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神札》 序章 一梦苍生(上) 公元前十一世纪的中国大地,正值殷商末期。商纣王暴虐无道,天怒人怨。西歧之主武王姬发兴仁义之师,集结八百镇诸候兵会孟津,拜姜尚为相,讨伐无道昏君。这场战役越打越大,越打越响,连道门与天下群邪也一起加入了战斗。最终演变成了支持西周一方的昆仑山、玄都洞和西方玄教,与支持商纣一方的碧游宫和五湖四海八大名山的妖人邪道双雄对决,继而衍生出一场惊天死斗的道宗大战。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这一战并没有在历史上被记录下来。 牧野一战后,商纣战败,与鹿台一同灰飞烟灭。姬发称帝,建立周朝八百年基业。天下道门亦因此战而大大改变,碧游宫一脉战败,四分五裂。昆仑山、玄都洞和西方玄教趁机吸收了大批碧游宫子弟,昆仑山、玄都洞合而为一,成为元祖道教流传中土。西方玄教则于西部自成一脉,最终发展成为佛教。 相传,大周开国丞相姜尚在大周一统中原,立国定邦之时,曾经主持过一场名为“斩将封神大典”的祭典,将商周之战中阵亡的双方高手大将合计三百六十五员拜封为三百六十五员神祗,此即是历史上记述的“神”的最初来源。但是在这场“斩将封神大典”的背后,却隐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姜尚用来记载册封的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的名册“封神榜”,实际是一本收藏无数奇札的收藏簿,内里收藏的奇札,皆有封为神祗的高手大将们、甚至不在三百六十五员神祗之中的仙人所拥有的那些翻天覆地的力量,在封神榜的扉页中,姜尚将这些奇札称为: --御神札。 *****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嬴政横扫六国,统一中土,称始皇帝,一手建立了大秦江山的雄基伟业。此时此刻,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但是这一天,高踞王座上的大秦始皇帝,却始终愁眉不展,更兼流露出三分怒气,看得群臣无不心惊。从始皇登殿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还没有一个敢吱半声的。 “陛下…”在场诸臣之中,到底只有站在秦始皇身边的赵高仗着自己是始皇宠臣,敢壮着胆子第一个出声发问,“陛下这两日愁眉紧锁,莫不是有什么烦恼不得解月兑?如果臣能替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唉,雅儿她…她得了重病,快要死了…”赵高的话勾起了始皇的伤心事,脸上怒气一发转化为悲意,“雅儿可是我最钟爱的女儿,平日最能讨我欢心解我忧愁,如今身染无名恶疾,药石无效,教我怎么能安心…” 赵高先是一愣,而后会心一笑,凑到始皇耳边低声说:“原来陛下担忧雅公主的病情,臣下不才,倒有个主张。雅公主的病体既是药石无效,陛下何不尝试…”低语已毕,始皇转忧为喜,一拍龙椅高声叫道:“赵卿所言甚是,来人,速去城内三清观见徐福道长!传朕口谕,就说朕恭请徐福道长祈星禳福,以道术为雅公主驱病除灾!” 是夜,咸阳城内三清宫的一处厢房中,一名黑须黑发的道人正与一白衣白发的少年坐在桌边对饮。相对于白衣少年云淡风轻的举杯频酌,道人却是一刻三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他是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 “徐福道兄,今日陛下派人来说了什么?为何道兄直到现在还是这般愁眉苦脸的?” 面对好友诘问,徐福也只有手抚长髯,唉声叹气:“始皇陛下降旨传我三日后入宫面圣,为雅公主祈星禳福,驱病除灾。我接旨后始终不明所以,所以先以乩草卜了一卦。原来始皇宠爱的女儿雅公主身染重疾,现已回天乏术。愚兄我曾经得罪过赵高,那贼子趁机献言,把我推上去顶祸,这才令始皇降旨召我。我区区一个道门中人,只会卜卜卦讲讲道,若是救人,我连个赤脚郎中都比不上,哪里医得活人…” “云雅公主之病,小弟也略知一二。不是我说话刻薄,以道兄目下之能,确是无力回天。”少年长身而起,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提着酒杯,缓步踱至徐福身后,“但是如若兄长不弃,小弟倒愿意一试。” “邹兄弟你…当真有办法治好雅公主的恶疾?”听了邹姓少年的话,徐福转忧为喜。自己这个朋友从来没有说过玩笑话,如果他说行,就一定能行! “徐道兄放心,邹敬虽然不才,这医好云雅公主的把握却也有六七分。只是…”顿了一顿,邹敬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此事成功与否,还关乎一样东西…或者说,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小弟这就起身走一趟,今天便不再陪兄长浮一大白了。不过,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徐道兄也要尽早盘算一下如何逃离秦境远走他乡的事情吧。对了,听说始皇把道兄召进咸阳城内,是为了替他制造长生不死仙药的事情么?那么,道兄不妨如此这般…” “…什么?”看着一脸神秘笑容的邹敬压低声音娓娓授计,徐福在不寒而栗的同时也有点模不着头脑。 是夜,咸阳城外的一座大宅中,一扇描金红漆大门被静静的推开了。一条身穿白衣的人影静静的走进漆黑一片的屋内,径直走向对面供着一幅画像的供桌。令人奇怪的是,他不论是推开门还是走路时完全听不到声音,若不是看到那清晰的白色身影,还以为屋子里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白色人影径直走到画像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去揭那副画像。但是当他的手指触到画像的时候,却意外的停下了。 “我果然没法避开你啊,师弟。” “师兄过奖,若不是今晚我心血来潮无法入睡,特意出来散散心,也许根本不会发现师兄你来了。” 一条全黑的人影站在大门前,即使是明朗的月光,也无法照清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他的一双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灼灼放光,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师兄,你要取走师父的遗物吗?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先知会我一声?” “我如果知会了你,你必定不会让我取走它。而且,那是恩师逝世前传给我的,现在我只是把它取回而已。” “师兄,你不是不知道,那东西是我阴阳家的至宝,如果如此轻易的让你取走,我阴阳家的历代家主颜面何存?而且,你长年游历在外,为什么突然回到阴阳家来拿它了?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才会考虑让你把它带走。” 白衣少年邹敬转过身来,淡淡的笑着,以平静的语气吐出两个不啻霹雳雷霆般的字:“…刺秦!” “若是刺秦,以师兄你的身手,当可轻松做到。为什么要依赖那东西?”黑衣人眼里精光更盛,全身涌出浓烈的敌意,“你只是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把它带离阴阳家,是不是?” 邹敬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却多了两分不屑:“秦皇的天重九变已练至登峰造极,以我的力量,还难以轻易将之拿下。这姑且不论,如果我去刺秦,势必连累亲朋好友,到时候,只怕连师弟你和整个阴阳家都难保周全了。” “借口而已,凭我的本领,还不难替阴阳家找到一片可以发展的天地。”黑衣人的语气越来越张狂,“而你,只不过提早比我拜入师门一些时日而已,若论成就,就如你所说一般,终只是拖了我的后腿,还踌躇满志的谈什么刺秦!” 邹敬脸上笑容慢慢消失,语气中也明显可听得出是在强忍火气:“或许师弟你说的是,但是前代家主…邹衍恩师临终前把阴阳家和那东西分别托付给了你我,你可不能借着新任家主之名,把两样全扣下吧?家主之位我无心争夺,还请师弟你成全,让我取走那样东西!” “恩师识人不明,也就罢了,我可还没蠢到瞎眼的地步!你在入我阴阳家前,究竟在谁的手下效力,你以为我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面对对方近乎咆哮般的指责,邹敬神色凝重的摇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师弟。我确是从别的宗家转投恩师门下的,不过这件事情他老人家一开始就知道。况且,他老人家不也是从儒家转投阴阳家的吗?那时我也跟他在一起,这种事情根本不能作为我对师门不利的理由啊。” “胡说!邹衍老师弃儒家归阴阳已经是多少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应该根本没有你才是!对你这种砌词狡辩、危害师门的家伙,我今日就以阴阳家主之名清理门户!”黑衣人断喝一声,双手一张,一黑一白两道罡气立刻在他的左右两手中运起,截然相反的两道气劲,已在瞬间将整个房间充满。 这正是阴阳家的绝学:太一阴阳道之阴分阳晓! “来吧,师兄,让我来看看,邹衍老师传了几成太一阴阳道的功夫给你!” “一成也没。”邹敬简短的四个字,一下子就把黑衣人下面的话窒在喉间。略一沉吟,黑衣人便扬声狂笑起来:“你又来胡说!邹衍老师在世时最疼你这个师兄。况且你驻颜有术是门内共知的事实,若不是阴阳家家主一脉相承的太一阴阳道相助,你怎么可能把外貌保持在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模样?!” “既然师弟你认为恩师会传我太一阴阳道,为什么他不索性把阴阳家主的位子也传给我?”在黑衣人的狂笑声中,邹敬淡淡的话语仍然清晰可闻,“你说得对,我是深得恩师器重,但是我志不在阴阳家,他老人家知道我的心意,因此根本就没打算传我太一阴阳道,更不会让我继承东皇太一之位!” “志不在…阴阳家?”黑衣人的笑声一下子停了,双手运聚的罡气也逐渐散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目的,只是想游历诸子百家,学习各家精华,并集之于大成,将来也好为天下做些贡献。” “哈哈,真是有志气啊,师兄!”看着邹敬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黑衣人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那么,伟大的师兄,你到现在偷了几家的师了?就从来没被人家捉到过吗?嗯?” “邹敬并非偷师,只是为了博览各门之长。” “别胡说了!你明明比我年纪还长,却仍然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模样,若不是学了太一阴阳道最高深的法门,又如何解释你这驻颜有术的本事?!除非…” “除非我就是个长生不老的怪物,是吗?师弟,你得了师父的成就功利,却没得到师父的气量胸襟。你,太过份了。”邹敬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双手微抬,以手为刀,摆出了一个并非阴阳家武学的起手势。 “今天你若想拦下我,我就先以这墨家‘七情斩’的功夫会会你吧。” “墨家七情斩?嘿!”黑衣人冷笑一声,双手再度凝聚起黑白二色的罡气,“就凭这门粗末功夫,还不是我太一阴阳道的对手!” “粗末功夫?师弟啊,再粗浅的功夫,练到高深处一样可以重创高手。再高深的武功,只练了三分皮毛,也还是粗末功夫!”邹敬低喝一声,双手居然漾起了水波般的刀光。那刀光一晃一闪,已分成左右两路斩向黑衣人。 墨家七情斩第一式:墨守成规! “来得好!”黑衣人断喝一声,“阴分阳晓”已然出手迎向两道刀光。谁知两道刀光晃得一晃,乍然消失。黑衣人收手无及,“阴分阳晓”间现出老大的一个破绽,转瞬便即消失。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邹敬已骈掌成刀,一招从阴阳二气中刺了进来。 墨家七情斩第二式:胸无点墨! 黑衣人惊呼一声,双手阴阳之气回收,包抄邹敬那一记手刀,太一阴阳道第二式“阴阳合璧”已告出手。邹敬这一记手刀纵能刺中黑衣人胸口,自己也要被废去一条手臂! “扬名剑法·白马非马!” 