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艳千秋》 第一棒 青龙偃月(秦红) 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重八十二斤,是三国猛将关云长所使用的兵器;当年他以此刀纵横沙场,在千军方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出战华雄那一仗—— “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候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催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鸯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 后来关公兵败,被孙权所杀,他座下的赤兔马“数日不食草料而死”。他的青龙偃月刀则未再被人提及,一代神兵,就此失其踪迹。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      × 一千多年之后,武林中忽然传出一则惊人的消息:“青龙偃月刀在山西出土了!” 顿时,原本纷纷扰扰的江湖,突于一夕之间,全被这则消息所吸引住。 关公,后世尊为“武圣”,他的青龙偃月刀无疑的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兵器,凡是习武之人都想一睹它的风采,特别是“刘关张赵”四家之人—— 这里所指的“刘关张赵”与三国的刘备、关云长、张飞、赵子龙无关,他们是当时武林各自称雄一方的刘农、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 由于他们是当时武林中名头最响亮的人物,而且刚好姓“刘、关、张、赵”,故江湖上便以“刘关张赵”称之,当然含有媲美三国时代的刘关张赵之意。 这一天,他们四大家的人马几乎同时赶到山西姑射山东麓。 姑射山是个贫瘠的地方,东麓有个小小的树落。居民五十几户,人口两百多,村名就叫姑射村,民智闭塞,家家皆穷,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一个外人来到这个地方。 今天,突然有大批人马来到此处,可把全村老幼吓坏了。 首先抵达姑射村的是赵长山,他带来二子三徒八家将,人各一骑,十四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小村落,在村中一间破旧的祠堂外面驻扎下来。 未几,张云鹤的人马也到了。 这位张云鹤和三国时代那位张飞完全不一样,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先生,走到哪里都是一身华服,而且喜欢乘轿子,今天也是乘轿子来的;陪他前来的只有那四个轿夫,但谁都知道他们不是普通轿夫,他们是张云鹤手下四猛将,有名的“张家四条龙”。 又不久,关玉虎也到了。 这个人的身上也找不到三国关云长的一点影子。他的身材矮矮小小,坐在马上几乎看不到人,可说是个毫不起眼的人物,但是江湖上的人非但不敢瞧不起他,甚至谈“虎”色变,人人对他逃避三舍。 他带来十三条大汉,也就是名满天下的“虎帐十三勇士”。 这三家三十三人一到,早已将祠堂外面的空地站得满满的了。 赵长山、张云鹤、关玉虎三人在祠堂中会晤座谈。三人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都是各踞一方的豪雄,虽然多年来彼此免不了发生一些小摩擦,但当见面时,彼此倒也能够保持风度,故作“相谈甚欢”之状。 关玉虎首先开口把话导入正题:“二位,小弟远居岭南,消息不灵通,关于那把青龙偃月刀在此出土的事,当真吗?” 赵长山道:“千真万确!” 他的长相在三人中最为端正,眉如卧蚕,目似丹凤,谈吐铿锵,威仪毕露! 张云鹤则如一位饱学长者,右手轻拂山羊须,微微一笑道:“赵兄亲眼看见了?” 赵长山道:“不,但赵某手下已探访清楚,这村里有三个人见到那把青龙偃月刀。” 关玉虎一耸肩膀道:“这么说,那是绝对不假了——刘大侠怎么还没到?” 赵长山道:“据报刘大侠的人马昨日已在翼城出现,可能少时便到。” 张云鹤不停轻拂着他的山羊须,口中喃喃说道:“刘大侠总是这样,过去十多年中,咱们四人三次聚会,他每次总是最后一个到达。” 赵长山道:“小弟已在函中说明今日午时在此见面,逾时不至,咱们就不等了。” 关玉虎望望窗外的天色,又耸耸肩膀,说道:“距午时尚有一刻时吧?” 赵长山点头道:“不错,咱们再等他一刻时。” 终于,一刻时过去了,刘农的人马仍未到达。张云鹤不耐,轻轻一哼道:“还等下去吗?” 赵长山道:“不等了——来人啊!” “在!” 他的一个家将应声入祠,躬身听候吩咐。 “去请丁老爹、季大嘴、小柱子过来。” “是!” 不久,丁老爹、季大嘴和小柱子被领进了祠堂。他们三人是姑射村的居民,亲眼看见关老爷那把青龙偃月刀的人。 赵长山亲切地请他们坐下,然后说道:“丁老爹,你把详细情形说给我们听听。” 丁老爹已七十多岁,发须皆白,但身体还很硬朗,他一五一十地把见到青龙偃月刀的经过说出来—— 原来,在距离姑射村三里外的姑射山中有一片果园,种植那片果园的人名叫伍福。他十多年前独自一人入山开垦荒地,种植果树,如今已是四十七八岁的中年人。此人生性孤僻,无妻无子,平日少与村民交往,故无人知其来历。他每年和村民见面的日子只有四五天,那是在他的果树可以摘收时,以很便宜的价钱卖给村民去摘收,他则坐在他的茅屋前逗着一只老猴子玩。 那一天,丁老爹估计他的果树快可摘收了,便与季大嘴、小柱子二人上山探望。到达伍福的茅屋,伍福却不在屋内,后来他们在屋后不远的一条山泉水沟里找到了他,发现他正在洗刷一柄大刀! 那是一把长柄大刀,刀柄和刀身都已长着锈斑,但是曾经练过几年武功的丁老爹一看就知那是一把古代的兵器! 伍福看见丁老爹三人,很兴奋地大叫:“丁老爹,你猜这是什么?!”然后他告诉他们三人:那是三国猛将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 没错,刀柄上还很清楚的可以看出“青龙偃月刀”五个汉隶,而且打造精致古雅,经过清洗后,刀口上所冷射出来的冷芒,仍然令人不敢逼视。 “老天,你哪里得来这口青龙偃月刀?” “挖到的!” “挖到的?” “正是,就在我屋左那棵古树下,我那只老猴子死了,我在树下挖了个坑,不想竟挖到了一口石棺,我打开石棺,就见到了这口青龙偃月刀!” “这真是关云长那口青龙偃月刀吗?” “不错,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二把青龙偃月刀,这一定是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不假!” “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怎会埋在这里?” “这我就说不上来了。” “这口刀值钱吗?” “值钱?丁老爹,这口青龙偃月刀怎可用钱来估价?这是古代神刀呀!” “唔,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口刀呢?” “是我挖到的,当然归我所有——对了,丁老爹,今年的果园全送给你们三人摘收,我不拿你们一分饯,唯一的要求是你们要守口如瓶,绝对不可将我挖到青龙偃月刀的消息泄漏出去。” 但是,消息还是泄漏出去了。第二天,树上居民纷纷上山,要看那口青龙偃月刀,但伍福已将青龙偃月刀藏起来,并矢口否认有这回事,还大发脾气地把村民赶下山—— 关玉虎听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盯视着丁老爹,问道:“这是多久的事情?” 丁老爹道:“一个多月了。” 关玉虎又问道:“如今那位伍福还住在山上吗?” 丁老爹神情一黯,叹了口气道:“人还在,可是已经死了!” 关玉虎面色一变道:“死了?” 丁老爹点点头道:“是的,发现青龙偃月刀后的第七天,有个青年上山去看他,发现他已死在茅屋中,全身变黑,据说是中毒死的。” 赵长山一听此言,霍然站起,沉声道:“那口青龙偃月刀呢?” 丁老爹摇头道:“不知道,那青年说伍福全身无伤,屋中也无打斗痕迹,好象伍福是被迫服下毒药而死的,不过已经知道凶手的姓名了。” 赵长山惊讶道:“哦?怎么查出来的?” 丁老爹道:“伍福在毒发死亡之前,在地上写了六个字:杀我者张家四。” 赵长山更为惊异,看看关玉虎和张云鹤,问道:“二位听说过‘张家四’这个人吗?” 张云鹤淡然道:“没听说过。” 关玉虎道:“大概是黑道上的小人物吧,不过他既然毒杀了伍福,可以确定那口青龙但月刀已落入他手中,那家伙心也太狠,何必毒杀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呢?” 张云鹤道:“那是杀人灭口。” 赵长山接口道:“不错,他强迫伍福交出青龙偃月刀,然后把伍福毒杀了,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却没想到伍福会在临死之前在地上写下他的姓名。”语至此,他长叹一声,又道:“关公一生忠义,后世尊为‘武圣’,他的青龙偃月刀乃是一件无价之宝,赵某约三位今日到此,原打算……唉,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丁老爹道:“方才这位关爷说伍福不会武功,这个判断可能不正确……” 关玉虎目光一盛道:“伍福会武功?” 丁老爹道:“是的,可能还是一位武林高手呢!” “怎么说?” “地上写的那六个字,据说是用‘大力金刚指’写出来的。” “谁说的?” “那青年说的。” “那青年是谁?” “这个……” 关玉虎脸色一寒,语气也变得很冷峻:“丁老爹,你说话干吗这样吞吞吐吐?” 丁老爹支吾道:“他担心被人怀疑,关照老汉不要说出他的姓名……” 关玉虎冷笑道:“丁老爹,你非说出不可!” 丁老爹回头望望季大嘴和小柱子,问道:“你们看,该不该说出来?” 那季大嘴道:“丁老爹,今天来的这三位都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客,他们一定有能力逮到那张家四,收回青龙偃月刀,我看你老就实说了吧。” 丁老爹同意其说,便回头对关玉虎三人道:“那青年是屈强。” 关玉虎一怔,转对张、赵二人问道:“这个姓名有点耳熟,好象听人说过,二位可知他是何许人?” 赵长山皱眉道:“不错,好象在哪里听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们想不起来,是否表示这个名叫“屈强”的青年在武林中无甚名气?正好相反,他们“刘关张赵”四人是目前武林中的四大豪雄,门下高手如云,地位之尊无与伦比,轻轻一跺脚都能使风云变色;象他们这样的大人物,如果有个人的姓名能依稀留在他们的脑中,就表示那个人在武林中已有非常响亮的名气了。 张云鹤慢吞吞地道:“你说的那个‘屈强’,是不是前年在山东杀死北五省绿林总瓢把子夏侯鼎的那个青年?” 丁老爹道:“对了,正是他!” 张云鹤道:“那小子了不起。” 丁老爹色喜道:“他是我们姑射村的人,六岁丧父,他娘改嫁丢下他不管,后来失踪了。一个多月前他回到此处,已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他自己不说,我们还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小孩呢!” 张云鹤问道:“是他最先发现伍福尸体的?” 丁老爹点头道:“正是。” 张云鹤道;“现在人呢?” 丁老爹道:“已经走了。” 张云鹤摸摸胡子道:“他杀死夏侯鼎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不过……说不定是他毒杀了伍福,抢走了那口青龙偃月刀!” 丁老爹忙道:“不,他不是!” 张云鹤不听他解释,转对关、赵二人道;“关公的青龙偃月刀是历史上最著名的神兵利器,此物绝不能落入歹徒手中,咱们要不要追究此事?” 赵长山道:“张兄所言极是,青龙偃月刀若是落入歹徒手中,对武圣关公是一大不敬,咱们应该合力将它寻回,建庙供奉才是。” 关玉虎道:“咱们要到山上去看看吧?” 张云鹤道:“当然要去看看,不过张某奇怪刘大侠为何到现在还不来?——”一语甫毕,远处突然传来一片马蹄声。 赵长山微笑道:“总算来了。” 关玉虎道:“不对,来的只是一人一骑!” 张云鹤哈哈笑道:“不错,刘大侠一向最讲究排场,每次出门都是鲜车驽马一大群,此刻来的一定不是他。” 赵长山原欲出迎,听了这话,便重新坐下,三人的眼睛都投向祠堂外面,静候来人抵达。 俄顷,蹄声响到祠堂外面,原在空地上的三家人马纷纷让开,便见一个中年人骑着一匹枣红骏马停在那空地上。那中年人一身华服,腰上悬着一把没有剑的剑鞘,当坐在祠堂中的关、张、赵三人一眼见到他时,他已象一团软泥从马鞍上跌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没有一点活动的力气了。 赵长山面色一变道:“怎么回事?” 祠堂外面的“虎帐十三勇士”、“赵家八将”和“张家四条龙”等人纷纷围上去察看,不久赵家一位家将入祠禀报:“老爷,来人是刘大侠的长子刘百彪。” 赵长山急闯道:“他怎么了?” 家将道:“他内伤甚重,吐了一些血,说是在距此五十里外的地方遇上伏击,同来的刘家九位高手悉数遇害。” 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呆了。刘家的人遇上埋伏,九位高手被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今武林,武功最好、门下最多的就属“刘关张赵”四家,谁有这般本事杀死刘家九位高手,并将刘家的长子刘百彪打成重伤? 张、关、赵三人觉得不可思议,一时为之目瞪口呆,过了半晌之后,赵长山才又问道:“那位刘世兄能说话吗?” 家将道:“勉强可以。” “把他扶进来。” “是。” 刘百彪被搀扶入祠,他的嘴边挂着一缕血丝,身子虚弱,面色苍白,几乎无力站稳,赵长山连忙让他坐下,问道:“刘世兄,你们碰上仇家了?” 刘百彪摇摇头。 赵长山诧异道:“不是仇家?” 刘百彪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们不知……不知道那些人的身分来历,他们是……十二个蒙面人,突然从路旁树林中冲出,一言不发动手就……唉!我们一时措手不及,结果……只有小侄一人幸免于难。” 赵长山道:“令尊没来?” 刘百彪道:“家父身体不舒服,不愿长途跋涉,故命小侄带九个人来……” 赵长山眉头微皱,若非听说他们刘家的九位高手已在路上丧命,又见刘百彪受了伤,他一定忍不住要大发睥气。他对刘农很清楚,刘农的功力已到出神入化之境,怎么可能身体不适?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出土是一件大事,凡是习武之人听到这消息,爬也要爬来看看,他会对青龙偃月刀不感兴趣?一定是他对前年所发生的一场小冲突尚耿耿在怀,此番是自己发函邀请的,他故意只派一个儿子前来赴会,要给自己一个难堪!但他把心中的不满隐忍了下来,又问道:“据你猜测,那批蒙面人是谁?” 刘百彪又摇头道:“小侄想不出。” “那些人武功很高?” “高得出人意料之外。” “如果说那些人埋伏攻击的目的是要阻止你们前来姑射山,理由很不通,关、张二位与赵某三家之人在来此途中,并来发生任何事情。” 刘百彪默默不语。 关玉虎站了起来,道:“让刘世兄在此养伤,咱们上姑射山去看看!” 第二棒 杀手生涯(卧龙生) 忽然间,剑光闪动,水莲中感觉冷芒拂面。那人立刻向前一扑,伏在地上,同时两只手齐腕而断,犹带鲜血的手掌随着水中莲扑伏的身躯,跌落在地。 屈强长剑疾转,未待断腕人有所反应,长剑已经指在那人的咽喉之上。 但见断腕人双目圆睁,厉喝一声,身子非但不退,反而向前一倾,撞上利剑,洞穿咽喉要害,立刻气绝。 如此求死,实在大出屈强意料之外,不禁一叹,还剑入鞘,道:“看来,在下的经验,还是差了一些,世上竟有在身受断腕重创之后,仍有如此决心求死的人。” 水中莲缓缓站起,接道:“那是被逼无奈,狼王自从愚夫妇叛离之后,对手下杀手的控制,手段更为恶毒、厉害,他没有被杀死,回去也难逃一死,而且死刑奇惨,实不如一剑溅血来得痛快。” 屈强望望水中莲,只见她颈间两道指痕,宛然可见。他摇摇头,道:“前辈的伤势如何?” “他用力很大,一下子掐住我的脖子,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水中莲心有余悸地说:“但你的剑法太快了,快得他无法用出全力。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 屈强接道:“小可如非早有准备,只怕也是无法应变得如此快速……” “早有准备……”水中莲说道:“难道你进入卧室,就发觉了他是假扮拙夫尸体的刺客?” “是的,小可见过伍……”屈强急急改口说:“铁大侠的尸体,全身发黑,虽然石楼山冰冻雪覆,天气严寒,但尸体也不会如此完好,所以,小可一见尸体,立刻警觉,移动之间,早已选好出剑的位置,才能在前辈受袭时立刻出剑。” 水中莲苦笑道:“也许亡夫阴灵相佑,才保全了我的性命?” “小可不解的是,前辈和铁大侠的尸体相处甚久,怎会瞧不出这具尸体是活人扮成,何况前辈一直心存警惕……” “唉……”水中莲叹息一声,道:“为了长久保存拙夫的尸体,我只有狠着心,挖去尸体中的内脏。我们夫妻早有约言任何一个死去之后,对方都尽可能保存他的尸体,所以,早已储备保护尸体不腐的药物……” 屈强道:“情天留恨,夫妇殉情,落得个生同罗帏死同天的事,小可倒是听过,似这等相伴尸体,日日相处,夜夜同眠的事,还是初闻初见,这份纯真之情,实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小可实在敬佩得很。” 水中莲黯然叹道:“也许苦难的折磨,遗世独处,夫妇俩一月只得相会一次,那日夜相思的刻骨痛苦,培养出我们这种相依为命的奇怪想法,纵然和具尸体相对,也强过独居的寂寞。” “是,忍得下非常人的痛苦,才会有非常人的想法作为,小可今天已有一番彻悟。” 水中莲收拾了床上的尸体,用被褥包了起来,打扫过血迹,又取一套新的被褥铺好,道:“小兄弟,你好好休息,我要走了……” 屈强吃了一惊,道:“前辈,屋外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你要到哪里去?” 水中莲道:“拙夫的尸体已被人盗走,我对于此地,已无留恋……” “前辈,狼王手下,既然找到了此地,可能不止一人,只怕他们不会放过前辈。” 水中莲茫然一笑,道:“我心已死,世上已无我挂念的事,就算他们不杀我,我也要自绝而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屈强肃然地接道:“有!你还有一件重大的事情未办,如何能就此死去?只恐九泉之下的铁大侠,也不会甘心你如此赴死。” 水中莲微微一怔,道:“我父母早亡,丈夫已死,尸体也被盗走,又无儿女,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让我牵挂?……” “前辈,尊夫的仇恨、江湖上的正义,都需要你活下来,小可不才,愿尽全力,帮你复仇,为武林除害……” “你……”水中莲摇摇头,道:“你的剑法的确快速、高明,是我见到过最快的剑法,但我无法帮助你,我虽然追随了狼王甚久,但实在不知他的身份,甚至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无法分辨出来,再说狼王势力庞大,无孔不入,你无法和他抗拒的。小兄弟,听我一言相劝,放弃这个扬名武林的念头,你还这么年轻,我不忍看到你步入死亡……” “前辈,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对吗?你们夫妇的遭遇如此痛苦、悲惨,难道你还忍心看到另外的人有着同样的悲惨遭遇?……” “我……”水中莲黯淡的目光,闪起了一抹光辉。 屈强接道:“你度过了人世中最艰苦的生活,你已经有了不畏死亡的决心,你们夫妇在狼王常年积威之下,早已被那无形威武控制,你们叛离他亡命天涯,只为了躲避追杀,是吗?” “我……”水中莲说:“我们原希望活下去。” “现在,你却不想活了,不再畏惧死亡,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些什么呢?……”屈强微笑着道:“只要你祛除心中的恐惧,狼王只不过也是一个人罢了。他能杀死你,小可也能,同样是死亡的威胁,但前辈对小可却是一点也不害怕?” 水中莲双目中泛起了光彩,如有所觉地道:“对!同样是死啊!有什么好怕?我要替中雄报仇……” “死是一个结果,但它的意思却不同……”屈强道:“前辈想通了吗?” “想通了……”水中莲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提醒过我们,小兄弟,你的说服能力很强。” 