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求你别宠我》 第一章 梦魇 尸体。 满地的尸体。 枪声轰鸣,残肢堆成小山,宛若地狱。 “苏队……快……逃……” 战士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子弹穿透他的胸口,血洇透了迷彩服。他瞪大眼睛,用尽最后力气看向卡车背后。 “陈浩!”苏芷从卡车轮下滚出来,不顾一切朝他扑上去。 半空中,一发子弹擦破她的裤腿,嵌进泥土里。 “啊!” 苏芷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睁大眼睛看向子弹的来源。 尸堆里,爬出一个人。这人带着防毒面具,穿着特战队的迷彩服。 是自己人? 苏芷心中一凛,紧紧盯住对方。 对方直截了当:“看这肩章,你是苏队长?” 苏芷不答算是默认,旋即厉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对陈浩开枪!” 那人不慌不忙往枪里塞子弹,上膛。 “苏队应该不认识我。我是302师的。” “302师……?我们见过?” “没有。不过我久仰苏队大名。总部荣誉室里有你的勋章,可惜只有番号,没有照片和名字。全世界的毒贩都想报复你,总部为了保护你也是费尽心机。” 他慢慢走近苏芷,话中带着一丝讥诮,“做这样的幕后英雄,你甘心吗?” 苏芷皱眉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苏队的能力,不如来为黑水集团服务,到时候名和利都是你的。” “你疯了。” 他冷笑,“苏队真是不懂审时度势。你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苏芷蓦地一愣。 302师是友军部队,他为什么说“你们”? 全军覆没? 总部策划了半年,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突破三万人的铜墙铁壁,斩首黑水集团的大毒枭! 他们特战队七十四人,是共和国最精锐的利剑,所向披靡,怎么会输? 她紧紧盯住对方,“你什么意思?” “苏队,你还不明白吗?我出卖了你们。你的那些个兵,都死了。” 这句话仿如一记重锤,苏芷脑袋里嗡的一下,差点没晕过去。 出卖?! 战友都……死了? 她嘴唇颤抖,“不可能!” “不仅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男子恶毒地笑着,“就在二十分钟前,我亲手往他们眼睛里浇浓硫酸。那惨叫声真是让人愉快啊。你想看看吗,苏队?” 他掏出一叠照片,扔在苏芷脚下。 照片上是她的战友们。她认得她亲手给他们涂的迷彩。这七十多个人,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那场景之惨烈,无法用语言形容! 苏芷饶是明白了!叛徒!这是叛徒! 她目眦欲裂,血气直往上涌。 她的兵啊! 她亲手带出来的!他们就是她心尖的肉啊! 两个小时前,她往他们脸上涂迷彩,千叮咛万嘱咐。他们笑着说她啰嗦,还说等大功告成,要她请全队吃烤蹄筋。 可现在,这些鲜活的生命,竟在这叛徒手中死了! “畜生!你为什么这样做!” 她眼睛红得要滴血! 她要把叛徒,碎尸万段! “你问我为什么?”那人声音突然变得狂乱,抬起枪口对准苏芷,“因为,钱!很多很多钱!哈哈哈哈哈!你能想象有多少吗?杀了你钱就是我的——” 为了钱,就能出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苏芷浑身骨骼都在颤抖,她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她拔出匕首扑过去。 男子的枪被打飞了,两人扭打作一团。 苏芷伸手要掀开防毒面具,可对方力气很大,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提刀向他腹部刺去。 一刀,两刀,三刀! 男子吃痛,捂着小腹滚到一边。苏芷起身向他走去。 这时,男子身后突然亮起一道光芒,光线汇聚成漩涡,像是一道门。 眼见苏芷逼近,男子犹豫了一秒,捂住脸上的防毒面具,向光门里跳进去。 苏芷没有迟疑,跟着男子跳了进去! 眼前闪过一道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忽而头痛欲裂,眼前一黑…… …… “赫连明睿!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死也不会说的!” “你这恶鬼!我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苍天啊!求你开眼!我不甘心啊啊啊!” “杀了我!快杀了我——” “啊!!!” 惨叫。 女人的惨叫。 带着极度痛苦,歇斯底里,像是地狱厉鬼嘶吼。 如同梦魇,让苏芷喘不过气来! 她浑身冷汗,猛地睁开眼,一块布挡在眼前。 很快布被掀开,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房间里。 身体上方,有人在看着她。 景象渐渐变得清晰。她看清楚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脸。 冷漠到极致,美到极致,简直销魂刻骨! 甚至那一秒,她都忘了自己的存在,只直勾勾盯着他。 不会错的,这人她曾见过一次! 只那一次,他倾城绝世的容颜,就让她永生难忘—— 他是大夏的太子,赫连明睿。 第二章 替身(1) 赫连明睿捏住她的下巴。 只是轻轻一掐,力道却极大,苏芷感到骨头都要碎了。她本能地反抗,四肢却软趴趴的,使不出力气。她只能睁大眼睛,怔怔看着他。 “像极了。”他迫她抬起头,打量片刻,嘴角挑起一抹邪肆。 那笑容美得让一切黯然失色,可其中刺骨的寒意,却让苏芷汗流浃背。她尖锐的求生本能在警告她,这人,危险! 逃!她必须逃! 她用尽全力推开他,猛地坐起来,却被两道寒光截住去路! 是两把障刀,锋利无比,齐齐架在她脖子上。 她一动不敢动。她精通冷兵器,知道这障刀的厉害。动了,保不准人头落地。 两个黑衣人持刀,眉宇间横满杀气,像是等待赫连明睿一声令下,结果她的性命。可那声命令迟迟没来,来的只是一句问话。 “你的名字?” 声线清冷迷人,带着不容质疑的压迫力,像一把刀抵在苏芷心口,强迫她不得不答! 她浑身一颤,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苏芷。” “可本宫听说,你叫红袖?” “那……那是艺名。” “你到红春楼只有五个月,之前在做什么?” 听到这问题,回忆涌入苏芷脑海: 五个月前,她跟随叛徒穿越到此,以舞娘的身份东奔西走,寻找那叛徒复仇。刚才似是被人敲晕了。昏过去之前她正在化妆,打算混进崇文侯府的舞女队伍。说不定叛徒就躲在其中。 可现在她却坐在一间密室里。 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想暴露身份:“我想不起来了。” “那本宫帮帮你。” 赫连明睿面无波澜,蘸了桌上一碗药汤,捏开她的嘴,手指悬在她唇边。指尖一滴棕色毒药摇摇欲坠,仿佛就要落入她口中。 “这毒药发作时,五脏化水,筋骨尽断。你还有半个时辰,慢慢想。” 他语气平淡,好像喂她喝的不是毒药,而是糖水。 苏芷心中一惊,拼命想合拢嘴。可对方力气太大,饶是她这个练家子的,只感觉下颌骨都要碎了,完全无法违抗! 奶奶的,这是什么极品变态,一言不合就喂毒? “等等!偶想起来了!”苏芷慌忙大叫。大仇未报,她不能死在这变态手上!因嘴唇无法合拢,她的发音有些好笑,“偶之前在别的班子跳舞,东奔西跑的,喇个出的价高偶就去喇个!” 赫连明睿的手稍微松了松,手指依然悬在她唇上。 苏芷感到他的手放松了,添油加醋道,“我们这种身份卑贱的,这辈子就指望着遇见贵人。红春楼是侯爷们常去的,勾上一个,我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赫连明睿俊脸上闪过一抹厌弃之色。他放开她,余光落在她身上,“你认识苏婉婉么?” 那双眸子绝美而冰冷,让苏芷又是浑身一颤! 也分不清是被那美震撼,还是在害怕他眸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应道:“我不认识。”苏婉婉这个名字,她有些耳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她不想和他耽搁,索性开门见山,“你是赫连明睿吧?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放肆!竟敢直呼殿下名讳!”黑衣人低声喝斥,那刀离她喉咙更近了半寸。 苏芷外表着实镇定,心中却紧张无比。要知道从前,子弹擦着头发飞过去,她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赫连明睿抬手止住黑衣人,微微眯起眼睛,“你认识本宫?” 第三章 替身(2) “我在扶风郡主府见过你。”苏芷稳住气息。说了这么久,他似乎不打算杀她。她试探道,“我能走了吗?” “不能。”赫连明睿目光锁住她,如豹子审视爪下的猎物。 “那……可以让这两位壮士把刀放下吗?”苏芷被他看得一阵发毛。她瞄了瞄门缝。等刀卸了,她就花式跑酷给他看。 “不可以。” “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人丑嘴笨身材差,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留着也是辣眼睛你说是不是?”要不是脖子上架着刀,她都想给他磕头了。他把她绑到这里,除了贪图声色,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可她来这里不过五个月,没什么名气,竟然能惊动大夏的太子爷?而这位太子爷被非议最多的是残忍无情、枉杀忠良,并没有好色的名声在外。现在他到底唱的哪出? 赫连明睿悠然坐下,端起一杯茶,目光仍是紧紧钳住她,冷眸里闪过一丝玩弄猎物的愉悦,“你当重华宫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谁说我想来了?是你们绑我来的。”苏芷大声嚷嚷。这人,脸皮厚的可以啊,她都佩服他一本正经颠倒黑白的功力了。嘴上无所畏惧,她心里却是一凉:重华宫,位于皇城之内,是太子的居所。皇城守备森严,她该如何逃出去? 俩黑衣人愣了愣,这小舞娘说的好像没错?但是,既然主子说了是她想来,那就是她想来! “你放肆!”他们齐声喝斥。 放你个头!苏芷回瞪二人:“你们两个大男人,用刀对付我这么个弱女子,你们好意思吗你们?”心里祈祷着这二位最好是愣头青,听她的话把刀放下。 弱女子?黑衣人面面相觑,这眼神这气势,哪里像是弱女子?当他们瞎吗? “我们——”二人看了看赫连明睿,顿时感到理直气壮,太子爷吩咐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赫连明睿不动声色笑了笑。 苏芷嘴角抽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都是些什么厚脸皮?她打算曲线救国:“我口渴了,我要喝水!”总不能喝水的时候还拿刀架着她吧? 赫连明睿悠悠抿了口茶:“没有。” 没有?那你手里端着的是空气吗? “毒倒是有。有人昨晚送本宫的,很珍贵。喝吗?”他平淡地补充。 “不了谢谢!”苏芷朝他翻个白眼。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自个儿留着喝吧。 这些人怎么都油盐不进的?她无奈,暗暗打量起四周。 石头墙壁。火把。铁门。没有窗户。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进她的鼻子。 墙上,有刑具,还有……血。新鲜的还在往下流,陈旧的已经渗入墙壁。看来这里拷打过很多人。 她感到事情不妙,狐疑地看向赫连明睿。只见他拿起茶碗轻抿一口,动作优雅如同天人,美得让她挪不开眼睛。 但再美也是变态。瞧他那表情,对这满屋的血腥味,似乎非常享受?苏芷多年卧底,接触过各种危险人物。她意识到,眼前这人,她惹不起。 她嘴唇抖了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微微一笑,手指轻叩一下茶杯,“你自己看。” 黑衣人会意,拉开他身后的帘子。 苏芷定了定神,朝帘子背后看去—— 第四章 替身(3) 十米开外,偌大的铁架上,绑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毋宁说,是具尸体。 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手脚软趴趴怂拉着,皆被折断! 嘴角流出黑血,怒目圆睁,分明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苏芷胃里一阵翻滚,心跳差点骤停。她明白了。刚才的惨叫就是来自这里……伤成这样,必定痛不欲生,难怪惨叫声仿如来自地狱! 她见过无数死人,可没有一个恐怖如斯,简直刷新了她对“残忍”一词的认知。 她看向赫连明睿,只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这尸体对他而言已是寻常…… 这个变态,放到一群变态之中也是出类拔萃啊! 那么现在这女尸悲惨的命运,轮到她了吗? 来不及想为什么。她心跳忽而加快,紧咬嘴唇,手悄悄向身后探去。腰带里藏着个小纸包,是她为男人们精心准备的“礼物”:春宵散。 这药量少能致幻,量多则昏迷。只能指望它救命了。 这三个人只要稍有松懈,她就能逃出生天! 可是—— 她摸了个空。 “怎么?迷药丢了?”赫连明睿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淡淡看着她。 语气平淡,却让苏芷背上升起一阵恶寒。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震住了! 他那冷冽的眼神像是在提醒她,他知晓她的一切伎俩,别想和他耍心眼。 可恶。她竟栽在他手上! “赫连明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留我一条命,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 她知道自己玩不过他,索性直接谈条件。只要能活下去,她能豁出一切。 俩蒙面人听到苏芷的话,蓦地愣住。眼前的女人,是他们照着苏婉婉寻来的替身:红春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舞伎。 她一介女流,在看过尸体惨状之后还敢和主子这么说话,那真是——有种。 赫连明睿却是笑了。和他讲条件,该说她胆子大,还是,蠢? 他悠然起身走近她,控住她脸颊轻轻一掰。苏芷抵不过他的力气,只得顺着他,转头看向尸体。 那惨死之像,再一次让她忍不住颤抖! 他很满意她的反应,轻轻勾唇,“你面前这个人就是苏婉婉。生前是太子司玺,本宫的贴身女官。可惜,给本宫下毒,就只能变成死人。” 谈及生死,他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什么家常普通的事情。苏芷一阵恶寒。变态!这人绝对是个变态!如果不是,她就把脑袋送给他当球踢! 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直起身,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你和她长得极像。” 这妖孽的笑颜,让她情不自禁恍惚了几秒,又蓦然察觉背后的恐怖。他现在是想错杀三千,不放一个吗?她立即否认:“我只是个舞娘!我叫红袖!我不是苏婉婉!” “从现在起,你就是苏婉婉。” 他深深看着她,眸光冰冷而危险。分明就是在警告她:敢拒绝,她就会步这女尸后尘! 被他这么一瞧,苏芷心都不敢跳了。她明白了过来:他要她做这个苏婉婉的替身。 感到有条件可谈,苏芷倒是冷静不少。 不如暂且答应这个变态,之后再作打算。她堂堂二十一世纪的特战队员,打架一流,演技超一流,扮演贴身女官,应该不会比卧底毒枭老巢更难吧? “行,我可以扮演苏婉婉。”这替身她不能白演,“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第五章替身(4)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说。” 敢和他提要求?他倒是来了兴致。 苏芷狡黠地弯了弯嘴唇:“烦请三位把上衣脱了,让小女子一饱眼福。” 听到这句话,房间里的三个男人,包括一向波澜不惊的赫连明睿在内,身子都微微僵了一下。 “放肆!”黑衣人怒目而视。他们的殿下可是太子,玉体矜贵,怎么能让她一个青楼舞女看了去? 话音落,苏芷脖子上那两把刀立刻逼近几分,几乎贴在她肉上了。她真想夸他们尺度掌握得好。再近一点点,她就会变成尸体。 苏芷抬眼瞪了那俩黑衣人,满脸无所谓,“不脱?那我就不当苏婉婉。”她的心却是揪紧了:眼前这三人中,有她要找的人吗? 叛徒带着防毒面具,她无法靠脸辨认。而那天她涂了迷彩,叛徒也不知道她的长相。 找到叛徒的唯一方法,是她留下的三道刀伤。 好在她的匕首是特制的,伤口的形状相当特殊,一眼就能辨认!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 俩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知该怎么吐槽。他们抓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胆大包天,她以为她是谁,真当主子不会杀她吗? 他们齐齐看向赫连明睿,等待一声令下,却只听那小舞娘说道: “啧,三个大男人,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不就是脱个衣服,扭扭捏捏的,还怕我玷污你们清白不成!怎么?不脱?我数三声,不脱我就撞这刀刃上去了!” 哇这姑娘……有种!黑衣人都忍不住想给她鼓掌了。 苏芷饶是说的轻松,心却砰砰跳。她在赌:以她的利用价值,赫连明睿不会任由她死。如果赌输了,大不了她就演几天苏婉婉。 “三。” “二。” 她和他对视着,他绝美的眸中出现了一抹异样的光…… 哗—— 赫连明睿干净利落,拉开上衣。 另外三个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苏芷一阵激动:还真脱了?那真是谢谢老哥你的救命之恩啊。 她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天啊这是神仙吗?! 华服所包裹的,是一具完美的身躯: 精瘦,修长,肌肉潜伏在苍白的皮肤下,巨大的力量在安静等待着爆发。优雅之中,透出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饶是苏芷出身行伍,见惯了特种兵的身材,也被狠狠震慑了!这是个什么妖物?长那么好看,声音也好听,连身材都无可挑剔? “看够了?”他音色冰冷。 “没有!等等!”苏芷回过神,急忙看向他的下腹,寻那三道伤疤,但位置……好巧不巧被衣服遮着。 “再往下脱——”她催促着,不满地看向他。可对上那双寒彻刺骨的眼睛,她本能地把“脱”字咽进肚子。 他就那样淡淡瞭她一眼,她血液都要凝固了! 完了完了,这尊惹不起的祖宗,他真的生气了。眼下还是保命要紧,以后有机会再看。 苏芷意犹未尽,遗憾地看他穿起衣服。 “白昭。白翰。”赫连明睿发出命令,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俩黑衣人毫不犹豫,轮流脱下上衣。一人脱衣,另一人依然持刀架住苏芷。也太敬业了吧?苏芷忍不住想给他们发个奖状。 黑衣人的身材也是万里挑一。 可苏芷一点都不满意! 第六章 替身(5) 差评。 这群人是害羞还是咋的?脱个上衣只脱一半,一点都不爷们!她根本看不到他们的下腹部,更无从寻找刀伤。 苏芷脸上表情时红时黑,没注意到赫连明睿在冷冷看着她,带着那么一丝兴味。 忽而,他眸子亮了一瞬,旋即掂起她的脸,“司玺看得可开心?” 苏芷蓦然愣住,他是在问她吗?待她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瞬间反应过来:戏已经开始。 “禀主子,奴婢看得很开心。”苏芷表情一变,带着媚色道。 话音落,赫连明睿微微一怔,手上力道更重了。 她迅速的反应,让他有些诧异。 冷眸直直看入她的眼睛,似乎就要洞穿她。 苏芷被他看得寒意阵阵,脸上的笑都僵了,像过了几个世纪那样难熬。她在毒枭老巢卧底,和悬赏八千万想要她人头的大boss一起吃饭喝茶,也不曾有过这种压迫感。 过了很久,赫连明睿放开她,抬手示意黑衣人收刀。 苏芷大大松了口气。方才他的注视,让她甚至都忘了脖子上还有两把刀。 “入戏挺快的。”赫连明睿掏出丝绢,慢慢擦拭碰过她的手指,语气平淡,“把刚才交待的事,说一遍给本宫听。” 苏芷心弦一松,看来这关是过了。她跪直,端出个温顺听话的样子,柔声道:“奴婢是太子司玺,名叫苏婉婉。” 话音落,她见赫连明睿悠然站在那里,一语不发,似乎在等她说完。她恍然大悟,“奴婢从未来过密室。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奴婢毫不知情。” “你倒是不笨。” 赫连明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出密室。 走廊里,回荡着他冰冷而动听的声音。 “明早给她换身衣服,送到玉漱殿。” “诺!殿下,现在要如何安置她?” “让她们共处一室,好好聊聊。” …… 两个蒙面黑衣人迅速退出密室,门“砰”地关上了。 苏芷独自坐在地上,望着尸体,明白了赫连明睿的意思。这个死变态!让她单独和死尸待一晚上? 还好好聊聊? 聊什么?聊他有多变态吗? 她见过无数尸体,已经麻木了。甚至在法医解剖室里吃饭,她都能吃得麻麻香。但这个苏婉婉的尸体……她却有种莫名的恐惧。尤其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寒意从她背脊上爬起。她感到有个地方不对劲。 是的,不对劲。 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从浓烈的血腥味中,分辨出一股异香。 是……断骨香? 苏芷脑子里一个激灵:苏婉婉,不是被打死的! 她,是被毒死的! 七窍流血,皮肤溃烂如鞭打,筋骨尽断,这是中了断骨香的症状! 断骨香虽毒性狠烈,但解药却是简单的:一碗桂花茶,调和几味常见药材,在中毒者断气之前服用,大都能救回来。 苏芷看了看四周,果然,矮桌上放着一碗浅棕色的液体,散发出桂花香气——就是赫连明睿刚才蘸了放她嘴边的那个。 自己竟被一碗解药威胁了?真是日气…… 解药放在苏婉婉触手可及,却永远碰不到的位置。这种求生不得的折磨,苏芷是体会过的。这痛苦比死亡本身,煎熬一万倍! 赫连明睿是有多变态,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被断骨香折磨致死? 简直是变态中的一枝独秀! 他让她和苏婉婉的尸体共处一室,是在给她下马威吗?很好,他的目的达到了。 她现在,浑身发抖! 她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一个恶魔? 第七章 人在屋檐下(1) 不知过了多久,苏芷冷静下来,靠着墙坐下。 本来她计划逃跑,转念一想: 之前她扮作舞娘,不就是图个混入贵人宅邸么?那叛徒贪图名利,很可能会为豪门世家服务。 现在她是太子的女官,能在皇宫之中走动,出入勋贵宅邸也更容易,这是搜索叛徒的好机会! 不如将计就计。虽说赫连明睿不是什么善类,可她毕竟对他有用,短期内他不至于伤害她。互相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惟一的障碍是她没有春宵散。该如何让人主动脱衣服给她看?是个难题。 想着想着,她感到非常疲惫…… …… 次日一早,白翰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密室的门。他想看看,那个小舞娘有没有被吓死。 这一看—— 好家伙,她竟然在尸体旁边,安安稳稳地睡着了?还像只小猫似的,舒服得直打呼噜? 白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要不是面罩兜着,他的下巴就掉地上了。看来这位冒牌的太子司玺,比她的前任更不简单。 可太子殿下并不是好伺候的。苏婉婉花了半年时间,费尽心思演戏,也未能让殿下完全信赖,以至于昨夜投毒被察觉。她不愿出卖幕后主谋,只得饮下断骨香,自食其果。 而死在这密室里的人,远不止苏婉婉一个…… 眼前这个冒牌货,被利用完之后的下场……白翰怜悯地看着她,心想,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殿下对女人从不心慈手软,白翰是知道的。宫闱之争必定你死我活,这小舞娘被无故卷入,唉,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了。 他叹息一声,叫道:“苏司玺,起床了!” …… 苏芷跟着白翰走出地下密室。 白翰指了指衣橱:“苏司玺,请在这里换过衣服,换好后呼叫下官。宫里规矩森严,衣服不能乱穿。” 苏芷点点头,目送这蒙面人离开。 衣橱里有各种形制的宫装。她猛然悟到蒙面男子那番话的意思:衣服不能乱穿。回想苏婉婉身上穿的样式,是一身丁香色衣裳,跟她之前穿的那身大红纱裙是两种风格。 之前,她是红春楼的舞娘红袖,如何妖媚撩人都不为过。现在,她是太子的贴身女官苏婉婉,必须端庄优雅。 苏芷换好衣服,朝镜子做了几个表情,发现自己的眼神,依旧是凌厉之中带着魅惑,特战队员混合舞娘的气质。 除了这身裙子,她从头到脚,都看不出是个端庄素静的。 她这么想着,耳边又回荡起那群小兔崽子们起哄的声音,“苏队!我们想看你穿裙子!” “苏队要是穿裙子,二班全体就去负重跑三十公里!” “干,你们三班去做一千个俯卧撑!” 就是这样一群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因为某个叛徒,而…… 那个叛徒,她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亲手杀死! 哪怕用尽一辈子! 苏芷越想越难受,索性不想,对镜擦掉脸上的舞伎浓妆。她的皮肤本就白嫩,浓妆一卸,反而更透出动人的神采来。 宫妆该怎么画? 算了,随便弄点吧。 她给自己印了个淡色口红,随意画几笔眉。除了没穿军官制服,竟有几分穿越之前的英气了。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叫道:“那位蒙面——咳,那位壮士,我换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第八章 人在屋檐下(2) 蒙面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官名叫白翰。” 苏芷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矗立着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他一身暗紫色长袍,腰间佩一把细长的障刀,威武又不失华丽。 “等等,你是刚才那个蒙面——” “正是下官。”白翰见到她卸妆后的样子,竟是蓦地一怔:这冒牌的司玺,英气之中带几分妖冶,和苏婉婉那低眉顺眼的气质不太像,却别有一番风情……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朗声答道,“下官是太子爷的殿前侍卫,官居八品,照例要尊苏司玺一声大人。”见人一脸疑惑,他又解释道:“司玺掌太子大印,虽为宫人,可官居七品。负责四处行走,为太子传旨。” “四处行走?”苏芷眼睛蓦地一亮。也就是说,她这个身份可以随意在皇宫走动?! 简直比她昨晚想的还要好! 太棒了,她该从哪里开始搜索?听说皇城很大,走一天才能逛完,太监和侍卫更是不计其数…… 沉思中的苏芷,突然看到有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苏司玺,别耽搁了。太子爷传你去玉漱殿。”白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芷兴奋的心瞬间落入谷底。怎么又要去见那个变态? 可现在,只有赫连明睿能给她随意逛皇宫的权力。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只能忍。 她应了一声,跟在白翰身后出了屋子。 …… 二人在回廊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苏芷拐弯抹角试探情报,可白翰端的是口风紧,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苏芷只好作罢,心里更确认了赫连明睿是个难对付的:连他身边这么个傻大个,都精明无比。她从未失手的套话技巧,竟毫无施展空间。 走到拐角处,他们撞见一个女子,身后跟着俩乖巧的小宫女。 那女子二十出头模样,容貌俏丽,着一件粉底红牡丹绣裙,头上插满金玉簪子,富贵之气扑面而来。八九不离十是太子的妻妾。可她的气质庸俗了些,跟赫连明睿那出尘的俊美,完全不搭边儿。 这女子望了眼苏芷,眸中闪过一抹嘲色,浓妆艳抹的脸上却是一派亲和。苏芷感到,这女子断断不是个好惹的。 “哟,是白侍卫,哟,还有苏司玺。”女子见了他们二人,露出个柔媚的笑,语气却丝毫不客气。 “臣见过孟良媛。”白翰立刻拱手行礼。良媛是太子嫔妃中位分较低的,他行礼只用屈膝,不称“娘娘”。 苏芷愣了愣,学着白翰的样子,拱手道:“奴婢见过孟良媛。” 这话一出,场面突然安静。苏芷感到不对劲,看向白翰,发现他正给自己使眼色。 “苏司玺今儿怎么的,竟学起男人来了?”孟轻语用丝帕捂嘴笑,俏脸上浮出几分轻蔑。 苏芷恍然大悟,是行礼行错了。正确的礼要怎么个行法?她又看了看白翰,见他朝自己挤眉弄眼,那焦急又无奈的模样,好不滑稽。 咳,兄弟,幸苦了。反正看不懂他的暗示,干脆就—— “太子爷找奴婢有事,就不和孟良媛聊了!”苏芷说完,拉起白翰大步朝前走去,把三个女人远远甩在身后。 一套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孟轻语和两个宫女,呆愣在原地。 “这狗奴才……今天是吃错药了?”孟轻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九章 她怎么能进玉漱殿? 孟轻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苏司玺平日里小心谨慎,别说行错礼了,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今天怎么还敢对主子您无礼?”小宫女奇怪道。 “呵,瞧这气势,怕是爬上了太子爷的床,要翻身变主子了?”孟轻语脸上是冷笑着,心里却感到大事不妙。 另一小宫女神色慌张:“苏司玺这奴才,平日里咱欺负惯了的。要是被太子爷封了侧室,骑到咱头上来,那还了得?” “听桃院的人说,她昨晚去了太子爷书房,今早才出来。”左边的宫女小声道,“不过说不定他们啥也没做呢?主子不必担心……” “孤男寡女夜里共处一室,还能干什么?喝茶聊天不成?哼,看她这拽样,肯定是被殿下临幸了。”孟轻语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皇城内等级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女人也不例外。比人低出一截,见面就得给人问安,不知得受多少窝囊气。 孟轻语本来位分不高,四处受气,这次眼见平日里的奴才要骑到自己头上,脸都急白了。 宫女急忙劝道:“主子莫忧,桃院那位林司礼,伺候了太子爷五年多,都没捞着名分呢!