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妮出嫁》 第一章火光一闪 这是一个烦热难耐的夏夜。 肖林虽然早早的上了床,可一直没睡着。眼皮也涩,也沉,心里也迷,也没有什么心思,就是睡不着。 也不怨老婆坐在那里嗡嗡嗡的纺花。大部分时日,老婆肖王氏都是干这事的。纺花车的声音,不光不会影响他入睡,反而是他的一首美妙的催眠曲。可今夜,这首曲变成了烦人曲。 外边,传来远远的狗叫声,夹杂在此起彼伏的马唧了(蝉)的叫声中,令肖林更是心烦。他翻过身,脸朝墙,用两肘夹住俩耳朵,还是睡不着。 窑洞里,冬暖夏凉。虽然是伏天,还得盖薄被子。肖林烦热,早把被子蹬在了一边。蚊子乘机照住他后背啃了一口。他悄悄模住破扇,狠狠地拍了一下,不知道拍死蚊子没有,反正身上生疼。又加上痒。他干脆坐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扇扇。 月光从竹帘缝里透进窑门,和墙上的油灯光溶在一起,窑里不明,也不暗。种田人嘛,能点起油灯的并不多,要知道油都吃不起的人家谁还舍得点香油照明?这在平常在左邻右舍前引以为荣的事,今夜,肖林也觉刺眼。他使劲挤上眼。 纺车声、狗叫声、蝉鸣声,继续往他耳朵里钻。 突然,狗叫声大了起来,好像越来越近,没多时,又传来一声猫叫,接着,似乎院外大皂荚树上的鸡子和鸟雀也惊叫起来。 肖林一惊,猛睁开眼,向外看去。 这一看,不大紧,肖林吃惊的睁大了眼,眉毛、胡子、头发刹时都竖了起来。 就在下屋,闺女白妮住着的屋的窗户,突然亮了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了。 再看去,窗户再也没亮。却有一个人影,轻轻靠近下屋门,不见了。 肖林惊呆了,言不由衷地惊叫一声:“猫!”匆忙穿衣下床。 肖王氏不知啥事,大声回道:“猫叫有啥希罕!” 肖林边踢拉鞋边叫:“啥希罕?谁知道!”人己跑到门外。 院内,肖林随手抓起一根棍子,轻手轻脚地靠近下屋门。 说也奇怪,刚才还是热热闹闹不让人睡的黑夜,好象来了个肖林,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让肖林觉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月光下,就连对面牲口棚下的黑驴,也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他趴在门上听听,屋里没有一点儿声响。 他又踱到窗户下,贴到窗上听听,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摇摇头,心里想:“眼花了?看走眼了?还是做梦?” 他走近牲口棚,伸手从料缸里抓出一把什么,扬手撒到石槽里,拿起拌料棍,连搅几下,嘴里说着:“吃吧,马无夜草不肥。”拨拉了几下黑驴脖子。 黑驴满意的上下点头,打一个响鼻,一头扎进槽里,格嘣格嘣吃了起来。 肖林扭身回窑,边走边看下屋的门和窗,心里在想:“唉,真是老了,看走了眼。” 走进窑,月兑鞋上床。肖王氏还在纺花,高声问:“你弄啥?一惊一乍的?” 肖林月兑下衣裳,拿起破扇扇几下,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花眼了你也睡吧!”说着,他拉过夹被搭住上半身,睡去。 这一夜,他自己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只知道连连做梦,总梦见一堆大火在烧。 鸡子刚叫,他就不睡了。心里总是闪过下屋窗上的火光和那个神秘的影子。嘴里也总在说:“我真的看花了眼?” 上岁数人,本就没磕睡。天黑上床,鸡叫就醒。肖林不睡懒觉,只要一醒就起来,开始他一天的劳作,无冬历夏,都是这样。就是刮风下雨,也从不间断。今早,他更不例外。 他轻手轻脚地折起身,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老婆一下醒来。发呓怔一般说:“早着勒,再睡会!” 小林轻声说:“你睡吧,睡得晚,怕还没有睡着吧?”说着,已走出门去。 肖王氏翻个身,嘟囔说:“扒明鸡呀!” 肖林踢拉着鞋,走出窑门。眼光直向下屋门窗扫去. 黎明前的月光斜照在院内。 门窗紧闭,静悄悄的。 肖林揉揉眼,定睛再望。 门窗紧闭,毫无声息。 小林奇怪了,脑海中充满了疑问:“我真的看花了眼?” 人有时候很奇怪,假若这时候下屋门窗突然闪出光亮,黑夜里冷不丁亮一下,不管是谁,都会打个激灵,胆小的也许会吓倒在地上。但如今的肖林,好奇占据着他的头脑。正常的东西他反而不感冒,有兴趣的是不正常的东西。他如今希望看见光亮,以验正自己看到的一切。如果这时候看不到这些,他反而会感到失望。 他就这样长久的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盯着下屋。 一个黑影闪过他的脑海。他还记得,这是消失在门口的黑影。“不会是鬼吧”他想。 他猛地打了个颤,好像一阵冷意袭向他的骨髓。浑身顿时冒出了鸡皮疙瘩。 下屋里,住着他的女儿白妮儿,这个一群孩子中唯一养活下来的宝贝——寄托着他老俩太多的希望,渗透着他老俩太多的心血,蕴含着她老俩太多的深情。 “这黑影到底是人是鬼?他进到了屋里?他要干啥?要害白妮?要偷东西?偷东西咋没有一点动静?白妮儿在屋里住着嘞呀?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不会” 想到这里,他惊出了一身汗。心里说:“快叫叫白妮儿” 他疾步走近下屋门,举手拍去,却又停下:"要是我真看花了眼,不是惊着了白妮儿?” 他又迟疑了。两手捂着嘴咳嗽几声,生怕惊醒了闺女。又走近黑驴,上些料,接着又拿起扫帚,轻轻地、心不在焉的拨拉着院地,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下屋门窗。 为人父母者,在对对待孩子的问题上,有时经常前走不是,后退也不是。由此可见一斑。但如今肖林的作为,日后将引起什么后果,他是无论如何料不到的。他不懂得辩证法,当然不会懂得好事也能办坏。尤其在解放前,这个一字不识、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人,怎么可能会预见事物的结局。即使把事情办砸了,他只能默默忍受,伸伸脖子咽了,绝对不会想一想,自己错在哪里。 远远近近的鸡叫声此起彼伏,月光慢慢变淡,夜色渐渐退去,晨光也变得更加明亮。夜宿在大皂荚树上的鸟群嘁嘁喳喳的欢叫,鸡群也纷纷飞落在院子中间,一边觅食,一边扑闪着翅膀,相互追逐。 潮湿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美妙的音乐,在烦躁的蝉鸣声中,显得那么动听悦耳,似乎透进人心,轻轻的揉着人的心房。又似乎像一条蚯蚓,钻进了人心,在里边蠕动,让人心痒,让人心动,让人心颤,让人心共鸣。又好像令你醉卧锦簇,如堕云雾,飘飘欲仙 似乎,这种文字的描写和心理的感受,并不妥帖,并没有写出意境,可是, 恕笔者语拙,实在难以用文字来表述出这种美妙的音乐对人的感官的撞击之美。 不过,再美的音乐对小林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一个终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是不会对这些声音感兴趣的。况且,他如今心在哪里?也许,他左耳听到了,但又从右耳飘出去了。也许,他对这些有感知,只是习以为常罢了。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东西对另一个人却有着特殊意义 下屋的门开了,跟着,屋里闪出一道彩光。接着,就又传出一声柔和甜美的声音:“爹!俺去洗衣裳,你有脏的没有?”话音未落,人已走出门外。 小林正斜眼看着屋门,冷不丁屋门开处,白妮儿眉开眼笑走出来。只见她:高生生的个头,黑明明的头发,上穿一件黄布衫,下穿一件绿长裤,足穿一双白布鞋。 这身打扮,如果用到其他姑娘身上,用花枝招展这个词来形容,是恰到好处。可是,在用到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青春气息的的白妮儿身上,怕需要改改词儿了。应该说,那实在是再美不过了。 不过,遗憾的是,小林不这样认为,他甚至在看到这些时,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油然而生,一种芒刺在背的刺感让他难以忍受。尽管白妮儿羞涩涩的笑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种征求意见般的询问:“我这身衣服好吗?”但小林根本不理会。从内心说,他是反感的。 说白了吧,肖林嫌白妮儿这身衣裳花红柳绿,刺眼! 大家说说,白妮儿大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把自己打扮的好看些。这在今人看来,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呀?再正常不过了。即使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应该支持才对呀?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放现在,姑娘们一起床,梳妆台、梳妆镜、洗头膏、洗面女乃、摩丝、电吹风、烫发、卷发、拉丝、定妆、描眉、涂唇,然后青红绿蓝黄白紫,一股脑儿披挂在身,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大赚眼球。你有何感想?你要是看不顺眼,小心人家会说你: 土帽儿!傻帽儿 各位息怒,时代不同,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待过去,那会产生两种不同的效果。这一点,本作者提请大家注意。 肖林瞥一瞥白妮儿手里端着的洗衣瓦盆,里边放着几件她换洗下来的粗布衣服,再看看她穿着的色泽炫亮的衣裳,眼光最后定在那双白鞋上,他那种不自然的表情流露了出来。他蹙眉问;“哪儿来的这衣裳?” 白妮儿抿嘴一笑,回答说:“还是我那灰土布,我染了染。” “哦?” “这上身是灰灰菜染的,是木莲叶染得,鞋嘛,是石灰搽了搽。啥样儿?爹?” 肖林吧咂吧咂嘴,言不由衷地说:“去吧,快回来!” 这里,肖林还是给了白妮儿宽容的。可见,他也不是那种太死脑筋的人。 白妮儿扭身,步态轻盈地走去,一条齐臀长辫在身后晃来晃去,不知有多少快乐藏在里边。 肖林看着她走出大门,急忙跨进下屋,眼睛四下扫去,旮旮旯旯都没放过。 哪里有甚么影子? 他不放心,织布机下,箱子后边,大缸缝里,就连簸箕掌床下钻不下人的地方,他也用棍子戳了戳,连一个鬼影子也没见着。 他泄气了,不是放心了。按理说,这应该能去掉他的心病了,但对小林来说,他的心病更重了。自己明明看见了的东西,怎么就找不着呢?他不相信自己白天看东西还是清清楚楚的,夜里就看不清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屋门,一坐在门槛上,掏出挂在后的旱烟袋,把铜烟锅伸进烟袋,隔着袋装好烟末,抽出来衔住烟嘴。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团破棉絮和两块火石,把棉絮靠近火石,然后击打火石。随着火石相撞产生的火花把棉絮点燃冒出烟,他把棉絮靠近烟锅,旋即赶紧吸烟嘴。当烟末燃烧产生的烟雾吸满口的时候,他憋住气,闭上眼,非常惬意非常享受的样子,然后再长长地吐出烟柱。那样子,简直比做神仙还享受。他一口又一口的吸着,享受着。 这是旧中国很多男人惯常的享受方法。今天的烟民有幸在打开漂亮的打火机,吸吮着过滤嘴香烟的时候,顺便也享受着一种潇洒和满足。并且在苦闷或兴奋的时候,靠这种吞云吐雾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获取力量,让自己理清头绪,让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在当时,烟卷作为一种时尚品,还没有深入到贫穷的农村。但这种吸烟的方法,还在广大的中国农村被普遍采用。至于所吸烟叶,可就大大有别了。用树叶、草叶、棉花叶等作为替代品,是肖林这类烟民的惯常做法。至于那味道是酸、辣、苦、甜,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他们吸得很投入。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言。也代表着一种无奈,一种消遣,一种生活方式。 肖林一番逍遥,并没有找到解月兑,反而让那团光亮和黑影在脑海里植下了根,并且越长越大,似乎要撑破脑袋。“唉”,小林无奈的长叹一声,心里说:“真是看花眼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出现,他马上又把他推翻了。他还是相信自己没看错。 一整天,小林没心思干活。当夜,他睡得出奇的好,竟至于黑驴在圈里大叫着要草和料,他都没听到。直到天气大亮,肖王氏见他睡得不同寻常,怕他有事,拧他掐他,他才醒来。 也难怪,之前的一天夜他都没有睡好。奇怪的亮光和黑影左右着她,直到把他折磨得筋疲力尽,睡眠生理波完全掩盖了他的一切好奇,他才算进入梦乡。以至于这一夜又发生了啥事,他一无所知。 痛痛快快睡了一夜,按理说,小林该放掉那块儿心病了吧?可肖林就是肖林,你不能不佩服他那种拧劲儿,当他走出窑门,来到院子时,日头已从东邻家的大枣树隙间斜照过来,没有天明前那种鸟雀的骚动,更没有昨日那悠扬的笛声,一切显得很静。 适时享受安静也是人间一大乐事。肖林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他的心头马上又浮出了神奇的光亮和黑影,眼睛不用说又瞟上了下屋门窗。 毛病! 很多人可能都搓过麻绳。两个人从绳子两头反方向相搓,那系儿越上得紧,绳子也越拧得絘实。肖林此时就是拧上了,拧得不倒一点儿系儿。 黑驴已经被肖王氏拌上了草料,它有滋有味的享受着人们恩赐它的美味佳肴,那咯嘣咯嘣的咀嚼声才是肖林的最爱和享受。要在平时,这声音能让小林心平气和。可现在不行,他的心结上了疙瘩。 肖林站在院中,眼睛扫视着全院。 豫西邙山南麓的农家院落,多数依山沟走势在高高的土藺下方,码出一个整齐的窑面,在这个面上打出两孔土窑……在其前方圈起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再往前方盖座大门楼。院子里的房子也是量力而盖,土的、泥的、草的都有,家境好一点的人家可能用砖、瓦、石弮出个窑脸,盖几间房,这就很上档次了。 肖林老倆一生勤恳,白妮儿离身后,二人更是男耕女织,起早模黑,省吃俭用,再加上白妮儿身子骨儿慢慢长成,心灵手巧的白妮儿不管家里地里,风里雨里,都成为了两人的帮手甚至这两年更成了顶梁柱。这样,家里就有了更多的积蓄。精明的肖林马上就买了头毛驴,这一下,家中更是如虎添翼,又加上亲友们的互助,很快弮了窑脸,挨院子东半边盖起了两件瓦房,并且盖了大车门门楼,打了一架小驴车,干完活卸了套,就把驴车停在门楼下,缎子黑一样的黑毛驴拴在槽上,悉心照料。 不用说,家里的吃穿戴用也发生了变化。 这样,肖林家实际上成了一个标准的富裕中农,令大多数人家羡慕不已。特别是,随着白妮儿长大并出落的落落大方,如出水芙蓉,更让五龙沟人眼馋。说肖林一家是五龙沟的明珠是毫不夸张的。无怪肖林有事无事总爱在院中得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感叹这几年的顺利。是啊,前边就已经说过,五龙沟能点起香油灯的有几家呢? 但今天,肖林显然不是这心情,他挑剔的目光明明说明了这一切。 西山墙外,一棵参天的大皂荚树遮天蔽日,一枝桶口粗的大枝更是平伸进院内,几乎遮住了院子的一半。人们都说,但凡古树、大树,都住有神灵,能保佑主人家兴旺发达,肖王氏好烧香,并烧出了名声,这几年家道上升,自然功不可没。肖林常常在心里,把这功劳算给她了一半。 挨着西山墙下,盖着牲口棚,靠南一点,一口耙地耙靠在墙上。当肖林的目光移到这口耙时,停住了。眉心蹙了起来:“这是谁,咋把耙放嘞这直,闪倒过来咋弄?”想着,他走过去把耙往下拉了拉。 正在这时,传来白妮儿的叫声:“爹,你弄啥咧?” 有林扭过头。 白妮儿正笑眯眯地从大门楼下走回来。 这闺女今天一身白色穿戴,使她那白里透红地脸蛋更是好看无比,头发油光光地,额前虚膨着一些乱发,不知咋的,这些天她脸上总是透着那种遮盖不住的笑容。 肖林的脸陡地拉了下去,问:“妮儿,又去洗衣裳了?” “嗯,天一明就去了。” “咋天天洗?” “爹,你不知道天热?一天换下来几身?” 白妮儿格眨着长眉毛,黑眼珠随着她的笑在双眼皮的眼眶里滚动。你真不知道这闺女哪来的恁多高兴事,薄薄的嘴唇和泛红的面庞随着甜甜的话语,是那样恰如其分的变换着。无论怎么变,都是那么美丽。 想要俏,一身皂。这话儿不假。无论怎样丑的女人,你只要穿上一身白色,立马就能让你变得俏丽无比,想对号入座的女同胞们你可以试一试,是不是你立马就变成了一个超凡月兑俗的美女。 白妮儿可不能这样论,无论什么衣服,穿到她身上都合身,都能穿出个性,都能使她的美丽更上升一次,无论怎么换,反正一个美,一个另一类的美。 这就是白妮儿地不同寻常处。可以这样说,要搁现在,你要用白妮做你的服装公司的模特儿,保证能让你的公司火,让你的品牌红遍天下,让你的企业赚个盆满钵满。 你看,今天,同样是一身白粗布衣服,一身洗得就要瘫的衣服,穿在白妮身上,显得这样庄重、大方、素气。使人不知道那白色的布衣里边包藏着的到底是如何神圣的玉体。 形象点儿说吧。观音菩萨像见过没有,庄重、大方、含蓄、美丽,这身装扮的白妮儿可能就是这位神仙的化身。 穿过粗布衣的过来人都知道,白粗布衣物,越洗越白,越薄,越平光,穿着越舒服漂亮。特别是这白妮儿,人家能,创意了一种更美丽的方法。她把一种叫做“青粉子”的东西和匀在水里,将洗净的衣物放在里边浸泡浸泡,这衣物干了以后就变得青素无比,变成了另一种白的诱人的美色。 小林可不这样看。 五龙沟这地方,白色只在办丧事的时候穿,叫做孝衣。被认为不吉利。昨日白妮儿穿白鞋,肖林就不高兴,碍于以前为这事闹过,肖林按住了火。今天倒好,他又穿上了一身白。你爹死了?你妈死了?要你披麻戴孝?肖林就要蹦起来了。但他还是压住了。 这是因为他老俩一生养了一群孩子,就保住了这一根独苗,把她娇得象金豆,捧还捧不够,哪舍得伤啊? 再说,一个白妮儿,让五龙沟都生辉,人人都把她看做宝贝,谁还舍得伤她? 说到这里,你大概明白了作为父亲的肖林,为啥看自己的亲闺女都看不透,看不够的原因了吧! 话说得远了。不过这时候白妮儿的衣物也都搭在了院里的长绳上。她问肖林:“爹,咱喝啥汤?” “喝汤”是这一带人对早、晚饭的一种叫法。因为早晚饭往往是以喝汤为主,再补贴些馍什么的。只有午饭叫吃饭。意指硬实点儿的如馍、汤面条、捞面条等为主的饭。那些年代,家家都缺粮,人们为了节衣缩食,细水长流,自然形成了一天一顿硬实饭另俩顿喝汤凑合的饮食习惯。 肖林想了想,说“啥都中,问你妈吧!” 白妮儿笑说:“俺妈叫问你。” 肖林也笑笑。 白妮儿说:“还是我当家吧。前几天生的绿豆芽成了,都快一寸长了,就吃两掺烙馍卷豆芽吧?我再擀点儿面片儿!” 肖林不同意,接着说:“咦,晌午再吃。大清早,擀点儿面片儿,就几根咸菜都中了。” 他嫌浪费。在一村人差不多都过着吃糠咽菜的穷日子的时候,在自家也刚从穷地方走过来的时候,生长在十年九旱的邙山,咋敢不虑后呢? 白妮儿也就不说什么,抬头向正在两窑中间的天爷坷窑儿前烧香的妈走去,说:“妈,你添锅生火吧!我擀面片儿。” 肖王氏正撅着在天爷坷窑儿前烧香磕头,哪儿顾着和他说话? 旧社会,烧香磕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一带人家,家家都建有天爷坷儿窑儿。贫的富的都有,都烧,都磕。好赖却有区别。小林家的,是在俩窑中间先掏出土窑,再用砖弮起来,门面上再镶嵌些花边、兽头类的饰物,祘是精装修吧。神就贡在里边。至于他门径的哪路神,哪路仙,恐怕知道的很少。统称天爷吧…… 就是对天爷的态度,也是有差别的,象肖王氏,是一个很虔诚的信徒。她一字儿不识,不知道这世上的神哪、仙哪、鬼呀,魂呀,佛呀、道呀是什么回事,说得再透彻些,她连自己的名字叫啥都不知道。王氏是她在娘家的代号。嫁到了肖家,在王氏前边加个肖字就算换了代号。一个在旧社会没地位,被鄙视到这等程度的女人,你说她研究神学会深到什么程度?但痴迷的程度却很深,反正是见庙就烧,见观就跪,见大树就拜,见坷窑儿就磕头的主儿。他们烧香的目的很现实,主要就是图个吉利,讨个平安,封妻荫子之类的。体现人们的良好愿望,对美好未来的一种希冀,憧憬和向往。 白妮儿小时候,也多病,常常把肖林他俩急的喷血。肖王氏听说中岳庙的神灵,就去朝拜。他不知道堂堂的中岳嵩山是哪儿,只知道在南。照着南山,她一直往前走,她不计较自己的脚小,脚肿,腿瘸,开始是五里一烧香,十里一进拜,接见大山时,她更是三步一拜,五步一跪,跪得裤腿都破了,膝盖上沁出了血,她也不怕。一天,她一小心从一条险道上跌下了深沟,一天一夜没有醒过来。醒来时,几条饿狼正从四面向她包围。幸被附近猎户发现相救,才保住了命。但刚好些,就又向中岳庙爬去。 也许真是神灵有知,对她护佑有加。一颗屡遭病魔光顾的幼苗保住了。白妮儿幸运的活下来。家道这几年也好了。在肖王氏看来这应该感谢神。自此,肖王氏烧的更有劲,更上心,更虔诚。竟至于一天三烧,有时干脆数天不停香火,睡在天爷坷窑儿下。 无怪乎。白妮儿给她说话她不搭理。烧香对她是一种生活的正事,一种至高无上的事业,一种孜孜不倦的追求。