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斩断不死》 第一章 穿越是每个穿越者都会碰到的事(废话) 从冰冷的地面爬起,周身是地狱般的火焰,手持双刃的忍者背对着他,侧脸所能见的眼里,只剩无尽的杀欲。 他知道那是谁,也知道这是哪儿,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需要直面他,直面自己钟爱的游戏里的主角。 十七连战的末尾,斩下心中の一心头颅后,他便来到了这里。 “原野尸骸如山堆,龙泉河水似血红,鬼化狼型赤身神。” 这是后人传唱的苇名の修罗。 强大,无情,但悲哀。 看着那双赤红若火的眼睛,他好似明悟似的,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也明白对方渴求什么。 他拿起倒下老人手中的剑,略沉,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和对方那两柄斩断不死的神兵相比什么也不是,更罔论他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去做,只有他能成就。 他上了,被一刀秒了。 真实的死亡刺痛他的神经,一切又回到原点,青年再一次拿起刀。 烈火如歌,赞颂着死亡的新生。 …… 即使是繁华如东京,也有科技之光照不到的角落。 杂乱的声音在涉谷区无人的街道上响起,人首蛛身怪物慌张地奔跑着,螯足飞快地挥动,恨不得把它们变成轮子。绿色的血液从断面喷涌而出,她已经失去了一只螯足,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平衡。 死亡之风轻拂她的脖颈,仿佛在提醒她要再加快一点速度般,她哭丧着脸回过头,男孩的身影在漆黑的风中若隐若现。 他依旧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风环绕在他身边,化为蓑衣遮住他的身形,又在面部形成天狗的鬼面。 依稀能看到他扛着一把刀,刀身漆黑如墨,刀镡灿放若莲。 就是那把黑色的太刀一刀斩断了她的蛛丝,切下她的螯足,斩碎了她的反抗之心,墨绿色带着强腐蚀性的血液无法在刀上留下丝毫痕迹,他嘴角挂着笑,如同从江户时代走出来的浪人。 她是络新妇,是擅长诱惑男人,风流之后取走男子首级食用的怪物,是真正食人的妖魔——但那是以前。像她这种临近现代才变成妖怪的人,只敢做吸收男人精气的事,而不敢取人性命,否则肯定会引来和尚和巫女。 信息时代,人类的消息也更加灵通了。 妖怪也是要命的。 络新妇玩命地跑着,升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她不可能有机会战胜那男孩。她知道,环绕在他身旁的可不是风,而是地狱般浓厚的业力。 只是看上一眼,就令她每根毫毛都在颤抖。 即使将她变为络新妇的“母亲”,那只从远古活到如今杀了不知多少人的大妖,真正的络新妇,背负的业力也不及那男孩的万分之一。 怪物! 比起人首蛛身的自己,那个令风臣服的男孩才是真正的怪物! 日本的和尚巫女都是吃干饭的吗? 怎么能放任这样的大妖怪在现世走动! 如果把她自己的战斗力设为5,那么她“母亲”则大概有50的程度,这其中可不只是简单的倍乘关系,而是从生命层次上的不同。 大妖怪是不死的。 它们活在传说之中,即使被杀掉,他们也会以一种人想不到的方式在里世的某处复活。 而眼前的男孩呢? 100?1000?或者说,更高? 她不知道,弱小的蚂蚁分不清杀死自己的究竟是玩闹的人类幼儿还是无意路过的大象。 她只知道那是自己绝对无法战胜的东西。 鬼面山伏,长鼻黑翼,还有那可怕的、登峰造极的剑技…… 传说,天狗居于山间,蓑衣赤面长鼻,腰际悬著武士刀,具有令人难以想像的怪力和神通。 在岛国,天狗是相当恐怖的怪物。 身为妖怪的络新妇十分清楚,天狗都是十分傲慢且自我的家伙,亦正亦邪,有护国的天狗,也有的天狗是祸乱根源。天狗之间的等级森严,低等级的鸦天狗、白狼天狗、木叶天狗等妖怪会完全听令于天狗和大天狗。 真正的大天狗全日本从古至今都只有八只,皆是有名有姓的存在。 [白峰山相模坊大天狗]、 [爱宕山太郎坊大天狗]、 [比良山次郎坊大天狗]、 [饭纲山饭纲三郎大天狗]、 [鞍马山僧正坊大天狗]、 [英彦山豊前坊大天狗]、 [相模大山伯耆坊大天狗]、 [大峰山前鬼大天狗]。 他们或是早已死亡,或是隐居在里世深处不问世事,无论如何,大天狗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什么时候,东京也有大天狗了? 那种可怕的业力不可能是普通的天狗拥有的,只有可能是真正的大天狗。 只有大天狗才能把她拉入里世,这是传说中的神隐。 她不敢多想,只是一味逃命。 黑暗中,鸦天狗们如影随形。盘旋在她头上,每一只都散发着令她绝望的业力,鸦羽飘落,如乌云压顶。它们并没有动手,只是严格遵守主人命令,将她的位置情报传回去而已。 这里是里世,是另一个东京,是无人踏足的禁地,是妖怪之都。 络新妇现在非常后悔。 如果没有因为看见像木村拓哉一样帅得一塌糊涂的男孩就见色起意就好了。本来还说今晚能试试大车碾小孩,谁知道那个男孩竟然不是除了帅一无是处的小白脸…… 城里太可怕了。 似乎是觉得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没意思了,男孩轻轻斩出一刀。 空间被无形的刀气切开,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裂口,强大气压将周围的空气向真空压缩,引发剧烈的爆炸。 长满毫毛的螯足飞到空中,她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到地上。 前方是一盏路灯,微弱的灯光照亮道路的一小片,安静得和这里宛若两个世界。 也确实是两个世界。 那边是现世,而现在她身处的是里世,又称人间之里。 络新妇的面容扭曲,墨绿色的血液从螯肢的断面喷涌而出,隔了一瞬之后爆发的剧烈的疼痛让她发不出声来。她挣扎着往灯光照亮的地方蠕动,那是她唯一逃生的机会,是两个世界的联通点。 她打不过,逃不掉,只能寄希望于那地狱般深重的罪业会被光所拒绝,越是强大的黑暗,越无法接近光明。 光与暗将人类与妖邪分开,将现世与里世分开。 光是人类的家园,影是妖魔的乐土。 不要踩影子可不只是孩童玩乐用的游戏,设计这个游戏的人想借此传达给孩子们一些更深刻的东西。 当然,不是每个影子里都藏有怪物的。 只有每日凌晨与黄昏逢魔之时,现世与里世的壁障变得薄弱,里世的妖魔鬼怪才有机会影响现世,即使如此,他们一般也几乎无法现身,只能借助一些媒介引诱人类。 比如她母亲,便会在无月的夜晚变化成失足妇女,将男子拐入里世吃掉首级。 那才是真正的食人妖,可比她这个只敢吸〇的懦夫强多了。 只有一部分实力弱小的妖怪并不会被光拒绝,能够生活在现世之中。 她算是这些实力弱小的妖,无论如何,现世之妖都是无法和里世之妖相提并论的。她的“母亲”便是里世的大妖,她深知这些大妖的可怖。 她将男孩看作里世的大妖。 否则她无法解释那恐怖的业力是如何来的,人类绝无可能驾驭那种程度的业,就算驾驭了,也早就被业力改变心智变成了非人的某种东西。 所以只要利用这种差距,越过光与暗的界点,逃回现世之中就好了。 络新妇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自己的逃跑路线是可行的。 强大的求生本能驱使着她,用仅剩的螯足拖着蛛尾前行,身体扭动得愈发快了。 路灯照亮她的身体。 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墙,身上传来阵阵灼痛,这平时及其令她厌恶的痛感此刻竟是那么美妙,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的弱小,因为弱小,所以能够活下来。 她这种弱小的妖怪,从里世进入现世不会受到阻拦,反而是那种强大的妖魔,只能呆在不可测的黑暗里。 就像深海的怪物很难来到浅海一样。 她瘫软在地上,全身力气已经用尽,连一只螯足都动不了了。 逃出来了…… 络新妇回过头,所有逃出生天的人似乎都会下意识地回头,看自己曾经差点葬送性命的地方。 黑暗中的事物看不清晰,一切都仿佛被一股浓浓的雾遮住。 他应该不会追出来吧…… 络新妇忽然想到。 不知为何,在路灯的微光下,她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安心。 啪。 脚步落地的声音踩在地上,也踩在她的心上。 那张女性妖艳的面容从庆幸到扭曲,最后变成痴傻与呆滞。她大大地张着嘴,涎液从嘴角不可控制地流出,眼珠凸起,死死盯着那只运动鞋,特步的标志性x清晰入目,鞋面在灯下泛着白色的光。 不超过5000日元。 她不知为何忽然想到,真蠢,临死前竟然还会想这些东西。 络新妇木然地抬起头,入眼的是那长熟悉的脸,那是她先前选定的猎物,是在黑暗中追杀她的猎人,是即将送她入黄泉的送行者。 他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是那么年轻,肩上背着包,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看起来像一个打工结束准备回家的普通高中生。 什么时候日本的普通高中生也这么厉害了? 她看见他举起刀,认命似地闭上眼。 即便到最后的时刻,她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之心。对方是是打破常理的存在,是在光与暗中自由行走的鬼神。 他想杀你,反抗有什么用呢? xi do xi do mi xi~” 优雅的钢琴旋律突兀地响起,天空之城的调子轻易地打破肃杀的氛围。 刀尖在她眉心止住了。 似乎那通电话是比杀掉一只妖怪更加重要的事。 男孩从兜里取出手机,看着来电界面显示的备注愣了一下,然后将手竖在唇前,示意眼前的怪物噤声。 络新妇死死捂住嘴,使劲点点头,然后深深匍匐下去,紧紧压住地面。 他把刀随意搭在她首级上,摁下了接听键。 “怎么了,惠(me gu mi)?” “哥哥,请问今晚大概几点回来呢?” 第二章 剑是有极限的 少女十分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即使最喜欢的哥哥大人并没有在她身前,也依旧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理了理裙子,眼看接通了电话,连忙用两只手捧起手机放在耳旁,白丝包裹的小脚斜并在一起,在洁白的灯光下透着诱人的嫩粉,像一对牛奶雪糕。 她是苇名惠,苇名真一异父异母的妹妹。 之所以是异父异母,因为两人实际上都是在榛名山山脚的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孤儿,那家名为起点的孤儿院在十年前毁于一场山火,她本来该死在那场山火里的,像其他孩子一样变成焦炭,成为院里那颗常樱的花肥。 但哥哥把她救了出来。 两人不想寄人篱下过看人脸色的生活,就拜托好心的门卫爷爷做了他们的监护人,相互扶持一起过日子。 虽说是扶持,其实她是单方面被养的那个。 身为哥哥的苇名真一实在是太优秀了,明明和她岁数相差无几,不仅学习优异,家务全能,还勤工俭学每个月往家里拿不少钱。 “全部花光吧,惠。有什么看上的直接买下来就好~” 虽然哥哥这么说,但是苇名惠还是十分节俭。 她并不像同龄女孩那样买化妆品和精致的小挂饰,也不会费尽心思打扮自己。即使是衣柜里好看的裙子,也都是哥哥实在看不下去带她去成衣店买的。 除了两人生活的必要开支,她把剩余的钱都存了下来。 这间屋子是门卫爷爷送给他们兄妹的,在东京的中野区,这里多是这样二层矮房,生活和交通都很便利。 老人名叫远野正雄,家境不错,只是年轻的时候做生意怠慢了家庭,女人跟别人跑了,膝下无子,虽然后面赚了很多钱,但也没心情力再找个老伴了。他做门卫只是生活的调剂而已,按照老人的说法,看着孤儿院的孩子们玩闹,有种儿孙满堂的感觉。 而在那场灾难发生之后,幸存的兄妹俩就是他最后的挂念。 这里离学校近,但是临近闹市,老人不常来住,所以就只有苇名真一和苇名惠在这里生活,兄妹俩每个月都会抽一个周末去乡下看望老人。 但老人不负责抚养两个孩子,苇名真一倔强地表示自己可以养活兄妹俩,他已经麻烦老人够多了,不能再麻烦了。他也没有食言,每月的生活费全是独自打工赚的。 要是放在其他同龄人身上,想要在不依赖父母的情况下独自生活都很困难。更别提照顾一个妹妹。 苇名惠感觉哥哥是上天赐给她的宝物,是她的超人。 而不仅是内在,就连外貌都称得上完美,在学校里很受女孩子欢迎。像哥哥这种高冷学霸型的男生大部分女孩子根本拒绝不了,就连初中部的女生都知道他,经常回有女生来找苇名惠问她哥哥的事。 但即使如此,哥哥却一直洁身自好,除了学习和她就再也不关心别的事。 苇名惠十分敬佩兄长大人。 她知道哥哥的目标十分远大,绝不会在高中被男女之事拖累,她一直认为哥哥有考东大的实力,他曾对她说过,他的梦想是去海那边度过余生。 按哥哥的说法,要先在拿到足够被人重视的成就,然后申请永居或者改变国籍。 他丝毫不在苇名惠身前掩饰对天朝的喜爱和向往,连带着她耳濡目染也喜欢上了那里。她没什么身为岛国人的自觉,哥哥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在这期间,自己能帮上哥哥的忙就好了。 但就是因为这事让苇名惠非常苦恼。 自己这个妹妹看起来像蛀在哥哥家里的米虫一样,除了吃和睡觉就什么都不会,哥哥不允许她出去工作,理由是她还未成年,对此苇名惠颇有怨言,明明哥哥自己也是未成年来着。 她觉得自己总得有一些作用,否则长此以往,就算哥哥再疼爱自己也会被嫌弃。 于是苇名惠从苇名真一手中抢过了所有家务,并且开始学习做饭。 学校里有厨艺教学,但那远远不够。学校里只教一些非常简单的菜,特别是哥哥十分爱吃的正宗的中华料理完全不教,这全靠她自学,幸好现在网络发达。 今日的晚餐已经做好了,按照以往的时间,兼职结束的哥哥应该已经到家了才对。 为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哥哥献上热腾腾的饭菜和温度适中的洗澡水可是妹妹的份内之事! 倘若饭菜凉了或者水温不对就糟糕了。 评价会降低的! 要是被抛弃了,就只能去路边捡垃圾吃了…… “发生什么了吗,惠?” “没……没什么!” 见苇名真一没有刨根问底,苇名惠松了口气,如果被哥哥知道了她没事想这些有的没的,肯定要挨一个脑瓜崩。 青春期的女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思维太跳脱。 苇名惠一边点头一边和电话那头的哥哥聊天,收到了哥哥还有一小时钟左右就到家之后,她放下手机重新跑到厨房把饭菜热上,又去浴室试了试水温。 完美。 …… 夜深了。 路灯将道路分成一条一条明暗相间的线。 可爱的妹妹在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因为这只老鼠的事他已经耽搁太长时间。 苇名真一有些犹豫,血沾到衣服上的话,回去之前的清洗就太麻烦了,他不想让惠等太久,但也不想轻易放过这只主动招惹他的妖怪。刀尖在络新妇的脖颈上一点一点,仿佛碰到难题时习惯性地用食指敲击桌面。 络新妇死死克制住自己的本能,一动不动,生死予夺尽归他意。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苇名真一问道。 他一直觉得这句话很帅,像大佬才会说的话,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当然他知道自己不是大佬,在这个神鬼莫测的世界里,他只是个会几手剑术和一点秘法的废物而已,最多算上驾驭两种业力,那些也不如方便的法术来得实在。 以前玩游戏就是十分坚定的法师拥护者,用千奇百怪的法术玩弄对手,优雅地战斗。 比只会莽的战士帅多了。 谁知道造化弄人。 在他心中,真正的强者应该都是六边形战士,像海军大将一样,无论是体术剑术霸气还是果实能力都是当世顶尖,浑身上下毫无破绽,无论何种困难都能自如应对。或者像苇名一心那样不管是雷、火还是手枪都能从裤裆里逃出来。 但他现在显然不行,剑术倒是有自信,法术什么的是完全不会,枪这种东西在现代社会更是无从说起。如果敌人不主动袭击,他甚至没办法分辨出混在人群里的是人还是妖魔鬼怪。 简单说就是他其实连灵视都还没开,道具和技能也不够多。 [天狗之神业]更多的像从苇名一心那继承过来的被动,能够驾驭风,使用不死斩·开门的力量,能够使用神隐把对方脱到奇怪的空间去,并且号令寄鹰众之灵化身的鸦天狗。 还有一份从狼那里继承的[修罗之神业],但用起来动静太大了,也不如天狗方便,穿越之后他几乎没用过。 偏科太严重。 每次都只能被偷袭,幸好现在偷袭他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妖怪,还能应付,碰上那种真正诡异的才是麻烦。 苇名真一知道,岛国这破地方魑魅魍魉的传说可是多的离谱,实力也是天差地别。弱的只能吓吓人,强的能占据一国把人肝当糖豆吃。 他没有丝毫看不起这个国家的妖怪的心思,反而非常重视,毕竟事关性命怎么重视都不为过。这个世界神秘侧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未知,只能把那些妖怪有多厉害想多厉害。 什么八岐大蛇,酒吞童子,玉藻前,大岳丸……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妖怪他都默认自己打不过,也就只能欺负欺负现在这种垃圾蛛妖了。 剑是有极限的,越是穷于剑技,越会栽倒在难以预料的妖术之上。 所以,他想学术法!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不管是和尚还是阴阳师的都行,他也去寺庙和神社寻找过,或者问过一些好友,却一直没有缘法,还被人当成过中二病。 自己生活的世界并不安全。 有一位著名病友说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世界上一切悲剧,都是由当事人能力不足所致。” 当然,另一位病友的回答也十分值得品味:“错的不是我,是世界……” 所以,变强是必须的。 不仅是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苇名惠。 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卷入奇怪的事件是之中了。算上这次,他已经碰到了六次灵异事件了,虽然都是幽灵,地缚灵之类的小东西,没什么危害也可以随便解决,碰上妖怪这还是第一次。 妖怪是不同的。 至少眼前这只蛛妖,给他的感觉和地缚灵什么的是不同的。 她是真正“活着”的生物。 络新妇思绪飞快转动,这个问题简直是拷问她的灵魂,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她能有什么用? 暖床? 她敢保证说出这个词的下一秒自己就会人头落地。 然后呢? 可以给他当打手? 比鸦天狗好使唤吗? 除此之外,她就只会制作蛛丝了,这是络新妇都会的技能。 她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哲学问题,自己的价值是什么。带着怨念被变成妖魔之后,她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复仇,但是最初背叛她的那个男人已经被她杀掉了,之后收集精气的行为完全是为了活下去。 但是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呢? 早该死了的人,为什么要活着? 她找到不到答案,但对方架在她脖颈上的刀仿佛不耐烦了。 “我能够生产特殊的蛛丝……是打造和施法用的上好灵媒,卖给神社的话,一根的市值有三十万円以上,能为您赚不少钱。我只有这些不入您法眼的俗物,恳请您原谅贱仆的冒犯,有眼无珠冲撞了尊驾。” 络新妇五体投地,声音颤抖地说完,这确实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价值了,想活下去是没有缘由的,她就是想活着。 黑刀迟迟没有落下。 俗,确实俗,太俗了!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刚刚随手砍断的蛛丝那么贵,感觉除了比较黏也没什么特别的属性啊,风一搅就碎了,连随手砍出的[龙闪]都接不下来,更别提他还有一些自创的超越[苇名无心流]的剑技了。 早知道就留一手了。 苇名真一为自己损失了一大笔钱而懊恼。 他现在主要是在居酒屋兼职服务生,一个月工资八万円,对学生而言算很不错了。除此之外还会做一些中文翻译的工作,这种来钱快,但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单子。 钱这东西永远不会嫌多,除了他和妹妹的生活开支,学费和妹妹的零花钱,还需要存下不少以应付突发状况,比如生病或者其他什么事。 他还没成年,日本对于成年的要求很严格,未成年人是绝对不能喝酒的,很多工作他也做不了。比如仗着男色去牛郎店当牛郎——他真考虑过这事儿,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张得帅也是资本嘛,这叫资产变现。 赚钱的压力还是蛮大的。 “一个月可以赚多少?” 络新妇抬起头。 对方问出这句话显然已经有放过她性命的心思,现在只等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 为什么会放过我呢? 络新妇有些疑惑,但忽然看见他脚上的鞋。对啊,这位大人在人类世界的身份似乎是普通高中生,想来生活上有些困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她习惯性地以为别的妖怪和她一样都不缺钱。 但不是所有妖怪都有商业头脑的,比如像她这样把一部分产出卖给和尚或者巫女,这种资敌行为简直是妖怪界的耻辱。 络新妇还是不把苇名真一当人看,只觉得是混在人类社会里的大妖怪。 她不觉得为这样的大妖效力是什么可耻的事,要是放在古代,对方显露身份振臂一呼,不知道有多少妖会不远万里而来愿效死力,形成妖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现代人类强势,妖怪们都不敢如以前那样嚣张了。 “如果努力的话,一个月可以生产三根价值五十万円的蛛丝。” 三根五十万,就是一百五十万,无本万利,这每个月赚得比社畜还要高了…… 发财了。 至于这只妖怪害不害人? 那和他赚钱有什么关系,就算害人,既没有害他认识的人,又没当着他面害人。若不是今晚想对他下手,可能他都不知道这女人是个妖怪。 释迦摩尼他舅舅把人当糖豆吃,不也不见他大义灭亲? 而且他也并没有护着这妖怪的打算,这钱算是她的买命钱,就好像强盗抢劫一样,谁管你是杀人犯还是朝廷钦差,就算你打算明天来个鱼腹藏书也和当天抢劫的强盗没关系。 苇名真一现在就是强盗,抢这个打他主意的妖怪可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他一直觉得比起刚正和仁善,自己更像一个唯我之人,这辈子想必是没办法和少林寺的女侠义结金兰了。 他用刀尖挑起络新妇的头,在她那张漂亮的脸上割出鲜红的血印,丝丝黑气顺着刀身游入她的身体。 整个过程中,冷冽的目光始终直视着她的眼睛。 和只狼死斗的轮回里,他学到的可不仅仅是剑技。 刀斩肉身,心斩灵魂。 以心剑辅以傀儡之术在她灵魂上写下刻印,必要的时候直接夺取她的姓名控制她的身体。 他之前就想过这种方法,但还是第一次把理论用于实践。 “你,叫什么名字?” 第三章 咱家有钱啦 池田朋美回到自己的卧室,港区的高级独身公寓,能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住得起房子的,十有八九都是人上人。 她脱光衣服,用被子把自己裹着,本体的疼痛让她差点昏死过去。被砍的时候只想着逃命,直到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安静下来之后,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又追上了她。 终日钓鱼,没想到自己变成了鱼。 刀伤带着刮骨般的痛,她嚎叫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 住在她隔壁的男人听见她的叫声,身体有些难受,虽然和以往的感觉不太对,但是想着可能是别人玩得花,也就没多在意。他也不是没和那位身材颇为惹火的池田小姐玩过,那敲骨吸髓的滋味令他流连忘返。 不过她不是给钱就行的那种,而是要看心情与眼缘,是像海王钓女人一样钓男人。 他有些遗憾,想着自己当初怎么没玩那么花,过了一遍普普通通的电影就结束了,虽然住在池田小姐旁边,但一直也没遇上第二次这种好事。 又或许现在可以过去敲敲门加入她们一起? 像他这样经常混迹“上流”社会的人,莫说三个,就是不带她玩的十分“上流”的玩法也不是没玩过,这玩法可是历史悠久,只是皇族带头玩,寺庙,古代战场,航海船,寄宿宿舍,那姿势一点儿也不比隔壁少。 或许他现在敲门的话还真能如愿以偿,只不过失控的池田朋美会把他怎么样就难说了。 不过他明天还有工作,今晚不敢休息太晚,也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实在可惜,东京湾里的鱼又错失了一顿饱餐。 嚎叫持续了足足有十分钟,仿佛刚蒸完桑拿,汗水湿透了床单,池田朋美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身体里传来的空虚的感觉令她十分难受。 并非伤口好了,而是依旧习惯了那种疼痛,麻木了。 她应该去猎食,补充一点能量,尽快恢复身体。 但今晚的遭遇犹如心魔,挥之不去的恐怖之物缠绕着她。令她胆寒的黑刀只是一刀就切断了她和母亲源自灵魂的连系,还未等她狂喜,少年就在她的灵魂上刻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只不过是换了个主人罢了,奴隶依旧是奴隶。 不过他似乎不打算管自己之后的事了,只要钱,比那个把她们当工具压榨的黑心资本家一样的母亲要好得多。 每个月一百五十万,对她而言相当轻松。 有的是傻〇愿意给她送钱,那些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只要上脑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不按照她之前说的制作蛛丝去换钱也能随便赚够,之前那话只是情急之下想要证明自己可以产出价值罢了。 既然那位大人只要钱就好办,不是违法收入就都没问题。 毕竟蛛丝制作还是很麻烦的…… 而且是她保命用的东西,若不是碰上那个像切萝卜一样斩断比钛合金更坚韧的蛛丝的怪物,普通的妖怪都奈何不得这进可攻退可守的丝线。 怪物…… 她又想起那个从黑暗踏入光明的少年,忽然抱住脑袋,疯了一样抓着头发,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这心理创伤大概是好不了了,以后碰到帅气的高中生都要怕三分。 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出去“狩猎”了。就好像出了车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开车一样。 食物来源的话,就找隔壁的远野先生吧,他窥视这具身体已经很久,虽然这种生活混乱的男人质量比较差,但现在也不是挑食的时候。 远野陆生还不知道自己撞了大运,或许是撞大运吧。 刚发电完的他觉得不太过瘾,但是明天的工作让他不敢过量运动,还是老老实实去洗澡准备睡觉去了。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 相比繁华的港区,中野区要安静得多。 兄妹俩的晚餐依旧和往常一样。 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明天是一个艳阳天,冬日已过,春寒未消,这样的天气可以说是相当舒服了。 苇名真一放下筷子,把碗收拾好放在洗碗槽里,然后坐到沙发上休息。 不是他懒得洗碗,而是苇名惠坚持不让哥哥做任何家务。苇名真一虽然很想说交给他就行了,毕竟收拾东西只是顺手而为,就体力而言,从天守阁出来过后他就再也没感觉到疲惫过。 但考虑到惠希望为家里做一些事的心情,他还是选择答应下来。 “水已经烧好了,哥哥,还是喝热牛奶吗?” 苇名惠走向厨房,接下来的清洁工作可是很辛苦的。 “不,今晚要可乐,谢谢,惠。” 苇名真一起身走进浴室,今天发生的事令他心情愉悦,本来以为倒霉碰上妖怪了,没想到因祸得福每月都能有一大笔钱入账。 他还在想该怎么和惠解释这件事。 两人就读的私立樱兰高等学校学费可不便宜,他是特优生免费进去的,但惠的成绩算不上优秀,需要交全额学费,赚来的钱大部分都用在这上面了。 让妹妹去读便宜的公立高中,他又不放心。 岛国的教育不一样,优秀的学校几乎都是私立的,有钱人也更愿意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反而是公立学校管理更加松散,学生质量也更差,经常会有校园暴力。 虽然还有女子学校可以选择,但是女子学校的校园暴力可一点也不比男子学校少。 女人打架那才叫一个好看。 不管怎么样,还是让惠在自己眼皮底下比较好,出了事自己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有了这笔收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钱发愁了。 他不怕那只蛛妖食言。 翻译的工作还得继续,毕竟又轻松又来钱,他是学生,要价比市场低一些,然而翻译的市价本身就不低,即使他收费便宜,折下来也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 居酒屋的工作可以考虑辞掉,虽然有些对不起一直照顾他的老板,但是学习在他心中更加重要一点,这关系到他的未来。他没什么特别的法门让自己变得更聪明,如果有能加点的系统就好了,但是没有,只能利用先发优势好好努力。 能多出一些时间用来学习自然是不错的。 苇名真一走进浴缸,先用水淋湿身体让身体适应水温,然后慢慢滑了下去。 不得不说日本人喜欢泡澡不是没道理的。那种全身被湿润温柔的水包裹住的愉悦,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的怀抱般,体会过的人都会沉醉其中。 他泡澡的时间一般在三十分钟左右,如果是单纯的冲洗身体,则十分钟就能搞定。 他轻轻按着额头,今天发生的事情令他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也会接踵而来。 是麻烦的味道。 门外,惠习惯性地收拾苇名真一的衣服,忽然少女皱了皱眉,拿起衬衫贴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有女人的臭味! 她又把头埋了进去,嗅了嗅,确信是不认识的女人的味道。 虽说哥哥在居酒屋工作难免会沾染上一些气味,但这味道并不像以往一样淡淡的,反而非常浓厚,一定是在相当近的距离里呆不短的时间才会有。 哥哥晚饭时的话重新浮现在脑海。 “惠,咱家有钱啦!” 她清晰地记得哥哥当时的表情,越想越觉得哥哥的表情里有种不劳而获的心虚。 她一瞬间想到很多事情,想到哥哥工作的居酒屋经常会有很多富有的职场女性出入,又想起哥哥晚饭时说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以后每个月都会有拿很多钱回来。 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心头酝酿,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哥哥……哥哥被坏女人包养了! 苇名惠有如五雷轰顶,呆滞地望着洁白的吊灯。 为什么? 家里的明明还有很多存款来着。难道是最近有什么大笔支出吗? 前段时间哥哥给惠买了新衣服,马上又要开学了,自己的学费也是很大一笔。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拖油瓶。只是什么都不会的米虫,什么也做不到,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单方面享受他的温柔罢了。 没有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的话,哥哥会过更好吧,他那么优秀。她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也没有照顾自己的义务,只是把她从那场大火中救了出来而已,哥哥就就单方面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 明明该报恩的是她才对。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如果她干脆死在那场火中的话…… 她想着想着,晶莹的水珠拍在地面,发出啪嗒的轻响。 浴室的门忽然被拉开。 苇名真一裹着浴巾,连忙单膝跪着,轻轻安抚着女孩。 他身上还沾着水,头发都没有擦干,现在是早春,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惠,谁欺负你了?” 他脸黑得可怕,惠还从来没在他面前哭得这么伤心过,梨花带雨。 苇名真一上辈子是独生子,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妹妹,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惠是他是唯一的家人。 有个死太监说过,就连龙也会畏惧孤独。 惠是他的枷锁,是他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里的锚,是他的人之心。就像神子之于狼,抛弃了九郎的忍者堕入修罗道,遭受无名业火焚身之苦。 驾驭力量从来都不容易。 苇名真一想起在天守阁连战的终末,狼最后,也是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有り難う(谢谢)。” 就和狼杀掉佛雕师时一样。 他解脱了吗? 或许是吧。 那么自己呢?背负修罗与天狗之神业的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解脱呢? 如果她没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的话,他或许早就尝试用自己的力量挑战社会秩序了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 无论是对这个国家,还是这个世界,他都没有一点归宿感。 明明现在站在这里,他却感觉自己像个外星人。 那种情况下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苇名真一不敢想。 修罗从未离去。 他摸了摸惠的头,少女的头发有股茉莉花的清香,令他想起那首家乡的小曲。 可惜现在才三月,离家乡的茉莉花盛开还有不少时间。 “为什么哥哥会……” 苇名惠把头埋在他胸前,放声哭了出来。 “如果连妹妹哭了都不知道的话,那还当什么哥哥啊!” 他轻轻拍打着惠的背,也不在意自己现在裸露的上半身,他有好好给关键地方裹上浴巾,和妹妹一起生活这么久,男女之防这些事早就非常熟悉了,绝对不会发生动漫里的经典浴室剧情。 等女孩哭声渐弱,怀中柔软的躯体也渐渐没了力气了,他才俯下身。 “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他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眼神明灭不定,在考虑要不要彻底干掉把妹妹惹哭的混蛋。 “因为……因为哥哥……哥哥竟然为家里出卖自己的身体,惠好没用,呜呜呜——” “???” 第四章 没有比老师更懂青春期的男生 “早上好真一,没想到竟然分到了一个班。” 一张欠揍的脸凑到他面前,黄毛垂眼,看起来就像动漫里常见的渣男。但苇名真一知道这家伙不是渣男,虽然不知道为啥要去染一头黄毛,但是这家伙确确实实是个有社交障碍的死宅。 藤原拓也,差一个字就可以去送豆腐了,只是看起来是个坏人,其实是个相当亚萨西的家伙,和苇名真一一样是回家社的精英部员。 之所以两人认识,是因为每次考试他都是年级第二,被苇名真一稳压一头,刚好又是一个班的前后座,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早上好,拓也。” 苇名真一顶着黑眼圈打招呼。 昨晚上有些兴奋,第一次碰到妖怪,还收入了一大笔钱。 只是应付惠很麻烦,用“找到了稳定的翻译工作,惠也知道哥哥的中文很好,被大公司看中啦,每个月可以拿很多钱。”的理由蒙混过去了。 真正的理由自然是不可能对妹妹说的,他不想惠去接触这些事情。 “你昨晚上做了什么,看起来这么累。” 虽然这么说,藤原拓也却露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有些兴奋睡不着。” 苇名真一也没想到,就算上了高二,坐在自己前面的还是这倒霉家伙。 他刻意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喜欢这种角落,两面都是墙,安全感直接拉满,靠窗也有助于随时看风景转换心情。 学校位于目黑区,下了的大力气搞绿化,环境优美,甚至校区都变成了附近都小有名气的赏樱胜地。据说学校背后是大名鼎鼎的铃木财团,不差钱。 “苇名同学和拓也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呢。” 穿着女生校服的少女微笑着走到两人身边,在藤原拓也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递给他一份便当。 “二之宫同学,也是在a班吗?” “真一还是那样啊,一点也不关心班里的情况。” 藤原拓也接过青梅竹马的便当盒,道了声谢,转过头又开始问起苇名真一寒假怎么过了,有没有完最新出的游戏,追了哪些番什么什么的。 看得苇名真一直撇嘴。 这时候就该去和你青梅竹马聊天啊! 没看到人家女生都眼巴巴地看着这边插不上话吗? 他很容易就看出二之宫朝香对藤原拓也有相当高的好感度,只是后者仿佛浑然不觉,简直像无良作者笔下的轻小说主人公一样迟钝。 虽然心里这么想,他还是和藤原拓也聊起即将上线的eva终篇,苇名真一是明日香党,而藤原拓也是凌波丽党,两人聊着聊着就明日香和凌波丽两种性格的女孩子谁更可爱吵了起来。 第一天的是没课的,外面有社团招新,一会儿还要去体育馆听傻〇校长的讲废话。 他不想去吵吵嚷嚷的地方,才提前来教室看看。 本来苇名真一也会作为学生代表的演讲,毕竟是年级第一,但他推掉了。身为年纪第二的藤原拓也同样十分讨厌这种事,想让一个死宅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演说简直是要他老命。 于是在年级前两位都拒绝的情况下,落到了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女生头上。 “对了真一,你听说‘河童’了吗?” “那是什么东西?” 在一旁听两个男生聊动漫昏昏欲睡的二之宫朝香忽然来了精神,终于有她能插上话的话题了。 “最近在推上很火的都市传说,有人走夜路在河边碰到了可怕的怪物,还拍了照片下来。” 她说着打开手机指着屏幕给两人看。 屏幕中的照片里,鸟喙蛙爪猴身鬼壳的奇怪生物正对着这边,抓拍的照片非常生动,绿色披着藻类的怪物从河里爬出来,向照相之人伸出带蹼的手,水从皮肤上滑下,嘴中的尖牙令人头皮发麻,眼里泛着青光。 相当好的角度相当好的构图,比岛国特色小电影的封面真实多了。 不拿去竞争今年的普利策奖真的可惜。 “这可不是特效噢,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存在的!” 似乎是看穿了苇名真一的想法,二之宫朝香十分严肃地说。 她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资深社员,从小就对这些神秘事件非常感兴趣。 她这句话非常认真,是真的相信世界上存在妖怪。 当然,苇名真一把这句话当成了岛国特色小电影封面上写的“萝莉”,说真不真说假不假,但是他不想和她争论有没有妖怪或者这张照片是不是真的这种问题,所以很配合地点点头,但是兴致已经去了大半。 “真一,这次的事件可能不是单纯的‘传说’。算上这张照片,已经有十一张同一地点的照片在网上传播了,而且所有拍下照片的人事后都离奇失踪,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虽然他们很想把热度压下去,但是完全做不到。” “会不会是伪装成河童的变态杀人狂?你看,就像北美那边的‘小丑’作案一样。” 在没了解事情内幕的情况下,苇名真一也没法判断是不是灵异事件。 “不知道,在警方给出结果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所以我们应该去案发地点亲眼看一看啊!” 二之宫朝香怂恿道。 她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但是一个人不太敢。超自然现象研究社除了她和被她强行拖进来的藤原拓也,就只有同年级的另一个女生和一个学姐,全社只有藤原拓也一个男生。 她和藤原拓也说过这事儿过后,后者提议把体能优秀的苇名真一拉上。 毕竟他也只是个成绩好的死宅,运动能力完全不行,跑800m都要气喘吁吁,和苇名真一这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变态完全没法比。 他一直觉得如果是苇名真一的话,应付成年人也不在话下吧。 “要一起来吗,真一?” 藤原拓也邀请道。 “抱歉,那里可是死了十一个人……” 苇名真一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还劝两人打消这种念头。 不管是真的妖怪还是变态杀人狂,都不是这几个普通高中生能够搞定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些人怎么就是不懂,多少电影都是这些家伙作死作出来的? “诶,真是遗憾啊。事发地点就在中野区那边,还想着真一会比较熟悉……” 藤原拓也颇为惋惜。 ??? 你怎么不早说? “没有计划,没有方针,真的遇到危险怎么办。要按照最坏的情况预想,如果真的是杀人的怪物你们要怎么办?已经死了十一个人了,还是说你觉得你是特殊的那个?” 苇名真一一本正经地说,还好刚刚没拒绝得那么死。 “先规划好路线,带好设备什么的再去吧。” 中野区不算大,他不爱出门还好,兼职也是在新宿那边,但是经常需要出去买菜的苇名惠就另说了,尽管碰上这种事的概率非常小,但为了妹妹的安全,他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该处理处理该避开避开。 他不觉得自己拒绝了并说明利害关系二之宫朝香就会打消主意,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恐怖电影里也没那么多受害者了。而藤原拓也那个亚萨西的家伙到时候肯定会放心不下跟着去。 藤原拓也是他少有的朋友,在岛国死宅是真正被社会歧视的人群,苇名真一穿越前就是个喜欢acg的宅男,来这边之后很好地隐藏了自己,他要给妹妹作表率,在家里反而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了。 有一个能和他聊动漫游戏的同好还是很开心的。 而且,喜欢eva的没有坏人!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成为这种作死团队的一员。 “真一有什么想法吗?” “拓也或者二之宫同学有没有认识‘专业人士’的?比如和尚或者巫女什么的。” 二之宫朝香见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连忙举起手。 “社里的学姐家里经营神社,我们可以邀请她一起!” “是石原学姐吗?诶,我都不知道这事。” “还不是因为拓也都没怎么来过社团活动……” 对此,二之宫朝香颇有怨言。 明明把他拉进社团就是为了能关系更近一步的,没想到这个觉得动漫和游戏比较重要的榆木脑袋一放学直接就回去了。除了报道,就只有聚会的时候能见到他,社团活动是完全见不到的。 藤原拓也挠着后脑勺打哈哈。 三人一边讨论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一边把大致方针定了下来,时间约到了下周日,这天苇名真一不用去居酒屋打工——他还没和老板大叔说准备辞掉工作的事。 闲暇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底下所有学校都有同一套开学典礼。 苇名真一很讨厌这种人像垃圾一样挤在一个屋子里的场面,他四处张望试图找到苇名惠,她在高一b班,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b班在哪儿。 或许是和他们班隔得有些远吧。 校长的讲话无非就是那些东西,苇名真一甚至怀疑他干脆把去年的演讲稿拿出来用了,因为他听到很多去年听过的句子。 倒是后面因为他和藤原拓也拒绝所以得到机会的学生代表引起了他的兴趣。 毕竟长的比广末凉子还可爱的女生实在少见,另外就是她的名字,铃木奈央。 铃木…… 看那种雍容知性的气质,应该是他想的那个铃木家吧。 她似乎认识苇名真一,演讲的时候若有若无地看向这边,眼里带着淡淡的敌意。 身为剑士,苇名真一对敌意很敏感。 他有些疑惑,自己好像之前没见过她,他贫穷的人生完全不会和这位大小姐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会有对他敌意呢? 她演讲很快就结束了,总结过往,展望未来,为新生送去祝福,相当公式化的演讲,但台下还是掌声雷动。 人气很高啊…… 也对,毕竟是9.9分的美少女。 为什么不是10分? 10分是独属于全世界最可爱的妹妹的。 “不愧是铃木家的大小姐,身为学生会副会长这种场面应该司空见惯了吧,是我肯定早就吓晕了。” 藤原拓也低声说,成绩优异的学生总归是有那么一点小特权的,就算在老师眼皮底下交头接耳也不会被说什么。 “她好像挺讨厌你。” 苇名真一恬不知耻,他能准确地感觉到铃木奈央的敌意是在自己身上。 “可能因为一直是年纪第三吧。” 他恍然大悟,其实是因为成绩吗?万年老三?所以讨厌他这个总是拿第一的人? 旁边还有个第二啊! 他也很“可恶”啊为什么不讨厌他? 是因为第一比第二显眼?还是说…… 这就是青春恋爱轻小说男主角的光环吗? 藤原拓也还在走神,全然不知苇名真一已经开始考虑周末跟他们去冒险是不是正确的了。如果这家伙真的有主角光环的话,那么自己这个主角の挚友处境就相当危险啊。 苇名真一看着铃木奈央走进自己班的队列,越过两人走到他身后站定。 惊了!同班同学? 想想也是,学校好像是按成绩分班的。 因为一开始直接在后面的准备室所以没见到么? 他能感觉到少女一直像猎食中的猛兽一样盯着他后脖颈,盯得他脊背发凉,好似他一有异动就会暴起扑杀。 他看了看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藤原拓也,侧过头瞟了一眼身后的铃木奈央,两人视线对上了一秒,但后者似乎并不想掩饰自己的行为,依旧是那种防范、敌视的眼神。 苇名真一无奈地举起手。 “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去保健室。” 病遁·溜了溜了之术! 疯女人。 苇名真一决定了以后尽量离这女人远一点。 一听苇名真一身体有恙,守在一边的班主任恨不得把校医室搬来,这种全科满分的天才少年要是有哪怕一点闪失他都该切腹谢罪。 “铃木同学,能拜托你照顾苇名同学一下吗?” 他甚至不忘徇私让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去陪他,希望他能看到美少女心情愉悦身体也能快点好起来。 只可惜自己不是大胸长腿的女儿身! 身为男人,大木老师自认为很懂青春期的男生,毕竟他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 第五章 苇名真一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大木老师放着全班那么多身强力壮的男生不点,让一个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女生来照顾他是什么意思。他走的时候甚至看到大木老师偷偷给他竖大拇指,牙齿闪光差点亮瞎他的眼。 果然体育老师来当班主任不靠谱啊…… 万一他昏过去了或者出了什么事,铃木奈央连把他搬到医务室的力气都没有吧? 所以她有什么用啊! 最令他想不到的是,那个明明很讨厌自己的铃木奈央竟然一口答应了。 “苇名同学,医务室在这边噢?” 铃木奈央冷不丁在他背后提了句,吓了苇名真一一跳。 这女人散发的气息太可怕,就好像马上要拿出一把刀把他头砍下来一样,虽然她真要这么做他反而不会担心,但是正是因为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敌视自己,他才会心里毛毛的。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 他当然知道医务室在那边,但是他又没病,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溜了而已。 “我要回教室去。” 直截了当。 “但是苇名同学身体不舒服吧?” 她“温柔”地说。 “现在已经好了。” 态度十分嚣张,就差把“我装的”写到脸上了,同时还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赶紧回去吧,你这样的好学生是不能缺席开学典礼的。 苇名真一心想。 他现在只想把这个女人甩开。一般人这种情况下就会很识趣地自己走开了,特别是像这种大小姐,多少都是有点傲气的吧? 但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女人。 铃木奈央不说话,依旧把手自然地叠身前,落后半个身位跟在苇名真一后面。苇名真一犹豫要不要把话直说——“拜托请不要跟着我。”,但他更想弄明白为什么她会对自己抱有敌意。 毕竟是同学,不能像对付妖怪那样直接砍了完事。而且如果对方真的是铃木财团的那个铃木家里的大小姐的话,能给自己造成的麻烦还挺大的。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一前一后从礼堂走回教学楼。 这会儿学生们都在礼堂,樱花点缀的道路上冷冷清清,只有一些还未搭好的招新用门面。 两人都没注意到,一队尾巴悄悄坠在了他们身后。 从来没有传出绯闻的全学校最帅的学霸忽然和铃木副会长走在一起,不管是为什么,对于新闻部的部员而言,这都是值得让他们逃掉开学典礼的大新闻了。 “喂,别过去!” 千岛纪香将一个读不懂空气的一个学妹拉了过来,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女孩差点就闯进那两个人的“世界”里去了。 “但是……” 少女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千岛纪香捂住了嘴,摆出嘘的手势。 是一年级的新生,看上去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去教学楼。或许是老师拜托的,但是无论怎么样,千岛纪香都绝不会让她破坏自己的计划。 “稍微等一会儿,拜托了!” “好的,学姐……” 少女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下来,和两个奇怪的学姐一起藏在树后面,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师让她去帮忙拿一下落在办公室的学生名单,恰巧路上遇见了哥哥,只是想去打个招呼而已。 突然就卷入奇怪的事件里了。 “那个妹控和女生一起走过的最远距离是多少来着?” 千岛纪香向另外一个女生问道。 相机镜头中的两人站在原地,似乎在说些什么话,她们不敢过于接近,苇名真一的五感像鹰一样敏锐,是新闻部评估跟踪难度为s级的目标,如果他进入警戒状态,那想尾行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在这个距离已经是新闻部的前辈们用血与汗换来的最极限的接近距离了。 “妹妹妹妹妹妹……妹控?!!” 低年级的学妹惊叫出声,千岛纪香赶紧捂住她的嘴。 “是新生吧,我是新闻部的千岛纪香,那边那个学长别看他很帅,其实是个除了妹妹对谁都不感兴趣的变态噢~” 千岛纪香开玩笑地说。 “噫!” “别欺负学妹了,纪香。另外苇名同学也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在千岛纪香身后的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推了推眼镜,转移了话题。 “如果不算他妹妹的话,最远记录的保持者是升上三年级的早间乙女学姐,900m,从教室到校长室。” “那天校长找苇名同学有事,传唤的任务刚好落到早间学姐头上。这一数字打破了同年级的松本同学的700m的记录,后者用非常经典的转角偶遇假装撞掉老师让她搬运的资料的策略,成功让刚入学没多久的苇名同学陪她走了大半个教学楼,事实证明王道还是很管用的。” “只可惜后来再也没有人成功过。” 千岛纪香一边按下快门一边吐槽:“就像圣斗士一样,不会被同样的招式打败两次。杏酱,他们现在走多远了?” “从礼堂到教学楼的距离绝对超过1000m,已经刷新纪录了。” “不愧是铃木副会长,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 千岛纪香欢呼起来,把这新闻发行新闻部运营的学校网站上点击量绝对能爆炸! 甚至冲击前辈留下的《震惊,校长演讲时竟穿粉红色女士内衣!》这条新闻的点击量记录也不是不可能。 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成为新闻部传奇记者的样子了。 “那个……千岛学姐,他们要走了噢。” “!” …… 天台的风儿依旧喧嚣,苇名真一撑着栏杆,无聊地望天。 “如果受不了的话就回去吧,要是感冒了就不妙了。” 他听见身后的铃木奈央打了个喷嚏,“好心”提醒道。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真的跟着他上来了,这种时候的天台的风,如果不“作弊”就连他都有些受不了,更别提铃木奈央还和其他女高中生一样要风度不要温度地穿着夏季校服。 不过确实很养眼。 反正冷的不是他,她就算再穿少点他也不介意。 当然,如果换成自家妹妹,他肯定要生气了。还好惠没有这种坏习惯,从小就给她灌输了健康至上的观念,就算冬天被他裹成球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苇名同学不冷吗?” 铃木奈央反问道。 “不冷。” “是吗?” 她忽然笑了起来,孤男寡女,四下无人,正是绝佳的时机。 少女轻轻跺脚,双手松开一直压着的短裙,在胸前快速结印,数不清的符箓从短裙里飞出,悬在半空,在金色的灵力中布下玄奥的法阵,将阵里阵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明明依旧是同样的地方,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天阴了下来,有着一丝不知从何处照来的光,和方才的光鲜亮丽相比,处处透着压抑。 苇名真一双眼微眯,面色阴沉不少。他在这片世界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这里和他使用神隐后进入的奇异空间一模一样,但并不是一片无光的黑暗,或许是因为他进去的时候都是晚上的原因? 这是什么术法? 但他更好奇她是怎么把这么多符箓藏在短裙里的。而且…… 粉白棉质,猫咪印花,相当可爱的款式。 苇名真一轻轻鼓起了掌。 “苇名同学一点也不惊讶呢。” 白狼从暗影中走出,巨大的身躯占满整个天台,雪白中混杂的湛蓝色毛发宛如流火,明月似的眼盯着苇名真一,光那张巨口中的獠牙就已经有他整个人那么大了。 铃木奈央轻轻抚摸着白狼的头,仿佛那不是恐怖的鬼神,而是家犬。 “说实话很吃惊,是特效吗?” 苇名真一耸耸肩,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见铃木奈央只是笑,他想了想,问:“这里是哪儿?铃木同学是谁?” “你还要装傻吗?不知名的妖怪。” “妖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苇名真一皱眉,站直了身体,不再依靠栏杆。 妖怪? 扯犊子呢? 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正统的人类,还没打算不做人。 “犬生。” 少女轻身唤出巨狼的名字。 “没有错大小姐。”空气振动,厚厚的男低音从那张血盆大口里发出,“蛛妖,没杀过人,但是混杂了很多男人精气的臭味。” 铃木奈央闻言往后缩了缩,没想到传言中不近女色的原因竟然真的是那样……脑子里闪过了一些奇怪的画面,想想就浑身鸡皮疙瘩。 喂,那种看垃圾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苇名真一感觉这眼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结合刚刚那头狼说的话,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是被当成击剑运动员了。 蛛妖…… 他想起昨晚的那只络新妇,狼鼻子闻到的妖气应该是她的。那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 不应该啊,昨晚上有好好洗澡换衣服,自己也没和她距离太近,还是说妖气残留有什么特殊机制? 苇名真一觉得如果有,狼鼻子也应该能嗅出来才对。看对面那一人一狼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很信任那只狼的嗅觉,接触过妖怪的人不可能只有他一个,真闻不出来的话应该都滥杀不知道多少无辜了。 想来想去,就只有留在她身上的傀儡印这一点联系。 他是第一次用这玩意儿,没想到还有这种副作用…… 苇名真一有苦说不出。 亏他还觉得昨天碰到妖怪还赚了不少钱,运气变好了。 这就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吗? “能听我解释吗?” 他苦笑道。 虽然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他自己身上的有些东西是不可能直接说出来的。 铃木奈央单手环胸,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还是留到地狱去说吧,臭虫。” 已经从妖怪变成臭虫了吗?这位格掉得真快。 “喂,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是人类,如假包换的人类!” “多说无用!” 少女娇叱道,按住狼的手松开,巨狼跃起,如流星般飞扑而下。 “草泥马,神经病啊!(中文)” 第六章 暗红色的太阳高悬天际,光透过昏黄的云雾,冷冷地照在灰暗的世界中。 苇名真一这还是第一次在白天光临这片世界。 这里是另一个东京。 街道的黑暗中仿佛藏着十分可怕的东西。 他并不好奇那是什么,至少现在,身后那站在巨狼头顶的少女更加令他烦心。 苇名真一矮身闪过白狼会挥来的利爪,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不得不说四条腿就是比两条腿来得快,还有狗鼻子是真的灵。 在天台上白狼扑过来的瞬间他就跳楼溜了,等铃木奈央从那飞散的烟尘里反应过来时,他早就跑到了校门口,然而那头狼只是两个起落便追了上来,用事实证明了个头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其实他可以不用跑的,只要自己稍微认真一点,不管是料理那头狼还是铃木奈央都不在话下。但是他没办法直接拔刀砍死少女,只要她死了,最后和她一起走上天台的自己绝对有洗不清的嫌疑,倘若他孤身一人还好,如今的他不得不考虑妹妹。 但是…… 苇名真一闪开拍击,抓住三道挥爪带起的风刃缝隙穿行而过,一个滑铲从狼腹下逃开。 但事情显然没这么容易,这只白狼的智慧不是老虎可比的,它一尾扫在来不及起身的苇名真一身上,把他如同炮弹般打得飞出去,撞碎路边无人的商店的玻璃,烟尘散开,人却失了踪影。 想不到吧,这才是我的逃跑路线! 苇名真一从后门跑到另一条街上,他不想进楼,楼里面的黑暗里有一些麻烦的气息。 但这样是甩不开那神经病的,得给她找点麻烦。 嘹亮的哨声直冲云霄,铃木奈央抬起头,黑云遮蔽了天空。 “天狗?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惊道,这种常见于山岭中的妖怪不应该出现在东京,但现在由不得她思考,黑云压下,狂风在城市中穿行。不知数目的鸦天狗在高楼上空飞舞,不时射出苦无似的黑羽。 狼毫上的流火仿佛活了过来,湛蓝的火焰向上燃烧,形成隔绝一切的坚壁。 铃木奈央面色严肃,直觉告诉她这些鸦天狗和苇名真一脱不了关系。但天狗向来高傲,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蛛妖能够随意指使的。 直到开学一年之后才发现学校里的妖怪已经是她的失职,他不知道用了什么隐匿之法,竟然骗过了犬生的鼻子,直到今天才不知为何又暴露出来。 他似乎藏着不小的秘密…… 绝不能放过他! “翱翔吧,朱雀!” 神鸟从少女珍藏的符箓中拔地而起,带着赤红的焰尾直天际。 这是四象之力,虽然以她如今的水平还没办法召唤完整的朱雀神兽,天上飞舞的只不过是一道影子,但对付这些鸦天狗已经足够了。 “还能追上他吗?犬生。” “他逃不掉的,大小姐。” 白狼低吼,尽管四下已经没了那他的影子,但气味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 它低头嗅了嗅,找准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少年抬头看向天空中搅动黑云的火鸟,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铃木奈央,鸦天狗可挡不住那东西。 乘着她被拖住这段时间,他又绕回学校来了。 他想找到这片诡异的世界的出口, 以前都是自己神隐别人,只要解除神隐就能出去。但现在苇名真一并没有使用神隐,而是被别人拖进来的,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他决定去天台碰碰运气,他是从那里被拉进来的,说不定也能从那里出去。 只要回到那边,铃木奈央那疯女人就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了。到时候寻个理由好好找她解释一下,实在不行把那只叫池田朋美的蛛妖推出去挡枪也行,大不了不要那每个月的一百五十万。 不到最后的时刻,他都不想和那女人正面冲突。 教学楼没有人,阳光照不进的角落有什么东西藏在阴影里,他能感觉到它们的恶意,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蠕动着,封住所有退路,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他是人类?”、“他是人类。”、“好想吃!”、“饿……”、“美味。”、“和天台上的女人一样……”、“吃不到……”、“%@!…#” 吵死了! 手掌从脸上抹过,业力绘出狰狞的鬼面。赤刀在烈焰中燃烧,余烬化作古朴的山伏。 其身有星火飘散,宛如无火的残渣。 修罗降临世间,地狱在此重现。 炽热的火浪在楼道中奔涌,吞噬黑暗,噼啪的燃烧声中混杂着惨叫与哀嚎,他却恍若未闻。 苇名真一踏着火,一步一步向上走。 火海在他身前分开,仿佛代行神旨的摩西。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没兴趣和这些东西浪费时间。修罗之神业在清杂兵这方面就和霸王色霸气一样好用,当然,它的力量不止于此,只是当下他这样用罢了。 见世界安静下来,他收了神通,仿佛被人剪掉的电影带,突兀地缺少了一段剧情,只有漆黑的灼痕无声地述说着在此燃烧过的大火。梁柱中钢筋的哀鸣着,再多持续几秒的话,这栋能对抗台风地震的教学楼会直接塌掉吧。 无边炎狱并不是他能精细控制的东西,它就像一个强行开启的被动领域,随着修罗一同降临。 就这点而言,一点也不方便。 路上再也没有阻挡他的东西,黑暗只是普通的黑暗,再无恶意。苇名真一推开天台的大门,暗红的阳光照进黑暗,微冷。 “就知道……” 他看着翘着腿坐在白狼头顶的少女苦笑,对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方才升起的灼意令她心惊,那股来自地狱的气息令她灵魂都为之战栗,就连她的式神,白狼犬生都罕见的露出如临大敌的姿态。那气息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像是幻觉。 教学楼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但她不知道,她在苇名真一推开门的前一秒才赶到这里。 “我不是蛛妖。” 苇名真一说。 他随时注意着对方的动向。 若不是顾虑到对方的背景和家里的妹妹,自己对这些人也不熟悉,不清楚她背后还有怎样的家伙。日本毕竟是人家的地界,就算拿自己没办法,拿惠也有办法。 在日本惹上财阀是真的麻烦,黑白通吃,真的是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活不下去。 倘若孑然一身,他此刻怕是已经杀妹证道了,可惜不是。 能好好说话最好,本来事情就是一个误会,一再退让也是因为如此。 他不是蛛妖,碍于对方弄错了事,忍一忍退一步能和平解决最好,倘若不能,他也不是好捏的柿子。 是佛都有三分火。 “嗯,知道了。” 铃木奈央答。 他不可能是蛛妖,没有能从地狱里走出来的蛛妖。她不得不承认,犬生的鼻子或许出错了,但这并不代表着苇名真一是无辜的,他身上有太多疑点。有些事情她必须弄清楚。 苇名真一松了口气。 “也不喜欢男人。” “那可未必,你要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 他愣了一下。 恕在下愚钝,在下的证明办法都要姑娘配合才行。 当然他不能这么说,他揣起手,不想和这家伙在这问题上多扯,只要她别一见面就想“斩妖除魔”就行了。 “我是人。” 他最后说。 “说完了?” “完了。” “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学校里。” 铃木奈央从狼头上滑下,走到他身前,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如刀。 苇名真一也不避开,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 墨似的长发轻轻拢在脑后,白皙的皮肤像瓷一样,乌黑的眼睛十分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有一点点可爱。 只有一点点。 在苇名真一心中她早就被打上了“无理取闹的女人”的标签,就算可爱也救不了。 不过,之前没注意看,原来这么大的吗…… 他的目光自然地被高质量物体吸引了过去,他仿佛看到牛顿爷爷竖起了大拇指。 铃木奈央注意到了这家伙的目光落在她的高耸之处,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想到学生们对他的评价,原本高冷学霸的印象完全破灭了。 流氓! 苇名真一理直气壮,她刚刚绝对是想杀了他,如果不是他技高一筹就真的让她得逞了。 这是精神损失费。 “所以铃木同学是什么人呢?” 苇名真一觉得自己这时候该点一根烟,电影里都这么演,看起来特别有味道。但他不会抽烟,只能从兜里摸了根棒棒糖。 她皱着眉,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传说,饶速日命的子孙移居到熊野,在那里建立了熊野神社,神官在里面举行仪式。仪式中,把稻穗高高堆起,在正中间插上一根木头。仪式上的领头人把堆稻穗称为‘穗积’,在正中间立起的木头就叫做‘ススキ’(su su ki)。” 她没有正面回答苇名真一的话,而是讲起了千年前的传说。 “‘スス’是‘神圣’的意思。‘ススキ’就是‘神圣的木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负责这个仪式的人就被叫做‘ススキ’,慢慢又变化成‘スズキ’(su zu ki)。” “铃木,是最早的神官。” 千年历史的厚重化作唇间一缕清风,少女转过头,走向趴在身后的白狼。 “我是铃木家的后人,是守护现世的巫nv,犬生从你身上闻到了非常危险的味道,我不能放任你随意在现世活动。” 白狼冲苇名真一呲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嚯嚯声。 “现世?” “你不知道?” 柳眉微蹙,他的表情不似作假。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第一次来这边,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你把我拉进来,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来。” 此乃真话。 “这里是里世,被遗忘之所,妖鬼的乐土。连我都不敢在这边随意活动,你四处乱跑竟然还没死?” 刚刚你追我不是追得那么欢吗?都把目黑区跑了个遍,怎么那时候没见你说不敢随意活动了? 当然他不会说这话刺激少女,好不容易把这神经病安抚下来。 “我小时候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一些特别的法术,靠它们保命才活了下来。” 不丢点饵洒个窝,今天是别想钓到鱼了。 苇名真一心想。 “古流秘术?和你身上的妖气有关吗?” 在那个生存都成问题的年代,对于古代的神官们而言,只要能除妖,没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因此也诞生了许许多多威力巨大但反噬也巨大的法术,它们一些被时代改造变得无害,更多地则是随着人类的生存不再时刻受到威胁,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无论如何,每一道重新现世的古法都是十分有意义的。 倘若他真的是从古书中学会了失传的秘法,那么他的话可信度就十分高了。 “和那个没关系,那个是另一件事。” “我们一件一件地说,请问可以演示一下你口中的古流秘术吗?” 铃木奈央为他让出一片空地,也不等他同意,伸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现在她是警察,而他是嫌疑人,言语上客气是教养,行动不客气是本分。 苇名真一也不介意她的态度。 本来就是想好了的,就算她不问,他也会找个机会主动演示一下以搏取信任。 神业的来源根本没法找到合理的解释,天狗和修罗的力量直接牵扯到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连妹妹也不会说。 但是有些两个世界都共通的东西还是能拿到台前去的。 “可以。” 第七章 他回想起和狼战斗的时候对方有时会在身上加持的秘法。 他当然也学会了,但是这些只是锦上添花之物,不是雪中送碳的东西,在那种程度的生死对决之中,剑与心的比拼才是最关键的。 苇名真一抬起左脚猛地一跺,左手虚握,右手悬在腰间,掌心向前。 “阿攻!” 他喝道。 朱红正大的光亮起,护法天王的虚影落在他身上,虚影逐渐暗淡,留下淡淡的光晕。 似乎是觉得一种不足以说明,他又抬起左手,右手虚按。 “哞护!” 另一尊护法落在他身上,蓝紫色的光晕和朱红揉在一起。 这是御灵降身之法。 仙峰寺的秃驴虽然很屑,但东西还是很好用的。 苇名真一感觉自己力气变大了许多,不使用那不科学的剑技,光凭肉身力量就能和公牛角力,同时皮肉更加“坚硬”了,足以抵御普通刀剑的斩击。 阿攻的在游戏里的效果是增加攻击力,而哞护则是减少伤害,本来无法同时使用的降灵现在可以一起加持己身。 还有刚幹、月隐和夜叉戮三种,在现实中使用分别是增加耐力,消除存在和用理智和气血换取夜叉鬼神的力量。 他很早的时候就测试过了。 铃木奈央瞳孔缩了缩,她认得那尊虚像,那罗延天,佛教中的护法神,仁王殿里立于右侧,另一位是密迹金刚,立于左侧。 他摆出阿形和哞形的动作,便引来了仁王的力量吗? 她确实没听过这等秘法。 如今的佛教和神道教交流密切,双方算是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世界和平,曾经的许多秘密如今也不再是秘密,尽管不会对外传授,但一些秘法的名字和功能总归是知道的。 据她所知如今佛教里没有这种秘术,倘若有,不至于她连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她已经信了九分,这确实是古法。 而修习佛教秘法的人不可能是妖怪,就像水和火,阴与阳,本源上便不能相容。 她准备回去再查查资料,问一问家中的老人。也希望能说服他把这份秘法记录下来,她并不是贪图佛教的秘法,她掌握的术中有相似的东西。只是觉得作为前人的遗产,这些术式就这样消失难免可惜。 单纯是为了保护文物而已。 “非常抱歉,之前误会了你。” 她立正鞠躬,态度十分诚恳,黑发顺着耳根落下,为雪白的山丘勾上几笔墨丝。 什么嘛,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苇名真一被她大大的诚意打动了,对方都按照一般流程把最大的诚意给你看了,有什么理由不被打动呢? 而且不愧是传承了几千年的道歉功夫,就和他们的小电影文化一样举世闻名。虽然苇名真一很想不依不饶快意恩仇,但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了。 特别奇妙。 “没关系,铃木同学也是按规矩办事。” 他长吁一口。 “蛛妖的事其实我也很苦恼。昨晚兼职回家的时候碰到妖怪见色起意,那女妖自持法力高强,想让我助她修行,我自然是不从的,但无奈打不过她,只能仗着秘术勉强脱身,最后还是不慎被她咬到一口。” 此乃谎言,实属恶人先告状。 不过池田朋美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对他说什么,她的命还攥在他手里。 他举起手,蛛牙般的紫色印记像令咒一样刻在他手背上。苇名真一悄悄激活它,属于络新妇的妖气从傀儡印上散开。 白狼的鼻子动了动,张口道。 “确实是这味道。” 铃木奈央点点头,走上前去。 “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 这是池田朋美的一魂一魄,当然有她的气息。 少女的双手发出淡淡的白光,她柔柔地捧过他的手掌,仔细端详起来。 苇名真一感觉手掌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明明白光中空无一物,却好似陷入了某种柔软的物体,那种极致的舒适令他头皮发麻。 铃木奈央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刻印上,没有在意他微微颤抖的手。 她没见过这种刻印,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见到没见过的东西了。 “这是什么术法?” 苇名真一十分好奇,她手背上繁杂的法阵炫目无比,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是近代才被开发出来的[通用术式·洞察],用来解析物体的构造。” 她一边解析那蛛牙刻印,一边解答他的疑问。 “术只是辅助的工具,洞察力的强弱和使用者本身的天赋有关,强大的洞察术能够解析繁杂的术法,而弱小的使用者只能洞察一些简单机械。” 铃木奈央没有告诉他,她是岛国如今最强大的洞察术使用者。她掌握的术的数量,即使是那位平安时代的传奇阴阳师,安倍晴明,也远不可及。 当然,这也有时代因素。 毕竟时代在进步,术式也在逐渐变多。 但身为天才的她,会的术的数量是常人的十倍、甚至百倍! “我能学吗?” 苇名真一不忘初心,他早就想学法术了。 能够掌握法术成为六边形战士,他觉得自己才算是半个强者。否则像刚才那样完全不能抵抗就被她拉进这里,就算她杀不死自己,也足够恶心。 身为战士的他的魔抗太低了。 虽然可以转刺客,但是也一开始明确敌我才行,他现在这状态完全没有应对法师偷袭的能力。 幸好铃木奈央最开始用的不是攻击性术式,要是不讲武德上来炎爆糊脸,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正面对决他不怕法师,修罗之神业的状态能让他像开了直死魔眼一样斩断法术,修罗之业火甚至能像过滤网一样滤掉不够强大的术法,但是那个自带大范围aoe的状态不能在现世随便用,他还不想变成恐怖分子被通缉。 所以必须找到一些“日常”一些的办法。 真实的战斗可不是男人决斗,对面也不会站在你面前和你正大光明地打。 只有会得多,会得全,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通用术式不是什么秘密,但苇名同学若想修习更强的术,就要去拜师了。” 她嘴角微微翘起,松开他的手,他手上的刻印已经解析完毕。 弄明白一些事情的她心情很不错。 “妖怪留在你身上的东西不用担心,只是一道链接灵魂的印记而已,正因为是有灵魂层面的纠葛犬生才会弄错。她本意应该是想将你收做傀儡或者占据你的身体,但术式还没完成就被打断了,如今只是印记,不会对你照成什么伤害。” “不过,她近期可能还会来找你。” 苇名真一闻言愣了一瞬,没想到还真被她看出了傀儡印的端倪,还好她犯了一点小错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连想好的后续说辞都用不上了。 他把这归咎为年轻,水平不够。 他还不知道,解析这种未知术式就像看一串不知道是谁写的没有注释的程序代码一样。铃木奈央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懂了工作原理和目的已经是很牛逼了,只是搞错了使用对象而已。 苇名真一不觉得池田朋美还敢来找他。 在他的设想中,一人一妖只用维持着最基本的金钱关系就够了,不进入对方的生活。这件事由蛛妖惹出来的事应该算是结束了,误会被解开,钱也能拿得到,简直是皆大欢喜。 还好自己演技不差。 苇名真一感谢了铃木奈央,后者表示最近尽量早些回家,不要在逢魔之时后还在街上逗留,另外给了他一张符,遇到妖怪就撕开它,她会及时赶过去救他的。 这令苇名真一大为“感动”,对她的感观也变了一些。 除了无理取闹,长得有一点点可爱,多了一条还算有点责任心。 她看起来对自己很有自信,等以后碰到打不过的一定会叫她的。 回到现世和去往里世的过程没什么区别,仿佛穿过了某种透明的壁障,世界宛如掉帧一样改变了风景。 蓝天上的太阳散发着暖意,白云悠悠。 感觉还蛮奇妙的,和他自己主动使用神隐的体验完全不一样。神隐的时候一般是看到黑风呼啸,风起风落,便换了天地。 结果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过场动画而已。 他还蛮喜欢这过场动画的,不至于让他有种奇妙的错位感。 “铃木同学!” 苇名真一叫住准备离去的铃木奈央,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没问清楚。 “还有什么事吗?苇名同学。” “请问我该去哪儿学习术法?” 他可不想再被神社或者寺庙里的人当成中二病了。 “想学啊,我教你啊~” 铃木奈央眯起眼,半转过头,微微笑着。 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现在轮到她来钓鱼了。 风轻拂她的长发,吹动少年的心。 那年的决战,是忍者对阵剑圣,最终后者败于层出不穷的道具和花里胡哨的忍术。当时我看见一心跪在芦苇荡里让忍者介错,这个画面我永生难忘。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能成为一名剑士,我一定要成为最强。 如今能我教法术的人就在眼前,我必须考虑这会不会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 我相信苇名流剑技能有过去的地位,火枪功不可没。 重铸苇名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第八章 社团是高中的特色,不得不尝 校园里像集市一样热闹,热心的“摊主”不知疲倦地大声“叫卖”,只为让匆匆的顾客们多看一眼。 社团招新是比伟大航路更加惨烈的战场。 财富、名声,学生会的铁公鸡把一切都放在这里了! 平日里打招呼都需要用敬语的学长学姐们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和蔼可亲,耐心得像辅导孩子功课的爹妈,无论需要重复一件事多少次他们都乐此不疲,只为了学弟学妹们的那张入社申请。 或许只有华盛顿的选票动物才能和他们一较高下了吧。 苇名惠捂着头,偷偷瞥了眼身旁古井无波的哥哥。 她们在天台的大门后偷听的行为被发现了,虽然因为风太大实际上什么都没听到,但处罚是逃不了的。 被苇名真一领走的她还好,被铃木副会长拿过相机拖走的千岛学姐那叫声比杀猪时的猪叫也不遑多让。 不过看铃木副会长认识她的样子,应该不会被杀掉吧…… 少女揉了揉被哥哥敲了的地方,他是真的生气了,都舍得打疼她了。上次打疼她还是好小的时候。她虽然很好奇天台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在这时候触苇名真一的眉头。 等晚上回到家到时候装作不经意间问起,哥哥会告诉她的。 “惠有什么想去的社团吗?” 苇名真一随口问道,他其实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先前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刚刚如果铃木奈央技术差一点,法阵笼罩范围大一点,惠可能就被拉到那边去了。当天他也明白自己这是迁怒,毕竟妹妹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但是就是忍不住生气。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这种男妈妈心理是不是有点问题。 她长大了,也许不应该像以前那样管得那么严了。 应该放手,不要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强加给她。 从父亲的角色里脱离出来,单纯当一个哥哥也不错。 自由和独立思考是非常重要的。 “没有哦,不过纱织参加了剑道部,她说那里帅哥很多。” “不准早恋!” “……” 怎么突然……突然说这种事! 她偷偷看了眼十分认真的哥哥,眼中的关心与爱护浓厚[]得都溢出来了,她忽然羞红了脸,举起小拳头锤了过去。 “在想什么啊哥哥!” 苇名真一挨了一顿粉拳,连忙举手投降。 苇名惠见有些路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连收起小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脸颊的红晕却出卖了她。 “哥哥有什么推荐的社团吗?” “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知道苇名真一还没有加入任何社团,他每天放学就要去打工,闲暇的时候还要复习功课,就连周末也很少休息。她没见过哥哥玩游戏或者去ktv。了,学校、家和工作已经把他的生活占得满满的了。 虽然很心疼,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然而如今家里的钱如哥哥所说已经不是问题,苇名惠便希望哥哥能放松一些,不要再过那种苦行僧似的生活了。 少女的小脑瓜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坏主意。 “哥哥觉得漫研社怎么样?” “漫研社?你对acg感兴趣吗?” “纱织的哥哥是个死宅,她平时有和我聊过很多相关的东西。” “如果惠感兴趣的话就去好了,我没记错的话漫研社是在那边。” 苇名真一并不反对妹妹加入漫画研究社这种同好性的协会,藤原拓也在那里面,平日里还能拜托他多照顾一下妹妹。 “但是我有点害怕,也没有认识的人……” “没事的惠,学长学姐们都不会为难你的,同好会的上下级关系没那么严重,大家一般都很随和。而且会有和你一样的新生加入,多交一些朋友吧。” “哥哥也没有加入社团吧?能不能……” 苇名真一盯着惠,看得她心理发酥。他忽然笑了起来,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头。 “好啊,我陪惠一起。” 被妹妹担心了。 确实有了那150w円的月入之后,赚钱压力瞬间减少很多,抽出一点时间陪陪妹妹似乎也不错。 要知道日本的工薪族每月也才30w円左右,苇名真一这波妥妥的阶级跃升了。 池田朋美真是他的福星。 他不管这女人怎么搞到这笔钱,他只需要去负责收租就好,她必须花钱来租她的命。当然他不是没考虑池田朋美被逼急了宁死不从的情况,反正这是白赚的事情,赚不到也不会亏。 就像逍遥派灵鹫宫一样,用生死符来控制人心,让他们每月进贡。不过对人还得讲点伦理道德,而对妖怪不用讲人权。 针不错。 苇名真一现在巴不得多来几只小妖怪找他麻烦。最好是像池田朋美这样,不强、怕死还有钱。 也是他没有分辨妖怪的手段,否则怕是已经主动出击了。 他牵着惠的手向漫研社走去。 樱花绽放的道路上人来人往,像祭典一样热闹,多是学长学姐们在带着新来的小可爱们参观校园——这是樱兰的传统,顺便安利安利自家的社团,然后不小心拐到自家社团招新的地方。 隔了老远就看到藤原拓也愁眉苦脸地在路边发传单,如此大的人流对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伙而言简直是地狱。 也是他年少轻狂不懂事,还十分天真地相信动漫类社团是死宅抱团取暖的天堂。 苇名真一并不同情他,谁让他背叛了回家社呢? 虽然相对而言漫研社种的现充浓度没那么高,但对藤原拓也而言也远超致死量了。他不止一次和苇名真一吐槽过社里的男女关系,不过这都很正常。 不只是漫研社,除了编程爱好者协会,其他社团也有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事。 “哟,拓也。” “真一,你一定是来陪我的,对吧?” 藤原拓也一把抱住苇名真一,在被后者嫌弃地推开之后,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不,其实我……” “啊啊啊,不要说出来啊!不要打碎我美好的幻想!” “其实我是陪妹妹来的。” “妹妹?” “舍妹,苇名惠。”苇名真一介绍到,又对着惠说,“藤原拓也,虽然染了很难看的黄毛但其实是个实打实的社恐死宅。” “你懂什么,这是保护色。” 藤原拓也小声嘀咕,他也是有苦衷的。他抱怨了一下苇名真一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却从来都没给他说过,然后转过头和站在好友身旁的少女打招呼。 “你好,我是藤原拓也。” “藤原学长好,我是真一哥的妹妹,苇名惠。” 苇名惠十分有礼貌地躬身,动作一丝不苟,十分有教养。对方是前辈,还是兄长的朋友。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落了哥哥的面子。 她很在意这件事,为此努力在国中的礼仪课上全拿到了满分。 “惠希望能加入漫研社,能拿一张申请吗?” “还有哥哥的。” 少女小小地举起手,提醒道。 “是是,还有我的。” 苇名真一无奈地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同伴,真一!” …… 里世,私立樱兰高校,教学楼。 穿着黑西装的老人蹲下身,戴上白手套轻轻拿起地上的妖气结晶,这是极多数量的妖怪死后妖气逸散纠缠下形成的特殊物质,是相当稀有的材料。但他现在没心情在意它的价值,眉头紧皱,头顶的狼耳像雷达一样转动。 这里仿佛被汽油弹袭击过,墙壁,柱子,视线所能见的一切都充满黑色的灼痕,尽管火已经熄灭,但那股焚尽一切的火意依旧被老人捕捉到,竖瞳中映出滔天火海。 他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在被灰铺满的地面踩出一道清晰的脚印。 如果苇名真一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他踩下的地方和他落脚的地方分毫不差。老人沿着楼梯又往前踏了几步,那火意让他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地狱般的景色却更加清晰了。 再一步,再一步他就能看清那个模糊的背影。 但是他不敢走了,那飘散着星火的背影令他恐惧,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 犬生退了回去,大小姐似乎并不打算来调查这里的事。在里世,不要在没调查清楚、准备充分之前进入陌生的建筑物,这是无数前人用血换来的经验。 建筑物的黑暗里容易滋生怪物,狭窄的空间也不利于战斗。 但他始终不放心。 那个名为苇名真一的少年一定隐瞒了一些事情,一些很关键,也很危险的事情。他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大小姐,仅仅是那片火海给他的危险感就已经超过曾经直面过的大妖了。 直觉告诉他,那火中的修罗和少年有莫大的关系。 他决定单独调查清楚这件事,必须要保证大小姐的安全。 犬生走出教学楼,重新化作巨狼,几个跃起便消失在了这里。 良久,一只枯手破土而出,血管蠕动,蜈蚣破开皮肉,沐浴着鲜血。 世界昏黄依旧,连风也没有。 …… “惠还有别的社团想去看看吗?” “剑道部吧。” “剑道啊……” 苇名真一叹了口气,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妹妹想去,他也不介意陪着。 “小时候有教过惠一些剑法,还记得吗?” “当然,一文字、登鲤、下鲤还有流水。” “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怎么会忘,那可是哥哥……” 苇名惠嘀咕道,声若细蚊,童年的回忆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 少年握住木枝,专注的脸上沾满汗水。他一遍又一遍地挥剑,只为了让笨拙的她看得更明白一点。他希望她能学会用于防身,他不可能时刻保护她,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可挽回,即使再残忍的报复也不可挽回。 但其实她并不笨。 他演示的剑技,看一遍就明白了。 “我没听清,惠,能再说一遍吗?” 她转过身,嘴角缓慢上扬,笑容聚集直到眉梢,像极了电影里面的慢动作。像一朵骤然升起的烟花,刹那间绽放出灿烂而又柔和的笑容。 “没什么!” 第九章 天才剑道少女 世界上是存在天才的,别人用几年学会的东西,他们看一眼试一试便能熟练掌握,别人穷尽心血的研究,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应该人尽皆知的常识。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有些时候人与人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 苇名真一深知这一点。 真是因为自己是没有才能之人,只能用作弊的方法在一次又一次的死斗轮回中一窥天才们的境界,他才更明白,道场中央击面得胜的少女身负着多么珍贵的宝物。 上一个他见到的天才是只狼。 从见到天狗,参透《苇名流》,再到学会一心毕生经历所化的绝学《苇名无心流》,于芦苇荡的月下用剑对战被孙子从黄泉拉回来的剑鬼·全盛一心并得胜,其实只过去了一天而已。 狼是真正的天才! 而现在,另一个天才出现在他面前。 苇名惠,自己的妹妹。 虽然没有狼那么离谱,但在自己当初心血来潮为她演示过苇名流之后便再也没教过她。他已经记不清当初为什么会想到教她苇名流剑技了,或许七分是为了让妹妹能有自己的防身手段,还有三分是自己的私心吧。 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以前的什么。 这样的想法。 “哥哥,看到了吗?” 少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弯月似的眼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和方才擂台上那冷冽的判若两人。 在剑道部为了吸引新生开办的剑道体验上当着许多新生的面干净利落地弹刀击面干掉了三年级的学姐,说实话挺过分的。 苇名真一甚至看到那位三年级战败之后眼睛都失去了高光,希望她以后还能握得住剑。 其实这种行为和踢馆没什么两样了,但是苇名惠应该不清楚其中关窍,他也不会说什么。 上了擂台就要有落败的心里准备,惠没有违反什么规则,只不过是个在家长面前挥舞满分试卷的孩子。 就算行为不合情,但是合理。 如果对方想借此找麻烦话,他也不是吃素的。 他可不想让妹妹受委屈。 苇名真一回想着少女方才的结束战斗用的苇名一文字。 刀落柔顺如水,垫步震猛如雷。 就方才十分短暂的交锋里那一进一退,一撩一劈,一守一攻的水平,已经超越研习剑道半生的苇名武士了。 虽然面对实战时的心态,应对突击时的变化之类的能力仍需要锻炼,但纯正面对攻而言,方才的弹刀接一文字一气呵成,就连苇名真一也挑不出毛病。 “很棒,一直有练习吗?” “在国中的剑道课上一直在偷偷练习。” 惠吐了吐舌头。 “这样啊……” 苇名真一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头,他很想多夸两句,但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他不知道惠拥有这样的天赋是好是坏,仅仅是利用上课的时间练习剑道,就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她才15岁。 屑一郎要是有这种可怕的天赋,还需要追求什么不死之力,直接继承一心的剑圣之名就好了,甚至站在一心肩膀上的他超越苇名也不是不可能。 世界还真是残酷。 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发现妹妹剑道的天赋呢? 他忽然想到。 甚至那段时间还以为她很笨,怎么教都教不会,之后也放弃了。 他不知道是少女故意装作没学会,还以为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如果那段时间就发现妹妹的天赋的话,可能连苇名无心流的秘籍也会一起传给她吧,当然,他战胜修罗自创的超越苇名无心流的剑技是不会教的。 倒不是敝帚自珍,而是那种剑技说实话就连他也不知道怎么教。因为太过离谱,以至于到平时战斗根本用不上的地步。 他把那剑技命名为——风灵月影流。 “请问,是苇名惠同学吗?” 女声在苇名真一身旁响起,他警觉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了。 他还蛮期待发生小说里那种打了小的来老的,然后越打越老的剧情的。虽然自己是个不会法术的废物,但是就剑道而言,对付这里的人不说小意思,那太嚣张了…… 中等意思吧。 反正他已经拿过全科满分,靠着变态的身体素质在田径、游泳、篮球等运动全校制霸,在所有学生眼中都是怪物一样的存在,他不介意自己的事迹里多加一条剑道。 当一个“怪物”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比如他当初还在一年级的时候,就算面对三年级也可以挺直腰板,不用在意学校里腐旧的前后辈关系。甚至占着理把人家骂一顿没人敢说他什么,也没人敢找他麻烦。 他以前试过低调,但是总会有一些麻烦会找上你。 久而久之他也明白了在这片土地上想要像在海那边那样安静生活是行不通的。 虽然都是东亚文化圈,但是以前那些遣唐使好的仁义礼智信不学把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玩意儿学了个透,化作思想钢印打在了整个民族上。 全世界只有天皇是真正的万世一系,就算战国最乱的时候也没有变过。 这种思想即使现在也依旧如诅咒一样拖累整个岛国。 政客的儿子还是政客,商人的儿子还是商人。 但是在这阶级森严的社会里有一条法则是相对独立的。 弱是原罪,强者总是能得到宽容。 织田信长把他爹骨灰扬了,还一把火烧了比睿山成了佛敌,布武天下挟天皇以令诸侯,照样追随者不知凡几。 只要弄懂了这个野蛮民族的行事逻辑,抓住这条独立法则,就可以活得很滋润。 也算入乡随俗了。 “冒昧打扰,我是现任剑道部部长,源步美。” “学姐好,我是苇名惠。” 惠十分乖巧地鞠躬,她不像苇名真一那么乖张,面对前辈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不知道苇名同学有没有兴趣参观剑道部呢?” 相当委婉的邀请。 日本有很多为高中生举办的全国性赛事,能够在这样的赛事里取得好名次是每个高中生的梦想。 就像野球部的年轻人拼了命都想去甲子园一样,哪个学校的剑道部不想摘一面玉龙旗回来呢? 苇名惠方才在擂台上的动作恰巧被她看到,十分心动。就像好不容易抽卡出了ssr,要是这时候把她放跑了,会后悔一辈子。 苇名真一打量着这位剑道部部长,很难相信剑道这样幕强的运动,领导者竟然会是一位女性。 洁白的练功服搭上干练的短发,一双凤目直直地盯着苇名惠,像看到美人的色狼,又不失剑客的锐利。 那双缠绕着绷带的手一看便知道是身经百战,那股只有在生死之间走过的剑客才会有的感觉错不了。 即便还未交手,苇名真一就已经知道她是相当厉害的强者了。 她随意站着,身体却时刻紧绷,无论从何处攻去都能在第一时间摆好架势应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保持这种很累的姿态,现代社会基本不会出现突然跳出来要取你命的神经病。 又是一个有秘密的女人啊…… 才送走了铃木奈央,那个自称是巫女却喜欢无脑莽的家伙,见面就干,干完再说,一点也不像他心中运筹帷幄之中的法爷。 这儿又来一个。 不过看样子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不是上来就问要不要加入剑道部的莽夫,还知道循序渐进先邀请参观打好关系,就算被拒绝了以后也还有机会。 这让苇名真一好感+1。 苇名惠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他。 [哥哥愿意陪我加入剑道部吗?]——少女的眼中蕴含着这样的意思,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很容易就能读懂。 “惠自己决定就好。” 苇名真一答道。 少女闻言鞠躬答应了下来,她确实对剑道很有兴趣,哥哥刚刚那副被她的剑技吓到的表情令她十分受用。 哥哥太优秀了,她只能在一些自己擅长的领域追赶哥哥的脚步。 光靠学校里的体育课练习时间太少了,外面的剑道场有很贵,能够加入剑道部白嫖场馆和训练器材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需要师范,哥哥教给她的苇名流还没完全参透呢。 源步美领着苇名惠在剑道部内随意走动,苇名真一自然也是跟在后面。不过他这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在源步美眼中还不如苇名惠这个新生,全程和少女说个不停,从学业聊到生活。 她十分擅长聊天,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还言辞得当不会引起苇名惠一丝不快。 这点到不像一个传统的剑客。 真是有趣…… 苇名真一揣着手,跟在后面观察着两人和剑道部。 樱兰虽然很有钱,但建校时间并不长。樱兰的剑道部历史上没什么能人,最好的荣誉也只是在玉龙旗女子组二轮游而已。 还是在源步美来到剑道部之后才拿到的。 玉龙旗是五人一队的擂台制,只要一人不败就可以连斩下去,理论上只要队里有那么一两个强者就能带领队伍取得不错的名次,相较之下已经十分不考虑排兵布阵了。 但是人的体力总归是有极限的,只要战术合理,鬣狗也可以搏杀狮子。苇名真一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源步美只拿到了二轮游了。 所以才会想要惠加入剑道部吗? 不过剑道的训练可一点也不轻松,特别是想要取得好成绩更是如此。 但他尊重妹妹的决定。 能够在高中生活留下美好回忆的话也很不错吧。 他听着两人的话题又从老师的脾气变到社团生活,大部分时间都是源步美在说,苇名惠一直听着。 源步美就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 没有人敢上来打扰她们。 剑道部很大,听源步美说还有一个专用的大道场,不过没在城里。 不知何时,三人走到剑道馆最里端,源步美抬头,巨大的“风林火山”悬在墙上,她转过身,向着苇名惠伸出手。 发出了久违的邀请。 “有兴趣加入剑道部吗?苇名同学。” 第十章 世界的真实,人与妖 “你来了。” “我来了。” 苇名真一走到少女对面坐下。 她依旧是低马尾的发型,穿着夏季才会穿的水手服,黑色的丝袜包裹着的双腿叠在一起,透出诱人的肉色。看着倒是一副温柔的大姐姐的样子,然而苇名真一不会被她巨大的表象所迷惑,他知道这女人并不是外表那样无害。 临近黄昏,这家灯火通明的西餐厅除了他和铃木奈央别无二人。 他来这里是为了和她谈论关于法术学习的事的。 之前在天台不方便长时间交谈,便约了放学的时间,为此苇名真一还专门给兼职那边请了个假。 苇名惠这会儿在剑道部参加第一天的活动,她已经算剑道部的正式部员了。苇名真一也提交了入部申请,但男生那边源步美拍板不了。就像他想的那样,剑道部的男生们不会接受被一个女人领导,或者说,源步美还没强到足以压服他们。 对女性的歧视融入到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即使步入现代社会也依旧如此。 不过这事儿和他没什么关系。 只要不影响到惠,他们内部就是把脑子打出花来他也只是吃瓜群众。 “今天我请客。” 铃木奈央打了个响指,穿着侍者服的老人恭敬地来到她身后,微微欠身。白色的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动作精准而优雅,干练得仿佛中世纪贵族们的管家。 苇名真一眯起眼睛,这位“侍者”给他的感觉非常熟悉。 但他确定自己最近没见过他。 “这位是?” 他拿起菜单,十分干脆地问。 “犬生。” “那头白狼?” “bingo~” “它是妖怪吗?” “不,它应该算是神灵。” 铃木奈央轻声说,然后对着犬生报了几个菜名,苇名真一也跟着报了几个。他全照着最贵的挑,点的都是主菜和荤食,绝对管饱,反正今天富婆包场,没必要和这女人客气。 他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当成土包子。 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这种高档西餐,一道菜的量和日料半斤八两,对于一顿饭而言是完全不够吃的。 等菜的时间蛮久,犬生退下之后,苇名真一拿过桌上的甜点吃了起来。 铃木奈央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苇名真一是十分难得的天然帅哥,而且并不是现代多数女性喜欢的小白脸,剑眉星目,神莹内敛,即使他还什么都没做,单坐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属于那种天生“存在感”就很强的人。 又或者说,他在这个世界上所占的“权重”非常大。 “苇名君相当有趣呢。” 铃木奈央狐狸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对男人感兴趣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觉得我会喜欢上你?” “饶了我吧。” 她噗呲一下笑出来,端起身前的咖啡抿了一口。 “苇名君好像很讨厌我。” “谁会不讨厌一见面就差点干掉自己的人呢?” “最后不是放过你了嘛。” 苇名真一闻言,停下了手上的活,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给的那张符还揣在兜里,直觉告诉他,这张符可不是她说的那样仅仅只是用来在危险的时候叫帮手而已。 但是具体的效用是什么,他不知道。 如果不是为了不让这麻烦的女人起疑心,他早就丢了。 苇名真一又一次感受到了知识的力量,并坚定了要学法术的决心。 “苇名君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吗?” “没有。” “我相信你。” 你信个鬼! 他不知道她在第几层,反正不会是第一层。 不过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现在先顺从她,等把东西学到了手,到时候再翻脸不认人。 “铃木同学说能教我法术,是认真的吗?” “叫我奈央吧,苇名君。” 她忽然转移了话题。 “但是……” 只有相当亲昵的关系才能直呼其名,而他和这女人才刚认识没多久。尽管对方是在学生里也是相当有名的人物,但他沉迷学习几乎不会在意这些,高一的时候甚至连班上的同学都认不全。 铃木奈央也不回话,依旧是那副意义不明的微笑。 这女人! “奈央同学。” 相当奇怪的叫法,不过她好像并不介意。 “苇名君觉得,术是什么?” “空手搓火球?” 苇名真一不确定地说,这问题就像面试时老师问你对这个专业了解多少一样,不过区别在人能够看书提前了解,而他想了解都不知道怎么了解。 如果不是对方表情很正常,他甚至觉得这女人是在刁难他。 “‘术’是通往‘法’的阶梯,又或者说‘道’、‘根源’,什么都好,意思都一样。”她叹了口气,“但苇名君似乎并不是为了追求真知与终极才想学习术。我能问下苇名君是为什么吗?” 来了,请问为什么要选择本专业? 虽然正确答案应该是和她吹一番专业前景,顺便表示自己对专业的看法和热爱,但是他并不想这么说。 “因为想变强。” “真是现实的回答,不过还不错。有很多向你这样的人,单纯为了追求强大而学习术法,毕竟我们这些术的使用者掌握着超乎人类想象的力量,在不了解的人看来,很多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确实,毕竟这些东西并不科学。” 苇名真一调侃道。 “科学只能解释它能解释的东西。”铃木奈央笑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就是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她不介意和他分享世界的秘密,其实这算不上秘密。 他是半只脚踏入这个世界的人,即使她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 她明白苇名真一隐瞒了一些事情,先前在天台上他说的也许是真话,但绝对不完整。不过她不愿意和他继续无意义的纠缠,便顺着他说了下去。 地狱的业火、鸦天狗,他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他在演戏,她又何尝不是呢? 铃木奈央也没想到,原本以为只是小虾米而已,却钓出了这条大鱼。 对付大鱼可不能像小鱼一样硬来,要和它比力气与耐心。 她心态一向很好。 诚如苇名真一所想,那张符的用处可不只是她之前说的那样。 虽然是普通的用来通讯传音的灵符,但她做了一点手脚,让它一直保持着开启的状态。也就是说苇名真一的一言一行都在她监视之中。她不怕这点手脚被他识破,尽管只是一点小手段,但其中使用的技巧能够认出来人的全岛国不超过一手之数。 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 她不觉得苇名真一是那种被撞破秘密会慌乱之下暴露更大秘密的蠢货,但碰碰运气总是没错的。 残留在灵符上的灵力是无根之木,最多再持续三天便会变成普通的通讯符,在那之后的就需要别的办法了。 和他拉近关系是必要的。 铃木奈央撑着下巴,将两枚硕果放在桌面上。 “1910年,德国气象学家魏格纳偶然发现大西洋两岸的轮廓极为相似,板块学说建立。”她忽然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和这个有关,或者说,现代术式都是建立在这个学说之上的。” 苇名真一有些疑惑,怎么忽然就扯到板块学说了,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听了下去。 “地脉,相信苇名君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不管是东亚还是欧洲,文明存在的地方总是依山傍河,山势与水势就如同大地的脉搏一样,庞大的灵气在地脉中奔涌,在地脉所经之处,生机无限。” 少女顿了顿。 “然而那只是狭义上的小地脉,无法解释另一些现象,比如‘地脉郁结’,最为明显的就是日本列岛,山势与水势明明和神州大陆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产生的魑魅魍魉山精野怪的数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直是困扰全世界的术士的难题,直到板块学说诞生,大地脉的说法出现……” 老人悄然将正餐放在桌上,又不知何时离去。比起狼,他这会儿更像一只不会发出声音的猫。 两人都没在意这点小插曲,依旧专注在聊天上。 “在此之前,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理论。”铃木奈央竖起一根手指,“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记录。” “大到天象地势的变化,物种的生灭轮回,小到每个人的所作所为,所见所感。地脉见证一切,记录一切。从世界诞生的伊始,到人类繁盛的如今。” “人类是特殊的,作为第一种诞生‘智慧’的物种,人类在世界上所占的‘权重’是不一样的。比起普通的生物,人类的祈愿更容易从地脉中获得回馈,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 “所谓心想事成?” “bingo~” 铃木奈央打了个响指。 “但是……” 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没等苇名真一把话说完,铃木奈央就打断了他。 “人与人是不同的,人与人在世界上的‘权重’也是不同的。” “所以有人能够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拳打穿50m厚的钢板?” 苇名真一毫不客气地拿过桌上的食物,独自吃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举的例子是怎么回事,但是理论上是能够办到的,只要那人权重足够大,愿望足够强烈到引起地脉的回应。你看,不是有母亲接住从高楼摔下来的孩子,或着抬起绝对不可能抬起来的重物这样的事吗?” “科学给出的解释是人体的安全阀门被冲破……” “即便如此,不锻炼的人肌肉本身也不足以产生那种力量,这是客观因素。只有奇迹的力量才能产生这样的结果。” “没想到我也能从你嘴中听到客观这个词。” “我直到地脉或者灵力之类的东西听上去非常不真实,但奇迹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 苇名真一倒不是不相信这些,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要把证据真真实实的拍在他面前,就算是神也不是不能承认。 世界的真实就是世界的真实,不会因为他不相信而改变。 他抬了抬手中的插着牛排的叉子,示意她继续。 “我刚刚说过,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祈愿,地脉都会予以回馈。” 铃木奈央竖起第二根手指。 “从人类产生智慧的第一刻起,对未知的恐惧便被地脉记录,从无数人心中的黑暗里诞生出了一种东西,它为回应人类负面祈愿而存在,陪着人类跨过万万年的历史,一同去往不见终点的未来。” “这就是妖怪。” 少女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苇名真一,也不动手,仿佛看他吃就够了。 “鬼、魔物,称呼只是表象,它们本质上是一种东西。” “听起来有点可怕。” 虽然嘴上这么说,苇名真一手上可没停过。西餐的分量比他想得还要少,虽然已经吃了大半,但是一点饱腹感都没有。 “确实很可怕,妖怪是大部分人类抵抗不了的存在,毕竟是诞生于奇迹的力量。不过过于强大的家伙并不能从黑暗中逃出来,你不是见过吗?那个世界。” “里世?” 苇名真一答道。 “那是从人心中诞生的镜像世界,说是世界,通常只不过是一小块地方罢了,或许用西方的‘诡境’来称呼更合理。其实一般的里世不会有东京这么大的范围,多是废弃的医院、游乐园什么的,像这样包含囊括一整个城市的,全世界就除了这里就只有纽约了。” 苇名真一点点头,该说不愧是最多灾多难的城市最有力的两位竞争者吗? 这两地方到现在还没毁灭简直是奇迹。 “其实,日本列岛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铃木奈央叹了声,举起第三根手指。 “回到最开始说的大地脉理论。日本处在板块交界的点,也是地脉郁结之处,不只是地震频发,这里的妖魔鬼怪活跃程度也远超常态。神州大陆在人类的不懈努力之下已经基本根除了一切牛鬼蛇神,欧洲也因文明之光的诞生洗去了许多黑暗,只有日本……” “全世界最高的自杀率,最扭曲的思想,最多也最恐怖的妖魔鬼怪……” 她忽然安静下来,望着窗外的昏黄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苇名真一擦了擦嘴,原本还打算在东京做出一番事业,看样子现在要带着惠早点溜了。 第十一章 想变强就干好事吧 “术的使用是需要‘资质’的。天生权重大的人,祈愿也更容易得到反馈,而另一些则不然。” 还没到夏天,太阳早早落了山,只余天际的一点微光了。 少女端起手边的果汁,让水沾湿了唇。 她还未成年,不能饮酒。 “我有资质吗?” 苇名真一问道。 “你闭上眼睛。” 铃木奈央从怀中取出一张灵符,淡淡的荧光在指尖浮现,她将符点在半空,松开手,它竟然就那样飘在了那里。 “想一件事或者一个东西吧,随便什么都好。” 苇名真一照做,闭上了眼睛。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铃木奈央笑得像只狐狸。 测试资质有很多办法,但她选择了这种通过观想引起地脉反馈的方法,自然是有一些小心思。 她故意没有告诉他去想什么。 随便,就是最大的陷阱! 一瞬的思绪无穷无尽,好的、坏的,有意识的、无意识的,情与欲、悲与喜……即使是经过专门的修行,也几乎没有人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思绪,那是道与佛追求的终极境界——清净,或者说空。 当人静下来的时候,多会想一些近期发生的事,或者在意的东西。这种繁杂的思绪会像苍蝇一样在脑中乱飞。倘若那苍蝇稍微大了一点,灵符就会如捕蝇草一样将它抓住。 苇名真一还不知道这坏女人现在都还在套路自己,尽管按照理论上而言他在那个无限轮回的地方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但实际上在红尘里打滚的日子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年而已。 倘如刨去幼儿不懂事的时候更是所剩无几,和那些越老越妖的老妖怪肯定是没法比的。 灵符化作光点,又缓缓汇聚,在空中凝成五个正楷书写的汉字。 [斗之气,三段!] 铃木奈央疑惑了,观想一句话也不是不能,观想的话会以最以观想者本人潜意识里想的语言呈现出来,但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不懂中文,事实上,她本人中文还不错。 这每个字都看懂,但是加在一起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她等了一会儿,见空中的光点毫无变化,他的念头很正,要么是这句话在他心中非常重要,要么是他根本没有任何杂念。 事实上,想要办到心无旁骛对苇名真一而言是相当轻松的事情。 参透苇名流之后学到的第一个技巧就是“无心”。 剑随心动,剑未至而心先行。 就入静这一点,十个铃木奈央也比不上他。 但铃木奈央不可能知道这些,只以为是这句话对他十分重要,悄悄记下,准备回去查一查。 “可以了。” 苇名真一真开眼,看见眼前悬浮的汉字,忽然乐呵起来。 “怎么样,我有资质吗?” “很抱歉,没有。” 铃木奈央伸出手,空中的组成字的光点飞快消散,又倒射而出,汇聚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火鸟。 苇名真一在之前见过。 朱雀。 汹涌的火意扑面而来,还不等他下意识地起身,一切便消散于无形。 “这就是资质。”铃木奈央挥手撤去灵力供给,“有资质的人就算是观想一句话,也会引发足够的共鸣,比如……” “噤声。” 世界安静了下来,被光芒笼罩的空间内没有一丝声音。苇名真一张了张嘴,发现不动用修罗业火的话,自己也无法发声。 他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学会以后对别人说一句“nmsl”会发生什么…… 他很好奇! “这种借用地脉力量的被称之为法术,理论上使用只需要观想就够了,无论是符箓、手印还是咒语,本质上都是辅助观想。” 还好我没资质…… 苇名真亦不知何故忽然想道,以那句话背负的因果,倘若招来相关的力量的话,还有妖怪啥事儿啊,怕不是地球都给轰爆。 不过他有些沮丧,学不了术法,还挺令人伤心的。 铃木奈央切下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樱唇一张一合,泛着油光,让人忍不住想吃一口。 “没有资质只不过是没办法使用法术罢了,又不是完全没办法修行,通用术式就是为你们这样的人开发出来的。” 她似乎是故意吊胃口,细嚼慢咽,待用餐巾仔细地擦干净嘴后,才慢悠悠地说出后面的话。 “‘灵力’的使用需要天分,但‘愿力’不用。一部分资质不够的神官无法引动地脉灵力,便转而寻求人心祈愿本身带来的力量,这就是愿力,而依托于愿力形成的术,被称之为神术。现代的通用术式就是在神术的基础上开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用游戏里的职业来解释的话,灵力的使用者是更考验资质的法师,而愿力则是大家都可以成为的牧师这样的吗? 苇名真一轻易理解了她的说法。 “想使用神术有什么条件?” “你觉得为什么成功延续到近代的大宗教都有‘助人’、‘行善’或者相关的训诫?” 铃木奈央指尖轻点桌面,双腿换了个方位重新交叠。 “人类的祈愿分有意识和无意识。有意识的祈愿便是‘荣华富贵’、‘早生贵子’之类为自身谋求利益,这类愿力多是杂乱无用的。人心总是向善,当你帮助过一个人,他在无意识里也会祝福你,这才是神官们收集并利用的力量。一个人的愿力并不强大,但倘若十人、百人、千人,乃至万万人,那种人心所向之力,即使是天地也会为之色变。” “你觉得,神州能扫净一切牛鬼蛇神靠的是什么?” 苇名真一没有回答,但心里已经明白了。 “所以……?” “其实你使用的‘御灵降身’也是一种神术,和妖怪一样,生命正向的祈愿创造了神灵,这种神术相当于是从集体无意识中借用力量。能否得到回应其实很看运气,远不如另一种稳定。” “不过,在学习术法之前,积累愿力是必须的。我找朋友要了一份她以前修行用的完整的好人好事计划。” 铃木奈央忽然笑起来,从书包里取出一张时间表。 “干好事吧,苇名君!” …… 放课后的樱兰没什么人,除了一些做值日的学生,很少有人会留到太阳落山才离开学校。 苇名惠收拾好竹刀,这是源步美部长送给她的,下午的社团活动让她认识了很多前辈,似乎是因为本身实力高强,大家都很乐意和她交朋友。 非常现实。 少女取出手机,回复了好友发来的消息。 夜色已经降临,她对着独自蹲踞在风林火山之前的部长微微鞠躬,源步美是剑道部每天都留到最后才会走的人。下午的社团活动之后部长和她聊了很多,也坚定了少女想要在剑道上有所成就的决心。 想要追上哥哥的背影,想要和他并肩前行。 她在学习上没什么天赋,也做不到哥哥那么优秀,所以只能在自己擅长的地方努力。 身为部长的源步美很强,甚至苇名惠认为男子组那边也不可能有人能战胜她。 但她坚信苇名真一可以,尽管从来没见过兄长大人认真挥剑,但少女对自己无敌的兄长大人有莫大的信心。 源步美的剑技据她所说本应是“天然理心流”的传承,就是著名的剑豪冲田总司使用的流派,但她并未完全遵照前人的传授,而是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仅仅十六岁就取得了免许皆传的她在剑道上有远超常人的天赋。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她的剑技完美融入了风林火山之意,倘若她能够打出名声,便能够为自己的剑技取名,传于后人了。 单凭惠那并不完美的苇名流难以招架,下午的对练以源步美的完胜告终,但是少女并不气馁。 知道何为强大,才能变得更强。 今晚哥哥有说过不会回来吃饭,她并不急着回去,剑道部的社团活动也结束了,便多在学校里走了走。 不认识的男生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挑战着不可能跳过的高度,纵然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用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尝试来应对。 樱花不会因为月亮升起而停止飘落。 她放缓了步伐。 学校的广播自动报出晚间六点,逢魔之时已至。 一股烧焦的味道混杂在风中。 令人作呕的、肉烧焦的气味刺激着少女的神经,操场跳高的男孩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她忽然捂住嘴,胃里翻涌的感觉让她差点吐出来。 那场毁掉一切的大火从记忆深处窜入脑海,回过神,入目却已是冲天烈焰。 浑身燃着火焰的人形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面色狰狞而痛苦,它狂暴地挥舞干枯的双臂,火焰灼烧着它的身体,仿佛在地狱中受刑的罪人。那股令她难以忍受的烤肉的味道就是从那里来的。 这什么啊,这是什么啊! 前一秒还享受着拂面微风和花香,下一秒便身陷地狱直面恐怖的火鬼。 刺激的味道和突兀的视觉转换令她大脑直接宕机,苇名惠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片黑暗笼罩的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这个世界怎么了。 强忍着让自己镇定,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但她还是勇敢地取下背后的竹刀,刀尖前指,她知道自己不能逃,也逃不掉,远处的黑暗中有更加恐怖的感觉。 她摆出自己最熟悉的起手式。 火鬼扭曲地走来,在地上踩出一串燃烧的脚印。 它伸出手,抓向持剑的少女。 惠紧咬牙关,将竹剑举过头顶。这是哥哥交给她的,苇名流里的唯一的剑招,从上到下的竖斩,最基础也最深奥的剑技。 苇名一文字。 哥哥曾经告诉她,只要参透这一招,便参透了苇名流。 但她还没有参透,不仅如此,这种心神不稳的状态下斩出的剑,根本连竹子都砍不断吧。她毕竟没有经过真正的战斗,尽管天赋异禀,在生死相搏的时候却十分无力。 想象中的剑与鬼爪的碰撞并未发生。 一道流光从远处电射而来,带起暴响将火鬼打飞了出去。 强烈的风压吹散了惠的头发, “部长……” 源步美回过头,短发被未息的风扬起,帅气的凤眼温柔地望着惠,她伸出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拂去少女眼角的泪痕。 少女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唾液在小巧的嘴间拉出一根银线。没想到在竟然是这位第一天认识的学姐救下了她。 好帅…… 火将她脸颊灼得发烫,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的脑瓜已经跟不上了。 直到温柔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已经没事了噢,小惠。” 第十二章 无首者无首可斩 火焰依旧在燃烧,源步美安抚好苇名惠,面色沉重地盯着熏黑的烟尘。 尽管用的是未开刃的木刀,刚刚那一招飞竜斩也足以斩断筋骨了,但刀回馈的手感就像砍到了钢板上,即使看不清烟雾之中的状况,她也明白刚刚那一击并没有奏效。 “铃木家的在搞什么,怎么学校里有怨鬼都没发现?!” 这些事本不该她来管的。 身为武家的源氏不能插手神官们的事情,除非是特殊情况,这是流传千年的传统,军权与神权分割,保障皇权的至上。 但是现在就是特殊情况! 夜晚的里世和白日里不可同日而语,就好比白天的人间比夜晚更加热闹一样,以傍晚6点与凌晨0点为分界线,妖怪的活动强度依次递增。直到旭日东升,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黑暗缓缓蠕动,杂乱而疯狂的低语在四周想起,看不清的触手伸向两人,源步美咬破手指,鲜血在周身燃出一道火圈。暗中伸手的妖魔被灼疼,发出刺耳的惨叫。 这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马上带着苇名惠从这里出去。 但是自由开启两世之门的[水月镜花之术],身为武士的她并不会,那是阴阳师的专属。术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什么大路货色,全日本能够使用这个术的阴阳师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巴掌。 这是出去比进来难的世界。 要不是冥想时察觉到了奇怪的气息,她才不会来这里。 但现在没办法,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贯彻自己的道路。 想要从这出去,除了术式以外还有别的办法,比如找到里世中的“光”——那里是链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又或者…… 斩鬼,这也是武家之人遇到神隐常用的办法。 只要杀掉神隐的主使,解除掉神隐之术,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们便能回到原本的地方。 但是这必须要快,否则她需要面对的可不只是那只怨鬼了。 “小惠,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解决它。” 源步美用刀割开自己的手,任由血液流到地面,画出一个圈。就像孙悟空给唐僧画圈一样,区别是苇名惠很听话,她知道弱小的自己在这种时候帮不上任何忙,绝对不会说“请让我也出一份力”这种作死女角色的经典台词。 哥哥老早就教育过她,帮不上忙的时候,就不要去给别人添乱。 “部长,がんばって(加油)!” 少女喊道。 “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源步美侧过头,笑容温柔得像早春的阳光,一边和后辈轻轻挥手,一边立下了苇名真一听了绝对会直呼在行的g。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速战速决! “斩落鬼首的神刀啊,绽放汝之锋芒吧!” 拇指抹过木刀,留下赤红的血痕。 “童子切,安纲!” 黑龙如瀑而下,神业降临世间。 恐怖的业力将大地压出骇人的裂痕。鬼影落在少女身上,短发如火焰般向后生长,两支鬼角从少女额头长出,她双手持剑,原本的木刀不知何时换了模样,长二尺六寸五分,纹如流火。 这是天下五剑之一——童子切安纲。 力量,令人迷醉的力量冲刷着她的灵魂,若不是源氏血脉的尊贵,此刻的她早已沦为刀中之鬼的食粮了。 那是传说中的大妖怪,大江山之主,酒吞童子。 使用鬼神之力者,必受鬼神之业。 世界在颤抖,黑暗中的妖怪匍匐在地,迎接王的降生。 远处的天台上,站在黑暗中的人将一切收入眼底。当他看到鬼影降临的瞬间,终于也按耐不住发出了惊呼。 “酒吞童子之神业,这惊人的力量……” 他忽然笑了起来,对着少女的方向说。 “虽然实验品受到了不明刺激提前发动了,但是……不够,还不远远够啊。不完整的鬼神之力可杀不了它。” 源步美是听不到这话的。 这种状态她无法长时间维持,酒吞的业力固然无敌,但那种对灵魂的侵蚀也无比强烈。长此以往,她身为人的意识将无比淡薄,只留下不只是鬼还是别的什么的她。 鬼神之业岂是那么容易背负的? 业力和愿力相同,都是从人心中诞生的产物,不同的是,业力是相当负面的东西,就像圣杯中的黑泥一样,是世界一切的恶汇聚而成的怪物。 每一任安纲的使用者下场都不好,但即便如此,追求它的力量的人依旧趋之若鹜。 紫色的妖火沿着刀身灼烧着她的手臂,她大喝一声,向前踏步。 这种情报不明又时间紧迫的战斗,比起一点一点消磨试探,不若一开始就丢大招,拼那一瞬的胜负。 紫焰蛛网般炸开,撕裂大地。 一道紫痕在怨鬼脖颈处浮现,扭曲的动作忽然停止,少女的身形恍惚一下,缓缓收刀。 [神妙剑·鬼闪] 紫色的火焰喷涌而出,鬼首已再无踪影。 无论是什么东西,“头”都是十分重要之物,鬼闪所斩下的不仅仅是现实意义上的首级,也是神秘层面上的类似“死线”一样的东西。 这是必杀之剑。 恐怖的压力消失,源步美收了神业,再坚持下去她就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了。 但是神隐并未解除,她们依旧是在妖鬼的世界,原本消失的低语重新出现,更加低沉刺耳。 她死死盯着那无头之鬼的残躯。 使用神隐的另有其人? 还是说…… 少女的瞳孔猛地缩小,她清晰地看到了,原本必该死去的怨鬼忽然颤动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下游走。 那干枯的仿佛骷髅似的身体忽然膨胀起来,从原本的成年人大小长到足有三层楼的高度,被火焰烫得翻转的皮肤化为紫青,整个身体已经不能用胖了一圈来形容,前前后后简直是两种怪物。 苇名惠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那种如山岳一般的压迫感让她没办法再站着。 “素晴らしい(斯巴拉西,太棒了)!” 远处的天台上,黑暗中的人兴奋地鼓掌。 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期,无首之鬼的出现并不是他计划中的事,他的术在神业的攻击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但没关系。 正是因为拥有意外,世界才如此有趣。 “庆贺吧,集怨恨与祝福的力量于一身,不死不灭的无首之鬼,这是它诞生的瞬间!”他高举双手,在无人观赏的舞台独自咏唱,“在主角登场之前,我们的女骑士要如何从强大的魔物手下保护公主呢?” 无首之鬼又抽动了一下,源步美面色煞白,失血过多让她眼睛发黑。 鬼抽动得更频繁了,好像某种正在启动的机器。 它奔跑起来,不协调的怪异动作令人作呕,好似被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孩子拙劣地操控的机器人。 all in的后遗症来了,想要再次召唤童子切,令酒吞童子之神业降临己身根本不现实。但她没办法后悔,现实不是网游,在打之前谁又会知道boss能够二段变身呢? 这样的妖怪一百只里也碰不上一只,但今天就是被她碰到了。 该说是巧合呢?还是必然呢? 苇名惠看出了前辈的乏力,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这时候出声分神。 又是这样,这种无力感……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指甲已经陷进肉里,但她仿若未觉,只是瞪大眼睛,要将这一切刻印在心底。 源步美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用鲜血抹过木刀。 “菊一文字则宗!” 二尺三寸五分,刻有代表十六瓣菊和横一文字的太刀被百年后的尊贵血脉所召唤,落在少女手里。 童子切的力量太过强大,她再次召唤的唯一结果就是被鬼神吞噬。 所以她选择了这把和自己相性最好的刀。 传说中,剑豪冲田总司的佩刀。 沉肩垫步,刀尖前指,摆出最正统的中段构型。 她长长地呼出吸入肺中的空气,身体还有挥剑的余力。 要拼命了。 …… 犬生收拾好苇名真一桌前的一片狼藉,原本的少年已经离去,似乎是接到了好友的line,需要回学校取一样东西。 这家铃木家开的店里便只剩下少女和老人了。 “犬生,你怎么看?” “那个少年?” “嗯。”铃木奈央轻轻晃着杯中的果汁,“他是哪一边的呢?” 老人并未给出答案,虽然他心中有一些猜想,但此刻并不方便说出来。 “大小姐应该自己去寻找答案。” 他把皮球踢了回去,退到后方不再多言。 铃木奈央笑了笑,犬生依旧是这样,与其直接告诉答案,更喜欢让她自己去查明真相。它们这些活了千年的神灵都有这种毛病,比起结果更加享受事情的经过,毕竟对于几乎不死的它们而言,结果是无意义的。 它并非真是铃木家的管家或者下仆,而是铃木家供奉千年的神灵之一——山主·犬生の白狼。 因与铃木家现任巫女,铃木奈央签订契约而重现世间。 它既是长辈,也是她最信赖的伙伴。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少女的倒影,倒影里的白狼伏在她身旁,安静得像一尊精美的雕塑。 华灯初上,美丽无比。 “人之世正重新走向混乱,里世的大妖们还能忍多久呢?” 少女忽然自言自语地说。 她已经不止一次向协会提议,要重视愈发剧烈的地脉活动了,但人微言轻。 掩耳盗铃是没用的,时代的大势不会因此改变。 不止她一人注意到了近年来的妖怪活动加剧,频率更高,仅仅是去年一年就已经超过了前三年的总和,而一些原本不可能影响现世的强大妖怪也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东京的里世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日本列岛上空,只等化作灭世的天火落在这座城市的头上。当初那两轮太阳没能抹去这沉积千年的黑暗,真是可惜。 但那些掌权的老头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件事,为它穿上皇帝的新衣,把它裱糊起来,好像这样就会如他们想的那样歌舞升平。 她叹了声。 夜幕再临东京,月色通明。 第十三章 斩断不死的天狗 倘若在里世中造成的破坏会映射到现实的话,樱兰的操场或许要花大价钱重新翻修了。 地好似被蛮牛来来回回犁了无数遍,找不到哪怕一片完好的草皮。 源步美小口呼吸,尽管菊一文字则宗无法破开无首之鬼的防御,然而它的动作就像胡乱挥舞拳头的小孩,不过是仗着一身蛮力和铜皮铁骨肆意妄为罢了。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应付不了的话,她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仅仅“应付”就能够解决的程度。 时间不会停止流动。 倘若是凌晨还好,能够等到黎明,但偏偏现在是黄昏…… 越是接近午时,黑暗愈发浓郁,到时候不仅仅是视野受限,深藏再黑暗深处的大妖怪也会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环绕在苇名惠周身的血液还能维持半个钟头,在它蒸发殆尽之前,必须要赶紧解决这边。 理论上她的时间还相当充裕,只要等到能够再次使用童子切的时候…… 俗称等大招cd。 尽管那燃烧着紫色妖火的脖颈上已没有头颅,但童子切的攻击是特殊的,只要是身染业力之鬼,无论它有多强,即使是统御万鬼的鬼王,这把神刀也能毫不留情地直接斩杀。 也就是说,对“业力”缠身目标攻击时附加“直死”效果。 源氏,自千年前的源赖光始,就一直是守护人世的斩鬼世家。 源步美轻盈地躲开狂暴轰下的拳头,她甚至懒得挥刀斩击,反正不会有任何效果,不若节省一点体力。之所以依旧维持着菊一文字则宗的存在,仅仅是担心有什么突发情况来不及再次召唤罢了。 但是,为什么心里总是不踏实呢? 少女将无首之鬼又带得远离苇名惠了一点,将距离把控在一个不远不近相当微妙的程度。既保证了这只无首不会攻击那边,又能够在那边有情况的时候立即回防,就好像游戏中操作顶尖的高玩,戏耍无能的ai。 天台上的人撑在栏杆上,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了,打了个哈欠。 现在才六点多一些,只要拖时间,源步美怎么都是打不赢的。不过到那时候也不会是由试验品来结束这场战斗了,深藏在里世的大妖会把她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即使在那之前她能够拔出童子切也无济于事,那把斩断业力的神刀也许能杀死鬼本身,但杀不掉他放在那只鬼体内的小可爱。 人类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从来都不是诅咒…… 长寿和不死可是最存粹的祝福。 她赢不了的,除非她能像她那无敌的大哥一样召来传说中的天丛云剑。但是那是不可能事件,与其相信她能召唤天丛云剑,还不如相信从天而降一只能够斩断不死的天狗。 源氏后人的斤两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傍晚6点25分,距离“主角”赶来这里还有十分钟左右。本来这场戏剧是要留到周末上映,但实验品被刺激导致了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足够战胜无首之鬼的力量已经准备好,只等剧本中的主角得到它,用它从魔物手中拯救公主大人。 老套的rpg剧情,十几年前的游戏用烂了的套路,但十分有趣。 他喜欢那些上个年代的作品,比现在这些精美但毫无营养的饲料强多了。 不过现在的演出有点无聊,在戏剧的高潮到来之前,还是找点儿乐子比较好。 他从怀中取出尺八,庞大的愿力注入其中。 婉转哀伤的乐声在天空中飘荡,源步美循着声看去,极佳的视力将天台上的场景倒影眼底。站在黑暗中的人轻轻挥了挥手,像打招呼。 被算计了!对方是谁?他想做什么? 脑中闪过无数猜测,但都被一一推翻。 一只巨大的蜈蚣从无首之鬼的脖颈处钻出,发出尖锐的,像指甲使劲划过玻璃发出的震颤大脑的声音,又像婴孩的哭泣。紫色的火灼烧着它长有百足的身体,它沐浴着血与火,扭动的身体妖娆而怪异,像浮世绘中的画作。 即使灵感不如术士那么强大,源步美依旧能感觉到,那随着声音舞蹈的并非妖魔,而是人类祈愿化身的,最为正统的神! 源步美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她感觉自己的精神正在被某种事物冲击,好似克苏鲁小说中直面不可名状的弱小生命,唯一的区别是那操纵着无首之鬼的扭曲怪物并非自然法则的显现,而是从千万人的美好祈愿中诞生…… 正是如此,则更加令人作呕。 不管它是什么,不管是自然还是人为,必须要在这里杀掉! “须佐!” 少女的娇躯蒸腾出红色的雾气,笹龙胆纹在眉心显现,源氏尊贵的血脉之力在这一刻被催动到极致。 增强自己的六感,全方位倍增各项身体能力。 十分简单的效果,十分霸道的加成。 源氏作为第一武家千年未变,传说盛出不穷,其原因不过能打而已,即便是同为武家,有着千年宿怨的平氏之人也不敢直面源氏发疯的时候开启的小超人状态。虽然只要拖过这段时间,燃血效果结束后的他们自然就萎了。 但是,在被戏称为红色三倍速的、超越人类极限的状态下挥出的剑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秘剑·三千世界!” 速度就是最大的力量,每一刀都是精气神完美合一的居合。 人类的眼睛已经跟不上了,所见的只剩无尽的残影。传说中最极限的居合——三刀合一的燕返的速度也不及此时的少女十分之一。 究竟有没有三千刀没人知道,但如同暴风般的斩击足足持续了三分钟。 当一切尘埃落定,源步美杵着木刀,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连菊一文字则宗都维持不了了。 天台上的人轻笑一声。 接不下,不接不就好了。 就算被杀死也能复活,就算被斩成碎渣也能重新凝聚,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对不死的执念可没那么简单啊。 要是千年夙愿的结晶这么容易就被干掉,那他算什么? 小丑吗? 所以说这些只知道蛮干的武士从来都无法掌握大权,以前也是,现在也是,只不过是供真正的强者取乐的万物罢了。武家换了一茬又一茬,而摄政却依旧是同样的人,隐藏在历史帷幕下的他们才是真正的赢家。 算算时间,主角也快到了。 他重新吹起尺八,在源步美惶恐的目光下,化作飞灰的蜈蚣重新凝聚,依旧是那副半身插在无首之鬼脖颈中的模样,狂乱地舞蹈,好像那暴风般的斩击从未发生过。 对,就是这样,一直想看你这副表情,这幅不甘心的表情~ 就算你确实很强又如何?是不是想快点结束战斗? 三段变身见过吗? boos第一管血就交宝具,np不够了啊バカ(笨蛋)! 多玩点game吧年轻人,就是因为太容易上头送死,所以你们源氏才人丁不旺。 是不是很不甘心啊~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全部情报的话,绝对不会败在这种程度的鬼怪身上吧。 在错误的时间面对错误的敌人,甚至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知道,只要设计好副本,就算是强大如源氏也能够轻易干掉。 他真的想趴在她前面来一发颜艺,可惜剧本不允许。 无用的骑士就该在合适的时候退场,把舞台让给真正的主角。 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到剑道部,见到留在那里的东西了吧。他不怕他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毕竟“公主”在自己手上。而只要主角接受了“不死”的祝福,就可以开始第二幕的剧本了。 他感觉自己简直是最好的作家,没有去写轻小说简直是业界的损失。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起风了。 雷霆从空中扫落,将无首之鬼原本青黑色的皮肤烧成焦炭般的纯黑,蜈蚣在雷光中痛苦地舞动,像喝了雄黄酒的蛇。 黑色的业力如海啸般压下。 带落鸦羽如雪。 苇名真一站在鲜血洒成的圈外,在那里面,熟悉的妹妹用陌生的眼神不安地看着他。宝石般美丽的眸子里倒印着鬼面长鼻的天狗,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 他现在很生气,因为愤怒已经超过了某个零界点,所以反而冷静得无以复加。 是谁把惠拉到里世的? 他从来不愿意她接触这些恐怖的东西,严防死守了十多年,没想到…… 感觉自从升上高中二年级之后,就好似跨过了某个临界点,不只是妖怪愈发频繁地在生活里出现,连妹妹也被卷入了这种事件之中了。他愈发惶恐起来,他不可能随身保护她,又害怕有一天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妹妹忽然被妖怪杀死。 患得患失的心情转换为对始作俑者的暴怒,他转过身,从雷霆的麻痹中脱离出来的蜈蚣仰天长啸。那种令源步美恶心的刮玻璃似的叫声再一次出现,但苇名真一只是冷冷地看着。 少年将刀竖持在身侧,轻轻拂过刀身。 黑色的风向着刀身汇聚,刀在他手中欢呼,宛如龙吟。 没有人看清他是何时斩下的,当所有人意识到这一斩已经落下之后,一条肉眼可见的线从一点延伸到天际,世界被分开,月悄悄探出头,洁白的辉光照亮囚笼,洒向千年无光的人间之里。 如同巨龙挥舞神剑,撕碎苍穹。刹那之后,雷鸣电闪,业火焚天。 风灵月影流绝技——[秘传·真·龙闪] 巨大的蜈蚣连带着无首之鬼一起消失不见,并不是被分成两半,而是完完全全地在空间的撕扯中化作齑粉。 源步美感受着身侧残留的湮灭的气息,那一瞬的绚烂剑光令她神往,这已经超脱了“技”的范畴,达到了“法”的境界。 这是她,或者源氏一直追求的境界。 剑之极! 天台上的人早用随身携带的镜片离开,他不会自由同行两世的镜花水月之术,但有些神器也可以办到同样的效果。 在场所有人中,除了他没有人,包括天狗自己,知道那一剑究竟做了什么…… 不死之物被杀死了! 他最大的依仗,家族千年的研究,不死的神灵所赐福之鬼,被那把黑刀真真正正地杀死了! 意外? 确实是意外。 大天狗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但它就是出现了,比抽卡十抽十振的概率还要低。但最为意外的,还是那把刀镡如莲花般绽放的黑刀。 斩断不死的力量…… 世界上不应该存在这样的东西,这样的神物不可能不被典籍记载! 这次的故事如此简单就落下帷幕,甚至自己内定的主角还没现身,就有人在演出到一半的时候把电停了。他实在没办法生气,力量的差距太过巨大,那是即使在里世也能够独霸一方的大妖怪,他甚至连一点失败的实感都没有。 写好剧本,开心地期待发展的自己算是什么? 呵。 他轻笑一声,用镜的力量抹平一切痕迹。故事的主角似乎慢了一步,他留下的字条还完好如初。 不过没关系,不差这一次。 演出要缓一缓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查明天狗的身份,重新写一份剧本。 需要考虑进去这个变数,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碰运气的人。身为非洲人的他在运气这方面有相当的自信,不过是负面的。 东京的现世中生活着不少弱小的妖怪,之前有刻意留下一些,这次要让它们派上用场了。 之前和源步美打招呼是一步坏棋,接下来铃木家那个麻烦的家伙必定会调查这件事。 他叹了声,这段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透明人吧。 神隐被解除,回到现世的少女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的明月。 漫天的鸦羽早已消失不见,一切犹如一场梦。鬼、蜈蚣、天狗,还有不一样的部长…… 部长…… 苇名惠向源步美的方向看去,她依旧沉浸在方才那一剑中,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呆呆地没有动作。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黑色的鸦羽安静地停在那里。 在那上面,她感觉到了十分熟悉的气息。 “天狗大人……” 少女喃喃道。 第十四章 谁是真主角不用我多说了吧 “哥哥,我想学剑道!” 男生的床头总是会有一盒抽纸,放在随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苇名真一回想起妹妹今天回来后十分认真地和他说的话,抽出纸巾擦干眼泪。 长大了啊! 这是妹妹第二次和他说“我想”,惠这孩子性格有些逆来顺受,就算之前从他手中拿走家务活的时候,更多的也是“我必须做点什么显得我在家里也有用”这样的心态。而不是现在这种想要有所成就,想要变强…… 惠真的长大了! 孩子是不会意识到自己想要做到什么的,比如小时候说我要考某某某大学,我要成为什么什么,更多的是因为身边人的期望,或者完全是道听途说觉得那很酷罢了。既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才能办到,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会经历什么样的困难。 完全没有做好面对人生的“觉悟”。 和年龄无关,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不需要觉悟这种东西,有些人即便到了20岁甚至30岁也依旧是孩子脾气。只有当某一天发现自己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的时候,才会在磨难中觉悟出一些东西,成就一些事情。 可以的话苇名真一宁愿惠一辈子不要有这种觉悟,不过当妹妹真的向他传达她的觉悟之后,那种老父亲看着女儿成才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连今晚的抑郁都抛之脑后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今晚在不经意间让不死斩干了一回老本行,对他而言砍那只无首之鬼的时候和之前砍那只蜘蛛精的时候手感没什么不同,都很轻易地就能切开,区别在砍无首之鬼的时候他真的很生气,连说好要封印的剑技都用了出来。 [秘传·真·龙闪] 果然风灵月影流里的上位剑技用起来不是那么轻松的,又不是真的开了修改器,可以把大招当平a。 大招就是大招。 他揉了揉肩膀,胳膊有点酸。 最近有点缺乏锻炼了,以前至少要用真龙闪十连才会胳膊酸。 这可是很严重的后遗症! 苇名真一记忆十分深刻的一次战斗里,练成这项绝技的他信心满满地去挑战修罗,被对方用bug一样无敌的龟壳挡住,然后趁着自己胳膊酸的时候一套连招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带走。 竟然用忍义手,真是卑鄙! 对于顶尖的剑客而言,战局之中从来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也是那之后,苇名真一搞懂了花里胡哨的技能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其实没啥用,也就欺负欺负弱者。 真龙闪看着电闪雷鸣烈焰焚天相当炫酷,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还不如平平无奇的打铁更有效。于是明悟这点的他就参透并练就了风灵月影流的另一个上位剑技——[秘传·极·一心]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苇名真一现在很苦恼。 要如何才能回应妹妹想要变强的心情呢? 惠并不是基本功不够扎实,不如说,能够用出那么漂亮的苇名一文字,惠的基本功已经相当不错了。 她缺的实战的磨练。 光挥剑是没办法变强的,就算每天素振一万次,上了擂台也不能虎躯一震对手直接投降。 更别提生死相搏了。 真正的战斗中,天时地利的影响可比人和要大得多,是真正考验心态和应变能力的时候。 擂台好办,诺大个剑道部不会连一两个好手都找不到,而且以惠的实力,作为剑道部的大将出战夏季举办的全国性剑道赛事完全不是问题。 问题就出在实战上…… 自己亲自扮演坏人肯定是行不通的,面对惠的话根本下不去手。但是那种能够给她足够大压力,她又确实能够战胜的对手哪儿有那么好找,最好还是要足够吓人,让她明白这是生死之战。 愁死了。 苇名真一用手背遮住额头,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手背上的蛛牙印记。 对啊! 怎么把池田朋美这蛛妖给忘了! 足够吓人(女孩子大多都害怕蜘蛛),安全可靠(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用傀儡印杀掉她控制尸体),强度合适(他没感觉这蛛妖有多强)。 完美! 看来有必要接触一下这女人,必须确保绝对安全。毕竟要是让她知道惠的存在,指不定生什么坏心思。顺便也可以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同伙,像她们这种弱小的妖怪抱团应该是比较正常的事,如果能抓一窝就好了。 得换着花样来,不然惠会怀疑的。 不过也不急,给她点时间缓上几天。现在两人的关系相当于强盗和肉票,想要利用她的话这层关系得换一换。 到时候来个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这个月的150w円已经到账,抢劫来钱就是快,不愧是写在法典里的赚钱办法。他把钱转到妹妹保管的账户上,又给好友发了条消息。 拓也那家伙让他去学校帮忙找东西,走了一半又说东西找到了没事了,差点害他白跑一趟。 不对,也不算白跑,如果是这趟的话,惠说不定就…… 尽管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但他误打误撞确实帮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有了钱,周末也刚好有一个聚会,到时候请他吃烤肉吧。 夜深了。 枕边放着鸦羽的少女已经熟睡,回想着剑光的学姐还在挥洒汗水。 港区,妖艳的女人吃完了今天的“晚餐”,嫌弃地看着瘫软在床上骷髅似的双眼无神的男人,撇了撇嘴。 真是废物,才一天就不行了。 她还饿着呢。 不过她并没有取他性命,只是估计这位远野先生要终身不举了。 她打开手机,又在line上点了个“宵夜”。 人类的发明真是方便,所以为什么那些不懂得与时俱进的蠢蛋还要像以前那样出去捕食呢? 又危险又麻烦。 这次的宵夜好年轻啊,看起来像是附近的高中生。 高中生…… 她忽然颤抖起来,灵魂上的印记蕴藏的恐怖令她窒息,情不自禁地夹紧了腿。她忽然大口喘气,痛苦地按住心脏。 又饿了。 泛着青光的眼再次看向床上被反剪双手绑住的男人,当然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她可没强迫。 “不,不要啊……真的一滴也没有了,池田小姐。” 池田朋美没有说话,站起来,单脚踩在他胸口,舔了舔嘴。 “やめろ!!!(呀咩咯,住手)” …… “现在网络上的肉食女好多啊……” “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拓也。” “你认真的?” “当然,你完全有成为现充的资质,不得不感谢二次元让世界上少了一个人渣。” “可是学校里的肉食女都想吃了你,我顶多算是配菜,你才是主食。” 苇名真一没有接话,微笑着弯起手臂,校服被撑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沙包大的拳头放在笑容旁边,意义不明。 藤原拓也愣了下,然后看了看自己竹竿似的胳膊,也试着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什么也没发生…… 一切竟在不言中。 藤原拓也忽然胯下脸:“真羡慕你这家伙。” “那你去锻炼啊。” “要是能像轻小说男主一样什么都不都能得到强大的力量就好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真一,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份相当强大的力量放在你面前,唾手可得,你会怎么选?” “那么拓也,代价是什么呢?” 他看着苇名真一的眼睛,后者似乎只是随口之言,撑着脸看着窗外。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藤原拓也笑了起来:“对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啊。” 他取出书本,要上课了。 “放学去漫研社吗?那边有活动。” “我已经和惠约好去剑道部了。” “ちくしょう!(岂可休,畜生)我家那个连句话都不会和我说。” “有这种死宅老哥的话,在学校里的风评也会变差,这么想被嫌弃也是理所当然的。试着改变一下如何?” “不要,我已经受够这个没有梦想的世界了!” “那就保持原状吧。” “不再劝一劝吗?” 藤原拓也愣了下,劝他放弃二次元这种话,从小到大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大人、同学,大家都很讨厌整天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他。 像苇名真一这样无所谓的家伙还是第一次遇到。 所以能成为朋友吗…… 但也仅限于“朋友”的程度了。 他不会理解的,“藤原”所背负的东西。 上课铃响了。 “活在这个世上,努力做到不被别人讨厌,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苇名真一轻声说,“因为你只需要去伪装自己,去妥协去放弃就可以了。” “但是,明知会被讨厌却还要坚持自己的人生道路,这是很难做到的。直面自己的内心,不在乎他们的眼光,绝不去编造谎言,这样的活法估计很多人连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两个人在某种意义上真的很像,都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必须要有实践这种人生的勇气,这也是让人获得幸福的勇气。” 风声和铃声混在一起,温柔得像窗外的阳光。 和包容的大陆文化不同,狭隘的岛屿文化是不容许“异类”存在的。“社会性死亡”在这里真实存在,每个人都活得特别压抑,别人的看法就像一根根丝线,将一个个人包裹成茧固定下来。 在死宅当中藤原拓也算很和他胃口的,他至少还愿意去社交,性格也开朗,没有一副苦大仇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样子。 很难得。 所以他愿意把这段和惠说过的话对他再说一遍。 “喂,别哭啊!” 好像药效有点过了…… “你这混蛋……突然煽情什么啊,像以前那样多好……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好不容易……気持ちが悪い!(恶心死了)” 教室的同学都看了过来,弄得苇名真一不知所措。回想起刚刚说的话,明明说的时候没什么想法,现在却觉得尴尬死了。朋友之间说这种话很奇怪吗?绝对不是我的问题吧…… 明明当初和惠说的时候都不是这种反应啊,只是“我知道了,哥哥。”这样简简单单的回答。 为什么你一副被攻略了的样子啊! 恶心的是你吧! 这就破防了? 振作点,你可是我心中的轻小说男主,你都被攻略了的话那我算什么啊! 雅蠛蝶哟! 第十五章 魔王 每年开学的时候总是社团最热闹的时候,可爱的新生们就像刚出生的小猫,对一切新事物都十分好奇。剑道部已经很久没见到这种热火朝天的景象了。 和其他运动类社团一样,剑道部的男女生活动也是分开的。 毕竟除了源步美那种变态,基本上没有女生能够在这种身体对抗类的竞技项目中战胜男生。 这是客观差距,人类千万年进化的结果,不得不认。 即使是源步美,也只不过是没碰到和她同水平的男性选手罢了。当然,只限于竞技剑道。倘若生死交战,在并不那么物理的世界,性别对结果的影响并不那么大。 比如永真,谁没被小姐姐一套漂亮的十文字带走过呢? 又或者蝶老师,多少野狗的噩梦。 但是剑道部又不是浪人培训基地,只不过是普通的剑道爱好类社团罢了。限定竞技规则的话,男性总体的身体素质还是优于女性的。 或许是部长是女性的原因,女生们占据了光照最充足的半场,前辈带后辈,手把手,肩并肩,纠正动作的时候难免大的贴着小的,有时挨重了不免叫上两声,让人感叹青春的美好。 氛围可以说是相当轻松休闲了。 反正大多数人只不过是来体验一下,也没几个学生真打算往体育上发展。 虽说大学很多会看你在高中社团里取得的成就,但这里的绝大部分人甚至连大学都没有考虑过…… 日本只读到高中便进入社会才是常态,大学是交给学力优异的人的。 源步美格格不入地蹲踞在风林火山的大字之下,倒不是没有后辈愿意找她指导,相反,这位帅气又强大的学姐在低年级的女生中人气堪称恐怖。 每一个见过那双丹凤眼的女生都自动变成了忠实的“妹妹”,甚至还有专门的后援团。招新的时候只要把她往门面上一放,新生就会像垃圾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剑道部涌过来,给其他社团都馋哭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恐怖的人气,虽然女生们都很想和这位学姐有更亲密的关系,但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和女生这边热火朝天的景象不同,男生那边就要…… “我是,三年级学生森下大辅!我是来,教导你们的!” 苇名真一刚带着惠进入剑道部的道场,就听到相当响亮的一嗓子,如果再加点弹舌就更棒了。 高年级的学生穿着蓝色剑道服站成一排,腰胯竹剑负手而立,从他们面前那群站得比体育课都整齐的新生们来看,大概压迫力还是很强的。 你们究竟是剑道部还是极道部啊…… 虽然早知道男生这边情况特殊,但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搞得这么昭和。 男生这边数量比起女生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入部更严格还是把人都吓跑了,说起来,苇名真一都还不清楚自己的入部申请过没过。 本来也只是陪着惠一起来的,单纯挂个名而已。 “我们三年级学生,是你们最好的,老大哥!你们有不懂的事,都可以问我们!我们会亲切地告诉你们!现在……请大家开始自我介绍,每个人把班级、姓名,介绍一下。” 森下大辅突然指向一个不知所措的倒霉家伙,震声道:“从你那儿,开始!” “是……是,一年d班,山本一木……”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阵势吓到了,这倒霉蛋说话的底气非常不足。 “没有劲儿!”、“听不见!”、“根本听不见!”、“重来!”、“这么小声还想学击剑?!” “是!我是,一年d班学生!山本一木!” “好,下一个!” 森下大辅吼道,所有新生都被这一下给震慑住了,一些人偷偷咽了口唾液,心里已经在盘算继续在剑道部待下去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了。 原来剑道部女多男少的传闻是这样来的吗? 怪不得安利剑道部的学长都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甚至很多人连部员都不是,但还是极力推荐剑道部…… 上当了! “一年级!c班!黑岛森田!” “好!很有精神,下一个!” “……” 苇名真一带着惠走到源步美身边,她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打算管男生那边的意思。有她坐镇,女生们也全然不把那群只会制造噪音的马鹿当回事。 倒是苇名真一的到来引起了不小轰动,毕竟就像男生喜欢看美女一样,女生对帅哥也没什么抵抗力,特别是在有隔壁那群歪瓜裂枣的情况下,青草就显得尤为可贵。 新生们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变着法儿从高年级的学姐口中得到这位帅气学长的信息,然后心碎了一地。但也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只是悄悄记下了苇名惠,准备之后套套近乎,看能不能曲线救国从这位小姑子下手。 不知道是不是修炼了见闻色,两人还没走到源步美面前的时候,她就忽然睁开了眼,起身迎了上来。 “小惠……” “部长……” 你们这幅刘备见孔明,玄宗见三藏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看着妹妹脸颊的红晕,苇名真一感觉拜托源步美训练一下惠的擂台战不是个好主意,怎么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 不是吧阿sir,你俩都是女孩子诶? 昨天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虽然大概猜到了是源步美保护了惠,但是结果确定的情况下,过程中的可操作空间可就多了去了。从放学送惠去剑道部到再次见到惠,期间的足足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都够火影播二三十集了。 回去后惠也没和他提这事儿,苇名真一自然也是不会主动问的。毕竟救了她的是天狗,又不是苇名真一。 “咳!” 但是现在当坏人的是苇名真一。 “源部长……” “苇名真一!” 远处的一声咆哮打断了他准备好的说辞,苇名真一不快地呼了口气,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森下大辅不知何时注意到了这边,长满横肉的脸黑得像李逵,他从身后一个三年级腰间抓起竹剑,提着走了过来。 苇名真一眉毛挑了挑,自己有招惹过他吗? 好像没有。 不过马上他就知道这位森下学长找他干什么了。 “为什么不过来报道!” “我为什么要过来报道?” 唉,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这种脑子有问题的家伙。他不打算和傻〇讲道理,对付这种人道理是没有用的,这家伙想干什么再明显不过了,无非是挑一个刺头来在新入部的成员中建立威严罢了。 他倒也没猜错,森下大辅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然苇名真一在年级上有“孤高的魔王”这样的绰号,但是这不正好吗? 剑道啊……可是和田径游泳这种单靠身体素质就能碾压的“垃圾”运动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啊! 虽然你身体素质非常变态,但是只要不是差距大到十分离谱的程度,技巧在胜利中所占的比重要远超身体素质本身。没有系统性练习过剑道的人,连流畅挥剑都做不到。 足够的名声,足够弱,这么完美的对手上哪儿去找呢? 没有男生不想把苇名真一这个站在樱兰高中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给揍一顿,从他手中抢过从来没被使用过的交配权,只是办不到罢了。 但是森下大辅自信自己能够办到。 剑道是特别的,就算真的天赋异禀,只要没有常年刻苦的练习,也不可能战胜一个浸淫多年的老手。而苇名真一这种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学习上的家伙,是不可能有时间练习剑道的。 “进了剑道部就要遵守规矩,我们三年级学生说要来报道,就是要来报道!” 所以他看到苇名真一的入部申请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啊。 就是为了这一刻,寻个由头亲手教训他。 苇名真一有些无奈,果然人帅是非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日本这些脑子里不知道塞了什么糨糊的青春期男生总喜欢没事找事。 蠢货是无药可救的。 杀鸡儆猴这一套玩得很熟,但是他不是鸡,是鸡的老祖宗。 脸都送到手边了还不打,简直对不起让“天朝穿越者”的名号响彻多元宇宙的前辈们。 “田径部的三年级当初在体育课的时候说,战胜他的话,就算把他的话当放屁也没关系。你呢?如果在这里把你打趴下的话,是不是” 苇名真一用手指着他鼻子,这个动作已经是相当有挑衅意味了。反正对方也会找各种借口逼他干一架,不如抢个先手,杀杀他的气势。 “就在这里,1v1,无护具无规则乱斗。怎么样,敢吗?” “てめえ(铁灭,蔑称),灭了你!” 森下大辅额头青筋狂跳,他将竹刀挥出爆响,如果不是纵目睽睽,可能他根本都不会在意规矩直接就动手了。 但现在不行,所有人都在看这边,最基本的武德还是要讲的。 苇名真一只是笑了笑。 真可怜,连句m都说不出来。 在骂人的语言上,日语的杀伤力就和痒痒挠一样。 “惠,借一下你的刀。” “哥哥请随意使用。” 惠解下背上的竹刀,双手呈了上去。 “我会展示苇名流的精髓,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惠。” “是!哥哥。” 少女兴奋得鞠躬,使劲瞪大眼睛,眨都不敢眨,恨不得把一切都记下来。 听到两人对话的源步美一脸懵逼。 法不可轻传,谁家不是藏着掖着,他就这么简单地表演给所有人看? 在这里? 昨晚的对练中小惠有说过那令她惊艳的自由随心的剑技是哥哥教的,但这种话太过惊世骇俗,在亲眼见到之前她是不信的。在源步美的想法里,传授如此美丽,自由得像天空的飞鸟一样的剑法的人,一定是隐居山林清泉为友松柏作伴的不出世的大师。 她当时只当是惠在说谎,或者门内有不允许报上师父名号的规矩。这种隐世之人有什么样的脾气都不奇怪。 反正无论如何那个师父也不该是苇名真一。 正好,现在有机会看清楚是不是如自己想的那样。 “森下副部长,使用北辰一刀流。” 源步美开口提醒道。 就连部长都没有去阻止这场看似不公平的决斗,就算其他三年级女生再看不过去,也没有人上来出这个风头。 苇名真一和森下大辅分隔十米站定,本来就不是正规对战,护具没穿不说,连剑道的规则都不用管,打趴下就算。基本上算约架了,只不过是大庭广众之下,勉强冠了个比试的名头罢了。 说实话这会儿老师还没过来阻止真是离谱,连新闻部那群狗腿子都已经来了。 至于为什么苇名真一知道,他们闪光灯都不带掩饰的。 不管谁输谁赢,明天新闻部自己运营的网站上都一定会出现相关消息。 “源部长,请给个信号吧。” 苇名真一有礼貌地说。 源步美点点头,询问了两人是否都准备好后,挥手宣布了开始。 森下大辅用的进攻性极强的上段构型起手,刀举过头顶,下一击就是毫不留情的斩落。这种完全放弃防御的构型基本上是不可能在和同等级的对手对战中使用的,而他用出这样的构型,已经是对苇名真一的藐视了。 反观苇名真一只是直愣愣地站着,相当随意,连剑都只是虚握。 见森下大辅迟迟没有动作,他甚至干脆就那样朝他走了过去。 “嚯,朝我走过来了吗,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主动接近我么!” 森下大辅狞笑道。 “不接近又怎么暴打你呢!” “wryyyyyyyyyy!” 森下大辅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狂吼,这种吼声在剑道里不只可以威吓敌人,也可以做到协助发力。不只是剑道,拳击中也有通过吼声来发力的技巧。 如果是个普通人还真就被他吓到了也说不定,但很遗憾苇名真一并不是。 只是轻巧的往后垫步,这一招势大力沉的下劈便擦则他鼻尖斩了下去。 场外惊呼连连,虽然在本人看来躲过这种毫无水平的劈斩简直是基本功,但是在外人看来其间还是相当凶险的。 竹剑并没有如想象中打中对手,击打在地面的反震让森下大辅手掌麻了一瞬,但他常年修行剑道,很快调整好姿态,双手紧握,剑尖对准苇名真一胸口从下往上突刺。 双方没有护具,这种突刺如果中了,即便是使用的竹刀这种安全的用具,最轻也都是医院躺半月,倘若他用的木刀,就算没开锋,劲力正确捅个对穿也不是问题。 啧,真是一点也不留手啊…… 苇名真一轻笑,那他也可以不留手了。 侧身,抬脚一气呵成,随着咚的一声,原本刺出来的竹刀魔术般地被他踩到地上,像液压机一样压得它动弹不得。 竟然敢用白给突刺,该说是勇气呢,还是无知呢? 其实如果苇名真一愿意,直接给他踩脱手也没问题,但那样失去剑的森下大辅同样也会失去控制。 他掂了下手中的木剑,说是斩,不如说是像挥舞棒球棍一样抡了过去。 然而森下大辅不愧是剑道部副部长,果断地松开一只手,将这一击带偏了一点,又用柔软脂肪较多的腹部接了下来,尽管如此,在那一声极具冲击力的“砰”下,一口反刍的胃液是跑不掉的。 但他还是笑了起来,左手青筋暴起,死死抓住苇名真一的竹剑。 北辰一刀流作为日本警卫队的通用剑术,里面自然是有体术的。但此刻两人的距离相当近,这会儿又是相互压制住对方剑的情况。他学的不是柳生新阴流那种有“无刀取”技巧的流派,习惯性地不敢主动放弃自己的剑,于是干脆一昂头,一个头槌就砸了过去。 但苇名真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手。 上勾拳! 苇名真一很奇怪,这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脸去接拳头。 如果不是真的发生在眼前,没有人能相信一个看起来十分敦实的胖子竟然被就这样打飞了出去,闪光灯闪个不停,大概这一幕会变成森下大辅一生的耻辱吧。 全场无声。 又一个“勇者”倒下了,魔王依旧坐在他的宝座上。 黑暗的时代还在延续,或许在新纪元到来之前会有新的勇者出现,也或许没人敢再挑战魔王的威严。 谁知道呢? 第十六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学到了多少,惠。” 苇名真一将竹剑重新交到惠手上,后者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欧尼酱,眼里的星星都要跳出来了。 一旁的源步美听得直懵逼. 你根本就没用什么剑技啊喂! 全程只挥了一次剑,还是用那种毫无美感的方式抡了过去,然后直接用拳头解决了啊喂! 本来还说通过这场决斗看看他的斤两,判断小惠说的剑技是哥哥教的这句话可不可信…… 草率了! 在剑道部内发生这种斗殴事件,她也是承担了相当的风险的,本来还以为能够得到不少回报…… 这能看出个鬼啊! “哥哥想告诉我,不要拘泥于剑的形式,只要能获胜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用对吗?” “孺子可教也。” 苇名真一满意地拍拍惠的头,少女十分受用地眯起眼,像小猫一样享受哥哥的夸奖。 不愧是惠,一点就透。 找个机会把苇名流奥义也教给她吧。 咦?为什么这位剑道部部长用那种见了鬼似的眼神看着这边,是被我刚刚的上勾拳吓到了吗? 实际上源步美已经对这兄妹俩惊为天人了。 这什么? 脑补学习法? 怎么看刚刚那都只是普通的打架啊,你是怎么看出你哥哥想让你知道不要拘泥于剑的形势这样的道理的啊! 她自认为自己是做不到这种联想的。 苇名真一将惠托付给源步美之后就离开了,他不喜欢被一大群人围着看的场合,就像看猴一样。 森下大辅还倒在地上,刚刚那一记重拳力度或许有点大,估计他还要一会儿才能缓过来。三年级的其他学生围在他旁边,很快把他抬到医务室去了,估计明天老师会让他去办公室谈话,但是没关系,最多口头批评一下,事实上什么也不会发生。 他和惠道了声别,告诉她今晚自己在家里小心,会很晚才回来。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都是记得挂上门锁,别给陌生人开门啊之类的,像个老母亲一样。 他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新宿区,晚间八点三十分。 苇名真一从居酒屋出来,回想着店长牵着他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就觉得有点愧疚。毕竟在他升上高中之后给了他一份不错的工作,让他不至于勒紧裤腰带过活,还是十分感激的。 但愧疚归愧疚,自己在他这工作这么久,帮店长把业绩翻了一番,已经足以偿还恩情了。 他的时间很宝贵,这份兼职是必须要舍弃的东西。 明黄色的灯光晃过眼睛,他用手遮了下,一辆十分低调的迈巴赫稳稳地停在他身前,熟悉的老头坐在驾驶室的位置,目视前方。今晚他要和铃木奈央去做一次“除灵”的工作。 苇名真一拉开后座门坐了上去,他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豪车。但是说实话,除了装饰,在车内感觉不到太大差别。 毕竟市区既不可能让你飙速度也没机会给你测试安全性。 铃木奈央今天穿着一身便装,带着一顶运动帽,头发从帽后拉出去,一条青春洋溢的马尾辫就这样出现了。 苇名真一上车的时候她还撑着头在想什么事,直到他坐了下来关上门,她才反应到车内多了个人。 “今晚的目标在港区,那里的一栋独身公寓里发生了命案,警察很头疼,把事情委托给了最近的泉岳寺,那些和尚犯了错,让杀人的妖怪从眼皮底下逃掉了。” 铃木奈央取出手机,和苇名真一说明起来。 “寻找妖怪不是和尚擅长的事情,所以事情就又委托给了我。” 车平稳地启动,如果不是发动机的声音,苇名真一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一辆移动中的车上。 不知道该说是犬生技术好,还是说豪车不愧是豪车。 “需要我做什么?” 苇名真一问道,寻找妖怪这件事,他同样很不擅长。 “什么也不做,你只用跟着我就好。今天只是带你去让他们认识一下,走个过场罢了。”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圈子,祓魔这行也不例外。 每年大大小小的灵异事件也不多,被人发现并委托出来的就更少了。虽然近几年灵异发生的次数变多,但是总体而言还是一副僧多肉少的局面,基本上各个神社和寺院都有自己的“地盘”,大家赚取愿力的时候不能越界,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愿力对铃木奈央没用,但她出于职责,会不时去解决一些灵异事件。 尽管铃木家的神社并不在东京,她也不是以巫女的身份在东京活动,所以真正意义上归她治理的地盘就只有学校和她家附近。 但是没关系。 就好像医院里有“飞刀”的说法,这个圈子里也有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就拜托更加厉害的人来解决这样的规矩。毕竟不管是医生还是这边,都不能对眼前的问题置之不理,一样是在救命。 铃木奈央不从委托里分走愿力,能力又十分强大,那层出不穷的术式在面对各种情况时总能起到作用,是神官们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人,生意十分兴隆。 而且要价还不贵。 铃木家的大小姐要是缺钱的话,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她只是单纯享受这个过程罢了。 所以她接委托都是看心情。 今晚单纯是为了带苇名真一去混脸熟才临时接下来的。 “谢谢。” 苇名真一也想明白了她帮了自己。 “没事,你欠我个人情。” “好。” 他答应下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用实质性的报酬去偿还,人情债是最难还上的,但是他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给她,只能这样。 “还有一件事,昨天傍晚……” 铃木奈央开口道,源步美把被袭击的事告诉了她,虽然具体细节没说清楚,只说了怨鬼和不死的怪物,不知道是何人释放的神隐,藏在天台黑暗中的人,以及最后从天而降的大天狗。 真是的,怎么大天狗这种东西都出来了…… 还有不死。 啊——越来越头疼了! 学校里出现那样的事情是自己的失职,受害者一方有苇名真一的妹妹,身为哥哥的他理应有权利知道真相。 当然她还现了许多鸦天狗,它们的行动像是听从于某个命令,而这次天狗又出现了,她想试探一下苇名真一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看他是不是和天狗有什么关系。 苇名真一没想到铃木奈央会说起这件事。 他只说那天回去的时候并没碰到什么事,眼里三分错愕,三分怒火,还有四分后怕与悔意,完美表现了一个哥哥听到妹妹遇难消息后的样子。苇名真一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东京,应该去好莱坞。 铃木奈央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家伙,就连驾驶座上的老人都偷偷瞥了眼后视镜,谁也没看出车里坐着的这位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传人。 话题很快被盖了过去,迈巴赫的速度慢了下来。 似乎有点堵车。 “能再和我讲讲愿力吗?” 苇名真一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你来问吧,如果我知道就告诉你。” “愿力是从人心中获得的力量,只要有人记住并感激你,就能得到愿力,是这样吗?” “你记得很清楚。” 铃木奈央点点头,又补充了一些东西。 “所以获得愿力的前提是那个人知道该感激谁,这个印象的深刻程度会直接影响到愿力的量,如果对方只是模糊地知道被人帮助了,是无法得到愿力的,所以千万要做好事留名。” “印象的深刻影响愿力的量……那么如果强调自己的存在,比如穿上容易被人记住的衣服,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身份,就更容易得到大量愿力?” “是这样的。僧袍、巫女服、狩衣,那种不会在平常生活里穿的服装本身就是用来强调身份,加深人们的印象的。