一声清叱,邹敬乍然变招。黑衣人的阴阳合璧眼看就要击中邹敬手臂,却击了个空。就在黑衣人蕴含阴阳之气的双拳相交的一刹那,凌厉的剑气已扑面而至。 邹敬竟在电光石火间抽手,化刀招为剑招再度出袭!黑衣人猝不及防,胸前猛的炸开了一蓬血花。而邹敬就在这一击得手之际猝然身退,一手抄起了供在正堂的邹衍画像,身形如梭,转眼间便撞穿了东窗消失在夜色之中。黑衣人一手捂胸,一边咳嗽一边冷冷的哼道: “邹敬…你别得意得太早了!东窗事发,你这一去注定不会如愿刺秦成功的!东窗,嘿,东窗!” ***** 站在幽静的侧殿中,徐福不安的搓着双手,双眼时不时的在一脸铁青的秦始皇和气定神闲的邹敬间游移着。侧殿空空荡荡,只有中间有一张石制的大床,上面平放着气若游丝的云雅公主。这间偏殿是应邹敬所求特意空出来的,专门为了治疗云雅公主的恶疾之用。在殿外,赵高已经带着五百秦军铁卫严守此地,名为护驾,实则打算公主的病体一有差池,便将“谋害公主”的罪名扣在徐福和邹敬身上,即时将他们诛杀。 --嘿…嘿嘿…大胆的徐福,当初我大发善心的到你观你求你占卦,你竟然敢胡说八道乱讲一通,说什么我将来不得善终…哼哼哼,今天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先不得善终! “…我说徐道兄,为公主殿下治病的事情,我一个人足以应付得来了。倒是道兄你…陛下安排出海的船快要开了,你还在这里蘑菇什么?去海外寻找不死仙药的事情如果耽误了,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啊。” 背着手在石床边走了一个大圈,邹敬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始皇和徐福都是一愣,稍后,始皇立刻露出了一副如梦方醒的表情:“啊呀,对对,我怎么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徐道长,这位邹夫子所言甚是,今日是你出海的良辰吉日,可延误不得。如果耽误了寻找不死药的事情,耽误了朕和雅儿的长生…咳,朕可不轻饶你。” “臣遵旨,遵旨。”扒拉着指头算着时间的徐福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赶快长上翅膀飞走。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邹敬死活也要撵自己走,但是他不用占卜也隐约可以猜到,再多在这里留半刻,那也是有死无活的险境。他虽然心里担心邹敬,不过看眼下形势,还是先保住自己的老命好些。一听始皇宣旨,当下趴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拔腿就走。倒霉的赵高站在大门之外,看着徐福一脸欢喜的从自己眼前就这么施施然的跑掉,他的鼻子都快给气歪了。自己费尽心力布下这么个局,却给里面那个白衣的少年书生一句话就弄了个前功尽弃,这让他在感到大大丢脸的同时,也对邹敬产生了杀意。 --跑了徐福,我就拿你小子开刀!看你一个穷酸腐儒,走路都不稳,怎么能从五百铁卫的手下跑掉! “大道若希,大成若缺。百损之能,可补圆满。周天之功,不可渡劫…”口中喃喃的念着不知什么话语,邹敬从怀里模出一张火红的符纸。莹白如玉的手指摩挲着符纸表面,一丝淡淡的青烟从他的指尖上缓缓升起。 (不愧是至阳至热凝炼成的御神札,姜太公流传下来的御神札中,就数这一张的威势最为霸道。我的本体属木,生性和火相左,再拿着这烫手山芋多上片刻,自己恐怕就先给这道符札炼化了。说不得,雅公主,为了天下苍生,委屈你当一次不孝之女了…) 一念及此,邹敬手中的红色符札如电般疾射而出,稳稳的贴在了云雅公主的额头上。邹敬身形疾动,像一阵白色的旋风一样开始在石床周围转动起来。 “轩辕子孙,有女曰魃。啸生天火,震惊百里。英灵不泯,三尸化神。应劫化札,魂渡凡人。魃兮魃兮,速速归真!” 始皇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在他的面前,那张红色的符札慢慢的化进了云雅公主的额头中。公主那原本苍白的皮肤,开始慢慢的泛起了红润的光泽。原本那气若游丝的呼吸,居然也开始顺畅清晰起来了。 “邹夫子…果真神技惊人!佩服!佩服!” “早些,还早些…”把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云雅公主紧闭的双眼上的睫毛不停的翕动,邹敬似乎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陛下,想必这个时候,徐道长他们的船也该出航了吧。” “应该如此。”俯身在石床边看着女儿的始皇专注于云雅公主的恢复,至于邹敬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心思去细细考量。看着一脸兴奋的始皇,邹敬轻轻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实恕小子多言,徐道长这次出海,完全是多余的。” “为什么?”始皇这才醒悟到邹敬话语中有些异常,不由得直起身来,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的盯住了这个白头发的年轻人,“邹夫子,你说徐道长出海是多余的,究竟是何用意?” 邹敬淡淡一笑,双手慢慢的从袖中抽出:“陛下求取不死仙药,无非是想让自己和云雅公主得以长生不死。不过,现在我融入云雅公主体内的‘御神札’,其中藏有一名上古仙人的元神精魂,这枚符札一旦与云雅公主融为一体,云雅公主也就成了地仙之体,不老不死,这长生仙药,却是再也不必服用的了。” “哦?真有此事?”始皇眼神一亮,急切的问道,“那邹夫子为何认定朕也不必服用不死仙药了?难道夫子另有神札,可以令朕也成就地仙之体?” “这御神札是夺天地造化取神明元灵的奇物,是得一难得二的奇物,邹敬能得一枚,已是费了偌大功夫,实在没有第二枚了。我说陛下不必服用不死仙药的理由,是因为…” 邹敬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要对始皇耳语。然而就在二人接近到半尺的瞬间,邹敬的左掌化掌如刀,猛然出手! “…你今天就要死!七情斩·墨守成规!” “喝!”身逢突变,始皇居然在间不容发的瞬间猛然出手。天重九变的第一变·白虹经天瞬间运起,交错的双掌上泛出幽幽白光,竟架住了邹敬一掌。 “贼子大胆!竟敢刺皇杀驾!” “嬴政暴君,天下得而诛汝!” “劈里啪啦”的一阵急响,始皇在眨眼间已经和邹敬过了十数招。始皇自信天重九变虽然只出了一变,但是威力也绝不容小觑。没想到眼前的文弱书生也不见运功发劲,竟然只凭着单掌翻飞,以一只手便轻松格下了白虹经天的十数招,这让始皇心中也暗自诧异不已。 “兀那叛贼莫不是燕丹余党?竟敢学那荆轲行刺!今天就让你尝尝寒箭掌的厉害!” 一声尖啸,发觉殿内不对的赵高也扑了进来。邹敬和始皇动了手,这让他的心里美得都快冒了泡了。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这个小白脸,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跑去惹上始皇?这下子就算自己出手把他挫骨扬灰生吞活剥了,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几招下来,赵高马上发觉不对劲,眼前这个白发青年单手负在背后,只用一只手迎敌,居然还能和自己号称天下至阴至寒的寒箭掌和始皇登峰造极的天重九变第一变打了个平手,可见此人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第二变·绯霞绕天!”始皇怒叱一声,双掌白光化为绯红,天重九变第二变旋即出手。邹敬不慌不忙,手腕一翻,三道刀光,从他毫无寸铁在握的左手中射出,分射始皇腕、肘、肩三处。这一招分攻三处的刀式,乃是墨家七情斩的第三式“全军尽墨”。饶是天重九变第二变的掌力比第一变强上一倍,这一式竟逼得始皇强劲的掌力不及出尽,便即回掌防守。守得一守,赵高的寒箭掌到了,“砰嘭”一声,带着阴寒之气的双掌重重的打在了邹敬背心上。赵高一击得手,心里正暗暗高兴,没想到掌上气息一窒,再看邹敬负在身后的右手,竟以极诡异的方式反扭上伸,单掌拦下了这七成功力的一记寒箭掌! “纵横家的合纵连横错骨术!你…你…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明明是个儒生,为何能身兼墨家和纵横家两家功夫之长?!” “我是什么人,你就自己猜去吧!”邹敬长笑一声,负在背后的右手一翻,化掌为拳,一拳把赵高震出老远。这边始皇截住三道刀光,双掌光芒已经由绯色变成了暗黄色。 “好竖儒,居然逼得朕直接运起了第三变·立地顶天!不过你胆敢冒犯朕,朕今日绝不饶你!第四变·风雪冰天!” 怒吼声中,始皇双掌急推,青碧色的森寒气浪有如万年冰壁般铺天盖地的直扑邹敬。邹敬敛起脸上的笑容,神色猛的一肃,左手变掌为指,“疾”的一声,一道锐利的剑气随即劈开了密不透风的气劲,向着始皇直刺过去。始皇脸色大变,脸上紫气一闪而过,青碧色的气劲猛然变成了茫茫渺渺的紫色气劲。 “第五变·紫气漫天!” 邹敬发出的剑气受到紫气挤压,立刻一寸寸的断绝碎裂,像泼上热水的积雪一样消融无踪。这边邹敬也不闲着,左手刚刚一道剑气发出去,右手便祭起一道同样的剑气,对准赵高迎头劈了下去。 “你这老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本公子把你一并宰了!” “天下无指?!名家的扬名剑法!”赵高怪叫一声,全身寒气大盛,双眼中隐隐透出了青色光芒。虽说总在始皇身边行走,不能表现得过于锋芒毕露。但如今为了自己这条老命,他可也不能藏私了。森寒的青色气劲布满全身,赵高厉啸一声,双掌猛推,一股无声无息却又比始皇的“紫气漫天”更凌厉的寒气扑掌而出,迎上了那道剑芒。邹敬仓促之间发出的剑芒虽然尖端比真剑还要凌厉三分,可惜毕竟是气劲不是真剑,与铺天盖地的寒气对撞一下,在赵高的衣角穿出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孔后,就很无奈的被撞了个粉碎。赵高又是一声尖叫,倒退数步,看着自己衣角上的小孔,脸上的汗就像小溪一样滴滴的流了下来。他自信自己这“碧霄广寒”的内功足够霸道了,没想到还是给邹敬的那道剑劲破开了一个缺口。这个算计了几十年、在始皇这样一个高手身边隐藏了一身高深武功老老实实的呆了半辈子、胆大包天心思阴险的老狐狸,居然也在一时之间吓得有些傻了,哪敢贸然再出手抢攻? 始皇没有注意赵高的奋力一击,他也没功夫去分神了。邹敬左手的扬名剑法已经换了数十个剑诀,漫天尖锐的气劲不断涌下,不要说始皇和赵高为了挡这些气劲忙得不亦乐乎,就连偏殿门口那五百铁卫也倒了霉。只要是靠殿门近一点的人全都被刺成了筛子,哪里还谈得上冲进偏殿去护驾? “第六变·混沌迷天!”始皇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双手推出的气劲刹那间变得灰蒙蒙的一片,将漫天剑芒尽数拦下。奸诈的赵高见机得快,立刻叫着“陛下救我”一溜烟的跑到了始皇身后,邹敬双掌一合,收了剑指,却捏出了几个奇怪的手印,身前立刻泛起一道银光,死死的抵住了始皇推出的灰色气劲。 “有意思,区区竖儒居然还会道家的‘仙气炼劲’?!”始皇之前的愤怒之色已经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练武者遇上好对手的兴奋之色,“看来今天朕不使出点真本事,你是不会乖乖束手就缚的了?第七变·沧海连天!” 灰色气劲猛然转为蔚蓝,邹敬脸色大变,身前银光一聚即破,连同他整个人一起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偏殿大门直飞了出去。始皇用了第七变的全力,但也不知伤到了邹敬几成。远远的只听他放声长笑,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殿内所有人耳膜嗡嗡直响。 “陛下,小子还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这行刺陛下的事情我自问做不来,不过,自会有人代我完成的!陛下切记,英雄不寂寞呀!哈哈哈…” “大胆竖儒!你们给朕追!追回来,格杀勿论!”始皇本来已经稍有平息的余怒,一下子又被邹敬的讥笑勾了起来。赵高也战战兢兢的从始皇背后探出头来,嚣张的叫道:“追他回来!给我扒了他的皮!这白毛小子,居然敢…!”话没说完,看到始皇狠狠的瞪着自己,赵高一下子就蔫了,老老实实的缩着手退到了一边。 石床上的少女突然微微一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申吟。