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命可以不要,但香,是一定要烧的。 应该说,肖林和肖王氏真是天作之合。正是因为他们这些奋不顾身的追求。肖家才有了今天。也正因为二人的珠联璧合,才有了象白妮儿这样的出类拔萃的天之娇女的降临。 坐在屏幕前地朋友。你也许读倦了,你也许会感到作者的笔太絮了。可是莫急,饭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去做,文章要一点儿一点儿去读。在故事展开前,我是有必要把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的。等到你掩卷之余,发出叹息的时候,你会知道我前边的一字一句一段一章都不是赘述,都不多余。认真看吧,所有的答案都在下边。让我们和肖林一样去揭开那神秘的答案吧! 你瞧,一天又过去了,又一个早晨到了。我们的主人公心中的疙瘩仍没解开。况且他又有了惊天的发现。 我用一个梦来说明一下昨夜肖林的睡觉情况吧: 春天,阳光明媚,河水清澈,春风和煦,百鸟啁啾。肖林在河边的花红树中穿行。 一林白色的花红树花开的正艳。你要是不理解春花烂漫是什么景色,就到花红园里去看看。一朵朵,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朵,争相展示着她们莹润细女敕的美色。花瓣中伸出来的花蕊默默地散发着她们撩人却并不香的清气味儿 足以把人熏到。 一阵小风吹来,花瓣儿雪片样落到地下,以至于把土地全部遮瞒。你要是走进这花园,见到此景此情,看到铺在地面上那薄女敕的花片织就得白毯,一定舍不得把脚踏在他们上边。 白妮儿就在花红树林间闪现着,不,一朵朵的花就是白妮儿。怎奈肖林一伸手,白妮儿就不见了。一眨眼,她就又出现在其它的枝头,肖林充满慈爱的叫“妮儿——,”白妮儿甜甜的叫“爹——”。叫是叫,当肖林伸手去抓她时,她却又不见了。 突然,这一切都消失了。天上突然间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震的人捂上了耳朵,刺目的闪电让人不敢睁眼睛。一只大鹏鸟却在这电闪雷鸣中出现,怪叫着向他俯冲下来。那可怕的尖爪直指向肖林的眼睛。 肖林惊起,知道是梦。待会儿睡去时。周而复始的又开始了噩梦。 如今有人形容自己梦多时,常常说是连续剧,指得就是这种场景。 这样一讲,你就知道这一夜肖林又惨了。 梦是心里想。由此你又可知道肖林对那团光亮和黑影已经在意到什么程度了。也因此当又又一个早晨到来时,肖林为什么头一眼还是光瞅下屋的门和窗了。不过接下来他又发现了又一个异常情况,那就是: 那耙地耙又长上去,向上爬高了。 ` 全文字更新 第二章会长的耙 很多读者可能没见过耙,这里介绍一下。 耙是我们的老祖宗留下来的,用来平整土地的初级半机械化耕作工具。主要用来镇压和平整土地。长方形,后方带有俩个向上翘的短把儿。框的长度大致二、三米,宽六十公分左右。耙身的前后边上凿二、三十个小孔,用来穿耙齿儿。使用时,以宽幅向前移动,短把儿朝后,便于人工操作。不用的时候,农家常常把它靠墙竖放着保存。那错落的耙齿就成了梯形。小孩儿就常常趁大人们不在时爬上爬下当梯子玩。 肖林家的耙两米长。这几天,肖林正在把金钩挂一屏那块儿地掩青,天天要用。回来后就竖在牲口棚旁边的墙上。 院墙没有三米高,耙竖在那里,也就是几十公分高,就能和墙头平。 小林生性小心,怕耙竖陡了反倒过来。总是放得相对斜一些,以防不测。这成为他的一种习惯。可今天,不对了。 昨天他发现了耙竖得太陡,啥也没多想,往下拉了拉,可今儿个,耙明明又向上长了。 这事不奇怪。耙不会长,是死的不错,可人是活的,能挪动它。问题是在肖林这个家里,谁会来挪这个耙,挪耙又是为了啥? 老婆肖王氏,不用说,她不会并且没有理由来弄这。她闲着吃饱了撑的慌,也不会耒弄这事,她根本动不动这盘耙——那是枣木打得,百多斤重的! 那就是白妮儿了? 可他清楚的记得,大前天收工回来,是自己扛得耙,到家以后竖在了这里。白妮那天是牵着驴,扛着犁的。到家后她饮馿(喂驴喝水)、上草上料,跟着就去做饭了,根本没有沾耙。 这两天,自己在家,大门没出,二门没迈,也没人来借过,谁来动它弄啥? 白妮儿也没有闲着呀?洗衣、做饭、铡草、喂驴,这些事儿,对白妮儿来说,都是捎着、带着就干了,这两天,白妮儿都在织布机上忙。自己走到下屋,看见白妮儿汗流夹背地蹬着踏板,撂着梭子,坐板都被汗溻湿了,叫她歇一会儿,他都不舍得。她会舍得闲着去耍?就是耍,她弄耙干啥?我向下拉拉,她往上送送,手贱了?手痒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它自己动了,长了! 肖林又拧上了耙。 这一拧,他又有了新发现。 除了地上和墙上有耙挪动的划痕以外,耙头和墙头中间的墙上,有明显的划痕。并且一眼可以看出,那是脚蹬的痕迹。 世上万事怕拧,怕较真。一较上了真,这万事就可能会水落石出。 拧上的肖林根据这些蛛丝马迹,顺藤模瓜,很快有了更多的发现。 从耙头以上的墙头开始,到大皂荚树伸向院内的大枝下的墙头上,大概也有两米多长,那生长着的杂草,分明被踩倒了不少。这,分明成了某种通道。而其他的地方,由于今年雨水不缺,墙头总湿着,杂草照样长得很旺。 这是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的不正常。 肖林一阵紧张,额头一下又收紧了起来。 这是啥事?这可比那火光和黑影更叫人猜不透,更叫人模不着头脑,更叫人心惊肉跳。 肖林站在那里盘算开了。 肖林就是肖林,要不五龙沟有人暗地里叫他小诸葛。他很有头脑,遇事不慌不乱,想清楚了事理,并想出了相应的对策,他才会去行事。他从一个家境极差的穷人走到今天,说实在的,不是靠他老婆烧香烧来的。精于打算也是他成功的一条重要秘诀。 但他算来算去,把自己算进去了也不觉得,这是后话。 肖林想好了,叫:“白妮儿!” 没有人回答。 肖林又叫一声,白妮儿才从外边匆匆走进大车门,还是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 肖林直瞪瞪的看着白妮儿,看得闺女不好意思了,转身去搭衣服,他才生硬硬的说:“烧汤喝吧,喝完,”他抬头看看天。 蓝天上,有大片大片的云,虽然也能遮住太阳,却挡不住它的热度,他接着说;“得赶紧把金钩挂一屏犁完。”说完,他转身去侍弄缎子黑去了。 话是这样说的,可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从火光、黑影到耙往上长,再到墙头上的异常,肖林心中突然有一种模糊的看法。虽然现在还不能说出口,但他要想办法证实一下,这个看法要做得天衣无缝,尤其是不能叫白妮儿看出来。看出来了,就有可能伤了闺女。 其实这办法很简单,也很自然,肖林自以为只用这一下,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因此,喝罢早汤,肖林也不多说,扛起枣木耙就走。白妮儿也不敢拖拉,急急牵着驴,背着犁随后跟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一半高了。大概大半晌了。 全文字更新 第三章风水宝地 中华文华博大精深,我们的老祖宗给我们的每一项社会活动和山川物品都赋予了文化符号和深刻的意义。 你就说金钩挂一坪,其实他也就是一块秤钩形的长条形地块,包围着一块比它高出两米的平地,充其量他也不过四亩多地,合公制也就是两千多平方米。古辈子,他还是一个大斜坡,是一块呱呱鸡不做窝不下蛋的贫瘠之地,论长杂草,它呼呼往上窜,论长庄稼,只能长些黄毛。一代又一代的先辈们慢慢地把它改成了这种形状,但还是望种不望收。因此,这块地经常是走马灯似的换主人。到小林接手前,已被主家准备撂荒了,也被山水拉得沟沟壕壕,高低不平。据说肖林分文未花,人家还请肖林吃了一顿饭,对方就拱手相送。背后还长长叹了口气说,我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终于去掉了一块儿心病。可见这块地当时是怎么样的状况。 人勤地不懒,老祖宗的话对谁、啥时候都不过时.其实,肖林注意这块地很久了,况且他已经想好了治理办法,才敢于下手的。他带领着一家三口,苦干了三年,那时白妮儿才十来岁。后来亲戚们也来帮忙,才终于大功告成。 好多人把种地看得很简单,认为‘庄稼活,没啥学,人家咋着咱咋着,’殊不知它也是需要动脑子的。先前那么多人种这块地,越种越差。而到了肖林手里,却越种越好。以至于让肖林靠这块地翻了身。这,有什么诀窍? 肖林种地,你不服气不行。我择要介绍两件事,大家看看小林的智慧和能力。 这块地为啥种不好?地势高、路途遥、没有路、没水源、没肥料,都是重要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缺水。十年九旱是邙岭地区最基本的气候特点,水土易流失也是种田人不可忽视的大事。肖林接手后,除了填沟平地,还把地块整的四面高,中间低。这样的地形能保证雨水不轻易流走,既保了水,肥土也不容易被冲走。这一下,就打下了基础。 再举一例。这块地,多年没人往里上过粪。种地两件宝,水肥少不了。这谁都知道。可这块地路远不说,还没正路。人来耕种一次,要翻沟越岭,蹿圪蔺上坡,光空人走路就够呛,更不用说运粪了。可人家肖林有办法,也不怕吃苦。他先用毛驴车把粪运到车不能再走的地方,然后再肩挑背扛,把粪倒到地里。这里的辛苦,可想而知。 下劲到这样的程度,你不想成功也能成功。恰巧,那几年天爷侍候的也好,雨水多。人说麦收八十三场雨,指得是每年八月、十月、次年三月有三场透雨就有好收成,但那几年不光雨不止这些,入冬后还往往“麦盖三层被”,这叫穷人们都"枕着馍卷睡"的事,肖林家会怎样呢?肖林一下奠定了发展基础。 别人干不成的事,肖林一下干成了,并且每年两三千斤的粮食实实在在流进了粮食囤里,这让肖琳的腰秆一下挺直了起来,脸上也经常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沟里的人家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这种感觉真好,小林经常陶醉在这种成功的喜悦里。与此同时,也有人探讨他成功的秘密。山水说开始被人们传得活灵活现。 金钩挂一坪就是这时候被叫开的。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除了好听,还富有文化气息?并且还充满着喜悦和自信? 还不止这些,风水先生也开始论证。 邙山东起河南郑州,西至洛阳以西,绵延二百多里,与黄河相伴,成不规则的条形。宽的地方有几十里,最窄的地方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多里。其中心地带相对平缓,适合耕种。边缘地带经千万年的雨水冲刷,形成形状不一的沟壕和土岭。也正是这些奇形怪状的山岭引发了人们的无限猜想。 金钩挂一坪后靠着一处更高的山岭。一天,一个风水先生站在远处观望,陡然触发了灵感,怎么看,这个山岭都像一只卧虎,正好把金钩挂一坪抱在怀里。他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欣喜不已,翻沟过岭跑到虎头上向对面望去,这一看,更不得了,这对面竟然伏着一条龙。大喜过望之下,他把这两座山岭分别命名为青龙、卧虎,左青龙右白虎,中间是金钩挂一坪,这样的风水宝地榒在肖林手心,他不发,谁发?肖林,具有断天断地的本事。这一下,肖林更神了。 怎么样?肖林可以吧? 诸位,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肖林因此事得福,又因此事得祸,这是以后的事,后边还有分解。 话说小林爷儿俩扛着犁耙牵着驴,来到金钩挂一坪,扎好犁,套上驴,肖林扶犁,白妮儿帮套。前边,白妮儿和驴一用力,后边的犁就翻起了土花。就这样开始了他们辛勤的劳作。 在那个年代,整个五龙沟二百多户、一千多口人家,只有一家有一架三套骡车。另有四五家养有一头驴的。驴个头小,吃得少,泼皮,不生病,适合象肖林这样的人家喂养。但它力气小,犁地的时候,一趟只能犁很窄的一溜儿,那犁吃得稍宽一些,驴就拉不动了。因此,家里有人的,往往需要人帮套,为的是能多出活。帮套的人往往自己戏为没尾巴驴。各位,看看过去的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过的就是那样的日子。 白妮儿他们老远跑到地里,本已满头大汗,爷儿俩没顾得檫一檫,就搭套开犁。拉犁的绳子勒进肩上的肉里,你体会不到那种滋味,白妮儿也不会说。我们只看到白妮儿的脸上很快流下了成串的汗水,那件月白色的布衫也被汗湿透了。 恶拉拉的太阳毫不客气的对这爷儿俩肆暴,毒辣辣的光线如针一样刺向他们的皮肤,仿佛要逼迫他们低头屈服。但白妮儿低下了头,弓下了腰,瞪大了眼,双脚深深地陷进虚土里,像驴一样,一步一步向前迈。汗水流进土里,有谁会想到,它,就是未来的果实。 很快犁出了一耙宽的虚地,翻起来的虚土把杂草深深地埋在了地下。肖林停下犁,走向前,接过拉绳,弯腰拉犁,白妮儿很自然的到后边扶犁。 扶犁相对比拉犁省力,但技术复杂。白妮儿显然扶得也很熟练,并且,她也会象爹一样,在掌握好犁的平衡的同时,还能往前用力推。她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种地把式。 这就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即使是一个宝贝疙瘩,也是这样。所谓近墨者赤。 “爹,为啥咱要这时候犁地?别人没一家犁?” “咱掩青!” “就是把青草盖在底下?” “嗯,这可是好肥!” “那,咱为啥不到天凉快时再犁,反正今年又不种了?” “妮儿,热得受不住了?我给你说,再等几天一立秋,这些草就长籽了,下一年地里草就多了。” “喔——”白妮儿长长地喔一声,既有恍然大悟的感叹,又有对爹的敬佩之情。 趁天热掩青,草死得快、干净,是肖林对老祖先流下的掩青技术的一种完善。种地的学问很大,全看你琢磨不琢磨。象肖林耙地,就又有一套。顺着犁地的墒沟耙叫顺耙,截着墒沟耙叫横耙,沿墒沟之字形耙叫串耙,地犁完后再统统细耙一遍叫统耙。这也要跟着墒情、天气、土壤的板结度以及种什么庄稼等等来决定。 肖林不得了吧? 肖林今天有心思,约模犁了有一耙多宽,三分地上下,就卸犁换耙,三个人(肖林经常这样称呼自己的缎子黑)一块儿拉着耙匆匆顺耙了一遍,就收家伙回家。 这种弄法,过去没有,肖林从来都是精耕细作。 说明白点,自始至终,肖林心里都装着光亮、黑影、耙、墙头上的脚印。 到家后,肖林又随意又小心的把耙放在了原来的地方。 然后,他装作有意无意的观察着。 全文字更新 第四章心病难除 前三章说道,勤劳苦干的肖林发现娇女的门窗前突然闪出火光和黑影,又惊又疑又怕,他按照自己的思路,力图找出事情的真相,然而事情却扑朔迷离,不见分晓。 小林务农,披星星戴月亮是经常的事。炎热的夏季,为了避开晌午的阳光,往往是鸡叫下地,日头升高一半收工。这样干,有效的避开了天热高峰,其他农民也是这样干的。今天他心中有事,本来没打算下地,突然冒出了个主意,结果在日头升高一半时才下地,这样干叫趁热打铁。你想三伏天趁中午干活,要丢失大量的水分,要丢失电解质,还要接受大量的太阳辐射,不中暑才怪,中暑才是正常的。好在肖林经年累月,风刮日晒,雨浇雪打,身体抵抗力强,问题不算大。但他没走到家,就有点头昏恶心,他没吭声,强忍着。到家后,放好耙,喝了几瓢水,也顾不得吃饭,虽说心里萦记得是耙的事,也不时地盯着耙,但他已经招架不住了,昏昏沉沉躺在凉快窑里就睡了。 白妮儿好些,也好不到哪里。她也喝了几瓢水,没心吃饭,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干衣服,拉一条苇席,放在窑地上,睡去了。 把个肖王氏心痛的六神不安,心里只怨老头子做事欠思量。她本做了凉拌粉条菜,还多切了些黄瓜丝。这是夏日里农家的最好、最宜、最适口的上等饭,她最想看老头子眯着眼,边嚼边品味的样子。也最想看白妮儿拨拉一口菜到嘴里然后抿着嘴嚼动的姣美样。这比他自己吃着都得劲,都过瘾,可是今天她心头一酸。 闲言少叙。看看到了鸡子又爬上树枝,准备过夜的时候,肖林才睁开眼。头一件事,啥也不顾,先看耙。 那耙稳稳扎在墙上,不长也不短,不高也不低,也就是说,闺女穿他娘的鞋——老样子,一点也没长。 怪呀!咋没长嘞? 这时候,那个怪逻辑又出来了,正常的反而不正常了。 肖林又拧上了!哎呀,服气不服气?不服气也不行,干任何事,没有点韧性还能行? 没发现不等于没有。肖林不动声色,吃着饭,眼睛有意无意瞟几眼白妮儿。 人家白妮儿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给他端饭就端饭,吃完饭就刷碗,温顺,孝道,蛮好蛮好的。没一点不顺眼的!挑不出刺! 肖林心里正绕着弯想事时,肚子里突然翻起了疙瘩,急忙跑进茅子,泚泚拉拉拉了半天肚,出来时,第一眼,他还是先看耙。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鸡上树鸟归林四处安然,月亮虽然出了老高,但被邻家高高密密的大枣树遮得少见光亮。肖林看不清耙,自然要往前凑凑,凑到跟前还看不清,就趴到近前。他要看到耙上头挨墙的地方长了没有,就必须踮起脚,因为耙高两米是六尺,肖林的个子不到五尺。这一下倒了霉,肖林动作大了些,碰到了耙齿上。肖林不由的“哎”了一声。幸亏声音不大,谁也没有惊动。 他不甘心,借着吸烟,想看清楚,还是没看清。 他又点着了一根玉蜀黍杆儿去照,还没看清,白妮儿惊来了,问:“爹,你弄啥?” 肖林一吱唔,瞟见缎子黑的,轻声说:“我,我看它拉肚子了没有。”他暗暗感谢黑驴在关键时候把掉了过来,要不然,咋给白妮儿辩嘞? 经这一弄,肖林再没辙了。他心里想,要是家里有马灯就好了,有空儿时,一定要买一盏,再贵也买。想着,又给缎子黑加了草料,转身往窑里走时,看见白妮儿正往下屋进,他说;“妮儿,天热成这,去窑里睡吧,那屋里,给上笼一样,捂酱差不多。” 白妮儿回答说:“不热,我惯意了,再说,这一会儿天凉了。” 闺女大了,由不得爹娘,住到一块儿也有很多不便。肖林不再说啥,走进窑里,躺床上,心里虽然仍然放不下心病,可没有别的办法,再想也没用,加上他中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肖林的生物钟这几天第一次恢复正常,远处的雄鸡叫了第一声,肖林就按时睁开了眼。他习惯地翻身起床,身上却酸痛难忍。几次想起来都没起成。干脆等天明吧。 皂荚树上的鸡和鸟又热闹了起来,缎子黑也在圈里用它笼头上的铁链去碰石槽,那是它在叫肖林为自己饮水或加料,肖林再不能不起来了。 正在这时,外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一种声音,听着还怪美嘞。那声音由小到大,由远到近,由慢到快,直往人心里边钻,就好象吃止痛片,那药进到人身子里,一身的疼痛一会儿就不知跑哪儿去了,得劲嘞狠!对,不错,上一回,自己吃了一片人家从福音堂带回来的白片儿,喝下去就是这感觉。 小林一身轻松,一下子跳下床,他想出去看一看,这神奇、动人、还能治身上痛的声音是啥发出来的,从哪儿来的? 但他跑出窑,第一眼看的,仍然是:耙! 不错,肖林魂牵梦绕的,还是:耙! 小林先生,何苦呢?你知道你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后果是什么吗? 读者诸公,肖林今天真没多想,如果说肖林拧,他这会儿可真没拧,天地良心,这一刹那,他只是扭头看了一下。但就是这一下,惊人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耙,又往上长了! 全文字更新 第九章再生一计 就是这一会儿工夫,墙上的影子迅速缩回树枝,退至树杈。 肖林赶出来,看见影子抱着树身,滑下树去。他没有多想,奔跑着打开大门,直奔大树底下。 这时候,白妮儿呼喊着“爹”,打开屋门。见肖林怒叫着向大门外跑去,也急急追出去。 肖林追到树下,哪里有鬼影?急抬头向远方看去。稻田中的路上,一个人影正向远方奔去,很快消失。 昏昏的月光下,榆树和杨树的影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好像向他示威;整夜不停的马喞了和蛙的鸣叫声也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随手模起一块儿土坷垃,扔向稻子地。蛙叫声突停,但很开又得意地鸣叫起来。 肖林不懂得,这些动物在求其友。辛辛苦苦、整日不停是它们的求偶方式。动物如此,人类概莫能外。 他只知道,自己无能,事情到了眼看就要真相大白的时候,自己不沉气,匆忙出手,吓跑了鬼,也坏了自己的计。他连连击打大腿,还是不解气,又扇自己的耳巴子。 白妮儿叫着“爹”追出来说:“你,你弄啥?”把她往家拉。 她不来还好,肖林一看见她,气不打一处来。正恼着你嘞,你还有脸叫我爹,滚!我问你,那野猫一叫,你那窗户一亮,是咋着嘞?你当爹是傻子,是聋子,是瞎子?我砍到你脸上! 肖林心里一阵恼怒,几乎就要伸出巴掌了。但他-还是压住了。他伸伸脖子,咽下一口吐沫,换一种口气说:“走,回家!”扭头走去。 肖王氏听到了院子内的响动,急忙起床出门观望。她身弱多病,行动迟缓,战战巍巍走到院里,肖林爷儿俩已返身回院。她连连追问:“咋嘞咋嘞?”肖林也不回答,白妮儿掺住她,慢慢地进到窑内时,肖林已经把自己掼到床上。他再三追问啥事,爷儿俩都欲说还休,难以启齿。肖林板着脸说:“妮儿,去睡吧,”白妮儿才怯生生地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 太惊人了,也太气人了,这是什么事情,已经不用说就明明白白了,不用再证实。 