屈强突然挥手一击,烛火应手而熄。 水中莲顿生警觉,低声道;“是不是有人来了?” “还不知道,不过,照老前辈的说法,以那个狼王的多疑,不会只派一个杀手来的……”屈强道:“纵然他确定一击能够得手,但他还会派个人来瞧瞧,咱们在这里等他。” 水中莲问道;“等到什么时候?” 屈强道:“五更,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就放火烧了这座木屋,离开这里。” “可是中雄的尸体还在这附近,我走了,谁来照顾他?我……” 打断了水中莲的话,屈强缓缓接道:“前辈,最重要的是报仇。当然,铁大侠的遗体,也必须作个安置,前辈准备如何安排铁大侠的遗体?” “我想,把他埋起来……” “那容易,咱们就把他埋在这木屋中,然后,放把火烧了这座木屋。日后,我们如果还能活着,再来厚葬铁大侠。” 水中莲道:“可是,先要找到中雄的尸体呀!” 屈强微笑道:“不用找了,如果小可猜的不错,铁大侠的遗体就在床下。” 他猜的没错,铁大侠的遗体,果然就在床下,水中莲不得不对这个年轻人,生出极为佩服之心,苦笑一下,说道:“你……小兄弟,怎么知道中雄的遗体,就在床下?” 屈强一面帮助水中莲掩埋尸体,一面说道:“我只是猜的。” “猜的?”水中莲道:“猜得如此准确!那是需要很高的智慧了。” 屈强道:“其实,也很简单,这个杀手就算有极高明的轻功,他自己可以在前辈分神对付我的时候,进入此屋,但他如果不惊动前辈,把铁大侠的尸体运出这座木屋,那就不可能了。这座木屋,唯一可以掩藏铁大侠的遗体的地方,就是床下。” 埋好了铁中雄的遗体,水中莲道:“现在,我忽然有了一种信心,中雄的大仇,有希望报了。” 屈强心中明白,水中莲已点燃了报仇的火焰,不再担心她求死之心了,他微微一笑,道:“为什么?” “因为有你……”水中莲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年轻的人,有如此快速的剑法和判断的能力。” 屈强道:“真要找出狼王这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前辈。不论他如何的神秘,如何的善于掩饰,以前辈和他相处之久,定然会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那就是线索。” “可是,他居无定所,处处无家,处处家,找他谈何容易?” 屈强道:“他不会在人间消失,以他生活上的豪华享受,也不会居住于穷乡僻野吧?” 水中莲突然叫道:“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找到他,只是我们……”突然住口不言。 “我们的实力太单薄了,是吗?” “是!狼王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虽然举止神秘,但在他的周围,总会安排下相当人手,我们两个人,实力太单薄,就算找到他,如果一击不中,……”水中莲道:“以后,再想找他,就须化上更大的力量了……” 屈强突然高声接道:“狼王如此的神秘,那是永远无法找到了!” 他突然提高嗓门,而且前言不搭后语,水中莲听得一呆,但她究竟是老江湖了,立刻意识到屈强是有意而发,当即暗中摸出了两只铁鸳鸯扣在手中,凝神戒备。 屈强的右手,亦按在了剑把之上。 果然,木屋外面,传进了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什么人想见狼王,小妹不才,倒是可作个引荐之人。” 屈强低声道:“前辈,来的是什么人?” 水中莲道:“不象皇后,我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也许是狼王的妃子,也许是新的侍卫……” 屈强心中兴奋,低声道:“你听到过的声音,都能够认出来吗?” 水中莲点点头。 但闻那娇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水中莲,你可是想作困兽之斗?” “怎么办?咱们冲出去……”水中莲低声对屈强道:“还是在此抵抗?” 屈强沉思有顷,道:“点起灯火,放她进来吧!” 水中莲不以为然,道:“这个……” 屈强接道:“前辈,小可也是一条命,我相信我们的死亡,至少能换回相当的代价。” 水中莲微微一笑,恐惧尽消,道:“是的,小兄弟,你都不怕,我还忧患余生,又怕些什么呢?”晃燃火筒,点起灯火,道:“走!咱们到小厅中去。” 屈强心中明白,这是铁中雄埋骨之所,水中莲用情极深,尽可能地避免它受到破坏。 高举灯火,水中莲高声说道:“朋友,夜寒砭骨,请入厅中来吧!” 屈强拉开木门,一阵寒气疾涌而入,一个身看银白狐裘、腰系长剑的少女缓缓步入木屋。她步履从容,神情冷肃,但却掩不住那种天赋的美丽姿容。只见她灵活的目光转动一下,扫掠过屈强,停在水中莲的脸上,道:“你是水中莲?”跟着一阵寒风吹来,灯火摇摇欲熄。白裘少女目不回头,随手一挥,掩上了打开的木屋房门。 水中莲道:“是!姑娘是狼王的什么人?” “女儿。”少女冷冷地接道:“他们都称我二公主。” 屈强暗忖道:“当真是无法???天了,一个绿林大杀手的女儿,竟也敢目称公主。” 水中莲虽然已勘破生死,但狼王多年的积威,仍在她心冲有很大的震慑作用,这时竟然对她躬身一礼,道:“原来是二公主,我们夫妇追随狼王的时候,公主的年龄还小,所以,没有见过……” 二公主冷冷地接道:“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水中莲,你们逃避了这么多年,想来也应该活够了,是吗?” 水中莲道:“是活够了。” “那很好,自绝死了吧!我带走你的人头,去回父王之命。”二公主道:“其实,你日夜担惊受怕,躲在这种冰雪封锁山上,活着也是无味得很,对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屈强一笑接道:“水前辈活的虽然苦一些,但她还是不太想死。” 二公主点点头,目光转注到屈强的身上,道;“是你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姑娘夸奖了。” 二公主冷笑一声,道:“鬼手阎素是不是被你杀了?” “是不是那个扮作死人的杀手?……”屈强道:“在下确实杀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姑娘说的人。” 二公主道:“很好,杀人偿命,你也死定了!” 屈强笑道:“姑娘貌美如花,凭的竟是蛇蝎心肠,一口一个死字……” 二公主突然扬手,寒芒飞出,直取屈强。 屈强的长剑,也快速出鞘。但闻一连串金铁交鸣,二公主攻出了十二剑,屈强封开了一十二剑。剑剑如电光石火。 二公主还剑入鞘,低声赞道:“好剑法,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封开我夺命十二剑的人。” 屈强道:“小可剑法不成气候,姑娘谬赞了。” 二公主道:“你想不想投入狼王麾下?……” 屈强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微微一笑道:“投入狼王的麾下,有什么好处呢?如若条件很动人,小可也许会考虑一下……” “我们一位将军死了……”二公主道:“我可以推荐你接替他的位置。” “将军?什么将军?手下有多少兵马?俸禄多少?” “有三十六名直属的杀手……”二公主说:“月支白银五百两……” 屈强大笑道:“只有这些吗?” 二公主道;“你还想要什么?” “要你……”屈强微笑道:“如果加上二公主,小可也许会考虑。” 二公主轻轻一颦秀眉,道:“你想娶我,作驸马?” 屈强道;“小可是不是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不是天鹅,但却有一个绰号……” “请教。” “追魂小狼女!” “好!好!”屈强道;“这比二公主三个字好多了,名符其实,也听得顺耳,叫得顺口。” 二公主居然也笑了,笑得玉面解冻,一脸柳媚花娇地道:“你敢娶一个小狼女,不怕她吃了你吗?” 屈强道:“这就得冒点险了。” 二公主紧接道:“好,你只要不怕身膏狼吻,这件婚事大有希望,现在,你先下个聘礼吧。” “小可一身破衣,一剑随身,实在拿不出聘礼来。我看免了吧?” “其实,眼前就有一件很好的聘礼,只要你举手之劳……”二公主微笑着说:“水中莲的人头,已花去了我不少时间,你可以杀了她,把人头交给我。” 屈强笑道:“这很容易……” 二公主接道;“那就动手吧!是聘礼,也是一件功劳。” 屈强道,“不行,婚约大事,岂可见血。”  ‘ 二公主叹息一声,道:“你这么小气的人,我真要嫁给你,只怕很难有幸福快乐……” 她娇躯一转,人扑向水中莲,剑如打闪,连攻七剑。 但屈强的长剑已及时而出,封开了二公主的剑势。 这一次,屈强不再相让了,封开长剑之后,立时反击,刹那间,木屋中剑气弥漫,水中莲被飞绕的剑芒,迫得连连后退。 两人打得很认真,环境局限,两人均无法大开大阖的攻守,只是脚不离原地,剑势变化,全凭手腕臂肘。 恶斗了七十余招,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第三棒 慈心专户(诸葛青云) 屈强的判断,完全正确吗? 不一定—— 不单当天晚上,张云鹤和赵荣都没有来,一连几天,“通宝银号”除了寻常商务以外,平静得出奇。 这情况,虽有点出乎屈强意料,却也令他满意,因为,他有所布置,有所等待,他正好需要时间。 第五天,赵荣来听回话,他从朱掌柜的手中,接过一封密函。 出得“通宝银号”,赵荣拆阅密函,函中只有极简单的三句话儿,—句是“后日清晨”,—句是“圣手慈心,见钱办事”,一句是“大觉塔边蓝面客”。 赵荣看得懂,知道第一句是时间,第三句是地点,第二句则是双方见面时的暗语。 换句话说,狼王方面,业已接受“慈心捐款”,派出杀手,与自己约地定时相见;只要自己把心中想办之事,密告来人,对方便将竭尽所能,完成任务!但欲办之事,或欲杀之人,情况过分特殊,或特别艰难,则价格方面,或许会当面另议。 赵荣不在乎钱,他见果然可用钱买动狼王属下杀手,便从嘴角间浮现一种既得意、又神秘,更极为冷酷的笑容,准备后日清晨之会。 第六天,张云鹤也从朱掌柜手中,取得一封密函,密函内容,与赵荣所取得的,可谓大同小异—— 第一句,差一个字,是“明日清晨”,第二句,完全相同,是“圣手慈心,见钱办事”,第三句,完全不同,是“小西湖上白帆舟”。 第六日的明日,和第五天的“后日”,都是第七天,大觉塔和小西湖,却一属城南,一属城北,时间再均定清晨,便使赵荣和张云鹤,纵想及时联手,也无法碰得上头。 东天,才有点鱼肚色,张云鹤便捻着他的山羊胡子,到了小西湖边。 一叶白帆,从湖心水云中,悠然驶出,向张云鹤负手卓立的岸边,缓缓靠近。 清晨,是良辰,小西湖,是美景,但破坏了“良辰美景”情致的,却是张云鹤口中突然高声说出微带血腥气味的“圣手慈心”四个字! 这四字才出,那叶白帆小舟之上,立刻有个娇脆语音,应声接道:“见钱办事!” 张云鹤见小舟业已靠近,暗语也对,便飘身上船,含笑说道:“姑娘不必再提钱了,五万两银子,我已存入了‘通宝银号’的‘慈心专户’,如今,只要我说出心中所想,就该请你替我去办事了!” 白帆小舟的舟尾部份,站起一位约莫只有双十年华,但却容光绝代,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的银衣佳人,朱唇微波,哂然说道:“那不一定,你以为我准会为了几个臭钱,替你办事?” 张云鹤咦了一声,诧道:“根据江湖传言,‘狼王’的字典之中,没有‘难’字,他的口号是:‘人间无难办之事,世上无难杀之人’……” 银衣少女嫣然笑道:“你所听的传说不错,正因为就怕你所谋之事不难,故而,我们才另外定下了‘两’不杀的规矩!” 张云鹤拱手道:“请教,是哪‘两不杀’?” 银衣少女应声道:“身份不高不杀,武功不强不杀!” 张云鹤笑道:“姑娘放心,在下所谋之事,绝非庸俗,不会辱没了‘狼王’属下的超卓杀手身份!” 银衣少女道:“先说你想杀之人,有何高尚身份?” 张云鹤道:“姑娘猜个谜吧,此人在世封侯,去世封王,后世封帝,身份总应该够高的了?” 银衣少女一怔道:“你要杀的,竟是一个已去世的‘死人’?” 张云鹤道:“死人不能杀吗?” 银衣少女道:“能!死人能杀,古董也可以找!我记得为了价钱合适,我的同僚,曾为人开棺,戮过七具古尸,找过十件古董,但仍非符合我们所定原则不可!说吧,你想杀之人,在世时的武功,高明到什么程度?” 张云鹤微一寻思,朗声吟道:“威震黄巾贼,名成白马坡!……” 银衣少女起初听了,‘在世封候,去世封王,后世封帝’,之语,心中已有所疑,如今再听了这两句诗儿,几乎跳将起来地失声叫道:“‘白马坡’是关云长斩颜良、诛文丑嘛!难道你……你……你的目标人物,竟……竟是‘武圣’关公?!” 张云鹤以一种赞许目光,看着银衣少女笑道:“姑娘慧质灵心,一猜便中!” 银衣少女突然叹了一口气儿,向张云鹤挥手说道:“去,去,你去‘通宝银号’,把那五万两银子的‘慈心专户’存款,领回去吧!” 张云鹤颇感意外道:“奇怪,‘狼王’的字典之中,居然出现‘难’字?‘慈心专户’存款,被退回之事,武林中恐怕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吧?” 银衣少女神色一正,摇头接道:“我要说明,这不是‘畏难’,这是敬圣贤、礼忠良之道,关云长夫子,忠义千秋,心如日月,被后世尊为‘武圣’,我们既为武林中人,自然应该对他略存景仰之忱,岂宜有所亵渎!?故而,我有拂尊命,要退回‘慈心专户’存款,假如你想杀之人,竟是曹操,则我不辞,尽发阿瞒老贼的‘七二疑冢’,也会勉力完成,以期有所报称!” 张云鹤笑道;“姑娘又误会了,我也景仰关公,故而并非敢于亵渎他的‘忠义千秋’,只是有点觊觎他的‘冷艳千秋’而已!” 银衣少女“哦”了一声道:“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这样说来,像是要我找古董,替你设法取得那柄据说近日在‘姑射山’出土的‘青龙偃月刀’了?” 张云鹤道:“取得或许太难,姑娘只要能供给我一个此刀落在何处的正确讯息,就算是完成任务!若能到手,自然更妙,张某再准备五万两银子,作为加倍酬劳!” 银衣少女道:“酬劳不必再加,我却要你答我一问。” 张云鹤似感意外,面带诧色说道:“姑娘是不是想问我何必如此大费心力,而去动那柄对于武林江湖人物,似乎并无什么实际大用的‘冷艳锯’的脑筋?” 银衣少女螓首微颔道:“这柄‘冷艳锯’,是马战武器,太重太长,对于江湖步战,毫无实际威力!但若落在刘、关、张、赵四大家的任何一家手内,却可发挥极大精神象征作用,仗以统驭群伦,借成霸业!” 银衣少女看他一眼道:“你应该说明白点!” 张云鹤道:“自从三国之后,历代‘刘、关、张’三姓,均有‘龙冈亲义’之结,赵姓亦往往被列为‘龙冈之友’。当世武林,各大门派式微,刘、关、张、赵四大家中,却相当茁壮,颇有能手,若能精诚团结,原本霸业早成!可惜世间事,只要一沾名利,往往便起私心,谁也不肯服谁,直到‘冷艳锯’出土之讯一传,四大家遂认为谁能够掌握这件代表祖宗光辉的史册流芳宝物,谁就必然实至名归的可以成为四大家的首脑,比其余三家,高了一步!” 银衣少女道:“好,我相信你未作谎语,说的是心腹之言!条件符合,生意完成,百日之内,我相信可以报命!” 张云鹤大喜拱手道:“请教芳名?” 银衣少女摇了摇头,哂然说道:“杀手从不留名,我是‘狼王’次女,你定要称呼,就叫我‘二公主’吧!” “二公主”三字方出,这艘白帆小舟,便莫名其妙地轻微震了一震! 张云鹤神色微变,双眉方挑,银衣少女已向他摆手笑道:“不要怕,舟中、舟外、水下、岸边,共有十三名一级杀手,但全不是为你设伏!因为,我们必须自卫,凡属镇日杀人者,也总得随时防范被杀……” 张云鹤相当识相,知道自己再不快走,便容易发生误会,甚至于前功尽弃,落得灰头土脸! 利害既明,身形立拔,一式“幽壑腾蛟”,转化“神龙渡海”,横飘七八丈许,落足小西湖的湖岸之上,隐入了草树苍茫之内! 舱板揭处,后梢又出现了扮作“通宝银号”东主的屈强,和扮作书童小铁的水中莲,但水中莲犹带惊诧的双目神光,却紧紧盯在自称“狼王二公主”的银衣少女身上,不住上下打量! 屈强笑道:“前辈,象不象吗?除了上次在‘石楼山’所见那位‘狼王二公主’是穿了一身银白狐裘,装束稍为华贵以外,这两位‘二公主’的相貌、身材,是不是相象得几乎毫无二致?” 由于屈强所问的“象不象?”更由于这位“二公主”对自己神情中毫无敌意,水中莲终于明白了前后两次所见,决非同一个人,不禁神情惊愕地失声说道:“易容之术,我亦稍通,却不知竟能精妙到如此地步?这位姑娘,定是当世武林奇葩,艺出北天山严九婆婆门下,被称为‘千面女飞卫’的东门凤了?” 银衣少女颔首娇笑道:“晚辈正是东门凤,奉屈强师兄飞书相约,赶来帮忙,但脸上身上,却绝未加以丝毫化妆,完全是本来面目!……” 水中莲听得方自心中更奇,想要追问,那艘白帆小舟,忽又轻轻一震! 屈强笑道:“大觉塔方面的蓝大侠,也赶到了,我们且问问看,赵荣花了五万两银子,是想杀谁?……” 话方至此,一个清朗语音,响自船头接道:“他想杀谁,屈兄可能绝猜不到,我因赵荣此人,心肠太恶毒,须加儆戒,还多敲了他五万两银子,留作济世之用!” 随着话声,一个身材相当挺拔,但左颊上,却多了一块毛毵毵的难看“蓝记”之人走进舱来,向水中莲含笑拱手为礼。 屈强笑道:“水前辈,这是我的好朋友,‘大漠神龙’蓝玉通,被我请来,委屈他临时客串了一次‘狼王’属下的‘蓝面杀手’!他左颊上那块‘蓝记’,乃是故意装点,本来面目真所谓‘妒煞潘安,看煞卫瑜’,比我漂亮多了!” 这时,蓝玉通已把脸上“蓝记”弄掉,果然剑眉星目,俊朗过人,手中并拈着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递向屈强,故意调侃地,抱拳笑道:“启禀狼王陛下,第二号‘蓝面杀手’缴令!” 屈强 笑道:“蓝兄,我来猜猜赵荣想杀之人是谁好吗?” 蓝玉通道:“屈兄神通虽大,功力虽高,却未必能有前知之慧!?你若猜得中时,我愿意输个东道,倒贴五万两银子如何?” 屈强向东门凤看了一眼,效法适才在舱板上所闻得张云鹤的语气,对蓝玉通缓缓问道:“此人是否在世封侯,去世封王,后世封帝?” 蓝玉通的反应方面,亦属相当敏捷之流,一闻此言,立即诧声说道:“屈兄,你把赵荣太看重了,他是个什么东西?怎会甘冒天下的大不韪,敢动‘武圣’关公脑筋!” 屈强笑道:“我也知道他不敢冒犯关公,但却难保他不在统御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领袖欲望之下,会动关公那柄传说已在‘姑射山’出土的‘冷艳锯’的念头。” ??蓝玉通摇头道:“赵长山或许有此雄心,赵荣却无此壮志,屈兄猜得错了。” 水中莲一旁接道:“不必再加猜测,蓝老弟揭谜底吧,赵荣不惜重金,雇用狼主杀手,他是想要杀谁?” 蓝玉通道:“赵明!” 这两个字儿,答得简短有力,但语气和神情中,却流露了极度哂薄不屑意味。 水中莲和屈强都大感意外,双双吃了一惊,水中莲并失声道:“天下会有这种事情?赵荣竟花费十万两银子代价,雇请‘狼王杀手’,要他弟弟的命!” 蓝玉通冷笑道:“此人凉血无情,心如豺狼,我遂除了多勒索他五万两银子之外,并佯作不知他与赵明乃是兄弟关系,顺便取得一桩他企图谋杀同胞手足的亲笔铁证!……”说至此处,又从怀中取出一方上有“圣手慈心,索魂夺命”八个小字的血红符令,向屈强等,加以展示。符令中央,被人以烧枯木笔,写了“请索赵明之魂”字样,并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个花押,显然是出于赵荣亲笔。 屈强目注蓝玉通道:“蓝兄这方‘索魂符令’,系自何来?” 蓝玉通笑道:“我赶至此处,奉屈兄密令,命我乔装‘蓝面杀手’,去‘大觉塔’一下,接受杀人任务后,觉得颇有趣味,遂自出心裁,制造了几件小道具,留备万一,或它日之用……” 水中莲指着那方“索魂符令”,接口道:“这东西还有后用?” 屈强一旁笑道:“不一定,这方符令,可以救赵明,可以杀赵荣,可以使赵氏兄弟阋墙,也可以把赵长山气得看破红尘,心灰意冷!总而言之,有此一令在手,已足可操纵赵氏家族,使他们稍加收敛,不致为祸江湖!蓝兄妙手灵心,高瞻远瞩,小弟佩服万分,你把这方赵氏家族的‘夺魂符’,好好收起来吧!” 蓝玉通刚把那方血红符令,揣回怀内,双目神光,突然有点发直! 使他目光发直之故,是遥见南方(小西湖在城北)热闹城区方面,腾起了大片浓烟! 东门凤毕竟初到不久,对当地形势,并不太熟,故而一见浓烟腾起,便柳眉微蹙问道:“那片浓烟腾起之处,是不是‘通宝银号’方向?” 屈强冷然接道:“一点不错,代收‘慈心存款’的大红字条,既然贴出,消息灵通的‘狼王’方面,怎会放过我们?依我算计,他属下那些千奇百怪的‘杀手群’,也该要出现了!” 水中莲牙关一咬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大家拼就拼吧!我想赶回‘通宝银号’看看,抢救些局外百姓,免得他们祸从天降,遭受了无妄之灾!” 屈强目注蓝玉通道:“为侠之道,理应如此,蓝兄与水前辈先行一步,小弟和东门师妹随后就到,一来,兵分两路,较有前后呼应,二来,这‘小西湖’畔,可能就有些牛鬼蛇神,需要料理料理!” 