始皇的表情立刻由愤怒转为关切,急急的跑到了石床边,模着女孩的头发低声叫道:“雅儿,雅儿,父皇在这里,你没事了罢?” “父皇…我还好…可是…好冷…”云雅公主微微睁开眼睛,脸上的红润之色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浓,身体也开始散发出一阵阵的热气,而且温度不断升高。始皇虽然不太懂得医理道术之流的事物,但也知道有些不对劲了。马上转身向着赵高大吼:“赵卿!速传御医夏无且来!雅儿她…” 始皇吼到一半,猛然惊觉背后炽热之气暴涨,刚刚运起还没有散功的“沧海连天”的功力连犹豫都没犹豫就下意识的凝聚在了后背上,和急速涌起的炽热炎劲对撞了一记。始皇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踉踉跄跄的向前直冲出三步,一头扑倒在地,又狂喷了一口血。 站在始皇面前的赵高正准备接旨去宣夏无且,却把始皇背后的剧变看了个满眼,整个人都吓傻了。石床上那个本来病得奄奄一息的的小公主云雅突然整个人飘了起来,全身都燃起了明亮的赤红色火焰。只是瞬间的功夫,她的衣物便燃烧殆尽,整个人更是变成了一团两丈高的人形烈火! “竖儒!竟敢对我爱女下此毒手!”始皇怒吼着从地上爬起,直指那团人形烈火,“何方妖孽,敢来我大秦皇宫撒野?快快放了云雅公主,免你一死!” “吼…吼…”人形火焰发出低沉的女子吼声,显然是对始皇的喝指极为不满。吼了两声,那团人形火焰突然伸出一截柱状火焰,化成巨大手掌的形状一掌向着始皇猛劈过来。始皇大惊失色,牙齿一咬,全身金光闪现。凝聚八成功力的天重九变第八变·金龙舞天伴随着他的掌风,化作一条金龙向着火焰巨掌直冲过去。 劲力发到一半,始皇陡然觉得掌上压力暴增,心中不由大骇。本来他刚才和邹敬交手时,对方单手就云淡风轻的化解了他天重九变的前六变,至于第七变虽然把他打飞了,看来也是他借力遁走,并非不敌。眼下云雅公主突变火妖,显然和邹敬打进她体内的火红符札月兑不了关系。现在看来,刚才邹敬出手攻击自己,明显就是为了让云雅公主体内的火妖有时间掌握她的身体。现在看来,自己的天重第八变要压下这火妖的一击攻势也不可能,邹敬刚才借力逃遁,明显就是知道自己也打不过这火妖,败在自己掌上逃走是假,找机会跑路躲开火妖反噬才是真。赵高则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自己的积怨算计徐福,结果恐怕今天连自己的老命都要搭在里面,不管怎么想都实在是不值。偏偏殿门已经被不断交击的劲力轰塌,他想跑都跑不成,只能缩在殿角里一边发抖,一边看着始皇和火妖拼命了。 “第九变·血光冲天!!”始皇豁出一切,一口气把功力提升到天重九变最高阶。一时间,整间偏殿都被血红色的光芒所笼罩。要是在这里压不倒这抢夺云雅公主身体的火妖,不要说救不回女儿,就连自己的江山和性命,也都成了后人闲谈的笑话了! 火妖怒吼一声,又是一只火掌交叠着击来,与血光冲天的内劲交击的压力顿时又大了三倍。始皇吐血连连,汗都被满殿里蒸腾的热气给烤干了。自己苦修半生的天重九变,居然还捱不过这火妖两掌? “雅儿啊--!!” 愤怒、不甘、绝望、悲伤…一切的情绪在瞬间爆发开来。始皇怒吼一声,双目迸出两道血泪,身上的光芒由血红变为金黄,然后是蔚蓝、灰暗、湛紫、青碧、土黄、绯红,惨白,最后化成一道九色气芒,如箭如刺,排山倒海般的冲破两只火掌,尽数打进人形火焰的身体里。人形火焰低吼一声,立刻僵住,最后化成一道火光,冲破殿顶,飞遁无踪。 始皇在生死关头,本来已经苦修到巅峰的天重九变竟然再生突破,衍化出了第十变:乾坤倒转·逆煞风雷!饶是如此,火妖临变反扑,还是给他造成了无法救治的严重内伤。以致后来始皇东巡时在博浪沙遇刺,内伤受惊发作,虽然勉强拖延了一段时日,最终还是不治而亡。至于赵高,也因火气侵入经脉,一身寒性武功全部被废,虽然凭着始皇的宠信继续威风了一段时日,最后到底也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至于逃走的火妖,也就是可怜的云雅公主嘛,还有着很长的一段故事呢… ***** “先有鸿钧后有天,某家修仙还在前。今年才活十八岁,一个混沌是一年…唉唉,白毛徒弟你来啦,干嘛在门口跪着呢,赶快进来。” 从不断摇摆的古藤椅里挣起来,一身破烂留丢的青年道士伸手抓了抓木道冠下杂乱的黑发,端着青铜酒樽歪头晃脑的走到了自家草庐的门口,伸手紧了紧丝绦,又不耐烦的对跪在门口的白发少年嚷了一句:“老道叫你进来就快进来,你这徒弟当得架子大了,学会跪在门口跟师父逗闷子了么?” 那白发少年正是邹敬,他正低着头跪在草庐前,就算是道士喊了两声,他也没有起身,甚至连头也没抬起来。 “师父,弟子有罪,不但一手炼就绝世凶魃云雅为害人间荼毒苍生,还累得无数儒生被暴君嬴政坑杀,百家经史一朝化为飞灰。弟子…弟子实在…” “行了行了,有罪不是什么大错,无能才是大错。”道士啜了一口酒,轻轻的捻着短而稀疏的胡子笑道,“儒家遭劫,万书化灰,也是天数使然。你不必担心,日后儒道必然大兴,其声势将远盛孔孟之秋…难为你自己天生真木之体,却要为刺秦特地炼化真火凶魃,事后收化不得,却也不是你自己的责任。进来吧,我这里有人要见你。” 邹敬讶然起身,随着道士进了草庐。刚进草庐,他便失口惊呼了一声。原来在庐中一片小小的空地上,有一个身穿金线紫图白布道袍的女子正盘膝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闭目打坐,却不是云雅公主又是谁? “不过话说回来,白毛徒弟你这次惹的祸也委实大了点。老道我厚着老脸拼了天大的面子,从东昆仑借了八卦紫绶衣和风火蒲团来,才把这丫头体内的凶魃恶性镇住。等会儿你自己去和她告个罪罢。不过说话小心点,可别勾起她凶魃真火来,把老道的房子给点了。” 看着道士哼着小曲一步三摇的跑到草庐外面大口灌酒的举动,邹敬心里也只有叫苦不迭。想转身走又不敢,只有硬着头皮走到云雅公主身前,一揖到地:“公主玉体可好?小子邹敬无礼,打扰了…” “…嗯,还好。秦朝已灭,我也不再是公主,不用这么称呼我了。”云雅公主睁眼看看邹敬,语气温柔平淡,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不过她越是平静,邹敬心里越是没底。自己利用她炼成绝世凶魃,让她成了害死自己父亲始皇嬴政的元凶,她不生吞了自己才怪,怎么还能心平气和的听自己告罪? “我利用了你,害了你的父亲…你不恨我?” “恨。但是恨又有什么用?就算杀了你,我的父皇,整个大秦就能回来吗?”云雅公主轻轻的拂了拂衣袖,但是还是盘腿打坐,丝毫没有离开蒲团的意思,“另外,我离开皇宫后,也误杀了不少的人。虽然那不是我的意识,可是始终是我造下的罪孽…” “从今以后,你有什么打算?难道就这样跟着我的师尊修炼吗?”看着云雅那悲哀的表情,邹敬心里越发觉得过意不去,“或者,让师尊他老人家设法取出你体内的御神札,让你早早转世投胎…” “取出来?取不出来啦!”道士在门口扯着嗓子来了这么一句,“你那半调子的炼化手法,把她整个人都和御神札炼到一起去了。偏生老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当时的炼化法门,就好像你造了一把没钥匙的锁,却不给我器具让我两手空空的去开那把锁一样,不得其法,却如何把她重新炼回来?除非你修行大成,按原先的手法再炼化一次,不然的话,八卦紫绶衣和风火蒲团迟早镇不住凶魃魔性,她再度破封发狂只是迟早的事,老道我却是无能为力的。” “这…”邹敬一下子白了脸,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收拾这副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云雅却站起身来,把目光转向了庐外。 “前辈,如果法宝镇不住凶魃魔性,前辈可有把握出手将我击杀么?” “造孽!造孽!老道我当年没有斩却三尸,因此在帮姜子牙兴周灭商时大肆屠杀截教门人,犯了杀戒。现在从北海鱼鲮岛跑到这西昆仑隐居起来,也是为了修心养性,多积善业。你这丫头若总是追着我一心求死,成全了你的大义,倒害老道我做那大违天和的事,折损我的道行。若说出手镇住你个几百年不能出世为害,老道倒有把握。若借着除魔降妖这个名头把你杀了,老道却是万万不干!” 云雅说得干脆,道士也推得利索。为难了夹在中间的邹敬,左看看,右看看,却是怎么也不敢开口随便插嘴。良久,云雅轻叹了一声:“邹夫子,云雅有话要说,还请过来一叙。”邹敬一愣,随即向云雅那边走了两步。没想到云雅却突然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邹敬一记耳光。这记耳光里居然还夹杂着一股极强的力量,打得邹敬原地转了三圈,捂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邹夫子,你用我炼化绝世凶魃,用我作工具来行刺父皇,我就用这一巴掌抵过了。如果你和前辈再看到我为害人间,无法自抑的话,就出手收服我吧。” “唉,一切总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罢了,老道这个白毛徒弟的道行,就算是赔给你了。”道士从草庐外走入,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蓝紫色的符札递给邹敬,“这是姜子牙所制御神札中的一张,内中封有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之力,可筑起无边法阵,封妖镇魔。这东西总是老道我千万个舍不得,命里也注定不该是我的。你,就拿去罢。如今你法力低微,凶魃一旦作乱,只有老道出手镇服。他日你道行精进了,镇压凶魃之事,就全仗着你了。” “弟子遵师命。”双手捧着符札,邹敬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全文字更新 序章 一梦苍生(中) 东汉建安十三年十二月的一夜,长江上一处名为赤壁的地方。数艘小船正轻盈的在江面上行驶着,目的地,正是江北地带的一大片船阵。 “快到了吧…虽然今天有点风,可这该死的雾也太顽固了点,弄得老头子我什么也看不到。”盘膝坐在船头,老将军黄盖打了个大呵欠,又手搭凉篷往前看去,“这位公子,孔明先生说今晚会起东南大风,风呢?现在不还是西北风,还那么小…” “孔明不轻下妄言,他说有东南大风,必有其道理,我们静观其变吧。”船舱中走出一名白发少年,负手立于船头,望着渐渐清晰的船阵,神情中一派悠闲的神色。 “曹孟德啊曹孟德,你派人去请我出仕,也算是颇看重我了。可惜我的徒弟孔明在替刘备卖命,另一个徒弟元直又吃了你的暗亏丧了老母,我且诈死赚你,给你留下三分面子。今天晚上用这种方式相见,本非我所愿。无奈你军中收了个祸胎,我还是不得不出手了。” 白发少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在曹军船阵中军主船休息室正在休息的曹操,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奇怪,怎么会冷…这里明明就是相对温暖的南方啊?” 起身来到休息室一侧,曹操伸手拉开了一道小门。门里是一间小小的偏房,房子中央摆着一块巨大透明的水晶。水晶之中,一名白衣黑发的少女盘膝而坐,神态平静自若,仿如天仙下凡一般,美艳不可方物。曹操关好小门,而后对着水晶一揖到地。 “仙子,自从我在官渡一战中无意间使您破土重见天日以来,您已经保佑我一路胜利。今日曹孟德也祈求您保佑我军来日一战功成,平定江东,铲除孙权和刘备。等天下大定,当为仙子建造行宫,重塑金身…” 说也奇怪,水晶里的少女竟然微微翘起了嘴角,仿佛在微笑一般。曹操心里一悚,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由揉了揉眼睛,伸手想去触模那块水晶。没想到他的手还没碰到水晶,水晶竟然开始绽放出一股炽热的火气! 另一方面,黄盖的小船队也已经迅速的接近了曹军的船阵。白发少年扬手挥了一挥,正轻拂军旗的西北微风突然转向变大,成了东南劲风。黄盖先是一愣,而后神气十足的一挥手:“风向变了,儿郎们点火!”随着一声令下,所有小船上几乎都哔哔剥剥的燃起了火头,乘着风势疾冲向曹军阵营。 眼看数艘火船要冲到了曹军的船阵中时,突然凭空响起一声断喝。一名战将威风凛凛的站在曹军船头,猛然一挥手里的画戟,激起江上无数水浪冲天而起,翻扑黄盖的小船队,竟把燃着的小船尽数浇灭! “凭一人之力灭火,就算是拿着昔日温候吕布的方天画戟,这张文远果然也是小觑不得的啊!”黄盖断喝一声,单手按刀,从小船上纵身疾跃向曹军战船,“来来来,且看江东黄公覆的厉害!” “老匹夫,竟敢诈降!幸好今日我在此巡船,否则岂不是给你得逞了!”张辽大吼一声,手中画戟又是一挥,水上马上又激起了一蓬水浪。黄盖奋力挥刀抵挡,没想到还是给数点水珠打在肩头,立时鲜血迸流,大叫一声,整个人向江里急坠下去。危急时刻,小船中的白衣少年一个纵身疾跃而起,一伸手便拽住黄盖的甲绦向后一甩,将黄盖整个人甩回了小船上。