肖林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心肝宝贝竟和贼有关。并且,竟然瞒着自己的爹娘。 可是,这事却说不出口,甚至连自己的老婆也不能说,毕竟你看到的是表面现象,是一个局外人看到了两件不相连的事,你把它连贯起来看了,你把它想当然的想成是勾结盗贼了。但事情不一定是这样。难听点说,捉贼捉赃,你拿不住脏就拿不住贼。肖林实在不愿意这样说,这样想,想把白妮儿排除在外。可事情偏偏都与白妮儿有关,都和白妮儿分不开。 肖林又这样彻夜不眠的拧上了。咋弄,咋弄?肖林又一遍遍地反问自己。 鸡子又叫的时候,他就爬起来了。 他想到了一个绝好绝好的好主意。 啥也顾不着想了,啥也顾不着干了,金钩挂一坪的地也不犁了,那肥实实的青草也不掩了,明年地里长草多也活该,谁叫我摊上这档子事?家里遇住这事活该我受受这活罪 捣完家中的杂活儿,天刚微明,他谁也没说,就悄悄的打开大车门,走出了大门。他要去找一个人。 谁?他妹夫,名字叫二头。 说是他妹夫,实际上是她的一条串,就是他老婆的妹子的丈夫。姐妹俩搁事的好,一条串就不见外。肖林识理,也没有其他的亲戚,看二头如兄弟。他孩子多,累手大,肖林少不了经常接济他。二头一家也经常帮她家干活儿,彼此不分你我。除此以外,他两家还有点特殊的关系,这事以后再续。总之,肖林一有啥事,总是先想到二头。 二头家住对面的枣树沟。肖林穿过小平原的稻子地,也就是二百米的距离吧,上一个小土坡经过枣树沟祖门,又走没多少步,到了二头家。 不用说,二头的家,只是在土蔺上劚了一孔土窑,围了一圈儿土墙,还圈了一个已经破烂的猪圈。这就是一个家。 二头身强力壮,经常剃个光头,还老是生疮害疙瘩,头上是疙瘩摞疙瘩,这样一来就影响了长头发,一个斗大的头像狗啃了一样。 但他的身体象一头公牛。费尽周折把枣花娶到家后,那枣花也不是瓤茬,二人扑腾扑腾不几年,生了一床六个娃儿,个个都是带把儿,肥嘟嘟的一窝儿,二人心里高兴,可没少受罪。家里一贫如洗,吃了上顿没下顿。肖林可没少为这一家操心。这几年都长大了,二头如法炮制,一人找一处地方,劚一孔窑,安排一家,还嫁出去了两个。这样,他身前还有一个黑牛还没办事。 肖林来到二头家西墙外,还没有张口,二头已经屁颠儿屁颠儿跑到他面前。大概他从窟窿门里看见了他。 肖林来他家,从来就站在墙外说话。一来他家根本没有坐的地方,养头猪虽说有猪圈,那猪也不自觉,整天卧在窑里,窑里臊臭难闻,坐不住。二来,你别看小林内心活动丰富,话却少,啥事都是想好了才说,从不多说一句闲话。 肖林和二头隔着墙说话。 二头从墙上伸过上半截身子问:“哥,你来了,啥事?” 肖林凑向前回答:“家里出了点事。” “啥事?” “有贼了!” “啥?”二头一惊。 “从墙上往院里跳。” “打他鳖子儿!” “跑了。” “那,咋弄?” 这一回,是肖林伸过去头,趴在二头耳边说。完了,交代说;“谁也甭说,就是枣花,也先甭说。” 等二头庄重地点了点头,肖林扭身而去。 事儿安插好了,小林一身轻松,心里也晴了。加上回去是下坡,肖林走路也成了小跑。他在心里哼起来:“布下天罗地网阵,单等贼人送上门。” “哎,这是哪出戏里唱的?”听,小林一高兴,有了闲心。 但是,他高兴得早了。千算万算,他算不对事情的发展。 全文字更新 第十章窈窕淑女 身上一轻松,困劲上来了。肖林回到家,倒头便睡,他要养精蓄锐,去干一件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某些情况下,人很容易犯错误。那是因为人有一种劣根性。人都喜欢以我为中心,周围的人都顺着他。家长制就有浓厚的这方面的色彩。肖林家的家长制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我说的算,我就是这个家的天王老子。从来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尽管他们是一个三口之家,肖林也还算开明,他的家基本上还是以爱为核心的,但也逃不出这种劣根性。有时,这种劣根性会酿成很坏的恶果。眼下,就该肖林来品尝一下了。不知道他现在做的是香梦还是噩梦。 昨晚,白妮儿从窑里回到下屋,碾转反侧,不能入睡。对她来说,这种情况很少见。你想,一个妙龄少女,整天处在欢乐的天地里,梦中都在笑,她哪有睡不着的道理? 长得漂亮的姑娘,浑身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免不了周围有大群的蜂蝶追逐。白妮儿天生丽质,聪明能干,人还爱笑。一年四季,笑总挂在脸上,就是生气的时候,那样子好像也在笑。她那不大的小嘴,就像一个红了的桃子嘴儿,不知道是张着还是合着,让人觉得他身上的香甜味儿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桃子挂在绿叶间,谁见了不想啃一口?尤其是那些同龄男孩儿,谁不想沾点儿白妮儿的香气。 可惜的是,白妮儿很少有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除了和他爹一块儿下地,就是和一发儿的姑娘们外出,还有就是和另一个发小相玩,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 于是就有些胆大的男孩,在他必经的路上放些花,放些草,放些花红果子什么的,也有往他家门缝里塞花布围巾一类的,还有些厚脸皮的要帮他扛犁扛耙的,更有些恶作剧的往她家扔坷垃等等等等,目的只有一个,想接近她。 她太有吸引力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很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这些事该怎么办。曾经给人家示过笑,给人家退回去,或者另赠别人礼物。不管效果怎样,慢慢的,她明白了这些人要干什么。不过,人家白妮儿可没养成那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仰首翘尾的样子。相反,他更少外出,更少与外人接触,即使实在逃不月兑,和人碰了头,也是含笑低头,侧身而过,很少和人说三句话以上。 这样一来,男孩子和她接触的机会更少,或者根本没有了机会。 但,人很怪,越是容易得到的越不值钱,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于是,就发生了叫我们看来可歌可泣,叫白妮儿看了哭笑不得、不知所以的事情。 比如,白妮儿去弹花,就发生了多人帮她拾掇、争着掏钱的事情;白妮儿去挑水,有人帮她拐辘轳,有人帮她挑着水,她在后边跟着的事情;凡此种种。 还有两件事情,说出来更叫人感动。 柿子沟有个小伙儿姓王,到了定亲的年龄,家里人托亲靠友,给他找了很多大姑娘,他不是说人家鼻子歪,就是说人家眼睛斜,要不就是说人家个子矮。家里人很纳闷儿,眼见得人家被相看的姑娘鼻子眼儿周正,个头儿适中,可他硬说不中,这是为啥?逼得急了,王小伙儿道出偶像:“超不过白妮儿不娶!”家里人大惊说:“你那是白日做梦。”他说:“我就是经常做梦,梦见和他双飞双落”。家人说:“快死了这份心,人家白妮儿天仙一样,就不是咱这山仡佬能盛下嘞”。 听听,五龙沟人是怎样看白妮儿的! 再说一件事,那才叫你吃惊。 五龙沟沟口,就是小平原的南端,两山对峙,相距约二、三百米,两架土山各有几十米高,层层叠叠住有很多户人家,俩山脚下也住有一东一西两排人家。这两排人家也靠山打窑,,窑前盖两对茬儿房子,临街处盖有大门楼儿。这是五龙沟的眼睛珠儿地方,小平原的大部分稻田都由他们耕种,是五龙沟的富人区。 富人区住有一户姓秦的人家,家里青堂瓦舍,殷实得很。他家的偏院里,从山上的石头缝里流出一股清泉,常年“哗哗哗”流水不断。 秦家人聪明无比,利用这股水落差形成的力,先后做成了轧花机和弹花机。那时,棉花去籽要用手一个一个的抠,皮棉变绒要用锤一下一下的去捶弹花弓,利用弓弦产生的颤动来弹松棉纤维。现在,能用机器来代替人把活儿干了,并且又快又好,太稀奇了!这一下震动了乡里,附近三里五里几十里的人都来弹轧花、看热闹,秦家发了财又出了名。 听说,这件好事是秦家的二少秦华一手操办的。秦华人长得相貌堂堂,精明能干,也正值豆蒄年华。他常年在外做学徒,学的就是机械制造。做成了这件好事,一下名声大震,说媒的、提亲的成群结队,并且都是名门大户。但都是乘兴而来,丧气而去。 为什么?秦华眼高。他见惯了外面大世界的名媛,对这乡村的名妞没感觉。家里人也没办法。 但突然有一日,他的眼放出了异彩,一动不动地呆在了那里。 有那么一尊女神,款款向他走来。他后来向别人形容说:“那分明是一尊女神,披着霞光,踏着彩云,像一阵清风,拂过我滚烫的脸庞;像一股清泉,滋润着我这干涸的心田。于是,我醉了,我完全拜在了她面前;我倒了,倒在她散发着馨香的怀里。” 这个痴男看见了谁?白妮儿! 白妮儿那天去弹花,除了有人向她献殷勤,就是又碰见了这个花痴。他隔着众人,旁若无人的走近白妮儿,好象他对白妮儿不是一见钟情,白妮儿压根就是他的似的。 白妮儿那么传统,那么害羞,怎么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这样的表白?不,应该说是一种侮辱。 以至于后来秦家备了厚礼,上门提亲,白妮儿听到前边介绍的秦华的诗一样的表白,不但不感动,反而一口回绝。并且媒人临出门时,她还赠人俩字:“恶心!” 这样痴心,却听到这样的俩字,秦华顿觉迎头挨了一棒。但又不死心,随得了相思病。整日闭口无语,有人听到过他说了一句话也只两个字:“女神” 听听,白妮儿有多大的魅力,有多大的影响力,她有多美!在别人的眼里,她是什么样的形象? 这样一个窈窕淑女,她标志着什么,有多大的潜在价值,有多大的意义,肖林是没有概念的 在肖林眼里,白妮儿就是白妮儿,她是自己的闺女,他老俩的希望。在这个家里,她第一应该听他的,第二应该听妈的。至于谁应该听白妮儿的,没有人想过。 这时候,如果肖林能想到这些,他能找白妮儿谈谈话,或者爷儿俩能彼此沟通一下,他也许就不用再绞尽脑汁想主意,央求别人来帮自己。以至于这忙,越帮越忙,越帮越乱。白妮儿也不会与他背道而驰,走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你听,就在肖林放心睡去的时候,那撩人的笛声又随风传过来了。白妮儿又匆忙出门洗衣去了。 全文字更新 第十一章君子好逑 白妮儿对谁都对不上眼,对笛子情有独钟。那优柔嘹亮的声音能和她的心产生共振,能拨动她心里的那根弦,让她不由得跟着他颤动,不由得循着声音走去。 笛声召唤着她,她也需要笛声,在床上翻腾了一夜,他最盼望的就是这笛声。笛声飘飘而来,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缓,一会儿急,都揪着她的内心。从一定程度上说,笛声是她的希望,是她的生命。 是的,这笛声已经陪伴了她很多年。准确说,是吹笛人。 白妮儿走到西墙角,照例取出一件白衣裳,对着槐树沟高崖上大槐树下的吹笛人挥了挥,人影和笛声马上消失了。 这是他俩约定俗成的暗号。情人们约会,往往就是一种默契。情投意合情况下,对方的举手投足都是一种美好的记忆,都会打上深深的络印,因而都会成为吸引对方的地方,彼此也就很自然的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并不一定非要特意约定。 两人很快在大池中见了面,先来的洗衣女们照例知趣的走开,池水照样是清澈见底,小鱼照样为他们助兴,水波照样无声的散去。平时,这正是他们打开话匣子的时候。但他们今天却没有心情甜言蜜语,而是着急的相互打探。 “秋生,你没事吧?” “没事,你,你呢?” “哎呀,吓死我了,我一直怕打伤了你,怕你从树上掉下去,怕我爹撵上你,怕” “没有,他一叫,我就翻身上树,然后滑下去,扭头就跑。” “那狗没撵你?” “没有,我扔给它们的骨头,怕还没啃完呢?” “这,我就放心了。” “你呢,露馅没有?” “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俺划自儿燃儿火,他看见没有。心里想,他要是问,俺就破着挨打,破着把俺打死,俺也要把咱的事,对着他老俩说出来。谁知道,俺爹阴着脸说:妮儿,下屋睡去。” “这就没事了?” “俺想,他八成儿没看见火。” “谢天谢地,总算没发现。” 秋生一阵激动,只想扑上去,搂紧白妮儿。但也只是冲动一下。开心的和白妮儿对笑了一下。 在封建统治下的农村,年轻的男女暗中相爱,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有很多小夫妻,拜过天地上了床,还羞于开口说话,个别男女成婚几年,还是两头睡觉,井水不犯河水,更不要说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了。 今天的影视剧里,不管是什么年代的事,男女一见面,好像就是棉花见了火,不点他就着,打打闹闹,爱的你死我活,那是不真实的。只是一种市场行为。至少说,不符合白妮儿和秋生的实情。临近解放的中国,经过很多志士仁人的不懈努力,文明、开放、平等的春风,应该说已经吹进了华夏大地多年,但封建的堡垒并没有被彻底攻破。离男女自由相爱还是很远的。这是题外话。 “可俺忖着,俺爹也兴发现了,这两天,他看俺的眼神就不对。” “真的?他发现了什么?” “你就说那耙吧,俺怕你下墙时,脚够不着耙,,就偷偷的往上挪了挪,随后他又往下拉拉,这样弄了几次,就发生了他打猫打鬼的事,你说” 秋生倒吸了一口气,随口感慨说:“这老封建” “嗯,秋生哥,不能怨俺爹,”白妮儿不高兴了。 “对,对,怨咱,咱不该偷偷相爱,咱应该早和父母说,” “可他们,都不会愿意的呀?” “是,是呀,两个仇家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后辈子女成亲的。可我们竟然偷偷相爱,这就叫大逆不道。”秋生喃喃的说。 “秋生哥,俺离不开你,俺打算,得空儿就给爹娘说清楚,俺爹娘疼俺,不会咋俺嘞。” “我爸妈也不会发对,就是我家的大妈掌管着家里的大事,可能不会同意。虽然她也疼我,可她管家很严。不过,你放心,我不怕,不管什么时候,就是天塌下来,刮黑风,下黑雪,我都不会退缩,不会皱眉。”秋生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把一只拳头举在前胸,就像宣誓,就像要去冲锋陷阵。 这种认真劲儿,一下感动了白妮儿,也一下让她笑起来。这种忍俊不禁的场面,又一下把白妮儿拉回到童贞的年代。 五龙沟稻田的埂上,长着一些柳树。春暖花要开的时候,柳枝儿先变黄,接着,就要逬出柳芽儿啦。这个时候,正是能抽出柳芯的时候(就是抽出柳枝皮里面的杆儿)。抽出柳芯后的管状皮筒儿,像一根竹筒,经过简单的处理,把一头含在嘴中,鼓腮使劲吹,能发出好听的声音。会玩的人,在皮上的适当部位削出几个小孔,拿指月复按紧小孔,然后起起落落,也能奏出像样的曲调。是为柳笛。 大概是六岁时候,一天,秋生和白妮儿卷着裤腿,踩着泥浆到柳树下玩。秋生上肢抱树,下肢夹树,一用劲,没有多少下就爬了老高。然后坐在树杈上,两腿夹着树枝,探身拉过一根树枝,折下来,抽出柳芯,去掉柳笛一头儿的外皮,轻轻用牙咬几下,放在嘴里,“呜嘟嘟”,得意洋洋的吹起来。那种神气的样子,让白妮儿在下边直急。白妮儿两只小手捂成喇叭状叫:“秋生哥,我要,我也要!” 秋生正吹得有劲,听到叫,低头看了看白妮儿,抽出嘴里正吹得柳笛,扔给白妮儿。等白妮儿吹起来的时候,他又探身去折下两枝柳枝,到去折第三枝的时候,一不小心,“哎呀”惊叫一声,从高空掉下,跌进稀泥浆里。 白妮儿正憋红了脸,在那里吹柳笛。他气力小,断断续续吹不出连续的声音。正着急,听到秋生的惊叫,急回头一看,见他脸朝天跌在泥坑里,眼睛紧闭,一声不吭,吓得大哭起来。正哭得有劲,秋生却一下爬起,哈哈笑着说:“我没有事,吓你呢!” 白妮儿哭得痛心,哪能一下止住?继续揉着眼哭着说:“你坏,你坏,嗯嗯嗯” 秋生一下愣住了,隔了一会儿,他很快又做了两支柳笛,送到白妮儿口中,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哥坏,哥坏,哥从今后再不骗你了,行不行?”然后,一口噙了两支柳笛,“嘟嘟嘟”地吹起来。还煞有介事地踏着步,和着节奏。逗得白妮儿破涕而笑。 见景生情。想起这些,白妮儿心中荡漾着一种美意,一种暖流很快遍及全身,一种安全感也油然而生。 秋生和白妮儿,真可谓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可以说这个词是专门为他俩造的。两个人没有经过媒妁之言,也没有互相表白过“我爱你”,也不知道具体哪一天,对方已成为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反正是自自然然,自然天成,天作之合。 你说:窈窕少女,君子好逑,似乎是说,男方在追求女方。这话,可能只说对了一半。通俗、确切、完整的说法,应当是三个字:“相爱中” 可惜,这一些,肖林都不知道。 全文字更新 第十二章月下捉贼 不管世上发生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月亮总是按着它自己的运行轨道轮回运转,并且似乎总是带着笑脸,而且总是把它那银灰色的光辉毫不吝啬的撒向大地。 不不不,他想睁大眼睛,尽量把世界的角角落落都照遍,照得明明亮亮,好把任何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惜的是,尽管月公具有善良的本性和美好的愿望,这世上很多很多的事物,常常一时半会儿看不透彻。 一块好大好大的云彩飞来,遮着了月亮,霎那间,大地变黑了,树影和稻田变得更模糊了,好在只过了一会儿,云彩飘过,大地又重新恢复了光亮。 但是,不管有月亮还是没月亮,大柳树下的两条黑影总被遮着,路过的人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有两个人隐藏在下边。 五龙沟的这条溪水就在脚下,它在稻田中间穿过,能看到肖林家大院墙、门楼和那颗大皂荚树。如果站在西墙角路边,还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就像两个人在低语。 一年中,五龙沟人劳碌一天归来,总爱在这条溪水中流连,洗去身上的尘土,解除一天的劳累,听着溪水欢快的歌声,唠着种田人的喜怒哀乐。大池给他们全年提供免费的恒温热水,真是得天独厚,其乐融融,享受极了。可是,今天,肖林真是没这心情。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皂荚树,生怕丢掉了什么。一群蚊子围着他轮番攻击,他本能的用手拍打、驱赶,身上被咬得麻木奇痒,都分不了他的神。 二头也是这样。要在平常,他早把头扎在水里了。他有严重的头皮癣,挠得很了,免不了感染化脓。一年中周而复始,轻轻重重,痒痛无比,屡治不愈。只有把头扎在这温水中,这水温凉适中,头皮麻酥酥的,虽治不好,可挺舒服。闲时,二头最好来这享受。可今天,他也没这闲心。他虽不像肖林那样目不转睛,却也是目不斜视。群蚊不知道怎么了,专攻他的下三路,脚面和脚脖,**辣的痒,小腿肚咬满了栆样的疙瘩,尤其不能够忍受的是,做精的东西钻进了裆里,专咬那最不主贵的三大件,叫他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急得乱蹦。 姐夫也真是,说什么,家中进了贼,要躲在这里截他的逃路。截就截拜,,偏偏找这一个蚊子成堆的地方。照这样截下去,贼没有截住,人都要咬死了。 哎,不能这样想,姐夫家出了事,关系到一家人的安危,我不帮忙谁帮忙?就是天塌地陷也不能说啥。可这,这蚊子也太恼人了。这叫人忍受不了。咋弄? 头皮一阵痒,他急头怪脑地去抓头皮。这一抓,突然来了灵感。 他月兑下鞋,跳进水中,两只脚一下不痒了。可脚以上部分照痒,他马上跪在了水中。后来干脆坐在了水中。这一下下半截身子不痒了,他这才稍安稳了一会儿。心想:“这法儿好,这法儿好,我的把这法儿当成祖传妙法传给黑娃,说不定,还能发财嘞!” 哎,大家不要笑,这方法是不是二头发明的?不好说,但挺管用,立竿见影。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二头正想好事,冷不防大叫一声:“哎呀”,跳起来,手疾麻利的跑上岸o 这一声惊叫,才把肖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惊得差一点又掉下吧,匆忙低头看去,二头已蹲坐在地上,它的一只脚上吊着一个小盆一样的东西。 “哎呀,老鳖,老鳖,老鳖咬住脚趾头了。快,快,”二头不顾一切的大叫。 肖林急忙四下一看,压低声音说:“你邪儿火啥?小偷儿来了,你也把他吓跑了!” 这一说,二头急忙压低声音。但老鳖正咬着他的脚趾头,他疼着呐。由不得要哼哼。 哪位说了,你真是胡抡八扯,这水沟里怎有老鳖?不要在这里呼风喊雨的。 列位,五龙沟地方四处冒水,又有温泉,溪水长流不断,四季恒温,因此,鱼虾泥鳅螃蟹鳖四处流荡。在五龙沟,随便有一片水,用竹蓝就能打捞出虾来;掀起一块儿小石头,下边就藏着几只螃蟹;伸手在水沟边一模,就是一条泥鳅。这不稀罕。 今夜,这只鳖出来觅食。它是杂食动物,烂泥、杂草、腐尸、小鱼虾、蚯蚓,全是它的美餐。它沿溪边爬边吃,吃得津津有味。突然闻见一种血腥味儿,瞪大小眼一看,前边一排小鱼,一动不动等它就餐。他想也没想,扑上前去,张口吞下一条。 坏了,这条鱼太大,它一口吃不下。就死死咬在嘴里,舍不得吐。 人说:老鳖咬人,死不丢。他要咬住人的指头,人就是把它的头剁了,它的嘴也不丢。 那咋办?找肖林呀!他有办法呀。 可是,还没等肖林想办法,稻田的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还“吭吭”地咳嗽起来。两人顿时一惊,二头也不敢叫疼了。