你看,一个穿巫女服的女生和一个穿高中校服的女生,人们肯定对前者有更深的印象。” 那为如果一个和尚穿女装会怎么样…… 当然苇名真一没敢问这句话。 “如果那个人不感激,是不是也不会得到愿力。” “所以帮好人比帮坏人要稳定得多,当然,也有人去赌浪子回头,赢了赚很多,输了什么也得不到。一般而言老人和孩子提供的愿力是最为纯粹的,特别是孩子,幼年时期的深刻印象会伴随一生,所以经常会有和尚巫女或者教堂的神父什么的收养孩子,或者资助建立孤儿院。” 苇名真一点点头,忽然有了一点灵感。 “愿力的获取有距离限制吗?比如……比如我帮助了一个北海道的人,然后他离开了东京回家去了,我还能不能得到他的愿力?” “就日本境内来看,没有限制。” “那境外呢?” 他有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很有趣的问题,虽然我没做过实验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结论。但是理论而言,只要处在同一块大地脉上,那个人的愿力就能够通过地脉传达到你这里,如果距离太远说不定会有衰减,但是一定是能传达到的。” “也就是说,只要提供愿力的人依旧在亚欧板块之内,我就能接受到他的愿力?” “前提是你也一直在亚欧板块内。” 成了! “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想到了什么好的获取愿力的方法吗?” 铃木奈央漫不经心地说。 “虽然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趁早放弃吧。能被想到的获得大量愿力的办法早就被人想完了,就连做慈善也是早就被分配好的,统治日本的老头子们不会允许你一飞冲天,想要积攒愿力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计划,从身边的邻居开始慢慢来吧。” 苇名真一笑了起来。 他确实是打算用做慈善的方式换取愿力。毕竟用钱换是最不费时费心的,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钱。 贵的东西,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或许铃木奈央说的是对的,在日本就连这样的方式都被锁死了,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花钱做慈善的渠道被锁死了。那些统治日本千年的世家不会放着这样的简单得到愿力的方式不管,如果是那样的话,才是真的做慈善了。 但是…… 为什么要把眼光局限在这个总面积才37.8万平方公里人口1亿的小岛国上呢? 亚欧板块上可是有一个足有14亿人口,面积约960万平方公里的巨大发展中国家啊! 他现在是回不去,但是钱可以啊。 他忽然很开心。 是该提前考虑怎么在未成年的时候赚大钱了。 迈巴赫停了下来,红蓝二色的警灯在窗外闪烁,犬生厚厚的男中音响起。 “我们到了,大小姐。” 第十七章 虽然我抽烟喝酒嫖娼,但我是个好和尚 夜晚的港区繁华无比,这里是全东京国际化程度最高的地方,其他国家在日本开设的大使馆基本都落在这里,也正是如此,治安相比其他地方要严格很多。虽然是夜间,把守的警察也有相当多的数量。毕竟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涉及到外交层面就一定小不了。 “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在港区作案啊……” 警戒线一角的警察攀谈起来,他们的任务只是把守住这里,里面的事他们管不着也不用他们负责。这是一份相当无聊的工作,说是警戒,其实大家都在偷懒。 毕竟他们只是打卡上下班的公务员罢了。 “我听说这次的事情不是人做的……”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妖怪!” “得了吧冈本桑,这世界上哪儿有妖怪,如果有的话妖怪早就被科学家们发现了,要相信科学。” “但是……” “真的有妖怪的话,让它来啊,我倒要看看它和这把s&w m637谁更厉害。” 说话的警察嘿嘿一笑,撩起衣服下摆,一把小左轮安静地躺在枪袋中。 “石田!” “嗨伊!” 远处和老人交谈的警官冲这边吼了一声,后者马上立正站好。警官十分抱歉地给身旁的老人鞠躬,后者大度地表示没有关系,只是交接了一下案件相关的信息就离开了。 犬生回到铃木奈央身边,她讨厌和警察打交道,这种工作向来都是犬生代劳。 苇名真一跟着她穿过警戒线,他没想到一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的自己有一天也会和这种凶杀现场扯上关系。不过人生中已经有那么多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也不差这一件。 “大小姐,请小心……” 踏入公寓大门的瞬间,犬生低声在铃木奈央身边提醒道。 铃木奈央眼中亮起荧光,神色凝重:“嗯,我已经看到了。没想到东京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黑暗,麻烦了啊……” 苇名真一满脸懵逼。 看到啥了? 他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 黑暗? 这里亮堂堂的哪儿有黑暗啊! 但他还是戒备起来,精神紧绷,让六感提升到一个离谱的地步,在这种状态下想要偷袭他是基本不可能的,即便偷袭者高明到能够骗过了五感,也无法骗过他的直觉。 但是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感觉自己像个憨批。 自己现在太“笨”了,一点也不灵活。一定要快点学会术法,至少要尽快学会能够分辨妖怪的术法才行…… “这里的气味非常乱,有不止一只妖进出过这栋楼。但不必戒备,这里是现世,即便有妖怪出现,大小姐一人也能够应付了。” 老人轻易看出了他的窘迫。 从他上车起犬生就一直在偷偷观察他,身为狼的他可以通过气味锁定对方,人在情绪不同时的味道是不一样的,高兴的味道、伤心的味道、害怕的味道,说谎的味道…… 但是,名为苇名真一的少年没有味道。 除了依旧缠绕在他身上的那股蛛妖的气味以外。 犬生不是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但那些无法判断情绪的家伙,无一例外,都是藏在黑暗最深处的恐怖之物,强大无比的气掩盖了情绪波动的气味。 那只留下味道的蛛妖并没有强大到那种程度。 踏火的修罗在记忆中浮现,犬生眯起眼。 会是你吗?苇名少年。 …… 池田朋美非常头疼。 她翘起腿坐在床头,俯视着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的少女,眼中闪烁着骇人的青光。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的决定,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真的不是你杀的?” “不是!是浴室里的河童,我亲眼所见!” 少女死死伏在地上,黑色的猫尾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贴着头发。那个不讲道理的和尚要取她性命,而眼前是唯一能救自己的人、或者说妖。 猫叉,传说中猫化身的妖怪,也是最接近现实的妖怪。她们并不需要人类来维持自己的存在也不敌视人类,说是生灵也不为过。但与之对应的是,猫叉通常也十分弱小,是对人类无害的妖怪。 不仅无害,某种意义上甚至能满足某些特定群体的特殊癖好。 毕竟也有家猫化作猫叉的例子,而这种情况下猫叉一般会回到主人身边,俗称“报恩”。所以网上有人发猫化作美少女来报恩这种事并不完全是虚构,艺术源于现实嘛~ 所以养猫最好养母的,不然的话…… 池田朋美翘起来的腿止不住地抖动,不是愿意不相信她。 这里tm是13楼! 虽说猫叉杀死自己的主人这种事极其稀少,但是怎么也比浴室出现杀人的河童合理得多。 隔壁那个没用的男人已经被她丢回去了,估计这辈子是没办法碰女人了。 拜他所赐自己的状态也回复了一些,虽然这么说,但是如果那些和尚这时候找上门来,她依旧是无力招架的。 这间屋子被看不见的蛛丝包裹成茧,是她多年精心打造的巢穴,能隔绝内外的气息,理论上只要不出去,躲在这里不会被任何神术或者追踪手段察觉到。 不是所有络新妇都会这样,宝贵的蛛丝大多数被用作制作捕猎用的猎场,而不是像她一样作成龟壳一样的茧房。 池田朋美很怕死,正因为感受过死亡,才会更加畏惧。 但是这种气息隔绝只是神秘意义上的隔绝,不是物理隔绝。 和尚们确实无法通过气息追踪到她,但是如果那些人类找不到凶手而开始挨家挨户搜查的话…… 水逆了吗? 怎么最近老是碰到这种倒霉事! 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也会被找上门?这个世界还要不要妖好了! 这栋楼里住着不止她一只妖怪,出了这档子事儿,大家都要倒霉。妖怪之间不会有同类之情,平日里相安无事,或许还会抱团取暖,但只要一出事,那些家伙不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除非大家都效力于同一位大妖。即便如此,争斗也是少不了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丢一个妖怪出去送死,把那些和尚打发走,即使没打发掉也能吸引不少注意力,让其他妖怪有机会逃出去。 而身前这只弱小,又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猫叉是最好诱饵的选择。 她理应直接把她丢出去的。 以她的力量,即使负伤也不是这只猫叉能够反抗的。 但是…… 池田朋美眼神闪烁,她生前也曾是这只猫叉的主人。不过当时她还不是猫叉,而是一只普通的黑猫罢了。 看着颤抖地匍匐在脚边的少女,她终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能留你在这儿。” 猫叉的眼神从讨好乞求慢慢化为绝望,生前的回忆刺痛灵魂,但是没办法,她现在自顾不暇。 她叹了口气,从床头柜最里层的抽屉里取去一块镜子的碎片递了过去。这是曾经某个抓住她,又不知为何放过她的奇怪的人给她的。据那人所说,这块碎片有让妖怪一瞬间成为大妖怪的力量。 就像四魂之玉碎片一样…… 但她一直不敢使用。 且不说那个喜欢藏在黑暗里的人只告诉了她效果,没有告诉她代价。她也不想成为大妖怪,呆在里世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到时候哪儿有现在这样自由。 这东西留在她手上就像鸡肋,现在丢出去也不会有丝毫痛心。 “离开这里,遇到打不过的人就吃了它,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了。” …… “不管看多少遍都会觉得,真是厉害啊……” “你谁啊大叔?” 苇名真一斜靠在墙边。 铃木奈央在屋内施展可以追踪妖怪的术,屏退了所有人,就连苇名真一也不例外,只留下了犬生在室内守护她。 那些和尚在门口围成一团,而他不想呆在人多的地方,就找了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靠在墙边等事情结束。按理说只需要铃木奈央找到那只妖怪的位置,然后带领那几个一看就很能打的光头一拥而上就好了,花不了多少功夫,收工快的话还能回家学习一小会儿。 但是他总感觉今晚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自从碰到蛛妖之后,遇到的事情就没有简单的。 “宝藏院将也,请多指教。” 大叔像苇名真一一样靠在墙边。 苇名真一瞥了眼。满脸胡渣,眼神沧桑而忧郁,一头卷发没有打理,又出奇地乱得有点好看,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不少痕迹,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那深藏与表面下的龙虎一般的精气神。 就像高仓健一样帅。 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知少女。 “苇名真一。”他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是那个传说中的宝藏院流枪术的宝藏院吗?” “先祖之名,愧不敢当。” “请问宝藏院……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哈哈哈,我也知道姓氏比较拗口,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自称宝藏院将也的大叔相当洒脱。 “将也先生,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没,只是过来看看那位铃木大小姐亲自带来的小哥是什么样的人罢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包烟,从手从下方挤出半根递了过去。苇名真一摆摆手拒绝了,他笑了笑,用嘴叼住自己点上。 “和尚也允许抽烟吗?” 苇名真一随口说道。 “我可没说过我是和尚。” “抱歉。” “但是我也没说我不是啊。” 苇名真一感觉这欠揍的大叔是来找自己乐子的。 “所以说,究竟是不是和尚?” “是。” 宝藏院将也吐出一条细线。 “那么……” “虽然我抽烟吃肉嫖娼,但是我是个好和尚噢。” 苇名真一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好像日本的和尚一点也没有和尚的样子,更多的是一种职业而不是修行。特别是到了近代明治维新以后,政府为了打击佛教的影响力,颁布了《肉食妻带的解禁》命令,吃肉娶妻也变得合法了。 除了叫和尚,干的事那是半点不沾。 “所以大叔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赶紧把这大叔打发走,他可不想吸二手烟,要不是更不想去那边人多的地方,他早就直接走开了。 “佛要我找的人。” 第十八章 撸了一整章的猫 苇名真一微不可察地往远处挪了挪,这话听着就像撩妹搭讪时会说得话一样,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越想越觉得这大叔不大对劲。 “不管小哥信不信,但是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深厚的佛缘。” “劝我出家的话还是免了吧,和尚是不可能当和尚的,这辈子都不会当和尚的。” 要说佛缘深厚确实也佛缘深厚,当初玩游戏的时候去仙峰寺可是连只狗都没放过。 宝藏院将也把烟掐灭,也不接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靠在墙角等屋内出结果。 黑色的影子从苇名真一身下跑过。它走得很急,却又不是迈开腿奔跑,而是小心翼翼,似乎在畏惧什么。 猫? 他两步追上了这小家伙,蹲下身,掏出一根不知道为何会时刻放在兜里的火腿肠,笑嘻嘻地挡住了它的去路。 “小咪过来哦,请你吃大香肠~” 他还蛮喜欢这些小动物的,可惜自己好像是不讨喜小动物喜欢的体质,自从穿越到这边后,家里连只耗子都没有见过,猫狗什么的更是见了他就远远避开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放弃撸猫的梦想。 “喵!” 黑猫毛发根根炸起,喉咙里发出极具攻击性的赫赫声,一股莫大的危机感落在它头上,就好像碰到了自己的天敌。 本能让它赶紧逃离这里,而它也是这么打算的。 它拥有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能力,源自猫科动物的狩猎本能,连气息都能够消除,就连最训练有素的狗也无法追踪它的味道。也正是依仗这点,它才能够从那群和尚手中逃出来。 但是这能力在这眼看虽然很帅但是笑得像个变态一样的少年面前失效了。 利爪紧紧扣住地面,秀气的小腰高高弓起,这是进攻的姿态,但它却在缓缓退后。 绝对不能和这家伙硬来! 直觉在疯狂给它发出预警,它回过身,先前对付它的那群和尚里最强的家伙正饶有兴趣地看向这边。 完蛋了! 少年和大叔一前一后堵住了它的去路,在这条毫无着力点的走廊里,就算它是猫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这里就要用了吗? 可以的话,它也不想吃下这种奇怪的东西…… 出乎它意料,那个大叔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又点了一根烟,饶有兴致地着看着这边。但它确定那大叔认出了它,只要它有逃跑的意思,下一刻就会被雷霆手段诛杀。 只是一瞬间的走神,那少年不知何时就已经到了它身前了。 影子遮住灯光,一只大手忽然向它伸来。 它本能地想避开,却在即将做出动作的前一刻被大脑中无数预演的结果冲击得呆滞,根据它的预判,无论它如何行动都无法避开这只手,就好像洪荒大能一掌下去,穷尽所有变化一样。 会被抓住。 只有这一条预感无比清晰,就好像刻入它的命运。 苇名真一提溜住这只黑猫的后劲肉,把它放在怀里。这只猫看起来有点笨笨的,还很凶,但是看它的毛色油光铮亮,浑身干干净净,耳朵里也没有耳螨,应该是不知道谁家养的养尊处优的宠物猫。 “乖乖~” 苇名真一把一只手放在猫头上,它使劲挣扎了一下,却发现以自己的力气竟然无法挣开,不仅如此,那只纹丝不动的手还顺着自己的头慢慢撸了起来。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它锲而不舍地挣扎,猫咪如此明显地抗拒被撸,如果是其他人,或许这时候已经放弃了…… 但很遗憾,它遇到的是苇名真一。 这是个因为被小动物讨厌而堕入地狱,宁愿用强也要让猫咪感受自己撸猫技术的扭曲的家伙。 没有一只接近到他三米范围内的猫能够逃过他的黑手。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当不强扭连瓜都吃不到的时候,甜不甜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苇名真一就这样钳住它,从鼻尖撸到尾巴梢,来回往复,不时还摸摸肚子,揉揉耳根,捏捏小脚。 他还算有点良心,专门自学了让猫感到快乐的撸猫手法,凭借他妙到毫颠的力道掌控,他很有自信,自己是绝对是全世界最棒的猫咪按摩技师,能够让每一只到了自己手上的猫获得绝顶的快乐,即使是手上这只反抗十分强烈的小黑也不例外。 不过这只小黑好像格外倔强,从头到脚一套马杀鸡下来还能这么精神,一般的猫此刻应该早就爽到不能自己了才对。 看来是时候使用那个了…… 秘技·拈花指! 他轻轻捻起猫咪的尾巴尖,坏笑着放在指尖揉搓起来。 “喵——!” 一股触电般的感觉让它情不自禁地抽动了一下,好像体内非常痒又挠不到。 那种令它恶心的快乐从尾巴尖撞入脑海,随着指尖温度渐渐上升,那种奇异的痒慢慢被一股更奇怪的感觉代替,那种恶心的快乐变成难以置信的愉悦,巨量的多巴胺令下巴不受大脑控制,猫舌都从嘴里悄悄露了出来。 “喵……” 很好,声音已经有一丝娇气了。 不愧是终结技,能够活过这招的猫咪还没出生呢! 苇名真一露出满意的笑容,这种通过自己努力,看着手中的猫咪从抗拒到颤抖,最后已经放弃似地双眼无神瘫软在怀里,仍由他摆布,是一件相当有成就感的事。 这种成就感,就是撸猫的快乐啊! 经过拈花指的洗礼,猫咪的初步防备已经解除了,猫咪也开始慢慢接受一些事情,知道眼前之人能带给它置信的愉悦,或许迫于各种原因依旧会有所抗拒,但已经可以进行更加深入的操作了。 猫咪这时候依旧对你有所戒备,切忌操之过急,否则前功尽弃。 身为撸猫老手,苇名真一为这一阶段准备了十分合用的秘技。 秘技·弹钢琴! 随着那双魔手抚过猫身,猫叫也渐渐软了下来,甚至带有一丝欲拒还迎。 那柔软的十指弹钢琴似地在猫身上起落,若即若离的快乐撩拨着它的神经,得而复失的感觉频繁在脑中出现,开始或许还会有遗憾,随着频率的增加,那种遗憾渐渐远去,只想细细感受那落指的一瞬间,想将那一瞬间变成永远。 心中属于猫的骄傲告诉它必须反抗,不能再继续下去,但那种毒药似的快乐令它无法拒绝。它感觉自己就像吸了猫薄荷,那种感觉令猫上瘾。 它象征性地挥舞爪子,而那只手不费任何力气就拨开了,看起来倒像是在向他撒娇一样。 似乎是认为它想要按摩一下爪子,那充满魔力的手指从猫的指尖穿过,又以一种十分的频率轻柔地按压粉红色的肉垫,从前爪到后抓,一个接一个,甚至连拇指的小肉垫也没放过。 它颤抖了一下,终是没有反抗。 “喵~” 充满魔力的手不知何时从猫身上移开了。 已经结束了吗? 一股淡淡的遗憾迅速填满快乐之后的空虚。 苇名真一看着猫咪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从兜里的火腿肠上取下一小块,递到它嘴边。小黑偏过头去,用前爪拨开他的手,他又往前递了递,猫咪认命似地闭上眼睛,他笑了起来,又把那一小块火腿肠递了过去。 猫没有再转过头,他用食指点了点猫咪湿润的鼻子,后者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张开嘴,将脖子轻轻伸过去一点,可爱的粉舌一卷,小嘴一开一合,将那刚够一口的小块食物吃了下去。 苇名真一摸了摸猫咪的头。 已经结束了。 又征服了一只猫,唉。 本来还以为这只黑猫会更加有挑战性的。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百猫斩的成就早就达成了,这只路遇的小黑只不过是为千猫斩的金字塔又增添了一块石头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唯一特别的,大概她是自己遇到的猫里面论“美貌”可以排进前三的了吧。 确实相当漂亮,如果不是被那优雅的身姿打动,他或许都不会玩心大起来撸这只猫。 毕竟他早已过了见猫就撸的年纪。 现在,该用漂亮的一击为今晚的战斗收尾了。 可惜这里没有床或者沙发之类,可以将猫放下的地方,双手技不能使用,否则作为结尾会好的多。 但是艺术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受挫! 他专门准备了一套便于单手使用的马杀鸡,比起开始那套用作打开猫咪心防的更加激烈,是要猫咪完全进入享受状态,放下防备才能使用的技术。 第二套撸猫马杀鸡·初升的太阳! …… 它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见到云端的太阳了,那种浑身暖洋洋的感觉让它忘记了一切,作为猫这么久,它终于找到了猫真正的快乐,从一个它明明不久前才见到的陌生人手上。 它感觉很对不起曾经养育自己的主人,特别是现在主人尸骨未寒,自己没有尽心尽力寻找杀死主人的凶手,却在这个陌生人的怀里…… 但是真的好舒服。 “喵。” 怀里的猫咪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腹部,苇名真一用手轻轻按摩着。 也不知道这家伙主人是谁,看它这样子估计一时半会赖着不会走了,一会儿还是得给人送回去。 “大叔,烟要烧到嘴了。” 他好心提醒道。 “噢……噢!” 宝藏院将也这才回过神来,这支烟他点上后还一口都没抽,自然燃烧的时间差不多十分钟左右,这就…… 搞定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想要猫的话自己去捡。” 不是啊这根本不是猫的问题啊! 他深吸一口气,捂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十九章 宝藏院流枪术 “辛苦各位了。” 犬生从屋内走出,铃木奈央紧随其后,少女打了个哈欠,刚刚在屋里她不只是应委托要求调查了和尚们要找的猫妖的去处,还额外查了点儿别的东西。 “铃木小姐,有结果了吗?” 负责协调和尚和警局的警部赶紧上前问道,妖怪这种事在警方高层不是秘密,但是离普通巡查还是很远的。 他是负责港区的警部,按警衔在九个之中排行倒数第四,其下还有警部补、巡查部长、巡查。虽然单看警衔根本算不上高层,但那也要分地方。就好比北平西城区的公安局局长,和十八线县城的公安局局长,那能一样吗? 像他这样的人属于上层里偏下层的,又是下层里最上层的,是和能够接触到世界真实的人中和奇人异士打交道最多,也最了解那个世界的。 本来以为泉岳寺的和尚们能解决。 但他们低估了那只黑猫的敏捷程度,被它从屋里逃了出去。若不是立即封锁了整层楼,倘若让它跑到大街上,找起来就更不容易了。尽管已经把范围限制在这层楼,他们也依旧拿那只存在感特别低的黑猫没有什么好办法。 说来可笑,明明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在佛门的手段却更重杀伐,真要打起架来这群和尚那是一个比一个猛,奶t齐全攻守兼备,本来他们也是为此准备的。毕竟敢在东京港区这种地方杀人的多是毫无理智的恶鬼,所有可以被追踪到的杀人案也是以鬼、地缚灵、或者付丧神这类灵智不高,攻击性强也无法像妖怪一样乱跑的东西居多。 妖怪都有不低的智慧,在这座城市的现世里求生的妖怪更是如此,脑子不好使的早就被干掉了。 和尚并不擅长对付妖怪。 他们凑了套魔兽团本的阵容,结果发现自己打的是怪物猎人。 身为死者的佐藤小姐是议员的女儿,警方那边压力也很大,课长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他这儿,务必要彻查这件事。 但封锁不能太久。 住在这里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一小会儿或许还会配合,倘若真的让人感到烦了,到时候就真的是神仙打架了。 所以他们干脆花一大笔钱求助,让专业人士来解决。 在外人(普通警察们)看来和尚巫女都差不多,他们不清楚让和尚抓猫的难度就像用降魔杵干绣花针的活儿一样,但他是清楚这其中的道道的。 “嗯,猫妖的位置……” 铃木奈央伸手前指,和尚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怀抱着黑猫的少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边。 猫妖? 就这只? 苇名真一感觉自己懵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为什么随便撸只猫也能是妖怪啊!他提着猫妖的后脖颈把它拧了起来,黑猫懒洋洋地,它现在正在贤者时间,见所有人都在看着它,又象征性地挥了挥爪子,看起来倒像是打招呼。 求生的本能和〇〇之后的懒惰欲望发生冲突,最终还是败给了后者。 它耷拉下来,已经是只废猫了。 和尚们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只有用猫血才能洗刷花了这么大一笔钱的耻辱。而且看这只猫妖的样子,现然已经是毫无还手之力,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愧是铃木小姐带来的人,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妖怪。 “但是……”铃木奈央突然插嘴,“如果杀了这只猫妖,就失去找到真正凶手的唯一线索了噢。” “铃木小姐的意思是?” “你们把凶手搞错了。” 虽然警部很想说搞错了也没关系,他们只是要给那边一个交代而已,是哪只妖怪杀的无所谓,只要编造合理的理由就行,对妖怪不需要讲人权,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那真正的凶手……” “已经逃了。” 铃木奈央面无表情,警部则眉头大皱,这可不好给那些老头子交差。 “这只猫妖留下,我需要她去找到那个东西。”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命令的以意味,或许是遇到了她真正在意的事情,一种独特的气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苇名真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女人这副模样,就算是在学校里,铃木副会长也是以为人和气著称。 “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 不等警部眉头扭成麻花,她接着开口。 铃木奈央对官场这些事情非常了解,身为铃木家的大小姐,那些大人们的事从小就没少接触。 正好,在刚刚施术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这栋公寓楼里有不止一只妖怪,说是捅了妖怪窝也不为过,或许是那些脏东西都是奔着灯下黑的原则藏在这里,又或者这里本就有妖怪们最喜欢的人世的黑暗。 无论如何,如果不是这次出了这件事,这个妖怪聚集的地方可能还不知道会存在多久。 但是…… 为什么是这里?那个凶手为什么要做这种一定会引起相关部门注意的事情? 铃木奈央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今晚的事不调查清楚她无法安心。 但在此之前,泉岳寺的和尚们也在这儿,这些秃驴还是很能打的,加上她和犬生,足以把这里一锅端掉。 “那就拜托铃木小姐了。” 警部嗨伊地点头,这位铃木家的大小姐在工作上没少和他打交道,她不像很多修行的人那样并不懂官场上的事,那种情况才是真的麻烦。 她说会给个交代,那就是会给个交代。 “需要我们帮忙吗?” “拜托你们把守好最外围,并通知屋内住户不要开门。” 铃木奈央从怀中取出四张缚灵符,又给了旁边的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这座楼里有不少别的秽物,今晚恰巧在此,不如一网打尽。这是缚灵符,请四位大师携带此符以四象之位围绕整栋楼站定,此乃阵脚之处,千万要护得符箓周全。” 和尚们面面相窥,最后选出四位最强的人出来接下这个任务。 宝藏院将也点上一支烟,他并不是泉岳寺的人,只是来这边交流,恰巧碰到这件事,便来帮把手罢了。 “十分钟后这里会被四象缚灵之法笼罩,犬生会负责保护身为阵眼的我,而猎杀妖怪的任务就要仰仗诸位了。缚灵阵会把妖怪的位置标记出来,很容易寻到,妖怪的能力千奇百怪,请务必小心。” 铃木奈央鞠了一躬,虽然言语间很有礼貌,苇名真一总觉得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在里面,她好像经常这样发号施令,即使非常客气,那种言语中的自信也藏不住。 但他不是刺头,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 “真一君……” 铃木奈央看了过来,她没有用敬语,而是直接叫了名字。苇名真一虽然有点不太舒服,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真一君请自由行动。” 铃木奈央笑盈盈地说。 那么,今晚天狗会不会出现呢? …… 苇名真一蹲在房间外面,黑猫被犬生提溜进去了,看那怂猫在老人手中一动不动给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只妖怪。 当初池田朋美在他面前好歹还反抗了一下不是? 法阵开始运转,一股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笼罩在他身上,视野中忽然涌出黑色的雾,在角落和墙缝处堆积,看起来像是进入了里世一样。但他这并不是里世,这里的感觉和里世完全不同,但也不是现世,现世不会有这种阴暗的感觉。 更像是世界的夹缝,位于现世和里世之间。 如果他能够使用开启天眼的神术,就能看到整栋公寓都被淡淡的光罩所包裹,里面的一切都仿佛吃了时停一样被锁定住了,连下水道里的老鼠都定格在这一刻。 他无来由地有些困,应该是铃木奈央施加了驱逐普通人的术。 淡淡的红色的线从一些房门内延伸出来,另一些则什么都没有,想来应该有红线的地方就是妖怪了。 楼下已经传来了一些动静,和尚们效率真高。 如果不是铃木奈央事前有说过会分苇名真一三成的钱,他这会儿绝对就蹲在这里摸鱼了。 但无功不受禄,既然拿了钱,还是干点活比较好。 虽说抓到猫妖已经足够了,但那也太没实感…… 良心过不去。 宝藏院将也还是那副牛皮糖的样子,苇名真一提醒了几次他的同伴都跑到别的楼层去了他也不听,大概今晚是赖上他了。 不过好像这种帅气大叔的角色战斗力都不弱,如果染个白毛叼朵红玫瑰就更棒了。 “怎么分配?” “你左边我右边。” 宝藏院将也把烟丢在地上踩灭,毫无公德。 “不过看样子有些已经按捺不住了,说实话铃木小姐还是太年轻啊,穷寇莫追,把这里全部的妖怪逼上绝路,这难度也太高了。” 他抱怨道。 “为什么开始不说?” “喂,boy,你真的不知道那个铃木奈央是什么人吗?” 见苇名真一真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揉了揉额头。 “守护现世的巫女,被称作[神之书库]的女人,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称号。铃木家的巫女世代只有一人,而且没有退位的说法,只有上一代的老巫女死了这个名号才会继承给下一代。虽然铃木小姐还年轻,她辈分可是比我奶奶都大,我哪儿敢顶撞他……” 神之书库? 这么厉害。 但凡和神沾点边的都弱不了。 但是之前和她交手也没感觉有多强啊,要不是担心砍了她会很麻烦,可能当时都提刀上了。 “谢谢告知,不过大叔你真的没问题吗?这里可没长棍子给你用。” 宝藏院流枪术非常出名,但是枪术也要有枪才能用啊。 “还是……” 唰! 破空声在身前响起,一个留着长发的狰狞的人头向两人飞来。 大叔将手伸入怀中。 “管好你自己吧!” 银色的子弹呼啸而过,金色的火焰驱散黑暗,柯尔特响尾蛇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令每个听到它的雄性生物都热血沸腾,这款86年出生的老东西在苇名真一面前展示出了它最暴力的一面。 “!” 不愧是日本第一的传说中的宝藏院流枪术,名不虚传,一看就很无敌! 苇名真一眼里亮起光,哪个男孩可以拒绝这种暴力机器呢? 不知道大叔从哪儿搞到的这美国产的玩意儿,这明显是军火,日本是禁枪的。 苇名真一觉得可以和这位宝藏院将也大叔好好交流交流枪法心得。 苇名流也有枪法嘛。 一心可是以枪法征服鬼刑部才让后者愿效死力的。当时的一心除了剑圣同样是当时的枪圣,而且是双枪。可惜屑一朗开历史倒车,学什么弓啊。 看来有必要当一回舔狗了,搞好关系然后拜托他帮自己也搞一把…… 一切都是为了重振苇名荣光! 才…… 才不是因为没摸过枪呢! 第二十章 祭礼 “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动作太大被注意到,我们也不会被调到地下车库来。” 冈本揉了揉胳膊,冷死了。 “混蛋井上,不就是稍微聊了会儿天吗?竟然大发雷霆。” 先前被教训的石田巡查满脸不服,本来就还在湿冷的春天,又是晚上,这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但是没办法,谁让井上警长是他上级? 除非他不想要这份工作。 诺大的地下车库有数个出口,安排的人员不止他俩,但他们需要把守的方位正好是个通风点,原本就十分阴冷的空气如同潮水一样涌过来,吹得人骨头都要僵了。 “要不要去那边避避风。” “但是任务……” “又没人看到,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想站在这里吹一晚上?放心吧,如果井上那家伙下来的话,脚步声是掩盖不住的。” 冈本有些心动,本来就只是拿钱上班的公务员,可以偷懒的话何必受这种罪? “那……就一会儿。” “就一会儿。” 两人一起绕道一个转角避风的地方,这里视野很狭隘,不过有一点声音都会被地下车库巨大的空间成倍放大,所以也不担心警戒任务出现问题。 “有烟没。” 石田靠墙蹲下,冈本撇了撇嘴,对这厚脸皮的家伙很无语,但还是递了根烟给他。然后给自己也点了根。 “听别的区的同事说,今年这种命案是越来越多了。目黑区那边光一个月都有八起。” “中野区不是更恐怖吗?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河童连环杀人什么的,也不知道现在有结果了没有。” “你还真信妖怪啊,冈本桑。” 石田笑道,他从来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妖怪只不过是那些什么都部懂的古人因为不理解许多自然现象编造的传说罢了,最出名的就是磷火被认为是鬼火。 “石田桑,干我们这行的,心怀敬畏总没错。” 石田没有接话,两人沉默下来,各自抽着烟。 昏黑的地下车库安静得落针可闻,石田忽然打了个寒颤, “喂,冈本,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了……” “在一个地方蹲久了吧,起来运动一下如何?” 石田听了冈本的话站起身,嘴里的烟还剩半只,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抱怨道:“今晚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呆多久,不会要过夜吧。” “别多想,封锁令持续不了那么久的,上面住的可都不是一般人。” “一起跑会儿步如何,绕着那里。” “正好,我也有些冷。” 冈本搓了搓手。 两人重新走了回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车库的灯光好像更暗了…… 怎么可能嘛,肯定是心理暗示的原因。 冈本心想,自嘲地笑了笑。 哒哒、哒哒的,两人的跑步声在地下车库里回荡,他跟在石田身后,绕着四根承重柱围成的小空间跑了起来。 真羡慕石田这家伙啊…… 他看着同事的背影,突兀想道。 人又年轻,家庭也不错,据说还有个很漂亮的青梅足马未婚妻等着他回去结婚,大概下个月就能吃到喜酒了,哪儿像自己…… 直到现在都还是单身。 唉! 他叹了口气。 “喂,冈本桑,你是不是跑错了。” “哪儿有,我不是跟着……” 冈本话没说完就愣住了。 石田的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那身前这个是谁? 他一直跟着谁在跑? “站住!你是谁!” 他掏出枪,指着前面的人,拿枪的手抖得像帕金森。 “你在做什么啊冈本桑,我是石田啊。” 前面的人转身过来,确确实实是石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同事用枪指着自己,十分配合地行了法国军礼。 即使是警用手枪,这个距离只要攻击到要害也是能够致死的。 冈本的心已经凉到了冰点。 那后面说话的是谁! 他拿着枪迅速转过身。 后面的人停下脚步,确确实实是石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同事用枪指着自己,十分配合地行了法国军礼。 即使是警用手枪,这个距离只要攻击到要害也是能够致死的。 “你在做什么啊冈本桑,我是石田啊。” …… 地下车库的中央,黑暗翻涌。 紫黑色的火焰绕着承重柱安静地燃烧,影子在地上跳动,犹如远古狂乱的舞蹈。 祝圣的死者拱卫着钢铁搭建的祭台。 身作狩衣的男子中央正坐,等待今夜的祭品。 愚者只顾眼前之利。 殊不知,他们见证的…… 是神的降生。 …… 十三层。 苇名真一一个侧步闪开袭来的飞头,往后一跳,躲到宝藏院将也身后去了。 狭小的空间本就不利于他发挥,妖怪那边有远程射手,就算他身法了得,万一不小心失误挨一下破了无伤就不好了。 而且对手多半不止一个。 诚如宝藏院大叔所说,铃木奈央想赶尽杀绝,对面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引颈受戮,面对这边人多的情况,平时老死不相往来的妖怪们想要活命就一定会联合起来背水一战。 真是麻烦。 “加油啊大叔,那女人脑袋就靠你了,我帮你掠阵。” “喂,想划水就直说!” “我不叫喂,我叫苇名真一。” 宝藏院将也没和这家伙多说,对面的攻击又过来了。 飞头蛮,起源于中国神话中的妖怪,日本也流传有相应的传说,相较以人为食的妖怪更加无害,最多吸食人血。而且特别蠢的是。据说如果到了早上,飞头蛮的头头顺利回到自己的身体就没事,否则头若是回不来了,那么她就会死掉,再也醒不过来。 比起那些食人的大妖怪,可以说是相当弱小。 刚刚宝藏院将也拔枪的瞬间就带走一只,现在攻击他们的是另一只。 应该是被推出来当作试探俩人的炮灰了。 银色的左轮再次发出咆哮,血花炸裂,又一只飞头蛮被打爆,然后第三只,第四只。不过苇名真一看到第四只飞头出来的时候表情十分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一个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嘴巴裂开狰狞的女人头上看出复杂的情绪的。 但总觉得对方并不是自己愿意出来送死。 第五只。 “苇名小哥,我的子弹要用完了,下一枪之后帮我撑一会儿” “收到。” 第六只! 砰! 炸开的血舞被狂风冲散,有东西跟着冲了过来。 苇名真一冲出去,摆出叩拜连拳的起手,仙峰寺和尚们的功夫在这种时候还是很好用的。但还不等他喝出“来者何人!”,呼啸的子弹就已经擦着耳旁飞过去了。 前方响起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但苇名真一回过头。 大叔的左手出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左轮,唯一的区别是这把是黑色,那把是银色。 “有俩把枪还要我帮你撑一会儿啊!” “这不是骗他出来嘛。” 宝藏院将也叼着烟,右手的左轮在腰间一转,子弹就已经换好了。 “你这枪是不是叫黑檀木与白象牙?” “怎么样,不比游戏里差吧~” “人家那是全自动。” “左轮爆头伤害高嘛。” 说着他又开了一枪,惨叫戛然而止。 “还有要来的吗?” 他站在那里,一只枪指着前方另一只抗在肩上,这种只有一条通路的地方对枪手而言简直太友好了。只要火力足够,就算是来3万头猪都冲不破。 “你这造型哪儿学的?” “欧洲,我早年在那边留学,有个老猎魔人教了我很多,这两把枪也是他给我的。” “所以你其实还是个猎魔人?他们教外国人?” “教,为什么不教,有资质成为猎魔人的人特别少,能教一个是一个,有门户之见的话这傻〇职业早该没了。” “大叔你看我有资质吗?” “我看你很适合当和尚。”宝藏院将也吐出一口烟,“猎魔人是别想了。” 真伤心,这是第二次被人说没资质。 想转个职真的辛苦。 “准备好,要来了!我的子弹还够三轮,剩下的就没办法了。” 闲聊时间结束,大叔猛吸一口烟,强大的火力瞬间覆盖了整个走道,金色的枪火驱逐黑暗,银弹带起流光,每一发子弹都在黑暗中带起一缕血花。 他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开枪,换弹,交替压制,输出一刻不停。 不到十秒钟,三轮就打完了。 左轮的枪管冒着烟,浓郁的血腥味与妖怪死后化为飞灰的味道在走廊上弥散。 36发子弹,大概打死了7只妖怪,算上之前的六只飞头蛮和一只不知道老鼠,一共14只。 没想到这一波来了这么多,有些别的楼层的妖怪也跑过来了,大概是因为铃木奈央在后面的屋子里充当阵眼的原因。 这是一波有组织的进攻。 他们本来该向那些和尚们一样出去当猎人的,结果现在被迫抢了犬生的工作。 苇名真一还在给自己叠buff,阿攻、哞护、刚幹,没有加消除存在的月隐,毕竟他等会儿要t怪。夜叉戮也没加,这玩意儿换取力量的代价是降智,绝对不可能用。 他刚把buff叠完,还没准备好,大叔那边就已经结束了。 “快枪手?” 宝藏院将也咋咋嘴,怎么感觉这家伙在骂自己,这句话怎么接好像都不太对,他干脆不接了。 左轮烫得可怕,他并不是没子弹了,而是这两把枪必须要等一会儿才能继续射击。这段时间是他最弱的时候,如果再来妖怪的话,他大概只能表演一下枪斗术了。 他指了指前面,走廊里的气息并没有吓到那些家伙。 四象缚灵之阵张开的时候妖怪们就逃不掉了,不拼命也是死,还不如拼一波。 又要来了。 “苇名小哥。刚刚那个是降灵术吧,我在欧洲那边的时候见过一些差不多的东西,你真的和佛很有缘啊。” 宝藏院将也换了根烟,做这种事的时候烟总是抽得特别快。 “该你表演了。” 第二十一章 九尾 “您好,这栋楼被封锁了,请等封锁结束再来。” 酒红色的玛莎拉蒂被巡警拦住,车窗缓缓降下,金发玉面的美少女伸出胳膊枕在车窗上,深褐色的墨镜斜对着巡警。她撩起落在耳畔的发丝,天鹅似地雪白脖颈透着诱人的嫩红。 “发生什么事了?” “楼上发生了命案,警方正在调查,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巡警微微弓起身,明明对方刚露脸,连墨镜都还没摘呢,怎么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差点。 不应该啊,他也是阅片无数的老师傅来着。 还好现在是晚上,看不太清楚,不然真的尴尬。 “欸,这里也会发生命案啊……” 她的声音像清泉流响,又好似隔着一层氤氲,听不真切。 令人想要接近,想要听清那美妙醉人的声音。 巡警伸出手,嘴巴不受控制地大大张开,涎液从嘴角流出,眼睛被一层薄薄的雾气遮住,就像电影中的丧尸般,连话也不会说了。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力量还是控制不好吗?” 真是麻烦。 少女叹息一声,摘下墨镜。绚烂的,红水晶似的眸子倒映着向她伸出手的男人,眼里丝毫没有无意间亲手结束一条生命的感触,只有与那火焰般赤红的颜色相反的,千年寒霜一样的冷漠。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声音在空中震起淡淡的涟漪,久久回荡。 “守在这里,像你生前一样行动,忘记我。” 好似接到律令的傀儡,巡警从那种丧尸般的状态退出来,转过身,回到原本的位置。无神的眼睛直视前方,站得笔直。 前方的黑暗安静而深邃,少女用手拂过面颊,玉狐面在掌底汇聚成型,遮住半张脸。红宝石般的眸子里亮起两点神光,宛如火焰燃烧。 玛沙蒂拉发出轰鸣,缓缓驶入黑暗。 地下车库的最底层不知何时已换了模样,鬼火点燃的的光为这里更添一分压抑。空旷的地下空间冷得可怕,墙上已经凝出了冰,只有感受不到温度的死者才能在这里随意活动。 由车拆成的钢铁搭建而成的圆形祭坛旁,十三具干尸围着坐在正中的人跳着诡异的舞蹈,其中有八个穿着警服,倘若细细观察面容,就能发现冈本和石田也赫然在列。 派下来的四只巡警小队已然是团灭了。 “果然是你,藤原龙马。” “你们藤原家就这么执着毁掉这座城市?” 运动鞋踏上钢铁的声音在男人身后响起。少女环视周围,面具下的柳眉微微皱了皱,这里的气氛令她有些不喜,她看了祭坛上绘制的法阵,语气间带着些许嘲讽。 “您来了。”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莫约二十出头,实际上也差不多。被紫黑色的光照亮的脸俊秀无比,明眸皓齿,倘若扮作女人,又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不知真相的无辜少年。 他没有直接回答少女的话,而是行了一礼,说话都用上了敬语。 “这次又是谁?” “一位绝对不会向您一样手下留情的大人。” 他平静地说,虽然一直在用敬语,但看样子一点也没尊敬的意思,甚至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你们把我请了过来,我就必须要配合你们毁灭这座城市?”少女呵地笑出声,高傲的头颅微微昂起,极尽蔑视,“别开玩笑了,人类!你以为我是毫无神智的野兽吗?” 紫色的火焰被黑色的风压制,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窒息的压力令舞蹈的死者跪在地上颤抖。 “玉藻大人,请您息怒。” 男人匍匐在地,行了一礼。虽是如此,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尽管对方是名震日本的大妖怪,传说中的真正的金毛玉面九尾狐。 “你很够胆,龙马,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 少女撩起金发,玉狐面上的红霞流转,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荧光。 钢铁在悲鸣,地面如蛛网般龟裂,恐怖的妖气填满了这篇空间,粘稠得有如实质。九条暗红色的虚尾在少女身后浮现,她伸出手,娇俏的舌尖舔舐着血一般的指甲。 “当然不是,在下不过区区凡人,您是统御里世的大妖,还请您不要和在下一般计较,失了身份。” 他依旧保持着匍匐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究极阴阳怪气。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激怒眼前的大妖,激怒她无论怎么样看上去都对他没好处,但他显然失算了。 恐怖的压力刹那间化为无形,仿佛和他闹着玩儿似的。 “藤原龙马,或许我该叫你[月读命],没想到千年之后,你们藤原家竟然还真出了一个能使用神器的人。” 少女挥挥手,散去了[玉藻前之神业]。 她是真正的玉藻前,但是她现在的情况很特殊。 大妖怪会被光拒绝,无法存于现世,即便能够通过献祭让黑暗短暂降临,但那样也无法长久地留存。 但是…… 九尾是不一样的。 和附着于童子切安纲,持刀者都可使用的酒吞童子之神业不同,玉藻前之神业只能由纯洁美丽的少女所背负。 而背负这份神业的少女,无论她之前是谁,当神业降临的瞬间,玉藻前的意志便会直接吞噬她的灵魂,代替她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这是最高级的夺舍,即使是世界的壁障也会被瞒过,也正是如此,曾经祸乱京都的九尾狐才那么难被消灭。 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玉藻前之神业,每一任玉藻前之神业的使用者都是玉藻前,她自己借用自己的力量。 她是现世之人,也是里世之妖。 如果不是那位最强的阴阳师发现了这个秘密,拼死深入里世之底,将她的神业连带本体一起封印,属于她的故事可能直到今天也还会继续。 而现在,千年后的摄政家为了完成自己的野心将她又放了出来。 所以说人类真是有趣啊…… 为什么要毁灭如此有趣的世界呢? 少女目光笑起来。 “你太依赖八咫镜的力量了,无敌的防御并非毫无破绽,终有一天你会因它而亡。” “谢谢您的衷告。” 依旧是那副虽然客气,但是我行我素的样子。 藤原龙马直起身,全然不在意对方刚才想杀了自己,湛蓝色,月一样的光点在掌心浮现,他将神镜放在身前,就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冠容。 见玉藻前依旧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笑了笑,十分干脆地邀请道:“祭典即将开始,请问您是否有兴趣旁观这场盛大的演出呢?” …… “大小姐说还请不要杀死妖怪!” 犬生冲出门,急忙对酣战中的苇名真一道。 屋内的铃木奈央额头布满冷汗,她实在没想到,对方连四象缚灵阵都算计到了。但此刻停下阵法已然不可能,且不说这么放跑这么多妖怪的后果她无法承担,对方用了一点小手段,此刻解除阵法的话,被缚灵阵拉入两世夹缝的这栋楼并不会回到现世,而是会直接跌入里世。 晚上的里世和白天根本不是一个东西,更别提这里面还有很多被卷进来的普通人。 察觉到不对是在宝藏院将也一次性在极短时间里击杀七只妖怪的瞬间,妖怪死后本该逸散的妖气笔直地向下涌去,好像那里有什么在吸引它们。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办法,连她都骗了过去。 如果不是那一次性去往地下的妖气太过庞大显眼…… 在地下有什么人,在收集妖怪死后逸散的气,甚至妖怪们的魂魄。 但锁灵阵带给她的感知加成被屏蔽了,宛如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一切。 宝藏院将也刚抬起冷却好的枪,闻言立即放下,而苇名真一则差点被藏在黑暗中的妖怪打中。妖怪见一击未果,又退了回去。 他很烦,那个大叔一套帅气的快速换弹瞬间干掉七个,而自己干一个都还要这么久。 真是的…… 能不能发把刀? 仙峰寺的拳法好是好,蕴含着信仰的力量,对邪祟有一定克制作用,但是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骨女,又称画皮,能够变成所批着的人皮的样子并使用那人的力量。而现在的妖怪变成了先前去别的楼层的其中一个和尚的模样,那人显然是已经遇害了。 黑暗中还有别的妖怪,简直像捅了妖怪窝一样。 苇名真一格开一招扫拳,跳步退开,对方是武学的大师,拳法凌厉非常,而他毕竟不擅长空手。如果用技能比喻,就是只点了1级的入门的程度,套路招势都很稚嫩,完全是仗着自己的身体素质和三个变态的御灵降身加持在干。 “说不杀生,哪儿有那么容易!去问问那傻〇女人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苇名真一怒喝道。 宝藏院将也冷汗直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敢这样对铃木奈央说话的人…… 犬生也愣了一下,他和铃木奈央有共享视听的术链接,就算他不回去传达,此刻铃木奈央也听到了。 “大小姐让我带个话。” “有屁快放!” 对方是拳法经验相当老道,苇名真一感觉自己的动作被看穿了。他一接住对方打来的一掌,欺身进去靠在它胸口上,但被它化开劲力,抽身退开来。 这和尚这么猛是怎么挂掉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当一个角色是队友和变为boss时的对比吗? 他欺身上去,拳法瞬间换了一套。 叩拜连击拳·破魔·乱打! 喜欢看我出招是吧,出拳没有章法,看你怎么破。 他像火牛一样撞了过去,骨裂声一响。 披着和尚皮的骨女倒飞出去,没入黑暗,不知死活。 一缕黑气坠入地面,向着地下汇集。 “大小姐说。” 犬生将一切收入眼底,他轻轻咳了一声,模仿着铃木奈央的语气。 “去死!” 苇名真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被一个头发都白了的老人用这种娇嗔的语气骂,饶了我吧! “还说,拜托二位直接去地下车库,调查那里的情况,她必须维持阵法无法脱身。” 第二十二章 无法对明天的地球置之不理 乌云遮住了夜,下雨了。 巡警们来不及穿上雨衣,巡警们来不及换上雨衣,被刹那间降下的暴雨淋成了落汤鸡。谁也没有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或许夏日里会有这样的时候,但这绝不是该出现在春日里的天气。 公寓被朦朦胧胧的雨渲染地也朦胧起来,像一块巨大的墓碑,安静而孤独地耸立在这里,就连把守住外围的巡警也本能地想要远离,宁愿被雨淋湿也不进去躲一躲。 喧嚣的雷雨声响彻天地,而公寓的内部却安静得宛如死域。 少年站在打开门的电梯前,心情复杂。 黑色的雾气盘旋在电梯的角落,搭配上电梯内惨白的顶灯,看得人毛骨悚然。虽然大叔和他保证了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源自记忆中的各种电影片段还是如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其实他并不怕那些东西,准确说,如果那些恐怖的东西真的出现在眼前反而就不会害怕了。真正令他害怕的,是意想不到的东西突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的那个瞬间。 就好比玩恐怖游戏突然出现在屏幕上的鬼脸总是会把初见的人吓一跳,而真的开始追逐战,反而能心情平静地遛鬼了一样。 而电梯这玩意儿不管在什么游戏里都是吓人用的关键道具。 “真的要坐吗?” “还有什么办法?你不会想走楼梯吧。” 宝藏院将也眉头一挑,或许是缚灵阵将这里拉向里世的缘故,原本光鲜亮丽的布置都变得有点破败了,卖相不太好。 但这栋电梯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各种意义上很正常。 “算了,楼梯也差太不多,就电梯吧……稍微等一下。” 苇名真一把buff给自己续了一遍,打定主意要是一会儿有东西吓自己绝对要把它骨灰都给扬了。 这才走进去。 宝藏院将也笑了笑,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件的时候,也是受不了这种诡异恐怖的氛围,就算明知道只要有妖怪敢出来就能打死,心里也难免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电梯下降得很快,感觉比平日里更快一点,寒冷的气息逐渐从地板涌现,沿着裤腿攀上脖颈。 苇名真一狠狠打了个喷嚏,冷死了。 两人没有说话,仍由电梯的轰轰声填满世界。 “喂,大叔……” “嗯?” “我能回去吗?” 宝藏院将也没有接话,他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他想点根烟,但现在是在电梯里,只能作罢。 “你看,这栋楼里面这么多妖怪是吧?这里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段,能在这里搞出一栋妖怪公寓,要说人类世界里没有幕后黑手帮忙掩盖我是不信的。不管怎么样,那都是能够瞒过全东京神官的强大力量。” 苇名真一看着电梯的灯,好像在自言自语。 “但是这里突然发生了命案,不管那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别的势力搞的事,又或者干脆是真的偶然,那也不是我这个普通高中生该插手的东西……其实,当我听到这里有不止一个妖怪的时候就想溜了。‘让铃木奈央那女人自己解决就好’,这么想的。” “反正我今天本来也是来混脸熟的,莫名其妙被卷入奇怪的事件没有发脾气已经很不错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 下面有非常恐怖的东西在,即使没有灵觉,那种强大的气场也足以被直觉捕捉到。如果把那个东西放出去,可能大半个东京都会被会毁掉——他有这样的预感。 “我应该直接走的。” “为什么不走呢?” 宝藏院将也取出枪,重新一枚一枚填好子弹,电梯的楼层指示器已经跳到了数字3,再有不到半分钟,他们就要到了。 苇名真一叹了口气。 是啊,为什么不走呢? …… 钢铁堆积的祭坛上,黑色的气息已经凝结成一张巨大的罗生门,紫黑色火焰点缀在门梁上,映出嵌入门中的百鬼。 穿着狩衣的男子跳起诡异的神乐,死者无声欢呼,庞大的黑色气息源源不断地从天顶涌入。 当铃木奈央决定要立即清除掉这个百妖聚集的魔窟时就已经输了。 妖怪们为了活命必会冲击缚灵阵的阵心,而即使是精通各种术法的她,想要不杀的情况下维持住大阵运转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除非她宁愿冒着让这里的所有妖怪逃出去,整栋楼从世界的夹缝跌入夜晚的里世中的风险撤掉大阵。 或许她本人能够活出来,但那无异于把其他人亲手送入地狱。 她不会做出那个选择的。 这是一道送命题。 唯一的解法就是一开始对这里视而不见,然后一点一点的,花费大量时间慢慢清除掉这里的污秽。 藤原龙马面无表情,专心自己的舞蹈。 上面的战斗还在继续,就像苇名真一之前说的,哪儿有那么容易手下留情。即使是犬生也无法做到这件事,所以铃木奈央即使被他骂傻逼也不敢还嘴。 罗生门缓缓裂开一条缝。 地狱的气息泄露出来,温度在急剧上升,狂乱的风向着罗生门汇聚而去, “大岳丸?你真敢啊。” 金发少女惊道。 日本民间传说中的三大妖有两种说法,一说酒吞童子、玉藻前、大天狗,另一说则是酒吞童子、玉藻前、大岳丸。无论何种说法正确,至少证明这位来自伊势铃鹿山上的鬼神有着足以和酒吞童子匹敌的力量。 这确实是连她也不得不重视的存在。 “前面亮光的地方应该就是boss房了吧。” “看样子应该是了。” “就这么简单?连个四天王什么的都不打?” “直接打boss不好吗?” “确实挺不错的,大叔你一会儿加油啊,我只是个萌新。” “这种时候别偷懒啊!” 奇怪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 少女嘴角勾起,看来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不管来人能不能阻止藤原龙马的野望,都会是一场不错的演出。她并不清楚藤原家的人在谋划什么而必须要毁掉东京,但大概能猜到和他们先祖藤原不比等离不了关系。不过她不准备做什么,即使对方真的成功也一样,对她而言,只要足够有趣就行了。 “大岳丸大人。” 藤原龙马拜伏下去,像是迎接君王的臣子。 “大岳丸?喂喂,麻烦大了啊……” 两人从黑暗中走出,罗生门已经缓缓开启,宝藏院将也举起枪,嘴里念诵金刚经,强烈的佛光加持在他身上,汇入枪中蓄势待发的子弹里。 砰! 并非开枪的声音…… 而是刀刃破空的爆鸣! 苇名真一侧过头去,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大叔失去踪影。罗生门中伸出的狰狞的鬼手做出一个抓取的动作,巨大的长刀自黑暗中倒射而出,被稳稳抓在手心。 喂,大叔,见面就被秒了? 看对面那样子还没用力呢。 苇名真一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后面的黑暗里一丝声音也没有,看来大叔是真的无了。 他不知道大叔是不是领了便当,刚刚还在一起聊天的人一瞬间就没了,一点实感都没有。 祭坛上的狗男女在看这边。 不过那个女的离得有点远,反而是看起来很娘的男的和从那扇罗生门里走出来的,长得神似以前玩过的一款游戏里的第四使徒——征服者卡西利亚斯一样的家伙站在一起。 那娘娘腔站在恶鬼身后,看起来像小媳妇一样,都可以出本了。 苇名真一恶趣味地想着。 “不逃吗?” 金发的少女好奇地问。 能够在大岳丸的压迫下神态自若地站着,这位少年已经有足够让她感兴趣的资本了。 “你谁啊?” 他反问道。 对方似乎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说,少女昂起头,报上了自己身为人的名字。 “橘千花。” “哦。” 她额头青筋跳了一下,总觉得这用死鱼眼看着这边的家伙很欠揍。 大岳丸只是斜了这边一眼,握住刀踏着火焰,向站在远处的少年走去。 和那些由人死后变成的低贱的鬼不同,他是从远古时代就存在的妖怪,是真正的传说中的鬼。鬼喜欢战斗和美酒,最欣赏拥有强大意志的战士。他能在那少年的眼里感受到浓浓的战意,那是不惜生命也要阻止他的,如美酒般宝贵的意志。 这份意志太过耀眼,以至于他现在根本不想搭理身边的男女。 “不逃吗?” 他的声音嘶哑厚重,比起少女那清泉脆响要难听得多。 “因为,无法对明天的地球置之不理。” 说出来了,最想说的台词之一! 苇名真一抬起头,直视恶鬼的眼睛。 理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在这里。 “好!吾乃鬼中之鬼,铃鹿山大岳丸是也!少年,报上名来!” 鬼喝到,战意升腾。 “森下大辅。”他想了想,又笑着补了一句,“只是一个路过的男子高中生罢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武士哟,可有兵刃?!” 鬼将抽出腰间的神刀,掷到少年身前,刀剑深入混凝土的地面一寸,刀刃泛着寒光,像是挑衅。 竟然将自己的三把护体神刀之一给了自己的敌人。 疯子…… 玉藻前,不,橘千花心里吐槽道,所以她和鬼这种家伙向来合不来。 大岳丸至少能够在现世呆够七天左右,在此之前自己还是先躲一躲为好。虽说是同一个层次的妖怪,但是正面冲突她还是打不过以力量著称的鬼神的。 不过,这个叫森下大辅的家伙也是疯子,竟然还真的准备拔剑! 三明之剑——小通连是那么好握住的吗? 不被刀承认的剑客,在握住妖刀的瞬间就会被抽成干尸吧。 “感谢。” 苇名真一握住剑柄,在橘千花与藤原龙马错愕的目光中将神刀拔起。鬼之刃在他手中如绵羊般温顺,他将刀平举,温柔地抚过刀身,相是在抚摸最细腻的丝绸。 “真是把好刀。” 妖刀轻鸣,似乎在为他的夸奖而雀跃。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旁观者都难以置信的举动。 他把刀掷了回去。 大岳丸接住飞过来的刀,满意地看着即将挑战自己的少年。 “森下大辅,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那可太好了。” 少年呼出一口气,右手拂过脸面。 起风了。 黑刀如墨,鬼面山伏,风在他脚下臣服,狂暴的业力与大岳丸的鬼气碰撞,天空之上的云层翻涌,泾渭分明。 大天狗之神业! 鬼在狂笑,他很满意自己今夜的对手。 妖狐眼中亮起妖异的红光,谁能想到,全日本最顶尖的三只大妖怪竟然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停车场齐聚呢? 十三层的阵心,铃木奈央只感觉两道无法抗衡的气息直冲天际,她勉强维持着缚灵阵的存在。之前是想解除而不能,现在则又是不敢解除法阵将那两道恐怖的气息放出去的后果世界无法承受。 她是守护人世的巫女,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苇名真一和宝藏院将也究竟怎么样了? 地下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焦急,自己今天犯了错。 但还好,还能弥补。 “犬生!” “在,大小姐。” “将我带去楼顶,我要用那个东西。然后拜托你去楼下守卫阵脚,那里绝对不能被攻破。” “您的意志。” 第二十三章 极·一心 好似大河剧中最经典的剑客对决,极静而动。 刹那间,相隔而视的两人撞在了一起。 黑色的剑带起深邃的光,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重重地斩在鬼神的妖刀之上。 紫黑色的鬼气与墨一般的业力炸开,将大地生生往下压了半米。 大岳丸感受着刀上传来的重量,封尘千年的战意被点燃,他抬起另一只鬼手,拔出腰间的第二把刀。 三明之剑——大通连。 豪腕爆出青筋,鬼举刀直刺,炸碎空气。 即使是人类最顶尖的剑客也无法接下这恐怖的一击,这是远超人类的力量,是任何技巧也无法弥补的差距。 但他的对手已经不做人了。 天狗乘风而起,轻盈得宛如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枭鸟,他是风的王者。 鬼的一击落空了。 他旋转身体,黑色的刀在空中藏入身后,风向着刀身缓缓汇聚。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落在鬼身上,下一击定是暴烈至极。 大岳丸抽出第三把刀,显明连,这把庞大的野太刀悬浮在他身后,熟悉的感觉重新接管身体,鬼是战斗的机器,是为战斗而生的怪物。鬼的战斗不需要思考,只需要遵从本能就足够了。 原本已经裂成蛛网般的大地再次龟裂,鬼气狂涌。 三把护体神刀发出紫黑色的光,大岳丸弯月似的鬼角燃气紫火,繁杂的鬼纹爬满肉身,鬼神真身显现世间。 在千年前的铃鹿山,这份姿态意味着无敌。 王对王? 不,真实的战斗中,不要给对方施展绝技才是最优解。 他跳了起来,像一颗炮弹射向空中来不及变换姿态的天狗。 风的力量如何撼动大地? 由地而起的力直直地撞在空中的飞鸟上。 天狗扭动身体,用剑勉强接住这一击,尽管如此,还是被庞大的力量带着倒飞而去。 楼板被冉冉升起的紫星击碎,一道、两道,幸亏这栋楼是框架结构,负责承重任务的主要是梁柱,还不至于失去一些楼板就倒塌。但即使如此,被从地下打到天顶,也足以让大楼发出悲鸣了。 楼顶的少女睁大眼睛。身前突兀出现的大洞残留着鬼神的气息,令她灵魂都为之颤抖。那是远古时代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恐惧,面对以人为食的恶鬼的,猎物对猎食者的恐惧。 但她还是强忍了下来,命令犬生离开这里。 白发的老人没有说什么,他向来不会对守护现世的巫女说什么,铃木奈央不是他守护的第一任巫女,也不会是最后一任。人类的一生对身为山主的他而言如烟火般短暂,他尊重巫女做出的一切决定,无论那份决定会让她、让世界走向何处。 [天照命]的故事从未有好的结局,只希望她能在选择化身神灵的那一刻,真的能成为太阳普照大地。 “祝您武运昌隆。” 犬生鞠了一躬,跳进破开的大洞里,坠入黑暗。 “谢谢。” 铃木奈央抬起头,紫色的星拖着长长的尾焰,眼看就要击中缚灵阵了,四象之力守护的阵法绝对无法承受那样的攻击。她能感觉之前干扰缚灵阵的诡异力量已经被撤去,倘若被鬼神的力量击穿,这里会重新落入现世。 那是她拼上性命也要守住的东西。 自己今晚被算计了,藏在暗中的人已经将手伸了出来,命运的轮盘已经转动,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她就必须做出决定。 她咬破嘴唇,轻舔手指,在眉心用指尖绘出巴之纹。 形似太阳,状若勾玉。 金色的光在她眼中亮起,头顶的运动帽早已被紫星带起的狂风吹得不知去向,黑发失去束缚,在空中蜕为太阳般的淡金。 这是她迟早要做出的选择。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做出这个选择,选择接收天照的神力,只是没想到是今天罢了。 少女向着大地伸出手,她是被天地所钟爱之人,是奇迹的宠儿。 她的愿望即是天地的愿望,她即是行走在人间的神灵。 金色的光从她脚下亮起,为缚灵阵内的一切镀上一层金芒,包括缚灵阵本身也变为金色,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图腾环绕,仿佛活了过来。一切都被定在原地,下落的碎石,爆炸的输水管,熟睡的依旧幸存的人,还在与和尚战斗的妖怪。 [神锁] 这是封绝一切的力量,神之下无物可躲,被神锁锁住的事物不会被破坏,即便是空中的鬼神与天狗,也无法在不击杀她的情况下打碎这里的哪怕一个玻璃杯。 少女的眼里流出血泪,强烈的头疼让她差点昏厥过去,但她还是撑了过来。 神之力岂是那么好驾驭的? 和妖怪不同,神从未在人间现身过。 犬生说是神灵,其实是极其特殊的一类生命。山川湖泊中的动物有极小一部分有概率承受神灵对自然的祈愿,化身为“主”,山中的便称山主,湖中的便称湖主,而这样的生灵拥有神的权能,悠久的寿命,却没有神的位格,多表现为白化、巨大化。 狮子猿、白蛇和鲤鱼都是这类生物。 它们不是妖怪,却也不是神灵。 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守护自然的精灵吧。 神灵与妖怪不同,人类美好祈愿生成的神灵没有实体,无法像妖怪一样在人前现身。但是神的力量可以依附于人或物,背负神之力的人被称作现人神。 在鬼神级别的战斗里,弱者连旁观都做不到,只有拥有同等的力量才能真正插手其中。 东京的暴雨渐渐停歇,夜空中仿佛出现了一轮太阳。 那光芒温暖而柔和,就连避雨中的普通人都情不自禁地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天照大御神……” 还在地底的橘千花惊得说不出话来。 今晚这是最终决战了吗? 怎么什么东西都跳出来了。 瞬间她觉得自己玉藻前的身份好像也不是那么有逼格,不过事情越有趣她越开心。她转过头看向身旁面容阴柔的男人,语气略带调侃。 “你姐在楼顶,不去打个招呼?” “她和我并无关系。” “你是月读命,月夜见尊,按理说她应该是你姐。” “不要把这混为一谈。” 藤原龙马伸出手,从虚空中招出一尊古朴的宝镜。 橘千花瞳孔缩了缩。 八咫镜,三神器之一。 天丛云在第一武家源氏手上,而八咫镜被千年摄政藤原家据为己有,勾玉则是铃木家世代相传。象征皇权的三神器全部旁落,或许早已预示了皇权被架空的结局。 “不看完吗?” “不必了,我承认,现在是她比较强。” 他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因为事情失败而不高兴。即使没能摧毁东京,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一部分了。 天照命,多么令人向往的存在。 可惜选择成为现人神的天照命都活不长。 只需要等她死掉就好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不如不死,时间能为你消灭一切敌人。 那也是藤原家世代追求的东西。 而如今,一切准备已经完成,只需将那份力量从伊弉冉尊手中取来。 淡淡的波纹在空中浮现,他回过头,又看了橘千花一眼。直到现在他都看不懂这狐狸是哪边的人,她并不在意自己妖怪的身份,也对人类没有那么大的恨意。曾经花费大力气将她请出来是一步坏棋,为以后的计划添了一些变数。 现在还有一个变数…… 森下大辅。 藤原龙马记住这个名字了,看样子是樱兰的学生。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似乎也在那所学校,好像很久没去见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抱着那无谓而可笑的坚持。 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节。 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在楼上的某处还有一份之前送出去的碎片,看样子并没有派上用场,现在可以取回来了。八咫镜的权能能让他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相当于半个任意门,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其覆盖范围只有一座城市那么大而已。 但反言之,世界上没有能够拦下他的东西。 缚灵阵在神器面完婉若无物。 “都走了啊,那我也早点溜吧……” 橘千花看了眼藤原龙马消失的方向,转身踏入黑暗,狐尾摇曳,迷雾笼住她的身形,渐渐无了踪影。 …… 银蛇在云海中奔涌。 苇名真一被狂暴的鬼气压制,两把神剑卡住他的刀,第三把悬于大岳丸身后,将要终结他的生命。 三刀流打一刀流,我的刀还是黑色的,这不稳赢? 天狗面具下的脸冷静得可怕,他甚至还有闲心去想自己以前看过的动画,就好像考场上做卷子的时候满脑子循环一些奇怪的歌一样。 但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如今的状态而着急。 他呼出一口气,极其反常地在空中旋转,轻盈地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樱花。 鬼只感觉自己的劲力落在了空处,对方反而借着那股力飞了起来,向着更高的地方,脱离开他的攻击范围。 苇名真一闭上眼睛,将剑居于腰侧。 风停了。 雷鸣响彻天际。 少年如暴风般旋转,带落雷霆如雨。 风灵月影流剑技…… 秘传·樱舞·散华! 天罡正阳的力量最为克制这类鬼物,但大岳丸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并不被这份力量所压制。即使他是人类,在大天狗之神业临身的状态下也等于是妖怪了。 鬼被雷霆与狂风压落,像一颗流星,坠在大楼的楼顶之上。 铃木奈央看着天狗将鬼神斩落,嘴角轻轻勾起。 空中的身影和某个熟悉的家伙渐渐重合,神瞳看穿虚妄,直视着面具下那张英俊的脸。 抓住你了。 苇名真一还不知道都这种时候了着娘们儿竟然还在干这种事,他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大岳丸身上。 鬼神从不可被破坏的大楼之顶爬起,雷霆在紫黑色的皮肤上留下焦痕,他确实受伤了,但并不是被这种东西。 苇名真一欺身而上,他不会放过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那种把敌人从天上打下来之后,还要嘴炮几句等着敌人回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傻〇。 黑剑高举,垫步下劈。 这是苇名流最基础也最好用的剑技。 苇名一文字。 “無駄!” 鬼喝道,举剑轻松挡住了这一击。 只不过是普通的斩落而已。 “まだ(马达,还没完)!二连斩!” 苇名一文字,经由二连变得完整。 被弹开的剑再次回到它该在的地方,又是一次斩! “我不是说过了吗?無駄!無駄!” 虽然第二次的攻击比第一次更加沉重,但对于大岳丸而言都一样。他再次用手中的刀格开,悬于身后的显明连带起风压向苇名真一斩去。 多一把刀,确实要更强一点。 “まだまだ!三连斩!” “無駄!無駄!無駄!” “四连斩!” “都说了多少次,这种攻击就像挠痒痒一样。無駄!無駄!無駄!無駄!” “五连斩!” “無駄!無駄!無駄!無駄!無駄!無駄!” “真的是那样吗?” 苇名一文字·叠浪! 经由苇名一文字修练到极致后得来的剑技,其一重又一重连绵不断的斩击有如叠浪,剑的重量随着斩击的次数成指数般倍增,是只要未能斩断目标就能一直斩下去的恐怖剑技。 想要面对此技,只要一开始直接避开就好了。 大岳丸轻敌了。 当他意识到对方剑的重量一击是第一击的三十二倍时,已经没办法抽身离开了。浪潮翻涌形成漩涡,将他扯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三把刀一齐才能堪堪格住一击。 “六连斩!” 六十四倍! 刀剑碰撞的火花在黑夜里闪耀。 大岳丸松开手中的剑,三明之剑带动鬼气,悬在他身边,形成一个隔绝一切的领域。 苇名真一被弹了出去,那一剑并没有成功斩下。 “天狗哟,你的剑技登峰造极,是我败了。” 身为最存粹的战士,此举无疑承认了自己武艺不如对手,鬼兴奋得无以复加,只可惜手边没有美酒。 “那乖乖回去如何?” “很遗憾,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鬼神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对世界的憎恨在眼中燃烧。他和玉藻前不同,人类千年前通过欺骗与计谋封印他的这份仇恨,必须要十倍偿还! “是吗?看来还是要我帮你体面。” “省点力吧,三明剑的力量能排除一切,即使是天丛云也无法斩破。” 大岳丸站在原地,他之所以在远古的日本号称无敌,最为依仗的便是三把护体神剑。当初若不是铃鹿御前偷走了其中两把,他也不会被人类的力量击败。 而现在,三把剑都在他身边。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少年沉身按刀,居于腰侧。 他仿佛抽刀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缓缓起身,平静地看着身前的鬼神。 “放弃了吗?” “不,已经结束了。” 他笑道。 “?” 天真的黑了。 一点微光在鬼神胸口亮起,明明那么微弱,却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黯淡。 那是连天照命也无法媲美的光,是超越光的剑。 地狱之门在大岳丸身后出现,伊冉尊温柔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躯体。他满意地笑,仿佛看见了足以令他安息的东西。 缚灵阵完好如初。 斩破三明之剑的恐怖剑技连一丝逸散的气息都没有。 铃木奈央愣在原地,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准备好的术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年的背影,像一头呆鹅。 或许,只有大岳丸才能看到那璀璨的剑光吧。 那光跨越时间而来,每一剑都是精气神合一的极致居合,剑光汇聚,仿若星海。 引以为傲的神通被那时之海撕碎,数不清次数轮回中斩出的所有的剑集于一瞬…… 刹那永恒。 他还有余力没用,但有什么关系呢?在那样的剑下,一切都是徒劳。 这是斩身之剑。 亦是斩心之剑。 在无尽的轮回里,只是一味重复劈斩的少年,终有一天发现,自己能斩破时间。 只有极于心,方可极于剑。 [秘传·极·一心] 第二十四章 转校生 少年打了个哈欠,他很少有这么累的时候。 浑身酸疼,连手指都不想动。 拯救了城市还坚持来上课的我简直太令人感动了。 他心想。 铃木奈央今天请了假,她座位上空荡荡的,大概是有一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那栋大楼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毕竟被从头到底打了个对穿,官方给的理由是天燃气爆炸。 好像东京的天然气管道非常烂,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民众不知道为什么也都接受了这种说法。或许网上有好事者察觉到不太对,但那里现在是真的已经被封锁了,有更高层次的力量介入了这件事,除了特定的人谁都进不去。 他给铃木奈央说自己下楼就逃走了,没有按照计划去地下室,所以人没事。他并不介意自己被当成逃兵,不过出乎意料的,铃木奈央什么都没说。 苇名真一还不知道铃木奈央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只知道这女人那天晚上变成了超级赛亚人,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用对方最厉害的那个就被自己砍了,剩下的狗男女也没了踪影。之后铃木奈央的头发虽然变回了黑色,但那种淡金却褪不干净了,在发梢留下相当漂亮的渐变。 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圣洁感。 风从窗外吹进教室,带来樱花的味道,挠得他鼻尖痒痒的。 苇名真一眯起眼,有些困。 昨晚回去后还安抚了惠好久,他回去已经是凌晨,惠从小到大哪儿碰到过这种情况。 结果就是他昨晚上久违地被妹妹缠着一起睡,又给自己铺了地铺。但因为被子不够多,地板硬得实在是难以入眠。 所以干脆没睡,看了一晚上天花板。 昨天在剑道部里打倒剑道部副部长森下大辅的消息很快在学校传开了,新闻部的人干这些事效率从来很高,毕竟他们还有贩卖照片的地下产业。 要赚钱的嘛。 原来把森下大辅打趴是昨天的事啊…… 苇名真一忽然意识到。 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有种岁月催人的意思。 实际上第一次见到妖怪也就是三四天前而已,连一个星期都还没到,却好像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这点时间如果是在轻小说里的话,大概一句“三天后。”就能盖过去吧。 下一节是汉学课,他想了想,干脆用胳膊枕着头,趴在桌上打起了盹。他经常上课做一些别的事情,但多是用已经熟习的课去补其他课的缺,因为一般都会坐在最后一排并不会打扰到其他同学,只要他成绩不落下老师也不会管。 但是像今天这样准备上课睡觉还是头一次。 找回了一点以前读大学时候的感觉。 鸟语花香,阳光明媚,世界和平。 真不错~ 在周日约好和他们调查河童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吧…… 又不是打圣杯战争,啥破事儿都挤到七天内。 少年换了个姿势,将头埋在胳膊里,渐渐睡了过去。 …… “真一。” 好像有谁在叫自己…… 一只手推了推他。 他挥开那只手,难得睡得这么香,就这样被叫起来的话以后说不定都不会有这么舒服的觉了,平时哪儿有让自己累成这样的机会? “真一……” 啊,真烦。 苇名真一抬起头,捋了捋睡得有些乱的头发。 藤原拓也被他杀人般的目光瞪得缩回手去,那粘稠如实质的杀意差点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没见过好友真的生气,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本以为或许只有再惠被欺负的时候他才会真正的露出凶狠的一面…… “怎么了,拓也。”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起床气吓到了藤原拓也,他很少有这种睡得迷糊的时候,就连醒过来的瞬间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了。 见藤原拓也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环视教室,全班同学都略显畏惧地看着这边,毕竟那股气势实在是太过惊人,就好像传说中的霸王色霸气一样,就连老师都咽了咽唾液,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了。 苇名真一是个各项成绩都十分优异的好学生,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主儿…… “那个……橘同学,要不要换一个位置?” 老师最终还是选择了怂。 虽然身旁这位转校生十分动人,高傲的姿态犹如雪岭之花,即便是他已经是中年男性也忍不住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不过博美人一笑固然重要,也要自己有那个能力才行,他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也有家室,只不过是出于男人的本能驱使罢了。 他还是很认得清现实的。 教室里安安静静,都在等着讲台上站在自己名字前的少女作出回答。倘若把苇名真一换个人的话,可能教室里已经会有〇虫上脑的男生开始起哄了吧。 但魔王就是魔王。 站在樱兰顶点的男人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别说他昨天才在剑道部众目睽睽之下干掉了三年级的森下学长了。 怂的当然不只是老师。 橘千花整个人都不好了,特别是当她看到苇名真一充满杀意的目光直接落在她身上之后。 被认出来了! 本来只是想来见见铃木奈央,传说中的天照命,毕竟铃木奈央没见过她,只要注意一点不在她变赛亚人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就没事。顺便听闻月读命的弟弟也在这里,这么大的乐子不过来看看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但谁知道…… 森下大辅!? 为什么那个男人也在这里! 这乐子大了。 她昨晚上用一点特别的办法全程围观了那场战斗,九尾的力量虽然无法正面力敌鬼神,但如果论诡异程度,十个大岳丸也及不上她,总体而言两人还是半径八两,算是五五开吧。 也正是这样,斩杀鬼神的天狗才会给她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不过他好像只是知道自己是个“坏东西”,还不知道玉藻前的事。 尽管如此,她还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苇名真一也确实认出了她。 见面也就是昨晚的事儿,他哪儿有那么健忘。 是个坏女人,不知道她是想干嘛? 转校生? 他有理由怀疑她是冲自己来的,毕竟现在自己浑身酸痛,虽然说还没到完全拼劲全力燃烧小宇宙的程度,也算很虚弱了。 刚来就想抢自己倒数最后一排靠窗的宝座,是下马威吗? 他坐直了身体,手撑着侧脸,气势如虹。 明明是坐在课桌上,却好像真的登临王座的魔王,明明坐在教室的角落,却是全场的中心。 所以橘千花也怂了,就像苇名真一害怕她不顾教室里的同学突然发难一样,她也很害怕苇名真一突然从裤裆里抽出一把刀来。 最终她落在了苇名真一身边的位置。 一下子换太远显得心虚,虽然已经怂了,但只能怂一点点。 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自己的骄傲的。 坐在那个位置的男生屁颠屁颠地挪到旁边,新来的橘千花同学绝对是全校第一美少女,那股独特的魅力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就为她着迷。现在才刚来学校,肯定很多事情都不熟悉,这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好好表现一下,让她记住自己不是问题。 他感觉自己优势很大。 而另一边的苇名真一只是斜了一眼那女人,发现对方也在偷偷打量这边。他哈地呼出一口气,露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老师很快宣告课程继续。 a班的学生都是成绩名列前茅者,课堂秩序和那些闹哄哄的差班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橘千花没有课本,显得十分无助。 不知道这狐狸在想什么,悄悄把座位往苇名真一这边挪了一点,俯下身去轻声说:“森下同学,请问能和你一起看课本吗?” 森下? 噢,是在叫我啊。 苇名真一不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是不是自己没有当场发难给了她勇气,又觉得自己行了? 他现在很烦,有个十分讨厌的家伙坐在你旁边是个人都会很烦。特别是那家伙还是定时炸弹,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搞出事情。 要不要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她做了? 他没有搭理橘千花,老师在讲《桃花源记》,这篇课文他再熟悉不过了,也懒得去听。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种时候该把时间用在日本史这种薄弱科目上,或者按照计划继续睡觉。 但是他有点睡不着,但凡意识到那女人就坐在旁边就浑身难受。 然而橘千花也坐如针毡。 她还说试试和这位森下大辅同学打好关系的,但是自己的魅力在他身上不起作用,这副最符合人类审美的面容在他眼中还不如窗外的白云有趣。 她有些尴尬。 另一边的男生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只要她一开口大概连心都能剖出来给她看吧,但她就是不想开口。 狐狸这种生物和猫一样,很贱。 就想得到自己得不到的。 她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又鼓起勇气往苇名真一那边挪了挪,用甜的发腻的语气唤了声“森下同学”。 “喧しい(yakamaxi,吵死了),女人。” 苇名真一瞪了她一眼,喝到。 正在写板书的老师被吓了一跳,粉笔断成了两截。他回过头,正好看到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的橘千花和十分不耐烦的苇名真一,后者的目光实在太过可怕,他又怂了,只是轻轻咳了一声,继续顺着刚才的地方往下讲。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苇名真一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不好,但是那女人甜的发腻的声音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好当时没报上自己的名字,不然他可能现在就直接抽出不死斩开门了。 被怼了的橘千花也识趣地闭上嘴,没有再去触他的霉头。 两人安静下来,教室里的气氛依旧十分压抑,一直到下课,老师才逃也似地从这里溜了出去。 苇名真一站起身,拍了拍藤原拓也的肩膀,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里走出了教室。 后者似乎明白了好友的意思,也跟了上去。 天台的风儿依旧十分喧嚣。 现在虽然是下课时间,但很少有学生会上这里来,只有三五个不良,但看到来人是苇名真一也没敢说什么,收拾收拾自己离开了。 樱兰的不良本来就不算很厉害,苇名真一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家伙,那是开学就把找他麻烦的在樱兰赖了三年不毕业的不良学长给搞毕业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本人实在无意参与极道相关的事,恐怕以樱兰为起点,统治整个目黑区也不是问题吧。 “拓也,我昨天把居酒屋的兼职辞掉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 藤原拓也还以为好友要和他吐槽转校生的事。 “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啦……”苇名真一不太想说从妖怪那边搞到了一大笔钱的事,“离职金还蛮丰厚的,还有两张餐品券,可以请你吃一顿烤肉,最近有没有空?” 上次如果不是他拜托自己回学校一趟,可能妹妹就遇害了,他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虽然拓也本人不知道,但还是要好好感谢才行。 “突然这么好?” “当然,有好事肯定要分享啊。” “多久?我都有空。” “那就今晚吧,放学后老地方见。” 第二十五章 男子高中生的日常 时间终于开始转动,之后的生活出乎苇名真一意料地平静了下来。 和藤原拓也的烤肉吃得很顺利,新转来的橘千花虽然很烦人但是也没有搞事情,新闻部因为自己那天在剑道部的事赚了一大笔,他有点想试试去敲诈一点分成,但是没那么厚脸皮。 倒是铃木奈央又来找了他一次,告诉他宝藏院将也运气好没死,现在在专门的病院躺着,其他几位和尚和很多无辜者都丧命了,政府很头疼,但这件事最终还是会被时光抹去痕迹。 不过这件事的发生终于让东京那些掌权的老东西重视起越来越频繁的妖怪活动来,毕竟里世的大妖来到现世,这种关系他们性命的事情容不得他们不重视。 苇名真一也开始了自己的神术学习,但是他现在一点愿力都没有,铃木奈央也只能教他一些基本的常识。 …… 樱兰高校,体育馆。 体育课是所有男子高中生生命中最梦幻的时光,特别是樱兰因为校长的原因,男女生体育课并没有分开上,穿着运动服的女生们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球与球撞在一起,形成一道绝美的风景线。 橘千花是所有女生中最受欢迎的。 按照一般理论而言,这种狐狸精一样的女生多会被全班女生同时排挤,但她出人意料地在女生那边也有很高人气,按理说这种类型的角色一般是成熟的大姐姐型或者要么就干脆是可爱的萝莉型,像她这种少女型角色能够做到这点实在是少见。 苇名真一坐在墙边上发呆。 本来是男女混搭对练的乒乓球课,却没有一个女生敢上来找他搭档。就连藤原拓也都有青梅竹马救他一命,而他半径三米仿佛开了无尘之地, 不过也好,他乐得清闲。 橘千花倒是被男生围了起来,另一部分男生去了铃木奈央那边。大概是因为她太大了,和橘千花那盈盈一握相比可以用沉甸甸这种词来形容,她性格也比较温和,而且头发有了从黑色到淡金的晕染之后,更添一分圣洁韵味。 如果说橘千花算是灭世的魔女,铃木奈央可以说是救世的圣女了,大有和橘千花五五开的架势。 当然苇名真一对这两女人都没兴趣,一个蠢一个坏,就算长得再漂亮都救不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文明观球,大球小球都很有看头嘛。 似乎是注意到了一道和别人不一样的目光,橘千花率先看了过来,狐狸似的眼睛骨碌一转,微笑着向苇名真一这边走来。 “请问,苇名同学找到……” 她从别的同学那里知道了他并不叫森下大辅而是苇名真一,对此还颇有怨言,不过也让她对苇名真一是传统剑客的印象改变了不少,这家伙在那种武士决斗上竟然报假名…… 一点也不符合武士道精神。 不过她的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真一,找到搭档吗?要不要一起?” 铃木奈央十分自然地插进两人中间,将她和苇名真一隔开。她撩起耳畔的柔髪,俯身下去,微左倾8°,掌心向上伸出手。 有一点点可爱。 只有一点点。 不过真的好大,即使是宽松的运动上衣也被撑起来了,在那种魔法般的俯身下更加直观地展现出万有引力的魅力,他仿佛看到了棺材板里的牛顿爷爷在和他招手,告诉他他现在很安详。 “可以。” 他抓住那只手,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橘千花的动作他也看在眼里,在可爱程度相当的情况下,比起坏女人,还是蠢女人比较好。 男生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最可爱的女孩子都去找那个可恶的家伙,一群人败犬似地守在旁边。反正他搭档只有一个,总会有一个剩下来,也还有机会不是? 致于挑战苇名真一去争夺择偶权这种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橘千花愣在原地,她看着自己满头金发,再看看铃木奈央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总觉得自己在先天上就输了一半。 而且竟……竟然直接叫名字! 他也没有反应,两人的关系这么好的吗? 橘千花惊了,要不是看这两人的关系完全不像,她差点就把两人化为情侣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的“苇名真一攻略计划”或许会增加很多难度。 之所以有这个计划,并不是因为喜欢。 千年的老妖怪哪儿有这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特别是她还是以玩弄男人著称的妖怪,她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很有趣罢了。 另外,自己身边多一个很强的战斗力也不错,在历史里她可没少这么干过。 爱情是最牢固的枷锁。 不过就算两人是情侣也没关系,当小三她一点也没有心理压力。 现在自己显然是被铃木奈央给了一个下马威。 她眯起眼,看起来更像一只狐狸了。 看铃木奈央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对苇名真一抱有喜欢的感情,她对这种情绪非常敏感,但是天照命对自己的敌意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呢? 她很好奇。 苇名真一从旁边的器材里取出球拍,带着铃木奈央走到一张乒乓球桌旁,他有一段时间没打过这个了,手有些生,但是应付这些高中生应该还是没问题。虽然自己如今已经在理论上不算是那个乒乓帝国的国民,但是在这项运动上总不能丢穿越者们的脸才是。 老师要求的是自由搭配自由对战,倘若找不到对手他再安排。 本来苇名真一都想去找老师指定了,结果没想到橘千花竟然带了个倒霉蛋在他对面站定。 一道无名的闪电在乒乓球桌中央炸响。 苇名真一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铃木奈央…… 总觉得这两女人好像有点过节? 但是没有关系,怎么说铃木奈央都是自己人,于情于理都是要帮着她暴揍对面一顿的。 坏女人身边那个男生,是叫河内吧。 河内什么来着? 他不太记得请。 “橘……橘同学,要不我们换个对手吧?” 那男生看到苇名真一侧着身体,手上的拍子以转一转,斜着眼看着这边,瞬间就怂了。 “河内同学要是不愿意的话也不勉强哦。” 橘千花的笑容相当温暖,让旁边的舔狗像打了鸡血似的燃了起来,发出了“我愿意噢噢噢噢噢噢!!!!”这种十分奇怪的声音,把整个体育馆内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负责教体育的大木老师注意到了这边,竟然主动担任起裁判的角色,又让不知道为什么跑过来的藤原拓也帮忙计分。 看热闹的同学把这里围成一团。 男生们都在给河内加油,让他干掉老狮王登基,而女生们则十分现实地选择了更帅更强的那个。 铃木奈央开始紧张了…… 她不会打乒乓球,只是知道怎么持拍怎么把球打回去的程度。 乒乓这种运动比田径还要对她不友好,毕竟上下晃动很疼。 反而是橘千花更有优势。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体育课,没想到忽然变成了这种场面。或许同学们都把这件事当成了勇者对魔王发起的挑战,一会儿真打起来的话,她铁定是给魔王送debuff的猪队友。 和更看中个人实力的单打不同,混双极其考验配合,而相较男方,女方的差距更容易让两队决出胜负。 橘千花见铃木奈央盯奇怪的地方,莫名其妙地火大。 她也盯回去,瞬间一股挫败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我这种才是最完美的比例! 她心里想着。 橘千花是想要试探这铃木奈央,而铃木奈央则抱着虽然可能自己很菜但是不能弱了气势的想法,两边的女生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中的火药味藏都藏不住。 男生就和谐多了。 苇名真一懒洋洋的,河内同学怂巴巴的,一点赛前互动都没有。 铃木奈央猜先输了,橘千花那边发球。 橘千花虽然会乒乓,但也并没有打得特别好,只不过是作为一项泡完温泉之后的运动来对待,经常有摸球罢了。而河内则是和她差不多的程度,他算个乒乓爱好者,平时都有玩,橘千花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挑的他。 正常的发球,铃木奈央险之又险地接了回去,然后轮到对面,接着球到了苇名真一这里。 啪! 仿佛是用剑斩在球上一样,一记势大力沉的抽球颇有国手之风。对面的两人来不及应对,球便已经飞出了两人的防守范围,极强的弧线和速度让一旁的大木老师忍不住叫好。 记分牌被翻到1:0的位置。 河内也紧张起来,光刚刚那一手他就知道对面的水平绝对有打高校生全国大赛的实力。 实际上苇名真一在穿越前就是乒乓玩得很不错的家伙,能和校内的体育生打来回。虽然现在疏于练习,但是剑道带来的反应能力和运动能力的提升让他反而在乒乓上有所精进。 第二轮发球则是铃木奈央出现了失误,绝了苇名真一不讲武德给对面剃光头的念想。 但是接下来的每一球,只要到了他手上就是一拍带走,铃木奈央则是发挥时好时坏,他也不求她能一直接住了。就这样比分基本上一路领先,偶尔丢个一两分也无伤大雅。 比赛很快就结束了,三局两胜直接拿下。 铃木奈央有些后怕地出了口气,如果在这件事上脱了苇名真一后腿的话,大概明天就会被新闻部那群人弄得全校皆知吧。苇名真一则放下球拍,十分友好地去和对面握手。 橘千花一抽一抽地,看上去好像是被打哭了一样。 毕竟每一分就代表着她挨了一个抽球,像巴掌打在脸上一样啪啪响。 谁也不知道这戏精女人骗过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她旁边的河内同学。 “苇名同学,请和我单独打一场。” 苇名真一有些诧异,河内什么时候这么勇了? 刚刚的对战虽然是混双,他也能明显感觉到这家伙并不是乒乓好手,是打不赢自己的。 是想要英雄救美? 他看橘千花的眼神变得奇怪了许多。 她还在那儿抽泣,一副想哭又不能哭的模样,可怜巴巴,令在场男生都恨不得揍苇名真一这个罪魁祸首。但是且不说大木老师还在看着,他们打不打得过都是个问题。 男生们但是没办法揍他不代表没办法给他施加压力,他们又是一阵起哄,谁不愿意见到勇者挑战魔王呢? 苇名真一眼神有点冷。 他有预感以后和橘千花之间的摩擦绝对不止这一次,就算他不找麻烦那女人也会来找他麻烦。为了避免以后橘千花这女人一哭就有男生不理智来找自己麻烦这种境况,他决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〇虫上脑的家伙。 杀鸡给猴看。 “我接受,发球就你先吧,一局定胜负。” 他擦了擦球台, “好。” 河内眼神十分认真,他深呼吸一口,只有站在那个男人对面,才能感受到他给人带来的压迫感究竟有多么强。 对方的抽球相当厉害,但是他也有应对的办法。 比赛开始了。 一局,11分,先拿满的赢。 发球,对方抽回来。 他提胯沉身, 空……空了? 竟然是下旋!还有能下旋的抽球吗? 他感觉自己有点孤陋寡闻,他学习的还是日本上个年代的落后技术,毕竟只是爱好者。 但他还有一次机会,发球要两次之后才会换发。 又是抽球。 他这次准备好,将球稳稳接在球拍上,强烈的上旋让乒乓往天上高高地飞了出去。 苇名真一叹了声,对自己实力认识不清楚的可怜的家伙。 毕竟是杀鸡儆猴,他觉得有必要给猴们留下深刻印象。 “你正手无力”、“反手不精”、“脚步松散”、“反应迟钝。” 每一句话都随着得分排的一次翻动落在河内心上。 “没有一个动作是像样的。” 10:0 “就你这样的水平,也想和我同台较量?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 11:0 一分未得,这是硬实力的碾压,连一丝运气成分都不存在。 杀人诛心。 原本吵闹着给河内加油的男生们鸦雀无声,后者颓废地跪在地上,显然是有心理阴影了。 虽说做得有点过分,但苇名真一也不觉得对不起河内什么,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管有没有真的做好觉悟,他都默认他已经做好了。 “来挑战之前先做好相应觉悟。” 想必这句话已经被围观的男生深刻记住了吧。 大概自己日后的生活又能清闲需多,可以专注学习。但是在此之前,大概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赚钱的问题了。 第二十六章 男子高中生的周末 “喂,真一,这边。” 藤原拓也挥手向着来人喊道。身为青梅竹马的二之宫朝香站在他身边,看上去两人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苇名真一小跑着过去,他也不算迟到,只是准时来而已。 是那两个人来早了。 今天是周末,约好的去调查杀人河童案件的日子。 二之宫朝香兴致满满,藤原拓也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社团里据说是巫女的石原学姐还没来,应该是迟到了。 如果不看苇名真一,这完完全全就是一次超研社的社团活动。 只有他是外人。 不过这里是中野区,他家就在附近,所以无论是作为向导还是单纯担心自家受到波及,他都有理由参加这次行动。 不管是杀人狂也好还是真正的妖怪也好,不能放任这些奇怪的东西在惠生活的地方作乱,这关系到妹妹的人身安全。 为此苇名真一还专程去拜托那位源步美学姐帮忙照顾惠一天。她似乎很喜欢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苇名真一事前准备好的答谢和说辞完全没用上。今天惠不在家,和源步美去了城外源家的宅邸,也就是说就算今天东京沉没惠也不会有事,可以放手大干一场。 不过按照他的想法,就算真的是河童作妖,自己应该也能应付。 自从和大岳丸一战之后,苇名真一去网上查了查名为大岳丸的鬼神的资料,大概对自己战斗力还是有一些基本评估了。 能和历史有名的鬼神交手,欺负一只河童,不是问题。 和大岳丸的战斗他是以“技”胜之,对方是以力量与正面作战著称的鬼神,面对这种对手他还是有点自信的。 只要敢亮血条,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但是怕就怕那种躲在幕后脏人的家伙,如他所想,传说中祸乱京都的九尾狐,那位大名鼎鼎的玉藻前应该就是这种类型。 希望自己这辈子都别碰到狐狸。 苇名真一对自己的短板还是很清楚的。 那位石原学姐没让他们等太久,路上堵错过了电车,大家也都没怪她。只是原本充裕的时间要变得稍微紧迫一点了。 野球场上似乎永远有一股风,少年们在这里挥洒的汗水让这里的杂草长得十分茂密,但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了,破旧的手套和棒球帽随意丢在地上,另一边的草丛里还堆积着饮料罐和一些脏兮兮的纸巾。 围着这里的铁栏杆已经生锈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腥味。 一个被废弃的地方。 苇名真一环视四周,前面有人工河,但是自己没听见水声,他对自己的耳力很有自信。这么近的距离,只有可能是那条人工河已经干枯了。与河童这种东西应该是沾不上边的。 “你确定是这里,二之宫同学?” 苇名真一皱着眉头,麻烦的预感又找上了他。 他发现自己不记得有这个地方,虽说中野区还蛮大的,有他不记得的地方也不奇怪,但是这里离他家不远,按理说他应该在曾经有路过这里,见过这片野球场与干枯的河才对。 二之宫朝香给的地点确确实实是这里,他再三确认没错。 “是这里没错,目击河童出现的‘荒川’就是在这前面。绝对不会出现河童的地方出现了河童杀人,是不是很有感觉了!这绝对是灵异事件!” 藤原拓也伸手按住的好友。 “朝香,冷静点。” “咳!” 二之宫朝香平复了一下心情。 “穿过这里就能到那条人工河边了,警察封锁了正常出口我们过不去,只能用这种办法。我们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已经有很多‘前辈’拜访过了。这是一个网站,里面有记载了前辈们的调查记录。” 收到消息的声音在衣兜里响起。 苇名真一点开她给的链接,上面一个名为深见夏彦的人详详细细写着这个名叫“荒川”的“副本”的攻略,调查经过,注意事项和感想。他细细读了读,感觉日本小说业界的未来就在这个小小的论坛里了。 这是一个超自然现象爱好者们自己组建的小小的论坛,苇名真一还在右下角的其他讨论里看到了前些天港区爆炸的相关帖子,果然这种事没那么好掩盖住。 不过那边是正儿八经的被封锁,已经不是警务厅接手。论坛里的老哥们没人进得去,只能猜测里面的情况,说得玄乎其玄。但是也真有几个猜得八九不离十的,不过因为太过离谱反而被网友当成来写段子的了。 苇名真一不担心那里的事情被这些闲得蛋疼的家伙真的查出来什么。 据铃木奈央所说那边的事情都解决完了。 那晚在那栋楼里活下来的人奇妙地失忆,地下车库也被掩埋,除了大概真的可以用天然气爆炸来解释的从底到顶对穿的大洞外,什么都没剩下。而且这栋楼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要被推翻。 按照以往各方扯皮光拆迁都要花上两三年,这次短短几天一切都尘埃落定,聪明的人嗅到味道,都躲得远远的。 韩国的财阀日本的世家,掌权的老头子们一旦在某一件事上认真起来,在这片不大的岛国上只手遮天还是办得到的。 就算这群作死的人真的进去了还搞出点事情,黑白通吃的老头子们想要蒸发一两个人还是随随便便的,倘若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东京湾又要平添一笔罪业了。 他把这个小论坛收藏了下来,还蛮有意思。 “再检查一遍东西吧?” 藤原拓也取下背包,从里面取出四个手电筒,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但是这是苇名真一强烈要求加上的。除此之外还有四部对讲机,快速报警用的按钮,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刀和足够多的压缩饼干。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野营呢。 藤原拓也也很无奈,收集这些东西还是花了些功夫的。 苇名真一想起铃木奈央之前给自己的符,他一直随身带着,取了出来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那女人实力还算不错,这东西应该还有用。倒是石原学姐吃了一惊,问他这张符是从何而来,他只说是神社里的巫女送的。这也不算谎话,铃木奈央自称是巫女,虽然他连神社的影儿都没见到过。 他悄悄把这张符撕掉,按那女人所说这样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过来。 苇名真一不打算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直接摇人。 四人约好男生和女生两两一队,沿着野球场齐膝高的草地趟了过去。他不知道这些杂草是长到这么高的,原本看着还好,真的进来才发现这里的草湿腻腻滑溜溜的,不像是陆地上生长的东西,反而像是水草。 男生还好,穿着短裙光腿的女生们就只觉得浑身哆嗦。 往前走的时候双腿摩擦着这些杂草,那种令人恶心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忍受。 苇名真一看着跟在自己身后满脸通红的学姐,叹了口气,微微蹲下来双手虚托,笑道:“不介意的话我背你过去吧,学姐。” 石原理惠红着脸点点头,虽然和苇名真一不熟,她也知道苇名真一在女生群体里并不以暖男闻名,反而十分不解风情,不过因为张得帅还很厉害,追求者还是源源不绝。 但她性格柔弱,虽然遇到帅气的男生也会多看几眼,确是不会有其他心思的。 “谢谢。” 她落在苇名真一背上,用手将身体撑开,又将及腰的长发挽起来。 苇名真一松了口气,他真怕这学姐是肉食女,直接蹬鼻子上脸了。不过真碰到那种女人他肯定当场就给她扔下去。 “不用谢。” 他托着石原里美大腿,少女有一股清茶一样的体香,腿肉肉的,从指缝里滑出来,让他心神有些杂乱。毕竟身体还是青春期少年,虽说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但略微兴奋一点是免不了的。 二之宫朝香瞥见一旁的情况,又看看走在自己身前的藤原拓也,重重地咳了声。 藤原拓也转过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嗓子不舒服吗?” 微笑着的嘴角下压,她大声道:“没有!” “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藤原拓也摸不着头脑。 “笨蛋!” 苇名真一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但凡你把你推galgame的心思用上半点在你青梅竹马身上,大概这会儿童贞都毕业了。 石原里美只是微笑,这一幕在社团里的时候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藤原学弟还是那么迟钝,也不知道小朝香什么时候能抓住自己的幸福。虽然她本人一直建议少女直接a上去比较好,但朝香似乎心有顾虑,估计只能等或许会出现或许不会的某个契机吧。 天不知何时阴了,不过并没有即将下雨的压抑感。 很奇怪的是,越往深处杂草越高,明明之前站在外面的时候并没有那种视线受阻的感觉,但这里的草确实是变高了,已经超过了膝盖,即将淹没大腿了。不止如此,泥地也变得松软,像刚下过雨,一脚踩下甚至能留下脚印。 “小心一点,这里不太对劲。作为草地也太反常了。” 苇名真一提醒道,这番话反而让二之宫朝香兴奋起来,但还不等她开口,藤原拓也便先说道:“大概只是因为很久没人来了吧,草变多的话,泥地变得松软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里湿气太重了。” “这周不是刚下完暴雨吗?这种地方没那么容易干的。”藤原拓也笑道,“我还以为真一你是不相信的那种类型呢。放心吧,真有不干净的东西石原学姐也会解决的,对吧,学姐?” “学姐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二之宫朝香充满崇拜的眼睛里藏着一段不短的故事。 石原里美轻轻嗯了声,不敢去看那眼睛。 苇名真一皱着眉头,先将身后的少女放下,又从先前转到胸前的书包里取出小刀切下一段草,没有流出鲜血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湿腻腻的草躺在他手心,上面还有被虫啃食过的痕迹。 似乎那就真的只是草而已。 真得不能在真了。 他也知道自己灵感不够强,除非灵异事件跳脸不然分不清。如果是铃木奈央在这里就好了,她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术能够搞定各种各样的状况。 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第二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诡异 铃木奈央接过犬生送来的下午茶,看着比自己曾经的卧室还小一点的客厅和相当普通随处可见的装饰品,有种别样的体会。她抿了口咖啡,今天特意让犬生用了速冲咖啡,正衬这间屋子。 在适当的场景做适当的事情,这就叫格调。 准备放下茶杯的手忽然停下了,杯中的咖啡荡了荡,终是没有洒出来。 就在刚刚她感觉到苇名真一撕掉了她先前给的符,也就是说,他碰到了自己难以解决的麻烦,或者是妖怪。 倘若没有发生前段时间的事还好,但她现在知道大天狗就是苇名真一,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有那种程度的剑技了还想要学习术法,大概是补弱?但无论怎样,连斩杀大岳丸的他都不能解决的事情……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东京要毁灭了吗? 她自认为即使自己使用神器的力量,面对大岳丸也完全没办法做到那晚的天狗般轻松写意,战斗的余波恐怕会毁掉整个港区。 本来那种程度的妖怪几乎不可能被直接召唤到现世,但藏在幕后的人完全利用了锁灵阵的特性,先将大岳丸召唤到两世夹缝之中,再毁掉锁灵阵让他滑落到现世。 就像游戏王里先将难召唤的怪兽丢去墓地,再拉上场一样。 那晚若不是天狗在场,即使她在天照状态下释放的神锁能保住锁灵阵让鬼神不对现世造成破坏,她也无法在同时负担如此大消耗的术的情况下与鬼神作战。 地下车库的祭坛遗址与术的解析工作正在进行,但是初步结果显示,那座祭坛已经在那里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一直在吸收居住在那栋楼里的人们阴暗、负面的各种情绪并积累下来。 也正是如此,众生之欲与妖邪之业纠缠在一起,才能变成一股足够结实的结绳,深入里世伸出拉出鬼神。 然而还有一样东西没有被找到…… 指向物。 这种她只在古籍上见过的仪式有很大限制,其中除开众生之欲与妖邪之业以外,一个引导用的坐标也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完全就是随机抽奖,链接两世的绳索有极大概率被里世表层的小妖拦获,或者干脆什么也得不到。 连这种只存在于古籍中的仪式都复原了出来,铃木奈央不相信精心准备这一切的那人会把最后最关键的一步赌在运气上。 能作为指向物的道具一般是与像召唤的目标有关的东西,关联性越大指向性越强。比如若直接用三明之剑小通连当指向物的话,有极大概率能够召唤出刀的主人大岳丸,还有一定概率召唤出鬼女铃鹿御前。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可以顶替指向物…… 神器·八咫镜。 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替代仪式本身。 尽管没有证据,但铃木奈央始终感觉这才是答案。 不过现在不是回忆这件事的时候。 她站了起来,将犬生唤上,随便换了身衣服急匆匆出了门。世界还等着她去拯救,对方是连天狗也无法解决的敌人。铃木奈央忽然感觉放在自己肩头的责任又重了一分。 中野区的普通宅邸外,少女站在写有“铃木家”的门牌边等着老人将车开过来。目的地离这儿虽然不远,但是坐车肯定还是要快一点的。 隔壁,写有“苇名家”的二层小楼大门紧锁。 没错,她直接搬到了苇名真一家旁边。 当然,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监视这个有毁灭东京的实力的家伙……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欸,这不是铃木同学吗?” 一旁传来相当讨人厌的声音,铃木奈央转身,正巧见到金发的讨厌鬼站在自己身边。 “橘同学,真是巧啊,是来亲戚家吗?” “不,是回我家噢。” “但是我不记得你家在这边。” “铃木同学不也是吗?铃木家应该不在这里吧。” “现在在这里了。” 铃木奈央叉起腰,手肘的方向恰好指向门牌上的“铃木”两个汉字,头微微昂起,本来她就比橘千花高一点,这样看过去更像是俯视了。 “哇,真的吗?”橘千花的开心地拍手,“我们差点就是邻居了欸!” 金发的少女走过苇名家的宅邸,走到另一侧门前停下,取出钥匙打开大门,又转过头对着瞠目结舌的铃木奈央挥挥手。 “不过也不远啦,我家还在搬迁,等事情办完了会来拜访的。” 她嘴角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像一只斗胜的公鸡。 车停下的声音将铃木奈央从难以接受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她双手环胸,将原本硕大的果实存托得更加引人注目。 “那我就等着你的拜访了。” 橘千花眼皮跳了跳,在这方面她确实不如那女人。 真是的,为什么自己还会在意胸部这种奇怪的东西啊,而且明明是自己这种最为合适的弧度才好看来着。 她看着远去的迈巴赫,目光闪烁。 不知在想些什么。 …… 藤原拓也牵着二之宫朝香的手走在后面,明明看上去不大的野球场,却已经走了有相当一段时间了。 草已经及腰高,为此苇名真一又把石原里美往上抬了抬,她也很配合地将身子缩在苇名真一背上,方便他掌握重心。 尽管如此,双腿还是难免会随着苇名真一走动而擦到。 湿腻的草冰凉凉的,少年双手托住的位置却无比滚烫,强烈的反差令她羞得不敢抬起头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二之宫朝香也后悔为什么今天没有选择穿裤子,不然也不至于忍受这种东西。只可惜身边这块木头不解风情,先前好不容易让他同意牵着自己的手了,结果眼睛却还直愣愣地盯着前面的苇名真一。 她鼓起嘴,心想自己难道连个男人都比不过? 一行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另一侧的铁网前,苇名真一想象中的东西也并没有遇到。除了草和一些随处可见的虫子,就只剩下丢得到处都是的垃圾了。这片被废弃的场地平静得仿佛一片泥潭,连风吹过草地的刷刷声也没有。 苇名真一回头看,忽然感觉他们离来时的地方远了许多,野球场比站在另一面估计的要大。 他掏出手机,又点开二之宫朝香给的网址,看了看那篇攻略。 里面也提到了草越来越高这件事,以及错误的对距离的评估,不过那篇帖子的作者专门补了句“可能是高低不同的草让判断出现了偏差。” 这让苇名真一略微松了口气。 对方也是白天来的,他都能回得去,没道理自己运气那么差吧。 冷冷的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至少不是阴天了。 足有两成楼高的铁网竖立在这里,这个高度已经足够接到绝大部份球。如果真的有人打出了本垒打,那么将球送给河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现在那条河已经干枯了,站在这里甚至能看到龟裂的河床和落在河底的一些垃圾。 按照攻略上所说,铁网有个地方破了个洞,可以从那里钻出去。 这个很容易找到,无非是贴着铁网走一段路罢了。 “我们分头吧,我和朝香找这边,拜托真一和石原学姐找那边了。” 藤原拓也举手发言,他的提议让人十分心动。这片野球场还是很大的,他们正站在稍微靠中间一点的位置,如果来回走又费时又费力。两个女孩举手同意,苇名真一虽然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多少恐怖故事都是在主角们开始分头行动之后发生的? 但是他看着天上的半拉太阳,现在又是室外又是大白天,地方也空旷,比起上演恐怖故事这里更适合来一场热血沸腾的boss战。 所以他也答应下来。 合理利用人力资源很重要。 两队人一左一右背对着走,因为是可以供人通过的洞,按理说不会在比较高的地方,苇名真一干脆取出小刀将脚边的草割开,石原里美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余下的草。 “找到了!” 他看着脚边的洞,只要稍微矮身就能跨过去,确实可以通过,那个看上去在写小说的攻略帖楼主没有骗人。 苇名真一转过头,挥着手高声呼喊好友的名字。 “拓!也……” 双手耷拉下来。 世界静悄悄的,不知何时只剩他一人。 好似一场甜美午觉后醒来,感觉自己仍在梦中,倘若这时非常安静,一股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就会在心底油然而生。 是梦吗? 苇名真一站在原地,感受着冰冷的阳光和湿腻的风。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呛鼻的铁锈味。 不是梦。 但是藤原拓也、二之宫朝香和石原里美确实都都不见了。幸好他一路斩草过来,草地上还留有行动后的痕迹。他把望着原本藤原拓也和二之宫朝香探查过去的方向,如此短的时间,被踩过的草根本不可能复原才对…… 可是没看到一点痕迹。 好像他们根本就没存在过。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自己找到铁网破开的洞的瞬间?分开行动之时?还是干脆在踏入这片野球场的那一刻? 又或者…… 更早? 他不敢细想一些事情,越到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不能胡思乱想。 自己吓自己才是最可怕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残留着少女身体独有的味道,至少他确实背着石原学姐走过了那段路。那么事情应该是在分开走,或者找到洞的瞬间发生的。苇名真一更倾向于后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应付这种略显诡异的事件不是他的强项。 现在该先穿过这片野球场去河边,还是直接掉头回去? 他低头思考,当看到依旧快摸到胸口的草时瞳孔缩了缩。 草似乎…… 变高了? 第二十八章 兄弟情深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龙马!” 野球场外的人行道上,黄头发的高中生对身前比女人更像女人的男人怒目而视。他的牙关在打颤,尽管如此,也不曾后退半步。上次的事情出现偏差之后,原本下定好的决心又因为与选定的主角的接触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就好像准备跳楼的人被救下来之后会很后悔一样。 但现在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那个如同乌云般压在他头顶的男人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前。 “真是失礼啊,拓也,沉迷纸片人让你把礼数都忘光了吗?” 对方的声音平静如水,但是藤原拓也的心却如坠冰潭。 柔软白皙的手拂过他的胸膛,令他产生了一股触电般的感觉。并非有什么别的想法,而是恐惧,恐惧那只手突然穿过胸腔,握住心脏。 心跳如鼓点般密集,咚咚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藤原拓也一动也不敢动,任凭兄长大人施为,像一个提线木偶。 “你应该叫我什么?” 那人问道。 “兄长大人……” 藤原拓也低下头去,他不得不低下头去,激怒那男人的后果他已经体会过千百次了,每一次都让他生不如死。 “很好。” 似乎是真的很满意他的回答,藤原龙马点点头,另一只手勾了勾。 一枚镜片从藤原拓也怀中飞起,缓缓落在他掌心。 他把玩着那枚小小的镜片,手指翻转间,翻飞的镜片中倒映出一个破败灰暗的世界。 “送你的东西你还留着,我很欣慰。至少你还没有像恨老头子一样恨我这个哥哥。但是我亲爱的弟弟啊,为什么不用它呢?” 藤原龙马笑着,笑容如同冬月的寒风。 他将镜片放在藤原拓也胸口,上下打量,好像工匠在打量零件安在那里合不合适一样。 “我听见它在对我说话,说‘好想和他合为一体’。它选择了你啊,拓也。” 八咫镜的神纹在他眼底流转,融入灵魂的神器在渴求着变得完整,但是这份镜片是他主动送出去的,他送了很多枚镜片出去,散布在东京的各个地方。有些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有些还未曾被拾起。 而这一枚,还没到把它收回来的时候,至少现在还没到。 不是它选择了我,是你选择了我,龙马。 藤原拓也心想,但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即使下一秒对方就可能会强行让他与八咫镜的力量融合,或者直接捏爆他的心脏,他也不准备反抗。 知道必然的结果的情况下,无谓的反抗除了徒增痛苦以外毫无意义。 “为什么呢,明明是那么强大的力量,你知道的,为什么直到现在你也不愿意接受它的馈赠呢?” 藤原龙马问道,把镜片放回了弟弟的口袋里。 “那么兄长大人,代价是什么呢?” 他想起好友的话,直接拿了过来。 藤原龙马的笑容收敛起来,见藤原拓也即使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他,还是那副“随便你怎么样吧,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不反抗”的弱者模样,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没有什么比强行玩早已被玩坏的玩具更无聊的事了。 他挥挥手,从便服的口袋里抽出墨镜戴上。 “算了,迟早你会接受它的力量,我也不着急。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 “兄长大人请讲。” “纱织还好吗?” 藤原拓也抖了一下,从自己最害怕的人嘴里听到自己最喜欢的人的名字,任谁都会感到恐惧。但他龙马虽然有隔阂,在有关妹妹——藤原纱织的事情上,二人的立场是一致的。 “她很好,在学校里也交到了朋友。”一聊到妹妹,藤原拓也话都多了起来,“你知道她比起我一直都更喜欢你,龙……兄长大人,毕竟我在她心中只是一个社会的蛀虫罢了。而你不一样,东大毕业,前途无量,她一直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你有空的话应该回去看看她。” “是吗?” 藤原龙马的语气中听不出悲喜。 “但是你明白我不是问的这些事。” 藤原拓也又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回想起不好的事情,开学的前夜,那个普通而不普通的夜晚发生在家里的事情。他差点吐出来,强忍着没有张嘴,早上吃过的食物的气味从胃里冲出鼻孔,留下恶心的气味。 他弓起腰,蹲下身,这样能好受些。 “看样子,又发作了啊,还是老样子……” 藤原龙马忽然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踹飞出去,贴着地面滚了三四个圈才堪堪停了下。 墨镜下的眼睛冷漠地看着吐了一地的藤原拓也,仿佛在看一条狗。 “你也还是老样子,拓也,我很失望。本以为纱织的苦难能让你下定决心,还抱不伤害任何一个人的幻想吗?” “开什么玩笑!” 他难得地暴喝道,嗔怒如金刚。 “一将功成りて万骨枯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走到趴在地上的藤原拓也身旁蹲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你真是个笨蛋啊,拓也。”他的声音又忽然温柔下来,俯身附耳低语,像一只恶魔,“你很聪明,比我聪明得多,只要愿意你能做到任何事情。甚至让我将八咫镜交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的话,一定能做得比我更好。” “只是你不愿意罢了,你太温柔了啊,拓也。” “因为害怕别人受伤,所以干脆逃离这个世界,躲到了谁都会幸福的次元里去。二之宫家的那个女孩喜欢你,你知道的吧。因为觉得在一起迟早会因为藤原家的事伤害到她,所以干脆装傻,又害怕拒绝会令她伤心,于是关系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吊着人家也不给个答案,准备这样过一辈子吗?” “你是个人渣,正衬你的头发。” 他揪住藤原拓也的头发,忽然又变了张脸,将他又丢了出去,然后拍拍手站起身。 “现在狠不下心迟早会有人帮你狠心,当然到那时候结果怎么样可就由不得你了。想要改变命运,就要先得到改变命运的力量,想要得到改变命运的力量,就要先有与这份力量相符的内心。天の将に大任をこの人に降さんとするや、必ず先ずその心志を苦し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拓也,你知道为什么我比你强吗?“ “你本来有个嫂子的,或许还有两个侄女儿……” 藤原龙马舔了舔嘴唇,话音戛然而止。 “算算日子,纱织马上也要成年了。现在我还能暂时说服老头子,但是等她身体里的那东西真正成熟,为了得到不死的力量,你觉得老头子会做出什么事?在那种力量面前,天理人伦都不重要了……” “已经够了!” 藤原拓也挥手,蜈蚣从他血管里飞射而出,带着尚有余温的鲜血咬向藤原龙马。 但这种攻击怎么可能奏效。 “……” 藤原龙马将蜈蚣抓在手中,用另一只手把墨镜往上撸到额头。 他忽然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颤巍巍站起来的藤原拓也浑身是血,数不清的千足之虫在他身上钻来钻去,口窍、鼻腔、耳道,乃至一切可以供蜈蚣通过的地方。他的眼里早已布满血丝,青色的血管在皮肤表面隆起,蠕动,好似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通行。 咔嚓一声,藤原拓也拧断了自己的脖子,那根本不是一个疏于锻炼的死宅能发出的腕力。 他并没有死去,耷拉着的脑袋死死盯着那个若有所思的男人。 “这样可以了吗?” “自己当最后的实验品啊,我忽然开始喜欢你了。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你知道该怎么做……” 藤原龙马转过身挥了挥手,今天的见面令他很满意。 “第二件事,调查你学校里一个叫‘森下大辅’的人,收集有关的资料,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再来找你的。另外,看在你今天让我心情愉悦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离开这里,忘掉这里,那只河童早就脱离了你的掌控,之所以还听你的话是因为背后的人对你手上的东西还有兴趣。” “荒川的水比你想象得要深。” …… 苇名真一最终还是没选择通过那个洞口去到河边,而是准备原路返回。这块诡异的野球场很不对劲,不只是草在不停向上生长,就连距离都在变大。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开始来的地方离他越来越远了。 出乎他意料,正当他从业火中取出红刀——不死斩·拜泪准备一路砍出去的时候,所有草都如同拥有生命一样拜伏下来,直接让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这里好像并不欢迎他,甚至有些畏惧他。 或者说,畏惧修罗的气息。 他看到躺在草地上的石原里美和二之宫朝香,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熟睡了,脸上挂着潮红,身体上沾着奇怪的粘液,衣服还算完整,皮肤上也没有收到攻击的痕迹。 他松了口气,大概人没事。 但是他没看到藤原拓也,不过如果藤原拓也和两个女生一样也是这副模样,他大概会直接砍上去吧,太污眼睛了。 苇名真一没准备细找,也不打算降妖除魔,“对方”将两个女孩子给他意义已经很明显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也没有不识抬举,收起刀,一只手扛着一个女生,趟着草走了出去。 至少知道了这里有问题,现在带着拖油瓶不好好发挥,等日后再说。 “妖怪呢?” 冲下车的少女急忙问道,她穿着身穿白衣、襦袢和绯袴,白足袋将秀气的小脚紧紧包裹,踏在红纽草鞋上,十分迷人。白色檀纸在脑后扎了一个结,手上提着一把相当古老的和弓,但是没看到箭袋。 可爱! 已经不需要一点点来做形容词了,就是可爱! 苇名真一眼睛亮了起来,没想到这女人穿上巫女服竟然这么合适,就像桔梗从动漫里走出来了一样。 “没遇到。” 他回答。 “?” “那你干嘛用掉我给你的符!?” “想着可能会遇到麻烦就用了呗,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 苇名真一将肩上的两个女孩交给犬生,刚转过头,瞬间愣住了,身后哪儿有什么奇怪的草。 暗黄色的泥巴地光秃秃的,连个垃圾都没留下。 第二十九章 女人之间的战斗 犬生送女孩们回去了,藤原拓也发来了因为家里出了事急着回去了很抱歉的消息。 野球场里只剩下施法中的少女和馋得流口水的少年。 虽然刚才苇名真一和诡异十分默契地各退一步,但现在摇的人到了就不一样了啊。趁着铃木奈央这个法系大核在这儿,早点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才是正解。 谁和它井水不犯河水啊。 他不会放着自己生活圈内有这么个膈应人的地方存在,就算幕后之物就此老实下来不再闹事也不允许。 自己倒无所谓,妹妹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铃木奈央收回手,眼里光辉散尽。 “什么也没有。” 她转过身,盯着略显茫然的少年。 你确定不是在消遣我? 这样的意思。 苇名真一略显心虚地偏过头去,记忆这种东西很奇妙,即使是上一秒钟发生的事情也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变得模糊。听到对方的话,他忽然不敢肯定刚刚所见之景是否为真实了。 “但是……” “我相信你。” 风铃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苇名真一回过头,恰好在某个奇妙的瞬间对上了少女一汪清泉似的眼。今天有一点微风,一根细小的发丝黏在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因为比苇名真一矮不少,她昂着头,眼中映着天。 世界定格住了。 一秒,两秒,直到第三次呼吸,他才回过神来。 “谢……谢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相信你。”这种话,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心动了。 这女人…… 很危险!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看得铃木奈央反而疑惑得又靠了上来。她弯下身,发丝垂在身前,从下往上疑惑地看着苇名真一的脸。 “怎么了,真一?” “没……没什么……” “本当に(真的吗?)” 她凑了上去。 “真的。” 苇名真一干脆抬起头。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好,铃木奈央忽然站直了,双手叠在身前,红彤彤的脸斜对地面。 “抱歉,打扰二位了。” 第三个女孩子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橘千花捂着嘴,笑得像只狐狸,她抬脚似乎是准备离开,却被铃木奈央喝住了。 “站住!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儿?!” 铃木奈央质问道,她觉得自己和橘千花这女人八字不合,一看到她就会莫名其妙地很生气。 “我的行程似乎不用向你报备吧,铃木同学~” “但是我怀疑你跟踪我。” “是吗?空口无凭可不行噢。” 橘千花微微笑。 “是吗?证据的话不是在这里吗?” 铃木奈央也微微笑。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都炸出了无形的火花。 “橘同学,下午好。” 苇名真一适时跳了出来,在这样下去这两女人绝对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打起来。虽然看女人打架很有意思,特别是两方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女,但是女人下手没个轻重,真打出了事儿麻烦的还是自己这个旁观者。 “下午好,苇名同学。” “橘同学是路过这里吗?真是巧啊~” 他的话里还是向着铃木奈央的,准备帮她问清楚为什么她会在这儿,瞬板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毕竟橘千花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不好。前些天体育课上还不老实过呢。 “对,晚上准备自己下厨,去附近买了些食材回来。”她把手上的便利袋用双手提到胸口,“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铃木同学和苇名同学在这里,就想过来打个招呼。” 和善的笑容变得可爱,脸颊上长出两个甜甜地小酒窝,她好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又露出一副似乎做错了事后感到害怕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向着苇名真一问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不然那种尴尬的气氛就太令人难受了。 苇名真一心想。 “橘同学也住在这边吗?” “是噢,一个人住呢。” 他可没问你是不是一个人住,骚狐狸精! 铃木奈央恨不得咬她一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讨厌她,反正就是讨厌,不讲道理的讨厌。 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风度,先绷不住的就输了。 “欸,那真是辛苦啊。” 铃木奈央的弧线球攻击! “毕竟不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起居都有佣人伺候。” 橘千花打出了本垒打! 苇名同学可是一般民众,你这副上层国民的姿态可是很招人厌的噢。 游戏结束,你已经输了,铃木同学。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女孩们从眼神的碰撞中读出了对方的心理想法。 失算了! 她没想到这一层。 这话她没法接,怎么接都是自己输。 她绝不相信橘千花的家里是普通家庭,今天出门碰到她的时候穿得那身衣服就不是普通家庭能够负担得起的。 但那狐狸精伪装得太好了,现在换了优衣库应季的潮牌便装,首饰也摘得干干净净,一身衣服素雅清新,如果发色不是那种金黄而是和自己一样的黑发,就真的正中苇名真一的好球区了。 这女人,有备而来! 铃木奈央前段时间找新闻部的千岛纱织同学打听了苇名真一喜欢的女孩的类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打听这个做什么,但总觉得这些知识会在某个时候派上用场。还好新闻部不愧于每年批给他们的那么多经费,连这种事也查得到。 大概是苇名真一和藤原拓也聊天的时候被某个眼线偷听了吧。 她攥紧拳头,自己想要伪装已经来不及,大小姐的印象恐怕已经在真一心中根深蒂固,好在还有巫女这层身份可以拉近距离。 没有满盘皆输。 铃木奈央忽然觉得今天自己穿这身被极大的法力加持过的巫女服出来简直是最正确的决定,虽然最初是因为担心会遇到难以战胜的强敌,必须以万全之态应对,但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还帮上了自己忙。 如果是平时那种衣服,恐怕这会儿橘千花已经真的笑起来了吧。 不管橘千花这女人接近苇名真一是打算做什么,反正她不想让她笑得开心。 她开心了,她就不开心。 “那橘同学手艺一定很棒~” 和事佬又跳了出来。 苇名真一总感觉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和自己有关,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和自己有关。 学校里并列第一的两位美少女同时喜欢我? 别搞笑了,又不是写小说。 而且橘千花现在的立场还不确定,她现在很老实很安分,但是大岳丸出现的那晚,她确确实实是站在那个祭坛之上的第三人。没有把她打为那个娘娘腔的同伙就地诛杀,单纯是因为当时祭坛上的两人一鬼看上去实在不像同心同力罢了。 没必要凭空树敌。 “厨艺的话我还是很有自信的。苇名同学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中华料理我可是非常擅长噢~” 呸! 这就邀请男生去你家了? 不知廉耻! 竟然连真一喜欢什么料理都调查好了! 但是这话是不能说的,脸上还是得笑嘻嘻。 “我没记错的话家政课的第一名是真一吧。” 铃木奈央忽然插嘴,在真一两个音的时候她微不可察地强调了下。 苇名真一瞪了她一眼,铃木奈央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怂了下来,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十分乖巧。但在苇名真一看不到的地方,那偷偷打量橘千花的挑衅的眼神却差点让后者当场破防。 “择日不如撞日,苇名同学今天有空吗?在西餐不是我擅长的料理,厨艺课输给你我可是很不甘心呢~” 她的眼中迸发出熊熊斗志,一个不甘心的失败者想要再次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挑战魔王的画面被她演活了。 化劲,是化劲! 铃木奈央目瞪口呆,有一种段位被碾压的感觉。 橘千花目光闪烁。 千年的狐妖要是玩不过你这丫头,那简直是活到狗身上了。 “好啊,今天妹妹晚上才回来,正好有空。” 苇名真一欣然接受,他本就十分喜欢中华料理。 就让他来看看橘千花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对中华料理很自信了。 …… “所以说,橘同学你家就在我家旁边?” 苇名真一看着隔壁那栋熟悉的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已经是搬过来的第二天了呢,苇名同学才发现啊。” 好吧因为自己平时不太关心这些事情,确实是疏忽了,但是…… “奈央你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被铃木奈央拜托在橘千花面前一定要这么叫,甚至适当的表现得亲昵一些,虽然有些膈应,但是苇名真一还是打算帮自己人一把。 看她那副模样,应该是没斗过橘千花。 她毕竟是要教自己法术的恩人,总不能看着她被坏女人气死。 女人之间的事情真麻烦啊。 “我……” 已经换好便服的铃木奈央在苇名真一十分怪异的目光下从隔壁出来,她羞红了脸,不敢看他的眼睛。 “铃木同学也住在这里,真是缘分啊~” 橘千花相当开心地说。 “爸爸说要体验普通人的生活,没想到买的房子恰好在真一家旁边,真是巧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但是苇名真一没有追究,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 “天色也不早了,中华料理的事前准备可是很花时间的,橘同学我们先进去吗?” “是啊,快过去吧。” 铃木奈央附和,她不想又聊到房子的话题。 “可以噢,但是……” 橘千花用手点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天空思考。 “我有邀请过铃木同学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却能让lingmunai听得清清楚楚。 橘千花忽然又一拍手。 “不过铃木同学愿意光临寒舍真是太好了。只是铃木同学毕竟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担心我做得菜不合胃口。招待不周就苦恼了啊。” 铃木奈央肩膀微微颤抖,她死活也无法迈出那步踏入橘千花家的玄关,脸已经红透了,宝石般的眸子晶莹剔透,仿佛要滴出水来。 苇名真一无奈地看了眼,稍稍往前走挡住了橘千花的视线,略显歉意地挠挠后脑勺。 “那个,橘同学……” “怎么啦,苇名同学。” “我家今天没人,不介意的话用我家的厨房吧。奈央有点怕去陌生的地方。” 橘千花愣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那种笑容。 “可以噢。” 铃木奈央投来感激的眼神。 得救了。 她看着苇名真一并不宽大,却如山岳般挡住橘千花视线的背影,微微愣神。 少女忽然低下头去,红霞又爬到了耳根。 苇名真一取出钥匙打开门,他是真的尽力了,这蠢女人知道斗不过为啥还要自讨苦吃啊。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哥哥。” “?” 看着伴随着咚咚咚从客厅跑来迎接他的少女,苇名真一十分意外,又是欣喜又是担心。 “今天不是去学姐家了吗?” “学姐想来家里看看,就邀请她过来了。” 惠和哥哥拥抱一下,又接过他取下的外套叠好搭在手臂上,这是兄妹俩的日常。 “打扰了……” 铃木奈央率先从门后走了进来,橘千花紧随其后。 苇名真一看着惠的小嘴慢慢张开,眼睛瞪得大大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 哥哥第一次带女人回来了,还是两个! 他轻轻敲了敲少女的额头。 听惠说源步美学姐现在也在家里。 他忽然想找个借口溜了。 第三十章 苇名家的饭 苇名家的客厅并不大,至少还没大到同时容纳五个人也不嫌挤的地步。 沙发上自己常坐的位置恰巧被源步美占了,他也不好意思让她让出来。两人打过招呼,又相互客气了一会儿,就苇名惠的剑道学习一事聊了聊,感觉就像老师家访一样。 铃木奈央坐在一旁捧着惠送上来的茶水听两人聊天,橘千花则去厨房帮忙去了。 本该是由她来做一顿中华料理,让苇名真一点评,但是今天大概是不行。当惠在家里的时候,就算是身为哥哥的苇名真一也没办法从她手中接过勺子,就像领地意识严重的小猫一样。 源步美说要去“花摘み”,起身离开了。就和“方便”一样,这是上厕所的隐语。 苇名真一放下手中的茶杯,偷偷看了眼厨房那边,不知道橘千花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惠同意了她去帮厨,看两人有说有笑还蛮和睦,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想办法让妹妹离橘千花远一点。 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他又看了看安安静静的铃木奈央,她难得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大小姐的修养,双腿并在一起,手自然地叠放在腿上,腰挺得笔直,明明穿着便服,却像舞会上的公主。 但她的动作有点僵硬,苇名真一很容易就能看穿。 他忽然笑起来。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苇名真一笑道,“只是觉得,奈央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橘千花还在这里,他并没有用平时“铃木同学”的称呼,而是遵守约定称呼她为奈央。 “?” “也会和人赌气,也会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显得拘谨,就像普通少女一样。” “真是失礼,怎么说我也才十六岁……” “因为平时总是一副很成熟的样子,在后辈那边的评价也是‘像姐姐一样’,所以总是忘记你是同龄人。” 铃木奈央看了他一眼,被他这样说,她忽然有些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害羞,按理说如果是别的男生说这种话,她只会笑着答复“谢谢。”,绝对不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情。 难……难道我很在意他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 她忽然在苇名真一疑惑的目光中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看着另一边长长地吸了口气,回过头后,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 “真一竟然也会知道后辈们的评价~” “总能听到一点。” “欸,是吗?” “……” “……” 客厅里的两张嘴聊得开心,厨房里的四只耳竖得笔直。 惠将切好的菜放在篮子,听到苇名真一称呼奈央的时候,少女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洗好的菜差点掉地上去。 哥哥什么时候和女生这么亲密了?! 大危机! “小心。” 橘千花伸出手接住,把它放回少女的菜篮子里。 “谢谢学姐。” 苇名惠微微鞠躬。 橘学姐真是温柔,又漂亮,还愿意和我分享厨艺。 “厨房里要注意安全哦,惠酱。” 橘千花微笑着收下了印有“苇名惠好感度+5”的事件卡,微不可察地瞥了眼依旧在沙发上和苇名真一聊天的铃木奈央。 真是年轻。 她一眼就看出来虽然苇名真一是这个小家里的一家之主,但真正地位最高的人是身边的女孩。只要闹闹抓住苇名惠的心,何愁拿不下苇名真一? 她准备曲线超车。 想着她又牵起惠的手,让她去做一些不那么危险的事情,切菜的活儿她来。 这一幕恰巧被从卫生间回来的源步美收入眼底,这位帅气的学姐眼里一寒,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回到客厅坐下。苇名真一和铃木奈央在聊学生会和学生社团相关的事,身为剑道部部长的她自然地融入了对话里。 虽然源步美很想问一问铃木奈央上次天狗事件的后续调查,那件事之后她和苇名惠的关系拉进了许多,但似乎惠还瞒着她哥哥,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屋里还有橘千花这个外人在场,因此并不是问这些事情的时候。 等走的时候单独约铃木奈央出来问问吧。 她还蛮在意那只大天狗的。 或者说,想要再看一眼那刻印在她心底的斩断空间的剑技。 这些时日她不停回想并模仿着那一斩,感悟颇深,就连许久未变的剑技也精进了需多。而剑技愈是精进,愈发觉得挥出那一剑的天狗所展示的东西有多么可望不可及。 没有一个剑客会不倾慕那样的剑技。 源步美看向厨房里的惠,少女正将土豆丝放进锅里,握住锅铲准备大干一番。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以往只有在刻苦练习,实力进步之后,她才会露出这样可爱幸福的表情。 她温柔地笑了起来。 愈是接触,愈发现惠是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孩子。不仅如此,那极高的剑道天赋令她的爱才之心如同火山喷涌般迸发出来,不到一星期,惠便已经能够在与自己的战斗里拿到一定优势了。 只是可惜…… 鬼神般的天赋错过了最适合它成长的时间,虽然说也有很多剑豪是中年之后才抛弃勇力,追求技艺的极致并取得不菲的成就,但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变难如登天,必须要从娃娃抓起。 如果能再早一点遇见惠就好了。 那样的话,日本或许会诞生出第一位女剑圣吧。 她对惠的天赋有那样的信心。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惠笑着向源步美挥了挥手,圆圆的还未长开的小脸蛋甜得像一枚苹果糖。 天……天使! 源步美捂住鼻子,忽然又看到橘千花和惠说了些什么,少女便跑过去了。 当诛! 橘千花只觉得脊背发凉,狠狠的打了个颤。 她在刚刚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克制的杀气,虽然非常淡,但确确实实存在。 苇名真一偷偷看了源步美一眼,刚刚的气息他自然也感觉到了,但他有点弄不明白事情的起因经过结尾,一开始不是都还好好的吗?那坏女人究竟做了什么,怎么这儿又敌对上了? 他忽然觉得屋里的氛围令人有些不舒服,他看了看天花板上明亮的挂灯,又环顾屋内的三个女人和可爱的妹妹。 不知该说些什么。 晚间六点多,苇名家的方桌上第一次差点坐满了人。 惠取下围裙,在苇名真一身边坐下。平日里是相对而坐,她不太喜欢坐在哥哥身旁,因为那样看上去就真的像妹妹一样。 少女有一点自己的小小心思。 兄妹俩组成的家庭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或者说,苇名真一并不是一个喜欢讲规矩的人。比如饭前的双手合十说,“いただきます(i ta da ki ma su,我开动了)”,或者饭后的谢谢款待,平日里都是不用说的。 不过现在有客人,兄妹俩还是选择守礼。 晚饭倒是没有如苇名真一所想发生冲突,橘千花没有挑衅铃木奈央,铃木奈央也没有自讨苦吃,因为两人都是邻居,惠很开心地聊个不停。源步美更是因为贴着惠,一直在夸惠手艺好棒。只是她没什么学问,说来说去也就一句“おいしい(o yi xi,好吃)”。 苇名真一倒是觉得还是那样,惠的手艺虽然到不了让人爆衣的程度,但也足够出去开店了。 妹妹似乎从小就学什么都快。 除了课业。 一顿饭在惠的调剂下吃得宾主尽欢,客人们留下了自己的伴手礼。都是随身携带的小物件。 铃木奈央是随身携带的吊坠,送给了惠,女孩看这吊坠很名贵本不打算手下,还是苇名真一替她应了下来。不说实际价值,他相信铃木奈央这地主家的闺女儿不会送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他看了看铃木奈央,她的眼神也告诉了他这件东西绝对不简单。 源步美送了一把木刀,这是给苇名真一的礼物,因为惠自己已经有一把了。 橘千花则是把她头上的狐狸发卡送给了惠。苇名真一有点不太敢要,但是出于礼节还是收下了。 他没准备什么回礼,家里也没什么东西。 倒是惠站了出来,把她自己珍藏的用来绑在书包上的猫咪坠饰送了出去。源步美是一只帅气的黑猫,铃木奈央则是优雅的白猫,又因为只有两个,苇名真一在女孩们怪异的目光中送了橘千花自己用的数学笔记。 这可是很珍贵的礼物,记载着年纪第一的学习方法。 相当实用的道具,苇名真一觉得自己简直是带善人,她用一个发卡换了一本珍贵的学习笔记,简直是赚翻了。 几人没有多留。 苇名真一先把橘千花送到她家门口,然后将学姐送上车,最后才是铃木奈央。 他没让惠出来。 犬生早已在玄关等候,也不知等了多久,不过犬生虽然外表是一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模样,身体却不知道比年轻人强壮多少。晚间的风吹动老人的白发,倘若买菜回家的少妇路过时不小心看见,或许晚上又会睡不着。 “小姐。” “幸苦了,犬生。” 从送两个女孩去医院整理干净再编造理由解释情况,安抚好后送她们回家,在铃木奈央去苇名真一家里玩的时候,这些事情全是犬生一个人操办的。 “份内之事。” 犬生为铃木奈央拉开门,躬身而立。 “今天谢谢你了,真一。” 铃木奈央转过身。 “不用谢,铃木同学。” “就叫我奈央吧。” “可是……” 她歪着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但苇名真一忽然说不下去了。 “奈央。” 他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嗯,真一,明天见~” “回见。” 注视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的少女久久未动,或许连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吧。 无人得享此景,所见者唯明月清风。 第三十一章 食人的妖怪 带着口罩和墨镜的女人撑着阳伞,明明今天天起不错,她却裹得严严实实。 脸部的刀伤又开始发作了,池田朋美从那晚的地狱中逃了出来,天狗与鬼神战斗的余波波及到了她,坚如钢铁的蛛丝包裹的巢穴在那升起的紫黑色天星面前宛如薄纸。 也幸亏精心经营的巢穴为她抵挡了大部分冲击,否则她应该也会像其他妖怪一样被撕成碎片吧。 那种程度的战斗,她这样的仅仅是从里面活下来就已经需要拼尽全力了。 池田朋美现在可以说只剩下半条命,她觉得自己最近特别倒霉,好不容易从男人身上补充回来的精气空了不说,伤势又更重了。 幸好还能勉强维持住人形,不至于闹出动静被那些除妖师抓住。 她怕死。 必须找个地方藏身,慢慢恢复。 络新妇并不是游荡的妖怪,她们就像蜘蛛一样擅长编织巢穴。她在东京有不少“姐妹”,但被那少年斩去与母亲的连系的她现在不敢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否则下场会比死还惨。 那栋灯下黑的妖怪公寓已经完了。 她咳了一口,满嘴腥味。 远处的小混混注意到了她,往这边靠了过来。 她忽然笑了,闪入身后的巷子里。 送上门的猎物。 穿着黑色束脚工装裤留着牛粪头的高中生三步并两步追上,望着空荡荡的巷子,一口唾在人行道的砖面上。 真是晦气。 虽然那女人把自己裹得很严,但以他多年的泡妞经验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女人身材绝对很劲爆,但这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 等等! 他忽然想起,这里应该是死胡同来着。 横田庆介舔了舔唇上的舌钉,鼻子使劲嗅了嗅,浓厚的脂粉味道令他迷醉,以至于那核仁般的大脑自动忽略了藏在脂粉味里的另一种气味——血的气味。 他打理了一下自己的牛粪头,又使劲活动活动筋骨,从衣兜里取出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巧克力吃掉。 一会儿即将爆发一场大战,事前要补足力气才行。 巷子没过多久就走到头了,如他所想,先前的女人蹲在地上捂着嘴,背对他的肩膀微微颤抖。 横田庆介闭上眼,又使劲吸了口那迷人的香味,他将双手插在兜里,身子前俯。 “喂,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味儿最正的极道弹舌,他脸上挂着恶心的坏笑。 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开荤了,学校里的小太妹哪儿有野味有意思。 这里是足立区,山谷地区,东京最底层的人聚集的地方,即使是东京的本地人也不会愿意来这里,更别说游客了——除非想体验日本最正宗最传统的极道文化。 江户时期,山谷周围有风俗场所聚集的吉原,也有江户三大行刑地之一的小塚原,这里自江户时代起就是娼妇,流浪汉,屠户们行走的地方。山谷中心有地方名叫泪桥,古时有一座桥架设在此地,桥那头便是行刑场,犯人过了桥就再回不来了,这里即是犯人亲友们洒下眼泪的地方,故得名泪桥。 曾经房地产业兴盛的时候,山谷就成了建筑工人等短工们的聚居地。之后经济爆炸,落魄者和高龄老人也大量涌入这里。 正因为如此,山谷向来治安混乱,法令不行,对普通人而言条子不如雅库扎(ヤクザ,黑涩会的意思。)管用。 暴力是这里的主旋律。 这种四战之地很难有一个真正的主人,如今附近的几个大组都想吃下这片地盘。毕竟和其他比较富庶的区比,山谷的高校里充斥着大量新鲜血液,大量的青壮年无处可去,成为渴望加入极道的若众之一。 拿下这里就等于拿下了未来。 横田庆介便是有这种志向的家伙。 极道里等级分明,一般而言一个组内组长是一号人物。若头为二号人物,也是下一任组长最有利的候选人。若头辅佐同时有几个人担当,并列为三号人物。 当然,这都是横田庆介根本接触不到的层次。 若头辅佐再往下就是舍弟头,算是领导舍弟的小头头,然后是舍弟头辅佐,最后是舍弟——这是极道里等级最低的小弟,大部分在街上游荡、调戏妇女、收保护费的都是这样的人。 至于若众,属于有意向成为极道一员的人,必须得到组内的认可才能成为舍弟。他们在外并不能打出组的名号,严格意义上而言他们并不是极道的一员。一般而言,渴望以后成为雅库扎的高中生多是这个层次。 组上还有会,会长就相当于大家长,当然那种人在横田庆介眼里都是如鬼神般的人物,能见上一面都是三生有幸。 不过和那些只能够从最底层爬起的蠢蛋不同,他表哥是新鼠组的舍弟头,只要他一毕业直接就能成为新鼠组的舍弟。再混上几年,手下有三五个人,成为舍弟头是板上钉钉的事。 倘若表现勇武被上头的大佬看中,单独领一批人出去新建立一个旁系组也不是不可能。 而勇武之人自然是不能循规蹈矩的。 像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扭曲的极道文化让他对良知嗤之以鼻。在他小混混的观念里,女性不不过是强者的玩物,初中他便对班上女生用过强了,可惜高中太烂,学校里全是小太妹,予取予求反而没意思。 暴力能解决一切事情,如果不能,那就是不够暴力。 而现在,又有机会可以品味弱者的哭喊了。 横田庆介伸出手,搭在她肩膀上。 “喂,叫你呢。” 倘若对方是住在这附近的本地人他或许还会掂量掂量,看看她背后有没有什么人。 但他并没有在附近见过这女人,那就无所谓了。 这里很少有人来,他本来也只是临时路过,只能说今天运气不错。 他的手不老实地伸过她的肩膀,用手肘弯卡住她的脖子,手掌在某个高耸柔软的部位狠狠捏了一把。 对方颤抖一下,也没有吱声。 横田庆介兴奋起来,手掌往上卡住她下巴,对方如果不想下巴脱臼就必须跟着他的力道往上站起来。他已经很熟练了,总会碰到有女生想用这种办法抵抗,但是没用,在本地,他有一百种办法让她们乖乖听话。 对方真的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横田庆介满意地笑了笑,心想一会儿温柔些,不至于弄得像杀猪一样。 他整个人顺势贴了上去,一只手环过她的腰,往下伸向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另一只手在她脸上乱摸起来。 他手感很好,一般只要摸一摸就能大概脑补出这女生长什么样。这也是一种小情趣,不过对方应该还没仔细看过他,当她仔细看到那张长满麻子,额头有一个瘤和几道疤的恶心的脸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会像以前那些女生一样,忍不住吐出来吗? 横田庆介忽然期待起来。 心底的变态欲望即将得到满足,他整个人都快hight到不行了。 他闭上眼睛,粗糙的手掌在她脸上滑动,动作柔和得像抚摸一件艺术品。 怎么……有点毛茸茸的? 嘴……嘴巴为什么是这样? 鼻子呢? 他吓得松开手,瞬间萎了下去,整个人像碰了高压电网一样跳了起来,又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在地上。 “小弟弟,不继续吗?” 女人转过头,八只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期待令他大脑都在颤抖。毛茸茸的蜘蛛的脸上印着诡异的潮红,天知道他是怎么在蜘蛛脸上看出潮红的? 温度已经渐渐回暖了,大热天的,他却浑身发冷。 “救……救命啊!妖怪!!!” 横田庆介大喊道。 但是没用,这里没什么人,就算他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池田朋美蹲下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收一缩,看得横田庆介忽然又立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种时候还能立起来,理性告诉他根本不该立起来,但是它就是立起来了。 池田朋美嘴角流出绿色的涎液。 她已经快忍不住了。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喊——“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不同于以往的吃法,而是真正的 络新妇是食人的妖怪。 为了活下去压抑住的食人欲望与重伤之后急需补充能量的本能交织在一起,撕破理性,接管了她的身体。 八只螯足在巷子的阴影里显现,其中一些已经断了,另一些也伤痕累累。未被矮房遮挡住的阳光漏在她身上,发出滋滋地热油滴入水中的轻响。 但她顾不上疼。 没有什么比这顿美餐更重要的事。 横田庆介早已吓得不敢动弹,事实上倘若他愿意冷静下来反抗,虚弱的池田朋美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是人类千年进化的保险机制害了他,在面对自己所不能理解的危险时,大脑会一片空白让身体停止运动。 他就那样呆着,看着比人大的蜘蛛咬了自己一口。 然后他就动不了了,麻痹的毒素游遍他的全身,不消一会儿,肉便被化成了液体,风一吹,晃荡晃荡,像装满水的皮袋。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都还没死,对方留下了他的首级,让大脑没有被化成浆糊。 这是藏品。 络新妇是喜欢收藏男人首级的妖怪,失去理智的池田朋美如今完全依靠本能行动。 她用前螯摘下他的头,咬开他的肚子,慢慢吸食,一点儿不漏。 良久。 女人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身边的人皮软软地搭在地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取出手机。 在她专门申请用来和某人通信与打钱的账号上留有一条刚刚发来的简短的信息。本来以为只会单方面通讯了,没想到…… 这是那晚之后他第一次联系她。 明明是那么恐怖的怪物,造成现在的苦难的罪魁祸首,也是她如今的主人。她本该畏惧,颤抖,像躲避她曾经的母亲一样竭尽全力躲开。 不知为何,她无比期待。 她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人皮发愁。做了事情就会留下痕迹,即使竭尽全力去掩盖,始终都会留下痕迹。除妖师们就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即使藏到如此混乱的平民窟,也能寻着味儿找来。 她就近找了个垃圾桶,也不嫌脏。解开别人的生活垃圾将它和横田庆介不瞑目的人头一起放了进去。 她有些累了,不打算继续花那么多心思躲躲藏藏了,随便处理了一下。 现在的池田朋美更在意少年发给她的那条信息。 那信息上写着——[地址,有事找你。] 会是什么事呢? 第三十二章 鼠人(1/10) 池田朋美倚在墙边,临近黄昏,山谷的夜场也快开门了。但她不打算去夜场,她在等一个人。 “没想到你也有来求我的一天,蛛姐。” 池田朋美将手上的烟放下,看向来人。穿着带银链的紧身裤和皮夹克,一头乡村杀马特上撇着一个格格不入的黑猫发卡,若不是少了只耳朵,也是挺精神一小伙儿。 “别废话,就说你帮不帮吧,水野良。” 池田朋美环起手,语气相当冲。 倒是看着像暴走族一样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和气。 “帮,这咋能不帮啊,就是怕蛛姐你来我们这边住不习惯,毕竟比不得港区。前几天看到新闻上讲公寓发生了天然气爆炸就猜到蛛姐你会来找我,这边房间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这一带是我罩的,要是有没眼力劲来打扰的姐你随意处置就好。” 水野良一拍胸脯,张口就来。 这倒是有点吹牛的意思,这一片多方混战,一直还没决出真正的地头蛇,只是他们新鼠组如今占优罢了。 “对了蛛姐,那天燃气爆炸……是怎么回事?” 水野良悄悄问道。 他可是知道那栋公寓的内情的,本来还打算凑够了钱就去那边买一间房,结果梦想还没实现楼就塌了。官方给的理由自然不可信,那里住了起码百来只妖怪,还都不弱,这能让天燃气爆炸给弄死,说出去都笑掉人大牙。 “不该问的别问,能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池田朋美不打算讲那边的事情,毕竟关系到那位天狗大人,在得到应允之前她什么也不会说。 天狗大人…… 她忽然想到一会儿还要见一面,对方说八点半的样子就能过来。 在此之前要好好准备才行。 “良,附近有没有好的服装店。” “姐你也知道这地儿有多破,服装店是有,就是可能都不入你眼。” “带路就是了,今晚要见一位重要的大人,可不能就这样过去。” 水野良眼睛一亮,心思活络起来。 池田朋美的实力他是知道的,从里世走出来的妖怪,虽然及不上那些永远也出不来的大妖,但是比起他们这些下水道里的老鼠那就是完全的天上地下了。就这样的在他眼中是大佬的人物都要尊称一声“大人”…… 如果能引荐一下,在那位心中留个印象就好了。 “别想了,今天没可能,以后说不定有机会。” 池田朋美一眼就看穿了这家伙在想什么,毕竟两人一起生活过不短的时间,当初刚逃离里世出来之后碰到的第一只妖怪就是水野良,身为鼠妖的他没什么长处,脑子也不好使,只能在这种城市的臭水沟里拉帮结派混日子。躲着除妖师的同时从人类手中抢资源。 他这样的鼠妖和猫叉差不多,都是精怪之属,严格来说和池田朋美这样因为怨念身后被转换成的络新妇是不一样的。 所以也不用太过于依靠人类精气。 她那会儿刚从里世来到这边,还不懂很多事情,也是从水野良这里学到了很多在人类社会活下去的秘诀,他们这些鼠妖大多都是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不要,这种思想直到如今也一直影响着她。 当初拒绝了自己带他去港区的邀请,如今看来混得倒还行。 听他说如今他自己带了个组,成为了组长。虽然没有去新宿区的歌舞伎町这样的大地方,但也算个人上人。 “那真是可惜,姐你发达了可别忘了咱。” 水野良笑道,也不强求。 他这样的小人物活到现在的都知道自己的斤两,有与无不是他们这些的老鼠能决定的。 “上次要你来你又不,非说要自己做事业。” “那不是不想太麻烦姐嘛。” “这会儿就知道麻烦了?” “嘿嘿。” 水野良挠了挠头,这只在足立区大名鼎鼎的疯狗“一只耳”在池田朋美面前一点也看不出提刀砍人时的狠劲。 “对了,良,你说这一带的事你都能搞定?” “那是,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来的路上肚子有些饿,吃了点东西,可能会有点麻烦,能处理吗?” 水野良笑容收了收,小心翼翼地问。 “量大不大?” “就一个,丢垃圾桶里了。” “那没问题,一会儿姐你把位置告诉我,叫点人拉去烧了伪装成斗殴致死就好,到时候一盒子骨灰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到是一个,他松了口气,如果一下失踪太多被神官们察觉到不对,估计又会迎来清剿了。 到时候不知道会死多少。 水野良心中对池田朋美又敬了三分。 他是绝对不敢做吃人这样的事情的,虽然他手底的人命也不少,但纵目睽睽之下打死和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吃掉,两件事在神官那边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一样,后者会引来更严苛的调查。 能不犯事尽量不犯事。 “只是姐,这段时间尽量少出去打牙祭,查得严……” “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 池田朋美是有大毅力的妖,吃人这种事就和吸〇一样,有极强的成瘾性。几乎没有食人妖能拒绝那种独特的口感和简简单单就能变强的成就感。 今天那事只是迫不得已,在有理智的时候她都会竭力克制住。 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分得清的。 “对了,姐,熏现在咋样了?” “不知道,她犯了事,惹来了惹不起的人……” 水野良急出了一身汗,紧张地等着池田朋美的下文。熏是那只猫叉的名字,也是他心心念念的妖,一只鼠妖喜欢一只猫妖,写小说都会被读者喷不讲逻辑,但是它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黑猫抓住了偷米的老鼠,当他倒在猫爪之下的时候,看着那张小巧可爱的猫脸,斯德哥尔摩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令他一发不可收拾地坠入了爱河。 都说世界很小,本应该死心的他竟然遇到了池田朋美这个猫叉的前女主人,年少时的念情死灰复燃。 不过他很自卑,自认为配不上她,只躲在幕后默默关心她的生活。 他经常拜托池田朋美转送给她一些东西,并偷偷拍一些照片给他。 熏只以为是池田朋美对她好,所以遇到那样的事情第一个想到找池田朋美求助,却不知背后另有其人。 新鼠组的人也不知道自家老大为什么一个女人都不玩,不过强者做什么都是对的,他们也不会猜到组长竟然还是纯情小处男。只会觉得他是有远大志向的男人,不会被儿女情长所拖累。 “她还活着吗?” 水野良急道。 “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我能活着出来都已经是拼了命了……” 水野良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看得池田朋美有点于心不忍。 真是的,明明都是暴走族了,还搞得那么纯情…… “我把那东西给了她,应该能活下来吧。” “真的吗?” 水野良抬头,眼睛里又有了光。 “真的。” …… 见面的地方在野外的公园,夜间这里没人,安安静静正是 本来池田朋美定了附近最好的酒店,但苇名真一拒绝了,他可不想和这只蛛妖去那种地方,尽管什么都不做。 今天过来找她主要是为了问问赚钱的事。 毕竟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从那晚她的表现上看来,也是一个心思活络的妖怪。而且能够一个月拿出150w円给自己,想必来钱的路子是不会少的。在他看来,妖怪没有人类的忌讳,又有奇奇怪怪的能力,应该比一般人类要能赚钱才是。 实际上大部分妖怪都只是在人类社会里保持最低限度的活动,毕竟活动越剧烈越容易引起注意,像池田朋美这种完全融入并懂得合理利用自身优势的妖怪很少。 苇名真一运气不错。 池田朋美战战兢兢,等少年问完,她才略微松了口气。她深怕大人提一些她无力达成的条件,毕竟是第一次委托给她的事情。 她也对此没什么怨言,之前的畏惧随着那晚生死一线之后变得烟消云散,她发现现世也不比里世安全,甚至某种意义上更加危险。 曾在里世生活过的她对于“弱者依附并服从于强者”这点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如果有强者在她面前,她还会主动舔上去。 只要愿意接受她的依附,就算大人把她当狗也无所谓。 能当大人的狗是她的荣幸。 主人的第一个任务是赚钱。 还好。 这很轻松。 苇名真一有些诧异,他本来只是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赚钱的路子,然后自力更生,结果她这副准备赚钱直接给他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他可什么都没说。 有一种被富婆包养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强势的一方来着。 不过苇名真一没什么心理压力,只是又要想办法瞒着惠了。 许久未见,他发现池田朋美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主人,今天看他的眼神除了与先前一样的畏惧,还有身心的臣服,如果不是场景不合适可能当场都跪服下去亲吻脚尖了吧——实际上如果今晚是在她定好的酒店的话她还真打算这么做。 苇名真一怀疑妖怪也会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然没办法解释为啥自己从没有对她好过,从见面起就拿刀砍她,之后还让她拿钱买命,她却这副模样…… 就差说愿效犬马之劳了,不过他自觉消受不起。 不管是犬还是马都不行。 他理想的关系是单纯维持金钱往来不进入生活。 渣得彻底。 公园的一旁传来了一些骚动,夹杂着弹舌的吵闹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你撞到老子了,给老子道歉,混蛋!” “啊?你tm走路不看路的吗?踩脏了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还敢要老子道歉?你知道你爹是谁吗?” 苇名真一很无奈,他本不想来足立区这边的,远,中野区在西边,足利区在东北边,来来去去太花时间了,而且治安还不好,这种在目黑区和中野区少见的混混打架在这边是家常便饭。 一会儿双方开始摇人了,变成街头斗殴也说不定。 警察是不会管的。 如果不是考虑到当面谈这些事给池田朋美一点压迫力比较好,他才不愿意跑过来。毕竟这事儿对他蛮重要的。赚钱、捐钱、收获愿力、学习法术,一环扣一环,赚不到钱什么都白搭。 他准备离开了,还要早些回去,否则赶不上电车回去晚了,惠又要担心。 只是,似乎有人不愿意他走。 “喂,那边鬼鬼祟祟的,出来!” 领头的混混冲他吼道。 第三十三章 源氏 “抱歉,这就走。” 苇名真一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牛皮藓身上,虽然可以暴揍一顿让他们老实点,但没必要,他还想早点回去。 