不觉注目问道: “兄弟只说了两个,还有一个呢?” 方珏人伸手一指赵万生,笑道: “还有一个,好像就是这位赵护法。” 赵万生干笑一声道: “方相公大概看错人了。” 方珏人正容道: “在下自信不会看错,而且我还看到姓唐的老头把一只精巧的白铜仙鹤递给了赵护法,那白铜仙鹤方才不是就在赵护法手里么?” 赵万生脸色大变,急欲长身而起,但他只是上身挣动了一下,根本没有站得起来。 范君瑶听到这里,心中恍然大悟,目注赵万生,冷冷一哼道: “诸总管,原来还是你。” 出手如风,点了赵万生两处穴道。赵万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听由范君瑶点了他的穴道。 修灵凤吃惊道: “他不是赵护法。” 方珏人展齿笑道: “他是赵万生,就不会拿薰香来薰范大哥了。” 范君瑶霍地站起,伸手在赵万生耳后一掀,揭起一张人皮面具,那不是灰背狼诸秋松,还有谁来?口中冷笑一声,问道: “诸总管,我看你还是老实说的好,赵护法呢?人在哪里?” 诸秋松纵然狡猾,但到了此时,也只有脸呈苦笑,说道:“兄弟既然被范少侠识破行藏,还有何说?赵万生在离开客店之时,已被咱们钉上了,他赶去玄妙观,从玄妙观出来,就被金公子制住,押回石城去了,兄弟是在他成擒之后,才假冒赵万生回店,诱你范少侠二位去校场的。” 范君瑶冷笑道: “你自知武功不是我对手,才想用迷香来把我迷翻。” 诸秋松苦笑道: “范少侠原谅,兄弟这是不得已,府主交待,非把你生擒回去不可,才出此下策。” 范君瑶冷嘿一声,接着问道: “方才兄弟说的话,你自然全听到了,到底你们有些什么阴谋?” 诸秋松为难的道: “这……” 范君瑶右手骈指如戟,在他面前作势晃了晃道: “快说,否则我就点你五经绝脉。” 诸秋松看着方珏人,无可奈何的道: “咱们所有行动,这位方相公已经全说出来了。” 方珏人笑道: “我大哥要你说的清楚一点。” 诸秋松道: “好吧,兄弟若是不说,你们不肯放过于我,兄弟若是说了出来,府主也决不容我活命,兄弟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方珏人笑道: “你说出来了,我们自可饶你不死,等到我大哥破了天毒府,申公豹自身难保,还能要你的命?” 诸秋松摇摇头,苦笑道: “哪有这么简单?” 修灵凤催道: “你快说吧!” 诸秋松道: “事情是这样,府主得到消息,据说大洪山闻公亮和武当派约定在城西玄妙观会合,准备对石城别府采取行动,府主要在大邦店先解决了闻公亮,然后由兄弟改扮闻山主,前往玄妙观……” 范君瑶接问道: “什么时候?” 诸秋松道: “明日清晨。” 范君瑶又道: “和你同来的那个唐老头,是不是点头华陀?” 诸秋松点头应“是”。 范君瑶道: “他已经先到玄观去了?” 诸秋松道: “点头华陀业已加盟敝府,他和玄妙观住持一清道人原是素稔,府主因此命他先行……” 范君瑶道: “他去做什么?” 方珏人在旁问道: “点头华陀?他就是给你白铜仙鹤的那人?” 他这句话,听得范君瑶心中突然—动,没待诸秋松开口,急急问道: “申公豹要他先去玄妙观,莫非想在暗中偷下毒药?” 诸秋松到了此时,只好点点头道: “据说火眼灵猿修宗泽和武当二位宫主,都将在明午抵达,点头华陀奉命在他们身上,暗下迷药,如此一来,就可以省去一番手脚,一举把他们擒回山去。” 范君瑶冷笑道: “侯延炳想的倒好!” 说到这里,目注诸秋松道: “我也不想杀你,但你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我总不能再放你去为恶……” 诸秋松听出范君瑶口气不对,但他穴道受制,身不能动,眼看他一指点来,不禁脸色煞白,急急叫道: “范……” 这一指点上他“气海穴”,灰背狼诸秋松一身功夫,就全完了。 就在此时,只见方珏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范君瑶手臂,说道: “范大哥,使不得。” 范君瑶一怔道: “我不取他性命。” 方珏人笑了笑道: “小弟听大哥方才说过不杀他,但此人留着对咱们有用。” 范君瑶哦了一声。 修灵凤忽然咭的笑道: “范师哥,方姐姐说的不错,他是天毒府的总管,留着他替咱们做向导不好么?” 范君瑶听得一呆,不觉收回手去,问道: “谁是方姐姐?” 范灵凤瞟了方珏人一眼,神秘一笑道: “难道范师哥还看不出来么?” 范君瑶道: “凤妹看出什么来了?” 修灵凤娇笑道: “方姐姐就是方大哥,方大哥就是范师哥的……嗯,我不说啦,你不会自己问问她?” 方珏人脸上一红,笑道: “修姑娘真会说笑,咳,这也难怪,我和舍妹确实生得很像……” 修灵凤咭的笑道: “好姐姐,你别想再赖了,只怕天底下没有方珏人方大哥这个人吧?有,那就是你方姐姐二而一,一而二的了。” 范君瑶忍不住回头朝方珏人看去。 方珏人双颊更红,勉强笑道: “范大哥,你莫听修姑娘乱说!” 修灵凤咭的笑道: “我才不会乱说呢,范师哥,你说,你信不信?” 方珏人摇摇头道: “兄弟觉得奇怪,修姑娘怎会有如此想法?” 修灵凤道: “一点也不奇怪,我有很多理由,可以证明你就是方姐姐,你要不要我说出来?” 方珏人道: “兄弟不相信。” 修灵凤娇笑道: “我说出来了,你不承认呢?” 方珏人道; “我本来和舍妹是两个人,你要我如何承认?” 修灵凤娇急的道: “范师哥,你作个见证,我说对了,他不许赖。” 范君瑶道: “你且说出来听听!” 方珏人道: “大哥,你也相信修姑娘的话?” 修灵凤道: “你是不是心虚了?” 方珏人道: “事实胜于雄辩,兄弟有什么好心虚的?” 修灵凤道: “好,那我就说出来了。” 她伸出一根白玉似的纤指,竖了竖,笑着道: “第一,你身材纤小,和我差不多,不像是个男子……” 方珏人道: “兄弟本来就生得瘦小。” 修灵凤道: “第二,你两个耳朵,都穿过耳孔。” 范君瑶抬目看去,方兄弟耳朵上,果然穿着耳孔,心中暗道: “看来果然是女孩子心细。” 方珏人脸上一红道: “这是咱们的风俗,第一个生了男孩子……” 修灵凤没待他说完,抢着道: “我知道,但男孩子穿耳孔,只穿左边一个,没有两个耳朵都穿的,还有你伸出手来让范师哥瞧瞧,男的手,那有你这般白嫩如玉,指头纤细得春葱一般的。” 方珏人自然不肯伸出手来,一面辩道: “兄弟从小没做过粗活,又没练拳使掌,弄刀舞枪……” 修灵凤道: “好啦,我还没说完呢!” 方珏人耸耸肩道: “修姑娘理由真多。” 修灵凤笑道: “多着哩,譬如男人都有喉结,你就没有,譬如……” 方珏人窘道: “我不要听了。” 修灵凤咭的轻笑道: “我偏要说……”她忽然一把拉着方珏人,走到一边,俯着他耳朵,细声道: “你虽然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衫,但只要稍微留心,还是看得出来,你胸脯还是鼓腾腾的……” 方珏人脸色大红,轻轻把她推开,羞叱道: “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来?” 修灵凤得意的道: “你现在承认了。” 她那句话,附着方珏人耳朵说得虽轻,焉知范君瑶玄关已通,就算她们走到门外去说,也一样听得清楚,他脸上一热,慌忙避开视线,只作不知。 只听修灵凤娇笑道: “范师哥,方姐姐已经承认了。” 范君瑶喜道: “方兄弟,你原来就是……” 他因修灵凤在旁,这“妹子”两字,到了口边,觉得有些碍口。 方珏人脸上微红,赧然笑道: “这位修妹妹真是鬼精灵,我瞒过了大哥,却瞒不过她。” 原来他果然是方璧君! 修灵凤一下子拉着她纤手,笑道: “其实我还有一件有力证据,没使出来呢!” 她手掌一摊,掌心赫然是一支穿着一颗珠子的银针,正是千手神尼的独门暗器“穿珠神针”。 方璧君道: “好啊,原来这支针被你取下来了,难怪我方才一直找不到。” 修灵凤道: “我是在这位诸总管背后起下来的,我就因为看到穿珠神针,才怀疑你就是方姐姐,因此暗暗留上了神,后来愈看就愈像了……”说到这里,不觉粉脸一红,噗嗤笑了出来。 方壁君同样脸上一红,轻啐道: “你再说,看我饶你……”双手作势,朝她肢窝里探去。 修灵凤疾快后退了两步,弯着腰,笑道: “好姐姐,我不敢了。” 范君瑶道: “凤妹,你们都坐下来,璧君妹子去过天毒府,咱们先听她说说那里的情形。” 方璧君伸手摘下头巾,掠掠鬓发,说道: “大哥呢?当日你在死谷里,怎会无故失踪呢?” 范君瑶道: “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就把自己遇上束凤君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当然也有不能告诉方璧君的地方,就略过不提。 方璧君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望着范君瑶,神秘一笑,没有说话。 范君瑶被她笑的俊脸微微一热,说道: “好了,现在听你的了。” 方璧君接着也把自己离开石城别府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然她也有些羞于启齿,不好说出口来的,(就像她在地室之中,和金玉棠假扮的范君瑶互相拥抱偎依,才闻出他身上香气一事)略了过去。 范君瑶听得剑眉一挑,怒声道: “这姓金的小贼,居然敢假冒我去欺骗妹子,他若是给我遇上了,非砍下他一条手臂来不可,看他以后还敢冒充我不?” 方璧君柔声说道: “我看金玉棠这人,本性还算不坏,要是没有他,以天毒府的实力,我真还无法逃得出来。” 范君瑶冷笑道: “这就是他不怀好意,欲擒故纵。” 方壁君听的心中有些不快,轻哼道: “大哥说到哪里去了?就凭金玉棠,他能擒我?” 范君瑶愤然道: “这厮冒充我在先,又假仁假义把你送出天毒府,他虽不能擒你,但至少……” “至少他已经巧妙的改变了你对他的看法,认为金玉棠本性还算不坏了。”但他这话并没说出口来。 修灵凤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子,先前她还含笑坐在边上,倾听着两人说话,但听到后来,眼看范师哥对金玉棠动了无名醋意。 方姐姐则因金玉棠亲自把她送出天毒府,认为他本性还算不坏,因而起了争执,如果两人再说下去,必然越说越僵。心念一转,口中不觉“啊”了一声,突然跳将起来,叫道: “不好!” 这句“不好”,自然把范君瑶的话头打断了! 范君瑶迅快回过头来,问道: “凤妹,有什么事吗?” 修灵凤道: “申公豹清晨要在大邦店袭击大洪山的人,现在半夜多了,离黎明已经不远,咱们要不要赶去接应?要去,就得快走了。” 范君瑶朝方璧君问道: “妹子知不知道大邦店在哪里么?” 方璧君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问问诸总管……” 回过头去,只见诸秋松双目紧闭,歪着一颗头,竟然睡熟了! 范君瑶不觉“冷哼”道: “他倒睡得像猪一样,就凭这副模样,还算什么灰背狼?” 修灵凤咭的笑道: “是我点了他睡穴,方才你们各自述说经过,我怕他听了去。” 范君瑶赞道: “看来师妹也出道了,江湖上多走了几天,果然和在家的时候不同了。” 修灵凤道: “在家的时候,又怎样?” 范君瑶笑道: “在家的时候,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修灵凤道: “你说我小,你也大不了多少。” 方璧君娇笑道: “是啊,小姑娘已经不小了。” 修灵凤小嘴一噘,道: “好啊,还没有做我师嫂,就帮着他说话了。” 方壁君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伸手就朝修灵凤肢窝呵去,一面问道: “修妹妹,你说什么?” 修灵凤缩着身子,连连后退,求饶道: “我的好姐姐,小妹以后再也不敢了。” 范君瑶站起身子,挥手一掌,拍开诸秋松睡穴。 诸秋松双目一睁,口中“啊”了—声。 范君瑶问道: “大邦店在哪里?” 诸秋松道: “就在南门外,是从大洪山来的必经之路。” 范君瑶道: “离这里有多远?” 诸秋松道: “不远,不远,大概七八里路。” 范君瑶又道: “你们天毒府此一行动,有些什么人?” 诸秋松道: “对付九头狮子闻公亮,用不着太多的人,只要府主亲自出马就成,这次行动,除了四辅随行之外,大概不会有什么人同来。” 范君瑶冷笑道: “就算是有人同来,也不过多添几个剑下游魂而已!” 方壁君道: “现在已经四鼓了,我们早些赶去才好,这姓诸的,就暂时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再说。” 范君瑶伸手一指,点了他睡穴,把他放倒床上去。 方璧君玉指轻弹,又点了他三处奇经脉穴,一面说道: “这是我师傅独门手法,若是有人潜入,妄图替他解穴,就会逆血攻心而死,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范君瑶拉过一条棉被,替他盖在身上,三人一起走出房去,找到店伙。 范君瑶嘱咐道: “赵爷还在房中睡觉,不可惊动了他,咱们有事要出城去一趟,大概午前可以回来。” 店伙睡眼惺松,连声应“是”——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毁天毒尺 三人出了客店,一路奔行,不多一回,便已赶到城垣,这时离开启城门,差不多还有一个更次。 范君瑶一路领先,走近城墙,脚下丝毫不停,只是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便如凭虚御风,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城头之上。 方壁君跟在他身后,看的心头大奇!须知这城墙少说也有数丈高下,就以武林一流高手来说,要想跃起四五丈高,原也并非难事。但要既不蹲身伏腰,又不抖臂作势,只是随着奔行之势,忽然平步蹑空,凌空直上数丈高的城垣,就是一流高手也未必办得到。 方璧君对范君瑶的武功,最是清楚不过,老实说,以他的功力,本来连一流高手都是不够格的。如今居然连一流高手都无法做到的事,范君瑶都做到了。 这真教她看的又惊又喜,心想: “自己和大哥只不过几天不见,莫非他有什么奇遇不成?” 她心思敏捷,一下就猜到那位居住在九真山的白衣仙子束凤君身上,想起方才大哥说到束风君传他剑法的时候,言词含糊,分明还隐瞒着什么?但想归想,她在脚下一停之际,早已暗暗吸了口气,双足一点,长身扑起,相继掠上城垣。 三人中自然以修灵凤的功夫最弱,她跟在方璧君身后,点足伏腰,双臂一划,娇躯有如海燕—般,跃登城墙。 方璧君回过头来,低笑道: “你师哥像长箭穿云,你像小鸟投林,你们这对师兄妹,各有各的美妙身法。” 修灵凤听她说出“这对”两字,心头大羞,嘤咛一声,朝方壁君扑去,不依道: “方姐姐,你笑我。” 方璧君娇笑道: “好妹子,我喜欢你迩来不及,怎会笑你,你只管放心好了。” “放心,放什么心?” 但修姑娘可不是小姑娘了,这“放心”两字,钻进耳朵,不禁触动情怀,兰心一动,粉脸为之一热,低着头,一时不敢作声。 方璧君一把拉着她纤手,轻笑道: “好妹子,我们也下去吧,你看,范大哥早就飞下去了。” 两人手牵着手,飘然落到城外。 范君瑶迎着问道: “你们在城墙上说些什么?” 修灵凤红晕双颊,没有说话。 方璧君道: “偏不告诉你。”接着道: “修妹妹,我们走。”拉着修灵凤就走。 范君瑶只得跟在她们身后奔去。城外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三人奔行极快,不过盏茶的工夫,眼看前面已有一处村落。 方璧君脚下一停,回过头道: “前面大概就是大邦店了。” 范君瑶道: “不知申公豹他们准备在哪里动手?” 方璧君道: “他们准备在清晨拦截,就不会在这条路上动手。” 修灵风眨动一双大眼睛,问道: “为什么?” 方璧君低笑道: “前面就是大邦店,再过一回,赶着进城的人,一定不少,他们不会选择行人多的地方。” 修灵凤道: “那要在什么地方?” 方璧君道: “我想他们伏击的地方,极可能在大邦店前面,因为从远处来的人,天亮之前,还赶不到大邦店,因此大邦店以西的路上,行人不会太多。” 修灵凤道: “方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范君瑶笑道: “师妹还不知道她是出名的女诸葛呢,大洪山那场变故,要是没有她运筹帷幄,哪能转危为安,一举肃清内贼,敉平外患?” 方璧君瞟了他一眼,轻啐道: “大哥少给我戴高帽子了。” 范君瑶道: “不,我说的是实话,就拿今天来说,妹子是咱们一行的军师,我和师妹,全要听你调度才是。” 方璧君脉脉含情的朝他点点头道: “好,那么你们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前奔去,但走了几步,又忽然停步,回头道: “这时离五更不过只有半个多时辰了,我们也许来晚了一步,出了大邦店,你们看我眼色行事,不可有误。” 范君瑶道: “小将得令。” 方璧君道: “那就快走了。”话声一落,当即领先奔去。 大邦店只是一处小镇甸,三人穿出小镇,奔行了三里来路,右首一排密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口哨。 那哨声吹得不响,但已足可使三人听到。正在前面的方璧君脚下不停,但同样回了一声口哨,算是答覆。 正好左首不远,有一株高大的樟树,方璧君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忽然纵身而起,一下隐入树荫之中。 范君瑶、修灵凤也跟着纵身跃起,一齐扑上大树,隐入枝干。 范君瑶闪到方璧君身边,低声问道: “方才那声口哨,妹子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方璧君笑了笑道: “我想他们不会是天毒府的人。” 范君瑶道: “那是什么路数?” 方璧君道: “不是天毒府的人,至少也是也们的同路人。” 修灵凤凑着头道: “同路人,那就是天毒府的人了。” 方璧君道: “不一样,如果是天毒府的人,就不会和我们招呼,他们极可能是天毒府从别处调来的帮手,那声口哨,正是他们和天毒府来人的联络记号,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同路人,才出声招呼的。” 修灵凤道: “姐姐为什么要学他们的口哨呢?” 方壁君轻笑道: “不回答他们口哨,说不定已经动上手了。” 修灵凤道: “是了,他们埋伏在这里,不是他们自己人,他们就会不让你通过,唉,我真佩服姐姐,要是换了我,决不会想到和他们打招呼的。” 范君瑶皱眉道: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人,大概有六七人之多。” 方璧君听的奇道: “大哥怎么知道他们有六七个人?” 范君瑶道: “我听出林内有六七个人的呼吸声音,而且从他们呼吸听来,这几个人武功都还不弱。” 方璧君心中不觉一动,愈发证实大哥在九真山果然另有奇遇。试想自己三人,从林前匆匆掠过,大哥就清楚听到林内隐伏的人的呼吸,而且还从呼吸中听出他们武功不弱,这一点,只怕自己师父也不过如此了! 这真使她感到无比惊奇,隐居九真山的白衣仙子束凤君,难道真是仙人不成?大哥一身武功,本来还不如自己,不是仙人,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居然把大哥脱胎换骨?她想等这场厮杀过了之后,回到客店,要仔细问问修灵凤,她一定见过束凤君的了。 心中想着,突听范君瑶口中低低说道: “有人来了。” 这棵大樟树,足有五六丈高,居高临下,如在白天,足可看到数里之外,但此时天色未明,四外一片黑黝黝的,如非目力过人,数丈之内,都难以看到。 方璧君凝足目力,也看不见人影,不觉问道: “人在哪里?” 范君瑶目注来路,说道: “刚出大邦店,还有两里光景,一共好像有五个人,还看不清是谁。” 他居然看到两里以外。 不过盏茶光景,果见五条人影,疾驰而来! 这回方璧君、修灵凤都看到了,领先一人正是申公豹候延炳的义子金玉棠,他身后四人,那是“四辅”。 右首林间,果然又响起了一声口哨。 金玉棠同样回了一声口哨,五道人影快若流星般已朝前飞奔而去,到了十丈余外,身形闪动,一下隐入大路左边河岸草丛之下。 方璧君道: “看来我们选对了地方,他们动手之处,就在这十丈之内了。”说到这里,忽然咦道: “不对,我们隐身的这棵大樟树,正在他们预定动手范围之内,不但高,而且可以监视很远的地方,他们该选作发号施令的地方才对,金玉棠何以要带着四辅隐身到河岸草丛中去呢?” 接着不禁低“哦”了一声道: “大哥,修妹妹,我们快选择一处最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这棵大树,准是申公豹的隐身之处,申公豹一身武功极高,我们不可大意,让他发现了。” 修灵凤低笑道: “这我懂了,连金玉棠都要到前面去埋伏,这里自然是申公豹自己选定的隐身之处了。” 这棵大樟树,枝叶极密,覆盖极广,别说藏上三个人,就算藏上十个八个,只要隐敝的好,后来的人,决难发现。 三人选择了两处较为接近,而又隐密的树桠,方璧君要修灵和范君瑶在一处,自己单独隐藏一个地方。 修灵凤连耳根都热了起来,说道: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方璧君道: “不,侯延炳武功极高,万一被他当现,有大哥和你在一起,就足可对付他,我对‘天毒指’,没有把握接得下来,只能躲闪,就无法照顾到你。” 修灵凤道: “他有这么厉害吗?” 方璧君道: “我没和他动过手,但听金玉棠的口气,好像我绝非他的敌手。” 修灵凤听她这样说了,只好跟范君瑶藏到一起去,好在两处相距极近,可以互相照应。 就在三人藏好身子,没多一回,只见从大邦店来路上,一共出现了四条人影,当前一人,昂首徐行,缓步而来,说他缓步,其实走得极快,只是一路顾盼,装模作势而已! 他身后紧随着三人,两个肩头各自掮着一件大形的东西,另一个手中也好像提着什么,他们要施展轻功,一路奔行,才跟得上前面缓步行走之人。 方璧君看得奇怪,低声问道: “大哥,你看得清楚,前面那人是谁?” 范君瑶道: “除了申公豹,还会有谁?” 修灵凤抢着问道: “范师哥,那么他身后三人是谁?” 范君遥道: “自然是他的跟班了。” 修灵凤道: “我问你,他们拿着什么?” 范君瑶目注前方,说道: “第一个人背的好像是一把滕椅,第二个背的是一张茶几。” 修灵凤道: “他们背着滕椅,茶几做什么?” 范君瑶道: “谁知道?哦,凤妹,等他们走近,你不会‘传音入密’,就不可再开口了。” 修灵凤道: “我知道。” 这几句话的工夫,申公豹侯延炳领着三人。已经走近,只见他伸手朝大樟树一指,沉声道: “就放在这里好了。” 他身后一名灰衣汉子肩头掮的,果然是一张大滕椅,此时依言迅快放到树下,然后在滕椅上,披好一张虎皮,神色恭敬的躬身道: “府主请坐。” 侯延炳口中“唔”了一声,大模大样的在滕椅上坐下。 修灵凤心中暗道: “这老贼真会享福,看来他不会上树来了。” 但她因范师哥叮嘱在先,只是心中想想,却不敢说出口来。 那第二个灰衣人掮的是一张茶几,此时迅快走上一步,把茶几放到申公豹的右首。第三个人手上捧的是一把描金细瓷小茶壶,等第二个人放好茶几,立即趋步而上,把细瓷茶壶,放到茶几之上,一面谄笑道; “府主用茶。” 申公豹侯延炳口中又“唔”了一声,右手缓缓取起细瓷茶壶,凑着壶嘴,徐徐喝了一口,然后朝伺立在身后的第三个人吩咐道: “叫他们回去好了。” 伺立他身后的,就是捧茶壶的那人,这时朝方才掮滕椅、茶几的两人挥挥手道: “你们先回镇上去等候好了。” 两名汉子应了声“是”,躬身一礼,朝大邦店飞奔而去。 侯延炳手捧细瓷茶壶,徐徐喝着,状极悠闲,这样喝了一阵,抬眼望望天色,口中问道: “诸总管怎么还没来?他怎么说的,闻公亮要什么时候可到?” 他身后伺立汉子立即凑着身子,轻声道: “诸总管说,姓闻的昨晚在贵庄店歇脚,酉时一定可到。” 侯延炳哼道: “那还早的很。” 他身后汉子连连陪笑道: “是,是,还早得很,还早得很,府主还可以躺上一回。” 侯延炳“晤”了一声,一手放下茶壶,果然身往后靠,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魔头当真托大得很,丝毫没把大洪山九头狮子闻公亮放在眼里,人家快要到了,他居然大而化之的当着大呼,打起盹来。 天色渐渐黎明! 在稀微的晨光中,从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范君瑶和方璧君、修灵凤居高瞩远,早就看清楚了,远处正有十几匹马像风驰电卷般飞奔而来! 天色只要稍微透出曙光,就亮得很快,这一瞬工夫,四外已经大白! 马蹄声由远而近,快要到了! 左首河岸上,忽然挑起一方白布,上写: “大洪山来人,在此下马。” 站在侯延炳身后的汉子也在此时,挑起一支红缨枪,枪上挂了一面大红镶黄色流苏的旌旗,上绣“石城侯”三个斗大的黑字。 大洪山一共来了十三匹马。 当前一匹神骏的红鬃马上,端坐着一个红脸、花白长髯的威猛老者,正是大洪山主九头狮子闻公亮。他身后四匹马上,则是大洪山四大护法中的首席护法雷公佟仲和,及董崇仁、董崇义、董崇智三兄弟。最后八骑,是大洪山的山丁,八个身穿青灰劲装,背负扑刀的骠悍大汉。 虽然只有十三骑,但却是大洪山的精锐劲旅。他们此来,是打算会合武当派,直捣石城山天毒府,不是猛龙不过江! 九头狮子闻公亮一马当先,沿着河岸大路,驰近高挑白布之处,看到布上大字,不觉一勒马缰,双目精光四射,呵呵大笑道: “何方朋友,要老夫在此下马?怎不请出来,和闻某一见?” 他这一勒马头,身后十二骑,也迅快的停住。 雷公佟仲和冷哼道: “什么人敢在此戏耍山主?” 他话声未落,只见草丛中现出五个人来!当前一人玉面朱颜,发束金冠,身穿天蓝长衫的少年。他背后一排站着四个面目森冷的黑袍人。只要看他们—般无二的冷峻面貌,准是戴着面具无疑。 这五人正是金玉棠和石城别府的“四辅”。 大洪山威镇两湖,这点阵仗,哪会在九头狮子闻公亮的眼里?他端坐马上,一手拂着胸前花白长髯,含笑问道: “诸位要老夫在此下马,不知有何赐教之处?” 金玉棠除了面颊稍微削瘦了些,确也生得身长玉立,一表人才!只见他微微一笑,潇洒的走上两步,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 “在下金玉棠,奉义父之命,在此恭迓山主,请山主在此下马。” 闻公亮看他仪表不俗,问道: “老弟的义父是谁?” 金玉棠傲然道: “在下义父,已在前面大树下恭候多时,山主见见面自知。” 董崇仁大喝一声道: “小娃儿,山主面前,你敢这样说话,快叫你义父出来。” 金玉棠冷冷一笑道: “在下已经说过,义父就在前面大树下恭候,这是诸位必经之路,就是心中害怕,也得过去,何用在下去把义父请来?” 董崇仁听的大怒,喝道: “娃儿找死。” 喝声出口,右手五指直伸,扬手朝金玉棠当胸插去。他身在马上,和金玉棠相距,少说点也在两丈以外,这扬手插去,自然只是遥遥作势。但就在他五指一扬之际,五缕劲急尖风,应指而生,笔直朝金玉棠当胸射去。 闻公亮右手袍袖一挥,说道: “老大,不准出手,” 他袍袖轻轻一挥,已把董崇仁发出去的五缕尖劲指风,一齐拦住,一面含笑道: “金老弟的义父,既在前面相候,咱们就在此地下马,又有何妨?”说完,果然翻身跨下马鞍。 山主既然下马,佟仲和、董氏兄弟和八名劲装汉子也只好跟着下马。 闻公亮一抬手道: “金老弟请在前带路。” 金玉棠站着不动,抬头说道: “在下早已说过,这是诸位必经之路,山主请吧,在下恕不奉陪。” 闻公亮微笑道: “金老弟还要留此作甚?” 金玉棠道: “闻山主见义,在下不得不说,在下奉义父之命,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断绝诸位归路。” 闻公亮大笑道: “好、好,你义父好像很有把握,老夫一定会大败而逃的了。” 金玉棠道: “在下奉命拦截的并不是闻山主。” 这句话,听得九头狮子变了脸色。他是多年老江湖了,金玉棠的口气,那会听不出来? 这是说:你闻山主休想逃得出来。 雷公佟仲和忍不住怒哼一声道: “好狂的口气!” 金玉棠负手而立,两眼望天,不予理睬。 闻公亮长笑一声道: “你们随我过去,老夫倒要看看前面究竟是哪一位高人?”说完,当先朝前行去。 他们距大樟树不过一箭之遥,但因这棵大樟树,足有数人合抱,申公钧侯延炳一张滕椅,正好被树身挡住他们视线,不走到近前,是看不到人的。 佟仲和、董氏三兄弟和八名劲装叹子紧随闻公亮身后而行。 崇智少年气盛,走到金玉棠前面,冷冷说道: “姓金的,待回董某非领教领教你的高招不可。” 金玉棠冷哂道: “你不会有机会了。” 这一箭之遥,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便已走近! 只听大樟树下,传来一声阴森的笑声,接着响起一个尖沙的声音徐徐说道: “闻山主远来,兄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闻公亮目光一注,已经看到大树下,竖立的旗幡,上面赫然写着“石城侯”三个大字。 不知道的人,还当是皇帝老子敕封的侯爵。 幡下虎皮椅上,大马金刀坐着申公豹侯延炳,一手托着一把描金细瓷茶壶,对着嘴喝茶,生似毫不把九头狮子一行人放在眼内。 这份神情,简直狂傲已极! 除了他身后掮旗的一名汉子,更不见一个人影。 闻公亮脚下一停,呵呵大笑道: “老夫还当是谁,原来是侯老哥。” 申公豹直到此时,才缓缓放下茶壶,站起身来,拱拱手阴笑道: “闻山主想不到吧?” 闻公亮颔首道: “老夫风闻侯老哥开府石城,正想前往石城趋访,侯老哥倒在此地等着闻某了。” 申公豹嘿嘿干笑道: “真人面前,不用说假,闻山主准备约齐了武当派几个杂毛道士,直捣敝府,兄弟得到此讯,自思坐着等待别人来攻,还不如先发制人,这就是兄弟要在此地恭候闻山主了。” “好个先发制人!”闻公亮虎目之中,异采一闪,问道: “侯老哥在这里埋伏了多少高手?” 申公豹阴森一笑道: “除了闻山主来处,由兄弟义子金玉棠率领着敝府‘四辅’,负责截断诸位归路之外……”伸手朝前面一指,又道: “前面是由金刀会四杰负责,不得放过一人,此地就只有兄弟一人了。” 就在他伸手一指之际,只见前面七八丈外,一片树林间,飞闪出六人。 前面四人,正是金刀四杰:老大铁甲关刀程万里,老二紫衣刀煞韩世海,老三白衣刀风郑秀士,老四红衣刀花郑秀姑。郑秀姑身后,还有两个身穿青衣,背插双刀的女子,那自然是“刀花”的贴身使女。 雷公佟仲和看到金刀四杰,居然助纣为虐,依附申公豹,不由心头大怒,沉哼道: “就凭金刀四杰,岂不是螳螂当车?能拦得住谁?” 凭金刀四杰,想和大洪山为敌,那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闻公亮一摆手道: “他们也许受*而来。”一手拂髯,目注申公豹侯延炳道: “侯老哥只有一个人,那是想和兄弟单独一搏,以决胜负了?” 