瞪着眼瞅着人影往皂荚沟大坡走去。 人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看看就要走近大树。 从他那匆匆忙忙、鬼鬼祟祟的后影看,一定是那个贼。 看看到了树跟前。 二人揪紧了心。肖林的牙关咬得紧了,又月兑了,但他不敢声张,悄悄咬咬牙根,把关节对上。蟊贼要上到树上,他俩就要冲上去,抓活的,捉脏,把他从树上揪下来,看他往哪儿跑。到时候,掉着下巴可耽误事。 二头一紧张,把咬着他脚趾头的老鳖也忘了。如果这时候姐夫让他冲上去,不知道老鳖能把他脚趾头咬掉不能? 那个人影却在大树跟前停住了脚,弯下腰去,好像要月兑鞋。 “他要月兑鞋上树?哦,这样,下到院子没有脚步声。”肖林想 “汪汪汪”,一只大狗从远处窜过来,恶狠狠的对这黑影狂叫。肖林知道,那是邻家的大黄。他突然忘记了狗的职责是干什么的,暗暗怨他多管闲事:“要是吓跑了贼,往后去我不喂你食。” 谁知这时,那黑影发出一声口哨。突然站起来说:“大黄,不认亲儿”。随后,狗摇头摆尾迎上黑影,亲热起来。 这一下,肖林才听出来,这是邻居家的小伙儿回家了。刚才他在树前弯腰,一定是石子进到鞋里了。 二人顿时松了口气,二头又叫起疼来:“哥,姐夫,我这咋弄?” “咋弄?这你不知道?” “哎呀,啥时候了,你还给我乱,快给我弄下来。” “甭慌,把脚伸进水里。” 二头刚把脚放进水里,一阵轻松,老鳖跑了。 原来这东西意识到自己这一回是蛇吞象了,乖乖地跑了。 经过这一闹,天已经很晚啦。稻田里,蛙声一浪高过一浪;抬头一看,月亮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肖林顿觉心里不聊聊的。想想,夜已过半,贼也不会来了。再说,二头的脚还直往外冒血,也没啥包。他挥挥手说:“回家吧”。 二头巴不得听他这一句话,却问:“那咋弄?” 小林扭头就走说:“明儿黑儿重来!” 全文字更新 第十七章磨坊哀歌 第十八章金口难开 第十九章暗中较劲 第二十章情深难锁 这边紧锣密鼓,一阵比一阵急,阵阵都用重锤,妄想把一对恋人的爱情扼杀在摇篮中。对肖林老俩,恨起来,我们大家骂他们狼狈为奸毫不为过。人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多好的一对,恁俩为啥要视他们为洪水猛兽,必欲置死地而为快?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同情心? 唉,静一静,同志们。大家还不能感情用事,不要忘了,他们是他们的父母。他们一定要这样做,有他们自己的道理和深刻的社会基础,还是那句话,不能用今天的眼光去看过去的事情。否则就解释不清了。还是跟着我去看事情的发展吧。 暂不说肖林这个老顽固如何抓住亲生闺女的情事不放。再来看两个年轻人充满蜜情厚意、恩恩爱爱的情事过程。 人到十六、七岁,正是青春年华的上升期,情窦初开,那种对异性的向往是天然的、不由自主的、是受激素控制的。不受意志控制。所有的生物在降到地球的那一刻,就带着一种崇高的使命,那就是延续种群。最大限度的用自己固有的形式去繁殖后代,偷懒、不想干都不行。有性繁殖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两性相引是很自然的。是**果的。人是高级动物,在社会发展中,给这个过程披上了形形色色的外衣。使自己变得复杂起来。名和利是最迷离、最吸引人的东西。他们遮掩了人的本性。当然,有很多社会的东西,不要也是不行的。 正处在这一时期的白妮儿和秋生也是难以避免的,他们受爱情的驱使,一天到晚除了必要的社会活动,其余的时间都黏在一起,情意绵绵,难以尽意。 情话是难免的。过来人都知道,意中人到了一起,好话、赖话、大话、笑话、正话、歪话、废话、甜话、苦话、酸话、辣话、酷话、碎话、沾边的、不沾边的、擦边的、不擦边的、有用的无用的反正是天马行空、海阔天空、南来北往、四面八方、天时地利无所不及,无所不谈,想到就说,说了再说,一大箩头一大筐,过了黄河到长江,才说拉手下大海,又乘火箭奔月亮没有边没有沿,不嫌啰嗦不怕嘴干,买根冰棍嗍一嗍,一諞又到阿富汗 见面是必然的。没有见面想见面,见了一面想二面,哪一天要是没见面,如隔三秋望穿眼。睡思梦想想见面,见了面儿泪涟涟,模出纸巾擦一擦,滔滔洪水截不断。擦了这张换那张,一包一包都擦完,跑到超市买一提,一擦擦到二更半。 是不是这样?不是?不对。那是你不想说,要不就是感情缺如症。赶快到感情医院就诊。还有一点我不好意思说,不过说出来也无妨,那就是,笔者是个感情缺如症,当年没有切身体验,又加上笔头拙笨,表达不出这里边的真情实感。 见了面,要说话,说到动情处,免不了要向更高阶段发展,这是常情。白妮儿和秋生现在发展到了热吻阶段,就是冲破清规戒律、世俗偏见、家族世仇,勇敢地拥在了一起,没有跨过那道红线。除了大池里、树林中、老槐树下、秋生家中,还有一个秘密所在,提前向大家透漏一下,大家不要向肖林透信。年轻人嘛,要站到白妮儿一边,不要站到肖林一边,那可就是立场问题了。 想要听细节的朋友,请耐住性子,即将向大家讲述他们最激情的片段。故事一定要铺垫到时候,才能水到渠成。肖王氏纺花,系儿要一圈儿一圈儿上。 肖林顶烈日、冒酷暑,一路小跑到了集上,跑到一家铁货摊前。一问,摊主姓包,是五龙沟西北八里坡上三孔窑人家。铁匠铺设在家,成品拿到集上卖。是这一带有名的铁货铺。很多大户人家都选用他家打的门上铁器,他家的货大气、明亮、细发、结实还带花纹,镶嵌在大门中央,实用不用说,把你家的门庭衬得大气、富有,也就是锦上添花。 肖林不听他说的天花乱坠,他的第一要求是结实,耐用,能防偷防盗防人进,其此才是外观。瞅卖铁货的小伙长得人模人样的,铁货还会差罗?他就一坐在了那里,拿起货仔细端详,抠毛病。 买东西抠毛病最重要,他决定价钱。 小伙子问:“老伯,你都要啥?” 吔,嘴快甜,中,就买你的。 他赶快回答:“哦,门搭儿门鼻儿门穿条,还有你这大门环儿,我都要。” “中中中中中,这一套是给人家定做嘞,你来了,先近你。可人家给的价钱大呀?”他热情的看着肖林的眼说。 “他掏起钱我就掏不起钱?”他耸耸肩上背着的钱搭儿,不太高兴了。 “不是那意思,我是实话实说。”小伙子赶紧解释。 “啥也不用说,人家掏多少我掏多少。就是有一点,你的保安装。”他开始取下钱搭儿查大洋。 “那自然,那自然。” “还有这把大铁锁!” 肖林生平第一次买东西不杀价,也没顾着抠毛病。他顾不着这些了。 铁匠小伙儿带的有工具。他熟练的在大门上钻、凿、剔,敲、打、铆,几袋烟的功夫,全部铁货各就各位,被一双巧手安排的恰到好处。最后,肖林用湿手巾檫了檫,稍停一会儿,小伙子问:“有香油没有?” “有!”肖林很爽利地回答。铁器装完了,他的心情突然好转。大声叫:“妮儿,妮儿!” 白妮儿在下屋织布,肖林喊了两声她才听到,“哎”,屋里传出应声。 “香油灯端来!” 眨眼的功夫,白妮儿手捧着伸着长脖子的鳖形的老鳖灯跑到大门下,看到门上的情景,心里一下明白了,爹玩的这一手,又是针对着自己来的。 她眼光中一下充满了晶莹忧伤的泪珠。 铁匠小伙儿伸手去接灯,抬头的一霎那,目光触到了白妮儿的目光。 白妮儿本就秀丽的眼睛又加上充盈的泪珠折射出来的目光,显得既优柔俏丽,又明亮忧伤。令小伙子一下愣住了。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白妮儿匆匆递过油灯,扭头就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也不想多问。她怕那眼泪自己控制不住,就要流出来。他更怕心里再也压不住的话突然间爆发出来。回到下午,“崆峒”一声带上门,趴到床上,捂住脸,痛哭一场。心里凝结成一句话:“爹,你锁住了外人,能锁住我吗?” 屋里的事,肖林不知道。他把香油往装好的铁器上一擦,那门鼻儿门环儿起明发亮,一下使大门楼增添了光辉。肖林高兴地差一点儿又掉下巴。他把大铁锁往穿条眼儿一挂,“喀吧”一声按下锁簧,推推大门。大门严丝合缝,一动不动。他高兴地掏出剩下的银元,一把塞给铁匠。 肖林的治家史上,这是他唯一的一次。还拍拍小伙子的肩问:“叫啥”。 小伙子规规矩矩的站好,腼腼腆腆答道:“包二旦儿”。 全文字更新 第二十五章夜半厥尸 上卷说到,肖林发现了家中频频出现异常,拧上了系儿,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和老婆费尽心机,最终把内贼和恶鬼堵在了自家的屋里。谁知当那白鬼猛地从面缸里窜出时,肖林却大叫一声,两眼一翻,厥倒在地。 这个白鬼是何方怪物?大家都知道。可肖林老俩还不知道。 妈在门外催得急,老人家肚子疼痛,牵着闺女的心。她咋会知道自己相依相赖的妈,会在这时候破天荒的用这种方法骗自己开门呀?打破脑袋都不会相信的呀! 但是,这是真的。不敢耽搁。赶快开门。可一开门,啥都露馅了,所有的秘密,都晒在了日头底下。遮不住盖不严,就像一个人赤着肚子站在千万人面前,任人家指指戳戳,自己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谁能受了这种场面呀? 可妈就在外边敲门,一声比一声急。她要不是肚疼,是不会半夜三更来打断自己的梦香的。自己不光要赶快开门,而且要亲自去给妈熬汤。相比之下,自己和秋生的事是小事。自己和妈离开了,秋生也就能悄悄地跑了。秋生一跑,啥都不怕了。 秋生刚刚还与自己难分难离,这时候成了多余的人。秋生咋办? 啥法儿都想了,都不行,她的眼睛注意到了面缸。 对,就这样。秋生,委屈一下吧。 拉住秋生,就往面缸里塞。秋生不从,坚持要正面相对。白妮儿急了,眼一瞪,变了脸色。秋生也没办法,两手架住缸沿儿,“扑哧”一声跳进了缸里。 缸里装得有几十斤虚腾腾的五掺面,秋生也顾不得了。两脚跳得急,面粉溅起来,飞得满脸满身都是,可哪顾得这些,赶紧蹲在了缸里。白妮儿上去就盖上了缸盖儿。 缸里蹲进一个人,空间就不大了,空气也不多,还弥漫着面粉。秋生一下呛得就要咳漱, 可又不敢咳。急忙挤紧眼,捂住嘴,闭住气。此时他小时候在大池里练的憋气功有了用场,他能憋住一口气好长时间不换气,是一发儿孩子们中间的冠军。 屋里,白妮儿用碗挖了半碗面,吹灭灯,模黑打开了门。他本想自己去给妈熬汤,妈会随自己离开,给秋生留下了逃跑的机会,那里知道妈这会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结果,妈点着了灯,爹也紧跟着就进了屋,老俩气势汹汹的那个样子,吓得他一下就懵了。 坏了,一切大白于天下了。一家三口瞪住了眼。 他们在屋里瞪眼,可苦了缸里的秋生。憋气再长也是有时间的呀?没有人永远不要空气的。秋生在缸里憋呀憋,实在憋不住了,就猛然站起来了。 他满身满脸的面一下遮住了面目,可不就是一个活月兑月兑的白色的恶鬼! 在肖林看见恶鬼的霎那间,他还是认出了这个恶鬼的身影了的。那就是仇家的孩子,白妮儿还真是和他好上了。你说你个傻妮子,天下好小伙儿多得是,你为啥一定要和他好?你不知道咱两家有仇?这不就是和爹娘过不去? 霎那间,他一切都明白了。自己几天来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发生了。自己拧了几天,啥都没心干,弄到底,还是自己给自己结结实实的扇了一巴子。 一阵急火从月复中升起,憋闷在胸,令他气息难接,肖林眼一瞪,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半夜三更,突然弄个这事,这是啥感觉?“爹!”白妮儿大叫一声,弯腰就去扶爹。 夜半,这一声惊叫,撕破夜空,传得很远很远,令人惊骇,令人振颤,令人毛骨悚然。 肖王氏也没有见过这阵势。她身体儴,禁不住折腾,身子一软,就想往下秃噜(直身下倒),秋生急忙上前扶住。幸亏她摇了几摇,没有倒下。脑子反应过来,指着肖林对秋生说:“我没有事儿,快扶他起来!”秋生小心的放开她,弯腰帮白妮儿扶肖林。 两人一起用力,可肖林身子直挺挺的,像一根大木棍,怎么也扶不起来。稍一松劲,肖林一下又倒在地上。 白妮儿哪里经过这事,一边再去拉爹,一边止不住大哭。 秋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症候,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这就是人死了?”他学过生物课,但这对不上号。 大伏天本来就闷热,这一急,他们个个全身冒汗,衣裳都湿了。 还是肖王氏有经验,她大叫:“快,快,妮儿,叫隔茬儿恁石花婶。” 白妮儿不放心的放下爹,哭着跑出屋门,大声哭叫着喊:“石花婶,石花婶!” 隔茬儿马上传来应声:“听见了,听见了,你快开开大门,我听见你哭了。” 原来人家石花婶听见了白妮儿的哭声,已经起床要往她家来。 夜深人静,白妮儿的哭声传出去,凄厉厉的,很瘆人。 院子里很快传来石花婶快人快语的问话声:“咋嘞咋嘞咋嘞?谁咋嘞?” 没听见白妮儿回答,这个四十多岁的大个子妇女就随着白妮儿进到了下屋,先看到浑身是白的秋生,接着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肖林,紧跟着就粗门大嗓的问:“哎呀,林哥这是咋嘞了?”没待回答,她就弯下了腰,去拉肖林。 这时,门外涌进很多人,都吃惊地望着这一切。 他们的哭叫声把皂荚沟都惊动了。 肖林瞪着眼,身子硬帮帮的,石花同样拉不动。 “哎呀,这是气死了呀,快,快来人,把他que起来(以腰为中心,向前,把人折起来”她扭脸指挥众人。 于是,有人按住肖林的前胯部,有人扶住他的后巴尔和肩部,大家用劲把肖林上身que直,石花却用她的两拇指,掐住肖林的两虎口,使劲儿的揉、掐。 好一会儿,肖林还是那样子。 众人屏住了气,眼光看看肖林,又看看石花。 石花看看不行,腾出一手,去掐肖林的人中。又吩咐肖林身后的大个子男人说:“碾子,你用俩膝盖儿顶住他嘞腰,两只手掐住他嘞气窝儿。” “哪是气窝儿?”叫碾子的大个子问。 “就是俩肩膀嘞上头,中间”。 碾子两手使劲按住肖林的气窝儿。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碾子,屋里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 碾子使劲按着,汗滴在肖林的肩上。突然,碾子裆里传出一声轻轻地猫叫声,那声音羞羞答答的,似乎一种不得不叫,又羞于开口的样子。 这是啥声音?众人都清楚得很。要在平常,早都笑翻天了。如今却没有。就是有人实在憋不住,想笑,见众人严肃的样子,也只有使劲儿憋着不敢笑出声。赶紧跑到外边儿,想咋笑咋笑。 石花婶又吩咐碾子:“松一下,等一会儿,再掐。一直掐,还能掐断气嘞!” 一听说会断气,众人分了的心又重新紧张起来。 秋生一直在旁边站着,木呆呆的插不上手,白妮从泪眼中瞥到,对石花说:“石花婶,叫他替碾子叔掐掐!” 石花说:“他身单力薄,不中”。 正在这时,肖林嗓眼儿突然传出“格鲁”一声,接着,他又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大声“唉”了一声。 这一声“唉”,像是从内心深处出来的,出得很透彻,很痛快。同时,大家也觉得,肖林的身子软了下去,眼皮也耷拉了下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就好了,也纷纷出一口长气。一起把肖林抬上床。 可是,看着看着,肖林的身子又变得和刚才一样。 石花婶也急了,赶紧把大家召集到床上,照前法再开始治。一边对大家说:“谁去把柱子伯叫来扎针吧,这一看,林哥气嘞还不轻,时候一长,还出大事嘞!” 秋生说一声:“我去!”扭头跑了出去。 全文字更新 第二十六章起尸回生 众人七手八脚,慌得汗流浃背,模不着大小头儿,可肖林一副有钱人家的样子,闭着眼睛,不说不笑,不理不睬,大模大样。令众人面面相觑,心中起毛,都踏实不下来。 这会儿不比先前,肖林闭着眼,大气不出,心口儿也不动弹,可不就是死了的样子。先前他瞪着眼,看着虽害怕,可不象死的样子。想想,谁不害怕? 好在柱子住在柿子沟,紧挨着皂荚树沟,没有多长时间,院子里就传来了柱子习惯的咳嗽声,众人听得熟悉,悬着的心才都松弛下来。 柱子姓石,大名就叫石柱子。是五龙沟,包括五龙沟以外的几个村的半仙儿。 按理,这个仙儿应叫先儿,是指看病的先生。偃师这地方先儿多,不光看病先生叫先儿,从事其他行业,比较受人尊敬的,都可称先儿。如教书的称教书先儿,算命的称算命先儿,管账的叫账房先儿等等。 柱子本是个石匠,年轻时候走南闯北,靠给人家锻磨为生,见多识广,也有很多本事。老了,跑不动了,他常常给人治病。也不知道他拜的哪个高手为师,他常常会采用一些出人意料的方法把病人治好,真正是立竿见影,法到病除。而且不论刮风下雨,随叫随到,不收分文。 若到谁家治病,谁家要为他合泡俩鸡蛋,他会乐得合不上嘴。若你没鸡蛋,没准回家后他还会让家人用手巾兜给你家兜几个。并会再三解释,‘老头子想,你家一定有了难处’。 治得病多了,就成了这一带的名医,成了这一代人生命的指靠,成了这一代人心中的神仙。所以谁家有了病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柱子。人们遂尊称他为半仙儿,意为半个神仙。 别看半仙儿七十多岁,面色红润,银须飘飘,身体轻巧,一副神仙的样子,五龙沟人仍称他为柱子。这是五龙沟人的特权,大人小孩都这样称他。他不光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笑得露出豁牙子,非常开心的样子。 名字到这时候,对柱子来说,成为一种符号,成为他职业和人品的象征,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品牌。人的品牌是需要自己用一生去辛勤打造的。 外村人可不行,谁敢直呼其名,立马变脸失色,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他也绝对不会再理你。 哥们,谁有事找他,可要小心,千万不要叫柱子,就称石先儿。这也是人家的尊严。尊重人家就是尊重自己。 他有个习惯,边走路边咳嗽,喉咙也不痒也不疼,就是时不时的要弄两声。因此五龙沟有个特定的歇后语,叫“走路咳嗽——柱子到”。这个歇后语放到其他地方可不管用,大家会不理解。比如说“走路伸胳膊”,大家就马上会明白,这可理解为“管得宽”。可你现在要在其他地方说“走路咳嗽”,没准儿人家会理解为“有病”。绝对理解不成“柱子到”。 别以为作者行笔啰嗦,这也是柱子斯人的一部分,在他人生品牌中占有一定比例。不管谁有了病,柱子一到,百病皆消:不管现场有多紧张,柱子一到,立马就稳。 所以,肖林家下屋的人们,听到柱子的咳嗽声,马上冷静了下来,人群很快让出了一条路。柱子迈着一副志在必得的神韵,上前一把抓起了肖林的手腕。 柱子诊脉,两眉蹙起,脖子微歪,眼皮下垂,平心静气,一次大约需要喝一碗汤的功夫。而且越是病重,时间越长,性急的人能急死。因此针对他还有一条歇后语,叫“柱子模脉——半天”。 时间是长了点,不过老百姓很理解,“紧病慢大夫,”家中或亲友出现了紧急情况,谁都可以急,大夫不能急。大夫一急,容易出事。这是经验,也是古训。所以,尽滚下屋的所有眼光,“刷”的一下都从肖林和石花身上转到了柱子的身上,柱子凝眉诊脉,稳若泰山,心中丝毫不乱。 屋子里的其他人,尽管很急也会耐心等待。因为他们都熟悉,别看柱子诊脉疙挤着眼,长时间不睁,但一睁开,就会有好办法。病人就会很快月兑险。 焦急的人们,期盼的目光。 肖林的嘴唇动了动,说出几个字:“气结在胸!”接着睁开眼,看看肖王氏,看看白妮儿,再看看灰溜溜的站在一旁的秋生,又说道:“你家会有啥气可生?” “唉——”,肖王氏张张嘴,长叹口气,无话可说;白妮两眼泪流,低垂着头;肖林被众人护驾着,不省人事。谁会来回答问题。就是回答,面对着全村的老老少少,咋说呀? 柱子也不再问,救人要紧。只见他从随身带的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取出来一个红布包,放到面缸盖儿上,掀开布包,里边又露出一个白色的布包,那上边密密麻麻插着很多针。 看到这些,胆子小的人纷纷往外边走。 肖林用右手从包上拔下一根约两寸长的红铜针,捏着针柄儿,用左手拇、食两指夹住针前端,捋了几捋,把针捋直,然后噙在嘴里,合上嘴唇,又捋了几捋,这才用右手拇、食、中三指夹着针,刺向用左手压紧的肖林一只手的虎口,旋转着进到了深处。 接着,他又快速向对侧的虎口刺进了第二根,又向鼻下、唇上的地方扎进了第三根。扎好这三针,他瞅瞅肖林的脸色。 肖林稳稳不动。他把三根针都又旋转了几次,一边旋,眼睛却没离肖林的脸。 肖林紧闭的双眼慢慢沁出了一滴眼泪。 柱子又取出几根长针,隔着衣服,刺进了肖林的背部和臂上。 肖林的眼皮动了动,嘴唇也努了努。 柱子再往肖林的膝下外侧扎进了两根长长的针,从外边进去,又从内边出来。 众人都捂上了眼睛。一个女人突然恶心起来,起身跑出门外。 夜空里,毫无征兆,突然传进来一声炸雷。 柱子又捋直一根针,左手掐住肖林胸骨上端的喉窝儿,右手刺了进去。 到现在为止,肖林全身扎上了深浅长短十几根针。 屋子里剩下的胆子大的人也都担心起来,就连柱子,好像也失去了自信。尽管有人不停地为他扇风,他额头上也挂上了大滴的汗珠。 “轰隆隆隆”,滚雷声连连传进来。 突然,肖林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冲出口唇,叫一声“我嘞娘啊”,放声大哭起来。 这种境况,后来又传出了针对柱子的第三句歇后语:“柱子扎针——天助!” 柱子更神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 全文字更新 第二十七章含泪告别 肖林气一顺,嚎啕大哭,鼻子一把泪一把,毫不顾忌。直哭得天昏地暗,门外大雨倾盆而至。哭得屋内的人莫名其妙,也跟着眼红流泪,几个心软的女人们也掩面而泣。屋里顿时成了哭的世界。