哪轮得到这苏司玺?” “是呀,依奴婢看,只是她自作多情罢了。”另一宫女急忙附和。 孟轻语脸色稍微松了松,抬眼却见苏芷和白翰步入玉漱殿,手帕差点没掉在地上。 那好转的脸色霎时更难看了。 玉漱殿,太子爷的寝殿,绝不会让任何女人进入! 别说她孟轻语了,连太子爷最宠的那个小妖精柳非烟,都没进去过半步!这小小一个司玺女官,何德何能,竟让太子爷打破了禁忌? 那俩小宫女,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主子,她……她怎么进去了?” “我哪儿知道!” 孟轻语狠狠甩了甩手绢,是被气的。这奴才当真要翻身了? 过了几秒,她脸上又浮起一抹妖冶的冷笑。 “去,把这事儿大张旗鼓说出去。一定要让柳非烟知道。” “上次她强闯玉漱殿,哈哈,竟被几个奴才轰出来了。我倒要好好欣赏,待会儿茶会上,这小贱人知道了这件事,是什么表情!” …… 走了半天,苏芷发现,玉漱殿其实就在密室的正上方。 但是,白翰却带她绕了很远的路。说他是路盲吧,可盲到这种程度,还不如直接瞎了呢。 细想一会儿,她明白了,白翰这是带她兜风,要让重华宫所有人看见:她苏司玺消失了一夜之后,依然活蹦乱跳的,啥事儿没有。 白翰这傻大个儿心思还挺细腻的。苏芷啧啧感叹,赫连明睿这剧本,真是设计得滴水不漏。 终于到了殿门口,白翰站住,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苏芷怔了怔:“你不进去?” “殿下没传唤,下官不敢进去。”白翰实话实说。 当然,还有另一半实话他没说:苏芷是他见过的头一个,活着走进玉漱殿的女子。至于能不能活着出来,他等着见证奇迹。 苏芷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问题。倒是那俩守门小太监的脸色,怪怪的。她想不出为何,只好小心走了进去。 白翰松了口气,给自己装淡定的功夫点了个赞。 第十章 飞蛾(1) 殿内很空旷,窗户都被人定死了,透不进光。 宫灯忽明忽暗,整个房间昏昏然,透出一股极有质感的华丽。苏芷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电影。 掀开重重纱幔,她往里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没见着人,只见一张大床,放在屋子中央。看来玉漱殿是赫连明睿睡觉的地方。 这屋子正下面就是密室,被他杀死的人还在里面凉着呢,他竟然睡得着?就不怕恶鬼索命? 果然是个变态,极品! 她都找不到词夸他了。 苏芷将这大殿打量了一遍,出于职业习惯,把逃生路线都计算好了。 等了很久,依然没人出现,她有些不耐烦,索性跳到床上舒舒服服打了个滚。昨夜在密室里睡了一晚,冻得她骨头疼。这床又软又暖和,透着淡淡的檀香味,简直治愈。 她昏沉沉要睡过去。 一个冰冷的声音,让她立刻清醒无比! “舒服么?” 苏芷蓦地一惊,从床上蹦起来,鼻子撞到一个人身上。 痛痛痛! 她捂住鼻子,往后踉跄退了几步,抬眼一看,竟说不出话来! 赫连明睿站在纱帐外面,神形慵懒。 墨发垂落,只穿一件深衣,领口随意敞着,形状完美的锁骨隐约可见。宫灯映照之下,竟有那么一丝……诱人。 苏芷咽了咽口水,尴尬道:“舒服。” 他走到她跟前,撩起纱帐,眸中蕴了几分昧色。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上本宫的床?” 话音未落,他蓦地朝她俯身,脸几乎就贴着她的耳朵。温热气息倏然钻进苏芷的毛孔,痒得她一阵哆嗦。 “咳,你想多了,我只是随便躺躺。”苏芷想往后挪,却被柱子挡住。他的身躯瞬间罩住她,她恍然发现,他比她想象的高大多了。 她瑟缩在他的阴影里,隐隐嗅到某种温热的味道。淡淡的檀香味,他干净的体香,混着她自己的胭脂气味,端的是撩人无比。她的心一阵慌乱。他想干什么?叫她来不会只是为了撩一撩吧? 他玩味地看着她,气息更近,“你不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么?本宫成全你。” 苏芷背上瞬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天哪……他的声音,气场慑人不说,还这么撩? 她强令自己冷静,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他大清早的发什么sao?等等,她想这些做什么……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我们谈正事?” “这就是正事。”他眸光深邃,“转过去,趴着。” 他的目光像刀尖一样抵住她的心脏,刺得她一阵心慌,不由自主退后一步,不料撞到了床柱。退无可退,她抬眼和他对视,又是一怔。 那双眼睛说不出的妖孽,简直……勾人魂魄! 她中了魔障似的听他吩咐,乖乖双膝跪地,上半身趴在床上。饶是战场多年练出的沉着冷静,此刻竟派不上用场。 这变态,是在报复昨天让他脱衣服那件事吗?最好是这样……要是他敢对她做那种事,她就卸掉他的两条,不,三条腿! “衣服脱了。”简短的命令,不容违逆。 苏芷被这低沉音色控制了,她手伸向腰带,解了一半蓦然回过神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她深吸一口气。看不到那双让人丢魂的眸子,她终于能稳住心神,“昨天我让你脱衣服的事,你不要误会。我对你并没有非分之想,就……就是觉着你衣服好看。” 说出来苏芷自己都无语了。她的口才呢?这是什么弱智的解释啊……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哦?是么。”他慵懒地回答。 声线清冷而低沉,说不出的魅惑。苏芷干脆把脸埋在床单里,不停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被他勾了去!可床上尽是他的香味,她被重重包裹着,浑身脱力,无处可逃…… 下一秒,她蓦地感到颈后一凉! 衣服的后领子,被人无情地拉开了。 第十一章 飞蛾(2) 苏芷条件反射要跳起来,怎奈赫连明睿的力气太大,她被死死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她威胁:“住手!你再这样我就要——” “你就要怎样?”他截住她的话,声色不起波澜,似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就……不陪你演戏了!” 毫无威慑力。 天啊,她让特种兵们都能抖三抖的气场,被这变态吃掉了吗! “哦?本宫很是惧怕。”他眼皮都不抬。 有力的手那么一扯,她的衣服,被整一套剥到了腰间! 雪白的背,暴露在空气里。 突然失去衣物遮蔽,苏芷冻得一阵哆嗦,心却是蓦地沉入深渊。她背上,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 凉意越来越重,简直像是在冬天。几秒钟后她明白了,这股凉意,来自某人的注视。 赫连明睿打量着她背上的疤痕,目光阴冷,“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苏芷沉默了。 她背上的伤痕,确实骇人眼目。那一道道的鞭打、烫伤,刀割的痕迹……粉红色与黑色,虬结在雪白的皮肤上,仿如蜈蚣,恶心而丑陋。纵是赫连明睿这种变态看见,也会恶心吧。 她的心忽而冷了下去,连带着刚才的所有情绪消失,只留下浅浅一笑,“回主子,是奴婢不听话,被鸨母打的。” 说谎是她第二拿手的。 赫连明睿笑了:“料是常人,断断想不出是什么鸨母,会用暗器打人。”冷淡的声线透出几分揶揄,饶是不信的。 “料是常人,也断断想不到殿下的寝殿下面,躺着尸体。”苏芷针锋相对。既然他看见了她的秘密,那她也不妨提一句他的秘密。看谁先服软? “本宫的司玺,确实有趣。”良久,赫连明睿冰冷地回应,“你不想说,那本宫便不问。” “谢主子。”苏芷平静地进入角色。演戏是她的防御,尤其在她不想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 赫连明睿凝视了她片刻。 生平第一次,他无法看透某个人。这令他隐隐感到不快。 “你背上的伤,别让任何人看见。”出于演戏需要,也出于私心。 在他揭开谜底之前,他不希望任何人比他更了解她。 “遵命。”苏芷安静地回答。不用他说,她也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从得到这些伤痕的那天起,她就如此发誓。 “奴婢可以穿衣服了么?” “趴好,别动。”他没有波澜的声音,冰冷而疏离,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苏芷松了一口气。也是,见到了这么恶心的伤疤,再好的兴致也没了吧。这伤疤是她最后的护身符。没有人见过之后还会愿意碰她。 苏芷自嘲地笑了笑,脸埋在被子里。被子散发着淡淡的香,柔柔暖暖,她感到安全。 忽而,她颈后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随后,又是一下。 是针…… 是他用针,在她颈后画着某种图案。 苏芷心中陡然一惊。他弄这个做什么? “疼就叫出来。”赫连明睿冷不丁这么说了一句。 苏芷本能地答道:“不疼。” 针刺这种程度的疼痛,对她而言如隔靴搔痒,全然不算疼痛。 枪伤,刀伤,骨折,她什么没经历过?就是她刚入伍那会儿,炊事班大师姐拿萝卜敲她脑壳,都比这个痛的多。 想到这个,她不禁想起特战队的兄弟们…… 她捏紧拳头,鼻子控制不住发酸,只祈祷赶紧刺完。身体的伤,心上的伤,这两处伤暴露在外,比疼痛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可她只能忍。 她愿在他面前顺从,只为了一件事:复仇。 第十二章 飞蛾(3) 似乎是过了一整天那样漫长。苏芷腿都跪麻了,终于听见赫连明睿问:“本宫手艺如何?” 他拿来两面铜镜。一面放在床上,她眼皮底下。另一面他拿着,正对她颈后。 昏黄的光线里,她看见自己颈上是个飞蛾刺青。血红,凄美,好像正朝着某处宫灯飞过去,义无反顾地冲向光明和死亡。刺在她这刀尖跳舞的人身上,还真是个恶意的隐喻…… 苏芷心里不免惊讶,他还会这一手?面上只是笑了笑,“主子的手艺,那自然是没得说。” 赫连明睿挑眉看她,音色清冷,“喜欢么?” “喜欢。”废话,她敢说不喜欢吗! “你也不敢不喜欢。”他眼角漾起一丝得意之色,道出她心中所想。 苏芷透过镜子看他,心神不由为之一颤。 这妖孽……脸上不论什么表情,都美到无可救药! 与之前的冷漠不同,镜中的他,竟带着些许人情味。有那么一瞬间,苏芷甚至觉得,他并不是如外表那般阴鸷无情。 但……这绝对是错觉! “这是苏婉婉身上的记号。本宫料想,是派她来的人用此识别身份。”赫连明睿放下镜子,立刻恢复之前的冷漠。 瞧吧,果然是错觉。 “奴婢知道了。”她点头。看来这才是今天的正题:将她一丝不漏地变成苏婉婉的样子。 “你知道了?”他凤眸微眯,“告诉本宫,这记号是谁刻下的?” 这什么白痴问题?苏芷顺着他的暗示说,“是派奴婢来的人。” 他眸光一暗,突然勾着她腰,让她翻身面对自己。 苏芷吃了个措手不及。她多年磨练出的警惕,对赫连明睿完全没用!她慌忙拉衣服遮住胸口,盯着那绝美而危险的脸庞,大气不敢出。 他勾唇,用针尖抵住她的心口的位置,“嘴上说得不错。那心上?” 针尖没入皮肤。一点朱砂般的血珠子,从苏芷雪白的胸口冒出来。 心上? “是你。” 这对话,哪里怪怪的。 “刻的。”她赶紧补充完整。 赫连明睿轻笑一声,目光仍是冰冷的。 “记住你说过的话。” 他深深看她一眼,蓦地放开,起身大步走出去。 苏芷坐在地上看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心中十万个为什么在翻涌。 完了? 这样就完了? 不过是纹个扑棱蛾子,搞的像是要先奸后杀、取了她的小命一般? 而她该做什么、该去哪里都不吩咐,让她猜吗?要是她会错了意,他是不是就能找到理由折磨她? 赫连明睿这变态,果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二十四小时不打烊,变态到了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她甘拜下风! …… 苏芷从玉漱殿出来的时候,看到白翰满脸惊讶盯着自己,那模样活像见了鬼似的。那俩守门太监,更是目瞪口呆,手里的拂尘掉了都毫无知觉。 她心中奇怪,虽说玉漱殿里头确实恐怖,可进去一趟出来也不至于如此惊讶吧?这背后肯定藏着什么鬼…… 她把拂尘捡起来,塞到太监手中,又在白翰眼前晃了晃手指:“白侍卫?” “啊,没事,没事。苏司玺平安就好。” 说完,白翰松了口气,“殿下让下官给您交代些常识,您务必记住。” 苏芷点点头,白翰便带她到文麟阁的院子里,低声交谈起来。 从人物到礼节,白翰给苏芷粗粗捋了一遍。末了提到皇后和太后处心积虑想废掉太子,苏芷忍不住好奇问:“那皇帝不管么?” 白翰突然沉默了。 第十三章 要命的规矩(1) 白翰突然沉默了。过了片刻他压低声音说,“苏司玺,下官提醒你一句,在殿下面前,千万千万别提圣上。” “为啥?” “这……算了,咱不说这事儿。苏司玺先去忙吧,下官就不送了。”白翰一改干净利落的画风,吱吱唔唔起来。 苏芷摸不着头脑:不让提? 难不成这太子爷跟他亲爹还不对付了?她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可白翰一副“你看!天上有流星”的模样,答非所问,她只好作罢。 二人正要别过,只听远处突然响起凄厉的喊声。 “殿下!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放过臣妾!” “啊!不要——” “臣妾是您的枕边人那!” 声音凄惨如同鬼哭,苏芷听得心生恶寒,望了眼白翰,白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苏芷耐不住好奇干脆往声音处走去。白翰紧跟在后头。 很快他们来到一座别院,只见院中一位女子被人按住,两个太监正朝她身上狠狠打板子。女子惨叫不止,丝绸裙裳上已是血迹斑斑。 苏芷看着一阵肉痛,俩太监的身板跟特种兵似的,被打一下不皮开肉绽才怪。被打的女子服饰华丽,又自称“臣妾”,想必是赫连明睿的某个嫔妃。她犯了什么事吗? 苏芷狐疑看向白翰,白翰刚问了个太监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小声告诉苏芷:“这是沈嫔。就在你出来不久,她强闯玉漱殿,被殿下罚杖责八十。” “八十?这不得去掉半条命么?”苏芷一阵战栗。 “被打是小事。估计沈嫔要被废为粗使宫人,下半辈子怕是得在浣衣局度过。”白翰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闯进去就要挨打,还要被废?赫连明睿果然是恶魔……苏芷的心更凉了:“不过是犯了个小错,怎么能这样处罚?” “小错?”白翰瞪大眼睛,“司玺你是不知道,殿下向来禁止女人进入玉漱殿,从前擅闯进去的都是杖四十。今天不知怎么杖八十……啊,大概是连着她把膳房小太监打断腿的事一并罚了。”他思忖片刻恍然大悟,又神秘地看向苏芷,压低声音,“今早殿下让你进玉漱殿,是破天荒头一次!” 这番话说的苏芷心有余悸。难怪刚才白翰见她从玉漱殿出来,表情如此惊讶。她果然是走了趟鬼门关啊……话说回来,这玉漱殿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她直接问道,“为什么殿下不让女人进去?” “下官也不知。”白翰耸耸肩。 两人说话间,沈嫔的惨叫越来越凄厉,哭泣夹杂着唾骂,“苏婉婉那贱人能进……臣妾凭什么不能进!” 苏芷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对赫连明睿又多了几分反感。 “他太狠了吧!好歹是他枕边人,怎么说打就打?” “沈嫔明知故犯,也怪不得殿下罚她。”白翰叹了口气,转眼又正儿八经道,“殿下一向赏罚分明,只要不触犯规矩,吃穿用度从来不少,赏赐也是皇城里最多的。” 苏芷算是听出来了,白翰对赫连明睿是一片忠心,这种事情上都要替他说话。不过不论白翰怎么说,赫连明睿在她心目中,依然雷打不动是个变态。 本来做好了伴君如伴虎的准备,眼下看来赫连明睿比虎可怕得多……待在这种变态身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她问白翰,“除了这玉漱殿闯不得,重华宫里还有哪些要命的规矩?” 白翰思忖片刻,问道,“司玺会弹琴吗?” 第十四章 要命的规矩 白翰思忖片刻,问道,“司玺会弹琴吗?” “不会。” “那就千万千万别碰琴。” 白翰给人递了个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却不解释,转身出了院子。 苏芷莫名其妙,追上去想问,却被门口俩太监拦住了。他们躬身道,“苏司玺请留步,殿下要你看完杖责再走。” 看完?苏芷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又是一个下马威。她只好站在门口,硬着头皮听沈嫔鬼哭狼嚎。该死的,苏婉婉的尸体就把她吓得够呛,他还觉着不够? 听着听着,她渐渐感到不对劲:赫连明睿怎么知道她和白翰来到这院里?他有千里眼不成? 一股寒意慢慢爬上她的背。她懂了,赫连明睿这招,哪是让她看人被打?他分明是要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她到底惹上了一个什么魔鬼? …… 按照白翰的指点,苏芷找到了苏婉婉曾经住过的屋子,位于桃院东边。院子中央几棵桃树,花开得正盛。 桃院还住着几个女官:管衣物的司衣,管出行的司舆,管烛火的司灯…… 还有些白翰说得快,她没记住。 她暗自感叹,白翰这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怎么能记得住许多鸡毛蒜皮的东西?简直比宫里的老嬷嬷还细致。 封他个八卦小王子,不为过吧? 苏芷推开窗户,外面艳阳高照。 可想起苏婉婉的死状,她感到这屋里阵阵阴风,有些待不下去。恰好肚子饿,她决定去重华宫的膳房找吃的,顺便打听那叛徒的下落。 一路上,宫人纷纷侧目,跟她打招呼。可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惊讶得不行。 苏芷一头雾水,想提醒他们下巴别掉了。 直到她听见仨小宫女咬耳朵:“那个苏司玺,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是啊,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昨天瞅着她还病怏怏的,一股子衰相呢。” 苏芷恍然大悟:是她大步流星,走路的姿势太虎了吗?画风不太像那个正牌的苏司玺?可是除了这个,她就只会青楼里的那种,扭腰走猫步,一步一媚眼了。 这个……更不妥。 她侧身躲到树背后,继续听那仨小宫女八卦:“听说昨天司玺在太子爷书房,一宿没出来。莫不是被太子爷临幸了?” “嘻嘻,难怪她面色红润呢!” “我听孟良媛身边那个小丫头说,司玺今早又被殿下叫进了玉漱殿……” “我的亲姥姥!她们不会在骗你吧?” “怎么会?玉漱殿门口的太监都这么说,几十双眼睛看着呢。” “能进玉漱殿,看来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说起来那苏婉婉凭什么啊,进重华宫也不过半年……” “就是,我看她还没你丰满呢,你可得加油了!” “就是就是,等你爬上太子爷的床,可别忘了咱们好姐妹几个。” 听到这儿,苏芷嘴角抽了抽。 临幸?临幸个鬼啊!她们要是见过苏婉婉的尸体,还敢爬那太子爷的床? 她从树背后走出来,咳了一声,面无表情看着她们。 第十五章 画风突变的烦恼(1) 那仨小宫女蓦地一愣:“呀,苏司玺!小的们给司玺福了!”她们匆匆屈了屈膝,一脸慌张地跑开。 苏芷两步迈过去,把人拦了个结实。 “等等,我有话要问你们。”声音中气十足,不怒自威,端的是特战队练出来的气魄。 那仨小宫女吓得有点懵:“司玺请问……” “重华宫里,有没有哪个太监或者侍卫,肚皮上受过伤的?”她瞅着这仨挺能八卦,不像是能做赫连明睿的眼线的那种,于是放心问了。 三个小宫女面面相觑,领头那个说道:“这……小的们不清楚。” 苏芷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她们走。 能识别叛徒的,只有她亲手制造的三道刀疤。 可好巧不巧,那三刀,都扎在关键部位附近,除了洗澡更衣,平日里是根本瞧不见的。小宫女没见过,倒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光问还是不行,必须得扒衣服。 苏芷继续向膳房走去,宫人们瞧见她时奇怪的眼神,她倒也见怪不怪了。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如何让重华宫的太监和侍卫,脱衣服给她看? 难不成,晚上去人家卧房里偷窥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赫连明睿盯她盯得紧,她要如何才能不被发现? 苏芷捏着下巴沉思,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哟!苏司玺!您怎么大驾光临啦?” 苏芷往前一看,只见一个紫衣老太监,端着一副甜腻的笑,冲自己哈腰。 这位是……? 她看这个人一身素净紫衣,抬眼又瞅见“膳房”两个大字,恍然大悟。刚才白翰跟她科普过,太监里头,蓝衣是打杂的,紫衣是管事的,紫衣加绣领子的是她惹不起的。 面前这人,八成是膳房的掌事太监。 “陈公公?” 听苏芷有礼貌的一叫,陈公公脸上的笑都堆出朵花来了:“苏司玺呀,您想吃啥尽管说,我去给您弄?” 苏芷再次一头雾水。这太监明明和她平级,怎么对她如此恭维,莫非苏婉婉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吗?可听刚才那些小宫女的话,也不像啊。 下一秒她闻见食物香味,肚子知趣地叫唤起来,索性把这事儿给忘了。 “麻烦陈公公给我来碗油泼面!多加辣椒。对了,来两斤牛肉!烤鱼也来一条。再来盘油淋毛肚!还有解渴的,什么酸梅汤、凉茶,统统给我上一套!” 酒就算了,听说真身是个不沾酒的,她怕自己的酒量吓着他们。可是当她吃空了所有东西,又多要了三碗面之后,太监们还是被吓到了。 “这苏司玺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这些东西她吃三天也吃不完!”掌勺的小太监神色诧异,凑陈公公脚跟前问。 陈公公拎起锅铲敲他脑袋:“笨!还能怎么了?苏司玺昨儿在太子爷书房呆一宿,今早又进了玉漱殿,八成是肚子里有货了!” “这倒是,怀孕的女子挺能吃的……”小太监捂着脑袋嘿嘿笑。 苏芷听见这番对话,刚咽下去的酸梅汤差点没喷出来:刚才路上还只是爬个床,现在吃完东西,就变成怀孕了? 敢情这重华宫的人,都上赶着要给这变态生猴子? 她算是明白了,为啥陈公公见到自己,就跟儿子见到亲妈似的。都是书房和玉漱殿惹的祸…… 苏芷哭笑不得,打了个饱嗝,起身准备回去美美睡一觉。赫连明睿明天指不定给她出什么难题,而她还要做计划找人,得养精蓄锐才行。 她前脚还没踏出膳房,陈公公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满脸堆笑递上一个食盒:“一小点儿零食,司玺您带回去,饿了就吃。” “陈公公,多谢了。”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您慢走!” 苏芷提着那食盒,心满意足走出膳房。 不远处的树背后,白翰面色凝重。 宫中传言通常不是空穴来风。莫非这舞娘,真在玉漱殿对他家殿下行了不轨之事?! 昨天她就一脸色迷迷的样子,要殿下脱衣服。看来是蓄谋已久!难怪殿下要他暗中跟着她,探听宫人口风。 白翰越想脸色越难看。 回去该怎么和殿下说?主子爷,您被苏司玺玷污的事,整个重华宫都知道了? 他摸了摸脖子,只感觉一阵身首分离的疼痛。 第十六章画风突变的烦恼(2) 重华宫,柳院。 两个宫女跟在柳非烟身后,忙不迭喊着:“主子息怒!” “别拦着本嫔!” 柳非烟从这屋跑到那屋,砸烂一个又一个花瓶,望着满院碎片,恨恨地跺脚,“岂有此理!” “主子莫生气!为孟轻语那个小贱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宫女茵儿赶紧劝道。 “她?她配让本嫔生气吗?”柳非烟怒到极点,反倒是笑了,“不过是个六品芝麻官的庶女!她入得了本嫔的眼吗?” 宫女翠儿赶紧小声告诉茵儿,“不是孟轻语,是那个苏司玺!她今天进了玉漱殿……” 茵儿脑子突然转了过来,畏首畏脚站在旁边,不敢出声。 柳非烟又拿起一个花瓶,舞了几下终是没砸下去,反而一屁股瘫进了椅子里,气都喘不匀了。 翠儿赶紧接过她手里的花瓶,放在一旁,又给那没眼力的茵儿招手。茵儿这回倒是聪明了,赶紧倒了杯茶,端到柳非烟面前。 “主子,泄泄火儿,喝口茶吧。” 柳非烟接过喝了口,怒道:“本嫔上次要进玉漱殿,被那个不长眼的奴才——他叫什么来着!?” “白翰……” “对,白翰!竟敢把本嫔扔出去!他算是什么东西!”柳非烟狠狠说着,抬手就要把那青玉杯子砸了。 翠儿赶紧兜着,“主子,这是太子爷赐的!您可千万砸不得——” 柳非烟气昏了头,想了想,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两个小宫女吓得哆嗦。 “白翰这狗奴才,竟然放姓苏的小贱人进去?岂有此理!殿下的规矩不要了吗?!” “沈嫔刚被打了八十板子……”翠儿怕主子做傻事,赶紧提醒规矩还在。 “我知道!”柳非烟脸色更黑了。中午听见沈嫔惨叫时她幸灾乐祸,饭都多吃了一碗,让这小贱人成天戴着殿下赐的南海宝珠招摇过市!可下午茶会得知苏婉婉的事情之后,她却是笑不出来了。 殿下是个冷漠无情的性子,众妃嫔无不唯唯诺诺小心伺候,唯她柳非烟能在他面前撒娇任性,重华宫里谁不嫉妒?可即便如此,殿下也没放她进过玉漱殿。 之前她在殿下心中地位殊异,力压众女,现在杀出个苏婉婉……那她和沈嫔还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玉漱殿外面那一拨吗? 跟那些平庸的女人为伍,她不齿! 柳非烟拍桌子怒道,“苏婉婉到底哪里比得上我!殿下凭什么让她胡作非为!” 茵儿转了转眼珠道:“奴婢觉着,殿下是被那姓苏的下了药!” 翠儿赞许地看了茵儿一眼,赶紧接口:“依奴婢看,还真有可能!什么悦情药、风月露之类,听说用了之后,就算是去了势的阉人,对着只母猪都能威风起来。更别说是太子爷那血气方刚的了!” “再说苏婉婉还有几分姿色——”茵儿补充。 翠儿赶紧给她使眼色。 茵儿马上捂住嘴。 柳非烟冷笑:“姿色?!就她那病怏怏的身子,一股子寒酸味儿,也配和本嫔比?” 茵儿立刻改口:“那小妖精断断是比不上主子您的!” “当然比不过!”柳非烟冷哼一声,“论长相,论琴棋书画,我称第二,重华宫哪个敢称第一?” “就是,放到皇城十三宫,主子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才女!”茵儿可比柳非烟脸上还神气。 翠儿赶紧补充:“太子爷夸主子您知音识曲,但凡抚琴作画,都只让主子在旁边伺候着。其他嫔妃,历来只有眼红的份儿!” “那是!一个区区七品女官,还想爬到主子头上来?” 两个小宫女一人一句马屁,倒是拍得柳非烟满脸红润,精神无比。 可心情好了没阵功夫,她想起苏婉婉那张病怏怏的脸,又忍不住把花瓶砸了。她是柳家嫡女,柳家是大夏开国功臣,世代封侯,她祖爷爷的牌位放在大夏高祖皇帝旁边,皇子们见了都得磕头。苏婉婉这区区女奴的种,竟比她这名门贵女还受宠,教她如何坐得住? 她哧溜从椅子里起身,“走,去桃院。本嫔倒是要看看,这下贱的到底学的哪门子狐媚功夫!” 第十七章 好巧不巧 柳院外,孟轻语带着两个宫婢,堪堪路过。听着院里面的动静,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主子,听动静柳嫔气得要死,苏婉婉八成没好日子了!”婢女双目放光,崇拜地看着孟轻语。 “那是自然。有柳非烟在,你主子我根本不必亲自动手。”孟轻语柔声细语说着,挥了挥手帕,“走,咱们再去朱侧妃的院里坐坐。” …… 重华宫太子书房,文麟阁。 白翰一字未改,把宫人的话如实向赫连明睿说了。 “爬本宫的床?确实是爬了。”赫连明睿盯着那盘残棋,抚捏一枚黑子,面无表情。 黑子脱胎于天山墨玉,白子由天竺象牙制成,世间仅此一副,端的是珍贵无比。不过对他而言,最珍贵的反倒是这盘残棋的局势……腹背受敌,弃之其一可破,可不论哪边,他都有些舍不得。 说的人漫不经心,听的人心中一惊。白翰脑子里嗡的一声:爬了?真有这事儿?殿下一直讨厌女人走进玉漱殿,更别说在那里颠鸾倒凤了。这么说来,只有可能是苏司玺强上了殿下。 白翰吞了一口唾沫。能强上了殿下……哇塞,司玺这身手,怕不是个魔鬼吧?他现在对她是十二万分的服气! 可抬眼一看不动声色的赫连明睿,他又紧张得汗流浃背。 “臣猜测,这事儿很可能是孟良媛散布出去的。”白翰赶紧表示他口风紧,跟他没关系。罢了又暗自唏嘘,那小舞娘离死不远了吧? “那本宫还得谢谢她了。”赫连明睿眼皮都不抬,轻飘飘说一句。 “臣……要不要转告孟良媛?”白翰拿不准人的意思,话里有点心虚。赫连明睿说话就跟下棋似的,扑朔迷离,他经常不懂。这个时候他真希望老哥白昭在场,殿下的意思他哥往往能体会个八九不离十。 “不用。去找两个靠得住的宫人,给司玺使唤。”半晌,赫连明睿“啪”地按下棋子,嘴角轻轻挑了挑。宫人的误会,倒是让他有了破局之法。 “去太医院拿这味药,给司玺送过去。” 说着,他随手摸了张纸,写下几个字。 白翰双手接过绢纸,盯着那狂肆的草书,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表情逐渐凝固。是自己眼睛有问题吗?这药竟然是—— “结……结珠丹?!”他的下巴,今天是第三次想掉下来。 结珠丹是一味极好的保孕药。但凡有让妃子怀孕的意图,行事之后都会赐下结珠丹。而根据白翰的记忆,这是殿下破天荒头一次,给人赐结珠丹。 白翰呆愣在原地:这是他认识的太子殿下吗? 不知是什么原因,殿下似乎不愿有子嗣,重华宫的嫔妃们被令服用避子药,这是皇城内公开的秘密。甚至殿下还特地指派朱侧妃负责此事——有这个女人负责,哪怕送子观音转世,也别想生下一儿半女。可今天…… 白翰小心观察着赫连明睿,只见人专注地盯着棋盘,并无奇怪之处。他看不出门道。 赫连明睿捻起棋子,余光扫了白翰一眼,“愣着做什么。想和本宫下一盘?” “臣不敢!臣这就去办!”白翰赶紧行了礼,大步退出文麟阁。 门口,他撞到了哥哥白昭。 白翰把事儿给白昭说了,一脸的疑惑不解:“哥,你说怎么这么蹊跷呢?难不成,爷的脑子被苏婉婉的毒药弄坏掉了?” 白昭鹰目一竖,直接给了他一脑喯儿:“你脑子才坏掉了,爷的意图不能更明显了好吗?” 第十八章 柳院风声 “啊?什么意图?”白翰捂着脑门龇牙咧嘴。他哥在禁军里头是武艺顶尖的,揍起他来从不留情面。这一下力道极重,倒是给他敲得有点儿明白了。 “以后,对苏司玺尊敬着点儿。”白昭意味深长看了弟弟一眼,大步走进文麟阁的院子。 白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下巴又差点儿没掉下来。一边走他一边寻思着,自己迟早要下巴脱臼,得找苏司玺要点医疗费。“不对!不是苏司玺了。”他自言自语,“以后怕是苏娘娘了。” 白昭回头看了看弟弟的背影,叹气。这个老实弟弟还真好骗,自己本想说反话试试他脑瓜灵不灵的,没想他就信了。他不想想,殿下何曾对哪位女子上心过? 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昭看得清清楚楚。宠爱如柳嫔,也不过是图柳侯府的用处。 何况这舞娘是个临时替身,兔死狗烹的那种,如何能留下子嗣?赏赐结珠丹,极可能是殿下临时起意的一出戏。想到这儿,白昭止不住好奇: 太子爷和这小舞娘,究竟在演什么? …… 天擦黑,苏芷提着一大盒子吃的回到桃院,心想自个儿吃不完,不如分给邻居。不及推开桃院大门,只听院里传来几个女人的声音,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是姐妹谈话会么?说不定能听出点儿情报呢。 苏芷来了兴趣,收回脚步,贴在门上听。 “你们听说没,苏婉婉她……” 啧,三句话不离苏婉婉,敢情这苏婉婉是个名人?