以大洪山主闻公亮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说出和申公豹侯延炳单独一搏,已是十分瞧得起他了。 哪知申公豹侯延炳忽然发出一声尖沙的长笑,说道: “闻山主听说过昔年天毒真人在九华莲花峰上,举手之间,就杀了九大门派五个掌门人么?兄弟要请问闻山主,你们五位,自问比昔年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如何?” 闻公亮、佟仲和,及董氏三兄弟,果然也是五人。申公豹这话听得佟仲和等四人,脸上都有了怒容。 闻公亮大笑一声,连连点头道: “不错,老夫忘了侯老哥是天毒府的府主,自然已得昔年天毒手的真传,那很好,侯老哥要如何动手,尽管划下道来。” 董崇仁突然跨前一步,说道: “山主,就凭歪头申公豹这块字号,江湖上一个下三滥,也配在山主面前,口发狂言,兄弟过去把他拿下就是了。” 闻公亮微微皱了下眉,以“传音”说道: “侯延炳岂不知老夫底细?他敢如此嚣张,自然有恃无恐,‘天毒指’号称旁门第一毒功,你可得小心。” 董崇仁道: “兄弟省得。” 话声出口,人已迎着走上前去,“锵”的一声,耸肩头撤下—柄阔剑,剑尖一指,喝道: “申公豹,你有多少能耐,过来,让董大爷伸量伸量。” 侯延炳开府石城,踌躇满志,最忌人家叫他昔年的外号“申公豹”。 此刻听董崇仁揭自已的旧疮疤,心头早已起了杀机,双目凶光陡射,阴笑道: “也好,老夫拿你开个头刀吧!” 话声出口,振腕一指,朝董崇仁点了过去。 一缕无形暗劲,应指而生,这正是他独步武林的绝学“天毒指”,此时他心中杀机已动,竟然早已默运“天毒指”功,出手就施杀着。 董崇仁一身武功,也是十分得了得,而且也吃过“天毒指”的亏,一见申公豹振腕点出一指,心知对方已施出“天毒指”来,心头暗暗一凛,身形迅快一侧,挥手一剑,朝申公豹左肩劈去。 他虽是警觉得快,但申公豹侯延炳身为天毒府主,这一指,又岂同等闲?尤其“天毒指” 不带丝毫指风,在没有击中人身之前,你根本无法知道它袭向何处? 董崇仁自以为让过了对方一指,但他阔剑堪堪劈出,陡觉左肩如中千钧重力一击,气血上冲,肩骨剧痛如裂,护身气功,也同时散去,欺进过去的人,一连后退了五步,仰脸摔在地上。 申公豹一指重创董崇仁,踣地不起,立把董崇义、董崇智兄弟激怒,双双抡剑飞跃而出,佟仲和也一抡大铁椎,飞身直抢过去。 闻公亮大喝一声: “站住。” 三人听到山主的喝声,果然一齐停步。 董崇义一伏身抱起躺卧在地上的兄长,低头瞧去,只见他脸上一片黑气,双目紧闭,虽未气绝,但分明中毒极深。心头悲愤已极,双目尽赤,抬头道: “山主,大哥只怕已是无救,小弟要替大哥报仇。” 申公豹不屑的冷冷一笑道: “你们还有谁能替谁报仇?” 闻公亮拂髯一笑,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 “侯延炳,你没把老夫放在眼里,老夫未把你姓侯的也放在眼里。” 申公豹阴侧恻的道; “闻山主那是也想接我一指试试了。” 闻公亮大笑道: “天毒指并不是天下无敌的绝艺,你当老夫接不下来么?” 佟仲和道: “山主且慢,这厮口发狂言,其实只是乘董老大不备,出手施袭罢了,属下不相信‘天毒指’会有这般厉害。让属下去会会他。” 申公豹冷笑道: “你不怕死,只管过来。” 佟仲和大笑道: “佟某就是不怕死的。” 双足顿处身形飞扑而起,使的是一记“雷公劈木”,手中大铁椎一挥,当头劈击而下! 这一记他雷公含恨出手,身法动作,俱都快捷如风。 申公豹一见佟仲和飞身扑击,倒也不敢小觑了他,不待对方扑到,立即向旁闪开,身形一旋之际,右手同时振腕发指,直截而出。 他这“天毒指”,平常极少使用,非到必要,很少出手,今天他一人当关,独对大洪山来的劲旅,自然是抱定杀机,因此出手就连续施展“天毒指”,旨在一举克敌。 雷公佟仲和方才曾亲见董崇仁还未出手,就一下伤在申公豹“天毒指”下,此时一见申公豹在闪出之时,振腕发指,哪里敢和他硬接? 随着劈击而下的大铁椎,一下落空之势,朝外带起,身子也同时随着铁椎飘起,斜飞出去,左手扬处,三支雷公钻成品字射出。 就在此时,但见申公豹右腕一抬,本来袭向佟和的指风,困佟仲和闪避的快,斜飞出去,一缕无形指风竟然跟着追击过去。 要知他身为天毒府府主,“天毒指”功自然练到收发由心之境,手势随念一动,指风也随着扬起,追击敌人。 两人动作,快速如电,但见雷公佟仲和斜飞出去的人,忽然闷哼一声,一个身子就像断线风筝一般,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斗,跌落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打出的三支雷公钻,也同时失去了准头,夹着破空锐啸,像流星般激射出去。 董崇义此时已把董崇仁交给了随来的劲装汉子,一声不作,朝申公豹身后飞扑过去,右手一抡,一只殷红似火的手掌,闪电印到,他在急怒攻心之下,使出了独门奇学“红焰掌” 神功。 哪知申公豹杀机早生,哪还容他偷袭,董崇义一股炙热的掌风,堪堪袭到身后,他竟然不避不闪,突然转过身去,左手挥掌硬接,右手一指顺势点去。 但听蓬然一声,申公豹一掌接下“红焰掌”力,震得他脚下浮动,长衫飞扬,后退了一步。董崇义却是闷哼了一声,突然仰天摔倒地上。 九头狮子闻公亮只因自恃身份,不愿随着大家出手,眼看申公豹仗着“天毒指”,一出手就伤了自己手下动。不由的怒目圆睁,大喝一声: “侯延炳,老夫和你拚了。”大步朝申公豹*去。 躲在树上的三个人,眼看申公豹在举手之间,连续指伤三个名列武林的一流高手,也不禁耸然动容。 范君瑶忍不住以“传音入密”朝方璧君道: “我下去会会老贼。” 方璧君也以传音说道: “好,我们一起下去,我身边有‘天毒指’的解药。” 申公豹侯延炳虽然出手就伤了三个大洪山高手,但对九头狮子闻公亮,则是盛名久著的一派宗主,却也不敢稍存轻敌之心。 这时眼看闻公亮一步步朝自己*来,他每一举步,踏过之处,就留下了四五寸深的足印,足见他功布全身,此刻已把毕生功力,提聚双掌,不发则已,这—击必然是石破天惊,凶猛无比!因此也暗暗蓄势,目注闻公亮,缓缓朝右首移动。 就在此时,只见大樟树上忽然响起一声清朗的长笑,一道人影冲天飞起,然后又飘飘然,如驭清风,冉冉而降。 从大树上飞泻而下,并不稀罕,但要像这样轻如飞絮,缓若行云的冉冉而降,就非身具上乘玄功,不克臻此! 尤其在此时此地,申公豹和九头狮都已凝具功力,如箭在弦,满引待发之际,突如其来的从大树颠上,出现了这么一个功臻上乘的高人,两人都不禁心头一凛,谁都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 当然最感惊异的还是申公豹侯延炳,他知道自己这边,并没有邀约助拳的人,而且在他天毒府辖下,就唯他独尊,并没有武功超越过他的人。 来人八成是大洪山的帮手!他一念及此,不觉杀心陡起,眼看对方冉冉下降,来势极缓,这正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没待来人落地,口中发出一声阴森尖笑道: “闻山主原来还有大援在后,兄弟那就不客气了。” 喝声甫出,右腕一振,乌黑中指已经向空点出。 大樟树上适时响起方璧君的一声娇喊: “大哥小心他的‘天毒指’!” 冉冉飞落的人,正是范君瑶。他这时相距地面还有三四丈高,身在空中,自然无法躲闪,但他也并不躲闪,朗笑道: “天毒指未必伤得了我。” 左手轻轻一挥,拂出一股无形潜力,如风排云,就把“天毒指”力,熟悉摒出,消失无形。人也翻落到地上,面向申公豹,冷冷笑道: “你出手虽毒,又能奈我何?” 原来他这一拂,正是姜太公束秀夫潜居黄龙洞,研创出来专门对付“天毒指”功的“排云一掌”。 申公豹侯延炳满以为“天毒指”例无虚发,这一击,先发制人,至少也可以重创来人。 哪知指力和对方拂出的一股排空潜力,一接之下,自己发出的“天毒指”顿时消失无形,一时直把他惊得手足无措,往后疾退了两步,定睛瞧去,这才看清破去自己“天毒指”力的竟是武当门下的俗家弟子范君瑶。心头不由的惊疑不定,嘿然冷笑道: “原来是你。” 范君瑶冷笑道: “你想不到吧!” 九头狮子闻公亮一见来人是范君瑶,也不由的大感意外,暗暗忖道: “这少年人哪来这般高深的武学?”心知他必然另有奇遇,一手拂髯,呵呵笑道: “原来是范老弟……” 就在他话声未落,大树上又翩然飞落两条人影,那正是方璧君和修灵凤。 闻公亮目光一抬,喜道: “范姑娘也来了,这位……” 方璧君朝他笑笑,说道: “她是武当六指神翁修老前辈的掌珠修灵风。”一面朝修灵凤道: “妹子,这位就是闻山庄。” 修灵凤朝闻公亮敛衽一礼,道: “晚辈见过山主。” 方璧君拉着修灵凤的手,说道: “山主原谅,咱们救人要紧,妹子快随我来。” 说完,急急朝佟仲和等中毒昏迷的三人走去。 申公豹侯延炳色厉内荏,歪着头,一只炯炯目光,只是盯注着范君瑶,过了半晌,忽然徐徐说道: “范少侠方才使的,究是什么功夫,居然能挡得住兄弟‘天毒指’一击!” 范君瑶冷笑道: “你可是怕了?” 申公豹一阵嘿嘿干笑道; “兄弟并不是怕,只是不愿和你范少侠为敌。” 范君瑶大笑道: “你要寒玉掌慕容元、紫煞掌秦士贵率领四辅,志在把我生擒活捉,还说不愿和我为敌?” 申公豹正容道: “兄弟一再交待,不得伤了范少侠,只此一点,是以证明兄弟对范少侠并无敌意,今日之事,兄弟想奉劝范少侠,最好全身而退……” 范君瑶道: “我要是不退呢?” 申公豹面有难色,忽然神色慎重以“传音入密”说道: “范少侠和大洪山闻公亮非亲非故,何苦替他挡横?上次在大洪山,范少侠已经犯了大错,这回不可再错了。” 范君瑶冷笑道: “我错在哪里?” 申公豹微微摇头道: “兄弟无法奉告,少侠日后自知。” 范君瑶冷冷一哼道: “侯朋友果然不愧申公豹之名,你想在范某面前施行挑拨离间之计,那是看错人了。” 申公豹皱皱眉道: “范少侠不肯见信,兄弟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范少侠如若破坏了今日之事,兄弟固然无法交差,你范少侠日后只怕也难以……” 难以什么,忽然住口不言。 范君瑶大声道: “你说,我难以什么?” 申公豹为难的看了范君瑶一眼,仍以“传音入密”说道: “兄弟可以再举一例,有一段时间,兄弟曾经离开天毒府,一直跟在你范少侠身后,暗中保护于你,范少侠大概也可以回忆起来的,兄弟无法和你说明,总之,你范少侠不该和天毒府为敌,兄弟也并不是你的敌人。” 这话,真把范君瑶听糊涂了,听他口气,再看他神色,似乎说的十分诚恳,不像有假,心中顿觉疑信参半。 他们说话之时,范君瑶已把“天毒指”解药,喂了佟仲和、董崇仁、董崇义三人。 修灵凤走到范君瑶身边,说道: “范师哥,你没问问他,我爹是不是他害死的?” 范君瑶听他提到师傅,不觉又挑起了心头愤怒之火,目注申公豹,大喝道: “姓侯的,你还口口声声说不是我的敌人,你倒说说,我师父和少林明善老师父,是不是你杀害的?” 申公豹脸色微变,苦笑道: “范少侠日后自知。” 范君瑶嗔目道: “师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你今天就说。” 申公豹抬目道: “范少侠不要*人太甚,兄弟不愿意说,也是为了你好。” 范君瑶锵的一声掣出长剑,目中寒光暴射,喝道: “姓侯的,你再要不说,范某就不客气了。” 申公豹大笑道: “兄弟只是不愿意和你动手,并不是怕了你,好吧,兄弟不妨告诉范少侠,六指神翁和少林明善大师,确是中了‘天毒丹’奇毒致死。” 范君瑶听的双目发赤,切齿道: “如此说,我师父和明善大师果然是你害死的了。” 申公豹道: “兄弟只是奉命行事,交由本府诸总管执行,也可以说和兄弟毫不相干……” 修灵凤目含珠泪,娇叱道: “姓侯的老贼,我先杀了你,再回去杀姓诸的。”一手撤剑,正待朝前扑去。 范君瑶伸手一拦,说道: “师妹且慢,咱们问问清楚。” 修灵凤道: “姓侯的老贼已经招供了,还问他作甚?” 申公豹阴恻恻尖笑道: “兄弟只是不愿和范少侠动手,至于其他的人要来送死,侯某照杀不误。” 方璧君缓缓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修灵凤的玉手,轻声道: “妹子,范大哥说的没错,父师之仇,不共戴天,仇人是谁,自然要问清楚了才好,听他口气,好像姓侯的身后,另有主使的人,那人才是杀害伯父的真凶。” 范君瑶手横长剑,凛然道: “侯朋友是奉谁之命?” 申公豹道: “这个恕兄弟歉难奉告。” 范君瑶又道: “杀害我师尊和明善大师,总有原因吧,那是为了什么?” 申公豹道: “兄弟只知那也是为了你范少侠,旁的兄弟就不知道了。” “放屁。”范君瑶勃然大怒,长剑一指,厉喝道: “范某倒要看看侯朋友说是不说?” 申公豹目中精光进射,仰天大笑道: “范少侠可是真要和兄弟动手么?” 范君瑶凛然道: “不错,咱们不妨打个赌,三招之内,在下若是胜不了你,你就不用说了。” 申公豹道: “范少侠口气不小,别说你未必胜得过兄弟,就是你杀了我,我也不能说。” 范君瑶长剑朝他一点,厉声道: “那我就杀了你。” 申公豹大笑一声道: “你范少侠也把侯某看的太没用了……”话声未落,突然僵住了。 原来他在大笑之际,忽然感到范君瑶长剑朝前一点之势,竟然从他剑上涌出一股浓重的杀气,森寒*人,心头不禁暗暗一惊,这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武当俗家门人,竟会有这等高深的武学。不像他这样长剑一动之势,就会从剑上涌出杀气来,足见他剑上造诣,已经到了上乘境界,就算武当掌教天宁子,也未必练到他的境界。 范君瑶手横长剑,朝前*上了两步,就凝立不动,双目之中,射出两道熠熠精光,凝注着申公豹,一字一字的道; “你说是不说?” 他手上一柄长剑,此时也好像在放射着奇异的光芒,宛如一泓秋水,奇亮夺目,锋芒毕露!寒电般的目光,精练似的剑光,相映生辉,好像已把申公豹侯延炳罩定了! 申公豹也在此时,从他大袖中取出一柄两尺六七寸长的黑玉尺,当胸直竖,同样的凝立不动。 只听九头狮子闻公亮道: “天毒尺!” 范君瑶没再*上去,他手中的剑,也没有递出,但申公豹已可感觉到从他剑上*出来的杀气,已经越来越重了! 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也铿锵震耳! 他身为一府之主,几乎被他范君瑶震慑了,站在那里,竟然也不敢移动一寸。他神情严肃,比方才闻公亮一步步的*去,还要显得紧张。 那是他知道自己在功力上,也许稍逊闻公亮,但闻公亮决难挡得住旁门第一毒功的“天毒指”,但此刻的情形不同了! 他已经看出范君瑶一身功力,竟然不在闻公亮和自己两人之下,尤其在剑上的造诣,似乎更为精湛,这可以从他剑上发出来的*人寒锋,就可以证明,自己纵有“天毒尺”护身,但是否能挡得住对方凌厉一击?此时连他自己也毫无把握。 他知道自己只要稍为一动,就难免露出一丝空隙,高手过招,只要有一丝空隙,就是给人可乘之机,自己这样以静制动,纵或不胜,也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场中两人,各自凝竟不动,气氛却愈来愈显得紧张。 九头狮子闻公亮一脸俱是关切之色,目注两人,身上一袭长袍,都在无风拂动。 方璧君自然更显得紧张,一手紧握剑柄,一手还扣三支穿珠神针,掌心直淌汗水。 只有修灵凤睁大一双凤目,已经感到大是不耐,怪他范师哥怎么还不发剑? 范君瑶和他对峙了半晌,徐徐问道: “侯朋友那是真的不肯说了?” 申公豹僵硬的道: “不错,范少侠一定要动手,那就请赐招吧。” 范君瑶陡地发出一声龙吟,但见一道森森寒光,矫若神龙,冲宵直上,刹时之间,剑气弥漫,剑光强烈得令人无法睁眼! 就在此时,同时响起申公豹侯延炳一声大喝,一片乌云,像菌状般平地涌起,接连着响起三声清脆的叮叮金玉交击之声! 剑光,乌云,倏然尽敛! 范君瑶手横长剑,脚下踉跄后退了三步。 申公豹侯延炳手中一柄“天毒尺”,已被削成三截,宛如斗败的公鸡,双足一顿,破空飞起。 范君瑶嗔目喝道: “老贼,你给我留下。”喝声甫出,双脚一软,跌倒地上。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大家只看到申公豹的“天毒尺”被范君瑶削断,却没料到范君瑶竟会突然昏倒过去,一时顾不得再去追那申公豹。 方壁君惊骇欲绝,急急俯下身去,口中叫道: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只见范君瑶双目紧闭,脸如死灰,昏迷不省人事。 修灵凤急得流下泪来,拉着方璧君衣袖,哭道: “方姐姐,范师哥还有救么?” 闻公亮蹲下身去,双掌运起神力,替范君瑶全身推宫过穴,一面抬头问道: “范姑娘,小兄弟只是中了‘天毒尺’上*出来的毒气,你不是有‘天毒指解药’么,快喂他几颗试试。” 方璧君给他一言提醒,心中暗骂自己怎会想不起来?大哥脸色灰中带黑,明明是中了奇毒! 当下急忙探怀取出药瓶,倾了三颗药丸,拨开范君瑶牙关,但范君瑶已是奄奄一息,哪里还能吞咽药丸? 方璧君两眼望着范君瑶,略一迟疑,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举手把三颗药丸,纳入自己口中,轻轻嚼烂,猛地伏下头去,两片樱唇,接在范君瑶嘴上,把嚼烂的药丸,运起一口真气,缓缓度入他的口中一直送下腹去,才满脸红霞的直起腰来。 这时先前服下解药的佟仲和等三人都已醒转。 “天毒指”只是一种剧毒无比的指功,剧毒一解,自然好得很快,大家围着范君瑶,每一个人心头都有说不出的沉重。 方璧君当着大家,不避男女之嫌,毅然嘴对嘴给范君瑶哺药,大家也丝毫不觉得她这是羞耻之事。每一个人的心头反而都对她油生敬意。 修灵凤双目垂泪,说道: “方姐姐,谢谢你。” 方璧君粉脸上娇红未褪,说道: “妹子不用说谢,他是你师兄,也是我的大哥,救人如救火,我们都是女儿之身,我若是不愿意当众哺他服药,总不能叫你去哺他吧。” 正说之间,但听天空一声鸾鸣,一只硕大无朋的彩鸾,缓缓飞来。 修灵凤惊喜的道: “方姐姐,那是九真山的彩鸾。” 大家抬目看去,只见鸾背上坐着两个紫衣姑娘,彩鸾钢钩般的巨爪下,抓着一个人,双手反剪,身上捆着几道麻绳,这人赫然正是方才逃走的天毒府主申公豹侯延炳。 彩鸾渐渐下降,飞临众人头上,只听鸾背上一个年龄较大的紫衣姑娘说道: “修姑娘,请你转告范相公,这姓侯的,我们仙子有话问他,我们把他擒回山去了。” 话声传来,彩鸾已经从众人头上掠过,冲霄直上,渐渐没入云际! 范君瑶服下解药,果然清醒过来。这一瞬工夫,金玉棠和“四辅”早已悄悄退走。 那金刀四杰眼看申公豹侯延炳被人擒去了,老大铁甲关刀程万里长叹一声,摆了摆手,正待率领三个盟弟一同退去。 董崇仁冷笑一声道: “程朋友慢点走!” 铁甲关刀程万里浓眉微微一皱,说道: “董老哥,有什么事?” 董崇仁阴侧侧的道: “四位大概看到你们主子被擒,就想溜了,大洪山从未和江湖同道有过梁子,却也不容有人向大洪山挑衅,四位既然来了,要走可以,每人总得留下点什么吧?否则咱们大洪山还能在两湖地面上立足么?” 他生成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孔,话虽然说得尖刻,但在大洪山的立场,却也没有说错。 九头狮子闻公亮一方霸主,原先对金刀四杰不顾江湖道义,赶来替申公豹助拳,心头也不无芥蒂,因此对董崇仁喝阻了金刀会的人,并未出声阻拦。 铁甲关刀程里赤脸一阵痉孪,双手抱拳,沉声道: “董兄说的不错,金刀会和宝山从无梁子,若论声望,金刀会和大洪山,也是鸡卵和石柱,不该助纣为虐,来替石城别府摇旗呐喊,只是此事全由程某一人而起,程某获罪贵山,自当一死以谢,和金刀会其他的人无关。” 说到这里,突然一翻手中关刀,横刀朝脖子上抹去。 老二紫衣刀煞韩世海,老三白衣刀风郑秀士同时一把抱住老大胳臂,同声道;“大哥,这是咱们大家的意思,该由咱们大家负责。” 红衣刀花郑秀姑满脸娇红,挑着泖眉,大声说道: “咱们原是受人胁迫而来,并非存心和谁作对,谁要和咱们过不去,金刀四杰头可断,血可流,天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拚不过,也要一拚,要咱们忍辱求生,可办不到。” 铁甲关刀程万里苦笑道: “二弟、三弟、四妹,愚兄生不如死,反正也活不了几时,还是让愚兄一人了断的好……” 闻公亮眼看金刀四杰说的话,似乎是受人胁*而来,还不失血性汉子,不觉手拂长髯,呵呵大笑道; “程朋友,老夫并无为难你们之意,怨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之间的过节,就此一笔勾消,不过老夫要奉劝四位,闯荡江湖,要明辨是非,善恶分明,好了,你们走吧。” 铁甲关刀程万里突然仰天发出一声苍凉的长笑,双手抱—拳道: “闻山主武林前辈,心胸宽大,不以金刀会附匪见责,在下感激不尽,但程某可以奉告的,金刀弟兄十年来,闯荡江湖,不敢说仗义为善,也从未为恶,对闻山主说的明辨是非,善恶分明,也大致不至有什么相背之处,至于今日之事,被奸徒协*,全是因程某一人而起,闻山主责以大义,更使程某愧对江湖同道……” 说到这里,回头朝三人惨笑道: “你们听着,一个人的名誉,重过生命,不能有丝毫玷污,大哥我这辈子还有何面目见人?”说着,又欲横刀自刎。 红衣刀花郑秀姑忍不住流泪道: “咱们原是为了大哥,既然大哥这么说,咱们只好先死在大哥面前,用咱们的鲜血,来替大哥洗刷玷污了。” 白衣风郑秀士道: “妹子说的是,要死咱们兄弟一起死。” 说罢,铮的一声,一柄狭长缅刀,铮得笔直。 闻公亮听的大奇,沉声道: “且慢,老夫并无责怪之意,但四位言中,似乎另有隐情,江湖上人,首重道义,胸中坦荡荡,四位究竟有何困难之处,老夫或可相助,能否说出来给老夫听听?” 紫衣刀煞韩世海道: “这件事,佟护法应该知道。” 佟仲和愕然道: “兄弟知道什么?” 紫衣刀韩世海道: “兄弟上次找上宝山,曾和佟兄提起过,咱们大哥中人暗算,昏迷不醒。” 佟仲和啊了一声道: “不错,你说过程老大中人暗算,只有取到兄弟的项上人头,对方才能给你们解药,后来……” 韩世海道: “后来才知道下毒的人,就是石城别府的总管诸秋松,他奉命要咱们金刀会加盟石城别府,始肯给老大解药……” 范君瑶经过一阵休息,已经痊好,闻言怒道: “又是这姓诸的干的好事。” 韩世海道: “经咱们三兄妹商量的结果,认为咱们金刀会组织虽小,也不能违反了我们立会的宗旨,因此告诉他金刀会的事,要老大才能决定,咱们无权作主,但咱们只能答应他,解了老大身中之毒,咱们愿意替石城别府一次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佟仲和道: “他解了程老大的毒,你们替他卖命一次,就是今天这一趟了。” 程万里愤怒的道: “佟兄想的倒好,这姓诸的老贼,外号灰背狼,哪有这么爽快?他说:兄弟身中之毒,名为‘透骨毒’,当今之世,并无真正解药,他们配制的解药,也只能抑制毒性,使它潜伏不发,但每过半月,必须服食一颗,方保无事,若是延误时日,超过三天,奇毒就会发作,发时有如万蚁啮骨,哀号翻滚,真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一时要哀号七日,呕吐黑血而死……” 闻公亮愤然道: “好恶辣的手段,他们是想以此控制贵会了。” 佟仲和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回身朝方璧君问道: “范姑娘方才给?咱们服的解药,不知是否能解‘透骨毒’?” 方璧君道: “那是‘天毒指’解药,能不能解‘透骨毒’,我就不知道了。” 闻公亮拈须道:“据老夫所知,昔年天毒子仗以为恶,最厉害的是他手中,一柄黑玉‘天毒尺’,据说那玉尺之中,浸有奇毒,以内功*,可伤人于百步之内,比起‘天毒指’还要厉害得多,姑娘解药,既然解除‘天毒尺’之毒,天毒府应该没有再比‘天毒尺,厉害的毒药了,也许可解程兄身中之毒。” 方璧君道: “天毒指解药,现在就有,我可以奉赠六粒给程老大,但能否解去‘透骨毒’,我就不得而知了。”当下取出药瓶,倒了六粒解药,递给程万里。 铁甲关刀程万里接过方璧君的解药,感激的道: “不论此药能否治愈兄弟‘透骨之毒夕,,姑娘盛情,在下一样感激不尽。” 修灵凤道: “方姐姐,诸秋松已被我们擒下,现在尚在客店之中,他们可以跟我们一起去,问问姓诸的不好么?” 紫衣刀煞韩世海听得眼睛一亮,喜道: “姓诸的已被姑娘擒住,那太好了。” 方璧君道: “我们若非擒住了诸秋松,怎会知道申公豹要在这里拦袭闻山主一行?” 当下就把诸秋松假扮赵万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闻公亮听说赵万生被天毒府掳去,不觉心头一急,顿足道: “如今侯延炳虽已遭擒,但他义子金玉棠在逃,必然逃回石城山去,赵护法落在他们手中,可能会有性命之危,这样罢,佟兄赶去玄妙观,通知武当道长,就说老夫已经先赶去了。” 佟仲和应了声“是”。 范君瑶道: “佟护法前去玄妙观,别忘了先把点头华佗擒下。” 佟仲和听得一怔道: “点头华佗也在玄妙观?” 范君瑶道: “他已投入天毒府,此行就是申公豹之命,想在暗中施毒,迷翻敝师叔等人,因此佟兄最好不动声色,先把他擒下为是,此人老奸巨猾,武功也大有可观,又精擅施毒,若是被他警觉,佟护法在武功上,固可胜得过他,但在用毒上,就防不胜防了。” 佟仲和道: “若非范少侠提醒,兄弟可能就会吃了他的亏。” 当下朝闻公亮抱抱拳道: “属下这就赶去。” 闻公亮朝董崇智道: “崇智,你可随佟兄去。” 董崇智答应一声,两人翻身上马,当先驰去。 闻公亮回头朝董崇仁兄弟道: “你们随老夫走。” 八名劲装汉子一起翻身上马。 铁甲关刀程万里抱拳一揖道: “闻山主若是还瞧得起在下兄弟,在下兄弟愿意追随闻山主,同去石城山,以供驱策,不知闻山主意下如何?” 闻公亮目中神采闪动,呵呵笑道: “程朋友好说,天毒府危害武林,数月来,少林、武当,先后多人遇害,大洪山更是首当其冲,几乎颠覆,而且听申公豹的口气,他虽名为府主,实际上只是一个傀儡,可能另有隐身幕后之人,*纵着天毒府。因此天毒府也就是江湖动乱之薮,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贤兄弟既有诛贼之心,老夫自表欢迎。” 方璧君道: “闻山主既要直捣石城,我前几天刚从石城别府逃出来的,还有我们擒住的诸秋松,是天毒府总管,此人虽是生性歹毒,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如果用他做向导,自然最好不过,因此,我想山主一行,最好在前面十里河稍等,我们回去把诸秋松押来,大家会合了再走。” 范君瑶道: “妹子和凤妹只管随闻山主先走,我一人赶回城去,把诸秋松押来也就是了。” 闻公亮道: “范老弟说的不错,两位姑娘不用去了。”接着招手道: “你们匀一匹马,给范少侠。” 一名劲装汉子立即牵了一匹马过来。范君瑶也不客气,接过马缰,一跃上马,朝城中赶去。 闻公亮望着他后形,拂髯笑道: “英雄出少年,这位范老弟未甫弱冠,一身技艺,就是老夫也难望其项背,真可谓得天独厚。”——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闯关斩将 范君瑶回到了长泰客栈,匆匆回房,刚一走到门下,正待伸手推门,脚下不觉停住了! 他“玄关”已通,耳目何等敏锐?这一瞬间,他已发觉房中有人! 这人当然不会是诸秋松,因为他被点睡穴,躺在床上。但房中确有两个人的呼吸,一个呼吸平静,另一个的呼吸,较为急促。 平静的那人,显然是诸秋松,因为他穴道受制,较为急促的那人,则是他同党无疑,他潜入房中,难免心情紧张,作贼心虚。 范君瑶只在房门口停得一停,他艺高胆大,那会把来人放在心上,手伸出去了,并未收回,依然轻轻的朝门上推去。 房门呀然开启,范君瑶面含微笑,已在门口现身。 他目光一瞥,就看到诸秋松依然躺在床上没动,自己临出门时替他盖在身上的薄被,已被掀开,可见来人并没有替他解开穴道。 面对后院的窗户,已有一扇开了,可见来人是从后院翻窗进来的,只是他身法极快,听到开门的声音,已经穿窗逃走了。 不,这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范君瑶! 他能在门口,就听到房中两人的呼吸,岂会听不出那人的呼吸,就在咫尺? 原来那人并没穿窗逃走,只是躲在房门后面! 这人身法当真快捷无比! 范君瑶微微一笑,只作不知,举步跨入房去,就在这一刹那间,突见七点寒星,挟着几缕尖细的风声,穿胸射来, 这七点寒星,来势如电,如若等你看到几缕星芒,听到尖细的风声,再要闪避,必有杀着! 这杀着不是用兵刃突起袭击,就是用暗器猝然下手,因此他进来之时,也早已提防及此。 脸上虽含着笑容,右手早已蓄势待发,这时一见七点寒芒电射袭来,口中不觉冷笑一声,右手袍袖一挥,使的正是“排云一掌”。 他如今功力精进,这一挥衣袖,足可把“天毒指”力排出门外,这七点暗器,哪能伤得了他? 衣袖一挥之势,立即卷起了一股无形潜力,把七点寒星,如风吹柳絮般,一齐卷飞出去。 门后忽然响起一声冷哼,但在哼声中,一条人影,已像鬼魅般飞闪而出,剑光一闪,飞快的刺出三剑,这三剑手法奇快,出手辛辣,几乎使人目不暇接! 但如今的范君瑶,已不是从前的范君瑶的!他会的“灵飞九式”,天下剑法,无出其右,这刺来的三剑,纵然凌厉,在范君瑶的眼里,简直成了小孩子玩木剑而已! 他连看都没看,右手轻轻一抬,两个指头已从剑光中伸了过去,一下就夹住了对方的剑尖。这一着,直把对方看得又惊又呆。 范君瑶两个手指夹着不放,对方哪想挣得动分毫? 两人相持不下,自然照上了面。 范君瑶直到此时才看清对方原来是一个黑衣少年,身材瘦小,脸色苍白,鼻梁削直,嘴唇稍为厚了些,两道浓眉之下,是一双深沉的眼睛! 黑衣少年一下看清了范君瑶的脸孔,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闪过异样光采,口中不由自主的轻咦出声,道: “会是你!” 声音中,分明带着些惊喜,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猝然在异乡相遇。 声音中,分明带着尖细的稚音,一听就知道是少女的口音。 范君瑶不由的朝黑衣少女多看了一眼,这一眼,他发现黑衣少年那双深邃发光的眼睛,似曾相识! 范君瑶看着他,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眼前这黑衣少年除了一双发光的眼睛,有些眼熟之外,他这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瘦削脸,在自己的印象,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他缓缓放开夹着的剑尖,注目问道: “你认识我?” 黑衣少年收回长剑,毫不思索,冷冷的道: “我不认识你。” 范君瑶微感意外,说道: “但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黑衣少年冷声道: “我从没见过你,我不认识你。” 