他将卫衣的兜帽带上,又把帽檐往下拉了拉,让脸藏在阴影里。 然后两手插兜,也不管池田朋美,转身就走。 这女人是妖怪,现在已经入夜,不受阳光削弱的她能够发挥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 苇名真一加快了脚步,不消一会儿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这样的话如果后面那几个小混混脑子不清醒想做点什么惹怒了池田朋美,不管她如何反击,他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眼不见为净。 “小子,站住!” 可惜还是有人发现了他。 他没理会身后的声音,公园比较宽阔,没有转角。 他并不是怕了那些人,所以没有灰溜溜地逃掉或者找棵树躲藏起来,而是正大光明的走在公园修好的路上,路灯的微光将他的影子拉长。 “没听见吗?老子叫你站!住!” 唰地一声,一把小刀插在他脚边。他转过身,丢刀的人技术不错,隔了快百米竟然还能有这种力道和准头,他蹲下身将小刀拔出来,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身后路灯的强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苇名真一把玩着手中的刀,看着那边一群人黑压压地走过来。 “小子,你作证,刚刚是不是他撞我?” 一个领头大哥模样的人怒道,唾沫星子在空中乱飞,幸好苇名真一离他们还有点远,否则他就真的要生气了。 不过,现在这种局面已经让他很生气就是了。 “放你娘的狗屁!” 两边的人又吵了起来,剑拔弩张,一副马上要干架的样子。 一边吵,一边往他这里过来。 苇名真一也弄不懂这些人叫住自己究竟是想做什么,反正也要打,谁撞了谁有那么重要吗?他把玩着手上的小刀,刀锋在他指尖犹如蝴蝶般旋转飞舞,见那些人忽然又把他晾在这儿了,他开口又问了句。 “请问,还有我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给我作证,是他撞了我。” “啊?!小子你可想清楚了。” 晦气。 苇名真一暗骂一声,这群人把事情丢到了他身上,或许他们自己也明白起冲突的后果会直接导致帮派火并,所以相互之间虽然言语粗暴担行为上很克制,然而这么多小弟在身后,气也不能随便咽下去,否则还怎么在道上混? 所以两边不约而同地找了个替罪羊,说是替罪羊也不对,应该是发泄口更准确一些。 不管苇名真一怎么说,肯定都会得罪一方人,想要当和事佬的话就是两边都得罪。他们相互之间会忌惮,所以要讲道理争一个谁对谁错,但是这些雅库扎不会和苇名真一这个外人讲道理。 他也明白这点,没说话。 那些人却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又吵吵嚷嚷大吼大叫起来。苇名真一懒得去听,他在想一会儿做到什么程度比较好。 早知道听池田朋美的去宾馆谈就好了,只能说低估了这边的混乱程度。 指尖飞舞的蝴蝶停在手心,他反握住刀,这种刀比锈丸还要短几分,尽管触类旁通能使,但对他而言真要打起来棒球棍更好用一些。 “说话!” 又有人喝道,走上前来准备推他。 苇名真一抬手,一拳轰在他鼻子上,他很讨厌和陌生人的肢体接触,这一拳没收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人下半辈子想必是要和塌鼻子一起过了。 他又一个扫拳,砸开走到侧身准备控制自己的人。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暴起发难,但这些人一个个也是街头斗殴的老手了,虽然这一下有点突然,但他们立马反应了过来,嗷嗷叫嚣着要杀了他。 日本虽然是民主国家,但关于正当防卫的法律非常扯淡,只要先动手无论如何都打不赢官司。所以有时候会出现两帮人使劲骂,但就是不动手的局面,甚至是雅库扎们也会利用这点。 毕竟黑帮合法,谁说黑帮就不能告官? 池田朋美反手钳住一直控制住她的两个人,她的力气大得出奇,之前一直没有动手,也是因为苇名真一还没有离开,她不清楚天狗大人的立场,不敢在他面前对人类做过分的事。 毕竟碰到古板一点的,就算是她自卫反击,也会被当作妖怪袭击人类。 现在不用在在意了。 这些人自己找死,连天狗大人都动了手,她也不能干站着。 苇名真一像一股旋风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带起一片血雨。小刀的好处就是不容易弄死人,他下手也很有分寸,只是在手臂上或者脸上留下一两条伤口,回去擦擦碘酒贴个绷带过几天就好了。 只是处理不好,疤痕是跑不了了。 这是警告——他有能力在致死的地方下手,但没必要。 更多的还是用拳脚,打在不致死的部位,把人打飞出去身体也会淤青一片。和利器造成的伤口比起来这种疼痛更加持久,一阵一阵的从骨头往外涌。一群人躺在地上哀嚎,有几个妄图下狠手的被他卸了手脚,但没有做得绝挑人家手筋脚筋,等之后找个大夫或者熟练的人安上就好了。 这是教训——今天不长眼,总得受点苦。 一群成年人围殴他一个高中生,竟无一合之敌。 他夺过不知道谁人手中的棒球棍,以棍用剑法,剑势展开,攻击更加凌冽。 几个来回之下,脚边五米竟空无一人,所有人趴在地上,为呈圆形,在场除了苇名真一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想要站起来的都被一棍子砸回去了。 池田朋美早就跪了下去,主人勇武无双,她只需要喝彩就够了。 领头的也明白今天碰到了狠人,人家留了手,混这行久了的没有二愣子,二愣子都给人打死了。一群人连忙求饶,小弟们看到大哥都求饶了也跟着求饶,就算有几个刚入行的二愣子不服气,被喝了声后也乖乖低头。 苇名真一将小刀插在它主人身旁。 藏在兜帽下的眼睛注视着趴在地上和其他人一样哀嚎的家伙,他忽然笑了笑。他可是一点力都没用,这人自己就趴下了。 没想到极道里也有这种贪生怕死的人,蛮有意思的。 摩托车的轰鸣声在公园外响起,不止一辆,车灯照亮了半边天空。不知道是有人叫人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但这里已经不适合呆下去了。一会儿被卷进帮派械斗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得了的。 他又叮嘱了池田朋美关于钱的事。 重新把双手揣回兜里,又将兜帽往下拉了拉,寻着摩托声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池田朋美面色潮红,望着卫衣的背影,周围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拱卫在他身边,随着他的前行在他脚边蠕动,渐渐隐没他的身形。仿佛暗的王者,正回到祂的国。 这是只有对黑暗无比敏感的妖怪才能察觉到的事情,当他愤怒的时候,黑暗也会随着他的情绪而愤怒,那种恐怖的压迫力在阶级分明的妖怪眼里有如大日般夺目。只是感受到那股恐怖的气息,她就已经双腿发软。 实际上之所以跪下来,除了以示尊敬外,还有根本站不住的原因。 而在人类看来,苇名真一并没有做任何事情,只不过是沿着公园的路离开罢了,甚至他本人也察觉不到。 …… “姐,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去酒店了吗?” 水野良老大远就认出了她,赶紧下车,一路小跑过来,看得身后的小弟连连称奇,却也不敢说什么。这位组长可不是那种总会空降下来的饭桶,而是用实力干上去的。组名也是因为他仰慕曾经的新选组,改了个单字。 没有人看到他左边那只空空的耳朵不会感到害怕。 今天是谈判的日子,为了争夺这块地盘的所有权,两边都是倾巢而动。另一边的人是老牌社团山王会名下的村濑组,对方算是足立区的地头蛇,当然,水野良这条也有自己的依仗。 他的顶头老板来头可不小。 源氏集团。 第一武家所属,全日本最大的黑道团体,明面上的源氏集团和铃木集团一样是普通财阀,但实际上其势力分布之广,不仅在经政教育医疗,更是深入到了大大小小的各个社团之中,有如盘踞在日本列岛上的八岐大蛇。 新鼠组只不过是集团本部下的第四级别的社团罢了。 也就是说上面还有三层关系才能到本部。 “大人不喜欢那种环境,于是就来这边了。” 水野良悄悄记下,连忙招呼人为池田朋美披一件衣服。 地上的人看到两边的大佬来了,连哀嚎都不敢,但有些被卸掉手脚的也动不了,只能仿佛死了一样头朝下埋在地上。 “谁做的?” 村濑村正问道,这里躺着的有一部分是他的人,虽然只是很下面的小喽啰,放在平时可以不计较,但现在…… 显然是打他的脸。 “不认识,那边的女人知道。” 如果苇名真一在这里,他就能看出这人是他先前注意到的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此刻他身体疯狂颤抖,仿佛先前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事物,精神一直难以平静下来。 “水野桑,我要个解释,不过分吧。” 村濑村正没有看水野良,而是越过他直接看着池田朋美。 “咎由自取。” 水野良只说了这几个字,同为组长,更别说两组还是敌对,今晚说不定还要干一架,他没必要给那边解释什么。 不过虽是声势不弱,他心里也没底。 足立区的水很深,在这里活着的可不止他一只“老鼠”。他算是从良的,还有很多没有从良,也正是如此,上头才让他来这边做一些事情。 武家的人相较于神官,更加两极分化,有嫉恶如仇见妖必斩的,也有无所不用收妖为仆的。但现在源氏的少主人是后一种,所以他们这些小妖怪才能有投诚这一条路走。 他有幸面见过那位源氏少主,端得是枭雄之资,有如须佐在世,仅是一个照面就让他心服口服,毕生愿为之所用。 水野良听人说少主胸中有一份大业。 少主想要建立一个人与妖可以共存的世界。但妖怪千奇百怪,本性也各不相同,有与人类无害的,也有必须要食人才能为此存在的。为此需先统领万妖,成为妖之主,建立秩序与规则。 对于前半生都躲躲藏藏的他而言,那个世界令他无比期待。 本来他想劝说蛛姐也来这边的,但是知道她也有自己的主人之后就放弃了。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际遇。 也不强求。 “那就是没得说了,看样子水野桑一点诚意也没有。” “诚意这种东西,不是说出来的。” 水野良正了正下巴,比起已经中年的村濑,他如今正值当打之年。他从身后的小弟手上接过自己的武器,一把小太刀。 “是打出来的。” 今晚正式谈判开始前,要流点血才行。 第三十四章 苇名家的傻闺女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和苇名真一没什么关系了。 他在家躺在沙发上享受着惠剥好的橘子,看着电视台播出的天气预告。逐渐入夏,马上到梅雨季,雨水也变得多起来。 “明天记得带伞。” 苇名真一吃掉一瓣橘子,见惠刚洗完澡,身上还热腾腾地冒着蒸汽,他站起身去取过电吹风,又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好,惠很自然地走过来,乖巧地坐在盘起来的腿上。 这是兄妹两相处的无数个夜晚里习以为常的事。 以前她还小,敢坐得实实的,不时还会闹腾一下,现在大了却怕压着哥哥,只虚坐着,一动也不动。 惠的发质很棒,柔顺如绸,漆黑如墨。 这也是为什么苇名真一喜欢摸她的头,毕竟手感实在是好。家里养了只妹妹就像养了只小宠物一样,他看着少女被水蒸气蒸得红彤彤的小脸蛋,像刚出笼的晶莹剔透的白玉包子,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但他还是没有咬下去,只是弹了弹,把怀中的少女吓了一跳。 少女嗔了他一眼,他玩心大起又弹了两下,惠见哥哥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也就由得他去了。 她在回复line上的消息,纪香又在和她吐槽她家的废物哥哥,学姐已经到家了,和她互道了安,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按照惠的作息还要一会儿才会睡觉。小时候被哥哥强制要求过早睡,现在连苇名真一自己都不会睡那么早,也就不管她了。 “哥哥,这个地方不就在家附近吗?” 苇名真一把头从妹妹肩头伸过去,被可爱熊猫皮套包裹的手机屏幕上印着几个红色的大字。 [连环杀人案破解,凶手已绳之以法,系三十岁无业游民所为] ? 妖怪杀人还能找到凶手? 苇名真一将电吹风关掉,伸出手将新闻往下滑了滑。惠很配合地缩进哥哥怀里,用湿漉漉的头发偷偷蹭了蹭他的衣服,这是对哥哥刚刚弹她脸蛋的报复。 他没在意妹妹的小动作,神色凝重地将新闻又读了一遍。 新闻是刚刚发出来的。 大概意思就是罪犯落网之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凶手凶器作案动机作案过程十分详细,任谁看都挑不出毛病。如果不是今天他才去了那里,确定了那个地方不对劲,可能也会和下面的评论一样抨击这个被丢出来顶锅的肥宅吧。 事情非常蹊跷。 他想起自己从那里出来后,消失得连铃木奈央都看不出端倪的怪异水草。按照他的猜想,幕后的家伙应该是不想与他起正面冲突,放他走之后就直接离开了。但是为什么拖了这么久的事件偏偏也是今天结案? 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新闻有什么问题吗?哥哥。” “没……这两天不要去那边,惠。” “嗯嗯。” 苇名真一重新把手机还给妹妹,客厅里安静下来,惠继续玩手机,苇名真一则专心帮她吹头发。 “哥哥。” 少女忽然唤道。 “嗯?” “这里有评论说这件事是妖怪做的呢。” “妖怪是不存在的噢。” 苇名真一将已经吹干的头发搭到一边,又拾起一撮,慢慢吹了起来,比起男生随便糊弄糊弄就行的短发,给女生吹头发是一项细活,水珠藏在发丝之间,如果没把它们全部找出来,晚上睡觉是会头疼的。 “惠还相信妖怪吗?” 少女点点头,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说什么。 “还没长大啊。” 苇名真一轻轻搂住妹妹,他不希望惠接触这些事情,能离那个世界越远越好。 “妖怪是存在的!” 少女忽然说。 “惠?” “妖怪是存在的,哥哥!” 她忽然站了起来,坚定地看着盘坐在沙发上的。 “只要有证据我就相信你噢。” 苇名真一不知道妹妹想做什么,他伸手将惠按住,让她重新坐了下来。 头发还没吹干呢。 “有的!” “噢?” 他好奇起来。 “哥哥请等一下。” “喂,头发!” 看着忽然跑掉的少女的,苇名真一颇为无奈,妹妹越来越有主见了,虽然这是好事。 咚咚咚的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真是的,跑这么急,摔倒了怎么办。 他心想。 不消一会儿,惠就回来了。少女举着黑色的鸦羽,轻轻喘着气:“这就是证据,这是天狗大人的羽毛。” 原来是这样…… 傻闺女。 “那么惠是怎么得来的呢?” 他招呼妹妹过来坐下,又去厨房将热好的牛奶取出来,递给惠一瓶,重新帮她吹头发。 握在少女手中的羽毛被吹风机吐出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少女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那晚的事与哥哥和盘托出,并且讲了许多学姐之后和她讲过的事情。包括里世与现世,人与妖的历史…… 除此之外源步美还给她讲了一些现在的事,但如果哥哥不问,她不打算把这些事情讲给哥哥听。 她已经纠结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哥哥了。 真实的世界太过残酷,少女希望哥哥不要接触这些东西。但妖怪的事件就发生在了她身边,她必须重视起来。以前都是哥哥保护她,现在轮到她好好保护哥哥了。 哥哥是很聪明的人,她相信哥哥在知道这些事之后懂得权衡利弊。 苇名真一面色慈祥地听惠和他科普他早就知道的东西,那晚他来的时候没看到源步美大发神威,没想到这位剑道部的部长竟然还有这样的实力。待讲到驾驭风的天狗从天而降,一剑斩断无首之鬼时,少女的眼里闪着星星。 “那个天狗大人,他厉害吗?” 苇名真一鬼使神差地问。 惠没想到哥哥会突然在意这种问题,忽然愣了下。 “他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是真的很特别的那种……” 然后在苇名真一面把天狗大人猛吹一通,像一个狂热的小粉丝,什么美好的词都用在了自己的偶像身上。 惠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来,又担心哥哥会不会吃醋,悄悄抬起头看了看哥哥的脸色,发现他还是慈祥地像老父亲一样,才松了口气。又说了一些哥哥的好话,之后却有点怂巴巴的,不敢那么兴奋了。 苇名真一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闺女到了追星的年纪,对老父亲的崇拜被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狗东西分走了,他本来该嫉妒甚至愤怒,但是问题就在那个分走本属于他的崇拜的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狗东西也是他自己…… 难不成还要嫉妒自己吗? 那太蠢了。 惠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打算说。 就这样看着自家傻闺女也挺好,至少她的偶像是天狗的话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能引导她走上正确的道路。 孩子喜欢奥特曼总比去喜欢明星要好。 “哥哥不相信吗?” “相信噢。下次见到天狗大人要好好感谢才是。” 惠总感觉哥哥是在哄自己,有点不开心地用脑袋撞了撞他下巴,惹得苇名真一乐呵起来。 “所以……所以哥哥大人请务必小心,妖怪很可怕的。” “嗯嗯,知道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你哥才去见了只妖怪。 不过,被妹妹担心了啊。 苇名真一揉了揉少女的头,头发已经吹干了,头顶残留着热风的余温,摸起来分外舒服。 “以后碰到危险的话,就对着羽毛祈求吧,天狗大人一定会听到来救你的。” “会不会太麻烦天狗大人了。” “天狗大人愿意给你这根羽毛,一定也是非常喜欢惠吧,不想让惠受到伤害,所以一定也希望惠碰到困难的时候像他求救吧。不然它为什么不也给学姐一根呢?” 惠点点头,这只羽毛确实是天狗大人赠与他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我会的哥哥。” “好了,该去睡觉了。” …… 时间转得飞快,转眼三天就过去了。 苇名真一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现在是下课时间,同学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聊得火热。 原本会和他聊天的座位前面的人没了踪影。 本来还打算问问他关于那天的事,结果藤原拓也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消息也不回。他去找过二之宫朝香,发现身为青梅竹马的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给了他一个藤原家的地址,希望苇名真一有机会去看看。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藤原家的住址,以前只知道拓也家住在世田谷区,那边到处都是有钱人修的别墅。不过他也知道能来私立樱兰上学的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像他这样的特招生极其稀少。 正因如此,他似乎还被作为平民学生的偶像,不过本人没有承认。 橘千花周围的同学是最多的,男女都有。 转来这边还没一个月就已经收获了大批舔狗,她一边游刃有余地应付,注意力却始终放在邻座的苇名真一身上。周围的一圈人竟然没一个注意到她心不在焉。 等到上课了同学都散去了,橘千花才悄悄递了张小字条过去。 苇名真一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专心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女人想干什么。他打开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那里有一行用娟秀的小楷写出的汉字。 [明天有祭典,苇名同学要一起去吗?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第三十五章 祭典(2/10) 苇名真一穿着常服,站在穿着和服的往来的人群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时间段的祭典相当少见,等过了雨季,夏日到来之后烟花与祭典才逐渐变得多起来。这里在东京郊外的小镇上,坐电车过来都花了快一个半小时,他不明白为什么橘千花要选择这里。 但他还是很在意这女人在卖什么关子。 毕竟如果是要准备搞事而他没来阻止的话就坏了。别看橘千花这段时间挺老实,要说她从良了苇名真一是第一个不信的。 就像狗改不了……一样。 苇名真一取出手机,七点三十五分,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他怀疑这女人放他鸽子,然后躲起来偷偷笑他像个傻逼一样在这儿等。在苇名真一心中,橘千花干得出来这种堪比打老奶奶一样的阴间人才会干的事。 毕竟第一印象过于深刻,和阴间人站在一起的她也自动被划为了阴间人。 “苇名君。” 橘千花唤道。 苇名真一转过身,穿着印有橘纹的和服的少女正轻轻挥手。金发在脑后绾成团,一根樱木发钗斜插在那里。白色的衣领下诱人的锁骨若隐若现,少女羞涩地笑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呼之欲出的绝世芳华令人忍不住期待她献上自己全部时的绽放的瞬间。 她将脸藏在团扇之后,悄悄看着等了她许久的少年。 路人都呆在原地,被少女这副美好的粉面含春的模样给惊呆了。 就连苇名真一也不得不承认橘千花很有魅力。 那种魅力不单单只是漂亮,而是举手投足间那种仿佛小狐狸般挠在男人心尖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被夜色、灯火与和服放大,原本还可以抗拒的苇名真一也差点有些失神。 “所以说,今晚约我过来是想说什么?” 他开门见山地说,没必要和她多废话。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很麻烦,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这样清纯可人。 “先陪我逛完祭典如何?”见苇名真一眉头皱起,橘千花从怀中取出一块镜子碎片丢给他,“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苇名真一自动忽略掉手中的温热和那股淡淡的奶香,强迫自己不去想橘千花之前把这块碎片放在哪的。 这块碎片的气息有点熟悉,他在第一次见到橘千花的那晚感觉到过。 他没有灵感,察觉不到上面蕴含的浓厚如实质的愿力,不,或者说这块碎片本身就是愿力构成的。尽管如此,他也能在直觉层面感觉到这块碎片的不凡。 “这是什么?” 他抬起头,见少女只是微笑,也不答话,明白了今天必须得按照她的要求陪她逛完祭典才会得到答案。 他抬手,做出了请的姿势。 橘千花也不客气,将手袋挽了个花挂在手腕上,持着团扇踩着木屐踏着碎步向着祭典之街走去了。 苇名真一一路无话,倒是橘千花不时买个苹果糖,不时去捞金鱼,玩得不亦乐乎。有如一只翻飞的蝴蝶,少女的青春与活力举手投足之间展视得淋漓尽致。 她不停地拉苇名真一也一起玩,却都被他拒绝了。 直到路过一个打气枪的摊位,苇名真一看着气枪店老板家那只大大的熊布偶颇为心动,准备给惠打一个回去。 惠现在应该已经结束剑道部的社团活动回到家了,结果今天又没有陪妹妹一起吃晚饭。 苇名真一有点惭愧,他忽然想起似乎很久没带妹妹来过祭典了,甚至每年3月3日的雏祭り(女孩节)都没按照传统在家里放个女孩的人偶。以后要多陪陪她才是。 他付了钱,在老板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发校枪,剩余几枪打极短时间里打在同一个点,短时间内大量的能量累积让被老板做了手脚的熊都承受不住倒了下来。 苇名真一收了手,给老板说了声“失礼了。” 老板为人也坦荡,直接帮他把熊装了起来,又给了他一个小推车方便他带走。 “すごい(su go i,好厉害~)” 橘千花眼里直冒星星。 一般男生被可爱的女生这么恭维走路都会飘起来,但这套路对苇名真一没用, 见苇名真一走过来,她轻轻咳了声,又好好理了理玩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苇名真一却没搭理她,带着小熊继续往前走去了。 “苇名君,等等我!” 橘千花有些错愕,还以为这木头脑袋终于开窍了,结果不是送给她的吗? 她有点尴尬地追了上去。 苇名真一放慢步子,落后她半个身子,让她领路。 毕竟今天的祭典不是他想来的,让这女人玩开心点赶紧把事儿办了才是最重要的。 橘千花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停下。 取下一只狐狸面具和天狗面具,给老板付了钱,一路小跑着过来,木屐踩得啪嗒啪嗒响,动作颇为可爱。 她把狐狸面具带在自己脸上,又将天狗面具递了过来。 “不用了。” 他摆摆手拒绝了。 “一会儿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带着吧。” 苇名真一犹豫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看着少女伸过来的手,最终还是从少女手中接过红脸长鼻子的天狗面具。 “真适合你,苇名君。” 藏在面具下的眼睛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苇名真一也感觉狐狸面具特别适合她。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就像真的狐狸一样。 “难得都来了,留下点什么作纪念吧。” 少女取出手机,打开摄像头。 “不了……” “快点一起来啦。” 橘千花拉着他的胳膊,见拉不动他,又双手合十,低下头。 “求你啦!” 态度十分诚恳。 硬的不行来软的。 苇名真一叹了口气,这姑奶奶真的烦人,赶紧把这些破事弄完。他还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如果今晚没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他就真的要找这女人麻烦了。 他半推半就地走了过去,又不想露脸,就这样带着天狗面具。橘千花竟然也不介意,带着狐狸面具和他一起拍。 天狗憨憨地站着,狐狸则在他身旁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个不停。 “邮箱给我吧,拍的合影分享给你哦。” 苇名真一虽然识破了少女的心思,但他干脆由着她,也懒得多事。 不知合处传来了厚重的钟声,悠远绵长,仿佛跨越时光而来,苇名真一抬起头,月已失去了踪影,再回过神时,两旁的行人却都被面具遮盖住面容。 那面具千奇百怪,有独眼,有般若,有鹿,有山猪…… 放在兜里的镜子碎片变得滚烫,他将那碎片取出,湛蓝的月光从指缝中渗出来,并不明亮,像是夜晚的萤火。 一切都仿佛蒙了一层雾,令人看不清楚。 但这里又不是里之世,里之世中不会有这么明亮的光。 “这里是镜中天地,今天这里会有一场庆典,所以我叫你过来了。” 少女转过身,狐面像是在笑。 “镜?” “八咫镜。” 她轻声道。 苇名真一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和日本传说中的三神器扯上关系。他并不知道那晚铃木奈央使用的就是八尺琼勾玉的力量, “它的主人想要利用妖怪做一些事情,将镜的碎片洒在东京各处。无论是侥幸得到还是被他直接赠予,融合了镜之碎片的妖与人便再也无法逃脱他的掌控,就连死之后也会曾为八咫镜的傀儡。” 少女的声音很像清泉一样动听。 “镜子碎片还有一个用法,那就是用来来到这里。这里是八咫镜镜中的世界,他在这里举办庆典,祭祀黄泉污秽之女神。” 找到两块碎片对她而言简直易如反掌,不仅如此,在身为主人的藤原龙马看来,进来的只不过是两个偶然得到碎片的小妖怪罢了。九尾的力量足以蒙蔽天机,骗过一个年轻的月读命还是很轻松的。 “伊邪娜美?” 卧槽,玩这么大? 苇名真一吓了一跳,作为日本神话中的至高神,创世之母神,后来的所有神都是她与伊邪那岐生的。 传说中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降到岛上,树起天之御柱,建立起八寻殿。然后,伊邪那岐向他的妹妹说:“我们围着这根天之御柱走,在相遇的地方结合,生产国土吧。” 伊邪那美点头说:“好的。” 俩神便绕着柱子走。 当相遇时,伊邪那美说:“哎呀!真是个好男子!”伊邪那岐赶紧接着说到:“哎呀!真是个好女子!”,然后就发生了喜闻乐见的本子剧情,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所以日本人妹控传统由来已久,虽然鬼畜程度还是不及希腊,但也足够令人乍舌了。 只可惜后来伊邪那美下场并不好,因诞生火之迦具土神时,伊邪那美命被烧伤,不久便因此而病死。 后成为她哥来黄泉看她,结果接受不来她满身长满蛆虫的骸骨模样,直接化身人渣逃了。夫妻两为此决裂,她誓要每天杀死1000人,而她哥则说那他就每天创造1500个产房,所以人口越来越多…… 所以伊邪那美被后人尊为黄泉污秽之女神,又称黄泉津大神。 “伊弉冉尊。” 橘千花肯定道,她念的是尊称,而苇名真一则是念的神名。两者都是指代的同一位神。 “八咫镜的主人是谁?他想做什么?” “目的不是很简单吗?取悦伊弉冉尊,无非是想得到不死之力罢了。” 天狗假面下的面容已经皱成一团。 不死。 时隔许久,他再一次听到了这个词。 一个包含罪恶的词。 “至于它的主人。”橘千花轻轻摘下面具,露出半张绝美的脸。脸上的笑容有点坏坏的,却更让少女显得娇俏,“那晚不是有三个人吗?” 那个小白脸? 苇名真一回想起那晚的事情,竟发现自己有点记不清他的面容了。只记得他藏在大岳丸身后,乖巧地像个小媳妇。 少女重新把面具戴上。 把藤原龙马卖了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不如说,看到事情变得愈发混乱,橘千花反而更加开心了。况且藤原龙马毁了自己住的地方,她也不介意给他找点麻烦。不仅如此,倘若以此赢得苇名真一的信任,那才是真正的赢麻了。 “他叫什么名字?” “藤原龙马。”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告诉我?” 苇名真一无法信任她,但她的话不似作假,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但理性又让他不敢完全相信这女人。 “理由一会儿再告诉你,比起这些,今晚的祭祀可是要开始了啊。” 她抬起头。 星空之上焰火炸响,绚烂如少女的笑容。 第三十六章 奈落 “它们在做什么?” 周围带着面具的人与妖纷纷跪了下去,花车从远方行来,车上缓缓飘扬着三味线奏出的哀乐。那声音似乎蕴含着奇特的魔力,让少年的神思都变得哀伤了几分。 天空中的烟花绚烂,却无一人抬头欣赏。 苇名真一寻着声音望去,拨动三味线的奏者带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上没有别的纹饰,只有眼睛上开了两条刚好可以视物的小缝。她的动作有点略微僵硬,像一个木偶,脸一直对着在花车中央穿着狩衣跳着神乐舞的娘娘腔。 又见面了。 苇名真一认得出那张娘娘腔的脸,是叫藤原龙马吗? 藤原……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自己的好友,也是这个姓。但藤原在日本并不稀少,特别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之后,为了征兵、征税、制作户籍等的需要,明治天皇颁布了《平民苗字容许令》,容许包括以前不准拥有姓氏的平民在内的所有日本人拥有姓氏。 不过那会儿那群习惯了没有姓氏的刁民并不上心,所以八十年代中期天皇又颁布了《平民苗字必称令》,规定所有日本人必须使用姓氏。 然后就是一堆奇奇怪怪的姓氏冒了出来,合约有十四万,多如牛毛。 在此之中“藤原”也算是位列全国第四十多位的大姓了。 所以有遇到相同姓氏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觉得,妖怪们为什么会愿意来这里?” 苇名真一摇摇头,他不知道。 “今晚会有一半的妖怪死在这里,灵魂与怨念被吞噬,不入轮回,而是变为神器的养料与献给伊弉冉尊的祭品。” “当然,这远远不够。那位神比起大岳丸强了不知千百倍,倘若祂降临世间,即使什么也不做现世都会直接化为黄泉神国。不过藤原家的大业也已经延续千年,天知道他们已经积累了多少生魂与恶业,又还差多少才能够成功?” “苇名君,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名字?” 橘千花目光悠远,仿佛跨越时光看到千年之前,也是这个地方,也是一位姓藤原奏着同样的乐,跳着同样的舞。光阴流转,舞未变而人如水,一代又一代的藤原在这里取悦神灵,妄图得到不死的恩赐,直到生命走向死亡的终点。 如今八咫镜迎来了它的又一任主人。 结局会有所不同吗? 她很期待。 苇名真一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奈落。” 少女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久久回荡。 他看着周遭不停对着花车跪拜的妖与人,暗紫色的光晕笼罩着他们,癫狂的模样如同疯魔。 在梵文里,奈落的意思是——永不能解脱的无间地狱。 “他们知道这份下场吗?” “知道哦~” “那为什么……” “苇名君已经足够强大了,也许并不能理解弱小的妖怪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愿意付出一些什么东西。” 橘千花转过身,狐面下的眼睛注视着他。 苇名真一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他也理解是自己不食肉糜了,只是叹了声。 “八咫镜的碎片能把它们抬到前所未有的层次,但它的力量就像毒药,体会过便再也无法舍弃了,并且会疯狂地追求它,将一片又一片的碎片融入身体,以求变得更加完整与尊贵。” 橘千花从怀里取出她的那份碎片,将它丢了出去。 好似丢入恶狗群中的肉,那里瞬间便爆出一团血雾,第一个扑上去的妖怪被撕成碎块,它的尸体却又如时光倒流般汇聚在一起,重新变回生前的模样,眼里却再也没有一丝神光了。 它木偶般地走入花车游行的队伍,自然得仿佛它本该属于那里。 碎片最终落在了一只牛鬼手上。 没有人在意苇名真一与橘千花这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只牛鬼吸引,除了花车,它依旧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缓缓前行。 牛鬼咆哮起来,就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碎片吃了下去。 苇名真一注意到牛鬼的右眼,原本的瞳孔被撕裂,里面的数字“贰”仿佛活了一般蠕动起来,眼角的青筋狂跳,慢慢变成“叁”这样的字样。 已经融合了三块碎片吗? 他大概理解这东西的意思了。 就像养蛊一样…… 苇名真一眯起眼睛,看向藤原龙马的目光不怀好意。 “正戏要开始了。” 橘千花在他旁边道。她一挥手,红色的透明的薄纱罩住两人。苇名真一手指动了动,但还是没做什么,仍由她施为。 这是她的力量吗? 他好奇地想着,这片薄纱无味无感,有如虚影。 不知道有什么用。 倘若苇名真一能够站得更远,就会发现,这哪儿是薄纱,而是一根巨大的狐尾。 花车停住了,哀乐曲调一转,变得高昂。一道银芒从花车最中央射向苍穹。炸出漫天月光。 那全是八咫镜的镜片,细如碎雪。 苇名真一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也知道橘千花为什么之前会说“今晚会有一半的妖怪死在这里”。 一半还是保守估计。 周围的妖怪纷纷向着天空举起手,但依旧跪着,不敢站起来。 砰! 第一声血雾炸响,有如宣告诸神黄昏的加拉尔号角。 混乱降临,地狱重现。 血绽放出最美的彼岸花,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妖怪了。又或者说,在这里,人也变成了妖怪。 “要出手吗?” 橘千花问道。 “不。” 苇名真一答。 今晚的他只是个看客,外面杀得热火朝天,血肉横飞灵魂乱窜,花车上的调子重回哀伤,却再也调不动他的情绪了。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倒是更好奇橘千花为什么带他来这里,又为什么让他看这些? 少女看懂了他的眼神。 “苇名君似乎对我心有芥蒂,所以,想和苇名君关系更近一点……” 少女的言辞非常大胆。 “所以就把他,把藤原龙马卖了,用来换取我的信任?” 苇名真一眼中寒光涌现。 “我和他并不是合作关系,不如说,他做的一些事也伤害了我的利益。之所以那晚站在那里,不过是因为有趣罢了。” “那为什么是我?” “也是因为有趣。” 苇名真一沉默了,直觉告诉他,她没有说谎。 人在说谎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细微的情绪变化,心跳、呼吸、瞳孔……这些东西都会被敏锐的五感捕捉到,然后在大脑中无意识地处理,这就是直觉。剑客的直觉关系生死,在刀剑相交之时,唯有相信直觉,毫不犹豫地斩下去,才能取回胜利。 而一旦犹豫,就会被卷入漩涡,败下阵来。 狐面在微笑,苇名真一感觉不到她在说谎,因为她本来就没说谎。 谎言的大师最懂得什么时候该使用谎言。 “可以相信我了吗?” 她轻声说。 苇名真一没有回答,尽管如此,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了。 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橘千花拿起团扇轻轻扇了扇,似乎有点热,又把和服微微解开了一点,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之中。 “今晚没有让苇名君失望吧?” “……” 看着血海如山的景色,苇名真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谁?” 他忽然问。 “橘千花。” 和服上的橘纹发出淡淡的微光,少女转过身,将狐狸面具用拇指往上翘起,露出倾国倾城的面容。 “源平滕橘中的橘?” “能和其他三家并列真是无比荣幸,橘家的地位都不被其他三家承认的啦。” 她娇俏地摆摆手。 “东京藏着苇名君难以想象的东西,我只是不想在看到苇名君这么傻乎乎的生活下去罢了。即使今晚不带你来,这里的事情也依旧会发生。而这时候苇名君应该在家里学习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吧。” 她伸出手,十分失礼地摘下少年的面具。 天狗假面之下是一副年轻而帅气的面容,剑眉星目,称得上一声俊。 苇名真一没有动手阻止她,面无表情。 “苇名君拥有这些垃圾一辈子也难以触及的力量。苇名君似乎很不想接触这些东西,但是,没用的,像你这样强大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少女的柔荑十分大胆地按在他胸膛。 “强者就像是质量无限的黑洞,会不自主地吸引周遭的一切事物。” “其实,看到那孩子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苇名君为什么会躲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甘于变得平凡。” 她踮起脚,将脸凑了上去,吐气如兰,呼在他鼻尖,挠的直痒痒。 “天空的王被束缚住了啊,被那孩子。” 黑色的风以少年为中心炸裂,恐怖的洪流宣告着他的愤怒,但橘千花依旧稳稳保持着踮起脚,轻轻伏在他胸膛上的姿势,尽管长发如散花般被狂风揉乱。那红色的笼罩儿人的薄纱也未曾有半分动摇。 “安心吧,我不会对那孩子出手的,我也很喜欢那孩子。” 橘千花背着手,忽然退开。 今晚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和藤原龙马撇清了关系,略微取得了一点苇名真一的信任,让他见到了一些更真实的东西。[苇名真一攻略计划]的第一步走得很完美,这种时候不要过多的刺激他,循序渐进就好了。 时间还有很多,她不着急。 “但是,真一君。” 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风暴正在汇聚,身为庞然大物的你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如果不想那孩子被卷进来,还是早点做决断比较好。” 苇名真一摸了摸手边的小熊布偶,它不会说话,躺在店主送的小车上,陪他看完了这一切。 这是送给惠的礼物。 如她所言,从那晚开始,自己接触的事情就越来越坏了。好像滑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能不受控制地往漩涡中心滑落。 镜中的一切消散,他和她又回到了先前的祭典。 方才的地狱有如梦幻泡影。 少女依旧微笑着望着他。 在她身后,焰火似繁星,美不胜收。 第三十七章 少女的决断(3/10) 苇名真一难得度过一个如此闲散的周末,什么事也没有,只坐在院子里发呆。 以往这个时候他多是在做兼职,如果休息就看会儿书,或者和妹妹聊天。 但今天没有兼职,他也不想看书,惠去了学姐那边。 现在的惠每个周末都会过去修行。 他对此是支持的。 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师,也没办法给惠学习剑道的环境,虽然有些不太甘心,但是身为哥哥也应该学会放手了。 只是,有一点点寂寞啊…… …… 源家的私人道场内,山水如画。 源步美将手中的竹剑放下,惠则是大口喘着,好不容易没有躺下去,手已经快握不住剑了,但少女还是倔强的用五指包裹住剑柄,没有松开。 也算是她自作孽,想和“真正的”源步美学姐打一场。就是说,想要面对那夜里与无首之鬼战斗时的她。 结果显而易见。 学姐留了手,否则她现在已经趴在地上了。无论多高明的技巧都可以以力破之,无非是力更强还是技更强罢了。[须佐]状态下的源步美可以用打出接近音速的斩击。 这已经不是“人”所在的世界了。 惠的剑技并没有达到她哥的程度,依旧在“人”的范畴里,甚至连和那种状态的源步美交手都做不到。 仅仅只是一招最普通的拔刀斩罢了,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决定好了吗?” 源步美走过去,轻轻扶着少女,用干毛巾为她拭去鬓角的汗水。惠的成长令她惊讶,她的留手是指并没有往致死的部位攻击,但惠竟然看破了那一斩,并用最正确的姿势化解开来,否则她即使不会重伤,躺上一两天也是难免的。 竟然说出“惠也想与学姐并肩战斗!”这种……这种奇怪的话,那就要让她做好相应的觉悟才行! 源步美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耳尖烫烫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学妹说的话,但是,刚刚少女的神态,少女的语气,以及少女那颗真诚的心,都深深印在她心底。 那份想要守护,想要变强的心情是如此动人,就像冉冉升起的启明星。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让她感受那个世界的残酷。 她不同于苇名真一,苇名真一是完全保护派,也就是说一点也不想让惠接触那些残酷的东西,少女只需要幸福地生活就好了,他会帮她挡住所有。 而源步美则是传统的日本武士思维。 磨练,捶打,让她成为独当一面的强者,尽管通往终点的路布满荆棘,恐怕会遍体鳞伤,甚至献出生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带她进去。 但是,前提是她在见识到那个世界的残酷之后,依旧决定一往无前。 倘若有半点犹豫,源步美都会让她放弃。 “决定好了!” 少女的声音虚弱而坚定。 如此便够了。 直到通往终点之前不允许退缩,她会一直注视着少女, “但是,学姐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哥哥。” 惠低下头,唯独温柔的像天一样的哥哥,她不想让他担心。 她已经做好觉悟了。 哥哥只需要向着哥哥的目标前进就够了,生活以外的事情由她来帮哥哥处理,由她手中之剑来帮哥哥斩断,由她来守护最喜欢的哥哥! “我答应你。” 源步美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苇名真一,随便牵扯与那个世界无关之人进来是不被允许的。她和铃木奈央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并没有从那边知道苇名真一的事情。 “周末有两天,周一再请一天假,三天的时间,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小惠,提前给家里说一声吧。” “嗯嗯。” 少女走到休息的地方,取出手机,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电话瞬间就接通了,哥哥似乎正在玩手机的样子,在周末的时候非常少见,现在是下午,一般这个时间都会被哥哥花在学习上。 惠先寒暄了一会儿,又问候了下午好,才切入正题讲周末都不回来了,并且拜托哥哥给学校里请个假。 电话那边的哥哥似乎对妹妹周末也不回家了有点难以置信,然后非常洒脱地让她注意安全,又问了学姐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惠征求了学姐同意后告诉了他。然后他又婆婆妈妈讲了一大堆,爱护身体按时睡觉记得喝牛奶出门小心巴拉巴拉,甚至还提醒惠上完厕所一定要洗手,惹得少女恼羞成怒地骂了他バカ(ba ka)。 很难想象那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青春期的男孩子。 惠挂了电话,松了口气。 还好哥哥没怀疑什么,还说等她回去之后亲自下厨做一顿饭,然后又给她打了一大笔钱。 让惠十分苦恼。 “休息一下吧,小惠。四点钟我们就出发,今天的修行可是很严苛的。” “是,步美姐!” 这是两人私下的称呼,是源步美自己要求的,当然,在人前还是称呼前辈。 少女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半了,还有一个半小时的充足时间给她休息。越是充足,就越证明接下来的修行不会简单。 她喝了口水坐下,用源步美教给她的姿势冥想起来。 …… 苇名真一已经趴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了。 妹妹第一次不回家,还是三天之久! 有没有吃饱穿暖?会不会被欺负?晚上不是熟悉的枕头睡得习惯吗? 整整三天都见不到惠,这不是要了他老命吗?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再去打一次大岳丸。 好担心啊…… 要不要偷偷跟过去? 他摇摇头,把这个恶魔的想法甩掉。但是这想法却如同在脑子里扎了根,斩断了又长出来,再斩断再长出来。 应该相信惠,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直拿她当小孩子看,会被讨厌的。而且有那根业力化成的鸦羽在,只要惠碰到危险自己应该能第一时间知道。到时候再赶过去也不迟…… 但是…… 倘若惠没有向“天狗大人”祈祷怎么办啊!?如果危险来得太快还没赶到就已经完了怎么办啊!? 啊啊啊! 他使劲揉着头发,原本打理干净的头发乱成鸡窝。 心神乱得可怕。 估计也只有惠能让他的剑心迷惘了吧。 只有在涉及到与惠相关的事时,他才会剑心蒙尘。 这种时候就该找藤原拓也倾述,可惜那家伙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这周都没回消息。 有点担心。 苇名真一坐起来。心动不如行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望一下好友。至于妹妹给的地址也在世田谷区这件事,那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他从衣柜里取出皮夹克和运动帽,又拿出了很久没用过的墨镜。 这套衣服的入手时间都要追朔到国中了,当时惠收到了一封情书,少女拿回家给他看,让他紧张了好久。衣服如今穿着有点小,裤子也自动变成七分裤了,有点紧,如果再来个豆豆鞋就合适了。 他还是没打算穿,想了想,干脆带上钱,打算去外面直接买一身新的。 反正以后应该会经常用到。 …… 下午四点半。 足立区的高架上,一辆丰田低调地驶过。 源步美闭目坐在车后座,苇名惠在她身旁,有些紧张。 学姐没告诉她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但是看司机大叔听闻目的地后的副表情,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她相信学姐。 少女将鸦羽好好放入怀中,贴着心脏。 然后靠在后座上,继续她的冥想。 要养好精神才行。 丰田车后不远,一辆出租车仿佛幽灵似地跟着。 带着墨镜和运动帽的少年紧张地看着前方的车尾,他想催促司机师傅快一点,但是师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拍着胸脯说他已经干过很多次这种事了,尾随技术让他放心。 这种时候也只能相信大叔。 好在虽然隔的距离有些远,却一直没从视野里丢失目标。 苇名真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看着源步美和妹妹一起上的这辆车,他差点都要以为妹妹被拐卖了。没事儿往足立区这种地方跑干嘛啊! 他前段时间才来过,知道这里有多乱。 还好自己今天跟过来了。 苇名真一想给惠打个电话,但还是忍住了。 他想看看源步美要做什么,只要自己在,一定不会让惠受到任何伤害! 倘若真的所托非人,这位学姐对惠心怀不轨,或者让妹妹去一些奇怪的地方,他手中的剑也不会讲任何情面! 司机看了一眼身旁这家伙。虽然乔装得很成熟,但是他还是能看出他很年轻,绝对是未成年。 这样的小屁孩让他追车,多半是感情上的问题了。 “加油啊,小伙子!” 他忽然开口道。 苇名真一有些懵逼地回了句谢谢,师傅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不过,该放手时还是得放手,女孩子就像水一样,抓不住的。” 他感叹了一声不愧是开出租的师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事,又回了一句受教了,师傅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哄了脚油门让车快了一点。 她们的目的地在一家夜总会外,然后就去马路对面的咖啡厅坐着了,似乎是在等这里开门。 苇名真一找了个既隐蔽又有良好视野的地方,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先一步,也是乔装过的,带着和他同款的墨镜。 他走过那个人,靠在一旁的墙边。 那人斜了他一眼,抽出一根烟递过来。苇名真一想了想,接过烟点燃之后叼在嘴里,一副拽拽的模样。也不吸,就是用来装饰而已。 他给那人道了声谢,没想到那人头一抬。 “兄弟也是来参加今晚的擂台的?” 苇名真一心中一凛,面色却是如常。 擂台? 她们也是来这里的吗? 这种地方的擂台,看起来并不正经,他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来对了。源步美不会是想让惠来参赛吧!? 虽然这确实是一种修行,但是也太过…… 他深呼吸一口,平复了下心情。 他想起大叔刚刚说的话。 也许,是该放手了…… “不,我是观众。” 他答道。 第三十八章 准备 水野良拿起苹果咬了一口。作为这一带小有名气的人,他有足够的身份在这里个名为“来生”的夜总会地下拳赛场拥有一个vip小包厢。 说是拳赛,其实是无规则竞技,除了不能使用热兵器以外什么都不禁止。他们不管你嗑药还是注射激素,持刀又或者干脆拿根长枪直接距离压制。就算上场的不是人也没关系。 背后的老板不怕人闹事,称得上是手眼通天。 关于老板的身份一直是个迷,在道上也流传着许多不同的版本。 但只有水野良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就是那位源氏少主,他也正是在这里获得优胜被那位看穿身份,然后收为部下。 那位想用这里做一个初步试验,逐步让人们接受神秘的存在。 池田朋美则倚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等候今晚的赛事开始。 相较外面热火朝天的氛围,这里就要安静得多。 其实水野良并不喜欢这种包间,他更喜欢出去和那些人一起为自己中意的选手大声喊叫,在鲜血飞溅的舞台下猛灌啤酒。若不是今天池田朋美在,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里坐着。 蛛姐说要找个来钱快的地方,他第一个就想到了这里。 刚好这里在举办在雨季前开始的一年一度的最盛大的武斗赛,这场名为[跨越死斗]的赛事和平日里那些小打小闹的擂台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冠军的酬金非常丰厚,足足是亚军的1000w円的十倍,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着拿到亚军的奖金,这里不会顺延名次,如果决赛上亚军被打死了,那么奖金就会积累下来,所以历史上甚至有过亚军的奖金超过冠军的情况。 新鼠帮当然也有自己的打手,甚至水野良自己就是在这里赚到第一桶金发家的,否则没钱哪儿有小弟愿意跟你。 敢来这里玩命的人其实并不多,因为不限制参加次数,所以有很多留下盛名的会反复来这里拿钱。当然,长江后浪推前浪,被冉冉升起的超新星踩在脚下成为垫脚石的也不少。 虽然还没开始,但外面已经相当热闹了。 穿着火辣的女郎在擂台上跳着妖娆的舞,男人们的荷尔蒙被dj点燃,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 苇名真一十分尴尬。 他被拦了下来。 因为没有邀请函,门口那个长得像泰森一样的肌肉大块头直接伸手把他拦了下来。苇名真一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也没有硬闯,只重新走到柜台上点了杯酒,端在手里沉思,琢磨着怎么混进去。 “我们又见面了。” 手上的酒杯被人碰了一下,先前给他递烟的墨镜男伸手搭在他肩膀上。鬼鬼祟祟地拉开皮夹克,里面火漆封的信封足有一摞。他四下张望一下,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笑容。 “过来聊?” 苇名真一点点头。 黄牛? 这玩意儿也能卖的? 他还以为是邀请制,比起钱更需要一定特殊地位才能够去的那种,没想到能用钱搞定。 “第一次来吧,我在外面就看出来了,这边没邀请函可进不去。” 墨镜男抿了口杯中的红酒。 “多少钱。” 他开门见山地问,惠和源步美是从另一边进去的。他不知道下面的情况,有没有开始?现在惠在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所以他不想和黄牛多废话,直接问价钱。 “请我喝杯水就行,交个朋友。” 对方相当爽快。 苇名真一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已经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自己现在可以动用的资金足有100万円,虽然这其中包含了兄妹两的生活费和应急金以及惠的学费,但倘若妹妹都没了,这笔钱也没什么意义了。 因此对方报的价只要不超过他的承受能力,他都愿意出钱。 没想到…… “森下大辅。” 苇名真一摘下墨镜,伸出手,报上了名字。 虽然对方很有诚意,但是在这地儿办事,还是得留个心眼。 “水原义辉。” 那人也摘下墨镜,伸出手和苇名真一握了握。 后者干净利落地请了他喝水,他也很守信,直接给了苇名真一一张。应该也是知道他比较急,没有多拉着他说些什么,打了招呼苇名真一就走了。仿佛主角缺少关键道具时专程来送道具的npc一样。 那泰森一样的肌肉佬似乎眼里只有邀请函,也不管邀请函是怎么来的。 苇名真一终于进了进去,沿着一条有点冷的楼梯径直走到地下。 自称水原义辉的男人看着手中的白水,笑得很开心。 说请喝水就请喝水。 “有趣。” 他自言自语道。 …… “大小姐,请问您看见少主了吗?” “哥哥?没有,他又把你们甩掉了吗?” 似乎是觉得很有趣,源步美捂着嘴轻笑出来。她身旁的苇名惠好奇地看着那个似乎和她差不多大,却打扮得十分职场的少女,不过她本来就是被源步美带来的,也不方便插话。 便安安静静地呆在一旁。 源家好厉害…… 步美姐说,这里是她哥哥的产业,她以前也来玩过。 也不图钱,主要是为了和强者交手,并且在生死之间磨练剑技。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来了,这里的战斗已经不太能被她拿来磨刀,只有追求更加凶险,更加真实的死斗才行。 少女只知道源步美是大小姐,并不知道源家究竟有多大的能量,源步美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她。 “如果少主来找大小姐的话,还请务必告知在下。” 穿着职场服的少女和她身后穿着黑西装,纹身都爬上了半边脸的男人齐齐鞠躬。保持着这个姿势退步走出房间。 “在下和隼便不打扰大小姐了,祝武运昌隆。” 待房门被关上,源步美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家那个笨蛋哥哥又给隼和樱添麻烦了,幸好这些事并没有传出去,如果被家里的老人知道这些事,那俩人的人头都保不住吧。 所以才会那么着急。 不过哥哥笨蛋归笨蛋,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她也不担心。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惠。” 现在她更关心身旁的少女一点。 毕竟,接下来的战斗可不是剑道那种过家家了。如果关键时刻不敢下杀手的话,可是会被杀掉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看少女在那生死的瞬间,能不能突破自己的心障,让斩落毫不迷惘。 嘀嘀嘀…… 手机铃声从少女口袋里响起。 惠有些诧异,看着手机上来电显示的“お兄ちゃん(欧尼酱)”,悄悄笑了起来,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哥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但是依旧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过来了。 “喂喂?能听到吗,惠。” “晚上好,哥哥。” “晚上好,惠,在源学姐家还住得习惯吗?” “嗯嗯,学姐对我很好,哥哥不用担心,惠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电话那头的哥哥又婆妈了一小会儿,惠也笑着听他唠叨,丝毫不觉得厌烦。 “惠,听好了,我现在要传授给你取得胜利的窍诀。” “取得胜利的……窍诀?” 少女坐直了身体。 “我准备好了,哥哥!” 源步美也神色一凛,赛前比起传授秘诀,保持平常心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苇名真一对惠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她会直接强行打断。 “惠,记住了!相信自己手中的剑,不要迷惘……” “犹豫就会败北!” 少女明悟似地闭上眼,这声音明明隔着手机,却有如龙吼虎啸,直直地冲进少女的心底,在里面盘踞,生根。 源步美满意地点点头。 手机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以她的耳力也是能听见的。 “谢谢,哥哥!” “加油啊,惠!” 殷切的期盼,对妹妹的担忧与爱,都真真切切传达到了。 少女将手机合在手心,心中浮现出哥哥教导她剑技时的模样。挥舞着木枝的少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为她演示他口中的苇名流剑技。其实惠看到的第一遍就已经学会大半了,但她还是装作笨笨的。 这份沉甸甸的回忆与心中的神龙重叠,破开迷障,少女睁眼开,摄人的神光一闪而逝。 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 “森下桑,这世界上难道真有‘缘分’这种东西吗?” “票是你给我的,你手上有连坐的票也不奇怪吧。” 苇名真一将运动帽往下压了压,在欢呼的人群中,端坐的两人有点格格不入。但这会儿没谁来在意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那个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擂台上。 为了防止后面的人看不真切,天顶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环形屏幕,实况转播。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煞气。 不知道有多少强者死在了这里。 “哈哈哈……” 水原义辉讪笑一声,他刚想说什么,主持人嘹亮的“呜呼”声就响彻了云霄。 “女士们,先生们……” 接着是一大堆没用但必须说的废话。 dj将全场的气氛推上高潮,穿着暴露的兔女郎四处走动,兜售啤酒与爆米花,水原义辉叫住一位买了两份,将其中一份推给苇名真一。 少年诧异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带着墨镜的脸一直看着场内的主持人,但手却保持着那样伸过来的姿势。 “来都来了,就好好享受吧。” 第三十九章 亲自下场 “呐,森下桑,你知道为什么这场比赛会叫做[跨越死斗]吗?” 还没开始,坐在看台上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说是闲聊,大部分时间都是水原义辉问,而苇名真一想到什么答什么,多是胡诌。身旁的男人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但是没有几个男人想被男人感兴趣。 苇名真一悄悄往远一点的地方挪了挪,也不去看旁边的家伙,紧盯着大屏幕上的选手信息。参加的人足有半百,大屏幕跳得很快,参赛的人都没用真名,而是用的代号,所以他也不敢确定谁是妹妹。 兄妹的羁绊在这里似乎失效了,他现在很烦躁,看不到惠令他十分不满,压抑已久的修罗之火顺着这股燥热往上爬,杀戮的欲望冲进大脑,他甚至想亲自下场砍几个人。 “不知道。” 苇名真一随口道,左手紧紧压住膝盖,右手机械般的往嘴里送爆米花。 “会先按照实力由官方选出七人守擂,然后其余的人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挑选对手,但是每次只能1v1,结束之后十分内都不被允许挑战,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人,或者无论输赢打满七场就算晋级。” “那不是很不公平吗?” 第一个人与第二个人守擂的人想要进入下一轮就必须打最多的场次,就算是真的强者,面对车轮战也会体力不支,虽然有十分钟休息时间,但那太少了。如果没足够有强大的实力,合理的策略是必要的。 比如卡好时间打擂台的最后一轮,又或者不守擂,而是打七场。 似乎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水原义辉忽然乐了。 “在这里讲公平?” 苇名真一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他打开罐装啤酒一饮而尽。 “水原桑,现在还能参赛吗?” 他忽然问道。 “只要比赛还没开始都可以,但是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是吗? 苇名真一有些失望。 “不过……” 水原义辉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他摘下墨镜,苇名真一这才真正好好注意到了他,那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脸在苇名真一的直觉里却有如宝剑藏锋,内敛至极,其下蕴含的着难以想象的神威。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个黄牛身上感觉到这样的意向。 要么就是他真的是宝剑藏锋,还没有出鞘,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是个黄牛。 “我在这里有点关系,如果森下桑想的话,帮你运作一下应该是没问题的。就是……” 看着略显猥琐地搓着手指的水原义辉,苇名真一有点无语。 这动作倒真像个黄牛了,没有十几年的黄牛经验做不出这么猥琐的表情。 看样子是自己想多了? 就是不知道他的后台硬不硬,能不能真的把自己搞进去。 这次的比赛有好几届的老冠军参加,主办方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给奖金翻了一倍,很多金盆洗手的人都有点按捺不住了。如果一上来就对上那些刀尖舔血的家伙,他担心惠会出事。 升级也要按照基本流程来才行。 所以帮惠排除一些人是必要的,在听完赛制之后他就想到这点了,自己上去把强的都挑了。 “那就麻烦水原桑了,价格好说。” “不,森下桑,不仅不要你出钱。我还倒贴钱压你身上,条件是让我做你的经纪人,到时候的奖金三七开,如何?” 水原义辉伸出手。 “你就这么看好我?我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吧。” “直觉。”他笑道,“我看人一向很准。” “好,我七。” “那可不行森下桑,我又出钱又出力,你只是上去打比赛而已,我在下面打通关节出谋划策,还要帮你购置各种兵器,收集情报,受伤了也得是我出钱治疗。所以这七得我拿。” 苇名真一提起的警惕又一次被这家伙的财迷本质给打破了。 “那我退一步,六四。” “我六?” “你四。” “森下桑,这你就没诚意了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水原义辉一点不快的表情都没有。反而伸出手搭在苇名真一肩膀上,把脸凑过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等把我送上去你就知道有没有诚意了,保守亚军吧,如何?” 冠军是妹妹的。 他心说。 “那也得在决赛活下来才行,森下桑不会真以为那些人很弱吧。” “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地推开这人。水原义辉竟然也不恼,而是嘿嘿地笑了起来。 “相信,那必须相信。” …… “不会想就这样去吧,小惠?” 刚准备出门的少女被叫住,她有些疑惑地回身。温柔地注视着她的源步美向着一旁招手,早已准备好的侍者立即呈上一方木盒。她从少女手中取过竹剑,又带着苇名惠的手放在盒子上。。 “这种杀不了人的剑可不行。” 源步美笑着把竹剑收拾好,这是她送给她的,一直陪伴着她。 苇名惠咽了口唾沫,杀人。 一个离她无比遥远又无比接近的词。 等一下真的会…… 少女长长的呼了一声,似乎是做好了决定,起手将木盒掀开。 长二尺一寸一分九厘,无铭,刀上雕刻有梵文、俱利伽罗龙与剑。 当凝神关注这把刀时,刀身上闪闪发光的粒子居然绘出类似木纹一样的不可思议的花纹。这些刀纹都是在把钢材的潜能发挥到淋漓尽致后的完美结晶,经过一道道工序后,坚韧柔美的名刀才能问世。 少女的指尖轻轻触碰刀身,寒冷的触觉顺着神经直达大脑。 “它叫什么名字?” “名刀——观世正宗。” 这把本该躺在博物馆里的国宝竟然突兀地出现在了这儿,又或者,这把才是真正的真品。刀身上的寒光历经千年而不散,只是看着它,眼睛便会有被刀指着似的刺疼感。 惠吃了一惊,看到源步美的笑容,还是没有说什么。 少女握住刀柄,举刀转身,唰地往斜下方斩去。 刀刃划破空气,发出鸣响,似在欢呼。 “它很喜欢你,小惠。” 源步美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么亲昵的姿势。因为看到少女被这把刀承认而过于开心,情不自禁得便把手放了上去,她有点害怕,但还好少女没有挣扎,而是十分羞涩地低下头,仍由她抚摸,十分乖巧。 像小猫咪一样。 源步美感觉自己鼻子里面十分不妙,如果在这个时候喷出来,自己的人生就会结束了吧。 为了阻止这份结局,她赶紧道:“用它取回胜利吧,惠。” “嗯!” 少女十分元气地点头,身上洁白的剑道服随着她的动作抖了抖。 “还有一件事。” 源步美又从侍者递来的盘子里拿过一只半脸的狐面,其上的纹饰没有丝毫妖异感,而是有飘渺的仙意,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这是从稻荷神社请来的狐面,她亲手为她带上,只觉得说不出的合适。 “好了,小惠。记住,胜利不是最重要的。” 她抱住少女,因为个子比惠高许多,需要弯下腰。女孩们的头发交织在一起,像 “要活着回来。” …… “还有多久?” 苇名真一坐在沙发上,随手去过一瓶可乐,吨了两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这里的人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的缘故,这里的休息室竟意外地不错。有吃有喝有沙发有电脑还有张足够两个人躺着的床,比宾馆还要舒服,甚至苇名真一还在那张大屏幕前面看到了专门打游戏的主机。 “需要什么就说,他们都提供。” 水原义辉关上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小本本,用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么好?” “临终关怀嘛。” 水原义辉也取过一瓶可乐起开。 “准备怎么打?守擂还是打够七场?” “上去就投降,七场一会儿不就完了。” 水原义辉忽然笑了,不过想到对方是第一次来,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堪堪忍住,认真地和他解释。 “你可以认输,但是对面也有权不接受。上了擂台就只有胜利一条路可以走,败者会不会被打死完全看胜者的心情,甚至碰上喜欢虐杀的,一边折磨一边弄死你也不是没发生过。” 苇名真一惊了。 还能这样吗? 水原义辉耸耸肩,一脸无辜地说:“观众爱看这个。强者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甚至你不想守擂就想杀人,主动放弃擂台也可以。” “这样啊,理解了。” “需要我帮忙制定策略吗?”他将小本本转过来给苇名真一看,“我收集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人的情报,提前避开就好了。” “说来听听。” “豪鬼,三年前的冠军,特点是巨力和钢铁也穿不透的皮肤,武斗技巧也十分精湛,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另外他是喜欢虐杀的类型,曾经在擂台上把败者撕成两半,内脏洒了一地,那场的观众都疯了一样为他欢呼。” “无影剑,五年前突然出现的强者,一上场就砍下上届冠军的头当奖杯,剑法十分诡异,而且和他对战过的都死了,没有活着出来的。我不建议你去碰他,让给其他人解决就好。” “石佛……” “夜叉鬼……” 他一连报了九个名字,都是往届的优胜者,如今又返回来参赛。或许为了拿到双倍的奖金,又或者为了在第一次双倍奖金的场上扬名。 “我记住了。” 苇名真一点点头,时间要到了,他站起身, “发把刀。” 水原义辉眉头挑了挑,这家伙看样子根本没把他刚刚的话听进去,不过没关系,就算他看走眼了,也损失不了多少钱。 “想要什么刀?但凡叫得上名都行。” 苇名真一闻言乐了。 叫得上名都行? 那我要一把天丛云你能弄来? 这人还真喜欢说大话。 “有妖刀吗?” “有,村正怎么样?还是要蜘蛛切?” “村正吧。” “你等一下,我出去拿。” 苇名真一又惊了,看那家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会真能给他搞一把来吧。 “要真的妖刀纯村正噢?” 他试探性地问。 “行。” 村正是一系列刀的名字,妖刀村正是用来称呼所有村正刀的。苇名真一笑了,他倒想看看这家伙怎么给他搞一把妖刀村正来。 水原义辉没有出去多久,连半分钟都没到。 当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提了一把无鞘之刀,刀刃的弧度妖气十足,刀纹若逆火,仔细看去,那火纹竟泛着血一般的暗红。 这是真品! 妖刀村正——当苇名真一看到它的时候,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了这个名字。它好似并不真实存在,而是一把活在所有人心中的妖刀。但它现在又确确实实出现在这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水原义辉将刀递了上去,苇名真一伸手接过。 见后者竟毫无异样,水原义辉眼中神光暴闪,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依旧保持着那种有点市侩的笑容, “还满意吧。” 苇名真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刀。” 他没有问这刀是从何而来,两人只是相互合作的关系,没必要问那么多东西。他赶紧上去给惠当通天代,把能对妹妹造成生命威胁的都砍了就行。而水原义辉躺着拿他的钱就好。 “还有一件事……” “把这个面具带上吧,被有心人记住你的样子会很麻烦。” 提刀准备出去的苇名真一回来拿过他手上的面具。 也是狐面,那股妖邪之气犹如实质,比手中的妖刀也不遑多让,天知道这玩意儿他是从哪儿得来的。苇名真一想让他换一个,但是已经快没时间了,他干脆接过面具戴上。 出乎意料地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让他卖相上更像个妖人了,就算最熟悉的人到他面前也别想认出他来。 “还有一件事……” 他又一次被叫住了。 好烦啊这家伙,话不能一次说完吗? “你得起个代号,不能用真名。” 少年转过身,挥了挥手,话音在休息室内久久回荡。水原义辉笑了,在笔记本上写下他刚刚报上的词。 [修罗] 第四十章 修罗(4/10) 首轮的擂台呈六边形,四周六个小擂台围着中央一个大擂台,等苇名真一随周围的人一起走出通道的时候,各个擂台上都已经站着一个人了,看不真切的观众席上山呼海啸。虽然之前已经感受过一次,但只有站在这中央,才能感觉到这里究竟有多么大。 他们占用了下水道,又扩建并改造了许多处地方。 才形成这么一个如同宫殿一样巨大的空间,据说这里请最顶尖的设计师设计,即使是暴雨来临的季节,也不会被雨水冲垮。 不过被淹却是难免的,到时候有需要斥巨资重修,因此最大是赛事便在雨季之前举办了。 灯光有些刺眼,周围的人都和他一样戴着面具,不过穿着确是千奇百怪,甚至还有个看起来像苦行僧一样枯瘦如老树般的人,他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来这里干嘛。 苇名真一的卖相倒是引起了不少关注,毕竟手中的妖刀无鞘,他就这样提着刀走出来的,配上那张狐面,换了身古朴遮盖身形的衣服,宛如山中走出的妖狐一样。 他四下张望,想寻找妹妹的身影。 按照他的想法,惠那样体型的孩子在这群要么肌肉爆炸要么奇装异服的人里应该的如同出尘的莲花般显眼的。 但不知是过于着急失了分寸还是如何,他依旧没找到妹妹。 现在所有人都没有急着动身。 就像他想的,除非是想七场晋级,否则越晚上去越有优势。但是这个分寸也许要好好把握,否则超了时限没抢到最后一场,连挑战的机会都没有就得不偿失了。 苇名真一绕着边缘缓缓走动。 因为担心妹妹,燥意撩动心火,甚至他的眼里已经隐隐有了赤芒。 人影憧憧,灯光也十分晃眼,视野好差啊。 中间的擂台似乎不错,地势高,视野开阔…… 那里站着的是谁来着? 叫“豪猪”?还是“豪龟”来着? 算了,都一样…… 他提着刀,一步步向着中间走去。 一个人注意到了他,两个人注意到了他,渐渐的穹顶之上的荧幕映出他那张妖异的狐面,摄像机随着他的脚步转动,踏上最中央的大擂台。在那里,仿佛巨人般的豪鬼怀抱双拳,皮肤呈钢铁般的黑青,眼如铜铃虎面环须,菱角分明的肌肉看起来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强烈的煞气以他为中心爆裂开,令所有看着这里的人心中都忍不住泛起惧意。 “今晚的第一位挑战者——出现了!!!” 主持人的怒吼带动了全场,尖叫与呼喊组成刺耳的声浪,苇名真一只觉得他们吵闹。 “他的名字是!” 他压下身体,犹如拉弓般举刀,刀尖直指豪鬼咽喉。 水原义辉和他说过,当踏上擂台的时候死斗就已经开始了,不需要裁判也不需要倒计时,不要去管傻〇主持人在说什么,只用盯紧自己的对手就好。有些人会直接在这个时候出手偷袭。 不过对方也没机会偷袭他了。 他的身影刹那间消失在原地,犹如鬼魅般拉出一条黑线,在此出现时已是跨越半个擂台的距离,出现在豪鬼身前。 金铁交鸣的脆响带起火花。 豪鬼狞笑着,这种直球的攻击虽然有极快的速度,但是依旧没能穿透他引以为豪的肉身,特别是护住身体的双臂——那是他全身最坚硬的地方。 他伸出手向这只偷袭他的狐狸抓去,后者却借着突刺的冲力高高跃起,身体轻盈地飞向高空,犹如翱翔在天空的枭鸟。 他笑得更加狰狞了,空中无力可使,只要判断他的落点,然后就这样抓住他就好了。 这只的话,干脆撕掉吧。 豪鬼心想,他已经很久没有沐浴过鲜血了。那种令每根神经都震颤的感觉比做i爽一万倍! 只是想像一下,他都快high到不行了! 他伸手抓向天空。 少年呼出一口气,明明这里的中央空调让温度十分合适,但这这口气却依旧带起了一条长长的白烟,仿佛他的身体里燃烧着烈火。 然后烟开始旋转,在空中留下绝美的螺纹。 赤红色的滚烫的液柱立在螺纹中央,伸向天空的双手定格在这一刻,好似乞求罪人在乞求父的宽恕。 少年将首级扔在地上,滚烫的宛如烈火灼烧过的赤色刀身上没有一丝血迹。超高速的刀刃与空气摩擦产生的无名之火留下的灼热将落下的血雨蒸成红雾,发出滋滋的,热刀切黄油似的轻响。 “修……luo……” 主持人的最有一个音节刚刚落下。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豪鬼便已经成了一幅画。 落在地上的首级依旧保持着那副狰狞的笑容。 据说,只要刀足够快,被杀的人即使身首分离也不会对自己的死亡有任何认知。 苇名真一很满意现在的氛围,安安静静,可以集中精神。 这里视野无比开阔,宛如立于世界中心的王。 穿着洁白剑道服的少女映入眼底,虽然带着和他相似的狐狸面具,但却没有一丝妖气,只有仙意流淌。她正傻乎乎的看着这边,可爱得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呆瓜。 真是只笨狐狸。 他松了口气,燃烧着赤红烈火的眼底温柔得像水一样。 找到你了,惠。 …… 坐在包间里的水野良已经吓傻了,豪鬼的实力他是知道的,他培养了三个人都是折在他手上,那些可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和他一样的鼠妖。虽说鼠妖不以力量见长,但是生死搏杀并不全靠力量,即便如此,他杀死那三人的时候就像真的捏死老鼠一样。 他不知道豪鬼是什么人,或者是不是人。 但水野良知道,此刻立于场中的自称修罗的家伙是真正的怪物。 他用颤抖的手拨开蓝牙耳机的开关,深呼吸了好多次,才让自己的声音略微平静了一点。 “姐,看……看到了吗?” “嗯……” 沉默。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因为本体是无比弱小的老鼠,所以比寻常妖怪拥有更灵敏的感觉的水野良才看得更加清晰。 他看到了今生都难以忘却的画面。 看到了在那人爆发杀意的瞬间,缠绕在他身旁的…… 有如实质的阿鼻地狱! “姐……” “……” “那真的是修罗吗?” “……” 又是沉默。 良久,两人一同叹了口气。 “万分小心,姐。这次的奖金就算了,虽然没这么快,但我还有一些别的路子赚钱。” “嗯,我知道了……” ……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刀,擂台上的妖刀肆意宣泄妖意,观世正宗则在鞘里长鸣。那把妖刀在挑衅,挑衅身为传世名刀的正宗。少女死死压住刀柄,深怕自己无法压制住正宗的战意,对擂台上的人拔出刀来。 不知为何,他明明面向其他位置,她却感觉他一直注视着自己。 怎么可能? 那种等级的强者,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虫豸一样吧。 “小惠。” 耳麦里传来源步美的声音。 这是规则允许的,许多人甚至有庞大的后场分析团队,用来帮他们制定策略,节省体力寻找对手。 对于惠而言,源步美会帮她挑选实力相近的对手,而擂台上的胜负就要靠她自己。就好像电竞赛事,教练只负责bp,而bp出来的阵容被选手打成什么样他就完全管不到了。 一手好牌打得稀碎的例子不少。 “步美姐,我该选谁?” “现在擂台上的人都还在精气神最旺盛的时候,先观望一下,等别人先动手。” 源步美很有经验,她以前不止一次来这里磨练过。 “好的,步美姐。” 这并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不如说,像二愣子一样认不清自己的实力,上去接不下几招便被杀掉,那才是真的自取其辱。 主持人能在这里干心里素质都十分过硬,他很快回过神来,又开始用那种狂热球迷一样的怒吼带动氛围了。一边吼,一边介绍这匹突然杀出的黑马,代号为修罗的男人。 但他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说的,这人的资料就是个迷,除了代号性别和擅长剑术以外什么都没有。 不过没有可以猜嘛。 很快苇名真一就变成了疑似古剑道世家出来的绝世天才,来这里打磨自己的剑技了。 他本人倒也不介意,不如说这人给他吹得越离谱,他的真实身份就越安全。 他在端着刀,在思考一件事。 要不要…… 把对惠威胁很大的都砍了? 还是留上一两个?毕竟也是试炼。 不过他很快就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在他看来,惠还是第一次面对实战就要去生死之间走一趟实在是太过离谱,他可是记得自己第一次面对狼的时候有多么惨的,如果不是那个地方会无限轮回,他这种弱者只会给狼徒增一笔杀业吧。 源步美这种把雏鸟直接推下悬崖的做法他完全不认同。 惠只需要像玩rpg一样,一点一点闯关变强就好了。 所以…… 还是都砍了吧。 他提起刀,在全场瞩目之下走下了中央的擂台,踏上了代号为无影剑的人所站立的地方。 欢呼声这种东西,听久了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最高潮了。上一次事情发生得太快,搞博彩的还没来得及开盘,这一次倒是准备充分, 双方的赔率在1:1左右波动。 虽然豪鬼很强,但无影剑也是以碾压之势获得过冠军的人。而修罗的战斗时间太短,也没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赔率很保守。 “你的剑很快……”无影剑开口道,“但是还不够。” “豪鬼运气很好,他成名那段时间我正在闭关,否则那种只会像蠢猪一样挥动拳头的傻〇根本进不了那年的决赛。其实今晚就算你不去,我也会去杀了他,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他的声音被不知道什么设备广播出来,又给那个吵闹的主持人带来了不少话题。 苇名真一不接话。 他不打算说话,身形好歹还能用宽大的衣服遮盖住,而声音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伪装都可能会被惠听出来,毕竟是一起生活那么久的哥哥。 他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喜欢嘴炮走流程,只是扛着刀,一步一步向着擂台中央的对手走去。 后者似乎对他的态度很不满,将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用蔑视地眼神盯着缓步走来的修罗。 “呐,你听过[燕返]吗?斩破空间的传说中一瞬三剑的神技,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他怒喝道,摆出居合的架势。 “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 吵死了! 两人错身而过。 第四十一章 只属于她的剑 无首的尸体保持着出刀的动作,脖颈的断面光滑如镜,原本该在其上的头颅却不知何时到了修罗手里,就像魔法一样。 一切不过是一瞬间,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名为无影剑的男人消失,又在修罗身后出现,中间的时间仿佛被绯红之王切掉了一样,突兀得令人怀疑世界出了bug。这样以快著称的强者,却连自己首级被别人摘掉了都察觉不到。 什么斩断空间啊,不过是普普通通地砍出三刀罢了。 亏我还认真对待了一下。 苇名真一有些失望,对手的实力并没有嘴炮里吹嘘的那么强。而他杀掉这个名为无影剑的吵闹家伙也很简单,无非是挡开所有攻击然后砍掉他的头罢了。别说大岳丸,这样的实力可能连那只蛛妖都打不过。 他将手中的垃圾扔在地上。 如果说豪鬼的面容像是要把他吃干抹净般的暴食,无影剑则是目空一切的傲慢,直到最后那种傲慢也没从他脸上离开。 他走下擂台,再也不看一眼,仿佛只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 第二个。 还有五个。 …… 当修罗将最有一个人头扔下的时候,世界除了人头和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以外便再无声音。 七张擂台,七次出剑,七个定格的瞬间,七副宛如浮世的画。 不同的是画中人的姿态,或伸手,或出刀,或面无表情,或暴怒难当…… 相同的是它们的脑袋,都被随意仍在地上,像某种行为艺术。 肃杀在血腥味中弥漫,刺痛一切生命的灵魂,就连蚊虫也不敢在这时吱声。那把妖刀抗在修罗肩上,又仿佛架在所有人头上。 取人首级,有如探囊取物耳。 方寸之间,生杀予夺尽归其意。 这是这里有史以来最有份量的晋级,因为完成了七战,即使不继续守擂也可以了。不过,就算他愿意再占住一个擂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这是规则允许的,历史上确实也出现过这样的事。 但是即便修罗守擂,也不会有人敢上来挑战这位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杀神。甚至可以说,在很多人心中,这届的冠军都已经预定好了。 苇名真一回到中间的擂台上,这里视野最好,能看见妹妹。 就是这个大块头有点碍事。 他一脚把豪鬼的尸体踢下去,落点附近的人瞬间退开。又把他的头也踢了下去,然后将无鞘的妖刀插入地面,环臂颔首。特意选了一个斜对着惠的方向,因为戴着面具,即使斜过眼睛看她也不会被发现。 周遭的擂台上没有活人,底下却无人敢有动作,甚至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没有人知道修罗是不是不想让任何人站上擂台。 这是赌命。 但是来这里的人本来就是赌命的。 当第一个人爬上擂台,神却没有动作的时候,全场都沸腾了。 苇名真一也不太能理解这些人欢呼的点在哪里,不过是因为上去那个人很弱,刚好给惠当磨刀石很合适罢了。 他一直偷偷看着少女,发现少女似乎有些意动。 对,就是这人,快上去啊! 绝对打不过的有一个你哥帮你砍一个,剩下的全是能打的和努努力就能打的。 谁也不知道全场中央的修罗此刻内心急得团团转,他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妹妹吓到了不敢上去了。还好戴了面具伪装了身形,否则如果惠知道平时温柔的哥哥上来提刀砍七个人眼睛都不带眨的,恐怕会幻灭吧。 绝对不能被发现。 苇名真一心想。 “小惠,就那个人,上去挑战他。” 耳麦里终于传来了声音,先前那死一般的寂静不只是现场,就连后台也噤若寒蝉。而这会儿,随着那第一个人的上台,越来越多的擂台被人登了上去,甚至已经有两个发生战斗了。 惠应了声,向源步美说的地方走去。 不止一个人注意到了这边,除了她,还有个带着蜘蛛面具身材十分妖娆的女人在她前面,先了她一步,眼看她就要来不及了。虽说时间足够她挑选下一个,但是不一定能遇到这样对手了。 惠加快了脚步,出乎意料地,前面的女人忽然停在擂台外面,一动不动,就这样让她上了台去。 池田朋美心里很慌,修罗注意到了她? 为什么会是她? 那种杀气,是警告吧,在警告她什么? 她大脑飞速运转,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修罗注意的事,明明之前一直在压低存在感啊。她甚至连脖子都不敢转过去看立于中央的男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只能心里暗暗叫苦。 苇名真一察觉到了她的身份,傀儡印让他很容易感应到池田朋美,没想到她来了这里。确实,如果没有惠这次的事的话,以她的实力说不定还真能拿到奖金。 而那笔奖金会到自己手上。 不过钱哪儿有妹妹重要,况且他现在也来了,只要他想,那笔钱自己拿也是没问题的。 这里的人都不怎么强,唯一给他造成了一点儿麻烦的是第六个擂台的时候有一个会使用法术的女人,但是对方显然不太懂法师应该怎么玩,擂台上竟然一点触发性的术式都没留,开局直接火球糊脸。 除了吓了苇名真一一跳以外连衣角都没烧着。 对方的法术似乎都是直接攻击型的,比苇名真一这个只会两手剑术的还要偏科。虽然他解决不了对面释放的法术,但是能解决释放法术的人,咸鱼突刺这招在这种需要拉近距离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只是又一个落杀,她的人头就被苇名真一摘了下来。 这种水平和铃木奈央差太多了,而且铃木奈央尚且有犬生来弥补她近身作战的不足,这个倒好,直接和自己这个半刺客半战士玩1v1,可惜了这份天赋。 他悄悄注视着少女一步一步走到擂台上,十分满意地笑了起来。 惠抽出观世正宗,并未按照剑道对决的流程报上名来,源步美也和她说过这里的规则,只要上了擂台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对手使用的是非正统武器飞镰,简单形容就是一把大镰刀后端拴上锁链,既可以拿在手上攻击也可以丢出去伤人。但是这样的武器很难控制,没有几十年的浸淫用不利索。 对方身形比较矮小,比传统的日本人还要矮上几分,脸部带着鼠头面具,宽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身体,看起来倒真像传说中的镰鼬。 惠调整好呼吸,这是苇名流独有的呼吸法,躯干吐息·阴阳,一呼一吸间有如游鱼轮转。可以在战斗中快速恢复架势,并减少体力消耗。 苇名流是擅长持续作战的流派,却又兼具爆发力。除了最基础的一文字以外并没有定势,而是寻求像流水一样应对各种战斗。苇名流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逐渐变强的剑法,吸收敌人的技术融入自己的剑招之中。 正因为这份自由,才能衍生出更多的可能性。 苇名真一自己所学是剑圣苇名一心的毕生心血,由天狗传授给狼,又在与狼的一次又一次战斗中变成他的形状。即使在剑技的修炼上早已超越一心,但形却被固定了下来,无非是在原有的形上衍生更上位的技罢了。 而惠不同,如今的少女是一张什么也没写上的白纸,是天马行空的孩童。 他甚至连奥义·十文字都还没有传给惠,为的就是这份可能性。 飞镰被矮子舞动起来,在空中形成旋风,吹动少女的秀发。 穹顶之上的屏幕恰巧有一个映着这边,即使戴着面具,也掩盖不住少女身上的那一分稚气,或许是极少有这样的女孩子来参加这种死斗,这边的热度瞬间超过了另一边的酣战。 人群开始高呼她的代号。 「御馔津」 这是源步美给惠起的代号,源于日本神话中的稻荷神的名字。 因为少女在剧烈运动之后身体总会有一股淡淡的十分好闻的稻香。这股香味即使是苇名真一这个一起生活许久的哥哥都没怎么留意到——因为他总是不让惠做剧烈运动,或者即使有,也不会特别在意妹妹的体香。 他又不是变态妹控。 反而是源步美,因为剑道修行的关系,在这件事上比苇名真一了解得更多。 惠屏息凝神,让这些外来的声音无法影响她的心神。 对方的飞镰从斜上方向她斩来,和平时的对决不同,这是要取她性命的攻击。但她没有害怕,双眼仿若清泉般澄澈,流水之心驾驭流水之形,用最轻巧的力将飞镰拨开。 这是苇名流里的技巧——「流水」 曾有一位武术大师说过: empty your minds,be formless,shapeless,like water. now you put water into a cup,it bees the cup. you put it into a bottle,it bees the bottle. you put it i bees the teapot. water?flow,or it?crash. be water ,my friend. 放空思绪,要无形,像水一样。 把水倒进杯子,它就变成杯子; 把水倒进瓶子,它就变成瓶子; 倒进茶壶,就变成茶壶。 水能流动,也有冲击的力量。 成为水吧,朋友! 惠奔跑起来,她必须拉近与对方的距离。飞镰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却被少女一次又一次地拨开,轻巧而优雅,像有如鲤鱼戏水般美丽。 「登鲤」 休息室的源步美看着少女的身姿入神,这就是为什么她如此喜欢这孩子的原因。 苇名真一欣慰地笑了,他所用的苇名流是一心传下来的风雷火之意,唯有后面自己修练的一文字·叠浪领略到了一丝水之形。 而惠走上了一条和他完全不同的路。 观世正宗的剑路犹如浪涛,“镰鼬”仅仅是几次回防便气息紊乱招架不住,干脆跳开,又乘机用长长的锁链圈成圆,企图将少女捆个结实。 但水又岂会被这样的招式困住? 她压下身,剑尖向前,轻轻闭上眼,回想着修罗斩杀豪鬼时的突刺。 狐面下的双眼发出湛蓝的神光,少女的剑上仿佛真有清泉流淌。流水划破长空,白鲨在水中露出尖牙,少女踏着“镰鼬”,将观世正宗从眉心抽出,银色的刀身上没有留下一丝血痕。 「苇名流奥义·水之形·鲨」 稚嫩的少女观修罗之剑所创,独属于少女的水之奥义。有如鲨鱼般从深海飞射而上,即使是再灵活的猎物,也难逃被白鲨之牙噬咬的命运吧。 两人同时从空中落下。 胜负已分。 第四十二章 惠的成长 “噢噢噢!修罗……修罗竟然在笑!是在为遇见了能够入眼的对手而兴奋吗!” 是在为妹妹成长了而高兴…… 苇名真一对大屏幕上自己那张巨大的脸有点无语。在属于他的那张屏幕旁边,刚落地的少女恰巧抬头,导播很懂事地给了个特写。二人的狐面相映成趣,少女眼中湛蓝的神光未散,与他燃烧着烈火的赤色双眼正对,引得场下尖叫连连。 傻〇主持人又开始编故事了,甚至给搞出了莫须有的爱恨情仇,不消一会儿,苇名真一已经变成古世家出身的天才却又因意外残废被未婚妻退婚,痛定思痛放下狠话,然后一路披荆斩棘寻求邪道的力量踏上修罗之路,而少女为了阻止他造成更大的恶业寻着他的脚步追了过来…… 这废材流故事,领先日本一点都爽不起来又要硬爽的轻小说业界至少十年。 呆在这里真的是屈才了。 “在之后的舞台上,修罗会不会像面对之前的对手一样轻松把她的头砍下来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我他妈把你的头砍下来! 还好这家伙没说两句就闭了嘴,另一边的激战已经走向高潮,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那边去了,成功保住一命。 苇名真一松了口气,自己如今是全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应当要更加小心才是。他解除了对池田朋美的杀意,后者此刻早已被冷汗湿透了全身,仿佛蒸了桑拿一样。 结合刚刚主持人的说辞,或许在别人耳里听起来像故事,但她依旧有五成把握能确定这位修罗就是为那少女而来了。 她缓步退离开,发现修罗果然没在意她。 傀儡印是单方面的狗链,除非苇名真一想,否则她是无法通过这份链接感应到他的。 她松了口气,自己的猜测没问题。 只要离她远点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但是她又解释不清为什么被少女杀掉的“镰鼬”没有什么异常。 不,谁知道修罗有没有做手脚? 刚刚那股瞄准自己的杀意宛如细丝一样,不也是除了自己谁也没察觉到吗? 总之,不要去随便揣度强者的意思,离那位“御馔津”远一点就好。 她心想,继续寻找起别的猎物。 这倒是误会了苇名真一,他还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做手脚。 后台的休息室内,水原义辉放下手中的瓜子,在他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男一女,女孩面色愠怒,高大的男子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动不动像块木头。 “少主,请不要在这样了……” “是是是,樱,以后不会了。” 水原义辉,不,或者应该叫他源义辉了。 他每次都这么说,但是每次也都会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时甩开两人,无论樱怎么吐槽就是不改。 樱知道这点,但她也不好发作什么,毕竟坐在沙发上的那位是她的主人。 就算他命令她们就地自裁,两人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她只不过是抱怨一下而已。 少主并不喜欢家里那些腐朽的规矩,和两人的关系也是,说是主从,其实更像朋友。但是他可以拿两人当朋友,她们却必须时刻记住自己的位置才行,不能有所僭越。 “隼,怎样?有把握胜他没?” 源义辉笑道。 “不到真正交手之时不会知道。” 隼开口答。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纹身蠕动,看起来像活了过来。 “噢?评价这么高吗?” 隼闻言低下头。 “少主若是有意,在下去将他首级取来。” “算了吧,我可不想把你折在这种地方。” 源义辉摆摆手,看着屏幕里的人笑得十分开心。 他不打算去查他的背景,尽管他有这个能量,但那样未必会少很多乐趣,而且需要借助家里的关系,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不太想和那些老头子打交道。 “森下大辅。” 他仔细品味了一番这个名字,平平无奇,放在列表里都不会被人注意到。 “东京真的是藏龙卧虎啊。” …… 苇名真一还真没想到竟然有人来挑战自己。 该说是有勇气呢,还是无知呢? 他抽出刀,自称「百目」的女人向他望过来,左眼中的「贰」字令苇名真一微微愣了一下。前不久和橘千花去的场诡异的祭典的历历在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有意思。 终于不是毫无营养的处决了。 他也想试试这种融合了镜之碎片的东西的斤两,也想看看传说中的八咫镜究竟有着怎样的威能。 村正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刀鸣如寒蝉。 “那个东西,你有的吧。” 百目大口喘息着,她动了动鼻子,嘴角咧开,笑得十分恐怖。 “一枚。” 苇名真一不答,怀中的镜片在微微发烫,这是橘千花前段时间送给他的那一枚,他一直没丢。虽然他不知道那女人从哪里搞到的这玩意儿,但是比起丢掉,给未来可能是自己敌人的家伙增加战斗力,不如拿在自己手上。 他不怕藤原龙马寻过来。上一次是在对方的主场,他不想让对面顶着一堆buff开战,但倘若在野外遭遇,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没想到龙没钓到,倒是钓到了一条鱼。 百目嘻嘻地笑着,声音十分渗人,像夜晚坟场里飘荡的鬼魂。她弓着腰,肮脏的黑绿染尽双手,她的皮肤开始起泡,胀大然后破裂,释放屎绿色的气体。 不是草系,大概是个玩毒的。 苇名真一跳了起来,一跃直接跨过半个擂台的距离,从天而降的竖斩劈在对方交叉的双臂上。刀上的妖气和手上的瘴气对冲消融,手上却没有砍中的实感,而是被对方的手带得偏离轨迹。 他看到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拥有和蟾蜍一样的姜黄的横瞳。 癞蛤蟆还自称百目? 不过她身上那些肿泡也却像是眼睛,就是很恶心。 就不能学学人家那鲁多吗? 同样是蛤蟆人家就很帅。 瘴气宛如有生命一样像他袭来,他止住身形,灵活地向后跳,又瞬间拉开了距离。 刚刚的交手让他也看明白的对方是怎么回事,她的双手皮肤表面有一层油脂一样光滑的膜,就是那层膜让斩击的力道大部分都被卸掉了。 就好像身上挂了个一个物理伤害-50%的buff,本身还有毒瘴护体不能持久近身,怪不得敢这样上来挑战他。 倘若不是在这里,他无论是用天狗之神业的黑风还是修罗之神业的业火,都可以轻易解决掉,或者干脆直接召雷也行。但是这些现在都不太方便用,最好用的天狗会被妹妹认出来,而修罗一开这里估计就什么都不剩了,招雷就更不可能…… 这里可是地下不知道多少米。 有点麻烦。 不过也只是有点罢了。 苇名真一有点庆幸手上这是把妖刀,如果只是普通的刀剑还真没办法在不使用神业的状态下用这个技能。 他居于场地正中,将刀合于腰侧。 除了龙闪以外,苇名无心流里还有一招可以甩出刀气,而且威力巨大。 在这里用龙闪会被池田朋美认出来,虽说也无大碍,但是他不想让那妖怪和自己妹妹有任何瓜葛,能不用是尽量不会用的。 妖气向着刀身汇聚,将村正染成深邃的黑色,修罗轻巧地挥刀。百目在这一刀尚未挥出的时候就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她有点后悔,但是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向空中跳起。 蕴含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圆环在她脚下出现,发出轰的如同闷雷般的声响,铺满了整座擂台。 幸好她提前预感到之后跳了起来,否则会被这刀气撕成碎片吧。 还未等她松一口气,第二道竖斩的圆便将她分为两半。 但是斩击还没有结束。 蛤蟆这玩意儿,生命力旺盛得很,僵而不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苇名真一十分慎重。 第三道以修罗为圆心的圆形斜斩出现,接着是第四道、第五道…… 斩击越来越快,有如肆虐在海上的风暴,闷雷般的轰轰声震耳欲聋,上一道斩击留下的痕迹还未消去,下一轮圆便又出现在这里,一片又一片的圆编织成杂乱的网,透过细密的空隙,隐约能看到斩出风暴的修罗。 他维持着挥斩的姿势,立于黑色的最深处,那里是暴风眼,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妖刀黯淡,风暴也逐渐平息,但空中却再无百目的身影。 「秘传·不死斩·暴风式」 看来,有两枚镜子的妖怪,实力也不怎么样。 苇名真一收刀,村正积累百年的妖气被榨得一滴都不剩,这把妖刀如今暂时和普通的刀没什么区别了,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重新积攒回来。他在刀上感觉到了畏惧的情绪,似乎是有点怕他再这么来一下。 主持人的话筒落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味,不知道有多少人湿了裤子。 先前说出取修罗首级这种话的隼眉头狂跳,源义辉则目放精光,战意逐渐升腾,那犹如实质的压力令休息室里的其余两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注意到了在这样下去两人就要死在自己无心释放的压力之下了,他呼了口气,恐怖的压力瞬间化为无形。 樱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她忍不住跪了下,大口呼吸着。 隼虽然站着,却也好不到哪去,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湿,就连脚下也有一大圈水渍,他面色发白,显然是失水过多。 她们在最近的距离承受了「须佐命」认真起来释放的压迫力,现在两人都还活着已经是有相当的实力了。换个弱小的站在这里,在须佐命认真起来的第一瞬间心脏就会停止跳动吧。 源义辉将桌子上的水递了过去,道了声歉。 vip包厢里的水野良全身都得了帕金森,裤子是早就湿了,他一直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他妈是个啥啊! 谁能告诉他这玩意儿该怎么打? 那是足以让任何人失去斗志的恐怖斩击。明天就让蛛姐退出吧,亚军和季军的奖金也不要了,比起钱,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场边无人在意的擂台上,观摩完全程的少女忽然闭上眼睛,她还在战斗中,这是她的第二场战斗。对手是一个擅长短打的武斗家,在先前那恐怖的风暴出现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但是拥有流水之心的她似乎比对方更快回过神来。 战斗中,每一分先机都分生死。 修罗暴风般的剑气重新在心底浮现,她看到了海洋上的风暴,看到了藏在风暴旁的,令所有航海者畏惧的另一种东西。 少女的眼中亮起湛蓝的神光,流水缠绕剑身,生生流转。武斗家很快回神招架,他的动作十分老辣,而且同样是擅长持久战的类型。但少女的剑越斩越快,剑势已成。 武斗家想要退开,不能在对方势成的时候和她硬碰硬,这时候只需要退开,游走一阵,让剑势消散就好了。 但那剑势却将他拉扯得脱不开身,就如同遇上漩涡的落水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向不知多深的海底滑落,无论如何抵抗都是徒劳。落水者被漩涡撕扯出一个又一个伤口,终是脱了力。 少女乘势而上,一剑刺入敌人心脏。 心脏猛地收缩,全身无数细小的伤口喷出鲜血,犹如烟花般璀璨。他难以置信地按住胸口的剑,血在少女洁白的狐面上留下红痕,却无法留下半分妖娆。他的瞳孔开始溃散,仿佛坠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的海底。 按住剑的手爆出青筋,好似抓住了最后一丝光。 惠面无表情地将剑抽了出来。 武斗家的身体轰然倒地。 「苇名流奥义·水之形·漩涡」 稚嫩的少女观修罗之剑所创,独属于少女的水之奥义。落入漩涡之人,其命运在落入漩涡的那一刻便已注定,无论如何挣扎也是徒劳,若没有比漩涡更强大的力量,便只能向着无尽的海底滑落吧。 时间结束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 站在擂台上的少女晋级成功,与她一同参加明天的战斗的总共八人。除了苇名真一以外,池田朋美竟然也完成了七战,只不过因为有苇名真一珠玉在前,她没有那么受瞩目罢了。 苇名真一温柔地看着妹妹,方才的剑技尽收眼底。妹妹的成长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和他这个开挂的比起来简直称得上天纵奇才。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橘千花的衷告时刻在耳旁响起,倘若在黑暗到来之前惠没有成长到他满意的程度,他还是会选择把妹妹送走吧。 而他自己,可能如橘千花所言,避无可避了。 苇名真一环视所有晋级的人,除了池田朋美,似乎没有惠绝对无法战胜的家伙了。而苇名真一相信池田朋美这种聪明人不会看不懂“修罗”之前的警告。就算她看不懂,到时候自己再搞场外招也不迟。 有傀儡印在,生杀予夺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少女在这两场战斗中也成长了很多。他要好好琢磨一下后面遇到惠该怎么演了…… 第四十三章 各自的夜 “厉害,厉害。” 苇名真一刚回到准备室,就听到啪啪啪的掌声,水原义辉,不,源义辉似乎已经站在门口等他很久了,相当有诚意。 樱和隼早被他支开,他可不会让这两人坏事。 “怎样,没骗你吧。六四开你亏不了。” 苇名真一调侃道,他换下衣服,将妖刀丢在一旁。对这把刀他还有点愧疚,这把妖刀现在已经没有妖气了,看上去平平无奇,只能当锋利的武士刀使。不过这也算是对方的投资,他可不会赔偿什么。 源义辉嘿嘿笑着,又恭维了两句,然后才说回正事儿。 “现在已经凌晨了,森下桑有地方休息吗?” “水原桑有去处吗?” 看到妹妹无恙的苇名真一现在心情相当好,甚至觉得这位水原义辉那市侩的笑容都没那么猥琐了。对方是自己的投资人,他只需要打赢比赛拿到奖金,后勤的事理应由对方负责。 “那是必须的,就算森下桑想住总统套房也没问题。” 这种程度的投资和冠军的奖金比起来都是毛毛水。 没有人会怀疑修罗的实力,最直观的便是反映在博彩上,自从第四战之后,凡是修罗参加的战斗赔率都极其离谱,甚至一度到了1:34以上。但是修罗从未让那些赌客失望过,至少没有让压他的赌客失望过。 “那就总统套房吧。” 苇名真一笑道,他还没住过这种地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称不上是一个可以随意挥霍的有钱人。他本想看那家伙窘迫的样子,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大手一挥答应了下来。 真是舍得。 他对这家伙好感up了一点,至少作为投资人还是很讲信誉的。 源义辉动作很快,直接就订好酒店叫好车带着苇名真一就去了。 …… 而惠也和源步美一起去提前准备好的住处。 少女已经很累了。 毕竟是神经紧绷,既决胜负也分生死的对战,惠不像她哥哥那么变态,打完八场跟个没事人一样。下来之后的疲惫肉眼可见,头发变得没有精神不说,连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看着敌人在自己剑下倒地,逐渐失去生命气息,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复存在,她竟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不,应该说只有胜利之后的喜悦吧。 毕竟对方也是想杀了自己。 倘若自己落败,下场会凄惨不知道多少。至少自己还给那他们留了全尸。 穿着西装的女人急冲冲地走过来,忽然一个猛虎落地式对着冰凉的地板趴了下去。 “非常抱歉,因为前台人员的操作失误,贵様定下的房间只剩下一间了。” 她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源步美的面容从见到惠回来后的喜悦变为愠怒,忽然喝到。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对这种被推上来的人发脾气的人,但是这次不一样,涉及到惠的事情让她没办法冷静处理。其实她也没定特别好的房间,因为考虑到惠的生活环境,舒适性和少女的接受程度比豪华更加重要。 “还有其他房间吗?” 她不想和这人扯皮,现在让惠休息好才是最重要的。 “非常抱歉!” 女人又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她没办法处理这件事,当她发现问题的时候,另一间房也被人定了下来,而且已经入住了。 主要还是因为她不知道眼前这位究竟是谁,毕竟订的房间虽然说不上廉价,但也并不是最高档的。交接的那人只告诉她这位务必要接待好,具体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是那人也不知道还是因为忌讳。 源步美本来是委托了樱帮她办这件事,但似乎信息一层一层传下去落到办事的人那里就变了样…… 按理说她应该大度点,但是惠今晚必须好好休息。 明晚还有很多战斗等着她,即使是明天白天,也必须要和自己一起复盘并研究对手才行。她特意把所有比赛都录了下来,从那一场场对战中能学会很多东西。能够晋级的没有弱者,接下来的比赛都必须认真对待。 至少,不能死了。 “一间房也没关系的,如果步美姐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睡一起的。” 她正想打电话让樱来处理,惠悄声说。 少女还是第一次见前辈生这么大的气。其实她本来不该插话,但是她有预感这样下去那个女人可能就要切腹谢罪了,死在想要杀掉自己的人的死和一个与自己没有仇怨的人的死,份量是不同的。 人不能对死亡感到淡漠,否则便不再是人了。 这是哥哥曾经对她说的话,虽然只是无意间提起,但少女却一直记着。因为说这话时的哥哥十分认真,甚至少有地带有一丝畏惧,畏惧遇见那样的人,也畏惧变成那样的人。 少女的声音很小,不只是累的还是害羞,但是落在源步美耳里却如洪钟般响亮。 睡一起…… 睡一起…… 睡一起…… 噗! 她突然捂住鼻子转过头,惹得惠连忙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还好源步美处理得相当快,赶紧把脑子里少儿不宜的画面丢掉,又飞快地处理好鼻子上的东西,再次转过头的时候,除了鼻子上多了两根纸巾裹成的塞子没有任何异常。 事不宜迟,春宵一刻值千金。 赶紧同床共枕比较好,她甚至都不想管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了。 现在没有什么比和惠睡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所有事都要为这件事让道。 她赶紧说不介意,带着疲惫的少女一起回到房间里去了。 …… “隼,你说少主这次又在做什么?” “不知道。” 足立区的街头贩卖机旁,樱将一罐柠檬水丢给一旁的男人,自己开了一罐咖啡。 她们被命令不允许跟在源义辉身边,直到比赛结束为止。 樱很郁闷。 忍者活着的价值就是保护自己的主人,为此她们前半生受尽了非人的训练,在黄泉比良坂走了一遭又一遭,就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将身体化身为主人手中的利刃和铠甲。她们从小就被这样教育,一直在这样的思想下长大,就算是为此而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们是工具。 身为工具的她最害怕的不是去死,不如说那反而是她最渴望的事。 她害怕自己对主人没有用。 少主实在是太强了。 源家的「须佐命」,神器——天丛云剑的主人。 即使是她和隼加在一起,也无法在源义辉手上讨到任何便宜。甚至少主都不会认真和他俩战斗,因为那样的话毫无意外她们会死。 因此她俩如今唯一的作用也只是帮少主处理一些杂事罢了,但凡涉及的层次稍微高一点,就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 连与少主并肩作战的资格都没有。 有时候少主会丢下两人去做一些事情,樱知道,这是少主对她们的保护。 但这种保护也太过耻辱。 她将手中的易拉罐丢在地上踩扁,仿佛这样能一泄心头之郁。 隼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总是很淡定,少主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命令他什么也不做,那么就算源义辉被人打死了他也会什么都不做。 “真羡慕你,隼。” 樱忽然道。 “你也可以,只是你不愿意罢了。” 隼闭上眼,不去管这个发牢骚的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会这样,只是这个月恰好赶上这段时间了。 今晚还是找个耳罩比较好? 他心想。 …… 水野良掩好门, “姐,要不明天咱算了吧。” 进去之后不允许离场,但首轮结束之后可以选择不参加第二轮,视为弃权。因此只要活过第一轮,之后的比赛要不要打就完全取决于选手了。 只是一般而言,就算选手不想打,背后的资本也会逼着他们上场。 “我再想想。” 池田朋美有些意动,但是又不想轻易耽搁天狗大人交给她的事情,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去拼一拼季军的奖金的。至于亚军…… 没有谁想和修罗打决赛。 拿到奖金的前提是你得活下来,现在所有晋级的人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在那样不讲道理的剑下活下来? 不知为何,池田朋美想起天狗大人,也是那样不讲道理的剑技。 渐渐的,天狗和修罗的身影重合…… 她赶紧将这份念头丢掉,她没和修罗正面对上过,但是想来是远远不及无敌的天狗大人的。 “姐……” 水野良唤了声,他不想看到池田朋美就这样送命。在弱肉强食的妖怪世界里极少有这样纯粹的亲情,他是真的把蛛妖当家人看待。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能赚钱的黑路子他还有不少,只是都没这来得快罢了。 “让我思考一晚,明天我会做决定的,良。” …… 苇名真一有点睡不着。 这地儿太奢华了,以至于完全睡不习惯。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源义辉在隔壁找了个单间睡了,毕竟现在已经非常晚了。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兄妹两都没人在家…… 他打开手机,翻出妹妹以前的照片一张一张看。一边看一边嘿嘿笑,像个看着女儿长大的老父亲。 第四十四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5/10) 今天的擂台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昨天满地的尸体荡然无存,也不知道是送去了垃圾填埋场还是直接灌水泥为东京湾的基础设施建设做贡献了。总之,不会有资本家会好心把他们送去火葬场的。 无论那人生前为资本创造了多少价值,死了就是死了。 无论生前有多么强大,身首分离之后一切都是虚无。 就算把尸体丢到荒郊去让野狗吃掉也不会有任何后果。这种没有强大怨念的人不会变成鬼魂,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两个变成了鬼找了回来,夜总会里也有专业的驱鬼人员,一条龙服务保送极乐净土是没问题的。 角斗场里依旧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激活人类属于远古的狩猎本能,就像伟〇一样让在场的观众与选手精神激昂,无论男女。 和昨天不一样的一块巨大的擂台上,苇名真一将刀插在倒地的敌人头边。还是昨天那把妖刀,只是再无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妖异的感觉。不过他的狐面依旧邪气满满,让人想起传说中的妖狐。 那人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刀面反射的自己 他不准备杀掉这个人。 对方一点战意都没有,完全是报着死志来的。 杀掉这样的对手也太过无趣,就算放过他,因为现在的赛制是淘汰赛的缘故,他也不会对惠再有丝毫威胁。苇名真一不想做无谓的杀戮,尽管来这里的人早已都做好了死亡的觉悟,甚至手上或多或少都有几条人命,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但不想就是不想。 真正的强大不是滥杀,而是你本可以杀死他,却告诉他“我要饶恕你”。 他不杀倒是无所谓,压他会将敌人斩首的赌客可遭了殃,他们一边输钱,一边却又必须忍着,不敢叫骂半句。令这些素质堪忧的家伙噤若寒蝉,修罗的压迫力可想而知。 妖刀之旁的人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跑开,毫无风度,像一条落慌而逃的野狗。 这种实力也不知道是怎么晋级的? 苇名真一心想。 看样子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苇名真一将剑抗在肩上,揉了揉脖子,昨晚上因为觉没睡好,今天白天又睡了半天,结果不小心给睡落枕了。豪华套间果然不太适合他,还好这种程度的debuff对今晚的对战不会有什么影响。 现在是第一场,半分钟都没到就结束了。 而且十分难看。 双方上台打下灯光,看清对手的其中一方像疯了一样大吼着冲过去,然后被修罗一刀撂倒,他砍的时候用的是用刀背,否则那人根本不会有活着爬出这里的机会。 整个演出无聊得还不如去看〇〇堡垒,一根烟都还没完战斗就完了。 决赛和半决赛是在明天,今天的比赛一共有六场,4场八进四,2场四进二,出乎意料地没有一个人在赛前选择弃权,也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胁迫。 今天的比赛就像抽盲盒一样。 关闭灯光,世界陷入黑暗的时候选手上场,然后两束光从穹顶上打下来,这时候所有人才知道对战的双方是谁,这种赛制让选手要么就完全熟记所有敌人的资料,要么就完全什么也别干,根本不可能提前做针对性准备。 倘若在以往,有足够自信的选手自然不会受到任何心理因素的影响,但这一次的比赛有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压在所有人头上。 没有一个人想在灯光亮起的时候看到自己对面是戴着狐面扛着刀的男人。 就像真实的恐怖片一样。 还好修罗在第一场就被一个倒霉蛋遇上了,直到四进二之后不会再出现在擂台里。 剩下的比赛进行得并不快,不是所有人都像苇名真一那样有压倒性的实力的,来来回回也很是好看。和昨天尸横遍野血流如注的地狱般的景色不同,今天虽然也死了两个,但相较之下已经比温柔太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个死在了惠手里。 少女对想杀掉她的敌人下手时从未手软,观世正宗穿过咽喉,鲜红的血无法在银白的刀上留下任何痕迹。和喜欢将敌人斩断的苇名真一相比,她赐予死亡的方式要优雅的多。 时间缓缓流逝,四场很快就过去了。 惠不出意料地战胜了她的对手,之后是池田朋美,还有一个苇名真一看着感觉也特别像妖怪的家伙。他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妖怪,不过没关系,那个就算是妖怪也并不强。 苇名真一终于提着剑再次走上了擂台。没有人知道,在灯光打下来之前修罗的内心也十分忐忑。 不要遇见惠、不要遇见惠、不要遇见惠…… 苇名真一心里碎碎念道,1/3的几率比抽卡游戏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今晚第一场半决赛的对战双方是?——” 主持人的声音拉得老长。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空间里想起了噔噔噔急促的声音,灯光四处照射,最终汇聚在擂台上的两只狐狸身上。 “什么?!竟然是修罗大人与他的宿敌御馔津小姐,这难道是命运的邂逅吗?!!!” 苇名真一耷拉着肩膀,他也不太理解自己这算是非了还是欧了。 1/3比起2/3应该算小概率,理论上讲自己是欧了。 但是怎么感觉那么难受呢? 对妹妹刀剑相向是不可能的,他看着眼前认真举剑的少女,心底只有浓浓的怜爱之意,甚至连伪装出杀气都做不到。 就当是久违的剑术指导好了。 苇名真一心想,虽然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去摸摸少女的头。 但他不能这么做,如果让妹妹知道哥哥一直偷偷跟着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大概会被讨厌吧。 她看起来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就摆出了苇名流的正架,眼神认真而倔强,带着向死而生的决意和一往无前的心,在妹妹眼中,接下来会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战斗吧。 真傻。 碰到野生的打不过的对手就干净利落地逃跑啊! 要不是你哥是家养的,你今天就得交待在这儿了,笨蛋…… 他的眼神十分温柔。 这确实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战斗,不过不是对她而言,而是对苇名真一而言。 他必须要演得像一点,至少不能让妹妹察觉到什么。 苇名真一呼了口气,也明白自己现在应该举起剑,将这把妖刀的剑尖对准少女。 他也这么做了。 战斗的开始毫无征兆,白鲨从流水中探头,刺向他的眉心。 喂,真对你哥下死手啊~ 苇名真一轻巧的拨开惠的攻击,心里略微调侃。 少女已经在刹那间欺进了身,连绵不断的剑势展开,有如漩涡般拉扯着他的剑路。 「苇名流奥义·水之形·鲨」 「苇名流奥义·水之形·漩涡」 两种剑技漂亮地结合在一起,显然是有备而来。 但是还远远不够。 苇名真一沉身垫步,不退反进,主动向着漩涡中心而去。少女没料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剑客,措手不及之下失了距离,被他用剑柄轻轻在头顶上敲了敲。她连忙跳开,惊疑不定地看着没有追过来的修罗。 ‘哥哥想告诉我,不要拘泥于剑的形式,只要能获胜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用对吗?’ ‘孺子可教也。’ 她突兀地想起哥哥传授给她“苇名流的精髓”时的对话,那天哥哥和森下大辅前辈对战时完全没有使用苇名流的剑技而取得了胜利。惠发现自己虽然当时明悟了哥哥想要传达的东西,却不知何时已经将它忘掉了。 倘若刚刚修罗并不是轻敲,而是用力锤下来的话,自己的小脑瓜恐怕已经破了个洞,命陨当场了吧。 她被对方放了一马…… 想明白这一点的少女惊出了一身冷汗,修罗嘴角的笑容有种说不定道不明的味道。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又振刀斩出一股风,拂动少女的秀发。 仿佛在说…… 一库左,少女哟! 观众都沸腾了,那傻〇主持人搞出来的退婚流故事深入人心,大家竟然对修罗如此明目张胆的放水没有丝毫怀疑,反而还认为这是为了让她认清现实的戏耍与身为强者的复仇。 刚才的打斗十分精彩,修罗之前战斗的一刀斩虽然震撼,但是这种持续性战斗也有别样的爽感。就好似有些发电的时候不会很快让电量达到阈值而寻求持续的电力输送一样。 后台的源步美长长的呼了口气,刚才的战斗让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在见惠无恙,终于能喘口大气了。 惠深呼吸平静自己的心情,将杂乱的念头抛之脑后。 少女没再用鲨拉近距离,剑技的使用很耗体力,虽说和前辈修练的这段时间有就体能特训过,但和对面那种怪物比起来,她依旧不以体能见长。 还没等她小步靠近,修罗一个诡异的滑步突兀的拉近了距离。 村正与正宗的剑刃在空中打出火花,铁器相交的脆响十分悦耳。修罗没有用他那恐怖的笼罩整个擂台的剑技,而是选择平平无奇地打铁。他比少女高上不少,一劈一斩堂堂正正,和之前邪意盎然的剑技,尽显宗师风范。 苇名惠吃力地招架着,对方的剑势大力沉,急缓交替,很难看穿剑路,但又并没有到她完全招架不住的程度。 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她逐渐熟悉了对方的剑路,但和源步美不同,她竟然找不到空隙使用「下鲤」反击。那绵延不断的剑有如江海中的浪涛,而她好似那浪涛中的鲤鱼,一次次想要跃过龙门,却又一次次潮水拍回去。 苇名真一收着力,深怕一个不小心给妹妹拍没了。 他就像一个铁匠,一次又一次地小心翼翼地捶打着手中的钢铁。 见观众欢呼的浪潮略微衰退,他微微一笑。 一场比赛光有演员可不行,还得有剧本。 剧本这东西就像小说一样,讲究一个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故事要跌宕起伏,打斗要有来有回。一边倒的碾压看客爽完就没了,反而是一波又一波的砥砺奋战才让人欲罢不能。现在僵持久了观众听着叮叮叮都审美疲劳,是时候让一方打开局面了。 而打破僵局的这一方不能是他,因为他必须要扮演一个压迫主角的反派。 反派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这是常识。 苇名真一卖了个破绽,看起来倒像是在连绵不断的攻击中被少女带偏了剑路出现了失误,少女当即抓住机会,一招由下往上的斜斩既打偏他的剑又斩向他的人。如果斩实了,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苇名真一很想给少女一个暴栗,这丫头还真对他哥下死手。 虽然她并不知道,但是他心中还是不爽。 回去要好好治治她。 修罗向后跳开,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一击,但是衣角却被观世正宗的剑刃划破。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惊呼。 明明只是划破衣角,却好像少女破了修罗的不败金身一样,一些人甚至开始动摇。主持人立即开始扇风点火,他甚至注意到了修罗的刀和昨天最开始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同了,怀疑他并不能再用那种恐怖的剑技了。 这倒是遂了苇名真一的意,放水的理由都给他找好了。 他忽然觉得这家伙也变得可爱起来。 但是戏还在演,不只是演给观众看,也是演给惠看。 苇名真一轻轻鼓掌,似乎为少女的表现感到满意。他的姿态十分嘲讽,嘴角歪得离谱,三分的冷嘲,两分的不屑,五分的狂傲,好像一挥手就有十万将士听从号令。 让人看了想揍他。 现在这副嘲讽的姿态能因为强者的身份而得到宽容,但等会儿…… 这便是因大意与轻慢落败的伏笔。 是时候把故事推向高潮了。 惠大口喘息着,刚才激烈的刀剑相交让她体力有点透支。她看着修罗嘲讽的笑容,不知为何,却并没有丝毫感觉到被嘲讽,那种十分怪异而突兀的被呵护的温馨感又一次在心头涌现。 这股感觉非常熟悉,但又想不起是在何时出现过。 修罗不会给她回忆的机会,他摆出突刺的起手,而惠则静心凝神,双眼紧盯住妖刀的剑尖。 她见过这一招,也是因为这一招悟出了鲨。 自己能够接下这一招吗? 少女的内心动摇了,她和学姐有探讨过接下这一招并瞬间逆转局势的办法,但那需要的胆识与魄力就连源步美都不敢轻易尝试。 起风了。 敌人不会给他时间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 哥哥的暴喝在心底响起,这是听闻她要随学姐修行后,温柔的哥哥传授给她的必胜的秘诀。 少女眼中忽然亮起湛蓝的神光,狂暴的风在她眼中变得柔软。 她回想着哥哥曾经与森下学长战斗时的动作,侧身,抬脚。 咚! 那一步踏在生死之间。 就连苇名真一都愣住了,识破这种行为其实和徒手抓子弹没什么区别,一步生一步死,其中需要的不只是技术与眼力,更多的是那种直面生死的大魄力,和刹那之间的决断! 毕竟,现世中的突刺可不像游戏里一样,中了也不会死人。 本来他的剧本是另一个的,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少女的剑刺入胸膛,苇名真一在最后的时刻抽身,让原本瞄准心脏的剑偏离到右胸。这也是他故意的,否则临时变招一刀斩了就是。想要骗过惠,让事情落幕,总得有一个人流点血,他不舍得让惠流血,只能是自己了。 演员怎么能怕流血呢? 不过…… 真狠~ 妹啊,你哥这回可亏大发了~ 他笑了起来,没忍住,轻轻把手放在了少女头上揉了揉。 手感真好。 修罗在少女诧异的目光中用手抓住正宗的剑刃,将这把名刀一点一点的从胸口拔了出来。他的力量大得可怕,血如泉涌,但他却和没事人一样,只是撕下一层衣服,随手缠了一圈。 他提起村正,就那样走下了擂台。 大概是认输了吧。 第四十五章 妹控是会相互吸引的 “要送你去医院吗?” 苇名真一刚进门源义辉就迎了上来,一点担心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调侃起胸口被血浸红的修罗。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 苇名真一解开缠住伤口的衣服,血还没结痂,但已经有些黏黏糊糊的了。必须趁着这时候清理一下,否则等会儿衣服黏在肉上反而麻烦,倒时候就真的是必须去医院了。 他走进卫生间,不消一会儿就换回了自己那身衣服。整个人打理的干干净净,面色红润步履如飞,完全看不出就在不久前才被捅了一刀。此刻他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再等一会儿就能恢复如初了。 还好刺穿的不是心脏,惠也没有转手把刀在他胸腔里拧一下…… 只是难免失了些元气,最好是调养几天。 这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受伤,没想到一血竟然是交给了妹妹。 可以接受。 “说好的冠军呢?这我可亏大发了啊,怎么赔我?” 源义辉将苹果从中间剖开,用小刀叉着递了一半过去。他笑得十分开心,似乎看到修罗吃瘪比拿冠军奖金更有意思,半点怪罪的语气都没有,倒像是看到朋友排位输了之后损上两句。 “得了吧,你就没在意过那笔钱。”苇名真一把妖刀放在桌上,又取过苹果吃了起来,“交个朋友?” 他伸出手,像两人第二次见面时对方做的那样。 那时他找不到进来的办法,就是这个黄牛一样的家伙给了自己一张邀请函,当问他代价的时候他说的话也是——‘交个朋友’。 源义辉忽然笑了,他当然也看懂了对方的暗示。 这次轮到他握住对方的手了。 “源义辉。” 他报上了自己的真名。 “苇名真一。” 苇名真一也没有再用马甲唬弄他。 他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对方从头到尾做事很有分寸,没让他有丝毫感到被冒犯,诚意十足。 有时候傻一点,有点江湖气也没什么大碍。 老是尔虞我诈的活着非常累。 “为什么是我?” “知道最开始你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吗?” 苇名真一咬了口苹果,等着他的下文。 最开始两人见面还是在她跟踪惠来到这里的时候,源义辉递了一支烟,他没接。 “第一,这个人是为了别的事来这里的,当然或许不是事而是某个人。第二,他很强,非常强。我喜欢和强者交朋友。” 源义辉伸出两根指头,他也吃了口苹果。两人一个前趴一个后靠,都盯着大屏幕上正在进行的第三场战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直觉?” “直觉。” 听到对方的回答,苇名真一乐了,这种感觉派真烦。 虽然他自己也是感觉派。 只有感觉派才真正明白感觉派有多么恶心。 “那你呢,你是为什么来?” “可爱的妹妹忽然打电话,身为哥哥的放心不下,只能偷偷跟来了。”源义辉点上一支烟,又顶出一根递给苇名真一,“顺便办一点别的事,遇到你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他说得倒是坦荡,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苇名真一接住烟,像第一次两人见面时那样点燃叼在嘴里,也不吸。他不会吸烟,很讨厌那种烟进肺里的呛人的感觉。况且现在他刚损失了不少肺泡,这时候抽烟简直是找死。 源义辉忽然斜了他一眼,吐出一道烟柱。 “抽不来就别抽了,你这样的一看就是没抽过烟的,真浪费。” “看出来了你还给我?” 苇名真一学着他的样子也吐了一口,不过是没过肺的,就像抽雪茄一样在嘴里留个味道。 源义辉嘿地乐了,这家伙…… 给你是礼貌,你可以不接啊。 屏幕里的两个女人交战正酣,出乎意料地,修罗退场之后剩下的竟全是女性了。现在是‘蜘蛛’占了上分,对面是个使用道具的忍者,而池田朋美战斗风格则同样是偏向毒与蛛丝的道具流。 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的。 “事儿办完了?” 源义辉忽然开口问道。 “办完了。” “能问问吗,‘御馔津’是你什么人?” “可爱的妹妹忽然打电话,身为哥哥的放心不下,只能偷偷跟来了。” 苇名真一重复了他刚刚的话,这种事情只要对方有心去查也是瞒不住的,他可不相信这位源义辉是什么普通人。不过这家伙信誉不错,行事也算得上坦荡,不是坏东西,苇名真一相信自己看人的感觉。 他也是感觉派。 源义辉听完猛地一拍大腿,好似看书看到难以言妙之处,只能拍案叫绝。倒是给苇名真一吓了一跳。 “当初我妹也是来这里玩死斗,我也是像你一样上去帮她砍人。不过她下手可狠多了……” 他拉开衣服,左胸心脏处结实的肌肉上有一块十分刺眼的蜈蚣纹。直到现在上面还有淡淡的恶业的气息残留,显然不是被普通的刀伤到。 他的眼里充满回忆,看像苇名真一的目光也变得像曹操看刘备了。 “你也很辛苦啊。” 两人一起叹气。 当哥真难。 “我家妹妹越长大越不愿意和我交流了,甚至这次也只是打了个电话,三句话都没说到。就算跟过来了我也没敢去见她,她现在看到我不出三分钟就要发脾气,也不愿意穿我买给她的裙子了。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跟在后面一直‘欧尼酱’、‘欧尼酱’地叫来着……” 一聊到妹妹,源义辉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家的还没到那个年纪,可能再大一点也会那样,现在已经开始不回家了。” 苇名真一也颇为无奈,尽管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倘若惠真的有一天长大了,变成源桑的妹妹那样不理他,到时候他也会难以接受吧。 两个兄长妹控惜妹控,相见恨晚,坐在一起大吐苦水。 另一边,惠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她不明白修罗最后的动作的意思,但是那种感觉又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令她想起最喜欢摸她头的哥哥。 少女刚进门就被源步美抱了个满怀,来不及细细思考修罗的事情,前辈送上的洗面奶差点让她闷过气去。 “太好了,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听着前辈略带哭腔的声音,惠反手搂着,轻轻在她怀里蹭了蹭。 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步美姐就像她真正的姐姐一样,惠是孤儿,最亲的人就是哥哥和爷爷,她不介意多一个姐姐。如果步美姐是真正的姐姐就好了,哥哥似乎有说过喜欢比他强的女孩子来着,再剑道上的话,步美姐有机会的吧…… 少女的小脑瓜又开始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女孩子们又说了一阵体己话,明天少女就要参加决赛了,不仅是源步美,就连惠自己也想不到。 完全可以说是运气,以惠的实力,理应连第二天都进不去才对,甚至赛前源步美对她的要求就只有活着回来。 若不是修罗在第一天把强者都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些倒强不弱的人,又在今天托大之后直接认输…… 对,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觉得修罗真的输了。 他最后像个没事人一样下场,那握住刀刃将刀从胸口中拔出来的场景震住了所有人。 强者的脾气千奇百怪,强者总是能得到宽容。 只有赌狗输得一塌糊涂,血本无归。 可能会有人私下诅咒苇名真一,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他并不介意。 不管怎么样,事实就是少女已经进决赛了,保底亚军,甚至明天是冠军的有力竞争者。她的实力也毋庸置疑,最后踩住修罗之剑的那一脚识破,就连源步美都连声叫好。 那种魄力,那种生死之间的决断…… 惠比她当初强太多了。 这就是天赋吧。 天才是没办法用常理去揣度的。 但少女还远远未到极限,接下来只需要不断地战斗,等熟悉了真实战斗的感觉,她就会带她去面对那些真正恐怖的东西了。 剑士只有在战斗中才能成长。 屏幕中的两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蜘蛛’即将拿下最后的胜利,成为惠明天的对手,对于少女而言,这种不正面攻击的对手是相当的劲敌,那诡异的丝线配合上毒,会令少女这种擅长正面的类型非常难受。 少女也知道这一点,表情十分严肃。 但是她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按照哥哥的作息,这个时间应该已经休息了才是。 她不想打扰哥哥的休息,但是无论如何也想确认一下那件事! 不然她会睡不着觉的,甚至明天的战斗也会心不在焉。 …… 卧槽卧槽卧槽! 苇名真一看着来电显示,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就不该手贱摸摸惠的头,大概被少女怀疑到了什么,现在来求证了。 为什么会有一种背着女朋友和兄弟去网吧通宵,结果半夜对方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感觉? 他示意源义辉别说话,后者给了他一个我懂得的眼神。 两个兄长在极短的时间里达成了共识,建立了统一战线。 源义辉非常敬佩苇名真一这种为了妹妹挨上一刀的行为,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家伙。 妹控是会相互吸引的。 苇名真一刻意等了一会儿,又躺在沙发上,找到一个十分慵懒的感觉。 一切都是为了模拟从睡梦中惊醒。 源义辉让开位置,关上了还在直播的屏幕,又把灯光调得十分昏暗,让人不自觉地感到疲惫。苇名真一竖起了大拇指,这位源桑很懂,麻利得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的男人。 “喂~是惠吗?” 他的语气轻轻的,特意带上了一点鼻音。 “打扰到哥哥了吗?” 少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 “没有噢。”他温柔地说,像平时一样,“有什么事吗,惠?” 先发制人! “只是想哥哥了。” 她确实想哥哥了,娇憨的声音令苇名真一心都要化了,差点就想跑过去抱住妹妹说哥哥在。 但是他不能,得忍着。 “那明天我来探望惠吧,学姐有喜欢的东西吗,要好好挑伴手礼才行。” 这叫以进为退,化守为攻! 因为惠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去探望她的,坏孩子在做一些不能被哥哥知道的事。所以提出这一点可以扰乱惠的注意,让攻击表示的妹妹变成守备表示。 “不用啦,哥哥,后天回来就能见到哥哥了。” 惠果不其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真是可爱。 坏孩子只看到了第二层,以为他在第一层,其实他在第五层。 这时候切忌纠缠不休,显得攻击性十足反而惹人生疑。一定要明确战略目标,是化解妹妹的攻势打消她的怀疑,而不是让妹妹心惊胆战,虽然可以这么做,但是过犹不及。 然而也不能就此收兵,否则积累的优势都被让出去了。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那惠一定要注意身体噢,要是寂寞了随时可以给哥哥打电话,哥哥会一直陪着惠的。” 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用温柔的关心承接住之前强势的提议,并且悄然说出“随时可以给哥哥打电话”这种化解少女心中疑虑的话。因为惠是怀疑哥哥没有在家里才打了这通确认的电话,但他并不需要证明自己在家,只需要让她相信自己处在一个随时可以接电话的问心无愧的状态就好了。 这样在少女心中会自动将哥哥问心无愧和哥哥在一个可以随时接电话的环境划等号,再推导为哥哥在家里。 这句话既是真实的关心,也是温柔的陷阱。 “嗯呐,哥哥。” 惠的声音柔软了很多,显然已经中了糖衣炮弹。但是这时候还是不能懈怠,少女的疑虑已经被打消,最后的收尾十分重要,要让她有所收获满意而归并给她找一个可以盼着的事,让她忘记刚才的疑虑才行。 “等惠回来了,哥哥亲自下厨做一顿大餐,好好期待吧,惠。” 接、化、发! 打完收工。 “嘻嘻,那惠就期待着啦,不打扰哥哥休息啦。” 少女似乎十分开心,她也知道让哥哥半夜起来接电话很过分,小小地撒撒娇就可以了,要是让哥哥觉得烦了就不好了,所以也没有多聊。 “晚安,哥哥。” “晚安,惠。” 苇名真一挂断了电话。 惠全程没有问“哥哥在家吗?”他也全程没有说“我在家。”或者“我刚刚在睡觉。”这样的谎话,甚至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无论是对妹妹的关心还是打算去看望她又或者回去做大餐都是真情实意。 但是所有话连在一起,竟然就成功让惠最开始求证他在不在家这个战略目标化为了无形。 源义辉在一旁目瞪口呆,忽然啪啪地鼓起了掌。 方才的博弈他自然是看明白了的,但是看明白不代表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就能立即用出来。他大概理解为什么苇名真一没有和他抱怨过妹妹不搭理他了。 高手,真是高手! 第四十六章 终局 苇名真一拜托铃木奈央帮忙请了假,第三天的季军赛他不打算参加,来这里的目的早已达到,现在的他和源义辉坐在观众席上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等待冠军赛的到来。 这下倒是真变成了他又开始说的那样,是来当观众的了。 身边所有人都没认出来前些天大杀四方的修罗竟然是坐在这里的戴着墨镜和运动帽的少年,也更没有人认出来少年身边这个抽着烟一副小混混模样的家伙是这里的老板。 不过后面这件事连苇名真一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源义辉不是个简单的家伙罢了,甚至连他和源步美的关系都不清楚。源义辉没问他的事,他也没问他的背景,两人算是君子之交。 “说起来,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女生和你一个姓。” 苇名真一忽然开口道。 “源姓的人全国也不少了,就算不算上《平民苗字必称令》之后那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真正的源氏血脉本家和分家的人加起来怎么都有个小几万,一个姓的不奇怪。” 源义辉卸了他一眼,摘掉烟拿起手边的罐装啤酒喝了起来。 “不过很厉害是多厉害?” “准确说她并没那么强,但是她的男人特别强。” “噢?” 他忽然来了兴趣,能够被修罗称之为强者的男人足够引起他的兴趣了。 “有多强?” “把我们俩绑一起都不一定打得过。” 他的眼中精光暴闪,很努力控制住自己没有让战意吓到周围的人。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等强者?! “那我可得问问苇名桑说的那位源氏女性是谁了。” 一定要去拜会才行,如果有机会能交上手就更棒了。他现在非常想和身边的这家伙交手,对方也知道,两个感觉派的家伙在某些感觉上是共通的。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所以两人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虽说想要交手,却也不是敌人。 他不喜欢四处树敌。 比起寻求无比强大的力量达到无人能敌的境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广交天下好友以至于没有敌人,这才是他的追求。 同样都是无敌。 苇名真一嘿嘿笑了起来,报出一个名字。 “源静香。” 源义辉噗地喷出一口酒,又呛了两下,他当然是知道哆啦a梦的。确实,就哆啦a梦那些因果律道具给大熊装备上,把两人绑一起都不一定能打过,这话没毛病。 他看着满脸笑意的苇名真一,又往旁边的女郎怀里筛了张‘福泽谕吉’,取过一罐酒丢了过去。 “你这家伙……” 苇名真一拧开,跟他碰了一杯。 虽然烟不抽,酒还是可以喝一点的。 因为修罗直接弃权,季军赛十分钟就结束了,那位女忍者从一脸忐忑地上台到难以置信地获得胜利,就在台上站着被看了十分钟就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奖金。这可能是这里有史以来最无聊的季军赛了吧。 修罗就像一个搅局者,实力无比强大,明明第一天的表现精彩至极,却也让后面的比赛犹如鸡肋了,令观众又爽又恨。 还好决赛是不允许双方弃权的,否则池田朋美也想弃权。 她不敢和‘御馔津’认真打生死,虽然自从修罗和与她的那场战斗之后,她愈发确信那两人之间关系不简单。而那个男人虽然今天没上场,但保不齐就在哪儿看着。 她忽然转念一想,倘若拿到冠军,这家夜总会背后的人肯定会保她无恙,否则谁还敢来这里参赛啊。到时候修罗就是心有怨恨也不敢在这位据传手眼通天的幕后老板这里闹事吧…… 只要不下死手应该就没问题,倘若真碰到睚眦必报的也没办法。 冠军奖金十分丰厚…… 她想赌一赌。 赌这种事情会令人上瘾,之前没有退赛赌对了,她便期望这次也能赌对。 日本人好赌是出了名的。 最直观的便是反映在游戏上,能考据到最早的令无数玩家深恶痛绝却欲罢不能的抽卡游戏便是起源于日本,se发行的的《ナイツオブクリスタル(水晶骑士)》,这家公司之后也推出了臭名昭著又火遍全球的氪金抽卡游戏《拡散性ミリオンアーサー(扩散性百万亚瑟王)》,开启了大抽卡时代。 当初tx一杆火麒麟带动游戏玩家的消费欲望都不如十连抽这种东西来得恐怖,与648一单打水漂一样赌概率比起来,火麒麟888必拿简直是良心大大滴有。 当然,日本人好赌最出名的还是赌国运…… 总之站上擂台池田朋美看向狐面少女的眼神都变得认真了许多,她现在是真的想拿下这个冠军了。 她要把这笔钱献给天狗大人,一想到说不定能以此得到天狗大人的夸奖,她便兴奋得无以复加。 惠则更加渴望那笔钱。 苇名家可不富裕,倘若把那笔钱拿回去偷偷存着,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哥哥不要那么辛苦了吧。反正现在管钱的是自己,哥哥一般也不问账目的事情,即使每个月的花销比收入高上那么一点点哥哥也察觉不到的。 苇名真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电视剧里的坏女人都是想着谎报账目算计着怎么偷偷花钱,自家妹妹倒好,竟然打算谎报账目瞒着他偷偷赚钱…… 他忽然觉得手中的爆米花没炸好,又或许是受了潮,有点软。 毕竟这里是地下,潮湿是难免的。 软的也还行,吃得很香。 苇名真一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看见池田朋美打架的样子,前两天注意力全部放在妹妹身上了,根本懒得关注这女人。而当初砍她的时候这女人因为被天狗之神业的神隐拉到里世,直接现了原形,打起来完全是蜘蛛的模样。 没想到现在和当初也没差。 还是蛛丝和毒。 她这种水平的妖怪还不配拥有自己的业。像是天狗的「风」、「剑」与「仆从」,又或者是玉藻前的「欺骗」,苇名真一对神业的开发程度其实并不高,或许是剑技已经足以应付如今遇见过的几乎所有的危险,他并没有把心思放在那上面去过。 关于神业他其实一无所知,只是本能地可以使用罢了。 可能以后会有契机让他了解到这座宝山,但是现在他本人似乎更热衷于学习术法一点。等池田朋美把这笔钱给他,就可以着手开始愿力的收集工作了,然后再去找铃木奈央开始学习。 感觉就像做前置任务一样…… “你看好哪边?” “蜘蛛。” 源义辉从他的爆米花里拿了一颗,扔进嘴里。 “为什么,我妹不强吗?” “至少在那个妖怪面前,还不够强。” “你是怎么看出来她是妖怪的。” 苇名真一很郁闷,似乎除了自己大家都很容易分辨出妖怪的存在,他如果不是提前见过,就算把眼睛看瞎也没办法在池田朋美身上看出什么端倪的。 “苇名桑不会连妖怪都认不出来吧,不会吧不会吧?” “……” “那么浓的妖怪的气味,应该还吃过人,离变成大妖都不远了。现世里面竟然还有这玩意儿,神官都是吃干饭的吗?” 源义辉指了指池田朋美。 你又不是铃木奈央家的那头狼,怎么也开始说气味这种东西了。 他又闻了闻,除了这里一直有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外什么都闻不到,干脆还是放弃了。 这些家伙都天赋异禀,学不来。 还是看看能不能在铃木奈央那里学到好用的可以分辨妖怪的法术才是实在的。 “不过那妖怪好像没什么杀心,你警告过她?” 他一眼就猜了个大概。 苇名真一只说了第一天的时候用杀气警告过她。源义辉点点头,这只妖怪在身旁的修罗面前确实还不够看,她甚至没有被修罗乱刀砍死的那只百目强,对他和修罗而言,这两只妖怪唯一的区别就是踩死蚂蚁还是踩死蟋蟀了。 “要认真了。” 苇名真一忽然说。 擂台上的少女轻轻喘息,白天虽然已经和步美姐研究过对手了,但还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难缠。那黏糊糊的蛛丝如果不是因为观世正宗锋锐,可能已经都缠住她的刀令她无法动弹了。 实际上这还是劣化版本的池田朋美,她的伤可还没完全恢复,最宝贵的蛛丝被天狗大人砍了一半,另一半编织巢穴用的也在那晚上毁完了。现在用的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丝线罢了,不然又岂会被对方如此轻易就斩断? 如果那种坚如钢铁的蛛丝还有的话,也不至于像这样游走并寻求用毒或随身携带的小刀解决对手了。 惠后跳拉开距离,对方周身的毒瘴和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形成了一个类似阵地一样的区域,她先前以快攻结束战斗的想法失败了,战斗被拖入了对方最擅长的节奏里。 她研究过池田朋美的每一场比赛,都是用这样的阵地确保不败,然后慢慢消耗敌人的力量,最后一击必杀。而蜘蛛的敌人在这种时候就如同落入蛛网的蛾,倘若没有足以一击便挣脱网的力量,任何无端的反抗都只是消耗体力而已。 她需要足以一击定胜负的力量…… 需要暴烈至极的斩击。 惠的鬓角渗出了汗水,她所会的威力最大的斩击便是一文字,但那远远不够。 她记得自己见过那样的斩击,锋锐无匹,斩断海山。然而少女忽然想不起来了,就好似明明学过的知识点,考试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一样。 对方也不着急,蜘蛛并不是喜欢主动攻击的猎手。 毒瘴缓缓蔓延,池田朋美在等这份足以麻痹对手神经的雾笼罩整个擂台。时间对她是有利的,既然有利,就没必要过分冒险。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冒险主义者。 少女的大脑飞速运转,狐面下的脸颊因为充血而变得红彤彤,她的额头烫得可怕,像一台过载的计算机。 想不起来…… 在什么时候见过? 她确信她见过。 热量缓缓蔓延,传递过脖颈,传递到胸前。一股清凉的风在她身边旋转,那股凉意直入脑门,相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口雪糕。少女的双眼变得澄澈,她轻轻摸到风起的地方,那是一根羽毛,一根被她当作护身符一样,一直放在那里的羽毛。 她想起来了…… 那斩断空间的神风。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缓缓闭上。她将剑倒竖在身前,观世正宗如镜般的剑面遮住半张脸,那镜中反射的却并非现实的倒影,而是一张恐怖的鬼神之面,红脸长鼻,仿佛有黑风缠绕,尽管只是虚影,那股恐怖的威势也令人心惊胆战。 天狗大人!? 池田朋美惊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眼睛看花了,当她在定睛去看的时候,少女狐面下的眼睛已经亮起了湛蓝的神光。 黑色的风从少女胸前涌出,在观世正宗的刀身上汇聚,将银白色的刀刃染成墨黑,正宗似乎在抗拒,但只是徒劳。惠回忆起天狗那一剑,她缓缓将手中的长刀举起。天狗的虚影在她身后浮现,仿佛从那晚跨越时空而来。 他握住少女的手,似乎是感应到了少女的决意,缓缓将那把染成黑色的名刀压下,却又好似快得出奇。 风破开千层蛛网,带起爆鸣。 「秘传·龙闪」 惠仿佛被掏空了般跪了下去,用刀鞘撑住身体,好歹没有趴在地上。尽管如此,浑身却在无一丝力气了。 不过池田朋美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她的胸扣被破开,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整个人躺倒在地,尽管没死,却也动弹不得了。 天狗大人! 和那晚天狗大人斩断她螯足的剑如出一辙,尽管威力已经劣化了不知多少,但…… 为什么? 这已经是第三次因为天狗大人而重伤,池田朋美心中却没有丝毫怨念,反而只有浓浓的认为自己一直在被天狗大人注视着的喜悦,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是抖m还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犯了。 大人虐我千百遍,我待大人如初恋。 蛛妖的脑袋疯狂思索大人此举的含义,却又想不明白。 天花板上的灯亮得可怕,观众席上的人山呼着‘杀了她’与‘站起来’,但是两人都没有力气了。 苇名真一轻轻鼓掌,源义辉倒是十分感兴趣地问他:“你妹妹究竟招惹过一些什么东西?那只大天狗……” “不知道,我又不是保姆,什么时候都跟着她。” 笑~ 终局的帷幕已经落下,这件事应该就这样了结了。 夜深了,苇名真一有点困。 轻轻打了个哈欠。 第四十七章 放课后 夜晚的河风透着彻骨的冷,空气湿腻腻的,气压低得可怕,雨马上要来了。 桥上的少年将石子丢下去,没入黑暗的河面, “已经快两点半了,不回去吗?今天的酒店也算我的。” 源义辉扔给少年一罐咖啡,这是刚才他在街边的自动售货机里拿的,之所以是拿,主要是因为那个破烂玩意儿把他身上仅有的硬币给吞了,一气之下来了一脚。不过他也很自觉,只拿走了两罐咖啡,剩下就便宜下一个有缘人了。 “源桑还有话没说完吧。” 苇名真一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把没喝完的饮料放在桥的护栏上,又靠了过去,仍有河风吹乱他的头发。 “直觉?” “直觉。” 源义辉闻言笑了,他确实还有些话没说。 “关于妖怪,苇名桑怎么看?” “妖怪?” “生活在人类世界里的妖怪。里世与现世,苇名桑应该知道的吧。” 他补充道。 源义辉走到苇名真一身旁趴着,和仅有可怜的几盏昏暗路灯的足立区不同,远处的天空色彩斑斓,那里是东京最繁华的城区。 “源桑。” 苇名真一感叹一声。 “亚圣曾言‘穷すれば则すなわち独り我が身を善くし、达すれば则すなわち兼ねて天下を善く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天命、大义、妖怪与人类之间总总事情,这些东西都还轮不到我去思考与决断,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微薄之力保护挚爱,如此便够了。” 源义辉转过头,恰巧对上苇名真一看过来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繁星,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想法。 “苇名桑,你的认知错了。” 源义辉摇摇头。 “你拥有力量,拥有无法被任何人忽视的力量,这份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即使你本人不愿,它也会如同绑在脚上的铅块一样把你拖入漩涡中央。苇名桑,你逃不掉的。” 苇名真一愣了一瞬,源义辉是第二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 第一个是橘千花。 “……” “苇名桑,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了。那些深藏在黑暗里的大妖怪在利用现世中的妖怪去完成某件事情,虽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神官们会更清楚,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有这样的预感。” 源义辉说得很缓慢,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我观察过许多现世中的妖怪,他们的追求不尽相同,或是更大的力量,或是更好的伪装,无论如何,那些妖怪本质上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而里世的大妖也正是以此为根……” “源桑。” 苇名真一将咖啡一饮而尽,忽然打断了源义辉的话。 “找个安静的地方吧,这里风声太大,听不清楚。” …… 少年撑着脸看着窗外,还没到下午三点,天已经黑透了。 现在是课后,还有一节课就要放学了。 雨其实并不大,而是连绵如丝,拉成一张水帘,就像源义辉和他最后见面的那夜一样,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 逐渐进入雨季,这样的雨还会下很久。 至少要到五月底才会略微干燥一些,但那时候台风又如约而至。太平洋的水汽是不吝于赐给这座小岛的。 只有等到七八月,才能在暴雨的缝隙里感受一下夏天的太阳。 不管怎么样,晴天总是短暂,雨才是这里的常态。 “真一,上次给你推荐的小说看了吗。” 藤原拓也转过来。 他这周倒是没请假,就是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皮肤白得没有血色,整个人也瘦了下去,有点皮包骨头的感觉,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倒是嘴唇一反常态地鲜艳,看起来如同影视作品中的吸血鬼。 苇名真一也问过,只说是家里出了些事,他鼓励了一下,告诫他注意身体之后也没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拓也想告诉自己的时候迟早会告诉自己的。 “看过了,作者真是过分,直到最新的一章为止,女主角足有十多章没出场了。” 苇名真一抱怨。 “那十多章不是在讲妹妹的成长吗?妹妹也是女主角之一嘛。” 藤原拓也解释道,毕竟是他推荐的书,他有义务让好友相信这本书会好好写下去。 web版的小说和会经过编辑润色并协商修改的文库版不同,完全是作者随意发挥,经常会有作者因为在编辑那里过得太压抑而在web版放飞自我,所以追web版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但是他相信那位‘エロ小説’老师的信誉。 “说起来直到现在第一女主都还没确定吧。” “确实,就算是那个恶毒的坏女人笑到最后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个人还蛮喜欢那个角色的。” 藤原拓也无奈地摊手。 “我还以为你会是妹妹党。” “我心中的第一女主当然是妹妹!” “但是妹妹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胜利的吧。如果强行走妹妹线的话,会有伦理问题被人举报然后引起大炎上,最后只能像《俺妹》那样迫于社会压力草草收尾。” 苇名真一毫不留情地吐槽,看着胸口仿佛中了一箭的好友,笑得很开心。 “义妹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吧!你看,又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妹妹也一直很喜欢主角,虽然主角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但是从兄妹之情升华到男女之爱也只是缺一个契机而已……” “很难的啦。你想,你愿意娶你家妹妹吗?” “当然!……”藤原拓也按住好友准备打电话的手,“不愿意!” “所以啊,想走妹妹线真的很不容易,而且最近网络监管变得严了噢。” 苇名真一收好手机,又继续用手撑着脸。他的话仿佛第二支箭插在藤原拓也胸口,后者揪着胸前,十分艰难地做最后的挣扎。 “但是……但是那个作者是出了名的妹控!” 苇名真一哈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真的是病入膏肓,他觉得有必要监督一下这家伙让他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不然以后说不定只能在德国见到藤原拓也了。而且日本死宅的风评又会继续降低吧,虽然已经在下水道就是了…… “尽管如此,エロ小説老师以前的书没有一本是妹妹最后成功了的噢。”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地说。 藤原拓也缓缓滑了下去…… 彻底击沉。 “说起来,真一喜欢哪个角色?” 一只手搭在桌沿上,然后身体缓缓撑了起来。 “我?” 苇名真一看着藤原拓也那双充满怨念的眼睛,看来今天自己不说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我喜欢……” 同桌的橘千花竖起耳朵,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这边。 坐在苇名真一隔壁的她每天都会不小心听到很多东西。当然,为了能在以后某个时刻说出‘欸,原来苇名君也看这本小说啊~’这样的话并以此为契机聊起来,她在回去之后也是有好好把那本书看完的。 拥有共同话题是拉近距离的基础。 本来以为这种死宅看的轻小说会充满无聊而不切实际的妄想,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油腻得像肥猪一样的作者嘴角流涎一边写书一边发出恶心的嘿嘿的令人浑身鸡皮疙瘩的笑,没想到剧情竟然还蛮有趣的。看评论说那个笔名为‘エロ小説’的作者本人是美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事。 书中有个做事全凭喜好的名为‘十花’的女角色很合她胃口,也就是被藤原拓也称呼为‘恶毒的坏女人’的角色。 不过在橘千花看来那个角色其实并不坏,她既没有对主角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还帮主角认清现实,人很漂亮做事也有分寸,还对主角一心一意,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正面角色才对。只不过是一开始出场的时候不小心和反派角色站在了一起而已,就以此认定她是坏女人的话,简直太过分了! 如果苇名君也喜欢她就好了…… 她忽然有点紧张。 一直偷听着这边谈话的铃木奈央不知为何也紧张起来,双手抓住裙子,她在藤原拓也给苇名真一安利的那天也“一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回家之后“心血来潮”之下也看了“一点点”。 对他们聊什么自然是清楚的。 她最喜欢的角色是‘玲奈’,也是大家都认为是最正统的女主角的角色。从一开始的怀疑主角到之后逐渐帮助主角,只是她做事太被动,也认不清自己的心意,老是被‘十花’牵着鼻子走。这点让铃木奈央有点不满,但总体而言还是最喜欢的。 说起来主角也是,和所有女角色都有接触,却又一直不表示自己喜欢谁。 铃木奈央在感情上是理想主义者,相信从一而终,白头偕老,夫妻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她有点讨厌这种桃花运旺盛的男主角。 不过‘玲奈’是无辜的。 如果真一也喜欢她就好了…… 少年的嘴越长越大,声音在嗓间酝酿,时间却在这一刻被拉长了。藤原拓也满心期待地等着他的下一个音节,铃木奈央紧张得坐直了身体,橘千花则将裙子攥出了皱纹…… “不好意思,请问苇名真一同学是在这间教室吗?” 教室外响起的清丽女声,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石原里美站在走廊向里面张望着,被她问话的男孩子面对高年级的学姐有些窘迫。 “拓也,我出去一趟。” 苇名真一站起身。 “喂,还没告诉我你喜欢哪个角色呢!” “那不重要啦~” 他挥挥手,小步走开了。 那很重要! 相同的呐喊在三人心中响起。 第四十八章 偶遇(6/10) 苇名真一摇响铃铛,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明明没有用力声音却很大。他将五円硬币投入赛钱箱,行「二礼二拍手一礼」,在神道教中,响铃和拍掌被称为“御魂”,是为了吸引神祗的注意,这样神祗才能听见祈愿之人的心声。好似烧纸前点燃香与腊一样。 少年双手合十,闭眼鞠躬向居住此地的不知是哪位的神灵许下愿望。 希望世界和平。 他转过身,穿着巫女服的石原学姐站在不远处等候他完成仪式。 “这样就可以了吗?前辈。” “可以了。” 石原里美向着本殿鞠了一躬。 拜殿并不供奉神灵,拜殿之后另有“本殿”,那里才是神祗驻留之所,是神社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与佛、道等宗教不同,本殿中常常是空空如也,并不放置神像、牌位之类。 神道教相信,神灵安坐于本殿之内并不需要借助什么法器,本殿之外通常围有称为“瑞垣”的围栏,除了神职人员,外人皆不可靠近瑞垣,以免惊扰神驾。 “那我便不多打扰了。” 现在是周日,神社里人来人往,无论是学生或者上班族都会借这种难得的休息时间来宁静的神社逛逛。 在日本,神社就类似公园一样,是向民众开放,即便不参拜也可以经常去的地方。 因为那天下午碰到了秽物,所以应邀来学姐家的神社祈福除秽。苇名真一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上有任何不不对劲,但是石原学姐既坚持如此,为了让她能安心一点,他便也没有拒绝。 老亚萨西了。 二之宫朝香据说是之前就有来过,而藤原拓也则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石原里美没有留他,虽然她很想问问这位学弟那天之后的事情,但现在确实也不方便,只是问苇名真一之后有没有时间,想要感谢他请他吃一顿饭。 但被他拒绝了。 “学姐,那里的事……还是不要调查下去了。” 虽然他不知道石原里美是什么水平,但是想来是不如铃木奈央的。连铃木奈央那天都没有抓住那东西,就算这位石原学姐有心调查,恐怕也是白忙活。 石原里美抿着唇,也不说话。 看她的眼神,苇名真一觉得大概她是不会放弃的了。出于巫女的责任心?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只能祝她好运吧。 他道了别,沿着来时的参道两侧走了回去。 在神道教里,神会经由参道往返于神域和人间,所以人们去神社参拜时必须避开中央。他在鸟居前又向着本殿再行一礼,对神明大人传达“打扰了”“非常感谢”的心意,这是参拜的结束步骤。 面上功夫总是要做足的。 苇名真一放下手机,前段时间捐出去的款项已经用出去了,主要是用去修建希望小学,又或者帮扶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只是他有点低估了整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虽然因为是很大一笔钱建立的专项基金,但从生效到能够从帮助的人那里收获愿力,这个时间跨度非常长。 也有一点短期的见效快的,但是量也不算多,这是个长年累月的事情。 尽管如此,这件事还是很有意义的。 收获愿力的感觉非常奇妙,尽管呆在岛国,也能感觉到大海彼岸有人会感激你。淳朴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如今日本人的身份而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依旧给了他十分真挚的祝福。 这份祝福令人心安,即便不以法术的形式消耗出去,也会有安神的功效,如果量足够大,甚至可以抵挡邪祟,也就是挡灾。 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原来是这么来的。 那恶有恶报指的就是业力了? 这个铃木奈央没有和他详说,他自己没有从业力上感觉到负面的信息,又因为没有和其他业力缠身的人交流过,所以没办法进行比较。等之后去问问铃木奈央吧,她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苇名真一心想。 不过她最近似乎在忙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连他之前提出的可以开始术法学习的事都被搁置了,他也不好去打扰她。 “呀,这不是小哥吗?” 熟悉的老大叔的声音叫住了苇名真一。 “!” 他转过头,穿着拖鞋的宝藏院将也正提着一袋洋葱,他胸口还缠着绷带,大概是伤还没好完全,毕竟被大岳丸一剑打了个结实。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住附近。” 这真的是偶遇了,又或者说缘分。 两人边走边聊了一阵,大叔非常盛情地邀请他去做客,原本打算回家的苇名真一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反正惠不在家,自己回去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无趣。 “哇,这么干净吗?” 刚打开的出租屋大门苇名真一就惊了,卧室大小的房间里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各种小物品摆放得井井有序,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独居大叔应该会有的房间。 明明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汗味与酒味混合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的心里准备,还想着如果实在太脏晚上就出去吃算了。 没想到…… 通风做得也很好,和他那副穿着拖鞋出去买菜的散漫模样完全不搭。 “很失礼啊,你这家伙。” 宝藏院将也笑道。 “抱歉,抱歉。” 苇名真一接过大叔丢给他的拖鞋换上,虽然说着抱歉,但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 “打扰了。” 他轻声说,跟着大叔走了进去,在大叔的示意下坐着。 旁边是大叔自己铺好的床,这里放着一个小的圆木桌,正对面是一台电视,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小木桌旁。或许知道苇名真一是未成年的缘故,他没有给他拿酒。而是拿出茶包给他泡上,又端了一点仙贝出来。 “因为不想呆在家里,就自己搬了过来。房间有点小,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宝藏院将也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当背景放着。 “上次之后,已经有很久没见到小哥了啊……” 大叔给自己开了一瓶清酒,把它倒在碟子里端起来喝了一口,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什么嘛,还以为不喝酒呢…… 苇名真一心想。 看样子屋子很整洁是因为收拾勤快的原因了? “因为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没有时间来探望大叔,抱歉。” 实际上是因为完全忘掉了……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 “没事。说起来,苇名小哥……” “?” “那之后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那之后?” “我被大岳丸打昏过去之后的事。” 他轻轻摸着自己的胸口,小通连贯穿的伤口至今也没有愈合,即使经过最顶级的医疗手段治疗也只是稍微好转了一点而已。 那把刀就像「必灭的黄蔷薇」一样有令伤口难以愈合的诅咒,还好这股力量没涉及到因果,否则直到诅咒解除之前他都得在床上躺着。 “说来真是愧疚,竟然连一招都没接住。” 他惭愧地低下头,胸前的手忽然攥紧,拳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对方毕竟是传说中的存在。” 苇名真一安慰道。那种程度的鬼神,属于普通人的大叔打不过也是很正常的事。 “即便如此,还是太过无能了。” 宝藏院将也叹了声,又端起酒。 “那之后的事情铃木家的大小姐讳莫如深,什么也不愿意说起。” “抱歉大叔,那样的话我也不能告诉你。” 苇名真一搅了搅杯中的茶,再有一会儿应该就冲好了。 “是吗?没事,我只是好奇问问,看来发生了难以想象的事啊……” 大叔也没深究。 或许本来就不太在意这件事,他单手撑着身体,看着窗外的马路,目光悠长。 “那一击让我断了五根肋骨,胸腔完全凹下去了,直接去了半条命。如果不是救我的那位医生医术精湛,恐怕我已经去见我师父了吧。” 他自己说起了自己的事,苇名真一也没答话,端起泡好的茶小口喝着。 不管什么季节,一杯热茶下肚都是十分舒爽的。 “小哥,能和我说说你吗?” “我?” “嗯。” “我没什么好说的,活下来是运气,也没受伤。之后的生活无非就每天上学放学,参加社团活动,有空就拜访一下朋友罢了。” “不,我指的不是这些。”宝藏院将也喝了口酒,“还记得你当初问我‘所以大叔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这句话吗?” “嗯,‘佛要我找的人’,大叔你是这么回答的。” 苇名真一记得还蛮清楚。 一把年纪了还犯中二说谜语,没办法记不清楚。 “‘修罗’,它还安分吧?” 窗外的天空忽然炸响一声闷雷,阳光飞快地消散,应该是要下雨了。 雨季里的天气就像女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气压低得可怕,有某种恐怖的东西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内酝酿,好似夏天海上未成形的台风。 苇名真一眯起眼,端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乘着喝茶的时候长长地呼吸,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叔。” “看样子你已经见过祂了,事情比我想象得要糟糕一些。” 宝藏院将也重重地放下酒碟,神色无比严肃。 “?” 苇名真一有些不知所以,见过祂? 他见过谁? 修罗吗? 真正的修罗早已死在他的刀下,便是因此继承了修罗之神业,而他见到修罗是早在穿越之间就已经发生的事情。但听大叔话里的意思,似乎以为他是最近才见到修罗的。 苇名真一不动声色,自己穿越的事情非同寻常。 可能也带来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变化。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的神业是坏事,无论是大天狗之神业还是阿修罗之神业,都没有任何负面影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力量。 就像他的剑技一样。 “修罗之神业的事情,处理不好的话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宝藏院将也又给自己倒满酒,将酒碟推至木桌中央。他看着碟中倒映的少年,周身业火缠扰,修罗的鬼面遮住了他半张脸。 赤炎忽然从酒碟中喷出,窜起恐怖的血一般压抑的火。 