苏芷竖起耳朵。 “她昨晚在太子爷书房待了一宿,今早又进了玉漱殿,怕不是有什么狐媚功夫……” 干,又脑补书房y?这些人脑子里都装的岛国爱情动作片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笑道:“不过就是一晚上没回来,瞧给你们几个急的。她那笨手笨脚的样儿,指不定是打碎了东西,在书房罚跪了一宿呢。” 苏芷暗暗摇头:是给太子下毒,然后死了。 另一个尖细的女声附和道:“林司礼说的对!太子爷的床,有那么好爬吗?” 你说对了!不好爬!苏芷恨不得给她万赞。 太子爷这床,爬了,小命就没了。 那阴阳怪气的女声继续道:“我都不知道这苏婉婉是怎么当上司玺的。她亲娘是个贱籍,她根本没资格入宫。她自己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平日里说句话都磕磕巴巴的,去涮马桶都是抬举她。” “其实她长得挺好看的,身子骨匀称,皮肤白。”一个温婉的女声道。 大实话!苏芷得意地摸了摸脸。 有人嗔道:“这院里也就你褚司衣向着她了!” “我哪里向着她,不过是说句实话。”温婉妹子继续温婉地解释,“咱们话还是别说太满,万一她真的飞枝头了,咱还得仰仗着她不是?” 有人打哈哈:“褚司衣说的有道理,你们二位可管着点嘴巴子,说不定隔墙有耳呢!” 苏芷微微一笑,隔墙有耳,还真让这人说对了。那她就不客气了,进去给她们一个suprise? 第十九章 爷的意图 门“吱呀”打开。 苏芷进来,一秒钟前还叽叽喳喳的院子,瞬间安静得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几个女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捂住嘴巴,那句“隔墙有耳”就出自她口中。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苏芷注意到气氛不对,不过没太放在心上。他们特战队的人际关系,都是上午打架恨不得你死我活,下午就并肩作战、生死相托,哪有什么隔夜仇。 大风大浪见惯了,她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嚼舌根,不是太在乎。 她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姑娘们,吃点儿?冰糖银耳粥,豆沙糕,桂花甜白酒,膳房新鲜出炉的。” 她把那食盒放在石桌上,注意到桌子周围坐着的几个女人,神色怪异。 得,她不在乎,她们倒是很在乎。 众人沉默,各自磕着瓜子。那温婉妹子开口打破僵局,“苏妹妹回来了?” 苏芷想起她被人叫做“褚司衣”,应该就是白翰所讲的那位司衣女官,负责重华宫的衣物用度。 见她温柔和气,苏芷立刻对她有几分好感,冲人点头,“大家继续聊?” 众人脸色一黑。 苏芷本意是打破沉默,可见她们的反应,好像她是在桑骂槐,说她们背后非议她。这帮人倒是挺会联系上下文,阅读理解满分。 苏芷尴尬地笑了笑,试图弥补,“大家吃东西。” 没想到这句话威力更大。紫衣女官把瓜子往地上一扔,起身狠狠踩一脚,冲苏芷笑了笑,拉扯其他几人道,“婉婉的东西我们怎么吃得起?走,咱去膳房。” 几位女官看着苏芷,捂嘴笑着,旋即和这紫衣女出了桃院大门。 褚司衣最后一个出去,给苏芷递上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苏芷算是整明白了:她们这是在孤立她。女人间的嫉妒她是懂的,她被孤立的原因,就是书房和玉漱殿的天大误会。 她要向她们解释清楚吗?苏芷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她们看她不顺眼,她话说得再天衣无缝,又有什么用呢? 苏芷提着食盒回到房间,四仰八叉躺到床上,嘴里叼着颗麻糖,浑身脱力。 今天这场面让她回忆起一段痛苦的卧底经历:她在某毒枭大宅子里做厨娘,那毒枭有七个姨太太,整天勾心斗角,喝茶打牌都暗流涌动,搞得她这停尸房里能入睡的人,竟然夜夜失眠。 她对此只有一个想法:不堪回首。 可现在她是苏婉婉,这些事不得不面对。 赫连明睿这个变态暂且不提。 经过今天的重华宫一日游,她有种预感,因为书房和玉漱殿的这两件事,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赫连明睿身边那些磨人的小妖精,就够她喝一壶了。 该死的,她还得想办法找人,哪有时间跟她们纠缠? 苏芷感到一阵头疼,脖子背后那纹身也隐隐作痛。 这赫连明睿倒好,刺完了就甩手走了,也不给点药粉什么的? 她是因为他受的伤啊。等等,这么说有点奇怪,她才不会为这变态受伤呢。这是工伤! 苏芷翻身下床,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抹的。 第二十章 桃院的幺蛾子(1) 找了几分钟,苏芷发现这屋里就没几件东西。苏婉婉的生活非常简朴,私人物品一个小箱子就能装下。没有金银首饰,衣服也只有几套,洗得发白。 唯一卖得起价的物件是一个朱漆胭脂盒,盒盖上的飞蛾是用金丝嵌出来的。这飞蛾她瞅着眼熟,一想,不就是自己脖子上纹的那个么? 这蛾子有什么重要意义吗?苏芷好奇打开胭脂盒,只见胭脂粉已经见底了。翻来覆去检查了番,她没发现夹层,看来只是个普通盒子。 苏婉婉似乎特别宝贝这盒子,里三层外三层用绢布包起来,藏在抽屉深处,盒子上有几处裂纹,看上去是被摔过,倒也全被苏婉婉细心黏好了。 既然是人家如此宝贝的东西,苏芷也不好怠慢,就照原样包好放回去。 刚关上抽屉,苏芷只听门外一声高喝:“柳嫔娘娘到!” 话音落,房门被“砰”地踢开了。 苏芷赶紧出去看,只见柳非烟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大摇大摆闯进了屋子。 这架势看来不是个好惹的。白翰告诉过她,柳非烟最受赫连明睿宠爱,没事别招惹,省得惹一身臊。 柳非烟往主座上一坐,整个主子模样。翠儿给她上了茶。她慢斯条理抿了口,余光扫了苏芷一眼,笑道:“哟,苏司玺,今个气色不错,瞧你这白里透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痨病好了呢。” 苏芷心一沉:才假扮苏婉婉第一天,怎么就遇着个幺蛾子?偏偏赫连明睿给她纹了个幺蛾子,真是触霉头。 “不知柳嫔娘娘有何贵干?”她把手往身后一背,淡淡看着这身穿青色锦缎的女人。她发现柳嫔是真的漂亮,婀娜如风中软柳,气质出尘,跟赫连明睿有那么点搭调了。就是那俏脸上的表情,恶毒得很。 想必,不是来唠嗑的。 柳非烟往椅背上一靠,“怎么,苏司玺去了玉漱殿回来,这桃院的规矩,就和别处不一样了?” 翠儿会意,喝道:“你这贱婢,见了我们主子还不跪下?” 苏芷心里有气,奈何今天太累,只想赶紧把这尊菩萨送走她好睡觉,便麻溜跪下,“柳嫔娘娘万福。” 柳非烟把玩着茶杯,面露得意之色。来之前她还以为这苏婉婉会恃宠而骄,没想到仍是个软柿子,任人捏扁搓圆,也难怪被孟轻语那小贱人欺负。 “你倒是个识相的。”柳非烟说着,美目上下打量苏芷,黛眉间渐渐起了一抹阴云。 她之前见过苏婉婉几面,总是副病怏怏的模样,虽有几分姿色也被宫中众多美人淹没了。没想到今天这厮气色红润,看起来竟有些赶超自己的势头。 柳非烟这骄傲的,哪能容忍别人比自己好?她恨不得撕烂面前这张漂亮的脸,但宫中毕竟不是柳府,柳非烟不能为所欲为。最可气的,那朱侧妃仗着殿下让她掌管重华宫,竟立了条规矩:不许娘娘们动用私刑。 皇城十三宫那么多主子,谁家没打死过几个奴才?奴才不就是拿来出气的吗?朱侧妃分明就是针对她柳非烟。 柳非烟不是傻的,不想落人口实,今天这贱婢的脸她是撕不得了,那便让她吃点别的苦头。 “你看着她,让她跪到明天早上,中间一律不许起身。”柳非烟搁下茶杯,指了个太监,又恶毒笑道,“要是她想方便,就方便在身上!” 第二一章 桃院的幺蛾子(2) 太监“诺”声。柳非烟得意洋洋扫了苏芷一眼,起身踩着细步出去。那身姿飘然似风中柳叶,簪子缀两串夜明珠在她后脑勺上一甩一甩,闪瞎人眼。 那俩粉衣宫女跟在她身后,反倒是红花衬绿叶了。 苏芷暗叹,这厮跟赫连明睿真是绝配,都是表面美丽内心恶毒的。 她目送这伙人离开桃院大门,旋即起身。 太监在旁边百无聊赖站着,见状喝道,“跪下!” “你是不是傻?”苏芷笑道,“我在这跪着,你也别想离开,你是打算一宿不睡拄在这儿?” 太监犹豫了会儿,“话是这么说,可要是被我们娘娘知道了,跪一整天还得在裤裆里屙尿的人,就变成我了。” “你们娘娘经常这样罚下人?”苏芷挑眉。 “那可不是?我们娘娘现在还算好的,听说她没进宫的时候,柳府的下人里头有被她打死的!”太监小心翼翼压低声音。 果然和赫连明睿绝配。苏芷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你怕个啥,她又没有千里眼,你不说我不说,她能知道?” 太监愣了愣,觉着有道理。苏芷把他往里屋一推,指着两张床道,“大哥,你在这榻睡,我去那榻睡,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成交?” 太监双眼一亮。这是进宫来头一次,有人叫他大哥。 “成!”他还能不答应吗? 天色擦黑,太监和苏芷坐榻上吃着豆沙糕,热火朝天聊着宫里的事儿。 太监名叫张顺,本是个话痨的,奈何柳嫔脾气跟黑火药似的一点就着,他装着满肚子八卦却不敢多嘴,可把他憋坏了。今晚遇见苏司玺这个好奇宝宝,张顺如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恨不得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都倒出来。 苏芷自然也受用。她甚至都来不及施展套话术,张顺就全盘托出,有问必答,重华宫中的人情世故她大概摸了个清。 两人聊着,只听外面院子里有人声和笑声,隐约听见“太子”“柳嫔”之类的字眼。张顺自是不会放过此等好事,他食指竖嘴边冲苏芷“嘘”一声,爬到窗户下边,舔开个洞凑着看去。 苏芷挨他身后听了会儿,觉出是那几位女官。只听院中人言: “太医院的人说,今天下午殿下派人去拿了结珠丹!” 此言一出,众女纷纷惊诧: “结珠丹?” “你没听错吧?” “破天荒头一回!” 苏芷好奇拍了拍张顺,“结珠丹是什么宝贝?” 张顺道,“结珠丹是一味助孕的药,行事之后服用更容易怀上孩子。”说着他也目露惊奇色,“苏女官才来半年,不知道也正常,这东西还是头一次出现在重华宫。平日里娘娘们都是吃清身露的。” “清身露”是一味避子药,行事之后服用就不会怀上孩子,苏芷晓得,因为红春楼的姑娘们都是用这个。可古代不是母凭子贵么,嫔妃们怎么会争相吃清身露? 张顺见苏芷一脸疑惑,神秘兮兮道,“听说殿下不喜欢小孩。” 苏芷更奇怪了,古代不都讲究个传宗接代,赫连明睿竟想断子绝孙不成?不待她问,张顺示意她噤声,只听院中有人嗔道: “殿下昨天幸了苏婉婉,这药不会是给她的吧?” “怎么可能!她个贱骨头,有资格给殿下生孩子么?” “你小声点!那位说不定在房里……” “怕什么,就是要让她听见。省得她被幸了一次就以为能飞上天,也不掂掂自个儿几斤几两!” 屋里,张顺回头看了眼苏芷。 第二二章 桃院的幺蛾子(3) 苏芷尴尬摆手道,“肯定不是给我的。” 她和赫连明睿什么都没发生,这药当然不会给她。 院里女人又说道: “依我看八成是给柳院那位的。” “那必须的,殿下宠谁从没超过一个月的,这柳非烟真是稀奇,殿下捧她足足有五个月了!” “我倒觉得不是。依殿下的性子,很可能给朱侧妃。” “林姐姐说得对,要是柳嫔先怀上孩子,那鼻孔不得翘到天上去。到时候朱侧妃还怎么管重华宫?殿下肯定会优先捧着侧妃。” “可殿下小两个月没去朱侧妃那儿了,反而隔三差五去柳院。” “听说朱侧妃手下那几个,每次路过柳院都气得冲门吐口水。” 一阵哄笑。 “这有什么的,我看朱侧妃自个儿倒是不急。殿下何等圣明,不似六皇子那厮为了美色丢了脑子。咱重华宫里,受宠的人再怎么也大不过管事儿的人。” “这倒是有理。” “要不咱打个赌?” “赌就赌。” “我押苏婉婉,有人跟不?” “你这是要把嫁妆赔光呀!” 院里众人嬉笑一片。张顺满脸欣慰对苏芷道,“果然还是我们娘娘受宠。” 苏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变态配神经病,没毛病。 …… 一夜好眠。 天蒙蒙亮,张顺跟苏芷道别,约好下次再摆龙门阵,还说带些花生果子来。 苏芷心道你别把你家主子带来就成,应付送走人。她望着那一树桃花,心思飘到寻人计划上。 首先,太监是要查看的。 电视上太监都是一副软骨相,弱不禁风。可事实宫里有不少身子骨硬朗的,比如杖打沈嫔的那俩,身材跟特种兵没差。叛徒混迹其中也未可知。 张顺说太监就住在皇城之中。那么夜里去卧房梁上看他们更衣即可。先从重华宫开始,大约花费五天。看遍整个皇城约莫要一两个月。 而侍卫居于皇城外,得另想办法。 苏芷把头发随意盘了。白翰昨天说,太子让她这两天在重华宫里逛逛,熟悉下环境。末了白翰又叮嘱她多听少说,省得露馅。这她自然是晓得的。 赫连明睿安排她逛街,倒是跟她一拍即合。 她紧了紧头绳。穿越之前她习惯扎马尾,过来之后她的头发是小丫头帮打理,现在让她自己盘那复杂的宫髻,简直难煞人也!索性编了个辫子在头上盘几圈,用绳扎紧。 今天白天,先去探探太监居所的位置。晚上开始行动。 正想着,只见院门口进来个小太监,高喊道,“苏司玺来!侧妃娘娘传你到枫晚亭训话!” …… 重华宫,琴台。 柳非烟一身素丽打扮,如风中弱柳般飘进回廊。今天天还不亮,魏公公就传她来琴台。 来琴台自然是陪太子抚琴。虽不明白大清早的为何太子有此雅兴,可她顾不上多想,特意穿了上次赫连明睿夸过的那身打扮,也不施脂粉,就兴冲冲带着翠儿来了。 翠儿一路上也是眉开眼笑,对柳非烟说,“殿下这举动明显是告诉所有人,纵那苏婉婉能进玉漱殿,您才是殿下捧手心的珍宝!” 第二三章 桃院的幺蛾子(4) 柳非烟听了这番,心思差点没飞到云上去,走路也飘飘然,平添几分婀娜。 转过几弯白玉回廊,柳非烟来到阁中,只见幢幢花影前赫连明睿坐着,长指拨弦调音,衣袂随意垂在地上,俊逸慵懒,宛如天人。 柳非烟心尖一颤,眼睛竟是挪不开了。当下她更笃定,除了她,这宫中还有谁配得上太子殿下? 她软软唤了声“殿下”,也不待答便在人身侧坐了。太子向来宠着她,这点礼节从不跟她计较。柳非烟最爱端着这事儿到处嘲讽人,众女虽然嫉恨却无话可说,只能由着她羞辱。 片刻后,赫连明睿调好了音,却也不理她,兀自弹起一曲《阳春散》。柳非烟有些奇怪,往常调好了,赫连明睿必先问她想听什么,第一曲都是由她点的。 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柳非烟有些不安。太子素来不长情,跟前的红人走马灯似的换,今天这状况……她思量片刻,想到结珠丹的事情。 纵她宠冠重华宫,这东西她可从来没有过。重华宫的女人服用避子药是公开的秘密。可按理说,殿下与楚王等人明争暗斗多年,有了子嗣,太子之位必然会更加稳固。他应该热衷于开枝散叶才对。 想来想去,此事只会是朱侧妃在从中作梗。这女人相貌平平还生不出孩子,一旦别人有了孩子,她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不知这厮用了什么手段,让殿下宁愿无嗣也要撑着她? 想到此处,柳非烟不住咬紧玉齿,片刻后又舒缓了:殿下此番拿来结珠丹,必是有生子之意。朱侧妃的肚子不争气,其余嫔妃只是摆设,重华宫里配为太子诞下子嗣的,只有她柳非烟。 这瓶结珠丹,不出意外是给她的。 想到这儿,柳非烟双目忽而敞亮,含情看向身旁坐着的人。 赫连明睿并未注意到她。他心里不知想到何事,勾唇一笑。 柳非烟难得从他脸上看到笑意,一股热流从她身体深处升起,俏脸竟是比桃花还灿烂了。 别说殿下指尖的弦音,现在就是那树上雀鸟啁喳,在她耳朵里都美妙无比。 一曲终,赫连明睿终于抬眼看了柳非烟。不待开口,只听外面魏公公来报:“殿下,白翰说东西备好了,问何时送去?” 柳非烟心中一喜,知这东西指的是结珠丹。她心跳蓦地加速,绞紧手绢,身子都有点发抖了:要是现在当场赐给她,她怕是高兴地要昏过去。 却听赫连明睿说,“找个人多的时候送去,给她个惊喜。” “诺!” 赫连明睿悠然起身,也不理会柳非烟,边往外走边嘱咐魏公公道,“你去紫宸殿外面候着,朝会一散就把右相请来。别让楚王的人把他带走。” 魏公公应声,伺候着人离开。 柳非烟知道没她事儿了,便也随在身后离开。走到琴台外,她耳边仍是余音绕梁,不禁轻声哼起那旋律。哼着哼着,她忽而悟出了殿下的用心。《阳春散》此曲,古琴谱上解为“春风扶柳”之意。 这重华宫中的“柳”,除了她柳非烟还会是谁? 第二四章 春风扶柳(1) 柳非烟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殿下还说要在“人多的时候”给她个惊喜……她思忖片刻,得意挥了袖子道,“翠儿,走,咱们去枫晚亭看看。” 苏婉婉被幸的事情整个重华宫都知道了,朱侧妃负责避子的事儿,必然会叫这厮去枫晚亭喝清身露。再加上苏婉婉进了玉漱殿这桩,重华宫的女人们自然都会去围观。到时候,白翰把结珠丹带来,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柳非烟…… 想到这儿,柳非烟笑得都忘了看路,差点儿没一脚踩空掉进水里。 翠儿赶紧搀住,脸上端的是比柳非烟还高兴,“娘娘,奴婢看这太子妃的位置,您坐定了!” …… 重华宫,枫晚亭。 苏芷跟着小太监一路小跑,路上的宫人都在议论结珠丹的事情,这一堆那一群,声音虽小却是热火朝天:柳嫔,朱侧妃,结珠丹花落谁家? 至于苏婉婉,都是当笑话去讲。 苏芷来到枫院外面一小亭。枫院是朱侧妃居所,比桃院大上许多。围墙外遍植枫树,林荫满地。亭子里外有四五个宫女,端着食盘茶点正在布置。 小太监让苏芷在这儿候着,其余啥也没说就走了。苏芷知道这朱侧妃就是白翰口中“重华宫的女主人”朱落霞。 张顺说重华宫的女人里,若柳非烟是第二不能惹,那朱落霞就是第一不能惹。太子尚未娶正妃,重华宫诸事便由朱落霞掌管,太子爷跟她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既然是赫连明睿护着的,苏芷也不敢偷溜,上前去向人打探消息。可那些宫女端的是眼观鼻鼻观心,问什么话都哑巴。苏芷无奈,只好百无聊赖摘了片枫叶揉捏着,寻思朱落霞找她的意图: 八成是为了书房和玉漱殿的事。 昨天柳非烟来找茬,也这是为这桩。 这些人脑洞怎么就那么大呢?她叹口气,没想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石子路上走来一抹天青色身影,妖娆如柳,不是柳非烟又是谁? 四周宫人纷纷屈膝行礼。苏芷跟着屈膝福了福,只听柳非烟身后那小丫鬟喝斥,“苏婉婉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我们娘娘竟然不跪?” 柳非烟也不说话,倨傲地瞥了苏芷一眼。 苏芷淡笑看着翠儿,“女官对嫔不行跪礼,宫中的规矩你莫非不懂?”看这架势,柳非烟果然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听张顺说女官对嫔只用行屈膝礼,昨日柳非烟让她跪便是逾矩,她不清楚规矩又急于送客才给人跪了。 今天柳非烟还想来这套,她若服了软,以后还不得被当作软柿子捏来捏去的? “你敢顶嘴?”茵儿眼珠子一瞪,上去就想扇人耳光。有了今早琴台的事儿,她端的是更神气,训人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回来。”柳非烟摆了摆帕子止住。她先是有些生气,看苏婉婉这般怠慢,估计是跟殿下告过状了。可今早殿下并没有训斥自己,说明殿下完全没把苏婉婉的委屈放在心上。 这狗奴才,想跟她斗?柳非烟愉快地把脚往前一伸,露出蓝色的绢丝刺绣鞋面来,冷笑道,“本嫔今天心情好,不打算打狗,脏了手多晦气。你爬过来,把本嫔的鞋子舔干净,这件事就算过去。” 第二五章 春风扶柳(2) 宫人一阵窃笑。柳非烟这厮嚣张的,她们自是看不惯,可见柳非烟教训苏婉婉,她们更解气: 进宫做事的女子谁不是良家出身,苏婉婉这厮贱奴的种,凭什么比她们先当上女官,还得了太子爷的宠? 就是要狠狠打压,她才知道自己是个卑贱货。 苏芷感到脖子背后隐隐作痛。这幺蛾子纹身果然是个诅咒吧。 既然人都说她是狗了,她还客气个什么劲? “娘娘金口一开,奴婢也无话可说。”苏芷端出个乖巧模样。 宫人停下手中活计,等看她笑话。 柳非烟更是得意,翘了翘那小巧玲珑的脚。这苏婉婉也太好欺负了,她都觉着无聊。 苏芷微笑看向柳非烟,“娘娘知道吗,狗最爱舔哪一样东西?” 柳非烟狐疑地看着苏芷。 众人愣了愣,先是没明白这人想说什么,后来转念想到:狗,不是爱吃shi吗? 苏芷慢斯条理道,“看来娘娘是把自个儿当成了那样东西。” 有人窃笑。 柳非烟立刻明白了。她哪被人这样当面骂过,一时怒火中烧,骂了声“狗奴才”,抬手便打。 苏芷不客气抓住她手脖子,力气极大,柳非烟疼得小脸刷白,惨叫一声。 “反了反了!狗奴才打主子了!”翠儿急得大喊。四周有太监上来想把二人分开,场面乱作一团。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喝斥:“都住手!” 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在十几个嫔妃和宫人的簇拥下走近枫晚亭。 “奴婢恭迎娘娘!”宫人见了,纷纷跪下问安。 苏芷放开柳非烟,细看了去,只见此女一身金丝暗绣华服,头上的金步摇闪瞎人眼,看上去端庄威严,跟柳非烟这种小打小闹的完全不同。 想必她就朱落霞,朱侧妃。这位份离太子妃倒也只差一步了,难怪排场如此之大。 “我说谁来了呢,原来是朱侧妃。”柳非烟心有余悸揉着手腕子,没好气地瞟了朱落霞一眼。 朱落霞没理柳非烟。一小太监给朱落霞搬来椅子,她带着股子正宫娘娘的模样,悠然坐下了。 坐下之后,朱落霞才缓缓开了金口:“诸位姐妹,请坐。” 众嫔妃依言各自落座。 柳非烟却是站着不动,脸上有气。她可不屑跟这女人互称姐妹。 朱落霞看了柳非烟一眼,“柳嫔,请坐。” 这气势端的是她不开口,柳非烟就不能坐下似的。 苏芷不禁暗暗咋舌,朱侧妃在膈应人这方面,跟赫连明睿还真有夫妻相。 柳非烟冷哼一声,极不情愿在石凳子上坐下了。 “侧妃娘娘万福。”苏芷干脆往地上一跪。 见苏芷这次跪得毫不犹豫,柳非烟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就是那个苏婉婉?”朱落霞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饶是眼皮都不抬。这动作还真有几分赫连明睿的模样,但少了那种刺骨的寒意。 苏芷对朱落霞全然无惧,嘴上装着点驯良,“正是奴婢。请问侧妃娘娘找奴婢有什么事?” 话一出,嫔妃们面面相觑:苏婉婉怎么敢这么说话呢? 第二六章 花落谁家(1) 见苏芷这次跪得毫不犹豫,柳非烟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就是那个苏婉婉?”朱落霞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饶是眼皮都不抬。这动作还真有几分赫连明睿的模样,但少了那种刺骨的寒意。 苏芷对朱落霞全然无惧,嘴上装着点驯良,“正是奴婢。请问侧妃娘娘找奴婢有什么事?” 话一出,嫔妃们面面相觑:苏婉婉怎么敢这么说话呢? 重华宫里得一夜恩宠的女人多了去,可谁见了朱侧妃不是低眉顺眼伺候着?朱侧妃不发话,谁也不敢说话,更别说反问了。 朱落霞一怔,目光落到苏芷身上,“苏司玺今天有些不同寻常。是去了玉漱殿的缘故么?” 果然是玉漱殿。苏芷暗暗叹了口气,答道,“是。” “抬起头来。” 苏芷依言抬头。朱落霞打量她片刻,端庄的脸微微起了些不悦。 “倒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入了殿下的眼。” 朱落霞话音落,只听得柳非烟一声冷笑。 朱落霞也不理她,正色对苏芷道,“以色侍君,色衰而爱弛,苏司玺是知书达理的,这道理想必你懂。” “娘娘说得对。”苏芷乖巧点头。 “女人要留下血脉,宠爱才能长久。但这血脉毕竟有贵贱之分。有些血脉,还是不留下的好。” “娘娘说得不能更对。”苏芷继续乖巧点头。 话说到这,她明白了:朱落霞是想让她吃清身露。 “既然苏司玺如此通情达理,本妃也省心了。”朱落霞启口叫道,“霜梅。” 她身后那玫衣女官,走上前,把一个白瓷瓶递到苏芷手里。 苏芷没接。想必里面就是“清身露”。这药平日吃没什么大碍,若是月事时吃就极伤身。这几日她恰来了月事,药她是断断不会吃的。 怎么办,跟她们解释书房里什么都没发生吗?苏芷犹豫了。风言风语传的这么离谱,赫连明睿却不管,他是不知道吗? 不可能。他的眼线有多厉害,苏芷昨天就领教过了。 很快她玩过味儿来:赫连明睿希望众人把传闻当真。也许,他是想把苏婉婉失踪一天一夜的事情,解释为书房y? 这剧本写得可真狗血,不过倒是能自圆其说。 苏芷忍住笑。不妨顺水推舟,逗逗她们玩。 “娘娘,万万不可,奴婢肚子里若是有了,那可是殿下的孩子!”她悲戚道。 不待朱落霞说话,柳非烟笑了,“谁不想给殿下开枝散叶,可你看看你的出身,配吗?” 说完瞟了眼朱落霞,好似这话是说给她听似的。 朱落霞是右相的女儿,可惜并非嫡出。在尊嫡尊长的大夏,血统自是低柳非烟一等。 朱落霞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的女官霜梅对苏芷厉声道,“清身之事,是殿下交与我们娘娘负责,你这贱婢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柳非烟纤纤秀指端起茶杯,笑得分外妖娆: “苏婉婉,你肚子里有没有孩子那还两说呢,就算有了,你也只是个奴才。我们侧妃娘娘虽然两年肚子都没动静,但毕竟是主子。你一个奴才给主子摆脸色,像什么话?” 她边说边望了望远处,送结珠丹的人还没来。 朱落霞脸色一黑,柳非烟这话是砍到了她心坎上。可她依然没发作,平静道,“霜梅,喂苏司玺吃药。” 第二七章 花落谁家(2) 霜梅“诺”了声,站到苏芷面前,伸手就要捏她的下巴。 苏芷推开她,一副委屈愤恨的样子,“奴婢自己吃!” 假吃药,她卧底的时候不知演了多少回了,连毒枭都看不出破绽。她不介意给这几个娘娘露一手。 “奴婢对不起殿下,您的孩子保不住了……”苏芷接过白瓷瓶,心中暗笑,外表却是哭天抢地。 女人们看她把瓶子举到嘴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太子殿下有赏!” 众人一惊,齐齐转头看向林荫道尽头。 只见白翰领着一小宫女,风风火火走进来。小宫女端着个朱漆盘子,中央放一金丝红瓷瓶,旁边搁着一沓绢书,表明这是太子亲赐。 众人皆疑惑,惟独柳非烟大喜过望,紧紧盯着那金丝红瓷瓶,差点没从凳子上蹦起来。 白翰走近,宣道,“太子殿下赐结珠丹一瓶给——” 话没说完,柳非烟按捺不住了,砰地往地上一跪,满脸喜色磕头,“臣妾谢殿下赏赐!” “恭喜娘娘!”茵儿和翠儿喜形于色,跪下高呼。 众人愣住片刻,心道给柳非烟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恭喜柳姐姐!”有嫔妃附和。柳非烟得意万分,脸上笑得要滴下蜜来。 孟轻语和另外几位,看朱落霞不说话,便也不说话。重华宫里要看谁的脸色,她们明白。 朱落霞面色如常,她很自信。昨夜她翻来覆去没合眼,想了一夜得出结论: 殿下让她掌管重华宫,总得给她撑场子,否则她难以服众。 结珠丹是个秤砣,挂在哪边,众人便知殿下往那边倒。若是赐给柳非烟,不是削她朱落霞的威信么?这不可能。 所以,结珠丹是给她的。 白翰冷冷看了一眼柳非烟,“柳嫔娘娘,不是给你的。” 这回轮到柳非烟愣住了。 “胡说八道!殿下今早才叫我去琴台,不是给我,还能给谁?”柳非烟急道。 朱落霞不动声色笑了笑。 白翰没理她,一板一眼对苏芷道,“苏司玺,殿下赐你结珠丹一瓶,还不谢恩!”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柳非烟红润的脸瞬间惨白。 苏芷看向白翰。 喜提结珠丹,赫连明睿是耍她玩儿么? 还是怕风言风语不够,非要用这玩意儿告诉众人,他们睡过? 什么鬼! 苏芷脸颊有些发红。见白翰朝她挤眼睛,她对着空气磕了个头,“奴婢谢太子殿下赏赐!” 朱落霞看着苏芷,笑容僵在脸上。 给苏婉婉,她是万万没想到。 苏婉婉势单力孤,殿下没有理由捧她。唯一的可能是借这奴婢之手,连她朱落霞和柳非烟的脸,一起打了。 柳非烟气焰嚣张,也该打打了,省得她整天做梦当太子妃。 可为何自己也要被敲打?朱落霞想不通。不过,现在最下不来台的不是她,而是柳非烟。 她乐得看戏。 柳非烟饶是不信,指着白翰怒道,“你这狗奴才!信口胡说!我要告诉殿下撕烂你的嘴!” 白翰冷哼一声,从托盘里拿起绢帛递给柳非烟,“娘娘自己看。” 第二八章 花落谁家(3) 霜梅“诺”了声,站到苏芷面前,伸手就要捏她的下巴。 苏芷推开她,一副委屈愤恨的样子,“奴婢自己吃!” 假吃药,她卧底的时候不知演了多少回了,连毒枭都看不出破绽。她不介意给这几个娘娘露一手。 “奴婢对不起殿下,您的孩子保不住了……”苏芷接过白瓷瓶,心中暗笑,外表却是哭天抢地。 女人们看她把瓶子举到嘴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太子殿下有赏!” 众人一惊,齐齐转头看向林荫道尽头。 只见白翰领着一小宫女,风风火火走进来。小宫女端着个朱漆盘子,中央放一金丝红瓷瓶,旁边搁着一沓绢书,表明这是太子亲赐。 众人皆疑惑,惟独柳非烟大喜过望,紧紧盯着那金丝红瓷瓶,差点没从凳子上蹦起来。 白翰走近,宣道,“太子殿下赐结珠丹一瓶给——” 话没说完,柳非烟按捺不住了,砰地往地上一跪,满脸喜色磕头,“臣妾谢殿下赏赐!” “恭喜娘娘!”翠儿喜形于色,跪下高呼。 众人愣住片刻,心道给柳非烟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恭喜柳姐姐。”有嫔妃附和。柳非烟得意万分,脸上笑得要滴下蜜来。 孟轻语和另外几位,看朱落霞不说话,便也不说话。 朱落霞面色如常,她很自信。 殿下让她掌管重华宫,总得给她撑场子,否则她难以服众。 结珠丹是个秤砣,挂在哪边,众人便知殿下往那边倒。若是赐给柳非烟,不是削她朱落霞的威信么?这不可能。 所以,结珠丹是给她的。 白翰冷冷看了一眼柳非烟,“柳嫔娘娘,不是给你的。” 这回轮到柳非烟愣住了。 “胡说八道!殿下今早才叫我去琴台,不是给我,还能给谁?”柳非烟急道。 朱落霞满意地笑了笑。 白翰没理她,一本正经对苏芷道,“苏司玺,殿下赐你结珠丹一瓶,还不谢恩!”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柳非烟红润的脸瞬间惨白。 苏芷看向白翰。 赫连明睿是耍她玩儿么? 他是怕风言风语不够,因此用这玩意儿告诉众人,他们睡过? 什么鬼! 苏芷脸颊有些发红。见白翰朝她挤眼睛,她对着空气磕了个头,喜提结珠丹,“奴婢谢太子殿下赏赐。” 朱落霞看着苏芷,笑容僵在脸上。 给苏婉婉,她是万万没想到。 苏婉婉母亲身份卑贱,苏府压根不把她们母女当回事儿,殿下捧她没有任何好处。 兴许,殿下是在借这奴婢之手,打她朱落霞和柳非烟的脸。 整个重华宫都疯传是给她们,结果被个奴才拿走了,她们得失多大的面子。 柳非烟气焰嚣张,也该打打了,省得这厮恃宠而骄,压她朱落霞的威风。 可为何自己也要被敲打?朱落霞想不通。 不过,现在最下不来台的不是她,而是柳非烟。她乐得看戏。 柳非烟饶是不信,指着白翰怒道,“你这狗奴才!信口胡说!我要告诉殿下撕烂你的嘴!” 第二九章 花落谁家(4) 白翰冷哼一声,从托盘里拿起绢帛递给柳非烟,“娘娘自己看。” 柳非烟抢过绢帛一看,俏脸顿时涨红了。绢帛从手中滑落,身子不住颤抖起来。 真是苏婉婉…… 这下是她自作多情了! 还傻子似的跪下谢恩,真是天大的笑话。 好似苏婉婉隔空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从嫉妒变成了嘲讽。 她恨恨起身,却是一摇三晃,差点倒下。翠儿伸手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苏婉婉,你这贱人!”柳非烟颤抖指着苏芷,半天才说出话来。 苏芷冲她笑了笑。她啥都没做,柳非烟自个儿闹成这样,怪谁? “我们走着瞧!”柳非烟一张俏脸成了猪肝色,愤而离开。方才那副骄柳的样子荡然无存,被冰雹打了般只剩残枝败叶。 朱落霞自始至终没说话。她想不通殿下的用意。不过给苏婉婉总比给柳非烟好,一个奴才,还不至于立刻威胁到她的地位。 柳非烟自作多情,自己给自己抽耳巴子,反倒显得她朱落霞与世无争了。 