范君瑶愈看愈觉他这双眼睛,对自己十分熟悉,而且对方虽是竭力否认,但他的眼睛却闪着故意回避的神色!这种神情,正是证明他和自己原是极熟,但却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一般。 范君瑶心头暗暗奇怪: “这人会是谁呢?”心念转动,接着问道: “你是天毒府的人?” 黑衣少年道: “不是。” 范君瑶微笑道: “你不是天毒府的人,为什么要来救他呢?” 黑衣少年道: “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救他?” 范君瑶道: “你认识的是诸秋松,自然不是赵万生,但你明明知道,这赵万生就是诸秋松,不然,你怎会潜入房中来的。” 黑衣少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要走了。” 说完,突然一侧身,迅快的朝房门走来,他想夺门而出。 范君瑶道: “你想走?” 他并没闪身阻拦,只是右手轻轻—抬,朝门口拂去,他这一拂,登时从衣袖中涌出一股极大的无形潜力。 黑衣少年身形一动,生似被人推了一把,不但没有冲到门口,反而被*的后退了两步。 这下直把黑衣少年惊愕的不知所云,睁大眼睛,望着范君瑶,他那双眼睛里,光芒闪动,既似惊讶,又像愤怒,也带点怨恨,和含些喜悦。过了半晌,才冷冷说道: “你要怎样?” 范君瑶现在不但看到他眼睛熟悉,连他说话的声音,也似曾相识起来,双目凝注着他,肯定的道: “我总觉得你十分熟悉,连你的声音,听来都好像是老朋友一样,你为什么说不认识我呢?” 黑衣少年道: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范君瑶道: “我想你一定有什么苦衷,才不敢说出来。” 黑衣少年道: “我有什么苦衷?” 范君瑶缓缓朝他面前走去,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把面具拿下来呢?” 黑衣少年听的身躯一震,忙不迭地后退了几步,怯怯的道: “我没戴面具。” 范君瑶道: “你还说没戴面具?要不要我替你代劳?” 黑衣少年惊慌的道: “不,不,你……你不要*我。” 他说到后来,声音有些发颤,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乞怜之色。 范君瑶突然间,好像看到老朋友受到委屈一般,心头忽然起了不忍之感,脚下一停,点点头道: “我不*你,我虽然不知你是谁,但我总觉得你像我的老朋友一般,你走吧!” 黑衣少年也没说话,迅快的拧腰点足,嗖的一声,穿窗而出;但等他到得窗外,忽低低的道: “你应该去一趟云中山,我会在山下等你的。” 范君瑶恼中蓦地一动,急急掠到窗口,问道: “你说什么?云中山……” 黑衣少年身法奇快,这一瞬间,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范君瑶怔立窗口,他想起万里飞云侯耀堂在桌面上留的字: “如有疑问,可去云中。” 如今黑衣少年又道: “自己应该去一趟云中山。”莫非这中间隐藏着一件什么秘密不成? 不错,方才申公豹侯延炳说话吞吞吐吐的模样,好像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也和云中山有关? 自己当日前来湖北,原是找“云中”来的,没想误打误撞,先上大洪山,既而又找上九真山去,一直把“云中”搁了下来,这次“天毒府”事了,真该去一趟云中山才是! 他打定主意,就转过身子;走到床前,掀开诸秋松身上覆着的薄被,按照方譬君行时告诉自己的手法,替他解开受制的穴道。 诸秋松穴道一解,长长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翻身坐起,但当他看到范君瑶一个人站在床前,心头不禁一窒,连忙陪笑道: “范少侠,你……” 范君瑶道: “侯延炳已经遭擒,大家都在十字河等着,你快随我走。” 诸秋松自知武功和他差得很远,不听话也不成,他不用多问,也不用求饶,范君瑶要他跟着走,他就跟着走,就不会有什么差错,于是他没再开口,随着范君瑶身后,走出房门,由范君瑶会了店账,相偕离店,一路朝十字河奔来。 范君瑶一直走在他前面,他不怕诸秋松偷偷的溜走,也不怕诸秋松在背后偷袭。 诸秋松一直跟在他身后,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贸然出手,他心里纵然想溜,或是给前面的人,冷不防来一记杀手,但他横算竖算,成功的希望并不太多,那就不如学得乖一点,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展开腿程赶路。不知道的人,谁也想不到跟在后面的人会是囚犯,而且还是身手相当高明,又没有制住穴道的囚犯。 两人奔行极快,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十字河。 诸秋松看到金刀四杰和九头狮子闻公亮等人在一起,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铁甲关刀程万里一张刺红脸上,浓眉陡轩,虎目之中,冷芒暴射,沉声道: “诸总管,你还认得程某么?” 诸秋松神色不变,呵呵一笑,拱手道: “程老大也在这里。” 紫衣刀煞韩世海大喝道; “诸秋松,你还打得出哈哈!” 诸秋松也没理会,只是朝金刀四杰拱拱手,要待走开。 铁甲关刀程万里沉喝道: “诸总管,你给我站住。” 灰背狼诸秋松就有这么好的一点脾气,他能逆来顺受,毫不在意,闻言果然脚下一停,陪笑道: “程老大有何见教?” 程万里道: “程某身中‘透骨毒’,可有解药?” 紫衣刀煞韩世海手按雁翎刀,目射杀气,喝道: “姓诸的,你若有半句虚言,韩某就要你溅血于此。” 诸秋松目光一抬,说道: “程老大见询,兄弟敢不奉告,‘透骨毒’解药自然是有,只是……” 紫衣刀煞韩世海道: “只是什么?” 诸秋松道: “只是此种解药,只有府主才有,平时在程老大毒发之前,由兄弟向府主领取,而且以一颗为限……” 铁甲关刀程万里手掌一摊,问道: “是不是这个?” 掌心正是方璧君给他的六颗“天毒指”解药。 诸秋松目光一注,惊异的道: “是,是,就是这个。” 程万里道: “要多少颗才能解我身中之毒?” 诸秋松道: “够了,够了,兄弟听府主说过,只要三粒,就能解‘天毒散’之毒。” 程万里道: “兄弟中的是‘天毒散么?” 诸秋松道: “是,是,正是‘天毒散’。” 程万里道: “你不是说‘透骨毒’么?” 诸秋松耸耸肩,笑道: “那是兄弟随便捏造的名称。” 程万里冷冷哼了一声,取了三颗药丸,纳入口中。 诸秋松陪笑道: “程老大没有吩咐了吧?” 程万里没有作声,只是挥了挥手。 诸秋松两个肩胛扛个头,朝闻公亮面前趋向两步,作了个长揖,陪笑道: “在下见过闻山主。” 闻公亮一脸肃容,徐声道: “你就是天毒府的总管诸秋松么?” 诸秋松为他威仪所慑,连连躬身道: “是,是,在下诸秋松,忝掌天毒府总管。” 闻公亮一手抚须,说道: “如今侯延炳已遭生擒,老夫要尔带路,剿平天毒府,尔可愿意?” 诸秋松先前曾听范君瑶说过侯延炳遭擒之事,还只当是范君瑶恐吓之词,如今这话从九头狮子闻公亮口中说出,那就不会错了,他心中暗暗感到不解,府主一身武功,已得天毒子真传,岂同小可,就算九头狮子闻公亮,也未必能是他对手,怎会出师未捷,就遭生擒? 他心中纵然怀疑,但眼前府主已被他们所擒,该是不假的事实了,他哪里还敢从牙缝里进出半个“不”字来?闻言连连拱手道: “山主之命,兄弟岂敢不遵,只是有一件事,兄弟还要请教一声。” 闻公亮道: “你想问什么?” 诸秋松道: “兄弟请问的是府主被擒,只不知金公子是否也被擒下了?” 闻公亮道: “你问的是金玉棠么?他已在逃了。” 诸秋松攒着双眉,说道: “这就有些不好办。” 闻公亮道: “此人很重要么?” 诸秋松道: “金公子不但是府主的义子……”忽然住口不往下说。 方璧君插口道: “诸总管,你说下去呀!” 诸秋松陪笑道: “原来是范姑娘,只是……这……” 方璧君道: “诸总管莫要忘了身在咱们这里,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诸秋松苦笑道: “兄弟说出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方璧君冷笑道: “你不说出来,也只有一条死路。” 诸秋松被*的急出一身汗来,咬咬牙道: “好,在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说吧,金玉棠是奉了师命,来协助侯延炳建立天毒府的,名虽义子,实则有许多地方,侯延炳还是要听他的。” 闻公亮道: “金玉棠的师父是谁?” 诸秋松脸色发白,说道: “兄弟只知道大家称他天君。” 闻公亮道: “这位天君,是何来历?” 诸秋松道: “天君天威显赫,府中之人,谁也不敢多说,就在半年前,有一位江湖黑道上颇负盛名的人,应聘担任石城别府上宾,就因他在暗中刺探天君来历,第二天就神秘失踪,一名侍婢只在他卧室之中,发现了一滩黄水,和未化尽的头发,从此就没人敢提起这天君之事。” 方璧君道: “你身为天毒府总管,还会不知道天君来历?” 诸秋松苦笑道: “兄弟身为阶下囚,怎敢欺瞒诸位?兄弟担任总管,还不到半年,除了只知道天毒府后面,有天君撑腰,旁的就不知道了。” 闻公亮点头道: “好吧,就算你不知道吧,你方才说的金玉棠又如何?” 诸秋松道: “金公子若然逃回去,兄弟这个总管,就丝毫没有作用,只怕连第一关的关门都叫不开了。” 闻公亮道: “这个与你无关,你只给老夫作向导就是了。” 诸秋松道: “闻山主这样说,兄弟自当从命。” 闻公亮一摆手道: “大家上马。” 金刀四杰各人均有马匹,大洪山八名武士,匀出四骑,让与范君瑶、方壁君、修灵凤和诸秋松四人乘坐。 一行人马,由闻公亮为首,浩浩荡荡的直奔石城山而来。 未牌时光,便已赶到石城山下,但见谷口两方巨石之间,已多了一道铁闸,把入谷道路,完全封死。 九头狮子闻公亮在关前七八丈远近,便自勒住马头,停了下来,回头问道: “诸总管,这谷口可是有人把守么?” 诸秋松赶紧策马趋上两步,答道: “这是第一关,由八臂神驼苗大椿负责。” 董崇仁嘿然道: “苗瞎子还没有死?” 闻公亮拂髯道: “这里是第一关,莫非还有第二关,第三关不成?” 诸秋松道: “闻山主说对了,这条山谷,两边壁立如削,全长三里有半,第二道关,从这里进去,约有二里来路。” 闻公亮道: “由何人负责?” 诸秋松道: “是火公子罗承祖。” 闻公亮道; “火神罗煊的孙子?” 诸秋松应了声“是”。 闻公亮又道: “第三关呢?” 诸秋松道: “第三道关,也称里关,进入此关,就是天毒府了,守关的是府中首席供奉毕道全。” 闻公亮道: “是叫赛纯阳的毕道全么?” 诸秋松道: “就是他。” 闻公亮浓眉微一皱,没有作声。 那是因为赛纯阳毕道全是衡山派掌门人南灵道长的师弟。虽然他昔年已被逐出衡山派,但各大门派还是看在南灵道长的面上,大家都不愿意做恶人。 这等于是姑息养奸,但江湖上,只要九大门派的人没去动他,还有谁会动他? 几十年来,赛纯阳毕道全成了武林中的特殊人物。白道中人没有把他视作白道,黑道中人也没把他完全视作黑道,他自己也同样以不白不黑自居。 这就是江湖上谁都惹不起他的原因, 董崇义道: “山主,这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他若是公然作恶,助纣为虐,南灵道长下不了手,咱们正好代他清理门户。” 闻公亮道: “老二,不准乱说。” 范君瑶道: “难道石城山除了这条路,就别无通路么?” 诸秋松道: “没有,这是入山唯一通路,天毒府要选择此处,作为根本重地,也就在此。” 范君瑶冷冷笑道: “区区三道关口,也许可以阻挡得住官兵,难道还能阻得住咱们不成?” 诸秋松苦笑道: “这里地势险要,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 范君瑶哼道: “他们既然有人守关,咱们就给他来个斩将夺关,诸总管,你去关前告诉姓苗的听着,由你连叫三声,开启铁闸,出来受缚,他若是缩头不出,等范某闯上关去,第一个就拿他开刀的。” 这话口气够大,若是前一天说,在场之人,谁都会觉得这年轻人未免少不更事,狂得不着边际。 但现在大家都曾亲眼看到他力挫申公豹,剑削“天毒尺”,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谁都相信他确实有此能耐。 灰背狼诸秋松苦笑道: “范少侠还不知道八臂神苗大棒……” 范君瑶叱道: “不用多说,快去给我传话。” 诸秋松微微一怔,忙道: “是,是,兄弟这就去,这就去。”一跃下马,朝前走去。 灰背狼这绰号,不知是谁给他取的?他这时扛肩缩头,弓着背脊,朝前走去,大家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形,确实像一头野狼。那是负了伤的野狼,夹着尾巴,有点可怜相! 诸秋松走到离石门三丈来处,便自停步,沙着喉咙,仰天说道: “关上弟兄听着,兄弟是诸秋松,请苗兄说话。” 他话声甫落,突听崖上传来一声凝重的冷笑! 接着右首三丈高处,一方崖石间,观出一个身穿黄衫的驼背老头,生得突颧瘦颊,双目如线的争冷说道: “诸总管找兄弟何事?府主待你不薄,擢升你担任本府总管,人乐思图报,反而领着敌人上门,有何面目,来和我说话?莫非要苗某启机投降?”说到这里,挥挥手,喝道: “咱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快快给我退下,苗某可不大好说话。” 一点银丸,由下而下,直奔诸秋松面门。 八臂神驼素以暗器多,手段辣著称。据说他双手能发十八种暗器,江湖上没有一个人能躲闪得开。 诸秋松要站在三丈之外就是怕他突起出手,此时一见银丸当面射来,心头不由大骇,急忙上身—仰,倒纵出一丈来远。 范君瑶一领马缰,迎了上去,问道: “诸总管,此人就是苗大椿么?” 诸秋松惊魂未定,连连点头道: “就是他。” 这时那左右两边五丈高的大石崖上,现出了十二名头戴黑皮帽,身穿黑皮短靠的汉子。 这些人装束特殊,手上也没拿兵刃,显然是八臂神驼苗大椿一手训练出来的弟子兵,个个都是使暗器的好手。 第一关由苗大椿和他手下把守,别说是人,就是飞鸟,也休想飞得过去。 范君瑶敞笑道: “就凭姓苗的这点阵仗,能阻拦天下英雄正义之师?” 苗大椿双目似闭非闭,双目精光如线,厉喝道: “好小子,你口气比年纪还大,连闻公亮在内,有谁敢上来送死?” 范君瑶剑眉一轩,道: “姓苗的,你闭闸封关,阻拦住通道,看来范某只有把你劈了。” 语音甫落,只听“锵”的一声,手中已掣出长剑,双臂一划,使出“灵飞九剑”中一招“飞凰展翼”,一道人影,离鞍飞起! 九头狮子闻公亮睹状大惊,苗瞎子暗器独步江湖,范君瑶这一凌空飞起,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口中急急叫道: “范老弟不可造次。” 迟了! 范君瑶已经腾身飞起,人如巨鹰凌空,一下拔起五丈多高,直向崖上扑去。 但听苗大椿发出一声刺耳长笑: “小子找死。” 双臂骤扬,登时发出一大蓬暗器,挟着嗤嗤尖风,像漫天风雨一般,寒星点点,精芒破空,钥范君瑶兜头袭下。 八臂神驼发出这一蓬暗器,纵然受有十八件,但少说也有四五种之多! 数量最多的是金钱镖、铁链子、子午钉,中间也夹着几柄柳叶飞刀,和梅花袖剑。他是把范君瑶当作了飞靶! 但这还是他出手最少的,因为在他眼皮之下,没有一个人能逃得出去,何况身起半空,没躲没闪,这不是自找死路?活得不耐烦的人,才会在苗瞎子面前,如此视死如归。 但一个人在江湖上的盛名,是决不可能幸致的,八臂神驼苗瞎子确有他的惊人之处,也值得—提。那是他打出来的暗器,光是这一阵子,就有百十来件,每一件暗器,都有它一定的任务,直取某一处穴道,几乎没有一件是空发的。这许多件大小暗器,只要被它打中一处,就够你瞧的! 但暗器虽多,范君瑶这一招“飞凤展翼”,剑光绕身飞舞,扑到石崖之际,苗大椿只觉一团耀目精光,迎面而来,光芒之强,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自己打出去的漫天暗器,遇到剑光,纷纷跌落,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就在这一惊之际,陡觉一缕凉气,由顶门直下胸腹,口中不禁“啊”了一声,身躯晃了两晃,突然齐中分作两片,扑到崖上。 这一下,直瞧得十二名黑皮汉子惊骇已极,只听有人忽哨一声,十二个人同时扬手打出暗器。 刹那之间,漫天俱是嗤嗤尖风,宛如刮起了暴风沙一般,声势惊人已极! 就在这一阵暴风沙中,响起范君瑶春雷般一声大喝,但见一轮剑光,在石崖上像飞轮辗过,凄厉惨叫,接连响起,半空中血雨飞洒,落红万点,那些黑皮汉子的尸体,纷纷从崖上滚落。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漫天暗器,和一轮耀目银光,同时敛去,右首崖上八臂神驼苗大椿和他手下六名黑皮汉子,悉数伏诛。 范君瑶这一痛下杀手,只瞧得左边石崖六名黑汉子全身颤抖,魂飞天外,哪里还敢再行发射暗器。 一个个身疾形退,噤若寒蝉,想找隐蔽之处藏身。 范君瑶手持长剑,突然双足一点,从右首石崖,一跃五丈,飞落到左首崖上,凛若天神,大声喝道: “你们统通给我滚出来,谁敢躲躲闪闪,莫怪范某赶尽杀绝,剑下无情。” 一语甫落,左手扬处,一掌朝他左侧两丈外的一株松树劈去。 原来那松树后面,正好隐藏着一个黑皮汉子,范君瑶左掌劈出,一股奇猛绝伦的排山掌风,疾若飚轮,涌撞过去,但听“喀喇”一声,比海碗还粗的树身,登时齐中折断。 树后黑皮汉子蹲着身子,也不知道吓破了胆?还是被掌风扫中了,口中惊叫了一声,一个身子从五丈高的石崖上直摔下去。 剩下五个黑皮汉子几曾见过这种绝世武功,伤人威势?无不看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淌,哪敢再作隐身偷袭的打算?一个个面无人色,依言从隐身之处,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 范君瑶返剑入匣,凛然道: “你们放下身上的暗器,把铁闸移开,从此革面洗心,不再为恶,就可贷尔等一死。” 那五个黑皮汉子如奉纶旨,同声道: “大侠剑下留情,小的有几个脑袋,敢不遵命?” 范君瑶一挥手道: “好,快去把铁闸移开了。” 五个黑皮汉子答应一声,纷纷从身上取出暗器,放置地上,转身往崖后下去,七手八脚的转动绞轮,把铁闸移开。 范君瑶还怕他们有诈,卓立崖上,监视着他们*作,直等铁闸全部移开,才飘然飞落崖前,回到坐鞍之上。 前后不过盏茶工夫,剑诛苗瞎子,破了第一关,直看得大洪山和金刀四杰等群雄无不耸然动容,惊为天人。 灰背狼诸秋松更是暗自庆幸,自己没跟这位主儿闹翻,否则这条老命,早就报销多时了。 九头狮子闻公亮目中精光四射,一手捋须,在马上呵呵大笑道: “范老弟神功盖世,苗瞎子这等凶人,在老弟剑下,不过一招伏诛,方才老夫看到漫天暗器,还替老弟暗暗担心哩!” 范君瑶在马上拱手笑道: “山主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这时五个黑皮汉子已把石崖间的铁闸完全移开么,鱼贯从石门走出,恭立一旁。 方璧君侧脸叫道: “诸总管。” 灰背狼诸秋松此时料想天毒府大势已去,哪里还敢心存异志,连忙欠身道: “范姑娘呼唤兄弟,不知有何差遣?” 方璧君道: “这五个人暂时由你率领,等破了天毒府,再行遣散。” 诸秋松连声应“是”,策马趋前几步,含笑道: “五位听清楚了,你们暂时跟着兄弟,等破了天毒府,再行遣散,不可再存异心,知道么?” 五个黑皮汉子躬身道: “小的愿意追随总管,听侯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公亮呵呵一笑道: “五位只要随着诸总管就好,老夫率众而来,虽是志在破去天毒府,为江湖除害,但不想利用诸位,去攻关隐阵,诸位只要洗心革面,静侯平定天毒府之后,老夫自当资助尔等,重新做人,安份守己,作个良民就是了。” 诸秋松忙道: “兄弟们,这位就是大洪山闻山主,你们还不快快谢过闻山主。” 五个黑皮汉子同声道: “小的谢过闻山主。” 闻公亮也不多说,手中缰绳一带,回头道: “范老弟,咱们走。” 范君瑶欠身道: “山主先请。” 闻公亮率同群雄,一马当先,朝石门中驰去。 进入石门,是一条两山夹峙的谷道。 因为进入了第一道关口,等于已经是天毒府的地方,纵然形势极为险峻,路面却平整宽敞,足可容得四马并驰,只是一路朝右弯去。 一行人马,奔了约有两里来路,前面谷势,忽然一束,像是葫芦的颈部一般,本来可以四马并驰,到了前面,只可容得一辆马车通行。 闻公亮骑在马上,向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要大家缓行,然后回头问道: “诸总管,前面大概就是第二关了”” 诸秋松急忙应道: “是,是。” 说话之间,突听半空中传来“嘶”的一声劲急破空声响,一支长矛从左首峭壁间飞射而下,插在离闻公亮马前一丈的地上。 长矛上悬着一面三角小旗,白底,中绣三朵红色火焰。 闻公亮抚须微笑道: “火灵旗,罗煊这面火灵旗,传了三代,居然还在江湖上使用。” 诸秋松上前一步,低声道: “闻山主,这是火公子手下发出的警告,来人不得再进,只要越过这面火灵旗,他就视若仇敌,下令火攻了。” 闻公亮颔首道: “老夫自有道理。”一面回头道: “董老二,你上去通报,要火公子出来见我。” 董崇义答应一声,策马上前,到了“火灵旗”前面,双手抱拳,说道: “关上弟兄请通报一声,大洪山主闻公亮请火公子答话。” 过不一回,只见从山口缓步走出一个身穿大红绸衫,头束金冠的少年公子。这红衣公子看去不过二十六七,生得双眉斜飞,目若朗星,脸色白中透红,貌相十分英俊。 只是使人第一眼就会觉得他双颧红得有些异样,分明练成某种特殊外门功夫。 这红衣少年不用说就是昔年威震武林的火器祖师火神罗煊之孙,火公子罗承祖了。 他身后紧跟着八个一式大红劲装,腰束宽带,悬一圆形“火”字铜牌,手持钢叉的汉子,分左右在山口两边,雁翅般排开。这八名红衣大汉,正是火字门的家将。 闻公亮端坐马上,看的暗暗点头,一手抚须,抬目道: “来的可是火公子么?” 火公子双拳一抱,说道: “不敢,在下正是罗承祖。” 闻公亮道: “老夫闻公亮。” 火公子听说马上红脸秃顶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洪山主九头狮子闻公亮,不觉肃然起敬。一抖袍袖,作了个长揖道: “晚生不知闻老前辈侠驾已莅关前,适才失礼之处,还望老前辈恕罪。” 闻公亮呵呵笑道: “罗公子好说,老夫昔年虽和令祖仑交,但令祖年龄,实则长我甚多,倒是令尊和老夫小得没有几岁,老夫称他一声老弟,他偏偏执拗,硬是非海外我老叔不可。唉!这话晃眼已是三十年了,自从大洪山退出江湖,令尊也举家南迁,从此不通音讯,不知令尊堂可好?” 短短几句话,已叙出了他和火公子三代交谊,非同泛泛。 灰背狼诸秋松心中暗道: “原来你和火字门还是三代交情,看来这一关也可顺利通过了。” 火公子躬身肃立,对闻公亮状极恭敬,但听他问起父母,脸上不期闪过一丝异样神色,勉强一样,欠身道: “家父、家母,尚托粗安。” 九头狮子闻公亮是何等人物,目光如炬,自然看出他说话时神色有异,心中暗暗感到奇怪。干咳一声,一手抚须,目注火公子,说道: “老夫和火公子叨在三代世谊,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火公子躬身道: “老前辈,但请直说。” 闻公亮道: “既是如此,老夫就直言了,天毒余孽申公豹侯延炳远在二十年前,因他人品不端,早就为武林各大门派所不齿,消声匿迹已久。此次重出江湖,居然开府石城,第一件事就是盗窃少林藏经,继而又潜害武当六指神翁,阴谋夺篡大洪山,恶迹昭彰,火公子武林世家,怎会受其蒙敝,和这等江湖败类沆瀣一气,担任起天毒府第二关关主来了?” “受其蒙蔽”,这话是给火公子留的面子。 火公子俊脸微微一红,恭声道: “老前辈责以大义,但晚辈实有难言之隐……” 闻公亮道: “火公子有何为难之处,只要老夫能力所及……” 火公子没待闻公亮说完,双手作了个长揖,抬目道: “老前辈盛情,晚辈感激不尽,晚辈奉命扼守此关,老前辈若是顾念旧谊,就请……” 闻公亮双目精光陡射,截着道: “火公子之意,可是要老夫回去么?” 火公子神色痛苦,目中流露出央告神色,说道: “晚辈不敢请尔,只是……唉!晚辈守关有责,万望老前辈看在先祖情谊,曲予矜全。” 闻公亮神色微变,重重一哼道: “你可知道天毒府主侯延炳已遭生擒么?” 火公子道: “这个晚辈已经知道,只是晚辈奉金公子之命,守住此关,不得放任何人入关……” 闻公亮听得心头发火,沉声道: “你投效天毒府,尔父是否知道?” 火公子躬身道: “晚辈就是奉家父之命前来,否则晚辈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妄动火灵旗了。” 闻公亮仰天洪笑一声道: “想不到呀,真是想不到,令祖火灵旗,威震江湖,居然会拿来助纣为虐。” 蓦地回过头去,沉声道: “董老二。” 董崇义在马上欠身道: “小弟在。” 闻公亮脸色异常难看,伸手一指火灵旗,凝重说道: “你也算是火字门中之人,既然火家之人,妄使火灵旗,你就上去替你已经去世的师父,把此旗收了,咱们就得攻关。” 原来董老二竟是火神罗煊门下。 这下不仅马上群雄,心头大感惊异,就是火公子罗承祖也深感意外! 因为江湖上谁也不知道大洪山的董老二的师门来历。 这也难怪,大洪山的人,怎会拜火神罗煊为师?但如熟知江湖掌故的人,也不难想得到,当年火神罗煊经常在大洪山盘桓,收董崇义为徒,也在常情之中。 董崇义答应一声,一跃下马,整了整衣衫,神色恭敬,缓步走到火灵旗前面,恭恭敬敬的拜了八拜。然后站起身子,正身而立,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圆形红玉,上面刻着三朵火焰,与火灵旗上画的相同,交到左手,右手扣了个火诀。 这一捏诀,但见一只右手,在瞬息之间,变得赤红如火! 范君瑶暗暗忖道: “红焰掌。” 他在南阳曾见董崇义施展过“红焰掌”,因此认识。 火公子看到这里,身躯一颤,脸色倏变,不觉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说道: “弟子罗承祖叩见师叔。” 他这一跪下,身后八个红衣大汉,也一齐跪到地上。 董崇义也没有说话,左手高击玉符,右手捏诀,忽然双脚像舞蹈般在地上连蹦带跳,接连绕旗跳跃了三匝,突然身形腾起,伸手从长矛上摘下了“火灵旗”。 火公子眼看董崇义收了“火灵旗”,脸上反有喜色,恭敬的站起身,然后朝闻公亮作了个长揖,说道: “董师叔亮出先祖火符玉令,收去火灵旗,晚辈身为火字门后辈,自是不敢不遵,但晚辈奉家父之命前来守关,父命难违,如今只好以私人身份,尽我人子之职了。” 闻公亮心头大怒,冷冷哼道: “火公子那是想和老夫较量了?” 火公子道: “晚辈不敢,只是晚辈守关有责,除非老前辈把晚辈杀了。”一面却立即以“传音入密” 说道: “老前辈多多原谅,最好请把晚辈擒下,晚辈另有隐情奉陈。” 闻公亮正待发作,听了火公子之言,不觉暗暗一怔,忖道: “看来他果然另有隐情。”脸色一沉,哼道: “以老夫和尔祖、尔父的交情,你附匪作恶,助纣为虐,你当老夫杀不得你么?”话声出口,沉喝道: “老二,你去把他拿下了。” 董崇义应声而出,喝道: “罗承祖,你自己束手就缚呢?还是要董某动手?” 火公子拱手作揖道: “弟子不敢和师叔动手。” 董崇义道: “那是愿意束手就缚了?” 火公子道: “弟子纵有束手就缚之心,怎奈父命难违……” 董崇义怒喝一声道: “好小子,你划道吧!” 火公子道: “弟子既不敢和师叔动手,但又父命难违,两者都使弟子为难,因此弟子想试试暗器,弟子若是侥辛获胜,就请闻老前辈矜全,弟子可以保住此关。若是弟子失败了,弟子自当束手就缚,听凭处置,这样弟子也尽了守关之责,不知师叔以为何知?”说完,再以“传音入密”说道: “师叔既擅‘红焰掌’就不惧火门暗器,可以接,也可以把它拍击回来,弟子出于无奈,万望师叔手下留情。” 董崇义不知他的心意,怒哼一声道: “你老子传给你几手玩艺,只管使来。” 闻公亮适时道: “老二,你师傅三代单传,你出手可得小心。” 这是暗示他出手轻些,不可认真。 董崇义道: “小弟省得。” 闻公亮回头朝范君瑶、方璧君两八望了一眼,说道: “老夫想请老弟、姑娘二位,去替董老二押阵。” 他自恃身份,自然不好亲自下场。 范君瑶、方璧君同声应道: “在下兄妹遵命。” 修灵凤道: “闻老前辈,我去好么?” 只要范师哥去的地方,她也要挨一脚。 闻公亮含笑点头,一面以“传音入密”朝方璧君道;“姑娘精擅神针,还望能在适当时机,把此子制住了才好。” 方璧君暗暗点了点头,一把拉住了修灵凤的手,说道: “咱们出去。” 跟着范君瑶身后,朝前面走去。 这时火公子已退到四丈开外,站定身子,他等董崇义走到三丈远处站定,然后躬身说道: “师叔是否准备好了?” 董崇义浓哼一声道: “你只管施展。” 火公子躬身道: “如此弟子失礼了。” 右手衣袖一抖,三粒银丸、品字形飞出。 火字门的暗器,自然是火器了。 但见那三粒银丸飞出衣袖,临风一晃之际,登时响起三声“波”“波”轻响,银丸上各自绽出三点火星,日光之下,亮晶晶的银丸,燃起了一点萤萤火光,煞是好看! 这正是火神罗煊当年名闻江湖,遇物即燃,威力极大的“火星银弹”。 此种“火星银弹”,因为一出手即点燃起火苗,银弹本身,已是火一般炽热,除了练有他们本门“红焰掌”的人,江湖上一等一的暗器高手,也无法去接。 火公子三粒银丸出手,身形滴溜溜一转,长袖连展,接连又打出六颗银弹。前后九颗银丸,三颗三组,分作三个品字形,宛如流星追月,激射而来。 这也有个名堂,叫做“连环九转”。因为每一颗银丸,都是在空中旋转不停,九颗“火星银弹”,旁人既无法用手去接,那就只有闪身躲避,但别的暗器,你躲得开,火字门的暗器,乃是火器,你接得住,还可以丢出去,既不能接,那就只有眼睁睁的看它落地爆炸。 “火星银弹”一发九粒,一颗银弹,一经燃烧,散开来的火星,遇物即燃,就可扩及五尺方圆。 九颗银弹同时燃烧,少说也得波及三四丈方圆,你身法最快,也躲闪不开,但“火星银弹”在火字门的火器中,还是威力最轻的一种,已有如此厉害了。 却说范君瑶奉了闻公亮之命,要他和方璧君、修灵风三人,出来替董崇义押阵。 这在闻公亮来说,他已知火公子是火神罗煊嫡传孙子,武功火器,自然已得火字门真传,董崇义不过只是火神罗煊的记名弟子。 虽然他武功了得,若凭真实功夫,谅火公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但火公子说出较量暗器,怕董崇义接不下来。