大叔抬起头,两人隔着火焰对望。 空气被业火扭曲,却又没有丝毫温度逸散,屋子里依旧是即将降雨时的阴冷。 大叔直接对着酒盅猛喝一口,连脸都变得红了许多。似乎是嗓子被辣到了,他的声音有点哑。 “如果不介意的话,听我讲讲吧。” 第四十九章 神业 宝藏院将也起身,为苇名真一添上茶,又关好窗。不消一会儿,雨便浠沥沥地从天顶落下来了,啪嗒啪嗒打在窗上,拉下一张水帘。 电视里的综艺演到高潮处,一群人围在一起哈哈大笑。 明亮鲜艳热闹无比的演播室的嘉宾们和这间昏暗的小屋里相对无言的两人仿佛身处不同的世界。 苇名真一坐直了身体。 他被那突然间的话惊了一身冷汗,他从未在宝藏院将也面前使用过修罗之神业或者相关的东西,但是还是被一眼看穿。 听大叔的意思,从第一次见面之时便已经知道了。 不过在最初的惊吓之后他也很快安心下来。无论是大天狗之神业还是阿修罗之神业都不是在这个世界得到的力量,因此一直不敢主动示人,现在来看这个世界应当也有相关的东西。 并且,宝藏院将也也并没有说对全部事情,这让他心里有了一些底气。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看个通透的感觉。 他等着大叔的下文。 似乎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大叔低下头,看着酒碟中的倒影。 良久,他长吁一声。 “在那之前,我想你很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修罗’的事情的。” 宝藏院将也俯身,让脸离苇名真一更近一点。空气中蒸腾着的若真若幻的无名业火,让映在火中的两人的脸也变得若真若幻。 “看着我的眼睛。” 这话听着怪怪的。 苇名真一心想,但他还是看了过去。 “看到了什么?” 被业火扭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非他本人,那虚影三头六臂脚踩烈火,笼罩在黑暗之中,尽管看不真切,如此明显的特征,但凡稍微懂一点神话故事的都能大致猜到是谁了。 “哪吒。” “???” 宝藏院将也足足用了十次眨眼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说的啥,又用了足足十次呼吸才把那一口反涌出来的气压了回去。他猛地一拍桌子,刚准备说话,却也一不小心牵动胸前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让他只能勉强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是……阿修罗啊……阿修罗!” 这家伙…… 佛道两家因为在中原大陆传播甚广的关系,相互借鉴融合的神有很多,许多神在两边同时担任神职,比如最典型的持国、增长、广目和多闻四大天王,就是两边各有各的说法。 哪吒的佛教原型是那吒俱伐罗,有三头六臂之身,而阿修罗也经常会以三头六臂的形象出现,被认错也很正常。 无论如何,在一个和尚面前提道家的神…… 他忽然瞥见苇名真一嘴角的笑容。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这是天眼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的生死苦乐之相,及照见世间一切之形色,无有障碍。其实效果没有佛经里说得那么厉害,不过还是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之物就是了。” 他无奈地掩面哀叹。 因为方才的激动碰洒了酒碟中的酒,无名业火突兀地消散。除了因为下雨气压依旧低得压抑,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也好,至少那种给人巨大心理压力的庄重寂寥的氛围全没了。 说实话,他也不太擅长应付那种局面。 “大叔,你不是继承了猎魔人的衣钵吗?怎么还会佛门神通。” “家里传下来的老本行不能丢啊,我也是有很多苦衷的。” 宝藏院将也拿过桌上的酒碟喝干。 可不能浪费。 “这玩意儿我能练吗?” “能,不过你得先当和尚。” “……” 还没放弃让我去当和尚啊,这大叔。 苇名真一端起茶杯,手心传来暖暖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可惜现在不是冬天没有被炉,不然蹲在被炉里捧着一杯热茶喝上一口,那是真的从身上暖到胃里。 天眼通…… 只看见了修罗吗? 如果不是修行不到家,那就是有相应的限制吧。 苇名真一也不会在这时候提一嘴天狗去自讨没趣。 “和尚是不会当和尚的,这辈子都不会去当和尚的。” “真是遗憾,小哥身负修罗之神业,是佛缘深厚的人。” “神业……” 苇名真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神明の业果。” 宝藏院将也口中吐出的声音盖过窗外的惊雷,闪电划过,一闪而逝的亮光让屋内的黑暗变得无比深邃。 “业力是由‘恶’凝结而成的力量,是一切负面信息的集合,背负恶业之人永坠地狱,饱受焚身之苦,那种折磨会让人性情大变。甚至恶业过于深重者连外貌都会发生变化。” 宝藏院将也解释道。 “但也有驾驭恶业的办法,古代的将军与兵士分摊恶业融入军阵,可以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又或者武者以血气打磨恶业,将之练成煞。然而恶业这种东西就像附骨之疽,在你神完气足、精血旺盛的时候也许并无大碍。一旦年老气衰,精血亏损,他便会重新从你身体里爬出来。很多业报深重的人都晚年凄凉,死后也不得安宁。” 大叔将电视声音调小,又换了个新闻台,里面正在讲这段时间的一件杀人案。死者浑身鲜血流净,模样极其凄惨,双眼凸出,定格成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生前最后一刻见到了难以想象的恐怖之物。 雨一直下,唰唰的声音从未停歇。 他斟酌一下,继续就刚刚的话题讲了下去。 “这类业力属于‘人の业’,杀生,为恶,都会背上这类业力。但是有一种业力是不同的。” “神の业。” 苇名真一再次品味这个词,他端起茶水,闭上眼喝了一口。 “小哥应该知道,妖魔与神灵本为一体,是人之愿的善恶两面。” “铃木同学有讲过。” “铃木小姐的知识是我远不能及的,事实上小哥如果去问铃木小姐,能得到比我这边更详尽的解释。” “有机会会去拜访的。” 总感觉铃木奈央就像哆啦a梦一样,虽然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但是大部分问题都能通过层出不穷的法术和知识搞定。 法术还真是方便。 “由‘善’愿化身的神灵作‘恶’,便会招惹业报,阿修罗就是佛教里有名的恶神,是六道之一,亦是八部天龙之一。‘阿修罗’在梵语里意为‘否天’,是极其强大的恶神。” 宝藏院将也倒了倒酒盅,酒已经被他喝干了。 有点意犹未尽。 “小哥应该知道阴阳鱼吧。” “那不是道家的东西吗?” 苇名真一有些汗颜,没想到还能听到一个和尚和他讲阴阳。 “佛本是道……” 苇名真一赶紧让他打住,他不想在这个哲学问题上和大叔深究。似乎也意识到这样聊下去会变得没完没了,宝藏院将也重新说回了阴阳鱼。 “神业就是白鱼的黑眼,虽在白鱼之中却是黑色,因此会如同妖魔一样在人世间流转。其实大妖怪的业也被称之为神业,大妖怪之所以不死,便是因为神业不灭,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从一个宿主转移到另一个。” “那黑鱼的白眼呢?” “那便是‘荒神’,铃木家的白狼就是此类。这种也很特殊,比神业还特殊。” 苇名真一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简而言之,恶神等于妖魔,恶神之业等于妖魔之业。所以修罗虽是神灵,却会和大天狗这样的妖怪一样留下神业。 “小哥,你应该已经感受过业火焚身了,很痛苦吧。” 没有,一点都不痛…… 苇名真一借着喝茶掩盖自己有点怪异的表情。 除了修罗之神业自带的业火无法控制所以泛用性不如天狗,其他一点负面影响都没有。业火缠绕在身上就像不存在一样,就好似从虎之风,从龙之云。 不过大叔似乎以为他说中了,留着胡渣的嘴角往上勾起。 “背负神业的人,也会逐渐被神业所侵蚀,最后变成恶神或者妖魔的样子为祸世间。接受神业可以令神业临身,化身成神或妖怪原本的模样,这种状态下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基本等同于神或妖怪了。” 他将已经喝干的酒盅拍在小木桌上,注视着少年从茶杯上露出来的眼睛。 “小哥有身化修罗过吗?” 苇名真一点点头,他确实有用过。 “那种力量固然强大,但是愈是强大的力量,使用的代价也愈是沉重。接纳神业会让你向着神业的源头无比靠近,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它会扭转你的性情,折磨你的灵魂,最终占据你的身体。” 我随便开好像也没啥事儿啊…… 原来还有这层吗? “小哥,你应该有在某个时刻感觉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吧。” 早上睡醒的时候? “又或者忽然出现的源自灵魂的令人发疯的痛苦,只有杀戮和破坏才能让痛苦平息。” 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自己还未成年,很多事没法做。 “你的运气会变得无比坏。” 前一段时间才帮拓也单抽出货来着。 “你的亲人会远离你。” 妹妹最近越来越粘我了。 “你会恨这个世界,想要毁掉它。” 发现厕所刚好没纸自己又忘了带的时候? “苇名小哥,乘你现在神智还算清醒,可否随我修行一段时间化解业力。至少能把已经显现的修罗重新压制回去。” 我什么时候神志不清过…… 茶杯中的水已经又喝完了。 “修行?” “吃斋念佛,静心凝神。” 感情你一直忽悠我去当和尚就是为了这个啊。 不过…… “学业为重,恕不奉陪。” 宝藏院将也忽然咬紧牙关,全力催动的天眼通下所能见的唯有一片漆黑,越是催动,那黑暗便越深邃,仿佛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这种程度的业障。已经有些迟了……” 这副“癌症晚期,没救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还好得很…… 苇名真一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叔大概也算是一片好心吧。毕竟神业如果真的是如他所言的那种东西,自己如今大概都不是人了。 不过他很特殊。 这种特殊却也没办法说出来,只能接连给大叔讲他没事。 宝藏院将也很无奈,他给了苇名真一一串说是法器的佛珠手链。又留了电话和地址,让他下周过来拿一样东西,说是可以助他压制体内觉醒的修罗。 苇名真一当然是不需要的,再三推诿不过,眼看大叔掏出双枪拍在桌上,一副“你要是不收下让修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你体内觉醒祸害世间,不如让我现在乘着你还清醒拼死都要把你毙了”的样子……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办法。只能接过来,当着大叔的面戴在手腕上。 佛珠的包浆圆润通透,内有菩提纹饰,看起来是很多年的老物件了。应该是寺庙里传承下来的东西。 很兴戴。 苇名真一感觉有一股清凉至极的气息在脑海里流转,不仅让他思维敏捷了许多,更是令人内心平静,一切欲念俗事都抛之脑后去了。 是个好东西。 这大概算强买强卖,不,应该算是强送? 刚才大叔还说自己运气不好呢。 这就又白嫖一个法器,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特别的力量,但是总归是嫖到的。而且还说下周还要给自己一个,不收下还不准走…… 自己用不上,可以拿回家给妹妹。 算是欠他一份情吧。 苇名真一心想。 雨越下越大,明天还要上课,学校离这边很有些远,今天必须要回去。 他道了别,又借了把伞,冒着雨往车站跑去了。 …… 藤原龙马揣着手,看着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人,面无表情,“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吧,拓也。” 形容枯槁,面如恶鬼。 他浑身的关节不自然地扭曲着,皮肤下面好似又无数虫子在爬。他的嘴张得大大的,却又不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蜷缩着,赤裸的上身能看到背部凸起的脊柱和肋骨。 藤原龙马嫌恶地踢了他一脚。 地上的人却仿佛已经死掉了一样,只是被冲力带得抖了一抖,也不反抗,只是用无神的眼看着他。 “你失败了啊。” 第五十章 一切命运都是偶然,也是必然 雨下得更大了。 黑暗成为世界的主调,风吹斜的水雾,好似有某种巨大而恐怖的怪物在黑暗的天空下移动。 枯瘦的少年趴在地上,挣扎着在水洼里爬行。 他被扔了出来。 失败品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藤原龙马从来都不是一个重情的人,尽管是亲兄弟,但他自小就没有在这位哥哥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爱。 蜈蚣在他体内肆虐,将他的身躯吃得千疮百孔,却又不会死去。那来自伊邪娜美躯骸上的百足之虫为他带来了黄泉污秽之女神的祝福,即便将头砍掉,将心挖出放尽鲜血也能够继续活着。 这是不死。 他的身体再无常人所有的弱点,疾病、寿命、伤痕,一切会令常人死亡的事物都再无法将他送去黄泉。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不死,也不是那个老怪物能够接受的不死。 这种不死没办法把妹妹从成为“容器”的命运里解救出来…… 藤原拓也撑着身体在冰雨中站起,勉勉强强的光让他看清这里是一个堆垃圾的巷子,那股令人反胃的臭味连这样的大雨也没办法洗去。 他寻着光的方向走,他还没有失败,他还要回去证明自己可以作出没有副作用的「不死の灵药」。 虽然如今只得到了劣化后的「蟲附体」,但是只有做出不死药,让藤原家那疯狂的计划终结…… 只有那样,妹妹才有救。 雨打在他身上,体温被匆匆流过的雨水带走,冰冷阴暗与潮湿的气氛令他体内之「蟲」感觉到舒适,连那种源自灵魂的令人发疯的痛苦都变淡了。他撑着墙壁,树枝似的四肢勉强支撑着这具竹竿一样的身体。 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包血袋,藤原龙马竟然没有收走他身上的东西,可能这是哥哥对弟弟唯一的关心了吧。 藤原拓也张开嘴,咬破袋子,贪婪地吮吸着充满铁腥味的血。喝生血的味道并不好受,就像吃一大块鼻涕一样,那种黏糊糊却又填满口腔的感觉简直不是人能忍的。但他必须忍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体内的蟲安分,减轻蟲吞噬身体的痛苦。 他如今的生命全靠这些丑陋的蜈蚣维持着,而蜈蚣则必须每隔三天用精血喂养。说实话,他现在只需喝血就能一直活下去,简直就像欧洲传说的吸血鬼一样。不过他不畏阳光,只是蟲会讨厌暖和干燥的环境,呆在那样的环境下会格外痛苦。 藤原拓也将手中的袋子丢掉,又抹了抹嘴。他忽然停住了,黑影遮住了巷口的光。 雷霆划过长空,照亮巷子的尽头。 “龙马!” 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滔天的足以淹没世界的恨意。 藤原龙马撑着伞,踩着泥水洼走了过来,丝毫不在意鞋子和裤脚被水浸湿,他张开双臂,一副要拥抱弟弟的模样。却被藤原拓也推开了。 “别这样,拓也。我可是来救你一命的。” 藤原龙马笑着将手搭在他肩上。 “……” “不比等大人让我杀了你,取走你体内的虫。” 藤原拓也颤抖了一下。那个跨越千年而来的名字由不得他不颤抖。 在日本耳熟能详的竹取物语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传说天人令辉夜姬返回天上,便赐予她天之羽衣。辉夜姬临别之时给天皇留下一封信,用以答复天皇的情意。末了,在信中添加壶中不死之药,将交与钦差中将。 一个天人拿去送给中将,中将领受了。同时,这天人把天上的羽衣披在辉夜姬身上。辉夜姬一穿上这件羽衣,便不再想起老翁和悲哀等事。因为穿了这件羽衣能忘记一切忧患。辉夜姬立刻坐上飞车,约有一百个天人拉了这车子,就此升天去了。 中将率领一班人回到皇宫,把不能对天上人作战和不能挽留辉夜姬的情况详细奏明,并把不死之药的壶和辉夜姬的信一并呈上。天皇看了信,非常悲恸,从此饮食不进,废止歌舞管弦。 有一天,他召集公爵大臣,问他们:”哪一个山最接近天?“有人答道:”骏河国的山,离京都最近,而且最接近天。” 皇帝便写一首诗: “不能再见辉夜姬,安用不死之灵药。” 他把这首诗放在辉夜姬送给他的不死之药的壶中,交给一个使者。这使者名叫月岩笠。 皇帝叫他拿了诗和壶走到骏河国的那个山的顶上去。并且吩咐他:到了顶上,把这首御著的诗和辉夜姬送给他的不死之药的壶一并烧毁。月岩笠奉了皇命,带领大队人马,登上山顶,依照吩咐办事。 从此之后,这个山就叫做“不死山”,即“富士山”。这山顶上吐出来的烟,直到现在还上升到云中,去往月亮的世界里。】 但是不死之灵药并没有被毁去。 车持国的皇子——以假蓬莱玉枝献给辉夜,却被后者识破之后,在物语里如此记述着他的结局: 【车持皇子叹道:“我一生的耻辱,无过于此了。不但不能得到所爱的女子,而且被天下人耻笑。”他就独自一人逃到深山中去了。他的家臣们带了许多人四处找寻,终于影迹全无,大约已经死了。】 不死的力量足以扭曲人心,他并没有死,而是设计夺取了不死药。 这位王子,就是藤原不比等。 可是不死的效力并非永恒,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便是死亡本身亦会消逝。活到现在的他身体已经无比衰老了,尽管如此,时光却没能洗去不比等的灵魂,反而让它无比强大,也让它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藤原拓也想起家里被两人称作“老头子”的人,那比如今的他还干枯瘦小的身体里住着怪物。 为不死而生的怪物。 他不敢反抗,莫说是他,即便是藤原龙马都不敢反抗。 千年来藤原家不是没有人反抗,但所有反抗的人都被投进了奈落,送去了黄泉不可知之处。 “不动手吗?” 嘶哑的嗓音响起,藤原拓也眼中亮起血红。 他打不过龙马,龙马也确实有办法能够杀死自己,即便杀不死,他也能带他回去。倘若落到那个老怪物手中,死可能还是最轻松的结局。 “我说了,我是来救你一命的。而且如果不是我把你丢出来,在家里你就已经死了。” 藤原龙马耸耸肩,语调轻佻。他忽然一掌拍在来不及反应的弟弟的胸口,明月一样的银光亮起,半个手腕都没入了那光芒之中。他手掌搅动一下,在那里放下了什么东西。 一股沁人心脾的力量从那里弥漫到四肢百骸,清冷之意直冲脑海,安抚着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灵魂。 “你一直不想和它融合,我帮你一把。” “……” “它和其他镜片不一样,你能感觉到的。” 他趴在藤原拓也耳边,声音轻得差点盖不过雨。 藤原拓也沉默了。 它确实和其他镜片不一样,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负面效果,特别是在藤原龙马这个八咫镜的主人面前,竟然没有如其他妖怪那样顶礼膜拜。 “我早就让你接受它,你却一直不信。哥哥很伤心啊,拓也。” 藤原龙马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在搞什么名堂?! 他是绝对不信这满嘴鬼话的家伙会突然良心发现,至于兄友弟悌,那更是无从谈起。 藤原龙马很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点点头。 “努力活下去吧,拓也。” 他叹了声,撑着伞从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藤原拓也松了口气,靠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任由冰雨在脸上胡乱拍打。 “拓也?” 熟悉的声音将躺在泥水里的藤原拓也打醒,他回想着声音的来源,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不,此刻的他已经出不了汗了,就算真被吓到心脏骤停也不会死去,但还是十分戏剧性地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他撑着墙,看着站在小巷尽头的少年,瞳孔缩成针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看到了多少?他知道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好友的声音穿过雨幕,落在藤原拓也被蜈蚣咬破趟出鲜血的耳中。 “真一……” 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原本染出的明黄色现在脏兮兮的,沾着污泥。他就那样站在雨里,撑着墙,也不敢走过去。 但是他不走过去,人会走过来。 苇名真一踩过地上的血袋,让最后一丝鲜血流如泥里,在磅礴的大雨中混在一起,看不分明。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问了一遍,听不出悲喜。 “这……” 藤原拓也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嘴角的血被雨洗去,唇色却愈发鲜红了。 他很害怕,害怕唯一的好友也因为他如今这副模样远离他。 藤原家已经回不去了,如今的他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一个失败者,甚至不应该再以藤原为姓。 “拓也……” 苇名真一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藤原拓也忽然感到揪心的痛,那痛楚更胜虫噬,从心脏直达灵魂。 “你……” 他闭上眼,等待着好友的宣判。 “现在没杀过人吧。” 本应是疑问句的话被他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却听得藤原拓也愣在那里。 为什么是陈述句? 为什么是现在? 他抬起头,注视着少年的眼睛,看着那双十分认真的眸子,缓缓点头。 在变成附虫者之后,他确实没杀过人。即便生命需要人类的鲜血来维持,他也只是托关系去医院买血包而已。但是这层关系如今已不能用了,之后的鲜血供应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禽兽的血是不行的,远不如万灵之长的人类血液精纯。 如果长时间得不到鲜血的话,即便他不想杀人,蟲也会控制着他杀人吧。 当蟲附体完成的时候,他的身体便不只属于他了。 “惠今天没在家,来我家里吧。” 苇名真一将伞递了过去,为他挡住了雨。 “我家还蛮大的。” …… 池田朋美正躺在床上,捂在脸上的枕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脚尖将床单抓出皱褶,她的胸前,那傲然双峰之间的深谷里停着一枚漆黑的鸦羽。 那是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后得到的赏赐。 上面的气息犹如渊海,和压迫在灵魂之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仅仅只是感受着这份恐怖,她就已经忍不住夹紧双腿,满面红光了。 “天狗大人……” 她轻声呢喃道。 然后又发出嘿嘿嘿的恶心的笑,将鸦羽取出来,贴着脸颊使劲蹭。 也不懂一根羽毛有什么好蹭的。 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星期了。 还好苇名真一不在这里,否则他肯定会怀疑给这家伙一根萝卜是不是错误的决定。本来想着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才是驭下之道,老是用威胁让池田朋美办事也不太好。 没想到这女人…… 鸦羽是他用业力凝结而成的道具,实际上用处并不是很大,除了可以像鸦羽祈祷让他听到以外,还能发动一次相当于他本人五成力量的攻击,或者令鸦天狗听从一次命令。 不过被使用过后那根鸦羽也会废掉。 毕竟上面的业力被消耗一空,失去根源的道具也将不复存在。 除此之外他还又给了惠一根。是找了个晚上偷偷放在少女床头的,就像送礼物的圣诞老人一样,只不过这个圣诞老人一点也不慈祥。 和池田朋美这样奖赏性质的不同,自家妹妹这种东西自然是管够的。 池田朋美忽然坐起来,举着鸦羽眼神迷离。 这里是一栋独生公寓,她才从水野良那里搬出来不久,现在还在足立区。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相较其他地方容易藏身一些,如果不是闹出很大的事,神官们一般也不会对这些地方进行地毯式清剿。而因为水野良的关系,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她,谁都知道这里住了个漂亮女人,但是想要骚扰她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背景比较好。 不过池田朋美还蛮想有人来骚扰她,这样吃起来也名正言顺。 那之后天狗大人便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当面找过她,只是告诉她专心赚钱就是,财富是很必要的东西,多多益善。 想来自己在天狗大人心中也有一定地位了,尽管天狗大人看她的时候依旧是那种令她差点高〇的充满蔑视仿佛看虫子一样的眼神,但至少自己已经属于“能排得上用场”的虫子了。 这让她干劲十足。 安定了这么久,那边的风头也不知道过没过去,再等一段时间吧。 等风头过去,自己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也就可以慢慢动用以前的一些关系了。 在东京苟活了这么多年,她认识的人绝对不算少,而且大多都是商界或者政界的二代三代。那些纨绔子弟没有父辈们的魄力,大多都沉迷玩乐,更容易被迷惑,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经营人脉。 在同为关系社会的日本,人脉即是财富。 赚钱对那些二代三代们而言并不是难事,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不过是他们的零花钱。 世界就是如此不公。 只要小心一点,从这些人身上刮些油水下来还是很轻松的。 第五十一章 雨夜 ‘即使今晚不带你来,这里的事情也依旧会发生。而这时候苇名君应该在家里学习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吧。’ 不知为何,苇名真一想起那天烟花下的少女。 他给洗完澡穿着他的干净衣服,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的好友呈上一杯茶。当然是用茶包泡的,苇名家没有那种珍藏的好东西,也没那么多讲究。如果不是来客人,苇名真一自己就只用喝热水就行了。 日本随欧美,根本没有喝热水的习惯,这一点很早之前还被惠吐槽过好多次,然后可爱的妹妹就被他也带出了喝热水的习惯…… “我……我……” 藤原拓也捧着茶杯,结巴道。 好友在见到那副模样之后还愿意听他解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令他大为感动了。但真的轮到他解释的时候,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紧张得好像第一次参加面试的学生。 苇名真一打开电视,里面刚好放着下午在大叔家看的那个杀人案的推断,一个打扮成侦探的人吹着烟斗在那里装模作样说些屁话,实际上现代刑侦科的侦察手段根本不是像侦探小说里面写得那么废物,这种为了吸引收视率做出来的节目效果看看就得了。 他喝了口茶,十分平静,一点也不着急。 但这样的姿态却给了藤原拓也莫大的压力,握住茶杯的手都颤抖不已。 他忽然咳嗽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直到捂着嘴咳出血。才满脸惊恐地看着好友,不知所措。 “没事,去洗洗吧。” 苇名真一微笑。 他拿起手机,一边滑动一边说道:“不介意我请一位专业人士过来吧。” 专业人士? 藤原拓也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个最近经常找苇名真一的女孩,能称得上专业人士的也只有她了。真一什么时候和铃木加的人走到一块去的? 他发现自己的好友身上也有一些秘密。 他不想面对铃木家的人,那些家伙是最麻烦的。 但是现在由不得他。 苇名真一依旧是那种陈述的语气,之所以用疑问的句式,不过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罢了。 一股奇怪的压力落在他头上。 不知为何,他感觉倘若自己在这时候逃走的话,失去的就不只是朋友了。 他会死。 不死的他,会被能杀死不死之人的力量杀死。 那种预感是那么强烈,以至于他竟点了点头,又按照苇名真一指示的去卫生间洗漱。 “晚上好啊,真一。” “晚上好,铃木同学。” 因为没有在橘千花面前,苇名真一也不用遵守约定称呼她奈央。听着电话那头哗啦啦的水滑落的声音,还有水汽蒸腾的轻响,绮丽的画面一瞬间出现在脑中,然后立即被他抛掉。 “有空可以来我家一趟吗?” 他的语气十分淡定,反而是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噫!” “现……现现现……现在?” “今晚。” 少女的胴体像煮熟的螃蟹一样,差点没拿稳手机滑进水里。 大晚上邀请正在洗澡的女生去家里? 铃木奈央整个人都不好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的小脑瓜烧出一股蒸汽,眼睛都变成了蚊香转圈圈。按理说她应该立即拒绝的。但是…… 但是…… 她忽然沉下去,咕噜咕噜吐泡泡。 似乎是不知道她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那边又传来少年疑惑的声音。 “铃木同学?” “是……是!” 她被吓了一跳,忽然起身的动作激起哗啦啦的水声。 “有一些很特别的情况。”他接着说,“请务必过来一趟。” 已经不是询问了,而是严肃的请求。 铃木奈央也明白是自己想错了。她轻咳了一声,和苇名真一约定好半小时后过来,后者也理解女生出个门有多麻烦,虽然就在隔壁连一百米都没有的距离,但是就是得花很久。 他也并没有要求什么,反正也不是很急。 藤原拓也洗漱完回来的时候苇名真一刚好挂掉电话,见好友看过来,他忽然站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苇名真一忽然笑了,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拓也。” 被好友叫到名字的藤原拓也立正站直,苇名真一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笑嘻嘻的,却给他一种家里那个老怪物才会有的压迫感。 他咽了口唾液,等待着他的下文。 “过来坐啊。” 让客人站着,怪不好意思的。藤原拓也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却也不敢坐实,只是半拉屁股搭在沙发上。 “先吃点东西吧。” 如今的藤原拓也已经不需要再满足口舌之欲了,也不需要营养来维持生命。但是他还是会吃一些正常的东西,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忘记自己还是个人。 藤原拓也点点头。 “要什么,生血还是肉?” 一本正经地说出很恐怖的话了! 藤原拓也的鬓角渗出冷汗,好友好像误会了什么,不,其实也不算误会,但是他总觉得真一想的东西和如今的他状况的不太一样。 他确实需要喝血,但是刚刚那一袋800ml已经让蟲都吃饱了,现在都趴在他的身体里没有动弹。 只有在蟲休眠的这段时间里,他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 “普通的食物就好……” “这样啊,那就杯面吧。” 苇名真一取出了家中的储备物资,他看了眼生产日期。 惠和他在家里的时候是不会吃泡面的,就算以前惠晚上忽然饿了要吃的,他也不会嫌麻烦动手做一碗面,这种储备粮完全是为了应对灾难,放了都不知道有多久了,想起了才会换。 还好没过期。 对藤原拓也招待他用这个就可以了。 他给自己也泡了一杯,想了想又打了两个蛋,他也有些饿了。 “吃吧,今晚还很长。” …… 叮咚。 门铃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藤原拓也松了口气,总算从那种行刑前的等待中解脱了。但一想到马上就要上刑场,他又难受了起来。 “来了。” 苇名真一打开门,一把锐利的尖刀忽然刺了进来。他连忙退步,带着黑色兜帽浑身湿透的人紧贴而上,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对方手里有家伙就是优势。而且对方手上的小刀舞出了花,或撩或刺,俨然不是个菜鸟。 若不是苇名真一身法好,换个普通人这会儿肯定挂彩了。 他躲过一记直刺,忽然半蹲着往前一步,按住那人的胳膊使劲一扭。忽然一股怪异的感觉从手心传来,那人的胳膊竟像面条一样柔软,只是一抽,他竟是抓不住,被对方轻易抽出去了。 没想到没等来铃木奈央,等来了这么个奇怪的东西。 他来不及细想着人是谁,或者是不是人,又为什么要袭击他,这些事得等解决了之后再说。 苇名真一继续后退,体术对那人没什么用,他得去厨房找把刀子。 一个枯瘦的人忽然撞开了他。 那力量是那么大,像一头蛮牛,根本不是那个体格的人能够拥有的力量。依旧和阿攻御灵降身的加持不相上下了。 “拓也?” 先前的响动实在太大,除非藤原拓也是聋子,否则肯定会被惊动的。 他抓住来人的肩膀,任由刀尖没入自己的心脏,然后身体里一阵响动,有某种东西像老虎钳一样钳住刀,这样一来,除非对方放弃手中的武器,否则是别想脱身了。 但还不够。 他张开嘴,蜈蚣从嘴中射出,咬在那人脖子上。 绿色从伤口蔓延开,只是使人麻痹的毒素,并不致死。藤原拓也刚松了口气,谁知对方竟像个没事人一样抬起头,那长满触须的脸上勉强能看到眼睛。那只肮胀的眼睛里充满浑浊而厚重的暗红色絮状物,梅花一样的瞳孔深处,一个诡异的‘伍’字映在那里。 那个字就如同重锤一样敲进他的大脑。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也知道足足融合了五块八咫镜碎片的妖怪究竟有多难缠,八咫镜这个神器有一个很离谱很不讲道理的能力——它能拓印自己。 只要用工艺打造出相仿镜子,然后进行仪式,便能够制作出另一个“八咫镜”。 这样的分镜拥有几乎和真正的八咫镜同样的力量,却又不存粹,因为承载力量的并非神器而是制作出来的容器。但是八咫镜本身的力量并不会因为这些分镜的存在而变弱,仿佛是复制了自己。 九乃数之极,无论如何,分镜与主镜加起来的数量不会超过九。主镜在藤原龙马那里,而分镜则被他制作成了这些并不纯净的八咫镜碎片。 日本神道教中将世界分为现世和常世(里世),也就是阳间和阴间,八咫镜就是连接现世和常世的门。无论是持有分镜还是主镜,都拥有随意往返两边世界的能力,除此之外还能趋吉避凶,映照人心,预见生死等…… 它几乎没有攻击性的力量,而是代表着无敌的防御,最强之‘盾’。 不过得到碎片的人并非得到八咫镜的力量,而是会被八咫镜的神力激活,从而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这本是只有达到某种类似大妖怪的层次才能够取得的力量,然而神器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就像拥有不讲道理的锋锐的天之丛云一样。 一个人或者妖怪可以容纳的碎片数量也不会超过九。当容纳超过六枚镜片的时候,那只妖怪就会因为黑暗超过界限而跌入里世,达到九的,藤原拓也没有见过,他去里世的次数不多。 八咫镜的神力不会因为融合了碎片而被消化,它只不过是寄存在宿主的身体里,当宿主被杀死的时候便会自动析出。 看着触手脸灿烂的笑容,藤原拓也浑身发寒。 对方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苇名真一,对方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或者说,冲他融合掉的碎片来的。 但是自己如今已是不死之身,虽然劣质,但也是不死。 他猛地怒吼起来,将那人撞出玄关,撕开雨幕停在街上。又跟着冲了出去,巨大的蜈蚣破开他的脊髓,盘踞在他身上,肩膀探出头。鲜红的触须微微晃动,大雨磅礴的环境令它感到舒爽,发出令人作呕的嚎叫。 苇名真一看着空荡荡的门,眉毛狂跳。 他总算理解武侠世界的酒店掌柜的心情了,还好,只是打破了门而已。 这他妈是个什么事儿啊! …… 藤原龙马跪在地上,因为没能把拓也带回去,或者把他体内的蜈蚣带回去,老头子发了很大脾气。 为此,他会受到惩罚。 白色的气从他体内飘出,缓缓融进前面那具枯瘦的老人的身体,后者张开双臂,露出新年穿上新内裤一样舒爽的表情,皮肤在白色气体的不断融入下变得饱满。而反观藤原龙马,满头黑发瞬间苍白,似乎是整个人在瞬间被吸走了十年寿命。 他紧紧攥着拳头,手心里躺着一枚碎片。 八咫镜安分地停在老人身后,原本满月般白璧无瑕的镜面缺失了一小角,那一小角是那么的显眼,就像混入天鹅群里的鸭子。 “龙马。” 老人的声音厚重而沙哑,穿越千年的时光,落在藤原龙马的耳里。 “在。” “带那孩子去‘藏骸之井’吧。” 老人平静地说出了令藤原龙马心底震撼不已的话,他忽然颤抖起来,那孩子指的是谁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而藏骸之井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更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之前还只是蟲窟,但去了那里之后…… “奈落那边……” 他忽然抬起头,话没说完,看到老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那双黑白相反的眼睛里无悲无喜,就好像一座坟墓。 他就那样站着,就那样看着他。 “谨尊御令。” 藤原龙马深深低下头,浑身颤抖。 对于很多人而言今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雨夜,少女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穿着可爱的睡衣趴在软软的床上,和好友在line上聊着天。看着好友分享的今天和学姐修练的见闻,她撑着脑袋,有些不太高兴。 因为社团的事情,好友已经很久没和她一起玩了。 剑道,真的有那么有趣吗? 卧室的门忽然开了,她吓了一跳。待转头看清来人时,那双无神的眼睛一点一滴亮起。 “龙马哥哥!” 少女欢呼道。 她高兴地跳下床,张开双手欢快地向站在门口的人跑去。后者微微蹲下,轻轻搂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 “纱织,晚上好。” 黑色的雨将宅邸藏入不可知的世界。 忽然雷声大作。 似是天怒。 第五十二章 友情破颜拳 橘千花往嘴里放了一颗草莓,在二楼自己的卧室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观看街上的表演。她左手边放着一杯咖啡,像在享受下午茶。 雨掩盖了打斗的声音,也让两个怪物的身形变得朦胧,但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 那双美丽的狐眼泛着魅意,红光流转,磅礴大雨之中,水汽凝聚成无数无形的小狐狸,或在房梁上,或在路灯旁,这些小东西就是她的耳目。若非精通五行,是绝不可能在这样的大雨天发现这些小可爱的。 藤原拓也扑了上去,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苇名真一则站在被打破的玄关处一个不会被雨淋到的位置,看着盘踞在好友身上的那只巨大的蜈蚣,一种满满地既视感令他有些犯恶心,藤原拓也在他眼前被刺穿了心脏,却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 不死…… 一个多么令人怀念的词。 他想起自己手中的两把刀,为斩断不死而生的刀。 「红不死斩·拜泪」与「黑不死斩·开门」 好似承太郎在隐者之紫的念照中见到迪奥的瞬间,来自异世的少年隐约在今夜的大雨之中从好友身上窥见了自己的命运。 但他暂时不打算动手。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他需要通过藤原拓也去了解藏在不死背后的秘密。杀死他是很容易的事,但线索断了想要再续上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而且不是所有附虫者都像仙峰寺的僧人一样泯灭人性,无论是无意间喝下源之水被迫不死的狮子猿,还是作为狼的陪练一直在寻求解脱的半兵卫,都称不上是坏人。 他还想听听藤原拓也会说些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会亲手送他解脱吧。 在藤原拓也得到不死的那一刻,命运的走向便已注定。 忽然,一道碗口粗细的银龙从天而降,精准地劈在扭打在一起的怪物上。雷霆带着天威,震颤大地。那道雷柱持续了足有一秒,残留在视野中的光路连接着天与地。 光芒散尽,藤原拓也浑身皮肤翻转,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焦糊的肉香。但他并没有死,他不会死,那双眼睛在雷霆过后变得愈发有神。其下细小的蜈蚣爬动,血丝如同荆棘般将瞳孔盖住,化作摄人的赤目。 他对面的怪物也不好过,它不知用什么方法挡住了这一击,看上去没有藤原拓也那么凄惨,但浑身蒸腾出的白色雾气显示出他也并不轻松。 两只怪物不约而同地看像踏入雨中的少女,她披着一件保暖的外套,穿着黑西装的老人在她身旁撑着伞。 一张白纸人缓缓飘落,落在她脚边,被雨水化开冲走。 这种东西在神道教中被称之为‘白形代’,也是祭祀用品的一种。普通的神官使用的印有咒文的符箓被称作‘式神’,与白形代一样都是寄存着灵媒的纸片,只不过式神追加了咒文,用途也因为咒文不同而不同。 符箓在神道教中可以代替神明传达思想。 但对于施术者而言,神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神,而是施术者本身。也就是铃木奈央最初给苇名真一说过的——‘无论是符箓、手印还是咒语,本质上都是辅助观想。’ 而白形代略微有点不同,白形代源自‘纸人术’,即把人类或者动物的灵魂寄存于纸人之中,象征着送魂仪式。 在古代理论并不完善的时候,神官们自然是使用灵魂来施法,而随着愿力理论的一代代完善,里面封存的也逐渐从灵魂变成了祈愿。其作用就好似点火前的一道引子,也是辅助施法的道具,真正施术消耗的依旧是本人所持的愿力。 她之所以没有用自己擅长的法术而是使用神术,也是想让苇名真一看看他即将学习的东西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她隐约猜到真一叫她过去和这两只怪物有关,无论是抓住还是杀掉。 现在看不懂没关系,之后慢慢告诉他就好了。 幸好她平日里因为会接不少委托降妖除魔的缘故,又不常使用神术,愿力只进不出,储备是相当充足的。 铃木奈央忽然想到,自己以后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让真一叫她“老师”了? 似乎很有趣! 而且因为修行的关系,还会经常和他单独呆在一起…… 少女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连扔出白形代的动作都变得更有干劲了。为了让苇名真一坚定随她修行的信念,今天玩把大的好了,反正愿力一般也不会用到。 她心想,金意盎然的眼睛缓缓闭上,手中飞快结印。 飞在空中的纸人带着淡淡的金光,雨穿不透,浸不湿,它们就那样飞舞着,停在她身旁。无形的压力在空中酝酿,空气变得干燥,愿力点燃神火。落在少女的周身的雨也开始燃烧,她往前踏了一步,火之巨人照亮黑夜。 熊熊烈火在磅礴大雨中一反常态地滚动,巨人睁开眼,赤色的盔甲遍布全身,他手持烈火燃成的长刀,眼里竟是充斥着和少女一样的金意。 “火之迦具土神!” 藤原拓也惊呼,这就是为啥他宁愿惹源家的人也不想去惹铃木家的原因,藤原家也记载有神术相关的知识,这种最高位的请神之法,竟被这女人随随便便就用了出来?! 真是离谱。 正统的铃木家几乎都是世代单传,甚至没有分家。与此对应的便是无比强大的个人实力,可能只有安培晴明传下的土御门家才能与铃木后人一较高下了吧。 而且…… 竟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弱点。 藤原拓也不会相信她是误打误撞召唤了火之神,毕竟在这样的大雨天即使是火之迦具土神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也会大打折扣。想要最大化术的力量,召唤身为风神的志那都比古神,又或者身为雷神的建御雷神都更合适。 但她还是选择了迦具土命。 炽热的火焰让蜈蚣非常难受,在他体内胡乱钻动,痛苦得让他快要失去神智。看另一个怪物那狂乱挥舞的触须,活像一条上了烧烤架的鲇鱼,应该也是被突然出现的火之神针对了。 火刀破开雨幕,斩落流樱如火。 它的动作并没有火神应有的刚猛感,竟然有些少女特有的扭捏之意,看起来就像是铃木奈央自己在挥刀一样。 火焰淹没街道,如同浪潮般拍在两岸的围墙上。浓浓的白色的蒸汽笼罩了这一整片街区,若非此刻大雨磅礴,恐怕这一带都已经化成火海了吧。 用这最高位的神术来打他俩就像杀鸡用牛刀一样,而且火之神的攻击根本不分敌我,毕竟此刻的藤原拓也看上去是在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它看起来像坏人,走起来像坏人,叫起来像坏人,它就是坏人。 铃木奈央干脆一起砍了。 两道黑影在火焰中挣扎,嚎叫,好似落入炎狱的罪人,在永恒的神火里化为飞灰。看着什么都不剩下,空荡荡的街道,火之巨人竟十分人性化地点点头。火焰炸裂消散,只剩下站在尚未落下的雨种的少女。 也许那只怪物还有很多奇怪的能力没用,但是不会有机会了。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都是徒劳,即便是眼里已经印有‘伍’字的怪物也不行。 背负起「天照命」的铃木奈央如今可以说是日本神官界里天花板级别的存在,毕竟那可是代表着太阳的三贵子之首——天照大御神。更别说掌握着三神器之一的八尺琼勾玉,如果不考虑后果的话,那晚的她单人就可以解决掉大岳丸。 当然,前提是不考虑后果。 否则那次“天燃气爆炸”的范围可就不只是那栋楼了。 少女撩起长发,相比之前,淡金色的渐变似乎更浓了一点,也让那分圣洁的意味更加清澈。 犬生跟在她身边,为她挡住穿过白雾落下来的雨。 老人和少女向着隔壁走去,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已经没了踪影,和站在门口的苇名真一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摆出很有教养的姿势,微笑着挥手道:“晚上好,真一。” “教练,我想学那个!” 苇名真一眼里闪着星星,他当然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情急之下竟抓起少女的手,一副恳求的模样,就差说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了。 最好是能学会变成光之神的术。 毕竟谁不想成为光呢? 被他动作吓了一跳的少女满脸通红,金意残留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红霞爬上脸颊,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抽出手,似乎是为他唐突的举动有点生气,鼓起嘴偏过头。 “想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教你啦……” 她嘟囔着,然后又想起今晚自己是被叫过来的,忽然一抱胸。 “你说的很特别的情况就是那个吗?” “也不全是,那个是意外。” 苇名真一挠挠头。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差点被干掉。明明是个法师却莽得不行,真搞不懂老天爷为什么会给这头脑简单的女人那样的资质。 他看着铃木奈央身后逐渐凝聚的蜈蚣,还真是和他想得一样,即使被火烧成了灰都还活着。 重新活过来的藤原拓也嚎叫着向铃木奈央和犬生冲去,他的双眼赤红无比,已经是失去神智了。重生花费的能量必须得到补充,而蜈蚣接管了他的身体,它想要血食。 还不等铃木奈央动手,苇名真一先一步越过两人,走进了大雨之中。 雨瞬间淋湿了他全身。 藤原拓也张开嘴,蜈蚣在唇齿间爬行。他想要咬破眼前之人的喉咙,吃掉他的血肉,不管他是谁。两人一个狂暴地奔跑一个快步地行走。苇名真一伸出手,似要拔出什么东西。 一片樱花落下的速度是5秒钟,火箭以每5秒一公里的速度飞向宇宙,大雪天电车会在车站耽误10分钟…… 这一分一秒的流逝却可以改变太多太多 他没有拔刀,而是五指握拳,穿过藤原拓也抓来的双臂,重重地打在他脸上。 在短暂的瞬间,那张原本有些小帅的脸扭曲成了一个十分可笑的形状,鼻涕和雨混在一起,一同飞舞的,还有几滴滚烫的眼泪。 他落在地上,转了一圈又弹起来,又落在地上,直到撞到另一侧的墙。才耷拉着脑袋坐着,他依旧在嚎叫,又好似在哭。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好友,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想要吃人的欲望令他厌恶。 他身体扭曲地蠕动一下,忍受不了的蜈蚣要真正接管一切了。 月光一样的清辉忽然在他心脏处点亮,抵抗着蜈蚣的侵蚀,让他被血色遮住的双眼清明了许多。 铃木奈央眯起眼,她认得这光芒。 八咫镜。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这怪物,没想到竟是同班同学。 这就是真一说的特别的情况吗? 苇名真一走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被雨打湿的刘海下,那双漆黑得宛如深远一样的眸子令蜈蚣都感到害怕。 “怎么做?” “衣兜里……还有血……” 藤原拓也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只剩嚎叫,已然是蜈蚣了。 苇名真一没和他客气,又是一记上勾拳将他打飞出去,落在雨中滑出老远。当他扭曲着再次爬起,蜈蚣钻破脊椎控制住那具枯瘦的身体时,苇名真一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个血袋。 他看着手中的人血出神,忽然又攥紧了拳头。 真是火大! 他把血袋放进怀里,忽然大喝一声,赤红、湛蓝和明黄三色的光芒在他身上亮起。在御灵降身的加持下冲了上去,如同蛮牛一样撞碎漫天飞雨。蜈蚣的力量大得诡异,但他也不弱。 拳头落在藤原拓也脸上,蜈蚣就仿佛一个稚嫩的婴儿在控制玩偶,那诡异的完全不讲道理的动作十分难以识破,加上蜈蚣本体的攻击,在那样短打的距离里是相当危险的。 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拔出不死斩。 但他还是固执地使用祓魔连拳·破魔式,他的速度比蜈蚣快太多,拳头哪儿都不去,只是如同这飘落的冰雨一样打在藤原拓也脸上,打到最后干脆放弃套路了,他怒喝着,发出欧啦的叫喊。 苇名真一忽然一拳将藤原拓也差点打飞,又用更快的速度抓住他脖子将他拉了回来。只听喀嚓一声,颈椎承受不住这样的力断掉。倘若是常人便已经死了,但藤原拓也不是常人。 他掐住他的嘴,人体的结构让下巴机械般地张开。 苇名真一咬破血袋,猛地将那袋粘稠的血液塞进好友嘴里。 不小心溅到脸上的血渍被雨送到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真他妈难喝。 第五十三章 断掉的线索 少女的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环在胸前的胳膊,她闭着眼,细细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犬生为两人煮好了咖啡,他总是这副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明明铃木奈央几乎去哪儿都会带上他。如果不是当初见过他的原型,苇名真一也不会想到这位须发皆白的老管家会是宝藏院大叔口中比神业还要稀少的“荒神”。 他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似乎是被老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只是温和地点点头。 “还有救吗?” 苇名真一向铃木奈央问道。 他靠在沙发上,今晚的事令他烦心,没有一剑斩了藤原拓也已经是非常克制了。命运的丝线缠上了他,有力无处使的讨厌感觉点燃心中的无名之火,他总觉得这背后有一些自己没办法逃开的东西,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没救了,他早就死了,现在能活着完全是靠‘蜈蚣’的力量。” 铃木奈央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指尖的白芒淡去。 那是苇名真一很早之前见过的一个术。 「通用术式·洞察」 少女以此看透了藤原拓也如今的情况。 人体是非常精密的仪器,原本想用洞察术了解人体状况是几乎不可能是人能够办到的,那需要浩如渊海的精神力,但铃木奈央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确实不是人。 现人神更倾向于神灵而非人类。 苇名真一叹了声,连她都这样说了那是真的没办法。 苇名真一自己不懂法术,剑只能送藤原拓也走,没办法让他变回原样。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最初就没报什么希望,只不过是拜托铃木奈央试试罢了。 “讲讲你的事吧,拓也。” 苇名真一对站在前方不愿坐下的好友说,那身刚给他换上不久的衣服又被雨湿透,只是这次他没再让他先擦干身子。反正不死之人不会得病,潮湿的环境也能让蜈蚣安分许多。 看着地上那摊水渍,他也放弃了。 反正玄关的门都那样了,屋子肯定是要好好打扫一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明天妹妹回来之前把家里弄好。 只是又得请假,这令苇名真一很不爽。 最近好不容易把学业补上来一些,马上期中考了,他还蛮在意自己的成绩。 他自己倒是换了一身衣服,因为很讨厌浑身被湿腻腻的东西包裹的感觉。然而懒得花时间吹头发,只是将刘海向后撩起,被水打湿的头发定成一个大背头。配上他刚换上的一身衬衫,倒是有几分反派的感觉了。 “我……” 藤原拓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忽然疯狂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嚎啕着跪了下去,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我想不起来了。” 他在逐渐忘记一些很重要的事,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些即使是他拼上性命也要去做的事情。 那种感觉令他恐惧。 他努力搜刮着大脑里的东西,想起一样便用尽全身力气般把它喊出来。只是他的话语零零散散,全是一些名词。 “妹妹”、“神降”、“老怪物”、“不死”…… 拢共说了四五个词,两三句话,交代了一下蜈蚣来自伊邪娜美和他哥哥藤原龙马将他逐了出来,便再也说不出任何东西。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干嚎。 苇名真一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又断了。 作为关键人物的藤原拓也失去了相关的记忆,从他的话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现在只剩下另一条难以捉摸的线索——藤原龙马。 藤原龙马、藤原拓也。 原本还以为好友与那人只不过是恰巧同姓,毕竟藤原在日本也算大姓,没想到真的是同一个藤原。他准备明天去找一下橘千花,她似乎对藤原龙马很了解的样子,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路子可以找到他。 可以的话他不想去找那个女人,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对他心怀不轨,但从始至终,她确实没有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并且还带他去了那个名为奈落的地方。见到了这个城市正在成长的黑暗。 只要肯付出一点代价,拜托她的话,应该是能得到帮助的吧。 苇名真一心想。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他正想说什么,铃木奈央忽然开口了。 “记忆多半是被夺走了吧。” 少女感叹道,当她察觉到八咫镜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镜子可以照应人的内心,自然也能摄心夺魄。他身上有八咫镜的神光,神器的主人想要拿走他的记忆是很容易的事。” 八咫镜的主人,那不正是藤原龙马吗? 夺走了他与那件事相关的一切记忆,说不定变成那样也和藤原龙马脱不了干系。 又是兄弟阋于墙的剧情吗? 你们藤原家有没有世代相传的红眼病? 苇名真一心里忍不住吐槽道。 趋近于崩溃的藤原拓也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儿去。 “犬生。” 铃木奈央唤道,又嘱咐管家将崩溃的同学送去专门的疗养院。说是疗养院,其实也和软禁没区别了。铃木奈央在这些事上可以动用的资源远非苇名真一可比,甚至她应该能从拓也的情况上推断出更多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让铃木奈央参与进这件事来。 她作为“守护现世的巫女”,相当于专门管理这些事的警察,苇名真一觉得碰上难题直接“报警”是很正常的事。 一点也没有麻烦她的愧疚。 不死这种力量的出现会打破阴阳平衡,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性质十分恶劣的事件。看铃木奈央的神色十分认真的样子,不把这件事从源头上解决的话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苇名真一松了口气,就怕她也玩日本人经典推卸责任那一套,把事情高高架起,一群人围在下面看着,谁也不肯担住。等到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再出来鞠躬道歉,仿佛这样就一点错都没有了。 看,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这种心态才是极大部分日本人的常态。 苇名真一在这边生活过这么久,也没少碰到这类破事。 铃木奈央今晚的举动令他好感度猛涨。 就好像屎坑里发现了金子一样。 不过苇名真一发现她特别喜欢使唤犬生去做一些杂事,明明是那么厉害的存在,却像一个真正的管家一样做着管家才会做的事。 他端起咖啡牛饮一口,刚刚的战斗让他有些口渴。 这好像是犬生自己带的咖啡,比他家里的速溶咖啡好喝一些。不过他也分不清咖啡有多么好,只能用‘好喝一些’这种模棱两可的感受来表达。 “等他一个人安静几天,说不定能想起一些东西。” 待犬生将藤原拓也送走了,铃木奈央才端起杯子。她神色严肃,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真一有什么头绪吗?” “橘千花或许知道些什么。” “她?” 铃木奈央愣了一瞬,没想到会在今晚听到这个名字。她并不知道橘千花和藤原龙马之间的事,也没打算问苇名真一是怎么知道橘千花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只是眯起眼,微微笑着等着苇名真一继续说下去。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并不打算问。 问了就输了。 “拓也有提到‘藤原龙马’这个名字吧,我们或许可以从他身上着手。我之前在橘千花同学的闲聊里听到过‘藤原龙马’,就想着她是不是和这人有点关系。” 他的话半真半假,他和橘千花之间的事牵扯到大天狗之神业,在不清楚铃木奈央对待神业的态度之前还是不要随便说比较好。毕竟这个女人怎么都有点嫉恶如仇的味道。 铃木奈央抿着嘴,她实在不想和橘千花打交道。 似乎也是看出来了少女的窘迫,苇名真一主动提议到这件事交给自己去办,而铃木奈央负责调查藤原拓也的人际关系,看能不能抓住些什么。 她是学生会的副会长,这件事办起来相对容易。 藤原家虽是千年传承的家族,但在几次叛乱被镇压之后,也逐渐没落下去,从此隐与幕后不再活跃。千年以来藤原家的人都非常低调,低调得和他们尊贵无比的姓氏完全不合。 而且铃木家和这些家族走得并不近,身为神官的他们地位超然。因此藤原家的事情,铃木奈央本人是没什么头绪的。 她准备回去问问家里的老人,不过也并不抱希望。 “也只能这样了。” 少女叹息一声,上次的妖怪公寓事件的源头还没调查清楚,那边的事情也是一团乱麻。 猫妖的审讯虽然很顺利,但是也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从之后委托出去的任务的反馈来看,背后藏着的东西远超她最初的判断,或许牵扯到里世之底的大妖们。 暗潮涌动啊…… 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有没有关系。她想起足立区,那边一直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虽说藏着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妖怪,不过神官们也很久没去那边看过,或许是该好好打扫一番了。 希望能够从那里得到一点线索。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但现在手上没太多信息,只能约定好等双方收集到足够的资料之后再一起探讨。 虽然听到苇名真一要去和橘千花单独接触让铃木奈央很不爽,一想到那女人趾高气昂的模样就来气,但是让她去单独接触橘千花是万万不可能的。而且就算她愿意去,多半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两人只会相互阴阳怪气半天,然后大道朝天。 “还请多加小心,真一。” 她叮嘱道。 这话给苇名真一弄得一头雾水,只是找橘千花套套话而已,小心啥? 他还能被吃了不成?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又和铃木奈央道了别,将她送到玄关。 雨水被风吹斜,因为没有门,将玄关弄湿完了,甚至有些雨水飘到苇名真一脸上,冰冷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爽。尽管一会儿是去二楼休息,但想到自己家门户大开,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真一家里有报纸之类的东西吗?” 铃木奈央忽然问道。 苇名真一点点头,家里是有把塞到邮箱里的免费报刊和广告收集起来,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顺便一提收集的还有塑料袋。他很快抱着一堆报刊回来,又按照铃木奈央指示的把他们剪裁拼接成门的形状。 铃木奈央取出两个白形代,将它们扔了出去,一个白纸人和纸门融为一体,原本没有用胶水拼接只是随意搭在一起的纸张竟给了苇名真一一种整体的感觉,然后另一个纸人将它搬起来,贴合在原本是防盗门的地方。 愿力为纸门镀上一层金光,竟然在这样的风雨中屹立不倒。 看得苇名真一眼睛都直了,就差流口水了。 太方便了! 这不比剑术好用到哪儿去了? “奈央……” 他忽然叫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叫,不过总觉得这么叫一会儿的请求更容易实现的样子。 正准备撑伞出门的少女忽然停住,她只是站在原地,背对着他,让人看不清表情。 苇名真一觉得自己必须要问一问,虽然铃木奈央早就说过可以教他法术,但是再确认一下总没错。他对这个事情无比上心,如果不是中间又发生了很多麻烦的事情,可能早就应该跟着她一起学习了。 看着刚刚那么方便的术法实在令人心动。 “我已经得到一些愿力了,多久可以开始修行?” 他问道。 似乎听到少女松了口气,那一声里又有一点遗憾的感觉,和一些说不清的意味。 她直到最后也没转过来看他,而是撑开伞,踩着雨走出去了。 “明天晚上放学来找我吧。” 太棒了! 苇名真一握拳,差点欢呼。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转职法爷之后玩弄敌人于鼓掌之中的样子了。 纸门缓缓关上,少女靠着不沾一滴雨的门,忽然松了口气。脸烫得厉害,刚刚差点以为他要说让她留下过夜了…… 不过也好,至少把修行这件事敲定下来了。 到时候是让真一叫“老师”好呢?还是“师傅”好呢? 少女嘿嘿地笑了起来,让站在樱兰顶点的魔王低声下气地叫她师傅或者老师,忽然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就像男人喜欢征服女人一样,女人也喜欢征服男人…… 好难抉择啊~ 第五十四章 惠的一天 少女嘟起嘴,鲜嫩欲滴的唇瓣与俏皮的琼鼻夹住铅笔,橡皮在指尖打转。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日光穿过玻璃,在少女身上投下七彩斑斓的影。她抬起头,白云悠悠而过,倒数第二排的风没了往日的喧嚣,只剩岁月静好。 如果每一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少女心想。 惠在笔记本上记下老师画好的重点,现在是她最不擅长的数学课,正因如此,才必须为了下周的期中测试好好准备。哥哥虽然从未在学习上要求过她什么,但惠自认为自己也不能给年纪第一的哥哥丢脸才是。 不说取得多好的成绩,至少不能被人嘲笑。 看向讲台的眼睛不自然地移到一个十分在意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原本此刻应该安坐在那里的少女不见了踪影。 听班里消息灵通的同学说,今天纱织的长辈来帮她办理了转校的手续。但是惠昨天还在和好友聊天,竟从未听她说起过这件事。不仅如此,今天发的消息也不回…… 一声不吭就离开了,这让她很伤心。 也许是被苇名真一养大的缘故,惠在交际这方面也随他,自国中起就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女孩子。尽管班上的女孩们因为对她哥哥心怀鬼胎的关系都会想方设法与她亲近,她却只是客气礼貌地应对,能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寥寥无几。 或许只是因为这会儿没看手机吧。 少女心想。 藤原纱织的家教非常严格,每天用手机的时间都限制在半小时内。尽管好友有偷偷藏着另一个手机,但也会存在完全没办法偷玩的时候。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难处,相比之下,从来不管甚至会主动引导她接触网络的哥哥简直是太棒了。 不过…… 以后还能见到纱织吗? 少女叹了口气,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心里乱糟糟的,老师慷慨激昂地在黑板上边写边讲的三角函数都不想听了。 她趴了下去。 从小学起,她好像就一直会阴差阳错地坐到教室里相同的位置,就算一开始选择座位的时候刻意避开,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调整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角落,好似这里就专属于她一样。 这件奇怪的事她有和哥哥说过,不过哥哥说没问题,让她安心。 并且告诉她,“惠以后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人!” 那她便安心,她相信哥哥。 随学姐的修练已经不再局限于普通的擂台对练了,自从那晚回来之后,学姐便开始带她接触一些更深层的东西。真实的战斗也越来越多,尽管敌人都并不压倒性的强大,但都抱着杀死她的决心,一个不慎也会命丧当场。 少女取下唇上的铅笔,握在手中轻轻比划了一下,倒不像是在握笔,反而像握剑劈斩一样。 笔尖从上往下划过,快如落雷。 昨晚的雨夜,她便是这样将那只杀人的恶鬼斩开,观世正宗雪白的刀身轻易剖开那怪物的躯体,绿色的血液和奇形怪状的内脏混在一起流了一地,又被大雨冲走,没剩下一点痕迹。 不过就算剩下来也没事,学姐说源家会处理好一切后续的,让她专心战斗就好。 这已经是死在少女刀下的第二只妖怪了。 在苇名真一不知道的地方,惠以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长着。 本来这种妖怪事件并不该身为武家的源氏来主动接手,而应该交给附近的神社或者寺庙的神官处理,但也有一些规则的漏洞可以利用,比如“恰巧”碰上妖邪害人而路见不平…… 惠回忆着昨日的战斗,直到现在手臂也有点抬不起来。 那杀人鬼明明一副人类的模样,力量却大得出奇,甚至还能凭空制造出隔绝视听的雾气,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还好写字只需要手腕用力,搭在桌子上不至于太难受,只是晚上回去要瞒着哥哥了。少女将手上铅笔放下,叹了声,哥哥可不好骗,他总是能发现自己身上哪怕一点点微小的变化。 之后的修行之中难免还会受伤,今天的事情还能用运动过量掩盖过去。以后倘倘若被利器划到,留下了伤口…… 那就不太好解释了。 她收好橡皮,变魔术般取出一枚不规则的镜片。这是他在杀死杀人鬼后得到的东西,就像打完怪爆装备一样有趣。惠将镜片对准阳光,七色的光辉在镜中糅合分割,万华璀璨。 好美! 惠的眼神被那镜片中的光吸引,竟有一种想要和它融为一体的欲望。太阳懒洋洋地照在她身上,眼皮变得沉重无比。世界渐渐归于黑暗,少女均匀地呼吸像小猫一样。 “苇名惠!” “是!” 老师的喝声将她惊醒,惠赶紧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是个很严格的中年妇女,和其他老师你爱咋咋只要不影响授课就行,甚至有些影响授课也无所谓的不同,她对自己的课堂秩序十分看重,像惠这种十分过分的走神被她视为一种对老师威严的挑衅。 老师问了惠几个刚刚才讲过的问题,因为没听,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便被叫出去罚站了。 少女耷拉着脑袋,走廊上的风比教室里要大不少,将困意吹散,浑身却酸软依旧。 镜片的事学姐说会去找专业的人,当她别一个人贸然研究。 这种怪物身上留下来的东西有些会沾染不好的气息,特别是如她们这样的武士斩杀怪物时并不会净化业力,更有可能留下不干净的东西。这也是一般不让武士除魔的原因。 时间在风中流逝,转眼就是中午了。 以往这个时候会去找哥哥一起吃午饭,但是今天哥哥发了消息说请了假没来学校,问哥哥是什么事,他只是岔开话题,惠也很懂事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是很感慨,似乎哥哥那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因为修行的缘故,很久没有好好和哥哥过一个周末了。 她也很想像以前的周末那样呆在客厅玩手机,哥哥一边看书一边拿剥好的橘子自己吃一瓣喂她吃一瓣,累了就捏捏她的脸摸摸她的头,然后把脑袋凑过来看她在玩什么。 在以前还小的时候还会搂着她一起看电视,或者亲亲她的小脸蛋,不过长大了就没有过了。 要是永远不会长大就好了…… 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哥哥一起过一个闲散的周末啊~ 不过,这也是为了保护哥哥。 要学会忍耐才行! 惠悄悄对自己说。 纱织也不在,今天的午饭竟然只有惠自己一个人吃。少女打开便当,周一的便当是她在学姐家里做的,当然也有为学姐做一份。 惠对自己的手艺没有自信,和学姐家里的厨师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学姐似乎很喜欢她做的便当,每次都夸赞不已,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学姐既不是她师父也不是亲人,却不仅帮她修行、留她过夜,还把很多好吃的点心和水果都给她吃,再不做点什么简直太过意不去了。她没什么能给学姐的,这份恩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如果学姐是个男孩子的话,大概只有把自己嫁出去才能还清了吧。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惠要嫁给…… 少女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忽然红了脸,又拍了拍滚烫的脸蛋,对着满满的便当盒发泄起来。 “惠酱~”班上的佐藤同学忽然走了过来,“放学一起去カラオケ(ka ra o ke,卡拉ok)吗?” “抱歉,哥哥今天让我早些回去。” “欸,那下次吧~” 惠点点头,微笑着道了别。 每次想要拒绝的时候搬出苇名真一的大名准没错,国中也是,只要一说是哥哥不允许或者什么都不会继续纠缠下去。但是这招不能老用,以后还是要抽一天和她们一起去一次的。 和在班里比较孤僻的苇名真一不同,惠还是十分在意自己有没有被孤立的。 见佐藤同学走开了,她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 不说不要紧,一提到哥哥反而愈发想念。才中午,惠就已经想着放学赶紧回去见哥哥了。明明整个周末都熬过来了,现在就那么一小会儿没见到,心里便痒得不行。 她把脸埋在桌上,额头贴着桌面左右转动。 越想越难受。 上午还不想长大,这会儿又开始期盼时间过得快一点了。 下午的课全是她擅长的,还有一节体育。 惠的运动服是大一号的款式,这是苇名真一强烈要求的。 今天体育老师借用了剑道部的场馆为班里的同学上一堂剑道课,惠因为在剑道部的原因,作为老师的助理上去为同学演示各种剑道动作并讲解规则。 她的对手是一位男同学,因为女同学除了惠没有会剑道的。而作为演示对象,男生当做沙包显然要好不少。 不过对面的男同学似乎不以为然。惠的身材娇小,人也十分可爱,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面无表情地斩杀敌人的模样,谁也不会相信这只小小的家伙会有那么凌冽的剑法和强大的实力的。 他露出有点恶心的笑容。 毕竟惠在班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女,被这样的美少女挠痒痒般地打上几下,虽然不是用拳头,但也足够令他爽上不久了。 惠厌恶地闭上眼,深呼吸,摆出一文字的起手式。 她不准备和这家伙客气。 只见少女一个垫步,竹剑斩落,电光火石间轻易破开他的防御。男生挥舞的剑甚至连偏移惠的剑路都没做到。“咚”的踏地声接着“啪”地竹剑打击护面的声音,伴随着少女的暴喝,将对手直接斩飞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就连老师都来不及阻止。 落在地上的男生大脑嗡嗡直响,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 老师惊讶地张大下巴。 不过惠也没有违反规则,只是下手重了一点,本来就是让两人演示,他也不好说什么。 少女收剑行礼,帅气的姿势落在班里女同学的眼里…… 渐渐和某位学姐重叠。 …… 苇名真一这会儿刚送走安装门的施工队,本来应该是没这么快的,不过他最近也不是以前那种穷鬼。加了价点了加急服务,不消半天就搞定了。 新换好的门和往常一模一样,除了新一点以外没什么区别。 苇名真一专门挑了同款的门,为此还找了好久。还好墙壁没有开裂,不然今天是真的麻烦。 他很满意地给了好评。 妹妹今天回来应该看不出异常了吧…… 第五十五章 夜袭 “这个真的有用吗,师父。” 苇名真一刚出声,就被大纸扇“啪”地一声拍到头上。 虽然不疼…… “冥想的时候不要说话!” 铃木奈央又敲了几下,一种莫名奇妙的爽感让她兴奋得面色通红,眼睛都明亮了许多。 看着十分乖巧地保持着五心朝天坐姿的“徒弟”,她走到沙发旁翘起腿重新坐下。那张明明很帅气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很想欺负。可惜苇名真一这会儿没有想睁开眼睛,不然肯定会被少女脸上的笑容吓一跳,然后怀疑自己找她学习是不是一件错误的事。 冥想是静功的一种,配以相应的呼吸法和练法,意在让行功者达到心无杂念的程度。 法术的本质是观想,静功的目的在于入静。 而入静也是为了观想。 人在一瞬中的念头多如繁星。有意识的、无意识的,眼睛所见到的事物,耳朵所听见的声音,五感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会在你脑内形成相应的念。对于常人而言这些念头是感知世界的重要依据,但对于施法者而言,这些繁杂的念头更多的是观想时的障碍。 大脑总是在不停地考虑问题,即使睡觉也会做梦,普通人是很难做到让它停止不动,或者完全遵照自己的思想而动的。 古代道家修士为了达到入静的目的创立了许多法门,如听息、坐忘、守一、数息等等。比较起来,以道教庄子所讲“心斋”之中,谈到的“听息”法为最好。 听息就是听自己的呼吸之气。 两耳内听,屏除外界一切干扰。看似是听呼吸出入之声,但是呼吸出入本来要求无声,听息是求其凝神内注,专心养静,并非死守耳窍,也不是刻意去听呼吸的声音,而是随着一呼一吸的路线慢慢似听非听的去做。 到了后面,呼吸的快慢、粗细、深浅、长短,都要顺其自然变化,不要用意念去强行支配。最后心息相依,杂念全无,连呼吸也似乎不存在了,如入万籁俱寂之境。 用和尚们的说法,那便是“空”,而更终极的“空空”,那是只有佛才能达到的境界了。 所谓修行,便是一个去伪存真,掌握自我的过程。 神道教起源于道教,是道家和阴阳家思想传入日本之后融入本土原始的神灵崇拜后诞生的产物,其关于静功的法门自然也是有不少的。 不过铃木奈央教苇名真一的并不是专门的法门,功法她虽然知道很多,但多是别人的不传之秘,因为铃木家的特殊地位所以留下备份而已。她让苇名真一学的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冥想法。 虽然普通,内核却是一样的。 入静对苇名真一而言并不难。极静才能带来极动,剑术想要臻至化境,关于“心”的修行必不可少。如今的惠便是在寻找剑心的路上,但他早已达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界了。 对于他来说,最难的一点反而是如何用观想将“愿力”从体内引出去。 这在铃木奈央口中被称作“自然而然”的步骤将他卡得死死的,就好像从学霸口中说出的“由理可知”一样。虽然铃木奈央也专门拆分解释过,但他就是找不到那种“好似游鱼入水,愿力自己就从体内涌出去了”的感觉。 他的愿力就好像便秘时候的〇,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呆在体内不动。这样下去估计只能学自爆了…… 最难的一步过来了,反而最简单的一步卡住。 苇名真一感觉老天爷在逗他玩。 对此铃木奈央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好像写小说没灵感的扑街,编辑除了把他关进小黑屋里也做不了什么一样。她现在只能强迫苇名真一冥想,并通过一些特殊的观想法,看能不能rangt找到那种引动愿力的感觉。 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可惜现在不是假期,否则她肯定带苇名真一去香火鼎盛的寺庙或者神社里修行了。在愿力浓郁的氛围里更容易抓住那种感觉,虽然那些宝地一般都不会让外人进,不过神官们基本上都会卖她个面子。 既然都被叫“师父”了,她还是得对他负责的。 苇名真一用不出来法术,她也不知道他的入静究竟到了哪一步了。虽然他自己说已经“天人合一”,但她在苇名真一证明之前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就算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达到那样的境界,能够“静心凝神”就不错了…… 冥想的时间枯燥而乏味,这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会是苇名真一晚间的日常。 他也没想速成,铃木奈央教给他的用来引导愿力的观想法还是有点用的。就像一剂功效不强的泻药,随着一遍又一遍地观想,愿力在识海流转的感觉也愈发明显。 苇名真一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把它们拉出来。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老人走到铃木奈央身边,俯下身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 “什么!被劫走了?” 少女猛地站了起来,惊叫道。 “十分抱歉,大小姐。” 犬生非常标准的日式九十度鞠躬道歉。 “不怪你犬生,对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铃木奈央捂着脸,十分头疼。才一天,作为重要线索的藤原拓也就被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人劫走了?送藤原拓也去的那座医院可是专门用来收置这类事件的相关人员的,防守非常严密。 “事情太突然了,在对方发动攻势之前没人料到。对方的准备也相当充分,经验老道,医院的防御体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攻破了。初步判定是内部出了叛徒。” 犬生伸出手。 “只留下了这个。” 一瓣樱花留在手心,带着炽热的灼意。 …… 惠收拾好家里的卫生,哥哥吃完饭就去了隔壁的铃木学姐家。她有些不大开心,虽然相信哥哥说是有正事要办,和铃木学姐也不是那种男女关系,但是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少女嘟着嘴,啪唧一下摔进沙发里,白丝包裹的小脚忧郁地拍打着沙发。 结果就只和哥哥一起吃了顿晚饭,明明今天想了好久好久来着。 “叮咚。” 少女耳朵动了动,忽然探出头。 哥哥晚上回家是不会按门铃的,一般直接用钥匙开门进来了。为了应付这样的情况,为到家的哥哥第一时间奉上“欢迎回来”,少女练就了一双像小兔子一样的耳朵,玄关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会是谁呢? 惠提起警惕,哥哥不在家,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弱女子,如果碰上暴徒入室抢劫就麻烦了。 她下手不知轻重,万一一个不小心…… 门铃又响了两声,声音并不急促,看起来不是没有礼貌的客人。少女小腰一扭,从沙发上弹起来。她先回卧室把木刀拿出来,又跑到门前挂上链条,准备好报警按钮,这才按下传呼用的开关,对着里面细声道。 “是谁?” 没有人答话,世界静悄悄的。 “有人吗?” 她又问了声。 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只是熊孩子们的恶作剧。惠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坏了,但也不骂人,只是嘴里悄悄抱怨了一声。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少女。她皱起眉头,不管门外是谁,这样的行为简直太没礼貌了。也幸好这里是日本,如果在美国,主人端出双管猎枪送他见上帝都是法律允许的。 “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安静得可怕。 “不走开的话,我就报警咯!” 少女的手已经放在报警按钮上,如果对方再这样下去她就直接报警。 不知道是不是威胁起了作用,惠等了足足十分钟都没有别的动静了。她松了口气,看样子恶作剧的家伙已经离开了。这种无聊的家伙很少会碰到,但一碰到就像踩到狗屎一样,脾气不好的人可能已经骂人并报警了。 真倒霉。 就是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她放下按钮,转过身准备回客厅去。之所以不回卧室,是因为在客厅才能听见哥哥回来的声音。 “嘭!” 身后的砸门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少女本能地握住木刀摆出攻击姿态。又是一声震响,墙壁抖落灰尘,鞋柜吱嘎吱嘎晃动起来…… 这一下的力道显然不小。 惠看着崭新的门,棕漆包裹的钢铁坚毅地挡在她和外面的疯子中间,保护着她不受一点伤害。对面又是连踢了好几下,墙壁上的抹灰飒飒地往下落,整个房子都在震动。 家里门的质量有这么好吗?不是用了很久的门了吗? 不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太过分了! 她果断按下报警装置的按钮,厉声喝道:“我已经报警了!” 不过对方好似没听到这声音一样,又是连续撞门,好似疯牛。 惠深呼吸,沉住气,静心之后,她甚至听到了不似人类的低沉的嘶吼。 什么东西?! 忽然,几根青白色的巨大手指从门缝里插了进来,使劲弯曲扣在门上。青筋爆出,喀嚓一下,门上的锁竟是被扯断了,只剩下铁链倔强地拉住门。门框发出悲鸣,却坚强地守护着门后的少女。 对方竟然是想直接把门拆下来! 黑色的雾气沿着被那手指扯出的地方涌入,好像要让这间屋子和门外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融为一体。在那被打开的缝隙之中,肮胀浑浊的黄色竖瞳盯着惊疑不定的少女,鲜红的长长的舌头从下面挤入门中,肥大的舌根和分叉的细舌梢让人。 那个世界在侵蚀这边,自从学校里的那晚之后,惠便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记忆涌上脑海,她惊恐地将木剑穿过着门缝刺入怪物的眼睛去。 竖瞳变换,一个“陆”字出现在那里。 门外的黑暗浓郁得可怕,像是有另一个世界。 木剑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没入眼睛中的半截失去了重量。门外传来发出桀桀桀的笑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低语,青白色的坚硬的手忽然柔弱无骨,和那肥大的舌头一起以极快的速度朝惠卷过来,怪物更多的地方从门缝挤进去。就好像电视里挤入瓶瓶罐罐的八爪鱼一样。 砰! 似乎是有这么一道声音,又似乎没有,如梦似幻,如电如露。惠好像从门缝中看到一条美轮美奂的红色狐尾从天上拍下,但那样的黑暗怎么可能能看清狐尾,就连那只眼睛都是借着屋内的灯光才勉强看清。 怪物顿住了。 惠松开剑,跳步离开危险的门边。 那只眼睛忽然瞪大,鼓起,鼓到一个难以言说的程度。 她分明在那只恐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血浆炸裂,又十分诡异地定格在半空,赤火点燃一切,只是一瞬间,所有都化为灰烬。 门缓缓关上,除了地上的七零八落的鞋子,再也没留下任何东西。 第五十六章 中二病的正确用法 “!” 苇名家今晚注定不会宁静。 至少回家看到刚换好的门又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弄坏了的苇名真一已经快要气炸了。他还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质量最好的门,又特别嘱托装修师傅加固了门框的连接处,没想到连一晚上都没熬过去…… 眼皮跳得厉害,入眼之处一片狼藉。门锁的地方被巨力扳断,整个门就像开罐头用了错误的方法一样被挤压出山脉一样起伏的皱褶,锐利的边缘上沾着腥臭的绿色的粘液。 现在连钥匙都不用了。 门上残留着里世的气息,那种尚未消退完全的感觉他非常熟悉,怪物是从那边过来的。此刻惠还在家里,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心急如焚。 他就在隔壁,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不仅如此,就连铃木奈央也没有察觉到什么。 拳手攥紧,眼中燃烧着火焰。 苇名真一猛地踢门,后面的链子将门卡住,透过缝隙能看到屋里的狼藉。昏暗的灯光下鞋子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地上像有一层灰。 他更暴躁了,惠的安危是他最在意的事。 他十分干脆地抽出开门,一刀将门斩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惠!在吗?” 少年唤道。 咚咚咚的熟悉脚步声让他稍微放下了心,鸦羽飘落,手中的不死斩化为无形。他还不想让妹妹看到这把天狗使用的刀。 “哥哥!” 少女娇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其实她并不那么害怕,刚才还回到房间准备拿出观世正宗打算刚正面呢,但是一见到哥哥就情不自禁地变成了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了。 惠闷着头撞进哥哥怀里,拿头使劲蹭他的手。 “没事了,没事了……” “哥哥~” 少女呢喃道,藏在他怀中的通红的脸嗅个不停,手指悄悄点在结实的胸膛上画圈圈。今天想太久了,一下子情不自禁…… 她偷偷望了眼哥哥的脖颈,轻轻磨了磨小虎牙。 有点想……咬一口…… “哥哥在呢。” 苇名真一没注意到妹妹的小动作,只当她被吓到了,他轻轻拍着少女的背,像个哄孩子的老父亲。祸及家人,无论对方是人是鬼他都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妹妹这次没事,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修罗的眼里满是杀意,那杀意又只在如渊般深邃的眸子里酝酿,没有一丝一毫泄露出去。 少女感受着哥哥轻柔的拍打,不知道为何润湿了眼,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又把头深深埋了进去。修行是很辛苦的事,一到周末每天都会累得动弹不了,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真要说没一点恐惧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明镜止水之心让她在战斗的时候能够屏弃杂念保持专注罢了。 毕竟那根本不是擂台上的过家家,是斩错一刀踏错一步就会身死当场的战斗。她没有天狗大人那种压倒性的实力,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生死之间寻找自己的方向。 苇名真一只是抱着惠,任由胸前被湿透。 妹妹从小就这样,就算哭也不会有声音,一边忍着一边流泪。 “哭出来也没关系噢。” 他又在少女耳畔说了一次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惠还是不出声,只是使劲拱到他怀里,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 新月高悬,今夜无云,城市的灯光遮蔽了天空。 东京的夜晚没有繁星。 苇名真一好不容易把妹妹哄得迷迷糊糊去睡觉了。这会儿终于有时间可以想一想今晚的事情。 卧室的白炽灯彻夜通明,他看着手心的一大块镜片,那是他在门口捡到的,今晚袭击这里的怪物大概又是那些恶心的东西。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妖,不如说是怪,就他遇到的而言没有一个长得稍微正常一点的,都是长相十分随意,看了都掉san的那种,反而是遇到的妖都颜值不错。 橘千花给他的那块碎片一直在他自己身上。按理说家里应该没有碎片,对方即使要袭击,目标也是刚刚在铃木奈央家的他才对,然后被钓鱼执法。 但是怪物确实还是袭击了自己的家,并且被某种东西杀死了。 他想不明白…… 他还不明白为啥这些怪物都和自己家门过意不去,该说不愧是以小礼著称的日本吗?连这些玩意儿都知道走正门,就没有一个脑筋灵活点的从院子里绕个路,或者怕个墙啥的。 修门很贵的! 不过也幸亏这些怪物脑子不太好使,不然可能惠呆在二楼都不安全。 门口残留着那个世界的气息,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家里没有别人,很容易猜到是谁。 苇名真一起身开门。 穿着睡衣的少女抱着她的小枕头,不知所措地盯着白玉似的脚尖。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来由。 “哥哥,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可以噢~” “诶……诶?” 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的少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从她第一次有女儿红之后过后哥哥就和他分房间了,上一次和哥哥睡在一起还是两年前。 “可以噢~”苇名真一温柔地看着傻乎乎的女孩,重复了一遍。 “进来吧,惠,外面冷,感冒了就不好了。” 今晚惠遇到了那样的东西,刚被吓哭过,十分缺乏安全感,想要呆在家人身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并不介意答应妹妹的小小请求,只要能让她开心一点,今晚什么都依她好了。 少女的眼眶还有点红红的,他心疼地敞开门,邀请她进去,然后又取了一床被子。 惠坐在床边,葱白的手指绞在一起,樱唇轻启,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又害羞地低下头去。额髪遮住了眼睛,脸红得仿佛富士山的苹果。 她确实还有一件事想说,很重要的事。 但是…… 可爱的小嘴张开,又闭上,又张开……反复几次,惠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了,握紧拳头悄悄给自己打气。她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趁着今晚这个好不容易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夜袭哥哥,最近哥哥身边出现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少女也有了十足的危机感。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哥哥多半会自己打地铺然后让她去床上睡,那么今晚的目的就完全达不到了。 必须要说出来才行! “哥……哥哥!” “怎么了,惠?” 苇名真一的房间因为没什么东西,算是很宽敞,有足够的地方可以打地铺。他把被子铺开,转过头对坐在床边的少女问道。 “能……能和哥哥一起……一起睡吗?” 惠咬着唇,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如细蚊,到了后面更是几乎只剩下口型了。尽管如此,苇名真一也是听得十分清楚的,他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已经一起睡了吗? 见他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少女红透了脸…… 哥哥这个笨蛋! 她鼓起嘴,拍了拍自己坐着的床,也不敢去看哥哥。 苇名真一理解了妹妹的意思,宠溺地把她头发揉乱,又将被子抱到床上来。惠这才满意地往后躺了下去,一个咕噜把自己卷起,背对着苇名真一蜷成一团了。 真是的,还像小孩子一样…… 没有安全感啊。 他笑了笑,按灭了灯。其实如今的他也没有安全感,害怕失去她,这份害怕转化为无匹的愤怒,点燃心中的业火。 苇名真一在少女身后背对着她侧身躺下,一股撩人心魄的清香从她体内散开,他皱着眉,这香味不是寻常妹妹身上特有的茉莉花香,而是更加醉人的某种香味,像是稻米制作的陈酿,浓厚香醇。 惠不是普通人。 自那场烧尽整个孤儿院的大火之后,他就没见过惠受伤过。 小孩子玩耍的时候难免磕磕绊绊,留下一些不好看的印子更是十分正常的事,但是惠没有,从小时候帮她洗澡的时候就留意过。苇名真一曾经甚至狠下心做了个实验,趁她熟睡的时候悄悄在她手指上划了条小口。 然后他就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流出的血有如倒放般洄游,短短一两秒后,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但她自己从来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异常,他也不会说,他们是那场烧光整个孤儿院的山火里唯二活下来的人。 他是因为自己的特殊性,而惠呢? 他叹了口气,就算惠真的不是人类,也依旧是妹妹。 没有惠的话,他存在的方式也会被扭曲吧。会变成肆无忌惮漠视规则的什么东西…… 身旁的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钻进了他的被子,把给她准备的被子踢到了地上,八爪鱼似地缠了上来。 睡相太差了。 他反过手点了点少女的眉心,又悄悄把她的手拨开,用枕头代替自己。惠睡得很死,发出小奶猫似的呼噜噜的声音,可能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竟然没发现怀里的东西软了很多。 苇名真一起身把窗帘拉开。 今晚睡不着,至少在处理好一些事情之前还不能睡觉。 七色的灯火被玻璃揉在一起,碎了一地,照在少年脸上,照出赤面长鼻的天狗,他一挥手,黑色的风绕着身体旋转。那是“神隐”,意即“被神怪隐藏起来”,受其招待,而从人类社会消失、去向不明。 神怪招待人类的地方自然不会是现世。 他要去里世做一些事情,一些其实早就该做,因为不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实力定位所以一直没做,与大岳丸战斗之后被拖延到现在才做的事情。 苇名真一拿出手机,找到宝藏院大叔的联系方式,也不管对方这会儿谁没睡觉,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他需要个人处理一下后续,那个人不能是铃木奈央,只能是知道修罗之神业的秘密的宝藏院将也。 三小时之后,里世的中野区将会变成一片火海,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会是他。因为他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苇名真一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他认为是最完美的…… “喂喂?” 电话那头传来大叔沙哑成熟的嗓音,还有吵闹的音乐声和女人的声音,看样子似乎在某个夜场…… 明明是个和尚来着。 苇名真一酝酿了一下,猛吸一口气! “啊啊啊啊啊啊!” 电话那头似乎被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到极致的吼声吓到了,声音变得急促,不只是担心还是害怕。 “苇名小哥,你没事吧?!” “手……我的手,我的神业之力……!” 火烟缭绕的声音和少年痛苦的嘶吼令宝藏院将也心急如焚,修罗之神业果然还是反噬了吗?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距离上次见面一个星期都还没到。 发生了什么刺激他精神的事情? 他推开身边胭脂味浓厚的女人,扯掉那些在自己胸膛上摸来摸去的手。修罗重现的话,麻烦程度丝毫不亚于大岳丸降临那夜。 “你在哪里?!” “中野区……里世……” 电流声与喘息声融合在一起,穿插着少年那仿佛沙漠里走了许久没有喝水的沙哑嗓音,即使没有在现场,也能想象到电话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阻止我,(喘息),杀了我!哼哼啊啊啊啊啊!” 宝藏院将也放下手机,随着嘟嘟声响起,他已经失去了和苇名小哥的联系了。 他的眉头皱出川字,眼里满是忧郁。 中野区、里世,看样子苇名小哥提前察觉到了修罗的苏醒,做出了最好的应对,否则倘若这一切在现世发生,肯定会酿成无与伦比的灾难。 里世的话,随便如何闹腾也不会有问题。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放任苇名小哥不管。 大叔握紧了拳头。 必须要救他! 第五十七章 舞台就绪,演员到位 距上一次来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里世的东京依旧是那副压抑、破败的模样。 千年的黑暗沉积于此,遮天蔽日,却又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黑色的雾弥漫在整个城市里,又有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光,竭尽全力想要照亮这宛如深海般的世界。 他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这一地狼藉。整个屋子仿佛和挖掘机干了一架般,找不到一面完好的墙和玻璃,腥臭的绿色粘液到处都是,还有一些看起来十分恶心的认不清结构的东西。 唯一正常点的大概只有那扇和现世里一模一样的,屹立不倒的门了吧。 苇名真一推开门,后面什么也没有。 他松了口气,之前没有拿到愿力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和铃木奈央学习了不少神秘学知识。“门”、“镜”这类东西在神秘学上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无论是欧洲还是东亚,门都有着连通未知世界的含义,如同一些倒霉的家伙一不小心跨越光与影的界限跌入里世般,主动开门的行为也会让敲门的妖怪借此进入现世。 敲门也是里世的妖魔鬼怪比较喜欢的一种狩猎方式了。 一旦门内的人发怒、好奇、又或者没忍住诱惑,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是由现世之人主动打开了门,两个世界的通道就会被暂时打开,妖怪自然也可以闯进家里来。不管是东亚还是欧洲都有敲门的传说…… 应对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不给陌生人开门就好了。 还好日本如今是资本主义社会,基本上不存在社区送温暖。在东京这样的城市里邻里感情也十分淡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是常态。而且还有nhk收费员这种锻炼人们拒绝开门的能力的神奇生物。 nhk的收费方式很流氓。 按照日本法律来说,你有能接收nhk信号的设备(比如电视或者手机)……只要是有,那就要给nhk交钱。 很久很久以前这种收费方式是没问题的,那个时候只有nhk一个电视台,也没有游戏或者互联网这种东西,你买了电视那就是要看nhk的。但现在有很多免费的商业电视台,nhk的人还是认为你必须得给他们交钱,这就很惹人烦了。 其实从技术来说上nhk完全可以加密,想看的交钱。 但按照nhk的说法,他们是中立的声音,不能因为有人交不起钱或者有特殊原因无法交钱(比如黑帮)就剥夺他们收听中立声音的权利……而且中立媒体就不能有金主爸爸,税金广告都不行。他们的意思是,假如你收了政府的税金,就成了政府的喉舌,还能中立吗? 中二程度直接拉满。 他们甚至专门设立了收费员这种奇葩的职业,只负责挨家挨户敲门收钱。让生活在这个小岛国上的国民对敲门这种行为相当警惕,间接使里世的妖怪们千年传承下来的屡试不爽的土办法都失效了。 时代的进步总会淘汰落后的生存方式,相较于创造力丰富的人类,妖怪里少有能接受新兴事物的家伙。 苇名真一看着门口留下的痕迹,大概是怪物想要强行破开门,但那几乎不可能办到。“锁”只能从门内打开,即使它弄断了物理意义上的门锁,也无法弄断承担最后的“锁”的责任的铁链。 那是世界力量的加持,光与暗的绝对分割。 在那种情况下铁链不只是铁链,就算苇名真一处在那个怪物的位置也拿它没办法的。 实际上若不是惠把铁链给挂上了,怪物连门锁都弄不断。 鸦天狗们在天空飞舞, 这会儿宝藏院大叔应该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吧。而且他肯定会通知铃木奈央,否则以大叔的实力是没办法随意进入里世的,即使通过某种办法进来了,也绝对阻止不了“暴走”的修罗。 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修罗之神业的暴露是早晚的事,不如让它早点拿到台面上来。而且能够藉此将自己与修罗切割,坏事都是修罗做的,和他苇名真一没有半点关系。 体内封印着魔王之力,独自对抗内心黑暗的主角什么的,日本人还蛮吃这一套的。 区别就在于有些只是中二病的妄想,有些是真的。至于他身上的事情真不真,就要看演技了。 黑色的风化作赤色的火,燃出修罗的鬼面,烧尽所遇所见的一切。业火自修罗脚底炸裂,点燃了天空,让原本压在这座城市之上的乌云变成火烧般的暗红,笼阔方圆十里,仿如神域。 这还是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化身修罗。 弱小的妖怪在火焰升起的瞬间就化为了飞灰。说是弱小。实际上每一个单独拧出来都能和池田朋美不相上下,就是这样的家伙连活着窥见修罗的资格都没有,炎狱不允许弱者存在。 里世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哀嚎成为这里的主旋律,火焰围出的舞台上,修罗缓缓而行。 …… 摩托在高速上飞驰而过。宝藏院将也已经将油门拧到了头,狂风在耳边呼啸,就连那顶十分牢靠的赛车头盔都在这样的疾速下哀鸣不已。 娇小的少女坐在他身后,在如此高速的摩托上竟也不抓住什么,而是十分惬意地往后仰着。风在她身边温顺得像一个孩子,星月无踪的夜空倒影在她眸里,泛着温润的青意。 “修罗?大叔你认真的吗?!” 她坐直了身子,拍了拍前人的背,大大咧咧的动作看起来和她那萝莉体型完全不符。 “不是真的确认了我会叫你?” 宝藏院将也反问道。 “也是……” 女孩没了声音,又仰了回去,打了个哈欠。 大半夜把少女从床上叫起来可是犯罪啊,皮肤会变差的。不过如果真的是修罗的话,她也不介意拿宝贵的睡眠时间去见见他。 “太慢了大叔,不介意加点速吧?” “喂,你要做什么?!” 她嘿嘿地笑起来,抬手打了个响指,青色的光笼罩住这辆已经飙到极限的摩托,竟让速度往上又飙了一大截。 这下是真的疾如风了,甚至连声音都追不上它。 两个大区的距离眨眼而过。也是宝藏院将也车技好,路面也十分干净,否则但凡撞上点什么或者开到坑里,还没去救苇名真一呢他人就先没了。不说尸体,可能连块完好的组织都不会剩下。 他已经通过了一些特殊的渠道联系了铃木奈央。这位大小姐不同于其他神官,除非她心情好或者恰好遇上,否则不会管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能让她出动的都是多少会危害整个人类社会程度的灾难。 毕竟铃木家的巫女对于神官们而言是“最终武器”级别的存在,是他们对付里世的妖魔鬼怪们的王牌。 宝藏院将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和苇名小哥的关系到了哪一步,但修罗的出现也足以让她出手了。还有自己身后这位——麻生恋小姐,拿下暴走的修罗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他自己,别死就好了。 自从被大岳丸一招秒过之后,宝藏院将也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了十分清晰的定位。在接下来会发生的那种等级的战斗里,他在场都是一种累赘。 但是他又必须进去,还好他提前回老家去把本来下周苇名真一拜访他之后才会给他的一枚老祖宗传下来的佛骨舍利取了过来。这东西可以压制修罗的业火,倘若再加上苇名小哥本身的意念,就能够暂时让修罗回到他心底。 但想要它再也不出现,还是只有他说过的那一个办法——吃斋念佛,寻求内心的宁静。 他并不知道苇名真一的特殊性,毕竟背负神业又没有丝毫负面作用什么的,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轮胎在道路上拉出长长的痕迹,滚烫的橡胶烤糊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 还好没爆胎。 “你好,是铃木奈央小姐吗?久仰大名。” 麻生恋先一步跳了下去,牵起铃木奈央的手上下晃动。见后者疑惑地越过她看向了宝藏院将也,她也不生气,而是开口介绍自己。 “我的名字叫麻生恋,19岁。住在世田谷区东北部的别墅区一带,未婚。我在茑屋书店服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睡前我一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20分钟的柔软操,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麻生小姐,你好。” 铃木奈央把手从她手心里抽了出来,明明看起来一副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已经是社会人了吗? “麻生小姐也是背负神业之人,她能在与修罗的战斗中帮助我们。” 宝藏院将也补充道。 铃木奈央点点头,关于苇名真一的事情她也很疑惑,不是天狗吗?为什么还有修罗?她神情严肃,神业是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背负神业之人就如同她们这类现人神一样已经不能等同为人了。 同一个人背负两份神业历史上从未有过,但是有存在过同一个人使用两份神业的情况。比如酒吞童子之神业所在的童子切安纲倘若被另一位背负神业之人使用,那么同一个人使用两份神业就是可以办到的,只是不能同时罢了。 按照她的想法,苇名真一应该也是那样的情况。 不过现在暴走的是修罗,那么大天狗便是依凭于某种道具吗? 聪明人总有办法说服自己。 有些时候,反而是不那么聪明的想法更接近真相。 连通两界的镜花水月之术早已准备好,铃木奈央如苇名真一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从裙下取出符箓,双手结印。数不清的纸符悬在空中,围住空地上的四人,金色的灵力将符箓连接起来,布下美轮美奂的玄奥法阵。 符箓逐渐开始燃烧。 空气变得滚烫无比,噼啪声在耳边炸响,火照亮了世界。无数黑色的雾气拖着长长的尾曳在空中胡乱飞舞,哀嚎不止。 宛如末日。 第五十八章 风一样的少女 铃木奈央站在白狼头顶,隔着火海与远处的修罗对望。 熟悉的身形穿着陌生的单衣,火星点缀其上,余烬飘飞不止。他提着修长的缭绕着业火的太刀,血红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除了杀意以外的情绪。他侧对着众人,刀上躺着鲜血,怪异的尸骨在脚下堆积成山,又被业火定格成焦炭。 看样子已经杀了不少了。 麻生恋的眼睛亮了起来,和神色凝重的宝藏院将也与铃木奈央不同,此刻的她兴奋得无以复加。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贴着无比狂气的表情,她轻声喘息着,可爱的脸不知是被火烤红还是因为兴奋而充血。 她压低了身子,好似蓄势待发的神箭,樱桃小嘴轻轻闭合,呢喃道:“修罗……嘻嘻嘻……” 一只手按住了她,虽然力气不大,但让她想要冲出去的势头停了下来。 少女转过脸,平静的面容下藏着怒意。 “你要阻止我吗?大叔。” “不,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还请等一下。” 麻生恋虽然不满,但还是压抑住神业带来的心中的躁动。她可以不给宝藏院将也面子,但是铃木奈央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虽然是第一次和这位巫女接触,但在各种各样的人口中已经听过很多次她的名字了。 少女眯起眼,笑得相当开心。 大叔抬起头,问铃木奈央接下来的战术安排。战略上的东西是早已在先前商量好了的——尽最大努力帮苇名真一恢复原状而不是就地诛杀。他没想到的是铃木奈央听完之后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对此他还提前想好了说辞准备说服这位有点嫉恶如仇的大小姐来着。 看样子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至少宝藏院将也是有听过铃木奈央亲手诛杀了铃木家那个堕入魔道的按照亲缘上来说是她舅舅的人。 在这种事情上,这位巫女一向以不留情面闻名。 铃木奈央叹了声,本来关于修罗的情报就不多,除了历史上极少出现过的几次留下来的记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神业这种东西还会因人而异,她也不知道苇名真一心中的修罗实力究竟如何?但是想来是不会比天狗弱,放在妖怪里也是日本顶尖的层次。 没有情报是没办法制定详细战术的,说白了,初战还是得先正面打上去。 实际上宝藏院将也都明白,他询问铃木奈央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确立她在这个战术小队里的领导地位。也就是说,之后无论是撤退还是什么,他都相信铃木奈央的判断。 关于战术安排没有持续多久,麻生恋自告奋勇担下了强攻的地位,而铃木奈央则在一旁压阵并协作她。至于宝藏院将也,则是个自由人,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明明是个看上去挺壮硕的大叔,却比两位比他小太多的美少女都弱不少,这让他内心很受伤,但是他也清楚无论是麻生恋还是铃木奈央他都干不过,与其上去捣乱不如在一旁好好供奉那枚佛骨,它将是帮助苇名真一恢复理智的关键。 这是空海大师圆寂后留下的遗物。 如果要评选近代以前对日本影响最大的人物,空海就算不是第一也至少是前三。这位被称为“弘法大师”的人物在日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说,佛教东传并在日本发展和这位法师离不开关系,不过他入唐修习的不是显宗而是密宗,回国后以东寺为道场弘法,故称东密。 这也是为何日本佛教密宗的痕迹那么明显的原因。 不过不论是显是密,空海遗留下来的佛骨上蕴含的佛性与愿力都是压制修罗的最好办法,只要通过得当的仪式洗去业火,让苇名真一的内心回归宁静,修罗就会回到他的心湖之底中去。 至于完全杀死修罗,那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麻生恋早已按捺不住,不等铃木奈央发出攻击的讯号,就自己冲了出去。 青色的气从她身上升起,狂风在她身旁呼啸。娇小的少女伸手拂过面容,清风在掌心流转,青面獠牙的鬼面随着手掌的抹动而生。漆黑的头发化为墨绿,如蛇而舞。 她从风中抽出双刀,长刀白如软玉,短刀青若琉璃。 长刀正握,短刀反持。 刃上清风流转,周行不息。 “夜叉!” 一旁的铃木奈央惊呼,她轻易就认出了这份神业的来源。 夜叉是鬼的名字,梵文“yaksa”的译音,民间传说意思是“捷疾鬼”、“能咬鬼”、“轻捷”、“勇健”,也是与修罗并列的八部天龙之一。虽说并列八部天龙,但修罗在佛教传说中是与天众的首领帝释天为敌的存在,是为战斗而生的鬼神,也是六道轮回之一。而夜叉只不过是毗沙门天的眷属,两者的实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传说中的实力并不代表全部。 娇小的少女跳将起来,恐怖的业力化作狂风压倒赤火,将她送往一个与她体型完全不符的高度。 她踩着风,轻盈得犹如天空中的飞鸟。 苇名真一没想到大叔竟然叫来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子,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挺厉害,就是不知道能和他打到哪一步。他希望她能持久一点,不要那么快结束,能陪他多运动一会儿,最好出点汗。能借着打架把里世的中野区的妖魔鬼怪都杀光就更棒了。 对于他而言,接下来的战斗都是项庄舞剑。 修罗居身合剑,大地被踏出裂痕,化作赤色流星直上苍穹。 恐怖的火焰大十字撕裂天空,笼罩数十里,噼啪的炸裂声在十字下接连不断,不知多少黑雾在这一刀下消散,又有多少来不及奔逃的妖魔鬼怪被这一招卷进去,命损当场。 就好像进了几千年没打扫过的粪坑,随便一挥扫把都能打爆一大堆蠕虫。 但手中之剑并没有斩中对手的实感。 空了?! 苇名真一任由自己头朝地下落,因为不是天狗之神业没有抵抗重力的能力,最基本的物理规律还是要讲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斩中对手的前一刻,似乎有青光闪过,拜泪的刀身便从她身体里透了过去。 残影? 速度真快。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在速度上超越自己的人。不等他细思对策,一股微不可察的风宛如毒蛇般向脑后袭来,如果不是此刻的他冷静非常,还真有可能忽略掉火海之上胡乱升腾的空气中的这一股乱流。 他在空中旋转身体,一记撩斩挡住了原本斩向后脖颈的青丸。顺便把下落的姿势倒了过来,换回了头上脚下。 萝莉身材的夜叉舔了舔唇,面具下的眼睛紧紧盯着苇名真一,像盯上猎物的毒蛇。 短暂的交手让两人都掌握到了对方的战斗风格,像修罗这种对手几乎是麻生恋最讨厌的类型——招式大开大合令她难以遁形,直觉又无比敏锐让偷袭起不了作用。各项能力也是顶尖,用她最近在看的漫画来形容的话就是力速双a,持续、精密和射程占时无法判断,但从刚刚那占据天空的火焰大十字来看,大概也都是a,简直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完美克制她这种高速低攻的刺客。 真是棘手。 不过也很好玩~ 麻生恋一击未果,迅速拉开距离,留下轻如细雨的嬉笑声。身影再次消散,融入风中。 实际上不止是她头疼苇名真一,苇名真一也头疼她。 俗话说,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她的行动速度快自己不少,虽然攻击速度并不快,但加上那诡异的身法和自由行走于天空的能力,现在的自己拿她也不是很有办法。 有制空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落在地上,温热的风中没有一丝一毫她的气息,但没关系,眼捕捉不到的东西,心可以。 苇名真一将剑竖在身前,闭上眼。 他似乎忘记了现在并不是单打独斗。不等他仔细感受藏匿于风中的气息,一只火凤自远方燎飞而来。只见铃木奈央双手结印,白狼周身重重术式结成的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阵法,毁灭的气息在其中酝酿,活脱脱一个人形炮台。 一旁看戏的宝藏院将也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要是轰到他身上可能渣都不会剩下吧,虽然大概知道修罗不会因为这样的攻击就挂掉,但如此浩大的声势还是看得他心惊不已。 他当时只说最好能让苇名真一失去战斗力,好让他能够布置仪式来着。 铃木家这位下手可真是狠啊…… 火凤落地,点亮一缕光,随即而来的是照亮世界的法术洪流。 少年睁眼,拇指上顶,刀刃抽出一截,一瞬间的寒光令世界黯淡。 无匹的剑气斩破一切,有如分海的摩西。 剑气擦着白狼身侧而过,在地上犁出不知多深的裂痕。狼爪流淌着金色的神血,刚刚就是犬生拨开了龙闪的气刃,但即使不拨开,那道剑气也只会切掉铃木奈央几缕头发罢了。 这一下算把之前那次追杀他的事情还了回去。 这仇他可是一直记着的。 苇名真一反手抓住乘机从暗中突袭的麻生恋的手腕,又欺身而上,让她另一只手中的短刀挥空。双手绞缠之下,竟是把她抓了个结实。两人的姿势略有不雅,不过对方那平板身材他也提不起一丝兴趣就是了。 只是一瞬间,战场的胜负就向着修罗这方疯狂倾斜。 还没等苇名真一进行后续操作。麻生恋忽然跳起来,磨了磨小虎牙一口咬到他脖子上,苇名真一吃痛之下拍回去,青光闪烁,手中的少女竟一下子遁走了。让他抓了个空。 属狗的。 苇名真一恨得牙痒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栽在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斗方法上。看样子自己最近很久没有参与过艰苦的战斗,真的是懈怠了。 麻生恋发出快乐的哼哼声,像头得意洋洋的小猪。 修罗持剑冲了上去,一刀斩下,激烈的刀剑相交之声疯狂炸响,因为是近身缠斗,铃木奈央一时间也找不到机会支援。 夜叉的二刀流不差,但是还是被修罗压制住。连绵不断的剑势笼罩着麻生恋,火缠绕住了风,让她无法发挥自己最大的速度优势。战斗进入了苇名真一最喜欢的打铁节奏。后者也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夜叉身为护法明王同样拥有极强的正面战斗能力,但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和修罗相较的,特别是在这种极其凶险的力与技的比拼中。 她格开修罗的斩击,双手飞快地结印。 苇名真一乘势一刀斩下,竟只是斩中虚影,青光亮起,两道影子从麻生恋身上踏了出来,散发着青白二色。 “天夜叉、地夜叉、虚空夜叉,三位一体,一体三身,恋小姐对神业的开发相当完美!” 宝藏院将也在一旁兴奋地解说,可惜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解说而停止。 “三人都是恋小姐,又都不是恋小姐,除非同时攻击三人,否则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简直就是无敌的代名词!” 战况急转直下,苇名真一没料到竟然还有这种招式,虽说他也有应对办法,但是表演又不是真正的战斗,表演要讲究一个你来我往。现在自己勉强能招架住,也可以借此找找曾经跨越死斗时的感觉。 难得有个可以和他打的对手。 她的动作就像风一样,三股飓风绕着苇名真一旋转,可惜苇名真一不会三头六臂之身,否则就能来个哪吒打悟空了。 “收手如何?外面全是……铃木小姐已经把你包围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风中传来少女的声音,看样子是真把他认成了修罗。 “该去的地方?” 他的嗓子好似被火燎过,带着独特的磁性和沙哑,却又能听到苇名真一原本声音的特色。 他举起刀,一记旋风斩将三只麻生恋一起扫开,后者竟然没有继续攻上来。今晚的大概率是要走流程了。 打招呼的战斗已经过了,现在是第一轮嘴炮时间。 第五十九章 深藏的黑暗 嘴炮是一种好东西,可以打击敌人士气,增强我方意志,兵不血刃拿下战斗,一个合格的主角一定要有优秀的嘴炮素养,无论何时都能站上道德制高点,对着对手疯狂输出。优秀的嘴炮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是苇名真一不是一个合格的主角,他其实不会打嘴炮。 他没有成为王之一族的梦想也没有拯救苍生的信念,只是想要安安静静过日子而已。 “停下吧,已经足够了。” 尸横遍野,烈火焚天。 虽是在里世界,妖怪们相互残杀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血海尸山的景色依旧让她动容。 麻生恋忽然收起笑。 在余烬飘飞的修罗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被黑暗吞噬,化身夜叉的自己。 她也是背负神业之人,所以更加理解业力带来的厄难,那种力量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会夺走你的至亲,杀死你的至爱,让你成沉沦于不可超脱的苦海,直至放弃一切,换取对世界的复仇。 麻生恋不知道苇名真一这个奇葩能够无视神业带来的厄难,或者说,他的神业并没有给他带来厄难。 在她的认知中,修罗的力量只会比夜叉更加强大,修罗心中的黑暗只会比夜叉更深邃。而修罗带来的苦厄,也只会比夜叉更加恐怖。 她不知道眼前之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根据自己的经历脑补了许多东西,然后忽然对苇名真一产生了一种奇妙地同理心。 眼前这位化身修罗的男孩是她所见的第二位背负神业之人。第一个遇见的那只废宅根本用不着她去关心她的心理状况,和还需要去书店工作的她不同,那家伙整天宅在家里直播和写东西都有钱拿,日子过得比麻生恋都还舒服,根本不可能让她有丝毫可以感同身受的机会。 她不是宝藏院将也那种善人。 那个大叔虽然抽烟喝酒嫖娼,但确实是个好和尚,看到沉沦之人都想要不求回报地去度上一度,甚至嫖娼也只是为了度化……如果不是当初神经病一样缠着她非要送她东西,她也不会结实宝藏院将也。 她是活在人类世界里的非人,却又不是妖怪,介于阴阳之间。 难得碰上“同类”,最开始还只是因为大叔求助过来帮忙,但现在…… 她不想让他就这样堕落下去了。 今晚的动静肯定会引来里世最深处的大妖怪,虽然中野区的大小和整个东京相比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在这边闹腾这么久迟早会吸引一些厉害的家伙。必须赶在那之前打败他弄回去才行。 事实上苇名真一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给宝藏院将也打电话,通过他把铃木奈央弄来当做一个保险,以免自己陷入被围攻的境地,否则他自己进来杀上一通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他还不知道眼前的萝莉已经把他当成了同类,莫名其妙获了一个妹子的好感。虽然这份好感来源于一个误会和一串脑补。 本来麻生恋的存在也是他计划外的事情,而且这只夜叉萝莉给他添了很大麻烦。她的攻击范围和铃木奈央相比简直不和同日而语,效率太低了,但又像个牛皮糖一样缠上他,让他施展不开还是小事,让铃木奈央也投鼠忌器不再用那种大范围法术攻击才是大问题。 他还蛮喜欢刚刚那一发魔炮的,很爽,希望多轰几下! “远远不够……” 一只千纸鹤落在麻生恋肩头,让两人的对话能够被后方的铃木奈央清晰地听到。 “杀戮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只会成为它的养料。很痛苦吧,现在……”麻生恋的声音很柔,似乎是想唤醒少年心底的意志,“我知道噢,我也感受过同样的痛苦。” 少年侧走了两步,背过身又转头对着麻生恋的方向,火焰在眼中层层流转,宛如轮回。 同样的痛苦? 虽然和现在他做的这件事没关系,但是要论痛苦…… 他的痛苦在她之上! 千万次的轮回,数不清的斩与被斩,从零开始学习剑术并达到能如今程度,可不是动动鼠标按按键盘那么简单。他不愿去想起那时候的回忆,如今的他别无奢求,只希望能够心情很平静地活下去。胜负、输赢,是他最不喜欢和人计较的。能赢就一直赢,输掉也无所谓。因为那只会弄来麻烦和敌人…… 他就是这么知足的人,这也是苇名真一的人生观。虽说若一定要动手的话,他也不会输给任何人就是了。 “可笑。” 修罗踏着火,举起长刀。 “你们身旁的法阵,是为了对付我的剑术而准备的吗?看来你们自以为已经找到我的弱点了啊。不过,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任何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 麻生恋愣住了。在所能见的那只眼里,她看到了令她今生都难以忘却的东西。铃木奈央察觉到不对,提前释放了早已准备好的防御用的术,又给被震慑住的麻生恋随手丢了十多个不同类型的加持,从速度到恢复,耐火到锐器抗性等囊括各种方面,比苇名真一用过的御灵降身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可是全能型选手。 “痛みを感じましょう(感受疼痛吧)。” “痛みを考えましょう(考虑疼痛吧)。” 业火在修罗身边流转,臣服在他脚下,缠绕上刀身,直充天际。麻生恋回过神,三身向着三个方向四散而逃。诚如宝藏院将也所说,如果不同时对三人造成伤害的话是无法伤到她的,尽管如此,死亡的阴霾依旧压在她心上。 “痛みを知ってください(接受痛苦吧)。” “痛みを知ってください(了解痛苦吧)。” “痛みを知らない人は、本当の平和を知ることができません(不知道痛楚的人,是无法了解真正的平静的。)。” “これから世界に苦痛を感じさせます(从现在开始,让世界感受痛苦)。” “巴流·涡云渡·轮回!” 有如星尘爆裂般的业火撕开天空,撞上铃木奈央早已准备好的壁障。风逃不出轮回,被卷了回来,眼看就要落入之后那轮旋转舞动的太阳之中,麻生恋咬破手指,扯开衣袖,纤细的胳膊上竟然纹着一副夜叉图。 “解!” 她用拇指在纹身上拉出血印,喝道。 青色的气在她身上炸裂,带出红色的血,另外两个分身化作光回到她体内,夜叉的鬼面开始生长,覆盖住她半身,在她身上留下狰狞的甲胄。青白双剑化作流苏缠绕在赤足之上,莲步轻踏间,已是一瞬百里。 她的速度甚至能追上流星! 但好似筋斗云再快也逃不出五指山,即使是流星也逃不过轮回。 里世升起了一轮太阳,那太阳燃烧着邪恶、充满诅咒的业火,不带丝毫光和热。空气在颤抖,大地发出哀嚎,剑势笼罩住几乎整个中野区,极快而连绵不断的斩击带起一阵又一阵的火浪,没有妖怪能够在这样的星爆中活下来。 但苇名真一没有斩中麻生恋。 尽管确实有留手,但对方的速度也足够匪夷所思。青光竟然在那样几乎毫无破绽的剑网中闪动,未中一刀,夜叉之名不负其实。 她落在剑刃之上,莲足踩住拜泪的刀剑,青意盎然的眼里满是寒光。 完全解放神业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稍不注意便又会被夜叉吞噬,变成如今修罗这般模样。她并不知道苇名真一其实只是一个使用神业的新手,剑技完全依赖于自身,神业更多的提供附魔和一些加持,还有极大的成长空间。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会找个地方一头撞死。 看似五五开的对局,实际上对方连全力都没用,而自己后面还有个超级辅助。 麻生恋一步踢开太刀,又是一步踏空直奔修罗面门而去。身后缓过神来的铃木奈央十分配合地在恰好的时机放出神锁,那可以停住一切的法术只要给他捆结实,就再也动不了了。 前后两难。 不过他肯定选择不疼的那个。 可以躲开,但没必要。 要问为什么…… 天空中的乌云在滚动,里世里的某些东西在苏醒。 比他想象得来的要快,否则他至少还会在这里再杀上一个小时,直到杀干净为止。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顺其自然就好。 苇名真一眼皮跳了跳,他在那里面感觉到了深邃无比的黑暗,不亚于大岳丸,甚至更强。而后者已经是日本最顶尖的妖怪了。他眯起眼,东京的里世中藏着的东西有些出乎他意料,除了日本本土的,似乎还有一些外来户,特别是来自家乡土地的气息。但那种气息无比微弱,若不是他本人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对那气息十分熟悉,还真有可能把它漏了去。 想来也是。 听铃木奈央曾经说神州如今人道昌盛,根本没有妖怪生存的土壤,更是有着圣言镇世,和日本这种岛国相比简直不要好太多。九尾狐能够在千年前从神州逃往东瀛,其他妖怪自然也能。 这么一看里世这淌水还真是浑,以后没事还是别来了。 中野区被他清了个遍,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今晚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对。而且在铃木奈央她们来之前,他已经把不死斩·开门插在了变成废墟的里世界的自家院子里,大天狗之神业的气息和鸦天狗们足以让任何弱小的妖怪望而却步。 虽然随时可以召回来,但是以后如无必要他也不打算再使用大天狗之神业。免得到时候还得插回去,麻烦。而修罗之神业因为今晚的事情也可以放到台面上来,虽说利用了大叔的善心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份人情之后会还回去的。算上那串佛珠,已经是两份人情了啊…… 目的已经基本达成。 见好就收,溜了溜了。 铃木奈央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些气息,她皱起眉头,双手合十,拉出一把金色的和弓。白狼直起身,将她送上高处。巫女一箭没入云海,赦令在天空中显现,织成金色的雷网。 双眼与长发化为灿金,面容寡淡清冷。 勾玉在她脑后旋转,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不仅如此,还能为她提供名曰“命中”的加持,就和天从云拥有的“切断”,八咫镜带来的“连接”一样,都是能直达根源的神器。 但神器是神器,用的人不同效力也不同。 理论上讲带有根源力量的神器都是无上限的,但是使用它的人有上限,所以想用天从云“切断”一些概念性的东西,比如切断“死亡”以达到永生不死的效果,是几乎无法办到的。 人类的意志承担不起那种程度的使用。 在里世和这里的妖怪作战并不是明智之举,身为守护现世的巫女,她在这边实力会大打折扣。否则历任巫女早就带领神官们杀进来了,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唯一的原因就是打不过。妖怪们前往现世都是会被光削弱的,即使是大妖也不能幸免,而里世中的妖怪更接近传说中的实力。 但那一箭也能争取到了足够时间。 神锁把苇名真一定了个结实,他也很配合地没有反抗。麻生恋收力踩在他肩头,又跳了下去,扛起他就向着铃木奈央狂奔。天上的气息她自然也是有感觉的,总之她打不过。 夜叉的速度十分快,两三个起落便到了白狼脚边。 铃木奈央早已准备好镜花水月之术,在天上的巨大的利爪落下之前传了回去。 “暴露了吗?” 现世与里世互为镜像,所以被神官们称作里世之底的地方,实际上在里世那不知多深的云海之上,那也是离现世最远的地方。不可视的黑暗中,有厚如重鼓的声音响起,好似闷雷。 “没,只是虫子而已。” “吾等被囚禁了五千年,又被逐出了自己的故乡。现在他们胆敢闯入吾等的领地,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闷雷再次炸响。 “你需要冷静……” 这是第三只妖怪的声音。 “关键的人物已经抓到,仍需忍耐,千年的光阴不差一时……为了大计!” 第四只。 闷雷沉默了下来。 短暂地交流结束,世界再次安静。 第六十章 病院 “早上好,惠。”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慈祥,就像耳畔那温柔的嗓音一样。 少女不情愿地坐起身。 “早安,哥哥。” 惠接过哥哥递过来的热牛奶和面包,迷迷糊糊地往嘴里送,昨晚做了个很棒的梦,蓝天、花海、洁白的婚纱……以至于她今天差点没能起来床,明明还要上课来着。 她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中看到哥哥温厚的面容,带着慈祥的笑,光从他脑后照过来,就像佛一样。 能不像吗? 昨晚被扛回去之后挨了一晚上佛光洗礼,听宝藏院大叔念经听得他头都快炸了。那枚佛骨舍利里的佛愿疯狂注入他的身体,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也得十分配合地装出一副好似恶魔被净化的难以忍受的模样。 完事之后现在整个人都进入了贤者时间,内心无比平和。 原本那些佛性与愿力应该会被修罗之神业消解,将修罗压制回去,也会因此消耗一空。但因为苇名真一的特殊性,这些愿力没有被消耗,只能在他体内沉淀下来。他却又用不了这些东西,因为本就不属于他,依旧是属于千年前的空海和尚。 不过这些愿力除了让他看上去有种得道高僧的味道和压制情绪以外也没有别的作用。等他们自然消散就好,只是在那之前都不会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事实上理论上讲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才对,但这家伙念着妹妹早上起来见不到他会很害怕,就偷偷摸了出来。其实也不是偷偷摸摸,他把守在门口的两个老哥忽悠进来弄晕,然后换了身衣服,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医院也没人拦…… 他怀疑是因为自己经过洗礼之后身上佛性深厚,一眼看过去就不是坏人的原因。 简单得有点不真实。 事实上苇名真一不知道,那家医院为了掩人耳目,同时还会接收一些普通病人,物理层面的安保没有那么严格。倘若他动用一点超凡力量,就会立刻被笼罩整座医院的检测法阵捕捉到,然后触发上级防御措施。 他恰巧选择了最安全的物理突破方法…… 只能说是*******。 苇名真一帮妹妹穿好衣服,迷迷糊糊的惠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把久违地给妹妹准备好的便当放到她书包里。本来是惠来做这件事,但是今天她睡过头了。等照顾她洗漱完,又叮嘱好自己今天不去学校让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待惠不太情愿地出了门之后,才松了口气。 他算了算时间,也该回去了。不然估计负责那里的人会疯掉,昨晚上才让藤原拓也被劫走,今天他就又从里面溜了。 “你好,到巨山医院。” 苇名真一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师傅是一个中年男人,就和所有日本中年男人一样平凡,除了车技很好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巨山医院?那里不是精神病院吗,小哥去那里做什么?” 天底下的出租车师傅都一般健谈,见过的人多了,开车的路途无聊,遇到谁都能聊上两句。不过师傅的话虽是疑问,却也有点自言自语的味道,如果你不理他,整个路途都不会再有交谈。 打听乘客的私人信息理论上虽然不违规,但在服务业里也是不合情的事情,遇上较真的说不定还会吃举报。 但是师傅的话说是关心也行说是好奇也行,甚至觉得不怀好意都没问题。人情冷暖个人自知,什么样的人眼里看到的也会是什么样的人。相由心生,说的不只是本相,也是眼中所见的众生之相,内心善良的人总能看见善良,内心龌龊的人见谁都觉得龌龊。 苇名真一很乐意陪师傅聊聊。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精神出了点问题,我去探望他。” “多大了?看小哥你的年纪也不大,精神类疾病可不太好治疗啊……” “十七岁,唉,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家里出了些变故,自己又查出了不治之症,人都傻了。昨天晚上大半年从精神病院跑了出去,现在还没找到人。我这次去,主要也是配合调查的。” 苇名真一随口胡诌道,反正和司机师傅也是吹牛,拿藤原拓也编故事他一点心里压力都没有。不消一会儿,一个身世十分凄惨的的少年就被他编了出来,讲到动情处,甚至能让人抹上两滴眼泪。 “……” 师傅车开得慢了些许,从精神病院跑出去了精神病人什么的,这种故事还蛮吓人的。如果按照一般恐怖片的路数,那个精神病…… 师傅脸色煞白地斜过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的苇名真一。 十七岁,健谈,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有种别样的亲和力。 精神病不发病的时候看起来都很正常,说话也很好听,甚至给人一种很有道理的感觉。那种亲和力也没办法洗掉嫌疑,不如说那种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好感反而更加有问题了。 大部分人都不会有这种气质,他开了这么多年车,有这种气质的要么是饱读诗书的学者,要么是修行有成的高僧,现在出现在了一个看起来也只有十七岁的年轻人身上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师傅咽了口唾液,鬓角已经渗出汗液。 和一个精神病离得这么近,仍谁都会感到压力大,毕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为一脚油门被刺激到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万一想不开跳车了什么的,反而判他一个过失杀人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只是个平民,靠开出租补贴家用,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个老婆,哪儿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车开得很平稳,也没绕路,没一会儿就到了。 苇名真一下了车给完钱,师傅一脚油门就直接开走了,速度比来时快了不知道多少。他看着出租车的尾灯,心想师傅车技真不错,路上还为了照顾他情绪开得相当平稳,碰到好人了啊。 医院附近人不多,环境很好,远离闹市。 他往自己病房在的特殊病栋走去。 “你好,前方是禁止入内的。” 在门口值班的护士小姐姐拦住了他。 “我是这里的病人……” “先生别开玩笑了,这里是绝对不会允许您进去的。” 苇名真一懵了,理论上来说他确实是这里的病人,正规手续都有的。出来的时候顺利得不行,想回去却被挡住不让进,就因为他没穿病号服? 这栋特殊病栋说是精神病楼,不如说是疗养院,里面装修比一般医院还要豪华,只不过是藏在这里面蒙蔽外人视线罢了。毕竟在一堆不正常的人里发生一些不正常的事是很正常的,就算治疗的时候有什么动静,也会因为精神病院的缘故让人们自然而然地不往超自然方向想。 “可我真是……”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先生” 护士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小帅哥还真有意思。多半又是好奇里面是什么情况装成病人想混进去,经常会有这样的家伙,有些是单纯好奇的年轻人,还有些是灵异报刊的记者什么的。 她都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精神病院。” “那你像精神病吗?” 感情他还得证明自己是精神病? 苇名真一抓了抓头发,这问题让他有点头秃。一个正常人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是精神病……问题是他也不是因为精神病住院的啊。 “啊……啊啊啊!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麻生恋手中的东西都掉到地上,一脸惊讶地指着他,手臂难以置信地抖个不停。 她还说早点来探望。 宝藏院将也因为昨晚上精神力消耗过大现在还在休息,铃木奈央上学去了。否则临近期中考的时候年纪第一第二第三同时缺席,老师怕是要发疯,虽然现在年级前两位的缺席已经让老师发疯了。 麻生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昨晚的少年…… 按理说他不应该躺在病床上嘛,她当初从那个状态被拉回来可是躺了快半年,还伴随着很多心理问题,慢慢调养回来的。 而他呢? 感冒都没好得这么快吧! 人与人的体制不能一概而论吗? 她伸出手在苇名真一眼前晃了晃,又围着他转圈圈上下打量,那眼神像在看某种珍稀动物。 “来得正好!” 苇名真一把麻生恋推到前面去。 “这位小姐能作证我是病人……” “麻生小姐。” 护士竟然认识麻生恋,她鞠了一躬。麻生恋很不好意思地和她寒暄了一阵,她曾经也是在这里住院治疗的,因为人比较娇小可爱,这里的医护人员大多都对她印象深刻。 她道了声歉,抓牵起苇名真一的手带着他走了进去。 “谢谢。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苇名真一,17岁,还请多多指教。” “麻生恋,19岁。” 她依旧抓着苇名真一的手,走在他前面,明明是萝莉体型,行为却像大姐姐一样。他在她身后打量着这只比惠还矮一点的萝莉,干练又不失可爱的短发上撇着一个卡通的青蛙发卡,脖子上戴着一串温润的小佛珠,因为戴的有些紧,看起来倒像是项圈一样。 她穿着长袖的衣服和长筒裤子,打扮上有着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成熟味道,却又因为体型原因,一眼看去倒像是小孩装大人。 病房的门外早已站满了人,因为病人从房间里溜走了,检查监控发现竟然如此容易,因此所有负责安保的人又受到了惩罚。昨晚上的事件还未结束,真是不长记性。 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站在病房的墙边挨骂,然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苇名真一从所有人面前走回病房里,就连骂人的组长都傻掉了。 还有自己回来的? “继续啊?” 苇名真一抬手道。却被麻生恋跳起来拍了下后脑勺,然后顺势压着他让他低下头去。 “很抱歉,弟弟给各位添麻烦了。” 苇名真一没有反抗,她的力气也不大,动作反而十分温柔。他看见麻生恋撇过来的眼神,也十分配合地跟着道了歉。然后麻生恋上去和负责安保的小组组长交涉。 这种感觉还蛮新奇的。 似乎,从穿越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关心过。 在惠面前他是温柔的哥哥,在同学面前他是那个站在樱兰顶点的魔王,就算在最初的孤儿院,他也是最成熟的那个,说没有大人敢把这个早慧近妖的家伙当成孩子。 姐姐吗…… 看着娇小的不断鞠躬的背影,苇名真一目光闪动。 明明昨天才认识这女孩。要说印象,也只有她战斗起来十分难缠,速度极快而且身材娇小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感情,就类似于石原里美学姐一样,只是认识的程度。且不说两人还曾刀剑相交,虽然自己算是反派就是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想不明白。 “他们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毕竟报上去他们也要承担责任。” 人陆续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苇名真一和麻生恋。她从手边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一屁股坐在病床上自己吃了起来,好似这里是她的病房一样。一点也没把自己当成探病的。 苇名真一点点头,也走到床脚边坐下。 搞瞒报这种事日本人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群人统一意见都不带商量的。不知道多少事故是因为下面不想承担责任而瞒报触发的。 “麻生小姐似乎很熟悉这里。” 他问道。 “叫我恋姐吧。” “……” 苇名真一顿了一下,先不说外表年龄,就是心理年龄加他也比她大上不少,忽然要他叫姐姐什么的…… “恋前辈。” 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叫法。麻生恋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显得相当受用。 她忽然站起来,洁白的罗袜踩着更加洁白的床单,走到苇名真一身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不等苇名真一反应过来,她叉起腰,指了指身下的这张床:“你还没有在这里住过吧,这间房的上一任住户……” 然后手腕弯曲,拇指指向她那平得可以一眼望到脚尖的胸口。 “是我麻生恋哒!” 第六十一章 猫与闲谈 “你在做什么?” 麻生恋伸手在苇名真一眼前晃了晃,见他依旧是面朝窗外坐在椅子上,维持着五心朝天的姿势,也不理会她,顿时觉得无趣。哼地一下摔回病床上,抓起苹果咬得咔哧响。 这是铃木奈央布置的功课,每日都需要坚持下去的冥想。 今天才第二天,估计至少要半个月才能见到效果。苇名真一感觉时间过得好慢,从开学到现在也才一个半月多一些而已,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可能前半辈子遇到的事加起来都没最近多。 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他还需要一边调查不死的事情一边修行,随时注意着妹妹那边的动静,学业还不能落下。幸好有池田朋美的存在,钱不用他自己去费神,否则真的是分身乏术。 今天的天气不错,这座医院靠近海边,海风中夹杂着一丝独属于大海的咸湿味道。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猫叫,麻生恋竖起耳朵四处张望,发现门被顶开一条缝,一只可爱而优雅的黑猫踱步走了进来。它的尾巴高高翘起,尾梢弯成勾,一晃一晃,显然心情很好。 麻生恋嘿地笑了一下,黑猫眼前一花,忽然就被她捞到怀里了。 “卡哇伊!” 猫凄惨的叫声没能让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和苇名真一那种鬼畜的撸猫手法不同,麻生恋纯粹是用强。黑猫疯狂挥舞爪子,却一下也抓不着她,就好像猫逗蛇一样,不过此刻的麻生恋才是那只玩蛇的猫。 熏小口喘着气,她已经累得不行了,这只抓住她的萝莉竟然还一副神完气足的样子,让她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碰到的那个带给她无尽耻辱的男人。那种极致的欢愉令她又是回味又是恐惧。 而这只萝莉连快乐都不给她了,逆着毛把她撸得浑身不舒服。 最气的是还打不中! 熏竟然败在了她引以为豪的速度上。 来这里也有两个星期了,只要不溜出医院或者去一些禁止进入的地方,她在这里的出入都不受限制,反而还因为可爱很受医务人员和安保人员们的欢迎,经常用小鱼干投喂她,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本来以为把所有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之后就会被杀掉。 没想到…… 当一只猫真的是太好了! 她要想办法从这个坏女人手中逃掉,医院里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萝莉。 因为被抓过来的时间和麻生恋出院的时间刚好错开的关系,熏并没有见过麻生恋,否则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弱小的猫又除了敏捷性高一点和存在感低一点以外就没什么特殊能力了,攻击也是完全像野兽一样靠利爪和撕咬。 但现在这几招在这个奇怪的少女面前全无作用。 黑猫的尾巴晃动,生出虚影,她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忽然变成了一只猫娘。急速增大的体型让麻生恋抓不住她,从麻生恋怀中窜了起来,看身高竟比那只合法萝莉还要高半个头。 “嚯嚯嚯~没想到还是只妖怪!” 麻生恋惊叫道。因为神业的缘故,她和苇名真一一样不讨小动物喜欢,又因为本人很喜欢小动物,那种求而不得的欲望扭曲了内心,就算强扭也要把瓜给吃了。 妖怪? 妖怪又怎么样,妖怪也是猫! 就算变成了猫娘也能让她变回去嘛! 她磨了磨小虎牙,眼中青意升起,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姿势,也不去看刚跳下床的熏,只是轻轻摸着自己的指甲,嘴角的笑意似乎在嘲讽向着窗户逃跑的小猫娘的不自量力。就算让她先跑三秒,麻生恋也有十足的把握拧着熏的后颈把她拧回来。 她看中的猫,至今还没有逃得了的。 “妖怪?哪有妖怪!?” 苇名真一猛地睁开眼。 熏这才注意到窗户旁边还有个人,甚至刚刚撸猫撸爽了的麻生恋都差点都把他给忘了。 冥想状态下的苇名真一就像带上了哆啦a梦的石头帽,存在感极低。 好似电影里的慢镜头,飞在空中的小猫娘那张得意的脸一点一点化开,变成一个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那张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男人的脸,有些期待,又十分害怕。落在地上的洁白矫健的双腿竟然软得动不了,啪嗒一下,一个萌猫落地就给盘坐在椅子上的苇名真一行了个大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拜师呢。 苇名真一也被吓到了。 他确定自己没见过眼前这只猫娘,这还没动手呢就先跪下了? 这啥情况? 不过,这只猫娘看起来有点眼熟…… 但他肯定自己没见过。 苇名真一看熏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是麻生恋叫了声妖怪,他可能还会以为是医院提供的用来使病人心情愉悦的cosy服务。 就好像公司有专门给程序员配备女仆服务员负责端茶倒水一样…… 有一说一,确实很养眼。 他忽然走过去蹲下来,然后撩起熏的耳发…… 嗯,四声道。 但是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苇名真一有点想撬开她的头骨看看里面的构造,至少想看看头顶那对猫耳是如何连接大脑的。 很好奇…… 他一边思考,一边轻轻摩挲那只可爱的小耳朵。 究竟是怎么听声音的呢? 好不容易抓着一只活的猫娘,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弄明白。 熏的脸上红得都要滴出水来,双腿不自然地夹紧,像只小鸭子一样瘫软在地上,手死死按住裙子,明明嗔怒的眼里却有着一丝不属于她外表年纪的媚意。如果有一只公猫在这里的话,大概就能闻到一种只有猫才能闻到的气味吧。 她发情了。 因为被苇名真一摸耳朵而提前发情了…… 虽然最近也确实是猫的发情期,但猫又身为妖怪,平常时候能够克制住生理欲望,并不会像普通的猫一样。 除非忍不住…… 麻生恋看苇名真一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苇名真一总觉得好像在宝藏院将也身上也见过这种眼神。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刚起身,却不料熏忽然抱住了他的大腿,用脸使劲磨蹭着。 然后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如果是一只猫还好,但是现在是猫娘的状态! 但凡他稍微正常一点,故事大概都要往只能卖给18岁以上成年人的方向发展了。还好他不正常。不基于爱的欲是他个人非常批判的,思想相当保守,和如今动辄约一个的潮流思想完全相反。 他地把脚从猫娘怀里抽了出来,幸好这只猫娘没什么力气。 苇名真一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向病床那边走了过去,准备交给同为女孩子的麻生恋去处理。 “别碰我!会怀孕的!” 虽然不是猫,但是女孩子还是能很轻易分辨出女孩子的状态的…… 麻生恋条件反射般抱住自己,抬起小小的被罗袜包裹的脚丫对准走过来的男孩,但凡苇名真一敢靠近,她就敢用兔子蹬鹰让他尝尝厉害。 天呐,她昨晚还被他抓住过! 不会已经中了那种一摸女孩子就能让她发情的邪恶秘法了吧?! “!???” 苇名真一黑着脸,避开她的脚,一个脑瓜崩给她弹脑门上。 常年弹妹妹脑瓜崩的经验让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给这些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家伙来一下。自带威压的脑瓜崩好似某种因果律武器般,明明刚刚连猫都能抓住的麻生恋竟然乖乖地挨了一下。 “想什么呢,笨蛋!” “疼……” 觉得还不过瘾的苇名真一又给了坐在地上的熏也来了一下。 毕竟她才是罪魁祸首。 麻生恋捂着额头,有点怂巴巴地望着板着脸的苇名真一,这家伙生起气来好可怕,有股和她老爹一模一样的威严。 虽然她已经快忘了老爹长什么样了。 不对啊…… 明明她应该是姐姐来着! 想明白这点的她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向苇名真一扑过去,非要也弹他一个脑瓜崩才肯罢休。 病房里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安保人员,熏被带走,而苇名真一和麻生恋则被训斥了一顿,过于吵闹会影响到在这里治疗的其他病人。 “那只猫娘,恋前辈你认识?” “不认识,她自己跑进来的。” 等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苇名真一冥想的兴致也去了大半,坐回椅子上和麻生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至于那张床,自从两人进来后就一直被麻生恋霸占了,好像她才是那张床的主人一样。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最快也要半个月吧,毕竟他们必须调查清楚你那边的情况。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子,然后再给你检查身体……” 她打了个哈欠,当初她的事折腾了很久。不过她也不像苇名真一那样还在意这些。 “那可不行,惠在家里面会担心的。” “你家人?” “妹妹。” “真好啊,家里还有人等你回去。”少女忽然伤感起来,“我家里人都不在了……” 麻生恋看着天花板出神,琉璃般的眸子泛着华彩,不等苇名真一接话,她便自言自语地轻声说:“夜叉杀了他们。” “那不是……” “嗯哼~” 她打断了苇名真一的话,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十分开朗的笑容。就像苇名真一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嘛,不过一个人也挺自在的。在出租屋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熬上两个通宵也不会有人来管你;外卖堆成山也不会有人唠叨;想喝可乐就喝可乐,想喝酒就喝酒……” 她絮絮叨叨地形容一个人生活的好,说到开心的时候还笑上两声。苇名真一只是安静地听着,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一直以来对于业报并没有什么实感,即便宝藏院将也和他说起时也只是当故事听而已。他可以使用神业的力量,却不会承担背负神业的后果。现在有个当事人把后果仔仔细细说给他听,那种感觉和听大叔讲时完全不一样。 麻生恋忽然聊到她唯一的朋友。 一个她口中的死宅女,比她还颓废的家伙,靠在网上写给死肥宅看的小说和直播收打赏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不讨厌她的男人把自己嫁了。她讲起那个名叫远坂爱的女孩时满是嫌恶,却说了很多很多。 因为神业的存在她们会被普通人本能地讨厌,除非身怀愿力的大好人,或者接触了很久的人。不过一般而言陌生人根本不愿意和她们这类人接触。业力带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毕竟那是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 麻生恋因为有脖子上的佛珠压制还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远坂爱就只能活在网络世界里了,只有隔着屏幕才能和别人交流。 这些都是苇名真一体会不到的。 “安心啦,他们会给你家人解释好的。而且看你的样子和我当初一点也不像,屁事没有,后续的心理治疗都不用。” 她说得口干,又从带过来的果篮里拿过一根香蕉,吃得津津有味。 “你当初是什么样子?” “颓废,生无可恋,怀疑世界怀疑自己。哪儿像你,竟然有闲心溜出去,然后还自己跑回来了。而且还能静下心来冥想,昨夜的记忆就让你没有一点感触吗?” 麻生恋吧唧吧唧嘴,苇名真一确实是一个怪胎。听大叔说他在堕入地狱的前一段时间竟然还能保持清醒,还知道把自己弄去里世。她当初可是正儿八经的黑化掉,主动投身地狱的…… 如果不是运气好在乡下没有造成很大灾难,而且碰上了宝藏院将也那个笨和尚,可能会被就地诛杀了。 “为什么要有感触?” 苇名真一疑惑道。 麻生恋更加确定这家伙不正常了,即使是在背负神业之人里他也是最危险的那种。杀戮无法在他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昨天才砍了不知道多少妖怪,站在血海尸山舞台之上,现在竟然一点感触都没有。让她杀那么多的话,可能看到血都会想吐了。 她真想建议他去隔壁病栋看看是不是真有精神类疾病,不过想到这么说肯定要挨一个脑瓜崩,索性放弃了。 只是给苇名真一做了个鬼脸 “说真的你这种情况我没见过,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不会在这里住太久,最多三四天确认你没心理问题了就会放你走。神官们其实不太愿意管我们这类人,以前据说还会监禁起来,但后面发现监禁导致情绪压抑内心黑暗,出了几次事过后也就不敢再继续了,反而是让我们像普通人一样普通过日子就好。” “听起来好怂。” “确实怂,也没办法,那些前辈们黑化起来一个比一个猛。而且二次黑化就救不回来了,会战斗到死……” “能理解。” “对了,使用神业的技巧,要不要我教你?” 苇名真一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起这个。 还有这好事? 第六十二章 厄难相随 苇名惠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 没有哥哥的日子非常难熬,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下午的时候收到哥哥的电话,说翻译的工作需要出差,三四天后就会回来。虽然偷偷赚了一大笔钱,但是惠也没办法告诉哥哥不用出去赚钱了。 “哥哥就让我来养”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要是被问起钱怎么来的根本没办法解释。 灯光晃得少女眼花,震耳欲聋的声音吵得她心烦。她今天社团活动结束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答应了班上的佐藤同学和女生们一起来ktv玩。一方面是加深同学之间的感情,另一方面,呆在家里的话只要一想到三四天见不到哥哥就会很难受。 尽管周末的时候去步美姐那边修行也会有两天见不到,但是惠只要想就能回去,她知道哥哥一直在家等她,那种安心感和现在这种情况完全不一样。 哥哥也在电话里和她说过,他不在的这两天暂时去隔壁的铃木前辈家住,他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了。 惠并不喜欢铃木奈央前辈,因为她和哥哥走得太近了,而且胸很大,是相当强力的竞争对手!相比之下还是温柔善解人意的橘千花前辈更讨她喜欢一点,又漂亮说话又好听,只可惜没办法去同为邻居的橘千花前辈家里住。 不过哥哥的决定,即使她不喜欢也会听。 少女端起桌上的饮料抿了一小口。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虽然昨晚上难得一起睡,但她总觉得没什么实感。醒来过后也没有闻到哥哥的味道,感觉就好像抱了一晚上被子一样…… 这让她很懊恼。 难得的好机会来着,为什么直接睡死过去了啊! 可爱的小嘴嘟起,下一次碰到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要多久去了。她想起昨晚上那只的扭曲的怪物,哥哥应该没看到它吧……大概以为是入室抢劫了。 惠轻轻叹气。 等哥哥回来之后要好好和他谈谈才行。惠不清楚那样的怪物是冲家里来的还是冲自己来的,又或者只是碰巧,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听学姐说有一些法器能够让常人远离这些妖邪之属,趋吉避凶,不知道能不能给哥哥求一个过来。 为了哥哥的安全,身为妹妹的她可是操碎了心。 这让她又有点小小的满足感。 一直跟在哥哥后面享受他的温柔的她,终于也能为哥哥做一些事情了。 怀中的镜片闪烁着微弱的光茫,包厢里的空气不知何时冷了许多。也没人多想,只是有个女孩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调。 “惠酱,不要老是坐着,一起来嘛~” 苇名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佐藤同学把话筒塞到了怀里,拉了起来。 原来是上一曲已经结束了。 女孩们一齐鼓掌,纷纷起哄。她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还在思考家里的事情,突然就要唱歌什么的…… 惠羞得满脸通红,直摆手想要拒绝,却没拗过热情的同学。 “那……那我就唱一首……” 她支支吾吾道。 国中也有和同学来过这样的地方,为了不让自己丢脸,私下有偷偷练习过一些曲子。惠会的大部分是哥哥喜欢的歌,但因为苇名真一的品味实在太……经典了,还有很多中文曲目,不适合在和同学们聚会的时候唱,她便又学了一些自己喜欢的。 比如马上准备唱的这首,惠清了清嗓,有点不自信地开口。 【僕は弱虫で嫌なんだ//讨厌自己是个胆小鬼 あなたの笑顔が滲んでく//你的笑容在我心中深深蔓延 小さくなって//渐行渐远的你的背影 震える背中を//微微颤抖 僕はただ見てることしか//而我除了默默注视 出来なかった//什么也做不到 ……】 沢井美空(さわいみく)的《なきむし。》(爱哭鬼) 偶然听到,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 少女的嗓音温柔得像被风吹起蒲公英,有一点点弱气,却又又着飞向蓝天的力量。 但她却没能继续唱下去,温度依旧在下降,很快就降到了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女孩们的衣服都相当单薄,这群本着冬天当春天、春天当夏天,夏天恨不得只穿比基尼的原则的女子高中生们哪儿能预料到这种情况,脸都冻得煞白。 只有惠听自己老哥的话穿着应季的保暖衣服,和风度一点也不沾边。 “怎么回事,空调坏了吗?” 有女生问道,然后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惠放下话筒走到门边,她准备去前台问问情况,顺便打开门透透气。 “欸?” “惠酱?” “拧不动……” 好似被焊死了一样,无论少女如何用力,原本就算是来个小孩子都能把它压下去的门把手就是纹丝不动。 “怎么会这样!” 挤在一起的女孩们惊叫出声,嘴里不停哈出白气,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通红,有两个甚至已经哭了出来。就算报了警,在这样的温度下警察赶到现场都已经只能给她们收尸了。跟别说刚刚已经有同学试过,现在根本没信号。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她们一碰到这种事立刻就慌了神,有些已经开始抱怨早知道就把男生叫上了,这种时候强壮可靠的雄性生物带给人的安全感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是惠不停安慰着,把衣服分了两件出去,又把嘴唇都说紫了,才让她们冷静了一点。 尽管如此,还是哭个不停。 惠活动一下身子,让自己暖和一些,虽然看起来还算淡定,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现在害怕也没有用,糟糕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你害怕就变得好起来。 她从背包里取出木刀,幸好因为之前参加了社团活动的关系,有随身携带。只可惜观世正宗被她放在家里了。 她对着门摆出一文字的起手,木剑斩落,原本就不牢靠的门被整个劈飞了出去。 “大家,我们可以出去……” 回过头的少女激动的声音渐渐平息,眼中升起难以遏制的怒意。 入眼处,被无数手臂抓住并裹成茧的女孩们露在外面的面容安详而平静,有几人的脸上还能看见泪痕。 惠举起刀,对准了那只蠕动着从墙里爬出来的大肉虫。 说是肉虫也不对,至少没有肉虫子身上长满人脸。随着身躯蠕动,一股一股的肉浪将人脸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面容全是年轻女性,只有看起来像头部的地方长着一张巨大的肥厚的男性人脸,都无比痛苦,仿佛深陷地狱不可超脱的罪人。 这家ktv位置比较偏僻,只在爱好者的圈子里有点小名气,说是服务很好,女孩子们为了不被人打扰才选择的这里,没想到里面竟然藏着这样的东西。 她不敢主动发难,同学都在对方手上,可以的话她想救人。 惠还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以前遇见的妖怪要么就是直接想杀了她,要么就是像那次的委托一样完全是因为不相关的人。遇见劫持同学的妖怪还是头一次。而且看样子对方也不是可以交流的类型。 大虫子抬起头,男性人脸的嘴巴裂开,肉芽根根立起,变成坚硬的牙齿。 它对准一个女孩…… “住手!” 血爆了一地。 少女的瞳孔缩成针尖,眼睛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嘴巴闭上,又张开,又闭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咀嚼的声音在不大的包厢里响起,伴随着骨头被嚼碎的声音,还有咕噜咕噜的往下吞咽的令人作呕的声响。肉虫子的身躯上又长出了一张脸,一张她认识的,之前还在开心地唱歌的脸。 眼睁睁看着生命从指缝中溜走的无力感,前一刻还在歌唱下一秒便已没了声息的错位感,死亡的震撼冲击着惠的大脑。自己面对死亡,和目睹别人的死亡,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少女握紧手中的剑,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却平静无比。 她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了。 怪物恰巧回过头来,沾着鲜血和衣物的大嘴裂成一个仿佛嘲讽的笑容,无声地述说着少女的不自量力。 白鲨从流水中射出,木剑的剑尖没入肉虫的额心,恶心的酱汁从木剑刺穿的地方爆了出来,惠也不顾那种恶臭腥绿的液体沾满身体。只是扭动木刀,肉虫的身躯也跟着狂扭,那些脸更加痛苦了,发出刺耳的嚎叫。 但惠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不知为什么,在面对真实的死亡时,她的内心总是会仿佛进入冰窖一般冷下来,明镜止水。 她踏着肉虫的头,抽出木刀,顺势斩开抓住同学的手臂,落在地上的手不停蠕动,又变回肉芽。这把普通的木刀没有缠绕在名刀-观世正宗上的惊人的愿力给怪物造成难以愈合的创伤,刺穿的眉心已经开始愈合了。 它怒吼着,惠乘机抱住佐藤同学往后跳开。 短暂的时间里只能救一个。 按照她的想法,这只肉虫应该会被她吸引注意力从而把攻击目标转为她,但出乎意料地,怪物并没有追过来,而是又张开嘴对准了一个被抓住的女孩。 噗! 就好似咬爆泡泡糖吹出来的泡泡般的声音。 “不……” 少女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条生命就此逝去了。 她忽然咬住牙,如果在这里的不是同学,是哥哥…… 惠并不知道如果是苇名真一可能这玩意儿活不过半秒。在她心中哥哥虽然很厉害,但依旧是被归类为普通人。 自那晚之后,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佐藤同学……” 她伸手探了探佐藤同学的鼻息,还好,还有救。但是没时间给她浪费了,就在惠做这些的时候,第三个受害者已经出现…… “混蛋!” 来这里的算上她一共也就七个人而已。 现在活着的只剩下四个了,安全的只剩下两个。 不,或者说,只有她是安全的。 惠有在这只怪物手中活着逃出去的自信,但是想要救佐藤同学的话,就必须放弃其他人,现在就带她走。 惠看着怪物的眼底的“伍”,心底一整恶寒。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数字了。 甚至,她怀中的碎片便是因为杀死这样的怪物而拿到的,那只不过是“叁”而已,便已经打得非常费劲,而昨夜出现的“陆”和如今的“伍”给她的感觉和当时的怪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苇名真一没想到自家妹妹昨天才遇见了来自里世的怪物,他把那边打扫干净过后,今天便又能碰到一只现世的。这概率就好像两天踩了两次狗屎一样离谱。 他不知道惠身上也携带了八咫镜的碎片,甚至惠本身也十分可口。 随着少女的成长与眼中湛蓝色神光的加深,那种香气也愈发浓郁。对于普通人而言只不过是特殊一点的香味罢了,但在那些东西眼中就像唐僧肉一般可口,这种感官被八咫镜碎片放大,令灾厄源源不断向她涌来。 这只肉虫确切地说并不是妖怪,而是虚构怨灵。 因不受欢迎还处处被欺负而憎恨女性的肥宅,其日复一日的诅咒沉淀下来而具现出怪物。日本的死宅社会地位极其低下,但又因为泡沫经济的缘故,年轻人里宅占有相当大一部分比例,甚至到了自卫队里都满是宅男的地步。虚构怨灵会遵照怨念本身行动,选择现充最多的地方徘徊不去,却又只以年轻貌美的女性为食。 妖怪无时无刻不在诞生,即使是现代,也有妖怪从人心的淤淀中不断出现。 比如各种在网络上流传的都市传说,只要相信的人足够多,便也会从里面诞生出恐怖的怪物。只是这类怪物的强弱完全取就于人心的力量,行动也有迹可循,退治起来相对容易,一般不会造成很大灾难。 但凡事总有例外。 眼前的肉虫子便是因为误食了八咫镜碎片,脱离了对人心黑暗的依赖,如今已偷偷成长到了一个相当强大的境地了。 ‘要放弃其他同学带佐藤同学逃走吗?’ 真实的电车难题折磨着少女的神经,而且她必须马上做出决断。 “嘟——”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打破这份肃杀的氛围。看着来电显示的“最喜欢的哥哥大人”,惠犹豫一瞬,还是按下了接听。 “喂,晚上好,哥哥。” 她一边用甜甜的语气问好,一边抗起佐藤同学,转身就跑。 “惠,你那边没事吗?” “为什么问这个。” “忽然感觉有些心惊,你还好吧,现在在家里吗?” “……” 第六十三章 觉醒的力量 惠挂掉了电话。 她准备回去之后再好好给哥哥解释,这种事情没办法让哥哥听见,否则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她们的包厢在很里面的位置,长长的走廊尽头有着昏黄的夕阳的光,惠收好手机,一个高中女生的重量差不多相当于两桶水,她也是女孩子,虽然因为剑道的关系常有锻炼,但也很难吃的消。 幸好日本女生大多数为了让自己显得小巧都会选择节食,并不胖。 她也必须把佐藤同学带出去。 身后的黑暗传来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大家快逃,这里有怪物!” 惠喊道,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明明在来时都还有其他人的…… “惠酱,这是……怎么了?” 佐藤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头好像喝了十瓶酒又着了凉之后一样痛。她隐约发现自己被惠抗着,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奔跑中的少女一下失去重心,两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疼痛让佐藤的大脑清醒不少,但还是没有明白现在的状况。 “没时间解释了,快跑起来!” 惠赶紧从地上爬起。 刚刚那一下太过突然,虽然落地的瞬间有调整好姿势,但还是让左手被扭到,这样的话根本没办法和那只怪物战斗。她伸出手拉起佐藤,后者虽然迷糊,但看见同学严肃的神情,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太妙。她借力站了起来,被惠牵着向出口处的光跑去。 “甜点~” 怪物的声音好似无数人合成出来的,听得人头疼欲裂。它蠕动着肥大的身体从那间房子挤里出来,刚吃完人的它成长到了走廊的大小都容不下的程度,躯体上的人脸堆在一起,两只肥胖的手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抓着地板,带着他臃肿的身躯前进。 “咿呀!!” 佐藤因为声音好奇地回头,看到那肉虫子的一瞬间,跑动的双脚差点软下去,幸好被惠手上的力气拉住了,只是往下落了一下便又站了起来。强烈的求生欲与恶心感刺激大脑,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她的速度又提了一节。 人在这种时候要么会本能发呆,要么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变得更加厉害。 她摇奖摇对了。 “别看它,先逃出去!” 女孩们牵着手,在怪物的咆哮声中跑个不停。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光一点一点变得暗淡,,ktv的门在女孩们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关上,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惠举起刀斩过去,却被轻易地弹了回来。一层红色的肉膜在门上鼓动,地上不知何时也变得黏糊糊的,好似蜗牛爬过之后留下的液体。 这液体就像强力胶水一样粘住了女孩们的鞋,让她们难以再迈步奔逃。 肉山缓缓蠕动着过来了,像爬出井口的贞子。 只是没贞子那么可爱。 “そんな(怎么会)?” 佐藤的脸上满是绝望。 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倒吊着提了起来。没人能理解为什么这种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按裙子,女高中生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长长的肥大的长满肉芽的舌头沿着腰将她缠成一个。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肉虫子顶端的那张肥脸笑得像一朵菊花。 “放开她!” “哒咩(不)~” 肉虫子挑衅似地盯着单手握住刀的苇名惠,拙劣模仿的女高中生的撒娇语气听得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的嘴像之前那样裂开,卷住佐藤的舌头一点一点地往回缩去,眼睛却死死盯着持刀的少女,暴食的欲望不加丝毫掩盖,嘲讽的神情一目了然。 生活要有仪式感,在正餐之前享用甜点的机会可不多。其他人充其量都只是配菜,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主角总是要留到最后享用的。 “惠酱,救救我……呜呜呜……” 佐藤祈求道,动弹不得的她在发出几个音节之后,就连嘴里都被肉芽堵住,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往那张血盆大口里滑落,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除非内心真的失去了生的意志,否则没有人能忍受目睹自己走向死亡的过程。 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没用,她还不想死。 惠的双眼亮得如同蓝月,愤怒化作赤红的斑纹,在稚嫩的脸上显现。少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只是死死握住木刀。 按理说主角应该都是一个等级一个等级地打上去,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成长。按照一般剧本应该是先和现世中的小妖怪交手,然后慢慢打更难的,最后在这边基本上没有对手了才换地图去里世才对。 如今这只眼中有着“伍”字的怪物显然是中后期才会面对的家伙,更别提昨夜的“陆”了,都不是如今的少女能够战胜的东西。 可她还是挥刀斩了上去,带起流水。 刀被轻易挡了回来,水花炸开,怪物那看似柔软的表皮实际上硬如精钢。木制的刀身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击,咔地一声从中部断成两截,旋转的木片落在惠脚边,仿佛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她看着手中的断剑出神。 无力感…… 又是那种无力感! 就好似第一次被拖入这个世界的那夜,见到怨鬼扑来的瞬间。只是当时的她没有力量,而现在的她是没有足够的力量。 她需要力量。 足以拯救生命的力量。 再也不想当只会跟在哥哥身后的爱哭鬼了。 强烈的情绪点燃命魂,少女的眼中燃起湛蓝的火,庞大的生命力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头发化作白雪,脸上的斑纹神似狐须。 “果然是仓稻魂命,呀嘞呀嘞daze(麻烦了啊)。” 藏在阴影里的橘千花咂咂嘴,她从昨晚出手解决掉那只里世的怪物后就一直偷偷跟着惠。以她的力量,就算站在苇名惠身边,只要不想让她察觉到她就是察觉不到。 欺骗的力量能把自己的存在从他人的感觉中抹去,刚刚在包间的时候她便一直在喝饮料,但没有一个女孩子注意到她,甚至那只肉虫子也是。 想要在神秘层次抓住她,估计也只有的使用天照大御神力量的铃木奈央能办到吧。不过那女孩似乎不喜欢那力量,即使是和修罗的战斗也只是动用勾玉罢了。亏她昨晚还想目睹天照命的神光,提前做足了准备来着。 是的,那场战斗她也在旁观。 偷窥的乐趣妙不可言,是她没乐子时最喜欢的消遣。 而现在,新的乐子来了。 少女身上那股被八咫镜放大的吸引怪物的特殊稻香她当然也能察觉到,但对于玉藻前这种等级的妖怪而言,那样的味道还不足以让她丧失理智什么也不管地想要吃掉她。 在漫长的岁月中她曾经闻过相同的香味。 仓稻魂命,又称稻荷神或宇迦之御魂神,别名御馔津、三狐狸之神。掌管丰收的神明蕴含的庞大生命力对于妖怪们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珍馐,历任仓稻魂命就没有下场好的。觉醒的瞬间,在获得名为“永生”的力量的同时,世界上最为恐怖的灾厄也会永随其身——源源不断的妖魔鬼怪无时无刻不想生啖其肉。 永生和不死是不一样的,由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支撑起来的肉身的活力并不能带来不朽的灵魂。尽管肉身能够几乎无限复原,并且定格在觉醒的瞬间不会老去,但灵魂依旧会腐朽,特别是在经受难以想象的折磨之后。 毕竟,无限复原的肉身对妖怪们而言也相当于无限的食物……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橘千花舔舔嘴。 前几任的仓稻魂命的肉身如今就在里世之底。现人神终归不是神,在真正的黑暗面前,没有战斗力的他们依旧脆弱。 不过她对眼前的少女没有那种兴趣,尝过一次鲜就够了。比起那个,精神上的愉悦更加重要,她掌握着远超苇名真一的信息,漫长的生命也让她知道许多即使是铃木奈央也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她可以确定了,在东京的舞台上,名为“苇名惠”的少女可是相当重要的主角。 主角的登场,真正的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要知道,稻荷神的力量可不只是永生,同时还是…… 最棒的容器。 生命力是比愿力或业力更加基础的东西,拥有无穷生命力的她,也能够强行容纳常人一旦容纳就会暴毙而亡的业或愿。 橘千花看向世田谷区的方向,赤红如宝石的眼中满是戏谑。 “你们会怎么做呢?藤原……”她呢喃道,“要放弃劣质的人造容器,寻求更完美的载体吗?” 苇名惠的事情瞒不住的,除非她是悄无声息地觉醒。 本来,等她到十八岁时也会自然觉醒,但现在强烈的欲望让事情提前了。 站在影子里的狐妖轻轻摩挲着指尖的碎片,这是她刚刚从苇名惠怀中取走的,倘若让它继续呆在她身上,藤原龙马很轻易便能寻到她,那样事情就没意思了。橘千花喜欢让事情变得有趣一点。 惠从怀中抽出黑羽,觉醒的她很轻易就能明白自己能力,就好似刻在灵魂中一样,通过容纳其他蕴含业力或者愿力的物品来使用别的力量,这也是仓稻魂命唯一可以战斗的能力。 黑羽化作黑色的业力飘散,她猛地一抖,一把刀镡如莲花绽放的黑刀在余晖中闪出寒光。 不死斩·开门——这把插在里世用来震慑妖邪的刀竟是被惠召了过来。 本应狂暴无比,需要用生命去抵抗的天狗的业力带来的黑风温柔得如同哥哥的抚摸一样。 惠用指尖轻轻抹过刀身。寒光闪过,一道风刃斩断肉虫抓着佐藤的手,落在飞身而起的少女怀中。她一脚踏在那张扭曲、愤怒而痛苦的肥脸上,往后跳开,把已经被吓到昏迷的佐藤靠着墙轻轻放下。 风在走廊中跳动,狐尾掠过,遮住了这里的动静。 医院中焦急踱步的苇名真一忽然站住,心神十分不宁,刚刚的电话令他十分在意。他拉开窗,夜幕即将落下,今日无云,夕阳入海而明月出山,看上去将是个美丽而梦幻的晚上。 “怎么了?” 麻生恋从床上站起来,摆出戒备的姿势,她当然能看出苇名真一的情绪很不对,深怕他又像昨晚那样不受控制地黑化。虽说几乎没有这样的先例,但谁知道这个怪胎能不能做到极短的时间里黑化两次呢? “我剑动了。” 言毕,翻身跳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瞒不住了 橘千花单手环胸,就靠在苇名惠身后不远处的墙边。黑色的风吹动她的裙角,露出邪恶的安全裤。她百无聊赖地仰着头,也不去看即将发生的战斗,只是盯着天花板出神。 佐藤靠在她脚边,昏迷不醒。 失去落日辉光的走廊昏暗无比,只剩下几盏幸存下来的灯发出可怜的光。 白发的少女抬起手中的黑刀,刀尖对准肉山一样的恶心的肥虫。被斩断的手在地上不停蠕动,断口爆出的黄绿色浆液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嚎哭,还没落在少女的身上,便又被黑色的风吹散。 “不可饶恕。” 喝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一如少女握住太刀的手。 同学的面容还在那座肉山上哀嚎。整件事情发生得是如此突然而毫无预兆,她们不该死的,没有去废弃的旧校舍、闹鬼的医院亦或者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玩作死游戏,只是简单的同学聚会一起唱歌而已,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选择这家十分小众的店。 完全是因为自己,因为她的存在…… 她害了她们。 深深的自责化作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惠单手握剑,迅猛的直刺带起风压,黑色的旋风击中堵住整个通道的肉虫,带起好似夏天泥地起泡又炸掉时的爆响。墙壁被风压碎,留下龟壳般的裂纹。 肉虫被风压硬生生往后击退三四米,本属于头部的位置炸开一个大洞,不知该说是少女的攻击力太低,还是它的恢复力太强,无数肉芽像蛆虫一样生长,被风撕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不消一会儿就重新长回了那张恶心的肥脸。 只不过整个身子小了一圈,再也没有占满整个通道仿佛要被挤爆一样的压迫感。肉山上的几张痛苦而扭曲的脸也不见了。 蕴含业力的攻击不像可不是最开始的木剑,想要恢复这样的伤口,必须要付出某种代价才行。 肉虫最前端的那张肥脸的眼里的“伍”字愤怒地跳动着,这样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辛辛苦苦在神官环绕的东京谨慎积攒的灵魂力量就这样被消耗掉,就好似逼迫一个守财奴花掉了宝库里的金子一样。 “虫子!” 它咆哮道,鼓起嘴,一口浓痰喷了出去。 屎黄色的污浊粘稠的液体光是看着就十分恶心,但倘若细看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痰液,而是无数污浊灵魂的集合。被惠躲开后落在地上炸开,发出刺耳的直达灵魂的哀嚎,然后消失无影。 用游戏形容的话,就是命中后虽然伤害不高,但是里面蕴含的怨灵会增加被命中的人一大截“怖气条”的攻击。 这种灵魂层次的攻击刚好克制惠。 里面蕴含的诅咒即使没有命中都令她心中恶寒。不等下一口喷出,她便举起刀,用漩涡般的斩击将怪物压制得动弹不得。 不死斩留下的刀伤还来不及愈合,下一道便又出现了。速度、力量、反应等各项机能都被庞大的生命力拉高到远超人类的程度。少女的白发在黑色的风中飘散,密不透风的斩击像切香肠一样一层一层削掉肉虫的身体。 复原总归是要时间的,肉芽还没长成就又被切断。漩涡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不知疲惫般,在肉虫的哀嚎中前进,从头斩到尾。 那是她和同学们一起唱歌的那个包厢。 怪物便是在那里出现,同学便是在那里死去。 如今的包厢里遍地狼藉,血与破碎的玻璃混杂在一起,铺满墙面,仅剩一截的肉虫用仅有的一张脸发出最恶毒的咒骂。但惠置若罔闻,只是反握住刀,眼中冰冷的蓝火安静地跃动。 温度又降低了。 刀尖刺穿最后一张脸。噗地一声,好似打爆了一个气球,整只怪物炸开。冤魂飘散,小小的房间瞬间化为鬼域,浓郁的阴气带来的寒冷给这里铺上一成薄霜。惠站在中央,业力化成的黑风温柔地替她屏蔽了一切恶灵的攻击。 怪物的嬉笑声被风暴掩盖,环绕着惠游荡。 “不过是人类而已!” 依旧是那种合成音,失去了臃肿的肉身之后,连说话都变得流畅了。 四散而逃的灵魂被闪烁着华彩的镜片重新吸了回去,在空中汇聚成一个勉强有一点人形的虚影,灵魂的触手从虚影中伸出,在空中狂乱舞动。勉强能看出是眼睛的地方,原本应该写着的赤红的“伍”字开始扭曲,变成黑色的“陆”。 黑暗开始侵蚀,跨过界限的怪物被光排斥,即将跌入属于黑暗的世界。 但这个过程不是瞬间完成的,因为力量不稳定的缘故,往往需要最多一个星期的时间。 在此之前,它的力量远超寻常。 可不是只有主角才会二段变身。 并不是所有怪物都愿意直接去里世那种地方,相比残酷黑暗的那边,只要能够避开神官们的清剿,食物遍地的现世简直是天堂。它一直留着最后一块碎片没有融合,也亏得它是怨灵,有足够的精神忍受那种诱惑。 肉山一般的身躯被舍去,繁杂的灵魂力量被八咫镜提纯,让它从怪蜕变回最初也最存粹的灵。灵之属能够走到它这一步的简直是凤毛麟角,相较于山精野怪它们在诞生初期没有神智,更容易因为危害性与行动规律被神官们清剿。 而一旦逃过并成长起来,那种诡异的特性就会变成令人头疼的存在。 触手虚影从空中拍下,擦着惠身侧落在地上,一根被打到的雪白发丝迅速变得焦黑,来自阴间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般向上蔓延。惠当机立断切掉了它,回手斩出的剑却穿过那层透明的身体,好似砍在泥潭里,手感十分恶心。 遇到了最麻烦的敌人,从各方面克制她的能力。 没想到这只恶心的怪物还有这一层…… 惠咬牙,那种不是靠刀刃能够斩断的东西,手中的黑刀缠绕的业力不够浓郁,而是化作黑风护佑在她身边,毕竟是借来的力量她不能自如控制,否则只要收紧业力形成风刃缠绕在刀身之上,哪儿会像刚刚那样一刀斩在空处。 不管剑术多么精湛,砍不到都是白搭。 怪物看穿了她的窘迫,笑得无比放肆。灵魂凝结成的触手狂乱拍击,惠不得不脱离战斗区域。 攻守再次异势。 橘千花把玩着手中的镜片,虽然没跟进去,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一清二楚。她叹了口气,亏她还做好了看王道热血剧情的准备,奈何“主角”刚爆种就碰到完美克制她的怪物。就好似玩游戏的时候惠的攻击全是weak,而对方的攻击全是resist,开宝具都打不动。 生活总是充满惊喜。 同样的业力在不同人手中的效果完全不同。如果是她哥来,即使只用和她手中这把刀相同量的业力,这怪物也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橘千花饶有兴致地想着。 还是太弱,和苇名真一那个变态完全没法比。她哥和她的差距比猫和老虎还大,即使是觉醒了仓稻魂命的她,在她看来也只是可爱的小宠物罢了。而苇名真一则是令她都不得不正视的存在,不止是那种剑术,还有别的她也说不清的东西…… 不过如果惠没办法战胜这只怪物,她也不会出手救她,即使她的故事刚开始就落幕,那也不失为一出好戏。 走廊的光无比微弱,此刻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灯早已被破坏殆尽,只剩下一点不知从哪里照进来的微光。 惠艰难地闪避,她的剑挡不住来自灵魂的攻击,只能凭借身法闪开,但是狭小的走廊限制了她的动作,又陷入了最开始的困境。其实她有可以一击定胜负的招式,但是那会消耗掉那根羽毛上几乎所有的业力,发动近似天狗本身释放的斩击。 倘若那一击也未能奏效的话,她便再无任何可以用的反击手段了。 还不到最后的关头,必须要慎之又慎。 少女又是一步跳开攻击,身后就是佐藤同学,不能再退后了。 要拼上最后一击吗? 惠咬紧牙关,她必须马上做出决断。 扩散开的黑风打不中灵体,必须将它们聚拢在一起,发出曾经在擂台上用过的斩断一切的那个斩击。 龙闪。 她回想着那种斩落的感觉,明明有那么恐怖的威力,斩下的瞬间却好似平日训练中的素振般自然。 燃烧着神火的双眼锁定住怪物,时间在她眼中被拉长,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 不,并不是世界变慢了。 而是她变快了。 燃烧生命力带来的亢奋让神经运算的速度提升到了一个人类难以企及的程度。她举起剑,风缠绕在她身边。 漂浮在空中挥舞触手的怨灵被分开了。 字面意义上的被分开。 从中间亮起一道竖线,怪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两半。赤红的业火灼烧灵魂,他连哀嚎都没发出,就被瞬间升起的火焰烧成飞灰。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惠的剑还没落下,依旧维持着那种放必杀技前的蓄力状态。 而先前还追杀她,吃掉了她的同学,令她业感觉到棘手无比的敌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就像一个黑色幽默。 熟悉的影子遮住了光,一只大手落在白雪般的头上,惠身体颤抖了一下,不受控制地缩了下去。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家长抓住的孩子。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但是就是很害怕…… 害怕哥哥看到她如今的样子。 白发蓝瞳,还有那张泪痕与赤纹交织的脸。 “都说了,在外面被欺负了要叫哥哥啊,笨蛋。” “为什么哥哥会……” “如果连妹妹被欺负都不知道的话,那还当什么哥哥啊。” 温柔的话语直击少女的灵魂,厚实的充满安全感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小时候牵过无数次的手掌盖在她眼睛上。 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惠就那样低着头,手中的黑刀飘散成烟。 橘千花微笑着看着相见的兄妹二人。 这一代的仓稻魂命运气真不错,她有一个好哥哥。即使以日本顶尖的大妖怪的目光来看,苇名真一也是十足的强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平日里再懒散再不愿意主动去接触这些东西的他,也会认真考虑她那晚的话吧。 继续心存幻想的后果就是bad end,命运的漩涡已经出现,就连橘千花自己也是舞台上的木偶。 他是该清醒一点了,不然事情也太过无聊。 橘千花想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缠绕着赤红火焰的长刀瞬间破开她的头发,贴着头皮没入墙中。她强忍着让自己没有咽下那口唾液,只是多做了一个动作就被直觉捕捉到了吗? 还好她今天没穿增高鞋,比平时矮一点,不然那一剑刺穿的就不是墙壁,而是她的眉心了吧。 虽然不会死,元气大伤是免不了的。 真是怪物…… “错觉吗?” 苇名真一呢喃道,收回刀,也不愿意去多关注刚刚一闪而逝的灵感,只是记了下来。当下安抚惠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这满屋狼藉,眼神明灭不定。 还是太天真了…… 平静的生活会让人产生眷念,所以本能地排斥去想那些早就该思考的东西。不死、惠的力量、妖怪与里世,神业还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人,明明已经深入了解过那个世界,却还抱着想要普通地活下去的幻想。 如今的情况是他已经没办法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解决这些事情,时间根本不够…… 他必须做出决断了。 苇名真一轻轻拍着惠的头,好一会儿,少女的抽泣才慢慢停下。 但还是背对着他不肯转过来。 “惠。” 苇名真一贴着少女的耳朵,平静地叫了声。 怀中的孩子抖了一下,享受完哥哥的温柔了,接下来必须面对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了。每次做错事之后,哥哥都会用很平静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只有她才能分辨清楚那种语气和平时唤她时有什么不同。 她转过去,怯怯地抬起头,看着哥哥微笑的脸。他的笑容是那么和蔼,和蔼得令她害怕。 哥哥从来没笑得这么平静过…… 她又想哭了。 “长大了啊,知道瞒着哥哥事情了~” 第六十五章 终于被使用的时间跳跃大法 时间总算开始跳动,转眼四月就过去了,距离妹妹出事那夜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期间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总体而言日子还算平静。虽然雨季至少还要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但相比之前,暴雨倾盆的日子已经少了很多。 “学校那边不去了吗?” “嗯,休学了。” 苇名真一喝完手上的可乐,随手把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麻生恋则是端着冰奶茶小口小口地喝,清凉的打扮搭上萝莉体型,让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上几眼,更有甚者干脆也买上一杯水,站在不远处光明正大的看。 不过站在她身边的苇名真一对这家伙的平板身材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不是萝莉控,他喜欢曲线优美的类型。 两人站在路边的阴影处,雨过天晴,碧空万里无云。 这里是荒川区,白日里人不多,大多都匆匆忙忙,偶尔有一两个小混混盯上麻生恋,还不等靠过来就被苇名真一充满杀气的眼神震慑住,自觉退开了。自从妹妹出事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很多。原本的懒散与平静消失无踪,淡淡的杀气缠绕在他身边,更加生人勿进。 按照麻生恋的说法,变得更像是——“真正的修罗”了。 说不清是好是坏。 学校那边已经办理好了休学手续,本来因为特招生的身份这件事会很麻烦,但学校都是铃木家的,大小姐亲自出面很轻易解决了这件事。休学并不是辍学,之后还能继续上的,他准备先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完。苇名惠觉醒的力量出乎铃木奈央预料,不止是橘千花一个人明白仓稻魂命的意义,她同样理解仓稻魂命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在这件事上她比苇名真一还严肃,惠的命运关系到的不止是兄妹二人,还有现实与里世的平衡。 即使苇名真一不找她帮忙,她也有足够的立场去保护那孩子不被妖怪抓去。 “妹妹那边呢?” 麻生恋问道,她也是知情人之一。 “铃木这段时间负责她的安全。” 苇名真一回想着那夜。天照命的神力在惠的额头绘出金色的巴纹,状如勾玉,回转不息。铃木奈央借助神器封印了惠的力量,也封印了那种吸引灾厄的波动。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觉醒已经发生,即使是天照命的神力也没办法完全压制住稻荷神的气息,封印只能让那种庞大的生命力不至于像黑夜中的烛火一样显眼。 同为现人神,惠的力量在位格上并不输她。 他忽然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那晚的惠吓得像只偷吃了奶酪被抓住的小老鼠,自己只是板了下脸,就倒豆子似地把什么事都说了出来。小笨蛋也明白了自己身上的事情非同寻常,答应了他这段时间上下学都必须跟铃木奈央一起。 同时犬生也会贴身保护她。 即使是上课的时候老人也会紧紧跟着。身为荒神的他自然也有手段瞒过普通人的感知。苇名真一没有见过那位管家全力出手,不过想来是很厉害的。 真要说起来他其实还是放心不下,除非他自己时刻跟在妹妹身边。 不过那样不是办法,治标不治本。铃木奈央先前委托出去的调查出了一些成果,捕捉到了劫走藤原拓也的人的踪迹,但是目标相当谨慎,而背后似乎藏着大鱼。她让苇名真一再等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把鱼钓起来。 苇名真一虽然理解,但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恶心感还是让他心烦。 或许那股淡淡的杀气也和这份无处宣泄的情绪有关吧。 而里世里面的情况谁也不清楚,贸然深入很容易陷入苦战。现在唯一明确一点的目标就是妄图获得不死之力的藤原家,而最有可能会知道藤原龙马行踪的橘千花这段时间却不见踪影。似乎是猜到他在找她,明明是一个人住,却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了一张“去冲绳旅游了”的字条。 借口都不找好一点,令偷偷溜进她家的苇名真一很是尴尬。 还好她在字条背面留下了有关“容器”的事情,至少让他知道了藤原家有极大概率会主动打妹妹主意。按照她的说法,惠是他们寻求“不死”的大计中相当重要的一环。这让那次非法闯入不算无功而返。 比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苇名真一更喜欢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就顺着铃木奈央调查到的藤原家的住址摸了进去。却发现那个宅子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些没什么价值,连神智都没有的虫附失败的实验品。被他顺手杀了个干净。 但这种割草一样的战斗并不能清除心中的抑郁。他恨不得现在就有个大岳丸一样强的家伙跳出来和他大战三百回合,让他有种战胜了邪恶的实感。 “那位大小姐信誉一向很好。” 麻生恋点点头,她也看出了苇名真一心不在焉。 “我知道。” 少年望着蓝天发呆。 铃木奈央他还是信得过的,不管是实力还是责任心。他自己也留了一些东西,比如那串大叔给的佛珠、还有一些蕴含业力的物品。又拜托万能的铃木奈央从裙底拿出一沓符箓,留下他精神印记后给了惠,只要妹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撕开,他就能知道并赶过去——就像他曾经拿到的那张符箓一样。 只不过他没想到铃木奈央那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也算欠她一份人情了。 几只飞鸟掠过被电线切开的天空。 今天两人是为了解决一桩委托而来,和惠那边没什么关系,是宝藏院将也大叔拜托的事情。苇名真一没有拒绝,大叔送的那串佛珠手链还在惠身上带着呢。而大叔本人似乎是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和铃木奈央那只闲巫女不同,据麻生恋吐槽,这和尚大部分时间都有很多事情要忙。 接头的人还没过来,午后的太阳有些毒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多是一些近来的琐碎小事。休学之后的生活并没有像苇名真一想的那样马上就忙得不行,或许等过些时日,找到橘千花或者铃木奈央那边打算收网了就会真正开始忙起来了。 在此之前,他还必须要忍耐一阵子闲散的时光。 答应大叔过来帮忙除妖其实也有一点打发时间的心思。手痒,总想砍点东西。杀戮的欲望撩拨着他的心弦,妹妹的事情让他心乱,无形却又理不清的压力让他本能地很想“放松”一下。 苇名真一惊觉不对,连忙拍了拍额头,把这份念头压了下去。 再过一段时日,树上就会有蝉鸣了。 麻生恋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她本来是不用来的。只是大叔给苇名真一打电话的时候她刚好在旁边,就好奇地跟了过来。 打认识之后她就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苇名真一,好似找到新玩具的猫。 要说烦吧,苇名真一其实并不烦这家伙。麻生恋很懂分寸,除了没事会在他身边刷存在感以外还会帮他不少忙,虽然她本人很想让他叫姐姐,但从行为上而言看起来更像一个渴望朋友的孩子。 “好慢啊……” 麻生恋空踢一脚,嘟着嘴抱怨。 “确实。” 话音刚落,成熟的男人声音就在两人身旁响起。 “对不起,让二位久等了。” 男人快步走到两人身边,上来就是“嗨伊”地鞠躬。苇名真一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这位似乎是一般上班族的男人,西装革履,粉面油头,十分精神的样子,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如果没有脖子后方那个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蹼印就更好了。 倒是麻生恋先开了口:“没关系,请问是赤井先生吗?” “您好,在下赤井玄,因家中琐事叨扰二位了实在抱歉,请多指教。” 他的言语相当客气,没有因为来人是两个看起来未成年的家伙而有丝毫轻视之心。麻生恋和他寒暄了一阵,大概介绍了一下她和苇名真一的来由,赤井玄先将两人邀请到附近的咖啡厅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这才说明缘由。 大概意思就是一年前老婆跟别人跑了,自己赌输了欠了一屁股债也活不下去,准备跳河自杀的时候遇到了“河神”,然后就转了运。浑浑噩噩回到家之后发现钱也有了新的老婆也有了,半年前妻子还怀上了孩子,预产期在不久后。然而前段时间做梦忽然惊醒,模糊地记得当时答应了“河神”什么事情,越想越不对劲,但又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就连“河神”的面容都记不清了。想了很久想破脑袋才隐约记起来,“河神”会来找他,取走某样东西。 担惊受怕之下找了很多“大师”,却都没什么效果,那个模糊而恐怖的梦依旧缠着他。他是实在走投无路才会求到在夜店有过几面之缘,据说相当厉害的宝藏院大师头上。 这位赤井玄先生讲得十分煽情,说到动容处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听得苇名真一直撇嘴,好歹还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宝藏院将也会管这种烂事,在他的想法里这家伙完全是咎由自取。赌博这种东西沾上就是家破人亡,而且刚刚的故事完全是他一家之言,真实情况谁知道呢? 他瞥了眼麻生恋,后者也给了他一个眼神。 然而苇名真一没看懂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文艺作品里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意思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这事情也如大叔所说并不麻烦,只需要等着见见那位“河神”是什么东西就行了。虽然很不喜欢眼前这男人,但因为答应了大叔,他还是会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到。 “赤井先生,方便的话,能带我们去家中看看吗?” 麻生恋问道,她不止一次帮宝藏院将也处理过这种事,也是轻车熟路。之所以帮那大叔忙,也不全是因为还人情,但凡大叔有事走不开,另一边情况有比较紧急需要她帮忙解决的时候,报酬可都是她全额拿。这对本来只在书店打工赚钱的她而言是一大笔额外收入。 不得不说祓魔还蛮赚钱的。 如果不是她自己身负神业,不管是寺庙还是神社多半都没人要她,她都想当巫女了,这可比打工来钱快得多。 运气好遇到大客户的话,一单都够吃半年。 毕竟技术壁垒在这儿,现在祓魔市场人都不够用,就算是普通的神官都能接单接到手软。 赤井家离这里并不远。 赤井玄推开门,一股难以言说的腥臭气息扑鼻而来。地板湿漉漉的,水痕从一楼的浴室绕到玄关,又顺着楼梯一直延伸到二楼,勉强能看到巨大的青蛙脚印,只不过那“青蛙”是站着的,一路走上去了。几根皱巴巴的水草落在地上,为本就阴暗的屋子更添几分湿腻的气息。 “确实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的说。 这是废话,就连赤井玄都疯了似地大喊妖怪。他平日里哪儿见到过这样的情况。 “还请救救我妻子,她就在楼上……” 嘴上说着救老婆,身体却很诚实地往阳光底下跑去。 苇名真一只是斜了这男人一眼就没管了。他看着地上熟悉的水草,笑得十分愉悦。 歪打正着,似乎还来对了。 第六十六章 不死的妖怪 “有什么计划吗?”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的捡起一段水草,从怀里拿出一张湿巾纸把它包裹住,准备拿回去让万能的铃木奈央看看。他头也不回地问身后把手背在脑后的萝莉,他是第一次来做这样的事情,对流程不太清楚。 虽然很在意这件事,但现在还是听麻生恋指挥比较好。 “没有,上楼抓住干掉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苇名真一站起身,这和他印象中的祓魔不太一样。 “就这么简单。” 麻生恋嫌恶地捏捏鼻子,她非常讨厌这种海腥味。如果不是舍不得嘴里的棒棒糖,早就呕出来了。少女越过苇名真一率先走了上去,路过的时候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 “对自己的力量有点认知好不好。” 只是她个子很矮,拍苇名真一肩膀的时候还得举起手,动作有些滑稽。 “对付这种小妖怪还需要准备什么,正面莽就完了啊,你也太看得起它了吧。” 她打了个响指,青色的光辉笼罩住二人。苇名真一感觉自己的速度变快了许多,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睡了个好觉后醒来,每一根神经都在雀跃;又或者脱下轮滑鞋的瞬间,整个人都轻盈无比。 他随意挥了挥手,用呼吸计量了一下,不是错觉,确实快了很多。 “夜叉之神业的效果,可以给物或人加持夜叉之力。‘轻捷’的感觉如何?” “很棒。” “修罗之神业也有相应的力量,不过你的神业用得太粗糙了,修罗在梵语里是‘天’,阿修罗是‘否天’,你的力量应该也与此有关。” 麻生恋重新把手背回脑后,嘴里的棒棒糖随着她说话一翘一翘。 “我该怎么做?” “去问修罗。”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过先把那东西抓住再说。” 话虽这么说,但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妖怪究竟是什么时候上去的?现在还在没在上面?谁也不知道。整间屋子里安安静静,没有阳光也没有声音,苇名真一跟着麻生恋缓步寻着水渍走了上去。 她走得很随意,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有东西偷袭。屋子里阴暗潮湿得看起来像恐怖片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对她没有一点影响,就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两人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水渍到这里就止住了。 麻生恋看着门把手上绿色的粘液,死活下不去手,她后退一步,示意苇名真一来。然而这种恶心的东西苇名真一也不想碰。他十分干脆地踢开门,仿佛在太阳底下焗了不知道多久的鲱鱼罐头打开的瞬间,来自空气就像被舰炮射出去的炮弹般轰击在没有一点点防备的苇名真一脸上。 他从未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种东西上栽跟头,就像走在路边踩滑后跌进茅坑一样倒霉。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就算是他也没能忍住,趴在墙边把中午的东西都倒腾了出来。 麻生恋淡定地从怀中取出餐巾纸裹成团堵住鼻子,即便如此,那极强的穿透力还是令她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隔断,为整个屋子蒙上一成血红色的光辉。有着屎绿色,光滑如鸡蛋清一般的皮肤的生物正趴在怀孕的女人身下,似乎是在做些什么。房间里的湿度很高,地板和墙上都铺上了一层黏糊糊的液体。 这层膜隔绝了声音,不然被绑在床上的女人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早该在楼下就听到了。 “混蛋!” 青色的光一闪而逝。 不知何时出现在麻生恋手中的青色太刀刺穿了河童的身体,将它钉在墙上。在做到那个动作的同时,白色的短刀还切落了窗帘。 从她出手到阳光驱散屋内的黑暗,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甚至墙上挂钟的秒针都没来得及跳动。如果苇名真一是普通人的话,根本连她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吧。只会觉得眼前一花,世界就好似经过劣质剪辑的电影一样跳帧到战斗结束的画面。 落在地上的胎儿散发出不详的黑气,脐带还连接着母体,污血在胎儿身下化开,不消一会儿就形成一个不大的血池。在阳光下好似冰块一样蒸发升腾。 “接生?” 苇名真一眯起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婴儿又看了看墙上的河童。最后目光落在昏死过去的女人脸上。 不,并不是昏死过去。 她真的死了。 生命力沿着未被剪断的脐带被胎儿抽走,皮肤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黑发变得花白,然后根根脱落。 “响子……” 男人的呢喃在走廊上响起,赤井玄竟是跟了进来,明明在门外的时候都还那副怂样。他仿佛失了魂一样越过站在门口的少年,伸出手向着床边摸去,嘴里不停呼喊着她的名字。 “别过去!” 苇名真一喝道,但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女人的嘴咬穿男人的脖子,鲜血浸湿了西装。赤井玄的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拉风箱般的声音,勉强能听出来是她的名字,滚烫的泪水落在她身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她,到死也没松开。 男人的瞳孔开始溃散,显然是领了便当。 苇名真一叹了声,其实也不是来不及,理论上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挡在他和杀死他的女人中间。但他什么都没做。苇名真一看了眼把河童钉在墙上的麻生恋,比河童小只许多的夜叉萝莉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如果想阻止的话,她能比他更快的。 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出手,或许是都看到了那个男人眼中的死志? 即使这里救下他,他也会在不久后跳楼或者卧轨。在看到妻子死掉的那一刻赤井玄就已经死了。苇名真一回想起咖啡厅里他在两人面前讲的那段声情并茂的故事,或许这家伙是真的爱他的第二任老婆,又或者是无法忍受幸福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碎,又要回到当初那种赌博欠债之后颠沛流离的日子? 具体原因他不会知道。 人死如灯灭。 他默哀了一瞬。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要让他因为这个名为赤井玄的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的死有点什么感触,又或者挤出几滴眼泪,他是做不到的。或许宝藏院将也在这儿的话会好一点,至少能超度一下这对夫妻。 麻生恋同样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甚至因为委托人挂了,这单算是打白工没人给钱而有点不开心。 早知道先救下来也好。 地上的胎儿站了起来,没人能搞懂刚出生、脐带都还没断掉的胎儿是怎么站起来的。黑红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紫青,它像个二三岁大的孩子一样看着地上的两人欢快地拍手,苇名真一甚至能在那张五官都还没长全的脸上看出笑意。 趴在地上的赤井玄和响子被黑色的污血沾上,好似提线木偶般随着一起爬起,垂着头和手,一步一步地走到婴儿身边。 女人抱起它,而男人则站在两人前面,好似真的一家三口。 相当诡异的画面。 不过它拍着拍着就停下了,歪着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苇名真一和墙边钉住河童的麻生恋。 河童还在挣扎,绿色的长着蹼的四肢不停挥舞,一会儿握住刀想拔出来,一会儿伸出手想抓住麻生恋,鸟喙一样的嘴巴不停开合,发出难听的声音。但无论如何,刺穿它胸口的太刀纹丝不动,甚至她都不屑于看它一眼,只是和苇名真一一样冷冷地看着那个婴孩。 妖婴忽然颤抖起来,刚诞生的它灵智不高,但灵感很强。在那双青色的与赤色的眼里,它看到了令它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恐怖之物。它眼中的世界一阵恍惚,好似站在那里的不是少年与少女,而是修罗和夜叉,但下一瞬间,一切又恢复如初。 它本能地尖叫,诞生后的第一声啼哭夹杂着污秽的血气和怨气,可以让法器蒙层,让愿力失效。如果今天来这里的是普通的神官说不定还真着了道,轻则修为尽失重则灵魂都会堕落,这只河童背后之人费尽心思做出来的妖婴哪儿有那么简单。 但无论是苇名真一还是麻生恋都不是普通人,只能说造化弄人,神业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事物之一,业力缠身的二人除了觉得这哭声很烦以外并没有别的感受。 “河童留下我问点话,这恶心东西你拿个主意。” 苇名真一不耐烦地开口。 麻生恋点点头,缠绕着夜叉业力的白色短刀化作闪电,穿透血雾,刺穿婴儿的眉心。干净利落的一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它连最后的哀嚎都没发出,挡在它面前的两具傀儡也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只见声音戛然而止,白刀倒射回她手里,战斗便结束了。 都不用苇名真一出手,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光是麻生恋的存在都不是这两只妖怪能够抵挡的。 他正准备向河童走过去。还没迈开步,赤井玄和响子忽然咆哮着向着二人冲来,又在下一秒被业火吞没,瞬间化为灰烬。 苇名真一皱着眉。 落地上的婴孩哀嚎着,被白刃刺穿的伤口鼓出一个又一个的肉包。 “?” 麻生恋并没料到刚刚那一下竟没杀死那东西。似乎是赌气,她抽出插在河童胸口的刀,青白二色的流光化作剑刃的风暴,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肆虐。风暴持续了不到一秒,还没等河童滑落在地,青色的刀刃又重重地把它重新钉了回去。 刀身发出畅快的刀鸣,但那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婴孩没有如她想的那样被斩成粉末,而是变成了一块又如心脏般鼓动的肉瘤子,肉瘤子鼓动着缩小,渐渐又变回原本婴孩的形状。 “又是不死?” 熟悉的感觉让苇名真一笑了起来,今天的收获还真是丰富。他忽然转向墙上的河童,为这个奇怪的婴孩接生的它显然是知道些东西的。 少年的眼中燃烧着赤炎,如同盯上猎物的猛虎。 “很好,很有意思。” 第六十七章 审讯 “说不说!” 麻生恋兴奋地把青刀又往里送了送,将河童在墙上钉得死死的,严刑逼供这种事她最喜欢了。反而是苇名真一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相互磨耐心的事情,如果把审讯官的角色换成他的话,估计说不到两句话就会一剑斩掉。 可惜斩不得。 白色的短刀削下一小片肉,河童的肉有一股死鱼的腥臭味,黏糊糊的像鼻涕虫一样恶心。它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下一刀便又落在他身上。 类似河童这种妖怪基本上是可以当成一种特殊生物来看待,和人一样,河童被杀就会死。 同理,智慧不低且有一定社会性的它们也可以享受一切人类享受的刑罚。 血早已流干了,麻生恋没做什么止血措施,就那样硬生生削了它快半个小时。可惜没有一张渔网,否则能削更久。缠绕着业力的短刀就像烧火棍一样不停刺激着它的灵魂,想麻木都做不到。 对妖怪干这种事她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特别是在亲眼看见河童害人之后。不过麻生恋一般也不会这么做。平时遇到的妖怪,除非实在是十恶不赦死不足惜的家伙,她都会给个痛快。 河童的左臂已经没剩下肉了,能看见附着在骨头上的蜈蚣,正对房间里的二人张牙舞爪。 麻生恋戏耍似地用刀戳它,无论刺穿它多少次,都会在一分钟后复活,这让她感觉很有趣。蜈蚣那速度在她眼里慢的像蜗牛一样,就算把手放到蜈蚣嘴边让它咬一百次,她也有一百次都能避开,比猫调戏蛇还安全。 她用刀背敲了敲蜈蚣的钳牙,发出叮地敲击铁板的声音。 “嘿,嘴还挺硬~” 她笑道,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苇名真一把手随意搭在腿上,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未成形的妖婴像垫脚石一样趴在他脚底,动也不敢动。虽然智慧不高,但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它还是不要刺激踩在它身上的少年比较好。赤井玄和响子的焦黑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地上,血泊早已经被业火蒸发殆尽。 阳光照亮满屋狼藉,一点微风吹进屋里,带来细雨过后新鲜的空气。这本该是一个适合和家里人一起享受的下午…… 不死的蜈蚣缠绕着河童的骨头爬行,它垂着头,趁着那只可怕的萝莉停手的间隙大口喘气。不死的好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不死的坏处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虽然这是废话,但也代表了只要你落在敌人手里,连自尽都做不到。 麻生恋把已经吃干净的小棍子吐掉,从怀中拿了个新棒棒糖剥开,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不得不说,用棒棒糖代替涂了毒的刀刃简直是太天才了。 “下次是右边。”她拿起短刀用刃面拍了拍河童的脸,“说不说?” “说不说……说不说……” 低着头的河童那只鸟喙一样的嘴巴缓缓开合,它的声音像公鸭子一样,带着嘎嘎的鼻音。它的声音很低,仿佛一个陷入梦境中的人的呢喃,但又带着压抑许久的怨气和愤怒。 “我也没说我不说啊!?” 声音骤然拔高,河童抬起头,满是泪水的脸扭曲无比。 “说什么你倒是问啊!问啊?!!!刮了半个小时……就问我说不说……说什么啊?!问啊!!!” 它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说到动情处,这只长着鸟喙龟背,常人眼里恐怖的怪物竟委屈地哭了出来。 苇名真一愣住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半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又因为他自己看着无聊有点走神的缘故,记不太清楚。 “你没问吗?” 他挠挠头,放轻了声音问正跃跃欲试的麻生恋。 麻生恋也愣住了。 小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连棒棒糖从嘴巴里滑出来了落在地上都没发现。她红着脸敲了敲自己的头,诶嘿地卖了个萌。 “你要问什么来着?” “……” 两人沉默了一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 没想到竟然打了半天忘了问…… 苇名真一轻咳一声打断河童的哭诉,他尽力摆出一副杀气满满的架势。 “你给谁做事?‘河神’是谁?” 若无其事地问,眼神犀利如剑。只要他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荒川的主人……” 河童的声音虚弱无比,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苇名真一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个软骨头,问啥说啥。不过这样也好,不至于把场面弄得太难看,软骨头出在敌人那边怎么样都是好的。 “它在哪儿?” “在里之世,不见其底的深处。” “它是谁?” “……” 河童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沾满血的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渐渐平静。脑中出现的遮天蔽日的恐怖九头虚影让他没敢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怎么找到它?” “嘿!”河童居然咧开嘴,“快到了……那是里世的大妖,黑暗的使徒,你们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快逃吧,用尽全力!” 它的话不像好心的劝说,反而像明知两人逃不掉后居高临下的嘲讽。 “?” 苇名真一无奈地叹了声。 “我一直不太明白,明明落在敌人手里却还要摆出一副嘲讽的嘴脸,故意尝试着激怒掌握你生死的人,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量?” 他站起身,脸色十分平静,就像一个研究课题的学者。黑色的雾气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回荡,有什么东西藏在那里面,深邃的恶意连光也无法驱散,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苇名真一没什么感觉,他走过去。 麻生恋耸耸肩,让开了位置。 “你并不是什么硬气的家伙,否则你从最开始就什么都不会说。你也很怕死,我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对死亡的恐惧,你是觉得所谓的‘使者’能干掉我们?还是觉得我杀不死你?” 从业火中抽出的红色太刀指着它眉心,飘散的火焰带来的灼意让河童说不出话来,它的直觉告诉它这把刀不简单,但又不敢相信。只需要苇名真一轻轻一送,它的这条早该去死的烂命就彻底回归母神怀抱了。 “不死啊……多么有趣的力量。” 苇名真一轻声道。 “我认识一个和你有着同样力量的不死的家伙,他被抓走了,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我猜你可能知道点什么。” 角落里忽然伸出来一只缠绕着黑雾的鬼手,在阳光下被灼烧成黑色的灰,那灰仿佛有生命一样糊在关上的玻璃窗上,让屋子肉眼可见地暗下来。温度在下降,黑色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郁,有鬼首在苇名真一身后的墙上探出,青面獠牙。 河童抖得更加厉害了,青鬼,来自远古的以人为食的恐怖妖怪。是和酒吞童子、大岳丸这样的真正的鬼族同类的东西,只是没有那两位鬼王的那种力量罢了。 它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让自己可以短暂地降临到现世中来,这只手被阳光湮灭,几乎是永久地失去了。但这是值得的。河童的重要性连它自己都不清楚,它的存在对于“荒川的主人”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藤原拓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了不用人类做实验而选用近似与人类的河童,结合不死之力做出来的这东西究竟对那些存在于里世之底的东西来说有多么重要。 不死是神力,黄泉污秽之女神的神力。 让妖怪融合神力…… 他在寻求不死灵药途中的副产物恰巧补足了某些存在千年所求中的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不是把这只河童带入里世会惹得同样的存在争抢,它背后那位恐怕早就把它抓起来了吧。 正因为那些存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河童才能够什么都不知道地当一个“荒川的主人”手下的普通妖怪,比较自由地在现世活动。 就好像重要的人在发挥作用之前一般都会放在基层一样。 青鬼的口中喷出黑风,吹向苇名真一,同时伸出另一只肌肉虬结的手臂,往被钉在墙上的河童处抓去。没等麻生恋有动作,苇名真一忽然回身一个由下往上的撩斩。巨大的头颅缓缓滑落,铜铃般的眼睛依旧瞪着,断面光滑如镜。 业火在断面处燃烧,血还来不及喷出,便被蒸发成气体。 苇名真一收刀转身,揉了揉坐久了没活动有些不舒服的腰。 “我们继续聊?” “……” “如果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会放过我吗?” 河童的声音都在发颤,地上的妖婴更是直接装死。如果不是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估计它这会儿就跪下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家伙。之所以屈服于“荒川的主人”,更多的也是屈服于力量罢了。 就像池田朋美屈服于大天狗一样。 不过那女人有点不一样,斯德哥尔摩犯就算想甩都甩不掉。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价值了。” 苇名真一重新坐了回去,他没给准信。但是在他心中这只河童早已被判了死刑。不死的力量会产生淤淀,扭曲灵魂。那不是应该出现在现世的东西。 “……” 麻生恋很适时地跳出来,又从兜里取出一根棒棒糖,像舔涂满毒药的刀一样舔了一下。意思是如果不答应,那么就又得生不如死了。只是刚刚做这动作还有几分杀气,现在则完全是卖萌。 苇名真一把挡在中间的她丢到一边,后者做了个鬼脸,拉开沾满黑灰的窗晒太阳去了。 “给你一圈的时间,考虑一下?” 他指着墙上的挂钟,又是沉默。 良久,河童的肩膀耷拉下去。 “我告诉你……” 越是不死,越是怕死。 “很好。”苇名真一踢了脚地上的妖婴,“先说说,它是个什么东西?” “大人的实验品,想要验证不死之力能否通过繁殖传给下一代。” 河童说完,顺着苇名真一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胯间,那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它忽然明悟了他的意思,有点羞恼地一挺腰…… 苇名真一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还真能繁殖? “你儿子?” 他指着地上的婴孩,不消一会儿,它身上的颜色更深了,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鳞片一样的东西。 “从过程上来讲是。但是他是容纳了大人精血的实验品,血脉上来说更接近那位才是。这个男人和大人做了交换,今天我来只是取走报酬而已。” 这是实话。 如果是河童的后代,生下来会是绿色皮肤,而不是长满紫青色的蛇鳞。 “……” 苇名真一有点无语,这关系真乱。不过有一点很明确,死掉的赤井先生头上的帽子一定像草原一样美。至于其中的具体操作他不想知道,大概又是本子剧情。 他=马上说回了更加在意的事。 “我认识一个和你有着同样力量的不死的家伙,他在医院里被抓走了,我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不过我想你能告诉我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干活的……” 见苇名真一无聊地摸着刀刃给,河童连忙说。 “但是我知道有一个谁能告诉您答案!” “谁?” “你去足立区找‘老鼠’,他的情报最为灵通,不过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第六十八章 午后 “我以为你会杀了它。”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这边的事情已经和宝藏院大叔交接完了。河童自然是没有杀的,不管是作为实验品的婴儿还是河童本身都有专门的人来处理,苇名真一也想看看日本的神官们究竟有没有对付不死的办法。 不过就算杀不掉,把这只并不强的河童关起来还是做得到的吧。 他还是愿意相信这些人没那么废物。 “你最近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 两人沉默了一瞬,苇名真一没有接话,麻生恋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聊下去。毒辣的光照在大地上,东京临海,太平洋上的热风涌入城市,一股一股地扑在人脸上,仿佛一个大蒸笼。 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温度就已经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好热……” 坐在长椅上的麻生恋稍稍拉开小背心,伸手往里面呼呼地扇风。苇名真一站在她身后的树荫下,办完事儿的两人无处可去,这会儿在附近的公园里闲逛。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她昂着头,整个人摊成一张大饼。 “暂时没有,妹妹放学也还有几个小时。” 苇名真一拉开一罐冰可乐。罐装饮料放气的声音让背对着他的麻生恋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她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一脸震惊地看着正准备把可乐倒进嘴里的苇名真一。 “呜哇,买冰可乐都不叫我!” 她冲了上去,青色的光茫一闪而过,苇名真一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刚打开还没喝的可乐就换了主人。 “咕噜咕噜。” 少女叉着腰,大口大口地把冰凉的黑色液体灌进喉咙,或嘴边漏出来滴到地上。不消三秒,一瓶330ml的罐装可乐就被喝了个感觉,她重重地打了个气嗝,随手把瓶子扔进远处的垃圾桶里。 抢可乐到喝干净一气呵成,为此她甚至用上了夜叉神业的力量,不给苇名真一丝毫反应机会。他也不生气,淡定地一个手刀遍劈在她头上,然后顺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自己又跑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瓶。 现在他手上又有一瓶可乐,而麻生恋因为做贼心虚用极速把抢过去的那瓶喝光了,只能干看着苇名真一慢慢喝。 想要再抢是不可能的了,他有了防范。她也没有自己再去买一瓶的欲望,刚刚喝得太快,现在都还在打气嗝…… “笨蛋。” 苇名真一小声说。 经过这个明明比年龄比他大却长得很小只的家伙一闹腾,心情都好了不少。青春期少女的活力是最能打动人的东西,只是看着那副元气又活泼的样子,什么积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考虑过去做偶像吗?” “?” “不,没事……” 他心虚地喝了口可乐,刚刚只是心血来潮吐槽了一下。 “说起偶像,有一个人想要带你去见见。” 麻生恋忽然神秘兮兮地盯着苇名真一,又仔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嗯嗯地点了点头,像老母亲看女婿一样看得苇名真一浑身不自在。 “什么人?” 他警惕地问,虽然下午确实有时间,但是总觉得麻生恋不怀好意。 “你不是问我怎么才能拿到修罗的力量吗?她能帮你。” 她嘿嘿地笑了起来,又摸了摸下巴。 “真的?” “真的。” 苇名真一还是有些狐疑,毕竟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自从和麻生恋越来越熟之后,他也越来越少叫这家伙前辈了,更多的时候是直呼其名。明明才认识不久,却好像相处很久的朋友一样。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看我的眼睛,你要相信我!” 她眨巴眨巴眼,不得不说这只萝莉的睫毛是又长又密,也许是神业的缘故,眼睛并不是乌黑,而是十分澄澈的墨绿。当她使用力量的时候更是会变成娇翠欲滴的嫩绿色,漂亮得就像最顶级的帝王绿翡翠一样。 苇名真一眯起眼,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在一个真实的人脸上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滑稽表情。 “跟我来吧~” …… “你说的那个人,在这里面?” 苇名真一挑眉。这里是一家商场,而此刻的两人正站在其中一家服装店门前。 “是很重要的人,穿正式点,你这身衣服不行的。” 苇名真一衣品并不好,又或者说审美如此,喜欢简约朴素的风格,完全靠出众的长相撑起学校里的人气。不过他现在休学了,学校里的女生大面积落泪,男生则啥脸都笑开了花。 麻生恋拿他当个衣架子试了半天,最后实在见他有点不耐烦了,才从试过的衣服里面挑了一套她看得满意的。 苇名真一来者不拒,反正不是他给钱。 虽然这身比较潮的衣服他不太喜欢,如果平时自己出门的话是绝对不会穿成这样的,光是服务员小姐姐那种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他都受不了,已经能够想象到走到街上回头率会有多高了。 帅哥和美女一样,都是十分稀缺的东西。 而且本来就出众的样貌加上苇名真一如今带着一点杀意的气质,仿佛从江户时代走出来的浪人剑士,麻生恋挑的衣服更是把这种气质凸显了出来,走在街上,犹如一把绝世宝刀分开人潮。 还好麻生恋没折磨他太久,叫了辆出租给打包送走了。 师傅在一栋只有二层的老旧女子公寓前停了下来,苇名真一刚下车,麻生恋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瓶定型喷雾,在跳起来的一瞬间双手拉出残影,像动漫中比较搞怪的表现手法那样给他弄了个放浪的发型。 只是从跳起来到落地,也就一两秒的时间里,事情就办完了。 神业的力量这么方便的吗? 这家伙用得还真是得心应手…… 苇名真一心想,他伸手弹了弹被固定好的头发,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他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发型,虽然不太合他心意。 这发型看上去会让人觉得他很会打牌。 “别动,就这样!” 麻生恋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 这家伙…… 怎么感觉像送货上门? 苇名真一无奈地叹了声。 罢了。 门口的老奶奶显然是认识麻生恋的,虽然不认识苇名真一,但麻生恋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笑呵呵地把他也放进去了。 他有点尴尬地鞠躬。 有一种被人领着进女生宿舍的感觉,不过他行得正坐得直,盯着麻生恋的后脑勺也不乱看。倒是路上被几个穿着不检点的大姐姐一眼相中,纷纷给他抛媚眼,如果不是她们看麻生恋的眼神有点畏惧,估计都尚来搭讪了。 日本的女生勇起来是真的勇。 目的地的房间在二楼,206号房,麻生恋先是敲了敲,叫了一声“美绪”。苇名真一留意到门上的挂牌——竹岛美绪,应该是住在这里的女生的名字。 没人答应。 她又踹了一脚,十分没礼貌,嘴里嘟囔着对方可能又玩游戏没听见。让苇名真一站在门口等等,自己从二楼的窗户外面跳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屋里传出女孩子们的闹腾声,东西碰掉声,和某人挨打的声音。 待麻生恋给苇名真一开了门,他才看到屋里的情况。 和宝藏院将也那种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同,苇名真一总算理解了传说中脏得不行的女生房间是什么样子。内衣和胸罩还有换下来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房间里堆满了垃圾,但是又非常奇怪地没有味道。 不堪入目。 他隐约瞥见麻生恋身后的捂着自己不大的胸的女孩子,两人的视线刚刚对上,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强大的声浪让苇名真一大脑都当机了一瞬。 还好她有收着点,没把玻璃弄坏。 当苇名真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门已经被摔上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样的声音不太像普通人能发出来的,普通人的声音再高也不会有这种让他都头疼的效果,大概是麻生恋曾经提到过的另一个身负神业的女孩子。 里面又是一阵吵闹。 大概能听见“那是谁?”、“恋恋你怎么这样!”、“……”之类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稍稍开了条缝。 苇名真一揉了揉眉心。 这是“请进”的意思吗? 他犹豫了一下,想叫一下麻生恋,但又开不了口。最后想了想,还是挺直了腰背敲了敲门。 “打扰了。” “请进。” 屋里的女孩的声音十分动听,只是普通的说话,听起来却像唱歌一样,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愉悦。 苇名真一推开门,定晴望去。 不大的房间里短短十分钟不到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粉色的气氛看起来十分少女,离窗户比较远的阴暗角落放着一台十分可爱的电脑桌,一个专门的柜子用来摆放一些姿势很正常的粘土人,墙上的一些海报也被恰到好处地遮住。虽然依旧有一点点宅的气息,但已经是宅得可爱了。 如果苇名真一是普通男生,看到这样的房间大概好感度up是肯定了的,倘若还是个宅的话,直接拉满也说不定。 可惜他不是。 麻生恋累瘫在床上大口喘着气,而名为竹岛美绪的女孩子——这间房的主人此刻正在软垫上正坐,穿着相当可爱的短裙和白丝,头上顶着猫耳耳机。见苇名真一进来了,她悄悄碰了碰麻生恋,后者头也不抬地说:“竹岛美绪。这位是苇名真一。” 应该是真的累着了,她的介绍十分简短,然后干脆闭上眼装死,仍由竹岛美绪怎么碰她都不动弹了。 竹岛美绪没办法,脸红到耳根,也不敢去看苇名真一,只是深深地俯下身去。 “在下……在下竹岛美绪。小女子不才,请多多指教!” 第六十九章 心中的只狼 苇名真一正坐在地上,浑身不自在。这只名为竹岛美绪的女孩子太过拘谨了,正襟危坐,眼睛虽然一直盯着他,目光却闪个不停,内心就像她脸上的红晕一样不平静。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麻生恋则躲在后面偷偷笑,看得苇名真一十分火大。 明明是这家伙把他弄来的,现在却当起了甩手掌柜。 “那个……竹岛小姐……” 他决定自己问问关于修罗的事情,反正是找这位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宅女没错。 “嗨伊!” 竹岛美绪一惊一乍的动作反而把苇名真一也吓了一跳。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一时间竟然忘了下句话要说什么。 局面僵住了。 麻生恋在后面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她忽然踢了竹岛美绪一脚,让她往前扑了一下,苇名真一赶紧搀扶住。她一抬头,视线相交,非常经典的少女漫男女对视分镜让她心脏砰砰直跳,就差一点花装饰在他旁边了。 狂傲不羁的发型,潮流又不失风度的穿着,冷酷又深藏温柔的眼神…… 果然闺蜜最懂闺蜜,麻生恋给苇名真一挑的打扮完全正中她好球区。只有苇名真一被蒙在鼓里。 “请小心。” “!” “谢……谢谢……” 竹岛美绪使劲抓着自己的裙子,扭扭捏捏,斜过头去不敢看苇名真一,露出粉白的脖颈和半边鲜嫩的肩膀。 她还是第一次碰到男生的手,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虽然有在网上进行虚拟偶像的活动,但竹岛美绪在现实中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社恐。也由不得她不社恐,因为神业的缘故,即使本人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但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还是能劝退绝大部分人的。 那是灵性上的讨厌,没理由的讨厌。 遇见过的男生基本上都没办法说到超过三句话,能聊下去的要么就是和尚,要么就是年纪大心地善良的老爷爷。 同龄人无论男女都会离她远远的,后面她干脆连学校都不去了,宅在家里。 有一段时间她断了粮,如果不是有麻生恋接济恐怕都饿死了。放以前这种没办法和人交流的情况最轻都是自闭症,严重点直接黑化掉也不是不可能,但如今网络的发展让神业的副作用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竹岛美绪在网上有很多朋友,而且因为声音有如天籁的缘故,作为虚拟偶像的活动十分成功。宅在家里也不会缺衣少食,快递能解决一切麻烦。 她背负的神业为八部天龙之一的“紧那罗”。 在梵语中,紧那罗意为“乐天”、“音乐天”或者“歌神”。她没有夜叉和修罗那样恐怖的战斗力,也不会有麻生恋与苇名真一那么深厚沉重的业力。苇名真一是个怪胎且不论,麻生恋虽然看起来开朗,日子过得可一点也不好。 不过这家伙现在正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笑,气得竹岛美绪形象都不顾了,跳起来按住她就是一阵胖揍。 白胳膊和白胳膊打来打去,小球和飞机场相互碰撞,竹岛美绪穿着短裙和白色高筒袜而麻生恋因为今天出门的缘故是一条小热裤,闹腾间,粉白的条纹和小熊的图案若隐若现。 苇名真一很绅士地低下头。 非礼勿视。 莺莺燕燕环绕在耳边,他叹了声,幸好他定力不错,家里那只十分可爱的妹妹以前也会在家里做出一些不检点的行为,比如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又或者洗完澡裹着浴巾直接出来了,被他教育了好多遍。 要说因为这种事而有什么奇怪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枪压得老稳了。 女孩子们又打闹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平息。他偷偷瞟了一眼,只见竹岛美绪把麻生恋压在身下,小口喘息着,香汗淋淋。 麻生恋肯定让着她的的,否则以她的战斗力,只要想,就算是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竹岛美绪也是绝对不可能抓住她。更别说骑在她身上抓住她的手腕了。那只萝莉的力气可不小,她肯用点力随便都能掀翻竹岛美绪。 但她还是被抓住了。 苇名真一撇撇嘴,可惜生不了。 她们打闹得十分投入,他也不敢出声。 “办正事儿!” 麻生恋被施以挠痒痒之刑,实在受不了了才大喊一句。竹岛美绪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刚刚太投入了,竟然在来家里的男孩子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当场羞得把头埋进被窝里,变成鸵鸟了。 “美绪?” 麻生恋推了推她,没反应,又推了推,还是没反应。她无奈地看着苇名真一,用手势示意他来。 我? 关我啥事儿? 苇名真一偏过头,他不想插手女孩子之间的事情,干脆装没看到。直到麻生恋把脚伸老长伸过来踢了他一脚,他才无奈地站了起来。 这家伙真是喜欢踢人。 苇名真一先是赏了麻生恋一个脑瓜崩,然后才清了清嗓子,用严肃的语气说:“竹岛小姐,麻生前辈带我来是为了得到神业的力量。” 被子被掀起一条小缝,一只可爱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连着身子整个缩进被子里。蠕动了一阵,像地鼠一样的脑袋从裹成球的被子里噗地探出来。 “美绪,就是那个啊那个。” 麻生恋贴上去说道。 “啊,原来是为了那个来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苇名真一的错觉,她的语气听上去颇为失望,虽然他不知道失望什么。而且,那个是哪个啊…… 两个谜语人。 “真一君是同类哦。” 麻生恋坏笑着偷袭,把她的耳机摘下来自己带上,失去束缚的头发散落开,竹岛美绪不满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抢回来,又发现苇名真一正看着这边,害羞地缩了回去。 “难怪……” 她嘟囔道。 “拜托了!” 苇名真一相当日式地鞠了一躬,其实这种时候来一个土下座(どげざ)效果绝对拔群,但是没必要。迄今为止还没有值得他行此大礼的人,土下座在中国有一个说法叫“五体投地”,是把自己致于人之下用来表示最深切的歉意或者诚心请求之意的礼节。 “苇名君的神业是什么呢?” “修罗。”不等苇名真一开口,麻生恋便打了个哈欠,“就是你想的那个修罗,很厉害的。一会儿可得认真点,不小心的话会死的噢~” 竹岛美绪咕噜咽了口唾液,上次帮麻生恋见到夜叉就已经给她吓破胆了,这次要见修罗…… “那个,我……” “不行,临阵脱逃是不可以的噢。” 还没等她说完那句话,麻生恋就捂住了她的嘴,后面只能发出呜啊呜啊的奇怪声音。她使劲扮开麻生恋的手,后者又顺势揉到那张红彤彤的小脸蛋上去了。竹岛美绪索性开始不抵抗,反正越是抵抗麻生恋兴趣越浓,她真想动手动脚自己也拦不住她,干脆由得她去。 “但是恋恋……那可是修罗欸,比夜叉更恐怖吧!” 竹岛美绪怂巴巴的表情看得麻生恋兴致大起。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明明是只萝莉,却表现得相当强势,反而是看起来更加少女的竹岛美绪一副逆来顺受,相当好欺负的样子。而越是这种好欺负的样子越容易被欺负,被欺负多了就更弱受了,形成恶性循环。 苇名真一叹了声,女孩子们的闹腾容不下第三个人,他感觉自己在这屋子里有点多余,索性坐了回去,看她俩能闹到什么时候。 还好麻生恋捏了一会儿,竹岛美绪不反抗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就不捏了。 后者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深深地呼吸两口,她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需要做什么?” 苇名真一看着少女如临大敌的样子,面色也凝重起来。这种事情感觉就像鸣人去找九尾一样,想当凶险,如果不是他妈留的后手估计火影在那里就可以完结了。 “苇名君只需要冥想就好,剩下的交给我。我的力量能带领我们前往你的心世界,去往灵魂中的风景,修罗在那里等你。想要知道什么,想要得到什么,都需要你自己去问他。” 一说到自己擅长的事情,竹岛美绪就仿佛变了个人,眼神都犀利多了。 “你们会和我一起去吗?” “会的,但是我们干涉不了什么,只是看客。如果情况不对,我们能够在外部把苇名君弄醒,让你从那里出来。” 竹岛美绪给麻生恋打了个手势,后者爬过去拉上窗帘。 “苇名君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问道。 “我会看到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每个人的心像都是不同的,但是背负神业之人所看到的多半为神所在的地狱。恋恋当初看到的是夜叉鬼,从夜叉手上夺取了‘轻捷’的力量,我没有其他朋友,也不知道其他人会看到什么东西。” “明白了,谢谢解惑,没有问题了。” 竹岛美绪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手,捏碎鸣种一样的声音和波纹在小小的屋子里响起,不知从何出涌现的幻雾迅速笼罩住整个空间。苇名真一闭上眼,开始自己的冥想。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可以睁开眼了。” 竹岛美绪天籁般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那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渐渐回荡而来,在脑中激起轻响。 苇名真一睁开眼,浓雾弥漫,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东西。 “寻着光走。” 话音刚落,星星一样的光点为他扑出一条蜿蜒的小路,苇名真一照着这她的指示去做,只是寻着光走。 雾渐渐淡薄了。 好似穿过了水面一样的界限,世界忽然开阔起来。赤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燃烧声与喊杀声不绝于耳,被点燃的楼阁上,站在栏杆边的无比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他的手臂上燃烧着火焰,红与黑的双刀分别握在他手中。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轮回,苇名真一却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拔出插在地上最熟悉的地方的最熟悉的刀,这把属于苇名一心的佩刀陪伴了他不知多少岁月,相比之后得到的两把不死斩,这才是他最得心应手的刀。 就好像楔丸之于狼一样。 楔丸…… 苇名真一眼睛忽然瞪大,他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杀死主人的忍者把两把斩断不死的神刀放回背上,从腰间重新拔出了那把在无尽的轮回里一次也没有被使用过的楔丸。 他面对的不是最后一战的修罗。 是心中的只狼。 第七十章 血河尸山舞台 “那就是修罗?” 竹岛美绪看着那个穿着破旧,身材矮小存在感低下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平无奇的男人,实在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当初的夜叉可是如同佛教神话中所描绘的那样…… 长有两个翅膀,能在空中飞行,千变万化。有时现红色,有时现蓝色,有时现黄色,不管是什么颜色,都有一种黑暗的光。他的身体有时变为人身兽头、或牛头、或马头,令人骇怕。 其头发冒绿色的火焰,高达数丈,像蜡烛一样燃烧。眼睛一个生在顶门上,一个长在下巴上,形状怪异,或为是三角形,或是半月形。鼻子一孔朝天,一孔向地,好像蜗牛的触角,时而伸出,时而缩回。 直到现在竹岛美绪都不愿回想起那恐怖的怪物。 明明长相如此怪异可怕,却又因为身上的佛性,令人心生好感。 当神话中的怪物真的出现在眼前,所带来的对三观的震撼和对美感的冲击是不可估量的。那种扭曲的感受当初差点没把她弄出神经病,还是后面看了不知道多少本子才重新扭回来。 其效果不亚于克苏鲁故事中的人类直面外神,精神力稍微差一点就直接变成扭曲的怪物了。 而这次要直面修罗,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的…… 不说三头六臂,赤面怒容,至少面狰狞是要有的吧,无论怎样,苇名真一心中的修罗实在和她预想的相去甚远。 麻生恋同样难以置信。与苇名真一不同,两人此刻处于一个神奇的状态。仿佛灵魂一样站在天守阁外围的房檐上,好似围观猛兽角斗的看客。笼中的猛兽都摆出攻击的架势,却又毫无动作,静候对方露出破绽的瞬间。 远方的雪山静谧而美丽,近处的城池烽烟四起。红白二色划分天地,刀与剑在火焰中交鸣,苍穹上的云层也为二人的气势所惊,滚滚分开,形成不知长几许的天壑。 这是尸山血河的舞台,是刻印在他灵魂里的风景。 麻生恋震惊于如此丰富的细节,扑面而来的热风,盘旋的乌鸦的哀啼,光与影把世界切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形状,明明是一场幻梦,却比真实还真实。她甚至能感受到落到手心中的飞灰,轻轻一捏就随风飘散。 “这真的是心中的世界吗?” 她呢喃道。 也由不得她不震惊,人类的想象可以无比接近现实,但那毕竟不是现实。现实与想像的信息量是完全不同的级别,麻生恋的心像世界中除了夜叉清晰无比之外,都是黑乎乎混沌一片,和苇名真一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们甚至能看到下面源源不断涌入城池的红衣兵,和穿着蓑衣的足轻战成一团,倒在地上的尸体化作柴薪让业火燃烧得更加猛烈,风一吹便飘散成灰。 这是一个永不停歇的修罗战场,漫天飞絮,犹如鹅毛大雪。 竹岛美绪点点头,这确实是心中的世界,她无比肯定。 她捡起地上已经折断的剑矢,仔细观察了上面的锈迹,这一切的细节简直无懈可击。他一定见过这样的风景,并将它刻骨铭心。 竹岛美绪心想,但没有说出来。 一阵强风吹过,女孩们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再次看清时,天守阁里的两人已是撞在一起,汹涌的气流以刀剑相交的两人为中心炸裂,激起漫天灰尘。火光在灰尘中闪动,刹那间便是 渐渐的,烟尘散开,楔丸架住苇名真一的剑,弹出金色的光。 独臂的忍者仿佛一个无情的弹反机器,任凭苇名真一如何攻击都无法破掉他的架势,不仅如此,当他想要拉开距离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甩开狼了。苇名真一索性居身合剑,用完美的大十字逼退了一直缠身的狼。 苇名真一是不会像苇名一心一样没事走两步给狼机会去回复状态的,同理,狼也不会。 两人同时摆出突刺的动作,瞬间又撞到一起。却都没能借力起飞,而是再次陷入缠斗,只是这次攻守互换,苇名真一没能再如刚刚那样掌握主动权。狼的攻击有如风暴,把秘传·涡云渡的剑路变成普通的攻击,又加上一文字的力量。修罗之火在剑身上附着,带起的阵阵炎浪甚至烧焦了苇名真一的头发。 每挡住一剑都需要他用尽全力,想要在这样的攻击中找出反击的机会根本不可能。而狼的体力好似无穷无尽,不论怎样都不会枯竭一般,即使是苇名真一,在这样的攻击下体力也不能一直直撑下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就是被压制到死的结局。 适应了狼的斩击的力道的他用更大的力量弹开了他的攻击,那一刹那的攻击间隔被他抓住了。樱花飘落,化为剑气而舞,苇名真一乘着风飞向天空,雷霆降落,化作电刃横扫而下。 狼自然是会雷反的,但这样一来就会陷入两人相互雷反的境地。 似乎是不想和苇名真一在这种事情上面纠缠,他十分干脆地垫步躲开雷斩,一发天下无敌的仙峰脚直逼苇名真一面门。这要是被揣个结实,估计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根本没办法与之后的狼进行战斗了。 他在空中旋转,既是如陀螺般斩下,这是魁忍落杀中的技巧,被单独拆分出来用在合狼的战斗之中。两人都没有遵照原本技能的路径,而是全部融汇贯通,收发随心。 空中的碰撞弹开两位绝世剑客,苇名真一用刀撑着拉停身躯,而狼则是单手虚撑止住滑行。 舞蹈般的战斗早已让旁边观战的两人看呆了。 速度、力量与技巧完美结合到一起,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下无用的攻击,每一步都踏在最正确的方位上。朴实无华的刀光剑影之中最显两人的能力,麻生恋已经说不出话来,在不动用神业的情况下,无论她面对任何一个,都没办法撑过三招吧。 先不说剑技,两人战斗时心与心的碰撞都令她头皮发麻,剑未动而心先行。看似是平平无奇的斩击,每一斩却都已经预判了接下来的种种变化。别说她,就算把当世日本最顶尖的剑道大师找来,也没办法在这两人手上讨到任何便宜。 一个尘封已久的词在她脑中浮现。 “剑圣……” 在日本,能称之为剑豪的剑客灿若繁星,但能够让普罗大众以“剑圣”称之的人,穷尽历史也不够一掌之数。上泉信纲、冢原卜传、宫本武藏、柳生十兵卫,或许还有其余剑客,但都不如此四位得人心,最多也是小范围内流传,不被历史与民众承认。 但现在,这里就有两位剑圣。 她看不出刚刚的战斗中谁优谁劣,她的水平还不足以看到这场战斗中的每一个细节,就算留意到了也不能够明悟两人的全部意图。 只有苇名真一知道,方才的交锋中他略输一筹,狼对战局的处理完美无缺。最后尽管接下来了仙峰脚,但还是被震颤了内脏,算是受了点伤。 交手之后的怪异感更加明显了,苇名真一有一点猜想,他需要确认一下。 他合剑入鞘,用出了所会的最强剑技,也是他曾经战胜修罗时所用的剑技。 秘传·极·一心。 极致的居合斩破碎时间,每一剑都是曾经他在轮回中斩出的剑,星光璀璨,跨越时间而来的斩击汇成天河,天河塌缩,有如超新星诞生的瞬间,光吞没世界。 这是精气神的三花聚顶,人与剑的完美合一。 已经超越了剑的“技”与“术”,无限接近于“道”。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心之所及,剑之所至。 他大口喘息着,用处秘传·极·一心并不轻松,苇名真一重新拔出剑,在斩出这一剑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另一个极·一心…… 狼毫发无伤。 他接住了,就像他接住曾经苇名真一在轮回中斩出的每一剑那样。 他是超越《只狼》的只狼,抵达一切结局最终点的只狼。 仿佛回到了那个轮回,重新面对令他绝望的敌人。但这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无限重开。 好在如今的苇名真一已经不同以往。 他用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气势,狼也同样。一切又回到原点,举剑对峙的两人气势不断攀升,寻找对方的破绽,尽管两人都毫无破绽。 不同的是这片世界。 天壑在两人脚下,放眼四周,已是无边云海。巨大的樱树化作顶天立地的神龙,举起神剑七支刀,和狼举着楔丸的姿势一模一样。 独臂的狼与独臂的龙在天壑对面,而站在这边的,只有来自异乡的少年。 麻生恋和竹岛美绪在一心斩破世界的时候就被弹了出去,接下来是一个人的战斗,独属于苇名真一的战斗。 …… 在真实的世界里,麻生恋捂着头痛苦地倒在床上。竹岛美绪还好一点,精神力强大的她只是感觉到头疼罢了。她后怕地看着盘坐在地,五心朝天的苇名真一,竟然有斩破心像世界的能力。 真的是…… 怪物! 不过这会儿她来不及思考苇名真一的事情,好友的伤更加总要,灵魂与精神上的创伤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白痴。 她轻轻搂着麻生恋,治愈的歌声在她耳边唱响,温柔得仿佛母亲的怀抱。 “美绪……” 麻生恋大口喘息,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脱水,声音虚弱无比,汗湿透了床单。她抬起手,抓住准备去叫醒苇名真一的竹岛美绪。 “等等……” “但是……” 心像世界破碎而苇名真一还没有醒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在刚刚的战斗中死了,灵魂消散,变成行尸走肉。他心中的修罗会接管他的身体,代替他在这个实际上活下去。 二是心像世界还没消失,战斗还在继续。但被弹出来的两人无法继续观摩战局,已经没办法充当在苇名真一不行的时候把他拉出来的保险了。这种情况下的最优解就是先把苇名真一从那里带出来,隔一段时间之后再进去。 “再等等。” 麻生恋的声音里有一丝祈求的味道,小手紧紧攥着好友衣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比竹岛美绪更能明白苇名真一斩出那一剑时的眼神,那是下定决心即使舍弃一切也要成就某件事时的眼神。 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第七十一章 否天 狂风撕裂云海,剑气擦着苇名真一身侧而过。真龙闪逸散的气刃还是割破了他的脸,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他用拇指抹去血迹,用舌尖舔掉指肚上的血痕,熟悉的血腥味让苇名真一的思维变得无比活跃。 他已经很久没受过这样的伤了,自从战胜修罗从天守阁里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受过伤,甚至与大岳丸的战斗也没能让他伤到分毫。 但是狼办到了。 他遇到了迄今为止遇见过的最强大的敌人。 无敌的剑术,完美的攻防,他所会的一切对方都会,他所不会的东西对方也会…… 狼打了个响指,蝴蝶的苦无掷出,奇异的破空声在空气中炸出淡淡的波纹。金色的光晕汇聚成无数人影,结成军势向着苇名真一蜂拥而来。那一个个人影并非蝴蝶忍召唤的那种挥舞锄头的平民,而是狼曾经所杀之人,从幕府的红衣武士到苇名众的足轻,遍及仙峰寺到源之宫。 这是蝶老师的幻术。 幸好只是些杂兵,没有稀世强者,否则真是让人绝望。 苇名真一举起剑,瞬身杀入人群,冷酷的双眼看着那一个个虚影在自己刀下如割草般被斩成两段,化做光点消失。 这种程度的攻击连消磨他的力气都做不到。 但,倘若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 湛蓝色的枭鸟从狼手中腾飞,雾鸦的力量遮住他的身形。枭鸟掠过苇名真一头顶,他猛地心惊,横剑挡住了凌空而下的斩落。狼的攻击全无征兆,他所用的是苇名真一从未学会过的忍者的技巧。 如果不是直觉发出警告,那一刀可能已经让他受伤了。 枭与蝶的力量扰乱了战场,雾鸦在幻影中翻飞,或由虚而实,又由实而虚。每一次攻击都是从最刁钻的角度在最意想不到的时机斩出,狼甚至可以为了一次完美的攻击而一直潜伏下去。 剑术大师最懂剑术大师。 苇名真一的防御并非全无破绽,他依旧是人,是人就会出错,会在无限重复的境界中产生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偏差。这偏差时好时坏,可能是某一个时刻的顿悟,也可能是某一个瞬间的晃神。就好像生命进化路上的那一点点小小的偏差一样,那偏差或许会让生命变得更强,一跃成为食物链顶端的霸主;亦或者变得更弱,跌落到最底层靠滤食苟且偷生。 但无论怎样,即使是使用足以斩断海山的剑技也好,对忍者而言,出现偏差的那一瞬间就是破绽。 在这场为了杀死对方不择手段的游戏里,卑鄙的忍者要比愚蠢的武士拥有更大的优势。 苇名真一深吸一口气,他不愿在割草中等待死亡。尽管他明白使用剑技的后果,但还是沉身持剑,巨大的圆轮像扫垃圾一样扫清寰宇,圆轮一节一节地往外扩展,像肆虐大西洋的风暴般往天际而去。 世界又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虽然是不死斩的剑技,但他所使用的并非不死斩的力量,而是用龙闪的方式斩出圆形剑气,比引动不死斩的力量要麻烦的多,也累得多。 但这是值得的。 至少,无尽的幻象轮回被破掉了。 苇名真一死死抓住狼握刀的手,就在刚才,从天而降的忍者抓住他收刀的瞬间从他头顶斩下,那里是暴风般的剑势中最为安全的风眼,那是他绝对无法抽刀防御的刹那…… 他也没有防御。 带着鲜血的手臂在空中打旋,洒落一片血雨,直到金刚铁游龙纹的刀刃插入云海,那只手也依旧紧握着刀柄。带着手的刀在天穹上的狂风中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右手被狼斩断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斩断,即使他能活着从心像世界中出去,右手也没办法再使用。就好似被尸鬼封印的大蛇丸一样。 狼沧桑的脸上没有一丝得手后的喜悦,反而是苇名真一笑了起来。 他夺走了狼的刀。 楔丸完美贴合在他手心,这把永不破损的宝刀不吝于被新的主人驱驰。苇名真一挥刀逼退了狼,忍者优雅地从空中落地,轻盈如飞鸟。 他的手腕被苇名真一刚才的反击挑断,也正因如此,他才没能抓住楔丸。但没关系,他取出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樱色的光茫在伤口处亮起,鲜血淋漓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龙胤带来的不死之力被神药激活,眨眼伤口便回复如初。 狼抬手抽出背上的开门。 他还有两把刀,无论怎么看苇名真一方才的选择他都无法理解。 用一只手换一把刀? 愚蠢无比。 失去手臂的苇名真一却没有该有的虚弱。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出现了第一缕红,鲜血洒在白云之上,竟如同白纸上的墨渍,任由云海如何翻涌也无法抹去。苇名真一痛苦地咬着牙,那双本就如同星辰般的眸子闪烁着荧惑的神光。 以血为薪,点燃心之火。 断臂处的血液被火焰蒸发,伤口在极致的高温下缓缓闭合。这里是心的世界,是不合理的世界。 不等狼冲上来,他竟主动攻了过去。 狼举剑相迎。 忍者没有再用蝶和枭的手段,面对一个失去手臂的残疾不需要用那种手段。左臂因为不是惯用手的缘故,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更弱,并且重心不再居中,对于步伐和平衡的影响巨大。 在最顶尖的剑术对决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少年仿佛疯了一样挥刀,狂暴的攻击改变不了他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而如水般冷静的狼依旧毫发无伤的事实。若不是他那舍命般的攻击让狼不得不抽出大部分精力防御,露出的破绽也不足以被一击毙命的话,这场战斗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吧。 苇名真一看着心中的狼,这是他曾经最想成为的模样。 层出不穷的手段,几乎完美的剑技,压倒性的强大。雾鸦和幻蝶,真龙闪与极一心,更胜一筹的飘忽不定的身法,忍者和剑客的完美结合,斩断不死的神刀与不死的身躯。 从他和狼战斗的第一刻开始就隐约感觉到了,他的对手绝不会出错,毫无破绽,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比合“理”。 只有神才不会出错。 通天彻地的龙神盘绕在常樱之树上,注视着云海之上战斗的二人,它是一切悲剧的起因与结局,是凌驾于那个世界的一切之上的存在。 苇名真一看着仿若神一样的狼,他忽然不想变成那样了。 他不是神,也不想成为神。 苇名真一不断地挥剑,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增加,血液止不住地洒落,染红大片白云。 他快死了。 失去全身大部分血液,力道渐弱,连眼里都产生了黑斑。然而狼此刻却转而求稳,他知道只需这样下去,他的敌人就会自己支撑不住倒下,他不会给苇名真一任何一个搏命的机会。只消等他失去回光返照的力量,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再给予最后一击便好。 苇名真一并不怕死。 早已死过无数次的他,在死亡降临的幻梦里没有任何别样的感触,就好像一个很困的人躺在床上一样,脑子里除了睡觉什么都不会想,不知道哪一刻会瞬间失去意识。 狼早已杀过他无数次了。 多这一次也没什么……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复活,多半是不会了吧。但他还是没有一点对死亡的畏惧。 据说人在死前会看到此生所经历的一切。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打转,在独属于他的回忆里不知何时偷偷溜进来一位可爱的小公主。 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惠……” 他呢喃道。 如果他回不去的话,妹妹会很伤心吧,他不想让妹妹伤心…… 他不想死了。 这种愿想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濒死的苇名真一竟然奋然而起。对死亡的抗拒化作对想要杀死他的人的愤怒,那种愤怒在想到自己死后妹妹无依无靠的惨状后暴涨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名为理智的弦被无尽的愤怒崩碎。他咆哮起来,右臂没好完全的伤口被撕开,血液喷涌而出,成为火焰的柴薪,燃出炎之拳。 落在白云上的点点星火狂涌而上,连成一片不断蔓延的火海,少年站在滚滚灼浪的浪尖,沐浴着烈火。上衣破碎,露出结实千锤百炼的身体,身体上印着红色的火焰般的神纹,他拿起落在地上的刀,火焰顺着刀身燃烧,极致的高温扭曲现实。 流刀若火。 狼面无表情地踩地,拔出带勾的长枪,扛在肩上。雾鸦和幻蝶在他身旁飞舞,黑色以他为中心向外翻涌,瞬间就是漫天雷云。这是源之神的神力,龙在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银蛇游动,火浪奔涌,黑土与红海划分世界。 雷霆和火焰撞在一起,狼和苇名真一战成一团。 雾鸦与幻蝶被火刀斩破,狼身上一切超越凡尘的力量都因与苇名真一刀剑相交而失去效力,只剩下最基础的剑与心。苇名真一同理,在这种状态下他没办法使用一切除了修罗之力和武技以外的任何力量,但他能够动用修罗之力为自己加持,让力、技、速都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层次。 加持的力量源自内心,修罗怒意越是强烈,加持的力量越是强大。理论上只要苇名真一足够愤怒,甚至能化身超级赛亚人一拳爆星。但情绪并不是能随便调动的,情绪是现实世界映照在内心的影子,想要达到那种程度的愤怒,不知道现实中得发生什么事才行。 苇名真一并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也没有奎爷那么惨,所以他如今的力量也达不到手撕天神的程度,但比起只是普通人的极限的狼强了不知几许。 这相当不公平,但是战斗本就不公平,涉及生死的战斗更不公平。 卑鄙吗? 相当卑鄙。 修罗似天而非天,在名为“否天”的状态下,被他接触到的一切除了修罗本身以外的力量都会被无效。无论是术法或者神力,只要使用者的位格没有超越修罗本身,即使是不死的力量也没办法挡住修罗的攻击。 而超越修罗的位格,大概只有创世神或者至高神级别的存在了吧。 简而言之,否天形态能够强行把对方拉到苇名真一擅长的领域,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敌人。 如果苇名真一只是普通人,这样的力量或许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强大,只可能在面对施法者的时候有奇效。但很遗憾,他在成为修罗之前,首先是剑圣,也亏得心中的只狼剑技同样登峰造极,否则怕是一招都没办法接下。 樱龙咆哮,带起滚滚雷霆,源之神化作一道雷光射入狼的身体,雷霆刺激着狼的肉身,龙神的神力虽未让他的力量达到和否天状态的苇名真一同等的高度,也是不弱了。 战斗又回归到最初的打铁。 不过这次,是苇名真一的优势了。 第七十二章 修罗之臂 龙在哀嚎。 狼的身上布满了血痕,长枪已经被折断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已。然而苇名真一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如果不是心中怒火不熄,眼里神光不灭,恐怕他早就倒下去了吧。 但他没有倒下去,也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去。 狼丢下断枪,拔出不死斩·拜泪。 刀剑声在天地间轰鸣,风暴狂涌,血色的火焰吞没世界。 …… “他会死的!” 竹岛美绪已经快哭出来了。 麻生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去叫醒苇名真一。尽管后者的外表没有丝毫变化,但气息的衰败即使是一个普通人在站这里都能察觉得到,更别说本就不普通的两位少女了。 其实竹岛美绪想要挣开她很容易,麻生恋如今自己都不好过,颅内一阵一阵的痛,虽然比起刚出来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但还是难以用上力气。 “再等一等……” 她的语气没有了最初的坚定,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了很多。 “不能再等了,会出人命的。” 竹岛美绪一咬牙,甩开好友的手走到苇名真一身前。她只需要拍一拍手就能让他醒来,到时候虽然伤势严重,但慢慢调养总能恢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没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麻生恋终是没有说话。 如今的苇名真一有如风中残烛,好似重病卧床的病人,能活着完全是靠最后那一口气了。两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战局怎样,这时候如竹岛美绪所说,先把他拉出来才是对的。 尽管麻生恋自己能理解苇名真一最后向死而生的意志,也愿意去相信他的力量能够战胜敌人。但在竹岛美绪的价值观里,生命是大于一切的东西。如果苇名真一今天就这样死在了这里,在竹岛美绪的眼前因为她的力量而死在她的出租屋中,她会患上相当严重的心病吧。 麻生恋了解自己的好友。 世界没有爱她,她却依然爱这个世界。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像麻生恋以前那样有心理问题的原因。她的好友虽然是个几乎与社会脱节的死宅女,又懒又笨,但本质上是相当温柔的人。 让好友因为这件事受伤什么的,她也没办法狠下心去。 她叹了声,无奈地靠在墙边。 竹岛美绪举起手,未等她双掌合十,面前的男孩忽然睁开眼。明明虚弱无比的身躯爆发出强大得宛如天神般的气息,原本漆黑似深渊般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好似两轮太阳。 好美…… 少女的嘴唇微微张开,注视着男孩的眼睛,那种炽热的温暖而强大的光茫令她神迷,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忽然惊觉过来,瞬间羞红了脸。 苇名真一的呼吸非常轻,这是他仅有的力气了。如今的他就是只纸老虎,就算是普通人拿把菜刀也能轻易结果他。心中的战斗直接影响到灵魂,灵魂的伤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治愈的。被斩下的右臂毫无知觉,已经没办法再使用了。 或许他该去染个红头发,再在眼睛底下弄三道爪痕,这样即使丢了右手也不至于变弱。 好在还活着…… “真一君,你的手!” 麻生恋惊道,苇名真一看向她,墨青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他的右手上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但他既没有力气转过头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看着麻生恋眸子里倒影出的修罗之火把整条手臂烧成灰烬。 永不消却的火炎燃成手的模样,形成修罗之臂。极致的高温扭曲光线,却又没有点燃任何东西。苇名真一感觉自己能够自如控制它,就像在心中的世界里自如控制它那样。 说是真正的火焰也不对,至少最存粹的火焰应该没有实体,根本不可能握住刀,他尝试着用右手拿出怀中的手机,手机安稳地躺在燃烧着的手掌中心,一点被灼烧的迹象都没有。 他又用修罗之臂拿起一张餐巾纸,心念一动,纸张瞬间蒸发殆尽。 苇名真一仅有的知识没办法解释这种现象,他也不想去想这种奇怪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只是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以后怎么见人,任谁看到这只手都会感到害怕吧,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使用炎拳。 他发现自己对修罗之神业的掌控力更上了一层楼,曾经无法控制的业火如今可以自如收发,更是掌握了「否天」的力量。即使面对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也不是全然无能为力。 虽然不如夜叉的「轻捷」状态那么便利,使用的时候也有不能使用除了武技和修罗本身的力量之外的其他力量的限制,让他打算修行法术的想法变得没那么有意义了,但好在他对自己的剑技相当有信心,这份副作用对他而言并不是很大的问题。 「否天」的力量直接抹平了他最大的短板——面对准备万全的施法者时的被动。直接化身敌法师,或者说魔免且平砍带沉默的剑圣。 把自己带入到身为敌人的施法者的视角话,碰到这样的鬼东西估计根本连一点打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吧。 这技能太针对了,想想就恶心。 不过法术还是要学的,至少也得把用以鉴别非人之物的法术学会,有些妖怪会变化成人类的模样隐藏起来。苇名真一不喜欢被偷袭,比起被动,他更喜欢主动一点。 不过这是后面的事了。 短促而轻微的呼吸无法为现在的苇名真一供应足够的氧气,他没能撑多久,眼睛一黑,脱力昏死了过去。 …… 熟悉的天花板。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医院,但还是第一次昏迷不醒。苇名真一勉强撑起身,头疼得厉害,窗外飘来大海的味道,依旧是那家精神病院,那间熟悉的病房。不同的是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不是上次住院时经常照顾他的麻生恋,而是白发的有一点婴儿肥的小可爱。 她的睡相很不好,口水湿透了床单。 苇名真一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惠在这里,自从那晚之后,很多事情铃木奈央都告诉了她。 他想起惠被他抓住的那天。回到家的惠老老实实怂得像只小松鼠一样,他只是露出和善的笑容,还没习惯性地摸摸头,妹妹就倒豆子似地把什么事情都交代了。不过苇名真一还有事情瞒着她,至少天狗的事是不会告诉惠的。 他看着妹妹的脸,和铃木奈央还能变回黑发不同,惠自从觉醒之后头发就一直是洁白如雪的模样,好在染发在日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日本高中生对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头发早就习以为常了。 有铃木奈央看着,惠的安全不需要他过于担心。若不是他不愿让妹妹脱离社会,苇名真一都想把惠养成像竹岛美绪那样的宅女,只要不出去,就绝对不会陷入难以预测的危险之中。 苇名真一抬头,站在病房阴影处的老人微微躬身。即使是这种时候,犬生也忠实地履行着铃木奈央的命令,这位老人没有一点身为荒神的架子,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管家一般执行者主人给予的任务。 苇名真一点点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份人情又被算到了铃木奈央头上,虽然两人的相识并不愉快,但铃木奈央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帮了他很多。尽管有些事是出于她自己的责任,但苇名真一并不会因此而觉得理所当然。 感激是必须的。 似乎是做了很好的梦,惠吧唧吧唧嘴,脸蛋粉嫩嫩地仿佛水蜜桃,她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看得苇名真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手伸到一半就止住了。 苇名真一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密密麻麻贴满黄色符纸的手臂再也看不到火焰的痕迹,仿佛被符纸镇压了一般。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和断手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这贴满符纸的手怎么看都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之后得去找一个长筒手套。 他心想。 黄色符纸上的汉字他勉强认得。 「厌胜」 这是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谓能以诅咒制服人或物。 “厌胜”最早出于《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的记载:“因巫言欲作蛊道祝诅,以菟为厌胜之术。”指的是一种巫术行为,后来则被引用在中国民间信仰上,转化为对禁忌事物的克制方法。 而“厌胜之术”又称魇镇之术,意思为“以诅咒厌伏其人”。 传说“厌胜之术”始于姜太公。《太公金匮》中说:周武王伐纣,天下归服,只有丁侯不肯朝见,姜太公就画了一张丁侯的像,向这张像射箭,丁侯于是生起病来。当他知道是姜太公捣的鬼,便赶紧派使臣去向武王表示臣服。姜太公在甲乙日拔掉了射在画像上的箭,丙丁日拔掉了画像眼睛上的箭,庚辛日拔掉了画像脚上的箭,丁侯的病就好了。 如今这诅咒之法被用来镇压又业火化成的修罗之臂,简而言之就是以毒攻毒。 当然,这些苇名真一是不了解的,他只是认得这两个汉字。 “醒了啊。” 铃木奈央撩起落在耳边的长发,叉着腰站在门口的位置。 厌胜符当然是她的手笔,也只有她才会这种古中国流传下来的镇压之术。医生们研究了半天都拿修罗之臂没有办法,原本使用愿力和法力的镇压之术刚碰到业火就失效了,只有同为业力和诅咒的厌胜之术才能勉勉强强接触它。 也只是勉强,最大的原因还是苇名真一自己收敛了修罗的力量。 他可不想走哪儿都被当成异类。 普通的衣服没办法隔绝业火,就算穿上衣服火焰也会透过衣袖燃起来,还得时刻注意别把衣服烧了。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买本博人传撕开贴在修罗之臂上看看能不能阻挡这火焰。 现在有了更好的办法,他自然是很乐意的。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第七十三章 逐步深入 “三天……” 苇名真一咀嚼着这个词。他竟然睡了三天,整整72小时,这时间都够回忆忍者播个一两百集了。 “放心吧,你的宝贝妹妹安全得很。”铃木奈央挥挥手,“三天内在学校里有过两妖怪次袭击,都被犬生干掉了。真是的,藏进学校里的妖怪也多了起来啊……” 她说着低声抱怨起来,但并没有任何责怪惠的意思,只是因为她懒而闲的生活被这些事打破,不得不忙起来的一点小小的吐槽罢了。 连下午茶都没办法好好喝。 “谢谢。” 苇名真一再次对站在墙边的老人说。后者又是鞠躬,然后退到铃木奈央身后。老人的面容未显丝毫疲态,结实的身体撑起精致的黑西装,存在感却极其低下,反而更加衬托出铃木大小姐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气。 她今天穿了一条素色的生活风的长裙,头发用一根灰蓝色的头巾扎成低马尾。如果不是本身的气质实在难以磨灭,这样的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从乡下来的姑娘一般。 不过苇名真一还蛮喜欢这种简朴的风格。 “你究竟干了什么弄成这样?灵魂的创伤我也帮不了你,这种东西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愈合。不过真一你的灵魂很强大,应该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好吧。” 铃木奈央问道,看到苇名真一重伤的时候她可是吓了一跳,现世之中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进入生命垂危的状态?还是灵魂的伤痕。若不是见把他送来的麻生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铃木奈央都要以为是里世里的什么恐怖的东西跑出来了。 但麻生恋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说让她自己等苇名真一醒过来后去问他。 “去心中见了见修罗。” 苇名真一言简意赅地答道。 “怪不得。” 铃木奈央没有问下去,她显然是知道一些东西的。只是叹了声:“结果呢?” “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苇名真一的声音很轻,他伸出手,想要戳一戳惠的脸。 少女睡得像只小猪一样,哼唧哼唧地打着呼噜。贴满符纸的咒腕看上去充满不详的气息,虽然并不是真的不详,他自己也能控制,但卖相总归是不好的。他想了想,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但他没能如愿。 惠不知何时醒了,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掌,换了个姿势趴着,把那只手放在头上顶了顶,也不说话。苇名真一温柔地笑着,像往常一样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只是不管是惠的头发还是他的手,都已经不同以往了。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温馨而美好。 “外面有人想见你。”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铃木奈央清了清嗓,还是开口打扰了温存中的兄妹二人。 “谁?” 苇名真一抬起头,疑惑地问。 铃木奈央的身份他也是清楚的,虽然她基本上没在他面前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过话,两人一直是以朋友的身份交往,但他现在都还记得宝藏院将也面对铃木奈央的时候那敬畏的样子。 能让她开口引见的应该也不是常人。 不过也说不准,铃木大小姐脾气还是很好的,只要求到她头上一般都会帮忙…… 至少面对他的时候是这样。 “关东祓禊交流协会那边的人,多半是来问你要不要入会的吧。这种事情随你喜欢就好,拒绝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个关东祓禊交流协会,它厉害吗?” 苇名真一问道。 祓是古代为除灾求福而举行的一种仪式,而禊则为古春秋的人民在水边举行的清除不祥的祭祀。而洗濯去垢,消除不祥的祭礼,就称之为祓禊。日本因为神道教的缘故也相应的风俗。 这组织怎么想也不是普通的爱好者协会。 “它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它就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算是关东地区最大的神官交流组织,里面没什么强制性的规矩。主要是情报交流和发布委托的地方,也可以交易物品。比如我上次给你的符纸就可以在里面找人买到,也有一些别的东西。” “不过效力没我做的好啦……以后需要的话找我要就好了。” 铃木奈央不忘自夸两句,她斜着眼睛偷偷瞥着坐在床上的苇名真一,见他点点头,才略微松了口气。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刚刚会紧张。 担心苇名真一以后不来找她帮忙了? 但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明明闲下来才更符合她的生活基调吧…… 铃木奈央习惯性地把手叠放在身前,本就不小的果实被手臂形成的三角挤成相当诱人的形状。她咳了一声让自己从那个奇怪的思考里脱离出来。 “那边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在门外等着,要让她进来吗?” 苇名真一点头,又捏了捏惠的脸,让妹妹坐直起来。少女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娇滴滴地嗯了声。刚睡醒的女孩子就像清晨绽放的小花一样,散发出露与酒的清香,娇弱得让人想要欺负她。 不过苇名真一好歹还是忍住了,没有rua上去。反正自家妹妹又不会跑,闲下来了想什么怎么rua都行。 听铃木奈央描述的,这个关东祓禊交流协会是类似于异世界冒险故事里的冒险家协会一样的东西。虽然他早有思考过肯定会存在一个这种性质的组织,但他之前并不想深入妖魔神佛的世界,所以并没有主动去了解,并且刻意回避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找上了门来,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段。 好在现在的他心态和以往不一样,在做出休学的决定的时候就已经舍弃平凡的生活,如今的他不介意多了解那边的事情。不知道在协会里能不能探听到河童口中的“老鼠”的下落。 这是找到藤原家的线索。 额头依旧有些发疼,灵魂上的创伤直观的反应就是精神虚弱了许多。 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请进。” 他说。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性,穿着十分干练的黑西装,自然的微笑让人一见面就心生好感。她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先十分尊敬地给走到窗边的铃木奈央行了礼,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然后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大致和铃木奈央说得差不多,是想让他加入协会成为会员。 不过苇名真一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主动找到自己,冒险家协会这样的组织会去四处拉人当冒险家吗? 他也懒得想,直接开口问。 “近来妖怪活动加剧,被丢到协会里的委托数量激增,妖怪事件可不能放着不管,我们也需要更多愿意去解决麻烦的人。事实上不止是苇名先生,协会对许多人都发出过邀请。” 自称小川百合子的女人说。 关东祓禊交流协会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组织。一般而言妖怪作乱的委托是先由委托人联系事件近点的神社和寺庙,普通的事件本地的神官就地解决。但总有一些当地神官解决不了的麻烦,这时候就会把委托再次挂到协会里来,让能够解决麻烦的人去做。 当然,报酬是相当丰厚的,很多时候神社和寺庙甚至需要倒贴钱。 毕竟关系到它们的名声——这比钱重要得多,直接影响到修行。 这也是协会的主要作用。 但并不是所有强者都愿意去解决这些麻烦事情。 比如无聊得摆弄着头发的铃木奈央,这位啥都不缺的大小姐接委托完全是看心情。心情好即使是一件不大的事她也会主动接下来,比如一个半月前那次带苇名真一去抓妖混脸熟,发现那栋妖怪公寓以及之后的大岳丸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她接的委托只有找到那只猫妖而已。 这种事即使不是她来做也会有别人来做,她来办这事儿完全是大材小用牛刀杀鸡。说是抢别人饭碗降维打击也不为过,是扰乱市场的行为。 不过也没人敢说她什么,身为最顶层的那一批人,她有任性的资格。 除非有被评估为足以令城市被毁灭程度的灾难,否则非责任范围内的事情想要请动她,付出的可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报酬而已,要多要少全看她心情。不过大部分时候是要得很少的。 协会内部像铃木奈央这样的摸鱼的家伙很多,真正的正义的伙伴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特别是最近出现了一大批实力奇怪的妖物,人手更是不够用了。但因为协会本身并不能用颁布强制每月最低的委托数量这种办法,就只能广撒网,多敛鱼,期望用基数换效率。 “容我思考之后再做决定。” “诚候您的答复。” 小川百合子留下一张名片之后很果断地鞠躬退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像她给人的印象一样,干练而直接。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有答应的有不答应的,更是有脾气相当奇怪的人,没必要久留惹人烦。 “虽然协会规则宽松,但是有人的地方总会有勾心斗角的事情,里面的龌龊事一点也不少。除了有正统传承的人以外,还有很多野路子出身的家伙,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我虽然也在里面挂了名,但基本上和那边是没有交集的。” 铃木奈央适时说道,手指绕着头发画圈圈。 太阳晒在身上懒洋洋的,她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看得苇名真一也跟着打了个。惠更是干脆重新趴下来,伸出手牵着哥哥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眯着眼睛继续打盹。 这三天她都特别累,睡得很轻,哥哥醒来之后终于可以安心睡个觉了。 少女不消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苇名真一像摸猫咪一样摸着惠的头发,白色的长发一如既往的柔顺。 “明白了。” 如果河童没有骗人,找到劫走藤原拓也的劫匪的线索应该就在足立区的“老鼠”身上。加入协会说不定能找到一点情报。虽然铃木奈央那边也可以帮忙去协会里做这件事,但是中间隔了一层办事效率会变低,他最近刚好也是闲着,这种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她比较好。 他打算去看看,反正也没什么损失,能找到老鼠的线索就更好了。 第七十四章 协会 “关东祓禊交流协会?以前来找过我,我拒绝了。” 麻生恋用肩膀夹着手机,苇名真一醒过来后给她打了个电话,告知她身体没有大碍,让她好好松了口气。 这三天整日提心吊胆的,深怕因为自己和好友的原因害了他。 那样的话估计下半辈子都得在愧疚中度过了。 书店的工作最近忙起来了,某部超高人气漫画完结篇发售,虽然是烂尾,但是来买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连店长自己都坚守在阵地上忙个不停,这种时候请假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之前苇名真一没醒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会去探望一次,算上实在没办法出门的竹岛美绪那一份。现在他醒了反而她没时间了。 等这段时间忙完再去吧。 协会找她是很早的事情,当时的麻生恋拒绝得很干脆。 她不喜欢社交也不是正义的伙伴,委托也只从大叔手中接一点他忙不过来的,拿到的钱已经足够养活她和竹岛美绪了。 那个死宅女虽然收入也不低,但是各种acg周边买起来开销不是一般大,经常会沦落到吃泡面的地步,有时候泡面都吃不起,全靠麻生恋接济才能活下去。而麻生恋没有亲人,除了大叔也就这么一个朋友,反正她自己也没什么特别花钱的爱好,并不介意死宅女找她蹭吃蹭喝。 “他们来找你了?” “嗯……想去那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老鼠’的线索。” 电话那头的少年低声道。 “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 两人又聊了两句,苇名真一道了再见之后主动挂掉了电话。现在正值周末下午,从电话的背景音里听到麻生恋非常,他也不好意思过多打扰,等她这两天忙完了再聊也不迟。 惠还在趴在他身上,呼吸非常均匀,显然是睡熟了。 而铃木奈央也没在病院里久留,她好像也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去处理,只是把犬生留了下来。老人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依旧有神,甚至会让人以为那是一尊雕像。 苇名真一打开手机,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闲下来的感觉并不好受,时之沙在风中流逝,不做点什么的话,他没办法安心下来。他想了想,索性打开藤原拓也的青梅竹马给的那个灵异爱好者交流用的小网站,里面都是些追求刺激的普通人。讨论的也是都市传说或者灵异点探险相关的话题,还有一些“诅咒之物”的交易。 苇名真一点进去看了,卖相倒是十分骇人,故事也编得相当漂亮,不过他不是专业的,别说隔着照片,就算是放在他面前都不知道是不是真东西。 不过,如果事情真的像帖子里吹的那么诡异的话,在东京生活也太可怕了。比如有一篇帖子讲了宅男被同龄女生欺负,最后被小太妹放学后拉到废弃教学楼去绑在椅子上打,又关了一晚上,第二天竟然带着诡异的笑容死掉了的故事。故事的结尾主人公化身成了恐怖的怨灵,在名为东京的猎场里狩猎与杀死他的人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子高中生。 故事写得绘声绘色,甚至关于那个肉虫一样的怨灵的外貌都有相当详细的描写,想象力丰富一点的人看上一眼就能想象到它的模样。 苇名真一总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故事里描绘的东西,但是又没有一点印象。他也确实不会有印象,他杀死的已经是二段变身之后的了,和‘长满人脸的肉虫’一点也沾不上边。 这篇热度超高的帖子的作者是‘佚名’,因为写得实在太好,下面的网友纷纷猜测他是哪位知名恐怖小说作家的小号。之后渐渐有了一些人现身说法,称自己遇到了这只怨灵,最后从它手上逃掉了,并总结了一些经验。三人成虎,让这个本来一眼假的故事变得扑朔迷离。 苇名真一继续往下翻,越往下的楼层相信那个化身怨灵的宅男的故事的人也越多。 似乎是反响很好的缘故,作者甚至在本篇以外写了一点番外,都是以怨灵视角描写的杀人案。压抑、绝望的氛围里,拼尽全力想要逃走却又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女子高中生们,在如此强大的怨灵面前忏悔,求饶,丑态毕露,却又逃不掉死亡的命运的故事。 又恐怖又过瘾。 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带入更强大的一方,尽管主角不是人类,甚至与人类为敌。特别是这样的小众圈子更是如此,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敢批判作者,但很快就被支持的人淹没。 不过这类小剧场一样的番外故事没能写多久。就在一个星期前,一向只写故事的作者忽然发了句——【他被杀死了。】 然后就再无音讯。 大概算烂尾了? 苇名真一心想,结束得相当突然,不止是他感到错愕,很多留言的人也觉得这样的结局难以接受,感觉就像作者写着写着突然不想写了一样。不过他本来也不喜欢这样的人类被屠杀的故事,只是觉得一个故事就这样草草结尾,连最后为什么死,谁杀死了那只怨灵都没交代清楚,实在是有些遗憾罢了。 这小网站还蛮有意思的,因为小众,整体氛围也比较好。就算有争论也是维持在讲道理的水平,不会破口大骂喷起来。 他想找找以前那篇关于河童的探险贴,但没找到,似乎是被删掉了。 苇名真一从旁边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刚刚准备咬一口,惠忽然醒了过来。好不容易睡舒服一点的少女迷迷糊糊地看着坐起身的哥哥。那双熟悉的眼睛带着一点从未有过的赤意,仿佛里面有火焰在燃烧,却又并不炽热,而是如今天的太阳般温柔。 看着看着,惠捏了捏自己的脸,有点疼。本就湿润的双眼滴出水来,秀丽的眉梢一点一点蹙起,圆润的脸蛋因为充血而红得诱人。少女的小嘴缓缓嘟了起来,最后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仿佛刚出生的婴儿般扑到他怀里。 惠不说话,只是哭。 苇名真一也不说话,搂着妹妹,轻轻拍她的背。 二人在澄澈的阳光下相拥,灵魂在海风中交融。少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是靠在他胸口,听着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声。之前她就是听着这心跳才能勉强合上眼,然后做梦梦见哥哥在摸她头,迷迷糊糊的。 没想到他真的醒了过来。 少女小小的心中住不下太多东西,光是搂着她的哥哥就已经把她的世界占得满满的了。惠享受着这片刻的亲昵,贪心地幻想着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等哥哥休息好了,就又要为自己的事情出去奔走了吧。 她很想拦住他,但知道自己拦不住。 真是没用,一点忙也帮不上,只会给哥哥拖后腿…… 她又想哭了。 但是已经决定不再做一个爱哭鬼,要成为像哥哥一样内心强大的人。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和铃木奈央学习了很多法术上的东西,她的法术天赋和她的笨蛋哥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连铃木奈央都交口称赞。惠的剑术也仅仅是在苇名真一眼中不够看罢了,放到全日本的同龄人中也是最顶尖的层次。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是因为她总会有异于常人的禀赋与命运。 苇名真一可能自己都想不到,他梦寐以求的魔武双修竟然在惠身上得以实现。而且她的成长速度已经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境地,仿佛当她想要成长的时候,世界都在帮她一般。 如今的惠再次面对那只怪物,已经能够轻松取胜了吧。 她所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而已。 但即使如此,依旧追不上哥哥的步伐。惠好歹忍住了泪,只是把头转过去,深深呼吸着他的味道。 苇名真一温柔地看着撒娇的妹妹,强烈的怜爱之意由心而生,他忽然感觉灵魂的伤势好了许多,已经到无伤大雅的地步了。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灵魂层次的东西他也不理解,不过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好。 他把腾出手,把刚刚的苹果削好切开,一点一点喂给懒得不想动的惠吃。 仿佛回到了七八岁的童年。 …… 关东祓禊交流协会的大楼并不奢华,不过坐落在东京金融信息商业核心的中央区,号称“亚洲最昂贵的地方”的银座就坐落于此,在日本当初的泡沫经济时代,光是银座的地价最贵的时候就足以买下整个美国。 当然后面发生的事也都知道了。 不过尽管泡沫破裂,银座依旧是全日本地价最昂贵的地方。但协会拿下这里的地不是靠钱,维持如此庞大的平台的正常运转,它背后的势力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它是日本最顶尖的大家族们达成共识的结果,甚至将官方都没办法对这边指手画脚,不如说,日本的议员基本上也是这些世家的人。 某种意义上说是官方支持也不为过了,维持协会运转的经费都是从国民缴税里面拨的…… 苇名真一站在电梯里,即将前往十三层,小川百合子马上会领他去办理相关手续,当然如果嫌麻烦的话把这件事交给她去做也没问题。 他最终还是答应了邀请。 所有手续没花多少时间,比办结婚证还快。整层楼都是活动场所,和普通俱乐部没太大区别。有专门处理交易的地方和接发委托的地方,还有专门的休闲区,里面有一些人在打麻将或者下将棋。下午人不多,都是一些年纪大的人。协会有专门的网站,东京的各个行政区也有分部,没什么特别的事是没必要来总部这边的。 可能是老人比较多的原因,这里的氛围相当闲散,看起来倒像是老年活动中心一样…… 第七十五章 熊孩子怎么还没灭绝 苇名真一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里遇见她。 淡金色长发的美少女在一群中年老大叔之中鹤立鸡群。她当然也注意到了苇名真一,嘴角狐狸般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不过这次她不是一个人,两个满脸写着“我是舔狗”的男人和一个胸不大傲气不小的女孩围在橘千花身边,瞎子都能看出来这群人就差把她供起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烂俗狗血小说里标准的装逼打脸模板。漂亮女人身边跟着几个看上去就觉得是弱智的龙套,主角一上去打招呼就发癫,非要跳出来问你是谁和她什么关系,然后想方设法刁难主角以彰显自己的男人魅力,期望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苇名真一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两个男人长着一张龙套脸,虽然按照一般流程,后面的故事就是主角扮猪吃虎装逼打脸了,不过他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直接装作没看见,绕了一下准备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竟然主动叫住了他。而且一幅见情郎的模样,粉面含春,眼波流转,就差当场腿脚发软坐在地上了。这演技不去奥斯卡简直可惜。 “真一君~” 竟然用名字,以前都是称呼苇名同学的。 绝对是故意的,这家伙! 她骗不过苇名真一,在那含情脉脉的眼底他分明看到了都没打算掩藏的笑意,简直就像是在说“我知道后果,但是我就是想看这出戏。”这家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明明她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但就算自爆也要恶心他一顿。 橘千花知道他有求于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她较真,苇名真一也知道也知道橘千花知道他有求于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她较真,他也确实不会因为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和她较真。她总是能抓住这种看似很有趣实际上又不痛不痒的机会来恶心他一下。 那两个舔狗不可能拿苇名真一怎么样。人家只是舔,又不是傻。 真以为干掉女神的心上人人家就轮到你了? 别做梦了。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个妖怪凭什么反对? 这备胎上位,得深藏不露,拉拢情敌,假意撮合。和男方关系好了,你才能分析敌我优劣,扬长避短。交上朋友之后要经常刷存在感,多借着男方朋友的身份在女方面前表现自己,但又不能过于越俎代庖,这其中的度得自己把握。 要像毒蛇一样深深潜伏下去,静候足以让两人情感彻底破裂的危机出现,这时候化身为妇女之友,坚定地站在女方一边批判男方,露出獠牙给两人的感情注入致命的毒液。 当然,就算做到这样,你和情敌的胜算也是三七开,七成那是人家的,剩下的三成还得看人脸色。 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情场如战场,谍中谍和无间道这种操作都不会的话,还当什么备胎,尽早死心吧。 当然,也有纯粹的傻〇,舔又舔得不坚定,心想我都那么舔了你竟然不喜欢我,直接由爱生恨,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不过这种情况橘千花自己也会跟着倒霉。 所以苇名真一觉得她是在自爆。 除了最正面的他所能看到的角度,那两个男人根本看不到她瞳孔深处的意思,少女脸颊的红晕就是对雄性生物最大的刺激,苇名真一看着那两人仿佛吃了〇一样的表情,忽然也乐呵起来。 由不得他不乐呵,这表情让他想起了曾经见过的地铁老人手机的jpg图。 不过他不想接这波团,没必要被那个坏女人牵着鼻子走。 他直接转身离开,走到休闲区去目不斜视地看两个中年老男人下将棋。但没想到他不接团,橘千花竟然要强开,直接走了过来啪地一下拍在他背上,看上去就像多年的青梅竹马在街上偶遇一样。 实际上两人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这下苇名真一不想接这团也得接了。但是他不打算走流程,没必要。 他面露迷惘,盯着少女仿佛画一般的脸蛋上上下下扫了个遍,然后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地问道:“你谁啊?” 橘千花的笑容僵在嘴边,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也不是放在那儿也不是,就那样滑稽地举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悠悠地盯着苇名真一,好像是在说:“这么狠?”两人的眼神交流没有第三个人看到,现在皮球又重新被推回了橘千花那边。 局面变成了她认错人打扰到了别人,理应鞠躬道歉才是。 苇名真一笑了起来,等着橘千花给他鞠躬,说上一句“すみません(私密马赛)”,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看着这坏女人低头就是会觉得很爽。 橘千花咬着唇,她可以不讲道理继续陪他玩下去,但是苇名真一显然已经打定主意不认账了,即使继续下去也毫无意义。 这次是他技高一筹,她失算了。 不过她不想道歉,一想到苇名真一得逞后的表情就不爽。就算是在大庭广众下丢脸,从十三楼跳下去,她橘千花也不会和他道一声歉! “姐姐,这位是?” 先前在她身边的平胸萝莉走了过来,和麻生恋不同,这家伙还没靠近,苇名真一就闻到了她身上那种属于熊孩子的臭味。 讨人厌的气息。 “是认错人了,对不起。” 橘千花回答得相当简洁,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下去。这句话也是说给苇名真一听的。她有点头疼,这位土御门家的小祖宗可不好打发。她总是能把小事闹大,而一旦这小祖宗来了兴趣,就算是她也拉不住。 怎么忘了这家伙…… 橘千花后悔刚刚玩心大起想逗苇名真一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土御门家是安倍晴明的直系后裔,江户时代因受到德川幕府的强烈支持,成立“土御门神道”,一直掌握着阴阳师集团的实权。土御门家常握着垄断国家官方历法的编制和参与国家政治的权利,德川幕府政府赐予封地,使其家名继续维持下去。其地位和影响力比起源平藤橘四大家都不弱,甚至因为辉煌时期离现代更近的原因,实力更胜一筹。 四大家中除了第一武家源氏,其他三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没落,特别是平家,源平合战之后便一蹶不振,如今几乎已经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只有不时出来走动的年轻人能彰显一点存在感,告诉其余世家他们还没有完全消亡。 藤原家不必说,失败之后老惨了,现在更是怂得人都找不到。 橘家因为实力最弱的原因稍微好一点,没出过什么名人也没有什么野心。远离权力斗争中心的他们香火一直延续到现代,也算是个厉害的富家翁。但和古代昌盛的时候比起,肯定是没落了很多的。 提到土御门家就不得不提到传说中的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提到安倍晴明就不得不提到他和大妖怪玉藻前之间的事。有记载说是他除掉了祸乱京都的九尾狐,也有说法是他孙子安倍泰成把她从鸟羽上皇身边揪出来,不论如何,土御门家和玉藻前之间的孽缘早在千年前就结下了。 如今玉藻前竟然和土御门家的人搅在一起,可能除了橘千花自己,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吧。 她给苇名真一使了个歉意的眼色,刚刚的打招呼还能说是小玩笑,但要是让这位姑奶奶插进来,场面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而这笔账肯定会被苇名真一算到她头上。 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点信任因为这件事功亏一篑的话,她可接受不了。 她橘千花一向能屈能伸。 只不过似乎有人不打算就这样了解这件事。 “姐姐都道歉了,你是不是应该也道个歉?” 熊孩子眼睛一蹬,鼻子一翘,一句让苇名真一和橘千花都很想把她提起来打屁股的话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 苇名真一没想到后面那两个表情十分有趣的男人没有发癫,反而是这只熊孩子发癫了。他不太擅长对付这种小孩,惠小的时候特别乖,也不会让他费心去管教。 但这句话还是给他气得乐呵。 不等橘千花开口就被他挥手打断,苇名真一主动迎了上去。 “你又是谁?” 他的语气里不怀好意。 橘千花捂着额头,因为他妹妹那边的事,苇名真一最近脾气并不好,没想到她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那群看棋的老头子闻声棋也不看,就连下棋中的两个都默契地停手看了过来,棋随时可以下,这种热闹可不多。 看热闹这件事上,全世界人民都一个样。 橘千花缩到人群后面去,把舞台留给了二人,发生了就发生了吧,事后会找苇名真一赔罪的。 至于现在嘛…… 当然也是看乐子咯。 “土御门梨花。” 熊孩子还真傻乎乎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还不等苇名真一想这姑娘多半脑子不好使,土御门梨花扫了一眼比她高了三分之一个身子的苇名真一,目光落在他刚一直拿在手上的身份牌上。 “‘c’级?新人是吧,叫前辈。” 她昂起头,傲慢地用鼻孔对着他。 在日本,职场上下级和前后辈之间关系相当扭曲,年龄、资历、辈分,宝藏院将也三十多的一个大叔在十多岁的铃木奈央面前话都不敢多说两句,反驳更是不可能了。就算她做出了不正确的决定,也必须硬着头皮干到底。 前辈就是前辈,前辈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前辈欺负你那也是为你好。 日本的职场甚至有让刚入行的新人脱光衣服裸奔,甚至更过分的羞辱的事件都发生过,而大多数国民都习以为常,并且等他们混成别人口中的“前辈”时也会这样去做。 已经是一种恐怖而扭曲的职场文化了。 某种意义上关东祓禊交流协会也算是一种职场,就像铃木奈央提醒的那样,有人的地方总会有勾心斗角的事情,里面的龌龊事一点也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刚来就碰上了而已。 土御门梨花的做法相当“日本”,用前辈的身份去压人,如大山一般的阶级能够压得一般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可惜苇名真一不是一般人。 第七十六章 绝对不能说的词 “就你这样也想当‘前辈’?” 苇名真一抄起手,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只矮冬瓜,眼中充满了嫌弃。这让土御门梨花根本忍不了,头都要气炸了。她拿出自己的身份牌,正中央刻着一个大写的烫金色的英文字母“s”。 “我可是‘s’级,身为新人的你理应叫我前辈才对!” 似乎是担心苇名真一看不清,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举起手把牌子凑到他眼前,炫耀般的使劲晃了晃。 这萝莉,脑子不太好使。 苇名真一心想。 同样是萝莉,为啥麻生恋就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呢,和她聊天很容易忽略她的体型,平时也完全感觉不会把她当成是小孩子。而这只叫土御门梨花的萝莉的智商则完全是外表展现出来的等级。 牌子上刻着的会员的等级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等级高肯定是有一些特权的——协会会在力所能及的方面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在给人或事物划分三六九等这点上,日本人向来是走在时代前列,普通的牛肉都能搞出极其严格的食用肉等级,更别说其他行业了。 不过和其他行业划分等级主要是为了增加产品附加值收智商税不同。协会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鼓励会员多接委托,多祓除妖魔——这是提高等级的最简单的办法。毕竟光靠理想就想让人办事是不可能长久的,还得有实质性的利益。 不过普通人而言到a级就是顶点了,s级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所有s级的会员都是作为“战略兵器”的存在,在“城市毁灭程度的危机”发生时需要以他们为核心守护人之世的和平。所以能够成为s级本身也是一种实力的象征,但s级的实力也是不同的,比如铃木奈央即使在s级里也是最顶点。 土御门梨花如此年轻就是s级,加上土御门家的大名在日本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橘千花自然也是s级,全日本有能力看穿她真身的人一个巴掌的数量都不到。谁也不知道里世之底的大妖怪竟然来敌人的组织里当卧底,不,说是卧底也不对,至少橘千花对她的“同类”们一点感情都没有。她来这里是找乐子的,不过也不全是……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只有极少的存在知道,这个位于极东之地四面环海的小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从最开始就不看好那些五千年前的失败者们所谓的“计划”,他们与人类世界脱节太久了,久到腐朽的灵魂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也只有为轩辕黄帝守过墓的她才清楚,当初徐福出海究竟是为什么要带那么多童男童女,鉴真又为什么要六渡东瀛弘扬佛法…… 就像铃木奈央曾经对苇名真一所说——全世界最高的自杀率,最扭曲的思想,最多也最恐怖的妖魔鬼怪。 一切不是没有缘由的。 最深沉的黑暗积淀于此,黑暗扭曲人心,人心滋润黑暗。如果不是佛道二法的压制,这里恐怕早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了吧。但黑暗的存在又是必要的,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橘千花明白,这座三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岛屿,是远古时候神州的大能们人为制造出的…… 世界上最大的监狱。 在大能们设想的蓝图中,神州是人(阳鱼)的乐土,一些不成气候的妖(阴眼)无法扰乱人之世的安宁,而东瀛是妖的监狱(阴鱼),看守监狱的人(阳眼)在监狱上休养生息。 阴与阳组成绝妙的天地大阵。 即使是如今回想起,橘千花也不得不佩服那些人的手笔。 在这样的大阵面前,无论那些失败者作何努力都是徒劳,甚至不需要一个“主角”跳出来去破坏他们那可笑的计划。他们根本就不会成功,失败者就是失败者,一生都只会是失败者。 她早早认清了这份事实,所以苦中作乐,心态放好,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而她那些同类们用了五千年的时间都还不明白现状,对此她也没什么办法。 为了不让那些蠢货破坏她滋润的生活,她才来这边帮帮忙——如果协会里的废物没能阻止她同类,被后者搞出了震惊世界的大动静,恐怕东京失守的第二天,那些人留下的后手就会启动吧,到时候她也没办法过得像现在这样滋润了。 某种意义上,橘千花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为了她平静中带点乐子的生活。 不过这一切都和苇名真一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条来自异乡的咸鱼,根本不知道这些秘辛,就算知道了,这种以时代为单位的人与妖的生存博弈也不会因为他一个外乡人而改变什么。不管他是否有意去阻止里世那些存在的越狱计划,是否真的阻止了那份计划,都无法影响整个人道大势的走向。 就像橘千花想的那样,他们的计划本就是无意义的。就算真的逃出来了也会再次被关回去,只是会死很多人,但是在全局上来看依旧是无意义的。 如今的苇名真一只想着怎么把这个矮冬瓜打发走,他倒是不像刚开始那样生气了。只要想到这家伙是笨蛋,就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和一个笨蛋生气什么的怎么看都亏,输了丢人赢了胜之不武。 “不要偷大人的东西出来玩,会被打屁股的。” 苇名真一调笑道。 “这是我的啊,我的!” 她把牌子翻了个面,那里刻着她的名字和编号。苇名真一也有,根据工作人员的说法,这个牌子里面有芯片,可以通过专门的机器识别个人信息,就像身份证一样。 “土御门梨花!”这只矮冬瓜就像刚上学时学习五十音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读了出来,“看吧,就是我!”说着她还指了指自己,骄傲地挺起并不存在的胸。 “是啊,好棒棒。” 苇名真一面无表情地说着,还鼓起了掌。 他没想到这矮冬瓜一脸受用的表情,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就是笨蛋的实力吗?阴阳怪气的目的是让对方急眼跳脚,只要她不觉得阴阳怪气,你就不能从阴阳怪气她里找到快感。 甚至智商上的快感也找不到。 没有谁能够在一个智力只有9的小屁孩身上找快感,欺负智障是犯法的。 “所以说,赶紧叫一声‘前辈’让我听听。” 土御门梨花还是没有放弃这件事。熊孩子都这样,倔得很,认准一件事三头驴都拉不回来。甚至她都忘了刚为啥要让他叫前辈了,现在只想看眼前这个看不起她的男人在她面前低头。 “叫你前辈有什么好处吗?” 苇名真一摩挲着下巴,他决定逗一逗这家伙。 她先是哼了一声,然后幽幽地笑了起来。舔狗见得多了,忽然见到这种硬骨头就很想啃上一啃。良家总是比风尘更能激起纨绔的占有欲。 “你叫我前辈的话,以后我罩你,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我可是很厉害的。” 苇名真一也没搞明白刚刚还有点剑拔弩张的氛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可能这就是小孩子吧,眼前这只矮冬瓜看上去可能还是js,这种小孩子情绪都是好一阵坏一阵的,你没办法猜她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叫你前辈的话,以后有什么事你真的会帮我解决吗?” 他咽了口唾液,目光游移不定,一副十分意动的样子。 围观群众里除了年纪大的不打算在协会里继续往上混了,年轻一点的甚至恨不得代替苇名真一跪下来舔土御门梨花的脚。她本人是天才自不必多说,身份上而言可是土御门家的小公主,也是当代家主最宠的孙女。 不知道多少人想舔那双白丝包裹的玉足还舔不到,他们就想不明白,这种好事这么就轮到苇名真一了呢? 难道是因为长得帅? 很多人愤愤不平,就等苇名真一拒绝然后自告奋勇。如果不是这会儿开口叫“前辈”容易引起土御门梨花的恶感,恐怕已经是两岸猿声啼不住了吧。 “捏嘿……” 土御门梨花转过头去,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再转回来的时候表情又回到了之前那个臭屁模样:“啊,你叫我前辈的话,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解决哦~” “只需要叫一声‘前辈’,让我开心了,你就可以得到所有东西。你应该叫过无数次了,只不过是简单地再说出那个词而已,せんぱい(先辈)。财富、名誉、地位。这是一场交易,看看你周围吧,多少人等着顶替你的位置,但现在它是你的机会。”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学到的这种循循善诱的劝导方法,粉嫩的小嘴动个不停,如果是影视作品,这时候一定会给她的嘴唇一个特写吧。苇名真一斜了一眼藏在人群后面捂着嘴偷笑的橘千花,总感觉是坏女人教的。 “来吧,叫吧,我心情这么好的时候可不多。” 他低下头,头发遮住了眼睛。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开口,不只是土御门梨花,没有人不想看他舍弃尊严低下头的样子,最好过分一点,趴下去亲吻她的脚尖。如果把苇名真一换成他们自己的话,有不少人自认为干得出来这事儿。 能当土御门家的狗是他们的荣幸。 “搭嘎,口头挖路。(但是,我拒绝。)” “纳里(什么)?!” “我苇名真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算对自认为比我强的人说‘no’。” 苇名真一看着笨蛋萝莉气急败坏地跺脚的样子,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让精神得到了难以言说的享受。 “长点个子再来当人前辈吧,矮冬瓜。” 啊,不好,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周围忽然安静了,一群人置信地看着苇名真一,看得他有点不明所以。 “喂,他说了那个了吧。” “说出来了,绝对不能在她面前说的那个。” “噫,完蛋了!” “……” 这种看到有人当着牛粪头的面说他的牛粪头一样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土御门梨花,颤抖的双肩昭示出她不平静的内心。 她抬起头,大喝道:“无礼之徒!” 第七十七章 言灵术 赤金色的光点在土御门梨花的指尖汇聚,小手轻舞间,符咒竟是凭空在指尖划过的路径上出现。就连铃木奈央的符咒也需要依托于纸质媒介,或许是土御门家的不传之秘吧,最强的阴阳师家族,总该会有一两手绝活的。 虽说到了她们这样的实力都能够凭空施法,但是有咒文辅助的效果依旧比没有要强太多。 “言灵·御!” 她喝道,掌心向上虚抬。 苇名真一只感觉自己的衣服落入了她的掌控,衣领仿佛被壮汉揪着拧了起来,双脚离地。他曾经在铃木奈央那里见过这样的力量。 当时铃木奈央说了一句“噤声”,他便说不出话来。 言灵术。 不过铃木奈央只是会,并不常用。她在法术上涉猎甚广,但杂而不精,可以说什么东西都能用,而单项能力离最顶尖的层次还是有一定距离。然而说是‘不精’,也只是和土御门梨花这种单门法术超一流的家伙相比罢了。即使铃木奈央的各类法术在达不到超一流,却也远在普通人之上,在一流里也是最顶尖的。 她就像全科95分的学霸,而土御门梨花则是单科100分。 真要打起来的话,土御门梨花打不过她。「神之书库」的实力是公认的前三,当然,说前三也只是保守罢了。她和源家那位据说能够召唤天丛云的无敌的少主说不清谁优谁劣,一直都是保三争一的有力人选,被人们津津乐道。 好在两人都不喜欢抛头露面,更是没有交过手,吃瓜群众也只能纸上谈兵。 其实源义辉也是老倒霉蛋了。他都没在人前用过几次能力,也根本不想参与这些破事,结果源家的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韬光养晦,见人就吹他家的「须佐命」,弄得现在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能召唤天丛云剑了…… 反而是源步美并不出名,因为她大哥的光环实在太强,反而掩盖了她的存在。真要论起来,她绝对是有一流实力的。不过离s级的怪物或许还差一点,能够到s级的人在某种程度上都不是人。 比如麻生恋,她要是愿意来协会里铁定能混个s级玩玩。 事实上苇名真一如果把自己的实力说出去多半也是s级,可惜不管是神业还是剑术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更是都没有往外说的打算。他本人也不打算在这边浪费时间,现在愿意接触这些事情也只是为了解决妹妹身上的麻烦罢了。 可以的话谁不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呢? 土御门梨花的绰号叫「光风霁月」。「言灵」和「式神」是土御门家引以为豪的术法,虽说其他流派也有类似的东西,但土御门家的言灵术与式神术毋庸置疑是最强的。 和寻常术式不同,言灵是相当依赖精神力的术。 而她的念力就仿佛雨过天晴般明净,纯度已经快摸到“空”的门槛了。强大的念力造就强大的言灵,她手中的御字诀只是一念之间便能驾驭周身的非生命体,甚至是敌人手中的兵刃,只要没有抵御精神力的手段,在面对她时天然的就会落入下风。 苇名真一没想到第二次见到这种奇异的法术竟然是在这只矮冬瓜手上。 衣服仿佛有生命般束缚住他的身体,像是被巨蟒缠住一样令人窒息。但衣服就是衣服,土御门梨花小手一捏,上身本就已经紧绷的衣服忽然炸裂,少年结实健壮的身体在漫天布条后若隐若现,贴满符咒的右手失去衣服的遮挡,就那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充满不详气息的咒腕认谁看了都浑身鸡皮疙瘩,那下面封印着很恐怖的东西,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就连土御门梨花都皱起眉头,她的言灵没办法驾驭封印手臂的符咒,写有厌胜的符咒上面残留着熟悉的气息,那是铃木奈央那个讨厌的女人的力量。她不喜欢铃木奈央,各种意义上不喜欢。 当她第一眼看到那个有着巨大的两坨赘肉的女人时,土御门梨花就知道她和铃木奈央合不来。 他和那个讨厌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土御门梨花嘟起嘴,反正不管什么关系,她都要这个敢欺负她的男人跪下给她道歉。身高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凡是在她面前说她个子矮的最后都跪在她脚边给她道歉了。也不知道这孩子为啥那么在意这个,但它已经成为了土御门梨花心中的执念,甚至是心魔。 相比以前,现在的她已经相当克制了。 “竟然敢说我矮,不可原谅,除非你跪下来道歉,否则别想从这里出去!” 今天就是铃木奈央来了也没用,她说的。 说着又紧了紧手,让苇名真一的裤子也往回缩了许多…… 苇名真一满脸黑线,衣服爆了无所谓,但裤子总不能爆吧。大庭广众之下遛鸟他干不出来,他还要点脸。 仔细想想土御门梨花这能力蛮变态的,想爆谁衣就爆谁衣,人类和她打首先要过羞耻心这关,没有应付的手段就要做好裸奔的准备……可以说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事实上他不知道土御门梨花以前都是动用攻击性的言灵直接给对方揍趴下的,因此也惹了不少祸事,甚至被家里禁足过很长一段时间。自从学会了这招后屡试不爽,才慢慢改成了这种不会惹祸的办法。 而教她这招爆衣大法的坏女人,这会儿正躲在后面偷笑呢。 好在苇名真一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他用咒腕碰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在灵觉层面好似有某种东西破碎了一般,整个人从空中滑落。修罗之臂逸散的力量同样对法术有克制效果。 土御门梨花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刚刚那股仿佛来自地狱般的灼意破掉了她的言灵。 “你做了什么?” 她质问道。 “不告诉你。” “和那只手臂有关吧,我都知道了!” 土御门梨花指着他的右手,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表情。 “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哼哼哼,我可是最聪明的。” 她叉起腰,又摆出了挺胸抬头骄傲无比的臭屁表情。 真的是个笨蛋。 苇名真一不想和笨蛋浪费时间,他还有事要做。不过这矮冬瓜害得他没有衣服穿了,怎么都要让她长长记性才行。 “你把我衣服弄坏了,赔钱。” 他直接伸手要钱。 “唔……” 土御门梨花看着理直气壮地赤裸上身的苇名真一,他生起气来有一种莫名的威势,就像被她爸知道她在外面又闯祸的时候一样。这笨蛋稍微缩了缩头,瞬间泄了气势。 “可别想赖帐,这里有监控。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苇名真一只是唬一唬她,毕竟对于s级的土御门梨花而言,只要她开口,不管是协会还是这里的围观群众肯定都是向着她的。这就是背后有人的好处,甚至连以权谋私都算不上,欺负他一个普通人简直轻轻松松。 不过矮冬瓜还真被苇名真一吓到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以前从来没有人敢找她要钱…… 按道理说,她确实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应该赔钱才是。 “要……要多少?”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够不够用了。 “一百万円。” 苇名真一都没想到她还真打算给钱。 “这么贵!” 土御门梨花惊呼道,怂巴巴地回过头去看橘千花,后者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土御门梨花又瞪起眼看向之前随她们来的那两个男人,她的表兄,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其中一个硬着头皮走出来,在土御门梨花耳边说了些什么。 苇名真一可以不怕这小祖宗,他们还是得怕的。 不知道他说了些啥,原本气势泄了的土御门梨花又横了起来。 “你骗人,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好家伙,狗头军师是吧。 “精神损失费,你让这么多人看了我的身子。你想想,如果我把你衣服弄坏了让这么多人看你身子,你会找我要多少。” “我会杀了你!” “对吧,我只要一百万円已经是很轻了。” 好像也是…… 土御门梨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憋了半天,才涨红着脸说了句:“但是……但是你是男孩子……” “男孩子的身子就能随便看吗?!” “……” “听到你这些话我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男人到底要怎么活着你们才满意?” 他说得声情并茂,一套男拳打得土御门梨花头晕目眩,还不等旁边的狗头军师说什么,她就主动投了降。 “三……三十万円可不可以,我只有这么多了。” 欺负笨蛋都不用动手,这招啊,这招叫反客为主。 事实上御门梨花只是被他刚刚的气势吓到了而已。而且阅历不多,碰到这样不怕她的家伙就直接慌了神,不是所有人听到“土御门”这个姓氏都没感觉的,没谁想招惹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s级。 这一次等她回去想通之后,再想用这个办法估计就行不通了吧。 人也会变得更横。 “可以。” “我赔你钱,但是你也得跪下给我道歉!” 还没忘了这事儿啊…… 苇名真一失算了,大概这就是笨蛋的执着? “拒绝。” “你耍赖!” “我一开始就没答应过你,道歉可以,跪下不行。” “我不要,你就是得道歉!” 说别人耍赖的熊孩子也开始耍赖了,想到小金库被这个坏东西拿走就越来越气,甚至把自己气哭出来。这老实孩子就从来没想过不给苇名真一钱也不会有事,以后多跟橘千花学一学就好了。 恐怖的压力在她身边凝聚,吓得狗头军师连滚带爬逃走,人群刷啦啦地往后退出一个大圈,给她留出足够大的空间。 苇名真一神色变得凝重,拥有力量而没有驾驭力量的心。 这种家伙最麻烦了。 他也不是想惹事的人,所以刚刚没有动手而是选择耍嘴皮子,但看现在这样子,不动手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熊孩子要开始任性了,工作人员也跑了过来疏散人群,但没人敢靠近发火的土御门梨花。s级在这里闹腾起来的话,整栋楼都要倒霉……而在场的另一位s级,唯一能够阻止她的人此刻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戏。 “橘小姐,求您阻止土御门小姐。” 工作人员贴了过去,摆出相当谦卑的姿势,就差跪在地上了。协会没办法强制命令她们,不如说协会都是为了她们服务的,所以只能请求,至于人家接不接受还是得看人家心情。 不过橘千花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微笑地看着苇名真一。 “真一君。” 她还是叫的名字。刚刚叫的时候苇名真一没有反对,直接蹬鼻子上脸了,苇名真一只是皱了皱眉,现在不是和这女人扮扯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如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女人才对。 “什么事?” 他的态度十分冷淡。不过橘千花也不介意,笑得像只狐狸。 “陪她玩玩吧,这孩子平时也没人能陪她玩,别缺胳膊少腿,其他随便你。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解答。” 她抛出了一个苇名真一无法拒绝的提议。 这女人知道很多事情。 他如今最缺情报。 “人弄傻了可别怪我。” “放心,还能比现在更傻?” “也是。” 他揉了揉脖子,在医院躺久了,好久没活动筋骨了。陪她玩玩也可以,不过他看了看这附近。 就在这里? 打坏了东西不会让他赔吧。 似乎是看到了他的顾虑,橘千花走到土御门梨花身旁,唤道:“梨花。” “姐姐。” 土御门梨花忍住没有发作,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橘千花能让她重视。不过听姐姐的话,似乎和那个男人是认识的,所以他说不认识是骗了自己。想着更气了,一定要把他揍趴下,抱着她腿求饶才能罢休。 “去那边吧。” 橘千花摸了摸她的头。 少女拍手,赤金色的符咒在凭空写就。形成符咒的风暴,包裹住三人。苇名真一见过这个术,不同的是,铃木奈央用这个术的时候是依托于符纸,而她则是直接用了出来。 镜花水月。 里世真是方便,打坏了东西也不用赔钱。除了比较危险以外都挺好,不过危险只是相对于弱者而言, 苇名真一看了眼窗外黑云滚滚的天空,上次从天而降的巨爪令他记忆犹新。那种恐怖的威势不是日本能有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应该不能随便下来,只要别像上次那样闹那么大惊动了它们,应该都没问题。 他想着,侧身躲过了一发射向肩膀的石子。 很好,没有下死手。 他笑了起来,这家伙也没那么讨人厌。 土石环绕在土御门梨花身边,好似游龙,言灵的力量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力。狂风听从她的号令,将她托向天空。半径十米内的一切非生命体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是她的「御」的领域。同时驾驭复数的物体,所需要的精神力不是做简单加法的。 在这片领域里,她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神灵。 “喂,不讲武德啊。” 苇名真一接住第二个飞来的石块,五指合拢,齑粉飞落。 按照惯例的上架感言? 最终还是要赶鸭子上架了,首先谢谢大家对我这个菜鸟作者的支持。因为第一次写书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其实这本书真的是不打算上架的,因为我目前并没打算靠写书赚钱,这本书的成绩也是属于“扑街”一档。按照别的全职作者的说法都是早该切书的那种类型~ 不过大家也不必担心太监,既然开书了就会好好写完。正因为不想赚钱所以也不会因为赚不到钱就切掉。 虽然一振雄风持久输出大概也做不到——上架之后不敢保证每天真的能两更,毕竟我每天也有主要工作要忙,写书完全是闲暇时间用来充实生活。不过两天三更应该是可以的,还能时不时给那边请个假爆肝一下…… 现在写书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让我变得充实。 经常给大伙儿请假我也有些过意不去…… 上架前我随便写你们随便看,上架后就要对大伙儿负责了,不能老是不举,被你们说短小无力,总得让你们爽起来才行…… 请假还是会有的,事儿是真的多。而且家里人也不太理解我写书,忽然要我去帮忙我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如果是全职作者的话大概会好一些?但目前没这个想法。 大家经济困难的话去看盗版我也不介意。就像这本书最前面说的,没票的捧个人场,有票的捧个票场。 我看网文很早,那时候没什么支持正版的思想,全靠盗版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所以我对盗版并不抵触,好像这本书能找到盗版来着(笑~)。 不过看其他作者的书还是希望能支持正版,毕竟人家要靠这个吃饭。 看盗版的朋友如果有心来起点的评论区留个言就很开心了,就算提意见我也会好好看,只要别骂人…… 这本书的脉络是从写书前就决定好了,包括结局也在最开始就有暗示,我只是把中间的细节填充完罢了。有时候会有偶然想到的好玩的设定加进去,但是整个故事的走向应该还是能把握住,不会写崩。 完结应该是在100w字以内吧。 今天给工作那边请了假,回来爆肝一天,我没存稿,也不知道今天能几更,至少四更?……感觉年轻一点还能再多写一些,现在都二十多了,捞了,熬不住夜了。 写完再一起放出来吧。 废话就先不多说啦,得加油了。 再次,谢谢大家。 第七十八章 幻想杀手 旋转的碎石是最坚固的盾,亦是最锋利的矛。石子形成的风暴无差别地对十米内的空间进行几乎饱和的攻击。一旦被卷入其中,除非全身重甲,否则还是不要被卷入其中的好。 而且就算是中世纪的铁皮罐头,也没办法抵御那种无数石块带来的冲击力。 橘千花早就没了影儿,虽然苇名真一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但估计是在哪个地方偷偷摸摸地看吧。那女人不会放过这么好玩的事情。 虽然说是陪她“玩”,但是显然并不是随便就能搞定的事情。 苇名真一往后跳开,地面被压出裂痕。也是土御门梨花没有暴走,否则这栋楼的楼板根本没办法承受住她的精神力,会被直接压碎。即便如此,苇名真一还是不想呆在狭窄的室内。 他索性撞碎玻璃,就那样从十三层楼高的空中落了下去。 “喂!” 土御门梨花急道,她可没想杀人。 高楼的风寒冷侧骨,黑色的雾气遮蔽视线,让她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她干脆跟着跳了下去,风托起她的身体,让她如同飞鸟般自由地向下俯冲。碎石依旧在她身边飞旋,想要击中她首先要突破这层旋石阵才行。 赤色的火焰在她旁边的高楼处炸裂,仿佛反导系统拦截进入末端的导弹般,赤裸上身的少年带起音爆,撞向来不及反应的土御门梨花。 当然,也不是完全来不及反应。 她的攻击与防御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在言灵·御的领域里,她主宰一切! 碎石在瞬间结成一道牢不可破的石盾,只听“嘭”地一声重响,石盾往后猛地凹出一个大坑,就像坦克装上混凝土一样,只不过这堵墙因为土御门梨花精神力的加持强度变得更大。 但是…… “木大!” 惊人的灼意刺痛土御门梨花的灵魂,再也维持不住石盾。她吃惊地抬头看去,一只贴满符咒的手穿过碎石,五指张开的掌心不断放大,好似如来佛祖镇压孙猴子,任由她如何回避都无法逃掉。 正是方才跳下去的苇名真一! “那只手!?” 她惊道。 那只手的能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竟然是直接破除了附着在石子上的术式。法师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破魔效果,事实上苇名真一根本没用否天的力量,只是逸散的修罗之力所附带的效果,否则土御门梨花连术都用不出来。 “听过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吗?” 苇名真一调笑道,四目相对,他在土御门梨花那双黑玛瑙般的眸子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过她的经验还是蛮丰富的,没有被这件事拖住太久,不等苇名真一抓住她,矮冬瓜又是一拍手。 “言灵·瞬!” 她的身体变得虚无,苇名真一手掌还未落下,土御门梨花的身体却是在刹那间化作重影向后平移,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三米开外了。 这是可以瞬间移动的言灵,但范围很小,只有半径三米的圆。 倘若在地上的话,这样的距离苇名真一眨眼便能到达,但此刻是在无处借力的空中。刚刚抓向她的力道用老了,没办法生出新的力,他只能看着三米之外的土御门梨花被风托起,而他则和碎石一起向下坠落。 “竟然偷袭,卑鄙!” 矮冬瓜撅起嘴,长裙在空中飘飞,她张开双臂驾驭狂风,风的力量虽然不如石,但便利性要高得多。 对方的能力实在太过麻烦,她不敢让苇名真一的手碰到她,也不敢让苇名真一再从视线中脱离。双眼如同锁定猎物的鹰一般死死盯着满脸笑意的坠落的少年,精神力延伸成无形的线,连接起她和那个可恶的坏东西。 她的手做出手枪的形状,遥遥指着苇名真一的眉心。 “言灵·爆!” 伴随着少女喝声的落下,一股危机感迅速从苇名真一心底升起,眉心传来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当机立断用右手挡在眉骨之前,无形的爆炸被修罗之臂隔断,如果挨个结实,怕是当场就会失去战斗力了。 “木大哒!” 苇名真一如同陨石般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撞起的飞灰呛得他咳嗽不止,倒是土御门梨花因为有风障的缘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真是麻烦。” 她站在地里面数十米高的空中,嘟囔道。 一时间拿那条缠绕符咒的右手没什么好办法,那只手对她的术式有极强的克制效果,就好像蜈蚣遇见公鸡一样,比老鼠碰见猫还令人绝望。现在看起来,要么用令他反应不过来的攻击,在那条手臂碰到之前先击中他本人,要么不用术式对他造成伤害。 先试试吧。 地上的石子浮动,随着她抬手而飞向空中,如同漩涡一般绕着她周身旋转。碎石被念力加速,然后像子弹一样从漩涡中射出去。这一次的攻击和最初不同,石子在射出去的瞬间就脱离她的掌控了,完全是依靠牛顿力进行攻击。 也就是说“魔法”加速制造出的“物理”攻击。 苇名真一没有用手去接,而是闪开了。 土御门梨花的眼睛亮了起来。 果然有效! 旋石场重新出现,不过这次不再是用它来直接攻击敌人,而是把它当作一个加速器。她只是一挥手,大片的碎石在空中结成弹幕,形成一帘石雨。雨入大地,动量化作冲量,激起漫天烟尘。 射程和威力都是不弱,只是失去制导,让准头下降了不少。 以苇名真一的身法,这样的攻击在他面前就和小孩子用玩具弹弓射出来的橡胶子弹差不多,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太贫弱了。只是很轻易地一个瞬步便脱离了石雨的范围。 攻击当然不只是这一次。 尝到甜头的矮冬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御的领域在全力催动下暴涨到半径五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非生命体都被她浮了起来。汽车、混凝土、玻璃……丢进那个“滚筒洗衣机”里加速,然后化作炮弹打向苇名真一。 竟是人为制造出了一把加特林。 有些东西的体积太大了,也亏得这里是里世,否则这家伙不知道得破坏多少东西。饱和的无差别轰炸让周围的路面和高楼变得千疮百孔,残破的混凝土又再次飞向空中,破坏,填充,再破坏,循环利用。 “乱丢垃圾是不文明行为。” 苇名真一随口说道。 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太刀从中间斩开一辆飞来的汽车,切口仿佛被火焰融化般变得赤红。连绵的剑路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叮叮当当的剑与外物的碰撞声清脆悦耳,无数速度接近子弹的千奇百怪的垃圾竟无一样击中后面的苇名真一。 人类的视觉早已追不上他的速度,刀摩擦空气产生的灼意扭曲了光,他没有用修罗之业火,存粹是极速斩自然产生的火焰。 但是被动防守永远没办法取得胜利,他必须主动进攻。 苇名真一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他没有动用大天狗之神业的力量,欺负小孩子还不需要用到那样的力量,而是踏着飞旋而来的各种垃圾,就那样跃动着向天空而去。 时间在一瞬间里被拉长。 能够躲开的躲开,不能躲开的斩掉,无论是巨大的汽车还是细小的玻璃,都没办法穿过那把燃烧着火焰的长刀。精准地判断出密如骤雨快如子弹的攻击中哪些会命中自己,哪些毫无意义,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而有条不紊地将那一切斩尽…… 几近于神。 就算是真的加特林对他喷出枪火,苇名真一也能够顶着弹雨一路斩过去吧。 自从见过心中的只狼后,他的基本功又进步了。 少年合于腰间的剑在刹那中斩出一横一竖的大十字,极速的斩击在空中留下火焰的纹路,之前对付飞在空中的麻生恋时也用过这招。不不同的是,土御门梨花没有那种诡异的速度,巨大的范围笼罩了天空,她只能硬接。 “言灵·守!” 仿佛黑洞一般,她周身所有事物都以她为中心倒飞而去,结成一个蛋壳,淡淡的赤金色的光在缝隙中流转,作为粘合剂让这环顾她周身的防御变得无懈可击。 一切都只是一念之间发生的。 斩击撞上了守之言灵,强大的力量让土御门梨花精神差点恍惚。 “好强……” 蛋壳中心的土御门梨花轻声道,守能够抵御高速行驶的新干线冲撞程度的攻击而毫发无伤,然而在苇名真一的斩击下竟然差点没能维持住而出现裂痕,好在她强撑了下来。 也亏得苇名真一没有用上业火,斩出的不是真正的火焰大十字,否则光业火灼烧的力量都够矮冬瓜喝一壶了。 几番交手下,土御门梨花也摸清楚了对方的实力。开始还有点收着,怕真的弄伤了他,现在可以尽兴一点了。 稍微做得过分点也没关系吧? 需要时刻压抑着过于强大的精神力就好像需要时刻憋着尿一样,土御门梨花很少有能够全力闹腾的时候。如果不是橘千花隔一段时间就会陪她发泄一次,这孩子恐怕早就憋坏了吧。 但不等她释放下一个言灵,外面的人忽然敲了敲蛋壳。 “矮冬瓜,我要进来了。” 太刀的刀刃忽然刺穿守之言灵,刀尖离土御门梨花的眉心不到一公分。这是她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土御门家并不是没有帮她测试过力量,但即使是如今日本顶尖的剑士,也没办法单靠一把剑刺穿她引以为豪的绝对防御。 苇名真一没有动用其他的能力,她确信。 他真的单纯地靠着技巧与力量,找到了蛋壳上最薄弱的一点,像捅穿薄纸一样轻松地捅穿了守护她的屏障。 她回想着方才跃斩而上的少年。 日本什么时候藏着这样的怪物了? 