肖王氏和白妮儿更是与肖林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这一哭,众人一下都轻松了下来。特别是秋生。 从事情开始到现在,除了跑去请柱子,秋生都呆在那里,连他那满身的面粉都没有想起打掉。脑子成了一片空白。 他人到花季,自小娇生惯养,人再聪明,应变能力可以说是空白。此情此景,他是一点法儿也没有,有的怕就是对於爱情的忠诚和勇敢,甚至去牺牲。 一个处于热恋的男孩儿总是激情的成分多。他正和意中人拥抱在一起,你上去要把他强行拉开,他不和你拼命算你幸运。秋生遭此变故,要攻击的对象却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叫谁,遇住这事,都会举起拳头难以下落。更别说秋生算是读书人了。 这叫怒而不发。心中有启发写不出来是很难受的。 在那年代,秋生一个初中生,是被视为大知识分子的。他懂得涵养。 他像木头一样竖在那里,眼前一边黑暗。老先生厥倒在地,生死难料;白妮儿哭成泪人,自己本应积极向前,救亲人于水火。但自己和白妮儿的关系并没公开,面对着众多救治和围观的人,他一个乳臭刚干的毛头小伙儿能做些什么?他本是个很腼腆的人,还真不知道遇住这事,究竟该怎么办。听到要请柱子,他可飞奔而去。若有人这时候说,他要跳下大海能救肖林,他也会毫不犹豫。不会考虑得失。 再说,人都说“夜入人宅,非奸即抢,”半夜三更,两个情窦大开的孤男寡女,黑灯瞎火钻在一屋,会干啥事还用明说?毕竟是自己跑到了白妮儿家里,突然被人堵在屋里,事情的原委,还真叫一下难以向人说清。你就是满身都是嘴都说不清 他梗着脖子站着,还略带不服。我和白妮儿青梅竹马,情深似火。你们作为白妮儿的父母,本该为我们祝福,有何理由来阻挠我们?如今,事情闹在这里,你们看着办吧! 唉,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如今想想,偷偷模模跑到人家,真不是事。要在我家,就不会有这事;要跑到野地,不光花前月下,更有情趣。即使有人发现了,想怎么说,想怎么跑,谁能管着?唉,白妮儿不是不同意嚒! 难怪秋生如今成了木头一根,他难那! 警告:男孩儿们注意,选好约会地,绝不可钻到老丈人家去! 怎么办?从沟里的人涌进门始,人们首先看到的就是秋生这个怪人。此情此景,秋生应是现场最具新闻的人,人们有很多疑问都集中在秋生身上。只是肖林的病情暂时掩盖了这一切。现在,肖林的哭声一出,标志着他的病情缓解。人们的目光自然又集中在了秋生身上。这些眼光,说刺得秋生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如蜂蜇蚁咬,狼吃狗啃都不为过。 秋生百感交集。想走,事由自己出,向何处发展,难以预料,把事情扔给白妮儿一个人承担,不是秋生的个性;站这里不走,这滋味儿实在难忍。前走也不是,后退更不该。 白妮儿哭着。她从泪珠中看到秋生没势(尴尬)的样子,心中更加痛心。一时哭得更伤心。 他和秋生来往,不是一半会儿了。他们在一块儿玩耍,曾经引起过两家的矛盾,闹得满天风云,五龙沟很多人都习以为常。但私底下的交往,他们感情的升级,却少有人见。今夜一下闹得如此惊天动地,特别是爹又厥死在地,更是惊得她不由不哭。爹长时间不过来,她更是害怕,自然哭得更伤心。如今,爹醒过来了,她哭得又厉害了。倒不是他喜极生悲,而是这时候她才顾得想她和秋生当前的处境。一想到这些,她就更加伤心。 今年夏天的一天,白妮儿在大池洗完澡,正坐在池边擦脚穿鞋,突然,“啪嗒”一下,面前的草窝里突然落下两条活蹦乱跳的鱼。白妮儿一惊,还没弄清是咋回事,“啪”,空中又落下一条。 五龙沟的男孩子都会游泳。一年四季常温的池水造就了他们。而女孩子会游的就凤毛麟角了。白妮儿就是一个。不过,她只在一个人相陪之下才下水。因为,从小时候起,她就跟着他学会了这本事。从不和其他人在一块儿洗澡下水。包括自己的女伴儿。 白妮儿正在诧异,水中突然冒出一个头。他还没看清这人是谁,就发现自己的脚脖被一双手抓住了。凭感觉,他一下就知道这是谁了。因此她并没有吃惊,顺势随着他又下了水。 “秋生哥,你啥时候回来了”白妮儿边游边问。 “我刚走到这,一眼就发现你了。”秋生兴奋的陪在她身边游着。 “你咋不捎信回来,俺去接你。” “我也没行李,再说,信是容易捎到的?有时候,捎信的人没到家,我就能到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马上加到你!” 这话,说得白妮儿心里痒痒的。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歪脖子努了一下嘴,沉下水底。 秋生跟着沉下,一下拉住了她的手。 小时候,他俩没少拉手。长大了,反而羞于拉手。好几年了,他们用这种方式,又拉在了一起。 之后她俩的感情急剧升温,很快发展到在白妮儿的屋里相聚。他们约好,早晨以笛声为号,在大池里以洗衣为名会面;晚上到夜半时,秋生在墙外先用骨头引开狗,再沿皂荚树上到墙头,仿猫叫,白妮儿听到后在窗口划火柴报平安,秋生就蹬耙下墙,悄悄模进屋,把门窗遮上,二人在屋内尽情玩耍后,秋生再原路返回。 但好事多磨。爹发现了他们的小把戏,抓住不松。自从爹第一天发现了异常,他们就商量要和爹妈说透这事,但三拖两拖,竟弄成了今夜的大事。 事到如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一遍遍的问自己。 “行了行了行了,我本想叫老李弟哭哭,叫他哭出心中嘞苦处,恁也都来凑啥热闹?行了行了,都不准哭了。我给他开药,闺女跟我去取回来。” 大家听了,才都先后止住了哭声。 院子的雨已经停下,又吩咐了些话,柱子才起身离去。满屋人都起身给他送行。石花婶的闺女慧芳陪白妮儿去取药。 临出门时,白妮儿见秋生仍低着头楞在那里,可怜怜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想一想,他在这里呆着也挺难受,回身轻声对他说:“你先回家吧?” 秋生慢慢抬起头,眼中噙着泪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大步超过人群,走出了大门。 这一出,有分解。请继续看。 全文字更新 第二十八章灰头土脸 一场莫名的雷阵雨伴着哭声倏然消失,淡淡的月光又在神秘的高空向五龙沟的生灵们发出开始鸣叫的信号,树上的蝉和稻田里的蛙经过短暂的休息又重新开始了大合唱。柱子在前边大步走着,他的咳嗽声淹没在大合唱中。白妮儿和慧芳错后几步跟在后边,低声说着话。 农村的姑娘们没有楼帏高阁,没有多少礼教限制,随父母耕田下地很正常,纺花织布做饭更是份内事,大家富户的小姐少之又少相互无来往。隔茬儿邻居对门的聚在一起,大声说小声笑聊南扯北,从吃喝拉撒到穿戴洗刷,从生老病死到高低胖瘦,无话不谈,无事不唠儿。很多事,父母可以不谈,闺蜜不可不知。自己有什么心事难以张口,到这里尽可倒出,彼此倾诉、议论、发泄、出主意、想办法,是超越家庭父母的群体。 今夜之事,对着众人,他们自然没法儿交流。到了这里,慧芳自然要问,白妮儿也捡主要的说了说。慧芳自然是气愤难平,差一点没当面骂肖林老俩,可也说了很多安慰白妮儿的话,叫白妮心里好受了很多。 慧芳比白妮儿大两岁,稍矮偏胖,不黑也不白,人长得不算漂亮也不算丑,中流儿人。可她多少上过两天私塾,读过“人之初,性本善,心相近,习相连”。但她是这样读的:“人之搐,搐鳖虎,搐不住,从头出。”煞有介事地样子把同窗师弟们笑得前仰后合,肚皮发疼,而他自己却正经不笑,让大家更是忍俊不禁的大笑。不过她也学了很多如“上下天地日月水火”等的常用字,让她开化不少。白妮儿的心透气儿,学得快,认识得很多字都是从她那儿批发的。还有,她家人多、姊妹多,干活儿早,会的东西比白妮儿多,象织布的技巧白妮儿都是给她学的,俩人因此更近更好。慧芳也因此处处以老大姐自居。白妮儿也甘做小妹,处处尊敬她。 听完白妮儿叙述,慧芳同情地说:“妹子,按老理,恁俩这叫私通,偷情。这可不是长脸嘞事儿,是丢脸嘞事儿。林伯、娘就是抹不开这面子,也没法儿说你,才把事儿弄成这了。想想,老俩也不容易,先后养了几个都没养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今天,满指望咱为他们长脸添光,咱却给人家弄个这,丢人打家伙。你说人家老俩心里是啥味儿?想想,咱一点儿也不能埋怨老嘞。要怨,也只能怨咱自己,怨咱自己把事儿弄成这。你说是不是?” 在理儿。白妮儿点点头。 “反过来说,现如今到啥年代了?孙大炮闹三民主义三十多年,中华民国成立三十多年,听说”她突然放低声音:“**也要打过来了,洛阳咱这一片儿都要解放了,马上都又要改天换地了,人们都在偷偷地准备迎接解放,女人们缠了几千年嘞脚都不缠了,人们吊在脑后巴尔上的封建尾巴就要割掉了,女人和男人就要平等了,婚姻就要自由了,恁爹娘还是抱着老牌位不放,反对恁俩自由相爱,这也太”她说得慷慨激昂,几乎就要骂肖林老俩“死顽固”三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说白妮儿的父母,急忙改口说“封建了”三字。 新鲜,有道理、有意思,咋和秋生说得有点儿像?白妮儿重重地点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心霎那间,明亮了腰杆儿突然挺直了。而爹变得灰头土脸,可怜巴巴的了。 白妮儿不理解,临解放的1948年,洛阳东邻的偃师的五龙沟,春风已经很浓了。这些春风一阵阵向她吹来,想要她换上绿装,进入到万花园中去开始新的生活。 劝人的话,谁都会说。就看你有没有那资格,就看你有没有那资历,就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就看你有没有那张嘴。别看石花娘们儿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读不出来,可说起来话一套一套的,句句都能说到肖林的心里头。肖林醒过来时的灰头土脸的样子,经石花一番苦口婆心的解劝、开导,顿然心头豁亮。 尽管肖林始终没有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人家石花还是把事情圆得头头是道,没一点不圆满的。到这时候,人自然都走了。 人群里,有石花这样嘞人,那是真好! 肖林心里头一遍又一遍的念叨:要是没有石花,今黑儿这事咋收场嘞?要是没有柱子,我这一把老骨头,明儿个都该进金钩挂一坪了。那自己选好的身后福地就要准备接纳自己啰! 想到这些,对柱子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白妮儿自小病恹恹,常年离不开他;近几年肖王氏成药砂锅,少不了人家跑来跑去;今儿个人家半夜三更又来,耽误人家瞌睡不说,临走也没人给人家泼一个合泡蛋,哎呀,真是劳你大驾了!柱子,我一家离不开你呀! 这怨谁?怨自己?怨老婆?怨白妮儿?冤仇家的孩子? 看这弄嘞是啥?屁狐子(狐狸)没有打成,沾了一身尿臊气。没有抓住鬼,反叫鬼乱了心。一家三口人,捣成了一锅酱。自己拧了臻几天系儿,面缸里却跳出来个白毛屁孩儿。最重要的,这一下,闹翻了天,五龙沟以后很长时候,这件事都会当做大戏来唱,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代。 白妮儿嘞脸往哪儿放?白妮儿嘞事儿咋办?往后谁还要她 唉!我就是斗败的鸡,我就是咬下的狗,我就是提不起嘞臭豆腐这老脸往哪儿搁呀?放到裤裆甭出来了! 一想到这些,肖林就又蒙了。气不打一处来,想发作又不敢发作。刚刚从死神那儿回来,可不敢再进鬼门关。可气这东西,看不见,模不着,在身上乱钻乱拱,拱到哪儿哪儿难受。急得肖林坐卧不宁,一会儿又急出了眼泪。 肖王氏见状,也急得流出眼泪。四只昏花的眼睛相对,道不尽的辛酸苍凉,流不完的苦辣涩淡。真是难煞一对老鸳鸯。行文至此,我们要用相濡以沫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处境,也有某种相合,但又不对味儿。奈何?唉!恕笔者老年痴呆。 肖王氏急得赶紧为肖林捶背揉胸,肖林更加厌烦,一会儿嫌她手轻了,一会儿又嫌她手重了。肖王氏一时心急,扭头说“俺不干了!” 正在这时,白妮儿提药回来了。 肖林看见白妮儿回来,一时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可不知从何处下嘴。张张嘴,翻翻眼,还是没法儿说。他低下头,一副灰溜溜的样子。 白妮儿走上前,掺起灰头土脸的爹,扶着弱不禁风的妈,温柔的说:“爹,妈,这屋里热,大窑凉快,走,恁去歇着,俺去煎药。” 还是闺女呀!心里窝火的时候,闺女的一句话,比吃下去一口冰激凌都得劲儿!老俩的心里,一下轻松了很多。 白妮儿已经想好,等过这两天,爹心里好了,一定要把自己的事说清楚。自己也没有闯“雷区”,有啥不好说的? 但白妮儿绝对没想到,今夜的事,只是苦难的开始。 全文字更新 第三十三章恶人逼亲 白妮儿的私情被爆了光,揭底者是他爹。地震新闻随即风传五龙沟,震中的肖林家最先感受到余震波的震撼,自己家首当其中的发生了争执,争执还没结束,麻烦就接踵而至。 肖林送二头还没出门,就碰见了三个人涌进门。来人抬着食摞,为首的看见肖林,一愣,拱手就拜:“哎呀老先儿,要哪儿去?” 肖林一愣,赶忙支吾着回答:“嗯嗯嗯这”心里在想:“这是弄啥嘞?”两腿也自然的站下,眼睛不由地落在那漂亮的食摞上。 食摞,也叫食盒或食合,是多层盒状物摞在一起,里边分盛各种贵重物品的器具。因早期多用作盛放食物而得名。后来才发展成形状、大小、高低、优劣、贵贱不同的礼品盒,仍称食盒、合或食摞。来人抬的食摞,五龙沟少见,精致的很。标明对方身份特殊或有贵干。 肖林测猜着对方来意。 “老先儿,来贵府讨碗茶喝。不请我坐坐?”对方自作谦恭的以退为进。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常在场面上混的老油子。肖林无奈,只有让人家进。 其实人家已经在往大窑走了,并且头抬得很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这是他家,肖林是客人。 肖林心里一下就窜上了火。别看肖林平时软不拉几的样子,拗起来也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最怕被人小看,这也是他做人的动力之一。来人显然不了解肖林的这些秉性。 来人直走进屋,肖王氏不知啥事,急忙从纺花车里站起来,干巴巴地对他笑。 屋里没有他坐的地方,肖林也没有打算让他坐。四下看看,只有床上可以落座。但床上黑腻腻的,还有一股霉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他蹙起鼻子,摆摆手,示意两个抬食摞的人打开食摞,取出里边的东西。 桌子太小,两个人把东西一样一样从几个盒里取出来放到了床上。收起食摞,空抬着走了。 来人指着满床的东西介绍说:“初次上门拜访,未及通报,望乞海涵。这些东西,有马蹄酥、芝麻饼、花生饼、山楂糕、江米糕、兰花根、白砂糖、簿荷塘,都是洛阳货。还有五斤正宗的洛阳老城马记酱牛肉,王记老烧饼,崔记豆腐丝。香的、甜的、酸的、咸的、酥的、软的、耐饥的、开胃的,应有尽有,。您老想吃啥就吃啥。特别是这包薄荷糖,可是生津止渴,润肺降火呀?估计你现今就需要。”他扭脸看看肖林的反应。 肖林毫无反应,他别扭这种人这种事,尤其这不明不白的东西。 肖王氏憋不住了,抢了肖林的头话:“这,这是弄啥嘞呀?你是谁?俺咋不认识?”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恁家的富贵到了。”来人卖起了关子。 “你到底是谁?我咋能接这不知道来历的东西?”肖林硬邦邦的接上了腔。 “哎,肖林老先生,在下要是连话都说不清楚,岂不是辜负了我姐的重托?岂不闻,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带重礼,不是来看你的脸色来了吧?”来人不依不饶,反唇相讥。 这一下说住了肖林,他感到自己有些理亏,声音放低了些:“你总得说说你是谁吧?” “这就对了嘛!认识一人是条路嘛!拒绝一人挡财路嘛!我就不信你肖林不愿往上头走!” 来人又摆出了他的臭架子。 连肖王氏也烦起了这人,她问:“你姐是谁?” 来人大概也兜够了圈子,终于正面回答:“这才问到了正题。我姐你们可能不认识,但我说起一家,你们可能不知道!” “谁?”老俩一起问。 “五龙沟沟东口秦家。”说到秦家,他有意提高了嗓门。 肖林老俩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好象知道了些来人的用意。 “我姐是秦家内当家胡大娥,我是他兄弟胡大明,我外甥儿大名是秦华!知道了吧?” “哦,知道。”两人等他往下说。 “就是那个发明了水轮弹、轧花机的秦华秦少爷,我想这如雷贯耳的鼎鼎大名,恁老俩也应该知道”他炫耀的太过头。 肖林不吃这一套,肖王氏也又坐进纺花机怀里,嗡嗡嗡地搅起了纺花机。 胡大明看出了情势不对,眼珠一闪,走近肖林,变了话题说:“肖老先生,有件事儿,我想先通知你一下,”见肖林对他的话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他又提高了嗓门:“秦家想与你家结亲,好像也不算高攀吧?你家却再三拒绝。你家可要吃官司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镇住了肖林,也叫停住了肖王氏的纺花车。 俩人愣在胡大明讥讽的眼光下。 “我外甥胡大明,因你家白妮儿的勾引而得病,你们不会忘了吧?”他恶狠狠地瞪瞪肖林,又鄙夷地用眼角撇了撇肖王氏继续说:“时至今日,你们不管不问,那就等着爬堂台吧?!不过,你们要是乖乖的把闺女嫁过去,你们两家可是皆大欢喜呀!啊!哈哈哈” 秦华得病,完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他家造出机器,造福一方,也给他们自己带去了滚滚财源。但他们家恃才、恃财傲物、傲邻、傲乡,处处显摆,就是他们的亲戚也都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欺压乡邻。五龙沟人很反感。 秦华对白妮儿想当然的单相思而得病,应该说与肖家毫不相干,他们后来也托人提过亲,白妮儿一下把他们拒绝了。他们当时也毫无办法。现在突然这样旧事重提,并且无事生非的嫁祸于人,这明明在欺负人。 肖林的火“腾”一下就窜了起来,怒吼:“你放屁!” 胡大明分明是做好了充分准备的,他不急不燥地反讥肖林:“你这老先生,说话怎么不把门,那屁就在嘴里藏着?想啥时候出来就出来?白活了臻大年龄?我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我今天是送礼人。你就这样不客气?” 这真是肖林那里能忍耐下去,上去捣着他的鼻子尖儿叫:“滚,你给我滚!” 胡大明真是一个老江湖,他仍然不愠不火地站着不滚,还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先生,知道你昨夜家中有事,心中窝火,想必一夜未眠吧?火大伤身,消消气,消消气,在下今天可是先礼,你要是老不识相,不认这门亲,可不要怪我们后兵呀?再说了,如今,你那掌上明珠,应该能和我外甥划等号了吧?” 胡大明的来意弄明白了。但这几讥、几气、几挖苦,把肖林的火点得窜上窜下。再说,从胡大明的话意儿听,他大概也知道了昨夜的事情。肖林早就按不住了,转身去门后寻家伙。 胡大明这才闪身往门外走。 此时,白妮儿疾步跑进大窑,上前去拨拉床上的礼品。迟疑一下,用床上的单子兜了起来,小跑着去追胡大明。 追到大坡皂荚树前,她超到胡大明前,把礼品一下倒在他面前,扭身就走。 胡大明看看礼品,扭身对着白妮儿的后影,鼻子哼了几下,恶狠狠地说:“那就法堂见!我就不信你这破了的货,还能当黄花卖!” 全文字更新 第三十四章旧情再扰 赶走了胡大明,一家三口在大窑默默相望。心里的苦处自不待说,对昨晚之事引起的后果感到了切肤之痛,深深感到了人言的可畏。 但事到如今怎么办?肖林深深后悔。当初,要是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白妮儿之事不闻不问,听凭他和那秋生自由来往,想弄啥弄啥,哪儿会来这些麻烦? 没容多想,院子里又传来了动静。他们听到了柱子的咳嗽声。 不能也不敢怠慢。肖林赶紧迎接。 肖林熟悉,和柱子同来嘞那个扑闪着破草帽嘞胖老头,是柿子沟嘞王套,他嘞家没有自家过嘞得劲儿,除了白妮儿谁也不娶嘞事儿就是他嘞老爷愁儿子。自己也可怜王套嘞苦处,遇住那一根筋不回头,不是自己嘞菜非要往自家篮里拾嘞犟儿子,也够他受了。想想,自己不也是在受这罪吗? 肖林心里又多了些酸楚。 柱子咳了一声,进入正题:“林呐,我也忙,啊。我直说,恁一家三口都在。我,想给恁说说,恁两家孩子嘞事儿,不知道,恁,能给我这老脸,拾起来不能?”他常年与各种人打交道,知道对肖林说话咋下嘴,开口就将上了军。 肖林赶紧说:“看恁说嘞,老哥儿俩还用外气,请说了,我搁劲儿听着。能办成嘞事儿,恁兄弟不会给你搁那儿。” 柱子已把话挑明。王家孩子嘞事儿,要是肖林一家看上眼,哪儿会拖到现在?可王家到如今不死心,又托柱子来做媒,肖林不愿意也没法儿明言。他一边应付着,心里在想咋回话。 肖王氏对王套说:“恁那孩子,搁哪儿哪儿中,能干,那木活儿做嘞,没有人能说不字儿。” 王套赶紧点头说:“是,是,是,他嘞活儿,做嘞细发,大家也都抬举他,一年四季不断活儿,富贵不断头,到哪家儿嘞闺女都想溜抹他,他都不正眼看人家,心里就只有咱这白妮儿。白妮儿,”他转头看着白妮儿,想直接再劝劝:“你,你说说,心里头咋想嘞?” 白妮儿懒得多说。溜抹自己嘞人多了,他都是一个主意:“不中”。但咋用话头儿打发人家,叫人家心里知道自己不愿意,又不伤人家嘞心,白妮儿是“土地爷吹喇叭,啥人啥打发,”都打发嘞人家心里没有疙瘩。