自己身份高过火公子二辈,不好出来插手,范君瑶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 范君瑶既没听到火公子方才以“传音入密”向闻公亮说的话,又不知道董崇义的“红焰掌”,可以接得下“火星银弹”。 他只看到火公子自恃火字门暗器,没把有三代交谊的九头狮子放在眼里,还要向师叔董崇义挑战,心头甚是怒恼。 正好闻公亮要他出来替董崇义押阵,暗自忖道: “这小子目无尊长,自己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此时眼看火公子九颗“火星银弹”连翻出手,也没待董崇义出手,屈指一弹,三缕指风,朝最先三颗银弹击出。 要知武当六指神翁以“一元指”功,蜚声武林,范君瑶玄关已通,一身功力,何等精湛,此刻从他手上使出来的“一元指”已不在乃师之下。 但见最先飞旋而来的三颗银弹,堪堪飞到一丈来远,突然间好像经天风一吹,回过头去,和第二组三颗银弹,撞个直正着。这一撞不打紧,但听三声“叮”“叮”轻震,紧接着“轰” 的一声,半空中爆发出一蓬熊熊烈火。 无数火星,像花雨缤纷,四散四射! 双方的人睹状大惊,纷纷向后退避。 董崇义功运右手,一只色呈暗红色的手掌,横胸凝立,准备接住了暗器,朝无人的山壁间扔!但他并未出手,“星火银弹”已在空中自相互撞,心中方自奇怪。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正当大家纷纷退避之际,火公子发出来的第三组三颗银弹,也出现了奇迹般的突变,倒飞回去。 三颗银弹中的两颗,疾如流星,一左一右撞上关前两边的石壁,“轰”“轰”两声,火星四溅,吓得八个红衣大汉,闪避不疾! 中间一颗,“嘶”的一声,疾若流星,朝火公子身前泻落,又是业声“轰”然巨响,火光乍起,围着火公子熊熊燃烧起来。 这一下因为太以突然,火公子竟连躲闪都来不及,好在他身上一件红色长衫,具有防火功能,只见他身形一个飞旋,从火光中飞旋而出。 方璧君手中早已拈着两支飞针,此时一见火公子从火光中飞出,立即玉指轻弹,两支“穿珠神针”悄无声息朝火公子打去。 火公子身上虽有避火长衫,但三颗“火星银弹”突然倒飞回来,倒也使他吃惊不小! 因此他这一飞身从火光中闪出,一来正当惊魂甫定,二来方璧君打出的两支“穿珠神针”,使人防不胜防,脚下方自一停,便自栽倒地上。 闻公亮坐在马上,不觉呵呵大笑道: “老二,还不与我拿下?” 董崇义空自蓄势待敌,根本没有他出手的机会,跟着第三组“火星银弹”,两组在半途上自相击撞,后面一组又自行飞了回去,心中大有纳罕。 此刻听到山主的喝声,哪还怠慢,一个箭步,掠了过去,一把抓起火公子,提了过来,走到闻公亮马前,沉声喝道: “罗承祖,你现已被擒,还有何说?” 火公子被“穿珠神针”制住穴道,身不能动,仰首说道: “晚辈既已被擒,听凭老前辈发落。”随着话声,朝闻公亮低低说道: “老前辈,家父犹在对方手中,你老人家要他们把晚辈绑上了,免得贼党生疑。” 闻公亮早已料到他父子可能受人胁迫,听他说出父亲犹在对方手中,暗暗点头,一面朝马后八名山丁吩咐道: “你们把他捆起来,等老夫破了天毒府,再行发落。“八名山丁答应一声,早有两人手持绳索,走了过来。 方壁君闪身而出,说道: “这位火公子身手不凡,莫要给他逃走,让我来点了他奇经穴道。” 口中说是点他奇经穴道,纤手一扔,从他身上起下两支针来。 由两名山丁把他反剪双手,绑了起来。 这一阵工夫,八名红衣大汉,因公子被擒,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闻公亮目注火公子问道: “令尊就在天毒府么?” 火公子摇摇头道: “家父不在此地。” 闻公亮道: “你可知道侯延炳把令尊囚禁何处?” 火公子眼眶一红,含泪道: “晚辈也不清楚,家父是年前被一个叫天君的人,下帖约去的,从此一去不返,约在半年前,有人送来家父一封手书,要晚辈来石城山,投效府主,曾说只有晚辈追随此地府主,家父方能保住性命,此事务请老前辈替晚辈作主。” 闻公亮怒哼一声道: “又是天君,看来侯延炳沐猴而冠,开府石城,其实也只是被他利用的傀儡祸首来,不说老夫和火字门三代交谊,拯救令尊之事,自有老夫替你作主,只是为了令尊安全,目前暂时只好委屈你了。” 火公子道: “多谢老前辈,只要能把家父救出,晚辈纵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闻公亮一挥手道: “大家上马,三关已破其二,咱们—鼓作气,破了最后一关,到天毒府等武当几位道兄也好。” 话声未落,突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董崇仁道: “山主,大概是武当派的人赶来了。” 闻公亮拂须笑道: “他们倒来得很快。” 说话之间,但见两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两人,正是奉命赶去玄妙观的雷公佟仲和,和董崇智两人。 佟仲和马上还横放着一个人,正是点头华佗唐驼——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凶 闻公亮看到只有两人赶了回来,不觉问道: “怎么?你们没遇上武当道兄么?” 佟仲和一跃下马,随手把点头华佗提下马背,说道: “遇上了,来的是五虎宫天蟾子,南岩宫天玄子两位道兄,已由修兄(火眼灵猿修宗泽) 陪同,随后可到,属下和董老弟骑的是马,因此先行赶来。” 点头华佗敢情穴道受制,身子动弹不得,这时眨动双目,大声道: “闻山主,兄弟和你既无冤又无仇,你要佟仲和出其不意的,把我擒来,这是什么意思?” 方璧君接口道: “唐华佗,你不是在石城别府么?到玄妙观去作什么?” 点头华佗看到方璧君穿了男装,不觉怔得一怔,道: “你是范姑娘?” 方壁君“嗯”了一声。 点点华华佗喜道: “果然是范姑娘,兄弟是发现侯延炳不怀好意,从石城别府逃出来的,因为……咳咳,玄妙观老道和兄弟原是素识,暂时到他观里歇足……” 方璧君冷笑道: “只怕不是吧?” 点头华佗道: “兄弟说的句句是实,范姑娘若是不信……” 方璧君没待他说完,冷声道: “不信又是怎样?你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点头华佗急道: “兄弟从石城别府逃出来是实,兄弟只有一个人逃出来,那有什么证人?” 方璧君轻笑道: “你没有证人,我倒可以替你找出一个人证来。”说到这里,转身朝灰背狼诸秋松招招手道: “诸总管,你过来。” 诸秋松听到招呼,立即赶上几步,拱手道: “姑娘有什么事?” 方璧君含笑道: “诸总管,你说唐华佗到玄妙观,是做什么去的?” 灰背狼诸秋松耸着双肩,阴笑道: “兄弟觉得还是唐老哥自己说的好。” 点头华佗看到诸秋松,一张圆脸,登时变了脸色,大声道: “范姑娘,你不能听他瞎说,他是出名的灰背狼。” 方璧君冷笑道: “他的话不能听,你的话能听么?你和祁老丈几十年交情,还要见利忘义,毒害他祖孙,武当派的人,和你并无交情可言,自然更可以在他们身上下毒了。” 点头华佗脸上抽搐了一下,极口呼冤道: “姑娘莫要冤枉好人,兄弟从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方壁君道: “不错,你从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但毒害武当派来的道长,是替天毒府立功,对你怎能说不利己?”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沉,哼道: “但你姓唐的这回可说时运不济,卖身投靠天毒府,可惜的是天毒府主侯延炳已经生擒,天毒府也毁在眼前,你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 点头华佗目光乱转,说道: “姑娘这是天下的冤枉,范老弟,你不能听令妹这般冤我,闻山主,你是威望俱隆的大侠,兄弟为人如何,你总听人说过,兄弟怎么会去投靠素为江湖上所不齿的申公豹?” 方璧君冷哼一声,说道; “佟护法,你搜搜他身上有没有害人的毒药?” 佟仲和道: “兄弟倒没有搜过他身上。”说完,伸手朝点头华佗怀中摸去。 点头华佗急道: “范姑娘,兄弟是药师,身上就算有几包药,也不能证明兄弟有害人之心……” 佟仲和已从他身上取出两个药瓶,和一个密封的小纸包,一面看着瓶上标签说道: “这是‘神效刀创散’,这是‘华佗解毒丹’,只这包上没有标签,诸兄弟打开来瞧瞧。” 方璧君道: “佟护法,慢点,你要诸总管看看,这包是不是毒药?” 诸秋松看了佟仲和手上小纸包点头道: “这包正是‘天毒散’,兄弟亲手交给他的。” 点头华佗大声道: “诸总管,兄弟和你无冤无仇,你不能血口喷人,兄弟根本不知道什么‘天毒散’。” 诸秋松阴笑道: “唐华佗,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就是承认了,也不见得会丢性命?” 点头华佗大骂道: “放你的狗屁,老子还要你这个吃人不吐骨的恶狼、狗杂种在旁多嘴,老子……” 方璧君冷笑道: “闻山主面前,可不容你如此咆哮,再说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说?” 点头华佗眼看方璧君口气不对,不觉机伶打了个冷噤,恶毒的骂声,再也不敢出口,望着闻公亮道: “闻山主,兄弟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但兄弟总是白道上的人……” 方璧君哼道: “就是因为你是白道上的人,才更不可饶恕,你还以为你是第一次为恶?”抬起头来,朝闻公亮说道: “山主,这个人由我来发落他可好?” 点头华佗心头一急,望着闻公亮告饶道: “山主,你福大量大,饶了兄弟,我会一辈子感激不尽。” 闻公亮抚须道: “唐华佗并无大恶,姑娘……”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 “山主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接着冷冷说道: “唐华佗,你有很好的医术,用之于正,确实可以救世救人,就因为你有一身武功,才使你结交匪类,妄想称雄武林,做出害人害己的事业,因此总结一句,是武功害了你。” 点头华佗道: “是,是,今后兄弟决不再言武功了。” 方璧君道: “你想通了,那么好。” 双手连发,五支“穿神针”一下刺入了点头华佗胸前五处大穴。 点头华佗身上机伶一颤,变色道: “范姑娘……” 方璧君道: “你一生狡黠如狐,心黑手毒,但伪装得法,连你几十年的老朋友,都被你所骗,今天我只废了你的武功,这是最便宜的事,但愿你今后能改过向善,多做些好事。” 点头华佗听说她废了自己武功,不由脸如死灰,惊骇的道: “什么,你废了我的武功?” 方璧君道: “不错,别人纵有向善之心,也不知如何去行善事,你留下一命,可以行医济世,以赎前愆。” 手指轻轻一拂,把五支“穿珠神针”收了回去。这一起下针不打紧,点头华佗唐驼一个人陡然间,身躯一颤,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神色萎顿,长长喘了一口气,一双失去神光的眼中,满是怨毒之色,盯着方璧君,狞厉的道: “姓范的丫头,你好毒辣的手段,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否则唐某有生之年,不会和你善甘罢休的。” 范君瑶也觉得方璧君此举,未免过甚,但事已至此,就不好再说。 方璧君冷笑道: “唐华佗,你去吧,姑娘不想杀你,今后好好为人,还可得享遐龄,以终天年,如果估恶不悛,多行不义,他日得到的报应,只怕比今天还要惨重多了。” 点头华佗仰天发出凄厉的大笑道: “唐某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要先教你臭丫头尝尝上刀山,下油锅的滋味。” 说完,拖着沉重的脚步,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 修灵凤道: “方姐姐,这人很坏么?” 方壁君看了范君瑶一眼,说道: “你还不知道呢,这姓唐的鬼蜮居心,在死谷之中,三番两次的用毒害人,这种人,留他一命,真是便宜了他。” 闻公亮微微一笑道: “姑娘没有说错,点头华佗一生以行医济世为名,敲诈病人,贪婪无厌,废去他武功,正是给他自新之路,只是据老夫看来,此人心地不正,纵然饶他一命,也未必会改过向善。” 方璧君道: “真要如此,那就是他自取灭亡,与人无尤。” 闻公亮抬头看看天色,跨下马来,说道: “武当道兄,既然已经赶来,咱们就在这里等一回吧。” 大家各自在路旁找山石坐歇下来,过了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只见来路上出现了一行人,一路奔行而来。 这一行人,才一出现,闻公亮双目精光陡亮,回头呵呵大笑道: “天蟾、天玄二位道兄,还约了衡山两位道兄同来,这第三关就不用咱们*心了。” 范君瑶道: “老前辈,那两位穿棕色道袍的,就是衡山派的人么?” 闻公亮点头道: “正是,这两人法号南云、南雷,是南灵道兄的师弟,也是赛纯阳毕道全的师兄。” 两人说话之时,因相距尚远,在场诸人,都还分不清人影,但大家因武当派的人已经追来,也纷纷站了起来。 一行人脚步极快,转眼工夫,便已奔近,现在大家都看清楚了! 当前一个青袍老道,花白长髯,手持拂尘,是武当五虎宫主天蟾子。稍后一个也是青袍道人,尖顶、黑须,手中也持着一柄拂尘,则是武当南岩宫主天玄子。 另外两人身穿棕色道袍,背负阔剑的则是衡山南岳观的全真,稍前一个面貌清癯,胸飘五绺长:页的是南云道人。后 一个五短身材,却生得浓眉短髭,脸如重枣的是南雷道人。 在四个道人后面,还有一个俗家装束,身穿青布长袍,身形瘦小,脸红如火的半百老人,就是武当六指神翁的堂弟火眼灵猿修宗泽。最后则是四个身穿蓝袍道士,是武当门人,全都年在三旬以外,四旬不到,个个眼神充足,步不扬尘,一望而知是武当第二代中挑选出来的高手。 闻公亮迎上几步,双手抱拳,呵呵入笑道: “兄弟只知武当天蟾、天玄二位道兄兼程赶来,今午可到,却不知是什么风,把衡山的二位道兄也吹来了。” 天蟾子稽首道: “闻山主请了,南云、南雷二位道兄,是在途中无意巧遇,他们是奉南灵道长之命,找赛纯阳毕道兄来的。” 南云、南雷也一齐稽首还礼。 闻公亮笑道: “二位道兄来的正是时候,天毒府三关已破其二,这第三关据兄弟所知,就是由毕道兄主持,兄弟正感为难,大家在这里坐歇,正想等天蟾道兄来了,再作商议。” 南云道人道: “敝师兄就是听说毕师弟被申公豹邀约到石城山来了,怕他善恶不分,助纣为虐,才要贫道两人赶来,劝他回转衡山,闻山主这份盛情,敝派感激不尽,这第三关自有贫道两人负责,叫毕师弟出来认罪。” 闻公亮拱手道: “如此就仰仗二位道兄了。” 南云道人连连稽首道: “闻山主言重。” 范君瑶、修灵凤双双越众而出,拜见了天蟾、天玄和修宗泽三人。 闻公亮因武当、衡山的人,都未骑马,就把马匹交给了随行的山丁,自己陪同他们步行。 从第二关到第三关,不过一里半的路程,转眼就到。进入第三关,也就到了天毒府,因此这第三关,倒确像一道关似的。 在两山夹峙的谷道尽头,用大麻石筑了一道三丈高的石城,中间两扇大铁门,此时已然紧紧闭起。城垣上,站着十几名黑衣劲装武士,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九头狮子闻公亮陪同武当、衡山四个道士,走在前面,到得离开数丈来远,便自缓了下来。 南云道人稽首一礼说道: “闻山主和两位道兄请在这里稍歇,由贫道和师兄去叫毕道全出来。” 闻公亮道: “道兄请。” 南云道人朝师弟南雷道: “咱们上去。”说完,举步朝前行去。 南雷道人跟在师兄身后,低声说道: “师兄,据小弟看来,毕道全未必会束手听命。” 南云道人道: “大师兄有玉敕在此,他如敢不遵,那就是叛派抗命了。” 南雷道人道: “他早就不是本门弟子了,还有什么叛派可说?” 南云道人微微一笑道: “三十年来,毕道全在江湖上没有人敢动他分毫,就是挟本门以自重,他不敢抗命的。” 说话之间,已经走到关下一丈来远。 南雷道人声若洪钟,大声喝道: “你们快叫毕道全出来答话。” 话声甫落,突听一缕尖锐的啸声,由上而下,划空而来,那是一支银色的长箭,从半空中对准南雷道人射落。 南雷道人听到风声急劲,已知射来长箭力道甚猛,右手一抬,从肩头抽出阔剑,挥手一剑,朝长箭劈去。 他果然不愧衡山派的高手,只要看那支长箭已经快要射到身前之际,他才抬手拔剑,但听“当”的一声,已把银色长箭拨了开去! 出手之快,当真如同电光一闪。 南雷道人虽然挥手一剑,把长箭拨开,但心中却止不住暗暗一凛! 要知南雷道人练剑数十年,功力深厚,方才这挥手一剑,因听到长箭来势急劲,差不多用上了三四成力道,但剑、箭接触之际,他发觉这支银色长箭劲势之强,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以自己的功力,居然未能把长箭格飞出去,只是拨开去了尺许光景。 尤其他手上阔剑,乃是衡山派自己铸造的百练精钢,剑锋虽然并不十分锋利,但寻常刀剑,一斫即断,这是衡山派宝剑的特色。 以南雷道人想来,他这一剑,如果不被格飞出去,那就应该把长箭斫为两截,跌坠地上。 哪知从关上射下的这支银色长箭,经他阔剑斫中,竟然毫无损伤,“夺”的一声,插入身旁一尺之外,长箭几乎有三分之一,没入山石之中。 南雷道人既惊又怒,目光转动,怒声喝道: “什么人向贫道偷放冷箭?” 关上传来一声冷笑,有人接口道: “大爷在此。” 说话的,是一个中等身材,脸色冷漠的黑袍人,手持金色长弓站在墙上,森冷的说道: “我是看不惯你老道在关前乱嚷,毕供奉的名讳,也是你叫得?再不快快退走,第二支箭,就没有方才的稀松了。” 说完,随手拈起一支银箭,搭在金弓之上,对准南雷道人,作出欲射之状。 南雷道人听得大怒,阔剑一指,沉喝道: “施主口出狂言,你再发一箭,贫道就劈了你。” 黑袍人大笑道: “你当大爷不敢发箭么?” 陡闻九头狮子闻公亮大喝一声道: “纪少夫,你胆子不小!” 黑袍人正待发箭,听到闻公亮一声大喝,心头猛然一惊,右手三指一松,弦上长箭,离弦射出。但他似是心头慌张,这一支银色长箭,射出不及五尺,便像后力不继,从空中落了下来。 黑袍人也身形一闪,迅快的隐身退下。敢情他正是从大洪山叛离出来的穿云箭纪少夫,给闻公亮揭破身份,不敢再在关上停留。 他这一退下,十几个黑衣大汉,也纷纷伏下身去。 南雷道人大声道: “关上听着,你们快快叫毕道全出来答话。” 只听一声朗朗长笑,接着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关上说道: “二位道兄远来,呼唤小弟,不知有何见教?” 随着话声,城墙上出现了一个貌相清朗的蓝袍道人。 这道人头戴太极帽,身穿天蓝道袍,白缎镶襟,全身没有一丝皱纹,肩背一柄九宫剑,手执拂尘,浓眉朗目,脸型瘦削,白中透青,胸飘黑须。看去约摸四十五六,站在那里,飘然如神仙中人,只是眼神有些不正。 此人正是在江湖黑白两道之中,亦黑亦白的赛纯阳毕道全! 这模样,倒真有些像吕洞宾。 南雷道人听毕道全称呼自己两人“道兄”,不以师兄相称,显然存有不认衡山派的帐,不觉微微皱了下眉,说道: “毕师弟,愚兄奉掌门大师兄之命,特来劝你回转衡山,你快快启关出来,随愚兄回去吧。” 毕道全听他说完,突然仰天大笑。 南雷道人脸色一沉,喝道: “毕师弟,你笑什么?” 毕道全笑声一停,说道: “小弟觉得这回转衡山四字,十分可笑。” 南云道人道: “掌门大师兄要毕师弟回去,这有什么可笑?” 毕道全道: “三十年前,小弟确是衡山派的人,但二位道兄的尊师,认为小弟不配作衡山派的门人,把小弟逐出门墙,也追回了衡山派的宝剑……”说到这里,锵的—声,从肩头拔出九宫剑,随手扬了扬,接道: “不使衡山剑,不是衡山人,这是贵派流传江湖的两句话,无人能够冒充,小弟这柄剑,是不是贵派之物?两位道兄一看就知……”口气一顿,接道: “三十年来,小弟行走江湖,也从未以衡山派的人自居,南灵道兄身为贵派掌门人,自然熟知贵派法规,怎么突然要二位道兄来找小弟,要一个被逐出三十年的人,回转衡山,这话岂不可笑?” 南云道人道: “毕师弟那是连掌门大师兄的话,也不肯听了。” 毕道全道: “小弟昔年多蒙南灵道兄相助,因此对南灵道兄,也一向尊重,尊重是敬服他的为人,并不是服从他的命令,如若他以衡山派的掌门人的身份向小弟下命,小弟自然不可能接受。 因为小弟并不是贵派的人,别说南灵道兄了,就是二位的令师,要小弟回去,小弟也未必会听他的,因为小弟已不是他的徒弟,这道理十分明白。” 南雷道人听他把“师父”,叫成“令师”,心头怒不可遏,大喝道: “毕道全,你这目无师长的东西,还不给我住口?” 毕道全大笑道: “目无师长,你说令师是毕某的师长?哈哈,毕某三十年来,有两句话,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令师无为道长亲口说的,离开门墙,师徒情绝,他还是毕某的师长么?” 南雷道人愤怒的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连这两句话都不懂?” 毕道全道: “懂,但毕某已不是无为道长的门人,而且毕某还可以告诉二位道兄,三十年前,毕某离开衡山之后,蒙云岭三阳真人收录。小弟如今已是云岭一派的继承人,不敢高攀贵派,而且小弟的脸上,也贴不上金,二位道兄,总算是小弟的故人,此地不宜久留,请吧!” 南云道人听他说出是云岭三阳真人的传人,不由猛然一怔。 云岭三阳真人,是昔年魔教中三大天魔之一,远在五六十年前,九大门派曾三次联合围剿,死伤了不少人,还是被他逃脱,从此不知所终。不想毕道全居然会投在这老魔门下。三十年来,他居然守口如瓶,江湖上竟会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底细。 南雷道人满脸怒容,大声道: “师兄,此人已堕魔障,咱们纵然苦口相劝,也不会觉醒的了,不如由小弟去把他拿下。” 南云道人微微摇头道: “他虽不义,我们不能不仁,大师兄既然把玉敕令交我们带来,好歹也拿出来让他看看。” 南雷道人愤然道: “他连师父都没有了,玉敕对他还会有约束力量么?” 南云道人微微叹息一声道: “等他见了玉敕,不肯服从,再作道理,至少我们已经尽了心意。”随着话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火红玉圭,左手高举,大声道: “毕师弟,掌门人玉敕在此,你快下来吧!” 毕道全道: “道兄手上,可是贵派的赤玉圭么,小弟既非贵派门下,赤玉圭对小弟自然也没有约束之力,道兄还是快快收起,免得小弟手下,不小心毁了贵派镇山之宝,小弟可赔不起。” 他见了掌门玉敕,果然无动于衷,而且话中还有讥诮之意。 蔑视玉敕,等于蔑视衡山派。 见令不拜,即是对掌门人大不敬。 南云道人清癯的脸上,神色凝重,徐徐说道: “毕师弟,你违抗玉敕,愚兄只好把你擒回山去了。” 毕道全大笑道: “小弟对二师道兄,原极尊重,小弟已经一再声明,和贵派早已断绝瓜葛,二位道兄若是硬要说小弟违抗玉敕,那么小弟再奉劝一句,就是二位最好自己先衡量衡量。” 南雷道人一张枣红睑,气得煞白,大喝道: “大胆狂徒,别说你和衡山派有关,咱们要把你擒回山去,听候发落,你若是云岭魔教之徒,咱们更要把你擒下,听凭九大门派公决。” 毕道全朗笑一声道: “很好,二位道兄那就来试试吧!” 南雷道人大喝一声道: “你当我不敢拿你么?” 双足一顿,身化一道长虹,朝石墙上飞扑而上。 衡山派以飞纵身法,驰誉武林,他身躯虽然高大,这一纵扑而起,却是轻捷无比! 毕道全连肩头长剑都未取用,只是手执拂尘,站在城垣之上,但正好挡住南雷道人扑来之势,徐徐说道: “道兄这是*小弟出手了。” 南雷道人纵身跃起三丈多高,原是计算好跃登城垣的!此时给毕道全当前一站,他就没有了落脚之点了。 好个南雷道人,只见他身在半空,猛吸一口真气,身形不但未堕,反而直拔而上。升高了四五尺之多,突地吐气开声,响起春雷般一声大喝,手中阔剑打闪,一招“雷公发木”,朝毕道全当头劈去。 毕道全目中杀气陡现,不避不让,身子屹立不动,右手拂尘扬起,化作一片浮云,朝上拂起,右手掌缘外翻,轻飘飘拍出一掌,口中喝道: “去吧!” 这一掌看去丝毫不着力气,但南云道人就看的脸色倏变,喝道: “天魔掌,师弟小心!” 高手过招,出手之快,何殊电光石火?南云道人虽是及时出声,但已经迟了! 要知南雷道人这一剑劈落,原也并无伤人之意,他知道自己剑势劈去,毕道全定会发剑封架。 因为“衡山剑法”,以腾跃取胜,也是藉着腾跃发招,只要和敌人兵刃上接触,藉着点动之势,可以一直在空中盘旋发招,凌空攻势敌人。就因毕道全身在三丈高的墙垣之上,自己却连立足之点也没有,他这一剑劈落,只要毕道全出手封架,他就是没有立足之点,也可以藉势腾空,接着发第二剑,第三剑了。 他这办法,对付任何一个敌人都行,但毕道全是衡山逐徒,衡山派有些什么绝活,哪得不清楚?他拂出的这一记拂尘,正是不让南雷道人有藉势腾身的机会。 双方出手,何等快速?南雷道人一招“雷公劈木”,连人带剑朝毕道全当头扑落,突觉对方身前,飞起一片玄影。阔剑和它乍然一接,才发觉毕道全的拂丝,竟是异常柔软,而且还含有极强吸力,自己不但未能藉势腾起,一个身子反而被吸力扯得往下一沉,心头方自一惊。 就在此时,但觉一阵寒风,透体而过,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寒噤,从墙垣上直摔下去。 但他终究功力深厚,虽被毕道全掌风拂中,心头依然十分清楚,等到身子堕落地面,勉强站住身子,双脚移动,还是接连后退了四五步,一个人摇摇欲倒! 南云道人睹状大惊,急忙一掠而上,一把扶住,问道: “师弟,你负了伤?” 这一瞬工夫,南雷道人全身不住的颤抖,触手有如火烧,双目圆瞪,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从牙缝中进出: “好……冷……” 南云道人说过昔年魔教三阳真人精擅“天魔掌”,击中人身,魔火攻心,全身发冷,乃是魔教中最歹毒的掌功。一时心头大怒,忙道: “师弟快盘膝坐下,愚兄助你行功。” 扶着南雷道人,退下一旁,让他盘膝坐下,自己伸出右手,抵住他后心,缓缓从掌心度入真气,助他行功,一面取出一颗“护心丹”,纳入他口中。 闻公亮眼看南雷道人负伤,心头不觉大怒,洪笑道: “三关已破其二,老夫不信你毕道全能螳螂当车。” 赛纯阳毕道全飘然卓立在石城之上,朗笑道: “贫道久闻大洪山主威名,你率众而来,志在攻关,贫道守护此关,自然不容任何人妄入一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我们两个决一胜负,闻山主是否有兴趣到关上来和贫道分个高低么?” 闻公亮见他指名叫阵。自是不肯示弱,一手缓缓抽出长剑,目注毕道全,沉声道: “好。” 南灵道人喂了师弟丹药。放下按在他背心的手掌,走前一步,一脸凝重,打了个稽首道: “闻山主且慢,毕师弟误入歧途。助纣为虐,贫道奉有敝派掌门令谕,要把他擒回山去,还是先让贫道出手,恕若无功,闻山主再派高手擒他如何?” 闻公亮颔首道: “道兄那就请吧!” 南云道人大步走出,锵然一声,撤出阔剑,朝关上一指,沉喝道: “毕师弟,你下来,愚兄今天要是不能把你拿下,那就只好伤在你‘天魔掌’下了。” 毕道全打了个稽首道: “小弟奉命协助石城别府,兼守此关,责职所在,情非得已,南雷道兄中了小弟一掌,半个时辰之内,未服解药便当魔火焚心而死,小弟可以奉上解药,还请道兄顾念在昔日同门之谊,及早离去,免使小弟为难才好。” 南云道人怒哼一声道: “毕师弟若是还顾念昔日同门之谊,那就随愚兄回去。” 毕道全冷冷一笑道: “毕某和衡山派恩断义绝,已经三十年了,道兄最好莫说回山的话。” 南云道人道: “那就毋庸多说,我们只好手底下分高低,愚兄胜了,你就自缚双手,随我回山,愚兄若是败了,虽死无怨。” 毕道全道: “人各有志,但小弟实在无意和道兄动手,道兄最好莫要相*。” 南云道人道: “你身入魔道,助纣为虐,江湖道上一直看在你和本门的渊源,才一再容忍,衡山派实在不容你再为非作歹下去……” 毕道全仰天笑一声道: “道兄认为各大门派容不得小弟么?哈哈,不是小弟说句狂言,不出三月,九大门派均将次第覆亡,他们自顾不暇,还想对小弟如何?道兄回去,奉告南灵道兄,及早退出江湖,还可明哲保身,否则后悔莫及。”说到这里,大袖一挥,飞出一粒朱红药丸,朝南云道人投来,接道: “良言尽此,道兄可以回去了。” 南灵道人怒哼道: “衡山派的人,纵然魔火焚心,也不服用魔教的解药。”阔剑一挥,把那颗药丸,劈作两半,长剑一沉,朝地上划去,沉喝道: “你既然执迷不悟,咱们昔日同门之谊,这一剑以示决绝,今日之事,各凭武功,以定胜负,你给我下来。” 毕道全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 “好,好,道兄划地断义,一定要和小弟动手,这样倒反而使小弟不用再顾念旧谊,道兄叵是要帮闻山主夺关,那就请到关上来吧!” 南云道人气得混身发抖,突然回过身去,阔剑往地上一插,探怀取出衡山赤玉圭,双手递交闻公亮,说道: “闻山主,这是敝派掌门玉敕,贫道奉命拿人,若是不能达成任务,将毕道全拿下,那就是贫道以身殉职,这赤玉圭代表本派,自然不能有丝毫损毁,暂请闻山主代为保管,贫道不幸死在毕道全剑下,务请把此圭送交敝派掌门。” 闻公亮看他说得郑重,只好双手接过,说道: “兄弟暂代道兄保管,只是毕道全身兼两家之长,道兄务请小心。” 南云道人道: “多谢闻山主了。” 说完,一手从地上拔起阔剑,口中发出一声苍劲长啸,身化一道长虹,冲霄直上,朝关上落去。 毕道全眼看南云道人使出来的这一招“驾剑搂星”,乃是“衡山剑法”中驭剑腾空的杀着! 不但可以在任何情况中,发剑击敌,而且此时全身布满剑气,也不惧任何外来的袭击。 他在第一招上就使出衡山剑招中威力最强的精妙招数,自然铿于师弟南雷道人没有立足之点,还未曾交手,就受伤落败。 毕道全一时倒也不敢轻撄其锋,身形斜退了两步。 剑光一敛,南云道人已经在墙垣上站定身子,目注毕道全,凛然说道: “你既不认贫道这个师兄,咱们就用不着客气,你拔剑吧!” 毕道全依然不曾拔剑,打了个稽首道: “小弟昔年在衡山门下之时,多蒙二师兄照拂,小弟这里谢了。” 南云道人冷笑道: “你一掌击伤三师弟,还有什么师门情谊?” 袍袖一拂,一股潜力,飞涌而出,朝毕道全身前卷撞过去。 毕道全举起拂尘,轻轻一展,接住南云道人打出的一记袖风,说道: “不然,南雷道兄一向欺压小弟,那一掌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并未取他性命,已是小弟手下留了分寸。” 话声中,两人之间,卷起一阵旋风,双方势均力敌。 南云道人冷哼一声道: “天毒府破在眼前,凭你从云岭学得的一点魔教微末之技,能玩顽抗到几时?” 