水中莲满腔仇火,以前只因声势太孤,不得不到处潜踪匿迹,如今既有了屈强、东门凤、蓝玉通这等一流助臂,便巴不得早和“狼王”那群凶邪势力对阵,故而,屈强语音方落,她和蓝玉通两人已离开白帆小舟,驰赴浓烟腾处。 东门凤神色镇静,从容不迫地流转秋波,向屈强盯了两眼,口中低低说了一声:“奇怪!” 屈强笑道:“凤妹奇怪什么?” 东门凤道:“我们师门中,颇有渊源,深知屈师兄不仅姓屈名强,个性亦十分倔强!因天姿绝世,几乎尽得‘通天秀士’葛七师伯真传;一向孤身单剑,游侠江湖,心雄万丈,目高于顶!这次怎会为了扫荡‘狼王’,扶持正义之事,居然看得起我东门凤,飞书相传,叫我来作你助手!?” 屈强伸出两根手指,微轩剑眉道:“原因有二!” 东门凤嫣然笑道:“把原因挑明好吗,免得在暗中摸索,万—弄错,反而会误了大事!” 屈强颔首道:“第一,狼王那邪恶组织,不单实力极大,其踪迹身分更十分诡秘,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能手虽多,也多半似乎戴有一层假面具,各戴私心,正邪难论!面对这么多劲敌,为了大局,我只有委屈,不敢倔强,需要强而有力的支援助臂,遂把脑筋动到‘大漠神龙’和‘千面女飞卫’的身上!” 东门凤螓首微点,流波笑道:“能够委屈,不复不知轻重,一味刚强,这表示师兄不仅武功日高,连灵性修为方面,也有了进一步的修养!” 屈强道:“我飞书乞援于凤妹的第二点原因,其中有点奥妙!凤妹不妨想想,我师傅葛七先生,和你师傅严九婆婆,虽是数十年道义之交,但我们师兄妹间,在这次长期相聚之前,却仅有惊鸿一瞥的半面之识!” 东门凤娇笑道:“我记得,这话有两年多了,那次你随葛七师伯,来到‘北天山’,我则恰好奉了师命,出山办事,彼此只在‘天香谷’口,相隔数丈的远远见过一面!” 屈强道:“那一面之见,由于距离太远,只可说是等于半面,但凤妹修短适中,秾纤合度,秋水为神,美玉为骨的绝代仙姿,却已深镌我心怀脑海之中!……” 东门凤玉颊微红,白了屈强一眼道:“屈师兄,想不到你不仅武功高明,连嘴皮子也如此花巧!加上英姿飒爽,气概轩昂,游侠江湖以来,所结交的红粉知己,定然多得数不清了!” 屈强不理会她调侃之语,继续说道:“上次在‘石楼山’中,见了那位自称‘狼王’次女的‘二公主’时,真把我吓了一跳!……” 东门凤想起水中莲初见自己时,所流露的惊讶神情,不禁微诧问道:“这样说来,我与那位‘二公主’,果然长得极象?” 屈强苦笑道:“若非神情方面,微有清浊之分,以及那位‘二公主’的剑法,一味凌厉刁诡,虽然狠辣有余,却找不到半丝严九婆婆沉雄精奇的‘北天山’高妙家数,我‘东门师妹’四字,几乎在当时已脱口惊呼而出!?” 东门凤听得大感兴趣,目注屈强说道:“我真不信世间会有如此相象之人。屈师兄,我答应从如今开始,东门凤恭遵号令,忝充膀臂,唯一的条件是,你要赶紧设法,让我和那位真正的‘狼王二公主’会上一会!” 屈强微一寻思,扬眉笑道:“凤妹,请你以巾蒙面。” 东门凤极为乖顺地,立即取方黑纱,蒙在脸上笑道:“屈师兄又要弄什玄虚?” 屈强笑道:“假如我的听觉不差,这‘小西湖’的湖岸之上,至少业已埋伏了十名以上的‘狼王杀手’,只要我们人一离舱,便会有所动作!故而,才请凤妹暂时蒙面,免得骤见‘二公主’凤驾之下,可能把那些‘狼王杀手’惊得不敢露面!?” 东门凤妙目微扬,向湖岸上的草树之间,扫了一瞥,低声问道:“屈师兄且请下支将令,以便遵从,我们应该怎样对付这群万恶杀手?是以杀止杀,尽情诛戮?还是手下略为收敛一点,保留几个活口?” 屈强叹道:“能留几个活口,当然最好,但若照传说中,‘狼王’的诡秘森厉性格看来,他属下‘杀手’,能胜时,决不肯留给我们半丝活命机会,不能胜时,也不太可能对自己有所宽恕,以致被逼无奈,吐露出任何机密!” 东门凤柳眉一挑,以一种不服神情说道:“屈师兄,我不服气,东门凤相信,我能,你更能,稍时与‘狼王杀手’相斗,对方只一露败象,我们便先封制他们全身穴道,防止对方嚼舌、服毒、点心窝、拍天灵等任何自绝手段,非叫他们连想死都难如愿,乖乖吐露机密不可!” 屈强点头笑道:“好,我们离船登岸,看对方现不现身?以及我们留活口、探机密、追‘狼王’、捣魔巢的想法,能不能够如愿?” 东门凤好奇心切,早就想走,听得屈强已发号令,两条人影,顿如两缕轻烟,离却白帆小舟,几乎贴着“小西湖”的清澈水波,一掠数丈,飘上湖岸。 他们人方出舱,一片歌声,已在湖岸上的草树之间晌了起来,唱的是:“慈心慈!妙手妙!妙手慈心通大道!慈心度尔上西天,妙手为君除苦恼,一朝撒手万事休,劝君早盼无常到!……” 屈强与东门凤,双双点足岸上,闻得歌声,不禁相顾一笑,屈强并且故意高声说道: “无常一到,确实万事皆休,且看看这些能够为我消除苦恼的慈心妙手,是怎样出现?……” 随着话声,两条晃晃悠悠,似人非人的怪异身影,便从一大片林木之间,倏然闪出。 所谓“晃晃悠悠”,是形容身形之高,所谓似人非人,是形容装束若鬼,所谓“怪异”,是形容这两条身影,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现身出林的,是世俗所谓“黑白无常”的两条鬼影,但黑白无常所戴的高帽子上,传说中一向都是写着:“对我生财”、“大吉大利”字样,如今这黑白无常头上所戴,却换了花样,只是更为简单的“三招”二字。 东门凤目光一扫,娇笑说道:“这倒有趣得很,刚听见‘无常到’的歌声,就有‘无常鬼’出现!” 一种没有半丝抑扬顿挫,冰冷得没有半点感情的语音,从黑无常的口中吐出说道:“我们不是‘无常鬼’,是‘讨债鬼’!” 屈强接口道:“讨什么债?? 黑无常双手一扬,左手掌心中,写了一个“名”字,右手掌心中,写了一个“利”字。 东门凤笑道;“屈师兄,这两个‘讨债鬼’是为了你借用‘狼王’之名,收了十万两银子的‘慈心存款’而来。” 屈强哂道:“索‘名’索‘利’,倒也可以,但要看看他们有何手段?” 这回是白无常的双手一扬,左掌中,写的是个“火”字,右掌中,写的是个“血”字! 屈强向远方尚未平熄的火光浓烟,望了一眼,冷冷问道:“用‘火’的手段,已见于‘通宝银号’,用‘血’,的手段何在?” 黑白无常均不答话,同时伸手,往头上所戴的“三招”高帽,指了一指。 屈强哼了一声:“好,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东门凤急叫道:“屈师兄不要独霸,且留下一个给我!” 屈强哂道:“不必,看我‘三招’之内,摆平这两个前来为‘狼王’索名、索利的‘讨债鬼’儿!这手痒的注定倒楣货色,定还多得很呢,你先为我掠阵,注意我们的预定策略!” 说话之间,黑白无常业已向屈强双双发动攻击! 首先,他们是施展了身上手上的一些零碎,黑白无常双双张口一喷,口中血红长舌,化成碎若牛毛的红色茫雨,布满当空,手内“拘魂铁牌”微扬,牌上有段黑色烟光激射,烟味辛辣带腥,显然蕴有剧毒! 跟着,“哭丧棒”平胸遥指,百数十线闪闪精光,从棒之一端电掣飞出! 屈强脸上浮现一种鄙视意味,连闪都不闪,手也不举地,傲然说道:“这种下五门的东西,不值一笑,算你们半招好了。” 一旁掠阵的东门凤,因人在局外,看得分明,柳眉微蹙,高声叫道:“屈师兄莫要大意,他们是倚仗幂空暗器烟花,作为掩护,其实,这两个‘讨债鬼’未用武功招式,他们是悄无声息,分左右缓步移前,各自箕张双臂,看样子,是想抱抱你呢!” 屈强闻言,心想其中定有蹊跷,遂玄功暗凝,把师门绝艺“乾清少阳罡气”陡然加到十成! 他先前既不闪避,也不举手之故,便是想炫技震人,暗以“少阳罡气”在身外数尺周围,布起一道无形韧壁,使那些幂空毒烟毒芒,到了受限所在,便自行无功而坠! 但既听东门凤叫明情况,知有蹊跷,遂把原仅施展六成功力的“少阳罡气”陡然加强到十成左右! 神功加强之下,果然奇事立生!首先是幂空黑烟,先被震散消灭,那些毒针毒芒等物,也往四外飞散得无影无踪! 其次是箕张双臂,分由左右悄悄掩来,想对屈强加以拥抱的黑白无常,也为无形韧壁所阻,并被陡然加强的“罡气”所震,往后连退两步! 就这两步之退,所谓“奇事”便生,也使屈强头上,暗暗沁出了汗,东门凤的心中,几乎惊碎了胆! “波”!“波”!两声巨震起处,充任“狼王”讨债先锋的黑白无常都不见了,屈强面前,三四尺外的地下,一左一右,突然出现了两个新添浅坑,湖岸草树之间,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到处都狼藉悬挂着不堪入目的肝肠脏腑,散碎血肉! 东门凤语音微颤地失声叫道:“屈师兄,‘狼王杀手’的厉害之处,果然名不虚传吧!‘三招’之傲,只是故意诱你动火轻心,其实却拼死以命相搏!刚才,慢说让他们把你抱住,就算让他们接近到你的身前,如今将……将是个什么局面?” 屈强心中明白,自己却未料到,对方竟抱如此拼死毒念而来,近身缠斗之下,加上自诩修为,不可能一刻不懈地、始终以“少阳罡气”防身,则爆震忽作,匆促间神功难聚,性命纵或幸全,重伤也绝对难免! 冷汗暗沁之下,东门凤因对他太以关心,娇躯闪处,贴近屈强耳边道:“屈师兄,不要太倔强了,‘狼王’杀手的讨债目标,必然主要在你这‘通宝银号’的东主身上,再有杀手出现时,先让我出场,替你探探路数!” 屈强早把功力凝贯在耳目之间,故而已有所闻,眼神一注林木,扬眉冷笑的,低声说道:“大群杀手来了,凤妹请随时准备扯掉蒙面黑纱,也让神秘对方,疑神疑鬼,要利用你酷似那位‘狼王二公主’的神秘天赋!” 密语至此,林中果然闪出了大批人影! 第四棒 狼心太保(慕容美) 好狠的郎小二,好毒的出手! 郎小二发出歹毒得近乎无解的招后,得意极了,一边纵身倒退,一边哈哈大笑道:“巢湖风光好,酒保手段高。美酒未饮先断魂,恭请列队赴阴曹!哈哈!凭你们这些江湖杂碎,居然也敢到巢湖来刺探底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狼心酒保,貌不惊人,衣着又适如其份,凡是不认识他的人,都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以为他只是个忠厚老实的伙计。他把守巢湖第一关,目光锐利,手段毒辣,一些想到巢湖来探究他们主子巢湖一条龙底细的武林人物,几乎从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明取暗袭!只可惜饿狼因为怕大权旁落,一向只有直的领导,没有横的联系,这个狼心酒保万万没料到他们那位大驸马彭天宏,早向屈强等人替他作了“介绍”。再加上屈强乃昔年“宙内九奇”之一,“通天秀士”葛先生的衣钵弟子,不但一身“乾清少阳罡气”已尽得葛七先生真传,且在葛七先生傲视九奇的穿云轻功绝技方面,亦有着不凡成就。适才他和水中莲登楼落座之际,过来含笑招呼的伙计,便是这位“郎小二”。当时,屈强就有了警觉,附近酒楼只此一座,难道彭天宏口中的“狼心酒保”便是这位“郎”大仁兄?所以,狼心酒保出手虽快,却已早在屈强和水中莲意料之中。狼心酒保双肩一动,屈强即已运起“乾清少阳罡气”,在身周尺半之内,布成一道无形厚墙。水中莲则照事先约定,闪身藏在屈强背后。 狼心酒保手法刚劲,那些毒酒和钉刺毒器,受阻折射,到处喷溅。这时楼上只上了两三成座,酒客仅有十余人,离屈强这一席最近的,便是那位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关家的大族长,“无敢神刀”关玉虎。 “无敌神刀”关玉虎是个大行家,自然清楚这些淬毒暗器的厉害。此刻他的酒菜尚未上桌,面前放的仍是空台一张。他来不及拔刀扫格,便将那张厚实的桑木台子,轻轻向上一翻,竖立身前,作为盾牌。好在他身形矮小,四尺半宽的桌面,正好遮尽他的全身。 另一边,两名象商人模样的酒客,就投有这样幸运了。一人五云捧魄摄魂钉贯耳而入,一人脸上象靶牌似的扎满黄蜂针,连哎呀也没喊得出口,便告双双栽倒! 东门凤和蓝玉通见状大怒,当然不容那位郎心酒保就此逸去,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弹身掠起,分左右抄扑狼心酒保! 正向厨下退去的狼心酒保见—名中年美妇和一名篮面人双双攻来,居然毫无惧色,又打了个哈哈道:“杂碎大会师,酒保虽料理,且加油盐醋,拌作血肉泥!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只见他双袖—抖,洒出来的不是油盐醋,竟是如沙尘般的两道滚滚黄烟!两道黄烟扩散极快,只不过眨眼功夫,整座酒楼便被带有腥味的浓烟所弥漫笼罩。 砰的—声,临江一扇窗户碎裂,第一个破窗而出的人,是无敌神刀关玉虎!紧接着,砰砰之声不绝,五六扇窗户相继洞开,一条人影接着一条人影,纷纷飞出窗户,窜入下面湖水中。就是屈强也不例外。他的一身乾清少阳罡气,可以抵挡拳掌刀剑和淬毒暗器,但却无法长久闭住呼吸,阻止剧毒烟雾入侵内脏。 这种隆冬天气,全身浸泡在湖水里的滋味,当然不太好受。幸亏这些跳楼逃生的酒客,多半都熟谙水性,尽管吃足了苦头,尚无灭顶之虞。 这其中只苦了一个人,无敌神刀关玉虎! 关玉虎武功虽高,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他鼓勇破窗,一头栽入湖中,为的是一时情急,别无选择。等到人在湖水中,手脚施展不开,两口冰凉的湖水喝下去,他才发觉跳楼不跳接,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关某人今天大概是完定了。 这时的潮面上,人头浮沉,有人摇甩着脑袋,有人喷着水柱,纷纷游向岸边,沉得住气的,仍然目光四扫,心存警剔,一些无辜受累者,则忍不住一边拨水,一边破口大骂,粗话和脏话,一齐出笼。 开设在湖边的这座“巢湖第一楼”,紧傍官道,这时官道上行人眼看酒楼冒烟,酒客纷纷跳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受了好奇心驱使,全都抢着奔来观看。 人群中有名灰袍老人,他见关玉虎在水中挣扎,情况十分危急,立即折断一根枯树干,掷入湖中,然后足尖一点,以一个美妙的投射姿势,飞身入湖,借枯木浮力,探身一把抓住关玉虎衣领,将关玉虎救上岸。 水中莲虽已徐娘半老,但依然有着一副少女的身材,至于千面女飞卫东门凤,身段儿之玲珑,自更不必说。两人衣着都很单薄,如今全身上下湿透,湿衣裹身贴肉,曲线毕露,顿时成了几十双目光集中的目标。 好在两女落落大方,根本不理会那些闲人的淫邪眼光,帮着屈强和蓝玉通采集草木和枯枝枯叶,在低洼处生起一堆篝火,拧挤烘烤弄湿的衣履。 这一边,无敌神刀关玉虎为了表示感激之意,正在跟灰袍老人套交情。 从灰袍老人救人的身手,可以看出这位灰袍老人在江湖上绝非泛泛之辈。可是,这位灰袍老人救人虽然热心,但在言谈方面,却很冷淡,窘得无敌神刀关玉虎几乎下不了台。 “贵姓?” “黄。” “黄兄的台甫是?” “屠。” “唉,原来是黄屠黄老前辈,久仰,久仰。” “不要假客气了,你根本就不认识老夫是谁。” 关玉虎有点狼狈,勉强陪笑道:“在下山西关玉虎,有个外号——” 黄屠打断他的话头道:“我知道你是谁,阁下有一个外号叫‘无敌神刀’对不对?” 关玉虎—怔,满腔感激之意,不禁渗进了一丝火气,他暗忖:这老家伙怎么如此不近情理,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没有得罪你,怎么说起话来,全是带骨带刺的?不过,他还是忍下了,为了关字这个姓氏,他就得尽量保持一份浊浊风度。 “是的,那是朋友们的谬奖,关某人实在愧不敢当。”关玉虎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三国时五虎将的故事,于是又堆起一脸笑容道:“关、张、赵、马、黄,乃三国时的五虎上将,在历史上,‘黄’和‘关’两个姓,渊源极深,后世子孙,当然……” 黄屠冷冷地道:“阁下最好不要提到这方面去。” 关玉虎一呆道:“为什么?” 黄屠冷冷地道:“想我黄氏祖先,在三国时,义降严颜,力斩夏侯渊,勇破定军,智夺天荡,也是蜀汉一大名将。可是,一到了你们姓关的面前,就一文不值了。阁下可还记得当年关云长如何对待先祖黄汉升?” 关玉虎支吾道:“小弟记不清楚了。” 黄屠嘿了一声道:“翼德吾弟也!孟起(马超)世代名家,子龙(赵云)久随吾兄,即吾弟也!位与吾相并,可也。黄忠何等人,敢与吾同列?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他含怒斜视着关玉虎:“同为蜀汉功臣名将,他名列五虎之首,居之不疑,吾祖黄忠,一老卒耳!这就是阁下说的历史渊源?” 关玉虎无词以对,期期然道:“那是古人——” 黄屠接口道;“今人又如何?刘、关、张,结为‘龙岗宗亲’,赵列为‘龙岗之友’,姓马姓黄的,排在哪里?” 关玉虎道:“关于龙岗宗亲,将来或许会扩大组织,改变称呼也不一定。” 黄屠道:“如何改变?改变为‘刘、关、张、赵’,‘四大家族’?” 关玉虎见对方对这段历史嫌隙无法释怀,知道继续攀谈下去,只有自讨没趣,便信口搭讪了两句,抱拳而别。 ×      ×      × 巢湖,亦名漅湖,又称焦湖。本巢县地,后陷崩成湖。湖居巢县、合肥、庐江、舒县等四县之中,有港湾三百六十处,盛产鱼虾,远近闻名。湖周土地极为肥沃,湖心西南角有峔山,数百年来,均为强人占住,渔民避之若蝎。山上林木葱郁,显得相当神秘而恐怖。 目前盘踞峔山的人,便是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本名曹若兵,人生得短小精悍,水性极佳,性好渔色,巢湖附近若有良家美女失踪,大部分都是他仁兄的杰作。他在饿狼国的正式称呼是“巢湖侯”,但一般人都喊他“国舅”。因为最受狼王宠爱的西宫娘娘曹姽贞,就是他的胞妹,由于这层关系,使这位曹国舅在饿狼国中成为少数几位大红人之一。 巢湖第一楼与峔山只是一水之隔,水程不足三里,传闻中巢湖一条龙每天会在薄暮时分前来第一楼喝酒,都是不太正确的。这位巢湖侯在峔山秘谷中,姬妾成群,美酒满窖,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要喝酒又何必一定要赶到第一楼来?他偶尔出现第一楼,多半是为了对狼心酒保郎小二下达命令或是转达狼王的命令。 狼心酒保是巢湖候的心腹兼耳目,平时很得巢湖候的信任,但今天却莽莽撞撞地做了一件大蠢事。他下手想毒杀屈强和水中莲,根本没有充分的理由,他甚至连屈强和水中莲的姓名都不知道。他这样做,完全是自作聪明。因为他从眼神和举止上,看出屈、水这对男女都是会武功的江湖高手,便判定两人是来找他们巢湖候的。于是,象以往一样,他自作主张,先下手为强,想以下毒的酒食取两人的性命。结果,天不从人愿,除害众人变成落汤鸡之外,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而他最笨不过的件事,便是他居然趁乱坐专用小艇奔回峔山,向巢湖一条龙曹若兵报讯邀功。 曹若兵问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郎小二道:“不清楚。” 曹若兵又道:“对方来人,都是什么身份?” 郎小二道:“不清楚。” 曹若兵道:“你有没有逮住活口?” 郎小二道:“没有。” 曹若兵道:“那你一共杀了他们几个人?”郎小二道:“没有。” 啪!巢湖候起手一巴掌,打得郎小二眼前金星乱冒。他不敢当着主子吐出口中咸咸的血水,只好和着断齿一齐咽了下去。 巢湖候板起面孔,挥手怒喝道:“快去打听清楚了再来报告,不中用的东西!” ×      ×      × 离巢湖第一楼不远,沿着湖边,再过去一点,有个小市集,叫做湖安镇。这个小镇虽然范围不大,却是巢湖水产以及附近乡镇蚕丝、米、茶等农产品的集散地。市面商招林立,相当繁荣。这一天黄昏时分,蹄声得得不绝,镇上先后来了近百名江湖人物,把镇上仅有的三家小客栈挤得满满的。 这些江湖人物,正是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子弟、门徒和卫士。他们四大家族之间,经常都在彼此监视,只要任何一家的人马有了行动,其他三家自会率众紧紧追随。说得好听一点,是荣辱与共、患难相挟持,其实是谁也不愿在争取冷艳锯这件历史瑰宝上落于人后。 歇在镇头与隆客栈的,是关家和赵家。刘家歇在高升栈。张家歇在三元栈。四家人手,各自为政,一方面暗中派人打听另外三家的举动,另一方面则派人严密守卫,以防自己这边的言行策略泄漏出去。 关家族长关玉虎在偏院召集虎帐十三勇士面授机宜:“你们十三个人,立即分成两组。一组留在客栈,随时听候差遣。一组可去镇上跟踪一名叫黄屠的灰袍老人。” 第七号勇士道:“为什么要跟踪这个姓黄的?” 关玉虎道:“这个姓黄的,武功相当高强,他刚才在湖滨救了我一命,在私人感情上来说,他是我关某人的恩公。但是,此人心胸狭窄,思想甚为偏激,对我们刘关张赵四家,成见极深,很可能为饿狼国的人所利用,而对我们四家有所不利。” 第三号勇士道:“如发现这姓黄的确与饿狼国的人有所勾搭,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个姓黄的?” 第五号勇士道:“那还不简单,当然是顺手赏他一刀!” 关玉虎道:“不,这可使不得!杀有恩于我者,谓之不义,想我关家远祖,封金留印,义传千秋,我等后世子孙,岂可辱及先人。” 第五号勇士道:“那怎么办?” 关玉虎道:“关某人非常怀疑,冷艳锯如果已落入狼王之手,潮心这座峔山,很可能就是冷艳锯藏放之所。我们跟踪这个姓黄的,便是为了要抢先一步查明这一点。