面子上损的也小些。 “都散了吧。”朱落霞起身离开。 看在有利于对付柳非烟的份上,她不跟苏婉婉计较。不过要是苏婉婉运气好,肚子里真有了货,那就另说了。 见朱落霞离去,现场气氛一下轻松起来。这些嫔妃们谁没受过柳非烟的气,见人出丑,无不幸灾乐祸,一张张俏脸都乐开了花。 可苏婉婉得了结珠丹,这件事更让她们揪心:平白无故就多出个对手,还是一上来就直奔要害的。 重华宫那么多如花美眷,她凭什么呀? 换个身份高点儿的,她们或许还没那么嫉妒。而苏婉婉这卑贱的狐媚子,真叫人恨。 有人想找苏婉婉讥诮几句,可环顾四周,哪还有她的踪影? …… 苏芷被白翰带到文麟阁,说是太子爷传唤。 白翰身后那小宫女,是赫连明睿赐给她使唤的,名叫燕儿。小姑娘年方十四,一幢黑眼睛溜溜的转,看上去就是个小机灵鬼。 路上燕儿没闲着,一直兴奋地追问:“苏司玺跟太子爷怎么相好的?” 苏芷心中叫苦,赫连明睿跟苏婉婉那些破事儿,你问她她问谁去?她索性把狗血电视剧桥段搬出来,添油加醋一番,愣是听得燕儿津津有味。 白翰尴尬不已,板着个脸走在最前头,不停咳嗽。他真想大吼一声,苏婉婉和殿下是清白的! 奈何苏芷编的好听,讲到苏婉婉患绝症跳海自杀,被殿下所救,殿下无微不至照顾苏婉婉神奇康复,二人终成眷属……白翰竟然鼻子一酸,落下—— 等等,不对,这什么跟什么?! 这冒牌的司玺一定是个魔鬼! 白翰默念几句心经,稳住脑子,目不斜视向前走。 苏芷却心里打鼓:赫连明睿叫她来,准没好事。 到了正厅门口,苏芷立刻感受到一阵寒意。不用想,是那家伙。 白翰和燕儿留在门外。 她叹口气进去,见赫连明睿坐在案后,正在写东西。案头一摞朱红色硬壳的折子,有小腿那么高。 第三十章 你怀孕了(1) 听说皇帝身体不好,朝政由太子和楚王共同主持。大夏民殷国富,看来这变态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苏芷见他垂眸凝神的样子,不禁心中一颤。 该死,一个大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她花痴了片刻,清清嗓子,“我来了。” 半晌无人应。 苏芷以为人家没听见,再说一遍,“我来了。” 不应。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家伙聋吗? 他看完一本折子,又打开一本。 然后又是一本。 朱笔这一圈那一划,就没停下过。 “喂,你听见没有?”苏芷耐下性子,提高音量。要不是看在他变态的份上,她真想把他笔给抢了,再往他那俊脸上画几笔。 他那么好看,必须画个王八上去才解恨! 过了很久,某人终于放下笔看她,声音冰冷,“你来做什么?” 苏芷愣了。什么情况?这应该是她的台词吧? “是你让我来的。”她撇撇嘴。 某人好整以暇,往垫子上一靠,“本宫让你进来了?” 苏芷静默。 好好好,她走。 她要退出去,那冷澈的声音又响起: “本宫让你走了?” “……”苏芷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过来。” “诺。”苏芷瞪他一眼,却正对上那双冷眸,不由地哆嗦。得,他赢了。 她乖乖站过去,和他隔案而视。 这回她站着,他坐着,她总算和他一样高了。可那凌人的压迫感,丝毫未少。 良久,某人冷冷开口,“往左边站。” “喔。”苏芷往左两步。 “再往左。” 于是苏芷再往左两步。 “后退。” 她后退。 见她站好,他旋即提笔蘸墨,又低头开始写字。 苏芷无语。这人叫她来是耍着玩的吗? 还是在考验她的耐心? 苏芷百无聊赖站在那里,环顾一圈,发现书房里除了书画摆件,便没什么有意思的。倒是那边案上有盘围棋……她看了一会儿,没看明白。 她只会下五子棋。象棋怎么下怎么输。斗地主倒是特战队的精英选手。谁跟她打,保管把下个月饭卡里的钱输光。 她邀人打牌,人家纷纷拒绝说,苏队你行行好,我这月饿的啃胶鞋了都。 想起特战队的事儿,苏芷五味杂陈。 十几分钟过去,见他又批完三本,苏芷忍不住问道,“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静默。 这还能忍?苏芷上去拍了拍桌子,“说句话行不行?” 他停笔看她,脸上有丝不悦,“站回原处。” 苏芷被看得心里发毛,但气势上不能输。她腰杆子挺得板板直,正色问道: “我站这里到底有什么用?” “遮太阳。” 这回答直截了当,理直气壮,好像她苏芷就是把遮阳伞,不拿来遮太阳都对不起她。 她很生气。 她忍无可……算了,还是忍吧。 回头看见窗子开着,她建议,“要遮太阳,把窗子关上就行了。” “开着,通风。” “换一扇打开不就行了?” “不换。” 干!这大爷真难伺候。 可还是得伺候,谁让他是大爷呢?苏芷搬了个檀木花架放在她站的那地,往上放个青瓷大花瓶。 第三一章 你怀孕了(2) 阳光照进来,花瓶影子刚好落在某人写字的地方。 “这样总行了吧?”苏芷有气无力叉腰。 虽然他坐着,她站着,可看上去就像她低头给他认错一样。果然不能和这人比气场…… 某人漫不经心看她做完,悠然道,“不行。” “你别逗我了,说正事行吗?”苏芷差点给他跪下上香。她还要去太监的寝房探探路呢,可不想跟他在这儿耽搁。 赫连明睿忽而勾唇,起身到她面前,一言不发看着她。 他身躯高大,影子如黑夜般将她包裹起来。 幽幽的檀香气铺开,连同他呼吸的热气,钻进她的毛孔。 苏芷被这气息烫了一下,浑身起鸡皮疙瘩。 失神片刻,她听见他冰冷的声音。 “正事就是,你怀孕了。” “什么?”苏队长虎躯一震,揉了揉肚子,“没有啊。” 她怀孕了?她怎么不知道? 想到他给她结珠丹……莫非这变态以为,睡了他的床就会怀孕? 不,这人三妻四妾的是个老手了,可不是什么懵懂的幼儿园小朋友。怕是有阴谋? 见某人似笑非笑靠近,苏芷汗毛直竖,往后退几步,不慎脚底打滑。 只听一声巨响。 某人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的,看她和花瓶摔个四仰八叉。 门外,白翰和燕儿正坐在梧桐树下热火朝天争论:蜜饯是林家铺子好吃还是王家铺子好吃。这声响把两人吓了一跳。 “不好!”白翰下意识冲过去,手刚摸到门把,只听里面传来女子的高声吟叫: “你轻点儿!别摸那里!不要……” 声音,引人遐思。 白翰脸一红,僵在门口。 殿下这么用力,司玺那身子骨受得了吗? 咳,非礼勿视,非礼勿想…… 燕儿满脸好奇要推门,被白翰拎着小辫儿赶走。她瞪了白翰一眼,盘算起一会儿跟苏芷告状。 屋内。 苏芷坐在花瓶碎片里,手上划了几道口子。 赫连明睿慢悠悠蹲下,像是看戏一般抓起她的手,刚好按到她掌心的伤口。 伤口很深,血流如注,更要命的是,一块碎瓷片嵌在了肉里面。 “你轻点儿!”苏芷倒吸口凉气。这气还没吸进肚子,手心又是一阵剧痛。 某人毫不怜香惜玉,直接把那碎瓷片抠了出来。 “别碰那里!”苏芷是疼得满头大汗,叫声都变形了,“不要……” 天啊这变态……是在整她吧? 刚才他站那么近,却不捞她一把,现在又这样蹂躏她的伤口。 绝对故意的。 她瞪着赫连明睿,却见人起身回到案边,打开个乌木匣子。 “没见过这么笨的。”某人拿出一卷纱布扔给她,“你对本宫还有用。别把自己笨死了。” 苏芷接住,喉咙里一万匹草泥马要奔涌而出。可对上他那双冷眸,她立刻把它们咽了回去。 她给手上裹了几道,回归正题,“怀孕是怎么回事?” 他眯眸看着她,不说话。 这厮是间歇性失语症吗?苏芷腹诽着,和人对视片刻,恍然大悟,“演戏?” “终于看出来了?看来比本宫估计的要聪明些。”他勾唇,步到门口的水盆边,慢悠悠洗手。 第三二章 你怀孕了(3) “你也不笨,竟然发现了我的聪明才智。”苏芷冷笑一声,叼着纱布打了个结。 过了两秒,她脸颊飘起一抹红。她竟然像小学生斗嘴一样跟这货说话?她的高冷呢?她的威慑力呢?该死的。 她尴尬清了清嗓子,“为什么要演这个?” 他拉起挂着的巾子细细擦手,悠然开口,“既然你那么聪明,自己想。” 苏芷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厮分明是不想告诉她,还反找个借口搪塞。 得,不想说就不想说,反正不重要,她只要能留在宫里找人就ok。 只是这戏……不妙。 怀了太子唯一的孩子,必然得罪整个重华宫的女人。 指不定连皇后和太后都会来亲切探望。 惹到个柳非烟就够麻烦的,再来几只幺蛾子兴风作浪,她可怎么找人? 她强烈暗示某人换个戏码:“怀孕不太好演,太医一把脉就露馅了。” “这倒是个问题。”他一面擦手一面凝视她,眸色愈发幽深。 苏芷被他看得头皮发紧。她敢肯定他在酝酿阴谋。总之不会是好事。 果然,某人淡淡一笑,“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不用不用!”苏芷急急摆手。这人肯定知道她不想演,却不退反进,故意刁难,真是阴险狡诈! 她索性直说,“我的意思是,这戏容易被识破,我们换个戏演?” “不换。你要是担心演的不真实,本宫可以帮你。”他笑得愈发冰冷。还带着那么一丝……危险。 苏芷被看得一阵恶寒。他把威胁全写脸上了,她还能不能白吗? 不演,他就来真的。 她还能怎么办?跟这变态生孩子吗? “怎敢劳殿下帮忙?奴婢演技到位,奴婢自己来。”苏芷咬牙微笑。不过就是往衣服里塞个枕头的事。 至于那些幺蛾子……来就来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很好。”赫连明睿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步回案前打开本折子。 提笔开始写字。 静默。 我可以走了吗?”苏芷松了口气,看来是完事儿了。 还是静默。 那句“很好”是让她走还是让她等着? “喂?说句话行不行?”苏芷嗓门提高八度。 可能这厮听觉神经比较堵塞,声音传输到大脑要点时间。对待这种脑部残疾的倒霉孩子,当然只能凶他了。 “把地上打扫干净。”赫连明睿用目光示意那堆碎瓷片。这都要他提醒? 他一向波澜不惊,这女人却有本事让他不悦。 从第一次见面,到昨天书房门口她失礼,她浑身上下都令他生厌。 要不是她比宫里的女人有意思,烦闷时能戏弄一番,他断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 他揉了揉眉心,打开下一本折子。 苏芷见某人表情有些怪异,心是一紧,乖乖蹲下捡碎瓷片。 期间,她看着窗户发了会儿呆。窗外阳光明媚,梧桐树嫩芽新绿,叶子呈现半透明的金色。 忽而飞过几只燕子,停在屋檐下面叽叽喳喳。 仿佛又回到她小时候住的大院。 每次推开窗户,都有阳光,绿树,鸟儿,还有小伙伴叫她,‘作业写完了吗?出来玩!’ 好像梦一样,她感到某种宁静的快乐…… 要是没有某太子在场,她会更快乐。 第三三章 没有洗洁精该怎么办 苏芷收拾完毕,而某人依然没有反应,好似压根看不见她。 嘿嘿,看不见更好。 苏芷悄咪咪抬起脚,转身要溜。 刚走出两步,那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司玺忘了件事。” 干,这人故意的吧?吓唬她好玩吗?她停下,回头没好气问:“什么事?” “本宫的帕子。”他头也不抬。 仿佛看她浪费时间似的。 帕子……苏芷蓦地想起昨天擦脸的事儿,浑身皮一紧。 “我现在就去洗!” 溜了溜了。 ……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竟然没有洗洁精! 手绢上那几点油渍怎么都洗不掉,苏芷脑阔疼。她问燕儿有没有什么能去油的,燕儿答,“皂角。” 苏芷看着满盆皂角,摇头。 燕儿动手帮忙,见那手绢上绣着麒麟云纹,惊讶道,“这是殿下的?” “对。”苏芷漫不经心答着,却见燕儿脸上飞起抹红晕。 “是殿下给主子的?”燕儿嬉笑几声,“看来殿下对您以身相许了。” 手绢被视作内衣般的隐私物品,男女之间互赠手绢,意味着定情。 苏芷摇头叹气。那变态不是送她,是想扒了她的皮。 就算是送她,她敢要吗? 燕儿洗了半天依然不干净,没辙。她转了转眼珠,“要不拿给褚司衣看看有没有法子?太子爷的私物都是她负责。” 褚司衣便是那个温婉妹子。苏芷对她有些好感,这些皂角也是她帮找来的。 但苏芷不想让她知道赫连明睿的手绢在这里,便拒绝了。 燕儿是个机灵的,见苏芷拒绝,很快就明白了:要是自家主子把这事儿告诉褚司衣,不明摆着是抢了人家的活计,还要炫耀一番么? 得多招人恨呀。 主子倒是想得挺周全的。 而且,待人又和气。燕儿觉着自己撞了大运,跟了个好主子,嘴角不由笑出月牙来。 二人围着手帕捣鼓了一下午也没辙,眼看天快黑了,苏芷打算去膳房要点儿淘米水试试。 她前脚刚跨出桃院,就见白翰穿着身便装,幽灵似的从树背后冒出来,方脸上紧张又严肃,“司玺,殿下让下官带你速速出宫!” “出宫?”苏芷还来不及问,就被白翰推进门口一顶小轿子。 路上苏芷问话,白翰板着个脸却不答。 苏芷感到事情不对劲,便留意着行进路线。 出了皇城,绕过东市,来到东门。 城门已经关了,俩士兵拦住轿子喝斥“回去”,他们认不得白翰。白翰便把他们士官长叫下来。 士官长喝酒喝得六亲不认,听见白翰叫他大名,吓得扔了酒壶,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冲下城墙。 关门时间是楚王定的,白大人是太子爷的人,士官长左思右想,觉着还是太子爷大些。 他光着膀子给白翰鞠躬,转身便去开城门。 一行人顺着官道行进。 虽已入夜,城外却不冷清,不时有纨绔子弟载着女人跑马游乐,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轿子终于停下。苏芷下来一看,荒郊野外,天都黑了。 她望着不远处一座破庙,只见三俩乌鸦惨叫着飞起,心里一凉:这是要灭口吗? 第三四章 扎针 苏芷打起十二分警惕,跟着白翰走过去。 破庙门口是俩罗汉泥塑,其中一个鼻子掉了,另一个没了脚,也不见人修葺。房头上长满茅草,看上去没什么香火。 门洞上,牌匾歪歪挂着,蜘蛛网盖住三个大字:“白露观”。 这名字看着挺熟悉……在哪儿听过呢?苏芷想不起来。更奇怪的是,庙门口有罗汉泥塑,应该是佛教寺庙,怎么牌子却写着道教的名号? 她正思考着,只听破庙正殿里传来几声大笑,声如洪钟,把白翰都给震了一跳。 苏芷狐疑看向白翰,白翰清了清嗓子,揭开谜底:“这位是叶道长。” 苏芷恍然大悟,难怪她见着“白露观”三字感到熟悉。 叶道长大名叶孟奇,是上京有名的怪医,看病治人分文不取,只收酒。红春楼有位姑娘想不开服毒自杀,苏芷用三壶女儿红给人换回了一条命。 此人医术神奇,可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下毒,那毒毒不死人,却必定搞得人浑身难受。若非性命有虞,众人对他都敬而远之。 叶道长好下棋,棋艺在大夏无人可敌。他生平最恨之事,便是别人打扰他下棋。上次柳侯府那小爵爷不识好歹打断他,被他下毒,硬是生了三个月的红疮,整个跟癞蛤蟆似的。 想到这儿她好奇心浮上来:那死变态让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走进正殿,只见赫连明睿一袭月白素衣,盘腿坐在垫子上,玉面如天人般令人挪不开眼。另一边柱子下斜靠着个蓝衣道士,衣领大剌剌敞着,发髻歪倒,端的是不修边幅。 道士手里攥着壶酒,瘦削的脸喝得通红,仔细一看还挺俊,正是叶孟奇。 见那二人专心致志盯着棋盘,苏芷便安静在门槛上坐下。 叶孟奇时而哈哈大笑几声,时而眉头紧蹙。赫连明睿始终面无表情。他们偶尔聊几句,内容无非是讽刺对方出了烂招。 最离谱的,赫连明睿这装比的家伙竟然自称“我”,而喜怒无常的叶道长毫不在意被对方讽刺。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看来,他们关系不一般。 变态的好朋友,果然也是变态。 就这样过了许久,苏芷眼看月上树梢,暗道倒霉。今天的寻人计划又泡汤了。她想上前问,可想到柳小爵爷那满脸红疙瘩,顿时打消了念头。 她坐在门槛上就快睡着的时候,只听叶孟奇抚掌笑道,“太子输贫道半子。” 那边赫连明睿也是难得笑了,“蒙先生手下留情。” “太子这话贫道可不爱听。”叶孟奇灌了口酒,双目炯炯有神,“能让贫道尽全力的,天下只有你一人。你这么说,倒显得贫道没有诚意。” “那我换个说法,若先生让我半子,便是我赢。” 二人相视大笑。 闲聊半晌,叶孟奇终于起身,回头见到苏芷,眼神闪烁一下,问赫连明睿,“这就是太子说的人?” 赫连明睿微微颔首,“有劳先生。” 苏芷正奇怪着,只见叶孟奇朝自己走来,不由分说抓起手把脉。 片刻后,叶孟奇让苏芷躺下,摸出个褡裢,打开来是一套长长短短的银针,烛光下闪烁着光芒。 第三五章 杀人诛心(1) 苏芷松了口气,好奇心又提起,“脉象还能改?” “天下无不可改之事,只有不想改之人。”叶孟奇整个人醉醺醺的,惟独那双眼睛明亮透彻,纤尘不染。说着,他回头看了眼赫连明睿。 赫连明睿只是淡淡笑着,并不说话。 过了半柱香,银针施好了,苏芷从榻上爬起,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脉象真能改?她探了探自个儿脉搏,好像没啥变化。 只听叶孟奇对赫连明睿说道,“每隔五天来扎一次,两个月后,脉象就能以假乱真。” 五天就要出宫一趟?还得持续两个月,至少十二次。这戏演得可真麻烦。 麻烦还是小事,就怕有什么副作用。 苏芷担忧地问道,“道长,改脉象对身体有伤害吗?” 叶孟奇把那罐酒喝干了,笑道,“停止施针三个月后就能复原,并无长久影响。姑娘多喝热水便是。” 苏芷收下这番摸不着头脑的医嘱,见叶孟奇转身凑近赫连明睿,小声嘱咐了几句。 赫连明睿脸色沉了沉,好像不太高兴。 …… 夜深了。 别过叶孟奇后,一行人没有进城,而是来到城郊一处别院。院门口挂着个红纸灯笼,透着股子诡异。 进破庙之前,轿子已被白翰遣走。回程时,苏芷坐在白翰马背上。 下马时白翰伸手扶她,她和白翰都感觉有些尴尬。于是她索性自己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她没注意到,赫连明睿远远望着她,眸色忽而暗沉。 这院落比桃院稍大,树影幢幢,夜深了看不真切。 一行人刚进前院,只听门外一阵人喊马嘶,有人惨叫咒骂。 苏芷看向院门,只见白昭带着两列禁军侍卫,押着十几个黑衣人走进来。 那群黑衣人浑身是伤,嘴里骂骂咧咧,眼神凶恶,若不是被反剪双手绑着,估计就和白昭等人打起来了。 “启禀殿下,刺客已全部抓到。”白昭躬身上前,身上的血腥味飘散开。他拱手请示,“臣已审问过,他们是安乐侯派来的。殿下要如何处置?” 苏芷被这血腥味警醒了,暗自打量白昭,没想对上了他那双鹰目。阴森可怖,带着杀气,仿如鹰在窥伺猎物。 只有杀人如麻者,才会有这种眼神。苏芷不禁打了个颤。 白翰跟他这位哥哥一比,完全就是匹温良的食草动物。 赫连明睿没有回答白昭。他云淡风轻地问道,“你们说说看,何种刑罚最为痛苦?” “当然是凌迟。”白翰脱口而出。 黑衣人以为是要处置他们,听见凌迟二字吓得面色苍白,有人颤抖着骂道,“赫连明睿,你这畜生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就有禁军把刀柄狠狠戳进他嘴里,只听一声惨叫,血混着敲碎的牙齿从他口中流出来。 这种血腥场面苏芷见得多了,却仍然忍不住感到牙疼。 一时间,除了那人的哀嚎,无人再敢吭声。 白昭沉思片刻,答道,“割鼻黥面,充作军隶。” 他知道殿下问的“刑罚”是针对安乐侯。这些小卒杀掉了事,殿下根本不会为此特意询问。 对于安乐侯这类勋贵而言,面子比天大,还有什么比受辱更痛苦的? 赫连明睿不答,看向苏芷,“司玺可有别的见解?” 第三六章杀人诛心(2) 话音落,全部人齐刷刷望向苏芷。 不知为何,苏芷想到战友的死状,心口蓦地揪紧。 她控制住情绪,低声答,“最痛苦的事情,是看到最亲爱的人惨死。” 世上,不会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院内的空气忽而凝重。所有人沉默着,只听屋外乌鸦声声凄厉,宛如坟前嚎哭。 良久,赫连明睿轻笑一声,在石桌旁坐了,指尖在桌上轻叩三下,“白昭。” 白昭和人目光一过,立刻会意,拔出障刀斩落一个黑衣人头颅。 其他侍卫见状纷纷举刀,将黑衣人尽数斩杀。他们是禁军精锐,刀法利落,被杀者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脑袋就骨碌碌滚到地上。 白翰急急问道,“殿下,他们是关键证人,庭审之后再杀不迟啊?” 苏芷看得头皮发麻,也是一头雾水:现在杀他们便死无对证,如何证明安乐侯是刺杀的主谋? 赫连明睿笑了笑,并不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苏芷站到白翰旁边,小声询问。 “我要是知道还问?”白翰压低声音,警惕地看着前方。见他哥没回头看他,松了口气,神秘兮兮补充道,“殿下做事儿,我从来看不懂,不过每次都能做成。” 苏芷问号更大了:“他做了啥事?” 白翰手巴掌往脖子上一抹,“杀人。” 苏芷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 民间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赫连明睿杀人如麻,不论是恶贯满盈之徒,还是忠良之士,他都照杀不误。老百姓暗中叫他活阎王,意指杀人不论好坏,不顾后果,全看心情。 看来是没错的。 不一会儿,侍卫们提着黑衣人的脑袋站整齐了,像是等着赫连明睿训话似的。 这十几个脑袋大睁着眼睛,血从切口整齐的颈子里,噼啪滴在地上。 一股寒意爬上苏芷的背。她并不是害怕这些脑袋。这股恐惧,来自赫连明睿那慑人的凝视。 他明明面无表情,可她能感到这平静之下的刺骨冰冷。 赫连明睿指了黑衣人首领的头颅,白昭会意,从马背上取下个匣子,将那滴着血的首级装了进去。 见苏芷一脸呆滞,白翰以为她怕了,小声道,“怕就别看。晚上会做噩梦的。” 苏芷没接他话,指了指匣中头颅,“这人是谁?” 白翰被她这淡定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仍是答道,“这是安乐侯的独子沈小爵爷,今天傍晚时候,他带着这伙人在白露观外面埋伏,要刺杀殿下。”须臾他眉头皱起,“按殿下斩草除根的性子,估计安乐侯三族都得完蛋。” 话匣子一开,苏芷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为何要刺杀殿下?” “殿下一直在调查安乐侯府的焚尸案。”白翰看了眼哥哥,见人没注意他,凑近苏芷耳边,压低声音,“凡是被殿下盯上的,没一个能翻案的。我估摸着这小爵爷是做贼心虚,打算先下手为强。” 苏芷点点头。她听出白翰声音在颤抖。 院里鸦雀无声,黑暗里涌动着血腥味。 “送到安乐侯府上。”赫连明睿盯着匣子,目光冰冷,声音里渐渐有一丝愉悦,“告诉安乐侯,他的好儿子自己送上门来,本宫自是笑纳。” 第三七章 副作用(1) 苏芷反应过来,她的回答被采用了。 让父亲看见自己独生儿子的首级,那种痛苦比死还可怕。赫连明睿真是杀人诛心…… 想起白天自己还和某人斗嘴,她心里就一阵后怕。 白昭应声“诺”,快步走出大门,翻身上马。他回头瞥了苏芷,目光阴森,旋即策马遁入黑暗。 苏芷对上那目光,心中一颤,她惹到这人了吗? …… 夜里,苏芷刚躺上床,听见一阵敲门声。 她开门,只见赫连明睿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月光之下轮廓优雅,宛如一尊完美的玉雕。 “你来做什么?”苏芷不由自主紧了紧领口,她只穿了件深衣。这人大半夜来,肯定没安好心。 赫连明睿自来熟地走进屋里,见她捂领口的动作,挑了挑眉,“放心,本宫对你不感兴趣。” “说得好像我对你感兴趣一样。”苏芷小声嘀咕。三月的夜风依然寒冷,她被吹得直哆嗦,不得不把门关上,好似她不打算送客一般。 为了避免关门被误会,她冷漠地补充,“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快走。” “躺到床上,把被子盖好。”赫连明睿吹灭蜡烛,命令道。 苏芷愣了愣,“什么意思?” “别着凉。” “喔。”苏芷钻进被窝。这人真奇怪,大半夜专门跑来,只是为了叫她盖好被子别着凉? 肯定有阴谋。 她从被子里面探出半截脑袋,悄咪咪盯着赫连明睿,只见他在案边坐下,倒了杯茶。 屋里光线阴暗,月光只照到他的下衣襟,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赫连明睿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在闭目养神。 这人到底想干啥? 苏芷盯着人正思考着,某人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 见她睁着眼,他声音有些不悦,“别看本宫,睡觉。” “我自己会睡。你快回去。”苏芷无奈,这尊活阎王坐在这里,让她怎么睡得着? “本宫要去要留,由不得你。”某人冷声道。 啧,强闯她卧房,怎么还理直气壮的?苏芷胃里腾地点着了火。 “我不习惯有人看着我睡,你不走我就不睡了!”要杠就杠,谁怕谁? “好,那你就醒着。” 可能是大姨妈来了的缘故,她肚子里那把火直往上冒,“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对,本宫有病。”他声音抖了一下,她听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在笑。 这话她没法接。 “好,你赢了,那你坐那儿吧。”苏芷气呼呼扔下这句话,翻了个身背对他。不,这还不解气。 她抽出枕头往某人身上一砸,然后掀起被子把头蒙住,心里尖叫着,滚蛋吧! 砸完之后,她蓦地想起,这人一个时辰前,才当着她的面杀了十几个人。她竟然说这个惹不起的祖宗有病,还拿枕头砸他…… 果然来大姨妈会失控。 她惊出一身汗,良久,见被子外面没有动静,松了口气。 瞌睡虫渐渐爬上来,她眼皮沉重,就要睡过去。 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宛如刀绞,扯得心脏都跟着一起疼! 她霎时睡意全无,捂住肚子,却是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第三八章 副作用(2) 一阵疼痛过去,苏芷满头大汗,寻思着这是怎么了? 她忽然想起叶孟奇给她扎的针。扎完之后还嘱咐她多喝热水…… 是这针的问题! 她之前从不会痛经的,来着大姨妈都能活蹦乱跳的扛枪上阵。 这该死的叶孟奇。不对,罪魁祸首是赫连明睿! 她正想探头出去质问某人,突然又是一阵疼痛。这次痛得她五脏六腑翻滚,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忽而有人拉开被子。 一阵凉风吹进,她看到赫连明睿站在床边,皱着眉,“很痛?” “废……废话……你来试试……”苏芷嘴唇颤抖,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给她盖好被子,快步走到门口。 她听见他严厉的声音,“拿壶热水来!” 不一会儿,院里窸窸窣窣响起脚步声,接着开门关门,说话声…… 苏芷疼得打滚,脑子像是被糊住了,听不真切,只感觉过程中有人握着她的手,那手很大,很热…… 过了片刻,她听见某人叫她,“起来。” 接着她被人撑起。她浑身脱力,靠在那人怀里。 檀香味钻进她鼻子。是赫连明睿……该死……她想骂这家伙,但没有力气。她靠在他臂弯里。他的身体温暖,山一样笼罩着她,她觉着安全……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看见他对着碗吹气,吹完又尝了尝。反复数次,碗终于凑到她唇边。 “喝水。” 她嗅见水的味道。这味道平日里是闻不见的,只有在人极度渴水的时候,才能察觉。 水十分香甜,她忍不住大口喝下去。他喂得很慢,很小心,但她喝得太急,还是被呛到了。 “咳、咳……” “急什么,赶着去投胎?”他轻拍她的背。 “你才去……咳,投……咳咳……” 他轻笑一声,“小心点,别把本宫的重要道具呛死。” 她瞪着他,扒过碗,咕咚咕咚喝剩下的水。某人没松手,摁着碗的另一边,像是怕她喝快了一命呜呼。 这时,敲门声响起,外头是白翰的声音。赫连明睿让他进来。 门嘎吱一声开了。苏芷窝在人怀里,有些尴尬。她想离开坐到一边去,奈何某人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只好把头扭朝里面,余光扫见白翰走进来,双手捧着个青瓷碗。 “殿下,红糖水煮鸡蛋。” 白翰没走几步,抬头见苏芷依偎在赫连明睿怀里喝水,登时脸一红,“臣僭越!” 他放下碗急急退出,合上门之后才缓过神来。 夭寿了,见鬼了。 殿下给人喂水,他是破天荒头一次看见。 要是说给白昭听,白昭一定不信。他这哥哥只会黑着个脸说,“殿下心里没有女人。” 没有女人?那他刚才看见的是什么,妖怪吗? 还别说,这苏司玺说不定真会什么妖术,竟然把殿下迷得七荤八素的…… 估摸着一会儿这俩还要喂红糖煮鸡蛋。他要不要去门口等老哥回来,叫他来开开眼? 屋内。 一碗热水下去,小肚子不那么疼了。苏芷靠他身上喘匀了气,脑子清醒了几分,一股暖意爬上心头。没想到这变态还挺温柔,会照顾人……他平日里也这么照顾那些嫔妃吗? 等等,想这个做什么,她姨妈痛全是他的错……应该骂他一顿才对! 第三九章 副作用(3) 苏芷狠狠把碗往人手里一塞。 她本来想砸给他的,可对上那双冷眸,动作就不受控制地软了。真是该死……她被这人生生克住了吗? 赫连明睿接过她手里的碗,一滴水不剩。 “还喝么?” “不喝。”苏芷没好气地答。 他小心放开她,起身向桌子走去。人一走,苏芷就感到背上发寒,冷风直往衣服里灌。这家伙挺暖和的……她竟然有些舍不得他离开。 这感觉有点奇怪……不,不奇怪,害她姨妈痛的人,喂她喝水、给她当热水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很快他端着碗走进来,递她手边,冰冷地命令道,“把这个吃了。” 苏芷闻见红糖煮鸡蛋的味道,胃里突然一阵翻滚,没有接。 某人面露不悦,“怎么,要本宫亲手喂你?” …… 下半夜。 赫连明睿坐在榻边,靠着墙。他睡不着。 可能是月光太亮,正照在他眼睛上。也可能是几个时辰后的早朝,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还有可能,是这女人在打呼噜。轻轻的咕噜声,像是小猫被挠了肚子。 他看着她裹在被子里,蜷成一小堆。 如果换成只猫,他或许会觉着可爱。但这个女人让他难受。刚才,他用尽浑身解数,连哄带恐吓,才让她把红糖煮鸡蛋吃下去。 要她吃鸡蛋黄,比让她去死还难。 他威胁说要剁了她的舌头,她就那样鼓着个腮帮子瞪着他,说,你剁啊。 这个疯女人。他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种要他连哄带吓的。甚至,哄了吓了都没辙。 直到他把蛋黄咬掉吃了,她才勉为其难的吃完剩下的蛋白和糖水。 现在,他嘴里仍残留着红糖发酵后的甜,怎么喝水都冲不掉。他不喜甜食,许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真是难受。 要不是留着她有用,他根本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赫连明睿从苏芷身上收回目光,闭上眼。 久违的,脑子里没有权谋纷争,只剩一些鸡毛蒜皮,最后归于宁静。 …… 天大亮。苏芷睁开眼,没看见赫连明睿。 她坐起身揉揉眼睛,朦胧回想了会儿。是了,这变态昨晚说过,他今早要上朝。她望了望窗外,太阳已经爬上房头,看来他走了有两个多时辰了。 美美睡了一觉之后,她精神好了许多。兴许是那碗红糖煮鸡蛋的功劳,小腹也不再疼。 她伸了个懒腰,拖着腿走到案边倒水喝,蓦地看到案上放着块帕子。 麒麟纹……又是那家伙的! 她想起来了。昨晚他强迫她吃下那碗红糖煮鸡蛋之后,就用这块帕子给她擦嘴。擦完,自然是说了同一番话:洗不干净,就扒了她的皮。 上次那块还没洗干净,这又来一块。他是有多想扒她的皮?她的皮能卖钱还是有观赏价值? 苏芷叹口气又倒了一杯水,只听门口砰砰砰敲门。她打开,只见燕儿站门口,梳着俩小辫子冲她笑。 “主子,吃早饭咯!”燕儿提出个朱漆食盒在她面前晃。 白翰站在燕儿身后,看到苏芷手里的杯子登时大叫一声,“司玺,你怎么喝凉水?” 第四十章 凉水 苏芷见他表情很是奇怪,这人看人头落地都面不改色的,怎么看到杯水就大惊小怪。 她晃了晃杯子,“怎么了,这凉水有问题吗?” “殿下说只让你喝热水!”白翰急得差点没蹦起来。殿下临走时说了两遍的事情,怎么他就给忘了? 殿下吩咐事情通常只说一遍,说两遍那就是相当重要了。白翰记忆里殿下交代过两遍的事情,唯有去年九月查处司隶校尉朱权谋反一案。 朱权被凌迟之前,殿下反复说:要慢慢刮,别让他死太快。 