第七十九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土御门梨花没有坐以待毙,又是一个言灵·瞬,让那把速度被减缓的太刀没能摸到她。守已经没用了,解除了言灵的矮冬瓜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手掌张开,对准正踩在一块石头上准备再次冲过来的苇名真一。 “言灵·缚!”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钢筋与混凝土被强大的精神力揉捏成土御门梨花想要的模样,撞入蛋壳中的苇名真一猝不及防,周遭杂乱的垃圾猛地往里收缩,把他裹成了一个圆乎乎的球。 修罗之臂的破魔效果竟然没有发挥作用? 只露出一个头的苇名真一眯起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还真给她找到了对付被符咒压制住的修罗之臂的办法。 不过这只是他力量的一部分,否天可是能够直接让她失去施法能力的。真要用出来她做什么都没用。 只是苇名真一觉得没必要玩那么大而已。否天的力量是一张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底牌,等之后面对真正的敌人可以打一个出其不意,没必要在这里暴露出来。他不相信像藤原家这样的家族没能力在这个并不严格的协会里安插眼线,也不觉得修罗之臂的信息会只有在场三个人知道,这边的事情之后肯定会有人打听。 不过这是他早就想好要透露出去的事情,不如说他反而希望土御门梨花把这件事拿出去到处说,刚好也能借着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把烟雾弹放出去。 以后和藤原龙马对上的时候,如果对方因为修罗之臂而掉以轻心那就太好了。 石球没有像地爆天星一样升上空中,反而是因为土御门梨花撤销了力量,就那样直直地落了下去。强大的冲击力让大地震颤不止,惊起远处不知名的怪物的嘶吼,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橘千花默默用自己的力量驱散了不必要的麻烦。 “认输吧。” 土御门梨花又变得臭屁起来。 法术的便利性在她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就算对方有可以破除法术的右手,但对于她这种并不依赖术式本身攻击的类型而言并不难处理。只需要在塑形完成的瞬间解除术式,他的右臂就无法破除掉不依靠术式维持的产物本身。 只要微操到位,那并不智能的破魔效果就完全可以避免。 现在苇名真一被她困住了,身子埋在土里,只留下个脑袋在外面任她宰割。而且这片土地被她的力量压得无比严实,就好像奶奶盛的饭一样。只是少了缚本身的力量,单纯的依靠牛顿力来压制他。如果加上缚之言灵本身的话,迄今为止还没有人逃出来过。 “哼哼哼~” 心情大好的她像小猪一样发出轻快的哼哼声。 她干脆蹲了下去,见苇名真一转过头不敢看她,笑得相当开心。当然这个笨蛋不知道苇名真一单纯的是非礼勿视罢了,毕竟视角太低,花园只要他想就能一览无余。尽管他很快反应,但还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一点东西。 这么成熟的款式吗?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不会也是和麻生恋一样的合法萝莉吧? 看智商不像啊。 土御门梨花用手戳了戳他的脸,这个讨厌的家伙只要比她矮一点,忽然就没那么讨厌了。甚至只剩个脑袋的样子看着还挺好玩。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挺帅,而且不是娘炮的帅,脸上线条分明又不失柔和,五官端正目秀眉清,很是耐看。 她也不是只想不做的人,直接上手捏了捏苇名真一的鼻子,又带着他的耳朵扯开,看着变成猪一样的坏东西笑得十分开心。 “喂,有完没完。” 可惜长了张嘴。 土御门梨花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因为你之前对我说出了那个词,又拒绝跪下道歉,所以我要惩罚你。” 她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想怎么惩罚这个坏东西比较好。因为他侮辱了她,所以也得侮辱回去才行。要狠狠地打击他的内心,就像别人说她矮的时候她受到的打击一样。但是又不能太过分,把他真的弄出什么问题,惹出大事的话,又会被家里关禁闭了。 “哪个词?矮冬瓜?” “嗯嗯……”她刚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你还说!” 但是一想到自己赢了,如今的坏东西毫无反抗之力,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仁慈的土御门梨花大人不和地鼠计较方才的僭越,但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忽然犯了难。 真正的狗头军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橘千花俯下身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啥,土御门梨花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发出“噢!”的、恍然大悟的声音,连连点头,小小的脸蛋有些红润。 橘千花捂着嘴,尽管苇名真一瞪了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一眼,但对她而言这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她撩起淡金色的长发,不怀好意地给苇名真一回了个媚眼,转身又消失不见。 在最合适的时间说最合适的话,把故事引导向她觉得最有趣的结局。 这女人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因为她干脆就没什么坏心思,单纯是想看乐子罢了。 “我很中意你!” 这是土御门梨花听完坏女人的话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顺势坐了下去,土石在她身后结成精致的石椅,她就那样撑着头。踢掉右脚的小皮鞋,白丝包裹的玉足透着诱人的粉嫩,就像分享雪糕一样递到苇名真一嘴边。樱唇蠕动,说出了一个苇名真一这辈子都想不到的词。 “舔吧。” 脸颊的红晕掩盖不住她眼中兴奋得难以附加的神情。土御门梨花期待地动了动可爱的脚趾,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趴在她脚边谦卑地捧起她的脚,沿着足尖舔上去的模样,她就浑身颤抖。难以言说的愉悦刺激着大脑皮层,似乎要觉醒不得了的爱好了。 藏着的橘千花早已笑得说不出话,看着苇名真一那便秘一样的表情,肚子都笑疼了。 “???” 苇名真一人都看傻了。 这是教了个啥? 该说不愧是橘千花吗?这种烂活都能想得出来? 他满脸黑线地从地上走了出来,就像从游泳池里走出来一样。土御门梨花的表情从兴奋变成惊恐,然后缩着脑袋满眼不可思议地苇名真一。 一股巨大的恐惧占据了内心,仿佛做坏事被老爹抓住一样。 他的威势如同山岳,因为她是坐着,站起来的苇名真一比她高半个身子。赤裸着的上身那棱角分明的自然而匀称的肌肉给她极大的压迫感,明明并没有很大块头,却像神龙一样凌然。 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伸出那只贴满符咒的罪恶之手,仿佛镇压孙悟空的五指山一样拍在她头上。 甚至忘了用瞬躲开。 “你多少岁?” “shi……好疼……十二。” 被吓到咬舌头了。 “别和那女人学坏。”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那只宽阔而厚重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头顶传来的温暖的气息让她像小猫一样轻轻眯起眼。 有些舒服。 就像小时候老爹摸她头的时候一样。坏东西是第二个敢摸她头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土御门梨花竟然不讨厌这种感觉。 “嗯……” 她轻轻地嗯出声,怂巴巴地看着他。脸蛋通红。 苇名真一还不知道自己常年用妹妹练出来的摸头技术已经快达到他的撸猫技术的水平了。毕竟除了惠,他也不会去摸别的女孩的头,除非是很小的孩子。而他的生活中也没什么机会去接触小孩子。 “对不起,不该说你矮冬瓜。” 他很实诚地道了歉。 毕竟矮冬瓜这种确实涉嫌人身侮辱,如果对方明确表示反感,他也会道歉的。只是这只小屁孩非要他跪下,这又涉及到了尊严问题,绝对不能退步了。 土御门梨花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听着他轻柔的话,里世寒冷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暖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某种感情在她心底萌芽,萝莉到少女的成长之路上这只小小的矮冬瓜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没……没关系,想叫就叫好了……” 一直看着这边的橘千花早已合不拢嘴,这个迟钝的家伙自己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劣质套路轻小说里才存在的摸摸头就把刚见面不久的女孩子攻略了的场景就在她面前真实地上演。 虽然也有着土御门梨花涉世未深的关系…… 但这不对啊?她才十二岁啊! 连十二岁的萝莉都不放过…… 禽兽! 简直罪大恶极! 她还说能看一出好戏了,确实也是一出好戏,只是结局有点不太一样。苇名真一突如其来的温柔完全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想象中的二回战或者苇名真一把土御门梨花打哭的事情完全没发生,反而是向着一个奇怪的方向一路狂奔。 这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橘千花总觉得有点不爽,她没想到苇名真一就没把土御门梨花当女孩子看过。就像他从来没把惠当成女孩子看过一样。 这两在他眼里都是小屁孩,对付小屁孩不需要认真。 惠是因为妹妹的身份,而土御门梨花是因为她的年纪和智商。 十二岁这个年纪很尴尬,再往上一点,发育了也懂事了,能一眼感受到女性魅力。十二岁往下,十岁八岁,人就真的一小屁孩,除了吃喝玩乐啥都不懂。但十二岁,上不去下不来的这个年纪,觉得自己懂了点啥不该和八岁十岁相提并论了。但想上去吧,又上不去…… 所以这个年纪是最尴尬的,没办法。 卡这儿了。 这完全怪不得他。 “你要不要……当我的侍卫……” 土御门梨花鼓起勇气问道。 第八十章 小插曲 “侍卫?” “土御门家的人天生拥有强大的施法能力,但也因此会在各种战斗中被敌人针对。式神虽然方便,但并不是什么情况下都能使用的。比如梨花和你战斗的时候,式神的力量因为会被那条右手破掉,她干脆就没用过。” 橘千花又走了出来,虽然没看到想看的剧情有点不甘心,但笑容是不能少的。 她绕到土御门梨花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如果不是橘千花的发色是金色而土御门梨花是纯黑,两人看上去就像真正的姐妹一样。 “所以需要侍卫的存在。强力的施法者都会有侍卫,比如铃木奈央,白狼就是她的侍卫。不过因为铃木本人实力太强,极少有人能逼得它也出手。” 苇名真一听明白了意思。 “也不是我谦虚,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土御门梨花有些不甘心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被橘千花摁住了。她转头看去,只见橘千花摇了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开心地嘟起嘴。 这个喜怒形于色的家伙真好猜。 苇名真一哑然失笑,他确实不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值得他守护的只有一个。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里世是不能久待的,先不说动静闹大了会引来一些麻烦的东西,就是过久沾染黑暗也容易导致出现心理问题。虽然对她们这样的人而言里面的很多危险不算危险,但没谁愿意去监狱里一直蹲着。 橘千花打了个响指,淡淡的波纹荡开空间。仿佛从幻术中醒来一样,再回过神时,已是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了。跨越光与影的能力她自然也是有的,单论力量的便利性而言,十个苇名真一也不及她。 回到协会里没花多少时间,不同于之前看热闹的时候黑压压一大片,现在已经没剩几个人在里面了。 工作人员远远地迎了上来。 “为这位先生拿一身合适的衣服。另外,我的车准备好了吗?” 橘千花说。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这是s级应享的特权,协会会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只是大部分人根本懒得用这样的权利罢了。 但橘千花向来不喜欢铺张浪费,能用就用。 偷懒也是一种享乐。 “已经备好了。” 工作人员的态度谦卑非常。「天狐」的绰号不仅是指橘千花的力量,也是指她做事如同狐狸般让人难以揣度。如果说她身旁哪位「光风霁月」是因为脾气真的像光风霁月一样变化无常让人畏惧,这位就是单纯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她玩进去,但凡阅历深一点的都能感觉到这女人的可怕。 是真正的红颜祸水。 即便如此,愿意去舔她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橘家虽然低调,也是于源平藤原齐名的世家,尽管橘千花并不是本家的人,也足够让很多平民阶层的人动点不想努力的歪脑筋了。更别提她本人既漂亮又强大,那头金色的长发充满十足的异域风情,高挑美丽的身材配上强势抖s的性格,让很多不是舔狗的人都能变成舔狗。 人类总是重复同样的错误。 可能谁也想不到这歪打正着的绰号正应了橘千花的本质吧——大妖怪,九尾天狐。 没人把绰号当真。 s级都有各自的问题,这两位之外的其他几位也都有着性格上的毛病。相较之下,只是懒和不管事的「神之书库」简直是让人安心。 橘千花把土御门梨花交给工作人员,让带她去她的两位兄长那里去。又俯下身趴在不开心的蠢萝莉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顿时喜笑颜开,屁颠屁颠跟着工作人员去了。 之后的事情矮冬瓜不方便参与,那涉及到苇名真一的私事。 …… “为什么是西装?” 苇名真一理了理领带,又把领口往上提了提遮住锁骨。这还是他来这边之后第一次穿这种正式的西装,毕竟直到明年才正式成年,苇名家也就他和惠两个人,不需要出席什么典仪,因此也没有专门的需求。 “带你去见个人,来不及订做,就用这套吧。”她看出了苇名真一的疑虑,挥挥手示意工作人员他可以退下了,然后无奈地叹了声,“相信我,你会想见他的。” 苇名真一又理了理有些不舒服的袖口,橘千花的信誉还是不错的。 地下车库的酒红色玛莎拉蒂如同一头沉睡的猛兽,流畅优雅的外观不失霸气,随着车位周围的灯光亮起,缓缓从地下旋转着升了上来。 苇名真一很自然地去副驾驶坐下,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上次在铃木奈央那边坐迈巴赫,来橘千花这边坐玛莎拉蒂,感觉两人的车还真是符合她俩的性格。不过对于他而言,车只是车而已,代步工具做好代步工具需要做的事情就行,多余的都是附加值。 “你还是第一个坐这辆车副驾座的男人。” 橘千花笑道,她说得是事实。追求她的人有很多,商界、政界各种大佬的太子,帅气的明星或者年轻有为的俊杰,但没有谁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尽管她本人不在意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有特殊意义的事。 那些向她献殷勤的男人都太废物了,他们拙劣的表演在这只千年的狐狸面前如同猴戏。 至于苇名真一,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对她没有半点想法。大多数时候自己在他眼中都只是个普通女子高中生,她和惠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全在他妹妹身上,任由她如何释放自己的女性魅力都无动于衷。 只有需要她发挥作用的时候才会想起她来,纯纯的工具人。 不过苇名真一对她没想法但她对苇名真一有想法。她并不介意当工具人,甚至如果他结了婚也不介意继续进行她的《苇名真一攻略计划》当插足人家感情的小三…… 当然,这一切行动的根源并不是爱或者喜欢。 狐狸毕竟是犬科,狗这东西就是贱兮兮的,比猫也不遑多让。猫好歹还有点小骄傲,狗则是为了达到目的能够不择手段。 在名为爱情的战场上,先动心的那一方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只狐狸只是想看那个木头脑袋疯狂爱上她的样子,特别是像苇名真一这样的即使是她也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强者。但他是不同的,橘千花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有趣到想把他变成独属于她的玩具的程度。 这样的评价在这个乐子人这里已经是相当高了。 “新车?” 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没有接话,而是凑了上去。 “还缺点什么……我想想……” 金发的美少女仔仔细细把苇名真一从头看到脚,她一只手撑在中间的位置,半边身子都探了过去。狭小的空间里这个距离相当暧昧,往前又太近,往后又太远。少女娇润的嘴唇在车内并不明亮的光线更添一分情调。因为身高的缘故,鹅蛋似圆润的下巴微妙地昂起,像是索吻,她的眼神又无比认真,似乎只是单纯地打量他的衣着。 真的是狐狸精,一举一动都撩人心弦。 “有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锤掌,眼睛一点一点明亮。略带赤意的光芒流转跃动,让人看了心情也跟着跃动不已。 苇名真一偏过头去。这女人很懂得如何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简直就是大师级别的演技,渣女中的王者,肉食系的皇帝。充分利用包括灯光在内的每一个细节,就算是他都差点忍不住心动。 至于他是如何识破的? 他没有识破,他只是想了想这会儿还在学校的妹妹。 少女的手拂过他的面颊,一副黑框眼镜忽然落在苇名真一鼻梁上。脸部的杀气被镜框削弱,反而多出一丝温文尔雅的感觉。他本来就是个读书人,学生特有的书卷气在这一刻尽显无疑。苇名真一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没想到一副眼镜能够让同一个人变成两种不同的模样,他不近视,平时是没有戴过眼镜的。 苇名真一没有把这副眼镜摘下来推回去,她既然这样做就由得她去好了。经过上次祭典的事件后,他大概也明白了她做啥事不用去看过程,等结果就好了。 如果结果不满意再找她麻烦。 只是…… 这眼镜上面怎么有股奶香?她从哪儿拿出来的? 因为刚刚转过头去了没看到,苇名真一不太敢去细想这东西之前都是放在哪里。只是告诉自己以橘千花的大小不可能有四次元口袋,换铃木奈央来还差不多。 “嗯,这样就好啦~” 她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橘千花看着苇名真一微微发红的耳尖,嘴角忽然向上勾起。她伸出手十分僭越地戳了戳苇名真一的脸。 “哎哟,你脸红啦?来,让我看看。” “喧しい(呀卡吗洗,吵死了)!” 苇名真一挥手把她的手打开,再动手动脚的他就不客气了。他现在有点怕这坏女人,总觉得她不怀好意,但因为自己有求于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坐在这辆车上。 油门的轰鸣声昭示着这段小插曲的结束,猛兽迈开了步伐。 “陪我去参加一个舞会。” 橘千花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能明显在语气里听出她的开心。 “‘老鼠’今晚会出现在那里,你应该会想见见他。” 苇名真一愣了一下,没想到能在橘千花口中听到这个词。他刚好也在找河童口中的‘老鼠’,不过他还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笑得想当神秘,大概是不打算说了。 第八十一章 舞会 水野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参加这样的舞会。 邮轮上灯红酒绿,极尽奢华,平日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物纷纷举起酒杯,高不可攀的明星在这里纷纷放下身段,却也只能沦为最边缘的那一档。 身为下水沟里的肮脏老鼠的他和这些上面的大人物的生活本该是绝对平行的两条线,但族内的长者看中他的潜质,在带族内的年轻人见识世面的时候恰巧挑中了他,就像从天而降的大金锭砸中脑袋一样。 老鼠是群居动物,鼠妖自然也是。 和喜欢独来独往的猫妖不同,鼠妖们总是会本能地结成一个又一个的家族。成员们之间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但加入了家族便要更改姓氏。比如说水野良所在的“水野”家,就是一个传承已久的鼠妖家族。也亏得他在足立区打出了一些名堂,才被允许自称为水野家的人。 即便如此,在族内的大佬们眼中,他依旧只是小屁孩罢了。 “放轻松,你的肌肉绷得太紧了。” 池田朋美穿着深v的晚礼服,妆容艳而不俗,常年混迹于上流交际圈的她有很多参加舞会的经验。她很懂得该如何凸显自己的女性魅力,又能让自己在一群女人中脱颖而出。 但今天没必要,今天的她并不是来“狩猎”的。 作为水野良的女伴来此的她并不需要过多地引人注意,水野良只是第一次来这里,混个脸熟就够了。太过锋芒毕露会被认为是不讲礼仪的蠢货,直接影响家里对他的评价。 她有必要帮助弟弟让他别在这样的场合丢脸,这对他很重要。 今天的水野良不是主角,自然也不需要与主角身份相合的女伴。池田朋美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一言一行都拿捏得十分精准。 只是水野良难免紧张,深怕自己一个做不好惹人笑话。 水野良的外貌条件并不好,缺失了一只耳朵的他很容易让人畏惧,为此池田朋美还专门设计了帮他遮挡住耳朵的发型。又给了他一副眼镜,削弱了常年和人干架积累的痞气。 现在在足立区叱诧风云的新鼠组大哥也穿得人模狗样了,谈吐被要求斯文,弹舌是绝对不允许的,一些不文明的毛病都被池田朋美事先纠正过来。耳洞或者纹身都被好好遮住,又给他置办了一套价格不菲的装饰品。 因为水野良本身面部线条还算柔和的缘故,看上去到不像是混黑道的,反而像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只是眼睛深处的那一股狠戾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为此池田朋美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他尽量别正眼看人。 为了这次的舞会,她可是实实在在训练了水野良半个月。 “蛛姐,我……” 他又想挠后脑勺,手还没举起来就被一直挽着他的池田朋美打掉。在池田朋美面前他始终没办法拿出在小弟们前面的气概,曾经如此,现在闯出名堂了也依旧如此。 姐就是姐,一个眼神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少说,多听,记住今天的目的只是混脸熟。不犯错误就算成功。” 池田朋美说话的声音非常小,现在舞会还没开始,所有人都可以在邮轮上自由走动,吃喝玩乐都随便。不过这时候反而是最考验社交技能的时候。每个路过你身边的人都会用最严格的目光审视你的一言一行,衣着是否得体?是什么层次的人?是否有上前攀谈的价值? 这里没有朋友,只有最纯粹的利益集合。 她领着水野良走到餐桌旁边,给他倒了小半杯红酒,又把高脚杯递了过去。 “端着这个,保持微笑。” 她也不需要这个社交笨蛋做什么,当一个只会笑的雕塑就好。被水野家的大家长看中的话,水野良以后的地位会比现在高很多吧。 这次来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四个竞争对手的各种条件都比他好太多。甚至这次的名额给水野良,水野家已经有很多人不满了。没有血缘作为纽带维系的家族依靠的也只有利益。个体的力量不够强大,才会抱团取暖。 水野良很老实地照做。 池田朋美又给他切了一小块牛排,用水果摆出一个精致的盘,把水野良按在椅子上。下死命令让他一个小时内吃完这块牛排,不许多也不许少。 这简直是要了平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水野良的老命,但老姐的命令不得不听,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拿起用不习惯的刀叉对付起这块明明一口就能吃完的牛排来。 虽然日本是被美国的黑船轰开的国门,但却非常仰慕当时的海上霸主英国。 西化的时候也是对英国进行刻板的模仿,刻板到海军学校的红砖和泥土都要从英国本土运过来的程度,凸出一个原滋原味。因为那段时间的脱亚入欧、****,日本上层社会的人也开始模仿欧洲人的社交活动。西餐在日本大行其道,甚至取代了本土料理成为“格调”与“地位”的象征。 说起来有点沐猴而冠的味道。 餐桌礼仪也是礼仪的一部分,而这刚好是水野良记得最清楚的一部分。优雅地吃掉一块牛排在旁人眼里虽说不能加分,但也不至于扣分。至少比起让这个速成货去和别的女人攀谈或者端杯酒等别人上来攀谈要好得多。 给他一块牛排让他慢慢对付,也可以隔绝其他人上来攀谈的想法,毕竟用餐的时候不便打扰。 为了弟弟的前途,身为姐姐的池田朋美简直是操碎了心。 她自己则是重新带起交际花的面具,去社交场上战斗了。光坐以待毙可不行,还得在这也人眼中帮水野良留下一些印象。优秀的女伴是能为男方加分不少的。在邮轮上这群信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人眼中,能有如此优秀的女伴,身为男方的水野良自然也是一个优秀的人。 虽说有物化女性的嫌疑,但事实就是如此。 然而水野良不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他只想成为一个能大口吃肉的人…… 简直太痛苦了,这份痛苦在他留意到身前那个正大快朵颐的西装眼镜少年时得到倍增。此刻的他多么想和他身份对调,或者像他一样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和评论,独自一人在美食的世界里遨游。 水野良觉得他肯定和那少年能有共同语言,但因为老姐的命令,他只能无奈地坐在这里,花上足足一小时对付一块还没有巴掌大的牛排。 去他娘的优雅! 水野良暗骂道。 苇名真一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毕竟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还发现不了的话,他就可以回去找狼师傅好好再练练了。 他取过一串葡萄,在日本想吃水果可不容易。虽然苇名家后来经济富裕了,他也经常买给惠吃,但这里的葡萄不知道为啥要甜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包给妹妹带回去让她也尝尝。 苇名真一有些捉磨不透那人是啥意思。他的眼神也不像周围人那样充满鄙夷,反而是有一点……羡慕的味道? 羡慕什么? 他弄不明白,反正不打扰他吃东西就好。 他的吃相也说不上不好,只是普通人的吃法,没有按照上流人士的规矩故作优雅罢了。该吃啥吃啥,怎么吃得舒服怎么吃,他甚至在服务员诧异的眼光中要了一双筷子,用刀切开牛排夹起来往嘴里送,然后喝上一口果汁。 就像晚上吃路边的大排档一样,说不出的惬意。 “保安呢,保安在哪里?” 有人看不过去,指着苇名真一叫出了声。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沿着那人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用筷子吃牛排的苇名真一。 水野良依旧保持着微笑,叫出声的人他认识。 水野翔,一个把他那便宜老爹合法弄死继承遗产的富二代,这次和他一起来的年轻人之一。只不过看样子这家伙脑子不太好,之前还以为是竞争对手,现在发现是他高看这蠢货了。 就算水野良自己也是个粗人,但还是明白这家伙失了体面。 刚刚的举动足以让他“出局”。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两人的笑话。一个乡巴佬,一个暴发户,这两个妄想混入他们圈子的蠢蛋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吵了起来,今晚的谈资和笑料都有了。没有人上去阻止,没有人会介意看一场免费的猴戏。 “水野先生,您好。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到您?” 保安倒是很尽职。虽然别的宾客可以笑,但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无论多好笑,他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我怀疑他是混进来的,请你们检查他的邀请函。” 水野翔满脸嫌恶,仿佛和苇名真一呼吸同样的空气让他受到了侮辱一样。 “抱歉先生,我们没有这样的权利。” 保安致歉道。不得罪人这方面他们相当专业,来者是客,虽然那个少年穿着并不名贵,但天知道是不是什么深藏不露游戏人生的公子哥?水野翔的能量还没大到足以令他不过脑袋直接用屁股做决定的地步。 但水野翔依旧不依不挠地说个不停。 苇名真一被他说得实在烦,挥了挥沾满牛油的筷子,回应道: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他用的最纯正的汉语,标准的普通话,比大多数日本人那拗口的发音高到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是《道德经》的原文,大概意思为: 道德高尚者,并不以为自己有德;道德底下者,不承认自己无德,所以没有德;道德高尚者,并不刻意做作,只是行事皆遵循道的规律;道德底下者,处处表现出有德,而自认为有道德;上仁之人有所功成,无心自居。上义之人有所功成,有心自居。上礼之人有所功成,无人与之相应,则以臂拖拽以令人强从。 失去道的规律即显示出德的品质。失去德的品质后章显出仁的可贵,失去仁的可贵而后显现义的诚信,失去义的诚信而后依靠礼的根本。 他不是在意周围人眼光的人,也不打算混迹这边的圈子。他吃东西又不违背天理法度,不违背仁义道德,更不违背邮轮上的规定,只是在这儿吃东西而已,竟然还有人拿脱裤子放屁一样的礼仪来约束他。 无聊透顶。 第八十二章 棋逢对手 水野翔虽然不体面,但还是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这个用筷子吃牛排的家伙就像混进狼群的哈士奇一样,在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中显得蠢萌无比。在场各位都自诩为成功人士,和这种牛肉都吃不优雅的乡巴佬有生殖隔离。 倒是苇名真一之后的回应让很多人高看一眼。 文化人。 在日本通读汉文自古就是学识的象征,这点即使是西化之后也没变过。日文脱胎于汉字,日本的很多典籍不熟悉汉文根本看不懂。包括最通俗的小说业界也是,用大量的假名写作而不使用汉字的话,是会被人嘲讽没文化的,读者读起来也会吃力。 苇名真一的话说白了就是“关你屁事。”,但一引用道德经里的话说出来就显得很有逼格。更别提他的汉文发音相当标准,就像母语使用者一样自然流畅。 日本的学生有汉文课,但《道德经》并不是必修科目。这篇晦涩难懂的文章没有一定阅历是理解不了的,甚至是真的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解读方法。 只是苇名真一用的是最通俗的一种罢了。 不过就算是最通俗的那一种水野翔也没听明白。别说他,会场内正看向这边的人至少有九成都听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不懂装懂,跟着听明白的人一起点头,露出只有听明白的人才懂的微笑。 虽然听不明白,水野翔却也没骂人,大概以他核桃大小的脑仁也知道骂人有失体面。他只是一直哔哔赖赖地指出苇名真一不合礼仪的地方,还不时阴阳怪气两句。尖酸刻薄得仿佛工业革命后不甘心被新贵族取代的落魄贵族一样,也不知道他一个暴发户从哪儿学来的。 诚如老子所言。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 苇名真一总觉得自己有吸麻烦体制,在协会也是在这里也是,都能碰到有人没事找事。土御门梨花还好,那家伙是个笨蛋,虽然没事找事但也是小孩子脾气,说不上讨人厌。 这个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就完全是走路踩到狗屎,纯粹恶心人了。 保安也很无奈,这位不罢休他们也没办法走,还得维持秩序,万一动起手来还得他们把两人拉开。只能等着这边的动静再闹大一点,出来个重量级的人物发句话帮忙解围。 一旁的池田朋美自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着戴着眼镜的少年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天狗大人。 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什么深意? 是因为自己吗? 不,绝对不是。 她立即否定了这样的想法。池田朋美很清楚她如今在天狗大人心中的地位,远远没到专程来看她的程度。说简单点她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她的价值也仅限于此,天狗大人既不需要她的力量也不需要她的人脉,但池田朋美并不介意,甚至甘之如饴。 她伸手摸了摸贴身放着的大人赐予她的羽毛,这是无论何时都会随身携带之物。其上恐怖的威势与黑暗深沉的业力仅仅只是感受一瞬便令她满面潮红,快要站不住。如果大人能够骂她一句的话,说不定会当场高〇吧。自从遇到天狗大人之后,她就觉醒了奇怪的xp。 大人似乎遇到了麻烦。 池田朋美眼神疯狂闪动,绞尽脑汁揣度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少年的意图。她丝毫不怀疑苇名真一早已发现了她——尽管事实上并没有——思考着究竟要不要过去帮忙解场。 但这个巾帼救帅的机会她并没有把握住。 “主角”登场了。 这是苇名真一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橘千花的魅力。 当她穿着深蓝色宛如星空般的晚礼裙踏入会场的瞬间,世界上的所有光都在这一秒黯淡,她就是世界的中心,是夜之女神今晚最宠爱的眷者。太阳般的金发下,是一张极尽东方特色的脸。目如圆杏点秋水,眉似伏黛画远山。她仿佛从诗与画中走来,跨越时光的长河,让在场之人得以感受到古人穷尽辞藻所描绘的绝代佳人的美。 像是微笑的蒙娜丽莎,亦或者断臂的维纳斯。 美而不艳,雅俗共赏。 就连苇名真一也被这一瞬间惊到了。橘千花很少有在他面前化妆的时候,即便是素颜就已经无懈可击了,她也几乎不会展示这种仿佛诗画般的美,多是一些撩人心魄的小女儿态。即使是苇名真一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简直巧夺天工。 而如今这位闭月羞花的美人踏着最坚定的步伐笔直的向他走来,如同一把利刃破开人潮。高跟鞋踏出的鼓点落在每个男人心上,都期望着这位幻梦一样的少女能在自己身前停下脚步,想要伸手抓住她,深怕这份美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但期望只是期望罢了,她的脚步不曾停下,目标无比清晰。 苇名真一捂着脸。他还在想橘千花之前让他自己先过来是去做什么呢,结果弄得这么高调。他不明白这女人的想法,现在的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脸上都还有个智障没解决,如果因为橘千花的缘故又让一些米虫上脑的家伙怀恨在心,刻意找他麻烦就不好了。 他怕麻烦,但不喜欢没必要的麻烦。 而且他和橘千花的关系只是朋友的程度,苇名真一对那个危险的女人也不敢有什么想法,犯不着为她以身犯险。 烽火戏诸侯,要美人不要江山什么的,还是理解不了。 他确实可以顺着她的意思装这个逼,但后果橘千花是绝对不会帮他承担的。那女人看热闹还来不及呢,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散发着有毒的香味。 所以这逼可以装,但没必要。 让她自己装好了。 然而橘千花此时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加丝毫掩饰,仿佛在说“你跑不了”。 他确实跑不了。 现在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橘千花身上,并顺着她的移动方向延伸到苇名真一这里。如果在这个时候转身离开的话,作为男人的尊严就完全扫地了吧,不只是代表着对橘千花认输,也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小丑。但又不能等着她过来,挽起他的手,宣示他是她今晚选择的男伴,那样无异于把自己置身于漩涡中心,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输了。 这是一场只有不到半分钟的游戏,他在橘千花上扬的嘴角上分明看到了挑衅的意味。 不能太怂,也不能太刚,这其中的度的把握可以称得上是一门学问。而留给苇名真一做出决定的距离只剩下十米…… 他笑了。 一直安心吃东西的少年站了起来,摘掉眼镜。毕露的锋芒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比起这样歌舞升平的场合,穿着黑西装站得笔直的他更适合铁与血的战场。强者的气息毫不掩盖地爆炸出去,一瞬间的煞气甚至盖过橘千花的光芒,很多刚刚硬起来的人瞬间又软了下去。 离他最近的水野翔甚至被这份气息冲得痴傻,大概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了吧。 “大小姐。” 苇名真一主动迎了上去,十分刻板地鞠躬。一丝不苟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像她的管家,如果手上再搭一条白毛巾就更好了。他并不懂管家该怎么做,不过还好,有犬生可以让他模仿。 橘千花微微眯起眼,碰到高手了。 这样的做法看似放低了身段甘愿做她的陪衬,但更多的则是把她刚才的高调引起的漩涡又重新推了回来。 毕竟管家是不能当男伴的,所以她也没办法拿苇名真一当挡箭牌去赶走等会儿一定会出现的苍蝇。不仅如此,身为“主人”的她还必须应付因为苇名真一刚刚释放的气息引来的别的麻烦,苇名真一给她加了码,光影只能传达到会场内的人眼里,气息则能笼罩整座邮轮。 “仆人”是不能有僭越的行为的,理论上而言算是主人的“财产”,就算有人找他麻烦,也必不可能绕过她这个“主人”去单独面对苇名真一。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把苇名真一当作“仆人”,两人都深知这点。逢场作戏帮她做一些管家应当做的小事没问题,真要有太过分的命令,苇名真一拒绝起来不会有丝毫心理压力。 用一点虚名上的让步把本该隐于幕后的橘千花推向台前,自己还顺势藏到了她身后,乾坤大挪移也莫过如此。 好一招以退为进笑里藏刀。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苇名真一,笑意盎然,仿佛在对他说: “我承认,现在是你比较强。” 她没有丝毫落败后的沮丧或后悔,反而十分开心。联想到两人之前的交锋,一股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相惜感油然而生。和苇名真一的无形交锋与单方面欺负铃木奈央那个蠢女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她更喜欢前一种。比起毫无悬念虐菜,她更喜欢绞劲脑汁地下棋。 她出招,他解招,反反复复,输赢各有。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这只狐狸找到了她十分中意的玩具,独一无二,此世仅有,比她在日本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有趣。他就像一个功夫大师,讲究化劲,四两拨千斤。 橘千花暴涨的收藏欲在这一瞬间简直按捺不住要溢出来,想要占有、想要独享、想要把他变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少女的目光悦动不已,笑脸盈盈。 “让你久等了。” 这条名为伊丽莎白号的邮轮悄悄驶离东京,前往无法之地的公海。等到那里之后,真正的盛会才会开始。 有件事她没有告诉苇名真一。 除了“老鼠”之外,今晚还有一个人一定会来这里。刚刚苇名真一的急中生智反将一军拿到的并不是最后的胜利,而是亲手推开了通往最惨烈的修罗战场的门。在这场为铃木财团的小女儿庆生,广邀各界人士所举办的舞会上,身为“姐姐”的她是绝对会到场的。 从他没有选择逃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赢了。橘千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遇到她时的场景了。 他的表情,还有她的表情。 一定要仔细品味那个瞬间才行。 第八十三章 开幕前的偶遇 水野良取过餐巾,擦干净嘴边的油渍。一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吃相令他颇为羡慕的少年早已跟着那位宛如照亮黑夜的晨光一样的少女走开了,只剩下痴傻的水野翔呆愣在原地。 他背对着围观的人群,目光呆滞,嘴角流涎。 莫说是这个水货,少年刚刚那一瞬间释放的煞气令水野良都差点忍不住跳起来,水野翔更是脸上长出长毛,本能地要现出原形了。 如果在这里现出原形的话,鼠妖生涯就要结束了罢。 不仅如此,也会连累今晚准备为铃木家的二小姐献上生日礼物的水野家的人。 水野家的秘密对于铃木家这些古老的神官世家而言不是秘密。就像人类里有堕落到妖怪阵营的家伙,妖怪中也有屈服于人类,选择付出更沉重的代价换取一夕安寝的族类。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犬妖。 在日本妖怪的传说中,有一类非常特殊的妖怪——犬神。 被称作“神”的他们并非是“神”,而是狗死后留在世间徘徊不去的魂魄,通过秘法将之制成式神供人驱使。能够被制作成犬神的狗非常稀有,因为灵智未开的动物其魂魄的强度和蕴含的怨念不足以维持灵魂一直徘徊直到犬神仪式结束。 传统的犬神祭祀是把家养许久的老狗绑住并在它面前放上美味的食物,在它想吃东西的欲望最为强烈的时候由主人亲手砍下它的头,祭祀一番后丢到很远的地方,才有可能诞生犬神。 然而这种办法并不可靠,并且亲手饲养一只狗需要大量时间,期间还可能会发生天灾人祸导致不到年限就早夭了。 直到有人发现了另一种更加可靠并高效的办法…… 折磨并杀死灵智已开魂魄牢固的犬妖。 说是犬妖却也不对,真要归纳起来,应该算是开了灵智的精灵之属。不像池田朋美这种真正的妖怪,他们并不需要依赖人类生存。 但一个族群想要立于食物链的最顶点,靠的可不是爱与和平,恐怖直立猿那光鲜亮丽的皇冠是由其他族类的鲜血凝结成的。人类对于妖怪的模糊认定极大程度地方便了排除异己,在世界之子的力量之前没有族群能够反抗,反抗的早已被赶尽杀绝,只留下顺从并有利用价值的,在高高在上的怜悯下苟延残喘。 千万年的筛选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即便是犬妖家族中的犬妖被送去制成式神,他们也连吠上两声都不敢。他们的一切都是人类赐予的,包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不反抗的话,还能用少数犬妖的命换取大多数犬妖的生存。毕竟也不是所有犬妖家族的犬妖都会被送去做成式神,也有一些会成为神官们的侍卫,或者送去寺庙或神社看家护院。遇上好的主人的话,够幸福地过完一生也不是不可能。因为神官们的默许,一些犬妖家族甚至能够在人类社会中经商以换取更好的物资条件,在普通人眼里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而一旦反抗便是彻彻底底的毁灭。 人类不需要不听话的狗,总有狗愿意听话。 犬妖是被人类驯化最成功的族群。相较于他们,选择屈从于人类鼠妖则完全是把同类的鲜血和头颅当作投名状,这其中的血泪史够写上基本故事书了。 总之,水野家算是被“招安”的、在神官们那里“合法”存在的家族之一。 但这种“合法”是有界限的。只有被大家长们带去登记的年轻人才能够获得合法的地位,名额极其稀少。其他鼠妖虽然挂着“水野”的名字,却并不代表真的就是水野家的妖怪。 这种鼠妖处于灰色地带,算是预备役,不会有人专门找麻烦,但遇到了依旧按一般妖怪论处,该杀的杀该刮的刮。 碰到有些嫉恶如仇的更是没有活路。 比如铃木家那位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小姐——铃木奈央,相传这位大小姐极度讨厌妖怪,甚至可以说是见者必杀的程度,犬妖和猫妖相对接纳程度高一点,像水野良这样的老鼠根本不可能在她手上活下来。即使是水野家的大家长,那位绰号为“老鼠”的长者也不敢独自出现在她面前。 今晚是铃木家二小姐的生日,她也一定会来这座邮轮上吧。只是现在不知道在那里,不过想来这样的大人物都是有专门休息的地方,和他这样的小老鼠是不会有交集的。 水野良希望自己这辈子也别碰到她。 他走了过去,用一只手按着水野翔的头,让他面朝地面。也亏得蠢货现在人傻了,没有反抗,否则动静闹大了很不好收场。他就像押送犯人一样把水野翔带到甲板上。如果在会场里暴露出鼠妖的面目吓到了普通人,那么今晚来这里的水野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他可不想被这蠢货连累。 夜晚的海风呼啸不停,甲板上黑暗而阴冷,巨大的邮轮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光的存在。安保人手有限,并不会巡逻所有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送一只老鼠去海里喂鲨鱼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水野翔犯了错,就要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一路出来也没人阻止他,似乎打听之后也都知道他也是水野家的人。谁也想不到水野良竟然对自己同族的兄弟起了杀心吧。事后就算大家长问起,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后他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鼠妖的族群中亲情淡漠,水野翔也不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死了就死了。 黑影落入海中,沉入船破开水面浮出的白浪,连水花都没激起。 他拍拍手,饥饿让肚子向大脑抗议。 “臭水沟里的老鼠……” 清丽的女声在水野良身后响起,明明相当好听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却令他脊背发凉。水野良机械似地转过头,面若冰霜的穿着淡雅晚礼裙的少女正环抱着胸盯着他,昂起的雪白的下巴在月色下泛着华彩。乌黑的长发融入夜幕,发梢的金黄如同太阳。 映在那双金意流转的眸子里的水野良面如死灰,恐怖的威压让他差点忍不住现出原形,还是用左手将大腿恰出血来,才勉强止住了因为求生欲而生起的反抗本能——那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即便没有遇见过那位,他也能猜到这是谁——铃木奈央。 她怎么会在这里?像这样的大小姐不应该呆在舞台中心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甲板无人的角落才对。 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刚刚还在想千万不要遇到这位大小姐的好,没想到现在就遇到了。还是在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送一只老鼠去海里喂鲨鱼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不过现在他才是那只即将被送去喂鲨鱼的老鼠了。 铃木奈央的眼中无悲无喜。 她并不喜欢会场里的氛围,喧闹、肮脏,充满绞劲脑汁的算计与虚伪做作的笑容,光是看着这副光景就令人作呕。水野家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今晚来此的不只是鼠妖,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呆在那种充满妖怪臭味的地方。 她厌恶世俗中的铃木家,她心中的铃木家仅限于从小长大的那座神社。 她更愿意认为自己是铃木家的巫女,而不是铃木财团的大小姐。然而身份这种东西是从一出生就决定好的,是很无奈的事情,即便不喜欢也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铃木奈央本打算在这里呆到舞会开始再回去,眼不见为净。犬生在苇名惠身边,并没有随她一起来这里。 但是这只突然出现的老鼠扰了她独享的清净。 今晚是妹妹的生日,身为姐姐的她不应该对船上的客人出手,即使他是妖怪。虽说即使出手也没人敢说什么,铃木家只有还在神社里清修的奶奶能够管得住她,即便是她父亲,在铃木奈央面前也没办法强硬起来。 论身份,继承了「守护现世の巫女」头衔的她是如今的铃木家最为尊贵的人。 奶奶能够管得住她,也只是她愿意听奶奶的话罢了。 身为白狼神的犬生只会对巫女负责,铃木奈央真要和家里闹矛盾,铃木家根本拿不出一个可以掣肘她的战斗力来。所以铃木家对这位大小姐的纵容可以说到了一个相当离谱的程度,也是她的性子不像土御门梨花一样骄蛮,喜欢闲散舒适的生活也愿意遵守一些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规则,否则铃木家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宁。 少女的手指轻轻敲着胳膊,一起一落之间决定着水野良的生死。 “良!” 忽然有声音唤道,竟是池田朋美担心水野良寻了过来。水野良急出一身冷汗,他想要开口让池田朋美快跑,去人多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不仅如此,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噤声。” 她轻声说,言灵术她也是会的。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上掷出去的符纸化作缚地阵捆住焦急无比的水野良。 “蜘蛛……我没记错的话,络新妇是最纯正的妖怪吧。” 铃木奈央的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她当然没记错,这话不只是说给她自己听,也是说给水野良听。这只老鼠的身份好歹还有些暧昧,既然是水野家今晚带来的人,在上面那些老头子过目之前随便杀了的话,又会被念叨很久吧。虽然可以找借口搪塞过去,但铃木奈央懒得这样做,一个谎言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特别麻烦。 池田朋美就完全不同了——络新妇是以人为食的妖怪。 她举起手,太阳的光芒在指尖汇聚,集成耀眼的光束。就像漫画里吃掉闪闪果实的闪光人一样,不同的是铃木奈央是美少女,长得没那么猥琐也不喜欢放水。指尖的光芒射出去的话,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池田朋美必死无疑。 但这道光最终还是没有射出去。 悠长的汽笛声宣告了舞会的开始。铃木奈央叹了声,眼神闪动,光芒渐息。海风撩起她的头发,铃木奈央打了个响指解除了困住水野良的法阵,潇洒地转身离开。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妹妹的生日,在这种日子不适合让双手沾上鲜血…… 但真正的理由,可能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第八十四章 世界聚焦于你 日本海早已离开了它风浪最大的四月,五月的海面说不上平静,却也没有那种宛如波塞冬之怒一样的狂暴气息了。不过即便是日本海风浪最大的时候,拍打在这只海上的钢铁巨兽身上的潮水也如同挠痒痒,或许只有亚特兰蒂斯之海(anti,大西洋)才能令她的船长畏惧吧。 舞会开始前是惯例的主办人讲话,当侍立在橘千花身后的苇名真一听到站在舞台中心头戴水晶王冠穿得像公主一样的小女孩的名字——铃木美智子时,一股恶寒顿时从心中涌起。 他思来想去始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才能令他有这样的预感,但还是隐约明白了今晚的舞会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苇名真一很轻易就在舞台中心找到了盛装出场的铃木奈央。 与橘千花将少女优美的曲线尽显无疑的晚礼服不同,今夜的铃木奈央竟然在欧式的舞会上身着日式的和服,明明格格不入的画面落在她身上却又相当合理。如果说他身边的橘千花是令人迷醉的带刺玫瑰,此刻的铃木奈央则是绽放在霜寒绝颠的淡雅雪莲。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打算融入这个世界。 那是遗世独立的美,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般的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美。 即便知道这位大小姐今晚没有男伴,一会儿也不会有男性会不识趣地上前去邀请她共舞一曲。日式的和服注定了她没办法跳舞。铃木奈央用这样的举动委婉地拒绝未来可能会嗡嗡叫的苍蝇。 她身旁的男人和女人是她父母?那今晚过生日的应该算是她妹妹吧。 苇名真一心想。 他几乎没听过铃木奈央聊过家里的事情,对铃木家的认识也仅限于知道是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和很有钱罢了。除了铃木奈央以外,他从未见过其他铃木家的人。即使是他也看出来铃木奈央这样的打扮可以说相当不给她老爹面子,站在她身旁的中年男性脸上那种想要发作又有些畏惧的表情相当精彩。 站在最前面讲话的是铃木家的家主铃木三郎,老爷子倒是精神抖擞,穿着素色的男式和服,敞露的胸口隐约能看到巨大的刀疤,带着一丝狠厉的气息,一点也没有寻常老人的疲态。 有资格站在台上的铃木家的人不多,却都都各有心思。即使是苇名真一这个外人也能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与占位中一窥大家族中权利斗争里的冰山一角。他有些庆幸,幸好苇名家就他和惠两个人,他死了以后遗产也基本都是惠的。兄妹俩虽然有过生活拮据的日子,但绝对不会因为利益闹矛盾。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在铃木家这样的大家族里,除非像铃木奈央那样站在云端出淤泥而不染,否则即便你自己不愿意,人心汇聚成的漩涡也一样会把你卷进纷争中去。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悄声对一旁的橘千花问。周围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仔细聆听铃木三郎说的每一个词,深怕一会儿拍马屁的时候没拍到位或者拍错地方。 橘千花笑而不语,月牙儿一样的眼睛看得苇名真一恨得牙痒痒。 如果惠敢在他面前这样笑而不语的话,铁定会吃一发饱含哥哥爱意的脑瓜崩了。但是对同学这样做不好。迄今为止被他弹过脑瓜崩的除了惠就只有麻生恋,后者是因为萝莉体型看起来总是没办法把她当成比自己大的成年人,而且她很皮,有时候顺手就弹下去了。 麻生恋也不介意,只会捂着通红的脑门嗷嗷叫。 “你也没问呀。” 橘千花最终还是没继续刺激苇名真一,见好就收。她略带笑意地说,眼里对即将发生的事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 他确实没问,满脑子想着来这边找“老鼠”询问藤原拓也的事情。本以为橘千花让他来的只是普通的舞会,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茬在里面。 连环计啊! 不论何时,橘千花和铃木奈央这两个女人搅在一起准没好事。她俩就像天生犯冲一样,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一见面说不了两句就要争锋相对起来。 拼着自爆也要恶心他一波吗? 以前铃木奈央和橘千花对上的时候,苇名真一都是坚定地站在她那一边的,算是全方位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毕竟铃木奈央也帮了他很多事情,而且惠那边更是受她照顾。如果说铃木奈央是刘备而橘千花是曹操,他应该就是中间那个徐庶。 如果这次被误会成投敌的话,关系会变得很糟糕吧……虽然最后肯定是能说明白的,她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但还是很麻烦。 铃木三郎的讲话很快结束,老爷子说话简洁而干练,一点也不啰嗦。接下去是宾客送上礼物的环节。橘千花自然也有所准备,她今晚来这里代表的不是个人,也不是橘家——她不是主家的人,没有资格代表整个橘家出席宴会。她代表的是关东祓禊交流协会,礼物自然也是协会准备的。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苇名真一。身为“管家”的他理应随她一起上去,并且负责呈上礼物。 但只要想到一会儿必须跟在橘千花后面路过铃木奈央身前,他就头皮发麻。直觉告诉他,趁着这会儿铃木奈央还没注意到他的时候直接开溜才是最优解。 但没了今晚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老鼠”了。 他并不知道铃木家和水野家的关系。铃木奈央不喜欢也不关心水野家的事情,苇名真一问过她,她因为灯下黑所以也不知道。所以在苇名真一眼中,橘千花这边是目前能够抓住的唯一机会,他自然也不愿意简简单单放弃。 就像那晚的祭典一样,如果他一开始就不相信橘千花,没有陪她逛完整个祭典直到烟火升起,而是选择一开始直接走人的话,之后也不会再知道藤原家与奈落的事情。虽然苇名真一没有做出那个选择,橘千花也没有开口明说什么,但两人都清楚地知道另一条世界线里毫无疑问会发生的那个结局。 没错,就像是喝可乐会打嗝一样毫无疑问。 今天也是如此,想要从这女人嘴中知道一些秘密就必须要迎合她的这点恶趣味。谁让这次是苇名真一有求于人,而且是他自己没有提前问明白,完全属于棋差一招。 苇名真一深呼吸一口气。 只不过是拿着这个盒子,跟在橘千花后面从铃木奈央身前走过去而已! 就像把樱桃放到舌头上一样简单! 但是单单这样是不行的,还得有一手别的准备。苇名真一告了声内急,发动魔法卡:尿遁的效果暂时离开了会场。不消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黑色的墨镜的他重新回到了橘千花身边。看得橘千花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只是带了个墨镜,莫说是她,就算换头猪来也认得吧。 又不是随便贴两个假胡子就算是女扮男装,甚至发达的胸大肌都不掩盖也没人认得出来的狗血电视剧。 苇名真一当然也知道。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橘千花的这手阳谋前,除了掀桌子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但他又不能掀桌子,这桌子掀了下次就不知道哪儿还能找得到了。只能把最后的希望赌在他与铃木奈央两人的羁绊上! 就像王道热血漫到了最后的关头,身为大反派的橘千花用阴谋诡计逼迫主角铃木奈央的aibo(伙伴)不得已暂时呆在她身边,想借此让两人牢固的友谊产生裂痕。身为主角的伙伴的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把最后的希望赌在与主角的羁绊上一样! 橘千花动了,满弓的箭总会射出去,待宰的猪也总会被送上餐桌。苇名真一双手捧着檀木制的小方盒,踏着坚定的步伐,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慢半个身位跟在耀眼如夜明珠般的橘千花后面。墨镜下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铃木奈央。 这种时候与其被动地被她发现,不如主动暴露自己。这样她才会思考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行为愈是反常,愈是容易让人多想。苇名真一现在就需要她多想,就怕那个又懒又笨的家伙直接盖棺定论。 那他才是有苦说不出。 挺直的腰背代表了内心的正气,遮住脸的墨镜说明有难言之隐。虽然一般人根本理解不了……但是是你的话,是身为主角的你的话,一定能明白吧! 这是我最后的暗示了,奈央! 察觉到什么的铃木奈央看了过来,虽然隔着一层棕黑色的镜片,两人的视线依旧交织在一起。 少女的眼睛明亮透彻,在金色的灯光下泛着华彩。倒映在她眸子里的少年满脸正直,走在前方的橘千花面露微笑,她稍稍眯起双眼,在无人察觉到的地方,怀中的符咒化作一根金色的小绳,贴着地面游动,又顺着苇名真一的裤腿爬进去,缠绕在他脚踝上。 他当然发现了它,稍稍歪了歪头,似乎是询问铃木奈央那是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 熟悉的悦耳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苇名真一吓了一跳,本能地手抖了一下,差点让捧在手中的檀木盒子摔了出去。好在他的自控力极强,身子只是歪了可能一度都没到就被正了回来,在其他人眼中根本看不出异常。 “传音入密的术,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把戏。想说什么在心中观想出来就好,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铃木奈央眨眨眼,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有一丝不属于她的俏皮。她依旧是双手叠在身前的安安静静的模样,鹅颈在灯光下似雪一样白皙,绾起来的青丝在脑后结成团,搭配上黑色为主调金红二色穿插其间的简朴和服,竟然有一股大和抚子般的贤淑气质。 “可爱……” 糟了! 因为根本不习惯,下意识地把心里想说的话说过去了。 苇名真一看着斜过头的少女粉嫩的脸蛋上那一抹宛如朝霞般的红晕,也尴尬地转过眼睛,不敢继续看她。这是他第一次间铃木奈央穿上和服,不得不说她真的很适合日本传统服饰,无论是巫女服还是和服,都能穿出兰花般的味道。 而且,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方便的法术,那他刚刚中二岂不是完全是无用功…… 亏他还在想铃木奈央能不能理解,现在直接和她说明整件事情就好。 橘千花已经领着他走到铃木美智子身前了,正在和她的父母,也是铃木奈央的父母交流,并代表协会祝贺她的生日。他则是捧着盒子站在一旁,什么话也不用说,只等铃木美智子取过去就好。 世界聚焦于此,满堂宾客的目光都放在舞台中心,所有的一切都无比正常。 除了他和铃木奈央。 少女回过眼的目光中有一丝娇嗔的味道。苇名真一悄悄咽了口唾沫,他很不习惯这样交流,接下来得好好控制住才行。说话前想好要说的每一个字,然后把他们慢慢组成一个个词,最后排列出一句话。 就像刚刚学说话的小孩子。 平日里说话是省略掉这个过程的,但如今苇名真一必须加上,否则一个不小心又会像刚刚那样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去。 苇名真一借着墨镜的遮挡看了看什么也没意识到的橘千花。她还不知道她想要用信息差制造矛盾的小算盘被铃木奈央的法术完全破解了吧,会的法术多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他又偷偷观察铃木奈央父母的脸色,这对中年的夫妇似乎也没意识到他们的大女儿正偷偷和他聊天。 怎么感觉有点…… 刺激。 “像偷情一样。” 完了! 当苇名真一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少女的眼睛猛地睁大,金色的光芒仿佛太阳般跃动不已。她偷偷低下头,红霞染嫩了耳根,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一瞬恰逢铃木美智子掀开木盒,取出里面婴儿拳头大的盾牌形的红石,石头中心有着十字的辉光,将灯光聚集在一起,发出七彩的色泽。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块红石吸引了过去,没有人注意一旁的少女刹那间绽放的绝世芳华。 除了苇名真一。 “バカ(baka)!” 第八十五章 完蛋了 宝石的辉光闪烁,映在每个人眼底,勾动人心最深处的贪婪。想要占有,想要仔细把玩,仅仅只是那颗宝石存在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人为之疯狂。 但水野良并没有,他只是后怕地抓着池田朋美的手腕,浑身抖个不停。就在刚才两人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而收割性命的死神如今就站在台上。水野良带着池田朋美怂到水野家的人的最后面,能离铃木奈央远一点就远一点。 也正因如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家里站在最前列的老人眼里因充血布满的红丝,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将死之人回光返照般,就连干枯的脸颊都变得红润起来了。 他只是死死看着那块落在铃木美智子手中的石头,目不转睛。 “它的名字叫‘恩嘉’,是在埃及科考队挖掘出的珍品。很难想象自然界里会有如此瑰丽的宝石,并未经过人工雕琢便已经是如此模样。如果将它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光就会因为宝石内部的镜面反射聚集在一起,集中在一点放出。” 橘千花介绍道。 这颗宝石并没有蕴含灵力,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物理特性,最后被协会认定为一块普通的红宝石。专业的研究人员研究了许久也没弄明白它除了聚集光之外究竟有什么作用,并且因为内部的一丝污垢,聚光的能力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 或许世界上会存在没有一丝污垢的超级红宝石,那样的话聚集光的能力会达到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吧。不过那种完美的造物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协会不会浪费时间去找一颗除了聚光什么用也没有的宝石的。 接着她便讲述了这颗埃及的科考队获得这颗宝石的经历,无非就是原住民的传说和曲折刺激的探险故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编的,不过无论真假,都算是为这颗宝石增添了一分传奇色彩。 看铃木美智子爱不释手的样子,这次准备的礼物可以说相当成功。 但橘千花的目的不是这个,从上台到下台她一直在仔细关注铃木奈央的表情。即便是领着跟在她身后摸鱼的管家一路应付男人们的搭讪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的时候,也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事情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两人同时去苇名家玩,走到玄关准备敲门的时候她忽然从包包里取出钥匙把门打开,然后去厨房很自然地给你泡了杯茶一样,铃木奈央的微笑给她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感。葱白的手指绕着头发转圈圈,橘千花轻轻咬着唇,看着直到发梢的金色,忽然想起一件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 狐狸好像是犬科动物来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点,思维跳跃有些过快了。 窗外的天空与大海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波光与星光交相辉映,静谧而安宁。 苇名真一为她取来一杯果汁,在这里干站着也不太好,手中端着一杯东西会更加自然。两人明面上都还是未成年,不能饮酒,日本这方面还是很严格的,被人看到了都会指正。虽然也可以偷偷喝,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喝果汁的好。 室内的喧闹让橘千花有些烦心。双狐狸一样细长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已经摘掉墨镜的少年。他脸上的尴尬神色还没有完全褪去,但尴尬是正常的,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尴尬有问题。可是无论是苇名真一还是铃木奈央,她能在两人的脸上读出来的只有尴尬,并没有她最开始预想的那种——夹杂着羞愧、愤怒、难以置信等各种情绪的五味杂陈的表情。 这让她很不爽。 “真一君。” 橘千花轻声唤道。 “怎么了……?” 正在和铃木奈央说明情况的苇名真一吓了一跳,说话的语调比平时略微高了一点点。金发的少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弱的变化,他甚至都没有表现出平日里自己直接叫他名字时的淡淡的不适应。 粉润的嘴角向上勾起,至少她能确定方才并不是错觉了。 有猫腻! “今晚的铃木同学很漂亮呢。” 橘千花眉梢上扬,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了铃木奈央身上。苇名真一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在刚刚他才一不小心在铃木奈央面前说出‘可爱’这个词,让两人之间的谈话变得尴尬起来…… 而且,橘千花竟然会夸铃木奈央,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苇名真一有理由怀疑眼前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窃听手段已经知道了他和铃木奈央两人在偷偷交流,但更多的感觉是橘千花是在诈他。 “确实,和服真的很适合奈央,发型也很棒。” 他顺着橘千花的话往下说。不过苇名真一小嘴没抹蜜,否则大可在橘千花面前猛夸一波铃木奈央,恶心恶心她。无论如何,听着同班男生在自己面前夸别的女孩子漂亮都会有点不爽吧?特别是夸的还是算是她的“敌人”。 苇名真一又向着铃木奈央看了过去,绞劲脑汁想找点不那么普通的词汇去形容一下她的美。但奈何平日里积累的知识一到这种时候就想不起来了,就好似见到震惊的事情就只会说“卧槽”一样,这时候除了“可爱”也憋不出别的东西。 念诗他倒是会,但那也太尬了。 和服的少女冲他眨眨眼,细密的睫毛像雨刷一样扑闪。脸颊上的红晕未消,在灯光下被白皙的肌肤揉出娇艳欲滴的色泽,比铃木美智子手中把玩的红宝石更加迷人。 ‘我听得到噢。’ 心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苇名真一喝了口橙汁,掩盖自己面部肌肉的不自然。还好这次铃木奈央没有再像最开始那样被他说可爱就害羞了,他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铃木奈央也绝对不相信橘千花是真心实意地夸自己。 ‘不知道,她会不会察觉到你的术了?’ 苇名真一用观想的方式把想说的话告诉了铃木奈央。 ‘安心,只有这点是绝对不可能的。’ 铃木奈央对自己的术很有信心,苇名真一也不懂其中的运作原理,只能选择相信她。 所有的细节都逃不过橘千花雪亮的眼睛。铃木奈央的不自然,苇名真一的欲盖弥彰,虽然两人都觉得他们演得很成功,但在她这个欺诈大师眼中还是破绽百出。她确实没有察觉到铃木奈央的术,不过不需要察觉她的术,根据现状推断出两人之间能够通过某种手段交流还是办得到的。 咕嘿~ 橘千花的笑容中有一丝贱兮兮的味道。这两个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这么刺激有趣的事竟然不带她,而且还因此让她没看到想看的东西,让这只喜欢搞事的狐狸不爽了。 她不爽,自然也不会让别人爽。 “呐,真一君~” 橘千花的语气带着一点甜腻,仿佛和男朋友撒娇的热恋中的小女生,听得苇名真一浑身鸡皮疙瘩。他警惕地后退一步,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如果 “听说和服下面都是真空的噢。” “我不知道。” 苇名真一打算立即终结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上次苇名君不是看过吗?わたしの~(wa da xi no,我的)” 橘千花一个音一个音地念出最后的词,语气俏皮地起伏,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她微微俯下身,像是见到前辈的可爱学妹一样抬起头。眼里水波流转,似是羞涩,又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手指绕着头发画圈圈,像在挑逗。晚礼裙下的曲线若隐若现,黄金比例的身材恰到好处的挠动所有看着她的男人的心弦。 若不是此刻还没开始交际舞,她怕是能立即建一座围城出来吧。 里面的少年想出去,外面的男人想进来。 苇名真一往后缩了缩,他有些怕这女人,她的动作总能够抓住每一个令男人心动的细节,就像被小狐狸挠痒痒一样。 简直就是狐狸精! 而且…… 不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啊喂!不明白的还以为看过真空呢! ‘!’ 杀气。 令苇名真一都觉得恐怖的杀气如同一根细丝射入他的眉心。他打了个寒颤,顺着杀气的方向看去,眯起眼的铃木奈央那黑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因为橘千花的俯身而拉进了距离的两人。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恍惚间,苇名真一仿佛看见了日本传说中据说是因女人强烈的妒忌与怨念所形成的长发飘飞的般若之鬼。 “只是看了和服而已啊和服!” 他连忙解释道。 “是啊,说起来有些羞耻,那天是我第一次穿和服呢。”橘千花双手捧着脸蛋,“但想着是和真一君两人非常重要的日子,还是鼓足勇气穿上去了。” 鬼才信! ‘第一次……非常重要的日子……’ 鬼信了! “非常重要的日子是指祭典吧,绝对是吧!” 等他意识到不对,看到橘千花眼里的狡黠时和嘴边阴谋得逞的笑容后,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一起去祭典了啊……两个人……’ 完蛋了。 虽然暂时没想明白为什么完蛋了,但是男人的直觉告诉苇名真一,完蛋了。 第八十六章 压抑不住的欲望 “良,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池田朋美很轻易察觉到水野良的不对劲。自从他出去又回来之后,便一直是这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现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的铃木美智子身上,她乘此机会悄悄在水野良耳边问道。 “蛛姐……” 水野良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刚刚发生在甲板上的事告诉了她。关于水野翔,关于铃木奈央,以及她差点就死在她手上。池田朋美的脸色非常难看,她对铃木奈央并没有水野良这般熟悉,仅仅是有所耳闻的程度罢了。 本以为依仗水野家的自己应该是安全的,没想到就在刚才就差点死掉,并且她根本一点都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她忽然一阵后怕。 如果那位没有放过她,而是选择下杀手的话,恐怕连最后的反应都做不出来吧,有的只是“诶?”一样的一瞬间的惊愕与不知所措。然后便会魂归冥府,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死,谁杀了自己都不知道。 越是细想越是恐怖,偷偷看向站在舞台中心那位身着和服的格格不入的少女的目光也越是畏惧。 “既然那位不知道为什么放过了蛛姐,现在也应该不会再主动找上我们,只要小心一点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就好。” 竟然还让水野良来安慰她…… 池田朋美点点头,摸了摸放在山谷之中的漆黑的鸦羽,上面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属于天狗大人的业力令她安心。络新妇是需要从人类身上汲取精气而活下去的妖怪,然而鸦羽上的业力虽说有主,或许是因为刻在灵魂上的傀儡印的缘故,她竟然能够通过向天狗大人祈求而吸收非常微弱的量。 量虽微弱,但质确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她身上的业力和天狗大人的业力碰撞的话,会像撕开餐巾纸一样轻松地被撕碎吧。 就像垃圾食品与蛋白粉的差距一样。 一缕黑色的气息从鸦羽上飘起,被池田朋美轻轻一吸落入嘴中。她仿佛吃到了无上珍馐一样露出满足的表情,心中的烦躁与惧怕在那直击灵魂的愉悦中消散。随着天狗业力的摄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向着不一样的方向变化。 她说不清那变化是什么,但知道是好的。 “りょう(良)” 大家长叫了他的名字。 水野良小步上前,嗨地一声,谦卑地低下头。这位身材矮小的老人名为水野隆,是水野家唯一能够被称之为“老鼠”的男人,他的实力和池田朋美一样已经立于现世之妖的顶点,再往上就会被光拒绝,跌落到属于黑暗的世界中去。 老人握住拐杖的手爆出青筋,细长的眉毛从眼角垂下来,眼睛重新咪了回去。 如果说犬妖是神官们制衡武士而特许的,老鼠则是用以制衡忍村的专用的情报机构。他们掌握着这个城市最大的情报网,也能接触到这个世界上最多的秘辛。这些情报不只是供应给“白道”的大人们,也会做不少“黑道”的生意,当然,那些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因为水野隆谨小慎微而且一直没有做得很过分,上面也对他们这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隆的野望不止于此。 他是水野家在任时间最长的大家长,也是在他的带领下,水野走向中兴,超越其他鼠妖家族一跃成为最强大的鼠妖家族之一。然而,水野隆的时间不多了。成为鼠妖的他有着超越人类的寿命,但精灵并非白狼神那种几乎不老不死的神明,他们亦会衰老,会死去。 他已经一百五十岁高龄了。 在日本幕府时代便已经活着的真正的老东西。 当活了足够久之后,时间便如同一张催命符般落在这只老鼠头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衰弱,水分的流失,神经反应的下降,再也不复曾经的年富力强。日渐逼近的死亡令他恐惧,焦虑难安。 水野隆还不想死。 为了寻求延寿的办法,他找遍了几乎整个日本。获得不死之力办法也是不同的,其中大部分都蕴含着几乎难以接受的副作用。 他拜访过对不死之力研究最深的藤原家,付出了沉重代价所得到的只有一个水野隆完全无法接受的「蟲附体」。他的年纪还没到完全没有选择的时候,并不想把自己变成那些恶心的蟲子的巢穴,甚至当初他去的时候藤原家的「蟲附体」并没有完善,完全是想拿他当实验品。 他也研究过密宗佛教典籍中,赌最后一丝生机的「即身佛」。这应该是持续时间最长,最痛苦,并且也是所有仪式中最血腥的——把自己变成活死人。这三年间,僧侣们只吃一些坚果和种子来去除体内脂肪,忍受极度的饥饿。之后的三年,他们开始吃木头,喝另一种毒茶,达到半死不活的状态。最后,他们将被埋到坟墓当中(此时还没有死),七七四十九天若不死,便成佛。 水野隆不是赌徒,越是怕死,越不敢去赌。 诸如此类,吃下去只有极小概率得到不死之力,更大可能当场暴毙的「人鱼の肉」也因此放弃了。 真正无副作用的极其稀少,比如只存在与传说中,从未有人见过的「蓬莱の灵药」;比如也是只存在与传说中觉醒后便拥有几乎无穷生命力的「仓稻魂命」;又或者成为类似与酒吞童子这类霸占一国的大妖怪与白狼神一样的荒神,不过这两条路水野隆是不可能完成的。 在日本苦寻无望的他将目光投向了国外,特别是欧洲流传的,关于不老不死的,吸血鬼的传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干枯的手指摩挲着怀石头做成的鬼面,这是水野隆研究欧洲与北美的史料后寻得的,在美国的一次拍卖会上拍下的当世最后一枚面具。拥有将人类转换成吸血鬼的力量。 但这样不够。 人是世界之子,是最接近“根源”的形态,所以无论是妖魔鬼怪神仙精灵的哪一类,到最后都会愈发贴近人形。处在上位的人类可以自由地放弃人类的身份,转换为吸血鬼,但处在下位的身为鼠妖的他不行。被血液激活的石鬼面并不能让鼠妖转化为在欧洲几乎已经被猎魔人和教会杀得匿迹的吸血鬼,只会让他们变成失去理智的食尸鬼一样的东西。 这也是水野隆不能接受的。 水野家没人知道他们的大家长为了寻求不死已经开始拿同族做实验了,也不会有人知道。鼠妖这样弱小的妖怪要多少有多少,老鼠的繁殖力非常恐怖,绝对的基数造就了绝对的数量,就算死上一群也很快就会有新的鼠妖填补空出来的位置。 即便如此,这也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情,倘若广而告之,水野家会直接因此分崩离析。 谁都惜命。 在秘密进行的实验和对吸血鬼化的研究中水野隆几近绝望。直到最近才偶然从一篇文献中发现了一个秘密…… 该说是偶然还是命运? 至少水野隆相信那块红宝石是上天送到他眼前的礼物。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这块石头有什么用,只有他才能发挥那块红宝石存在的价值,在他所剩无几的寿命最末尾的时候那块至关重要的红宝石出现在了他眼前。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如今它的主人是铃木家的二小姐——铃木美智子,不比铃木奈央那个几乎令他绝望的存在,她的实力仅仅只是普通巫女的程度。想要从她手中拿到红宝石并非没有希望,无论是智取还是武夺都有机可乘。 但是,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流沙一样从指缝中溜走的时间不停折磨着水野隆的灵魂,当看到红宝石的那一刻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下一秒便能拥有它。这份贪婪与占有欲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如果不是看到站在舞台中心的铃木奈央,恐怕他现在都会暴起发难,一击遁逃了吧。 至于水野家? 不死之力近在眼前,仅存的理智都用来控制自己的身体,让它不至于冲上去然后被那位「神之书库」当场毁灭,谁还管水野家的下场啊! 如果曾经为水野家尽心尽力的壮年时候的水野隆知道他如今的想法的话,恐怕会羞愧得自己抹脖子吧。 不死会产生瘀淀,扭曲灵魂。 即使是藤原家活了千年的老怪物也难逃沦为不死的奴隶的命运,更别提他这只“小老鼠”了。 “我记得你。三年前你加入水野家,那时候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一身痞气惹人厌烦……后来被家里的一些老东西教育了,才收敛了一些。但我喜欢最开始那个什么都不怕的小子,年轻人就该无所畏惧,油滑那是我们这些老东西考虑的事。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己也好像回到年轻的时候了。” 水野隆感叹道。 “承蒙大家长抬爱,不胜荣幸。” “当初他们出来打压你的时候,我没有阻止……” 他就说了半句,然后便闭上了嘴。 “大家长必是有您的考虑。” 水野良深深鞠躬,适时接话道。他可不敢有半点怨言,当时在水野家是很辛苦,但现在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了。 “听闻你在发迹之初,偷窃技术甚是高明。” 老人忽然提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 “愧不敢当。” 水野良低下头,在真正打出名堂之前他确实是个小偷。但要说偷窃技术高明确是没有的,否则也不会被人抓住丢了一只耳朵。不过也正是那次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戾,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活下去,必须要比别人更狠才行。 所以他把割掉他耳朵的人切成了块,剁成了泥,拿去喂猪吃。 那之后才慢慢发迹起来的,在那之前,他只不过是一只靠偷东西为生的小老鼠罢了。 老头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水野良称得上帅,源于百战的自信和结实的身体让他更有男人风味,不知道多少小太妹想和他有一夜情,就是眉目间那一点戾气无论如何也消解不掉,在这样的宴会里显得格格不入。 水野隆点了点头,相当优秀的后辈。 “我可以相信你吗?” 水野良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忽然被这样问。心思活络的他也清楚,身居高位之人先是叙旧然后问他能否相信这种话,显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他,而且那件事和“偷窃”有关。按理说这种时候就应该表忠心,但水野良看着大家长眼里蛛网般的血丝,总觉得遍体生寒。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水野良单手按在胸前,深深鞠躬。 第八十七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搭讪是一门艺术。尽管苇名真一平时根本用不上,呆在橘千花身边的他还是长了不少见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锐利,不喜欢拐弯抹角多是开门见山;老大叔有老大叔的油滑,三言两语之间就设好了圈套等着猎物落入陷阱。他甚至看到了个须发皆白的目测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来邀请她共舞一曲,满脸褶子还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简直为老不尊。 橘千花倒不算焦头烂额,早已习惯了被一大群男人围着的她应付起这些事来可以说游刃有余,拒绝起来毫不心软。当然也有死缠烂打甚至以势压人的,但那些人只是会给其他人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罢了。 能来这座邮轮上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谁也不比谁差 然而一群平日里在各个行业都称得上是精英的男人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像有“对男性特攻”buff一样,无论多聪明的男人也没办法在她身上讨到半点便宜。 本来苇名真一该帮她挡住苍蝇的,然而身为管家的他这会儿完全不干事。 另一位姑奶奶可是全程看着这边呢,那飘忽不定的女鬼一样的视线看得苇名真一毛骨悚然。不仅仅是铃木奈央,明明被一群男人围着的橘千花似乎也一直在看着他。两只万众瞩目的美少女的目光以他为中心激烈地碰撞,仿佛两军对阵,压力如山如云。即便是苇名真一也没见过这阵仗,就好像高中时候上课被出现在窗户上的班主任盯着一样。 少女们的胜负欲以他为战场撞在一起,对于苇名真一而言,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太恐怖了。 他忽然很想念这会儿已经在家里洗完澡准备休息的妹妹,之前有用手机好好和她说明过情况,惠只是甜甜地说等他回去,让他注意安全,像等待出门上班的主子回家的小猫咪一样,听得他心都要化了。 还是惠可爱,比这两女人省心不知道多少。 当然,也是苇名真一没有把和橘千花单独去祭典的事情告诉过惠…… 不过这个自欺欺人的家伙不愿意去想那样的后果,现在的他只是微笑着站在一旁像看猴戏一样看围住橘千花的男人们。所有想要接近橘千花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还塞给他不少红包。 收了钱的的他自然也要办事才行,任由那些男人如何骚扰橘千花他就是装作没看见。 咎由自取。 橘千花瞪了他一眼,如果今晚苇名真一是以她男伴的身份出席的话,自然是能够在这种时候被推出来当挡箭牌,但很遗憾不是。和学校里那些纯情小男生不同,这些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家伙脸皮一个比一个厚,各种献殷勤让苇名真一这个管家都失业了。被一大群舔狗环绕着并不是一种享受,至少现在她没心情耍猴。 好在她也算经验丰富,也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只是一时半会儿是脱不开身而已。 室内空调让温度有些高,舞会开始前先享用了餐点的男男女女在优美的古典乐中相拥着起舞,这种暧昧的环境最容易激起一些原始的欲望。但这和苇名真一没什么关系,他打了个哈欠,走到墙边靠着墙观察室内的人来。 ‘老鼠会是谁呢?’ 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的铃木奈央忽然问道,这刚好是苇名真一正在想的事情,让他怀疑现在这种状态她是不是能够读心。如果是的话那也太恐怖了,他可能会当场切断链接。 但铃木奈央并没有继续说什么,他也没有被窥探内心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只是刚好猜到他的想法而已。 也挺容易猜的。 ‘不知道啊……’ 苇名真一回道。 ‘在进来之前我碰到过一只,说不定和你要找的人有关。’ ‘噢?’ 苇名真一很好奇。 ‘想知道?’ ‘想知道。’ 事实上就算他现在没找到橘千花之后也会带他去,但这并不妨碍苇名真一现在无聊在人堆里自己找着玩,总得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他不想去跳交际舞,一是不会,二是也讨厌和不认识的女性距离过近。 苇名真一其实并不喜欢橘千花那种什么都不用他想到时候自然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做事方法。就像做数学题直接告诉你答案一样,究竟为什么那样做完全两眼一抹黑。 他更享受自己调查线索去解密的过程。 不过就算知道谁是“老鼠”的话,他也不可能直接上去问那人,如果是真的在足立区那边说不定还能用点暴力手段,但是在这座邮轮上还是得给铃木家一点面子的。 橘千花多半是有别的路子可以见到他。 到头来还是得依赖那个坏女人。 所以如今做的事情是毫无意义的,但也不能说完全毫无意义,至少听铃木奈央的语气,似乎聊天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下周末,在东京塔有一场烟火大会……’ 铃木奈央忽然提了一件完全不相关的事,但苇名真一还是立即会意。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起胜负欲,只不过是和橘千花单独去了一场祭典而已,竟然也要找回场子。 他叹了声,简直像小孩子一样。 ‘哇,真的吗?我也蛮感兴趣的,能和奈央你一起去吗?’ 此乃谎言。 他根本不想把时间花在这种奇怪的事情上,而且也不喜欢人很多的地方。橘千花那次完全就是因为别的事情。 ‘太假啦,真一。’ 铃木奈央被他逗笑了,捂着嘴,弯弯的眼睛像一对月牙儿。似乎是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脸又红了一点点。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反悔。 ‘有那么假吗?’ ‘已经把‘好麻烦’写到脸上了。’ ‘诶?’ 苇名真一尴尬地挠挠脸,他感觉自己演技还蛮好的,没想到一眼被看穿。 ‘那还要不要……’ ‘要!’ 铃木奈央的声音忽然加重,就像把棋子拍在棋盘上一样坚定。平日里说一不二的气势自然地流露,这还是她除了最开始相遇之后第一次在苇名真一面前展示出强硬的一面。 他看着绽放出笑容的少女,无奈地耸耸肩。 ‘好好好。’ 搞不懂在想什么。 女人啊…… 铃木奈央依言把之前遇见水野良的事和他简短地说了说,没提池田朋美。她没有直说名字,因为铃木奈央自己也不知道那只鼠妖和蛛妖的名字,只给苇名真一形容了一下样貌。 ‘妖怪也能参加这样的舞会吗?’ 苇名真一一直以为“老鼠”是人类,没想到真的是老鼠。这由不得他不多想,能来这场舞会的都是日本顶层的人物,没想到就算这样的聚会也有妖怪混进来。要么就是有某种特权,要么…… ‘这件事说起来挺复杂的。’ 铃木奈央的语调有些低沉,带着无奈与厌恶。给苇名真一讲明白关于动物成精与一些投靠人类的妖怪的事情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他也能理解,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即使是人类与妖怪亦会融合。 否则又那儿来的半妖呢? ‘真一,不要相信妖怪。无论是妖怪表现如何温顺,骨子里都是残暴的。’ 铃木奈央不知为何说了一句,苇名真一抬起头,恰巧对上少女无比认真的眼睛。她好像在暗示什么,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这种思想和源义辉曾经对他说的“以力服之,以法律之”完全不同。 在惠那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和源义辉交谈的那晚,那位源家的少主人曾在苇名真一身前畅所欲言。在他的设想中,用足够强大的力量慑服妖怪,并制定律法和规则,就能够极大减少妖怪对人类的危害。 恶是必要的,但人类需要为恶套上枷锁,把绝对的恶变成相对的恶。 为此需要在人类世界建立妖怪的地下王国,而成为统率万妖的王的他会成为“必要之恶”。 行于黑夜,侍奉光明。 这种中二度直接拉满的想法苇名真一自然是不敢苟同。近一点就是身为妖之王的源义辉到时候能否维持本心不变,远一点的,人类的寿命迎来终结的那天,他的王国又该如何维持下去。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尽管源义辉都给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法,但苇名真一并不满意。 不过苇名真一也不会去阻止他,甚至答应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一点忙。他愿意交这个朋友。另外,虽然苇名真一并不以卫道者自居,但倘若源义辉的路线出现了偏差,堕入魔道,到时候将由他亲手摘下他的头。 这也是两人的约定。 铃木奈央和源义辉的想法他说不清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两个人的想法都有他认同的地方。妖怪是可以以力服之,至于能不能以法律之,在没试过之前谁也不知道。但妖怪就是妖怪,妖怪可以利用,但不能信任,至少在展示出可以信任之前,绝对不要去赌它们可以信任。 性本恶放在妖怪身上绝对错不了。 所以除了用池田朋美赚钱,稍微严肃一点的事苇名真一都从来都没有让这只蛛妖去做过。包括知道足立区的“老鼠”之后,他也没有让身在足立区的池田朋美协助调查。至少在她展示出绝对的忠诚前,他是不会信任蛛妖的。 ‘明白了。’ 他对铃木奈央说。 铃木奈央点点头,两人认识这么久,她明白苇名真一是什么样的性格,也相信苇名真一不是会被妖怪迷惑而堕落的人。 那只蜘蛛,相信为他会处理好的。 第八十八章 相信的心就是她的魔法 “那老匹夫是想让你死!”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回荡着愤怒的女声。 池田朋美情绪激动,水野良使劲捂住她的嘴才勉强让她冷静一些。他也不是什么蠢货,在黑社会里混单靠肌肉可不行,多少得要一点脑子。 去偷铃木美智子身上的宝石? 开什么玩笑! 虽然不知道水野隆要那块宝石做什么,但显然这对于水野良而言是百害无一利的事情。大家长是用手指沾上酒,在桌面上写出来的这件事,不消半分钟就已经挥发干净了,没人能看出端倪。这也代表着如果他行动失败,责任会被完全推到他一个人身上,水野隆能够从这件事里摘得一干二净。 水野家或许会收到牵连和敲打,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水野良对水野家并没有深厚到足以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任务的感情,他只是个混子也只想当个混子。对于他而言,属于他自己的梦想在新鼠组那边,在少主那边。 “我没办法……” 举报和自首是不可能的,铃木家的人不会相信一只根本不认识的老鼠。水野隆勤勤恳恳经营了这么多年,就像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一样,深得信任。 现在老太监让小太监去偷公主的东西,当选定水野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唯一能暂时避免死亡的办法就只有把宝石成功给老头子拿回去,就算这样也还需要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可不相信老太监会是心慈手软的人,只不过会顾忌影响和池田朋美的力量,不会在邮轮上当场动手罢了。 到头来他还是得死。 但也有可能会顾虑没办法一击必杀,把他逼得狗急跳墙,最后把水野隆自己也给拖下水。毕竟只要他成功了,话宝石最终也是会落在水野隆手上的,只要水野良不要命地什么都说出来,铃木家只要稍作调查,到时候那只老鼠就是百口莫辩。 这种情况最好的下场就是被发配到远离东京的地方,给上一大笔钱。 水野良咬着牙,四面环海的邮轮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在黑暗的世界里飘荡。性命的筹码已经被推上了命运的赌桌,只等赌徒做出最后的抉择。 …… ‘你说的那只老鼠怎么没找到?他真的是今晚来这里的客人吗?’ ‘当然,否则他根本上不了这艘船。’ 领木奈央同样疑惑。想混上来是不可能的,特别是以妖怪的身份。 ‘或许没在室内吧。’ 她猜测道,不喜欢嘈杂喧哗的地方选择跑到甲板上去吹风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不是她同样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即使现在舞会已经开始了也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等着解读这位铃木家的大小姐的一举一动的话,恐怕她也早溜到甲板上去看星星了。 观察她的那些人也是锲而不舍,和还可以接近上去搭讪的橘千花不同,铃木奈央从头到尾都是一朵只可远观的冰山雪莲。 她就那样一动也不动,保持着优雅而静谧的立姿,睫毛下压遮住了眼睛。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没有人能看到少女眼中流转的金光,和远隔百米的的另一头端着果汁的少年腿脚缠绕的金线的光芒如出一辙。 落在苇名真一心中的声音刚刚结束,两道人影就刚好从虚掩的大门里钻了进来。 ‘?’ 苇名真一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池田朋美,上次见面已经是大半个月前了。而她身旁那个男人刚好和铃木奈央描述中的男人一模一样,池田朋美竟然还真和“老鼠”有关系?他眯起眼,她身上似乎还有一些秘密。 托住酒杯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玻璃的外壁,发出吱嘎吱嘎的轻响。 ‘是那个人吗?’ ‘没错。’ 听见铃木奈央肯定的话,苇名真一眉头一挑。在他所处的方位,水野良脸上那种紧张中夹杂着警惕和淡淡绝望的神情一览无余。旁边的池田朋美则是咬着牙,看上去相当不甘心。 发生了什么? 他只希望那两人别做傻事。这只能干又省心的蜘蛛还蛮好用的,如果在这儿自寻死路的话,想找一个如此棒的赚钱工具妖就不容易了。如果是妖怪之间相互残杀,他出手救一救池田朋美也算理所应当,但如果是妖怪与人类之间的事情…… 她挺聪明的,而且很怕死,应该不至于。 苇名真一心想。 不过,既然池田朋美也出现在了这里……他望向铃木奈央,心中忐忑。当初他为了隐瞒大天狗之神业的事情骗铃木奈央说自己是被蛛妖攻击的受害者,而如今另一个当事人出现在她面前,以铃木的能力自然是能轻易看穿他当初的谎言,更别提天狗的鸦羽如今就在池田朋美身上。 铃木奈央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为池田朋美蛛妖的身份惊讶,甚至动怒。 似乎早就见过一样。 她知道了? 天狗不比修罗,是妖怪。 铃木奈央对妖怪的态度他很清楚,所以一直瞒着她这件事情。在苇名真一的想法中,知道他是天狗的只有那晚见过他的橘千花而已,这也是维持两人关系的最大的秘密。如果铃木奈央知道他背负大天狗之神业的事情,会怎么看他呢?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毕竟,神业临身的那一刻,他也等同于是妖怪了。 舞台中心的和服少女察觉到他的目光,润湿的唇轻轻地上扬。可爱的脑袋向左倾斜出一个魔法的角度,星光落在她眼底,微笑中藏着天河。 如同被女巫施了魔咒,他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脚踝上的细绳发出温暖的感觉,跨越百米的人海,将两颗心连接在一起。她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传达到了。只需要看一眼那无比耀眼的笑容,就能明白她想告诉他的东西。 “我相信你。” 相信的心就是她的魔法。 停滞的呼吸带来眩晕般的感觉,和橘千花那种举手投足间撩人心魄不同。仿佛一记最完美的直球,超高速正中靶心。如果不是苇名真一怂了没敢看她的眼睛的话,恐怕这一发就已经沦陷了吧。 大师的万般技巧也不如笨蛋的一发直球来得有效。 ‘我去趟厕所。’ ‘恩,我帮你盯着他。’ 苇名真一逃也似地溜了,他怕自己再呆下去会顶不住。心剑能够斩断一切饱含算计的刀,却弹不开被温柔包裹的箭。他毕竟还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对某个意想不到的人心动。 凉水让大脑冷却下来,厕所墙上的时间停留在十一点三十分,惠应该已经睡着了。 如果不是特殊的日子,妹妹总是在十点半就会躺到床上去,喝上一杯热牛奶,做十分钟柔软操,这也是苇名真一强制要求的。规律的作息时间能得到健康的身体,对于正在发育期的女孩子而言相当重要。 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的苇名真一似乎也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只是依旧不敢抬头去看她,刚刚的那一瞬间被他深深埋藏在记忆深处,似乎永远也忘不掉了。 铃木奈央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少年那一瞬间的不对劲,如果是橘千花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乘胜追击了吧。 可惜并不是。 如今的橘千花被一群舔狗围着脱不开身,现在甚至连把注意力放在苇名真一这边都做不到了。还好刚刚苇名真一露出破绽的一瞬间没有被她抓住,否则以后调整对策针对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这只狐狸精能变成任何人喜欢的模样。只要被她抓住弱点,总有一天会沦陷在层出不穷的手段中。 就好像一个天天买彩票的人为了中奖心机算尽,而她想要的奖却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偶然中了还因为不知道没有去兑奖一样。 天意弄人。 舞池中的水野良和池田朋美如同普通的宾客一样踏着节拍旋转,小声地讨论着作战计划。水野良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试一试了,至少要做出“试一试”的姿态。至于下没下手,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水野良的心脏已经快跳出来了。攥紧的手心满是汗水,原本属于美智子的红宝石此刻正乖巧地停在他掌心。 他不想动手的。 原本按照计划,只需要在交换舞伴的时候做做样子给水野隆看就行了,不仅不得罪铃木家,也能给老东西有个交代。只要铃木家不参与进来,到时候水野隆不依不挠要杀人灭口的话,在池田朋美的帮助下他也有五成把握能够活下去。 但没想到…… 简易地镶嵌在项链上的红宝石竟然铃木美智子做最后的分离的旋转动作时被甩飞出去,或许是临时制作的卡槽没能紧紧卡住,又或者铃木美智子旋转的力度过大……总之,看着半空中那闪烁着令人迷醉的赤色光芒的石头,水野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简直就像是红宝石选择了他一样! “良,你竟然……” 回到池田朋美身旁的他满身冷汗,铃木美智子似乎还没有发现,依旧跳着优雅的舞蹈。水野良却不敢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他的舞步僵硬无比,本来就就是被池田朋美用速成法锻炼出来的,现在又无比紧张,两只脚没缠在一起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了。 “我……” 他说不出话来。仔细回想方才的那一瞬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伸手,又为什么没有提醒铃木美智子把这块石头还给她。 难道还真要把它献给水野隆不成? “唉。” 池田朋美很无奈。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她对着天狗大人祈祷接下来的好运,自从得到鸦羽之后,她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什么事都喜欢祈祷一番。其实“天狗大人”最近自己都倒霉透顶,或许对掌管好运的黄黑之王祈祷都要有用得多。 这颗名为“恩嘉”的红宝石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 铃木美智子迟早会发现它的丢失,邮轮要明天傍晚才会靠岸,在这期间对船上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并不是难事。现在再想把它还回去已经迟了,本就不被信任的水野良一定会被质问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还给铃木美智子,然后回到最初的被丢出来当背锅侠的境况。不如把他丢给水野隆,让那个老东西去头疼怎么去。 不被发现那大家就暂时相安无事,下了船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被铃木家发现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拉个垫背的。 她带着水野良舞蹈,让他不至于因为动作僵硬显得太过怪异。 无论是水野良还是池田朋美,谁也没注意到有两个闲得无聊的家伙从她们踏进这个会场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观察着她们。 ‘冷静,奈央。’ 苇名真一轻声道。不只是他,刚刚的水野良拿走那颗宝石的画面铃木奈央同样也是看在眼里。 ‘他们逃不掉的,不要打草惊蛇,我有预感,背后还有条大鱼。’ 第八十九章 要成为超越凡物的存在 很难想象这种蛮牛一样的粗重呼吸会从一个佝偻出龟背的老人身上发出来,宛如来自地狱的风吹过洞穴,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呼呼声。水野良骇得后退几步,手掌上三道被老人抢过红宝石时抓出的血痕隐隐发黑。 有毒。 这里是宾客用的房间,邮轮上的单间并不宽敞。或许在隔一会儿舞会结束男男女女就会回到这里探讨生命的真谛了,但现在只有零星几个房间亮着灯。 水野良感觉脑子晕乎乎的,血管变成肮胀的黑色,如同蛛网般从伤口处往全身爬。明明同样是老鼠,竟然也会中鼠毒?模糊的视线里勉强能看清足见逼近的老人猩红如野兽一样的眼睛,没想到竟然栽在了引以为豪的毒抗上。 他想要发出声音,池田朋美就在门外,只需要他叫一声就能够立即破开门进来。以蛛姐的力量对付老怪物不是问题,至少也是势均力敌。 但他叫不出声…… 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仅是呼吸困难,就连身体也撑不住摔了下去。 “老东西,你做什么!” 倒地的声音惊动了蜘蛛,黑色的丝线撕开钢制的房门,厚重的碳铁合金砸在地上,。这是她在吸收天狗的业力之后产生的变异。比以前的蛛丝更强、更有韧性,带着剑一般的锐利,但是失去了附着在上面的毒和黏性。 战斗风格也从控制、削弱变成了切割、斩杀。 两种风格各有优劣,但总体而言,如今正面作战的能力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池田朋美挡在水野良和老鼠中间,缠绕在十指上的蛛丝控制住整间屋子。不只是水野良,就连她都没想到老贼竟然会在拿到东西的第一时间动手,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毫不顾忌这里是铃木家的地盘,上面甚至还在进行着为铃木家的二小姐生日举办的宴会。 杀伐果断,做出决定的时刻绝不拖泥带水,或许这就是水野隆能够带领水野家走向中兴的原因吧。 “桀桀桀。” 水野隆一只手拿着石鬼面一只手抓住红宝石。 现在局面是对他最不利的。因为禁止带过多的人上来的缘故,身边没有亲信,不能够靠数量和权势击败敌人。他也不是擅长正面作战的类型,身为老鼠的他一身本事都在毒和隐匿上。平时的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如此境地,也更喜欢用计谋和卑鄙解决对手。如果再年轻个一百岁他或许还能和池田朋美正面玩玩,年迈的他在这种狭小的场地里,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池田朋美的。 “良啊……” 只是理论可行,没有实验,不知结局。在他带上面具的那一刻究竟是如愿以偿还是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谁也说不清楚。时间和现实不允许他再和往常一样以数十年为单位去运作一个阴谋了。 如今不死之力就在眼前,他必须考虑这会不会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大家长。” 水野良捂住心脏,毒已经逼近心室,现在全身的力量都用来守住心脉,趴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池田朋美着急也没办法,毒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万能药,就算有也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水野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解毒的办法。 看着水野良遍布全身的蛛网般的黑色血管,仿佛中世纪的欧洲,换上黑死病的人类一样。 可是他是老鼠啊! 老鼠得鼠疫? 不愧是站在水野家权利顶端的大家长,这手段这简直闻所未闻。恐怕是专门争对族人开发出来的毒素吧。鼠妖是用同族的血与头颅当作投名状来换取人类施舍的安宁,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水野良自然不懂得历史的残酷,而从同类相食恶鬼遍地的时代过来的水野隆,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对付老鼠。 佝偻的老头子忽然挺起身体。他的眼睛鼓露出来,猩红的血丝遮住了瞳孔,皱纹因为愤怒挤成团。 “老鼠这种生物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啊……” 水野隆忽然感叹道。 “我从漫长的生命中学到了一件事。”他的声音却不似面容般可怖,而是像一个教育晚辈的长者,循循善诱,言语间有着时间磨练出的厚重和坚定,“越是玩弄计谋,就越会在预料之外的事态失足。” 他把红宝石按在石鬼面的凹槽上,温柔地抚摸着它粗糙的表面。 “要成为超越凡物的存在啊……”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乌云笼罩在水野良心头,就连池田朋美都感觉到了压抑,仿佛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月色皎洁,月光透过邮轮不大的圆窗,恰好照在早已丢掉拐杖的老人身上,这月光却不是神圣的银白,而是反射出黯淡而妖异的红。 沐浴着它,好似沐浴着鲜血。 “我不做老鼠了,良!我要超越凡物!” 覆盖在脸上的石鬼面被月光照射,光在名为“恩嘉”的红宝石中反射上亿次,被汇聚成一束射入石鬼面里,激活隐藏在石鬼面下的骨针。冰冷的骨针刺入水野隆的大脑,鲜血在空中飞舞,被覆盖整个房间的黑色蛛丝切开,在地上洒出撒旦的图纹。 水野隆的身体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像是死了。 “看样子,来晚了啊。” 第四个人的声音打破了水野隆倒地之后占据整间屋子的诡异的寂静。穿着黑西装的少年揉了揉被右手的手腕,白手套和袖子的缝隙下,一晃而过的密密麻麻的符咒看得水野良头皮发麻。仿佛封印着极度不详的东西。 “你是……” 他认得这少年。之前胡吃海喝丝毫不在意吃相的令他羡慕的家伙,是那位绝美的少女的管家,难得一见的强者。他并不认识苇名真一,只是在想这样的强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自认为做得还是非常隐蔽的。 苇名真一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老鼠,而是和没办法脱身的铃木奈央说明这边的情况。 ‘找到了,不过看样子来得有些迟。’ ‘能知道他的名字,或者形容一下那人的样貌吗?’ ‘我试试。’ 苇名真一指着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样的老头子,直接了当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 常年极道文化的熏陶让水野良下意识地位对方的无礼而惊诧,主要还是苇名真一看起来实在太面嫩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在读学生。被比他小的人这样傲慢地对待,他本能地就会有愤怒的感觉。 水野良刚意识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等他老实认怂,池田朋美的声音就先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水野隆。” 她的声音清晰易辨,发音简洁明了。 “蛛姐?” 水野良惊讶地看着跪伏在地的池田朋美,那是引颈受戮,五体投地的姿势,如果那少年手上有一把刀,随时都能取下她的首级。 这代表着绝对臣服,身与心的臣服。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少年虽然是强者,但他先前爆发出来的气息绝对没有池田朋美这样的现世顶尖的妖怪的水平,但他一直敬重的蛛姐就那样做了,趴在和他一样水平的高度,深深低下头,连那少年的脚尖都不敢看上一眼。 想不明白的事情不要多想。 水野良深知这一点。蛛姐既然那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他只需要照做就对了。因为身重剧毒动弹不得的缘故没办法学池田朋美的动作,只能低下头看着地板,再也不敢直视站在门口的少年。 不过苇名真一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这只老鼠,得到答案的他第一时间给铃木奈央回了话。 ‘水野隆,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样貌的话……’ 不等他用贫瘠的词汇描述倒在地上的老头子,铃木奈央就惊呼道。 ‘水野家的大家长?没想到他竟然会……果然妖怪都是不可信任的。真一,虽然这个请求很麻烦,但能不能拜托你活捉他。活着的他比死了更有用。’ ‘我尽量。’ 他不敢把话说死,万一发生什么以外,对方乘他不备自杀了怎么办。但苇名真一说尽量,那就一定会尽自己最大所能。 ‘万分感谢。’ ‘举手之劳,我和惠经常受你照顾,谢谢了。’ 算是还一份人情,虽然早就不知道欠了多少了。 没等两人继续客套,地上的水野隆忽然抽动一下。血色的月光集成一束落在他身上,干瘪枯瘦的皮肤竟然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而饱满,他就那样缓缓浮了起来,双手张开和身体形成十字,肌肉蠕动着隆起,形成古希腊雕塑般的健美身材。 传说中的生物出现在现实之中,实质化的灵力如海潮一般拍击着屋里的三人。 极大的恐惧让水野良忍不住哀嚎出声,心关差点失守。池田朋美却没有丝毫动静,趴在大人脚边的她能深刻感受到那如同深渊般的黑暗,和她臣服的那位存在相比,仅仅只是一只吸血鬼还完全不够看。 ‘一会儿动静可能有点大,室内的人就拜托你了,奈央。’ ‘放心出手就好,不用分心在乎其他事情。’ 铃木奈央的话轻柔而令人安心,她还从未食言过。苇名真一揉了揉肩膀,又要活动筋骨了。虽然现在连什么状况都不清楚,但看样子对方也不是能够好好交流然后乖乖自首的类型。 “我要知道这件事的全貌。”他斜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池田朋美,“至于现在,先活……” 破空声响起,苇名真一接住皮肤惨白的拳头。 “真是的,连话都不让人说完。” 他抱怨道,不过他相信池田朋美能明白他的意思。苇名真一回过头看向那张光秃秃的脸,就算变得年轻许多也依旧丑陋无比。看着猩红的眼睛,还有嘴角的尖牙,一个被影视作品带向全世界的传说中的怪物的名字在他脑内跳出。 吸血鬼。 他叹了声,梦想中的发金发吸血鬼傲娇贫乳萝莉因为这老东西幻灭了。 “把我的梦想还回来啊,岂可修!” 第九十章 铃木家的往事 橘千花也没料到事态会变成这样,只不过是一会儿没注意而已,就弄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铃木奈央用术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睡了下去,为了不暴露自己她也不得不佯装倒地,只不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睡美人一样侧趴着。 也有和她一样没有中招的人,毕竟铃木奈央用的也不是很强力的术,只是针对普通人的催眠之法而已,这些人在梦中依旧会进行今晚的舞会,但醒来过后都会在一段时间里逐渐淡忘今晚的事情。 而对于不是普通人的家伙而言,这个术更多的是通告——有涉及到神秘的事情在这条邮轮上发生了。 大伙儿知道施术者是谁后都和橘千花一样不约而同地在这种突发事态里选择了怂。 当然,也有人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 “姐姐大人,请问您是什么意思?” 铃木美智子和铃木奈央不愧是姐妹,站在一起的两人至少有七八分相像。但美智子并没有她姐姐那种源自实力的自信的气质,更多是普通人想象中的名家大小姐的模样,带着模子里刻出来的优雅和高傲。 明明穿着和铃木奈央简朴的和服相较非常华丽的洋裙,但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萤火之光如何与太阳争辉? 黑发上的那抹淡金实在是太过耀眼。和最开始比,那淡金色的渐变仿佛拥有生命般逆着黑发往上爬了许多。 铃木美智子自己也明白这点,从小便活在铃木奈央身后的阴影中的她对这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亲姐姐抱有相当复杂的感情。一方面是仰慕,想成为那样的人,想像她一样强大而美丽;另一方面是畏惧,她就像一座压在她头上的大山,那种宛如泥沼般粘稠的压力令她喘不过气来。 实际上铃木美智子也拥有不低的术法天赋,在大家族的新生代的术法使用者中称得上鹤立鸡群。 但铃木奈央是怪物,是翱翔于天际的凤凰。 久而久之,畏惧变成妒嫉,最终从心底生出嗟怨。那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如果没有铃木奈央的话,一切都该是她铃木美智子的。 对,那本该是她的力量,她的天赋。 姐姐夺走了她的一切,现在连她的生日宴会也不放过吗? 氤氲遮蔽了铃木美智子的眼睛,她低着头,怨恨地看着铃木奈央的脚尖。 “紧急事态。” 铃木奈央没有给铃木美智子说明情况,明明这件事本来和她有一些关系,理应告诉她才对。但那一丝比美智子黑色的瞳孔更加深邃的黑暗根本瞒不过她。 心魔。 这种东西说强很强,说弱也很弱,能否战胜它完全是看本人的内心是否强大。 外人无法插手与心魔的战斗,就像苇名真一面对心中的只狼时一样,在心的世界里,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完全取决于心。不过心中的只狼并不是苇名真一的心魔,更多的是某种回忆与憧憬。 铃木奈央知道美智子的心魔是谁,所以更帮不了她。只能尽她所能让铃木美智子远离黑暗的世界,黑暗会侵蚀人心,让原本就强大的心魔变得更加不可战胜。 美智子只需要安静等这件事结束就好。 她和苇名真一会搞定一切。 “姐姐!” 穿着洋裙的少女咬牙切齿道,压抑的愤怒在嗓子里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焰。 “すみません(su mi ma se en,对不起)。” 看着在她面前低下头放下傲慢的铃木奈央,美智子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双手揪着裙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和姐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小时候去家里的神社参拜的时候,总能看见穿着红白二色的巫女服的姐姐挥舞着比那会儿还是萝莉的她大许多的扫帚,慢悠悠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寒风把小手吹得通红,即便如此,她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这是姐姐留给她的印象。 她心中的姐姐似乎永远是那个专心打扫落叶的小女孩,看不见来神社参拜的铃木家浩浩荡荡的人也感受不到刮骨疼的寒风,孤独而高傲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眼中只有随着扫帚舞动而起落的枯叶。 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不会和任何人说话,除了身为神主的奶奶以外,没人能接近她,也没人愿意接近她。 听大人们说,姐姐拥有怪物一样的力量。 铃木美智子不服气,身为天才的她在铃木奈央不在的铃木家里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被各种不着边际的夸奖吹得找不着北。于是在一次新年参拜之后铃木美智子偷偷溜了出去,找到铃木家的众人离开后依旧在打扫的铃木奈央,用法术攻击了她。 那是铃木美智子至今不敢再回忆的一场战斗。 无论她用怎么样的术,无论她施什么样的法,穷尽所学也无法吹动她的衣角。即便是引以为豪的自己改良创造的法术也被看上一眼就破解,闪烁在小小的巫女眼中的「通用术式·洞察」的光芒令人绝望。到最后,似乎是觉得无聊了,原本是属于她的奥义被铃木奈央原封不动地用了出来,几乎十倍的威力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就被打飞了出去。 尽管最后姐姐收了手,但这份屈辱与恐惧却永远刻印在铃木美智子心上了。 也是那天之后,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姐姐会成为大人们嘴中不愿被提起的存在。她既是守护人世的巫女,也是世俗的铃木家所不愿面对的怪物。他们仰仗她的力量,畏惧她的力量,却又无法限制她的力量。 小时候的铃木奈央是一个性格相当恶劣的家伙,就像是学会了姑苏慕容家的斗转星移又被无涯子灌顶后的超级王语嫣。不只是铃木美智子,从神社出来后,几乎所有慕名而来上门挑战的人都被她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式给送了回去。最著名的便是当时号称无败的土御门和人,也是土御门梨花的兄长,在挑战完铃木奈央之后便再也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据说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病。 所以土御门梨花很讨厌铃木奈央,但她生得晚,错开了小魔王统治的时代,所以对铃木奈央并没有其他被揍过的人那么畏惧。 而那时候的铃木奈央才九岁。 当然,对于本人而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如今的铃木奈央早已不像以前那样一直冷着一张脸,会笑会道歉也懂得如何融入普通人的世界,谁也不知道学校里受人爱戴的副会长有着生人勿进的一面。但只有身为同胞妹妹的铃木美智子能感觉到,姐姐一直在那座神社里,从未出来过。那种源自实力的傲慢刻在骨子里,仿佛俯视世界的神明。 直到这一次见面感觉才不一样。 似乎有人穿过了通向不可知处的层层叠叠的鸟居,推开厚重的神社主殿的大门,见到了那位端坐在属于天照大御神神位上的巫女。这是身为胞妹的一种说不清楚的直觉,仿佛梦中所见的景色般朦胧不清。 就好像在雪原上孤独前行的旅行者有了同伴,怪物找到了另一只怪物。 如今那份傲慢没有了,只剩下慵懒。 就算没有我,人之世也会被某个人好好守护住——这样的感觉。 她不会感觉错的,没人比她更懂铃木奈央,身为胞妹的她体内流着和姐姐相同的血。 姐姐究竟见到了什么? 另一只怪物又是谁?除了只存在传说中的源家那位少主,还有什么样的怪物能够入姐姐的眼?就算是那位天丛云剑的主人,实力也是不如几乎是法术的化身的铃木奈央的吧。斩断一切的的剑在层出不穷的法术面前亦有破绽。 对于法师而言,斩断术法和魔免是两个概念,魔免和禁魔又是两个概念。 铃木美智子就和多数施法者一样看不起那些只会用武力的莽夫。而立于术法顶点的铃木奈央更是几乎不可能在认真的情况下被单纯的剑术这种东西打倒。所以她很好奇,这份好奇压过了心中的魔念。 “没关系,姐姐大人。” 剑拔弩张到姐妹和睦的转变让偷偷围观两人的橘千花和其他装死准备看热闹的家伙十分扫兴,这两姐妹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大门被推开,之前没在礼堂内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包括给整栋邮轮熄了火的船长和船员们,他们仿佛梦游一样晃晃悠悠排成一排,随便找了个地方或坐或躺。 铃木奈央不得不这样做。 吸血鬼是一种很麻烦的超凡生物,他们个体的实力并不顶尖,正面1v1的话铃木奈央能很轻易解决掉他们。但他们隐匿在人类社会里并制造麻烦的能力太强了。使用血魔术的他们不依赖于地脉的力量,很难用普通的找妖怪的办法找到这些家伙。 除非是专业的猎魔人,或者犬生这样靠气味分辨人类与非人的,否则很难在人群里把一只会魅惑的能够像病毒一样制造低级食尸鬼的有心隐匿的蝙蝠揪出来。 猎魔人的传承随着黑暗生物的肃清已经几乎断绝了,他们追捕黑暗生物的那种秘法就连铃木奈央也不知道。现在世界上几乎听不到猎魔人活动的消息,教会或许擅长消灭吸血鬼,但论起追杀绝对不是行家。 如果被那只水野隆混入人群,并且成功下了船的话…… ‘拜托了,真一,千万不能让他逃了。’ ‘安心,他逃不掉的。’ 第九十一章 暴涨的自信心 乌云在天空中酝酿,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这对水野隆来说是个坏消息。 吸血鬼怕水。 倒不是真的如同害怕能够杀死他的阳光那样,只是和厌恶大蒜一样厌恶被水包裹住的感觉罢了。在大雨天作战的话战斗力会被削弱,就算呆在室内,潮湿的空气依旧会让他不舒服。 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今天是满月,还没被遮住的血色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重获新生的年轻充满活力的肉身上,此时此刻正是水野隆最强的时候! 只不过他还不熟悉力量。因为并非由更高位的血族拥吻转变成的吸血鬼,所以也不可能得到血族正统传承的血魔法。但水野隆为这一天准备很久了,虽然没料到能在今天仓促之下碰到一直在寻找的红宝石,但他早已料到变成吸血鬼之后的情况。情报灵通的他在得到石鬼面之后就有意识地从欧洲遗留的古物和典籍里收集禁忌的法术,提前为以后的事情做打算。 吸血鬼不只是敏捷的暗杀者,他们同样拥有非常高的黑暗亲和度,是强大的施法者。 在欧洲,正统的魔法师家族所传承下来的法术和东亚一样都是利用地脉的力量,比如著名的宝石魔法。而月魔法或者血魔法这类利用月辉和鲜血的,都属于禁忌。这类魔法副作用很大,月魔法因为需要接近月亮的缘故,会让人精神极度不稳定;血魔法更是及其容易在抽干敌人鲜血之前先把自己抽成干尸,是压榨生命力的魔法。 但对于吸血鬼而言,生命力的流逝可以用鲜血来补充。只要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他们的肉身就能几乎永久地活下去。 水野隆收回拳头,刚刚的力道足以打穿钢板,但还是被眼前的少年接了下来。 他记得他,之前在会场里放出气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虽说从他的气势中感觉到的实力并不强,但神完气足,还是个童子身,简直就是上天为他的新生送来的绝佳的礼物。 水野隆舔了舔在全身惨白色皮肤的对比下红得妖艳的嘴唇,尖牙在月色下反射出寒光。苇名真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很讨厌这家伙的眼神,就像是色中恶鬼看到一个脱光衣服的绝世美女一样,恨不得当场爬到对方身上从头舔到脚。 妈的老玻璃! 苇名真一示意池田朋美带着地上那只老鼠离开。 池田朋美也不敢多留,天狗大人要亲自解决麻烦,她呆在这里只是累赘。池田朋美先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然后抱起痛苦不堪的水野良,默默退出了这间房。 吸血鬼这种东西苇名真一也没见过。 他在水野隆身上感觉不到很强或者很危险的气息,一身肌肉却毫无血气,就像一具活动的尸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西方的黑暗生物,吸血鬼因为影视剧而全球闻名,但按照影视剧里面的办法用大蒜对付他们的话,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他也不敢大意,如果因为情报不到位栽倒在难以预料的事情上就不好了。 所以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晚上好。” 电话瞬间接通,那头的人似乎是恰好在看手机。 “我刚刚躺下去准备睡觉,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修罗又不安分了?” “没,是别的事情。” 苇名真一听着大叔无奈的嗓音,自动脑补了忙了一天躺床上正准备享受生活忽然被老板一个电话叫起来加班的苦逼社畜。不过他只是咨询一下,暂时不需要大叔过来。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大叔那两把骚气的小左轮他可一直惦记着呢! 对付黑暗生物就猎魔人在行。 苇名真一简短地说明了这里的情况。没想到听见这件事的大叔就像听见某个山沟的水塘里有鱼的钓鱼佬一样。 “什么?吸血鬼?!在哪儿呢!” 如果不是苇名真一还没说地方的话,恐怕他都坐飞机过来了吧。 苇名真一没有答话,而是看向因为警惕没有动手而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的水野隆。老玻璃那愤怒的五官挤成一团,变得比刚刚更加丑陋了,看得苇名真一犯恶心。水野隆伸出一只手,像钻头一样钻破另一只手的手心,钻出一个足有两根指头大的洞。 鲜血从那个怪异的洞里流出来,形成血色的荆棘长鞭。 他就那样抓住鞭子,抡圆了对着苇名真一砸了过去,带起的风压吹落屋里的瓶瓶罐罐,发出刺耳的叮当声。 “在海上。” 苇名真一一边说着,一边从凭空燃烧的业火中抽出赤色的太刀。刀尖迎上了对方的攻击,他手腕抖动了一下,刀刃轻巧地拨开鞭身,让它落在地上。但血魔法形成的血液武器哪儿有那么简单,血鞭仿佛像一条毒蛇般两个九十度转向,对着它的目标的后心射了回去。 如果挨结实的话,会被打个对穿吧。 水野隆狞笑着,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荆棘之鞭射出的速度比子弹还快,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反应得过来的。除非他能够斩开子弹,否则这一下必死无疑。他已经开始思考一会儿究竟要不要用吸血鬼的能力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变成食尸鬼了。 然后他就见识到了刀斩子弹。 赤色的缠绕着火焰的剑刃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荆棘之鞭的必经之路上,就像上课刚拿出手机班主任就出现在身后一样恰到好处。极快地速度也代表着它根本没有变向的余地,就那样直直撞了上去,被太刀剖成两半。 什么鬼! 水野隆惊得说不出声,吸血鬼的动态视力虽然不强,但他们有特殊的办法可以感知到高速移动的物体。但少年从举剑挡住砸下来的攻到回剑斩开荆棘之鞭,这期间的动作他完全没感知到,就好像被绯红之王剪掉了一样。 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又或者说,那少年刚刚的动作太快了,快到连他都看不清楚。 “大叔,吸血鬼会被什么东西杀死?太阳?银器?木桩打在心脏上?” 苇名真一看了眼落在地上仿佛死掉的蛇一样的荆棘之鞭,又看了眼紧紧盯着他的水野隆。满脸轻松地对着电话说。 比想象中的弱一点。 不过开头的攻击只是见面礼,应该还有更强的招式吧? 希望这只吸血鬼能让他积累一点对付西方的怪物的经验。苇名真一自觉自己没有身经百战,见得少,欧洲的哪个国家都没去过。还是太年轻太简单,有时候很幼稚,需要学习一个。 日本虽然地处极东,但保不齐还会有别的偷渡过来的黑暗生物。毕竟比起欧洲,教会的势力在这边并不强大,而且和地广人稀的欧洲不同,东京有足够多且足够密集的食物。巨大的人口密度也便于隐藏行踪。 是个不错的栖息地。 他其实蛮好奇有没有黑暗生物比如吸血鬼啊狼人啊什么的在欧洲活不下去跑到印度去的。毕竟那里理论上也是食物丰富,同样人口密度大便于隐藏行踪,还说英语,而且比起人道昌盛的神州大陆更“安全”…… 他的思维刚开始跳跃就被电话里的声音拉了回来。 “阳光,只有阳光能杀死吸血鬼。” 宝藏院大叔的语气相当坚定,这方面就算铃木奈央也没他专业。 “或者蕴含太阳气息的东西。比如教堂里的圣水,教会用特别的办法把太阳的倒影藏在水里,所以能够对黑暗生物照成有效杀伤。本质上还是阳光的力量。银器是不行的,银器能够伤到高阶的吸血鬼,只能杀死低阶的比食尸鬼差不了多少的垃圾。遇上真正的血族是杀不掉的。” “好的,也就是捉住的话要避光储藏,了解。” 苇名真一忽然道。 “还有吗?不会溶于水什么的吧。” 这次不只是宝藏院将也,就连听见他的话的水野隆都愣住了。感情他问吸血鬼会被什么东西弄死是为了抓住他之后不让他被弄死? 如此蔑视让水野隆出离愤怒。 刺耳的尖啸从他嘴里发出,却不等他有所动作,那把红色的太刀便如同魔术般穿过他的胸膛,把他钉在墙上。 苇名真一很生气。 手机上闪动着电火花,屏幕熄灭,显然是坏掉了。刚刚频率极高的声波让零件发热,最后不等苇名真一抢救陪伴他许久的手机,它就嘭地一下炸出了一股蘑菇形黑烟。买一部新手机很贵的,虽然家里有钱但也不是这么挥霍。 刀身上的业火灼烧着伤口,令水野隆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勉强挥动手腕,让被剖成两半的荆棘之鞭化作血液合在一起,鞭头仿佛眼镜蛇一样立了起来,再次射向苇名真一。与此同时,他本人化作无数蝙蝠撞破钢铁的船仓壁飞向窗外。他不敢往苇名真一脸上扑,水野隆有预感,如果他真的敢那样做的话,雾化出的蝙蝠会被尽数斩落,一个也逃不掉。 沐浴着血月光辉的水野隆的胸前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恢复,死斩并没有伤口不能恢复的诅咒,只是能够杀死不死之物罢了。 在天空中重新合拢并展开蝠翼的他大口喘息着。被业火灼烧的感觉并不好受,那种火焰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要不是今晚的血月对他的加持实在太大,就像取之不尽的泉水,恐怕他真会被那鬼魅的一刀重伤掉吧。 大意了! 在刚刚的交手里他已经确信,眼前的少年有着不亚于他,甚至更强的力量。 虽然不知道那看上去像在玩闹一样的少年真实的实力究竟是什么样,但是在如此狭小的环境里他施展不开,就算真的要交手也不该继续在那个房间。 然而他不准备就这样逃跑。因为来到室外,全身都沐浴在血月之下的他自信心爆涨。充斥着天地的月辉和室内那一小束月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疗伤时所吸收的血月的月辉侵蚀他的精神,让这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成倍放大。 如果是老牌吸血鬼,除非被逼得走投无路,否则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月相下活动的。 确实,血月代表着力量。 这力量强大无比,无穷无尽。 但所有力量都有代价。 刚变成吸血鬼的水野隆并不知道这个血族里只有极少数寿命悠久的吸血鬼才明白的教训,就像所有年轻的吸血鬼一样,迷失于血月带来的力量之中。即便今晚没有被苇名真一杀死,也会因为失去那力量的落差感而崩溃,最后变成血月的奴隶吧。如果他当初收集情报的时候运气更加好一点,就能够知道血族里代代相传的一句话——“黑暗和光明同样恐怖”。 总之,水野隆现在很飘,飘到觉得月光之下的他可以同时对付苇名真一和铃木奈央的程度。 他要回到应有的姿态,黑暗中的猎人的姿态。 这座浮在海上的钢铁巨兽就是他的猎场。 第九十二章 久违的风 “喜欢玩躲猫猫?” 苇名真一随手砍掉扑来的犬形的血液怪物,这已经是他杀掉的第三只了。这里是舰桥最上层,他并没有在这里找到水野隆。月光对那只吸血鬼的加持效果肉眼可见,按理说只要去最接近月亮的位置就能找到水野隆才对。 事情并不像苇名真一想的那么简单。 苇名真一随手血振,看着天空中圆盘似的月亮。乌云还在汇聚,月亮却倔强地找到一个巨大的云层空洞,把它的血一样的光辉洒向大地。 落在地上的血液被业火灼烧殆尽,苇名真一也不明白水野隆是从哪儿弄来的血。金色的光芒覆盖住整个会场所在的那层,铃木奈央脚下旋转的阵法让水野隆完全不可能侵入进去。他最多利用外界的一些小动物去制造怪物,想要杀掉普通人来制造食尸鬼根本不可能。 这种躲躲藏藏的家伙真是麻烦。 他不能用破坏力太大的招式,现在在穿上,万一把船弄沉了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可是日本海,离陆地足有一百多海里的位置! 就算他体力再好也不可能独自一人游回去,那样做的唯一下场就是游到一半力竭了沉到海底去喂鲨鱼。不过鲨鱼多半不会吃,人类体脂率低肉质也不好,和海豹相比营养价值差太多了。 他这样的还算好的,大部分普通人更是连巨轮沉下去时带起的漩涡都逃不过,在第一时间就会为这艘名为伊丽莎白号的巨轮陪葬。 在船上的普通人们都是日本的精英,更是有很多人带上了自家的公子或者小姐企图让年轻人见见世面,也顺便看那些不争气的家伙能不能和铃木家的小们姐交个朋友。大小姐铃木奈央传闻中不好相处,二小姐铃木美智子还是有机会的嘛。 万一有谁和铃木美智子小姐王八绿豆看对眼了,把她娶回家或者入赘过去就更好了。 攀上铃木家这根高枝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够和这些古代传来下的旧贵族们扯关系更是新贵们求而不得的事情。和欧洲工业革命之后旧贵族没落资本家崛起不同,日本的旧贵族们只是摇身一变,换了身衣服企业家、教育家、议员之类的衣服而已。 这艘邮轮要是沉下去的话,很多有影响力的人都会在今晚葬身海底,整个日本的经政界都会发生大地震吧。 不过苇名真一觉得这艘以英国女王的姓氏命名的邮轮一定能和女王一样长寿,说不定船长都熬死了船都还在水上飘着。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麻烦的事——铃木奈央拜托了他要抓活的。 抓活的很容易生出变数。 不知道多少小说的反派是因为想要抓活的被主角绝地大翻盘的。最著名的龙傲天小说——三国演义里那位无数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又帅又强的白袍将军最著名的战绩,长坂坡七进七出,不就是因为曹贼想要抓活的吗? 当然水野隆绝对没有赵云那么牛逼,苇名真一也不是背剑将军夏侯恩那种废物。 飘散的血液又重新凝结,原本的犬型血液怪物从一只变成三只,看得苇名真一差点就吓得尿出来。快到极致的十字剑光瞬间斩灭最左边的一只。苇名真一不会给它们摆出传说中的三狗屠神阵的机会,又是一个回身,两个垫步,用居高临下的一文字斩掉剩下的两只怪物。 不等业火烧尽飞散的血液残渣,两只怪物又凝结了出来。 他被耗在这里了。 因为血月的加持,水野隆并不需要压榨自己血液里的魔力,相反只要敢放肆地吸收月辉,他就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外在魔力。就像得到了传说中的圣杯一样。 铃木奈央持有的八尺琼勾玉也有几乎同等的效果。自从她接受天照命的力量,得到八尺琼勾玉的承认之后,丢技能就从未考虑过蓝量的问题。甚至在苇名真一和麻生恋战斗的那晚,这女人能做出直接拿魔炮轰苇名真一的脸这种奢侈到其他施法者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用的护灵阵也是如此,几乎是神社或者寺庙的镇山大阵级别的灵力输出。 原本必须依靠地势建立在地脉之上的阵法被用在这里简直是杀鸡用牛刀。莫说水野隆,就算是苇名真一想要不依靠修罗的极度克制的力量打破它也要很费上一番功夫。如果她更狠心一点,直接动用天照的神力使出苇名真一和大岳丸交战那晚护住整个被拖入夹缝的大楼的神锁的话,就算苇名真一使用天狗之神业也几乎无法打破。 只是这种阵法很耗神,一个人维持住阵法的她,想要再去找水野隆麻烦就做不到了。当然,这是因为有苇名真一在这儿她才这么干,确保两边都万无一失。如果苇名真一不在的话,铃木奈央就必须一边分神保护普通人一边和水野隆战斗,风险会大很多。 铃木奈央很难在战斗上相信别人,或许是自己太强的缘故,从小就没有人能够让她把巫女的责任托付出去。无论是出于力量还是守护世界的决心,她都没有遇见过值得托付后背的同伴。 但这一切因为见识过苇名真一和大岳丸的战斗之后变了。 就好像一个在游戏里孤独carry久了的人忽然找到了另一个能够稳定carry的人,享受了一把躺赢的感觉之后就沉迷于辅助位无法自拔了一样。铃木奈央和苇名真一在一起的时候总能体会到安心的感觉,把进攻交给他,而她只需要专心做好别的事就好。 就像她现在这样。 不只是保护普通人不受伤害,她还分神出去帮苇名真一寻找水野隆的位置。铃木奈央的搜寻速度和苇名真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如果不是苇名真一没在她视野里,估计还会像当初给麻生恋那样给苇名真一丢一大堆十分强效的加持性法术。 集侦察、防御、驱散、buff、工具于一身,必要的时候还能治疗。 简直就是完美的辅助。 苇名真一感受着铃木奈央那边传过来的整艘邮轮的解析图,就连钢板间的缝隙都没放过,就好像把一个邮轮的三维模型直接放在你脑子里一样。 这个名为「觉」的术可不是铃木奈央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把戏”而已。 和说话不同,它是直接略过了语言这道坎,把一个人想要表达的“意思”精准无误地传输给另一个人,相当于是心灵链接。熟练起来之后能像铃木奈央那样传输图像甚至是感觉,比如视觉共享,只不过苇名真一如今做不到这点。 强力的术同样有很大限制。 传输距离只有五百米,并且需要施术者持续消耗大量法力——最重要的这条对于铃木奈央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开了作弊器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找到了!’ 铃木奈央的声音在苇名真一心中响起,他刚斩掉新生成的血液怪物,这些东西越来越多,虽然不强,但在他不能使用强破坏力的斩击时很耗时间。 ‘位置呢?’ ‘分散成了很多小蝙蝠,散布在船上的各个角落。真一你附近就有一只……稍微等一下,我把它们的位置都标记给你。’ ‘谢啦,铃木a梦。’ 啊,又一不小心把想法说出去了。 因为觉得铃木奈央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掏出很关键的法术解决麻烦,就像能随时掏出各种奇妙道具的蓝色狸猫一样。不过给别人起外号这种事,除非是相当亲密的关系,否则很没礼貌。 如果不是现在是处在「觉」的链接状态下,苇名真一是绝对不会这么叫的。 第一次感受这个术的他控制不好,只是稍微专注于战斗了一点,就又和最开始一样胡言乱语了。 ‘标记好了,一共13只,都藏得很隐蔽。’ 铃木奈央没有就苇名真一的口胡发表意见,这让他松了口气。 苇名真一不擅长躲猫猫,也不擅长找什么东西。他的力量没有相关方向的专长,唯一找东西的办法就是用天狗之身业的力量唤来鸦天狗发动人海战术,如果铃木奈央没有帮他标记好的话,他还真就打算那么干了。 虽然效率低,但总比被耗在这里强。 苇名真一不是很想在铃木奈央面前用大天狗之神业,尽管她本人说过不在意,不过铃木奈央讨厌妖怪这件事是改变不了的,变成妖怪出现在她面前总归不好。 好在现在有人帮他开了全图。 ‘真一君,还请尽快。否则教会通过协会那边介入这件事就麻烦了。’ ‘尽快啊……我用一下那个,没问题吧。’ 苇名真一叹了声。如果铃木奈央没有拜托他快一点的话,他大概会选择一个个找过去吧。 火虽然强,但还是风更快。 ‘祝君武运昌隆。’ 依旧是那种被相信的感觉,直接传递到他心里,暖洋洋的。苇名真一笑了笑,松开握住不死斩·拜泪的手,仍由它化作业火消散。 ‘谢谢。’ 起风了。 风吹灭了灯,带来深沉的黑暗,恐怖的怪物踏着木屐披着山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黑羽飘飞,群鸦狂舞。 …… 被发现了! 灵魂分身被消灭掉的痛苦让水野隆差点没能稳住蝠化术,这个并非吸血鬼的天赋,而是血魔法的一种。没一只蝙蝠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相当于把自己“分尸”掉,可以用这招隐匿自己或者规避致死伤害。 他会的血魔法并不多,和正统血族是没办法比的,但水野隆学到的法术搭配很均衡。 蝙蝠可以靠超声波确定猎物方位,十三只蝙蝠分身就像十三个摄像头一样,替他监控除了被铃木奈央的法阵隔绝了的地方之外的所有位置。 那位大小姐并没有对他动手,而是护住了所有宾客,让他没有在人群里制造恐慌的机会。 否则只要让他混入人群,通过吸血鬼天赋的魅惑和转化,就能够让船上的所有人都成为他的食粮。 吸血鬼并不好对付,他们就像癌细胞一样盘踞在人类社会里,每一只吸血鬼的讨伐都代表着大量普通人的死去。就算是铃木奈央,在没有对付吸血鬼的经验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让他得逞。 强烈的痛感让他从月辉带来的精神错乱中清醒不少,最后理智告诉他应该逃掉,借着红月几乎无限的魔力往日本岛飞,赌能够在黎明到来之前飞到安全的地方去。 但错乱的精神让他疯了似地想要杀了这艘船上的所有人。 随着接下来一瞬间的大量蝙蝠同时死去,难以忍受的伤口让他用仅存的力量控制最后的蝙蝠飞向月亮,贪婪地汲取仿佛令他欲罢不能的红色辉光。最后的理智被月辉吞没。 水野隆变回人形,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月亮。伤口因为血月的力量极速愈合。蝠翼张开,疯狂的信徒为了接近他的神,用尽全力向着天空飞去,像扑火的飞蛾。 乌云滚滚,不知何时,他的周身的云中已是漫天鸦羽。 风追来了。 第九十三章 天空上的战斗 锐利的风轻巧地切断吸血鬼的每一根肌纤维,却又因血月的光辉而极速回生。水野隆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精神已经被月辉搅成一团乱麻了。 不死斩的特性在水野隆身上失去了效果,他并非神秘学上的不死,只是恢复力远超常人。用游戏来形容的话,不死就是血量掉到1的时候锁定血量不会归零,而不死斩则拥有更高优先级的斩杀效果,能够强行斩杀不死之物。但水野隆如今的状况是类似于觉醒后的惠一样,借助红月的力量使得生命回复达到了一个相当离谱的程度。 水野隆长大的嘴巴大口喘着白气,涎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来,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 他也确实疯了。 就连狼人都不敢那样肆无忌惮地吸收血月的月辉,月的潮汐撕碎了他的灵魂,让他现在如同精神分裂般,原本属于老鼠的灵魂告诉他先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回到城市再利用自己经营多年的情报网打信息差,藏在黑暗里如同毒蛇一样伺机而动,到时候玩弄眼前的敌人简直易如反掌——这也是他一贯的战斗方式。 但新生的被欲望充斥的部分则驱使他留了下来,想要撕碎胆敢攻击他的少年,想要吃掉船上所有的美味。 他曾经是玩脑子的类型,但现在脑子坏掉了。 这也是得到力量的代价。 荆棘之鞭重新出现在他手里,水野隆发出超高频的尖啸。 风太快了,快到他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只能依靠声音来找到苇名真一的位置。不仅如此,这尖啸还有扰乱效果,能够让听见声音的人产生恶心乏力等症状。这种效果只是附加,对付普通人有奇效,但在苇名真一这样的强者面前是无用的。 他听见了,那呼啸的风中藏着的东西…… 天狗! 和鬼一样立于日本顶点的妖怪种族。 无数关于天狗的情报从水野隆的记忆里翻了出来,鸦天狗很少有成群结队出现的时候,高傲的天狗就和鬼一样,一般情况下是单独出没的。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让鸦天狗们结成现在这样的阵势并协作着发动攻击。 大天狗的号令。 什么鬼? 那个少年是一只大天狗?! 风中的业力随着他意识到自己在面对日本顶点的妖怪后开始变得粘稠,令人窒息的压力落在他身上,让水野隆差点稳不住身子。实际上这是错觉,开始到现在,苇名真一从未改变过自己施加的压力。单纯只是因为水野隆意识到了之后才能感受到罢了,就和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伤口才感觉到疼痛一样。 胜负欲与傲慢之心促使着他怒吼起来。 但现在的他不复以往。以前没有力量的时候处处被人欺负,现在变成吸血鬼了还是处处被人欺负,那不白不做老鼠了吗? 天空之王又如何?日本顶点又怎样? 在血月之下的他就是无敌,就算是天狗来了他也有自信战而胜之!膨胀的自信心驱使着水野隆顶着黑色的风往云顶之上飞去。他最终还是成功了,天空广阔,挑眼望去能看到大海边际的优美的弧。 吸血鬼的眼睛红得像天空中的月,他的身体猛地爆出一团血雾,无数吸血蝙蝠从雾中飞出,和天空中追上来藏在风中的鸦天狗们撞在一起。 没有喊杀声。 宛如一场默剧,除了风的呼号之外悄无声息。 鸦天狗的数量多得可怕,漫天飘落的鸦羽如同一场黑色的雪,隐没在乌云之中。但蝙蝠的数量更多,赤红的豆籽大小的光点密密麻麻,好似夏日天空中的繁星。 黑与红在交界面晕出漂亮的波纹,仿佛一场绝美的默剧。 水野隆极力榨取着血月的力量,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单纯的转换器,将月辉中的魔力转变成蝙蝠输出出去。就好像给大海安了一个水龙头,能制造多少输出完全取决于他这个水龙头的流量有多大。 已经不是他在和苇名真一战斗了,而是那轮月,或者那轮月背后的神秘。 水野隆的肉体也开始了畸变,无数肉芽像尸体上的蛆虫一样从他身体上钻出来,但他只是狂热地看着被挡在下方的涌动的风。全然没注意到黑色的影子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带着长臂面具背生双翼的天狗手持黑色的太刀,右手轻抚刀柄。 当水野隆抬起头,看到那极恶之面时,一切已经晚了。 风停了。 那是令狂风绝息的斩击,每一道刀光都好似来自次元之外。 十字形的刀光交错在一起,形成夏日花火般的光雨。 「奥义·十字杀缭乱」 当居合完成的一瞬间,乌云尽碎,天空海阔。 …… 室内的橘千花优雅地趴在地上当咸鱼。 谁也没看到那秀美的睫毛下闪烁的微光,将天空之上的战斗尽收眼底。顶着铃木奈央搞这些小动作可是冒了相当大风险的,但奈何这只狐狸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得心痒痒,实在按捺不住弄了个分身出去。 真是粗糙的力量使用方法,完全就是把绝世好刀当大锤抡过去砸人。 躺在甲板的泳池边的躺椅太阳椅上的橘千花叹了声,这只是她小心翼翼做出来的水分身,为了骗过铃木奈央的感知可是花了很多功夫的。 除非是铃木奈央本人在这里亲眼看到,否则在感知型的法术中都只是一滩水罢了。 天狗之神业有着不下于她的力量,但苇名真一还是极度依赖他的剑技,完全把大天狗的力量当作辅助。虽然神业临身的状态是能够极大增强作战能力,但风暴可是和地震、火山并列的从远古时期就肆虐日本的天灾之一。 对于大天狗而言,剑才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苇名真一的做法在她看来完全是舍本逐末。不过他还闻所未闻地身负着另一份神业的力量,那只被铃木奈央的厌胜符封印的右手下有着极端暴烈的气息。她乘着苇名真一和土御门梨花战斗的时候稍微窥探过,以前无往不利的九尾的力量在碰到那条手臂的时候就如同碰到火的雪一样消融了。 修罗啊。 虽然统称为神业,但妖之业和神之业是不一样的。 橘千花并不知道苇名真一的修罗之神业掌控到哪一步了,大天狗之神业在他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就这样的力量使用方法,只用天狗之神业的力量和她认真打一场的话,是会被当成玩具的。 不过现在有更好玩的玩具。 “真有意思。” 橘千花捏着鸦羽的根,用手指轻轻搓动,似乎是在观察它的纹理。 “还给我!” 被水牢死死压在地上的池田朋美奋力伸出手,想要把橘千花手上的黑色鸦羽抢过来,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挣脱水做的镣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恶的女人抢走她最珍爱之物。 “喂喂,别那么凶嘛。” 橘千花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却把羽毛伸过去挠了挠池田朋美的指尖,看着她想要又得不到的样子笑了出来。更远一点的地方,全力对抗毒素的水野良即便不用她去处理也动弹不得。这两只偶遇的小东西本来她是没有丝毫兴趣的,为了不横生波折稍微躲开就是。毕竟还有铃木奈央在,被发现也麻烦。 但那只蜘蛛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改了主意。 “喂,小蜘蛛。告诉我从那儿得到它的好不好?” “呸!” 池田朋美唾了一口,当然是没中的,橘千花竟然也不介意,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又蹲下去,像用逗猫棒逗猫咪一样逗弄着被压在地上动不了的池田朋美。她忽然瞟了眼天上,水野隆的气息竟然又出现了,就算被斩成碎片都还能复生吗? 黑暗生物好可怕噢~ 不过现在不是管那边的时候,交给苇名真一就行了。虽然他的力量使用方式是粗糙了点,但对付一只吸血鬼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血月有点麻烦。 橘千花也没想到今晚老鼠插上翅膀飞了,不过这种意外中的意外就是活着的乐趣啊! 如果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控,那也太无聊了。 看水野隆那样子今晚就算抓住也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那么她答应好苇名真一的事就会食言。橘千花虽然不觉得食言是什么大事,对于喜欢欺骗的狐狸来说,食言就和吃饭一样。只是她不想在自己中意的玩具面前食言,那样的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都会化为泡影。 好在她也不是没别的办法。 苇名真一是想要找到藤原龙马,关于藤原家的线索除了消息灵通的老鼠知道以外,她那些老朋友多半也是清楚的。 不过做出那个决定去面对他们真的很困难啊…… 橘千花纠结地嘟起嘴,看着无论怎么抓也抓不住羽毛的池田朋美,又乐呵起来。 这种行为可以说相当恶劣了,但她性格本就如此恶劣。 这是只为了找乐子甚至可以搞得国破家亡的怪物。仅仅只是像小孩子一样抢东西已经是相当轻了,如果不是没弄明白她和苇名真一的关系,恐怕池田朋美早就被玩坏了吧。 “放开她!” 水野良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已经眼睁睁看着铃木奈央差点杀死池田朋美了,那种无力感与绝望感,绝对不想体验第二次。 “别过来,良,你打不过她的!” 第九十四章 最恶劣的支配者 水野良感觉自己已经倒霉到底了。本以为今天跟随大家长来这里是飞黄腾达的开始,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先是差点被铃木奈央杀掉,然后大家长又变成了奇怪的东西,逃出来之后还碰到这个性格恶劣的金发少女。 这就是福兮祸所依吗? 他已经受够了。 常年在街区混迹的他打地盘的时候那次不是面对比自己强上数倍的敌人,仗着一腔热血和一双拳头南征北战,从最开一个又一个原本的霸主倒在他的拳头下,打着打着,他自己就成了一条街的街霸。 “不打过怎么知道!” 水野良喜欢看王道热血漫画,因为王道热血满里面的主角永远不会放弃,永远都能再站起来。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蛛网般的纹路已经爬满了整张脸,就好像被打碎的陶瓷被强行拼起来,他的眼里全是血丝,浑浊无比,喘出的白气就像蒸汽机吐出来的烟路。很难想象这家伙是怎么站起来的。 但他就站在那里,向一头饿狼盯着欺负池田朋美的橘千花。 “嘿,还挺有骨气。” 金发的少女笑靥如花,她喜欢有骨气的人。她拍拍手,把羽毛丢在池田朋美刚好够不着的位置,叉着腰站起来。先是看了看天空,见战局似乎进入了尾声之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粉嫩的指甲盖带着可爱的月牙白,她没有用指甲油,什么指甲油都不如健康的粉色来得漂亮。 “不攻过来吗?” 她随口说道,注意力却全在自己的指甲上。 水野良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用尽全身力气像狮子一样咆哮起来。他的身体长满了黑色的鬣毛,已经快维持不住人类的外形了。他在老鼠里也是一个另类,比起擅长阴人的同族,他更喜欢用拳头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手。 水野良用出相当标准的进步冲拳,同时脚底下也没停,准备用戳脚攻击对方下盘。这是街头格斗的技巧,旋转的拳头对着对方面门就招呼了过去,陷入狂暴的他看着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感觉。 他最讨厌意义不明的,仿佛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控,所有人都是她的提线木偶一样令人恶心的笑。 看得让人想要把那张脸揍歪。 不同于大部分人只说不做,水野良是真的会上手揍人的。他本来就是个混混,不会因为现在穿得人模狗样了就变得文明起来。 “我喜欢你的眼睛。”橘千花轻轻对着指尖吹了口气。“想要守护某人,为此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的眼睛,我以前收藏过很多。” 少女的语气轻飘飘的,完全没有水野良那样的气势,却说着诡异得令人遍体生寒的话。 “你知道吗?死前的情绪会决定眼睛的优劣,爱的眼睛、恨的眼睛、平静的眼睛、愤怒的眼睛、充满希望的眼睛、生无可恋的眼睛……生灵的情绪在死前的一瞬被眼睛保存下来,只要储存得当,这份情绪可以保存上千年。就像滴在昆虫上的树脂结成的虫珀,把万年前的昆虫定格到今天。”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这女人在说什么啊! 水野良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醒了,水野隆留下的毒开始发作,让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但他的脚步没有停下,他的拳头也没有停下,带着坚定不移的拳风,打向目中无人的少女。 “死ね!”(去死) 拳头在离她的脸还有三公分的地方停下了,任他如何用力都再也不得寸进。 不,他用不上力了。 无论大脑如何发出命令都无济于事。甚至大脑也开始变得迟缓,只是痴傻地看着少女那比血月还要澄亮的眼睛。那种赤红的光芒带着来自远古的恐怖,越过他的肉体抓住了他的灵魂。 “可惜我已经很久不收藏这东西了,否则我想你肯定能摆在展柜的最上层。” 橘千花微笑着,像女王一样昂起头。 “跪下。” 她的声音淡淡的,倒不像声嘶力竭的命令,而是在称述一件水野良本就应该做的事。 咚! 水野良跪了下去,就像她说的那样。他感觉自己像操偶师手中的木偶,随她喜欢摆出各种滑稽的姿势。他依旧拥有自主意识,橘千花并没有剥夺他的自主意识,尽管那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玩弄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毫无乐趣可言,没有什么比玩弄人心更有意思了。 “对,就是这副表情。” 少女露出满足的笑容。水野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对原本挥拳相向的敌人磕头,谦卑地趴在她脚边仿佛一条摇尾巴的狗。他再也叫不出声来,只能无声的流下屈辱的泪,就连流泪,也只是因为橘千花想要看他流泪罢了。 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灵魂也落入了怪物的掌控。 深邃的黑暗击碎了他的气势,水野良甚至连恐惧都做不到,因为那不被允许。 立于日本顶点的妖怪都有各自不同恐怖,但要说弱小的妖怪或者人类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定是金毛玉面九尾狐。在虐菜这方面,玉藻前简直冠绝群雄。落到酒吞或者天狗手上或许还能死个痛快,倘若落在玉藻前手里,那是真的连去死都办不到。 她是玩弄灵魂的大师,是最恶劣的支配者。 “你对他做了什么!” 池田朋美趴在地上,咬牙切齿。流水形成的镣铐锁得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水野良那本就已经快不行的身体做出根本不敢想的事。 “我可是为他好,没有我帮忙他早毒死了。” 此乃真话。 在水野良决定站起来的一瞬间,剧毒就已经攻入心脏流向四肢百骸了。如果不是橘千花还没玩腻用力量压制住了剧毒发作,水野良活不过三分钟。那可是水野隆专门开发出来用来针对同族的兵器,也是他在水野家独揽大权百年之久却无人胆敢反抗的秘诀。 不过,这份“帮助”也透着浓浓的恶意。 水野良的命完全取决于她的心情,等什么时候玩腻了,就像丢垃圾一样丢掉,到时候水野良自己就会当场暴毙。在橘千花的刻意诱导下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如今的状况,能知道脱离橘千花掌控的下场。 橘千花给了他一个选择。 究竟是放弃一切尊严发自内心地跪在她脚边卑微地活下去,还是宁愿承受身体被毒素融化的痛苦而像条野狗一样扭曲地死在这里。 她能救他,能救被剧毒攻心的必死无疑的他。 这就是这份恶劣的帮助传递出来的信息。 水野良已经逃不掉了,在生与死的岔路口不能回头。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九尾摇曳,看见了玩弄他的灵魂的,来自黑暗最深处的妖狐! 鼠妖是最弱小的妖怪,正因为弱小,他们刻在本能里的危险的感知相较其他妖怪而言更为强大。这份感知在生死之间被无限放大,竟然是让水野良看见了那只操纵他灵魂的狐狸。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出现在他心中。 玉藻前! “呀啦,好像被认出来了。” 少女捂着嘴,笑得相当开心。 水野良并没有说话,但他心底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都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少女眼中的红光愈发明亮,水野良不知道,就连他的感觉都是橘千花故意让他感觉到的。 “那么,可以拜托你忘记这件事吗?” 橘千花打了个响指,水野良的眼睛瞬间变得迷茫。他依旧记得那种被支配一切的恐怖感觉,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起掌控他灵魂的那道影子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那是最彻底的掌控,最完全的支配,藏得最深的催眠。 橘千花可不是只在意眼前快乐的类型,留着这只老鼠比把他玩坏了更有用。 “至于你嘛,我也没时间陪你玩了,小蜘蛛。” 橘千花走到池田朋美身前,撩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橘红色的光芒从池田朋美的眼里流入她的眼里,仿佛灵魂虹吸一样。但这并不是灵魂虹吸,只是在阅读记忆罢了,顺便洗去今天自己留下的痕迹。 她当然有很小心没有伤到这只蜘蛛的灵魂,弄坏了她苇名真一那边可不好交代。 做完这一切的她抬起头,伸出手对准天空中翱翔的天狗,五指虚握。 像要把他抓在手里。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苍穹之上的风景别样的秀丽,但苇名真一无心欣赏。 他只是注视着眼前重新恢复回来的水野隆,他下手的时候可是狠了心,总不能因为铃木奈央说要活的就畏手畏脚。就算是刚刚那种程度的斩击都没能杀死他,真的是小强一样。不过他的回复速度慢下来了,或许是因为已经回复太多次的缘故,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原本瞬间愈合的伤口,现在已经要等上半分钟了。 当然,这和天上月也有关系。 月早已行过中天,辉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对于水野隆的加持也没那么恐怖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已是神志不清,月辉破坏了他的精神,虽然还是活的,但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 这里的高度早已超过五百米,已经丢失和铃木奈央的联系了。 苇名真一有些无奈,铃木奈央只说了要活的,变傻了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是她没说不能是傻的。 第九十五章 相见的两人 一件事最多能生出几次波折? 苇名真一不知道。 至少他看见这个戴着兜帽的的人时,就隐约有种今晚估计没办法就这么简单结束的预感了。 兜帽下是一张扭曲的螺旋面具,漩涡中心的左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那只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展开双翼的天狗,失去意识的吸血鬼软趴趴地被他提在手上,像拧一只鸡。 简而言之,苇名真一被一个cosy爱好者截胡了。 如果他穿的不是普通的黑色袍子而是印有帅气的红色云纹的黑袍的话,搭配上刚刚从扭曲的空间里走出来的登场方式还真有原版的几分味道。放平时苇名真一说不定还会有心情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中二家伙讨论讨论cosy的还原度的问题,但此时对方显然来者不善。 而且到手的猎物被抢走,就算是苇名真一也会恼火。 答应好铃木奈央会把那只吸血鬼带回去,铃木奈央平日里帮了他许多,这件事他可是很上心的。 结果倒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惜这只黄雀想吃的是蝉,他也不是普通的螳螂。 他举起刀,遥遥指着那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鸦天狗们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纷纷绕着怪异的黑袍人飞舞,如同乌云遮蔽了天空。恐怖的风暴在云中酝酿,如果那人不识好歹的话,方才的神速拔刀下一秒就会落在它身上吧。 不知道这家伙也能不能像真的带土一样虚实转换。 “晚上好……” 那人单手按在胸前,刚低下头,不死斩的刀锋就贴着了他的脖颈。苇名真一可不会给这家伙打嘴炮的机会,不管是道歉也好说明情况也好展露真面目也好,从他故意抢了苇名真一的猎物开始,这梁子就已经结下了。 而且这人身上散发着令他熟悉又讨厌的气息,苇名真一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他仔细回想着自己遇见过的讨厌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是谁,根据现在给他的感觉来看,应该是不怀好意的家伙。 总之,先砍就对了。 乘着对方行礼低头的时候发动攻击可以说相当屑。 在面对大岳丸这样的战士时苇名真一或许会用堂堂正正的方式,但对付这种鬼鬼祟祟的家伙实在不需要讲武德。正因为他自己也挺喜欢隐藏身份做事,所以才会很讨厌同样隐藏身份做事的敌人。 立场决定喜恶,谁都希望自己的敌人是个不用脑子的笨蛋,最好是简单人机难度。 如果是队友的话又不一样的了吧。 开门的剑刃已经贴上的那人的皮肤,下一秒就会斩下他的头颅。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连话都不给他说的机会就发动了攻击,风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等到人头落地的时候,就算是他有再多手段都回天乏术了。 他确实是见过苇名真一的。 不,确切地说,是见过斩断不死的天狗。那把直接杀死不死之物的刀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他根本不可能忘记。如果不是仗着今晚月色正好,神器的碎片能够发挥最大的功效,他也不敢做出这种虎口夺食的举动。 他是藤原拓也。 被抓走到现在又出现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到都可以写半本小说。简而言之的话,就是他去到了一个恐怕没有人能够活着过去的地方,见到了一些恐怕没有人能够活着见到的怪物,并和那些恐怖的怪物做了一个交易。以协助他们做一件事为代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整个过程太不真实,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活着的地步。 藤原拓也同时也没想到当初藤原龙马给他的竟然是真的神器碎片,几乎拥有八咫镜的全部威能。他看不懂那个一直没看懂过的哥哥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给他如此贵重的东高西,做出这种行为,就算回去没有被那个老怪物吸成干尸,也至少要折十年左右的寿命吧。 他想找藤原龙马当面问清楚,当然最主要的是把妹妹藤原纱织从那个魔窟里救出来。如果能送那个老怪物去见他心心念念的黄泉污秽之母就更好了——即便出卖灵魂换到了力量,藤原拓也依旧没把握杀死藤原不比等。 从小就建立起的恐惧刻骨铭心,藤原家血脉里的恶咒让所有不比等的后裔都无力反抗他的残暴统治。 他找老鼠也是为了得到藤原家的线索。其实他也可以问那些怪物,但藤原拓也已经不敢继续做那种舍弃灵魂的交易了。如今的他甚至有一大部分不是自己,如果摘下面具,那张脸绝对能让止小儿夜啼。更别提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身体了,灵魂的扭曲反映到身体上,让藤原拓也的肉身看起来就像欧洲信奉邪神的邪教徒一样可怕。再继续交易下去的话,恐怕就连最后的理智也会消失吧。 这也是他根本不敢回去找自己的好友的原因。 藤原拓也不知道眼前的天狗是苇名真一,苇名真一也不知道眼前的cosy爱好者是藤原拓也。但凡两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有一个没戴面具挡着脸,今晚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苇名真一没有感受到预想中斩中敌人的手感,反而是空挥的脱力让他差点没止住身形。他本来就不习惯天空中的战斗,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身体掌控力极佳,此时已经脱力栽下去了。 刚刚那是八咫镜的威能,能够交换镜中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自己,从而规避本该落在实体上的攻击,这也是八咫镜被称之为绝对防御的原因。倘若没有前往镜之世界的手段,几乎所有的力量都无法对神器主人的本体产生影响。但藤原拓也拥有的不是完整神器,所以和藤原龙马不同,藤原拓也的虚实转换只能维持不到两秒,之后便必须再次吸收月华充能。 今晚的月色无比皎洁。 不仅是对变成吸血鬼的水野隆,对藤原拓也同样有着超强的加持。 就苇名真一比较倒霉,如果他是神州的天狗就好了,指不定还能对这两家伙有克制效果。日本的天狗和月亮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完全吃不到场地buff。 两人交错而过,仿佛无事发生。 …… “怎么老是大晚上叫人起来……” 麻生恋打了个哈欠,坐在摩托后座上的少女迎着风伸懒腰。她都在床上躺好了,结果大叔又一个电话把她叫了起来。只说有很严重的事件需要解决,具体见了面再告诉她。现在见了面,话都还没说两句就上了车。 “再快点如何?” 虽然吹风很舒服,宝藏院大叔年轻的时候也算半个车手,技术当然是没得说的。不过这样的速度对麻生恋而言还是太慢了,她跑步都可以追上。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少女的手指亮着翠绿色的荧光,上次苇名真一那边的事就来了一出,如今准备故技重施。 “你别搞啊,车太快我把握不住的!” 大叔急道。 两人的目的地是码头,苇名真一忽然丢失联系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如果真的是如他自己所说是在海上的话还好。只要吸血鬼一上岸,混入人群之中,那从各种意义上都不好办了。他在学艺的时候曾有幸和师傅一起追杀过一只,前前后后花了大半年,还是对方比较蠢为了进食搞出不小动静的缘故。 碰到知道如何圈养血奴的聪明的家伙,或者不那么在意狗屁血族尊严的摆烂的家伙,一直藏下去也不是做不到。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还好,既然苇名真一告诉了他,他就不可能继续安心坐在家里等结果。