人家也都理解,很少有人再缠着不放。烦人嘞就只有这秦华和王木匠。 有秋生在心里,自己怎能吃着碗里,看着碟里?脚踩两只船嘞事自己无论如何也办不出来,自家已经明里暗里通过多种场合和他家说嘞明明白白,希望他们另寻一家。你家儿子有手艺在身,恁多大闺女睖(leng看)中,为啥要缠住自己不放? 白妮看不懂王套,心中嘀咕他家人死势,不开窍,正想着咋开口拒绝他们,叫他们死了这份心,甭再来事烦人,也叫这位家中恩人柱子脸上有光。没想王套指明叫自己说,心中一急,反正自己和秋生嘞事已经吵开了,直说吧。随口说:“俺心里有人了,恁就甭再说了,柱子叔也甭费心啰。”说完,还歉意地笑笑。 别看这句话,实话实说、明说,现在听来没一点毛病,可那时候的人一听,就大吃一惊。这就等于当面承认了自己确实没有办好事,传说中白妮儿的那些污七八糟的事都是真的。尽管柱子昨夜亲自见证了事情的过程,事也已经传得五龙沟家喻户晓,但是从白妮儿自己口中说出,那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五龙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说明白妮儿的脸也是够厚的。 柱子和王套的脸一下惊了起来,瞪着眼张着嘴说不上话。肖林也暗暗吃惊,要不是他已身在其中,他也会惊得掉下巴的。 事实上,面缸捉奸的事,不到天明,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被添油加醋的传遍了五龙沟。人们听到这刺激人的新闻,个个象吸了大烟一样兴奋,马上通过自己的嘴,通过自己的亲朋好友,又发布了出去。那时候要是能发短信,估计很快能传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可五龙沟的传播工具只有嘴和腿,很快能达到一个不漏的程度,可见五龙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也可见这件桃色新闻的冲击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故事传到王套的耳朵里的时候,是这样的:白妮儿和秋生点亮油灯,捂上门窗,你拥我抱,正在做着那人间最美妙、最**、最缠绵、最狂热也最不要脸、不要鼻子、不要祖宗的苟合之事的时候,突然 王套这老头子听的仔细,听完后心中也一阵燥热。猛然间,一道光亮划过心头,他意识到自己家的机会来了。 在肖林和白妮儿面前屡屡碰壁,使王套和他的儿子很不甘心。俺家和你家不差上下,俺长得虽没有恁水灵好看,可俺是男人,男人要长得闭月羞花的样子,还叫男人吗?男人有鼻子有眼,端端正正,不歪不斜不趔,身子结实,干啥活不怯不亢,能往家捞金捞银捞票子捞土地就已经够了,就算好男人了。还有啥配不上你?咱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你肖林有啥了不起?你有三头六臂七十二邪?我还真不服你,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猴不上树多敲锣,拽也要把你拽到家。 也说实在的,白妮儿这闺女也真叫人过目不忘,聪明伶俐又漂亮。要把她弄到王家,王家蓬荜生辉。人说“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女”,不光光宗耀祖,还能让后代繁荣昌盛,这里边意义无穷。就是倾家当产,就是娶来个破烂货,就是受点委屈,给肖林磕仨响头,哪怕她来给王家添一点血脉,就值,就不亏,自己也愿意。 现在,机会来了,肖林家这事一出,丑事外扬,肖林你低下头吧,白妮儿我看你头还能仰得多高?这时候我乘虚而入,不打你个落花流水,叫你乖乖就范,算我没有能耐。 不过几次上门,次次都碰一鼻子灰的情景历历在目,得想一个办法。叫他们无话可说,心甘情愿地把闺女送进王门,这才是上策。 想啊想,他想到了柱子。一骨碌跑到柱子家,以牙痛为名叫开了柱子的家门,把话题扯到事上。柱子这人也热心肠,听他说得也有理,两人也就细节商量到天明。各自吃过饭,赶到肖林家门口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肖家接待的第三拨客人了。结果,这事就瞪上了眼。叫白妮一句话就严严实实堵上了门,使他俩从半夜到天明商量好的一大车话憋在了肚里。俩人红脸对白脸,大眼瞪小眼,不服气的把吐沫咽到了肚里。悻悻地走了。 三口人还是感到有点不得劲儿。没有给够柱子面子,咱可是离不开人家呀? 但是,没容他们多想,事儿就又来了。 张瑞生和田玉茹求见。 这两人何许人也?有何贵干?请看下章。 全文字更新 第三十五章亲家相会 张秋生和肖白妮儿,青梅竹马、一往情深,两人频频约会,没做过头的事,却被肖林老俩堵在屋里。秋生无奈躲在面缸里,不料事情却被异化,两人的甜蜜爱情却被传为婬秽行为,进一步演化成群雄追逐的局面。肖家送走一拨,又来一拨,关不住大门了。 麻大烦啰! 送走柱子和王套,一家三口松了口气。他们已经感到,今天发生的事,都是昨晚事情的继续。况且发面系儿和在面缸里——还在发!肖林敏感的觉得有些后怕,照这样发展下去,要是过去拒绝的那些求婚的人家,都一窝儿蜂的前来弄事儿,还不把人蛰死? 肖林叫白妮儿赶紧去上住大门,谁叫都不要开。 大白天上住门,会叫五龙沟人觉得这一家人不欢迎人家上门串,是孤家寡人。人们总结这一类人的行为是“关住门子吃吃,开开门子屙屙”,可见人们对这种人是很持一种耻笑的态度的。 肖林顾不了恁多了。 白妮儿遵命去上门,还没有上上第一道门闩,“啪啪啪”有人敲门。 他一阵心跳,赶紧屏住气,轻轻地上住第一道门闩。 幸亏来人没有推门,要不然,第四拨人就又进来了。 外边敲门声一声挨一声,白妮儿已轻轻的上好了第二道门闩。他心想:“任凭你敲烂门,俺不理你你没有法儿!”转身就要离开。 门外的人喊了起来:“喂,开门,姑娘,”一个半老男人洪亮而略带沙沙的声音。 “姑娘,我看见你就站在门后,开门吧,我们有要事。”很甜美、亲切的女声,还带着些疲惫。 白妮儿停住脚步。 “我要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白妮儿,对吗?”声音里没一点胡搅蛮缠的意思。 大门下边的门缝里塞过来一个纸袋,男声跟着传进来:“这里有你一封信,你看看就知道了,我们有话要对你和你爸妈说,你开开门好吗?”话意儿里很诚恳。听说话,像是城里人。 白妮儿想问“你是谁?”但多了一个心眼儿,弯腰捏起纸袋,蹑手蹑脚离开大门楼,走进大窑。 门口的事肖林已听到,他问:“谁?” “不道,俺不开门,他们从门缝塞进个纸袋。”她递过信封。 从来没有人给他家来过信,肖林没有见过信封,不知道这袋里装的是什么,他问:“那是啥?”接过信,他反过来看看,翻过去看看。 “俺也不知道”,白妮儿说:“人家说是信。” “他还说啥?”肖王氏问。 “他叫咱开门,说有要事。啊,听声音,像城里人,说话怪好听。”白妮儿说。 肖林皱起眉想:“不会都是来找事嘞吧?咱也不能都把人得罪完那?”想到这里,他挥挥手:“放他们进来。” 门一开,进来一男一女、笑眯眯的两个四十来岁的城里人。白妮儿一愣,那个偏瘦的男人的身骨和面庞恁像一个人,秋生。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问:“你就是白妮儿吧?” 白妮儿一阵慌乱,不由得把害羞的眼瞥向女人,谁知正碰见人家的目光也毫不回避的看着她。 那眼光温柔,带着一种慈爱。虽然人家带卷的头发,滋滋腻腻的脸,穿的是绸缎,带的金耳坠,是漂漂亮亮、标标准准的城里人。可人家一点儿也不带架子。那眼睛,就像母亲看孩子一样。 白妮儿不由得对他们产生了好感,微笑了一下,身子欠在一边。 女人上前一把拉住白妮儿的手,非常亲近地说:“走,白妮儿,去见你爹娘”。 白妮也拉住她的手,走在前边。男人随后跟着。 肖林正在窑里翻来过去看那漂亮的信封,在想哪里头盛的是啥,门帘掀开,三人走进大窑。他还没有看清来人的样子,男人已经拉住了他的手,使劲搦了几搦说:“哎呀,小林呀,头发都白了?都留住胡子了?” 肖林一边“嗯嗯嗯”着应付,一边在想着这是谁。听他叫嘞臻亲。臻近乎,应是很熟嘞人。可他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脸色就带出了迷惑。 “哎呀,真想不起来了?我是张瑞生,小名儿叫坷垃儿,小时候咱整天该(在)一堆儿掏螃蟹、泥鳅、老鳖,你忘了?哎呀,我可没有忘,我还整天想小时候哪无忧无虑的日子嘞!咋?恁都忘了?” 听,人家乡音不改,说得有鼻子有眼,自己咋都一点儿想不起来?有这人没有?不会又是蒙我嘞吧?在白妮儿相亲的人中,咋想不起来谁家的爹是这个样儿嘞? 他紧锁着眉头,瞪着怀疑的目光,叫谁看见都觉着不舒服。“嘿嘿,嘿嘿,”他干笑了几声,掩饰着他内心的疑虑。 “哎呀,我再给你说远点儿。咱俩家当年都住在沟口西边,门挨着门。小时候,你叫尾巴儿,你爹叫张磊,他在门口有个包子铺,你偷包子吃常常给我分一半,有这事没有?” “奥奥奥,奥——,你是尾巴儿?想起来了,有这事,那时候你就高我一头,下大池洗澡,我给你看衣裳;去偷人家嘞瓜,你放风,我下手,才模住瓜,叫人家逮住了,你跑嘞没影儿。人家看我小,给我摘个瓜,叫我回家吃,我回家路上,你截住我,把瓜夺走,啃一口,吧砸吧咂嘴说:‘嗯,老驴拽!’有这事儿没有?” “有有有,想起来就想笑,那时候你就是我嘞尾巴儿,成天跟在我后边儿。可偷嘞东西你也没有少吃呀?” 这孩子时嘞事,叫肖林一时忘记了眼前嘞烦恼。可再三再四想,眼前这人和小时候嘞坷垃儿,都套不到一起。或者说根本不是他。那这人是弄啥嘞?肖林还是直犯格影(怀疑)。 俩男人这一会儿喷的热乎儿,仨女人在一旁听得也开心,好像都忘了都是在干什么。看见肖林又皱起了眉心,他们的脸也一下阴了下去。 肖王氏冷不丁问:“光说光笑嘞,恁“哎呀,就是,光顾忆旧嘞,把正事忘了。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田玉茹。” 田玉茹赶紧弯腰向肖林老俩弯腰鞠躬说:“田玉茹。” “不是你想不起我,我大你三岁,我十岁出外上学,就很少回家,十六岁回来娶了前妻,一年也就回家几次。到后来我俩在外成亲,和家里嘞基本上断了关系,回来嘞就更少。这一算,我十岁,你七岁,到现在,多少年没有见面了?你那时小,当然没有我记嘞清楚。” “你家如今该哪沟住?”肖林问。 “槐树沟哇?你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肖林猛吃一惊。这一下,对上了号。 当年,沟口的老户人家,因为河水连年上涨,连年淹家,后来都搬到了高处。张家搬到了槐树沟,肖家搬到了皂荚沟,从此,两家的关系越来越远。到如今,张家的管家婆赵素卿和自己结下了仇气,越结越深;两家嘞儿女却偷偷嘞搅在了一起。这一看,张瑞生两口此来,一定又是和夜儿黑儿嘞事有关。 全文字更新 第三十六章不欢而散 一提到槐树沟张家,肖林就本能的反感。旧仇还没有完,他家小子又公然窜到我家,勾引白妮儿,叫肖家出丑,叫我肖林无颜见人。今儿个,你还有脸见我。你不是来见我,你也是来看我嘞笑话、羞辱我。 一有这看法,就完了。凭肖林的拗劲儿,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了解肖林的人,就该明智的打退堂鼓了。 张瑞生却不了解,他的感情停留在幼时,停留在那两小无猜的时代。忘记了岁月沧桑,人是会变得。 再说,我受儿子之托,是来和亲的,我们马上就是儿女亲家啦,你应该热心接待我才对。咱两亲家,应该携起手来,排除万难,把孩子们的事办的风风光光才是,对吧? 这真是一厢情愿。张瑞生真是不了解,肖林内心里对张家的疙瘩结的有多大,那条沟有多深,这仇结的有多远。 事由金钩挂一坪起。 金钩挂一坪是一块儿风水宝地,肖林的浓厚心结从他买进这块地起。 当年,这块儿地撂荒数年,肖林可说是对他垂涎三尺。主家连年投入,非但不见回报,反倒是坑越填越深,就产生了松懈。肖林看在眼里,想下手买,怕人家狮子大开口,自己多花钱。就暗暗动了心劲儿,随时随地注意上了对方的动向。 一天,对方的拉粪车陷在了路旁的泥坑里,几个人连推带勜(weng),那车轮越陷越深,正没有法儿,肖林走到跟前。 他那天走在路上,一根树枝被大风吹折,落在路旁。他见这根树枝能做根椽子,小枝还能烧火,就顺手摎(nao)在肩上。走到这辆车前,一眼看出这是金钩挂一坪主家的车,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我得好好表现一下。 他绕车看了看,卷起裤腿下了泥坑,用树枝撬起车轮,车把儿一声吆喝,那牲口一弯腰,车从泥坑出来了。 主家的感激之情溢于脸上,肖林不失时机的问:“往那儿拉粪?” “哎呀,甭说了,往那拔不下毛,出不来血,拉不出来屎嘞金钩挂,”主家一脸无奈地说。 “那块地”他嘴上想说“那块地可是好地呀,风水宝地,独一无二,左青龙,右白虎,手心里捧着大宝珠。”心里挡住了,开口说的是:“那块地,呱呱鸡不做窝儿、不下蛋、没有一点儿好,也就是名儿好。换我,早就把他扔到黄河滩了。” “真是,真是,真是,我算是受够了。你不上粪吧,它是块儿地,他也得吃饭;你上吧,一年还得倒贴,你上粪,等于是上到月亮地了。新媳妇掉裤带儿——敢看不敢指。” 一群人大笑,没有笑完,主家就愤愤的说:“谁家愿要,我情愿白送,外带请客,只要给她寻个主。” 天赐良机。肖林马上追问:“真嘞?说笑话嘞吧?” “真嘞,真人不说假话,有人要,我立马奉送!” 肖林心中一阵窃喜,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真想立马就说“我要!”但他改口了,说成:“中,我给你寻家儿。就是有一样儿,男子汉,大丈夫,吐沫星儿掉地上,一砸一个坑,不能反悔。” 这一追、一激,对方就是想改口也难了。 实际,人家也不会改口。这块地,也真是令他苦恼。 但肖林的计谋也做到了极致。隔了几天,他告诉人家,寻了好多家,人家都怕烧住手,都不愿接这烫手的烧红薯。主家急了说:“我请你吃饭,再麻烦你费费心。” 肖林如愿吃到免费午餐,酒足饭饱后,他拍着胸脯说:“老板,你有情,我有意,我跑折腿也得帮你办好这事。办不好,这包袱,我背!”把人家高兴的拍着肖林的肩膀直叫哥。要知道,主家可是比肖林大好几岁。 这样,肖林不显山,不漏水,就凭这嘴片子就要拿到这块宝地了。正这时,情况有了变化。有人横插了一杠子。 谁?赵素卿。 赵素卿这女人,可是不得了。别看他人样儿不强,闪杆个儿,枯搐皮,厚嘴唇,土土气气没有女人样儿。可他生在三孔窑。 那地方在邙山上,五龙沟偏西北六七里的地方,那是个穷的穿不起裤子的地方。整个村子只有三孔石弮窑,其余人家都住在靠山窑或地窨子窑里。喝的是山水。每年正、二月,各沟各村都忙着玩狮子、唱大戏,三孔窑是“搭不起台子唱伷猴儿”。三孔窑人看五龙沟,那简直是天堂。 赵素卿从小就到了五龙沟,和张瑞生既是女圭女圭媒,又是童养媳。人家女孩儿都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她却反着长,“越变越难看”。令十岁就在外上学就业的张瑞卿受不了,他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张拜了堂,生了子女,可心根本就不在她身上。不久就在外收了二房田玉茹,把赵素卿晾了起来。 但赵素卿治家有方,他的心不在男人身上,她爱子女、爱土地。 三孔窑人吃苦耐劳。张素卿更是干活不要命。张家的男人大部分都在外谋生,女人们在家操持。除了养自己的孩子外,他们大部分时间也都在地里干活。张素卿很快以自己的吃苦耐劳精神,把家里的女人们都带动了起来。再加上农忙时候请人来帮工,他家的土地很快就多了起来。到肖林谋取金钩挂一坪时,周围的大部地块都姓张。 这事,咋会瞒得了赵素卿呢? 赵素卿打听到此事,马上就托人把价抬到了五十大洋。 肖林即刻迎战。不过他可不甩票子,他采用的是“毁誉”战,话题中心是“女人不是人,不可打交道,谁和她打交道就会家破人亡”等等。致使赵素卿的伎俩破产。肖林如愿拿到金钩挂一坪。 赵素卿不服,处处找肖林的茬儿。最多的法儿就是“包围战”。 金钩挂一坪在中间,无路可走,要去耕种,大多数要走张家的地。这给了赵素卿很多借口,今天要他抠脚印,明天要他赔青苗。两家的仇越结越深。 身居洛阳的张瑞生在洛阳过的滋滋润润,偶然回家一次,赵素卿怎么着也想和他缠绵缠绵,咋会顾着说这些呢?他一点不知。 肖林可不管这些,他的仇都记在张家的账上。 张瑞生和田玉如不了解这一些,他们和肖家说了很多话,拉了很多家常,也叙了很多旧。最后,田玉茹拉住肖王氏和白妮儿的手,施展了女人外交,又讲了很多妇女解放的大道理,又从女人的角度推心置月复的劝了很多。由于肖王氏和白妮儿都不当家儿,结果,不欢而散。 白妮儿送他们到门外,田玉茹已经很喜欢白妮儿,也自信白妮儿能识大体,她语重心长地嘱咐说:“你好好劝劝你爹,有事,到洛阳找秋生,找我们。” 白妮儿心里一热,她很想扑进她怀里,叫一声妈。 全文字更新 第四十一章酷暑巧遇 夜,蓝天薄云、月亮星辰顶在头上,月白色的光投在路上,让人只能看见小路不远处的轮廓。蛙鸣虫叫为这静夜增添着神秘的色彩。 出门不远,有一大片藕坑。月光下,可见,藕杆藕叶已经把水面铺满,叶与叶之间的隙缝里,露出些晶莹的水光。一阵夜风吹过,藕叶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刷刷刷”的响声从近处向远处跑。从坑间小径穿过去,本在路边低吟浅唱的蛙们受到惊吓,争先恐后地向水中跳,蛙声也暂时停下。待人走过后,它们马上又鼓噪起来。不甘寂寞的重新加入大合唱。 满池蛙声满池风,这绝对是诗作家们所要捕捉的绝妙的野景。却都没有想到,这是自然界恩赐给这些弱小的物种们的特殊的待遇和享受。 历代的文人墨客、政要名流,曾经在五龙沟流下大量的月塘泛舟的诗篇,那都是人家的雅兴。他们大概不识人间烟火,不懂菜米油盐,不懂农耕采桑,净拣好的说,净拣美的唱,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洋路(铁路)上,一辆火车从东往西“崆咚崆咚”喘着粗气,向坡上吃力地的爬着。月光下,可以看到它也拖着一溜又长又粗的浓烟。 人人都说机器力大无比,不知疲倦,可这火车咋也喘粗气嘞? 钻进狭窄的洋路桥洞,只能看到前边有一点儿淡淡的光亮。这样的路,你不能老看着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照着有光亮的地方,抬起头,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能走出去。 据说,这个涵洞,在陇海铁路的建筑史上,是最小最小的。建筑设计师在完工的当天,羞于其小而投在洋路外的水井中自尽。人们夜晚在此通过,触景生情,都会出一身鸡皮疙瘩。 唉,不管是谁,都会遇住磕磕碰碰,都不会一帆风顺。要是都象这人这样,一点儿芝麻大的事就寻死上吊,人一生,不知道要死几回? 穿过桥洞,是外滩。谷子地、蜀黍地、芝麻地、豆地,一片连一片,一块儿连一块儿。眼下,都快要熟了。满地都是果实的清香。种地人,都好闻这种气味儿。 辛辛苦苦,到了收东西嘞时候,一切疲累就都消失啰! 再往南走,就到了伊洛河滩。 伏天还没过完,一场又一场雨在上游落下,使河水溢出漕外。使河面猛然增宽。月光下的河面,无边无际,成了水的世界。走近看,水花翻滚,打着旋儿向下游窜去,模模糊糊可见一棵大树,被浑水裹着,翻着滚向前流。 这时候,哪一个船敢渡客人?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等到天明,一是掉头回家。 看看,啥事儿是顺利嘞?出门遇见河涨水,只是出门人之一不顺,往前走。不一定还有啥过不去嘞槛儿嘞? 肖林一出家门,见啥都有联想,一想就想多远。最近,家事儿不顺,叫他平添很多忧虑。赌物思事儿,叫他顿觉鸡犬不宁,眼前的事物好像都和他作对。 面对着滔天洪水,他没辙了。等吧,到天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家动身时,就没有想到涨河嘞事。这一来,今 第四十二章蒙羞受辱 第四十三章强吻硬抱 第四十四章危中相系 肖王氏纺花到深夜,扒明起早起床,烧完香,还是纺花。她就是一台纺花机的马达,往那儿一坐,纺花机就转了,她一离开,机器就停了。除了纺花,一切都不存在。外边就是刮风下雨,他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知道。 正纺中间,忽听一声“爹呀”,白妮儿的叫声。她一愣,再一听,又没了声音,她以为又是自己听叉了。她怎么会想到大天白日之下,在自己家中,自己的眼皮底下,会有一只狼敢公然行凶?她继续摇着她的纺轮。 处在危难中的白妮儿,哪怕再叫一声妈,肖王氏就会拔地而起,拼死相救。可是当时,她只叫了一声,就全神贯注地在反抗恶狼。 情况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白妮儿那天穿的是粗腿大裆白色粗布裤子,搐的是粗布条的裤腰带,很结实。加上她那裤子腰部是反卷在下,裹着腰带。再加上白妮儿拼命反抗。魏棍子越急,越拉不开白妮儿的裤子。越急,手也上不来。干着急,他就是得不了手。 白妮儿的下颌被顶着,身子被压着,受到很大的限制。但她的手却在不停地揪抓打掐。趁模她的胸部和拉裤子的当儿,她的两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这就迫使腾出手来分她的手。白妮儿手被抓,不能动弹,腿就在下边乱踢乱蹬。突然,他“啊”的惨叫一声,起身离开白妮儿,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下。 怎么了? 白妮儿奋身反抗自救,乱踢乱蹬,膝盖儿撞上了他的命根子——那个惹事的三大件。 这一下,戳住了他的痛处,他兴趣顿无,蹲在地上直哼,完全丧失了攻击能力。 