想起这事儿,白翰不由冒了阵冷汗。 燕儿把食盒顿桌上,回头没好气瞪白翰一眼,“你才想起来?” “都怪下官疏忽,下次一定提前备好热水!”白翰连连道歉,被燕儿连推带踢送出屋子。 抢过白翰手里的热水壶,燕儿把门啪地一关。 “这白翰就是个傻子,光长个儿不长记性。”燕儿一边吐槽,一边往架子上的铜盆里倒热水,“主子,洗漱了。” 这是苏芷学会刷牙洗脸之后,第一次由别人伺候着刷牙洗脸。这感觉别提多别扭,她想自己来,可燕儿非不让,说不给伺候就是看不起她。 这是什么歪理?苏芷干脆自个儿抢过来洗,燕儿在旁边干站着,嘟着个嘴,小脸蛮不高兴,“宫里都说,您起码能封个侧妃娘娘,您得有点娘娘的派头。” “瞎说。”这小姑娘真神气,竟然教育起她来了? “怎么不是了,结珠丹连朱侧妃都有不起呢。” 苏芷笑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说不是就不是。” “都送两块帕子了,还能不是吗?”燕儿瞟了眼案上的麒麟绣帕,理直气壮。 苏芷没法跟她解释,又听她唠了阵,麻溜穿了衣服梳了头,坐下吃东西。 早餐是银耳粥、馒头和咸菜,燕儿和白翰到城门口铺子里现买的,热乎好吃,只是少了些滋味。 “下次记得带辣酱。”苏芷遗憾地咽了口馒头。 “殿下特意吩咐过,不许主子吃腥辣刺激的。”燕儿说着,给苏芷倒茶。 听到这儿,苏芷凝眉沉思。这变态是在关心她吗? 不。百分百是演戏。这剧本写的挺逼真的。 燕儿想伺候人吃东西,可左右插不上手,只得插嘴。 路上白翰跟她讲过昨晚喂水的事情,特别强调殿下从未对别人如此照顾。燕儿心里乐开了花,盘算着主子要飞黄腾达了,话也多起来,不停给苏芷科普宫里娘娘们平日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 苏芷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心里惦记着找人的事情。她迅速吃完东西,把白翰叫来。 “我要回宫。” 白翰见人归心似箭,以为是情人之间小别难忍,忍笑道,“司玺别急,你现在回去也见不着殿下。等早朝完了,殿下还要去禁军那边巡视,得晚上才回宫。” 燕儿附和。难得出一次宫,她才不想那么早就回去。她拉住苏芷手臂摇啊晃的,就像小妹妹在跟姐姐撒娇,“主子主子,咱们去东市那边逛逛?那儿有西域来的戏法班子,洋毛子能把刀吞肚子里,好瞧得很!” 第四一章 血水(1) 苏芷想想也是,偷窥的事儿得晚上去,白天回去也是闲着,还得应付一堆上门找茬的幺蛾子。 不如就在城中逛逛,趁机买点春宵散,回去好把人迷翻了扒衣服。 …… 逛了一整天,苏芷故意买了许多东西给白翰拎着,白翰大包小包的跑不快,跟踪不了她。她趁机拐进赌场地下的黑市,买了几包春宵散。 回到宫中,守门的禁军见东西很多,要打开查看。白翰掏出太子的谕令,禁军便纷纷跪下放行。 这小木牌还真好用。苏芷寻思着,改明儿跟赫连明睿要一个。 进了桃院,只见院中堆满了各种盒子箱子,魏公公站在前面。 见人来了,魏公公赶紧迎上去,像个大胖兔子在地上蹦跶似的,笑吟吟给苏芷打招呼。 苏芷识得魏公公,他是赫连明睿的贴身大太监,普通宫人见了得给他鞠躬。昨天这人见着她还爱理不理,今天就跟老乡见老乡似的,想必是结珠丹的功劳。 寒暄几句,魏公公告诉苏芷,院里这些礼物是各院娘娘送来的。他特别强调,太子爷怕苏司玺被打扰,因而让他在这儿等着,负责接受礼物。 魏公公心里明白,这些娘娘们哪是来送礼的? 她们是借着送礼来探探苏司玺的底,指不定还得让苏司玺受气。 太子让他在这儿收礼,就是要堵住娘娘们打探的心思。 她们今儿来,人是没见着,礼物却被魏公公代为收下。送过这一次,近期若是再来送礼,就显得自降身份了。 接下来七八天,苏司玺是清净了。 想到这儿,魏公公多看了苏芷几眼,可也瞧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他万分疑惑:平日里太子爷根本不管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全由朱侧妃代为打理。 这苏司玺究竟有什么本领,竟让太子爷为她操心到如此地步? “哇,殿下好贴心!”听见太子关心她家主子的事儿,燕儿高兴极了。 苏芷心中冷笑,这哪儿是贴心,是怕她露馅儿,不让那些人来打探。 她谢过魏公公,招呼燕儿和白翰把东西搬到房里。 桃院的几个女官嗑瓜子看着,面上不悦,可魏公公没走,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这狐媚子!”紫衣女官低声骂一句,绣鞋狠狠把瓜子壳踩成几瓣。 …… 傍晚,燕儿去膳房拿晚饭,苏芷独自在房里洗月事用的巾子。 这巾子用几层棉布厚厚叠在一起,再用细带拴在腰间,透气防侧漏,就是洗起来麻烦。 既然赫连明睿要她演怀孕,她就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来大姨妈。洗巾子只得躲躲藏藏,甚至燕儿也不能看见。 正洗着,突然门嘎吱一声响。 糟了,忘了锁门!苏芷想把盆藏到榻下面去,可已经晚了。 赫连明睿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洗什么?” 不等苏芷回答,他走过去按住盆沿,见到满盆血水,皱了皱眉。 苏芷脸一红,急忙叫他别动。虽然他是同谋,知道她来月事也无妨,可这带血的巾子被异性看见真是尴尬的很。 接着,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赫连明睿伸手进去,在血水里搅了搅。 第四二章 血水(2) 苏芷惊得盆都差点掉了,这人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这么恶心的都下得去手? 赫连明睿一把接过盆,放在架子上,淡淡瞭她一眼,“本宫让你别碰凉水,你是聋了?” 苏芷被看得一阵心悸,急忙解释,“我不是演怀孕吗,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来月事,只能自己洗了。” 赫连明睿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冷冰冰说道,“本宫不想再说第三遍。” “可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洗谁洗?扔掉吗?你知道我做这么一个巾子就花了三天……” 苏芷碎碎念着。下一秒,她看见某人卷了袖子,修长的手指浸入水中,搓揉起那块巾子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僵在那里。是她眼睛出问题了吗?这货竟然在给她洗巾子?! 一阵羞耻和不安涌上心头,她急忙过去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洗就行!” 赫连明睿伸手揪了揪她的耳垂,“你要耳朵有什么用?不如割了。” 血水顺着他的手滴到她肩上,她浑然不觉,只感到脊梁骨上爬起一阵鸡皮疙瘩。 “去,弄点清水。”他命令。 苏芷撇了撇嘴,只得照办。 她提水进来,刚放下桶,见赫连明睿朝她伸出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动作是要握手吗? “愣着做什么?”某人不耐烦,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袖子。 原来是袖子落下来了。苏芷过去帮人卷起来。见到他有力的小臂,不由脸红。 他手臂肌肉的线条,实在太好看了。皮肤苍白,逆着阳光能看见稀疏柔软的绒毛。 之前她还以为像他这种神仙不会长汗毛呢,看来他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想到这个,苏芷忍不住笑了一声。赫连明睿侧头看她,挑了挑眉,“笑什么?” “没什么。”苏芷憋住笑。某人洗东西的动作,让她不由想起特战队那些小崽子在水房洗衣服,浑身上下只穿个大裤衩子,边洗边聊哪个妹子漂亮…… 想到往事,她目光蓦地暗了。 这变化自是被赫连明睿瞧见。他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却不追问,低头认真搓洗起来。 换了两盆水,赫连明睿竟然把巾子洗干净了。苏芷出去看了看没人,便把脏水倒在沟里,再用清水冲走。 她回到屋里,打盆水给某人洗手。 洗完了,他擦干手,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出门。 走到门口,他回头望了望堆在墙角的那堆礼物,冲苏芷淡淡一笑,“你人缘不错。” “承蒙殿下厚爱,各院娘娘都来看望奴婢,奴婢感动不已。”苏芷白了人一眼。这些幺蛾子,还不是他给她招来的? 他不置可否,继续说道,“看在你身体不方便,那两块帕子再宽限你三天。” 苏芷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嘴角抽了抽,“谢殿下开恩。” 不就是洗两块帕子……她都忘了,他怎么还记得?她买一打新的送他成不成? 想起那帕子精美绝伦的绣工,她自己立刻否决了:不成。 是什么神仙才能绣出如此精致的东西? 第四三章 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目送赫连明睿离开,苏芷把巾子晾在床头。想起某人笨拙又认真地洗东西的样子,她不禁笑了笑。 这也是演戏的一部分吗? 那他还真敬业,没有观众都能演得这么迈力。她都想给他发个奥斯卡小金人了。 …… 接下来两日,苏芷月事干净了,不用担心腹痛发作误事,便开始顺着房号数,一一观察重华宫内的太监,找那些体形相似的,夜里去此人卧房查探。 太监里面,打杂的是四到十人住一屋,管事的是独住一屋。 待人入睡后,苏芷从窗户溜进去,保险起见用迷药麻痹了人,再扒衣服查看。 她一晚上能排查四五间。照此速度,估计七天就能把重华宫里的人看完。 这两天她没有任何发现。不过事情顺利,只要按计划执行下去,她相信总能找到那个叛徒。 当然,她还有个额外收获:今天在某卧房窗外,她听到太监们在议论《阳春散》的事情:说是柳嫔欺负了苏婉婉,太子爷第二天就找她去琴台,啥也没说,光弹了一曲《阳春散》。 这曲子据传是一位出妇所作,讲得是她恃宠而骄惹怒了夫君,被休之后,追悔莫及。 苏芷恍然大悟:柳非烟没来找她麻烦,原来是被赫连明睿敲打了一番。 她心里正想给某太子道个谢,只听太监说道,“苏婉婉是个妖精吧?把太子爷迷成这样,各院娘娘怕不是恨她恨得牙痒痒!” 听到这句话,她立刻打消了感谢某人的念头。她谢他啥?谢他平白无故给她拉了那么多仇恨吗? 燕儿也没闲着,这两天她负责收纳各院娘娘送来的礼物。 苏芷回去,她愤而告状:“主子,这些娘娘可阴险了!” 苏芷看着那些大珍珠和绫罗绸缎,都是上等货。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您看这幅缎子!”燕儿扯开一卷紫色绸缎,指着上面精致的小凤纹道,“凤纹是皇后娘娘才能穿的,送给您穿,就是想让您冲撞中宫那位!” 苏芷看了看那凤纹,是暗紫色的,和绸缎底子颜色相近,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冲撞皇后,大不敬,是死罪。苏芷心中恶寒,送礼的人是想借刀杀人…… “还有这个琉璃珠簪子。”燕儿打开一个红木匣子,苏芷见其中躺着一只金簪,簪顶用米粒大小的彩琉璃珠,拼成个蝴蝶的形状。 “狂蜂浪蝶,太后娘娘最不喜欢。”燕儿生气道,“皇上最宠的那个冯贵人,就是因为戴了个蝴蝶簪子到处招摇,被太后打入冷宫。她们这是想害死您呢!” “把这些东西先收起来,看看都是谁送的,告诉我。” 后宫的女人手段果然狠毒。苏芷想了想,这事让赫连明睿知道恐怕会觉得她搬弄是非。听说那家伙最厌烦后宫女人勾心斗角,她还是别去摸他的逆鳞。 于是苏芷补充道,“这事儿别告诉别人。尤其千万别让殿下知道。” 燕儿是聪明的,知道苏芷是不想给太子爷留下坏印象。 可这些女人实在可恨,任她们这样放暗箭,她忍不了。她嘴上答应着,心里想,要找个机会暗示给殿下,给主子出出这口气。 …… 琴台外,樱花开得正艳。 灿若云霞的樱花下面,柳云笙猫腰爬在草丛里,找他的“宝贝”。他一脸晦气,根本无心欣赏来来往往的宫女。 就在半柱香前,柳云笙还趴在假山石上看美人,心里想着当太子就是好,连那往地上洒水的小宫女,都生得一副俏丽模样。他这轻浮举动无人敢拦,谁让他柳小爵爷和太子爷关系好呢? 可没看多久,他下意识往袖子里一摸,发现他的“宝贝”弄丢了。 他本打算拿这“宝贝”给赫连明睿掌掌眼,现在可如何是好?钱打了水漂倒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宝贝”全天下只有那么一个…… 撅着屁股找了一阵,“宝贝”仍不见踪影。柳云笙有些着急,看见一个小女官走来,便冲人招招手,“你过来,帮我找东西!” 这女官穿一套丁香色裙子,模样柔媚带着几分英气。乍一看,柳云笙觉着,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苏芷正在闲逛观察太监,突然被人叫住。 她抬头一看,蓦地愣了:叫她的是个英俊男人,着一身墨蓝绸缎华服,看着不是宫里的下人。她再仔细看看那脸,天哪,这人是…… 柳侯的独生子,柳非烟的异母弟弟,柳云笙! 苏芷赶紧转身往回走。 柳云笙是红春楼的常客,见过她几次,有次她还灌迷药扒了他的衣服查看。这人身材健硕,会几手功夫,可扒开之后不见刀疤,让苏芷失望了好一阵子。 她可不希望被人认出来。要是暴露了真实身份,赫连明睿还不得把她剥皮实草? 没走几步,她被人扒住肩头,只听柳云笙在身后说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没有,您认错人了。”苏芷赶紧装出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柳云笙细看了苏芷一会儿,朗声笑道,“姑娘真挺眼熟。说不定这就是缘分?所谓似曾相识,实则从未谋面。” 这就对了。苏芷松了口气。幸亏这人找过的妹子多如牛毛,想不起她来是意料之中。她赶紧解释:“奴婢是太子女官,常在宫中行走,您觉着奴婢眼熟,说不定是在宫中见过。” 柳云笙出现在重华宫,苏芷倒是不奇怪。这厮在红春楼时常吹嘘他和当朝太子情同手足,进重华宫就跟回自个儿家一样。 后来他被叶孟奇下了毒,脸肿了几个月,依然包着块头巾来红春楼,大吹他跟太子和叶孟奇下棋的事情。众人都笑而不语,凭这纨绔公子哥儿的水平,能把棋子数清就不错了。 现在,他脸上的红疙瘩好了,又是副神气活现的模样。 “也对,我常来重华宫,兴许之前见过你。”柳云笙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苏婉婉。” 听到这个,柳云笙忽而双目一亮,拱手笑道,“你就是苏婉婉?你可真厉害,能把我大姐姐逼到如此地步!真是贱人自有高人收,我柳云笙敬你是个女中豪杰!” 今日他来重华宫,不单是为了找赫连明睿,还是陪同父亲来处理柳非烟的事情。 他从小与柳非烟关系就不好,常常受她欺负。 听说太子给她弹了曲《阳春散》,他心里别提有多畅快。可进一步想,若柳非烟真的被休回家,那他和家中几个姐妹,岂不是又要成柳非烟的出气筒? 无奈之下,他只能主动请缨进宫,为柳非烟说情。 可这一来,竟把“宝贝”弄丢了!比起柳非烟,还是找东西要紧…… 柳云笙等苏芷行过礼叫了声“爵爷好”,立刻把她拉到樱花树下面,好声好气道,“婉婉姑娘,你帮我找个东西,一个闪亮闪亮的陨铁壳子,这么大的。” 他双手比划着,目光诚恳,“这东西就是我的命根子!姑娘若是帮我找到,我定当重金答谢!” 刚才柳云笙说到柳非烟,苏芷有些担忧他找自己麻烦,可一番话下来她发现,这柳小爵爷好像并不喜欢柳非烟。她刚想搪塞几句,就被人拉过去找东西。 两人猫着腰在花丛里面翻找着。 见柳云笙真像把命给丢了似的,苏芷很好奇,“是什么宝贝,爵爷竟如此上心?” “是个陨铁精魄,来自九重天外,世间仅此一个!” “陨铁?那不是很多吗?有什么稀奇的。”苏芷不以为然。 “我没法描述,找到了你自己看,就晓得稀奇在何处了。”柳云笙皱着眉趴地上,突然眼睛一亮,从草里抓出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宝贝儿,可让我好找!” 苏芷闻声,只见柳云笙手舞足蹈,他手里捏着个发光的金属壳子,那是—— 等等,子弹壳?! 她一跃而起,把那子弹壳抢过来,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心中大骇:这子弹,是“sr猎杀者”这种枪的专用弹。 而“sr猎杀者”,正是叛徒那天所用的枪! 柳云笙看着苏芷惊诧的模样,以为她是被“宝贝”那精巧的形状所震撼,便颇为得意地解释起这玩意儿的玄妙之处。他所不知道的是,苏芷此刻内心狂喜,几乎就要跪下对天磕头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五个多月过去,她终于找到了叛徒的线索! “你这东西哪儿弄到的?”她抓住柳云笙胳膊,双目放光。 “这个嘛……”柳云笙得意洋洋,瞥了眼苏芷焦急的样子,狡猾地笑了,“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干,亲就亲!苏芷毫不犹豫,抱住柳云笙的脑袋就往人嘴上凑。 柳云笙反倒被苏芷的毫不犹豫搞蒙了: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按常理,她不是得红着脸骂句“流氓痞子”吗? 没等他想明白,嘴上就被重重啄了一口。 “我亲了,你快说吧!”苏芷放开人,炯炯有神看着对方。 柳云笙愣了片刻,眼睛往苏芷身后漂,脸色蓦地变了,“太……太子殿下!” 第四四章 演戏 苏芷心中一凉,回头看去,果然,某人站在远处回廊里,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 刚才那一幕定是被他看去了。苏芷望了眼柳云笙,只见他脸色发白,刚才的神气劲儿荡然无存。 调戏宫女是大罪,更别说,他调戏的是苏婉婉,太子爷刚刚宠幸过的女人。 这回,怕是不好收场。 苏芷咽了口唾沫,正要开口解释,只见赫连明睿身后走出一个中年人,怒气冲冲走到他们跟前,照着柳云笙脸上就是几巴掌。 这巴掌抽的极狠,柳云笙的头都差点给抽歪了。 “你这孽障!翻了天不成?!” “儿知错!”柳云笙捂着红肿的脸颊,心里怕得紧。纵他和太子关系好,可也没好到共享女人的地步。 他本意只是好奇苏婉婉为何能把太子迷住,想调戏调戏她。可没想到这女官竟然真的亲了她,还恰好被太子看到了。 他满头大汗,啪地跪在地上,朝赫连明睿磕头,“臣死罪!” 苏芷跟着跪下,时不时观察某人的表情。可某人一直面无表情,目光冷冷的落在她身上,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所谓。 这边柳侯怒骂了一顿柳云笙,又向赫连明睿要求把这逆子杖毙。 狠话由自己撂出来,给太子一个台阶,兴许这罪就能轻些。 赫连明睿这才勾唇笑了笑,悠然走过来,拍了拍柳云笙的肩,“柳四,回去把《大夏律》抄十遍,如何?” 柳云笙想着怎么都得受点皮肉之苦,没想到只是抄书,惊奇地看了眼自己爹。 柳侯愣了愣,想起刚才太子提过安乐侯的事,旋即反应过来:太子这是在逼他表态,问他柳侯明天早朝,愿不愿意参安乐侯一本。 安乐侯是楚王的人,楚王控制着上京城的商业。 他要是当了出头鸟,参安乐侯一本,在上京还怎么做生意? 之前是坑爹的女儿惹事,他跟太子讨价还价,答应献上那颗宝贝的东海鲛珠,太子才同意他明日早朝可以不说话。 现在这坑爹的儿子又给了人把柄,他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柳侯赶紧带儿子磕头领罪,黑着脸道,“明日之事,臣定当尽力!” 柳云笙满心欢喜以为逃过一劫。柳侯却暗自叹气,这回搞了安乐侯,楚王不得把他家商号往死里整? 可为了女儿的前途、儿子的小命,他这当爹的能怎么办? 赫连明睿微微颔首,父子二人便忙不迭谢恩,起身快步离开。 苏芷一直挂念那颗子弹,眼睛死死盯着柳云笙,满脸不甘心,寻思着趁下次出宫扎针时,一定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苏芷目送柳云笙离去,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恰好落在了赫连明睿眼里。 他忽而有些不舒服。 把柳侯绑上战车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他在苏芷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她。 苏芷被看得一阵发毛,安慰自己说,柳云笙也只不过是被罚抄书,她应该也是抄点书之类的。 旋即,某人掂起她下巴,用丝绢擦她的唇。 很用力,仿佛她嘴上黏着油漆,不用力就擦不掉一样。 一边擦,某人一边用冻死人的眼神看她。 苏芷被擦得疼,更被这眼神看得发慌。 这变态,又想让她洗手帕? 周围宫人看着,大气不敢出,心中都想着苏婉婉死定了。之前私下勾搭男人的宫女,就没一个逃脱惩罚的。 可接下来的事出乎他们意料: 太子把丝绢扔给苏婉婉,命她洗干净。 又一把横抱起苏婉婉,大步朝玉漱殿走去。 苏芷正吐槽那洗不完的帕子,突然身子一轻,某人绝美的脸凑到她眼前。 她心咯噔一下,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被人凌空抱起。 等等!这变态抱她做什么?! 出于战士的本能,苏芷极不习惯被人横抱着,这种身体被人支配的感觉,让她感到不安。她扑腾几下想要下来,奈何赫连明睿力气太大,她也不好使劲对抗。 而且,这变态的脾气相当古怪,要是踢他几脚,他不得要了她小命? 苏芷无奈,只得僵着身体,任由他抱着,暴露在宫人们惊讶的目光中。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远处,有几束阴森的目光射向她。她敏锐的察觉到:侧身藏在柱子后面的,好像是柳非烟? 十几米开外苏芷都能感到柳非烟尖锐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 等等,那边亭子里还有一个孟轻语……还有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女人,皆是眼中带刀,从各个方向,向她刺来! 被那些女人的目光一盯,苏芷突然反应过来:有这么多观众,他是在演戏吧? 可他演这个做什么?让他的嫔妃们吃醋?有病吗这人。 “勾住本宫的脖子。”赫连明睿突然冷声命令道。 没错,是命令。这句话原本应该很亲昵才对,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冷漠无情,好似她不勾,他就要宰了她一般。 “不用了,我掉不下去。”苏芷赶紧拒绝。确实掉不下去:他抱得实在是很紧。 “不勾,本宫就扒了你的皮。” 他猛地抬起她上身,嘴唇贴在她耳廓上。声音低沉阴冷,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苏芷耳根忽而一热,心里却凉了半截。 乍看他这耳语的动作温柔无比,其他人很可能以为他们在说什么甜言蜜语呢。可实际上,他说出的话无比恶毒! 她看了看四周惊讶无比的宫人,感到无比尴尬,手刚抬起来又停住了。 “本宫耐性不好。”赫连明睿在她耳边威胁,齿尖几乎咬到她耳垂。 苏芷浑身一僵。 勾!她勾! 苏芷立刻伸手打弯,往赫连明睿脖子上一绕。那动作分外不自然,甚至有几分滑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害羞呢。 只有她知道,不是害羞,是害怕。 她堂堂特战队员,怎么就被个古人生生克住了? 宫人们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魏公公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殿下从未当众和人如此亲密过。别说这样横抱着,就是让殿下跟人牵牵手,好像都让殿下不舒服。 这是他伺候了十年的人吗? 魏公公摸不着头脑,急急跟上去,见二人亲密耳语的模样,恍然大悟: 太子爷,被妖精缠上了。 一路上,苏芷被各种人目光洗礼,有羡慕的,有疑惑的,有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 要是目光换成箭,苏芷觉得,她怕是早被万箭穿心,戳成了个刺猬。 她看了眼赫连明睿,发现他好像非常享受这些目光洗礼,一步一个脚印,慢悠悠地,抱着她向桃院走去。 苏芷心中冷笑。被那么多女人吃醋,这厮现在一定觉得自己非常有魅力吧?真是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变态的气息! 两人身后,跟着一串宫人。魏公公挤眉弄眼加挥手,让小太监宫女们各自去取东西,把浴盆、熏香、换洗衣物等准备好,甚至还贴心地让人到膳房拿几碗酸梅汤。 膳房的管事告诉他,苏司玺突然爱喝这酸的东西,每天都要。 太子爷想做什么魏公公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大白天的,晚膳还没吃,干这事儿有点反常。 不过,太子爷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刚才看到苏婉婉亲小爵爷那一幕,现在有点冲动也不奇怪。 魏公公想通了,胖脸挂出满意的表情。回头他见一小太监捂嘴嘻笑,又往人屁股上踢了一脚。 看着一干人忙得好似蚂蚁搬家,苏芷好笑之余,脑门上升起无数问号: 赫连明睿把她绑架进宫做苏婉婉的替身,演这么一出狗血言情戏为了什么?不可能只是为了看妃子吃醋,他暗自爽一把吧? 第四五章 不给 两人进了玉漱殿。 魏公公在后面贴心地关上门。宫人捧着各种物件,立在两旁敬候。 殿内,还是如苏芷第一次进来那般,阴森而华丽。赫连明睿抱着她,穿过一层层纱幕,最后把她扔在床上。 他的动作很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所幸床很软,苏芷不觉得疼,心里却增了几分鄙夷:这家伙果然是在演戏。观众没了,他就露出真面目了。 她瞪了某人一眼。可两人目光一对上,苏芷就吓出一身冷汗:某人目光无比阴沉,比他们初次见面,还要可怕。 他怎么了? 是她和柳云笙那一出,坏了他的事? 想想也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在他眼皮子底下吻了柳云笙,等于是给他戴了天大一顶绿帽子。 堂堂太子,面子上挂不住啊。 而他还不能发作。毕竟他的剧本是“宠姬怀孕”……不但不能生气,还得亲手把她抱回来。 苏芷憋住笑,这变态之前把她折磨得够呛,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正高兴着,只听某人冷不丁问了句,“你很开心?” “咳,没有。”苏芷赶紧否认。现在这人阴沉冰冷,不知道背后酝酿着怎么折磨她呢,她还是别惹为妙。 “本宫看你很开心。” “那是你看错了。” 沉默。 苏芷盘腿坐起,躺着让她有种任人宰割的不安感。赫连明睿站在榻边,宫灯映照下,俊美的面庞添了几分邪肆。 “你和柳云笙什么关系?”他深深看入她的眼。 这眼神苏芷再熟悉不过。每次他怀疑她的时候,都会这样注视她,仿佛能将她看穿。 “没关系。”她实话实说。虽然她扒过柳云笙的衣服,但只是看看伤疤,并没有做什么。 她对柳云笙这种女人成堆的浪荡子,压根没兴趣。 “没关系?”他勾唇,挑起她下颌,语气笃定,“他是红春楼的常客。你认识他。” “没错,我认识他。可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见过而已。”苏芷说着,恍然觉得,赫连明睿这么问,可能是担忧她被熟人识破。 于是她解释道,“今天我试探过了,他根本不记得我。你跟他那么熟,肯定知道她女人无数,怎么可能对我有印象。” 一番解释,让赫连明睿沉默了。 没错,这女人说的事情,才是他本应关注的。 可他刚才所关心的,并不是她是否被识破,而是她是否和柳四有关系。 想到她和柳四接吻的画面,他就感到心口发紧。 该死。想这个做什么。 他掩饰地冷笑一声,声线低沉,“你最好和他没关系。” 声音里是明显的威胁。苏芷听出来了,他不乐意她跟柳云笙走太近。 “我对天发誓,真没关系。”她抬手指天,面容诚恳。 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只要不耽误她找人就好。不过,想要问出那子弹壳的来历,还是得去找柳云笙……真是头疼。 她偷偷看了眼某人冰冷的表情,心中一凉。看样子他是万分提防柳云笙。 找柳云笙的事,千万不能被他发现。要是被知道了,估计她会死的很惨吧? 赫连明睿看了她一会儿,不置一词,躺在榻上闭起眼睛。 过了许久,他像是睡着了。 苏芷呆呆看着他。别说,这变态还真是好看,睫毛长长的,让她忍不住想摸摸。 她手伸到一半,又在空中停住。 算了,这人有洁癖,脾气又古怪,还是别招惹为妙。 苏芷在床上坐了半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敢叫醒他问,索性下榻,在这玉漱殿里逛了几圈。 房子有三进,挺大,装修气派豪华,看着就是皇家的范儿。可惜窗子都被钉死了,光线昏暗,还不通风,一股子木头发霉的味道。 不愧是变态住的地方。 苏芷在屋里找到一把剑,剑身漆黑,散发寒光,绝对是陨铁所铸的宝器。 剑身上铭文“夜雪”,小字写着“崇光十二年,太子明睿铸”。 看来是某人亲自铸造的宝剑,难怪这么精良。苏芷历来喜欢收藏冷兵器,这把剑令她爱不释手,翻来覆去舍不得放下。 赫连明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唇上一抹笑意,“喜欢?” 苏芷被吓了一跳,剑差点没掉地上。转身见人表情没有恶意,放下心来,诚恳道,“喜欢,非常喜欢。” 他挑眉,“想要?” 她蓦地一喜,某人的意思是可以送给她吗?那怎么好意思! 盛情难却,只好笑纳了。 她激动道,“要是可以的话,谢谢……” “不给。”他微笑。 “……” 这变态成天逗她,好玩吗? 苏芷撇撇嘴,依依不舍把剑放回架子上,没好气道,“我可以走了吧?” “留下。陪本宫吃饭。” 见苏芷一脸不情愿又推辞不掉,赫连明睿不禁有些愉快。 过了会儿,他突然发觉,他没有说“伺候”,而是说“陪”。好像她不是他的奴才,而是朋友。 不知为何,她在身边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放松。 也许是这几日朝堂争斗,太累了吧。 …… 魏公公带着一干宫人守在殿门口。 过了两个时辰,天已经擦黑,殿下还未出来。 朱侧妃和柳嫔手下的太监,不时来问殿下出来没有。魏公公揣起副高深的表情,不发一语。 这些话他是不能乱说的,可这二位娘娘又不好得罪,只得装傻。 殿下去这二位娘娘的院里,从未超过半个时辰。他心里明白,她们该有多嫉妒这苏婉婉。 若非殿下赐了结珠丹捧着苏婉婉,再用《阳春散》敲打柳非烟,震慑众妃,恐怕苏婉婉早就被找借口送到浣衣局了。 再加上今天直接抱进玉漱殿这一出…… 他十年来,还未见过殿下如此动情的。 一群人就这样候着。 眼见快过了用膳的时间,魏公公正想要不要敲门问问,只见门开了,出来个人。 正是苏司玺。 她开口便说,“麻烦魏公公送膳来,要两份,殿下和我一起吃。” 话一出,众人疲惫的脸上,瞬间闪起震惊的神色:他们殿下头一次,和女人一起在玉漱殿用膳! 地位最高的朱落霞,最受宠的柳非烟,谁有过这种待遇? 要不是知道这人是苏婉婉,他们恐怕会把她误当作太子妃…… …… 这是苏芷有生以来,吃的最难受的一顿饭。 每个菜只能吃一口,这是什么破规矩? 她最爱的酸菜炒肉,青椒肉丝,虾仁小白菜,才夹了一筷子,就被撤了下去! 赫连明睿笑眯眯看着她,振振有词说,“这规矩,是为了应对别人下毒。” 只吃一口,中毒就不会太严重。 呵,她真想告诉他,二十一世纪有种毒叫氰化钾,别说吃一口,舔舔筷子就能让人归西。 她恋恋不舍望着撤下去的菜,扒着白饭,突然没了胃口。 这时,某人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 “本宫不爱吃,归你了。” 一旁传菜的魏公公看在眼里,差点没给跪下去。太子何曾给人夹过菜? 他稳住心神,可一看苏婉婉那幅不情不愿的表情,立马下巴又掉了: 这苏婉婉简直不知好歹!换做其他娘娘,怕是得高兴得哭出来,怎么她还这种样子? 苏芷是真的无语。