跟着一个翻身,竟已跃到了前排曹军战船的上方。 “一个不济,又来一个!跳得高,也未必躲得过温候亲传的‘分天刺’的气劲!”张辽挥起画戟,纵身一跃便扑向空中的白发少年。没料到白发少年用手轻轻的在戟刃上一按,整个人竟借力翻到了张辽身后,跟着运起“兵家三十六掌”的第六式“声东击西”,一掌按在他后心的护心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张辽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甲板上。而白发少年则像风筝一样轻飘飘的落在张辽身边,手掌按在刚刚挣扎起身的张辽头顶,平静的环视着周围剑拔弩张却又不敢冲上来的曹军士兵。 “你…你是什么人?!”张辽伸手抹去嘴角血迹,抬头望了白发少年一眼,陡地脸色大变,“这副尊容…阁下莫不是‘不老隐士’水镜先生?您不是已经…” “你家丞相在哪条船里?快带我去,晚了,他会有危险。” 张辽未及答话,便听得中军战船中传来一声负痛的怒吼。跟着一条人影穿破船舱顶篷飞跃而出。张辽眼尖,早看到那条人影,不由失声叫道:“丞相!”话音未落,船舱里竟又跃出一团人形火焰,夹杂着尖厉的啸声,直奔曹操而去! “糟了!”那白发少年--张辽口中的水镜先生司马徽脸色一变,身形一纵便疾奔过去。那边厢曹操手中倚天剑上下翻飞,却是已经和人形火焰对了数十招了。 “我曹孟德自问未曾亏待仙子,仙子为何要杀我?!” 人形火焰根本不理会曹操的质问,长啸声中全身迸出无数火球火弹激射八方。曹操无奈,只得勉力运起自己曾经和天竺僧人修习过的功夫“大自在梵功”,倚天剑急舞,化出一道淡淡的光罩全力抵抗火球攻袭。但大自在梵功这门功夫仅能自保,却护不住下面的船阵。一时间前部和中部的战船到处起火,再加上东南风狂吹,整个曹军船阵瞬间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哎?怪了…”看着冲天的火光,坐在小船上捂着伤口的黄盖看傻了,“我们没还点火呢…究竟是谁帮的忙?” “她已经发狂了,你问什么也是白问!”司马徽纵身跃至被压得透不过气的曹操身后,一手按住他的后心帮他渡气稳住倚天剑加大自在梵功舞出的剑光护罩,一手已经化掌为刀,墨家七情斩中的第二式“墨者无争”化作一道凌厉的刀光直袭人形火焰。那火妖怪叫一声,仰身闪过一记刀光。整个身体却给一道璀璨的星光布成的阵图锁在了里面。 “弟子不才,特请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降下星光大阵伏魔降妖!” 阻下了火球疾射,司马徽和曹操已经双双落在了甲板上。天空中的人形火焰慢慢的缩小,下降。司马徽长叹一声,月兑上麻布白袍迎风一抖,已将复化为人的少女紧紧的裹在其中。少女周身星光围绕,转眼间便化为一块大水晶被少年抱在了怀中。 “水镜先生?你应该已经…还有这仙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告知孟德一二?” 司马徽摆摆手,表情似是运功过度一般疲累,脸色时青时白。喘息方定,他看看曹操,再看看带着士兵从后面赶来救火的张辽,淡然一笑,说了声:“好,好…”便纵身跃下船去。曹操急忙去追,却见船下尽是黑漆漆的江水,哪里还看得到司马徽和那少女的身影? “丞相!船阵已被大火烧得溃不成军,孙权和刘备的军队也从江面上包抄过来了!请速速下令!” 下令?下什么令?张辽当然知道事情闹到眼前这局面,本来稳赢的自己这一方却已经是必输之局。眼下,只有老老实实的等呆若木鸡的曹操下令重新部署全军的行动了。 “全军…撤回北岸。”曹操长出了一口气,向着身后挥了挥手,“不管是请水镜先生出山相助,还是在赤壁这一战祈求仙子保佑,结果都是输得一败涂地啊…” 张辽望着满脸狼狈的曹操,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赤壁之战,以曹军惨败,孙刘联军大获全胜而告终。然而除了几个相关人物之外,始终没人知道这场战争的一个细节。那就是决定胜负的一把大火,其实并不是按原定计划由黄盖引燃的… ***** 大唐武德三年的一个夜晚,洛阳城外,一场实力悬殊的厮杀正在进行着。 秦王李世民领唐朝大军,出关进攻王世充所属郑军。所到之处,郑军兵将无不望风而降。唐军势如破竹,直取洛阳。为获取准确战报以便顺利攻下洛阳城,李世民决意带着秦叔宝与程咬金二员大将乘夜色潜到洛阳城附近探查。谁知却无意间撞上了王世充派出去巡逻的一队勇悍兵丁。三人本想杀散那队兵丁夺路离开,没想到王世充不知怎么的得知了消息,派子侄王仁则率兵冲出洛阳围剿李世民。饶是李世民三人武艺过人,一时间却也无法突出重围。 站在高高的土坡顶端,披着一身晶亮铠甲的王仁则低头俯视着在兵马包围中左冲右突的三条人影,不由冷笑连连:“真是好笑,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不想着投降来保全性命,居然还想冲出个缺口逃命。有意思,这三个家伙实在很有意思!” “将军,那边那个大个子!他…他不就是当初投靠我们的那个瓦岗寨的程咬金吗!”在王仁则身边的偏将伸手一指阵里三人中手执巨斧的大汉,慌乱的喊道,“就是那家伙,一斧子就把我的师父高上天给劈了!” “高上天是你师父?他能一拳打穿两人合抱的大树,居然会死在这头大狗熊的斧子下面?”看着狂挥巨斧的程咬金,王仁则眯起了双眼,瞳孔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一斧子就把附近的人逼退到丈外,果然有把子力气!不过也只是莽夫一个!等他耗尽了气力,看他还能飞上天去!” 想了一想,他又望着阵中一个穿着银色衣衫的人笑了起来:“哼哼,早听说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的外号是什么‘银衣**’,还说他是个青年高手,吹得玄乎,没想到也成了我网里的大鱼,把他捉住,唐军想必就垮了一半了罢?” “格老子的!王世充那龟蛋还有多少人?怎么老子这么拼命砍也砍不完!?”此刻在战阵之中,被骂成是“莽夫”的程咬金正战得心头火起。他的大斧轮起来,一斧能迫退数十人马,但退了东边西边又上,退了西边东边又来,打也打不尽杀也杀不绝的士兵像潮水一样,可把他给烦透了。 “程大哥省些力气,他们的目的估计也是只围不杀,否则他们不用人堵,只是一通长枪乱箭上来,我们也讨不了好去。沉下性子,找机会突破。”李世民手执青锋,心中暗暗后悔不该来这一趟。凭着自己一路上的战绩来判断,洛阳城应该是可以一举攻下的。但是因为自己今晚过份谨慎了些,非要来一探虚实,结果让人家花了偌大功夫给堵在了城外,想想都觉得冤气。 “王仁则!你个龟蛋养的吃老子一斧!”程咬金舞着大斧在兵阵里左冲右突,正没处使劲,却给他一眼瞄到了站在附近土坡顶上的王仁则,立时心头火起,使出了“程家三绝斧”第一式“沉香劈华山”。全身的力气都使在两条手臂上,大斧一轮,一道惊天动地的斧风立刻伴着程咬金斧上那刺眼的光芒向土坡上狂劈而去。王仁则冷笑一声:“莽夫!”纵身一跃,闪过了那道斧风。可怜他身边那个倒霉的偏将躲闪不及,和自己的师父一样落了个给程咬金一斧劈成了两半的下场。 人在半空,王仁则随手抽出了佩刀“拐子刀”。这刀是他找了专门的匠人为自己特制的,刀身又细又长,刃口带着锋利的锯齿,劈中对方的话,裂开的伤口会比原来大一倍。而从刀锷向下的刀柄处却是一柄铁拐,使得整柄刀既可当作腰刀使用,又能当作铁拐使用。刀锷上还镶着铁环,可以套在手指上转动,更使得对敌时的杀伤力比原先大了不止一筹。 “程咬金!你个反骨的混世魔王也吃我一刀看看!” 眼见王仁则舞起“夺天刀法”声势凌厉的从天而降,与程咬金被乱兵隔开的李世民和秦琼不由都是一惊。程咬金大斧一翻,暴雷似的大喝一声:“好!”“程家三绝斧”的第二式“二郎斩桃山”已告出手,大斧向上急挥而起,斧刃与拐子刀碰了个正着。程咬金本拟一斧砸断王仁则的拐子刀,顺带着把他震成内伤。没想到刀斧相碰,拐子刀不但没事,程咬金的大斧反倒被削去了一截斧尖。整个人失了平衡,一个趔趄几乎摔倒。而王仁则的手指套在铁环里一晃,长刀倒绰,已一刀向程咬金的后心扎来。 “休得伤人!”一声怒吼,一道金色的人影已经带着劲风掠到王仁则面前,双手金装锏交叉,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架住了王仁则一刀。王仁则正要变招,一看来人面容,不由又是一声冷笑。 “哼!嘿!秦二爷!咱哥儿俩可是许久不见了!怎么,今天帮着李世民来造我们大郑的反了?” “二爷,秦琼不想伤了和气。今天我留下,秦王和程老四那边,还请二爷手下留情…” 猛的刀光一闪,秦琼搀着程咬金身形急退,但他却是脸色苍白,胸前已经多了一道刀痕。王仁则一转手中拐子刀,冷冷笑道:“哦?堂堂的秦二爷,如今也知道凑到我眼前叫我一声‘二爷’了?当初你、程咬金和罗成三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抛下我大郑,抛下你结拜兄弟单雄信的时候,你可连个屁都没多放啊!” “王仁则…你别逼人太甚!”李世民一摆手里长剑,一道剑光分化六道,按**方位直扑王仁则而去。正是李世民的得意武功“**剑”。王仁则手中钢刀飞转,连挡六六三十六记快剑,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银衣**…好功夫!可惜也好不过我!来人,掷我的兵器过来!” “嗡”的一声急啸,城头已用床子弩射下了一柄长形兵器,正是王仁则的马上长兵:三廷分水狼牙镩。王仁则纵身跃起,一把抄住沉重的狼牙镩,回身就是一记重击。李世民急忙纵身闪开,但腰间已给镩风扫了一下,立时红了一片。 “秦王!”程咬金和秦琼双双冲上,三绝斧第三式“盘古开天地”和惊神锏法最强一式“杀手锏”一起出手。王仁则大镩挥舞,重重和两人交击两记,火花四溅。王仁则身形晃了几晃,大镩重重拄在地上。而程咬金和秦琼却各自退了数步,程咬金咕咚一声坐在地上,手中大斧斧刃上崩了老大一个缺口。秦琼单膝跪地,颇为心痛的看着手中的金装锏。他这对金装锏乃经历诸多奇遇得到,是兵器中的至宝,却也被砸出了深深的伤痕。 实际上,王仁则也是有苦自知。他化刀招为镩法,以六十二斤半的三廷分水狼牙镩运使“夺天刀法”,纯靠自己这膀子力气、苦练数十载的“混元无一炁”内功和沉重的大镩以外门硬功硬磕程咬金和秦琼的刚猛招式,能拼出如此结果,已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运内功,咽下喉头一口没喷出来的鲜血,把乱得仿如一锅粥般的脏腑气息强自平复,便强撑着哈哈大笑起来。 “哇哈哈哈哈哈,李世民!程咬金!秦叔宝!唐军的三个神话般的人物,原来还不是我王仁则一人的对手,传出去真是笑煞人也!” 李、程、秦三人相对愕然,他们纯以武功而论,单打独斗的话,除了程咬金招式上逊于王仁则之外,李世民和秦琼都能和王仁则打个平分秋色,甚至打到出色处,秦琼都可压倒他一头。但是三人万万没想到王仁则步战除了拐子刀之外,居然连马上那沉重的三廷分水狼牙镩也能运用自如,这份功力可不单是靠蛮力就可做得到的。对此,三人皆自叹弗如。 “混元无一炁”不愧是上乘内功心法,只眨眼之间,王仁则便已恢复战力。喘息方定,他立刻举起手中大镩,戟指对面的三人大声喝道:“你们还有谁敢上?没人来的话,二爷我可就不客气了!来人!给我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是!”王仁则的亲兵队不怀好意的齐刷刷大喝一声,各举刀兵准备上前攻击。李世民一横长剑,断喝一声:“秦二哥,程四哥!大丈夫顶天立地,绝不苛且偷生!我等今日就算是战死此处,也绝不能便宜了王仁则这奸贼!” 一句“奸贼”骂得王仁则变了脸色,一舞手中大镩,长笑一声:“好个奸贼!可惜堂堂的大唐秦王殿下,却要在我这奸贼手下骨肉化泥!受死!”说着身形急纵,竟在瞬间来到了李世民面前,一举大镩便要当头砸下。李世民举剑欲挡,腰间却一阵剧痛,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程咬金和秦琼大惊失色,想再阻挡王仁则,却苦于离得远了几步,哪有那么快就冲过去救人的? 眼看大镩就要落下,猛地破空传来一记尖锐的“锥!”的厉啸,一柄长有五尺,却比王仁则的大镩粗了不止两圈的水滴形大铁锥引着一条黑色大铁链破空而来,后发先至,重重的砸在了大镩上,随即旋头飞回。王仁则运气正在紧要当口,给这一锥砸得气血翻涌,腾腾腾倒退数步,勉强把住桩子,脸上却给激得时青时白,“混元无一炁”运行大乱,虽然没有喷血,但内伤已成。王仁则不敢托大,急忙站稳身形,暗运内功,为自己平息疗伤。 “破天锥…来人可是虬髯客张先生?” 远方的山坡上,不知何时多了三人。居中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粗豪汉子,面貌威武,身着锦袍华服,手提大铁锥,颏下一部火红的赤髯卷曲盘绕,有如虬龙一般。