至于这只狼传宗接代的物件被毁,后来丧失能力,绝后而亡的事,就不是本书的内容了。 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终。 白妮儿趁势而起,怒气未消,抬腿向饿狼踢去。饿狼夺身而逃,白妮儿伸手去抓,一下抓住了对方的衣带。“嘶拉”,一声响,衣袋被撕破。一件东西掉在地上。 把大门的卫兵闻听叫声,早已过来,横枪把白妮儿堵在屋里。 魏棍儿在身后恶声大叫:“把她锁在屋里。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娘们儿,把她弄到营里,叫全连人弄死她!哎呀,痛死我了。” 够可怕的啊! 白妮儿被反锁在屋里,听动静,魏棍儿是被士兵背走的。 早被惊动的肖王氏拿钥匙开了门。坏蛋自作孽,没好报,临逃之时匆忙中用白妮儿家的锁把白妮儿锁在屋里,等于没锁。 这家伙命都难保,哪还顾着再打算二次上门讨春。 屋门打开,娘儿俩哭作一团。他们不知道这个坏蛋从此再也上不了门了,只记得坏蛋临走丢下的有狠话。顾不着多哭,匆忙商量逃祸的事。 躲在家里,躲在左邻右舍,都不保险,还会连累别人。肖王氏要白妮去藏在姨家,白妮儿不去。他们两家最近、最亲、最方便,可也有磕绊。 最后,白妮儿打算还是躲到大后沟的一个地洞里。那个洞是肖林前些年专门用了半月的时间打得,帮他们家躲过日本,躲过土匪,躲过兵祸。 妈匆忙去给她收拾东西。 白妮儿这才扫见了地上有个东西,定睛一看,天哪!这是那封信,那封秋生叫他爸妈亲自送给自己的信,自己还没有看,就莫名其妙的丢了,现在,又从哪儿蹦出来了?一阵狂喜,他弯腰捡起,捧在前胸。 秋生哥,你在哪儿?恁信里说嘞啥?恁看到俺在受罪嘞吗? 爹呀,恁快回来吧! 正在想,妈拿过来一个小包袱,催说:“快,你快走,晚一会他们来了,你就走不了了。趁晌午,路上人少,你快走,你爹回来,叫他去给你送吃嘞。” 这个时候,也就是肖林在顶烈日往沟顶捣煤的时候。一家三口,在不同的地点,经受着不同的折磨。 这也是他们正常的生活。劳作之苦是一种常态。受欺凌也是常有的事。肖林家还算好一点。过去有一句俗话,叫“人看有钱的,狗咬?篮(要饭)嘞”。肖林家日子殷实,有点名气,受欺负还是少的。 夜,肖林和缎子黑在狂涌和浑浊的伊洛河水中挣扎。 缎子黑是一种天然的漂浮动物。它只要把长脖子伸出水面,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四肢驭水的能力有限。但在关键的时候,它把尾巴伸给肖林,古今可能只有一例。 这一例就够了,肖林眼下就没有了生命之虞。 任凭河水肆虐,缎子黑在前面漂,肖林拉着它尾巴在后边跟。他通水性,经过短时混乱,虽然已经筋疲力竭,但他已经适应了这危险的环境,控制着自己漂在水面。他试着指挥缎子黑靠岸,但水流湍急,他们被卷在河中央,月兑离不了水势的支配,只能任自己在水中随波逐流。 不知漂了多少时间,他看见半个月亮清亮亮的,明净净的,像是黑暗中,白妮儿在盼着他快回去,他精神一振。 这时,他又感到缎子黑的四蹄触住了河底。很快,缎子黑的身子也月兑离了水面。他身子一阵轻松。啊呀,缎子黑,咱俩得救了! 命不该绝有活路,人不该死有救星。肖林瞪眼一看,朦朦胧胧,前边竟是黑石关洋路大桥。原来由于河中桥墩的分流作用,他和缎子黑被冲到了河边,得救了。 他仰面四叉躺在草地上,没有了四两力量。哎,又死了一回,可又回来了。没有死,天保佑,命里有这一难。他伸手去模缎子黑,缎子黑呀,缎子黑,你救我一命,我该咋谢你嘞? 缎子黑静静地卧在他身边,咯嘣咯嘣嚼着旁边的青草。听见他说话,用嘴唇蹭了几下他的脸,又津津有味的去啃青草。并不理会他的谢意。 唉!畜生有情义,畜生有人性。危难时,它还牵挂着我。救下我,他又啥也不图。他比有些人都强! 缎子黑吃了会儿草,肖林也有了力量。它用嘴连连去拱他。肖林明白,他在催自己回家。 肖林翻过身,吃力地爬起来。 缎子黑却不起来。 肖林拨拉拨拉它的颈部,它还不起来。头却往自己身上摆。 这是为啥?肖林想。 缎子黑的头还直往自己身上摆。 哦,他终于明白了。 肖林很不情愿的骑在缎子黑身上。 缎子黑点点头,拱起身子,一下站了起来。 全文字更新 第四十九章两小无猜 天未全明,四周偏僻无人,白妮儿身在黑洞,煎熬无比,出得洞来,见黑娃月兑险归来,带来了吃的喝的,一时心中感激,扑到黑娃怀里,“噗”一下。就给黑娃了一个热吻。 这个吻,使黑娃受宠若惊。他本是个热血青年,按五龙沟人的说法,是青钢木,是又硬又实又易燃的木石(木材)。久旱盼春雨。一个小伙子一下被一个纯情似水,艳若桃花的姑娘搂抱在胸,若不动情,除非有病。黑娃的那盆大伙,“腾”一下,就熊熊燃烧了起来。两臂展开,就去楼白妮儿。 这种情况,在白妮儿和黑娃的交往史中,有无数次。只是这十几年中,这是绝无仅有的事。自达白妮儿和秋生玩在了一起,黑娃就再没受这待遇。所以我们说,黑娃对白妮儿,是久旱盼春雨。 写到这里,涉及到了一个早期性教育的问题。咱们从黑娃的爹妈说起。 二头和枣花,咱们要说他们感情深厚,似似乎有些亵渎了爱情这个神圣的字眼。他们并不懂得爱情,他们相处亲密完全是性需要。身体好,性旺盛,是他们的共性。他们爱不够,指他们不分场合,不论黑天白日、不论小孩子在场这些两性上很忌讳的问题,他们不管不问。反正是两人性情一到,不论恁多,马上就要行云施雨。树木、墙壁、土蔺、茅子、田间、地头等等可能都是他们的舞台。五龙沟很多人见过他们这一幕。他俩的观念就是,谁不知道谁长着啥?长哪东西是弄啥类? 所谓人伦、所谓尊严、所谓羞耻、所谓避讳这些字眼,他们的字典里没有。他们的性理论只有四个字:随时随地。 这样不检点,也难免不让他们的孩子们撞见。 黑娃自记事儿起,就不知道多少次的见过这样的场景。爹和妈搂在一起,两人去对方的脸上、嘴唇上、脖子里乱啃乱咬,一边咬,一边喘粗气。不知道为嘞啥。刚见到时,黑娃还以为是爹在打妈,他上去打爹帮妈的忙,还咬过爹,把他们咬开了。后来见得多了,见怪不怪了,黑娃也就习以为常了。不再去干涉他们的事情。 就这样,黑娃早早的就知道男女相楼的事,并且他搂的对象就是白妮儿。因为他两家的关系决定了他们在一块儿的机会多。 人就是猴子。猴子的模仿能力强,人比他们更强。 有的性学家说,中国人的性教育从孩提时候就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从他们这两口身上总结出来的。若是,笔者不赞成这种做法。太早了,对孩子的成长有负面作用。由此故事为例。黑娃早早的就受上了折磨。人这时候晕晕懂懂,连手指头还查不过来,就受性教育? 又拉的远了吧? 从小,白妮儿和黑娃就在一起玩。捏些泥女圭女圭,做些泥房子,泥桌泥凳、泥碗泥筷、泥枕泥被等等,根据他们来世几年的有限见识,展开他们的丰富想象力,去做过家家的游戏。玩得很投入,也很有趣味。这些事件能在他们心中扎下根,终生不忘,并影响到一生。 搂搂抱抱,亲亲吻吻是很正常的事。这就叫两小无猜。 长大了,随着社会积累多了,这些事就收敛了,或者说就没有了。有缘的话,就会在合适的时候,重续儿时的梦,终成眷属。 黑娃和白妮儿显然不可能,但白妮儿的思维还停留在孩提时代。 也就是这一下,白妮儿的心一下又回到了那两小无猜的时代。黑娃哥,你真好!在他脖子上亲一下。 少女的心很敏感,白妮马上就离开了黑娃的前胸。 黑娃的两臂正楼向她。 白妮儿轻易的挣月兑了黑娃的搂抱。 黑娃的烈火正旺,戛然而止,就是猛刹车。正在激烈运动中突然停下,是不符合运动健康学的,人是很危险的。 黑娃愣在那里,还扎着搂抱的架子。 白妮儿暗中好笑。赶紧坐下,拿起黑娃带过来的包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夸:“黑娃哥,你真好。这包子,好吃。俺最好吃!” 黑娃的那盆火减了势头,悻悻地回答:“好吃,好吃,恁多吃俩!”边说,边把瓦罐里的鸡蛋汤倒进碗里,殷勤的递给白妮儿说:“慢慢吃,甭噎着,喝口汤冲冲。” 黑娃的这份情意,白妮儿完全理解。自小黑娃对她就是这样,作为妹子,她接受得很自然。可是现在,在进入青春妙季,这里边就揉进了新的柔情蜜意。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 白妮儿边吃边想。有些话,白妮儿多次在不同的场合明明白白向黑娃说透了,黑娃就是不死心,应该说是衷心不改。今天,趁着无事,把话说得更头些,也省得耽误他自己嘞事儿。想到这里,他放轻声音,柔和的说:“黑娃哥,恁对俺嘞心,俺清楚。俺也给恁说了很多回,要恁忘掉俺。” 黑娃一惊。他想听的不是这话,冷不丁地问:“为啥?” 一说这话,黑娃就发火,白妮儿已习惯了,她接着说:“黑娃哥,恁也知道,咱俩不可能。” “可能可能可能,咱俩不是不可能,咱俩就是。” “那是过去,咱俩那是女圭女圭亲,不算。” “算算算,为啥不算?你说不算就是不算?” “黑娃哥,咱俩都长大了。你咋不长一点儿心眼,心眼儿都长上了?”她故意开个玩笑,还用筷子头点了一下黑娃的前额,想让气氛轻松点儿。 黑娃不领情,白妮儿越这样,他的火气越大。 白妮儿的事炒得风风雨雨,他们家为这事商量了很多回,爹娘的意思:这闺女人长得好,猫道(暗中撩逗)的人多,变坏了,就算了,不要了。到哪儿寻不来个媳妇?寻不来好嘞寻不来赖嘞?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人? 但有一条原则,不能因孩子们嘞事影响两家人嘞关系。 黑娃不干。他不放弃。自己从小和白妮儿在一块儿长大,白妮啥样儿?小葱拌豆腐——清清白白。就是有啥事,也应该是和自己有事儿,别人轮不着。退多少步说,就是白妮儿变了,变成一双破鞋,自己也要把它捡起来。他们有太美好的过去。 男人,很在意过去。很忠于爱情。 白妮儿就是有点儿轻薄了。她先亲自己,不光话里挑逗自己,还伸出手,来自己身上猫道。自己上了劲,他倒收了手,听说,有经验的女人都是这样。 有这些心理活动,黑娃说话就带上了情绪。他说:“俺心眼儿长上了?谁知道你嘞歪哪儿去了?” 白妮儿听出了意思和火药味儿,声音仍然很柔和,但也故意想把事情挑明说:“黑娃哥,俺想,恁也知道了,俺和秋生哥已经好了十几年了,俺已经把自己——给他了。”她本来要说“自己嘞心”,为了让黑娃彻底死心,话到嘴边,他改了说法。 这句话,尽管白妮儿尽量把话说得足够低缓,但在黑娃这里却引起了激烈的震动。 黑娃心眼儿并不少,嘴却笨。嘴笨的人往往表达意思走样儿。他几乎是怒吼着叫:“你你,那你就去给她死一堆儿吧!” 黑娃怒目圆睁,狠狠地跺了一脚,不知道把脚底下的窑洞跺塌了没有。举起一拳,恶狠狠地向白妮儿砸去。 全文字更新 第五十章黑娃失踪 肖林和二头在家中焦急万分。事情越来越复杂,魏连长魏坏蛋转至医院,病情如何,吉凶难料,是不是会卷土重来,寻衅闹事,令人苦不堪言;如今又出个黑娃被抓做挑夫,又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按理,挑夫,挑夫,挑行李物品的出力人。有主家雇你做挑夫,讲好价钱,把行李物品按要求挑到指定的地方,给钱走人。可战争中的军队抓你做挑夫,可不是这样,弄不好就给你拉上去做炮灰了,那是要送命的。要不为啥说“好女不嫁背枪汉,好男不吃战场饭”嘞? 越想越要命。本就焦头烂额的肖林感到天也塌了,地也陷了。千头万绪,无从下手,无处钻拱。下巴儿掉了也顾不着复位,只顾一下一下捶自己的头。 二头等着肖林出主意。见他只顾捶头,并无办法,急了,说一声“俺去寻他”,扭头就走。肖林两口也追不上他,只有任他而去。 韩保长说,黑娃是被民团抓走嘞,去了县里。这不难,二头不怕跑路,五龙沟离县里不过十几里地,撩开步子半个时辰儿就到了。二头出了肖林家大门,很快就拐上了沟里的大路,向着通往县里的路直奔。 哎?嘞?藕池哪儿咋围恁多人?他们对着藕池,指指戳戳弄啥?二头一路小跑,赶到藕池旁。 真惨那!几亩地大嘞藕池,翻了个底朝天。水面上,飘着炸出来的莲藕,无数个被炸死的鱼、虾、水鸡儿、癞蛤蟆等残像连连嘞漂满了水面。 五龙沟人站在岸上,猜测着昨夜这里发生了啥? 夜里的枪炮声,大家都听到了,二头也听到了,他还跑到院子里听。枪炮声并没有多长时间,之后就恢复了平静。看来,这里就是事发地。半夜三更,要是有人来炸鱼,为啥炸出来了臻多鱼,大的小的都没有捞走?恐怕这里也不会是战场吧?战场上,应该是双方互射。没有交战嘞双方没事干了,照着藕池打枪取乐嘞吧?人们猜测着,议论着。 二头没心管这些闲事,稍一停留,就一溜烟的走了。 打听消息要进兵营,兵营是好进的?二头寻了在城里干事嘞老乡,老乡托了老乡,转了八圈儿,在副连长那儿得到了准信,有一个矮矮胖胖,黑不溜秋的挑夫逃跑,按战场上的规矩,做逃兵处理。击毙了! 又一个晴天霹雳,二头当时就懵得直翻眼。不知道怎么就又跑回了藕池。 大部分五龙沟人都已散去,只剩下几个小孩儿在水中戏玩。二头站在岸上,仔仔细细看遍了藕池的角角落落,哪里能看到黑娃的蛛丝马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头一急,两腿发软,跪在地上,叫着黑娃的名字,嚎啕大哭起来。 不管哪方面出名,二头也都算五龙沟的名人。何时见过这个名人跪地大哭?很快,藕池边就又聚来了大群的人。很快,人传人,消息就到了肖林和枣花的耳朵里。枣花先到,得知黑娃的噩耗,立即跳进水里,大呼小叫,不慎落进炸弹坑里,差一点要了命,亏得二头反应快,跳进水中,把她捞出来。要不然,二头家坟地说不定一下要添两个坟头。 肖林随后赶来。他不愧是小诸葛,痛心之下,他做了分析:“要是人被炸死在坑里,有血、有肉、有骨头,不会一点儿都没有踪影。”结论是:人没死。他去了哪里?天知道,他自己知道。等等看吧。 后来的事情证明了肖林真是神机妙算。 二头和枣花也不敢哭了,孩子没有死就哭,岂不是不吉利?同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总是失踪了。见不着面,就免不了牵挂。两人还在马不停蹄地寻找。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紧赶慢赶,就过了晌午错。 黑娃有了着落。他回村里打听魏连长嘞事,原来遭了一场大难,怪不得他和白妮儿坐在狼沟地角儿左等右等不见他回,原来是这样。不能怪他。但他的事如今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当肖林喘过气坐在家里端起饭碗时,突然想起了一件天大的事。 他和白妮儿分手时约定,到正午时,不见有人送饭,就说明家中无事,白妮儿可以放心回家。现在,正午已过,按约定,白妮儿应该走在回家的路上。 要命的是,魏坏蛋的消息还不知道。说不定,他如今正带着人回来,要找白妮儿报仇。这一次要叫他再抓着白妮儿,白妮儿不死也得月兑层皮。不一定要被糟蹋成啥样儿嘞? 白妮儿不敢回来。赶紧把她堵回去。 肖林匆匆扒了几口饭,抓一块儿馍就走。把肖王氏心痛的没办法,只有坐那儿纺花。 又是正午刚过,太阳**辣的,五龙沟象一个大蒸笼。肖林手里拿着干油馍,这是他的上等饭,在平时越嚼越香,如今,身上的水分快被蒸出来完了,嘴里黏的没有了吐沫,一口馍也咽不下。他手里搦着馍,弯腰疾走。 走了有二里多地,他就架不住了。头痛,两眼直冒金星,一阵阵恶心,他真想停下来,钻进阴影里歇歇,看看前边,不见白妮儿嘞影子。心想,再往前边走走吧,越走嘞远越安全。 到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正好前边有一个大点的水潭,他紧走几步,跳进水里,弯腰就往身上攉水。觉得不过瘾,干脆带衣裳坐进了水里。浸泡了一会儿,觉得得劲儿了,起身就要离水。还没有站稳,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他一墩在了水边的石头上,晃了几晃,倒在了水里。 时间倒回到早上。黑娃一阵恼怒,双脚一跺,怒目圆睁,挥起拳头,劈头向白妮儿的头上砸去。 白妮儿猛然见到挥来的拳头,不但不回避,反而挺起胸,伸直脖,闭上眼,迎接这千钧拳头。 看看就要落在白妮儿头上,黑娃突然改变了拳头方向。因为用力太猛,身体失去平衡,趔趄几下,自己却倒在了地上。 要不然,这一拳落在白妮儿头上,白妮儿的项上人头,不陷进去,也会歪斜到一边。 白妮儿准备受拳,没有挨住,却听到“噗咚”一声。睁眼看时,见黑娃倒在几尺以外,大惊失色,叫声“黑娃哥”,急忙起身去拉黑娃。 黑娃怒气未消,推开白妮儿伸来的手。心中委屈无处发泄,竟然伏在膝上,失声痛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黑娃跟别人不一样。他就不会流泪。从小到现在,白妮儿是第一次见他流泪痛哭。他的身体特点决定了他手笨脚笨嘴头笨,小时候常办错事,挨爹娘打时从不讨饶,不掉泪,不出声,挨死打。 如今,对着白妮儿放声大哭,可见他的委屈有多深。 白妮儿理解黑娃。可她也没有办法。自己实在爱不起他,只能尊他。可他却不依不饶,死乞百赖。让两人都生烦恼。 黑娃哭,白妮儿也哭。 哭足了,哭够了,天也大明了。 两人分吃了包子,喝了鸡蛋汤。根据黑娃探听到的消息,两人商量还不敢回家,黑娃陪着白妮儿钻进了躲兵洞。白妮儿再也不想提起任何话题,两人就默默地坐着。 直到阳光透过树隙,照在洞口的地上。两人才判断天已近午。白妮儿才催黑娃回家通信儿商量对策。 黑蛙在水潭边见到了泡在水里多时的肖林。他闭着眼,已经没了气儿,手里还搦着馍。 全文字更新 第五十一章爱海挣扎 爱,是一个很泛意的词。所谓爱海,所谓爱海无边,更说出爱还是一个宽泛的无边无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命题。其实,前文多次涉及到这个问题的讨论。不光生物界,整个自然界,都有一个爱的问题。这,不是本文所能容纳的。这里,我们只能讨论一些**及所衍生的问题。即使这样,我们啰啰嗦嗦用几十万字,还不知能否说明这个问题。 是的,问题如果简单,人类都献身其中,却都解不开这个问题,就是明证。 象二头和枣花,两人的**爱得你死我活,几乎是长在了一起,还是爱不够。日久生情,上升到了意识领域的爱情,感情更加升温。**和爱情黏在一起,更是如胶似漆,分都分不开。看他们,养了一群老爷愁,日子过得艰难无比,却从来不红脸,不吵架,吃糠咽菜都香甜。用现身说明爱情是神圣的,爱情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黑娃耳濡目染,从小就和白妮儿缠在一起,俩孩儿玩的也算好。可是后来就变了,白妮不想理他的茬儿了。黑娃是处处碰壁,可总挽救不了他们的曾经。他追求白妮儿,就是追不到。用现身说明爱情是苦涩的,是可遇不可求的。 整整一个上午呀,他们俩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黑洞里,个人想着个人的心思,个人看着个人眼前的一片,都不愿张口,都不愿多说。 不用多说,白妮儿自然是想着人家的心上人秋生,胸前就塞着那封还没有展开的来信。 更不用说,黑娃就守着他的心上人白妮儿,可人家对他不理不睬。 说实在的,在这山高皇帝远,毫无人烟、孤立无援的黑窟窿里,黑哇要是多少失去些人性,象魏坏蛋那样如狼似虎,一下扑在白妮儿身上,把她压在身下,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凭白妮儿那娇女敕之身,她怕是只有乖乖就范,不答应也是不行的。 但人家黑娃没有那样做。这样的机会过去就有很多,白妮儿根本就不会担心,也不用担心。 他是她的黑娃哥。哥不是好当的。他担当有道义。 同时,她又是他的未婚妻。早早晚晚,她都是自己的。只是,自己要把饭做得香些、甜些、有味些,那样,妹子才吃的有味儿。妹子香甜,自己自然就香甜。 想到这里,黑娃心里美滋滋的,象吃了冰糖那样甜。 慢慢等吧,他相信白妮儿早晚都会答应的。只要自己心里有,只要心诚,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离开躲兵洞,开始时他心情沉重,步履也沉重。想一想,理了理头绪,心里又添了底气,步态也轻松起来。他不顾天热,大步流星往家赶。 帮助白妮儿渡过眼前的这一关,不信他还会冷俺。 心情顿好,精神顿震,十里荒沟,只有一股涓涓溪水,低声唱着欢快的歌,不知辛苦的陪伴着自己。他月兑口吼了一嗓:“扬鞭催马向前闯”。 声音一出,满沟呼应,沿山沟向后传去,气势非凡。置身其中,黑娃顿感自己是伟岸的伟丈夫,应当把胸膛挺得高高的。 这出靠山吼,他只记住了这一句。恰如其分的唱出来,信心顿时又增。低头喝一些溪中清水,精神更加饱满。步子尥得更快,更大。 爱的力量是无限的! 三伏天,这样在太阳下奔走,很快他就又感到了口渴。他的身体是一块儿铁疙瘩,坚持着继续前行。心里打算到前头再喝一回水。 前头有个白虎潭,里头嘞水又清又甜。传说早年是白虎的专用饮水池。坚持到那儿再喝水,离家只有二里多地了,一口气就跑到家了。 就这样,他发现了水中浸泡着的肖林。 肖林头露在水外,身子浸在水里。如果再往里三尺,就会滑到深水区。那时,就谁也发现不了了。除非七天后,发了尸,才会漂起来。 黑娃远远地发现潭中有人,还以为是路人在洗澡。等赶到近前一看,这人眼睛紧闭,嘴巴大开,嘴角的粘液一直流在水里。像是人已经死了。他胆子大,本性善良,啥也没有多想,上前就去摇那人的头,并连声呼叫:“哎!哎!你醒醒,你醒醒!” 对方不动。 黑娃心里犯毛:“真是死了?”凑近那人脸,用水冲掉那人脸上的泥沙。 “哎呀!”他大吃一惊。这是姨夫了呀!天哪! 姨夫为了爱女,不顾年事已高,不顾连日劳累,不顾天热路远,来来回回奔波,这是身心俱疲,累死了呀!俺嘞姨夫呀,可怜嘞姨夫呀,你睁开眼啊,俺和白妮儿嘞事还没有办嘞呀,你不能走嘞呀,你快回来呀 男儿有泪不轻弹,现在有了下联,只因不到伤心处。黑娃不会哭,是假的。他如今就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比死了亲爹还难受。 手抱着呼叫不应的肖林的头,黑娃仰天长啸,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对于肖林有啥变化,完全没有觉察。 