要她说谢谢,她说不出来。 本来她在膳房吃嘛嘛香,把她弄来陪他吃饭,一菜只能吃一口,分明是折磨她。 不记仇就不错了,凭什么要谢他? 赫连明睿冷不丁凑她耳边说一句,“你演的真差劲。” 苏芷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下一秒见他把碗放她眼皮子底下,瞬间明白了,没好气地夹了一筷子花椒给他。 麻不死你? 某人抬碗的手微微一僵,把花椒夹了出去,随即回敬苏芷一块姜。 然后,这顿饭就在互相拆台的暗斗之中,结束了。 魏公公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这两人真有情趣。 他刚才还想问殿下,今晚去哪院留宿。可现在这场面,瞎子都能看出来,殿下的心完全拴在了苏婉婉身上。 他傻了才问。 第四六章 吃完饭,苏芷麻溜擦干净嘴,不给人要挟她洗帕子的机会。 她跟着几个太监行了礼,想脚底抹油溜了,赫连明睿却叫住她。 “今晚你睡在这里。” “不,你在旁边我睡不着。”苏芷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打了个呵欠,毫无礼节,非常舒坦。 见她这个样子,某人眉头皱了皱。 这女人不仅失礼,而且,毫无节操。 想想她这几天做的事…… 他让白翰监视她,可没想到,她大晚上不睡觉,竟跑到了太监的寝房。 想到这个,他就没来由地不快。 他冷冷看着她,“你不是很喜欢看人睡觉么?” 话音落,苏芷蓦地一愣,他知道她去太监的屋爬房梁了? 她是夜深人静时悄悄换了衣服去的,路上她还特意留心有没有人跟踪,可连只猫都没看到。这人的眼线如此厉害的吗? 她急忙装傻,“殿下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真实目的绝不能暴露,否则被叛徒知道,她就在明处了。到时候叛徒算计她轻而易举。 而且,眼前这人是不是叛徒,她还不知道。 柳云笙和他关系极好,那个子弹壳,有可能是他给的吗?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凛,目光看向他下腹。 赫连明睿不接她的话,看着她的视线向自己身下移动,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串联起她进宫之后的所有行径,他隐约感到,这女人身上的秘密就要解开了。 “你在找什么东西?还是……在找什么人?” 冷眸深邃,像是能刺穿她的心思。 苏芷惊出一身冷汗。他竟然这么敏感,连她在找人都能查觉吗? 她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人,“奴婢不明白。殿下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 “奴婢真的不清楚。” 沉默。 某人身上散发的凌冽气场,让苏芷感到寒冷。好像在最深冷的冬天,把手放进湖水之中。 良久,他淡漠的声音,“你要找东西,本宫不干涉。” 他顿了顿,忽而将她往后推,将人扣在身下。 苏芷措手不及,只得顺势躺倒,像只小动物被猛兽锁在爪下。 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混合着男性特有的干净气味,将她困在他怀中。苏芷想起那天他喂她喝水的事情……她就像被放在浴缸里一样,浑身发热,使不上力气。 她的功夫,她的意志,在他面前好像形同虚设…… 他凤眸微眯,如同打量猎物般,愉悦地看着她失神。 审视她片刻,他淡淡说,“要是你坏了本宫的事情,本宫不介意让你付出些代价。” 某人的气势居高临下,苏芷只觉得自己是他爪下的猎物,逃无可逃。 她数年卧底,与几大毒枭同桌吃饭,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这人是生生克住她了! 她稳住心神,“我会认真配合你。但我有个要求,给我看看你的身体。” 不管怎样要先确认他不是叛徒,她才能放心的待在这个人身边。 “看过一次还不够?”冷眸盯住她。 她微笑补充,“这次要看全部。” 他眸色忽而变深,良久,玩味地一笑,“可以。不过看过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本宫不能保证。” 说罢,他抬手擦过她的脸颊。皮肤紧绷绷的,苍白如雪,手感滑腻,如同在抚摸最细的丝绸。 令他心中某处,蓦地一跳。 他竟有些喜欢她现在这副姿态。像狼爪下的小猛兽,明明是猎物,却要虚张声势进攻。 她以为自己能玩得过他吗? 他真想让她知道,他能随心所欲侵犯她。 第四七章 梁上之人 苏芷感到自己快要被这人控制了。他的手划过她脸颊,让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长得好看真的能为所欲为吗……她愣了愣神清醒过来,心里不停骂着他,只有这样她才能不被他漂亮的眸子勾去魂魄。 现在当务之急是扒掉他衣服,确认他身份。 她手伸向他胸膛,在他危险的注视下,缓缓褪下他外袍。 随后滑到他腰间的玉带。 纤细的手指在玉带上游动,灵巧而柔韧,仿如白玉脂雕琢的蛇。若是不知她的目的,凭谁看都是一副香艳的画面。 他沉默注视她,眸色愈发漆黑。 玉带的搭扣解开了。一寸,两寸…… 就在这一瞬,她余光无意往上一扫,恍然看到,离地六米多高的房梁上,闪过一道冷光。 那形状像是匕首。 梁上有人! 刺客? 那光又忽地一闪,仿佛就要落下来! 危急时刻人的能力会成倍增长。苏芷不知哪来的力气,抱住赫连明睿往旁边一滚,下意识把他压在身下。 那道冷光消失在黑暗里。 现在,两人的姿势变成了,她骑在某人小腹上。 赫连明睿的目光先是惊讶,随后变得滚烫,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看得她双颊通红。 见她脸红,某人勾唇,有力的手捏住她纤腰,往下一按。 苏芷控制不住身体往下一坐,只感到下面碰到了某个……东西。隔着衣服,依然能感觉出来,硬硬的…… 脸上立刻着火一般滚烫。 “你干什么!” “干你想干的事。” “我只想看看,其他什么都不想干。”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该死,刚才肯定是职业病犯了。她竟然下意识保护这个变态……让他死了算了! 他轻轻笑一声,如冰的瞳子里隐约透着危险,“那你为何骑在本宫腿上?” “我……”苏芷无语。 这货当真欠揍!她是在救他啊。 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扒衣服的事情之后再说。 当务之急是保住他的小命!要是他死了,她会很麻烦。 如果保持她在上方的姿势,刺客就无法从房梁上直接伤到某人。这样一来,刺客不会贸然出手。 而她,就能争取到时间。 她正思考着对策,某人的手已经伸到她颈上,指尖卷起她颈后碎发,有意无意撩着那飞蛾纹身。 手指所到之处,她雪白的皮肤泛起红晕。 他指腹的剑茧刮过她身体,让她浑身鸡皮疙瘩。 苏芷身体虽然不太听话,可脑子是清醒的,忍不住吐槽这什么人,都快死了还想着这种事…… 但她不能制止他,否则会引起刺客怀疑。她只能用唇语,默声告诉他,“梁上有刺客。” 某人眸色闪了一瞬,旋即勾起一抹笑,修长手指探入她领口。 触到她锁骨的时候,温度灼热,烫得她抖了一下。 她以为他没看懂,无奈又用唇语比划了一遍。 可某人依然无动于衷,揽住她腰肢,往侧面一翻,又将她扣在身下。 苏芷心道完蛋,这样一来他就暴露在刺客刀下了。可这人好重,她四肢被压得死死的,气都喘不过来,更别说把他翻身压下去。 他在最软弱的关节处压制她,端的是让她无法动弹,她的身法完全使不出来。 她余光扫了一眼房梁,见那匕首的寒光再次于黑暗中亮起,心中一凛,小声道,“你后面……” 要是这次再听不见,她也没辙了,等着给他收尸吧。 某人熟视无睹,紧紧压在她身上,唇在她耳边游移。他呼出的热气渗入她皮肤里,苏芷每个毛孔都在颤栗。 “这么担心本宫的生死,嗯?” 声线撩人。苏芷抖了一下,蓦地睁大眼睛。原来他是知道有刺客的! 可他为什么无动于衷? 他就不怕死吗?还是有别的计划…… 她侧头对上他的冷眸,想看出个所以然。但只看到那浓密的睫毛之下,眸光深邃而炽热,仿佛黑洞般要把她吞噬掉。 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这种热度。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她的心忍不住砰砰乱跳。 都这时候了还这样……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苏芷腹诽着,眼睛又望向房梁。 那道寒光,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她不可置信地扫视一遍,可屋顶深处除了黑暗一无所有。她侧头看向赫连明睿,见人神色如常,她更是迷惑。 莫非他早知道房梁上的人不会动手?难怪如此淡定。 她好奇心又被勾起。 “人不见了。”她小声问,“他是谁?” 闻言,赫连明睿轻笑一声,放开苏芷,眸中的温度慢慢冷下去。 过了很久,他冷声道,“出来。” 话音落,最近的柱子背后钻出一道人影,是个黑衣女子。 看身法,刚才待在房梁上的人就是她。 黑衣女子走近几步,在赫连明睿跟前跪下,小声道,“奴婢失礼。” 光线昏暗,苏芷怔怔看着女子,发现,此人竟然是桃院那个温婉的女官,褚司衣! 她之前柔柔弱弱,现在却充满杀气,简直判若两人。 她为何穿着夜行衣,趴在房梁上?苏芷一头雾水看向赫连明睿。 某人面色有些不悦,“本宫让你进来了?” 褚司衣小脸发白,磕头道,“奴婢只是想保护殿下,一时心切,忍不住进来。请殿下恕罪!” “自己去找白昭,领三十鞭。” “诺。”褚司衣犹豫了片刻,声音有些发抖。她抬头看了眼苏芷,眼神阴鸷,旋即躬身倒退出去。 苏芷对上那目光,脊背发凉。 是自己惹到她了吗?苏芷细想片刻,可能是洗帕子的事情。 听燕儿的口气,帕子是很私人的物品,不会轻易交给别人。能接触太子的私人物件,好像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这代表和太子关系亲密……重华宫这些女人,心思真复杂。 苏芷叹气,看向赫连明睿,“她是你的暗卫?” 虽然是问句,可她很笃定。这人的功夫极好,隐藏得那么深,她之前竟然还以为只是个柔弱温婉的女子。 “你眼力不错。”某人平淡地答。 第四八章 明镜司 苏芷是师里的负重越野赛冠军,跑这几里路跟小儿科一样。等白翰赶到破庙的时候,苏芷已经抄近路先到,在庙门口等他了。 白翰饶是想不通,这位来扎针保孕的女子,如何能比他的马跑得还快? 扎完了针,苏芷麻溜起身,上了白翰的马就要冲向柳侯府。 刚踏出寺庙的门,只见远处一英俊公子哥儿骑着马来,嘴里哼着曲儿,身后跟着俩小厮,端的是闲适自在。 “柳小爵爷!”苏芷大叫一声,脸上放光,立刻策马奔到人面前。 柳云笙一愣,抬头见是苏芷,旋即愉快地拍马上前,“婉婉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腰酸背痛,来找叶先生扎个针。”苏芷瞎掰一通。 “巧了,我来向叶半仙讨个药方。”柳云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太子呢?” “他啊?没来。” 一听赫连明睿不在,柳云笙立刻放下矜持,拍拍苏芷的肩,笑容诡异,“你年纪轻轻怎么腰酸背痛啦?他太用力了?” “咳,这个我们一会儿再聊。”苏芷迫不及待盯着他,“你先告诉我,你那个陨铁壳子哪儿来的?” “这个嘛……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芷毫不犹豫,抱住人脑袋又是一口。 柳云笙蒙了,他想看的是这姑娘娇嗔,用小手打他骂他流氓,而不是被姑娘强吻…… 他抬手抹了抹唇上被苏芷亲过的地方,似乎有几分理解,为何太子会喜欢她了。 这苏婉婉真是不同寻常,够野,带劲! “你倒是说啊!”见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苏芷急得心痒毛抓,照他脑门拍了一巴掌。 柳云笙捂住脑门,暗叹这妞儿手劲还挺大。原来太子最近好这口泼辣的……难怪柳非烟这娇蛮小女人样的失宠了。 他边想边笑,“姑娘稍等,我开好了方子就带你去。” …… 柳云笙虽是个浪荡公子哥儿,但人品没得说,言而有信。 他告诉苏芷,那陨铁壳子是百草堂的老板卖给他的。 听到这句话,苏芷莫名松了口气:子弹壳不是赫连明睿给柳云笙的,某人的嫌疑现在很小了。 苏芷、柳云笙、白翰三人来到城内百草堂,小学徒说老板出去办事,要挨晚才回来。于是三人便喝茶等着。 期间,柳云笙按叶道士给的方子抓了药,说是此药吃了能让女儿家娇艳动人,让男人见了就有想法。 包好了药,柳云笙嬉笑着看向苏芷,“婉婉姑娘,你要不要来一份?我请客。” 苏芷连连摆手。 “小爵爷,你吃这个药做啥?”白翰奇怪。 柳云笙拿折扇敲他脑袋,“你傻不傻,肯定不是我吃,是送我的娘子们啊。” 苏芷看着马背上满满一箩筐药,感到自己的算术白学了,“买这么多?你有几个娘子?” “不多,”柳云笙伸出左手掐指一算,不够,又搭上右手,算了半天道,“也就二十七个吧。” 苏芷和白翰面面相觑。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柳云笙见二人表情惊讶,摇了摇扇子,得意地笑起来,“看看你们这点儿出息,真是将熊熊一窝。你们主子那方面还不开窍,改明儿我教教他。”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芷。苏芷干咳一声,心道这关我屁事。 白翰脸一红,“小爵爷话可不能这么说。” “怎么不能了?来来来,我告诉你们……” 这一顿荤话说到了晚上。 白翰脸红得跟番茄似的,苏芷倒是淡定,回呛了柳云笙几个段子,反把柳云笙说得脸红了。 柳云笙对这小女子是愈发有好感,差点没称兄道弟,当场拜把子。 茶喝过七八壶,眼见天黑,三人肚子饿得慌。 柳云笙不耐烦催促人,百草堂的小学徒跑来说,他们掌柜在回来的半路上被人叫走,今天回不来了,要三位明天下午再来。 柳云笙骂声晦气,转过头又给苏芷好声好气赔了不是。苏芷想了想也只有明天来了,于是谢过柳云笙,和白翰回了宫。 桃院。 苏芷和燕儿正在吃晚饭,张顺却摸黑跑来。 燕儿见是柳非烟的人,没好气地把人拦在门外。苏芷给燕儿解释了番,让张顺进来。 张顺瞅了瞅四周没人,溜进屋里关上门,从怀里摸出一包花生,满脸兴奋道,“苏司玺,这次你可成红人了!” 原来,今天宫中疯传,苏婉婉在太子爷眼皮子底下勾引柳小爵爷,没被太子惩罚,晚上又进了玉漱殿,半夜才出来。宫里有点资历的人纷纷表示,太子爷何曾这么放纵过女子? 这麻雀真是要变凤凰啊。 张顺说得眉飞色舞,燕儿听着得意洋洋,倒是当事人苏芷,安静地吃着饭,什么表示都没有。 “听说今儿下了早朝,魏公公跟太子爷提起册封的事情!”张顺神秘兮兮压低声音。 “册封?!”燕儿手一抖,碗掉在桌上,“封了个啥?比你们柳娘娘高不?” “太子爷还没回话,不过也就这两天的事儿,说不定明天就知道了。”张顺双目放光,给苏芷作揖,“小的先叫司玺一声娘娘!要是您飞黄腾达,千万要收下小的,小的愿给您做牛做马!” 燕儿本来眉开眼笑的,见到这厮拜山头脸色一黑,“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你安的这个心思。我家主子才不要你呢,走吧你!” 说着,把人赶起来就往门外推。 送走了张顺,二人继续吃饭。燕儿乐得合不拢嘴,开始遐想搬进独院的事儿。 苏芷有一搭没一搭和人说话,脑子里全是子弹壳。 明天得请个假出宫,去百草堂见那老板一面。不过,赫连明睿会不会同意是个问题…… 干,请个姥姥的假,不如直接翻墙! 要是回来某人问起,她就装傻就行。某人昨晚不是说过吗,只要不妨碍他的事情,他就不会管她找什么。 另外,某人嫌疑现在很小了,她也不必过分防着他。 就算防着也没用,他眼线那么多。而且昨天去找柳云笙的事,白翰很可能已经告诉他了…… 想到赫连明睿,苏芷就头疼。她摇摇头把这人甩出脑海,开始策划: 皇城守备森严。禁军个个万里挑一,武艺高强,可她苏芷也不是吃素的。前两次出宫的时候,她细致观察,发现了守卫的巡逻时间差。 每隔四十五分钟,就有一段三分钟的空隙。这段时间内,城墙的某一段是视野盲区,无人能看到。 路线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 清早,桃花沾露,淡淡的晨雾还未散去。 苏芷换上便装,正要出门,只见白翰慌里慌张的跑来,老远看见她就跟她招手。 她心里咯噔一跳:这报丧的来了,不是又有什么鬼差事吧?她今天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白翰走近,把一包衣服塞她手里,“司玺,殿下让您速速换身衣服,马上出宫!” 出宫? 她运气这么好的吗,想什么来什么? 苏芷愣了愣,忽而想到重点,问道,“只有我和你去吗?” “没,殿下和您一起去。”白翰乐呵呵地回答。可说完,他发现苏芷脸色沉了沉。怎么回事?难道他说错话了? 他赶紧补充,“您放心,其他娘娘不去,就殿下和您两个人。” 可苏芷的脸色还是很难看。白翰摸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下官只负责跟随保护,离得很远的,不会打扰到殿下和您。” 苏芷叹了口气。 现在墙倒是不用翻,可在赫连明睿眼皮子底下,她怎么走开去百草堂? 看来只有拖延一天了。 …… 马车出了皇城。 车厢里,苏芷坐在赫连明睿旁边,时不时观察他的表情。 她感到某人今天有些怪异。今早刚见面,他就死死盯着她看,表情说不出的古怪:掺杂了阴冷,温柔,绝望,愉快…… 这种复杂的情绪,她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见。 路上,他一直沉默,眼睛望着马车顶上的穗子,不曾挪动半分。 苏芷坐在他旁边,感觉自己是团空气。 她是很乐意某人把她当空气,但现在这种反常的气氛,却让她隐隐不安。 这家伙,今天怎么了? 马车停住,赫连明睿兀自下车。苏芷跟着下来,疑惑地看向白翰。 白翰握着刀柄,脸色阴沉,带着歉意低声对苏芷说,“是下官判断失误,下官以为殿下要带您出来游玩……” 苏芷不明所以,顺着白翰的目光看去,只见眼前是座白墙蓝瓦的建筑,两扇黑漆大门,足足有五六米高,最高处挂着个牌匾,上书“明镜司”三个大字。 大门两边,十几位禁军排成两列,那身躯如铁塔般高大威武,躬身候着赫连明睿进去。整个气氛庄严而肃杀。 “明镜司……”苏芷默念了一遍,想起这是天牢所在之地,专门关押处置朝廷重犯。 民间称明镜司为阎罗殿,人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她想起红春楼门口那个算命瞎子。这家伙被错当罪犯抓进了明镜司去,两天后被放出来,回家一看,家人已经把他灵堂布置好了。 赫连明睿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第四九章 黥面 苏芷环顾四周,明镜司门口停着许多马车轿子,新鲜的车辙印交错纵横,看来已有不少人提前到了。她踏上青石台阶,脑子里全是明镜司的传闻,脚步些许迟疑。 白翰跟在后头,心里隐约有了谱。 殿下来这里只会做一件事:杀人。 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苏芷,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可抬头一看,只见赫连明睿不知何时折返,抓住苏芷的手向里面走去。白翰只好作罢,快步跟随。 那二人背影,一个英姿秀美,一个傲然清俊,并肩而行宛如天人。要不是身处这阴森之地,白翰肯定会觉得美妙无比。 两旁的禁军不认识苏芷,一开始以为她是证人。见太子竟与她亲密挽手,有些不懂了:这是哪个妃子?明镜司里不是杀人就是酷刑,血光甚重,寻常人避之不及,皇家贵胄怎么会带女眷来此? 一束束阴冷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怀疑,投到苏芷身上。这目光让她不禁想起过去的某段经历,她背上疤痕的来历…… 如同梦魇…… 每每想到这个,她会忍不住发抖。 某人紧握着她的手。她感到,他不仅仅是想拉她走快点。他好像知道她在害怕。 她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他就会捏得更紧,紧密包覆着她。 这温暖的力量感让她安心。 她有些闹不清楚了,她明明应该警惕他的…… 一行人穿过一条阴暗窄巷,两侧高墙逼仄,脚下青石板湿滑,透着一股子血腥味。走了数十步,穿过门洞,进入个小院,终于豁然开朗。 院子不大,光线昏暗,里面坐着的站着的,满满有四五十人。 有太监高喝道,“太子殿下到!” 众人闻声看向门口,见赫连明睿来到,那些原本站着的人都跪下了。坐着的人身份要高些,只站起来躬身行礼。 屋檐下有一位墨玉色锦袍的男子,坐着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一笑。 苏芷依在赫连明睿身侧,环顾一圈,目光落在这男子身上。此人相貌清俊,面上笑容温润如玉,气质非凡。 男子先是看着赫连明睿,随后目光一偏,与苏芷对上。两人相视了一瞬,苏芷蓦地反应过来,这人是赫连明睿的长兄,楚王,赫连辰苍。 她曾在远远见过他一面,他温润平静的笑容,让她记忆深刻。 她正呆呆盯着楚王,赫连明睿突然捏紧她的手,十分用力,把她捏疼了。她有些不爽,抬头对上他的眼,不由浑身一颤。 他又用这种冻死人的眼神盯着她……她做错什么了吗? 整个院子的人都看着他们,她也不好说什么,乖乖跟着某人走到屋檐底下。 赫连明睿在楚王对侧落座,苏芷和白翰站在他身后。待他坐下了,院里众人方才起身,站的站,坐的坐。 苏芷略略看了眼院中的人,那些坐着的她一个不认识,但看他们的冠冕,恐怕都是寻常百姓见不着的神仙人物。 那些站着的她倒是认识几个,皆是四品五品大员,时常来红春楼寻欢作乐。 好家伙,满朝文武里至少一半都来了,连楚王也大驾光临,敢情赫连明睿是带她来看大戏的。 她忽而有些激动,感到今天这一趟不亏。 众人落座完毕,坐在正中的明镜司卿发话:“带人上来!” 很快,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人被带了上来,身穿囚服,满头灰发凌乱,脸上满是傲气。 他也不看四周,目光直直盯着赫连明睿,充满怒火。良久他冷笑一声,朝楚王的方向跪下。 白翰小声告诉苏芷,“这是安乐侯,楚王的舅舅。” 苏芷恍然大悟:这是要审判那晚行刺的事了。 众人见安乐侯这身阶下囚的打扮,微微起了阵骚动。安乐侯平日貂裘锦衣,都擦脚垫都是上等丝绸缝制,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肃静!”明镜司卿大声喊道,旋即看向安乐侯,“沈安衡,你可知罪?” 这位明镜司卿在任二十五年,油滑老练,知道太子和楚王哪边都不能得罪。安乐侯是楚王的舅舅,如果称“人犯”,楚王肯定不高兴。如果称“安乐侯”,太子就不痛快。索性折中,直呼其名。 安乐侯抬头见楚王神色如常,自信狂笑,“本侯何罪之有!”笑罢他面目狰狞,瞪向赫连明睿,“倒是太子枉杀我儿,该当死罪!” 这番狂言惹得众人暗自尬笑。行刺太子本是诛三族的大罪,太子杀了他儿,只给安个“冲撞太子驾”的大不敬之罪,是便宜他们沈家。 他还敢跟太子叫板,是忘了大夏的天下姓赫连了? 楚王那边,几位高官神色凝重起来。昨天夜里皇上召集重臣到御书房密议,已经定了安乐侯的罪,无法翻案。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安乐侯本人了。 明镜司卿看了看赫连明睿,见人不说话,顿感为难,只得硬着头皮道,“昨日早朝的参案,还请柳大人复述。” 这一番话把球抛给了柳侯。柳侯坐在赫连明睿跟前,俨然是宣告自己属于太子的阵营。他站起身,硬声道,“人犯沈安衡,私铸官币三千万钱,按大夏律,当剥夺爵位,黥面充军!” 柳侯此话一出,算是盖棺论定。众人开始小声议论。 听到这儿,苏芷和白翰对视一眼,双双懵比:安乐侯的罪名,明明是行刺太子,怎么现在变成了私铸官币? 行刺要诛三族,而私铸官币只是黥面充军隶,两个刑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太子向来手段很辣,杀人必求斩草除根,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安乐侯? 苏芷看了看赫连明睿,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她又看看楚王。楚王端坐在那里,面色看不出波动。是这二人达成了妥协吗? 安乐侯大叫“不服”,让楚王给他作主。 楚王始终一语不发。 众人也都明白,把“行刺太子”的罪名隐去,只提“私铸官币”,是给楚王一个天大的面子。 太子要是放出安乐侯之子行刺的证据,楚王身为安乐侯的外甥,必然脱不了干系。若楚王死保安乐侯,难免与太子拼个鱼死网破。 在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干不趴谁的情况下,自然是各退一步的好。 楚王别无选择,只有扔掉安乐侯这枚棋子,息事宁人。 人群中有人给安乐侯使了眼色。安乐侯看楚王那边的人面色阴沉,又见楚王无动于衷,知道事情不对。听柳侯说道“黥面充军”,一时大惊失色,连连大喊,“冤枉!老夫没有私铸官币!太子诬我!” 可没人理会他的辩解。 柳侯暗自叹了口气,已经从诛三族的罪过降成了黥面充军,安乐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柳侯只盼着赶紧宣判了事,好去找太子商量保护他柳家商号的事情。 那边庭上正在议罪,众人交头接耳。这边白翰突然双目放光,对苏芷低声道,“我晓得了。” 苏芷赶紧凑上去,“你晓得什么了?” “司玺觉得,是受羞辱更难受,还是死更难受?” 苏芷愣了愣,这什么白痴问题? “当然是死了。” 白翰摇头,“对安乐侯这等名门望族,面子比命更重要,殿下是想让他黥面充军隶,受尽屈辱。” 这番话倒是说得苏芷有些明白了。 黥面,是在脸上刻下“罪犯”等字样,终身无法去除。 军隶,说白了就是人形牲口。 红春楼门口的算命瞎子曾给苏芷讲过,他还没瞎的时候,在宁古塔当差役,流放到那儿当军隶的人,白天绑着绳子像驴一样拉车,夜里和牲口睡在一起。 时间一久,身上绑的绳子就会嵌进肉里,长成一坨坨血疙瘩,跟个大号癞蛤蟆似的,压根看不出人样了。 要是运气不好惹上了军痞子,轻则钻裤裆、舔鞋子,重则割耳断指。对安乐侯这种死要面子的勋贵而言,让他脸上刻字、去做拉车的驴子,自然是比死更难受。 联想起几天前某人给安乐侯送首级的事情,苏芷不由抖了抖。某人果然是由内而外的变态……他深知人心最脆弱的地方,每一刀,都能捅在人心坎上。 那边庭上走了个过场:太子、楚王、明镜司卿三人交换了意见。 随后明镜司卿宣道:“沈安衡私铸官币,按《大夏律》三章廿四,没收其全部财产,贬为庶人,家眷没入官府为奴,其本人黥面充军!” 此话一出,院中忽然安静了。只剩安乐侯的喊冤声在回荡。 喊了没多久,几个差役上来按住他,当场就要给他黥面。几刀下去,安乐侯也不喊冤了,怒目圆睁,对着赫连明睿破口大骂。 众人悄悄看向太子,见他面无波澜,悠然喝着茶,全然不把辱骂放在心上。 差役刺完了字,跪下向明镜司卿复命。不等明镜司卿开口,只见赫连明睿端详着安乐侯脸上的字,慢慢念道,“‘人犯沈安衡,私铸官币’”。 念罢,他轻笑一声,“刺得不好。” 话音落,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什么叫刺得不好?黥面这种事儿,还要刺出朵花儿来吗? 不等他们想明白,又听太子冷声道,“白昭,教教他们如何黥面。” “诺!” 听到这低沉的回答,苏芷看向门口,白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大步流星走到安乐侯面前。对上那双阴森的鹰目,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杀人的目光啊! 第五十章 安乐侯身后押解的官差,被白昭那可怕的气场一逼,自动往两边退开。白昭铁塔一样的身躯站到安乐侯背后,手掐住人脖颈,掰起头颅,拔出小刀就往人脸上放。 安乐侯无法反抗,又怒又怕,颤抖着大骂:“赫连明睿你这个畜生!你还要羞辱老夫两次吗!” 楚王也是面色一沉,侧过身子,严肃地看向赫连明睿,“三皇弟,这是为何?” 安乐侯是他舅舅,当场黥面本来已是打他的脸。现在还要打第二次,他饶是脾气淡定,也坐不住了。 众人交头接耳,以为这是太子故意给楚王难堪。 赫连明睿没有理会楚王,淡淡说道,“司玺,你过去,让安乐侯好好看看你。” 话一出,全场安静。众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司玺就是太子身后的那个女官。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落到苏芷身上。 苏芷莫名其妙,说着“诺”,往前走了十几步,又回头看看某人。 某人面无表情,那张脸依旧是美如天人,可双眸中刺骨的寒意,让她颈后汗毛直竖。 苏芷满腹问号,走到安乐侯面前。安乐侯狠狠瞪着她,冷笑道,“太子要拿这贱女子羞辱老夫吗!” “请安乐侯好好看看她,有没有想起什么。”赫连明睿冰冷的声音。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盯着苏芷的脸,好奇这女人是谁。太子话里的意思,是安乐侯认识这女子吗? 有人已经开始脑补,莫非是安乐侯抢了太子的女人? 安乐侯满脸怒气,打量苏芷的脸,随后目光下移,落在苏芷那身紫色裙裳上。 看了几眼,他蓦地愣住了。 脸上愤怒的绛红色,立刻变成惨白! 他瞪大眼睛,嘴唇颤抖,却是话都说不完整了,“赫连明睿,你……你……” “安乐侯想起来就好。省得以为本宫冤枉你。” 赫连明睿笑了笑,轻叩三下桌面。 白昭扳起安乐侯的脸,从发际线开始,沿着人脸的轮廓划了一圈。 慢慢的,血从刀尖划过的地方渗出,连成一圈红线。 安乐侯好似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发疯一样嚎叫着“楚王救我”,整个脑袋被白昭锁在臂弯里,双手扑腾却无济于事。 白昭看了眼苏芷,目光阴森,像是要提醒她什么。 苏芷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白昭长指在安乐侯脸上摸索,从刀划过的地方,扣起一块皮肤。 手用力一扯,竟把安乐侯整张脸皮揭了下来! 院里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安乐侯像杀猪一样惨叫,被白昭扔在地上,那张失去了皮肤的脸,像带着个血红的面具,鲜血狂飙,狰狞无比! 众人无一不面色苍白,颤栗不已。有胆小的,心脏不好的,当场晕了过去! 苏芷瞳孔蓦地缩了缩,安乐侯血肉模糊的脸让她头皮发麻! 这变态,竟然把人脸皮给生生撕了? 她回头看向赫连明睿,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情绪。 类似恶毒与痛楚的混合。 旋即,那双眸子变得冷寂,如一潭死水。所有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芷回想起刚才他握住她的手,那温暖和安心,好像一场遥远的梦……而现实,是血淋淋的。 这血腥场面让众人错愕又害怕,议论纷纷,有人去扶那些晕倒的人。 混乱中,一位白胡子老者站起身,声音颤抖,“安乐侯世代忠心,先祖为我大夏开国功臣,太子如此行事,有悖天良!” 他用拐杖狠狠在地上跺了一下。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安乐侯断续哀嚎,鬼一般凄厉。 赫连明睿目光阴冷,在那白胡子老者身上扫视,如同狼锁定他的猎物。老者一时竟不敢动。 片刻,赫连明睿起身,悠然走到苏芷背后,揽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轻笑道,“左相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后路。” 他容色冰冷,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美丽却让人害怕。 老者愣了愣,竟是双手颤栗,拐杖差点掉了,“你会遭报应的!” “左相这句话,本宫曾对安乐侯说过。”