有了确切证据,再由我来安排。你们的行动必须小心,别说巢湖一条龙是个厉害人物,就是这位黄屠,都很难对付,别叫他们三家看我们关家的笑话!” 在另一座偏院里,赵家族长赵长山也正在召集两子三徒及赵家八将,秘密研究如伺攻破峔山,捉拿巢湖一条龙,好在四大家族中,显点威风。 赵荣虽是赵长山的长子,但赵长山疼爱和信任的却是次子赵明。最令赵荣忍受不了的,是赵长山将全族财务大权,均交给赵明全权处理。赵明精明谨慎,收支稽核,一丝不苟,赵荣想花一文钱,都必须经过赵明审查核准。赵荣目前手头上虽然还掌握了不少银两,但那全是捏报假帐,以非法手段吞没的,日久天长,以赵明之细心,终必有被发觉的一天。所以,对四大家族来说,刻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取得冷艳锯,而在这位赵家长公子来说,其当务之急,则是如何在短期之内,杀掉这位亲胞弟! 赵荣的嗜好不少,而且,每一样都是花钱的嗜好。赵氏八家将中,只有首将和二将跟赵荣臭味相投。因此,八家将中的首将和二将都成了赵荣的死党。 这一晚,会议结束,仍是老论调,留意另外三家动静,相机行事。赵荣喊出首将和二将,私下商量:“刘关张赵四家,各怀鬼胎,面和心不和,而那位狼王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件事情,我看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首将附和道:“谁说不是?奔波了这些日子,害得咱老牛从没有舒舒服服地喝过一顿酒。” 二将咕哝道:“喝酒倒在其次,没时间接找姐儿乐乎,才叫他妈的难受哩!” 赵荣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嗓门道:“我现在有个主意,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两将齐声道:“大公子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赵荣道:“峔山离这儿不远,水程最多顿炊光景。依咱的意见,咱们不妨弄条小船,悄悄摇过去,各拼全力,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据说巢湖一条龙在峔山上不仅金银满库,更蓄有享用不尽的美酒佳人。事成之后,咱们三人先在峔山上乐个痛快,然后再公开表功受奖,这岂不是名利双收?” 两将大喜,同表赞成。于是,这一边赵荣向老父随便编了个借口,便带着首二两将,干他们的好事去了。 四大家族之首的刘家,目前境遇最惨。刘家九大高手,已在山西姑射山附近同时遇害,长子刘百彪,也因伤势严重,仍在姑射村养病。族长刘农得到消息,尽管健康状况欠佳,依然不得不扶病赶来巢湖会合。他现在身边虽然也跟了十来个人,但只是一些家丁忠仆之流,根本派不上大用场。而关、张、赵三家,眼看刘农这一族已无多大作为,也懒得过来问候道好。刘农住在高升客栈里,独对孤灯,感慨万千,可是,江湖中事是现实而残酷的,刘家不幸,势力衰退,他又怎怨得了别人寡情绝义?历史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多年,他难道相信自己真是刘后主,能以目前刘关张赵去比拟蜀汉时期关张赵的情谊? 住在三元客栈的张云鹤和张氏四条龙,情况相当平静。这位张家的族长,与当年一声喝断长板桥,使曹将夏侯杰胆裂坠马的张翼德比较起来,恰成一强烈对比。如果不知道他是身怀绝技武功,乃当今武林中刘、关、张、赵家族之一,张氏族旅长张云鹤的人,一定会怀疑他是位告官还乡的林下名士。张家四条龙,受了主人的感染,尽管一个个彪悍威武,在气质上也都能表现进退有节,毫无莽夫鄙相。主仆五人商量的结果,认为无论依四大家族的排名次序,或是依四家拥有的实力,都轮不着他们张家强行出头,所以他们决定以静制动,随时听候征召,但决不擅作主张。 天黑了,巢湖湖面上,波平如镜,渔火点点,在严寒的隆冬季节里,显得宁静而肃杀。在这种寒冬的夜晚,拥一炉火,一杯温酒在手,美人在抱,其乐何如? 赵荣每一想到巢湖一条龙此刻可能就在峔山享受着这种安逸生活,心头就止不住一阵兴奋。他对他们的赵家枪法有信心,首二两将,更是八将中的翘楚人物,三人协力合作突袭,他相信事变仓猝,巢湖一条龙一定没有还手的机会。然后,嘿嘿,金银财宝,美酒佳人,哪一样不归他赵大公子占有支配? 约摸二更时分,船靠山脚。仰首望去,山上一片朦胧,不见一丝灯光,赵荣系好船缆,转身一比手势,三人立即轻若灵猿般跃进山下一片草丛中。 首将低声道:“山中地形不熟,如何进去?” 赵荣道:“废话,就算地形熟,知道入山之路,我们也不能循着现成的道路走进去。” 二将道:“大公子说得对!这就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峔山就只这屁大一点地方,即使摸遍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三人计议一定,由赵荣领头带路,专找杂草丛生的荒径往上爬,这样大约摸黑前行了半个更次,三人都有点累了,打算稍为休息一下,再继续行动。就在这时候,三人身前不远处,忽然火光一亮,火光中出现一块三尺见方的白底红字大木牌,上面写着两行正楷大字:“赵公子及两位贯宾,请朝有灯笼处走,以免误触机关!”火光倏地熄灭,紧接着,一排小红灯笼,每盏相隔约十来步光景,一路蜿蜒亮起,沿着一条斜坡,直通谷底。 赵荣和两将都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将喃喃道:“奶奶的,这怎么办?……” 首将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样子只好循原路慢慢地退出去了。” 赵荣冷笑道:“人家已在暗中把我们的行动瞧得一清二楚,你以为我们还退得出去?” 首将道:“否则怎办?进即不可,退又不能,难道就窝在这里等死不成?” 赵荣想了片刻,毅然道:“走,进去!” 二将道:“大公子不怕对方使的是诱敌入伏之计?” 赵荣冷笑道:“敢暗我明,人家要下毒手,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二将道;“既然如此,他要我们进去干什么?” 赵荣冷笑道:“你问我,我问谁?目前只有听命行事,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保得一口气在,就不愁没有翻本的机会。怕什么?跟我来!” 沿坡而下,路径逐渐平坦。走过一条碎石甬道,三人在灯光指引下,进入一座深入山腹的大厅。大厅中灯光明亮。异香扑鼻,温暖如春。最令人目眩神荡的景象,便是此刻大厅中那一大群如戏花彩蝶般的盛装妙龄女郎。这些妙龄女郎,人人都有着姣好如花的面庞,惹火动人的身材,以及一双修直圆润的大腿,眼波流盼之间,令人魂销。 大厅正中央,一副高高的座上,端坐着一位身材瘦小的华服汉子,这汉子年约三十五六岁,头小脸瘦脖子细,头上却戴着一顶宝光璀璨的高大金冠,作王侯状,看来极为滑稽可笑。 一名美得令人心醉的紫衣女郎,轻移莲步,款摆着柳腰走近赵荣,轻声道:“上面坐的,是敝国的巢湖侯,上讳曹,下讳若兵,在敝国又称国舅,请赵公子上前参谒。” 赵荣为紫衣少女美色所迷,心志已夺,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立即领着首二两将,走至巢湖侯座前,一齐躬身施礼,朗声道:“晚辈赵荣,仅率麾下牛鹿池、冒文达二将,拜见曹国舅!” 巢湖侯欣然色喜,连称“免礼,免礼。”接着大声吩咐道:“设座、献馔、上酒!” 众女郎训练有素,只眨眼工夫,便将座位排好,摆上一桌丰盛酒菜,最让赵荣等三人感到快慰的是,酒菜端正摆好之后,六名美人不待吩咐,便在三人身旁分两边坐了下来。 那名美得令人心醉的紫衣少女,显然已从赵荣眼神中,看出赵荣对她有好感,这时就坐在赵荣右侧,左臂很大方地搂着赵荣的腰,右手端着酒怀,殷勤劝酒。 巢湖侯举杯道:“赵公子名门之后,英姿勃发,枪法如神,本爵闻名已久,今日一会,至感快慰!” 赵荣只好也照了一下杯子,道:“曹侯爷乃是狼王至戚,权倾当朝,赵荣三生有幸,承蒙款待,不胜荣幸之至!” 酒过三巡,巢湖侯又道:“赵公子乃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第一贤公子,理当熟察当今江湖大势——”他手朝紫衣女郎一指:“如本爵愿以义女美芳奉侍巾栉,永结秦晋之好,公子其有意乎?” 赵荣本来就没有什么骨气,况且三杯下肚,热透丹田,欲焰火炽,一听有这等好事,哪还顾得了什么家族身世,立即离座称谢,愿领盛情。 自此以后,金枪赵长山便少了一个儿子和两名虎将,多方打听,硬是听不到一点消息。 第五棒 妙手郎中(独孤红) 就在张云鹤心头方震的当儿,那碧波百顷,水云苍茫的巢湖之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价水响,一声裂石穿云,但闻凄厉刺耳的长吟,紧接着,水花四溅,水柱冲天,就在那冲天水柱之中,冒起一条银影,直上苍冥。 说它是“影”,不如说它是烟,淡银色一条,映日生辉。 这条淡银轻烟冲起十几丈高之后,冲势忽顿,一顿之后,倏化银虹,迅雷奔电般,直射湖边擂台。 只一沾擂台,狂飙忽起,激射飞卷,然后,一切臻于静止,一切归于寂然。 再看时,整座擂台已剩下一座空架,人,不见了,只见支架上鲜血斑斑,物,也没有了,只剩下那块高悬的匾额。 匾额虽在,字却已经被改写了,烧焦了似的十三个字,写的是:“亵渎狼君王,冒充巢湖龙,杀无赦。” 擂台上仅剩的一个人,是张云鹤,可是他如今已立身台下,衣衫烧焦,须发尽无,呆若木鸡。 这是怎么回事? 变故来得太快,前后不过是一瞬间,谁都没有看清,谁都没有弄懂。 不过,还记得做一件事,那就是逃。 巢湖岸边,擂台四周,做生意的跑了,看热闹的跑了,就连四大家族的人都跑了,不过不能说他们跑,只能说他们“撤”,张云鹤硬是被他那手下四猛将“张家四条龙”抢过来架着“撤”走。 还留在擂台前没跑的,只有四个人,那就是屈强、水中莲、蓝玉通和东门凤。 他们四个的胆子,确实比别人大一点,而且这些艺出名门的盖世英侠,耳聪目明,眼力跟听觉也都超人一等,四个人中倒有三个人看见了那条轻烟似的银影,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去的。 四个人当中,也只有屈强、蓝玉通、东门凤三个年少英侠能昂然卓立,颜色不变,水中莲虽然没有脸上变色,但却已惊诧欲绝,怔立当场,口中还频频轻呼,“好厉害,好厉害。” 只听屈强接着笑道:“足够厉害的,这种事简直是绝无仅有。” 蓝玉通道:“弄了半天,原来都是些西贝货,连咱们也被愚弄了,活该,谁叫他们想借狼王淫威招摇撞骗。” 东门凤抬柔荑,伸五指,一指擂台支架上那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匾额道:“亵渎狼君王,冒充巢湖龙,杀无赦。如果姓曹的跟郎小二一干人真是冒充,那么刚才一番炫露,把四大家族都吓跑了的,就该是货真价实的巢湖一条龙了。” 蓝玉通笑道:“挟片雷之势,作呲叻之威,起于巢湖,直上苍冥,然后探爪而下,毁擂台,伤众人,临去又复摆尾留字,同是一条龙,我这条来自大漠的,可就逊色多了。” 东门凤道:“蓝兄过谦,在我看,他不过是占了地利罢了,现有一池巢湖水,又有这么一座擂台,先搅和了巢潮水以壮声势,再伤众人毁擂台以显余威,只要功力不弱,又谙水性,谁都会,有什么稀罕?” 蓝玉通笑道:“东门姑娘艺出‘宇内九奇严九婆婆’,修为高绝,阅历丰富,自是看不在眼内,可是在我看来,已经是够心惊肉跳老半天的了。” 东门凤心知蓝玉通是明知她心高气傲,向不服人,故意借机会调侃她两句,不由玉面微酡,轻轻地“啐”了一声。 只听水中莲道:“东门姑娘,蓝少侠说的是实情,‘巢湖一条龙’修为如此,可的确不能轻视,否则不会连素来称霸武林、不可一世的四大家族,也被吓得仓皇逃去。” 东门凤却还是不服,秀眉双扬,香唇微披,道:“就算他是一条龙,也是一条孽龙,还是不能跟蓝兄这条神龙相提并论。” 蓝玉通笑道:“承蒙东门姑娘看重,并一再夸赞,蓝玉通何幸如之,足慰平生了。” 东门凤听出蓝玉通明是语带调侃,还待再发娇嗔。 那里屈强说了话:“不管这‘巢潮一条龙’是条神龙也好,是条孽龙也好,现在都可以证明姓曹的是个招摇撞骗的西贝货,他才是货真价实的狼王手下一员大将,不过我对凤妹刚才所说,那郎小二也是冒充一语,却有些异议。” 东门凤立即转移了目标,“怎么?难道屈师兄认为那郎小二是真不假?” 屈强道:“彭天宏临死相告,要咱们小心提防,不可能是假。” 东门凤道:“如果郎小二是真,这‘巢湖一条龙’怎可能杀他?” 屈强微一笑道:“凤妹,狼王规法极严,象这种跟招摇撞骗之徒混在一起的手下,不让他死,还等什么?” 东门凤为之一怔,不由点了头,“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屈强忽掀眉一笑,又道:“正如蓝兄所说,‘巢湖一条龙’挟片雷之势,作呲叻之威,起于巢湖之中,然后直上苍冥,转而毁擂台,伤众人,这是大家都清清楚楚看到的。而他来时武,去时文,一切归于静止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有谁看见他往哪里去了吗?” 东门凤抬手遥指适才银影腾起处的湖水道:“屈师兄,我看见了,他从那里来,还是从那里去。” 蓝玉通微点头:“东门姑娘说得不错,他确是又从那儿去的。” 水中莲讶然道:“怎未听见水响,也未见湖水摇荡,溅出水花。” 东门凤道:“水前辈,这是他一次卖弄,不过显示他精擅水性而已。” 屈强道:“现在咱们可以得到结沦了,虽没有看清他的龙颜、龙体,大概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他确是见首不见尾。第一,他穿的是一身银衣;第二,他轻功不错,身法独特;第三,他精通水性,超人一等;第四,他武艺高绝,还擅阳刚近似火烈一类的功力。” 水中莲道:“屈少侠,这第四样,怎见得?” 屈强抬手一指那块匾额,道:“前辈请看,刹那之间以功力蚀平所有的字迹,再以指力写下新字,且留焦燎痕迹,不是修为精绝,且擅阳刚介于火烈一类的功力,焉能臻此?” 水中莲恍然大悟,道:“少侠心细如发,观察入微,令人佩服。” 蓝玉通道:“屈兄,你我跟东门姑娘都看见了他去自来处,难道他能够长久潜入湖底,以水为家不成?” 屈强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武林之中倒不是没有这种具如此异能的奇人,或许天赋异禀,或经后天苦练。我蒋五师伯,就能静伏水底一个对时,不过这‘巢湖一条龙’,我却不信他有如此异耐,因为我看见他去自来处,入水之后,水底有一条银线,直往峔山疾射而去。” 水中莲道:“这么说,他是从水底游向了峔山?” 她这里话声未落,东门凤那里忽抬手惊指:“你们快看。” “千面女飞卫”指的正是峔山方向。 屈强、蓝玉通、水中莲忙循指望去,这一看,看得三人不由心神震动,立时作声不得。原来,一水之隔,水程三里的那座峔山之上,浓烟冒起,火舌飞舞,已经是着火烧了起来。 水中莲头一个定了神,惊叹出声:“完了,西贝一条龙,姓曹的在峔山之上的刻意经营,全都要毁在这场无情夫火之下了。” 蓝玉通道:“只可惜了那些醇酒美人。” 东门凤道:“狼王当真是下手狠毒,绝不留情。” 屈强道:“这把火显然是‘巢湖一条龙’放的,先前我还以为他由水中潜上峔山,咱们只一叶扁舟,渡将过去,不愁找不到他,如今他竟然一把烧掉了峔山,看这情形,风助火势,不消顿饭工夫,整座峔山便要变光秃一片,炎热逼人,便是铁打的金刚也难以立足,他断不可能再藏身其上,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东门凤道:“屈师兄,不难。” 屈强讶然回顾,“不难?” 东门凤道:“咱们何必找他。” 此言一出,不单屈强立时省悟,就连蓝玉通、水中莲也马上明白了。 不错,打从姑射山起,救水中莲,找冷艳锯,会二公主,设通宝银号,以至包括大公主驸马彭天宏在内的天杀十三星悉数横毙,已足以构成了对他们、尤其是对屈强与水中莲,在狼王眼中的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大罪,狼王岂会放过他们,恐怕是躲都来不及,还想找不到这狼王手下的一员大将“巢湖一条龙”。于是,四个人都放心地笑了。 于是,四个人就在这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上房三间,水中莲一间,屈强、蓝玉通一间,东门凤一间,离得稍远,静等“巢湖一条龙”找上门来。 所以把东门凤、水中莲分开,所以让东门凤离得稍远,是屈强仍想利用东门凤跟那位狼王二公主容貌的酷似,在必要时发挥一些作用。 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天亮,平平静静地过去,别说“巢湖一条龙”没有找上门来,就连任何一条虫,包括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土里钻的,水中游的,也没有看见。 不过,平静的只是四个人住的这家客栈。出了这家客栈,可就不平静了。不单是不平静,而且是发生了大事。也不单是大事,甚至是桩奇事。就在这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天亮的工夫中,小镇上离奇地失踪了几十口子。几十口子当然是指人,都是在别的几家客栈里失踪的。不是普通人,是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人。上自刘农、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下至他们四大家族的每一个人。 这件事,这么大的奇事,当然很快地传进四个人耳中,四人头一个意念就是:这四大家族,绝不会因为付不出吃住钱,赖帐溜掉了,而是真正失踪了。当然,这种失踪绝不是自动的,而是被动的,也就是说,是遭人劫持,让人弄走了。谁干的,不用说,除了狼王,绝不会有别人。想到狼王,自然也就想到了“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有这么大本事,显然不是他一个人,他有帮手,也就是狼王手下那些杀手。 即便“巢湖一条龙”他有帮手,四大家族的每一个人,绝不等闲,他们又岂是任人摆布、毫不反抗的死人?当然不是。可是毕竟四大家族的人就这么失踪了。离奇也就离奇在这儿了。 狼王的狠毒,狼王的神秘,狼王的厉害,是众所周知的,水中莲跟屈强更是清楚。可是打从姑射山起,狼王并没有能拿屈强跟水中莲怎么样?自设通宝银号以至于今,又加上了“千面女飞卫”东门凤跟“大漠一条龙”蓝玉通这两大臂助,不单等于戏弄狼王于股掌之上,且确使众杀手铩羽丧命,甚至还赔上了一位驸马,不免使四人有意重估狼王的厉害,尤其东门凤跟蓝玉通,简直就有点轻敌。而四大家族的几十口子人这一离奇失踪,却使得四人不由个个心惊,立即收起了轻敌之念。 脸色凝重地相对半晌,屈强头一个打破了隐隐令人窒息的沉寂:“我看,接下来该轮到咱们了。” 东门凤道:“屈师兄,咱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屈强微一摇头道:“现在,我倒觉得咱们该采取主动了。” 东门凤道:“敌暗我明,怎么个采取主动法?” 水中莲道:“东门姑娘说得对,狼王手下的杀手,几乎是无所不在。咱们若想采取主动,恐怕是不容易。” 屈强道:“我知道,不过不要紧,我有办法。” 蓝玉通道:“屈兄又有什么高明???略、锦囊妙计?” 屈强还待再说,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这阵步履声相当轻快,及门而止,随听一个话声起自门外,“客官,给你送茶水来了。” 四人一听就都听出来是这家客栈那位白净伙计,昨天他们住进来的时候,在柜房里招呼的,就是他。 东门凤抬手蒙上了蒙面黑巾。 屈强道:“门投拴,进来吧!” 门外应了一声,门开处,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伙计,两手端着茶水,进门来先是一怔,继而笑道:“原来两位女客官在这屋里,刚才上您二位房里送茶水,您二位不在,小的自作主张,把您二位的茶水换过了。” 水中莲道:“小二哥,谢谢你了。” 白净伙计忙道:“哪儿的话,份内的事儿,小的怎么敢当。”说着哈腰上前,把新茶水放在桌上,随手拿起了旧茶水。 就在伙计的两手一送一收之间,屈强心细眼尖,只觉伙计的一只手特别白,不但白的出奇,而且还隐隐泛着青意。他心中一动,就在伙计哈腰陪笑、转身要走之际,忽然问了一句:“伙计,你姓郎?” 伙计微一怔,在极其快速的一刹那间,身躯震动了一下,脸色也为之一变。这,不但极其快速,而且极其轻微,换个人绝看不出来,但却已悉落屈强眼中,就在屈强问那一句话当儿,也引起了蓝玉通、东门凤、水中莲的注意,他们三个也正好看见,他们三个反应何等神速,立即都有了戒备。 只见伙计一脸错愕神色,诧异地说道:“郎?”