左首边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面容俊秀如女子一般,头戴紫金点翠冠,身穿镔铁兽面铠,腰系九花狮蛮带,手提亮银盘龙枪,一头黑发中隐隐浮现出一缕银色的白发,映着月光,端的皎洁无比。在大汉右首边则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身穿白色纱衣、头上云髻高束的少女,面容清秀纯美,肩上绕披着一条红绸飘带,怀抱一柄朱杆拂尘,背后背着一口剑柄作青铜色的长剑,飘然月兑俗,恍若天仙下凡。 --嘿嘿嘿,莫不是我王某人时运不济…虎威蛮王虬髯客张仲坚,卧龙药师神枪将李靖,出尘仙子红拂女张心雅,风尘三侠居然都到齐了。 王仁则攥紧镩杆,脸上阵青阵白。他知道,若自己拼尽全力,李世民不算什么,秦叔宝也不算什么,程咬金更在自己手下走不过三五招。但是,若碰上这武功号称江湖中一等一的风尘三侠…他,心里委实没底! “王将军,我三兄妹无意与您为敌。但是,还请王将军网开一面,放了我等的朋友秦王和程、秦二位兄长,小女子红拂在此多谢了。”一阵冷场之后,那貌美不可方物的女子红拂淡淡的开了口,一时间不只是场上的郑军兵士给这清丽少女迷得目驰神眩想入非非,就是王仁则自己也心猿意马,险些把持不住月兑口而出“放人”的话语。但是最后关头,仅有的一丝清明让他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这才把他的意志唤回。红拂尚未出手,单凭美貌已可荡人心魄,若是真交起手来,那还了得。 “红拂仙子一番苦心,在下本应玉成其美。只是事关天下,在下可不便轻言放人之事!” “贤妹和他罗嗦什么,直接出手救人就是了!”虬髯客张仲坚一挽手上那柄名为“破天逐日”的巨链铁锥,发出一声如雷般的暴喝。红拂微微侧目,见李靖也轻轻的点了点头,便一摆手中朱红拂尘,身形如电,转瞬间便疾掠出数十丈。而她的目标,赫然正是刚才以一敌三,威风八面的王仁则! “既然王将军执迷不悟,那红拂便得罪了!” 王仁则虽对风尘三侠有所敬畏,却并不害怕与三人正面交手。尤其先杀到的还是三人中看上去最弱不禁风的红拂,这更使得他的自信心高涨。当下将手里的三廷分水狼牙镩向地上重重一插,豪笑一声:“红拂仙子,得罪了!”一手便抽出刚才插回腰间刀鞘中的拐子刀,正面迎上了红拂的朱红拂尘。只交手一招,红拂手中拂尘上的马尾便被扫下数缕。但红拂手腕回转,拂尘末端已在王仁则腕上不痛不痒的扫了一记。当她一招攻毕身形疾退之时,王仁则的拐子刀已在指间转了向,攻出了第二招。一见王仁则变招,李世民、程咬金和秦琼都变了脸色,他们刚刚和王仁则交过手,自然知道他这一手神出鬼没的拐子刀,以寻常刀剑是万万难以匹敌的。 可惜的是,红拂手中的朱杆拂尘却并非是寻常刀剑,而是杨素当年所得到的宝物“泣血回肠”。第一招交手时,王仁则本拟斩断拂尘上的全数马尾,谁知一刀下去,血红马尾滑不溜手,竟把刀锋荡开。眼下王仁则变招出了第二刀,虽然手下留了情,但若一刀斩实,红拂纵不断去一两根手指,手中拂尘也难幸免。 眼见一刀斩来,红拂却是微微一笑,竟然撒手弃去了手中的拂尘“泣血回肠”。在王仁则一刀斩到,刀势变老的同时,她已反手抽出了背后青铜色的长剑。一剑在手,剑身的青铜色迅速变淡,而后开始泛起一种奇异的红色,那是火焰般的红色。符合这种奇异条件的兵器,据说全天下只有一柄,那便是绝世神兵: “大夏龙雀”! 一剑在手,红拂恍如换了一个人般,剑光缤纷,一式六分**,看得李世民惊愕不已。因为红拂用的剑法非他,正是自己擅长的“**剑”!只是这路剑法由红拂使来,似乎更为精妙,加上红拂身为女儿身,运起剑来自有一股飘逸轻灵之感。李世民心知红拂的**剑法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当下便用心记下她的出剑套路和吐纳方式,以期能让自己的剑术更上一层楼。红拂似乎也有意点拨李世民,手中大夏龙雀六分**,水流爪牙、地斩疾空、火烧连营、风波四起、光照乾坤、暗无天日…一口气竟然把**剑的六式连发了六六三十六次。 六六三十六道剑光闪过,王仁则也无法抵挡,大叫一声,身上血花迸现,唯有撇下拐子刀身形疾退,同时一手抄起插在地上的三廷分水狼牙镩,在身前挽了一个又一个花,把自己遮了个风雨不透。冷眼旁观的众人在惊愕于王仁则还有如此膂力的同时,也不禁为红拂的那一剑而咋舌,同时更在心里暗自赞叹:红拂一介纤纤弱质女子,竟能将力压李世民、秦琼和程咬金三人的王仁则一剑逼退,其功夫当真了得! 然而王仁则却失了算,红拂一招得手,并没有马上追击,而是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泣血回肠”,纵身后退。王仁则以为红拂已受了内伤,大喜之下正欲追击,却见白光一闪,李靖手中的长枪已如电般疾刺而至。王仁则冷笑一声,侧身闪过一枪,回手对准枪杆就是一镩,这一击用了八成力道。他自忖只要挨上这重重一击,别说是枪杆断折,恐怕连李靖的人都会震出内伤,吐血身退! 可惜的是,王仁则打错了如意算盘。先不说以李靖的内力修为是否会给他一镩震伤,就是他硬碰上的那柄枪也不是好惹的。虽然这柄枪的枪尖是普通的三棱透甲锥,可能一砸就碎,可惜王仁则那一镩没有砸到枪尖,却正正的砸在枪杆上。而这柄枪的枪杆却并非寻常棍棒,而是当世的用棍高手都梦寐以求的绝世兵器“无空霸海”!王仁则这一下砸得分量十足,也确实有人内伤吐血了。但吐血的不是李靖,而是刚才被张仲坚一招击伤,强用“混元无一炁”压住伤势的王仁则自己! 李靖似是破绽般的一招从容得手,却没有马上追击,而是迅速身退,恰好有意无意的和先前退后的红拂站在了一起。更巧的是,二人的位置,正巧把李世民三人和王仁则的手下隔开了。 王仁则咬着牙咽下自己的第二口血,大声咳嗽了两声,正准备挥镩冲上去再拼一次,一条身影却适时的从他的身后冲出,拦在了他的面前。来人头戴青巾,身披皂袍,颏下一部红髯扎扎煞煞,比张仲坚毫不逊色。手里横着一柄金顶枣阳槊,正目光灼灼的紧瞪着王仁则,一副义无反顾的表情,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背门已完全卖给了对方。 “仁则贤弟,城池要紧!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伤了身体,回城吧,这里由在下处置便可!” “嘿嘿,迂姐夫赤发灵官单雄信也来了,秦叔宝,算你和李世民这群家伙好狗运…” 说真的,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姐夫,王仁则也打死不信单雄信会那么好心,会在这大敌当前的深夜主动跑来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事实也正是如此,单雄信本来已经和衣而卧,准备养足精神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没想到他连呼噜都还没开始打,门外就传来仆人的急切声音: “老爷老爷!刚才有人来报,说秦王李世民带了两个人来探城,让王二爷给堵上了!和李世民在一起的…好像是秦二爷和程四爷!” 单雄信这一惊非同小可,虽说贾家楼的兄弟们已经散了伙,但情谊仍在。王仁则此去若是吃了亏还好,若是占了上风…他想也没想,大喝一声:“更衣!备马!”心急火燎的穿好衣服,跨上闪电乌龙驹,提起金顶枣阳槊便直奔城门而去。恰逢王仁则在风尘三侠手中吃了暗亏,单雄信不欲事情闹大,这才挺身而出打了圆场。他这一出现,王仁则也松了口气。刚才风尘三侠的攻势明显是针对自己而来,先由蛮力惊人的虬髯客张仲坚以破天逐日锥将自己击伤,然后由招式精妙的红拂杀了自己的威风,最后再让力技双长的李靖出马,打算数招之内便收拾了自己。至于李靖身退,明显是看到单雄信从城门处赶来,有心卖个人情给他而已。若单雄信未能及时赶到,自己便是有“混元无一炁”护体,给风尘三侠这一轮车轮战打下来,自己也要当场完蛋! 撒了一顿狠,王仁则对于眼前的状况也是无可奈何,虽然说自己手下有五百余人,对方加上风尘三侠才只有六个人,但自己已受了重伤,身边这五百兵士又没什么厉害本事,真打起来能否擒杀对方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单雄信在场,绝不会坐视自己围剿旧友秦琼和程咬金。今日之事闹到这个局面,虽说有万千个不愿,王仁则也只有作罢。 “今日我姐夫开了金口,王某绝不会不卖你这个面子!李世民,今天暂且放你一马,来日战场上,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说完,王仁则便跨上战马,催马直奔城中,五百兵士紧随其后。而断后的单雄信望着秦琼和程咬金,却一句叙旧的话也说不出,只是凝重的拱了拱手,说了声:“珍重。”便策马离去,只留后的秦琼和程咬金无限唏嘘。而李靖和红拂早已远远退到了土丘上的张仲坚身边,低声的交谈着。 “大哥,靖哥,今日我们贸然出手…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贤妹哪里话来,李世民有真龙之相,我们帮他,也是为将来的太平天下着想。”张仲坚一挽手中巨链,呵呵笑道,“不过,愚兄意不在此,只能帮到这里为止。日后这平定天下之事,要劳贤弟贤妹自己费心了。” “有劳大哥,我二人心里实在不安。”李靖长叹一声,“只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况且我们二人也难以久涉尘世,来日天下大定,我们说不定便会留下替身,学大哥远遁他方去了。” “贤弟世外高人,愚兄不及也。”张仲坚最后望了一眼红拂,喟叹一声,转身大步离去,“我们三兄妹今日一别,唯盼日后有缘再见吧!” 望着张仲坚远去的背影,红拂凄然一笑:“大哥心意,我又怎会不知?只是…人魔有别,我始终不能对大哥作出回应啊…”李靖摇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发白的东方,一头黑发缓缓变白,最终化为一头亮如银丝的白发,“红拂…不,雅公主,一入红尘即是缘,缘尽终须两相散。人,终究是要散的。伤心也无济于事,不如放下。” “话虽如此,这一番长久走来,那些羁绊又怎能忘却。”红拂突然转身,向着李靖深施一礼,“邹夫子,若非你从杨素府里救我出来,我不是又会落得个入魔化魃的下场么?缘起缘灭总无情,道是无情…却有情啊。” “可惜大哥虽是英明人,却只以为你我是两情相悦,不知我俩真正的关系。这里面的故事,也终是不能让大哥知晓。”望向远处相互疗伤的李世民三人,李靖脸上也颇有些遗憾之色,“自然,也不能告知秦王了。” “李家父子的面相,虽有平定天下之气,却有内乱相残之嫌。他日天下大定,邹夫子莫不是真的不顾那将要发生的兄弟相残,父子反目之事,用替身之法远遁他方?” “这也是天数使然,我…实在不好横插一手。”李靖长叹一声,面露为难之色。 ***** 元朝至正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黄昏,鄱阳湖。 “阿娘阿娘,听说前几天在洪都有仗打喔,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兵荒马乱的,万一卷了进去就危险了。小宝不是总想说长大了要好生奉养阿娘的吗?所以现在一定不要靠近危险的地方哦。” “嗯,小宝听阿娘的话。” 一条小船在不怎么风平浪静的湖口一侧的小水道中缓缓撑出,船尾站着一个身穿粗布白衣、少妇打扮的美丽女子,正手执一条竹竿,缓缓的撑着小船。船头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童,正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不怎么平静的湖面,一脸的调皮样。奇怪的是,那名女子从外表年纪看上去似乎甚轻,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却与那名小童母子相称。 小船拐过江嘴,女子脸色一变。本来平静空旷的鄱阳湖内,现在居然布满了战船,而且到处都是杀声震耳,炮火飞箭满天飞。而这一切,她居然在驶至湖口之前都没察觉到! “果然…是为了抑制凶魃魔性自降五感的后果吗…” 之前陈友谅为了打败朱元璋,发动大兵直压洪都城。为了避战,这对母子唯有逃离洪都城外的住所。之后通过来往逃难者捎过来的消息,得知洪都城已经不再被围攻,因此做母亲的就想带孩子回去取回放置在家里的一些微薄财物,以便有移居到比较平和的地方去的盘缠。虽然想到有可能会被卷入洪都城外汉吴两军的残余战火,但女子还是认为,仗打了这么多天,胜负至少也应该分出来了,因此就冒险带着孩子准备穿过鄱阳湖口回到自己隐居的地方去,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了正在交锋的朱元璋和陈友谅的军队。更不幸的是,这本应一面倒的战火,竟把这母子二人也给卷了进去! “小宝别乱动,阿娘这就带你离开!”女子大声吩咐自己的孩子不要妄动,随即倒撑竹竿,小船箭一般直退回水道中去,没想到却给一艘汉军的战船发现了这对母子的小船。 “启禀张将军,前面湖口水道中有一条小船,正向水道里退去!” “哼,那小船定是朱重八派来的探子,如果就此放走,我们的后路岂不就给吴贼抄了!你马上带一队人马坐小船追过去,别让那只小船离开!” 误以为可怜的母子是朱元璋的手下,一向英明的汉军大将张定边此刻也因为紧张而犯了一次糊涂。那名得令的汉军将佐立刻就叫上了一队人马,驾着小船直追那对母子的小船而去。在当时,汉军的造船术可说是在整个中原都遥遥领先,那对倒霉的母子只撑着一艘破旧的小船,哪里能逃得过汉军士兵的追杀? “阿娘,我怕…” “小宝莫怕,有阿娘在这里!”眼见逃也逃不掉,女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转身向着身后追来的汉军战船大声喊道,“追来的是哪位将军?我孤儿寡母哪里得罪了阁下,为何紧追我母子不放?” “洪都周围已成战场,平民逃之尚恐不及,哪里有冒险重返之理?砌词狡辩,分明是吴军奸细!放箭!” 一声令下,船上汉军士兵纷纷搭箭射向小船。白衣女子大惊失色,立刻一个箭步冲到船头,抱起小宝纵身跳起。一跃竟有十数丈,轻易避开了汉军箭雨,向着岸边急掠而去。 “身负武功,还说不是探子!众军听我号令,再放!” 改了向的箭雨又急又密,女子身在半空,无从借力,连中了好几箭,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但当她落在岸边时,才惊觉一枝穿过自己胁下的冷箭,已无情的贯穿了孩子那小小的身躯… “阿娘…我好痛…阿娘…” “小宝!小宝!我的孩子!”看到孩子气息奄奄的叫着自己,最终死在自己怀里。女子又惊又怒,状近疯狂。虽然这个孩子是她在战火中抱养的孤儿,但几年下来,二人的感情已胜过亲生母子。现在孩子突遭横死,对她的打击不啻是天塌地陷。而汉军根本没想到,这一枝夺走孩子生命的箭支,也变成了他们灾难的源头! “吼---!!”癫狂到极点的女子,突然仰天怒吼起来,原先清脆动听的声音,此刻却变成了野兽在被逼入绝境时濒死反扑的狂啸。汉军士兵一轮箭过,没听到母子二人死前发出的悲鸣,反而听到野兽般的吼叫,心里都有些发毛。 “将军,咱要不要快点回去?这地方…邪门的很。” “那女探子还没确定是死了,怎能就此回去,再放箭!” “将军!将军!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领头的将佐一回头,只吓得魂飞魄散。白衣女子纵身跃起,直扑自己这边的小船。身上的箭支竟然纷纷被倒迫出来,发出“突突”的沉闷声音。紧接着,白衣女子全身上下都燃起了古怪的阴绿色火焰,像一枚火弹般直落到船上,河道之内,立刻就响起了汉军兵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不过是个把探子,怎地去了如此之久?这群没用的东西,回来定要重重责罚!” “主上息怒,属下治下无方,愿请罪受罚!但此时战况紧急,还请主上不要分神才是!” 站在战船船首,张定边一边指挥着手下的各路战船与朱元璋的战船交锋,一边承受着陈友谅的怒火。此刻的他也是压力大到了极点,但是在别人的手下混,挨骂是常事,他也只有把火气全撒在了吴军的头上,指挥得反而更卖力了。 在指挥之中,张定边无意间侧了一侧头,却看到了一副诡异的场景。派出去的小船,正在以箭一般的速度向自己这边驶回。但整条船却已经全烧成了火船,而且在船头稳稳立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阴绿色火焰中的人形,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明亮,而且,其中还充斥着无边的愤怒… “主上小心,事情有变!” 张定边的警告犹响在陈友谅耳边,在他身边的两个兄弟陈友仁和陈友贵便立刻动了。二人从惊慌中最先反应过来,一抄剑一抄戟,双双跳下战船,踏上船下的另一艘小船,向着火船的方向冲去。 “友仁友贵快回来,不可妄动!”同样精通武功的陈友谅,此刻才看出不对劲来。他最是疼爱这两个兄弟,故此特意把他们留在身边,不让他们轻易深入敌阵。而对方能令全身全船起火,必是邪门高手。自己的两个兄弟武功虽高,但对方若是用了邪门功夫,二人难保不会吃亏。眼见二船已近,当下陈友谅猛然起身,甩去金红衮龙袍,大吼一声:“定边!替我顶着朱重八那厮的攻势,我去助友仁友贵一臂便回!” “主上,不可…!”张定边见势不妙,急阻陈友谅离船,但却哪里来得及?眼见陈友谅搭上另一艘小船直追兄弟而去,急得他不住的跺脚。 “吴贼受死!”眼见火船已近,陈友仁和陈友贵齐吼一声,剑戟齐出,重重刺向船头的火人。没想到火人抬手一翻,一团火焰竟将二人的兵器卷住,跟着双手一推,重重的印在二人的额头上。倒霉的陈友仁和陈友贵连叫都没叫出来,登时倒在船中,气绝身亡。随后赶上的陈友谅睚眦欲裂,狂叫一声:“友仁啊!友贵啊!吴贼!还我兄弟命来!”双掌挥起,竟化作金光灿烂的十双手掌,向着火人扑天盖地的罩去。 陈友谅虽然在夺取天完红巾前被人称为“陈秀才”,但其实他习武多年,尤其是一身“化身十方·十方皆兵”的奇门武功,足以与江湖上十名一流好手相搏而不落人下。谁知对方却更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未及漫天掌影近身,已抄起船上一枝长箭,抖手掷了出去。被阴火点燃的长箭带着劲风,在眨眼间穿破了陈友谅的掌影,准确的穿透了他的头颅,带着他的身体向后一路急掠,竟重重的撞上了陈友谅的御用战船,把他整个钉在了船舷上! “主上!你这妖物竟敢杀害主上,我张定边定不饶你!”张定边惊怒交加,眼见火船冲至近前,一举手中长刀便准备冲下船去拼命。谁知他身形甫动,却给一只白皙却有力的手拦了下来。跟着,一条青色的人影便冲向火船,和那火人战在了一处。 “张将军不可妄动,以免阴火蔓延,徒增无益伤亡。” “你是何人?莫非…?”看着身后一身僧衣、白发俊朗的少年,张定边的脑中恍然闪过一人的形象,“这位前辈…可是幽径散人觉远居士?” “散是散了许久,连这场剧变都未能及时阻止,实是我无能啊。”觉远居士望着从陈友谅的尸身上蔓延开来的火焰,唯有望天长叹,“我师徒二人虽然算出了这场灾厄,却无力阻止…” “火!火!快灭火!” 望着手下手忙脚乱的扑救着那难以熄灭的古怪火焰,张定边已经无力去管了。因为陈友谅之死,他现在的心神已乱,感觉之前的一切努力尽皆付诸流水,不由得整个人颓然的坐倒在了船板之上。 “君宝!莫要缠斗久了,将她引过来便是,为师自有主张!” “是,师父!”那与火人交手的青衣少年应了一声,便纵身后跃。火中的女子此刻已经魃魔凶性发作,哪里懂得什么道理,随后也紧紧追了上来。觉远居士从袖中取出一张蓝紫色的符札,迎风一晃,无数细小的星光便自天而降,化成一道巨网,将火中的女子整个罩在了中间。 “雅公主,我不该就如此放手将你留在民间,否则也不会生出如此悲剧了。但今日事态紧急,还请见谅!弟子不才,特请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降下星光大阵伏魔降妖!” 说着,觉远居士长袖一抖,星光即刻变密,最终化成了一个光球,将女子连人带火完全包在了其中。星光慢慢黯淡下去,凝结成一块水晶,将女子冰封在其中。那女子带着悲愤的表情,抬手张口欲呼,眼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泪水。 “君宝,带上雅公主,我们回武当山去!”觉远居士一招手,青衣少年张君宝立刻纵身跃起,接下空中那块水晶扛在肩头,二人连招呼也没再与张定边打上半个,便匆匆离去。只留下张定边呆呆的跪在船上望着蔓延到其他战船上的烈火,发出绝望的痛哭之声。 八月二十六日,朱元璋率领的吴军大获全胜。陈友谅中箭而死,汉军军队溃败,五万余人投降,死伤者不计其数。鄱阳湖之战,就此画上了结束的句号。然而,这个故事却远远还没有结束…全文字更新 序章 一梦苍生(下) 大明朝,世宗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深夜。 “来来来…爱妃…满上…满上…” “难得陛下今天有如此雅兴,臣妾请陛下再满上此杯。” 当今的天子,“道士皇帝”嘉靖皇帝朱厚熜已然是醉得东倒西歪了,却仍死死攥着酒杯不肯放手。说来也怪,他平素里很少喝这么多酒,这一次却是开怀痛饮。陪着他的曹端妃却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不住的提起酒壶,在杯中斟满甘醇的酒浆。而朱厚熜则在爱妃的陪伴下愉快的享受着美酒佳肴,直到一醉不起。 将朱厚熜扶上龙床,听着他发出如雷般的鼾声,曹端妃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去。纤手一挥,寝宫的大门立刻缓缓的打开,数条清丽的人影悄无声息的掠入寝宫内,手中各持一条亮晶晶的金色软索,分头站在龙床四周,将熟睡中的朱厚熜围了个水泄不通。仔细看来,这些女子身上穿的竟是宫女服饰! 待众人分头站定,接下来却是死般的寂静。片刻之后,曹端妃冷冷的盯着龙床上酣睡的嘉靖天子,不屑的哼了一声:“狗皇帝,你的死期到了!”随即一扬手,从袖中甩出一条和其他宫女手中一模一样的金索,凌空一挥,挽起一道纷乱的绳花。而其他的宫女也纷纷扬起手中金索,和曹端妃手中的金索在半空相绞,结成了一个绳结。绳结落下,不偏不倚却正好套在沉睡中的朱厚熜颈上。一见绳套扣住朱厚熜的脖颈,曹端妃随即一挥手,众宫女就待发力,欲以这百炼精金制成的长索绞下朱厚熜的头。 谁知就在绳套收紧的一刹那,本应沉睡的朱厚熜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只见他双目如电,神色不怒自威,哪里像是醉酒的样子? “大胆贱婢,竟敢刺皇杀驾?!” 朱厚熜的突然醒来,虽然让包括曹端妃在内的众女吃了一惊,却并没有影响到她们手中套索收紧的速度。在她们看来,这个沉迷于炼丹修道的道士皇帝此刻除了求太上老君保佑自己活命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反抗的本钱了。可惜的是,她们都被这位嘉靖皇帝那不理天下纷乱事、一心只修道德经的外在给迷惑了。从身手上来说,朱厚熜本来是个不怎么厉害的人物,但是却认识过一个很厉害的人,这个人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却不止教授过他如何炼丹修道,并且很“偶然”的瞒过了当时的首辅张璁,从御书房那堆经史典籍里找到一本几近破烂的书,并把书中的内容--大明开国天子朱元璋总结的武学经典都悉数教授给了朱厚熜。 这个人的名字就叫--邵元节。 当绳套完全收紧时,曹端妃首先感觉不对劲了。她和其他宫女手中那组套在朱厚熜颈上的金索绳套收紧之后,居然就像勒在一根房柱上不动分毫,而且,那似乎还是一根生铁铸成的房柱。曹端妃惊慌之余便清叱一声:“壬癸位杨金英,加力收紧!” 壬癸属水,而朱厚熜乃是火字一辈的朱家皇族后裔。曹端妃让身处壬癸位的杨金英带头发力,正是取水克火之意,打算以这“黄绫金索阵”中的五行生克之理,彻底断绝朱厚熜的生路。 “喝!”朱厚熜断喝一声,身体猛然坐起,双臂一振,连刀斧都难以斫断的黄绫金索居然在裂帛般“啪嘞嘞”的一连串响声之后断裂了!曹端妃和众宫女骤然失力,纷纷坐倒在地。朱厚熜一个箭步冲到曹端妃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跟着一伸手,便从她的脸上撕下一块面皮,而面皮之下,居然是一副完全与曹端妃迥然不同的俏丽面孔。 “贱人,原来你不是曹端妃!说!朕的爱妃在哪里?!” “嘿嘿,朱厚熜,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本姑娘这人皮面具是用什么做的罢?” 挑衅般的话语彻底的激怒了朱厚熜,他大吼一声,一拳就重重的击在了“曹端妃”的月复部。在其余宫女“右副使!”的惊呼声中,“曹端妃”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借力挣月兑了朱厚熜的钳制,倒飞出了殿门。只留下一段悠长而低沉的话,远远的自夜色中传来: “姐妹们,杀了朱厚熜,完成夫人交给我们的任务!” 此话一传入众宫女的耳中,她们就像是看到食物的饿狼一般,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纷纷摆出拼死一搏的架势,争先恐后的扑向朱厚熜。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攻势,朱厚熜心里也感觉发毛,尤其是听到那些双眼灼灼放光的宫女口中不断低吟的诗句时,他的脊背更是有一股凉意直扑头顶! “一入杀门踏杀道,大罗金仙也难逃!” 朱厚熜清楚若到此时还藏私留一手,恐怕会变成大明开国以来死得最惨的皇帝,而且还没有之一。情急之下,他运足了十成功力轰出双拳,拳上放出淡淡光芒,在击中两名率先冲上的宫女时,那光芒突然暴增,转瞬间化成两道光柱,贯穿了她们的身体。 “诛邪明拳·日月拱照!” “诛邪明拳”是当初朱元璋在加入明教后,从明教的武功心法和他多年征战习得的武功之中悟出的一路拳法,虽然在名气上无法和赵匡胤创立的“太祖长拳”相提并论,但论起杀伤力之恐怖,则是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便是邵元节当年瞒着张璁偷入御书房之后找到的那本书,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本书居然在此时此刻扭转了嘉靖帝朱厚熜的命运,而且在二三十年之后,居然还成就了他的后代。只是当下,若要单凭这手功夫将眼前这群杀红了眼的假宫女真刺客一一伏诛,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朱厚熜虽然是皇帝,毕竟也是人。长期沉溺于炼丹修道,使得他的身体素质根本跟不上他所修学的这套拳法的进度。打杀了两名对手,已经让他有些气喘,更遑论后面还有十几个看上去武功并不弱的“宫女”高手存在! 庆幸的是,局面在下一刻被扭转了,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那些“宫女”的身后,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了刀。血花飞溅,登时有三四名女子倒在了他的刀下。那个人一跃而起,拦在朱厚熜的面前,身着飞鱼劲装,手持绣春刀,一副冷冷的样子看上去就足以让人发毛。朱厚熜对这个人其实也相当的熟悉,因为那是他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情如兄弟。只是此刻的他没有穿平时的官服,而是穿着普通锦衣卫的飞鱼服,一时之间让朱厚熜感觉有些不适应。不过这也难怪,在朝房里值夜的他本已安歇,但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只有选择身边行动最为便捷的衣装了。而这身衣服,也标示着他原本的职责--锦衣卫的首领。 “臣陆炳护驾来迟,乞请陛下恕罪!” “大事之前,俗礼可免!”朱厚熜一挥手,随即下了一道紧急命令,“速速着人去追赶冒充曹端妃欲刺杀朕的杀手首领,此人受我一拳,已成重伤,刚刚逃离,应该还没有跑远!” “臣之前已经知悉此人行踪,着锦衣卫同知梁有道带人去追了!眼下还请陛下降旨,除去这些冒充宫婢的反贼!”陆炳的话语中气十足,有如金铁交鸣一般。朱厚熜亦不落人于后,大袖一挥,断喝一声:“好,陆炳听旨!今日咱们君臣联手,铲除这些潜进宫里的刺客!” 夜色之下,被称为“右副使”的女子一边捂胸咯血,一边踉踉跄跄的发足狂奔。自从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起,她已经马不停蹄的逃了数天。其实在挨上朱厚熜那一拳的同时,她就已经明白,这次的刺杀注定是无功而返。而且,执行这次刺杀的姐妹们也无一能够幸免。她之所以用杨金英她们拖住朱厚熜,自己独自逃跑,并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是为了把一个消息传达给自己的主子。 --当今的嘉靖皇帝朱厚熜,不是一个轻易就能杀掉的目标! 眼望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武当山,右副使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越过武当山,便是主子现时的所在地。想到这里,她中拳的月复部又是一阵绞痛,连一张俏脸也痛得煞白,没有半点血色了。她自恃有内功护体,但中了朱厚熜一拳,内脏还是大都被震裂了,便是立时调治,恐怕也活不过一个月去。唯今之计,只有拼命的逃,拼命的跑,能见到主子,搭上自己这条性命也不算白费了。 没想到她还未及想完,一道道刀光却自背后和身侧亮起。鬼神莫测的锦衣卫高手,竟在此时追上了她! 闪过两柄锋利的绣春刀,右副使一个转身,双手蓦地撒出两蓬粉末。两名追击而至的锦衣卫百户闪避不及,给洒了个满头满脸。两人又惊又怒,一边拂去粉末一边怒骂:“贼贱人…”话音末落,这两人竟同时惨叫一声,翻身倒地。稍后赶上的一众锦衣卫趋近一看,差点没连刚才赶路时啃的干粮都呕出来。这两个百户只不过是被迎面泼了一蓬粉末,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会烂成两副骷髅! “这婆娘有可能是瘟门中人,会用毒下蛊,你们加着小心,别中了她的道!”锦衣卫领头的同知梁有道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刺客肯定不简单。当下断喝一声:“取我白虎追日刀来,本官要亲自斩杀此姝,以正国法!” 锦衣卫的武器,通常都是绣春刀,但也有少数有权有势有地位的锦衣卫高手使用着不同的武器。就如明成祖时代的锦衣卫统领纪纲,用的便是这赫赫有名的“白虎追日刀”。之后纪纲因谋反而被成祖朱棣诛杀,白虎追日刀也不知所踪。但纪纲一手精妙出众的白虎追日刀法却在锦衣卫中流传了下来,由于这种刀法特殊,需白虎追日刀配合,因此习学这种刀法的锦衣卫大多请铸刀匠铸出白虎追日刀的复制品来。虽无真品锋锐珍重,却也在锦衣卫中流传甚广。而梁有道,正是纪纲刀法的传人之一。 一声令下,一名负刀在背的锦衣卫立刻快步上前,抽出背上那柄阔面厚刃的大刀,恭敬的双手奉上。梁有道一刀在手,冷笑一声,身形急纵,竟比刚才赶路时还要快上五分。几个起落之间,已来到距右副使身后不足五尺之处。这身漂亮的身法让右副使大吃一惊,其实若她不负伤在先,岂会让这种小角色追上?但现在的情况,自无法与全盛之时同日而语了。 急切之下,右副使挥手又打出了一蓬粉末。本拟这一下会让来势汹汹的梁有道自己撞上来吃苦头,没想到梁有道身形急纵,那蓬粉末竟被他全数避开了。右副使心里一凛,左肩却是一凉。看似厚重实则轻灵的白虎追日刀,已随梁有道的身形一起落下,将右副使整条左臂切了下去。右副使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却没有摔倒,脚下竟反而跑得更快了。而且前方就是武当山的山崖。她竟然身形一纵,跃上了几近竖立的山崖,跟着全身贴在崖上,以单臂双脚发力,像壁虎游墙般贴着墙壁急速的爬了上去。 “南苗蛊神门的守宫攀天功!此姝果是邪道瘟门中人!”一见右副使施展的轻功,梁有道全身立时寒了一寒,心知今日若是给这女子逃去,他日自己必定无幸。想到这时在,他一咬牙,手中大刀一横,也纵身上崖一路攀着追了过去。他不但刀法了得,连身法也是名家真传,虽然没有右副使诡异的“守宫攀天功”神速,却也行动快捷,两人居然就这么你先我后,一路追了上去。随后跟来的锦衣卫的千户和百户们都傻了眼,要他们拿刀追着砍人行,因为这是他们的本行。但是徒手攀崖这种本事,他们自认还没有学会,只好从山道追上去了。只是这些锦衣卫刚刚跑到山脚下的石牌坊前,无数身穿青色道服的道士便不知从哪里纷纷的钻了出来,手里雪亮的宝剑让喊打喊杀威风惯了的锦衣卫们都有些头皮发麻,而后,他们便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各位大人深夜光临,武当上下蓬荜生辉。只是此时天色甚晚,我武当已禁了山,各位大人若要上山参拜三清祖师,还请等到天亮再说罢,武当张松溪在此向诸位赔礼了!” 停在山崖上的一处石台上,右副使倚在石壁上一处小小的洞口处大口喘息着。不断流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她的半边身体,也耗尽了她的体力。现在要想回到主子身边是再也不可能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趁那个锦衣卫同知爬上来时拼死一击结果了他,但是现在自己受伤极重,能不能和他交手都是问题,又能如何解决他? 很快的,右副使发现自己已经用不着对这个问题头痛了。因为梁有道已经爬上了石台,手提白虎追日刀,面色阴冷的看着她。 “锦衣卫左都督陆炳大人有令,逆贼刺杀当今圣上,罪无可赦,着即斩了首级,带回复命!休怪我心狠手辣,这是你自作自受,由不得人!” “朱厚熜昏庸无道,天下人皆可杀…!”右副使本想多骂两句,但失血过多,只吐出这几个字便已无力再说了。梁有道勃然大怒,大吼一声:“贱人,受死!”便举起手中白虎追日刀,一刀砍下。 右副使见刀落下,便瞑目等死。谁知就在此时,一股阴热闷绝的气劲却突然自石洞中涌出,生生把梁有道推开了两步,差点掉到山崖下面去。跟着,石洞里便响起了一个动听的声音:“此乃武当禁地,不可犯血腥刀兵之忌,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行凶?” “什么人如此大胆,锦衣卫的事也是你敢管的?!”梁有道气急败坏的又吼了一声,再次迈进两步,举刀欲砍。正在此时,石洞里突然掠出一条白色的人影,一掌按向梁有道胸前。这一下来势极猛,出招又极快。梁有道还没反应过来,胸前就已经被印了一掌,只觉得一股又阴又闷的掌力像潮水般的涌进胸臆之间,他张口欲呼,却只是喷出了一团绿色的火焰,跟着全身都燃起了诡异的绿火,缓缓的向后躺倒,直跌下了山崖。而那右副使恰巧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看见白衣人的出手和梁有道的死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阴火玄功…你…你莫非是我门中人…” “什么门中人,我只是个囚中人,一个害人不浅的罪人罢了。”那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竟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子,看年纪只有十五六岁,比起右副使自己还年轻着好几岁。 “姑娘…此话何解…”右副使不明白这女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武当这样一个堂堂的名门正派,居然会把一个年轻女子囚禁在山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说来话长,你这伤似是已经捱不了多久,不赶快救治的话,恐有生命之虞。”白衣女子长叹一声,俯来似是想动手救治右副使。谁知右副使却抬了抬手,阻住了她救治自己的行动。 “姑娘…我这伤已不成啦…只是…看你武功…似与我们南苗蛊神门有些因缘…我这条命死便死了…却有一事放心不下…”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虽然我刻下无法离开武当山,但能帮你办的,我一定办。” 见白衣女子应了自己,右副使便从怀里取出一块黑色的木牌来,塞在了她的手中:“这…这是蛊神门的阴火三仙令之一的右仙令…持着这面令牌的人…当为蛊神门三大天柱‘三仙子’之一的右副使…我死不足惜…但请姑娘…接任我蛊神门右副使…回报蛊神门主罗夫人…就说…大明皇帝气数未尽…能人辈出…不可轻举妄动…切记…切记…” 白衣女子微微皱眉:“我知道了,但听你所言,此事应该甚急,我无法离开这片地方分毫,又怎能接任右副使之位,替你传话?”右副使大声的咳了一阵,又喘息着说:“我等…刺杀皇帝失败…必有风声传出…我本打算提前告知夫人加紧提防…不过终究没这个机会了…我见姑娘言行…知道姑娘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他日姑娘若能出得武当山…还请到蛊神门受封右副使之位…助蛊神门中兴…” 白衣女子呆得一呆,随即无奈的苦笑着点了点头,自己一时多事,竟揽上了这么一个大包裹,可是眼前之人将逝,自己又如何能拒绝了? 见白衣女子点了头,右副使这才淡淡的笑了。稍后,她似乎又想了什么似的,急切的拉着白衣女子的衣袖说:“还有一桩事情…姑娘答应入蛊神门…须改为罗姓…排红字辈…姑娘…你可愿意…” 反正已经背了一个包裹,多背一个又何妨?白衣女子又点了点头,表示应下了。 “既然应了你,我便以罗为姓,以红排辈,名字…就叫罗红雅吧。” 说完这番话,白衣女子再低头看去,右副使已溘然而逝。她静静的站起身来,挥手打出两道绿色的火焰,将右副使的遗体火化,随即转身入洞。洞外的劲风呼啸着,似乎是有人在悲泣一般。 ***** 嘉靖二十五年冬的一个深夜,福建的一个无名小镇上。 天寒夜冷,路上已经没有半个行人了,但是,一名女子却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跌跌撞撞的走在街头。寒冬的深夜,风冷得刺骨,但是这女子却只穿着破旧的夹袄,一边顶风冒雪艰难的挪动着脚步,一边小声的啜泣着。 “相公…夫君…你不要我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要怎么活下去…” 就在这女子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的赶路时,前方的长街口却拐过一顶轿子,轿子的速度也不算快了,但前面的轿夫还却是停步不及,一下子撞上了那名女子。女子惊叫一声,当即倒地不起。撞人的轿夫却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反而凶狠的叱喝道:“哪里来的村妇,敢犯夜禁,不要命了吗?!” “陆甲,休得放肆。”轿子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跟着轿帘一掀,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跨过陆甲恭恭敬敬为他放下的轿杆来到那名女子面前,伸手将她搀了起来。 “这位夫人可伤着哪里了?此事是在下的轿夫鲁莽了,休要见怪。” “相公…夫君…”女子似着了魔般,口中不住的呢喃着。旁边的陆甲见了,便偷偷的与另一个轿夫陆丙咬耳朵。 “看这妇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还一口一个相公夫君的,莫不是弃妇么?” “我看是家里遭了灾劫,死了丈夫的,可是这方圆几百里之内,新近又闹了什么灾?” “难说难说,天灾虽大,还是不如**…” “你们几个在那边嘀咕什么!没看到这位夫人走不动路了吗?还不快帮忙把她搀上轿去!”中年男子的怒叱声传入耳中,陆甲伸了伸舌头,便招呼其余的轿夫和随行的侍从一起上去帮忙。虽说男女有别,但自己这位主子似乎没打算避讳什么,自己这边也就只好拿救人要紧、赔罪当前做借口了。 “妾身潘氏,多谢大人相助…”坐上轿子,稍微暖和了些,女子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陌生的贵介男子帮助了自己,便理所当然的开口道谢,“…敢问大人贵讳,他日也好相报今日之恩…” “今日之困还未过,理会什么明日。夫人如不嫌弃,在下歇脚之处倒也有两所干净房子,可将就一晚。待明日一早,在下便派人送夫人回家…” “家…哪里还有什么家…”女子苦笑,眼角泪珠又滚滚而下,“我已犯七出被休,哪里还有家可归?只是…只是我本无七出之过,被休得实在冤枉…” “夫人安心,我家大人乃当今的太子太保陆炳陆大人,你若有冤屈,尽可…” 陆甲话说到一半,却见陆炳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吓得马上闭了嘴。陆炳转过头,马上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对潘氏说道:“夫人,你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来,如实有冤屈,陆某定为你讨回公道。” “不必了…”潘氏长叹一声,“相公啊,汝贤!妾身无过,为何休我啊!” “汝贤?”陆炳皱了皱眉头,直起了腰身。此时,天空开始飘飘荡荡的降下了雪花。陆炳伸手去接那雪花,谁知雪落掌心,竟自化了。 “雪落一捧,转瞬即逝。汝贤,汝贤否?无故休妻,将来定有是非啊!” ***** 嘉靖三十九年,武当山。 苍凉的西风掠过武当山巅,让负手站在一块巨石上远望云海的张松溪打了个冷战。虽说练武之人体格壮健,应该对寒冷暑热已经不太在意,但今天这阵风来得着实蹊跷,给他的感觉,是心惊之冷多于身体肤发之冷。 “老师,该用饭了。”一名精悍男子手捧一件长衫走上山巅,他的步伐极为稳健,神色里也透露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稳重感,正是张松溪之徒:叶继美。 “近泉啊,你知道我在看些什么吗?”张松溪没有动弹,但却意外的问了这么一句。叶继美不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迟疑的说道:“徒儿驽钝,不知师父…?” “在你我的脚下,有一个当年三丰祖师亲手镇伏的绝世凶魔。听说这凶魔十分了得,自秦汉之时就已存在。每次朝代变更,必定出来祸乱天下。当年此魔重出,造成武当大劫临头,三丰祖师费尽气力与之缠斗,也只以险胜一招的代价将之降伏…”张松溪缓缓回身,白须白发无风自动,“近泉呵,将来你若传得我衣钵,千万要告诫后世徒子徒孙,切勿接近山下,切勿开启封印,以免凶魔重出,殆害苍生啊。” “…弟子知道。”叶继美躬身表示已明了恩师之意,张松溪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挥手让徒儿先回紫霄宫去。叶继美心知恩师定是有莫大的心事不想予人知晓,因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又施了一礼便迅速转身离开了。张松溪目送爱徒远去,这才长叹一声,纵身一跃,自山巅跃下。几个起落,已落在一个小小的洞口前。洞口虽小,却也足够容纳一人出入。只是张松溪来到洞前,却驻足不前,只是负手静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我教授你的太极拳,可练习熟稔了?” “太极拳式,虽已大部分融会,尚有些许不明之处未曾贯通,还望恩师予以点拨。”平静的声音自洞内传出,听上去似乎还是个年纪甚轻的女孩子。 “习武之道,不在一朝一夕,你虽天资过人,但若希图速成,却也并非易事。有何疑难但说无妨,我为你解惑便是。” “您传授太极之时曾说过‘天下至柔莫若水’,但‘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若为‘至柔’,何以‘载物’?” 张松溪会心一笑:“水是至柔,但柔中仍存刚,所以依旧是‘力’。天下事物就算再柔,亦要刚柔并济方可留存,全刚则莽,全柔则怯。我说‘天下至柔莫若水’,并非说举手投足间必以全柔为根本。柔中有刚,刚中带柔,阴阳并济,相辅相成,既能宽容,又有担当。此点不但是太极真谛,亦是做人真谛。” “您…愿意把我当成是‘人’吗?”声音迟疑,听起来竟有一丝哽咽。 “虽说当年三丰祖师和你一场恶战并将你镇伏于此,但他老人家曾经在传记中留言,说你本性不坏,只是已与凶魔化为一体,魔根凶性太深无法自控,所以才把你留在此地研习太极道法一百余年,以削减你的凶性。说起来,他老人家也是诚心希望你能去除心头魔性,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 听了这番话语,洞内人便长时间陷入沉默不语的状态。张松溪负手静立片刻,见洞内毫无动静,便纵身跃起,借助崖壁上的碎石枯枝向山顶跃去。 “绝世凶魃,当你体内的‘魔’也真正想成为人的时候,就是三丰祖师遗训实现,要你离开武当的时候了…” ***** 东岛扶桑永禄五年,美浓稻叶山城一间狭小的暗室内。 “该放的东西,已经放了?” “放了,假尸的妆化得极像,没有人会察觉大人依然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舒适的坐在垫子上,望着对面单膝跪地、俯首帖耳的忍者,现任的美浓国主斋藤义龙模着下巴上的胡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自从老头子死掉的那一天起,想杀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那个信长…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阻碍了我的大计划进行。麻烦事就交给龙兴去办,我啊,也该做点大事了。” 忍者单膝跪地的姿势仍然保持不变,也未发出任何的声响,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斋藤义龙可能是觉得气氛有些无味,便挥了挥手说:“好了好了,站起来吧,总是一声不吭的,像个死人一样。我问你,伊贺那边的情况如何?” “先行的忍者军团已经全数向着中原明国出发,为首的是百地家的三公子。另外在明国那边,先行的探子已经传来了回报。他们已成功的混入了明国宫廷,准备随时行动了。” “很好,不过,这个‘随时’恐怕还要拖得久一些。”斋藤义龙坐直了身体,随手抄过手边小几上的一幅画展开,那是他的“探子”为他绘制的大明疆域图。 “哈哈哈哈哈,明国,明国!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的所有臣民都拜倒在我未来的明国天皇:斋藤义龙脚下!” ***** 嘉靖四十二年,朝鲜,京畿道开丰。 一枝利箭穿破有些死滞的空气,准确的刺进了草制的箭靶红心之中。而在箭靶的红心上,数枝相同的箭支已经静静的停留在那里了。新伙伴的到来让它们似乎有些振奋,于是便一起嗡嗡的轻颤着,表示对新伙伴的欢迎。 “还差一点,就可以完全的掌握用箭之道了。努力吧,汝谐。” “是的,师父大人。”十七岁的少年转过身来,向着身后那名和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白发少年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说起来,师父大人您为什么会从大明不远万里的来到这京畿道呢,比起这里来,明国的南北两京应该是好很多的地方啊。” “这个嘛…”夹了一片泡白菜塞在嘴里,白发少年一时也语塞了。叫做汝谐的少年见师父卡了壳,也就不再多问,径自闷头扒起饭来。 “…该说是为将要到来的危险做准备吗?”放下手里的饭碗,白发少年咕哝了一声。汝谐抬头“嗯?”了一声,将白发少年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向他勉强的笑了笑。 “吃饭吧,吃完休息一下,我来教你水战之策。另外,你的木工手艺锻炼得怎么样了?” “还行啦…但是师父大人,您说要让我向着成为将军之道努力,可您为什么只着重教我水战?还有,学木工和打仗有什么关系吗?” “我教你的东西,以后你一定会用上,而且能救家救国于危亡之时,万万不可轻视…” 白发少年正慢悠悠的嘱咐着,突然听到一个难听又尖锐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嘎嘎的笑了起来。两人微微侧身,看到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带着几个满脸痞气的跟班,正一步三摇的向自己这边走来。 “哟哟,我当是学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居然学什么木工!我说李舜臣,你家好歹也是士大夫出身,虽然没落了,也不至于堕落到去学木工吧?给我当个跟班吧,每个月多赏你点饭钱!” “朴成道,你小子欠揍…!”汝谐愤怒的想站起来,却给白发少年一手按住了肩头。跟着,白发少年缓缓的站了起来,随手拂去了衣服上刚刚沾上的一丝尘土。 “朴家少爷,我们两个可没吃没占你家的一点东西,你整天跑到我家门口来挑衅,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你个要饭的臭白头佬,我跟你说,趁早离开京畿道滚回白头山那一边的大明国去,别在这里教这块木头学木工了!就凭你…” “就凭我怎么了?”白发少年身形一晃,突然像箭一样冲到了朴家公子的面前,一伸手就掐住了他的喉咙。朴家公子惊骇得想叫,但却叫不出来,只能扭曲着面孔发出嘶哑的怪声。旁边的跟班都慌了手脚,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上前指着白发少年怒吼道:“小子!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公子的父亲是堂堂的承政院都承旨朴大人吗?你敢伤我家公子一根毫毛,就让你和这个姓李的没落小子一块儿抵命…” “哼,俗人之见!”白发少年手腕轻轻一抖,朴公子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当那些慌了神的跟班杂手杂脚的将朴公子接下后才发现,原本站在他们面前的两个少年,竟然在一瞬间不见了! “鬼…鬼呀…!”朴公子和那些随从吓得脸色都变了,哪里还敢在这里停留半分,马上连滚带爬的逃走了,连鞋掉了都不敢回头去捡。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顶,原本失踪的师徒二人正静立在那里,冷眼观望着这群落荒而逃的小丑。 “汝谐,之后陪我走一趟全罗道吧。” “好…可是师父,为什么…?” 白发少年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因为我要把该教给你的东西在更短的时间内让你融汇贯通,我留在朝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