赫连明睿看向地上血淋淋的安乐侯,嘴角挑起一抹恶毒笑意,“那天恰好也是三月十二,在栖凤宫里。左相也在场。您年事已高,怕是忘了吧?” 说话间,他紧紧钳住苏芷的肩膀。 苏芷被他抓得疼。他非常用力,手上指节颤抖着,像是在借此克制某种强烈的情绪。 他生气了吗?她抬头看他,那笑容绝美而冰冷,她看不出任何东西。 她又随他的目光扫视场中众人。有几人眼中闪出惊愕,更多的人不明所以,目光齐刷刷落在左相身上。 左相本来愤怒不已,听到赫连明睿的话,那苍老的脸上竟露出恐慌。他嶙峋的手颤抖着,说不出话,“你……” 楚王上前扶住左相,温温安慰几句,抬头对赫连明睿说,“三皇弟,凡事适可而止。” 声音波澜不惊,可任凭谁都能听出其中威胁。 熟悉楚王脾气的人都知道,他越平静,那愤怒就越可怕。 他这回是真的被激怒了。 “大皇兄这句话,当对左相说。”赫连明睿目光阴冷,与楚王交接片刻。 沉默。 危险的气氛在院中蔓延开来。众人噤若寒蝉,只有惨叫声在回荡。 有识相的人已经想明白,太子免了安乐侯死罪,哪是在向楚王让步?太子分明是在挑衅楚王,在用最可怕的刑罚,惩罚安乐侯。 被撕去脸皮的人,很快会因剧痛、伤口溃烂而死。这死法,比砍头可怕得多! 而此举又不违背《大夏律》,楚王拿不着他把柄。 传到皇上那里,顶多责骂太子几句。皇上可不会为了一个安乐侯,失掉太子这个臂膀。 太子此举,真是无比阴险恶毒,令人发指! 但谁都不敢站出来说话。摸了太子的逆鳞,下一个惨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苏芷看着众人变幻莫测的表情,寒意由心底升起。赫连明睿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他当着众臣作出这种举动,就不怕人心离散吗? 安乐侯依然在翻滚嚎叫,囚衣全部染红,已经变成了个血人。 赫连明睿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语气带着强烈的厌恶,“找最好的大夫,让安乐侯多享受几天。” 说罢,他揽着苏芷向门口走去。门恰好在左相落座不远处。 二人路过楚王身侧。 楚王目光落在苏芷侧脸,温和地问道,“司玺,你害怕么?” 苏芷愣了愣,恍悟过来楚王是在问自己。她正想接话,却被赫连明睿往身后一扯,“与你无关。” “三弟对自己的人倒是挺上心。近几日宫闱多事,务必要保护好了。”楚王平静地看着二人。 赫连明睿瞭了苏芷一眼,那目光冰冷深邃,让苏芷心慌不已,却读不出他的意思。 他又侧目看向楚王,音色冷漠,“不用皇兄操心。” 两个男人目光相接片刻。 一个冰冷无波,一个温润平静,远远看着是风华绝代、如玉如璧的两兄弟,任何人见了都会感叹皇家麟儿辈出。 可在近处却是另一番感受。 他们周身的气场让苏芷汗毛直竖,宛如坠入冰窟。 最后是楚王堪堪一笑,打破僵局,“为兄相信三弟的手腕。时候不早,为兄便不送。” 苏芷松了口气,跟在赫连明睿身后离开现场。 走出明镜司,她依然感到冷飕飕的,寒意由内而外蔓延开来。 她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暖风和煦。现在明明是春天。但走在赫连明睿身旁,她就感觉脖子上像是套了绞索一般。 …… 回宫途中。 上了马车,赫连明睿一言不发,闭眼就睡。睡着睡着,脑袋倒在苏芷肩上,竟也没醒。 苏芷被压得难受,想推开他,但看见他疲惫的样子,又有些不忍。 她默默打量他。他的睫毛真的好长,随着马车颠簸,一颤一颤的,竟有几分难言的柔和。她忍不住用指尖拂过他的睫毛,又划过他脸颊的轮廓。 安乐侯血肉模糊的样子突然出现在苏芷脑海里。 她抬眸看着赫连明睿,心里五味杂陈。谁会想到,这么好看的人,睡着的模样温柔如同三月暖风,竟然残忍如斯? 她手指在某人脸上打着圈。某人可能是觉着痒了,轻轻哼了一声,没醒。 果然是太累了。 算了,就让他靠会儿吧。 苏芷把他脑袋调整成两人都舒服的姿势。做完了她往后一靠,透过窗帘缝隙,望着马车外热闹的人群,脑海里一片混乱。 明镜司的事情让她无法理解:赫连明睿为了让安乐侯痛不欲生,根本不顾其他人的风评,甚至不惜激怒左相这位三朝元老。 连酒馆里说书的都知道,赢得了左相的支持,就赢得了左相身后的世家豪门的支持。 在立储问题上,上京这些世家豪门的意见,是皇帝参考的重点。 安乐侯到底怎么惹到他了,让他不顾前途也要如此做? 还有,他让安乐侯“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芷仔细回想刚才安乐侯的表情,有些玩味过来:安乐侯看到她的脸,并没有什么异常。可看到她的衣服,就神色突变。 问题的关键,在这身衣服。 赫连明睿让她换上这身衣服,是有深意的。安乐侯看到这衣服,想起的究竟是谁? 苏芷心里像是被猫爪一样,寻思着一会儿下车去问问白翰。 紧张了一早上,她有些累,头枕着赫连明睿的脑袋,睡着了。 睡梦里,她感到有人握住她的手。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他依然沉睡不醒。宽大的手掌包覆在她小手上。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残忍,又这么温柔……她昏沉地想着。 几束阳光照进来,暖暖的,像是她穿越之前那些美好的下午。 第五一章 礼物 深夜,文麟阁。 白翰刚复命出来,见哥哥白昭趟着月色走进院子。 他有些忐忑迎上去,“哥,殿下让我找你要块通行牌子——” “做什么?” “给苏司玺。”他赶紧挪开目光。不知为啥,哥哥好像不怎么喜欢苏芷,看人的目光就跟看刀下鬼一样。每次在他哥面前提起苏芷,他都有些慌。 果然,白昭脸色一沉,“给她作甚?” “你自己去问殿下。”白翰推脱,伸手要牌子。 白昭打量了弟弟片刻,冷冷瞪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向屋子。 牌子?呵。 …… 文麟阁里,宫灯闪烁,昏昏然一片。 赫连明睿认真看着棋盘,捻起一白子,始终未落下。 白昭汇报完楚王的动向,想起弟弟说给苏芷通行牌子的事情,忍了忍,问道,“殿下,为何要给苏婉婉通行牌子?” 他本不想问,太子素来不喜欢问题多的人。 而且,他善于揣测人心,殿下行事的目的,他十有八九能猜准。可今天却有两件事他没想明白: 其一是殿下对左相说的那番话。当年栖凤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去问了资历最老的魏公公,可魏公公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只说了句,不知道。 既然魏公公都如此说,他也就按下了好奇心。 其二就是刚才白翰提到的,给苏芷令牌的事。有了太子令牌,就能自如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这等重要物品一般不会轻易给人。 殿下为何如此信任苏芷?万一她心怀不轨,带些刺客进来,到时候追究起责任,殿下自己如何脱得了干系? 白昭不安地想着,等了半天,殿下没有回答。 他小心翼翼问,“殿下?那个令牌……” “你怀疑她?”赫连明睿没有抬头,端茶抿了一口。 “是。难道殿下不怀疑她吗?”白昭说出心中疑虑,“臣这几日去调查过,此人于京中并无亲朋,红春楼的人也不知道她来自何处。户部的记录里也并无此人,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的。” “有趣。世上还会有你白昭查不出来的人?”赫连明睿笑了笑。 白昭满头大汗,“臣办事不利。” “无妨。既然本宫的人查不出来,就让她自己告诉本宫。” “殿下的意思是?” “只有狐狸自己,知道狐狸窝在哪儿。” 白昭立刻懂了。殿下是想放手让苏芷自己,带他们去。 赫连明睿按下棋子,轻声命道,“褚灵儿。” 话音落,一道黑衣身影从房梁上闪下。正是褚司衣。 “奴婢在。” “好好跟着。她的一举一动,全数报与本宫。” …… 白翰百无聊赖靠墙打瞌睡,听见他哥的脚步声出来,急忙凑上去。 “哥,令牌。” 白昭面无表情扔给他。 白翰又笑嘻嘻凑上前问,“哥,你说这苏司玺会不会是个妖精,把殿下迷得七荤八素的,我觉着——” 白昭冷冷打断,“一枚棋子而已,你嚷什么嚷?好好看着她。若她敢对殿下不利,直接杀了。” “可是哥,你之前不是说殿下喜欢她?”哥哥突然换了个说法,倒是让白翰摸不着头脑了。 “我说过?!”白昭恨铁不成钢抬手想打,这倒霉弟弟听不懂反话吗? 他最终叹口气,拍了拍弟弟胸口,“记住,殿下心里从没装过女人。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喔。”白翰不信。他哥是没看到那天殿下给苏芷喂水的场面。他不服气追问道,“那殿下心里装的是什么?” 白昭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回答不出。为臣八年,除了强大、残忍与冷漠,他对殿下一无所知。 甚至他都不敢肯定:殿下有心吗? “好好做事,别问那么多。说了你也不懂。”白昭叹了口气,转身步入无边夜色。 留下个白翰站在走廊里,一脸懵比。 …… 苏芷根本没想到,赫连明睿竟然一口答应给她通行令牌。 有了这东西,还翻什么墙? 当然,她也不傻,某人阴险狡诈,如此轻易就把这等重要物品给她,肯定背后有阴谋。 说不定是找人跟着她,想看她做什么呢。 虽然某人嫌疑很小了,可她就是不想让某人知道她的行踪。 一方面是害怕某人跟叛徒有瓜葛。 另一方面,说起来她有些气恼: 赫连明睿派来跟踪她的人,功夫相当好,她的观察力算是顶尖的,竟然找不出那人的踪迹。 让她这特战队的王牌,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苏芷出宫之后,并不直奔百草堂,而是去东市转悠了几圈,找最热闹的、人最多的摊子待着。 恰好红坊下面,有一家新开的梳子店正在打折出售,门外人山人海,进去就看不见人了。 苏芷在外面转悠了几圈,找准空隙挤进去,然后贴着个胖妞儿,如影随形地溜走。 出了东市,她感到身后没有被注视的那种发毛感,知道自己成功了。 可这兴奋的心情只持续到百草堂门口。 百草堂的门,关着。 她敲了半天门,小学徒探出头来说,“别敲了,掌柜的出门有事,要抓药明天来。” 苏芷悻悻离去。 这掌柜的,还真是个大忙人。 次日,苏芷又用相同的办法摆脱跟踪。 同样的,百草堂掌柜也用相同的办法让她吃了闭门羹。 “你家掌柜天天有事,生意还做不做了?”苏芷没好气道。 小学徒脾气更大,“哼,关你屁事。” “你这人怎么这样?掌柜啥时候在,给个准头行不?” “我家掌柜天天忙着给侯爷爵爷们配药,哪有空见你?你这种寒酸的,慢慢排队吧!” 苏芷一口气咽不下去,伸手就要把小学徒提出来。可那小学徒鬼精鬼精的,一缩头就进了门,还冲她做个鬼脸,“嘻嘻,有本事抓我呀?” 苏芷一掌隔住门锁,立刻让这小鬼头知道了嘲讽特战队员的下场。 “哎哟!姐姐诶,别打脸,我说我说!我们掌柜的在楚王府上!” “楚王?” “是的是的!楚王妃这几天心情烦闷,吃不下饭,掌柜去给人抓药呢!” “啥时候回来?” “明、明天!” 第三天,苏芷正要出宫,被魏公公拦住。 “苏司玺,今儿是阳春赏月会,快去领赏吧!” 看魏公公走了,苏芷问了燕儿,才知道这阳春赏月会,是每年一次的小节日。 这天早上,各院不论主子还是宫女,都去朱侧妃那院候着,领太子爷的赏赐。 下午,有才艺的去排练,没才艺的去布置会场。 晚上,众人聚在重华宫的白露台上,赏月吟诗,弹琴起舞。 啧,这死变态还真会享受生活。可她没空陪他玩儿。这一整天都被阳春赏月会占了,她还怎么去找百草堂掌柜问话? 但魏公公特意强调,太子一定要让她参加。 赫连明睿的命令没法违抗,看来事情又要推一天了。 苏芷只好硬着头皮,和燕儿一起去朱侧妃的院里领赏。 来到枫院,门口早已聚集了百来个宫女太监。 紫衣女官在给众人发礼品。给太监的是几两银子赏钱,给宫女的除了赏钱,还有些簪子头花之类的首饰。 众人拿到东西,连连谢恩。轮到苏芷时,那紫衣女官笑了笑,递给她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把普通桃木梳子,柄上刻着一朵桃花。 苏芷看这梳子有点眼熟,仔细一想,是红坊下那家梳子铺的。 这两天她为了摆脱跟踪,特意去这梳子铺,期间就装模作样拿起这把梳子把玩,装作爱不释手的模样。 跟踪的人好眼力啊,连这把梳子都看清了。 苏芷心中升起寒意。赫连明睿送她这把梳子,是在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堪堪屈膝谢恩。 紫衣女官见她面色不悦,露出个同情的模样,“苏妹妹,这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在你这里转的如此之快。” 这梳子最多值八十文钱,档次比其他礼物低多了。 就连最下层的扫地宫女,也收到了珍珠宝石之类的首饰,最次的起码也值好几两银子,合上千文钱。 紫衣女官料定,太子这是在敲打苏芷。 一旁众人悄悄看着苏芷手里那不值钱的梳子,小声议论起来。 连半个月都没有,苏司玺就失宠了? 苏芷被围观得有点尴尬。 是剧本改了吗?赫连明睿没告诉她啊。 想到结珠丹和《阳春散》,她懂了:某人最喜欢打哑谜,然后把观众杀个措手不及。 这梳子……恐怕某人又是想反转。 她有点等不及看他的好戏了。 她索性把那梳子插头上,笑道,“太子殿下厚爱,奴婢真是受宠若惊。” 众人暗自嬉笑,有人上前来安慰她,更多的是讥诮。 论出身,苏婉婉是重华宫最低贱的,可这这贱女人竟差点飞上天去。现在突然失宠了,她们能不高兴吗? 燕儿气急了,叉着腰回敬那些人,差点没把帕子的事说出去。苏芷赶紧拉她走。这时张顺过来,好声好气安慰道,“你也别难过,殿下就这脾性,宠人没超过一个月的。新鲜劲儿一过,就……” “去你的!乌鸦嘴!”燕儿把人踢开,心里却是忐忑,生怕被张顺说中。 现场唯有两个人明白其中的道道: 一个是苏芷,一脸淡然地和张顺聊着天。 另一个,是褚灵儿。她手捧盒子,站在远处望着苏芷,神色复杂。 昨晚,她向殿下报告苏芷的行踪,以及她不慎跟丢了的事。 殿下并不关心苏芷去做什么,也没批评她跟踪不力,却对那把梳子特别在意,让她去买了来。 原来,是要作礼物送给苏芷…… 褚灵儿的脸色,蓦地变黑了。 第五二章 下午,苏芷被打发到白露台擦拭台阶。 而以柳非烟为首的十几个嫔妃宫女,在不远处弹琴起舞,排练晚上的节目。 别说,柳非烟弹琴悠然动听,称为天籁不为过。 燕儿这素来讨厌柳非烟的,竟也有些陶醉,拐了拐旁边擦地板的苏芷,“柳嫔可真有一手!主子可不能输给她了!” 苏芷心不在焉应了一声,脑子里全是百草堂的掌柜。 柳非烟一曲弹罢,众人皆鼓掌喝彩。有人酸酸笑道,“某个人以色侍君,只能得几天恩宠。柳姐姐这手琴艺太子殿下百听不厌,怕是要宠姐姐一辈子。” “就是!”其他人附和。 “这琴是今早太子爷赐给我们娘娘的,用的是江南那棵千年古桐木,世上独一无二!”柳非烟的小丫鬟翠儿十分得意,故意大声道,“之前楚王拿那么大个玉璧,想跟殿下换这把琴,殿下都舍不得呢。” 空气中霎时弥漫起一股酸味儿,众人纷纷假意道,“殿下对柳姐姐真是有心了。” 说到赏赐丰厚,还没人比得过柳非烟的。她们虽气,却也只能忍着。 柳非烟嫣然一笑,心中得意洋洋。自从半路杀出个苏婉婉,她许久没感受到女人们嫉妒的目光了。 别人的嫉妒,正是她优越的证明。 今天早上的赏赐,孟轻语只得了套轻罗纱裙,自是没脸和她柳非烟比。朱落霞不动声色,想必也没得到什么好东西。最可笑的是苏婉婉,竟然只落得把梳子。 真是解气。 柳非烟万分舒畅,表面嗔怪道,“翠儿,这种事儿就别到处招摇了,省得有人伤心。” 说罢,余光向苏芷这边一扫。见苏芷跪在地上擦台阶,衣着朴素看着就跟柳府的下人一般低贱,柳非烟不屑地冷笑一声。 一开始,柳非烟还担心这梳子是什么宝贝。她被捧在手心养大,从小用的梳妆工具,不是金银就是翡翠,木头梳子还真没用过,故觉得稀奇。 后来听宫人说,木梳是普通人家用的,桃木梳更是其中最便宜的货,她顿时喜笑颜开。 看来殿下宠苏婉婉,只是一时兴起。那结珠丹怕是也不了了之了吧? 柳非烟抚上琴弦,一曲《明月流沙》如她欢快的心情一般,从指间款款流出。 那边枫晚亭中,朱落霞坐在树荫下饮茶,心情却没有柳非烟这样轻松。 “阳春节的赏赐,宫人都是统一由娘娘您配发,为何苏婉婉能独自领一份?这也太蹊跷了。”霜梅望着心事重重的主子,道出疑虑。 今早天还没亮,魏公公就急匆匆跑来把桃木梳交给霜梅,反复叮嘱这是殿下给苏婉婉的,让她千万不要弄错。 魏公公是太子爷的贴身大监,脾气也是学着太子爷,给宫人们交代事情从不说第二次,要是做错了就直接责罚。 可这把梳子,他郑重交代了三遍。 朱落霞不语,望着枫树上雀鸟互相追逐。 “能让殿下如此操心的,我也是头一回见。”她缓缓放下杯子,看向远处得意忘形的柳非烟,“咱们静观其变。出头鸟让别人去做吧。” …… 入夜,明月初升。 白露台灯火通明,一片热闹。 四周繁花似锦,宫人们穿插其间,不时嬉笑。几位嫔妃更是花枝招展,仪态万方。 朱落霞坐在赫连明睿右边的首座上,一袭金丝绣线裙,端庄华丽,一副主母派头。 柳非烟在正中抚琴,水蓝色长裙妖娆飘逸,仙气十足。她的琴艺放到整个上京是数一数二。众女表面装作陶醉,眼中不时露出几分嫉妒,期待着她弹错出丑。 赫连明睿眸光收敛在远处黑暗中,心不在焉。朱落霞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给他斟茶。 一曲结束,柳非烟面带微笑,款款起身行礼,等了许久却未听见殿下的赞赏。 她微微惊讶,抬头只见殿下出神地望向庭外某处,好似根本没有听她弹琴。众人本想夸几句柳非烟的琴艺,可殿下不开口,她们也不敢说话。 良久,朱落霞打破沉默,随意夸了句柳非烟,让她回去坐下,请下一位表演。柳非烟哪愿意这么灰溜溜回去?她等着赫连明睿夸她呢。 她瞪了眼幸灾乐祸的朱落霞,目光柔情万种落在赫连明睿身上,柔声叫了句,“殿下还想听什么,臣妾给您弹。” 赫连明睿没说话,好像柳非烟不存在一般。 这场面可把柳非烟尴尬坏了,她又娇滴滴轻唤一声“殿下”,声音嫩得都快出水了。 可赫连明睿还是不回答。 良久,他眸光微微一闪,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众人奇怪。有几个反应快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远处有个人影,正是苏婉婉! 她大步流星向白露台走来,魏公公小跑跟在她身后,那场景好似她是主子一般。 柳非烟霎时脸就黑了。 她旁边几个女人,全部露出惊讶的神色。 下午在白露台,众人正在黏灯笼,她们亲眼看见,翠儿“失手”把浆糊倒在苏婉婉发髻上。不用说,是柳非烟指使的。 这种浆糊黏性很高,今年过年的时候,柳非烟的狐裘披肩上沾了几点,狐狸毛是再也梳不开,只能扔掉。柳非烟为了这事儿,当着众人的面,把黏灯笼的宫女头发眉毛全剃光。那宫女受不了屈辱,跳井自杀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毁损? 今天下午苏婉婉中招,按理说应该在屋子里大哭大闹,就算她坚强无比,也得洗整个晚上才能把浆糊洗去。 可现在,她竟然活蹦乱跳出现了…… 此时,苏芷心里已经把柳非烟问候了几十遍。 白天她又是擦台阶,又是挂灯笼,忙得一身汗。朱落霞压根不想让她闲下来。 柳非烟手下那个翠儿,还故意弄她一头浆糊,她只得赶回去洗。幸好红春楼的姐妹教过她一手,用猪油和茶水倒腾了半天,总算洗干净了。 来不及擦,魏公公就火急火燎跑来,让她赶紧去白露台。 她一边梳头一边赶路,头发还往下滴着水,肩膀的衣服湿了一片。 在众人惊异而幸灾乐祸的目光下,苏芷走进白露台。她正盘算着怎么让柳非烟长长记性,却听赫连明睿唤道,“过来。” 她依言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某人一把扯进怀里。 “洗头了?”他在她头顶嗅了嗅。她特有的淡香缭入他的鼻息。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有些喜欢这种气味了。 看她身上湿漉漉的,他索性脱下披肩,放到她头上轻轻擦拭起来。 苏芷浑身一僵。 某人突然加戏不是第一次,可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还是让她猝不及防。 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殿下平时洗头都不兴自己擦拭,何曾给别人擦过头发? 这景象,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想象! 只有魏公公淡定自若,这几天这俩人拼命秀恩爱,他已经习惯了。 柳非烟脸色更黑,殿下哪有这样待过她?最亲密的一次,也不过是帮她拾起掉地上的帕子。 这小贱人何德何能,竟然让殿下屈尊帮她擦头发? 四周鸦雀无声,众女静静看着这景象,各自心中怒火中烧。是谁说的苏婉婉失宠?这叫失宠吗? 无人敢说话。众人纷纷看向朱落霞,期待她说些什么。朱落霞倒是个能忍之人,虽然肺都要气炸了,可依然是一副温良贤淑,嘱咐自己的女官霜梅去拿几块干棉布。 霜梅把棉布呈上来,朱落霞亲手递过去。 赫连明睿接过,抬头见众人都干看着他们,挑了挑眉,“愣着做什么?继续。” 他把棉布折了三折,垫到苏芷湿掉的衣服下面。 褶数太少,隔不了潮湿。折的多了又太厚,塞进去不舒服。 这些动作魏公公全数看在眼里。他晓得殿下心细如发,朝臣做个小动作,他都能看出那人心里在想什么。 可这份细心,从未用在女子身上。 苏婉婉是头一个。 赫连明睿的话让众女面面相觑。继续? 殿下和苏婉婉在那柔情蜜意,她们要是在旁边弹琴吟诗,岂不是煞风景,自讨尴尬? 可殿下发话了,又不能不从。 朱落霞没办法,看向柳非烟,“柳妹妹,你琴艺甚佳,我们听着欢喜,不如再来一曲?” 听到朱落霞表态,众人如获大赦,纷纷附和。柳非烟自己惹出的祸端,让她来背,理所应当。 见众人意见一致,柳非烟知道这曲是非弹不可了,只得忍气吞声坐下,扫弦拨出几个音来。 本来今晚上她是要出尽风头的。可苏婉婉这小贱人又打了她的脸!她在这儿弹琴,不像是节日的主角,反倒像个侍婢,在给苏婉婉伴奏取乐。 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接连弹错几个音符,只听苏婉婉轻呼一声。柳非烟急忙抬头看。 却见殿下拿起苏婉婉那把桃木梳子,给人梳头。一面梳着,那二人一面相互对视,含情脉脉,眼波流转。 柳非烟指尖一颤,竟是把弦生生扯断了! 众人闻声看向柳非烟,白露台内忽而安静。 可那二人依然无动于衷,像是屏蔽了四周所有人和事,只顾着看对方。 其实白露台的动静苏芷是知道的,但她不敢移开目光。某人死死盯着她,那样子分明是在说,她敢看别处,他就宰了她。 他笑容倾城,柔声问她,“喜欢本宫给你梳头么?” 说着,狠狠地梳了一下。 她头发末梢有几处仍黏在一起,这么一拉,头皮都快被拉掉了。她倒吸一口凉气,狠狠瞪他一眼。 下手轻一点,会死? 对上他危险的冷眸,她立刻有了答案:真的会死。 她只得违心微笑,“喜欢。” 他勾唇,又是一股子梳下去。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只能拼命向他使眼色。 “以后天天帮你梳。”他视而不见,笑得愈发温柔,梳得愈发用力。 疼得苏芷的笑容都扭曲了。 故意的,这家伙绝对故意的!她心里骂了他一万句,却只能露出个乖巧微笑说,“奴婢受宠若惊。” 这边二人暗中较劲,那边众人默不作声。 早上看到苏婉婉收到梳子时,她们幸灾乐祸。 现在这份愉悦已荡然无存。 什么古琴、轻罗纱、夜明珠,统统是浮云。 再贵重的礼物,哪比得上殿下亲手梳头? 殿下的心,全在这把梳子里。 第五三章 自首 这些人中最生气的,莫过柳非烟。 她狠狠瞪着苏婉婉。 苏婉婉这头秀发乌黑柔亮,几缕青丝落在耳畔,衬得白肤胜雪,妩媚非常,难怪勾得殿下魂不守舍,屈尊纡贵为她梳头! 朱落霞见柳非烟脸气得通红,淡然抿了口茶,心中冷笑。 众女无人吭声,都等着看好戏。可柳非烟不傻,她虽然恨不得当场撕了苏婉婉,但赫连明睿坐在那里,她不敢。 苏芷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心里叹气:这次的仇恨拉稳了。 她现在更加迷惑:某人演这出戏,真是想让妃子吃醋吗? 过了半盏茶时间,赫连明睿把她头发梳顺了,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宫髻。 手法生疏,头发盘得也不好,看上去就是现学现卖。 众人默默看着,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酸味。 盘完了,赫连明睿把梳子斜斜插在苏芷发髻上,简单随意,别有风情。 他挑起苏芷下巴,欣赏自己的作品,眸色渐深。 苏芷被他看得一阵心乱。他看她的眼神,好似要将她吞噬掉一般。 是某人演技太逼真吗?连眼里的情愫都像是真的。 她该怎么配合,回敬个双瞳剪水、脉脉含情?不行,这种对手戏她演不出来。光是想想背上就一阵鸡皮疙瘩。 她浑身僵硬,目光闪烁不定,不知放到哪里去才好。她不敢多看他哪怕一秒。他的眸子像是有魔力,能把看到他的一切人的魂魄都勾走。 她知道自己会失神…… 突然,一声怒喝打破了宁静。 “殿下!您不可如此娇惯苏婉婉!”柳非烟终于忍无可忍,往地上一跪,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愤恨,“殿下不知道,这贱婢现在已经把自己当作重华宫的主人,连衣服料子都用凤纹了!” 众人齐齐看向柳非烟。朱落霞不动声色喝着茶。 孟轻语脸色突然变白。 那匹凤纹绸缎,就是她送给苏婉婉的。她暗暗瞟了眼柳非烟,见人昂头,一副死拼到底的样子,心中暗叫不好。这厮是想鱼死网破,把那天送礼的人全部绑架,一起对付苏婉婉吗? 这事儿被抖出来,孟轻语没了退路,索性再拉人下水,“殿下,臣妾也听说,苏司玺有个玉镯子,和皇后娘娘的那个一模一样。如此大不敬之事,要是被中宫知道了,恐怕……” 这玉镯子是朱落霞送的。 朱落霞手一抖,茶水洒出几滴。 她强作镇定笑了笑,瞪着孟轻语,不疼不痒补充道,“臣妾发现苏司玺喜欢蝴蝶簪子,殿下您也知道,太后最厌蝴蝶。” 既然她被拖下水,那天送过礼的,就都跑不掉。 妃嫔们个个神色慌张,纷纷揭发苏婉婉的“违禁”物品。一轮下来,把那些天送给苏芷的“礼物”,全数报了个遍。 法不责众,虽然这礼物是她们送的,可苏婉婉独木难支。 她们都把矛头指向苏婉婉,殿下还能为了区区一个宠奴,惩罚她们所有人不成? 何况柳非烟的父亲刚为殿下立了大功,殿下定会给她面子。就算不给柳非烟面子,朱落霞的威信是殿下亲手竖起来的,殿下不可能让她难堪。 有此般“同仇敌忾”,众人倒是淡定下来,等着看苏婉婉倒霉。 赫连明睿安静听,等最后一个人说完,他揉了揉苏芷头发,“你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禀殿下,娘娘们送的。”苏芷微笑。本来她还想着要怎么让她们长长记性,这下好了,她们自己揭发自己,省得她去说了。 不过某人会不会给她出这口气,她不敢肯定。她只是陪他演戏,份量应该远比不上朱落霞等人。 赫连明睿刮了她鼻子一下,“她们待你不薄,本宫自不会亏待她们。”他勾了勾手指,“魏承。” 魏公公立刻躬身上前。 “司玺收到的礼物,由本宫还礼。送什么就还什么,照原样拿更好的送回去。”赫连明睿勾起苏芷颈间一缕碎发,绕在手指上。 此话一出,白露台里众人的脸色,瞬时变得刷白。 她们根本想不到,殿下会为了一个苏婉婉,拂她们全部人的脸面! “奴才晓得了。”魏公公嘴上淡定应着,背上全是汗。殿下此举,是要把众嫔妃打在苏婉婉脸上的闷拳,统统变成板子还回去啊! 在座众人谁没有给苏婉婉送过“礼物”?她们不敢说话,只得齐齐看向朱落霞。 朱落霞饶是淡定,此时也是额上冒汗。 此举已经不能用给苏婉婉掌脸来解释了。这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包括她朱落霞在内,她们加起来,都不及苏婉婉的份量! 她的地位,还保得住吗? “臣妾,谢殿下。”朱落霞起身行礼,双手已是抖得不成样子。 众妃见状,纷纷效仿谢恩。连朱落霞都认输了,她们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赫连明睿也不表态,抱着怀中人起身,大步走出白露台。 众人低头恭送,脸上神色各异,眼中却皆是带刀,狠狠刺向太子怀中的女人。 魏公公紧跟在二人身后,心里满是疑虑。 其实早在给苏婉婉挡礼物那天,他已把送礼人清单告诉了殿下。这些女人心怀叵测,殿下心中有数,却按兵不动。这也符合殿下的性子:冷静,无情,哪怕再受宠的姬妾,也不能扰乱他的大局。 毕竟朱侧妃要坐镇重华宫,不能损了她威信。 而柳侯对殿下有用,柳嫔自然也要宠着点。 可现在这出……魏公公真是看不懂,殿下宁愿让这二位下不来台,也要撑苏婉婉,是为何? 除了为苏婉婉出气,他想不出别的由头。 他余光悄悄扫了眼赫连明睿怀中的人。的确有几分姿色……但宫中美人如云,比她漂亮的也不是没有,为何殿下偏偏中意她呢? 莫不是真会些妖术? 白露台上众人散去。 朱落霞浑身脱力,坐了片刻,在霜梅的搀扶下离开。 孟轻语端了杯茶要喝,却是双手发抖,茶水洒了不少,索性扔了茶盏忿忿出去。 离开前她看了柳非烟一眼,脸上表情也不知是怒是笑。 柳非烟仍是跪着。翠儿上去想扶她,她打开翠儿的手,兀自起身,把案几上的杯盏扫到地上,砸了个稀烂。要不是翠儿拦着,她能把那琴砸了。 “贱婢!狗奴才!”柳非烟骂了一会儿,脱力坐在地上,望着月亮笑起来。 这口气她要是能咽下,她就不是柳非烟! 回廊里。 苏芷窝在某人怀中,回忆着刚才的事情。 她有些看不懂。 为了演戏,他让所有妃子都下不来台。目的是什么? 她愈发好奇了。 本来她只期望着某人知道这件事情就足够,以后她教训这些女人时,他不至于心生怀疑。 没想到,某人连仇也一并给她报了。 她是不是该谢谢他? 那些“礼物”无疑是烫手山芋。太子赐的东西,她们肯定不敢扔,可留着又是把柄。万一哪天被仇敌揭发给太后、皇后,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想到这儿,苏芷憋不住笑出声。 赫连明睿冷冷瞭她一眼,“还要本宫再教?” “哈?”苏芷愣了愣。是说她笑得不文雅吗?她赶紧收起笑容,可某人的冷眸依然紧盯不放。 这熟悉的要杀人的眼神……她想起来了,赶紧伸手往某人脖子上一勾。 “还有。”他眸色不动。 还有? 这厮又临时加戏吗……苏芷想了想,头一偏,靠在他肩上。这样看上去应该够亲密了吧? 赫连明睿满意地笑了笑,抱着人往玉漱殿走去。 一路上,宫灯昏昏然,光影映射下,这幅场景令人遐思无限。四周的宫人纷纷低头回避。 苏芷闻见那阵熟悉的檀香味,忽而有些失神。一个大男人,成天熏香,真是…… 真是妙啊。 这么好闻,不多闻闻太吃亏。 她贪婪地呼吸着,情不自禁朝他怀里拱了拱,鼻子探进某人领口。 她呼吸的热气,在某人脖颈上凝结出一片红晕。 某人忽而打了个颤,眸光微沉,加快了脚步。 …… 玉漱殿内,灯火晦暗。 有内监打来热水,要伺候太子洗漱更衣。 赫连明睿挥退太监,对苏芷道,“你来。” 苏芷指了指自己,“我?” 某人冷冷看着她。她咽了口唾沫,暗道倒霉,拧干了帕子递他手上。 他注视了她片刻,接过。 苏芷心不在焉看他洗脸。她本以为进来之后戏就演完了,没想到这厮还来。大殿里除了他们两人,没有别人。他在演给谁看? 想到这儿,苏芷下意识抬头看房顶。 梁上漆黑一片,没有动静。看来褚司衣不在。苏芷松了口气。 她感到,这两日跟踪她的人就是褚司衣。此人功夫极好,隐而无形,她侦查能力在队里数一数二,竟没看到此人踪影。赫连明睿身边果然卧虎藏龙。 想着,她侧头瞟了眼某人。他正细细擦着耳后,那享受的表情,跟普通人没两样。 片刻,某人把帕子往苏芷眼皮底下一放。 “干什么?”她抱臂站着,挑眉。 “洗干净。” “好手好脚的,不会自己洗啊?” 兴许是他洗脸时寻常的动作让她产生了错觉。可对上那双冷眸,她知道自己判断错了。 那冻死人的危险气场,丝毫未变。 这厮只是表面看着像个人,骨子里天晓得是个什么魔鬼…… 苏芷撇撇嘴,接过帕子搓洗。某人就像有洁癖似的,来来回回洗了好半天,苏芷都担心他把脸上的皮擦掉了。她不耐烦问道,“你有完没完?” “没完。”他慢悠悠擦拭鼻梁,“一会儿给本宫更衣。” 宫灯勾勒出他五官阴影,鼻梁俊挺,宛若雕琢。 苏芷看着他侧脸轮廓,不禁想起那晚上扒他衣服的事,脸有些烫,“咳,更衣就……算了吧。”自从有了百草堂掌柜,她对扒光他不感兴趣了。 “哦?”他玩味地看着她脸颊绯红,忽然凑近,“你不是很想脱本宫衣服?” 第五四章 出发 听到这句话,苏芷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见她不情愿的样子,赫连明睿有些不悦。 要是不愿意,为何刚才路上要往他领口里凑? 每次她都这样撩他一下,等他着了她的道,她就拒绝。 对了。