毕道全拂尘当胸说道: “天毒府不破,天下九大门派,也许还可苟延一些时候,天毒府若是遭人攻破,江湖上一场杀劫,只怕来得更快,九大门派的覆亡,也已迫在眉睫了。” 南云道人心头不觉一动,按剑问道: “天毒府的侯延炳已经遭擒,还有什么人敢兴风作浪。” 毕道全道: “道兄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 南云道人沉思道: “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快亮剑!” 毕道全道: “道兄既然到了关上,只管发招,小弟让你三剑。” 南云道人道: “既要动手,可用惺惺作态。” 说完话,阔剑疾发,一招“穿云取月”,当心刺去。 毕道全身形轻闪,让开南云一剑,果然并未还手。 南云道人心头暗暗震惊,忖道: “他一身武功,果然十分了得。” 心念转动之际,阔剑银芒颤动,又是一剑,攻了过去。 毕道全身形一晃,不退反进,一下从南云道人身边擦过,快疾如风,已经到了他的背后。 南云道人心头大震,剑势跟着疾转,反腕一招“龙尾挥风”,身随剑旋,转劈了过去。 这一招,两人等于换了一个位子。 南云道人连发三剑。都被对方轻易避了开去,心头更是惊凛,站定身子,喝道: “三招已过,你可以出手了。” 毕道全长笑一声道: “不错,小弟冒犯了。” 原来他侧身从南云道人身边闪过之际,已经拔出了背上长剑,话声一落,竟然直踏中宫,欺身进招,直点南云道人前胸“玄机穴”。 他把师兄南云道人手中的一柄阔剑,简直视同无物。要知石城墙上,宽不过两尺。除了直退直进,没有向旁横闪的余地。 南云道人见他直踏中宫,心头不觉大怒,沉哼一声,阔剑直竖,一招“力摒南天”,朝他剑上磕去。但听“当”的一声,双剑交击,碰在一起,毕道全既无法推进,南云道人也无法把他摒开,两柄长剑,竟然胶在一起。 就在此时。南云道人突听毕道全的声音,细如蚊子,在耳边说道: “小弟已在道兄衣袖中放了两颗‘天魔掌’解药,道兄火速回山,转告大师兄,天君复出,大劫已成,三月之内,所有门人一律不可外出,慎防女子,慎防饮食,小弟此话更不可有第三者听到,事关衡山存亡,切切紧要,请恕小弟无礼了。” 南云道人方自一怔,蓦听毕道全朗笑道: “道兄下去吧!” 话声入耳,陡觉左肩一震,已被毕道全一掌击中,一个人机伶一颤,再也立不住足,身子一晃,翻身朝关前摔了下去! 只听耳中依然响起毕道全的话声: “二师兄勿忘小弟之言,速速回山……” 闻公亮早已看出情形不对,命董崇义、董崇智兄弟在城门下接应,托住南云道人的身子。 但听两声叱喝,雷神佟仲和、铁甲关刀程万里双双纵身扑了上去。 躲在城垣后面的黑衣汉子,一见两人抢上关来,正待放箭。 毕道全拂尘一挥,回头道: “让他们上来,我倒要试试他们究竟有些什么能耐!” 张弓搭箭的黑衣汉子,听了他的吩咐,果然一矢未发,任由雷公佟仲和、铁甲关刀程万里登上城垣。 却说南云道人听出毕道全的口气,似乎江湖大乱,已迫眉睫,他在翻身落地之时,已探手从衣袖中取出一颗解药,纳入口中。 闻公亮已经赶了过来,问道: “道兄伤势如何?” 南云道人不便多言,缓缓吸了口气道: “贫道还不碍事,只是贫道惭愧的很,未能降服师门逆徒,反为所伤,贫道急于回山,山主幸勿见怪。” 闻公亮从怀中取出赤玉圭,递了过去。 南云道人双手接过,忽以“传音入密”说道: “贫道途中得到一个消息,似是有一个自称天君之人,在幕后作乱,此人也许是昔年魔教漏网之人。 天毒府破在眼前,但破了天毒府之后,务请山主特别留意天君其人,贫道赶回衡山,禀明敝师兄,再与山主连络。” 闻公亮点头道: “兄弟也听说过天君之名,天毒府幕后,即由此人所支持,但目前尚无法查出此人下落,若有消息,自当通知贵派,道兄请吧。” 南云道人打了个稽首,背起师弟,朝山下而去。 再说雷公佟仲和、铁甲关刀程万里两人跃登城垣。 赛纯阳毕道全居然并未施袭,行若无事,站在那里,微微一笑道: “二位自信能挡得住贫道一掌么?” 佟仲和那能听得他的狂言,心头火发,怒喝道: “那你就接我佟某二招。” 喝声出口,大铁椎“燧人取火”,直指毕道全胸前。 铁甲关刀程万里更不打话,青龙刀“豁”的一声,一道刀光,拦腰斫去。 两人同时发动,声势极盛。 毕道全根本没有把两人看在眼里,他长剑早已返鞘,也采取用。 脚下方位未动,上身一侧,拂尘忽然扬起,一下卷住了程万里的青龙刀,轻轻一丢,把他拦腰斫来的刀光,朝右带出,直向佟仲和大铁椎上磕去。 这一招“移花接木”,隐含“接引神功”,使得巧妙已极! 刀光朝大铁椎奔去,佟仲和、程万里同时吃了一惊,两人同时向后疾退三步。 佟仲和身形突然扑起,大喝一声,招演“雷电交击“,宛如鹰隼凌空,一下飞到毕道全头顶,大铁椎闪电下击。 程万里也不怠慢,刷的一声,欺身疾进,横刀推出。 毕道全哈哈大笑道: “你们两个人下去吧!” 双掌倏开,左掌一记“翻天印”,拍向佟仲和。 紧接着一个大转身,不但避开了程万里一招“推心置腹”,这一转之势,竟然转到了他的背,右掌疾落,拍在程万里的左肩之上。 佟仲和凌空下击,无法躲闪,吃掌风扫中,在空中连翻尚个斛斗,像断线风筝般直飞出去。 程万里但觉左肩一麻,当场朝关下栽去。 但两人耳中,同时听到毕道全细如蚊蚋的声音: “天魔掌解药,就在你们怀中了,只是切勿声张。” 董崇仁飞身跃起,一把接住了佟仲和跌落的身子,铁甲关刀程万里也由白衣刀风郑秀士按住。 赛纯阳一刻工夫之中,连伤衡山派南云、南雷和雷公佟仲和、铁甲关刀程万里四人。 一时瞧得关上关下敌我双方,无不凛然失色!——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破天毒府 董崇仁接住了佟仲和,立即问道: “佟兄伤在哪里?” 佟仲和全身直抖,从齿缝中进出活声道: “他说解药已放在兄弟怀中,董兄摸摸兄弟怀里,是否真有解药?” 董崇仁探手一摸,果然取出一颗药丸,奇道: “妖道这是什么意思?” 佟仲和道: “他好像还说,要兄弟切勿声张。” 董崇仁道: “佟兄,你看服是不服?” 佟仲和道: “董兄还是先告诉山主一声。” 董崇仁点点头,放下佟仲和身子,手中拿着解药,走近闻公亮身边,手掌一摊,低声说道: “山主,毕道全在佟兄怀里,放了一颗解药,你看如何?” 闻公亮目中精芒一闪,问道: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董崇仁道: “他告诉佟兄,切勿声张。” 闻公亮奇道: “会有这等事?晤!此药就让佟兄服下好了。” 说话之时,白衣刀风郑秀士也急匆匆走了过来。 闻公亮没待他开口,低声问道: “郑老弟可是从程老哥怀中摸到一颗‘天魔掌’解药么?” 白衣刀风郑秀士奇道: “闻山主已经知道了?” 闻公亮颔首道: “老夫觉得南云道兄匆匆离去,必和毕道全有关,他既赠解药,以老夫看来,不会有假,老弟尽可放心让程老大服用。” 郑秀士道: “山主说的是。”匆匆回去,把药丸喂程万里服下。 这下倒使得九头狮子闻公亮心中大感为难。 毕道全守住这第三关,而且又连伤四人,但从他暗赠解药,叮嘱佟仲和切勿声张这一点看来,他似乎不像存心助纣为虐。那么他的举动,难道也和火公子一样?他心念转动之间,突然想起方才毕道全指名要和自己动手,莫非…… 脑际灵光一闪,忍不住抬头看去。 只见毕道全手持拂尘,面含微笑,站在城垣之上,他那两道眼神,果然张望着自己,大有指名挑战之意! 不,自己若是猜想不错的话,他可能是暗示自己上去。 就在此时,但听天蟾子口中朗喧一声道号,缓步走了上来,稽道: “毕道全连伤多人,贫道不信‘天魔掌’竟有如此厉害,这一阵,由贫道去会会他。” 闻公亮正待劝阻! 天玄子接口道: “小弟替师兄助-阵。” 两人异口同声,随着朝关前走去。 闻公亮忙道: “二位道兄且慢!” 天蟾子道: “闻山主有何见教?” 闻公亮道: “毕道全方才指名向兄弟挑战,兄弟想上去会会他,烦请二位道兄替兄弟掠阵如何?” 天蟾子微笑道: “毕道全身入魔教,助纣为虐,这等危害武林的狂徒,大人得而诛之,闻山主一派之尊,亲自出手,岂不有损威名,还是贫道去把他拿来,这是宰鸡焉用牛刀,贫道这把剑,宰鸡已经有余了。”反手从肩背拔出长剑,回头道: “师弟,咱们走。” 天玄子答应一声,同样刷的一声,抽出长剑,跟着他师兄身后走去。 闻公亮又不便和他们说明,眼看天蟾、天玄硬要出手,自己又不好阻拦,一时心中大感为难。 方壁君悄声向范君瑶说道: “大哥,山主好像有些为难呢,这场你抢出去才好。” 范君瑶奇道: “二位师叔出场,闻山主有什么为难之处?” 方璧君轻轻推了他一把,道: “快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范君瑶听她说的那么严重,一时无暇多问,身形一晃,闪了出去。 这时天蟾、天玄已经走出两丈来远,范君瑶一个箭步,就掠出两丈开外,抢到两人身侧,口中叫道: “二位师叔,有事弟子服其劳,先让弟子领教他几招。” 天蟾子回头道: “师叔听说你另有奇遇,但毕道全已练成魔教邪招‘天魔掌’,连伤多人,你岂是他对手?” 范君瑶道: “弟子极愿一试。” 天玄子叱道: “性命可以试的么?还不下去?” 范君瑶经师叔—叱,一时不敢再说。 闻公亮此时呵呵一笑道: “二位道兄,范老弟是贵派后起之秀,他既想上去试试,魔教武功,平日难得遇上,让他去磨练磨练也好。” 天蟾子不知闻公亮这话的心意如何?但心想他这般说法,必有缘故,脚下一停,说道: “师弟,闻山主说得也是,‘天魔掌’会的人不多,那就让君瑶去试试吧!” 天玄子听的一楞,心中暗暗奇怪: “师兄居然会同意让一个门人去以身试掌。”当下回头望:了范君瑶一眼,道: “你可得小心些。” 闻公亮大笑道: “范老弟,令师叔答应这一场由你出战,让老夫陪你上去走一遭。” 天蟾子暗哦一声,忖道: “闻山主绕着弯子,要让范君瑶上场,原来还是他自己想出马,莫非大洪山有什么绝招,可以破他‘天魔掌’不成?” 范君瑶听说闻山主要陪自己上去,不觉一怔道: “山主……” 闻公亮不待他话声出口,立即以“传音”说道: “老弟不用多说,上去之后,不要立时出手,老夫要听听毕道全的口气。”他这两句话,说得很快,立即呵呵一笑,道: “范老弟,咱们上去了。” 范君瑶心中暗暗纳罕,只得足尖点动,身形直拔而起,朝关上落去。 闻公亮和他连袂纵起,一齐落到城垣之上。 毕道全手持拂尘,打了个稽首,笑道: “闻山主请了,贫道之意,这第三关的成败,还是由咱们两人放手一搏,以定胜负的好。 这位小兄弟仪表不俗,伤在贫道掌下,实在可惜,而且也于事无补,不知闻山主意下如何?” 范君瑶剑眉一轩,朗笑道: “你当在下不是你的对手么?”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朝前一指,说道: “你该亮剑了。” 这一指,他功运右臂,直透剑尖,*出一缕森寒的剑气,直向毕道全身前射去。 毕道全作梦也想不到一个弱冠少年,随手一指,竟会*出森寒剑气来,心头一惊,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闻公亮道: “毕道兄一再指名要和闻某动手,如今闻某已经上来了,不过这一场,是由范老弟代表闻某出手,胜负都和闻某自己动手一样,毕道兄有什么道,只管划下来就是了。” 他这话是说,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果然就在他说话之时,只听耳边响起毕道全细如蚊蚋的声音: “闻山主,天毒府破不得,天毒府不破,天君所有行动,均将交由天毒府执行,江湖大劫,发动尚缓。天毒府若破,激怒天君,他将挟雷霆之势,横扫武林,九大门派,各自为政,均将被其次第歼灭,为今之计,山主应联合各大门派,早作准备,迟恐来不及了。” 闻公亮话声一落,对方的声音也正好停住。 闻公亮心头暗暗一怔,忖道: “他掌伤多人,原来是为了激怒自己,亲自出马,就是要和自己说这番话了,由此看来,南云道人匆匆回转衡山,必与此事有关,此人投身魔道,犹能心念江湖安危,实是难得!” 毕道全哈哈一笑道: “闻山主既然如此说法,贫道就从剑上,领教这位小兄弟的高招,贫道若是落败,立时就走,但贫道若是胜了这一仗呢,闻山主又当如何说法?” 闻公亮在他说话之时,也以“传音”说道: “毕道兄心存武林安危,闻某拜领雅教,只是道兄能否说得详细一点?”接着呵呵一笑道: “毕道兄既然划了道,范老弟若是败在道兄剑下,就是闻某败了,闻某也立时率众撤走,退出石城山,道兄意下如何?” 说话之时,只听毕道全“传音”;苴: “贫道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闻山主只要联合各大门派,早作准备,庶免为人所乘,贫道知道的,也只有这一点,别无可告了。” 接着他已撤下肩头九宫剑,朗笑道: “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目注范君瑶,含笑道: “小兄弟,咱们已经谈妥,你可以发招了。” 范君瑶长剑一摆,道: “且慢,你该说个数目,咱们几招为限。” 毕道全道: “贫道痴长你几岁,小兄弟说吧?” 范君瑶道: “在下剑下,从无三招之人,咱们就以三招为限。” “灵飞九剑”,天下无人能出三招,但不知道的人,听来未免太狂! 毕道全听得一呆,问道: “多少?三招?” 他只当自己听错了! 范君瑶道: “不错,阁下能够接下范某三招,就算范某败了。” 毕道全仰天大笑道: “好,好,小兄弟果然了不起,毕道全也会过不少高人,还从未败在人家三招之下,倒要见识见识小兄弟的剑法,高明到如何程度,好,你发招吧!” 范君瑶冷然道: “在下若是先出手,只怕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还是你先发剑的好。” 毕道全真没想到这少年狂妄的连天都没有了,但他也是个生性高傲的人,闻言大笑道: “贫道就是要看看你的高明剑招,也好开个眼界,纵然没有还手机会,也是值得,小兄弟只管请。” 范君瑶冷冷一笑道: “阁下小心了。” 喝声出口,但见他长剑倏展,一个人离地飞起,宛如彩风展翼,全身剑光缭绕,朝毕道全当头飞来。 这一招,正是“灵飞九剑”中的第五式“飞凤展翼”。 站在关下的人,因距离城垣,足有三丈多高,仰首看去,范君瑶的人影,在离地飞起之后,就为缭绕剑光所淹没!大家所能看到的,就是他一片剑光所织成的一只银色凤凰,双翅展飞,煞是好好看。 在场高手,根本没有一个人分得清人,分得清剑,自然更没有人能看得清范君瑶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了。 武当派素以剑法著称武林,但这回连练剑数十年的五虎宫主天蟾子、南岩宫主天玄子、火眼灵猿修宗泽三人,都看得目定口呆,眼花缭乱!三人心中,同时感到惊异无比,暗暗忖道: “这是什么剑法?” 当然,最感骇异的是当事人毕道全!他出身衡山,像这样纵身飞扑发剑,本是衡山剑法的特长。又投入云岭,魔教剑法则是以发剑奇快著称,发剑一快,就会幻起许多幻影。 他身兼两家之长,就是没见过这等奇幻剑势,此刻他看到的只是一片缭绕剑光,一片凛冽剑气! 这下真应了范君瑶的话,连发剑还击的机会都没有,上身一仰,急急往后倒跃,暴退出去八尺有余! 范君瑶剑势才发,就听到闻公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范老弟,不可伤他性命。” 缭亮剑光,倏然间,消失不见,范君瑶手抱长剑,已停住身子,朗声说道: “这是第一招。” 赛纯阳毕道全木立当场,仰首望着天空,好像是仰视悠悠白云,也好像是在思索什么,倾听什么,连范君瑶说的话,都没听见。这情形,不用说自然是给范君瑶这一剑吓呆了。 但就在此时,只见闻公亮双目精光暴射,仰首向天,大喝道: “什么人?” 但见一道人影,比流星还快,在十余丈高处的山崖间,一闪而逝! 原来有人隐身崖上,在和毕道全说话,毕道全忽然打了个稽首,道: “贫道认栽,失陪了。” 话声一落,身形随着纵起,掠过长空,落到十丈之外,朝山下飞奔而去。 范君瑶见他突然飞去,方自一怔。只听身后弓弦响处,一支碧绿的长箭,电射而来。 城垣下,方璧君瞧得大吃一惊,急急叫道: “大哥小心。” 范君瑶倏地回过身去,挥手一剑,把射来长箭,劈作两截! 目光一瞥,只见一条黑影,悄悄朔墙下掠去,心头不禁大怒,抖手一剑,朝那人身后打去。 闻公亮同时嗔目喝道: “好个贼子,你还想逃。”飞身扑下去。 范君瑶长剑脱手,宛如一道长虹,去势何等快速,那人逃出五丈开外,就被飞射过去的长剑射入后心,口中惨叫一声,扑倒地上。 这人正是大洪山四大护法之一,如今已投到天毒府的穿云箭纪少夫。 闻公亮也在此时飞扑而至,纵落地面,但见一道银虹,夭若神龙,忽然腾空飞起,朝站在关上的范君瑶手上投去。 范君瑶原是一时气愤,怒他趁自己不备,发箭偷袭,因此才脱手掷出长剑。哪知他玄关已通,挥手之间,真气贯注剑上,长剑投出之后,真气收回,长剑居然也凌空飞了回来! 这一下直把他吓了一大跳,但也禁不住狂喜无比,口中叫道: “飞虹贯日!我这一招正合了‘飞虹贯日’!” “飞虹贯日”正是“灵飞九剑”的第八式,原来竟能把掷出的长剑,收了回来。 闻公亮睁大双目,仰起头呵呵大笑道: “范老弟,原来你还有这一手绝招,哈哈,老夫又开了一次眼界。” 这时关上几名黑衣大汉,早已逃散。 大洪山的人纷纷跃上城垣,打开了第三关的铁门。 方璧君走到范君瑶身边,低低问道: “这一招驭气飞剑,也是她教你的?” 这“她”自然是指束凤君了。 范君瑶俊脸微微一红,点头道: “这一招,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方璧君轻笑道: “我要恭喜大哥呢!” 这话妙语双关,说的范君瑶脸上更是一红。 闻公亮迎着天蟾、天玄、和火眼灵猿修宗泽,拱拱手道: “恭喜二位道兄、修二兄,这位范老弟,真是得天独厚,年纪轻轻,居然练成了上乘剑法,将来不但光大贵派,也是天下武林之福。” 天蟾子稽首道: “山主过奖了。”回头看了范君瑶一眼,徐徐说道: “武林虽是胜者为强,但仍然是重德不重杀,若徒然凭仗武功,岂能服人?天下之,人上有人,年轻人更应谦虚礼让,小有成就,就狂妄自大,岂是大成之器?” 范君瑶听得汗流浃背,垂手道: “师叔教训得是。” 闻公亮眼看范君瑶当着大众面前,被师叔叱责,不由呵呵一笑道: “一关已破,只余下一座天毒府了,咱们快走。” 天玄子问道: “方才毕道全匆匆退走之前,似是有人在崖上一闪而逝,山主可曾看清那人是谁么?” 闻公亮道: “不错,方才兄弟看到毕道全仰首向天,似是崖上有人和他说话,只是此人身法奇快,兄弟也没有看清楚他的面貌。”说到这里,拈须沉吟道: “武林中具有这等无上轻功,能在兄弟眼前闪过,看不清他身形面貌的,只有一个人,只是此人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了。” 火眼灵猿修宗泽接口道: “闻山主说的,莫非是万里飞云侯耀堂么?” 闻公亮颔首道: “除他之外,兄弟还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万里飞云侯耀堂”,这几个字,听到范君瑶耳中,心中不禁一动! “若有疑问,可去云中。” 就是万里飞云侯耀堂在桌上留的字迹,莫非他和天毒府也有什么关连? 进入第三关,地势又形宽敞,但仍然是两山夹峙的峡谷。 只不过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群山环抱的一大片平地! 山麓间,矗立着一座极大的庄院,它,正是崛起江湖,对外称为石城别府的“天毒府” 了。 看,大庄院前面,还竖立着一根三丈高的旗杆,飘扬着一面代表天毒府的杏黄旗! 宽敞的石阶两旁,还蹲着一对一人来高的石狮子! 申公豹侯延炳居然在这群山之中,摆尽威风,着实够气派! 只是此刻整座的“天毒府”,却寂静得没有一点人声,也不见一个人影。 一行人马,由九头狮子闻公亮为首,越过广场,走到“天毒府”石阶前面,目光一注,只见两扇黑漆大门,敞开无阻,一眼就可以望到里面重门叠户,深邃的厅堂,但依然阒无一人! 这像是空城计! 三关破来不易,每个人心头,都想到了一点,一旦到达“天毒府”,定然还有一番激烈的厮杀。 申公豹纵然被擒,但他独当一面,开府石城,他手底下,自然有一班死党,要作最后的困兽之斗,决不可能敞开大门,让你们登堂入室,但眼前就是出人意料,敞开着大门,等着你来!这一定有着恶毒的阴谋,是有意诱敌深入! 天蟾子忽然跨上一步,凝重的道: “闻山主,这情形有些不对。” 董崇仁接口道: “山主,天蟾道兄说得是,这里面也许是有诈。” 方璧君道: “山主,何不先问问诸总管,天毒府虚实如何?” 九头狮子闻公亮颔首道: “不错,老大,你叫诸总管上来。” 董崇仁回头道: “诸总管。” 诸秋松慌忙赶上前来,道: “山主有何吩咐?” 闻公亮道: “你是天毒府总管,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诸秋松道: “府中共有四位供奉、四辅、八弼、八十名武士,另外由金嬷一手训练的女子。约有二十名,其余是一些打杂的人……” 闻公亮道: “他们人呢?” 诸秋松道: “这个在下……在下……就不知道了。” 闻公亮拂须道: “走,你是这里总管,就由你带路了。” 诸秋松不敢违拗,连声应是,但他眼看大门敞开无阻,却也有些踟蹰。 铁甲关刀程万里走上几步,抱抱拳道: “在下兄弟,追随山主而来,寸功未立,在下兄弟替山主开路。”说完,瞪着诸秋松道: “诸总管请呀!” 诸秋松战战兢兢的道: “是,是,兄弟替诸位引路。” 金刀四杰各自亮出兵刃,当先大步闯了进去。闻公亮朝天瞻、天玄、火眼灵猿修宗泽三人说了声“请”,相继走入。 八名大洪山庄丁留在大门口,四名武当弟子,守住二门。 一行人鱼贯进入大厅,依然不见有何动静。 闻公亮心中暗暗称奇,天毒府难道会是一座空宅? 雷公佟仲和抱拳道: “山主,咱们要不要搜?” 闻公亮援须笑道: “自然要搜,只是咱们须得把人手分配一下。” 天蟾子道: “贫道师兄弟,悉听山主差遣。” 闻公亮连说不敢,一面含笑朝方壁君道: “姑娘来过一次天毒府,熟悉此地情形,这调遣人手之事,老夫觉得还是由姑娘来分派的好,连老夫在内,悉凭姑娘指挥。”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 “山主言重,我可不敢当。” 闻公亮笑道: “姑娘素有女诸葛之称,大洪山得能转危为安,全仗姑娘发号施令、调度有方,何须客气!” 方璧君粉脸一红,说道: “山主一定要我说,那么我看山主和二位道长,就在厅上坐镇,其余的人,可分作三拨,二拨人以大厅为中心,分左右两路,搜索各处房舍,另一拨可由诸总管领路,搜寻地下石室,不知山主认为如何?” 闻公亮连连点头,笑道: “好,好,只是姑娘这般安排,老夫不是闲着无事可做了么?” 方璧君道: “山主和二位道长,坐镇大厅,看来确是闲着,实则接应三路人马,是全体的中军,责任最为重大,自然非三位不可了。” 闻公亮道: “好,好,这三路人手,如何分配,就请姑娘调度了。” 方璧君看了众人一眼,心中默默一算,才道: “这样吧,火公子、灵凤妹子也留在厅上,佟护法、董老大、董老二、董老四,率四名山丁一路;金刀四杰一路,这两路搜寻左右房舍。修前辈、范大哥,和我进入地底石室去。” 修灵凤道: “我要和姐姐一起去。” 闻公亮点头道: “就这样吧。” 当下三拨人各自分头搜索。不过顿饭工夫,左右两拨,搜完各处房舍,退回大厅,整座天毒府,不见一个人影,只剩下了一座空宅。 接着由火眼灵猿修宗泽为首,搜索地下石室的一行人,也回转大厅。他们却从地牢中救出金沙掌祁尧夫和他小孙女祁琪,另外还有一个赫然叛离大洪山的开碑手田绍五,他身上穿着道袍,手里还拿着张人皮面具,神情萎顿,低头走入。 原来天毒府要他假扮武当掌教天宁子,故意囚在地室之中,准备等点头华佗施毒成功,擒来天蟾、天玄,囚在一起,用以淆惑武当派人心的,但形势急转直下,侯延炳被擒之后,点头华佗也落了网,加上闻公亮一行人攻来的快,天毒府节节失利,一败涂地,以致无暇再顾地室中被囚的人。 闻公亮攒攒眉道: “天毒府这些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方璧君道: “我看大概另有一条通向山外的地道,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 闻公亮道: “诸总管也不知道么?” 诸秋松道: “兄弟担任总管,不过三个月,府中规矩森严,不知道的事,谁都不敢多问,兄弟真的不知知道。” 闻公亮点头道: “不错,他们要人扼守三关,就是为了全数撤离天毒府。”一面朝诸秋松道: “如今天毒府已破,侯延炳会以‘天毒指’连续杀害少林高僧,并以‘天毒丹’毒害武当六指神翁,和少林藏经阁明善大师,你诸总管是否参与其事?” 诸秋松脸色煞白,惊惶的道: “山主明鉴,小的……” 闻公亮笑道: “你不用怕,老夫之意,只是要你随天蟾、天玄二位道兄去武当作证,然后再去一趟少林寺,老夫另派董老大随行,保证你性命无虑,但你一身武功,却必须废去。” 诸秋松只要留得性命,连连躬身道: “但凭山主吩咐。” 闻公亮又道: “老四,你带几个人去,把这座天毒府烧了,这些房屋,留不得。” 董崇智躬身领命,立即率领几名庄丁,在四处放起火来。 一行人由闻公亮为首,押着田绍五,离开了天毒府。 天毒府破了,范君瑶的心愿,并未全了。 他身世,依然是个谜。 “若有疑问,可去云中。”这是万里飞云在桌上留的字迹。 他必须找云中,“云中”,他已经找了几个月。 当初他上湖北安陆,云梦,不也是找“云中”去的么? 现在剩下来只有云中山了,因此他决心去一趟云中山。 范君瑶要去的地方,方璧君自然非跟着去不可。 方璧君去,修灵凤自然也要去。 方璧君本来就是男装打扮,为了路上方便,修灵凤也改扮成男装。 三位翩翩佳公子,骑了三匹骏马,从石城山动身,一路北行。 这天刚到李旗屯附近,忽见前面路旁,一棵柳树下,拴着两匹黄骠马,两个身穿蓝布长衫的老者,恭立路侧。 等到范君瑶三骑快要驰近,那两个蓝布老者忽然急步赶出,神色恭敬的一齐抱拳作揖,由前面一个高声说道: “来的可是范公子么?”——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胜字会主 范君瑶勒住马头,在马上拱手还礼道: “在下正是范君瑶,二位老丈……” 他说话之时,方璧君、修灵凤同时停了下马来。 只见两人面有喜色,前面一个道: “果然是范公子。”一面神色恭谨的道: “老朽祝士义。”又朝边上那人指了指道: “他叫吴子陵,一齐见过范公子。”说着一齐躬身施礼。 范君瑶慌忙翻身下马,连连拱手道: “在下不敢当,二位老丈不可多礼。” 那叫祝士义的老朽道: “老朽二人专程迎接范公子而来,已经恭侯多时了。” 范君瑶细看两人,双目神光奕奕,分明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但又这般词色恭谨,心中暗暗觉得奇怪,问道: “二位老丈在路旁相侯,不知有何见教?” 吴子陵道: “老朽二人在此恭悠公子大驾?想请公子枉驾前往敝处一叙。” 范君遥剑眉微攒,说道: “在下和二位素昧平生,有何见教,这里说也是一样。” 祝士义道: “此地不是谈话之处,老朽恭迓公子,实出一片至诚,公子幸勿见疑。” 范君瑶道: “二位既说出于至诚,到底有什么事?何以不肯明白见告?” 祝士义陪笑道: “公子幸勿误会,此处实非谈话之处,公子到了地头,自会知晓。” 方璧君道: “听二位口气,似乎还有别人在等着我们了?” 祝士义抱拳道: “姑娘说的极是,老朽另有几个故友,都在伫侯范公子侠驾。” 此人果然不愧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方璧君是位姑娘。 方璧君心中暗想: “看来这批人大概是天毒府的羽党了,人家已经找到咱们,不去岂非示弱?何况就是不去,人家既然来了,也未必肯轻易罢休。”想到这里,不觉微微一哼,说道: “大哥,二位老丈既然如此说了,咱们去会会高人也好。” 范君瑶知道方璧君心思敏捷,料事如神,她既然说出要去,自然不会有错,当下点点头道: “也好。” 祝士义大喜道: “如此就请公子上马。” 范君瑶抬手道: “二位老丈请。” 祝士义连连点头道: “老朽二人,自当给公子带路。” 话声一落,立时吴子陵急步趋到树下,牵过马匹,翻身上马,在马上欠身道: “公子请随老朽来。”两匹黄骡马并骑在前引路。 范君瑶一带马缰,当先随着两人行去。 修灵凤和方璧君随在范君瑶马后而行,低声说道: “方姐姐,你看这两人会不会是坏人?” 方璧君笑了笑道: “这很难说,这两人明明是多年老江湖,就以他们一身造诣来说,也应该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他们报出来的姓名,江湖上却是未听人说过……” 修灵凤道: “那—定是临时捏造的假名字了。哼!我早就看出他们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方璧君道: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我看两人对大哥一脸诚敬,倒不像—是什么坏人。” 修灵凤道: “方姐姐,你这话怎么说呢?到底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璧君笑道: “凤妹,我又不是神仙,你问我,我又问谁?” 修灵凤小嘴一厥,道: “你平日不是料事如神,范师哥把你看成了女诸葛,言听计从,怎会看不出来?哼,我知道,你一定是不肯告诉我。” 方璧君被她说的脸上一红,说道: “凤妹,你怎么编排起我来了?平时遇上的事,凡事都有前因后果,你只要仔细加上分析,不难看出一个大概来,今天他们突然出现,这不是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除了邀请大哥前去,除了他们还有人在前面等侯,除了这两个人对大哥词色恭谨,可说连一点迹象都摸不着,你叫我怎么说得出来?” 修灵凤脸上忽然像百合花般绽出了美丽的笑容,咭的轻笑道: “今天总算把女诸葛给难倒了。” 她笑的很纯洁,很甜美也很开心。 但一个女孩子,妒性是天生的,他虽然把方璧君看成了大姐,对范师哥和方姐姐的情投意合,也丝毫没有嫉妒之心。但就凭这句话,证明他内心还是有妒意的,只是她连自己也不觉得罢了。 前面两匹马上路之后,就驰得很快。 范君瑶自然也只有快马加鞭,才跟得上。 后面两骑跟着范君瑶,只好同样加快。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绕过汝南,继续向西。 又奔了二十来里路程,到了一座小山坡下,但见一片树林之中,隐隐露出一角红墙。 前面两骑突然慢了下来,祝士义回头道: “到了,吴兄快去通报一声。” 吴子陵答应一声,当先策马朝林中驰去。 祝士义道: “这里进去是一条小径,只容得一骑通行,老朽替公子引路。”说完策马徐行,朝小径走去。 范君瑶心中暗忖: “原来他们是住在庙里。”心中想着,就跟了过去。 这条小径,穿林而行,两边青草丛生,显然平日很少有人行走。入林不远,果然是一座小庙,看去规模不大,只有一进三间殿宇。