虽然现在联系不上苇名真一那边,但宝藏院将也同样有一些路子可以查到今晚出航的船,等到黑暗生物附近之后,猎魔人的灵性直觉会指引他去往正确的地方。 在成为猎魔人的仪式里,师傅把一些东西刻在了他的灵魂上,让他拥有了寻觅黑暗生物的能力。这种玄妙的感觉就和圣骑士们的天启一样好用,具体原理谁也说不清楚,猎魔人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像工科里的经验公式一样,搞不懂为什么,总之按照先人的办法做就对了。 “大叔,今晚究竟是什么事啊?” “吸血鬼出现了!” 宝藏院将也言简意赅。 “吸血鬼?哇哦,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男的女的?” 麻生恋十分兴奋,日本土生土长的她没见过这种欧洲的怪物,对吸血鬼的印象也停留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懒洋洋地坐在后座的少女忽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了。据说吸血鬼也是以敏捷著称的妖怪,也不知道谁更快。 麻生恋在奇怪的地方起了胜负欲。 “不知道。” 夜晚的东京车流涌动,颇具狂野气息的摩托在车流中穿梭。 宝藏院将也抬头看了眼天上月,仿佛梦幻的月光带着血色。按照科学的解释,红色月亮一般是发生月全食的时候会出现。因为浓厚的大气层把紫、蓝、绿、黄光都吸收掉,只剩下红色光可以穿透过来。但水野隆知道这后面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月亮里藏着关于永生的秘密,无论是东亚还是欧洲,关于月与永生的传说竟和席卷全球的大洪水一样,都大同小异。 师傅曾经特别警告过他不要去关心月亮的事。 虽然也会好奇,但宝藏院将也还是明白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的。他收回窥视的目光,专心当起司机来。 今夜还很长。 第九十六章 吸血鬼杀手 七彩的灯光照亮夜空,月亮似乎都为之黯淡。不同于海上的朗朗晴空,东京的天黑得像是深海。自从人类发明电灯以来,黑暗似乎就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 但雨不一样。 看着幽深的光照不透的雨幕,深邃幽静,缠缠绵绵,就忍不住猜测大雨里面会不会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现在是凌晨四点。苇名真一坐在咖啡厅的小卡座上,端着一杯黑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等待宝藏院大叔取一件东西回来。 他最终还是没能拦住那个劫走吸血鬼的鬼鬼祟祟的家伙,黑袍底下的东西给他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似乎是认识的人,又似乎是别的什么东西。就像把很多不相干的东西揉在一起,那扭曲的感觉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令人作呕,令人生理上不适。 苇名真一好歹没有吐出来。 邮轮靠岸后,他第一时间便联系上了赶过来的宝藏院大叔。橘千花此时坐在他旁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麻生恋。她有理由跟着苇名真一,因为还没带他见到老鼠。或者说,还没告诉他藤原家的下落。不到最后的关头她也不想回去问以前那些老朋友,都是群没办法讲道理的疯子。 能抓住水野隆自然是最好的。 铃木奈央回去了。家里发生了如此大的事,虽然没能逮到最关键的水野家的大家长,但她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就关于依附于人类的妖怪组织这件事对上面那些老头子发难。黑暗并不会因为臣服于光明就变得不再黑暗,在光照不到的角落,总会有令人难以想象的龌龊。 不过豪门里面的斗争和苇名真一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想完成答应好铃木奈央的事然后去做自己的事。 当然,在知道那只吸血鬼就是他要找的“老鼠”之后,两件事就变成了一件事。 苇名真一看着乌黑的天和窗外的雨,麻生恋百无聊赖地往咖啡里又丢了一块糖,橘千花则打了个哈欠。咖啡店里静悄悄的,如果不是这家店的店长是大叔的老熟人,被大叔一个电话从床上叫了起来钥匙丢给大叔让自便,这个时间点都根本找不到还开着门的咖啡店供几人歇脚。 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 其实硬要说也不算败下阵来,只是没有完成目标罢了。即便如此,苇名真一还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人能心想事成,事与愿违才是常态。在才能、努力之余,运气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今晚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面对错误的敌人,最擅长的力量没办法使用而能够使用的力量被克制,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就算是开挂也救不了。 屈辱吗? 屈辱。 但失败是很正常的事,苇名真一早已习惯了失败,正因为对胜利的渴望一次又一次支撑着他站起,才能够以凡人之姿从狼的剑下走出来。茫茫夜色令人神往,他忍不住在想那从他手中逃掉的家伙在哪儿,还要多久才能遇见他。 可别被我逮到! 修罗之火在眼底燃烧,熊熊战意化作几乎实质的烈焰,让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少女都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强大的精神压力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饶是苇名真一没有刻意针对谁,两人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橘千花眯起眼睛,这气息比天狗更强,更恐怖,更狂暴。这家伙平和的外表之下掩盖藏着火焰一般的心,好似脉动的熔岩,所向无敌。她还是小看苇名真一了,原本以为只有天狗才能令她重视起来,但现在看来,他身负的另一份力量有着不亚于天狗的恐怖。 这令她更好奇了。 历史上不是没有人能够使用两份神业,那多半是因为一份是附着在某件物品上,比如酒吞童子之神业与童子切安纲。 那么他呢? 橘千花端起咖啡放到嘴边,掩盖自己略有些肆无忌惮的视线。 苇名真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发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别人,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他重新取出之前橘千花给的那副眼镜带上,如同宝刀归鞘,原本凛冽的气息刹那间消散无踪。 门被人推开了,大叔摘下湿透了的头盔,小心翼翼地取下身后放在雨衣里的用白布包裹好的东西。 “还好,这家伙还在。”宝藏院将也松了口气,“这是当初师父给我的东西,原本随着吸血鬼的消亡和隐没逐渐没用了,没想到今天它还能再派上用场。” 他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拆开缠绕在上面的白布。神圣的气息随着白布一层一层地拆开逐渐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显露出来。 这气息非常奇怪,神圣、却又并不像教堂里的十字架那样纯洁,而是沾着血,给人一种堕天使般的美。 那是一条银白色的鞭子,鞭尾刻着鸢尾花的徽记,鞭身如同蛇一样盘绕。 “这家伙的名字叫吸血鬼杀手(vampire killer),是贝尔蒙特家的先祖使用过的代代相传的圣鞭,也是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的武器!” 宝藏院将也轻声道,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等今晚的大雨洗去一切痕迹,到时候想要再找到那只吸血鬼可就难了。也幸好乌云遮住了血月,否则被血月加持的黑暗生物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 血月、吸血鬼…… 他忽然感觉自己想起了什么,以前师父有给他提到过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关于黑暗生物的秘辛和贝尔蒙特家的人的宿命什么的……因为太久没有发生相关事件,如今他竟一时间回想不起来了。 “贝尔蒙特?” 苇名真一疑惑道。 “嗯,欧洲著名的吸血鬼猎人世家。我的师父便是贝尔蒙特家的人,他年轻时来过日本,化名为有角幻也活动过不短的时间。” 不过贝尔蒙特家没落了,这件事宝藏院将也觉得没必要提。无非就是鸟尽弓藏那一套,随着吸血鬼的几乎绝迹,吸血鬼猎人也逐渐没有了存在价值。不仅是教会不允许拥有如此力量的家族存在,贝尔蒙特的后辈也都不愿意继承这份古老的职业。 就像所有从上古时代传承至今的职业一样,都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困扰。 有现代优渥充实的生活,谁还愿意经受那种地狱般的修行呢? 如今的贝尔蒙特家的后人已经看不到曾经令黑暗生物闻风丧胆的传奇风采了,都是一些挥霍家产的纨绔子弟。 等老一辈的人死光过后,最后的吸血鬼猎人的火种也会断绝吧。 但贝尔蒙特家族的宿命必须有人来承担,根据预言,那个结束一切人将会在日本出现。所以宝藏院将也的师父把这根圣鞭交给了他,实际上他只是代为保管罢了,为了在以后的某个时刻把这根属于主角的武器交给贝尔蒙特家的故事的主角。就像rpg里的把全村最好的剑给主角的老爷爷一样。 简而言之,他并不是这条圣鞭的主人。 按照那位神秘的师父的说法,宝藏院将也会在合适的时间把这件圣器给合适的人。命运到来之时,一切自见分晓。 总之神叨叨的。 “这东西真能帮我们找到吸血鬼吗?” 麻生恋好奇地凑上前去,虽然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但她并没有在这根鞭子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息。 “上面刻印有很强力的退魔术,算是猎魔人用的特殊法术的其中一种。” 大叔握住吸血鬼杀手,这根传说中的圣鞭。他用小刀划破手腕,让血在地上绘出法阵,口中念诵苇名真一听不懂的祷文。他的声音时而高昂时而低落,像在唱诗。 这是某种仪式。 因为宝藏院将也并没有流着贝尔蒙特家的血,所以没办法发挥圣鞭的实力,只能借用前辈们在上面留下来的力量,用传承祈求鞭子给予回应。 算是取巧。 而且这份取巧不是没有代价的。 连贝尔蒙特家的旁系莫里斯家族要想发挥圣鞭的威力都要折寿,更别提他一个外人了。如果不是被圣鞭承认的人,连解放它的第一阶段的力量都做不到,更别提第三阶段的火焰的力量了——传说中只有最强的吸血鬼猎人,里希特·贝尔蒙特才能自由地解放第三阶段。 但只要使用吸血鬼杀手,只要握住这条鞭子,便承接了某种奇妙的命运。 就像拿起胡萝卜马就自己跑过来了一样,吸血鬼会吸引吸血鬼杀手的使用者。 也就是说,宝藏院将也在使用它的时候,就算拿着它在东京市内瞎晃悠都能碰到藏在东京里的吸血鬼。他很早之前用过一次,东京并没有吸血鬼存在。如果在这期间没有别的吸血鬼来这里,那么他一定能遇到变成吸血鬼的水野隆。 银色的荆棘从鞭子的握把处显现,刺入水野隆的手臂,刹那间变得血红。 里昂·贝尔蒙特在制作这根圣鞭的过程中不仅使用了圣水的洗礼和祝福,还因为沾染了已经变成吸血鬼的爱人莎拉的血所以威力巨大,并且在之后的战斗中一直受到吸血鬼与各种魔物的洗礼,让这根圣鞭银白而纯洁的光芒更加妖异。 大叔咬紧牙关,痛苦让他的太阳穴都爆出青筋。 “没事吧?” 麻生恋关切地问道。 “没事,一点小代价。” 大叔大口喘息着,说是小代价,其实付出的足有十年的寿命,还好他是个和尚没有头发,否则能在那瞬间花白的头发上见到光阴的流逝。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握住圣鞭的那一刻,他才想起师父告诉过他的,在二十世纪初被贝尔蒙特家最后的吸血鬼猎人封印在日食里的吸血鬼的传说。他听苇名真一讲述了战斗经过,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只沐浴血月光辉的吸血鬼使用的完全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借由月与太阳的关系从封印里泄漏出来的…… 黑暗之子——德古拉的力量。 今夜已经快要过去了,但满月还没结束。如果没能在明晚月行天中之前抓住水野隆,恐怕魔王的一部分便能够借助这只胆敢吸收血月力量的蠢货脱困吧。 必须阻止这一切! 第九十七章 起舞吧 藤原拓也把还没醒过来的水野隆丢在旅馆的地上,用绳子捆了个结实,也不管这样究竟对吸血鬼有没有用,就急匆匆地冲进盥洗室去了。 左边的脸仿佛被强酸腐蚀般的疼。他接了一整池的水,把头埋进去,埋到窒息的感觉出现才稍微好上一点点。 沾满水的头发落了下来,遮住额头。藤原拓也看着镜中的脸,那张早就看过无数遍的、熟悉的脸上竟长满了血红色的凶恶的纹路,眼睛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陌生而冰冷的眼神同样注视着镜外的他。 他明明痛苦无比,镜中的他却仿佛在笑。 不,那人就是在笑。 “让我再吃一口,怎么样?” ‘藤原拓也’开口道。说完舔了舔嘴,似乎在回味,看得他毛骨悚然。又不知为何忽然愤怒起来,举起拳头猛地一拳打碎整张镜子。碎片混杂着鲜血落了一地,叮叮当当的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听得耳膜发疼。 “做梦!” 藤原拓也大口喘息着,怒吼道。 “呵,刚才使用我的力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镜子里的人并未离去,而是从依旧倒映着他的影子的残片中又走了出来,阴冷透骨的声音自四面八方的碎片里同时响起。 “……” 藤原拓也紧紧攥着拳头,他没有接话。没错,如果不是借助这只怪物的力量,他根本不可能从天狗手上逃出来。只有驾驭水的怪物才能在那样的大海里驰骋,跨越就连风都吹不到的距离把他重新送回到陆地上。 藤原拓也回想着住在自己身体里的这只凶兽的样子——蛇身九头。 他没见过日本传说中的最强恶兽——八岐大蛇,但他曾站在那个黑暗得连鼻子都看不世界里,实实在在感受过这只带着洪荒气息的凶兽带给他的如同大泽一样的精神压迫。即便如今出现的并不是它的本体,只不过是一缕分魂,也依旧是他必须仰望的存在。 他不知道如此羸弱的他为什么会被这些存在看中,只是隐约感觉这件事和藤原家在准备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已经品尝过力量的滋味了。你逃不掉的,小子!” 镜中的怪物露出仿佛下棋时即将将死对手的笑容,他不急不缓地靠近藤原拓也,蛇瞳上上下下舔舐着他的身体,从四面八方同时射出的视线令藤原拓也浑身发麻。藤原拓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左边的眼角和太阳穴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光滑细密的蛇鳞,眼瞳也变得和镜中的怪物一样,淡淡的凶恶的血痕在脸上显现,强烈的撕碎灵魂的痛楚令藤原拓也差点昏阙过去。 “混蛋!” 他不知道这只怪物的名字,但在他灵魂稳固的情况下,就算真是传说中的八岐大蛇来了也不可能随便夺舍他。原生的灵魂最为契合原生的肉身,除非缺少了三魂七魄导致出现了漏洞,否则在未得允许的情况下,外来者绝对不可能绕过管理员权限抢占这具肉身。 “别急着发火,你抓到的小蝙蝠要醒了……” 只用半边脸说话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他没办法,之前的他为了得到力量交易了太多东西,那怪物已经能够自主从他身体里出来了。 “不过这只蝙蝠不是你要的那只,你打不过它,一个照面就会被杀掉。所以我出来救救你。” “……” 藤原拓也咬着牙,他不会那么简单相信身体里的这家伙,如果不是之前面对天狗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再做一次交易。 “放心,这次免费。”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怪物嗤笑了一声。 “……” 免费的东西从来都是最贵的,藤原拓也深知这点。 “怎么,不相信?唉,难得能出来透透气,不用和那群傻逼整天呆在一起。我可不想让好不容易找到的容器被人弄坏掉。” 话音刚落,客厅里忽然传来浓得呛鼻的血的味道。最顶级的掠食者的气息弥散开来,伴随着哗啦啦的大雨声,就像和老虎共处一室,让藤原拓也遍体生寒。那话里的真假由不得他去揣度了。诚如他体内的东西所说,如果现在不把身体交给他的话,恐怕会被刚苏醒的吸血鬼当作食物吃掉吧。 那只吸血鬼绝对不是水野隆。 “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怪物又嗤笑一声,蛇瞳冷冷地盯着镜子里的藤原拓也的另一只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 …… “在这里?” 苇名真一撑着伞,另一边的大叔捂着握住吸血鬼杀手的手臂,圣鞭的躁动让他十分痛苦。即便已经支付了相当的代价,这条师父给他的圣器使用起来也依旧没有得心应手的感觉。他本来就不是被吸血鬼杀手承认的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在诺大的东京里抓住一只吸血鬼可不容易,如果不是用了非常手段,利用吸血鬼杀手的命运用完全碰运气的手段去找,想要按部就班地抓住它花的时间需要以年计。虽说是完全碰运气,但这对于握住吸血鬼杀手的宝藏院将也来说,只要东京存在吸血鬼,那么出门碰到吸血鬼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这是必然的偶然。 已经不用他回答苇名真一的问题了,那种凶恶的气息连今晚的倾盆大雨都掩盖不住。黑暗的雨幕中藏着不止一只怪物,苇名真一笑了起来。吸血鬼似乎醒了,正在和令他遭受败北的那个鬼鬼祟祟的cosy爱好者战在一起。 不,并不是之前感受过的水野隆的气息,而是更加黑暗血腥的,在用出十文字缭乱第一次斩杀水野隆之后,那只吸血鬼从只剩下头颅的状态再次复活之后出现的气息。 之前因为战斗而不能细细分辨,如今才察觉到两者的不同。 他把伞交给宝藏院将也,迈步向雨中走去。 “需要帮忙吗?” 橘千花眯起眼睛,同样察觉到那里面的东西的她提醒道。先前还好奇是谁能在那种情况下抢走那只吸血鬼并从苇名真一手上逃掉,她也不好在今晚当面问心情不好的苇名真一。原来是老朋友啊,这就说得通了。 如果是“相柳”的话,确实有能力在海上逃过风的追杀。 这家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降临在这里的并不是完全体,空有位格而没有力量。如果是本体降临的话,恐怕那艘船都凶多吉少。洪荒的凶手再次肆虐人间,那些人留下的后手也会随之启动吧。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连她都做不到本体降临,只能通过一点取巧的手段溜出来逍遥自在。实际上本体依旧被关在永远不见天日的里世之底。 “暂时不用,拜托各位帮我看住路口,别让他们逃掉就好。” 炽热的蒸汽随着苇名真一说话呼出,火焰一反常态地在他留下的脚印上燃烧,几步之后,已是一片火海。厌胜符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杀意,在修罗之业火下化作飞灰,光线被极致的高温扭曲,大雨落在他身上,蒸出浓厚如云般的白雾。 麻生恋刚想说什么,看着大叔伸出手对她摇了摇头,也闭上了嘴。 …… 水在‘藤原拓也’手上如同玩具一般,时而形成刀枪棍棒,时而形成虎豹豺狼。水之形千变万化,藏着强酸和剧毒,即便是强如吸血鬼也没办法无视这样的攻击。 不知从何处取出的鲜红披风遮住了水野隆的身体,和刚才吸收月辉时的疯狂相比,如今的他变得更加冷静。一双猩红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黑雾环绕在他身边,数不清的魔物在雾中蠢蠢欲动。 此时此刻或许不该继续叫他水野隆了…… 德古拉(drac),黑暗之子,吸血鬼之王。 除了只存在于圣经中的先祖该隐和传说中的吸血鬼莉莉丝,整个血族里就属德古拉最为强大。德古拉的名字来源于龙(dragon),意味“龙之子”,西方的恶龙和东方的神龙并不同,是传奇的黑暗生物。而融合了龙之血脉的吸血鬼,其力量可以说是立于黑暗生物顶点了。 但是如今的德古拉并不完整,他的一部分还被那位最后的吸血鬼猎人——尤利乌斯·贝尔蒙特,连带着他曾经的王城封印在日全食之中。现在的他只是德古拉的意志降临罢了,并没有黑暗之子所拥有的真正的魔王之力。他需要回到王城最深处取回自己的力量,然后才是真正的黑暗之子德古拉的复活。 但下一次的日全食还要等到十多年后去了,必须想办法活到那个时间去才行。在这期间死掉的话,估计就只能转世了吧。 到时候失去全部记忆的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他并不愿意去赌那种渺茫的概率,失去记忆又拥有力量的转世体究竟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清楚。想不开自杀了也不是没可能。 如今的德古拉虽然不是魔王,但强大的血魔法和源自记忆的战斗经验依旧不是一般吸血鬼可以比的。随着他的意志的降临,属于魔王的支配之力也在渐渐恢复,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说来也巧,相柳的状态比他更残。 两个残疾人在大雨中交战,第三个残疾人看不过去也准备来掺上一脚。 火焰的流星占破雨幕,刹那间蒸干了相柳操纵的所有的流水化形,漩涡面具下的蛇瞳愤怒地看着带起火海的修罗,余烬飘飞,流刀若火。刚才他是优势,眼看那只吸血鬼就要落入他的掌控了…… 没想到被不知何处冲进来的小鬼搅了局。 “烦人的小鬼,听本座一句劝,这里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苇名真一没有理他,大概是没认出来他就是之前的天狗。 残躯点燃火焰的手臂,无形的领域以苇名真一为中心扩散开来,不只是相柳的控水,包括德古拉的血魔法在内,一切超自然的力量都被极大压制。就算橘千花和麻生恋来这里,在「否天」的力量下同样也没办法使用自己的力量。这也是苇名真一不让她们接近这里的原因。 就和他没办法控制修罗带起的业火之海一样,他同样也没办法精细控制否天之力只作用于敌人。 这也是修罗之力的副作用。 真正的修罗,从来都只能靠自己。 “来,起舞吧!” 第九十八章 尼给路达哟 雨一直下,火却生生不息。 在那种强大而诡异的压制力下,相柳感觉自己如同一个羸弱的普通人。德古拉要好上很多,和藤原拓也不同,变成吸血鬼的水野隆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远超常人,血族的战斗本能让他并没有因为如今的状况而慌乱,他是最强大的魔法师,也是最强大的战士。 两人都紧紧盯着那个露出暴戾笑容的搅局者。 只见他举起刀,缭绕在刀身上的火焰爆燃起绚烂的炎之牙,扭曲的空气把五颜六色的光揉在一起,带来梦幻般的光景。蒸腾的战意在飘荡着星火的身躯上肉眼可见地冲天而起,这是意志强大到极点才能产生的杀气,站在这里的人每分每秒都会经受心的考验,倘若意志稍微薄弱半分,下一秒便会引来狂风骤雨的攻击。 剑未至而心先行。 幸亏现在不管是水野隆还是藤原拓也都是大号代打,否则怕是苇名真一的这一刀还没斩出去就已经被心剑所伤,变成心若死灰的废人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在武之一字上面对一位年轻的剑圣,也亏得德古拉和相柳都是身经百战,才有继续站在这里打下去的资格。 即便如此,相柳面具下的笑容依旧有些苦涩。 以相柳真身的强度,他自然是无需惧怕什么的,就算正面硬受这一刀也只是破些皮罢了。在肆虐神州,甚至逼得人皇也不得不出手的洪荒凶兽面前,这个岛国还没有人能够让他正眼相看。只可惜如今的他并不是凶兽之身,只是附身在这个被蜈蚣掏空身子的小鬼身上的幽魂罢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还好,虽然大部分手段被那种诡异的压制力给废掉了,但这小鬼身上还有一个东西可以救命。 德古拉同样不好受,业火的气息令他厌恶,支配之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尽管吸血鬼强大的身体让他有操作的资本,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即便修罗之刃还未斩下,那种如同山岳般的压力就已经让他仿佛深陷泥潭动弹不得了。 他竟然是想同时解决两人。 真是狂妄! 吸血鬼的眼睛猛地缩成针尖,苇名真一的动作在瞬间被成百上千倍的放慢,每一块肌肉的拉伸与收缩都被他仔细审视,在脑内运算出即将发生的事情。德古拉的眼角渗出血来,不只是对身体的压迫,这一式同样也是对精神的极度压榨。 这是预读,德古拉在与贝尔蒙特的吸血鬼猎人们的战斗中学会的格斗术。 他看见了! 横贯天际的火刀扫出巨大的圆,连绵不绝的雨幕被斩断,仿佛时间停滞一般,隔了足有一秒才重新落在地上。火焰点燃暴雨,形成绝美的火流星,如同樱花飘落,融入火海不见踪影。 苇名真一收刀,他并没有砍中。 两人都用各自的办法躲过了这一次攻击,相柳依靠八咫镜的力量,在神器被极大压制的情况下抓住那不到0.1秒的刀斩过来的刹那进行虚实交换,这份判断力和反应力根本不是人能够做得到的。德古拉则是完全预读了苇名真一的剑路,用极强的肉身性能撞破泥潭般的压力,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不死斩的刀刃。 本来大家都是残疾人,两个残疾人因为种种限制变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正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打得不亦乐乎。忽然闯进来一个赛亚残疾人说要和他们一起玩…… 禁魔的领域搭配上剑圣的技术,打起来简直是耍赖。这种技能组恐怕也只有同样以武力著称的肉身强悍的妖魔才能和他打了。完全没办法取巧,只能用最强的力量碾压过去。不管是相柳还是德古拉,如果是曾经的身体都绝对不会怕,但现在形势逼人,不得不用出最后的绝技…… 逃げるだよ!(尼给路达哟,走为上策) 在攻击结束的一瞬间,两个老油条毫不犹豫又很有默契地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同时逃跑。 谁爱和那玩意儿打谁打去! 难题又回到了苇名真一这边,他必须二选一。全都要的唯一结果就是谁都抓不住,他也没料到两个之前还打得十分焦灼的家伙竟然在这种时候想到了一块去。那两个老油条跑路的姿势熟练无比,如果不是没办法用擅长的术,估计还能来一个帅气又令人印象深刻的退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 跑了黑衣黄面男最多就是因为两次被他逃掉而生一会儿气,跑了吸血鬼就得不到藤原家的线索。虽然他不知道水野隆究竟还活没活着,现在的他的气息和之前的完全是两个人,但也必须去赌那微小的可能性。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苇名真一毫不犹豫地跃起,红莲的业火在环绕其身,化为翱翔天际的枭鸟,向着逃窜的蝙蝠直扑而去。距离在瞬间被拉近,即便以吸血鬼的强大的身体素质,德古拉依旧没办法逃开身后追来的少年。 他堪堪避开穿心的一刺,五指生出利爪,回身抓向苇名真一面门。 已经逃不掉了,只能置死地而后生。 比起被贴近了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藤原拓也’,‘水野隆’的肉搏能力要强得多。德古拉操纵者这具身体在燎原烈火般凶猛的斩击下辗转腾挪,猩红的眼睛好似天空中的鹰一样死死锁定着对方。他在预读苇名真一的动作,并尽全力跟上他的速度。 苇名真一的剑技如同舞蹈,又像升腾的火焰般生生不息。 「巴流秘传·炎舞」 这是樱舞的变种,瑜伽美人所传承的樱舞本是祭祀樱龙的神乐,从神乐的舞蹈种诞生了这种绝美的剑技。不同于涡云渡那般,炎之舞虽然伴随着火焰舞动,但剑路要柔和得多。一如其名,本身是神乐改编而来的剑舞。 苇名真一对巴流的钻研并不比苇名流弱,和单纯为了取胜和杀伐而存在的苇名流不同,巴流的剑技更多地体现了剑的另一个用处——悦己。 优雅,美丽,自在,轻如浮樱。 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强。 就连巅峰时候的剑鬼苇名一心都曾差点被巴的剑舞迷住而落败。其美丽的舞蹈下蕴含着凌冽的杀机,一不留神就会被牵入舞蹈之中,心神被斩而破绽尽出,最终败下阵来。 这是斩心的剑舞,不杀而杀。 他要杀死‘水野隆’的反抗之心,降下名为完全败北之剑。 …… “战斗很激烈呢。” 橘千花开口道。不同与满脸凝重的宝藏院将也和十分无聊的麻生恋,她的心思要复杂得多。战斗发生的位置在晚间无人的公园,而三人则找了个高一点的地方,既不会接近苇名真一的领域,也能够看清空旷的公园内的战况。 “苇名小哥真是厉害啊……” 大叔感慨道。 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只能站在旁边看着那位少年去战斗的自己有多么无能。尽管手握吸血鬼杀手这样的圣器也依旧改变不了这样的现实。想来当初碰到大岳丸那次也是,刚一见面就失去意识,最后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苇名真一不肯说,他也只能猜测一些事情。 宝藏院将也偷偷看了眼身旁的橘千花,总觉得这位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面容有些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过,既然是苇名小哥的朋友,应该是能信得过的吧。 他想着。 “那个戴面具的家伙,要逃掉了噢。” “嘿,我去拦住他!” 麻生恋早就按捺不住了,苇名真一那边她帮不上忙,去了也是碍手碍脚。但今晚来都来了,又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她不是喜欢撑着脑袋看别人打架的类型。比起当一个看客,她更喜欢亲自上场。 没人能拦得住她,青色的肋差和白色的小太刀滑到她手心,夜叉临身的萝莉双腿踏上栏杆,带起音爆击碎雨幕,仿佛一颗炮弹一样飞了出去。莲足踩在空中,淡淡的波纹在足底荡开,仿佛踩在水面上。 青色的光芒在黑暗中起落,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我跟去看看吧,大叔你没问题吗?” 橘千花笑道,她一眼就能看穿宝藏院将夜不强,这位大叔身上没有强者的气息。她当然记得这大叔,见面就被大岳丸秒了,连一招都没撑住。不过看对方的样子似乎不记得自己,大概是根本没看清吧。 弱者。 这是橘千花给宝藏院将也贴上的标签。 实际上宝藏院将也并不弱,即便在如今的日本神官里也是t1.5(tier,级、阶)甚至t1级别的战斗力,但和t0的实力明显能在协会里拿到s级的几人相比,自然是不够看的。完全沦为了边缘辅助角色。 “我这老东西还有几颗牙。” 宝藏院将也自嘲地笑了笑。实际上他也不老,才三十多岁,但在这几位强大又年轻的后辈面前确实体会到了岁月催人的感觉。不只是苇名真一和麻生恋,这两个怪物自不必多说,就连橘千花都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看着跟着跳了下去,没入黑暗的橘千花,大叔摸了摸腰上的左轮。 他从出场后就一直在打酱油,也许该做点事情了。 “后生可畏啊。” 第九十九章 另一边的战斗 藤原拓也扶着墙,剧烈地咳嗽起来。落在地上的血液中有细小的蜈蚣不停扭动,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不死蟲的巢穴,一到雨天,感受到湿润环境的不死蟲就会变得比以往更加兴奋躁动,这种事情他早习以为常了。 地上的积水倒映着相柳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幅冷静的样子,似乎刚刚跑路的不是他一样。 “收手吧。” 水中的怪物如此说道。 藤原拓也咬着牙,他也明白至少今晚自己是很难插手进这件事了。他体内这只不知名的怪物是对的,他确实应该收手。那个吸血鬼身上的麻烦一点也不小。虽说原身是水野家的大家长水野隆,但感受过那种恐怖的血魔法之后和那双魔王般的眼睛后,不可能还继续认为那人是水野隆。 如果是他在控制身体的话,恐怕连两招都撑不过吧。 更别提后面闯进来的那只怪物了。 修罗…… 藤原拓也回想着那张熟悉的脸,不同与学校时的温文尔雅的样子,充满了狂气与杀意。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好友一无所知,藤原家虽然隐于幕后,但消息称得上灵通。因为家里养的忍者和死士们的缘故,日本发生的事情几乎都能得到第一手情报。虽然他如今脱离藤原家了,但曾经的他也从未听过苇名真一的名号。 也就是说,拥有如此力量的怪物竟然在日本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默默生活了十七年…… “你似乎认识他。” 相柳饶有兴致地观察者藤原拓也的表情,两人并不共享记忆,所以他也只能猜测什么。 “和你没关系!” 藤原拓也并不想让这只怪物知道苇名真一的存在。好友就是好友,尽管今晚阻止了他的行动,但他并没有生气。不如说,能见好友一面,看到他如今生龙活虎的样子,反而高兴起来了。 苇名真一知道藤原家的事情。 如果他再知道那只吸血鬼的价值的话,一定能够得到藤原家的下落。藤原拓也不知道苇名真一是不是也在寻找藤原家,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不过若两人的目的真的相同的话,他也许能够通过苇名真一去得到如今的藤原家的下落。 只是看到自己如今这副姿态的好友,究竟还会不会把他当成朋友呢? 藤原拓也不敢给自己回答。心中的期盼只是期盼罢了,在真正的现实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前,谁也不知道答案。 “你似乎很讨厌我。”蛇一样的眼睛隐约能看到笑意,“不过你没得选,只能依赖我。小鬼,多少人为了得到本座的力量不惜舍弃一切,如今力量就放在你身边,唾手可得,你竟然还处处怀疑……唉,真是蠢货。” 相柳惋惜地摇摇头。 “有人追来了,你会来求我的。” 他不急不慢地转过身,往水镜深处走去。 藤原拓也再看向地上的水洼时,已经是普通的他的样子了。他哼了一声,带上漩涡的面具,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继续自己的宅兴趣了。以前也算是一个cosy爱好者,每年冬ic(日本冬月末举办的全球最大型的同人志即卖会)都必到的。 身后传来破空声让他警觉,蜈蚣从体内破出,沐浴着鲜血向来者咆哮。 配上这身衣服,看起来倒不像宇智波带土,更像蝎。 不过他也管不得还原度的问题,本来就只是中二病犯了,他既没有重要的人被好友杀死也不想毁灭世界,只是一个想要把自己妹妹救出来,并且结束家族的悲剧的死宅男而已。 藤原拓也或许真的如藤原龙马所说有相当的天赋,是八咫镜最合适的主人。能将一块碎片的力量发挥到几乎神器所有功能,只有威力欠缺的程度可以说是相当强了。 他体内的藤原家的血比藤原龙马更加浓郁。 就和十分注重血统的源家一样,藤原家也对自身的血脉无比看中。 但这家伙绝不是努力派,而是看见黑暗的未来而选择逃避的那种人。当初年幼的时候没有选择成为强者而是随波逐流,放弃了八咫镜放弃了藤原家世代相传的术式,为了逃避藤原家的宿命而躲到谁也到不了的幻想世界中去。不想伤害谁而埋起头来做实验,想要黑化又被拉了回来,最后自己成为了自己的实验品。 他从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或者,就算没有选择如今的路,他也不会成为强者。拥有天赋背负宿命,却没有强者之心的人是没办法成为强者的。 曾经身处轮回中的苇名真一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也没停下对修罗挥刀的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才有如今这份强大。那个轮回空间里发生的事他从未和人提起,不死会扭曲人的灵魂。从不死的世界里走出来的他,灵魂也被某种程度地扭曲了吧。只是这份扭曲被名为亲情的枷锁禁锢住,让他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 就像橘千花所想的那样,神业的力量对他而言更多的是锦上添花,即便没有神业之力和不死斩,拥有鬼神一般的剑技的苇名真一也是十足的怪物。 论天赋和才能,论出生,藤原拓也绝对比苇名真一更强。 苇名真一就像成为了薪王的灰烬,而藤原拓也则是法兰不死队的逃脱者霍克伍德。 直到现在也一事无成。 他因为自己的懦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把自己搞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他又活到了现在,甚至见到了里世之底的黑暗也没有失去性命。不管是和怪物们的交易,不管是相柳的附体还是藤原龙马给他的八咫镜碎片,都极大地帮他提升了力量。让他可以参与到这局游戏里来,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的成长总是有很多人帮助,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推着他前进,尽管得到力量的代价相当惨重,但那都是未来的事情。 而苇名真一则完全和藤原拓也是两个情况,学业因为妹妹的事情搁置,原本想学的法术因为自己的天赋很难学会,即使现在也在坚持铃木奈央教他的最基础的冥想去感受地脉律动。好不容易用一只手的代价换来了「否天」的力量,也是在限制敌人的同时限制自己和队友的招式。 他想做的事总是很难做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这些藤原拓也并不知道,如今的他只需要思考即将面对的敌人。体内的怪物警告过他,有人追来了。 他退了一步避开飞来的肋差,青色的光在高楼中弹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麻生恋的脚就碰到了他的面具。藤原拓也甚至没来得及使用八咫镜的力量,踩在他脸上的萝莉就毫不留情地把白色的小太刀刺进他的眉心,脑浆撒了一地。 她太快了,连风都追不上她的脚步,直到攻击结束之后才带着骤雨扑面而来。 藤原拓也并没有倒下去,脊柱支撑住了整个身体,发出嘎嘎的仿佛生锈的齿轮摩擦的声响。他就那样承受住了麻生恋整个人的重量,虽说和她本身十分娇小也有关系。蜈蚣向前噬咬,这样的攻击落在麻生恋眼中和毛毛虫没什么区别。 只是一脚蹬在面具上,她就借力往后跳了开来。 “什么鬼东西!” 麻生恋惊道。 她皱起眉毛,不死的蜈蚣她也见过,在那只现在不知道被怎么样处理了的河童那里。她不擅长对付这样的东西,虽然不死之物在拥有不死斩的苇名真一面前就和普通怪物没什么两样,但在没有针对这种特性的力量前,不死几乎可以和不败划等号。 藤原拓也笑了起来。 只要她没有对付不死的办法,他甚至连八咫镜的虚实转换都没必要用,直接硬抗对方的攻击就好。毕竟神器的力量也需要补充,先前乘着血月时积攒的月华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已经只能支持继续用不到三次了。 面对天狗他唯唯诺诺,面对这只追过来的萝莉终于可以重拳出击。 黑色的诅咒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无比邪恶的感觉看得麻生恋露出嫌弃的表情,她拔出落在地上的肋差,小太刀正握肋差反握。夜叉的鬼面下,青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没有动作的藤原拓也。 她绕着藤原拓也缓步走了起来,这里是一条双车道的街道。街边从别人院子里长出来的树枝伸到人行道上,让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变得更加狭窄了。 两旁的房屋静悄悄的,静得就像麻生恋的脚步一样。 她就那样缓步走动,好似锁定猎物的猫。忽然间,娇小的身影仿佛融化了一样走入黑暗,藤原拓也猛地瞪大眼睛,视野里再也看不见夜叉的身影。 她消失了…… 不!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她太快了!快到藤原拓也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 他的身体被切开,整根蜈蚣被剖了出来,缠绕在他的裸露的脊柱上爬个不停。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切成块并不是一件良好的体验,精神力稍微弱一点或许会直接疯掉。而且藤原拓也不只是被切成块那么简单。 手,脚,胸,腹,头……整个身体被分成整齐的十七块,却又因为不死蟲的链接没有哗啦啦散落一地,而是怪异得仿佛劣质拼装玩具一样。他努力瞪大眼睛,精神因为目睹了自己的惨死而变得虚弱,在这样下去,蜈蚣就要接管失去意识的他的身体了。 虽然可能会变得更强,但藤原拓也可不想再体验那种失去意识的感觉。 麻生恋面无表情地振去小太刀上的鲜血,回身打量那个令她感到棘手的怪人。 「闪刃·十七分割」 能在静止状态突然加速,在极高的速度下转向,虽然在与修罗的一战中并未建功,但那完全是因为苇名真一太强的缘故。对于藤原拓也而言,如果不是不死蟲,他完全没有让麻生恋刀刃相向的资格。 不过命运就是如此。 拿不死没办法就是拿藤原拓也没办法,就算麻生恋能杀他十次,百次,他也依旧能站在这里和麻生恋打下去。 尽管在夜叉的速度下他只是个木桩。 藤原拓也不愿意坐以待毙,体内的怪物离开之前说的话让他十分不爽。如今既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也想证明自己可以独自面对眼前的敌人。蜈蚣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战意,喷出强烈的毒瘴遍布他的周身。 既然挡不住那种速度,甚至连八咫镜的虚实转换都来不及使用,那么就在环境上限制对方就好了。 第一百章 事与愿违 德古拉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棘手的敌人。 和另一边麻生恋拿藤原拓也没什么办法不同,他能在苇名真一身上感觉到真正的威胁。尽管他的不死性是更加高等的,即便是消灭了身在现实世界的他也会在混沌中再次复活。只要黑暗依然存在,德古拉就不会死亡。不过他也不想刚出来太阳都还没见着就又被送回去。 连绵的剑舞有着一种妖异的美,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想要与之共舞。 换个人在此的话,或许已经被苇名真一带入他的节奏而败下阵来了吧。但他是德古拉,最强的吸血鬼,黑暗之子,从来都只有他用精神力攻击别人,还没有人敢用精神力对抗他的。苇名真一的举动让他暴怒难当,虽然这毛头小子并不知道他的真身,但也。 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自己被小看了! 他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他好好讲讲当年纵横欧罗巴大陆而不败的故事。在精神的比拼里,他不相信他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会输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 德古拉放开精神,主动撞了上去。虽然水野隆的肉身不尽人意,但德古拉的精神可是能发挥几乎全部实力的。 在他看来,对方用这种手段对付他完全是因为情报错误而打错算盘了。 全盛时期的德古拉可是令欧洲大陆闻风丧胆的存在,多少猎人和圣骑士听到他的名字就丧失战意,黑暗生物无不匍匐在他脚下,俯首称臣。尽管黑暗之王不复当年,但也不是随便一个日本高中生就能碰上一碰的。 德古拉的笑容狰狞无比,在心与心的战斗中,他没理由会输。 赢了! 现实中两人旋转着起舞,看起来就像排练好的话剧。 在旁人看不见的领域,更为凶险的交锋让两人都不敢大意分毫。心与心的胜负下,败者会比死更难受,苇名真一敢用这种办法对付德古拉也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的。 尽管他自认为不会败就是了。 两人都有着无比的自信,都是站在世界顶点的强者,也都没能得到对方的全部情报。当心像世界中的恶魔之城和修罗战场碰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输不起的战斗。 …… “真的是老了啊。” 大叔抚摸着腰间的左轮,点上一支烟,隔着重重雨幕观赏远方悦动的火焰。这里没有其他人,他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似乎是从缭绕的烟中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模样,回想起了以前风流倜傥的时光,胡渣遍布的嘴角勾起怀念的笑容。 良久,他站直了身体,吸血鬼杀手盘在手臂上,如同血色荆棘。这并不是它本来的姿态,因为宝藏院将也并不能发挥这件圣器的力量,所以只能用献祭驱动这件圣器。 “一个个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也许我这样的老东西早该退出舞台了……” 他自嘲道。 这里是一个高点,距离战斗的苇名真一也有千米左右,并不受修罗的否天之力影响。大叔取出银色的左轮,认认真真地,一个一个把子弹按进弹巢中去。自人类发明火器以来,冷兵器就逐渐被时代抛弃了。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长手打短手本就是天然优势。比起需要相当天赋和刻苦才能练成的冷兵器,就算是普通人拿到热兵器也能很轻易杀死一个冷兵器高手。 也正是因此,传统武学的没落是必然的。剑技还好,日本的各种剑道赛事让许多剑士得已在现代也有一条谋生之道,能够把自己的本事传承下去。即便如此,因为剑道是竞技体育而非真正的战场搏杀的缘故,许多强大的古剑法也逐渐失了传承。 宝藏院家的家传枪法更是惨,如今只剩下“兵法书”存在了。 日本的兵法书并非真正的兵法,而是对武功秘籍的统称。比如剑圣宫本武藏留下来的二刀流剑技,其秘籍的名字就叫《五方之太刀道序》、《兵法三十五固条》以及《五轮书》,合称为“兵法二天一流三兵书”。 也就是说,如今的日本第一枪法已经实质性失传。只留下一本谁也看不明白的武功秘籍,静候未来的某个天才重现宝藏院家的先祖宝藏院胤荣的无敌风采。 目前还在习练家传枪法的只有他侄女,算是宝藏院家三生有幸才等来的一个天才把传承隔代勉强续上。不过女孩子在力量上天然就有劣势,枪比剑要重得多,宝藏院枪术从创立之初就没考虑过给女性使用。 大叔越看越觉得苇名真一这家伙简直是个怪物,那种剑法,那种动作,即便他没有站在敌人所处的位置也能感受到如同泰山崩于前的压迫感。 这种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如果他真的年迈了还好说。身体机能下降,力不从心,到时候就算让他上他都做不到。但现在并不是,单纯是因为苇名真一更强罢了。如今的他也才三十多,正值经验和身体最为均衡的当打之年,说老了完全是自嘲罢了。年轻一点经验不够老道,年迈一点身体不够强壮,现在的宝藏院将也可谓是他最强的时候。 能够隔着大雨站在千米之外看清苇名真一和吸血鬼的战斗,大叔的力量也不远不是普通人能达得到的。 即便如此,他依旧没办法插手苇名真一的战斗。 “真不爽啊……” 他嘟囔着,将弹巢推回去的手一点也不平静。 明明他才是猎魔人。 要做吗? 他想着。 不是他不相信苇名真一,而是大叔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混下去。他不允许自己在可以做事的时候不去做。那样会样成习惯,然后就真的废了。 苇名真一没有和他说“老鼠”的事情,他并不知道苇名真一没有下杀手单纯是因为还想赌一赌水野隆依旧活着而已。宝藏院将也并非剑技的大师,他看不穿苇名真一的剑技,自然也没办法看到两人激烈交锋的心中之景。 在大叔眼中,修罗和吸血鬼打得有来有回,虽然很好看,但也代表了战况十分焦灼。 而他有打破局面的能力! 于是他就做了。 他就那样举起枪,像美国淘金热时代准备决斗的牛仔,身体无比放松,甚至还有闲心嘬一口烟。 左轮手枪的射程一般在50m,少数加装了加长枪管能达到200m,这已经是这种老式手枪的极限了。就连疯子都做不出这种千米之外拿左轮射杀敌人的事,更何况现在外面雨夹风,这种情况下的子弹射出去后会飞到哪里去,就连上帝都不知道。 但宝藏院大叔就是做了。 愿力在枪口绘出密密麻麻又排列得无比整齐的金色文字,仿佛在枪口安了一个转经筒,伴随着他的念诵声旋转着往远处延申,形成七重七象的庞大咒文。咒文节节旋转,神圣而庄严的气息让大叔看起来倒像一个以慈悲为怀的和尚。 大叔也不知道为啥自己一个和尚会和完全不相干的猎魔人搅在一起,并且传承下猎魔人的技艺。 只能说一个人的命运不仅要考虑到自身的努力,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当宝藏院将也做出开枪的决定的时候,一种很玄奥的感觉出现在他心里——他注定要在这里射出这一枪,并且他知道子弹一定会扭转战局,贯穿敌人的太阳穴,杀死那只和苇名真一打得“不相上下”的吸血鬼。 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还没到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年轻人的时候呢!” 吸血鬼杀手的圣力被激活,源源不断地灌入已经填充好的银弹之中,在银弹表面刻出繁杂的花纹。 很多人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吸血鬼怕银器。 实际并非如此。 银是相当优秀的魔力载体,在对魔力的承载和储存上仅次于黄金。而在对神圣之力的承载上甚至表现出比黄金更为优异的性能。吸血鬼并非会被银所伤到,而是被银所携带“神圣”属性的魔力所伤到。 普通的银器吸血鬼是并不怕的。就好像他们不怕水,怕圣水一个道理。 “这就是,我的全身全霊!” 大叔咆哮道,眼角渗出鲜血。 手指扣动扳机,撞锤激发火药,将银色勾满奇异花纹的子弹打出比声音更快的速度。强烈的音爆在枪口炸开,发出震雷般的声响。银色的流星带着绚烂的尾曳划过夜空,留下金光点点。 画面仿佛定格了一般,不管是苇名真一还是德古拉都因为精神全部用在对抗上而没能反应过来这一发子弹。 水野隆死了。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死得不能再死。那颗带着吸血鬼杀手圣力的子弹根本不是他这具普通吸血鬼的身体能够扛下来的。他的瞳孔放大,身上燃起没有一丝温度的银白色圣火,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仿佛那颗子弹的每一次旋转都带着卑鄙。 不只是他,就连苇名真一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没能抓住水野隆,这条线索又断了,而且也没有完成答应好铃木奈央的事情。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在他和德古拉精神碰撞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今晚是不可能如愿以偿了,那只吸血鬼体内住着相当恐怖的黑暗,实力比大岳丸只强不弱。对方不是他不下死手就能活捉的垃圾,只不过换了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结束战斗罢了。 他收起刀,往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累瘫在地的大叔给了他一个“搞定”的手势,笑得相当开心。他才想起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和大叔说过藤原家的事情和与铃木奈央的约定,大叔都不知道自己需要留这吸血鬼一命。今晚这事与愿违的一幕似乎早就写好了剧本,苇名真一发现最近他总是做不成事,无论什么事。 大概是水逆了。(诸事不顺) 应该慢一点,提前沟通好。自从妹妹出事之后,他好像做事就变得很急。苇名真一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又拿出手机给铃木奈央发了条消息。 【他死了,没能抓住,很抱歉。】 【没关系,幸苦了。】 铃木奈央这个点竟然也还没睡,秒回了苇名真一的信息。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苇名真一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铃木奈央倒也真的不怪他,本来抓住水野隆对她而言只是决定性的证据罢了,如今证据没了,证人还在呢。 影响并不大。 没想到当初没杀那只老鼠和蜘蛛还真是正确的决定。 在离开邮轮的时候,她就派人控制住了水野隆和池田朋美。知道是铃木奈央找他们的两人也没有反抗,这边的事情倒是很顺利。 今晚最倒霉的大概是德古拉了。 无论是藤原拓也还是苇名真一都只是没有办成事罢了。德古拉则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好不容易逃离了封印,尽管只是精神,但也能够享受现实世界的自由时光。结果第二天的太阳都还没见着就又死了。 他死了,但没全死。 比起回到混沌之中等待什么时候复活,他更愿意去赌转生的那一点微小的可能性。尽管转生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失去记忆,但他也相信,命运会指引他回到自己的王城,然后重新君临黑暗世界。 刚好附近的居民楼里有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为繁衍而努力,这个点都还没睡觉,似乎是搞了个通宵。男是日本人,女方则明显能看到斯拉夫人的血统。斯拉夫人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公认的盛产美女,既有西方人的金发碧眼又有东方人的细腻线条,兼具异国风情和本国特色,怪不得这男人这么猛。 来须…… 德古拉从女人的叫声中读出了男人的姓氏。 很稀有的姓。 不过他也没得选,就这家吧。 吸血鬼之王的精神认准方向撞了过去,苇名真一有所察觉,但这种转生的秘术十分隐蔽,他也只是感觉和他战斗的那家伙没有死而已。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模糊无比,他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甚至他连真正和他打的那只吸血鬼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只能等一下再拜托大叔过来看看了。 今晚的闹剧就此结束。 八个月后,一个名叫来须苍真的婴儿在东京出生,夫妇为了让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搬到了远离城市风景宜人的的白马镇。 至于失去记忆的德古拉还能不能回到他的王城…… 那是二十年之后的故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 保持内心的宁静 “真烦啊,下辈子转生成小强如何?” 麻生恋已经有点累了。 不死之力这种东西是真的恶心,就算被斩掉头颅也依旧生龙活虎,只是动作相较之前要僵硬得多了。 不死面具男的主要攻击手段是毒和蜈蚣,还有一手简易的控水术,但并不强。也是麻生恋对法术没什么研究,如果是铃木奈央在这里就能看出来,藤原拓也使用的控水术本质上是相当接近根源的术,只不过他不会用罢了。 毕竟是传承自相柳,而这只传说中位于大泽中的凶兽也是水神共工的臣属。对于水的掌控自然是不差的。 麻生恋倒是不怕这家伙,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精密,她都全方位碾压。但是对方就是不死,很是烦心。特别是这会儿老天爷也不开心,大雨倾盆让身上湿透了黏糊糊的不舒服,使得麻生恋更加难受了。 藤原拓也也很难受,他打不过这只萝莉,但又跑不掉。 远距离的空间移动需要消耗很多充能,当时能够去海上抢下老鼠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以至于他回去都必须依靠相柳的力量。八咫镜如今的充能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使用这样的能力了。 再打下去他依旧不会输,但意识会逐渐接近模糊,然后被蜈蚣接管身体。 藤原拓也不喜欢蜈蚣,但也不想把体内的怪物叫出来帮忙。 这次它可没说免费。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原本消失不见的相柳此刻又跑了出来,被雨滴打得浪荡不已的水面诡异地变得平静。它依旧是那副藤原拓也的容貌,不同的是脸上布满的细密而光滑的蛇鳞和让人看了便不舒服的黄色竖瞳。 “真是狼狈呢。” 相柳嘲讽道。 麻生恋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也看不见那一滩平静地仿佛不在这个世界的水。只有藤原拓也能感知到这只怪物的存在。 “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再拖下去的话你就走不掉了。” “……”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这次只是逃跑不打架,给你打一折怎么样。” “这次怎么不免费?” 这句话是在心中说的,藤原拓也知道那只怪物听得见。 “做生意嘛……” 水中的怪物就像一个奸猾无比的商人,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地把他的客人引入深渊。他给的选择其实没有选择,藤原拓也如果不想被赶过来的苇名真一抓住的话,就必须在这个时候和他做交易。 他也确实同意了。 毕竟对方给的条件很诱人,虽然不是免费,他本来就已经做好答应下来的心理准备了。出卖灵魂这种事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相柳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毫不意外地接管了藤原拓也的身体,帮他脱离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作为交易,藤原拓也灵魂的一部分归他。 麻生恋感觉自己的对手变得不一样了。至于如何不同她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像蜈蚣忽然变成巨蟒一样,只是看一眼就让她忍不住全身心地戒备。危险直觉疯狂地发出预警,她弓下身,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如同满弓,好似扑食的猎豹,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就能在第一瞬间做出反应。 不过这只老虎似乎对她没什么想法,面具下的蛇瞳冷冷地看着她,忽然化作一滩水,唰啦啦地拍在地上,碎得再也找不到人影。 竟然是用水遁直接走了。 之前如果不是修罗的否天之力实在太过霸道,相柳在见到苇名真一的第一时间说不定都溜了。这样的大雨天,就算是铃木奈央在这里也没办法抓住一心只想跑的他。不得不说藤原拓也运气真的好,先前是海上,现在是暴雨。都是能够让相柳随性发挥的环境。 夜叉的气息逐渐消失,回归正常的麻生恋用手捻起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搓开,望着夜色发呆。 心中的烦躁之意尚未消去,不死之力的存在让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或许她该找苇名真一请教一下怎么对付这种鬼东西,他看起来很擅长来着。 麻生恋不知道苇名真一也只是仗着能力克制才能对付不死。如果没有不死斩和修罗之力,他也拿不死蟲没什么办法。不死之力看起来对提升战斗力没什么用,一个普通人并不会因为得到了不死之力就能一拳打穿50m厚的钢板,该是什么样依旧会是什么样,但不死能够给人无限的容错率,即便是当世剑圣,也拿一个不死的普通人没什么办法。 它本质上是非常恐怖的力量。 相柳的遁速相当恐怖,虽然依旧比不上夜叉的极速,但在水中遁形更为隐蔽。他感觉到麻生恋并没有追上来,看来是没有应对这种局面的手段。暴雨凝结在一起,形成刚才化成水碎了一地的藤原拓也。 不等相柳把身体交还给这具身体的主人,一道倩影撑着伞,从远处走来。少女的脸上带着白玉做成的狐面,血一样的红色在狐面上绘有魅惑人心的妖纹,九条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虚尾在身后飘荡,她穿着普通的便装,一点也没有掩盖自己气息的意思。 相柳眯起眼睛,蛇瞳伴随着这样的动作显得更为阴冷。 “又见面了,相柳。” 来者开口道,像是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寒暄。但相柳十分清楚,这只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狐狸绝不是来找他叙旧那么简单。这只狐狸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不能以理性人的思维去揣度,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九尾。” …… 苇名真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铃木奈央发了消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会去忙家里的事,让他自己最近多加小心。又叮嘱了苇名真一拜托他督促惠的修行。惠在跟随铃木奈央学习法术,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并且还颇为羡慕。自从那天被抓了现行以后,少女现在啥事都不敢瞒着哥哥,每天都会发消息给苇名真一汇报情况,弄得苇名真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掌控欲太强的坏兄长了。 实际上只要惠别去做危险的、或者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他向来是不愿意管妹妹在做什么的。不过惠怂的像只仓鼠一样,深怕他因此生气,执意要这么做,他也就由得她去了。 妹妹自己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反正每天花一点时间听家里的小可爱碎碎念也不麻烦,有时候晚上不在家里,兄妹两也会打一通电话互报平安。 今天不是双休日,惠还在学校上课,不过社团那边已经不去了。 玉龙旗高校剑道大会邻近,马上剑道部的部将就要组团去山里进行魔鬼集训。虽然以惠的实力应该能稳坐大将位置,在那种苇名真一眼中玩闹性质的比赛里即便不训练也可以乱杀,但这种团队项目不去的话是会被人排挤的。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苇名真一当初在学校时那样自我主义。在日本人心中,被人排挤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虽然和苇名一起生活这么久,但惠依旧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也不像苇名真一那样即便不融入集体也能活得很自在。 不过,就算惠真的不去,身为部长的源步美肯定也能把社团里的风言风语压下去就是了。对这只一年级的后辈她可是爱护得紧。 没有人会不喜欢天才。 只是惠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就像唐僧一样很容易遭遇灾祸或者被妖怪袭击。但苇名真一还是很支持妹妹参赛,给高中的三年留下美好回忆。大不了他当一回猴子,在比赛期间时刻跟在妹妹身边严加看护。就算苇名真一没有分辨妖怪的能力,但根据铃木奈央所说,惠已经学会相应的术了。 这让苇名真一又是欣慰又是羡慕。 而且身为家庭成员的他本来就该到场给妹妹应援,只是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和队员们住在一起,如果不能的话还有点麻烦。 为了给妹妹应援,身为哥哥的他还专门去研究了玉龙旗的赛制。 玉龙旗的制度在剑道比赛里是很神奇的存在。不强调排兵布阵,不强调平均实力,强调的是队伍中是否有一两个非常强的选手。 一个队伍五个人,先锋、次锋、中坚、副将、大将。 赢家永远在场上,平的话两边滚蛋。但大将除外,大将有两条命。也就是说如果你队伍里有一个最强的,那么直接放到大将,就算队伍从第一个人就开始连续的输给对方前锋也没关系,大将只要从对方前锋开始一直斩下去就好。 玉龙旗制度是为了让各大高中都有机会招收“剑道特长生”,为剑道在学校中的开展奠定基础——比如说某一个私立学校,校长并不打算招收大范围的体育生进入,那么适当的只要引进一两个剑道比较强的学生就有可能取得玉龙旗的较前排名成绩。 寻找藤原家的事他打算放一下。 昨晚的战斗让他发现自己心境出现了一点问题,最近做事情都太急躁,在没有拿到情报的情况下就动手,以至于一事无成。自从知道惠身上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就愈发难以静下心来,越急躁越容易出现纰漏,然后饱尝失败之苦。 但这也不全是因为现实中发生的事的原因。 随着他对修罗之神业的使用频率增加,力量了解更为深刻,修罗同时也在影响着他的心神。虽然还达不到副作用的程度,但已经有一些苗头显现了出来。「否天」是随着愤怒程度加深而逐渐变强的力量,在他使用这份力量的同时,力量也在影响着他。 苇名真一需要安静一段时间,好好消化觉醒了「否天」带来的后遗症。 第一百零二章 晚饭之后 “明天?” 苇名真一放下筷子,兄妹二人的晚餐一如既往。犬生这段时间刚好回去了,铃木奈央那边的事情有点麻烦,苇名真一还在为自己没办法跟着惠一起去学校保护她而苦恼来着。没想到竟然晚上回来惠就告诉他明天社团要组织集训的事情。 果然运气守恒,一段时间的倒霉会换来另一段时间的走运。 直接解决了他的心头之患。 以家属的名义跟过去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出去旅游“碰巧”遇上了自家正在魔鬼集训的妹妹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只要不打扰其他队员就好。 “嗯嗯,学姐已经研究决定了,比赛的时候就由我来当副将。” “诶,副将啊,我还以为惠是大将。” 这是实话,以惠的实力,完全有资格胜任大将或者先锋,没想到只是副将。整局比赛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大将和先锋,这两个位置一般都会安排强手。大将是兜底的,稳坐阵中安如泰山,一般是队内的最强者。先锋则是用来打出士气,旨在首战告捷,所以也是安排一些猛人担任。 如果先锋能连斩对手的话,给对手的心理压力会非常大。 日本人很看重气势这样玄乎其玄的东西。实际上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气势确实很重要。当然,前提是实力相差不大。否则就像日本和中国的乒乓球竞赛一样,认你赛前多么中二多么热血沸腾,结果是不会变的。 “大将的话,一般是三年级的前辈担任啦,我资历不够。学姐因为赛制没办法参加,这次的大将是由三年级的高坂小百合学姐接了下来,是一位实力非常强劲的前辈呢!” 一说起社团里的事情,少女的眼睛都亮了。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把饭咽下去——小时候嘴里包着饭说话被苇名真一教育过,然后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这次樱兰的剑道部的参赛人员。 惠把所有人都夸了个遍,在她口中似乎人人都有万夫不挡之勇,上了战场千人斩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听得苇名真一一愣一愣的,心想原来剑道部如此藏龙卧虎,而就连这样的剑道部都没能夺得前几年的优胜,日本新一代剑道少女当真是恐怖如斯! “还有替补的小秋奈和花子酱……” “和惠比起来呢?” 苇名真一忽然插话道,笑眯眯地看着忽然害羞起来的少女。惠被他看得怂巴巴地低下头,她又不想说谎,只能地圈起食指和拇指,稍微比划了一个距离。 “我还是……还是强上那么一点点啦……” 苇名真一乐呵起来,恐怕强的不只是“一点点”。不过他没有戳穿薄脸皮的少女,不喜欢在人前夸耀自己是好事。 “所以,是想把惠作为秘密武器来用吗?” 确实也有这样的奇招,在次峰、中坚和副将的三个位置中藏下这次比赛的杀手锏。一般这个位置是赛程非常靠后的副将,让前三人去试探对手的打法和强弱,并消磨体力。不过副将的话是拿不到“敢斗赏”的。 这个奖项又称之为“人斩”,拼的是你全部比赛中一共单挑了几个,也就是所谓的一穿几,是玉龙旗里最高武力的证明。因为打完五个人之后下一个队伍的五个人会接着上来,所以基本上只有前锋才有可能获得这个奖。 源步美刚入学那年的玉龙旗曾一穿十八,打破并保持记录到现在,最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玉龙旗决胜的路上。她的体力不是无限的,连斩的情况下不能休息,对手在见识到你的武力之后也会用各种防守策略来消磨体力,所以能够连斩十八人在女子组里已经是如同鬼神一般的存在了。 因为其他人并没有哪怕一位足以在源步美倒下后接过局面的强手,所以樱兰只能惜败于那年的冠军翔凛高校。但源步美修罗一样的历战给那一届的观众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让樱兰的剑道部成为了虽未夺冠人气却更盛一筹的无冕之王。 只是那一次的玉龙旗却是源步美心中永远的遗憾了。 胜负就是如此无情,在竞技规则的极度限制下,她和普通人的差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而这一次出征的队员比之源步美那一次整体质量要高很多,除了苇名惠能够完美顶替不能上场的源步美的存在,其他队员经过修炼,也有一位成为了相当能打的强手。今年的樱兰从出征开始就是奔着冠军才能拿到的玉龙旗去的。 源步美也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把秘密武器藏在了并不显眼的位置,并且让惠在两轮比赛之间有足够的时间(前锋、次峰和中坚的战斗)回复体力。 虽然很对不起惠——因为没了拿敢斗赏的机会,但这样布阵无疑让胜率高了三成不止。 “哥哥怎么知道!” 惠傻乎乎地问。 “肯定能猜到吧,笨蛋。” 苇名真一对妹妹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除非前锋和大将是比惠更强的人,否则这样的不止只可能是藏招。 “嘿嘿。” 被说成是秘密武器的少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可不敢在哥哥面前骄傲自满,虽然自从曾经教她剑技之后,就再也没和哥哥切磋过,但惠自认为自己是打不过哥哥的。没有为什么,单纯是武者的直觉罢了。 “这样安排其他人有意见吗?会不会有一种钦定的感觉?” “学姐有好好按照基本流程来啦,大家都同意的。” “这样啊,我会到场给惠应援的。” 苇名真一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看着已经化作雪白的头发满眼心疼。妹妹自从觉醒了那什么仓稻魂命的力量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虽然白发让少女变得更有魅力了,庞大的生命力让人本能地想要亲近,就连最近家附近的小动物都多了许多,但苇名真一还是希望妹妹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就好。 少女享受着短暂的亲昵,忍不住拿头往他的手上蹭蹭,像只小猫咪一样。 “特训是在哪里?” “哥哥要跟过来吗?” 惠很轻易猜到了苇名真一的想法,毕竟是兄妹。 “放心不下,你的情况你也清楚。” 放在少女头上的手划了下去,轻轻捏了一把惠的脸,似乎是觉得一只手捏着不过瘾,他竟然还伸出另一只手左右开弓起来。也幸亏惠作为妹妹脾气真的好,一边被苇名真一揉出各种可爱的表情,一边嘟囔道。 “是在富士山脚的静冈县那边,具体位置不知道啦,学姐会包车送我们过去的……” “能一起吗?” “大概不行,学姐会很难办。” 惠沮丧地说,估计是觉得哥哥来不了了,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苇名真一心都要化了。 确实,剑道部的人苇名真一并不熟,也就男子组那边的三年级的副部长,森下大辅同学有点印象,毕竟他没少坑这位。想要一起坐车过去的话,就算源步美能决定,估计也会把场面弄得很尴尬吧。 影响到惠的合宿就不好了。 “别担心,我会跟着惠过去的。” 大不了到时候花钱包车跟在惠做的车后面,带上野营用的装备,就在惠合宿附近的野外过一整子。这种魔鬼集训最长也就半个月,最短一星期,只要备足物资,在野外过一星期并不困难。 他现在也算是有钱人,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嗯嗯。” 苇名真一松开手,也不能老是和惠打闹,她饭还没吃完呢。这顿饭是久违的苇名真一做的,正宗的中华料理,标准的川菜,麻辣鲜香。惠的小嘴辣得通红,又舍不得哥哥做的她最喜欢吃的美味的麻婆豆腐,只能一边被辣得快哭了一边还大口大口吃下去。 看得苇名真一乐得不行。 日本人是著名的吃不得辣,不知道是基因的关系还是饮食习惯的原因。落在惠身上,就算他从小想要培养少女吃辣的习惯,都一直没能成功。 他就那样看着惠吃,也不下桌。 惠也已经习惯了哥哥的坏毛病,以前还会非常害羞,现在不会了。 “惠。” 苇名真一忽然道。 “怎么啦,哥哥?” “想不想要特训?” 在竞技规则下,惠面临的局面和源步美一样。有力无处使,剑道比赛中有禁打的地方,在实战中是一个好机会的时刻在竞技中也许并不是。如果惠的实战本能被激活而不小心犯规的话,那就问题就大了。虽然惠在源步美那边肯定有接受过相关训练,规则下的竞技什么的。 但他想要交给妹妹的,是更简单直接的东西。 在规则允许范围内,能够一击必胜的东西。 “本当に?”(真的吗?) 少女眼中期待的光芒如同太阳下的湖面般跃动。 哥哥的一对一特训! 欸嘿…… 发觉自己在不恰当的时间陷入幻想中的惠赶紧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偷偷瞟了眼苇名真一,发现哥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方才的失态,依旧是那副撑着脑袋的笑眯眯的表情,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真的噢。” 第一百零三章 山的名字 看样子运气是真的变好了。打破了每逢大事必有雨的高中传统,在这个樱兰剑道部出发去魔鬼集训的日子竟然出人意料的艳阳高照。 暖风带来海洋的湿气,烘在苇名真一身上,像蒸桑拿一样。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没办法,本来已经提前拜托好了宝藏院大叔送他一程。但大叔忽然有急事必须去办,只能临时换了个司机。 机车的高度对于麻生恋而言还是有点太过分了,小短腿要踮起来才能够到踏板,至于踩着地更是别想。如果不是开车前苇名真一帮忙用脚撑着让她可以坐稳,她想要把这俩机车发动起来都不容易。 甚至苇名真一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两人开车前的配合实在神奇…… 总之,这辆吞油怪还是如愿以偿地在临海的公路上跑了起来,就像一匹黑色的奔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剑道部部员们乘坐的大巴后面。 也是因为苇名真一还未成年,不被允许驾驶机动车辆,否则他肯定自己来体验一把飙车的感觉了。 哪个男人不喜欢重机呢? 令苇名真一感到诧异的是,身前这只五短身材的合法萝莉竟然还真的有驾照。当初麻生恋一脸臭屁地把证件掏给他看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惊掉了苇名真一的下巴。 她怎么考过的!? 麻生恋开得速度不快,甚至还有心情哼歌。如果不是因为个子太矮挡不住风,乘坐体验会更好一点。他就像当初麻生恋坐宝藏院大叔的后座一样没有搂着她的腰,而是往后仰去,苇名真一的动作相当危险,正确的姿势应该是俯下来。 只能说艺高人胆大。 两人一个敢开,一个敢坐,吹着海风哼着歌,忽然就被一辆酒红色的玛莎拉蒂追了上来。 嘹亮的口哨声吸引了苇名真一的注意。带着墨镜的少女面露微笑,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撑在车窗上,风吹起她的金发,在太阳下闪动着撩人心魄的光泽。虽然这姿势很有镜头感,但妥妥的危险驾驶了。 这条路上的车并不多,为了跟上前面的大巴,麻生恋的速度一直稳定在七十码。这种速度下的两车并行,稍不注意就是一起惨绝人寰的交通事故。 口哨很明显是对车后座的苇名真一吹的,他也不明白橘千花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她那副冲自己来的样子,显然不是“偶遇”就能解释清楚的。苇名真一没给橘千花说要出门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只告诉了铃木奈央和大叔,但坏女人还是知道了。 消息渠道值得深思。 麻生恋也认出了橘千花,那头耀眼的金发实在令人记忆深刻。不过她和橘千花也只是认识的程度,两人连话都没说几句。她有些生气,这样并行已经是挑衅了,更别提那女人还撩坐在她车后座的男人(?)。 这能忍? 如果是平时麻生恋或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苇名真一严格来说和她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但上了路多少会有点失智,特别是亲自驾驶着这台公路怪物,听着如雷般的引擎轰鸣,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它带来的力量感之中。 这和速度没关系,如今的速度在麻生恋眼中和去公园里开碰碰车没啥区别。 单纯是因为环境影响罢了。 日本有很浓厚的暴走族文化,本土车好还不贵,年轻人工资也不低,努努力拥有一台自己的重机并不是难事。当初昭和时代的暴走族都是一人一车一把刀,原装的车能改到设计师他妈都不认识的程度,不要命地追求速度和刺激。硬要说的话本质上和鬼火少年没区别,但人家是玩的可比鬼火要大得多。 日本警配的原厂警车最高开到190,警察也喜欢磨洋工,追不上就不追了。当初的暴走族都以让警察跟在屁股后面吃灰为荣。而且就算被抓住也没事,暴走族大多都是社团背景,治安不好的年代里,小地方的警察还真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 自由,激情,无法无天,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用生命赋予了机车别样的含义。 这份特别的文化也一直影响到今天。不过平成的暴走族就太拉胯了。只能烧个胎炸炸街来维持存在的样子,飙车是不敢飙车的,这辈子都不敢飙车的。大部分暴走族已经脱离了黑帮的性质,变成了单纯的摩托改装爱好者组织。扰民被投诉都不敢上门威胁了。 但是机车这东西就和樱花特攻机一样,一坐上去昭和魂就燃了起来,不来一句“天闹黑卡,板载!”然后撞向美国航母都觉得浑身不舒畅。 事后归事后,检讨归检讨,开车的时候总是失了智的。 所谓机车一响,爹妈白养。 车头一翘…… 麻生恋还真拉了个车头。或许是平时老是坐大叔的车,而大叔又开得太稳了的缘故,她竟然“呜呼”地喊了一声,油门拧死,轮胎在公路上拉出青烟,引擎发出猛虎的咆哮,再次提速,瞬间和玛莎拉蒂拉开了距离。 但后者同样是性能优异的超跑,无论是速度还是加速度绝对是不输麻生恋的重机的。苇名真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俩女人开启公路竞速模式,也不知道咋就在奇怪的地方较劲起来。 也幸亏这里已经出了城,车流稀疏。 惠乘坐的那辆大巴只是普通的大巴,自然是没办法和这两女人身下的座驾比的,瞬间就被超了过去。司机师父只听到两声拉长的呜——,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快得好像从未出现过。 苇名真一死死抱着麻生恋的腰,伏在她背上,平时这样的姿势可以说相当暧昧了。如今的他心里没有一点感觉,甚至在后悔,今天坐上这辆车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开始看麻生恋开得那么稳还以为这家伙开车风格和她的力量是相反的类型,没想到只是还没失去理智还记得要跟紧惠乘坐的大巴而已。也是他没看见麻生恋坐宝藏院将也的车时用自己的力量给他加速的样子,上车的时候还想着她是个女孩子从而抱有侥幸心理。现在失了智本性暴露了无疑,这时候想要下车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的马萨拉蒂仿佛红色的幽灵,紧紧咬着麻生恋的车尾。从后视镜里甚至能看到少女嘲讽的笑容。 橘千花这家伙也是,上次坐她车可不是这样开的! 苇名真一上当了。 “无路赛!(烦死了)” 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后车让麻生恋气得吼了出来,就好像秋名山上的gtr被送豆腐的ae86贴着一样令人气愤。她挑衅地冲后面挥了挥小拳头,竟然是松开了右手! 看得苇名真一整个人都卧槽了。 还在高速行驶啊喂!这速度都上200了啊! 这都敢松的吗,恋姐? 还有那边那个也是,方向盘握紧啊,单手撑着脑袋是cos秋名山车神吗!说起来你也是未成年吧,为什么就能开车?! 坐在麻生恋后座的苇名真一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坐在拓海副驾驶的阿木的感受。他不是快不起来,只是不喜欢把自己置身于这种危险的环境中去,特别是掌控方向盘的还不是自己。如果是苇名真一自己来开又另当别论。 开快车和坐快车是不一样的。 好在麻生恋虽然超了大巴,但还记得要去静冈,没有偏离原本的路线,不然开到大阪去了苇名真一哭都没处哭去。 逐渐靠近城区,车流也多了起来,麻生恋不敢再维持那样的高速,慢慢把速度降了下来。可惜到最后都没甩掉橘千花,也是她胜负心上来了,没有用盘外招,否则夜叉的力量能让橘千花尾灯都见不着。 “啊,好像忘了什么!” 减速下来的麻生恋忽然喊道。 “你给我好好跟着啊喂!” 苇名真一气得叫出声来。 “欸嘿~” 这家伙还想蒙混过关! “找个地方停车等一下吧……” 这也不知道甩了多远,路上没有很特别的岔路口,大方向应该是没错的。如果等不到的话,就只有等晚上惠拿到手机的时候再联系她了。因为是很严肃的集训而非玩闹性质的合宿,白天的时候是不允许用手机的。 麻生恋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一个帅气的侧飘把速度拉到0,苇名真一赶紧伸出腿帮她把这台机器支楞住。橘千花紧随其后,超跑在路上拉出胎印,刚好停在了苇名真一和麻生恋身前。 “有点实力嘛!” 她刚一下车,麻生恋就抄起手,愤愤不平地说。 现在倒是冷静下来了。 “什么时候再飙一局也可以噢。” “等之后你两自己约去!”苇名真一十分不爽,又对橘千花质问道,“跟来干嘛?”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橘千花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听得苇名真一愣住了。 “知道啥?” 橘千花指着白雪盖顶的富士山,这里离静冈县不远,富士山已经很近了。这座日本精神、文化的经典象征的神山照应着蓝天白云,与少女纤白的玉指相衬,更加美得动人。 “富士山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噢。奈良时代编撰的《常陆国风土记》中,首先将富士写成‘福慈’。之后的《万叶集》里描述它曾使用了‘不尽山’、‘布士’、‘布二’等。不管怎样,它们的发音都是‘ふじ’……” 橘千花还没说完,名真一瞬间明白了。 然后面如寒霜。 “不死……” 他呢喃着。 橘千花收回手,满意地点点头。 “不死山,这也是这座圣山的另一个名字。” 第一百零四章 童谣 明天是集训开始的第一天。 苇名真一现在只期望惠能够平平安安度过这段日子,这期间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等惠回去了之后,他再好好来这边探查一番。 “藤原家如今就藏富士山里,但具体什么位置并不清楚。” 这是橘千花的原话。 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到的消息,但她信誓旦旦地样子也由不得苇名真一不相信,这女人的情报渠道比他要灵通得多。剑道部的合宿安排在这边究竟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吸引,亦或者不可告人的阴谋?总之,他没忘记橘千花曾留下过字条告诉他惠的存在对于藤原家而言相当重要这件事。 还好自己跟来了,否则倘若集训期间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远在东京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苇名真一本以为还要很久之后才能得到藤原家的消息,毕竟自己努力寻找也是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些家伙就和不小心落在家里的硬币一样,主动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想找的时候反而自己跳了出来。 虽说橘千花给了他大概的范围,但富士山很大,横跨在日本静冈县与山梨县,占地面积约120万平方米,足有10万个标准足球场铺开那么大。如果不是运气倒霉得逆天,大概率是很难碰上的。 麻生恋已经回去了,除非她把书店的工作辞了——但那不可能。 除了她自己,公寓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死宅女等着她接济,前段时间卡普空发售了《生化危机》的续作,又有不少手办刚补完尾款,算是榨干了竹岛美绪的钱包,眼看这段时间泡面都要吃不起了。 她再不去投喂,估计得饿死在家里。 至于橘千花。 苇名真一看不懂她在想什么。涉及到藤原家的事情,对坏女人还是谨慎点比较好。估计橘千花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没有说出诸如“可以留在这边帮忙”之类的话。而是和麻生恋约了竞速,跟着她一起乘着夜色走了。 就好像追了这么久单纯是为了提醒他富士山的事一样。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手机联系也可以吧?橘千花有苇名真一的联系方式,没必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 只是临走时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总是让苇名真一难以静下心来。 “让那孩子离神社远一点。” 还留下了这样的话。 苇名真一最讨厌谜语人,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说,就是玩。 集训的地方离镇上比较远,是一个叫做药罐乡的小山村,算是穷乡僻壤。两边农田长满了绿油油的刚播种下去的小麦,鸡鸣狗叫之声不时响起,路过的行人脸上都充满了朴素的乡野气息。 村边有一个温泉旅馆,里面据说有座敷童子。 与通常带有不详意义的妖怪不同,座敷童子在日本有着幸福、吉利的象征意义,据说拥有座敷童子的家会家道兴盛。也正是因为有着座敷童子的传闻存在,这家旅馆尽管在穷乡僻壤也能经营得不错,经常会有怪谈小说的作家跑过来取材。 和乡里的混凝土建筑不同,旅馆是传统的和居。 环境清幽,风景优美,离村里也有一段距离但交通又十分便利,药罐乡没什么特产也没什么特别的景点,所以并不喧嚣。就和所有普通乡村一样,有能力的年轻人都去大城市了,留下的全是老人和孩子。 对于城里来的高中生们而言,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不得不说集训选的地方相当用心了。 如果不是富士山就更好了…… 即将入夜,苇名真一背着旅行包,乡村旁边在山里寻找合适的安营地。 因为这边只有一家旅馆还被包场的缘故,他只能去野外露宿。日本的山里没有老虎,但有狼也有野猪,还有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熊。熊是一种很恐怖的生物,比起狼和野猪更加恐怖,同样也会袭击人类居住地。 著名的三毛别罴事件就是一起惨绝人寰的日本史上最大最悪的熊害事件。 起因是巨熊因为无法顺利冬眠,忍受不了饥饿闯入村里,和受惊吓的村民多次冲突,并负伤逃走。大概因此激起棕熊向人类报复的念头,之后的棕熊潜入了第一个受害者太田家,吃掉了太田的幼子和妻子。 但这远没结束。 就和吃过人的老虎绝对会再次食人一样,这头猛兽的食人癖被引发,开始了此后几天内的疯狂作案。次日夜里这头熊再次来到村庄,攻击了明景家。明景家收容了一些来避难的妇女及小孩,齐藤和明景两户的妻儿都在此躲避。棕熊疯狂破坏屋子,屋中的几个妇女和孩子慌乱的拼命往外逃,然而却再没有机会逃出这死亡地狱,杀戮过后,五个妇女儿童被熊杀死,三人重伤逃走。 事件遇难者全是女人和孩子,这头杀人熊因为吃过女人和儿童,所以对妇孺最有兴趣。因为这头熊有个明显的标识,肩膀上有道大伤口,像是被刀斜劈过一样,日本人称为“袈裟悬け”。 这起惨案后来多次被创作成小说、漫画、舞台剧和电影,使三毛别罴事件在日本众人皆知。 实际上因为业障过重的缘故,这头熊已经是实打实的妖魔了。 也正因如此,当时陆军第七师团的士兵和警察足有600人严阵以待四处搜寻了许久也没能抓住它,并且被它返回村子再次屠杀。还是时候专业人士出动才彻底解决了这件事情。 苇名真一并不怕熊,虽然还没和熊打过,但寻常的熊应该干不过他。 熊被杀就会死。 他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在村口的岔路右转,直接上山去随便找了个靠近村子的地方,准备等明天再进村去看看。药罐村给他的第一印象还是安静祥和,没有什么诡异的气息。也有旅馆和医院学校存在,表示这里并不封闭,而且欢迎外来人。 也由不得他不多想。 以封闭乡村为背景的恐怖故事多如牛毛,特别是把乡村和“不死”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更容易滋生一些奇怪的信仰。不说欧洲的印斯茅斯,就算把副本难度放简单点,水生村这种地方都有够恶心的。 因为是山脚,生态系统丰富多样,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找到一块可以扎营的空地还是花了苇名真一不少时间,他的手法称不上娴熟,甚至帐篷都要依赖说明书。躺在自己亲手搭建的小窝里别样舒适,明天是合宿的第一天,刚刚再手机上和惠约好了,她会再源步美那里请一个小时假,过来特训。 苇名真一躺在睡袋里,思考着最近以及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深思渐渐飘远,似乎听见远方有歌声传来。 “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ここはどこの细道じゃ”(这是哪里的小道) “天神様の细道じゃ”(这是天神的小道) “……” 苇名真一皱起眉头,温度有点低,他拉开帐篷的拉链,不知何时已经起雾了。雾中回荡着似有似无的童谣,从古时候传下来的童谣——《通りゃんせ》(通行歌),几乎所有日本人都知道,因为这首歌是过红绿灯时会放的歌。 “ちょっと通して下しゃんせ”(轻轻通过到对面去) “御用のないもの通しゃせぬ”(如果没有要事就不需通过) “この子の七つのお祝いに”(为了庆祝孩子七岁生日) “お礼を纳めに参ります”(请笑纳钱财保我平安) “……” 声音逐渐清晰了,似乎唱歌的人向着这边走了过来。是尚未长成的少女的声音,明明甜得像蜜,苇名真一却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 正如这首歌怪异的歌词一样。 “行きはよいよい帰りは怖い”(顺利出行难以归来) “怖いながらも”(虽然害怕归途) “……” 他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拉开拉链,走出了帐篷。 呆在视野狭窄的帐篷内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怪物可不会因为你盖上了被子就不杀你。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大雾,三步之外一点也看不清。 只有歌声轻轻回荡。 “とおりゃんせとお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ここは冥府の细道じゃ”(这是冥府的小道) “鬼神様の细道じゃ”(这是鬼神的小道) “……” 声音越来越近了。 苇名真一找准方向,举起手电筒给这里打上光,轻轻闭上眼睛,静候雾里的东西。他没有放出气息,因为他想要见见这份怪异的源头。 声音越来越近了…… “ちょっと通して下しゃんせ”(轻轻通过到对面去) “贽のないもの通しゃせぬ”(如果没有供品就不能过去) “この子の七つの吊いに”(为了凭吊孩子七年忌日) “供养を赖みに参ります”(想要供养而前来祭拜) “逝きはよいよい还りは怖い”(活着还好死后生还就很可怕) “怖いながらも”(虽然害怕归途) “……” 以前的日本人很穷,土地贫瘠,没东西吃,小孩子不像大人们一样较耐得住饥饿。父母们不忍孩子受苦,便把小孩子带去深山里杀掉,以减少吃饭人口,提早让他们投胎,别再过苦日子。 孩子们因为以为要出门去玩而很开心,而妈妈回程的时候觉得很恐怖(因为小孩子的魂魄都会附在妈妈身上)。虽然觉得恐怖,但还是要杀了孩子们。每当祭日一到,去供养时的妈妈总是心里默默期许,如果孩子们在某处还活得好好的当然是最好。但想着,如果成为鬼魂跟著回来的话,便感到恐怖。 虽然觉得恐怖,但还是要去祭拜孩子们。 《通りゃんせ》有一句歌词是「この子の七つのお祝いに」,即“为了庆祝这孩子七岁生日”。“7 岁”这个时间点在过去的日本很特殊,曾有“7 岁之前的孩子是神的孩子”这种说法。七岁之前杀死孩子,能让他回到神的国度。 所以看似没有任何问题的儿歌,其实是为了消除罪恶感而创作的。 这就是这首童谣想要表达的感情。 “……” 温度降低了,已经近到仿佛就在他五步之外。依旧是那种少女的,木然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像是单纯的朗诵,但仔细听又能听到语调的起伏。 “とおりゃんせとお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第一百零五章 深山中的神社 世界安静下来了。 苇名真一睁开眼,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再故弄玄虚。不过那声音消失的地方就在身前,他干脆也懒得等了,迈开脚步走了过去。他的身体很放松,甚至肩膀有点耷拉着,一点也看不出强者的气质,反而像个常年不运动的死宅男。 “喂,有谁在那里吗?” 苇名真一把手放在嘴边,向着声音消失的地方喊道。 这种行为放到恐怖片里是再经典不过的作死,不跳出来个怪物干掉他都对不起观众的那种。苇名真一似乎觉得这样作死还不够,又提起灯,对着前方使劲晃了晃。光照不透白雾,到处都是朦朦胧胧。 “喂——” 他又叫了一声。 “我要过去咯?” 说着还真走了过去,鞋子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异的声音。苇名真一还真担心藏在雾里的东西不出来见他,山野见有一些魑魅魍魉是很正常的事。既然碰上了,为了不让这些东西影响惠的合宿,还是清除掉比较好。 “とおりゃんせとお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 声音又响起了。 依旧是少女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就在他前方来回飘荡,似乎触手可及。可是无论苇名真一如何加快脚步都没办法追上,他摸了摸下巴,看样子对方并不想出来见他,而是打算把他引到奇怪的地方去。 有点意思。 苇名真一重重地踏了一脚,黑色的业力如同被打入地下的承重柱一样牢牢地钉在他落脚的地方。他留了一手,一路走来沿着路做了很多标记。这些业力能够维持最多一天的时间,不只是用来帮他找到回去的路,也可以让他明天白天过来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苇名真一拿出手机,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 这边的后山并不大,或许是药罐乡的人不时会上山来的缘故,有一条乡间小道。苇名真一就是沿着这条小道走的。按理说这么久,以他的脚力足够走到很深的山里去了。 等进了山,想要找出来就麻烦得多。 苇名真一倒是不怕山里的怪物或者豺狼野猪,就是担心迷路,剑技可不能帮他找到出来的路。除非使用神业的力量乘风飞到天上去,才能勉强认清方向。不过现在是夜里,一座藏在山林钟的小乡村不是那么好辨认的。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不知是否巧合,声音也在这一刻终止。 路断了,雾散了。 出现在前方的是层层叠叠的千本鸟居,暗红色的高大梁木沿着台阶蜿蜒着向上延申,不知通往何处,充满神圣的压迫感。 苇名真一回头,身后依旧是大雾迷茫,似乎不打算让他回去。 有意思。 手电的光照亮脚下的路,少年沿着台阶上行。红漆像新的一样,木头倒是有些年份了,散发着独有的香味,道路两旁的狐狸铜像诡异无比,那一双双石头雕刻成的眼睛似乎是活的,当苇名真一看去的时候,总感觉这些狐狸也在看他。 注连绳像蛇一样盘旋在鸟居的梁木上,在神道教中,这样做的目的是生成结界以阻止灾厄通过。苇名真一伸出手仔细摩挲着比人还粗的注连绳,这里的结界究竟是让灾厄不进去呢? 还是…… 让里面的东西出不来? 鸟居在神道教文化中有特别的含义,代表神域的入口。其背后不一定是神社,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总之,穿过神明的小道,去往的就是神的国。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自然也不会有地上神国。 石阶好似无穷无尽,就像进入了无限循环的迷宫。他隐约听到有节肢类昆虫爬行时候发出的特有的咔嚓咔嚓的声音。随着他愈发往上,那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声响。 歌声依旧,从上面慢慢荡下来,引导踏上鸟居的人继续前进。 …… 入眼是一座荒凉的神社,幽幽的灯火照亮通行的道路,藏在黑暗里的神殿没有寻常的圣洁,反而给苇名真一一种十分污秽的感觉。主殿门口,穿着白衣绯袴的小巫女拿着比她大了不少的扫帚机械地挥动。似乎是注意到来人,她抬起头,墨色的大眼睛里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晚上好。” 苇名真一很礼貌地打招呼,说着还挥了挥手。 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上下打量了苇名真一,瞳孔没有焦距,看不出是在想什么。隔了莫约半分钟,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才蠕动一下,发出了苇名真一之前听到过的的声音。 那首《通行歌》是她唱的。 他找到了。 “晚上好。” 她回应道,说着还鞠了一躬。 苇名真一乐呵起来。鸟居,神殿,打扫的巫女,他想起橘千花走之前叮嘱他的话——让那孩子离神社远一点。虽然橘千花老谜语人了,但苇名真一也不是头铁的家伙。她如此叮嘱自然有她的理由,不管那是什么,还是不要去踩雷比较好。 这段时间他会看着惠的。 不过他也不用去找橘千花问理由了。 在夜间深山的神社,这个时候依旧在打扫神社的巫女,还有神殿里的不祥的气息。尽管苇名真一没有办法确定眼前的巫女是人是鬼,这里供奉的是哪位神灵,但根据环境合理推断…… 如果这座神社没问题苇名真一当场把鸟居上的注连绳吃了! 他走上前去。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此问道。 “神社。” 巫女答道。 这简直是废话。不过苇名真一也是随便问问,就没真的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他略微环视一下,如此庞大的神社肯定会在附近的村庄里留下相应的传说,不管他如今看到是真实还是幻影,等明天去村子里打听都是最好的选择。 或者去问问橘千花,她铁定知道些什么。 除非这只巫女傻乎乎地全告诉他了。 巫女的容貌随着他的靠近逐渐变得清晰。 她和惠差不多年纪,比苇名真一矮了一个头还多,漆黑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五官精致得像一个人偶。见苇名真一过来了,她也没别的动作,既没有回避也没有发动攻击,反而像一个真正的巫女一样伸出手,轻声问道。 “大哥哥,是要参拜吗?” “不。” 连这里供奉的神是谁都不清楚,苇名真一是不会贸然参拜的。他虽然在作死,但是是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有限度地作死,有些行为在神秘学里是非常危险的,其中就包括向不明真身的神灵参拜。 天知道里面是不是供奉的章鱼怪? “失礼了。不打算参拜的大哥哥,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少女再次鞠躬。 “我循着声音来的。” “声音?” “唱歌的声音。” 这位巫女真的是妖怪吗? 他看不太出来。 不过肯定不是正常人。 苇名真一警觉性拉满。对方没动手,他也不想主动打破现在的局面,。他现在距离巫女只有三步之遥,全身放松,看上去一点防备都没有。这是他故意露出来的破绽,如果对方真的在这时候发难的话,下一秒不死斩就会割破她的喉咙。 他有这样的自信。 就算让对方先攻,也能后发而先至。 不过苇名真一大概要失望了。少女依旧呆愣愣地站着,因为身高的缘故,她不得不稍微昂起头才能看到苇名真一的眼睛。上身的白衣有些松散,似乎是大了一号,借着微弱的光,苇名真一甚至能看到如同雕刻上去的精致白皙的锁骨。 “大哥哥,能听到啊……” 少女呢喃道,眼睛稍微亮了一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露出了不该她的诧异和惊喜,仔细看去,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忧伤。她放下扫帚,动作总算灵动起来了,不再是以前那样僵硬,给人一种人偶的感觉。 她主动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双臂,似乎是想要抱上来。 “姑娘请自重。” 苇名真一很轻易地避开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少女,他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敌意,准备拔刀的手收了回去,窜动的火星瞬间熄灭。 大概真的是只想要个抱抱? 不过这也是不可能的。她看起来愣愣的,天知道是想做什么。现在姑且也算是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了,神社理论上等同于破庙,虽然没有大雨但是有大雾,苇名真一好歹算是半个俊秀书生,综合下来约等于是非常经典的荒郊女鬼剧情。 人家小倩好歹作案之前也要撩半天,再问上一句“月夜不寐,愿修燕好”,这时候如果苇名真一是正人君子,就会回答“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 虽然宁采臣最后还是当了亡灵骑士,但苇名真一没这方面的爱好。 “纱织……” “什么?” 苇名真一看着转过身来的少女,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刚刚扑了个空而尴尬。他能看出来她绝对不是类似于橘千花那种厚脸皮,反而是真的很渴望抱住他,就像妹妹找哥哥单纯要一个抱抱一样。 惠以前也会这样和他撒娇,长大后就越来越少了。 “大哥哥叫我纱织就好。”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总算能看到一点失落的情绪。尽管苇名真一也不懂自己是怎么在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里看到情绪的。 她就像坏掉的人偶,只是存在就给苇名真一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兄长大人走之后,大哥哥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她呢喃道,忽然抬起头。 “大哥哥……” “可以陪我玩游戏吗?” 第一百零六章 被神诅咒的少女 “该你了,大哥哥。” 苇名真一闻言,无奈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红色的结绳,挂在手指上翻出网一样的花式。 他真的在和她玩游戏。 不是奇奇怪怪的恐怖故事里的那种游戏,而是最简单的翻花绳。 苇名真一没有感觉到奇诡的气息,偶然初碰到的她的小手也有着属于人类的温度。虽然不知道用温度来判断究竟准不准确,但是幽灵是没有体温的,至少可以判断她不是幽灵而是活着的生命。 之前在神道上听见的节肢类爬行的声音消失了。 世界安安静静,只有他和纱织蹲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花绳。苇名真一偷偷观察着这只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上的少女。她的眼睛依然空洞,表情麻木,就好像坏掉的芭比娃娃一样,让苇名真一十分不舒服。 她说她有一位“兄长大人”,但苇名真一没有感觉到这里有生活的气息。反而随着夜渐深,蛰伏在地底的阴冷渗了上来,让他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纱织穿得很单薄,而且没有穿内衬。随着小小的身子蹲下去,衣服在牛顿爷爷的力量下垂下来,以苇名真一的身高很自然地就看到两颗诱人的小樱桃。他很绅士地移开眼睛,刚刚那一瞬间完全是不可抗力。 现在的女孩子对男女之防都这么不重视的吗? 如果是惠的话恐怕又要被他教育了。 可惜虽然这孩子和惠差不多大,但两人才刚见面,苇名真一也不好说什么。这种时候最好闭嘴装作没看到,否则被当成变态就不妙了。 不过现在重中之重并不是这件事。 “纱织。” 刚从他手中接过结绳的少女抬起头,只是看着苇名真一。 “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少女衣衫单薄,这时候问她冷不冷,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苇名真一是真的感觉到冷了,这很不正常。以他的血气即便光着上身站在雪地里也不会有什么事,现在却起了鸡皮疙瘩。 这股寒意仿佛来自亡者的国度,带着腐朽与死寂的气息。 “大哥哥,冷吗?” 纱织疑惑地站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巴喔成一个恍然大悟的形状。 “没关系,等一下就不冷了。” 这话听着同样很奇怪。 死了确实就不会冷了,但苇名真一总感觉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也确实不是那个意思。 纱织踏着小碎步走到神殿前方,双手叠放在身前,很有礼貌地对着神殿的方向鞠了一躬。 “请安静一点!” 她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说是请求,其实更像是命令。 苇名真一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地底涌出来的寒意渐渐消失了,那种来自冥府的气息逐渐褪去,又变回了正常的温度。只是外面依旧大雾弥漫,让人看不真切。做完这一切的少女回到苇名真一身边。 “好了,大哥哥,我们继续吧。” 她期待地说。 “不,太晚了我得回去了,纱织。” 苇名真一也站了起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留意少女的表情。提防万一她被刺激到之后黑化,然后抱着只要杀了苇名真一就能永远陪她玩这样的想法率先发难。毕竟纱织怎么看都不正常,忽然心理扭曲是很合理的事。 确定这个神社和自称纱织的少女有问题之后,他就打算先溜回去调查情报再图后计。之前吃了情报的亏,无论是吸血鬼还是面具男都没能达到目的。 他的力量本来就不是泛用型,攻击性倒是拉满功能性就太弱了,他适合当个受雇于人的杀手,说杀人就杀人的那种,不去管杀人之后的事。但是很多问题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反而杀人容易让一个小问题变成更大的麻烦。 他可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这样吗……” 纱织情绪低落地低下头,头发遮住了那双本就空洞无比的眼睛。无处安放的小手紧紧攥着绯袴,小巧的足尖对在一起,罗袜下的玉指不知所措地打架。她的精神看上去很不稳定,肩膀一直在颤抖。 良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大哥哥,还会来陪纱织吗?” “会的吧。” 苇名真一答道。 少女出乎他意料没有当场发作。 他肯定还会再回来至少一次,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准备万全了。这座深山中的神社处处透着诡异,惠就在不远处的药罐乡边的旅馆集训,为了妹妹的安全,这种危险的地方肯定是最好清除掉的。 橘千花那句话绝不是无的放矢——不要让惠靠近这里。 他准备明天好好和惠说清楚这件事,让她离神社之类的地方远一点。然后去药罐乡里打听一下和神社有关的传说。 可惜那个谜语人这段时间估计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了。 “纱织不一起回去吗?这么晚了。” 苇名真一忽然问道。 纱织摇摇头。 “纱织啊,是被神诅咒的孩子,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如此说着。 明明如此说着,却露出了笑容。 这是苇名真一第一次看这孩子笑,冷清而淡薄,嘴角的弧度仿佛上帝用尺子测量好的一样,带着难以言说的美感,如同微笑的蒙娜丽莎。看得他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大哥哥,约定好了噢。” 纱织伸出小拇指,期待地看着他。 约定,就和参拜一样在神秘学里也是必须慎重对待的东西。随便立下约定是很可怕的事。但苇名真一还是打算答应下来,只不过是再次回到这里罢了,他本就打算之后再回来一趟。而且立下约定也代表了“结缘”,虽然苇名真一沿路做了许多标记,但如果这个办法失去了作用,苇名真一也可以依靠“缘”的力量找到这里。 他伸出手。 “约好了。” 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 “指切りげんまん、嘘ついたら针千本饮ます。”(拉钩钩,说谎话的人要吞下一千枚针。) 纱织轻轻唱着。 …… 阳光从未像现在这么刺眼过,透过帐篷照在苇名真一脸上,让他不得不醒过来。 睡袋里的苇名真一翻了个身,慢悠悠地爬起。他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揉了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睡袋当然不比家里的床舒适,结果就是他落枕了。不过问题不大,只听一声骨节爆响,苇名真一把自己的头正了回来。 左手小拇指冰寒无比,指根有一圈黑色的、不知是什么草编织成的指环,寒意便是从那上面发出来的。 昨晚上拉钩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等他沿着神道返回,回到那片雾已经散尽的森林之后,这个虚无的连手机都拍不出来的怪异的草戒就已经在那里了。不知道是谁给带上去的,但是即便是幽灵这样的无形之物也不可能瞒过他的直感。 苇名真一更倾向于它是诅咒的显化。 “一定要回去。”——它代表了和那个谜之少女的约定。 在日本,关于“拉钩”的来源有一种说法。 「指切り」 早在江户时代,日本妓女们活跃的地方“吉原”地区流行着一种神秘的仪式。传说,妓女们会将小拇指的第一关节切下来送给喜欢的男性,以示自己此生认定他这个人,希望嫁给他。就像古代青楼女子给喜欢的书生抛绣球一样。 不过实际上真的切手指的妓女并不多,大多数女人会去找工匠打造自己小拇指的模拟物送给恩客。 因为古时候消息不灵通,所以经常会出现同一个女人送了很多节小拇指出去然而收到信物的男人们感动得一塌糊涂却又互不相知的情况。 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这个简单的道理女人们在古时候就明白了,而且屡试不爽。 八十年代的日本女权运动轰轰烈烈,更是因为虚假的金融泡沫达到了顶峰,那个时候女性把追求她们的男人分为四中类型——“跑腿男”,顾名思义,就算专门用来开车接送或者跑腿取东西的;“付账男”,出门的时候带上一起负责买单的男人;“礼物男”,节假日送礼物的男人。最后就是“本命”,也就是真正喜欢的男人。 那个时代追求女孩光有钱可不行,还得长得帅。最关键的是花钱的机会还不一定有,你得抢着花钱,否则就被其他人抢了去。 婚后丈夫也得顺着妻子,妻子不想要孩子就不要,日本的少子化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也是日本女性地位最巅峰的时候。 然后…… 然后平成废宅就躺平了。 无消费欲望、无结婚欲望、无生育欲望,抱着纸片人就能过日子,又不用花钱又不会被嫌弃,不需要费尽心思去社交也不需要担心追到手之后出轨之类的问题,纸片人的性格多样还都很爱自己。因为日本是高收入国家,靠着每天打零工的钱能过得很舒服,等哪天得了重病没办法治疗就找个地方自杀。 再然后,再然后日本女权就自动爆炸了。 先是各种贬低,把废宅们的社会地位压到最底层。可是人家不在乎,都已经摆烂了,指不定哪天就卧轨自杀的人怎么会在乎这种闲言碎语。虽然社会一直在打击宅文化,但是越打击宅男越多。 最后日本女性的择偶观从三高(高收入、高学历、高个子)变为三平(平均收入、平凡外貌、平稳性格)再到如今的四低(低姿态、低风险、低依存、低消耗)不过是短短五十年不到的时间。现在甚至很多肉食女,女追男,宣扬女生要主动抓住自己的幸福,宣扬“女子力”这种女权看了都会气吐血的东西。 不得不说现实真是魔幻。 纱织和苇名真一的“指切り”当然不可能是原本定情的含义,而是单纯的约定用的俗语。说是约定,或许诅咒的意味会更浓一点。 至少草环上的比业力更为不详的气息他还是能感觉到的,冷得好似来自九泉之下,死人之国。 苇名真一仔细研究了一阵,发现自己看不出什么明堂,准备等中午休息的时候联系一下铃木奈央,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循着昨晚的标记回去找找看,虽然他打下去的业力痕迹足够维持一天的时间,但天知道这期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给弄没了。 他收拾好自己的小营地,背上包,感应了下方位,循着痕迹再次往森林里走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看得最透彻的人 “再来一碗。” 苇名真一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穷乡僻壤找到如此好吃的乌冬面,这种以小麦为原料制造的美食已经是日本国名级别的料理了,地位几乎可以等同于番茄炒蛋这种堪称传奇的食物。 “哟西!” 大叔的声音猛地拔高,又给客人做拉面去了。 寻找神社的过程并不顺利。就和苇名真一预想的一样,走到很深的位置之后业力印记就消失了,只能原路返回。 回到药罐村刚好是上午九点,药罐村并不大,苇名真一很快就绕着整个村子走了个遍。说是乡村,其实这里也有混凝土结构的学校和医院,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二层的小洋房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并不拥挤。 “大叔,村子附近有没有神社或者寺庙之类的地方?” 苇名真一问道。 这会儿店里没别的人,学生们正在上课,老人们要么去地里劳作,要么就聚在一起下棋或者打牌。只有几条不知是谁家的狗从店外的路边跑了过去,不时汪汪地叫上两声宣示它们的存在。 “小哥你是外面来的吧。” 苇名真一松了口气,他很怕大叔来句“外乡人”。 “是神社爱好者,在书上读到这边有很大的神社,所以过来看看。” 这个理由并不牵强,日本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者都有,相较那些东西,喜欢神社的人简直太正常了。大叔也没有多疑,或许是村子外面的旅馆的缘故,经常会有外面的人来这里,一来二去也习惯了。 这位小哥是难得的豪客,一口气吃了四碗,是他开这家一乐拉面店以来见过的最能吃的。 做餐饮的,最开心事的就是客人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 “那小哥你要失望了,打咱出生就没听过这边有神社。” 大叔的笑容有着乡下人特有的朴实和快乐,看得苇名真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本来还因为最近碰到很多事而积累了不少焦虑,现在呼吸着带着乡土气息的空气,吃着美味的拉面,和不认识的拉面大叔愉快地聊天,自己的生活也仿佛变得轻松闲适起来。 怪不得城里人都喜欢去乡下度假。 “诶,但是书上说这后面的山里有大神社,有千本鸟居和狐狸铜像,就是村子里随处可见的那种。” 苇名真一大概形容了一下昨晚见到的东西,包括层层叠叠的鸟居,遍地的狐狸铜像,巨大的神殿和偏殿。虽然他没有说得很详细,但只要见过的话,是一定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的。 “多半是把地方搞错了吧。大神社的话,最有名的是静冈县的本宫浅间大社,主祭木花之佐久夜比卖命(浅间大神)……” 大叔说话的时候苇名真一一直观察者他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情绪波动,是真的对他刚才的发言没有一点感触。 “招待不周。” 大叔端上一碗新的拉面,先是净手,又用围裙擦干,想了想又接着说了下去。 “千本鸟居的话,肯定是伏见稻荷大社了啊。我年轻的时候还去过一次,那种压迫感,走在神道上话都不敢说,深怕惊扰了神明大人。咱这种小地方怎么可能有那么宏伟的建筑,小哥你肯定是记错了。” 大叔信誓旦旦,如果苇名真一不是亲眼见过,说不定就真的信了他的话了。 “我开动了。” 他先是双手合十,在家里都懒得这么做,不过现在是外面,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苇名真一吃了一口拉面,等食物咽下去了,才回应道:“可是这附近的铜像和书里一模一样,应该不会错才对。” “铜像?嗯……” 大叔沉思了一会儿。 “在我爷爷出生之前这些铜像就已经在村里了。小哥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学校的图书馆里找找看以前的杂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妖怪杂志相关的记者来这边调查过这件事。”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谢谢。” 苇名真一拿到了第一个线索。 他其实挺讨厌解谜类的游戏,有时候找半天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更何况完全开放的现实比制作者规划好的游戏更难。不过他还是打算抽时间去学校看看,也不知道他一个外人能不能混得进去。 这碗拉面吃得并不快,一边吃一边和拉面店的大叔侃大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正午了。 …… 洁白的毛巾落在和毛巾一样雪白的少女的皮肤上,吸干刚运动完后渗出的香汗,不等它仔细品味如绸缎一样的皮肤,就被随意丢在了一旁的篮子里。 如果有人偷掉它拿去网上卖的话,肯定有不知道多少变态会争抢吧。倘若偷偷拍下白发的少女完美无瑕的侧颜和擦汗时的动作当作配图放在旁边的话,卖出上万円的价格也是轻而易举。 不用怀疑日本人的变态程度,连女子高中生原味内裤都有人愿意出大价钱收购,更别提这种小物件了…… 自从觉醒了自己的力量后,惠落得愈发水灵。 庞大的生命力支撑着她的身体,将她定格在青春最美的年华。特别是刚运动完之后,本就白里透粉的皮肤露出诱人的红色光泽,在一旁的源步美看了根本把持不住,直接扑了上来。 “步美姐!” 惠惊叫道,虽然这样的打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还是很不习惯和哥哥以外的人这么亲密。 “让我捏捏嘛,小惠,又不会少块肉。” 虽然这么说,但源步美根本没打算征求惠的同意,直接上手。 这里是专门用来给队员们休息的地方。现在其他队员都吃午餐去了,只有不太适应和别的女孩子一起换衣服的惠还在这边。这家旅馆有不错的温泉,不过泡温泉是晚上的事。结束一天的训练,去温泉里泡个爽,然后喝上一杯热牛奶,做二十分钟柔软操,绝不把疲劳留到第二天——对于剑道部即将出征的队员们而言,休息与训练同样重要。 女孩们闹腾了一阵,惠推开手已经快摸到奇怪的地方去的学姐,然后死死捂着自己的胸。 哥哥都还没碰过呢! “前辈!” 她羞愤地叫道。 “咳!” 源步美移开视线,刚刚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谁让眼前这只含苞欲放的小可爱太诱人了,幸好上天给了自己女儿身,否则别说袭胸,连捏脸蛋的福利都享受不到。她的名字“步美”本是一个很中性的词,男性女性都可以用。寄托着父母希望她像男孩子一样勇敢强大的祈愿。 小时候,身为女孩子的源步美在源家的小孩子里是处处受欺负的。 源家是第一武家,女性在以武士为核心的源家被认为是弱者的象征。历史上的源家出来的传奇都是男性,那尊贵无比的血脉也多是男性能够发挥更大的力量。尽管哥哥经常替她出头教训一些欺负她的熊孩子,但源步美不想一辈子躲在源义辉身后。 然后她就用实力让所有人闭了嘴。 源自并不美好的童年,源步美不喜欢和男孩子交流。不过没有达到恐男症的程度,只是在公事之外会尽量减少与男生往来罢了。借用她曾读过的一本古典名著中的话就是——“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我见了女儿就觉得清爽,见了男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然,惠在学校里也基本上和男同学没有往来,她没有相关需求。这妮子现在满脑子想着哥哥还在等她,就连源步美还想打闹一阵都忍不了了。 “步美姐,早上和你说过的事……” 惠换了身运动的衣服,她不想脏兮兮地出现在哥哥面前,如果不是时间不够的话,她甚至想去洗个澡。 “是是是,快去吧。” 源步美也知道这妮子耐不住了,再逗下去要炸毛。 她心中,苇名真一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了解了惠的身世之后,源步美很理解她对她哥哥的感情,亦兄亦父,是她最重要的家人。 不过那份孺慕之情似乎有点变质…… 或许是因为名义上的监护人的那位远野老大爷并没有实质性地行使监护人的权利的原因? 这是苇名家的家事,她也不好深究。 看着雀跃着背上木刀,开心得快要跳起来的少女,源步美微笑着目送她离开了这里。 虽然不喜欢大部分男性,但源步美并不讨厌苇名真一,特别是在惠在对练之余和她说过苇名真一小时候努力把她带大的事之后。比起那些只会欺负女孩子的男生,即便去掉惠言辞中的美化因素,苇名真一也是一个很早熟很有责任感的人。 只是惠这样下去…… 那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理论上可以。 但…… 源步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苇名真一休学之后这个月,她和惠相处的时间比苇名真一要多得多,学校里也是源步美在保护愈发可爱的惠不被发情的蠢货骚扰。或许是同为女性并且经常亲密的原因,对于惠如今的心理状态,她竟然是看得最透彻的。 这样下去不行啊…… 会出事的。 第一百零八章 苇名家的兄妹 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看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可爱少女带着期盼向你跑来。 原野上的芦苇被风压低,在日本,找到这么一片芦苇荡并非难事。在日本的神话传说中,神明们居住在高天原,而人类则居住在名为“豊苇原中国”的土地上,意为,芦苇上的国度。 惠一个飞扑落在苇名真一怀里,虽然昨天上午走的时候才见过,但她还是嫌和哥哥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好了好了,还有正事。” 苇名真一摸摸她的头,像安抚自家粘人的小猫一样。 “不要嘛……” 惠耍赖一样把头埋到他胸口,死死搂着他的腰,就是不抬头看他。苇名真一也拿她没办法,只能任由这家伙撒娇,好一会儿才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乖啦。” 或许是哥哥能量补充够了,惠也没有继续粘着苇名真一。 虽然很不情愿,但她也明白今天哥哥在这里主要是为了之后的玉龙旗高校剑道大赛为她进行“特训”。因为不能耽搁集训的进度,所以只能借用中午休息的短暂时间。如果这时候再把时间浪费在唧唧我我上,就太对不起哥哥的一片苦心了。 惠强忍住想撒娇的心思,从背后的剑袋里取出两把木剑——这是苇名真一要求她带上的。 “好像还没和惠交过手呢,让我看看我可爱的妹妹如今到什么程度了吧。” 苇名真一接过惠呈上来的木刀,笑道。 此乃谎言,早在源步美带惠去体验死斗的时候教育过不听话的坏孩子了。不过那之后惠又成长了很多,虽然因为时间关系和苇名真一不允许的原因没有再去参加那种死斗级别的地下擂台,但还是在平日的历练中稳步变强。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苇名真一对惠的保护同样是束缚住天马的缰绳,他也一直有纠结自己是否攥得太紧。因为惠的天赋在那里,不管是源步美还是铃木奈央都曾当着他的面夸奖过惠的才能。他也想看看惠如今到了什么程度,以决定是不是该让她自由地驰骋。 如果没有令他满意的话,即便扼杀惠的才能,他也不会放她去独自面对危险。 苇名真一的眼神十分认真,带着老父亲般的宠溺和严厉,惠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收起先前撒娇时的样子,深深地呼吸。 少女娇小的身体随着呼吸颤动,强大到极致的生命气息伴随着这股震颤从四肢百骸中涌出。在苇名真一的直感中,惠的气息陡然攀升,就好像从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变成了可怕的大老虎。 这是铃木奈央结合仓稻魂命的力量帮她开发出来的技巧。 「武者震い」 在日语中,这个词被用来形容精神高度集中而身体抖擞的样子。 武者在面对至关重要的胜负时会偶然出现这样的动作,以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这种状态下的人无限接近于传说中的天人合一,能够发挥十足的实力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但就像不是每场考试都能完美发挥一样,武者震い不是光靠想就能出现的,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即便是宗师级的人物也不能自如控制自己的身体,最多通过日复一日的锻炼让身体逐渐保持最佳状态从而提高武者震い出现的概率。 但惠可以。 得益于仓稻魂命庞大的生命力和铃木奈央亲自开发的术式,惠可以牵动自己体内的深藏的力量从而让生命力强行冲开人体的桎梏,并将这种战力倍增的状态一直维持下去。 少女的白发无风自动,在阳光下泛出绚烂的华彩。庞大的生命力外显,在脸上形成红色的狐一样的神纹。 她的眼睛变得如今日的天空般湛蓝,这是生命力强大到极致后本源回归的表现。 每一位现人神的力量都足以令普通人仰望。 然而,不是每一位现人神都能够合理运用自己的力量的。 在以前现人神多是被神社的神官们当作神灵供奉起来。就比如,倘若伏见稻荷大神社的神官知道了惠的存在肯定会千方百计把她请回神社去供奉,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正因如此,以前的现人神除了特殊的几位,如源家的须佐命,大都是被保护得很好。 但保护同样也是束缚。 当侍卫和神官们抵挡不住灾厄,因为被保护而没有力量的现人神被灾厄袭击后,结局可想而知。 况且相较与其他神,司掌丰收的神明实在太过弱小,过低的战斗力换来了几乎永生的力量,永生却又吸引灾厄相随。以至于惠之前的所有仓稻魂命最后都落得个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徘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少女长长的呼出一口细细的白气,战意升腾。 “请多指教,哥哥。” 苇名惠同样非常期待和哥哥的对决。 哥哥很强,非常强,不只是交给她苇名流剑术,那天更是一招把她从难以战胜的怪物口中救了下来。关于苇名真一的剑术惠也在教她术法的铃木前辈那里有所耳闻,不过铃木前辈从来都不告诉惠她哥哥的剑术究竟达到了多么离谱的程度,只是说非常厉害。 惠如今见过的最强的剑士便是源步美学姐,而随着她的成长,也已经能够和学姐在单纯的剑技对练中有四六开的胜率了。 “三年级的源步美学姐?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实力究竟怎么样,但肯定是不如你哥哥。” 少女回想着铃木前辈曾对她说过的话。 她想要知道哥哥究竟有多强! 同样,她也最想让哥哥见证自己的成长,没有比被憧憬的人承认更令人振奋的事。 苇名真一退开数十步,站在远方的芦苇荡里站定,因为地势并不平坦的原因,从惠的视角看去,背对着太阳的苇名真一如同一座等着她去攀登的高山。他单手持刀,转过身,就那样随意站着。 “上啊……惠!” 他喝到。 “全力攻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苇名流!” “请小心,哥哥。” 风把少女的声音送到苇名真一耳里,同样送过去的,还有流水一样的剑光。 惠的直刺精准而优雅,像是从深海中杀向猎物的白鲨,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她的身体素质如今在强大的生命力的加持下达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等到玉龙旗的时候当然是不能用这个技巧的,但现在苇名真一是想要看惠的真实实力。 这也是实力的一环。 不过以苇名真一的实力,如今的惠就像幼儿园挥舞木棒的小孩子一样,他很轻易拨开少女的剑,那双如同深渊般漆黑的充满压迫力的眼睛。 两人交错而过,惠止住身形,顺势转身回斩。 少女的剑舞美妙而流畅,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毫不间断,强大的压制力如同海浪一般。如果换个人恐怕在这种密不透风的攻势下会露出破绽,然后败下阵来吧,但她的对手是苇名真一。 吸收了和心中的只狼一战的记忆后,他的剑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就像一块厚重的大陆,任由海浪拍击也不动分毫。 为毛真一没有攻击,而是单纯地防御,惠的每一次踏步每一次斩击都被他看穿,他的每一次挥剑都恰到好处。惠的剑势变得迟缓,在一次又一次剑与剑的碰撞中,一点又一点微小的错误被积累下来,最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她再也维持不住连续斩击了。 苇名真一就像一位年迈的宗师,急如风,猛如火,徐徐如林,不动如山。他的动作大开大合,没有惠那般力量和速度,纯粹是以无与伦比的技巧在和如今的惠交战。他也没用苇名流的上位剑技,他用的都是他曾经交过惠的东西。 「登鲤」,「下鲤」,还有「流水」之型。 惠总算理解一向温柔的哥哥为什么曾经在学校里被称之为魔王了。 作为对手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种粘稠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好似有一只大手像你抓来,认你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也逃不出去。 现在是她不敢结束自己的连斩了。 因为斩击结束的瞬间,哥哥手中的木剑必定会刺破她的剑势,直指眉心。惠毫不怀疑这个结局的真实性,就和强大的乒乓球选手在一握手就知道自己赢了一样,在和哥哥刀剑相交的一瞬间,她就已经明白了哥哥的剑技是怎样的存在。 “你的剑钝下来了,惠!” 苇名真一喝道,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他挑开惠的剑,垫步举剑,攻守互易。 这是标准的苇名一文字,势大力沉的下劈不可硬接,但惠感觉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哥哥手中那把木剑和自己的眉心,无论她如何闪避都逃不开下一次斩击。就好像被枪指着,令她毛骨悚然。 “还没完呢!” 惠咬牙,发出狮子般的咆哮。 “爆!” 猛烈的空爆把苇名真一炸得飞了出去。一文字被强行打断了,他在空中如同飞燕般轻巧地转身,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地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做得很好,看来我教你的苇名流的奥义你还记得。” 他笑道。 “是啊,哥哥……” 少女站直了身体,刚刚那一瞬间的胜负被她用取巧的方式规避了。不过她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要拘泥于剑的形式,只要能获胜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用。” 惠复述道,这是苇名真一当初问她学到什么之后的回答,一字不差。 “我一直记得呢,哥哥。” 第一百零九章 无心 原野上的风激起芦苇浪,分割相隔而立的少年少女。 木刀点在地面的石块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刀尖传来的反震让苇名真一的手腕有点酥麻,但没关系,他这全身放松的姿势本就都是破绽。 他在等着惠攻过来。 “怎么了,惠!” 见少女迟迟没有动作,苇名真一厉声道。 在真正的战斗中畏手畏脚可不行。即便是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也要有挥出自己手中的剑的勇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停下斩击。 这就是亮剑精神。 “只是在想……稍微做得过分点没关系吧?” 惠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蛋。虽说是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但她刚刚的办法总归是取巧,单论剑技对拼已经是输了。 不过苇名真一并不介意,甚至颇为欣赏惠的临场反应。 刚刚那把他炸开的不知名的法术是惠目前为止做出的最令他满意的应对。如果在那一瞬间惠没有把他推开而是选择防御的话,他毫不留情的一文字会毋庸置疑地连着她手中那把木刀一起斩断。 即便是闪避也无济于事,她是躲不掉的。 法术和剑技的同时修炼极其容易杂而不精,想要将两者完美地糅合在一起,靠的不只是对法术和剑技各自的参悟程度,更是需要极其优异的战斗本能。换句话说,能够在战斗中能够将自己所学所会全部融会贯通灵活运用,而不是拘泥于某一招某一式,这样的人本简直就像是为了战斗而生一样。 就如同狼和一心。 在毫厘之差就足以改变战局的决斗里,一个剑客能摒弃熟悉的剑招而找到最佳的解法,是需要无与伦比的沉着和对瞬息万变的局势的感知力和判断力的。 “无妨!” “那就稍微过分一点啦……小心咯,哥哥大人。” 她相当少见地用了敬语,然而并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反而像是兄妹间的玩笑话。冰蓝色的风缠绕在左手之上。惠侧对着苇名真一,右手持刀合与身后,左手按住木刀的刀刃,满头雪发如柳絮飞舞。 “我亲爱的妹妹哟!” 苇名真一伸出手指,嘴角的笑容像是恶魔。看样子下一次的攻击是认真起来了,但还不够,他所感觉到的惠的求胜心还不够。 所以他决定加码。 “现在……不,集训期间如果你能战胜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任何事。” 少女握刀的手抖了一下,战意升腾。如果是动漫或者漫画的话,这样的状态已经爆发出肉眼可见的斗气了,然后再来个肌肉膨胀身体变大一圈。可惜美少女没有肌肉,就和美少女不需要上厕所一样。 为什么忽然这么有干劲…… 事情有些出乎苇名真一意料,不过本来也是为了让惠有干劲才做出这样的承诺,只是没想到效果好过头了。 “岚切!” 少女暴喝,极速的拔刀斩带起巨大的气刃,看起来竟然像是苇名真一从未教过她的龙闪。 但这不是龙闪。 龙闪是存粹的剑技,而惠所用的是法术和剑技的结合,形似而神非。 当初天狗的真龙闪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惠所见过的最强的剑招。曾经地下擂台的时候,在天狗鸦羽的加持下不受控制地释放出劣化版的龙闪从池田朋美手中夺走胜利的她,不断回忆着那时的感觉,并创造出了自己独有的剑技。 「苇名流奥义·岚切」 “好!” 苇名真一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惠这招的本质,但他还是不吝夸赞。如今的惠已经摸到了一点无心流的门槛,对剑有自己的理解又不完全依赖于剑。 惠结合法术独创的剑技说是苇名流也行,说是“我流”也可以。 毕竟这样的剑招没办法模仿,想要学会首先需要学会法术,而同时拥有两者的天赋并能够融会贯通二者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以“我”为中心创造的剑技,并且只有自己能够使用,说是“我流”毫不为过。 在日语中,我流一般用来形容自成一派,或许招式并不强大,但一定独特。 贯彻天际的风刃切开大地,直奔苇名真一面门而来。 还真是不留手,笨蛋。 他温柔地看了眼因为自己的剑技而面露喜色的少女,手腕转动,剑刃直面狂风。其实他完全可以用右手的咒腕直接破除掉这个术,但没必要,这可是亲爱的妹妹送给哥哥的礼物,不好好收下怎么行。 苇名真一举剑踏步迎了上去,在巨大的狂风之刃面前,渺小的身躯又如蝼蚁,但蜉蝣也可撼树。 他切开了风。 只不过是一次平平无奇的下横斩罢了,平平无奇到仿佛只是一次挥剑练习。 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苇名真一的剑带起的风在刹那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流之墙,风之障壁和风之刃撞在一起,竟然双双消散,炸开满天白云。但他可没用什么法术,单纯的是用剑技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正午的太阳热情得就像酒吧里的兔女郎。 惠来不及惊讶,她明白哥哥做了什么,但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哥哥的的剑技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但她还是想赢! 那个承诺对这只对自家兄长心怀不轨的家伙诱惑太大了,特别是哥哥现在身边的女孩子越来越多,源步美学姐还好,铃木奈央前辈和橘千花前辈怎么看怎么可疑。之前还在医院里见过一位虽然是萝莉体型但却实实在在是成年人的名为麻生恋的女孩子,看她来探望哥哥的样子似乎关系也很不错。 虽然妹妹的身份拥有得天独厚的优越性,但过近的距离让苇名真一从未把惠当成一个女孩子看过,尽管如今的她已经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了。 只要能得到这个承诺,以哥哥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她面前反悔。 就像一张通向胜利的门票,拿到它就代表着可以在接下来一定会出现的残酷修罗场中高枕无忧。自家哥哥可是个香馍馍,从苇名真一在学校里的人气就能看出来,从小到大苇名真一把惠看得紧紧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好妹妹把他也看得紧紧的。 日本的女孩子都是表面很可爱但实际上天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类型,满口“卡哇伊~”(好可爱)、“哦以西~”(好好吃)、“斯国一~”(好厉害)、“呆死ki~”(好喜欢)实际上全是为了受欢迎在男生面前装出来的,只有女孩子才知道女孩子的真面目。她们用可爱伪装自己,把弱小当作武器,如果男生同情心泛滥保护心激活,那就真正落入了她们的陷阱。 和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不像惠,她只会心疼哥哥。 但现在优势还不够大,惠现在只想看到立即结…… 跑偏了! 少女赶紧调整心情。岚切的风刃已经散去,苇名真一正以普通的跑步速度向她跑来。惠再次举起剑,双手反握着猛地刺入大地。 “地卷!” 明黄色的光芒在剑上亮起,芦苇荡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涌动的土浪卷起海啸一样的沙石,带来漫天飞絮。 出于相性原因,她所学会的攻击性法术主要是地水风火四种属性的力量,其中最擅长的水属性作为杀手锏直到现在还没用过,地风火三者并没那么熟练,更多的是开发出来远程攻击用。 这样的土浪并不能阻止苇名真一。 他借势跃起,在空中飞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竖斩落在惠摆出格挡姿势的剑上。苇名真一并没有用力,否则这一剑下去惠肯定直接趴地上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旁人看来相当激烈的战斗对于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他依旧以防御为主,不时抓住惠进攻的间隙让她很难受地回防。 苇名真一的步伐平稳,呼吸安定,剑势游刃有余,根本就是未尽全力的表现。惠当然明白这点,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想要正面战胜哥哥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只有出奇招了! “焰闪!” 瞬间完成的居合斩过苇名真一,只见惠的身影一闪,再次出现时已是在苇名真一身后。狂暴的火焰就像装了喷气式发动机一样让惠的速度骤然拔高一个台阶,这种毫无征兆的速度变化在紧张的刀剑乱舞中极容易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她哥还是她哥,苇名真一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继续强迫调皮的妹妹练起打铁的基本功来。 “不愧是哥哥……” 惠不满地嘟囔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招式毫无作用,无论如何都是不开心的。 苇名真一从容不迫地接下惠所有的攻击,他的剑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令惠难受的位置,就好像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都早已被他读到了一样。 “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吗?” 苇名真一叹了声,战斗已经持续了十多分钟了,大部分时间是他在逼着惠对斩。 本以为她应该能够在这样连绵不断的攻防中察觉到的,察觉到两人所使用的苇名流的不同。但是果然还是太高估惠了吗?毕竟当初他和修罗的战斗也是死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明悟的真正的苇名流的诀窍。 以及苇名真一老年时技艺通神所创立的剑技为什么会叫那个名字。 “……” 惠咬着牙,哥哥一瞬间的失望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少女的心仿佛被针刺一样疼,就好像考砸了辜负了最喜欢的人的期待一样,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如果能更努力一点……如果能更聪明一点…… 说不定就…… 抱有这种想法的少女斩出的剑变得弱了很多。 “笨蛋。” 苇名真一轻声说,妹妹的情绪变化他自然是很轻易就能感觉得到的。 这样下去万一失去最重要的自信就不好了,这不是他这次和惠对战的目的。他更多的是想看看她到哪一步,然后以此为基准为她安排接下来的特训。对惠的实力,总体而言他还是满意的,她的基本功挑不出毛病,能和他对斩如此久而剑路依旧流畅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换一个人来,苇名真一自信让对方练剑都不知道怎么挥。 “是我太严格了。” “哥哥没有……” 惠刚想说什么,就被苇名真一的喝声打断了。 “看好了,惠!” 伴随着喝声的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竖斩,普通得就像一次再简单不过的素振。苇名真一手中的木刀并不快,但就是非常奇怪地突破了惠的防御,轻轻落在她的小脑袋瓜上。 惠呆住了,尽管集中全部精神去看这一剑,她还是没办法回忆起哥哥刚刚挥剑的样子。 不带一丝一毫杀气,没有一点一滴预兆。 他只是挥剑,然后剑就落在了她头顶,而她的身体对这一剑根本毫无反应。 不是意识没反应过来的问题,完全就是在不知道多少次战斗中磨砺的本能和她武者的内心并没有把这斩向她首级的一剑定义为攻击。 这超越了她的理解,颠覆了她对剑技的认知。 “意图太明显了。” 苇名真一再没有问她看明白了吗,看妹妹那傻乎乎的呆瓜样,多半是没看明白的。 “你的每一次踏步,每一次斩击,都被你的心出卖得干干净净。就算不用眼去看我都能知道你会斩向哪里,下一步又要到哪里去。”苇名真一伸出手指,弹了弹小呆瓜的额头,“从刀剑相交的最开始你就已经输了,剩下的无非是我选择怎么赢罢了。” “心?” 惠傻乎乎地抱着脑袋,她到现在还懵着, “对,心。” “你的剑还停留在眼与身的层次,惠,你如今依旧是见到敌人挥剑,然后才判断接下来要怎么做,看到敌人踏步,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而我接下来要教你的,是耳与心的剑。” “耳与……心。” 惠品味道。 苇名真一点点头。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希望接下来半个月的特训能够让妹妹明白,只要学会了,对付玉龙旗全国高校大赛那些菜鸟“菜鸟”简直轻而易举。 “身由己,己由心,至无心无己,无招无式,自然无敌。这便是……” 时隔多年之后,惠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烈日之下,哥哥轻轻抚着她的头,严肃而庄重地说出那个名字时的震撼感。 “苇名无心流。” 第一百一十章 还记得多少? 集训第四天。 和训练得热火朝天的剑道部的少年少女们不同,在药罐乡里背着手像个老头子一样踱步的苇名真一可以说是大闲人了。他没忘了那家神社的事情,给惠特训的时候只有中午,其他时候都是他自己四处走动。已经过去四天,虽然拉面店的老板大叔给了“去学校图书室找旧报纸”的线索任务,但苇名真一对如何才能进去学校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现在的苇名真一没有如前几天那样到处溜达,而是在拉面店中,和拉面店的老板大叔聊刚刚发生的事情。 “学校吗?咱闺女刚好在那读高中,等今天晚上放学回来,我看看能不能拜托她帮你一下。你小子这也太惨了吧,竟然被当成小偷……噗哈哈哈哈……” 一个生面孔连续几天绕着学校转悠怎么都会被人注意到的。农村里的大家都相互认识,在家长里短的闲聊中将苇名真一的行踪捏得死死的。这情报能力fbi都自愧不如,苇名真一毫无自觉,直到今天还去外面溜达被大爷大妈们团团围住才意识到自己被当成怀人了…… 好在他眉目端正,一看就不像偷鸡摸狗之人。苦口婆心地用“神社爱好者”这个借口再次为围住他的“热情”的老大妈们解释过后,比苇名真一更闲的老人们并没有过于为难这个外来的帅小伙。 反而给苇名真一说起媒来…… 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可不多见,还是从东京来的。在村里的老人眼中,东京是相当厉害的地方,要是自己家闺女能嫁到东京去那简直是积了八辈子福。反正相亲的是她们家闺女不是她们自己,什么事都问什么事都说,一些大胆的话听得苇名真一都脸红了。 这些老人蹉跎了大半辈子,看人那是一个比一个准。 像苇名真一这样拉风的男生,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全世界的中老年妇女都一个样,苇名真一也不知道她们在愁啥,虽然按照日本如今的婚恋市场行情,确实是男性地位极高,女性想要找老公需要费尽心机地去抢。能从残酷的婚恋市场杀出来的都是女中豪杰,是真的能做出给老公喂慢性药等他五十岁自然死亡之后继承家产的猛人。 这种女人一般人把握不住的。 但现在才哪儿跟哪儿啊,他自己都还未成年,如果不是因为别的事在高中都还没毕业呢……最离谱的是还有家闺女还在上小学,在跟苇名真一说要不要定个亲。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他还是高估了这些老人的底线和脸皮…… 他怀疑那老婆子是想把他送进去。 如果不是出来放风的老板大叔刚好看到苇名真一,过来帮他解了围,恐怕他今天不挑家闺女带回去是别想走了。 大叔姓上原, “哟,大叔,你还有个女儿啊?” 苇名真一现在听着“女儿”这词就心虚,不过大木大叔比他更心虚。 “你想干什么小子,别想打咱闺女主意!” “没有没有,就是问一句。” 苇名真一连连摆手,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啊…… 看大叔那五大三粗的模样,遗传了他基因的女儿是什么样子也不难想象。估计和胖虎他妹有的一拼……不过就算大叔的女儿来个基因突变长得国色天香他也不会感兴趣。比起天降系他更喜欢青梅竹马,时间积累下来的感情才是最珍贵的。 大叔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这是不是引狼入室,见苇名真一满脸正直也不像到处骗女孩子的人渣才稍微安点心。 两人的闲谈没多久,转眼已过正午了。 就像前几天一样,结束半天集训的妹妹会来他这里特训。苇名真一有考虑过这是不是太辛苦了,但比起到时候比赛时因失利而懊恼悔恨,不如现在多努力一点。在规则限制的竞技体育里惠的实力不算稳定,就连源步美都遭不住连番的车轮战和对手针对性的研究,能站在那个舞台上的没有弱者,除非是以绝对是实力碾压,从头斩到尾。 而苇名真一如今就是打算帮惠获得绝对的实力。 单纯的身体素质压制是不稳定的,受运气和气势这些虚无缥缈的潜在因素影响非常大,比赛当天对手爆种上演黑马奇迹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苇名真一现在做的,是把惠的实力拉到和普通高中生有质的差距,完全的位格碾压。 就像他和惠的战斗一样,根本不需要消耗过多体力去相互试探,惠的每一步都被他看穿了。 如果惠能学会无心流的话,玉龙旗上没有人能是她的一合之敌吧。什么时候结束战斗,怎样结束战斗,完全是由她自己掌控。其余的人连研究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学会了无心流和普通的剑技有本质上的不同。 当然,前提是能学会。 依旧是那片芦苇荡,原野上的风景兄妹二人已经十分熟悉了,不同的是今天的惠身后跟了个人。 源步美怀抱木剑,如同坐镇本阵的武士大将,似乎在此静候多时了。她的气势节节攀升,来者不散的样子看得苇名真一一头雾水,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原因——惠最近的状态不对,仿佛回到了最开始学习剑道的时候,每一次斩击都要经过大脑思考才行。她的动作变得僵硬而迟缓,有时候甚至会打到自己的头。 这种状态源步美还不找上门来那才是奇怪。 “苇名君。” 源步美睁开眼,厉声问道。 “我需要一个解释。” 惠在身为苇名真一妹妹的同时也是剑道部的成员,她必须要对每一位成员负责。如今惠在经历过她哥哥的“特训”之后忽然不会用剑了,这由不得她不多想。剑道部的出征就在眼前,如今集训时主力出了问题,对整个团队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且莫说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就是在惠的剑技成长过程中她也算半个师父,现在惠出了原因不明的问题,源步美的内心也是焦急无比的。 苇名真一当然明白这点,他也没和源步美针锋相对。 “请学姐放心,惠没问题的。” 见苇名真一态度不错,源步美也收起了那副来势汹汹的样子,语气也软下来,没有刚才那么强硬。 “请问我能旁观吗?” 源步美说得相当客气,对方毕竟是惠的哥哥,她才是那个“外人”。就算她以惠的剑道师父自居,但源步美也明白,如果她和苇名真一起了冲突,身旁这只小笨蛋肯定毫不犹豫地就站到那边去了。 “请便。” 苇名真一并不介意多一个人看,就像苇名一心当初把苇名流秘籍随手丢给刚见面的狼一样,后面更是把苇名无心流秘籍也送了出去。他也不介意多一个人传承这套来自异世界的剑法。 如果她能学得会。 每个人的苇名流都是不一样的,它更多的像一套剑理而不是剑法。惠能从苇名流中参透水之奥义,苇名真一能够在苇名流里明悟被他戏称为“风灵月影流”的强大之路。源步美自然也能从苇名流里明白一些她自己的东西。 不管那是什么,是否强大。 当然,这需要相当高的天赋,就和太极拳一样,都是易学难精的武理。 张三丰当着那么多武林高手,甚至敌方势力的面现场演示武当山镇山秘籍太极拳,但只有张无忌忘明白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明悟太极之理,当场用太极拳对敌。 这就是天赋的差距。 源步美环抱木剑站到一边去,给两人腾出位置。惠的改变一定和苇名真一有关,自从第一天去苇名真一那里回来之后她就愈发不对劲,到昨天第三天,甚至如何挥剑都忘了,并在平时绝对不会落败的社内对局中败下阵来。但她自己却浑然不在意,依旧是那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仿佛中了魔咒般。 她倒要看看,苇名真一究竟对惠做了什么!如果那所谓的特训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话,即便是惠的哥哥,源步美也不会放任兄妹二人继续这样下去。 苇名真一领着惠走到一块大石头前,这是特训开始时他从山里专门挑出来的。 “今天也要试试吗?” “是的,哥哥。” 只有在面对这块石头时惠的眼睛才灵动了许多,仿佛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出来,气势如虹横贯天日,源步美甚至被这份气势惊到了。现在的惠仿佛骤然间回到了巅峰的时候,不,甚至比巅峰时候的气质更强。 她举起剑,如同瀑布般斩落。 反震让少女的手颤抖不已,抖动从手上传到身上,直至发梢。 源步美心疼地想要说什么,但看到苇名真一严厉的表情,还是闭了嘴。木刀斩石头什么的就连她都办不到,不过她有听她哥哥说过与之相关的事,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达到的境界。 惠再试了一次,石头依旧纹丝不动,当她还想试第三次的时候,苇名真一终于挥手拦下了她。 “今天就试到这吧。” 少女有些沮丧,合宿的半个月时间已经快要去了三分之一,而她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苇名真一倒是没有刺激她,因为他也知道想要练成无心之剑并不简单,甚至可能穷极一生也摸不到门槛。而只要踏进去,和普通的剑士那就是天差地别。 “惠,我教你的苇名流还记得多少?” 苇名真一问道。 “哥哥,我只记得一小半了。” 惠愧疚地说。 一旁的源步美差点没晕过去,忘记自己学会的剑不亚于终结剑士的生命。现在惠说自己只记得一小半了,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两天是不是就该忘光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用耳去听,用心去斩 源步美很是疑惑,苇名真一给惠演示的并不是多么深奥的东西。不,与其说并不深奥,不如说过于简单了。他只是一板一眼地演示着唐竹(当头直劈)、袈裟斩(右斜切)、逆袈裟(左斜切)、左雉(左横切)、右雉(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逆风(从下而上)、还有突刺。 这是日本剑道最基本的九个动作,所有的剑技都是以此位基础演变而来。 苇名真一的动作都非常慢,慢得好像老年人撑着拐杖走路一样。可是惠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事情有点诡异,源步美很识趣地没有开口说什么,这对兄妹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所教所学的在她眼中都是相当基础的东西。 她看不出名堂。 苇名真一瞥见她的目光,略微有些遗憾。看样子源步美和苇名无心流是无缘了。还是自家妹妹聪明,虽然学会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慢一点,但显然是看明白了的。不过无心流并不是靠学就能学会的东西。 最后的顿悟过不去,前面学了再久也是白搭。 惠走到她先前想要斩断的石头前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今天的冥想。这是苇名真一给她布置的功课,让她试着“听见石头的脉动”,然后“杀死它”。当初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可是傻了好久,要不是这句话是从苇名真一口中说出来的话,恐怕会把对方当成疯子吧。 杀死石头什么的…… 但那是从她最喜欢也最崇敬的兄长大人口中说出来的,由不得惠不信。而当苇名真一当着她的面用她的木剑随手斩断巨石之后,留在惠心底的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然后就跟着苇名真一练成了现在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如今惠坐的位置就是苇名真一当初斩下那一剑的位置,只不过变成两半的石头太碍事,苇名真一把它弄走了换了块新的。 她闭上眼,仔细聆听剑的余韵。 “学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苇名真一趁休息时间走过去。 “苇名君,可以放弃这样的特训吗?” 源步美目光坚定,她看不懂这种奇怪的训练方法究竟是要做什么,但现在造成的结果就是苇名真一这边的“特殊训练”实实在在影响到了惠的实力,让她变得弱得像一个普通人。或许之后能变得更强,但玉龙旗临近,这种不稳定的特训在剑道部里是被禁止的,就连训练强度也不敢拉得太大导致队员受伤。 就和高考前一个星期一样。 “很遗憾。” 苇名真一回答得也斩钉截铁,惠正在相当关键的时刻,这会儿停下了就真的废了。坐在巨石前的惠外显的气息游离无比,宛如风中残烛,但苇名真一所能听见的她的生命鼓动随着冥想的加深变得愈发旺盛,甚至逐渐有和世界融为一体的趋势。 真是天资惊人。 源步美咬着牙,她也知道只要苇名真一不松口,不管她说什么惠都不会听。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剑就那样看着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满是战意,苇名真一很轻易就理解了她的意思——“用胜负来决定吧。” 其实他可以拒绝,但苇名真一还是愿意给源步美这个机会。省的这位一根筋的学姐老是放心不下,来这边打扰惠。 “学姐,到这边来吧。” 他伸出手,领着源步美走到另一边的空地上。 “苇名君……” “学姐,用胜负来决定吧。” 苇名真一转过身,不等源步美把话说完就主动提出了邀请。风吹动他的头发,认真的眼神看得源步美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 “正合我意!” 她喝道。 …… 原野上的风依旧喧嚣,两人持剑而立。 并非武士决斗,也不是那种繁杂并且拥有一堆禁打部位的竞技体育规则。两人都是对自己手中的剑无比自信甚至可以说自负。 源步美没见过苇名真一的实力,除了源义辉那个有野心的家伙,源家的人大多都不主动插手妖魔鬼怪相关的事情。抛去身体里流淌着的源氏血脉,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三年级学生罢了。 没有护具,没有规则,只要一交手,胜负只有分晓。 苇名真一装模作样地摆出中段架构。左手握刀柄端部,对准自己的腹部中央。右手握刀柄上部,刀尖正向前方,对准敌人咽喉。和源步美打他还不需要认真,连无心之剑都没领悟到是无法战胜他的。 不过对方于情于理都是前辈,更是帮忙照顾惠的恩人,应有的尊重还是必须要有的。 尊重归尊重,涉及到真剑胜负,他也不会放水。 “学姐不攻过来的话,我就过去了。” 见怀抱木剑的源步美一点进攻意思都没有,苇名真一笑道。主动进攻在剑道胜负中被认为是示弱的表现,日本人十分推崇“不动如山”,只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于色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面对来袭的利刃迎面而上是实力更强的人的特权。 换句话说,源步美认为她的实力比苇名真一更强,让他先攻。苇名真一到是不在乎这份傲慢,某项技能达到一定高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这毛病,很正常。傲慢源自无知,源自无畏。 反而是真正登上顶峰,见过前方的风景的人会更加谦虚。 真正的大师永远都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苇名真一自己都还没能达到那种境界,他依旧傲慢,只是那份傲慢藏得很深。就像大多数日本人一样,被表面的礼貌和谦让给掩饰得很好。他毕竟在这个国度活了这么久,几遍坚持一些东西,但或多或少也会被同化。 不过他的傲慢并非源自无知无畏,而是源自失败,源自跨越无数次死亡之后所见到的风景。 木剑带起流光,少年的身体滑过原野。 源步美看不清他的动作,就像是站在自动扶梯上,双腿没有移动般,那种诡异的步伐让她的眼睛没办法判断他的动向。 来得好! 她认真起来,收起轻视,光是看到这份动作苇名真一就有让她重视的实力了。很少有女孩子的眼睛能像她这样锐利,鹰瞳凤目,像是利刃割得人面部生疼。如果不是女孩子的话,恐怕在古代战场上会是光靠瞪眼就能把普通的足轻吓破胆的猛将。 滑步竖斩,这是苇名一心最喜欢用的技能。 如今苇名真一用出来,没有那份从容不迫,大开大合的宗师之风,反而凌厉无比,坚定、不可阻挡。 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出现在源步美心底。少年的眼睛幽黑温润,神萤内敛,看不到一丝情绪,他只是挥刀,简单的、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挥刀,但她就是无法预估到苇名真一下一步的动向,甚至无法判断这一刀的落点。 在源家的典籍中记载着这样一件事。 就像围棋中会有“神之一手”这种连自己也没办法复刻的,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在亿万分之一种偶然中下出来的必然一手一样,武者也会在某个时刻斩出天人合一的一剑。 苇名真一的剑就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源步美动了,怀抱着的木剑仿佛抽帧一样出现在她手中,堂堂正正地横斩,准备迎上即将到来的攻击。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两人交错而过,少年随手振刀,当然是不会有一点血迹的。 她不是惠,苇名真一可没心情陪她玩。而且他每天给惠训练的时间并不多,没心思耗在这边。 “学姐,这样可以了吗?” 苇名背对着源步美,看着天空问道。 无心流的剑技其实并不重要,就和太极拳一样,都是需要去明悟其后之“理”的易入难精的武学。碰到天赋不够,缘分不够的人,就算当着她的面给她演示,她也看不明白。 源步美保持着举剑的姿势,表情呆滞,就像先前的惠一样。 木剑与皮肤接触的冰冷感觉让她浑身发麻,那是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如果是真实的战斗,此刻她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就算还有那么多招式没用,还有那么多秘剑还藏着,但战斗和那些都没关系,死亡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她输了,胜负已分。 而她连自己输在哪都还没弄明白,换句话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一个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的还是她哥哥,源义辉,源家真正的最强之人。和苇名真一一样,只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斩击却完全没办法防御,仿佛她要做什么,想要如何应对,都早已被对方看穿了。 中二一点的话就是,这一击穷尽了一切变化,把她所有的后路都封死了。无论她做何应对都改变不了被剑斩中的结局。 这种被人看穿自己的意图的感觉并不好受,就像在苇名真一面前果体裸奔一样,没有羞红脸都是她内心强大了。而之所以她不愿意面对源义辉,就是在一次对练之后从她哥哥那里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那个笨蛋妹控还在纠结源步美究竟是为什么不搭理他,殊不知但凡他放点水也不至于…… 所以苇名真一面对惠的时候根本没有展现出这样的压迫和气势,他只是被动防守,即便进攻也内敛而深沉。 “这是什么……” 源步美的声音有些苦涩,她能明白两人的差距。当初倔强的她没有去问自己哥哥,如今面对苇名君没有那样的压力,她便顺势问了出来。 她的语气里没有了先前的傲慢,对方是她不可企及的强者。 苇名真一转过身,把手中的木剑递了过去。 “学姐,用耳去听,用心去斩。” 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天下武功殊途同归,苇名无心流的秘诀其实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知道和学会是两码事,就像老子早就把得道秘诀写在《道德经》里了,但千年来却没人能真正领悟它的真谛一样。即便他告诉源步美,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就算他说破嘴皮子也依旧学不会。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总得有那么个作死的 温泉是药罐乡的特色,不得不尝。 结束了一天训练的剑道少女们脱下被香汗打湿的罗袜和白衫,大球小球一起被水淹没,白雾蒸腾,仿佛云中仙宫,里面自有无穷奥妙。可惜无人得享眼福,三年级的学姐在外面巡逻,但凡男生胆敢干出偷窥这种事,抓住就直接社会性死亡了。 “花子,你有没有发现会长今天回来之后,也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北原秋奈说着,闭着眼睛抬起头,享受着温热的蒸汽带来的放松的感觉。 身为一年级的替补选手,北原秋奈实力自然是有的。她算是武士世家出来的女孩子,打小修习家传的剑技,一身剑术在上高中前,同龄人里少有敌手。但没想到樱兰剑道部藏龙卧虎,竟然出了苇名惠。 她甚至不明白这种性格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是如何拥有那么可怕的剑术的。 樱兰本就是私立的贵族学校,除了苇名真一这种特招生,能来这边的家世都不差。真要往上追溯,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或者武士大将的后人。 二年级的学姐里也有三位强手。三年级的学姐里面,会长本人不能参加这次比赛,剩下的三高坂小百合学姐虽然实力并不算强,但资历足够,是随源步美学姐征战了两届玉龙旗的元老,在日本这种地方资历有时候比实力更加重要,综合起来大将之位是跑不了的。 替补这位置,说白了只是去混个奖励的,如果运气坏可能直到最后也上不了场。 但现在身为副将的苇名惠的状态出了问题,或许她会有一些上场机会也说不定。但比起这个,北原秋奈更关心惠状态的一点。当初惠和苇名真一说得非常谦虚,其实她的实力是远不如惠的,在和那流水一般的剑光正面对决的时候一次都没有赢过。无论是自由乱斗还是竞技规则。 所以出于团队考虑,显然是惠上场夺冠希望更大。 “这么说是有点。” 被叫做花子的女孩子伸手点着脸颊,回想着源步美下午的样子。虽然这么说会显得不尊重前辈,但确实表情僵硬而呆滞,看起来傻乎乎的,像失了魂一样。 “我很好奇!” 北原秋奈忽然抓住花子的手,给她吓了一跳,带起不小的水花。 “小秋奈……” “学姐和惠究竟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吗?!” 北原贴了上去,弄得花子满脸通红。少女忍不住往后怂了一下,因为手被抓住的原因,反而带着北原秋奈失去重心。乒乓球和篮球相撞,撞得花子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两只少女栽倒下去,一起在水中吐出咕噜噜的泡泡。 “小秋奈!” 花子撞出水面,羞愤地喊道。篮球上下晃个不停,看得秋奈移不开眼。 “重点不是这个啦,花子你就不好奇吗?” 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北原秋奈赶紧转移话题。 “好奇什么?” “为什么学姐和惠变成了这样!” “唔嗯,确实……有点……” “那就对了!” 北原秋奈再次抓起花子的手,因为有过一次了,这次少女倒是没有再被吓一跳。虽然也颤抖了一下,但好歹是稳住没有再往后倒下去了。 “我们去查明原因吧!” “会不会太……” 花子怂巴巴地捂住胸,北原秋奈肆无忌惮的眼神实在令她尴尬。虽然都是女孩子,但就算被女孩子看也是会害羞的嘛。 “花子酱!”北原秋奈贴了上去,眼里闪着星星,“昨天晚上我在老板娘那里听到了一个这附近的恐怖传说噢。” “传……传说?” 花子咽了口唾液,这种时候提个…… “被神明大人诅咒的神社。” 北原秋奈邪恶地笑了起来。 “被神明大人……诅咒的……神社?” “唔姆,我怀疑小惠和会长的变化和那个有关!” …… 合宿自然是没有单间给女孩子们住的,女子组的部将们根据年级分出几个房间。一年级因为人比较少,偌大的房间里只睡三个女孩子,相当宽敞。 惠经睡下了,听哥哥话的乖孩子很少熬过十一点,加上最近身心的疲惫,更是让她的小脑瓜一沾上枕头就失去意识。一年级的女孩子就三个人,剩下两个这会儿穿好了衣服,像小贼一样弓着身踮起脚,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动。 走廊上的灯并不明亮,女孩子们住的地方在比较里面的位置,靠近酒店据说是特色的一个名叫人偶之间的小房间旁。想要出去的话就必须路过男子组住的那边。 相比女孩子们,男生们睡得要拥挤得多。 为了防止这些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大晚上溜出去,前辈后辈睡在一起,肩靠着肩腿搭着腿。二、三年级的大哥哥们两两一组把一年级的小弟弟们夹在中央,汗味和脚臭味混杂在一起,月光照在一排光头上,让室内比室外都还明亮。 每逢大赛剃光头已经是日本人的传统了,用这样的举动来表达一往无前的决心。 因为会长和副会长不对付的缘故,男子组的成员和女子组的成员无论是训练还是住宿都采用的不同的管理方式。比起那边因为担心阵前受伤故刻意压着的训练强度,这边才是真的“魔鬼集训”,撑不住的人在入社的时候就淘汰掉了一批,社内选拔的时候又淘汰掉了一批,能够来到这件旅馆进行集训的都是被选中的男人中的男人。 森下大辅环手闭眼,矗立在门口,像一桩门神。 给自己手下的小兔崽子们守夜是他每天必做的事。 开始还有男生感动得五体投地,信誓旦旦要来陪副会长一起守夜,结果没有人能在那样的训练强度后依旧像森下大辅这样还留有精力。第一天人还挺多,后面越来越少,到现在,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月光照在他身上,照亮他愈发魁梧的身体,却照不亮他痛苦的心。 森下大辅此生最大的痛就是打不过身为会长的源步美,明明是一介女流却压倒性的强大,开始他无法接受自己败给一个女人的事实,经历了魔鬼般的训练后再次挑战却依旧败下阵来。连续三次之后森下大辅也认识到了源步美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好不容易接受个事实,打算在对后辈的培养上超越源步美,却又碰到了苇名惠。 又是苇名! 那个当着所有一年级的面打败他让他丢脸的男人也是这个姓。 苇名真一! 每每想起,森下大辅就忍不住攥紧拳头。 他并不怨恨苇名真一,这个浑身上下就差把“昭和”两个字刺在身上的家伙就像昭和那群马陆一样崇尚强者。对于能够打败他的人,那是抱有最大的尊敬的。 但尊敬归尊敬,昭和还有个光荣传统“下克上”,打败定为目标的那个人并将对方踩在脚下,这才是这群傻〇表达尊敬的方式。打和苇名真一那一战之后,森下大辅再次开始了地狱般的训练,用汗水和肌酸打磨肉身,最终从地狱里爬回来准备再次面对那个带给他屈辱的男人。 结果却听到了苇名真一休学的消息…… 他越想越气,好歹忍住没有一拳砸在墙上,心里暗骂几句懦夫却又觉得不过瘾,举起手像猩猩一样咆哮起来。懊恼中的剩森下大辅并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鬼鬼祟祟的黑影一闪而过。 …… 苇名真一还不知道这边有两个好奇宝宝打算作一波大死。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帐篷,预计接下来至少还有一周半的时间得和它呆在一起,得好好亲近亲近。今晚大叔已经和她闺女说明情况了,明天刚好是周末,苇名真一可以去见上一面。 他举起手,借着帐篷里台灯的光看着自己的小指,不管是惠还是源步美,他这几天接触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发现它的异常。散发着黑色雾气的草指环紧紧地贴着指根,冰凉无比,但又触碰不到。苇名真一仔细观察了一下,结成指环的还不是普通的杂草,而是小麦穗。 他联系了铃木奈央,不过看样子那边特别忙,到现在还没回消息。 至于橘千花,不到最后的时刻他实在不想去找这女人。 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总不能是定情信物吧……那奇怪的女孩子到现在还没来找他,今晚就是第四夜了。不过他也不急,关于神社的调查还没进展,最好等他这边准备万全再来。 夜深了。 山林中传来不知名的野兽的嚎叫声,听起来像狼,但更为低沉嘶哑,没有孤狼啸月那么嘹亮。 如果换个人或许此刻心里已经会发毛了,毕竟这个小营地虽然有火,但只有一个人在这里,人气衰弱,容易招惹山精野怪。也是苇名真一艺高人胆大,不仅不怕,还特别期待来点狼啊什么的,让他撸一下。野猪就算了,又臭又笨,一点也不可爱。 不过灵觉敏锐的动物大概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就算他不放出气息,动物们也能够隔着老大远察觉到这里有危险。只可惜这种危险气息对没有智力的蚊虫没用,苇名真一还是得手动对付蚊子,否则当一个人形自走驱蚊器那可太棒了。 “花子酱,那边有光诶~” 帐篷外面传来少女的声音,刚翻了个身正准备睡觉的苇名真一睁开眼,六感拉到极致。 两个人,女性,一个一米四的矮个子一个一米五七,高的那个胸很大,细皮嫩肉,实力都不强。如果不是妖怪的话,多半是闲得蛋疼的傻〇。 他留了个心眼。 “真的能找到神社吗,秋奈。” 神社? 苇名真一瞬间精神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心的天狗大人 “要不我们回去吧,秋奈。” 花子保住秋奈的手臂,女孩子本就胆小,走了没几步路她就后悔了。温泉里就不该答应她一起溜出来,听着山野中的虫鸣兽嚎,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她哪儿见过这些东西。 秋奈到是走得很自在,一般而言山林中的猛兽不会接近人类聚居地。日本是一个多山的国家,她小时候因为住在老家的道场的缘故,没少往山上乱跑。 