肖林疲累交加,饥饿难耐,日光暴嗮,水分丢失。中暑的征象已经很明显还在坚持。倒在水中是必然。但他已补充了大量的水分,倾倒在水中后直接把自己置于水中,身体很快舒服。昏昏沉沉中进入梦乡。沉睡之中大张嘴巴,涎水长流,这是很正常的。黑娃没有弄清原委,就嚎啕大哭。一下把沉睡中的肖林给叫醒了。他睁开了眼。 这是谁?这是咋了?黑娃不是被炸死了么?他咋会在这?鬼?黑娃变成了鬼?自己一直不同意他和白妮儿嘞婚事儿,黑娃认为是嫌贫爱富,他死后变成鬼,头一件事就是找我报仇?天哪!报应呀! 昏昏沉沉中,他正起身就想跑。 抱着死人的头,黑娃正哭得伤心。冷不防死人却拼命挣月兑。黑娃一愣,低头看过,知是姨夫并没有死,自己不识死活,闹成笑话。待要向姨夫说明,肖林已挣月兑他。站在几尺之外,惊恐万状地看着她。 肖林两眼直瞪,战战战兢兢地问:“你,你你你你是谁?” 黑娃不知何故,也处在惊恐中,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俺,俺,俺你不认识?” “你是黑娃?” “啊!?” “你不是死了么?” “你你咋这样儿说嘞?姨夫?” “你变成了鬼?我给你说黑娃,你和白妮嘞事儿,不是我和你姨不愿意,是恁俩命相不合,到一堆儿过不成。你不能记这仇!” “姨夫,你,你迷了?咋说胡话?” “恁姨夫不迷,清楚嘞狠。除了这事儿,恁姨夫没有办对不起你嘞事儿。” “哎呀,咋越说越远?姨夫,你,你过来,叫俺模模,是不是烧迷瞪了?你泡到水里是灭火嘞?” “不是我迷瞪了,是你来寻我嘞事儿嘞。” 纠缠到最后,俩人才把话说透,谁也没死,谁也没迷。全是魏坏蛋搞的鬼。 他们都沉浸在爱的海洋中,不能自拔。只是目的不同。 叹曰: 你也爱,我也爱, 世人都把白妮儿爱, 可怜女人生来美, 难掌风帆堕大海。 爱海本是苦涩水, 置身其中难出来。 不如孤居荒岛处, 独赏浪花也自在。 全文字更新 第五十二章弱女泣血 白虎潭旁,一场虚惊。肖林知道黑娃并没有被炸死,,黑娃也知道姨夫不过是疲累中暑所致的假死。两人顿时惊喜万分,相互免不了一阵唏嘘。 正在庆幸不已,肖林突然一咧嘴,哼了一声,捂着头子仰面躺在潭旁。 黑娃又是一惊。老天爷呀,真是祸不单行啊!葫芦还没有按下去嘞,这瓢就漂起来了?这又是咋嘞? 肖林在地上翻滚一会儿,最后趴在那里,手捂着,不动了,连声叫痛。 黑娃弯腰急问:“姨夫,你又咋了?” “疼疼疼”肖林一叠连声地叫疼,脸上霎时又涌出了汗珠。 黑娃蹲,移开肖林捂的手,扒下他的裤子,模了模他叫疼的地方。模不出来啥呀? 肖林就是一个劲地叫疼。那痛苦的样子,还不如他假死时好受。 “到底咋嘞?”黑娃更急。 “谁知道哇?”肖林假死前倒在水中时,失去了知觉。哪知道咋嘞? “那咋弄?俺扶恁慢慢回去寻柱子?”黑娃想办法。 肖林摇摇头说:“这怕是不会走。坠着痛,怕是站都站不起来。”没说完话,他就哼起来。 黑娃清楚。庄稼人,都皮实,耐性强。不是忒痛苦的事,不会张睛合眼的邪火(大叫)。肖林尤其是这。 “其实,也不是忒疼,主要是坠,坠疼。这感觉,拿不出来,放不下去,想哭,没有泪,想叫,又不敢叫。比筋断骨头折都受不住。”肖林向黑娃描述感受。 黑娃一时抓耳挠腮,没其他办法,说:“那,走吧,俺背你。这地者儿,又热又远,人家柱子也不会来这。只有背,没有旁嘞法儿。” 就是,没有别嘞法儿。只有背。肖林强撑起身子。 黑娃也屈膝弯腰,准备去背姨夫。 “不中,不中不中。”肖林改变主意,又躺了下去。 “受不住?”黑娃扭身问。 肖林摇摇头说:“躺着是疼,背着也是疼。受不住,也得受。我是又想起了一件事。” “啥?”黑娃一惊。老天爷呀,还有啥事? “你快拐回去,给白妮儿说,叫她不敢回来,事儿不到底儿。那魏坏蛋弄不好就又回来了。千千万万不敢叫她回来。” 就是。这也是大事。没有商量。黑娃扭头就走。走没两步,又拐回来,关切的问:“那你咋弄?” “我等啊!这还用说?”这孩子,啥时候学会了罗嗦? 黑娃马不停蹄,折身而回。肖林看着他的后影,心中想:“这孩子,要紧时候,还真是能扛。”回头看看红刚刚的日头,强忍着疼痛,又滑回到水潭边的水里。说也奇怪,一到水里,那慢慢不疼了。 肖氏冷水浸泡缓解疼痛法由此诞生。以后肖林逢人就讲,为祖国疼痛医学的进展作出了贡献。其意义和二头的浸泡缓解头痒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此事没见记载,淹没在浩瀚的医学大海之中,这是题外话。 题外话不外,这法可是屡试屡验。欢迎验证。 不疼了,肖林这才想到手中一直搦着的馍。 那油馍已经在水中泡得白涨涨的了,肖林始终没有放开手。这会儿泡软了,又好嚼了。肖林咬一口,咀嚼一会儿,难得这一时休闲。油馍闲香,张开嘴嘴边的水就流进了嘴里,肖肖林顿时有一种悠哉悠哉的惬意感。忙里偷闲,也算是一种享受吧。 潭中有一群食草鱼,大的小的都有。他们大概先闻到了人味儿,又见他一动不动,觉得奇怪。大着胆子围上来观看,见他仍不动,争先来和他亲近。碰得肖林的脚痒痒的,梃舒服。肖林闭上眼,边吃着油馍边接受众鱼的按摩。真是爽透了。 潭里还有几条鱼,叫割趾骨。很凶猛的鱼,个子不大,却食肉。再大的鱼见了他们就逃之夭夭,唯恐落后一步,葬身它月复。他们一露头,众按摩师不辞而别。不可一世的割趾骨见了肖林的脚,毫不客气地猛冲过来,上去就猛咬。 这割趾骨大概就是食人鱼。名字无法考证。 肖林正闭眼享受这天赐的享乐,猛然受这攻击,更是疼痛难忍。嘶声怪叫中,急抽回脚,看去,两脚都是血迹斑斑。再看水中,几条食人鱼已冲到下。他大叫一声,顾不得疼痛,翻身窜出水面。 肖林倒霉到家了。 不,还不到家。远着呐。 一切恢复了平静。静得可怕,死了一样,无声无息,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黑的可怕。啥是地狱?这就是地狱。钻到这里,可不就是死人。 身处这样的环境,不会有好心情。只会更糟。 黑娃在时,尽管俩人一句话都没有,但没有这感觉。黑娃一走,一切都消失了,世界突然变得更可怕。伴随着白妮儿一遍又一遍痛苦的回忆,白妮儿有了更多的与死相关的联想。越想越感到穷途末路,越感到没有生路。 她想到死。想到咋死。与死相关的问题一直萦绕着她。 对于死,他没有一丝的怕。别看他柔柔弱弱的样子,别的女孩儿听说有死人,吓得门都不敢出,她没事儿一样,该干啥干啥。对这些事儿就没有反应。 往大池里一钻,不出来,等一会儿不就死了嘛。有啥可怕? 金钩挂一坪那蔺三、四丈高,眼一格挤,往前一跳,不就结了嘛? 这些,她都不怕。 但,她走了,有牵挂,爹娘咋办?老了老了,该儿女尽孝了,自己去享清闲了?百年以后谁给他们摔花盆? 想前想后,不能死。 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深情地望着她。那是秋生哥。 白妮儿按住心口,那里,装着秋生那封还没有拆封的信。 不能死,眼前这一关咋过? 问题又回去了。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想想,哭哭,哭哭又想想。还不能出声,万一有人路过,听到了咋弄? 这种境况最难受,欲哭不能,气郁结在胸,还能釀成大病。 白妮儿赶紧止住泪,但仍然在抽泣。 嗓子猛然一痒,“咵”,咳出一口痰,怕脏不想吐在洞里,急忙爬到洞口吐了出去。 痰落到地上,白妮儿吃了一惊:天哪!那是一口血!白妮儿差一点儿叫出声。 正在这时,窑顶又传来脚步声。他更惊。屏住呼吸,仰头看去,黑娃正攀着树枝往下来,禁不住一阵激动,叫一声“黑娃哥”,眼泪就像水龙头坏了,关不住了。 黑娃望见这摊血,顿时愣住,怀疑地望着黑暗中的白妮儿。 顾不着多说,黑娃把姨夫给白妮儿下的最新、最高指示一字不漏的做了传达,扭身就要出洞。 一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姨夫的病不能和白妮儿说,一说肯定坏醋儿。 白妮儿看出了破绽:平日黑娃见了他,总是磨磨唧唧不肯离去,这会儿自己不想让他马上走,况且他也看见了自己吐的血,咋说走就走,一点也不心痛自己?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这里头有问题,藏着猫腻。 “你回来。”白妮儿话中带着愠怒。 黑娃一惊,勾回头问:“咋?” “你往哪儿去?”白妮儿严厉起来。 三问两不问,黑娃见遮掩不住,老老实实做了交代。 白妮儿一听,扭身就往洞内走。黑娃还没有回过来神,白妮儿就兜着衣物钻了出来。麻利的上到蔺上,大步向前走去。 黑娃一急,追过去拦住她,大声说:“你不能回?” 白妮儿更急,发怒说:“爬一边?” 黑娃说:“姨夫再三再四说,你千千万万不能回去,这是原话。”他伸开胳膊,左右拦挡。 白妮儿瞪着大眼,跺脚发怒:“你没有看看是啥时候了?俺能光顾自己?” 说得也有理,黑娃也害怕白妮儿圆睁的眼。急忙闪开。 白妮儿发怒都好看。有异想天开的好事之徒曾经逗她发怒一饱眼福,但黑娃害怕。 这一走,黑娃和白妮儿费尽周折把肖林背到了家。请来柱子,柱子仔细一检查,皱起了眉头问:“你弄啥了?” 肖林搪塞说:“我也没有弄啥呀?” 柱子笑笑,调侃他说:“那咋弄个尾骨骨折?” 此言一出,满窑人都瞪大了眼。 全文字更新 第五十八章白妮怀孕 慧芳从门缝里望见,楼道里人多了起来。再望,并看不见那俩蓝绸男人,侧身走出去,站在厕所门口往楼道两边再看,也无那俩人的踪影。轻轻舒口气,开门让白妮儿走出来,低声开玩笑说:“想沾你美人嘞光,还真不容易,啊?” 白妮儿不解,笑看着她。 慧芳说:“当美人还真不容易,被人家追到厕所不敢出来,不是么?” 白妮儿恍然大悟,捶她一下,一笑了之。 看样子,医院已经上班了,人们都往各门里涌,两人愣愣,不知道白妮儿的病该往哪屋去看。 门口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女人,笨腾腾地走着,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怀了身孕的人,慧芳说:“走,跟着她。”两人随着这女人进了一个屋。 女人顺从的解衣、掀衣、月兑裤子,把小鼓一样的肚子摆在男人面前,穿白大衫子的男医生给那女人听听、模模、看看,笑眯眯的对女人说:“恭喜你,你怀孕了。” 白妮儿站在旁边看,羞得无地自容,心想:“咋把肚子都叫人家看嘞?”想想很快要轮到自己,红着脸庞扭头就走出了门。 医生诧异的看着她的背影。 慧芳追出来,拉住她问:“你往哪儿?” 白妮儿扭捏着只管走,嘴里说:“咱不看了,走。” 慧芳赶紧开导说:“这是医院,你要看病,不叫人家检查会中?你不掀衣裳人家咋看?” 白妮儿扭动着身子说:“给他说说不中?” 慧芳说:“看病会恁简单,要是那你也成医生了。” “明明是想看人家嘞肚子,还去人家肚子上乱拨拉。” “哎呀,你咋臻不开化?这都啥年代了?没有见人家城里嘞人都穿着短衣短裤,露着胳膊露着大腿,有嘞,把毛儿都露出来了?”说完,夸张得对白妮儿笑笑。 白妮儿皱着眉,一本正经的说:“人家是人家,俺是俺,俺不月兑。” 慧芳一听,急了,大声说:“就你要脸,人家都不要脸,想想自己来干啥来了?”扭头不理她。 最后这话,镇住了白妮儿。她不再多说。 慧芳一拉她“走”,她跟着又进了那间屋子。 男医生正在问那个女人:“姓名?” 女人答:“肖白妮儿。” 啊,和俺同名同姓?心里一喜,白妮儿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友好的对人家笑笑。 “住址?” “肖家湾。” “年龄?” “十八岁。” 问完后,医生一一把这些写在一个小本上,最后,写上“妊娠三月?月后再查”的字样,问号写的大大的。写完,随手放在桌上,另开一张条儿,交给那个肖白妮儿,嘱说:“这张条儿,你拿着去验血,隔一天来取。” 轮着白妮儿了,男医生直直的看着她,眼中透出温和可亲的光。 白妮儿局促不安的把自己的病说了一遍。医生检查时,她只是掀起了一个衣裳角儿,医生伸进手,模了几下她的肚子。然后问:“结婚没有?” “啥?”白妮儿不懂。 “没有,没有”,慧芳替答。又低头向白妮儿解释:“就是过门没有。” 白妮儿点点头。 医生拿起另一个小本,问:“姓名?” 白妮儿回答:“肖白妮儿。” 医生惊异说:“啊,中国的白妮儿真多,刚走一个,又来一个,白妮儿排成队了。啧啧,哪一个月,我们门诊都有几十上百个白妮儿看病。” 过去,在广大的农村,农民们给自己的子女起名时,限于文化水平,往往很随意,“黑娃白妮儿处处是,萝头粪蛋儿一大堆,挑出几个好听的,圪针棘蒺扎一身。”便是生动的写照。白妮儿碰头的事,更是屡见不鲜,见怪不怪了。 医生问问写写,最后,在她的本上写上:“月经不调待查。”随后,又开了些药,告诉她吃一个月的药,再来检查。说完,扭身去洗手。 医生说的话,两人听得是是非非,也没多问,反正人家开嘞有药,吃吃再说。两人扭头走去。医生叫:“回来回来,带上病历本。” 白妮儿走回来,正碰见医生的目光,慌乱中一低头,拿起一个本子就走。屋里又进来几个病人,医生又忙碌起来。 买完药,两人一阵轻松。天已经后半晌,两人正商量回家,白妮儿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慌忙往厕所跑。泚泚拉拉冒了一阵,走出厕所门,慧芳也肚子疼起来。两人轮流着往厕所跑,一直闹到天黑,受不了了,一个也穿着白衫子的女孩儿把她们领到了另一个诊室。问过病情和经过,医生让她们掏出病历本。 医生看过病历,吃惊地抬起头问白妮儿:“谁是肖白妮儿?” 白妮儿已拉得少气没力,低声回答:“俺” “你怀孕了?”医生问。 “啥?”白妮儿不解。 “就是你有喜了?” 白妮儿吃惊的看着医生,没做回答。 来之前妈再三给她说,就是有了身子,也不敢叫慧芳知道。一知道,纸里就包不住火了,很快就会传遍全村。村里人知道了,想遮想盖就难了。现在。医生对着慧芳问这事儿,白妮儿想不出来咋说。 慧芳说:“没有哇?那个医生没有说呀?” 医生说:“这病历上明明写着嘛,你看”医生把病历交给慧芳。 慧芳翻开病历,匆匆看了一下,没错,白纸蓝字,清清楚楚写着:“妊娠三月”。她虽不知道妊娠俩字咋读,可猜出了这俩字的意思。她吃惊地看着白妮儿。 这一下,纸里真包不住火了,再瞒不住慧芳了。 医生看过病,告诉他们是喝了不干净的自来水引起了月复泻,随后打了针,开了药,过没有多长时间,俩人就不疼不冒了。就急着往火车站赶。 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回过神,天哪,俩蓝绸不知啥时候又发现了她们,在后边紧紧追赶。 两人掉头拉着手就跑。 女孩子哪能跑过男孩儿,不一会儿,俩蓝绸就追上了她们,分别拉住她俩的手,拉白妮儿的那个还不时的去白妮儿胸前碰,嘴里不干不净地叫:“小美人儿,跑什么呀,难道俺弟儿俩配不上恁这乡间藕荷?走哇,一块儿玩儿玩儿?” 周围站满了人,俩人拼命喊叫着挣扎。突然,一群女孩儿呼啦啦走上来,围在四周。 全文字更新 第五十九章风雨一夜 第六十章鞹驴觅偶 故事的发展,很有必要插上一章肖林在家的一些活动。 早晨,肖林和肖王氏送白妮儿和慧芳到大坡前,千叮咛万嘱咐,把能想到的事儿、能想到的话一一都做了交代,才放开手,看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又站了很久,才叹息着拐回家。 俩闺女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外边臻乱,真是不放心。不放心有啥用?眼看着白妮儿有大事,敢不管嘛!她们走了,老俩的心一步不落的跟着。 捣完杂活儿,老俩少滋无味儿的喝了早汤,肖王氏去搅她的纺花车。肖林走到缎子黑前,从他鼻唇开始向上轻轻抚模。那种感觉,和有些情况下抚模肖王氏差不多。缎子黑一动不动,半闭着眼,很专注地接受着肖林的抚模,享受着人间才有的温情。 抚模一阵,肖林开始和它说话,从家中这些天的事说起,一直说到现在,管他听懂听不懂,肖林都按着自己对这些事情的理解一一道来。边说边拿起笤帚疙瘩,从缎子黑耳根处往后,一下一下顺着毛拨拉它。 自从它来到肖林跟前这些年来,肖林都是这样对它。两个人相依相存,河中救助的事绝不是偶然的,是他们默契共存的必然。事情发生后,肖林的感激之情更加升华,心中有话他也不会很好的表达,缎子黑也不会听明白。但肖林只管说,侍候它更加上心。只是家中事多,叫他顾头不顾尾,冷落了缎子黑。今日闲暇,肖林想补偿对缎子黑欠下的未尽情意。 拨拉到臀部的时候,肖林发现了异常。缎子黑的水门(外阴)蓬松肿大,掉线了。连尾巴根部都是湿漉漉的。 缎子黑是匹母驴,当地人称鞹(kuo暂以此字代替)驴。掀起唇,看它的牙口,已有三个臼齿,牲口把儿们都知道它有六、七岁。看它面目清秀,耳直唇白,两眼放光,毛皮油光发亮、捋顺起明,可知它正値播驹儿年限。肖林也观察到,缎子黑每月都有几天要掉线发情,出现性情烦躁、草料减少、仰天示鼻、喜近同类、尿多蹭尾、阴部流黏条的现象。 那时肖林只顾干活,没有多想。除了细心照料以外,一直没有去给它配种,缎子黑带情帮肖林辛苦耕作,过几天后就会恢复平常,它也就一直孤身寡影,没有子嗣。 救他事件发生后,肖林对缎子黑有了新看法。驴也是条命,它也要吃喝维持生命,它也知道干净好赖,它也懂得人情世故,他也要传宗接代,人侍候它好了,它才会对你好,到紧要关头它才会救你嘞命。缎子黑尤其懂人情,应当让它留下后代,不这样办肖林就不忍心。再说,一匹驴活到底,超过二十年嘞很少。留下缎子黑嘞后代陪伴自己,也是他对缎子黑嘞最大报答。 肖林掀开缎子黑的尾巴,一股儿白色透明的黏条从水门处一直垂到地上。他在它尾巴根向上的臀部使劲按一下,缎子黑马上一动不动,并且扎稳四蹄,吧咂着嘴,吐出白沫。 肖林知道,缎子黑到了最佳的配种时候。他仔细给缎子黑理顺皮毛,又给它饮了些水,然后又给它戴上饰有几朵红缨和一圈铜铃的笼头。经这一装扮,缎子黑顿时昂头向上,精神奕奕,多了十二分的姿色,俨然成了艳丽无比的美驴。 肖林拍拍它的脖子,扭身背上手前边就走。缎子黑“踏踏踏”紧追几步,跟上他出门而去。 出五龙沟,沿洋路线下的大路往西走六里,有一个村叫三疙瘩,因村人都住在三个大土疙瘩上得名。洋路在这修成并修了火车站,这个村更有名,逐渐在村边的一片空地上形成了一个集,逢双日早有集,每逢十五、三十又有牲口集,全天,称为会。会越办越有影响,也越办越大,本县所有的村镇和邻县的客商都跑这赶会,买卖牲口。也带动了其它相关和不相关的商人来这经商。因此,有些商户就固定了下来。前边介绍的肖林买铁货、赵二旦上门安装,与白妮儿有一面之交,开始时就发生在这里。 一早起来,天气就闷热无比。肖林和缎子黑紧走慢赶,赶到会上时,会场已是人身鼎沸,擦肩摩踵,一派热闹的景象了。只见京货棚一个连着一个,摆摊儿的一摊儿挨着一摊儿,叫卖的一声比一声高。 肖林和缎子黑走进会中,缎子黑笼头上的铜铃一响,立即博来会上人的目光,人们的称赞声不断,令肖林也觉精神焕发,一扫多天的酶气。 肖林没有停步,带缎子黑直接进了设在会场南边的牲口群边。 牲口集设有很多木桩和木架,安生的牲口拴在木架上,不安生的牲口拴在木桩上,木桩埋的深,结实。 除了待价而沽的牛马驴羊猪兔鸡外,还有些高头大马和健壮威武的种马和叫(种)驴拴在木桩上,跃跃欲试地等待着它们情侣的主人们的选择。它们明白自己就要干什么,雄性激素的大量分泌已经使它们急不可待,烦躁的围着柱子转。 种公马和种母驴的交配结果,将会生下一匹健壮的骡子;种公驴和种母马交配结果也是生下一匹骡子,但优势没有前者明显;这两种选择都能得到一匹干活的好骡子,但都改变了种群,且都不会生育。肖林打算选一匹个大体壮、精精神神的黑驴来做缎子黑的老公,这样就能保持它的本性不变。他停下脚步,远远远地打量着几匹黑驴。 缎子黑站在他身后,不时地扬扬脖子,晃晃脑袋,呲呲牙齿,眼睛兴奋地向远处看去。显然,肖林带它到这里,它很领情,它也在选择自己的心上人。后又拉出了长长的黏丝。 一阵微风,带走了那黏丝的特有气味,飘向种马种驴所在的地方。它们更加不安,眼瞅着缎子黑,绕木桩来回走动。那只大洋马,甚至扬起前蹄,嘶声大叫起来。它这一叫,周围的同类也不甘示弱,纷纷怪鸣。 动物择偶交配,有时是你死我活的。 它们的主人也等着肖林前去谈生意。一个年轻的驴主人,悄悄地解开了他的黑驴。那驴没了约束,“嘿儿嘿儿嘿儿”,撅着尾巴大叫着奔来,主人也佯装拉它,稍后追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风到,还没等肖林反应过来,那黑驴“嗷”一声就扑在了缎子黑身上。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欣赏这种场景。其中一位买鸡蛋的大嫂,正在往自己的篮里拾鸡蛋,听到惊叫声,抬起头来,正看见黑驴趴着黑驴,也算是情景交融,她随着驴的节奏用劲一搦手,竟把鸡蛋搦得粉碎,顺着指缝直流。周围的人见了发笑,瞧这女人,暗中也使着劲儿嘞! 这件事,成为现场的第二道风景线,至今人们仍津津乐道。 不要笑,由于力学的原理,拱形的鸡蛋搦在手心里,你只要均匀用力,搦不烂的! 好在肖林也相中这匹驴的体魄,况且这家伙也机灵,有勇气,能在众多的竞争者中月兑颖而出,不是等闲之辈,定有可造之材。要不然,肖林定告它之罪,青天白日之下公然侵犯俺嘞爱驴缎子黑,定把它拉下驴来。至于主人,等着吧,纵容犯罪也罪不可赦,等着要你嘞钱吧,不叫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心里这样想,其实也是偷着乐。叫驴下了缎子黑。他就笑眯眯的付了钱,然后趁缎子黑不备,猛然举拳砸向它臀部。缎子黑也猛收一下臀部。 据说这样办能增加受孕机会。要不然,肖林可舍不得打他的缎子黑。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打道回府。 肖林扭身要走,一个戴着露出半边白头发的破草帽的老头走近他,拍拍他肩膀,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有一事儿,不知道对你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听不听?”