接着,他忽然笑了,“客官,您怎么也开起小的玩笑来了?您是听谁说的?是不是现在柜房上的那个吴清?您别听他的,他是骂小的,小的姓贝,宝贝的贝。” 屈强道:“那他为什么说你姓郎呢?” 伙计皱着眉,还陪着笑:“狼狈为奸嘛!” 屈强笑了,“嗅,原来如此。” 蓝玉通突然道:“你跟谁狼狈为奸呢?” 伙计又—怔,还没说话。 屈强替他接了话:“是不是‘巢湖一条龙’。” 伙计身躯再震,脸色又变,这次可没那么快了,谁都能清楚看见了。 蓝玉通要动,屈强忙递眼色,然后向着伙计笑道:“伙计,你要是真跟他狼狈为奸,那可就害惨了你了。他愚蠢懵懂,怎么你也跟着糊涂无知,你看看这位姑娘是什么人?”他抬手向东门凤指,东门凤哪有不懂之理,玉手一抬,立即扯下了蒙面黑巾。 伙计眼一直,口一张,“哗啦”一声,把一盘茶具失手摔了个粉碎,剩茶溅得到处都是。只见他口张了几下,才叫出了声:“二……二公主……” 东门凤娇颜之上笼罩着一层浓浓寒霜,冰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伙计激灵一颤,立即单膝落了地,低头道:“属下该死,属下是奉龙爷之命行事,不过想来龙爷也不知道二公主会……”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所谓“龙爷”,大概就是“巢湖一条龙”。 “巢湖一条龙”以龙为号,难道他本人也姓龙?一个“会”字出口,就没有说下去,想来他的余话应该是“跟他们在一起”。 蓝玉通道:“会怎么样,你以为我们都是些什么人?” 伙计没作声。 东门凤道:“说啊。” 伙计说道:“龙爷以为这三位是‘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 屈强、水中莲、蓝玉通、东门凤飞快地互望一眼。屈强道:“他见过‘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 伙计道:“没有。” 是啊,见过的已经都了帐了。 屈强道:“这就是了,那他凭什么认为我们是‘通宝银号’漏网的那一伙?派你来暗下煞手,这是我认出你来了,否则我们几个,连二公主在内,岂不都做了枉死的糊涂鬼。二公主凤驾在此,这个官司,我们跟他有的打了。” 伙计低着头,未敢作声。 他这么低着头,可给了四个人大方便。 屈强话落施了眼色,东门凤接着说道:“他也未免太自作聪明,擅作主张了,他可知道,昨天他大肆炫露,杀的那些人里,有一个不该杀的。” 伙计道:“不知道二公主指的是哪一个?” 东门凤道:“你不必知道,等见了他之后,我自会问罪于他。四大家族那些人,可是他弄去的?” 伙计道:“是的,是属下奉龙爷之命,指挥潜伏在各家客栈的手下人下的手。” 东门凤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都弄死了?” 伙计接着道:“不,没有,属下只奉命把他们弄进了龙爷的宫里。” 宫里,“巢湖一条龙”还有座官?四人又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东门凤冰雪聪明、心窍玲珑,她没敢问“巢湖一条龙”何以有“宫”,也没敢问那座“宫”在什么地方。她这么说:“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他已是有罪在先。现在我更要问问他,命你劫掠四大家族的人,引起天下武林的震荡不安,逼得各门派有可能联手对抗我父王,究竟是何居心?给我带路!” 伙计讶然抬头:“二公主,不要属下传龙爷来进谒?” 东门凤冷然道:“不要跟他犯同样毛病,自作聪明。你们的小镇上除了四大家族之外,没有别的人了?‘宇内九奇’的传人,有几个已经来到,难道你要让他没见我之前,先落进别人耳目之中吗?” 伙计忙又低头:“是,不敢。属下这就为二公主带路。”他站了起来,低着头,哈着腰,退了三步,然后转身出门,停在门边。四人当即站了起来,由东门凤带头,也出了屋。 东门凤刚一出屋,伙计一躬身就往后行去。四人一声不响,紧跟在后,嘴里虽没说话,目光却是不住交流。 即将见到“巢湖一条龙”,即将进一步了解狼王的秘密,谁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水中莲除了兴奋之外,还多了一份紧张、恐惧,因为尽管屈强等跟狼王手下的杀手已有过几次的接触,但是屈强等仍然不及她了解狼王的狠毒、厉害。也就是说,她知道,此行一个不好,便足以陷四人于极大的危厄之中。 伙计经由后门带四人出了这家客栈。这家客栈的后门外,是条小巷子,宽窄只能容一个人行走。伙计在前带领,五个人成一路,放步疾走。出了小巷,左弯右拐,来到一座臣宅门口。 巨宅是巨宅,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一座废宅。壁未断,垣不危,门头也没有倒塌,但是,门漆剥落,铁环生锈,墙头上已然长出了杂草。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巢湖一条龙”在这儿? 不能问,伙计也没等问,推开门便走了进去。走前院,过二门,进后院。 废宅是废宅,可以看出,这座废宅当年曾经风光一时。放眼前后院,尽管杂草从生,亭台楼榭却依旧在。一株合围的大树旁,还有一口井。 伙计一进后院,便突然加快步履,其快如飞,然后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那口井里。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提防。 定过神来,扑进那口井看,那不是一口枯井,竟然是一口还有水的井。 伙计哪儿去了?难道他投井自尽,情愿淹死? 不,绝不是,傻子才会这么想。 屈强叹道:“看来井下另有水路秘道,他是借水遁逃了。” 蓝玉通道:“也就是说,咱们又自露了破绽,可是破绽在什么地方呢?” 只听一个话声接口道:“要我告诉你什么?”话声来自何处? 第六棒 狼王出宫(秦红) 夜,黑漆漆,废宅中一片死静,连一丝微风也没有,一切仿佛被恶魔的法力冻结住了,屈强和蓝玉通呆呆地四目相对,好象变成两具冰冻的尸体。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屈强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将手中长剑搁在井边上,开始动手解腰带,脱外衣…… “你干什么?!” 蓝玉通一把抓住屈强的臂膀,满面严肃地道:“你千万不能下去!” 屈强苦笑道:“为什么?” 蓝玉通沉声说道:“井水有毒啊!” 屈强摇头道:“没有,井水没有毒。” 蓝玉通一怔问道:“井水没有毒?” 屈强说道:“有毒的是那颗药丸。” 蓝玉通一听此言,顿时恍然大悟,恨恨地一跺脚道:“他妈的,那家伙真可恶!” 屈强拍拍他的肩膀,强露笑容道:“蓝兄不要生气,咱们已经上了一次当,此时此地,切莫心浮急躁。”一边说,一边继续脱掉外衣和鞋子。 蓝玉通急道:“不成,你若下去,正好又上了他们的当!” 屈强微笑道:“蓝兄,小弟姓屈名强,屈字加上人字旁便成倔,现在两个女人落入井里去了,且说小弟倔强,但凡是个男人,都不能坐视不救。” 蓝玉通道:“可是……” 屈强轻轻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再说,那条孽龙挖空心思要拖我下水,事到如今,小弟也只好下去跟他玩玩了。” 蓝玉通听他语气坚决,心知阻止不了他,不禁忧心于色道:“可是你的水性……” 屈强又打断他的话道:“不要紧,小弟水性虽然不高明,勉强应付应付还可以!蓝兄好好替小弟把风,莫要被人落井投石才是重要。”语毕,深吸一口气,取剑在手,一跃入井,只听扑通一声,潜入井里去了。 蓝玉通便提高警觉在井边防卫,两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好象下定决心连一只蚊子也不让它飞进井边,来者杀无赦。 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井里仍无动静。屈强好象变成一颗石头,入井之后直沉井底…… 蓝玉通面孔开始收缩,已经忘记了身负防卫之责。两眼直瞪着井中,鼻息浊重地喃喃自语:“他妈的,人说‘瓦缶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他屈强又不是瓦缶,怎么可以死在井……” “哗!”突然一声水响,井中又冲起一股水柱,蓝玉通大吃一惊,倏地暴退数丈,长剑高举,蓄势待发。 也难怪他这么紧张兮兮,只因这两天来怪事迭起,而且什么“巢湖一条龙”啦,“孽龙”啦,塞满他整个脑子,因此使以为冒上来的必是那怪物。等到定睛看清楚时,他的—张“玉脸”登时通红,一直红到耳根上。冒上来的不是什么龙,而是屈强! 屈强一身水湿,正坐在井口上喘气。蓝玉通大大地透了一口气,好象从心上搬开了一块巨石,忍不住欢呼出声:“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已经完了呢!” 屈强没有作声。蓝玉通急问道:“有没有找到什么?” 屈强摇摇头。 蓝玉通道:“没有尸体?” 屈强摇头。 蓝玉通又道:“也没有秘道?” 屈强摇头。 蓝玉通急躁地叫道:“你说话呀!” 屈强抹掉脸上和发上的水渍,取衣鞋穿上,这才开口:“小弟摸遍了井底,什么也没有。” 蓝玉通满面骇异道:“这怎么可能?两个活生生的女人落入井中,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 屈强忽然笑道:“当然不可能,这表示井中有一条秘道,水前辈和东门姑娘落入井里之后,立刻被他们从秘道劫走,然后封上秘道。”话声一顿,接着缓缓道:“井璧四周都是用巨石块堆砌的,小弟曾经用力推过每一块巨石,可惜没有一块推得动。” 蓝玉通着急道:“这怎么办?” 屈强皱眉不语,陷入思索。 蓝玉通咬牙切齿道:“那秘道必是通往巢湖的什么鸟宫,咱们非得将它找出来不可!” 屈强继续沉思,过了半晌,才道:“这儿距离巢湖多远?” 蓝玉通道:“少说也有二里之遥吧。” 屈强道:“二里之长的水道能够行人吗?” “我是早鸭子,没办法。” “水性再好的人也一样没有办法。” “那么……” “不论巢湖有什么鸟宫,这井中的秘道不可能通往巢湖。” “要不,通往何处?” 屈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慢慢摆头望望古井四周,再举目看看那黑压压的整座废宅,然后起立道:“夜已深,咱们找间房子睡觉去吧。”语毕,举步走去。 蓝玉通对他的“悠闲”很不以为然,跟在后面嘀咕道:“水前辈和东门师妹命在旦夕,咱们还能安心睡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屈强走入中院,推开一间房子的门,探头进去嗅了嗅,随将房门拉上,转去另外一间,再探头去嗅……如此—连“嗅”过四五间房子,仍没看中一间。 蓝玉通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却搞不懂他为何要用鼻子去嗅,这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嗅什么啊?” 屈强道:“书香。” 蓝玉通满头雾水道:“书香?” “是,小弟喜欢在书房睡觉。” “什么意思?” “唉,不瞒蓝兄,小弟自幼失学,读书不多,所以特别喜欢附庸风雅,睡觉找书房,可以沾一点书香之气呀——看,找到了,就是这一间!”他走入一间书房,找到一盏油灯,用火摺子点起油灯,书房中顿时大放光明。这的确是一间书房,比一般厢房宽敞得多,里面有书案书架和一张便榻,就只没有书,大概书已被雅贼偷光了。 屈强在书案后面的椅子坐下,上身后仰,道:“蓝兄,你看小弟这架势象不象个老爷?” 蓝玉通叹气道:“你一向很少开玩笑,如今二女落入魔掌,怎么反而有心情说笑话!” 屈强含笑道:“别急,急也没用,她们暂时死不了的。” 蓝玉通问道:“因何所见呢?” 屈强道:“刚才的情形,蓝兄都看见了,那一位水前辈中毒丧失神智才将东门姑娘拉入井里的,是吗?” 蓝玉通点头道:“是,只不知那是什么毒,竟能使人丧失神智,变成一个疯子。” 屈强将两脚搁上书案,神态闲舒地道:“小弟也搞不明白那是什么毒,只知那种毒不会立刻置人于死,换句话说:他们若要取水前辈之命,可以使用任何一种穿肠毒药,而不必那般费事。” 蓝玉通道:“他们先让水前辈发疯,利用她劫走东门师妹。” 屈强道:“对,狼王和那条孽龙若要杀人,便不会将人劫走,所以小弟判断水前辈和东门姑娘暂时不会有危险。” 蓝玉通面露愤慨道:“暂时没有危险,对方也不会以贵宾相待她们吧?” 屈强道:“当然,我猜他们劫去水前辈和东门姑娘的目的只有一个,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蓝玉通道:“你我二人?” 屈强道:“不错,四大家族的人已神秘失踪,多是落入他们手中,现在能够找他们麻烦的,惟你我二人而已。”语至此,他摇头苦笑:“刘关张赵四大家族原是一代豪雄,想不到这回竟然这么窝囊,真是大出小弟意料之外。” 蓝玉通也叹息道:“事已至此,感叹无益,咱们总得全力与狼王周旋下去,至少也得将二女救出才行。” 屈强点头道:“是,抢救二女是当务之急……” 蓝玉通道:“那么,咱们不能睡觉,要赶快想办法找到那座水晶官。” 屈强说道:“是,小弟正在寻找。” 蓝玉通斜眼凝视着他,略现不悦道:“坐在书案后面寻找?” 屈强站立起来,笑道:“不,站起来寻找。”说完这话,他便开始在书房中寻找,这里敲敲,那里打打,好象希望在书房中找出一个老鼠洞似的。 蓝玉通也不笨,顿时明白过来,道:“你怀疑那井底秘道通到这间书房?” 屈强一边敲打墙壁,一边答道:“应该说是这废宅有条秘道通往那口水井,而秘道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这间书房中。” 蓝玉通面色一变道:“难道这座废宅即是狼王的巢穴?” 屈强道:“也可能是巢湖一条龙的水晶宫。” 蓝玉通表示怀疑道:“水晶官会是一座废宅?” 屈强道:“小弟不相信什么水晶宫,人可以在地下生活,却绝对无法在水中生存,因为人不是鱼。” 蓝玉通深信其说,立刻跟着他在书房中寻找起来。但敲遍了每—块墙壁,搬开所有的书架和床榻,却什么也没发现。 屈强搔搔头道:“也许不在这间书房,咱们再去别的房间找找看,总之,小弟确信这座废宅别有洞天,咱们彻底搜索,必能找到那入口。”说罢,向房外走去。 刚刚一脚跨出书房,他就好像触了电—般,全身一震,倏地煞足,呆住了。因为就在此时,对面的院地上出现了一幕奇景——首先是两盏宫灯分别从左右屋角荡出,接着又是两盏宫灯荡出,一连出现了两排十二盏宫灯之后,屈强和蓝玉通才看清楚那是十二个宫装女子,她们每人手提一盛宫灯,分两排肃立在那院地上。宫灯很精美,可惜灯光不强,没有照亮整个院地。那十二个宫装女子亦如雾中之花,只能勉强看出她们相当标致而已。 来了?饿狼国的“国王”终于来了!这个预感同时闪入屈强和蓝玉通的脑际,他们不约而同地拨剑出鞘,准备迎接一场即将来临的大恶斗。 果然,当十二个宫女雁翅般立定之后,接着又出现了四个人:一个是头戴乌纱帽,身穿官服,腰挂玉带的老人,那身打扮就象戏台上经常出现的宰相人物!一个就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妙手郎中云随;其余二人是体形健壮如牛的大汉,身高七尺,胳臂比人腿还粗,各执一对南瓜锤和双板斧,分明是两个力敌千军的勇夫! 蓝玉通一见那妙手郎中云随,登时肝火大炽,立刻便要冲上去,屈强伸臂拦住了他,微笑道:“蓝兄别急,正主儿还没出现呢!”一言甫毕,一辆特别精制的独轮车出现了,推车的也是个彪形大汉,坐在车上的是个身着黄龙袍的人,但是屈、蓝二人看不见他的面貌,因为另一个太监装扮的青年手上撑着一顶精致美丽的华盖,那顶华盖正好遮住“正主儿”的面部。不问可知,此人即是神秘莫测的饿狼国“国王”了! 当独轮车出现时,场上的十二个宫女及妙手郎中等人一齐俯身行礼,就如恭迎圣上一般。 屈强和蓝玉通站在书房门口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狼王突然率众出现,一定有话要说,他们要等狼王开口,然后见机行事。 狼王开口了,其声阴沉至极:“哪一个是屈强?” 屈强指着自己的鼻子,答道:“小可便是。” 狼王道:“那么,另一个必是大漠神龙蓝玉通了,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本王作对,是???是活得不耐烦了?” 蓝玉通倏地跨前一步,怒叱道:“你放屁!” 屈强不希望立刻发生冲突,伸手拉住他道:“蓝兄稍安勿躁,今夜难得见到正主儿,咱们该好好跟他谈谈。” 狼王冷笑一声道:“对了,本王正想跟你们谈谈。首先本王介绍这几个人给你们认识认识……”他举手一指那“宰相”打扮的老人,说道:“他是本国丞相,除了代理本人处理本国一切事务之外,更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接着再指妙手郎中:“他是本国元帅,亦即真正的巢湖一条龙。” 两个大汉是他的卫士,职衔是一品铁卫。 最后他说道:“本王早有统一武林之心,如今刘关张赵四大家族已大半落入本王手中,虽然他们四大家族中尚有几位不为世人所知的高手未曾露面,但本王有把握可以制服他们,今日本王先要处置你们二人……” 屈强截口道:“等一下,你说刘关张赵四人已落入你手中,现在情况如何?” 狼王阴声一笑道:“本王若要杀死他们四人,他们早就死了,只因他们四人在武林中享誉甚隆,本王打算劝降收为麾下,如此一来,统一武林便可事半功倍了。” 屈强问道:“水前辈和东门姑娘呢?” 狼王道:“水中莲乃本国叛徒,死罪难免,至于东门凤,死活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屈强道:“这话怎么说?” 狼王道:“宇内九奇严九婆早年有恩于我,念在那段恩情上,本王对你们特别宽厚,只要你们愿意归顺,加入本国为本王效命,东门凤便可不死。” 屈强这才明白了他的来意,笑笑道:“你太抬举小可二人了。我们两个后生晚辈一点微末之技,只怕对你没什么帮助。” 狼王道:“你们二人够资格充任本国杀手,只要你们点个头,今后便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语声微顿,又道:“本王若非看重你们二人,今日也不会亲自来见你们了。” 屈强道:“要是我们不肯答应呢?” 狼王道:“那么,东门凤必死,你们二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屈强道:“改变个方式如何?” 狼王道:“改变什么方式?” 屈强道:“小可与这位蓝兄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阁下若要我们臣服,只有一个办法:拿出本事来击败我们。” 狼王突然狂笑一声,道:“你要比武?” 屈强点头道:“是的,你亲自出马亦可,或者选派二人出来亦可,只要能够击败我们二人,我们立刻臣服,否则的话,请立刻释放四大家族及水前辈东门姑娘等人。” 狼王嘿嘿冷笑道:“你要求太高了,本王可以接受你的一半条件:你们胜了,可以救走两人。” 那侍立一旁的“狼丞相”似觉不妥,凑近狼王耳边说了几句话。狼王哈哈笑道:“不要紧,这两人是本王看中的人,若要他们心悦诚服,只有这个办法。”语至此,又问屈强道:“屈强,本王同意你提出的方式,你们是刚正汉子,输了不会食言反悔吧?” 屈强道:“绝对不会,我担心的反而是你。” 狼王一哼道:“不错,本王一向不重信诺,但如今统一武林可期,君无戏言。只要你们胜了,本王一定依你要求释放其中二人。” 屈强转对蓝玉通笑道:“蓝兄,为了东门姑娘,今夜你可得放手一搏了。” 蓝玉通对东门凤早有爱意,闻言点头毅然道:“好,今夜若不能救出东门姑娘,蓝玉通只有死在这里,没有第二条路!” 于是,两个人仗剑下阶,准备迎战。 狼王下令那两个一品铁卫出战,交代的一向话是:“你们若输了这一仗,知道该怎么办吧?” “是!”两个一品铁卫躬身一札,便迈步而出。使南瓜锤的面对蓝玉通而立,使双板斧的找上了屈强,四人提对儿准备干了。 这是决定性的一战,屈、蓝二人若吃了败仗,就得弃正归邪,投效狼王。这对他们二人自是比死还难过,反之那两个一品铁卫若输了,就得当场自决,因为狼王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所以,当四人八只眼睛对上之后,场上已弥漫一片浓重得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 四人对峙凝视了片刻,开始慢慢移动脚步,可以看出双方都在寻觅良机,不发招则已,一发便将是惊天动地的必杀狠招。 杀气越升越高,好象—锅炉上的水,终于沸腾起来—— “呀!”使南瓜锤的大汉突然发出一声震天价响的暴叱,抢步疾上,手中一对南瓜锤疾似炮弹,向蓝玉通胸前直撞过去。 第七棒 又战又降(卧龙生) 打量过窗外形势之后,屈强立刻做了决定,低声道:“蓝兄,先放了二公主吧?” 蓝玉通略一沉吟,道:“由你做主……” 显然,他内心之中,并不同意,只不过他不愿和屈强争执。 “你可以走了……”屈强目光凝注在二公主的脸上说:“令尊派了狼元帅,带了很多杀手来,包围了这座庭院。“ 二公主接道:“你真的就这样放了我?” “好象,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你两方面都不能帮……”屈强说:“留下来危险得很,刀剑无眼,伤了你如何是好?” “其实,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肯……” 屈强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就是我们和令尊不同的地方,我可战死此地,也不会用你作人质保全性命……” “屈兄,我爹如果在这里,也许不会管我的生死,但狼元帅会有顾虑,我是一张牌……”二公主说,“你为什么不用?” 但闻狼元帅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屈强,你小子再不出来,我要下令火攻了?” 屈强高声应道;“再多给小可一刻工夫,让我想清楚些。” 狼元帅道:“此地已布下天罗地网,识时务者为俊杰,需知一死万事休,你小子怎的如此冥顽不灵?” 屈强道;“阁下说得不错,所以,我这里正犹豫难决呢?……”他目光转到二公主的脸上,低声说道:“二公主,已没有太多的时间说话了,你听清楚两件很重要的事,第一,你长得和东门凤太象了,象得如一对双生姐妹,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原因?第二,令尊能让你服下‘天狼变性丸’,如若他知道你身中之毒已解,也许会逼你再服一次,彭天宏交给我这颗解药,自己却毒发而死,情义是何等深重,如何保护自己,你可以想想了。” 蓝玉通接道:“你如还有天良人性,就该找机会去看东门凤。” “我们已言尽于此……”屈强挥挥手,说:“你走吧!勉强留下来,大家都没有益处。” 二公主双目含蕴了泪水,低声道:“屈兄再造之恩,小妹永铭肺腑……”她甩衣袖拭去泪水,行近屈强,接道:“点我双臂穴道。” 屈强右手疾出,点了二公主两处穴道,低声说:“多多保重。”顺手拉开木门。 二公主举步向前行去。 她双臂低垂,步履缓慢。 赵长山突然一举手中金枪,就要出手,耳际闻已传过来狼元帅的声音,道;“赵长山,不可造次。” 果然是听话得很,赵长山立刻收了金枪。 目睹场中情势,屈强不禁黯然一叹,道:“刘、关、张、赵四大家族的主人,在江湖上是何等英雄人物,如今只落得一具具行尸走肉,变成了狼王手下的杀人工具,想来当真是可悲得很!” 蓝玉通怒道:“天狼变性丸,如此的恶毒可怕,绝不能让它流毒武林……” “那是找出狼王以后的事了,这个药方子,定要毁去,现在……”屈强低声道:“蓝兄,谈谈咱们的事了。” 蓝玉通道:“咱们的事,有什么好谈的!放手一战就是,我知道拼战狼王铁卫时,你有所保留,此刻,倒可以放手施为,打一个痛快了!” “蓝兄豪气干云,小弟佩服,不过,目前情势不同。四大家族,尽为狼王收用,江湖上能助我们的不多;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用点策略。” 蓝玉通道:“好!你说说看。” 屈强道:“你打外围,小弟深入狼穴。” 蓝玉通微微—怔,道:“什么意思?” 屈强道:“小弟助你突围,我力战一阵之后,再让他们抓住。” 蓝玉通道:“你不怕他们给你—颗‘天狼变性丸’吃?” 屈强道:“既然早有了准备,小弟自有应付的办法。” 蓝玉通道:“听说你已尽得通天秀才葛前辈的真传,胸罗很杂,我信得过你,就这么说定了,希望咱们再见面时,你还能认得我。” 两人约定了联络的暗记,屈强又低声说道:“蓝兄,对四大家族的人,请手下留情。” “对狼王手下的那些杀手呢?” 屈强道:“那就任凭蓝兄处置了。” “好……”蓝玉通说:“今夜要让他们见识一下大漠神龙和那位元帅‘巢湖一条龙’,有何不同之处。” 大约是心中恼恨东门凤被掳之事,屈强发觉了蓝玉通双目中充满着杀机,这一场恶战,悲惨可知,忍不住低声劝道;“蓝兄,你们双龙会,恶战难免,但希望别恋战,失去了突围的时机。” 蓝玉通道:“好!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忍下三分气,走为上策,不过,话要说清楚,巢湖一条龙,你要留给我,日后我们双龙共斗,你只能作个见证……” 狼元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们两个小子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屈强对蓝玉通点点头。 狼元帅道:“是战是降?” “两样都有,又战又降……”屈强打开木门,缓步而出。 狼元帅冷冷地道:“又战又降,什么意思?” “意思是先打一架,打不过,我们再降不迟。”屈强微笑着亮出了长剑。 他的剑在废宅中力战狼王铁卫时,已被震断,但二公主留下了兵刃,正好派上用场。 蓝玉通紧随在屈强的身后,神情冷肃,一语未发。 “你小子是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狼元帅一挥手,道:“给我杀!” 赵长山金枪一抬,当先刺到,关玉虎的大环刀紧接出手。 金枪闪出了三朵枪花,大环刀带起了一片啸风。 屈强长剑疾起,力透剑身,竟然不闪不避,拨枪封刀,一剑攻出,封开了两件兵刃。 他存心试试这两大家族族长的武功,竟然展开剑法和两人打斗一起。 赵长山金枪长有八尺四寸,施展开有如狂风骤雨,漫天枪花闪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关玉虎的大环刀挟带强劲的金刃破空之声,刀刀凶厉无匹,别看他的个子不大,但劲力奇强,每一刀都有千斤之力。 屈强的长剑更是神妙无双,拨枪封刀,用的全是功劲,四两拨千斤,剑走轻灵,行有余力,金枪大刀,尽管施得威风八面,屈强从容应付,打得十分潇洒。 蓝玉通看了一阵,突然振剑长啸,剑化一片寒芒,护着身躯,直飞而起,冲上屋面。 张云鹤早已蓄势戒备,飞身而上,出手截击。 但见寒芒闪动,一支剑突然伸了过来,竟把张云鹤给拦了下来。 是屈强,他力斗赵长山、关玉虎,但仍然注意着张云鹤的举动,见他出手,立刻挥剑阻挡,封架住张云鹤手中一只七尺蛇矛,一个人独斗三大家族的族长。 蓝玉通飞上屋顶,脚还未踏实瓦面,数十点寒星,已分由四面八方袭来,但最厉害的是迎面而来的一片铁砂,散布有三尺方圆,何至千数百粒。 这种暗器,大都淬有奇毒,施用的人,要戴上鹿皮手套,只要身中一牧,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看来,狼元帅说这里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倒也不是唬人的。 幸好,蓝玉通早有准备,长剑幻化成一片护身的剑幕。近身暗器全被击落。 一波击落,一波又至,两支袖箭,一支银梭,三把柳叶飞刀,接踵而到。 但威胁最大的,还是那要命的毒砂,那人就藏身在蓝玉通对面八尺左右的屋面上,眼看他又扣了一把毒砂。 蓝玉通杀机陡起,长剑一挑,把两把近身的飞刀,挑向那人射去,左手接住一枚银梭,也抖手打了过去,低头缩胸,闪过两支袖箭,伏身前扑,剑如风旋,疾射过去。 那人被飞刀、银梭所逼,闪身让避,暂时无暇打出毒砂,就是闪身一让的工夫,蓝玉通剑势已到,寒芒过处,被齐腰斩作两段。 蓝玉通去势未停,直射而出,飞落在三丈外的后院之中。 脚沾实地,三条人影已疾扑而到,两柄长刀,一只铁拐,突然急袭而至。 果然是伏兵重重,使人完全没喘息的机会。 蓝玉通怒声喝道:“挡我者死!”喝声中剑如打闪,封开刀拐,直冲而过。 三个黑衣人正待追击,蓝玉通突然又折转回来,三个人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寒芒已飞旋而至,三颗人头几乎是同时飞了起来。 “好一招行云布雨。” 蓝玉通听人叫出了这一招名称,心头微微一震,忖道:“这本是我剑法三大绝招之一,什么人竟能认得出来。”心中念转,口中却应道:“见笑了,雕虫小技而已。” “接我一刀试试……”喝声中,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蓝玉通暗运真力,挥剑一挡,竟然被震得右腕一麻,长剑几乎脱手。但来人,也被这一剑挡了下来,刀光敛收,人影骤现,正是自称云随的“巢湖一条龙”狼王手下的狼元帅。 “是你……”蓝玉通说,“一表人材,竟然甘为狼王爪牙,实在玷污那个龙字,你应该叫‘巢湖一条虫’。” 狼元帅面现愧色,但一瞬间,又恢复如常,冷笑一声,道:“大丈夫鹏程万里,岂是你一个浪荡江湖的人能够了解……” 蓝玉通道:“江湖浪子,总比你这个为害武林,计价取命的杀手,有骨气多了吧……” 狼元帅怒火暴起,又恐他说出更难听的话,长刀一挥,喝道:“信口雌黄,饶你不得,拿命来吧!” 喝声中,已然攻出了十三刀。 果然是快如闪电,招招有夺魂取命之势。 蓝玉通长啸发剑,金铁交鸣声中,封开了十三刀,借势反击,还攻了十三剑。 两人这一番交手,彼此心中都已明白,遇上了生平劲敌,一动上手,恐怕不是三五百之招内可分胜负的了。 双方都有求胜之心,刀法越来越凶险,剑招愈来愈惊心,火杂杂,杀得难分难解。 蓝玉通抖擞精神,全力奋战,竟然忘记了逃走的事。 事实上,在狼元帅缠身的刀光之下,蓝玉通也无法抽身撤退了。 忽然间,寒虹疾至,封住了刀势,耳际间响起了屈强的声音,道:“三大家族的首脑,个个武功高强,兄弟招架不住,蓝兄,咱们逃吧!” 蓝玉通心中明白,这是屈强招呼他快些逃走,时机稍纵即逝,转身一跃,人已到了两丈开外,快如流星,消失在夜色之中。 屈强快速地刺出一剑,回头就跑,但被狼元帅长刀一圈,封住了屈强的退路。 就这一刹工夫,关玉虎、张云鹤、赵长山已然追到,团团把屈强围了起来。 原来,屈强力战关、张、赵三族首长,虽感稍觉压力,但仍能攻守自如,但欲全采守势,一面默察三大家族的武功路数,听得蓝玉通长啸之声,不禁心中一动,忖道:狼元帅不见现身,莫非是去追蓝玉通了,疾攻三剑,迫退了围攻的关、张、赵,转身扑向啸声传来的方位,目睹两人搏杀的激烈,??玉通全力迎战,似乎已无逃走的机会,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这才飞扑而上,挡开了狼元帅一刀。 狼元帅冷笑一声,道:“好义气,你帮了姓蓝的逃走,只怕自己死定了。” 屈强看环围在四周的关、张、赵,叹息一声,道:“逃走一个,总比两个人都死在这里好些,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狼元帅两道冷利的目光,盯注在屈强的脸上,似乎要看透他胸中所思。 屈强心中忖道:关、张、赵三大家族的首脑,不过尔尔,这狼元帅的真实武学不知如何?我得试他一试,日后生死决战时,也好有个计较。 他心中作了决定,冷然一笑,道:“在下虽然身陷重围,但未必就没有突围而去的时机。” 狼元帅神情冷肃,使人瞧不出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点点头,道:“好!那你就试试看吧!” “试就试吧!”长剑一震,闪出三朵剑花,刺向狼元帅。 经过了蓝玉通一番恶战,狼元帅对屈强一点也不敢轻视,长刀急展,幻起一片刀光,封住剑势,立刻反击,刀势如长江大河一般,攻了过去。 屈强全采守势,搏杀了二十个回合之后,渐呈不支,但仍可勉强支撑。 狼元帅一皱眉头,手下刀势更见辛辣。 屈强心中忖道:看样子他已经对我动疑,要落败也要装作得象一些才行。暗运真力,大喝一声,封开刀势,转身向外跃去,但却被赵长山一枪给封住了去路。 关玉虎连劈两刀,把屈强给逼入墙角。 屈强长剑斜指,迫退了疾冲而上的张云鹤,一式“烟封雾锁”架住了狼元帅的长刀,道:“不打了,在下投降就是。” 狼元帅叱退关、张、赵,冷冷说道:“真的投降?” 屈强道:“是啊!在下身陷重围,再打下去,凶多吉少。” 狼元帅淡淡一笑,道:“如若蓝玉通肯留下来,你们联手突围,机会就很大了。” 屈强道:“人心难测,想不到他竟弃我而去。” “怎么?……”狼元帅冷笑道,“不是你们商量好的?” 屈强心中微震,忖道:这个人果然不凡,口中却应道:“我们如果联手迎战,两个人都可以走!为什么要留下一个?” 狼元帅淡淡一笑,道:“蓝玉通弃你而去,全然不讲道义,关、刘、张、赵四大家族又完全被我们控制,放眼江湖,还有什么力量,能和我们对抗。早日依附狼王,以你的成就,日后的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 “说得有道理……”屈强说,“所以,在下才不愿打下去了。” “好!……”狼元帅说,“那就弃剑受缚吧!” “怎么?还要绑起来!在下是自愿投降,可不是被你们生擒活捉的……”屈强说,“如果投降后,未蒙其利,先受其害,那在下就宁愿战死,也不投降了。” 狼元帅沉吟了一阵,道:“投降还有条件不成?” “当然,在下的情形不同,我还有再战之能,我投降的目的是保全性命,追求富贵,两者缺一,何如战死?” “好吧!……”狼元帅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语气温和,面带微笑。 笑得暧昧,屈强竟然猜不出他心中想些什么。 “第一,在下不服药物,变成白痴杀手;第二,我要三百两银子以上的月俸,以便能过醇酒美人的豪华生活。” 狼元帅道:“要求不算很高,不过,这要狼王才能决定。” 屈强心中一动,忖道:难道这位狼王手下的心腹大将,也被狼王控制了,有着难言隐痛,我要试试他才行,当下说道:“你堂堂元帅身份,手握控制杀手的大权,竟然连这样简单的条件,也不敢答应?太过妄自菲薄了吧?” “不用拿话激我……”狼元帅说,“你不会有任何收获的,我安排你去见狼王,以后的事,看你的造化了!放下长剑吧!” 屈强沉吟了一下,丢了长剑,道:“几时动身?” “现在……”狼元帅说:“晋见狼王,总不能就这样去吧?” “你的意思是?……” “既要身入虎穴,就该有舍身喂虎的勇气……”狼元帅说:“如若畏首畏尾,还不如拾起长剑,放手一战,也许还有逃命的机会。” 这番话似是暗示些什么?但也可能是一个阴谋,这位狼元帅的武功、智略,都是顶尖高手,叫人难测高深。 屈强茫然了,沉思一阵,道:“你看,我应加些什么?” “至少,应该捆上双手……” “用绳子,或是铁铐?” “牛筋……”狼元帅说道:“绳子、铁铐,都不会使狼王相信你投降的诚意。” 屈强被绑上了牛筋,并且,脚上也戴上了一副重型铁镣,立刻被押进一辆篷车。只听狼元帅一声吆喝,篷车随即起行。篷车四周都用厚重的黑帘密密围着,不透一丝光线,因此车内漆黑如夜,看不到任何事物。屈强只有闭了双眼,默计时间,估算车行的距离。 事实上,除了奔行的车马声音之外,听不到另外的声音,这说明了没有另派押送的人。 但屈强无法判断出篷车上,除了赶车的车夫之外,还坐有什么人?也许狼元帅就在车上,亲自押送。 车速渐渐减缓,耳际间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屈强心中一动,忖道:难道狼王住在热闹的市镇上? 车速又减慢很多,似是在驰向下坡。 第八棒 歃血为盟(诸葛青云) 屈强注目细看,发现白衣女子竟然是个残废,不禁大感意外。同时,也明白了她的回旋飞刀手法,何以能练到那等出神入化地步。 因为,双脚既失,纵能架杖代步,行动毕竟不便,闷生无聊之下,镇日练刀消遣,手法自然由圆熟而进窥精妙! 正在此时,一阵比先前更急促的铃声又从远处传了过来。 白衣女子突一伸手,把掩面黑纱摘下,向屈强笑道:“既然发现我没有脚了,索性再给你看看我的脸吧!” 屈强眼前一亮,他所看到的,是一张具有极端美丽,但亦蕴有极度幽怨的脸! 这张脸,有美丽,却没有青春,但其青春却决非被年龄消磨,而是被寂寞、或相思啃蚀!三十出头,照说还算盛年,但丰容盛鬋的风华已衰,所呈现眼角眉梢的,只剩下一片憔悴。 她的脚,使屈强惊,她的脸,使屈强奇,但她发上的一件小小饰物,却使屈强先是心中一动,继而精神一振! 那是极为精致名贵的一根宫装凤钗,使屈强触目之下,立即由“宫装”二字之上,想起了彭天宏的故事。 这时,白衣女子又复戴上面纱,向屈强说道:“突然又有强敌来侵,狼王在‘万花轩’亲自布阵应战,看来总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此处,我们把握机会,扼要谈一谈吧。” 屈强因心中已有所动,遂立即抱拳问道:“请问小姐,你是不是狼王的‘西宫娘娘’?” 白衣女子全身一震,急向屈强问道:“连翠儿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既猜得出‘西宫’二字,莫非在江湖中遇见过彭天宏了?” 屈强一点头,白衣女子又急急说道:“不单见过,并还交情极好,否则,彭夫宏也决不会轻易说出他和我之间的有违礼教之事!” 屈强不愿骤然给这白衣女子太强刺激,遂尽量变通方法,点头答道:“交情着实不错,我和彭天宏兄,应该算是生死之交!” 好聪明的白衣女子,一闻此言,反应绝快地悲声接道:“好个‘生死之交’,你既尚生存,彭天宏必定已经死了!屈少侠,不必存什么顾忌,我此身已成槁木,此心已成死灰,不怕受任何刺激,快告诉我老实话吧,彭天宏是死在你的剑下?还是死在狼王的什么毒辣手段之下?” 屈强知晓时机难得,遂摒除一切废话,把当初“小西湖”畔,彭天宏率领“天刹十三星”与自己结识,并因早中狼王秘毒,毒发自绝的那段经过,简明扼要地向白衣女子说了一遍。 白衣女子听了连掀几次面纱,拭去纵横泪渍,最后总算沉静下来,咬牙说道:“驸马赐服‘极乐丸’,我这‘西宫娘娘’何以双足被削,大概也无须交代,屈少侠请快说,彭天宏临死之前,送你的那粒药呢?” 屈强道:“受人之托,当然忠人之事,我本想把那粒药丸,留救东门凤师妹,但略经衡量,仍以彭天宏兄所托为重,业已喂给‘狼王二公主’吃下去了。” 白衣女子闻言,向屈强一挑拇指,赞道:“重人轻己,大义凛然,屈少侠真不愧侠义男儿!你把药丸喂给了二公主之举,做得太对,若是喂了东门凤时,恐怕要铸成聚铁九州无法追悔的终身恨事!” 屈强惊道:“小姐此话怎讲?” 白衣女子道:“当初我赠送彭天宏时,也以为那是‘天狼变性丸’的唯一真正解药,但事后才从狼王口中探悉,其解毒药效,只有片刻光阴,时间一过,‘天狼变性丸’的毒力仍在,甚至尚会变本加厉,使中毒之人,进入疯狂状态!” 屈强听得不禁把两道眉头深深皱结一处! 白衣女子问道:“屈少侠的交游之中,可有扁鹊华佗一流的神医妙手?” 屈强突然神情一肃,恭身答道:“我恩师‘通天秀才’,便精青囊妙术……” 白衣女子扬手掷过一粒蜡丸道:“这丸中并非药物,却是狼王炼毒驭众的所有毒方!屈少侠若能脱身,必须先请令师葛前辈对方开炉,炼就了足够应用的解毒灵药,方足大破饿狼国,永绝江湖后患!” 屈强看出这位白衣女子确是有意帮助自己,倒反饿狼国,遂一面收起那粒蜡丸,一面向她提出一项最主要的问题道:“请问小姐,狼王到底是谁?” 白衣女子苦笑道:“他的真实身份,属于‘最高机密’,恐怕除他自己和‘大公主’外,无人能知。我也只知道他借用别人身份的一项‘次高机密’……” 屈强微一寻思,问道:“他是不是借用了刘、关、张、赵四大家族中,刘氏家族族长的‘刘农’身份?” 白衣女子吃了一惊道:“不错,屈少侠好高明,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屈强冷冷说道:“姑射山争夺‘青龙偃月刀’时,四大家族的族长,只有刘农托故未到。先前,狼王率领关、张、赵三族好手,前去围困我和蓝玉通兄之际,又是独缺刘农,故而,我听说狼王借用他人名号,以为身外化身之后,立即发生了此项联想。” 白衣女子道:“他的真实姓氏,我虽不知,但却料出与‘武圣关公’必有夙仇,因狼王于取得‘青龙偃月刀’后,立即回炉消熔,铸成如今手中所用的‘狼牙巨棒’,所余铁汁,并铸成十三根‘天狼毒箭’,誓言用来专射姓‘关’之人……” 一屈强突然想起自己于“小西湖”事了。赶赴“巢湖”途中,所见野台戏班惨剧,有八个“关公”,死于五个华雄,及颜良、文丑、蔡阳刀下的历史翻案怪事,不禁恍然叫道:“我明白了,狼王可能姓颜、姓文,或是姓蔡?当然,最可能的,他便是三国华雄后代?……” 话方至此,一片笙箫声息,白衣女子忙向屈强叫道:“狼王来了,屈少侠人够机警,一切请看我眼色行事,必要时,我会向你耳边传声。” 屈强点了点头,猿臂一伸,装得煞有其事地把翠儿接在怀内。 果然,过不多久,厅外起了杂沓步履之声,四名官娥打扮的年轻美女,和两名铁甲武士走了进来,齐内白衣女子躬身行礼,并由站在最左边的一名宫娥,抱拳发话说道:“启禀娘娘,王爷驾到!” 白衣女子连动都不动地冷冷一哼道:“驾到又怎么样?是不是让我这少了两只脚的‘娘娘’来个匍匐接驾?” 厅外响起了狼嗥似的笑声,接口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公狼决不会在母狼面前摆什么威风?我只希望你把当年之事,视如露、雹、泡、幻,不要衔恨难忘,看得太重,大家言归于好!因为,连屈少侠都已屈驾此间,我在当事武林的‘狼国霸业’虽然尚略有阻碍,成功也必不在远的了!” 随着话声,狼王走了进来,他一身皇帝服装,脸上戴着一只具体而微,但却制得相当精致,也相当狰狞的狼形面罩! 白衣女子似是十分委屈地,在座上略为欠了欠身,等狼王在她身边另一张椅上坐了下来,方淡淡地问道: “王爷话中的‘尚略有阻碍’,定指前来‘万花轩’侵扰之人,是那‘大漠神龙’蓝玉通吧?” 