进了林子就像回到家一样,那里的空气又清晰又甜美,超喜欢的。 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反而是秋奈这样的自认为很了解大山的家伙更容易在山上遇难。而花子这种女孩子,如果不是好友拖着她来,自己是半步都不敢靠近这里的。 这边还能看到镇子里的点点灯火,两人是沿着苇名真一之前走过的那条大路走过来的,只要不刻意往林子里钻,在山上绕一圈就会从另一边下去了。 “真的有神社吗?……” 花子怀疑地问道。 再往前面走就要下山了,走了这么久,别说神社,连放在路边的供奉小神的神龛都没见到影。就算神社荒废了,至少也要有一点遗址或者痕迹留下来吧。 “老板娘讲的呀。被自己的神官杀死的三狐狸之神(稻荷神在民间的俗称)诅咒妄图窃取神的力量而背叛神明大人,贪婪的神官们分食了神的骨肉,饮尽了神的血液。神诅咒说……” 秋奈模仿着老板娘吓唬她时候的语气。 “你们将得到梦寐以求的不死,在此世永受万虫噬体之刑!” 她的声音忽而高昂忽而低沉,奇诡怪异,虽然只是在模仿老板娘的语调,但还是给花子吓得不轻。 “据说神明大人的骸骨现在还供奉在神社的正殿里,分食了神明大人骨肉的神官们变成活死人一样的东西。被从神明大人的骨肉里长出来的蟲不停折磨,噬其血啖其肉,不会死亡,却也永远无法解脱。但因为神明大人赐予的不死之力是祝福而不是诅咒,即使是最厉害的神官也没办法祛除掉它们。” 秋奈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凉。 不死究竟是诅咒还是祝福,当时她问老板娘的时候并没有得到答案。不过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恐怕那些活在永远的痛苦中无法闭眼的早该死去的人们,死亡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祝福吧。 “但是……但是这和小惠还有会长有什么关系呢?” “‘徘徊不去的活死人渴望生者的魂血,会在神不在的夜里用雾迷住人的眼睛,用歌牵走人的。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层层叠叠的鸟居为迷途者指引方向。其后是庄严的神殿,不死者在神殿中恭候来人。’老板娘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不过她说这个传说即使在药罐乡也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知道了。” 北原秋奈伸出一根手指,解释道。 她打小就比较讨大人喜欢,经常会从大人口中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自己也对这些神怪传说很感兴趣。老板娘给她讲的这个贪得无厌的人类触怒神灵的故事她记得还蛮清楚的。 “那小惠和会长……” “没错,很可能就是花子你想的那样。” 那种状态,简直就像是得了失魂症!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越是信鬼,越是怕鬼的人,越容易撞鬼。反而是什么都不信的家伙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脏东西。 缺乏科学素养和唯物主义精神的笨蛋女子高中生们特别容易在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是邪祟作怪,不管事实是否如此。虽然在这个神怪存在的世界里确实有真的邪祟,但大部分事件都是能够用科学解释的。秋奈和花子想的东西和事实天差地别,然而又莫名其妙地遂了某个尾行变态的愿。 虽然苇名真一没有从狼那里学会忍者特殊的行动技巧,但以他的能力,想要不被这两个普通女子高中生发现还是轻而易举的。 北原秋奈的话不仅清清楚楚落在花子耳中,同样清清楚楚落在苇名真一的耳里。 传说吗? 这种东西很难拿来当作事实依据,传说之所以叫做传说,便是因为它是由一代又一代人口耳相传下来的。但信息一旦经过三次中转就会失真,传说到了现代,基本上已经能够当作单纯的故事来看了。 不过,一些东西依旧有相当的研究价值。 女孩子们的聊天里提到了“蟲”。 苇名真一相当在意这个词。 三狐狸之神是指稻荷神,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仓稻魂命的能力是…… 根据那个平胸矮子的话合理推断,很可能曾经有一位仓稻魂命的现人神被供奉祂的神官们背叛,妄图杀死祂来得到他永生不死的力量。他们成功了,分食了那位现人神的身体,用特殊的仪式从永生的力量中得到了不死,但这份鲜血浇灌的不死带来了恶报,现人神的怨恨和血肉中诞生了蟲,永远折磨不再是人的他们。 且不论真假,这个传说是苇名真一现在听到过的唯一一个和藤原家的不死蟲有关的消息。 他姑且记下了。 刚好藤原家据橘千花所说也在富士山这边,如果不死蟲真的是从那个神社里来的,那么藤原家和仓稻魂命的渊源或许比他相得要深得多。 而仓稻魂命的现人神,自家就有一位。 温度降下来了。 小拇指上的草环竟然一反常态地发烫,苇名真一眼睁睁看着大雾从远方弥漫而来,随之一起到来的,还有尺八的潇潇声。这日本古典乐器吹起来丝毫没有疾风剑客的潇洒快意,反而是说不出的凄凉和哀婉,让苇名真一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一些虽然没见过真货,但当初实实在在把他恶心得不行的东西。 他走上前去,等雾漫过来,就很难再把那两个女孩子救出来了。 今晚的歌并非少女唱的童谣的《通行歌》,苇名真一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要是循着声音去了神社,见到的会是什么东西。大概率不会是他上次见到的那位奇怪的巫女,更有可能是传说里的等待迷途者前来的不死人。 虽然他蛮好奇,想去看看,但当下还是救人要紧。听他们谈话,似乎是惠的朋友,于情于理苇名真一都没办法坐视不管。 也幸好是他在,否则的话,这两个作死的家伙估计要上演重口味本子剧情了。 日本女高中生干出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了。最著名也在女高中生中流传最广的笔仙游戏,铃木奈央以前和他闲谈的时候说的,每年都要因为这个出几次人命。但是笔仙不算妖怪,更多的是仪式失败后的反噬,这东西沾上了很麻烦,基本上就和狂犬病一样发作就只能等死。 明知道很危险,但越危险越有人玩…… 这种心理就很奇怪。 两只不懂事的少女也听到那个奇怪的仿佛鬼哭的声音,看着逐渐变得浓郁的雾气,又想起了恐怖的传说,吓得抱在一起,连站都站不住了。 “……” 不只是花子,就连北原秋奈都被吓住了。尽管夜晚的林中起雾是正常的自然现象,但这次的雾气来得实在太快太冷,怎么看都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那个诡异的乐器的声音,从远方飘荡而来,仿佛在催人过去。 她强作镇定,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要是乱跑的话更加危险,指不定就钻到林子里去了。 在她的想法中,惠和会长多半就是遇到了这东西,才变成了那样子。 因为家里虽然是武士世家,但祖上荣光,传下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的缘故,她小时候也学过一点驱邪的手段。虽然是个半吊子,但北原秋奈自认为比会长和惠那两个“普通人”要强多了,这也是她敢独自来这里的依仗。 或许是她家里人教她的时候没有教会她敬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越是菜的人越是无畏。 她提起勇气,挺了挺并不存在的小胸脯,拉住花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安抚她。 “没事的花子,我会保护你的!” 她大声说着,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壮胆,迈开颤抖的腿往前走去。 黑色的影子在前方的雾气里渐渐出现,是一个高大的男性的身影,就站在那里,等着她俩过去。他的影子非常宽阔,两片看上去像翅膀一样的东西张开,不等两人靠近,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沙石,吹散浓雾。 花子和秋奈不得不遮住眼,没挡住的沙石还是刺激得眼角流出泪来。 少女们只觉得身体撞入了一个宽大厚重的怀抱,还没等她们睁开眼睛,就被风托着向着天空飞去。双脚离开地面的恐慌占据了大脑,让思维变得迟缓,耳畔呼啸的风声撞得她两脑子晕乎乎的,再次回过神来,已经是站在最初上山的地方了。 “刚刚……那是什么?” 秋奈怔怔地问道,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没想到好友还真给了她答案,这只看起来柔弱的大胸少女竟然强行睁开被沙石迷住的眼睛,甚至酸涩得感觉要被磨出血来都要看清那影子的模样。 花子将手按在胸前,望着那道黑影离去的方向,回忆着刚才听见的重鼓似的心跳。 那心跳令人安心。 “是好心的天狗大人。” 她答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全忘了 私立赞咲良学院,药罐乡唯一一所普通高等学校,虽然是私立,但和樱兰这种庞然大物差远了。药罐乡稍微有点成绩的学生都跑到城里去了,也只有成绩本来就不好,家里还没钱的孩子勉强在这里混个三年,毕业后直接接手家业。 日本的高中生大多都是这样。 不过私立赞咲良也辉煌过,曾经还是有一个考上东大的,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之后再也没出一个可以全村老小等上菜的牛人。 苇名真一拉了拉领带,这身校服还是大叔年轻时候的。大叔姓大木,和樱兰他当时班上的体育老师一个姓。只不过同姓的人多如牛毛,两家人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关系。苇名真一当初听到大叔的名字时可是惊为天人,大木一乐,多一个字就快无敌了。 一乐拉面店也是他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 他闺女倒不是叫辉夜,否则苇名真一真要怀疑这家人的血统。 私立赞咲良虽然学校不太行,校服倒还是设计得蛮前卫,日本的校服风格受欧洲,特别是英国影响很严重,藏青色的男生西装被苇名真一宽阔结实的肩膀撑起,帅气的面容和眉目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英伦贵公子的味道。 不过苇名真一自己不太喜欢这样,他更喜欢打扮得朴素一点。 “嗯……” 大叔上下打量着他,沉吟道。 “不错小子,有我当初八分帅了。” 苇名真一没有理会这个自恋的家伙,而是转头看向一旁脸颊微红的大木诗音小姐。对于让女孩子脸红这件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初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找不到路问过几次,自从有三年级的学姐打算乘他不认路领他去天台之后,他就理解了为什么都说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要不……要不就这样?” 大木诗音眨巴眨巴眼睛,男生喜欢看美女,女生也都喜欢看帅哥。 她老爸问起她这件事之后她可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只不过是带一个男生进学校而已,而且还长得那么帅,说不定能乘机把line号要到。 听老爸说,这位苇名君是城里人? “真的吗?” 苇名真一又打理了一下衣服,他总觉得穿这身衣服想混进学校去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不行!” 大叔厉声否决。 “当初我毕业后,赞咲良就再也没出过美男子了。苇名君要是穿成这样去的话,随便谁都能一眼认出来吧。” 理确实是这个理,苇名真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长得帅而发愁。 好在大叔也不是没有经验,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经验,他找了瓶发胶,给苇名真一的脑袋弄成鸡窝,又搞了副眼镜,帮他调整了下姿势还给衣服弄得皱巴巴的。最后塞了个书包让他夹着。 邋里邋遢,佝偻着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社交圈最边缘的四眼田鸡。 苇名真一自己倒是不介意扮丑,不过看大木诗音不开心的样子,显然等他走了之后又得大叔好受了。 大木家到学校的路并不长,日本的学校没有住宿的说法,没到早上,学生们就像干鸭子一样拉成一条长龙陆续走进学校并不大的大门。苇名真一混在人群里,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木诗音走在他前面半步的位置为他领路。 事情很顺利,还在打哈欠的门卫大叔和守门的体育老师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生面孔。或者说即使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但看到这副阴郁的样子都下意识地认为那种陌生的感觉很正常了。 毕竟学校里偶尔有一个这样子的边缘化没存在感的学生也是常事。 私立赞咲良学院并不大,放旧报纸的图书馆就在教学楼旁边,现在是早读时间,不过图书馆全天都对外开放。诗音直接翘掉了第一节课,因为没有学生证是没办法翻阅旧的资料的,虽然小地方的学校管理比较松散,但表面流程好歹要做到位才行。 如果她是男生还能直接把学生证借给苇名真一用,但是女生的话太明显了…… 就像小屁孩借爷爷的身份证去上网一样明显。 “旧报刊?” 管理图书馆的不是梦想中的文静黑发美少女,而是中年烫染老大妈。不过美少女最终都会变成老大妈,说不定人年轻的时候也是无数宅男梦中的文静黑发美少女来着。 “全部丢到那边的,自己去找吧。” 老大妈头也不抬随手指了个方向。两人谢过之后没有多留,毕竟苇名真一算是外来户,而且没有正当理由潜入学校,被抓住了大概会直接扭送到警署。 “就是这里了……” 大木诗音她说着,熟练地跑到另一边的书柜上取下一本漫画,找了个苇名真一视线内的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她属于看到过多的文字就头晕的经典学渣少女,虽然很想帮苇名君找报志,但实在爱莫能助。 “要找什么苇名君自己找可以吗,我就不帮你了,在那边等你。” “非常感谢。” 苇名真一还是道了谢。 能把他带到这里来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如果那栋神社真的如昨晚那两个少女所讲的传说中描述的那样,有不死人引诱迷途者前往神社吃掉,绝对会在新闻或者某些记载里留下蛛丝马迹才对。 比如离奇始终的村里人,或者家喻户晓的传说。 但根据他昨晚偷听的,贫胸女孩说这个传说是在“老板娘”,大概率是旅店的老板娘口中听到的。而仅仅是几步之遥的药罐村,不只是一乐大叔,还有其他老人苇名真一也有问过,统一都说不知道这附近什么神社,他们说这话时的表情根本做不得假。 大雾、歌声,千本鸟居和宏伟的神殿,除了等候迷途者的活死人换成白衣绯袴的小巫女外,其他细节都对应得太好了,完全不像是旅店老板为了吸引游客特意编造的。 药罐乡,和那家温泉旅馆,两个当中必有一个有问题。 苇名真一随手捡起地上的报志。扉页上报道了两年前的一起凶杀案,报刊的日期显示是去年,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看了眼小山般的报纸堆,工程量很大啊。 …… 惠手中的剑被挑飞,早上的对练中她再一次败给了北原秋奈,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但北原秋奈很清楚地知道,并不是她自己变强了,她想要达到惠曾经的高度至少还要十年,完完全全是因为对方变弱了而已。 而且弱得不是一点半点。 惠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在回忆什么,她一点也没把这次的胜负放在心上。完全无所谓的模样让北原秋奈气不打一出来。 “够了!” 她咆哮道,声音低沉如同猛虎。 “秋奈……” 一旁观战的花子正想说什么,却被北原秋奈的眼神瞪了下来。 “你想保持这副模样到什么时候,惠!” 北原秋奈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惠的衣领。她比惠矮上半个头,这样的动作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显得颇为滑稽。不过这并不妨碍惠感受到好友的愤怒,她低下头,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依旧呆愣愣的,看上去像失了魂一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点笨笨的眼睛忽然灵动起来。 “没关系的,小秋奈,马上就要忘掉了。” “忘掉什么?你倒是说啊!” 她很生气,非常生气。北原秋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了一个或许还算是她的竞争对手的女孩子生这么大的气。大概是今天和她交手的时候那种令她恶心的感觉愈发明显了吧——苇名惠已经不会用剑了。 她忘记了如何挥剑。 被她当作自己一身的对手的天才少女,竟然忘记了如何挥剑,这种因为别人的原因而得到的施舍般的胜利对她而言是一种侮辱。 “别这样,秋奈酱。” 花子还是鼓起勇气冲了上来,分开两人。 “但是……” “给惠一点时间,我们要相信她,对吗?惠酱。” 花子微笑着问道。 “嗯……就快了……再等等……” 惠点点头,她的精神已经几乎完全用去抵达那个如同梦一般的境界去了。不得不说她真的是天才,仅仅是靠感受苇名真一斩开顽石留下的剑意,就借此看见了哥哥跨越无数死斗领悟到的东西。 无心无几,无招无式,以至无敌。 不过,由一位老师教和自己从零开始领悟完全是两种概念,尽管苇名真一教的时候相当意识流,但那也比他当初完全是靠自己总结和狼的战斗并用身体感受狼的剑而偷学来得要快得多。 如今的惠只需要一个契机,只差临门一脚。 但是这个契机非常难得,不知多少惊才艳艳之辈卡在这一步动弹不得。或许半生,或许一刻,完全取决于上帝何时让苹果砸到你头上。 “我相信你,惠酱,不管你现在怎么了。总之,加油!” 花子鼓励道,拉着还想说什么的秋奈跑到一边去了。 “加油……吗?” 惠看着自己的手。 就在刚刚,她已经全忘了,把所有的剑招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界的心跳,你的心跳 剑技是什么? 苇名惠从未真正去想过这个问题。 今天的特训也一如既往,盘坐在顽石前冥想的她一直在试着聆听石头的心跳,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感受不到半点哥哥所说的声音。 惠不想让哥哥失望。 苇名真一嘴里叼着半截狗尾巴草,妹妹修行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看着。这种涉及到内心的修行看上去很简单,但实际上最是凶险,外在的极静所带来的是内心的极动,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惠的情绪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波澜。她会因自己的进步而窃喜,会因自己的失败而悔恨,之所以表现出傻乎乎的模样,只不过是因为心力憔悴罢了。 而如今惠的呼吸已经有些紊乱,心跳也变得不似以往那般沉着。 她急了。 但顿悟这种事急不来,越是焦急,离自己所想达到的终点就越发遥远。 苇名真一站了起来,也许该让惠休息一下,至少现在是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师,虽然他教的都是很好的东西,但教学方式相当意识流。当然,照本宣科有照本宣科的好处,意识流也有意识流的优点,如果不是他没有过多约束,只教会基本功,甚至连苇名十文字都没传授给惠的话,惠也没办法开发出属于她自己的苇名流剑技。 苇名流本就是自由的流派,是汲万家之长在战斗中成长的技巧。虽然也有按部就班的教学办法,但那种办法只适合教普通人,不适合天才。 惠是天才,她的天分就连源步美也不能企及。 至少源步美还没琢磨明白苇名真一最后斩下去的那一剑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惠在他点了一句后瞬间就理解了。 苇名无心流所渴望抵达的终点就是“无心”,是忘记一切招式技巧的寻求最完美的斩落的剑理。迄今位置能够达到苇名真一所认为的真正的“无心”境界的只有心中的只狼,一招一式都合乎于理,回归到剑技最朴素的模样,甚至连苇名一心本人都离“无心”还差得远。 流派的创立者并非就一定是最强,随着时代的进步后人是一定会超越前人的。 无论什么运动都是如此。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如果以此简单划分,惠和源步美都还停留在“人”的层次,修习前人的技巧并活用。曾经的惠勉强摸到了“地”的境界,这也是苇名一心的境界,能够将目光超脱剑招,看到流派背后的东西,并以此为根基开发属于自己的剑技。 到了这一步已经可以称之为宗师了,但剑的本质并没有改变,依旧是身之剑。 而苇名真一所处的“天”与他们有本质上的不同。对于他而言,手中之剑是心中之剑的外显,只要心中之剑能够斩到的地方,手中之剑就能斩到。虽然听起来相当玄学,但剑技——「秘传·极·一心」就是完美解释这种心剑的技巧,它直达世界的根源,即便大岳丸的神剑所拥有的绝对防御也抵御不了。 跨越无数世界将曾经所斩出的剑集为一瞬,心之所至,剑之所及,天人合一,即心即佛。 “唯此一心即是佛”,这就是苇名真一所处的境界。 但能够达到“道”的境界的,只有曾经出现在苇名真一心中的只狼。如果不是在完全唯心的心中世界里,苇名真一连一丝战胜他的可能性都没有。也只有在那个“我相信我能战胜敌人”就真的能战胜敌人的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方,才能在数千万条世界线中找到唯一通往胜利的结局。 即便如此,苇名真一也付出了整整一条手臂的代价,还差点交代在那里。 右手轻轻拍在惠的脑袋上,特制的手套遮住了贴满手臂用来阻隔修罗之火的密密麻麻的厌胜符——为了让普通人看到这只咒腕不至于恐惧。 他毕竟还需要社交,早上去学校前换衣服也是避着大叔和他闺女,这种东西没办法解释,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不详。 头顶传来的温暖感觉将惠从心的世界里拉了回来。少女睁开眼,看着哥哥温柔的脸发呆。一阵清风吹过,把她耳畔的发丝吹到鼻尖上,挠的痒痒的。她忽然打了个可爱的喷嚏,看得苇名真一乐呵呵地笑。 “休息会儿吧,笨蛋。” 他说着,撩起惠的额发,俯下身去额头碰在一起。惠瞪大眼睛,苇名真一很少会对妹妹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鼻息交织在一起,哥哥的气息熏得她头更晕了。 这就是对努力的妹妹的奖励吗? 少女的小脑瓜急速发热,喷地一下炸出一朵蘑菇云。 “但是……” “休息会儿。” 苇名真一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惠嘟着嘴,虽然她觉得自己还能再试试,但她并不想违逆哥哥。苇名真一不仅是她最爱的兄长,也是最敬佩的师傅。 少女拉着苇名真一的手起身。 “陪我走走吧,惠。” 苇名真一指着不远处的树林,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微风下轻舞,发出好听的树叶摩擦的唰唰声。 他想让惠放松下来。 只有放松下来才能感受到平常没感受过的东西。 惠的想法错了,她太过纠结于内心,而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他需要惠感受内在,感受她自己心中所想之物,但又不完全是这样。由外及内,最终还是要由内及外。看清自己的心中之景只是过程,更重要的还是回归外在,听见世界的声音。 我心即世界,世界即我心。 苇名真一在天守阁里听见的是火与风的声音,是血与喊杀的声音,是刀剑交鸣的声音。 他的世界是铁与火的模样,是尸山与血海的作品。所以他的剑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气和毁灭之意,是专为杀而存在的剑,是为敌人带去死亡的剑。 如果在古代,他绝对是肆虐战场的鬼神,是无可匹敌的人间修罗。 但现代社会不能随便杀人,苇名真一没心思去挑战社会秩序和公众良俗,否则以他的实力只要肯费尽心思操作的话,建立一个不小的组织并非难事。或者倘若愿意投靠某方势力,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在日本基本上也可以横着走。 至于为什么没这么做? 他笑着把手指插进惠的头发,轻轻拉出来,感受着如丝般顺滑的秀发穿过指缝的瞬间,绝妙的刺激通过手掌上的受体传达至中枢神经,令每一个脑细胞都high到不行。 苇名真一感觉摸头就像撸猫一样,会上瘾。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和惠就这样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他不是什么修罗或者天狗,她也不是苇名真一之前根本都没听过的劳什子仓稻魂命,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兄妹罢了。 如果真是那样该有多好。 兄妹两无言地在林间行走,苇名真一身上散发的气息让鸟兽都不自然远离,但惠体内庞大生命力又令它们想要亲近,矛盾的感觉造就了百鸟朝凤的奇观。 惠抬起头,哥哥的侧颜像梦中一样帅气。 上一次和哥哥单独来林子里散步,已经是小学还在乡下的时候了。她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小手悄悄滑进哥哥宽厚的掌心。 只是牵手罢了。 苇名真一没有多想,对于兄妹而言,牵手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惠没有得寸进尺,虽然很想十指紧扣,但做事情要循序渐进。即便是妹妹,太过得意忘形也不可以。 掌心传来的厚重让她安心,久久难以成功的焦虑被哥哥的温柔驱散,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脉动,那脉动是那样清晰,像是江河奔涌。沿着哥哥的手传达到她的心。 嘭嘭! 心跳。 惠眨眨眼,难以置信的神采在大大的眼睛里回转。 她听见了! 从身旁的哥哥胸中传来的,怪兽般的心跳。那声音像是晨钟,又似暮鼓,厚重悠长,久久回响。恍惚间,她看见了一座山峰,看见了山峰上古朴而怪异的禅院,空无一人,遍地浪迹。她看见了横贯山谷的白蛇尸体,她看见了那座燃烧着业火的城。 最后,她看见了那座城中央的天守阁上,交织在一起的刀光剑影。 那是…… 哥哥? 惠就那样看着,看着少年拿起那把插在老人身边的剑,笨拙地挥舞。 被卸下双手,被剖开胸腹,被刺穿心脏,被斩掉头颅……对方是无情的修罗,是杀戮的机器,是只会夺走生命的死神。强烈的共鸣让惠看见了少年曾经所经历的一切,她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幻象,但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像真的,听起来像真的,便也是真的。 世上方一瞬,心中已千年。 她见证了最初与最末,见证了少年从挥不动剑的普通人到剑圣成长。她明白了哥哥强大的理由…… 那份强大跨越死亡,源自不屈的心。 这是生命的鼓动,仓稻魂命庞大的生命气息和强烈的情感所带来的独有的神视让她看见了本不该让她看到的东西。眼泪不知何时从眼眶里逃了出来,花了脸。哥哥的心跳是那样清晰有力,就在她身旁,触手可及。超越死亡的恐惧却让惠害怕得颤抖,她不敢伸出手去,担心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 苇名真一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哭了,刚才还好好的。 他不是神,不可能看见一念之间。 慌了神的少年笨手笨脚地抱住惠,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抚摸着,就和无数次惠哭泣的时候他所做的一样。泪水湿透了胸膛,怀中的少女僵硬的身体缓缓变得柔软,少女变得大胆起来,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耳朵贴在他左胸上。 世界开始跳动。 树的心跳,花草的心跳,石头的心跳,鸟兽虫鱼的心跳,风的心跳云的心跳大地的心跳……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耳中只剩下他的心跳。 他就是她的世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另一边的进展 “这是什么啊……” 北原秋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对手,白发的少女那双可爱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同样恢复的,还有那令人绝望的剑技。 不,不只是恢复,北原秋奈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惠手中的剑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但她本人实力太弱,没办法分清现在的惠和曾经的惠究竟有何不同,或许只有剑道部最强的部长能够看明白惠的变化。 啪啪啪的鼓掌声在场地一旁响起,源步美走了上来,她竟是一直在观战。 “你参透了啊,小惠……” 源步美的语气中有种五味杂陈的味道,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想什么。 “是的,学姐,已经参透了。” 惠礼貌地点头鞠躬,这是面对前辈应有的礼节。尽管私下里很亲昵,但在人前源步美还是需要保持部长的威严,她也会配合学姐。 两个人在这儿说谜语,听得一旁的北原秋奈一脸懵逼,不过她至少明白自己恐怕替补席是要坐穿了。惠恢复了正常,这是难得的大好事。只要惠在,今年的樱兰绝对是玉龙旗优胜的有力争夺者,而且作为杀手锏的她能打所有队伍一个措手不及。 她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实际上参加玉龙旗的除了几位强打以外,剩余的大部分是混。说是混也不对,准确说应该是上去消耗对方强打的体力并摸透对方战术的炮灰。不能说炮灰没作用,当初源步美就是被炮灰海堆没了体力,被对面养精蓄锐的主力击面拿下。 反正升学只看荣誉,人家可不管你是混的还是作为主力打出来的。 日本的大学也有体育特长生的制度,甚至优秀的大学还对体育有不低的要求,而剑道作为日本传统运动更是吃香。 只要能认清自己的实力,别去和真正的主角计较那么多,生活就能过得既开心又滋润。 不过…… 真是羡慕啊,那么强。 没有人不羡慕强者,没有人不想成为强者,虽然表面上是条咸鱼,但身为剑士不能失去渴望胜利的心。 看样子前些天的担忧也是多余的,不过关于那个被诅咒的神社的传说…… “还在想那件事吗?秋奈酱。” 花子走到她身边,惠和源步美学姐正在交流一些东西,离两位一年级的学生比较远。 “花子,你说那场雾……” “不要去探寻那里的事情了,秋奈酱。”花子的表情相当严肃,“天狗大人救了我们,但那也是警告。” 在日本,天狗是亦正亦邪的妖怪,有护国的天狗,也有灾厄之源。天狗们在传说故事中中从来都是以我行我素的高傲形象出现,它们也确实值得骄傲,天狗是和鬼一样立于日本妖怪顶点的种群。 对于天狗,人们不只是畏惧,同样还有敬仰。 但无论如何,不要违逆他们是大家的共识。激怒天狗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只是好奇嘛……” 秋奈嘟囔道。 因为家里的缘故,她有知道一点那边的东西,但仅限于一点点。如今真的天狗就出现在她眼前,她必须考虑这是不是此生唯一的机会。 北原秋奈还想要再见一次天狗! 仅仅是从好友的描述里想象那晚的事情她是不会满足的。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不得不佩服日本女高中生的作死精神,不知道多少恐怖片或者**剧情都是她们自己做出来的。 她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圈,随即被花子一个手刀斩在头上,只能痛苦地捂着头蹲了下去。 眼泪都打出来了。 “别动歪脑筋。” 花子警告道,她的思维难得正常。 苇名真一如果知道的话,或许会感谢她给自己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天狗大人?” 不远处的惠的耳朵就像警觉的兔子一样忽然竖了起来,她还在和源步美讨论修行的感触和细节,心思却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自从觉醒那日用过一次蕴含天狗大人业力的鸦羽之后苇名惠就发现,明明被使用过就消失掉的黑色鸦羽,每晚都会在自己床头出现一根新的,简直就像游戏里每日发放的道具一样! 不管她有没有使用过都会刷新,每天一根绝不间断。 要么是在晚上,要么是在她出门的时候…… 总之只要一走神,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鸦羽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上了,就像每次哥哥推开门都会出现在玄关说一句“欢迎回来”的她一样。 之前还在担心自己用完之后这种蕴含业力的道具该如何去找。毕竟这是提升战斗里最直观也最基础的方式,便利又好用。没想到现在不仅不用担心,惠反而需要考虑家里收藏的一柜子鸦羽该如何处理的问题。 太多了…… 天狗大人有这么多羽毛吗? 惠并不知道这是存粹的业力凝结成的东西,只感觉这份恩情已经大到不知道该怎么偿还的地步了,可以的话惠希望把它们还回去。但天狗大人一直不露面,她也找不着。 没想到现在从好友口中听到了这个称呼。 虽然天狗并非只有一位,甚至药罐乡距离东京也有相当远的距离,但……万一他们认识呢?天狗在传说中是群居的妖怪,有社会架构和等级划分,只要自己展示“天狗大人”的庇护——也就是黑色鸦羽,对方应该不会过于为难她才是。 哪怕有一点机会也要试试不是吗? 况且现在自己的实力进步神速,万一对方不是善茬,面对险境应该也有一定自保之力了…… 惠如此想着,打算晚上找好友了解一下情况。 如果苇名真一知道这妮子竟然在想这种事,恐怕当场就会气得把她按在沙发上打屁屁。 剑技进步了飘了是不是? 自己身上的麻烦还没解决就想着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善是恶的存在…… 简直胡闹! 不过苇名真一现在根本不可能管得了惠。 上午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的旧报刊里找到了一些令他颇为在意的消息——十年前发生的一起神隐事件。受害者之后又回到了药罐乡,但对那次事件的始末闭口不提,大木大叔提到的妖怪报刊前来采访也吃了闭门羹,最终也只是草草记下一笔。 受害者名叫岩本圭佑,住在药罐乡最喜欢边的独栋小屋里,神隐的时候媳妇带着儿子跟人跑了,老母亲急火攻心去了世。对于当时还是年轻小伙子的岩本圭佑而言,短短三天时间里整个世界都变了,之后一直都精神不正常,也不和村里其他人往来。 精神不正常才是对的。 这种事谁来能接受得了。 苇名真一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本人,但他隐隐有种预感,那个叫做岩本圭佑的男人知道很多重要的事情。 药罐乡并不大,问过大叔之后,他很轻易就找到了岩本家。 在日本乡下经常能见到这样的房子。破旧不堪,墙上破开的大洞被简单修补,门窗紧闭,有些窗户上订上了木板,根本看不见里面。院子外的铁栅栏被氧气锈蚀出骇人的红斑,看起来就像血一样。杂草丛生,灌木茂密,一颗歪脖子树因为没人修剪,长得扭曲而怪异。 苇名真一刚靠近就闻到了奇怪的刺鼻的气味,像是汽油。几声凄厉无比的虫鸣在院子里想起,似乎是在提醒里面的住户有人来了。 他皱着眉,如果不是大门外的铭牌上实打实写着“岩本家”,恐怕他会以为这里早就被废弃了。 里面真的有人住吗?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三楼的窗帘似乎被拉开一角,一道黑黢黢的人影似乎站在窗户后偷看他。等他望过去刚想说什么时,对方已经走了,只留下窗帘还在晃荡。两声恰到好处的鸦啼渲染出诡异的气愤,如果这会儿临近黄昏,灯光到位就更好了。 什么鬼片剧情? 强烈的既视感让苇名真一的嘴角抽了抽,是不是他进去过后大门会自动紧闭,然后回过头就发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锁上了。这时候天气应该瞬间变换,大雨倾盆而落逼得他不得不走进那栋看上去就不正常的屋子…… 剧情都写好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发生。 苇名真一还蛮想试试的,真实的密室逃脱,可比人工制造的游玩性质的强多了。不过他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高中生。恐怖故事里为了限制主角,一般都不给配备攻击性武器,而苇名真一是真的能随时从裤裆里掏出两把刀子的男人。 到时候指不定谁当鬼呢。 药罐乡的乡里人都对这边讳莫如深,甚至连小孩都不愿意靠近岩本家的屋子,情报这块根本指望不上。苇名真一的单一力量体系决定了他这次还是只能莽,希望能莽出一片天。 “岩本先生!” 他叫了一声,除了惊奇几只飞鸟以外并没有回应。 “岩本先生?” 屋子里传来腐朽的木门的吱嘎声,又有人移动的踩在木地板上的咚咚声,但苇名真一并没有等来开门的人。对方并不待见他,不过他不打算就这样回去。 一楼的某扇窗户被风吹开一角,不知是不是里面的人的遗漏,那扇窗户恰巧没有被木板钉牢。苇名真一能清晰地看到一个可以供他这种体型并不庞大的人钻进去的小缝。 他笑了。 真是“自然”,一点都没有刻意的痕迹。 所以他更好奇对方是想做什么,如果完全拒绝外人,何必留下这种如此明显的破绽呢? 自己算是未成年,就算闯进去对方脑子没坏掉叫了警察的话,他也能用“以为这里是废弃住宅”搪塞过去。未成年闯入别人住宅这种事日本年年都有,是完全管不到的。就算抓个正着,只要没偷东西,事后态度好的话最多赔礼道歉教育两句就完事了,也不会真的把人怎么样。 如此想着,反正当初藤原家老宅一日游给里面的鬼玩意儿杀了个赶尽就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了。 有铃木奈央这层关系在,只要说明“正当”缘由,不过分的事情她都能摆平。当特权阶级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特权阶级就变成了好的特权阶级。 而且…… 苇名真一看了眼那个窗户。自己这也算受到屋主人“邀请”了。 他喊道。 “岩本先生,我要进来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主 门关上了。 苇名真一不明白被锈蚀成那样的门轴究竟是如何回弹得那么顺滑的,还顺便把门锁带了上,但它就是在刺耳的吱嘎声中坚定地履行了它的责任。从他踏入这片小院开始就感觉不对劲。就好像从日式热血体育漫画忽然穿越到了美式神经病恐怖漫画一样,整个画风都变得不一样了。 日本不是土地国有,农村里的房子只要是在你家的地上,修多大都没人管你。 岩本家的屋子并不小,说是普通住房,其实更像是公寓。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绕着这栋l型的公寓楼走了一圈。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有小腿高了,让苇名真一想起曾经见过的粘稠滑腻的恶心水草。 关于河童和它口中的“荒川”以及背后的东西苇名真一不想去深究,这件下面绝对藏着一条大鱼。反正那只奇怪的河童已经被他抓住了,剩下的事情交给铃木奈央和协会里面的人去头疼吧。 专注这边的事就好。 屋子的外壁爬满了壁虎和其他他不认识的带刺植物,并不美观,反而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像是紧紧缚住整栋房子,光是看着就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两层楼高一字形的木制梁柱式结构建筑在日本这种地震频发的地方相当常见,传统的日式建筑都以空间利用率高、占地面积小、房屋低矮等著称。它也一样。可以看出当初设计这栋房子的人相当用心。 说起来…… 一个家庭住的话需要用到这么多房间吗? 苇名真一扫了一眼外墙,就他目前看到的这一侧房间两层楼加起来都至少有十六个,每层楼左右各四个,共八个。这还不算偏楼和另一侧,真要加上的话,拢共加起来估计三十多个房间。 什么样的人会把住宅设计这样? 又不是东京城区可以当作公寓楼租出去。药罐乡如此偏僻的地方少有游客前来,唯一能吸引人的也就那家以怪谈著称的温泉旅馆了。 围墙修得很高,上面拉满了铁刺,如果是普通人想要靠翻墙从这里进出的话是基本不可能。按照一般恐怖游戏流程,多半楼里的某个地方——可能是楼梯后有一个通往地下的密道,然后从密道里可以去往外界。 不过苇名真一根本不需要按流程走,只要他想,不管是飞出去还是把这里全砍了都轻而易举。 他现在更好奇那个叫岩本圭佑的男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栋屋子被人工加固过的痕迹相当明显。围墙上的铁丝网、钉起来的窗户、墙壁上加固的早已被锈蚀的钢板、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情况,处处都表明这栋房子的主人时刻警惕着什么东西。 他在防范什么? 丧尸是不会有的,苇名真一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也没听到过半点消息。 不过丧尸这种生物其实很弱鸡,就算是变种,在钢铁的洪流面前也太脆弱了。就算是真的有“暴君”这种生化兵器,碰到美军现役的m1a3主战坦克也一样歇菜。几乎所有丧尸相关的电影或者游戏里,人类军队要么集体失踪要么变成战五渣,比生化武器更恐怖的毁灭兵器一个都不用,就是玩。 熊? 日本的山林里有熊。但岩本家虽然地处药罐乡最外围,距离其他村民居住的地方其实并不远,如果不是饿得慌,熊一般是不会骚扰人类聚落的。现在是夏天,也不存在冬眠的熊储备粮不够的情况。 苇名真一觉得有必要当面问问岩本先生。 他走到先前观察到的可以钻到房子内部去的那扇窗户旁,忽然抬起头,看向左手边二楼的某个房间。 藏在那里的人似乎没想到苇名真一直接发现了他,他有好好藏在窗帘后面,以苇名真一的视角如果不刻意抬头的话应该根本看不到他在偷窥才对,更何况对方像是一眼就知道了他在这里。黑暗中的人“嘁”地咂嘴,暴怒地抓起手边随便什么东西就地砸了下去。 嘈杂的声音落在苇名真一耳中,他略微挑眉。 对方并不欢迎自己。 “岩本先生,我是妖怪报刊的记者,想要采访您!” 苇名真一喊道,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老稳了。 “滚出去,你们这些怪物!” 歇斯底里的男声咆哮道。 “我不是怪物,岩本先生!” “滚!” 这是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任由苇名真一再说什么也没回应了。不过这话让他更加在意十年前那次神隐发生了什么。 怪物? 更重要的是“你们这些怪物”。 有意思。 苇名真一当然不会真的像十年前的那位记者那样就这么回去,肯定也不会从窗户那个小小的缝隙往里面钻。 他是体面人。 体面人就该从正门进。 突如其来的黑风将锁上的铁门切成豆腐大小的碎块,哗啦啦落在地上,砸出巨大的声音。可惜是下午,光线太亮了,丁达尔效应让飘散在空气中的灰尘如星星般美丽。 如果临近黄昏,或者正值深夜,气氛都会合适得多。 阳光穿过一些窗户照亮这个不大的走廊,房间里散发着十分难闻的刺激性味道,像医院停尸间里特有的福尔马林的臭味。地面上湿腻腻黏糊糊的,踩到狗屎一样触感让苇名真一相当不爽。 他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而且刚刚换过,弄脏了很麻烦。 两侧墙壁的抹灰落了一大片,露出混凝土粗糙的表面上用暗色的颜料涂有一个英文单词——fu.ck off!(滚!) 看样子对方还是个说唱爱好者。暗色的涂鸦颇有艺术气息,狂乱的笔触显示出对方涂上这样的带有强烈情绪的骂人的话的时候精神或许不太正常。他也理解为什么明明是日本人却要用英语骂人…… 毕竟日语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楼上有人走动,就在他头顶。皮鞋踏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啪嗒声和木质地板被踩下去发出的吱嘎声混杂在一起,然后是下楼的声音。 苇名真一忽然听到一句咒骂——“老子跟你拼了,怪物!” 他忽然侧开身,看着子弹呼啸而去的方向轻轻砸了砸嘴。 对于剑圣而言躲子弹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除非拿机枪扫射,否则光凭对方手上那把非法持有的格洛克手枪还不够看。 苇名真一没有还手,尽管取下楼梯上那个双眼通红的普通人的头颅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随意处置弱者的权力,而是拥有弱者冒犯你时选择宽恕的权力。 岩本圭佑比他想象得要瘦弱得多,像十年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一样,气息仿佛风中残烛,当场咽气死掉他都不奇怪。 苇名真一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易就能见到正主。白瞎了这栋楼这么好的环境,他都做好过流程和躲猫猫的准备了,偶尔玩一玩恐怖游戏也不错。 对方是普通人,非是他想的杀人狂。 神经病杀人狂一般都用刀子或者大锤,用手枪也太不敬业了。 躲子弹的动作显然震慑住了岩本圭佑,他只是拿枪指着苇名真一,迟迟不敢扣动扳机。 “岩本先生您好,其实我是调查神隐事件的特别科专员,还请您不要激动。” 苇名真一随口胡诌道。 铃木奈央和他说过,大部分日本人都相信日本官方藏有“特别科”或者“超自然事件对策组”这样的东西。就和海对面的许多人都还相信“龙组”这种传说中的机构一样。 实际上并没有。 日本官方本来就是古世家们养的狗,哪儿有狗管主人的道理。如今就连天皇都被架空,变成了一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世家们的势力更是空前强大,如果不是有几家相互制约,怕是会实质性地回归封建了。 实际上履行所谓的“特别科”的责任和义务的是“协会”。而且作为各大家族达成共识后的产物,协会拥有的权力并不强,就好比联合国与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一样。没有协会世家还是世家,没有世家协会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协会拥有一些强制执法权,但必须请示长老会——由有资格的大家族指定的代言者组成。总之实际操作起来流程繁杂无比,从事发到多方扯皮再到通缉令发出来恐怕一两年都过去了。就喜欢开会与扯皮这点东亚三国都一个样,其中日本的开会文化一点也不比隔壁轻。 屁大点小事都要把一群人叫过来讨论一番,以表示这是“大家讨论的结果”,所以“我没有任何责任”。 实际上大部分事情都早已内定好了,开会只是做做样子。 所以协会本身等同于没有权力,或许只有对那些小家族和个人,才是需要重视的存在吧。像铃木家或者源家,土御门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出来的人,做事是根本不理协会规矩的。 不过“关东祓禊交流协会”这个不知道哪位想出来的名字根本镇不住人,处理突发的超自然事件时有时候当事人根本不愿意相信,所以后面协会里的人都干脆自称“特别科”或者“超自然事件对策组”了。 反正协会给的铭牌做工非常不错,也没有落下关东祓禊交流协会的款。正面是信息和等级,背面则印十六瓣菊纹。掏出去拿是相当唬人的。 十六瓣菊在日本的意义非同寻常。 日本官方没有明确表明国花。但如果让非日本人选择一种能够代表日本的花朵,大部分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是樱花。然而在日本本土,樱花虽然凄美浪漫,但不如菊花尊贵,民间对于菊花是国花的认同度相当高。 因为菊花是日本皇室的象征,而十六瓣菊纹则是天皇家的家纹。 能在铭牌印下这个纹路,其含义不言自明。 所以苇名真一这样自称也不算完全胡诌,有一半是对的,只不过他不是调查这件事的专员而已。他有些庆幸自己前段时间加入了协会,否则现在还真的挺难办。至少当他手持铭牌给岩本圭佑看的时候效果相当不错,不如说效果好过头了,对方看到背后的十六瓣菊纹的时候直接跪下痛哭流涕。 即便发表过了《人间宣言》,表示自己不是神而是人,天皇在普通日本人心中依旧是相当有威严的。 “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了整整十年啊!!!” “岩本先生,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到你?”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岩本圭佑喘着粗气,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让他本就骨瘦如柴的身体根本吃不消,甚至差点背过气去。 “我是特殊科,我不会怕,你请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通电话 “我敢发誓,这是我那三十五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的景象。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派人过来找我,用高昂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我知道我不能回应,否则便会被抓去!好在那些狗杂碎行动的时间并不长……” “……一些小杂种,想要闯进来……闯到我家里……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借口!什么棒球!他们绝对是想……绝对是想抢……” 他的声音越来越奇怪,忽然赫赫地咳嗽起来,说话疯疯癫癫,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是!” 他忽然吼叫道,声音非常大,震得墙面上的抹灰飒飒作响。 “……” 恐怕没有人比现在的苇名真一更能理解“今天咱俩总得疯一个”这句话的意思了吧。 药罐乡里的人都是怪物? 听着这个落魄的中年男人歇斯底里地说着一些毫无逻辑的话,苇名真一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他没开口反驳什么,结合他这些天在药罐乡四处晃悠的见闻和此刻这位岩本先生的精神状态来看,他的话可信度并不高。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刺激这个看上去精神失常的家伙。 药罐乡极大概率是正常的,他没有遇到什么细思极恐的事情也没有察觉到监视或者充满敌意的目光,以他的灵觉,即便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都能够很清晰地捕捉到。 药罐乡的村民们热情淳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闲适缓慢。最重要的是药罐乡的人会和外界互通有无,并非封闭的山村。和苇名真一想象中的那种恐怖故事多发的地方相去甚远。 苇名真一暗暗整理男人嘴里透露出的细碎的情报。 比如会有人每天巡查来查看岩本圭佑的状况——他猜多半是小警署里的公务员。 虽说日本普遍人际关系淡漠,但在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村,人与人之间还是能够走得很近的。就和所有乡村一样,药罐乡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大部分家里都只留下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年幼的孩自。所以警署的几位公务员除了每日的工作以外,还会挨家挨户询问老人是否健康,有没有需要是什么帮助。 这也是一种人文关怀。 而岩本家多半是顺带捎上的。 又比如之前应该有小孩子打棒球不小心把球打到岩本家的院子里了,想要过来找,但被这个有被害妄想症的男人给赶跑了。 还有些别的琐碎的事,都没什么参考价值。 但苇名真一还是得听着,想要套出他最在意的“十年前的神隐事件”和“被诅咒的神社”相关的消息,得有耐心才行。 他观察了一下这栋楼。 天花板上的霉菌散发出难闻的臭味,角落里积攒下来的污渍黏糊糊得令人恶心,不时有两只肥大的老鼠从视线的盲区跑过,被他灵敏的五感捉了个正着。这位蓬头垢面的穿着破旧t恤的中年男子眼里布满血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岩本圭佑似乎是想要靠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苇名真一缓步移动。他的瞳孔溃散,身体忽然抽动了一下。 这种熟悉的毫无征兆的抽动令苇名真一皱眉,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一瞬,最终还是忍住了。 “岩本先生!”苇名真一厉声道,“请停步!” “专员先生,你会帮我的,对吧?” 岩本圭佑喘着粗气,像看到美女的色中恶鬼,让苇名真一脊背发凉。倒不是害怕,就是被一个男人这样看着总感觉很恶心,除非那个男人是金轮。 “你会帮我的,对吧!” 岩本圭佑大吼。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岩本的左眼忽然爆开,残破的眼珠被一根奇怪的节肢顶着从眼眶里钻了出来,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不停晃动。 苇名真一看到岩本的这副姿态反而有些高兴。 看上去最不正常的人其实是最正常的那个,这种套路其实非常恐怖。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代表着苇名真一这几天接触到的所有人,无论是拉面店的大木大叔还是她闺女,又或者之前围住苇名真一要给他说媒的老头子老奶奶,都其实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他还在大叔的拉面店吃了不知道多少碗拉面…… 还好,现在岩本当着他的面自爆了,那他说的话也都可以当成精神病人的痴语。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苇名真一其实不太愿意去想那种可能…… 现实不是非黑即白,“岩本圭佑是怪物”和“药罐乡的其他人是怪物”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比如著名的末日游戏《求生之路》里就有着这样一种怪物,由感染了病毒的幸存者变成的丧尸,他们并不会攻击玩家扮演的角色,而是会在玩家遇到他们之后直接逃跑。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玩家才是“丧尸”,而他们是正常人。他们也会避开其他怪物,并携带大量物资。 如果可以和他们沟通的话,恐怕幸存者丧尸也会对玩家说出“周围全是丧尸”这样的话吧。 不过应该不至于,除非他从来到药罐乡开始就中了某个高明而隐蔽的幻术,否则即便能瞒过五感,剑圣的直觉也会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苇名真一皱眉。修罗的烈火在刹那间覆盖全身,头发化作业焰向上飘起,双眼一片赤红。竟然是直接进入了“否天”形态。如果他本人中了相当高端的幻术而没办法在灵觉层面上察觉到不对劲的话,在否天开启的一瞬间,他应该能感觉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外在力量被业火破除才对,无论那是诅咒还是祝福。 他松了口气,并没有察觉术法被业火破除的感觉…… 不,还是有的! 意识到什么的苇名真一立即结束了否天的状态,只是短短一瞬间,小拇指上的草环就已经被烧得快要看不见了。 差点忘了这茬! 这份约定将他和那个奇怪的少女的命运嫁接在一起,它相当于一把主人亲自给他的钥匙。如果他之后需要回去祓除那里的邪祟的话,即便那栋神社的准入机制再特殊,命运也会指引着他再次回到那里。 虽然约定已经化为了诅咒,但目前来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影响,综合考虑下还是留着它用处更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岩本忽然发疯似地叫起来,嘴里的涎液在张开的嘴巴里拉出一根根恶心的丝线。目不转睛地盯着苇名真一举起来的小拇指。左边烂掉的眼球挥舞不停,尚且完好的右眼里露出贪婪、嫉妒以及憎恨的神色。 “那是我的,是我的!” 砰! 他手上的火枪再次喷出火舌。苇名真一没有动作,因为岩本圭佑这次的射击完全偏离了他所在的方向,除非子弹会拐弯,不然根本连擦都擦不到苇名真一。枪火惊动周围的鸟群,屋外传来扇动翅膀的声音。 看样子今天来对了。 这个被神隐过的人绝对知道些什么! 怀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有人在这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 苇名真一踢开扑上来的岩本圭佑,他如今的姿态非常怪异,从左眼眼眶里顶出来的节肢看着像蜈蚣的节肢一样,让他想到当初在藤原拓也身上见到过的蟲附体。尽管如此,他的力量和被蜈蚣操纵的藤原拓也相比可差远了。 至少藤原拓也不会被他稍微用力的一脚踹飞出去,撞破木制的楼梯,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喂?” 他按下接听键,语气不善。 这通电话是橘千花打来的。苇名真一有些摸不清楚她是完全知道这边的事情,还是单纯的碰巧……但一想到那女人这会儿说不定正露出“我什么都知道噢,但我就是不说”的笑容,心里就火大。 “我想你遇到了麻烦。” 开门见山,没有和他拉家常,很不错。 “你监视我?” “没有。我这会儿还在北海道呢,怎么监视你?” 北海道? 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到处跑…… 不过别人的私生活他也管不着,他又不是她爹,啥破事都要问两句。 “看样子我猜对了。” 不等苇名真一回话,电话那头就又传来了少女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远在千里之外的那边,靠在床头的橘千花从旁边的托盘里摘起一颗草莓,把粉红色的果实放进比果实更粉嫩的唇瓣里。 这次溜这么远是为了避风头的。 铃木奈央那边开始动作了,东京马上要迎来一次绝无仅有的大变革。如果真的被铃木奈央做成功,改掉几千年的规矩,不再接受依附于人类的妖怪而是彻底和妖怪划清界限的话。恐怕东京地下的下水道都会积满鲜血吧。 反正她这段时间不想呆在那里,应该要在北海道度假很久,等事情结束再回来。 和可以完全不管这事儿的目前在神官的圈子里依旧属于默默无闻级别的苇名真一不同,真要出事儿了,身为s级的她肯定是必须站队的。 橘千花忽然叹了声,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 “其实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我有些消息灵通的‘老朋友’,不过他们给的情报有一大半都不可信,告诉你的都是我甄选过的。”她没有问苇名真一遇到了什么麻烦,而是先解释起来,“那个神社和藤原家有很深的关系。我这边有一些消息,但真真假假理不清,就不告诉你了。” “至于我是怎么猜到你遇到麻烦的?”她顿了下,嘿嘿地笑出了声,“很简单……”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杂音,然后是苇名真一不认识的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是在叫橘千花的名字。 “啊,抱歉有些急事,晚点再说!” 嘟嘟的声音终止了这通电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已挂断”,苇名真一相当无语。橘千花的行为让他想起了 你tm多说两句会死啊! 抱歉今天只码了一章 抱歉今天只码了一章,最近因为耳朵的问题太多事了。 本地医院检查出来的是神经性耳鸣,永久听力损伤。我妈不太信邪说要去好一点的医院……周末要去外省一家医院看耳朵,来去路上很费神大概是没更新了。 我尽量抽空码字。 听这边的医生说这个好像是常见病,但是没办法治,一般是老年人得病,我这种年轻人还蛮少的。心里倒是接受了现实,就是蛮折磨人的,耳朵旁边一直有像是指甲刮玻璃的那种声音,睡觉都不会停下来。这两天有点神经衰弱,今天稍微习惯一点了。 总之大伙儿还是少熬夜…… 我就是前些天晚上熬夜,然后忽然耳朵就开始响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地底的东西 岩本消失了。 苇名真一用脚踏破塌陷下来的楼板,刚刚被他踢飞的本该躺在这里的岩本圭佑此刻不知所终,在他消失的位置,一个漆黑的洞口仿佛红灯区对他招手的街边女郎一样。阳光照不进漆黑的地底,他取出手机,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的灯光根本射不进去。 要下去吗? 苇名真一陷入了纠结。他没想到这栋屋子还真有这种结构,黑黝黝的洞口令人本能地有点怂,这是刻在基因里的自远古而来的恐惧。 苇名真一也不太明白电影里的主角怎么看着一个洞都敢随便下,且不说沼气和微失望这类看不见的死神,即便剑技再精湛,只要对方用藏着的炸药把通道炸碎,塌陷的土石就能给洞穴里的人造成很大的麻烦。 当然,死是不会死的。 “我讨厌做选择题。” 他自言自语道。 业火缭绕全身,踏火的修罗握住血红的太刀,一步步沿着被人刻意凿出来的石阶缓步走了下去。昏黄的火焰照亮前方的路,石壁上的水汽被挥发,干燥得龟裂开来。虫子和微生物是没办法在这样的温度里继续生存的,连噼啪的声音都没发出,刹那间就变成了飞灰。 苇名真一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能力的便利性。 业火的燃料并非氧气,它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不会导致洞穴内部缺氧,所带来的恐怖力量却又能清除掉他不想遇到的东西。 苇名真一走得很缓,甬道上遍布苔藓,却不是青色,而是沥青一般的粘稠的黑。甬道的墙壁十分奇怪,凹凸不平,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像是……像是被人用手挖出来的……里面没有光,潮湿阴暗。 苇名真一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些不好的玩意儿…… 一些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的玩意儿。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那东西的巢穴吧? 他挑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黑色的影子带起破空声,还未扑上苇名真一面门就被刀刃斩断,落在地上怪异地扭曲。他借着业火的带来的昏黄暗红的光勉强看清来物,嘴角忽然抽了抽。 黑身赤须,千足百眼,还真是…… 蜈蚣。 或者说,不死蟲! 这里是不死蟲的巢穴,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随着第一只蜈蚣的死亡,咔哧咔哧的关节窜动形成震天的声浪,沿着狭窄的甬道内壁回荡而来。 大地在震颤,药罐乡的人们却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除了学校再次演练了一次地震避险以外,村里忙农活的老人最多乘着这特殊的时刻直起腰偷偷懒。在日本,地震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地底的苇名真一却看得头皮发麻,任谁来了看见这样密密麻麻的被蟲吞没的甬道都会头皮发麻。 为什么在岩本家的地下会有这样的蟲窟? 事情的进展太过奇怪以至于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解决掉当下的麻烦再说。 不死斩的刀刃切开土石,一同切开的,还有想要将他撕碎的蜈蚣。 即便飞扑而来的蜈蚣已经达到几乎饱和攻击的程度,但苇名真一的剑技足以令水泼不进。没有一只蜈蚣能够穿过剑网,绞肉机是没办法用肉去填满的。想要指望不死斩因为损耗而断掉更不可能,斩断不死的神刀几乎不会腐朽或卷刃,无论苇名真一切开多少东西都依旧锋利。 它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业力的化形。 火焰随剑而舞,让幽暗的地底升起一轮小小的太阳。太阳融化岩壁,制造出炫目的赤金。苇名真一维持着这样的斩击之势缓慢而坚定的前行,没有蜈蚣能够阻挡他的脚步,它们一只又一只地扑上来,一只又一只地化作飞灰,连尸体都没留下。 如果这座蟲窟是人为制作的,那么制作它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怕是要当场气晕过去吧。 秘传·涡云渡·大日之形! 挤满甬道的蜈蚣竟被独身一人的少年就那样推了回去,全开的修罗之力挣脱厌胜符的压制,虚无的火焰沿着恢复火焰之形的右臂附上太刀。苇名真一忽然摆出突刺的架势,爆裂的刺击射出又粗又大的炎流,狭小的甬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不讲道理的狂暴轰入,被硬生生扩宽一大圈,从原本的只够一人通过到如今已经可以随便开车了。 但他仍旧不放心,又来了三发,稍微有些脱力才肯罢休。 世界清净了不少。 “今天的地震有点久啊……” 拉面店里休息的店长看着晃荡不停的吊灯感慨道,桌子上的水杯被一波又一波的震动打落在地,啪嗒一声裂开来。 …… “事情就是这样,要不你叫点专业的人过来?我搞不定。” 苇名真一躲在旁边的小树林里,刚才的震动把警署的人吸引了过来,为了不引起麻烦,他很果断的溜了。化作火焰的右手可不能给普通人看到,所以他也回不去村子,只能在旁边的林子里晃悠。 电话是打给铃木奈央的,现在临近黄昏,或许是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她总算有时间看看消息了。苇名真一简短地把他看到的东西形容了一遍——位于甬道末尾的巨大地底空洞中,悬浮在空中不停鼓动的黑色的茧,不详的气息沿着固定茧的千万根丝线源源不断地像里涌来,像在哺育着什么。丝线的末端插入黑色的漩涡,通往不知名之处。 苇名真一没有贸然靠过去,这是他所遇见的第一个他完全没自信能干掉的东西。 就连当初大岳丸他都有八成的信心能够杀死,而这个东西给他的感觉相当奇怪……他不是杀不杀得死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特殊的那种…… 就像是“死亡”本身一样! 不死斩可以斩断“不死”,但没办法杀死“死亡”。 这个茧绝对和岩本家没有半点关系,苇名真一找村子里问过岩本家的情况,就凭他们的底蕴还不足以弄出这种诡异的事物,反而更像是他的老朋友藤原家的手笔。 或许自己无意间撞破了某个深藏的阴谋。 不,或许就连藤原家也没想到,他们的宝库里进了“小偷”。 苇名真一最开始还以为岩本圭佑是在挖一个避难所,毕竟按他自己所说,药罐乡里的人都是想要害他的“怪物”。但根据他见到的东西来看,似乎这位岩本先生更像是一个盗贼,而这个不大的用手挖出来的甬道就是他想偷走某件事物挖出来的盗洞。 他没有见到岩本圭佑,这人似乎钻进洞就人间蒸发了一样。当然也不排除苇名真一的攻击误伤到了他,真的把他人间蒸发了。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控制自己的输出,否则不死蟲一旦涌上来,贴近到某个距离,就算是他也守不住。 不过岩本圭佑已经不重要了。 他想起当初橘千花带他见到的诡异之地,镜中世界——奈落。 藤原家通过散布神器而收集死亡,为了唤醒黄泉污秽之女,如果他的联想没有错的话,那个代表死亡本身的“茧”很有可能正在孕育的就是伊邪那美的神躯。但他有限的知识容量无法理解藤原家的做法…… 神是无法来到人间的,这是铁律。 想要承载神的力量,只能让“人”成为“神”,也就是现人神。 而有些神的力量太过庞大,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比如个神系中创世神或者主神级别的存在。日本神话虽然不是大神系,但伊邪那美也算是众神之母,放在希腊神话那边等同于大地女神盖亚一样的存在。 这种存在是绝对不可能有现人神的。 藤原家是想要做什么? “一定要靠得住的人!这边的事很可能和‘藤原’有关,我描述能力不好,也没办法给你说明。因为是在地底,我不知道走了有多远,但感觉那条路似乎一直通到富士山……不过很反常,富士山是活火山,越往里温度应该越高才对……” 苇名真一严肃地叮嘱道。 “事情有多严重?”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变得认真起来。 “目前还好。”苇名真一想了想,“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只要不去惊扰它应该不会有事,但之后就不好说了。” “嗯,晚上会有人联系你的。苇名君。保持手机通话正常,这期间就先别下去了,记得别让普通人靠近那个洞穴!” 不知道多少严重的事件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瞎搞弄出来的,铃木奈央对这类事件相当熟悉,但苇名真一还算是半个新手,所以特意叮嘱了一句。 “好。” 两人道了别,铃木奈央时间不多,苇名真一也不可能强行拖着她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不能让普通人靠近那个洞穴……吗? 苇名真一躲在草丛里看着一直在呼唤岩本圭佑名字的两个警察,轻轻叹了声。又要赶走他们,又最好别让他们受伤,真是麻烦啊……他看了看天,还好,天色暗了下来,也不知道警察怕不怕鬼。 想来日本的警察没有人〇力量的加持,就是上班打卡的公务员,甚至还有双休日,应该不至于有那种信念…… 就在一个小时前苇名真一刚踏入阴森的岩本家宅,本以为会按照恐怖故事流程走一通,结果岩本圭佑简简单单就交代了。他还为自己脑子里的预案没有实现感到可惜来着,没想到这么快能把他刚刚的想法都用上…… 不过这次是他当鬼。 黑色的风吹来乌云,遮天蔽日。一股毫无来由的冷意让松井巡警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在这这种天色下显得无比阴森的岩本家宅,使出浑身力气把卡在喉咙上的唾沫咽了下去,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一同出警的同事。 “北川桑,要不……要不我们回去吧……” 第一百二十章 草草结束的集训 把两个年轻的警察吓回去并没有花多少功夫,甚至苇名真一都没有亲自出马。当他们看见第三只徘徊在走廊上的鸦天狗时,自己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日本警察只不过是有点执法权的公务员而已,就连自卫队都可以拒绝执行危险的任务,这种一看就很容易送命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来办。在乡下干得久的巡警要么是土生土长,要么是完全没有晋升机会的已经躺平养老的。真正的太子爷镀金赚功劳不会来这种地方,况且日本公务员可没什么从基层干起的说法,高干子弟直接就去中央做事等着接他老爹的班了…… 像他们这样的巡警在这里干一辈子也升不到多高去,没必要为了这些完全理解不了的事件去卖命。或许回到警署之后他们会把“天狗目击事件”上报给上级的警卫厅,但那不是苇名真一需要头痛的事情。 苇名真一单手撑着窗户。 专员不愧是专员,当一架 ch-47j 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卷起狂风出现在他头顶的时候,他才明白之前还是小瞧协会对这些事件的重视程度了。或者说,这家伙并不知道他说的“麻烦”在铃木奈央心中的份量…… 直升机没有落下来,也没有放下绳梯,而是直接把一个黑色的影子像丢炸弹一样丢了下来。 风拖起她小小的身体,洋裙因为强大的念力固定住,没有往上翻,即便如此,可爱的小熊胖次和那双有点婴儿肥的小胖腿还是被刚好抬起头来的苇名真一看得清清楚楚。好在并没有发生动漫中经典的骑脸剧情,发生了估计就会触发恐怖的时空法则,然后这个世界就会被不知名的力量湮灭。 来着苇名真一竟然认识,就在不久前他还和这位有过一面之缘。但他记得她似乎和铃木奈央关系并不好…… 或许是通过协会那边找到的? 土御门梨花,土御门家最天才的咒术师。强大的念力和言灵术几乎可以让她做到心想事成的地步,就连铃木奈央碰到这只矮冬瓜都要头疼一番。 没想到是她来了。 不过这家伙真的快靠得住吗? 苇名真一有些怀疑地看着轻飘飘落地的萝莉。她似乎刚睡醒就被叫了过来,起床气都还没散。土御门梨花满脸不爽地撩起披肩的长发,一昂头一撅嘴,狮子一样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宅邸,她倒想看看是哪个杀千刀的搞出来的事情。她还在和橘千花姐姐甜蜜通话,结果协会那边的超紧急任务就来了。 然后…… 然后她就看到了正挥手和她打招呼的苇名真一。 圆嘟嘟的小脸蛋像放进蒸笼里的包子一样,苇名真一也搞不懂土御门梨花为什么一看到他就变成了蚊香眼,而且看那小身板晃悠悠似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这家伙真的行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疑问,飞机上又下来几个人。不过他们不像土御门梨花那样直接跳下来逼格拉满,而是用了绳梯。 穿着白西装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年龄不大,文质彬彬,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学者. 就是裤腰带有点高,显得很老成…… 高桥大生,他也确实算是学者。b级,战斗能力不强,主修辅助类的通讯术和鉴识眼,身体素质中上,一般作为随队辅助人员出动。剩下三人中有一个佩刀的长相十分粗犷的男人,另外两人一男一女,都没什么特色。 苇名真一走了出去,他那只火焰构成的右手实在太过少见,以至于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里。不过这样的怪人在协会里并不少,那些只是看个稀奇,也没有做出别的不礼貌的举动。 土御门梨花倒是想到什么,却没有说话,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事情的简况铃木奈央已经和协会说明过了,但苇名真一还是得重复一遍在地底的所见所闻。不过他的话只能作为参考,毕竟他对神秘一知半解,如果真的拿这种门外汉的话当作重要资料是会吃大亏的。 之后的事情和他似乎没什么关系了。一个c级的“小虾米”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苇名真一索性坐到比较远的地方去,无聊地看着从之后来开过来的汽车里出来的、穿着黑西装的工作人员前前后后绕着这栋院子依据高桥大生的指挥摆弄各种仪器。 药罐乡少有这么热闹过。 平时没有见过的外地的车一辆又一辆地往这里开,警察局职位最高的人被一个生面孔叫走了,然后是居民的疏散。对外公布的缘由是火山活动加剧,联想到刚刚的“地震”,也没什么人怀疑。 秩序还是很好的,因为要求疏散的人并不急,有充足的时间让居民转移财务。 倒是住在旅馆里的剑道部众人得知消息后有些郁闷,集训就这样中断了,就算很快换一个新地方,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效果也如这几天憋着一口气往死里练来得好。在她们看来这次的火山活动可能会影响到剑道部部将在将来的玉龙旗全国剑道大会里的表现。 可能只有身为部长的源步美明白,只要惠的状态不再出现之前那样的波动,这次樱兰剑道部的女子组几乎已经可以预定冠军了。 至于男子组那边,根本不关她事。 可惜曾经的剑道部部员苇名真一休学了,否则只要把他骗来,今年双冠绝对不是问题。 剑道部的撤离也很果断,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苇名真一提前联系了惠,大致说明了一些东西,所以刚好在惠身边的源步美也了解到了大致的事态,虽然她和协会那边没什么关系,源家一直是我行我素,但协会的做事风格她也清楚的。 能让一贯懒散的协会摆出这么大阵仗,看来事情真的很大。 只可惜惠才找北原秋奈问明白了天狗的事情,还打算今晚上带着两只一年级的姬友去碰碰运气来着。 苇名真一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让自家不听话的小笨蛋的作死计划泡了汤,他这会儿正在纠结自己是跟着惠一起走还是呆在这里看着土御门梨花她们解决这边的麻烦。惠那边他并不放心,之前有犬生在还好,现在犬生因为铃木奈央的关系回去了,他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惠身边没有可以保护她的人的。 本来从最开始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着惠,其次是教她一些别的东西,至于藤原家和不死的事情,如果不是橘千花神经兮兮地一开始跑过来提醒他富士山的别名,他或许根本意识不到藤原家藏匿的位置就在富士山这里。 他站起身,准备走了。 虽然作为第一目击者,但没人真的把苇名真一这只c级咸鱼放在心上…… 不,还是有的。 从土御门梨花那一步三回头,刚和苇名真一对上眼又娇羞得赶尽挪开视线的模样来看,估计是真的把苇名真一“放在心上”了。这算是这只年幼的矮冬瓜在人前坚持保持一副高冷的模样,所以从刚才到现在她连个招呼都没和苇名真一打。 这可把她憋坏了。 苇名真一不太能理解那种带点生气,带点期盼和渴望,又故作高冷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还是在他抓到路边一只优雅的乌云踏雪的猫咪强行撸完之后,再次见到它时了。 不过土御门梨花不是猫,他也没撸过她啊…… 难不成是当初摸头? 不会吧…… 不会真的有女孩子会被摸头杀直接攻略了吧? 苇名真一不相信这种只在文学作品里见过的事情会在现实中发生,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要知道这才是他和这个矮冬瓜见的第二面而已啊,而且对方实在是太小了……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如果土御门梨花胆子大一点,主动一点搞出点啥事情,他也会被抓进局子里去的。 想到这点的他逃也似地溜了。 这边的烂摊子交给她们去解决吧,至于能不能解决另说。 …… 夜晚的路况良好,否则这种疏散队伍怕是要堵上不久。 剑道部的大巴男女分坐,女子组所在的大巴里的那片绝对禁区是不知道多少男子高中生的梦想,如果能让他们坐上去的话,恐怕折寿是十年也有得是人愿意换。 和充满汗臭味的男生车内不同,女生的车内要香得多,不知道是化妆品的味道还是女孩子自带的体香。不过虽然香,但太浓郁而且各种味道混杂,以至于闻起来并不那么好……至少苇名真一觉得不好。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 因为此时此刻苇名真一就在剑道部女子组的车里,被惠压在靠窗的里面的座位上,家里的小笨蛋像看着唐三藏的孙猴子一样散发恐怖的出生人勿进的气息,在这个盘丝洞里深怕哥哥被这群女妖精骗了去。 “没问题,上来吧。” 刚才苇名真一想要蹭车找源步美问起的时候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苇名真一本以为这上面应该是相当正常的情况。 没想到…… 这是打算做什么?按道理说不应该把他安置到男生那边去吗? 她图个啥?!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主动一点 “那边的!手臂放松,动作再干净一点!” 苇名真一用戒尺指着左侧挥剑的少女,厉声道。 穿着黑衣的他站在一群白衣黑袴的女孩子中间相当显眼,双手抱胸有如立地金刚,不怒而威,虽然长得十分俊俏,但没有馋他身子的女生敢对他嬉皮笑脸,即便是三年级的学姐见到了也要鞠躬。 毕竟,如今的苇名真一身份并不是普通高中生,而是由部长源步美钦定的剑道部女子组的剑术指导…… 如果说森下大辅在男生那边是靠铁血和手腕建立的绝对权力,源步美在女子组这边更多的是靠个人魅力,那双丹凤眼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女生,馋她身子的人不比苇名真一少,在女子组这边向来也都是一呼百应。源步美本人拍板下来的事,就算心有怨言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就算说什么也没用,因为她的意愿就是“大多数”的意愿,她的决定就是“大多数”的决定。 女子组剑术指导这份工作并不好做,苇名真一虽然自己剑术不错,但让他教人那可真是苦了他了。好在这些女生练的在他看来都是相当基础的东西,甚至有些人刀筋都不正——用开刃的刀不断练习空挥,刃筋正的话挥刀会有明显的尖锐破空声,刃筋不正就没声音或是呼呼的声音——指导起来也不算难。 本来在源步美找上他的时候,他是想拒绝的。 他一个小小的社会闲杂人员,怎么就来当剑道部女子组的剑术指导了呢?他当时就想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但人在大巴车上深陷敌营,而且唯一的盟友,他最亲爱的妹妹在关键的时刻毫不犹豫地投敌了,或许是觉得如果他成为剑道部剑术指导就能天天呆在一起?总之陷入四面包围的苇名真一最终还是没熬过去…… 和其他人倒没什么关系,单纯是因为对方的大将——苇名惠实在太萌了,有点顶不住而已。 源步美倒是诚意满满,虽然苇名真一完全是靠惠给拐过来的,但她还是给予了他相当大的权力,工资也是按顶配时薪日结,说是让苇名真一看心情指导就好,如果有心情陪练一下就更好了。陪练苇名真一是没有兴趣的,他不是能从虐菜中体会到快乐的人,相比之下他更想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也不能太摸鱼…… 收钱办事,平日里的指导和监督,他还是会好好做。偶尔提点两句稍微深一点的东西,至于这些女孩子们能领悟多少,就看她们自己了。 现在是剑道部集训第十天,因为药罐乡的事情中途耽搁了一天。那边似乎已经完全封闭了,禁止通行,就连居民都回不去。苇名真一虽然有点担心,但想来那么大一个协会应该也不是吃干饭的,之前他没干活的时候世界不也好好的? 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找铃木奈央了解一下详情吧。 剑道部才是真倒霉,只能换别的位置。可是现在集训的可不止这边,几乎全国有梦想的高中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玉龙旗做准备,没有谁不想站在日本顶点,达成全国高校制霸的人生成就。好的地方早就被人预定完了,好在源步美不仅不差钱,人脉也广,托关系去找到她一位叔父,最后把一个山间猎场让出来给众人集训用。 不得不说有钱人的生活就是枯燥,虽然早就明白日本是土地私有,但当见到如此大一座山都归属于个人名下,苇名真一还是着实被震撼到了。 女子组来了一位剑术指导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男子组的光头们素振空挥的时候眼神里都充满了杀气,这样一个本应只存在于梦想之中的肥差忽然被人化作了现实。不过他们都不敢造次,虎死余威在,苇名真一休学可没多久,谁也不敢去触这位曾经站在樱兰顶点的魔王的霉头。 森下大辅算是所有男生中杀气最为浓烈的,他倒不是因为女人的原因。 自从上次被苇名真一打败过后,他就认识到了自己还有极大不足,已经摒弃一切男女情爱之事专心剑道了。森下大辅幻想过诸如秋风落叶武士对决,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之类的画面,但从未想过再遇苇名真一会是这样的情况。 现在上去求战显然是不合适的,等今天的集训结束再说。 上午的时间并不长,伴随着淋漓的香汗和震足挥剑的娇喝声,转眼就到了饭点。事情比苇名真一想象的要顺利得多,或许是肤浅的外貌给他加了不少分,真的指导起来女孩子们都没什么抗拒情绪,而且他总感觉有那么一两个为了引起他注意故意出点错——这种他一般都直接上戒尺了。 “哥哥!” 看着端着餐盘三步并两步跑过来的惠,苇名真一忽然一横眼,吓得飞奔而来的少女一个急刹车,差点把饭菜洒到地上。 真要洒下去的话,一顿教训是跑不了的。 “端盘子要慢慢走。” 哥哥的威严吓得惠一缩头,随即又嘿嘿笑了起来,想要萌混过关。在家里她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也是在外面,想到哥哥成为剑道部的剑术指导到时候还能随队出征,心情高兴起来得意忘形了。 她很自然地把餐盘放到苇名真一身边,优雅地坐在苇名真一左侧的让整个餐厅的女孩子都虎视眈眈的空位上,就像宣示主权一样昂首挺胸。可惜胸不大,无论如何挺也只有一握的水平。 “上午训练怎么样?” 苇名真一吃掉一口饭,这边的厨师是源步美的那位叔父专门请来的。做的菜确实不错,非常传统的日式料理,营养丰富种类齐全,甚至专门为补充运动所消耗的能量做了针对性改进,就是寡盐淡油,真要让他天天吃这个绝对不行。 他也搞不懂自己明明没有运动为什么也要和队员吃一样的东西,能不能让他去附近的镇子里自己找吃的。 “还好啦,主要是巩固哥哥教会我的东西……” 惠是没有在苇名真一这边训练的,由源步美1对1陪练,主要是维持手感。她已经不需要纠错或者更多的传授技巧性的东西了。不过即便是参透了无心之剑的一些东西,如今的惠也依旧没办法在苇名真一手上讨到半点好处。她欠缺的不只是境界,更多是实战和生死之间的历练——苇名真一不会允许她去做这种事。 “是吗……做的很不错……惠。” 苇名真一轻声道。 碗中的米粒饱满甘甜,他用筷子轻轻扒拉了一下,却始终没办法把它挑起来放进嘴里。他也搞不懂自己自讨没趣问这个做什么,无心流的最核心的东西惠已经参透了,接下来只需要继续精进就好。换句话说,惠的苇名流已经出师,放在其他流派里就属于免许皆传,可以开道场自称师范了。 他忽然有点伤感,有一种一直看着的女儿长大了的复杂情绪。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苇名真一还是低估了惠的天赋和气运。 已经没有什么好教给她的东西了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惠也察觉到哥哥的情绪有一点点不对,兄妹两难得地安静下来,以往这种一起吃饭的时候,少女一定会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苇名真一也会告诉她自己的近况,让家里的小笨蛋别老是担心。 “我吃完了。” 惠放下碗筷,双手合十感谢神明赐予食物。 掌管谷物的神灵就是御馔津,或者称之为稻荷神,又或者称之为仓稻魂命,总之继承了稻荷神力的她感谢稻荷神赐予她食物,某种意义上还蛮奇怪的。 有种感谢我自己的感觉。 “哥哥……” 惠唤道,她站了起来,低着头注视着回过神来望着她的哥哥,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他风。 她决定主动点。 “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 这边的围场很大,真正有威胁的猛兽都被驱离了,留下的都是一些小东西,就算有猎食者,也对普通人没什么威胁。毕竟日本的富豪还没到沙特石油佬那种一无所有只剩钱的境界,狮子老虎都敢养着玩,动不动去非洲大草原上打猎。 日本的老头子要惜命得多。 林间专门修出来的散步用的小道如今冷冷清清。剑道部的成员们大多都被上午的训练折磨得死人一样摊在床上,剩下的都是铁血战士,练不死就往死里练。把源步美算在内,没有谁敢保证能拿到冠军,毕竟去年和前年那么强的源步美都没能创造传奇最终倒在了人海之下,今年的苇名惠能不能续写传奇的故事,谁也说不准。 就连日本的传奇赛马东海帝王也不能和她爹皇帝-鲁铎象征一样拿到不败三冠,败于骨折,在刹那成败的比赛之中,胜符重来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运气和实力同样重要,甚至说,比实力更重要。 兄妹二人踏着石板路,无言徐行。 苇名真一看了一眼乖巧的妹妹,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揉揉她的脑袋瓜,却还没举起就钝在半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要一涉及到惠的事情,就连所向无敌的心剑都没办法斩断这些烦绪。或许真做到那一点的话他就能达到心中的只狼所在的“道”的境界,太上无情,但苇名真一不想那样。 惠站住了。 少女抿着嘴,心跳猛地加快。她双手举起,像捧住至宝一样捧着那只钝在半空中的宽厚的手,把它轻轻放到自己头上。 被妹妹担心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次遇到的某人 夏日的阳光逐渐毒辣,即便透过层层树叶,落在地上也依旧炽热无比。小树林中央的空地上,铁塔般的壮汉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当散步的兄妹二人出现在视野里的瞬间,摄人的神光从那双铜铃般的眼里射出。 显然是在此恭候多时了。 苇名真一用脚想都知道这位森下副部长是想干嘛,说实话他不想和他起冲突,但对方此战并没有选在人前,而是中午不会有人来的小树林里,似乎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无论结果如何。 他从那个当初想让他难堪来以此立威的男人眼里看到了纯粹的求胜之心,肌肉隆起的身体远比当初结实,仿佛经历过相当痛苦的修行。 森下大辅抛出手中的木刀,高速旋转着的刀身在空中划过精准的弧线,苇名真一伸出手,刀柄恰巧落在他掌心,仿佛接住飞来的篮球一样轻松。他掂了掂这把刀的重量——有些轻了,但总体而言还行。 最初的试探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东西,森下大辅出题,苇名真一随手化解。准确地接住高数旋转的木刀并不容易,对于眼力、经验、胆识的考验和真的接住飞来的篮球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稍有露怯便会露出狼狈的姿态。就连森下大辅都自认为不可能做得像苇名真一那样轻巧。 他满意地笑了。 对手越是强大,接下来的战斗越是艰难,胜利之后的果实才愈是甘甜美味。他仔细研究过和苇名真一那一战,在无数个合不上眼的夜里细细回想,有过怨恨,有过懊恼,但最终都化为一雪前耻的动力和最纯粹的求胜心。 掩盖在当初那简单动作下的是几乎完美的局面掌控,换句话说,他甚至连让对方挥刀的资格都没有。看明白了这一点的森下大辅收起了一切别的心思,甚至抛弃了让他出丑的仇怨。在他自己看来,如果还留有那种东西的话,是绝对没办法战胜苇名真一的。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武士,一个挑战者。 “我从地狱里回来了,苇名君!” 森下大辅朗爽地笑道,比之前黑上不少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一排白得发亮的整齐的牙齿看得苇名真一遍体生寒。他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小背心,要不是惠在身边,恐怕都当场走人了。 “嗯……哦……” 苇名真一敷衍道。 虽然知道这位副部长是在求战,但他现在心情刚刚由起落恢复平静,实在没什么心思和他玩。然而森下大辅显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等苇名真一动手,就大踏步出刀斩了上来。他用的是很平常的进步竖斩,因为自己力量带来的加持,木刀带起破空之声。 惠很自然地退到一旁,能有旁观哥哥战斗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这小笨蛋很自然地就把苇名真一卖了。 等之后再撒撒娇就好了,哥哥会原谅她的。 如果苇名真一知道惠的想法,恐怕惠当场施以打屁股之刑。他无奈地看了一眼溜得超快的惠,她能溜他不能溜,只能举剑回以凌冽的斩击,剑如山崩,势如骤雨。 胜负只在刹那之间! 交错而过的两人定在原地,就像大河剧里经典的武士对决,秋风落叶瑟瑟杀气,极静而动画面瞬间结束在两人相背而立的那一刻,摆出不同的姿势。这时候一定会有一方先吐个血,但别急,另一人斜身倒落在地才是真正决出生死的那一刻。 可惜这次没有人吐血。 森下大辅失去意识向前栽倒,砸出大片灰尘。现在是夏天,否则落叶缓缓飘落淹没他的“尸体”,能让画面美上三分。但现在没有落叶,只有一些苍蝇绕着他飞行,或许是觉得他死了等着把这一身的蛋白质利用起来。 森下大辅没有死,只是在那刹那间的攻防里被苇名真一如同撕开一张纸一样轻松地撕开防御,击中了他的脖颈。但苇名真一很好地控制住了力道,让这位副部长只是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而已,等会儿让人来把他拖回去就好。 这样这边的麻烦就算解决了。 挥剑是一件让人心情畅快的事,特别是斩落之时不带一丝犹豫时。刚刚的愁绪仿佛也被这一剑斩断了,顿觉天空海阔,神完气足。 惠看着看过来的哥哥,欸嘿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可是这次苇名真一不会给这只小坏蛋萌混过关的机会了。他抓住惠的脸颊往旁边一拉,拉出一个滑稽又可爱的表情,然后像揉面团一样使劲揉搓起来,一直揉得少女晕乎乎的,眼睛都变成蚊香圈了。 畅快地干掉了来找自己麻烦的家伙,又教育了在他面前皮的妹妹。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看着手机上铃木奈央发来的line消息,药罐乡那边的事情似乎进展变得相当困难,这让苇名真一颇为担心,但他自己充其量只是个高级打手,情报调查这类的事情他也帮不上忙。铃木奈央也知道这点,只是给他通报了事情进展,寒暄了两句就结束了对话。 这消息的时间来得真巧。 就像大便正通畅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那种憋屈的感觉让他很是不。 下午的集训很快就开始了,女子组的姑娘们发现她们的苇名指导变得严厉了许多,便也不敢继续嬉皮笑脸,一个个重新卖力训练起来,甚至有时候苇名真一上手纠正动作都不会心猿意马了。 某种意义上这又算一件好消息。 真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让苇名真一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 集训如火如荼地进行,伴随着喝声和汗水,转眼就到了真正出征的日子。 期间除了森下大辅之后又去找了一次苇名真一夜谈发生了一点没什么好说的小插曲,日子就似乎真的平静了下来,没有合宿偷窥事件也没有妹妹晚上抱着枕头夜袭,普普通通的度过了剩下的时光。就连药罐乡那边都很久没收到消息了。 不过没有消息也是好事,至少他不用整天念叨着。 想来土御门梨花也是一号猛人,而且术业专攻,不想他一个战士莽夫,专业不对口。应该是能解决的吧…… 苇名真一心里没底。那个茧里面的东西给他相当不妙的感觉,希望能在那里的东西诞生前销毁掉。不过看铃木奈央都还稳坐钓鱼台,他也不该皇帝不急太监急,想想便也释怀了。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他目前的挂念就惠一个人,到时候大不了带着惠提桶跑路。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真的遇到了人类毁灭程度的危机,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会怎么做谁也说不准。上次藤原龙马从历史里拉出日本历史上顶尖的大妖怪——大岳丸的时候,他完全能跑的。 但他还是上了。 樱兰的出征队伍非常豪华。不仅是剑道部自己,校方也十分重视这次比赛,前两次都是惜败,经过源步美的游说和保证,理事会几乎是把最好的资源给到了这边。首先是旅馆,每年夏天,福冈县的旅馆就火爆异常,而这次校方搞到了最靠近比赛场馆的地方的一家豪华旅馆,极大减少剑道部部将们在路上消磨的精力。除此之外,请了专门的厨师和营养师为部员们设计美味又营养的三餐, 总而言之,凡是能用钱搞定的东西学校都给剑道部搞定了。就像二战时的美军一样,兵员素质另谈,后勤资源那是管够的。 苇名真一作为女子组剑术指导,自然如惠所想,直接是随队出征的。这几天的训练他完全在女生里确立的威信。在女生们看来,苇名真一就像一台超高校级的机器人,即便是站在场地最边缘的队员的一次素振里出现了一点点小偏差,他都能立即指出。甚至女士们私下讨论过之后,一群人故意演了一次,结果就是那次全员被苇名真一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有一个错误能够逃过他的感知,简直就像拥有同时看着所有人的天眼。 尽管苇名真一没有真正在她们面前挥过一剑,但这样的表现还是令所有人折服。至少除了他,剑道部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件事。 夜晚的福冈街道少有行人,连路灯都熄了,只有自动贩卖机还亮着微弱的光。 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走到自动贩卖机旁,就着晚间的凉风买上两瓶冰可乐,咕噜噜地豪饮起来。 “你来这边干嘛?” 苇名真一发出舒爽的长音,对着身旁裹得严严实实还带了个墨镜的家伙晃了晃手。 有好久没见他了。 源义辉,曾经在名为来生的酒馆一起打过死亡擂台的男人。当然,苇名真一后面才知道他这个经济人是源家少主,源步美的长兄,天丛云剑的主人。 也是他现在的合作伙伴…… 说是合作伙伴,其实也只是立下了一个约定罢了。 “明知故问。” 源义辉笑道,苇名真一也跟着笑了起来。 确实明知故问。 能让这个死妹控丢下那边的事情特意偷偷跑出来的,当然只有他的宝贝妹妹了。 估计是来看玉龙旗的吧。毕竟这次的事情对源步美而言相当重要,算是她心中的执念,甚至隐隐有入魔倾向。她无法原谅自己的前两次失败,因傲慢和轻敌眼睁睁看着代表着冠军的旗帜被别人拿走,甚至因为这个心魔不敢再参加这次的比赛。 毕竟,如果再出现以外输掉的话,恐怕…… 而今年,是她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闲得蛋疼的两人 福冈县位于日本九州岛北部,是三大都市圈之外的北九州福冈都市圈的一部分,因为日本列岛的特俗形状和地球表面弧度,实际上福冈县距离上海的距离和东京一样,距离福冈最近的特大城市反而是韩国首尔而非日本东京。 也因此福冈县自古代开始就是文化流入日本的窗口。 这里算得上历史悠久,景点众多,还有非常著名的日本顶级高校九州工业大学,要是想玩的话大概玩个三天三夜都搞不定。 每年的8月,福冈会聚集来自全日本800所左右的高校剑道队伍,进行男女团体、个人的玉龙旗,金鹭旗(柔道大赛)争夺战。作为高中生的全国比赛,“金鹫旗”和“玉龙旗”与inter-high(全国高中综合运动会)等并驾齐驱,被列为三大比赛之一。但是和几乎其他所有的全国比赛不同,“金鹫旗”和“玉龙旗”没有选拔赛,无论什么学校均可参加。 所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场馆里的画面绝不为过。 苇名真一不太喜欢人流密集的地方,虽然说是女子组的剑术指导,但他实际上并不参与排兵布阵和战术布置,所以也就没有继续呆在女子组的休息室和她们讨论战法。他也不可能临战给女孩子们纠错,就像高考当天老师不可能还帮你查漏补缺。 闲下来的他索性拉着源义辉买了点爆米花跑到看台上去。 当然,视野优良的位置早就被通宵等在这里的畜生们抢了个精光,这两家伙只能缩在比较远的角落里。好在他两视力都像鹰一样,反正都只关注樱兰那一支队伍,离得远代表位置也高,视线少有遮挡,看得那是相当清楚的。不过苇名真一旁边的几位大叔都是长枪短炮装备齐全,要么就算,这让他多少有点尴尬。 男子组的区域已经打得如火如荼,但不管是苇名真一还是源义辉对那边都生不起半点兴趣。同样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为什么放着可爱的女孩子不看,要去看一堆光头打来打去呢? “那边就是樱兰了吧。” “听说那位没有参加这一届,她们还能走远吗?” 听到的附近的爱好者大叔讨论的苇名真一竖起耳朵,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自己的主队,风评什么的还是会在意一点的。 “我看不行,三年级的大将走了吧,今年首发大将从去年表现看实力完全不行,也就先锋还算厉害。” “一年级的那个呢?” “你是说那个名叫‘苇名惠’的女孩子?” “嗯,会不会是杀手锏?” “早就有人调查过了,在高中之前根本没接触过剑道,就算是再天才也不可能一年不到就做到源步美那种程度吧。” 调查过…… 苇名真一撇撇嘴。 他也明白对于樱兰这种夺冠热门队伍,无良记者们有的是手段找到讨论度高的选手生平往事。不过他这几天把惠看得很紧,托剑术指导这个职位的福,除了睡觉和厕所,惠连半步都没能从他的视线里离开过,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在他面前尾随惠而不被发现。 至于他自己? 哥哥人的事怎么能叫尾随?那叫贴身保护! 只要不涉及到惠的人生安全,他们爱怎么调查苇名真一也管不着。不过看样子惠的过往还真是具有相当高的欺骗性,赛前情报根本没,樱兰的藏招只要藏得好的话,今年基本稳定决赛了。 “那为什么她能首发?替补的北原秋奈看过往都比她强,小学初中都有参加过剑道赛事,并且家里也是有名的剑道世家。” “谁知道呢?” “难不成是藏招?” “有可能,北原小姐的实力还是能够在豪强里有一席之地的,作为杀手锏,先养精蓄锐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和北原秋奈相比,苇名惠仿佛从石头里跳出来的一样,甚至连她的初中老师都直言没有见到过惠在剑道上有特别的天分。在这些人心中虽然她也有作为黑马的可能性,但那种可能性就像十连十振一样小。 “想要补上失去源步美带来的落差,还是难啊……” “唉。” “今年不会摆烂了。” “应该,不至于吧……” 大叔们相继叹息,没有人不喜欢强者,特别是出过鬼神级别的豪杰的学校。虽未夺冠,却是实打实的无冕之王。这样的队伍没办法再续辉煌实在是可惜。 苇名真一偷听得津津有味。 刚转过头想和源义辉说些什么,没想到这家伙直接跑过去插话了。 “据说这次队里也有相当厉害的人物,完全足以顶替那位源步美的位置,我还是很看好她们的。” “噢?小哥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其中一个大叔双眼放光地看了过来,他虽然是爱好者,但另一个身份是报纸记者。樱兰虽然前两届比赛都未夺冠,但源步美的优异表现还是让很多人记住了她们。 今年光是源步美不参赛已经引起广泛讨论了。有说身体不适,有说心态爆炸,原因众说纷纭。不过不管怎么样,大部分人都不看好樱兰这一届的出征队伍,特别是当初的三年级大将毕业后,首发名单里新增的一年级小将——苇名惠名不见经传,也根本没有证据表示她曾经有过剑道方面的杰出表现。 至于真正明白惠的实力的剑道部部将们,早就被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外传这件事了,她可是樱兰的秘密武器。 “有可靠来源吗?请问能引荐一下吗?需要多少钱?” 中年大叔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握住源义辉的手,一连串的话听得源义辉头皮发麻。越是有讨论度的队伍他们这些记者越是喜欢。 “听朋友说的,不方便引荐。” 有没有可以在实力上完全顶替源步美的人,源义辉压根儿不知道确切消息,他妹妹从来不和他讲学校里的事情。但只是从“苇名真一在这里”这件事就足以让他联想到不少东西了,之所以上去提一嘴单纯是因为好玩罢了。 不管他想的是真是假,多放点烟雾弹出来准没错。 “小哥您方便接受采访吗?我可以采访您吗?” 而夺冠热门队伍里不为人知的“杀手锏”这种人物,就算没有可靠来源,只要源义辉愿意作证人,那也是可以写的嘛。 反正赛前造谣不需要成本,各个记者抓住一小点风声就大写特写,早就谣言满天飞了。而且又不是人身攻击这种容易引起麻烦的事情,只不过是《内部消息流出!樱兰恐藏有杀手锏》这种程度的文章罢了。 或许不诚信道德,但读者爱看啊。 “当然,没问题。” 源义辉拍着胸脯保证。 两人当着苇名真一的面交流了起来。记者名叫小栗孝,他倒是问得相当直白,连杀手锏是谁这种话都直接问了出来。 源义辉也是真敢说,当着苇名真一、小栗孝还有一众围观群众的面把北原秋奈大吹特吹了一番。问题是这家伙本身就是当世剑圣,相当于行业大牛对着一堆略懂的爱好者瞎掰,想往里面夹带一点私货可太容易了。亦真亦假的消息把这群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小栗孝甚至以为自己抓住了未来,为了记住源义辉的话,手中的笔都快写断了。 苇名真一坐如泰山看这家伙表演,为了帮他妹妹拿到这次的冠军还真是不择手段。 聊天非常愉快,苇名真一听得开心源义辉说得快乐,围观群众和小栗孝也因为吃到了瓜而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哥,方便留个名字吗?” 源义辉闻言愣了一瞬,“源”和“苇名”都是不能留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而苇名真一惯用的“森下大辅”就在场下,稍微查一查就知道,肯定也是不行。源义辉一瞬间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名字,结果还是苇名真一给解了围。 “他叫藤原拓也。” 苇名真一面不改色地说,他也是在等惠出场,闲得慌才管源义辉自己搞出来的破事。 “这位,怎么称呼?” 注意到苇名真一的记者大叔问道。 左手边的看台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打断了几人的交谈。小栗孝不可能放过这样的热闹场景,连忙道了声歉就跑回了三脚架旁。苇名真一和源义辉定睛看去,原来是上一届的冠军,翔凛高中剑道部的部将们入场了。 如果说把源步美这个级别的定为s+,那么樱兰当初出阵的配置大概就是1个s+、1个a和3个b,而翔凛则是4个s和1个a,里面的人放到其他任何一个队伍都是绝对主力的存在。今年她们两位三年级的毕业,又补上了两个实力不明的新人。但无论如何也保有至少2个s级别的选手,是夺冠大热门之一。 和男子组不同,女子组的实力差距更大,一般夺冠多是绝对王者之资碾压过去。 而如果没有樱兰的话,翔凛高校就是这个王者。 一号种子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不仅站在最中间最醒目的擂台上,也拥有相对最舒服的赛程。主办方不会安排他们一开始就碰强手,那些万众瞩目的对决一般都是放到稍微靠后的日子里了。 九百所高校打起来还是要花很久,特别是最开始的大海选,因为是很多个擂台同时进行,场面会非常混乱。而上面的转播大屏幕只会关注几支热门队伍的选手,大部分人,除非打得非常好,否则很有可能是一个镜头都得不到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初战 身为老牌强队,即使樱兰今年纸面实力再拉胯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碰瓷的。但也不排除忽然窜出来一匹黑得流油的黑马,拿知名队伍里纸面实力最弱的樱兰开刀,以图一举成名。 比如北海道札幌筱路高等学校。 苇名真一旁边的小团体又发出一阵欢呼,他们是来自北海道的应援亲友团——好位置都被人更多的高校专业应援队抢走了,他们只能来这种角落里。 就在场下,樱兰和筱路的擂台上身为中坚的二年级女生在焦灼的对战中棋差一招,终被对方的前锋强打成功一穿三,连斩剑道部前锋次峰中坚三员猛将,直接来到副将苇名惠面前。 在第一日的对局中这样的连斩可不多见,而且还是在面对樱兰这样前两年的强队,质量那是没得说的。 大屏幕已经放上了胜利者的特写,这位来自北海道的姑娘有着北海道人特有的豪爽,沾满汗水的宽大额头给人相当的好感。或许是又一场胜利十分开心的缘故,笑得颇有感染力,让目睹了全程的苇名真一也忍不住为她鼓掌。 运动就是这样,在真正开始对战之前,胜负尚未可知。 不少记者都注意到了这边,虽是大海选第一天,赛程安排和对抗强度都不高,还没到真正的重头戏,但这样的表现也足以让他们记上一笔了。一时间就连一号种子翔凛高校那边的关注都少了许多。 如果真能在海选把樱兰淘汰出去的话,恐怕会成为这次玉龙旗最大的黑天鹅事件。 而这位名叫古川铃子的女孩子也会一战成名,即便没能带领队伍走到最后,也能够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最重要的是,她才一年级! 又一个天才。 “有意思。” 源义辉摸了摸下巴,看着休息区自己妹妹的表情有点心疼。 这是樱兰今天的第四局对战,前三局的对手都比较菜,最强打到中坚就打不动了。身为战术指导的源步美本以为惠能够一直藏到很后面去,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就要迎来她的初战了。虽然对惠的实力有十足的信心,但在这种时候心中难免会忐忑。 反而是苇名真一坐在观众席上老神在在,仿佛接下来要上场的根本不是他妹妹一样。 “还是太年轻,太简单,有些时候有点稚嫩,需要学习一个。” 苇名真一评价道。这姑娘算是能给他留下一点印象,但也仅此而已了,他连人名字都记不住。 “确实,体力这些硬性因素先不谈,步法和剑路都有不小的破绽,很轻易就被人取了中线。事实上要不是刚刚那姑娘脚踝好像出了点问题,这第三场的结果都还不好说。” 源义辉稍微分析了一下。 虽然隔着老大远,但樱兰这边担任中坚的女孩子在战斗时的踉跄和步法问题都被台上的两人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这场对局也因为对方连战两场体力和判断力下降,算是五五开。这也是玉龙旗的魅力所在,体力不是无限的,。 “大概是什么流派?” “很明显的新阴流,真一君你对这方面似乎没什么研究?” “没,我不懂剑道。” 这是实话,苇名真一确实不懂剑道。 两人的音量十分平常,在疯狂的应援声浪中就像流入大海的小溪,稍微远一点就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但观众席比较拥挤,即便两人的声音并不大,还是被旁边的人听了去。 “你行你上啊!” 有人叫骂道,看位置是筱路的应援团里的高中生。 苇名真一笑了笑,没有回话。议论别人被别人的支持者听到什么的,被说两句也是很正常的事,他还犯不着和对方较真,否则又是没完没了的扯皮。倒是源义辉捂着嘴偷笑,苇名真一的实力他是知道的…… 真要让这怪物去和这些女子高中生打,恐怕全部一起上还不够他一个人砍的。 …… “没事吧,松本学姐?” 换好衣服的惠关切地问道,对手还蹲踞在台上等她,下一战便是她的初战。 女孩子们都围了上去,负责后勤的男子组那边分过来的人帮忙给她的足部缠上纱布,用担架抬了下去。后续如果治疗效果并不理想的话,恐怕就要让一年级的替补北原秋奈作为首发中坚登场了。 “没事,惠酱……加油!” 说着那位二年级的学姐忽然嘶地叫出了声,大概是碰到疼的地方了。剑道的练习里有震足这样的动作,是一种伴随着跺脚的发力技巧。如果练习不当让脚部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 “部长……” 看着源步美走了过来,松下鲤忽然从担架上坐了起来。 “鲤,之前集训的时候就有受伤了吧。” 源步美说得相当肯定。她说的也却是事实,早在集训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的脚踝就因为震足有些骨裂了,只不过当时拜托队医帮忙隐瞒了下来并偷偷治疗。本以为可以坚持挺过这次比赛,没想到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伤情发作。 久病成良医,源步美当初练习剑道的时候可没少把身体弄出毛病。 “我不是说过吗?‘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透支自己的剑道寿命’这样的话。” 源步美的脸色有点难看。 “但是……但是部长……” 少女还想要狡辩什么。实际上虽然女子组的训练强度都不高,但大家都有偷偷加大练习量。为的就是这次的玉龙旗完成部长的夙愿,夺得优胜。 “鲤!” 源步美暴喝道。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源步美很少见地发火,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去触她的霉头。 “用你们的未来换来的冠军有什么意义!” 源步美环视所有剑道部的女孩子。 “我希望你们享受剑道这项运动,并长久坚持下去。你们当中有资质成为职业剑士的人屈指可数,远不需要那么大的训练量用一身伤病去换取胜利。加入剑道部的那一刻我就需要对你们每一个人负责,打算往职业剑士发展的,我自然会安排职业强度的训练……而更多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在二三十岁的时候,依旧能畅快地挥剑。”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并不是对坐在担架上的松下鲤说,也是在对在场的每一位到场成员说。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笨蛋……” “部长……” 女孩子本就感性,这种突然间的温柔根本没几个人顶得住。啪嗒啪嗒眼泪掉了一大片,还好这里是休息区,也没几个人真的大声哭出来。虽然有一直注意这边的人好奇地想要过来探查情况,被结束了比赛的男子组成员们拦在外面。 那一个个被真正的魔鬼集训打磨成铜墙铁壁的光头压迫力是在太足,而且叉腿背手而立的姿势也给人一种十分精神的感觉。 加上怒目金刚一样的森下大辅副部长,根本没人能靠近女子组休息区半步。 “惠。” 源步美忽然叫住了准备上台的苇名惠,在场下浪费时间同时也是让场上的对手休息。只要樱兰这边愿意拖下去,场上的古川铃子自然是不可能介意的。 “拜托你了。” 她忽然鞠躬,让惠猝不及防,连连摆手把源步美扶起来。在日本,前辈对后背这样已经是行相当大的礼了。特别还是临阵,有种白帝城托孤的味道在里面。平日里受学姐恩惠,就算 “我会加油的,学姐!” 少女握拳,走上万众瞩目的擂台。 真正意义上的万众瞩目。 除了到场的,还有电视转播。而无论是古川铃子连斩三人的表现还是樱兰本身的名气都吸引来了相当多的目光,加上刚刚虽然没采集到声音,但前两届的厉战王源步美临阵托付的鞠躬被屏幕采集得清清楚楚,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对方还有次峰中坚副将大将四人未上,如今就把樱兰逼到了如此绝境,压力可想而知。 虽然名不见经传的筱路能够有古川铃子这一位强打就已经是烧高香了,但谁也不敢保证她们究竟是不是在大将位又藏了一位。 明明只是预选赛,不知道多少长枪短炮都对准了这边,火热程度堪比决赛。 惠稍微有点不习惯,即便是当初在地下擂台,因为面具的缘故也不会有这样尴尬的感觉。她忽然看到屏幕上那张放大的自己的脸,知道这时候导播给了自己一个特写,有点怂巴巴地挥了挥手。 看起来憨憨的,让看台上的苇名真一忍不住扶额。 “那个女孩子好可爱!” “是叫苇名惠吧,是新人呢。” “看上去是有点弱气,真的没问题吗?” “……” 苇名真一咂咂嘴,他总算理解刚才那老哥为什么要呛他一下了。虽然知道惠的实力足以砍穿玉龙旗,但被人讨论还是会觉得不爽。 源义辉光是听到少女的名字就知道了这场比赛的结局,他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 有苇名真一他妹妹出战的话,自家妹妹的心理问题不用担心了。 “你这家伙,都不给我说一声。” “?” 苇名真一一脸懵逼,源义辉在说啥他没听懂。但现在比赛要开始了,毕竟是妹妹的首战,还是要好好关注的,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场下的少女依照惯例蹲踞、行礼,在裁判的示意下举起手中的竹剑。 头盔下的眼睛轻轻闭上,伴随着缓慢的呼吸,再次睁开的眼里已是明镜止水,即便对方此时此刻气势如虹也惊不起半点波澜。精气神三者在完美的明镜止水之心下糅合,感知被无限扩大。 世界安静下来,再无嘈杂的欢呼声,喧闹的喝彩声。一切烦心之物都化作梦幻泡影,一切外显之形都如露如电。剩下的,只有她想要见到事,想要听到的声音。 我心既世界,世界既我心! “好!” 源义辉忽然叫出了声,引得旁边的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过来。 这还没开打呢,叫得好像赢了一样。 有一些老剑道爱好者察觉到了什么,但也只是根据观赛多年的经验有一点模糊的感觉罢了。也有一些精通剑道,来这边参观,打算挑选弟子的职业剑士皱起眉头,沉吟不已。但无论如何都不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可能整个日本能够看明白惠此时此刻的状态的人屈指可数,无数剑士一生的追求——天人合一! 场上的古川铃子此时此刻感觉最为奇怪。 仿佛在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无论做出何种攻击没办法惊起半点波涛。大海无量,浩瀚宽广,裁判的开始的示意早已发出,但她却仿佛被石化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大脑即将发生的事——她会输,会被一击斩首。 古川铃子咬破嘴唇,血液的腥味和疼痛击碎了那种粘稠得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她必须挥剑斩上去,必须取得胜利! 父母的期盼,前辈的托付,同学们的仰慕,还有师父的教导。日复一日练习和求胜之心把所有东西吸引在一起,像是锁链紧紧束缚在手中的竹剑上,让剑变得沉重,让她的每一次斩击都需要深思熟虑。 她挥舞着缠绕锁链的剑踏步向前。 那个女孩会怎么应对?我又该怎么变招?倘若得胜之后面对对方的大将,我又要如何作战? 无数繁杂的念头在古川铃子脑中划过。杂念又生出更多的杂念,这些杂念落在对方那双澄澈的泛着湛蓝色微光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眼里,让古川铃子羞愧而恼怒。没有人喜欢被别人看穿, 惠动了。 只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竖斩,就像每一次素振一样轻巧直接,伴随着踏步向前而变成苇名一文字的基本型。 两人交错而过,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周围人的祈愿会汇聚成漩涡。战斗中一旦犹豫,就会被漩涡吞噬,败下阵来。” 少女贴着她的耳朵,声音轻得像微风中的风铃。 “这是哥哥给我的话,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并非嘲讽,而是看到被关进笼子的飞鸟生出怜悯之心,不忍她就此失去翱翔蓝天的能力。 什么时候?! 古川铃子眼中的世界仿佛被某种神奇的力量切断了一样,那个奇怪的女孩完美地避开了她的剑,并在瞬间找到了最佳的反击剑路——通过堂堂正正的竖斩攻破中线,不带半点犹豫,只取面门! 这是见切。 剑道中最高端的技巧,旨在通过看破对方的攻击,于刹那间的攻防中得胜。 一如其名,见着皆斩。 她被打飞了出去,如果是真剑的话,此刻已经被斩成两半了。 “犹豫,就会败北。” 这是少女送给她的话。 古川铃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天花板,忽然觉得仿佛失去了所有。她败了,而她也知道,后面再无可以挡住这位名叫“苇名惠”的女孩子的人。但她并不觉得懊恼悔恨,只觉得轻松无比,就好像惠的那一剑斩断的不止是她通往胜利的路,也斩断了捆在她身上的锁链一样。 “谢谢。”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 摘下头盔的少女白发飘飞,不带一滴汗水,有种梦幻而幽静的美。洁白的剑道服穿在她身上相当合适,她露出羞涩间带点可爱的笑容,对着古川铃子这边轻轻点了点头。大概是听到了。 要是……能认识她就好了。 古川铃子忽然脸红起来,爬起身,一点也不落寞地离开了擂台。 裁判举起手。 白发的女孩收剑,鞠躬行礼,轻松得仿佛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胜者,樱兰高校副将——苇名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坏哥哥 几乎没人看明白苇名惠做了什么,除了源义辉和苇名真一。古川铃子之后的四人都无人是惠的一合之敌,从她们手中夺取胜利就像从树上摘桃子一样轻松。 五次出剑,五人离场。 少女就这样完成了平平无奇的反一穿五,但出乎意料的,喝彩的声音并不多。大家都想看到黑马逆袭,而强者卫冕这种戏码相较之下就要无聊得多。更何况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筱路后面的几人不可能再有先锋古川铃子的水平,而惠结束战斗的方式又太过简单,直接被当成炸鱼了。 能看明白整个过程的只有苇名真一和源义辉,源步美算半个,但也只是知道惠做了什么的程度而已。 要说看明白,还差得远。 “没意思。” “不过能一穿五,那个女孩体力不错啊。” “除了筱路的先锋有点水平,后面都是来凑数的臭鱼烂虾,看不出什么的。” 听着同事的话,小栗孝皱起眉头,多年的观赛经验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但也只是某种隐隐约约的直感罢了。 他同事说的是对的,在击败真正的强手之前,还没办法对那个叫苇名惠的女孩子下结论。炸鱼并不能证明实力,如果不死古川玲子这匹黑马,筱路完全就是一轮游的水准,碰上稍微强一点的队都会被一穿五。 “等下午再看看吧,福冈本地的东福冈高校今年有一个秘密武器,说起来还和樱兰这边有点渊源。” 小栗孝身边的人忽然说。 他叫木村寿,小栗孝的同事,从属于同一家报社。 “哦?你哪儿拿到的消息。” “这个嘛……私人渠道。但我敢保证不比那个古川弱!” “那不是妥妥的豪强水准?有几个?一个的话结局没什么区别。” 小栗孝从怀中取出一根烟递了过去,东福冈高校的比赛在下午,到时候只要看了就明白了。但他还是被同事的话勾得心痒痒,想要现在就知道答案。 木村寿接过烟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算了,我也不卖关子了。”他摆摆手,“今年一年级刚入学的双胞胎姐妹,源美由和源美羽。” “源?” 这个姓虽然在日本很常见,但是木村寿特意提到和樱兰有点渊源,自然容易让人联想到些什么。 毕竟,樱兰就有个姓源的。 见同事提问,木村寿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道:“一点小道消息,是源步美家里的人,应该是表妹。” “她们为什么在福冈这边。” “谁知道呢?” 两人谈话的声音如同细蚊,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个连场下战斗的少女们的心跳都能听清的家伙正在偷听。 “你家的?” 苇名真一用胳膊肘撞了撞源义辉,后者正拿着手中的薯片吃得正香。见苇名真一问起,他才舔干净手指,一点也没有苇名真一想象中的阔少的样子。源义辉摸了摸下巴,仔细回想着那两个名字。 他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道,我家很大的,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所有人。” 源家除了本家还有很多分家,理论上说起来大家也确实算是兄弟姐妹,但真的见面可能招呼都不会打一个。 而且如果是分家的人,地位是要比本家的他和源步美低很多的。 “怎么,对你妹妹没信心?” 源义辉调笑道。 “我有没有信心不重要,你对你家……勉强算你家吧……那两个有信心没?” 苇名真一抢过源义辉手中的薯片,咔哧咔哧吃了起来。这种家长在别的家长面前炫耀自己孩子的感觉还真不错,特别是自家孩子还很争气。 “没,你妹那是正常人吗?要不是必须凑够五个才能参赛其他四个根本都不用来,樱兰就让她一个人上就好了。把老虎放进羊群,得到的只会是一堆骨头罢了,再多的羊也不可能咬死老虎。我家……勉强算我家吧……那两个,就算从小修行家里的剑术又怎么样?” 源义辉相当光棍,他可没吧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少女当成自己人,他瞥了眼还在还在讨论苇名惠的实力的记者,笑道。 “喂,真一。这样下去玉龙旗就太没意思了,要不要增加点难度?” “噢?你就不怕搞出事?” 苇名真一看源义辉笑得相当神秘,也来了兴趣。 “实际上这次比赛,就算没有你妹妹这匹黑马我也是准备了一点保险措施的,毕竟关系到步美的心境问题,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源义辉耸耸肩,但他并没说他自己准备的后手是什么,只是用让人想要揍他的笑容对苇名真一说了一句看似是废话的话:“胜负不只在赛场内。” “你该不会是打通了所有酒店,打算决赛下泻药吧?” 苇名真一半信半疑地说。 喂,怎么出汗了?那种表情是怎么回事?看着我的眼睛啊! 难不成真想这样? 两人尬了一下,源义辉主动打哈哈岔开了话题。 “你要有什么办法可以增加难度,就做吧。惠的话没问题,我相信她。” 毕竟惠已经半只脚踏入剑圣境界,只不过缺乏实战历练,心境可能不稳罢了。 能让惠历练历练,他自然也是同意的,这儿又不像那个地下擂台会出人命。最多不过是失败而已,源义辉都不怕,他怕个啥? “那就说定了。” 源义辉坏笑着搓了搓手,把手上的薯片直接丢给苇名真一,然后取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 下午的赛程并没有多少看点,但却有比上午更多的人道场观赛。 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樱兰这边,长枪短炮,甚至若不是男子组的光头们卖力拦住了想要挤过来采访的记者,恐怕樱兰的休息区都要被挤爆了。 “发生了什么?” 源步美皱眉,这种突然状况让她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十分镇定地先稳住女孩子们的情绪。至于男子组那边,森下大辅的铁血管理让他们面对这种事况也能保持很好的纪律,这群满身昭和气息的家伙也成功吓退了很多 “学姐,你看这个!” 花子举着报纸跑了过去,大球上下晃动,让人不知道该看报纸还是该看球。 身后的北原秋奈气喘吁吁,她的体力一向没有花子好,看着跑这么远连口大气都不喘的好友,心里微微惊叹。 真是怪物。 “慢点。” 源步美结果花子递过来的报纸,剑道部的女生们也围了过来。 在报纸的扉页上,赫然映着一张巨大的惠的特写,这张照片几乎占了一页的3/4,在平时谁敢排这么浪费的版,下一秒就会被炒鱿鱼吧。 雪白的发丝散如飞絮,在阳光的下泛出令人心动的光泽。少女似乎正在休息,昂着头,眸子里映着蓝天。鬓角的汗滴金盈剔透,有一两点滑落到嫩白的脖颈上,却又没办法让人产生丝毫的欲念,只剩单纯的对美的欣赏。 拍照的角度非常好,但业内人还是能看出构图稍显稚嫩,还可以做得更好。这张照片像是抓拍,完完全全的天时地利人和下的绝妙产物。 至于它的来历…… 这就要从某个喜欢偷拍妹妹的坑货说起了。 照片的本尊早已羞红了脸,张大根本张不大的小嘴,瞳孔不停颤动。少女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又不笨,这个角度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拍的。 哥哥在做什么啊!这种照片也能……也能……给出去吗! 但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一直在她身边的哥哥拿起手机偷偷拍她的样子。说不定没在家的时候,一个人的晚上说不定还会拿出手机看看,伸出手指轻轻摩梭屏幕,嘴角的笑容充满了太阳般的温柔…… 这只最近因为合宿听了很多女孩子们的夜谈的小妮子刹那间脑门发热,连生气都顾不上了。 某种意义上还是个笨蛋。 在照片上方,巨大的标题占了剩下1/4版——《三千年一遇绝世天才剑道美少女!笹川和人老师盛赞,新时代霸王诞生!》 …… “真是感谢啊,藤原君。” 小栗孝牵着源义辉的手,不停点头哈腰。 这位突然找到他,问他想不想搞个大新闻的青年真是他的福星。虽然不知道这位是怎么联系上剑道界知名的笹川和人老师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这这位藤原小哥搞好关系。 “举手之劳。” 源义辉笑道,也没等小栗孝再说什么,拉着站在一旁的苇名真一就溜了。 那位报纸上所请的那位大师——笹川和人虽然在苇名真一看来实力恐怕也就那样,但是名气相当高,对普通人而言,他的话就等于是权威。该说不愧是源义辉吗?只是一个电话打过去,这种名人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稿子当然是源义辉和苇名真一两个人写的,凭笹川和人的实力,就算给他看录像也看不懂。 不过这个看起来六十多岁两鬓斑白的老头子本来也只是个工具人,只要后续采访的时候别犯老年痴呆就好。 这下所有人都会注意到樱兰了,也会注意到她们的秘密武器——苇名惠。 如果真的按源义辉想的那样,大概从报纸爆炸的那一刻起,其他队伍就会开始研究遇到樱兰之后的战法了吧。 希望他们给点力,给惠找点麻烦。 陷入粉红妄想中的少女,还不知道他的坏哥哥已经在想她输了之后哭鼻子该怎么安慰她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又一个 惠还是第一次站在这样的擂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举手投足都被投影到穹顶的大屏幕上供人观赏。源于那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报道,尽管已经不是首秀了,但全场观众还是把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送给了这位一年级的少女。 甚至有单纯因为惠长得可爱就跑过来应援的家伙。 苇名真一那张偷偷拍下来的照片的效果好过头了,天才剑道美少女什么的,日本人很吃这一套。特别是惠觉醒仓稻魂命之后,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化为雪一般的白练,和染出来的带点脏兮兮灰扑扑的白不同,干净闪耀,就像阳光下的冰原。 本就拥挤的观众席上甚至出现了穿着粉红色外衫额头绑着白布的应援团。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种待遇,略显尴尬地挥挥手。 这种略带羞涩的回应又引起一阵助威。 无数人的祈愿落在少女身上,惠第一次感觉到了哥哥曾经和她说过的“愿望的重量”。这和地下擂台那种死斗中的助威不一样,不参杂任何杂质,只是单纯的喜欢,单纯地祝福她,希望她能够取得胜利。 期待是一份重担,是束缚住剑的锁链。 这就是源义辉所说的——难度。 或许现在还不明显,随着粉丝逐渐增加,期盼愈发厚重,如果不能放平心态的话,恐怕会被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被这种重担压垮吧。这种涉及到内心的磨练非常凶险,背负着整个苇名国未来希望的苇名弦一郎就是输在了这种“愿望的重量”上,最终为了回应苇名众的祈愿而走上了邪路,引来修罗,反而加速苇名的灭亡。 “出了问题可别找我啊。” 源义辉笑道,先打好预防针。 “看着吧,她不会被这种东西压垮的。” 苇名真一倒是毫不在意,在这方面他对惠很有信心。苇名无心流奥义最基本的就是“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惠已经跨过无心的门槛,当她真的认真起来的时候,那些繁杂的东西都不可能再干扰她分毫。 场内的少女持剑蹲踞行礼。今天的对手是击败了顶替松本学姐的北原秋奈来到她面前的东京府府立第一中学的三年级学姐,也是敌军大将——松山江美子。 她在场下观看了对方的战斗,是用示现流的古剑法流派的强手。 这种流派是与敌人交手时,先将剑高举在自己右肩上方,再向左下猛烈挥动劈下,对手如何攻击完全不理会。可以看作一种猪突猛进,用身体素质——特别是力量,碾压敌人的一种剑法。 若对攻,示现流占有压倒性的力量与速度。 若架隔,示现流会一气将对方的武器击下。 强调由上方斜砍的大袈裟斩,希望在第一击就把敌人砍杀,在攻击时会发出很大的喊叫声。因为示现流不合乎现代剑道的规则,所以在正式剑道比赛很少见到示现流出现。但这种流派虐菜非常好用,如果对手力量和速度不如自己,那么将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实际上,幕府末期的萨摩番对幕府的战斗中,幕府的兵士有很多都是因挡架不住,自己的刀被对方的攻击弹向头部而败北的。 擂台上的两人起身持剑对峙,等候裁判宣布开始。 惠轻快地呼吸,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少女的双眼湛蓝澄澈,松山江美子握紧手中的剑,现在轮到她来体会古川铃子体会过的这种怪异的感觉了——被人看穿一切,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在对手的预料之中的无力感和绝望感。 她忽然咬紧牙关,少女那张无喜无悲的、宛若神灵一样的脸令她产生了一刹那的畏惧。 她不该畏惧的。 示现流的精要就在精气神合一的一击必杀,可以说是“不是居合的居合斩”。现在剑还未出,心已经怯了,精气神衰颓,甚至握剑的手都微微发抖。 就像曾经的一位乒乓女王说过的话一样——“一握手,就知道对方已经输了”。 赢不了! 松山江美子的呼吸开始紊乱,脚步也出现了破绽,不见半点先前面对北原秋奈时的威风凌冽,看得看台上某些懂行的人直摇头。 但没有人往一步未动,只是剑尖前指的惠身上去想。 心的交锋什么的,就连源步美都还没弄明白,更别说那些看客了。他们只是单纯地认为松山江美子状态出现了问题——在比赛中这是常有的事。 比如身体不舒服,比如忽然被灯光炫到眼睛,昨夜没休息好忽然感到疲惫……种种因数都会直接影响比赛结果。 胜负不只是在赛场内。 在1990年如日中天的泰森在日本遭遇了职业生涯的首场失败,在那场比赛中泰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败给了无名小将道格拉斯创造了拳击历史上最大的一个冷门。 被原本两回合就能ko的对手击败的最大原因,就是比赛前夜泰森喝了酒,给4名日本女服务员带回房间,然后夜御四女,第二天起来腿都软了…… 尽管松山江美子不可能是这么离谱的原因,但她在仅仅间隔一回合之后状态下滑是肉眼可见的。 “狼是山林里顶级猎食者,但碰到老虎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源义辉叹道。 如果说松山江美子先前的战斗是属性的压制。这种压制伴随着她成长到高中三年级和示现流针对性的训练变得愈发明显的话。惠就纯粹是阶级的压制了。 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即便你的剑再凛冽,再势大力沉,剑还没出就已经败了七分。 若不是认输实在太过难看,恐怕松山江美子都已经举手认输了吧。 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斩首,无论她用处怎样的秘剑都没办法逃离那个恐怖的如同神一样的女孩子的掌控。 惠还没有攻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再这样下去,那个女生就要废了。” 源义辉拿起可乐吨吨吨了两口,平时被樱看着没办法吃垃圾食品,好不容易溜出来了,要吃个爽才行。 “诶,为什么?” 靠过来的小栗孝把刚刚买来的薯片可乐放在源义辉旁边。 “谢谢。” 苇名真一道。 “不客气。” 比起这个,小栗孝更在意源义辉刚刚的话。为什么再这样下去那个女生就要废了? 不过源义辉不理他,他也不敢问,只能拿起自己的小相机把焦距拉远,对准着场内还在试探的两位少女。 说起来,旁边这两位好像从来没用过望远设备来着?他们看得清吗? 小栗孝不知道为什么想到。 松山江美子极力平稳住自己的呼吸,那种怪异的压迫就像一根无形的巨蟒缠绕在她喉咙处,正在一点一点收紧,越是挣扎,越是无法挣脱。 她忽然抬起头,少女那双灵动的眼睛映着她的身影。它像是会说话,在说:“不攻过来吗?” 没有一点嘲讽,反而充满纯真的期待。 她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名为苇名惠的少女直到现在都还没发动攻击,她在等着她的剑,等着她引以为傲的示现流。 松山江美子闭上眼。 无论如何也是输的话,比起什么都不做然后像条丧家之犬般落败,不如拼上自己的一切,站着被人铭记。 再次睁开时,已经是坚定无比。 所有人都感觉到松山江美子不一样了,她找回了自己的状态,不,甚至达到了某种几乎完美的天人合一。 示现流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招式——舍身剑。 以为,完全不在意这一剑之后的事,舍弃自己的身体,旨在和敌人同归于尽。 松山江美子将剑举过头顶,迎着满场欢呼和少女湛蓝的似乎在笑的眼睛,深深地吸气,胸腹像蛙一样鼓起。 “喝!” 伴随着震足声和暴喝声,松山江美子的身体如同火山般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她的速度快到看不清,场馆的摄像机并非高速摄像机,大屏幕上的影子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 和她相比,惠的动作就要慢得多。 少女的剑尖轻易地抵上她的喉咙,而她的舍身剑还未斩出一半,好似她主动把喉咙往惠的剑尖上凑一样。 又是刹那胜负。 又是一击必杀。 松山江美子输了,却只感觉无比畅快。 大将有两条命,再来一次无非也是同样的结果罢了。 第二局没有进行这么久,松山江美子干净利落地一击输掉了比赛,潇洒地转身离场 下一战樱兰将迎战东福冈高校,今年的最大的黑马,刚刚斩掉了去年四强队伍。特别是里面的源氏双胞胎姐妹,明明是一年级却分列先锋和大将,实力有目共睹。 松山江美子很快被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败者采访什么的或许这还是第一次,毕竟胜者的樱兰只有身为部长的源步美来接受采访,而他们最想采访的苇名惠根本连人都见不到了。 也正是因此,直接问问和惠交手过的人验证惠的实力要简单得多。 “请问,您感觉今天的对手苇名惠小姐实力如何呢?” “很强,压倒性地强大,差点都不敢挥剑了呢。” 松山江美子似乎相当放松,这种贬低自己的话也能随意说出口。 但那个女孩值得她如此吹捧。 苇名惠,是堂堂正正地打败了她,彻彻底底征服了她的女孩子。 “松山江美子小姐,请问能形容一下您最后一战的对手苇名惠小姐吗?” 有记者问道。 “很有魅力,如果是男生的话,恐怕忍不住会想要嫁给她这种程度!虽然此前不认识,但有机会的话真的想和她成为好朋友。” 相当大胆的发言。 无良记者们又有素材可以写了。 惠还不知道自己又捕获了一个女孩子的芳心,凭这一战收一个后宫的本事……都可以去魔法少女番里面当女主角了。 这玉龙旗打完会让多少女孩子春心荡漾,都不敢想。 少女此刻正扑到从观众席走下来,专程来看看她的苇名真一怀里撒娇。 像给家长炫耀成绩的小孩子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幕间 “嗯,明白了,我会过去的。” 花好月圆夜,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打了胜仗的苇名惠一样睡个舒服觉。 至少,还在处理苇名真一搞出来的药罐乡后续的铃木奈央恐怕是没法睡了。 铃木奈央放下手机,接过犬生递上来的咖啡,最好的坦桑尼亚咖啡有一种深沉而丰富的味道。 生长在坦桑尼亚的马鲁山和乞力马扎罗山的peaberry咖啡豆有着令人愉快的果味酸度,这些味道会融化成巧克力,然后融入咖啡的甜蜜余味中。 她喜欢这种味道,可是再喜欢,天天喝也会腻。 铃木奈央的生活非常健康,平日里一般是不喝咖啡的。除非像最佳这样忙得焦头烂额,不得不把本该睡美容觉的时间拿来工作。 家里的一堆破事还没处理完,药罐乡就出了那么大个烂摊子,就连土御门家的小姑娘都处理不了,刚刚协会的负责人给她打电话请求支援。 “小姐,需要准备专机吗?” 犬生躬身道。 药罐乡离东京还是挺远,相较于开车,显然还是直升机更快。 “不,开车去就好,不用那么急。” 铃木奈央拍了拍自己的睡衣,懒洋洋地舒展身体,从不示人的傲人的曲线伴随着少女舒适的娇哼微微抖动。 等到全身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动,她才站起身,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犬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客厅,他知道,小姐做事向来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磨蹭,他必须赶紧去备好车,大概十分钟后可能就要出发了。 …… 相较于繁华的东京,北海道就要安宁得多。 橘千花甚至有闲心给苇名真一打个电话。 “比赛我看了。” “所以你打电话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真是不解风情,难道打电话就只能聊公事吗?” 少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娇嗔。 “我挂了。” “别别别……有事有事……” 橘千花急道,看样子调戏苇名真一实在是风险十足,不过越硬的骨头她越是喜欢,要是太容易得到手反而没意思了。 她说有事倒也不是无稽之谈。 “药罐乡那边出大问题了,协会召集了几乎所有s级……” “具体呢?” “还没得到消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些什么,来问问你。” 她动了一下,哗啦啦的水声让苇名真一沉默了良久。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虽然也有别的渠道啦,但是难得有机会问你,怎么样,这可是还人情的好机会噢~” 这种来来回回的小情调,橘千花掌握得可是非常熟练的。就这方面而言,铃木奈央那个完全没有同台竞技的实力。 苇名真一也没多说什么,和她说明了一遍药罐乡见到的东西。 “噢?” 橘千花倒是疑惑起来。 “藤原会有这么不小心吗……” 她呢喃着。 “什么?” “没什么~” 橘千花笑眯眯地回应了某人的疑问。 虽然心里有一点猜想,但不是所有事她都需要告诉苇名真一的。反正在她看来这件事影响不大,让事情发展下去就好了。 印证自己的猜想也是一种乐趣。 “玉龙旗之后,要不要带惠来北海道玩?” 她忽然转移了话题。 只要涉及到惠,苇名真一就很乐意陪她聊下去。这是橘千花这几个月和那个闷葫芦相处总结的经验。 “不是马上要上课吗?话说你不上学真的没问题?” 果不其然,苇名真一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开始聊公事以外的事了。 “上学这种事对我没用啊,反正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吃好喝好,家里的钱就已经够我一辈子开销了。” 橘千花家里很有钱,可能比不上铃木奈央,但也绝对是富人阶级。 所以逃课什么的,就算老师知道了也可能不会管。 樱兰这种情况还挺常见的,不是所有富人都有好家教,或者想让孩子学好,抱着让孩子“赶紧高中毕业回来娶媳妇生孩子继承家产”的心思的父母也是有的。 所以就请假这方面相当容易,铃木奈央这种愿意学习的老师会认真教,橘千花这种不愿意学习的老师也不会管。 “惠还要上课。” 苇名真一显然属于严厉的家长,至少如果惠逃课出去玩被他知道了的话,回家又是一番说教了。 先不说擅不擅长学习,就是安全性而言社会也完全没办法和学校比。 “马上要放暑假了嘛,多少也要让你妹妹休息一下噢。” 橘千花还没有放弃,不知道她这么想让苇名真一去北海道这边做什么。 这话倒是说动了苇名真一。 也该给惠放个小长假,让她好好玩一玩了。 “到时候再说吧。” 他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要去也不会告诉橘千花的。 不过对于这只狐狸精而言,有一点点这种想法就行了。手机这边的她笑得相当开心,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可能是一下子坐滑了,少女惊叫了一声。 “没事吧?” “没事没事~”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她轻轻用单手舀起一手水,哗啦啦地淋过身体,温泉划过凝脂般的肌肤,惹人无限遐想。 “……” 浑身赤裸的女孩子一边泡澡一边和男生打电话什么的,换个处男恐怕都要把持不住了吧。 特别是女孩子还是相当漂亮的美少女。 可惜虽然苇名真一是处男,但不是会因为一点声音就陷入奇奇怪怪的妄想的下半身动物。 “这边熄灯了,就先聊到这吧,还有别的事吗?” 他主动结束了话题,橘千花也没多留,道了声晚安之后就挂了电话。 “那是谁啊?” 她身旁 “一个好玩的家伙。” 橘千花捏了一把身旁在温泉里捧着一本书的少女的脸,这是日本当下最火热的科幻小说译本——《三体》。 她已经反复看了三四遍了。 “诶,被你评价为好玩,那人还真是倒霉。” 少女没有理会好友不安分的手,看书要比陪这个家伙打闹有意思得多。 “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的。” “得了吧,我对凡人没兴趣。是倒是你,现在还在到处找乐子吗?” “不然呢,活着总得有个盼头。” “唉,只要你不作恶,我也不管你。下面那些老东西呢?” “不知道,上次见到了相柳,偷偷跑出来了。” 两人聊天的话题逐渐奇怪了起来。 “噢?” 少女放下书,抬起头,似乎这件事比书更总要。 “别看我,我也找不到。倒是你,白泽,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会跑过来,你是瑞兽,他们供奉你都还来不及,在那边呆着不舒服吗?” 橘千花摊手,一语道破少女的真身。 白泽是神话传说中的神兽,它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法术,所以从很早开始,就被当做驱鬼的神兽和祥瑞来供奉。 没想到白泽也会跑过来,实际上她来北海道也是为了见见以前的老朋友。 “你呢,九尾,你以前也是瑞兽。‘德至鸟兽,则狐九尾’,‘白狐,王者仁智则至’,这些都是书中有记载的。你又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种性格呢?” 少女的眼神凌厉无比,像苇名真一手中的刀。 “都是些老黄历了,不聊这个不聊这个。” 橘千花岔开了话题,少女也没有追问。 “你来这边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找好了吗?” “没有,打算先去东京,封印有些松动了。” 她倒是很直接,没有在橘千花面前掩藏什么。 “没有落脚的地方的话,就先来我家吧,我家还蛮大的。” …… 东京的下水道错综复杂,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 藤原拓也抓起妖怪供奉来的生肉,放在嘴里肆意撕咬起来。面容恐怖得令人生畏,无数细小的眼睛和嘴巴在他脸上张开闭合,看起来就像惠曾经面对过的那个虚拟怨灵。吞噬女性的肉虫子。 当然藤原拓也还没那么恶心,他还有点人样。 这是他当初所做的交易的代价,换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力量。 今天是每月一次必须进食血食的日子,否则失控的蜈蚣就会暴走,夺走他的身体去袭击所能见到的一切生物,直到满足它们吞噬血肉的欲望为止。 “看看这是谁?” 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嘲笑道。 “我的弟弟,这才多久不见,你就变成了这幅丑陋的模样。” 他和藤原拓也有七八分像相,是藤原拓也一母所生的亲哥哥。 “你又怎么样呢?龙马,老了快有30岁了啊。” “闭嘴!” “你急了,龙马,以前你从来不这样的。” “你又懂什么?” 看样子藤原拓也走之后,藤原家并不安生,恐怕原本那个原本只会偶尔活动一下的老怪物能活动的时间变得愈发久了。 “至少我接受了现在的自己,而你没有。” 藤原拓也的声音很轻,让藤原龙马也安定下来。 藤原龙马摸了摸自己的脸,凹凸不平的粗糙手感令他恐惧,这是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本来应该三十年后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血脉中的咒印让我没办法反抗那老东西,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忍不住吃掉我吧。” 藤原龙马声音相当平静,明明是宣告自己的死亡却说得和自己毫不相干似的。 “我不想听这些话,直接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我的哥哥。” 他不意外藤原龙马能找到自己,毕竟体内那块八咫镜真正的碎片已经和他融合了,身为八咫镜主人的藤原龙马应当能知道他的位置才是。 “我的时间不多,能偷偷来见你已经是拼了命,八咫镜的权能被夺走了大半,再久就要被发现了。” 藤原龙马的身体亮着月的微光,圣洁的光辉在这污秽的角落显得颇为讽刺。 “听好!” “仪式已经完成,纱织即将继承那位大人的业,成为人造的神,但老东西还没放弃寻找更完美的容器,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死心的。” “去富士山,不管你要做什么,必须赶紧!” 藤原拓也看着回归黑暗的地下,久久说不出话。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藤原龙马走出来,留下话就离开了。 他还在回味生肉的腥臭。 “富士山吗……” …… 福冈市最豪华的酒店,睡在从来没睡过的超大床上的少女阿巴阿巴了两声,模模糊糊能听到一句“欧尼酱”。 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强敌!源家的恐怖血统 “秋奈,真的没问题吗?” 花子替好友整理好衣服,下一场又要轮到北原秋奈上了。做为学姐的替补,担任中坚位置的她压力在旁人看来并没有那么大。 因为就在她背后,是目前为止全战全胜的樱兰的王牌——苇名惠。 或许是每次战斗都以一招结束的缘故,赛后记者们采访的对手都提到了“像是被猛虎盯上一样的压迫力”、“动作太快了,抓住瞬间的破绽攻过来,完全接不住……”、“没有弱点,感觉怎么攻过去都会被看穿”等,所以又被好事者冠以“须臾的雪之精灵”的称呼。 不过本人似乎并不喜欢——或许是被她老哥用这个奇怪的绰号叫得脸红的缘故。 “没问题的,不是还有小惠嘛,我只要尽力就好。” 北原秋奈笑道,但那种笑容在花子看来总觉得有些勉强。 好友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特别是在剑道上。首战便输给了松山江美子已经让她很受挫了,花子知道,昨晚北原秋奈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做了半晚上练习。 虽然学姐禁止了比赛期间高强度训练,但花子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也没阻止好友。 总得让秋奈发泄一下。 “加油!” 花子鼓励道。 此战的对手是东福冈高校的先锋,双胞胎中的妹妹。目前为止除了东福冈的策略让她保存体力主动下场外,和苇名惠一样全战全胜。更别提还有一个坐镇大将的姐姐。 “谢谢,花子。” 北原秋奈穿好剑道服,中坚是个很尴尬的位置,能够打到她这里的都没有弱将。如果本身实力不够,很容易被人穿过去,给队伍的大将和副将造成很大压力。 但北原秋奈技术并没有那么弱。 上一场面对松山江美子输掉,也只是因为对方虚长她两岁,身体素质比她强多了而已。 只不过,输了说什么都显得像借口。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却没有人对希望她赢,大家都想看到她赶紧输下去,让真正万众瞩目的苇名惠出场。 除了她的好友花子,还有…… “加油啊,秋奈!” 惠鼓劲道。 北原秋奈没有回话,只是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自己没问题。 源美羽,和部长一个姓。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北原秋奈紧了紧手中的竹剑,眼中斗志昂扬。 她想赢! …… “挺能干的嘛。” 源义辉少见地夸奖道。 这话并不是对源美羽说的,而是对即便已经体力不支还坚持着没有倒下去的北原秋奈说的。 一旁的苇名真一也轻轻鼓起掌来。 这孩子她印象并不深,只知道是一年级的,经常和另一个一年级的胸大的女孩子呆在一起。 “你家那个,作弊了吧。” 苇名真一笑道。 如果不是对方的身体素质忽然暴涨,北原秋奈也不至于因为预判错误,然后原本一直处于压制态势的局面瞬间逆转。 不过那女孩子做得非常隐蔽,速度和力量也没有提升到很离谱的程度,完全可以用忽然爆发解释过去。 “瞒不过你啊。” 源义辉脸色有点不好看,源美羽也是源家的人,这种行为无异于让源家蒙羞。 他还好,一直不喜欢家里的规矩,如果这会儿有家里的老人在的话,源美羽得当场切腹吧。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那一瞬间的身体素质暴涨实在太诡异了。” 苇名真一耸耸肩,又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背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源义辉竟然真的因为这件事似乎准备做什么。 在他看来很没必要。 苇名流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流派,在战斗中,卑鄙手段是被允许的。 只要不被发现,作弊就不算作弊。 “樱兰要败了。” “仅靠根性还是没办法抹平属性的差距吗?” 源义辉叹了口气。 根性是佛教用语,佛家认为气力之本曰根,善恶之习曰性。人性有生善恶作业之力,故称“根性”。 在日本,这个也指强大的精神力和意志力。 日本很推崇王阳明的心学,从各种文艺作品里主角花式爆种就能看出来。而源义辉这武士,也更欣赏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拼尽全力,以至于超越原本极限的人。 也就是说,比起源美羽,他更喜欢此刻的北原秋奈。 但他喜欢也没用,看台上的他又不可能把自己的剑术分出去。即便他再喜欢也改变不了绝望的力量差的事实。意志力能扭转一些东西,但也有扭转不了的东西。 北原秋奈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窘境,逐渐力竭,甚至连站立都需要拼劲全身力气。 她发出连绵不绝的饿狼似的吼叫,眼神愈发凶狠,仿佛这是支撑着她还能接住源美羽的剑的唯一动力。 源美羽有些着急,源家的血脉所带来的名为须佐的血脉秘术能极大地增加自己的力量。虽然她的血脉不如源步美,但也足够让自己变强近一倍左右了。 但她就是没办法把那个女孩“打死”,无论如何斩下,即便对方已经被压得跪在地上,也死死用那把竹剑挡住面门。 她也犯了倔,一定要取北原秋奈面门。 为什么不认输?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只不过是普通的竞赛罢了,又不是生死决战,也不是至关重要的比赛,为什么要拼到这个地步? 源美羽不理解。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她必须赢! “喝啊!” 她发出前所未有的爆喝,全力全开的须佐让双眼泛起红光,和源步美当初相比黯上不少但也远超普通人了。 竹剑在空中打出爆响,越过来不及回防的北原秋奈的剑斩在她的护具上,即便有护具缓冲,依旧让北原秋奈流出了鼻血,整个人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击面有效!” 裁判举起旗子,是源美羽的胜利。 只是她状态显然不好,大口喘息着,北原秋奈给她造成了很大麻烦。 救护队赶紧围了上来。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身体娇小的女孩子会为了胜利拼到这种地步。即便最后还是倒下了,但这份精神感染了台上的人,慢慢的,有了一些给她加油的声音。 东福冈没有换将,依旧是先锋源美羽站在场上。而樱兰的下一位选手,就是同样无败的副将——苇名惠了。 无败对无败。 惠面无表情地穿上护具,其实她可以不穿的。 但这是规矩。 她似乎不太开心,但那种情绪又非常淡。源美羽没办法从做为她对手的那个女孩身上感受到分毫应该有的愤怒和想要复仇的心情。仿佛 两人蹲据行礼,然后缓缓起身,都摆出中段构型。 源美羽看着少女护具下的眼睛缓缓闭上,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湛蓝。某种恐怖的压迫力从她身上散发开,源美羽只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神,面对全知全能的神! 空气变得粘稠,在某种神妙的领域里,有游丝般的气息像刀一样斩了过来。 源美羽看不见那刀,是武者的本能向她发出的预警。那种压迫感太过强烈,让她大脑的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颤抖。呼吸变得需要用尽全力,她感觉到那无形的刀仿佛落在了自己身上,以至于她本能地抬手挥剑,发出精神病人似的叫喊。 在旁人看来,源美羽只不过是胡乱空挥罢了。 场面一度诡异起来。 一方好像发了疯,而另一方一动未动。 裁判不知道该不该上去阻止,一下子犯了难,没有人见过这种诡异的画面, 只有苇名真一和源义辉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才是领悟了心之剑的剑圣面对普通剑士时应有的画面。先前的惠用的预度只不过是心之剑的一小部分能力罢了。 如果让这两人来,只要想,当场让源美羽脑死亡都做得到。 就像普通足球爱好者对上梅西,高中篮球队员防守奥尼尔。根本不需要真的交锋,对方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你阵脚大乱了。 而心剑更为夸张。 它不是虚无缥缈的气势,而是真正的杀机暗藏的剑招。 “差不多够了,在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 苇名真一轻声道。 惠的心剑并不熟练,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个力量,造成的结果就是像钝刀子割肉一样,一剑又一剑地斩过去,却没办法真的击溃源美羽的精神。 看样子之后要教教惠力量控制了。 她进步太快,以至于境界上去了,掌控力完全不够。 而且,再往下,恐怕源氏血脉会被自动激活到最大,到时候身体素质达到两倍的源美羽就会暴露在众人眼前。 就算他不阻止,源义辉也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一把无可匹敌的剑横贯天地,斩破环绕源美羽周身的无限恐怖。仿佛溺水之人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她浑身脱力地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嘴角流涎,像被玩坏了一样。 惠诧异地转过眼,看台的角落里,温柔地笑着的苇名真一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了,就这样吧。” 哥哥的意思清晰地传达到惠的心里,没有责怪她做得太过分,而是和蔼地肯定。 她觉得很开心。 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哥哥责骂的心理准备了。 很小的时候,哥哥就告诉她:“剑是凶器,剑技是杀人的伎俩,无论用多么美丽的语言去掩饰,这始终是事实。” 所谓白刃在手,杀心自动。 那一刻她是真的想杀了那个女孩子。 差点一念入魔。 现在源美羽只是受了些精神冲击罢了,养一养就没事了。 裁判看不懂这场战斗,按照规矩,苇名惠并没有得分,但源美羽又确确实实自己倒下了。他只能判源美羽退场,东福冈派下一位选手上台。 也算是樱兰赢了。 全场没有欢呼,尽管苇名惠获得了又一个胜利。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战,敌方大将 在玉龙旗里,只有真正不败的人才能取得胜利。 当无敌和无敌碰上的时候才知道谁是真的无敌。 欢呼声如同山海,随着苇名惠不负众望地夺取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而且都是以相当漂亮的一击结束战斗,压倒性的实力毋庸置疑。 惠紧了紧手中的剑,饶是以她的实力,在用出还不熟练的心剑的技巧后也会感到疲惫。更别提之后又是连斩三人,身体倒还吃得消,精神力的消耗却是巨大的。远不如看台上的粉丝们认为的那样轻松写意。 随着胜利的增加,累在她肩头的愿望也变得更重。 有想看她一直赢下去,见证传奇诞生的,也有想看天才泯灭,成为别人垫脚石的。 成王败寇,胜负的世界里残酷无比。 而这她能否战到最后,没人能够预料得到,能做的只有在这一刻为她应援鼓劲。 下一战就将面对地方大将——源美由了。 和身为妹妹的源美羽不同,双胞胎的姐姐源美由只登场了3次,敌人也并非强手,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实力。只是猜测,既然是双胞胎姐妹,那么实力应该和源美由差不多才是。 这是她的第四次上台。 就行她之前的每一次上台一样,无论做什么都不急不缓,却自有一股精气神在里面。明明妹妹才因为苇名惠而遭遇了那种变故,惠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半点别的情绪,有的只是对胜利的渴望。 就像专为胜负而生一样。 她行礼十分认真,一丝不苟,遵照裁判的指示,却又有自己的节奏。 惠闭上眼,仔细聆听她的声音。 和她妹妹源美羽如同野火燎原的声音不同,那是如同森林在微风下晃动的徐徐声,悦耳动听。 会是一把好剑。 惠稍微认真起来,流水般的剑意缠绕着她的身躯,随着她睁开双眼而潺潺游动,这是惠的剑——如水般的苇名流! 裁判开始的哨声已经吹响,两人却都没有动作。 惠发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期盼,像是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孤独前行的旅者,终于找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同类。 “你也听得见吧,那个声音。” 源美由指着自己的心脏,忽然说。 …… “这种天才真的存在吗?” 苇名真一难得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一个人,上一个被他认为是天才的,是此刻就站在场内的苇名惠。 而现在,另一个他认为是天才的人出现了。 “我回去查过那对双胞胎的资料……”源义辉放下手中的小饼干,抓起可乐喝了一口,“妹妹倒还好,姐姐从出生开始就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她能听见万物之声。” “天赋,羡慕不来。” 虽然嘴上说着,苇名真一却一点羡慕的情绪都没有。 如果说惠是悟性超群,源美由则有着天下所有剑士渴望的天资。但剑之一途,先天的资质固然重要,也不能忽视了后天的际遇。 不是有至尊骨就能成为荒天帝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领悟到心之剑,这可不够。” 源义辉倒是毫不在意。 和理论上算是野路子出生的苇名真一不同,正统剑道传承过来的他没少见到天才。不管是所谓的天才还是真正的天才,鲜有能走到这个境界的。 剑心的领悟不仅要看悟性,还要看机缘。 如果没有那天苇名真一带惠散步偶然让少女突破了那一层,恐怕惠的临门一脚直到玉龙旗结束也不会来。 “……” 苇名真一和源义辉的交谈没有刻意避着别人,一直在旁边的小栗孝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世界之声,什么心之剑,咋这么玄乎? 记者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可以搞个大新闻,但姿势水平不够让他不知道该从何入手,这种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的充满诱惑的朦朦胧胧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 他知道自己就算问起那两个年轻人也什么都不会说,只能憋着。 回去之后要学习一个了。 场内的苇名惠愣住了,“也?”,就是说,自己的对手——源美由同样能听到她所听见的声音? 但是为什么又没感觉到她心中的剑? 惠有点摸不着头脑。 获悉这该怪苇名真一,拥有剑心的人一定能听见世界的声音,而能够听见世界的声音的人不一定拥有剑心。 他没有和惠说明白,以至于让少女此刻变得谨慎起来。 “清泉流响,真是美丽的剑啊……” 源美由看着惠的眼睛。 一直对准这里的屏幕能看到两人似乎是在交谈,但没有录音设备,没办法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不过两人也没让观众等太久。 惠率先动了! 这是第一次由她发起进攻,看得所有关心这边的人连连称奇。少女使用的是简单直接的苇名一文字,但并非原本那种如雷霆般凌冽的斩落,而是像流水一样轻盈无比。 水是挡不住的。 倘若对方抬手格挡,那么力未用实的惠很轻易就能变招跟进个,倘若对方不挡,那么她便顺势化虚为实斩落下去。 同样是刹那胜负,是擂台上避无可避的一招。 剑道擂台更看重技巧而非勇力,除非真的能让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 比如使用示现流的松山江美子,在练习的时候就做了很多针对性的训练,更是仗着自己高中三年级比寻常女孩子发育多一年。 又比如作弊的源美羽,源家恐怖的血统和名为须佐的秘术让她可以轻松虐杀技巧不相上下的北原秋奈。 但力量只要没超过某个阈值,就是有极限的。 当源美羽面对技巧和她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惠时,根本连作弊的机会都没有。 在真实的战斗中,力与技很难分出优劣,有一力降十会,也有以柔克刚,以阴化阳。但擂台不同,虽然限制了击打部位让技巧变幻更少,但包括年龄限制与锻炼难易度等各种因数让力量变得更难拉开差距。 毕竟力量训练很容易,大家只要坚持下去都可以把身体素质提升到差不多的地步。但技巧不是坚持训练就能提高的。 就像文科和理科一样。 总而言之,源美由必须考虑应对方法了——是避其锋芒还是逆流而上? 她踏步往前,举剑迎上了惠的剑。 两人都是一年级的女孩子,无论是源美由还是苇名惠都没有用提升力量的手段,单纯拼技巧,拼境界,拼双方的剑道! 眨眼间就是三次攻防,源美由或许是没想到惠已经到了更高的层次,即便剑意徐如林,但还是挡不住无形流水。 惠很轻易取得了上风。 但取得上风还不够,光是没有和以前那样干净利落地斩掉敌人就已经引起剧烈讨论了。 “不会吧……” “苇名惠竟然斩第二刀了!” “是遇到了强敌吗?” “但是之前被认为是个强敌的对手不也是一刀斩吗?” “会不会是状态出了问题。” “我觉得不像。” “……” 讨论声逐渐大了起来,七嘴八舌,有觉得原形毕露的,有觉得源美由足够强的……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以此为依据编造足以使自己信服的理由,殊不知真相与之相去甚远。 只有和苇名惠刀剑相交的源美由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的只是劈斩的女孩子究竟有多么恐怖。 就像戏耍猎物的猫,没有快速结束战斗不代表她没有快速结束战斗的能力,而是单纯地对自己身上某些东西感兴趣而已。 惠在压着境界在和她打! 从最初的交手开始不过一招,她就明白了对方究竟是什么境界了。 或许源义辉本人并不记得,但源美由在以前有幸和他交过一次手,那是源家内部组织的小辈切磋,结果当然是以源义辉压倒性的完胜告终。 即便七八个修行剑道的孩子一起上,局面也只不过是源义辉单方面的虐杀而已。 当他站在那个擂台上,拿起剑,稍微认真起来时,战斗就已经不再是由天时地利所主宰了。 他是王,决定所有挑战者的生死。 他觉得有趣,就会陪你玩玩,他觉得无聊,就不会给你任何可乘之机。但无论如何你都不可战胜他,只能卑微地祈求在落败时保留一点可怜的尊严。 源美由见过剑圣,也被剑圣斩下过“首级”,所以再次面对剑圣时才会那么敏感。 源义辉已经不记得她了,别看这家伙在苇名真一面前那么随和,单纯是因为苇名真一是他所认可的强者而已。 而源美由,她还没资格在源义辉心中留下名姓。 “别小看我啊!” 源美由握紧手中的剑。 尽管再难以置信,但眼前的少女确确实实是一位剑圣。 她振作起来,反手撩斩打断了惠的连击。 能和这种层次的敌人交手是一种幸运。 对方是剑圣,也没必要和惠藏着掖着,不如拿出自己的全力,拼上一切! 她双眼泛起红意,须佐临身,血液翻涌。却又和源美羽不同,一点蓝色的光在眼底流转——那是她全身心聆听对方的剑所带来的声音时才会进入的状态。 这是她最完美的状态。 “我上了!” 第一百三十章 绝对的支配者,不败女帝 一剑、两剑,源美由的剑并不快,力量也不强,而是徐徐如林,连绵不断。 两次攻击的间隔把握在一个非常有欺骗性的幅度,倘若对方以为能够抓住源美由的两次攻击的空档反攻过去,那么一定会被比判断中更快一点的剑先击中,败下阵来。 这就是被粉丝们称作[源之魔术师]的少女所拥有的剑。 但她今天的对手并不是什么菜鸟。 苇名惠不急不缓地格挡,流水之心化作流水之型,她总能在最完美的角度用最完美的力道弹开源美由的剑。但她绝不会抓住每一次弹反的时机斩回去。 源美由的快慢刀骗不了她。 两人开始了漫长的攻防,说是攻防也不对,擂台上只是单方面由源美由进攻,苇名惠防守罢了。 “竟然让那个苇名惠苦战到如此地步……很强啊,东福冈的大将!” “你眼瞎了吗?这叫苦战?” “都已经十多个回合了,这还不叫苦战?” “惠酱可是半点疲惫的表情都没有,明显就是在玩。绝对是想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战胜对手,那个源之魔术师最擅长的就是持久战和消耗战吧?” “啊?玉龙旗也能玩?你以为她是世界第一剑豪吗?明显就是连战四局支撑不住了,我跟你讲,那种一刀斩的比赛对精神力的要求很大,特别是这次还有源美羽,和前几场都只有单豪强的对手完全不一样。” “……” 观众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甚至因为意见相左争吵起来。 毕竟是惠第一次没有用压倒性的实力结束战斗,而且也是第一次碰到拥有两位豪强的对手,很难不让人多想。 抱有“体力不支”这样的观点的人占大多数,也有认为惠没有认真 “藤原先生,你怎么看?” 小栗孝这么多天,也摸清楚了源义辉的喜好,可乐薯片套餐奉上,让原本不怎么想搭理他的源义辉喜笑颜开。 到不是贪吃,只是懒得自己去买罢了。 他在小栗孝那里还是用的化名,这个并不那么讨人厌的报社记者或许是看源义辉和旁边的苇名真一这两天讨论下面的战况时头头是道,对选手技术的点评也是深入浅出,干脆不去采访别人了,就蹲着听他俩聊天。 从此两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群众”以极高的赛事预测准确率和专业点评活跃在报纸的文章里。 源义辉和苇名真一也是知道的,不过不太在意。反正是用的化名,只要小栗孝不要为了搞个大新闻胡乱曲解他们的话就好。 下方的战况十分焦灼,不过源义辉和苇名真一都很轻松,一点也没有为樱兰担心的意思。 “樱兰绝对优势。” 源义辉评价道。 小栗孝挠挠头,他也算是观赛经验丰富了,特别是玉龙旗女子组,几乎是每年必到,看的对局没有千儿也有八百了,但以他的眼光,饶是把眼珠子抠出来也看不出苇名惠拥有绝对优势啊。 “那个……能讲讲吗?” 小栗孝掏出笔纸,像一个认真学习的学生。 关键局的战后分析也是报纸需要做的,虽然说可以请专门的评论员复盘,但小栗孝总觉得他们讲得不如这两位。 至于实时对战的预测和分析,更多地是发到互联网上面去。 “很简单,樱兰的副将完全是在玩,而东福冈的大将已经竭尽全力了。” 源义辉撕开薯片,又丢给苇名真一一袋。 他说得很简单,听得小栗孝依旧云里雾里,不知道该记些什么好。 “你看两人的剑路,源美由擅长的颇有节奏的快慢刀已经逐渐变得趋于平淡,她攻不破苇名惠的防御,无论如何都攻不破……” 苇名真一接过源义辉的话。 “惠在营造一种‘无敌’的心理压力。不仅是给源美由看,也是给其他看这场比赛的人看。那丫头很聪明,知道自己一定会被研究,一定会被针对,与其让接下来的对手费尽心思寻找自己的弱点,不如把各方面的实力都展示给她们看。如果说前面所有对局里她展示了‘无敌’的进攻,这一局她所展示的就是‘无敌’的防御……” 这话说得,简直就像是苇名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小栗孝赶紧把话记下来。 “她要告诉所有人,她的强是全方位的强,力、耐、速、技术……无论哪一项都是站在最顶点的绝对存在。这样的话接下来的对手在面对她时会自然而然地矮上一头,会紧张,会焦虑,然后失误。” 小栗孝练练点头,准备一会儿把这段话润色一下发到官推上。 这也正是苇名真一的目的。 他在帮惠造势。 源义辉看了他一眼,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这么快就要让她感受‘无敌’了?” “真正的大师永远都怀着一颗学徒的心,如果她沉浸于此,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苇名真一倒是无情,明明事关妹妹的修行,这种凶险无比的心境历练却是说让她做就让她做,丝毫不拖泥带水。 剑心的历练之路有一个很关键的节点。 无敌。 拥有剑心的剑士和没有剑心的剑士对战局面是完完全全的一边倒。在古代,能够领悟到剑心的层次还没被砍死的剑士,出一个就已经是当世无敌了,倘若有两个,那么一定会成为传奇被后人传唱。 一如宫本武藏和佐佐木小次郎。 无敌很容易让人迷失的,此生再无精进。倘若沉迷于此,这辈子就永远也不可能抵达真正的“无心”之境了。 总之,不管苇名惠自己是不是这么想的,苇名真一已经帮她“想”了,等小栗孝发出去被人广为人知,就算她没这么想也必须去迎接名为“无敌”的心关。 不过这些小栗孝不懂。 反正刚刚记下来的东西已经够他水很多篇稿子了,他也懒得花脑细胞去深思后面这几句闲聊。 场内的局面一如苇名真一预测的,苇名惠只是防守,完美的防守,令人绝望的防守,而源美由开始心急,z在她的耳朵里,惠的心跳没有半点变化,惠的剑没有半点破绽,惠的脚步,惠的呼吸,都完美得令她绝望。 无论是剑法还是兵法,进攻总是比防守消耗更大的,即便以源家的血统也吃不消须佐和心声的消耗。只不过防御没办法获得胜利,所以不能一味防御罢了。 这样下去她会更先累垮,即便大将有两条命,但没办法休息,体力不支的话第二局结果只会更难看。 她咬咬牙,第一次抽剑想要退开。 但惠岂会让她如愿? 当源美由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依然如同海中的扁舟,发现自己深陷超巨型漩涡的时候已经逃不出去了。 只能一步步看着自己往深渊滑落。 战斗结束得顺理成章,惠轻巧的直刺点在源美由心口,然后是气合,残心,当裁判举起代表着得分的手,樱兰副将苇名惠对战东福冈大将源美由的第一场战局,在酣战良久后以苇名惠的胜利告终。 看台上爆发了欢呼,但还没结束,还有第二场。 源美由没有就这样放弃,认识到自己和对手绝望的实力差距并不是选择放弃的理由。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遁去其一,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一丝希望,一线生机,一点曙光。 源家的剑法和苇名流不同,如果说苇名流所拥有的是“自由”,是吸收所有流派为了获胜而存在的没有终点的剑法。 那么源家的家传剑法则是源家先祖从天从云剑中领悟出的最贴近神与根源的剑技,是他们所认为的“终极”。 而后人之所以没办法发挥它的全部的威力,单纯是因为实力不够罢了。 它从一开始就已经规定好了方向,规定好了终点,无论如何衍生,如何变化,都无法跳脱出去。 两种说不清谁好谁坏,谁优谁劣。 只是,真正的苇名无心流不适合普通人学,而适合普通人学的苇名流也只是普通的剑法罢了。 源美由所会的剑技中有一式“神妙剑”,所谓神妙剑,就是指“秘剑”、“妙不可言的剑”、“神之一手”这样的东西,用特殊方法把那一剑记录下来,然后传给后人参研。 源步美当初所用的神妙剑·鬼斩就是如此。 而源美由所会的,是神妙剑·胧月,是以几乎鬼魅的身法斩杀敌人的暗杀剑。 她准备用这一式。 苇名惠不是大将,只有一条命,只要她赢一次就真的赢了。这是她的最后的底牌,因为对身体的消耗极大,所以也只能赌惠接不住这招,并且樱兰从未出场过的大将实力不强。 两人上台,蹲据行礼,举剑,然后源美由消失了。 就行被橡皮擦差去一样消失,连摄像机都没有捕捉到她的动作,当她再次出现时,依旧是在惠的身后。 准备斩首的剑被苇名惠轻巧地反手架住,她背对着源美由,就那样用天才般的一步转身进前,身体柔软得像蛇一样。 然后是平平无奇的回击,斩首得胜。 …… “请问您对苇名惠选手怎么看?能形容一下这位选手吗?” 败者接受采访,胜者回去休息,这似乎已经成为惠的战局后的惯例了。 “大概是……皇帝吧。胜负上绝对的支配者,不败的女帝,我不觉得有人能赢她,甚至男子组也一样。” 源美由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