后依高山,前面是—片疏朗朗的松林,左右两侧,是生满了荆棘的土岗。这座庙宇,虽然没有什么香火,但房舍还算完整。 祝士义引着三人,刚到庙前,只见从庙门中迎出六个一式身穿蓝袍的老者,方才进去通报的吴子陵,也在其中。 当中一个似是他们为首之人,红脸、花白长髯,身材高大,已经越众而出,当先走下石阶。 这几个人看到范君瑶,神色之间显出一片恭敬,垂手肃立。 方璧君入林之后,就一直留神着四周形势,此时看到这几个老人,个个神色庄敬,心头暗暗觉得奇怪。 祝士义一跃下马,替范君瑶拢住了马头,说道: “范公子请下马。” 范君瑶、方璧君、修灵凤三人,同时跨下马鞍。 为首白髯老人已经趋步迎了上来,抱拳含笑道: “老朽李延龄,迎迓来迟,还乞范公子恕罪。” 范君瑶慌忙还礼道: “李老丈如此客气,在下如何敢当!” 李延龄抬手肃客,说道: “范公子、二位姑娘,请到里面奉茶。” 范君瑶连说: “不敢。” 祝士义在旁道: “老朽等人,已经恭侯多年,范公子不用客气了。” 恭候多年,这话听得范君瑶更是茫然莫解。 方璧君也深感奇怪,只是一时也未便多问。 范君瑶还是不肯先行,谦让道: “诸位老丈在前,在下不敢有僭。” 李延龄见他执意不肯,只得含笑道: “既是如此,老朽替范公子引路。”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范君瑶还待谦让。 祝士义欠身道: “范公子再不先请,老朽兄弟,断断不肯先行的了。” 范君瑶只得和方璧君、修灵凤一起跟着李延龄走去。 进入山门,是一个小小天井,迎面三间大殿,打扫的十分干净,正中神案上,放着尚未点燃的香烛,案前左右两边,放着两排木凳。 李延龄把范君瑶三人,让进大殿,抬抬手道: “范公子请上坐。” 范君瑶还待谦让。 李延龄道: “老朽等人邀约范公子前来,实有下情奉询,范公子不可再推辞了。” 范君瑶仍然站着道: “老丈有何见教,这样说也是一样。” 李延龄道: “三位远来是客,先请坐了,才能详谈。” 方壁君眼看他神色恭敬,一齐恭立下首,心知必然有事,这就说道: “大哥,既然李老丈这么说了,你就坐下吧,你不肯坐,几位老丈也一直站着作陪呢!” 范君瑶只得拱拱手道: “在下告坐。”就在上首一张木凳坐下。 方璧君、修灵凤跟着在他身边木凳坐下。 李延龄等七个人也在右首一排凳上落坐。 两名庄稼汉模样的人,端上香茗。 李延龄道: “三位请用茶。” 范君瑶道: “诸位老丈宠召,究竟有何赐教,在下洗耳恭聆。” 李延龄道: “老朽等人,听说范公子曾在一处幽谷之中,得到一面绣着胜字的旗子,不知可有其事?” 范君瑶道: “老丈说的胜字旗了?” 李延龄色喜,动容道: “正是胜字旗,如此说来,此旗果然在范公子手中了?” 方壁君暗暗哦了一声,忖道: “敢情他们是胜字会的人了。” 范君瑶点头道: “老丈说的不错,此旗确为在下所得。” 李延龄朝其他六人看了一眼,又道: “不知范公子是否带在身边?能否让老朽等人看么?” 范君瑶道: “此旗就在在下身边,老丈要看,在下自当取出来请诸位老丈过目。” 当下从身边行囊中取出胜字旗,双手递了过去。 李延龄站起身来,神色恭敬,双手接过,缓缓展了开来。 他这一展开旗子,其他六人,一齐肃然起立。 李延龄神色庄重,说道: “果然是会主旗令。” 他并未将旗立即还给范君瑶,却转过身去,双手高举,恭恭敬敬的放到神案之上,然后双膝一屈,拜了下去,口中说道: “会下护法李延龄参见旗令。” 他这一跪拜下去,其余六人,也跟着跪倒地上,大礼叩拜。 范君瑶一见大家跪了下去,慌忙避席站起,退到边上。 李延龄叩拜完毕,率众站起,朝范君瑶拱拱手道: “范公子三位请坐。” 大家依次落坐。 李延龄目光一抬,说道: “范公子大概已经知道老朽等人,系昔年胜字会的人了?” 范君瑶点了点头。 李延龄道: “自从二十年前,束会主外出未归,老朽等人四出找寻,迄无下落,数日前,老朽蒙一位前辈高人留柬指示,据云胜字旗已由束会主传给公子,而且范公子和二位姑娘,不日将从此经过,命老朽等人在此恭候,老朽等人,果然在二十年之后,重睹旗令,不知束会主可好?” 范君瑶听得一怔,问道: “那位前辈高人,没和老丈等人说么?” 李延龄道: “没有,他只在留柬之上说:详细情形,可问公子即可。” 方璧君忽然心中一动,问道: “老丈可知道留柬的是什么人吗?” 李延龄道: “老朽等人,平日散居四方,只有每年七月初九,在玉山峰顶集会,那是为了纪念二十年前束会主最后一次和老朽等人分手的地方,二十年来,咱们这几个人,每逢此日,风雨无阻,无论有多大的事,也必然赶来……” 他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续道: “每年聚会,都在月亮初升之时,今年也不知什么缘故,老朽似有预感一般,赶到峰顶,只不过日落时分,只见每年咱们集会的一个石墩之上,停着一只硕大无朋的彩鸾,看到老朽突然一声长鸣,冲霄飞起,这种仙禽,人间罕见,老朽也是第一次见到,方自惊讶之际,忽见石墩之上,留着一封柬帖,老朽根本不曾见到留柬之人,这封柬帖,极可能就是那只仙禽带来的,此人能役使仙禽,想来定是一位前辈仙侠无疑。 方璧君回头朝范君瑶微微一笑。 范君瑶还未开口,修灵凤抢着道: “那是凤姐姐告诉他们的了。” 李延龄听的愕然道: “姑娘莫非认识这只仙禽么?” 修灵凤道: “它就叫彩鸾,是凤姐姐养的。” 李延龄道: “姑娘是说养这只彩鸾的,也是一位姑娘么?” 范君瑶道: “那位姑娘,就是束会主的令孙女。” 李延龄惊异的道: “会是会主的令孙女?哦,老朽昔年好像听说过会主有一位未满周岁的孙女,只是在会主失踪之后,也离奇失踪,莫非就是这位姑娘了?”目光一转,朝范君瑶拱拱手道: “范公子在何处遇上会主,会主将此旗授给公子之时,可曾向公子作何交待,不知公子能否赐告?” 范君瑶道: “老丈好说,诸位老前辈都是束老前辈的故友,老丈纵然不问,在下也要把此行经过奉告。” 当下就把数月前,自己在大洪山,和佟仲和等一行,搜索附近隐居匪徒,如何在对面崖石间发现一点白影,自己如何追踪,找到一处谷底洞穴,发现一头通灵白猿。 如何由白猿把自己引上一处石室,室中一个蒲团上,端坐着一个面目枯瘦,须发俱白的蓝袍老人,闭目垂帘,状若入定…… 坐在下首的几个老者,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 李延龄微微颔首,眼巴巴的望着范君瑶,说道: “他就是会主了。” 范君瑶道: “那老人身前,还放着一堆新鲜水果,在下只当他还是生人……” 李延龄双目乍睁,问道: “怎么?会主……” 范君瑶道: “其实束老前辈已经仙逝多年了。” “啊!”这令所有的人几乎都惊啊出声。 范君瑶接着就把大白猿示意自己向老人跪拜,然后又引着自己去看壁间字迹。 李延龄道: “壁间字迹,想必是会主所留,只不知写的什么?范公子是否还能记得么?” 范君瑶想了想道: “壁上字迹,在下大概还能背诵得出来,那是:‘余遭仇人围攻,身中毒指,双足被刖,自分必死,幸得灵猿救来此地,匆匆二十载矣,近日每感异徵,或将不久于人世,二十年来,静修有得,创为排云一掌,扫云三剑,裂襟为记,留赠后之入洞者。终南束秀夫以指书’,大概就是这样了。” 李延龄切齿道: “会主身遭仇人围攻,会是‘天毒指’的传人,咱们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些贼人找出来。” 其余几个老者也愤怒填膺,齐声道: “李兄说得是,咱们若不把围攻会主的人,碎尸万段,咱们就不算是胜字会的人了。” 范君瑶道: “诸位老丈且请息怒,会主大仇,已经报了。” 李延龄讶异的道: “会主大仇已经报了?莫非是范公子……” 范君瑶道: “李老丈且听在下把这一段说完了,再行奉告。” 接着又把大白猿从老人身边取出卷着的胜字旗,和另外一方白布,布上是用木炭写的一掌三剑,一起交与自己,又命自己朝老人磕了几个头,才行退出,详细说了一遍。 接着又道: “那束老前辈裂襟所书的一掌三剑,在下在遇上束姑娘时,已经交与姑娘,当时在下原是把这面胜字旗,也一并交与束姑娘的,但束姑娘不肯接受,说她只是束老前辈的孙女,并非胜字会的人,要在下暂时保管,今天幸而遇上诸位老丈,都是昔年胜字会的高人,在下正好把此旗交诸位老丈……” 他话未落,李延龄突然哈哈大笑道: “范公子,胜字旗乃是胜字会会主的旗令,束会主已归道山,虽然并没有把旗令亲交公子,但公子得灵猿接引,叩拜过束会主,得到旗令,正和束会主亲自授与一样,胜字会昔年立下的规章,接受会主旗令,就是本会继任会主,此事束姑娘在留柬之中,已经隐约有了指示,老朽等人为了证实其事,才请范公子叙述经过,从现在起,范公子就是本会的新任会主了。” 原来他们早有此意,无怪这些人,在见面之时,就执礼甚恭。 范君瑶听得不觉一怔,慌忙摇手道: “这个如何使得?” 李延龄道: “自从束会主失踪之后,二十年来老朽等人,也远离终南,到处寻访,等的就是今日,范公子由灵猿引见,这就是天意,公子请勿推辞,只是公子方才曾说会主大仇已报之事,还望公子赐告。” 范君瑶就把申公豹侯延炳开府石城,所谓石城别府,即是“天毒府”。 自己如何会合大洪山闻山主,赶去石城,申公豹候延炳中途设伏,如何由束凤君派彩鸾把他擒去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李延龄听得喜道: “束会主有这样一位亦侠亦仙的令孙女,不但大仇得报,英灵有知,亦当含笑九泉了。” 话声一落,回头朝祝士义道: “祝兄点起香烛,拜过束会主,就请范公子接掌旗令了。” 范君瑶连连摇头道: “诸位老丈,在下年轻识浅,贵会会主一职,在下万万不能接受。” 李延龄正容道: “束会主一生耿直,嫉恶如仇,他手创胜字会,就是鉴于天下武林,道德沦丧,名大门派,又徒有盛名,不肯多管是非,以致江湖上正义不伸,邪恶横行,遂毅然以天下为己任,扶弱锄强,行侠仗义,二三十年前,江湖上只要提到胜字会三个字,黑白两道,无不肃然起敬,束会主更是人人崇敬,武林中就是最大的纠纷?只要束会主一言可解,因此江湖上对他有姜太公之称,意思就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之意。” 他口气微顿,说道: “老朽说这些话,就是说胜字会虽非江湖门派,但它代表的是正义,不是一般帮会,良莠不齐,所可同日而语。” 范君瑶道: “这个在下知道。” 李延龄道: “那么范公子就该铁肩担道义,毅然接受旗令,继续束会主的遗志,以天下为己任。” 范君瑶道: “在下实在年轻识浅,只怕难当重任……” 李延龄道: “公子毋须再推辞了,老朽等人已经等待了二十年,来日无多,实在不忍束会主手创的胜字会,从此湮没无闻,公子接掌旗令之后,老朽等人自当竭尽全力,辅佐公子,鞠躬尽瘁,维护胜字会,使它永远能屹立江湖,他日地下若逢束会主,也总算有所交待了。” 范君瑶还待开口。 方璧君道: “大哥,李老丈既然如此说了,依我看,大哥就接受了吧!” 这时祝士义早已燃起两支红烛,手中拿着三支香,神色恭谨,站在一旁,立时双手递了过来,说道: “恭请新会主上香。” 李延龄低声道: “范公子,你请上香了。” 范君瑶到了此时,已是身不由己,只得接过香来,朝上首拱了一拱。 李延龄立即双手接过,插入香炉之中。 祝士义又道: “新会主向旗令行跪拜礼。” 范君瑶依言向上跪下,拜了八拜。 就在范君瑶跪下之时,李延龄、祝士义也在他一左一右,跪了下来,其他五人,也一齐在范君瑶身后,跟着跪下。 范君瑶拜毕,缓缓站起身子,李延龄、祝士义和身后五人才行相继站起。 祝士义又道: “授旗,由首席护法代表束故会主授予新任会主。” 范君瑶心中暗道: “不知谁是首席护法?” 思忖之间,只见李延龄神色肃穆,缓步走到神案前面,双手取起胜字旗,转过身来,面向正南、然后一手执着旗杆,一手展开旗令,肃然而立。 这小庙之中,布置虽然十分简单,但仪式却是十分隆重,使人油生肃穆之感。 李延龄目注范君瑶,双手递过旗令,范君瑶伸出双手,接过旗令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才好,但在这种场面,心知自己必须致答辞才受,只得肃容说道:“正义之使旗开得胜。” 李延龄等他接过旗令,立即退到他左首站定。 祝士义又道: “会主请转身,面向南立,接受本会护法参见。” 范君瑶只得依言,手执旗令,在正中站定。 祝士义走到他身边,教他右手伸直,以掌心托着旗杆,把旗令斜靠臂弯,旗向外展,然后退下。 李延龄一脸恭敬,缓步走到范君瑶前面五尺来远,躬下身去,口中说道: “首席护法李延龄参见会主。” 范君瑶正待还礼,只听祝士义以“传音入密”说道: “会主不用还礼,只须朝他点头示意即可。” 范君瑶依言朝李延龄点了点头。 李延龄躬身一礼,退后二步,然后又回到范君瑶左首站定。 接着祝士义走上前来,躬身道: “属下祝士义参见会主。” 范君瑶也朝他点头示意。 再下来是吴子陵,接着是其他四个老者,也依次上前参见。 这四人中,身材瘦长,脸型狭长的是宋长庚。 身材矮胖,秃顶的是孟叔明。 中等身材,貌相清癯的是周咏棠。 身材伟岸,紫面黑须的是王玉峰。 范君瑶一一点头答礼,心中暗暗记下了他们几人的姓名。 李延龄含笑道: “会主现在可以收起旗令了。” 范君瑶依言卷起胜字旗,问道: “已经好了么?” 李延龄道: “会主从现在起,已是本会之主,本会在终南胜友村中,尚有百户居民,百名剑士,连同属下等七人,今后悉听会主差遣。” 方璧君、修灵凤两人,因方才是胜字会在举行授旗典礼,江湖各帮各会,遇上这等会内的典礼,照例是不准旁人观看的,但她们两人是和范君瑶一路来的,不便退出。 因此方壁君悄悄的拉了修灵凤一下衣角,退到了边上。 直到此时,眼看他们行礼完毕,才一起走了过来。 方璧君含笑道: “恭喜大哥,荣任了江湖上黑白两道,人人推崇的胜字会会主。” 范君瑶道: “妹子怎的也和我客气起来了。” 修灵凤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 “范师哥,你当了胜字会的会主,我和方姐姐,算不算胜字会的人呢?” 范君瑶还未作答,李延龄接口笑道: “姑娘问得好,胜字会不是江湖—般帮会,入帮入会,要有上香叩头一套仪式,胜字会是以道义相结合,只要志趣相投,即是本会会友,姑娘是会主的同门,自然也是胜字会的人了。” 修灵凤喜道: “这样就好了,哦,方姐姐,你听到没有,我们也是胜字会的人了呢!” 大家依次落坐。 李延龄问道: “天毒府已破,会主和两位姑娘,—路北行,要上哪里去?” 范君瑶道: “兄弟有些私事,想去云中山一行。” 这要是换了别人,大家说出有些私事,旁人自然不好追问下去;但他如今已是胜字会新任会主,会主的事,大家自然十分关心,会主的行踪,大家也自然非知道不可! 祝士义目光望着范君瑶,说道: “会主前往云中,不知有何公干?” 方璧君笑道: “大哥,你现在是会主的身份,会主行踪所至,诸位护法自然都该知道的了,大哥自应把此行情形,向诸位说明才好。” 李延龄点头道: “姑娘说的极是,会主有什么事,属下等人当可代劳。” 范君瑶道: “兄弟前往云中,也只是访查而已,并无一定目标,怎好劳动诸位护法?” 当下就把数月前万里飞云侯耀堂在桌上留字,曾说: “如有疑问,可去云中。” 这次在天毒府关前,又有人以“传音入密”,嘱自己前往云中一行,自己当日前来湖北云梦,原也是找寻“云中”而来,大概说了一遍。 李延龄沉吟了半晌,突然目光一抬,朝祝士义道: “祝兄,兄弟倒想起一件事来了。” 他这句话,说得面情凝重,祝士义不觉怔的一怔,道: “李兄想起什么事来了。” 李延龄道: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兄弟曾听束会主提起过一个人……” 他似是竭力思索着一件往事,口气停的一停,续道: “此事束会主当时说的并不清楚,好像此人就叫云中君……” 祝士义讶然道: “兄弟怎会从未听说过?” 李延龄道: “那是束会主有一次无意透露出来的,据说这云中君在一月之间,接连找上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单身双剑,破了少林十八罗汉阵,血溅佛门,伤亡惨重,他接着又找上武当山去,连武当五行剑阵,都阻拦不住……” 祝士义愕道: “这等大事,江湖上怎会没有一点耳闻?” 李延龄道: “这是少林、武当两派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耻辱,自然告诫门人,什么也没说。” 祝士义道: “云中君找上少林、武当,究竟什么事呢?” 李延龄道: “这个当时兄弟也曾问过束会主;但束会主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周咏棠接口道: “这云中君既有如此高绝身手,何以江湖一直不曾听人说过呢?” 李延龄道: “这就不知道了,但兄弟曾听束会主说过一句话,日后掀起江湖杀劫的,可能就是此人。 而且束会主曾向兄弟表示过,如有机会,颇想会会此人。” 李延龄道; “当时束会主也只是随便谈起,才透露的,但束会主说完之后,又叮嘱过兄弟,事关两大门派声誉,不可随便乱说,此后一连数年,江湖也从未有人说过云中君好像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兄弟也淡忘久矣,方才不是听会主说起云中,兄弟还想不起来呢。” 范君瑶心中暗暗一动,忖道: “火公子和赛纯阳毕道全都曾提到过天君,莫非这天君就是云中君不成?” 他心中想着,只是并未说出口来。 祝士义道: “万里飞云侯耀堂昔年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为人也极正派,他约会主到云中去,不知是何用心?” 李延龄沉吟道: “从少林明善大师中毒身死,继而易筋真经被盗,和会主令师六指神翁之死,都是中了‘天毒丹’奇毒,如今天毒府已破,侯延炳成擒,似乎仇旧已了;但此事若和‘云中’无关,侯耀堂怎会暗示会主可去云中;因此使兄弟又想到了一件事……” 祝士义道: “李兄又想到什么?” 李延龄道: “束会主在壁上所留遗言,曾说:遭仇人围攻,身中‘天毒指’,这围攻两宇,就值得推敲,因为既是围攻,必有多人参与攻击,而束会主在被人围攻之际,才中了‘天毒指’,这就是说参与围攻的人中,也有侯延炳,但未必是侯延炳率人围攻。” 他说到这里,目光朝大家环视了一眼,补充说道: “因为侯延炳开府石城,只不过是近年之事,二十年前,侯延炳根本还未成气候,即以方才会主述说破天毒府的经过,天毒府除了侯延炳和赛纯阳毕道全、总管灰背狼诸秋松等寥寥数人,别无出奇高手,若是光凭这些人,在二十年前,也绝非束会主的敌手,因此兄弟觉得此中必然另有主谋之人。” 王玉峰手拂黑须,双目精光四射,洪声道: “李兄是说云中君了?” 李延龄道: “兄弟也只是推想罢了,因为天毒府虽有三个关口,但破的太容易了,使人不无可疑,如果天毒府后面确有主谋之人,他让你们破去天毒府,正好使人发生错觉,以为倡乱作恶的天毒府已经破去,少林、武当两件事,也已随着结束,大家不会再注意他了,他可以有充裕时间,再作布署。” 孟叔明搔着秃顶,说道: “依李兄之见,围攻束会主的,可能就是云中君了,他怎会和束会主结仇的呢?” 李延龄道: “据兄弟推想,他可能遇上过束会主,也可能和束会主较过手,而且败在束会主的手下,因此纠众寻仇……” 他话声未落,王玉峰“砰”的一掌,洪声道: “走,咱们随会主一起找上云中山去,束会主真要是他主谋围攻的,咱们拚着这条老命,也要把他心肝挖出来,奠祭束会主在天之灵。” 李延龄微微一笑道: “王兄几十年老江湖了,火爆脾气,当真一点未改,兄弟只是就事推测,是不是如此,还言之过早,再说云中山是不是有云中君?云中君是不是天毒府幕后主持人,都很难说,咱们岂能鲁莽从事?” 王玉峰紫脸微红,说道: “那么依李兄之见呢?” 李延龄道: “目前咱们还不知万里飞云侯耀堂暗示会主:‘如有疑问,可去云中’,到底是什么事? 会主前去云中,也不知要找什么人?兄弟觉得此事只可暗中查访,不可惊动对方方为上策。” 王玉峰道: “李兄打算如何,兄弟听你调遣就是了。” 李延龄道: “兄弟想到了一个计策,只不知会主的意见如何?” 范君瑶道: “李老请说。” 李延龄道: “兄弟之意,由祝兄扮成老仆,随会主和二位姑娘同行,以祝兄的经验,自可看出沿途动静,留下记号,咱们几人也分别改扮上路,抵达云中之后,不论是云中君,或是另有其人,会主不必露出身份,由咱们兄弟暗中查访,如果对方和围攻会主之事无关,咱们就不用露面,只是暗中保护会主,若是查出他确和围攻束会主有关,届的再作计议,总之,不到紧要关头,咱们只宜暗中进行,不可使对方有所惊觉。” 王玉峰首先洪声笑道: “李兄这主意不错,咱们就这么办。” 范君瑶道: “在下觉得要祝老扮在下老仆,似有未妥。” 祝士义道: “会主乃是本会一会之主,属下扮作老仆,又有什么要紧,何况此行是为了查访围攻束会主的主谋之人,属下能随会主同行,乃是一份极为光采的工作。” 范君瑶轻轻叹了口气道: “诸位护法这份义气,在下实在钦佩得很。” 祝士义道: “属下还有一件事,要向会主请示。” 范君瑶道: “祝老请讲。” 祝士义道: “山西有两处都叫云中山,一在忻县,一在河津,不知会主打算去哪里?” 范君瑶听的一怔,道: “在下只知忻县境内有云中山脉,不知这两处云中山,哪里较近?” 祝士义道: “忻县的云中山以产药出名,山下有一道峡谷,云中水就是从谷中流出来的,河津县的云中山,因它高出云汉,所以也叫云中山,山上有云中城,四周峭壁,状若城垣,咱们从这里去,自以河津县的云中山较近。” 范君瑶沉吟了一下,回头朝方壁君问道: “妹子,你看如何?”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 “既然河津县近,咱们不如先去河津的云中山有什么,再去忻县不迟。” 范君瑶点头道: “妹子说的极是,咱们那就先去河津好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由祝士义扮成老苍头,随范君瑶等三人先行。李延龄等六人,也各自改扮成不同身份的人,两人一组,陆续上路——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云中山城 却说范君瑶等一行四人,由汝南一路西行,路上何处打尖,何处投宿,都有祝士义安排。 有这样一个老江湖同行,自然少了很多麻烦。一路晓行夜宿,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这天黄昏时分,赶到河津县,祝士义一马当先,领着三人在一家招安客店门前下马,关照伙计,开了三个上房,他自己却在前面要了一个简陋的房间。 这一路上,都是这样。范君瑶一再要他不可如此。但祝士义却说:要扮就得扮的像,哪有主仆住在一起的道理?再说住在前面,也有好处,前面住的都是一些跑江湖的贩夫走卒,但你别小觑他们,许多消息,所以能在几天之间传遍江湖,全仗这些人传递的,大家如果都住在一起,反而听不到什么了,因此范君瑶也只得由他。 落了店,盥洗完毕,店伙就来伺侯着问道: “三位公子,是去街上用饭,还是小的去吩咐厨房送来?” 范君瑶因大家长途跋涉,而且明天就到地头,不想上街,这就吩咐店伙把晚餐送到房间里来吃。 店伙连声应是退了下去。不多一回,就送上酒菜,在房中摆好。 三人正在吃饭之际,只听楼下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唱道: “云中山,在云间,凡夫俗子去不得,上山不易下山难。” 歌声妙曼,倒也娇婉动听。 范君瑶心中方自一动,还未开口。 方璧君冷笑道: “听这人倒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修灵凤道: “二哥,我们下去瞧瞧,看她是怎样一个人?” 话声甫落,只听那女孩子又唱了起来: “云中山,在云间,一片飞云来接引,只有仙人好往还。” 正好店伙沏了一壶茶送来。 方壁君问道: “伙计,方才这唱歌的,也是住在你们店里么?” 店伙慌忙陪笑道: “她是小店掌柜的闺女,名叫小桃,今年才十二岁。” 方璧君道: “原来是你们掌柜的干金,她歌声真好听,我想去看看她,就麻烦你,领我去好么?” 店伙谄笑道: “公子要去,小的就带你去。” 修灵凤站起身道: “二哥,我也去。” 店伙早就看出这三位公子爷,准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平日里喜欢听听小曲,巴结的道: “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方璧君回头朝范君瑶道: “大哥,我们下去了。” 两人由店伙领着走下楼梯,只见小天井里蹲着一个小姑娘,正在听阶前蟋蟀鸣声。 店伙陪笑叫道: “小桃姑娘,这两位公子听了你的歌声,特地来找你的。” 那小姑娘站起身,看到方璧君、修灵凤、苹果般的小脸,倏地一红,说道: “我又不认识他们,找我干么?” 方璧君忙道: “小妹子,我们就住在你们店里,不是坏人,方才听你唱的歌,是我们一个朋友做的,所以想来问问你。” 店伙在旁陪笑道: “是啊,这两位公子爷,可是咱们店里的老主顾了,要是坏人,我也不会领他们来了。” 小姑娘看了两人一眼,觉得这两个少年公子人生得甚是俊美,小脸蛋更红,怯生生的道: “你要问什么。” 方璧君看她梳着两条乌油油的辫子,一张苹果脸,眉目清秀,只因住在小城县的原因,有些怯生,一面含笑道: “我们想问问你,方才你唱的这首歌,不知是谁教你的?” 小姑娘腼腆的道: “我昨天才学会的,这里的一位姐姐教我的。” 姐姐?那是一个姑娘! 方璧君道: “是一位姑娘?她有没有告诉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摇摇头道: “没有,昨天她就在这里一个人唱着,我听她唱的好听,就站停下来听着她唱,后来她就教我一起唱,她说唱歌本来要有琴声相和,才唱得好,如果没有人弹琴,在蟋蟀弹琴的时候唱,也是一样,方才我听蟋蟀的鸣声,就唱了起来。” 方璧君听的暗暗好笑,心想: “这教她唱歌的姑娘,要她在蟋蟀鸣的时候唱,那明明是要她在晚上唱,只有在晚上唱,自己才会听到,这人不知是谁?”心念转动,一面问道: “教你唱歌的姑娘,还住在这里么?” 小姑娘道: “她今天早上已经走了,她说要赶到前面去,等她一个朋友。” 方璧君心中更是一动,问道: “她有多大年纪了?” 小姑娘想了想道: “我本来叫她姑姑,她说:她只比我大了四五岁要我叫她姐姐。” 比她大四五岁,不是十六便是十七。 方璧君道: “她只有一个人么?” 小姑娘道: “那位姐姐说,她是和她爷爷一起出来的,她爷爷有事去了,要她一个人住在店里的。” 方璧君眼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一面回头朝修灵凤道: “也许她爷爷我们认识。” 修灵凤不知方姐姐这话什么意思,但只好点了点头。 方璧君从怀中摸出一个金锞,递了过去,说道: “小妹子,谢谢你,这是给你买糖吃的。” 小姑娘胀红了脸,说道: “我不要。” 店伙在旁道: “小桃姑娘,公子爷给你的,你只管收。” 小姑娘又羞又急,说道: “我不要。” 两条辫子一摆,一溜烟朝外逃了出去。 方璧君只好收起金锞,另外摸出一锭碎银,赏给了店伙,就拉着修灵凤朝楼梯方向走去。 店伙连声道谢,自行退下。 回到房中,范君瑶问道: “你们可曾问出什么眉目来了么?” 方璧君道: “是一个姑娘教她唱的,这姑娘今天早晨才走,说是要到前面去等一个朋友……” 范君瑶道: “只要听这歌词,明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方璧君望着他,微微一笑道: “大概是冲着你来的。” 范君瑶俊脸一红,笑道: “我又不认识她……” 方璧君道: “她昨天住在这里,教小桃姑娘唱歌,而且还说要有蟋蟀替她弹琴,才会唱的好,这明明是算准咱们今晚会在这里落店,唱给咱们听的了,她今天一早动身,说要赶在前面,去等一个朋友,我和三弟都没有这样一位姑娘的朋友,她说的朋友,自然是大哥了。” 范君瑶道: “我哪里有这样一个朋友!” 修灵凤咭的笑道: “大哥仔细想想看,我认识的人中间,有没有一个会唱歌的姑娘?年纪只大概有十六七岁。” 范君瑶迟疑道: “会不会是束姑娘的两个使女,紫云或是紫霓?特地向我们示警来的。” 方璧君微微摇头道: “不像,哦,对了,据说,她是跟他爷爷一起来的,她爷爷昨天出城有事去了,只有她一个人住在店里。” 范君瑶突然灵光一动,说道: “难道会是她。” 方璧君、修灵凤听大哥口气,果然认识这样一个姑娘,不由异口同声问道: “谁?” 范君瑶道: “她叫小敏。” 方壁君、修灵凤又同声问道; “小敏是谁?” 范君瑶道: “她是万里飞云侯耀堂的孙女。” 当下就把自己前往少林途中,在南阳遇上姓申的祖孙,怀疑他们是盗去“易筋经”杀害明善大师的凶手。自己被武当逐出门墙之后,就专程赶去南阳,找姓申的祖孙,才知道老者就是万里飞云侯耀堂,小的叫小敏,是侯耀堂的孙女等情,详细说了一遍。 方壁君道: “可能是她。” 修灵凤道: “她一定是缀着我们来的,不然为什么要叫那小女孩唱歌?” 方壁君微微一笑道: “人家可能是一番好意,用歌声示警。” 修灵凤道: “这是什么好意?” 方璧君笑道: “她对大哥情有所钟。” 范君瑶被她说的不禁脸上一红。 修灵凤突然“啊”了一声道: “万里飞云姓侯,侯延炳也姓侯,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范君瑶听的一怔,点点头,矍然道: “不错,师妹怎么会想到的?” 修灵凤欣喜的笑了笑,才道: “侯延炳用天毒丹害死少林明善大师和我爹;但万里飞云侯耀堂也无巧不巧的在南阳出现,他们自然是一路的了。” 方璧君轻笑道: “看来小妹子也出道了。” 一宵易过,第二天早晨,祝士义会过店账,四匹马分班出得西门,一路直向云中山进发。 范君瑶就把昨晚听到歌声之事,告诉了祝士义。 祝士义道: “如此说来,会主要找的云中,就是这里了,这样就好,咱们不用再跋涉到忻县去了。” 中午时光,已经赶到云中山脚下,大家下马休息,祝士义取出干粮,分给三人吃了,就继续上路。 入山渐深,四顾都是起伏的山岭,草长过人,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声。到了这里,已是人迹不到之处,连羊肠小径都已没有,沿途悬崖断壁,险阻难行,涉涧翻山,已非马匹所能胜任。 只好割断缰绳,纵马自去,四人继续朝山中走去。 祝士义走在前面,每到一处,都在岩石、树根或隐蔽之处,留下了胜字会的秘密记号。 正行之间,只听方壁君口中轻咦一声,住足叫道;“祝老丈,咱们走的不对了,咱们该往北去才是。” 大家朝她手指处看去,果见右首石崖上,有人用白粉画了一片飞云,冉冉向北! 修灵凤低啊一声,念道: “一片飞云来接引,只有仙人好往还——她果然用飞云给咱们引路。” 祝士义仰首望了一眼,白粉画的这片飞云,正好指向北首一座山峰,这就点头道: “咱们不妨姑妄信之,登上这座山峰再说了。” 他在石崖角下,留下了连络暗号,当先朝山峰攀登而上。 