狼王摇头答道:“蓝玉通尚无那大神通,能这么快寻到此地!但我却未想到,关、张,赵三大家族,早已对我动了疑心,各自秘密训练了从来不使与外界相对的绝世高手!这次因三大家族的族长失踪,竟联合暗暗寻来,猝然出手,不单把关玉虎、张云鹤,全给救走,还伤了不少猿国中人,最后还使恃狼元帅拼折一臂,才把赵长山和一名赵家好手,给截了下来!” 屈强听得心中暗觉真是江湖艰险,步步难行。所有人都在各逞机谋,勾心斗角…… 这时,狼王那两道透过恶狼面罩的森冷狠毒目光,直盯在屈强身上,似在仔细打量! 屈强自然感觉得到,立刻把翠儿的腰肢接得更紧一点,并故作佻挞地让手指占些便宜,在翠儿触手销魂的柔美峰壑之间,作些边缘活动。 他这种刻意而为的小动作,居然生效,狼王似乎看得满意地向白衣女子笑道:“屈少侠和翠儿,蛮热络嘛!看来已结了‘啮耳之盟’,他的‘第一关考验’及格了吧?” 白衣女子应声答道:“第一关考验完全及格,我大概也赔掉了一个心爱的丫头,如今便等王爷亲自主持‘第二关’的考验了。” 狼王笑道:“我亲自主持也好,替我把‘天狼分尸盘’和欢迎屈少侠加盟本国的‘祭狼圣体’都摆在厅外。” 四名官娥、两名铁甲武士都躬身领命,退出厅外去布置一切。 片刻过后,一名宫娥入厅向狼王禀道:“启禀王爷,‘天狼分尸盘’,以及欢迎屈少侠加盟本国的‘祭狼圣体’,都已准备妥当,请王爷、娘娘移驾。” 白衣女子闻言,一伸手,从壁间接下长约四尺有余的两根银杖,往腋下一架一拄,便立起身形,离了座位。 狼王也站起身形,向屈强微一伸手作势,含笑说道:“屈少侠,请出厅略微活动活动吧,只消通过这一关,我们便共谋武林霸业,委屈你接任‘狼元帅’或更高一级,封你个在狼国中,几乎可以与我平起平坐的‘一字并肩王’了!” 屈强不置可否,面含微笑,手挽翠儿,也自站起身形,准备与狼王一同出厅。 这时,有一丝择人专注,第三人无法与闻的内家传音语声,在他耳边响起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放心大胆行事,莫露丝毫马脚,吉人自有天相!” 因厅中并无闲杂人等,屈强自然认定耳边传音是那位有心倒反狼国,与自己敌忾同仇的西宫娘娘所发。 遂略一颔首,表示会意,与狼王及这位双足已失、拄杖代步的西宫娘娘,一同走出厅外。 当地,似是在山腹之中,厅外地不很大,仅约数丈方圆,天光也不甚亮,只有高空特凿孔穴,所透微弱之光,但因宫娥及武士们,在壁间插了不少巨大松油火把,烈焰熊熊,倒也照亮得俨若光天化日之下。 距离厅门的两丈以外,用铁架陈设,摆了一具寻丈圆盘,圆盘不知是木或铁制?外覆白布,布上用淡墨画了一个人形。人形的咽喉、心窝、双肩、双腿根际,及丹田小腹等七个部位,各用硃笔点了个径寸红点。 狼王伸手摇指圆盘,向屈强笑道:“屈少侠,这具圆盘,是我发明的一件法物,名叫‘天狼分尸盘’!” 屈强眉头暗皱,应声问道:“既名‘分尸盘’,则白布之后,应该蒙罩着一具活的人体?” 狼王狞笑道:“活的!活的!如今包管是鲜龙活跳!但少时我请屈少侠加盟出手之后,布后之人,却不单不活,并立将死得凄惨已极!” 屈强道:“王爷要我怎样加盟?怎样出手?” 狼王侧顾一名宫娥,吩咐道:“取金杯斟酒!” 宫娥立刻取了一只高约半尺的巨型金杯,斟满了酒捧过,但她捧酒之时,有一个特别优美的行动姿态,引得屈强注目—愕。 狼王把自己左手中指,伸入口中咬破,挤了几滴鲜血,落入酒内。 屈强知晓这是要“歃血为盟”,遂也只好??样施为,咬破左手中指,往酒内加了几滴鲜血! 宫娥抽根银簪,刚把“血酒”调匀,狼王与屈强已同时张口一吸,使杯中“血酒”,变作两线酒泉,分投两人喉内,被吸得干干净净! 那位西宫娘娘见状,向狼王笑道:“王爷,恭喜你了,屈少侠饮下血酒,第二关通过一半,你已经可以算是又得了一员大将!” 狼王从袖中取出七根箭镞隐泛暗蓝光泽的五寸小箭,递给屈强笑道:“屈少侠只消把这七报箭儿出手,第二关的考验,便算完成。我们该大摆庆宴,痛饮迎新酒了!” 屈强接过小箭,觉得入手颇沉,遂向那具“天狼分尸盘”看了一眼道:“王爷是要我用‘铁翎盘’的甩手打法,射那白布所画人形的七处红点要穴?” 狼王笑道:“一手七箭,两丈见准,在屈少侠的功力修为来说,应该是轻松而易举之事!” 屈少侠把那七根铁翎小箭,在手上掂了一掂,目注狼王说道:“王爷,屈强有两个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狼王应声笑道:“屈少侠连‘同心血酒’都喝过了,还有什么不能问呢?我并有问必答,答得毫不隐瞒,包你满意!” 屈强本来想问“天狼分尸盘’上布后之人,是否东门凤?但转念又恐问得太直率,易碰钉子,遂略为变意问道:“那白布后面之人,是男?是女?” 狼王道;“是女!” 屈强心中“腾’地一跳,又拈起一根铁翎小箭,向狼王问道;“这种短剑的铁质极古,绝非近代所有,颇象是秦汉以上之物?” 狼王一阵“呵呵”大笑,毫不隐瞒地点头赞道:“屈少侠真好眼力,这七根铁翎箭,便是我把‘姑射山’出土那柄‘青龙偃月刀’熔毁,铸造一根威力极强的‘狼牙棒’后,用它剩余铁汁所铸!” 屈强佯作一惊,失声叫道:“王爷竟……竟……竟把‘武圣关公’的‘冷艳锯’,给毁掉了?” 狼王狂性大发的傲然笑道:“毁掉一柄‘冷艳锯’,算得了什么?我不单把‘冷艳锯’熔毁改铸‘狼牙棒’,还要当着天下英雄,用来砸碎‘关氏家族’族长的脑袋!余汁所铸的十三根‘天狼箭’,也要用来射杀一十三名‘关氏家族’中的杰出好手!” 屈强突向狼王抱拳说道:“王爷倘若已把屈强,视为狼国中人,可否听从我一项忠谏?” 狼王向屈强看了一眼,诧然问道:“什么忠谏?屈少侠请先说出,我才好加以考虑。” 屈强提高语音,朗声说道:“人可狎,神不可侮!关圣帝君在冥冥诸神中,最为威灵显赫,世称‘武圣’!王爷志在武林霸业,怎可对‘关公’不尊反辱?若不赶紧通诚忏悔,恐怕一旦‘武圣’显灵,难免会遭受什么人力无法相抗的可怕报应!” 屈强的这几句话儿,有其深心! 他深知江湖人多半信神,尤其特别敬畏“关公”,故而故意提高语音发话,使狼王手下,听在耳中,人人皆于心头上,镌了个狼王狂妄无礼,侮辱“武圣关公”,将遭报应的可怕记号! 狼王听完,立即拂袖说道:“不行,我与‘关’姓一族,世仇如海,不能接受屈少侠的所谓‘忠谏’……” 他的语气一不好听,屈强的脸色也就立即沉了下来。 狼王生恐把事闹僵,遂又立即见风转舵地向屈强笑道:“屈少侠,你在未接受狼国封职前,尚无资格向我作甚‘忠谏’?且先完成这‘天狼分尸盘’上的最后一项考验如何?” 屈强在问出白布所覆盖的是具“女体”后,生恐属于“东门凤”,真不忍心把七根分明淬有奇毒的“铁翎箭”,向布上七个“红点要害”打去! 但如今事已逼到非出手不可的地步,屈强遂以眼角余光,偷偷一瞥那位西宫娘娘,希望她能对自己有所帮助,至少也有所暗示! 那西宫娘娘想是知道狼王凶狡绝顶,在他身边,决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否则,一着之差,足败全局,几个人的性命,都将在转瞬之间,付于流水! 故而,她根本不理屈强,手中只顾出神入化地玩弄她那柄小刀,但就在这玩刀手法之上,总算是对屈强有了某种“暗示”! 屈强眼又尖,心又快,看出西宫娘娘是假借玩刀,对自己比比画画,写了一个“赌”字! 事到如今,除了硬着头皮,拿“东门凤”的性命来赌上一赌之外,又能够如何? 就在屈强别无选择,决心一赌,面对“天狼分尸盘”,即将出手之际,狼王狞笑叫道:“屈少侠,最好是箭箭均射红点中心,那样才可使‘天狼分尸盘’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些!” 这点小事,难不倒屈强,只见他猿臂轻扬,锐啸划空,果然根根都打中白布上所染红点的中心位置,并手劲极强,毫未留情,箭镞深没,只剩箭翎在外!…… 果然,好戏来了! 嘎吱……嘎吱…… 这是机械之声,起自那具无论名称、形象,均令人深觉是不祥之物的“天狼分尸盘”上! 一具“天狼分尸盘”,居然在转瞬之间,向四外扩张,分裂成了“七具”。 盘上放白布所覆盖的人体,当然也被那种机械力量,生生裂成“七块”!…… 一具人体,被分为头、双臂、双腿、腹部以上、腹部以下等七大块后,其人当然已遭惨死,恐怖而大量的血液,也狂流喷溅,使那一大块白布,变成了七小块红布! 但“天狼分尸盘”上,分尸的残酷动作,虽已结束,谜底却还未揭开!…… 因为,七块红色血布,遮住了七段残尸,仍然看不出死者是谁? 屈强牙关暗锉,向狼王抱拳道:“王爷,屈强愿意投效狼国的‘忠诚考验’,到底及不及格?” 狼王阴笑道:“动作是完全及格,心意则要从你亲手揭开惨被分尸者盖脸血布一刹那间的反应神情之上,由我做衡量判断!” 屈强想不到还有这么一项心理测验,皱眉问道:“一定要我亲手揭那惨被分尸者的盖脸血布?” 狼王点头笑道:“由我陪你唱戏,同到‘天狼分尸盘’前,由屈少侠来动手揭那盖脸血布,看看业已惨被分尸者,到底是谁?娘娘因行动不便,就在原处看戏,并以万发万中的‘转轮手法’,摇控局面,若有人稍有异动,绝对难逃娘娘那柄足以超度仙佛神鬼的‘销魂白刃’之下!不过,话应先行说明,我是‘狼性多疑’,在‘天蚕丝’所织龙袍之内,还加了件‘狻猊铠’,头上所戴的,也是‘白象神盔’,周围更早有许多出人意料的奥妙布置……” 西宫娘娘似已听不下去,截断狼王话头,怒声诧道:“还有什么花样,你就快耍,别再摆威风了!屈少侠业已接连通过了两关测验,似乎并无二心,我更不会记甚刖足前仇,突然以‘销魂白刃’杀你,你还把什么‘天蚕丝’、‘狻猊铠’、‘白象盔’等,一齐堆在身上,顶在头上,怕死怕到了这种程度,岂不笑熬人吗?” 狼王脸皮虽厚,对于西宫娘娘这种当面锣、对面鼓,丝毫不留余地的直言谈相,似也招架不住,遂把手一伸,借以解嘲地邀同屈强,向那业已血污狼藉的“天狼分尸盘”前走去。 屈强边自陪同狼王举步前行,边在心中对自己下了一道警令! 他所给自己的警令是:“事已至此,要拿出些英雄魄力,豪杰担当,来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免得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弄得牺牲虽大,却一事无成!” 换句话说,他立意在揭开血布,即令发现惨被分尸之人,真是东门凤时,也运用极强定力,来个无动于衷,以期取得狼王信任,等混入核心,时机成熟,与西宫娘娘、蓝玉通等,里应外合,彻底倒反狼国,破却神秘组织后,再和狼王这个恶魔头,在光天化日之下结算总账! 屈强主意虽已打定,但究竟能不能做到?他却毫无把握! 因为他与东门凤除了师门渊源之外,还要加上一份“仙露明珠,祥麟威凤”的英雄侠女自然而然互相爱慕之情,这份情谊,论时不久,论质极厚,何况更在彼此同仇、共御强敌、生死与共的状况之下?屈强真不知道倘若一揭“盖尸血布”,发现惨被分尸之人,确是东门凤时,自己会不会血脉喷张,推翻心中打算,立即拔剑相向,不顾一切地与狼王拼一个你死我活? “天狼分尸盘”已在跟前,腥红斑斓的血渍,令人触目惊魂,丑媳妇必须见公婆了! 狼王是下令布置这项测验之人,他当然早就知道血布所盖罩下的尸体,究竟是谁?遂以一种隐含得意意味的语音,向屈强伸手怪笑道:“屈少侠,请下手揭血布吧!” 屈强硬着头皮,咬牙伸手! 心跳!三个人心在跳! 第一个心跳的人,当然是周强,其余的两个人,没有狼王在内,是翠儿和西宫娘娘。 西宫娘娘早就认定在“天狼分尸盘”上惨遭不测之人,定是东门凤,也认定屈强不可能有“超人定力”,维持得毫不破绽,在骤惊大变下,多半会露出马脚! 故而,她乘着狼王陪同屈强步向“天狼分尸盘”的这点空隙,暗对翠儿下令,叫她准备一拼。在屈强露出马脚,有什么危机时,跟随自己,尽量抢先出手,以期于必败局面之下,争取或有侥幸的一线机会! 饶她早就与狼王离心异梦,但面临公然摊牌决裂关头,也怎能不与翠儿心中均“怦怦”直跳?! 屈强出手,血布飞了…… 血布随着人尸,业已裂分成了七块,屈强所揭的是最小一块,也就是盖住头颅的那一块。 头颅,长发如云,显系女子,面目虽遭惨死,仍极娇美。其五官部位组合,则对屈强,对狼王,甚至对于西宫娘娘、翠儿,以及所有在场的狼国宫娥、武士,可以说全不陌生! 因为,有个绝对相象,有时相象得连屈强都不容易加以辨认的人,是东门凤和“狼国二公主”。 血布乍飞之时,屈强眼都红了,几乎要立即翻脸,但一转念间,突然想起那位捧洒宫娥特别优美的行动姿态,竟勉强压住激动,向狼王含笑问道:“请问王爷,这充任屈强参加狼国‘血盟祭礼分尸灵体’之人,究竟是敝师妹东门凤?还是令义女‘狼国二公主’呢?” 狼王向屈强看了一眼,缓缓答道:“屈少侠,在你看来,东门凤与二公主,尤论是容貌或体态方面,都几乎完全一样,难于分辨,但在我看来,却区别颇大,到眼前便可辨出!” 屈强道:“请教王爷,她们二人的区别何在?” 狼王笑道:“这本来属于高度机密,但如今她们之中,既有一人已被分尸了,机密大可不必保持,我来告诉屈少侠吧!在我获得属下报告,江湖又出现一名少女,貌相、身材,均酷似二公主时,便亲手持剪,在她头发上三处特定部位中,每处剪下三寸!……” 屈强失声道:“这是极聪明的办法,发长三寸,决非朝夕之功,特定部位,别人也无法仿效,如此一来,侠凤魔凤,果然到眼前便分,是瞒你不过的了!” 狼王道:“屈少侠,说明白些,谁是‘侠凤’?谁是‘魔凤’?” 屈强态度忽似有所改变,冷冷答道:“你既叫我‘屈少侠’,足见并未把我视为共事武林霸业的心腹之人,则我也无须卑躬屈节,过分奉承,彼此不必尽打哈哈,挑开窗子,说亮话罢,东门凤与你义女二公主,虽然遭遇不同,品质却属一样,大家都是‘侠凤’!” 狼王听得诧道:“都是‘侠凤’?你刚才不是还说有‘魔凤’与‘侠凤’之分?……” 屈强以一种冷得不能再冷的语音,冷冷答道:“你亲生的女儿‘狼王大公主’,在先天上受你狠毒恶性禀赋,便是‘魔凤’!” 狼王更诧:“我们在谈‘天狼分尸盘’上之人是谁?你为何突然提到我的亲生女儿‘大公主’?” 屈强目注狼王问道:“你知道‘天狼分尸盘’上,惨被分尸之人是谁?” 狼王又发出了他那种极难听的狞笑怪声答道:“答案在头发上,你挑开盘上人头的‘顶心发’和‘左鬓’上寸许,‘右鬓’上两寸等三小部位看看,假如一样长短,一样齐整,便是东门凤!若是有所参差,曾被人剪去三寸,便是二公主……” 话方至此,屈强截断狼王话头,摇手说道:“不必看头发了,‘天狼分尸盘’上的这颗人头,既不属于二公主,也不属于东门凤!” 狼王真被弄得一头雾水,讶声问道:“此话何来?” 屈强道:“因为我看出人头上有一层制作得极精妙的‘人皮面具’,并再加高明易容。请问,东门凤与二公主,根本就长得一模一样,倘若是她们二者之一,无论谁化装谁,还用得着藏‘面具’吗?” 狼王因早知盘上惨被分尸之人,确是东门凤,故而一切均未细看,如今经屈强一说,果觉有异,不禁自边走近“天狼分尸盘”,向人头注目,边向屈强问道:“你认为这具被化装成东门凤或二公主模样的尸体是谁?” 屈强象座冰山,语音冷得令人心寒地应声答道:“在容貌方面,只要会作‘精妙人皮面具’,便可解决,以我东门凤师妹得号‘千面女飞卫’之能,简直十分容易!故而,难处全在身材体态,尤其年龄若彼此相距太远,皮肤的色泽质地定更悬殊,化装起来,不但费事,并易露出马脚!故而,选择替身,自以姊妹最佳,我遂立刻联想到与二公主虽非同胞,年貌必也不至于差别太远的‘狼国大公主’了!” 狼王听话之时,已经有点全身微微发抖,听到后来,他也一咬牙关,伸手去揭血布! 盖头血布,已被屈强揭去,狼王如今是揭盖住无头尸体上半截身躯的那块血布! 不单血布揭去,连尸体左肩头上的衣服,也被狼王顺手撕落,左肩头整个裸露,肩上有一颗极为醒目的豆大珠砂红痣! 第九棒 因缘际会(慕容美) 荒山野地,自然不是长居久留之地。三人商议之后,便觅路下山,先找市集安顿。 他们知道,这附近一带,仍属巢县范围。无论他们行踪如何隐密,也难逃狼王的耳目监察,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那样做。 所以,他们在找到第一个市镇之后,便在镇上的一家客栈歇下。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的武功尽管都是当今一流,但终究是血肉之躯,经过长时间的劳心劳力,也该调息休养一番了。 三人吩咐店家烧水,轮流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屈强运功,将所中酒毒逼聚涌泉穴,自戳一刀,放出毒血,又调息了片刻,立感气血舒畅,如释重负。 当晚,三人共聚一室,把酒畅叙。 二更后,三人分班轮值,度过了离开魔窟后的第一宵。 第二天,辰牌时分,三人容光焕发,正计议着要如何来应付那位狠毒的恶狼王时,店小二忽然笑容满面地入房,报称有客登门造访。 屈强和蓝玉通互望了一眼,脸上均不禁浮起一片惊奇茫惑之色。这家客栈,他们是无意中住进来的,在这附近一带,他们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谁会知道他们住在这里? 东门凤心直口快,抢着道:“是位什么样的客人?” 店小二转向东门凤道:“是位——”话到嘴边,眼光一直,脸上笑容忽然僵住,象白天见鬼似的,呆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屈强心中一动,笑着接口道:“是位大姑娘,对不对?好,请她进来!” 店小二如梦初醒,噢了两声,急急转身而去。 蓝玉通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来的是位姑娘?” 屈强笑道:“我不但知道来的是位姑娘,而且我还能清清楚楚地说出这位姑娘的年龄和长相来,你们相信不相信?” 东门凤拦着道:“你说这位姑娘是副什么长相?” 屈强望着东门凤,笑答道:“这位姑娘的年龄跟你东门师妹差不多,天生一双丹凤眼,悬胆鼻,香菱嘴,长长黑亮的头发,窄窄的腰身,牙齿洁白而整齐……” 东门凤白了他一眼,微嗔道:“我们问的是那位姑娘,你干吗要形容我的长相?” 蓝玉通眼珠子微微一转,忽然哈哈大笑道:“我知道是谁来了。” 东门凤怔了一怔,跟着也立即会意过来,失声道:“是二公主?” 屈强笑道:“除了二公主还会有谁?你们两个都是急性子,刚才那小二只说出两个字,就忽然瞪着凤妹发呆,除了来人是长相跟你凤妹一模一样的二公主,他又怎会那般失态?” 东门凤听了,也不禁有点好笑道:“我原以为你有未卜先知之能,说穿了也不过比我们多了一点察言辨色的功夫罢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领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姑娘进房,正是那位与东门凤长相酷似的二公主! 这位二公主虽与东门凤年龄相若,长相无二,但神情举止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东门凤活泼爽朗,稚气未脱,明艳鉴人,矫若春花。而这位二公主则如西子捧心,双眉微蹙,看上去好象有着重重心事,笑容难得一见。 她和屈强和蓝玉通见过礼之后,立即走过去跟东门凤并肩坐在一起,咬耳低语,喃喃不休,一会儿泫然欲泣,一会儿又霞飞双颊,若不胜娇羞状。 屈强轻咳一声,起身朝蓝玉通使了个眼色道:“蓝兄,我们去前面弄杯酒喝喝,让她们姐妹好好地聊一聊吧!” 蓝玉通知趣,也跟着起身道:“是啊!愚兄也正有此意……” 东门凤忽然伸手朝屈强一拦,人却望着篮玉通道:“蓝大哥,你先过去吧!屈师兄留下来,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如果换了别人,听东门凤这样一说,心头一定感觉不是滋味。幸亏蓝玉通跟俩人师门渊源深厚,又天生一副豪侠胸襟,早将屈强与东门凤视若同胞弟妹,心中根本不存这些芥蒂。 他闻言淡淡一笑道:“好,你们聊吧!如果你们一言不合,吵将起来,可别忘了去前面找蓝大哥申诉。” 蓝玉通走了,屈强面露疑色道:“你们要说什么话?为何要单单支开蓝大哥?” 东门凤故意面孔一沉道:“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这话只有你能听,他不能听!” 屈强只得点点头道:“好,什么话,你说吧!” 东门凤手一指:“你在那边坐下!” 她指的是蓝玉通刚才坐的位置,离两姐妹坐的床沿,大约三四步远。屈强坐下,东门凤立即起身走了过来,紧傍着他身边坐下。 接着,东门凤附在屈强耳边,不知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话,屈强听完,张大眼睛道:“除了这个法子,别无其他解救之道?” 东门凤面现不悦之色道:“你这不是废话码?如果还有其他方法,我会找你商量?” 屈强点点头,沉吟道:“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一举两得……” 东门凤推了他一把道;“事不宜迟,那你就快去罢!不过,你要记住,这样做是不得已……并不是我妹妹的本意……你如果不会说话,或是说得太难听……哼哼,你替我小心一点!” 店室内,酒菜刚刚上桌,屈强走过去,蓝玉通笑道:“怎么,你们师兄妹的体己话儿,三言两语就交代完了?” 屈强双拳一并,笑道:“是的,说完了,恭喜蓝大哥!” 蓝玉通一怔:“恭喜?喜从何来?” 屈强坐下后,压低声音道:“恭喜蓝大哥,马上就要有位蓝大嫂了。” 蓝玉通不禁又是一怔道:“你疯啦,怎么酒还没喝一口,就醉成这副样子?” 