她是红春楼出来的。他怎么给忘了? 欲擒故纵的把戏,她应是轻车熟路。 想到这里,他勾唇一笑,双眸更加深冷,把面前的人锁住。 苏芷往后退几步,“你想多了。没有那回事。” 她害怕他的这种目光。可他的香味笼罩着她,让她陷入之前那些温暖安全的感觉里。 忽然间她手腕被某人用力一拉,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他怀里。她心跳蓦地加快。 那阵香气更加逼近,带着体温,像是某种有魔力的咒语让她使不出力气。她挣了几下试图离开,但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她,那力量无法违抗,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靠在他身上,渐渐地,脸颊变得和他的体温一样滚烫。她感到他的胸膛里,有某种东西在剧烈搏动。是他的心跳。粗暴的,入侵者的节奏。 她感到身体深处在颤抖,温热弥散到全身,某种渴望如野草般滋长,迅速蚕食了她所有理智。他感觉到她皮肤在变热,低头埋进她衣服后领,轻轻吹了一口气。 电流蓦地蹿过她的背。 这一瞬间她想向他投降,顺从最原始的本能……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接着是白昭尴尬的声音,“殿下,有急报。” 苏芷僵住。那阵渴望立刻消失,好似水龙头突然被关掉。取而代之的是尴尬,还有一些……不爽。 她抬头看看赫连明睿。他皱着眉,眸色危险。 看来他也很不爽。 不知为什么,看到某人不爽,她突然有些愉悦,自己的不爽感竟然一扫而空。 她听见某人不耐烦的声音,“何事?” 然后她对上白昭阴森的目光。那目光好像在说,她很碍事。 果然白昭说道,“殿下,此事机密。” 苏芷感到某人手臂松了松,她立刻知趣地离开他的怀抱,行了个礼,“奴婢先行告退。” 她快步退出玉漱殿,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某人还是不信任她。这倒也正常。 换做是她,她也不会信任一个来历不明、浑身上下充满秘密的替身。 可莫名的,她竟然有一丝不开心。 …… 又是扎针的一天。 苏芷死活不坐轿子。白翰拧不过她,索性拉来一匹马。不管怎么样,骑马总比跑步好。 看到破庙的大门,苏芷微微不爽,有种小学生被家长压着去上学的感觉。 白翰在门外候着,苏芷大步跨进去,关上门。 叶孟奇正靠在佛像下面喝酒,见她气呼呼的样子,笑道,“姑娘,今天的针要加量。” “加量?为何?”苏芷回过神来,见叶孟奇怡然自得的表情,感觉有些不妙。 第一次扎针就导致姨妈痛。要是加量,岂不得痛死? 之前她已经询问过姨妈痛的问题。可叶孟奇说,改变是要付出代价的。呸!凭什么代价她来承受,赫连明睿坐享其成? 但在这喜怒无常的毒道士面前,她又不敢发作。赫连明睿的命令,她也不敢违抗。 苏芷趴到草席上,看叶孟奇点蜡烛。 这是最后一次。等问清楚了子弹的来历,她就立刻离开。扎什么针,演什么戏?恕她不奉陪。 叶孟奇铺开褡裢,取针,慢斯条理回答,“贫道预感姑娘最近要离开上京,恐怕超过十日,故加量补足。” 苏芷心一凉。这道士莫非知道了她的计划?不可能这么神吧。她故作好奇问,“道长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简单。”叶孟奇捻起一根长针,笑得很真诚,“贫道瞎猜的。” 苏芷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担心,“加量有什么副作用吗?” “有。” 苏芷脸一黑,“有没有止痛的方法?” 叶孟奇扎下三针,“多喝热水。” 喝你大爷的热水。 全天下的男人都只知道喝热水吗? 次日,百草堂的掌柜终于出现了。苏芷花了二百两银子跟他打听,得知子弹壳的来历:掌柜去连云山那一带收药材,遇见了个老乡卖宝贝,花十两银子买下了。 老乡姓陈,以砍柴为生。其余的信息便不知了。 苏芷兴奋不已。连云山离上京有三天路程,事不宜迟,明早就出发。 她抄近路绕进一条无人小巷,走着走着,感到有什么人在跟着她。 脚步沉重,不像是褚司衣。 她心一紧,加快脚步。走到巷子中间,突然刀光一闪,迎面扑来三个黑衣人! 她想往后退,可身后不知何时又跳出来两个。 五个黑衣人虚张声势舞了一阵刀,齐齐指向她。 苏芷先是吃惊,见这几人舞刀的身手,反而丝毫不慌了。 都是些绣花枕头。 “你是苏婉婉吧?”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是。”苏芷淡然回答。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兄弟们!主顾说了,这妞儿我们可以随便玩,玩死了算逑,玩不死就宰了!” 另一人贪婪地打量着苏芷,“小妹妹长得挺俊,前凸后翘的,嘿嘿,瞧这小细腰……杀了多可惜,肯定得玩儿死啊!” 为首的那个又说,“咱说好了,一人最少玩五次。你们几个争点儿气,别上去就缴械投降了。” 其余人猥琐大笑,眼珠溜溜地在苏芷身上徘徊,像是豺狼见到了小羊羔似的。 为首的那个大喝一声,五个黑衣人齐齐扑上来。 苏芷微微一笑,顺手夺了把刀,三五招就把这几人打趴在地。 黑衣人见势不对,转身逃走。 苏芷忙着回去收拾行李,懒得追上去问底细。能雇用这些草包,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巷口的树背后,白翰望着苏芷的背影,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之前看苏芷走路的姿态,他猜测苏芷会些功夫。 万万没想到她功夫这么好,可能和他自己不相上下。他默默感叹了片刻,握住刀柄,朝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苏芷拿着小包袱出门,只见女官们站在院子门口观望,小声议论着什么。 她推开人走出去。那几个女官目光诡异阴冷,看得她背上发凉。 刚踏出桃院大门,她明白他们在看啥了。 远处,重华宫门口,四个太监架着柳非烟,正把她往宫门外拖。 柳非烟一边挣扎一边哭喊,“殿下!臣妾陪伴您那么多年!您不能为了那个小贱人就冤枉臣妾啊!” 柳非烟挣扎得厉害,脸上妆哭花了,发髻也歪了,鞋子掉了一只,她浑然不觉。看到苏芷的那一瞬,她脸色突然涨红,撕心裂肺大叫,“苏婉婉你这贱婢!烂人!你自导自演栽赃本嫔!你不得好死!” 太监差点按不住她。 “柳娘娘,别闹了!再闹我们就不客气了!”太监们毫不留情,把柳非烟四手四脚抬起来,丝毫没有往日的阿谀尊敬。 过路的宫人小声议论着,只放慢脚步,不敢停下来围观。 有人见苏芷出来,惊呼一声“苏司玺”,众人便纷纷低头四散开去,好似见到了瘟神。 苏芷一头雾水,回头看见白翰从走廊里跑来,急忙凑上去问,“怎么回事?” 白翰把人拉到一边,小声说,“昨天你是不是遇见了刺客?” “对。”苏芷下意识回答。两秒之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赫连明睿的眼睛。 她昨天把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应该知道了她会功夫…… 算了,反正今天她就要远走高飞,他知道了也无所谓。 白翰继续道,“那些刺客就是柳非烟派去的。殿下知道了,夺了她位分,让她回家闭门思过。” “原来如此。”这不就是把柳非烟给休了吗? 苏芷心满意足收下这份离别大礼包。 她冲白翰点了点头,拔腿要走,却被白翰叫住,说是赫连明睿要带她出宫。 那边柳非烟已经被抬出宫门,歇斯底里大骂苏婉婉,骂声把树上的鸟儿都吓飞了。 这边苏芷假装没听见白翰的话,快步向大门口走去,任凭白翰在后头大叫,就是不停下。 走了十几步,只听身后一声低喝:“苏婉婉。” 声音不愠不火,却把苏芷吓了一个踉跄。 该死,怎么这家伙来了? 苏芷只好停下脚步,悻悻等在那里。看来今天又走不掉了。 片刻后,熟悉的檀香味飘来。她抬头,看见某人一袭墨色素锦便装,悠然站在眼前。 没了繁冗衣带的修饰,他看上去更加干练有力,可那居高临下的凌人气场,丝毫没有减弱。 那模样,依旧美好得令她心悸…… 见某人愉快地欣赏她失神的模样,苏芷感到一阵恼怒,没好气道,“殿下有什么事?” 赫连明睿安静打量她片刻,目光落在她手中提的小包裹上,挑了挑眉,“司玺真是未卜先知,东西都收拾好了。” 苏芷心里一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戏谑的声音: “要去连云山找什么宝贝?” 第五五章 算账 “咳,殿下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苏芷赶紧装傻。 这人的眼线,竟然连她和百草堂掌柜的对话都听到了。是褚司衣吗?她真想和她切磋交流一下跟踪技巧。 赫连明睿不接她的话。默默看了她片刻,伸手,“梳子。” 梳子?苏芷愣了愣,旋即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 夜里她趁柳儿睡着,偷偷收拾行李。收到这把梳子时竟感到些许不舍,索性将它装进去。 赫连明睿接过梳子,别在她发髻上。 本以为她慌忙出门,根本不会记得这礼物。他没想到,她竟然随身带着…… 想到这里,他勾唇笑了笑,心忽而有些柔软。 她戴上这梳子,平添几分随意慵懒。青丝垂落耳畔,竟说不出的妩媚。他心底升起某种异样的留恋,一时竟挪不开眼。 沉默凝视她片刻,他轻咳一声,大步走出宫门。 苏芷感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同以往,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她索性不再想,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一路上赫连明睿都在闭目养神,脑袋自然而然歪倒在苏芷肩上。 苏芷有些明白了,这人带她出来,是想把她当枕头用。 她脑子里全是连云山,百无聊赖望着窗外。今天天气晴朗,晨风微凉,路上已有不少商贩开始摆摊。白翰骑马护卫在马车旁边,苏芷用唇语询问他要去哪里,白翰努了半天嘴,终于比出个“六”字。 这什么意思?六角亭吗? 赫连明睿要带她去六角亭听戏? 苏芷奇怪着,只感到某人脑袋往下一歪,就要从她肩膀滑下去。她赶紧伸手拖住,慢慢放回肩膀上。要是让这变态落枕,她肯定又要倒霉…… 刚调整好姿势,某人突然环抱住她,脑袋往她脖子上拱了拱。 苏芷以为他醒了,吓了一跳。侧头看只见他闭着眼睛,睡得跟个死人一样。睫毛微微颤抖着,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吟,好像睡的很舒服。 他倒是舒服了,可她一点都不舒服!他的体温让她浑身都发烫,鼻子还往她衣领里拱,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她痒得难受…… 她试着挣扎几下,想挣脱他。结果他搂得更紧,有力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像是想把她整个人揉进怀中。 她明白了。这人,把她当成了抱枕…… 马车行进了一柱香时间,在朱雀街一条巷子口停下。 朱雀街是豪门勋贵聚集的地方,行人不多,街道整洁,两旁遍植梧桐杨柳。 苏芷摇醒赫连明睿。 他从她身上爬起来,动了动脖子,脸色阴沉。 他刚才并没有睡着。事实上,他只是想抱着她。她很软,很香。他搂着她的时候,心里是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比起欲望,更接近温柔。 他起身,淡淡看着她,发觉自己呼吸里,还残留着她头发的香味。他每次呼吸,这气味就更浓,更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他的心。 要是可以,他想抱她直到明天早上。 见人眸光阴暗,苏芷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起床气吗? 某人今天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她等他先下去了,才跟在后面下车。只见眼前的宅邸占了一整条巷子,红墙绿瓦朱漆大门,门上挂着个牌子,上书“柳府”。 原来白翰说的是“柳”,不是“六”…… 围墙里断断续续传来女人哭闹声。仔细一听,正是柳非烟。 她看了看白翰,想知道来这儿做什么。白翰冲她眨眼,看上去心情愉快。她没看懂,迷茫地跟进去。 走到朱漆门下,早有十几个僮仆跪在两侧。赫连明睿负手,旁若无人走向里院。 他步伐很大,苏芷得小跑才跟得上。 庭院内,柳侯早已等在树下,来回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柳非烟坐在一旁石凳上,满脸泪痕。 见人进来,柳侯快步到人跟前躬身,话还没出口,只见柳非烟跑到路中间,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放光看向赫连明睿,“殿下!殿下是来接臣妾回去吗?” “放肆!”柳侯回头冲女儿低喝,两个丫鬟立刻上前把柳非烟拉开。 赫连明睿淡淡瞭了柳非烟一眼,径直走向后院正厅,在主座上坐下。 有丫鬟抬上热水,苏芷识相地给人斟了杯茶。 侍卫分列两侧。柳侯跟进来,躬身站在一旁。赫连明睿让他坐,他不敢坐。 直到白翰把椅子搬到他屁股后头,柳侯才不得不坐下,却也只敢坐一半,身子前倾,似乎随时准备起身下跪。 柳非烟回来之后大骂苏婉婉,柳侯把事情问明白之后,恨不得没生过这女儿。 他偷偷看了眼苏芷,这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到底用什么手段迷倒太子,竟能让太子兴师动众来给她出气? 还有,女儿对苏婉婉使出如此狠毒的手段,苏婉婉这口气,要怎么出才满意?柳侯蓦地想到安乐侯血肉模糊的脸,吓得一身冷汗。 柳非烟本来想坐,被柳侯怒目一瞪,只得不情愿站到旁边,不时恶狠狠瞪苏芷几眼。 苏芷懒得理她,百无聊赖打量着这豪华的客厅。 赫连明睿一直不说话,整个正厅鸦雀无声。 气氛压抑。柳侯额上冒汗,饶是痒得难受,却不敢抬手擦。苏芷看着柳侯这样子,竟有些感同身受,原来害怕某人的人,不只她一个。 赫连明睿慢悠悠喝完一盏茶,才开口道,“带人上来。” 白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领着几个侍卫回来,每人手上押着一个黑衣人。 苏芷定睛一看,正是之前行刺自己的那五人。 黑衣人齐齐跪下,神色惶恐。 “把柳非烟交代你们的事,再说一遍。”白翰喝斥。 领头的黑衣人悄悄望了眼赫连明睿,不禁浑身颤抖,立刻埋下头去,小声道,“柳非烟让我们先糟蹋苏婉婉,再……再杀了她。” 柳侯身子一震,偏头怒视柳非烟:“非烟!你真的做了此等事?” 柳非烟跪下,“女儿也是为了太子殿下!这狐媚子百般诱惑殿下,实在可恨!” 说着,她用杀人的眼神恶狠狠盯着苏芷。 “孽障!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柳侯给了柳非烟一巴掌,急火攻心差点没背过气。这回又被太子拿到命门,柳家还怎么活? 柳非烟不懂父亲心事,只懂自己委屈,当场落下泪来。她长这么大,父亲是第一次打她!一切都是因为那贱婢…… 赫连明睿冷眼看着,接过苏芷给他斟的茶,“柳侯,你教出的好女儿。” 声音云淡风轻,可柳侯已是吓得汗流浃背。 行刺太子司玺,此罪可轻可重。 往轻了去,不过杀死一个下人,最多受点皮肉之苦。往重了去,太子司玺,持太子玺印,如太子亲临。侮辱司玺就是侮辱太子,大不敬,死罪。 甚至,可以安上行刺的罪名,诛三族。 太子这句话,是把柳非烟的罪过,推到他柳侯头上来了!这是摆明了要重究啊! 太子为了一个女官,竟做到如此地步,他简直不敢相信。 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拱手道,“臣教女无方!这逆女自当家法伺候!臣打死这个畜生!” 现在他柳家是死是活,全凭太子一句话。 柳侯心惊胆战等着赫连明睿发话。只听人说道,“司玺,你说怎么办。” 话音落,柳侯立刻看向苏芷,脸上失了血色。 现在他全家的小命,都抓在这女人手里。 女人间的互相倾轧能有多么恶毒,他是清楚的。苏婉婉能让他柳家有好日子过? “我?咳,奴婢?”苏芷愣了愣,看向赫连明睿。可某人却自顾自喝茶,也不给她任何提示。这人是来给她出气的吗?她还以为休了柳非烟就完了。 虽然出气很爽,可现在她没这个心思,去连云山要紧啊……她只好打个哈哈,“奴婢觉得,按大夏律处置比较稳妥。” 柳侯听了更是心慌。现在这形势,大夏律算个什么东西?她苏婉婉说了才算哇。她提起大夏律,看来是要追究行刺的罪过了。 柳侯只得故技重施,“司玺大人大量,这孽女老夫定当狠狠处罚!” 柳侯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打,让柳非烟给人磕头认错。 柳非烟瞪着苏芷冷笑,眼睛红得要滴血。柳侯急啊,生死关头还死要面子,忍不住往她背上踢了一脚。柳非烟只得扑下身去,极不情愿给苏芷磕了个头。 苏芷冷冷看着人,懒得说话。 柳侯悄悄看了眼苏芷的表情,觉着不行,顺手抄起柜子上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往柳非烟背上打。 “老夫打死你这孽障!” 柳非烟哪被这样打过?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被打,她那颗骄傲的心瞬间碎成粉末! 苏婉婉这贱狗!抢了殿下的宠爱,让她百般受辱,她却无力反抗,只能承受! 她羞愤交加,放声大哭,心里发着毒誓,总有一天她要让苏婉婉生不如死! 柳侯却是不敢停手。打在女儿身,他心疼得紧,可不受这皮肉之苦,说不定就要丢掉小命。他只能狠狠打,打到苏婉婉满意为止。 要是苏婉婉不满意,他也没办法了! 第五六章 陪你找人 见柳侯把柳非烟打得满地爬,柳府的仆役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能让柳侯没命地打自己亲闺女,这女官的面子得多大啊…… 五个黑衣人目瞪口呆,忘了害怕。 白翰一脸严肃站在黑衣人身后,拼命憋住笑,脸都憋红了。柳非烟叫他们哥俩“狗奴才”,时不时拳打脚踢,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他从不还手。现在见柳非烟被打,白翰别提多舒畅。 这事还得谢谢苏芷。 他看向两人,只见苏芷一脸无所谓,而赫连明睿沉默地喝茶,完全不看柳非烟,目光时不时从茶杯移到苏芷身上。 打了半天,苏芷看这父女演戏觉着万分无聊,不想耽搁时间,便说道,“殿下,奴婢觉着够了。” 赫连明睿抬眸瞭她一眼,对柳侯道,“行了。” 柳侯如获大赦,又狠狠抽了两下,强令柳非烟向人道谢。 柳非烟被抽这一顿,已是狼狈不堪,珠宝首饰散了一地,脸上浮肿像个煮熟的猪头,全然没了那梨花带雨的娇态。她怨毒地瞪了苏芷一会儿,又望向赫连明睿,一把鼻涕一把泪,迟迟不肯起身。 “殿下……殿下……” 赫连明睿压根不理她。 柳侯赶紧让下人把女儿拉走,“你这挨千刀的,还不快滚!” 柳非烟被人抬下去,忽然发疯一般大笑起来,那笑声直穿透人耳膜,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笑声消失,柳侯才松了口气,躬身等主座上的人发话。 过了半晌,赫连明睿示意他坐,“侯爷稍待。本宫已经派人去找柳四。” 柳侯心中一惊,这倒霉儿子又惹事了?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殿下找犬子何事?” 赫连明睿笑了笑,“本宫有话同他说。” 柳侯只能把屁股往椅子上一搁,却是如坐针毡,一张长脸拉得更长。莫非儿子又调戏苏婉婉了?太子的绿帽都敢戴,红春楼不够他耍的吗! 他上辈子遭了什么孽,怎么后代个个都是坑爹的货! 没过多久,门口响起脚步声。柳侯担心地向外一望,果然,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衣冠不整,惊慌失色。 八成是被人从床上拎起来的。 待人进来,柳侯劈头盖脸就把柳云笙按地上跪着,对太子躬身道,“殿下,这孽障死不悔改,老臣这就打死他!” 柳云笙一脸懵逼,他刚才还在红春楼姑娘的房里睡得打呼噜,翻了个身就看见白昭的脸,稀里糊涂被带回了柳府。 刚回来,他爹就要打死他?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柳云笙问。 赫连明睿淡淡看着他,“柳四,你觉得明镜司如何?” 柳云笙更懵了,“明镜司?这……俸禄挺高的。” 柳侯在一旁听着,心虚冒汗:太子的意思是要把儿子送进明镜司受审吗? 他正准备拿起鸡毛掸子故技重施,又听赫连明睿道: “本宫已向吏部举荐你为少卿。你今日就去明镜司赴任。” “少卿?我?”柳云笙一下子醒了过来。 “柳少卿,拿了官印,晚上到城郊别院见本宫。” “啊?好……” 柳侯拿鸡毛掸子的手伸在半空,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照着儿子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还不谢恩!” 柳云笙一头雾水,磕头谢恩。 柳侯擦着汗,心情跟过山车似的。 女儿被休了,但儿子得了个少卿官职。虽只有五品,但明镜司是什么地方?五品的官,能审一品大员的生死,是仅次于漕运司的肥差啊!多少人削减了脑袋想往里钻! 太子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那边,白昭按指示,把柳非烟行刺的事情给柳云笙讲了一遍。柳云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大堆事儿给弄晕了,见他爹给他使眼色,回过神来,指着那五个黑衣人道: “殿下,这些刺客如何处置?” 赫连明睿冲他笑笑,“你是明镜司少卿,你说呢?” 柳云笙立刻进入角色,“臣这就去办!” 太子一行离开。 望着太子走出柳府大门,柳侯五味杂陈,“儿啊,你出息了。” 柳云笙没弄明白:“爹,这是怎么回事?” 他游手好闲好多年,怎么突然就步入仕途了? 柳侯寻思片刻,脸色渐渐阴沉,“我估摸着,太子这次是想查左相的案子,要先在明镜司里栽培些羽翼。” “左相?”柳云笙愣了愣,心中一慌,“左相背后是上京的豪门世家,皇上立储也得听他们意见。太子搞他做什么?这巴结都来不及呢。” “我哪儿知道?被太子莫名其妙搞了的官员,少说也有七八个了。到现在我都想不通,这拨人是哪儿得罪了太子?” 柳侯背着手来回踱步,脸色越来越难看,“都是你那个姐姐,瞎胡搞,授人以柄!现在,太子把绳子栓到咱们脖子上了!这混水,不趟也得趟……” 柳云笙低头不说话,暗道倒霉。他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压根不想跟朝堂争斗沾边。但赫连明睿要他当,他不敢不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活阎王。 柳侯叹了口气,“咱也别太悲观。往好里想,要是这次太子成功了,他继位就扫清了障碍。到时候新皇登基,你不说第一,起码也是第二功臣。” “往坏了想,要是这次没成,太子被左相搞下台,楚王不得把咱家商号大卸八块……”柳云笙垂头丧气。 柳侯赶紧打断,“说什么晦气话?快!去吏部领你的官印去!” “爹,我还没吃早饭……” “你是不是想把你爹气死?” …… 马车里,苏芷玩着头发,寻思着怎么脱身,只听赫连明睿道,“你为何放过她?” “啊?”苏芷偏头看人。 “她派刺客杀你,你不杀了她么?” 他好整以暇坐着,眸光深邃,像是想把她看穿。 苏芷嘿嘿一笑,“跟你学的。” “哦?”某人饶有兴趣。 “你觉得什么事能让柳非烟最痛苦?”苏芷眼中闪烁狡黠的光。 柳非烟今天给她磕头,还被当众打一顿,对她这等骄傲爱面子的,无疑比死还难受。 赫连明睿从她眼中读出深意,微微一笑,刮她鼻子。 “你这小恶魔。” 苏芷拱手,“大恶魔,承让承让。” 某人不说话,看着她微笑。 她被看得有些脸红,别过头望着窗外。 闹市已是人山人海,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一阵油泼面的香味传来,她肚子里的馋虫开始抗议:吃早饭! 马车在面摊旁边停下。 面摊老板见这马车颇为豪华,不敢怠慢,放下勺子就迎过来。眼见马车里下来一对男女,端的是天人之姿,顿时傻了眼。他活了三四十年,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贵客!请!请!” 这二人在桌旁落座,旁若无人亲热起来。男子给女子梳头,女子身子有些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害羞。 吃面的人纷纷侧目。 几个过路女子望着二人,捂嘴偷笑。 “嫁了个俊朗夫君,还给她亲手梳头,这小娘子真是有福气!” “是呀,我家那位,让他给我递个簪子都不耐烦。” 被路人指指点点,苏芷一阵窘迫,小声道,“你那些嫔妃又不在,你演个什么劲。” “排练。”某人把梳子插在盘好的发髻上,掂起她下巴,仔细端详。 “歪了。”他自言自语,拆开发髻重新盘。 苏芷简直无语。她早上出门把头发盘得好好的,这货给她拆了乱搞,搞的一团糟,竟然还一副得意的表情? 她推推他手,没好气道,“我自己来。” 他斜睨她一眼,“不准。” 老板端了两碗面上来,见这二人打情骂俏,话也不敢说,悄悄溜了。 苏芷脸上有些烫。 “你又不会盘头,别瞎搞。” “谁说我不会了?”他挑眉,又把盘好的拆掉。 “你再拆几次,面都凉了!”苏芷瞪他。 某人揉揉她脑门,勾唇,“乖,听夫君的。” “呸!” 二人这番亲密,自是被远处跟随的人看了去。 面摊对面的柱子背后,白昭面色阴沉。白翰跟在他旁边,见哥哥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话。 那两人头发梳好了,互相喂面吃,白昭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差点连成一条线。 半晌,他缓缓开口,“殿下是不是被这女人下了药?” …… 吃完了面,苏芷揉揉肚子,寻思着怎么脱身。 “要是没事,我先回宫?”她压低声音。 “有事。”赫连明睿用筷子搅起面,放进嘴里,慢悠悠说道,“随我去趟连云山。” “连云山?去干什么?”苏芷一惊。她想去哪,他就去哪,这也太巧了点。 某人玩味地看着她,“去陪你找一个姓陈的人。” 苏芷心中大骇。他连这个都知道了?他那眼线的耳力也太好了。 冷静片刻,她寻思,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难不成他对那个子弹壳的来历也感兴趣? 没等她想明白,一块丝帕落在她眼前。她下意识接住,只听某人说道,“把嘴擦干净。” 苏芷正要擦,闻见帕子上的檀香味,瞬间手停在半空。 “这回不用我洗了吧?” “你不洗难道我洗?”赫连明睿挑眉看着她。 苏芷心中冷笑,又不是只有他会演戏。她挽住某人胳膊,做出个柔魅表情,“夫君,人家肚子痛,不想碰凉水,你帮人家洗洗嘛。” 这幅娇滴滴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四周的食客都尴尬地低下头。 赫连明睿听到这句,被面呛了一口,咳嗽几声,脸色有些阴沉。 苏芷慢斯条理擦完嘴,把帕子往人眼皮底下一放,笑得妖娆。 某人不接,揽住她肩膀,唇角挑起一抹淡笑。 “你不想碰凉水,那我帮你烧热水。” 第五七章 刺客的出处 下午,柳云笙风尘仆仆赶到,一身柏青色短袍看上去干练不少,颇有些朝廷命官的样子。 他和苏芷打招呼,折扇一摇,眯眼一笑,那纨绔公子哥的气质就藏不住了。 “你去连云山找什么?陨铁壳子的出处?”柳云笙大步走进房间,好奇凑近苏芷。赫连明睿不在,他就丝毫没有避嫌的意识。 苏芷正在给某人打包行李,听到这个不太高兴,冲人翻了个白眼。 “之前我跟你说过,别告诉他我问你这个壳子的事情。你告诉他了?” “没有,没有没有。”柳云笙急忙摆手,“他想知道的事情,他总有办 《太子殿下,求你别宠我》第五七章 刺客的出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八章 陈断头 “咳,别想这个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苏芷赶紧叉开话题。某人想套她的话?没门。 说完,她三下五除二爬上房顶,冲着下面的人喊,“上来啊。” 某人微微怔了怔,旋即无奈一笑,蹬着柱子越上房头。 苏芷拉他坐下。举头只见月色清明,晚风微凉。 房子不高,建在小山坡上,周围都是平原,夜色一览无遗。苏芷心想,要是有罐啤酒就好了。她遗憾地叹口气,只听旁边的人说道,“你功夫不错。”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是夸奖还是怀疑。 晚风拂过,她突然感觉放松,不 《太子殿下,求你别宠我》第五八章 陈断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九章 坦诚相见 苏芷抹开陈断头脸上的泥,眼睛睁大,登时愣在那里不会动了。 直到对方把他一把抱住,狠狠拍她的背,哽咽着嗓子吼着“苏队你可想死我了”,她才反应过来。 “陈皓!你小子竟然没死!”她狠狠捶打对方背脊,嘴角挂笑,眼角却流出泪来。 两人就这么狠狠抱了好一会儿,围观众人都莫名其妙,又挺尴尬。柳云笙见赫连明睿脸上有些阴云,想说点儿什么,又忍住了。 他有点佩服苏芷的胆量了。当着太子的面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心可真够大的。 察觉气氛不对,苏芷赶紧拉着陈皓介绍,“这 《太子殿下,求你别宠我》第五九章 坦诚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太子的人 一时山间喊声四起,树影摇动,火把如长龙烧红了半边夜色。 苏芷跟着那草寇少年钻出窝棚,只见众人已站在空地上,围成个圈,举刀向外。四周被上百个官军包围,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看样子就是只兔子也别想逃出去。 赫连明睿与陈皓站在一起,默默交换着眼神,苏芷挤进去和他们并肩。有草寇小声报怨,“都怪这公子哥儿动作慢,要不咱早跑了。” 有人附和,“这厮一看就是不兴自己走路的,靠他两条腿,估计也跑不了多远。” 陈皓让这几人闭嘴,心中也是纳闷的紧:刚才他去叫这贺公子跑路 《太子殿下,求你别宠我》第六十章 太子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一章 做本宫的太子妃,如何 苏芷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跑过了。 她拎着裙子,越过一个个树桩和坑洞。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夜晚清澈的空气拂过皮肤,舒服极了。 人喊马嘶在身后远远追逐,像是某个可怕梦境的怪物。 似乎因为他牵着她,她不担心跌倒,也不担心被梦魇追上。 他在笑,看上去很开心,像个偷跑出家门、夜不归宿的野孩子。 见他这幅孩子般的模样,她也忍不住笑了。虽然现在的情形危险万分,全然不是该笑出来的时候。 从刚才他和洛阴王的对话之中,苏芷大约明白了,左相是想在这里把他 《太子殿下,求你别宠我》第六一章 做本宫的太子妃,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二章 诡异的河 “在连云山肚子里,有……”洛阴王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似的。 苏芷没听清:“有什么来着?” 洛阴王一副高深表情,不再开口。他那跟班太监瞧了眼主人的眼色,神秘兮兮道,“七年前,有八十三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路过此地,遭遇大雨,进入洞穴内躲避,结果……没有一人出来。” 一旁有草寇补充,“听说是被山神招去做女婿了。” “女婿?无知。你们这些刁民就只知道怪力乱神。”洛阴王冷冷笑了一声,看向苏芷,神色紧张起来,“依本王看,那些人八成是被困死在了这密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