这座山峰,既无路径可循,到处部是没胫荒草,山势十分陵峭,但一行四人,个个身怀武功,手足并用,不消顿饭工夫,便已攀援而上。 到得峰顶,但觉四外青山隐隐,峰峦重叠,此身已在万山之中! 云中山,这些峰峦,自然全是云中山的范围,你又到哪里去找云中山? 不识云中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大家正在伫看之际,发现左首一棵合抱大树树身上,又有一片白粉画的飞云,指向东首。 此人自然是有意指引,这片白粉画的飞云,就在极为显眼之处,大家随着白云指点的方向上来,自然也随着“飞云”指点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翻山越岭,只要遇上山间岔路分岐之处,都有白粉画的“飞云”指引,而且不用你找,每次发现“飞云”,都在极为显眼之处。 因此一路深入,并无耽搁,半个时辰,差不多又走了三四十里远近,始终不见一个人影。 四人依照“飞云”指示,穿行过一片浓密的森林,突听水声洪洪,势如万马奔腾! 祝士义首先掠过树林,但见两山夹峙,中间一道十余丈宽的山涧,一道瀑布如玉龙倒挂,从一处山岩间直泻而下,水势湍急。 自己立身之处,正有一条石梁,通向对崖。仰首望去,隔涧一座插天高峰,巍峨雄伟,几乎有一半以上,高耸入云,被云层所掩蔽。 修灵凤喜的叫了起来: “范师哥,我们终于找到了,这座才是云中山咯!” 范君瑶道: “不错,咱们过去。” 祝士义道: “会主且慢,还是让属下先过去瞧瞧。”说完,纵身一跃,飞落石梁,当先朝对崖走去。 这条石梁,下临千寻,横跨两山之间,似是天然生成,只不过终年罕有人迹,石梁上遍生青苔,人行其上,自然目眩心惊! 范君瑶回头朝方璧君问道: “妹子,你能过去么?” 方璧君甜甜一笑,道: “你不用管我,还是照顾凤妹去吧,她胆子小,只怕会害怕呢!”话声一落,翩然朝石梁上飞纵下去。 修灵凤道: “我才不怕呢!” 范君瑶道: “师妹不可逞强,还是我拉着你走吧!” 他果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玉手,一齐朝石梁走去。修灵凤粉脸飞红,任由他牵着手而行。 祝士义因对方一路指引,伹在敌友未明之前,处处都怀着戒心,他先行飞渡石梁,就是怕对方把自己四人引到最惊险之处,突起袭击。 因此站在对崖,双目炯炯,全神戒备,此时眼看三人安然渡过危梁,终算放下了忐忑之心。 大家行过石梁,顿觉眼前景物为之一变,原来衔接石梁的,竟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平坦道路,环着山脚,向东而去,两边古柏参天,风声细细! 万山丛中,忽然出现这样宽敞平整的青石板路,显然是有人居住的了。 大家不再多说,循着石板路,沿山脚走去,行了一里来路,便已走到山麓南首,但见山坡间绿草如菌,迎面矗立着一座白牌楼,中间镌着四个金字: “云中仙境”。 再进去,就是一道登山石级,笔直往上,隐没云中。白石牌坊的左首,背山依林,有着一排石屋。 四人刚走近牌坊前面,只见石屋中闪出两个一身天蓝劲装,手持金戈的汉子,迎面走来。 左边一个沉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来的?” 祝士义陪笑道: “我家公子久闻云中山之名,不远千里,前来游山。” 左边那人看了范君瑶三人一眼,果然像是读书相公,立即挥挥手道: “去,去,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走。” 范君瑶轻咳一声,走上前去,笑道: “这是什么地方?在下兄弟慕名而来,游兴未尽,岂可半途而返?” 右边那人冷哼道: “你们是不要命了?” 方璧君跟着脸色微沉,说道: “朋友怎的出口伤人?我们兄弟遍历天下名山大川,这里又不是皇帝的紫禁城?两位这般盛气凌人,是仗谁的势?” 左首一个道: “这里就是皇帝的紫禁城,擅入者死,我看你们像是读书相公,才要你们快快离开,原是一番好意,再要不走,那就莫怪咱们不客气了。” 范君瑶朗笑道: “在下兄弟既然来了,就算是紫禁城,今天也非尽兴一游不可。” 左首汉子突然怪笑一声道: “瞧不出你们原来是存心找碴来的,那就把命留下吧!” 两人同时倏地跨上一步,手中金戈一挥,一左一右,朝范君瑶欺了过来。 祝士义闪身拦在范君瑶面前,双手疾发,一下抓住戈杆,喝道: “你们敢对大公子无礼,给我滚开去。” 双手一抖,把两个蓝衣汉子震退了二三步。 左边汉子怔得一怔,大喝道: “好家伙,你们敢到云中城来撒野。” 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石屋中又有三名手执金戈的蓝衣汉子,奔了出来。 也就在此时,只听石屋中传来一声沉喝: “你们住手。” 接着走出一个身穿蓝褂的老者,目光奕奕,直射范君瑶等四人,冷声道;“四位哪里来的?” 祝士义看他目中精芒如电,分明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一面扬脸道;“你大概是他们的头儿了,我家公子是游山来的,你朋友手下居然出言不逊,还要动手伤人是何道理?” 那蓝褂老者阴沉一笑道; “四位能找到这里,大概不是无名之辈,但你们走到绝路上来,老夫奉命守山,擅入者死,这里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祝士义沉笑道: “原来你们是在这里占山立寨的,那好,你去叫你们大王出来。” 蓝褂老者脸色一变,哼道: “看来你们是死定了……” 话声未落,突听空中响起一阵叮叮铃声,但见一双灰鸽,像箭一般穿云而下。 蓝褂老者听到铃声,再也顾不得和祝士义说话,一脸恭敬,双掌朝上托起。 那灰鸽一下落到他的手上,蓝褂老者小心奕奕的从灰鸽脚上,取下一个纸卷,灰鸽立即凌空飞起。 蓝褂老者随手打开纸卷,只看了一眼,脸上神色为之一变,慌忙把纸卷塞入怀中,换了一副笑脸,朝四人拱手道: “老朽姜哗,适才多有冒犯,不知四位之中,哪一位是范公子?” 范君瑶道: “在下正是范君瑶。” 蓝褂老者连连陪礼道: “老朽不知范公子侠驾光临,实在失礼之至,刚才天君有命,请范公子一行,入城相见,四位请吧!” “天君!”范君瑶心头突然一动,暗道: “云中山果然是天君住的地方。”一面还礼道: “姜老丈不用客气,既是天君见召,在下就失陪了。” 蓝褂老者神色恭谨,连连抬手道: “请,请。” 范君瑶也不客气,当先举步朝白石牌楼中行去。 方璧君、修灵凤、祝士义紧随他身后,越过牌楼,朝登山石级上走去。 石级极陡,两边俱是壁立的危崖,愈上愈险,使人目为之眩,但有着石级,可以拾级而上,总比没有石级的苄岩危崖,要好走得多了。 石级笔直而上,约有千余级之多,就有一方小小的平台,两边还设置了一条石凳,供人歇足。 从这里起,已有霏霏云气,山势更陡,石级也由直上改为“之”字形,盘曲而登。 人行其上,但觉丝丝寒气,拂而生凉,那就是云气了,俯首下望,脚底下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看不见,就不觉得自己走在千仞峭壁之上,也不觉得石级狭窄到只有附壁而行,眼不见,心不惊。 四人脚下极快,但也足足走了顿饭工夫,便已穿出云层,眼前一亮,这回看清楚了,云中山的“云中城”,果然四面如削,壁立有如城垣,一条弯曲的鸟道,就在石壁上蜿蜒而上。 仰首望去,大约还有半里光景。到了此处,山风极强,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声。大有被吹飞之势。 这等险峻的山势,若是不会武功的人,早已双脚瘫痪,寸步难行了。四人又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算到达峰顶。 石级尽头,正好是一座城门,两方数丈高的巨石,壁立如门,上面镌有“云中城”三个擘窠大字。 城门左右,站着两个手执金戈的蓝衣劲装汉子,他们敢情已奉到“天君”的命令,因此对四人的鱼贯入“城”,并未盘诘。 四人进得城来,举目打量,这山顶上居然确确实实是一座城!不但四周有坚厚的城垣,而且还有街道! 城门迎面是一片广场,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屋宇,阶前蹲着一对比人还高的白石狮子,气派宏伟,两边有两条街道,屋宇栉比。 范君瑶等一行人,刚走近广场,只见从左首一条横街上,走出四五个人,迎面而来。当面一个发束金冠,身穿锦衣,腰悬一柄长剑,生得玉面朱唇,双目如星,这人赫然正是申公豹侯延炳的义子金玉棠。他身后紧随着四名蓝衣佩刀汉子。 金玉棠看到范君瑶,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脚下倏地一停,一手按着剑柄,冷冷说道: “姓范的,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范君瑶拱手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金公子。” 金玉棠目光落到方璧君的脸上,痴痴的望着她,脸上流露出无限依恋之情,一抱拳说道: “方姑娘也来了?” 方璧君含笑道: “金公子可是觉得意外么?” 金玉棠道: “这原也是意料中的事。”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冷,朝范君瑶道: “姓范的,今天你来得正好,金某原也打算下山找你算算咱们之间的公仇私怨,你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了结,也是一样。” 他说的“公仇”,是指范君瑶破了天毒府,至于“私怨”,自然是指他也恋着方璧君而言。 范君瑶俊目之中,寒星飞闪,朗笑道: “金公子在天毒府漏网,武林各大门派,都在找你,你不思悔过,居然还想找在下算账。” 金玉棠脸色铁青,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切齿道;“你拔剑。” 就在此时,只见从阶上一道边门中,走出一个面貌清秀的蓝衫少年,发出清脆的声音叫道: “金师兄不可动武,天君请范公子在便殿相见。” 金玉棠脸色微变,恶狠狠的瞪了范君瑶一眼,一言不发,锵的一声返剑入鞘,转身就走。 蓝衫少年脸含微笑,朝范君瑶拱拱手道: “范公子请随我来。”说完,抬手肃客,当先朝阶上走去。 范君瑶但觉这蓝衫少年甚是面善,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自己既然来了?自然要见见这位“天君”,当下就举步跟着走去。 方璧君、修灵风、祝士义一起跟在他身后走去。 进入一道边门,穿过长廊,但觉所经之处,都是雕梁画栋,廊腰缦迥,几疑身入皇宫! 蓝衫少年领着四人行到一处院落前面,脚下一停,抬手道: “天君就在便殿候驾,范公子请自己进去吧!” 范君瑶目光望望蓝衫少年,说道: “兄台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好像在哪里见过?” 蓝衫少年忽然展颜一笑,道: “你想不起来了么?” 这一笑,脸颊上忽地漾起两个酒涡。 范君瑶蓦地一怔,惊啊道: “你是小敏。” 蓝衫少年脸上一红,低声道: “你进去吧!”低头疾走,朝一条回廊上急步而去。 方璧君问道: “她就是小敏么?” 范君瑶点点头道: “是她。” 清水砖墙的院落,敞开着两扇朱门,门内左右两边,站着两个身穿金衣,手持金戈的武士,宛如门神一般,一动不—动。 这时但见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宫装少女,手持玉拂,朝范君瑶躬身一礼,道: “天君请范公子、方姑娘、修姑娘入内相见。” 范君瑶心中暗道: “自己行踪,对方早已知道,那么,也自然知道和自己同来的是方璧君、修灵凤两位姑娘了。”当下略微颔首,就昂然朝里行去。 那两个金衣武士等范君瑶、方璧君、修灵凤三人走入,立即金戈交叉,挡住了祝士义的去路,低沉喝道: “站住。” 祝士义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在说话之时,双掌暗运真力,朝两支交叉的金戈上推去。 他一身功力,在武林中,已称得上一流以上的高手,这双掌一分之势,就算是两个石人也得推毁,那两个金衣武士双手拿着金戈,竟然动也没动! 他纵然以一敌二,但对方两人功力之高,也大出他意料之外,心中不觉暗暗吃了一惊。 两个守门武士已有此等身手,他们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了。 右首金衣武士道: “未奉天君宣召,不得擅入。” 黄衣少女回过身来,嫣然一笑道: “天君只召范公三位,尊驾自然只好留在外面了,范公子幸勿介意才好。” 范君瑶心头暗暗作难,祝士义是胜字会的副首席护法,但他此刻扮作了自己的老仆,自己就不好说了。 黄衣少女没待他开口,就盈盈一笑道: “他是范公子的随从,你们不得无礼,可领他到客室待茶。” 两名金衣武士躬身应“是”,果然立即收起金戈。 祝士义也不愿无端惹事,忙道: “公子只管进去,老奴在门口等一会就是了。” 右首金衣武士道: “金花姑娘吩咐了,朋友请客室待茶,那就随我来吧!” 黄衣少女回过身去,娇声道: “范公子请吧。”俏生生朝阶上行去。 范君瑶只得随着他登上石阶。 黄衣少女足下一停,朝里躬身道: “启禀天君,范公子和方、修二位姑娘到了。” 但见一道紫色帘幕,缓缓从两边掀开,从里面传出一个凝重的声音说道: “有请。” 范君瑶当先举步而入,方璧君、修灵凤紧随他身后,跨入大厅,但见厅上金碧辉煌,好像宫殿一般,上首一张高背绣披椅上,端坐着一个发椎玉簪,身穿紫铜色长袍的中年人。 此人生得长眉入鬓,目若朗星,肤色如玉,隐泛宝光,一把垂胸黑须,乌黑发亮,看去只不过四十出头,还不到五十,但却有一股*人的威仪,令人不敢正视。 不用说,他就是“天君”无疑。 在“天君”身后,一共侍立着三个穿鹅黄宫装的少女,一式的手持玉拂,紧闭着樱唇,肃然而立。 领他们进来的黄衣少女,此时迅快回到右首位前站停。 范君瑶走上几步,朝天君拱拱手:道: “在下范君瑶,见过天君。” 天君目光一直盯注在范君瑶身上,微微一笑,亲切的颔首道: “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大是不易,老夫已经等了你二十年了,唉!你果然长大成人了。” 说到这里,抬手道: “看坐。” 他话声一落,早有三名黄衣少女端来三张椅子,在下首放好。 范君瑶眼看着天君对自己招呼亲切,尤其说什么等了二十年,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当下拱拱手道: “在下谢坐。” 和方、修二女一起落坐。 天君一手捋须,蔼然笑道: “你不知老夫是你什么人么?” 范君瑶心头暗暗一震,欠身道: “在下不知道。” 天君朗笑一声道: “老夫云中君,就是你舅父,你是老夫的外甥,我妹子的亲生儿子。” 这话自然大出人意外,方壁君平日心思灵巧,这回也感到真伪莫辩。 范君瑶望着云中君,一时怔住了,竟然说不出话来。 没错!师傅曾说自己是少林明善大师带上青峰镇恳求师父收录的,对自己的身世,并不详细,才要自己远上少林,去找明善大师叩问的,但明善大师没有说出自己身世,就中毒死了。 自己身世之谜,自从明善大师死后,就无人知道了,但此刻被江湖上视为最神秘的天君——云中君,竟说自己是他妹妹亲生之子,这话可靠吗?但觉心头一片紊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璧君因事情来的突然,是以只是静静的听着,也并未开口。 修灵凤忍不住问道: “天君知道范师哥的身世么?” 云中君微微一笑道; “老夫是他舅父,自然知道他的身世了。” 修灵凤道: “天君既然知道,能够说出来听听?” 云中君看了范君瑶一眼,含笑道: “瑶儿,你可是不信么?” 范君瑶道: “天君如果说的不假,在下自然会相信。” 云中君大笑道: “你认为你当了胜宇会的会主,老夫故意认你做外甥,存心拉拢你么?哈哈,如果你不是老夫的外甥,从大洪山到石城山,你一再和老夫手下作对,就算你有十条小命,也早保不住了,再说你认为你的身世,明善和令师死后,就没有证明了吗?当今之世,至少还有两人可以证明,老夫说的是真是伪?” 范君瑶问道: “天君说的两人不知是谁?” 云中君道: “明道和尚和天宁子。” 这话听的范君瑶又是一怔。 明道大师是少林寺方丈,天宁子则是本门掌教,自己身世,怎会关连到少林寺方丈和武当掌教? 心念方动,还未开口,云中君蔼然一笑道: “你不用多疑,老夫已派人去请明善和尚和天宁子两人,大概今天也可以到来了。”口气一顿,接道: “此刻时间还早,你不妨先去看看你娘,唉!二十年来,她一直以泪洗面,委实太可怜了。”接着回头朝侍立身后的黄衣少女吩咐道: “你们送范公子到后园去见过庵主。” 一名黄衣少女躬身道: “范公子请随婢子来。”说完,举步朝外就走。 范君瑶站起身来,和方璧君、修灵凤三人,一起随着她身后走出大厅,一路朝前行去。 穿过长廊,经过两进院落,就已抵达后园,一道清水砖墙,紧闭着两扇朱漆大门。 黄衣少女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 只听里面传出壹个老妪的声音问道: “是谁?” 黄衣少女答道: “姥姥,我是贞儿,奉天君之命,领范公子来的。” 木门呀然开启,一个布衣老妪目光炯炯,打量了范君瑶和方、修两位姑娘一眼,颔首道: “你们进来。” 黄衣少女领着三人进入园门,老妪自顾自关上木门,就朝左首小屋中回了进去。 这一片花园,花木葱郁,到处都有亭台楼阁,景色宜人。 黄衣少女穿花拂柳,循着一条青砖花径,曲折朝东行去。不大工夫,到了一处精舍前面,脚下微微一停,回身道: “公子请在此地少候,容小婢进去通报。” 范君瑶点点头道: “姑娘请。”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急步朝精舍中行去。 范君瑶这一路上,心头兀是思潮起伏,无法宁静,此时到了这座小楼前面,更觉得心神不安,回头望望方璧君,皱眉道: “妹子,你看此事是真是假?” 方璧君咬着嘴唇沉吟道: “这很难说,反正我们既然来了,不管是真是假,大哥必须保持冷静,多听少说……” 话声未落,只见那黄衣少女已经转了出来,在阶上招招手道: “范公子,姑太太有请。” 范君瑶当先举步朝阶上走去。精舍一排五间,中间是一间佛堂,上首桌子,供着一尊尺许高的白玉观音,一双紫金小香炉中,香烟袅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香气。 一个青衣妇人手持一串念珠,已从左首一张木椅上站起身来——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母子重逢 范君瑶举目望去,只觉这青衣妇人虽然鬓边微见花白,但从面貌轮廊上,仍可看出昔年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此刻她一手扶着佛桌而立,双目之中,已然隐含泪水,两道慈祥的目光,正朝自己望来! 这一刹那,范君瑶心头突然觉得自己看到的青衣妇人,就好像是多年不见的亲人一般,有着无比亲切之感,恨不得飞奔进去,扑在她的怀里,痛哭一顿。 这难道就是天性? 莫非云中君说的不假,她真是自己的娘! 范君瑶怀着一颗忐忑的心,举步跨进佛堂,朝青衣妇人作了个长揖,恭敬的道: “在下范君瑶,拜见夫人。” 青衣妇人脸上悲喜难掩,勉强笑了笑道: “公子请坐,这二位是……” 方璧君接口道: “在下兄弟,是陪大哥谒见天君来的,但天君却要大哥来见见夫人。” 青衣妇人抬抬手道: “请坐。” 范君瑶、方璧君和修灵凤一齐在下首的椅上落坐。 青衣妇人目光慈祥,只是朝范君瑶的身上打量,一面问道: “范公子见到家兄,不知家兄和你说了些什么?” 范君瑶欠欠身道: “天君曾说夫人知道在下身世,在下正要向夫人请教。” 青衣妇人道: “公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范君瑶面有凄容,黯然道: “在下自小由先师扶养长大,前岁先师命在下持书前往少林,谒见明善大师,叩询身世,怎奈明善大师中毒身死,未能及时说出在下身世来。” 青衣妇人直等他说完,问道: “范公子,令师是谁?” 范君瑶肃然道: “先师姓修,讳宗望。” 青衣妇人点头道: “那是武当名宿六指神翁。” 范君瑶道: “正是。” 青衣妇人又道: “公子自幼从师,难道令师也不知道你的出身来历么?” 范君瑶道: “在下也不只一次询问过先师,先师一直没有告诉在下,直到临行那天,先师才告诉在下,他老人家一直不肯直说,一来怕在下练武功分心,二来先师真的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在下五岁那年,由少林明善大师把在下亲自送与先师,命拜在先师门下,明善大师是先师方外至交,他没有说,先师也没有问。” 青衣妇人目中隐含泪光,一脸俱是慈爱之色,勉强徐徐说道: “可怜的孩子!” 范君瑶望着青衣妇人,抬首问道: “夫人真的知道在下身世么?” 青衣妇人微微摇首道: “老身也并不清楚……” 这话听的范君瑶大感意外! 云中君已说的十分清楚,他是自己舅父,要自己来后院见见生身之母,怎的她却说出“并不清楚”这四字来?他望着青衣妇人,嚅嚅的道: “但……” 他原想说:但天君却一口说出在下是他外甥。 他这话还未出口,青衣妇人已经接着道: “老身虽不知公子身世,但却有一个故事,不知公子想不想听?” 范君瑶心中一动,忖道: “她忽然要说一个故事,那一定和自己身世有关的了。”心念一动,立即问道: “夫人说的故事,可是和在下身世有关么?” 青衣妇人淡淡一笑道: “故事,只是故事罢了,是否和公子身世有关,老身就无法作答了。” 方璧君道: “大哥,天君要咱们来叩见夫人,夫人说的故事,定是武林轶闻,江湖罕闻的掌故了,咱们自当洗耳恭聆。” 范君瑶点点头道: “夫人请说。” 青衣妇人伸手取过案上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说道: “这故事该当从少林寺说起,少林寺千百年来,一向俱被武林中人目为泰山北斗,这原因当然很多,譬如他们寺中,经达摩禅师遗下来的武功,代有阐发,夙为武学正宗;但最主要的,自然是他们戒法峻严,清规甚重……” 范君瑶心中奇怪,她怎的说到少林寺去了? 不错!云中君方才说过:你以为你的身世,明善和令师死后,就没有证明了么?当今之世,至少还有明道和尚和天宁子可以证明。 她从少林寺说起,那么当真是自己的身世之事了。 只听青衣妇人接着说道: “因此少林寺的弟子,在学艺之时;并未个个都是削发的沙弥,他们经过严格的甄选,等练完必修基本武功之后,就按各人秉赋、体力,个别授以七十二艺中的一种,少说也要十年八年的苦练,才准予出师,所谓出师,就是离开少林寺,去江湖历练,也就是行道江湖,积修外功。” 这一规矩,如今少林寺早巳废置了几十年,因此范君瑶、方璧君三人,从未听人说过,只是静静的聆听。 青衣妇人缓缓吁了口气,续道: “当时少林掌门方丈传灯大师门下,共有三个门人,他们都是经过严格挑选,才录归掌门方丈门下,那就是说,这三个弟子,都有被遴选为未来少林一派掌门方丈的资格,因为掌门方丈,必须是前代方丈的嫡传弟子……” 她说了半天,依然没说出故事的主人翁来。 范君瑶心头虽急,却又不敢催问。 只听青衣妇人接着说: “传灯大师这三个弟子,大师兄就是后来主持藏经阁的明善大师,二师弟就是当今少林方丈明道……” 她没说老三是谁? 范君瑶这回忍不住的了,问道: “夫人不是说传灯大师门下,有三个弟子么?” 青衣妇人脸上流露出凄苦神色,说: “传灯大师的三弟子叫范瑶华……” “范瑶华”这三个字听到范君瑶的耳中,恍如焦雷!他莫非就是自己生身之父?这就急急问道: “他……” 青衣妇人仍是竭力的忍着,但她双目之中,两行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举手轻轻拭抹了下,掩饰着笑道: “他们三人,奉命行道江湖之时,都很年轻,自然也是尚未落发的俗家弟子,那是少林寺有—个规定,就是被遴选为未来继承人的弟子,必须积修外功,满了五年,始能回寺,举行剃度,再修内功,范瑶华那时不过是个二十四五的少年,风度翩翩,生得俊秀斯文,但一身武功,已得少林上乘真传,尤其一手‘达摩剑法’,使得精纯入化,因此出道江湖,不到一年,就博得了黄衫剑客之名……” 她提到范瑶华,双目之中,不禁闪起异样的神采,双颊也微见红晕,似是缅怀往事,心头有着无比的温馨,过了半晌,依然不见她开口。 方壁君抬目问道: “后来呢?” 青衣妇人续道: “那时江湖上另有一位年轻剑客,叫做云中鹤,那时也不过三十出头,同样生得文采风流,自命不凡,武林中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云中剑……” 范君瑶心头一动,暗道: “她说的大概就是云中君了。” 青衣妇人续道: “云中鹤成名较早,而且自视极高,听说江湖上出了一个黄衫剑客,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不禁动了争胜之心,到处追踪,要找范瑶华比武……” 口气微顿,喝了口茶,接道: “直到范瑶华下山的第三年,才和云中鹤相遇,那好像是在……”她拖长语气,作出思索之状,接道: “哦!大概就在湖南岳麓山附近,云中鹤遇到范瑶华,自然喜不自胜,说出倾慕之忱,要求和他一决胜负,范瑶华再三推辞,说出学武是为了济世,并不是为了争名,怎奈云中鹤找了他一年,好不容易遇上,岂肯轻易放过,自然坚持非比不可…… 范瑶华先前秉承师训,再三不肯动手,但他年纪轻,经不起云中鹤的激将,终于在山下展开了一场惊险绝伦的剑击,要知‘达摩剑法’,是昔年达摩禅师门人,追随达摩禅师几十年,就历年纪载下来,达摩禅师使展过的剑法而成,再以自己揣摩所得,加以连贯,因此‘达摩剑法’可说是剑术中最古老的一套剑法,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莫不从它变化而出,也可以说是剑中之祖。” 范君瑶问道; “他们动手的结果如何呢?” 青衣妇人道: “若论武功,自然是云中鹤略胜一筹,对敌经验也丰富的多,但范遥华的剑法,精深博大,也是事实,两人一直打到三百招以上,云中鹤一剑划破了范瑶华肩头的衣衫,范瑶华同样一剑刺穿了云中鹤的衣袖,两人不打不成相识,就此结成了好朋友。 范君瑶问道: “后来呢?” 青衣妇人道: “云中鹤就把他邀到了家里去。”口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云中鹤那时已是雄霸山西太行山的一帮之主,他对范瑶华确是惺惺相惜,一来是他武功高强。存心拉拢,希望拉他入伙,二来还另外有一个目的。” 范君瑶问道: “他第二个目的是什么呢?” 青衣妇人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原也是一番好意,却不料因此惹出了轩然大波……” 范君瑶已经猜想的到青衣妇人口中的范瑶华,就是自己父亲,因此急着问道: “到底是什么事呢?” 青衣妇人道: “因为云中鹤有一个妹妹,叫做云中凤,比他哥哥足足小了十年,那年不过二十二岁,他们都是太行山老山主的儿女,一身功夫,出自家传,云中凤自幼娇养,但也出落得像花朵一般,平日里仗着父兄之势,一向眼高于顶,北五省不少武林大豪的儿子,挽人作伐,都被她一口拒绝,云中鹤只有一个妹子,自然百依百顺,他邀范瑶华到家里去,就是存下了替妹子找一个如意郎君的念头……” 方璧君轻“唉”一声道: “做哥哥的这想法,原也没错,只可惜他找错了人。” 修灵凤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哦”了一声道: “对了,他是少林方丈选定的三个传人之一,回去就要剃度出家的人。” 青衣妇人道: “云中鹤把范瑶华延到家里,命妹子出来相见,范瑶华只以为自己和她哥哥论交,自然也把她视作妹子看待;但云中鹤把范瑶华邀到家里之后,就私下里问他妹子,对范瑶华的观感如何?” 范君瑶、方璧君、修灵凤三个人静静的听她述说,六道眼光,自然也全盯在青衣妇人的脸上。 此时发现青衣妇人苍白的脸上,忽然一红,徐徐说道: “云中凤平日眼高于顶,但范瑶华的人品、武功,都令她心折,听了她哥哥的问话,不禁羞红双颊,低着头说了句:‘不知道’。” 云中鹤看他妹子芳心默许,不禁哈哈大笑道: “妹子,你只管放心,一切保在哥哥身上,你等着做新娘就是了。” 在他想来,自己妹子范瑶华已经见过,说美,可以称得上千中挑一之选,这门亲事,只要自己一说,范瑶华总是一千个肯,一万个肯,因此当天晚上,就向范瑶华亲口提了出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范瑶华果然一口加以拒绝。” 青衣妇人说到这里,不禁又叹息一声道: “其实提亲不成,这也没什么,但范瑶华和云中鹤两人心中,却各自存了芥蒂……” 她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又道: “在范瑶华来说,人家一番好意,把自己邀到家里来,待若上宾,而且还有意把妹子嫁给他,但他有苦衷,不能接受人家的好意,愧对良友,面上总觉得讪讪的,自然不好意思再住下去,因此第二天就要辞行……” 云中鹤心中更是为难,他妹子平日里对男人极少心许,这会妹子芳心认可了,他又在妹子面前夸下海口,这向妹子如何交代?另外,当然他有意拉他入帮的计划也打破了。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天下固然不乏武功高强的人,但天下如此风流蕴藉能得他妹子芳心默许的人可少之又少。夫下武林能效忠于他的人并不少,但天下人中能令他推心置腹完全可以放心的人,除了妹夫,就并不多。” 青衣妇人说的渐渐激动,双目之中,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她没有拭,因为伤心的泪水是越拭越多的。 她任由泪水在脸上留下两条显明的痕迹,继续说道: “云中鹤于是竭力留住了范瑶华,说什么也要替他饯了行才走,他手下有一个得力助手,就是申公豹侯延炳,是个不齿于江湖的败类,替他出了个馊主意……” 范君瑶心中暗道: “又是申公豹。” 青衣妇人说到这里,泪水竟像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声音咽哽的道: “就在当天晚上,云中鹤假饯行之名,狠下心肠,毁了范瑶华,也毁了他亲妹妹……” 范君瑶没听清楚她话中之意,大吃一惊,失声道: “他杀了他?” 他已知范瑶华是他生身之父,自然特别关心。 青衣妇人凄苦的脸颊上,微现酡红,但却切齿道: “这比杀了他还要狠毒,他们竟在酒中下了江湖下五门的春药,可怜一对无辜的人,却毁在这一杯酒中……” 方壁君、修灵凤两位姑娘听得羞红了耳朵。 