屈强笑道:“你以为我在说醉话?” 蓝玉通道:“你说的不是醉话,难道还是正经话?” 屈强手一抬,搭着蓝玉通肩头,附耳低低地道:“我们那位狼窝里的小妹妹,服下天狼解毒丸,虽然除去迷魂旧毒,却又中了镇阴新毒,如果不行周公之礼,将有性命之忧!” 蓝玉通一呆道:“这——” 屈强故意敛起笑意道:“这——怎么样?你是不是嫌她配不上你这位大漠神龙?” 蓝玉通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屈强很快地接着道:“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我们兄弟,她们姐妹……将来,我们可说是连襟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们的婚礼就订在今天晚上如何?” 蓝玉通有点发急道:“我的意思是说……” 屈强截断了他的话头道:“无论你想说什么,都是废话。这个现成媒人,我跟东门凤算是做定了!如果你再罗嗦,我跟东门凤就跟你翻脸,你斟酌着办!” 蓝玉通苦笑了一下道:“世上做媒,还有这样做法的?” 屈强笑道:“你占了便宜又卖乖,要不是因缘际会,好事送上门来,就算你跪断双腿,我们那位大妹子,都还不一定肯答应呢!现在,好了,你该怎么个谢媒法?” 江湖儿女,襟怀开阔,何况蓝玉通与二公主的结合,双方才貌相当,正是天生一对。经东门凤与屈强尽力撮合之下,就在当晚被双双送入临时洞房,完成好事! 第三天,狼王言尔有信,果然差人送来战书,送战书的使者,是一名美艳少妇。 屈强有过跟狼王打交道的经验,因而对这位美艳的使者,也不由得深具戒心,惟恐一时不察,再中暗算。同时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二公主的秘密,接见这名使者时,出面的只是屈强一人。 信函为折摺式,并未加封。正文仅草草写了两三行字,大意是:书达三日后,午时三刻,准时会战于日前下车处。双方是日均可约请帮手,人数不拘,每一场会战,均以生死定胜负! 等屈强阅毕战书,美艳少妇含笑道:“对敝主上这份战书,屈少侠可有意见?” 屈强稍稍沉吟了一下道:“请回复贵主人,对于会战时间,我们没有意见。至于会战地点,我们希望更改一下。” 美艳少妇道:“依屈少侠之意,希望改在什么地方?” 屈强道:“这里出镇不远,有座坟场,在下希望把地点改在这座坟场上举行。” 美艳少妇微微一笑道:“这样可以让落败的一方,埋葬起来比较方便一点是不是?” 她目梢飞扫,状极轻佻。屈强心头微微一荡,几乎有点把持不住。现在,屈强终于明白了狼王要派遣这样一名使者的原因,原来眼前这名使者,也是一份“毒药”。 屈强思忖着,立即按捺心神,冷冷回答道:“是的,对彼此都方便!” 美艳少妇又笑了一下道:“临行之前,敝主上口头交代:说他跟少侠的盟约仍然有效,若是少侠心回意转,大家还可以好好商量。” 屈强冷笑道:“你可以回去告诉贵主人,说我屈某人非常感谢他那杯结盟酒。同时希望他三日后会战时,少动这方面的歪脑筋。他以为他的妙点子天衣无缝,其实下流无比。除了象芳驾这一流人物,可说已经没有人再听他那一套了!” 美艳少妇当然清楚狼王在结盟酒中使过什么手段,闻言不禁微现羞赧之色。不过,她既受狼王如此宠信,在狼王宫中,身份必然不低,镇定功夫,自然过人一等。 所以,尽管她面现惭色,脸上依然笑容不改:“这大概便是古人说的兵不厌诈吧!除此而外,屈少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交代?” 屈强双拳一并道:“没有了,恕不远送。” 美艳少妇微微一福,缓缓退出房外。临出门槛之际,又回首飞出一道媚眼,眼色中的情意浓郁而明显,只要屈强稍作暗示,她便可以留下不走。 屈强仰脸望向天花板,只当没有看到似的。 美艳少妇情知无望,只得暗叹一声,怏怏然而去。 屈强正待举手扣壁,招呼蓝玉通和东门凤姐妹过来相见,外面庭院中,突然传来叱喝之声,屈强听了,不觉—怔。 只听一人粗声粗气大喝道:“你在狼王宫是什么身份,快说!” 接着是那美艳少妇的声音道:“你们诸位,又是什么身份?” 另一人接口道:“我们都是四大家族的武将,他叫孙祖武,我叫李天才,这是关家的虎帐勇士,那边是赵家的七将和八将。” 美艳少妇道:“妾身名叫潘巧莲,是狼王宫的西宫贵人。你们如今拦住去路,意欲何为?” 粗声粗气的孙祖武道:“我是张家四龙之一,如今拦下芳驾,是为了要向芳驾讨回一个人!” 潘巧莲道:“讨谁?” 孙祖武道:“赵家族长赵长山!” 潘巧莲道:“赵长山如今人在什么地方?” 孙祖武道:“狼王宫。” 潘巧莲道:“你们讨人,该向狼王讨,干吗拦住奴家的去路?” 孙祖武道:“你是狼王宫贵人,不向你讨向谁讨?” 潘巧莲道:“你们认为我这个狼王宫贵人能替狼王做主?” 孙祖武道:“我们对你的期望,没有那么高,但以你身为狼王宫贵人的身份,至少可以让我们跟狼王来个交接条件……” 上房门口,忽然有人冷冷???:“不可以这样做!俗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饿狼王的罪行,不能叫他的一名妃子负责!” 说话的人,正是屈强。同一时候,隔壁一间上房门口,也悄然出现了一男一女。这男女两人,正是大漠神龙蓝玉通和千面女飞卫东门凤! 四府家将,同时一怔。孙祖武忿然抗声道:“狼王手段恶毒卑劣,我们掳他一名妃子,以人换人,有何不可?” 屈强沉着面孔道:“饿狼王乃邪魔歪道,手段下流,为其本性。四大家族的人怎可效尤?” 孙祖武大声道:“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可管不了那许多。”他返身挥手,大喝道:“来,大家上,先拿下这娘儿们再说!” 屈强怒声道:“你们敢!” 他这厢一声喝出,那边蓝玉通和东门凤两人已双双飞身射出,分落潘巧莲左右,准备护送潘巧莲走出客栈。那些四府家将,如何肯依,一个个冲向前来,便想活擒潘巧莲。 蓝玉通勃然大怒道:“你们四大家族在武林中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如今所表现的却全是小人行径,跟饿狼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凤妹,不必客气,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口中喊着,单腿飞起,一脚蹬向一名正向他挥刀冲来的关家虎帐勇士。 那名勇士虽说身手不凡,但又如何会是他这位大漠神龙的敌手?只听哎哟一声惨叫,那勇士全身倒飞而起,被踢出四五丈远,方啪哒一声,摔落下来,摔落地面之后,就没有能再爬得起来。 东门凤也不是一盏省油灯,她见那些家将们全无理性可言,而且蓝玉通又替她开了先例,当下宝剑一挥,抖起银花万朵,剑光所至,嚎叫不绝,只不过眨眼之间,便有五六人身首分家,成了无头之鬼。 侥幸未遭剑光之灾的那些家将们,眼见讨不了便宜,一个个如丧家之犬,一阵呼啸之后,转眼溜得干干净净。 第十棒 关公显圣(独孤红) 张云鹤走的既是关玉虎的老路子,其下场自然也跟关玉虎一样。 而紧接着来到的赵长山,虽然具乃祖“长坂坡”之勇,一身是胆,却也不免在媚药作祟之下,全军覆没,尽成阶下之囚。 唯独刘农,跟当初“姑射山”夺宝时的情形一样,久久不见踪影。 四大家族派出的送信专差,很快的就完成了任务,把信送到了屈强等人手中。 诚如“大漠神龙”蓝玉通的新婚夫人二公主所说,屈强中的只是一般的毒,毒血既已放出,静养几天之后,也就好了。 那名送信专差把信送到的时候,正值蓝玉通伉俪与东门凤都聚在屈强房里,推测狼王藏处,研议下一步行动,得信之后只是相当振奋。 但是这阵振奋相当短暂,转眼工夫之后,屈强头一个趋于平静,他抬头一扫,缓缓开口发话:“东门师妹、玉通兄、二公主,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封信信尾的署名,是由刘农领衔?” 东门凤听出屈强话中有因,但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把一双流波妙目凝注在屈强脸上,并没有说话。 蓝玉通却道:“昔日桃园结义,刘玄德居长,常山赵五龙后来则被称为四弟,那么今天四大家族联名签署,自当由刘农居长,这有什么不对?” 屈强微微一摇头,道:“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三位,就连东门凤师妹跟我曾在狼国中一段相处时日,我也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告诉她。” 东门凤忍不住道:“屈师兄,究竟是什么事啊?” 屈强道:“就是有关刘农的事。” 蓝玉通:“刘农怎么了?” 屈强遂把“西宫娘娘”辛冷秋曾误及狼王有化身,而他一语中的,猜出狼王的化身即是刘农,辛冷秋未加否认的事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蓝玉通、东门凤、二公主俱皆脸上变色。“大漠神龙”双眉高扬,切齿咬牙:“好一个狡猾险恶的狼王,原来他竟然匿迹四大家族之中,以刘农作为他的化身,也怪不得另三大家族会经常吃瘪了。” 东门凤目闪奇光,点头道:“我明白了,屈师兄是因为这封信由刘农领衔,而认为其中有诈?” 屈强道:“不错。” 蓝玉通道:“你是怕他又有什么阴谋,诱咱们上当?” 屈强道:“不能不防。” 蓝玉通冷笑道:“狼国迹近土崩瓦解,狼王必成丧家之犬,如今的情势是彼消我长,咱们只等找到他的藏匿所在,来个直捣巢穴,除恶尽净,还怕他施展什么阴谋?” 屈强道:“玉通兄不可这么想,咱们跟狼国周旋至今,已不止一次战斗,难道还不知道狼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万不可恃胜而骄,等闲视之,大凡兽类一旦受伤,负隅顽抗,其凶暴必倍于平常,尤其是狼,所以越到他穷途末路的时候,越不可轻敌。” 蓝玉通适才确实有点意气风发,飞扬浮躁,好在他也是当世少有的几个奇才之一,很能从善如流,听了屈强这番话之后,立即敛然庄容,垂目低眉:“你是主帅,你怎么下令,我们便怎么做就是,只是我对刘农是狼王化身之事,还有几点不解——” 屈强截口道:“蓝兄还有什么不解?” 蓝玉通道:“根据狼王仇视武圣的诸多作为来看,他不是颜良、文丑苗裔,就该是华雄、蔡阳的后代,怎么会化身为桃园结义之大哥刘姓族长……” 屈强道:“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那狼王化身刘农,难道就非无中生有不可吗?” 蓝玉通道:“你的意思是,刘氏家族,确有一个族长刘农在?” “当然。”屈强道:“这是什么事?若是无中生有,整个刘氏家族也不依,除非整个刘氏家族全受了他天狼变性丸的控制。” 蓝玉通道:“看刘氏家族其他人的神情举止,不象。” 屈强道:“这就是了。” 东门凤静听至此,插嘴道:“如若这个刘农是狼王的化身,那么真正的刘农又到哪里去了呢?” 蓝玉通接道:“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东门凤突然转望二公主:“咱们净在这儿费尽脑筋猜测,却忘了妹妹原是狼王的二公主了,足要问问妹妹,不就知道了吗!……” 她话未说完,二公主已苦笑截口:“姐姐,我若是知道这些机密,还用得着等你们问吗?你不见我坐在这儿只听不开口?我不是不说,而是插不上嘴,我不是狼王亲生,他又怎么会让我参与这种最高机密?就连他那位西宫娘娘,恐怕也是在未被发现与大公主驸马有私情之前,才得与闻机密的啊。” 这倒也是,狼王机警多疑,参与他狼国最高机密的,也不过一二人,二公主既不是他亲生,往昔还需用“天狼变性丸”加以控制,她又怎么能知道这些最高机密呢? 东门凤轻轻一叹,道:“看来,要想揭开狼王身份之谜,恐怕只有等到逼得他无处可逃,生擒活捉他之后了。” 蓝玉通道:“那也得先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才行,眼前已有这么一条可能是陷阱的线索了,元帅看怎么办吧!” 屈强道:“白湖未必真是狼王的藏身之处,但既可能是陷阱,他就必去陷阱附近,等待着咱们,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么着,咱们只有将计就计,到白湖去一趟了!” 蓝玉通道:“什么时候开拔?” 东门凤外柔内刚,性子相当急,霍地站了起来,道:“当然是立即开拔。” 二公主缓缓站起道:“这封信既由刘、关、张、赵联署。足证他们四大家族是在一起,如果那刘农确是狼王化身,其他三大家族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二公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话听得屈强、蓝玉通、东门凤都为之一怔,旋即,屈强道:“多谢嫂夫人,” 屈强、东门凤、蓝玉通、二公主一行四人抵达了庐山县“白湖”附近的这个小市集。 四人没有掩蔽行藏,没有易容化装,刚一进小市集,小市集的男女老幼、老弱妇孺全知道了,不单是知道,简直就为之轰动。 何故? 小市集,屈指算算,没有几户人家,这么一个小地方,平常难得有外人来。前不久几个大家族的人来到,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还都是些糟老头子跟壮落武夫,如今哪经得起一下来了这么四位男女英侠?尤其男似祥麟,女如威凤? 这一轰动,了不得,整个小市集的所有目光全盯上他们了,不过,都是躲在家里,往门缝外瞧,唯一的一条街上,只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赵长山。只他一个,身边没有别人。 四人看见赵长山的时候,赵长山已急步迎了上来,神情憔悴,脸色阴沉,拱手的时候,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四位可赶到了,赵某已经望眼欲穿了。” 四人抱拳答礼。屈强道:“赵老何时脱了困,怎么只赵老一人在此,刘、关、张他们几位呢?” 赵长山又勉强一笑;道:“此地不是谈话处所,请四位随赵某来。” 赵长山在前带路,把四人带进了一排茅屋,也就是张云鹤、关玉虎先后遭难的那排茅屋。不过,如今这排茅屋里已空无一人,关、张不见,那以色诱人、以身布施的娇艳少妇,跟那名老妇人已没了踪影。 落座先说话,赵长山告诉四人,他是关、张两大家族联手救出来的,然后又告诉四人。四大家族如何推测狼巢在白湖附近,如何派人送信通知四人,如何分批赶来此地,他最后一个赶到,另三大家族的人却已不知去向,向居民打听,另三大家族的人,曾经先后进入这排茅屋,但如今都已下落不明,不知发生了何事云云。 听完了赵长山的叙述,屈强、东门凤、蓝玉通心知,关、张二大家族之人,正如二公主所提醒的,已是分别着了魔道儿,落进了狼王手里。而依二公主的提醒,依屈强的说法,如果刘农确是狼王化身,那么落进狼王手里的,应该是关、张、赵三大家族。却没想到,如今只关、张两大家族着了道儿,独赵长山得以身免,似乎比关玉虎、张云鹤幸运了些。是赵长山占了迟来一步的便宜,还是另有原因? 屈强没说什么,也拦住了想说什么的东门凤,转请赵长山带他们四人到处看看。 赵长山带路,带四人就在一排茅从屋内到处看了一遍之后,屈强说了话:“不知道赵老看出来没有,屋里各处已经经过了打扫与冲洗。” 赵长山呆了一呆道:“是吗?这赵某倒未留意。” 屈强微微一笑道:“赵老太疏忽了,否则以赵老这等武林名宿,一方霸主,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屈强为人忠厚,很少这么批评过人,尤其是批评赵长山这么一位身份的“长者”。 东门凤、蓝玉通、二公主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一听也就明白了八分,当即就互相交换了会心的一瞥。 只见赵长山颇为尴尬地苦笑道:“赵某最近遭到一连串的挫败与打击,不但心灰意冷豪气消尽,就连耳目也失去了聪明,老了,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令人不能不信,不能不服啊!” 屈强一双目光盯在赵长山脸上,含笑道:“赵老言重,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赵老是否知道?” 赵长山忙问道:“屈少侠什么事?” 屈强道:“那刘氏家族的族长刘农,是狼王的一个化身?” 赵长山神情一震,老眼猛睁:“怎么说……刘农会是……这怎么可能?少侠怎么知道……?” 屈强把自己的理由,以及得到的证实,一点没有保留地告诉了赵长山。 赵长山听毕之后,为之骇然,也为之惊怒:“原来如此,怪不得四位在听说关玉虎、张云鹤他们离奇失踪之后,毫不惊异。也怪不得关玉虎、张云鹤他们会先后失踪,原来……这简竟是骇人听闻,简直令人不可置信,这个狼王也简直是太可怕了!” 屈强道:“赵老现在明白了?” 赵长山连连点头:“明白了,赵某明白了。” 屈强道:“如此,赵老能不为自己庆幸吗?” 赵长山霍然道:“的确,要不是赵某迟来了一步,只怕就又落入了狼王的手里了。” 东门凤突然道:“照说,狼王化身刘农,既经下手,应该是一网打尽关、张、赵三大家族才对,为什么独厚赵老一人,而薄关、张两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赵长山道:“这个……赵某刚才不是说过了嘛,或许是因为赵某迟来了一步。” 东门凤道:“那么狼王又有什么理由不多等等呢?” 赵长山道:“这个……这个……就不是赵某所能知道的了。” 屈强一摇手道:“这个咱们暂时不去管他了,不管怎么说,赵老安然无恙,总是不幸中之大幸,敢问赵老,那狼王的藏身之处,确实就在这‘白湖’附近吗?” 赵长山道:“当日得到的线索,觉得可疑,只认为狼王的藏身处,有可能在这一带。” 屈强道:“赵老到了之后,可曾到处侦察过?” ??赵长山苦笑道:“我们四人原是约好等到齐之后再分头寻找的,不料赵某赶到之后,却发现他们已经先后失了踪,哪还顾得侦察寻找啊!” 屈强道:“那么,现在我们赶到了,赵老是带领我们找寻狼巢呢?还是……” 篮玉通突然道:“我看不用白费力气了,狼巢不在这一带。” 这话突如其来,连屈强都没弄懂是什么意思,不由为之一怔。 赵长山更是惊讶地望着蓝玉通道:“蓝少侠,何以见得?” 蓝玉通道:“在关、张二人等失踪之后,到我们四人到达此地之前,赵老能安然无恙,就足以证明,那狼王不在此地。” 越长山为之一怔,一时没有能够说出话来。 屈强这才明白了蓝玉通的用意,他微微一笑,便待说话。 蓝玉通却忽又说道:“屈老弟,以你的锐利目光,观察的结果如何?” 屈强道:“只怕是正如咱们所料。” 蓝玉通道:“那你真是好耐性,须知任这等恶人多活一刻,便是咱们的罪过啊。” 屈强一笑道:“我本来是想让他自以为好计得逞,带咱们进入狼巢的。” 蓝玉通道:“恐怕这不是他们的计划,那狼王也知道,咱们进一分狼巢,他也就多一分险,你不听眼前这位赵老说,并不知道狼巢的真正所在吗?” 屈强一点头:“说得也是,那你就动手拿贼吧。” 眼前这位赵长山可不傻,话听至此,他身躯一闪,就打算往外扑。 只可惜他比蓝玉通慢了一步,那里身躯方闪,“大漠神龙”的龙爪,已然落在了他左肩之上。 “肩井”受制,半身酸软,哪里还能往外扑,只好老老实实地停住了。 他说道:“你们怎么知道?——” 蓝玉通冷然一笑:“狼王多智,我们也不傻,他化身刘农既为我们所知,定会仍以他的化身留在此地等我们?自是非得换个化身不可,还有就是我这位屈贤弟已经看出你经过易容化装,戴了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了。” 赵长山道:“可是你们不要得意,我并不是狼王。” 屈强道:“我们知道,狼王何等精明,岂会自己送到我们面前来?你不过一个喽啰角色,替死鬼而已。” 语落,抬手,往赵长山脸上一抹一扯,那位赵长山已显现了本来面目,一个瘦削阴沉的老者。 蓝玉通手上微微一紧,喝问道:“赵长山呢?” 东门凤冷然道:“你岂不是多此一问?当然是跟关、张两人一样的命运。” 屈强道:“狼王既不打算把我们诱入陷阱,他派你等在此地做什么?” 那老人阴冷道:“还是把你们诱入陷阱,把你们一举歼灭在新宫之外。” 蓝玉通冷笑道:“那么他打算怎么把我们一举歼灭?” 他话未说完,屈强两眼忽闪精光,抬手拦住了他。 那老人怪笑道:“姓屈的小子他已经所见了,你们且探头往外面看着吧。” 东门凤、二公主立即闪身扑到门边,蓝玉通拉着那老人跟屈强,也移步到了门边,四个人往外一看,不由都为之一怔。 茅屋四周已经团团围住了人,为数不少,共有一百多人。 但不是狼王座下的杀手,而是些男女老少,老弱妇孺,他们个个两眼发直,脸色木然,个个手里握着一个黑黑的球状物。 显然,这些都是小市集上的居民。 只听老人嘿嘿又笑:“相信你们已经看出来了,他们都是本地的居民,他们都服了‘天狼变性丸’,手里拿的是炸药,谁出去,他们就扔谁,除非你们忍心杀害他们,否则就只有一条路,乖乖束手就缚。” 四人不由为之心神震动,蓝玉通怒喝一声,抓起老人来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