范君瑶也暗骂自己糊涂,不该多此一问,但又急于想知下文,依然问道: “后来呢?” 青衣妇人拭着泪道: “申公豹替云中鹤设下了美人计,只当从此可以笼络范瑶华,可以使他妹子得到如意郎君,他也得到一个得力的心腹,那知竟然铸下了大错……” 她几乎痛哭失声,续道: “范瑶华发现自己犯下师门戒条,心头自然又急又愤,他哪里知道云中凤清白沾污,也是被害的人,但当时沧在急怒攻心之际,只当这是他们兄妹串通好了的陷阱,不问清红皂白,口中怒骂了声:‘贱人。’挥手一记耳光,飞身穿窗而出。” 范君瑶已然听出这是自己父母的悲剧,自然不好评谁是谁非,口中忍不住“唉”了一声。 青衣妇人续道: “云中凤清白沾污,还被范瑶华认作是下贱之人,掴了一个耳光,一时冤屈难诉,悲愤欲绝,顺手抽出长剑,正待自刎而死……” 范君瑶忍不住啊了一声。 青衣妇人接道: “云中鹤已经得到范瑶华负气而去的消息,闻讯赶来,看到妹子哭着拔出长剑,急忙夺下了她手中长剑,再三宽慰,说什么也要把范瑶华找回来,而且范瑶华纵然是少林掌门方丈的门人;但师兄弟三人之中,他是老么,上面还有两个师兄,而且又未曾落发,佛门中人,也要讲人情法理,只要他师父同意,未尝不可挽回……” 范君瑶又问道: “那么后来呢?” 青衣妇人垂泪道: “哪知范瑶华自小受他师父薰陶,少林清规极严,他虽是落入圈套,但自以为罪孽深重,无脸再见师父,竟然跪在少林寺山门外,自碎天灵而死。” 范君瑶身躯猛然一震,失声道: “就这样死了?” 青衣妇人悲悲切切的道: “他的死讯,云中鹤兄妹一直并不知道,少林寺也讳莫如深,没有一个人肯说,云中鹤兄妹几次找上少林寺去,都得不到范瑶华的消息……那时云中凤腹中,已经有了范瑶华的骨血,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孩……” 她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看了范君瑶一眼。 范君瑶心里自然明白,那男孩就是自己;但青衣妇人不肯说明,自己一时也不好承认。 青衣妇人续道: “云中凤那时不知道范瑶华已死,只当他避不见面,她自然十分伤心,伤心范瑶华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伤心她遇人不淑,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再也忍不住,不觉泪流满面,续道: “因此决心把孩子送到少林寺去,让范瑶华知道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是孩子周岁那天,她用手指上的血,把此中经过,写在一张白绫之上,连同孩子,亲自送上少室山,放在少林寺的山门之外,她就悄悄的走了,她哪里知道这孩子躺着的地方,就是他爹自绝之处……” 他一边拭泪,一边说着,这故事自然凄侧已极! 听的方璧君、修灵凤也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 青衣妇人续道: “这孩子的啼声,惊动了寺里的僧侣,就去禀报知客和尚,哪知客和尚就是范瑶华的二师兄明善,他看了孩子身上的血书,就抱着孩子去禀明方丈,但少林寺乃是佛门净地,自然不可能把孩子留下抚养。这就由当时少林方丈亲自写了封信给武当掌门人,把孩子送给武当派,并派明善抱着孩子,送往武当……” 范君瑶听到这里,心头激动,似乎要跪倒青衣妇人的面前,痛哭一场,但他还是竭力的忍住了。 青衣妇人续道: “云中凤虽然把孩子放到少林寺门前,但她究是孩子的亲娘,母子连心,不忍离去,直到明善和尚抱着孩子前去武当,她也悄悄的暗中尾随了下去。武当掌教看了少林方丈的亲笔信,当然这函中是托武当掌教替少林寺化解这场孽缘,因此毅然应承下来,就要这孩子拜在六指神翁修宗望的门下,由修宗望扶养……” 修灵风听到这里,不觉叫道: “范师哥,这明明就是你了!” 范君瑶给小师妹这一嚷,再也忍不住扑的跪倒青衣妇人膝下,泪流满面,连连磕头道: “娘,你饶恕孩儿不孝,这多年来,孩儿一直都在寻找爹娘,孩儿今天总算找到娘了……” 青衣妇人一把把范君瑶揽在怀里,热泪簌簌而下,点头道: “苦命的孩子,娘终于看到你了,其实娘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是你了,因为你和你死去的爹,简直生得一模一样……”她用手拭着脸颊,又道: “孩子,自从娘知道你爹去世之后,娘真后悔把你送到少林寺去,娘天天都在盼望着你,盼望你会来找娘,这样已经盼望了一十八年……” “哈哈!”门外传来了一声铿锵的长笑,接着但见云中君面含微笑,举步走了进来,说道: “妹子,你们母子重逢,这是天大的喜事,应该高兴才对!” 修灵凤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就是云中鹤?” “不错。”云中君一手拂须,道: “老夫正是云中鹤,但你娃儿听着,当今武林之中,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一个人敢直呼老夫姓名了,今天要不是看在老夫外甥的份上,你早已死在老夫掌下了。” 修灵凤披披嘴道: “都是你,害死了范师哥的爹。” 云中君陡地脸色一沉,从他双目之中,射出两道*人的金光,直注着修灵凤,沉喝道: “老夫面前,你敢胡说!” 方璧君只觉他双目一瞪之际,全身都立时有一股森寒慑人的杀气,直*过来,心头暗暗一惊,急忙一扯修灵凤衣角,说道: “妹子,他总是大哥的长辈,你不能这么说。” 云中君脸色渐渐和缓下来,点点头道: “方姑娘果然聪明的很。”接着朝范君瑶含笑道: “贤甥母子重逢,我这做舅舅的也总算放心了,老夫为了怕你不肯承认,已把少林、武当两个掌门人,都请到山上来了,你既然认了母子就好,你们母子谈谈吧!”说罢,缓步转身,要待朝外行去。 “少林、武当两个掌门人都请来了”,这话好大的口气,但也惊人之至! 范君瑶听的暗暗一震,问道: “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都已到了山上?” 云中君道: “难道老夫还会骗你不成?” 修灵凤不信: “范师哥,我不相信,掌门师叔从没离开过上清宫,怎会轻易到这里来呢?” 云中君大笑道: “老夫请他们来,又有谁敢不来?” 青衣妇人叹息一声道: “大哥,你已经是半百开外的人了,拥有云中城这片基业,雄霸一方,贵比王侯,你也应该满足了,何苦……” 云中君豁然大笑道: “妹子,你只管吃斋念佛,武林中的事,你不懂。” 范君瑶自然听的出来,他心存叵测,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好像被他劫持来的,心念转动,正待开口。 只听方璧君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 “大哥,此时不宜多说。” 云中君已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朝范君瑶说道: “贤甥可要随我去看看二位掌门人么?” 范君瑶道: “掌师叔来了,在下自然要去拜见了。”说着站起身子道: “娘,孩儿去见过掌门师叔再来。” 青衣妇人点点头道: “你去去就来,免得为娘挂念。” 方璧君跟着起身道: “我跟大哥去。” 修灵凤眼看二人站起,也跟着起身。 方壁君回头道: “我和大哥去去就来,妹子就陪伯母聊聊吧!” 暗中却以“传音入密”说道: “妹子留在这里,万一我和大哥过了顿饭的时光,还没回来的话,你就要伯母一同到前面去。” 修灵凤不知璧君姐姐这话究是什么意思?要待询问,她又是以“传音入密”说的,当然不愿人知,心头不禁感为难。 云中君已经当先朝外行去,范君瑶、方璧君随着他身后而行。 云中君安祥的缓步走去,一面蔼然说道: “老夫把少林、武当二位掌门人请来,一来是为了替贤甥身世作证,但如今贤甥认了母子,已经不用老夫再*心了。二来,老夫也想趁此机会,和二位掌门人谈谈天下武林的合作大计,千百年来,各大门派宥于门户之见,派系纷岐,固步自封,以致许多精奥武学,因而失传?老夫认为只有消除派系,摒弃门户,武学才能发扬光大,武林才能永无纠纷,贤甥意见如何?” 方璧君暗以“传音”说道: “大哥快答应他,深表同意。” 范君瑶点头道: “天君说的极是。” 云中君听的大悦,点头笑道: “你果然是老夫的好外甥,很好,待会你见了明道和天宁子,就替老夫好好的劝劝他们,只要他们摒弃成见,老夫立时可以释放他们回去。” 方璧君暗暗扯了范君瑶一下衣角。 范君瑶道: “在下记下了。” 云中君蔼然笑道: “贤甥对老夫说话,怎么还自称在下?” 范君瑶应了声“是”—— xmwjw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凤舞鸾翔 大厅上,已经坐着一僧、一道。 僧是老僧,身穿黄衲僧袍,方面广颡,年在六旬以上。 道是老道,花白头发,绾一支白玉如意簪,身穿紫色道袍,貌相清癯,胸垂花白长髯。 两人虽然坐在上首客位上,但全都闭着双目,一动不动,就好像老僧人入定一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连云中君领着范君瑶、方壁君二人,履声橐橐。从厅外走入,也恍如不闻。 范君瑶跟着云中君跨入大厅?一眼看到这一僧一道,心头不由的陡然一惊! 那不就是少林方丈明通大师和自己掌门师叔天宁子?他们果然会给云中君“请”来了,只要看这情形,二位掌门人,纵然不是负伤,也可能受下药物所迷! 云中君抬了抬手,蔼然道: “二位掌门人。是老夫座上嘉宾,贤甥好好的去劝劝他们,只要他们肯取消门派,交出武功,和老夫精诚合作,老夫决不会亏待他们的” 范君瑶听的心头大怒,暗道: “取消门派,交出武功,还成什么掌门人?” 只听方璧君在后以“传音入密”说道: “大哥,现在你最需要的,就是忍耐,咱们处境险恶,不可轻举妄动。” 范君瑶急步走到天宁子前面,扑的跪了下去,说道: “弟子范君瑶,叩见掌门师叔。” 天宁子好像是十分疲惫,缓缓睁开眼来,看了范君瑶一眼,依然缓缓的阖上眼皮,有气无力的道: “孽障,真是孽障,武当派当年原是不该收留你的。” 虽然只是一眼,但范君瑶看的出来,这一眼包含着憎恶、愤怒、悔恨和失望! 总之,师叔是把自己看成了武当派的千古罪人。 云中君大笑一声道: “他是老夫的外甥,本来就不是你们武当派的人。” 范君瑶心头蓦的一惊,跪在地上,急急问道: “师叔,你老人家怎么了?” 天宁子阖上了眼皮,就不再作声。 范君瑶心头又惊又急,倏地站起身来,双眉一挑,朝云中君怒声问道: “你把师叔怎么了?” 云中君一手拂须,徐徐说道: “二位掌门人,只是暂时失去武功,并无大碍……” 话声未落,忽听一阵金钟之声,似是从后山隐隐传来! 云中君目露讶异之色,朝范君瑶问道: “贤甥前来云中山,可曾有人同来?” 范君瑶心头暗暗一惊,胜字会副护法祝士义,假扮老仆,随同自己上山,基余的人由首席护法李长龄率领,分批随后赶来,莫非他们已经偷上山来了?心念转动,一面说道: “没有。” 云中君一手抚须,徐徐说道: “你是老夫甥儿,如是有人随你同来,老夫可以不予计较,但若有人妄想潜入云中城来,那是自找死路了。”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身穿鹅黄宫装的少女,缓步而入,朝云中君躬身一礼,说道: “启禀天君,大洪山主九头狮子闻公亮、少林罗汉堂明悟和尚、武当天蟾子、天玄子,登山求见。” 云中君在双目精光连闪,呵呵大笑道: “他们来的倒是不慢,很好!”接着一挥手道: “放他们上来。” 黄衣少女躬身应“是”,迅快转身而去。 云中君目光转到范君瑶身上,和声道: “老夫知道贤甥和闻山主交谊不错,他大洪山若非贤甥相助,早已覆亡多时了,因此老夫希望贤甥好好的劝劝他,和老夫为敌,那是自取灭亡。” 范君瑶听说闻山主和少林明悟大师,以及二位师叔赶来,如果再加上胜字会的六位护法,自己这边人手大增,救出二位掌门人,应已不成问题。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和云中君势必翻脸成仇,他终究是娘的亲哥哥,对娘面前,又如何交待呢?心中一时大感作难,不知如何说好? 方璧君适时接口道: “闻山主为人刚直,只怕大哥说不动他。” 云中君浓嘿一声,冷笑道: “老夫一向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闻公亮到了此地,如若还是执迷不悟,那是他的死数到了。” 只听厅外响起黄衣少女的声音,说道: “启禀天君,闻山主驾到。” 云中君端坐在锦披大圈椅上,徐声道: “有请。” 厅外洪笑一声道: “兄弟已经久闻天君大名,今天总算得瞻天君之面了。” 一听声音,就知是九头狮子闻公亮了,接着但见一个高大身材的红脸老者,大步走了进来,那不是闻公亮还有谁来? 随着他身后走入的是少林罗汉堂住持明悟大师、武当天蟾子、天玄子、火眼灵猿修宗泽、大洪山护法雷公佟仲和、铁胆赵万生、董崇仁、董崇义兄弟。 云中君端坐椅上,只是略一点头道: “老夫也久闻闻山主大名,欢迎之至。” 闻公亮看他端坐不动,轻咳一声道: “天君架子倒是不小啊!” 云中君道: “老夫一向如此。” 闻公亮第一个走进大厅,目光一动,就看到范君瑶、方璧君不觉微微一楞道: “范老弟二位,也在这里?” 云中君淡淡一笑道: “他是老夫甥儿,自然在这里了。” 他们说话之间,少林明悟大师、武当天蟾子、天玄子,也相继走进。他们一眼看到掌门人,就坐在大厅上首的二张锦椅之上,立即趋上几步,一齐施礼道: “小弟见过掌门人。” 明通大师微微睁目道: “阿弥陀佛,师弟找来了,只是愚兄一身功力已废,你速即回去,要明性师弟主持少林寺,咱们决不能妥协……” 天宁子也气息微弱的道: “师弟,愚兄中了云中鹤的暗算,武当派立派数百年,不可因愚兄一人,毁了师祖的基业……” 两人这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来的。 明悟大师和天蟾子、天玄子眼看掌门人神情萎顿,说话有气无力,心头不禁又惊又怒,但听三声“锵,锵,锵”剑鸣,同时撤出了身边长剑,同时霍地转过身去,同声朝云中君喝道: “你劫持掌门人,又在他们身上下了什么恶毒药物?” 云中君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淡然一笑道: “老夫把你们两派的掌门人请来,为了便于商谈,只不过暂时使他们失去武功,只要你们接受老夫劝告,老夫立时可以使他们恢复武功,并放他们下山而去。” 明悟大师明知对方所谓“劝告”,条件必然十分苛刻,但依然合十问道: “天君有何条件?” 明通大师脸上甚是焦急,低沉的道: “师弟!咱们决不能接受他的条件,你传愚兄之命,要明性接掌方丈……” 云中君大笑道: “大师这就想左了,老夫能把你请来,自然也能把接替你的人请来,只要是少林方丈,一个个的接替下去,总有一人,接受老夫劝告的。” 明悟大师道: “你不妨把条件说出来听听。” 云中君笑了笑道: “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条件,老夫只是为了天下武林,永远和平相处,因此希望各大门派,取消门户,交出武功……” 天蟾子听的修眉一轩,勃然大怒,沉声道: “好一个狂妄之徒,凭你这点气侯,也想妄自称尊,要消灭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么?” 云中君脸色一沉,轻哼道: “天蟾子,你敢对老夫这般说话?” 天玄子道: “云中鹤,你要待怎的?” 云中君突然仰天大笑道: “你们以为来了这几个人,就敢在老夫面前发横?哈哈,到了云中城的人,没有老夫点个头,谁也别想生离此地。” 天蟾子、天玄子脸色微变,修宗泽一下撤出长剑,怒喝道: “姓云的,你下来。” 云中君大笑道: “凭三位么?老夫十招就够了。” 范君瑶一下闪身而出,朝天蟾子等三人躬身一礼道: “三位师叔,让弟子接他几招……” 云中君微哼道: “你莫要忘了,你是老夫的外甥。” 修宗泽一挥手道: “你退下去,我倒不信他在十招之内,就能胜得了我。” 云中君微哂道: “老夫是说你们三个,唔,也许还用不着十招,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大概两招也差不多了。” 修宗泽听的大怒,厉喝道: “你亮剑。” 云中君道: “老夫认为需要亮剑,自会亮剑,现在还用不着。” 修宗泽怒不可遏,大喝一声: “看剑!”长剑一振,刷的一剑,朝云中君刺去。 云中君面含冷笑,站着不动,直待修宗泽长剑将要刺到前胸,才突然大袖一抖,拍的一声,把修宗泽长剑压了下去,一下朝侧挥出,同时右手一抬,一点袖角,朝上扬起,直向修宗泽面门拂去。 这一招只是平平常常的“流云飞袖”,但在云中君的手上使出,却是劲力非常。 火眼灵猿修宗泽手中空自握着一柄长剑,竟然施展不开,急急往后一仰,连人带剑,退出了两步。 哪知云中君拂出的袖角,好像忽然加长,他虽然后退了两步,它依然原式不变,跟了过来。 修宗泽吃了一惊,脚下不停,身形微侧,又向斜后方急退,这下若非天玄子及时闪开,他几乎撞在天玄子的身上。 云中君还说了“两招”,其实他连对方一记袖角都接不下来,已经连退了两次! 天蟾子看出云中君一身武功,果然十分高强,一时怕修宗泽有失,正待出声要他退下来。 天玄子突然以“传音入密”说道: “师兄,此人武功高不可测,咱们是救掌门人来的,并不是和他比武,自然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过节了,小弟认为师兄和我一起出手,再加上修师弟,合我三人之力,当可以和他一战了。” 天蟾子还未答话,但听“当”的一声,修宗泽手中长剑,已被云中君袖角沾上了一点,震得他把握不住,坠落地上。 这一下天蟾子再不出手,修宗泽手中无剑,更难抵挡。 “锵”、“锵”两声,天蟾、天玄同时撤剑而上。 云中君本已朝修宗泽拂出的衣袖,忽然中途停住,呵呵笑道: “修宗泽,老夫等你拾起长剑,你们三人同上,只要接住我十招,老夫就让你们把天宁子接走。” 天蟾子道: “你此话算数?” 云中君大笑道: “老夫言出如山。” 天蟾子应了声“好!”回头朝天玄子、修宗泽两人喝道: “师弟,随我进招。”长剑笔直划了一个圆圈。 武当“五行剑阵”,虽要五个人才能列阵;但天蟾子等三人都是练剑数十年的师兄弟,眼前虽只三人,若是联手进招,仍可发挥剑阵的威力。 天蟾子长剑这一圈,天玄子和修宗泽立时一左一右,跨上一步,品字形站停,静待对方亮剑。云中君自然知道他们心意,朗笑—声道: “你们只管出手。” 天蟾子缓缓举起长剑,打了个稽首道: “天君吩咐,贫道师兄弟得罪了。”嘶的一剑,直劈过去。 天玄子修宗泽更不待慢,同时一左一右划出两圈银虹,配合天蟾子的攻势,三道剑光,交织成一片寒光,朝前涌去。 云中君右手大袖一抬,呛然龙吟,手中登时多了一柄金光灿然的长剑,金虹舒卷,朝三人推来。他剑光出手,一二丈方圆,都感到有一股凛冽森寒的剑气,*人肌肤。但听“当” 的一声,天蟾子等三人交织攻出的一片剑影,悉被震开,三人的攻势,也被他一剑化解。 天蟾子首当其冲,只觉对方金剑一扫,连剑势都未看清,不但震开了自己剑招,还*得门户大开,心头一惊,急急后退了两步。 云中君并未追击,仰首大笑道: “老夫还以为武当派以剑术著称你们三个在老夫剑下,还能接个十招,如此看来,只怕不出三招……” 天玄子听的大怒,没待他说完,大喝一声: “狂徒,看剑!”刷的一剑,朝他左侧刺去。 他们三人虽未列出剑阵,但数十年的师兄弟,只要一个剑势一动,其余两人自然会配合而上,天蟾子、修宗泽同时进招,两道剑光先后交叉击出。 “很好!”云中君喝声出口,金虹暴涨,但听接连响起三声金铁交鸣。 剑光闪动之中,也同时响起了两声闷哼,和一声惊呼,天玄子、修宗泽右肩各中一剑,血流如注,天蟾子一柄松纹长剑,却被齐中震断。 天蟾子低头瞧去,发现自己长剑已断,口中不觉长叹一声:叹声未落,突然脚下一个跄踉,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他长剑受震之时,内腑同时也被震伤! 这一变化,直看的厅上群雄,相顾失色,谁也没想到云中君剑术会有如此厉害! “锵!”范君瑶掣剑在手,一跃而出,沉声道: “在下向天君讨教。” 在他跃出的同时,九头狮子闻公亮也掣剑在手,和少林明悟大师一齐走了上来。 天蟾子等三人,也经人扶下,服了伤药。 云中君双目金光暴射,冷喝道: “范君瑶,你莫要忘了,老夫是你舅舅。” 范君瑶横剑当胸,躬了躬道: “天君也莫要忘了,在下是武当派门下。” 云中君勃然变色道: “很好,你既然要和老夫动手,老夫自会成全你的。” 范君瑶道: “不知在下接下天君十招,天君也答应放人么?” 云中君怒哼一声道: “你要老夫放什么人?” 范君瑶道: “自然是二位掌门人了。” 云中君冷冷一笑道: “武当掌门人值十招,少林方丈自然也值得十招,你接下老夫二十招,老夫就让他们安然离去。” 闻公亮大笑道: “闻某也参加一份,天君意下如何?” 明悟大师道: “贫衲也算一个。” 云中君嘿然道: “很好,方才三个齐上,这回自然不能让你们吃亏,不过老夫得提醒你们,老夫剑下不再留情,你们各自小心了。” 方璧君因见云中君如此厉害,范君瑶一个人挺身而出,自然放心不下,此时眼看有闻公亮和明悟大师同时上场,心头才算稍宽,但还是暗暗扣了几支“太阳神针”,以防万一。 范君瑶本来正面对着云中君,因闻山主在武林中辈份极高,自己总是后辈,不好僭居中央,因此身形一闪,转到了右首,让闻公亮居中。 他这一让开,差点送了闻公亮一条老命。 九头狮子闻公亮凝立如山,手握阔剑,洪喝道: “天君准备了。” 云中君倏然道: “请。” 闻公亮阔剑斜指,缓缓攻出一剑。范君瑶也不待慢,同样剑划弧形,从侧面攻去,他第一招上,使的是武当派“两仪剑法”。 这两人一动,明悟大师右脚倏然跨进,镔铁弹杖一招“乌云罩顶”,左手高举,猛劈而下。 云中君脸色冷峻,一柄四尺长的金剑,剑尖拄地,倏然而立,对三人的攻势,浑似不见。 直待明悟大师一杖劈近,他金剑忽然昂起,剑尖疾快的朝禅杖头上点去,同时左手衣袖一挥,一点袖角,卷向范君瑶的长剑。 云中君轻描淡写的一点剑、一扬袖,看去平淡无奇,但却使的十分神妙。 少林寺“伏虎杖法”素以刚猛著称,明悟大师这第一招上,虽未用出全力,也贯注了七成力道,照说剑是轻兵刃,决不可能和八十斤重的镔铁禅杖去硬打硬架,何况点出的又是一点剑光。 但听“叮”的一声,剑尖已经点上杖头,明悟大师但觉自己劈下的杖头,好像遇上一股极大吸力,一下被对方吸个正着,随着云中君长剑带动,朝闻公亮剑上拍落。 云中君的长剑突然收转,明悟大师被带转的力道,竟然无法自己,呼的一声,原式“乌云罩顶”,向闻公亮身前劈落。闻公亮吃了一惊,急急向后一缩手,连人带剑后退了两步。 明悟大师这一杖势沉力猛,直到快要劈到地上,才算收住杖势,一张老脸胀得通红,朝闻公亮单掌打讯,道: “山主原谅,贫僧一时收不住势。” 闻公亮心头暗暗震惊,这魔头果然非同小可,一面还礼道: “大师好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大师不必介意。” 范君瑶攻出的一招,也在此时,和云中君拂出的衣袖相接。云中君因范君瑶使的是一招“武当剑法”,并未在意。 范君瑶第一招使“武当剑法”,正是表示他是武当门人,其实他明知“武当剑法”,决难抵挡对方招式,因此剑势划出之际,早巳准备随时变招。 此时眼看云中君一点衣袖,疾向剑上拂来,心中暗暗冷笑,划出的剑势,并未收回,只是划到半途之际,剑尖微震,一连划了几个小圈,依然随势推去。 划了这几个小圈,就把“两仪剑法”一招“雷泽初动”,轻易变成了“灵飞九剑”中的“飞花随水”,悠然而去。 云中君衣袖拂到一半,骤睹范君瑶一招“武当剑法”,到了半途,忽然幻起了几个极小的剑花、剑花乍现,剑法立时—变的神妙莫测! 就在此时,但听“扑”“扑”几声,云中君拂出的衣袖,就被那几个变幻不定的小剑花,一连刺了四五个窟窿! 云中君心头猛然一惊,莹光如玉的脸上,神色为之一变,沉笑道: “娃儿果然使的一手好剑法。” 这原是动手第一招,不过眨眼工夫的事,闻公亮、明悟大师被*后退的人,在他话声甫落,已经一退即上,一剑、一杖,交击而至。 范君瑶也立即一振长剑,使了一招“飞星入户”,剑花一点寒星,飞袭过去。 云中君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一剑刺破衣袖,而且还刺穿了四五个洞,因此自然特别注意范君瑶的剑势,但他仍然顾到闻公亮和明悟大师的剑杖,手中金剑倏起,不知如何一拨,但听“当”的一声,击在闻公亮的阔剑之上,闻公亮长剑一偏,立被荡开。 不!他剑势荡开数尺,竟然向明悟大师右肩劈去。 云中君不再理会,金剑一翻,“拍”的一声,把范君瑶刺去的长剑,压到一边,剑锋乘隙滑进,削向范君瑶的右腕,他出剑之快,剑势之奇,大是出人意外,*得三人同时后退不迭。 范君瑶心头自然更是凛骇,自己使的“灵飞九剑”中的招式,居然都被对方轻易化解! 心念一动,不觉激起雄心,身形倏地离地飞起,刷刷两剑,急刺而出。 闻公亮两次被*后退,也不由的心头大怒,洪喝一声,阔剑开阖,疾攻三剑,明悟大师所使禅杖,同时展开了急攻招术,三人品字形进击,但见剑光飞闪,杖影纵横,一二丈方圆,已被这三件兵刃交汇成剑墙铁壁。 云中君站立上首,进退不过数步,金虹舒展,右封杖势,左*双剑,似是丝毫没把三人放在眼里。 转眼之间,双方已经攻拒了四五个照面,闻公亮、明悟大师心中有数,自己两人连攻了四五招,云中君只不过回过头来,攻出一剑,而这一剑,就化解了自己两人四五招的攻势。 这四五个照面之中,云中君至少,有三剑到四剑是应付范君瑶的,设若没有范君瑶在场,自己两人,只怕连他三招也接不下来。 两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有了此一发现,不约而同的立时改变战略。 今日之局,这大厅上虽然自己这边来了不少人;但其中能敌得住云中君的,只有范君瑶一人,因此他们俩人不再作个别抢攻,云中君主要对付的是范君瑶,他们自然要配合范君瑶行动,用以牵制云中君。两人这一改变,伺隙而动,果然立见功效,云中君一连数招,都有首尾不能相顾之感。 这样又合攻了数招,突听云中君大喝一声,身形倏转,金虹剑一下压住了禅杖,飞起一脚,直向明悟大师当胸踢去。 明悟大师禅杖被压,用力一抽竟未能抽回,只得放弃禅杖,向后跃退,但在他跃退之中,但觉左肩一凉,已被他上撩的剑尖扫中,剧疼如折,一个人连退了数步。 闻公亮睹状大惊,要待发剑救援,云中君早已转过身来,口角噙着冷笑,左手挥手一掌,迎面击到,闻公亮不加思索,同样左手起处,硬接对方一掌。 但闻拍的一声,双掌接实,闻公亮脸色—白,口中闷哼一声,登登地后退了三四步,一屁股朝地上坐去。 雷公佟仲和、铁胆赵万生急忙飞掠出去,把两人抢救退下。 云中君一举击退两人,手中金虹剑当胸,缓步朝范君瑶*来,口中厉声笑道: “普天之下,居然只有咱们舅甥二人,可以为敌。” 他一脸俱是杀机,显然已有非除去这个外甥不可的决心。 方璧君一手紧握长剑,一手暗藏“太阳神针”,一颗心几乎跳的快要塞住喉咙。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娇叱: “住手。” 一道人影,飞落范君瑶身边,那是一个一身白衣,面蒙轻纱的女子,手中提着一柄青蒙蒙的长剑,长裙曳地,飘飘欲仙! 云中君脚下一停,问道: “姑娘是谁?” 白衣少女道: “我叫束凤君,我爷爷就是胜字会会主姜太公束秀夫,二十年前,是你率众围攻,一剑刖断他老人双足的吧?” 云中君方自一楞,只见从厅外陆续走进一行人来。 那是胜宇会首席护法李延龄祝士义、吴子陵、宋长庚、孟叔明、周咏棠、王玉峰等七人。 最后是两个青衣女侍紫云,紫霓。 李延龄双手抱拳,恭敬的朝范君瑶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属下见过会主。”才朝束凤君道: “回姑娘,云中城一干贼党,已由紫云、紫霓悉数制住,老朽遵奉姑娘吩咐,把他们一律废去武功了。” 束凤君点头道: “有劳李护法了。” 云中君的几乎不敢相信,洪声道: “你说什么?” 束凤君娇脆的道: “云中鹤,我遵奉师命,不想再开杀戒,你自刖双足,我只要废去你一身武功,仍可留你一命……” 云中君怒吼一声,身形扑起,金虹剑陡然直劈过来,这一剑他含愤出手,金虹掣电,气势奇猛! 范君瑶看的大惊,长身跃起,长剑疾抡,挥起一轮银光朝上磕去。 这一招他也用上了全力,但听“当”的一声,接住了云中君的一剑。 束凤君玉手一挥,剑如飞云出岫,青光暴长,舒卷而出。 云中君大叫一声,双足被刖,一个人砰然跌堕地上。 紫云、紫霓身法奇快,一闪而出,一左一右到了云中君身边,两双纤纤玉手,同时出指如风,点在他左右“风门”穴上。 云中君双臂一撑,正待跃起的人,立时再次跌落下去,脸色惨白,萎顿在地,不住的喘气,目光恶毒,望着范君瑶、束凤君,狞厉的笑道: “你们还是杀了老夫的好。” 紫云、紫霓同声说道: “我们小姐只是要废去你的武功,免得仍然再为恶武林,对你来说,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说罢,两人再次起手指落,连点了他腿上几处经穴,止住流血,然后替他上了止血生肌的药粉。 适时,但见厅门口走进青衣妇人和修灵凤两人。 青衣妇人看到云中君双腿被刖,忍不住含泪道: “大哥,你能留得一命,已是天大的幸运,现在统治武林的迷梦该醒醒了。” 范君瑶慌忙奔了过去,跪到地上,叫了声“娘”。 束凤君回剑入匣,朝紫云、紫霓两人瞥了一眼,道: “云儿、霓儿,咱们走。” 青衣妇人道: “束姑娘请留步,方才李护法已和老身说的很详细了,我大哥为了想攫夺胜字会会主旗令,作为他称霸武林的基业,围攻令祖,刖断令祖双足,姑娘在二十年后,刖他双足,并未取他性命,这是一报还一报,姑娘也无须介意。令祖已经仙逝,束家只有姑娘一人,李护法是令祖至友,他不愿眼看束家无后,因此向老身提亲,把姑娘许配犬子,也是替令祖完成一件未了心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束凤君虽有轻纱蒙面,早已羞得玉脸通红,低垂粉颈,只是站着没动。 方璧君早已一把挽住她手臂,轻声道: “我早就听大哥说起妹子,一直缘悭一面,今天总算见到你了,也该恭喜你呢!” 青衣妇人又朝李延龄笑道: “李护法,还有二位姑娘,也要麻烦你了。” 李延龄点头笑道: “夫人放心,天宁道长就在此地,修姑娘的事,老朽义不容辞,至于方姑娘,还是夫人和她说吧!” 九头狮子闻公亮正在运气调息的人,忽然睁开眼来,笑道: “老朽自从认识范老弟、方姑娘,早就想替他们作个冰人,这件事,李老哥可得让给兄弟了。” 方璧君、修灵凤两位姑娘都听的羞红了脸,但心里却是甜蜜的—— ——全书完———— xmwjw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